她的温柔在外表 作者：自困象牙塔 文案 清闲多年的上善公益机构迎来了一位年轻新理事，喻真。 员工们面对她积极进取的发展理念心怀各异，有人支持、有人反对、有人表里不一…… 温馨提示： 1、这是篇姐弟恋文，岁数相差较大。 2、作者第一次写文，多有不成熟的地方，欢迎交流评论。 内容标签： 因缘邂逅 职场 校园 姐弟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晚晴；喻真；黎澄；周逸 ┃ 配角：周济；简琨云；吴映雪；等 ┃ 其它：慈善公益；社会工作者 一句话简介：真香姐弟恋 立意：爱与梦想 第1章 上善公益机构 三月，惊蛰。 仲春时节来临，天气变得乍寒乍暖。昨天路上的行人都还裹着厚厚的羽绒服，今天全部换上了风衣外套，这是一段需要密切关注天气预报的时期，隔天的温差能达到十度左右。 方晚晴又是踩着点进入办公室。她家离单位很近，走路只需半小时，但通常路程越近的人越会选择晚到，这是大多数现象。 “方姐早啊！”关倩微笑着打了招呼。她是去年的应届毕业生，入职机构刚满半年的新人，平日里一直跟着方晚晴学习工作业务。 “早。”方晚晴也笑着回应。她长相普通，是张泯然大众、过目即忘的脸，好在声音挺动听，天生带有娇柔的感觉，算是唯一能给人留有印象的特点。 她见关倩下半身只穿了条短裙，两条白生生的大腿暴露在空气中，不禁发出感叹，“小关不愧是年轻小姑娘，抗冻！这天才刚转暖就想着要好看了，我还穿着秋裤不敢脱呢。” 关倩嬉皮笑脸地道：“哎呀，方姐又卖老了，你比我也大不了几岁嘛！” 方晚晴边往保温杯内放入红枣、枸杞，边笑道：“和你不能比，我现在已经开始走上养生这条路了。”她今年27岁，大学毕业后就进入“上善”公益机构工作，至今已有5年，是目前机构里资历最深的老员工。 关倩伶俐地去茶水间里提来开水壶，热心地道：“我来帮你加水。”在她看来方姐就像一个好脾气的前辈姐姐，平日里对自己耐心指导、照顾有加，作为初入社会的新鲜人在人生就职的第一家单位里感受到了心安。 “谢谢小关。” 关倩边加水边道：“我今早公交车路况特别好，提前20分钟就到了，原本以为会是第一个来开门的，没想到理事已经在办公室了。”她飞快往理事室房门看了眼，小声说道，”她今天来得好早啊！” 对桌的沈跃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道：“其实理事每天都是最早到的。” 关、方两人吃惊道：“不是都由你开门的吗？” 机构大门的钥匙每人都有一把，但以往最早到单位的基本都是沈跃，久而久之便习惯性地默认为他负责了。 沈跃解释道：“自从喻理事来了后我就没有开过，她特别早，估计8点出头就到了，每天都会先打扫下房间卫生，有时候还会帮咱们烧开水，像现在你们喝的这壶水就是她早上顺带一起烧的。” 关倩摸着水壶张大了嘴巴，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们享受到了来自新领导的关怀。她压低声音道：“我看理事总穿得一身严肃，走进走出话也不多，还以为她不太好相处呢，原来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方晚晴温和地笑道：“理事人很客气，她和我交流工作业务时态度很谦和，完全没有领导人的架子。“ 沈跃也道：“她上任有一个月了，基本就一个人在理事室里待着，有事说事，没事不出来，不像是爱管事的风格。” 关倩在这点上也表示认同：“恩，黎澄天天迟到也没见她有所不满，在纪律管理上确实与前理事差不多。” 机构整体格局不大。大门进来是一间大办公室，四名员工共处一室。往里有一间独立小办公室，是专属于理事使用的。现在四张办公桌还剩黎澄那张空着，剩他一人还没到。 机构规定8点半上班，但他总是到了9点才姗姗来迟，这个坏习惯是在前任理事的任职期间养成的。前理事是个临近退休的老头，他自己整天都是浑水摸鱼的状态，自然不会对手下人提出什么严格要求。他管理下的机构纪律一直很松弛，只要大家把手上工作按时按量完成，其余时间一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聊天吹牛，上网娱乐皆可，办公室始终维持着清闲安逸的氛围。 方晚晴确定地道：“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新理事很好相处。” 关倩抱着水壶纳闷道：“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理事难道就这样一点新动静都没有？”机构的日子太平波无澜了，社会新鲜人感到了无聊，她想象中的职场应该更刺激点才对。 方晚晴把文件卷起轻敲了她头一下：“在想什么，日子太平点还不好呢？” 关倩捂住脑袋假装喊疼：“哎呦方姐，我又要变笨咯。” 沈跃看着她们俩的互动不由弯起嘴角，这里的人际关系简单融洽，工作环境也安逸清闲，从表面上看确实很理想。不过……他在心中叹息一声，想起刚入职时与关倩一样无忧无虑的心情，那时自己认为手上已捧着个“铁饭碗”，一辈子不用担心金融危机与下岗的风险。但在机构工作了近两年，才逐渐看透它的本质。 “上善”公益机构是家拥有政府背景的公益机构，上有机关部门主管，成立时共定了5个岗位。其中除了理事一职为在编人员外，其余4岗都为非编人员，在编与非编的工资虽然都由财政保障，但两者的待遇却是天差地别。非编收入比起本市的最低工资高不了多少，在申市这座经济发达、物价高昂的地方完全不够看。 除了收入微薄外，机构发展停滞也困扰着非编人员。 这里留不住人才，因为官方背景是把双刃剑，机构理事的个人权利并不大，他无法像企业老板一样能随意提高员工们的收入或者优化机构的运营模式，必须听从上级主管部门的安排，一切按既有的规章制度办事，外表稳如磐石的机构实则像个垂暮老人般缺乏生机。 收入与发展，这两项对于员工们来说最核心的问题多年来丝毫没有起色。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员工们要么各凭本事考入编制寻求保障，要么另寻他处筹谋发展。 为了前途着想沈跃曾报名参加过编制考试，可是笔试这关就失败了。如今外面的市场行业并不景气，想入编求安稳的人太多了，考编竞争异常激烈。确认这条路难以走通后，唯有趁早选择跳槽了。 机构不能多待，方姐曾和他感叹过，人都有好逸恶劳的本性，她在这里几年已被消磨光了上进心，闲散惯了，实在懒得动弹。 方姐是女生还不打紧，沈跃时刻提醒自己身为男生的肩膀重量。时间如梭，他今年25岁，尚拥有重头开始的机会，决不能继续待在此处消耗青春了。 墙上的时钟逐步走向9点，机构大门被人从外推开了，“迟到王”黎澄一身名牌、光鲜亮丽地走了进来。 “来了。”沈跃招呼了一声。他与黎澄在年龄上只相差一岁，又是前后脚差不多时期入职的，关系比较亲近。 “恩。”黎澄打着哈欠，懒洋洋地走向了自己的办公桌。“嘭”的一声，他随手将宝马车钥匙往桌上一扔，随后脱力般坐进了转椅里。 “看来昨晚的夜生活又过得很精彩。”沈跃调侃道。 黎澄长吐了一口气：“一个朋友的酒吧新开业，昨晚去捧场了。” 关倩坐在他的斜对桌，正隔着电脑屏幕偷偷看他。 黎澄是属于漂亮洋气的长相，头发染成黄色，皮肤白皙，鼻梁秀挺，眼珠色泽偏浅，像两颗浅咖色的玻璃珠。他看上去很疲累，眼白部分有点血丝，眼眶下也泛着淡淡的青色。 “哪里的酒吧，好玩吗？”她轻声细语地问道。 黎澄随口答道：“绿地公园附近，环境还不错。” 关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还没有去过酒吧呢。” 沈跃了然地接口道：“我们的社会新鲜人又好奇了，正好黎澄对这方面最懂，可以让他带你去见识下。” 关倩听了慌张地摇了摇头。 黎澄挑了挑眉，对她露齿一笑道：“是个音乐酒吧，挺有格调，也适合女孩子，哪天哥可以带你去玩下。” 他的五官都很精致，嘴唇线条灵动起伏，牙齿洁白整齐，笑起来显得风流倜傥。 关倩低下头抿了抿嘴，一时没有回应。 黎澄也不在意，漫不经心地打开电脑上起了网。 沈跃特意将自己的电脑屏幕往旁边的角度挪了挪，他正偷偷摸摸地刷着招聘网投简历，在下家未定时暂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份想要离职的心思。他守护了自己的屏幕秘密，却习惯性地斜眼看了下隔壁桌黎澄的屏幕，发现他在百无聊赖地玩网页游戏。 沈跃心里羡慕地想着，机构不适合自己待着，却很适合充当有钱人的安身之所。黎澄是富家子弟，没有经济危机，可以心无负担、安之若素地在这里混日子，不像他这样的平民阶级需要时刻操心着现实生计问题。特别是他的女友，已经多次明显地表现出了嫌弃之情。 他又瞄了眼黎澄帅气的侧脸嫉妒地腹诽着，而且这小子还长得人模人样的，“高富帅”三样都占全了，怪不得小姑娘都容易喜欢他，上天有时真是不公平啊。 第2章 新理事 四人各自忙活着，喻真从理事室里走了出来。 她出办公室一般只为四个目的：上厕所，烧开水、找方晚晴问业务问题及出门。但这次不一样，她走到四人面前扬了扬手上一摞文件宣布道：“咱们开个会吧。” 这是新理事上任以来第一次宣布开会，众人不由得停下手中事务一起将目光转向了她。 喻真今年29岁，在机构历任理事中属于最年轻的一位。她长了一张可爱的娃娃脸，五官中除了眼睛大其余都很小巧，单看脸的话比实际年龄小很多。可她整日穿着一身黑色古板的职业套装，气质与脸蛋严重不符，整个人看起来沉闷又单调。 机构有专门的小型会议室，就在理事间隔壁。但喻真显然没有要挪地方的意思，她随意找了张椅子坐下，平稳地开口道：“这段时间感谢大家的答疑解惑，让我对机构运营情况有了大致了解。我私下做了点思考，想讲出来后听听各位的意见。” 四人立即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喻真调整了下坐姿，开口提了一个问题：“你们觉得机构目前的发展模式合理吗？” 沈跃一听立即困惑地皱起了眉，他没想到理事会问这样一个问题。这个问题的答案显然是否定的，但新领导如果对此提不出解决方法的话，为何要刻意触碰这个问题呢？ 难道说喻理事有了改善的对策？或者说上级部门有了新的安排？ 显然后者的概率更高，沈跃的心情突然有点激动起来。 四人都不吭声，显然都等待着理事的说法。 喻真见没人回应便自己回答道：“机构总留不住人，其中必然有不合理的地方。” 沈跃竖起耳朵、仔细听讲。 “非编收入不理想是个很大因素，但这个因素改变起来非常困难。我曾去了解过，财政那块表示随意，只要相关领导愿意提交方案，他们就可依照方案内容发工资，方案报多少他们发多少。但上级领导有顾虑，除非有文有依据，否则他们难做担保，万一将来审计出不合理的地方，是需要他们担责的。” 这是政府部门的一贯做法，一切按红头文件办事，哪怕明知不合情理，一般领导也不敢贸然越矩做出有风险的决定，何况他还不是这个风险的直接受益人。这是人之常情，也是沈跃心灰意冷想走人的原因。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改变的方法。”喻真话锋一转，“上级帮不了我们，我们就想办法自给自足。“ 沈跃憋不住了，好奇地问：“怎么自给自足法？” 喻真道：“我最近研究了下其它公益机构的运营方式，发现了一种新的开源渠道。” 沈跃的心被悬吊起来，急切地问道：“什么渠道？” 喻真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将事先打印好的文档分发给四人：“大家先看看这个吧。” 沈跃接过文件便迫不及待地看去，待看清封面上的印刷字体后大吃一惊道：“这是市场公益项目竞标书？” 市场公益项目竞标是民间公益机构获取盈利的方式。他们不像“上善”这类官方机构可以依赖财政拨款获得经济扶持，他们只能通过政府或企业公开招标、定向委托的形式承接公益项目，并从中提取一定比例的服务酬金。现在一些知名优秀的民间机构有能力同时承接多个公益项目，多劳多得，员工收入不菲。 这类竞标是面对所有公益机构的，但“上善”十几年来从没有走过这条路，或者说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这里面存在两个原因。 其一，“上善”一直是远离政治权利中心的边缘地带，历届理事都由机关里临近退休的老人家们担任，他们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卸下重担、清净度日等退休的，已经失去了工作激情与拓展冲劲。 其二，政府有条明文规定：在编人员不得获取本职工作外的任何酬劳。这意味着即便“上善”竞标成功，获利的只是非编人员，理事不能从中获取一分钱。 第二条是决定性因素，所以当不到而立之年、正处于事业黄金期的喻真走马上任后，众人并不认为这位年轻新理事会给机构带来多大改变。毕竟徒劳无功的事谁愿意做呢？何况理事还得承担起市场项目承接过程中附带的所有风险与责任。官方做派一向讲究“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的原则，更何况是于她完全没有利益可图的工作。 沈跃心中仍不敢确定喻真的意思，只能小心翼翼地问了句：“理事是打算让机构参与市场竞标吗？” 喻真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是的，我也想听下大家的意向。” 沈跃心中大感不可思议，只觉得天上掉下了块很大的馅饼并重重地砸到了他头上。怔愣了片刻后，他神色激动地表态道：“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谢谢理事能为我们考虑！” 他心中一阵狂喜：如果机构从此能承接起市场项目，那么困扰非编人员多年的两大困境——收入微薄与发展停滞都可迎刃而解了。从此后，非编工资就成为了固定保底工资，市场项目便是额外的奖金，如果发展顺利他也不必辛苦地去寻求新工作了。他的思想受了老一辈的影响，总认为企业没有官方机构稳定。 他转眼去看其他同事，方晚晴与关倩也积极地向喻真表示了感谢，只有黎澄低头看着文件没有说话。 喻真问向他：“小黎，你有什么想法？” 黎澄抬头对她淡淡笑了一下：“理事有心了，我当然表示支持与感谢。” 沈跃松了口气，别人他不担心，但黎澄家里并不差钱，也许真的看不上这点奖金，从他往日的表现来看显然不是个愿意多出力气的人。 喻真神色认真道：“不用特地谢我，作为理事，如何将机构发展好是我应该考虑的。”她将话题重新拉回到竞标上：“既然大家都觉得此方法可行，那就一起讨论下竞标书怎么写吧。” 沈跃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我已把机构内部的项目书与市场竞标书做了对比，发现市场的复杂许多，内部的没法直接套用。” 沈跃边听理事说话边翻着手上的标书样本，深感认同。 “这次的标书需要重新写，先定下主题吧，大家觉得申报什么项目比较有把握？”喻真问。 沈跃努力思索着，主题很重要，一定要选个中标希望大的。他不由看向了对面的方晚晴，方姐是机构资历最深的人，应该是最有经验了。 方晚晴也不负他所望，率先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我们之前没有市场竞标的经验，不适合开发新项目，不如就从以往的内部项目中选择。这两年做得最多的是助学帮困项目，所有人都参与过，有一定的熟悉度。我们可在原有的材料上根据标书要求扩充内容，大家觉得怎么样？” 这的确是一条捷径，沈跃抚掌附和道：“有道理，一来我们都能上手，二来机构与多家学校长期建立了帮困合作关系，这些都能成为此次竞标的优势。” 见无人反对，喻真敲定了主题：“既然都无异议，那就定助学项目吧。”她想了想又道，“机构往年依靠政府拨款能一下子覆盖辖区内所有的公立中学贫寒学生，但市场项目资金有限，我们只能挑选其中一所进行合作，大家觉得哪所合适？“ 方晚晴思考了下道：“格志高中吧。这是所重点中学，学生大多品学兼优，校方负责老师也很好沟通。” 喻真点头道：“好的，我会负责与校方沟通项目事宜。”她看向方晚晴，“小方，你得负责标书主笔，这里唯有你才能胜任这项工作了。” 方晚晴微笑道：“我第一次写也只能摸石过河，但一定尽力而为。” 喻真颔首道：“此次竞标时间有限，月底前就得完成申报工作，其余人也一起辅助参与，具体工作听从小方安排。有什么困难和我提，最近要辛苦大家了。” 众人再次对理事表达了感谢，并表示一定竭尽所能抓住这次机会。 等喻真回到里间办公室，沈跃立即凑到方晚晴身边积极地问：“方姐，需要我做什么？” 方晚晴也不客气，大方地布置他任务：“你负责项目资金这块，把前两年助学资金的运转情况整理好发给我。” “方姐，我呢？”关倩也热情问道。 “你多担待点机构的常规工作，不明白的地方随时问。”方晚晴回答。 “方姐，那我呢？”黎澄拖着长腔问道。 “我这边缺少数据会问你要，另外小关在业务上还不能独当一面，你多提点她吧” 方晚晴是个思路清晰的人，布置起工作很有分寸。 关倩是新人，在竞标上不堪大用，只能处理日常工作。沈跃对此次竞标无疑是最积极渴望的，资金是最细致繁琐的一块，他一定会用心无误的完成。至于黎澄，他的任务看似要兼顾两头，实则都是名头，方晚晴可不必问他索要数据，或者问些简单数据，关倩那边的提点多出于口头指教，都不会太劳烦到这个大少爷。 各司其职，不引矛盾。 众人毫无争议地执行起了各自任务。 第3章 黎澄的想法 首次竞标准备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喻真也给众人带来了好消息：格志高中表示很期待这次项目合作，与校方沟通非常顺利。 这是意想之中的事，校方当然希望有更多资源可以资助他们的学生，使之能心无旁骛地完成学业。但大家对这个情理之中的好消息仍然感到欢欣雀跃。 沈跃语气轻快地道：“现在只差中标了，希望这次的助学竞标书能脱颖而出被选上啊。” 关倩肯定地道：“没问题的，方姐经验丰富得很呢！” 方晚晴摇头笑道：“小关别给我乱带高帽子，我也是第一次写市场上的标书，心里很没底。” 关倩朝她“嘿嘿”笑了两声，喻真温言道：“小方心里压力别太重，尽力就好，我们也相信你的能力。” 方晚晴点了点头：“谢谢理事的鼓励。” 一边的黎澄懒洋洋地翻看着标书样本，提出了一个问题：“方姐，在你印象里咱们机构有没有过表彰证书或者获奖经历之类的？标书附加页上标明了，如果能附上此类荣誉可以提高中标概率。” 方晚晴努力回忆了下，“上善”历年来一直是循规蹈矩、无甚特色，一时想不起任何印象深刻的闪光点，不由悻悻道：“好像没有，不过我们也可翻看下机构档案，查查有没有遗漏的。” 喻真斩钉截铁地道：“不用翻了，我来的这一个多月里已经把机构前几年的档案都看了遍，确实没有过，更早之前的荣誉也没有申报的必要，太过时了。” 黎澄心里清楚“上善”的特质，他刻意提出这个问题就是想打击下众人的积极性，他个人对机构参与市场竞标这件事是不乐意的。 他今年26岁，大学毕业后一直无所事事被家里人强行安排进“上善”工作，被迫受制于朝九晚五的固定作息时间。庆幸的是这里日子很好混，前理事基本不管事，他迟到早退、灵活请假倒也过得逍遥自在。可万万没想到这次派来的新理事会是个要事情的，年轻人确实比临近退休的老头精力旺盛，他预感自己的逍遥日子过不了多久了。 果然沈跃听后一脸担心地问道：“不知这项附加值对中标结果影响大不大，会与其它机构拉开多大差距？” 黎澄故作叹气道：“应该有点影响吧，否则也不会特意写在附加页上了。竞标平台不就是要选更有资历的机构吗？” 众人的气势顿时低落了，黎澄心中暗自得意，最好你们都别把这次竞标当回事，失败以后日子还是照旧过。 喻真却一本正经地道：“大家别有心里负担，此次竞标以学习经验为主，结果并不重要。这只是我们机构向前迈进的第一步，不要轻言放弃。” 沈跃听了心中感动。他很珍惜这次得来不易的机会，也万分害怕竞标失败的后果。毕竟理事在这件事上本就不获利，一次失败很有可能会轻而易举地打消掉她想要发展的念头。但从刚才的那番话来看，她的这个决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非一时兴起。 得到喻真的口头鼓励后，众人不仅重燃信心并且士气高涨，纷纷表示一定会卯足劲去争取，不负理事所望。 黎澄这下反而弄巧成拙了，他翻着标书掩饰自己心烦意乱的情绪。其实从内心来说他并不想打断同事们的赚钱机会，毕竟这三人都是平民阶层，目前的工资数额确实太过少了，但他也不想让自己今后的工作量增多。还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方法，他苦思冥想地坐了一下午后，心生一计。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时间，他像往常一样拿起宝马车钥匙率先离开了办公室，但他没有直接驾车离开，而是特意将车停在了机构不远处的咖啡店前，这是喻真下班的必经之路。 他坐在车里手指有规律地敲打着方向盘，不多久，喻真古板无趣的造型缓缓出现在了后视镜里。他轻哼一声，快速地打开车门向她走去。 宝马车型很显眼，他本身又长得出众，从车里走出来后惹得咖啡店周围的路人纷纷朝他投来关注的目光，喻真自然也很容易就看见了他。 “嗨，理事！你打算买咖啡吗？“他笑着向喻真打招呼。 “我只是路过这里。”喻真笑着回应道。 “我正好要买，顺便帮你带一杯吧。”他好心地提议道。 “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 “哎，理事你别这么客气，反正我自己都要买的，多带一杯而已，举手之劳。”咖啡店在大门旁设了个方便过往人群直接购买的窗口，他飞快地向窗口服务员下了订单，“理事想喝什么？”他满面笑容地问道。 盛情难却，喻真也不再推脱，客气回道：“拿铁，谢谢。” 黎澄比了个“OK”的手势，双手插兜笃悠悠地等在吧台前。在他之前并没有其他客户，店家速度很快地将两杯咖啡打包呈上。他刚想转头招呼喻真时发现她人已不在身边了，回头望去，看见她正站在他的座驾边等着。黎澄朝她笑了笑，提着咖啡走了过去。 “要我送你一程吗？”黎澄将拿铁递给了她。 “谢谢。”喻真伸手接过，同时还想准备给他钱。 黎澄立刻阻止：“别，请女生喝杯咖啡而已，多正常的事，要是收了你的钱，显得我多斤斤计较啊。” 喻真也不和他啰嗦，淡淡一笑道：“这个地方不能停车，刚才有交警过来准备贴单，我帮你看住了。” 她的言下之意是一杯咖啡换一次免罚单，不算占他便宜。黎澄爽朗地笑道：“那看来还是我赚了，一杯咖啡才多少钱？罚款要200块，这下倒是欠了你好几杯了。” 喻真不再这个问题上多言，喝了口咖啡问道：“你有什么事情吗？” 黎澄正色道：“确实有事想找理事聊聊，是关于这次项目竞标的。” 喻真道：“恩，你说吧。” 黎澄开门见山道：“理事，我想退出竞标项目组，同时也不参与奖金分配。” 喻真不解道：“为什么？你有什么想法吗？” 黎澄摇头道：“我只想继续做好现有的工作。老实说，这点奖金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但对其余人来说很重要，少我一个他们也能多分一点。” 喻真听后不带犹豫地回道：“不行，你要一起参与。” 黎澄知道这事一句话办不成，耐心地道：“说不定其他人会很乐意呢？而且说实话，我对项目的贡献并不大，一起分奖金对其他人也不公平。” 喻真不同意他的看法：“我们都是机构的一份子，要有团队感，凡事都要共进退。” 黎澄笑了笑道：“我能提个问题吗？项目奖金如何分配，我们非编四人平分？” 喻真点头道：“没错，平分。” 黎澄提出异议：“这样反而是不公平的。多劳多得是激励制度，在这个项目里最辛苦的很明显是方姐，其次是沈跃，但理事对奖金分配却一视同仁，这对付出多的人来说合理吗？这样做也许反而不利于团队建设。” 喻真却道：“一个项目分得少，我们可以多接几个项目，如何拓展资源是我需要考虑的问题。团队里每个人的能力有深浅，这很正常，大家一起互帮互助就行了，是有一个学习进步的过程。” 黎澄耐着性子道：“理事思想境界高，我由衷佩服。但未必是最公正的做法，按劳分配的激励机制其实在企业里很常见，是有不错的管理效果的。” 喻真语气坚定地道：“我不会这样做，‘上善’是一个团队，每个人都一样重要。资源共享、奖金平分是我的管理理念，我们不分彼此，谁也不能独立于外。” 黎澄无奈地道：“我并不是要搞团队分裂。其实理事开展市场项目的初衷也是为了提高非编人员的收入吧，但我并不需要这点奖金，沈跃他们更需要，我的退出是个大家都能得偿所愿的局面，理事到底觉得哪里不妥？” 喻真坚持己见：“你可以慢慢适应新节奏，我不会急于求成。你也可以提出自己擅长喜欢的项目模块，我可以帮你做工作调整。但你不能退出项目组。” 对话进行到这里看来是说不通了，黎澄只得无奈地向她道了声别，动作迅速地坐进宝马车里一踏油门、绝尘而去。 他车开得飞快，奈何申市的道路拥堵，又处于晚高峰时期，没过多久就被迫停了下来。他看着前方蜿蜒无尽的车水马龙露出了一个冷笑。 想让我为你晋升道路卖命，这点价钱太低了，本少爷可不稀罕！ 之前的“上善”留不住人，只适合像他这样无所追求的富家子弟，而往后的“上善”自然更欢迎能一同拼搏发展的同事。 他想继续保留清闲的职位必须提前想出对应之策，否则到时候理事容不了他，同事们也容不了他。 第4章 首次竞标 第二天，黎澄依然晚了半小时才到单位。他刚坐下，关倩就轻声喊他过去帮忙，她在日常工作中遇到了麻烦。 这是方姐在竞标期间分配好的任务，黎澄照办了。他果然如方晚晴所料就是动动嘴皮子口头指挥了关倩，手上并无动作，好在关倩在他的指挥下十分乖巧伶俐地将麻烦处理了。 他重新回到座位上后又变得百无聊赖，看着眼前各自忙碌的三个人，回想起昨天与喻真失败的谈话，他心中有了新的想法。 “我有话说。”他手掌弯曲，轻轻扣了两下桌子。 三人停下手头工作茫然地看向他。 黎澄清了清嗓音道：“你们知道我这个人喜欢混日子，也不差钱，对这次的项目竞标也没有实际贡献，所以我打算退出项目组，也不会参与奖金分配。” 他决定把自己的想法告知同事们，这提议对他们来说有益无害，谁都不会和钱过不去。他早点说，就能早点拉拢到同事们的心，借着群众的力量，他能获得重新与喻真谈判的机会。 关倩咬了咬唇，小声地道：“我也没有参与项目竞标，那我也退……” 黎澄手一抬，打断了她：“不一样，你这次负责了大部分的日常工作，也是出力了。你是新人，可以慢慢学习成长，以后自然能真正参与到项目中去。” 关倩沉默着看向他。 旁边的沈跃问道：“你是不支持机构参与竞标吗？” 黎澄立马摇头道：“不是，我很支持，非编工资那么低是非常需要竞标来提升收入的，这是个值得珍惜和把握的机会。只是我提倡按劳分配，你们做得多，自然应该多拿钱，我没做什么，自然不应该分钱。” 沈跃也沉默不语了。 黎澄直接问向了方晚晴：“方姐，你应该会支持我吧？这提议对大家有益无害，而且公平。” 初入机构时他们三人都跟在方晚晴身后学习过，她当过所有人的带教老师，算是个有实无名的组长，有一定的话语权。黎澄需要她的肯定。 方晚晴思索了下道：“我愿意尊重每个人的意愿，但决定权在理事手上，你得去和她谈谈。” 黎澄笑笑道：“好的，我会去说的。” 这三人果然如他所料没有一个人跳出来反对这项提议，人在实际利益前谁不动摇呢？有这份试探结果就够了。即便今后喻真指责他不配合工作，他也可消极应对，只要不与办公室的人闹僵，这地方就还能混下去。 毕竟“上善”这类机构最大的保障就在于除非你自己想走，或者犯了重大错误，否则插科打诨这类行为是不会被开除的。 机构平稳地度过了竞标准备期，在月底准时向竞标平台投出了标书。 期间黎澄一直光明正大地过着清闲安逸的日子，他猜想着喻真应该会在竞标项目正式实施前再来找他麻烦，到时候肯定会强行给他安排项目分工。所以他采取以静制动的招式，反正同事们都不反对他多劳多得的提议，面对即将到来的第二次谈判，他认为理事有妥协的可能。 黎澄在脑海里不停算计着偷懒的招式，竞标的结果如期揭晓了。令他没想到的是，机构的这次投标居然失败了。 原来机构这么背运，他心里嘲讽地想着，看来之前是他操之过急了。 他自是舒了一口气，但这结果却大大打击了其余人的士气。 沈跃的一颗心荡到了谷底。 虽说竞标本就没有百分百的成功概率，但他们都是信心满满的。这次项目的合作方很配合，帮困助学工作又从事了多年，标书内容也尽量按照要求写了，完全没有想过会得到失败的结果。 他之前老神在在，觉得机构已出现了转机，现在头脑冷静下来分析一下却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现在的市场竞标到底发展到什么样子了，或者说现在外面的民间公益机构到底发展到什么样子了，“上善”是否有与它们一起竞争的实力呢？ 他垂头丧气地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对大环境这么不了解的前提下实在是盲目自信了。 喻真来到外间大办公室安慰了众人：“第一次竞标难免失败，大家别太消沉，调整心态下次再努力吧。”她又说出了新提议，“我想过了，今后要多和其他机构开展下经验交流会，学习下别人的竞标方法。” 关倩立即积极响应：“这个好，理事英明！”她对新鲜未知的社会充满好奇，很期待能去探访下其他公益机构，说不定会遇到什么新鲜有趣的事，也能增加阅历。 喻真问道：“我们之前与哪些机构有过联系吗？” 方晚晴想了想道：“与‘欣和’公益曾经有过合作。” 喻真点头道：“我去与对方取得联系，看看能否定个时间去取取经。”说着便转身进到理事室着手行动了。 理事一走，关倩已从打击中恢复了精神并期待着下次的交流会，沈跃仍然意志消沉着。 方晚晴劝解道：“小沈，别难过了，理事的提议很不错，相信我们通过交流学习后会有改善的。” 沈跃叹道：“我明白，只是有点过意不去，理事这么为我们着想，这次却让她白付出了。” 黎澄嗤笑一声：“傻子，谁说她白付出了？” 关倩凑过来好奇地问道：“理事有编制的，不是不能拿竞标项目的钱吗？” 黎澄瞥了眼理事室房门，压低声音道：“她不获利，但能得名。” “什么意思？”关倩不解。 黎澄道：“她那么年轻，平时的作风也不像是个甘愿过田园生活的人，自然是要想方设法做出点成绩给上级看看的。” 背后议论领导总得小心谨慎，更何况这次的话题比较敏感，关倩此刻与黎澄挨得很近，近距离看着他精致的面容。 沈跃不同意道：“她如果不是为了我们着想，完全可以通过改善现成业务来表现自己，何必特意去开展吃力不讨好的市场竞标。” 黎澄往椅背上一靠，气定神闲地道：“天真。‘上善’现有业务模式已经沿用十多年了，再去完善它也出不了彩。而机构历来不受重视，喻真也无法从上级机关处申请到其他资源来做突破，唯一能走的路只有参与市场竞标。更何况……” 他停顿了下，显然要卖个关子。关倩眼神呆呆地看着他道：“更何况什么？” 黎澄流利地接道：“更何况我们非编收入那么低，谁有动力帮她干活。想要员工工作积极投入必须拿出相应的激励机制，市场竞标正好自带酬金。中标后既能为民办好事，为政府做宣传，从而扩大机构影响力引起上级注意；又能提高非编待遇，留住人才，拉拢人心。万无一失，何乐不为？” 他分析得头头是道，沈跃思索了下也感觉挺有道理：“不管怎么说，这一切都建立在市场竞标成功的前提上，否则都是空谈。” 黎澄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你完全可以放轻松，理事才是我们中最该着急的一个。”他笃定地道，“想必她在上级机关里是吃不开的，所以才会年纪轻轻就被派到这里‘养老’。她是有野心的人，却在这里被定位了。我们几个还能说走就走，她若是始终做不出成绩会甘愿放弃编制身份走人吗？那损失就太大了。” 黎澄找到机会把自己对喻真的猜测一股脑全部说了出来，他认为自己的看法很准确，从不相信喻真会是个人格高尚，不为自己谋私，甘愿为机构和员工们默默付出的理想主义者。理想主义者即便有，也不会出现在“上善”这种地方。 他知道理事今后肯定还会有新动作，所以要先让同事们了解到她的为人，从而降低对她的精神凝聚力，这样更有助于自己今后对她的抵抗能力。 沈跃也暂时松了口气。之前他只能将机构的转机希望寄托于理事的个人理想上，这种寄托太虚无缥缈了，一直令他恐慌不已。现在看来，理事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去争取到市场项目了，不光为了机构和员工，也为她自己。 当领导与员工的利益目标一致后，他总算安下心来。 关倩慢慢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她不知道黎澄说得到底是真是假。但这人平时在工作上表现得很混，她一直以为对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绣花枕头。没想到他也能条理清晰地分析出一大堆内容，听着还挺头头是道的。 她又仔细回想了下，虽然他们之间只相处共事了半年，但黎澄对于自己名下负责的工作一直都能按时按量完成，且没见他出过什么错误。而自己最近多次向他请教的任何关于机构业务的问题都能得到熟练迅速的反馈解答。 他之前也自愿提出放弃分配奖金的事呢，看来这个纨绔子弟并非除了脸蛋外就一无是处，他的内在也是不错的。关倩暗自苦恼着，她过去只是沉迷于外表，现在又不小心发现了对方性格上的优点，这下可怎么办？万一真喜欢上了，对方条件这么好，是绝对看不上像她这样的平凡女生的。 第5章 创潮时尚周刊 喻真原本打算近期与“欣和”公益机构开展经验交流会，但实际联络下来后发现对方也是一家隶属于机关某职能部门下的公益机构，未从参与过市场项目竞标，没有相关经验可取。 这也正常。公益机构最开始都是由政府发起的，后来因为社会需求不断多元化，光凭政府一己之力已无法满足这些需求，才逐渐兴起了民间公益机构。但公益组织不像企业可以通过各种生产要素向市场提供商品或服务来获得盈利，它们都是非盈利模式的，而且民间机构无法从政府财政获得资金做保障。为了使它们能顺利运营、维持生计，政府出台了市场项目竞标来对其进行扶持，意为政府出资购买公益组织提供的社会服务。 市场竞标的主体一直是民间机构，官方机构基本不会参与。“上善”历年来合作联络过的机构也都出自官方，与民间机构并无交集。 这让喻真的取经行动要延后了，她需要先找到一家民间机构建立好关系后再进行交流计划。但在此之前，“上善”的发展步伐不能停歇，她又从其他渠道找到了锻炼机会。 喻真拿了本杂志走出理事间，来到外间大办公室。 “咦，理事，你拿着的是周刊呀！”关倩眼睛很尖，一眼看到喻真手上拿着申市最为知名流行的时尚类杂志。 黎澄循声看去，见喻真穿着一身循规蹈矩的职业套装，手里却拿着本时尚刊物，顿感新奇。 他一直觉得这人打扮老土且一心只知工作，原来也会在上班时间偷懒关注这类时尚杂志，这种好习惯倒是希望她能多多保持下去。 关倩热情地道：“理事，你手上这期我看过，里面有款很适合你的发型，配上它绝对赞！要不要我翻给你看？” 《创潮》的读者人群大多集中在年轻人里，关倩这类小女生经常会参照它推荐的穿着来打扮。她喜欢追赶潮流文化，可惜机构里没有志同道合的人。 方姐虽然也是个27岁的年轻人，但她平日穿着朴素，素面朝天，毫无装扮意识。沈跃在她看来就是一个不懂时尚的直男。黎澄虽会打扮，懂得也多，但他俩之间的层次不同。黎少爷用的都是名牌大价钱的奢侈品，她只有羡慕嫉妒的份。好不容易看到理事有可能成为她的交流者，她甚至一度忘了对方的领导身份，向对待闺蜜一般与她亲切分享起来。 喻真温和地朝她笑了笑道：“可以啊，但我先说一件事，之后我们再好好讨论吧。” 关倩乖巧地道：“好呀，先听理事说正事。” 喻真扬起杂志展示道：“我发现这次有个平台很适合我们。” 沈跃好奇地道：“这类时尚杂志也会与我们机构有关吗？” 喻真道：“对，和的周年庆典有关。今年他们在庆典上加入了慈善元素，正在招募一些公益机构。” 黎澄一听，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喻真不会平白无故拿出这本杂事，是因为上面有文章可做。 沈跃立刻来劲了：“理事，你是打算让机构参与招募吗？” 喻真点了点头：“有意向的机构都可以发送简历，他们自行挑选。这次庆典上会邀请很多企业参加，这是我们与企业牵线搭桥做公益的好机会。” 方晚晴沉吟道：“上次政府平台竞标失败了，我们确实可以尝试下企业平台。” 黎澄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这个理事可以的，光是政府竞标平台还不够，又想勾搭上企业多面发展，真是野心不小。 沈跃摩拳擦掌道：“理事，什么时候要简历？” 喻真答道：“月底前截止，6月第一个礼拜内会通知结果。我们这次好好准备，简历还是由小方主笔，其他人辅助。” 方晚晴在一边安静地喝茶，被点名后放下茶杯温和地答道：“好的，理事，我会尽力。” 喻真补充道：“这几个月我看了不少机构档案，正好派上用场，我会一起协助你。” 《创潮》没有统一要求简历格式，为了能在众多公益机构中脱颖而出，喻真打算将自荐材料写得尽可能丰富详细，好让对方对“上善”留有个深刻印象。 方晚晴将简历打了个底，列出了书写提纲。不得不说，喻真这些个月确实很认真地阅读过机构的档案资料，很多她已不记得的地方喻真都想到补充了。 其余人负责将提纲上涉及到的个人工作内容整合好填充进去，黎澄当然也逃不掉，他开始流露出叫苦连天的架势。方晚晴眼明手快地将关倩派给他当助手，新人负责的业务并不多，关倩很快整理好自己的部分后，又动力十足地去帮黎澄干活。 她对黎澄是有好感的，所以协助起来心情上也很欢喜。 方晚晴这次的任务很重，机构除了她之外其实都算新人，沈跃与黎澄也就2年多资历而已。“上善”多年前的业务只能靠她慢慢找出整理，别人也帮不上太多忙。五月份已过去大半，接下去的准备时间紧迫，除了书写内容还得设计排版，她不得不加起了班。 她已不记得上次加班是何时了。上善的工作量一直很稳定，基本一到下班点大家就自觉走人，加班的情况鲜少发生。 此刻她正对着电脑屏幕用功，喻真提着热水壶过来往她杯子里加了水。 “谢谢理事。”方晚晴客气地道谢。 “别客气。”喻真回以微笑。 现在机构里只剩下她们两人，其他人都已下班回家了。喻真坐在一边，边翻阅着档案资料边与方晚晴一起填充着简历信息。 方晚晴看她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明白理事这是打算陪同自己一起加班了。她淡淡地看了对方一眼，又重新专注于眼前的工作中。 如此加了一周班，她俩终于赶在月底前将简历完成了。 方晚晴做了最后的审阅，自认为没有问题后将数据盘带进理事室交给了喻真。 喻真打开后又大致浏览了下，深感满意，终于向《创潮》邮箱点击了发送：“成败在此一举了。”看着“发送成功”的回执，她又低声道：“下周要是没有回音，就是没戏了。” 方晚晴轻声祝福道：“会有好消息的。” 喻真抬头看着她，语气诚恳：“这些天辛苦你了。” 方晚晴不在意地笑道：“理事也一样，一直陪着我加班，给了我很多建议和鼓励。” 她走出理事室后径直去了茶水间，想为自己泡杯茶缓缓精神。 黎澄也正在茶水间泡咖啡，他看到方晚晴神情疲惫的样子开起了玩笑：“方姐，我认识你到现在第一次见你这么累，新理事不好糊弄吧。” 方晚晴看了眼他淡青色的眼圈微笑道：“你精神也一般，看来昨晚夜生活又很精彩了。” 黎澄大方地笑了笑，低头喝了口咖啡，闲闲地说道：“方姐，你应该知道简历做得精简、突出特色才是正确的，按照理事的做法谁会高兴看？你为何不和她提意见，这么拼命加班有意义吗？” 方晚晴缓缓向杯中倒入开水：“不是我一个人拼命，理事也一起加班了。” 黎澄撇了撇嘴道：“力气用错地方就是没有意义，市场竞标还比这种自荐活动靠谱多了。”他低头喝了口咖啡继续道，“这次要搞那么大的场面肯定首选综合条件佳的机构，你资历这么久了还会看不出来我们到底有没有胜算？” 方晚晴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原来你也对市场竞标抱有期待吗？听你上次的提议还以为你不会在乎的。” 黎澄哼了声：“怎么可能，就那点钱，有啥好期待的。”他想了想又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道，“方姐应该明白我想过什么日子吧，否则也不会每次分派的任务都那么合我心意了。” 方晚晴轻笑了下，也不接他话，抱着茶杯缓步离开了茶水间。 黎澄看着她的背影挑了挑眉。 他出身富贵，平时又玩得开，接触过形形色色不同的人，尤其是女生。喜欢或接近他的女生有很多，他总能在很短时间内看透对方的想法。 但方晚晴是个例外。 共事两年多来，黎澄仍不知道她的兴趣爱好是什么，也不见她对任何事物表现出热情和欲望。就像她的办公桌，使用了五年，上面除了工作文件外没有一件私人装饰物品，让人联想到她离职时两手空空就能立即走人。 她给人的感觉太寡淡了，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 这让从小到大顺心顺利的黎澄感到了好奇。他的人生太过容易了，物质人心信手拈来，平日里与狐朋狗友的厮混也刺激不了他的神经。他急需一个新的刺激点，比如方晚晴这样不动声色的人若是能被刺激到的话，想必也能刺激到他吧。 第6章 再次打击 《创潮》的一周结果等候期比之前市场竞标长达一个月的等候期好过多了。但随着时间一天天得飞快流逝，众人始终等不来《创潮》的联络回音。 关倩趴在桌子上痛苦地道：“我们把简历做得那么丰富，难道就没有一点能引起的认可吗？”她眼巴巴地看着方晚晴，“方姐，这是为什么呀？” 方晚晴只能报以无奈地笑容。 沈跃摇头叹气道：“看来还是没有被选上啊。” 黎澄晃悠着长腿，一副“早就知道”的表情。 喻真从办公室里探出头来道：“我准备给打个电话，看看能否再争取下。” 关倩给了她一个“加油”的手势：“成功啊，理事！” 喻真想了想，打开门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我还是在你们这里打吧，一个人怪紧张的。” 她来到方晚晴的桌边拿起电话快速拨通了《创潮》的活动咨询热线，几声信号音后电话被接通了，喻真简明地向对方说明了自己的意向。 不多久，对方很快给了回复：“经过查询，‘上善’公益并不在选定名单内，谢谢你们的意愿，希望下次有机会合作。” 喻真急切地道：“我们真的很有意愿合作，会拿出百分百的诚意，能否给予我们机构一次机会？” “这个，我只是个助理，决定权不在我，机构名单都是我们吴经理决定的。” “助理小姐，能让我和吴经理沟通下吗？” “不瞒你说，这两天打电话来的公益机构非常多，但名单已经拟定好，不太可能再改动了……” 喻真失望地垂下眼睛，却又听到电话那头隐约有个男声在问“谁的电话？”，助理与之快速交接了几句，紧接着电话被转手，话筒里传来了一个清朗悦耳的男音：“你好，我是市场部经理吴映墨。” 喻真欣喜地接口道：“你好吴经理，我是‘上善’公益机构的理事喻真。” “哦，‘上善’公益……我有印象，有什么事吗？” 喻真抓住机会，言辞恳切地道：“吴经理，我知道这次庆典的意义重大，贵刊一定首选规模大、名气响的机构合作。‘上善’属于小机构，规模名气都比不上别人，但我们真心想参与这次活动，一切都会听从贵刊的要求全力配合，你能否也考虑下小机构的参与度？” 吴经理在电话那头平静地回道：“大小规模的机构只要符合要求我们都选了。” 喻真听了愣了下，小心翼翼地说：“‘上善’的自荐材料也许做得不够好，如果对其中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我可以向你答疑解释。” 却听吴经理语气淡淡地说道：“看中的是机构的能力素质，当然，不排除个别有潜力的会被漏选。喻理事，你觉得上善属于有潜力的机构吗？” 喻真努力地表达着：“当然，我们机构的员工都非常努力，一定会尽力做好各项……” 对方没有听她说完，冷淡地打断道：“所谓潜力，就是尽管现在不出色，却能看到它的隐藏价值。比如往年项目不出色，却有个真知灼见的负责人。很遗憾，我看不到你们的潜力。” 喻真拿着话筒一时不知该接什么，听到对方又简短地补了句：“那就这样吧，先挂了。” “等等！”喻真咬了咬嘴唇，涩然道，“吴经理，能告诉我落选的原因吗？” 对方沉默了会儿道：“贵机构发来的简历又长又乏味，看似充满心血实则无一处亮点，这也是不容易。”他的口气里透着明显的讽刺意味，“‘上善’成立15年却无半星评级，历年项目设计单一，形式老套、毫无创新，放在市场上根本不具备竞争力。今天接这个电话就是还想听下你们有什么优点，结果证明完全是浪费了我的时间。” 喻真像是被人当头棒喝，拿着电话的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良久，她木然地挂上了电话。 众人发现她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目光都变得呆滞了。 方晚晴连忙安慰道：“的门槛确实高，选不上也不用太在意的。” 关倩也送上安慰：“是啊理事，别太放在心上，我们下次再努力呗。” 喻真扯动嘴角，勉强一笑。 黎澄漫不经心地问道：“对方刚刚说什么了？” 喻真沉默不语。 黎澄撇撇嘴道：“我们机构又不需要靠吃饭，你别太在意对方的说法。” 喻真沉重地吐了口气，慢慢将吴映墨的话又复述了遍。 “这人讲话太无礼了吧！”关倩表示了不满，“我们机构在他眼里就没有优点了？” 方晚晴附和道：“理事，你别太当真了。我看是这个吴经理太自以为是了。” 喻真垂头丧气地道：“但我觉得他说得不是没有道理，提出的几点意见也都很中肯。” 众人一时陷入沉默。 黎澄不以为意地想着，原来机构比他想象中更“弱鸡”，早知如此他也没必要急于先向喻真提什么建议了，静待机构自己消停便是。 关倩开动脑筋道：“那个毒舌吴经理说机构没有评级，那我们先去申请评级吧，是不是有了评级后对下次的市场竞标会有利？” 方晚晴道：“年底就有一次评级，我们可以试下。这自荐材料正好派得上用场。” 喻真恢复了点精神：“小方，你觉得我们的资质能评几级？” 方晚晴想了下，答道：“应该可以上2星吧。” 公益机构采取星级评级制度，1星入门，5星最佳。 沉默许久的沈跃提出了一个问题：“方姐，你知道现在市面上的公益机构大多在几星吗？” 方晚晴道：“市面上属3星机构最多，上4星就比较困难了，5星更是凤毛麟角。” 沈跃叹息道：“那就说明现在参与平台竞标的公益机构基本都有3星了，我们即便评上2星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吧。” 方晚晴也可惜地道：“近几年市场上的公益机构数量增加了很多，评级要求也比过去严格了，如果早些年评级，我们估计可以达到3星。” 办公室又一次陷入沉默。 “上善”之前从没动过评级的念头，因为它背靠政府、生存稳定。而那些民间机构全靠自己发展，危机意识促使他们拼尽全力去评级、去竞标。这些年下来，“上善”与民间机构之间的差距已被拉开很大了。 喻真低声道：“年底去评级吧，无论上几星，我们都要跨出改变的第一步。”她深吸了口气道，“来日方长，我们一步步脚踏实地谋发展，相信未来一定能走上新的台阶。” 关倩立即附议道：“对对，我看好我们机构。方姐你说呢？” 方晚晴微笑了下道：“当然了，毕竟我们比起民间机构多了很多保障。他们没有政府的资金支持，大到场地房租人员经费，小到水电煤全靠自己想办法，他们都能生存下来，有些还过得不错，我们自然会更好。” 她的这段分析有理有据、合情合理，带给喻真和关倩很大的安慰。 别人都表了态，黎澄自然也要附和几句。不过他嘴上说着看好的话，心里却越发笃定地想：看来我是不用担心以后的日子了。这个理事目光短浅、经验不足，光凭一身力气根本成不了事。 “上善”现在的底牌已经全亮了，优势确实是方晚晴刚才说的那些来自上级机关的基本保障，但劣势也非常明显。 就是人心不齐。 首先机构是被上级机关定编定岗的，不得随意增员减员，喻真手上能用的只有四个人。再看这四人的内心想法，他自己就不用说了，完全不关心机构的发展。那另外三个人呢？ 关倩是新人，什么都是新鲜的，肯定积极响应跟着领导的意思走，但她本身没什么经验能力，只有执行力，起不了什么关键作用。而能起到关键作用的方晚晴…… 黎澄原先看错了，现在是看透了，人家根本没有尽力的意思。她表面上一直顺着喻真的意思走，积极配合甚至加班加点，但从不提机构存在的缺陷及改正的方法。她明明对公益市场的标准要求那么了解，但别人不问她就不说，想必在写竞标书时也是随意糊弄的。这次喻真规划的自荐简历那么冗长可笑，她也不管照做，完全没有一点想把自己丰富经验贡献出来的样子。 真是表里不一，比他还过分。 黎澄别有深意地看了方晚晴一眼，原来这人也是站在他这一边的。仔细想想也是，她甘愿拿着微薄工资待那么多年，不就是个没有上进心喜欢混日子的人嘛。 黎澄这厢在独自做着分析猜测，沈跃已在心里下定决心与机构彻底说再见了。 他感到心灰意冷，不是说“上善”没有继续发展的可能性，只是这段成长期的耗时太久了。他目前急需迅速提高自己的工资收入，否则现实生活等不了他，女友也等不了他。 女友诟病他的低等收入已有多时，再这样不知长进地混下去，迟早与他分手。 第7章 散伙局 沈跃这次是下定决心要走了，他甚至不再偷偷摸摸地刷求职网，黎澄对他了然地笑了笑：“打算去哪儿？” 沈跃皱着眉头道：“销售吧。我大学读的商务英语专业，但没读好，也没别的特长，干销售或许能多赚点钱。” 黎澄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关倩抬起头小声地问道：“为什么要走呀？我们机构才刚要有所发展。” 沈跃无心解释太多，半开玩笑得道：“公益行业钱赚得毕竟有限，我是男生，总得考虑将来养家吧。” 关倩提出了不同看法：“但公益行业未来发展趋势还是乐观的，最近新闻媒体上的报道也多，说明国家开始重视这块了。” 沈跃惊奇地道：“你也会关注社会新闻？” 关倩不服气地道：“我怎么就不能关注了？” 沈跃笑道：“我脑补不出你一本正经看新闻的画面，方姐看的话我倒是能想象下。” 在他看来关倩平时的言行举止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生，明星八卦、化妆打扮类资讯才是她最喜欢关注的。而方晚晴则显得成熟得多，她似乎并不关心外在的东西，而是对为人处世有些不错的看法，会愿意倾听后辈的内心困惑并给出恰当的建议。 方晚晴问道：“有公司联系你了吗？” 沈跃苦笑道：“是有一家小私企，我还在考虑中。其实还是想去大企业的，福利待遇更有保障，可凭我的资质难啊。” 方晚晴建议道：“可以先从小企业锻炼起来，积攒经验后再去更好的地方。” 沈跃叹了口气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关倩不理解地问道：“方姐，你也鼓励他离开这里吗？ 方晚晴温言道：“小沈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应该尊重他。” 黎澄听了也闲闲地说道：“是啊，人各有志，勉强不得。” 关倩遗憾地皱起了脸，她以为至少方姐会劝说沈跃留下的。 她虽入职不久，但已有了“团魂”，仍然把学校里的集体主义精神延续到了人生的第一家单位里。她认为眼下的机构既然出现了困难，他们几人更应该积极配合理事一起越过这个难关，怎么能说走就走呢？ 这时，喻真打开办公室房门走了出来。 她仍旧穿着一身深色传统的套装，身上没有多余饰品，心平气和地对众人道：“大家看看有什么与工作有关的专业书籍要买，我打算统一采购一批。平日可以一起讨论学习，提升下工作能力。” 方晚晴微笑道：“还是理事考虑周到。”她思索了下说，“有没有公益竞标书写指导方面的书，我上网搜搜看。”说着指尖快速敲打了几下键盘开启了购书网站。 只有她一人配合着喻真的提议，沈跃的心思已全被跳槽占领，沉默着不出声。关倩的情绪受到波动，明显兴致不高。 黎澄意味深长地看了方晚晴一眼，自从他对这人有了新的认识后，越发觉得她虚情假意了。明明造成喻真目前的阻力困境里有她的温柔一刀，可她还在处之泰然地装好人呢。 喻真见其他人附和的热情不大，不禁疑惑道：“你们怎么了？” 沈跃沉默了会才艰难地开口道：“理事，我……打算离职了，有一家企业的销售位置让我去做……抱歉。” 一时无人出声。 喻真怔愣了片刻，随后目光柔和地淡淡笑道：“不用抱歉，我能理解。“她诚挚地道，”感谢你在机构两年多的付出，也祝福你在新单位里能有更好的发展。” 沈跃忙客气地应承了几句。 虽说人往高处走是理所当然的选择，但他心里不知为何生出了点愧疚之情。估计是办公室一向愉快轻松的氛围被自己弄尴尬了，他情不自禁地道：“今晚请大家一起吃个饭吧，感谢你们长期以来对我的帮助和包容。” 喻真道：“我来请吧，身为理事，上任后却没有带大家搞过团队建设，这顿饭就当是我们的团建活动吧。” 沈跃连忙道：“理事你别客气，散伙饭理应由我请客的。” “还是我来吧！” “必须我请，团建可以放在下次搞。” 两人都抢着买单请客，关倩幽幽地来了句：“哪有下次团建了，等到下次你早就离开机构了吧。” 沈跃的表情尴尬了一下，方晚晴打起了圆场：“做不成同事大家仍是朋友，有空还是可以叫小沈一起聚餐的。” 沈跃一口答应：“当然了，以后多联系。” 黎澄看够了戏，清了清嗓音道：“我有个提议，记得上次说过要一起去酒吧玩的，我看就搭上这次的聚餐吧，咱们可以开个包厢慢慢聊。” 沈跃连忙附和道：“不错不错，正好带小关去见识下社会人的娱乐方式。”他刻意将语调说得轻快有趣，想活跃下由他引起的低落氛围。 方晚晴也捧场道：“小黎的主意很棒，今晚就这么定吧。” 黎澄看向剩余的两人，喻真和关倩也点了点头。 机构5点半准时关门下班，一行人坐上了黎澄的宝马车向酒吧驶去。申市的路况在下班高峰十分糟糕，主干道上拥堵严重，一路开开停停，车子以龟速前进着。 沈跃一人坐在前排副座，他看着车窗前排着长龙的车队不由感叹道：“所以说在申市开车不如坐地铁方便。” 剩余三个女生一起坐在后排，宝马车体宽敞，她们三人身材都不胖，坐着不显拥挤。 方晚晴道：“我们还是第一次一起坐小黎的车，幸好人数上够坐，不然多出一人就尴尬了。” 黎澄道：“多出的那个人正好可以坐地铁去，说不定等我们到了他饭都吃好了。” 众人听了都笑了起来。 喻真说了一句：“小黎车开得很稳。” 她坐的位置正处在后视镜中，黎澄从镜里看了她一眼，用玩笑的口吻道：“谢谢理事的表扬。” 喻真朝他微笑了一下。 关倩经过一下午的信息消化已恢复了点精神。她坐在右手边靠车门的位置，斜眼看去正是黎澄英俊的侧脸及他熟练把控方向盘的姿势。都说开车的男生另有一种气场，更别说是开豪车的帅哥，她用手指轻轻抚摸着下边的真皮椅座，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 酒吧隐藏在市中心繁华路段的僻静巷子里，申市本就寸土寸金，这个地段更是地价高昂。酒吧外表的门面装修并不起眼，没有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做装饰，只在门上简朴地写着“路远初心”四个字。 关倩默念了遍招牌上的名字，随众人跟在黎澄身后一起走了进去。 吧里的装修风格也是一派低调优雅，没有她事先想象中的喧哗场景。她本以为酒吧就是一群人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群魔乱舞，没想到眼前的大厅里既没有舞池也没有DJ，入耳的是轻柔的古典乐，几桌客人正在低声交谈着。 一个扎着辫子，看着很有艺术家气息的男人迎了上来，他熟稔地招呼黎澄道：“来了，小澄子。” 黎澄向他愉快地打了招呼：“程阳哥，我带几个同事来这里玩玩。” 对方笑了笑道：“恩，包房在走廊尽头那间，已经布置好了，我带你们去吧。” 几人跟在他身后，路过吧台时，关倩看见旁边的空地上摆着许多乐器和音箱，不禁好奇地问道：“恩，这里是做什么用的？” 程阳回身介绍道：“给乐队用的。”他看着关倩又问了句，“你喜欢听现场音乐吗？“ 关倩好奇地问：”什么现场音乐？“ 程阳道：“我们是音乐主题酒吧，晚上8点半会有乐队及驻场歌手表演。” 关倩一脸向往：“那可真赞呀！” 程阳笑道：“这里的雅座间隔挺开的，互不影响，你们想看现场表演的话可以考虑坐在大厅里。”他又补充了句，“这里分享的音乐一般以抒情慢歌为主，不会喧哗吵闹，其实比包房里更有气氛。” 黎澄也跟了一句：“程阳哥从小玩音乐长大的，音乐品位不容置疑，肯定棒。” 程阳眼里带笑瞥了他一眼，又继续说道：“大厅、包厢其实各有特色。包厢里更具私密性，也有KTV助兴，你们可以自由选择。” 众人见关倩一直兴趣盎然地盯着那块乐队驻地，显然是非常期盼观看演出的，便向程阳谢绝了包厢，一起留在大厅里。 程阳客气地将他们引向正中间靠里的雅座，这个方位视野颇佳也最不受打扰。 五人陆续就坐，服务生随即端上了各类瓜点饮料。 程阳亲切地道：“大家有什么需求尽管提，小澄子就像我弟弟一样，他的朋友都是我的贵宾。” 众人纷纷表达着感谢之意。 程阳示意大家不要拘谨，同时一把揽过黎澄的肩膀道：“随我去挑几瓶酒。” 黎澄乖巧地道：“程阳哥客气啦，不过这酒我是不喝的，今天开车来的。” 程阳无奈地看了他一眼，道：“知道你懂事，不过来酒吧怎么能没有酒。你可以不喝，但你的同事们要尽兴的。” 坐着的几人连忙表示自己也不怎么喝酒，程阳却硬拖着黎澄去取酒了。 第8章 心声 程阳一边将黎澄拖去吧台，一边低声说道：“好小子，我这酒吧开了多久了，怎么叫你都不肯来，一直吐槽这里太无聊，今天怎么愿意来了？” 黎澄叹了口气道：“哎，我们机构一个同事要辞职了，这次是给他送行的，你这里环境幽静，正适合这种伤感的场面。” 程阳一口道破他的装腔作势：“你少来，明明你是前几天闯祸了，惹你姐姐不高兴。又知道我过两天要与她见面，想让我帮你美言几句吧。” 黎澄讪讪地笑道：“你不需要美言，只要照实说就行了。我这次结交的几个朋友都是正经人，你目光毒辣应该看得出吧。” 程阳早在几人刚进门时就从他们的打扮举止上看出了门道。黎澄的三个女同事，一位长相可爱但是穿着古板，一位只图舒适不求好看，一位东张西望涉世未深。另外还有一位带着眼镜朴实无华的男同事。这四人一看就都不是玩咖，与黎澄平时一起疯玩的狐朋狗友不一样。 他道：“前一阵喝酒飙车差点闯祸，现在知道听话了。” 黎澄辩解道：“闯祸是因为超速，和喝酒没多大关系，我基本没怎么喝，开车不喝酒我还是懂的。” 程阳轻轻拍打了一记他的腰背，道“你要真觉得无聊就去帮帮你姐，操纵‘黎氏集团’的规模资产不比你飙车刺激？” 黎澄翻了一个白眼：“那种充满铜臭味的地方我可不想多待。”他又坏笑道：“你是不是心疼我姐了？“ 程阳直接忽略了这个问题，而是摇头笑道：“出身商业帝国的大少爷心中居然住着阳春白雪。”他从酒柜里拿出两瓶红酒递过去：“知道你本性纯良，所以别再闯祸让你姐担心了。今晚可以喝，我帮你找代驾。” 黎澄接过红酒看了眼：“哇哦，品相不错，程阳哥大方！”他挤眉弄眼地道，”你干脆今晚送我回去吧，不是更放心吗？“ 程阳眉梢一挑，道：“少得寸进尺，已经拿我这里给你同事送人情白吃白喝了，还要让我给你当车夫啊！” 黎澄奸笑两声，抱着两瓶红酒回到了雅座间。 同事们已在吃着水果点心，他熟练地打开红酒，给每个人都倒了半杯。 关倩问道：“我记得你上次说的酒吧在绿地公园啊，好像不是这里。” 黎澄神秘一笑道：“那边的酒吧比较吵闹，估计理事与方姐不会喜欢，你要是感兴趣，下次再带你去一次。” 关倩听了没有当真，她明白黎澄这话就是随口说的。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最后也没有真的付诸行动。 沈跃凑到黎澄耳边小声地说道：“结束后费用我来结。” 黎澄摇头道：“不用，今天谁都不用结，程阳哥请客。” 沈跃阻止道：“这怎么好意思？” 黎澄道：“没关系的，他差点成为我姐夫，这点照顾还是要给的。” 关倩对八卦总是很上心，何况黎澄并没有刻意遮掩的意思，她立即起了好奇心：“你说的那个程阳哥，我看人挺帅啊，怎么没当成你姐夫呢？” 黎澄耸了耸肩膀道：“谁知道呢？我姐是个工作狂，大概是没有谈恋爱的心思吧。不过他们分手后还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他也一直很照顾我。” 雅座间里昏暗又放松的环境容易让人卸下心房，沈跃受了气氛影响也燃起了八卦之心，问了过去从来没有问出口的问题：“还不知道你家到底做什么的，黎少爷？“他坏笑着开起了玩笑。 黎澄淡淡地道：“家里经营的东西比较多，房地产、酒店都有涉及吧。” “哇哦！”沈跃赞叹一声，随即不解地问道：“那你为何不继承家族产业，要来‘上善’上班？” 黎澄伸手叉了块西瓜放嘴里：“正好我姐继承得很好，我可以没有压力了。” 沈跃向他投去了羡慕的目光：“有钱人真好啊，活着没有压力，哪像我们这种小老百姓，时刻不敢放松自己。“ 喻真叹了口气道：“是我这个理事没有起到带领作用，机构始终没有起色。” 沈跃立即摆手道：“不是理事，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方晚晴也道：”是啊，你已经很为我们考虑了，只是机构的时机还没有来，等时机来了自然会好起来的。“ 关倩狠狠点头：“没错没错，理事千万不要自责呀。” 喻真摇摇头，拿起酒杯轻抿了口酒：“公益人也是要生活的，当初凭着满腔热血进入这个行业，总会有迫于现实压力而离开的一天。” 方晚晴不由想起了曾经一起工作过的同事们，有些人离开这个行业时是非常不舍得的，但最终只能屈服于生活。 喻真放下酒杯后问了一个问题，“小方，你为何一直待在机构？同期人都为了高薪跳槽了，你其实也可以去到更好的单位。” 同事们都看向了方晚晴，等着她的回答。 这其实是一个很突兀的问题，特别是从上级嘴里问出来。但喻真的态度很真诚，像是发自肺腑的关切之言。 方晚晴莞尔一笑，道：“我已经习惯机构的工作了，而且离我家很近，上班方便。” 喻真听后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的红酒杯继续道：“我最近关注了很多新闻资料。这些年公益行业比起之前成熟了不少，而且整个环境有愈变愈好的趋势。现在一些做得好的公益机构能通过各种渠道承接项目，平台竞标也好，企业合作也好，多劳多得。既能实现公益人的理想，也能提高自己的收入待遇。如今公益行业也终于能留住人了。” 沈跃边听边拿起了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 “但我们前两次的竞争都失败了，不得不说机构安逸的这些年已与市场脱节，还有很大的差距要追，而且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所以小沈要走我很理解。”她说着又轻抿了一口酒。 沈跃又喝了口酒，叹道：“很遗憾我不能陪着机构一起成长。” 关倩拿起酒杯与他碰杯道：“我也理解了，你是怕被女朋友嫌弃。方姐都告诉我了。” 沈跃佯装不满道：”方姐怎么能随意透露我的隐私。” 其实他并没有刻意隐瞒有女友一事，也曾在与女友发生摩擦时咨询过方晚晴的意见。 同事们都知道，喻真倒是第一次听说，她笑了笑道：“有女朋友是件光荣的事啊。” 沈跃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苗头一转问向了边上的黎澄：“你小子有女朋友吗？” 黎澄一边帮他满上酒一边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沈跃自问自答道：“其实想也知道，你这家伙又帅又有钱，肯定是有了，喜欢你的女生很多吧？” 黎澄放下酒瓶，玩世不恭地笑道：“你说呢？” 关倩垂下眼睛喝了口酒，想到自己注定无果的感情难受地皱起了眉头。 沈跃瞧她喝口酒就露出苦大仇深的样子，不禁调侃道：“看来我们小关是喝不来酒，还是小朋友。” 黎澄看向她道：“我让吧台调几杯鸡尾酒，你换种酒试试看。”说着他叫来了服务生，并熟练地报出了几种鸡尾酒名。 他的做法自然又贴切，沈跃看着不由心想道：这风度翩翩的样子我是怎么都学不会了，光是这些酒的名字我就不知道。怪不得女友总说自己不够浪漫。 不一会儿，服务生端着好几杯五颜六色的鸡尾酒过来了。 黎澄将它们推至三个女生的面前：“尝尝看，我看女生大多很喜欢这几种口味。“ 关倩拿起其中一杯慢慢喝了口，入口的酒味里带着水果香气，她扬起嘴角问道：“有点甜，挺好喝的。这是什么酒？” 黎澄简单地介绍了两句，他并没有说很长的一串话，也不夹杂专业名词。关倩想起身边遇到的几个男生都喜欢在女生面前夸夸其谈、炫耀知识，不由心里苦恼道：黎澄这类人本不是她能遇到的，遇到后就有了强烈对比，这让她如何再喜欢上别人？ 8点半一到，一支乐队进入大厅开始了表演。 雅座几人喝喝小酒、听听歌曲、畅谈心声，过得很愉快。 因为明天是周末，众人有意放纵了自己。关倩第一个不胜酒力，倒在方晚晴身上捂着绯红的脸蛋喊头晕，方晚晴温柔地照顾着她。 驻场歌手正用低沉的声音唱着一首不知名的悲伤民谣，喻真跟着音乐轻晃着身子。她目光直直地看着方晚晴几秒，突然用很认真的口吻说道：“小方，你真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你给人的感觉就和我们机构的名字一样。“ 方晚晴面露不解。 “‘上善若水’，不争不怨、包容一切。”喻真慢慢地做着解释，“你在机构任务重、收入低、没有升职空间，但始终没有选择离开。你不看中物质，真正有颗公益人的心。” 方晚晴被这突如其来的夸奖惊住了。回过神来，她不好意思地笑道：“……谢谢理事，你实在是高看我了。” 沈跃表示认可：“是啊，方姐很温柔，一直很照顾大家的。” 关倩在方晚晴怀里傻笑道：“我也喜欢方姐。” 黎澄无动于衷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拿起酒瓶又帮他们倒上了酒。 时钟慢慢走向了十一点，黎澄诧异地发现这几人仍旧没有要散场的意思。这个时间点对他来说还算早，他玩起来经常通宵达旦、彻夜不归，但同事们应该不是这种风格。 又过了一会儿，方晚晴先开口道：“我看小关有点醉得厉害了，要不大家今天就到这里，先送她回家吧。” 无人响应，唯有黎澄与她对视了一眼。 第9章 散场 黎澄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伸手推了推沈跃，这家伙刚才说着说着一头后仰在沙发上就没有起来。他身子探过去一看，已经睡着了。 这边方晚晴也无奈地说道：“理事也睡过去了。” 喻真喝酒不上脸，他们都以为她酒量好没有事，没想到刚才斜靠在沙发上后也没有了动静。 “这也没上多少酒啊，酒量真是……”黎澄看着倒下的三人头疼道，“起码要让他们说出来自己住哪里，否则怎么送回去？” 方晚晴尝试叫醒喻真，黎澄负责叫醒沈跃。这两个醉酒之人都能迷糊地做出回应，但没法进行有效沟通，神志不清、思维混乱，始终说不清自己家住哪里。 方晚晴长吐了口气道：“关倩家我知道，可以送她回去。但是这两人怎么办？” 黎澄显然经验丰富：“用他们的手机给家里人打电话。” 正在这时，喻真的手机恰巧响了，方晚晴拿起一看，屏幕上闪烁着“晓惠”的名字，她迅速地接起了电话：“喂……” 不等她说话，对方语速飞快地问道：“怎么一直不回我消息，明天到底陪不陪我吃饭看电影？” 这是个年轻的女声，方晚晴估摸着对方是喻真的朋友，便说道：“你好，我是喻真的同事，她喝醉了，你知道她家地址吗？我们想送她回去。” 对方听了惊奇地道：“她喝醉了？等等，她为什么会喝酒？这什么情况！” 方晚晴简单地做了说明，对方听后迅速报出了一个地址，似乎又觉得不放心，便表示要过来接人。方晚晴立即将酒吧地址告诉了她。 “理事的朋友会过来接她。”方晚晴对黎澄道。 喻真的回家问题顺利解决了，还剩下沈跃。 黎澄无奈地发现，沈跃的手机需要密码才能打开，他没有设定指纹开机。黎澄连他的生日都不知道，根本无从破解密码。 “只有期待谁能打个电话过来了。”他看到沈跃的手机屏幕上跳着很多条未读信息，猜想着是他的女朋友发来的。希望对方能像喻真的朋友一样，等不到男友的回信后会直接打个电话过来。 黎澄翘腿坐在沙发上静静等待着，方晚晴仔细地帮所有人收拾东西。 要说这人是完全的虚情假意倒也不合适，她确实在生活中做到了照顾他人，体贴人意。黎澄看着她忙碌地身影心下思索着：这次为了在程阳哥面前树立正面形象，他全程滴酒未沾，只顾着帮同事们添杯倒酒，所以到现在仍保持了清醒的头脑。而方晚晴是浅尝辄止，一直控制着酒量，所以也没有失态。另外三人显得心事重重，到了后期开始一杯接一杯喝起了闷酒。 可以说今天现场的每个人多少都受到环境或酒水的影响说了点自己的心事，连他也透露了点自己的家事。只有她，从头到尾保持了冷静与理智，不曾说出任何一条心里想法。 两人迟迟等不来沈跃的手机响，倒是先等来了喻真的朋友陶晓惠。 陶晓惠接到方晚晴的通知后立即赶到了酒吧。她先看了看倒在雅座沙发上的三人，又扫了眼桌上凌乱不堪的酒杯酒瓶，最后对清醒着的两人道：“你们这是喝了多少酒？” 方晚晴道：“他们几个估计平时不怎么喝酒，酒量浅，容易醉。” 黎澄解释道：“关键是喝了混酒。” 陶晓惠瞅着喻真熟睡的脸道：“除了毕业那次，小真确实不怎么喝酒的。” 晚上十一点的时间段很尴尬，从市中心聚会结束后准备回家的人太多了。他们几人的叫车软件迟迟无司机应答，想必同样的，马路上的计程车需要用抢的才能坐上去。 几人不想再枯坐等待，最后黎澄还是麻烦了程阳哥开车送方晚晴和关倩回去，自己则开车送喻真和陶晓惠回去。至于人事不省又无人关心的沈跃，黎澄则表示反正他是男生不打紧，将他往附近的宾馆里一送，留了张字条说明情况后便放任不管了。 陶晓惠在黎澄的帮助下扶抱喻真坐上了宝马车的后排，程阳很贴心的送来了塑料袋和湿纸巾，以防醉酒之人因为车途颠簸而呕吐在车里。 眼前两个年轻男人一个气质独特，一个精致漂亮，她不由暗自感慨这趟没有白来。特别是好友的同事黎澄，如果她的单位里也有这样一位花美男，绝对能大大提升上班的积极性。 不过喻真显然是个榆木脑袋，不懂欣赏，她在聚会聊天时只会谈及工作中遇到的难题和不顺，从没提起过自己能每天面对如此的极品帅哥，真是太可惜了。 “她住哪儿？”黎澄坐在前方驾驶座上问道。 “宁安路上。”陶晓惠答道。 这个地段不在黎少爷平日的活动范围内，他打开手机导航进行了方位设置，然后跟着语音提示开车上路了。 两个完全陌生的人一起待在一个狭小封闭的空间里，并长时间保持沉默会显得格外尴尬，陶晓惠很在意这种尴尬，她只得没话找话道：“我听小真说过，你们单位最近似乎是不太顺利啊。”她并不想说丧气的话题，但她与黎澄之间能交流的好像只有这个。 黎澄特意将车速放慢了，他一路开得很安稳：“恩，有点。最近两次竞标都失败了，很遗憾。” 陶晓惠“哦”了声，低头看着好友闭着的双眼感慨道：“小真平时不怎么喝酒的，她从小就循规蹈矩，做事有分寸，这次能把自己喝醉了，看来是这两次的失败让她心里很难过吧。” 黎澄听了随意地应了两声。 “我当初见她非要转去公益机构的时候，以为她是想减轻自己的工作负担。”陶晓惠轻抚了下喻真的头发，“现在看来还是一样过得很辛苦嘛，早知道这样何必放弃之前的大好前途呢。” 黎澄问了句：“理事原本在哪里工作的？” 陶晓惠被“理事”这个称呼听愣了一下，好笑地说出了好友原本的单位。 黎澄不解道：“原先的地方很不错，她为何要来公益机构？” 陶晓惠笑道：“小真一向不喜欢处理复杂的人际关系，也不喜欢拉帮结派，所以就自动申请来你们机构了，她喜欢清净的地方。” 黎澄跟着导航指示打了个弯：“这样啊。” 陶晓惠提出了困惑：“我过去一直以为公益机构会比较轻松的，原来工作压力也很大吗？” 黎澄淡淡地道：“现在市场竞争也挺激烈的，公益机构越来越多了。” “这样啊。”陶晓惠应了一声，沉默了会儿，她又道，“不过以我对她的了解，机构最近的不顺利应该多与她自身有关吧。她平时对你们要求高吗？” 黎澄道：“还行吧，理事挺好说话的，” “那就是她对自己严格了。”陶晓惠摇头叹气道，“我从小和她一起长大，这人就爱犯傻劲，喜欢逼自己做些别人觉得没有意义的事。这种性格注定会把生活过得很辛苦的。” 黎澄边听她说，边注意着导航指示，又向右打了个弯。 申市是座有名的不夜城，晚间的商业区仍旧灯火通明。不过此时的车子驶入了大片小区聚集地段，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已被甩在车后，路边只剩单调又孤零零的黄色路灯。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车子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一位气质优雅的中年妇人已在小区门口等候着，是陶晓惠事先打电话联系过的喻真母亲。 宝马车靠边停下后，陶晓惠立即打开了车门向妇人招呼道：“伯母，我们到啦。” 妇人立即赶上前与她一起将喻真从车上扶抱了下来。 “这孩子怎么喝那么多酒呢？”妇人的脸上显现出担心的神情。 “伯母，这是黎澄，小真单位的同事。”陶晓惠向妇人做着介绍。 黎澄走出驾驶座与妇人点头示意，妇人抱着女儿向他表示了感谢：“这么晚了，真是辛苦你送小真回来。” “阿姨别客气，同事间互相帮忙是应该的。”黎澄不忘对陶晓惠道：“你先陪阿姨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出来，然后送你回去。” 陶晓惠笑了笑道：“你有心了，不过不用啦！我今晚就住在小真家，正好明天和她一起出去玩。” 妇人也叮嘱道：“小伙子，路上开车小心啊。” 黎澄点点头，与她们道别后便驾车离开了。 晚间的道路已变得畅通许多，他一路上开得非常顺。 宁安路不属于申市的热门地段，从喻真居住的小区楼房来看就是普通的老式公寓，可见她家的经济条件很一般。不过普通小区里走出来的妇人却气质不凡，一看就很有学识教养的样子。 他再联想到喻真原先的工作单位，若有所思：机关不是那么好进的，除了本身的学历知识外，还需要一点门路，特别是想进好部门的话。可见喻真的家庭虽不像经商者那么富足，却也是有点级别层次的。 第10章 转机 周末一过，周一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 方晚晴照例是踩着点进入办公室，却看见沈跃居然如常坐在了位置上。 “咦，小沈，理事不是放你假了吗？”她问道。 沈跃答道：“我觉得待在家里也没什么事，还是来机构了。” 他下月初就要去新单位报道了，还有半个月的等待期。理事很好心地放了他大假，让他利用这段空闲休息期放松下，但他还是选择来上班了。 关倩对他眨着眼睛道：“你是不舍得离开这里吧？” 沈跃感叹道：“是啊，出去以后估计再也遇不到像机构这样自由融洽的工作环境了。” 关倩故意道：“那就反悔吧，现在还来得及哦。” 沈跃摇头笑了笑。 方晚晴想起了上周五的酒局，关心地问道：“后来有和女朋友解除误会吗？” 沈跃无奈地道：“哎，她还在和我闹呢！”女友得知他宿醉未归后非常生气，倒现在都不肯原谅他。 方晚晴道：“这事可以解释清楚的，出现问题别冷战，时间长了伤感情。” 沈跃叹到：“这件事不是关键，我们之间的问题多了，一时说不清楚。” 方晚晴也不再多言，毕竟是情侣间的私密事，外人不好多掺和。 三人简单地聊过后便开始有条不紊地做起了手头工作。喻真之前激起的发展小水花似乎已沉入水底消影无踪了。无论每个人心中作何打算，机构的运作还是十几年如一日。 打破平静的是关倩突如其来地一声大喊：“理事理事！有回音了！” 她的叫声响亮，引起方晚晴与沈跃的侧目，喻真也从理事室里探出头来问：“什么回音？” 关倩激动地道：“是！他们发邮件说我们选上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看看。”喻真迅速反应过来，忙走到关倩桌边查阅起邮件，屏幕上确实是一封来自《创潮》的庆典邀请函。 她边看边心生疑虑：“为什么呢？明明上次电话里已经被明确拒绝了。” 方晚晴笑道：“别想那么多，被选上了就是好事。” 沈跃口中喃喃地道：“这真是柳暗花明、意想不到。” 关倩乐呵呵地道：“我上周为了不错过的回音把机构邮箱设为了浏览器首页，刚才上网时随手登录了下，正巧就看到这份新邮件了。” 当四人沉浸在喜悦中，黎澄穿着摩登、走路带风地进门了。 “这么开心，天上掉馅饼了？”他随口问道。 关倩扬着头，兴高采烈地看着他：“你怎么都想不到，刚给我们回音了，大惊喜！” 黎澄不可置信地问了一句：“你确定他们不是发错邮箱地址了？” 沈跃兴奋地道：“不会不会，邮件抬头写着咱们机构名字呢！” 像是印证他的话一般，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喻真有预感地接起了电话，凝神一听，果然是《创潮》来电通知了。 通话结束后，她笑着向众人道：“说这周三去本部召开庆典协调会。” “太棒了！”众人大声欢呼起来。黎澄也轻轻地鼓了几下掌：“不错不错，机会来了啊。” “他们为什么会突然改变想法呢？”喻真还在纠结原因。 方晚晴笑道：“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 《创潮时尚周刊》坐落在申市的一处文化产业园区内，它不是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而是由几幢层别不高的长方形小楼组成。园区内种植着大片花草树木，高低错落、疏密有致，充满文艺气息。 喻真早早地来到了指定会议室。椭圆形的会议桌边摆放着各家机构的席卡，她找到“上善”公益的位置坐了下来。 她目测了一圈席卡，心里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一共11家机构，这个数字，怎么看都像……有家机构是额外加的。 不一会儿，边上落座了一位短发女生，她看了眼旁边的席卡，好奇地问道：“‘上善公益’，名字少见，你们也是一家新机构吗？” “呃，是啊。”喻真含糊地应道。“上善”虽然成立了15年，却一直未在市场上亮相过，以社会资历来说，的确是家新机构。 “我们‘乐安’公益也是新机构，刚成立2年多。”短发女孩笑着自我介绍，“我叫王静瑶，是机构副理事。” 喻真也笑着道：“我是机构理事喻真。” 王静瑶一脸谦虚地说，“其实我们机构只有3星评级，能被选上真是意外之喜。对了，你们是几星？” “呃，我们还没来得及申报评级。”喻真再次含糊地回应道。 王静瑶闻言立即发出赞叹声：“哇，没评级就能被选上，说明你们机构的项目书一定非常棒！” “没有没有。”喻真心虚地笑着。 椭圆桌边已陆续坐满了人，大家都在三三两两互相交流着。这11家机构里除了“上善”及“乐安”外，大多是中型或大型的公益机构，其中有2家名声还很响亮。 喻真不禁心下更加疑惑，“乐安”成立2年便能被评上3星也是属于非常优秀的公益机构，那“上善”到底是怎么被选上的呢？ 又过了会儿，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打开，一位身着墨绿衬衣、黑色西裤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他身材高挑，相貌英俊，原本还在议论纷纷的众人不自觉停下交谈，将目光转向了他。 “大家好。”他声音清朗地自我介绍道，“我是市场部经理吴映墨，欢迎各家公益机构负责人抽空参与这次协调会。” 吴映墨肌肤雪白，五官立体，衣着一丝不苟，身上散发着高级精英的气质。 原来他就是吴经理，喻真不由回忆起之前与他的那次通话，那些一针见血的指责从这人的嘴里说出来似乎也挺合乎他的气场。 协调会正式开始了。 吴映墨站在前方讲台上口齿清晰地说明着庆典方案：“现场会预留空地给大家搭建展台，你们可向企业代表做公益项目宣传，至于能否达成合作意愿就看各位的实力了。”他边说边在白幕上打出了展台分布图。 这次的庆典场地定在了“滨江新景”大酒店，这是一家滨江边的地标性建筑。酒店大厅华丽而宽敞，11格展台位在厅内一角依次排列着。 众人一眼就发现了位置的重要性。越往里的展台越容易被忽略，越靠近中央的越显眼。 吴映墨淡淡地道：“展台开放时间为下午4点到6点，之后便是庆典晚宴。晚宴上有个慈善众筹环节，将有三家企业代表会现场敲定三家公益机构进行项目合作。所以展台宣传尤为重要，能否被企业代表看上就在这2个小时内了。” 他目光平静地环顾了一圈，喻真在他眼神扫过来时心里不由紧张了下，但他的眼神一直很清冷，看到“上善”机构时并未有任何变化。 王静瑶在旁边低声道：“不知道展台位置怎么安排呀。” 接下去吴映墨并没有再细说这个话题，而是讲起了其他事项：“这是第一次参与慈善事业，尚不成熟，只是一次试水。此次庆典以宣传为主，各家机构好好准备，明年我们将推出更多的合作机会。” 会议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散会后，王静瑶一边缓慢地整理资料，一边不放心地问向喻真：“你说我们两家小机构会不会被安排在最边缘的位置？” 喻真摇头道：“这不知道呢。” 王静瑶余光飘着吴映墨的方向：“我们要不要去和吴经理打个商量？” 喻真鼓励她道：“可以，去争取下吧。” 王静瑶起身欲走，却发现喻真并没有跟着的打算，她不由道：“我们一起去吧，吴经理看上去并不像好说话的样子。” 喻真却道：“我们机构就听安排吧。”其实她心里也希望能被安排个好位置，但总觉得没底气开这个口。 “如果真被安排在最里面的位置可就无人问津了。”王静瑶看到“慈意”公益的人叫住了吴映墨，不由撇了撇嘴道，“像‘慈意’这种大机构都还没走，他们名气够响了，也会在乎这种展台位置吗？” 喻真道：“可以理解，毕竟这次庆典场面很大，还会做媒体报道，是个难得的宣传机会。” “你真的不去和吴经理打招呼吗？”王静瑶又问了句。 喻真道：“不去了。” 王静瑶见她坐着不动，又问道：“那你是打算现在走了吗？” 喻真道：“等下再走，我还有点问题想咨询。” “哦，什么问题呀？” 喻真微笑了下，没有回应。 王静瑶笑道：“如果是关于刚才会议内容里的问题我也想听听，也许是我没有注意到的环节呢。” 喻真摇摇头道：“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罢了。” 见对方并没有坦白相告的意思，王静瑶“哦”了一声便闭口不问了。她等到吴映墨身边没人时赶紧背起挎包向他走去。 喻真特意留到了最后，等别人都离开了，她才缓缓来到吴映墨面前。 “吴经理，你好。我是‘上善’机构的理事。”她有点拘谨地打着招呼。 吴映墨轻微地点了下头。 喻真神情有点紧张：“吴经理，谢谢给予的这次机会。只是我不太明白……后来你们为何会突然改变了想法？” 吴映墨平静地看着她，他本就给人难以接近的感觉，面无表情的时候更显高冷：“哦，原来喻理事不知道吗？” 喻真问道：“知道什么？” 吴映墨似乎轻笑了下：“说明你们机构确实有着隐藏的潜力。” 喻真不解：“什么潜力？” 吴映墨淡淡地道：“那就要靠喻理事自己发觉了。” 喻真心里充满疑问，但对方冷淡的态度让她不好再追问。 “还有什么问题吗？” 喻真话到嘴边却犹豫了，她真心想问下《创潮》对于展台的安排，但最终还是放弃了。 出了办公楼，喻真在绿树成荫的园区内慢慢走着。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干树叶洒了下来，她踩着地上的点点光影心里想着：吴经理刚才说的潜力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她总有一种被对方轻视了的感觉？ 第11章 创潮庆典（上） 喻真回到机构后与同事们说了下协调会内容，大家开始着手准备展台的宣传资料。 但却碰到了一个现实问题——没钱。 这是“上善”第一次执行上级部门布置之外的任务，喻真尝试向上面申请活动经费时失败了。上级给出的理由是，这活动不在年度计划内，财务上没有相关的支出列项，如果随意批复这笔经费，怕以后在审计上会出问题。 申请不下经费，众人只有翻箱倒柜地把机构内现存的所有宣传资料都找了出来，并一股脑地堆放在外间办公室的空地上。 “咳咳，都是灰。”黎澄嫌弃地用手捂着口鼻。所有人都在动手翻找、搬运，他自然也不能袖手旁观，只是这些资料经年累月的压放在角落里，稍微一动，它就尘土满天飞。 方晚晴蹲在灰蒙蒙的资料堆里仔细检阅着，最后得出结论道：“基本没用，有些内容太过时了，有些纸页已经泛黄破损，拿不出手。” “上善”一向业务稳定，很少需要用到广告页跑外面去宣传，十几年来也就地上这一摊，还都是不能用的。 沈跃叹了口气道：“那怎么办，我们也没有经费去请广告公司做新的。” 这转机路上的第一步就遇到如此阻力，众人深感前方道路将会有多不容易。 黎澄拍了下衣服上沾到的灰尘道：“别烦了，我出钱吧。现在就联系广告公司。” 关倩喜笑颜开道：“黎澄真大方呀！” 喻真却道：“不行，这是公事，不能动私人的钱。” 关倩收敛了笑容，不解地问道：“可是理事，我们不是没有公款吗？” 喻真低声道：“再想想办法。” 黎澄闲闲地说道：“你还有啥办法，没钱就是没钱，还能变出来吗？” 喻真皱着眉不答。 黎澄又轻笑了下道：“哎，理事，你怎么总是这么一本正经。这就当是我做慈善了，我们本来就是公益机构公益人嘛。” 喻真看向他，语气十分认真：“这是两回事。即便退一步真的要用到私人的钱，也是我出，不该是你。” 见她又露出一副坚定不移的模样，黎澄耸了耸肩不响了。 随便你吧。他心想着，反正最后都要靠钱解决。 正当大家都一筹莫展之时，方晚晴沉吟着开口道：“或许，我有办法。” 众人一听纷纷带着询问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她神情淡淡地说道：“我来设计底稿，机构里有打印机，咱们自己动手做吧。” 黎澄瞪大眼睛：“自己动手做？小型宣传页可以，那大型海报呢？办公室可没有那么大的打印设备，还有广告牌怎么弄？” 方晚晴简单地道：“海报用画的，广告牌手动拼搭吧。” 沈跃疑惑地道：“方姐……这提议是很好，不过我记得你大学里不是读得设计专业吧？” 方晚晴笑了笑道：“我小时候学过画画，也许和专业的广告公司比不了，但凑合着试试看吧。” 喻真知道她不是一个空口说大话的人，既然愿意开这个口，说明是对自己的技术有点底气的。她立即表示了支持：“那就有劳小方了。我会向上级多申请点彩打墨盒、画笔之类的办公用品，这些总没有问题的。” 关倩兴高采烈地拍手道：“就这样干了！我感觉又回到学校里与同学们一起做手工的日子，好开心啊！” 黎澄看着同事们都为找到了解决方法而喜形于色，只能在心里抱以冷笑：真蠢，明明花少量钱就可以轻松解决的问题非要搞得这么复杂、到时候累得半死还未必有效果。 他想了想又奇怪地看了方晚晴一眼，目露疑惑：她为何这么积极，平时都是理事交办任务后她才会去做，这次却给自己出起了难题。 喻真向上级申请的办公用品很快得到了批复，等方晚晴加班加点设计出画稿后，这些工具也到了。 同事们围在方晚晴的电脑后一起欣赏着宣传设计稿。 沈跃赞叹道：“方姐，深藏不露啊！” 关倩吃惊地道：“是啊，看着好专业，不比广告公司的差！” 喻真点头道：“真不错！小方，这几天又辛苦你了，为机构解决了大麻烦。” 黎澄也对她刮目相看道：“方姐不是科班出身却能画成这样，确实厉害了。” 方晚晴对着屏幕长吐了一口气，随即笑得眉眼弯弯：“大家喜欢就好。” 之后的几天，众人齐心协力地将宣传资料都制作了出来。 期间，黎澄也不得不趴在地上与沈跃一起钉起了广告牌。他从地上起来后，看着自己的大牌T恤被各种颜料蹭得到处都是，手上也留有了铁锈的味道，不禁摇头苦笑：自己都在干什么，这过得什么日子。他又抬起头看向其他同事，他们的神情格外认真，都在专注地做着自己的事。 夏天的热风被格挡在窗门外，阳光还是破窗而入照了进来。办公室里洋溢着一派宁和温馨的气息。 =========== 八月八日，《创潮》周年庆典活动定在了这个数字吉祥的一天。 “上善”众人带着完全手工制作的宣传资料，搭坐着黎澄的宝马车向“滨江新景”大酒店驶去。他们需要提早到场布置展台，同时要与主办方再确定下相关流程。 车内，沈跃也在。 女友前两天还是向他提出了分手，这是早有预感的事。分手后，少了来自女友的压力，他最终决定继续留在“上善”机构与大家一起努力谋发展。 同事们一边送上安慰，一边给他加油打气。 沈跃听了笑了笑说：“我都懂，都说情场失意、战场得意，我现在一心只想工作，感情的事已经影响不了我了。” 分手一事确实给他带来了痛苦，但痛苦总会过去，工作却会陪伴他更久。既然机构已出现了转机，他便想尽一份力帮助它成长。而且从内心讲他很喜欢办公室的氛围，特别是喻理事来了之后。 关倩开心地道：“原班人马集结完毕一同出发咯。” 不得不说，经过上次的酒吧聚会与这次的手工劳作，大家的关系在不知不觉间亲近了很多。 一路欢声笑语，车子到达了“滨江新景”大酒店。 天气晴朗，江风徐徐，江面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波光粼粼、熠熠生辉。气势恢宏的酒店大楼静静地矗立在江边。 黎澄驾轻就熟地驶入地下车库将车停好，与同事们一起从后备箱里取出宣传资料向一楼展厅走去。 搬东西这类重活自然大部分落在了男生身上。黎澄怕影响自己的潇洒，挑了体积小的宣传页，厚厚一摞，实则分量不轻。女生们抱着轻便的海报，沈跃挑起大梁，扛着大面积的广告牌走在最后。 上善的展台位在第五格，处于当中的位置，不好也不坏。众人已经很满意了，立即一起动手布置了起来。 黎澄放下资料后就懒得动了，他远远走到一边开始动口：“沈跃，广告牌有点歪了，向左一点……关倩，你贴的海报角度不对，把机构名字挡住了……” 他大少爷就这做派，众人也习惯了，而且他们也需要一个远距离的观察者。 关倩手举着一张海报，大声问道：“黎澄，我这海报歪了没？” 无人回应，方晚晴抬起头看了眼：“小黎走开了。” “这家伙又偷懒！”关倩小声咕哝道。 “我帮你看吧。”喻真往展台外退了好几步，用眼睛衡量了下角度道，“可以，粘上吧。” 此时，一个短发女生慢慢踱步到了喻真身边，她看了眼“上善”的展台，挑了挑眉说道：“喻理事，你们的展位不错嘛！” 喻真转头一看，原来是上次开会时坐在身旁的“乐安”公益副理事王静瑶。她笑着打了招呼：“你好，又见面了。” 王静瑶也笑了一下，语气中却带有冷嘲热讽的意味：“是啊，又见面了。我上次向吴经理打了招呼，却还是排在了最后一位，而我记得喻理事当时一副不在乎的态度，却排在了当中位置。同样都是新机构也差太多了吧，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喻真闻言怔愣地看着她。 王静瑶又轻笑了下道：“怪不得你当时不肯走，打招呼就打招呼，何必藏着不说，新机构争取宣传机会是正常的，你也太假惺惺了！” 喻真不知该怎么向她解释，见对方留下了个轻蔑的眼神后就转身走了。 “理事，这是谁啊？”关倩好奇地问道。 喻真回道：“‘乐安’公益的代表，也是这次的参展机构。” “她刚才的态度好像不太客气啊。”关倩小声地说。 “恩，产生了点误会。”喻真回到展台后继续分拣着宣传册，心里却一直想着王静瑶的话语感到疑惑不解。 方晚晴见她神情郁闷刚想说点安慰话，却听见黎澄的声音从前方先一步传了过来：“茶点时间到咯！”他拎着食品袋大步流星地向这边走来。 关倩喜上眉梢：“原来他是去买东西给我们吃的呀。” 黎澄把袋子往台上一放：“吃点东西吧，待会要站几个小时了。” 喻真对他道：“买了多少钱？算公费报销。” 黎澄挑眉问：“我们机构哪来的公费？” “上善”全靠财政拨款，每月拿着固定死工资，没有属于自己的金库，否则也不会沦落到宣传品都做不起的地步。 喻真道：“那这次算我的，不能总是让你请客。” 黎澄手一挥：“就是一点小钱而已，算不了什么的。” “这是工作餐，我是理事，应该是我请客。”喻真坚持要把钱给他。 黎澄烦她不过，只好嘴上应道：“下次换你吧，我们吃顿正餐。”说完又添了句，“那我力出了，钱也付了，就休息去了，你们加油！”随即逃之夭夭。 关倩一边伸手拿面包一边面无表情地评价道：“其实他买来这些就是为了名正言顺地偷懒吧。” 第12章 创潮庆典（中） 黎澄走后没多久发过来一条消息：我在306室开了间标房，你们累了可以去休息，门卡问服务台拿。 沈跃将这条消息展示给大家看，关倩立即欢呼道：“太棒了，这下可以不用挤公共间了！” 《创潮》是为公益机构提供了休息室，但却是个共用间，人杂吵闹。所以‘上善’几人原本是打算在展台区待着，累了就轮流坐凳子，没想到黎澄会为大家考虑得那么周到。 “这里是五星级酒店，房费不低吧。”喻真小声说着。 “应该不便宜。”方晚晴应道。 喻真轻叹了口气，照顾好员工本该是她的责任，现在都被黎澄担着了。 关倩眼神期待地看着她，显然是很想去房里休息。 所有人从上午忙到现在没有停过，身体确实疲乏了。于是她从善如流地道：“你俩先去，过会儿再换我和小方。” 展台不能空着，因为担心主办方临时有事找不到人，所以四人采取了轮休办法。 等沈、关两人回来调班时，关倩奇怪地说了句：“黎澄不在308室啊，他有来过这里吗？” 喻真摇头道：“没有。” 沈跃道：“那他去哪里了？发他消息也不回。” 方晚晴用手指敲了下展台下方的抽屉道：“走不远，他车钥匙还在这里。酒店离主干道挺远的，这大少爷肯定不愿意走那么多路。” 几人心存疑惑，却也没再追究。喻、方两人抓紧时间去了套房里休息，毕竟接下去还有此行最大的宣传任务要完成。 盛夏的天色暗得晚，临近下午4点的时候，天空仍然白亮着。 喻、方两人也归队了，却还不见黎澄的身影。 喻真道：“展会就要开始了，和他发条消息吧。” 沈跃拿起手机简单地编辑了条短信：速度归队，宣传开始了。 黎澄这次回复得很快，只有两个字：“就来。” 只是他短信上写着“就来”，人还是迟迟不出现。四人只好不再管他，专心接待起了陆续到来的参观者。 ------------------ 酒店入口气派明亮的玻璃旋转门转动了一圈，一位妆容精致、穿着时髦的年轻女性出现在了门前。 她的长相仔细看不算特别出彩，但胜在会打扮，容易给人留下“大美女”的感觉。她脚上穿着细高跟，步伐很快，但步履平稳，整个人显得精神抖擞。 展区负责人看见她后立即迎了上去：“简总，这里一切准备就绪，请您检阅。” “辛苦你了，我准备去向这些公益机构打个招呼。” “我带您去，请跟我来。” 简总在他的陪同引导下，从第一展位开始依次与各家公益机构负责人握手交谈。她在每间展台前停留时间不长，很快来到了位于第五展位的“上善”公益这里。 她向“上善”几人露出了友好的笑容，并客气地伸出手来：“你们好，我是的CEO，简琨云。感谢各位对庆典的支持，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喻真立即回握住了她的手：“谢谢对公益事业的支持，谢谢简总，合作愉快！” 关倩在一边眼睛发亮地盯着看，心里兴奋地想着：原来这人就是《创潮》的领头人，怪不得穿着打扮如此显眼漂亮。她用眼睛仔细观察对方在装扮上的细节，想要以后学以致用。 简琨云又说了两句客道话后便打算去看下一家，却听到远处有人遥遥喊了她一声：“简学姐。” 她转头看去，只见她的大学学弟，现任的“申展软件”创始人周济正器宇轩昂地向自己走来。 “申展”是近几年发展势头迅猛的软件开发公司，虽说成立时间并不长，但凭借先进的设计理念和精湛的技术实力，使得公司在业内的名气与日俱增。 “来了，周济。”简琨云显然与学弟的关系不错，姿态上放松了许多。 周济快步走到她身边。他的长相斯文，笑容温和，容易给人留下文质彬彬的好印象：“今天是学姐的主场，想到庆典开始后你肯定不得空，所以就早点过来与你叙叙旧。” 简琨云听了开怀一笑，她顺手指向了前方的展台：“周济，这些是与我们合作的公益机构，‘申展’今年打算做慈善的话正好可与他们讨论下，都是专业的。” 周济点点头，距离他最近的正好是“上善”的展位，他走过去礼貌地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喻真双手接过。 简琨云道：“周济，你先参观，我去和其他机构的几位负责人打个招呼，一会儿我们再聊。” 两人暂时分了手，简琨云一行人继续往前走，周济与“上善”几人开始了交谈。 “机构近两年的工作重点放在了帮困助学上。”喻真向他做着介绍，“我们与好几所中学都有着密切的联系。” 周济仔细翻看着宣传材料，看到其中一所中学时笑了笑道：“你们也资助过格志高中吗？我弟弟就在这所学校就读。” 喻真笑了笑道：“那是巧了，格志与我们机构合作的时间最长了。不过周总身价不凡，令弟肯定不在我们的资助名单内了。” 周济温言道：“你们资助的是我弟弟的同学，这感情也是不一样的。我对助学帮困的项目挺感兴趣，以后可以考虑合作一把。” 喻真闻言立即表态道：“谢谢周总，万分期待合作。” 前方的简琨云很快完成了巡视工作，她站在展区入口处朝周济挥了挥手。周济心领神会，他拿了几份宣传资料，又一指贴在隔板上的海报道：“刚刚就想说了，你们这的海报都是手绘的，很用心。”说完，他在喻真等人的目光恭送下潇洒离开了。 沈跃搓着手笑道：“这个位置好啊，虽然不是最显眼的，但是运气上佳。” 关倩捧着脸道：“这个周总好帅啊，而且好有绅士风度，一点架子都没有，一看就是善解人意的暖男类型。” 方晚晴笑道：“他不过前后说了几句话，你就看出他的本质了？我们小关好厉害呀！” 关倩不好意思地道：“方姐又取笑我了。” 喻真不放心地道：“交流时间还是太短了，不知道周总能否真的记住我们机构，别一转身就忘记了。” ------------------- 这边周济信步走向简琨云，两人汇合后一起并肩向宴会厅的方向走去。 周济先开口道：“还没恭喜学姐顺利晋升CEO之位，这是送你的。”他将手里一直提着的小礼盒递了过去。 简琨云收下后笑道：“谢谢你来捧我的场。” 周济道：“学姐客气了，这是你新官上任办的首场大型活动，我来支持是理所应当的。” 简琨云却道：“话不能这么说，‘申展’才成立2年，正处在高速发展期。这个时候你愿意分出精力来做公益，完全是为了我，这份情谊我记下了。” 周济笑了笑道：“看今天这场面有模有样的，不愧是学姐，能力一流。” 两人边走边聊到了宴会厅外，周济伸手推开厅门，展示出一副“女士优先”的绅士做派，简琨云微笑了下，身姿优雅地迈步走了进去。 厅内是晚宴举行的地方，工作人员们在麻利地布置会场、调试舞美灯光。 吴映墨站在台上试放着庆典PPT，此时正好有一束亮光聚焦在他身上，周、简两人进门时就看到了这一幕，不禁同时发出了赞叹声。 “吴学长真是风采过人啊。”周济跟随简琨云走到台下，他微笑着向台上之人打了招呼。 吴映墨应声抬头，向他简单地点头回礼后重又投入到工作中。 学长还是这么姿态高冷啊。周济心中暗叹一声，继续和简琨云闲聊着。 “‘上善’的资料收了吗？”简琨云问道。 周济答：“收了，学姐指点的机构我肯定会留心的。” 简琨云神秘一笑道：“知道为什么吗？” 周济静静地看着她，显然是在等着解答。 简琨云用脚轻点了下地面道：“这家酒店的大少爷在‘上善’工作。” “‘黎氏集团’的少爷？”周济闻言吃惊不少，“黎氏集团”在商界的地位不一般，没想到他们的太子爷会屈尊在一家小小的公益机构工作。他不由回忆了下刚才与“上善”交流的情景，开口问道：“是那个戴眼镜的？” 黎家大小姐黎萧在商圈广为人知，出道后便进入自家集团工作，出入不少商业场合。而黎家少爷不曾参与过家族事业，缺少相关信息。 简琨云摇头笑了下道：“不是，黎家少爷长得很漂亮，他刚才不在。” 周济恍然道：“怪不得，我事先了解过其他机构，‘上善’比起他们差了很多，却也得到了你的入门证。” 简琨云满面春风地笑道：“这次倒要感谢‘上善’了。‘黎氏集团’高高在上，我们这类寻常企业根本找不到接近它的机会，没想到黎萧会为了一个庆典名额主动找上了我。” 周济道：“如果能与‘黎氏集团’交好，使之成为的客户，还怕吸引不来更多的企业目光吗？” 简琨云露出了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这条大鱼绝不能放过。” 两人似有默契般相视一笑。 周济提醒道：“对了学姐，看看我给你的礼物合不合心意。” 吴映墨在调试间隙抬头看了一眼，正看到简琨云言笑晏晏地将脖子上的项链取下，重新戴上了一条新的，周济正伸手帮她搭扣，两人离得很近，俊男美女一副养眼画面。 他很快垂下眼，继续投入到工作中。 第13章 创潮庆典（下） 长时间不见踪影的黎澄正躺在自家酒店的顶级套房里闭目休憩。 他眼睛闭着，但耳朵醒着，不多时便听到房间的门被人推开了。不用睁眼也知道是谁，只有一个人能不经过他这个大少爷的同意，乘坐专用电梯直达顶层套房，并推开重重房门走到自己的面前。 “你独自在总统套房休息，却只给同事开了个普通标间，我们黎家人的待客之道什么时候变这么小气了？” 就那间破标间的价值估计就会让某人皱起眉头了吧。黎澄眼睛不睁，脑海里勾勒出喻真严肃正经的模样翘了翘嘴角。随后他语气懒洋洋地回道：“你怎么来了，为了出席今晚的宴会？我以为你一向瞧不上这类小企业的。” “当然不是为了别人，我来这里也就是为了看看你。” 黎澄睁开了眼睛，他看向眼前人一脸嫌弃地道：“姐，你还用和我说这些客道话，太假了。你愿意亲自跑一趟肯定是因为这里有利可图。” 来人正是比黎澄大六岁的“黎氏集团”大小姐黎萧。 她是一个身材高挑、长相美丽的女人，与黎澄一样有着一双浅咖色的眼眸，穿着一身干练又贴合身体曲线的职业套装，看着就是一副“女强人”的样子。 黎萧笑了下道：“还不是为了帮你‘开后门’，既然给了面子，我作为酒店主人当然也得露下面。” 黎澄面无表情地戳破她的谎言：“少来，酒店又不是没有做主的人，这种资历规模需要劳驾到你？” 黎萧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我也奇怪，你为何这次对你们机构那么上心，不像是你的一贯作风。” “是他们运气好，我只是举手之劳而已。”黎澄扯了扯嘴角，重又闭上了眼睛。 从他看到姐姐出现在这里时，就知道自己一时兴起的好心被她当成了商业利益中的一环。 《创潮》在“黎氏集团”面前不过是个低级企业，主场酒店想要介绍一家公益机构入场是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不需要劳烦到黎大小姐亲自出马。除非是利益至上的黎萧从《创潮》身上嗅到了利好商机，而她本身性子高傲，不愿放下身段主动勾搭低级企业，所以随手将黎澄的拜托演变成了一场与对方建立关系的互动。 黎萧看出了弟弟的反感之意，于是坦白相告道：“本身格局低，但这次倒是来了个颇有远见的CEO。”她别有深意地说了句，“看今天这架势，新设的战略目标能达成的可能性很高。” 黎澄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他从小生活在商业世家，身边总是出入一些唯利是图、尔虞我诈的人，看多了见钱眼开、见利忘义的扭曲人性。不过他知道商场如战场，这些现象都是常态，唯一能做的只有让自己远远避开这个圈子。 黎萧知道弟弟不喜欢听，但仍有意将自己的商业分析告诉他：“这些年互联网发展迅速，对不少传统行业造成了严重打击。报刊杂志也不例外，已有几家知名报纸宣布休刊了。” 黎澄闭着眼应了句：“恩，听说前不久就闭刊了。” 他存心摆出一副闭目养神的样子来暗示姐姐自己无意参与这个话题，但黎萧选择了无视，仍自顾自地说下去：“也在所难免，已经连着几年销量大幅度递减，转型之路迫在眉睫。不过简琨云上位后找到了新的发展思路。” 黎澄只得又应了句：“好像开发了网络版面及移动端，是打算迎合互联网潮流吧。” 黎萧笑了下道：“如果只是这样也不算创新，简琨云重点放在了拓展高端业务上，她想要合作大品牌、企业家或社会名流。” 黎澄发出一声嗤笑：“不自量力，现在的地位只能吸引到一些小企业，你看今天入场的企业名单。” 黎萧却道：“今天只是个开端。是以山寨内容发家的，虽然后期形成了原创，但受众面都是20岁的年轻人，只能算是平民阶层的时尚刊物，自然吸引不到高端人士的合作意愿。今天能请来这些企业已算不错了，这次庆典能顺利召开全部得归功于简琨云的精彩策划。” 黎澄内心完全无感，他根本不想听取这些商业高见，但为了给亲姐面子，只能再耐着性子听一会儿。 黎萧继续道：“近两年政府在大力倡导慈善事业，希望社会力量能推动、参与慈善事业的发展。简琨云想到巧借《创潮》周年庆的契机，大力宣扬“助力慈善事业”的旗号，搭着政策导向的顺风车顺利招揽到一批企业家的目光。” 黎澄面上已难掩烦躁的表情，可黎萧仍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的自身定位是媒体，所以他们必须做好宣传者的角色，这次花重金搞那么大的庆典场面就是为了引起舆论效应。” “他们也必须给企业实惠，所以全程跟进报导企业家们的慈善义举，为他们贴上了乐善好施的标签，扩大企业在市场上的好感度与品牌影响力。” “另外，也架起了企业方与公益组织之间的桥梁，推动了公益机构的良性发展。这种及时顺应政策倡导，引起社会积极反响的正面活动也获得了来自政府方面的表扬认可。” 黎萧将《创潮》的策划要点全面完整地分析了一遍，最后总结道：“这位新上任的简总精准迎合了所有方的需求，她野心不小，不仅想让打破现有格局，还想借此树立新标志。” 黎澄终于睁开了眼，同时很不走心地鼓起了掌：“厉害厉害，看来得到了一个很有才能的新领袖，要翻身了。”他自觉自己听够了，也表现过了，于是对黎萧说道：“姐，那祝你此行有所收获。没事我先进场了，同事们都等着我。” 黎萧这次顺了他的心意，很有长姐风范的一挥手道：“去吧。” 黎澄起身整理了下自己躺歪的衣着，随后潇洒地向大门口走去。 黎萧看着弟弟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轻轻叹了口气。 ==================== 两小时的展会时间过得很快，对于“上善”来说效果只能算一般。企业代表显然对知名大机构更有兴趣，他们的展台前门庭若市、人来人往，而小机构受到的关注就少了很多。 临近下午6点，展台区负责人过来通知公益机构准备入场，庆典晚宴要开始了。 “黎澄怎么还没回来？”喻真叹了口气，“再给他发条消息吧，说我们进宴会厅了。” 沈跃拿起手机照办。 公益机构的桌席比较靠后，“上善”四人找到自己的位置入了座。 正巧，“乐安”公益也是这一桌。王静瑶入座后对喻真讥笑道：“也是搞不懂了，展台不在一起，吃饭倒又一桌了。” 喻真只能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与她点了下头，之后就不再对话了。 关倩好奇地左顾右盼，突然看到前方舞台旁站着一个超级大帅哥，立即兴奋地和同事们分享道：“你们快看那个人，长得好帅啊！” 喻真顺势看了眼，小声介绍道：“他是市场部的吴经理。” 关倩听了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什么！他就是那个毒舌我们机构的吴经理？” 她心态复杂地再次看过去，吴经理一身西装，气质非凡，人站得笔直挺拔，宴会厅柔和的暖色灯光把他的面容衬托得无比俊美，就像一座无懈可击的精美雕像。 方晚晴翻着晚宴流程单，道：“应该让吴经理当主持人才对，宴会流程那么冗长，看着他的脸才不会走神呢。” 喻真接口道：“吴经理的气质与人有距离感，主持人是要调和控场的。我倒是觉得‘申展’的周总挺适合的，气质温和、待人亲切。” 众人听了都愣了下，他们还是第一次从理事的嘴里听到她拿人的长相当谈资。 方晚晴拖着长腔“哦”了下，冲喻真眨眨眼道：“‘申展’的周总确实不错，青年才俊，风度翩翩。” 关倩也跟着“嘿嘿”笑了两声。 喻真无奈地摇了摇头。自从大家一起在酒吧醉过酒后，对她这个理事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转变，现在敢随意开起玩笑了。 沈跃也积极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我也觉得周总更帅。” 关倩却面露犹豫：“恩……他们是两种风格。一个高冷禁欲，一个谦谦君子，不好选啊。” 沈跃笑道：“有什么难选的，周总身上带着财主的金光，他可是我们机构这次最大的候选人。” 听他这么一说，关倩立即响应道：“不错不错，我也选周总，希望他也能选择我们啊。” 几人说说笑笑随意聊着天，怀着又紧张又期盼的心情等候着庆典晚宴的开始。终于台下的灯光逐渐调暗了，聚光灯将台上照了个透亮。 黎澄这时终于摸黑找了过来。 “这么久你去哪里了？”沈跃小声问他。 “随便逛逛。”他漫不经心地回了句。 关倩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了他一眼，心里默默地想着：这是个漂亮洋气的类型，和高冷禁欲、谦谦君子一样，让她很难抉择啊，怎么近期的帅哥都喜欢扎堆出现了。 第14章 创潮庆典尾声 舞台上的主持人长相一般，但业务娴熟，正有条不紊地主持着晚宴进程。 黎澄朝主席桌扫了两眼，随即了然地勾了勾嘴角。 以“黎氏集团”在商界的地位来讲，如果姐姐真的出席了这场晚宴，必将被《创潮》奉为上宾并坐于主桌之上，以显示对黎大小姐的尊重。但姐姐并不在席上，很明显，虽然《创潮》已在她的目标计划中，但她仍端牢了自己的架子，一方面是出于自身的高傲性子，另一方面则是一种商业手腕，保持不急不躁、不冷不热的态度，不亮自己的底牌，以谋夺更多的利益。 此时，主持人邀请了简琨云上台发言。这位《创潮》新上位的CEO用饱含深情、慷慨激昂的语气说着致谢词：“发展至今得到了社会各界的支持，我们取之于社会，也将回报于社会。今后将更多地投入到慈善公益活动中，扶贫济困，传递大爱！” 台下立即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黎澄感受着现场氛围，看着台上这位刚被亲姐一阵夸奖的《创潮》新任掌门人，心里忽然明白了那句“简琨云野心不小”的评语。 这位简总除了利用“慈善旗号”达到开拓高端客户群体的目的外，还想通过由此带来的正面影响力提升《创潮》的品牌价值，改变市场以往对它的低端认识。再想到《创潮》近期一直致力于发展将传统平面杂志与互联网载体相结合的策略，为的就是帮助自身逐步树立起高端新媒体的标志。 她不仅想让《创潮》生存下去，还想上到行业云端，确实野心不小啊。 黎澄在心里漫不经心地推敲着。也许他自己都没有察觉，虽然他一直想远离商圈，厌恶无奸不商、利益至上的价值观，但身上终究留着黎家人的血，从小的生活环境潜移默化了他的思考方式，他有着敏锐的洞察力，也常以利益得失的角度看待问题。 喻真在昏暗的灯光下艰难地翻看着桌上的宣传册：“明年也将招投标找公益机构合作项目，我们倒时候试试看吧。” 关倩边吃边道：“我们这次也算在面前露过脸了，明年的竞标希望应该挺大的吧。”灯光调暗后她就开始吃了，一刻不委屈自己。 沈跃也在吃：“是啊，明年再添个项目，大大的赞。” 黎澄喝了口水，故意道：“你们想得真美，今天在场的11家机构竞争就够激烈了，还是先祈祷待会儿能有企业看上咱们吧。” 沈跃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立即放下筷子、双手合掌临时做了个祷告。 方晚晴看着喻真前方空空如也的餐盘，疑惑道：“理事，你怎么不吃？” 喻真摇摇头道：“我怕万一被企业选中了是要上台的，吃得油光满面不太好看。” 黎澄听了不由失笑道：“你也太过紧张了。”他熟稔地介绍着菜肴，”这里的牛仔排很不错，食材新鲜，还有煲汤是特色。就这两样吃点，先垫下肚子。” 沈跃听了他话伸筷拣了块牛仔排，放嘴里咬了一口道：“你倒是很熟悉这里的特色，不愧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像这种五星级酒店对你来说也是家常便饭吧。” 关倩问道：“还有啥好吃的，再说说看。” 黎澄闲闲地回道：“这里的中式点心也不错，你们可以留点肚子最后吃。” 方晚晴为喻真盛了一碗汤推至她的面前：“吃不下东西就喝点汤吧，小黎推荐得没错，我刚尝过，味道很鲜美。” 喻真低头慢慢地喝了一口，抬起头后做了个沉思的表情，接着朝黎澄这边轻声问了句：“刚刚你开的房间花了多少钱？” 黎澄眉毛一扬，好笑地道：“你又想算在公款头上了？” 喻真皱起了眉头道：“不能总是让你出，这样不合理。” 她的反应果然如自己之前想得一模一样，黎澄不由摇头笑道：“这样吧，如果待会儿我们机构被哪家企业看中了，这钱就算在项目经费里，理事觉得怎么样？” 喻真听后并没有舒展眉头，而是一本正经地说道：“不可以，项目经费不能乱用，五星级酒店太过奢侈，不该在项目经费的使用范围内。”她想了想又补了句，“不管我们机构能否得到企业青睐，这钱我会还给你，你不许推脱，必须收下。” 方晚晴在旁边插了句：“理事，这次的房间我们几人都用了，还是由大家一起平摊费用吧。” 关倩与沈跃也点头表示认同。 喻真摇头道：“这次由我来，下次再有类似情况我们大家再好好协商下。”她又向黎澄说了句，“小黎，你是好心我知道，但以后不要再擅自行动了，要与大家在一块儿。” 原来自己给予机构的便宜方便对方并不领情，黎澄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样子长吐一口气道：“知道了。” 喻真这才露出了放松的表情。 晚宴前半场都是一些领导致辞与文艺演出，后半场终于到了公益机构最为期盼的众筹环节。 《创潮》市场部经理吴映墨长身玉立地站在了台上。 关倩顿时来了精神：“原来这环节是吴经理负责的。”她已经完全原谅了吴经理之前对机构的毒舌DISS，深深沉醉于对方的俊美容颜中。 吴映墨从容不迫、语调平稳地逐一介绍着各家公益机构的简单情况，他清冷的声音透过扩音器清晰地扩散在全场。 “他也可以当个主持人，就是风格不一样。”方晚晴环顾了下四周，对喻真道，“吴经理开始讲话后场面就安静下来了，他属于压场型主持人。” 喻真无声地点了点头。 十一家公益机构全部介绍完毕了，接下去到了企业选择时间。 有两家市场知名度大的公益机构很容易就拿到了众筹项目。企业做好事也想留名，与名声大的公益机构合作就是“强强联手”，更容易产生市场话题度与社会影响力，是个双赢合作。 只剩最后一家名额了，“上善”几人已不抱希望，这时却看见“申展软件”的创始人周济缓缓走上了舞台。 “原来最后一家企业是‘申展’！”沈跃不禁紧张起来，“不知道周总还记得我们机构吗？” 关倩一边心跳加速一边又陷入了周济温润如玉的美好气质里。 喻真也目光期盼地看着台上。 众人凝神聚气、内心祈祷，周济果然不负他们所望，对着话筒报出了“上善”的名字。 “太好了，我们被选上了！”众人立即欢呼起来。 黎澄也跟着同事们随意鼓了两下掌。这个结果并不出乎他所料，既然姐姐愿意亲自出面，说明她已将自己在“上善”工作的事情透露给了《创潮》，那对方必然不会让“上善”此行空手而归，区别只是《创潮》愿意将这个有利消息告诉哪家企业而已。 很显然，《创潮》选择告诉了“申展”。这也说明简琨云与周济的关系不一般，他们必然有着很好的交情，所以她才愿意把与“黎氏集团”牵线搭桥的难得机会分享给了他。 台上，周济继续宣布，“申展软件”不仅资助“上善”公益，同时也资助“乐安”公益。等于说，在场的两家新兴小机构都被“申展”选中了。 桌席另一边的“乐安”公益也激动了起来。 吴映墨询问周济的选择原因，只见他面带温暖的笑容道：“‘申展’的企业规模与现场众多同行不能比，我们也是一家新兴企业，自然对新兴的公益机构产生惺惺相惜之感，这次合作算是互相帮衬吧。” 吴映墨高度赞扬了一番周济的慷慨与善意，现场又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 三家企业都选择好了意向合作机构，接下去便是机构负责人与赞助企业的交接仪式。 喻真与王静瑶分别站了起来，一起向台上走去。 “看来我们真的挺有缘分的。”王静瑶挑了挑眉毛道。 “是啊。”喻真应了一声。 她们两家机构将会有一场合作或者说是竞争，因为“申展”布置给她们的众筹项目应该是相同的，孰优孰劣将会一目了然。 众人在台上握手留影，周济温文尔雅地对她俩说道：“‘申展’是首次投身公益，尚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以后请多指教，一起为慈善事业尽一份力。” 他谦逊的态度让两人受宠若惊，她们忙回应道：“谢谢周总，我们一起努力。” 黎澄看着台上一脸和气的“申展”创始人冷笑了一声，这人选了“上善”还拉着“乐安”，在这场晚宴上给自己赚足了不贪图虚名、乐意提携新机构的好名声。只是他与姐姐不同，没有兴趣参与进诡谲算计的商业利益中，也绝没有兴趣搭理这种虚情假意之人。 下台后，喻真总算放下了压在心上的大石头：机构经过几次打击后终于迎来了曙光，这也算对得起员工们一直以来的努力与信任了。 黎澄看她终于胃口大开安心吃起了饭，不由回想起自己当初想要帮助机构的缘由。 那次酒吧之行的提议原本是他飙车闯祸后为自己在姐姐面前树立新好形象的刻意之举，他本身对团队散伙并无伤感之意，全程抱着冷眼旁观的心思看着同事们伤离别的情绪。没想到的是，在酒局结束后，他从陶晓惠口中无意间听到了喻真来到机构的真正原因。 原来他的身边也会出现一位不为名利的理想主义者，这真是难得一见的稀奇有趣，让黎大少爷突然就起了性子，有心无心、有意无意地轻轻拉了她一把。 第15章 申展软件 “上善”公益经过《创潮》庆典上的际遇，总算踏出了改变的第一步。在年底前，除了上级主管部门交派的日常工作外，机构多了两个新目标：一是与“申展软件”的众筹合作项目，二是年底的机构初次评级。 九月，初秋。初秋的气温最适宜，风吹不冷，光照暖阳。 喻真接到了“申展”的来电通知后，带着方晚晴一起赴众筹项目协商会的约。 “申展”坐落于申市的高科技开发园区，地段比较偏僻。“上善”的两人提前很早就出门了，转了3部地铁、1部公交后终于到达了“申展”办公楼。进入会议室时，她们看见“乐安”公益的王静瑶也到了。 王静瑶已不再提展位的事，两家机构相互客气地打了招呼。 虽然离开会的时间还早，但周济在接到秘书通知后立即赶到了会议室，随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位年轻男士。 “久等了。”周济面含微笑地做着介绍，“这是我的特助许沛行，也是众筹项目的执行人。” 两家机构都没想到周济会直接派自己的特助来接手此次合作，心里都大吃了一惊。 企业通常会将公益项目交由下属部门负责，比如《创潮》的公益项目都交由市场部经理吴映墨负责。而“申展软件”这样做等于是身为公司CEO的周济亲自负责了这个项目，足可见他们对公益事业的重视度。 许特助打开投影仪，站在前方解说起此次项目的运作想法：“我们打算在公司官网上增设一个公益频道，用于记录及宣传公司今后所有的慈善工作。” 白幕上，公益频道的框架已搭好。周济接口说道：“这次的项目需要由你们两家机构提供目标困难群体的基础数据，这些数据会放于网站平台上公开众筹，募集而来的善款将用于为他们购买人身保险，你们觉得这样操作妥当吗？” 喻真点头道：“保险是个好想法。这些困难群体本就经济条件不好，如果再遇到什么意外就是雪上加霜，保险能减轻这些负担。” 方晚晴问道：“不知是什么险种？受益时间多久？” 周济答道：“我打算将重大病及人身意外都囊括进去，受保时间暂定为1年。” 王静瑶提了个重点问题：“那众筹资金万一不足呢？” 周济胸有成竹地道：“放心，我们都准备好了，网上众筹只是起到宣传作用。” 方晚晴道：“资助者也有隐私权，有些未必愿意将信息公开化。” 周济表示认同：“网站上会化去个人信息，我们绝对尊重资助者的个人隐私权。” 双方一起认真做着沟通，一同敲定了项目方案。 会议最后，两家机构都表达着自己的感谢之情：“周总能在这么多家知名机构中选择相信我们这样的新兴公益机构是一种很大的鼓励，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不让您失望。” 周济温和地笑道：“其实‘申展’成立年限也不长，刚刚在申市立足，我们都是新人，算是互相帮助吧。” 协商会在和谐融洽的气氛中结束了。 周济非常体贴地道：“这边比较偏僻，离地铁站还有2站路，公交间隔时间又长，我派人送下你们吧。” 两家机构立即表示不用麻烦了，但周济客气又坚决地让许特助开车将她们送到了地铁站。 在站台上等地铁时，方晚晴对喻真道：“周总真的很绅士，这段路确实让我们省力不少。” 喻真道：“不仅如此，从今天的会议进程来看，周总是很愿意做公益的，与他沟通不费劲，应该是提前设想过很多细节。” 方晚晴点头道：“是啊，他确实思虑周全。” 喻真回想了下周济善解人意、如沐春风的待人态度，微微一笑道：“他还是个不在乎虚名的人，否则也不会放弃那些知名机构而选择我们了。” 远处的地铁正打着强力的远光灯缓缓驶入站台。方晚晴侧目看着喻真歪头走神的模样，不禁在心里暗笑了一下。 上车时，喻真对方晚晴叮嘱了句：“‘申展’给的时间不多，数据资料得要抓紧弄出来。” 方晚晴干脆地道：“没问题，肯定按时交差。” 喻真将这次的众筹项目交于了方晚晴作执行人。与“申展”约定交差的时间很紧凑，方晚晴只能选择概括全部、突出典型的数据整理方式。她把所有目标资助人群的资料都过滤了一遍，挑出其中20%具有特色代表性的受助人，化去个人信息编写了一篇篇图文并茂的感人故事。剩余80%的受助者则以群体形式简单概括介绍。 她自以为完成得还不错，但当她带着这份数据材料与“申展”交接时却发现“乐安”公益把所有受助者都以故事形式编辑了。 许特助低头认真翻看着两家机构提交的材料，方晚晴在心中惴惴不安。她实在没想到“乐安”公益会这么全力以赴地来面对一份为期一年的一次性保险项目，相比之下自己的数据资料显得太过简陋了。 王静瑶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容，她觉得“上善”比起“乐安”差远了。 许特助浏览过全部资料后抬起头道：“两家机构的材料我都看了，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准备地那么充分，非常不容易。我们公司也是想在11月底前办妥这个项目，毕竟考虑到年终时各家单位都很忙碌，所以这次给出的时间赶了点，真是辛苦你们了。” 王静瑶立即摇头笑道：“许特助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而且‘乐安’公益的基础数据库一直在更新维护，这点数据出得并不困难。” 方晚晴尴尬地想到“上善”的数据库，长年无人打理，里面只有一些受助人的基础信息，应付上级给予的项目是足够了，但与民间机构一比就显现出悬殊差距了。今天交的这20%的详细数据还是自己日赶夜赶弄出来的。 许特助爽快地道：“数据没问题了，接下去的工作交由我们操作。等众筹周期结束、保险保上后，我会再与你们联系，差不多是在11月初吧。”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上善”数据简陋的问题，方晚晴感到既庆幸又惭愧。也许是“申展”想在年前快点结束这次项目，时间上不够富裕，所以就不追究了吧。 周济今天不在公司，但许特助仍然记得他的叮嘱，热情地将两家机构送去了地铁站。 “乐安”与“上善”不坐同一条线路，王静瑶客气地与方晚晴道了别，走时将头一甩，踩着小高跟精神抖擞地走了。 方晚晴站在原地想着：我们与“乐安”公益的差距如此明显，“申展”明年想要定个长期公益项目合作方的话，应该不会再选择“上善”公益了。 ------------------------ 众筹项目暂且完成了第一阶段，第二阶段由“申展”一方负责，第三阶段则是《创潮》方面的跟进报道。方晚晴目前得了空闲，又马不停蹄地投入到了年底的评级工作中。 随着机构的业务增多，喻真在工作安排上有了新的分配方式。目前的常规性业务都归给了关倩与黎澄负责，他俩要担起曾经4个人的工作量。沈跃配合着喻真的工作，成了理事助理。方晚晴基本是独当一面，执行着新项目，有时也会得到来自沈跃的帮助。 机构众人各有所忙，都在慢慢调适自己适应着新的工作节奏。有活干才有收益，所以大部分人的态度都很积极，同时感叹着今年真是忙碌又充实的一年。 喻真正反复修改着机构复述、答疑的材料，公益机构评级时不仅要提交书面申请，还需面对专家组的面试，她对此的态度非常认真。 方晚晴在茶水间边泡茶边犹豫到底要不要向理事述说下数据库的事情。 “方姐。”黎澄萎靡不振地走进来泡了杯咖啡，并向她打了声招呼。他昨晚又被朋友们拉去泡吧了，几乎到了凌晨再入睡。 方晚晴看他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不仅心里默默想着：这位大少爷为何不直接回家睡觉，这份工作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吧。 “方姐，你一直盯着我看什么？”黎澄喝了两口咖啡，一脸不解地问道。 “注意休息，小黎。”方晚晴轻声关照了句，微笑着端着咖啡离开了。 她还是决定不去向喻真汇报数据库的事了，因为这事说了也没有用。数据库不是一朝一夕能完善的，它需要耗费很大的人力和时间。机构本就人员不足，其中黎澄是个指望不上的，连关倩这个新人都比他负担得多，而其他人经验不足，最后挑大梁的还得是她自己。 太累了，何必呢？ 况且即便完善了数据库也没有太大意义。机构看似出现了转机，实则什么都没有变。与“申展”的合作应该到此结束了，年底评级差不多只能上2星。“上善”到了明年又将重复今年的流程，人心不齐，竞标不上，最后该走的走，该留的留，最终仍将恢复到一成不变的模样。 反正机构是永远不会倒闭的，总有人愿意过来填满这五张办公桌。 第16章 矛盾 “申展”的速度很快，10月份的时候，方晚晴已经能在他们公司的官网上看到众筹项目开始启动了。 “上善”与“乐安”提供的困难群体数据被分别罗列在两个栏目里。“乐安”专栏里有20多页，“上善”的只有5页，光是从页面数字来看就能直观地感受到两家机构的差别。 喻真也在外间大办公室里，她点击浏览着网站页面，嘴里轻声发出感叹：“‘乐安’公益的数据做得很详细啊。” 方晚晴坐在一边托腮喝着咖啡，她其实并不是一个爱喝咖啡的人，但最近工作任务实在太多了，她不得不喝几杯给自己提提神。 沈跃也在翻看着页面，他疑惑道：“‘申展’给出的时间很有限，他们是怎么在短时间内做得那么详细的？‘乐安’的人手很充足吗？” 关倩发出一声赞叹：“他们编辑得也很漂亮呢。”她突然想到什么，瞄了方晚晴一眼急忙又解释道，“不过方姐做得也很好，前段日子一直辛苦地加班加点呢。” 方晚晴看她一副紧张不安的样子不在意地笑了笑。 黎澄打了个超级大的哈欠，他昨晚又玩HIGH了，现在还没回过神：“累死我了。” 关倩斜了他一眼，口中嘀咕道：“又没出什么力，喊什么累啊！” 黎澄听见后调侃地说了一句：“你难道出了很多力？这些数据资料你能整理多少？” 关倩一下子涨红了脸。 她不想与他起争执，但自从理事将机构日常事务分配给他俩后，她独自一人承担了很多。黎澄仍然延续着上次市场竞标时的态度，除了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外，其余事务只动嘴不动手，时间长了难免让她心里产生不平衡。 这些不平衡连藏在心里的爱慕之情也掩盖不了，又或者说，正是这些爱慕之情让她对他产生了期待，当期待落空后心里便受到了创伤。 她语气激动地说道：“我来机构时间短，有很多地方不了解，但我会努力去学习，你又做过什么？” 黎澄眉毛一挑，眼前这个红着脸一脸愤慨的小女生平日里连与自己对视都会不好意思地别开眼，现在居然开始怼起他了。 “好了好了，这突然是怎么了，大家有话好好说不行吗？”沈跃连忙安抚起了两人。 黎澄轻笑了一下道：“放心，我不会与女生吵架。” 方晚晴自顾自地喝着咖啡，继续准备着评级资料。 喻真环顾了一圈办公室，叹了口气道：“大家今天早点回去休息吧，这些天都累了。” 一时无人说话，几人都默不吭声地做着自己的事，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氛围。 此时距离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既然理事发话了，黎澄自然不客气，率先站起身向大门口走去。 待他走到车库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拿出一看，是喻真给他发了条短信：还欠你一杯咖啡，一会儿还你，咖啡店门口等我吧。 黎澄自然明白理事不是真的想请他喝咖啡，而是想找他谈话。 他坐进车内一路开到了咖啡店门口，边等待边思索着：算起来喻真上任至今也有十个月了，想必已经忍耐自己散漫的行为很久了，是到了该有所行动的时候。 办公室内，喻真看着一脸忧伤的关倩道：“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说着轻揉了下她的头发。 关倩手脚缓慢地开始整理起东西。 “理事，那我们先回去啦。”方晚晴与沈跃也站了起来，向喻真道别后一起离开了机构。 10月份的气温已比之前下降了稍许，但还不至于让人感到寒冷。 沈跃站在机构门口与方晚晴分别时脸上露出了“欲说还休”的表情。如果放在平时，温柔体贴的方晚晴自会鼓励他表达出来，并给予合适的开导与安慰。 但这次她一笑而过了。 独自走在回家路上的方晚晴抬头看了眼天空，发现天色开始暗得早了。她回忆着刚才办公室里发生的一幕，心里带有歉意地想到：黎澄的不在乎在表面，所以他得到了关倩的指责。而她的不在乎掩在了心底。 ============== 另一边，喻真买好咖啡递给了等在车边的黎澄。 黎澄接过后顺手打开了副驾座的车门：“既然喝了你的咖啡，就顺便送你回去吧。” 喻真显得有点犹豫。 黎澄轻轻一笑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送你了，我们路上边说边聊，这里停车时间长了会被贴罚单的。” 喻真这才坐进了车里：“那麻烦你了。” 黎澄为她关上车门，自己也利落地上了车，双方都系好保险带后，他平稳地将车开上了路。 “理事有话就直说吧。”他爽快地道。 喻真喝了口咖啡问道：“小黎，你对这份工作是怎么想的？” 黎澄简短地道：“轻松、稳定，待着没压力。” 喻真道：“我已经给了你很长一段时间来调整自己了，今后机构的工作节奏会变得紧张忙碌，希望你能适应。” 黎澄笑了笑道：“理事，你的想法是很好，但这紧张忙碌的节奏恐怕持续不到明年的。” 喻真沉默了下道：“未来的发展不可预测，我们只管做好眼前的事，就像能被和‘申展’选上也是意想不到的。” 前方遭遇了红灯，黎澄稳当地踩下刹车：“这种运气不会一直有。即便被选上又如何？‘乐安’也是新兴机构，能力上就拉开我们一大截，你有想过那些大机构的实力吗？” 喻真道：“差距可以慢慢追赶，前提是我们要团结一致、努力去做。” “你是暗示我不够团结吗？”黎澄笑了下，“只有我吗？” 喻真没明白他的意思，困惑地转头看他。 黎澄没有多做解释，而是另起了话头：“和‘申展’的合作估计要告一段落了，年底机构评级差不多定在2星，理事觉得‘上善’有能力在明年的市场竞标中脱颖而出吗？” 喻真垂下眼睛道：“‘申展’的合作还没有定论。我觉得周总……会是个给予新机构机会的人，否则他也不会一开始就选择我们了。” 前方红灯结束又跳到了绿灯，黎澄轻踩油门道：“看来你对‘申展’的周总评价不错。”他别有深意地笑了下，提了一个问题，“你知道‘申展软件’的主营业务是什么吗？” 喻真顾名思义道：“软件开发。” 黎澄娓娓道来：“‘申展’的主营业务就是为众多保险公司提供核心业务系统及平台销售系统，你觉得周总会在这次的众筹项目里实际付出多少钱？他有大把的保险公司客户为他提供实惠资源。” 喻真却道：“周总利用手中所长来做项目也不为过，他愿意给我们机会就是善意的。” 黎澄摇摇头，不自觉地加重了语气：“他这么做是无可厚非，但显然骨子里也是个商人做派。你别把他想得那么高尚，也别寄予太多希望。商人重利，‘上善’短板太多，很难继续成为他的合作对象了。” 他其实可以把“申展”选择“上善”的真正原因告诉她，这样周济别有用心的面目直接就被戳穿了。但黎大少爷没有这么做，他当然不会认为是自己心软了，潜意识里想保护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努力信念，他只认为自己还有着更高明的计划可施展。 喻真喝了口咖啡，保持了沉默。她心里并不认同黎澄的看法，仍然觉得待人温和的周总是个光明磊落的谦谦君子，但一时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黎澄从她的神情中隐约猜到了她的想法，他稳稳地打了一个弯，同时谈起了自己的高明计划：“理事，我有个提议，或许可以帮助到你。” 喻真转眼看向他。 “我家名下也有企业可以做公益项目，‘申展’给不了你的，我可以给你。”目的地小区就在眼前，黎澄开始减速，“我可以直接送你一个公益项目，这样我作为资源提供方也算出了力，剩下的我就不管了。” 之前的小施援手黎大少爷觉得已没有重提的必要，而是直接给出了更具保障的条件，他想着喻真不可能拒绝这个诱惑，因为这个诱惑带来的好处太多了。等到她答应下来后，自己又可以回归到过去浑水摸鱼的舒服状态了。 他平稳地停下车，打开车门保险，笃定地等待着喻真的回答。 喻真静静地看了他几秒，然后果断地摇头道：“不用，‘上善’不走捷径。” 黎澄意外地挑了挑眉，谆谆善诱道：“理事，你先别着急拒绝，要仔细想一想，得到了这个项目后好处很多。首先，有了企业资源的加持后，机构的年底评级有可能直接上3星，这意味着‘上善’从此后有了学历敲门砖，在市场竞标上也有了一争之力。这是个连环效应，你不考虑下吗？” 喻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小黎，其实你是在乎这份工作的，否则你不会为机构考虑这些。” 黎澄仰起头笑了下道：“理事，你有理想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但我只想要个清净的环境。” 喻真摇头道：“不是，以你的家世背景大可以一走了之，天地辽阔，多的是你的清静之地。但你从没有动过离职的念头……我想是因为你喜欢待在机构，机构里有你内心想要追求的东西。” 黎澄失笑道：“理事，你是在给我灌输心灵鸡汤吗？还是对我寄予太高希望了？” “最难了解的往往是自己的内心，否则人生的道路早就圆满了。”喻真解开安全带，伸手拉开了车门保险，“我不需要你的资源，只希望你能与大家团结一致。如果做不到……” 黎澄见她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平静地看着自己：“请你离开机构，让出位置！” 她又露出了一副坚定不移的表情，这神情黎澄曾见过很多次，在她不愿意接受他给予的便利好处的时候。 喻真说完后便推门走了出去，同时嘴里轻声带了句：“谢谢你送我回来，开车小心。” 黎澄沉默地看着她下车，目送她古板严肃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了层层楼房后。 这个小区他一共来了两回，第一回 让他了解到她是主动放弃大好前途自愿来到一穷二白的“上善”机构，这一回让他彻底明白了她是一个多么傻的人。 “傻瓜。”他边启动车子边在嘴里轻声骂着。同时感到自己内心有股久违了的情绪，这股情绪刺激了他的神经，冲击着他的五脏六肺，使他血脉膨胀，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行驶速度。 宝马车的良好性能瞬间提速，车子如离弦之箭般向前驶去。 第17章 出人意料 黎澄隔天上班时破天荒地早早到达了机构。 沈跃像看到稀奇生物般看着他道：“今天怎么这么早？” 黎澄的眼圈仍然泛着淡淡的青色：“睡不着，就来了。” 沈跃问道：“你失眠了？” 黎澄没有回答，摇着脑袋、慢腾腾地挪去茶水间里给自己烧咖啡。他不喝袋装咖啡，所以自费买了台高级咖啡机放在了茶歇台。将价值不菲的咖啡豆倒入机器后，他手撑着台面，神情恍惚地等待着咖啡机自动烧制好。 喻真正好也进来茶水间里倒开水，她看到黎澄后脸上扬起了温和的笑容：“小黎，早上好。” 这是黎澄第一次从她的嘴里听到早安问候，这种被人问早的感觉似乎还不错，他感到自身的疲乏感被瞬间驱散了不少。 “理事早。”他站直身体、礼貌地回了一句。 喻真没有再提及昨天的对谈内容，她的管理风格就是这样，会给员工调试自我的时间和机会，指责过后看表现，不会一直反复叮嘱。 茶水间不大，两人挨得挺近。咖啡还在烧制中，黎澄等着无聊便开始观察起了身边的喻真。 她今天依然穿着一身黑色的职业套装，下半身还是宽松没型的长裤。虽然穿着古板，但仔细看脸的话其实还不错。她是娃娃脸的长相，圆脸大眼睛，睫毛也很翘长。黎澄注意到其中有根睫毛特别调皮，在密集有序的睫毛队伍里几乎翘成了直角，他觉得很有趣，不禁勾了勾嘴角。 喻真倒完开水后便离开了，他也端着咖啡回到了座位上。 对面的关倩不小心与他对视后立即尴尬地别开视线，趴在桌子上用文件挡住了脸。 黎澄暗笑一声，站起身一把抽掉她用来挡脸的文件，微微一笑道：“我们重新分配下任务，省得说哥欺负小女生。” 关倩立即被他的漂亮笑容闪了眼，更被他的言语举动闪了心。 沈跃见他俩那么快就修复了关系也放心地笑了。 之后的日子过得很太平，黎澄也开始收敛起了自己的散漫行为，配合着机构的工作。 同事们都讶异于他的突然改变，喻真当着大家的面笑着说了一句：“我们机构越来越有大家庭的模样了。” 黎澄看着她的笑脸在心里闲闲地想着：我只是抱着看戏的心态而已，身边难得见到一个活生生的大傻瓜，在明知现实艰难的情况下居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他的高明提议，甚至还想赶走自带资源的他。 我只是想看看她的这片赤子之心到底有多虔诚，可以走多远罢了。 11月初，“申展”的许特助打电话过来通知喻真准备开展第三阶段合作。众筹项目已顺利完成，此阶段是为了配合《创潮》杂志的宣传报道。 临行前，机构几人都显得忧心忡忡，因为大家知道这次前去将会听到“申展”关于明年公益项目的合作选择。 黎澄自然是老神在在，只有他知道周济看在黎家的面子上必然会继续选择与“上善”合作，无论“乐安”多么优秀，在“黎氏集团”的商业利益面前完全不够看。 但同事们不知道，他们都持着悲观的态度，毕竟“上善”与“乐安”的差距太明显了。 喻真看着愁眉苦脸地众人勉强地说了一句安慰话：“这次也算是积累经验了，让我们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之处。”她又轻声补了句，“我感觉周总挺有帮衬新兴机构的意愿，也许会有好结果呢。” 黎澄听了在心里冷笑一声，怎么她对周济还抱有那么大的希望，明明自己已经提醒过她对方不过是个虚伪的商人罢了。 同事们也附和着：“没错，周总给人感觉就很热心善良，说不定会有好结果的。” 黎澄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但转念一想突然又咬牙切齿起来：周济确实会选择“上善”。但明明是老姐把他卖了，机构沾了他的光，最后却是给周济背了个美名声。 =================== 喻真与方晚晴按照约定时间来到了“申展”办公楼，与“申展”的周总、《创潮》市场部的吴经理、“乐安”的王副理事及若干助手一起集中在了会议室里。人员都到齐了，大家都很重视，这是企业与公益机构通过媒体宣传自我的好机会。 吴映墨一边翻看着项目成果，一边听着几人对项目的描述。在听完周济关于项目的总结陈词后，他抬起头，微微扬起嘴角道：“周总慷慨大方，两家机构能力出众，是一次相得益彰的合作。” 他长相俊美，肤色雪白、声线清冷，无形中透露出一股高冷的气质，面上虽挂着浅显的笑容，但并不给人亲切的感觉。 周济谦和地笑了笑道：“吴学长，你还是直接叫我名字吧，从你嘴里听到‘什么总’的尊称，让学弟我感到很拘束啊。” 他似乎天生带有让人放松的亲和能力，简单的一句玩笑话立即让会议室里拘谨的气氛消散了，众人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特别是喻真，她在吴映墨翻看资料时内心就开始忐忑，在听到他说“两家机构能力出众”时不由得面露尴尬，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能在对方的视线里感受到对“上善”机构的轻视之意。 “原来周总和吴经理是校友啊！”王静瑶感兴趣地问道。 周济温文尔雅地回道：“是的，我们都毕业于‘申城大学’，但吴学长比我大7届，等于说我入学时他早就毕业了，很可惜不能一睹学长当年的风采啊。” 王静瑶赞叹了一声：“‘申大’是重点名校，怪不得周总与吴经理都那么出色。”她看了两人一眼在心里又补充了句：而且是才貌双全！ 周济谦虚地道：“我是后辈，与学长不能比。” 吴映墨淡淡地道：“周学弟客气了，你大学里就创立了自己的软件开发工作室，比我强多了。” 周济笑着摇了摇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说道：“最厉害的还是简学姐，听说她在校期间就是个风头很足的人物，可惜那时我没入学。” 王静瑶疑惑地问了句：“简学姐？” 周济笑着介绍道：“其实现任CEO简总与吴学长是同一届校友。” 王静瑶惊讶道：“原来简总也是‘申大’毕业的？她可是我的偶像，是我们女生中的榜样。” 周济立即笑道：“简学姐一向没得说，这个学长最了解了吧？” 吴映墨眼帘微垂，淡淡地附和了一句：“她确实很优秀。” 几人随意地聊了会儿题外话，许特助轻手轻脚地走入会议室并凑到周济耳边说了些什么，周济指示道：“让他先去我办公室等着。” 许特助匆匆出了会议室，不过多久又匆匆回来了，他再度凑到周济耳边犹豫地说道：“小逸说他高三学业繁忙，没有太多时间等你。” 周济脸色一僵，但很快做了调整，站起身向众人打了招呼：“不好意思，我弟来找我好像有点急事，小孩子不让人省心，我先去看看他。你们聊着，我让秘书给大家上茶点。”说着他疾步走了出去。 周济走后，室内的氛围突然由热络又转为了平静，大家各自安静地吃着秘书新上的茶点。 王静瑶是个性格开朗的人，但她自觉与“上善”交情不深不愿多谈，而对面的吴映墨虽然长相完美无缺，但那副只可远观的气质实在让她没有搭话的勇气。 幸而周济没过多久就回来了，他又向众人打了招呼，然后说起了“申展”明年的公益计划。 他没有继续寒暄，显然是想加快节奏进程：“‘申展’明年将与公益机构合作一次正式的项目，不是像这次众筹项目那么简单了，而是向市场公益项目竞标的标准看齐。” 吴映墨挑了下眉道：“哦，不愧是学弟，身怀大爱。那你是打算走招标流程吗？” 周济道：“不用那么麻烦，这次的众筹项目与两家机构合作愉快，我打算就在其中选择一家延续合作。” 吴映墨点了点头道：“好想法，不知学弟会做何选择？我看两家都很优秀。” 王静瑶几不可闻地扬起了嘴角，原先她对“上善”并不了解，通过这次合作后知道了对方的实力深浅，根本不将它放在眼里。结果是显而易见的，“乐安”与“申展”的合作势在必行。 喻真却紧张起来，听周总的意思他只想与一家机构合作，这样看的话，“上善”是没有机会了。 两家机构两种心态，各自安静地等待着“申展”的选择决定。 周济先是说了点客套话，分别对两家机构表示了肯定与感谢，然后宣布了“申展”的决定。 他站起身向喻真的方向伸出了手，同时微笑道：“希望我们在明年的新项目上能继续合作愉快。” 喻真愣住了，看着对方向她伸来的手一时没有动作，方晚晴立即用手肘撞了撞她。她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双手握了上去，同时神情恍惚地回应道：“……谢谢周总愿意再给‘上善’机会。” 她在心里已做好了迎接坏消息的准备，没想到周济居然做出了出人意料的决定。 王静瑶看着他们相握的手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她断断续续地问向周济：“周，周总，能告诉我‘乐安’落选的原因吗？我以后也可以改进机构的不足之处。” 周济转头向她微笑道：“‘乐安’也很棒，项目完成得很好。但‘上善’有一款助学项目很击中我的想法。“他重新坐下后说道，”喻理事曾和我介绍过，他们机构长期资助的一所学校正是我弟弟目前就读的高中，这让我很有感触，生出一种想要合作的愿望。” 听他这么一讲，王静瑶只得干巴巴地说道：“我懂周总的意思，这感情确实不一般。” 会议到此时已全部结束了，众人站起身准备离开。 周济仍然维持了一贯的体贴风格，让两家机构暂时坐在会议室里等候，他会让许特助开车相送。而《创潮》一行人本就是开车来的，不用周济操心。 吴映墨在临走前对两家机构说了句：“明年也将开展公益项目招标，欢迎你们前来竞标。”说着似笑非笑地扫了“上善”两人一眼。 王静瑶立即积极表态道：“好的，‘乐安’一定努力，期待与贵刊的合作机会。” 喻真在吴映墨的视线下无声地点了下头，方晚晴向他大方一笑道：“‘上善’也会努力，期待合作。” 第18章 误会 吴映墨一走，会议室里只剩下两家机构三个人。 王静瑶立即变了脸，她阴阳怪气地对喻真道：“喻理事，‘上善’真是好运气啊，让人羡慕。” 喻真沉默了下，回应道：“‘乐安’此次落选确实遗憾，老实说你们机构的实力比我们强，‘上善’通过这次合作也从你们身上学习到了很多东西。真心祝福‘乐安’以后能有更好的发展。” 王静瑶冷笑一声道：“喻理事，你谦虚了，实在不敢当。‘乐安’倒是应该从贵机构的身上多多学习。首先想冒昧请教下，这打招呼的方式里有什么诀窍吗？” 喻真沉声道：“我们没有打过招呼。” 王静瑶不信道：“展位那次过去了就不说了，就来教教我你们是怎么拿下与‘申展’的合作机会的。” 方晚晴感受到了对方语气中的不善，不由地道：“我们与‘申展’并没有什么交情，根本不存在打招呼的可能，王理事多虑了。这次完全是周总个人的选择。” 王静瑶笑道：“方晚晴是吧？你负责了众筹项目，你以公平的眼光来看，‘上善’的效果比起‘乐安’哪个更好？” 方晚晴诚实地道：“你们更好。刚才周总的选择也出乎了我们意料，但这结果是‘申展’的选择，只能说他们有别的考量吧。” 王静瑶道：“是啊，‘乐安’一心只知道准备项目，没意识到要多与企业方联络感情，摸清对方的心里想法。我们就不知道周总有个弟弟还在读高中，喻理事的助学项目真是击中人心。” 看来这个误会是解不开了，方晚晴暗叹了一声。确实，在两家机构差距如此明显的情况下，劣势的那家却能胜出，只能说‘上善’的运气爆棚了吧。 王静瑶还在说着：“怪不得‘上善’的数据资料那么简陋，我们在努力准备的时候，你们已经计划着提前构思讨巧的项目书了，这种远见‘乐安’确实没有，技不如人也是认了。” 这一切都是巧合，并不是对方想的阴谋论，但解释已变得苍白，“上善”两人只能无奈地听着。 会议室门口突然传来了许特助的声音：“小逸，你还没走吗？” 王静瑶突然禁了声。她心里早就不想与“上善”的人继续待在一块了，但也不能独自先走。毕竟这是周总的好意，她刚被“申展”落选就弗人好意怕给对方留下一个小气的印象，或许他们今后还会有合作的机会呢。 许特助推开会议室的门，对两家机构道：“车子准备好了，我送你们吧。” 三个人陆续走出了会议室，看见了门口穿着高中制服的高个子男生。 许特助笑着介绍道：“这是周总的弟弟，他跟我们一起去地铁站。” 原来这就是“上善”这次的中标福星。方晚晴瞥了眼对方校服上绣着的“格志高中”校徽字样。 一行人沉默地上了许特助的车，一路顺利地开到了地铁站。 王静瑶耐着性子向许特助表示了感谢，又向众人道了别后脚步飞快地走了。幸好她与“上善”不是一条线路，不用再憋着气同路了。 高中生恰巧与“上善”坐同一班地铁，三人朝着相同的方向走去。 一路无话。双方都是第一次见面，完全的陌生人，又差了那么多的岁数，并肩而行显得很尴尬。 方晚晴心里疑惑，这高中生人高腿长，干嘛要放慢脚步存心跟在她们俩的身边。 正当她感到不解时，旁边的高中生开口了：“听说你们机构明年负责的项目与我们学校有关？” 喻真闻言回答道：“周总好像有这个意向，但我们还没有具体谈。” 高中生轻笑了声。 方晚晴从这笑声中听到了不屑，不由地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个男生很高，身高起码在1米85以上。方晚晴身高1米68，在女生里不算矮，通常面对1米8左右的男人时不会感觉到对方的高度，但面对这个男生时她需要扬起脖子看他。 高中生视线下垂瞥了她一眼，道：“真是不懂我哥的选择，还要打着我的名号，这算什么。” 他这身高在与人说话时完全没有一丁点前倾身体或者低下脑袋的动作，反而微抬下巴，仅仅放低视线看人，给人一种高高在上、受到鄙视的感觉。 方晚晴不由皱起了眉头，她心想着周济那么如沐春风的一个人，怎么会有一个如此不懂礼貌的弟弟。 不过她本身的性格并不喜欢与人当面起争执，特别是这种处在叛逆期的小屁孩，她奉行着无视对方就是最大的蔑视，所以不以为然地转开了脸。 但喻真不是这样的个性，她一本正经地道：“你不知道尊重长辈吗？” 高中生笑了笑道：“我一向只尊重值得尊重的人，和年龄无关。” 喻真不解道：“我有对你做出过什么失礼的举动吗？” 高中生道：“‘申展’官网上的众筹项目我也看了，很明显‘乐安’机构比你们做得更好，但他们却被落选了。这其中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吗？不看实力只看关系，这种投机取巧地行为就是你们这些长辈间的普遍法则？” 喻真道：“很多真相不是你想当然以为的，我们机构没有做过不可告人的勾当。” 高中生冷哼了一声。 喻真平静地道：“我们是陌生人，即便你不愿意相信我们，也要相信你哥哥。” 高中生又冷笑了下，随即看着喻真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地笑容：“不得不说，我哥那样子很讨女人喜欢，否则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女人认可他、相信他，愿意帮他说话？” 喻真闻言皱起了眉头，她的面部表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刚想开口说点什么，方晚晴见地铁进站了，直接拉着她进了厢门。 “别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处在他这个时期最喜欢和长辈唱反调，以为只有自己手执正义之剑，成年人的世界如乌鸦一般黑呢。”方晚晴笑着对喻真道，“你越和他说，他越自我感觉良好，小孩子就喜欢找存在感。” 她说着抬起头看向车窗外站台的位置，见高中生正对着她挑眉挥手，一脸挑衅的表情。她也立即向他挥手回礼，一脸友好包容的表情。 高中生向她翻了个白眼，长腿一迈进了地铁。不过他这次没有再往“上善”俩人的方向来了，而是朝着地铁的另一端走去。 方晚晴收回眼光后一脸得意，心想凭你这个小屁孩还想和我斗。 喻真坐她旁边轻笑了一声。 方晚晴问道：“理事，你笑什么？” 喻真道：“小方，我第一次看你这样……表情生动，平日你都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 方晚晴摇头笑道：“这种未成年人有时真的让人头疼，怪不得今天开会时周总也露出过头疼的表情。” ============= 另一边已经离开的吴映墨在回程路上接到了简琨云的电话。 “映墨，今天顺利吗？”简琨云在电话那头问道。 “没问题，报道素材都收集齐了。周学弟考虑全面，提前整理好了很多资料。” 简琨云道：“周济做事一向让人省心。” 吴映墨补充道：“‘申展’明年有继续做公益的打算，学弟选择了‘上善’机构合作。” 电话里传来了简琨云的笑声：“这是当然的，好不容易与黎家搭上线，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吴映墨握着手机淡然地听着，简琨云又说了句：“对了，我这次从法国回来给映雪带了件礼服，很适合她穿。” 吴映墨微微扬起嘴角，回了句：“她已经很多衣服了，别给她买了，高中生整天都要穿校服的。” 简琨云道：“是买给她18岁生日派对穿的，这是她人生中很重要的日子。” 吴映墨想起自己的亲妹妹下个月就要过成人礼了。他不由在心里感慨到，连家里最小的妹妹都要成人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简琨云在电话那头问道：“生日酒店定好了吗？” 吴映墨回道：“恩，定在了‘耀辉’酒店。” “退了，我帮你找到了一个更好的地方。”简琨云发出了神秘地笑声，“黎家在飞霞路上有间私人会馆，映雪生日那天我包场了。” 飞霞路是申市市中心核心区域的别墅区，由成片历史悠久的花园洋房组成，曾经都是近代史上有名的军政要员、企业家和知名艺术家的住宅，现多为商用。 吴映墨知道那里的洋房不是有钱就能租到的，还必须有门路。想必长袖善舞的简琨云在上次的《创潮》庆典上与黎家大小姐结下了良好的关系。 不过只是给个高中生庆生罢了，动用那么高规格的场地是否显得太奢侈了？ 他犹豫了会儿，还是回复道：“有心了，我先代映雪谢谢你。” 简琨云豪爽地笑道：“映墨，十多年的老同学说什么感谢的话。放心，我一定让映雪过个体面、难忘的18岁生日。” 吴映墨目光淡然地看着车窗外的风景，这里地属偏僻，道路清净，楼房也不密集，一眼能看到百里流云的蓝色天空。 他心里知道，简琨云从不做无意义的事，既然她愿意定下如此高规格的地方，表明了她既有想让映雪过个美好生日的想法，也有其他的用意。 第19章 正轨 喻真回到机构后将“申展”的选择结果告诉了众人，大家感到意外又兴奋。好消息不止于此，两天后她又接到了许特助的电话，通话完毕后，她兴冲冲地走出办公室向同事们宣布道：“‘申展’说想将助学项目提前到年前开展，让我们尽快出项目书。” 方晚晴不解地问道：“他们为何这么着急？本来不是说好明年初再开展的吗？” 喻真笑得眉眼弯弯：“周总……真的很好心。他想给那些困难家庭的学生们过个好年，而且……”她轻声道，“他也考虑到我们机构年底的评级事宜，想给我们增加评级筹码。” 黎澄眉梢一挑，轻飘飘地来了句：“这个周总居然能为我们机构设身处地考虑那么多，看来真是做了不少功课啊。” “天使……周总真是天使。”关倩捂住心口痴痴地道，“他已经长得那么帅了，还那么善良体贴。关键是他年少有为，今年才25岁，一切都太完美了吧。” 沈跃惊讶道：“周总才25岁？” 关倩狠狠地点了点头：“对啊，庆典回来后我就去上网查了他的资料，‘申展’的公司官网上就有他的信息，他好像是大学里就成立了自己的软件工作室了。” 沈跃不敢置信地摇着头道：“他才比我大一岁，就已经创立了自己的公司，还在业界混得风生水起。让我们这些凡人怎么活？人比人气死人啊！” 关倩仰天长叹道：“周总还未婚呢，这么好的青年才俊不知今后花落谁家啊！” 喻真微笑着将话题拉了回来：“我们讨论下项目书吧。” 关倩还沉浸在对周济的花痴中，脱口问道：“理事，你与周总近距离接触了几次，会有心动的感觉吗？” 她这是随口胡乱问的问题，喻真听了却心头重跳一拍，她慌乱地拿起手里的文件敲了一下她的头，“瞎说什么，我比他年长，怎么可能？” 关倩知道自己一时口快，马上用手捂住嘴，向她讨好地笑着。 黎澄一脸沉静地看着喻真，心里奇怪地想到：她的第一反应为何不是否认，而是先考虑起了现实条件。 他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喻真将话题拉回到了正轨上，她边翻看笔记本，边说道：“之前我们一起订购了好多本专业书，其中关于项目书的内容我都看了遍，发现了几个问题。” 众人立即收起了嬉笑，安静地听着她的讲话。 “现在的项目设计更注重改变困难群体的心态思想，经济物质的帮扶只是初级手段。而我们机构往年的项目做法就是发放政府下拨的救助金、救助物资等，虽然覆盖人群大，但救助形式停留在表面。那些民间机构的优秀项目方案都着重于困难人群的精神关怀，覆盖人群小，但与他们深入接触，服务更人性化。” 方晚晴沉思道：“这是‘助人自助’的理念，‘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经济帮扶只是一时的，困难群体想要真正改变他们的现状，只有依靠自己。” 沈跃听了有所感悟道：“原来如此，但这些我们都不曾做过，没有丝毫经验。要如何下手呢？” 喻真道：“上次竞标时的助学方案不能直接报给‘申展’，我们需要加入精神关怀的服务计划。” 沈跃皱起了眉头：“那要怎么加入呢？”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又看向了方晚晴。 这次方晚晴也似一筹莫展地沉默不语。 喻真道：“专业书上说，做与人打交道的工作没有固定模式，它是一种行为艺术，而不是数学方程式。所以我们首先要做的是深入到困难群体中去，先通过相处建立信任关系，再发掘他们的需求进行针对性服务。” 众人听着理事一口气说了很多专业性术语，对比她刚来机构时什么都不懂的状态来看，真的进步了非常多，甚至还开始讲出连他们都不知晓的知识点。 关倩尤为佩服，机构订购的书早到了，但除了理事外，没人真正去看过它们吧。 “小方。”喻真点名道：“‘申展’的工作还需你主负责，这次我们的任务不局限在拨付善款给贫寒学生，还需定时定期去到学校与这些孩子接触，了解帮助他们的心理层面。” 方晚晴朝她苦笑了一下：“这些叛逆期的孩子不好接触啊。” 喻真给予了她一个鼓励的笑容：“小方，你一向性格温柔，待人亲切，非常具有亲和力，孩子们会喜欢你的。” 关倩立即附和道：“对对，方姐最善解人意了。如果在我读书时能遇到方姐这样的大姐姐来照顾我，感觉会很棒。” 黎澄也闲笑着跟了句：“方姐，‘知心大姐姐’这个角色非你莫属啊。” 同事们都表现出了一致认可的态度，方晚晴只得笑了笑道：“谢谢大家看好我，我会加油的。” 喻真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不用压力太大，尽力就好。这是机构摸索新工作方法的阶段，你的经验在我们之中最为丰富，也唯有你能稳得住。所以还得辛苦你了，小方。” 沈跃道：“方姐，开个好头啊，也给我们总结点新经验。” 方晚晴点头笑道：“谢谢大家的信任，我努力试试。” 黎澄看戏般地看着她脸上挂着如常的温和笑容，心里揶揄地想着：这下你也逃不了了，看你还怎么混呢？ 喻真继续有条有理地主持着项目工作，同事们也积极主动地贡献着自己的设想，众人一起群策群力，努力把首次承接到的市场项目尽可能做到最好。 忙起来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不多久便夕阳西下了。 喻真打算趁热打铁将下午的讨论结果快点整合成型，于是顺理成章地加起了班。同事们本想留下来协助，但都被她劝阻了：“我一个人能行，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 众人见她态度坚决，只能顺了她的好意，收拾东西陆续回家了。 天边已残阳似血，黎澄跟在车队长龙后慢腾腾地挪动着车子，申市晚高峰的拥堵路况任是黎家大少爷也得老实受着。他在无奈烦躁之余想起了现在仍在办公室里独自伏案作业的喻真，心里突然平静了下来。 他悠然地思考着：公益行业对她来说是个全然陌生的领域，“上善”又长年与市场脱节，机构里也缺乏经验丰富的老员工带教，所以她走马上任后一直处于一头雾水、求学无路的窘境里。但这个傻瓜信念坚定也非常努力，靠着自学书本知识与前几次的失败经验，在无师自通下摸索到了提升业务能力的关键点，终于开始对这个行业有了自己的检验标准与考量方式。 这次，“上善”总算有了真正的突破，机构今后将逐渐步入正轨，无人可以偷懒混日了。 ---------------------- 喻真辛勤地加了几天班，方晚晴也给予了一定协作，两人终于合力完成了助学项目书。她们正打算去“申展”交差时，许特助在电话里表示这次将由他们过来“上善”做客，既然双方已经成为正式的合作伙伴，“申展”理应参观下“上善”机构，增进彼此的了解与交流。 既然金主要来，机构众人立即开始了大扫除，打算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如果能有点经费再把办公室装扮下就更好了，不过这只能想想，经费当然是没有的。 黎澄提议过他出钱请钟点工来帮忙，甚至可以将办公室的装饰品一起采购了。这个省心省力的建议其实得到了同事们心里的赞同与支持，但被喻真一口否决了。于是关倩拿起扫把扫着地，沈跃拿起拖把拖着地，方晚晴拿起抹布擦着桌椅柜面。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黎大少爷继上次的广告牌后再次撸起袖子干起了活，喻真让他把机构纷乱的文件整理干净，废弃的文件及时清理，同时再摆出一个宣传展示栏。她自己则动着脑筋想装饰品，将窗台上的盆栽修剪了下枝干杂叶后搬去了会议室，又拿了个喷壶往上喷洒了点水。 黎澄一边碎着无用的文件，一边看着她跑进跑出的忙碌身影，不知为何心里竟发不起脾气，估计是已经习惯她古板严肃的性格做派了。他只能咬牙切齿地想着周济那张虚伪的脸，同时露出了阴恻恻的表情。 ------------------- 天气晴朗的一天，“申展”的周总和许特助终于在“上善”众人的期盼下如约到来了。机构同事们一起给予了他们热情的欢迎与问候，随后大家围坐在了会议室里。 周济面上扬着笑容：“‘上善’虽然不大，但应用设施配备俱全，环境也很温馨。”他目光友好地环顾了一下众人道，“喻理事和方小姐之前有过接触，其余几人我倒还不太熟悉。” 喻真一一向他做了介绍：“这是沈跃，负责项目支持。这是关倩和黎澄，负责机构的日常业务工作。” 周济微笑着点头示意。 沈跃与关倩自然流露出恭敬向往之意，但到了黎澄这里就不一样了。 他在周济目光扫来的同时也看了过去，眼中不减锋芒。他想着反正对方知道自己的身份，又是有求于自己，自然不需要太客气。他怀着戏谑的心情等待着前期铺垫了这么久的周济接下去会如何向自己献殷情。 黎澄以为自己只是展露了潇洒自若的态度，却不知连日来的辛劳已让他对周济积怨颇深，黎家大少爷养尊处优、狂妄自傲的气场已悄然释放。 坐在他对面的周济直观地感受到了来自黎澄眼中自上而下、盛气凌人的视线！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冷静地想着：这就是“黎氏集团”的大少爷，果然心高气傲。不过也应如此，以黎家在商界的地位，确实看不上“申展”这种新兴小企业，这就是出身带来的差距。 之后，喻真向“申展”介绍起了助学项目方案。周济听后表示非常认可：“看来喻理事是重新提升过内容了，与我上次在展台上拿的宣传资料里的方案不一样。” 众人闻言心中又惊又喜：原来周总回去后真的有认真翻阅，而不是装装样子而已。他们想起了亲自制作这些资料时的辛苦，对周济的为人更为看好，觉得他真心实意，言行一致。 黎澄在心里轻蔑地想着，这类人最喜欢将利用算计掩盖在美好的面貌之下。 会议进展顺利，项目洽谈愉快，双方最后定下了项目开展周期：今年12月至明年5月，为期半年。 唯一令黎澄感到意外的是，周济只在会议初始时与他有过一次目光接触，接下去的时间里，对方并没有利用会议休息及机构参观的闲暇间隙与他套近乎，走之前也只是群体性地打了一声招呼。 或者说周济与所有人都有过交谈，偏偏就回避了他，是非常刻意的行为了。 第20章 格志高中（1） 12月1日，“上善”机构的助学项目正式开始了。 方晚晴与校方负责该项目的行政办丁蕊老师电话联系后，按照约定时间来到了格志高中。 为了照顾到贫寒学生们的自尊心，“上善”在项目方案中写着，机构人员不直接表明自己是来做扶贫工作的，而是以“志愿者”的身份进入学校为目标学生提供服务。 方晚晴坐在会客室里看着丁蕊老师给出的困难学生名单。这所学校的困难学生不算多，高一有5名，高二有4名，高三有3名。 项目书里重点关注了高三年级。因为高三生马上就要面临高考了，这些家庭经济条件困难的学生在心里上的压力肯定会大于其他学生。 方晚晴优先看向了高三年级的名单：高三（１）班谢婉婷、高三（６）班李菁巧及高三（８）班江远风。 丁蕊老师在一旁介绍道：“我们学校是根据成绩与特长分班的。（１）班是重点班，里面都是成绩最好的学生；（２）班到（６）班为普通班；（７）班是面向出国留学的学生；（８）班是艺术特长班，以后考艺校和体校的。” 方晚晴称赞了句：“校方分班很科学啊。” 丁蕊老师道：“我们希望方小姐能重点关注下高三（１）班的谢婉婷，这名学生最近成绩起伏较大，人又比较内向，不太愿意与人多交流。” 方晚晴用笔在“谢婉婷”的名字上做了个标记：“我知道了。” 丁蕊老师继续说：“贵机构的喻理事已与我们校领导沟通过项目方案了，领导非常重视。方案里提到了与困难学生建立信任关系是开展后续服务的重要前提条件，所以我们经过讨论后，打算让方小姐成为高三（１）班的临时副班主任，相信有了这重身份后，肯定能让你更容易地建立起与学生的良好关系。” 方晚晴立即道：“感谢校方的理解与配合，你们为方便我开展工作事先做了很细致的安排，有劳费心了。” 丁蕊老师客气地道：“我们站在同一立场，都希望学生们可以得到很好的照顾，这些都是应该做的。”她又微笑着说道，“（１）班的班主任是叶松老师，和方小姐一样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相信你们之间会有共同语言的。我已经和他说过了，每周一的第一堂课之前都会开20分钟班会，他会在班会上把你介绍给学生们。” 今天就是周一，方晚晴听着窗外传来的广播体操音乐声，不由在心中暗想到：这么快的吗？出操结束后应该就要开班会了吧？我还没有做好面对一群小屁孩的心理准备呢。 没过多久，窗外又响起了散场回教学楼的音乐，方晚晴慢腾腾地站起身，伴随着熟悉的旋律跟在丁蕊老师身后去向了高三（１）班的教室。 行政楼就在教学楼的隔壁，离着并不远。高三年级处在教学楼的最顶层，两人一起爬上了6楼。 丁蕊老师大气不喘，见方晚晴爬得有点脚软，不由笑道：“方小姐，我是已经习惯了，天天要爬很多遍。相信你在这里待个半年也会习惯的。” 方晚晴边调节着自己的呼吸边应承了两句。 高三（１）班就在楼梯口第一间，看着近在眼前的班级名牌，方晚晴感觉自己刚刚平复下来的心跳又加快了。 丁蕊老师来到（１）班门前轻轻敲了敲门，随后推门走了进去。 方晚晴偷偷做了个深呼吸后也步伐稳重地进了门。 她来到讲台边佯装镇定地环顾了一圈，入眼的教室装修与自己高中那会儿相比并没有太大改变。前方有国旗，后方有板报，墙壁上挂着名人名言，桌椅是黄色的，仍延续着双人桌风格。 熟悉的感觉令人怀念。她突然萌生出了点感慨，格志高中一直是申市有名的重点学校，当年的自己学习成绩平平，怎么都想象不到未来有一天能够踏入这里并且还当起了尖子班的“班主任”吧。 叶松老师在丁蕊老师的示意下将方晚晴介绍给了同学们：“方老师今后会成为（１）班为期半年的副班主任，大家要好好听方老师的话，配合她的工作。” 学生们似乎对这位新来的老师感到好奇，叶松老师话音一落，立即有学生提问道：“方老师教哪一门课？” 叶松道：“方老师不教课，再说你们明年6月就高考了，课程早就结束了，现在都是复习课。” 有学生又问道：“我们在学业上有不懂的问题可以请教方老师吗？” 叶松理所当然地道：“当然可以，学业上的问题都能问老师。” 方晚晴面上镇定，心中不由吐槽道：这个叶松老师是不是没有搞清楚情况啊，我就是个志愿者，又不是老师，高三的课程哪里还记得。 终于轮到她发言了，方晚晴脸上扬起温和的笑容，气息平稳地道：“同学们好，我叫方晚晴，很高兴认识大家，希望我们能愉快地度过这半年。除了学业上的问题外，生活上、精神上有什么困惑都可以和我说，我不算严格意义上的老师，大家可以把我当做朋友来看。” 发言完毕后，学生们很有礼貌地鼓起了掌。 叶松老师叫了两个学生的名字：“吴映雪、陈文柏，起立。” 台下两位学生应声而立，叶松向方晚晴介绍道：“他们是正副班长，以后也可以协助方老师开展一些班级事务。” 方晚晴友好地看了过去，当场被名为吴映雪的女学生的绝美长相给惊艳到了，另一名男生长相普通，在看过吴映雪的花容月貌后更显得平平无奇。 20分钟的班会很快过去了，第一节 课是语文课。等语文老师来了后，方晚晴三人准备退场了。 临走前，她听到叶松老师对着班里的一个学生说道：“周逸，下课后来我办公室领下卷子。” 后排一名男学生回应道：“好的，叶老师。” 方晚晴随意地转头看了一眼，然后看到了一张曾经见过的面孔，印象里那个不知礼数、出口狂言的高中生，“申展”周总的亲弟弟正坐在那里。 这个狂妄的小子似乎就在等着她的这一眼，双方对上视线后，他立即朝她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 方晚晴面无表情地调开了目光，跟在两位老师身后走出了教室。 三人又回到了隔壁的行政楼，丁蕊老师将她带入了一间办公室，同时介绍道：“方小姐，这里是你今后办公用的地方，你看着还行吗？” 方晚晴看着窗明几净的房间客气地笑道：“太满意了，劳烦费心了。” 丁蕊老师道：“方小姐很专业，完全没有怯场。我记得自己当年第一次走上讲台面对一个班的学生时，说话声音都是颤抖的。” 方晚晴谦虚地摇头道：“其实我心里是紧张的，只是掩饰得比较好罢了。” 叶松将班级学生的名单复印了一份给她，丁蕊老师在旁边说：“接下去你俩多沟通吧，我有事先走了，方小姐要是有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 方晚晴客气地与丁蕊老师道了别。 丁蕊老师走后，她刚想和叶松老师客道几句，却看见他正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 方晚晴立即态度谦和地问道：“叶老师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叶松长相一般，但气质不错，一看就是读书人。他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语气认真地说道：“方小姐应该知道学生们现在正处于高三的重要时期吧？” 方晚晴回道：“当然。” 叶松道：“我不知道学校的领导什么想法，为何要在高三这个敏感时期加入一位新来的老师，当然我不是针对你，只是觉得学校的做法不合适。高三这个时期不应该有什么变动，让学生们一心读书才是正确的。” 方晚晴温和地看着他，用眼光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我希望方小姐来了后不要有什么新举措，一切照旧，不能打扰到学生的学习意志。” 听他似乎说完了，方晚晴点点头道：“我理解叶老师作为班主任的担忧，你放心，我不会给叶老师及学生们添乱，绝不会打扰到他们的课业及考试，我也知道高考是人生重要时刻，不容分心。” 叶松见她的态度很坦然，送了口气道：“希望方小姐别误会，我刚才只是丑话说在前面，既然你我的意愿一致，接下去就好好合作吧。” 方晚晴率先向他伸出了手，并一脸诚恳地道：“合作愉快。” 叶松愣了下，随即也握了上去：“合作愉快。” 方晚晴放下手，态度自然地询问起他关于目标学生谢婉婷的情况。 叶松回答道：“这个学生家庭经济困难，父母离婚，跟着母亲生活，但母亲又是残疾人，没有劳动力。她一直靠着社会救助金生活、读书。” 方晚晴仔细地听着，同时惋惜地叹了口气。 叶松接着道：“她目前的学习状况不是很稳定，估计临近高考心里压力很大。她的成绩排在（１）班垫底，有时候会低于（２）班。” 他边说边递给方晚晴上次月考的成绩排名单，方晚晴接过一看，位于名单顶端的赫然是“周逸”的名字。 周总姓“周”，许特助喊他“小逸”，刚才叶松老师又叫他“周逸”，想必那个嚣张的小屁孩就是这个名字了。 （１）班第一，意味着全校第一。 她不动神色地继续往下找着谢婉婷的名字，终于在名单最末找到了。 她抬起头向叶松笑了笑道：“谢谢叶老师，今后我有不明白的地方还会向你请教，希望你能不吝赐教。” 叶松道：“没问题。”他迟疑了下道，“方小姐，那你先忙，我去备课了，下节是我的数学课。” 方晚晴客气地将他送出了门，同时在心里猜想着，叶松是数学老师，他叫周逸做事，那么周逸理所应当就是数学课代表了。 数学，她摇头轻叹，她学生时代最讨厌的学科。 叶松一走，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方晚晴的办公室不与课业老师一起，而是与行政类老师一起。据丁蕊说，她其实是享受着独立办公室的，因为同办公室的另外两位老师，一位生孩子去了，另一位去外地培训了，一时都回不来。 学校这么安排自有原因，主要是考虑到她面对的学生情况特殊，需要有个独立的对话空间，但又不能直接给她一间独立办公室，这样会显得太过招摇显眼，于是便有了这么个讨巧安排。 扫了一圈人气空空的房间，方晚晴走到窗边梳理着今天的所见所闻。 首先，校方领导更希望她照顾尖子班的学生，所以将她派为了（１）班的临时副班主任。同时，被这个位置定位后，她将很难再与另外两个班的学生展开亲密接触，更别说其他的年级了。再来，未来半年与她接触最频繁的叶松老师希望她不要轻举妄动，一切在他圈定的规则内行事，别影响到班里的学生成绩。 综合几点来看，她得出了校方的另外一层意思，便是限制她的行动。 这完全可以理解，学校想要得到资助款，但又不得不接受“上善”的项目方案，所以只能想出这样一个折中的办法。毕竟“上善”究竟能力如何，是否会给学校带来负面影响，谁都说不准。 第21章 格志高中（2） 方晚晴暂时在格志高中待着了。 其实按照项目要求，她并不需要天天来学校报到，只需在与目标学生接触时到校即可，其余时间仍旧可以回机构工作。但现在毕竟只是项目初期，即便她已迅速领会了校方的意思，也打算顺应校方的意思，却还得多花时间待在学校里。其中很大的原因来自于机构的压力，特别是喻真的期望。 理事一心想要探索新的工作方法、突破陈旧的工作模式，必然需要方晚晴在此次的助学项目里为她提供实际操作经验。经验自然要通过实践获得，并且是在大量的实践中获得，所以方晚晴回不去了。 不过话说回来，她在学校里的日子其实是非常舒服的。校方只想她出钱，按时将“申展”捐助的善款给到困难学生，其余时间最好她能保持无所作为的状态，以免带给高考生负面影响，横生枝节。 所以，她在校期间根本无人看管。可以选择整天待在独立办公室里上网娱乐，也可以在幽静雅致的校园里到处闲逛，甚至连机构的日常工作都不用做了。这种持续放风的日子可以过个半年，她自己想来也是觉得非常惬意了。 不过方晚晴混归混，但一直保持着得体的态度。她每天很早就到学校，全程参与学生们的出操时间，显得她一直在用心工作，表面功夫维持得很好。除此之外，她尽量减少与学生接触，只有在下课或放学时去到他们面前刷个存在感。 这种自觉太平的表现令叶松老师非常满意，两人偶尔也会凑在一起分享下彼此间的工作琐事。方晚晴谈吐大方、性格温和，常会站在对方立场考虑问题，让叶松老师在聊天过程中感到舒心与放松，对这个临时搭档更为看好。 又是一个大清早，方晚晴跟着叶松老师例常去到了操场上看学生们出操。虽然已经看过很多次，但这种感觉仍是新鲜的。过去的她也是一个局中人，站在几百人的队伍里跟着音乐口令机械地做着傻兮兮的广播体操，而现在却能背着双手悠哉地站在外边看风景了。 “做老师真不容易，费神费力，还操心不断。”方晚晴听着叶松老师的日程安排，不由感叹了句。 “方小姐的工作也很有意义，为弱势群体做好事，是种积德的善举。”叶松也称赞道。 方晚晴谦和地笑了笑，两人边聊边走，来到了队伍的最后方。 在格志的日子总体上很清闲顺心，不过也有个小意外，比如眼前这位人高马大站在队伍末尾的男学生。 周逸每次看向她的视线里总带着鄙视的目光，一般情况下方晚晴不会自讨没趣，自然能避则避。只有到了出操时间，她才会带着戏谑的目光看着他长手长脚的大个子做着可笑傻气的别扭动作，而他只能翻着白眼、咬牙忍耐。 方晚晴只当这是个给自己找乐子的小插曲，她的心态一向淡泊平稳，自然不会将一个未成年人的挑衅放在心上。 就这样晃荡了半个月，她终于也有了实际工作。按照项目规定，“上善”要在12月中旬开始收集困难学生的帮困申请表，并在月底时支付她们首笔助学金。这也是“申展”将项目提前的原因之一，周总想在新年来临时给困难学生家庭送上一份节日温暖。 丁蕊老师将这则消息通知到了各个班主任，班主任私下告诉困难学生们，让他们在午休时去到方晚晴的办公室里领取救助金申请表。 方晚晴怕错过任何一个早来的学生所以干啃着面包没有去食堂吃饭。坐等了一会儿后，陆续有学生进来领表了。 学生们进门时都显得小心翼翼又万分拘谨，好几个低着头不敢说话。领取帮困金并不是一件光荣的事情，他们甚至会因为这种贫穷身份而感到羞愧难堪。 方晚晴耐心温柔地对待了每一个进门的学生，教会他们填表的注意事项后，她将事先准备好的空白作业本拿了出来，让他们将申请表夹带进作业本里后再离开。 “谢谢方老师。”向她道谢的是（1）班的学生谢婉婷。 方晚晴在听到“老师”这个称呼后心头明显热了一下。学校里的其他老师在喊她“老师”时，她并没有任何感觉，甚至还觉得有点好笑，只把它当作是个入乡随俗的新鲜头衔。而眼前这个低着头、红着脸的小女生轻声唤她一声“老师”后，她突然感到自己没法继续保持淡定的心绪了，必须得真的为这些学生做点什么才好安心。 她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轻柔地说道：“明天中午这个时候再来找我可以吗？” 谢婉婷困惑地抬起眼看她，然后乖巧地回答道：“好的，老师。” 第二天，方晚晴在包里塞着好些种口味的零食带到学校，并将它们一股脑的全部放进了办公桌空荡荡的抽屉里。 午休时，谢婉婷按照约定怯生生地来了。 方晚晴看到她后立即从抽屉里拿出了一盒巧克力，并拉着她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拆开吃了，里面好几种味道，总有你喜欢的。” 谢婉婷拿着巧克力不知所措。 方晚晴干脆替她拆开了，然后自己先吃了一块，再对她道：“吃吧，别客气。请自己学生吃点巧克力算什么。” 谢婉婷小心翼翼地拿了块小熊形状的白巧克力放入了嘴里。 方晚晴把这些学生都当作小孩子来看，所以实施了零食收买的招式。 有了吃食做铺垫，她开始循环渐进地与学生聊起了天。她很心细，知道在关系建立的初期并不适合马上聊到对方的生活隐私，所以只挑了些无关紧要的谈资来增加熟悉度。 “你是什么兴趣班？”方晚晴问道。她这些天也对格志做了些了解，知道这所学校挺注重学生的兴趣发展，开设了很多兴趣小组。 谢婉婷回答：“羽毛球。” 方晚晴表扬道：“哦，原来你喜欢运动，很健康的爱好。”她摇了摇头道，“我就不行了，从小就懒得动，这点得向你学习。对了，你们这个兴趣小组什么时候活动？” 谢婉婷道：“高三只允许参加运动小组，而且一周只能参加一次。羽毛球在周二放学后开始，晚上七点半结束。” 方晚晴理解地道：“恩，毕竟是高三了，学业为重。那你之前高一高二是什么兴趣小组？” 谢婉婷道：“也是羽毛球。” “……那你是真的很喜欢羽毛球了。” 为了能与谢婉婷建立更为亲密的关系，她决定周二放学后也去羽毛球小组活动下。当她来到体育馆时，发现留在里面的学生非常多，羽毛球一共就四个场地，但周围却围着一圈的学生，而且大多是女生。 看来现在的女高中生都挺喜欢运动的，或者说高三精神紧张，偶尔运动下确实可以放松心情。她边心有体会地想着，边在众多学生中寻找谢婉婷的身影。不过人影未找到，却先察觉出了这里聚集众多女生的原因。 格志的体育馆特别大，一半场地是羽毛球场，另一半场地是个篮球场。而女生们的目光大多聚集在篮球场上，或者说是周逸的身上。 方晚晴一下子了然了。 全校第一的成绩、1米85的身高，帅气俊朗的长相，周逸天生具备了校草的所有资质。 此时的篮球场上，周逸正姿势潇洒地闪身过人并流畅地投进了一个球，这边的羽毛球场里立即响起了一小片欢呼声。 方晚晴终于看到了谢婉婷，并注意到对方正一脸羞涩地望着周逸的方向。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来到这里完全是多此一举，人家正在少女怀春，哪有心思陪她打羽毛球啊。 搞了半天原来羽毛球是个幌子啊。方晚晴耸了耸肩，晃晃悠悠地走出了体育馆。 青春啊，年轻啊，真好。她一路感叹着离开了。 发现兴趣小组无用后，方晚晴又得寻找起其他建立关系的方式，不能总让谢婉婷中午来她这里吃零食，对方上次婉转地表示：不能再吃了，这几天都胖了。 高中女生开始注重起对自身美丽的追求了，在这点上方晚晴非常理解。于是她百无聊赖地在校园里闲逛着，边走边思考着新方法：自己不可能去给学生们上课，早操时间与每周一20分钟的班会时间也不适合做单独交流，目前看来除了午休时间外，竟找不到与学生私下接触的时机了。或许可以试试晚自修，只是这样一来，她回家的时间会被延长到很晚。格志的晚自修时间为周一到周四，放学后直到10点半结束。 “这就是你对待工作的态度？” 耳边突然想起一句冷声质问，方晚晴奇怪地抬起头，看见周逸正站在前方向她投来了熟悉的蔑视目光。她立即语气平和地反问道：“这是你对待老师的态度？” 周逸扯了扯嘴角道：“我本来还想着上次也许是我误会了，‘上善’有比‘乐安’更强的地方，只是我了解的不够全面。”他抬起下巴自高往下看着她道，“现在看来你们能胜出绝对是使用了不公平的伎俩。” 他这身高做出这种表情真的会让人感到火大，方晚晴强自按耐住火气，朝他微笑了下后装作不以为然的样子准备绕道而行。 却没想到周逸长臂一伸挡住了她的去路：“我现在不是以学生的身份和你说话，而是以甲方的身份。‘上善’如此不作为，‘申展’将撤资，并剥夺你们的项目机会。” ……臭小子。 方晚晴心里暗骂了一句，面上沉静地道：“你有24小时跟着我吗？否则怎么知道我没在工作？” 周逸一时没了声音。 方晚晴继续道：“我早已向校方提交了晚自修的申请，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周逸的手臂放了下来，他轻哼一声道：“你最好说到做到。” 方晚晴又朝他笑了笑，信步走开了。 “我晚上会来检查，你最好做好心里准备。”周逸在她身后口气傲慢地说道，“别让我发现你在骗人，否则‘申展’将即刻撤资。” ……小赤佬。 方晚晴脚步不停，也没有回头，边走边压抑着心头怒火。她一向与人为善，从来不曾树敌，更没有被人如此看轻与威胁过，刚才却被一个比她小了十岁的高中生狠狠降了一军。 选择“上善”的是周济，不是周逸，周逸是否有能力如他所说撤走项目资源是个大大的疑问。而且以她对周济的直觉，认为对方虽然看似谦和实则很有自主性，绝不会因为弟弟的一个念头而轻易更改决定。 但她没有选择在这个问题上与周逸周旋争执，因为她心虚理亏了，她确实如他所说一般没有尽力。 在回办公室的路上方晚晴遇到了几个学生，学生们一脸单纯并很有礼貌地向她打了招呼：“方老师好。” 她也停下脚步强自微笑着点头回礼。 在踏进办公室后，方晚晴立即反手关上了门。她慢慢靠坐在沙发上，脑海里回想着刚才几个学生的脸，发现自己根本叫不出对方的名字。 应该是（1）班的学生吧，否则不会特意向自己问好的。 她在心里难受地想着：周逸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她的虚伪假面，这些日子她不仅什么都没做，还暗自窃喜。刚才的恼火其实有很大的原因是来自内心的自我鄙视。 自己是怎么了？方晚晴不仅扪心自问道。 她遇到了一个很好的理事，一群很好的同事，就连黎澄都能够担负起机构的日常工作，为何她仍然在浑浑噩噩地过日子？ 第22章 格志高中（3） 方晚晴收拾好情绪后去到了叶松老师的办公室里和他商谈照看晚自修的事宜。 叶松听她说完后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你确定要带晚自修吗？” 方晚晴以为对方是不放心她的能力，正打算有理有据地搬出一套说辞来说服他，叶松老师却笑着道：“方小姐，我不是怕你添乱，而是很欢迎你的加入，这样也能让其他老师们多个调剂换班的时间了。” 方晚晴客气地笑道：“这很好啊，我一定会照看好同学们的。” 叶松问道：“方小姐准备带周几的晚自修？” 方晚晴回道：“恩……就从今晚开始吧。” 叶松闻言诧异了下，随即点点头道：“好的，我会去通知英语老师调班的，那么今天就辛苦你了。” 方晚晴吃完晚饭后去了学校图书馆里借了两本书，在她的印象中，晚自修只需保证环境安静及纪律有序就行了，其他没有什么花头，所以她特意准备了两本小说书来打发时间。 她提前5分钟进到了（1）班教室，站在讲台上对学生们宣布道：“今晚的自修由我来带。” 学生们新奇了一会儿，自然不会对老师的安排发出什么疑问。 不多久晚自修的铃声打响了，又陆续有几名学生进了门。周逸也在其中，极美班长吴映雪跟在他身后问道：“周逸，你不是从来不留校的吗？为何今天突然想上晚自修了？” 周逸路过讲台时冷冷地瞥一眼方晚晴，然后径直走向了最后一排座位，他边走边答道：“家里时刻有人管着，说不定在学校里反而可以偷懒呢。” 吴映雪不理解地道：“你瞎说什么，我们都高三了，又是尖子班，谁会这么不自觉啊！” 方晚晴却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面无表情地在心里骂了句：小兔崽子。 格志的晚自修是自愿性质的，学生参加与否都可，看来周逸今天是特地留下来“视察”她工作的。 方晚晴无奈地摇摇头，目光转向了正安然坐在第三组位置上的谢婉婷，心里思考着如何在不影响她用功读书的前提下快点建立彼此间的信任好感度。 首先时常在她面前出现是没错的，再来找个合适的机会与她单独聊聊吧。 （1）班的晚自修过得很太平，他们不愧是重点班，所有学生都在安静自觉地看书学习，无一人违反纪律。 方晚晴坐在讲台上观察了一会儿后觉得没有需要管理的地方，便自顾自地看起书来。 “方老师。”有学生打破了平静，举手喊她。 方晚晴抬起头来亲切地问道：“什么事？” “有道题不会，请老师帮忙做一下。” 方晚晴怔愣地看着他，该学生显然并不觉得自己提了不合理的要求，露出一脸等着她帮忙答疑解惑的表情。 直接推脱的做法似乎不太妥当，方晚晴只能迫不得已地站起了身，慢腾腾地走到这个学生的边上。她一眼看去，学生正指着一道立体几何题，她瞬时感觉自己的双眼变成了两团晕眩旋转的圆圈。 “呃……”方晚晴含含糊糊地道，“我毕业很多年了，数学不是我的强项。” 学生理解地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方老师，英语是你的强项吗？我也有道题不会。” 方晚晴看了眼他的英语试卷，继续含糊道：“……我不用英语很多年了。” 该学生明显呆滞了下，然后轻声问道：“方老师，那你的强项科目是什么？” 方晚晴面露迟疑，正准备和他解释自己的志愿者身份，却听到隔壁小组一个同学也在问：“方老师，你化学会不会啊？我也有道题。” “……” “方老师，物理题目能解答吗？” “……” 自从一个学生开了头后，不停有学生开始七嘴八舌地向她问着各种学科难题，而她只能诚实地一再摇头否认。 最后，整个班级的学生都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她，脸上都展现出同一种表情：原来方老师什么都不会！ “方老师。”皮肤胜雪、五官极美的班长吴映雪对她直白地说道，“如果你什么都不会，我建议你不要带晚自习了。我们留在这里就是为了问老师问题，否则不如早点回家去学习，你这是在耽误我们。” “班长说得有道理，我们时间很紧张的。”有学生轻声附议了一句。 虽说毕业那么多年，她本身也不是学科老师，忘记这些题目的做法也属正常。但被这么一说后，方晚晴在学生们集中的视线下感受到了难堪。她不禁在心里憋屈地想着，格志高中是不是和她八字不合，怎么到了这里后她就如此背运了，各种弱点短处都被扒了出来，自己原来有那么糟糕吗？ 她叹了口气道：“今天来不及换老师了，明天我去和学校说下吧，绝不会耽误大家。” 学生们也知道临时更换不了老师，所以也不再发声了，继续低下头复习起了功课。 方晚晴本以为这个令人有点不愉快的小插曲就此揭过了，没想到吴映雪又提了一个问题：“方老师，你是什么学校毕业的？” 这个问题一出，学生们又纷纷好奇地抬起头，一齐看向她。 方晚晴自知读得学校很普通，说出来一定会让眼前这些重点高中的尖子生看不起，但她仍然将母校的名字报了出来，她不会嫌弃母校，因为那里有她美好的大学回忆。 果然学生们听后立即流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吴映雪轻佻地笑了一下道：“怪不得了，即便老师你现在也在读高中，想必还是答不出我们所提的问题吧。” 方晚晴立即感到一口闷气被提到了胸口。她原本是个很会隐藏自我情绪的人，若是放在平时，她自会一笑了之，从此后再也不涉足晚自修，趁早回家逍遥快活去。 但她白天刚被一个未成年人打击，元气大伤，现在又被一个未成年人语气不敬，实在意难平。她知道与未成年人杠上很幼稚，但还是淡淡地回了一句：“我也不是什么都不会，我会画画，你们有美术作业吗？” “呵呵，方老师，你说笑了吧。”吴映雪挑了挑眉道，“高考又不考美术，而且我们这里也不是（8）班。” 方晚晴耸了耸肩膀道：“既然我们之间专业不对口，那就没办法了。” 她向吴映雪微笑了下，转过身重新回到讲台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并且开口说了句：“大家保持安静，继续自习吧。”说完便低下头看起了书。 教室里终于又恢复了平静的学习氛围。 方晚晴外表虽淡然自持，但思绪已不受控制地飘移了起来。她听着耳边不时传来书页翻动及笔尖摩擦纸张的细微声响，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高中时光。 原来无论过了多久，社会经济如何发展，学校、父母、甚至学生自己仍是只以学习成绩论人高低啊。 她在心里苦笑了一下，抬起头看向后方墙壁上的黑板报，心里默默地评价道：好丑的板报，不过没人会在意吧，毕竟板报设计得再看好也与高考无关……总之这是她最后一次晚自修了。 第一节课下课铃声一响，便有不少同学陆续走出教室上厕所、倒水或者去小卖部买点心吃。 方晚晴也起身离开了教室，踱步到外边的走廊里透气，她边闲晃着，边调节着自己的情绪。 “方老师。”有学生在她身后轻轻地叫了一声。 方晚晴应声回头，看见谢婉婷手上拿着水壶且一脸有话说的表情，她温和地问道：“你出来接水吗？” 谢婉婷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后小心翼翼地说了句：“方老师，吴映雪就是嘴巴坏了点，人其实挺好的。” 方晚晴面露讶异，这个学生是特意过来安慰自己的吗？她顿时感到心里有一股暖流淌过：“我理解的，同学们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而我确实不适合带领晚自修。” 谢婉婷踌躇了会儿又轻声道：“我觉得方老师也是挺好的。”说完似乎觉得不好意思，朝她笑了笑后，抱着水壶小跑躲进了教室。 方晚晴看她像个兔子一样可爱地跳走了，不禁眉目舒朗了起来。原来她在这里也不是完全多余与碍事，也有学生是认可自己的。 上课铃声又打响了，方晚晴回到了教室里。此时她的心境已大不同，看着正奋笔疾书的学生们失笑自问道：难道进了高中后自己的心智也变小了？为何要与小孩子斤斤计较呢？ 接下去的两节自修课十分波澜不惊，方晚晴在心里清晰地认识到：从刚才谢婉婷对她的关心上来看，她们之间的关系应该算建立好了，自己可以对她进行下一步的服务了。 时钟不知不觉走到了10点半，晚自习结束了。 同学们整理书包陆续走出了教室。校门外已经等候了不少家长，特别是女生，基本都有长辈来接。 方晚晴自然是没有人来接的，她已经27岁了，10点半对她来说不算晚。不过她这次也体会了一把当家长的心情，一定要看着每个学生都离开教室，每个女生都被家长接走后才能安心离校。 “吴映雪，你怎么回去？”方晚晴见她没有人来接，便上前问道。 虽然这个女生之前对她说话有点不敬，但她的内心早被治愈了。现在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任性的孩子，即便对方再说点不客气的话也气不到她了。 吴映雪人如其名，皮肤胜雪，在黑暗的夜色下也自带白亮。她扬起甜美的笑容问道：“老师，你没有男朋友来接你吗？” 方晚晴愣了下，回道：“没有。你怎么回去？” 吴映雪笑了笑道：“周逸同学会送我回去。”说着她加紧步伐追赶上了独自走在前方的周逸。 方晚晴看着他俩并肩而行的年轻背影再度感叹道：青春啊，年轻啊，真美好。 ------------------- “你哥又出差了吗？”周逸问向身旁的吴映雪。 吴映雪无奈地道：“是啊，他好忙的。”她想了想又道，“月底我生日，你要来哦。听说琨云姐这次帮我定了个超级棒的地方。” “恩。”周逸应了声。他是肯定要去的，不仅仅是因为同学的关系。他们两人的哥哥是校友，“申展”与《创潮》的企业关系也不错。 吴映雪又问道：“你明年的18岁生日怎么过？” 周逸无所谓地道：“不知道，到时候再说吧，反正要到5月份了。” 12月晚间的空气有点冷冽，一阵风吹来后，吴映雪缩了缩脖子。 一辆计程车开了过来，周逸伸手拦下了它。 两人一同上了车，行驶了一段路后，吴映雪看着窗外的街景状似无意地问道：“你与方老师之前就认识吗？” 周逸淡淡地说道：“不算认识吧。” 吴映雪问道：“不算？” 周逸道：“她来格志正是因为承接了我哥公司资助的公益项目。” “什么项目？” “助学项目，帮助学校里的困难学生。” “哦。”吴映雪应了一声。她心中仍有很多疑问，总觉得周逸与方老师之间的关系比他刚才说的要熟悉。否则怎么解释每天出早操时他俩“眉来眼去”的样子，还有今天下午他伸手拦住她不给走的场面？ 最让她介意的是，周逸从来不上晚自修，今天却上了。她为了他也一起留了下来，却看见方老师出现在了教室里。 真是奇怪啊。吴映雪借着夜色对着车窗照着自己美丽的脸，同时为自己心中升起的一个惊世骇俗的念头而感到不可思议。 第23章 机构评级 方晚晴在格志高中执行着项目，“上善”这边也没有闲着，喻真将机构评级材料整理完毕后上传到了公益组织资质审核网上。 书面申请提交完毕后，接下去便是专家组的答疑面试了。 面试地点离机构有点距离，要转多部车，喻真抱着一大袋材料准备出门。 关倩和沈跃都向她做出了“加油”的姿势：“祝理事答疑顺利，机构争取上3星！” 喻真笑着回应：“谢谢，一定努力。” 黎澄拿起车钥匙对她道：“我开车送你吧，拿着这么多东西转车不方便。” 喻真摇摇头道：“不用麻烦了，我觉得还可以。” 黎澄挑了挑眉道：“可以什么，你现在能自己开门走出去吗？” 她的两只手都被一大摞的资料占据了，但仍点着头道：“可以啊。”说着便抱紧材料打算用肩膀将门顶开。 黎澄无语地看着她的逞强动作，几步走到门边一把将门推开，并低头对她道：“还是我送你吧，评级是整个机构的事，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喻真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接受了他的好意：“那就麻烦小黎了。” 她的眼睛真干净啊。这是黎澄近距离对视时脑袋里冒出来的唯一想法，眼白处色泽青白，眼珠泛着水润的光泽，目光清澈又明亮。他突然联想到自己的眼睛，连日的夜生活时常让它们布满血丝与憔悴，他匆匆地别开了眼。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机构，沈跃稀奇地道：“不得不说，最近黎澄在工作上的思想觉悟提高了很多啊！” 关倩也道：“没错，业务完成得很好，而且也不怎么迟到了。” 沈跃想不通这大少爷突然从良的原因是什么，但这起码是好事。他觉得自己当初没有选择跳槽真是太明智了，机构发展蒸蒸日上，领导同事又是上下一条心，好日子就要来了。 --------------- 有了车子相送，喻真一路上很轻松地到达了面试地点。黎澄将车停好后，很自觉地从她手中接过了厚厚一摞的评级资料。 “谢谢小黎。”喻真客气地向他道谢。 黎澄嘴角一弯：“客气什么。” 两人根据指示牌一起并肩走向了休息准备区。 黎澄相貌标志、一身行头昂贵，进入休息区时立即引来了四周人群的目光洗礼。他对自己的影响力早已习惯，但这次却分外得意，偷偷用眼角瞥了一眼喻真，想看看对方的反应。 喻真正搜寻着休息区的空座，看到前方角落有一处空桌，便态度如常地对他道：“我们去那里吧。”说完便当先走了过去。 她根本没有任何反应。黎澄跟在她身后泄气地想着，这人是不是缺乏基本的审美观，别的女孩都在爱慕地偷瞧他，只有她把他当成了空气。 离面试开始还有20分钟，喻真的顺序号排在第17位，时间上非常富裕。于是她开口对黎澄说道：“我估计要好久才完事，你可以先回去。” 黎澄叹了口气道：“算了，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我在外面等你出来吧。” 喻真轻点了下头，正要开口道谢，黎澄打断道：“客套的话就免了，你一路上到底要对我说几次，现在我准备去买水了，总不能口干舌燥地进去面试吧，你是不是准备再感谢我一次？” 喻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拿出零钱包递给了他道：“我请你喝水。” 黎澄接过零钱包一看，是个卡通的猫咪脸，他无奈地笑道：“理事想喝什么？” 喻真道：“就矿泉水吧，不要冰。” “知道了。”黎澄答应一声，起身走出了休息区。 大厅里就有个简易的小卖部，黎澄很快带着两瓶矿泉水回来了。他这一来一去又引起了不少女生的窃窃私语，但已完全提不起他自满的情绪了。 两人坐了一会儿，评级面试开始了。有工作人员开始在休息区叫号，喻真的精神状态立即变得紧张起来。 黎澄想让她放松心情，便有意起了个话题：“理事，我最近表现得怎么样，你还满意吗？” 喻真诚恳地表扬道：“小黎进步很多，已经有了集体荣誉感。” 黎澄存心问道：“那我现在的位置可以保留了吧，你还赶我走吗？” 喻真微微垂下头道：“我上次说话的口气有点重，很抱歉。” 黎澄轻笑了下道：“哪里，我在和你开玩笑呢！” 喻真抬眼看他，慢慢也扬起了笑容。 傻瓜。黎澄拿起水瓶喝了口水，心里柔和地感叹到，这人从里到外一种颜色，思想清明可见。自己过去怎么会认为她是个有手腕想往上爬的野心家呢？真是看走了眼。 “17号准备。”工作人员终于叫到了喻真的号码，她立即站起了身。 “加油啊，理事。”黎澄给她打气。 “恩。”喻真捧着厚厚的资料走向了面试房间。 黎澄看着她的身影没入房间后不知怎么心跳突然加速了起来，他也感觉到了紧张。 没道理啊。他困惑地心想，自己只是个陪考的，为什么也会这么紧张？ 他坐立难安地等了20分钟后，终于看见喻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抬起头对他灿烂一笑道：“小黎，我们上3星了！” 黎澄瞬间感觉自己的紧张情绪消散了，随之而来的是充满心间的喜悦。喻真眉目舒朗、喜笑颜开的表情似乎带着无穷的感染力，使他的嘴角也不自觉地跟着上扬，鼻尖还闻到了空气中流窜着的似有若无的蜜香气。 我这是怎么了。黎澄问着自己，原来他不是紧张机构评级结果，而是紧张喻真出来后的心情。 见她达成所愿开心了，所以自己也跟着开心了。 “你快乐所以我快乐”——这句耳熟能详的歌词不知怎么突然印上了他的心头。 黎澄在怦怦乱跳的心脏脉搏中感觉到了不妙。 回程的路上，喻真仍然延续了开心的神色：“我不想打电话，想回去亲口告诉关倩和沈跃这个好消息，看看他们高兴的样子。”她又可惜地道，“小方那边只能通过电话告诉她了。” 黎澄专心开着车，保持了沉默。 他平日里开车一向动作潇洒，姿态轻松，现在却显得束手束脚，就像是个小心翼翼的新手司机。喻真坐过他几次车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不解地问道：“小黎你怎么了？” 黎澄正色道：“这条路车子多，现在又到了高峰期，得小心开着。” 喻真不觉有异，她看了会儿前方川流不息的车辆道：“说起来，这次机构能上3星全靠‘申展’的周总帮忙。” “周济？他怎么了？”黎澄眉毛一挑，提声问道。 “其实今天在答辩时，专家老师说咱们机构以往的项目不够专业，只能上2星。不过在与‘申展’合作的助学项目设计上有了实质的进步，而且机构能够获得企业资源也是一种能力的证明，所以给了我们3星以资鼓励。”喻真大致做了说明，又笑了笑道，“这次机构运气好，遇上了‘申展’的周总，他是一个乐心公益事业的人，也愿意给新兴机构机会。” 黎澄无声地笑了下，心中充满不屑。他想着就“申展”这种规模企业能给你的资源，我可以给你百倍千倍。 喻真还在感叹：“周总真是一个很为别人着想的人，他让项目提前进行也有让我们机构增加评级筹码的意思。其实前段时间正是‘申展’公司最为忙碌的日子，他却忙里抽身亲自来咱们机构商谈项目，真的很想感激他。” 黎澄慢慢皱起了眉毛，他侧目看了眼，喻真嘴里说着周济的为人，脸上露着赞叹欣赏的神色。 一瞬间，他的心情糟糕透顶。 送喻真回到机构后，同事们又乐了一番，然后再次对“申展”的周总夸奖了一通。 黎澄一直强迫自己忍耐着，直到回到了家里，终于彻底爆发了。 “你又发什么少爷脾气！”黎萧一边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边看着自己的亲弟弟在饭桌上挑三拣四，每样菜肴都不合他口味，“你不想吃就不要吃，别影响我们胃口。” 黎母看着自己的儿子，关心地问道：“我们澄澄怎么啦，哪里不痛快了？” 黎澄向姐姐仰着下巴道：“我最看不惯你们这种狡猾虚伪的商人作风。” 黎萧无动于衷地道：“巧了，你就出身在商人家庭，有本事你自立门户。” 黎母摸了摸儿子的手臂，安抚道：“澄澄最近每天认真上班，下班也不出去混搭，可乖了。是不是在工作上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说出来，我们帮你看看。” 黎萧冷笑一声道：“就他那个小机构能有什么事！鸡毛蒜皮的事都能用来发脾气吗？我看就是他大少爷脾气犯了。” 黎澄争锋相对道：“我们机构怎么了？我们机构做善事，善事是鸡毛蒜皮的事吗？”他也冷笑一声道，“也难怪，在商人眼中没有利益可图的就是个屁，伪君子。” 他将筷子一放，气哼哼地离开了饭厅，然后跑到其他房间又开始挑剔起房子的装修不合他心意，设计师品位不行。 黎萧和黎母无奈地相视一笑。 黎澄，黎家小少爷，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上面有个顶厉害的姐姐将家族事业继承地风生水起。他从小被家里人娇宠大，长大后虽然在外人面前多是一副风流倜傥、风趣幽默的稳重样子，但在家里偶尔还是会和小时候一样乱发脾气、不讲道理。 第24章 吴映雪的生日宴（上） 自从上次带过一次晚自修后，方晚晴深刻明白了自己的“学渣”属性，便向叶松老师请辞了带领权。 叶松一脸“早知如此”的表情，笑着安慰道：“（1）班都是尖子生，个个心高气傲又很要学习，方小姐别太放在心上。” 方晚晴“哦”了下，心想怪不得之前他会答应得那么痛快，原来是预知了这个结局。 叶松看了她一眼道：“你受到打击了吗？” 方晚晴耸耸肩道：“还行吧。”她已接到喻真电话，知道机构这次顺利评上了3星，所以现在的心情很愉悦。 叶松边整理着数学试卷边不经意地道：“方小姐的努力有目共睹，等到了项目验收阶段，相信学校一定会给你好评的。”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让她悠着点，不要担心后期的服务评估。 方晚晴微微一笑，脚步轻快地走了。 格志不愧是近代历史名校，校园内到处都是百年树龄的苍天大树。方晚晴边走边幻想着明年开春后这里郁郁葱葱、鸟语花香的美好景色。 “你以后不带晚自修了？”周逸不知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走到她身边就开始发问，“那项目以后的进展计划是什么？” 方晚晴眉头跳了跳，脑海里的幻想画面碎了一地，她没有停下脚步，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 周逸紧跟在她身旁催促道：“甲方在问你话，必须快点回答。” 自从上次被谢婉婷的关心治愈后，方晚晴已从内心里将这群高中生看成了不懂事的孩子，无论他们说什么、做什么她都准备温柔以待。但是，其中并不包括她必须整天被一个小孩子盯着问工作进度，他又不是她的领导，这种时刻被监视着的感觉真的让人好不爽啊。 方晚晴在心里深吸了口气，转头对他微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周逸一副上级领导的派头：“鉴于你有偷工减料的前科，不说出具体办法将无法取得甲方信任。” 方晚晴忍不住脑补了自己狂凑对方一顿的情景，面上平和地道：“中午午休时间，我一直和那些困难学生有接触。” 周逸问得很细致：“在哪里接触？” 方晚晴微笑着答道：“在我的办公室。” 周逸点点头，又说了一句：“别忘记项目结束后会有验收评估，不要妄想偷懒不作为。”说着长腿一迈，大步走开了。 ……小赤佬。 方晚晴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咬牙切齿的表情，做完后又觉得自己太过幼稚，不禁摇头失笑地想着：高中这地方不能多待，会被那些“中二病”的小屁孩影响，自己也变傻了。 其实她并不怕周逸口中说的什么“甲方”权利，也不担心“申展”会做出撤资行为。因为这是校方、公益机构与企业的三方合作，不是光凭个人意愿可以推翻改变的。她只是担忧周逸将来会在喻真面前乱说话，指责自己怠慢工作。喻真是个很好的理事，上任后的所有努力与真心都展露无疑，自己实在不想伤了她的心。 方晚晴没走几步，绝美少女吴映雪跑到了她的身边，同时清脆地喊了一声：“方老师。” “什么事？”方晚晴停下脚步朝她亲切地问道。 吴映雪扬着甜美的笑容向她发出邀请：“方老师，这周五晚上我过生日，你能来参加我的生日派对吗？” 方晚晴吃惊地问道：“你邀请我吗？” 吴映雪道：“恩，虽然和方老师接触时间不长，但我很希望老师能参加我的18岁成人礼。” 方晚晴受宠若惊地道：“谢谢你的邀请，我一定参加。恩……你还请了其他同学和老师吗？” 吴映雪点点头道：“恩。” 但她并没有说具体请了谁，而是直接把邀请函交给方晚晴后就小跑着离开了。 方晚晴拿着邀请函心里喜滋滋地想着：这些孩子还是单纯美好的，看来也是喜欢自己的。 午休时，困难学生陆续来到她的办公室里交还了填写完毕的助学金申请表。方晚晴收集齐表格后想到自己要回机构一趟了，于是她下午与叶松老师说明了情况，提前离开了学校。 回到了久未涉足的办公室后同事们都表现得非常高兴，关倩立即上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方姐，大半个月没看到你啦，想死我啦！” 方晚晴拍了拍她的后脑勺道：“小甜话精。” 喻真也从里间办公室走了出来，她笑着问：“项目顺利吗？” 方晚晴答道：“还在前期摸索开展阶段，但我会努力做好的。” 喻真道：“恩，有什么困难尽管和我们说说，大家一起想想对策。” 方晚晴满口答应，她想了想从包里拿出学生给她的邀请函挥了挥，语气炫耀道：“这周五有学生邀请我去参加生日派对呢。” 沈跃感叹道：“我就说以方姐的温柔魅力肯定会受学生们的欢迎，大家肯定都很拥戴你吧。” 方晚晴内心千言万语化成了一连串笑：“呵呵呵呵。” 黎澄也轻轻拍了拍手道：“了不起，方姐。” 喻真盯着这张邀请函觉得有点眼熟，她从方晚晴手里接过一看，道：“这和周总给我的邀请函一模一样。” 黎澄眉毛一挑，问道：“周济什么时候来过了？” 喻真道：“他寄给我的，说是吴经理妹妹的生日。因为之前大家都是通过结缘才有了合作，所以吴经理也对‘上善’发出了邀请。” 方晚晴闻言思索道：“我的学生叫吴映雪，吴经理是叫……” 喻真接口到：“吴映墨。” 方晚晴不由感叹道：“居然有那么巧的事情。话说他们兄妹俩的基因真好啊，都长得超级好看。” 关倩惊呼道：“哇，吴经理妹妹的生日居然定在了这个地方。”邀请函不知何时到了她的手上。 沈跃见她大呼小叫的便将头凑过去看了眼，立即也发出了赞叹声：“哇，这地方好昂贵的吧，吴经理大手笔啊。” 方晚晴点头道：“对，我刚看的时候也吓了一跳。飞霞路上的房子都不是普通人能进的，我路过无数次，从来没有进去过呢。” 关倩惋惜地道：“我也好想去，‘怀信公馆’，听着名字就感觉好高大上啊。” 黎澄闻言从她手里一把抽走邀请函，函上“怀信公馆”四个端正方字映入了他的眼帘。 沈跃开玩笑地问道：“黎少爷，你去没去过这种高级地方？” 什么去没去过，简直是出入自由，就是他家的产业。黎澄心中觉得巧合，面上却不显山露水，淡淡地回道：“去过几次。” “哇，那里面是什么样子的？肯定很赞吧！”关倩好奇地问道。 黎澄随意地点了点头：“还不错吧，挺复古的。” 关倩一脸可惜：“但我们没有邀请函，不能一起去开开眼界了。” 黎澄看她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一笑道：“真想去的话下次我可以带你们。” 关倩歪着脑袋看他：“真的吗？要一言为定哦！” 黎澄笑了笑道：“小事一桩。” 几人玩笑过后又陆续回到了座位上开始工作，机构自从走上正轨后任务繁重了许多。 黎澄手上处理着表格，内心总觉得不安，他左思右想后走去茶水间里给姐姐打了一个电话。 “什么事？”电话里传来了黎萧的声音。 黎澄问道：“这周五你把‘怀信’定给了？” 他这样问有两个原因。 一来，“怀信公馆”不像“滨江新景”大酒店，是属于黎家的私人会馆，能决定它使用权的只有家里几个人。他想着只可能是黎萧，因为上次《创潮》庆典上与简琨云结下的机缘。 二来，他只提及《创潮》而不提吴映墨，是因为喻真收到了邀请。方晚晴可以说是私人关系收到的邀请，而喻真本身与吴氏兄妹的关系并不亲密，照理来说不该在受邀请的名单内，所以这场生日派对不仅是私人聚会还带有商业性质。 “是啊，怎么啦？”黎萧语气随意地问道。 “你去吗？”黎澄问。 “我可以去。”黎萧答。 姐姐话说一半，黎澄只能再确定问一遍：“到底去不去？” 电话里传来了黎萧的哼笑声，她不答反问：“你何必这么在意我去不去？” 黎澄叹了口气道：“你去下吧，我们机构理事也去，你帮忙看顾着点。”他知道姐姐的恶趣味，自己如果不把话说清楚她也不会照实说。 黎萧在电话那头语气悠哉地道：“不一定有空，我工作很忙你是知道的。你自己也可以去啊，以‘黎氏集团’大少爷、‘怀信公馆’主人的身份，谁敢拦着你？” 黎澄闭了闭眼，他知道姐姐已带上了看戏的心思：“……我毕竟没有受邀请，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黎萧语气故作讶异道：“真奇怪，你们机构理事是身怀宝物吗？否则为何特地要人看顾着？” 黎澄沉默了会儿，道：“……那里狡猾的商人太多，我怕她被骗了。” 他这个担心不无道理。“上善”会被邀请肯定不是《创潮》的意思，因为两者之间并无联系，其中唯一的链接纽带只有“申展”了，而且喻真的邀请函还是周济给的。 黎澄摸不透周济的目的，之前以为对方攀上“上善”是为了接近自己，为了“黎氏集团”，但实际在与对方的几次接触过程中都被无视了。周济无视他却还一直热心帮着机构，从商业利益角度来看非常不合理。他绝不承认周济是个心无旁骛的慈善家。 黎萧闲闲地说道：“那你得告诉我具体要帮你盯着哪个狡猾的商人？范围太大，我可防不了。” 黎澄只得无奈地全然坦白：“‘申展’的周济，麻烦姐姐了。” “‘申展’。”黎萧轻笑一声，言语中透着不屑，“我还以为是哪家富商巨贾，放心好了，姐姐帮你去会会他。” 第25章 吴映雪的生日宴（中） 12月30日，飞霞路。 晚上6点，喻真和方晚晴如约来到了这片申市赫赫有名的花园洋房聚集地。这里汇聚着几十栋风格各异的独立别墅，每幢建筑以绿化庭院分隔，环境幽雅。她俩沿路循着门牌号找到了外墙布满爬山虎、被紧密篱笆围住的三层洋楼“怀信公馆”。 门口服务生看过邀请函后恭敬地将两人送入馆内，生日派对的主场以自助餐的形式设在了一楼。 会馆里已来了不少人，一眼看去都是陌生面孔。方晚晴用目光搜索着学校里的人，恰好看见吴映雪搭着哥哥吴映墨的手臂正款款向她们走来。兄妹俩一人穿着浅色西服，一人穿着可爱小礼裙，都是一样的肤白赛雪，气质清贵，就像白马王子与白雪公主。 “方老师好。”吴映雪走到方晚晴的面前乖巧有礼地打了招呼，花样年华的少女在粉色洋裙的映衬下更显得肌肤娇嫩，清纯可人。 方晚晴对她亲切一笑，将手里早已准备好的礼物递了过去：“祝吴映雪同学生日快乐。” 喻真也微笑着送上了自己的礼物。 吴映雪双手接过，桃腮带笑道：“谢谢你们。” 一旁的吴映墨客气地朝两人点头示意道：“感谢你们来参加我妹妹的生日派对，一切自便，不用拘束。” 方、喻两人也回礼道：“谢谢吴经理的邀请。” 门口又有客人来了，吴映雪是今天的主人翁，吴映墨自然要随身陪伴，兄妹俩向她们寒暄过后便去招呼别人了。 方晚晴站在原地意犹未尽地感叹了一句：“真是美人胚子啊，不知道他们父母长什么样，怎么能生出这么养眼的孩子。” 她四处张望，想见识下吴氏兄妹父母的庐山真面目，却看见“申展”的周总与他的弟弟周逸一起走了过来。 周济还是一如既往的风度翩翩，脸上挂着谦和的笑容：“喻理事，方小姐，又见面了。” 周逸换下校服穿上正装看着也有点小大人的样子：“方老师好。” 他在问好的态度上也算无可挑剔，但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带有不怀好意，方晚晴不由地眉头一跳，面上保持住了镇定。 周济温和地建议道：“咱们先去吃点东西吧，时间也不早了，别饿着肚子聊天。” 大厅里四处摆放着椅子方桌或茶几沙发，供客人们在自助餐区挑选好食物后用餐、休憩。 四人自然结为一组，各自挑选好吃食后找了一处入座。 周济笑着问道：“对了，方小姐去到格志开展项目工作还顺利吧？我家小逸在学校里表现得怎么样？” 这是方晚晴一直以来最担忧的场面了，她就怕周逸会在喻真面前胡言乱语。 此刻周逸正低头切着牛排，方晚晴瞥了他一眼，温婉地回答道：“我是第一次执行这类项目服务，正在努力摸索中，希望能做好它吧。周逸同学表现得非常优秀，成绩也是全校第一，周总有个很值得骄傲的弟弟啊。” 她先是对自己的工作谦虚谨慎地总结了一番，再把周逸大大夸奖了一番，心里祈祷着这个小赤佬接下去别乱发表不恰当言论。 周济摇头笑道：“这就好，哎，这小子脑袋瓜是挺不错，其实不太让人省心的，他能不捣乱就不错了。” 周逸切完牛排用叉子叉了一块送到嘴里，边咀嚼着边朝对面的方晚晴挑了挑眉毛。 方晚晴一脸慈祥地笑道：“周逸同学不仅学习好，还是数学课代表，是老师们的好帮手，同学们的好榜样，在学校里很有人气的。“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好像篮球打得也不错。” 她再一次毫不吝啬地送上了褒奖之言，希望对方能收下她的好意安静吃喝。 周逸慢条斯理地吞下了嘴里的牛排，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他正准备开口，方晚晴抢先说道：“对了周总，年前的帮困金已经打入学生们的账户了，他们都很感激‘申展’的慷慨与帮助。” 周济道：“其实数额不算多，能帮到一点是一点吧。也要感谢‘上善’的服务付出，这类公益善举确实很有意义。” 喻真笑道：“周总也很有爱心。” 四人边吃边聊，方晚晴一直绷着神经展现着超高的话题技巧，全程没让周逸有机会在项目服务评价上做文章。实际上周逸也没想过要真的开口说点不给面子的话，只是偶尔装装样子吓唬她，然后看着她面上极力掩盖的慌乱神色而感到得意洋洋。 又过了一会儿，吴映雪脚步轻盈地来找周逸了，周济立即对他说：“你去和同学待一块儿玩吧。” 于是周逸被吴映雪顺其自然地拉走了，方晚晴总算是舒了一口气。 喻真道：“周总，还没和你说，托了你的福，我们机构上3星了。” 周济立即爽朗地笑道：“那恭喜喻理事了，也祝贺‘上善’。” 喻真真诚地道：“这次若没有周总提前开展项目的好心建议，我们不会那么顺利。” 周济摇了摇头道：“喻理事别这么说，我很早之前就说过，我们两家都算是新人，互相帮助是应该的。”说到这里，他微叹了一口气道，“新人在开拓市场时有多不容易，‘申展’都经历过，特别能体会。” 方晚晴道：“周总很会站在别人立场考虑问题。” 周济笑道：“因为‘上善’的处境我也深有体会，而且你们够努力，也愿意坚持，所以未来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喻真举起杯子欲与他碰杯，周济马上心领神会，也举起杯子轻碰了下。 放下杯子后，周济说道：“你们刚刚通过评级考验，‘申展’明年初也要准备一个重要的资质评选。” 喻真问道：“什么资质评选？” 周济道：“申市政府将开展一次‘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出口重点企业’的资质评选，评上后能获得一系列的政策优惠，扶持企业拓展海外业务。” 方晚晴道：“听着很不错啊。” 周济道：“是啊，这对任何一家软件企业来说都是非常难能可贵的机会，竞争一定很激烈。” 方晚晴问道：“那‘申展’的把握大不大？” 周济皱起眉头道：“老实说，我自认为‘申展’在技术上没有问题，但名气和资历还是不够，行业内太多比我们成立时间长的企业，能否评上实在难说。” 方晚晴爱莫能助，只能道：“祝福‘申展’得偿所愿。” 周济叹了口气道：“谢谢，希望能顺利吧。” 喻真也道：“希望一切顺利。” 人总有吃饱喝足的时候，周济拿着餐巾纸擦了擦嘴，对两人温和地笑道：“我先去看看学姐学长，你们慢慢吃，待会儿再聊。”说着他站起身信步离开了桌席。 方晚晴看着他的背影低声说了句：“能感觉得到周总对明年的资格评选不是很有信心的样子。” 喻真若有所思地道：“是啊。” ------------- 这边周济漫步走到了简琨云的身边，看见简学姐正在与“黎氏集团”大小姐黎萧亲切交谈着。 简琨云也注意到了他，便笑着向黎萧做着介绍：“黎总，这是我的大学学弟，‘申展软件’的创始人周济。” 周济立即谦逊地向黎萧打着招呼：“你好黎总，我已久闻‘黎氏集团’大名了，很荣幸认识你。” 黎萧心里记着与弟弟的约定，向他微微一笑道：“你好，‘申展’是后起之秀，周总年轻有为啊。” 其实在进入公馆后，她就特别关注了两个目标人物：“申展软件”的周济与“上善”公益喻真的动向，但没有主动出击。因为“黎氏集团”今时今日的商界地位比在座所有企业都高级得多，她只需在原地静静等待，自然会有有心人主动上来攀谈。 果然，周济在简琨云早有预谋的引荐下过来了。 黎萧不动声色地将周济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这人长得盘亮条顺，气质谦恭，但眼里却透着自信的光芒，一看就是个对任务目标有着坚定信念、不会轻言放弃的人。 简琨云简单地提了两句：“的部分互联网板块交由‘申展’负责着，成效很不错。” 黎萧挑了挑眉道：“哦？‘申展’除了软件开发，还有互联网经济的业务吗？” 周济笑着道：“这些年将是互联网经济的大潮，‘申展’不想错过这种机遇。” 简琨云补充了句：“周济在这个领域有着独到的见解，我之前也是从他这里受到了很多启发。” 黎萧点了点头道：“今年以来的互联网及移动业务板块发展迅猛，惹人注目。” 简琨云笑道：“离不开周学弟的帮助。” 周济谦虚地道：“哪里哪里，是简学姐领导有方。” 简琨云完成了帮学弟牵线搭桥的任务便想着要撤退了。“黎氏集团”未来当家人可不是随便能见的，她得留给两人私下交谈的时间：“黎总、学弟，我去看看小寿星，你们先聊着吧。” 她说着微微颔首、礼貌退场，踩着高跟鞋身姿款款地向吴映墨的方向走去。 “怎么样？映雪喜欢今天的排场吗？”她问向了小寿星的哥哥。 吴映墨朝她露出了一丝笑容：“她很开心，谢谢你。” 简琨云轻捶了一下他的肩膀道：“你还和我客气什么，都十几年的老同学了。” 吴映墨轻轻地笑了笑，然后目光瞥了眼不远处正与黎大小姐相谈正欢的周济，心里淡淡地想到：除了为映雪庆生，你也为了给周济创造机会，看来这位学弟对你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 ------------- 公馆的天花板上悬吊着复古华丽的水晶吊灯，将大厅内的中央位置映照得分外敞亮，但四周墙壁处仅挂着幽黄的壁灯，恰到好处地营造出了一种旧日情调。 吴映雪正与周逸坐在角落处的两张大藤椅上，她刚拆开了周逸送她的生日礼物，朝他不满地噘着嘴道：“我又不爱玩游戏，你送我游戏机干什么啊！” 周逸整个人舒适地躺在藤椅里，扯了扯嘴角道：“这不是游戏机，是正版单机游戏。” “我又不爱玩。”吴映雪看着游戏包装上写着“战争、射击”类字眼低头小声抱怨着。 周逸看着她失望的神情无奈地道：“我之前问过你想要什么礼物，你不肯说，我只能随着自己的意思来了。谁知道你们女生到底喜欢什么。” “但你也不能买游戏机给我吧，想也知道这我肯定用不着啊。”吴映雪朝他翻了一个大白眼，“你显然没用心。” 周逸目光转向了窗门外的大花园，中央草坪和假山池塘在寒冬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清冷，他慢慢地解释道：“这款游戏是国人自己开发的，做得很良心，可惜市面上盗版横行，估计游戏公司根本赚不到钱，我只是想支持一下他们。” 吴映雪对游戏不感兴趣，也对他说的内容不甚在乎，只是发现他的神情里带有点落寞的意味。于是她立即停止了抱怨，抱着怀里的游戏盒对他柔声说道：“放心，我会珍藏它的。” 第26章 吴映雪的生日宴（下） 这场名义上的“生日宴”，实则是一群商人互相交换资源信息、拓展人脉关系的小型盛会，但小寿星吴映雪并不知晓其中的深层含义。 她穿着漂亮礼服，天生丽质，是全场最亮眼的小公主，享受着众人的祝福与赞叹，接收了堆积成山的精美礼物。不过最令她开心的是与周逸2个多小时的单独相处，她刻意没有请任何一位班级同学，因为在人生中唯有一次的重要成人礼上，她只需要来自周逸的陪伴。 两人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吴映雪频繁看见周逸脸上流露出无聊的表情，显然是觉得派对没劲了。但他也没有地方可去，因为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大人们在三三两两谈话，他没法加入，只能选择待在她的身边。 吴映雪知道周逸心中只想快点结束离开，但她却希望时间可以过得再缓慢一点，在这个充满复古韵味的高级会馆里，给她留下更多的美好回忆。 墙上的时钟逐步走向了9点，生日宴会终于要在初冬夜色的加深中悄然落幕了。 吴映雪看见方晚晴向自己走来，知道她是来道别的，于是与周逸一起从藤椅里站了起来。 “我没看见学校里的其他老师，你只请了我吗？”方晚晴疑惑地问了一句。 吴映雪甜甜地笑道：“恩，方老师觉得今天的派对氛围怎么样？”她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岔开了话题。 方晚晴也没有追问，脸上挂着和蔼的微笑道：“这是场非常棒的生日宴会，你的家人都很疼爱你哦。” 吴映雪乖巧地道：“方老师是准备走了吗？” 方晚晴笑道：“对的，今天谢谢你的邀请，我很开心。”她向两名学生挥手告别，“那我们下周学校见。” 吴映雪也伸出手挥了挥，待方晚晴离开后，她听见身旁的周逸开口问道：“是你邀请的方老师？” 吴映雪爽快地承认：“是啊。” 周逸继续问：“你怎么想起来邀请她的？” 吴映雪笑了笑道：“为什么不可以邀请老师？” 周逸见她不想老实说明原因便耸耸肩不多问了。 吴映雪很满意他在关于方晚晴的问题上表现出不甚在意的态度，更满意他在宴会上全程未与对方产生过多的交集。她想了想又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我从哥哥这里听说了方老师的一些事情。” 周逸不解地看着她。 吴映雪低声说：“哥哥告诉我，方老师所在的‘上善’机构之前自荐过他们公司的庆典活动，原本是实力不够没有选上，后来通过朋友的关系打了招呼才进的。” 周逸闻言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情，而是冷笑了一声：“果然如此。” 这下轮到吴映雪不解地看着他。 周逸目光中透着不屑，道：“她们这次与我哥的项目合作也用了不光明的手段，明明实力不如别人，却把别人挤走了。” 吴映雪吃惊道：“还有这事！” 周逸接着道：“方老师来了学校后也不怎么作为，估计就想混日子然后轻松拿我哥公司的钱，她想得美。” 吴映雪这下彻底放心了，她终于知道周逸为何一直盯着方晚晴的原因了。她不由暗自笑话道：自己之前确实太过多心了，怎么会冒出周逸喜欢方老师这么个惊世骇俗的想法，他们两人之间的差距太大了。 ------------------- 另一边的“黎氏集团”大小姐黎萧也准备打道回府了，她向众人道了别，在诸多企业家的恭敬欢送下离开了“怀信公馆”。 黎家的专车司机见她出来后立即为她打开了车门，黎萧施施然地上了车。在豪华座驾的后排座椅上坐定后，她慢慢回想着今天遇见的人和事，内心里觉得很有意思。 姐，怎么样了？她低头一看，弟弟黎澄发来了一条短信。 黎萧扬起嘴角微微一笑，慢悠悠地回复了一条：我在回家的路上了。 紧接着，她的手机铃声大作，黎澄等不及打电话来了。 她接起手机谐谑地说道：“你急什么，我回来会慢慢和你说的。” 黎澄在电话那头语气任性地道：“现在就说。” 黎萧轻笑了一声：“你放心，周济根本没有威胁。” 黎澄催促道：“说具体点。” 黎萧悠然说了一句：“周济是个很有远见的人，本身也有勇有谋，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黎澄不耐烦地打断她：“我没想听你夸他。” 黎萧撇了撇嘴道：“你急个什么劲，我在帮你具体分析问题。简单来说，你们机构理事人小式微，周济心中藏有宏图伟业，根本不会喜欢上这样的女生，他有更高的人生目标，儿女情长只能靠边站。” 黎澄语气了然地道：“我就知道他是个实打实的商人，但奇怪的是，他为何会屡次帮助‘上善’，他不接近我，却对我们理事表现出一副积极热心的样子。” 黎萧神情自若地道：“这个简单，你真在意的话我去派人查下。”她又笑了笑道，“也许人家就是想做公益呢，选择帮助小机构为自己多挣点不图虚名的好名声。” 黎澄语气肯定地道：“没那么简单，他肯定别有所图，要快点查一下。” 黎萧却道：“没必要这么着急，最好让事情自然发展，对你只有好处。” 黎澄疑问道：“什么意思？” 黎萧笑道：“傻弟弟，让周济得逞后再告诉你们理事真相，这样才能让她彻底死心，到时候什么好感都会自然而然的烟消云散。” 黎澄在电话那头沉默了。 黎萧心里暗自笑道：这个傻小子从小顺风顺水，外表看似个风流倜傥的花花公子，实则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任何女生，也没有正儿八经地谈过一次恋爱。所以当他面对自己喜欢的人时就完全不知所措了，失去了勇气，更没有了往日的机灵。 比如他今天连自家的地盘都不敢来，还要委托她这个姐姐帮他一探情敌的虚实。 她如同军师般点拨了两句：“你放心好了，以周济的为人不外乎做点获利的事，应该不会对你们理事造成人身伤害。她既然已处在周济的计划中了，你不如静静等待着，给自己增加点有利条件。情场如战场，你要懂得俘获别人的谋略。” 黎澄沉默过后终于说了一句，却是另外的事：“你和程阳哥怎么样了？会和好吗？” 黎萧笑了笑道：“我和他不适合，不是一类人。可以成为好朋友，但没法有进一步的关系。” 黎澄问：“为什么？因为他给不了你更多的商业资源吗？” 黎萧坦然道：“没错，我们两个的志向不一样，在一起没有共同语言。” 黎澄不解地问道：“但是我们家的商业地位已经很高了，你还不满足吗？” 黎萧语气坚定地道：“之前的都是父辈的功劳，既然黎氏传到了我的手上，一定要青出于蓝。” 黎澄懒洋洋地说了句：“那你加油吧。” 黎萧听了笑骂道：“臭小子，姐姐都辛苦死了，你也不知道帮帮我。” 黎澄干笑两声，迅速地挂了电话。 黎萧边放下手机边无奈地摇了摇头，与弟弟的通话结束后，她又重新回想起刚才在宴会上与周济的对话。 “‘黎氏集团’一直是实体经济的佼佼者，但科技带来的革命浪潮已出现，黎总深谋远虑应该能预见吧。”周济面目谦和，但眼睛里盛着洞若观火的自信。 他说得没错。黎萧看着窗外漆黑寒冷的萧索景象叹了口气，“黎氏集团”所依仗的房地产产业已走到了严酷阶段，很难寻找新的增长点。集团看似如庞然大物般难以撼动，其实正站在火急火燎的转型路口。 如果放在过去，她根本看不上《创潮》这类小企业，简琨云也只是出身小门小户的中产阶级而已，在黎家面前犹如蚂蚁与大象。她之所以愿意放下身段与简琨云交好正是看中了《创潮》的潜在价值，或者说是简琨云所展现出来的商业魅力，想要对其进行注资。 “创业投资”将是“黎氏集团”未来开拓的新业务之一。 当然，光凭这点还不够。集团将要面临彻底改革，需要将现有产业完美结合互联网经济模式取得新发展。但这招棋走势风险，稍有不慎将损失惨重。她一直以来心思焦虑，毕竟在这个全新领域面前找不到任何前车之鉴可参考。可令她没想到的是，今天与周济的一番对话给她提供了许多新思路。 周济。 黎萧在心里默念了遍这个名字。她原本只是抱着帮助弟弟打量情敌的玩笑心思，带着上位者的骄傲姿态自上而下去看待他，没想到对方却带给了她大惊喜。 怪不得聪明如简琨云也这么看重这个学弟，愿意大手笔开办这次生日宴来引荐他。 这不是一次纯粹冰冷的商业聚会，在“生日宴”的温情氛围下突显出了点亲朋好友聚会的意思。周济确实有过人之处，黎大小姐愿意接受简琨云的引荐与他交个朋友。 ---------------- “怀信公馆”里，主人翁送走了所有的宾客后也准备散场了，吴氏兄妹的车里带着简琨云，吴映墨打算先送她回家。 车内，坐在后排的简琨云问着旁边的吴映雪道：“我看你同学里只请了周逸一个人？”她眨着眼睛露出一个八卦的笑容。 吴映雪低垂着头道：“周逸也不是我请的，他是你看中的周学弟的亲弟弟，本来就要来的。” 简琨云看她怀里抱着的礼物继续调侃道：“别人的礼物直接放在车子后备箱，周逸的却一直抱在怀里，啧啧，这个区别……” 吴映雪被说得不好意思，只得赶快岔开话题：“他居然送我游戏机，我根本不喜欢。” 简琨云低头一看，果然是一个游戏盒。她摇头笑了笑道：“直男的思维，不敢恭维。”她想了想又道，“不过他愿意把自己喜欢的东西送给你，说明对你也是上心的。” “是这样吗？”吴映雪怀疑地盯着游戏盒看了看。 简琨云笑了笑，她看向前方开车的吴映墨说了句：“映墨的品位还是不错的，在直男里算是个例外吧。” 吴映墨专心地开着车，闻言淡淡一笑道：“那是简大小姐栽培有方。” 简琨云似乎想起了什么，乐呵呵地道：“我差不多快忘记你大学时土气的样子了，突然有点怀念起来了。” 吴映墨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上扬，然后继续专心开着车。 第27章 格志高中（4） 旧年就这样翻篇而过，新的一年到来了，这是一月第一个周一的早晨。 方晚晴照例来到学校操场观看千名学生的出操表演。她站在（１）班的队列旁，从前排慢慢往后走，这个班的大部分学生她都有了初步印象，但还叫不上名字，其中已经熟悉的同学有三人。 最先入眼的是排在队伍前方的谢婉婷，她朝可爱暖心的谢同学眨了下眼睛，对方心领神会地笑了笑，然后不好意思地低下了脑袋。 往后走了几排，她又看到了绝美少女吴映雪。欣赏过了对方的花容月貌后，方晚晴不由在心里对比道：不是校服丑的问题，还是长相的问题啊。 吴映雪和她哥哥一样身上散发着高冷气质，特别是当她不笑的时候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方晚晴下意识地认为不适合露出开玩笑的表情，所以朝她慢慢扬起了一个端庄稳重的笑容。吴同学看见后立即回以了一个大方甜美的微笑，这个笑脸太过美丽，令方晚晴联想到冰雪初融、晴空万里的画面。 不得了，这个小美人长大后肯定不得了。方晚晴心中发着感叹，逐步走到了最后一排，看见了这个班级里她熟悉的最后一名学生，周逸。 她想着上周五在生日宴上他表现得还算乖巧，想必已经消解了一些误会，所以对他露出了一个友好的笑容。没想到的是周逸冷酷地看着她，眼睛里仍旧透出一股熟悉的鄙视目光，并且随着广播操的抬头动作将这个鄙视表情做得更为生动欠揍。 ……兔崽子。 方晚晴暗骂一声，自讨没趣地转身走开了。 出操之后是班会，她跟着叶松老师一起去到（１）班刷存在感。叶老师在台上认真严肃地讲学习讲纪律，她则站在一旁盯着后方的简陋黑板报默默吐着小槽、开着小差。 这时，英语老师来了，她向叶老师及班级同学请了假，说今天家中有事得缺席晚自修了。 格志的晚自修通常都会派有一名任课老师看管，老师有事时也可请假，只需提前告知学生就行了，因为不少学生就是为了得到老师辅导而上晚自修的。果然，底下有同学听到今天没有老师看顾后便决定放学早点回家了。 20分钟的班会过得很快，第一节 是语文课。叶松老师在临走时又吩咐了数学课代表一句：“周逸，下课后来我办公室拿试卷。” 周逸答应了一声，目光冷冷地看着方晚晴晃悠着脚步跟随叶松老师离开了教室。 她还在混。周逸心里冷笑了一声，可没那么容易！ 第一节语文课结束后，周逸按照叶老师的吩咐来到了他的办公室，在领取试卷时他特意朝叶老师建议道：“今晚英语老师来不了的话，或许可以让方老师带班。” 叶松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含蓄地道：“方老师……你觉得她合适？” 周逸点头道：“晚自修上有个老师在总让人安心点，而且方老师人挺不错的，很亲切。” 叶松对这个得意门生的提议总是很看重，他理解地道：“不错的想法，只是不知道方老师今晚有没有空，待会儿得先去问问她。” 周逸对他露齿一笑道：“叶老师，你周一的课时和会议特别多，不如我代你去问吧。” 叶松想了想道：“也好，那你去问下吧，然后给我个答复。” 周逸领命离开。他并不着急即刻去找方晚晴，而是决定等到午休时间再去。因为她曾说过会利用午休时间开展项目服务，周逸想着正好借此机会查个岗，看看她到底有没有在偷懒骗人。 -------------- 午休时间，谢婉婷如约来到了方晚晴的办公室。 在方晚晴零食投喂的攻势下，经过一个月的相处，她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有了质的飞跃，谈话内容逐渐涉及到了家庭隐私方面。方晚晴想要抚慰谢同学的心理，必然要触碰到对方的伤口。 “父亲离开我们后就没有联系了，母亲也不愿意提起他，我们在家里很少提及关于他的事情。”谢婉婷低声说道。 “但你很想念他是吗？”方晚晴柔声问。 “恩，但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走了，我对他其实没有太多印象。” “你在心里责怪过他吗？” “母亲对他的评价不好，曾经说过他不是一个好父亲，没有尽到为人夫与为人父的责任。即便他俩没有离婚，家里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说不定会比现在更难过。” 方晚晴安静地倾听着，这些已成定局的事情无法改变，她需要做的是给谢婉婷一个述说与发泄的平台，从而减轻她的苦闷与压力。 “母亲腿脚残疾，不便出门工作，我们一直以来都是依靠社会救济金生活。我看见有同学穿戴着很精美的饰品，使用着最先进前沿的电子设备，都会心生羡慕。我也经常会问菩萨，为什么我要过得那么悲惨，明明大家都是一样的。”她叹了口气继续说，“母亲常在我耳边念叨，说咱们家只有靠我自己，如果我高考失败，那么人生就完了，一辈子逃脱不了穷苦的命运。” 方晚晴安慰道：“你已经很棒了，格志高中的（１）班不是所有人都能进的，你已经比很多同学都要优秀了。” “但是我比他们压力都大，他们也许可以失败，或者逃避。像（７）班的同学就可以不参加高考，他们没有那么累，有钱就可以出国了。还有（８）班，艺术生的文化课要求没有那么高。” 方晚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那你想去（７）班或（８）班吗？” 谢婉婷没有回答。 方晚晴笃定地道：“你更愿意留在（１）班，因为这是你凭借努力留下来的，在你心中应该有着属于尖子生的骄傲。”她塞了一块巧克力给谢婉婷，“那些精美饰品与潮流电子产品并没有什么可羡慕的，等你真的长大了会发现人生还有更为重要渴望的东西。” “是什么东西？” “心底真正热爱的东西，这个只有你自己知道。” 谢婉婷睁着眼睛一脸茫然。 方晚晴问道：“愿意听听我的事情吗？” 谢婉婷柔顺地点了点头。 “我高中的时候，就是像你这般大的时候，曾经面临着两个选择。不对，我说错了……其实我没有选择。”方晚晴苦笑了下道，“我从小喜欢画画，也学了画画，但是父母一直觉得画画这个东西没有出路，所以从来没有想过让我考艺校或者读设计类专业。” “那方老师读了什么专业？”谢婉婷好奇地问。 “我读的会计专业，父母觉得会计这个岗位稳定，一辈子有饭吃，也适合女生。” “但你现在也没有从事会计工作啊？” 方晚晴笑道：“因为我大学毕业后找到了一份很稳定的工作，父母便放心了，他们的原意也是想让我的生活稳定有保障。” 谢婉婷理解地点了点头。 “但是，我心里始终有个遗憾。我没有从事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情，所以即便每天都过得轻松安逸，可心里一直无法开心。”方晚晴温柔地看着她，“这就是我刚才和你说的，饰品和电子产品都不值一提，你真正想要什么只有你自己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思考下自己对什么感兴趣，然后努力提高学习成绩，优秀的成绩可以帮助你选择自己喜欢的学校和专业，这才是将来跟随你一辈子的事。” 谢婉婷认真地听着，时而皱起眉头沉思。 “你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吗？”方晚晴问。 谢婉婷摇了摇头。 方晚晴真诚地道：“没关系，你可以好好地想，慢慢地想，一定要听见自己心底的声音。”她笑着鼓励道，“你比当年的我有着更好的成绩，你的选择面很大。” 见谢婉婷嘴里的巧克力吃完了，方晚晴又塞给了她一颗，同时道：“你不要将母亲的碎碎念及家庭的经济压力太过放在心上。你要想着努力读书获取优异的成绩是为了自己将来能与理想更接近，是为了决定自己今后的生活方式。人一旦想着追求快乐、追求美好，那么一路上的努力与拼搏就不会显得那么痛苦了。” 谢婉婷抬起了头，慢慢舒了口气道：“谢谢方老师，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方晚晴继续道：“你们现在的时机比我们那时好，十年前的社会发展模式没有像现在这么海纳百川，你处在很好的时代，这是你比起我们这代人幸运的地方。所以别总想着自己的不幸，要珍惜当下，放眼未来。你才18岁，可以说精彩的人生才刚开始。”她拍了拍谢婉婷的肩膀，“同时也意味着你离完全操控自己人生的日子不远了，好好积攒实力，你会逐渐摆脱困难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的。” 严肃的话题说完后，她们又开始说起轻松的话题。欢声笑语中，办公室的门被人敲了两下，随后方晚晴看见周逸的脸出现在了门后。 “什么事？”方晚晴出声问道。 这是周逸第一次来她办公室，不会是因为上次自己告诉他说项目服务时间集中在了午休段，所以他特意跑来视察工作的吧。她心里无奈又好笑地想着。 周逸用目光在方晚晴及谢婉婷身上扫了一圈，然后简洁地道：“叶松老师问你今天晚上有没有空带晚自修？” “恩？”方晚晴迟疑了下，随后道：“……应该没问题。” 周逸得到想要的答复后便随手关上门走了。 方晚晴觉得纳闷，不知道叶松老师为何突然改变想法，转头看时却发现谢婉婷的小脸变得红扑扑的，她立即心领神会地调侃道：“我猜想你是很喜欢羽毛球了，或许考虑读个体校吧。” 谢婉婷怔愣了下，很快明白了方老师的意思，顿时小脸变得更红了。 方晚晴“嘿嘿”笑了两声，不由再次感叹道：青春啊，年轻啊，真美好！ 第28章 格志高中（5） 方晚晴再一次坐在了晚自修的讲台前，她迎着学生们奇怪的眼神耸了耸肩膀道：“我只是暂时来顶班的，以后照旧。” 学生们闻言纷纷露出了一个安心的表情，继续低下头复习起了功课。 方晚晴在心里苦笑道，这群小屁孩松口气的样子做得太明显了吧，我不要面子的啊。 她发现最后一排的周逸也在，对方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趴在桌子上开始做题。 方晚晴在心里默默想着，这从来不上晚自修的兔崽子不会又是特意留下来监她工的吧，真是为他哥的项目操碎了心啊。 第一节晚自修过得风平浪静，学生们都知道了方老师的“学渣”属性，所以不会再有人举手请教她问题了。 课间10分钟休息的时候，百无聊赖的方晚晴侧耳听着前排两个学生的聊天内容。 “你体育作业做了没？”一平头男生问。 “还没有呢，高三已经够忙了，体育还来凑热闹，想累死我们吗？”另一眼镜男生抱怨着。 后一排的学生也加入了话题：“这是教育局规定的，也不是体育老师定的。反正不算高考分数，随便写写算了。” 方晚晴好奇地插嘴问道：“你们现在体育也有作业了？” 平头男生回答：“高三体育要写一篇以运动为主题的论述文。” “还要分小组写，3人一组，真麻烦。”眼镜男生补充道。 “哎，我小组还没有分呢，你们分了没？” “没有没有，谁有空搞这个啊？” “但是作业总要完成的啊。” “要不就我们三人一组吧，你这么积极，这份作业就交给你了。” “什么啊，我哪里积极了。” 原本小范围的前排三人讨论很快演变成了全班性质的讨论，学生们都七嘴八舌地议论起了这次的体育作业。 “叮铃铃……”第二节 晚自习的上课铃声响起了，但大部分学生仍然没有停下讨论的意思。 方晚晴觉得自己有必要出面管下纪律了，她清了清嗓音道：“同学们，安静一下，开始自习了。” 可惜她的声音天生娇柔，很快被淹没在了嘈杂的议论声中。她只得站起身拍了拍手道：“同学们，我有个好提议，大家听我说一句。” 学生们仍然没有注意到她，身为班长的吴映雪此刻站起身喊了句：“安静，听方老师说话。” 不得不说，长相漂亮的人永远是场上的焦点，吴映雪的声音也不大，但自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学生们终于安静了下来，方晚晴不由联想起了她的哥哥吴经理，身上也有着压制全场的清冷气质。 她先向吴映雪微笑了一下，然后转头看向学生们问道：“底下有做好体育作业的人吗？举下手。” 无人举手。 她又问道：“有人已经分好小组了吗？举下手。” 也无人举手。 她点点头道：“那么我们现在就将小组分好吧，也有利于大家尽快完成作业。” 学生们都表示同意，毕竟体育作业迟早是要交的，早点弄完也能早点省事，大家都希望能被分到一个不用自己多出力的组，最好都由“雷锋”同学代劳了。 学生们都安静地等待着方老师的分组办法。 方晚晴刚才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了大学里做课题小组时的分配方法，于是她成竹在胸地道：“大家可以将自己感兴趣的作业主题写在纸上统一交给我，相同内容的自动分为一组。如果暂时想不到主题的也可以空着不写，到时候选择配合其他同学的主题即可。” 学生们听着照做，动手在白纸上写起了主题并陆续交给了她。 方晚晴迅速数了下人头，班里现有15名学生，而她收到的纸条上共有5条有效主题，其中没有重复，数量上正好够分。 “好了，我现在将5个主题分别写在黑板上，然后进行分组。” 她转身拿起粉笔在黑板上依次写着：篮球、游泳、电子游戏、围棋、跑步。 “电子游戏？哈哈哈哈，这是谁写的啊？”有学生看了立即放声大笑道，“谁这么有才？” “是啊，围棋还可以算是体育运动，电子游戏是什么鬼？” 学生们都发出了一阵怪笑声。 方晚晴抬了抬手道：“好了，安静，开始分组。第一个是篮球主题，愿意做的同学举手示意下。” “方老师，你不把电子游戏擦掉吗？这个明显不符合要求吧。”有学生还在纠结“电子游戏”主题的合理性。 “哎呀，快点分组吧，不要浪费时间了。”另有学生开始催促道。 方晚晴也知道晚自修的时间很宝贵，她重新问了遍：“愿意做篮球主题的同学举下手。” 陆续有三名同学举了手，方晚晴让他们各自对照了下脸，自动成为了一组。 “游泳主题呢？请举手。” 这次有五名同学举手了，方晚晴建议道：“哪两位同学对后面主题感兴趣的，也可以等待后面的主题。” 有学生奇声怪调地说了句：“方老师是说后面的电子游戏吗？” 不少同学心照不宣地发出了嘲笑的声音。 一名举手的学生道：“哎呀，我先放弃游泳吧，我选跑步，毕竟围棋我不懂。” 另一名举手的学生也放下手道：“不浪费时间了，我也选跑步吧。” 此时有其他尚未作出选择的学生抢声道：“那我也跑步吧，正好我们三个，围棋我也不会。” “我也不懂围棋啊，谁写的围棋啊？”有学生发出抗议。 方晚晴安抚道：“没关系，换主题或者两个小组写同样的主题都可以。”她按着顺序接下去问道，“电子游戏主题，有同学愿意做吗？” 班里鸦雀无声。 方晚晴等了一会儿又问道：“这个主题是哪位同学写的？” 教室内安静片刻，坐在最后一排的周逸同学慢慢举起了手。 不少同学立即“噗嗤”笑出声，还有不少同学向他投去了或讶异、或了然的目光，大家都认为他是故意胡乱写的，目的是恶作剧。 周逸目光遥遥看向了方晚晴，嘴角挂着不以为然的笑容。 方晚晴也看着他道：“原来是周逸同学写的，那你还愿意做这个主题吗？” 终于有学生出声了：“方老师，你别太当真了，电子游戏怎么能算体育运动，还是跳过这个主题吧。” “是啊，别浪费时间了，我看跑步很不错，也简单，我们都选跑步好了。” 方晚晴却道：“在我看来凡是和体育有关的都是有效主题，都可以写论述文。” “电子游戏是体育项目吗？”有学生发出疑问。 方晚晴点了点头道：“虽然我不怎么玩游戏，但是从新闻上看到过，电子竞技已被纳入国家体育运动项目了。” “哦。”同学们发出了感叹声，但仍旧有人在小声反对着，“可游戏毕竟是不健康的，以这个主题写作业总不太好吧。” 方晚晴没有在意这些窃窃私语，她看向周逸，神情认真地又问了一遍：“我觉得这是个非常棒的主题，周逸同学你还愿意做吗？” 她对于这个问题前后问了三遍，似乎并不认为它是一个可笑的主题。周逸看向她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原本嘴角挂着的不以为然的笑容也开始收敛了起来，他在方晚晴温和鼓励的目光下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个单音：“恩。” 方晚晴微微一笑，又问向其他学生：“有人愿意和周逸同学一组完成这个主题吗？” 学生们开始交头接耳，有人发出了嗤之以鼻的声音，但无人响应她的问话。 方晚晴耐心等待着，神情始终没有变，她又重申了一遍：“愿意一起完成这个主题的同学请举手。” “我。”吴映雪举起了手，“我和周逸一组。” 方晚晴朝她欣然一笑：“好，那就还差一个人了。”她眼睛四下转了圈，突然看向谢婉婷道，“谢婉婷，你有分组了吗？” 谢婉婷临时被点名，不由呐呐地道：“……还没有。” 方晚晴问道：“既然你还没有分组，那你愿意和周逸同学一组完成这个主题吗？” 谢婉婷觉得自己无法拒绝，只得下意识地回道：“……好的。” 方晚晴最后宣布道：“那电子游戏主题就由周逸、吴映雪及谢婉婷三人负责。” “呵呵……”有学生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哼笑声。 在电子游戏之后的围棋及跑步主题也都有了合适人选，终于5个主题都顺利得到了分配。 方晚晴完成任务般地拍拍手道：“大家互相分工，好好写作业吧。”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写课题论述这块我比你们有经验，大学里做过不少课题。如果想要帮助可以来办公室找我，随时欢迎大家。” 学生们似乎对她的热情提议没有什么反应，大家基本对体育作业呈现出了一种不重视、无所谓的态度。 接下去的晚自修过得十分太平，十点半到后，同学们纷纷背起书包离开了教室。方晚晴仍旧操心着他们的安全问题，她细心地看着每一位女生被家长接走后才放心地离开了学校。 第29章 格志高中（６） 次日午休时间，方晚晴独自在办公室休憩。她想着最近两天应该没有学生会过来了，谢婉婷肯定忙于小组作业的事，而（１）班其他学生不在她的项目名单内，也无意找她讨教论文写作技巧。 她一个人斜躺在沙发上边看着高三年级另外两名困难学生的家庭情况，边思索着与他们的接触方法。 （６）班的李菁巧与（８）班的江远风……要通知他们午休过来挨个做心理辅导吗？方晚晴看着天花板思考着，人与人之间如果缺少了关系铺垫，是不会轻易卸下心防说真心话的，还是得在平日生活中先建立起良好的互动关系啊。 她正研究着新目标人物的服务开展计划，房门突然被敲响了，谢婉婷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 方晚晴意外地看着她，飞快调整了自身的散漫坐姿后问道：“小组作业还顺利吗？” 谢婉婷摇摇头道：“周逸让我和吴映雪各自写一篇游戏心得交给他，然后由他做总结。但是他提议的那款游戏我根本没有玩过，也不可能去玩，要是被我妈发现我偷偷玩游戏会被骂死的。” 方晚晴一脸了然，沉吟了一会儿道：“他这个写作角度不行，游戏主题本来就剑走偏锋，写之前需要多点思考的。你可以让他来找我讨论下。” 谢婉婷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又轻声问道：“方老师为何要将我分到他一组？” 方晚晴和蔼地笑道：“你不乐意吗？” 谢婉婷视线看向地面，她的嘴角是下垂的，完全没有一点开心的意味：“我一直与他没有交集，也没想过要有交集。” 方晚晴怔愣了下，眼前这个少女确实没有展现出与意中人近距离接触时的喜悦，而是散发着苦闷的气息。她走上前轻轻揉了下谢婉婷的脑袋道：“好孩子，完成这次课题作业，就当给自己的高中时期留下个美好回忆吧。” 谢婉婷没有抬头，良久声若蚊蝇地说了一句：“谢谢方老师。” 她在自卑。方晚晴看着谢婉婷黯然离开的背影清晰感受到了她在优秀俊朗的周逸面前自惭形秽的心理。 所以她才会一直以来克制自己去接近他，也不敢去接近他。想明白的方晚晴不由叹了口气，少女情怀的诗篇不全都是浪漫与梦幻的，总有一些带着现实不如意的苦涩与心酸。 －－－－－－ 周逸的小组课题进展地并不顺利，他的两个组员在前期游戏体验阶段就偃旗息鼓了。 吴映雪回到家后终于拆开了在上次生日宴上被她嫌弃万分的游戏盒，她没想到周逸会那么喜欢它，连作业课题都要写它的玩后感。 她耐着性子将光盘放入了电脑，屏幕上立即被暗黑激烈的战争场面占据了，游戏画面充斥着枪炮与杀戮，3D界面不停在她眼前旋转。 吴映雪忍着强烈的头晕目眩感捣鼓了半天，最后必须得承认自己的确没有玩游戏的天赋。她不得已拿起手机给周逸打了个电话：“周逸，或许我们写篇“连连看”或者“泡泡龙”的心得体会吧，一样都是游戏啊。” 而谢婉婷这边干脆是连玩得机会都没有，她说高三时期家里不让用电脑。 周逸无奈之下准备放弃两名不靠谱的组员，由自己单独写一篇游戏心得交差。他正埋头认真写着文章，谢婉婷走到他身边将方晚晴的建议告诉了他。 “我看没必要找方老师讨论吧，再说她也不懂游戏。”周逸不以为然地道。 谢婉婷第一次主动走到他的课桌前找他说话，她知道这种机会用一次少一次：“我觉得方老师会有更好的思路，值得去请教。” 周逸眉梢一挑道：“你似乎很欣赏方老师？” 谢婉婷语气郑重地道：“她是个很好的老师。” 周逸看着她一脸认可的表情扬了扬眉毛，心里想着原来浑水摸鱼、投机取巧的方晚晴也确实做了点工作的。于是他在午休时间段大驾光临了被贴上“好老师”标签的方老师的办公室。 “听谢婉婷说你有更好的小组作业思路？”周逸人高马大地杵在了方晚晴面前。 方晚晴态度自然地后退了几步，她不想一直仰着脖子与他对话，也避免了被他身高优势所带来的压力影响：“对，我之前说过在论文这块还算有经验。”她没看见谢婉婷与吴映雪的人影，不禁疑惑道，“你的另外两名组员呢？” 周逸耸耸肩道：“她俩都在订正数学卷子，来不了了。” 实际情况是他放弃了那两个人，心里明白她们对游戏没概念，就不耽误她们的学习时间了。 “你不用订正吗？”方晚晴问了句。 周逸云淡风轻地道：“我都做对了。” 方晚晴这才想起来，眼前这小子长期稳定霸占着全校第一的成绩，又是数学课代表，数学正是他的擅长科目。 “不错不错。”她随口表扬着，习惯性地从抽屉里拿出一盒巧克力，边递给他一颗边问道：“那么先听听你对游戏课题的想法吧。” 周逸接过巧克力看了看，眉梢一挑道：“你别对我耍心眼，甲方只看成绩不收贿赂。” ……小赤佬，又来了。 方晚晴眉间一跳，面上保持笑容：“你误会了，要是不想吃可以放在桌子上，我没想过拿巧克力来收买你。” 周逸扯了扯嘴角道：“我不是指巧克力，我是说体育作业的事。” “恩？”方晚晴不解地看着他。 “游戏主题的体育作业……”周逸轻笑了一声道，“既不计入高考总分又不属于主流选题，根本没人会在乎它的最后评价，而且你也不是体育老师，态度上表现得那么积极难道不是为了讨好甲方？”他想了想又补充了句，“反正这是你们机构常用的手段了。” 他看向她的眼神里又露出了一股俾睨傲慢的意味来，方晚晴清晰地感到了身体里“噌”的一声窜起了火。 必须要给他一点成人世界的颜色看看了，否则真的无法无天地以为她在怕他。 方晚晴在心里不动声色地流淌着杀气，这一次她决定不仅不再容忍对方的年少轻狂，还要彻底剿灭对方的嚣张气焰。 必须一刀干净，不留遗患。 辩白与教育都难以快速有效地解决问题，而她即将要展现出杀人于无形的终极手段——攻心计。 方晚晴头脑冷静地做着分析：对付这种叛逆期的嚣张小子要有策略，最忌一味地否认与争辩，不仅起不到效果还会把自己拉低到与他同样的幼稚水平。 她一边想着一边扬起了一个亲切的笑容，语气真诚地道：“我是真心觉得你的作业选题很有意思，只是游戏这个主题写好不容易，如果只是简单地写篇玩游戏心得，那文章整体的格局与水平都低了。” 第一招：肯定他的选题，指出他的不足，引起他的兴趣。 周逸不置可否地听着：“哦，那你有什么想法？”他摆出一脸‘看你能说出点什么来’的表情。 第二招：给他高明切实的建议，端正他轻视的态度。 “我建议你换个角度去写，比如尝试探讨下游戏带给人们的益处。每个游戏都有它的世界观，里面总能发掘出正能量的东西；或者也可剑出偏锋地探讨下游戏为何不能纳入高考选考科目或成为大学里的专业类课程等。这些角度都比单纯地写一篇游戏心得要好。” 周逸听着她的指导，脸上的神情渐渐产生了变化，这些意见确实开阔了他的课题思路。 方晚晴用心观察着他的细微表情，随时准备调整自己的说话内容。她一定要说到对方的心坎里去，让他心悦诚服。 “真要写好一篇论文需要花费很多精力去找数据、做研究，这种非常规的论点更不容易。不过你既然自愿提出了这个主题，想必是非常喜欢它的。你愿意来找我讨论，说明你内心里是非常重视它的。你一定也不甘心只写一篇游戏心得就草率交差吧？” 周逸静静地看着她，不自觉地收敛起了玩笑心思，他低声说了一句：“你毕竟不是学校的老师才会不带偏见，其实所有人都觉得体育作业无所谓，在游戏主题上花时间更是浪费可笑。” 方晚晴几不可见地轻勾起嘴角：他听进去了！ 周逸将她的话听到了心里，意志开始动摇，所以才会讲出这种表面上看似在否认，实则急需肯定的别扭话语。 第三招：在他自我怀疑时给予支持与鼓励。 方晚晴语气坚定地说道：“只要是自己真心喜欢的东西就值得认真对待，何必在乎别人的看法。更何况……”她微微一笑道，“周逸，优秀的人难免孤独，不能指望普罗大众都能明白你的想法。” 周逸这个年纪的少年喜欢与全世界为敌，他会将这个世界看作是浑浊不堪的，当被学校及家长管束时会发出“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感慨。少年人都是身怀梦想与骄傲的，觉得现实世界到处充斥着见鬼的法则与无理的枷锁，他在芸芸众生中是特立独行的，他的清明思想无人看到、无人理解，甚至还被世俗规则所打压。 周逸听了方晚晴的话后严肃了表情，皱起了眉头，陷入了思考。 第四招：可以诛心了。 方晚晴在周逸迷茫又清醒，自负又孤单地眼神里，轻轻柔柔地说出了一个击中他心扉的问题。 “人对自己热爱的东西总是充满了解，你对游戏也一样。除了我刚才提出的角度外，你可以写点更深层次的东西。比如游戏的发展史，哪些游戏成功了，哪些游戏失败了，当中的原因是什么，你从中获得的感悟又是什么。你这么热爱游戏，那对中国游戏市场的未来有什么想法和期待吗，或者说有什么审判和不满吗？” 周逸被这段问话彻底震住了，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他热爱游戏，并不同意世人对游戏“精神鸦片”的评价，面对一款佳作时他会兴奋，面对一部劣作时他会鄙视。目前正写了一半的游戏心得里也强烈表达了他对游戏市场恶性发展的控诉与担忧。 可他却没想过要对这种恶性现象进行一次深层次的探讨与解析。周逸感到自己的情绪激荡了起来，这才是他想要做的课题！ １７岁的周逸，这个自以为无人理解、内心空虚的“中二病”少年人，在这个毫无特别的中午，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办公室，在一个笑得一脸温柔的老师面前感受到了被理解与尊重的感动。他终于不再是寂寞的了，因为有人向他伸出了友好的手，愿意一看他的理想世界。 方晚晴觉得可以收刀了，周逸在她面前犹如一张白纸，被她一眼看透了所有想法。她不忘再热心地补充一句：“你若是觉得困难，欢迎来找我一起探讨，我其他学科不行，但是论文这块的经验确实要比你丰富。” 最后一招：给他帮助和依靠，破冰，化敌为友。 周逸最后默不作声地离开了，走时态度恭顺，没有再对她说出任何无礼与挑衅的话来。 完胜！ 方晚晴在办公室大门被关上的那一刻终于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这是她认识周逸以来最满意的一次碰面。 她这次做了他的倾听者与明白人，他自然不会再反感她了。 小兔崽子，一刀而已。 方晚晴悠然地哼唱起了小调，伸手去摸桌上的巧克力时却发现不见了。她好笑地想着，叛逆期的小孩就是喜欢口是心非耍别扭，嘴上说着不要动作却很诚实，到最后还不是把巧克力拿走了。 第30章 格志高中（７） 周逸回到教室后立即把已经写了一半的游戏心得扔掉了，他从方晚晴这里获得了新启发，预备要以重视的态度、认真的手法重新写一篇。好不容易熬过了下午的课程，一到放学时间，他立即背起书包疾步朝教室外走去，他想尽快回家查询论文书写的数据资料。 “周逸，等我一起走啊。”吴映雪拎起书包从后方匆忙赶了上来，“你今天怎么走得那么着急啊？” 周逸道：“下周一就要交小组作业了，怕来不及做。” 吴映雪奇怪道：“你不是已经写了大半了吗？” 周逸道：“我有了新思路，打算重新写。” “啊？”吴映雪张大了嘴巴，她不可思议道，“体育作业而已，你有必要这么认真吗？” 周逸未多做解释，他一脸沉静，人高腿长、步伐迈得很快。 吴映雪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决心，她连走带跑地跟在他身边：“周逸，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周逸淡淡地道：“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吴映雪坚持道：“我们是一个小组啊，每个成员都要出力的。” “没关系，你们也帮不上忙。”他简单说了一句，走出校门后便与吴映雪分道扬镳了。 吴映雪慢慢停下了脚步，她站在原地看着周逸如风而去的背影不禁埋怨到，他们虽然不同方向，但以往周逸不参加校园活动时都会送她到车站再走的。 －－－ 第二天，周逸精神萎靡地来到了学校。 他昨晚写完主课作业后已经很晚了，然后又花了大把时间上网查询了论文资料，几乎整夜没睡。第一节 的语文课让他有了昏昏欲睡的感觉，他强打精神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连忙趴在课桌上补起眠来。 课间十分钟过得太快，他正睡得香，同桌见到任课老师进来后便摇醒了他。 “周逸，你昨晚没睡好吗？”同桌好奇地问道，“平时见你都很精神奕奕的啊。” 周逸随意回应了两句，揉了揉脸开始坐正上课。 他上午四节课就靠着毅力坚持了下来，午休时间实在憋不住了，他打算放弃吃饭先睡一觉。 前排的吴映雪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她走到末排周逸的座位边关心地问道：“周逸，你不去吃饭吗？” 周逸趴在座位上含糊地应了一声。 吴映雪道：“那我帮你带点吃的回来吧。” 周逸又含糊地应了声。 吴映雪还想问他一句要吃什么，但见他如此疲倦不堪也不再多说了。她叹了口气，心里着实搞不懂周逸为何要在一个微不足道的体育作业上花费那么多精力。 学生们奔向食堂的速度总是很快，不多会儿教室里就空无一人了，只剩周逸独自趴在课桌上睡大觉。 迷迷糊糊间，他感到有人在推自己，他太困了，实在不想理会。 “周逸，醒醒。” 那人还在锲而不舍，周逸口气不佳地抱怨了一句：“谁啊，好烦。”他勉强聚焦起了视线看清了眼前扰人清梦的烦人精，“……方老师？” 入眼的正是方晚晴那张平淡无奇的大众脸。 方晚晴向他微微一笑道：“下周一就要交课题作业了，想来问问你的进展情况，有需要帮忙的吗？” 周逸立即坐正了身子，脸颊上还有睡红了的压印，他带着恍惚的神情道：“……确实有了新的想法。” 方晚晴听后笑道：“短短几天内出课题论文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我想着你肯定需要帮助……那么，现在要一起讨论下吗？” 周逸逐渐清醒了头脑，他开口说道：“我想写一篇关于单机游戏的论述文。” 方晚晴道：“不错，那你想要表达的论点是什么。”她在周逸前桌侧坐了下来，“如果你光写一篇单机游戏的品类及市场介绍没有意义，这不是一篇说明文。你从目前了解的单机游戏发展现状中发现了什么问题，有什么感想，表达你的观点才是重要的。” 周逸皱起了眉头道：“我很喜欢一款单机游戏，但是市场上盗版横行，国人维护正版的意识不高，所以这家游戏工作室基本赚不到什么钱。这种恶性循环导致了国内很多家优秀的游戏工作室倒闭或者放弃单机游戏转行了。” 方晚晴认真听着，感叹了一句：“盗版杀死了优秀与理想。” 周逸继续道：“近两年国内发行单机游戏越来越少了，市场上已经默认了单机游戏赚不了钱。” 方晚晴面露可惜地道：“真是太遗憾了，你对这种恶性现象有过什么思考吗？” 周逸点头道：“我昨晚查询了一些资料，发现这种现象影响长远。正版游戏公司长期无法盈利后不仅会导致研发团队的灰心离场，也会让优秀的游戏作品逐渐被劣质作品所替代，对于游戏玩家来说今后可选择的游戏精品会越来越少，对于整个游戏行业来说会走向停滞或畸形发展。” 方晚晴仔细听着，同时拿出笔记本做了记录，放下笔后，她淡淡一笑道：“听得出来你昨晚回去做了不少功课，但我觉得论点的角度还可进行延伸，我今晚也会做点功课，明天带资料给你。”她说完便站起了身，又补充了一句，“对了，明天中午你来我办公室吧。” 周逸愣愣地看着她，她连笔记本都准备好了，看来是真心实意想帮他一起完成课题作业的。 于是他慢半拍地点了点头。 方晚晴走出教室时正好遇上了吴映雪，对方态度礼貌地向她问好后便手捧着数包饼干、面包走到了周逸的桌边。 “你醒啦，快吃点东西吧。”吴映雪朝周逸露出了甜美的微笑，望向他的神情里带有爱慕之意。 周逸大力地拆开一袋面包吃了起来。 方晚晴看着他俩之间的互动觉得很有意思，正是一幅青涩又美好的甜蜜画面。 待方晚晴走后，吴映雪问向了周逸：“方老师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周逸嘴里咀嚼着面包含糊不清地道：“和我谈论体育作业的事。” “恩？”吴映雪不解地道，“她为何要和你讨论？” 周逸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她的论文经验确实比我们丰富。” 周四中午，周逸吃完午饭后打算去方晚晴办公室报道，吴映雪走到他身边表示要跟着。虽然她心里对体育作业很不屑，周逸也说过不用她特意帮忙，但她就是想要跟在他的身边。 办公室里，方晚晴察觉到了谢婉婷的缺席状况，她一边拆了包巧克力一边问周逸：“谢婉婷同学呢？” 周逸随口回答道：“我和她说了可以不用参与，她本身对游戏也没有兴趣。” 方晚晴拿出零散的巧克力递给了两个学生：“你们是一个小组，要一起行动啊。” 周逸没有回应，接过巧克力里后拆开包装放进了嘴里。 吴映雪看他吃得那么自然，便也不客气地吃了一颗。 方晚晴不再多说，心里知道谢婉婷又怯懦了。她将Ｕ盘插入到电脑上，打开文档给周逸看：“这是我这两天查找到的数据。” 周逸凑到屏幕前一看，文档里密密麻麻罗列着很多资料。 吴映雪看了一眼后便头大了。 接下去，方晚晴认真仔细又条理清晰地对他们进行了讲解。 “这个Ｕ盘你带回去，根据我和你说的可以将初稿写起来了，写完拿给我看看。”方晚晴关掉文档拔出Ｕ盘，并交到了周逸手上，“明天可以给我吗？这样周末还有时间修改。” 周逸干脆地答道：“没问题。” 一小时的午休时间很快过去了，吴映雪与周逸一起离开了方晚晴的办公室。 “方老师说要写什么初稿，难道还有二稿三稿？你真打算这样写，下周一就要交了。”回程路上吴映雪无聊地问道。 “看具体情况吧。”周逸随口答道。他手里拿着的Ｕ盘里装着满满又整齐的数据资料，一看就是方晚晴花了很多精力与时间总结出来的，他感觉心头微热，不自觉地用力握了握。 周五中午，周逸带着努力了一晚上的初稿给方晚晴来过目了，初稿就放在她给他准备的资料Ｕ盘里。 方晚晴将Ｕ盘插上电脑后认真地看了遍：“写得不错，不过还得改改，这两天我回去修改下，下周一给你吧。” 周逸提醒道：“周一就要交了。” 方晚晴笑道：“恩，你写初稿，我写终稿，周一上交，不会耽误的。” 周逸看着她似有话说，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从桌上拿走一块巧克力后便转身离开了。 方晚晴看着他的背影扬起了嘴角，这是她的巩固招式。等到周一的成稿出来后想必这小兔崽子看了会更感动，以后再见到她时只能怀着感激之情甘之如饴又满怀尊敬地称呼她一声：方老师。 呵呵。方晚晴想象着叛逆嚣张的小子在自己面前乖乖投诚的样子不禁面露得意。 一个小兔崽子她还收服不了？ 简直易如反掌。 方晚晴在实施着收服大计的同时也在时刻关心谢婉婷，毕竟谢婉婷是她的目标学生，又是一个暖心小天使。 放学时，她特意找到谢婉婷并冲对方眨着眼睛问道：“怎么中午不来搞课题作业了，不喜欢羽毛球了？” 谢婉婷不好意思地看了方老师一眼，叹了口气道：“他说不用我出力了，自己会包办。” “那你也可以学着吴映雪随他一起来我办公室讨论啊。” 谢婉婷摇了摇头道：“我和她不一样，我没法这样跟着他。” 方晚晴道：“你是有恰当理由的，一起做课题的理由。” 谢婉婷又摇了摇头道：“她比我更有资格站在他身边，他们很般配，站一起也让人感觉理所应当，就像王子与公主。而我太普通了，还是保留点自己的自尊吧。” 方晚晴沉默了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好孩子，好好学习吧。”她往对方手心里塞了颗糖道，“你现在的首要目标是读书，不过感情这事我也想提一句。喜欢一个人是说不准的事情，没有什么理所应当的喜欢，要说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力量可以打破常规，应该就是爱情了吧。” 第31章 格志高中（８） 寒冬腊月、寒气袭人。 学生们在热火朝天的食堂吃完午饭后，趁着余热未消，全部一路小跑着进了教学楼。所有人恨不得将全身皮肤都罩进衣服里，不愿受刀刃刮肉般的寒风肆虐。 周逸吃完饭后却没有立即选择回遮风避寒的教室，而是在学校户外的宣传栏前直直地站着。 宣传栏里有一块属于格志校报的展示区域，“电子游戏”小组的体育作业由于写得格外出色被刊登在了校报上。 “周逸，你还在看呢。”吴映雪走到他身边搓手跺脚地说道，“干嘛不回教室里看现成的校报，站这里多冷啊。” 像是配合着她的话，此时正好有一阵大风刮来，伴随着铺天盖地的呼啸摩擦声。吴映雪被这阵风吹得摇摇欲坠，她皱起漂亮的五官大声喊到：“周逸，你还不回教室吗？” 周逸在大风中静静站着，他人高腿长，定力十足，像颗树干子般牢牢杵在原地不动摇。 风势逐渐转小，披头散发的吴映雪看着身旁玉树临风的周逸，不知怎么突然在这片恶劣环境里隐约感受到了一股浪漫气息。她一边不停打着寒颤一边含情脉脉地道：“说起来我挺不好意思的，这篇文章全部是你写的，我根本没出力，可也以小组组员的名义一起沾光登报了。” 她现在不着急催周逸回教室了，这里虽然冷风刺骨，但天地四周只剩他们两个，而他近在咫尺。 周逸却好似看够了，他终于有了动作，大长腿一迈，疾步向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吴映雪立即小跑几步跟上，前方的周逸有着模特身材，冬季厚实地校服穿在身上一点不显臃肿，他不仅长得帅气、脑袋瓜还聪明。她带着满心欢喜亦步亦趋地紧跟在他身后。 两人一起回到了温暖的教室里，吴映雪立即发出了融化般地感叹：“啊，终于活过来了。” 她还想拉着周逸继续说会儿话，却见他径直走向了最后一排的座位。她犹豫着是否要跟过去，但最终停下了脚步。她毕竟是女孩子，在外面广无人烟的时候可以暂时放下矜持主动凑上去，但在大庭广众之下还得保留住高冷班花的尊严。 周逸回到座位刚坐下，旁边同桌凑过来贼兮兮地恭维了一句：“周独秀同学，不愧是全校第一啊，就连体育作业也第一。明明我们都是九年制义务教育出来的，为何你会偏偏如此优秀？” 同桌夸人的方式里带着玩笑成分，如果放在平时周逸自会调侃回去，但今天却没有了心情。他随口应付了两句，从课桌里拿出一张试卷做了起来。 做题只是打掩护，他在心里默默哂笑道：刚才吴映雪说她没有出力，可他又出了多少力呢？论文的资料大部分是方晚晴整理的，他提供的初稿也被她修改了大半，可以说这篇文章从初始数据到最终形成基本都由她一人完成，说穿了他也不过是沾了她的光而已。 但她连个文章署名都没有呢。 周逸优秀惯了，时常被人夸奖，但这次却受之有愧。在椅子上心绪难安地坐了一会儿后，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发现离下午上课时间还早，他想了想后决定去找方晚晴道个谢。 他放下水笔重新站了起来，在路过吴映雪的座位旁时，听见她疑惑地问了一句：“周逸，你又去哪里啊？” 他简短地回道：“厕所。” 周逸三步并两步地下了教学楼，脚步飞快地朝隔壁行政楼的办公室跑去。少年人藏不住事，必须要马上解决心中的疙瘩才能安心。他在方晚晴的办公室门前调整了下自己的急促呼吸，礼貌地敲了两声后轻轻推开了门。 房内，方晚晴正和谢婉婷坐在沙发上边吃零食边谈心，她俩看见周逸出现后都怔愣了一下。 “原来是周逸同学，找我有什么事吗？”方晚晴反应过来微笑着问了一句。 周逸犹豫了一下，他没想到谢婉婷也在，不过这也说明方晚晴确实一直在开展工作的。他正打算告辞离开，却听谢婉婷先开口说道：“方老师，我先走了，还有作业要订正。” 方晚晴从善如流道：“恩，那你先去吧。” 谢婉婷乖巧地从沙发上站起身并慢慢走向门口，周逸在她走近时体贴地侧过身子留出空间，她低眉顺眼地与他擦肩而过。 这时方晚晴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心里清楚周逸来找他的思想活动，想着收服大计的首次验收时刻终于来临了。 她笃悠悠地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了一包糖果，并递了一颗过去：“巧克力刚才都吃完了，水果糖吃不吃？” 周逸走上前来接过糖果看了看，发现是橙子口味的。他低头拨弄了一会儿橘色的包装纸后轻声说了句：“这次的课题作业……谢谢你的帮助。” 这是他俩认识以来他第一次对她恭谦有礼地说话，方晚晴非常满意他此刻表现出的乖巧姿态。 这样才对嘛，小兔崽子就该有小兔崽子的样子。她在心中扬眉吐气，脸上仍保持了温和的笑容：“其实，我也要谢谢你。” 周逸抬头不解地看着她。 小兔崽子既然已驯服，接下来她就以公益人兼老师的身份关心开导一下他吧。方晚晴好心地想着，虽然周逸并不在她的项目名单内，但她就当日行一善了。 想到此，她朝他露出了一个和煦的微笑：“在与你们相遇后我也改变了很多。其实你原先看得没错，我之前确实对这份工作不够认真，带着得过且过的混日子想法。” 周逸闻言不由瞪大了眼睛，他刚还沉浸在对她感激又愧疚的情绪里，突然又听到了这样直白的话语。 方晚晴见状忙安抚道：“你先听我说完。我起初混日子是因为我并不喜欢这份工作，所以始终对它燃不起热情，不过现在我已经发现了它的意义所在，从今以后都会怀着负责的态度去努力做好它。” 周逸问出了关键问题：“你发现了什么意义？” 方晚晴答道：“给别人带去温暖与成长的意义，相对的也给自己带来了温暖与成长。” 她边说边在心里淡淡地想着：她家庭健全，没有负债，父母虽然只是普通的工薪阶级，但从没有给她施加过赚钱压力。同样的，她也没有受过情伤，从没有求之不得，爱之不幸。一切看似都那么顺利，但她却始终开心不起来。 直到这次进入格志高中后她终于找到了答案。 因为高中时期自己的盲目选择导致了她踏上了一条看似平整安全实则逐步丧失对生活热情的错误道路。她读了不喜欢的大学专业，上了不喜欢的班，没有坚持自己的梦想。 原本以为这份不如意的工作还会继续消耗她的活力，但通过这段时间与学生的接触后，她感到自己得到了成长。原来这份工作也有着非一般的意义，也像画画一样是一门艺术哲学。 方晚晴有所感悟地道：“我在对谢婉婷开展服务的时候曾问过她一个问题，现在也想问你一下。” 周逸面露疑惑。 方晚晴问道：“你认为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 周逸不带犹豫，平板地答道：“高考，还能是什么。” “不是。”方晚晴给予了否定。 “那是什么？”周逸追问道。 方晚晴笑道：“你可以去问下谢婉婷同学，我告诉过她答案。” 周逸扯了扯嘴角道：“不说拉倒，懒得去问。” 方晚晴却道：“你就当帮我试探下谢同学到底有没有理解我的讲话，就当是临时充当下公益项目的志愿者了，这么做挺有意义的，不是吗？” 周逸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撇了撇嘴道：“看我心情吧。” －－－ 周逸心里很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对公益项目志愿者的身份感到光荣，他虽然在方晚晴面前表现得不以为然，其实在放学后立即找上了谢婉婷。 “你认为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周逸记忆力惊人，将方晚晴的问题一字不改地问了一遍。 谢婉婷在周逸主动走向她时就犯起了“心脏病”，她一边掩饰着心慌意乱，一边晕晕乎乎地答道：“……是高考吗？” “……” 周逸沉默了会儿道：“我要方老师告诉你的答案。” “啊。”谢婉婷似是反映了过来，她想了想道，“明白自己心里到底喜欢什么。” 周逸闻言皱起了眉头：“还有呢？” 谢婉婷道：“然后选择自己喜欢的大学专业，今后从事自己喜欢的事业，按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 周逸陷入了思考。 谢婉婷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你喜欢什么？” 周逸没有回答，而是随口反问了一句：“你喜欢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问她问题，还是这么私密的问题，谢婉婷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加速了，她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豁出去地说道：“我喜欢羽毛球。” “羽毛球？”周逸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但你能考体校吗？” 谢婉婷无法再说话了，她感到自己的喉咙口已经开始泛疼，眼眶也不可控制地红了起来，她匆忙地与他道别后便转身小跑着走了。 周逸奇怪地看着她突然如受了惊的兔子一般蹦远了，他不明所以，耸耸肩膀后离开了学校。 第32章 创潮公益招标（上） 一月下旬，“上善”终于在《创潮》最新一期的时尚杂志上看到了公益项目的招标公告，机构几人正聚集在一起讨论着竞标事宜。 喻真捧着杂志道：“这次限定了项目目标人群，他们已与‘申城大学’艺术学院达成协议，挑选一家公益机构为‘申大’的贫寒艺术生进行资助服务。” 关倩问道：“只有‘申大’吗，还规定了艺术系，这次的目标范围那么明确？” 喻真道：“我从周总那里听说过，他与的简总及吴经理都是毕业于‘申大’的，这次应该是出于对母校的反哺意愿吧。” 关倩了然地道：“哦，原来是资助自己的学弟学妹们，简总很有爱心啊。” 沈跃却一脸担心：“只选一家公益机构吗？竞争肯定会很激烈啊！” 关倩想了想也道：“是啊，上次庆典请了１１家机构，声势浩大，简总在晚宴上还承诺过今年会比去年加大对公益事业的投入，怎么这次招标就选一家机构了。” 黎澄边喝咖啡边听着议论，对于这个问题他是清楚的，黎大少爷镌刻在基因里的商业分析能力使他轻而易举地看透了《创潮》的策略。他放下咖啡道：“这有什么想不通的。毕竟是企业，企业的第一目标是赚钱，慈善事业也只是他们获利的一种投资方式罢了。” 三人不解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黎澄随意地解释道：“公益项目是真银白银花出去的，却不像商品买卖可以从中获益。为了盈利必然要在其他方面收回成本，比如名气与人才。反哺母校和慈善行为都能给带来名气，同时‘申大’艺术学院的学生都是设计领域的优秀人才，正好对口的企业需求。人才在任何时候都是不可多得及被人争抢的，等于是提前布局抢人了。”他轻笑着评价了一句，“不得不说，的这位简总真是精于算计。” 三人愣愣地听着，沈跃若有所思地道：“好像你说得是挺有道理的。” 关倩也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黎澄不以为然地拿起咖啡慢慢喝着，他觉得《创潮》的做法在企业间是心照不宣、昭然若揭的。 喻真觉得这番话似曾相识，突然想起了他曾对“申展”周总的相似评价，心下默默想着：小黎很喜欢用恶意揣摩他人的善举，并且习惯站在利益角度看待问题。 她并不认同，轻轻反驳了一句：“过去从来不涉足慈善事业，是简总上任后才开始关注的。她投入了大量精力与财力，也给予了公益机构发展机会。你这么评价她未免有失公正。” 黎澄耸了耸肩：“你说得没错，确实对社会有良性推动，不过她是出于商人动机而非纯良动机。” 他在心里偷偷接了一句：真正纯良动机的只有你这个傻瓜。顶着编制身份不拿一分钱做额外的项目，还无端为机构承担着未知风险。 喻真皱起了眉头，她显然不同意他的看法，面目表情纠结着。 黎澄看了摇头笑道：“企业家肯定不会是慈善家，特别是在大力发展中的企业，即便他们心中怀有对慈善的敬意，董事会也不会支持的，一个企业家合格与否只以年底的业务成绩报表为评判标准。正处在大力改革期，简琨云在如此巨大的压力下，会真心实意、不求回报地做慈善吗？” 他似乎总有一套合理的说辞将原本美好的事情演说成一切向利益看齐的论调，喻真不敢苟同这样的思维，但也不想再与他争辩，她将话题重新拉回到了竞标上：“接下来尽快出份项目方案吧，我记得的吴经理是个要求严格的人，我们这次要多用点心。” 关倩脑海里立即浮现出了吴映墨的俊美身影，她反应很大地道：“对，吴经理超帅的……恩，也很挑剔。” 沈跃随口问向黎澄：“你这么会分析，不如再分析下我们机构这次中标的希望到底有多大？” 黎澄淡淡地道：“想把名气打到最响，必然选择知名大机构。” 沈跃失望地道：“我想也是，咱们机构机会渺茫啊！” 喻真忍不住出言提醒了一句：“上次庆典上选择了我们及‘乐安’两家新机构，说明简总与吴经理并不是那么急功近利的人。” 黎澄轻轻一笑，无言中表达了‘她很天真’的看法。 他在心里柔软地想着：随她高兴吧，保持这种清明纯净的心性也不错。反正他会助她一臂之力，《创潮》必定会卖“黎氏集团”的面子，他会让她得偿所愿的。 喻真听出了他笑声中的嘲讽含义，心中不服但不予理会，继续一脸认真地说道：“大家要做好心理准备，这次竞标必定会落选，我们机构缺陷很多，实力上确实比不过那些民间机构。不过我们仍然要去尝试，哪怕明知是徒劳无果的，也要珍惜机会给自己积累经验。” 黎澄闻言愣住了，他刚还想着要去找《创潮》方通融关系，她这边就迫不及待地给自己判了死刑。 沈跃表示认同：“恩，为了机构未来的可持续发展，多尝试多积累是必要的，失败也能成为经验。” 关倩也积极附议道：“对对，我们一起慢慢进步吧。” 傻瓜。黎澄在心里无奈地暗骂一声，缓缓跟着同事们点了点头。 －－－ 黎家房产众多，本家处在申市唯一一块自然生态城区里。这地方虽不算市中心核心区域，但其中的公共绿化和水系覆盖率高达60%，在到处一片钢筋水泥的现代化都市里是绝无仅有的。 黎澄正仰躺在偏厅的沙发上对着落地窗外的大片湿地公园发着呆。一月天气寒冷，公园内的树木花草大多都光秃了，景色并不美好。 黎萧在偏厅外注意到他已经发了很长时间的呆，便走上前去表达下来自亲姐姐的关怀之意，或者说是为了潜藏着窥其隐私的玩笑心理。她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状似无意地问道：“在想什么呢？我看你在这里躺很久了。” 黎澄恹恹地回道：“别理我。” 黎萧眉梢一挑，心想这大少爷又在发什么脾气。她眼珠悠悠一转，开口问道：“听说在对公益组织招标了，你们机构准备得怎么样？” 黎澄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标书写得不错，但不是上佳之选。” 黎萧听了明白过来，原来弟弟是在为中标的事情烦恼。她不以为然地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只要我去和打声招呼，‘上善’必能获选，有什么好烦恼的。” 黎澄叹了口气道：“不行的。” 黎萧眉毛一扬，故意道：“怎么，你怕简琨云不给我面子？” 黎澄摇头道：“我当然知道肯定愿意配合你，但问题是……我们理事会怀疑的。”他无奈地说了一句，“她知道真相后不会高兴的。” 黎萧觉得弟弟为情所困的样子很搞笑，她微微一笑道：“别让她知道不就行了。” 黎澄慢慢地道：“这次不像之前的庆典活动有很多入选名额，多‘上善’一个也无关紧要。招标只招一家机构，以‘上善’目前的实力来说是不可能被选上的。理事本就做着积累经验的失败打算。” 黎萧好笑地道：“你想得真多，既想对人家好又怕做得太过惹人家不高兴，所以才一个人在这里生闷气呢？” 黎澄听出了她的玩笑之意，身子一侧，又做出一副不理她的样子来。 黎萧轻笑了下道：“这有什么好烦恼的。我认为你就应该大方表现出对她好的态度来，她要什么资源就给，反正黎家又不是给不起。你真心实意付出了，还怕她不感动吗？”她语气调侃地接了句，“你可是黎家大少爷，名利不缺，长得又好，怎么突然对自己那么没自信了？我记得你过去在别的女人面前都是无往不利的。” 黎澄默然片刻，背对着她说了句：“她不是这样的人，你别这么想。” 呦，还维护上了。黎萧心中暗笑，这不是爱上一个人的标配台词吗？她与别人不一样。 黎澄不理会姐姐的调侃，他突然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表情慎重地叮嘱了一句：“你别和联系，这事也别掺和了。”他想了想又特意提道，“我们理事太过单纯，你别拿这事做文章，她不适合成为你们随意摆弄的商业筹码。” 黎萧在沙发上舒展了一下身体，觉得弟弟着急严肃的样子很有趣，她不立即做出承诺，而是悠然自得地说起了别的话题：“你最近怎么不问我调查周济的事情进展了，不在意了？” 黎澄自然而然地问道：“那你查得怎么样？” 黎萧听了心下吐槽着，他在她面前倒是会摆出一副惯于发号施令的大少爷派头，遇上喻真的事情时就马上担惊受怕、踌躇不前了。 她闲闲地回道：“明年政府将出台一项扶持软件公司拓展海外业务的优惠政策，但扶持的企业名额有限，他想要‘申展’上榜。而据我调查，喻真的家里人都是政府官员，恰巧是负责这一块的，他们有权调整入选企业名单。想必他是动了这个脑筋。” 黎澄冷笑一声道：“果然卑鄙。” 黎萧不同意弟弟的看法，她脸上露出了欣赏的表情：“我倒是觉得周济思谋远虑，而且耐得住性子。如果能顺利拓展海外业务，将让‘申展’登上全新的大舞台，企业规模和影响力立马就不一样了，真是好手腕。” 黎澄反问道：“所以他就能利用别人的感情了？” 黎萧失笑道：“什么叫利用？他也确实给了‘上善’机会，帮助到‘上善’登上了新的台阶，不过是等价交换而已。他有做过对不起你们机构的事情吗？没有吧，他是一个很好的生意伙伴。” 黎澄其实也懂得这个道理，他撇了撇嘴道：“所以我才不喜欢和商人打交道，连交朋友的前提都建立在商业共赢的条件上。” 黎萧挑眉笑道：“这不正好给了你机会？你大可在你们理事面前拆穿周济的伪善面目，掐断她的爱慕苗头。” 她原本以为弟弟听到这则消息会很高兴，不战而屈人之兵，不需与潜在情敌多竞争便能使对方灰飞烟灭了。但黎澄只是轻微地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别让她知道。” “恩？”黎萧一下子没明白，不解地看着他。 黎澄眼帘低垂，加重语气又说了句：“周济利用她的事到此为止了，别让她知道。”他抬起头目光凝视黎萧，“也别告诉任何人。” 黎萧在与弟弟的对视中感受到了他的决心。他情愿放弃消灭情敌的大好机会也不愿意看到心上人伤心难过，同时还不忘防着她，怕她心血来潮、从中作梗。 想明白后她语气淡淡地承诺道：“放心，这和我又没有关系，我提它做什么。” 得到姐姐的亲口承诺后，黎澄放心地点了点头，起身走开了。 黎萧发现弟弟头顶上的黑发已经长出来了，却没有及时染色。若是放在过去，他肯定忍受不了这种夹杂的发色。 她又回想起“上善”机构的喻理事也是一副传统的打扮，他这是不自觉地为她改变、向她靠近、期望变成她喜欢的样子。 黎萧轻叹口气，看来弟弟这次确实动了真情，只是这种默默无闻的付出与守护能否得到回应呢？ 她在心里思索着，如果对方真是一个阳春白雪的人，那么黎澄引人注目、受人敬仰的“黎氏集团”大少爷的头衔也变成了浮云，物质与权力都诱惑不了她，能否得到她的喜欢只能全靠个人造化了，也就是所谓的“缘分”。 怪不得他此刻表现出如此没有信心的样子来。 第33章 创潮公益招标（下） 《创潮时尚周刊》本部四楼，会议室。 椭圆形长桌边围坐着公司各部门的负责人，众人正等着首席执行官简琨云过来主持会议。 “听说这次简总受市教委邀请将担当‘文艺展’的评委。”行政部负责人低声与身边的财务部负责人咬着耳朵，“政府在这么多家文化创意公司里选择了我们，简总很有能耐啊。” “应该是前期铺垫的慈善投入显现出效果了。”财务部负责人轻笑了下，“刚开始某些人抨击简总浪费公司资金做慈善，现在都被打脸了吧。” 企业里的每次人事大调动必然引发一场无硝烟的战争，自从简琨云被董事会推选出任ＣＥＯ一职后，公司内部的派系斗争就没有消停过，但后勤保障部门通常只管做好分内事，他俩站在中间安全地带隔岸观火地闲聊着风云八卦。 不一会儿，会议室的大门被打开了，风暴中心的简琨云风风火火、精神抖擞地走了进来。她不愧是时尚杂志的领头人，衣着品味带有明显的个人风格，既有职业女性的干练气质，也有独具匠心的精巧装饰。 “今年的‘文艺展’3月份又要启动了，市教委下发的通知文件大家都看过了吧。”简琨云在桌席首位坐下后，目光利落地转了一圈。 “文艺展”全称为文化艺术作品展示会，设计师全部来自在校学生，是申市教育委员会为了激发青少年的创造意识，营造全市文化艺术产业的良好氛围，联合部分文创企业一同举办的大型展会活动。 《创潮》作为文化创意企业自然对这类具有重大社会影响力的展会心向往之。 “今年文件精神似有变动，大家有什么看法？”简琨云一边发出疑问，一边看向了采编部负责人邓浩。 邓浩的长相很具有亲和力，身材微胖，笑起来给人一种没有脾气的感觉。他接受到简总的视线后反应很快地回答道：“我拿到文件的第一时间就认真阅读了好几遍，发现市教委今年定的主题叫‘创意青春’，活动形式基本与往年无异，但是将设计者的年龄下调了，这次允许在校高中生进行参赛投稿，想必今年的展会影响力及规模比往年都要大。” “不错，看来邓经理看得很仔细。”简琨云目光一转，继续看向了人事部负责人范安琪。 范安琪的穿着打扮极具女人味，身上散发着性感妩媚的气质。她朝简总轻柔一笑道：“高中生都是未成年人，这里面就牵涉到了版权自主性的问题。如果他们的作品有幸被选中了，需要联系家长签约。” 简琨云点头道：“恩，这块属于人事的工作范畴，到时候请范经理多留心了。” “文艺展”还包含了市教委的重点目标，便是搭建起学校与企业的互通平台，打通学生作品到企业商品的转化链条，优秀作品被文创企业相中后双方可直接签约成交。 这时，设计部负责人孔嘉康突然插口问了一句：“听说简总这次受邀担任评委一职了？” 简琨云笑道：“没错，今年被政府优待，特意邀请我去参加前期的作品评选。” “简总选择评选哪个设计领域的作品？” “视觉传达类设计，这也和我们公司的人才需求相符合。” 孔嘉康抚掌笑道：“恭喜简总，这绝对是个抢得先手的好机会，可以对优秀人才提前接触。” 简琨云道：“我会尽力为设计部多挖掘点储备人才的。” 孔嘉康继续恭维道：“简总‘申大’设计科班出身，名校毕业，鉴赏眼光自然没得说。” 简琨云面上露出了一个优雅从容的微笑，她很满意今天的会议氛围。 想当初她新官上任时得到了不少资历比她深厚的老家伙们的非议。那时她手中有权却不能服众，加上一开始的战略设想确实没有得到理想中的市场反馈，导致那些老资格们更对她的指令敷衍了事，会议讨论时也常提出一些不给面子的异议。 好在那段举步艰难的冰河时期已过去，公司业绩正逐步走上正轨，她也手起刀落地进行了门户清理，不听话的老顽固都被她“劝离”了，眼前留下的几人已完全归顺于她，当然还有最得她信任的十几年老同学吴映墨。 在她没有立住威信时，每次会议期间都需要来自老同学的鼎力支持，但如今已大不同，她一人就能够把控住全场，所以简琨云最后才将目光转向了他。 吴映墨心领神会，语气淡淡地道：“市教委将参赛作者的年龄下调也侧面反映了一个信息，说明政府对文化艺术产业更为关注与重视了，是个好现象。”他停顿了下又道，“不过高中生学业繁忙，特别是面临高考的高三生，而高一高二年纪尚小，艺术技巧大多没有大学生成熟，估计出自高中层面的参赛作品不会多。” 孔嘉康表达了不同意见：“这个难说，艺术不能以年龄定高下，一切都是天赋使然，说不定就会出现天才型的小作者呢。” 简琨云笑道：“孔经理说得很有道理，这块是你的专业领域你最有发言权。”她微笑了下道，“这不是我们第一次参加展会，相信各部门对活动流程并不陌生，务必请在座各位做好相关准备。” 各部门负责人纷纷领命，会议进展得很顺利。 散会后，吴映墨带着“公益招标”的疑虑问向了简琨云：“这次对于‘上善’怎么安排？黎总那边有消息吗？” 简琨云道：“我与黎总委婉提过，她似乎不怎么在意，应该是不想插手了。” 吴映墨了然道：“如果按照实际情况选拔，‘上善’应该轮不上。” 简琨云笑道：“那最好了，也省得我难做了。” 吴映墨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面露疑惑。 “是周济的意思，他希望‘上善’落选，呵呵……”简琨云轻笑了下，“既然黎家不打算插手，那正好合他意了。” 吴映墨语气淡然：“我以为周学弟与‘上善’关系不错，两家之间还有合作关系。” “呵呵……”简琨云又轻笑了两声，慢慢解释道：“别看‘上善’机构规模小，但牛鬼蛇神倒是有俩，前有黎家大少爷，后有个官二代。” “官二代？” “对，‘上善’理事的家庭背景可以帮助到‘申展’，周济想加深与她的友谊自然要切断她的其他业务渠道。”简琨云无意瞒着老同学，全盘托出，“不得不佩服周济的细腻心思，真是不会放过任何一点可用资源。” 吴映墨静静听着，他想到周济比琨云小了７届，照理来说不应有所交集，却还是凭借着校友后辈关系主动找了上来，并迅速与她结为了联盟，这位学弟在人际关系的交往上确实心思深沉、深谋远虑。 他淡淡地评价道：“周学弟能够年纪轻轻便在行业领域站稳脚跟，的确有过人之处。” “不说这个了，公益招标选个知名大机构就行了。”简琨云不甚在意地转了话题，“我现在最关心的是这次‘文艺展’会遇到什么惊艳之作和优秀人才，必须第一时间拿下他们。” 吴映墨听后一笑道：“这个肯定难不倒你，哪怕是块覆盖着泥巴的璞玉你都能一眼发现。” 简琨云“噗嗤”笑出了声：“你还记着这句话呢！谁让你学得土木工程专业，在工地实习时整天弄得灰头土脸的，用‘覆盖着泥巴的璞玉’作比喻难道不恰当？” 吴映墨忆起过往脸上露出了一个怀念的笑容。 他大学那时刚从工地实习回校，带着满身的泥石尘土，正打算回宿舍清洗时，没想到在宿舍楼的大门前被一个衣着光鲜亮丽的时尚女生拦了下来。 “吴映墨同学，我发现了你隐藏在直男审美外表下的天人之姿，愿意成为我的首席模特吗？” 这是他第一次遇见简琨云，对方当时还事先画了一张幼稚的自我介绍名片给他，上书“未来的服装设计国际级大师”，那张滑稽的名片后来被他珍藏在了家中的抽屉里，与毕业照放在一起。 简琨云似乎也陷入了回忆里：“说起来我设计的第一件服装成品是由你试穿的，还得了专业第一名。”她笑道：“其实那件衣服设计得很一般，但因为你长得实在太好看了才出现了惊艳效果，归根到底我能够获奖全是你这个模特的功劳。” 吴映墨轻轻地笑着，他在遇到简琨云前从不注重外表打扮，一心认为男人只靠实力说话，但认识简琨云后一切都变了。她不仅改造了他的审美，也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简琨云突然叹了口气道：“那个时候整天梦想着今后能成为一个服装设计师，作品能登上国际大舞台，没想到如今却成为了一个职业经理人，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吴映墨心下感慨着，他又何尝不是呢？曾经以为寡言内向的自己将会成为一个埋头苦干的建筑师，但终究还是放不下隐藏的私心跟随她一起来到了《创潮》就业，从此后开始从事起与自身性格完全矛盾的市场营销工作，而且一干就是那么多年。 简琨云长吁短叹了一阵后便收拾好情绪准备回去工作了，吴映墨犹豫了片刻又叫住了她。 “如果黎总想要‘上善’中标，你会如何选择？”他淡淡地开口问道。 简琨云不假思索地道：“当然是选择‘黎氏集团’。”她对吴映墨微微一笑道，“黎总于我有更高的发展平台，而且与她维系感情必须得小心翼翼，我是主动一方，当然要以她为先。” 吴映墨安静地听着。 “当然还有交情深浅的缘故。周学弟于我有校友情谊，在他面前我可以求得理解，而且以周济的为人必定能明白我的苦衷，不会让我难堪的。” 吴映墨听完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周学弟聪颖过人，确实很会体谅别人的处境。” 简琨云笑道：“他是聪明人，孰轻孰重很清楚，与他打交道不累。” 吴映墨淡淡一笑：“你去忙吧，我也去了。” 简琨云点点头，两人就此分别，各自向办公室走去。 吴映墨边走边苦涩地想着：周济为她提供了正确、长远的发展思路，合作过程中为她筑起了坚实有力的互联网雏形地基。即便功劳那么大，在她面对２选１的局面时仍然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对方。 他不由审视了自己，他尚不具备周济的商业大才，也无法给予简琨云更多的信息资源，除了在她身边听从指挥，做好辅佐工作外，别无用处了。 第34章 一日义工（上） “上善”的竞标书果然没有被《创潮》看中，众人收到通知邮件后互相勉励了几句，调整好状态重又投入到了日常工作中。如今机构正以可见的速度进步着，大家怀着稳扎稳打的心态，对前进道路上的困难险阻有了接受的勇气和跨越的信心。 喻真接到了“申展”周总的电话，通话完毕后走出理事室向大家宣布了新的工作任务。 “周总邀请我们明天去一家孤儿院给孩子们上课，教授一些关于儿童安全防护类的知识。” 关倩新奇地问道：“孤儿院？是周总给我们的新项目吗？” 喻真摇头道：“这次不是项目，只是一天的公益服务。周总是‘阳光孤儿院’的长期义工，他这次正好要去看望孩子们，也想给他们带去一些实用服务，便来找我商量了。” 沈跃发出了赞叹声：“周总真是一个有爱心的人啊！” 黎澄无声地露出了一个冷笑，他知道这是周济为了接近喻真特意设的一个局。 喻真继续说道：“有件事先和大家商量下，周总虽然说愿意支付我们一天的劳务费，但我已经拒绝了。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我准备把这一天当作是义工服务。”她认真地做着解释，“由于是义务活动，这次只需要有一人跟着我去就行了，有谁愿意吗？” 关倩对孤儿院的孩子充满同情，也对风度翩翩、英俊谦和的周总充满热情，她开口道：“理事，我……”话才起了个头，斜对桌的黎澄突然站起了身道：“我去吧，我手上的工作完成得差不多了，空余时间比较多。” 喻真笑了笑道：“好的，那就小黎陪我去吧，其余人留守机构。”她又对黎澄说道，“我先回办公室制作明天上课用的课件，做好以后我们一起演练一遍。” 黎澄道：“我陪你一起做吧，两个人速度快些。” 他跟随喻真进入了理事室，关倩与沈跃留在原地互相看了眼，诧异地道：“这少爷最近真的越发长进了，除了日常工作外，就连义务劳动都那么积极了，真令人刮目相看啊！” 给小孩子上课不能平铺直叙地干讲，需要用到一些图文并茂、简单易懂的有趣素材做辅助。喻真打算自己动手从网上下载可用材料制作成课件，黎澄也已习惯了她的手工作业思想，耐心地坐在一旁帮助她。 他边用剪刀沿着图案剪裁边在心里想着：明明可以花点钱轻松搞定的小事，她非要一板一眼地按照原则办事。一不愿意假借名头向上级申请经费，二不愿意动用私人钱，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自己怎么就喜欢上了这么个不懂变通的死脑筋呢。 “明天的车程费我会补贴给你。”喻真突然对他说道。 黎澄眉梢一挑：“我们机构开始有小金库了？” 喻真点头道：“去年底机构评上３星时得到了一笔奖励费。” “那为何这次不把课件一起买了？”黎澄不解地问道。 喻真解释道：“钱不够多，得省着点用，目前只能解决车马及误餐费。”她说道，“等今后有了项目结余费时再考虑下其他的行政需求，现在只能尽量解决大家在外勤工作上的报销问题。” 原来她是优先考虑了同事们的利益才不舍得买现成课件，非要辛苦自己动手做。黎澄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这人的家庭背景也算是中产阶级，照理来说条件不错，怎么就养成了这样一种艰苦朴素的作风了。 他不甚在意地道：“我应该开车去的，车程费就算了吧。” 喻真道：“你可以自由选择交通工具，我会按照普通出行费用报销给你，这是应该得的。” 黎澄耸耸肩，他想了想又道：“我明天早上开车来接你吧，一起去。” 喻真道：“不用麻烦啦，我自己坐车去就行了。” 她的拒绝早在黎澄的意料之中，这人就是个逞强固执，一点也不可爱的女生。他只得道：“我是担心你准备的素材和道具，万一在车子上被挤坏或者弄掉了怎么办？这就影响上课效果了。” 其实他可以今晚就将材料带回去，但偏不说，静静等着她的反应。 喻真思索了下，然后不好意思地道：“东西确实有点多，那就麻烦小黎了。” 黎澄微微一笑：“理事客气了，反正我都要开一趟的。” 两人制作好课件后回到外间办公室准备进行演练，关倩和沈跃当起了临时观众。 “大家注意学习文具，不能伤到别的小朋友。因为学习文具非常尖锐，特别是铅笔、直角尺、圆规……” 喻真神色认真地站在前方做着讲解，沈跃慢慢举起了手，轻轻插了句：“……理事，你面对的是孩子们，这样上课好像有点太严肃了吧。” 关倩也道：“是啊，理事太严肃啦，孩子们应该喜欢更活泼点的表情和语气。” “活泼吗？”喻真思索下了，“那我再试试。” 她开始展现抑扬顿挫的说话方式和五官扭动的夸张表情，可惜效果适得其反，肢体表现非常僵硬、别扭。 关倩和沈跃都在尽力憋着笑：“理、理事，有点太过了，其实自然点会比较好。” “自然点吗？”喻真面露困惑，她发现站在一边的黎澄正笑得趴在了窗台上，不由说道，“小黎，过来一起帮我。” 黎澄闻言抬起了头，面色微微泛着红，是刚才埋头闷笑憋的。 “你也要和我一起去的，我们要互相配合。”喻真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眸看着他。 沈跃道：“对，你们两个一起配合说不定效果会好点。” 黎澄一脸凝重地走了过去，堂堂黎家大少爷活了２６年从没想过有一天要在一群孩子面前耍猴戏。 喻真皱起眉头道：“我们要怎么配合呢？” 黎澄为自己即将牺牲的美好形象提前叹了口气，嘴上建议道：“你拿出铅笔假装扎我一下，我会做出被扎疼的样子，然后再进行讲解，这样小朋友们就不会觉得无聊了。” 喻真似乎觉得这个建议不错，拿起铅笔试着向他扎去，黎澄立即反应很大地跳了起来，同时嘴里哇哇叫道：“哎呀，好疼啊！” 关倩拍手笑道：“这个好，这个生动，肯定吸引小朋友的注意力！” 喻真也笑得眉眼弯弯：“我们再把剩余的内容演练一遍吧。” 接下去的编排更有意思，同事们像被打开了思路，各种奇形怪状地念头都跳了出来，黎澄被喻真摆弄地仪态尽失，但他唯有默默忍受着。 或者说他难得与心上人如此靠近。 喻真为人木讷古板又超级正经，突破她的防线实在不容易，黎澄珍惜这次与她接近的机会，苦在面上、甜在了心里。 －－－ 隔天便是去孤儿院做义工的日子。 大清早，黎澄按照约定时间开着兰博基尼停在了喻真家的小区门口。兰博基尼车身线条流畅、造型拉风犀利，这个小区并非是高档楼盘，立即引起了过往行人及小区居民好奇又羡艳的目光。 黎澄光是将车停靠在路边还不够，偏偏还要打开车门姿态潇洒地往豪车边一站，他长相标致、一身行头昂贵，站在那里就像个电影明星般张扬夺目。 喻真来到上车地点时恰巧就看到了眼前这幅“香车美人”的耀眼画面。 “理事，上车吧。”黎澄风度翩翩地打开了一边的车门，脸上扬起了一个礼貌的微笑。他的笑容虽绅士，但整个派头就像一只正在开屏的公孔雀，搔首摆尾地向世人展现出极致的自我风采。 喻真怔愣了一会儿，最后抱着不值钱的课件坐上了这辆奢侈跑车。 “小黎，你……”她不知该说什么，毕竟跑车也好、抢眼的行为也好都是属于黎澄的个人自由，只是她真的不太适应这样的高调排场。这里毕竟属于老式小区，邻里间熟门熟脸，想必今天这场面会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黎澄看出了她的窘迫，轻声解释道：“先前那辆车被蹭漆了，正在保养，所以我今天只能换一辆车开了。”他又加了一句，“其实我也不喜欢这样炫耀的。” 喻真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真要说起来的话，黎澄之前的宝马车也很昂贵，但好歹是辆三厢车的形态，哪像今天的兰博基尼，一副变形金刚般的梦幻造型。 黎澄油门一踩，奢华跑车伴随着低鸣轰响声启动了。 他刚刚说谎了。 自从知道今天会见到周济后，黎大少爷就打算给这个卑鄙小人好好上一节思想品德教育课，警告他带着阴暗的心思有多远滚多远。 为了全方位把对方比下去，他昨晚花了两个小时在镜子前试衣服，把衣帽间捣腾地一塌糊涂。又从车库中摆放的十几辆全球限量级豪华跑车里选择了这辆兰博基尼，因为它通体深灰色，颜色有质感、又不会显得轻佻。 这一切都是他精挑细选的成果，也确实给他带来了理想中的出彩效果。 黎大少爷很满意。 喻真平稳了情绪后说道：“周总说课程安排不能太长，怕孩子们坐不住，所以今天更多的时间可以用来陪他们玩。” 黎澄点了点头，他开着豪车，载着心上人，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地准备去一刀结果了伪君子周济。 第35章 一日义工（中） 周济正与一位老妇人站在孤儿院内的空地上聊天，此时黎澄驾驶的兰博基尼派头十足地开了进来。 “应该是我的两位朋友到了。”他虽没有看清驾驶座上的人，但这种奢侈做派肯定是黎家大少爷无疑。 果然在车窗下放后缓缓露出了黎澄那张漂亮洋气的脸蛋，他向周济随意地问道：“车停在哪里？” 周济回答：“院内都可以停，别挡住出路就行了。” 黎澄左右张望了下，前院里很空旷，左前方停了辆奥迪商务车，他猜想那一定是周济的，倒是符合他小企业商的身份。黎少爷本就有意压对方一头，顺势将兰博基尼停在了奥迪边上。 停好车后，“上善”两人一起从车里走了出来，黎澄很自觉地接过了喻真抱在手上的材料。 “这是王院长，这是我的两位朋友，喻真和黎澄。”四人照面后，周济立即做起了介绍。 黎澄眉梢一挑，他一向心思敏锐，又对周济怀有反感之意，立即听出了这介绍语不太对劲：自己和喻真什么时候成为这个伪君子的朋友了？ 他心中不屑但面上不好发作，只得礼貌含笑地与老妇人问好。 或许是他俩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私下频繁来往了？黎少爷开始在心里纠结起来，所以才变成好朋友了吗？ 王院长看上去七十多岁，长得慈眉善目，气质和蔼可亲，很有孤儿院“大妈妈”的感觉。她目光柔和地扫过“上善”两人，语气亲切地道：“你们都是很有爱心的年轻人啊，愿意抽空过来为孩子们服务，辛苦了！” 喻真立即道：“过奖了，这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件很有意义的事。” 王院长一脸慈祥地点了点头，眼前这女孩长相可爱，但身上没有丝毫娇嗲之气，而是给人一种严气正性的感觉；另一位俊俏的年轻人应该是个家庭富裕的公子哥，她猜想小济如今也是企业家了，认识这样的朋友理所当然。 “教室就在一楼，你们随我来吧。” 孤儿院总体格局不大，只有一幢楼房，周济一路搀扶着王院长走在前面，“上善”两人跟在后面。 “这里没有健康的孩子，因为健康的孩子很容易就被人看中领养走了，留下来的都是身有残缺的，有些是外表肢体残疾，有些是身体患有疾病，你们待会儿如果看到残疾儿可别被吓到啊。”王院长边走边关照着，“还有一点，你俩都面生，或许会有孩子误会你们的来意，如果他们问了一些奇怪的问题，比如愿不愿意领养他们，还请别介意，孩子们都太渴望有个家了。” 楼房内的墙壁砖瓦都已泛黄褪色，窗门的铁边也落漆生锈了，显示出这所孤儿院的经久岁月。 喻、黎两人轻轻应了声，心里不自觉泛起了伤感之意。他们来之前只当这是一次简单的上课教学，却没想过真的踏入孤儿院后会让情绪变得压抑、沉重。 四人一起进入了教室，里面正安静地坐着二十多个年龄大小不一的孩子。他们看见陌生人后都露出了纯真好奇的目光，喻真四下扫了一圈，确实看到了好几个肢体残缺的孩子。 因为先天或后天的残疾，所以被亲生父母抛弃了啊。她心酸地想着。 “太小的和有智力问题的孩子没法听课，在保育室有专人照顾着，班里的这些孩子都挺乖的。”王院长说道，“就在这里上课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喻真连忙道：“不用不用，我们东西都带了，自己来就行。” 周济笑道：“王奶奶，请放心交给他们，我们只要陪着孩子一起听课就行了。”说着他搀扶着王院长坐在了台下。 喻真备课充分，黎澄也用心配合，两人又唱又演，气氛很好地完成了课件内容。 王院长边鼓掌边看着正在弯腰收拾地上道具的黎澄，轻声对周济道：“这小伙子外表看着是个纨绔子弟，表演起来却非常卖力，看来是用心做了功课的。” 周济淡淡地笑道：“是啊，他俩都是我的好朋友，都是心善的人。” 他说完走到墙角的柜子前将事先准备好的玩具袋拎了出来，并朝孩子们大声道：“这次照例给大家带了礼物，都过来拿吧。” 孩子们见状立即眼睛发光地包围了他。 “别急，每个人都有。”周济边维持着秩序边快速地分发着。 王院长走到“上善”两人面前表示了感谢：“课程非常有意思，两位很投入。” 喻真笑道：“谢谢，孩子们喜欢就好。” 王院长感叹了一句：“你们是小济这么多年来首次带来的朋友，关系一定很亲密了。”她笑道，“这里毕竟是小济的秘密基地，一般人他不会带来的。” 喻真不由望向了周济的方向，从刚才他对王院长的照顾及称呼上来看，他俩之间的感情不一般，不像只是普通的企业家对孤儿院的资助关系。 她看向周济的眼神里饱含欣赏与尊敬，还带了点爱慕，至少在黎澄眼里是这样的，他不禁泛起了酸意。想说点什么却无话可说，毕竟王院长已证实了周济的确长期在做公益，一切都无可厚非。 周济发完玩具后走了回来，他对“上善”两人道：“接下去就陪他们玩一会儿吧，孩子们鲜少看到陌生人，会很开心的。” 喻真脸上扬起了温暖的笑意：“没问题。” 她从没对我这么笑过，黎澄心里苦涩地想着。 他今天一来被伪君子的光辉形象遮盖着，二来辛苦上课还敌不过几个廉价玩具对孩子们的吸引力。黎少爷感到不爽又郁闷，他不想看见那两人聊得愉快的画面，便气冲冲地加入了孩子们的队伍中。 “老师，能不能把车车给我玩一会儿？”一个小胖墩眼巴巴地看着他。 黎澄回过神来，他刚才随手拿了一件玩具摆弄着，原来是辆玩具车。想到这是周济买的，立刻面露嫌弃道：“这有啥好玩的。” 小胖墩弱弱地说道：“老师，我想玩。” 黎澄当然不会和孩子抢玩具，刚想把灰色的小车模型递给他，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他对小胖墩邪气一笑道：“这车没啥稀奇的，我给你看个更厉害的！” 小胖墩强睁着一双眯眯眼一脸懵懂地看着他。 黎澄往窗外瞄了眼，自己的豪华座驾兰博基尼正在前方空地上安静蛰伏着。他朝小胖墩眨了眨漂亮的浅咖色眼眸道：“给你看个大家伙。” 说罢他拿起车钥匙朝外面的座驾发出指令，深灰色兰博基尼应声而动，双侧翼门缓缓展开，犹如两只大翅膀般直冲云霄，前方车灯时不时散发着明晃晃的亮光，更增添了它变幻莫测的特质。 这下不止是小胖墩，所有孩子都被窗外酷炸天的车子造型惊呆了，纷纷凑到窗台前兴奋地看着，嘴里还发出阵阵惊叹声。 “怎么样，是不是比你们手上的玩具车好玩？”黎澄得意洋洋地炫耀道。 “黎老师好厉害啊！我们可以去摸摸它吗？”有孩子大声问道。 “当然可以，随便摸。”黎澄大方地道。 孩子们得到他的允许后还不敢立即出教室，又经过王院长的批准后才如风一般向教室外跑去，一起对犹如变形金刚般的兰博基尼近距离观察了起来。 “黎老师，它可以动吗？”又有孩子朝他大声问道。 “当然可以。”黎澄走出教室，“我还可以带着你们绕着大楼开一圈。” “哇！！！”孩子们立即发出了赞叹声，“老师先带我吧！” 黎澄看着争先恐后的孩子们咧嘴一笑：“一个个来，每个人都可以坐一圈。” 教室内，王院长看着窗外的热闹景象道：“黎先生很有童心，就像个孩子王一样。” 喻真笑道：“我也没想到他那么会陪孩子玩。”她想了想又道，“王院长，周总，通过这次活动我也感悟到了很多，下次可以继续来做义工吗？” 王院长道：“当然可以，你们可以随小济一起来，他经常会抽空过来看孩子的。”她说着拍了拍周济始终搀扶自己的手道，“小济是好孩子，这么多年始终对这里保持着感恩的心。” 周济谦和地笑道：“小时候承蒙王奶奶事无巨细地照顾，让我在这里渡过了安心的一段日子。” 喻真闻言不由睁大了眼睛，她看着周济迟疑地道：“你住过这里，你是……” ……孤儿吗？她并未将这重身份说出口。 周济明白她的意思，淡淡一笑道：“喻理事误会了，我不是孤儿，只是因为特殊原因小时候被送到这里一段时间，但没过多久父亲就来接我了。” 王院长怀念地道：“小济来的时候只有３岁，待了一个月就走了。” 喻真不知该接什么，这是非常隐私的话题，说什么都显得尴尬。 周济洒脱一笑道：“喻理事不用在意，我与这些孩子不同，在这里的一个月被王奶奶照顾得非常好，反倒是父亲接走我后过起了苦日子，一日三餐都吃不好。” 王院长笑道：“你父亲那时候也只是个单身青年，不懂照顾孩子也是正常的。” 喻真听这两人心平气和地像是聊着家常，看来对这事确实已经不介怀了。 周济问道：“喻理事，我有个弟弟你是知道的吧？” 喻真点了点头。 周济态度大方地说道：“我和小逸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是父亲与后母的孩子，而我是父亲与……不能说是前妻，我母亲是他大学时的初恋。” 喻真一脸认真地倾听着他的过往。 “我母亲是一位千金小姐，而我父亲只是一个普通人，自然得不到母亲家族的支持，最终被拆散了。母亲在与别人联姻时已怀了我，她本想隐瞒着，可惜在我３岁时被人发现了。”周济面色如常地道，“之后我就被送来了这里，住了一段时间后父亲就来接走我了。” 喻真轻声问道：“你父亲一直不知道你的存在是吗？” “是的，他当时从没想过要负担一个３岁孩子的生活，所以最开始与他过得几年太辛苦了。”周济摇头笑道，“反而是他结婚后我的日子开始变好了，因为后母对我很好，给了我家庭的温暖，小逸出生后一直很聪明懂事，虽然现在到了叛逆期比较让人头疼。” 喻真轻叹道：“周总真是一个心胸开阔、宽仁大度的人，让人佩服。” 她虽然听周济说得轻松自然，却也能想象这段遭遇会给３岁的孩子带来什么负面影响。 王院长道：“小济从小如此，保持这份心性不容易。”她对喻真笑了笑道，“你们再玩一会儿，我去让食堂准备午饭，在这里吃完走吧。” “麻烦王院长了。”喻真客气地道谢。 王院长走后，周济露出了一点不好意思的神情，道：“我从没带人来过这里，王奶奶肯定想着我们是关系非常好的朋友所以才没有刻意隐藏关于我身世的话题，希望别让喻理事听后感到尴尬了。” 喻真立即否认道：“不不，周总千万别这么想，你照顾我们机构颇多，我也真心实意地想要能宽慰到你。但是周总本就心胸豁达，想必我也起不到太大作用了。” 周济笑道：“喻理事的好心我领了。其实你不用一直将我对贵机构的帮助挂在心上，我很早就说过了，我们两家都是新人，想要在市场立足不容易，互相帮助与体谅是应该的。” 说到此他突然看着窗外轻叹了口气。 喻真不由心生疑惑，周济面对身世这种痛苦问题时都能一笑了之，现下又会为什么事情而叹气呢？她一直想要为他做点什么，便轻声问道：“周总似有心事，方便说吗？说出来也许可以排遣烦恼情绪。” 周济淡淡地说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让我有点头疼罢了。我们公司最近正在申报一项关于政府扶持软件企业出口海外的资质，但是情况不乐观。” 喻真若有所思：“上次似乎听你提起过一次。” 周济苦笑道：“哎，‘申展’在技术领域有十足的信心，就怕政府看中成立年限而直接略过我们，毕竟同行太多了，我们又是新兴企业，机会不大啊。” 喻真不解道：“政府评选难道只注重年限吗？” 周济摇头道：“不是，关键还是看实力。但喻理事你在竞标时也能感受到，名气小的新兴机构一般都被直接过滤了，没有人会仔细评估它的真正实力，毕竟软件公司太多了。”他又轻叹一声，“希望我们能运气好点，政府的相关领导愿意花费时间一看我们的究竟吧。” 楼房外，黎澄完成所有孩子绕场一圈的任务后便想回去休息下，于是放任他们继续对兰博基尼的围观乱摸，自己则缓缓向教室走去。 不想却在教室门口听到了里面传来的聊天声，他站在原地静静听了会儿，随即面上露出了一个冷笑：“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黎少爷阴恻恻地想着，这下终于可以亮刀了。 第36章 一日义工（下） 黎澄晃进教室，他看了眼正在闲聊的两人故意开起玩笑道：“我在外面陪玩，你们倒在这里偷懒，聊什么这么起劲？” 喻真低头看了下手表，发现已过去了大半个小时，想到这段时间内全靠对方一人在照顾孩子们，不禁讪讪地道：“小黎坐这里休息下吧，我去外面陪他们。” 周济笑道：“黎先生真厉害，想的点子很受孩子们欢迎啊。”他跟在喻真后面说了句，“喻理事，我和你一起去吧。” 黎澄伸手一拦，挑眉道：“我刚回来你们就打算走，好歹留个人陪我聊会儿天吧。”他的大刀已出鞘，岂能让对方顺利逃开，“正好我有点关于孤儿院的问题想请教，不如周总与我聊几句？” 周济与他别有深意的目光对视了一下，回应道：“当然可以，乐意奉陪。” 于是喻真一人去了室外，两个男人留在了室内。 周济率先打破沉默问道：“黎先生有什么问题，我对这家孤儿院了解颇深，一般都能回答。” 黎澄掂量了下手里的大刀，轻笑了下道：“听说‘申展’今年要拓展海外业务了，周总很会布局啊。” 周济并不意外对方突然转换了话题，和颜悦色地道：“黎大少爷竟然会关注‘申展’这类小企业的发展，是我的荣幸。” 他顺口改了称呼，心里知道现在已不是“上善”与“申展”的对话，而是黎家少爷与“申展”的对话。他不由想起第一次拜访“上善”时遭到的蔑视与冷遇，更好奇对方这次主动接近自己的动机。 黎澄慢慢露出了一个傲慢的笑容，用指点江山的口吻道：“企业开拓事业版图是理所当然的，不过应当通过正当途径来实现，周总看着是个淑人君子，却喜欢在背地里搞些不上台面的小把戏。” 周济听后愣怔了下，一脸不解地道：“黎少爷的意思我没有明白。” 黎澄看着对方的装模作样冷笑一声道：“你不就是想利用我们理事来使‘申展’入选政府今年推出的‘软件企业海外出口扶持名单’吗？”他直截了当地拆穿了对方的居心，黎家大少爷作为金字塔顶端的上位者在对待下位者时自然不用拐弯抹角，“你从去年就开始布局，先是给予‘上善’项目机会，又积极配合机构评级需求，今天又拉着我们理事联络感情，真是钓着好长的一根鱼线啊。” 周济闻言狐疑道：黎大少爷居然会大费周章地调查他，这明显是特意的针对行为了。自己有在不经意间得罪过对方吗？ 他边在脑海里快速分析着前因后果边心平气和地否认道：“黎少爷误会了，不仅对我，也对喻理事产生了误解。” 黎澄又发出了一声冷笑，这人真是虚伪至极，他已经把话讲明了，对方还觍着脸想装清白。 周济并没有被黎少爷字里行间的嘲讽不屑及表现出来的嚣张态度所影响，作为一个精明的商人，他早已习惯站在理性角度看待问题。 他慢慢解释道：“‘申展’确实看中海外市场，但以黎少爷对喻理事的了解，认为她会为了帮助我而去做些偷梁换柱的不公正行为吗？” 黎澄被这话问得火冒三丈，照这说法他倒成了污蔑喻真的人，而对方这个伪君子却在行使着维护权。他气急败坏地道：“我们理事当然不会，但她的性格太过单纯，难免会被有心人忽悠、利用。” 周济从容不迫地道：“‘申展’在同行里技术过硬，这点无需质疑，欠缺的只是成立年限及资历，而我也只是想为自己争取下被相关部门公平审核的机会。” 黎澄发出一声嗤笑：“哦，听你这么一说，你找机会开后门反而是在寻求公平公平了？” 周济奇怪地思索着，这大少爷刻意针对自己难道是因为正义感爆棚吗？ 他随即反问了一句：“黎少爷当初为帮助‘上善’入选庆典也走了后门，这个又如何解释呢？我为了公司利益就是阴险卑鄙，你出于个人意愿就是光明磊落了？” 黎澄没想到对方会说出如此无礼的话，不由露出了一个危险的眼神，用居高临下的语气道：“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和谁说话吗？” 他知道周济目前正在与姐姐商讨两家公司项目合作的事宜，他也因为有了这个把柄而觉得自己所持的大刀锋利无比、所向披靡。 周济却并未受到威胁，闲然自得地道：“这是黎少爷对我的第二个误会。‘申展’与‘黎氏集团’的合作是相辅相成且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不会因为任何人的一句话或私人情绪便能轻易左右取消。” 自己满怀自信的一刀居然被轻而易举地弹开了，黎澄咬牙切齿地道：“我现在不参与家族事务不代表永远不参与，你不怕今天如此得罪我后会给自己的未来带来无穷隐患吗？” 周济面色如常地道：“‘黎氏集团’向来不看情分只看合作企业的实力与能耐，是否能为集团创造切实利益与前景，而‘申展’恰好符合这个评判标准。” 黎澄被对方这副稳操胜券、淡定自若的气度噎住了，他明明拿着刀就差最后一步的斩首了，没想到对方犹如钢筋铁骨，迟迟不愿向他低头甚至还开始了反击。 他一直享受着“黎氏集团”大少爷的身份荣耀了２６年，无论是家里还是商界无人不对他众星拱月、百般追捧。但就在此刻，被她视如草芥的小企业主周济向他演绎了另一种方式的“高高在上”，对方看似谦逊有礼却并不把他放在眼里。 “周、济。”黎澄一字一顿地道，“既然你如此自信，那咱们走着瞧。” 周济连忙做了个抬手安抚地动作道：“黎少爷，我并不想与你结怨，只是想解开误会罢了。”他笑了笑道，“你刚才的观点没错，企业想要做大变强还得依靠能力，通关系、走捷径绝不是长久之计。” 黎澄面无表情地道：“周总能明白就好，‘上善’是公益机构，不是盈利企业，商业算计掺和进慈善事业里总不太合适吧。”他加重了语气道，“如果你不是出于真心做公益，就别再接近我们机构。” 周济仔细听着，仍未搞懂对方的心理。难道这大少爷真的只是为了维护正义之心及公益事业吗？ 他百思不得其解，同时耐心解释道：“黎少爷，我并非不愿做慈善，‘回报社会’是‘申展’的企业文化之一，而‘上善’恰好是一家值得信任的公益机构，喻理事她……”他说着突然灵光一闪，脑中随即冒出了一个大胆又荒唐的想法。 对方大费周章地调查自己，又带着这么明显的私人情绪，怎么看都不想是为了空洞广泛的理想情怀。唯一的合理解释只能是为了某个人……还是极为看重的人。 周济看了眼正在窗外空地上陪伴孩子们的喻真不禁哭笑不得地想着：原来现在不是黎少爷与“申展”的对话，而是黎澄与他的对话，属于男人之间的对话。 这个误会大了，他可不能无端背上夺人所爱、挡人情路的莫须有罪名。 就如黎澄想的，周济不怕得罪他，因为黎大少爷今后即便参与进了家族事务也得顺应商业规则办事，立场与主张自然会趋向商人宗旨。 但他绝不能在感情上得罪他。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嫉妒可以轻易摧毁一个人的理智与原则。对方毕竟是举足轻重的黎家大少爷，万一孤注一掷对付他，只有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 想到此他的神色开始变得严肃，既然找到了症结所在就必须立即拔除它，这简直是一把吊在他头顶的悬梁刺刀。 “……喻理事她是我认识的人中最为坚持原则、纯真无邪的理想主义者，与她在工作上可以放心合作，不用担心她会偷奸耍滑、违反条约。”他态度端正、语气诚恳地说道，“不过凡事过犹不及，像我这样的世俗凡人并不适合站在她的身边，她就像个道德标杆，难免让人生出自惭形秽的感觉来。” 黎澄听着皱起了眉头，有所感应对方的意思但又听不真切。 周济干脆直接发出了一句祝福：“我是真心佩服黎少爷的勇气，你们都是拥有赤子之心的人，在一起是相得益彰、珠联璧合。” 黎澄终于听出了对方的隐含之意，一瞬间心事被揭穿的难堪之情迅速爬上心头。他面上开始变得红白交错、气息不定，同时清晰地感到自己手中的刀不仅砍不下去，连拿都要拿不住了。 周济却没有半点取笑之意，他规规矩矩地说道：“黎少爷，这次与你的谈话让我受益匪浅，我也是个有原则的人，该做什么不做什么心里有素，还请放心。” 黎澄已经把大刀扔掉了，开了大半天的屏也垂了下来，他不能再将恼羞成怒的样子表现出来遭人笑话，强自镇定地憋出了一句：“你知道就好！” 周济马上点了点头，他明白表态后肯定会引起对方的暂时羞怒，但总比不说清楚要好。接下来他需要收敛起多余动作与表情，保持安静乖巧的站立姿态，以防发生适得其反的效果。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尴尬紧张的氛围，幸好这时王院长过来喊大家吃饭了。 周济终于松了口气，叫上室外的喻真跟在王院长身后一起去了食堂。 “这里都是粗茶淡饭，不知道你们吃不吃得习惯。”王院长问向了“上善”两人，周济肯定是熟悉这里的口味不会有丝毫问题。 黎澄低头一看，桌上摆着三份已经盛好的饭菜，分别是清炒菠菜、炒素锦、油煎带鱼及红烧大排，另有一份蛋花汤。他跟着喻真点头道：“家常菜，很不错。” 王院长道：“饭和汤不够可以和食堂阿姨说，我先去看看孩子们，小济招呼两个朋友吧。” 她说完便走了，三人开始坐下吃饭。 周济和喻真打完了感情牌，现在又明白了黎澄的心思，自然不会再与她多讲话，喻真本就不是话多的人，而黎澄经过刚才那一战已然兴致全无，于是三人秉持着“食不语”的原则沉默地吃了一顿饭。 情绪消极的黎少爷浅尝几口后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这里毕竟是大锅饭，他家都是请星级厨师烧制的，无论是原材料还是烹饪方法都要高级多了。他偷看了眼喻真，发现对方正一口一口吃得很安详，只得暗自忍耐着不适口感继续吃下去。 周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一切，心里好笑地想着，人可不貌相，这大少爷外表看似个花花公子却只敢玩暗恋，处理感情的手段更是青涩又纯情，真是有趣得紧。 第37章 困惑 吃完饭后，三人与王院长告别，各自散去。 黎澄载着喻真启动了今天出尽风头的兰博基尼一马当先地开了出去，后视镜里，周济的奥迪商务车慢悠悠地跟在了后面。黎大少爷知道对方是不敢开在他前面的。 不过是真的不敢吗？他回想了下刚才的战绩，当他发出攻击时，对方并不给人一种任由拿捏的软柿子感觉，也不像一团无处着力的柔软棉花，而是在谦虚有礼的外表下隐藏着充满自信的底气。 这种底气令黎少爷感到不快，即便对方在最后关头放软了姿态，仍然让他心怀介意。 “小黎，今天多亏了你，无论是上课方式还是陪伴孩子都表现得很出彩，辛苦了。”喻真坐在副驾驶上微笑着说道，“我觉得你很有照顾小朋友的天赋。” 黎澄扬起了嘴角，自荐道：“要不３月底的政府平台竞标我们就定个幼儿关怀类的项目主题吧，或许我可以尝试负责下。” 喻真认真思索了下，道：“听着不错，但我们过去从来没有从事过幼儿类的项目，缺乏竞争力，还是先将手上的助学项目立稳吧。”说完她侧头朝黎澄温和地笑了笑。 “怎么了？”黎澄虽然在目视前方开车但经常会用余光关注着她，立即发现了这个笑脸。 喻真说道：“记得我刚来机构的时候你的工作态度很消极，还整天迟到，现在除了日常事务外还能积极参与到项目中来，进步非常大啊。”她笑着问道，“所以在你心底是认可并喜欢公益行业的吧。” 黎澄配合着点了点头，心里欣慰地想着，通过这段时间的努力总算是板正了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他暗自高兴，刚想开口说两句调皮的玩笑话，却听她接着说道：“这个行业也需要像周总这样富有爱心的企业家才能得到更好的发展。”说到此她幽幽叹了口气，独自出神道，“说起来，周总真是不容易的。” 听到“周济”这个阴魂不散的名字又冒出来了，黎澄吃味地问道：“他怎么不容易了？” 喻真感怀着周济的身世，但又不能擅自透露他的隐私，只能含含糊糊地道：“……他要一边管理企业，还要一边抽空做义工，很不容易的。” 她不擅长说假话，黎澄又是个心思敏锐的人，当即察觉到她有意在隐瞒什么，刚升起的高兴马上不翼而飞了。虽然他明白对方并没有向自己事无巨细、坦白相告的义务，但仍旧控制不住这颗嫉妒的心。 他俩之间居然有小秘密了。黎少爷冒着酸气想着：他在作茧自缚，不愿揭穿周济的别有居心让她难过，也诟病不出对方的其他缺点，毕竟伪君子的表面功夫太好了。 最后只能选择闷声不吭地开车。 车子慢慢到了目的地，这个早上刚引起过老小区轰动的拉风跑车又出现了，路人及住户们再次向它投去了热烈的目光。 喻真照例是客气地道谢后下了车，她不理会周遭的异样目光快步向小区内走去。 黎澄看着她逐渐消失的挺直背影苦涩地想着：离她喜欢上自己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有所突破呢？ 束手无策的黎澄看了眼表盘，发现才刚过下午３点，一时觉得无所事事又无处可去。 过去他无聊时总会找那群有钱有闲的富二代狐朋狗友去酒吧疯玩，但现在却提不起这种兴致了。不得不说，自从喜欢上喻真后，黎少爷一直在潜意识里修正自己的各种散漫行为，逐步向正气凛然的优秀青年形象靠近。 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转了两圈后，黎澄脑中突然冒出了个想法，当即调转车头朝位于申市最高档繁华的中央商务区开去。 不多久，兰博基尼停在了“黎氏集团”高耸入云的商业大楼前。黎家当初为了拥有一幢符合自身地位的本部办公楼进行了一次海内外知名建筑师事务所的竞标，最后选中了这幢外观恢弘典雅，内部方正实用，融合美学理念与实际功能的设计方案。 黎澄平时不管家族事务，也极少来自家公司，前台又是更换频率较高的基础岗位，所以当他穿过大厅径直走向内部直达电梯时，被年轻美丽的前台小姐温柔地拦了下来。 “这位先生，请问你有预约吗？”黎澄长得太过漂亮，前台小姐羞涩地看着他，语气也放得轻轻软软的。 黎澄绅士地笑了笑，他自然不会为难尽责任的底层员工，开口说道：“我找黎萧。”他想了想改口道，“你可以联系下蒋曼。” 蒋曼是黎萧的特助之一，他想着前台不可能直接联系总裁，所以报了个助理的名字。 前台见他敢直呼大BOSS的名字，神情举止里又派头十足，想必他一定不是个简单人物，忙恭敬地道：“请先生稍等片刻。”她很快拨通了内线电话，“蒋特助你好，这里有位先生想找黎总……”她发现自己刚才痴迷于对方的相貌居然忘记问名字了，立即补问道，“先生，请问你怎么称呼？” 黎澄微微一笑：“我姓黎。” …… 最后，前台小姐晕晕乎乎地将黎澄送上了直达电梯，她怎么都没想到，眼前这位长相标志的青年人居然会是“黎氏集团”传说中的大少爷。 黎澄走出电梯便看到了等候在外边的蒋曼，笑着打了招呼：“曼姐，好久不见。” 蒋曼也朝他微笑道：“黎少，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真是稀客啊。”她说道，“黎总正在与‘信为集团’的人开会，请你先去她办公室里坐一会儿。” 黎澄点点头，又说了句：“曼姐，你先去忙吧，不用特地招呼我。” 蒋曼笑道：“我给你准备点茶歇，黎总的会要开段时间的。” 两人一起进入总裁室，黎澄寻了一张沙发坐了下来，蒋曼则从茶水间端来了咖啡与点心，做完这一切后她便轻轻带上门走了。 这里每一个人的行事节奏都很明快，黎澄看了一圈空荡宽敞的房间感叹了一句，除了他以外。 黎萧的性格大气又干练，所以办公室内不会摆放多余花俏的装饰品。黎澄困坐一会儿后便感到了眼皮沉重，顺势倾倒在了沙发上，他眼睛半闭地想着：若是自己整天待在这枯燥无趣的环境里做事会如何？肯定干了没两天就厌倦逃开了，但那些企业家们不都日复一日地坚持下来了吗？ 不仅管理着公司事务，还抽空去做义工呢。 他脑海里想着喻真的话，慢慢睡了过去。 一个小时后黎萧送走了“信为集团”的代表匆匆赶回了办公室，她知道以弟弟的脾性是绝不愿意没事往公司跑的，肯定是出了什么幺蛾子。 “黎大少爷。”她推开房门后故意叫了一声，“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黎澄正处在将醒边缘，听到声响后慢慢坐了起来，揉着眼睛道：“你开完会了？” 他刚睡醒的声音有点沉，几撮头毛微翘着，黎萧望着形象全无的弟弟好笑地道：“你怎么看上去这么累？干什么去了？” 黎澄伸了个懒腰道：“陪一群小屁孩玩了一上午。” 黎萧露出了一个不解的表情：“恩？” 黎澄无奈地道：“陪我们理事去孤儿院做义工了。” “哦……”黎萧先是轻笑了下，然后问了句：“是去了‘阳光孤儿院’吗？” 黎澄被这一问彻底惊醒了，他讶异道：“你怎么知道？不会是暗地里派人跟踪我吧？” 黎萧摆摆手道：“你想多了，我平时忙都要忙死了，谁有那个闲工夫来跟踪你。” 黎澄一脸奇怪：“那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去了‘阳光孤儿院’？” 黎萧神秘地笑了下，她在黎澄对面的沙发上慢悠悠地坐了下来，拿起一碟起司蛋糕挖了一勺，道：“你先说说来这里干什么？” 黎澄讨厌她这幅不老实的奸猾样子，不爽地道：“自家公司不能来吗？” 黎萧笑道：“姐姐做梦都想你能来帮帮我，干脆你明天就来这里上班吧。”说着将一勺蛋糕送入了嘴里。 黎澄看她吃得津津有味，知道自己不先坦白肯定也得不到她的解释，于是说道：“周济最近在和你谈什么合作？” 黎萧咽下蛋糕，干脆地回答道：“云计算。这是‘实体＋互联网’的发展战略。”她在公司事务上从来不隐瞒弟弟，如实相告道，“‘申展’在集团多年累积的大数据上进行数字化升级，我们要尽快打造互联高效的新商业模式。” 黎澄将她的话语消化片刻后又问了句：“一定要是‘申展’吗，你能找其他企业合作吗？”他给出了个理由，“我不喜欢‘申展’。” 黎萧嘴角微扬，弟弟对周济的恩怨她也有所了解，但生意与感情是两回事，面对这个任性要求她不闪不避、有条有理地回答道：“集团转型刻不容缓，想要抢占市场先机拼得就是速度，‘申展’与我们一拍即合，本身也掌握先进技术，周济是云平台上的新搭建者。所以无特殊情况下我不会更换合作企业。” 黎澄问道：“怎么样算是特殊情况？” 黎萧答道：“‘申展’此刻瓦解或是其他一些不可抗力吧。”她笑道，“反正不可能是私人恩怨。” 黎澄看她这幅坚决的模样只能默默吐了口气。 看来周济今天在他面前表现出的十足底气是真材实料、站得住脚的。这个清晰认知使他的情绪瞬间变得消极了。 黎萧感受到了他的颓败，柔声道：“小澄子，你来这里就是为了问我这个吗？不是姐姐不遂你心愿，而是两家企业能够建立合作关系是经过前期周密的思虑与商讨的，不可能因为简单的私人情感就作废，这个损失太大了。” 她见茶几上的咖啡已经凉了，便起身去茶水间里重新倒了两杯。一杯放在了黎澄面前，一杯自己拿着喝了一口道：“你放心，我虽然不会停止与周济的合作，但也可以帮你敲打他两下，让他知道我们黎家大少爷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黎萧嘴里哄着，心里却是在想：周济与人为善，和气生财，自然不会主动得罪他。想必是被惯得无法无天的黎大少爷碰到点不顺心的事就乱使少爷脾气。而这脾气对一般人使是有用的，当然一般人也不敢随便得罪他。但周济是一个拥有雄才伟略的实力强者，心中自有强者的底气，可不会轻易对谁折腰的。 黎澄已听不进姐姐的哄骗话了，他垂头丧气地在心里将自己与周济做了个对比。然后客观地发现：喻真会欣赏周济是正常的，不仅因为人家的表面功夫好，也因为对方的确是一位青年才俊，做出了一番事业成绩。反观自己在岁数上还比对方大一岁，却只能依靠“黎家大少爷”的身份强行压制对方，依靠超跑和华服给自己撑门面。 想必周济最后的妥协不是因为害怕他，而是出于一个精明商人的进退有度吧。 黎萧一边慢慢喝着咖啡，一边静观了会儿弟弟的萎靡不振后说道：“之前帮你调查周济时让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黎澄被她的问题所吸引，好奇地问道：“什么秘密？”他突然又不满地补了一句，“你上次为什么不一起告诉我。” 黎萧知道他现在心情不佳，要见缝插针地耍脾气，不理会地微笑道：“我也是之后才知道的。一开始调查得不深，只想了解他接近喻真的目的，自然将调查重点放在了喻真的家世背景及‘申展’近期发展的动向上。谁知道后续收到的一份报告里写了一条重磅消息。” 黎澄催促道：“到底是什么，别卖关子了。” 黎萧轻轻吐出了这个秘密：“周济居然是黄氏家族的私生子。” 黎澄闻言吃惊道：“是‘万源’的黄氏？” 国内在房地产板块有两家龙头企业，一家是以商业地产著称的“黎氏集团”，另一家就是以住宅开发著称的“万源集团”。 黎萧点头道：“根据调查，周济是黄氏二小姐在大学时期与初恋情人的孩子，因为双方门不当户不对所以被黄氏家族所不容。周济三岁时被戳穿了血缘身份，然后送到了‘阳光孤儿院’生活了一段时间，之后被他生父接走了。” 黎澄听得目瞪口呆，问了句：“那黄氏与他还有交集吗？” 黎萧摇头道：“没有。”她又笑了笑道，“不过未来就说不准了，周济的商业才华迟早要在市场上大放异彩，黄氏与他毕竟血脉相连，到时候真舍得放着这个优秀小辈不闻不问吗？” 黎澄皱眉道：“当年是他们先狠心抛弃的，以后还有脸面去赎回吗？况且周济会愿意？” 黎萧却道：“难说，一切都是为了利益罢了。” 黎澄像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冷笑一声道：“我算是明白了。” 黎萧问道：“怎么说？” 黎澄道：“原来周济今天不只在我们理事面前加深了‘大善人’的形象，还想利用坎坷的身世获得同情。”他不可思议又面露不齿地道，“他为了公司利益居然愿意拿自己的伤口开刀，看来以后也会为了利益去认祖归宗了。” 黎萧不置可否地听着，商场上更血淋淋的例子都有，周济的做法在她来看只是一碗清粥小面。她随意问了句：“那你觉得周济的良苦用心会让喻理事心软去帮助他吗？” 黎澄摇头道：“不会，我们理事性格古板又恪守原则，不会做偷鸡摸狗的事情。” 黎萧若有所思地道：“哦，所以你才会那么愁眉苦脸。周济如此表现尚不能令她动容，你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又如何俘获她的芳心呢？” 这是说到了黎澄的痛处，但他不想被姐姐看笑话，慌不择言地道：“周济心思深沉，连自己都能出卖，你还愿意继续与他合作下去吗？这是在同流合污！” 黎萧眉梢一挑，她大部分的时候都愿意包容忍让弟弟的少爷脾气，是因为亲情，但也有不愿意的时候，当然不是出于单纯的生气，而是心中另有了算计。 她语气严肃地道：“周济若不是出身‘黄氏’家族也不会被抛弃，黄氏二小姐最后是与‘宏苑’集团联姻了，从此成就了‘万源’地产如今的龙头地位。”她眯着眼睛看向黎澄质问道，“而你身为黎家大少爷，黎家上下有要求过你什么吗？你扛起过‘黎氏集团’的发展责任吗？” 黎澄被亲姐突如其来的庄重态度问窘了，怔愣地回了句：“……你们说过我可以自由发展的，不勉强我继承家业。” 黎萧面无表情地道：“你可以逍遥快活一辈子，但如果我们要求你像黄氏二小姐一样与人联姻呢？”她淡淡地说道，“刚刚与我开会的‘信为’集团就是个很好的联姻对象，可以帮助我们实现轻资产转型。目前集团正面临重大变革的风险时期，你身为黎氏后人不应该站出来分担责任吗？” 黎澄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印象中姐姐从没有向自己提出过这种冷酷要求，他语无伦次地道：“……你、你知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黎萧冷淡地道：“我们放任你去喜欢一个小门小户的姑娘就是对你的疼爱，你接受了这份疼爱也要反过来学会理解我们的苦衷。”她慢慢放软了语气，“商人经商为先，但也是个人，所有企业家走到最后都会从事慈善事业回报世界。能力越大，贡献越大，社会责任也越大，你有想过利用黎家大少爷的身份去从事更广泛的公益活动吗？” 黎澄莫名其妙地道：“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黎萧简洁地道：“回来帮我。”她说，“不仅为了‘黎氏’，也为了你自己。” 黎澄慢慢皱起了眉头。 黎萧看他没有向往常一样立马拒绝便是知道有希望了，她换上一副‘慈姐’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道：“我这是为了你好，你在原地不改变是永远追不上喻理事的。你想想她为何会对周济产生好感，不仅是因为他的‘善良’，也因为他的帮助。”她强调道，“当然，我知道喻理事是一个正直的人，你也是为了保护她的纯真而选择隐瞒一切险恶真相。不过你的这种举动有让她对你倾心吗？自古以来默默守护绝不是追求心上人的最佳手段，唯有主动出击才有效。” 黎澄陷入了沉思中。 黎萧再接再厉道：“她不为名、不为利，是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但你知道她的理想是什么吗？也许她正苦恼于自己的平凡格局而不能做得更多，你身为资源、权利皆有的黎家大少爷恰恰能够帮助她实现理想。” 黎澄似有所动，开口问道：“你要我来负责集团的慈善业务吗？” 黎萧摇头道：“当然不是，你得先负责为集团赚钱，赚到钱后再做慈善。” 黎澄面露犹豫：“……我实在不喜欢商业环境，如果我也变成了一个精于算计的人，她还会喜欢我吗？” 黎萧反问道：“你利用集团资源追求心上人就不存在算计心思吗？还是说，我们为了公司利益就是思想低下，而你为了爱情理想就是情操高尚了？” 黎澄觉得这句话好耳熟，突然想起来周济上午刚对他说过类似的话。他不由看向黎萧道：“我发现你的一些观点居然和周济蛮像的。” 黎萧道：“因为我和他都是商人，但你不是，所以即便换了个环境，你的本性也不会变化。喻理事和你是一类人，如果她能真正了解到你的内心，一定会喜欢上你的。” 黎澄不由自主地问道：“真会这样吗？” 黎萧狡黠地笑道：“当然，你们都是小白兔呀，没有比你们更白的了。” 黎澄听到这不正经的比喻立即朝她翻了个大白眼。 黎萧回以一笑，轻声道：“不是姐姐要逼你，但你如今也到了该扛起责任的年纪了，自己好好想想吧。” 黎家向来开明，从未想过要牺牲子女的幸福去做政治联姻，她刚才也只是为了压制住黎澄的大少爷脾气才搬出了大家族的威严和使命。 不过黎萧一直以来都认为弟弟拥有驰骋商场的天赋，若是他保持不思进取的态度倒也罢了，偏偏最近喜欢上喻真后开始变得越来越乖，甚至也萌生出了做事业的打算。 这是黎萧期望已久的，所以当她发觉了这个苗头后立即进行了一番拔苗助长，急不可耐地帮助弟弟早点认清自己的想法。 毕竟她一个人在这个位置上太孤独了，商场如履薄冰、左右是刀，自己人才信得过呢。 第38章 离开（上） 结束与姐姐的交谈后，黎澄走出总裁室下了电梯。当他再次路过一楼大厅时，听到前台小姐小心翼翼又十分恭敬地说了句：“黎少爷请慢走。” 黎澄回以了友好的微笑。 大厅挂钟显示还不到17点，但外边的天色已暗了下来。黎澄在广场取车时抬头看了眼灯火通明的“黎氏大楼”，想到此刻里面的人仍在努力勤奋地工作，无论是老板还是员工都不得随意离开岗位，唯有他可以这么潇洒地、毫无阻拦地走人。 确实不能再没心没肺地瞎混了。黎澄俯身钻进车子发动了威风凛凛的兰博基尼，他享受家族光环痛快了26年，是到了该为之添光加彩的时候。 车头那只充满力量的斗牛标志在车轮滚滚的暴躁声浪中高傲不凡又气势豪迈地向前冲去。 隔天，黎澄按时如常地去了机构上班。虽然在思想上有了觉悟，但真要面对与心上人的分别时难免让他生出了难舍难离的情绪。 还有令他担心不已的别后风险。 黎澄坐在办公桌前边做着事务表格边慢慢盘算着：喻真已到了普遍的适婚年龄，虽然现在还未有稳定男友，但说不定哪天遇到合适的人选后就轻易动了结婚的念头，所以自己绝不能就这么默默无闻、无所作为地离开。 他又看了眼前方空荡荡的座位，方姐还没有回来，但再过两天高中就要放寒假了，他准备等机构全员到齐后再提交辞呈，顺便请大家好好吃一顿散伙饭，在饭局上把预想中的风险防控措施一并落实了，最后安安心心地离开。 即将回归本位的黎大少爷已然放弃苦等慢熬的纯真追爱念头，决定主动出击了。 －－－－－ 2月份一到意味着两个大长假即将来临。一个是学生群体最盼望的寒假，另一个是全国人民最看重的农历春节。 方晚晴在格志高中放寒假的当天回到了机构，立刻受到了同事们的热烈欢迎，特别是关倩，这小姑娘又是小跑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方姐，真是想死你了！”关倩脑袋乱拱、语调乱飞。 方晚晴拍拍她的背，笑道：“上次回来你也这样说，真是个小甜话精。” 喻真问道：“格志放假了，这段时间项目还顺利吗？” 方晚晴回道：“暂时还算顺利，不过也有困难，所以我打算利用寒假期间再接再厉。” 沈跃疑惑道：“方姐，听你这意思寒假还要去学校？” 方晚晴点头道：“恩，高三年级不放假，正好方便我接触项目里的一个重点学生。” 喻真感慨道：“小方有心了，寒假其实不算在服务时间内，这等于是自发加班，辛苦你了。” 方晚晴笑道：“其实与孩子们待在一起很有意思，我自己也感悟了不少道理。” 喻真若有所思地道：“3月份又要开始市场竞标了，到时候还需要你贡献出这几个月的实操经验帮助改进助学竞标方案，我们机构迫切需要立稳一个代表性项目。” 方晚晴道：“好的，我在服务过程中的确感受到了实际操作与理论概念的不同，等过完年后我们好好研究下吧。” 众人积极讨论着项目工作，也不时穿插着闲聊玩笑。黎澄静静听着，想起机构这一年来的前后变化不由心生感叹：最初的“上善”死气沉沉，虽然稳定清闲但留不住人，喻真来了后尽自己最大努力逐步激活了机构的新发展模式。 严格来说她不属于聪明能干的理事，甚至在很多方面有点傻气。比如不懂变通的死脑筋造成了几次吃力不讨好的局面，恪守原则的古板性格也让原本可以轻松完成地工作变得麻烦复杂，还有她眼光不够毒辣，身为领导人却看不明白底下人的心思与想法。 但反过来说，也许正因为她发自内心的真诚与坚持影响了同事们的心态，所以沈跃不愿离开，方晚晴也变得积极工作，还有…… 他的心动与欢喜。 如果之前有人告诉他今后会喜欢上一个穿着打扮老土、一点不温柔可爱还比他年长3岁的女人，他一定嗤之以鼻，但现实就这样不可预计的发生了。 而且目前的情况是对方竟对他毫无意思，徒留他一人在原地火急火燎、心绪难安。 “小黎，你怎么不说话？”他心尖上的“榆木真”看着他问道，“在想什么呢？” 黎澄迎着她的清澈眼眸默叹了口气，随后说道：“我不想扫大家的兴，但也不得不说了。由于个人原因，我决定辞职了。” 此话一出，语惊四座，一下子打散了刚才的热闹气氛。 沈跃率先问道：“怎么了？之前完全没有预兆嘛！” 黎澄实话实说道：“我准备回去继承家业了，姐姐一个人太辛苦，我得去帮帮她。” 同事们一听纷纷露出了了然的神情，沈跃笑道：“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待不长的，毕竟这里的庙太小了。” 关倩也跟着默默地点了点头。黎澄的身份阶级明显比他们要高出很多，能让她遇到是幸运，哪天看不到了也在情理之中，所以她一直不敢对他生出太多妄想。 喻真真诚地说道：“小黎，祝福你有更好的发展。”她笑道，“也谢谢你对机构的付出，特别是最近几个月，真的非常努力。” 黎澄也朝她笑了笑，同时语气诚恳地道：“理事，机构在你的带领下明显出现了发展前景，不过要想加快发展速度的话，我们的队伍里还是缺乏一个具有专业知识的技术人员。由于机构岗位有限，所以我建议理事下次招募时能找一个拥有丰富项目经验的策划执行人员。‘上善’目前是能够吸引优秀人才的，因为它依托政府生存稳定且有了承接项目的基础能力。” 喻真认真听着，同时回应道：“我明白，谢谢你的建议。” 方晚晴笑道：“看来小黎也是很舍不得这里的，虽然要走了却还想着机构未来的发展。” 黎澄道：“是啊，毕竟我在这里快3年了，机构能走到今天这地步是非常不容易的。” 方晚晴道：“其中很大的原因是来自理事的无私与坚持，我们都要感谢她。” 喻真连忙摇头道：“别这么说，大家都有出力，是我们共同努力的结果。” 黎澄轻笑了下，爽快地道：“今天正好方姐也回来了，大家晚上没事的话不如一起吃顿饭吧，我请客。” 众人听出了这是散伙饭的意思，都毫无异议地点头答应了。 “去哪里吃呀？”关倩关心地问道。 黎澄向她微微一笑：“‘怀信公馆’怎么样，你不是心心念念着吗？” 关倩见他居然还记得自己的念头，不由兴高采烈地拍手道：“好呀，太棒了！” 面对黎澄的离开大家的反应并不像当初面对沈跃离职时那么沉重难受，因为这两人的性质完全不一样。沈跃走时是因为机构无力改变的现实所迫，而黎澄是为了自己的家族事业。同事们都怀着祝福的心态欢送他，希望他能够一切顺利。 下班后，所有人照例一起坐上了黎澄的宝马车向“怀信公馆”驶去。 关倩苦叹一声道：“这应该是最后一次坐了吧，以后我就坐不到宝马车了。” 喻真想到了前两天的不同座驾，开口说道：“我之前还坐过一次小黎的兰博基尼。” “什么？”关倩立即抓着她大声问道，“什么时候，我怎么没有瞧见？” 喻真的语气里并不带炫耀，只是单纯地陈述道：“上次去孤儿院的时候，小黎这辆宝马车破漆了，所以临时换了辆兰博基尼。” “啊，我碰都没碰过兰博基尼。”关倩遗憾地道，“更别说坐了。” 沈跃也喃喃地道：“我也是，有钱人的生活果然难以想象。‘怀信’这类高级地方随便定，超跑随便开。”他看向黎澄感叹了一句，“原来你一直以来还低调了。” 黎澄摇头笑道：“兰博基尼可装不下那么多人，还是这辆宝马车实用啊。” 一车人说说笑笑来到了位于飞霞路上的“怀信公馆”，黎澄来到自家地盘自然驾轻就熟。花园门口的服务生一直站等着，在看到黎大少爷的车牌后立即迅速打开了黑色雕花大铁门，宝马车一路通畅无阻地驶到了三层小楼前。 同事们都是中低产阶级，所以察觉不到这种流畅自在感的微妙之处。“怀信公馆”作为顶级私家花园若不是主人亲自驾到，是不可能这样横冲直入的，哪怕是事先预定的情况下也要向门卫出示邀请函或通行证。 黎澄带着众人直接上了二楼，关倩边爬楼梯边左顾右盼欣赏着周遭的装潢摆设，并不停发出惊叹声：“这里真美啊，果然名不虚传！” 方晚晴道：“上次我和理事来的时候只在一楼待过，还没去过二楼呢。” 黎澄解释道：“一楼格局比较空旷，多用于人多聚会的场合。二楼比较私密，有间独立小餐厅，适合我们几个人。” 关倩好奇地问道：“这里好像没有别人了，就我们几个吗？难道你包场了？” 黎澄道：“……也不算包场吧，这种地方本来客流量就不多。” 几人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沈跃道：“如果待会儿客人也不多的话，我还想四处逛逛呢。这里难得来一次，下次也没机会了。” 黎澄轻笑了下道：“可以啊，待会儿见机行事吧。” 二楼转角直入便到达了餐厅，‘怀信公馆’总体格局一致，是属于中西式结合的老派复古风格。墙壁四周挂着昏黄小壁灯，中间是张小型长方桌。 “上善”五人依次围桌而坐，黎澄介绍道：“上次理事与方姐在一楼应该吃的是自助餐吧。” 喻真道：“没错，我记得餐品很丰盛。” 黎澄介绍道：“其实这里最出名的是本帮菜，不过一楼吃不到，只适合小众聚餐。” 方晚晴道：“那看来我们几个是有口福了。” 黎澄微笑了下，起身打开了摆在一旁的立式留声机，金属色的大喇叭口里立即滑出了一段悠扬动听的古典乐。他面上扬起了一个优雅笑容，同时道：“时间不早，我先让他们上菜了，咱们开吃吧。” 第39章 离开（中） 本帮菜讲究浓油赤酱、口味偏甜，但现代人大多注重养生，更趋向于低糖少油的健康饮食习惯。显然“怀信公馆”的大厨非常了解这点，烹饪的菜品淡雅爽口，既保留了原材料的醇厚鲜美，又不失本帮菜系的特色。 关倩吃得饱食餍足，抚摸肚子惬意地道：“平日吃得最多的就是本帮菜，本以为不会有啥稀奇的，没想到这里能烧得这么好吃。”她目光悠悠地转了一圈，房间里美轮美奂的装饰品，餐桌上精致高档的瓷盘餐具，还有正在播放的古典音乐……置身于这种环境里仿佛给平凡的自己也添上了一抹高雅气息，她分外不舍地道：“开豪车、吃佳肴，有钱人的生活真是舒服啊，但我只能享受这一次。” 沈跃挤眉弄眼地说了句：“谁说不是呢，我们都是沾了黎少爷的光啊！” 黎澄听后淡淡一笑，面上并无得意之色，他神情自然、动作文雅地吃了口点心。 正餐过后，众人移步到外间的客厅，服务生已在茶几上摆放了各式各样的瓜果零食。 沈跃拿了片切好的香橙放嘴里咬着，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引擎轰鸣声，他羡慕嫉妒地说了句：“肯定又是哪家公子哥的超跑，身边说不定还坐着个超级大美女。” 关倩狠狠点头道：“这里是富人区，经常有豪车来往的。” 黎澄翘腿坐在沙发上道：“这次饭桌上没开酒，大家会觉得不够尽兴吗？” 喻真道：“不会，不喝酒也没什么，上次喝醉后还让家人朋友都担心了。” 沈跃也道：“是啊，喝酒误事也不健康，像今天这样就很好。” 一位服务生走过来恭敬地递给黎澄一个物件，他随手接过并笑了笑道：“其实今天这场合还是适合小酌两杯的，但我另有安排所以特意没有备酒。” 关倩眼睛发亮地问道：“你还有什么安排？” 黎澄不答，只是将手里的物件扔到了沈跃的怀里。 “哎，什么东西啊？”沈跃拿起一看，映入眼帘的是一头正以凶猛之姿向自己发起进攻的烫金色斗牛图标。他不由瞪大了眼睛，这个图标他再熟悉不过，少年时期曾将它张贴于床头的墙壁上，日夜对其做着春秋大梦。 关倩凑过去看了眼，不确定地道：“这好像是一把车钥匙？” 沈跃抬起头看着黎澄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要把兰博基尼给我开吗？” 关倩也惊讶道：“这是兰博基尼的车钥匙？怪不得看起来那么贵！” 黎澄点头道：“恩，车现在就停在楼下，你们想出去兜几圈吗？” 沈跃激动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他快步走到客厅后方的开放式阳台上往下看去，楼前空地上一辆造型凌厉的兰博基尼正安静地伏地而眠，它虽然是熄火状态，但没人能忽略它隐含在身体内的狂野力量。 关倩也跟了过去，当即被帅到没朋友的车身外壳所俘虏，大声称赞道：“哇，是亮黄色的，好漂亮！” 喻真说了句：“我记得小黎上次开的是黑色的吧？” 关倩闻言张大嘴巴震惊地看向他道：“原来你还不止一辆！” 黎澄浅笑不语，伸手叉了块火龙果慢慢吃着。 沈跃一脸跃跃欲试但又不无担心地道：“我从没开过超跑，万一蹭了怎么办？” 黎澄毫不在意地道：“蹭就蹭吧，人没事就行了。” 沈跃直直望着他，口中喃喃道：“天啊，我都要爱上你了。” 黎澄被嘴里的水果呛了下，他挥挥手无力地道：“你放心开吧，肉麻话就免了。” 关倩眼巴巴地问道：“我可以坐在副驾座吗？” 黎澄指了指沈跃：“他同意就行。” 关倩立刻转头去看他，只见平日里从来一副憨厚老实样的眼镜仔有了超跑后似乎也有了底气，正用趾高气扬的表情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番，语气高傲地说道：“虽然你不算超级大美女，但也勉为其难地让你坐一回吧。” 关倩立即一个拳头打过去，沈跃连忙招架回避，抓起车钥匙嘻嘻哈哈地跑下了楼。 他俩走后，黎澄对喻、方两人道：“公馆里有不少收藏纪念品，要不要去看看？” 两人点了点头，方晚晴笑道：“还请黎少爷带我俩去开开眼界了。” “怀信公馆”作为历史保护性建筑，里面放的一景一物都有其背后的时代寓意。无论是头顶的水晶吊灯，脚下的柔软毛毯、墙角的落地大瓷瓶，还是价值连城的古董家私都异常精美。 “我记得楼上的书房里还有不少东西。”黎澄边介绍边带她俩上了三楼。 最高层面的设计理念显然更注重隐私化，楼梯上去有一小段走廊，通过后是间很小的客厅，里面仅放了两张面对面的大躺椅，客厅隔壁便是书房。 这间书房非常大，两侧各竖了张大橱柜，左边陈列着旧年代的报纸刊物，右边放置了一些工艺装饰品，角落里还有一架黑色立式钢琴。 喻真走到右侧橱柜前隔着玻璃门好奇地看着，里面的物件琳琅满目，有栩栩如生的雕刻品、各种彩釉瓷器、复古音乐盒、折扇丝绢等。她看得目不暇接，有些摆件的体积非常小，为了看得更清楚些她不自觉地伸手扒上了门。 黎澄不由笑道：“你喜欢什么可以拿出来看。” 喻真不放心地道：“好像不太好吧，毕竟我们没有经过主人的同意，这些都是他的私藏品。” 黎澄放低声音偷偷地道：“没关系的，他反正不在。” “还是不要了。”喻真摇了摇头，“擅自动别人东西总归不太好。” 黎澄低声笑了笑，轻轻移开她扒着门窗的手然后径自打开了玻璃门，并朝她问道：“你是喜欢那只陶瓷猫吗？我看你一直盯着它。” 喻真紧张地道：“别这样，万一弄坏了怎么办？” 黎澄从橱柜里取出那只小猫放在了她的手心里，同时道：“别担心，我刚才是和你开玩笑的。真正值钱的摆件都在博物馆里放着，这些就是供人玩赏的。” 喻真听他这样说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捧着陶瓷猫细细观察着。 黎澄看她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忽然想起她的零钱包也是个猫咪图案，便轻声问道：“理事很喜欢猫吗？” 喻真点头道：“恩，我家里也养了一只，白色的。”她想了想，转头朝他问了句，“我手机里有照片，你要看吗？” 黎澄立即满脸欣喜地表态道：“当然，我也喜欢猫。” 他边歪头看着她的手机边对屏幕上的白猫送上了许多溢美之词，同时心里默默决定以后最喜欢的动物就是猫了。 这两人凑一起看猫片看得起劲，方晚晴站在另一侧拿了本画报翻得津津有味。她发现了一处趣味地很想与人分享下，回身望去，正好看见喻真聚精会神地欣赏着小玩意，而一旁的黎澄正柔情蜜意地看着她。 恩？这是什么画风？ 喜欢画画对‘情景物’拥有一颗敏感心的方晚晴当即被眼前这副暗藏情意的画面所惊到。她一开始还举着画册想遮挡下自己明晃晃的视线，但那边的黎澄显然整颗心都扑在了喻真身上，根本分不出半点精力来关照别人。 方晚晴好笑地想着，这少爷是什么时候对理事动情的？她略一思索，突然明白了黎澄近段日子收敛改变的根本原因，原来是爱情的力量啊。 她微微一笑，选择识相地、悄无声息地独自下了楼。 回到二楼大厅时她看到关倩一脸不开心地回来了，不禁问道：“你不是去坐超跑兜风了吗，这小表情是怎么了？” 关倩一脸嫌弃地道：“哎呦不提了，沈跃车技完全不行，开车一顿顿的，推背感太强烈，我刚吃得饭都要吐出来了。” 方晚晴失笑道：“你回来了，那他人呢？” 关倩无奈道：“他说还要再开会儿，因为人生就这一次摸超跑方向盘的机会。”她左右看了看，疑惑道，“黎澄和理事呢？” 方晚晴指指天花板：“在三楼参观呢。” 关倩似乎又来了兴致：“那我去凑凑热闹。”她问了句，“方姐一起去吗？” 方晚晴叉了块白瓜放嘴里，边咀嚼边道：“我只想安静地吃个瓜。” 关倩点头笑道：“好，那方姐你先吃着，我去看看。” 方晚晴简单嘱咐了句：“恩，慢点上楼别摔着。” 关倩乖巧地应了声，当即放轻脚步缓缓上了楼。这种木质楼梯确实要小心行走，不是怕摔，而是容易出现响亮的脚步声，回荡在这所美丽的公寓里显得不太优雅。 第40章 离开（下） “小方人呢？”喻真发现书房里不知何时没有了方晚晴的人影，开口问道。 黎澄回道：“估计是去别处看了。”他见喻真伸手将陶瓷猫放了回去，不由道，“你喜欢的话可以带走。” 喻真摇了摇头。 黎澄知道她不可能做顺手牵羊的事，便建议道：“可以问服务生买的，这东西看着不值钱，大概也就十几块吧。” 喻真无语地看着他。 黎澄也意识到这个说法不太可信，能摆放在‘怀信公馆’里的藏品怎么可能如此便宜，只好讪讪地笑道：“可以先询价的，要不我帮你问下服务生？也许真的不贵。” 喻真再次摇头道：“不用了，我看看就可以了。” 她轻轻关上玻璃橱门转身走到了墙角的钢琴前。这是架通体黑色的钢琴，琴面纤尘不染，应该是每天有人对它进行了清洁保养。 黎澄站在她身后问道：“理事会弹钢琴吗？” 喻真道：“小时候学过一点，但没有坚持下去。” 黎澄意外地道：“你也有坚持不了的时候？”他补充道，“理事给我一种做事认真刻苦的感觉，我以为你凡事都会尽力而为的。” 喻真摇头笑道：“我实在没有音乐细胞，学了半年就放弃了，不过我一直很欣赏会乐器的人。”她想了想道，“想必此间公馆的主人是很喜欢弹钢琴的。” 黎澄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喻真道：“书房是个私人空间，他将钢琴放在这里说明是用来自娱自乐的，否则一般会放在客厅里用来表演助兴。” 黎澄听后心想到，他家买下此处后从没有入住过，只把这里当作是间私密聚会的场所。一楼二楼因为活动相对频繁所以进行过格局改造，只有风平浪静的三楼仍然延续了前主人的风格。 喻真随意问道：“小黎会弹吗？” 黎澄回道：“不会。”他笑道，“我姐姐很擅长，小时候常听她弹，她本想教我，可我坐不住。” 喻真也笑道：“这方面我们倒是挺像的。”她环顾了一圈文艺气息浓厚的书房不禁感叹了一句，“这里的主人真是个风雅之士，就是不知道他为公馆取名‘怀信’有何特殊意义。” 黎澄当然知道其中的缘故，但他不着急介绍，先问了句：“理事猜猜看呢？” 喻真思索道：“‘怀信’，心怀信念。他是想提醒自己时刻记住心中的理想信念吗？” 黎澄轻轻笑道：“这果然是理事能想到的解释。”他说出了答案，“这所公馆先后有过好几任主人，大多是商人，‘怀信’也是商人们为了宣扬自己做生意货真价实、诚信不欺的意思。” 喻真恍然大悟道：“哦，原来是这样。” 黎澄看她这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心动得厉害，轻声问道：“理事，按照你对‘怀信’的解释，你心中的理想信念是什么？” 喻真思索了片刻，道：“我也不知道。” 这个回答出乎黎澄所料，他意外地问道：“理事居然不知道？难道你从没思考过要带领机构做到什么程度吗？” 喻真困惑地道：“我一直只想做好分内事，倒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黎澄沉吟道：“分内事……所以你去接项目是为了提高非编人员的收入，因为这是身为领导人的职责；努力学习专业知识是出于爱岗敬业的精神，毕竟你身处这个行业就需要去了解它。”他若有所思地道，“即便换一个行业岗位你仍然会去做好它，只因为这是你的分内事？” 喻真诚实地点了点头。 黎澄哭笑不得地道：“你对公益行业真没有想要达到的理想吗？” 喻真慢慢皱起了眉头：“我确实没有想得这么遥远，或者说是深刻。”她不由开始反思，“你说得没错，我不该只顾眼前，应该要好好设想下未来的发展。” 黎澄见她眉头紧蹙连忙轻声安慰道：“你不用着急，可以慢慢地想，这本就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 喻真沉默片刻，道：“不，是你提醒了我。如果一直用完成工作的心态来对待这份事业是不会在乎公益行业的发展前景的，也成为不了一个真正的公益人。”她豁然开朗地微笑道，“我应当有属于自己的公益理想。” 黎澄在她明净美好的笑容里心软成泥，他柔声道：“既然是我提醒了你，那当你想明白后可以将理想告诉我吗？” 喻真一口答应：“好的。”她想了想又道，“但速度也许没那么快。” 黎澄笑道：“没关系，我会慢慢等。” 喻真反问了一句：“那小黎的理想是什么？” 黎澄静静地看着她，问道：“理事真的想知道吗？” 喻真自然地点头道：“恩，是什么？” 黎澄微微一笑，他非常绅士地做了个邀请的动作，道：“我的理想很长，理事不妨先坐在这张琴凳上，我慢慢讲给你听。” 喻真闻言便在琴凳上端正地坐了下来，抬头静待他的答案。 与她纯真乖巧的模样不同，黎澄此刻却是心潮起伏不断。喻真看起来离他很近，但实际又很遥远。她性格古板、脑筋迟钝，对他毫无意思。恐怕自己一走了之后很快就会消失在对方的生命里，他可不愿在接下去的漫漫人生中只等来她一个关于理想的回答。 所以他计划着要在今天告白，让对方彻底明白自己的心意。 黎澄看着近在咫尺的喻真问出了一个问题：“理事，你觉得一步之遥的距离有多远？” 喻真面上露出了不解的表情，这个问题听似简单，但答案应该不是字面意思，她一时无法回答。 黎澄慢慢稳住心神，低声说道：“我现在就离你一步之遥的距离，如果你愿意保持不动，那么这步距离便能即刻为零。”说罢他向前走了一步，刚好站到了她的面前，蹲下身体与她形成了一个面对面的平视姿势。 喻真像是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后倾身体。她认为黎澄靠得太近了，已经超过了舒适的安全距离，如果她此时人站着，必定会后退一步。 黎澄知道她的想法，苦笑道：“如果我进一步你便退一步，那这一步之遥的距离就会无限延长、无法跨越了。” 喻真不懂他要做什么也无法后退，只能用手搭上他的肩膀并提醒道：“小黎，你离我太近了。” 黎澄见她这副人事不通的‘榆木’样子更坚定了要告白的决心，他放弃了早先预备好的大段文艺台词，单刀直入地道：“理事，我想郑重地告诉你，我喜欢上你了，真心的。” 喻真瞬间睁大了眼睛，紧接着两侧红晕慢慢浸透了脸颊，她从没想过会听到黎澄的告白。目瞪口呆地坐了会儿后，她口中喃喃道：“我、我、先起来再说。” 这个姿势太过暧昧，使她思维混乱、不知所措，她想在一个安全距离外有条不紊地组织好语言再婉转地拒绝他。 黎澄并不打算顺她意，他知道今天的告白必败，但必须让她印象深刻、牢记心里。 喻真见他没有让开的意思，以为是在等待自己的回答，只好慌乱无措地说道：“小黎，谢谢你的心意，但是……对不起。” 黎澄静静听着，虽然这个回答是在他的预料之内，但亲耳听到心上人的拒绝还是会令他失望。 喻真体谅他的难堪，将就着目前的亲密距离低头沉默不语，善意地想着要留给他收拾心情的时间。 黎澄压抑心头苦涩，近距离贪恋着她的翘长睫毛、嫣红嘴唇及鼻尖细微的呼吸。眼前的喻真是羞涩可爱的，与她平日里木讷古板的样子不一样。他清晰地感到自己心跳如擂、气血翻腾，这不是紧张导致的，而是心底里渐渐滋长出的渴望。 黑亮色的琴面上闪过了棋纹格短裙，黎澄知道刚才有人在外面目睹了他的失败告白。但这一发现不仅没让他萌生出丝毫退缩窘迫之意，反而激起了他的野心。 他负气地想着，她就坐在自己的公馆里，四面八方都被黎家的财富权力所包围。他既然要回去掌管‘黎氏集团’的风云变化，为何不能拥有自己公馆里的人！ 思至此，黎澄轻轻抬起喻真低垂的脸蛋，用温情脉脉的语气叫出了对方的名字：“喻真。” 这是他第一次当面直呼心上人的名字。他感到自己正处在冰火两重天，面上极尽温柔，身体里却流窜着肆意妄为的欲念。 喻真又开始无意识地推撑他的肩膀。 黎澄漠视了她的抗拒，深情款款地道：“我知道你并不喜欢我，也不想给你造成压力，只希望你能将我这次说的话记在心里，可以吗？” 喻真听出了他话中的请求之意，不禁加剧了心中的愧疚。她并不想伤害他，但也不知要说什么安慰话，只能慌乱地推着他的肩膀道：“你、你先让我起来吧。” 黎澄纹丝不动，又恳切地追问了一句：“可以吗？” 他嘴上问得可怜，心里却冷酷地想着，今天必须要听到她的亲口保证。 喻真坐在琴凳上进退无路，只得混乱地答应道：“可以。” 黎澄又低落地问了句：“可以什么，理事你别拒绝我后又糊弄我。” 喻真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会记住你说的话。” 黎澄如愿一笑，利落地站起了身，同时又对她做了个绅士的邀请动作：“理事是想继续坐一会儿，还是下楼吃点水果？” 前方压力解除后喻真立即站了起来，她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再抬眼看他，同时轻声说道：“还是下楼吧，时间不早了。”说完便匆匆离开了书房。 黎澄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衣衫，走到橱柜前拿出那只被她捧过的陶瓷猫放进衣兜里，最后才不紧不慢地下了楼。 第41章 离开尾声 方晚晴在二楼客厅里悠闲地吃吃转转，她独自一人也不会觉得无趣，一会儿摸摸墙角经典怀旧的落地钟，一会儿看看墙上色彩丰富的油画。 这时穿着棋纹格短裙的关倩蹑手蹑脚地下楼了，她小跑到方晚晴身边小声又急促地说道：“方姐、方姐，不得了……” 方晚晴看她挝耳挠腮、面红耳赤的样子微笑了下，将手里还未吃过的白瓜举到她嘴边问道：“吃瓜吗？” 关倩晕乎乎地张口吃掉白瓜，吞咽下果肉后继续急不可耐地向她分享起刚才目睹的惊天大新闻。 “方姐，你知道吗？我在楼上居然不小心看到黎澄在对理事……” 话才开了个头，喻真的身影出现在了楼梯口，她不得已闭上了嘴。 喻真下楼后直接坐到了方晚晴边上，并轻声问了句：“你刚才去哪里了？” 方晚晴答道：“哦，我觉得书房没啥东西看就下楼吃瓜了。”她观察到对方脸色如常，但耳朵尖却是红透的，不由笑了下道，“理事在楼上待了挺久，看来是很喜欢那间书房了。” 喻真面上立即闪过了一丝不自然，她很快低下头，默默吃起了茶几上的水果。 方晚晴看她一副掩饰回避的样子了然一笑。 通常毕业日和散伙饭最容易引发人们的大胆心理，她猜到黎澄肯定要在离开前有所作为，所以体贴地给他创造了独处空间。虽然她能确定喻真并不喜欢黎澄，但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还不得而知。不过没有关系，反正有关倩这个小八卦会为她解谜的。 她正想着，黎澄也下楼了。 关倩看到两位‘新闻当事人’都到齐后不禁开始暗自兴奋、眉飞色舞。她还想看更多的热闹，可是黎澄并没有如她所愿去到喻真身边，而是在最边上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她稍微想想也能理解，毕竟黎澄刚才是被拒绝了，两人正处在尴尬状态，确实应该避开。 四人各怀心思、一时无言。幸好这种沉默气氛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窗外再次传来了兰博基尼激情澎湃的发动机声浪，众人知道是沈跃回来了。 沈跃快步跑上楼后将车钥匙依依不舍地还给了黎澄，并说道：“太爽了，今天真是谢谢你，让我过足了瘾。” 黎澄笑道：“你开心就好。”他又道，“下次想开可以再问我借。” 沈跃嘴上说着好，心里却明白：他俩之间的层次差距太大了，如果对方不主动提出，他是不好意思开口的。就像这次聚会，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 饭局终有散场的时候，临走前黎澄体贴地问着同事们：“你们怎么走，我看看能否顺路带一程。” 沈跃道：“我与她们两个方向，你就别管我了，照顾好女生吧。” 黎澄点点头，看向三个女生道：“你们分别坐什么车，我送你们到车站吧。” 喻真轻声道：“不用了，我走过去不远，正想散下步。” 方晚晴也道：“恩，我也是。” 黎澄也不勉强，笑了笑道：“好，那你俩路上小心，我送关倩吧。” 关倩本想在散场后与方晚晴咬耳朵讲秘密的，却没想到在黎澄好意相送的安排下被迫上了宝马车。 她坐在宝马车上情绪复杂，一方面是肚子里的火热大八卦无人述说憋着难受，另一方面是她生活圈子里唯一的高富帅过了今晚后就再也看不到了，她突然觉得明天的上班动力也减少了许多。 “你刚刚在三楼怎么没看完就走了？” 关倩正浮想联翩，突然听到黎澄冷不防地说了这一句。她立即瞪大眼睛，吃惊地想到：原来自己偷窥被发现了！ 这下糟糕了！她心下苦恼：如果对方告白成功倒还好说，毕竟是件喜悦高兴的事。但他失败了，又被她目睹了，这是多伤自尊心的事啊！ 她惴惴不安地转头看他，然后不好意思地小声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偷看的，只是刚好撞见了。”她又补充了一句，“我保证绝对不会说出去。” 黎澄闻言轻笑了下，无所谓地道：“我没怪你，其实你刚走到书房门口我就发现了。” “啊？”关倩听他这样说不禁愣住了，奇怪地问了句，“你既然知道我人在，为何还要继续说？” 她突然想到对方的身家相貌反应过来：估计黎澄一开始对自己太过自信了，以为告白能百分百成功。毕竟凭他这样的优越条件很少会有女生拒绝，却没想到碰上了理事这块铁板。 她想通后很快转了个问题，毕竟这个答案要让他亲口说出来是比较难堪的。她问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我记得自己上楼时脚步放得很轻，应该是没有声音的，而且从你的角度也看不到我。” 黎澄答道：“反光里看到的，我对那幢房子太熟悉了。”他无意隐瞒，直截了当地道，“‘怀信’是我家的财产。” 关倩又被震惊了。她目瞪口呆地想到，一辆超跑的价值是几百万，但一栋‘怀信公馆’要好个几亿了，而且是有价无市！黎澄的家族财力一次又一次突破了她的想象。 理事到底拒绝了什么人啊，她心里有素吗，以后想起来会后悔吗？ 关倩心里感慨万分，听到黎澄又简短地说了句—— “帮我个忙。” “恩？”关倩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一脸困惑地看向他，不明所以地想着像他这样的大财阀还需要自己这个凡人帮什么忙？ 却听黎澄语气淡淡地说道：“你知道我对理事的心意，也知道她并没有答应我……”他转头看向关倩并露出了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用不容置疑地态度轻轻说了句，“但我对她，势在必得。” 关倩被他这一眼看得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她认识他一年，一直觉得他玩世不恭、豪气大方，待人也算亲切，却从未在他身上感受到过这种迫人气场。此刻黎澄给她的感觉是陌生的，又是……邪气性感的。 她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黎澄视线转回前方继续说道：“我离开机构后不能陪在理事身边，你懂吗？” 关倩隐约知晓了他的意思，小声问了句：“你要我帮你……看着理事吗？” 黎澄愉快一笑，赞叹了句：“没错，你是明白人。”他又看向她露出了一个欣赏的笑容，“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头脑灵活的女生，我喜欢和聪明女生打交道，不费力。” 关倩虽被他的魅力迷得晕头转向，但心里仍偷偷嘀咕了句：理事的头脑好像不灵活吧，不仅不灵活还死板，大哥哄谁呢！ 夜晚道路通畅，宝马车很快开到了地铁站，黎澄慢慢停稳了车。 关倩边解开保险带边默默吐槽着：原来特意开车送她是有目的的。既然想叫她当眼线干嘛不干脆直接送她回家得了，真是没诚意。 她客气地道了谢，正准备下车时听到黎澄喊住了自己：“关倩，在外面等我下。” 于是关倩头顶问号地站在车边，然后看见黎澄也下了车，快步走到后面打开了后备箱，并从里面拎出个粉色大礼盒向她走来。 “我看你上班时一直在看这款包。”黎澄将礼盒递到了关倩手中。 关倩愣愣地接过，借着路灯看清了礼盒上印着的著名奢侈品牌LOGO。她不知所措地道：“你是要送给我吗？” 黎澄点点头，也不多言，潇洒地向她挥挥手道：“我先走了，记得保持联系。” 关倩不由得喊了一句：“我会帮你的忙，但这包就算了吧，要好几万呢。” 黎澄打开车门笑道：“拿着吧，就当同事一场的临别赠礼。”说完他快速钻入车内油门一踏、扬长而去。 关倩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心里复杂地想到，好几万的包说送就送，没有负担也没有炫耀，怪不得有钱男人招女人喜欢。而且他对理事的心意不浅，贿赂自己是早有预谋，否则不会知道自己的喜好并提前买好包放车里备着了。 周围有不少行人对她投来了羡慕嫉妒的目光。关倩哭笑不得地想到：估计这些吃瓜群众都以为她有一个开宝马送名包的帅气男友，哪里知道她不过是沾了别人的光。 她抱着梦中情包往地铁站走去，边走边思索着，黎澄对理事心思深沉，那他除了她以外会不会也收买了沈跃与方姐呢？ --- 黎澄送完关倩后直接向自家方向开去。他还是挺满意今天的发展成果的，预计的风险防控措施也落实到位了。 一是对喻真的告白。他已让她接收到了自己的心意，不过她还不知道自己的企图有多强烈，估计会认为他们之间过了今晚就结束了，其实今晚才刚刚开始呢。 二是让关倩答应做他的眼线，密切关注、汇报喻真的感情动态。 同事里他只选择了关倩。因为沈跃是男生，自然无法与喻真走得太近。而方晚晴，黎澄对这么一个软硬不吃、毫无欲望的人可没有自信去差遣收买她。剩下的只有关倩，也是最好的人选，因为她爱慕虚荣，也爱八卦，能够敏锐地掌握第一手消息。 剩下的路还很漫长，但是黎大少爷已将喻真当作了牢牢握在手里的掌心痣、万万抽离不得的心头血。 他势在必得。 第42章 格志高中（９） 寒假第二天，方晚晴按照计划回到了格志高中。 学校在假期间继续对高三年级开放，上午半天安排老师在阶梯教室集中补课，主要针对成绩中下游的学生,下午至晚上九点是自习时间，学生可自愿参与。 方晚晴正想利用大混班的机会接触第二位目标贫困学生，高三（6）班的李菁巧。 由于她在谢婉婷的关怀服务上初现成果，谢同学近两次的月考成绩有了明显的提升，所以学校对“上善”的服务工作表现出了认可的态度。当她去找丁蕊老师请教李菁巧同学的基本情况时得到了详尽的解答。 李同学一家四口人。有个不务正业、爱赌博的父亲，欠了许多外债；母亲的文化程度不高，从事保洁工作，收入有限；还有个年迈多病的老奶奶。她本身的学习情况堪忧，格志是按照成绩分班的，除去留学方向的（7）班和文体方向的（8）班外，（6）班在常规班里成绩排名靠后，而她是个吊车尾。 “李菁巧之前的成绩能上一本的，但这学期以来直线下降。老师曾找过她的家长谈话，她母亲痛哭流涕，说对不起孩子，没能给她创造一个安定的学习环境。挺乖的一个孩子却受不争气的父亲所累，实在是可惜了。” 方晚晴边回想着丁蕊老师的感叹边慢慢向综合楼走去。 阶梯教室位于综合楼二楼，可以容纳两百多人。此时第一节 物理课刚结束，是课间十分钟休息时间，她静静站在教室门口观望，从第一排学生开始一个个看过去，终于在末排边上的角落里发现了李菁巧。 这果然符合最后一名学生的座位选择心理。方晚晴犹自点了点头，确定好目标学生安在后她就心定了。 学校寒假放一个月，去掉其中的七天春节还剩下三个礼拜，她必须要在开学前建立起与李菁巧的信任关系。开学后所有人将各就各位、各回各班，她作为（1）班的老师是没法去到（6）班刷存在感的。 贫困生分为两种，一种是愿意接受别人的帮助，另一种是不愿意。李菁巧显然是后者，她有一颗敏感自卑的心，所以方晚晴需要采取自然的态度去接近她，不能让对方发现她的帮困目的与可怜心理，要保留住学生的自尊心。 “方老师，你挡着道了。” 方晚晴正在心里做着盘算，突然听到有人叫她，应声回头一看，发现人高马大的周逸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你也来补课？”她意外地问道，同时侧身让出了通行空间。 全校第一的周逸居然也出现在了补课班里，这是方晚晴没有想到的。 周逸轻轻“恩”了声，手插裤兜，长腿一跨，目不斜视地从她面前走过。 小兔崽子装什么酷呢！方晚晴在心里吐槽了句，随即转身离开了教室。 这边周逸边走向自己的座位边几不可闻地弯起了嘴角。 她果然来了，他愉悦地想着。 之前为了监督方晚晴在工作上是否有偷懒的情况，他曾去到哥哥公司查看过“上善”与“申展”订立的助学项目方案，得知她要在半年内服务三名贫困高三生的目标计划。 而据他考量，她目前已差不多完成了自己班的学生谢婉婷的关怀服务工作，接下去还剩下（6）班的李菁巧与（8）班的江远风两名学生。 自从上次的体育作业事件后，他对她的看法已悄然改观，甚至还寄予了高度期望。 他猜想着，哪怕项目里标明了寒假不计入服务时间内，但她若真想尽职尽责的话，必定会趁着假期大混班来接触李菁巧，因为这是最好的机会。 为了印证这个猜想，他特意参与了假期补课。不过寒假第一天让他失望了，方晚晴没有如他所愿出现在学校里，周逸一直等到晚上也没有看见她的身影，不禁无精打采地想到：为什么第一个走进自己精神世界里的会是这么一个平淡无奇、碌碌无为的人。 他受到打击，怀着忿忿不平的情绪在寒假第二天又来了学校，并在心里默默下着决定：如果今天她再不来，那他的精神世界将不再欢迎她。 幸而周逸在课间上完厕所回来时看见了站在教室门口挨个寻找李菁巧的方晚晴。他当时就喜上眉梢了，不过很快调整了表情，在她回头时露出了一个酷毙了的样子。 ‘中二少年’这回舒心地想着：还好他高贵的精神世界里的第一位客人是个有出息的人，那他就不赶她出去了。 --- 午休铃声一响，乌拉拉的一大片学生集体从阶梯教室冲了出去，比测试50米短跑还能激发他们冲刺潜能的当属抢占食堂前排的美食了。 学校平日里会开两个食堂，学生与老师是分开吃的，但寒假期间人数较少，所以都归在了一个食堂里。 方晚晴不用上课、时间自由，所以特意提早十分钟来到食堂占座。当她已安然坐在桌前享受午餐时，学生们才刚刚跑进来排队等饭。 很快，食堂内的位置陆续坐满了，但仍有不少学生端着饭盒在桌子间隙晃悠找座。这时候大家为了能尽快吃上饭，不管同桌人互相是否认识，凡有空位就直接坐下了。 不过没人敢与老师一桌，毕竟不是一个群体，又差了辈分。所以即便方晚晴一人明晃晃地霸占了四人桌子，无数学生从她身边经过，但没有一人选择坐下。 她边悠闲地啃着鸡腿边注意着往来的学生，当身材高挑的李菁巧端着饭盒走近时，她装作不经意地拍了拍对方的手臂，态度自然地邀请道：“同学，我这桌没人，可以坐下来一起吃饭。” 她知道学生一般不会拒绝老师的好意，果然李菁巧小声道谢后在她斜对角坐了下来。 方晚晴为了不让她尴尬，又眼明手快地招呼了不远处的谢婉婷。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她这一招手直接招来了俩，周逸端着堆成小山的饭盒不请自来了。 “谢谢方老师。”他微微一笑，直接坐在了她的对面，而谢婉婷乖巧地坐在了她的旁边。 小兔崽子很会找机会嘛。方晚晴心里嘀咕了句，面上摆了个和蔼的笑容朝目标学生问道：“周逸和谢婉婷都是我班的，你是哪个班的啊？” 她存心装作不记得对方之前领取帮困金表格的事，亲切地套着近乎。 李菁巧沉默了下，低声答道：“我是（6）班的。” 方晚晴笑眯眯地问道：“哦，你叫什么名字啊？” 李菁巧答道：“我叫李菁巧。” 方晚晴酝酿着道：“恩……”她本想拽几句古诗词将这个名字风雅地解释一番以博得对方的好感，但绞尽脑汁仍憋不出一句话，只得苍白地说道，“这个名字很好听，很适合女生。” 她在心里叹气，书没读好就应该早做准备，失策了。 李菁巧轻轻抿了抿嘴唇，继续小口吃着饭。 “假期还要上课真是辛苦啊。”方晚晴感叹着问道，“对了，你们下午都上自习吗？” 谢婉婷先答道：“我应该不参加了，下午没有老师在，我准备回家复习。” 李菁巧也点了点头。 周逸自顾自地吃着饭，不作回答。 方晚晴压根不在乎他到底上不上，但却被李菁巧的回答打了个措手不及。如果目标学生不留校的话将大大减少培养感情的机会。于是她劝了句：“与同学们在一起自习不是挺好吗？遇到不会的问题还可以互相讨论下，一个人在家里可没人解惑啊。” 谢婉婷道：“恩，我是打算在家自习两天，再来学校自习两天，调剂一下。” 方晚晴点点头，又看向了李菁巧，无言地发着问。 李菁巧抿了抿嘴唇道：“我也是。” 她嘴上虽应答着，但方晚晴明显感受到了对方的不诚心，心下苦恼地想到：看来服务策略还得调整啊。 四人安静地吃了一会儿饭，周逸突然随口向谢婉婷问了句：“四月份就要填志愿了，你真的想填体校吗？” 谢婉婷没想到他会如此一问，不由愣住了。 她当时对他说喜欢羽毛球时是确定了对方不懂其中的意思，所以才会大胆地鼓起勇气间接表白一次，算是给自己的学生时代、青涩青春留有个纪念。但没想到对方记得至今，还不打招呼地在人前重提了。她不禁开始后悔起当初的鲁莽言行，同时不可控制地红了脸。 周逸再次奇怪地发现，当提到体校这个问题时，谢婉婷又变成兔子样了。 方晚晴心思敏锐，看到身边谢同学突如滴血般的红脸及微微颤抖的双手，再结合起周逸的问话后很快反应过来。她偷笑着原因，面上还是为羞愧万分的谢婉婷打起了掩护，转移话题道：“今天的鸡腿很好吃，你们觉得呢？”她看到两位女生餐盆里所有菜都吃完了，只剩下鸡腿，不由笑道，“你们都喜欢把最好吃的菜放到最后吃吗？” 谢婉婷轻声接上这个话题道：“我是吃饱了，吃不下了。” 李菁巧跟着道：“我也是。” 方晚晴一脸可惜：“哎，那岂不是浪费了。”她看向周逸吃得精光的餐盆表扬道，“周逸同学很棒，不浪费食物。” 周逸喝下最后一口汤，道：“我吃完先走了，你们慢吃。”说完他端起空餐盆起身离开了。 他走后，谢婉婷与李菁巧一起拿起鸡腿啃了起来。 方晚晴欣慰地笑道：“恩，不浪费食物，很好。” 她笑着笑着突然福灵心至，看了眼啃得正香的两人，又看了眼走出食堂大门的周逸，脑海中冒出了一个大胆猜测。 李菁巧消灭完鸡腿后礼貌地和方晚晴道别了，方晚晴等她一走远便向谢婉婷问道：“我看你明明有胃口吃鸡腿，刚才为什么说吃不下？” 谢婉婷嗫喏着不吭声。 方晚晴毫不留情地戳穿她的少女心事，调侃道：“是不是觉得在心上人面前啃鸡腿不太雅观，怕留给他不美丽的印象。” 谢婉婷吃惊地看着她，然后又红了脸。 方晚晴确定了心中猜测，又问道：“李菁巧你认识吗？她人这么高，虽然是其他班级的，你也应该有印象吧。” 谢婉婷点头道：“恩。” 方晚晴沉默了会儿，轻声问道：“那你参加羽毛球兴趣小组的时候看到过她吗？” 谢婉婷红着脸又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方晚晴心下恍然，原来李菁巧也喜欢周逸。 确定了这个信息后她开始有了新的算计：为了能让服务计划顺利开展，必须先忽悠了小兔崽子。 方晚晴不敢耽搁，和谢婉婷道别后急着跑出食堂去找周逸了。她尚不知道对方究竟上不上自习，怕他吃完饭后就直接回家了，而且他的成绩那么好很有可能明天就不来学校了。 她这次需要他的配合，必须要快点留住他才行。 第43章 格志高中（10） 方晚晴快步走上综合楼二楼，在阶梯教室门口张望了下，看见李菁巧在座位上收拾东西，而周逸不在里面。 难道他已经回家了？她遗憾地想着，兔崽子跑得倒是快！ 末排的李菁巧整理完台桌后背上书包从后门离开了，方晚晴没有理由阻拦，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她回家。 如果对方一直不上自习的话，自己根本没有机会与她培养感情。虽然可以利用老师的身份直接找她谈话，但这种生硬的方式难以达到理想效果。 方晚晴边思考着改善方法边回办公室里取了包，既然目标学生已不在，她也没有留校的理由了。 她背着包朝校门口走去，经过体育馆时听到门口两个女生手舞足蹈、激动万分地说道：“周逸打篮球真是太帅了！” 方晚晴不由脚步一顿，心下疑惑道，兔崽子还没走吗？ 她步入体育馆一看，球场边围站着不少女生，李菁巧高挑的身影也在其中，她还发现了谢婉婷。 “哇啊！”谢婉婷突然如兔子般欢呼蹦跳了起来。方晚晴往球场上扫了眼，看见周逸正如行云流水般带球过人，并将球精准地送入了篮筐里。 她马上转眼去瞧李菁巧，发现对方脸上也浮现出了明显的欢喜神色。方晚晴嘴角一勾，走上前随意问了句：“咦，李同学，你怎么在体育馆里还背着书包，不重吗？” 李菁巧看见老师后肢体拘谨了起来，她看了眼方晚晴的斜挎包低声答道：“我就随便看看，待会儿准备回家了。” 方晚晴点点头道：“恩，我也是吃完饭来消下食。” 她与目标学生轻松聊了几句后就走开了，她要在不知不觉中增加与对方的熟悉度，但也要做得恰当，比如这时更应该留给对方犯花痴的空间。 球场上的3对3打得热火朝天，方晚晴独自站在角落里感叹着少年人生龙活虎的冲撞劲头，而她吃饱饭后只想休息，别说运动了，连站久了都觉得累。 她拿出手机看了看，离下午自习还有十分钟，她又看了眼在场上奔跑激烈的周逸，然后去到隔壁小卖部里买了瓶矿泉水。 预备铃声一响，球场上的比赛自动结束了。男生们将篮球放回了里间储藏室后三三两两、勾肩搭背地向出口走去。周逸打得浑身燥热，他将校服外套搭在手上，仅穿着毛线衣走出了体育馆。 “周逸，留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方晚晴出声叫住他，背着手慢慢走到了他的面前。 周逸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道：“方老师，我先去买水，口太渴了。” 方晚晴微微一笑，将藏在身后的水拿出来给他：“刚买的，先喝吧。” 周围同学听闻老师要找周逸谈话都自觉地先走人了，方晚晴目送他们离开，然后对周逸说道：“我们进馆里说吧，外边毕竟冷。” 两人一起回到了室内，刚才还人声鼎沸的体育馆已变得鸦雀无声，正适合私下谈话。 方晚晴肚子里的算盘打得咣咣响，她看到周逸额头上布满汗水，马上从包里拿出纸巾递过去道：“擦一擦汗吧，毕竟是冬天，被风吹了会着凉。” 周逸刚喝过她的及时水，又接过纸巾擦着汗，不由道了声谢。 方晚晴用欣赏的眼光看着他，道：“我刚看了会儿你打篮球，打得真棒！”她赞叹了句，“我发现周逸同学不仅长得好看、成绩优秀，连运动都那么出彩，真是天之骄子。” 周逸听了心中沾沾自喜，脸上保持着酷帅表情，好声好气地问道：“你找我什么事？” 方晚晴对他的怀柔政策使得如火纯青，之前通过体育作业让他不再针对自己，现在又想通过关怀吹捧让他助自己一臂之力。 她笑着问道：“想知道你这个假期怎么安排？上自习吗？” 周逸答道：“看情况吧，怎么了？” 方晚晴道：“刚才吃饭时你也听到了，学校这次的假期自习不安排老师，导致很多同学遇到难题时无人讨教。”她笑了笑道，“不过周逸同学能力超群、一身正气，想必也很有爱心帮助他人吧。” 周逸想起了李菁巧说不上自习的事，他扫了眼她的斜挎包了然道：“看来李菁巧回家后你也准备走了，所以把包都背上了。” 方晚晴敏锐地反问道：“为什么你说李菁巧不说谢婉婷，你知道李菁巧是我的目标学生？” 周逸怔愣了下，反应很快地道：“用猜的就知道，被你关注上的学生必定是项目里要求的，否则你干嘛要去接近她。” 他暗自调查过“上善”项目方案的事不太好让她知道，幸好这么圆过去也挺有逻辑。 方晚晴微笑了下，柔声道：“不一定哦，就像你不是我的目标学生，但我也一直在关注你啊。” 她的音色天生娇柔，特意放软后更显得柔情似水。 周逸重又拿起纸巾擦了下鼻梁，纸巾遮挡住了他的眼睛。 方晚晴犹自叹了口气道：“既然你已经知道李菁巧是我的目标学生，也应该知道我想与她处好关系。可是她一直不上自习课的话，我的服务很难有进展啊。” 周逸看她一副苦恼地样子，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方晚晴看他问得直接，便也开门见山道：“你是全校第一，能否在这个假期里指点下李菁巧的功课，她的成绩确实不太理想。” 周逸想了下道：“那也要她肯留下上自习才行。” 方晚晴笑道：“只要你愿意教她，我会想办法让她留下的。” 周逸干脆地道：“我没问题。” 方晚晴没想到他会答应得那么爽快，一点没让她多费口舌，不禁眉开眼笑地道：“周逸同学真是比我想象中更优秀。” 周逸感到身上聚集的热气开始消散了，他抖开外套，边穿袖子边道：“你上次帮我做了课题作业，这次算是回报吧。”他拉上衣服拉链又说了句，“再说你也是为了做好助学项目在努力加班，帮你一把也无妨。” 方晚晴眉毛一挑，再次敏锐地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加班？”她语气肯定地说道，“怪不得你还知道李菁巧是我的目标学生，原来你偷看过我们机构的项目机密了。” “这算什么机密？”周逸面上不禁露出一丝尴尬，这次他没法再圆过去了，只得为自己辩解道：“什么叫‘偷看’，你之前就说过让我当志愿者的，那我提前了解下项目计划有什么问题？” 方晚晴莞尔一笑，顺势道：“好，既然你承认自己是志愿者，那我对你的服务要求就不一样了。”她提出了理想方案，“明天开始你要坐在李菁巧同学的隔壁。” 周逸不解地道：“为什么？我们一般都和自己班的人坐一起。” 方晚晴问道：“你不坐她边上，她要如何问你题目。” 周逸脱口道：“她可以自己跑过来问啊。” 方晚晴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服务工作就是要做得主动到位，这样才能达成良好效果。”她露出了一个亲切笑容道，“明天课前我会来看，记得坐在李同学的邻座。” 周逸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撇了撇嘴道：“知道了，但她上不上自习我可管不了。” 方晚晴满怀自信地道：“放心吧，这个我来解决。” 寒假第三天，方晚晴在补课前来到了阶梯教室。她往末排望去，果然看见周逸坐在了李菁巧的身边。 她站在讲台前说道：“昨天下午上自习的不多，我建议大家留校，遇到不懂的问题可以和同学们讨论下。”她在教室里晃了圈，走到末排又说了句，“快高考了，在家的复习效率未必有学校里高，大家都珍惜下学校提供的场地。” 她路过周逸身边时特意提了句：“周逸，你成绩名列前茅，也要多帮帮左右两边的同学。”她来回扫了下他身侧的两名学生，友好地笑道，“自习时遇到困难可以请教下周逸。”她说着将目光停留在了李菁巧身上。 李菁巧被老师看着不由呐呐地应道：“这样太麻烦周逸同学了。” 周逸记得与方晚晴的约定，大方地说了句：“没关系，你遇到不会的可以问我。” 李菁巧吃惊地转头看他，然后羞怯地点了点头。 接下去的假期如方晚晴所料，李菁巧果然开始留校自习了。这很正常，谁会放弃被心上人贴身教导的机会呢。而周逸这个志愿者当得很负责任，一天也没有缺席过。方晚晴托了他的福，好好利用起下午至晚上的漫长时间与目标学生展开了自然接触，双方关系得到了顺利进展。 午餐时，方晚晴独自占着四人大桌低头吃饭。没一会儿，一盆堆积如山的饭盒出现在了桌前方。她没有抬头，因为知道这是属于周逸的。方晚晴为了能多方面了解李菁巧的表现，所以热情邀请了周逸每天与她共餐，周逸自然乐得有老师帮他占座，所以愉快地答应了。 “李菁巧今天补课时又睡觉了。”周逸咬了口大排道。 “恩，这两天是感觉她精神不振。”方晚晴啃着鸭腿。 周逸补充了句：“今天看上去特别累。” 方晚晴扔下腿骨：“她有说什么吗？” 周逸摇头道：“我问过她，她就说昨晚学得太晚了。” 方晚晴若有所思，吩咐道：“留心观察，有特别情况继续和我说。” 周逸看她现在对自己发号施令张口就来，不禁挑了挑眉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或者有什么计划至少告诉我一声吧。” 方晚晴故意不理会，随手招来了两位正在找座的学生，和蔼地笑道：“这里有空座，坐下吃饭吧。” 两位学生感激地就座了，周逸见有别人在场只好闭嘴不说了。 他又咬了一口大排，看着方晚晴故作亲切的姿态不爽地想到，这人每次都是问好自己想知道的就开始装傻充愣，他已经慢慢看穿了。 第44章 格志高中（11） 周逸吃完饭后照例去打篮球，方晚晴跟到体育馆里找了一圈没看见李菁巧，然后在阶梯教室里发现她正在伏案睡觉。 连心上人耍帅的球赛都放弃观赏了，看来是真的累了。 方晚晴坐在讲台上静等着，末排的李菁巧一动不动地睡了一个中午，直到自习课响铃时才悠悠转醒。她慢慢走到最后一排将一脸迷糊的李同学带去了隔壁音乐教室里谈话。 “老师发现你这两天精神不佳，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方晚晴关心地问道。 李菁巧身高超过1米7，但身姿并不挺拔，她低垂着脑袋小声说道：“我昨晚复习得太晚了。” 方晚晴知道她在说谎，轻轻拉着她一起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面对面站着难免让人紧张，放松的姿势更容易说出心里话。 “遇到困难的事情可以告诉老师。”方晚晴柔声说着，“老师比你更有办法。” 李菁巧抿了抿嘴唇，坚持说自己是因为刷题睡晚了。方晚晴耐心开导了几句仍无法让她说实话，最后只得将她送回教室里继续上自习。 看来关系建立得不够深，目标学生还没有完全信任自己。方晚晴摇头想着，再等几天看看吧。 之后的两天李菁巧的精神似乎有所恢复，上课时不再瞌睡了。方晚晴刚松一口气，却不想当天下午又出现了新状况。 她当时正坐在讲台前看小说书，末排的李菁巧突然慌里慌张地跑上来向她请假回家。方晚晴看学生心神不宁的样子便将她拉到走廊上轻声问了缘由，但李菁巧不愿说明，向她礼貌道别后背起书包心急如焚地跑走了。 方晚晴又将周逸叫出教室，问道：“李菁巧怎么了，你知道吗？” 周逸答道：“她刚接了个电话，好像是提到了奶奶，具体不清楚。” 假期里的自习课纪律宽松，学生在上课时可保持手机开机状态，只要让它静音就行了。 方晚晴想起李菁巧家里确实有个年迈多病的奶奶，想必是老人家犯病了。她心里有数地点头道：“恩，你去自习吧。”她进教室前又说了句，“我也准备回家了，你……自便吧。” 李菁巧不在她是肯定要走人的，至于周逸要不要留校自习就是他的自由了。 周逸想了想道：“哎，那我也回去了。” 自从答应教导李菁巧后，周围几个同学遇到难题也都会拿来问他，他这个小老师当得几乎没有停歇过，是该给自己放半天假休息下了。 两人就此离开了学校。隔天，他们发现李菁巧并没有来补课。 午饭时，周逸坐在方晚晴面前道：“李菁巧到底什么情况，她说想考一本，但凭她又睡觉又缺课的样子怎么可能考得上。” 方晚晴吃了口番茄炒蛋，道：“等她来了我会做她的思想工作。” 周逸问道：“是不是她奶奶出了什么事？” 方晚晴边咀嚼边道：“她奶奶年纪大了，确实身体不太好。” 周逸叹了口气，低头吃起了饭。 接下去的两天，李菁巧仍然没有来学校。方晚晴为了省事直接背着包去到食堂吃饭，她打算吃完后就回家了。 周逸端着饭盒坐到她对面问道：“李菁巧到底怎么了，这么多天不来。” 方晚晴道：“我电话联系过她，说是想在家里复习两天，休息调剂下。” 周逸不可思议地道：“她这水平还不来听老师上课，考一本很玄啊。” 方晚晴道：“我建议过她多来学校，但她有自己的想法。” 周逸皱起眉头道：“她家里到底什么情况，会不会出事了，我们要不要去看一看？” 方晚晴飞速吃完盘里的饭菜，起身道：“我先走了，你慢慢吃。” 周逸见她今天吃饭的速度特别快，不由露出了惊呆了的表情。 方晚晴将吃完的饭盒放到指定回收处后便快步离开了。 二月上旬是申市最后的寒冷天，等过了春节天气就会逐渐缓和起来。方晚晴很怕冷，她到了室外就戴起帽子、缠起围巾，全副武装地抵抗冷空气侵袭。不过她没有带手套的习惯，因为做事不方便，所以更喜欢将手插在口袋里保暖。 北风呼啸天里谁也没有心情漫步街头，她步履匆匆地向车站走去。 “她家里到底什么情况，会不会出事了，我们要不要去看一看？” 周逸的问话又出现在了脑海里，她在公交站台上等车时感到了心烦意乱。 她心里明白，李菁巧离一本分数线还有差距，却在现阶段放弃补课，还放弃了心上人的教导机会，肯定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她为此做过努力，在学校时主动找过对方面谈，也在第一时间通过电话联系慰问过对方，她费劲口舌、送去关怀，但对方并不领情，始终将她拒之门外。 周逸刚才的提议没有错，如果想要突破她与目标学生的这层屏障，最好的办法就是加深接触，直接去到对方家里了解情况。 但她犹豫了。说实话，她不太愿意这么做。 方晚晴给自己划定的服务地点只局限在学校里，她希望能通过与学生的自然接触产生亦师亦友的信任感情，然后在思想上加以开导，帮助他们改善心理问题，就如她对待谢婉婷的处理方式一样。 可是人与人之间终究是不一样的，谢婉婷是容易接触的，所以她轻易成功了，而李菁巧自我封闭得厉害，她无法简单地让对方敞开心扉。这也与她俩不同的家庭环境有关，谢婉婷的母亲虽然给她造成一定的压力，但本质上是爱她的，她的内心是温暖的；但李菁巧的父亲明显是给家庭带来了破坏与伤害，她时刻处在恶意中，心灵创伤很深。 方晚晴当初在听丁蕊老师描述时就能想象出一些糟糕的画面。嗜赌成性、屡教不改的父亲，吵翻天的家庭人际关系，哭泣自责又无力改变的母亲，体弱多病、颤颤巍巍的老人家还有在这恶劣环境中成长的李菁巧。 她退缩了，认为自己承受不起目标学生整个家庭的困难与压力。如果她去家访了，那她的服务人数就从1人变成了4人，她一点不想接触对方家里的丑陋琐事。 前方摇摇晃晃开进来一辆公交，方晚晴跟着人流慢慢上了车，在靠窗位置坐了下来。她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面无表情地想着：自己把这份公益工作想得太简单了。 她之前在机构只要处理数据表格、写写报告，做最基础的行政工作，一点没有困难。即便现在接手了助学项目她也以为只要与学生谈谈心、利用阅历经验开导他们就行了。毕竟对方都是一群小兔崽子，她比他们大了十岁，还会搞不定吗？ 但李菁巧的案例告诉她，抚慰人的工作没有那么容易。一个人的心里疙瘩有时就像冰山一角，想要融化它必须要扒开对方的全部历史与经历，从身心信仰、家庭背景、性格遭遇等各个方面去瓦解，付出的精力是无限巨大的。 这让喜欢拿支画笔沉浸在自己小小世界里的方晚晴感到不适应了。 她清晰认识到自己带有点冷眼旁观世间的凉薄天性。她画高山流水鸟语花香，画为赋新词强说愁，画所有让她感到自由自在的东西，偶尔也愿意耐下性子听人说说心中烦恼并给之建议，但这些从没有进过她的心。 她本身的热情有限，不想参与他人苦楚，也给不了他人太多温暖。她就像块鹅卵石永远待在小溪一角静止不动，无论上面的风云如何变化，她既不会随波逐流，也不会发生任何形态变化，自有一番隔绝所有的独立天地。 ---- 又过了一天，李菁巧依然没有来上课。 这回周逸翘了补课直接去到方晚晴办公室对她说道：“我们要不去李菁巧家里了解下情况？我接触她的这段时间里能感受到她很要读书的，也想考个好大学，她的基础不差，努力一把是可以考上的。” 方晚晴静静听着，她看向周逸，少年人的眼睛里透着率真、光明与纯粹。她微微一笑道：“我正有此意。但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你现在回去好好上课。” 周逸道：“没必要，课上说得我都会，我和你一起去吧。” 方晚晴伸手关着窗户道：“那你就早点回家休息。” 周逸听出她并没有想带着自己的意思，强调道：“我也是项目志愿者，应该可以一起行动吧。” 方晚晴关好窗户又关了电源，拿起包向门外走去：“你的志愿者工作就是帮助她学习，她的家庭状况并不在你的关心范围内。” 周逸随她一起出了办公室，追问道：“为什么？你有什么想法计划为何就是不愿告诉我。” 方晚晴边锁门边道：“目标学生有她的个人隐私，我是老师可以去做了解，你是她的同辈，人家未必想让你知道。”她锁完门向楼下走去，加重语气又说了句，“别跟着我，保护好目标学生的个人隐私也是我的职责之一，你别越界了。” 周逸听她这么一说只得停下脚步，目送她独自出发了。 第45章 格志高中（12） 李菁巧的信息表地址一栏里写着“北桥小巷27号”，这一看就不是普通公寓楼的住所。方晚晴打开手机地图确定了大概方位后按图索骥在大马路的深处找到了该区域。 这是一片拆迁了小半的棚户区，人走楼空的房子已经被敲碎，地上留着一堆建筑垃圾。方晚晴小心跨过随地凸起的障碍物，努力寻找着门牌号。小区里面很大，弯弯绕绕的弄堂小巷就有好几条，整体环境脏乱陈旧，违章搭建多，门牌号不是按序排列的，数字时而断开乱跳，根本无从找起。 方晚晴想找个居民咨询下，可大冬天的户外四周里没有个人影。正当她毫无头绪地乱走时，突然听到一条狭窄小弄堂的另一端传来了吵闹声。她应声穿过弄堂看去，发现前方空地上停了一辆小轿车，有两三个大汉正架着一个中年男子上车。中年男子扒拉着车门嚎叫求饶，但大汉们不为所动，一边毫不留情地咒骂一边强行推搡。 而她的目标学生李菁巧正拉着其中一位大汉求着情。 方晚晴被这光天化日之下的粗暴行为惊呆了，车子不远处还站着好几个无动于衷、指指点点的围观群众。她没有多想，立即快步跑到学生身边喊道：“你们在做什么？现在是法治社会，你们这些流氓行为已经触犯了法律，我要报警了。” 一个大汉转头看了一眼方晚晴，他人长得不高，但表情不善，问道：“你是哪位？” 方晚晴镇定地说道：“我是李菁巧的老师，今天来家访。” 李菁巧在看到方晚晴突然出现时露出了吃惊的神色，随后向她求助道：“方老师，他们要抓走我爸爸。” 方晚晴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有老师在，你别怕。” “老师啊……”大汉哼笑了两声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李家欠着我的钱很长时间了，我今天好不容易抓到他，得让他把钱还出来。” 方晚晴微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的缘故，想必是李父为了赌博借了债，还不出就逃，如今让债主逮着了，对方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也难怪周围站了那么多群众却不出来帮忙，人家确实是有充分理由的。 自作孽不可活。她心里评价了一句，嘴上问道：“那你们要把他带去哪里？” 大汉说：“放心，我们也知道是法治社会，只是请他喝个茶聊聊还债时间罢了。” 对方说得合情合理，方晚晴也无话可说。但李菁巧一直在痛哭流涕，她只得多说一句：“暴力解决不了问题，他既然还不出钱你们拿他出气也没用。” 大汉笑了下说：“那好办，一共12万，你帮他还了，我把人放了，公平吗？” 方晚晴一时无语。 那边两个大汉已经把李父成功架进了车厢里，这边被李菁巧拉着的大汉也想上车走人，奈何李菁巧死不放手，大汉说了好几句警告话都没起到效果，索性用力一甩手。成年男子的力气可想而知，李菁巧当即被甩了出去，方晚晴早有准备伸手一接，但她本身也是个弱女子，李菁巧人又高，最后两人一起摔倒在了地上。 方晚晴感到了痛觉，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背被碎玻璃片划伤了，鲜血从伤口里流了出来。 轿车开走了，人群散开了，李菁巧在原地抽泣，自己受了无妄之灾。 方晚晴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她拍了拍学生的肩膀道：“外边冷，我们回去再说。” 李菁巧沉默地带她穿过一条小巷子回到了家里。方晚晴看见李家大门外被人用红漆写着“还钱”、“死”等字样，还有被打碎的门窗玻璃。她进门时，看见了躺在床上抹着眼泪的老奶奶。 瞬时，一股沉重压抑的气氛扑面而来。 方晚晴向老奶奶打了招呼，可惜对方只能听讲某区方言，两人无法有效沟通。她只能等李菁巧与奶奶作了一番说明后再随她去到隔壁房间进行谈话。 “老师，你的手流血了。”李菁巧呐呐地说了一句。 方晚晴无所谓地道：“小伤而已，不用在意。”她问道，“今天来讨债的不是一般的债主吧，看样子是高利贷？” 李菁巧缩着肩膀点了点头。 “你母亲呢？”方晚晴问道。 “还在上班，她在商场里做保洁，要很晚回家了。”李菁巧低声回答。 方晚晴轻抚了下她低垂的脑袋，道：“你这些天不去学校就是为了照顾奶奶是吗？” 李菁巧又点了点头。 “奶奶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方晚晴又问道。 “前几天高利贷上门砸窗户时奶奶一着急就摔跤了，脚扭到了。” “除了砸东西、泼油漆、抓走你父亲，他们还做过什么？对你们动过手吗？” “没有。他们只会上家里来坐着不走，不让我们睡觉。” 方晚晴明白了：“你前阵子在学校补课时会那么累，就是因为晚上没睡好？” 李菁巧慢慢留下了眼泪。 方晚晴沉默了会儿，问道：“报过警吗？” 李菁巧哭着道：“报过，但没用。高利贷有白纸黑字的欠条，警察管不了。” 方晚晴叹了口气，这事确实难办。李父借钱是真的，高利贷泼漆砸窗时不会留下证据，而他们也很懂法，不会对家属做出人身伤害，所以警察没法管。 她想了想问道：“一共欠了多少？” “不知道，借条有好几张，利息也很高。”李菁巧难受地说道，“好像还会有新债，高利贷知道我们家要拆迁了，就等着拿我们的拆迁款抵债。” 方晚晴又叹了口气，高利贷不是傻子，他们借钱前肯定会做评估，知道有家底还才会借。 “老师，我该怎么办？”李菁巧眼泪汹涌地问了句。 怎么办？方晚晴苦笑一下，她也不知道。 她从不认为自己来到学生家里就能解决根本问题，毕竟这类家长里短的道德败坏、民事纠纷就连法律与警察都难以断清。 不过，她还是来了。因为她身边的正气好人太多，喻真是一个，周逸又是一个，无形中给了她工作压力，使她没有办法不做出点姿态去有所交代。 “别急，老师会与学校说明情况，看看能否帮助到你。”她只能这么安慰着。 李菁巧摇头哭道：“别告诉学校，我不想让同学们都知道我的实际情况。” 方晚晴又摸了下学生的脑袋道：“我不会乱说的，学校也不会，我只告诉个别的老师，也让他们不要传播出去。”她轻声道，“我个人力量解决不了你的问题，需要依靠学校。” 估计学校也未必有办法。她心下想着，这是个自作自受的下场，外人除了表示同情，无可奈何。如果李父知道错了，拿到拆迁款还清赌债后金盆洗手，那一家人还有清苦日子过，如果他不知收敛，那全家人只有跟着毁一辈子了。 当然还有离婚这条路，不过这是李母需要考虑的问题。 方晚晴柔声道：“你还是孩子，这些问题留给大人来面对。”她说道，“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高考，考上一本，找份好工作，争取给自己过上好日子。明白吗？” 李菁巧泪如雨下。 方晚晴知道她处在这个环境里学习有多不易，提出了建议：“你父母这边有兄弟姐妹吗？高考的这几个月可以住到他们家里复习吗？” 李菁巧摇头道：“妈妈不是申市人，亲戚不在这边。爸爸上面有几个姐姐，但都闹矛盾了。”她解释道，“奶奶不给姨妈们户口迁进来分房子，爸爸还欠着她们很多债，所以不会帮忙的。” 方晚晴心中了然：李父是独养儿子，受尽老人偏爱，导致成家后也没有担责任的肩膀。拆迁分房、利益分配不均导致亲情破裂的很多。李母本身工资低，在本地孤立无援，承受不起外面租房的经济负担，只能得过且过。 李菁巧的家庭情况真是比想象中更悲惨困苦。 “高利贷多久来闹一次？”她问道。 李菁巧答道：“不一定，不过最近挺频繁的，估计要过年了，他们想拿到点钱。” 方晚晴轻轻将学生抱在怀中，在她耳边道：“李菁巧，坚强。”她叹息道，“老师会想办法的。” 李菁巧在她怀里默默留着眼泪。 “明天可以来学校补课吗？” 李菁巧道：“奶奶的脚好点了，我会去学校的。” 方晚晴放开了她，强调道：“能来学校一定要来，千万不要放弃自己，明白吗？” 李菁巧红着眼眶点了点头。 方晚晴陪她坐了一会儿，待她情绪平复下来后准备起身回家了。 李菁巧在大门外给她指了个方向道：“老师，从这里出去很近，你往大路走要绕很久。” 方晚晴定睛一看，前方这条路应该是房子拆迁后留出的，中间人为隔出了一条小道，两边堆着碎瓦残梁，显得荒凉又危险。她犹豫了会儿，还是抬脚走了过去。 毕竟她实在不熟悉这里，有条简单直达的近路还是方便的。 第46章 格志高中（13） 方晚晴在家访第二天特意去到阶梯教室查了岗，看见李菁巧安然坐在末排老座位便放下心来。之后，她又去到丁蕊老师办公室述说了昨天的所见所闻，看看学校能否给予支持帮助。 丁蕊老师听后道：“之前班主任找李菁巧妈妈谈话时也提到过债主上门讨债的事，却没想到现实情况会这么严重。” 方晚晴解释道：“是高利贷，不是一般的债主，手段野蛮。” 丁蕊老师站起身道：“我们会联系家长再具体了解下情况。”她将方晚晴送到门口，感谢道，“方小姐辛苦了，确实为学生操了很多心。” 方晚晴微笑道：“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 她向丁蕊老师汇报完工作进展后便回到自己办公室里稍作休息，待到午饭时背起斜挎包，关好门窗电源向食堂走去。她觉得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任务都完成了，目标学生的问题太过复杂，接下去只得依靠学校负责了。 她照例是提前占座吃饭，不一会儿，周逸端着饭盒找了过来。 “你吃完饭就准备走了吗？”他看了眼她背在身上的斜挎包。 方晚晴点了点头。 周逸伸手夹了块红烧肉道：“你昨天的家访挺有效果的，今天李菁巧就乖乖来上课了。” 方晚晴问道：“她有说过什么吗？” 周逸答道：“她说会来学校上课，还立志考一本。”他奇怪地问了句，“照理来说目前没有事情会比高考更重要，那她前几天到底为何不来学校？” 方晚晴没有接话，低头喝了口汤。 周逸眼尖地发现她拿筷的右手背上有道伤口，不由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方晚晴轻描淡写地回道：“不小心摔了一跤。”她又说道，“明天开始我不会每天都来了，李菁巧的服务工作完成得差不多，你以后要自己占座。” 周逸夹筷的动作一顿，说道：“你这个项目主事人都不来了，我这个志愿者还要来吗？” 方晚晴耸耸肩道：“老实说你没有这个义务，所以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她端起饭盒起身走人了。 周逸继续留在位置上吃饭，边吃边思索着，虽然他的确没有义务一定要去教导李菁巧，不过对方表现出了考一本的决心同时也有这个潜力，既然假期去掉春节后也剩不了几天，他干脆好人做到底帮她一把吧。 周逸打算继续做好志愿者的职责，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在方晚晴不来学校的第二天，李菁巧也不来了。他看着身旁空荡荡的座位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人明明昨天还信誓旦旦地说要珍惜学校补课机会的，怎么那么快就食言了。 他想想觉得不对劲，李菁巧给他的感觉是迫切想要学习的，绝对不是个混子，肯定是家里又出了什么事。想到此他打开手机翻了相册，这里面有他拍摄下来的“上善”助学项目方案书，标书上有方晚晴的联系电话。 他快步走到走廊楼梯口照着号码打了过去，听筒里的电话铃声响了近十下才被接起。 “喂……”他听见方晚晴有气无力的说话声，“哪位啊？” 周逸听这软乎的音调猜测她还在睡觉，无声笑了一下道：“是我，周逸。” “是兔崽子啊，有什么事？”对方迷迷糊糊地问道。 “……”周逸被这猝不及防的称呼弄无语了，对方在意识不清醒时还能脱口而出，说明平时就是这么想自己的。他磨着牙直言道，“李菁巧今天没来上课。” “知道了。”对方答应了一声。 “嘟嘟嘟……”话筒里随即传来了盲音声，周逸不由呆住了，她居然在没有任何表示的情况下就把电话挂了。 他愣了几秒又重新打过去，等对方接起来后大声说道，“你清醒点听说我，李菁巧没来上课，你的项目工作还没有完成。” 话筒里沉默了一段时间，在周逸以为对方又睡过去的时候，方晚晴说话了：“李菁巧没来上课说明她家里有事，假期里的补课本来就是学生自由选择的。” 周逸听她语调已恢复了正常，安心说道：“她家里到底有什么事能够让高考复习退居其次，这不合常理。李菁巧目前的成绩必须争分夺秒地去进步，她应该很着急、怕时间不够才对。” 方晚晴回道：“我说过这是属于她的个人隐私，我不会说的，除非她自己愿意告诉你。” 周逸沉默了下问道：“那你项目工作还继续吗？” 方晚晴道：“该说的、该做的我都到位了，剩下的问题已经超出了我的个人能力范围，我已通知学校，他们会处理的。” 周逸看见不远处有几个同学正向自己的方向走来，他转身往楼梯上走了半层，小声说道：“你有难处或许可以告诉我一声，我们可以一起商量。” 他怀揣着好意想帮她，却听到方晚晴干脆地拒绝道：“谢谢，不过没必要。你现在的高考任务也很紧张，自己多加油吧。” “……”周逸用力捏了捏手机，最后问了句，“李菁巧的事情你还管吗？” 方晚晴叹了口气道：“她有现实情况和个人选择，我已经做了该做的，管不了更多。”她淡淡地说道，“没其他事我先挂了，再见，周逸同学。” 话音刚落，电话里就传来了信号切断声。 周逸慢慢放下手机，在原地静待了几秒后下到走廊依靠护栏站立着，他看着远处空无一人的操场发着呆。 当方晚晴不以亲切面貌出现在面前，仅通过电流线路传来的声音做沟通时，周逸清晰直接地感受到了对方的冷淡态度，好像她之前所表现出来的和蔼可亲、善解人意都是幻觉。 她应该知道李菁巧的问题还没有解决，但提前选择了撒手不管。 按照项目工作内容来说她并没有失职，无论是假期接触、私下面谈还是联系家访都已有所作为，但以更高层面的任务完成度来说呢？ 周逸感受着北风吹面的清冽寒冷，心下默默评价道，她仅以和尚撞钟的心态在工作，是他一开始的期望太高了。 天边的太阳已逐渐落山，周逸重又拿起手机翻着相册，在学生信息表一栏里看到了李菁巧的家庭住址。既然方晚晴决定退出，那么他将独自去一趟李菁巧家里探探情况，他这个志愿者在未尽全力时还做不到坐视不管。 周逸离开学校向李菁巧家里进发，而今年深冬第一次睡上懒觉的方晚晴在被他的电话突袭后开始辗转反侧地睡不着了。虽然她不停地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放松思想，同时变换着各种惬意睡姿，但李菁巧泪流满面的稚嫩脸蛋在她脑海里不时闪过、挥之不去。 “方老师，我该怎么办？”李菁巧无助地问着她。 方晚晴无奈地自我回答道：我没办法，你的事情真的管不了。 这是事实，难道她可以让李父从此戒赌吗？可以甩给李母一大笔钱带着李菁巧跳出火坑、远走高飞吗？可以阻止高利贷的讨债骚扰行为吗？还是可以纠正李奶奶重男轻女的偏爱思想，劝说李父的姐姐们不计前嫌伸出援手相助？ 方晚晴清醒地否决着，她不可以，一条都做不到。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了解清楚目标学生的家庭状况后传达给学校，让学校这个组织力量去想办法解决问题，再来就是等到开学后继续在精神上鼓励支持李菁巧。 她已经完成工作任务了啊。但为何兔崽子的一个电话就会扰得她心神不宁、睡意全无呢？ 方晚晴在床上翻来覆去，然后心烦气躁地拥被坐起，她披头散发、伤透脑筋地发了会儿呆，最后还是决定上目标学生的家里去看看情况。 就算做不了什么，能安慰几句也是好的。她叹了口气，反正也睡不着了，不如再跨出一步让自己减轻心理负担吧。 方晚晴虽然去过一次李菁巧的家，但棚户区里弯绕得厉害，她没有信心能从大路顺利地摸到学生家里，所以选择了对方之前告诉她的那条捷径小道。 她来到李家门前，墙上的泼漆还在，破碎的窗户已经用报纸糊了起来，窗外装着铁栅栏。她轻轻敲了敲木质大门，同时问道：“李菁巧，在家里吗？我是方老师，来看看你。” 接连敲了几声后，房里传来了李菁巧的声音：“方老师。”对方先是喊了她一声，然后脚步声由远及近来到门后小声说道，“我打不开门……钥匙孔被高利贷用浇水堵住了。” 方晚晴听后吃了一惊：“他们今天又来过了？有对你做什么吗？” 李菁巧回道：“没有，就是把门封住了。” 方晚晴看了下手表，正是下午4点，她问道：“什么时候堵住的？你一天没有出门吗？” 李菁巧道：“估计是昨晚半夜偷偷来堵的，今早就开不了了。” “那你家人呢？” “奶奶昨天身体不适住院了，妈妈在医院陪她，然后直接从医院去单位上班了，没有回来。爸爸……还逃在外面。” 方晚晴听她言语中还是比较镇定的，不由问道：“你没有求助别人吗？一个人不害怕？” 李菁巧道：“这里自从拆迁环境变差后熟悉的老邻居搬走了很多，陌生人我不敢让他随意进门。”她轻轻说道，“妈妈已经够辛苦了，我不想让她着急来回跑，反正她今晚下班后会回来的。” 为何不报警，没有其他朋友可以联系吗？方晚晴心里还有疑问，但是想到对方长久处在这种恶劣环境中却不告诉学校老师，说明她有颗极为敏感的自尊心。她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这就帮你开门，你等下。” 李菁巧道：“谢谢方老师。” 方晚晴嘴上说得容易，但实际操作起来毫无头绪，她用东西抠挖半天根本没有用，也没有力气用暴力破开门。 “你再等下，我上网查查解决办法。”她拿出手机正打算搜索，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叫了她一声。 “方老师。” 她应声回头，然后看到了周逸的脸。 第47章 格志高中（14） 周逸是从大马路上一路摸索过来的，凭借着超强的方向感，不过他心里还是不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走对，直到看到了方晚晴的身影。 他的第一反应是啼笑皆非，觉得她心口不一、言行相悖。前一刻在电话里表现出置若罔闻的态度，转眼却比他还迅速地来到这里。 不过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看清了李菁巧房屋墙面上被红漆刷满的诅咒文字。他心里有了大概猜测，快步走到方晚晴身边询问起情况来。 方晚晴本意是不想让他知晓真相的，但周围的糟糕环境根本隐瞒不住，而周逸本身思维敏捷，问题切中核心，三言两语便摸清了李菁巧的家底。 周逸弯腰查看了一下门锁，然后对屋里的李菁巧说道：“你退到安全地方，我把门踹开，准备好了叫我一声。” 李菁巧沉默了一会儿，回应道：“……好。”又过了几秒，听到她喊道，“我已经走开了。” 方晚晴也自觉得往旁边挪了几步，然后看见周逸干净利落地飞起一脚，木质大门应声洞开！ 不愧是男生，很有力量啊。她感叹了一句。 房门大力砸在墙壁上后又回弹了几下，周逸上前把住门沿道：“这木门倒挺厚实，没被我踢坏，不过门锁是彻底断了。”他看向李菁巧问道，“附近有换锁的地方吗？趁现在天没完全黑得找个人把锁换了，否则不安全。” 李菁巧垂着头低声道：“北桥边上有个修锁摊头。”她说着欲往门外走，“我这就去叫修锁师傅来。” 周逸伸手拦下了她：“我去吧，你告诉我怎么走就行了。” 李菁巧仍然看着地面，小声道：“这里很绕的，有点难找。” 周逸自信满满地道：“没问题，我方向感很好，肯定能找到。” 李菁巧抿了抿唇，走到门外给他指了方向并大致说了走法。方晚晴是听得云里雾里，不过周逸神色认真，待她说完后一点头道：“知道了，你们在这里等我，很快回来。”说完便大步跑开了。 李菁巧站在原地一脸消沉地看他远去。她没有因为心上人的突然出现感到喜悦，也没有因为心上人的出手相助感到温暖，这是她心里最不期待发生的一幕，让周逸知晓她的所有不堪与穷苦，鸿沟差距明晃晃地横在他俩中间，从此后她在他面前将失去任何念想。 方晚晴懂得她的感受，这也是她为何一直不让周逸参与进来的原因，保护李菁巧的隐私就是维持她在心上人面前的自尊心。 她抬手摸了摸学生的脑袋道：“在家里关了一天，饭吃过了吗？” 李菁巧语气低落地道：“吃过了。”她指了指冰箱，“我煮了速冻馄饨吃。” 方晚晴放心地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坐在堂内椅子上等着，不一会儿，周逸带着锁匠回来了。 他来回都是用跑的，所以气息稍微有点踹：“高利贷随时会上门来搞破坏，这次把门锁修好了，下次呢？”他看向李菁巧问道，“你接下去打算怎么办？” 李菁巧一直不敢直视他，她望着门外逐渐加深的夜色轻声道：“再说吧，总有办法的。” 周逸想了想道：“你要搬家，这里不能住了。” 李菁巧沉默不语，她何尝不知道搬家的紧迫性，但现实经济问题阻挠了一切生路，而她不想再在他面前述说自己有多可怜了。 方晚晴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去盯着锁匠师傅吧，看锁换得怎么样了，别出了问题不好用。” 李菁巧顺着借口出了门，她在周逸同情的目光下简直无地自容，离开他的视线后终于松了口气。 周逸还想对她说点什么，方晚晴及时拍了拍他的手臂道：“你的方向感真好，我之前来过一次还没有摸清楚这里的地形脉络呢。” 周逸低头看了眼她受伤的手背，问道：“你这伤到底怎么回事？” 方晚晴不以为意地笑道：“摔跤摔的，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她正想撤回放在他手臂上的手，却不想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只听周逸冷声问道：“你这伤口一看就是被利刃划的，难道说你上门那天遇到高利贷拿刀威胁了？” “你想多了。”方晚晴边说边挣了下，居然没有立即挣开，她意外地看向他道，“你先放开。” 周逸牢牢抓着她，神情严肃地道：“你总是不说实话，先回答我的问题。” 方晚晴又挣了下，认识到自己确实拗不过他的力气，她不喜欢同人拉拉扯扯，于是放弃挣扎，耐着性子道：“你真的想多了，高利贷要是敢对非债务人这么干早被警察抓了。那天是李菁巧摔跤时我伸手接了一下，不巧被地上的碎玻璃划到了。” 周逸露出了思索的表情，像是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然后在方晚晴逐渐变冷的眼神中慢慢松开了手，他挑眉笑道：“你早点解释清楚不就行了。” 方晚晴面无表情地放下手，心里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小兔崽子！ 锁匠师傅很快换好了锁，他嗓门很大，屋里的两人听得一清二楚：“小姑娘，这锁比较简易，只能暂时混混，你要是真想安全还得换个防盗门。” “谢谢师傅。”李菁巧结完账后回到屋里，她看向方晚晴轻声说道，“谢谢方老师还有……周逸同学今天来看我，外面天快黑了，你们早点回去吧。”她指了下那条捷径小道，提醒道，“这里没有路灯，地上障碍物又多，太晚了路不好走。” 周逸直言道：“你的问题还没解决，先不回去。” 李菁巧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苦笑道：“我的问题难以解决，谢谢周逸同学的关心了。” 周逸摇头道：“不，很好解决。”他说道，“我会让我哥哥负责你的租房费用，你尽快搬出去住。” 李菁巧吃惊地看着他，摇头摆手道：“不、不行，我怎么能平白无故接受你哥哥的钱。” 周逸心直口快地道：“没什么的，我哥的公司和学校签订了助学项目协议，他本来就有资助你们的意愿。”他指了指方晚晴道，“方老师就是受我哥公司委托来帮助你们的，所以你不需要有太多心里负担。” 李菁巧这下彻底失去了语言能力，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原来早在不知不觉间，她就已经接受他家的施舍与恩惠了。她收回目光重又看向地面，心里清晰地感到那条鸿沟瞬间变成了万丈深渊。 方晚晴暗叹一声，周逸是好意，但男生的神经太大条了，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言行刺痛了少女的心。 她上前抱了抱李菁巧的单薄身体，在她耳边轻轻说道：“你今天早点休息，别想太多，老师会好好想办法的，明天给你一个合情合理的答复。” 李菁巧在她怀里黯然神伤地点了点头。 方晚晴放开她，然后拉着杵在原地还想多话的周逸离开了。 “我话还没说完怎么就走了？”周逸被她拖着袖子一路前行，“李菁巧的实际困难还没有解决呢。” 方晚晴无视他，继续往大马路的方向走：“你今天的话够多了，还是快点回家吧。接下来的事情我会解决的。” 周逸脚下站定，也迫使她停了下来：“李菁巧说那边有条捷径。”他伸出大拇指往右手边点了点，“我们走捷径吧。” 这片待拆区域虽然没有安装路灯，但往大路的方向可以蹭万家灯火，唯独这条捷径小道只能依靠惨白月光的照耀。 方晚晴在白天行走时都能体会到它的荒凉危险，夜幕降临后更让她感到了瘆人可怖。她不敢走，但又不想在兔崽子面前表现出怕黑的本质，于是摆出了一副教育者的姿态强行转移话题道：“你今天做错了知道吗？” 周逸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反问道：“我做错什么了？”他飞快地想到，“你是说我不该来这里吗？谁让你在电话里说得那么冷漠，我以为你真的不管了。” 方晚晴听着他的辩解，沉声道：“李菁巧长期处在这种恶劣环境下不仅没有误入歧途还考入了格志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 周逸表示认同：“她确实很坚强。” 方晚晴接着道：“她一直选择默默承受而不向学校求助就是因为有一颗倔强的自尊心。”她轻轻叹了口气，“但你今天却伤害了她的自尊心。” 周逸被“伤害”这个词弄懵了，面露不解地问道：“我怎么伤害她了？” 方晚晴目光凌厉地看着他道：“我问你，就因为你是资助人所以就可以高高在上、理所当然地安排受助者的生活吗？” 周逸被这不客气的眼神弄得更懵了，仔细回想了下道：“你是指，我想让我哥资助她钱的事吗？”他困惑地道，“但她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这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吗？” 方晚晴道：“目的对，但方式不对。”她解释道，“李菁巧不是一个愿意安然接受他人慷慨的人，你出于好意却罔顾了她的意志。” 周逸这下沉默了，方晚晴总能给他惊人之语，提醒他很多未曾考虑过的层面。他请教道：“那我到底要如何做？” 方晚晴建议道：“你可以让周总先给她无息贷款，约定工作赚钱后再还。我想李菁巧应该愿意接受这种资助方式，也照顾到了她自尊自强的性格。” 周逸若有所思地点头道：“这个方法好。”他不由看了她一眼道，“你确实想得周到细致。” 方晚晴趁他正拜服于自己的睿智思想中立马向大路方向走去，同时自然地说道：“好了，快跟上，我们边走边聊吧。” 她需要周逸超强的方向感领路，否则也不会对他大费口舌了。 不过她才跨出没两步就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只听周逸说道：“大路方向要绕很久，还是走捷径吧。”他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踏上了那条阴森沉寂的小道，“走这边快。” 方晚晴力气敌不过他，又不认识路，心里万分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被他拖着。 周逸走了一段路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低头一看，发现方晚晴这次居然没有挣脱他的手，而是任由他握着，一路默不作声地走在了自己的身侧。 此时一阵寒风夹带着低沉的呼啸声袭来，他突然心念一动，特意加快步伐走了几步，然后看见她立即小跑几步跟了上来。 果然，她在害怕。 印证心中猜测的周逸就像得到新鲜玩具的孩子一般欢乐无比地翘起了嘴角。他好笑地想着，怪不得她刚才执意要走大路，还一本正经地教育他，原来是想隐藏自己怕黑的弱点。 周逸玩笑心起，故意又走快了几步，而方晚晴如受了惊的兔子般紧紧贴着他。她的面部表情虽然维持着镇定，但眉眼间的慌张神态是掩盖不了的。 周逸乐开了花，幸好他的身高够高，她此刻也不敢东张西望，所以发现不了这个小小的恶作剧。不过他没有得意太久，由于一心两用被横在路中间的砖石绊了一脚，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一个大踉跄。 “周逸同学，记得看路啊。” 他听到她的调笑声感到了丢脸，向她看去时发现对方正笑眼盈盈地望着自己。月光下，她的眉目舒展了，原本平淡无奇的面容似乎也变得鲜活生动起来。 她其实是个很不错的人。 周逸定定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缓缓收回了目光。 刚才他身体不稳时下意识放开了她的手，现在即便知道她心里害怕也不可能握回去了。周逸默默转身，这次为了配合她，特意将脚步放得很慢很慢。 第48章 企业商会（上） 李家的困境刻不容缓。所幸在周逸的游说下，哥哥周济马上同意了资助请求。方晚晴得到消息后立即找到李菁巧做了思想工作，让她心甘情愿接受了无息贷款的救助方式。“申展”的救助金到账很快，李家在学校老师的帮助下于格志高中附近的小区里临时借住了下来。 在“上善”、“申展”及学校三方的配合下，李菁巧终于离开了惶惶不安、危机四伏的棚户区开始安心备考了。周逸仍坚持着志愿者的工作，他一天不落地去到学校里帮助她学习。李菁巧心里清楚，周逸对她的好全部出自善心，他将她拉出深渊并给予希望，而她保持仰望与感激，至于那些恋慕只能沉在渊底、永不见光了。 方晚晴看到李菁巧情况稳定后便回到了机构，此时距离春节没有几天了，年终前她还有很多总结性的工作要处理。 机构人员不多，大家平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黎澄的位置空出来后难免显得冷清。喻真向主管部门打了增员申请并很快得到了批复，她将这个任务交给了关倩，让她按照要求在网上发布招聘信息。 关倩今天背着黎澄上次送的正品奢侈品包包，她与喻真沟通时仔细观察了对方的表情，待喻真回去办公室后偷偷给黎澄发了条消息：理事准备年后招聘一个经验丰富的项目负责人。还有，她刚刚看了一眼你的座位，表情不明，也许是在想念你？ 她要讨好金主，所以尽职尽责又挑好听的讲。 很快，她收到了一条回复：知道了，继续跟进。 关倩贼贼地笑了。 另一边，接到眼线汇报的黎澄微微翘起了嘴角，知道关倩在讨巧，但很受用。他伸手捏了捏摆在办公桌上憨态可掬的陶瓷小猫，正是喻真在怀信公馆里看中的那只被他带回来了。 “黎少。”助理敲门而入，“车子已备好，可以出发了。” 黎澄应道：“好的。” 三天前，他在自家集团的年终大会上被姐姐推到了前方，让公司上下看到了传说中单持股不管事的集团董事之一，黎家大少爷的真面目。而他今天要和姐姐去一场年前的商业交流会，接触各企业的人脉关系，同时对外宣告他在商界的正式登场。 “黎助理，集团明年的发展计划都看过了吗？”黎萧坐在车子后排笑着问。 黎澄坐在副驾座怪腔怪调地回道：“都看了，放心吧，黎总。” 他现在的职位只是个小助理，因为姐姐想让他从基层开始锻炼，慢慢熟悉集团业务后再进入决策层。不过“黎助理”这个称呼全公司只有黎萧敢叫，其他人为了不得罪太子爷都很有默契地统一称呼他为“黎少”。 车子停在了“耀辉”大酒店门口，这是“万源”集团名下的产业，此次商会也是由“黄氏”家族主办。企业商会每年举办一次，一般都安排在过年前，想借着春节的喜庆氛围互相贺个早年，同时交流互惠信息，展望未来发展。 两人下了车一起向堂内正厅走去，黎萧叮嘱道：“你待会儿主要负责和‘信为’集团的人多聊聊，看过明年计划应该知道他们的重要性吧。” 黎澄点了点头。 正厅外，服务生恭敬地为他俩拉开了豪华双门，黎氏姐弟的出彩亮相立即引来了众多目光。 “万源”掌门人黄董事长一脸和气地迎了上来：“哎，是黎家小友来了。”黄董已年过古稀，但仍牢牢把控着集团大权，他一双精明的眼睛打量了一下黎澄，感叹道，“黎总能力出众，令弟也看着神气，黎董生了你们这对姐弟真是好福气啊！” 黎萧颔首笑道：“黄伯伯过奖了，晚辈们还有很多要向您学习的呢！” 黄董摇头叹道：“我和你爷爷一辈，现在你父亲都退居副手了，可我还没享清福呢！” 双方又聊了会儿天，直到厅门再次被拉开，黄董才去迎接下一组客人。 黎澄看着他明显不如年轻人的迟缓步伐，不解地道：“黄伯伯嘴上说着要放权，但这场子里年纪就属他最大了。”他环顾了一圈道，“我看‘黄氏’这次也没派其他子孙来啊。” 黎萧笑了笑道：“你以为他想独揽大权？只是因为集团后继无人罢了。”她压低声音道，“黄老爷子一直对后代采取高压政策，这几年开始反噬了。自从直系子孙里有人以自杀反抗后，他就收敛了许多。但这一收敛直接导致黄氏一脉里没人愿意踏足商界，都自顾自地放风去了。剩下愿意的都是旁系亲属，可他就不乐意了，所以一直硬挺着。” 黎澄惊讶地道：“他还能挺几年？这样下去肯定不行，万一……”他含糊带过，但意思不言而喻，“‘万源’岂不大乱？” 黎萧笑道：“本来黄老爷子无奈下是想开始培养旁系的，不过……救星出现了。” 她说着往厅门口示意了下，黎澄困惑地看过去，正好看见“申展软件”的周济从厅门外走了进来。他突然想起周济的身世，冷哼一声道：“难怪了，黄二小姐的儿子，黄老爷子的亲孙子，可不是直系正统吗？” 黎萧看着黄董对上周济时年迈的老脸上满是热切，不由感叹一句：“估计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当初冷酷放弃的孩子如今会是救命稻草。” 黎澄看了眼同样笑得和气的周济道：“他愿意来，说明是愿意接受了。”他想了想问道，“不过他的身份毕竟不明朗，光凭黄老爷子的力挺能服众吗？” 黎萧扬了扬嘴角道：“不止如此。”她解释道，“你以为冷酷如黄老爷子真的只是因为直系血脉而选中他吗？” 黎澄目露疑惑。 黎萧道：“‘申展软件’不容小觑，虽然目前企业规模不大，但实力拔群，拥有紧随潮流的技术。在目前这个复杂多元且快速变革的时代，企业光凭单一业务迟早要被市场淘汰，老奸巨猾的黄董正是看到了‘申展’的潜力。周济进入‘万源’后，等于给集团凭空带来了一家先进的网络科技子公司，简直如虎添翼！”她又轻笑了下道，“至于他的身份明不明朗根本无所谓，首先他的血缘做不了假，即便不那么光彩也是妥妥的黄氏直系血脉。再来给他安排一个门当户对的联姻对象撑场面就行了，这个算盘黄董最会打了，到时候谁还敢不服？” 黎澄沉默两秒，问道：“他要联姻的对象必定是与‘万源’相对应的高门大户，哪家千金大小姐会愿意？毕竟他的出身有瑕疵。” 黎萧眯眼一笑：“周济又不是什么歪瓜裂枣，除了出身这点外，在青年一辈里简直是不二人选。” 黎澄不认同地看了她一眼，正想说点什么，黎萧先道：“好了，郭家人来了，我们要主动上去打招呼，以显诚意。” “信为”集团，国内金融业的庞然大物，由郭氏一族掌控。 说起郭氏，这个家族有个特点，就是族里人生得基本都是男孩。不是儿子就是孙子，旁系亲属大多也是侄子、外甥。终于到了郭氏第三代出了一个女婴，郭老爷子不禁喜上眉梢，将她视为明珠，取名“郭心玉”，意味“郭家的心尖宝玉”。 郭心玉自从出生起就占领了家族的至高地位，无人能撼动。郭老爷子对她爱护有加，特别体现在与异性的接触上。但凡与宝贝孙女有交流的男孩都要调查清楚底细，发现一丝劣迹便会阻断他们来往。 郭心玉是幸福无比的，也是哀愁万分的，她呼风唤雨但也寂寞非凡。由于小时候被包裹得太牢，她的叛逆期觉醒得晚，直到18岁才开始蠢蠢欲动。于是在她成人那年，强烈的自由意志使她填了远在非洲的大学，任谁劝谁管都无用，带着她的宝贝照相机，经过一哭二闹三上吊后去到非洲采风当野人了。 这一去就是四年，当然，四年里郭小姐不局限于非洲，足迹踏遍了大半个地球，还在世界著名的摄影刊物上混出了名头。她从小就有点艺术家思想，这几年为了摄影跋山涉水、历经艰险后对人生有了新感悟。她开始鄙视起自家集团的产业价值，认为金融行业不事生产，就是个“钱生钱”的对赌游戏，不像实体经济还可以为人类社会的衣食住行创造价值。当然，在她这个文艺小青年的心里，人文科学与艺术才是高于一切的。 郭小姐这次回来是打算长留国内的，原因是她突然迷恋上了传统文化，而这些只有国内学习才最正宗。不管她是为了什么，总之郭家上下欣慰极了。一别四年，已经让他们家族唯一的白嫩通透美玉变成了小麦肤色的糙石，他们真怕再过几年凭她的冒险精神会把自己弄碎了。 留在国内好，国内安全。这是郭老爷子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他早已将家族企业交给了大儿子，但这次商会也出席了，因为宝贝孙女来了。郭心玉虽然不喜欢商业聚会，但听闻几个集团家族的收藏品世间难寻，她为了一窥真容所以前来叙叙情。但她不想跟在父亲身后谈及买卖事宜，所以指挥起退隐江湖的爷爷给她做引荐。 郭老爷子自然言听计从，全程跟在‘心尖宝玉’身边将一张老脸笑成菊花，遇到同辈的‘万源’黄董时还调侃了一句：“老黄，你真是个劳模。” 黄董看爷孙俩一副融洽和谐的样子心酸地想到：哎，我也想享天伦之乐啊！ 郭心玉习惯性地用摄影师的精准眼光巡视了全场，然后被手拿香槟、谈笑风生的黎家大少爷吸引住了。 她日常拍人、拍物无数，各类美的、丑的都见过，老实说黎澄不算顶尖美丽的，但他身上那种独特的矛盾气质使她沉迷。 他既像迅猛的豹子，又像纯洁的小鹿；他既狡猾，又天真；他内在的冲突引人入胜，而她想一窥究竟。 黎澄正与“信为”集团二少爷闲聊着，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仅是站着啥都没有做，就被一个受尽万千宠爱、拥有文艺情怀的女子一见钟情了。 郭心玉望着自助餐桌另一端的黎澄富有诗意地想到：一见钟情的喜欢不靠谱，但却万分适合我，因为我本来就是个乐爱到处流浪，发现生命之美的浪漫主义者啊。 第49章 企业商会（下） 郭心玉出于职业习惯真想立即举起相机记录下这美好的动心时刻，不过这里毕竟不是随心所欲的非洲大草原，若是突然拿出摄影器材必然会引起瞩目、遭人反感，所以她暂且压抑住拍摄冲动，对郭老爷子道：“爷爷，你难得与黄伯伯叙旧，我先去找二哥玩会儿。” 说完她径直朝目的方向走去，行动里表明了不想爷爷跟着的意思，徒留郭老张口结舌地定在原地与黄老两人大眼瞪小眼。 郭老早已淡出商界、不问世事，今天出席商会只为陪伴好不容易回国的宝贝孙女，再说他与仍在‘磨宝刀’的黄董根本无话可谈。而黄董也一样，这次承办商会的最大目的就是与亏欠良多的优秀乖孙培养感情，哪里高兴分出时间给无关紧要的人。 两老头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两双混浊老眼都紧盯着自家宝贝的一举一动。 不远处周济正与黎家大小姐黎萧愉快地聊着天。黄董看了欣慰一笑，今天能入场参会的企业都属行业一流，“申展”按资历来说并不够格，是他出于私心特别邀请的。不过这个过于优秀的乖孙总能给他惊喜，人家单靠自身实力就与“黎氏集团”发生了商业合作，看样子私下关系也不错。他不禁期待起这个头角峥嵘的年轻人在有了“万源”当靠山后会呈现出怎样一幅鹏程万里的宏图来。 黄董处在无限遐想中，郭老也正心思细腻地偷偷观察乖孙女的动向。 郭二少见亲妹来了，便自然而然当起了介绍人。 郭心玉的穿着打扮很随意，在这类正式场合也没有着正装，千金小姐的端庄优雅在她身上完全不存在。黎澄对着小麦肤色、无拘无束的郭小姐露出了一个绅士笑容，彬彬有礼地道：“我对‘郭家美玉’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郭小姐的气质别具一格，让人印象深刻。” 郭心玉并不在意这些客道话，单是用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近距离捕捉黎澄每个瞬间的细微变化，然后心下评价一句：这人确实合她胃口。 黎澄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欣赏与赞叹，他不觉奇怪，暗自得意起自己的相貌堂堂与魅力非凡。不过片刻后，他慢慢察觉到了不对劲。这位郭小姐盯他盯得有点扎眼了，哪有人会长时间深情凝视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这好像有点不礼貌了。 为了掩饰尴尬，黎澄伸手招来了服务生，朝郭心玉体贴地问道：“郭小姐，你想喝点什么吗，果汁还是香槟？” 郭心玉微笑着答道：“果汁吧，我不能喝酒了。”她轻声感叹了句，“酒不醉人人自醉。” 黎澄接不了她这没头没脑的话语，从托盘上取下一杯橙汁递了过去，笑着道：“请。” 郭心玉道了声谢，接过后低头小口喝了起来。 她的火热眼神一撤走，黎澄顿感自在了，他随口问道：“郭小姐应该很喜欢户外运动吧？” 郭心玉专心喝着橙汁没吭声，郭二少自豪又无奈地道：“我这妹妹性子野，跑去非洲读得大学，平日里喜欢摄影，这几年走了不少地方，在摄影界也算小有名气吧。” 黎澄听后啧啧称赞道：“哇哦，郭小姐真是才华横溢，令人佩服。”他补充了一句，“据我所知，户外拍摄不仅风吹雨淋还会遇到各种突发状况，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可不容易啊。” 郭二少附和道：“可不是嘛，这些年家里人可没少为她担心。” 郭心玉喝了小半杯橙汁，她刻意不看对方的脸而专注听起了他的声音。黎澄的音色是清润悦耳的，透着一丝漫不经心。她细想着，也许刚才他恭维自己时的表情是认真诚恳的，但心神却是不定的，简单来说就是态度敷衍。她微笑了下，决定不再克制自己的冲动，直截了当地问道：“黎澄，介意我给你照张相吗？” 黎澄面露迷惑，他不太好当面拒绝一个淑女的请求，更何况“信为”集团还是此行最大的结交目标，他迟疑了一秒钟后痛快地答应道：“当然可以，能成为郭小姐的摄影作品是我的荣幸。” 郭心玉将他隐藏在翩翩风度下的犹疑看在眼里，喃喃地道：“你不单是作品，你是无与伦比的艺术品。” 黎澄头一回被人用这么一个奇妙比喻来赞美自己，不由愣愣地道：“……过奖了。”他又问了句，“那我该怎么配合你？” 在郭心玉眼里黎澄各种面貌都是值得欣赏的，她早已按奈不住地从包里拿出相机直接对着心仪的‘艺术品’大拍特拍起来。 黎澄听着不绝于耳的快门声心里呆若木鸡地想着，他以为只要拍一张，最多两三张，但这得有几十张了吧，而且他动作表情还没摆好呢。 这一连串的快门声还引来了附近人士的好奇观摩，黎澄尽量克制住了无所适从的心理，保持了镇定自若的样子。他不是当红明星，却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一个女生拿着相机近距离拍个不停，这份神奇的体验当真是前所未有。 郭心玉还算控制，在正面有限的角度里拍过后立即停了手，她放下相机对黎澄开怀一笑道：“你最近有什么安排？” 这只是一句普通的问话，但配合着她的花痴眼神与突兀行为不知怎么让黎澄联想到了被狗仔粉丝问行踪的画面。他挑了与商业有关的内容回答道：“年后与贵集团有一次项目推广合作，刚才还在和你哥商讨细节呢。”他又客气地说了句，“这是我第一次正式接触集团业务，希望活动开展那天郭二少能多多包涵。” 郭二少笑道：“黎少谦虚了，相信你一定会没有问题的。” 郭心玉的表情不禁暗淡下来，那得有好长时间不能见面了，自己还有好几个角度没有拍全呢！ 不远处目睹一切的郭老爷子眉头紧皱，自从看到自家宝贝对着黎家小子拍个没完时他就心生了警惕，对方的长相一看就是个花花公子，感情经历一定丰富多彩，他回去后必须要派人好好调查清楚，绝不能让乖孙女爱上一个不良人。 郭老爷子说查就查，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很快，一份关于黎澄的生活履历摆在了他的眼前。郭老被对方泡吧撞车的经历气得吹胡子瞪眼，这简直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嘛。 这时，他的大儿子，“万源”集团的现任董事长走过来对他说道：“爸，刚刚心玉对我说想去‘黎氏集团’实习。” 他在听闻女儿的打算后吃惊过也问过原因，她回答说自己在黎家找到了一件无与伦比的艺术品，要跟随对方的脚步进行全方位拍摄。郭董本身是个商人，不懂艺术家思想，但对此表示了充分的尊重。不过他可不敢把女儿想追着别人家儿子跑的做法瞒着老爷子，所以前脚刚得到消息，后脚就过来汇报了。 郭老闻言一拍桌子道：“不准，她要实习为何不在自家集团实习，跑别人家去做什么？” 他正看黎家小子不爽，这就出了幺蛾子。 郭董立马道：“好的，我这就去回绝心玉。” 他早清楚老爷子听了会生气，当时就没有答应女儿，而是含糊带过了。不过他不想用自己的名义去拒绝，毕竟女儿在郭家的地位无人能及，自己根本无法与之正面抗衡，所以过来找个否定名头带回去。 郭老也不傻，随即明白了大儿子的意思，他也不想在心玉面前唱白脸、惹人讨厌，于是将调查报告扔了过去，同时道：“你自己看看，黎家小子行为不矩，怎么可以让心玉和这种混小子待一块儿，你身为人父要尽到看护的责任，使出父亲威严好好管教她。” 郭董边看报告边在心里嘀咕：女儿从小被娇惯大，没人能镇得住，如果自己施压后对方一气之下又跑出了国，到时候全家上下都要指着他骂，已经能预见到悲剧了。 他沉重地叹了口气道：“爸，哪个人年轻时没有疯狂过，我看黎家小子现在既然愿意回集团工作说明已经收心了。”他看见老爷子眼睛瞪得贼大，看样子就要破口开骂了，连忙道，“无论如何，心玉能留在国内总比流浪在国外要好，而且历史以来家庭阻力只会增添年轻人的逆反心理，说不定让她顺其自然地与对方接触后会慢慢发现彼此间的不合适呢？人的缺点只有相处后才会被放大。” 郭老听大儿子这么一说便无话可讲了，他确实害怕心玉再次出国，还是留在身边能随时看见才安心啊。于是他叮嘱了句：“那你要看紧了，别让她做出傻事，懂吗？” 郭董点头道：“那是自然的，我们家可就这一个宝贝孙女，绝不会让她吃亏的。” 他在心里又嘀咕道：我不看紧你也会看紧的，他俩还没正式接触上你老就已经把黎家小子的生活圈子兜底挖尽了。 第50章 黎家的宽松教育 郭家‘美玉’要来“黎氏”实习了。黎萧接到郭董的电话后大感稀奇，快步去到弟弟办公室向他传达了这则消息。黎澄正埋头研究公司的全年业绩报表，闻言皱起眉头道：“你又想搞什么鬼。” 黎萧双手一摊表示无辜：“关我什么事，难道我还能指挥得动郭家掌上明珠来我们公司打工？”她眨着眼睛道，“我看是郭小姐看中了你，想追随在你身边吧。” 黎澄又想起了那一连串的快门声，面无表情地道：“那你打算怎么安排她？” 黎萧露出了苦恼的神色：“哎，郭家的心头宝，怎么都不能怠慢人家啊。”她摇头晃脑、犹豫不决，半晌后拳掌相击做出了一个豁然开朗的表情，“这样吧，干脆你俩一组做搭档，郭小姐能与黎大少爷同一岗位也代表着我们对她的重视度。” 黎澄看着她拙劣的演技，无奈地说道：“姐，我有喜欢的人了。”他叹了口气，“你别乱来好吗？” 黎萧反问道：“我乱来什么了？” 黎澄静静看了她一阵，直言道：“你是不是想让我追求讨好郭心玉，甚至通过两家联姻来完成集团的突破转型？” 黎萧轻笑了下：“原来你在顾虑这个。放心吧，婚姻大事上全凭你自己做主，姐姐是真心希望你能获得幸福的。”她又挑了挑眉道，“再说，即便我这么要求，难道你就会照做吗？我可吃不消你的大少爷脾气。” 黎澄神气一笑，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要把郭心玉故意放在我身边，我是不可能喜欢她的，万一到时候惹她不高兴了要怎么收场？” 黎萧别有深意地说道：“这就要靠你自己平衡了。”她叮嘱道，“记住，千万不能得罪郭家，而且要抓紧这个机会使公司的金融推进计划事半功倍，明白吗？” 黎澄一脸无语：“你说得轻松，感情的事怎么能控制？” 黎萧耸耸肩道：“商场如战场，突发状况很多，你到现在还天真地以为来集团上班只需要做好事务性工作吗？”她上前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鼓励道，“这也是你的分内事，是接下去你最需要应对好的商业社交工作。” 黎澄木然地看着她。 黎萧又调侃了句：“对了，郭小姐明天就会来，人家连春节都等不了，急着想见你呢。” “……” 黎萧似乎一点不担心黎澄会处理不好与郭心玉的交往而使两家关系受损，她潇洒地摆手离开了。黎澄独自在座位上枯坐了会儿，慢慢将目光转回到了年末报表上。 他目前正在潜心学习自家集团的核心产业——商业地产的管理模式。 “黎氏”在国内各线城市拥有上百座购物中心，申市内共建有3处。他跟着几位负责前辈在各个时间段下到一线去体检过中心的运营情况，分析过客流量及问题缺陷。这回他终于能体会姐姐的忧虑了，科技浪潮确实给实体经济带来了巨大影响。从年报数据来看，‘黎氏’名下购物中心的商户退租率接连上升，实体店在电商的冲击下生存环境变得恶劣艰难。 姐姐对此的战略部署是想让集团逐步往多元化发展，计划明年先成立一家金融子公司。因为地产行业本就资金密集，对金融有很强的依赖性，“地产+金融”的发展模式有助于集团内部互相借力。可金融行当的通行‘牌照’不好拿，长期处于政府管制范畴，因此集齐“银行、证券、信托、基金、资管”五大核心金融牌照的“信为”集团便成为了黎萧极力想要交好合作的对象。 黎澄头疼着烫手山芋郭心玉时不由想起了心上人喻真。他拿起手机翻出了置于顶端的名字，手指在信息输入栏里游移不定。 我不联系她，她是绝不会主动联系我的。他摇头苦笑道，要找个什么借口约她出来呢？ 黎澄左思右想后心生一计，指尖飞快地在聊天框里输入道：马上春节了，我们找个时间再去看看孤儿院的孩子们吧！有段时间不见，怪想念的。 他在后一句采用了一语双关模式，打字时自己先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输入完毕后他刚想点击发送，突然想到短信回复时间长，等于给了对方充分组织语言拒绝自己的机会，还是直来直往的通话更能达到理想效果。 于是黎澄神情紧张地拨通了对方的手机，响铃好几声后线路被接通了，他终于听到了多日未见、朝思暮想的美妙声音。 “是小黎吗，什么事？”喻真在电话那头客气地问道。 黎澄将刚才编辑好的短信内容说了一遍，说到后一句时由于不自觉带上了真实心情，语气特别诚恳。 但是‘榆木真’那边显然并不存在与他同等的思念，她沉默了一会儿道：“很抱歉，我最近比较忙，你先去吧，我会另外定好时间去的。” 黎澄就知道她会拒绝，应该是上次的强行告白吓到她了。他清楚对方想要避开自己的心理，于是缓缓说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第二句话：“理事，其实我最近工作上很不顺心，也没人可倾诉，真希望有人能给我做下精神开导，我想到了你是专业人士。” 他的语气很低落，显出了苦闷又可怜的情绪。接着，他又说出了最关键的第三句，“我是打算小年夜下午去孤儿院看看的，给孤单寂寞的小朋友们提前拜个年，也准备好了新年礼物。哎，上次我俩是一起去做义工的，孩子们都有惯性思维，就怕他们问起喻老师怎么没有跟着一起来……” 他说到这里停住了，仅以一声叹息做了结尾。 这么多可怜人等着你去拯救，难道还打动不了你的一颗正义之心吗？ 黎澄翘首期盼着她的回答，心里其实没底，如果对方仍是坚定拒绝，他只好使出杀手锏了，便是通过眼线关倩的口风得知喻真的动向，强行制造偶遇。 好在她这次被说动了，小声道：“那就小年夜一起去吧，年前最后一个工作日都会早放的，下午我应该有空。” 黎澄嘴角咧得老大，他尽量克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淡淡笑道：“好的，理事，那我们约好了，不见不散。”他补充了一句，“相信孩子们也会很高兴的。” 他自己才是最高兴的一个，依依不舍挂了电话后黎澄立即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怀着马上要见心上人的动力，他在工作上越发卖力了。下班时他边吹口哨边上了车，心情愉悦地回到家里进入书房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学习。 黎母总以为小儿子离懂事还有很多年，没想到长大就在瞬息间。她体贴他的辛苦，亲手切配了水果拼盘端了进去。看见黎澄正在静心研究国情政策与市场动向，她暗自感叹道：自家两个孩子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 黎家历来风气自由，观念开放。他们从没有要把家族企业硬性传给亲生子女的规定，而是充分尊重孩子们的人生选择，愿意接手便接手，不愿意就安心持股并聘请职业经理人来打理。 这也是“万源”黄董每次见到黎家姐弟感触复杂、羡慕嫉妒的原因。“黎氏”可以说是大企业家族里教育方式最宽松、最人性化的，偏偏他们的第三代是最早接手集团并锋芒初露的。 黎母本身是一位不从商的千金小姐，生平酷爱音乐，钢琴造诣尤其高，与黎父结婚后没有管过集团工作。大女儿黎萧完全继承了她的音乐细胞，小时候非常喜欢弹弹唱唱，还交往过一个玩音乐很厉害的男友。黎母本想把她培养成一个音乐家，可她进入成年期后不知怎么开始一心向往商界发展了，后来干脆是彻底扔掉了音乐。 而小儿子黎澄没有接收到母亲优秀的音乐细胞，在成长岁月里也始终没有表现出任何梦想。对此黎家人给予了他充分寻找自我的时间，从不催促，也不强行指定，只要求他保持良善本性就行了。但没想到的是，他最后也会追随姐姐投身商界风云中。 “小澄居然会选择从商。”黎母仍觉着不可思议，在她印象里小儿子从小对商业算计流露出嫌恶之态，她猜想过他今后会做的任何事，可都与商业无关。 黎萧扬起嘴角道：“他骨子里留着黎家的血脉，从小在这个环境里耳濡目染，怎么可能置身事外一辈子。”她想着弟弟一点即通、举一反三的超强学习能力，微微一笑，“当然除了天性使然外，爱情是催化剂。” “哦？”黎母来了兴致，这个消息比小儿子上进还令她感到兴奋，忙压低声音问道，“是哪家姑娘？” 黎萧从没想过要帮弟弟保密感情一事，迫不及待地凑到母亲耳边分享起了八卦。 黎母听得津津有味、眼睛发光，口中喃喃道：“双喜临门、双喜临门啊！” 黎萧哼笑一声道：“喜什么，八字还没一撇呢，人家姑娘根本不喜欢他。”她似是想到什么再度与母亲咬起了耳朵。 “哦，郭家千金为了他要来集团实习？”黎母目中透着兴致盎然，若有所思地道，“有趣、有趣啊。” 第51章 运营部的八卦 第二天清晨，黎家姐弟吃完早点后一起出了门。黎澄正打算去车库取宝马，黎萧喊住了他：“今天你应该没有机会自己开车，下午需要陪我去一趟‘易购’。” “易购”是申市知名的综合性网上购物平台公司，覆盖了生活家电、时尚服装、美妆百货等品类。黎萧想去那里说明是对电子商务动了意向。 黎澄脚步一顿，疑惑道：“你打算做电商？” 司机已为黎萧恭敬地打开了车门，她率先上了车，道：“现在电子商务那么火爆，谁不想分一调羹。” 黎澄跟了进去，问道：“那你打算采取什么形式，与人合作还是独立平台？” 黎萧答道：“学习别人先进的网购模式，然后建立起自己的电商平台。”她说道，“科技浪潮不可倒退，我们只能主动去顺应时代变化。” 黎澄思索下了，道：“你去‘易购’学习经验，那打算找谁搭建平台？” 黎萧不假思索地道：“第一选择是‘申展’，我和周济洽谈过，不能照搬别人的模式，应当找出属于‘黎氏’的特色。” 黎澄挑了挑眉：“又是‘申展’，那么多业务他们倒是做得过来。” 黎萧瞥了弟弟一眼：“‘申展’技术过硬，发展迅猛，等将来有了‘万源’资本做靠山后更会前景无限。当然，最受益的还是‘万源’本身。”她感叹了句，“其实以长远角度来看，‘黎氏’也需要一个网科子公司来自主研发系统，不过我们没法一口气吃成个大胖子。” 黎澄知道姐姐是指集团当前的首要目标是成立金融子公司，所以分身乏术了。他看着前窗外的风景似是陷入了沉思。 车子安稳行使着，黎萧不忘叮嘱道：“对了，待会儿你直接去运营部报道，准备迎接郭小姐。” 黎澄从沉思中醒来，闲闲回了句：“知道了。” 他目前在集团的职位便是运营部小助理，不过是“桌在人空”的形式主义，平时都在高层的独立董事室里办公，只有遇到问题时才会去找孙经理沟通。所以当他今天踏入运营部大门时，同事们并不觉意外，以为少东家又是来找经理商议的，却不想黎澄这回是直接走到空置许久的格子间里并安稳地坐了下来。 这一举动让所有人都石化了，他们从没想过形同摆设的格子间有朝一日会真的迎来它的主人。大家对这位集团大少爷是充满好奇心的，顾忌担心的有，但崇拜仰慕的更多。特别是一些未婚的女同事，像黎澄这样财貌双全的满分情人正是她们白日美梦里的理想对象。不过目前还无人敢随意上前搭话，既怕举止不当遭少东家嫌弃，也怕被旁人看了以为自己在献殷情、拍马屁。 很快，部门孙经理得到消息后从最里间的经理室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黎少……早啊。”他站在小老板的格子间前必恭必敬地招呼道。 黎澄也站了起来，谦逊地说道：“孙经理早，今天开始我要在这里向你多学习了。” 孙经理忙摆手表态道：“不敢当、不敢当，黎少有事尽管吩咐，我一定知无不尽。” 黎澄笑道：“那一切有劳了。” 孙经理脸上乐呵呵地打过招呼后又轻手轻脚地返回了办公室，他隔着锃亮发光的玻璃墙看着挤在大通间里的小老板感受到了如坐针毡的滋味，这下他连百叶窗都不敢轻易拉上了。不止是经理，整个部门氛围都变得严肃起来，大家在黎澄的目光下表现得比平时更加兢兢业业、安分守己了。 黎澄一边搜索着“易购”公司的资料，一边耐心等待着郭心玉。 半小时后，人力资源部的HR带人过来了。这次运营部共进3名新人，两女一男，都是应届毕业生，郭心玉便在其中。她的穿着打扮在新人里最不正式，背着双肩包、下身牛仔裤，脚踏白球鞋，感觉仍像一名大学生而非职场白领。 孙经理很快又从办公室里跑了出来，他根据HR的关照将三名新人安排进了指定小组里。 黎澄知道郭心玉会和自己一组，等她看过来时率先伸出右手、友好地说道：“郭小姐，欢迎加入‘黎氏’，以后我们就是工作搭档了，还请多多指教。” 郭心玉苦等这一刻好几日了，她没有立即回握，先是仔仔细细欣赏起多时不见的“艺术品”，然后才施施然地将手搭了上去，目露赞赏道：“你不用这么生疏，可以直接叫我Alice。” Alice是她发表摄影作品时的署名，这这说明郭心玉已将黎澄纳入了个人作品名录里，端起专业态度了。 黎澄微微一笑，改口道：“OK，Alice。” 新人们各自入了座，临近年关，他们多以熟悉环境为主，年后才会正式接手具体事务，所以郭心玉坐在办公桌前百无聊赖地翻看着公司资料。她近几年东奔西走自由惯了，没有长时间被禁锢在狭小格子间里的经历。这份体验最初是新鲜的，过了2小时后开始变得索然无味，幸好午休时间到了。 同事们三三两两地准备出门吃饭，郭心玉站起身并朝黎澄方向自然地开口邀请道：“partner，你吃什么，一起吧。” 黎澄本就要照应她，回答道：“二楼建有食堂，听说伙食还不错。” 郭心玉走到他身边，歪着头问道：“听说？你也不确定吗？” 黎澄无奈地笑道：“其实我也没在食堂吃过，今天算是第一次吧。” 他之前忙于外出考察及应酬，没时间在食堂吃饭，若不是考虑到要在第一天照顾下郭心玉，他早就去找姐姐了，因为下午还有一场与“易购”的经验交流会。 郭心玉听了大笑道：“那是巧了，走走，今天咱俩就去尝试下食堂口味到底如何。” 待两人走出办公室，留在房里的几位女同事立即小声讨论起来：“黎少没啥架子，还挺会照顾人的。” 另一位意味深长地道：“你们发现没，一个刚毕业的小新人就敢对少东家这么自来熟，真是不简单。” 又一位呼应道：“可不是吗？现在的年轻小姑娘不得了，比我们有出息多了。” “你们看她是什么打扮，到底有没有来上班的觉悟，还当自己是学生呢！” “人家这叫青春活力，我们怎么能比？老啦！” “但她长得真一般，特别是皮肤，也太黑了，看着脏兮兮的。” “你不用这么生疏，直接叫我Alice。”一位女同事挤眉弄眼地模仿起郭心玉的表现，马上引来一阵嘲讽的笑声。 “这个Alice真做作呀！” “就是！” 正在与黎澄吃饭的郭大小姐全然不知她已成为了办公室的八卦中心，并且是一支引人反感、教人嫉妒的卦。 这也难怪。先天优渥的家庭背景及后天穿梭大自然的拍摄经历让郭心玉养成了直来直往地自我表达方式。她的这种“直”在熟人圈子里会显得有个性，但在接地气的普通人群里就是异类了。同事们不知她的真实身份，而她身上确实也没有千金大小姐的气质，单从外表看，大家理所当然地将她归类为了同一阶层的平凡人，甚至还比不过她们精雕细琢后的精致形象。 她今天握手时的故意慢半拍、热情如火的眼神及故意拉近距离的称呼、还有刚才主动的午饭邀请都被有心人解读成对集团大少爷的“勾引”手段。这让一些精致的女同事不服气了，一个粗野丫头般的准新人哪里来的勇气能做出这类越级出挑行为，真是不知轻重、心思不纯。 “饭菜味道还合口味吗？”黎澄和气地询问着对面人。 郭心玉认为“艺术品”本身就够秀色可餐了，她微微一笑，道：“我在外拍摄时经常风餐雨露，其实对伙食没啥要求的。”她还是客观评价了一句，“这里品种选择多，蛮不错的。” 黎澄笑道：“你与一般的千金小姐比起来真是与众不同。” 郭心玉眼睛一亮，问道：“哦，怎么不同了？”她想听听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形象。 黎澄斟酌着道：“恩……你是个艺术家，当然千金小姐里学艺术的有很多，不过你不是走的高雅路线，而是淳朴的田园风格。”他发现郭心玉的眼神里又露出了迷恋沉醉之意，立马识相地结束话语，低头喝起了汤。 哎，还是个带有神经质属性的田园风格。黎澄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这种风格我可吃不消。 他俩的临近座位基本空着，因为同事们都顾虑到黎澄的小老板身份，没人想在吃饭时还谨言慎行、失了胃口。不过总有跃跃欲试的女同事，毕竟小老板的对面还坐了一个女生呢，可这时黎总裁找过来了，现在是彻底没人敢坐过去了。 黎萧不是来吃饭的，她名义上是通知弟弟一起出发去“易购”开会，实则是特意找郭大小姐照面的。 “郭小姐，第一天实习如何，有什么困难吗？”黎萧亲切地问道。 郭心玉得知黎澄下午就不在公司了，她也不想继续被关在格子间里，便道：“下午我有点事，要早走。” 黎萧理解地道：“恩，我会让孙经理假装给你派个外勤工作，你有事就早点回去吧。”出于公司的整体纪律考虑她不能让郭小姐说走就走，所以得安排个合理的借口。 郭心玉虽然性子野，但也懂这个道理，她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黎澄接了句：“小年夜下午半天我要请假，也要早点走。” 黎萧横了他一眼，道：“不行，那天下午我有事找你。” 黎澄撇了撇嘴道：“所以我提前2天和你请假了，你那天下午找别人吧。” 黎萧斩钉截铁地道：“找不了别人，只能找你。” 黎澄闻言朝她挑了下眉毛，轻笑一声道：“那我现在正式通知你，小年夜下午我会开始发少爷脾气，你能拦得住就试试。” 他说完挑衅之语就起身走人了，既不管桌上吃完的饭盒也不管坐着两人的想法。他这次的肆无忌惮一半是性情一半是故意，既想借此机会破坏自己在郭心玉心里的个人形象，好让她尽快产生厌恶之情，也想让姐姐明白他的请假决心。 不过黎少爷的如意算盘一个没打响。 郭心玉见他这般任性妄为更为倾心了，因为她又发现了他狡猾、天真外的莽撞与可爱，觉得自己中意的“艺术品”形象更为丰满了。而黎萧压根就没事找他，不过是习惯性地逗弄自家弟弟几下，却给她逗出了一个小八卦，这下她势必要弄清楚刻苦努力那么久的弟弟在小年夜那天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了。 第52章 三人行（上） “黎总，你是来找他开会的……”郭心玉看着黎澄扬长而去的背影随口问了句，“他这样一走了之要紧吗？” 黎萧微微一笑道：“没事，小澄做事有分寸。”她端起弟弟吃剩下的饭盒道，“郭小姐，那我准备去开会了，你慢点吃吧，以后在工作上有什么困难随时和我说。” 郭心玉点了点头：“好的，谢谢黎总关心。” 黎萧向她道别后，先将饭盒放入回收处理台上再不紧不慢地向出口走去。她表现得很笃定，一点不担心弟弟在负气之下会缺席“易购”交流会，因为她自认为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 黎澄内心向往纯真美好，却拥有着商人的利益思维，所做决定都是理智大于情感的。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对待喻真的方式上，爱情是他的精神写照、一片净土，可也被理智占了上风，他知道如何做才能获得最大胜算，所以宁愿忍受离开心上人的孤独与风险。也许他本人还没有意识到，但随着今后接连的商场征伐，这种天性将被不断放大、直至暴露无遗。 黎萧走到公司门口时，果然发现弟弟已经在专车副驾驶座上等着了。司机伶俐地跑过来打开后排车门，她举止优雅地坐了进去。 “黎大少爷，还生气呢？”她拖着长腔问道。 黎澄当没听见，留给她一个沉默倔强的后脑勺。 黎萧叹了一口气道：“哎，不是姐姐不通人情，若是放在平时请假倒也无所谓，但小年夜本就是年前最后一个工作日，公司里的人都想早点回去，你身为集团董事不以身作则的话让底下人怎么想？纪律、人心都要乱了。” 黎澄懒洋洋地回了句：“那就让孙经理给我派外勤啊，又不是找不到合理借口。” 黎萧想了想道：“恩，听你的，就这样办吧。” 她突然这么爽快答应倒是引起了黎澄的怀疑。姐姐若没有其它目的，刚才就不会故意刁难自己了。他不由多心地转头瞥了她一眼。 黎萧接收到这个不信任的眼神，笑着解释道：“谁让你是我的宝贝弟弟呢，难得与心上人约一次会我能不同意吗？” 黎澄闻言瞪大眼睛问道：“……你怎么知道？”他露出了多疑的表情，“难道你派人暗中调查我？” 黎萧失笑道：“我怎么调查，给你装窃听器吗？”她慢慢说道，“我是猜的。你是个有觉悟的人，少爷脾气在家里尽管发，但在公司里是不会胡乱来的，除非是为了哪个心尖上的人，那就只有喻理事了。” 黎澄听罢将头转了回去，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黎萧帮他做着感情顾问，分析道：“你离职了还能约到她，看来她也不是对你完全无心。” 黎澄苦笑道：“我是用了去孤儿院做义工的借口约的，其实她根本没有想过我。” 原来是去孤儿院。黎萧目露精光，嘴上安慰了一句：“慢慢来吧，感情需要培养。”她又道，“后天你等着孙经理的外派吧，姐姐绝不会拦着你追寻幸福的机会。” 黎澄淡淡一笑，能够得到家人的体谅总是令人高兴的。 不过他高兴得太早了，显然低估了亲姐的商人本色。小年夜那天孙经理确实在办公室里公然发布了外派任务，不过对象却是两人。 “黎少、郭心玉，请你们下午去一趟孤儿院做半日义工，在春节前慰问下弱势孩童。”孙经理笑容满面地将孤儿院信息表递给了两人，“中午吃完饭就走吧，辛苦两位了。” “没问题！”郭心玉痛快地答应道，她喜欢这种任务，既自由、充满积极意义，又能和“艺术品”待在一起发现他更多的可能性。 黎澄可是气炸了，期盼已久的两人约会怎能容忍第三者插足，但他又不能在那么多同事面前公然发火，只能暂且憋着气道：“知道了。” 孙经理一向密切关注少东家的反应，隐约感受到了对方流露出的不满情绪。他心里猜想小老板是对这个义工任务有意见了，为了明哲保身，他迅速留下一句：“这是黎总的安排，也是为了营造企业的社会责任。”说完便脚下抹油地溜回了里间办公室。 黎澄急怒后慢慢冷静了下来，算是彻底明白了姐姐的目的。让孙经理外派工作是自己主动提出的，她也确实照做了，前去质问只会换来一句：郭心玉看你不在也想走，姐姐只好让孙经理一起外派了，借口虽是一样的，但你可以不让她跟着啊！ 真是老奸巨猾！还说不拦着他追求幸福的机会，明明是打着出卖弟弟换取与“信为”集团交好的如意算盘。 黎澄转眼去看郭心玉，她正读着院址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道：“Partner，这家孤儿院似乎有点远，我们早点出发吧，可以多陪孩子们玩一会儿。” 他无论如何都不能生硬地拒绝“信为”集团大小姐，只能强自微笑道：“好的，郭小姐，你真有爱心。” 郭心玉立即纠正起他的称呼：“哎呀，你又忘记了，别叫‘郭小姐’，要叫我Alice。” 黎澄无奈改口道：“OK，Alice。” 午休时，两人动作迅速地吃完饭后一起向地下停车场走去。自由如风的郭心玉平时都是骑自行车上班的，因为“黎氏”大楼地处市中心黄金地段，与郭家隔得并不远。但孤儿院位置较偏，她需要搭乘黎澄的便车。 黎澄一直在犹豫，他今早是开了那辆深受孩子们喜爱的兰博基尼来的，也想在义工结束后送喻真回去，但现在多了个郭心玉，超跑可坐不下三个人。他犹豫最后放弃了酷炫的兰博基尼，随便找了辆公司的商务车上路了。 两座的豪华超跑如果带不了喻真就失去了意义。 “黎澄，你之前去过这家孤儿院吗？”郭心玉坐在副驾驶座上问道。 黎澄回道：“去过一次。”他停顿了会儿又说道，“我前公司的同事带我去的，今天她也会去。” “前公司？”郭心玉好奇地问道，“你在自家集团工作之前还去过其它公司实习吗？” 黎澄简单地应道：“恩。” 郭心玉大感兴趣：“哦？是哪家公司？”她问道，“应该是对你继承家业很有帮助吧。” 黎澄淡淡一笑，道：“未必是为了继承家业，就像你选择来‘黎氏’实习难道是为了今后回去能更好地管理‘信为’集团吗？”他说这话时的口气有点冲，毕竟刚被亲姐摆了一道，还打乱了原本计划，实在心绪难平，不过他很快做出了调整，玩笑般地补充道，“我看Alice是个不折不扣的艺术家，估计是对继承家业不感兴趣的吧。” 郭心玉其实早在孙经理发布任务时就感受到了黎澄的不快，但她觉得对方强压怒气的一面很有趣，一直在暗中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拿出了蛰伏野外抓拍目标动物瞬间美丽景象时的坚韧与耐心，黎澄的任何面貌都让她着迷，但不会让她动摇。因为她就是个旁观者，专业的摄影师，只会对看中的“艺术品”进行犀利地描绘、冷静地记录，却不会受其影响。 所以她愉悦地回应道：“恩，我不会继承家业的，我来‘黎氏’存粹是为了你。”她大方地说道，“你是我见过最想拍摄的人。” 黎澄听多了她的痴话，“噗嗤”一笑道：“能被你赏识是我的荣幸，Alice。”他也大方地说道，“其实我与你差不多，我在前公司也发现了一个极其喜欢的人。” “哦？”郭心玉眼睛亮了，“是什么样的人？” 黎澄笑道：“待会儿你就能见到了，她今天也去孤儿院做义工。” 郭心玉点了点头道：“哦，那我是很期待了。” 黎澄稳当地开着车：“可惜她并不喜欢我，不知道大艺术家能否教教我这个凡人几招追求的招式？” 郭心玉摇头叹道：“黎澄，你自谦了。在我看来你就是这世间最不凡的‘艺术品’了。”她转头深情款款地看着他道，“怪不得我在你身上总能感到一种忧伤，原来是爱而不得的滋味。”她又叹了一句，“太优美了。” “……谢谢。”黎澄经过这番直白地试探确定了两件事，一来他确实跟不上郭大艺术家的思路，二来她对自己不报爱情，虽然这份狂热痴迷来得很诡异，但总算令他放下了心。 阳光孤儿院近在眼前了，黎澄心潮澎湃地驶进了院内广场，在角落停好车后，他透过一楼教室窗户终于看到了喻真沉静的侧脸。他故意在原地站着不动，静静等着她转过头来。 车子进院的动静不小，她不可能无所知觉。 果然，在黎澄的期待下，喻真慢慢看向这边，并朝他微微点了点头。 瞬时，他感到多日来的繁重工作像是一下子全部兜到眼前让他难受地想向她一诉委屈，又像那些烦人琐事顷刻间都烟消云散，只剩下自己这身轻盈与雀跃。 他也朝她微微点头，抬脚向教室走去。 第53章 三人行（下） 黎澄自从看到喻真后便忘记了身边人，他的情有独钟不言而谕，郭心玉饶有趣味地欣赏着，跟在他身后一起走进了教室。 “黎先生，你来了。”王院长和蔼可亲地迎了上来，“你这次的援助太慷慨了，实在不知该如何感谢你才好。” 黎澄昨天已派人将礼物送了过来，黎大少爷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大到崭新的电器，小到孩子们的新年衣服一应俱全。 他不以为意地道：“王院长别客气，过年是该辞旧迎新了。”这点物资对他来说九牛一毫，无需对方隆重致谢，他伸手指了指郭心玉介绍道，“王院长，这位是我的同事，今天一起来做义工。” 郭心玉青春洋溢地喊了一声：“王奶奶好。” 王院长慈祥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也是个好孩子。” 这时，一个小胖墩跑上来抱住黎澄的腿奶声奶气地问道：“黎老师，今天会变形的大车车没有来吗？” 黎澄低头一看，原来是上次被自己“抢”玩具车的‘眯眼小胖’，他揉了一下对方的脑袋瓜道：“今天大车车休息，下次再来。” 小胖“哦”了声，失望地垂下了头。黎澄见状立即朝王院长身后侧的喻真挑了下眉毛道：“你看，我就说孩子们都有惯性思维，要是你今天不和我一起来，他们铁定会更失望。” 喻真闻言轻轻笑了下。 黎澄赶紧追加了一句：“下次我们也要一起来，知道吗？” 他说话的语气很任性，表情就和讨玩具的小朋友差不多了，喻真失笑道：“有空就一起吧。” 王院长看着小年轻之间的可爱互动笑着道：“我这里随时欢迎你们。”她注意到保安在门口招手，点了点头道，“应该是儿童基金会的人来了，我得去接待下，你们……” 黎澄心领神会，接口道：“王院长有事就去忙吧。”他蹲下身子搂过小胖的肩膀，“我们不是第一次来，与孩子们也算认识了，不用特地招待我们。” 王院长笑容可掬地道：“诶，那你们自便吧，有事可以去找看护老师。” 她一走，黎澄与喻真之间便没有了阻隔。他放扭捏不定的小胖去玩了，站起身静静看起了眼前人。 “理事，好久不见。”他轻声问候了一句，“最近好吗？” 喻真不与他对视，看着三三两两玩闹着的孩子们道：“挺好的，你呢？” “我……不好。”这是黎澄的心里话，心上人不在身边的日子有什么好的。难得见面他想离她更近点，也有很多话想说，便迈步向前走去。 喻真见他越走越近下意识后退了半步，黎澄见状立即在一步之外的安全距离停下了，叹了口气道：“你别紧张，上次是我越矩了，很抱歉，其实我……” 他话还没说完，喻真瞥了一眼郭心玉连忙打断道：“没关系，你别再提了。” 这简单的几个字立马让黎澄闭了嘴，他看着避犹不及的喻真，心里泛起了苦涩的情绪，肚子里有再多话都讲不出口了。 郭心玉慢慢退到了墙边，黎澄现在呈现出的受伤之态太过迷人，她按奈不住地拿出相机偷偷拍了一张照。 “咔嚓。” 她的相机是机械快门无法关闭声音，但因技术先进比一般机子要轻上许多，混在孩子们的玩笑声中不易被察觉。不过黎澄还是听见了，自从他被郭心玉盯上后就对快门声敏感起来，被她无时无刻地拍摄欲望逼迫出了超强耳力。 “咔嚓。”又是一张。 黎澄几不可闻地勾起嘴角，这清脆的声响既像挑衅又像嘲笑，令他觉得自己此刻的悲伤太过愚蠢，不能改变现状还平白成为了别人镜头下的一场戏。 他很快调整好了情绪，再开口时头脑里已是一片冷静：“理事，我实在是太孤单了。”他望向喻真身后的窗户苦闷地说道，“我现在工作压力很大，与家里人理念不同，资历浅在公司里不能服众，身边也没什么真心朋友，之前一起泡吧的酒肉朋友早就断绝来往了，我……没有其他可以倾诉的人了。” 他就形影单只、可怜巴巴地站在她眼前，明明长得身材修长却垂头丧气没有一点精神。喻真仔细看过去，黎澄的形象确实与之前大不相同了。原本的一头黄发染回了黑色，服饰打扮上也不见那些前卫闪亮的饰品，轻佻浪荡的公子哥气质已完全消失了。她想起他在机构时的努力付出，心软地说了一句：“你有什么难处可以与我谈谈。” 黎澄慢慢将目光转回她脸上，轻声说道：“不知为何，我每次看见你时就会感到内心平静。”他继而苦笑道，“想必你是不愿意看到我的。” 喻真否认道：“我没有这样想……” 黎澄摇头道：“理事，我不会再说让你为难的话，请别拒绝与我做朋友可以吗？” 他身形孤寂、情绪低落，与印象里玩世不恭的气质相差甚远，看得出现下的生活压力确实很大。于是喻真在他充满希冀的目光下微微点了点头：“恩。” 黎澄终于开怀一笑，恳切地说道：“谢谢理事。” 他话音刚落，像是配合着戏剧落幕，一连串快门声代替掌声接连不断地响了起来。 “咔嚓咔嚓咔嚓……” 这回连喻真也听得真切了，她应声望去，就见郭心玉站在墙边举着相机旁若无人地朝这里拍摄着。她惊讶地问道：“郭小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郭心玉拿开相机露出了嬉笑的脸庞：“Sorry，刚才的情景太美好了，我实在忍不住。” 喻真见她不仅毫无羞愧，甚至举起相机还想继续拍，不禁提醒道：“郭小姐，不经过当事人同意就擅自偷拍似乎不太妥当吧。” 郭心玉微笑着回道：“你误会了，我刚才没有拍你，而是拍得黎澄。” 喻真一时语塞，黎澄适时说了句：“Alice，你拍照前好歹说一声，我会配合你的，你这样确实容易吓到不知情的人。”他向喻真无奈地解释道，“她是个专业摄影师，太喜欢拍照了。” 郭心玉朝他眨眨眼睛道：“是吗？但我觉得你自然状态下也配合得不错啊。”她又朝喻真笑道，“如有冒犯之处还请你多包涵啦。” 喻真怔愣了下，摇头表示了不在意。 黎澄心情已转好，他走到孩子堆里一把抱起眯眼小胖道：“今天虽然没有会变形的大车车，但是会移动的车车要不要坐？”他指了指外面那辆宽敞的商务车。 孩子们都是爱玩天性，当即大声回应道：“要坐！要坐！” “想玩的跟我出去，但要乖乖排队。”说着他单手抱着小胖墩、领着一群孩子向操场走去。 郭心玉提着相机跟上来道：“换外景也不错。”她想了想开口征询起了黎澄的意见，“我现在拍你OK吗？” 黎澄将脸藏在小胖身后翻了个大白眼，随后探出头对她绅士一笑：“OK，Alice。” 他并不喜欢被人随时用镜头对着，但对方是“信为”集团大小姐，能无端得到她的欣赏也是种幸运，他只能暂且容忍下这无伤大雅的要求。 郭心玉指挥道：“你不用管我，带孩子们玩吧，我自己会找镜头。” 黎澄乐得不管她，赶了几个‘小萝卜头’坐上座位后便迅速发动了车子。郭心玉站在一旁卖力拍着，快门声似与引擎声竞着速，直到车子完全驶离视野后才停了手。 她从双肩包里拿出平板电脑与相机相连，然后朝喻真招了招手道，“过来看看吧，要是有你喜欢的相片就告诉我，我会冲洗出来送你留作纪念的。” 喻真无意索取照片，含蓄地拒绝道：“谢谢你的好意。” 郭心玉见她站着不动，干脆抱起器材走过去道：“那就看看我的作品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不由分说地将平板电脑塞到喻真手上，“新鲜出炉的照片可不要错过了。” 喻真低头扫了眼屏幕，见上面都是以黎澄为主角的照片，疑惑问道：“你拍得都是小黎吗？” 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却开启了郭心玉的雅兴，她一脸陶醉地道：“当然，黎澄就是一件无与伦比的艺术品。他像一座冰山，只在水面浮出一角，水面下还蕴藏着无穷面貌……不对不对，应该是一幅精彩纷呈的油画，一层叠一层，剥离了表层还能看到底下全新的画面。” 喻真听得茫然，一时半会儿领会不了一个摄影师的专业赏析。 郭心玉也不多加解释，用手指快速划着屏幕挑出一张照片问道：“你觉得怎么样？” 喻真定睛看去，这张照片是从黎澄的后侧方拍过去的，只能看到一个背影，四周就是普普通通的教室内景，她不解地道：“这……郭小姐，我不懂摄影，无法理解这类手法意义，估计需要你说明下。” 郭心玉又用手指在屏幕上操作了几下，道：“你点击下播放试试。” 屏幕上出现了一本相册书，喻真在封面上轻轻一点，然后看见这本书从最后一页慢慢往前翻动了起来。一页一张照片串连成了一小段“动画”，就像一部摄影机的镜头，从黎澄的后侧方逐渐推进到他大半张正脸上，最后定格在他温柔纯净的笑容里。 郭心玉道：“这就是他看着你的样子。”她不加掩饰地说道，“能感觉出来，他非常喜欢你。” 喻真被这句直白话弄得猝不及防，只能沉默不语地看着屏幕。 郭心玉轻笑道：“其实作为摄影师来说，你没回应他的感情是件好事，否则我怎么能看到他情凄意切的一面呢？”她喃喃地说道，“这样阴晴圆缺就全有了。” 她的话语思路甚是奇怪，喻真不知要如何接话，转头瞧去，见对方面上流露出了痴迷的神色。 “你再拒绝他一阵吧，让他再忐忑痛苦一段时间，然后再答应他，我还想看看他得偿所愿的样子。”郭心玉自顾自说着，突然一把抓住喻真的手，热切地问道，“就这么办，下次见面时你回应下他的感情好不好？” 她的要求简直荒诞，喻真不可思议地道：“……感情的事如何能安排？又不是在演戏。” 郭心玉反问道：“喜欢上他难道很困难吗，你不觉得他很有魅力？”她看向前方兜完一圈开门下车的黎澄道，“那在你心里是怎么看他的？” 喻真含糊地道：“小黎是我的前同事……人挺好的。” 郭心玉哼笑一声，‘挺不错’就是句废话，说了等于没说。她缓缓道出了自己的心声：“在我眼里，黎澄与所有人都不一样，可塑性太强了。”她想了下道，“他外表看着漂亮、懒散又率真，就像一个没有长大的大男孩，其实他的身体里还住着一个倨傲的王者。” 喻真似懂非懂地听着，前方的黎澄载着新换的几名孩子重新发车了，他此刻的形象就像一个亲切阳光的邻家大哥哥，并没有郭心玉描绘出的其他层面。 “他是一个很奇妙的人。在他身上，迷茫与坚定、痴情与冷酷可以并存。”郭心玉眯起眼睛看着晴朗的天空，“他不喜欢继承家业，对理想是迷茫的，却刻苦学习经营策略，还愿意不厌其烦地配合我……”她目光转向喻真道，“他非常喜欢你，却又舍得远离你。” 喻真僵硬地与她对视，一时无言以对。郭心玉突兀地笑了下，语气里带着一层蛊惑：“就算你无法了解我说的，也可以试想一个情景——黎澄富甲一方，权豪势要，同时心高气傲、冰雪聪明。像这样一个人的喜怒哀乐现在皆由你掌控，只要你想便可轻取对方的任意身家与心意，对此你一点不动心吗？” 喻真总算听明白了这句话，不假思索地道：“我不可能这么做。” 郭心玉“噗嗤”笑出声，笑得一阵前仰后伏，接着摇头叹道：“榆木脑袋，真是个榆木脑袋。你既不懂得欣赏艺术，也不愿意寻找刺激，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喻真平淡地笑了下：“我只想做好分内事，踏实生活吧。” 郭心玉撇了撇嘴道：“我第一眼见你就知道你是一个无趣的人，没想到黎澄心心念念的会是你这么根‘榆木’，真是出乎意料。” 喻真默然片刻，问道：“郭小姐，你喜欢小黎吗？” 郭心玉扬了扬眉毛：“我对他的喜欢和他对你的喜欢可不一样。”她聊天的兴致已尽，将手上东西一股脑交给喻真后道，“好了，我去和他换个班，你自个儿好好欣赏下吧。” 喻真毫无准备地接过物品，刚想出声说什么，郭心玉已朝前方跑去，与黎澄说了两句话后坐进车内启动上路了。留下的黎澄摸了一把排队等候的小朋友的脑袋，朝廊边信步走来。 逆光下他漂亮的脸庞笼罩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待走到她面前时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喻真顿时觉得这个笑容与那张定格照片重叠了，她之前从未真正注意过眼前人，此刻却第一次清晰看清了他的表情。 “这就是他看着你的样子，他非常喜欢你。” 耳边又响起了郭心玉的话语，她似是受到了艺术启发，木然的五官开始变得通透，她感到了不好意思。 “在看什么？”黎澄凑过来好奇地问道。 喻真立即关闭屏幕，转移话题道：“你这次送了很多东西给孤儿院，听王院长说你还送了很多大件电器。” 黎澄知道郭心玉的相机里只有自己的照片，他本想调笑几句，又怕引起对方反感，便顺应她的话题道：“我看院里用的电器都有些老旧了，为了安全着想是该更新换代了。” 一阵安静后，喻真轻声说道：“你心里有哪些不痛快，我听着。” 黎澄抑制不住地微笑起来，但他并非真想倒苦水给她徒增压力，随口反问道：“理事最近有什么心事吗？我们可以互相勉励下。” 喻真思索了下道：“我确实有个问题。” “哦，什么问题？”黎澄的神情马上变认真了。 “这里一直会有好心人前来捐助，但真的能彻底改变问题吗？”喻真看着前方天真无邪的孩子们问道，“你送的东西确实提高了生活质量，但他们的根本问题是什么呢？” 黎澄尝试分析着：“他们被抛弃的原因有很多，经济、文化、人性等等，这个问题很复杂。” 喻真道：“确实复杂，但出身和起点很大程度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走势。这些孩子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也难以掌控今后的人生。” 黎澄点头道：“先不说这些身体残缺的，一些生长在贫困地区的正常孩子也因为客观不足而发展受制。” 喻真道：“别说偏远地区，就在这座城市里也有。小方最近回来了，与我谈过项目体会，格志里的贫寒生就已生活不易了。” 她边说边自然地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就看到了对方温柔注视自己的眼神。 “理事，这是你近期的思考吗？”他淡淡一笑道，“或许你可以再想得细致些，再细致具体些说不定我就可以帮得上忙了。” 他的神情无比真诚，看得喻真心头微热。 黎澄见她心神不定，柔声说道：“不用着急去想，这是个深刻的问题，需要时间去整理的，说不定可以成为你的理想方向呢。”他似想到什么加重语气道，“你别忘记之前的约定，确定了理想后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喻真不由问了句：“告诉你后……会如何呢？” 黎澄毫不犹豫地道：“当然是帮你实现它呀！” 喻真心头猛然一跳，她本该对此委婉谢绝、过听即忘的，此刻却因他的真情实意而感动。她沉默了会儿，浅浅笑道：“我不会忘记约定的。” 夕阳西下时郭心玉接到了家里的电话，郭老爷子疼爱地问着宝贝孙女小年夜何时回家，同时控诉‘黎氏’集团不近人情，怎么到现在还不放员工回家团圆。郭心玉说自己在孤儿院做义工，郭老爷子一听地址那么远便表示要来接她。郭心玉说会搭坐黎澄的车回去，郭老爷子可不想大过年的还看到勾跑自家‘美玉’的臭小子，软磨硬泡地要来接，最后郭心玉退让了。 她坐在教室里讲自己游历世界的趣闻，孩子们非常喜欢，黎澄与喻真也听着兴致盎然。在讲完非洲篇的故事时，一辆加长豪车停在了院门口，郭家来接大小姐回家了。 孩子们都兴奋地看着窗外，他们叽叽喳喳讨论着身体特别长的大车车。喻真想起了黎澄的兰博基尼，了解到他俩不止是同事，还应是同一阶层的人。 半日义工最后以温情收场，郭心玉在走之前凑在喻真耳边轻声问道：“你应当没有喜欢过人吧？”见喻真没有回答，郭心玉接着说，“看你榆木的厉害，就点拨你一下吧。”她轻飘飘地说了句，“当你觉得一个男人性感时，极有可能是喜欢上他了。”她说完悄悄话后留给喻真一个自得的笑容，脚步轻快地跑开了。 “她说什么了？”一旁的黎澄问道。 喻真没有回答，目送这位语出惊人、思维神奇、阅历广阔的郭小姐上了车。 黎澄又道：“Alice有点艺术家的神经质，你别太在意她说的话。” 喻真看他不无担心的样子，突然说了句：“如果我在意了怎么办？” 黎澄皱起眉头道：“她到底说什么了？” 喻真紧闭嘴巴、不予回答。 黎澄拿她完全没有办法，只能放弃追问，无奈地说道：“我们也该走了，我送你回去吧。” 喻真没有反应，正当黎澄以为她又要拒绝自己时，她点了点头道：“恩，那麻烦你了。” 第54章 春节问候 小年夜过后就是大年三十除夕夜，是与家人团圆吃饭、守岁熬年的重要日子。 黎家一早便乘坐私人飞机抵达了景色优美的热带海岛，“黎氏”集团去年在这里新落成了一家度假酒店，面朝大海、风光旖旎，正适合一年到头来的放松休憩。 酒店采取了中式古雅庭院设计，隐逸在葱郁植被及涓涓河流里。虽是冬天却天气温暖，入目的是水天湛蓝一色，入鼻的是花草自然芬芳。 黎家长辈都去酒店配套的高尔夫球场休闲运动了，也有去游风景、泡温泉的，年轻一辈的娱乐活动就更多了，浮潜、快艇等多项水上刺激项目玩不过来。唯有黎澄百无聊赖地仰躺在庭院一处幽静的睡椅上发着呆。 黎萧顺着一道木质小桥找了过来，她看着像咸鱼一般瘫着的弟弟好笑地说道：“你怎么不出去玩，往日家里几个小辈里就属你最疯了。” 黎澄将墨镜推到了头顶上，懒洋洋地回了句：“不高兴，玩腻了。” 黎萧在他旁边的躺椅上坐了下来，道：“附近新开发了几个景点，不去看看吗？” 黎澄毫无兴趣地耸了耸肩。 黎萧眼珠溜溜一转，坏笑道：“也是，碧海银沙正适合与心上人手牵手漫步，形影单只有什么意思呢？只会徒增寂寞啊！” 黎澄确实在想念喻真，虽然昨天刚见过，但今天又思念成河了。自从喜欢上她后，他似乎失去了独享趣味的能力。在踏上海岛这块优美之地时，他满脑子都是对方的身影，真想此刻能有她在身边陪伴，看她爱看的风景，吃她爱吃的食物，与她在一起才能玩得恣意痛快。 “哎哟，我的帅气弟弟怎么就成了一条单身狗了呢？”黎萧伸手勾了下黎澄的下巴，逗弄道，“看这小脸憋屈的。” 黎澄反手推开了她的骚扰，道：“你也不是单身吗？还说我。” 黎萧微微一笑道：“谁说我是单身了？” 黎澄斜眼看去：“你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了。”黎萧一口否认，“我在这里就待两天，吃个年夜饭再陪陪长辈，后天就要回申市约会去了。” 黎澄怀疑地看着她，试探问道：“你和程阳哥复合了？” 黎萧仰头一笑，道：“我早说过与他不合适，怎么可能是他呢？” “那是谁？” “你猜呢？猜中就告诉你。” 黎萧不愿老实回答，却也给弟弟猜测的机会，嘴角含笑地看着他。可黎澄完全没有头绪，思索了半天脑海中一个可疑人选都没有。 黎萧等了一会儿，手机突然响了，她拿起来看了下，说道：“男朋友给我发消息咯。” 黎澄仔细观察着姐姐的神色，不见她流露出丝毫的激动与欢喜，不由疑惑道：“真是你男朋友吗？不会是骗我的吧。” 黎萧边回复着短信边道：“当然是真的，我这回可是很认真的。”她说着站起了身，眨了眨眼睛道，“好了，不陪你了。你就一个人在这边思春吧，姐姐可要抓紧时间尽孝道了，陪完长辈才能尽情去约会呀。” 姐姐走后，闲着没事干的黎澄仍在好奇地做着猜想，他陪她出席过多次商业应酬，见过不少青年才俊，实在不记得她有对谁另眼相待、青睐有加。 于是他又换了一个角度想，姐姐一向冷静自持，不做亏本生意，如果抛开爱情因素，那最有可能成为“姐夫”人选的当属年后要有大合作计划的“信为”集团诸位少东家了，郭家两个儿子，到底会是哪一个呢？ 年夜饭后他再次小声将猜测告诉姐姐时已得不到回应了。 “确认时机已过，作废不候。”黎萧双手抱臂、老神在在地欣赏着室外漫天的绚烂烟花，“看来你平时根本不关心姐姐，痛心啊！” 黎澄翻了个大白眼：“你要是真为爱情我会没觉察吗？出于商业目的的联姻有什么好拿来说的。” 黎萧摇头笑道：“天真，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特别是目标一致的感情，正所谓日久生情。”她瞥了一眼弟弟，“别看你现在爱得热烈，到头来也只会演变成平淡的亲情而已，还不是殊途同归的结局。” 黎澄扬了扬眉毛道：“恕我无法认同这种观点，随你的便吧。” 黎萧笃悠悠地笑道：“哦，是你说的随我的便，可要记住这句话了。” 黎澄不再理睬她，跑去长辈身边蜜语讨巧，又给未工作的堂亲小孩发了红包，赢得了一片称赞好评。接近农历新年时他偷偷躲在房间角落里开始专心编辑起短信来，删删减减了半小时后，他掐着正点向喻真发去了一条： 理事，新年快乐。还有，新的一年到了，我发现自己仍然喜欢着你。 他心情忐忑地等了两秒，又快速打了一条发过去： 我之前说过不会再提让你为难的话，但这条只是短信，可以删除，你要是不乐意看就删掉吧。 五彩缤纷的烟花把漆黑的夜色装点得无比璀璨，耳边尽是轰鸣的爆竹声响与孩子们的奔跑吵闹，但这番热闹情景并未带动黎澄失魂落魄的情绪。他的手机在不断震动，里面接连传来亲朋好友的新年祝福，他一条条翻找着，终于看到了喻真的回复： 小黎，新年快乐。 只有简短的六个字，全在意料之中。他无奈一笑又轻叹一气，没有心思再看别人的短信，慢慢走出角落融入到了大家庭里。 “怎么，你男朋友这时候连个电话都不打来？”黎澄存心调侃着姐姐，“他根本没当你一回事嘛。” 黎萧挑眉道：“发过短信就行了，打什么电话，谁要在这个点上凑热闹，都是小孩子家家玩的游戏。”她笑了笑道，“你是不是很想给喻理事打但又觉得不好意思？还是说刚发了肉麻短信没有得到预期中的回应？” 黎澄心情不佳，本想刺她一下发泄不满，现在反倒成了被开玩笑的人，于是他赶紧走快两步跑到了母亲身边，撒娇问道：“妈，看看你儿子是不是比去年更帅了？” 黎母疼爱地拍了拍他的脸颊，自豪地说道：“当然，我儿子是天底下最帅的小子了，谁能比呀！” 黎澄听得沾沾自喜，搂着母亲的肩膀一起观赏起美丽的烟花表演，同时在心里苦叹一声：哎，她何时才能回应下他的感情呢？ 另一处的申市，在回过黎澄一条短信后，喻真重又观看起喜气洋洋的春节晚会。 电视里正在上演一出滑稽戏，一位女演员大声嚷嚷着：“这大过年的，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吗？还让不让人顺心过个好年了！” 另一位演员接到：“是啊，小气鬼！还不快说句吉祥话弥补下？” 喻真看得心不在焉，心里想着黎澄的短信内容。特别是第二条的措辞里明显透着失落与不安。她微微叹了口气，想起对方昨日对她的善意，拿起手机又发了一条过去： 我不会删的。 可惜黎澄一时半会儿看不到这条温暖回应了，他已开启了主观屏蔽模式，在浪漫又独孤的海岛上黯然神伤呢。 接到与众不同短信的还有方晚晴。 她先是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祝福，只有简洁的四个字：新年快乐。她也马上回了一条：新年同乐。 她没有问对方是谁，因为这个问题很尴尬，反正逃不开多年不来往的老同学或老同事的范围。既然平时已失去联系了，也无需因为一条群发的节日问候而追续起彼此间的情感关系。她很快将这个人抛之脑后，手指点开了删除对话。 不过没想到的是，这个陌生号码紧接着又发来了一条：春节后来学校吗？ 学校？方晚晴手指一顿，第一反应是格志高中的老师，但丁蕊老师与叶松老师的号码她都有保存，屏幕上不可能不显示姓名。 不是老师那就只有学生了。她习惯手机里保持干净，所以不会多存号码，通常在一次性的活动结束后会立马删除工作人员的电话，对于不常联系的她连临时保存都不高兴做，情愿到处带着通讯录，需要用到时再对照着号码拨打。 学生的信息还是得回一下，她起身走进房间从包里翻出了帮困生的信息表，依着表格上填写的号码进行核对，想搞清楚到底是谁发来的短信。不过这个陌生号码居然也不是贫寒生的，这下方晚晴倒是纳闷了。 还会是谁呢？或者是（1）班的学生，毕竟名义上当了他们的副班主任……霎时，她想到了一个可能的名字——周逸。 这条短信抬头不写“方老师”，问话语气平铺直叙，结尾不带礼貌用语，应该是小兔崽子没错了。 既然想通了，方晚晴立即无视了这条短信，心想着，你还管我来不来学校，管得着吗？她难道事事要向一个小屁孩报备吗？工作节奏她只想自己把握。 她手指一滑，干脆利落地删除了他的短信，回到客厅与父母一起其乐融融地看起了电视节目。 第55章 花边新闻 这年春节，申市商界里迅速传开了两条重磅新闻。 商人们多是非富即贵，物质横流，在经济得到满足的情况下精神上难免蠢蠢欲动、追求不凡，各种花边事件是接连不断上演的。但这次的八卦主角影响力非同小可，所以得到了圈内的广泛关注。 第一条：黄氏家族年夜饭合照里出现了一个新面孔。一位气质谦和的年轻人被“万源”集团老舵手黄老爷子满面春风的搂着肩膀，并对外宣称是其亲外孙，还将名下5%的股权转让给了他，使他成为了“万源”新董事。 第二条：这位横空出世且极具“万源”未来继承人面相的年轻人正与“黎氏”集团大小姐黎萧亲密幽会，有知情友人透露他们已是恋人关系。 嗅觉灵敏的一众企业家立即从这两条新闻里察觉出了惊天信息量。什么黄氏私生子、当年黄二小姐的隐情、小情侣约会、女方比男方大7岁的姐弟恋都是茶余饭后的调味谈资、根本不足为奇，真正令他们感到在意的是国内两大地产巨头看来要有联姻的趋势了。 特别是对黄老爷子的猜测，这位老当益壮不服输的“万源”老董突然扶持私生子，收入私生子自带的网科公司，又急着拉拢“黎氏”集团大小姐，看似在下一盘很大的棋，真是出其不意、无比狡猾。 幸而商圈不是娱乐圈，这些花边新闻也只在小范围里传播着，普罗大众仍是不知情。而作为新闻牵扯方之一的黎家大少还在海岛浑然不觉地渡着假。 这个假期他很愉快。一方面是来自家族长辈的宠爱，他们都太喜欢这个长相漂亮、哄话连篇的小少爷了。另一方面是他在正月初一的凌晨看到了喻真那条温暖的回信。黎少爷立即被这短短几个字激得精神振奋、容光焕发，尝试拍了几张海岛风情照过去与她找话题聊天，没想到得到了对方的友好反应，并对海岛美景赞赏有加。这下他的劲头更足了，之后五天里热情饱满、马不停蹄地跑遍了岛上多个锦绣景点，并将照片发送过去与她分享。虽然喻真不在身边，但他通过手机互动感受到了仿佛与心上人一起旅行的甜蜜趣味。 年初六这天，在海岛待了足七天的黎澄终于意犹未尽地回来了。心情舒爽的他刚下飞机便收到了多位友人的短信骚扰，有狐朋狗友贱兮兮地向他八卦刚被踢爆的黎大小姐与黄氏亲孙的新恋情传闻，还有家族事业接班人前来探听“黎氏”与“万源”的新动向、大计划。 这下他终于后知后觉知晓了姐姐的男朋友到底是谁，坐上家里的专车后，他边斟酌措辞回复短信，边冷静分析起了姐姐的用意。 她看上的，竟然会是周济。 黎澄乍闻之下觉得不可思议，但细想一番便明白了其中道理。姐姐应当是看上了拥有“万源”集团后的周济。“黎氏”是商业地产的权威，“万源”是住宅开发的王者，双方联姻后可通过联合拿地、合作开发的形式实现优势互补。“万源”专注开发项目中的住宅部分，而“黎氏”负责商业部分，强强联手，可共同开发出一条崭新的房地产业盈利模式，所以周济有这个价值。 再加上姐姐一直很看好对方，曾有过多次高度评价，所以周济作为她的男友人选其实早有预告，也在情理之中。 专车逐渐抵达了本家，巧的是，两位花边新闻的男女主角正好约会回来，双方在美轮美奂的黎家大院前碰面了。 黎萧依然是高傲美丽的，她从小就亢心憍气，强势逼人，而站在她身边的周济则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温润样子，虽不及她出彩夺目，但光华收敛、气质沉稳，倒也显得底气十足。 黎澄隔着车窗看去，心里不得不承认他俩的确挺般配，周济并未被姐姐矫首昂视的姿态压过一头。 想来也是，先前对方还只是个小企业主时就敢对他理直气壮，如今有了门当户对的“万源”当靠山后岂不更加春风得意了，如果再顺利当上他的“姐夫”，那么连辈分都要高上一截了。 心有疙瘩的黎澄坐在车里没有动作，照理来说此刻应当是他先下车打招呼的，因为黎萧是长姐，他需主动问候以示尊敬。不过他的头脑是清醒的，已通过敏锐剖析快速消化了这则事实，但在自家的大花园里，他的大少爷脾气不可抑止地发作了。 所以他稳稳端坐，就是不肯下车。 不远处的黎萧在原地等了一会儿，见弟弟迟迟没有动静，心中有数地暗笑一声，与周济肩并肩、施施然地主动走过来了。 “黎大少爷，终于回府了？”她敲了敲竖起阻隔的车窗，笑眯眯地问道。 黎澄这才缓缓降下后排车窗露出了精致漂亮的脸蛋。他眉眼清贵，先是看了一下周济，再微笑着说道：“我在回来路上已听闻姐姐的好消息了，周总气质不凡、一表人才，商业才华有目共睹，确实是位理想人选……我祝福你们。” 黎萧听着弟弟的花言巧语挑了下眉，伸手轻轻勾住了男友的手臂。 周济欣然回应道：“谢谢，能得到黎少的认可实在太令我高兴了。”他端详了下黎澄的面容，轻松说了句玩笑话，“我见你皮肤晒得有点黑了，看来海岛之行很愉快吧。” 黎澄笑着答道：“真是愉快极了。” 三人就维持这个状态说了会儿话，周济全程风度翩翩，并未对黎澄的轻狂举动流露出分毫不满或尴尬，他侃侃而谈、妙语连珠，连客套话也说得风趣幽默，使得谈话氛围非常融洽。 片刻后，黎萧与周济告了别，目送他潇洒地驾车离去了。男友一走，她一把拉开车门朝黎澄扬起眉毛道：“好了，快下来吧，随姐姐一起进去。” 黎澄听话地下了车，黎萧揽过弟弟的手臂道：“哪有你这样的，坐在车里同客人说话，多不礼貌啊。” 她嘴上说着指责之言，但语气中却不带半分火气，脸上也全是一副纵容的表情。 黎澄从小就是被这么惯着长大的，所以他理所当然、满不在乎地轻哼了一声。 黎萧无可奈何地问道：“没想到你这么容易就接纳了周济，连祝福的话都说了，我还在奇怪呢，黎大少爷何时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黎澄不以为意地道：“我与他又没什么仇怨，为何不能接受。” “哦，是吗？”黎萧意有所指地瞥了弟弟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黎澄保持了淡定，他知道姐姐的恶趣味，才不会给她平白看好戏的机会，再说他与周济之间的误会早就解开了。 原先他确实为了喻真的态度争风吃醋过，但周济早已向他表明过自己的立场，而喻真也没有真的动了情。至于对方的虚伪算计则是为了商业利益，他鄙视归鄙视却也并非不能理解商人手段，所以姐姐的这番选择他是完全没有意见的。 黎萧暂时看不出弟弟的破绽，于是转了话题道：“年后除了与‘信为’集团的金融合作外，我们还要大力发展电子商务，将与‘申展’签约搭建网购平台，这两件事都是近期的重点工作。” 黎澄闲闲地问了句：“与‘信为’集团的合作已经过董事会的同意，那与‘申展’的合作呢，上过会吗？” 黎萧道：“还没有，年后就上会。”她看向黎澄道，“这也是你第一次出席董事会，紧张吗？” 黎澄摇头道：“反正有你罩着我，怕什么呢。” 黎萧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道：“几项决议基本没什么问题，内签只是一种形式过场，你不需要发表意见，端着架势就行了。” 黎澄微微一笑道：“放心，我会好好表现的。”他想了想又问道，“那与‘万源’的联手会在这次会上被提上日程吗？” 弟弟的灵活思维让黎萧很高兴，她笑着道：“这块是迟早的事，早晚成为一家人，不急于一时。” 黎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好了，你玩了这么多天早点休息吧，养足精神准备上班了。”她说完便放开弟弟朝自己房间走去，黎澄看着姐姐离开的背影慢慢扬起了一个富有深意的笑容。 其实她的怀疑没错，他可没那么轻易就放得下大少爷的脾气和高傲心性，只是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了，而是一个开始涉足家族事业的正经商人。他必然要为自己争一口气，要让曾在他面前从容抗衡的周济明白黎家大少的举足轻重，不过他要用实力来证明，既然周济认定‘申展’的合作不会以他的个人意志为左右，那他就偏偏做给他看，就让一切在商场上见真章吧。 第56章 董事会 新年过后，“黎氏”集团召开了一次董事例会。董事长黎父开始全面培养大女儿，虽然他仍端坐在首位但已将主持工作全权交给了董事兼总裁的黎萧，小儿子黎澄坐在了姐姐对面，这是他首次以董事身份参与进公司的重大提案表决。除了高层核心管理人员外，郭心玉也坐在了末席，“信为”集团已与“黎氏”签订了重大投资协议，为了有更多的机会欣赏“艺术品”，她便带着投资人的光环向“黎氏”要了个董事会观察员的入场资格。 台上黎萧正陈述着年报总结，郭心玉无心了解那些复杂冗长的数据，也听不太懂，她所有心思都集中在了黎澄身上，一直向斜对角遥遥发射灼热的视线。幸而她只有眼神攻势，大庭广众下未有其他出格举动，比如拿出个照相机拍照之类的，所以黎澄权当没看见，放之任之，镇定自若地听取着会议内容。 各项议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黎氏”的管理风格偏强硬，黎家历代掌舵人都是说一不二的铁腕人物。从集团的名称中也能看出，“黎氏”虽有好几个股东，但黎家人是绝对的大股东，它也算是一家私人公司，高度集权，这就导致企业里自然滋生出一种自上而下的执行力文化，一旦顶层做出了决策，内签就是走个过场，基本无变动的可能，下面人只有全力配合。 黎萧逐一宣读着章程制度、人事管理的修改内容及债券发行、投资动向的详细规划，底下一众董事无人反对，每条决策都顺利获得了全数通过。 “最后一项提案，集团今年将进军电商板块，联合‘申展软件’共同开发拥有‘黎氏’特色的线上平台。”白幕上投射出了“电商”项目的市场评估与策划方案，黎萧对着PPT有条有理地讲解完毕后照例说了句，“请各位董事投票表决。” 金融及电商是黎氏近两年的重要转型方向，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众董事自然无异议，他们正准备投出同意票时却不想有人在黎萧话音刚落后无缝衔接了一句：“我有不同意见。” 平地起波澜，众人暂停了表决，不约而同看向了坐在黎董事长右下方第一座的黎澄。这位小少爷从会议伊始便一直默默无闻地跟投票，大家只当他是来熟悉状况的，谁也没想到资历尚浅的他还会发表起自己的意见来。 黎萧也对弟弟出其不意的行为大感意外，反应过来后按照规则说道：“黎澄，请说明你的意见。” 众董事纷纷竖起耳朵、翘首期盼起他的发言，老实说他们都对这位小少东家好奇得很，只知道他入职以来脚踏实地、兢兢业业，却从未见过他显山露水，正好借此机会一探虚实。 黎澄打开面前始终关闭着的扩音设备，开口说了参会后的第一句话：“我认为电商项目走不通，方案存在缺陷，注定会失败。” 扩音器带着半秒延迟回荡在安静的会议室内，众人一时都傻了。大家以为他只会提出点补充意见，没想到是直接对电商项目进行了否决，这是公然在向黎总唱反调了。董事们偷偷去看黎萧的反应，见她面上并无半点难色，语气平静地反问道：“理由呢？” 黎澄从容不迫地伸出了两根手指，道：“原因有二。第一，电商风口已过，市场划分已定型。第二，申市并不具备孕育电商环境的优渥土壤。” 他说得有几分道理，核心管理团队先前也做过相关分析。申市虽是国内一流发达城市但在互联网产业的反应上确实有些落后，目前几家电商大企业的总部都不在这里。不过申市也有它无可比拟的优势，相比其他城市，它与国际更接轨，无论在市场环境、开放程度还是资金运作的便捷性方面都属国内第一，长期来看选址申市仍是最佳方案。 黎萧知道弟弟近期在苦学经营策略，但想法还不够成熟，她体谅他的努力，耐心地解释道：“‘黎氏’的电商路线有自我特色，不是纯粹在线上卖商品，而是将集团旗下所有的酒店、百货、度假村等资源集中做在一个网络销售平台上，并给用户多样增值服务，区别于市面上的几大电商企业，所以我们有突破口。”她又补充了一句，“你入集团时间不长但能提出这两个观点说明是用心了，勇气可嘉，值得表扬。” 她对弟弟的首次发言进行了一番鼓励，刚想继续表决流程，只听黎澄又说道：“黎总的想法很不错，但实际效果未必能达成。我们的线上产品对比‘易购’这类全品类的综合性网购平台缺乏竞争力，无法吸引且长留住用户，用户粘性度不会高。” 黎萧怔愣了一下，看样子弟弟还不愿结束这个话题，她想了想回道：“集团拥有庞大的线下资源，客流量都是潜在用户，粘性度可以通过各种优惠手段来提高，目前最紧要的是先把电商的基本框架搭建好，逐步丰富线上增值服务，为集团一体化的生态网络系统打下基础。” 黎澄不置可否地听着，直截了当地问道：“那你预计几年内盈利？” 黎萧对答如流：“两年内找到盈利方向。” 黎澄摇头道：“互联网行业瞬息万变，两年后的市场风向难以摸清。我不是在断定电商项目绝对不能盈利，只是说我们目前没有准备好，如此大笔资金和精力投入不能获得理想中的效果。” 黎萧的表情开始变严肃了，她知道弟弟性格张扬，想在董事会上崭露头角是正常现象，所以给他机会述说了看法，但既定结果是不会改变的，他应当清楚才对。想到此她的态度由平和转为了强硬，斩钉截铁地说道：“集团电商要先做起来，这是顺应时代变化，未来可持续发展的地基。”她不再废话，朝黎澄安抚地笑了笑，一锤定音道，“我们按照流程来投票表决，少数服从多数。” 黎澄清楚一旦进入表决程序，他必然是唯一的‘少数’，毕竟集团为电商项目耗费了很多心血，是拟定好的变革方向，不可能因为他的几句话而轻易撤销。但他的如意算盘才刚打响，怎么能那么快就停下来，于是他立即举手打断了黎萧，高声道：“等等，我还有意见没说完。” 黎萧对他不依不饶的行为感到惊讶，但黎澄此刻神情坚定，她与他对视片刻后退了一步道：“时间有限，给你三分钟说明。” 黎澄闻言微微一笑，笑容里是黎萧从小到大熟悉不过的使坏前的自得表情。她眉头一跳，就见弟弟跳过自己直接向坐在首位的父亲说道：“董事长，我建议调整集团未来的发展战略，放弃电商，大力发展实体经济，这才是‘黎氏’的立身之本。” 平地波澜瞬间变成了惊雷，一众看戏的董事由惊呆变成了惊吓。他们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原来黎小少爷不仅想要否决电商价值，还打算改变集团的走势格局，等同于明目张胆地挑衅了现任总裁的权威。难道说今天这场董事会将开启两位少东家‘一山不容二虎’的战斗宣言吗？ 黎萧眯起了眼睛，知道自家弟弟又要开始无法无天了，不过既然他搬出了父亲，那么现在的会议节奏已转回到了董事长手上，于是她缓步走下发言台规矩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众人都等着黎董的表态，只见他沉默了会儿，平稳地开口道：“黎澄，先讲讲你的具体想法。” 黎澄笑了笑道：“我的发言有点长，希望大家多给点耐心。” 他站起身信步向发言台走去。他年纪轻轻，长相标致，坐着的时候仍给人一种大男孩的感觉，刚才的抢眼表现只当他是个虚骄恃气的少爷公子。但当他长身玉立地站在主席台前，面对公司一众老资格的领导团队竟不露出丝毫怯场时，大家似乎从他身上隐隐感受到了一股胸有成竹的王者气度。 这小少爷看着不像是闹着玩的。 郭心玉早已冒起了‘星星眼’，觉得此刻的黎澄有魅力极了，她虽然不喜用手机拍照，但眼下这种肃穆场合不适合拿出照相机，只好偷偷将手机调至静音状态后小心翼翼地照起相来。 黎澄吩咐总裁助理道：“蒋曼，将年报里关于商业地产的分析数据调出来。”蒋曼听令而为，黎澄对着PPT上连年下滑的指数道，“数据是最直观的，人们的消费习惯发生了不可扭转的变化，实体店铺确实出现了难以生存的状况，但实体经济不会弱势，数据不好看是因为我们的商场定位出了问题。” 他看向黎萧不急不缓地道：“就如黎总刚才所言，集团要不断扩张线下布局，但不是为了电商做准备。”他示意蒋曼切换页面，继续道，“以往我们习惯把商业广场定位成一个购物中心，但在电商的冲击下需要做出改变了，更合理的运营模式是将购物中心更改为社交中心，给消费者提供服务体检，突出商场主题内容，增加餐饮、各类品牌体验店的比例，特别是文化类建设，做到吃喝玩乐一体化。消费者逛商场买东西是其次，社交体验才是首要目的。” 黎萧注视着台上侃侃而谈的弟弟，她知道他迟早会在商场上大放异彩，却没想到这天来得这么快，这个黎家的大宝贝真是比她想象中更出色。众董事也被黎澄的设想所引领，边思考边密切注意着黎总的神色，他们不知她的心中喜悦，以为她在计较生气，因为亲弟打了她的脸，挑战着她的团队势力。 台上，黎澄点出重点道：“在客观条件允许下，发达城市的商业广场还应配套五星酒店、写字楼、产业园甚至是周边的住宅区，形成全产业链的闭环圈，共同刺激经济消费，商业广场的转型内容有很多可以做。”他最后总结道：“所以我建议把电商项目砍了，同样的资金与精力用来投资文化、体育、旅游类产业，以此来打造一个属于‘黎氏’的生活服务生态圈。” 他发言完毕后室内也陷入了沉默，黎董环顾一圈长长的会议桌问道：“其他董事有何高见，可以说来听听。” 众董事不敢随意应声，既佩服黎小少爷的思想才华，又开始顾忌起他的身份野心，现在黎家姐弟的战略思路南辕北辙，无论支持那一边都唯恐有了站队的趋势。虽然黎萧是现任总裁，但黎澄也是黎家血脉，黎董毕竟还在位，从没听他断言过要把集团传给谁，像“黎氏”这么庞大的企业要上演个争权夺势岂不是屡见不鲜？ 不过既然董事长发问了，没人响应也不好，几个狡猾的董事模棱两可地回答道：“黎总顺应时代变革，利用集团现有资源优势提前建立网络生态圈是步好棋；而黎少更看重实体经济的未来发展，通过改变经营模式来创造生活社交圈也是步好棋。两位少东家都有着卓越眼光，见识非凡啊。” “其实，黎总、黎少说得都有道理，两位的设想并不冲突，是可以并肩进行的，把线下资源打磨好了，更有利于线上的发展。” “是啊，黎董有两个如此争气的孩子是集团之幸啊！我们一定会尽力辅佐两位少东家的畅想蓝图。” 众人七嘴八舌说了半天，没一个真正愿意出来站队的，大家习惯了集团自上而下的执行力文化，静等黎董事长的裁决。 黎董听了一会儿，沉着说道：“电商项目暂且搁置，黎澄的设想细节还需完善。另外……”他顿了下道，“临时增加一项提案，将黎澄从运营部助理调任至商管公司副总裁，负责商业广场的管理运营，大家开始投票吧。” 众人都看出了董事长的意思，电商项目说是暂且搁置，其实就是被砍了，把小儿子提到副总裁位置让其主管商业广场的运作就是肯定了他的战略思想。大家心知肚明地想到，集团新势力要起来了。 人事提拔无意外地得到了全票通过，黎董朝小儿子叮嘱道：“放手去做，尽快出个详细方案。”他又看向诸位董事，“集团面临重大变革，在大方向没有确定前会不断调整，大家做好思想准备。” 众人纷纷称是，这场出人意表、暗流涌动的董事会总算散场了，董事们心事重重地陆续离开了会议室，郭心玉捧着手机心满意足地跟在中间。黎父走到小儿子身边欣慰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又将目光转向大女儿，两人相视一笑。 “你们聊着，记得吃饭，别把胃饿坏了。”他留下一句话后也走了出去。 待父亲一走，黎萧踩着高跟鞋款款走到弟弟身前重重弹了下他的脑袋道：“你才进集团多久就急着与我分庭抗礼了？” 黎澄捂着被打疼的脑袋委屈道：“我怎么可能与姐姐争抢，一切都是为了集团的发展罢了。” 黎萧哼笑道：“是吗？难道不夹带什么私人恩怨吗？” 黎澄无辜地道：“什么私人恩怨？” 黎萧无情地揭穿道：“我看你就是对周济有气，现在‘黎氏’与‘申展’的合作黄了，我得去向他解释，恩，该怎么解释呢？”她夸张地摊手道，“必须要与他说明这次合作被搅了都是黎大少爷的授意，我也抵抗不了，我们家大少爷真是太厉害了。” 黎澄不满地道：“怎么，你打算为了他生我的气？”他摔了一下文件道，“你有男朋友就不要亲人了！” 黎萧被他的恶人先告状气笑了：“刚刚是你在众人面前不给我面子，我都没说什么，你倒是先发起少爷脾气来了？”她又弹了一下弟弟的脑门道，“吃定我舍不得你是吧？” 黎澄扬起下巴，冲她赖皮又得意地笑。 黎萧无奈地摇头道：“周济在黄氏还没站稳，‘万源’上下都看着我的态度，毕竟我是除他外公外最大的助力，黄家人得知我们取消与‘申展’的合作后都会认为我与他关系破裂，对他会有负面影响。” 黎澄挑眉道：“所以你心疼了？” 黎萧扬起了自信的笑容：“虽然有些麻烦，但我对周济的实力心中有数，这点风波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黎澄不屑地哼了一声，手指敲了两下桌面道：“放心，我知道他是你男朋友，未来也是一家人，不会真的不给他面子。我们不与‘申展’合作电商，但可以与他们合作其他的，比如升级完善商业广场的管理系统。” 黎萧怀疑地看着他：“哦？你为何突然又要找他了，那你刚才所做的不是白费了？” 黎澄微笑道：“姐，我早就说过，我与他之间并没有仇怨，既然你坚定要支持他，那我帮他一把也无妨。只不过……”他意味深长地道，“我要以‘黎氏’副总的身份亲自与他谈详合作计划。” 第57章 合作 黎澄升为副总后便离开运营部回到了位于高层的独立董事室，从此彻底淹没于商业广场的经营管理中。郭心玉见不能与“艺术品”共处一室也递交了辞呈，自由惯了的她可忍受不了拘束的格子间了。黎澄本以为这下终于可以摆脱行走的照相机了，却不想来去如风的郭大小姐在走之前向他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Partner，咱们后会有期。”她飞快举起照相机拍了一张，歪头看着他道，“我的素材还没有收集完呢，再联系啊！” “……”面对她的艺术执着，黎澄保持微笑道，“OK，Alice。” 之后，连轴转的工作强度很快让他感到身心俱疲，每天不是去往实地考察就是与相关部门研究开会，吃饭匆忙、睡觉不稳，梦里都在思索运作策略，咖啡更是当水一样灌了。 这天，他刚结束与品牌商的议会回到办公室，还未来得及坐下喘一口气，新助理石丽雅推门而入，提醒道：“黎少，一小时后有场与‘申展软件’的洽谈会。” 黎澄虽已挂着副总裁的头衔，但公司里的人似乎都叫惯了“黎少”，时常忘记改口，而他也从没有刻意去纠正，于是这个称呼便沿用了下来。 他闻言面上露出了一个笑容道：“知道了。”同时吩咐了句，“对了，两小时内别让任何人来打扰我，‘申展’的人要是来了你先招呼着。” 石丽雅一愣，两小时内不受打扰也意味着不受接见，这是明摆着要让“申展”方干等一小时吗？而据她所知接下来并无紧要事宜会耽搁到开会，不禁满脸疑惑地看着上司。 黎澄朝她微笑道：“没事，‘申展’的周总脾气好得很，不会见怪的。”他补充道，“再说他这人一向擅长等待。” 石丽雅通过察言观色感觉出了上司的言外之意，心下猜测他与那位周总的关系势必不寻常，聪明地不再多问、迅速领命离开了。 她走后，黎澄很快解开领带、脱下西装斜靠到了沙发上。他先是调整了个舒适的躺姿，然后拿起手机登录政府门户网站查看了新鲜出炉的“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出口重点企业”的公示名单，随即发出一声冷笑。 果然，“申展软件”的名字也在其中。 他对比着一同入选的企业，其它皆是行业内响当当的老资格，唯有“申展”一家资历尚浅。可以断定的是，以喻真的品行不可能做出偷梁换柱、以次充好的事，但她应该出于对周济的感恩及友谊帮助‘申展’在评审面前得到了亮相的机会，否则新兴企业通常容易被忽略，连入围资格都没有。 也许最终的评选结果是公平公正的，“申展”的确实力够格，但周济处心积虑利用喻真的感情也是事实，这种做法让他很看不惯。 黎澄关闭网站、抬眼盯了一会儿天花板，然后向喻真发去了一条消息：理事，我昨天又只睡了四个小时，现在困得都要睡着了。 他思念她，忍不住想和她联系互动。 不多久对方回了一条：工作加油，但也要保重身体，条件允许的话就闭眼小憩一下吧。 黎澄微翘嘴角，惬意地舒展了下身体，回复道：我可没法休息，马上还有一场会。这次来了个非常狡猾的狐商，喜欢将一身算计掩盖在亮丽的皮毛下，令人防不胜防啊。 他翘起二郎腿静等着，片刻后回信又来了：小心为上，祝一切顺利。 黎澄乐呵一笑，想到喻真此刻让他防范的对象是她一直看好的周济时顿生一阵快意，指尖飞快敲着字：谢谢理事的鼓励，充电完毕。 他会抓住忙里偷闲的时间与对方保持手机联络，俩人目前的关系就像朋友一样，暂时无法更亲密，但她也不再反感回避了。 这应该算是好现象。黎澄无奈地想着，起码对方没有完全封死自己的前进道路，所以慢慢来吧。 他给手机设定闹钟，随后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他急需补眠，养足精神后再会虚伪、狡黠的狐商。 黎少爷睡得心安理得，此刻在简洁明亮的会客室里，“申展”方已等候多时了。 周济与特助许沛行本就提早了半小时到场，不巧遇到黎澄在临时处理要紧事务，这样一等便等了一个半小时。 石丽雅见两位客人的茶水快要见底忙拎着热水壶过来道：“黎少会尽快赶来的，还请见谅。” 她边说边提起了沉重的水壶，周济见状立即起身接手：“我们自己来吧。”他微笑着道，“石小姐不用抱歉，我们非常能理解，身为大集团的副总裁时常要务缠身，多等无妨。” 他的体贴举动做得亲切自然，脸上笑容和煦、毫无半点焦急不满，石丽雅在这段等候时间里对他生出了不少好感，她十分好奇这样一位彬彬有礼、态度温和的绅士是如何与上司结怨的。 又过了半小时，休息充足的黎澄终于姗姗来迟了。周济正与许沛行闲聊，看见他后马上站起身主动向前伸出手道：“黎副总，幸会。” 黎澄一把握了上去，同时装模作样地说道：“周总，不好意思，刚才在接待一名贵客耽误了一点时间，多多包涵。” 周济摇头笑道：“黎副总不必介怀，你愿意在百忙之中抽空与‘申展’洽谈合作计划就已是我们的荣幸了。” 黎澄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姿势，双方很快在圆形会桌边入了座。石秘书去调试会议PPT，他朝周济随意寒暄道：“对了，我要先恭喜周总喜获政府扶持政策，顺利拓展海外市场，可谓如虎添翼、走向国际啊。” 他用真诚的表情说着别有深意的话题，一上来就点出对方曾经做出的不光彩手段，想给他难堪。 周济懂他心意，瞥了眼对方耳边的红色压痕及一侧的微乱发丝，心里对一脸骄矜的黎澄默默评价道：看来这位大少爷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真的很好，好到如此年纪仍可以保持随心所欲的行事作风。无论是孤儿院里的警告、黎家大院前的待客之道还是今天的刻意迟到无一不彰显他唯我独尊的少爷脾气。 他自认为平日言行谨慎，从不主动惹祸上身，要说“失误”便是先前在孤儿院里向对方正面回答了几个问题，这本该是无关紧要的，而且对方盛气凌人在先，却不想开启了黎少爷的睚眦必报之路。他清楚黎澄并非真对商业算计义愤填膺，而自己与喻真的感情误会早就解除，对方会如此不待见自己纯粹是出于被溺爱惯出的不可一世的心理原因。 周济来时便做好了会被对方刁难的准备，他本身年纪不大，但幼时的遭遇使他比同龄人更有容忍力，或者说他太识时务、意志坚定，在面对血缘至亲的切肤伤害时都能一笑而过、从容背负，又怎会将黎大少爷的装腔作势摆在心上呢？ 其实他只觉得对方幼稚可笑而已，于是他笑着应道：“多谢黎副总的关心。” 他仅回以一句轻描淡写的致谢词，未在这个问题上多做赘述。 黎澄的确不爽他的这份自信底气，表面上看似谦逊礼让，实则未必把谁放在眼里。他尚且记得自己在孤儿院时不甚理想的发挥，想着待会儿得把大刀握牢了，一定要挫挫对方的隐形锐气，让他明白自己不可忽视的强劲力量。 PPT已调试完毕，黎澄进入正题道：“周总应该有所了解，‘黎氏’是靠商业地产起家的，虽然近两年互联网运用异常火热，给实体商业带来巨大冲击，但我们仍然看好实体经济的前途。” 黎萧之前说得没错，他叫停电商项目是存有私人情绪的，想用现实结果向周济示威，告诫对方他可凭一己之力改变集团的战略方向，“申展”与“黎氏”的合作并非牢不可破。 周济通过这次事件的确将黎澄重新定义了，原本只当他是一位嚣张跋扈的纨绔子弟，却没想到对方拥有如此优秀的商业才华。不过他仍没摸清今日开会的理由，难道是这位大少爷背后立威还不过瘾，想站到他面前耍把威风？ 如果真是这样，只会加重他对对方幼稚可笑的看法而已，于是他再次笑着回道：“黎副总对于商业地产发展的真知灼见我已听说，分析得非常有道理，想必一定能给‘黎氏’带来更好的发展。” 黎澄知道周济的虚伪假面戴久了，不会轻易流露出真实情绪。他微微一笑道：“周总过奖了，你是纯粹的白手起家，而我多少受到了家族庇佑，论实际付出还是不及你。”他话锋突然一转，“电商项目因为集团战略部署暂停了，但不影响我们两家的友好合作，我想要邀请周总参与‘黎氏’名下商业广场管理系统的升级研发。” 他这说法让周济感到意外，这位大少爷先是大费周章地取消合作，现在又将新项目送上门，到底意欲为何？他顺势摆出了好奇与不解的模样。 黎澄自然地解释道：“‘黎氏’名下商业广场的管理系统太过陈旧了，虽然每年也会做些基础更新，但整体设计已远远落后于时代所需，我们需要尽快开发一个更为科学智能的管理系统。” 他对着PPT具体陈述起合作计划与要求，言谈间态度专业、情绪客观，使得室内争锋相对的气氛一下子转化为严谨肃穆的商务会谈。 “升级后的管理系统除了最基本的商场日常运营外，还要包含灾难预防，特别是火警、人身安全方面的预防，设备的检修维护及环保节能各大体系，把这些信息集中在同一线上平台进行管控操作，用来减少企业人工、保证运作准确率。” 周济边听边思索，同时看出重点道：“黎副总还设想将这个系统完全隐藏在地下，不占用地面空间。” 黎澄点头道：“对，因为对于商场来说地上面积最为珍贵，隐入地下后必须使这套系统达到充分的安全指数。” 周济皱起眉头道：“难度不小，而且短期内无法完成。” 黎澄道：“我可以给你一年的时间进行实地调研测试。我也知道这套系统不是做出来后就一劳永逸的，需要不断进行升级与提升性能。”他看向周济道，“这涉及到‘黎氏’的立身之本，对集团是极其重要的，照理来说更为保险的模式是由我们自主研发，虽然速度慢了点，但更为可靠。” 周济也看着他，平静地问道：“但黎副总还是将此项目交给了我。” 黎澄后仰身体，笃定地说道：“不错，因为我相信‘申展’的实力。我横向对比过获得政府扶持政策的其他软件企业，以客观角度来说，‘申展’实力强横，能入选不单单是运气成分。” 他旧话重提，但这次将讥讽变为了夸赞，且神情端庄，不带任何含沙射影的意味。周济从黎澄的眼睛里看到了绝对冷静，不动声色地回道：“黎副总过奖了。” 黎澄继续道：“这是其一，其二是你们之前为我们研发过‘云计算’系统，无论是客户大数据还是管理系统数据最后都将结合‘云计算’分析，我们已有合作先例了。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这套系统成功后也能让‘万源’受益，毕竟同是地产企业，做彼此都有收益的事必能得到用心开发。” 周济彻底反应过来，对方在与他不带私人情感地在商言商。“申展”的实力、与“万源”未来的合作模式及黎萧的感情都在对方优先的考虑范围内，至于那些不上台面的“前嫌”已被忽略不计了。 黎澄接着说道：“商业地产离不开配套住宅的开发，周总如今已是‘万源’上宾，又是我姐姐欣赏的男友，算是有了一家人的情分，与你合作自然是最安全可靠的。” 对方的这句总结等于是肯定了周济的判断，他不禁对黎澄的为人再次改观起来。前半场自己还在腹诽嘲笑对方的小家子气，却没想到对方在后半场有了截然相反的变化。这位大少爷不仅完美收敛起了少爷脾气，还提前为同盟‘万源’的联合作战方向铺了路，这番前后对比简直判若两人。 “黎副总，实不相瞒，你的设想与我的不谋而合，这是份多赢的合作计划。”他郑重地道，“非常感谢你对‘申展’的信任。” 黎澄爽快地道：“周总，我百分百地信任你，只要你愿意接，我们不多话，随时准备签约，且条件丰厚。” 周济立即道：“合作愉快，‘申展’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这份极其重要的系统研发项目在短短半天内谈成了。散场前，黎澄得意一笑，提着明晃晃的大刀大摇大摆地走出了会议室。其实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持刀行凶，因为他清楚光靠耍脾气、占上风是幼稚的行为，理智上他早已承认周济的强者实力，而让一个强者发自内心地尊重自己必须得靠真功夫。 会议结束后，周济没有马上离开，理所当然地去看望了女友黎萧。 总裁室内，黎萧屏退闲人，单独朝他问道：“谈判还顺利吗？” 周济道：“恩，准备签约了。” “哦，如此迅速？” “是啊。”周济停顿了下，感慨道，“令弟真是……一位奇才。” 他没提先前被为难的事，只将黎澄的预想蓝图说了一遍。 黎萧听后笑道：“我这个弟弟确实是个宝贝，不过偶尔也叫人头疼不已。”她勾上男友的手臂，轻声说道，“我听秘书说了，这小子让你在会客室里等了很久，真会摆架子，我绝对要教育教育他。” 周济见她语气斥责但神情骄傲，根本没有动气的样子，心里知晓黎大少爷脾气养成的原因了。他不在意地道：“没什么，他在这个位置上是很忙碌的，可以理解。” 这个话题便被轻轻带过，黎萧将头靠在男友肩上，嘴角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她觉得自己这位男友功能甚多，本身出色就不说了，关键是多次启迪了黎澄的潜在性格。弟弟愿意进集团多少受了点他的影响，就连这次的锋芒毕露也受到了他的催化。她从没刻意教过弟弟什么，但长在骨血里的基因使他一朝成长，她无需担心，因为黎澄如她想象中一样，天生拥有商业思维，理智远远大于情感。 黎萧随意问了句：“我记得你也有个弟弟吧，似乎还在读高中？” 周济道：“恩，今年高三。”他想到了什么，笑着道，“他快过生日了，五月份就18岁成年了。” “这是个很重要的生日啊，还有两个月……”黎萧抬头看着他道，“我得买份礼物送他，他喜欢什么？” 周济道：“他很喜欢打游戏，不过家里的游戏设备应该不缺。”他摇头道，“这小子处在叛逆期，和我也不多话，整日神神秘秘地做独行侠，有时说他两句就顶回来，也让我头疼不已。” 黎萧笑道：“看来天下弟弟都一个模样。” 第58章 格志高中（15） 三月一日，高中开学，方晚晴重回格志继续执行起后半期的项目工作。 大清早，她来到操场与叶松老师一起督促升旗仪式纪律。俩人从前排慢慢往后走，不时闲聊几句，路过谢婉婷身边时方晚晴特意朝对方眨了下眼睛并立即收获小天使腼腆笑容一个，心里十分愉悦。她对目标学生是有额外感情的，对其他学生则是一视同仁，并未有多余互动。 站在队伍最末端的周逸见她越走越近不由升起一股期待之情，他自认为身份特殊，顶着项目志愿者的头衔与她一同并肩作战过，此次长假后再见理应相互友好问候一下。所以他已暗自做好了与她点头示意的准备，却不想对方严重缺乏默契，就连一个眼神都没留下，巡视一圈后便站到旁边神游去了。 周逸顿感无趣，随着广播操音乐声响起，他一边心不在焉地做着动作一边朝方晚晴方向不满地瞅着，然后看到她在活泼朝气的旋律声中打了个大哈欠。 “……” 早操后便是高三年纪的开学摸底考，方晚晴帮助叶松老师监督（1）班学生的数学考试，她从讲台里拿出早已备好的试卷进行分发，路过谢婉婷桌前时照例给予对方一句温暖的鼓励：“加油。” 谢婉婷坚定地点了点头。 最末排的周逸见状再次升起期待之情，等着这回与她面对面地正式打招呼，但方晚晴递来试卷后便转身离开了，瞧都没瞧他一眼。 周逸希望再次落空，情绪郁闷，用力拔出笔盖，闷闷不乐地伏案做起题来。 到了高三阶段，弄虚作假已失去意义。方晚晴头一回做监考老师却是体会不到从前老师口中所说的“考场作弊一目了然，只是老师心不心软”的视觉效果了。一开始的新奇劲儿过去得很快，接下去的漫长等待时间变得无比枯燥，她什么都干不了，手机不能玩，刊物没有事先预备，也不能发出任何声音，真是度秒如年。 幸好只答应叶松老师监考一门学科，方晚晴庆幸地想着，下节课就能回无人看管的办公室休息了。 终于盼来了打铃声，方晚晴将所有试卷收拾完毕后交给了数学课代表，周逸。 “你带去叶松老师的办公室。”她说着，“如果他不在放桌子上就行了。” 周逸接过厚厚一摞试卷并有心观察了下对方的神情，发现她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不禁撇了撇嘴道：“知道了。” 他抱着试卷与方晚晴一起出了教室往楼下走去，一路上她未主动说过一句话，周逸忍不住找了话题道：“不知李菁巧考得怎么样，明天就能出成绩了。” 方晚晴自然接口道：“你当了她一个寒假的小老师，可以验收成果了。” 周逸道：“理科最能拉分，我教她最多的就是数学。” 方晚晴笑道：“你这么关心的话明天可以去问下她的分数。” 周逸见她笑了，言谈间的氛围似乎又回到了春节前一起配合“作战”的时候，心里不知怎么也高兴了起来。 俩人一起下到底楼，任课老师的办公室就统一设在教学楼一楼，方晚晴是要回隔壁行政楼的，周逸在分别前热心问了句：“按照‘上善’的项目方案还剩最后一位学生江远风需要服务，你有什么计划吗？” 方晚晴微笑着道：“快高考了，你得安心学习，接下去的事情就别操心了。”她加重语气道，“老师不能在如此重要时刻影响你。” 周逸无所谓地道：“这你不用担心，我的成绩可以提前批次录取，关键是我想不想去。”他继续说道，“艺术班对文化课要求较低所以你在寒假补习班上看不到他，而（8）班隔着（1）班又那么远，你……” 方晚晴见他根本听不懂自己的婉绝，干脆直接打断道：“周逸同学，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你是学生，主业还是学习，老师的工作就不用你瞎操心了。” 周逸见她的语气与表情突然冷淡下来，不由愣住了。 方晚晴拍了拍他的手臂道：“做好学生本分，好好准备下场考试，加油吧。”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周逸看着她散发着明显疏离与拒绝的背影迟迟回不过神来。瞬间，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袭上心头，这不是她第一次对他展现冷漠了，之前他为了李菁巧的事情与她电话联系时也有过这种体会，她似乎总能轻而易举地一笔勾销所有建立起来的熟识过往与互助关系，让人发觉她曾经表现出的种种温柔笑意似乎都是幻象。 周逸站在原地陷入沉思，仔细回忆着他俩见面以来的种种事迹，抽丝剥茧般看清了方晚晴的真正意图，内心情绪陈杂泛滥。 他今天还真心期望过她的节后问候，现在终于知道对方不是没有默契，而是根本不把他当一回事。 她这是利用完就扔啊。 另一边，方晚晴步履轻松地去找丁蕊老师咨询江远风的基本信息了。周逸想得没错，先前她带上他一起行动是因为李菁巧的少女情怀，不过剩下的江远风是男生，总不可能也喜欢他吧？所以周逸对她而言已失去了利用价值。既然如此，她为何还要放个自以为是的项目监督者来时刻盯着自己呢，她需要自由自在地把控工作节奏。 丁蕊老师已在办公室等候，见到方晚晴后客气地道：“方小姐，请喝茶。”她如今的态度一次比一次亲热，这是出于对“上善”机构服务成效的认可。 “谢谢。”方晚晴坐在沙发上接过了学生档案。 丁蕊老师介绍道：“江远风是艺术班（8）班的学生，从小学画画，去年12月参加的美术类专业统考成绩已经出来了，十分出色，接下去就看6月份的文化课了。”她笑着道，“可喜的是，江同学学习成绩一向稳定，基本没有考砸过。” 信息表上的一寸照片里是个相貌清秀、笑容爽朗的男生，方晚晴对他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却留下了深刻影响。那天在领取帮困金申请表时，别的贫困生都有点羞怯的样子，但他的态度很大方。 她想了想说道：“学任何一门艺术都得花不少钱，看来江同学的家里是很支持他的兴趣爱好的。” 丁蕊老师道：“他的情况比较特殊，小时候经济条件不差，父母都是企业管理层，所以支付得起他在艺术上的追求与花费。不过……”她突然小声道，“变故发生在初三那年，他母亲犯了经济罪入狱，家里变卖资产抵债后还被判了十年，夫妻也因此离异了，听说他父亲后来有了新的家庭。” 方晚晴问道：“他没跟着父亲生活吗，现在由谁照顾？” “他借住在姨妈家里，就是他母亲的姐姐。”丁蕊老师叹了口气，“就算他家的房子不卖也难以住下去，因为周围的闲言碎语太多了，容易被人指指点点。” 方晚晴理解地点了点头。 “方小姐。”丁蕊老师犹豫着说道，“江同学的成绩很优秀，班内人缘也不错，还没多久就高考了，我个人浅见……是不是不用特意去打扰他，好像他也没啥问题需要解决。” 方晚晴听懂了对方的意思，笑道：“你的意见我会谨慎考虑的。” 拿着丁蕊老师给予的信息表她向自己办公室慢慢走去，边走边感慨着：学生成绩一旦达标就被判定为无需安抚，果然是学校的一贯思维，这位江同学显然有着非同小可的心里创伤，却不被人看见啊。 不过丁蕊老师的这席话确实带来了难题，她本想借由新学期的契机提出转去（8）班当副班主任的想法，从而顺利接触目标学生，但校方显然并不看重这位江同学的心理困境，所以这项提案注定要泡汤了。 那接下去该怎么办？ 方晚晴苦恼地想着，她一个（1）班老师如何去与（8）学生建立信任关系，根本想不到策略啊。还是说顺应校方意思轻松度过接下去的三个月，反正有了前两次的良好服务效果，无论对学校还是机构都有了内容交代，她并非不曾努力过。 回到办公室后她悠然度过了一下午，吃吃零食、躺躺沙发、上上网，比在机构工作惬意多了。人在懒散时总容易产生懈怠心理，她留恋着舒服的环境，并给自己找着借口：不是她想偷懒，而是实在找不到对应之策，如果有法子完成服务计划，她还是会做的嘛。 下午四点半，放学铃声准时响起，方晚晴快速关窗锁门，背起斜挎包准备下班了。 三月份的天气已回暖，少了寒风肆虐后的大操场上不再空无一人，不少精力无限的男生选择在放学后留校结伴运动。 方晚晴路过操场时很轻易地在引起女生骚动的中心区域看见引人注目的周逸与几位男生尽情地打着篮球。她一心只想快点回家，匆匆一瞥、脚步不停，却不想看到了目标学生也在其中。 那不是江远风吗，他怎么会和周逸在一起打篮球？又不是一个班的。 她带着疑问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在操场外边认真看起目标学生打篮球，站了片刻后她的心中逐渐有了新主意。 看来这次还用得到小兔崽子，方晚晴狡猾一笑，去小卖部买了一瓶水，然后静静等在了操场边。 第59章 格志高中（16） 周逸投出一个精准三分赢得了围观女生的欢呼，他早已习惯众所瞩目的感觉，随意往场外扫了圈，在统一色校服人群里看到了身着便服的方晚晴。她正面带微笑、竖起大拇指朝他示意，周逸没有回应，视若无睹地转开了视线。 前方新一轮攻防开启，由江远风带球进攻，周逸展开双臂进行防守，他边积极移动步伐边面无表情地想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场下的方晚晴不知周逸已对她起了防备之心，悠然地站在场边抱臂观战着。 “方老师好。” 不断有（1）班学生走上前向她问候，方晚晴笑着问：“你们都在看谁呢？场上不止咱们班的同学，有支持别班的吗？” 眉目如画的吴映雪率先回道：“另外几个都是（8）班的。” “哦，其他班的你们也认识？” “学校体育课是两个班合上的，（1）班和（8）班，（2）班和（7）班，以此类推，我们和（8）班一起上了三年的体育课，所以特别熟。” “原来是这样。” 这个新信息对方晚晴很有用，说明周逸与江远风是老球友了，关系应该不错，从他这里可以寻找到突破口。她注意到吴映雪怀里抱着男生的校服外套及书包，便问道，“你在等周逸一起回家吗？” 吴映雪点了点头。 方晚晴说道：“老师找他有点事，估计你得等一会儿了。” 吴映雪笑道：“没关系的。”她又问了句，“要我去把周逸叫过来吗？” 方晚晴摇了摇头：“不用，等他打完吧。” 她有事拜托自然不能破坏他的打球兴致，再说食堂马上开饭了，留校自习的学生赶着去吃晚饭，不留校的则该回去复习备考，她等不了多久。 果然，离五点半还差五分钟时球赛散场了，学生们陆续往食堂跑去。周逸来找吴映雪拿东西，他刚经过激烈对抗，此时身体气血上涌、额头热汗滚落，衣领大敞着。 方晚晴将事先备好的水瓶往前一送，微笑道：“看你累的，先喝口水吧。” 周逸没有伸手接，语气淡淡地道：“谢谢，我不渴。”说完他从吴映雪手上接过书包迅速背上、搭起外套后目不斜视地朝校门方向走去。 方晚晴站在原地干举水瓶傻了眼，她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捏着餐巾纸，本想送完水后再递纸巾的，却不想对方如此不领情。 幸而吴映雪及时拉住了他：“等等，方老师找你有事。” 周逸停下脚步，回头瞥了方晚晴一眼，平板地问道：“什么事？快高考了，我要做好学生本分，复习时间很紧张。” 他这副傲慢不逊的样子方晚晴已好久没见到了，她脑筋转得飞快，猜想是上午的冷漠表现让兔崽子不满了，不由叹息道：早知道还有利用价值就不该与他断得那么快，大意了。但她觉得问题不大，因为对方还是个未成年的大男孩，思想单纯又性格仗义，应该很好哄的。 所以她泰然自若地朝吴映雪道：“你去那边坐会儿吧，老师与周逸聊聊，马上就好。”支开闲杂人等后方晚晴开始了哄孩子攻略，关心地问道：“周逸同学，我看你心情不太好，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或许可以与我说一说，老师能开导下你哦。” 先故作不知、装个无辜，探探兔崽子的底。 虚情假意。周逸暗自吐槽一句，不想与她废话，直截了当地道：“到底有什么事，不说我就走了。” 脾气很大嘛。方晚晴见软话没用，干脆进入正题道：“老师需要你这个项目志愿者的帮助，所以来找你商量了。” 周逸微牵嘴角，露出了一个讥讽的笑容：“你不是怕影响我学习吗，怎么才过了几个小时又不怕了？” 方晚晴腹中草稿已打好，侃侃而谈道：“你是个富有同情心的好孩子，喜欢帮衬同学、助人为乐，老师不该阻挠你的善意。”她说道，“而且公益活动也是学生素质教育的一种，老师不该只看重学习成绩而轻视人文关怀，错误观念需要及时修正。所以我决定尊重周逸同学的个人意愿，发扬你的正气之心，使你学习之外的能力素养得到提升锻炼。” 花言巧语。周逸遭受上午的打击已完全冷静下来，通过细致分析对她的为人有了新的认识，为了确定心中所想，他掌心向上、伸出右手道：“你手机给我看下。” “恩？”方晚晴一时没领会他的无理头要求，奇怪地道，“关手机什么事？” 周逸问道：“我的号码你存了吗？” “恩？”方晚晴再次愣住，号码当然是没存的，但他突然提这个是什么意思？她果断拒绝道，“手机是个人隐私，不能给你看。” 周逸也知道她不会乖乖交出来，自然地收回手道：“我前后给你打过电话也发过短信，春节时你也回复了，照理来说我的号码应该保存了吧。” 方晚晴不明所以地等着他的下文。 “当然，你也可能没有存。”他笃定地说道，“你没有回我第二条消息，本以为是除夕晚上短信轰炸的原因被你疏忽了，现在想来你根本是无视了，或者干脆是删除了吧。” 全被他说中，可方晚晴越发听不懂了：“这是重点吗，你究竟想说什么？” 周逸直视她道：“你若是真把我当项目志愿者看，真尊重我的付出，怎么会连协助者的联系方式都不存一下，可见你根本没上心，至于你刚才对我说的话还具可信度吗？” 这是什么鬼逻辑？方晚晴不可思议地道：“……我误删了，你就在为这点小事生气？本来项目只有半年，即便我存了你的号码，半年后也要删除的，我们又不可能一直联系下去。” 周逸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方晚晴多少是有点心虚的，毕竟不回短信又将之删除的做法确实有点无情，但她不能在一个小兔崽子面前丢了份，既然好话说不通，她只有端起老师的架子，严肃地说道：“周逸同学，你的重点放错了。帮助同学是美德，助学项目是你哥出资的，现下你有当志愿者的能力，于情于理都应配合我。” 周逸面无表情地道：“我不想配合。” 任性中二！方晚晴耐着性子、放柔声音道：“之前在李菁巧的事情上我看出你是一个宅心仁厚的好少年，就与乐善好施的周总一样都是极重感情的人。你配合我就等于在帮助同学，同时也在帮你哥做好事，难道不觉得很有意义吗？” “极重感情？”周逸脸上露出了一个怪异的笑容，“我倒是发现了你与我哥的一个共同点，对于务实主义者来说结果才是重要的，其他都无所谓吧。” “你在说什么？”方晚晴皱起眉头问道。 周逸不再答话，转身径自朝校门口走去，只留给她一个置气不快的背影。 “周逸，等等我呀。”一直对这边探头探脑的吴映雪小跑追了上去，“你走那么快做什么？” 两人转眼出了学校，留在原地的方晚晴莫名其妙地想着：这中二病到底在生什么气？真是惹不起了。 虽然与周逸的谈话失败，不过方晚晴也不是一无所获，既然（1）班与（8）班一起上体育课，那她就有接近目标学生的平台了。 调整了下斜挎包肩带，她慢慢向校外走去。 其实如丁蕊老师所言，江远风学习成绩稳定，在校表现良好，没有特意去触碰他的迫切理由。不过方晚晴从心理上对他的执着超过了另外两名学生，也许是因为他俩拥有共同的兴趣爱好吧。她当年也喜欢画画，却在顺风顺水的境地里轻易放弃了，而江同学身在逆境中仍然坚持着，这不禁让她想瞧瞧他的内心，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帮他一把。 另一边，吴映雪紧跟在大步流星的周逸身侧好奇地问道：“你与方老师说了什么？”她见他一脸深沉，发动想象力道：“因为你哥的项目吗？她不好好做，怕你告发，所以来向你求情？”她还记得周逸对她提过方老师是混子的事情。 周逸不答，只管往前走，将她安全送到车站后便摆手离开了。 他不愿说，吴映雪也拿他没办法，只能轻咬红唇、蹙起秀眉，无可奈何地看他离去。 周逸独自坐公交车回到家，不想在家门口看见了周济的商务车，不由诧异道：自从他哥决定去黄家做继承人后便搬了出去，已许久不见他人影了。 正想着，周济从家里头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个文件袋。 “小逸，放学了？”他笑着招呼道，“我买了糖醋排骨，南街那家，你最喜欢的，晚饭记得多吃点。” 南街的老字号饭店在饭点前长队如龙，想要打包一份外食肯定要排好久。周逸从小喜欢吃他家的糖醋排骨，母亲喜欢油酱毛蟹，哥哥一向体贴家人，肯定两样都买了。 “谢谢，哥。”他问道，“你不留下吃个饭再走吗？” 周济摇头道：“还得回公司做事，下次再吃吧。” 下次是何时？周逸明白一起吃饭已成一件奢侈事。他注意到他哥手上的半透明文件袋里装着身份证件，不禁脱口问道，“姓氏改好了？” “恩。”周济轻应一声，看了眼陷入沉默的弟弟道，“小逸，无论我的身份怎么变，你都是我的亲人，哥哥对你的亲情是不会变的。” 周逸低声道：“但你这么做，老爸会难过的。” 周济拍了怕他的肩膀：“姓氏、住址都是庸人自扰的标签，我人去了那边但亲情仍在这个家里。” 周逸不解地道：“既然那边没有亲情，你为何要去，就为了财产吗？你有自己的公司，已经赚了不少钱了吧。” 周济仰头笑道：“财产算什么，关键是资本。小逸，你还小，也许你现在觉得自己是全校第一很优秀，一旦出了社会就会发现个人能力远远不能与资本相抗衡。我现在所做的一切未来也能扶持到你，对我们所有人都有利。”他再次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我先走了，照顾好爸妈，记住有任何困难都要及时与我联系。” 周逸静看他开车离去，如果没有遇到自己，他将独自离开，爸妈并没有出来相送。也许从争权逐利的角度来看他是不错的，但的确伤了亲人的心。 周逸开门进了屋，母亲在厨房忙忙碌碌，父亲在客厅闷声不响地看着电视新闻。两人都看到他了，也都互相招呼了，却又各自只管做自己的事。 这就是他的家庭，看似祥和却缺乏亲密度。心思深沉的哥哥、怕哥哥觉得厚此薄彼所以从不亲近自己的母亲还有沉默寡言的父亲，最亲之人间都有着明显的隔阂感。从小到大他总觉得缺点什么，不是缺爱、缺安全感、缺金钱、缺物质，而是在精神上感到孤独。 周逸回房摸出了游戏机，他不玩，就捧在手上看看，这是他打发空虚、寻找慰藉的习惯。 手机突然响了一下，周逸拿起一看，是条垃圾短信，他随手删除了。利落地删完后，他突然想起方晚晴，她是否在看到他的短信时也如这般毫无负担地删掉了。 一定是的。 她只想利用他来完成项目，根本不在乎他们之间建立起的熟识感情。某些程度上与他哥一样，目的才是重要的，虚无缥缈的情感可以淡漠处理。 所以她没法理解他为何生气，在她心里助学项目是有期限的，志愿者身份也是临时的，他只需配合出力就好，行善过后终会迎来分别的一天，存不存号码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可她不明白的是，明明是她先主动闯进他的世界里，在他一开始并不欢迎的前提下。她曾多次表现出认可他、了解他的温柔善意，让他在不知不觉间升起了情感期待。 假若她最初便是冷若冰霜的态度，他又怎会生气？ 第60章 格志高中（17） 校方不重视、周逸不配合，方晚晴只有另想法子。 为了能尽快与江远风接触上，她尝试与（8）班班主任解释助学项目，希望能得到帮助。不过交流过程不太顺利，对方觉得自己的学生没有问题，即便出现问题也是属于班主任的管教职责范围，无需旁人插手。 方晚晴很无奈。国内公益行业还处于萌芽阶段，社会大众对于公益人的职业认知度不如对医生、律师那样熟识，所以李老师理解不了她的工作意义，没把她看作助力，反而怕她横生事端。 遭到拒绝后，她只剩一条路可走，就是参与体育课，不过她连班主任都说服不了，更没把握说通副科老师一起合作了。当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找到体育老师说明来意时却没想到获得了对方的热情回应。 “方老师，我觉得你讲得很有道理。”体育老师名叫高健，刚从体校毕业没几年，与方晚晴差不多岁数，有着符合职业身份的强健体魄。他皮肤黝黑、五官一般，但精神气十足，“高三下半学期的体育课时减少了，一周只有一节课，你尽管来，给我当助教吧。” 方晚晴惊喜地回道：“谢谢你的支持。” 高健道：“举手之劳而已，这是对学生有积极影响的事，值得去做。”他表情严肃时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绝对压得住调皮的青春期少年，一旦笑起来便显出几分阳光灿烂之态，给人憨厚好说话的感觉，“其实我对方老师早有耳闻，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认识你。” “你听说过我？”方晚晴面露不解，她在格志人地生疏，行事低调，如何能生出传言？ “是周逸告诉我的。”高健友好地道，“他说之前被评为优秀的体育课题作业大多出自你手，得到表彰的不该是他。” 兔崽子真够老实的。方晚晴了然地点了点头：“其实他也尽力了，只是欠缺经验而已。” “看得出来他很感激你。”高健建议道：“据我观察，周逸与江远风的关系很不错，两人常在一起打篮球，你也可以通过他侧面加深对江同学的了解。” 试过了，可惜兔崽子突然中二，不听话了。方晚晴心下苦叹，朝高老师微笑道：“谢谢告知，我会参考的。” （1）班与（8）班的体育课设在每周三下午，这天方晚晴如约来到操场，以助教老师的身份与高健一同站在了学生队列前。 “老规矩，先跑两圈热热身。”高健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大家准备工作做起来，一分钟活动关节。” “哎呦，又要跑步，讨厌死了。”不少女生发出了抱怨声。 方晚晴环顾四周，格志的操场采用了标准塑胶跑道，一圈400米，两圈等于要跑个800米了。她读书时最害怕这项测验，非常能体会女生们的抗拒心理。 “方老师，你也动起来啊。”高健一边脚尖点地转着踝关节一边说道，“待会儿我带头，你压阵，一起跑。” 她也要跑？游离局外的方晚晴露出一脸始料未及的表情，她可从没想过工作后还要遭受800米的折磨，岂不是要她半条命了？ “高老师，我就不用跑了吧，我都多少年没长跑过了，体力不行啦。”她小声与对方商量着。 高健不赞同地看了她一眼：“方老师，人是需要适当运动的，强身健体好处多。”他压低声音道，“而且我这是在帮你，只有参与到学生活动中才能快速拉近彼此间的距离，你说对吗？” 他的表情真诚无比，说完还对她眨了下眼睛。方晚晴确定对方不是存心整她，而是一心为她着想，只得盛情难却地道：“让你费心了，高老师。” “哎，小事一桩，我绝对会配合好你的工作，放心吧。” “……” 高健浑然不觉方晚晴的勉强之意，走去排头吹响口哨，指挥队伍慢慢跑动起来。 两个班级被分成四排纵队，两排女生跑内圈，两排男生跑外圈，方晚晴无可奈何地加入内圈末尾开始跟跑。站她旁边的正是（1）班男生队列最末端的周逸，两人对上眼神后方晚晴静等对方的反应，心想她是老师，绝无可能主动招呼学生，就看他会不会先对自己礼貌示意了。但她想得太美好了，周逸冷淡一瞥后面无表情地转开了视线。 兔崽子，拽什么呢！方晚晴腹诽一句，也不甚在意，若无其事地去寻江远风的人影，目标学生的个子很高，在（8）班男生列队里排倒数第二，就在斜前方。 由于领队跑速很慢，导致队伍里人高腿长的男生们光用快走就能跟上行进速度，方晚晴眼珠一转，突然用力拍了一下周逸的后背，语气严厉地说道：“你们几个跑起来，不能走路。” 男生们闻言不敢耽搁，立即改成了跑步姿势，而被猝不及防大力抽打的周逸不悦地转头瞪了她一眼，方晚晴抬起下巴训斥道：“跑步时眼睛看前方，不然跌跟头。” 周逸眉毛一扬，想生气又不好发作，只得转过头去闷声跑了起来。 方晚晴无声大笑。 对嘛，让你拽！ 队伍的前进频率一直保持匀速慢节奏，方晚晴不由松了口气，这的确是热身的速度，照这样跑下去身体完全承受得住。不过她松懈得太早了，一圈过后高老师开始加快步伐，队伍秩序逐渐变得稀稀拉拉，学生们怪叫着往前疯跑，几个体力好的飞快抵达了终点，稍差的也陆续赶到了，剩下几个胖子和“弱鸡”强行跑了一阵后双腿便如千斤重般迈不开了。 方晚晴就属于“弱鸡”行列，她在学生时代便是800米垫底一员，如今岁数大了又长期缺乏运动，体力更不如前，离终点还剩200米时她感觉自己快到极限了。 跑完的学生们在操场游荡围观，不时传来几声或加油或玩笑的声音。她知道同学们是不敢明目张胆地调侃自己的，但几十双眼睛都注视着呢，她绝不能在一群小屁孩面前像条死狗一样气喘吁吁地掉队太多，这样实在太难看。为了保留住脸面，她用豁出一切的劲儿强自发动冲刺技能，撕心裂肺地冲过了终点线。 “方老师，跑得不错。” 高健送上一句表扬话后便去鼓励还在路上的学生，幸好他没有过多关注方晚晴，否则必能发现她的外强中干。此刻她已是累到极致，眼前阵阵发黑，耳边一片朦胧，除了自己突破天际的心跳声外，什么都听不真切，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我这是在干什么？她痛苦地闭目自问道，明明可以躺办公室里上网吃零食，为何找上门受罪？ 见她苍白着脸站在原地老半天不动，几步开外的周逸逐渐发现了不对劲，他走上前提醒道：“别傻站着，走几步调整呼吸。” 方晚晴没理他，或者说她当前根本无力分辨别人的言语信息，精神上的长跑后遗症还未平复。 “走两步会好受点，听到没有？”周逸催促道。 方晚晴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仍未有动作。 周逸受不了她的呆滞模样，轻轻推她走了几步，却不想方晚晴脚软到一个踉跄，幸亏被他及时反应、一把扶住了。 “……弱爆了。”他托着她的胳膊低声嘀咕了句，“体力差就跑慢点，逞什么能。” 方晚晴终于收回了神志，头脑清醒后马上甩开周逸相扶的手，独自朝操场边的长椅走去。 周逸在她背后喊道：“喂，你还不能坐，懂不懂常识？” 方晚晴充耳不闻，走到石凳前一坐，舒服地再也不想起身了。 周逸：“……” 待所有学生跑完后高健老师让大家休息了5分钟，随即整合队伍准备开展下一轮活动，方晚晴也慢悠悠地归了队。 “热身结束，接下去是集体游戏环节。”高健高声宣布道，“玩组田径类的游戏吧。” 又是田径？方晚晴眉头一跳，她可不想继续跑步了，再跑下去就是个废人了。于是她提前给自己安排好了角色：“高老师，我来当裁判吧。” 高健笑道：“不用裁判，这个游戏很简单，所有人都可以玩。” 方晚晴还想说点什么，他已转过头去按照单双数规则将学生们迅速分成了两支队伍，并将方晚晴调进了江远风一组，“丢沙包都会吧，打中就下场，接住可活命，两组比赛，率先清光圈内人就算赢。” 原来丢沙包也算田径类游戏，方晚晴稍微安下心来，她自然要当扔沙包的一方。 伴随高健响亮的口哨声，两组队伍开始了激烈比拼。方晚晴最初的积极性并不高，但少年人的满满活力很具感染性，在欢欣鼓舞地嬉笑呐喊声中她逐渐融入了战斗。 圈内存活者越来越少，两组队伍的清人速度不相上下，沙包突然掉落在了方晚晴面前，她飞速捡起并朝眼前男生用力掷去。 江远风就在其中，自然成为了她的首选，可惜没有打中。 小子，跑挺快的嘛！方晚晴遗憾地摇了摇头。 最终，以隔壁组的胜利结束了第一轮比赛。 “哎呀，差一点！”少年人的胜负心很强，方晚晴听到了此起彼伏的不服声。她单手插腰感觉到了疲累，其实重复弯腰捡沙包投掷也是件体力活，她还是悠着点，让给左右两边的学生多出点力吧。 “现在进行角色交替，上一轮站在场外的，这一轮入圈躲避。”高健朗声说道，“速度换好了，别磨蹭。” 方晚晴知道不可能一轮就结束，她可不想像只皮猴一样到处蹦跳，显得又累又傻，于是端出老师的架势定在原地不挪动，心想只要她不动，没人敢说什么。 学生们都乖巧地听从了安排，这时站在另一组圆圈内的高健朝她大声喊道：“方老师，交换位置了，一组一个老师才公平。” 方晚晴：“……” 公平个头，往常就一个老师上课，敢情是如何维持公平的？不过她吐槽归吐糟，最终还是迫不得已踏入了圆圈内。 不懂察言观色的高健再次吹响了口哨，第二轮比赛正式开始。 学生们与方晚晴不熟悉，一时无人敢对她下手，她并未刻意躲过沙包却活到了最后。片刻后，两组都只剩下一个人，在决胜负的关键点上同学们勇气大增，摩拳擦掌地准备朝她开炮了。 沙包掉在了江远风的面前，方晚晴看他弯腰捡起后不由感叹道：这算是与目标学生的缘分吧，被他丢出局倒也划算。 她正想靠这一击增加与目标学生的互动，却见周逸突然朝隔了一段距离的江远风伸出手道：“把沙包给我，我来扔。” 最后的竞速阶段每一投都需争分夺秒，一般人生不出临时换手的心思，江远风在听到周逸开口后停顿两秒，随即爽快地将沙包扔了过去。 隔壁组同学投掷得频率很密集，就为不给场上同学空出闪躲时机，但周逸恰恰相反，接到沙包后迟迟没有动作，边捏在手里抛着玩，边戏谑地看着她。 方晚晴从对方不善的眼神中便知他想报刚才的一掌之仇，不禁心下一声苦叹，站在场中干脆放弃了闪躲念头，只祈祷他别扔得太狠。 全场都等着这一击，可周逸虚张声势地做了好几个假动作就是不来真的。围观同学都发出了助威声，这让淡定从容的方晚晴难以控制地流露出了着急浮躁之色，对方这要扔不扔的架势宛如一把不断瞄准的上膛猎/枪，让她这只落网的圈中猎物防不胜防、精神紧张。 兔崽子，什么意思，逗我玩呢！她忿忿不平地想道。 “周逸，好扔了啊！”终于有人催促道，“别磨蹭啦！隔壁都要赢了。” 在同学们不耐烦地再三叮嘱下，周逸终于扔出了这记众所瞩目的沙包球，方晚晴条件反射地微侧身体，还是毫无悬念地被击中了。 “赢啦！”同学们立即大声欢呼起来。 少年人开怀的理由总是格外简单，方晚晴捡起地上的沙包，慢慢走到周逸面前朝他身上使劲一扔，咬牙切齿地笑道：“周逸同学，好准头啊！” 兔崽子，竟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捉弄我！ 周逸的脸上似有一丝恍惚，但不影响近距离随手接住沙包，他看都不看她一眼，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方晚晴见他一脸深沉，纳闷地想道：这就又生气了？中二病果然惹不起了。 周逸捏着沙包，感受着心跳如雷的脉搏，漫无目的地走了几步后停了下来。他不是在生气，而是被身体里莫名涌上来的一股奇异情绪弄懵了。 就在刚才游戏时，他怀着对方晚晴的“报复”玩兴故意逗弄了她一番，始终不给痛快地扔出沙包球，就为看她提心吊胆的样子。他本该觉得得意的，但不知为何，当与她慌张不安的眼神对上后，他的心里居然毫无防备地滋生出了一阵快意。 这阵快意一度让他心情激荡，他自己也觉得诡异，在这片蓝天白云之下、热闹喧哗的操场上，他看着独自待在圈中无法出逃、躲避无能、只得静待自己处置的方晚晴时突然体会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兴奋感。 没人知道他当时握着沙包的手指是极其用力的，要不是沙包本身质地柔软，必会被他捏爆，但他扔向方晚晴时的力气又是极为轻巧的，绝不会弄痛她。 就是这种既想破坏又不忍心的怪异感觉令他彻底迷惘了。 第61章 格志高中（18） 集体游戏过后是自由活动时间，男生们大多爱玩大球运动，很快室内外的球场全被占领了，女生们则比较懒散，或围观或闲逛，少数人玩些小球运动。 由于学生多、球架少，男生们都打着半场篮球，而操场右下方的区域格外热闹，因为周校草的存在引得不少女生驻足围观。方晚晴也站在其中，边看江远风打球边饶有兴致地偷听花季少女春心萌动的悄悄话。 这时，高健老师大步走近并吹了一声急哨，所有人一惊，听他说道：“怎么女生都不运动，这还是体育课吗？” 有女生奇怪地嘟囔道：“以往不都这样吗？现在是自由活动时间啊。” 高健轻咳一声，道：“体育课就是为了强身健体，女生不能光看不练，既然你们喜欢看篮球赛不如亲自上场试试手。” 女生们都傻愣愣地看着他，高健走到场中暂停了比赛，对男生们说道：“你们教女同学打球，球场不能只给你们包了，女生也要用。” 有男生一听立即用讨嫌的语气道：“哎呦，女生打什么篮球，她们估计连球都拿不住。” “还要我们教她们？纯粹是浪费时间嘛。” “女生还是去玩符合水准的简单运动吧，比如跳个绳、踢毽子之类的。” “哈哈，就是。” 女生这边有人不服气地回道：“谁说学不会，我们国家也有女子篮球队的好吗？” 还有女生指名道姓地说道：“王威，你敢这么说，忘记平时都是谁教你英语题目了？” “谁稀罕你们教了？” 高健吹了一声哨，点了几个人去仓库取球，男生们虽嘴上说着不愿意，但脚下速度还是很快的，不一会儿便抱着十多个篮球回来了。 方晚晴协助高健老师分组，笑眯眯地观察着害羞别扭的孩子们，正所谓异性相吸，青春期的男女生是愿意互动来往的，只是双方都不好意思表现出欢喜罢了。 “方老师，这边就由你监督了。”高健突然靠近她压低声音道，“你可趁这机会与江同学多聊聊，光站旁边看他打球怎么拉近关系？” 方晚晴这才明白对方的良苦用心，微笑回应道：“谢谢你，帮了大忙了。” 高健灿烂一笑：“客气，方老师。” 他说完随手夺过附近男生手中的篮球，抬起双手轻巧一投，“噌”的一声，篮球应声入网。 “哇哦，高老师有一手！”方晚晴夸赞道，“很精准的……” 她话没说完，就见一人冲向球架高高跳起，完成了一记魄力十足的扣篮。看到的同学都疯狂了，有人大声喊道：“周逸，帅啊！” 方晚晴目瞪口呆：兔崽子跳这么高！ 落地后的周逸冷酷转身，丝毫不理会女生们的爱慕目光，走到方晚晴面前一脸淡然地问道：“我教谁？” 附近女生都小心翼翼地瞄着这边，方晚晴明白她们都希望听到自己的名字。她微微一笑，指着不远处的谢婉婷道：“先从她开始吧，好好教啊。” 高健拍了拍周逸的肩膀，开玩笑道：“臭小子，我刚投篮你就灌篮，太抢风头了吧。” 周逸至始至终酷着一张脸，从地上拍起一个篮球去找谢婉婷了。 “还给我装酷。”高健好笑地吐槽一句，与方晚晴闲嗑道：“这小子长大肯定是个祸害，注定要惹很多女孩子伤心。” 方晚晴狠一点头：“没错。”她环顾四周，轻笑道，“现在就是个小祸害了。” 她慈祥地看了一会儿红着脸认真倾听周逸讲话的谢婉婷，然后迈步走到了另一位目标学生江远风的身边。 “江同学，在教拍皮球吗？”她笑着调侃道，“就没有一点技巧性的东西了？我平时看你篮球技术很不错，别吝啬赐教呀。” 江远风解释道：“不是的，方老师，这是基础运球技巧，不单是拍皮球那么简单。” “哦？”方晚晴装出很有兴趣的样子，“那我得多瞧瞧里面的门道了。” 江远风道：“边跑动边运球是最基本的技术。”他接过篮球做了几下示范动作，“要做到轻松自如、人球合一的境界。” 方晚晴“噗嗤”一笑：“运球太枯燥了，哪有进篮有成就感，偶尔教一回还是选点趣味性的教吧。” 这时苦着脸拍球的短发女生大声附和道：“是啊，我拍得手都疼了。”她抱起球道，“就听方老师的学习投篮吧。” 江远风无奈地道：“你想学别的也可以早点告诉我啊。” 短发女生道：“我一直在用表情告诉你啊，谁让你那么迟钝。” 江远风：“……” 方晚晴又是“噗嗤”一笑，觉得同学们真是可爱极了。 江远风从善如流地教起了投篮，他先试投了几球，个个正中框内，方晚晴与短发女生都拍手叫好道：“江同学很厉害啊。” 江远风谦虚地道：“投篮并不难，刚才周逸的灌篮才有难度，不是所有人都行的。” 短发女生接过篮球用力一扔，扔出了一个“三不沾”，江远风说道：“你换个姿势吧，你们女生手上没力气，用抛的会容易点。” 短发女生马上更换了姿势，但一时半会是不可能进球的，连续失败多次后她觉得意兴阑珊了，说起闲话道：“江远风，听说你准备参加市教委组织的‘文艺展’比赛？” 方晚晴听到关于目标学生的新信息立即竖起了耳朵，只听江远风回答道：“恩，是有这个打算，这是个很好的锻炼机会。” 短发女生惋惜一叹：“我也想参加，但我文化课还差把劲儿，空不出时间。”她羡慕地道，“这展览还是第一次面对高中开放，奖金很高，还有可能被企业看上卖版权，也能使履历增光，益处很多啊。” 方晚晴适时插口：“看来是个很棒的比赛，江同学打算提交什么类型的作品？” 江远风也不隐藏，大方地道：“视觉传达类设计吧，不过主题还没想好，有点头疼。” 方晚晴点了点头，短发女生还在遗憾：“哎，我就不能参加，别说‘文艺展’，连最后一次黑板报评比我都没有精力画。”她咕哝了句，“虽然本来就不需要我来画，但为什么你们可以将专业课与文化课都学得那么好，还能有多余时间做其它事。” 方晚晴问道：“要黑板报评比了吗？” 短发女生道：“恩，高三最后一次。” “（8）班也算在评比资格里？”方晚晴疑惑道，“那对其他班级不公平吧，艺术班画画水平要高出很多啊。” 江远风笑道：“所以第二名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第一名。” 方晚晴想起（1）班简单粗暴的黑板报，不报希望地道：“估计我们班是没戏唱了。” 短发女生道：“（1）班一向不看重这个，学霸们习惯用成绩说话。” 方晚晴摇了摇头：“我也学过画画，所以每次对着我们班的黑板报就觉得不忍直视。” 短发女生脱口道：“那方老师应该来我们班做副班啊，肯定有共同话题。” “哈哈……”三人一起笑了起来。 方晚晴感受着愉快的谈话氛围心下思索着：最后一位目标学生也算正式接触上了，不过离真正建立信任关系还遥远，想要走近学生内心还得进一步保持联系，每周一节的体育课时间实在有限，她得拓展别的渠道。 眼睛四下一转，她看到左前方的谢婉婷在笨拙地举球投篮，也是个“三不沾”，而站在边上的周逸正一脸无语叹气。 她突然就有了新主意。 “对了，江同学，你要是对‘文艺展’的参选作品心里没底的话可以与我交流下，老师对主题把握这方面还是挺有经验的。”为了增加可信度，她向前方大声喊道，“周逸。” 周逸闻声转头，方晚晴朝他招了招手，“过来下。”她又对江远风说道，“你可以问下周同学，他最清楚老师的能力。” 周逸让谢婉婷一个人先练着，自己大步走了过来：“什么事？”他问道。 方晚晴道：“江同学要参加一个很有意义的比赛，但没定作品主题，你觉得我够不够格指导他呀？”她笑着问，“你是最有体会的，老师曾经也指导过你。” 周逸见她笑容温暖、语调柔软，客观地点头道：“恩，我那篇体育课题作业是方老师指导的，她很有经验。” 有了全校第一的保证，江远风不好意思地道：“我是需要指点，就怕太麻烦方老师了。” 方晚晴笑得一脸和蔼：“师生之间谈何麻烦，老师愿意帮助你。” 江远风感激道：“谢谢方老师。” 见目的达成，方晚晴对周逸一挥手道：“好了，你去吧。”她想了想叮嘱一句，“教女生要耐心点，你在旁边拼命叹气让谢婉婷怎么投得好？” 周逸刚想说点什么，方晚晴已不再看他，转头专心与江远风闲聊起来，一副把他当成空气的样子。 她对目标学生亲和善意，对他就是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周逸气得眉头一抽，盯着方晚晴的侧脸气忿想道：用不到他就这般态度，果然先前的温柔都是假的。 脑海中突又闪现出了丢沙包时的画面，一个念头袭上他的心头：这人还是待在圈地里合适，那样老实多了。 第62章 新同事 下课后，方晚晴接到了来自喻真的电话，对方说机构招募到了一位很有能力的新同事，让她回去认识下，同时又到了市场公益项目竞标期，需要她一同讨论标书方案。 于是方晚晴马上向丁蕊老师与叶松老师告了假，怀着对新同事的好奇心于隔天回到了机构。 新同事名叫范开城，年近40岁，身上有股领导人的气质，听说曾在大型基金会里担任过管理者，负责公益项目竞标的审核工作，对行业环境非常熟悉。 方晚晴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感到机构的“庙”太小了，以“范高人”的派头与资历完全可以去到更好的地方，为何会选择刚上起跑线的“上善”？真令人匪夷所思。 寒暄过后五人新团队一起集中到会议室开会，喻真主持工作道：“今年的市场公益项目竞标又开始了，三月底前得完成标书提交工作，还记得去年咱们什么都不懂所以毫无悬念地失败了。但经过一整年的学习积累，机构取得了一些进步，比如有了三星评级，有了与‘申展’的合作项目，也有了经验丰富的范老师的加盟助力，希望大家能齐心协力突破这场开年试炼。” 众人严肃地点了点头，喻真继续讲道：“我的想法是先专注做好助学项目，使之成为我们机构的拳头品牌，所以这次竞标仍然以助学为主题，服务高校贫寒学生。”她将标书初稿的PPT放映了出来，“这是与‘申展’合作时的助学方案，大家思考下改进的地方。”她直接点名方晚晴，“小方先说说在格志的实践体会吧，让我们了解下方案设计是否切合实际。” “好的。”方晚晴有条不紊地汇报道，“项目指定了三名高三受助学生，我已完成了其中两位的服务。谢婉婷与李菁巧的成绩得到了稳步提高，心理压力有明显改善，特别是李菁巧的生活难题在‘申展’周总的大方赞助下得到了妥善解决，剩余一名江远风同学也已顺利接触上，我会进一步跟进的。” “小方辛苦了。”喻真问道：“项目执行过程中有遇到困难吗？” 方晚晴想了想，据实道：“感觉校方支持力度还不够，我在学校的角色比较尴尬，有些老师并不理解我的工作。” “能具体说说吗？” “比如学校让我负责担任（1）班的副班主任，这对我接触谢婉婷同学来说是方便的，但难以接触另外两名在其他班的学生，我曾尝试与他们班的老师说过助学项目，但没有得到配合，所以工作挺难开展的。” 喻真点了点头：“这个问题在于我，我得加强与校方的沟通，引起老师们的重视。” “恩，我能说一下吗？”范开城突然开口道，“或许我能解答方小姐的疑问。” “当然，范老师请说。”喻真对范开城是十分尊敬的，从称呼中就能看出，不仅因为对方年长，也因为对方的专业资历。 范开城平和一笑，道：“其实方小姐提到的现象很正常，在我看来，格志高中愿意接纳公益机构驻校服务就是一项大胆举措了，可以说整个申市都少有学校愿意打开大门的，毕竟公益行业在国内尚处在摸索、萌芽阶段，格志的领导已算走在前列，他们也冒着许多不确定的风险。” 众人认真倾听着，范开城继续道：“至于角色尴尬的问题……”他提问道，“方小姐对自己的角色定位是什么？” 方晚晴回答：“对受助学生来说是亦师亦友的角色吧，我不把自己局限在（1）班副班主任的角色上，也是同学们的朋友与长辈。” 范开城笑了笑，道：“从项目开展来看，方小姐对于自定的角色把握还不错，处理问题很活络，也取得了良好的服务效果。不过……”他话锋一转，“你本身就有职业身份，无需接受学校给你安排的副班主任角色，这做法不够专业。” 方晚晴对此表示认同：“的确，我不是科班出身，专业上有所欠缺。” 喻真道：“不只小方，我们几人都不是科班出身，我是法学专业，关倩是市场营销，沈跃是商务英语，其实我们入行前对公益行业都无概念，只知道是做好事的，却不知做好事也有专业的工作方法与基础理论。” 范开城道：“可以理解。‘上善’以往偏行政工作居多，算是政府机关的衍生帮手，只负责帮困资金及物资的发放，所以不需要特别专业的人员来做。而公益项目不是，无论是前期的方案策划还是后期的执行服务都需要专业背景来支撑。”他解释道，“按照喻理事的想法，如果机构执意竞标公益项目，便意味着职能转型，‘上善’不再是一家单纯的社会福利行政机构，而是一家走向专业化道路的社工机构。” “社工机构？”喻真思索片刻，道，“我看过这方面的书籍，当时在书写助学方案时也提到过社工的核心价值理念——助人自助，所以增加了对于受助者精神关怀方面的服务。” 范开城点头道：“社工全称为社会工作，包罗万象，凡有社会需求便会产生社会工作。喻理事想做强助学品牌，等于是把‘上善’定位为专做青少年群体的社工机构了，那么我们都可被称作为青少年社工。”他看向方晚晴道，“所以方小姐不用对自我角色感到尴尬，你在学校就是青少年社工角色，无需再担任班主任。当然，社工这个职业也是近几年才清晰起来的，目前的行业发展制度也不健全，公众对此没有了解，所以想让校方充分信任与配合需要一段时间。” 喻真犹豫道：“这不是光凭时间能解决的，别说公众不了解社工角色，连我们自身都处在迷茫状态，整个行业都是新的。” 范开城道：“社工对于国内来说是新生职业，但境外一些发达地区已发展得相当成熟了，可惜每个国家的文化风俗不同，导致我们无法照搬国外的先进技术，因为会引起水土不服。所以这些年来，上至高校下至民间机构都在致力于研究符合国情特色的理论方法，政府也给予了政策经济层面的支持，只是进步需要时间，不可能一蹴而就。” 喻真问出了关键问题：“我们有什么尽快提高自身专业素质的方法吗？” 范开城道：“国外学者还是总结出了许多通用的社会工作方法，我们可以酌情运用。”他问道，“方小姐在服务过程中全靠生活经验与随机应变吧？” 方晚晴讪讪笑道：“没错，我不懂专业，实在有愧。” 范开城摇头道：“不，其实在有些方面你已经做到了，比如对学生的心理支持、情绪疏导以及社会资源的链接等，你第一次执行项目就能有此效果是属于非常有天赋的。” 方晚晴谦虚地道：“过奖了，那不足之处呢？” 范开城温和地道：“工作方法单一，方小姐基本采取了一对一的个案服务模式，其实还有小组工作坊等多种服务模式。另外，若想将服务做深刻、做细致，不能只针对受助学生本人，他的父母家庭、任课老师与朋辈同学都是重点关注人群，必要时都需开展相应服务。” 关倩大声感叹道：“这么复杂？” 范开城道：“与人打交道的工作是最复杂的，所以社工应具备多学科的综合知识，比如心理学、社会学、政治学、管理学、教育学、法学等，还应熟悉各类政策福利，这是一种兼具耐心与智慧的职业，非常富有挑战性。” 他说的这些方晚晴在实操过程中多少感受到了，她不知其他人怎么想，就她而言觉得这份工作既麻烦又累人，想要做得出色肯定要付出极大的心血代价，相比之下行政工作容易多了。 “方小姐算运气不错，项目行进到一半已看到了服务效果，其实与人打交道的工作不一定能达成目标，很多时候社工辛苦付出但收效甚微，甚至会遇到服务对象完全没有改变的情况，这就非常打击人了。” “那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关倩忍不住问道。 “学会有的放矢，别给自己定太高的目标，改变一个人比想象中困难得多，青少年群体尚有改变三观的可能性，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大多定型……有点扯远了。”范开城拉回正题道，“总之学习前人总结的经验，在项目过程中遇到难题时多与同事进行头脑风暴，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独立完成项目是吃力的，社工非常需要搭档的帮助。” 喻真点头道：“以后的项目我会考虑安排两人共同负责。” “另外，社工在服务过程中也会产生精神压力或负面能量，记得别硬憋在心里，与同事们多聊聊，别因为帮助别人而伤害到自己。” 喻真一一记下了：“我们以后定期团建，一方面学习讨论工作方法，一方面互相释放工作压力。”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关于移情。”范开城叮嘱道，“受助者在服务过程中也许会对社工产生依赖心理，但项目都是有周期的，在周期结束时受移情作用的受助者会离不开社工，这对他们来说是不好的现象，使之偏离自我抉择、无法正常生活。所以社工要具有敏锐的观察力，一旦发现移情现象要及时处理与澄清。” 方晚晴仔细回想了下，幸好她的目标学生没有露出这类苗头，让她放心不少。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们之间接触时间不长，工作不够深入，产生不了移情心理。 这场会议一直持续到中午，众人通过范开城的解说开阔了新思路，学习了新知识，标书方案也有了大精进，纷纷对他心悦诚服。喻真详细制定了机构的继续教育计划，看样子是准备朝社会工作方向努力钻研了。 方晚晴在网站上搜索关于社会工作的定义，看到这样一段话： 社工作为一种重要的社会职业，其社会作用非同一般。从社会使命来看，强调“扶弱济贫”，以解决社会问题、满足社会需求为己任，维护社会稳定，促进社会公平正义。从专业使命看，强调“助人自助”，所谓“助人”是在个人、家庭、群体、社区出现困哪时，社工向其提供专业的服务和支持，所谓“自助”是通过专业服务来整合社会资源、挖掘潜能，推动困难人群走向自救、自立、自助和自强。 作为社会建设的重要方面，社工不仅是社会发展的需要，更是构筑和谐社会的关键力量。 ……这么大的帽子？方晚晴在心里咋舌、苦叹：她好怀念前几年的机构，真是轻松又清净，“上善”制度这么僵硬、待遇又不佳，到底哪里吸引到范老师了？照这样的专业路子发展下去，以喻真严谨认真的脾性，她以后还不得忙到飞起？ 她见关倩去茶水间倒水了，连忙起身跟上去偷偷打听范开城入伙的原因。 “理事也有同样的疑惑，而范老师面试时是这么回答的：他说自从当了爸爸后，比起审核标书更想亲自帮助那些困难孩子，恰好‘上善’将专注于助学项目，与他一拍即合。” 方晚晴不解道：“助学项目不止我们一家，他为何不去福利待遇更好的民间机构？” “他说‘上善’稳定性高，工作稳定对于他这个年纪、有了家庭的男人来说是必要考虑条件，而且他相信‘上善’的待遇会随着项目增多而变多，未来可期。” 真是这样吗？方晚晴挑了挑眉，郁闷地走回了座位。 她走后，关倩立即露出了一个心痒难耐的表情，独自藏着秘密的感觉实在太煎熬了。她刚才好想抓着方姐全盘吐露真相：范开城不是自己主动找上门的，是黎澄特意安排的啊！ 这位大少爷说“上善”刚走上专业化道路，项目没立稳，也许能吸引一些人才，但人家多数冲着官方背景而来，等入职后发现与预想中不同便会轻易打退堂鼓，招新工作不可能一步到位。为了扶持喻理事的工作，他暗地里请来了范开城。 关倩羡慕嫉妒地感叹道：这种做好事还不留名的举动绝对是真爱无疑了，果然被有钱有势的男人爱上等同于被大神带着打游戏，人生副本的难度直线降低了。 第63章 格志高中（19） 经过范开城修改后的助学项目竞标书比原先版本厚实了一倍，不仅补充了多种社工专业工作方法，还增添了许多文书表格。 “要写那么多资料？”方晚晴对着电脑一张张查看过去，“学生基本信息表、主题活动方案、小结和评估报告、个案记录表……”她惊讶道，“每次服务过程都要记录得那么详细，钟点、谈话内容都要写？还有反思与跟进计划？” 范开城道：“不错，而且必须据实写，不得夸张或弄虚作假。在社会工作发展成熟的地区，遇到特殊情况时社工的服务记录可能成为呈堂证供，必须得养成严肃对待的习惯。” 方晚晴犹豫道：“那我之前没有及时记录，现在补写估计无法还原精确时间与内容。” 喻真道：“没关系，先大致写一下吧，与‘申展’的合作算是一次经验积累，从下个项目起咱们一定要按照专业化流程走。” 方晚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申展”的项目周期还剩一半，先前两位目标学生的材料可以一笔带过，但江远风的得按新规定写了。如此细致复杂的文书记录犹如一双监督者的眼睛，她需不停创造与目标学生的互动来丰富服务过程、提高服务质量。 这下无需周逸紧迫盯人，她已没有偷懒机会了。 方晚晴在暗自苦恼，喻真却一脸感激：“这竞标要求真高啊，我原本以为与‘申展’合作的助学方案已离标准八九不离十了，没想到欠缺的地方这么多。”她看向范开城道，“要不是有范老师指点我们，想必这次又得以失败收场了。” 范开城笑道：“凡由官方组织的项目竞标都是最专业的，因为政府聘请了大学教授及国内外的行业专家组成评审团，统统精于此道，标书优劣一目了然。而且……”他补充道：“竞标成功后也不能掉以轻心，因为项目周期结束后的审计工作非常严苛，如果发现服务过程中有不符合规范的操作将对来年竞标产生负面影响。” 喻真感慨道：“原来我们一开始便选择了难度系数最高的挑战。” 范开城道：“没错。其实公益机构的竞标平台有很多，除了政府外还有基金会与爱心企业等，后两者的选拔标准不尽相同，关键看领导人的意识，领导懂行自然能分辨标书好坏，领导不懂行就各凭运气了。目前国内尚未健全相关制度，难免出现混乱现象。” 方晚晴开玩笑道：“看来与企业的合作反而是比较容易的，因为国内大多数民营企业家并不了解社会工作，却也愿意投身慈善事业。” 范开城道：“这只是当下，随着公益行业日趋完善、各类标准制度接连出台后，最后留下来做强做大的只可能是专业机构，所以我们不能光等行业成熟，得先充实起自己的实力。” 喻真表示认同：“确实，社会工作的发展前景是无限的，我们得抓紧时机努力做好转型工作。” 方晚晴拿起茶杯喝了口水，低下头悄悄纠结起了眉毛。 苦日子来了！这是她内心唯一的感想。 方晚晴在机构忙着向范开城充电学习，两天未去学校。她的存在感很低，一般学生发现不了，只有经常在午休时间段找她谈心的谢婉婷感觉出了不习惯。 “方老师又没在吗？” 谢婉婷扑空后提前回到了教室，刚进门就被心上人周逸叫住问话。 “恩。”她轻轻应了一声作为回答。 周逸想了想，道：“我有她的联系电话，你有事可以和她说。”说着便掏出手机作势要拨打。 谢婉婷一看连忙拒绝道：“不、不用了，我没有什么重要事。” 周逸不放弃地道：“别客气啊，我看你找她两天了，有事就电话里说呗。” 谢婉婷紧张地用手盖住了他的手机：“谢谢你，周逸同学，但真的不用。”她语气坚定，说完便快步走回座位、伏案做起试卷。 周逸见状只得遗憾地收起了手机。 不知不觉到了下午放学时间，周逸照例与几位同学一起来到操场打篮球，当他看到老球友江远风步履匆匆地往校门口走去时连忙跑到场边大喊一声：“江远风，你不打会儿篮球再走吗？” 江远风应声回头：“最近都不打了，我急着要赶参赛作品。” 周逸眼珠一转，道：“等等，你给我等着。” 江远风疑惑地站在原地，看周逸三步并两步奔到了自己面前。 “什么事？”他问道。 周逸思索了下，道：“你画画主题想好了？” 江远风道：“大方向有了，具体内容还在构思中。” 周逸好奇地问了句：“方老师指导过你了？她这两天好像都不在吧。” 江远风不在意地道：“没关系，我已有大概思路了。” 周逸不同意地道：“不行啊，没有老师指导就去参赛肯定要吃亏的。” 江远风心想这小子什么时候对自己的参赛作品那么上心了？他笑了笑道：“没事，明天周六我打算去自然博物馆转转，寻找下灵感。” 周逸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我有方老师的联系方式，你可以电话里问下她，别这么草率定主题。” 江远风摇头道：“不用啦，我没习惯和老师通电话。”他调整了下书包肩带，“我先走啦，等我画完就和你一起打球。” 他刚想转身离开，不想被周逸一把勾住了脖颈，只听对方咬牙切齿地说道：“我让你问老师你就问，这是为你好，怎么不听话呢？” 江远风下意识去扳他的手臂，但对方用劲奇大，一时挣脱不开，不禁叫唤道：“周逸，你做什么？” 周逸另一只手已解锁屏幕、灵活翻阅着通讯录，看到方晚晴的名字后毫不犹豫地按下了通话键。 江远风眼睁睁看着，气急败坏地道：“我说了不想麻烦老师，你干什么呀！” 几声通话音后，电话被接通了，话筒里传来了方晚晴轻柔的声音：“喂，哪位？” 江远风立即闭上了嘴巴，周逸眼神一暗，心想她果然没存自己的号码，沉默两秒回道：“是我，周逸。” “哦，周逸同学，找我什么事？” 周逸瞥了一眼被牢牢固定在三角臂里的江远风，平静地说道：“是（8）班的江远风同学吃不准参赛主题，你说过要指导他但这两天又没来学校，他一着急就让我打电话来问了。” 江远风脸色一黑，用口型与中指向周逸传递了无声的抗议。 “哦对，这两天我在机构忙事，下周一就来学校，不知道江同学来得及吗？” 江远风刚想回答，周逸早有所料地用拇指盖住通话孔并远远移开了手机，放松对他的钳制后走出两步再慢条斯理地回答道：“他就是来不及才急着让我打电话给你的。” 江远风再次竖起了中指。 周逸毫不理会：“他实在不知道画什么，就说明天去自然博物馆看看，他人就在我边上，要不你直接和他说吧。”说完便坏笑着将手机递了过去。 江远风满脸不情愿地接过后放在耳边礼貌说道：“不好意思方老师，我没想打扰你的。” “无妨，是老师疏忽了，这本就是答应过你的事。” 江远风尴尬地笑了笑。 “这样吧，明天我随你一起去博物馆看看吧。” 江远风忙道：“哎，这样太麻烦老师了，周末是休息日啊。” “老实说，我倒现在还没有去过那里，正好随你一起去开开眼界。对了，我得问一句，你明天是有别的朋友一起去吗？” 江远风老实巴交地回道：“……那倒是没有。” “那就定了，明天我们边参观边商讨吧，你打算几点去？” 江远风一脸懵，顺着她的话头犹豫着道：“下午一点吧，方老师觉得呢？” “没问题，那就一点钟博物馆门口见。” 江远风目光呆滞，心想事情的走向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嘴里客气地道谢：“……占用老师您的休息时间了，实在抱歉。” “哎，别放在心上，就当出去玩了。” 通话结束后，江远风如梦似幻地将手机还给了周逸，他从没想过会与老师在周末假日单独出去“玩”，真是压力山大啊！ “回神了。”周逸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江远风这才反应过来，面对眼前这位始作俑者恶声恶气地道：“你到底什么意思？” 周逸耸了耸肩：“如你所见，帮你大忙啊。” 江远风白眼一翻：“滚你的，方老师这下要与我一起去了，多不自由啊！” 周逸无辜地道：“怕什么，她又不吃人。” 江远风皱起眉头：“但我并不想在放学后还看到老师的脸，精神上太刺激了。” 周逸挑了挑眉毛，道：“那我陪你一块儿去吧。”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我也舍命陪君子一回，多我一个气氛应该会轻松很多。” 江远风一脚踢过去，笑骂道：“还不是你惹出来的事，陪我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两人嬉笑打闹了一阵，之后周逸被队友叫去打篮球，而江远风终于没人阻拦地顺利走出了校门。 第64章 格志高中（20） 方晚晴在接到周逸电话前正在机构开研讨会，会上范开城对服务对象的选择提出了建议。 “其实高三年级不是最佳选择，高考是读书阶段放在首位的大事，备考期间不利于社工开展任何活动，校方与家长的态度也不会太支持。”范开城道，“当然，不是说高三生没有服务需求，只是咱们机构在经验不足的情况下不应特意去挑战敏感年级。” 方晚晴有所感触：“范老师说得有理，我在执行项目过程中也是忧心忡忡，怕万一掌握不好分寸影响到学生的迎考情绪。” 喻真思索了下道：“那么我们这次竞标将重点关注对象改为高一年级贫寒生？” 范开城摇头道：“不要将目光只局限在贫寒生身上，有些孩子虽然家庭经济条件困难，但自身积极向上，并没有太大问题，社工不该带着有色眼镜看人。” 方晚晴想到了江远风：“我的最后一位目标学生似乎就是这样，成绩稳定、画画出色、为人开朗、与老师同学的感情都很好，暂时看不出任何服务需求。”她说道，“不过他确实经历过家庭不幸，我猜想他的内心深处一定有伤口。” 范开城道：“这属于深层次的服务，如果对方始终不愿意交代伤口，社工没必要硬去触碰。”他解释道，“其实学校里还有更多显现问题需要社工及时去处理，比如校园暴力、德育及心理教育工作、生活常识类知识宣教，教师层面的舒压、家长层面的沟通等，这些才是迫切需求。” 喻真边记录边听范老师传授经验：“首先，我们必须让校方明白社工进校后能为学生提供哪些服务，改善哪些问题，带来哪些成效，在此沟通清晰的基础上再提协作配合，这样老师们能了解社会工作的意义及目的，社工在项目执行过程中才不会陷入被动、施展不开。” 喻真点头道：“前期沟通的确重要，我会与学校联系会谈时间，到时候麻烦范老师随我走一趟，许多专业问题还需你来说明。” 范开城笑道：“当然，我想学校一定会乐意加深交流探讨，因为方小姐已为机构做出了一个良好开端。” 方晚晴忙道：“过奖了，我离专业还差得远呢。” 范开城道：“方小姐行事灵活、思虑周全，虽然在专业知识上有待增进，但你具有成为一名真正社工的基本素质。” 方晚晴谦虚地笑了笑，提出一个困惑：“请教范老师，刚才我有提到过一位表面上一切太平的目标学生，是否还有继续跟进服务的必要？” 范开城道：“既然是合同里规定的那就继续服务下去，方小姐做事有分寸，相信凭着你的生活经验一定能将项目要求完成得很好。” 方晚晴心里有了底，这时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发出了震动声，接起一听，话筒里传来了周逸的声音。她的第一反应是：兔崽子盯得紧，自己不过两天没去学校就来电查岗了，真是他哥忠心耿耿的项目小督查。在通话过程中得知江远风的选题困扰后立即决定同对方一起去博物馆，她懂范老师的意思，无需强行抚慰学生的心伤，但必须做点内容来充实最后的项目报告。 --------- 星期六，是个阵雨天。 方晚晴运气不错，出门时没下雨，坐上公交后雨下了，等到了目的地雨又停了，她的伞一直放在挎包里保持着整洁干燥。路面雨水潮湿，她放轻脚步、避免踩中积水洼，慢慢走到了自然博物馆门口。此时距离约定时间还有20分钟，方晚晴不着急，独自站在街边欣赏起眼前这座历史悠久的英式古典建筑。 此处是繁华区域，她从小到大路过博物馆大门无数次却从没进去过。本地人都有个懒惰习惯，觉得自家门前的景点横竖跑不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参观，反而一再错过。 “方老师。” 她正细数着门厅地坪上用五彩马赛克镶嵌起的花瓣数量，突然听到有人走近喊了一声，她知道是学生来了。 “江远风……”她微笑着抬起头，刚想与目标学生打个招呼，不想看到了站在旁边的周逸，不由意外道，“咦，周逸同学也来了啊。” 周逸难得穿上便服，不再是千篇一律的学生模样，多了几份新鲜变化。他五官立体、身高腿长、在复古米白色大理石外墙的衬托下显得俊逸不凡，仿佛在拍外景海报。 “恩。”他微一点头算是回应。 兔崽子又拽起来了！方晚晴暗自吐槽，嘴上亲切地道：“去买票吧，记得出示学生证可以优惠。” 三人检票后入了馆，方晚晴第一次踏进这里，发现游客不多，远没有想象中热闹。 馆内的装修风格已陈旧，斑驳的白墙、掉漆的红木门窗，褪色的解说面板及照明不足的光线无不透露出厚重沧桑的岁月感。小逛片刻后她逐渐被一股神秘、幽静的气息所包围，清冷安静的场馆、破败蒙灰的陈列，组合在一起给人一种时间慢流、徒生孤独的错觉。 “你为何想来这里？”方晚晴问向江远风。 “我很喜欢看节目，这次参赛主题也想画与动物有关的。”江远风伸出手指往天花板指了指，“楼上有各门类动物标本，栩栩如生，我打算仔细观察下。” 方晚晴爽快地道：“那我们直接上楼吧。” 她省略了植物、地质、天文等分馆的游览时间，直奔动物馆而去，因为这次陪同就为帮学生选定作品主题的，目标明确、无需耽搁。 从旋转楼梯拾步而上，方晚晴突感眼睛一花，猝不及防地被摆放在楼梯口的凶猛大老虎吓了一大跳。周逸见状促狭道：“这是假的，怕什么。” 方晚晴喘了口气道：“……这标本怎么不用玻璃柜装着？看着就像真的一样。” 江远风笑道：“这本来就是真的啊。” 方晚晴睁大眼睛看着它：“……我知道，只是它，就这么放着不管？” 周逸嗤笑一声：“怎么，还怕它逃了？” 方晚晴听出他语气中的嘲笑，立马正色道：“我是说它缺少防护装置，万一被人碰坏了怎么办？” 周逸道：“这家博物馆客流量就这点，双休都没什么人，平日更稀少，不太会有人去破坏它了。” 江远风惋惜地跟了一句：“是啊，听说要闭馆迁址了。” “要搬了？”方晚晴吃惊地道，“那我今天算是赶上末班车了。” 三人绕过大老虎，方晚晴发现正厅里参展的都是大型兽类标本，基本未装在玻璃柜里，仅用防护带隔离，伸手可触。她小心翼翼地站在一头巨大的白极熊面前惊叹道：“它看着好高啊，得超过两米了吧。” 江远风边看说明板边道：“恩，而且它才七岁。” “不得了。”方晚晴口中喃喃，“果然人类在这些动物面前不堪一击。” 周逸看她一脸敬畏，附和道：“恩，北极熊确实高大。”他闪身蹿到她的右侧方，嘴角扬起了一抹坏笑，“不过单论体积的话，陆地动物根本不能与海洋动物比。”他歪头瞥了眼懵懂不知的方晚晴，神秘地说道，“你往我这个方向看，注意千万别眨眼睛。” 方晚晴困惑地看过去，只见周逸飞快让开身体，在他身后猛然出现了一头巨大无比的暗色鱼。这条鱼估计有十多米长，体型宽广似鲸，一张嘴巴就好比成年人的高度。 “……”方晚晴顿时吓得眼睛都直了。 “这是鲸鲨，世界上最大的鱼类动物。”周逸奸笑着介绍道，“震撼吧！这条还不是最长的，最长的可达20米。” 方晚晴彻底僵住了，照理来说光凭周逸的小身板根本挡不住这头庞然大物，不过它摆放的位置很偏斜，暗色身躯融进了晦暗不明的灯光里，很容易让从没来过这里的游客先被白色北极熊吸引而忽略了它，待看完大熊毫无防备地转头后再被眼前这头出其不意的暗黑鲸鲨吓一大跳。 方晚晴本就害怕巨大物的视觉冲击，再经周逸刻意提醒后就更害怕了，她勉强回过神，对兔崽子狠狠飞了一记眼刀，斥责道：“幼稚鬼，果然是不懂事的小屁孩才爱干的事！” 周逸笑得一脸讨打：“自己胆子小还怪别人。” 方晚晴不与他争吵，迅速离开了鲸鲨领地，这头“霸王鱼”压迫感太强，她是待不下去了。周逸自然地紧随其后，嘴里调侃话不停：“标本都怕，还不承认自己是胆小鬼。” 落在后头的江远风一脸无语，他看着周逸亦步亦趋的背影纳闷地想到：这小子说好是来陪他的，怎么行动上更像是来陪方老师的？ 正厅后有条华丽又陈旧的长廊，边上是各类特色小展厅，三人依照顺序进入了昆虫标本室。方晚晴已恢复了镇定情绪，周逸通过观察发现她惧怕体型大的动物，对蚊虫毒蛇类则没有反应。 换到小型兽标本间时江远风提议道：“方老师，我打算在这里多留会儿，你先逛下去吧，我记得后面有鸟类标本室，是这里最出名的，值得一看。” 方晚晴知道他是看中了面前这些小兽，点头道：“好，那我先去晃一圈，然后回来找你。” 她愿意留给学生安静观察的空间，独自抬脚向室外走去。江远风刚想与旁边的周逸说点什么，就见他毫不犹豫地跟在方老师身后离开了。 “……” 两人在长廊上一前一后走着，很快进入了鸟类标本区。方晚晴刚听江远风介绍时就好奇心盛起，很想见识下世间到底有多少种奇奇怪怪的鸟。她是不怕鸟的，因为它再大也大不到哪里去。 她来到第一间标本室门口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因为这间房特别暗，往里看去像是没有开灯，虽然这家博物馆的整体灯光设计就没大亮过，可好歹维持了视可见物的程度，像这般接近漆黑一片是没有过的。 “照明设备是不是坏了？”她轻声嘀咕了句，“要不直接略过去下一间吧。” 周逸扫了眼外墙：“没有贴禁止告示，里面应该有东西，先进去看看吧。” 方晚晴是想走人的，无奈周逸在后方挡着道，她不愿表现出怯懦的样子让对方笑话，只得硬着头皮慢慢向里走去。 房里并非完全漆黑，隐约有点诡异的亮光，方晚晴不敢走深，估摸着走到中间区域便停下来开始茫然四顾，当眼睛慢慢适应暗处光线、看清前方景象时，她瞬间体会到了头皮发麻的感觉。 这里确实有标本展示，并且数量非常多，三面贴墙的橱窗里布置了许多树木枝干，而上面站立着密密麻麻、各种体态的猫头鹰。 最令她恐惧的是，这些明明已是死物的标本居然个个眼冒绿光、密切注视着她，好像下一刻就会展翅飞翔、群起而攻之。 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间房里仅有的微弱灯光全部出自它们之眼。 这是什么鬼设计！ 方晚晴遍体生寒，勉强咽下喉咙口的尖叫，不假思索地朝门外跑去。她脑袋里已是一片空白，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恐怖之地，完全忘了避开身后之人，直至一头撞进了对方的怀里。 “……”周逸被她毫无征兆地一冲不禁后退半步、伸出右手扶稳了她，“小心点啊，这里很暗。” 方晚晴没有回应，下意识想推开他的阻挡重回光明。 周逸感受着她的无声抗拒，环顾一圈后了然地翘了翘嘴角。 这么害怕呀！ 他在原地站定，揽过她肩膀的手臂微一使力便轻而易举困住了怀中人，他低下头在她耳畔轻声问了句：“刚进来就要走，急什么呢？” 方晚晴没空与他废话，继续用劲推他：“这里没什么好看的。” 周逸不动如山，故意问道：“告诉我，你是不是害怕了？” 方晚晴推不动，只得抬头瞪他：“放开我，周逸。” 周逸盯着她慌乱无措的表情无动于衷地说道：“说实话就放开你。” 方晚晴在惊吓之余火气骤升，急得抬手打了一下他的脑门，趁对方吃痛之时赶紧冲出了阴森恐怖屋。 “……”周逸捂着脑袋愣在当场，不是因为被打疼了，而是一向四平八稳、巧舌如簧的方晚晴头一回对他做出了如此孩子气的举动，令他出乎意料又无比新奇。他再次看了眼一众不得动弹的“探照鹰”步伐稳健地向外走去。 走廊上，方晚晴看着窗外川流不息、人来人往的热闹街区寻求着心理安慰，不得不说，她已不想再开眼界了，指不定后面还会出现什么妖蛾子。 “方老师。”周逸缓缓走到她身边询问道，“你还好吧？” 方晚晴答非所问：“下大雨了。”她简洁地说道，“我去看看江远风，你自便吧。” 周逸耸了耸肩膀：“这里我来过好几次，该看的都看过了，还是一起去找江远风吧。” 方晚晴不再多言，率先朝前走去。 周逸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想起对方刚才在自己怀里柔弱无力的反抗姿态好笑地想着：她怕的东西真多啊，又怕黑又怕大物的，胆子这么小还在他面前装什么大人呢！ 两人回到了小型兽馆，江远风诧异地问道：“都看完了，那么快？” 方晚晴担心周逸乱讲话，连忙转移话题道：“外面下大雨了，正好你慢慢看，不着急的。”她问了句：“话说你有思路了吗？” 江远风点了点头：“恩，我就打算画幅‘动物世界’。” “主题呢？” 江远风自信满满地道：“‘物竞天择’，老师觉得怎么样？这是我平时看‘动物世界’的感受，也是今天浏览动物进化史时的体会。”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方晚晴思索片刻，认真地道，“昨晚我查过前一届‘文艺展’的信息，发现了一个共同点。这个展览不单纯比画功，还讲究主题意义，去年所有的获奖作品都具有积极向上的意义，比如弘扬传统文化、‘真善美’正能量、科技结合艺术的创新等，所以你提的这个主题最好再酝酿下，不是说不好，而是‘物竞天择’的概念偏黑暗残酷，从获奖层面来说希望不大。” 江远风耐心听着，求教道：“那方老师有何好的主题推荐吗？” 方晚晴道：“或许你可以画与环保相关的内容，比如全球变暖带给动物生存环境的破坏，乱扔垃圾导致海洋动物受伤死亡等，角度有很多，最好突出警示与教育意义，这类公益主题肯定讨巧。” 江远风看着前方的猴子标本陷入了沉思。 周逸突然开口道：“何必为了比赛名次去刻意迎合评选标准，难道不该画出自己的心中所想吗？” 方晚晴道：“心中所想任何时候都可以画，但比赛有比赛的考量因素。” 周逸不屑地道：“艺术应该是无价的，掺杂政治观念或输赢胜负就不纯粹了。” 方晚晴语气肯定：“江同学当然是不在乎这些的。” 周逸奇怪道：“那他犹豫什么，就画‘物竞天择’啊。” “但他也有其他需要在乎的东西。”方晚晴冷淡地说道，“而这方面你永远不会懂。” 周逸在她徒然变冷的视线中不由禁了声，而听闻此言的江远风却朝她投来了释然一笑：“我有决定了，谢谢方老师的指导。” 方晚晴也回以了温暖笑容：“加油，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地方都可以来找我。” “好的。” 被明显排除在外的周逸不爽地皱起了眉毛，他很不喜欢看到她对自己态度冷漠，也很想知道自己到底哪里不懂，但显然眼前这两人都没有为他答疑解惑的意思。 第65章 格志高中（21） 方晚晴在给江远风分析时下热门的环保议题，讨论到底怎么画才能获得评委会的青睐，周逸在边上无聊地听着，他心存芥蒂却没法插嘴，只能在小小的馆藏空间里耐着性子踱来踱去。五点一到，工作人员开始清人，江远风借口去小解，周逸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一起进入厕所，江远风走到厕位前拉下裤链准备放水，周逸并无尿意，单站在他身后一脸深沉，江远风觉得古怪，回头瞥了眼，问道：“你不尿？” 周逸摇头：“我有话问你。” 江远风面露难堪：“大哥，被你这样盯着我怎么安心尿。” 周逸反应过来：“哦，那你慢尿，我在外面等你。” 他离开后江远风一身轻松，边解放边想：这小子真搞笑，有什么重要话非要跟到这里来说。尿完他走到盥洗盆前洗手，对等在边上的人道：“什么事？” 周逸没有犹豫，直问道：“她说你在乎的东西我不懂，到底指什么？” “她？你是说方老师？”江远风好笑地说道，“就为这个问题你像个女生一样陪我结伴上厕所？” 周逸翻了个白眼：“你俩在我眼前明晃晃地藏着秘密，我能不好奇吗？” 江远风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目露探究道：“你和方老师很熟吗？她是你亲戚？” 周逸面无表情：“你瞎想什么？” “不是吗？”江远风就着流水轻搓双手，“我一直觉得方老师的身份很神奇，高三所有班级都没有副班主任，就（1）班有，她平时不授课却很自由，还能跑去体育课当助教，甚至愿意在周末陪我这个（8）班学生参观博物馆……她的工作重心好广泛，不像学校里的任何一位老师。” 周逸解释道：“她本来就不是老师，她是一家公益机构的工作人员，专门来格志帮助……一些学生的。” 他说得含糊，但江远风一下子听明白了：“怪不得去年底的助学金申领就是由方老师负责的……”他轻叹一声，“所以她会这么关心我是出于我在她的帮困名单上吧。” 周逸担心他和李菁巧一样自尊心受挫，赶紧补充道：“你别把她的帮助当成负担，这是项目合同里规定的，她从没有看轻过任何一名学生。” 江远风关闭水龙头，甩了甩水淋淋的双手：“我知道，方老师很懂我，也尊重我的想法，她是一位很温暖的老师。” 周逸轻咳一声道：“她到底怎么懂你了？” “这个嘛……”江远风扬起一抹奇异的笑容，“既然你连项目合同都知道看来是与方老师很熟了，不如直接去问她吧。” 周逸一脚踢过去：“我与你更熟，快给我说！” 江远风灵活躲开了对方的攻击，反问道：“你觉得我与方老师讨论的环保公益主题怎么样？有胜算吗？” 周逸坦率道：“听上去是不错，不过这样套题有意思吗？画出来的东西根本不是你想表达的。” 江远风道：“就知道你会这么想，可是‘文艺展’奖金丰厚，套题更能赢得比赛，我需要钱，当然选择提交获奖希望更大的作品。” 周逸意外道：“是为了奖金？” 江远风耸了耸肩膀：“还有两个多月就高考了，要是没有金钱回报我何必费这功夫去凑热闹。”他轻笑道，“我原本也在犹豫主题选择，到底是遵从内心还是讨好赛制，不过方老师点醒了我，其实我心里的天平早已倾斜，只是不愿承认而已。” 听他的语气明显更喜欢表达自我想法的主题，但因现实所迫不得不选择刻意讨好赛制。周逸不禁陷入沉思，他很想帮助这位陪自己打了三年篮球的默契球友。 江远风开起玩笑道：“这是一个开头，踏出这一步后就轻松多了。我一定会考上一所优秀大学，毕业后当个成功的商业画家，然后赚大把大把的钱，买大房子，娶白富美，最后走上人生巅峰。” 周逸皱起眉头，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矛盾表情，张口欲言却不知说什么合适。他的同学有苦衷，而他没有随意指摘的立场。半晌，他不服气地说了句：“我完全可以理解你的难处，你们干嘛断言我不懂？” 江远风笑着辩解：“那你要去问方老师，我可没说。” 周逸轻轻哼了一声朝楼下走去，江远风跟在后边面容平静，他想到自己小时候也是家境优渥、不知人间疾苦，凭着天资聪颖心怀巨大抱负。 可惜祸福难料，这几年他寄人篱下、亲情缺失，绘画这门满载热情的爱好已在窘迫的生活压力下逐渐被定位成赚钱翻身的手艺。他之所以没有放弃它是因为比起普通工作，一门特长更容易获得高薪酬劳。只是他必须明白，走特立独行的艺术路线是不可能了，他没有太多时间等待，唯有迎合市场当个商业画家才能赚到快钱，从而安身立业，照顾好家人。 不过这方面周逸是不会懂的，他一直生活在云端，就像当初无忧无虑的自己，怎能真正体会到理想与现实的距离呢？ 两人来到一楼门厅，方晚晴已在等着了，看到学生后指了指室外淅淅沥沥的小雨，问道：“你们都带伞了吗？” 学生们点了点头，她放心一笑，从包里取出伞撑开：“那就早点回家吧，路上小心。” 她刚踏出一步，周逸出声喊道：“等等，我还有事问你。” 方晚晴转头看去，心想这晚饭时间、阴雨连绵，兔崽子不着急回家还想废什么话呢！她皮笑肉不笑地道：“又怎么啦？” 周逸示意江远风道：“你先走吧，下周学校见。” 江远风好奇地打量了下俩人，暗想方老师虽然不是真正的老师，却也挂着副班主任的头衔，但这小子对她完全没有尊师重道的态度。还有他为何会对项目信息如此了解，以年龄差来看不像是朋友关系，又不是亲戚，真是奇怪啊！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礼貌回应道：“好，那我先走了。”他最后朝方晚晴招呼道，“方老师再见，今天很感谢你。” 方晚晴朝他亲切一笑：“回去小心。” 江远风走后没多久工作人员来赶人了，说闭馆时间到了，不让待在门厅内，于是俩人各自撑了把伞站到了马路边上。 周逸道：“我送你去车站吧，边走边说。” 方晚晴站定不动：“下雨天别多走了，而且你好像和我不顺路，直接在这里说吧。” 她这副看似客气的样子实则像面对面隔伞谈话的间距，疏远又靠近不得，周逸停顿了下道：“我知道江远风是为奖金才放弃真正想画的主题的，实在可惜，其实可以有其他解决方法。” 方晚晴问道：“什么方法？” 周逸提议道：“……我可以借他钱，不够的话我哥也可以，就像李菁巧那样无息贷款的方式，你觉得妥当吗？” 方晚晴不置可否：“不错，你很有同学爱，可以去和他谈谈。” 周逸疑惑道：“你不去说吗？” 他一直忍着没开口就是因为考虑到李菁巧的前车之鉴，怕他光凭自我意愿而不小心伤害到对方的自尊心，所以才想来请教下思虑周全的方晚晴，不过她并没有对这项提议表现出积极认可的态度。 方晚晴解释道：“一笔租房费用对于李菁巧来说能解燃眉之急，但对于江远风来说没有用，他的经济负担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周逸不解道：“他到底什么情况？” 方晚晴摇了摇头：“老规矩，不能说，我要保护好目标学生的隐私权。” 周逸道：“但他的专业路子在走偏，如果你鼓励他讨好赛制、迎合市场，对他未来未必有好处。” 方晚晴道：“公益主题设计具有社会价值，三观正向，不是完全没有意义的事。” 周逸有不同看法：“但艺术创作不该以三观是否正向来衡量其优劣，否则古往今来不会出现那么多伟大的作品，艺术就该表达自我、遵从内心，这才是作品的真正价值。” 方晚晴轻描淡写地道：“那你得和主办‘文艺展’的评委会去说。” “我是说真的。”周逸一脸严肃，“江远风高考的美术专业分非常高，老师也常说他有天赋，如果他是为了钱无奈妥协，我可以帮助他。” 方晚晴道：“所以我说你可以与他谈谈，只要他愿意接受你的好意。” 周逸皱起了眉毛：“我想你给我点帮助，而不是敷衍我。” 方晚晴叹了口气：“我没有敷衍你。”她问道，“你觉得他考得上美院吗？” 周逸毫不犹豫地道：“当然，无论是专业课还是文化课他都没得说。” “美院是大学最好的艺术殿堂，学费也是最高的，别的不说，光是凑足学费就该让他不堪重负了，所以取得‘文艺展’的奖金与版权费的机会对他来说非常重要。”雨势又有变大的趋势，方晚晴加快语速道，“总之他的情况很复杂，不是一笔小钱就能解决的，他最终还得靠自己。” 周逸想了想，道：“我就问一点，他对‘文艺展’的迎合心态是偶尔一次还是会持续下去？” 方晚晴模糊地道：“今后的事谁能预测，我又看不到未来。”密集的雨点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水帘，但仍挡不住周逸清澈的目光，她不耐烦地道，“你真是想多了，公益主题又不是邪门歪道，也算是为社会做好事了，不该鼓励吗？” “那游戏呢？”周逸突然换了个话题，“游戏具有巨大的产业价值，但缺少社会正向价值，那你认可游戏的存在价值吗？” “你又说道哪里去了？”方晚晴对他的跳脱思维很是无奈，“我从没看不起游戏，之前的论题作业我还帮你一起做了，你忘记了？” “我没忘记。”周逸静静看着她，“既然你不心存偏见，那也应该明白优秀的艺术创作不是以社会价值来衡量的，你鼓励他讨巧赛制会影响他对待绘画的态度，以及他的未来发展。” 豆大雨滴无穷无尽地坠落在地上，溅开的水花很快打湿了方晚晴的鞋袜裤脚，她浑身难受地道：“周逸，雨太大了，不是谈人生谈理想的好时机，我们下次再说吧。” 周逸还在不依不饶：“你不该鼓励他在艺术上放弃自我、迎合市场，你的指导方式不对。” 雨越下越大，此时一阵风吹来，单凭雨伞已罩不住横向乱飘的雨点了，方晚晴不想再与他耗下去，大声道：“周逸，你太高看我了，我在格志只待半年，接触江远风只有这段时间，五月一过我就走人，以后基本没有再见面的机会，我根本影响不了他一辈子。” 她说完就想走，周逸平静地接了一句：“你确定影响不了吗？” 方晚晴神色激动地回道：“谁能确保别人的一辈子，你真是莫名其妙。”她在风雨中湿了衣衫，寒气袭身，越待越恼火，“艺术家的路子那么好走吗？江远风的经济负担那么重，先不说学费，他连基本住房都没有，申市的房价多少钱一平？他今后还要结婚生子、照顾老人，哪样不需要用到钱？即便他选择走商业路子又如何？这难道不是趋利避害的保险选择吗？”她越说态度越冷，“所以我说你永远不会懂，你家庭富裕，有资本做梦，可以尽情追逐理想，但你根本看不见普通人的现实压力。你还说要帮他？你哥难道是慈善家，可以直接给他一套房子？再说江远风会愿意接受吗？他只想且只能靠自己。” 又一阵风吹过，方晚晴苍白着脸总结道：“你太小题大做了，也太天真了。” 周逸见她冷得打颤，顿时手足无措，他并不想看到她难受，磕磕绊绊地道：“我、我帮你打车吧，别生病了。” 方晚晴没有反应，似陷入神游中，不得不说周逸的话不是没有进入到她的心里，她突感疲倦地说道：“反正我是没办法了，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根本不适合这份工作，要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把我想得那么重要，那我真的承受不住这份工作使命。”她厌厌地说了一句，“你说得没错，违背自己心意做事确实难过，就像江远风不愿迎合市场，我也不想去改变别人……或者说我其实一点不喜欢这份工作。” 她最后一句的语调极轻，就像自言自语，多亏周逸一直密切注意才一字不差地听见了。瞬时一大堆疑问爬上心头，他好想追问她心里的真实想法是什么，她不喜欢这份工作那喜欢什么样的工作，她的理想又是什么？ 不过他来不及问出口，方晚晴已顶着大风大雨向车站走去。周逸没有叫到车，因为申市出租车一向供不应求，何况是在下雨天，他站在原地看着她单薄远去的背影惆怅地想到：如果我有车的话就可以直接送她回去了，这样她起码不会在雨中受罪了。 第66章 新客户 “上善”按时提交了焕然一新的市场公益项目竞标书，渡过三月春寒，进入了四月天。 自从经验丰富的范开城来了后，喻真犹如拨开云雾见明月，对机构未来发展有了新的认识。她联系上本地社会工作者管理协会申请加入组织以获取机构能力建设与继续教育培训的资源平台，同时翻出去年评上的“三星”证书感慨道：这一年来不是没有进步，但所作所为仅是为了提高非编人员的微薄收入，对公益事业定位、专业概念并不清晰，现在总算是寻找到了努力目标——她将带领“上善”转型成为一家专业的社工机构，致力于青少年群体的社会工作服务。 喻真犹自思考着，突然想起了黎澄，她这算不算发现理想方向，是否要告知他一声呢？ “笃笃笃……” 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沈跃推门而入，兴奋地道：“理事，来了位客人说要与我们谈合作！” 喻真一脸意外，她还是第一次遇到有合作主动找上门的，赶紧走出办公室迎接客户。 会议室内，关倩正忙着端茶倒水，范开城在陪聊寒暄，喻真进去后礼貌地招呼道：“你们好，我是机构理事喻真。” 新客户有两人，一男一女。女士派头更大，明显是上级，看气质应是上了岁数，但保养妥当、举止优雅，让人吃不准究竟几岁。她先是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喻真，随即客气地道：“你好，喻理事。我们来自‘汇盛’百货公司，我姓萧，这位是胡经理。” 她话音刚落，身边的男士立即递上名片，友好地道：“喻理事，我是业务直接联系人，胡伯康，还请多关照。” 喻真双手接过，双方握手致意后一起入了座。 关倩上完茶点便轻轻带上门离开了，室内只留经验丰富的范老师陪着理事。范开城瞄了眼手中名片，思索着道：“我刚就觉得‘汇盛百货’的名字听着很耳熟，请问是北角区正在重修扩建的那家吗？” 胡伯康点头道：“不错，集团总部对‘汇盛’有了新的规划设计，近期部分区域停止营业了，员工们的工作事务减少了许多，我们萧董事体恤基层，想到利用这段空闲期开展些关怀福利工作。” 范开城笑道：“原来如此。因为我家就住在北角区，也长逛‘汇盛’，怪不得上周去的时候看见许多楼层在大面积封锁装修。” 他边说边从裤袋里拿出手机，趁别人说话时偷偷在桌板下方上网搜索起“汇盛”的信息来。 喻真赞叹道：“‘汇盛’真是家很替员工着想的企业，两位都是很有爱心的领导人。” 萧女士开口道：“过奖了，近些年政府一直在提倡公益事业，企业当然有义不容辞的社会责任。” 喻真问道：“不知贵司的合作要求是什么？” 胡伯康道：“‘汇盛’的一线岗位多为外来务工者，平日兢兢业业、付出良多，我们希望能为他们做点有意义的事。”他补充道，“其实企业工会设有重大病援助基金，经济层面的关怀福利一直在做，我们找到贵机构就是想在经济层面外开展其他形式的关怀工作，最好能达到减轻员工精神压力、提升他们生活幸福感的作用。” 范开城很快查到了“汇盛”的资料，果然如他所料，“上善”不是大名气公益机构，也从没做过外来务工人员服务项目，非专业对口，正常情况下是不会有企业主动联系的，除非是有人特意指使，比如他的雇主，“黎氏”集团少东家，而“汇盛”恰恰就是他家名下的产业。 这就说得通了，范开城心中有底，笑着说道：“这是精神层次的关怀需求，不得不说贵司考虑得很周全。” 喻真好奇地道：“我能请教个问题吗，不知贵司为何想与我们机构合作？”她谦虚地笑了笑，“‘上善’在行业内并非知名机构，我们也没有做过相关宣传。” 萧女士回答道：“是这样的，我先前在周刊上看到过贵机构的公益行为报道，对‘上善’的印象很好，而且能上杂志的机构肯定具有专业实力，所以才让我起了合作意向。” 喻真理解地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道：“感谢你的信任，不过老实说，‘上善’才刚起步，专业能力还在培养中，而且我们的核心项目是青少年群体，之前没有接触过外来务工人群，缺乏相关服务经验，估计难以承接贵司的合作。” 范开城一听急了，很明显喻理事并没有接手新业务的打算，与雇主的愿望相悖。“汇盛”俩人闻言也愣住了，他们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诚实，一点不吹嘘自己，还把底牌给亮了。 萧女士用欣赏的语气道：“喻理事是诚信之人，我喜欢这份品质。” 喻真好心建议道：“市面上应该有专门从事相关人群的公益机构，他们比我们更专业，能为你们提供更好的服务。”她转头问向范开城，“范老师，你资历深厚，有推荐的公益机构吗？或许可以为他们提供下参考意见。” “呃，让我想想啊……”范开城打着“哈哈”暗叹道：他的雇主明显低估了喻真的正直品性，送上门的生意都不做，还义务帮忙转介，这回要怎么收场。 他在苦思冥想，萧女士微笑道：“我有个想法，既然‘汇盛’今天找到这里也算与‘上善’有缘，不如咱们先商讨下合作可能性吧，或许能打开新的工作思路呢？”她和气地道，“刚才喻理事表现出的实在性格让我安心，我对‘上善’的好感度更高了。” 喻真还在犹豫，范开城马上接口道：“我能理解理事的担心，怕机构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过以实际情况来看，无论是外来务工者还是青少年人群都是有重叠部分的，只要找出相同点，我们就能发挥过往积累的经验去完成新领域的工作。” 喻真对他非常尊敬，潜心听着，并打开笔记本准备学习记录，范开城谆谆善诱道：“我这里有个预设，外来务工人员可分为单身与有孩两种情况，在这两种情况下，显然有孩之人更具有服务需求。因为他们大多为了在大城市打拼而将孩子遗留在原籍地生活，大人朝思暮想、孩子孤独缺爱，如果能为这类群体做点暖心服务一定能缓解彼此间的分离之苦、提高生活幸福感。” 喻真恍然大悟：“牵涉到孩子，也的确是青少年人群。” 胡伯康表示认同：“这个设想妙，贴合现实需求，而且公司里这类人群不少。” 范开城继续道：“留守儿童是社会政治经济快速发展中出现的一大突出难题，非常需要社会力量去关心这部分群体。” 萧女士道：“范老师想法独到，看来公益项目交给‘上善’没有错。”她用鼓励的眼光看向喻真道，“喻理事不用多虑，就照这个思路去设计方案，与人共事我最看重对方的品德，贵机构深得我心。” 话说到这份上，喻真也不再推辞，她态度诚恳地道：“我们一定好好努力，不辜负贵司的期望。” 萧女士亲切地笑着，又提了个要求：“我希望这次合作能由喻理事来主负责。”她说明道，“当然，你作为机构理事一定是主负责人，我的意思是最好能由你来亲自操办，这是我的额外私心，喻理事为人正直可靠，交给你才放心。” “没问题。”喻真干脆地道，“我会负责到底，尽我所能。” 萧女士满意地点了点头。接下去双方详谈了项目周期、资金支持等细节问题，愉快结束了会议。 送走“汇盛”俩人后，喻真将欢欣雀跃的关倩和沈跃叫入会议室布置起工作：“这是个短期项目，历时三个月，方案内容我们群策群力，范老师主执笔，由我主执行，沈跃协助。” 沈跃激动地道：“太好了，又多了个项目，这真是欣欣向荣的发展节奏啊！” 关倩道：“我要打电话快点告诉方姐，让她也高兴高兴。” 范开城则在心中松了一大口气，幸亏他发挥急智顺利化解危机，让循规蹈矩的喻真应下了这门合作，不过过程中还是勉强了点，如果黎大少爷能与他提前通个气，对症下药，不至于如此考验他的反应能力。 他左思右想，觉得应将其中道理分析给雇主听，便回到座位悄悄编辑了条短信，汇报刚才之事并让对方明白喻理事在事业上的发展需求。 黎澄接到短信时正在集团开会，看过手机后露出了一个奇怪的表情，他对范开城提到的“汇盛”合作项目毫不知情,不由皱起眉头细想：谁会瞒着他动用集团资源去帮助喻真？第一反应人选是黎萧，不过依姐姐的性格，断不会在无利可图的小事上花费精力。那还有谁？ 他飞快回了条：“汇盛”项目的负责人是谁？ 不一会儿，范开城的回复来了：一位萧姓女董事与胡伯康经理。 萧姓女董事……谜底破了，黎澄一脸无语，“黎氏”集团只有一位姓萧董事，便是他亲姐名字的由来，他的母亲，萧玥珍。 老妈这是做什么呢！ 黎澄暂且按捺住疑惑，待结束一天工作后立即赶回家里向母亲询问起来龙去脉。萧玥珍正在客厅里弹钢琴，她手指不停，伴随着悠扬轻柔的琴声慢悠悠地说道：“呦，消息这么灵通？看来是有眼线了。” 黎澄警惕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萧玥珍笑道：“我去看看未来儿媳妇怎么了，你紧张个什么劲儿？” 听到“儿媳妇”三个字黎澄气劲儿小了大半，想笑又憋着道：“你可别乱来，小心人家被你吓跑了！” 萧玥珍一曲弹完又换了一曲：“感情这事要是不乱来怎么开花结果？”她反问道，“我还觉得匪夷所思呢，你喜欢人家却没有追求行动，到底在顾虑什么？” 黎澄道：“哎，你不懂，我有我的方式。” “方式就是暗地里盯着？”萧玥珍摇着头道，“男人必须主动热情，否则人家姑娘怎么明白你的心意？” 黎澄苦笑道：“你不知道，她与别人不一样。” 萧玥珍道：“不是这个理，是你在找借口。怎么，最近纵横商场发现了乐趣，所以选择将爱情置之其后了是吗？” 黎澄睁大眼睛：“不是，怎么可能……” 萧玥珍终于停下了弹琴动作，淡淡地道：“容我提醒一句，当你对待感情时理智压倒感性了，那这段爱成不了。”她平静地看向儿子道，“你爸年轻时也是个工作狂，我娘家萧氏在商界拥有一席之地，若他当初对我怀有一丝顾虑与算计，今天就不会有你了。” 黎澄听了哑口无言，萧玥珍继续道：“真正喜欢一个人怎么能忍受分别之苦，你多久没与她见面了？别用工作忙或对方性格当借口，在我看来你与姐姐越来越像了，她为了集团利益选择黄家小子，你也离这种趋势不远了。” 黎澄愣在当场，激动反驳道：“我没有，我从不认同姐姐的感情态度……” 萧玥珍打断道：“瞎叫唤什么，我在这里沉醉音乐你突然闯进来不说还发出那么大的声音，真是煞风景！” 黎澄意识到母亲的不善情绪不禁闭上了嘴巴，虽然老妈日常疼爱他，但也真爱音乐，他还记得小时候调皮捣蛋在乐器上涂涂画画被发现后挨过的狠揍。 萧玥珍摆了摆手道：“你也不必多解释，无论你做何选择都是基于天性，我不会反对。只是萧儿认为你更重商人之心，而我始终希望你是个赤子。” 黎澄沉默地听着，萧玥珍心中暗叹，她的两个孩子都是毫无预兆地转了性，大女儿放弃音乐沉迷逐利，小儿子也略显端倪，估计她的爱人私下要乐坏了，基因遗传真奇妙，孩子们长大后竟然越来越像他了。 “喻理事在未来三个月会全权负责‘汇盛’项目，与你的工作重点正好重合，我给你创造了有利机会，自己好好想想吧！” 她站起身走到落地窗边看着外面的春林初盛无奈地想到：这片宅子及内部结合自然与美的装修风格都是出于她的选择与想法，在里面弹琴阅读最为享受，可惜身边人没有一个懂的，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音乐才女萧玥珍在四月芳菲的黄昏天里迎着落日余晖顾影自怜、独自忧伤，而她的小儿子不敢造次打扰这股幽静氛围，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第67章 汇盛百货（上） “汇盛”百货的重装升级是黎澄接手自家集团商业地产运营管理后做出的首项改革举措，他对此十分看重，常根据施工节点亲临现场进行实地勘察，与一干项目负责人交流意见。这天，他带着助理石丽雅照例来到中心验收阶段成果，总经理胡伯康早早候在停车场做好了迎接太子爷的准备。 “黎少，早！” 看到黑色商务专车停稳后胡伯康与若干副手立即上前问候，双方短暂致意后一起朝直达电梯走去。 “黎少，根据中心业态配比调整，我们正与一些符合要求的新品牌商户商谈合作，反馈很好。另外……”胡伯康陪伴在太子爷身边汇报着工作进展，“几个主题场景设计也在有条不紊地筹备中，进展顺利。” 黎澄一脸严肃地听着，他现在越来越有管理者的样子，气质沉稳、态度方正，尽管五官样貌依然俊俏漂亮，但不会给人一种轻佻公子哥的感觉了。 一行人来到电梯口，胡伯康按照太子爷自上而下的巡视习惯快速按下最高楼层数字键，不想却被对方抬手更正了：“今天不逛了，直接去监控室看吧。” “哦？好的。”胡伯康小愣了下，重新按下了“B2”键。 等候期间他小心瞄了眼少东家的侧脸暗自腹诽道：这年轻人看似长了一张娇生惯养的脸实则非常务实，而且极其追求细节。每次来都要亲自检验老半天，不嫌脏、不嫌累，堂堂小老板当成了监工头，害得他们整日提心吊胆、不敢松懈，就怕被他审出个什么失误来。 不过这回怎么突然转性不查了？ 前方金属门缓缓打开，众人鱼贯而入乘坐电梯抵达了总监控室。监控员们看到大领导突然来访很是惶恐，黎澄安抚了下基层员工，径自走到由数十个大小屏幕组成的监控墙前挑了几处重点区域，指挥道：“将这几处调出来。” 监控员依言操作，黎澄盯着屏幕露出了仔细观察的神情，一旁的胡伯康见状不禁古怪地想道：以监控屏幕的像素来说可看不出多少工程细节，这位精明强干的太子爷到底在想什么，搞不懂了。 他满心疑惑，突听黎澄问道：“最近‘申展’的人有来过吗？” 胡伯康明白对方是要了解两家正在合力研发的新型管理系统的项目进展，如实回答道：“‘申展’方很投入，态度也非常认真，经常与我们的技术人员深入交流、实地调研测试，已取得了不少突破口。” 黎澄微点了下头，吩咐道：“这个项目是重中之重，‘申展’方若有什么需求你们要尽量支持，充分给与方便。” 胡伯康连忙应声道：“我们一定好好配合。” 一问一答过后监控室又陷入了沉默，这里的空闲地本就不大，现被这支临时组成的监察队占领得满满的，人数虽多却氛围沉闷，大家都凝神聚气等待着太子爷的观屏感言。 看了老半天的黎澄其实并没有觉出什么花来，他的真正目的很简单，根据母亲给的“上善”公益项目计划表得知喻真此时就在这幢楼里，他不过是想找个途径暗地里瞧一瞧朝思暮想的人。又装模作样扫了会儿监控墙后，他指着角落里的小屏幕状似无意地问道：“这个房间里怎么聚集了那么多人，他们在做什么？” 胡伯康定睛看去，发现是地下一层的会议室，便解释道：“额，是这样的……我们刚与一家公益机构签约了员工关怀福利项目，今天是第一次活动。” “听着倒是不错。”黎澄做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指示监控员调出这块屏幕，顿时，B1会议室中几十号人的清晰影像呈现在了正中心最大的监视屏上，“有心了，胡经理，这个项目很有意义，凸显了‘黎氏’的企业责任。”他很快从中找出喻真的身影并微微翘了下嘴角。 胡伯康笑着摆手道：“其实这是萧董事的意思，她才是真正的有心人，非常体恤基层。” “这点上我确实要向萧董事学习。”黎澄留恋地看着屏幕，轻声说道，“别让他们在地下室搞活动，装修时空气质量不好，去裙楼商务区开间会议室吧。” 胡伯康笑着应道：“还是黎少想得周到，我这就派人去安排。” 一助理领命而去，黎澄继续看着屏幕。这次喻真带着范开城与沈跃一起来了，三人正与周围人密切交流、记录着什么。她身穿深色古板的职业套装，依然是副一本正经的模样。 胡伯康觉察到少东家目不转睛的认真神色，主动说明道：“今天安排的活动主题是前期调研，参与员工都是有孩子的外来务工者，这几位公益老师想了解下他们的主体需求，便于开展针对性服务。” 黎澄点了点头：“设想不错，看来这家公益机构很懂得细分人群，有的放矢。” 不一会儿，刚去处理调换房间的副手出现在了屏幕上，很快房内所有人井然有序地离开了会议室。随着喻真的身影消失在画面上，黎澄终于舍得转移开视线：“胡经理随我一起去室外广场，其他人各自去忙吧。” 他一声令下，众人不由松了口气，一边庆幸太子爷今天那么容易放行，一边速度解散了。 黎澄抬步进入了电梯间，问道：“‘信为’的推广展台搭建得怎么样了？” “在收工阶段，周末就能派上用场。”胡伯康紧随其后并按下了一楼数字键，两人很快回到了地面，“黎少，周末你会出席推广活动吗？” 他记得少东家初入集团在运营部锻炼时负责过“信为”金融产品的广场推广方案，虽然现在升职管大事了，却也对此透露着关心之意，所以多嘴问了一句。 黎澄点头道：“会来。” 这次活动的主推产品正是“黎氏”与“信为”两家一同研发合作的首款互联网房地产金融产品，在年前的企业商会上他曾与“信为”集团郭二少商讨过不少细节问题，既然对方会派二少爷主持工作，“黎氏”这边自然要他出面以示尊重。 两人来到外部广场。“汇盛”多处封楼装修虽然极大减少了室内客源，但不影响室外广场的使用效果。它地处北角区的中心繁华地段，周边交通四通八达，周末来往人群频繁，是品牌商促销、宣传的好平台。 黎澄走进“信为”集团临时搭建起的展示厅心不在焉地逛了圈，随意点评道：“看着可以。”他指着光秃秃的展柜墙面问道，“宣传资料何时到位？” 胡伯康回答：“宣传品已经全部印刷制作完毕，明天就能到位。” 黎澄东摸摸、西看看，似乎再也找不到能做的事情，终于让助理通知司机将专车开出来打算打道回府了。他慢腾腾地坐进车内，又降下车窗对站在外边恭送的胡伯康叮嘱道：“对了，公益项目这事你多上点心。对方机构有什么需求尽量满足，超预算也没关系，我会特批。还有，注意人员安全问题，别让他们靠近装修的地方。” 胡伯康赶紧表态：“黎少真是关心基层员工，大家知道后一定会感激你的这份心意。” 黎澄最后望着后边矗立的百货大楼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放下车窗、坐正身体，专车随之启动，缓缓离开了“汇盛”的地界。 他辛苦压抑住了见她的欲望，放弃见她的机会，无果而返了。 母亲说追求女生要热情积极、不含顾虑和算计才能打动对方，他不是不知，而是不敢。先前他直接向对方表白了，但被拒绝，想要强势却让对方开始害怕躲避起自己来。爱情需要冲动，但也必须理性，至少经他冷静分析后逐渐认清楚了自己的优劣势。 喻真是一个思想清明的人，在她干净的眼眸中，他与生俱来的样貌、财富、权势及地位全部不值一提。加之他原先在“上善”机构里的工作表现并不理想，反正不会是她喜欢的样子，就以他目前在对方心目中积累起的形象而言别妄想能打动她，就算配上千万鲜花与钻石都没戏。 爱情需要策略，黎萧曾对他说过类似的话，黎澄在进入商场后越发认同这一点。他需要先给自己创造出闪光点让她看见，改变失败形象，再通过细水长流地关心帮助让她心软、欣赏。 这次母亲好心为他搭建起的见面平台没多大用处，因为他根本不能让对方知道“汇盛”是自家产业，不能让对方觉得“上善”是靠感情赞助才获得了项目关注，从而全盘否定机构全员的努力付出。他不是没想过利用自家资源去给她创造价值，但要花在刀口上，他不吝啬钱，却得精确找准对方的实际需求。 黎澄不情愿地想到了周济，不得不承认，周济对喻真怀有私心的帮助确实做得恰到好处，不引人反感，还能收获她的感激。现在范开城已提醒过他“汇盛”项目并不符合“上善”的发展路子，等于额外多分了她的精力，所以无论出于信息保密还是错误帮助，他都不能在“汇盛”见她。 谁让她长了个不懂变通的榆木脑袋呢。黎澄明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只好小火炖细粥，慢慢来了。 第68章 汇盛百货（中） 周日是个大晴天，“汇盛”广场上的“信为”展示厅人头攒动，过路游客都被其中大力宣传的“地产宝1期”广告吸引住了。这项金融产品认购门槛很低，投资回报较高，1万元起购，产品周期为一年，年化收益率可达7%。虽然对于投资者来说8%以下的回报率并不算可观，但随着近两年不少高利息P2P平台的接连倒闭跑路，民众开始了解到“庞氏骗局”的危害性，在拿闲钱投资时越发理性，懂得光看收益不作数，还得找知名大品牌旗且具有一定风险担保才可靠。 “地产宝1期”正是由商业地产龙头“黎氏”集团及金融行业泰山“信为”集团联合发起的，两家企业名声在外响当当，较容易取得了不少民众的信任，愿意花费时间了解相关信息、投钱购买。 推广活动得到了热烈反馈，负责人员忙得热火朝天，由于现场氛围实在火爆，黎澄在与郭二少完成巡视工作后一起去往裙楼办公室喝茶休憩，增进两家情感联系的同时商谈更多未来合作前景。 黎澄知道喻真今天的活动被安排在了商务区一楼的员工咖啡厅内，为了避开她，他特意带着郭二少从另一边的直达电梯走，又经历了一次极为辛苦的自我压抑。 他全程带笑，将对方招待得妥妥帖帖，丝毫未露出苦闷情绪。要是时光倒流回从前，打小被偏爱宠溺的黎大少爷根本不会在暗藏委屈时还笑脸迎客，他懒得应付任何人，自身感受才是放在第一位的，可见进入商场后他变得越发有城府了。 两人坐在会客室里边吃茶歇边聊天，这时郭二少接到了个电话，通话结束后一脸无奈地对黎澄说道：“我们家大小姐在来的路上，硬要过来凑热闹。” “信为”集团大小姐自然是指郭家人唯一的掌上明珠、心头美玉——郭心玉，但对黎澄来说她就是一位神经质的“拍照狂魔”，整天像个狗仔记者般对自己进行全方位拍摄，搞不懂她哪里来的一腔狂热。他似又忆起前段时间不绝于耳的快门声，心中叹了口气，面上则露出了一个标准六齿微笑，道：“说起来我也好久未见郭小姐了，我们之间还有过同事情谊呢。” 郭二少笑道：“小妹没给你们集团添麻烦吧，她自由任性惯了，我们都拿她没有办法。” 黎澄摇头笑道：“郭小姐天真烂漫，做事也不失分寸，有她独一无二的魅力。”他叫来助理石丽雅吩咐道，“郭小姐待会儿就到了，你去和大堂前台说一声。”他悄悄使了个眼色，“记得派人送她上来。” 石丽雅是黎澄的近身特助，比普通员工更能领会上司的用意，接到指令后马上去着手办理了。黎澄放心地往沙发背上一靠，继续与郭二少谈天说地。 他俩这厢聊得欢畅，另一头的郭心玉正心情愉悦地步入“汇盛”商务楼。她依然是牛仔裤、运动鞋、双肩包的休闲打扮，看着年轻朝气、活力十足，脖子上挂着心爱之物，照相机。 前台人员礼貌地迎了上前，当得知眼前这位小姐就是石特助特意关照过的尊贵客人后立即给予了热情引导。 “郭小姐，请往这边走。”工作人员按照指示带她往另一侧走去。 “谢谢。”郭心玉的快乐溢于言表，控制不住马上见到“艺术品”的兴奋之情。她从不像大家闺秀般温文尔雅地走路，而是好奇心旺盛地东张西望，这是她在野外历练时积累出的习惯。专业摄影师的眼光何其精准，她不过是随意瞥过隔了较远距离的斜对面咖啡厅便瞬间捕捉到了喻真的身影，“咦？”她发出一声惊叹，扔下引路人径直朝目标方向跑去。 “嘿，喻真，我们又见面啦！”她声音清亮，眼冒精光，“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喻真被直冲自己而来的女生吓了一跳，待认出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郭心玉后微笑着招呼道：“你好，郭小姐。”她犹豫了下，“我在开展项目工作，估计一时半会儿照顾不到你，还请谅解。” 郭心玉四下扫了眼，发现厅内有不少正在伏案书写的人，小声说道：“原来你在工作啊，真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她朝对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看来你与黎澄的感情进展不错，都跑到他公司里来搞活动了。” 喻真一听愣住了，反问道：“这里是黎澄的公司？” 她表现得太过诧异，郭心玉立即反应过来原来黎澄是在暗地里相助，倒是自己无意中说漏嘴了，不禁吐舌道：“哎呀，失误了。” 喻真皱起眉头若有所思，郭心玉赶紧补充了句：“既然他做好事还不愿留名，你就装作不知道吧，啊哈哈。” 喻真没有应声，沉默片刻后轻轻叹了口气。 郭心玉从她的表情里读出了不算太好的情绪，想起眼前这人是颗榆木脑袋，估计又在钻牛角尖了，便道：“你别叹气呀，这是黎澄喜欢你的表现，他要是对你无动无衷才奇怪呢！”她伸手指了指上方，“你若是不喜欢就直接去和他说，他现在就在顶楼会客室，你要与我一起上去吗？” 喻真摇了摇头：“不用了。”她平静地说道，“郭小姐，我先忙工作了，有空再聊吧。” 郭心玉耸了耸肩膀：“OK，那你忙，我待会儿再来找你。”她抬手看了看手表，“餐点前你工作肯定得结束吧，到时候一起吃饭啊。” 她也不等喻真答应，说完就回到候在厅外的引路人身边一起往电梯间走去。她心情激荡地想到：居然能在这里遇到喻真，这人可是黎澄的刺激反应源，有她在绝对能拍摄到“艺术品”更多的精彩面貌，今天真是lucky满分！ 状态饱满的郭心玉忍不住摸上了挂在胸前的照相机快门，在见到黎澄后毫不隐瞒地将自己刚才口误的小插曲说了一遍，并且眼疾手快地拍下了对方听闻后的第一反应。 “咔嚓咔嚓。” 黎澄没想到对方会用这种方式来招呼自己，他听着熟悉的清脆声响，努力平复内心翻腾倒海的情绪，缓缓开口道：“Alice，你不愧是艺术家，真是与众不同的见面礼。”他别有深意地夸奖道，“你总能给人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郭心玉欣赏着他的隐忍不发，微笑道：“Partner，你真觉得是惊喜吗？说实话，喻真知道后的反应似乎不太好，你不怪我多嘴吗？” 郭二少在莫名其妙地旁观，黎澄绅士一笑，道：“Alice言重了，她迟早都会知道的，再说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郭心玉笑嘻嘻地道：“Partner，你还是一样的通情达理。”说罢又拿起相机拍了一张。 “咔嚓。” 黎澄强自沉住气，他知道对方的恶趣味，不想给她提供更多的表情素材，牢牢维持住了一张云淡风轻的脸。而且既然事故已发生，他不能光想着责怪别人或是大发脾气，还得尽快找出补救方法。 “咔嚓咔嚓。”郭心玉拍得不亦乐乎。 头脑冷静的黎大少爷暗自咬牙道：这大小姐一来就净添乱，那他一直以来的避而不见又算什么！ 郭二少终于理清楚了来龙去脉，开起玩笑道：“黎少，原来你也是个痴心人啊，真是让我既佩服又羡慕。” 黎澄大方地笑了笑，心思一动，道：“时间不早了，今晚我做东，一起吃顿便饭吧。” 郭心玉拍手附和道：“这敢情好！我刚还和喻真说要一起吃晚饭呢，赶巧了，有人请客了。” 郭二少却道：“这不太好吧，黎少难得与心上人见面，我们兄妹夹在中间当电灯泡……” 郭心玉立即反驳道：“我与二哥不同，我和喻真本就是朋友，许久未见，今天说好了要一起吃顿饭聚聚的。”她努了努嘴，“要不二哥先回去吧。” 郭二少一脸无奈，黎澄笑着说道：“今天谁都别客气，这顿饭我请定了，你们还是想想待会儿要吃什么吧。” 郭二少不再推辞，郭心玉心花怒放：“Partner，不如你推荐一家，反正以你的品味肯定差不了。” 黎澄露齿一笑：“多谢Alice的信任。” 三人说说笑笑，下到一楼后一起往咖啡厅走去。黎澄走在最前方，一路上凡是遇到他的员工纷纷向他恭敬地打着招呼，他也一一回应了，此起彼伏的问好声一直跟着他延续到了咖啡厅外。 厅内，喻真正在低头收拾东西，她也发觉了动静，在一片“黎少”的称呼声中慢慢抬起了头，然后看到了站在不远处西装革履、器宇轩昂的黎澄。面对给予她公益项目的“汇盛”老板，她一时思绪纷杂，不知要说点什么。 两人互相凝视，却双双沉默着。 幸而郭心玉率先打破沉默，主动走到喻真身边自来熟地道：“我依约找你来吃饭啦，我们四个人一起，黎澄请客。”她指了指郭二少介绍道，“这是我二哥。” 郭二少含蓄地笑道：“你好，喻小姐，初次见面。” 喻真礼貌地做了回应，但她无意参与进他们的晚餐，便委婉谢绝了。不过拍照心切的郭心玉不会那么容易放过她，发挥了自说自话、软磨硬泡的本事强行将喻真拉上了车。 郭二少对自家妹妹的霸道之举很是无奈，黎澄却早有所料地微微一笑。 他需要郭心玉的帮助，只有这块思维跳脱、行为离谱的“牛皮糖”才有办法让喻真不得不妥协。他知道她在反感自己的暗中“施舍”，但光凭言语解释太过苍白，对方未必听得进去，只有在同一张餐桌上好生吃顿饭，他才有充裕的机会去安抚她的疑虑。 第69章 汇盛百货（下） 这是一场友人聚会，为显气氛轻松热络，黎澄叫走司机亲自驾车，郭家兄妹自觉霸占后排，喻真坐到了副驾驶的座位上。 “想吃什么？中餐还是外国菜？”黎澄发动车子问道。 郭二少接口：“看女生们的意思吧。”他调侃起自己的妹妹，“心玉我是知道的，一向对吃没要求，只要不饿肚子就行了。” 郭心玉爽快地道：“我想吃中餐，这几年在国外实在想念家乡的味道。” 黎澄问道：“本帮菜还是地方菜？” 郭心玉耸了耸肩：“这个倒无所谓，好吃就行了。”她拍了拍副驾座，“喻真你说呢？” 就餐方向落到了喻真身上，她不习惯在尚不熟悉的群体里拿主意，再说“吃什么”从来都是让国人难以抉择的头疼问题，只能客气地回道：“我都可以。” 黎澄试探着问：“理事有忌口不吃的吗？” 喻真小声答道：“不能吃太辣的。” 这句简单回应令黎澄悬着的心情放松不少，他用修长的手指敲点着方向盘，提议道：“我看今天天气不错，坐在江边不会冷，要不去‘燕云楼’吧，都是申市周围一带的菜品，口味肯定吃得惯。” 郭心玉疑问道：“‘燕云楼’不是在古巷街吗，开分店了？” 郭二少解释：“恩，前年在滨江边新开了家，夜景一流。” 郭心玉饶有兴趣：“我记得小时候每次去都客满，偏偏百年老店还不接受预订，新店生意如何，这点去能直接吃上吗？” 郭二少显然有所了解，道：“到不了排队的程度，一般去了都有座。” 郭心玉抚掌道：“不错不错，可以尝尝记忆中的老味道了。” 黎澄却道：“Alice，估计不能如你所愿，‘燕云楼’现在是一块招牌两种风格，新店的菜品做法与老店截然不同，你得把它当作是一次全新的体验。” 郭心玉挑了挑眉毛：“人都坐不满，看来经营状况不怎么样啊。”她眨了眨眼睛，“不过既然是Partner的推荐，我愿意冒一次险。” 黎澄听了微笑道：“但愿不会让你失望。”他说着操控车载蓝牙吩咐助理包下“燕云楼”的顶层露台。 喻真默不作声地看着窗外，落日余晖下的车道街景像是被洒上了一层金粉，呈现出金碧辉煌的色彩。她想郭小姐应是在国外待久了，所以不清楚“燕云楼”新店的定位，不是它不够好，百年老店的名气在本地人心中家喻户晓，只是它与价格亲民的古巷街老店不同，走的是高端奢侈路线，高昂的消费令工薪阶级望而却步，这才导致了门庭清闲的局面，却也成为了普通人的梦想之地。 至少她是不曾去过的，更难想象黎澄仅为了一顿便饭就随意包下VIP观景位的行为，果然是挥金如土的有钱人啊。 郭二少调侃道：“据我所知顶层露台在春夏两季不得空，预约排得满满的，黎少面够大，‘燕云楼’居然愿意为你临时清场。” 喻真闻言一惊，心想这帮有钱人真是比她想象中更肆意妄为，又听郭二少笑问道：“‘燕云楼’情愿拒绝其他客人也不敢得罪你，让我猜猜，这地理位置奇佳的滨江新店不会又是向你们黎家租的吧？” 黎澄但笑不语，郭二少无奈道：“不愧是商业地产之王，‘黎氏’集团到底圈了多少地皮啊。” 黎澄淡淡地道：“哪里哪里，还是比不上你们‘信为’集团的大金库啊。” 两人轻松开着玩笑，喻真却被这几句对话内容震惊到无以加复。她知道同车三人皆出身富裕阶层，但不曾将他们与闻名遐迩的超级大财阀联系在一起。毕竟黎澄在她手下做过事，郭心玉也没有世家大小姐的贵气，实在与立足国内、影响世界的集团继承人身份相差甚远。 她精神恍惚地坐着，下意识瞥了眼谈笑风生的黎澄，心想原来北角区人气最旺的“汇盛”广场不过是他家名下的一处小产业而已，看来长久以来自己对他实在谈不上了解。 车子慢慢抵达了目的地，饭店经理已在门口等候多时，将四人毕恭毕敬地送入露台席位。喻真对旁人的讨好做派略显尴尬，黎澄与郭家兄妹却习以为常，他们从出生起便站在了金字塔顶端，这级别的身价高度见多了有心人的主动巴结，全是一副听之任之的淡定模样。 悬浮天边的火烧红日渐渐落到了波光粼粼的江面上，平常人可望不可及的美食美景逐一展现在了喻真面前。 “燕云楼”新店果然贵得名不虚传，摆盘特别高级，菜品被制作成各种风雅器具或花草模样，栩栩如生、充满艺术想象力，有些光瞧外表根本猜不出原材料是什么，只有放到嘴里品尝后才知晓。 喻真边小口吃着新颖菜式边不时眺望两岸风景，此处露台位置正是申市最负盛名的城市名片中心，往左看去是摩天大楼林立的环球金融商圈，往右望去是气势雄浑的万国博览建筑群，在此用餐仿佛将人置身高位，看尽这座国际大都市的繁华虚荣，享尽人上之人的意气风发。 “理事觉得怎么样，还合心意吗？”黎澄轻声问道。 喻真喟叹了声，如实答道：“很完美。” 黎澄愉悦一笑，对他来说博得心上人的欢喜才是最重要的，他还想说点什么，却听郭心玉点评道：“完美谈不上，这里的厨师太过追求精致，反倒让食物失真了，相比之下我更喜欢印象中的老店风格。”她歪头想了想，补充道，“更有泥土气息，恩，准确来说是生活气息。” 黎澄抿了口红酒，道：“这评价果然符合Alice的艺术风格，所以你是个写实派摄影师，喜欢在野外蹲点抓拍大自然的原始形态。” 郭心玉含情脉脉地望着他：“你说对了一半，人类才是万物之灵，比一般生物更具有迷惑性，如果再遇到一位充满变数的人，那对于摄影师来说真是既幸运又不幸了。” 黎澄见她又有神经发作的征兆，忙调转开视线，拿起酒杯喝了口酒。 郭二少笑道：“心玉若是喜欢朴实的本帮菜应该去黎少家的‘怀信’公馆尝尝，那里的大厨就是家常菜的烧法，但味道无与伦比。” 郭心玉眼睛一亮：“是私房菜吗？”她盯着黎澄，“Partner，自家有更好的东西却藏着掖着，不够意思啊，谁都知道私房菜可要比大饭店独到多了。” 黎澄手一扬，示意服务生过来添酒，同时道：“这还不简单，你要是想去随时都欢迎。” 喻真心不在焉地吃在盘中餐默默想到，原来“怀信”也是他家的，也对，以“黎氏”集团的财力来说什么东西买不下，拥有一栋近代历史上的保护建筑也不足为奇了。 郭心玉轻摇红酒杯，懒洋洋地道：“我真是被二哥挑起兴趣来了，‘怀信’里的私房菜到底有多好吃……喻真，你吃过吗？” 喻真愣神道：“……吃过一次。” 郭心玉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是黎澄带你吃的吧？他对你就是不一样，大方多了。” 郭二少跟着发出一声轻笑，喻真听出了郭氏兄妹的戏谑之意，心中窘迫，难免回忆起上次在公馆里发生过的暧昧场景。 书房里的复古壁灯、琳琅满目的收藏珍品以及突如其来的表白……她曾以为拒绝黎澄后两人便成陌路人，不再有交集，却不想世事无常，她今天依然安坐在他的身边，感受着他的爱慕与慷慨。 黎澄见她不出声，怕她心里尴尬，及时解围道：“我离职前请了机构所有同事，一顿散伙饭而已。” 郭二少顺着他的话题道：“说起来你的路子真是与众不同，像我毕业后直接进入‘信为’锻炼，身边朋友基本都去大企业实习，唯独你挑了家公益机构。”他好奇地问道，“当初是怎么想的，公益机构给了你什么启发？” 他的问题正是喻真的困惑，她也想知道富可敌国的“黎氏”未来接班人为何会来名不见经传的“上善”上班，实在费解。 黎澄微微一笑，他那时哪有什么深思远虑，纯粹是家里人看他浑噩度日、胡作非为还死不愿进集团学习，无奈之下找了家清闲的官方机构给他一段“牢内放羊”时间，不指望他努力上进，仅希望通过单纯规矩的工作环境来约束收敛他的乖张行径。 不过这些不稳妥的丢脸过往不能放在台面上讲给生意伙伴听，于是他信口胡诌道：“最大的感触是对企业社会责任有了新的认识。”他编得有模有样，“像咱们两家集团规模庞大，占有许多社会资源，也能调动许多社会资源，更应该带头履行社会责任。” 他说得义正辞严，郭二少不由放下筷子、举起酒杯道：“黎少宅心仁厚、心系天下，我受教了。” 黎澄皮厚心虚，也举起酒杯与他一碰，“嘿嘿”笑道：“共勉共勉。”他趁机对喻真道，“理事，这也是我找你合作‘汇盛’员工关怀项目的初衷，你能理解我吗？” 郭心玉摸着手边的照相机：“Partner，你的出发点是好的，谁会不理解呢？”她笑了笑道，“你们慢吃，我看这里的夕阳无限好，先去拍几张。” 待她离桌后，喻真似有感触地说道：“其实我在服务过程中对公益行为也有了不少新思考。” 黎澄见她毫无不快之意，欣然问道：“愿闻其详。” 郭二少也表露出一副感兴趣的姿态：“我是第一次与公益机构面对面交流，很想从你这里学习到点新知识。” 喻真摆手道：“不敢当，‘上善’也是家新机构，工作时面临的困惑很多，我们可以彼此探讨。”她停顿了下，说道，“比如这次服务的‘汇盛’基层员工，他们都是来自贫穷地区的外来务工者，我在与他们的接触过程中多次感到了力不从心。” 黎澄关切地问道：“理事觉得哪里不妥？” 喻真道：“我在做前期需求调研时听他们提起最多的是不放心留在老家读书的孩子。虽然他们本身文化水平不高，却非常看重孩子们的学习成绩，强烈希望后代们能考上大学、甚至读研读博，别走他们的老路，跳出现有阶层。可惜原籍地多为贫困地区，教育资源落后，平时又缺乏父母的陪伴管教，导致能取得优异成绩的孩子实在凤毛麟角。” 郭二少感叹道：“留守儿童，地区差异，这确实是城市化进程中难以避免的大难题。” 喻真从包里取出几份信件：“我们策划了一次亲子写信活动，请父母与孩子分别写下对彼此的心里话。别看这些父母学历低，从学校毕业后几乎没有提笔写过字，但他们写信时的态度很郑重。” 两位男士各取一份信件展开阅读着，喻真继续说道：“从中可以看到一处有趣的现象，父母们会叮嘱孩子好好学习，在老家听话，愧疚没有陪伴他们长大等各式各样的想法，而孩子们的信件内容出奇统一，信里只有对父母的思念与爱，没有一句责怪话，所以当父母们接受到孩子们的信件时大多都感动地哭了。” 郭二少感慨道：“人间真情，最为动人。喻理事的服务设计体贴入微，应该很受用吧。” 喻真摇头道：“我们能力有限，只能给他们开展一些心理减压活动，教授沟通技巧、创造亲子交流平台等，却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无论是教学资源还是亲情缺失都改善不了。” 黎澄安慰道：“这是社会问题，机构力量有限，你所做的关怀服务对于他们个体而言还是有积极作用的。” 喻真道：“我明白，但我因此也有了一点思考，公益行为除了捐款捐物、精神关怀外，是否还存在另外一种方式？” 黎澄问：“什么方式？” 喻真组织了下语言，道：“搭建公平的社会资源体系，这应当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吧。” 郭二少笑道：“喻理事的思考很有道理，不过要做到你所说的‘公平体系”可不容易啊！” 喻真犹豫着道：“靠个人或公益机构的力量确实不行，但是……” 她说了一半突然停了下来，黎澄追问道：“但是什么？” 喻真转头看他，试探问道：“你刚才说‘黎氏’这类大企业可以动用社会资源去实现企业社会责任，是真的吗？” 黎澄予以肯定：“当然是真的。” 喻真的眼眸顿时亮了：“那你愿意为留守儿童搭建起公平的教育资源体系吗？” 郭二少拿起酒杯掩盖住嘴边的嘲讽笑意，心想这位喻小姐真是一位天真的理想主义者，她到底明不明白这个工程有多浩大，基本不可能实现。 却听黎澄毫不犹豫地道：“没问题，不过理事有更详细的计划吗？” 喻真将心里设想全盘托出：“对于留守儿童来说，他们天生能获取的社会资源有限，高考又是唯一能改善自身命运的途径，所以教育环境对于他们来说尤为重要。我觉得现在的互联网技术完全可以运用于普及教学资源上，贫困地区缺少优秀师资，但学生们可以通过在线视频与大城市里的孩子一起享受同等师资教学。” 郭二少的眼睛里迸发出了看好戏的光彩，这位喻小姐说得头头是道，看来的确做过一番准备，不过她显然不懂经商之道，真当‘黎氏’集团是慈善机构了，他倒要瞧瞧黎澄的反应。 黎澄笑意盈盈地看着喻真，问道：“这是理事寻找到的理想吗？我曾说过，凡是你的理想我都会去实现它。” 郭二少顿感一阵肉麻，他没想到黎澄会当桌表衷情，连忙喝了口酒压压惊，而他的妹妹郭心玉，嗅觉灵敏的大摄影师终于等来了梦想中的正餐，早就躲在角落里伸长镜头欢快地拍起照来，她特意换了架无声相机，变着角度不动声色地拍了个够。 喻真的耳朵慢慢变红了，她小声说道：“这只是我近期的思考，也不知道算不算理想。” 黎澄嘴角一翘，心中无比快活。这是他头一回听到喻真对自己主动提要求，这与他在“上善”时的情况不同，之前他只接受过对方发出的工作要求，而现在他俩之间已没有了上下级关系，所提之事又远超义务范围，纯粹是出于她的个人想法，或者称之为愿望更为贴切。 这是不是代表她对自己并非全无感情，因为她已在不知不觉间对他产生了依赖与期待。于是他满心温柔地说道：“你的设想很好，如果真能实现的话一定能改善贫困地区的教学资源。” 喻真眨巴着大眼睛：“你也是这么想的吗？真是太好了。” 黎澄被她可爱的样子搅得心软成泥，好想立即拥她入怀细细亲吻，但他还不能这么做，只得强定心神，柔声说道：“我完全认同你的想法。” 郭二少不由闭了下眼睛，暗叹一句：爱情果然令人盲目，聪明如黎澄居然也会应下这个不切实际的要求。 喻真松了口气，也显得很高兴，她单纯地认为以“黎氏”集团的资本力量肯定能达成理想效果。 黎澄绅士地为她盛了碗羹汤，又体贴地问她想吃什么甜品，两人气氛很好的互动着。 天边颜色渐暗、两岸华灯初起，五彩缤纷的建筑霓虹灯将申市蜿蜒绵长的滨江夜景装饰得分外美丽。 黎澄选择包场是有特别心思的，这层露台很大，正中用来摆桌吃饭，两边各有一条延伸栈道便于吃饱喝足的客人散步休憩。他要创造与喻真单独相处的机会，一般的饭店包房难以做到，因为是四人晚餐，彼此分不开，只有这里空间大，可以随处走动，他相信郭氏兄妹不会这么不识趣地前来插一脚。 他想得不错，郭二少很识趣，就连郭心玉都没法继续跟拍了，因为栈道狭窄隐蔽，不容她耍花样找角度。 “哎，可惜了。”她心不甘情不愿地摆弄着照相机，“素材就在眼前却不能拍摄，这种感觉太痛苦。” 郭二少轻笑一声：“你就给人家一点自我发挥的私人空间吧，我看黎少追得很辛苦。” 他心下加了句：何其辛苦，简直代价惊人。这位真爱喻小姐可比那些爱慕虚荣的女人难搞多了，投入这项大工程的代价岂是几个名贵包包与奢华珠宝能比的？ 另一边，喻真站在栈道尽头扶着护栏眺望对岸风景，黎澄陪在她身边享受着难能可贵的两人世界，此时除了自然喧嚣与江面上偶尔传来的几声船舶鸣响外，再无人事打扰。 “黎澄……”喻真轻声喊着他的名字。 黎澄听后开怀一笑：“理事，这是你第一次叫我的全名，真让我高兴。” 喻真见他笑容灿烂，问道：“有这么高兴吗？” 黎澄道：“当然。”他轻轻叹了口气，“真想每天都能听到，这样我上班也没那么累了。”他小声抱怨道，“理事你不知道，管理一家大企业有多麻烦……” 喻真说道：“你已经不在‘上善’工作了，不用再叫我理事。” 黎澄笑道：“那我以后直接叫你名字吧。”他停顿了下，低声开口，“喻真。” 喻真听了心头一跳，这声叫唤似乎带着无边夜色魅力敲打着她的心房，只听对方真诚地接了一句：“认识你后，才让我真正体会到做公益的意义。” 她低头看向江面上起伏不定的缤纷倒影莞尔一笑：“是你有一颗公益人的心，才会答应为留守儿童改变学习困境。” 此时一阵晚风吹过，轻柔拂面，黎澄看着她纯净美好的侧脸淡淡想到，若是放在从前，他自会为心上人的愿望夸下海口、付之行动，但他现在身为集团副总裁，深知所做的每一步决定都要为“黎氏”未来负责，不可任性而为。 他清楚知道喻真刚才所提设想虽好，却不是简单靠拨点资金就能完成的，搭建互联网教学体系是项涉及方方面面的超级大项目，最重要的是这项举措与集团战略部署并无关联，他不能做，董事会也不会答应。 “黎氏”身为国内举足轻重的大企业必然有它的企业社会责任要实践，但公益行为不能脱离集团发展方向，他们可以助人行善，但要结合商业路子，两者并驾齐驱才行得通。 黎澄的头脑一直很冷静，其实他心中早有安排，不过在餐桌上不便打击喻真的积极性，商人本质促使他选择“鱼与熊掌两者兼得”，他既不放过赢得她好感的机会，使她获得愿望被满足的错觉，也不能损害集团的利益。 他在等待恰当的开口时机，要在温馨的氛围下自然而然改变喻真的公益设想，且要在这顿晚餐结束前完成，以免造成自己反悔欺骗、说话不作数的负面形象。 又一阵江风惬意地吹过，申市的夜晚静谧又繁华，黎澄觉得是时候开口了，酝酿着道：“喻真，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教育公平体系’虽好，但终究只是个选拔精英人才的计划，最后能考取大学的概率仍然很低，改善不了大多数人的生活困境。” 喻真仔细聆听着，似有同感地点了点头：“那要如何改进呢？” 黎澄道：“你刚才说了外来务工者的两点需求，除了教学资源落后外，亲子间长期分隔两地也是个大问题，且危害更大，缺乏父母关心的孩子很容易走上歪路。” 喻真皱起眉头：“没错，这类人群的犯罪率相对比较高。” 黎澄浅笑道：“我在想，我们为何不深入到贫困地区为他们创造丰富的就业条件呢？如果家乡门口就有发展赚钱的机会，那些父母也不会选择去大城市打工，自然改善了亲子分离的问题。” 喻真沉吟道：“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要如何创造就业条件？” 黎澄娓娓道来：“许多贫困地区拥有得天独厚的天然风景，可以通过开发旅游行业来创造就业条件，这也是‘黎氏’所擅长的。”他解释道，“为他们搭建旅游功能基建，比如风景区建设、配套酒店、度假村、饮食、民俗文化宣传等，其中能衍生出的就业机会极多，甚至可以为他们建立职业技术学校，那些考不上大学的孩子可以入校培养技能，毕业后直接在当地就业。除此外还能带动其他产业，比如当地农民的食材供应链等，比起“精英选拔”，这类帮扶工作力度更强，发展前景更大。” 喻真张嘴感叹道：“你想得真周到，听上去真不错啊！” 黎澄微微一笑，他不过简单说了个大概，其实这个偏远山区的开发计划早被“黎氏”集团提上议程了，无论有没有今天这顿晚餐，它都将被按时执行。 他不忘补充一句：“你刚才提的教育设想也很棒，但更适合专业机构去实现，当然，‘黎氏’可以捐一笔公益资金去支持它。” 喻真看向他的眼神中毫不掩饰地透露出了赞赏之意，她说道：“黎澄，你是一个富有爱心的企业家。” 黎澄柔声说道：“喻真，是你给了我灵感。” 不远处海关大楼的报时钟声准点响起，晚间八点，四人准备散席回家了。他们多少都喝了点酒，黎澄叫了家里司机来接，他自然要送喻真回家的，郭家兄妹也是，双方在等专车司机时又聊了会儿天。 郭二少听闻黎澄对公益项目的新设想后了然一笑，刚才他也有过怀疑，总觉得黎家这位极具商业天赋的大少爷不可能是个为爱昏头的莽夫，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不愧是冷静睿智的黎家商人，这又是一场名利兼得的漂亮阵仗，在“黎氏”精挑细选的圈地进攻里，被选中的落后地区一定会得到大力开发，当地人也能获取优势资源，“黎氏”确实要在前期投入巨大的援建资金，但按长远眼光来看，打工的终究是打工的，最终能收割最大利益的无疑也是地主们。 奉献是慈善机构做的事，共赢才符合商人准则。 第70章 格志高中（22） “方老师，我的设计作品入围了。” 蓝天白云、春光明媚，方晚晴照例充当着高健老师的体育课助教角色，在集体运动结束后，她看见目标学生江远风主动走到自己身边讲述了这则好消息。她听后微笑道：“我在官网上看见了，以你的水平入围是正常现象……接下来，祝福你能进前三甲。” 江远风期待地道：“五月初公布名次，希望有好结果吧。” 方晚晴鼓励道：“我将其余入围作品也看了遍，客观来说，无论是设计水平还是立意角度，你的作品获奖希望很大，要对自己有信心。” 江远风含蓄笑道：“谢谢老师夸奖。” “对了，你……”方晚晴还想说点什么，就听不远处有男生喊道：“江远风，快来打球了。”于是她暂停话题，体贴地道：“快去和同学们玩吧。” “没关系。”江远风向催他的男生摆了摆手，继续对方晚晴道：“老师刚想和我说什么？” 方晚晴笑道：“没什么，就想着下个月该填志愿了吧？” 江远风答道：“志愿要到高考完再填，一般在七月份。” 方晚晴闻言惊讶道：“现在是先考后填了吗？”她转而想到，“看来我真是脱离高考太久，规则都变了。” 江远风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老师那时是先填后考的吗？分数没公布前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填失误了怎么办？” 方晚晴叹了口气，感慨道：“老了老了，这就是年代隔阂感啊。” “啪。”一个篮球突然滚到她脚边弹了几下，方晚晴顺眼望去，见周逸站在操场边面含抱歉道：“不好意思，手滑了下。” 她不在意地摇摇头，身边的江远风弯腰捡起篮球，并在心里奇怪地想道：这小子今天的手感是有多差才会隔着这么宽的道将球甩到这里……他刚想将球扔回去，周逸已迈着长腿走了过来，同时问道：“聊什么这么起劲，连球都不打了？” 江远风回道：“在聊关于填志愿的事。”他顺势调侃了一句，“这次二模考你又是全校第一，像你这般成绩稳定应该不惧怕先填后考的顺序吧。” 周逸一时没明白，就听方晚晴接口道：“是啊，对于学霸来说无论怎么改革影响都不大。”她伸手拍了拍江远风的肩膀，“快去玩吧，好好放松下。” 江远风点了点头，拍着篮球慢慢向操场走去。周逸眉毛一挑，跟在他身边问道：“你们又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的话？” 江远风哼笑道：“当然是夸你厉害的好话。”他将篮球顶在食指间转了两圈，问道，“高校自主招生开始报名了，‘华大’、‘京大’你准备去哪所？” 他所提的两所大学正是国内顶尖学府，位于首都皇城，是所有莘莘学子梦寐以求的最高荣耀，以周逸的优异成绩与往年取得的竞赛奖项来说，能通过自招录取的希望极大，所以他的语气很轻松，仿佛对方已待探囊取物。 不过周逸似乎还未做决定，不置可否地道：“再说吧，我还没想好。”他反问道，“你自不用说，第一志愿肯定是‘美院’吧？过去听你提过很多次。” 江远风否认道：“不，我打算考‘申大’。” “‘申大’？”这个答案完全出乎了周逸的意料，他重问道，“你确定？” 江远风道：“恩，我已经考虑好了。” 他说着加快了运球速度、脚下猛然发力，转眼加入了前方的攻防混战中。周逸看着他奔跑激烈的背影满心疑虑：“申大”虽是本市最好的综合性大学，在国内排名仅次于首都两所高校，但术业有专攻，它的艺术学系比不上“美院”的名气，不该是美术尖子生的首选，他搞不懂江远风是怎么想的，怎会忽然改变了主意？ 球场上有男生叫他快点进场，周逸站着没动，转过身四处张望了下，发现方晚晴正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与体育老师闲谈，高健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她笑容灿烂，周围没有其他学生。他定定看了会儿，终于抬步向这气氛融洽的两人世界走去。 “高老师，你头发上有片落叶。”方晚晴好心提醒道。 高健晃了晃脑袋，又抬手拂了下头顶，却没能把这片粘人的树叶弄掉。 方晚晴见状轻轻将它摘了下来：“在这里。”她捏在手中示意道，“帮你拿掉了。” “谢谢。”高健开起玩笑道，“方老师身材高挑，穿着平底鞋也能碰到我头顶，换成别的女老师可没这么容易。” 方晚晴笑道：“你是在拐着弯夸自己长得高吧！” 高健道：“不，我是主夸你的同时顺带一下自己罢了。” 两人聊得很欢快，此时周逸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高老师，你不去打几把篮球吗？我们班同学都期待着与你比划两下呢！” “哦，是吗？”高健面对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们的挑衅显得十分兴奋，“既然那么想受死，我就成全你们。” 他与方晚晴招呼了声，摩拳擦掌地向篮球场走去，在与周逸擦肩而过时疑问道：“你不和我一起去？” 周逸不客气地回道：“大将要留到最后上场，先给普通人表现的机会。” “好小子，大言不惭。”年轻的体育老师通常与男生们相处起来更像哥们朋友，高健朗声说道，“看我一人就将你们这群兔崽子杀得片甲不留。” “加油。”周逸敷衍地喊了句，走到方晚晴身边伸手抽掉她拿在指尖的小树叶，随便一捏将它揉碎了，问道，“江远风说他不打算考‘美院’，你刚和他说了什么？” “他不考‘美院’？”方晚晴吃惊道，“那他准备考哪里？” 周逸道：“‘申大’艺术系。” “‘申大’……”方晚晴沉吟半晌道，“倒也有他的道理。” 周逸眉毛微扬，道：“什么道理能让一个稳进‘美院’的特长生退而求其次，就因为经济困难吗？照理说国家有助学贷款、学校也有奖学金，不是没有解决问题的渠道。” 方晚晴道：“你太不了解‘美院’了，它与一般的公立学校不同，不仅学费高昂，本科四年里的额外花销也很大，可以说是用真金白银堆砌起的好资源，本就不是寻常家庭消耗得起的，更何况经济特困生。”她抬眼瞥了眼周逸，淡淡地道，“听你这口吻像是在质问我，怎么，又认为是我影响了他？” 周逸顿了下，如实道：“江远风一直以来都将‘美院’视为第一志愿，但在你们刚刚聊过志愿话题后他突然改变了想法……我以为是你给了他新建议。” 方晚晴道：“我没给他任何建议，但我多少知道点他的想法。我猜他不纯粹是因为经济原因放弃‘美院’的，还有为将来考虑的其它因素。” 周逸问道：“什么因素？” 方晚晴答道：“‘美院’的定位太抽象，艺术概念偏意识流，不适用于大众审美，反观‘申大’设计一块的师资力量很不错，学校招牌也够响亮，足以让他毕业后进入任意一家知名企业上班。” 周逸听出了重点，总结道：“就像他应对‘文艺展’的比赛一样，更倾向市场风向与客户需求，看来是目标明确地奔着商业设计去了。” 方晚晴点头道：“不错，道理都和你说了，我猜你现在心里肯定在埋怨我阻止了一位天赋艺术家的诞生吧？” 周逸不想再像上次一样与她发生冲突，连忙摇头道：“我没有这样想。” 他嘴上否认着，脸上却有着显而易见的矛盾表情，方晚晴看着他轮廓深刻的五官里透露出几份天真稚气，想到对方毕竟只是一位活在象牙塔里的高中生，不由叹了口气，柔声道：“我不可能影响别人的一生，江远风的志愿选择不是我引导的，是他心中综合衡量后的结果，他若是真想成为一名艺术家，便不会考虑世俗琐事，早就坚定地选择修仙去了。” 周逸低声道：“我明白的……只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吗？”他直视方晚晴，眼睛里充满着迷茫，“你曾对谢婉婷说过，我们目前最重要的是了解自己的心意，选择喜欢的大学与专业，今后从事喜欢的工作，按照喜欢的方式生活……但连你自己都不是这么做的。” 方晚晴默然片刻，苦涩地道：“不是人人都可以那么幸运的，江远风做不到，我也做不到。”她看向周逸的目光里带着一点羡慕与无奈，“你是天之骄子，应该是能做到的，所以好好珍惜你这一世的生活吧，幸运儿。” 周逸脱口问道：“那你的理想生活是什么？” 方晚晴淡然一笑，并未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老实说，我在江远风的事情上没有更好的办法，你如果有可以告诉我，只要合情合理，我一定会在能力范围内尝试去做，也希望能给这次的帮扶项目画上个圆满句号吧。” 第71章 格志高中（23） 方晚晴嘴上说得漂亮，心里清楚周逸一个未成年人不可能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他考虑问题太过想当然，现实生活中到处充满阻碍，哪有这么容易如人所愿的？她说这些场面话不过是想让一身正气的“小督查”明白自己爱莫能助的心情，避免再与他发生一些无谓的口舌之争罢了。 她算了下，此时距离项目结束还剩一个多月，目标学生们多少取得了些良性改变，对学校和机构都能所有交代。而且下个月将进入争分夺秒的高考倒计时阶段，学生们忙于冲刺无暇分心，她大可以给自己放个假，躲在独间办公室里写写文书材料，轻松悠闲地度过项目末期。 方晚晴很会给自己创造偷懒机会，但如今的“上善”早已不像一年前那么清闲，“五一”劳动节过后，在学校里无所事事的她接到了喻真的工作电话。 喻理事在电话里宣布了一则好消息，说机构今年提交的“市场公益项目”竞标书终于成功中标了。新项目里，“上善”将首次以青少年社工的角色对格志高中的学生们开展助学服务，还会运用到多种专业的工作方法。为了争取到校方的理解与支持，喻理事打算近期与范开城一起来学校开展一次交流会，一方面对“申展”项目的执行过程进行总结评估，另一方面向校领导宣传下社会工作的思想理念，详细介绍新项目的服务目标与设计构思。 除此外，本市的“社会工作者管理协会”将于五月上中旬开展继续教育培训活动，喻真将深造名额给予了方晚晴，让她脱产一周去学习，加强业务能力，为接下去的新项目做准备。 方晚晴立即听出理事想要提前收尾“申展”项目的意思，她重新算了下，原本惬意的五月安排注定要泡汤，等到本周五与校方开完交流总结会后她就要离开学校了。 今天是周一，那还剩下四天。 方晚晴放下电话后不由苦叹了一声，虽说有项目接就有钱赚，但这份与人打交道的工作可比一般的行政事务辛苦得多，加上喻真如此看重她，送她培训、委她负责，把她视作机构中坚力量，导致她如陀螺般旋转不停，明明心中对此工作不感兴趣，却不得不冲在前方。 真是好生无奈啊。 初夏的暖风带着花朵的芬芳抚慰着心里发苦的方晚晴，她虽觉得这份工作耗费精力、不愿多想，但人在情景中难免会产生责任与情感，她不自觉地对天真无邪的目标学生们上了心。 周二这天是“文艺展”比赛的名次揭晓日，她记挂着江远风的作品成绩，一早就打开官网查阅获奖名单。但令人遗憾的是，江同学的名字并未出现在“视觉传达类设计”的榜单上，他落选了。 担忧目标学生情绪的方晚晴决定在离校前做好“申展”项目的最后一次安抚工作。放学时，她在途径操场与校门的必经之路上等待着，观察江远风是否会和往常一样与同学们一起打篮球。如果对方照例出现在球场上她便可以安心离开，也无需上前特意与他谈及名次话题，避免再次挫伤学生的自尊心；如果对方埋头直冲校门，她就立即拦下，给予耐心开导。 随着离校高峰来临，一大波年轻稚嫩的面孔令方晚晴感到目不暇接，着装统一的学生似乎都长成了一个样，晃动着模糊的五官成群结队地经过她的眼前。不一会儿，她开始发觉自己的人脸识别系统失灵了。 方晚晴努力睁着眼睛分辨，突然前方眼花缭乱的画面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瞬间看清楚了人流中的周逸。 没有多想，她逆向而行，挤到他身侧问道：“你今天不打篮球吗？” 周围摩肩接踵的推力使得她踉跄不止，周逸见状连忙虚虚揽过她的肩膀带她转移到了附近的空地上。 “江远风呢？他今天也不打吗？”方晚晴继续问道。 周逸答道：“我不知道，今天我要去书店买书就不打篮球了，也没问过他……发生什么事了吗？” 方晚晴摇了摇头，她不想透露太多，省得对方再发表些有的没的：“没事，那我回家了，你也快去买书吧。” 她转身欲走，这时美丽动人的吴映雪同学从后方跑上来，气呼呼地道：“周逸，你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走了？也不知会我一声，害我刚刚被人踩了好几脚。”她发丝微乱，白跑鞋上留着好几道黑印子，应是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横向穿出来的。她看到方晚晴点头问候道，“方老师好。” 方晚晴亲切一笑，想到这两名学生确实有一起回家的习惯，便回头调侃起周逸道：“既然要送女孩子回家就得照顾周到，你这护花使者当得不称职啊。” 周逸淡淡瞥了她一眼，随后走到吴映雪身边说了句：“走吧。” 他脚下不停，大步流星地向校门口走去，吴映雪连忙跟上，同时小声抱怨道：“你走慢点啊！” 方晚晴见状摇了摇头，心想这个年纪的男生果然还学不会体贴女生，只懂自己装酷。她又往操场方向看了眼，未发现江远风的人影，于是决定利用明天的体育课机会再与对方好好谈谈。 这周的体育课恰巧是高三年级毕业前的最后一堂，方晚晴在活动过程中体察到了学生们隐藏在欢笑打闹中的不舍情绪，不禁勾起她当年与同学们分别时的离愁回忆。 高中时期是约束外表个性的最后阶段，等到终于脱下统一校服的那一天，谁又真舍得扔掉呢？ 集体活动结束后，方晚晴准备去找江远风聊天，却没想到对方先一步找过来了。 “方老师，我的作品卖版权了。”江远风笑道，“被一家杂志社看中了。” “版权？”方晚晴一愣，她想起自己的确漏查了版权专栏，回过神来舒心地道，“恭喜了，是个好消息啊。” 江远风摸了摸头发：“可惜没有被评上前三，有点丢脸。” 方晚晴笑道：“你毕竟还小，与一群大学生比肯定缺少优势。”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明年再比，肯定能获奖，老师对你有信心。” 江远风点了点头：“谢谢方老师。” 方晚晴不由松了口气，立即将反复酝酿的安慰话抛之脑后，看来这次比赛也不是全无收获，她换了种轻快的口吻问道：“是哪家杂志？我到时候买本来捧场。” 江远风刚想回答，突听“啪”的一声，一个篮球晃晃悠悠地往这边滚来，他回头一看，见周逸站在球场边挥着手道：“抱歉，手滑了。” 江远风不可思议地道：“你好像每节体育课都会手滑，而且滑得离谱。”他比划了下宽广的间距，“你这手滑病不仅有固定发作时间还愈发严重了啊。” 周逸讪笑着跑过来，江远风捡起球顺手仍进了他的怀里，同时继之前被打断的话题对方晚晴续道：“老师不必特地去买，我早想过要送一本给你。” 方晚晴吃惊道：“你送我？那我一定好好收藏。”她开起玩笑道，“顺便签个名吧，说不定更有收藏价值。” 江远风爽朗地道：“老师别取笑我了，不过签名倒真是小事一桩。” 俩人相视一笑，气氛愉快，周逸抠了下手中的篮球，闷闷地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方晚晴不答，做出了赶人的动作：“快去玩吧，珍惜最后的体育课，别瞎磨蹭了。” 江远风已说完了想说的话，干脆地向球场走去。周逸疑问重重，但没人为他解答，只得抱着球跟上。 “你们又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的话？”进入对战前，他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江远风不答，虽说他与周逸打球时默契十足，但对方对他的志愿选择、艺术态度颇有微词，他不想重复这些无可解的矛盾话题。于是他眼明手快地截下飞经眼前的篮球并朝禁区快速突破，用行动回避好友的发问。 周逸见状自觉跑到合理位置给他接应，俩人很快投入到了激烈的攻防战中。 江远风以为经过一场酣畅淋漓的球赛后对方便会忘记这个小插曲，但他显然低估了周逸的好奇心。下课后，他听对方别别扭扭地再次追问道：“你为什么要送方老师东西？” 江远风佩服他的执着心理，简单回了四个字：“尊师重道。” 周逸微皱眉头：“那你怎么不送别的老师？” 江远风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送别的老师？” 周逸又问：“你到底要送什么？” 江远风道：“你猜呢？” 周逸用手肘顶了下他，催促道：“快说，别卖关子了。” 江远风吐了口气，解释道：“我提交的‘文艺展’作品被一家杂志社买了版权，而我的设计主题是受方老师指导的，所以打算送一本感谢她。” 他静等周逸发表新一轮的理想见解，不过对方这回居然不再劝说他了，而是道：“想法不错，确实有纪念价值，我也为你高兴。” 江远风稀奇道：“真心话？你终于想明白了？” 周逸正色道：“我还是为你感到可惜，但我只能理解你，除非我能提供让你接受的解决方法，不然光动嘴皮子有什么用。” 江远风开怀一笑，周逸曾委婉表示过要以经济形式给予他资助，但被他坚定地谢绝了。他知道对方是出于真心实意，没有半分施舍看轻的意思，可他有自己的想法，不愿接受：“不管怎么样，谢谢你。” 周逸挑眉道：“听者有份，不如你也送我一本吧。” 江远风嫌弃道：“自己去买，以示对我作品的诚意。” 周逸耸了耸肩：“小气鬼，那你总该告诉我是哪家杂志吧，不然我怎么买？” 江远风笑道：“周刊，貌似女生们挺喜欢看的。”他得意地说道，“他们公司的简经理联系我时还夸我有天赋，只比第三名差了一点点，说我未来可期。” 周逸眨了眨眼睛：“是吗？那真是恭喜你了。” 第72章 格志高中（24） 周逸平时不看《创潮》但对它很熟悉，因为吴映雪的哥哥就在这家公司任职，而她经常会带最新期刊给班里的女生传阅。至于江远风口中的简经理他也见到过几次，是与他哥关系不错的大学学姐。 放学后，他在送吴映雪去车站的路上顺口将此事说了下，对方听后惊讶道：“我回去问问我哥看，真是太巧啦。” 周逸补充道：“我查过‘文艺展’的官网，这次参赛的高中组里只有江远风一人的作品脱颖而出，其他都来自大学生。” 吴映雪感叹道：“那他是非常厉害了，和一群大学生比拼，没得奖也属正常。” 周逸踢了脚路边的小石子：“他还可以更好。” 晚风轻抚，晚霞缤纷，吴映雪低头看着地上两道挨得很近的影子，甜蜜地问道：“对了，话说你的生日快到了，这次定了哪里的酒店？” 周逸回道：“这次不办酒，就在家里吃顿便饭。” 吴映雪意外道：“你的18岁生日……就这么草率度过了？” 周逸淡淡一笑，心想他哥改了姓氏，投奔曾经抛弃他的黄氏家族，任凭父亲生气、母亲伤心也无悔改之意。如今家里人关系弄得这么僵，连一起吃顿家常饭都做不到，还怎么其乐融融地宴请亲朋好友。 但这毕竟是家事，他不想解释太多，便敷衍回道：“无所谓吧，我也不看重形式。” 吴映雪仔细观察了他的神情，心中有着自己的思量，试探问道：“我记得周济哥哥之前承诺过会给你办个大派对庆祝的，他向来说话算话的呀。” 周逸耸了耸肩，故作轻松地道：“我哥是想给我办，但我觉得麻烦，马上要高考了，不想花费多余精力。” “哦，是这样啊。”吴映雪心神不宁地走了小半段路，终究还是藏不住心事，纠结地问道：“听说你哥……离开你家了？” 周逸目光一凛，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吴映雪见他眼神锋利，小声答道：“我哥与琨云姐聊天时被我听到，然后我就问他们了。”她咬了下嘴唇，目露关切地道，“我很担心，周济哥哥突然与你们分开生活，你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周逸皱起眉头：“他们还说了什么？” 吴映雪如实道：“他们说你哥被生母家族召回，准备去继承家业了，好像叫什么‘万源’……” 周逸打断道：“你不惊讶吗，我和我哥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吴映雪呐呐道：“我确实被吓了一跳，不过……”她努力说着安慰话，“同父异母又怎么样，亲人间关系好就行了，据我看到的，周济哥哥对你一直很好的。” 周逸扯了下嘴角，从他有记忆起他哥就对他很好，只有付出未得回报，所以在他哥面前他没有一点可责怪的立场。 真正被伤透心的是含辛茹苦抚育他俩长大的父母亲。 特别是父亲。他还记得他哥是以一种平静且坚定的口吻向家里人坦白的，这个决定来得突然又似准备已久，使他见到了父亲难得震怒的样子。 在家人印象里，他哥一直很优秀，不仅学习成绩好，大四时就联合同学创办了软件工作室，早早赚取了第一桶金，毕业后顺利得到投资人青睐，成立了“申展”公司。可以说近两年家里宽裕的经济条件都是他哥创造的，在外能赚钱，对内又体贴，没有一处可挑剔的地方。 但唯独在改姓离家这件事上，他哥不顾父母亲的感情，不在乎黄氏当年对父亲造成的伤害，轻易放下自己被冷酷抛弃的事实，毅然投入了生母家族的怀抱。 这让周逸第一次体会到了人性的复杂面，他知道他哥过往的孝顺是真，出走后对家人不变的关怀也是真，但不妨碍他追求利益最大化，做出理智又残忍的决定。 吴映雪很想抚慰他受到亲人分离的不适感，拼命想着措辞开解道：“你别对你哥离开的做法太难受，兄弟俩关系再好也会有独立出去的一天。比如我哥，迟早要结婚，最后也得搬出去住，所以我们都应该尽早适应与家人分开后的生活。”她回忆着琨云姐的话，“你知道吗，我家现在居住的小区就是‘万源’集团的，听说‘万源’旗下的房地产业遍布全国，甚至连国外都有。其实换种角度来看，你哥这下在前途上可谓是扶摇直上、平步青云了。” 周逸望着天边的烂漫云色，问道：“琨云姐是这么看的？” 吴映雪点了点头，心情复杂地道：“她说你哥心怀抱负，能力出众，金鳞岂是池中物，本就该走这条路。”她想起自己曾因琨云姐过分看重周济哥哥超过自己亲哥而感到郁闷的事，顿了会儿接着道，“她还说你哥现在的女朋友也不得了，未来无可限量。” 周逸疑问道：“女朋友？” 吴映雪道：“你不知道吗？”她露出了一个说悄悄话的狡黠表情，“那我先偷偷告诉你，还记得我生日会那晚出现在‘怀信’公馆里的黎总吗？” 周逸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了一位美丽精干的年轻女人形象：“记得，好像是‘怀信’的老板吧。” 吴映雪道：“没错，她就是你哥现在的女朋友，听琨云姐说她也是一家超级厉害的集团继承人，与你哥将来要继承的‘万源’集团资产规模不相上下。” 周逸吐了口气，慢慢道：“这么看来，我哥当真是要一步登天了。” 老实说，他刚开始对他哥的做法是困惑大于失望，始终认为他哥不是个贪图富贵的俗人，黄氏虽然有钱，却不足以打动他。现在他逐渐意识到，也许他哥就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只是这份深沉心思被完美隐藏在了温和无害的外表之下，如今终于破壳而出了。 “对啊，所以你别再离愁啦，该为你哥的强势发展感到高兴才对。” 吴映雪按着自己的理解说着开导话，周逸不置可否地听着，同时猜测琨云姐并未吐露全部实情，当然也有一种可能是对方也不知道更多的内情，而他自然不会去主动说明自家的矛盾所在。 他听了半晌，回复道：“也只能这样想了。” 吴映雪以为自己安抚成功了，欢快地跳了两下，笑道：“放心，就算你这次不办酒，我的回礼也不会缺，而且我不像你。”她假装抱怨道，“你送我的礼物一看就没用心挑，但我会诚心送的。” 周逸无奈道：“我又不知道你们女生喜欢什么……”他忽然心念一动，转了口风，“那你和我说说，你们女生到底想收到什么样的礼物。” 吴映雪扳着手指道：“太多啦，首先一点是好看，像化妆品、衣服、包包都可以啊。” 周逸皱起眉毛：“我可没有买这些东西的经验，还有其它的吗？” 吴映雪道：“可爱漂亮的小摆件也不错，除了自己用还可以放在家里看着。”她又带了句，“像你送我的游戏盒就太阴暗了，被我压在了柜子最底层，如果它外盒图案文艺点我还能勉强当个装饰品来用，现在只能眼不见为净了。” 周逸细问道：“什么样的小摆件？” 吴映雪叹气道：“啊，你真是一点脑子都不动的吗？鲜花、各类材质的工艺品都是摆件啊。”她随手往马路对面指了指，“看见那家绿色门面店没有？这个牌子的手工音乐盒可赞了。” 周逸顺眼看去，点头道：“看到了。” 吴映雪见他神色认真，微红了脸道：“你总算领悟了，不过那店里的音乐盒超级贵，三位数是常价，上千的也有。其实女生不会在乎礼物的价值，只要你是真心诚意送的就行，也没必要买这么贵的。” 周逸开着玩笑道：“怎么样算真心诚意，我上次选的游戏盒也是我真心诚意想送的啊。” 听他还在狡辩，吴映雪伸手欲打，周逸忙用下巴示意她注意前方正要进站的公交车，催促道：“快走吧，别错过车子了。” 吴映雪依依不舍地看了他一眼：“恩，你回去也小心哦。” 待她顺利上车离开后，周逸在人行横道线前等了个红绿灯，然后快速穿过马路，走进了这家名叫“留恋”的音乐盒专卖店里。 他想，既然江远风可以送杂志表留念，答谢方晚晴的指导，那他也可以，而且他更有理由，因为那篇被表彰在校刊上的论述作业实在名不副实，他理所应当要送一份礼物作为回馈。 装修精致的专卖店里没有一个客人，只有一位营业员在角落里默默做着除尘工作，她见周逸进门了也不特意上前招呼，而是叮嘱了句：“学生，小心点看，别上手摸，这些都很贵的。” 这家店定价很高，以她丰富的接客经验来看，穷学生不是目标客户，热恋中的小资情侣才会一掷千金讨对方的欢喜。 周逸大致扫了一圈，周围到处都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音乐盒，墙面格子间里有，正中方台上也有，令人眼花缭乱。他下意识不想从堆杂的视野里寻找，便从单独隔开的清爽玻璃柜中看起。 这时营业员懒洋洋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学生，柜子里是最贵的，一千起，想实惠点就从展台上挑挑吧。” 这营业员虽然态度怠慢，却也一直盯着他的举动。周逸随口应了声，瞄了眼不远处的展台，那里一股脑堆放着许多五花八门的传统音乐盒，如旋转木马、小钢琴、雪球灯、摩天轮、芭蕾少女等，色彩鲜艳、样式多见，但都不适合送给方晚晴。 方晚晴适合什么样的？周逸想起她的温柔美好，又想起她的冷淡虚伪，神情在咬牙切齿与恍惚不定中变幻。 他继续浏览着玻璃柜，突然被前方一台木质雕刻风格的音乐盒吸引了注意力。一只滑稽的猫头鹰呆立在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枝干上，这画面令他联想起自然博物馆里方晚晴被吓得魂飞魄散后一头撞进自己怀里的情景，不禁愉快地笑出了声。 “学生，怎么了？”营业员听到动静，朝这边问了句。 周逸收起笑容道：“没什么。” 他直视着傻乎乎的猫头鹰暗暗想道：就买这个吓吓你吧，胆小鬼！他又看了眼标价：2888元。他估算了下自己的小金库，这三年来他参与理科竞赛获得了不少奖金，加起来的数额应该够买。 于是他招来营业员问道：“这台能拿出来让我看看吗？” 营业员走进一瞧，语速飞快地道：“纯手工打造，只此一个，原价不打折，还要看吗？” 周逸点了点头：“恩。” 营业员不再多话，仔细带上白手套，轻轻从柜子中将它取出并放在了丝绢上。她捏住一根突出的树枝转了好几圈，不一会儿，猫头鹰的身体开始抖动，大眼睛一开一合，同时从它的身体里发出了一连串美妙的音符声，左上角银白色的月亮上隐约飘过几朵乌云。 这个设计有点傻，但也有点可爱。周逸看了片刻，拍板道：“就它了，包起来吧。”他又搔了搔脑袋，“但我今天没带够钱，可以明天来取吗？” 营业员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平板地道：“学生，这我说不好，只要明天你来前没人买走它，它就是你的。” 周逸保证道：“我明天一定来，你帮我看着点吧。” 营业员见他年纪小又长得俊朗，露出八卦的笑容问道：“这么着急？是准备送给你的小女朋友的？”她瞥了眼他的校服，调侃道，“原来重点中学的学生也会早恋啊。” 周逸感到自己的心脏猛烈跳动了两下，立即否认道：“快毕业了，是准备送给老师的。” 营业员拖着长音道：“你高三了啊，快高考了吧，成绩怎么样啊？” 周逸不想再答她的话，但又怕对方不保留这台音乐盒，只能勉强回应道：“成绩还行吧。” “准备考什么学校啊？” “还没想好。” 营业员终于唠叨够了，答应道：“行了，我就帮你保留着，明天来拿吧。”她边动手包装边问道，“小伙子，要什么颜色的包装纸？” 周逸看了眼五颜六色的卷纸筒，犹豫着道：“……粉色吧。” 营业员笑了笑：“看来是送给女老师的，不过你们现在送老师礼物都买这么贵的吗？到真舍得啊。” 周逸停了半拍道：“……是用班费买的。” “哦，全班一起买的啊，那就能理解了。”营业员手法熟练，漂亮利落地包完后又问道，“对了，要写祝福贺卡吗？可以免费送一张，不过这里感谢师恩主题的不知道有没有，大多都是爱情类的。” 周逸摆手道：“不用了，这样就行了。” 他看她将粉色的小盒子放进抽屉锁好后开口道了声谢，随后迅速转身疾步走出了专卖店。 在回去的路上周逸不由感到一阵心虚，扪心自问道：他真的是像江远风一样因为尊师重道的理由而选择送礼的吗？那他为何不直接送份校刊给她留作纪念？或者随意买台普通的音乐盒？ 他突然发现自己没法清晰地回答这个问题，竟也对自己一下子花费掉高中三年辛苦积累起的全部竞赛奖金感到毫不可惜。 这一刻，他继他哥后又再次感受到了来自本身的复杂心理。 第73章 格志高中（25） 方晚晴闷头在办公室里整理了一天的项目材料，自从上次接到喻理事的新任务后，原本计划一个月里慢慢磨蹭完的汇总报告被强行缩减成了一周，不，准确说是四天，因为明天下午，也是她在校的最后一天，将迎来最为重要的“三方会谈”，即是格志校方、上善机构及申展公司的合作交流会，一起检验项目完成度。 她对检验结果是完全不担心的，因为这五个多月的服务成效已超校方预期，评价肯定不会低，她也知道喻真此行的真正目的是为新一轮的项目做铺垫，对于已被机构内部视为“试验田”的先锋项目只会一笔带过，至于“申展”代表自然是附和与受称颂的一方，话不会多。 既然能预知会议精神，她就不会让自己太累着，在紧凑的时间里将汇报材料设计得很精简，随着放学铃声响起，她在电脑上敲完了最后一个字，想着校对工作留到明天上午再做也不迟，便很快收拾好随身物品，关灯离开了办公室。 方晚晴本想准时下班的，但当她走出行政楼，看见隔壁教学楼内涌出成群结队的学生嬉笑打闹地向校门口走去时心中突然生出了一股离别之情。 除了项目对接人丁蕊老师外，她还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将要收工的消息，一来她不喜欢这种煽情场面，二来觉得自己的身份重量尚没有到达需要正式告别的地步，也许悄悄离开才是最恰当的做法。可她转念又想到高三毕竟是毕业班，不像一、二年级的学生，哪怕九月份会再次开展一期新项目，她也见不到已经各奔东西的（1）班同学们了。 而且根据范开城的指导，她今后回校服务的角色将被定义为青少年社工，“副班主任”的头衔仅此一回，这样看来她人生中唯一存在过名义师生关系的就只剩下（1）班这群崽子们了。 她想为同学们留下点纪念，方晚晴听从内心的召唤，背着斜挎包最后一次爬上了教学楼六层台阶，舒缓气息后缓步踏进了（1）班教室。 班里仍有零星几位同学在整理东西没走，见到她后立即礼貌地打了招呼：“方老师好。” 方晚晴笑着点头回礼。 “老师没回去，是准备留校看晚自习吗？”一女生随口问道。 方晚晴摇了摇头：“不是，我就随便来看看……”她指了指后方的黑板报问道，“最后一次板报评比咱们班得了第几名啊？” 这女生小声道：“最后一名，我们没怎么弄，毕竟快高考了。” 方晚晴无奈地点评道：“果然是咱们班历来的风格。” 她从讲台上取走一盒彩色粉笔走到了黑板报前，有男生见状惊讶道：“方老师准备帮我们改板报吗？” 方晚晴撑着下颌露出了思考的表情：“反正评比已经结束了，修改也不妨碍结果吧？” 该男生可惜道：“是啊，名次已经定了，所以老师现在改了也没用了。” 方晚晴听出他语气中的惋惜之意，调侃道：“恩？如果改了有用，你还想让老师帮你们作弊吗？这可是学生之间的比赛啊。” 男生连忙否认道：“我可没这个意思，再说（8）班很厉害，老师也未必能得第一啊。” 方晚晴挑了挑眉：“你们还想拿第一？我以为咱们班完全不在乎黑板报被画成什么样子的。” 男生讪笑道：“谁说不在乎，我们班当惯了全校第一，哪里愿意落后别人，只是（8）班在艺术方面就是个BUG，我们怎么和一群从小学画画的美术生比？” 方晚晴了然道：“这样啊，因为当不了正数第一干脆就弄个倒数第一，反正都是第一嘛。”她读着板报上最显眼的两行大字，“战胜自我，永不言败，高三加油，青春万岁……恩，够慷慨激昂的。”她转而又轻声念起了下面附着的一篇小短文，“青春是一条走了就不能回头的路，是阳光雨水彩虹里走出的岁月，伴随着越长大越孤单的不安感，也伴随着披荆斩棘屠杀恶龙的勇气……” 男生捂耳求饶道：“老师快别念了，太羞耻了……” 方晚晴转向他笑眯眯地道：“文采不错，是你写的吗，陈文柏？看来你的梦想是当一名年轻正义的屠龙勇士啊。” 这位名叫陈文柏的男生正是（1）班的副班长，恰好负责了这期黑板报的绘制，他快步跑到方晚晴身边低声道：“方老师，我没啥艺术细胞的，这个板报确实画得粗糙了。” 方晚晴睁大眼睛找了一圈：“你画哪里了？我没看到啊。” 陈文柏不好意思地道：“我就写了点字。” 方晚晴表扬道：“字写得很方正，不错，勇士。” 陈文柏摆手道：“哎，老师别说了，我根本不会画画。” 方晚晴疑惑道：“不会画画为何会让你负责出黑板报？” 陈文柏答道：“文体委员那几天正好病假，班干部里也没有画得好的，我就硬着头皮上了。”他看了眼方晚晴手中的彩色粉笔，问道，“老师是准备重画黑板报吗？” 方晚晴惊道：“我本想舔几笔简单插画，你是想重出一回？”见陈文柏一脸怔愣地看着自己，她爽快地笑了笑，“没问题，我看你这篇文采斐然的小散文得保留住，但是位置挪一挪，我在上面画副勇士屠龙的背景图，你觉得怎么样？” 陈文柏没想到老师会突然征求起自己的意见，忙应道：“当然可以，我也觉得现在的版面太光秃呆板了，能配画就最好了。” 俩人达成一致意见后立即找来湿抹布擦去了简陋的“大字报”，待黑板晾干后方晚晴找了张椅子往上一登，开始用白色粉笔对照着网上搜索到的图画勾线，陈文柏则一手捧着抹布、笔盒充当“工具箱”一手细心地帮她扶住椅子，班里几位学生全部来到后方进行驻足围观。 快五点半时打完球的周逸敞着衣领走进教室，他一眼看到站在椅子上作画的方晚晴，稀奇问了句：“怎么突然画起板报来了？” 有女生回头解释道：“之前的板报光有字没有画，方老师说帮我们美化下。” 周逸扬了下眉，慢慢走到了后排。有男生问他：“你怎么不回家，今天留校晚自习？” 周逸摇头：“有东西忘拿了，马上就走，倒是你们，食堂快开饭了，你们还不去吃？” 有人反应过来：“对啊，得去吃饭了。” 方晚晴停手道：“你们先去食堂吧，晚了可没好菜挑了。” 几名同学急忙朝室外跑去，陈文柏留在原地犹豫道：“老师不吃饭吗？” 方晚晴笑道：“没关系，我速度很快，画完就回家了。” 陈文柏还在犹豫：“但你一个人不方便吧，没人帮你递东西、扶椅子。” “没事，我一个人能行，你不用特地陪我。”方晚晴大致比划了下：“我会在这里帮你空出格子，你回来后填上就行了，不能饿着肚子上晚自修啊。” 陈文柏这才放下工具，走前还不忘叮嘱了句：“老师，你站着当心点，别摔着。” 方晚晴挥手道：“快去吧。” 教室里转眼只剩下两人，周逸拿着本书给自己扇风，边问道：“怎么突然有兴致给我们画板报了？” 他说话的口吻很随意，不像其他同学那样对老师有着天然敬畏的感情，方晚晴也已经习惯了，随口答道：“无偿给你们改还不好吗？” 周逸直言道：“做多余的事，可不像你的工作风格。” 方晚晴问道：“怎么样算多余的事？” 周逸答道：“与目标学生无关，超出项目规定的事。” 方晚晴瞥了他一眼，道：“恩，那我当初指导你作业也算多余的事了，毕竟你可不是我的目标学生。” 周逸摇书的手顿了下，低声道：“这个人情我会还你的。” 方晚晴淡淡地道：“你已经还了，在执行项目时做过我的志愿者，所以两清了。” 周逸不禁捏紧了手中的书，双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片刻后，方晚晴又问道：“你怎么还不回家，吴映雪呢，你不送她吗？” 周逸将书往桌上一扔，答非所问：“你现在踩着我的椅子。” 方晚晴低头一看，她刚才随意扯了张末排的椅子过来站，没想到是周逸的。她叹了口气道：“放心，结束后会帮你擦干净的。”她又接了句，“一张椅子而已，又踩不坏，这么计较果然是小孩。” 周逸眉间一跳，然后看到方晚晴伸着手臂、勾着远处勉强画着线，皱眉道：“你就不能下来移下椅子再画，这样容易重心不稳。” 方晚晴没理他，屏着口气继续往前延展画线，身下椅子发出了摇摆不定的声音，周逸见状赶紧上前一脚踩住椅杠，沉声道：“你就不怕摔了！” 方晚晴收回粉笔，得意地笑道：“OK，线条很平稳。”她看了眼站到身边来的周逸，发现自己踩在椅子上终于可以不用仰视他，甚至都比他高了，便抓紧机会做出了一副居高临下的表情道，“你急什么，我也是学生时期练过来的人，心里有数得很！” 周逸本想抬杠，抬眼却发现自己此时距离她很近，还能隐约闻到对方身上似有若无的淡淡香气，心头忽然一软，改口问道：“你是不是要换粉笔颜色了？” 方晚晴点头，顺势指挥道：“去拿根棕色的粉笔给我。” “你倒使唤得自然。”周逸嘀咕了声，从桌上拿了一盒彩色粉笔过来，选了其中的一只棕色给她，“你这画得什么？” 方晚晴只完成了简单勾线，暂时看不真切，她玩笑般解释道：“陈文柏的梦想，屠龙勇士。” 周逸干笑了一声，不走心地夸赞道：“好梦想。” 方晚晴进行到细画阶段，周逸完全充当了陈文柏的助手角色，递粉笔递抹布扶椅子，随着漫画细节被不断完善，拿着宝剑的年轻勇士大战恶龙的形象越发显现生动了。 周逸头一回看到她如此专注的神情，脱口问道：“我记得你说过自己学过画画，看样子也很喜欢，那为什么大学时学了会计专业？” 方晚晴一愣，视线转向他，冷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周逸呆住，一时没想好接口的话，只听方晚晴质问道：“你查过我简历？你到底利用周总弟弟的身份看了多少‘申展’公司的客户资料，助学项目书还不够，连我的人生履历也要过一遍？” 周逸自知失言，磕磕绊绊地道：“我，我恰巧看到而已。” “是吗？”方晚晴轻哼一声，转回头继续画着，心想这兔崽子真当督查当上瘾了。 周逸扶着椅子尴尬地望向地面，心想他哥公司成立到现在他从没有窥探过任何客户隐私，她只是个例外。 “我……”他本想为自己狡辩两句，说自己是为了关心他哥的赞助，看她有没有做好项目工作的能力资质才去查看客户资料的，但他内心清楚这个理由不是全部的事实。 事实是……他偷瞧着方晚晴认真作画的侧影，将把着椅背的手势悄悄收紧并上前移了小半步，这个姿势就像将她松松圈在了自己一臂之远的范围内。 他暗自负气地想到，自己不过是想了解她更多，谁让她一直态度敷衍，从来不好好对他说实话，所以他才用了不光明的手段满足了私欲，但这不代表他就是个爱窥人隐私的阴暗小人，反正他没做错…… “给我绿色。” 方晚晴朝他掌心一摊，周逸回过神来赶紧拿了给她，接着耳边又响起了粉笔摩擦黑板的“塔塔”声。 周逸安静地听了会儿，又小声问道：“你上次说……你不喜欢现在这份工作，那你喜欢什么？”方晚晴不答，周逸自行猜测道，“你和江远风一样，也喜欢画画是吗？”方晚晴依然不理会，周逸自顾自地说道，“我始终没想出来帮助江远风的好办法，我和他聊过，但他不愿接受经济帮助，依然要考‘申大’……他还说去了美院未必就有好的出路，饿死路边的艺术家有的是，也许他说的也有道理吧。” 方晚晴敲了敲黑板：“恶龙是红色的，你想玩涂色吗？” “哦，好的。”周逸一手取出根红色粉笔开始上色，一手仍牢牢把住了椅背。 方晚晴看着红色粉屑洋洋洒洒地落地，叹了口气道：“你写在体育作业里的那款五年前的单机游戏，算是国内单机游戏的巅峰之作，是在什么环境下产生的，又怎么失败的？” 周逸立即道：“当时工作室是由一群一穷二白的大学生组成的，他们与赞助者都是真的热爱游戏事业，看不惯滥竽充数、鱼龙混杂的行业环境，所以在明知市场不景气、单机游戏难以盈利的情况下坚持做出这款游戏，当年游戏出来时正版价格是299元，但没几天就盗版遍地，导致研发团队赚不到钱，亏损严重就关门了。” 方晚晴问道：“后续呢？” 周逸反问道：“什么后续？” “研发团队的后续，你有关注过吗？” 见周逸一脸茫然，方晚晴自答道：“我查过，当年这股清流工作室很快解散了，核心成员为了生计去往了不同的游戏企业，加入了当初最看不起的商业劣质游戏的开发团队……曾经屠龙的勇士最终还是被市场同化，自己变成了那条恶龙。” 周逸涂色的手顿时僵住了。 方晚晴道：“他们虽然放弃了梦想，但赚到了钱，这才是生活，不是吗？” 周逸喃喃道：“生活与梦想，为什么不能齐头并进呢？” 方晚晴轻笑道：“谁都想当那个幸运儿，但追梦的道路哪有那么容易，一路上遇到的险阻太多了。比如我，连坚持选择考美术专业的勇气都没有，而江远风起码坚持住了爱好，但他未来怎么样还不好说，画画只是工具，作品才是作者的灵魂，它是怎样被表达出来的就代表着作者当时的个人选择……遵从艺术还是遵从资本。” 周逸不解道：“艺术与资本，为何非要对立起来呢，资本为何不投资真正的艺术？” 方晚晴叹道：“不是它们要对立，资本本身没有嗜好倾向，纯粹是基于市场导向。你想艺术家大多超凡脱俗，绝不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这就注定不会受大环境欢迎，除了束之高阁，怎么受到资本青睐？还有，那款单机游戏虽然做得很好，但它的运作模式并不适合市场普遍规则，如何能生存得下去？没有资本会永远无条件地支持他们，淘汰消亡是必然结局。” 周逸涂着喷火恶龙的嘴巴，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方晚晴跳下椅子，拍了拍手：“好了，就剩下涂色了……勇士穿着蓝色的制服。” 周逸突然问：“宝剑是什么颜色？” 方晚晴想了想：“黄色吧，金灿灿发着光才能斩杀恶龙啊。” 周逸涂完恶龙，扔掉红色粉笔，换了只黄色细致地涂起大宝剑，他轻声道：“托你的福，我刚才想明白了我的梦想，也确定了我想考的志愿学校。” 方晚晴问道：“是什么，屠龙的勇士吗？” “那是陈文柏的梦想，我不和他抢。”周逸朝她露齿一笑，带着满眼的笑意，“你曾说我是幸运儿，极有可能达成梦想，那我先不告诉你，等达成了你自然会知道。” 方晚晴扬了下眉毛，心想明天过后他俩的缘分就到此为止，往后各过各的生活，从此互不相干，应是没有机会知道了。 不过她不想在这时扫人兴致，便迎着少年人独有的蓬勃朝气与天真无邪的面容，淡淡笑道：“好的，周逸同学，静候你的佳音。” 第74章 格志高中（26） 周逸一路心潮澎湃地回到了家里，一旦想明白自己的人生目标后他就如漂浮不定的船只找到了停靠的小岛，只待踏上岛屿后凭借自身努力创造出一片属于自己的美丽世界。 晚间，他与父母吃完饭、在书桌前复习功课时接到了来自他哥的移动电话。 “什么事，哥？”他暂停公式计算，边转笔边问道。 他哥温和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明天我正好要来你们学校，放学后顺便接你去饭店吃顿饭吧。周五了，晚点回去也没事。” 周逸一口答应：“好啊。”他随意问道，“你明天来我们学校做什么？” “我赞助你们学校的助学项目要到期了，明天下午来开个总结会，估计会议时间不会太长，肯定在你放学前能结束，到时候手机联系。” 周逸疑问道：“项目不是要进行到五月底吗？现在只是五月的第一周，那么早就开总结会了？” 随即他听到他哥发出了几声轻笑：“你果然很清楚，没少去我公司翻看资料啊。” 周逸自然知道自己的小动作逃不过他哥精明的双眼，只能打个“哈哈”糊弄过去。 他哥继续说道：“项目提前结束了，明天是最后一天，这也是前几天与‘上善’机构刚讨论出的安排。” “最后一天是什么意思？”周逸停下转笔，惊疑不定地问道，“明天‘上善’的工作人员就要撤走了吗？” “对，整个项目都结束了，人员自然是要回去了。” “……月底前都不来了？” 他哥又笑了两声：“当然了，怎么？听你的口气像是别有隐情啊。” 周逸立即闭上嘴巴，避免更多的情绪流露，迅速转移话题道：“我……仔细考虑过了，不打算去首都读书，决定放弃‘京大’自招。” 他哥问道：“那你打算考哪里？” 周逸低声道：“‘申大’计算机系。” 前一刻他刚找到梦想的兴奋感已变得荡然无存，脑海里浮现出给予自己启发的方晚晴的脸，想到她明显不告而别的行为，心里又闷又气。 他哥用饶有兴趣地口吻问道：“你居然想考与我当年一样的学校专业，原因是什么？”他顿了下道，“老实说，我很欣慰，我也不想你离开申市，而且你若是对这方面感兴趣的话我也非常愿意培养你，甚至将来将‘申展’交给你来打理也没问题。” 周逸还未从精神打击中恢复，勉强说道：“……谢谢哥，但我有别的专研方向，今后想从事游戏行业。” 他哥不假思索地道：“挺好，游戏产业价值很大，而且是你喜欢的东西，做起来也有热情。” 周逸闻言无声地叹了口气，虽然他一直自称喜欢游戏，却从未考虑将它当成自己的发展方向，特别是在他成绩那么好的前提下。不得不说，他多少受了点普遍性的价值观念影响，觉得游戏产业始终不够高尚，充其量只能成为兴趣而不能成为响亮的人生梦想。 但他此刻突然发现，他哥与方晚晴反而对游戏产业没有半点偏见之心。前者是以一个商人身份站在商业角度去客观看待，而后者根本不会去衡量游戏产业到底值不值得做，而是直接将它归为了艺术类的一份子。 好的游戏本身就是门艺术。这是他先前持有的看法，却没让他下定梦想的决心，是在陪她出板报时的一番对谈中才恍然大悟：何必自我拘泥与纠结，遵从内心才是最重要的。 他轻声回了句：“我会努力的。” “你……是不是有点累了？别复习得太晚，备考期间睡眠也很重要，早点睡吧。” 听到他哥关切的叮咛，周逸乖巧地回道：“恩，知道了。” 放下手机，他拉开抽屉盯着今天刚买回来的音乐盒后知后觉地想到：怪不得她有心思画起了黑板报，原来是件送给全班同学的临别赠礼。而他之前单独陪她画了那么久，却听不到半句关于离开的话题，她竟连招呼都不屑和他打一声，真是与他看透的一样，内里一如既往的冷酷无情啊！ 当晚，闷气横生的周逸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迷迷糊糊间他又回到了周三下午的体育课，看见方晚晴再次站在了被白色粉笔划定的圆圈内。这次他手上没有沙包球，周围也没有同学们，偌大的操场上只剩下他们两人。 周逸正感困惑，就见方晚晴突然背过身一步步像前方走去，圆圈并不大，她没迈几步便到达了白线边缘，这时本该距离操场有段路的校门瞬间冒了出来，她再跨一步就能直接离校了。 周逸本能想去阻拦，却发现自己根本走不进圆圈内，地上的白线犹如一道无形屏障挡住了他的步伐。他着急地开始跳脚，这一跳似乎带出了超能力，居然让他一下子瞬移到了校门边。他看着眼前的方晚晴绞尽脑汁思索挽留话，但对方始终一脸冷淡，像是不会被任何话语所影响。无计可施时他突感手上一沉，低头一看竟是一盒彩色粉笔。 有了！他开窍般取出一支红色粉笔蹲下身画起了圈，边画边道：“你要是觉得白色太单调，我再给你画个红色，还是你喜欢其它什么颜色？”他将盒内所有颜色的粉笔都画了一遍，抬头对她说道，“现在什么颜色都有了，你待在这里不好吗？” “叮铃铃……”周逸还没等到对方回答便被一阵闹铃声吵醒了，伸手关闭闹钟后他顶着一头乱发慢慢坐起了身，回想起刚才在梦里的所作所为不可思议地感叹道：这都是什么“沙雕”事！ ----- 周五上午，方晚晴校对好下午开会要用的汇总报告后又去（1）班教室逛了一圈，如她所料，焕然一新的黑板报引起了学生们的热烈讨论。 副班长陈文柏对她说道：“方老师，你画得真好，果然要图文并茂才像样。” 方晚晴笑道：“黑板报出彩的话，上面的话语也会显得更有气势。”她站在讲台上发出真诚的祝福：“战胜自我，永不言败……希望大家能像图中的勇士一样战胜高考，最终都能取得优异成绩，进入理想大学。” 这句是临别赠言，但底下的同学们并不知情，有的在嬉笑打闹，有的与她玩笑闲聊，毫无正经气氛。 方晚晴心想这样就很好，这种轻松欢快的画面才是最好的回忆定格。她带着温柔的笑意最后巡视了一圈班内风景，谢婉婷仍然是小天使的暖心模样，吴映雪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而周逸……正一脸阴沉地盯着自己。 兔崽子这又是怎么了？方晚晴面无表情地想着：算了，反正要走了，管他呢！ 她不动声色地跳开视线，背着手慢慢走出了教室。当她踱到楼梯口时，听到从后方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急促脚步声，她有所感应来者是谁，停下来道：“周逸同学，我刚看你面有菜色，是有什么心事吗？”她边说边转过了身。 正想做阻拦动作的周逸不由放下手臂，道：“听说今天是你在学校里的最后一天。” 方晚晴大方承认：“是啊，这回你又偷听你哥公司的机密了？” 周逸回道：“我哥下午来开总结会，他昨晚和我说了。” 方晚晴点头道：“恩，那你现在跑过来是想与我说什么？再见吗？” 周逸张了张口，道：“该说再见的应该是你吧，难道你打算一声不吭就走？” 方晚晴耸肩道：“我吭过了啊，黑板报画了，高考祝福也送了，诚意足够了吧。” 周逸皱眉道：“这能一样吗？你以后都不来了，却连告知一声都不肯，同学们还蒙在鼓里呢。” 方晚晴做出了长辈的姿态，通情达理地说道：“周逸同学，我知道你是有点舍不得我，毕竟我这么睿智，也多少帮助了你一点。不过离别是成长的必经之路，你要学会忍受离别，才会得到健康茁壮地成长啊。” 周逸哼了一声：“虚情假意，懒得告别还搬出这么多借口。”他扳着脸道，“你不愿对我们说就算了，难道对那三个目标学生也不说吗？你与他们之间还没有建立起一丝感情？” 方晚晴心下吐槽这兔崽子在她临走前还管那么多，扬眉道：“你搞错了一点，我这次离开的性质不同，只是你哥公司的赞助项目结束了，但九月份我还得回来继续做新一轮的助学项目，对我来说就是工作空档期而已，又不是彻底不来格志了。” 周逸听着她巧舌如簧的诡辩，直言道：“花言巧语。” 方晚晴“噗嗤”一笑：“周逸同学，虽然你是全校第一，但语文成绩应该差一点吧，怎么能乱用成语呢。我花你什么了？是在陈述事实才对。” 周逸背在身后的手掌里紧紧握着粉色礼盒，他追出来的目的就是想将礼物送出去，但现在被她不在乎的态度气得一点不想送了。他恨恨地道：“既然你不愿说再见，那就再也别见了。” 方晚晴微笑道：“好了，你别扭个什么劲呢，真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她朝他眨了眨眼睛，“我知道你是特意来向我道别的，我现在也正式补给你一句：再见，周逸同学。”她说着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回教室去吧，准备上课了。” 周逸捏着礼物的手掌在微微颤抖，他不明白为何自己面对这次离别会那么难受，而她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完全不受影响。 最后，他仍是没有将这件花了大价钱买来的礼物送出去，默不作声地看她下了楼，身影在层层楼梯之间忽隐忽闪，直至消失不见了。 第75章 格志高中（27） 周逸无精打采地回到班级座位上，将小心掩藏的礼盒迅速往书包里一扔，同桌眼尖扫到一角，疑问道：“什么东西？粉乎乎的一团。” 周逸含糊回道：“没什么。” 因怕同桌追究，他连忙摊开一张数学卷子假装做起题目，心下却思索着：她此刻应是回办公室去了，这人除了刚来那几天会有兴趣四处闲逛下，之后便一直在单人房间里窝着，偌大的校园想巧遇她不容易，而他也没有正当的理由去敲她的房门…… 周逸心神不宁，笔尖在草稿纸上胡乱划拉着，黑色墨水形成了一道道无意义的横折线，他苦恼地发现自己似乎找不到机会顺其自然地送出礼物了。 接下去的课程他都过得魂不守舍，吃完午饭后他倚靠在走廊墙壁上休憩放风，突然看见谢婉婷低着头从面前快步走过，他想也没想就伸手将她拦了下来。 迎着谢婉婷疑惑的眼神，周逸先是张口顿了一秒，再犹豫地问道：“……你去找方老师，那么快回来了？” 谢婉婷的脸上带着些许难过的表情，她小声说道：“方老师下午有会，在忙准备工作。” 周逸推测道：“你知道，今天是她最后一天留校吗？” 谢婉婷意外地看着他：“你也知道了？”她马上又接了句，“也对，你有方老师的私人电话，应该是知道的。” 她对周逸一直存有仰慕和自卑的双重心态，认为自己不适合表露太多好奇心，所以并不追问其中缘由，也不敢多停留，在简单回答了两个问题后就默默走开了。 周逸与她接触几次都是截然收场，以为对方就是不多话的闷性子，便也没有多问。他转眼望向隔壁的行政楼犹自出神道：原来这人还是会与目标学生告别的，但也只与他们告别，别的学生对她来说终究是不用太上心的吧。 下午复习课，周逸不停地在课桌里偷看手机时钟，边遐想着行政楼里的总结会进程，边清晰感受着时间永不停歇地流逝劲头。放学后他哥打来电话说车子正停在校门口等着，于是他赶紧拎起书包往楼下跑去。 校园主干道很快被接连不断涌出教学楼的师生们占领，各种喧哗吵闹声此起彼伏。周逸混在人流中缓慢前行着，他看不真切周围发生的动静，脑海里只有一个怅然若失的念头：总结会早就结束，方晚晴已然离开了。 直到坐上他哥的奥迪商务车，周逸终于认清楚了一个既定事实：由于自己徘徊不定的心思，迟疑踏出主动去找她的第一步，导致错失了这一天中送出礼物的所有时机。 “哥。”他向周济打了声招呼。 周济安然地坐在驾驶座上，他刚从公司出来，身上还穿着笔挺得体的西装，一副严谨正式的打扮。他边启动车子边用余光打量了下自家弟弟，神情放松地问道：“去吃海鲜怎么样？” “恩。”周逸应了声，表示无异议。 “安全带绑上。”周济提醒了下，驱车驶离了沿校马路。 周逸拉过保险带，他看着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的格志招牌默叹道：无论是三年一届的学生还是服务半年的老师，对学校来说都如匆匆过客、人走无痕，点滴相处只留在共事者的心里。他摩挲着掌心里的手机又闷闷地否认道：恐怕只有他愿意保留这份记忆，那个人连自己的手机号码都不屑存一下，想必这里发生过的一切很快就会被她淡忘在记忆深处了吧。 车子很快来到了本市最大的海鲜批发市场，这里的特点是水产丰富、物廉价美，现场活杀，出点加工费就能畅快享用鲜味了。兄弟俩随意走进一家小餐馆，周济让弟弟先去占位，自己则跟随服务员来到水产区点菜，他很清楚周逸爱吃什么，在一排排水缸前熟练地挑选着。 “就这些。”他对身边跟单的服务员客气地说道，“另外三文鱼要肚腩部位，麻烦你了。” “好的，先生。”服务员下意识收敛起了平日里喊惯的大嗓门，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 眼前这位相貌堂堂、气质优雅的年轻男士与店内行头朴素、举止随性的大多数吃客不同，这种精英阶层的高级装扮本该与此地简陋的环境氛围格格不入，但对方在待人接物上比一般人更温和有礼，就连在挑剔水产品时也不给人斤斤计较的感觉，令她赏心悦目、好感顿生。 “饮料加少量冰，谢谢。”周济示意服务员下单，回到座位后对弟弟发出一声感叹，“话说，我们好久没在一起吃饭了。” 周逸点了点头：“是很久了。”他开起玩笑，“哥，吃海鲜配啤酒才过瘾啊，我离18岁就差没几天了，你还给我点碳酸饮料？未免太严格了。” 周济想了想，真招来服务员添上了啤酒。 这下周逸反倒吃惊了：“我不过随口一句……哥，你今天真大方。” 周济笑问道：“我哪天对你不大方？”他打开瓶盖斟满一杯酒推至弟弟面前，“我看你今天兴致不高，适当喝点有助于放松精神，顺便和我说说你怎么了？” 周逸愣了下，心想他哥的洞察力果然强大。他低头抿了口淡黄色液体，嘴角随即起了一层白色泡沫，佯装不在意地回道：“快高考了，有点考前压力，哥是过来人应该懂吧？” 周济笑了笑，他从没见过全校第一的弟弟产生过考前焦虑情绪，这个回答显然不够诚心，嘴上故意调侃道：“不懂，我成绩好，发挥也稳定，考试从来不紧张。” 周逸听出了这句话里的影射意味，也觉得自己找的借口太牵强，忙拿起酒瓶准备帮精明的哥哥倒酒，却被对方抬手阻止了：“今天这瓶都归你，待会儿我还得开车送你回去。”他补充道，“等你高考完哥哥陪你喝个够，咱兄弟俩不醉不归。” 周逸放下酒瓶笑道：“好啊，夏天喝啤酒吃海鲜更爽快。” 他转而帮他哥倒起了饮料，这时服务员端着大托盘来布菜了，海鲜不容易占肚子，周济点了很多，小方桌上陆续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鲜味，兄弟俩碰了一杯后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周济伸筷拣起一块肥嫩的三文鱼：“你说将来想从事游戏行业，其实国内几家知名大型游戏公司都在首都。”他将鱼肉沾进调配了芥末的酱油里，“虽然我私心你能留在申市，但客观来说无论是学校的专业排名还是获取实习的机会，去‘京大’上学对你来说更有利。” 周逸低头剥着虾壳，淡淡地道：“游戏技术在国内不是最先进的。” 周济顺着话题道：“哦，你是打算本科结束后出国读研吗？” 周逸将白嫩的虾肉塞进嘴里咀嚼，又拿了一只虾继续剥，用默认代替了回答。 周济看着他嘴巴不停的样子心下暗笑：这小子明显口不对心，但还没学会撒谎，所以故意抛话头误导我。明明此刻连本科都不愿去优势更足的‘京大’读，还怎么可能想出国？ 他不认为自家弟弟有严重的恋家情结，不禁怀疑其不舍离开申市的真正理由。 他慢慢啜了口饮料，问道：“四年本科加国外留学，差不多六、七年，等你学成回来后社会又要大变样了。就目前市场上的几家游戏公司来看，你心仪哪家？” 周逸接二连三地消灭着大虾，含糊不清地道：“都有缺陷也都有优点，没什么特别向往的。” “这样啊。”周济放下筷子戴上了一次性手套，“游戏这类产品只要做出特色、运营得当，不怕被现有的市场格局埋没，即便没有知名商标加持也有横空出世的机会……既然你看不中别人，那有想过自立门户吗？” 周逸停下了剥虾的手势，抬眼看向他哥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 周济对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太熟稔了，一眼就能看透对方脸上的细微表情，他了然道：“看来你是考虑过这个问题的，一般动了创业念头的人不会选择读那么多年的书，因为太急于将设想付之于行动了。”他也伸手取出一只虾来剥，“依我看你读完本科就差不多了，哪里还有心思再跑去国外留学呢。” 周逸尴尬地扯了下嘴角，又听他哥温言道：“你我之间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更何况是创业这条路，你有了想法后更应该告诉我。”他将剔除完外壳的虾肉放进了弟弟的碗里，“我可以帮你，启动资金，基本框架，经验教训……要知道完全的白手起家风险太大，有我带着会顺利很多。” 周逸当即被他哥关怀备至的态度打败了，忙解释道：“我不是想瞒你，我是还没想具体。”他用手挡着碗口，“哥你自己吃，别剥给我了。” 周济微微一笑：“你不用着急，有大把时间可以想，期间想到任何东西都可以来找我谈，也许在交流的过程中能有新发现。不过有一点……”他特意指出，“我建议你在自己单干前去大公司学习锻炼下，所以‘京大’仍是你的首要选择。” 周逸闻言又埋头剥虾了，周济继续说：“先去首都实习，然后回来创业，我们在申市有主场便利。” 他存心将话题绕回来试探弟弟的反应，见对方一副闭嘴不言的样子心中有了八九不离十的猜测：连学业前途和创业理想都动摇不了这小子坚守申市的念头，他这年纪还没有复杂心思和利益纠葛，剩下唯一的可能就是……青春期开窍了。 情窦初开的体验谁都有过，单以学生身份来说，他弟的综合条件非常好，无论是外表、成绩、运动细胞还是坦荡纯真的性格都会令他在校园里出尽风头、无可匹敌，绝对比自己当年更胜一筹。 他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女生能让优秀的周逸体会到了舍不得、放不下的难离滋味。 周济拿起饮料挡住了嘴边抑制不住的深意笑容，他不妄自揭穿，转了话题道：“你马上过生日了，真不打算办个派对吗？可以多请点同学热闹下。” 周逸松了口气，庆幸他哥没在志愿这个话题上多打转，耸了耸肩道：“不想在高考前弄个大阵仗，太麻烦了。” 周济沉默片刻，沉声道：“我知道你这回没法尽兴有我的责任，老实说你心里怪我吗？” 周逸知道他哥在意的是什么，他拿起杯子喝了口酒，放下道：“我会尝试去理解你，因为你是我哥。” 周济欣慰一笑，摘掉手套飞快揉了下弟弟的头发：“真没白疼你。” 周逸立刻歪过脑袋，他这个年龄并不乐意被别人随意摸头了，边躲边说道：“老爸还在气头上，但看得出他有在挂念你。” 周济叹道：“我明白的。”他将瓶中剩余的啤酒全部倒进弟弟的杯子里，“既然你决意不办派对，我想在接你吃饭那天带个人过来给你认识下。” “谁啊？”周逸在询问时内心已有了可能人选，他想起吴映雪提到过的“怀信”公馆的老板，只有非常重要的人他哥才会特意带来给他看。 周济笑道：“我女朋友，她听说你生日特意准备好了礼物。” 这个答案与周逸猜想的一致，他扔掉手里吃空的硬壳，笑道：“哥有女朋友了啊，真不错，我还有礼物收，那太好了……” 一道灵光突然闪过他的脑海：礼物礼物，他一直纠结书包里迟迟没有送出去的礼物，为找不到合理见面的理由而发愁，其实生日派对不就是个绝佳的邀请借口吗？ 周济道：“你之前见过她，也不算完全的陌生人。” “哦……”周逸此刻心绪翻腾，他又喝了口酒，向他哥尴尬地反悔道，“我觉得，生日派对还是办下吧，毕竟人生只有一次18岁，很有纪念意义。” “哦？你又改变主意了？”周济挑了下眉毛，干脆地道，“也好，定在什么时候，我来安排场地。” 周逸道：“就定我生日那天吧。” 周济询问道，“大约来多少人，想圆台面形式还是自助餐？” 周逸沉吟道：“自助餐吧，环境宽松点。” 他吃不准方晚晴是否会答应邀请，因为她已离开学校，身上少了项目责任，很有可能懒得参与纯学生群体的活动，所以他需要召集些当天能与她交流的人。 “哥，你带女朋友一起来，我也不全请同学，就请几个熟悉的，像吴映雪，上次她生日就去了很多人，要不把她哥一起叫上，还有琨云姐，反正你们都是老朋友，可以一起聚聚，我也会请老师，毕竟快毕业了，都该请下。”他想确保方晚晴答应前来就得将他哥拖下水，“对了，还有这次与你合作公益项目的‘上善’机构，他们的工作人员当过我们班的副班主任，为我们做了不少事，不如一起叫上吧。哥去请他们的理事，也好聊聊合作的事。” 周济听着他的长篇大论，古怪地笑道：“听你邀请的这些人像是大多围着我转的，到底是你过生日还是我过生日呢？” 周逸紧张地喝了口酒，强自回道：“人多热闹嘛，我可以和同学一起玩，你们也不会觉得无聊。” 周济看出他的心虚，也不再多问，应承下了全部要求：“放心，哥哥一定给你办好这场成人礼。” 他在心里无声地接了一句：顺便在派对上瞧瞧让你颠来倒去、突兀转变的原因。 周逸终于露出了一个开怀的笑容：“谢谢哥。” 他想如果“上善”机构的负责人都来，方晚晴不可能不来了。 看着自家弟弟阴转天晴的欣喜模样，周济拖长语调说了句：“5月20日，小逸，你的生日真浪漫啊，很适合用来表白喜欢的人……你有吗？” “有什么。”周逸挑了块大龙虾放进他哥的碗里，岔开话题道，“再不吃这个要冷掉了。” 周济没指望对方会坦率相告，拿筷拣起龙虾肉放进嘴里，同时心不在焉地评价道：原来我也可以如此八卦，想要窥探弟弟内心的小秘密，真是……太操心了。 第76章 万源集团 万源集团，总部大楼，采购部。 周济低头浏览着审批报告，他身穿浅色得体西服，几撮乌黑碎发散在饱满洁净的额头上，在屋内白炽灯的映照下显得神态端庄、气质高雅。 他的对面坐了一位身材发福的中年男子，嘴里叼了根烟，含糊不清地说道：“小济，你太顶真啦,这都是些老生常谈的项目，直接签字得了，多看也看不出啥名堂。” 他不停用左手食指敲点着桌面，右手两指夹着香烟滤嘴缓缓吐出一口白色烟圈，房间内蔓延着一股刺鼻的烟草味。 周济不理会中年男子不耐烦的催促，按照自己的节凑看完了全部材料，然后提笔在尾页签上了名字。他不紧不慢地收好钢笔，双手递过文件，礼貌道：“二叔，久等了。” 中年男子随手一接，翻到签名栏看了眼端正有力的“黄济”二字，用暗哑的烟嗓道：“贤侄，你年纪还轻，二叔少不了教教你。虽然你之前有过经营‘申展’的经验，但那毕竟是个小公司，与咱们‘万源’集团的资产规模不能比，很多东西从根本上就不一样啊。” 周济虚心接受：“多谢二叔提点，小辈会潜心学习的。” 中年男子合起文件，又哼笑道：“你要学得东西多着呢，首先需将这签字的速度提上去，我在‘万源’待了二十几年，难道还会弄错这些常规业务吗？” 周济笑道：“我对二叔自然放心，是我自己对集团业务不够熟悉，这不是想从您的材料里学习下经验嘛。” 中年男子懒洋洋地站起身，烟头燃尽的白灰随着起身的动作掉落了一截，他扫了眼桌面，摇头道：“你这也不备个烟灰缸，幸好没弄脏报告。”他掸了掸胸前沾上的烟灰，轻描淡写地道，“只要你有心学，二叔也不会吝啬教，你新官上任要真遇到什么难题随时可以来找我商讨。”说到此他停顿了下，别有深意地道，“二叔绝不会让你吃亏的，都是自家人嘛。” 周济也站起身，绕出办公桌走到了中年男子身边，微笑道：“先谢过二叔，您经验老道，小辈在您的教诲下一定能受益匪浅。” 他客气地将老气横秋的二叔送出门，然后抽出几张纸巾收拾了桌上的烟灰痕迹，同时心下苦笑道：报告里明显有好几处细节不清晰，而他的二叔仗着老资格不愿多解释，既不按照规章制度办事又无视公司的审查机制……真令人无可奈何啊！ “叩叩……” 有人敲门入内，周济转身一看，竟是黄老爷子来了。他忙扔掉手里的纸巾，恭敬地招呼道：“爷爷。” 黄老动鼻嗅了两下，皱眉道：“怎么一股烟味？” 周济如实道：“刚二叔来过了。” 黄老啐道：“我就猜是他，这个老烟枪！办公室里明令禁烟，每层楼都设了吸烟室，就他肆无忌惮，从不遵守！” 周济引着动气的老爷子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调解了两句：“估计二叔觉得工作压力大，也是为了提神醒脑吧。”他亲自去泡了两杯绿茗摆上了茶几，“爷爷，请喝茶。” 黄老捧起茶杯看了眼，只见白色瓷壁映着清亮汤色，沉在底端的茶叶呈细长状，白毫显露，香气袅袅，正是自己平日里最喜欢喝的信阳毛尖。他面上不禁露出了一个和缓的笑容，感叹道：“小济真是个贴心的孩子。” 周济也捧起毛尖茶抿了一口，道：“这茶越喝越香，回甘生津，有利于健康，比我过去常喝的咖啡清爽多了。” 黄老表示认同：“咖啡是别多喝。”他加重了语气，“香烟更不能多抽，茶叶一样具有提神醒脑的作用。” 周济应道：“爷爷说的是，我确实要向您多学点养生之道。” 黄老轻晃茶杯，几片翠绿细叶在杯底游动了两下，他道：“年轻人有保健的意识很好，健康才是革命的本钱，你未来的路还长呢。” 周济含笑点头，与老爷子对坐品茗，享受了会儿爷孙间的温情氛围。 片刻后，黄老放下茶杯询问道：“你进集团有段时间了，还适应吗？” 周济拎起开水壶为他添水，回道：“谢爷爷关心，我会尽快适应新环境的。” 黄老看着冒着热气的水流缓缓倒入茶杯中，又问道：“你这采购部经理的位置坐得怎么样，还顺利吗？” 周济放开水壶，答道：“还在努力学习新业务。” “是吗？”黄老的眼神忽然变得犀利起来，“小子不说实话，我知道你的领悟能力很强，心思也细，应该看出点东西来了吧。” 周济默然不语。 黄老正了下坐姿，鼓励道：“小济，大胆说，在我面前别怕说错话。” 周济喝了口茶，沉吟道：“……家族企业有利有弊，创业开拓期多利，发展壮大期则多弊。” 黄老闻言长叹了口气，道：“你果然是聪明孩子。老实说我现在越来越佩服黎老头了，年轻时我一直觉得自己和他差不多，甚至在事业版图上比他发展得更快，但如今一看……却是后劲不足、差距显现了。” 周济认真听着老爷子的感慨：“‘黎氏’很早便完成了家族企业到现代企业管理的转变，即便子女不愿或无能接手企业，也能聘请职业经理人来接替。”他酸溜溜地接了句，“何况黎老头不知上辈子修了什么福分，后代们一个比一个能力出色，如此青出于蓝的灿烂前景，实在叫人不嫉妒也难！” 周济客观地评价道：“‘黎氏’最近几步棋下得确实漂亮，先是果断放弃电商计划大力发展实体经济，对商场进行全新定位，投资未来市场蓬勃利好的文旅产业，还有在政府对融资收紧的形势下及时拉拢‘信为’发行房地产金融产品用以汇聚现金，增强资金链……真是每一步都顺应时势政策，走到了点子上。” 黄老意味深长地道：“是啊，不过‘黎氏’再好也是别人家的，目前最关键的是管好自家事……”他布满皱纹的老脸上展露出了一股阴沉气，“‘万源’的毒瘤是到了该连根拔除的时候了。” 周济眉间微动，总算弄清楚了老爷子选中自己的真正原因。 他从不天真地认为仅凭血缘关系就能平白无故地从一位精明的资本家手里接过庞大的胜利果实，老爷子势必要考察他的综合条件，如果自己不具备接管“万源”的匹配实力，最后仍将被淘汰。他曾以为挡在自己面前最大的阻碍是复杂的人际关系，那些陪老爷子一起打下江山的旁系亲属们一定不会甘愿将毕生血汗拱手让给一个身份不纯粹的“外人”。但他心里并不慌张，因为老爷子愿意给他发挥才能的平台，还有“申展”的价值及“黎氏”的支持，只要他能展露本领带领集团更进一层楼，迟早能服众并坐稳这把接班人的交椅。 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外表看似辉煌的“万源”却仍沿用着封闭落后的管理模式，内部充满腐败与矛盾，而他的爷爷显然诟病已久，不打算继续隐忍下去，准备磨刀霍霍地清理门户了。 黄老收敛起戾气，对周济倾诉道：“你已经看到集团自上而下的贪污腐败与拉帮结派的不良风气了，这就是家族企业惯有的通病，高管位置始终被一帮居功自傲的亲戚坐镇，他们还极端排外、任人唯亲，这就造成了外面的精英进不来，里面的人又各怀鬼胎的局面。如果我们再不做出些改变，‘万源’迟早要玩完。”他头疼地闭了下眼睛，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茶，无奈地道，“我知道哪些人在搞小动作，但碍于情面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是血脉相融的一家人，这帮人也确实为集团的添砖加瓦奋斗过，还能怎么处置？” 还能怎么处置？周济无声地接了句：所以你选择了身为外人的我来替你处置，虽然我的姓氏可以改为‘黄’，但空白的家族成长经历终究使我与黄家人亲情淡薄，于利于己都可毫无顾忌地砍下这把割肉大刀，冷酷地将这些亲人赶出集团……估计这才是你选中我的根本原因吧。 他拎起水壶再次为感情充沛的老爷子满上水，同时表态道：“爷爷放心，我愿意做您手上的那把刀。” ……即便从此后被族人怀恨痛骂、受外界曲解非议也没有关系。他在心里轻轻笑了下，这是理所应当的结局，从决定离开周家的那一刻起，他就彻底失去纯真的亲情了。 黄老隔着白热雾气望着自家乖孙：“小济，你想错了，你不是我手中的刀。爷爷年纪大了，身体和精神都不允许我继续掌舵，在退位前我会助你打开企业格局，走上正规化管理模式，这是‘万源’可持续发展的必经阵痛。所以……”他沉声道，“我也是助你披荆斩棘的力量。” 这一句似包含了爷爷对孙子满满的器重与疼惜之情，周济听后郑重地颔首道：“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苦心期望。” 黄老频频点头，欣慰道：“好孩子，我非常看好你，加油干吧。” 他作势要起身，周济赶紧上去搀扶，一路将他送到了走廊里。黄老在进电梯前又提了句：“明天开始你跟着我一起参与制定集团发展战略，有任何想法都可以告诉我，在我面前永远别怕说错话。” 周济恭敬地回道：“是，爷爷，我会加倍努力的。” 这回他确实可以放手去搏了，不用再怀疑老爷子的别有用心。他曾担心自己与黄家脆弱的亲情维系随时可能让对方产生变卦抛弃的念头，如今看来，他悬在半空的一颗心终于可以安定了。 因为没有什么比目标一致、利益捆绑的关系更紧固牢靠了。 目送老爷子离开后他才转身往回走，路过秘书处时被赵馨叫住了：“黄总，根据你的要求，我选了几家交通便利的民宿，像南山路上这家特别受年轻人的欢迎，菜品口味不错，屋里桌游、唱K等娱乐设施都有，还自带一个乘凉院子。”她边说边在平板电脑上划拉着照片，“还有金陵路上的这家也可以……” 周济大致看了看，收下平板电脑道：“眼光很好，辛苦了。” 回到办公室，他将这几家民宿信息发到了周逸的手机上，并留言道：生日派对的候选场地，你觉得怎么样？ 不一会儿，他弟来电话了：“就南山路这家吧，谢谢哥。” 听到弟弟青春活力的声音，周济不由放松身体倚进宽大的老板椅里，莞尔道：“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 周逸在电话里支支吾吾：“……场地非常好，我刚告诉吴映雪了，她说这地方有吃有玩，绝对不无聊，也想不出啥其他要求。” 周济微微一笑，心想他弟若是真没要求不会特地打这个电话过来，短信回复一下就得了。他见对方如此不坦诚，故意说道：“哦，你满意就好，没事我先挂了，哥还有工作……” 果然他没说完，就听他弟急切地打断道：“哎，哥，你别忘记邀请客人的事。” 周济脑补着兔崽子在电话那头别扭的样子，调侃道：“客人？不是该身为派对主人的你来邀请吗？” 电话里顿时没了声，只剩电流“嘶啦”的响着。 周济好笑地想，现在还不到着急套对方话的时候，因为乐趣会在派对那天自然揭晓，于是他大方保证道：“放心吧，你上次点到名的人我会一个不漏地请来。” 等了会儿，周逸含糊的声音传来：“……谢谢哥。我在复习功课，等空了再说吧。” 周济知道他又别扭了，温言道：“注意劳逸结合，小逸。” 通话结束后他立即向“创潮”的简学姐、吴学长及“上善”机构的两位“申展”公益项目负责人发出了生日派对邀约，顺利完成了弟弟的嘱托。随后他心情舒畅地松了口气，重新坐正身体投入到繁杂的工作中。 第77章 格志高中（28） 五月进入到下旬后气温又往上升了两度，就是这25度左右、穿着薄外套的气候最为舒爽宜人。5月20日这天，身为生日派对操办者的周济与主人翁周逸提前来到了位于南山路上的预定民宿。 南山路本是条普通老街，由于周围高校居多近两年被开发商相中，从而升级成了一处专为年轻人打造的吃喝玩乐聚集地。它的消费定位不高，走得是时尚潮流、物廉价美的品牌路线，匹配学生群体的购买力与个性喜好。 此时一辆豪华轿车缓缓驶入了青春洋溢的南山路并停在了一幢不起眼的民宿前，引得附近不少小年轻好奇地驻足观望。司机下车后迅速跑到后排位置打开了车门，只见一位服饰名贵、气质高雅、符合围观者幻想的美丽女人从里面款款走了出来。 “黎总。” 来者正是“黎氏”集团的大小姐黎萧，她伸手接过司机递来的名品袋，随口吩咐道：“你先回去吧，结束后会联系你。” 这条街不方便停车，物尽其用的开发商自然不会浪费场地给经济未独立的穷学生设立停车位，所以黎萧只能让家里司机来回接送，其实她平常更习惯自己开车赴私人约会。 天边的红日还未落山，民宿大门在柔和的夕阳夕照下显得格外宁谧祥和，黎萧扬起漂亮的瓜子脸，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她想周济是真的看重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 照理说，以男友如今背靠国内两大地产集团的人脉实力完全可以轻易包下申市内任何一座奢华酒店或高级会馆，但他偏偏拒绝了自己的友情赞助，也不动用“万源”旗下的资源，只寻了家平淡无奇的民宿。这种低调做法摆明了是不想在弟弟的成人礼上参合进丝毫商业目的，既不打算邀请无关的商场朋友，也杜绝了有心人士的主动攀附。 黎萧不由地感到高兴，虽然她很欣赏理智决断、积极进取的周济，却也非常希望对方能展现出温情脉脉、赤心相待的一面。毕竟他俩的交往是由一起做生意的念头起，而这条路要走得长远绝少不了彼此间由柔软内心搭建而成的桥梁。 人非草木，谁会愿意与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共度一生呢？ 前方的院门突然被打开了，周济风度翩翩地出现在门口，笑容满面地问道：“那么早来了？” 他迎上来准备体贴地接过礼品袋，黎萧却把手往边上一错，故意道：“这是给你弟的礼物，可不是给你的，我得亲手交给他才放心。” 周济摇头笑道：“好好，我不抢。”他揽着女友的肩膀进到屋里，将弟弟招过来介绍道，“这是小逸，其实你们之前有见过，不知道还有没有印象。” 周逸礼貌地问着好，黎萧用一双妆容精致的眉眼含笑看着对方，道：“这么帅气优秀的小伙子怎么会没有印象呢？”她眨了眨眼睛，对男友调侃道，“你弟似乎比你还高一点呢！” 周济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无奈道：“没办法，这小子太会长了，所以生日祝福里不能再有长高了。” 黎萧抿嘴一笑，将手里的礼盒递了过去：“生日快乐，小逸。听说你喜欢打篮球，希望这两双球鞋能给你派上用场。” 她的礼盒没有另外包装，袋子上自带的大标识早就出卖了里面的实物。周逸盯着所有篮球爱好者的梦中品牌，欣喜地道：“这礼物太棒了，谢谢黎萧姐。” “喜欢就好。”黎萧转头对男友说明道，“其实这是小澄选的，你知道我是不懂篮球的，对球鞋更没概念。” 周逸已迫不及待地打开盒盖一睹战靴真容，周济看了微笑道：“黎澄有心了，这还是经典限量款式，市面上不多见啊。” “好像你们男生都懂这行。”黎萧捋了下耳边的头发，又道，“对了，小澄待会儿也会来，难得我们能一起聚聚。” 周济马上面露惊喜：“欢迎之至。”他想了想，“记得听你提过黎澄喜欢吃辣，要不我让老板加两个辣菜。” 黎萧摇头道：“不用特地管他，今天集团里有个研讨会由他主持，估计会晚点到。”她环顾了下四周，转了话题，“既然时间还早，不如先带我参观下这里吧。” 周逸心满意足地捧着球鞋盒子跑开了，周济牵住女友的手，笑道：“大小姐，我猜你从没来过这类平价地方吧。” 他这话说得没错，黎萧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小时候在私立贵族学校念书，长大后在家族企业学习管理，平日里出入的都是高级场所，结交的都是富贵朋友，确实没有体会过普罗大众的日常。 周济倒是相反，他对于自己三岁前在黄氏家族成长的记忆都忘得差不多了，三岁后被接回周家便一直过着朴实保守的工薪阶层生活，骨子里深深印刻着脚踏实地的烟火气息。 这也是他选择此处的原因，对于一群不懂世故的单纯高中生来说太高档的地方反而会令他们生出距离感，玩不尽兴，只有待在亲切温馨的环境里才更容易放开自我。 “我们去楼上看看。” 周济领着女友上了二楼，这家民宿虽然装修并不豪华，但场地还算宽敞，有很多功能不同的房间。一楼大厅内是自助餐形式的主场，可用来桌游与K歌，楼上则是台球、乒乓等简易运动场所及一家小型观影室，阳台上还放着一台落地望远镜。 “看得出老板的设想挺丰富的。”黎萧评价道，“年轻人也喜欢玩这些。” 周济看着不远处的天文设备，怀念地道：“小时候我对宇宙十分好奇，做梦都想坐着火箭去到外太空旅游，和外星人做朋友。” 黎萧听着这段童趣话，笑问道：“真是天真可爱的梦想，难道你从没怀疑过也许外星人对人类并不友好？” 周济吐了口气道：“现在都没确凿证据可以证明外星人的存在呢！” 黎萧被他这副遗憾可惜的反应逗得一乐，好笑地回道：“我相信这个宇宙肯定是有外星人存在的，不然人类也太寂寞了。” 周济轻轻一笑：“谁说不是呢？” 情侣俩在楼上闲走聊天，小寿星周逸独自一人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看着手里始终未送出去的音乐盒子发着呆。 这份礼物确实藏得有些久了，又多次被挤在书包和口袋里反复地带来带去，外面淡粉色的包装纸上隐隐有了磨损与脏痕，他不禁纠结地叹了口气。 “周逸，我们来啦！” 门口院子里忽然传来了吴映雪甜美的呼喊声，周逸迅速将音乐盒往外套大口袋里一塞，起身准备迎接第二波客人。 吴映雪是随哥哥吴映墨及简琨云一起来的，也比邀请时间提前了不少。毕竟她除了与周逸是同班同学外，几个长辈间的关系也很亲近，自然比一般人更早到了。 黎萧与周济听到声音后也迅速下了楼，一行人在大厅内照了面。今天是小朋友的主场，大人们很有默契地减少了客套交谈，将目光聚焦在两位高中生身上。 吴映雪将抱在手里的蛋糕递给了周逸，满心期待地道：“说好了今天由我包你的生日蛋糕，希望你能喜欢。” 简琨云在旁边悠悠地补充了一句：“小逸，这可是映雪花了好久时间学的，她本来一点不会，是特意为你做的。”她轻飘飘地提了句，“对了，我记得烤坏了几个来着？” 吴映雪不好意思地拉了下简琨云的衣服，几个无良大人围观着小朋友的青涩/爱恋并心照不宣地笑着。 周逸取过蛋糕，语气淡淡地道：“辛苦了，谢谢。” 周济见状不满地拍了下弟弟的背脊，道：“臭小子还装什么酷，你对人家女生那么用心做出来的手工蛋糕就这幅回馈表情？” 周逸微扭了下身体，又用真诚的语气重新感谢了一遍。 吴映雪慢慢红了脸：“我的裱花技术掌握得还不够好，所以只用了很基础的花样，但我保证味道是好的，我试吃过了。” 周逸微笑了下，帅气的样子狠狠拨动着吴映雪的心弦，他道：“我相信肯定会好吃的。” 他将蛋糕摆上了厅中的方桌，与吴映雪一起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大人们则有意聚在另一处谈话，这里确实能让所有人都找到自在相处的角落，融合又不拘束。 墙上的挂钟离约定时间越来越近，周逸的同学们陆陆续续到场了。精力无限的高中生们很快组队玩起了各色桌游，没有大人管着，他们之间不讲究礼仪规矩，一边挑着爱吃的美食一边皮得很开心。 江远风作为周逸最默契的球友自然也被邀请来了，他眼尖地瞄到用来堆放礼物的小圆桌上摆着大名鼎鼎的品牌球鞋，不禁眼冒金光地叫道：“谁送你的？太有品了！”他拖着周逸跑到圆桌前瞻仰起了梦幻战靴，不无嫉妒地道，“虽然我并不认为你的篮球技术比我高出多少，但有了这双战靴加成后，你就是球场上的至尊王者了。” 周逸得意地道：“没战靴加成照样能虐你。” 江远风干笑两声，伸手往兜里摸了摸，掏出一副护膝，道：“我只能送你这个，但上面有我的弹跳祝福加成，穿上它你绝对可以成为球场上最风骚的篮板王。” 周逸一把夺过，爽朗地笑道：“谢啦，我抢到篮板就传给你，篮板王加神射手，我们双剑合璧，天下无敌！” 18整点的报时钟声准时响起，他心神不宁地朝窗外院门望了眼，心中惴惴不安地想到：今天所有客人都已到齐，唯有“上善”的人还没来，难道说他哥忘记邀请对方了？早知道他一开始就应该自己去请，甭管她答不答应…… “周逸，江远风，我们要开局了。” 一男生发完牌后催促脱离战场的俩人尽快入座，周逸心不在焉地回到桌边，他现在情绪很低落，根本无法好好梳理清牌面逻辑，正当他大感败兴时，窗外半合着的院门突然被人推开了，“上善”俩人先后跨入了院子里。 频繁张望窗口的周逸一下子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同学们都被他吓了一跳，吴映雪奇怪地问道：“你干嘛呀，轮到你出牌了。” 他放下手里的牌，匆忙说道：“这局我放弃，方老师来了，我先去迎接一下。” 有同学问：“咦，你还请了方老师吗？” 周逸没回答，借着长腿优势很快走到了大门边，一同过来的周济笑着说道：“你反应倒快，我本来还想去叫你的。” 周逸答道：“正巧窗口看到。” 话音刚落，“上善”两人已穿过小院进到房门内，周济率先招呼道：“喻理事，方小姐，感谢你们今晚前来参加小逸的生日派对。” 喻、方俩人回应道：“谢谢周总的邀请。” 周济微微一笑，自从他改姓进入“万源”后鲜少听到别人称呼自己为“周总”了，他也不多做纠正，转向弟弟道：“小逸，向客人问好吧。” 周逸先是对着喻真点了下头：“喻理事好。”然后看着方晚晴，微微放慢了语调道，“方老师，久违了。” 方晚晴敏感察觉出对方态度上的细微差别，递过手中的礼物，祝福道：“生日快乐，周逸同学。” 喻真也送上了礼物，并道：“恭喜你成年了，确实感觉你比上次见面时长大了不少。” 周逸礼貌地用双手接过：“谢谢你们。” 周济笑道：“他这年龄段成长很快，每天都会变化。” 周逸回道：“哪有这么夸张，我又不在幼儿期。” 四人寒暄一阵后，喻真随周济往大人们聚集的方向走了，方晚晴则打算先去看下同学们，当只剩下她与周逸俩人时，突听对方冷不防地说了一句：“你迟到了。” 她下意识反驳：“没迟到吧，我差不多准点来的。” 周逸固执地道：“迟到了两分钟。” 这明显是在找茬的口气，方晚晴心想看在今天是兔崽子生日的份上就让让他，便好脾气地道：“路上确实有点堵，请见谅啦，周逸同学。” 周逸忍不住翘起了嘴角，眉眼中藏不住开怀的笑意。 俩人走到桌游区，学生们纷纷向方晚晴热闹地打着招呼，方晚晴看到这些熟悉面孔心里也很高兴。有同学问到她突然离开学校的事情，方晚晴简单地做了解释。周逸在旁默默站了会儿，然后走到小圆桌旁背着众人小心翼翼地拆开了方晚晴送的礼物，看清是一套学习文具后又仔仔细细地将包装纸复原，最后将它与其它未拆封的礼物放到了一起。 等他回来时看见方晚晴正拒绝着学生们的桌游邀请准备往喻理事那边跑，他刚想说点什么又见江远风抢先一步将她请往了别处。 这两人又准备说什么自己听不懂的悄悄话？ 周逸眉头一皱，还未有所动作就被一沉迷游戏输赢的男生一把按在了座位上：“哎，怎么江远风也走了？周逸，你来替他补位打完这局吧。” 第78章 格志高中（29） 周逸的心思不在牌局上，不时用余光扫向窗前说话的两人，心里非常想知道他们在聊什么。这三心二意的表现引起了吴映雪的关注，她也顺势瞟了眼，纳闷起他在看谁，那边又有啥好看的。 一局结束后，周逸以添菜为由离开了牌桌，吴映雪紧随其后道：“你刚才一点不专心，明明有机会翻盘的。” 周逸夹了块新鲜出炉的烤羊排放入餐盘中，无所谓地道：“游戏而已，那么认真做什么。” “你居然这么想，平时最关心游戏的就是你了！” “游戏也分很多种类，我又不是所有游戏都喜欢。” 他一连往盘里夹了好几块羊排，吴映雪稀奇道：“你那么爱吃这个？” 周逸随口道：“江远风喜欢，我帮他带两块。”他举着菜夹不忘问一句，“你要吗？” 吴映雪对羊排无感，但见对方有意帮自己夹菜便欣然答应道：“要，一小块就行了。” 周逸挑了快体积最小的放入她的盘中，然后端着盛满羊排的餐盘往窗户边走去。 吴映雪犹豫半秒后跟上，边用手指拨弄着盘口边小声问道：“那么多老师……你为何只请了方老师一个，而且她已经离开学校了。” 周逸没有回头，简单回了句：“是我哥请的。” “原来是周济哥哥呀。”吴映雪隐含介意的表情瞬间放松了，“也对，他们之间有过项目合作的嘛。” 她脚步轻快地跟在周逸身边，见他一路托着盘底，将喷香滋油的烤羊排摆到了江远风面前：“你最喜欢的菜来了，哥们够意思吧，快趁热吃。” 江远风古怪地看着盘中餐，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 周逸轻松一笑：“没少和你打完篮球撸羊肉串，你一吃就是一大把，我怎么会不知道。” 江远风却摇了摇头：“羊肉串和羊排可不一样，我对这个真的一般般。” 吴映雪默默啃着自己盘里的小块羊排，方晚晴轻笑了两声，表错情的周逸不爽地叫道：“就你挑剔！”他自己拿了块，又将盘子移到方晚晴面前示意道，“方老师要吃吗？” 现在是饭点，方晚晴的确感到了腹中饥饿，她不客气地取走一块，笑道：“谢啦。” 周逸大口咬了块羊排，边咀嚼边问：“你们在聊什么呢？放着这么多好菜不吃。” 江远风从书包里翻出一本刊物递给了方晚晴，道：“之前说好要送给老师留作纪念的。” 方晚晴忙用干净的左手接过，吴映雪好奇瞥了眼，发现封面式样很熟悉，出声道：“这不是最新一期的周刊吗？我还没来得及看呢。”她突然灵光一闪，反应过来，“江远风，是不是你卖给的版权作品被刊登出来了？” 方晚晴举起杂志惊讶道：“咦，居然是周刊呀。” 江远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连吴同学也知道了？” 吴映雪用手肘顶了下啃羊排的周逸：“是他告诉我的，能在一群大学生中间脱颖而出真是厉害啊，恭喜你啦！” 被（1）班出名的漂亮班花当面称颂，江远风腼腆地笑道：“是运气好而已。” 方晚晴小心避开指尖油腻，翻着杂志道：“吴映雪，我记得你哥好像就在工作，今天也来了吧。” 吴映雪点了点头：“对啊，琨云姐也来了。” 周逸咽下嘴里的羊肉对江远风说明道：“上次在电话里说非常欣赏你的简总就是琨云姐，她正好是我和吴映雪认识的长辈。”他指了指大厅另一侧，“他们就坐在那里。” 江远风顺势望了眼，方晚晴问他：“你之前与签约时有见过杂志社的人吗？” 江远风摇头：“没有，我们是电话沟通，然后快递合同的。” “这样啊。”方晚晴合上杂志，微笑道，“既然大家今天都在，不如去见下面吧，相信简总他们也会很高兴看到你的。” 江远风下意识摆手道：“不用不用，那边人太多了，去了也不知道说什么。” 方晚晴安抚道：“你别紧张，我之前接触过他们，人很亲切的，就当多认识个长辈了。” 高中生心思单纯，尚不懂人脉机运的重要性，她却有更深层次的考虑：“周逸。”她用手里的杂志敲了下对方的肩膀，走近一步交代道，“待会儿你和吴映雪陪他去下吧。” 周逸听着如此自然随意的吩咐，静静看了她一眼，放下手中托盘，干脆地道：“现在就去吧。” 状况外的江远风仍在推辞：“真的要去吗？我怕尴尬啊。” “怕什么！” 晕晕乎乎间他被周逸拖到了《创潮》杂志社的两位管理层面前，这发展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在好几位长辈的含笑注视下，他局促不安地向所有人问着好。 跟过来的吴映雪飞快说明了来意，简琨云闻言一脸惊喜：“你就是江远风啊。”她站起身，将学生拉到一边打量道，“没想到我这次在‘文艺展’上发现的小才子竟与映雪认识，还和小逸是好朋友，人也长得神气。” 江远风略带羞涩地回道：“谢谢你能看中我的作品。” 吴映雪见他哥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出声提醒道：“哥，你不来吗？” 吴映墨朝她淡淡笑了下：“没事，有琨云在就行了。” 坐回喻真身旁的方晚晴见状暗自评价道：这位吴经理还是一如既往的姿态高冷啊。 那边简琨云在问：“你是（1）班的学生吗？” 江远风否认道：“不是，我是（8）班的。” 周逸解释道：“我们两个班级在一起上了三年的体育课，关系非常好。”他特意问了句，“琨云姐，他绘画水平怎么样？” 简琨云捋了下头发，肯定道：“江同学很有天赋，虽然这回遗憾没有获奖，但未来不可限量。” 江远风谦虚地道：“我知道自己比起大学生们差远了，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简琨云笑问道：“这次打算报考哪所大学？” 江远风坦白：“‘申大’艺术系。” “‘申大’？”简琨云又一次面露惊喜，“我和映墨也是‘申大’毕业的，而且我读的恰巧也是艺术系。”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看来我们的确有缘，进入大学后欢迎你来实习，我对自家学弟总会额外照顾的。” 江远风微微躬身道：“谢谢简总的好意。” 方晚晴拿起茶几上的玻璃杯舒心地喝了口水，《创潮》的实践机会对江远风来说是极好的，专业对口不说还能兼职赚钱，正是他需要的。 她又低头翻了下杂志，一个人的绘画技艺可以进步，但灵性思想却是与生俱来的，这也是普通画家与艺术家的区别。她抚摸了下学生的设计作品，心下喟叹道：江远风无疑是天才，是她太自以为是了，明明到现在连自己的人生都没有过好，又有什么资格去对别人指点迷津呢？ 也许周逸说得没错，是她的指导方式不对……方晚晴心情沉重地皱起了眉头。 “方小姐，这本杂志能给我看看吗？” 坐在对面的周济温和地打断了她的思绪，方晚晴立即将书递了过去：“当然可以。” 挨在男友身旁的黎萧调侃道：“你一个学计算机的看得明白艺术真谛吗？” 周济好脾气地道：“我确实不懂，只是发现这个世界有时真的很小。”他朝方晚晴问道，“若我没记错的话，这位江同学应该还是咱们之前合作过的公益项目受益人吧。” 方晚晴点头道：“对，巧合的事都重叠了。” “岂止呢。”黎萧接了句，“我刚还在和喻理事说起，我弟先前在‘上善’机构锻炼过，承蒙贵机构的帮助照顾，让他受益匪浅。” 方晚晴略一思索，问道：“令弟是……黎澄吗？” 黎萧爽朗地笑道：“恩，我是黎澄的姐姐黎萧。方小姐，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但今天算是第一次正式打招呼。” 方晚晴颔首回礼，又听对方问道：“小澄在工作上表现如何，没给你们添乱吧？” 喻真回复道：“没有，他挺努力的。” 黎萧摇头笑道：“喻理事这话是给面子了，小澄什么脾性我最清楚。他现在的工作态度的确很负责，但之前顽劣得狠，可不是乖乖听话的主，想必让你头疼过很长一段时间吧。” 喻真张了张口，突然发现若不是对方特意提起，她早已淡忘了黎澄曾经那些不守纪律、对唱反调的作所作为了，如今留存在脑海里印象深刻的都是他后期在机构积极配合工作及离开后改头换面、心怀大爱的稳重模样。 她想了想，为黎澄客观辩解了一句：“他很会思考，学习能力也很强，是有很多优点的。” “哦，是吗？”黎萧盈盈一笑，心想自己不过一句玩笑话却换来了对方一本正经的回答，若是小澄在场听到心上人如此评价一定会乐开花的吧。她思绪一转，伸手自然勾住周济的胳膊，微靠在男友身上道，“说真的，小澄回集团后成熟了许多，我想这里面一定少不了‘上善’给予他的正向引导，我得感谢一下喻理事，还有方小姐。” 方晚晴赶紧摆手道：“言重了，我的能量没这么大，但我们理事确实起到了很好的带领作用，我跟在她身边也学习到了不少东西。” 她说的是实话，单论工作心态的话她比之前的黎澄又能好到哪里去呢？再说她清楚混世魔王洗心革面的缘由全是因为喻真，和自己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喻真不习惯别人将自己捧得那么高，一板一眼地道：“我没有特意做过什么，只是在努力完成分内事而已。” 黎萧微微一笑：“两位都很谦虚啊。” 简琨云与学生结束交流后归座了，周济轻轻拍了下女友的手背，提议道：“光闲聊也无趣，不如起来活动下吧。楼上正好有间台球室，听闻吴学长球技高超，之前一直没有机会见识，不如今天练上一回？” 简琨云得意一笑：“学弟，你可别忽略我的实力，映墨的台球还是我教的。” 吴映墨淡笑道：“我第一次去‘申大’附近的台球室就是琨云带的，她完美兑现了‘师父领进门’这句话。” 周济顺口接道：“所以后半句‘修行靠个人’是全靠学长的领悟力了。” 吴映墨做了个默认的表情，简琨云挑眉道：“你们俩都伶牙俐齿，二对一我敌不过。”她向黎萧求助道，“黎总帮我。” 黎萧始终勾着周济的手臂，微笑道：“我这人胳膊肘向来往里拐，哎，硬是拐不出去啊。” 简琨云苦笑道：“原来现在是三对一的局面，我完全势单力薄啊。” 她的眼睛往“上善”俩人身上转了一圈，黎萧见状一把拉过喻真的手，笑道：“不好意思，我这个人占惯上风了，所以喻理事肯定是要与我结盟的，但我也不让你落单，方小姐留给你吧。” 面对黎家大小姐，《创潮》的投资股东，平日气势非凡的简琨云只得再次苦笑道：“黎总，你太狠啦。” 几人开着玩笑往楼上走去，方晚晴看着眼前这对亲密情侣不由关心了下喻真的状态，她还记得理事曾对周济展露出过区别与一般人的异样态度，应是对对方存过爱慕之心的。但她这个八卦没看成，因为喻真从头到尾神态坦荡、目光清澈，似对俩人的交往现象毫无波澜……这副无动于衷的模样都让她开始怀疑自己当初是否会错意了。 长辈们全部上楼后，大厅内的孩子们顿时觉得更自由了，有人兴奋地叫道：“我们唱歌吧。” 吴映雪凑到周逸耳边问了句：“什么时候吃蛋糕呀？” 周逸说道：“还有一位客人没来，再等等。” “这么晚了，还有谁没来啊？” “我哥的朋友。” “哦，这人好慢啊。”吴映雪噘了下嘴巴不响了。 大厅里很快回荡起了欢乐得劲地唱K声，半小时后方晚晴和喻真一起下楼了，她们都不擅长打台球，凑够热闹了便回来继续喝茶。有学生下意识收敛起了大音量，但场子里的火热氛围已被点燃，他们低调了没两句就又放开嗓子吼了。 墙上的时钟逐渐走过20点，窗外天色大暗，好不容易从集团事务中脱身的黎澄终于披星戴月地赶来了。吴映雪等到他后马上提起了精神，她准备已久的爱心蛋糕总算可以亮相了。 她刚想上楼叫长辈们下来，却被周逸阻止道：“别打扰他们了，我们直接切吧。” 吴映雪着急道：“唱歌和许愿的时候肯定要人到齐啊。” 周逸嫌麻烦道：“哎，都成年了，别做这种傻事了，直接开吃吧。” 他快步走到方桌前打开了蛋糕盒，吴映雪跟在后面咕哝道：“那你干嘛非要等到这个谁到场再切啊。”她斜睨了眼正在与“上善”俩人聊天的黎澄，“单独留一块给他不就行了。” 周逸没有搭腔，干净利落地将蛋糕一分为二。 吴映雪惊叫道：“哎，还没拍照呢。” 周逸举着刀，遗憾道：“哎呀，忘记了。”他将半边蛋糕细细切分，同时问道：“吴映雪，你能帮我去楼上送下蛋糕吗？” 吴映雪一口答应：“好的。”蛋糕面变得四分五裂，上面费了好多时间才装点成的巧克力裱花也已糊掉了，她在等切片时低声问了句，“周逸，你喜欢这个蛋糕的样子吗？” 周逸手一顿，答道：“很好看。” 吴映雪笑弯了秀丽眉目，她尝试一次性接过四片蛋糕却失败了，最后只得小心拿稳两片往楼上走去。 当她上到楼梯口时，发现周济哥哥正与女友在右手边的阳台上围着望远镜观察星空，身后的玻璃门紧紧关闭着，为他们阻隔出了私人空间。而左手边的桌球室房门半敞着，亮白灯光透过门缝倾洒在昏暗的走廊里，里面传出了琨云姐的讲话声。 她只犹豫了一秒，决定先给自己的亲哥送蛋糕。她小步挪到门前准备用手背推开门，却听他哥说了句：“看到江远风的时候你后悔吗？” 吴映雪不由暂停手势，莫名其妙地想到：在说什么呢？ 简琨云的声音随即响起：“后悔不至于，但看到他后心里多少有点过意不去，毕竟本该是这孩子获三等奖的，我却没有做出公平的评判。” 吴映雪被这话一惊，瞪大眼睛、呆立在了当场。 一记击球落袋的声音过后，吴映墨道：“你大学时最不能忍受不公正的评判结果，记得院系比赛那次虽然判你赢了，但你却始终认为自己的设计作品没有第二名优秀，特意去向学生会和老师解释，硬要归还奖状。” 简琨云叹息道：“是啊，我会赢全是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哪怕是个破麻袋套你身上也会获得大多数同学的投票支持……我那次的确胜之不武。” 这件事吴映雪也知道，她还看过他哥穿着琨云姐设计的服装的模特照，照片上琨云姐捧着一等奖的奖状愁眉苦脸，而他哥却难得笑得分外开怀。 吴映墨又道：“但你这次却主动做出了不公平的评判，把三等奖颁给了一位技逊一筹的学生。” 简琨云辩解道：“那个人虽然天分差点，但也很有实力，而且他大四了，正在找工作，也符合我们公司的人才标准……至于江远风，他虽然天赋惊人，但年龄太小了，未来有很多不确定因素。” 吴映墨问道：“请教简总，这不确定的因素包含些什么？” “简总”这个称呼让吴映雪的耳朵敏感了一下，这是她印象中第一次听见他哥在私下场合叫琨云姐“简总”，这个陌生头衔里夹带着明显的质问语气。 简琨云回道：“等他四年本科毕业后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不能立即为公司所用、创造利益价值，就不值得被拉拢。” 吴映墨冷淡地道：“‘文艺展’不是一场学生间的才艺比赛吗？你却把获奖资格当作拉拢人才的筹码，这就是你争当‘文艺展’评委的初衷？” 简琨云平静地道：“不然企业为何要参与其中，况且我出钱买下了江远风的版权，也算是通过另一种方式给予他肯定了。” 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吴映雪的身体隐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下，捧着蛋糕的双手在轻微颤抖。这是她第一次离成人社会的游戏规则那么近，还发生在极为疼爱自己的长辈身上。她想到方才在大厅里琨云姐对江远风关照有加的样子，再对比此刻听闻的肮脏真相，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大写放大的正义感迫使她生出一股冲动，想立即跑进去为同学打抱不平，同时帮助他哥一起令琨云姐及时改正错误，做回正确选择……但他哥接下去的一句话却使她停下了脚步：“琨云，你变了，你从前不会这样做的。” 他哥用极慢的语调说出了这句话，话语中透露出深深的失望之情。 简琨云回道：“映墨，你真的怪我吗，不能尝试去理解我吗？” 吴映墨不作声，简琨云犹自叹道：“也许我不告诉你就没有这出矛盾了，艺术这事本就见仁见智，我没选江远风的内幕根本不会有人知道……是我以为，我们之间可以无话不谈的。” 吴映雪突然丧失了所有的勇气与正义，她不想再冲进去为谁出头了，因为她知道此刻他哥才是心里最难过的一个。 吴映墨苦涩地道：“琨云，我一直很想去理解你的……” 简琨云接口道：“但你发现理解不了了是吗？”她轻轻笑了下，“因为我现在是职业经理人，不再是单纯的设计师了，我的立场早就不同了。” 吴映雪不想再听下去了，她默默转过身将手里的蛋糕送给了阳台上的周济哥哥，然后在他女友的甜蜜感谢声中恍恍惚惚地下了楼。 第79章 格志高中（30完） 吴映雪回到大厅时发现班里一男生接替了周逸的位置在切分蛋糕，寿星本人不见了踪影，她刚想开口询问就见江远风举着把沾满奶油的小勺子朝自己笑道：“这蛋糕是你做的，感觉比外面店里卖的好还吃。” 吴映雪的脑海里还回旋着她哥与琨云姐的对话，想到眼前这位正是琨云姐暗箱操作的受害者，不禁下意识避开了视线：“……谢谢。” 江远风的笑容明朗，露出一口齐整的大白牙，他对她刚才的热心引荐心怀好感，所以第一次鼓起勇气向（1）班的漂亮班花主动搭话道：“吴同学，有什么秘诀可以传授下吗？” 吴映雪有心事，只简单回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原材料用的比较好。”她环顾四周没有看到周逸的人影，不由问了句，“周逸去哪里了？” 江远风抬手搔了搔眉毛，答道：“他去给方老师送蛋糕了，好像在门口的院子里。” 天色漆黑一片，屋外也没有照明设备，吴映雪心想他俩待在院子里做什么？她不由走到窗户边好奇观望，当即被一抹亮眼的荧光色吸引住了眼球。荧光是从周逸的手里发出的，具体是什么看不真切，只见他低头摆弄几下后又将它递给了身旁的方老师，随即一阵清脆悦耳的熟悉旋律伴随着轻柔晚风流淌在了安静的院子里。 这是一首广为流传的经典钢琴曲目《致爱丽丝》，传闻中伟大的音乐大师献给自己喜欢女孩的作品……吴映雪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发光体竟是台拥有夜光效果的音乐盒。朦胧月色模糊了眼前俩人的身形轮廓，连串的婉转音符像是一段无言的窃窃私语，这幅恬谧温馨的画面不禁让她陷入了不安的联想中。 院内，方晚晴正握着发光的八音盒对周逸笑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应该尽情收礼物才对，怎么还往外边送呢？” 周逸感受着狂跳不止的心脏脉搏声，佯装轻松地说道：“就当是体育作业的指导回礼吧。” 方晚晴低头与木雕的蠢萌猫头鹰大眼瞪小眼，心想这兔崽子连挑选礼物时都不忘存着嘲讽心思呢！她抬起头莞尔一笑，道：“算你有心，那为师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周逸尽量克制住想要上扬的嘴角线条，别扭地道：“你只不过教了我一次作业而已，真当自己是学校的老师了？” 方晚晴反问道：“你统计过自己叫了我多少次‘老师’吗？” 周逸挑眉回道：“但你现在已经离开学校，自然就不是了。” 动听的旋律声戛然而止，一道亮堂灯光夹杂着喧嚣声从打开的屋门内倾泻而出，吴映雪站在强烈的背光里向俩人问道：“周逸，方老师，我做的蛋糕好吃吗？”她反手带上门，院里很快又恢复了幽静光景。 方晚晴朝走近身前的小美女笑道：“好吃极了，不光我这么认为，大家都很喜欢。” 周逸也道：“很好吃。” 吴映雪垂下眼，视线自然落到了方老师手中闪闪发亮的音乐盒上，待看清“留恋”的品牌标志后顿感心脏一紧，闷声说道：“……巧了，我也非常喜欢这牌子的音乐盒，每个造型都很别致。” “哦，这还是牌子货吗？”方晚晴凑近观察，她不懂行，辨别不出产品的高低档之分，以为周逸送她的只是一台普通的木质音乐盒，现在却担心起富裕家庭出生的孩子会不会没概念地乱花钱，而她是不能收取学生们的贵重礼品的，“这牌子……很有名吗？” 周逸看出她的顾虑，连忙解释道：“我是用稿费买的，被校报选中的文章都有奖励金。” 吴映雪抿了下唇，接口道：“我记得一篇文章只有……100块吧。” 周逸神色不变地点了点头：“就是这个价。” 吴映雪觉得不可思议，这一看就是“留恋”的设计款，价格不可能这么便宜，却听周逸又补充了一句：“本来那篇作业的基本框架就是由你搭建的，严格来说稿费也不该属于我……干脆就用来买纪念品了。” 吴映雪蹙起秀眉，方晚晴放下心来，她挥了挥手上的八音盒形成一道虚影：“谢啦，我会好好收藏的。”她用目光在面前两位无比般配的学生身上转了一圈，识相地觉得自己该退场了，便笑道：“我先进去了，你们好好玩吧。” 她快步走进屋，周逸见状也想跟着，却被吴映雪伸手拉住了外套衣摆。 “怎么了？”他回头问道。 吴映雪咬了咬嘴唇，心里充斥着各种横冲直撞的念头，她低声说道：“你为何要说谎……这音乐盒不止100块吧。” 周逸耸了下肩：“也没差多少。” 吴映雪加大了指间紧攥的力度：“……你为何要送方老师音乐盒？” 周逸无奈地道：“刚才不是解释过了，江远风也送了她杂志，尊师重道而已。” 他察觉对方松了手，便继续向屋门走去，吴映雪盯着他修长挺拔的背影脱口道：“是你之前说方老师工作不负责、品行有问题的，你真愿意把她当作老师去尊重吗？” 周逸停下脚步，转过身道：“之前说的……只是我的个人猜测，不一定准确。” 吴映雪直视着他，摇头道：“就算你说的不作数，那我哥说的呢？她们机构的确有过暗箱操作的黑历史，我告诉过你的，难道忘记了？” 周逸微微皱起了眉头：“……她在学校还是切实帮助过学生、做过点事的。” 吴映雪听着他的偏帮之言冷笑一声，嘲讽道：“你一直帮你哥盯着项目进度不就是因为她插科打诨的工作作风吗？她是混子的事实还是你告诉我的，现在一点不在意了？” 周逸长吐了口气，轻声道：“人都有优缺点，不能光看片面性……这世上本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人。” 吴映雪瞬间煞白了脸色，这只是一句简单常理，却令她如坠冰窟。她张了张口，不可置信地想到：就连喜欢了琨云姐那么多年的哥哥都会说出理解不了的失望话，而一向清高正义的周逸居然愿意包容方晚晴的既有过失…… 汹涌而来的悲伤就像一波巨浪迅速将她淹没，吴映雪自嘲般说道：“我以为你不懂审美，其实你也可以花费心思、不计代价地为别人挑选礼物。”她的胸口大力起伏了下，艰难问出了萦绕在心头许久的臆想：“周逸，你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 周逸垂下眼帘、一言不发，吴映雪在等待回答的期间里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肺宛如被一只无形大手用力碾压着，她多希望能听到对方的矢口否认，讥讽她的异想天开，大声辩解他怎会喜欢上一个比自己大10岁的女人……但她什么也听不到，只能苦涩地看着周逸流露出一副形似默认的样子来。 “咔”的一声，屋门再次被人打开了，方晚晴从里面探出了脑袋：“哎呀，我蛋糕忘记拿了，吴同学辛苦做出的蛋糕可不能浪费了。” 她快步走到木桌旁取走了吃了几口的切片蛋糕，吴映雪瞧着对方平平无奇的长相、不讲究的衣品穿着，又想起她当初毕业的二流院校，如今得过且过的工作态度……这种综合特质不正是（1）班同学长大后最不想成为的一类人吗？周逸应当与她站在同一立场，对未来充满积极抱负，一起鄙视这类圆滑世故的凡夫俗子才对啊！ 方晚晴路过吴映雪身边时再一次称赞道：“超级好吃，吴同学真是心灵手巧。” 吴映雪今晚接连受到冲击，不平衡的心态、受挫的自尊心导致她体内上升了一股无法抑制的怨气，她没有心情好好回应对方，余光瞥见周逸打算回房了，便心怀不甘地叫道：“既然你不表态，那你知道她的想法吗？难道不好奇自己的一腔热情会不会打了水漂？” 周逸没有接话，沉默地向屋门走去，吴映雪冷哼一声，在后方大声说道：“干脆我帮你问问吧。” 尖利的音色划破了院内的平静，周逸闻言飞快转过身，目光冰冷地看向她，而吴映雪则一脸倔强地与他对视。 方晚晴敏锐觉察到空气中流动着的不寻常气息，她不明所以地眨了下眼睛，暗自苦笑道：哎，二楼在搞对象，大厅里怕碍了黎少爷的眼，没想到院里这对小情侣又突然闹起了别扭，单身狗要找个容身之处就这么难吗？ 她全然不知自己就是风暴中心，捧着蛋糕只想尽快远离是非之地，周逸看她步履匆匆、头也不回地窜进屋内落寞地扯了下嘴角。 他今天刚满18岁，终于在成年第一天认清楚了自己的感情，他生平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却连承认告白的机会都没有，因为对方从来都是一副局外人的态度，根本未将他放在眼里……而且今晚过后，他俩之间恐怕再无交集了。 “你不敢问吗？”吴映雪语气逼人，但双眸中载满忧伤。 周逸只觉得心灰意冷，意兴阑珊地回了句：“我不喜欢，也不好奇，所以……你也别再问了。” 他说完便进了屋，重新回到了同学们的游戏区，与此同时，二楼的四人也陆续下来了，长辈们在大厅另一侧聚集。 黎萧看到坐在喻真身边谈笑风生的黎澄后气不打一处来，拖长语调道：“人到了却不来与我打招呼，你把姐姐置于何处啊？”她靠着周济的胳膊，故意对男友说道，“小澄还说是为了来与我们聚聚的，我看根本是别有用心吧。” 周济微笑着问了句：“黎澄，饭吃过了吗？” 他对黎大少爷的称呼已经变了，俩人自从进行了商业合作后便一直相处愉快。 黎澄先扭头对黎萧笑道：“姐，你瞎说什么大实话！”然后又回应了周济的好意，“吃过点，还是你体贴，比我姐更关心我。” 黎萧装作不满地拍了下男友的手臂，周济又笑道：“我想你并不缺人关心，但谁的关心都没有旁人窝心吧。” 此刻坐在黎澄身边的只有喻真，他的意思不言而喻，黎澄无声一笑，喻真却没想到会面对接二连三的调侃，尴尬地缩了缩肩膀。 方晚晴坐在角落里自在地挖着切片蛋糕，她知道自己算是这里的边缘人物，乐得旁观主角们的好戏，却不想细致入微的周济没让她真的当成隐形人。 “方小姐，要不要倒杯水给你？”他温和地问了句。 方晚晴摇了摇头：“不用麻烦了，就快吃完了。” 周济仍然站起身送了杯温水放在了她的面前，不忘叮嘱一句：“慢点吃吧。” 方晚晴连声感谢，她看着眼前的玻璃杯突然想起了关倩曾对周济的暖男评价，暗自感慨道：周总真是位不折不扣的暖男人设啊！但这种对谁都好的性格不会让女朋友吃醋吗？她不由瞥了眼坐在对面的黎萧。 黎萧的确关注了下男友的举动，但她没有吃醋，而是引发了思考。她知道周济一直是个有风度的绅士，但他向来行为恰当，不会过分殷勤，看来这位方小姐也是有点与众不同的……她又转眼瞥了下一本正经的喻真，心想“上善”这家名不见经传的小机构倒也有点意思。 墙上的时钟逐渐接近21点，高中生们乖乖回家的时限到了。学生们三三两两走出了派对屋，剩余的长辈们则是怎么来的便怎么回去。 每当别离时，热恋中的情侣、暧昧期的对象或是暗恋里的单身都不愿与心上人分开，很想成为对方回家路上的护花使者，但成熟懂事的成年人只能按规矩行事，无论心意如何都得将这点欲望压下去。所以黎氏姐弟坐上了家里司机的车，喻真与方晚晴一起走，周济与弟弟周逸同行，吴映墨开车载着妹妹与简琨云。 周逸送走了所有客人，靠在门框边看着方晚晴慢慢走出了视线范围，他想，礼物送出去了，一切都结束了。他抱着书包先一步坐上了副驾座，包里藏有方晚晴赠送的一套文具礼品，他又想，她肯定是随便买的，没有用过心，因为他已体会过了精挑细选的感觉，自然有了分辨能力。 周济将所有的生日礼物运上后备箱后也上了车，他注意到弟弟一脸失意的表情，问道：“怎么了？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生日过得不开心吗？” 周逸回过神来说道：“没有，就是玩得有些累了。” 周济笑道：“那回去早点睡吧。” 周逸轻轻“恩”了一声，他刚闭上眼睛准备假寐，却听他哥说道：“车上别着急睡，咱们兄弟俩今晚还没好好聊过呢。” “聊什么？”周逸睁开眼睛问道。 周济发动了车子：“就聊聊……零用钱的事吧，最近钱够花吗？” 周逸立即回道：“够，再说快高考了，我也没什么要买的。” “是吗？”周济轻轻笑道，“我以为你购置了上千元的音乐盒后会手头拮据呢。” 周逸吃了一惊：“哥……你怎么知道的？” 周济淡淡说道：“我女朋友对音乐很了解，我们在二楼阳台观天时恰好听到你在院子里摆弄八音盒，她说这种音质的八音盒价格起码上千，我当时还以为是谁送你的生日礼物，但转念一想，所有的礼物都放在圆桌上没拆分，你为何会独拆这一份呢？”他说到此停了下，意味深长地瞥了弟弟一眼，“所以我就怀着好奇心低头往下面看去……” 周逸不禁面露紧张，一副心事即将被拆穿的模样，周济见状好笑地说道：“没想到看到了你的送礼现场。” “……” 周逸面色复杂，心虚地想到不知他哥在上面看了多久，有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 周济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笑着回道：“你可别把我想成是个偷窥狂，我和女朋友在一起的时候哪有心思去关心你的事。” 周逸暗自松了口气，飞快地解释道：“也没什么事，就是送给老师的临别赠礼罢了。” “是吗？”他这口气未松彻底，又听他哥悠悠地说道：“即便我不看也早就知道了你的小秘密，因为我有基本的推理能力。” 周逸下意识否认道：“哪有什么秘密！” 周济微微一笑：“那我就分析给你听听吧。其实在你发出客人名单时我就纳闷了，其他人都好说，可你为何不亲自去请‘上善’的方小姐，她当过（1）班的老师，你完全有理由邀请她，偏偏要从我这里绕个弯子，不就证明你心里有鬼吗？” 周逸张口结舌，一时不知如何狡辩，只能选择闭上眼睛，露出不想深谈的态度。 周济笑眯眯地看着自家弟弟装死的样子，温言安抚道：“你不必难为情，学生时代喜欢上年轻老师不算太稀奇，不少人有过这样的体验。只可惜……方小姐不算真正的老师，不能在毕业前多陪你一段时间。” 周逸忍不住睁开了眼睛，英俊的侧脸在时明时暗的路灯映照下透出一股既委屈又寂寞的气息。 周济打了个弯，叹道：“初恋不如意十之八九，不过看你的样子，似乎已打算放弃了？你处理感情的态度比我想象中要洒脱啊。” 车子进入了人烟稀少的路段，周逸看着昏黄路灯照耀下的空旷街道，淡淡地说道：“不然呢，我还能做什么？”他在心里默默接了句：她又不喜欢我。 周济挑了下眉毛，提醒道：“你难道忘了……自己是如何与她认识的？” “自然是……”周逸醒悟过来，转头看向他哥道，“是因为你公司的合作项目。” 周济轻笑了下：“对，项目有一就有二……” 周逸瞬时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眼睛也亮了起来：“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他也不装模作样了，急切地道，“那哥你能继续与她们机构合作吗？” 周济顺着他的话头道：“不无可能啊，你将来要考‘申大’，说不定我可以与‘上善’合作一个大学项目。”他朝弟弟笑道，“也许指定计算机专业会更好，你说是吗？” 周逸不好意思地别开视线，但也默认了他的话：“谢谢哥……” 不过他的感谢之语还未说完，周济却打断道：“小逸，你为何认为我一定会答应你的要求？” 周逸被这一句问话弄懵了，印象里他哥从没有真正拒绝过自己什么，他怔愣了两秒，脱口道：“你是不同意我……喜欢她吗？” 周济摇头道：“不是这个原因，我不会干涉你的感情自由，只是……我需要一个花费公司资源的理由。” 周逸没有明确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周济接着解释道：“我之前与‘上善’合作是出于企业的发展战略考虑，现在这步棋已顺利走完了，所以我没有与她们再次合作的理由。” 周逸疑惑道：“这是公益行为，助人为乐的善举，这不算理由吗？” 周济轻笑道：“这里面不包含你的个人私欲吗？” 周逸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周济又道：“个人名义行善可以不留名，但企业名义行善必定伴随着品牌宣传，你在学校时有听说过‘申展’出资做慈善的名头吗？” 周逸摇了摇头，补充了句：“我也没听说过‘上善’的名头。” 周济道：“‘上善’是非盈利的公益组织，与‘申展’不同，企业发展的第一目标就是盈利，我不能白白浪费公司资源，得对公司上下负责……所以企业做慈善，必须是双赢的局面。” 周逸好奇问了句：“既然你没在之前的公益项目上进行过品牌宣传，那你收获了什么？” “自然是有收获的。”周济简单略过这个问题，笑道，“你一定奇怪，我为何会突然与你谈起这类严肃话题。” 周逸确实满脸不解，周济目视着前方道路，轻声道：“小逸，我之前问过你是否会责怪我离家改姓的事，你说会尽量去理解，老实说我听了很感动，但我也知道光凭你的美好意愿是无法真正抹平内心深处对我的隔阂……所以，我很想让你了解下我的处境与想法。” 周逸不禁叫了声：“哥，我……”他没说下去，不知要表达什么才好。 周济了然地笑了下：“我明白的。今天你成年了，我想是时候与你来一场成人间的对话，告诉你一些成人社会的游戏规则，比如……关于下次项目合作的事。” 周逸认真地听着，周济笑道：“你别紧张，也别误会，你是我最看重的弟弟，我对你的亲情永远不会变，所以只要你开口向我提要求，我绝不会拒绝，我愿意利用个人资源去支持你的所有愿望。” 周逸心下感动，但未着急出声，他知道他哥还有其他话未说完。 “小逸，在这个社会上，个人手上掌握的资源越多，行事越自由，越能满足自我理想。一个‘申展’的资源就能给予你情感支持，而‘万源’的规模是‘申展’的百倍千倍，你说我怎么舍得放弃？” 周逸皱起了眉头，周济又道：“我猜你一定会不以为然地想，自由应该取决于本心，淡泊名利可得自由，看淡生死也可得自由，而我说的自由只是野心家用来遮掩贪婪的借口罢了……但你有想过，人真的可以做到无欲无求吗？” 周逸似陷入了沉思，周济再道：“方小姐比你大了十岁，现实差距巨大，你有想过靠什么打动她吗？” 周逸无声地摇了摇头，他至今仍是一张毫无经验的白纸，当然考虑不出这个层面的问题，这也是他唯有选择隐忍心意的原因。 周济自问自答：“其实年龄差距真的只是小问题，任何其它差距也一样，最简单有效的打破方法就是——直接帮助对方建立一个理想世界，如果她能在你构建的世界里得到满足，自然无法抗拒你的情感。只不过……”他轻笑道，“这个理想世界可不是一张空头支票，它需要由许多资源堆砌而成，以你目前的能力，有自信吗？” 周逸被他说得心脏直跳，今天他哥所说的内容明显超纲了，不该是他这个年龄层次面对的问题，可谁让他喜欢上了一个比自己大太多的人，如果不能尽早成熟，比她并肩，甚至赶超过她，那么这段感情便真的遥遥无期了。 周济平稳地开着车，他不着急得到周逸的反馈，有的是时间让他慢慢消化，他也并非是想促成弟弟的感情，无论他喜欢谁都不重要，毕竟小朋友还稚嫩，而初恋往往太脆弱。 不过弟弟的这份无望恋情却给了他打破亲情隔阂的契机，不得不说，周济在冷酷无情的黄氏感到了寂寞，而周逸是他漫长一生的亲情寄托，他不舍得在这份纯粹的感情里产生任何瑕疵。 第80章 团建 方晚晴结束格志高中的项目后，光秃多年的办公桌面上终于多了两样罕见的装饰物，一本是她从不关注的时尚刊物《创潮》，还有一台造型趣味的木质音乐盒。 隔桌关倩一把取过杂志，稀奇地道：“咦，方姐，你是打算换风格了吗？其实我一直觉得你的身材高挑，整天穿宽松的运动服太浪费了。” 对桌沈跃笑着跟了一句：“这八音盒看着挺好玩，难得见方姐会对这类小玩意感兴趣。” 方晚晴调整了下电脑显示屏角度，随口应道：“都是学生送的礼物，摆在这里留个纪念。” 占据黎澄位置、正埋首书写的范开城闻言抬起了头：“看来受助学生很认可你，这些礼物代表着他们的不舍与感激。”他露出了一个赞扬的笑容，“方小姐自有一套得当的工作方法，也为机构带来了首战告捷。” 方晚晴谦虚地笑了笑，因为前段时间常待在学校的原因导致她与这位新来的同事接触不多，双方还处在关系疏离的阶段。不过同一屋檐下的相敬如宾实在令人不够自在，方晚晴察觉出对方有保持风度礼貌的习惯，便主动打破了这层生分：“范老师，你直接叫我小方吧，同事之间不用太客气。” 范开城和气一笑，从善如流道：“像这类与人打交道的工作确实需要点人生阅历，小方很懂得人情世故，身上又有种温暖人心的力量，所以能得到服务对象的认可。” 关倩表示同意：“没错，方姐在机构里就像个知心大姐姐一样，无论在工作上还是生活中都给了我们许多适用的建议。”她放下杂志又拿起八音盒，指尖轻点猫头鹰的大眼睛道，“记得毕业时我也送老师花了，还与同学们抱团哭得稀里哗啦的……我永远不会忘记待在学校里的时光，想必格志的学生们也不会忘记方姐的吧。” 方晚晴打开文档从容地做起了表格，同时回了句：“我也不会忘记他们的。” 关倩一脸羡慕地道：“真好啊，我突然也好想做项目，也想成为别人心目中的美好回忆。” 范开城笑道：“这就是社会工作奇妙的地方，也是除金钱报酬外的珍贵价值，其实我们与老师、医生这类职业一样，服务对象很有可能因为社工的介入而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 沈跃想起近段时间的媒体新闻，若有所思道：“前不久西南地区发生地震后政府不仅派出了消防官兵和医疗团队前往支援，也有一群社会工作者投入到了灾后重建的工作中，我很意外原来社工在灾区里都能派上用场。” “社工去灾区能做什么？”关倩疑惑道。 “在废墟上重建家园可不是单纯造新房那么简单。”范开城解释道，“肉体受伤需要治疗，精神创伤也得有人关注，光凭政府一己之力肯定照顾不到方方面面，比如如何使陷入重创中的灾民尽快获得新生力量，新社区成立后如何得到良性发展等都需要交给专业团队去经营规划，这里面就能体现出社会工作的价值了。” 关倩听得目瞪口呆：“我们这个行业……能起到这么大的作用吗？” 范开城笑道：“社会工作的概念很广泛，大到灾后重建、地区扶贫，小到机构刚帮助过的几个贫寒学生都属于它的职责范围……” “没错，这个行业远超我之前的理解。”沈跃插嘴道，“我查过网络词条，除了关注困难群体的社会福祉外，社工组织甚至能通过政策倡导等方式来改造、完善社会功能。” “这么厉害的吗？”关倩觉得不可思议，“方姐，你在做格志项目时有感到自己的影响力这么大吗？” 方晚晴打字的手指一顿，下意识瞥了眼案头的《创潮》杂志，犹豫道：“范老师，如你所说社工对服务对象具有一定的影响力，那我们该如何确保在服务过程中的方式方法，万一让他们误入歧途了怎么办？” “误入歧途？”关倩神色茫然，她不曾参与过项目实践，一时理解不了方晚晴的意思。 范开城却立马听明白了：“我猜小方的困惑来自于现代社会多元化的价值观念，很多时候连社工本身都不清楚到底哪种抉择才是对服务对象最有益的，生怕自己的局限想法误导了对方，是吧？” 方晚晴点了点头，将自己指导江远风时的矛盾顾虑大致说了一遍：“我当初建议他尽量规避艺术道路上的困难险阻，选择脚踏实地地生活，但如今想来每个人的幸福标准不同，我又怎能妄言他人的未来呢。” “方姐的建议很有道理啊。”关倩喃喃道，“我没觉得有何不对的地方。” 沈跃出声附和了句：“艺术这条路要出头确实很难，这位江同学的经济条件这么困难，我也认为方姐的建议更保险。” 方晚晴看向范开城，诚恳问道：“范老师，我该如何处理这个问题。” 范开城温和地笑了笑：“社会工作充满了人文关怀与道德实践，也最容易让人陷入伦理困境。” “伦理困境？”方晚晴重复了遍这个陌生的专业名词。 “不少行业都会遇到伦理困境，比如著名的火车难题，司机在刹车失控时是选择让它撞上前方轨道上的10个人还是转向岔道上的1个人，有些人会选择减少死亡人数，有些人会遵守火车运行轨道，这就是一种伦理选择。” “你的意思是……没有绝对的选择？” 范开城答道：“社会工作是舶来品，在发展成熟的国家自有一套能够指导社工思想的伦理守则，可惜这套守则并不适用于国内，因为我们与外国的宗教信仰、历史文化、民俗传统都不尽相同。” “那国内有出台权威性的指导意见吗？” 范开城摇了摇头：“目前行业内仅有几条墨守成规的标准，比如社工应在任何时候都要将案主的人身安全放在首位考虑。” 沈跃疑问道：“人命关天啊，当然是最重要的，就没有其它更具体的标准吗？” 范开城道：“我早就说过，与人打交道的工作不像数学题只有一种答案，即便现在出台了一套伦理守则真能说服所有人的价值观念吗？” “如果连守则都没有，我们在遇到矛盾时又该如何抉择呢？” 范开城舒展了一下手腕，微笑道：“社工不是神，不可能全知全能主导案主的一切，在保证人生安全的前提下，我们尽量为他们争取更多的合法权益与社会福祉，分析各种利弊关系，但不需要代替他们做选择，决定权永远属于他们个人，这就叫‘案主自决’原则，也体现了社会工作中‘助人自助’的思想。” 沈跃追问道：“如果我们明知案主的选择不是最佳方案呢？” “这又回到了价值观念的问题上，除非涉及人身安全，否则我们应该尊重他们的选择。”范开城叹了口气道，“等你们接触更多的项目后会发现伦理困境无所不在，小方刚才提到的案例只是冰山一角，而有些问题我也回答不上来，只能看个人的自由心证了。” “自由心证？”这又是一个新的知识点，关倩懵懂地问道，“什么意思啊？” 范开城的目光依次扫过眼前三名同事，又看向从理事间里走出来的喻真，轻轻笑道：“社工要面对的从来不止案主一人，你会做出什么样的服务完全取决于自己的内心，这种事口头上说不清楚，得由你们自己慢慢体会。” 他卖完关子后喻真也走到了大家的面前：“各位，‘申展’的项目经费到账了，咱们中午搞次团建庆祝下吧。” 这个提议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关倩头一个欢呼起来：“哇塞，太棒啦！” 于是同事们不再纠结“伦理困境”与“自由心证”的名词解释了，积极投入到了“吃什么”的讨论中。自从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黎少爷离职后，机构便没有了方便的交通工具，范开城虽然一副高人派头却也是挤地铁一族，众人最终决定乘坐公交车前往一家价格实惠、口碑不错的港式茶餐厅。 服务员端着菜品陆续摆上了桌面，沈跃吸溜着云吞面，笑容满面地道：“这算是我们第一次公费聚餐吧。” 关倩咬着沾了醋的水晶虾饺，不住点头：“恩，我们机构也有小金库啦。” 喻真笑道：“可惜办公经费有限，只能请大家吃顿简餐，争取以后能吃好点的。” 方晚晴细心地为同事们添着茶水：“慢慢来，在一年前谁能想到机构能发展成这样，理事已经很用心了。” 范开城道谢后接过茶杯：“马上9月份又要开展‘市场公益竞标’项目了，只要咱们能一直有项目接并保持住项目渠道，未来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说到这个，还有个好消息。”喻真笑着补充道，“刚才‘申展’的周总与我通了电话，说他有意向为母校做点公益回馈，想让我们策划个针对‘申大’学生的服务方案。” “哦？这算不算保持住了‘申展’的项目渠道？”沈跃兴奋地道，“周总果然富有善心，当初没喜欢错他。” 范开城慢悠悠地喝了口茶：“其实我们机构的项目渠道有很多，官方背景就是我们最大的利器，如果好好利用起来根本不用担心项目的接力问题。” 喻真请教道：“范老师，怎么讲？” 范开城点拨道：“公益对企业来说不是主要目标，与之合作只能算是锦上添花，很容易有了上顿没下顿，所以从政府手里拿项目才是最佳选择。何况我们机构背靠政府，比起一般的民间机构更具有关系优势，通常项目资金愿不愿意给都是部门负责人一点头的事，如果我们能多与他们走动，拉近彼此间的距离，那机构一定不愁发展渠道。” 同事们闻言不禁将眼光集中到了喻真身上，这里能代表机构做好与外部联络工作的只有理事。 喻真低头舀了一勺瘦肉粥，她想到“上善”没有财务岗位，工资全有上级主管部门的财务科室统一发放。就在前几天，对接机构业务的陈财务在这次的“申展”项目结算上表现出了明显的不耐烦情绪，因为“上善”的额外项目等于平白增加了她的工作量。不仅如此，喻真能感觉到上级领导对机构的拓展项目反应冷淡，虽没有明令禁止，却也并不支持。 “目前……领导们对社会工作还没有概念，我会努力向他们宣传的。”她抿唇说了一句。 沈跃察觉出理事的为难表情，忙表态道：“没事，本来社会工作在国内就是新鲜事物，别人不了解也正常，我们也在逐步了解中呢。” 关倩与方晚晴也送上了鼓励。范开城喝了口鲜汤，暗想道：只靠宣传当然是不够的，人情走动很有门道，不过这位喻小姐一看就是个正直的老实人，不会巧舌如簧也不愿溜须拍马，除了竞争颇大的竞标窗口外很难拓展出什么别的渠道了。 他无声地笑了笑，幸好在她背后有位大财主甘愿奉献，否则一个只懂埋头做实事的领导是无法带领机构蓬勃发展的。 第81章 情敌（上） 时至六月，申市进入了梅雨季节，连绵不断的细雨浸染了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与灰蒙天气相比，黎大金主的心情可谓是阳光灿烂。 最近他利用项目平台机会顺理成章地约会心上人，逐步提升了与喻真间宛如温吞水般的交往热度。当然其中少不了帮手关倩的推波助澜和郭大小姐的闲心掺和。 不过黎少爷的追求过程注定不会一帆风顺，就在“上善”项目收尾的当天，一位不速之客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活动现场。 “有突发状况。”关倩躲进二楼厕所向黎澄打了个告密电话，“有个陌生男人来接理事下班，经我探听是理事家人上周末介绍的相亲对象……恩，他们上周末刚相的亲。” 坐在顶层办公室查阅文件的黎澄闻言停下了手头工作，沉声问道：“对方是什么人？” “什么人”的概念很宽泛，但关倩是个头脑灵活的聪明眼线，所以马上说出了金主想要的答案：“他姓曾，是个中学老师，比理事大一岁……我个人感觉理事像是迫于家里人的压力才去相亲的，看样子也不知道对方今天会特意找过来，估计也是家里人的安排吧。” 黎澄垂下双目，吩咐道：“知道了，有情况再和我汇报。” “哎？”关倩吃惊于他无动于衷的反应，提醒道，“理事已经答应待会儿活动结束后和曾老师一起吃饭约会了……你不在意吗？我可以帮你搞破坏哦。” “咔嚓咔嚓……” 房间里响起一阵不绝于耳的快门声，黎澄面无表情地回道：“帮我继续盯着，先挂了。”他放下手机后看向坐在斜对方举着相机拍个不停的郭心玉无奈笑道，“Alice，你这相机电力挺足的啊。” 没错，对黎少爷存有迷恋之心的郭大小姐今天一早又来串门了，现在她进黎澄的地盘如进自己的家门，随心所欲透了。 “partner，我这是机械的，不用电，想拍多久都可以。”郭心玉从相机后露出个大笑脸，“你刚暗自憋屈的表情太有趣了，趁现在没人我一定要记录下来。” 黎澄在心中连翻白眼：“哦，不愧是专业级的大摄影师，这种不含电子性能的古老款式也只有你才会用了。”他假装好奇地问了句，“不过数码相片不是比胶卷成像速度更快吗？拍摄性能也不差吧。” 郭心玉放下相机，拿起茶几上的半杯咖啡喝了一口：“恩，有时也说不准。”她伸出舌头舔干净了嘴角泡沫，“就像我一直以为榆木脑袋不懂爱情，但如今也开始玩转左右逢源的爱情游戏了，这木头性能也不差吧？” 黎澄被她的跳跃思维与玩笑比喻噎了下，怔愣后答道：“那看来是你不太了解。”他不在这个调侃话上多打转，伸手拨通桌上内线命令道，“胡经理，我想听下开业汇报，你现在过来吧。” 郭心玉摆弄着相机道：“不愧是partner，明知情敌就在楼下还能这么淡定，对自己很有自信啊。”她拖长语调感叹了句，“不过也的确没有着急的必要，因为要找出一个比你更有魅力的人……实在太困难了。” 黎澄倒是接了她这句褒奖话：“谢谢Alice，你总是对我评价这么高。”他起身为郭心玉重新添了杯咖啡，细心关照道，“接下来我要与下属开个短会，你自己吃会儿茶点，有其他需要可以喊石助理帮忙。” 郭心玉立即做了个“ok”的手势，却听黎澄又补充道：“拍照随你，但别录音，也许会牵扯到商业机密……当然我知道Alice不是商场中人，还希望你能体谅下我们的顾虑。” 郭心玉看着他煞有介事的叮嘱表情微微挑了下眉毛：“放心吧，我会谨慎的。” 她低下头摆弄相机暗笑道：他竟然会对她提要求，认识以来第一次啊。不过她从来是只拍照不录音的，这根本就是个多余要求嘛。看来这位这大少爷的内心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美丽，需要通过个废话限制来隐晦地表达不满。 过了片刻中心经理胡伯康赶来做汇报了，郭心玉没有兴趣听商业事，开始整理起了平板电脑里的照片。 “……主题体验区的新商户全部进驻完毕，九成品牌可随当天一起营业，另外广告投放渠道也都安排到位了。黎少，您看还有什么问题吗？”胡伯康笑容满面地问道。 汇盛百货作为“黎氏”旗下商业广场的改革试点一直被集团寄予高度期望，黎澄对此付出了极大心血，他仔细审视了一遍文书资料后指示道：“越是临近开业越不能大意，注意把控好各方面的细节工作。” 胡伯康连连称是，黎澄又问道：“人员培训如何了？” “除了必要的岗位服务培训外，在这段空档期内公司还安排了一次团队建设与公益福利项目。”胡伯康保证道，“相信我们这支团队绝对能以最饱满的斗志迎接开业，黎少可在下月初的运营中检阅成效。” 黎澄慢慢合上了报表。 此前为了不影响员工们的福利项目体验，他顾忌到自己的特殊身份所以从不出现在喻真的活动现场，只有在活动结束后才找机会与对方互动，这是身为集团领导人的自觉和自律。 但他今天肯定要破例了。 “胡经理经验丰富、责任心又强，中心交在你手上还是放心的。”黎澄笑着表扬了一句。 胡伯康赶紧摆手：“那是黎少领导有方，咱们中心上下可都很佩服您的创新思维与卓越眼光啊。” 黎澄不在乎这些刻意讨好的马屁话，将手上报告递还给了对方：“你说的……公益福利项目是个新颖尝试。合作下来感觉如何，有效果吗？” 胡伯康如实道：“从职工们的反馈情况来看这次由‘上善’机构策划的关怀项目很受用，的确给他们带来了一定程度上的心理舒压与精神支持。” “哦，是吗？”黎澄扯了下嘴角，伸出修长手指轻轻敲击了几下桌沿，明显在等着下文。 胡伯康察觉出小老板对该话题颇感兴趣便进一步说明道：“对，恰巧今天在二楼会议室里是最后一场活动，主题内容非常契合大伙儿的实际需求。这家机构请来了不同行业的专家为员工们提供包含民生政策、社会福利及法律释义等方面的咨询服务……” 他边流畅介绍边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坐在沙发上划拨屏幕的郭心玉，一心二用思索着：据助理说‘上善’这位喻理事曾坐过少东家的车并与“信为”集团的少爷小姐相谈甚欢，依据两家集团的地位来看喻理事必定也有着非同一般的身份。 这不难推断，因为豪门太太、富家千金从事慈善行业的不在少数，帮助别人本就是这群有钱又有闲的人才有余力去做的事。不过这位大隐隐于小机构的年轻理事竟能惊动萧董事的大驾可就不简单了。胡伯康为“黎氏”打了半辈子的工，也算是个资历深厚的老臣，在黎董还未退居二线时便知道总裁夫人从不干涉家族事业，是位专心在家相夫教子的传统女子，所以他大胆猜测喻理事多半是与黎大少爷有了什么瓜葛才会引起贤妻良母的打探心理。 “……通常企业想不到这种细节，但喻理事，就是这家机构的负责人提醒我说一线外来务工者大多缺乏了解自身权益的平台，受限于文化水平也难以理解严谨的律法条文，所以这是块值得弥补的空白服务。” 能坐上总经理职位的都是人精，察言观色、了解领导那是必备技能，胡伯康虽未印证自己的推论，但知道背后说人好话总是可行的。 郭心玉听到对方提及了喻真不由竖起了耳朵，她想黎澄特意说起这个话题应该不会只为了公事公办吧。 黎澄听完后道：“很有意义的策划，看来这家机构……”他笑了笑，“你选得不错。” “哎，那是萧董独具慧眼，我可不敢居功。”胡伯康受到鼓励后继续道，“不得不说这位喻理事心思很细，这次咨询会前她还特意问我多申请了一间空房，说是方便有隐私需求的员工能单独询问专家，单从这细节上就能看出‘上善’机构的专业性了。” “不错，不错。”黎澄肯定了两句，开口布置起了新任务，“等到项目结束后再安排一次经验交流会，我有空也一起过来听听。毕竟中心工作离不开基层员工的付出，我们应当不断改进符合他们需求的福利方向。” 胡伯康立马感叹道：“还是黎少想得周到，您如此心系基层真是大伙儿之福啊。” 黎澄抬手看了眼腕表：“今天的公益活动什么时候结束？” 胡伯康答道：“应该在下午5点前。” 黎大少爷自然对喻真的活动行程了解透彻，故意抛个话头是想合理引出下面的话：“既然是最后一次活动……那你去准备些点心吧。”他笑容满面地道，“记得东西要丰富点，待会儿随我一同送过去，算是给大家开业前鼓鼓劲。” 哎呦，铺垫那么久总算说到重点了。旁听老半天的郭心玉终于眼睛一亮，开始期待接下来情敌相见的劲爆戏码，同时她又嘴角一撇，觉得“艺术品”越来越有商场中人的城府了，想要收集他失控的新素材估计是很难了。 第82章 情敌（中） 二楼活动室里，几位在排队等候专家咨询的年轻女员工盯着关倩身上背着的黑色挎包小声议论道：“诶，你们看她这包是真的假的？” “这是我最爱品牌的经典款，正品要好几万呢。” “瞧这质感和五金很高档啊。” “难说，现在高仿货做工也不差。” “哎呦，如果是真的那可要羡慕死我了。” 在维持现场秩序的关倩虽听不清她们的讲话内容，但从几人的神态焦点上便能猜出一二。她轻抚了下菱格纹包面，享受小羊皮带来的细腻手感，心里美滋滋地想道：你们少东家送的东西还会有假吗？ 她边暗自得意边牢牢遵循黎大金主的嘱托，密切观察起喻真与相亲对象的互动情况。 今天这场活动的主角是负责答疑解惑的志愿专家们，所以“上善”的任务比较轻松，只需在旁简单协调即可。不过理事没像她一样满场晃悠，而是坐定一边认真书写着活动记录。 其实这些材料不着急整理，以往也都是带回办公室再填的，但理事特意做出这副埋头苦写、分身乏术的样子是否代表她并无意愿与曾老师开展交流呢？ 关倩噘着嘴巴又否认道：不对不对，理事毕竟长了颗榆木脑袋，也许就是不想在工作场合一心二用吧，也有可能是不好意思和人家交谈，她若稍微有点情商的话怎会到现在都不愿接受黎澄呢？要知道这大少爷可不是一般的有钱，人还长得帅，品位又出众，简直是不可多得的完美情人嘛。 就在她胡乱猜测的时候，被视为完美情人的黎澄在一干人的簇拥下拉风登场了。集团少东家的突然莅临马上引起了一阵大骚动，基层员工在见到顶层大老板后纷纷收敛起了松弛状态，房内氛围顷刻间变严肃了。 “这段时间培训多又临近开业节点，想必大家都辛苦了。”黎澄站在中央客气地说了几句安抚话，“汇盛的新起点离不开各位的支持陪伴，特别是面对顾客的一线岗位，你们是最不容易的。” 他吩咐助理将备好的慰问点心发了下去，众员工感受到大老板的慷慨好意后立马高涨了一波士气，立志会以最佳状态迎接开业典礼。 好威风啊！关倩头一回见识到印象中玩世不恭的黎澄展现出领袖气质，不禁第一百零一次地感慨道：哎，能被这样一个男人喜欢上该有多苏爽啊！ 她小跑回理事身边站好，又瞥了眼浑然不知的曾文亮，强自压抑住了既紧张又兴奋的情绪。 怪不得这大少爷刚在电话里无动无衷，原来是等不及亲自杀过来会战情敌了，这是多刺激的直播八卦呀！ 结束动员的黎澄拎了几盒点心后同郭心玉一起朝喻真方向走去，本想为少东家充当引荐人的胡伯康见状忙识相地留在了原地。 看这熟门熟路的，果然这群人原先就认识了。他估摸道，就不清楚黎少与喻理事之间到底是不是他所想的关系了。 黎澄将精美的点心盒分别送给了喻真和关倩，当看到曾文亮的陌生面孔时假意问了句：“这位是？之前没见过，是机构新招的同事吗？” 郭心玉毫不客气地拆开一盒点心吃了起来，关倩从她的分享盒中取出一块塞入嘴巴，用咀嚼声显示自己无暇说话。 喻真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的神情，她停顿了下介绍道：“不是，他是我的一位……朋友，曾文亮老师。” 黎澄将她的细微反应看在眼里，面上露出了一副崇敬之情：“原来是曾老师，教书育人，使命不凡啊。” 曾文亮笑道：“太抬举了，我就是一普通教书的。”他主动伸出右手，“叫我大名吧，曾文亮，文章的文，明亮的亮。” 黎澄将手覆上：“曾老师。”他仍坚持尊称，放下手后先介绍起了身边的郭心玉，“这位是Ali……” 他一个单词还未发音完就被咬了半口芝麻糖的郭心玉含糊不清地打断道：“我叫郭心玉，心脏的心，玉珏的玉，很好记吧。” 曾文亮朝她点了点头：“郭小姐。” 郭心玉笑了笑，因为急于插话所以嘴角边沾染了些许糖粉屑。黎澄等他们打完招呼后便从助理石丽雅手中取过一张名片递了过去：“曾老师，鄙人姓黎，是喻真和关倩的老同事，初次见面，还请多关照。” “黎先生。”曾文亮双手接过，顺势看起了名片内容。 关倩忍不住说道：“哎，黎澄，我们认识这么久都没有你的名片呢。” 黎澄不在意地回道：“都这么熟了，还要名片做什么。” 关倩嘟囔道：“留个纪念呀。”她期待地看着他，“也给我一张嘛。” 黎澄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转头询问石丽雅：“还有多的吗？” 石丽雅庆幸自己多备了几张：“有的。” 黎澄示意道：“那给她吧。” 其实处于金字塔顶端的豪门望族在与人交往时基本用不到名片，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一张行走的名片。同等阶层打小一个圈子长大，屈指可数、互相认识；中层阶级想要接触他们必须通过秘书助理，不敢直接打扰；至于底层阶级压根就不存在交集的可能性，一般人拿什么资本去和他们谈互惠互利的合作，如果纯是为了交朋友自然更无需用工作名片来当中介了。 所以黎澄的名片是助理刚做成的，数量不多。 “你，你是……”被名片介绍震惊到的曾文亮当场傻了眼，他原以为汇盛百货总经理的级别已算是难得一遇的精英人士了，却没想到对方的身份简直突破想象！ 这不是在做梦吧？黎氏集团，是资产遍布全国，甚至在海外也有影响力，国人世界无人不知的黎氏集团吗？一时间众多打有“黎氏”烙印的产业纷纷涌进了他的脑海：老家最繁华的商业广场好像就是黎家的吧，还有和朋友一起去玩过的北部滑雪度假村，去年去古都学习调研时入住的五星级宾馆，以及年底打算去海岛享受一把的高级中式酒店…… 他刚才是不经意间握了一只价值千亿的手掌吗？曾文亮顿时觉得手中薄薄的一张名片纸重如千斤。 同样获得名片的关倩难掩欢喜之色，她想这回总算有个证明了，回去便给那群不见世面的姐妹们看看，自己可是正儿八经认识黎氏集团大少爷的。 “partner。”专心看戏的郭心玉突然开口道，“我看你这名片设计有点落俗了，还是再请个高明点的设计师琢磨琢磨吧。” “是吗？”黎澄随口应道，“我相信Alice的艺术眼光，回头就让人重新改进下。” 正将名片小心翼翼收入心爱包包里的关倩闻言犹疑道，很俗气吗？我觉得设计风格挺雅致的啊。她心满意足地搭上了皮包扣，轻拍两下想，管它什么设计风格，内容才是最重要的。 墙上的时钟逐渐接近五点，黎澄瞧着差不多了便颇有风度地提议道：“既然整个项目都结束了，不如今天由我做东吃顿便饭庆祝下吧。” 关倩马上力挺金主：“好呀好呀，我举双手赞成，有人请客我跑得最快了。”她自觉拉上喻真，“理事也一起呀。” 喻真面露犹豫，她与曾文亮已经有约在先了。 黎澄暂且不去问她，先看向曾文亮道：“曾老师，相逢即是缘分，在饭桌上交个朋友吧。” 知晓对方身份的曾文亮本能地无法拒绝一位超级大财阀平易近人的邀请，晕晕乎乎地应道：“不，不敢当，谢谢……黎总。” 黎澄笑道：“曾老师别拘谨，叫我名字就可以了。”他最后才将目光落到了喻真身上，轻声问了句：“理事，你这边的活动差不多了吗？” 喻真见曾文亮答应后便也点了点头：“恩，时间到了。” “好嘞。”得到首肯的黎澄立即将现场收尾工作扔给了胡伯康，然后领着一群人朝大门外走去。 真是轻而易举啊！跟在后边的关倩不由暗自感慨道：她之前还说要帮黎澄破坏理事与相亲对象的约会，其实人家根本就用不到她嘛。 广场上停了辆名贵的劳斯莱斯商务车，曾文亮远远看到它便预感这是待会儿要载他们去吃饭的车子，这时石丽雅走到他身边询问道：“曾先生，您今天有开车来吗？” 曾文亮这才想起自己停在地下车库的那辆小破车，不好意思地道：“有。” 石丽雅温婉地笑道：“曾先生方便的话可将车钥匙交给我，我会派司机帮忙开到餐厅的，这样你也可以与朋友们坐一起聊聊天。” “哦，那麻烦你了。”曾文亮毫不犹豫地将车钥匙交给了对方，“你们想得真周到啊。” 托了黎大金主的福，关倩再次坐上了一辆新豪车，激动地连拍了几张照片，曾文亮也难掩兴奋神色，却只是含蓄欣赏了下车中的气派装饰。 “partner，我们去哪里吃饭？”郭心玉发问了。 黎澄回道：“前几天听你二哥推荐了家热带料理店，说是装修风格和口味都很独特，勾起了我的兴趣，大家有意向去吃吃看吗？” “二哥推荐的啊。”郭心玉耸肩道，“那我也去体验下吧。” 二哥？曾文亮关注了下貌不惊人的郭心玉，心想听这俩人的对话内容，似乎这位郭小姐也不是寻常人家出身啊，她会有怎么样的惊人背景呢？ 他不禁燃起了平凡人对富豪阶层的好奇心理。 关倩无条件跟随金主的选择：“我也没问题！”她突然想起什么，好心提醒一句，“热带料理好像会放很多香料啊，我记得理事不太能吃辣吧。” 喻真摇头道：“没关系的，难得吃下也是可以的。” 黎澄一脸笑意地看向她：“这家店的调料只香不辣，我记着你的口味，怎么会让你吃得不舒服呢？” 他的语气中满载温柔之意，关倩“噗嗤”地笑出声，嘴里偷偷道：“啧啧，肉麻。” 这辆商务车虽然比一般车子更为宽敞，但毕竟距离有限，所有互动都逃不出大家的视线范围，更何况黎澄根本就没打算掩饰自己对喻真的爱慕情感。 所以曾文亮当即被这大少爷的外放心意惊呆了，再瞧其他人的反应似乎都清楚这俩人的暧昧状态，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想到：黎总应该还不知道我是喻真的相亲对象吧，我可得隐藏好这重尴尬身份啊。 他默不作声地将视线转向窗外假装看起了风景，不过申市繁华的街景已入不了他的眼了。 哎，为什么事先没人告诉他会有这么恐怖的追求者啊！曾文亮在心底哀嚎道。 第83章 情敌（下） 车子抵达了申市著名的金融商圈核心区，以奢侈品消费为主的汇金广场犹如一颗巨大的璀璨钻石镌刻在了滨江中腰。 关倩捂着心爱的小挎包跟着迎接队伍走过商场内一家家可望不可及的名品旗舰店，她似被前方众星捧月般的黎大少爷传染上了一丝莫名自信，仿佛平凡的自己出入这类高档地方也是游刃有余的。 郭二少推荐的餐厅在商场六楼，每套独立雅间的墙体上都镶嵌了多块玻璃鱼缸，不少色彩艳丽的热带鱼在其中自由游动。关倩很快沉醉到了整个极具梦幻色彩的环境里：“哇，这里真有点……热带雨林，不对，是海底世界的神秘感觉。” 郭心玉却对包房内昏暗的蓝色灯光皱了下眉头，这光线不好拍照啊。 “partner，这里的亮度确定不会把菜吃到鼻子里去吗？” 黎澄不接她的话，径直走到窗户边拉开了半面厚重窗帘：“这临窗位置视野不错。”他随口赞了句，示意喻真看向滨江对岸，“我们之前在那里吃过饭，还有印象吗？” 喻真很快从对面连排的建筑里认出了被橘黄色LED小灯泡包裹住的露台栈道：“恩，是燕云楼。” 关倩一脸稀奇地凑过来：“是百年老字号燕云楼的新分店吗？”她对它向往已久，只可惜消费不起，“味道怎么样？” 喻真回忆道：“很好吃，菜式也很新颖。” 郭心玉有不同看法：“完全不及老店，没啥去头。” “唉？”关倩被这分化两极的评价搞糊涂了，“不过我看网上的风评基本都不错啊，而且上传的菜品照片也很漂亮。” 郭心玉耸了耸肩：“你去吃一回就知道了，听别人说都没用。” “哦……”关倩干笑两声，心想她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支付一顿饭钱的，果然自己还是和这些有钱人不在一个频道里啊。 郭心玉仍在纠结光线问题，她抬头张望，发现四周墙壁与天花板上都没有额外安装发光设备的迹象，这里唯一的光源似乎就来自墙体鱼缸内的几根灯管，所以才巧妙营造出了一种身处蓝色大海里的感觉。 “这么暗，待会儿不会连菜谱都看不清吧。”她不爽地嘀咕。 这时服务员拿着几台平板电脑过来了，大堂经理笑着解释道：“别担心，我们将菜谱都装进电脑里了，各位贵宾可以使用平板点菜。” 黎澄率先走到了长桌旁：“那我们入座吧，把菜先点起来。” 电子菜谱比起印刷纸本拥有更多的展示空间，店家很用心地为每道菜品都配上了图文介绍，甚至还有小视频，内容包含材料出产地、烹饪手法、佐料调味、背景故事等，令人目不暇接。 关倩快速划拉着页面：“这不像菜谱，像本小百科全书了，好精彩啊。” 大堂经理接口道：“这位小姐说得没错，这本菜谱可看内容很多，大家可以放着慢慢欣赏，下面先由我来为大家做点特色推荐吧。” 他很会察言寡色，言谈间就抓准了几位客人的口味倾向，众人对他挑选出来的菜式很有兴趣，只有郭心玉始终心不在焉，她对吃不在乎，关键是收集“艺术品”不同面貌的素材，可惜实在找不到能够拍照的办法。 总不好光明正大地打灯吧，毕竟这么多人呢……她郁闷地把摆在眼前的发光屏幕一关，心想干脆暗到底算了，还吃什么。 “这些就够了吗？”黎澄环顾一圈，特意关照了下腼腆的新朋友，“曾老师别客气啊。” 被点名的曾文亮回应道：“够，够了，黎总，已经很多菜了。” 黎澄点点头，又问向郭心玉：“Alice呢？你都没提什么要求。” 郭心玉见他扬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往这边看过来一下子起了火，她推开黑屏电脑扬眉道：“partner，我今天突然发觉你有点小气啊。” 黎澄满脸不解。 郭心玉嗤笑一声：“上次去燕云楼也是你家的地，这次来汇金也是你家的地，怎么吃来吃去都与黎氏产业有关，敢情这请客钱是从左口袋出右口袋进啊。” 其余人：“……” 同桌的工薪阶层们对黎大少爷无边无际的庞大资产感到麻木，黎澄摇头笑道：“那下次就由Alice来指定地方吧，我随时奉陪。” 郭心玉面露不屑：“假惺惺，你还欠我一顿怀信公馆的私房菜呢。” 黎澄慷慨表态：“哎，什么一顿，你随时去都行，怀信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俩人一来一往说着玩笑话，关倩听了也很想插一句，却发现自己没有可说出口的谈资。她不由转头瞄了眼坐在身旁的喻真，心想这里能真正参与进有钱人世界里的只有理事了，因为黎少爷的喜欢就是足够的底气。 黎澄见众人再无异议便向大堂经理下了单，在等菜期间他对喻真说道：“对了，虽然项目结束了，但你觉得有必要再开展一场经验交流会吗？到时候请你们，还有‘汇盛’的员工代表和负责人一起坐下来深入探讨下服务成效。” “当然可以。”喻真马上答应，“这种三方交流会正是我们机构目前最需要的，可以在总结过程中发现不足的地方。”她无意识带上了交代工作的语气，“那你尽快安排上吧，最好定在月底前，趁着项目余热。” 黎澄笑得眉眼弯弯，挺直了身板道：“遵命，理事。” 听到这声称呼喻真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态度不合时宜，因为黎澄早已不是“上善”的员工了，她不好意思地补充了句感谢话：“麻烦你了。” 黎澄笑了笑，口齿清晰地回道：“和我客气什么，我乐在其中。” 围观人员的表情逐渐变得丰富多彩，喻真的耳尖悄悄变红了，正当她不知如何回应时服务员端着盘子来布菜了。 黎澄的关心还在继续，他耐心等心上人吃上几口后问道：“觉得辣吗？” 喻真摇头：“不辣，味道很好。” 黎澄放心一笑，伸手为她盛了碗鲜汤：“喝点汤水过过嘴，这香料吃多了还是有点冲味的。” “是吗？”郭心玉怪声怪气地嘲了句，“你怎么知道吃多了会冲味，你不是第一次来吗？” 黎澄对她灿烂一笑：“她口味比常人清淡所以要多注意点。”说着他又低头叮嘱起喻真喝汤，“慢点，它看着不冒热气，其实很烫的。” 郭心玉顿时感觉牙痒得厉害，她清楚对方选中这家餐厅就是为了防住自己的镜头，而她一向是家里妄自尊大惯的大小姐，还没真正出过社会，哪怕曾经天南地北到处游历也只体验过来自大自然的经验教训，不像黎澄进入商场后真正开始懂得收敛起少爷脾气，她还处在以自我为中心的孩童心性里，很容易因别人不遂己意的做法而产生发难的念头。 黎澄开始招呼起旁人：“关倩，我看你好像很喜欢红咖喱的味道，要再帮你叫份面包干吗？” 关倩夸张地捂了下心口：“难得你还能分出注意力来关心我，被感动到了。” 黎澄笑道：“今天是我做东，当然不能冷落任何一个朋友了。” “partner，你考虑地真周到，一切都无可挑剔。”郭心玉边说边将捏在指尖的大虾脑袋拔了下来，然后看了眼闷在角落埋头吃菜的曾文亮道，“你觉得呢，曾老师。” 曾文亮停下了夹筷手势，僵硬地转动了两下脖子，向众人憨笑道：“黎总选得这家餐厅真不错，内外风景也好……都很好。” 郭心玉吞下大虾后拿起湿纸巾擦干净了手指：“曾老师终于开口说话了。”她将挂在脖子上的相机装回了背包里，“我刚就在怀疑这房间装饰得如此特别，我们坐在这里要是长时间不说话……会不会真的变成一条鱼哦。” “啊？”曾文亮被这突如其来的冷笑话冻得措手不及，等反应过来只能勉强扯动了两下嘴角。 黎澄调侃道：“Alice，你这艺术家的思路我们普通人可跟不上啊。”他拿起杯子朝曾文亮做了个敬酒姿势，“曾老师，我们虽是初次见，但年龄上相差不了多少，应该是有很多共同语言的。” 曾文亮也拿起杯子回敬了一下：“是，是的，黎总。”他不自在地调整了下坐姿，还是忍不住道出了心里话，“老实说，我从没想过自己有天能有幸与千亿身价的富豪坐一起吃饭，这牛……我估计可以吹一辈子了吧。” 黎澄失笑道：“其实我们都一样，吃五谷杂粮，谈风花雪月，没啥出奇的。” 曾文亮道：“哎，黎总自谦了。” 关倩也深有同感：“自从你离职后，我尝尝怀疑曾与黎氏集团大少爷面对面共事是一场幻觉。”她轻叹道，“太不可思议了，这牛我也可以吹一辈子吧。” 曾文亮恍然大悟：“原来黎总曾在公益机构做过，我还以为你们是在‘黎氏’结的缘呢。” 郭心玉飞快道：“我除外，我没在公益机构做过，倒是在‘黎氏’待过一段时间。”她起了坏心，故意反问，“那你和喻真是怎么认识的，过去同事？还是老同学？” 曾文亮笑容一僵，不知要怎么回答这个尴尬问题，突听喻真平静地介绍道：“是我的朋友，通过家里人的关系认识的。” “哦？”郭心玉还想就这个话题兴风作浪，却被黎澄截过了话头：“曾老师是教什么学科的？” “数学。” “哎呦，是我最讨厌的科目。”关倩情不自禁地吐了吐舌头，又追问道，“初中还是高中啊？” “高中。” “哎呦哎呦。”关倩连连叫唤，“我高中数学经常不及格，最怕数学老师了，现在都有点不敢看曾老师了。” 曾文亮笑了笑，受她有趣模样的感染也慢慢放松了紧张情绪。 其实他并非对黎澄的家世有多敬畏，毕竟人家再有钱也不是他的老板，管不了他的生计，办公室主任也比有钱少爷可怕多了。他的紧张更多是出于自知之明，先不去探究喻真的心意，光是眼前几人的站队就很明显了，黎少爷的明恋暗恋早包含在了友人们的默许期待里，唯有他才是这里的不速之客。 “学校老师和公益机构负责人……”郭心玉不准备消停，存心说道，“都是体制内的工作，一个育人一个帮人，有共性有缘分，看来挺适合当朋友的嘛。” 曾文亮心头一跳，他不知是不是自己心虚的缘故，总觉着这句正当话听起来隐隐透着股怪味，还未等他琢磨明白，黎澄接口道：“是啊，人民教师和公益慈善都是非常崇高的工作，向来受人尊敬。” 曾文亮听到黎澄如此淡定的回应又觉得自己想多了，这时喻真提了句：“你自己呢？” 黎澄一怔：“我怎么了？” 喻真笑道：“你之前来我们机构工作不也带着深入了解慈善事业的目的吗？你有一颗公益人的心，愿意将企业资源用于改善社会薄弱环节上，比如对于落后地区及留守儿童的援助计划……这点也很让人尊敬的。” “我……”黎澄得到心上人的意外褒奖后心情大悦，脑海里早忍不住蹦出好几个空翻了，面上仍努力保持镇定道，“这都是你教给我的，是我要感谢你才对。” 郭心玉见自己挑刺不成反让这俩人互动起来了，再细瞧黎澄眼里流淌着的生动笑意，不禁再次愤恨起房间昏暗的灯光设计。 曾文亮失落地喝了口饮料，他知道自己的硬件条件远远无法和黎家少爷相提并论，只能感慨道，“果然大人物就是比我们这些普通人拥有更广阔的胸襟，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对社会的贡献价值更高啊。” 黎澄闻言纠正道：“曾老师你想错了，工种不同，对社会的贡献也不同，但其中没有高低之分，都是一样的。” 曾文亮摆了摆手：“人与人之间还是有差别的，就像我们这些普通人连自己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谈何负担起更多的社会责任呢。” 关倩疑惑道：“现在做老师这行收入不高吗？编制内应该有保障吧。” 曾文亮苦笑：“只能说稳定，但比起申市的房价就不够看了。”他不忘自嘲一句，“哎，在黎总面前谈房子太俗气，这对于你来说完全是上不了台面的小事情吧。” “不是的。”黎澄露出了理解的神色，“申市的房价确实太高了，许多人奋斗一辈子也未必能买上一套。” 这话说到了工薪阶层的心坎里，关倩点头附和：“是啊是啊，你说申市的房价会有下跌的一天吗？” 她无心一问却问对了人，黎家人正是赫赫有名的地产大亨，肯定对未来房价走势拥有独到见解，所以身负买房压力的曾文亮不由地竖起了耳朵。 黎澄从客观角度回答道：“就以申市目前的城市发展定位及人才吸引力来说，房价还有上涨空间，再考虑到通货膨胀的因素，房子还是要趁早买。” 关倩惊呼：“这价格还会往上涨？” 曾文亮绝望：“那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岂不是这辈子都买不起了。” 黎澄道：“申市的房价太高，所以买房思路也要相应变化，单靠一己之力是很困难，但如果结合父母的积蓄或另一半的力量就有可能实现了。买房本身就是一种投资行为，而且依照历年的回报率来看也是普通人最佳的投资选择，完全可以与家里人好好规划下。” 曾文亮长叹了口气：“黎总，你还是不了解，对于我们来说即便知道了买房的种种好处，可买不起就是买不起，这是没有选择的。”他摇了摇脑袋，像要把这些沉重事都摇走，“哎，不谈这些丧气话，怕是扫了吃饭兴致……” “曾老师在体制内，公积金应该交的不少吧？”黎澄却没有结束这个话题，“积极利用起公积金贷款，这是国家给你们的福利。” 曾文亮只好顺下去说：“不是贷款的问题，是首付，现在政策规定首付款要30%了，而且申市的物价太高，虽然我工作了好多年，但每月工资很难有多的结余，至于父母的存款，他们年事渐高，不敢全部耗尽啊……” 他边说边叹道：像黎澄这样的有钱人怎能体会到劳苦大众的心酸呢，还是快点转个讨喜话题吧，他刚准备说下近期上映的电影，却见对方接口道：“每月存不下钱是个问题啊。” 曾文亮无奈地笑：“没法子，规定就这点收入。” 黎澄思索了下，说道：“从商业广场的商铺进驻数据来看，近几年教育类门店的上升速度还是比较突出的，凡和考学考级相关的科目都会有家长愿意买单，市场需求量很大，其实教育市场是块很大的蛋糕呢。”他疑惑道，“曾老师在体制内，那应该是在公立学校教书吧，学校年轻老师多吗？” 曾文亮点头：“在申城七中，至于学校的年轻老师……”他突然灵光一闪，察觉出对方是在有意同自己探讨点什么，便尝试问道，“黎总，老实说我身边确实有同事跳槽去了收入更高的私立学校和辅导机构，甚至还有胆子大的自己辞职后尝试开办了教育工作室，而我担心今后的保障问题迟迟没有下定决心放弃编制……您眼界开阔，能给我点建议吗？” 黎澄亲切地笑道：“看的出来曾老师是一个比较保守的人，不过一线城市的人才想赚大钱确实只有跟着资本走，而不是留在体制里吃大锅饭。何况申市的私立化教育一直都是领先全国的，所以你不用太过担心私立学校的保障问题。” 曾文亮的平凡人生中难得遇到一个高阶层人物，忙抓牢了取经机会：“那黎总，我是否要学我同事辞职后去开一家辅导班呢？我手上正好有一笔存款，足够支付一间工作室的首付。” “这个嘛……”黎澄持保留意见，“做生意总是充满风险的，在手上资产不多的情况下，得给自己留条退路啊。” “还请黎总多多指教。” 黎澄摇头笑道：“我不算教育行业里的专家，你身边应该还有更多专业人士可以咨询，我就简单说下看法吧。”他分析着，“如果你真打算开工作室的话我建议租房就够了，因为做生意需要不停关注市场风向以便随时调整自身状态，比如发现了生源更广的地段后可马上退租转走，万一生意难以维持时也可及时抽身去私立学校重谋一份全职工作。但你若冲动买下工作室的话手头仅有的资产就被冻结住了，同时你的人也被锁定住了，所以保证自己的就业机动性是很重要的。” 曾文亮有所感悟，但仍问了句：“黎总，商住房不值得投资吗？它价格便宜更容易入手，我身边不少朋友也有同样的疑问。” 黎澄道：“我更建议你集中资产优先购买普通住宅，一来早日解决刚需问题，二来依照目前的政策形势，它的升值空间和出手转换速度都不如普通住宅来的保险。”他说得很诚恳，“多给自己留点余地，也许你可以先考虑去家更高薪的私立学校做着，再利用业余时间打理工作室，或者找到合适的合伙人共同分担风险，这都是进可攻退可守的策略。” 桌上两男人开始聊起了生意经，关倩听得迷迷糊糊，只是头一回从侃侃而谈的黎澄身上感受到了商人气质，她又偷偷去看其他人的反应，见理事还是一副安静倾听的淑女模样，郭心玉不知何时打开了平板电脑饶有兴趣地观看着菜谱，似对这边的热乎讨论并不感冒。 也是。她心里羡慕道，大小姐只需负责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就行了，是没机会体会到人间疾苦的。 “您的建议我会慎重参考的。”曾文亮拿起茶杯往前恭敬地一送，“黎总，真的非常感谢你，今天的对话实在让我受益匪浅。” 黎澄也回敬了一下：“曾老师客气了，我也希望多少能帮助到你的。” 曾文亮一口气喝光了杯中饮品，他终于知道对方并非自己想象中的富二代，而是在位子上真真切切锻炼过的人。也正因为如此，像这种做惯大买卖的人物居然愿意放下身段认真指点一个初次见面、毫无交情的陌生人也很让人惊讶，何况他还这么年轻，却丝毫没有凌人盛气……这份品性，真是令他刮目相看啊！ “铛铛……”海关大楼敲响了晚间钟声，这是宴席快要散场的预兆。 郭心玉漫不经心地挪开了看得差不多的平板电脑，抬头就注意到曾文亮对黎澄换上了一副心悦诚服的表情，于是她也扬起了一个别具深意的笑容。 就这么从里到外把情敌收服彻底了，不愧是她看中的“艺术品”。 之前郭心玉还觉得黎澄故意通过名片来向普通人炫耀阶层实力的做法太过俗套，即便对方退缩了也不是依靠自身魅力取得的胜利，却没想到他还会使出这种手腕。 她一直觉得黎澄的内在性格充满矛盾，就像他今天如果仅靠权势来逼退情敌也像他肆意妄为的大少爷脾气，靠人品和才智收服情敌也像他能做得到的，总之无论发生什么都似理所当然。 接下去便是饭局结束必会出现的男人护送女人回家的环节。 曾文亮自然不敢再提出送喻真的请求了，他的退堂鼓已经敲得锣鼓震天。不过郭心玉却任性指定起黎澄送自己回去，憋了一晚上没拍照的她必须把这气发出去，不然也枉称她为“郭家心头美玉”了。 既然你不给我拍照机会，那我也不给你与心上人独处的机会，这才公平嘛！ 谁知黎澄非常绅士地答应了她的要求，还很干脆地决定只送她一人，同时大方拜托情敌曾文亮开车护送喻真和关倩。这下一脸惊讶的郭大小姐非但没能如意看到对方憋屈的模样，反而让老实的曾文亮无措了一回。 曾老师惊恐地表示：幸好黎总还不知道我是喻真的相亲对象，不然自己可得不到这种礼遇啊。 第84章 助攻（上） 两部车相继驶离了汇金广场，在前方路口一起等了个红灯后，劳斯莱斯优越的起步加速性能瞬间将普通的家用小轿车甩至身后，待到第二个路口时，双方距离越拉越大，黎澄从反光镜中只能勉强看到它被后方接踵而上的车流迅速淹没住了。 坐在他对面的郭心玉终于按下了今晚的第一记快门：“你真是自信爆棚了，partner。”她边拍边道，“那位曾老师毕竟是喻真的相亲对象，你就这么放心地将心上人交给情敌护送，还主动给他们提供互相培养好感的机会？” 雨水打湿了车窗玻璃，晕染开了这座不夜城色彩绚烂的霓虹灯光，窗外飞驰而过的浮光掠影在黎澄脸上游走不停，他将视线正对镜头微微一笑道：“曾老师当不了我的情敌。” 郭心玉一怔，放下了手中相机：“好吧，我承认这个情敌确实有点弱，被你一张名片和一通指点就吓退了，不过……”她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你就没想过喻真有可能会喜欢上普通的曾文亮吗？毕竟她到现在都没有接受你，说明你用来显摆的那套东西人家根本就不在乎。” 黎澄却不怕她的假设：“孤掌难鸣。”他笃定地说，“曾文亮没这个胆子，至于喻真……以她的性格是不可能主动的。” 郭心玉想了想，只得认同他的说法：“也是，不能太高看榆木脑袋的情商。”她无聊地甩着相机的挂脖带，“我还想早点拍到你们的happy ending呢，她到底啥时候才能开窍啊。” 黎澄随口问道：“我和她的happy ending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郭心玉点了点头：“当然啦，我就差你一张得偿所愿的表情了，等拍到手就不再打扰你了。所以在这之前……”她歪了下脑袋挤眉弄眼地拜托道，“还请partner多多忍耐了呦。” 黎澄转动了两下浅咖色眼珠，客气道：“Alice说笑了，你又祝福我恋爱又义务帮我记录美好时刻的，是我该感激你才对，何来忍耐一说呢。” 郭心玉挑了挑眉毛：“你真这样想？” 黎澄翘起了二郎腿：“我早想过了，这些相片可以放在婚礼上展示，别人哪有机会能看到拍摄水准那么高的日常照，说不定会引发群体羡慕呢。” “婚礼？”郭心玉被逗笑了，“你现在连恋爱关系都没法保证就想着私定终身了，看来这执念够深的啊！”她笑过后又道，“我怎么觉得你有点想多了呢，我看喻真明知你的心意还执意去相亲，说明她根本就没把你放在心上嘛。” 司机在前方默默开着车，此时豪华轿身飞快驶过了连接滨江两岸的越江大桥，转眼从摩天高耸、光怪陆离的东岸建筑群回到了情怀浓郁、传统别致的老城区。 黎澄将视线转向窗外淡淡说道：“以她的性格若真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是不可能愿意待在这段暧昧关系里的，她玩弄不来人心……只是还没有想明白。” “是吗？”郭心玉盯着他漂亮的侧脸轮廓轻笑一声，“那你这临门一脚到底差在哪里呢？” 黎澄停顿了会儿，叹气道：“我也想知道啊。” 郭心玉双眼发光地欣赏着他这副夹杂迷茫与哀伤的表情，并加油添堵道：“哎呀，这可糟糕了，你还没摸索到使对方开窍的钥匙，但喻真的相亲行动还会继续吧。幸亏这回遇上的是胆怯的曾文亮，万一下回出现个敢于追爱的勇士呢？partner，虽然你的身家实力远超常人，可也没法轻易逼退所有人吧。” 黎澄无奈地看向她：“Alice，别忘了我俩的happy ending是一致的，你不要净说些泄气话啊。” 郭心玉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放心，我心与你同在。”她说罢又拿起相机拍上了，同时嘴里问道，“partner，你什么时候能哭一个给我看看？” 黎澄摇头失笑，心里对这大小姐的神经特质一点办法都没有，不过他也似习惯了，不受耳边接连不断的快门声干扰犹自陷入了自我感慨中。 通常男人们在面对自己喜欢的女人时都想尽快建立起主权标志，由此可向外界光明正大地宣布意中人名花有主的身份，切勿再存非分之想。可黎大少爷在“榆木真”这里却始终完不成一步登岸的动作，只得拿出此生最大的耐心充分给予对方接纳自己的时间，期望顺流而下终能到达彼岸，并在途中不要撞上隐藏在暗的礁石。 “咔嚓”声戛然而止，郭心玉寻思到了一句话：“没想到你在感情面前这么的……缩手缩脚，比起你在事业上那种大刀阔斧的闯劲儿差多了。” 黎澄闻言扬起了一个富有深意的笑容：“这只能说明，Alice你还没有遇到过真爱。” “真爱？”郭心玉奇怪道，“每段恋情在最开始阶段不都是真爱吗？否则怎会有诗人感叹‘人生若只如初见’呢？” 黎澄摸了下下巴：“这话听着倒符合你的气质，毕竟艺术家最容易投入爱河，而且不怕燃烧自己，也不问结果。” 车辆即将驶入郭家的地盘，郭心玉开始收拾起相机：“这是因为我们都相信爱情，并且远离了低级趣味。” 黎澄没明白：“什么意思？” 郭心玉解释说：“我是指那些个花花公子，仗着点钱财就爱到处乱搭，好比那谁……”她嫌弃地点名道，“王人杰，前不久听说他还想举办个什么选秀比赛，放言要将申市的漂亮女生一网打尽，整一副皇帝选妃的可笑心态，什么低级趣味。” 都是同一圈子的人，黎澄自然也听说了：“这人从小就拽得像个二百五，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习惯就好。” 郭心玉侧目：“听你这口气，看来与他挺熟啊。” 黎澄摊了下手：“没办法，谁让我们一届的。” 郭心玉疑惑道：“我怎么听二哥说王人杰从小在国外长大，近两年才回的国，你不是一直在申市读书吗，怎么会挨到一起的？” 黎澄回道：“他小学才出去的，之前和我一个幼儿园。” 申市的名门望族愿意在本地接受教育的基本就集中在几所顶级私立学校里，所以年龄相仿的同辈打小就建立起了不错的友谊，当然其中不乏相看生厌的情况发生，毕竟人与人之间还是讲究个缘分的。而那些选择出国留学或有岁数差的孩子虽然照面时间晚些，却也不会对对方全然陌生。 比如郭心玉，她虽比黎澄小上几岁，在基础教育阶段没有遇上，大学几年也都在境外度过，但只要她人回到申市，自然就会进入到这个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脉圈子里。区别就在关系的亲疏上，她和黎澄算是深入接触过的朋友，而王人杰只存在于她家人的口头描述与圈内人的八卦传言里，或许也会在某个行程上有过远远一望、匆匆一瞥，但不会太熟。 总而言之，申市的上流阶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关系互有铁脆，人还是这些人。 同一世界的人永远不缺共同话题，黎家少爷与郭家小姐闲聊着圈内八卦不久便到达了郭家大院。外面雨势不小，但黎澄等郭心玉被家里人撑伞接走时自己也从干燥的车内钻了出来，在与院落里站着的郭伯母礼貌打过招呼后才顶着沾湿的头发坐车离开。 - - - - - - - 黎澄虽未找到突破感情瓶颈的办法但也懂得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为了能在喻真面前刷足存在感，他尽快安排好了“汇盛”与“上善”的经验交流会时间，并一再压缩原本就紧凑的工作日程只为腾出与心上人更多的见面机会。 然而他这短时间内乘坐私人飞机连赶多地积累出的惊人里程数很快惊动了黎萧，作为护弟心切的姐姐，她不禁开始担忧起黎澄的身体状况。 这天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的黎澄准备直奔书房继续处理公务，却在关门前被黎萧把住了门框：“小橙子，我看你这两天脸色不太好，还是得合理安排工作时间啊。” 黎澄不在乎地道：“没事的，姐，我还年轻着呢。” 黎萧不同意他这说法：“你在这个位置上是要干一辈子的，这才刚开始起步，千万不能提前透支了自己的身体健康……” “我知道。”黎澄打断了她的关心，“姐，我心里有分寸。” 说着他不容拒绝地关上了房门，黎萧面门站了会儿，还是决定不能放任弟弟的错误观念，正当她想端出姐姐的威仪强拉黎澄去休息时却被端着水果拼盘走过来的萧玥珍叫住了。 “别管了，他也是为了追求心上人才这么拼的。” 黎萧反应道：“原来还是为了那家公益机构的喻理事啊。” 萧玥珍点头：“恩，他想多挤点时间出来与人家见面，年轻人在感情面前总是保持不了理性的。” 黎萧怀疑地看着母亲：“妈，你知道的挺多的啊。” 萧玥珍愉快地笑道：“当妈的自然是与儿子心意相通了。” “是吗？”黎萧笑了下，也跟了句，“那我这个当姐姐的却不清楚弟弟的心事岂不是很失职？”她伸手接过母亲手上的水果拼盘道，“妈，很晚了，你先去休息吧，我帮你送进去。” 萧玥珍清楚大女儿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固执脾气，也不再阻拦，只提醒道：“给他留点空间，毕竟长大了。” 黎萧应道：“当然，我可是最民主的姐姐了。” 她在心里偷偷加了句：我看不给小澄空间的是您吧，我从来懒得管他闲事，倒是您将他的情感动向掌握得一清二楚。 萧玥珍不知大女儿在腹诽自己，简单关照两句就离开了。黎萧待母亲走后假模假样地敲响了书房木门。 黎澄在桌前全神贯注地分析业务数据，并未在第一时间发现黎萧推门而入的动静，直到眼前多了盘水果后才惊醒道：“……先放着吧，姐，我会慢慢吃的。” 他的眼睛始终不离屏幕，黎萧盯着弟弟用功的侧脸不由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 想当初她怎么都想象不到对商界避之不及的小澄会那么快放下玩闹心思投入到集团事业中，并逐渐成为了“黎氏”一支不可忽视的储备力量。虽然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期望，却也不想弟弟因为太过勤奋而落下个什么慢性病根，这样到头来心疼后悔的还得是自己。 为了引起弟弟的注意力，黎萧故意说道：“听姐姐一句，别一天到晚只知道工作，这样会找不到女朋友的。”见黎澄没有理会，她提了关键人物的名字，“对了，你和那个喻理事怎么样了，有进展吗？” 黎澄仍是目不转睛，嘴上回了句：“姐，我现在有点忙，待会儿和你说吧。” 黎萧用调侃的语气道：“哦，那看来是进展不顺利了，不然你不会是这种反应。”她蛊惑道，“需要姐姐来给你支支招吗？” 黎澄无动于衷：“不用了，我自己有数。” 被连打回票的黎萧并不放弃，她灵活转动了下与弟弟如出一辙的浅咖色眼珠，幽幽地叹了了口气：“哎，我有时真怀疑啊……你之前还会为了心上人与情敌打架，流血被骂都不怕，怎么现在对这段所谓的真爱就那么不积极呢？” 黎澄一脸迷茫地抬起了脑袋：“我什么时候和人打架了？” 黎萧提示道：“和王家那小子，幼儿园的时候，想起来了吗？” “王家……”黎澄的思绪飞跃了重重大山，终于在角落里捡起了点记忆碎片，“姐你搞错了，小时候是王人杰主动找的我，因为他喜欢的女生只喜欢我，他心里气不过。” 黎萧装傻：“我怎么记得是你嫉妒人家王人杰才去找他打架的。” “什么啊！”事关面子问题，黎澄大声辩解道，“那女生根本就不在我班上，是和王人杰一个班的，在他找我打架前我连她是谁都不知道。” “哦……”黎萧恰当地转了口风，“那看来是我搞错了。”不过她又换上了新的挑衅话题，“王家小子小时候多调皮捣蛋啊，没想到这两年却被评为了申市十佳投资人，还是榜单里最年轻的一个，真是今非昔比、年少有为啊。” 没人会不在乎最亲之人在自己面前大肆夸奖别的同龄人，黎澄闻言果然吃味了，他阴阳怪气地道：“王人杰这是在走捷径，谁都知道回去继承庞大的家族事业有多辛苦，自己投点钱小打小闹多轻松啊。”说至此他不由推开了桌上堆叠起的资料，“所以他会有时间不停泡妞，我还在这里埋头苦干呢。” 黎萧达成目的见好就收，赶紧顺毛道：“对对，还是我们小橙子最懂事，姐姐有你这个弟弟也是安心不少啊。” 黎澄被哄得很舒服，继续就着话题道：“不过说起来，王叔叔早些年布局的互联网产业要起爆炸反应了，估计等年底的资产评估出来后……明年新首富要上位了。” 黎萧深有同感：“恩，王氏目前站在互联网浪潮的风口尖头，势必要登顶了。” 姐弟俩感慨了片刻，黎澄却突然道：“不过我还是更看好实体经济的发展，互联网浪潮再大也总有趋于平稳的时候，这几年就让他们再得意两下……”他将刚才推开的资料重新整好，嘴上笑着，“未来走着瞧吧。” “急什么。”黎萧一把按下笔记本的屏幕将它与键盘折叠在了一起，“工作是做不完的，反正你的思路已被打乱，不如我同你分享几招恋爱策略，你也和姐学学如何将工作感情两手抓。” 她是想彻底断开弟弟的工作兴致后再强拉对方去休息，却听黎澄不屑地道：“姐，就你这爱情观还是算了吧，别给我支错招了。” 黎萧扬眉：“臭小子你说啥呢？” 黎澄伸出一根食指摇了摇：“我这里是真爱，和你那充满铜臭味的商业结晶有本质上的不同，别搞混了。” 黎萧被这话噎住了，反问道：“你凭什么认定自己的就是真爱，我的就不是了？” 黎澄加了两根手指，举着三根手指道：“这个世界上分三种人，一种是对金钱没概念的人，一种是在追求金钱的人，还有一种是不在乎金钱的人，而爱情只会发生在第一种和最后一种人身上。” 黎萧听着这条新鲜论调思索道：“按照你的逻辑，我和周济也应该算是最后一类人，我们都不缺钱，不正符合真爱标准吗？” “错了。”黎澄纠正，“你和周济足够有钱，却也喜欢追求利益，而两个利益至上的人之间哪会产生什么爱情呢，顶多是商业联姻了。”他看着姐姐逐渐变僵的表情慢悠悠地补充道，“你已错过了收获真爱的机会，比如学生时代，大家都对金钱没概念，因为无知所以纯真，所以那时你是第一种人，才真心喜欢上了程阳哥，可惜后来还是屈于利益诱惑放弃了。” 黎萧镇定地回道：“哦，你的意思是喻理事没钱却不在乎利益，你有钱也不在乎利益，所以你们之间才能收获真爱是吗？” 黎澄目光坦然地看着她，不言而喻。 黎萧却突然冷笑了下：“换句话说，你内心里认定喻真是第三种人，只要她愿意回应你的感情……你相信那必定是出于纯粹的爱情。”她摇头笑道，“小澄，这正证明你骨子里也是个斤斤计较的商人，商人本色才会把金钱利益作为衡量感情的标尺。” 黎澄一愣，正想说点什么，黎萧摆了下手接着道：“也有可能是你把爱情定义的太理想化了，觉得它应该像水晶一样透明，但我却认为掺杂点杂质进去也无损爱情的意义。” 黎澄还等着她说完再补充自己的观点，却见黎萧转过身用行动表明了话题终结：“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爱情观，我和你观念不同不要紧，只要我和周济保持一致就行了。”她走到房门前回头向弟弟笑了笑，“你和喻真也是！早点弄好早点休息吧，晚安。” 第85章 助攻（中） “上善”与“汇盛”的经验交流会如喻真所期望的在月底前定下了，按照胡伯康经理的通知时间她提前一刻钟赶赴到了现场。 会议室里已坐好了几位项目受益员工代表及中心部门负责人，前方最醒目的首席位置还空着，喻真知道那是属于黎澄的，因为他昨天还发来消息说很期待今天下午的见面。 墙上的时钟逐渐临近14点，会议室木门应声而开，一位风姿高雅的女士在胡伯康经理的殷切陪同下款款走了进来。众人不知其身份仍安然坐在位子上没有动弹，仅用好奇眼光追随她入了座，喻真却认出此人正是之前来过机构与自己商谈合作事宜的萧董事，于是礼貌性地向对方投去了一个友好笑容。 “喻理事，好久不见。”对方也微笑着回应道。 会议整点悄然滑过，还未出现的黎澄显然是迟到了。不过在座众人无一敢对少东家的不守时现象胡乱发表意见，全都在静默一片的氛围中枯坐干等着。 全场只剩下钟表自转的清脆声响，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压抑气息，喻真在一分一秒地敲打声中突然产生了一个错觉，似乎黎澄来得越晚眼前这些人越紧张，明明他们已循规蹈矩地坐在了这里，反而个个流露出了副坐立难安的表情。 终于，会议室的两扇厚重木门再度被开启，身着贴合西服、年轻英俊的黎大少爷行色匆匆地入场了，一桌人立即齐刷刷地站起了身。 “黎少来了。” “黎少下午好。” “黎少一路辛苦了。” 问好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胡伯康将少东家迎到坐席前笑容可掬地道：“黎少，感谢你在百忙之中还愿意分出精力来想着咱们，你对‘汇盛’的温情支持大家都牢记在心呢。” 黎澄笑道：“大伙儿为‘黎氏’效力，集团也该尽到相应的责任，这叫相辅相成、相得益彰。”他环顾四周客气地打了声招呼，“不好意思，刚才路上有些堵，耽误大家时间了。” 众人忙诚惶诚恐地摆手道：“不碍事，不碍事，黎少事务繁忙，我们很能理解的。” 黎澄将含笑的目光转到了喻真身上：“喻理事，让你久等了。” 喻真轻轻点了下头，迫于场面上的严肃压力她改口叫出了对方的职务：“没关系，黎、黎总。” 黎澄一愣，停顿两秒后才向右手边的胡伯康吩咐道：“……由你主持，开始吧。” 胡伯康回应：“好的，黎少。” 喻真低头摊开了面前的笔记本，忽然发现她大概习惯了对方一直以来平易近人甚至略带讨好的相处模式，导致自己遗忘了黎澄身后拥有的庞大家族势力。其实对于平常人来说黎家人的财富根本无法想象，是一种可望不可及的存在高度，而对于黎氏的员工来说黎澄就像个掌握生杀大权的权威老板，是完全不敢开罪的，所以日常享受上位者的尊崇才符合他的生活状态吧。 胡伯康刚准备说开场白，黎澄却无意瞥到了坐在长桌末端的母亲，下意识脱口道：“你……”他随即放轻了语气，“您怎么来了？” 萧玥珍气定神闲地回道：“先开会吧，闲话等会议结束后再说。” 众人见状一脸惊讶，心想这妇人到底什么身份，竟敢对少东家的态度如此随意…… 黎澄考虑到场合，只得将纳闷暂时压在了心底，胡伯康见黎少没有再发声的意图才正式进入了会议议程。 之后，员工代表各自分享了项目的体验感受，管理层则从主题策划、供需对比、执行配合、目标完成等方面进行了详细分解与总结，喻真聚精会神地听取着各方意见。 “总体来说，‘上善’虽像喻理事所说是一家刚从行政管理往项目实操方向转型的新兴机构，在实施过程中难免出现不少待完善的小问题，但从员工们的真实反馈中能看出你们的服务是用了心的，这完全是一次诚意合作。”胡伯康满脸堆笑，不忘拍领导人的马屁，“当然这里面绝对离不开集团总部的全力支持，说到底‘汇盛’的福祉来源还得依赖领导们的关心关怀啊。”他一眼带过萧玥珍的方位，朝黎澄求教道，“黎少对大家有何精神指示吗？” 这是到了领导发言的环节，黎澄不着急结束会议，而是询问了喻真的意见：“喻理事，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他开这场交流会纯粹是为了帮助心上人的事业发展，否则这种芝麻绿豆般的小事根本劳驾不到他亲自出马，只希望对方能不虚此行，真正收获想要的东西。 喻真闻言摇了摇头，她觉得各方面的讨论内容已经很到位了。 黎澄这才进入收尾节奏：“这是一次很新鲜也很有意义的尝试。”他笑着道，“这里需要特别表扬下胡经理，看得出来他一直在想法设法为大家谋取更多的工作支持，是个有心人啊。” 他默契不提母亲的身份，胡伯康也含混应下了这份称赞：“黎少过奖了，应该的，应该的。” 黎澄又说了两句漂亮话升华了会议主题，然后肯定了一番合作模式，表达了集团对于基层福利的重视程度，最后让助理将事先备好的慰问品发了下去。 大领导下访不可能空手而来，这才是员工们最渴望得到的实惠，大家拿到礼品后会议室里终于出现了一丝欢声笑语。 “喻理事，”黎澄在散会时说道，“烦请再留一下，还有事协商。” 喻真自然而然地点了下头，胡伯康见状很有眼色地将闲杂人等带了出去。清场后，黎澄望着仍坐在末席的母亲发出了赶人之音：“您还不走吗？” 萧玥珍站起身道：“这个项目当初是由我发起的，我当然还有很多感触想与喻理事探讨下。” 喻真一怔，她此前一直以为这场合作是黎澄为了扶持机构暗中促使的，没想到另有他人。 黎澄扬起了假笑：“那您刚才为何不在会上提呢？” 萧玥珍随口回道：“一些小感想，私下交流就行了。”她走到喻真身边和蔼地问了句，“不知喻理事接下去是否得空，刚才的会议时间有限，只讨论了有关此次合作的事，而我本人对公益行业也想多加了解，你能再给我详细讲讲吗？” 喻真没理由拒绝一位给予机构合作机会的亲切长辈的要求：“当然可以，我接下去没有别的工作，不知您想了解哪一方面呢？” 萧玥珍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臂：“不急，我们换个地方再谈吧，这间会议室接下去好像还有其他安排。” “等下。”黎澄才不信从来不管事的母亲会真对企业慈善感兴趣，他担心对方会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乱说些有的没的，忙走到两人身边道，“一起吧，我也想再深入学习下。” 萧玥珍却道：“我怎么记得你后面还有场与G国品牌商的研讨会呢。”她看了下腕表，“你刚才迟到了，说明今天的路况并不好，还是早点出发吧，毕竟G国人一向最遵守时间规则了。” 黎澄这下更加不放心了，母亲居然对自己的行程掌握得一清二楚，看来是早有预谋啊。 “还是在这里长话短说吧。”他指了指喻真，“喻理事没有开车的习惯，我已安排好车子等在楼下准备送她回去了。” 萧玥珍不理会他，对喻真笑道：“放心，聊完天后我自然会派人将你安全送到家。” 喻真摇头道：“没事的，萧董事您客气了。” 黎澄气得暗中跳脚，萧玥珍提高音量招来了候在门口的胡伯康：“胡经理，备车，我们准备出发了。” “备车？”黎澄以为母亲只打算换间会客室图个清静，却没想到对方是想大张旗鼓地换地方，“备车干嘛？您打算带她去哪里？”他急得连敬语都顾不上了，“你问个问题怎么还附加这么多动作啊，我们理事工作很忙的，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耗。” 萧玥珍任凭他叫唤，伸手轻轻搭上了喻真的胳膊：“喻理事，这里的商务办公楼环境太严肃了，不怎么适合闲聊，我们还是找个能喝茶的地方吧。” 喻真感受到对方手上连带往前推的力道，只得顺着往前走：“好的，那就麻烦萧董事带路了。” “哎，你们……” 黎澄皱着眉头紧跟在她俩身后，一直跟到地下停车库还在拼命动着阻拦念头，偏偏这时助理石丽雅走上前提醒道：“黎少，时间差不多了，得赶回集团开会了。” 这下黎澄彻底没法子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喻真上了母亲的车子后扬长而去。临走前，他别有深意地瞪了一眼站在边上鞍前马后的胡伯康，语气不善道：“胡经理，这段项目期间真是辛苦你了，绝对的大功臣啊。” 胡伯康从被迫为萧董事提供少东家的行踪安排时便预知了这场注定不讨好的结局，果然做儿子的斗不过母亲后就开始旁敲侧击地鞭笞他了，而夹在两尊大佛中间的小人物只得低眉顺眼地苦叹道：“哎，黎少……您回公司路上小心，一路顺风啊。” 第86章 助攻（下） 高峰时段还未来临，白色宾利犹如一头优雅的雪豹在畅通无阻的中环线上一路奔驰，这座环形高架桥仿佛将它置身于尘嚣之上，将道路两旁鳞次栉比的楼房建筑与摩肩接踵的喧哗人流隔离了开来。 这不像是就近取点的样子，喻真感受着疾行的车速疑问道：“萧董事，我们准备去哪儿？” 萧玥珍微微扬起嘴角：“一个我很喜欢……恩，准确来说是最喜欢的地方。”她神秘地说，“你先别着急，等到了就知道了。” 喻真见对方故意卖起关子也不再多问，心里却默默感慨了下有钱人大费周章的行事风格，只为了寻找一个闲聊地儿，她们差不多快绕行半个市区了。 终于，宾利车从西南匝道口下行回到了地面，又辗转几条马路后停在了一处看着就很高档的社区前。门口身着黑色笔挺西服的保安向车子方向快速敬了个礼，喻真望着前方缓缓升高的起落杆诧异道：怎么开到居民区来了，难道里面隐藏了家不出世的茶馆吗？ 司机自觉放慢了行驶速度，随着不停深入小区，喻真逐渐被车窗外的沿路风景吸引住了。 她从没见过绿化覆盖率如此高的住宅地，放眼望去满是形形色色的花草植被，连带空气都清新了不少。最夸张的是中间居然建了块水域面积超大的湿地，上面漫步栖息着一群野生鸭鹅，伴随偶尔传来的几声清闲叫唤，给人一种身处森林公园的错觉。 谁能想象在申市这座寸土寸金、节奏紧张的现代化都市里还能开辟出这么一块原生态、低密度的楼盘，只能感叹有钱人实在太会享受了。 宾利开过连排高层进入了别墅区，后方环境比起湿地前方更为清静，每栋房屋间的距离十分开阔，家家户户互不影响，自成一片天地。 “喻理事，我们到了。”车子停在了一幢以白色为主基调的三层别墅前，萧玥珍站在落霞缤纷的庭院里笑问道，“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夕阳染红了白墙、烫金了草地，喻真迎着拂面清风回答道：“很漂亮，也很惬意。” 萧玥珍又指了指身后：“那这房子呢？” 喻真一眼看到了别墅中间挑高的玻璃阳光房及往上每层都建有的开放式大露台，想了想道：“住在里面肯定很舒服。” 萧玥珍笑了笑，走在前面引路：“我们去里面看看是不是和你想象中的一样。” 喻真跟上她问道：“这么好的房子……是被主人拿来商用了吗？” 萧玥珍摇头：“当然不是，这可是件得意之作，怎么舍得随便借与别人呢？” 已有人先一步为她俩打开了正门，萧玥珍边做了个“请进”的动作边微笑着揭晓了谜底：“喻理事，欢迎来到我家做客。” 黎家人手中房产众多，有可以时刻坐拥东西两岸美景的滨江高楼，也有核心区域历史悠久的传统洋房，不过不喜内环拥挤的萧玥珍却退一步将本家定在了中环外，选择了这处被外界誉为“市区内最后一片天然净土”的高级生态社区——申城花园。 喻真闻言不禁流露出了意外之色，她想不到仅有一面之缘的萧董事会对自己发出如此亲昵的邀请，毕竟家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最私密的空间了。 萧玥珍朝她眨了下浅咖色的眼珠：“我没对你夸张吧，这里确实是我最喜欢的地方。” 喻真怔愣后回道：“……恩，谁会不喜欢自己的家呢。” 萧玥珍瞧出她的顾虑，解释道：“还请你别见怪，其实这幢别墅的设计基本出自我的理念，所以我总忍不住想向别人展示一下。” “竟是您亲自设计的？”喻真张望了下四周惊叹道，“真厉害啊！” 萧玥珍吩咐家中保姆去备茶，然后热情地将她带往了正厅：“趁太阳没下山，我们还可以去阳光房里享受下余温。” 这间由透明玻璃搭成的阳光房层高9米，上不遮顶，整个厅内盛满了傍晚黄昏的温柔。 萧玥珍让喻真坐在了布艺沙发上，自己则坐到了三角钢琴前的琴凳上：“我没事时就喜欢在这里自娱自乐。”她轻抚着光亮琴面道，“喻理事会弹钢琴吗？” 喻真摇了摇脑袋。 萧玥珍又问：“那你平时喜欢听音乐吗？” 喻真这回点了点头：“恩，好听的音乐可以让人心情舒畅。” 萧玥珍亲切地笑了笑，一抬手翻开了琴键盖：“喜欢音乐的都是我的朋友，既然你我有缘，我今天就送一首曲子给你吧。” 喻真抱着保姆送来的茶杯静静看着眼前人旁若无人地弹起了钢琴，她总觉得对方的行为有些跳脱，好像已经忘了一开始要讨论的慈善话题而专心于一些其它的兴趣里。 悠扬琴声配合着清爽摆设巧妙地将室内外的自然气息融合到了一起，喻真虽听不出古典乐章的旋律却也逐渐放开了做客者的拘谨心理。 一曲毕，萧玥珍完成了一个优雅收势，笑问道：“喻理事，你进到屋里后觉得怎么样，说真心话。” 喻真在乐曲余韵中露出了松弛笑容：“非常美，我很难再找出比这里更适合放空自我的地方了。” 萧玥珍的眼睛里透出了雀跃神采：“真的吗，没在敷衍我？” 喻真诚恳地道：“真的，我想应该没人会拒绝这种亲近自然、无拘无束的氛围吧。” 在这间恬静美好、无世无争的厅房内坐久后她突然意识到对方身上这种天然洒脱的气质正与这栋别墅飘逸自如的风格如出一辙……果然艺术作品可以反映人物内心啊。 “不是，”却听萧玥珍轻叹了口气，“比如我的家人就不怎么欣赏这里，这令我感到很独孤啊。” 诗情画意的地方能轻易平添快乐也能加重幽怨之色，喻真闻言忍不住问道：“我不明白……这里已经如此美丽了，您的家人还不满意吗？” 萧玥珍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带你去偏厅转转吧。”她带路时谈起了家常，“我的大女儿小时候还挺喜欢在厅房里弹弹唱唱的，可惜长大后就只顾忙工作了，而我的小儿子……”她走到了偏厅里的长沙发前道，“小澄有心事时只会躺在这里发呆，灿烂阳光对他没吸引力，他更喜欢待在光线不明朗的地方。” 小澄……喻真还来不及对这个小名加以联想，萧玥珍却似醒悟般说道：“对了，我是不是忘记告诉你了……”她扬起了一个慈母微笑，“我是黎澄的母亲。” 喻真猛然睁大了眼睛，她这回彻底愣住了，凝视着对方一时没了反应。 萧玥珍安抚道：“你别紧张，虽然我是长辈，但我这个人可没啥迂腐思想，是很好相处的。” 喻真想起下午的交流会，犹豫道：“那您之前找到我们机构合作是因为……” 萧玥珍明白她的意思，回答道：“实不相瞒，那次是我故意去找你的。”她浅咖色的眼珠中流淌着一丝温情，“因为我实在对儿子的心上人感到好奇，也实在不忍心看到他为爱所困。” 喻真被这直白话说蒙了，涨红着脸不知怎么接口。 萧玥珍轻笑道：“小澄生长在这个家里鲜少有不如意的时候，而他每逢失意都是为了你啊。” 喻真尴尬地低下了脑袋，目光顺着沙发方向勾勒出黎澄带着沮丧表情躺在上面遥望窗外的情景…… 萧玥珍慈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小澄会喜欢上你不奇怪，因为通过这次的项目接触我也非常欣赏你，你是一个很好的姑娘。”她往下拉住了对方的手提议道，“对了，小澄的卧室在二楼，我带你上去参观下吧。” 喻真呐呐道：“不、不用了，卧室属于私人空间，这样随意进去不太好……” 萧玥珍大方笑道：“没事的，他今天回不来，根本没机会知道。” 喻真轻轻挣脱了对方的手掌：“我还是觉得，瞒着他进去不太好。” 萧玥珍被她慎重的模样逗笑了：“我刚和你开玩笑呢，如果小澄知道你现在在家的话估计就坐不住办公室了，哪怕上了飞机也有跳机的心思了，他这么喜欢你又怎会介意你进出自己的房间呢。” 喻真脸上刚褪下去点的红潮又浮上头了，她心下觉得难为情极了，只想赶紧找到个合适借口逃离这里。 幸好萧玥珍放过了她：“好了，小姑娘就是皮薄，我们说回正经的吧。”她抬脚步上了旋转楼梯，“去楼上露台看看吧，和阳光房不一样的感觉哦。” 天边太阳已悬到了地平线上，天色渐暗了。 保姆端来些瓜果点心摆放在了大露台的方桌上，萧玥珍笑道：“其实我很想邀请你留下来吃晚饭的，不过看你的样子应该不好意思答应吧。” 她说得一点没错，喻真拿了块饼干小口吃着，心里想着要怎么回答对方才好，却见萧玥珍转身指着露台栅栏道：“这里的铸铁花纹有点不一样，你过来看看。” 喻真躬身看去：“好像是植物图样的花纹。”她抬头笑道，“我发现您特别喜欢有关自然的东西。” 萧玥珍点了点头，又道：“还有其它的，可惜光线越来越暗了，还能看到吗？” 喻真蹲下身仔细分辨：“……L&X，我看见了两个英文字母的缩写。”她确定着答案，“黎和萧……是姓氏的缩写吗？” 萧玥珍笑道：“聪明，是我和丈夫的姓氏缩写。”她露出了一副回忆的神情，“当初我在设计这幢房子的时候，我先生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在铸铁上加上这对姓氏缩写。”她失笑道，“我那时还觉得太肉麻，可转眼就过去几十年了。哎，我们现在也是老夫老妻了，让年轻人见笑了。” 喻真摇头道：“不，这正是你们夫妻恩爱的见证，是很让人羡慕也很有纪念意义的。” 萧玥珍一手撑着铸铁栏杆眺望着远方：“你也许不清楚，要管理一家像‘黎氏’这么大的企业是很辛苦的，偏偏家里出了三个工作狂。”她落寞地说了句，“看来今晚又要剩我一人吃饭了。” 喻真困惑道：“您的家人……经常不回来吃饭吗？” 萧玥珍发出一声叹息：“别说一起吃饭了，连见面时间都很少。比如小澄，我想指望他乖乖回家不如指望你主动约他见面来的凑效。” 喻真听得迷糊，萧玥珍解释道：“他可以不见家人却没法忍受不见你，比如今天这场交流会就是他特意坐飞机从G国赶回来的，迟到的原因也不是被堵在了申市的公路上，而是受G国暴雨天气影响延误了航班……” “G国……”喻真觉得不可思议，“G国离申市很远吧？” “恩，顺利的话，单程一趟12个小时。” 喻真惊讶道：“那他怎么休息，时差怎么倒？” 萧玥珍已习以为常：“在飞机上睡吧。”她轻笑了下，“其实小澄今天原本还预留了会后一小时想与你独处，不过被我截胡了，我想他估计要气炸，因为结束晚间会议后他又得马不停蹄地飞回G国准备第二天的工作了。” “他当天就要来回飞，行程排这么紧？”喻真慢慢皱起了眉头，“……是为了参加下午的交流会吗？如果不是为了这个，他应该可以更合理地安排时间吧。” 萧玥珍瞧出她的纠结，不在乎地摆手道：“年轻人为爱奔波是常态，没什么好介意的。”她敲了敲桌子拉回了对方的思绪，“先别管他了，你这么有爱心的话不如先陪孤寡老人吃一顿晚餐吧。” 喻真实在找不到拒绝措辞，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心下期望对方别再说一些让她羞赧的话。 晚餐直接设在了二楼风光无限好的大露台上，萧玥珍打开了周围的小灯泡，点起了桌上的浪漫烛光，想借此机会与儿子的心上人推心置腹地聊一聊。不过她的如意算盘没打成，一辆加长轿车亮着两盏大前灯往别墅方向缓缓开过来了。 哎呀，老公回来了。萧玥珍一眼认出了丈夫的专车暗自嘀咕道，不是说好让他今天晚点回来的吗？ 黎父自从退居二线后轻松了很多，集团事务基本交由一双儿女在操心，另外还有一众老臣在帮忙扶持，所以他有足够的时间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他今天确实从妻子口中接到过不用早回家的提示却抵不过与爱人共进晚餐的习惯，所以仍赶着饭点回来了。 看到黎父突然出现后喻真想走已来不及了，萧玥珍背着她掐了丈夫好几下，而在公司里极具威信力、在家日常没地位的黎董自知有错，忍疼憋痛不敢吭声。 不过，他在心底还是为自己回家的决定感到庆幸，所以在饭桌上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儿子的心上人。 真不错，真不错。老父亲欣慰地想道，小澄长大了。 两位长辈虽然都很和蔼亲切，但喻真仍然觉得一顿晚饭吃得食不知味，她晕头晕脑地想着今天怎么就在这短短两个小时里把黎澄的爸妈都碰了个遍了呢？ 古怪的用餐时间好不容易结束了，萧玥珍依依不舍地将喻真送到了门口：“喻理事，有些话我必须对你坦白。”她再一次拉起对方的小手，语气真切，“小澄外表也许看着有些纨绔，不过从小到大的感情史非常清白，从没乱交过女朋友，你是他第一次真正喜欢上的人。” 喻真的脸又烧起来了，幸好此时天色全暗了。 “同样的，我也是越看越喜欢你，我想如果你今后真的进了我家的门，我一定会是一个很好的婆婆。” 喻真遗忘了洁白的月光，她的羞怯与紧张被银盘大的月亮照了个无所遁形。 “还有，我家风气开放，从上到下相亲相爱，这里不会存在任何让你产生后顾之忧的不安因素，所以……”萧玥珍伸手摸了摸眼前这位单纯小姑娘的头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下小澄的感情。” 第87章 心意 喻真坐上萧玥珍安排的车子一路恍恍惚惚地回到了家，她的父母亲刚吃好晚饭正在客厅里看电视，见到女儿后一同扬起了慈爱的笑容。 “小真，回来了。” 喻真轻轻应了声，拎着包进了自己的房间。 俩老彼此对看了眼，怀揣心事的喻母走到女儿的卧室前敲门道：“小真，妈妈想进来和你聊几句。” 屁股还没坐热的喻真又得起身给母亲开门：“妈，什么事？” 喻母瞧着女儿一脸单纯的模样尝试问道：“上次郑阿姨帮你介绍的姓曾小伙……怎么不见你们最近联系了啊？” 喻真心不在此，一时未答上，喻母见状不由叹了口气道：“哎，都怪我从小把你看得太严了，导致你一直没有开窍的机会，现在连恋爱都不会谈了。”她拉着女儿的手慢慢坐到了睡床边，“小曾之前有找你吃过饭的……你俩没交流好吗？” 喻真心不在焉地道：“……挺好的。” “既然挺好的，那为何又不联系了呢？” 喻真思索着该怎么回话，又听母亲接着道：“乖女儿，你得学着与异性相处，我不是逼你结婚，而是想锻炼下你的交际能力，那位曾老师是个老实孩子，可以先交个朋友处处看，你郑阿姨一向看人很准的……” 听着母亲的絮叨，喻真的脑海里逐渐浮现出了项目结束那晚的聚餐情景，泛着幽蓝色水光的热带餐厅，墙壁四周摆尾游动的斑斓小鱼，长桌上香气独特的异国佳肴，以及……坐在身旁含笑体贴、温情脉脉的黎澄。 原来他一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辛苦奔波、燃烧热情，却仅以细水慢流般的方式对待自己，这份爱慕情意不掺压力也不含炫耀，所以才令她身处其中怡然自得。 “……小真，你有在听我讲吗？”喻母摇了下明显在走神的女儿，“你这孩子，怎么对这方面的事一点不上心呢。” 喻真回神后发现自己竟一点记不起曾文亮的表现，印象里全是黎澄的一言一行，不禁尴尬道：“……我在听的。” 喻母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别嫌我啰嗦，要是你能像别家孩子那么机灵，我也就不盯着你了。”她轻点了下女儿的额头，“算了，要是小曾实在不合你的眼缘也不勉强，再看看别人也行。今天我的老同学韩阿姨就介绍了个不错的小伙子，年纪比你大3岁，牙科医生，和你一样都是吃公家饭的，家里父母是知识分子，人也很本分……” 喻真出声打断：“妈，我不想再相亲了。” 喻母不赞同地道：“就凭你这内向被动的性格不靠相亲能行吗？你根本不会主动去和男孩子交流的。” 喻真微弱地辩解道：“我……我想缘分该来总会来的。” 喻母一把拉过女儿的手握在了掌心：“哎，小真啊，我也不是思想封建，一定要实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套东西，我纯粹是不放心你啊。”她语重心长地说道，“现在社会上心怀鬼胎的人太多了，你没有感情经验，辨别不了别人的好坏目的，很容易受骗上当的，所以依靠熟人把关，介绍个知根知底的人才靠谱啊。” 喻家家教传统保守，不做出格事，不冒大风险，所以在这种氛围下长大的喻真自然也成为了一个安分守己的乖乖女。她在烂漫年少时期不曾早恋，步入社会后就越发谨慎，不会轻易接受陌生人的感情，潜意识里也老实遵循着“知根知底”的论调。 她本是打算与长辈物色出的良人共同走上婚姻家庭这条必经之路，却不想黎澄不动声色的爱恋早已浸入了自己的世界。 知根知底……她重又想起萧董事在送客时的一番恳谈，暗自思索道：她去过了他家，见过了他的父母，知晓了他的过去，也了解他的现在……这算不算是知根知底了呢？ 喻母伸手轻揉了下女儿的头发，继续规劝道：“小真，听妈妈的话，这周六去和韩阿姨介绍的医生小伙认识下，谈不谈恋爱另说，权当交个朋友……” 喻真眉睫微动，将手从母亲的掌中撤出，似下定决心般说道：“不用了，我不会再去相亲了。” “你这孩子……”喻母着急道，“怎么就不懂妈妈的心意呢，我不是想让你马上嫁人，而是想让你开阔下交际圈子，多认识几个新朋友……” 人非草木，岂能不知旁人对自己的好。 喻真脱口道：“我有意中人了。” 此话一出，还在苦口婆心的喻母瞬间消了声，她停滞两秒，不可置信地反问道：“你说什么？你有喜欢的人了？” 喻真微微红了脸，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 喻母抓着女儿赶紧确定道：“那他喜欢你吗？是你男朋友吗？” 喻真摆手道：“现在还不是，不过我们……” 她话说一半又停了下来，喻母顺着意思猜测道：“你们彼此有意，是吗？” 喻真顿了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喻母又惊又喜，等不及消化这则消息就激动地连发三问道：“你们怎么认识的？他多大了？做什么的？” 喻真轻声答道：“他之前在我们机构工作了两年，现在离职了，年纪是……27岁。” 才27岁？喻母暗自皱了下眉头，小一岁也算同辈人，小三岁的话就有落差了，而且男人通常成熟得晚，怕不会疼人啊。 她心怀计较，但不便打击女儿难得一回的爱情苗头，笑着鼓励道：“恩，工作上培养出来的感情还是不错的，说明接触时间不短，有了解对方的基础……那他跳槽后又做什么去了？” “他……”喻真这下有些犯难，毕竟黎澄的家世太惊人了，据实说难免增添母亲更多的顾虑，于是她省去企业名头简略答道，“他家里开公司的，现在回去帮忙了。” “那就是公司小开啊……”喻母的笑容有点发僵了，“他照片有吗？给妈妈瞧瞧。” 喻真拿出手机翻了下相册，找到一张去年在创潮庆典上拍摄的集体照，指给母亲看：“是这个人，他叫黎澄，黎明的黎，澄澈的澄。” 哪怕不用女儿特意介绍，喻母一眼望去就从合照中发现了黎澄，这年轻人穿着时髦，相貌漂亮到扎眼，在人群中非常出挑。 “长得很俊啊。”喻母夸奖了句，却又忍不住补充道，“就是好像有点太俊了，男人好看过头容易招蜂引蝶啊！” 喻真收回手机，心里清楚母亲的全部担忧，无论是明显的还是暗藏的，因为这些担忧也曾是她裹足不前的理由。 “黎澄是个很不错的人……”她轻声说了句。 喻母点头应道：“恩，我当然相信你的眼光。”她嘴上不说，实则忧心忡忡，就怕乖女儿成为了富家公子哥心血来潮下的游戏对象，“恩……就是年轻男人不容易心定，还得有个心理准备啊。”她憋了半天没憋住，仍是叮嘱了一句。 喻真乖巧地道：“我会注意的。” 喻母又说了两句祝福话，最后带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尽管她并不看好这段初恋，但只能选择放手给予孩子独自历练的机会，否则女儿将永远开不了窍了。 母亲走后，喻真换上居家服、抱着靠垫斜躺到了床上，她回顾着今天发生的一切只觉得始料不及又哭笑不得。以母亲的脾气是一定会把这事转告给父亲的，这下等于家里俩老都知道了，而这段感情关系中的另一位当事人却还被蒙在鼓里呢。 她心潮起伏得厉害，不由拿起手机向黎澄发送了条短信：等你有空的时候我们见一面吧，有话和你说。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是晚间9点，喻真以为对方至少要到明早飞机落地G国后才能看到消息，不想仅隔了几秒钟就收到了回信：什么事，现在就可以说，我洗眼恭看。 喻真手势一紧，心跳开始加快了，拇指在屏幕上滑了半天却打不出一个字。 该怎么回呢？她无措地思考着。 不过黎澄可不会轻易放过与心上人交流的机会，眼见等不到回信后当即拨了个电话过来。 喻真只觉屏幕一闪，而后铃声大作，盯着来电提醒的名字如临大敌，她在要接不接的边缘徘徊着，直到喻母在室外敲门喊道：“女儿啊，你手机一直在响。”她才匆忙按下了接通键。 “找我什么事？”电话那端传来了黎澄清朗的声线。 喻真心慌意乱地问道：“你还没上飞机吗？” 黎澄疑惑道：“恩？你怎么知道我的行程？” 喻真不答反问：“你在飞机上怎么还可以打电话，不会影响安全吗？” 黎澄回道：“没关系的，是我家的私人飞机，特意安装了通话设备。” “哦，是这样啊……” 喻真陷入了沉默，黎澄又问道：“对了，你要和我说什么？” “呃，是……”喻真按着胸口强行平息着体内激烈的脉搏声，就怕这声响顺着电话线传到了对方的耳朵里。 黎澄听她不说话先自行猜道：“是项目合作的事吗，你有了新想法？” 喻真快速否认道：“不是。” “哦，那是什么？” 喻真发现自己勇气不足，便开始想着怎么挂电话了，却听黎澄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那个萧董事和你说了什么？” 他的语气中透着明显的忐忑不安，喻真赶紧解释道：“不是的，是我自己的问题……”她咬着下嘴唇仍是不知如何接下去。 黎澄柔声安慰道：“没关系的，你慢慢说，我听着。” 喻真揪紧靠垫花边暗想到，如果隔着万里天地都没法开口，那面对面的时候就更困难了，于是她深吸了口气，豁出去般说道：“黎澄，我……没有太多与人交往的经验，甚至不明白怎么谈恋爱，所以……以后还得请你多多包涵。” 她一口气说完还未从羞怯的情绪中跳出来就先听到了一记突兀的物体撞击声——“嘭！”，她不由小声问道：“是杯子洒了吗？” “没，没事。”黎澄手边的翻译资料被打湿了一大片，水杯仍然倾倒着，而他晕晕乎乎地坐在沙发上一点没有救急的动作，整个人都处在被心上人突然告白的呆傻状态里。 飞机上的通讯信号很不稳定，喻真听着断断续续的噪流声焦急道：“黎澄，你……刚才听到我说的吗？” 黎澄还在晕机，症状很重，他轻声叹道：“我怕我刚刚幻听了，你不在我面前我不敢确定是真的。” 喻真脸色涨红，苦恼地想道：若是对方没听清，难道她还要再说一次吗？ 幸好黎澄没让她多纠结，恢复精神后马上开始了恋爱宣言：“喻真，无论是不是真的，我都当你说过了，而且说的就是我理解的意思。”他又追加了一句，“那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女朋友了，没有反悔的余地！” 喻真闻言松了口气，并从这任性欢快的语调中描绘出对方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自己也跟着偷偷弯起了嘴角。 不过黎澄此刻的表情可没她想象中那么美好，他兴奋地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五官如怒放的鲜花大开大合，只恨自己身处在空间狭小的飞机上不能自由奔跑、欢呼雀跃。 “谢谢你愿意给我机会，我一定会对你好的。”他全然没有游刃有余的气场与信手沾来的甜言蜜语，只是郑重地重复道，“真的，喻真，我会对你好的。” 喻真的脸枕在柔软的靠垫上，温言说道：“你这几天赶飞机太辛苦了，先好好休息吧，我们……申市见。” 这是要挂电话的节奏啊，黎澄万分不舍，却只能忍耐照做：“恩，等我回来就来找你！” 他让喻真先挂电话，然后听着她留下的盲音声回味着丝丝情意。他又放纵自己花痴了会儿，后才端正坐姿招来空乘清理起了桌面狼藉。 她为何突然愿意接受自己了？ 人一旦冷静下来就会开动脑筋思考问题，不过黎澄显然还没冷静透，他的内心犹如一瓶出不了气的开水壶在爆炸边缘热烈沸腾着，除了喻真这颗定心丸外别无他解。 反正她是我的了，他得意地想道，一切就等回了申市再搞明白吧。 第88章 交往（上） 当黎澄的私家飞机重新降落到申市的地皮上时已是大后天的中午了，虽然他很想即刻就蹦到心上人面前倾诉衷肠，但又担心接连几日的劳碌奔波有损自己的仪容，怕给交往后的首次见面留下邋遢印象，再考虑到这个时间段对方一定还在专心工作，便先乘坐商务专车回家进行了一番梳洗打扮，强自休整片刻后才从车库中换了辆适合约会用的双门跑车精神焕发地前往老单位了。 此时距离“上善”下班还剩不到20分钟，苦干一天的同事们陆续停下手头工作开始了闲聊。 关倩摇着手上粉色的羽毛笔道：“这下格志助学项目和汇盛百货项目全都结束了，七八月份应该没项目做了吧？” 方晚晴喝了口茶应道：“恩，这两个月还挺空的。” 沈跃推了下眼镜：“不过没项目就没额外收入了，又得拿两个月的死工资，如果项目可以连续不断档该有多好啊！”他似想到什么，向范开城请教道，“范老师，我记得你之前提过，公益机构与政府合作才会更稳定是吗？” 范开城回道：“没错，帮助弱势群体、解决社会问题本就是政府的职责所在，慈善事业都得靠他们牵头支持，而企业的目标还是以市场盈利为主。” 沈跃进一步问道：“那政府的项目好争取吗？” 范开城反问道：“马上九月份要开展的新一轮格志项目不就是通过政府出资的公益项目竞标争取到的吗？” “那还有其他渠道吗？” 范开城答道：“自然是有的，而且政府各类职能部门都有。”他举例说明，“比如近几年医患矛盾频发，若是有医护类社工从中调解说不定可以缓解很多悲剧，所以相关专业的公益机构可以去和卫生部门谈合作。再比如民政部门面对的贫困人群最多，如何帮助这些弱势群体走出困境也大有文章可做。” “这么说的话，像我们这种专注青少年群体的机构呢？”沈跃开动脑筋道，“能去找团委谈合作吗？” 范开城道：“你很聪明，团委确实是条路，不过除了寻找相关的职能部门外我们还可以根据服务内容多线拓展。比如去找妇联谈女生和儿童的项目，去找社保局谈大学生就业创业、适应社会的项目……总之，只要机构的设计方案能成功打动甲方，让他们愿意出资购买我们的服务就成了。” 沈跃的眼睛顿时一亮：“哇，怪不得那些大机构的工作人员收益可观，原来我们这行业商机无限啊。” 范开城笑道：“其实公益机构在某些方面和企业经营是一个道理，有关系不怕没饭吃，实力出众也不怕，两者皆有那就可以横行天下了。” “横行天下……”关倩举着羽毛笔一脸向往，“听着真带劲，我们会有这么一天吗？” 范开城道：“那就要看机遇了。” 沈跃想着理事的为人处世风格，激动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他又推了下眼镜道：“我们还是先脚踏实地地做事吧。” 几人正聊着，突听“叮咚”一声铃响，大门被人从外推开了，只见久未出现在机构的前同事黎澄笑脸盈盈地走了进来。 “大家好啊，好久不见！” 沈跃第一个惊叫道：“黎澄……你怎么来了？” 黎澄笑道：“你还在呢，看来机构最近发展的很有起色嘛。” 沈跃“嘿嘿”一笑：“那可不是！”他注意到对方手上拎着的大包小包，开玩笑道，“回来看看还带那么多东西，少爷出手真大方啊！” 黎澄逐一分发着见面礼：“我刚从G国出差回来，就顺便带了点当地特产给你们尝尝……” 他往里间办公室的方向望了一眼，关倩接过礼物机灵地道：“你等着，我去叫理事啊！” 很快，喻真在关倩的招呼下一同走了出来，她并不知道黎澄会在今天登门，面上也流露着惊讶的表情。 黎澄两手空空的来到她面前，尽管在看到对方的一刹那时就已感到热血沸腾，但他仍控制着自己的态度，语气轻松地道：“你的那份在我车上，反正下班后你也得跟我走，我就偷下懒，不带着来回跑了。” 喻真还未反应，沈跃先问道：“理事为什么要跟你走啊？” 黎澄露齿一笑，心里预演过无数遍的交往宣言脱口而出：“我来接自己的女朋友下班，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女朋友？”沈跃那对常年躲在厚重镜片后的小眼睛猛然睁大了一圈，他用目光来回扫着面前俩人，不可思议地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关倩也愣住了，她身为第一线情报员却一点没瞧出侦查对象的情感变化，真是……太失职了！ 范开城不便透出自己与黎澄认识的样子，站在一边但笑不语。唯有一直明白黎澄心意，以为喻真终是被这位大少爷在离职后通过某种方式追求到手的方晚晴在第一时间送上了祝福：“哦，原来我们机构成就了一段美妙恋情啊，真是可喜可贺。” 相比起黎澄的春风得意，喻真在同事们或惊奇或哄笑的反应中慢慢红了脸，她低声道：“你都没和我说要来这里……” 心上人一旦开口说话，黎澄的眼里就再也没有别人了，他笑得眉眼弯弯：“我就想给你一个惊喜……你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喻真摇头道：“没有，我就是……被你吓了一跳。” 黎澄轻笑一声，柔声道：“那是我不好，我以后一定凡事向你报备，不会再吓着你了……” “咳咳、咳咳……”沈跃听不下去了，掩鼻打量四周道，“我怎么突然闻到了一股酸臭味？” 关倩默契接口：“好像是爱情的酸臭味。” 方晚晴也笑道：“我也闻到一点。” 喻真大为尴尬，她头一回谈恋爱，完全没有应对调侃的经验，此刻既不能立即逃回办公室也躲不开周围人的打趣眼光，慌乱中她只得将话题硬扯到了正经严肃的工作上：“那个……我刚把上半年项目的材料都汇编存档了，现在趁下班前做下总结回顾吧。”她说着指挥起了黎澄，“……你先去那边待一会儿。” 黎澄知道她是不好意思了，分外乖巧地挪动了位置。 待他坐远后，喻真继续说道：“两个项目顺利完结，大家这段时间辛苦了。” 方晚晴率先进入了工作节奏，附和道：“理事也辛苦了，托你的福，我们也可以期待下月底的工资了。” 沈跃跟道：“是啊，坦白说我很喜欢这种辛苦，有付出才有收获嘛，希望这种辛苦机会……日后多多益善。” 关倩还不时地在捂嘴偷笑，喻真忽略她的八卦神情，紧接着道：“接下来的两个月是项目空档期，不过九月开始又要忙起来了，而且工作任务比起上半年更繁重，我们得同时开展与申展合作的第二期申城大学项目及通过市场公益竞标获得的新一轮格志高中项目，这回得全员出动了。” “申展？”坐边上的黎澄忍不住插嘴道，“机构和申展又有合作了？” “对啊！”关倩积极回答着金主提问，“周总想回馈母校做公益，所以我们这回算是二次牵手啦。” “哦，是吗。”黎澄眉毛一挑，露出了个微妙的表情。 沈跃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全员出动？太好了，我到现在还没有深入体验过项目运作呢。” 喻真看了眼范开城道：“我和范老师商量过了，由于我们机构人数有限，无法随意扩招增员，所以要尽快培养起大家独当一面的能力，我今后会注意给予每个人出去历练的机会。” 沈跃和关倩明白这话是针对他俩说的，忙响应道：“全听理事安排。” 喻真颔首，开始分派起下半年的项目职责：“范老师这次不仅要主负责格志高中项目，同时也要担任申大项目的督导老师，为我们把正方向、指点迷津。” 范开城微笑道：“像社会工作这种落地不久的新兴行业变动与创新速度实在太快了，我只能将过去累积的经验分享给大家听，遇到问题咱们再群策群力吧。” 众人纷纷点头，喻真又对方晚晴道：“小方，你这次主负责申城大学的项目。” 方晚晴应道：“我会努力的，理事。” 喻真笑着补充了句：“其实我原本是打算继续让你负责格志项目的，毕竟你已有了和校方打交道的基础，不过申展的周总对你在助学项目上的表现十分认可，所以向我提出了让你再度负责新项目的意向。” 沈跃当即感慨道：“不愧是方姐啊，这么快就获得甲方信任了，我得向你好好学习。” 方晚晴谦虚地道：“周总实在谬赞我了，我还有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呢。” 范开城笑道：“让甲方满意了，项目的续航能力自然也有了，小方果然为机构开了个好头啊。” 关倩双手交握，一脸羡慕地道：“我也好希望未来能和方姐一样获得甲方的认可啊。” 喻真对她笑道：“你和小沈还需要多点实操经验，所以我这次就不给你俩分项目了，只要完成机构的日常行政外，你们可以任意充当范老师和小方的项目助理。” 关、沈俩人同声道：“好的，理事。” 安排好工作任务后喻真又谈起了学习计划：“这两个月的空档期大家别浪费了，有空多看下上次购买回来的专业书籍，特别是案例分析，我们以后一周办一次小组讨论会吧。” 范开城提议道：“等项目开始后不一定要固定小组时间，但凡遇到问题都可以拿出来讨论，这样在项目过程中就能同步提升能力了。还有……”他朝方晚晴笑了笑，“像申大这类综合性大学一定会开有社会工作的本科专业，小方有机会的话可以利用多余时间旁听下，也算是免费又专业的继续教育平台了。” 关倩欢呼道：“哇，这个办法好，去本市一等一的名牌学府蹭课，光想着就赚了。” 方晚晴点了点头：“多谢范老师的提醒，近水楼台先得月，我记住这个窍门了。” 工作总有聊完的时候，再加上墙上的时钟也已走到了下班点，喻真终于说道：“就这样，散会，大家回家去吧。” 关倩调皮地问道：“理事不回家吗？” 喻真又显局促神态了，静候良久的黎澄迫不及待地走过来道：“男朋友还在这里，她会去哪里。” 关倩吐了吐舌头，拖长语调道：“知道啦，不打扰你俩啦！” 她刚想走，黎澄却出声喊住了所有人：“抱歉，我今天难得来一次却不能和大伙儿聚餐，下次找个时间再聚，我请客。” 已到大门口的沈跃回头笑道：“好啦，咱们都懂的，再说你今天的心意也到了。”他晃了晃手上的礼物，“祝你俩玩得开心。” 同事们陆续走光后，机构里只剩下了这对新鲜出炉、还冒着热气的情侣。 喻真突然发现自己刚在人多时没法与黎澄坦然接触，现下无人时更没法与对方静默相视了，她不禁找了借口道：“我先去办公室整理下包……” 扔下这句话后她就急吼吼地跑进了里间，黎澄跟在后面慢悠悠地走到了理事室门口，他站定看了会儿对方收拾东西的模样，笑问道：“你饿不饿？” 喻真下意识摇摇头，又怕他看不清自己背对的动作，开口道：“还可以，我家基本要到7点后再吃饭的。” 黎澄笑道：“你今天还想着回家吃饭呢？”他故意说道，“我可不会那么早就送你回家的。” 喻真独自站在静悄悄的房间里低头拉上了挎包拉链，同时小声问道：“……那你准备带我去哪里？” 她这轻轻一问却没来由地让黎澄的心脏骤然一缩，他在夹杂着疼痛与甜蜜的感觉中柔声说道：“你不饿的话，我想先带你去个地方。” 第89章 交往（下） 飞霞路的两侧种满了百年悬铃木，密集的参天枝叶掩藏着后方的花园别墅，落日余晖被分散成星星点点洒落在了这条平坦笔直的道路上。 喻真看着车窗外的雅致街景问道：“我们是要去怀信公馆吗？” 黎澄放慢了行驶速度，含笑看了她一眼，道：“恩，不过我们不在里面吃饭，就是去取样东西。” 喻真疑惑道：“什么东西？” 黎澄暂且不说，保密道：“待会儿就知道了。” 银色车身流畅地驶入了公馆花园，黎澄发现黎萧的专车也在里面，旁边还停了辆造型风骚到炸天的豪华超跑。他诧异地想到：姐姐这是请了谁在吃饭，寻常生意人会开这种轻浮车子来谈商务合作吗？ 他暗自皱了下眉，存心不与这辆惹眼超跑靠在一起，而是多行了一段路停在了花园的另一端。 服务生小跑过来帮忙打开了车门：“黎少，您准备在这里用晚餐吗？” 黎澄摆了下手，眼神往二楼方向示意道：“黎总在陪什么人吃饭？” 服务生恭敬地回道：“是‘心愿投资’的王人杰先生。” “王人杰……”黎澄哼笑一声，“怪不得会开这么骚包的车。”他转念一想，又狐疑道：王家的互联网根据地在京城，申市只是王夫人的娘家，王仁杰小时候出生的地方，这里除了他自己归国后创立的一家风投小公司外别无资本了，姐姐能和他谈什么买卖呢？ “心愿投资……”喻真重复了遍，评价道，“听着像是可以帮助人实现愿望一样，这公司名字起的倒是不错。” 黎澄不乐意她在自己面前夸奖别的男人，哪怕是个不认识的人，便随口抹黑道：“资本家的心愿可是和慈善家的不一样，他们只喜欢掠夺利益，而你们更喜欢造福别人。”他看着心上人温柔地说了句，“再说你有什么心愿可以同我讲，我都会帮你实现的。” 喻真反问道：“难道你不是资本家吗？” 黎澄一脸正色：“我在你手下工作了两年早就觉醒了，当然和他们不一样。”他又嬉皮笑脸地道，“不过为了防止我在这个环境里被污浊，你得好好待在我身边看管着，可不能轻易生出离开的念头，知道吗？” 喻真被他的任性言语逗笑了：“但我见过的资本家都很不错，像申展的周总、创潮周刊的简总……” 黎澄眉毛一挑：“这个周总嘛……”他说道，“申展确实是他的，不过创潮可不是简琨云的，她只能算个职业经理人吧，俗称的打工皇帝。” 喻真了然道：“原来是这样，我对这方面确实不太了解。” 黎澄笑道：“不了解没关系，你只要将我刚才说的话放在心上就行了。” 喻真点了点头：“我明白的，既然我答应你了，就不会随便离开的。” 黎澄猛然一愣，他没想到对方会将自己的玩笑话如此当一回事，还正经地允诺了，内心世界就像开了间热闹歌舞厅，音乐沸腾，扭得起劲。 喻真没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句浪漫情话，面如常色，所以黎澄再快活也还得维持住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挥手屏退服务生后，迈着欢快的步伐带着世界第一可爱的心上人径直上了公馆三楼。 橘色的壁灯暖光打亮了公馆里的一切，喻真跟在黎澄身后穿过一段小走廊进入了曾被告白过的大书房里。 故地重游，她看着与印象中一模一样的家具摆设心生感慨道：想当初自己是真没想过会与身边人产生更深的交集，人生果然是充满变数、无法预知啊。 黎澄敲了敲堆满各色工艺品的玻璃橱门道：“东西就在这儿，你还记得吗？” 喻真面露困惑，漫无目的地巡视着柜子内琳琅满目的工艺品，直到她扫到几只被围成一圈的陶瓷小猫时脱口道：“咦，这猫儿怎么变多了？上次来的时候好像只有一只啊。” 黎澄微笑道：“其实这陶瓷猫原本就不止一个，是有一组系列的，前段时间我陆续将它们找齐了。” 他边说边从下方抽屉里拿出了一只精美雅致的小方盒，并打开橱门将七只形态各异的陶瓷猫依次放入了盒中。 喻真恍然道：“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拿这个？” 黎澄合上盒盖，做了个相递的动作：“对啊，你喜欢它们就带回去玩吧。” 喻真看着方盒犹豫道：“这套作品……价值不菲吧。” 黎澄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好作品最大的幸运就是能够被真正喜欢它的人收藏，这些陶瓷猫放在这边只有积灰的命，被你带回去才算遇到个好主人呢。” 见喻真仍没有接手的意思，他不由叹了口气道：“哎，我上次没有直接送你就是因为清楚自己尚没有送你礼物的资格，但现在……你已经是我女朋友了，还和我那么斤斤计较吗？” 喻真听他语气落寞，终是接过了方盒：“谢谢你。” 黎澄开怀笑道：“别谢我，你愿意收下我就很开心了。” 喻真打开盒盖往里看去，然后伸手拣了只陶瓷猫轻轻放到了对方的手心上：“你拿一个。”她又为自己选了一只，嘱咐道，“我们一人一个，不要弄丢哦。” 这两只被挑出的小猫做工细致、憨态可掬，一只扎着小粉花做抛球状，另一只带着小蓝帽做捡球状，倒有点情侣之间互相玩耍的象征意味。黎澄看了心下欣喜，却又不解地问道：“你给我一个没问题，但其余的都不要了吗？” 喻真浅笑道：“剩下这些还是留在这里，我要是手上这只看腻了就再来换一只，你总不会不让我来换吧。” 黎澄张了张口，无奈应道：“我当然是愿意的，你随时来都可以。” 喻真又将手中的方盒交还给了对方，她单捧着手上的小猫观察道：“这好像就是我上次看到的那只。” 黎澄介绍道：“对，而且这只已经去过很多地方了，像我的办公室、我的家、我的车子，这下又要去到你家了……”他语气中带着一股酸意，“我想它一定高兴坏了！” 喻真摸了摸它光滑的脑袋，又看了眼角落里的落地钢琴，轻叹道：“其实我也去过你家了，你母亲弹琴很好听。” 黎澄吃惊道：“啊，你已经知道……那位萧董事是我母亲了？” 喻真答道：“恩，上次汇盛交流会后她就带我去了你家，还请我吃了晚餐……你父亲也在。” 黎澄下意识问道：“他们……和你说了些什么？” “他们说了……”喻真笑了笑，突然道，“我不告诉你。” 她鲜少出现这种调皮可爱的样子，黎澄觉得心房都要开花了，他柔声道：“好，不说就不说，反正我拿你是没有办法的。”他盯着对方手中的小猫，又眼巴巴地道，“既然你都见过我父母了，啥时候也让我见下您家长辈呀？” 喻真纠正道：“你的父母也不是我有意想见的，只能算是一个……巧合吧。” 黎澄佯装失望：“哎呀，那岂不是对我不公平了，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你都见过了嘛。” 喻真不理睬他，小心收起了小猫道：“真要公平的话，你自己想办法也去撞个巧合出来吧。” 黎澄摇头笑道：“好呀，你现在也学会伶牙俐齿了，说不过你、说不过你。” 他将方盒中剩余的五只陶瓷猫重新归了位，喻真看着他不停移动的修长手指竟不自觉地红了脸，她心跳加速地想到：自己是怎么了，明明过去连对方是美是丑都不在乎，现在居然单看这手指就觉得漂亮非常了。 黎澄关上橱门，转头又去瞧心上人，却发现对方正满脸通红的凝望着自己，他不由问道：“你怎么了？”他故意打趣道，“你男朋友长得帅吗？” 这无心一问却偏偏说中了喻真的心思，她赶紧否认道：“也没有……” “没有？”黎澄顿时不服气了，较上劲儿道，“你男朋友是越凑近看越帅，不信你再走近点试试。” 俩人已是面对面的咫尺距离了，喻真听他这样说反而更想后退，黎澄瞅着眼前这张含羞带怯的娃娃脸实在心痒难耐，忍不住就想动手戳一下。不过他刚抬起手就清醒了过来，怕自己的孟浪动作惹对方不快，于是出现了整只右手尴尬僵在半空中进退不得的姿势，显得十分蠢笨。 这下轮到喻真呆呆地反问他了：“你怎么了？” “我……”黎澄无力地放下手臂，转身背靠在橱柜上泄气道，“其实……我倒现在都不觉得你是真的。” 喻真困惑道：“什么真的？” 黎澄朝天花板呼了口气道：“自从那天你主动说要当我女朋友后……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开心，在来回G国的四十几个小时里我满脑子都是你，一心只想见到你，简直是度秒如年。而当我今天好不容易见到你后，我又开始怀疑起自己是否没倒过时差，犹在梦中……我真的很想找个方法确定下这份真实感，比如拥抱一下你……”他随即忐忑地解释道，“你别误会，我不是有其他想法，只是我期盼你的感情太久了，而它来的太突然了。” 喻真听完他的叙述，认真地回应道：“那我再面对面地说一次，我是真的答应你了。” 黎澄看着她努力想证明自己的神情，失笑道：“你……别太可爱了。” 喻真以为对方还是不明白，便下定决心般说道：“或许……你可以确定下的。” “怎么确定？”黎澄傻乎乎地问了句，然后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成功拿到了拥抱权！ 这下他反而不知该怎么行使这个福利了，就像肖想许久的镜花水月突然变成实物供己触碰，他却还如过去一般担心此梦一碰即破！ 喻真的爱情观分外纯真，她不会施展任何吊人胃口的技巧，只会按照人情道理思想行事，比如她现在发现男友连最基本的安全感都没有，便想尽快帮忙解决这个问题。 她毕竟是女生，仍是希望对方能主动完成确定真实感的动作，可黎澄偏偏呆若木鸡迟迟不动，于是她只好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鼓起勇气伸出左手，用极缓慢的速度轻轻抓住了男友的衬衣。她定了会儿，抬起头说道：“偶尔，这一步之遥的距离是可以被打破的……你不要太顾虑。” 黎澄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往大脑里冲去，整个人晕晕乎乎寻不到南北，他没想到看似木讷的女友竟然如此体贴人意、通情达理。他深吸了口气后才用最最轻柔的力气小心翼翼地环抱住了对方，当感受到怀中人温热柔软的身体后他仿佛看见心房上的这朵花飘散到了四周、蔓延了整幢公馆、甚至开遍了整个世界。 他体会到了……前所未有、无与伦比的快乐！ 情侣俩在温存中完成了确定仪式，然后一起离开公馆去了家高级餐厅进餐，最后在浪浪慢慢、依依不舍的心情中结束了首次约会。 黎澄开着车一路回味着约会后劲、哼着小曲儿欢天喜地地回到了家，当他经过正厅时恰巧听到母亲在里面弹琴，大少爷心情好，赞美话也信手拈来：“妈，你真是我见过最优秀的钢琴家。” 萧玥珍见他春风得意便问了句：“什么事那么高兴？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黎澄多少能猜到喻真的心意转变和母亲有关，便好声好气地回道：“托您的福，您儿子有女朋友啦。” “是吗？”萧玥珍并不惊讶，“所以你那天对我防备些什么，我是你妈，难道还会害你不成？”她哼了声，“要不是我及时出马，说不定人家就一直愚钝到先和家里安排的相亲对象谈上了。” 黎澄不再细究对方为何连相亲事都了如指掌，乖巧地问道：“那你究竟对她说了些什么？” 萧玥珍笑了笑：“喻真这孩子我一搭脉就知道了，她是个听惯长辈话的乖女儿，你对她再好，如果没有一位靠谱长辈给她施加点压力的话，她永远不敢在终身大事上轻率做决定。” 黎澄似有所悟，赞美话接二连三：“妈，您真是太靠谱了！我爱死你啦！” 萧玥珍被小儿子哄得很开心，这时她的大女儿也回来了，看见弟弟在阳光房后便走过来调侃道：“呦，黎少爷，满面春风啊！” 她已通过怀信公馆的服务生得知弟弟的爱情进展了。 黎澄得意洋洋地炫耀道：“当然了，本少爷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 黎萧故意找茬道：“人家喻理事明明是块榆木，又不是金石，你这话使用不当吧。” 黎澄无视她的胡言乱语，转了话题道：“先别计较我的用词，你还是多关心下自己吧。” 黎萧疑惑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黎澄扬起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万源最近内斗得厉害，你男朋友这继承人的位置不好坐吧。” 黎萧笑道：“你倒挺有一家人的觉悟，还会为我男友担心呢。” 黎澄感叹道：“是啊，因为你男友确实不是一般人啊，明明自己都焦头烂额、分/身乏术了，却还能多出心思与我们理事做公益呢。” 黎萧闻言一怔，一时也想不明白周济继续扶持‘上善’的理由，不过她并不在意这个问题，反而逗弄起弟弟道：“怎么，你这老陈醋还喝着呢？” 黎澄不屑地道：“我是提醒你，你这厉害的男朋友心思太深沉了，让人很难搞懂啊。” 黎萧吐槽道：“你要搞懂他做什么，我懂就行了。” “哦，那你懂他什么了？” “我懂他……一定会赢下这场战争的。” 黎澄看着姐姐满怀自信的模样摊手道：“好吧，即便他最后赢了，但万源元气大伤的结局逃不了，没个两三年肯定缓不过来，我看你这商业结晶怕是要变质了，不考虑换个更好的联姻助力吗？” 黎萧挽了下耳边的头发，问道：“恩……那你有推荐的人选吗？” 黎澄随口道：“我看今天陪你一起在怀信共进晚餐的……王人杰就不错，毕竟王家马上就要登顶首富了。” 黎萧假装感动道：“你这么关心姐姐的爱情和幸福，让我很欣慰啊……” 黎澄嫌弃道：“爱情？恩……这词在你这里好像少了点什么，大概是少了中间那颗心吧……” 黎萧反击道：“简体字本来就没有心，我们又不写繁体，再说了，有句话你听说过没有……道似无情却有情，你这种爱情初学者是不会懂的。” 黎澄翻了个白眼，刚想抬杠回去，却听萧玥珍下起了逐客令：“好了，你们要拌嘴出去拌，别打扰我的雅兴。” 姐弟俩毫不犹豫地转移了阵地，黎澄步上旋转楼梯时换了话题道：“你和王人杰到底谈了什么，他又不参与家族管理，能派上什么用。” 黎萧道：“其实这次是他主动先找我吃饭的，说是在国外待久了，想尝试下地道的本帮菜……” 黎澄不信：“太假了，他如果真想吃干嘛不直接预定，还可以带着新欢旧爱快快活活地吃，何必非要对着你这个无趣的生意人呢。” 黎萧咬牙切齿地道：“你说得没错，所以他在席间向我打探了不少行业信息，估计又有了新的投资方向吧。这小子……找我帮忙还吃我家饭，太没诚意了。” 黎澄却道：“因为他知道申市所有高级餐厅你都吃过，根本不稀奇，反而选择怀信还能博点亲近感。” 黎萧点头道：“可不是吗？这小子满口‘萧姐萧姐’叫着，还不停回忆童年往事，一手怀旧牌打得如火纯青。” 黎澄撇嘴道：“但你这性格也不会光被别人占了便宜去，说吧，你和王人杰耗到这么晚到底谈了点什么秘密。” 黎萧想了想道：“你说他不管家族企业，那是过去，将来就说不定了。” 黎澄意外道：“哦？那他是准备去京城了？”他又怀疑道，“可他明年不是还准备在申市办个选秀比赛吗？闹得沸沸扬扬的，难道是假的？” 喻真解释道：“这是真的，他这回投资了个直播网站，还亲自参与了管理，选秀就是为了给新品牌造势。” “直播选秀？”黎澄了然道，“原来他这花花公子办选秀还有推广品牌的企图在里面。” 黎萧笑道：“怎么，你以为他纯粹是为了泡妞吗？别太小看人家了，他回国两年的投资成绩有目共睹，眼光嗅觉精准到可怕，可不是色令智昏的人。” 黎澄不爽道：“我看他的眼光不怎么样，同样是黎家人，他怎么不请我，难道觉得我不够格吗？” 黎萧轻轻打了他一下：“你这小气鬼，又向我撒娇置气。”她无奈地道，“他只不过是在尊重我的长姐地位罢了。” 黎澄的兴奋精神终于见底了，他打了个哈欠道：“这小子……这些年在国外倒也没有忘记本土规矩。” 姐弟俩的卧室各踞二楼走廊两端，黎萧心知他的确疲乏了，登上楼梯口后不再多言，留下一句“早点休息”的叮嘱便打算回房了，不过黎澄却拉住了她：“等等。”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只木头玩偶道，“差点忘了，这个给你。” 黎萧伸手接过，见这玩偶做工和上色都挺粗糙的，便问道：“这个……哪儿来的？” 黎澄半搭着眼皮道：“是莎土小镇的纪念品。” “莎土小镇……”黎萧惊讶道，“你在G国行程这么赶还专门去了趟莎土小镇？” 黎澄又打了哈欠道：“我看你的办公室实在太无趣了，还是放点装饰品活跃下气氛吧。”他摆了摆手，先一步走向了自己的房间，“我先睡了，撑不住了。” 黎萧低头看着手中的木头人弯起了嘴角，她曾去G国出差时偶然听闻莎土小镇出产的手工艺品独具特色，便想过去逛一逛，可惜每回的行程都安排得太紧凑了，而她终究是事业心强，去不成也就放弃了，不想弟弟却将她随口的遗憾之言记在了心上。 “这玩意儿做的真的很粗糙啊……特色在哪儿呢？”她边翻来覆去地研究，边也往房间走去。 第90章 欣羡之心 临近五点半，一辆银白色的双门跑车缓缓停到了上善机构的街对面，天边红日为它渡上了一层耀眼的金光。 正在二楼窗边往下拉帘布的沈跃就被不小心闪到了眼，他将视线转回室内，用欣羡的语气对其他同事道：“这大少爷又换了辆我没见过的新车来接理事下班了……他的换车速度简直比我换衣服的速度都要频繁，太气人了。” 方晚晴笑了笑道：“你是羡慕他的车多还是羡慕他的恋爱状态呀？” 沈跃叹气道：“我是羡慕他的投胎技术。” 这时，喻真背着挎包从里间走出来了，她照例对众人叮嘱了一句：“大家离开前别忘记把电器设备都关了，还有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哦。” 众人应道：“放心吧，理事。” 方晚晴特意朝窗外方向望了眼，打趣道：“快去吧，你的真命天子已经在楼下等着了，可别让他等急了。” 喻真微微颔首，带着不好意思的神情疾步朝门口走去。 关倩目送她的背影，噘起嘴巴道：“我好羡慕理事的恋爱运势哦，真想变成她，也尝试下和一个多金帅气的男朋友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方晚晴按灭了电脑显示屏，微笑道：“别着急，你也会有属于自己的缘分出现的。” “是啊，愁什么，你们都才二十多岁，还有大把青春时光可以用来挥霍呢！”范开城拎起黑色公文包先一步往门外走去，“哪像我这种中年人下班后就得赶回去管教孩子的功课，真正是苦不堪言啊！” 三名小年轻在他身后礼貌挥手道：“再见，范老师，下周见！” “恩，再见。” 待老成持重的范开城离开后关倩立刻放开了八卦匣子，她对方晚晴露出了一个暧昧不明的笑容道：“方姐，你之前在格志待了小半年，有发现长得特别帅的人吗？” 方晚晴知道她是受了办公室恋情的刺激开始春心荡漾了，她轻点对方的脑袋好笑地道：“有是有，不过学生长得再帅也发展不成男朋友呀。” 关倩一脸错愕：“我问的当然是老师了，格志高中有没有长得帅气的年轻男老师？”她为自己辩解道，“方姐，我再想谈恋爱也不可能去找高中生啊！” “哦……”方晚晴反应过来，飞快改口道，“学校里的年轻教师不少，而且看着都很精神。” 关倩来了劲头，掌心握拳道：“好的！那我从明天开始就实行减肥计划，争取在开学后给格志的老师们留下一个好印象。” 沈跃故意调侃道：“你去学校到底是为了开展项目还是找对象啊，小心我向理事举报你的居心不良哦。” 关倩仰望着天花板道：“我也不想啊，可我现在越来越觉得工作后的交际圈子反而比读书时的更窄了……我又不像理事那么好命，有黎澄这样的优质男不请自来，我当然得靠自己多加留心了呀！” 沈跃清高一笑，指出了她的错误观念：“今天就让哥来教教你，社会工作伦理守则里专门有一条规定，我们不能和服务对象发展除了工作外的任何关系。”他用下巴示意了下旁边的书架道，“所以赶紧收起你的恋爱脑，有闲心不如多看看理事买回来的专业书籍来提高工作常识。” 关倩意外道：“还有这种规定吗？”她想了想又问道，“但学校里的人又不全是我们的服务对象，比如申大项目只覆盖计算机系，万一我们是对其他院系的人产生感情也不可以吗？” 沈跃推了下眼镜道：“这个嘛……原则上是没问题，不过你的脑袋里只剩谈恋爱了吗？项目都还没正式接触上就光钻研些旁门左道。” 关倩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你这就误会我了，我可从没想过要找大学老师当男朋友，他们的学历都太高了，我本身就不怎么爱读书，肯定和他们沟通不来。” “哦？”沈跃若有所思地道，“听你的意思原来是想和申大的男生来场姐弟恋啊？也对，反正大学生都是成年人了，而成年人之间……恋爱自由！” 关倩斜眼看他：“这恐怕是你自己的心声吧，想骗走一群不谙世事的小女生的初恋。” 沈跃连连摆手道：“异想天开吧，名牌大学的女生我可高攀不起。”他瞄了眼在旁微笑倾听的方晚晴，奸笑着将话头转移了过去，“我俩都不合适，方姐才是申大项目的主负责人，性格温柔又见识不俗，无论是博学多才的男讲师还是懵懵懂懂的男学生都挺适合她的。” “没错没错！”关倩拳掌相击、挤眉弄眼地道，“我一直觉得方姐这么一朵解语花单着实在太可惜了……” 方晚晴笑呵呵地走到大门边干脆地按下了总灯开关，“啪”的一声，房间内顿时陷入了昏暗中。 “时间差不多了。”她淡定地说道，“我们该走了。” 沈、关俩人老实道：“哦，来了。” 关倩在路过方晚晴的桌子时不由被摆在上面的荧光色八音盒吸引住了，她倒退几步伸手将它拿了起来：“方姐，这东西居然还有夜光效果，也太棒了吧！” 沈跃径直走到了门口，出声催促道：“别磨蹭，就等你了。” “知道啦！”关倩调皮地转动了几下枝干发条，然后将它放回了原位，“对了，方姐，你之前帮扶过的那几个学生考得怎么样？七月底了，高考成绩应该出来了吧。” 方晚晴思索着道：“恩……我只知道江远风同学是准备报考申大艺术系的，他成绩不错，只要不出意外绝对能考上，至于其他人我就不清楚了，希望他们都能考上各自的理想大学吧。” “这样啊。”关倩踩着轻快的音乐声小跑到了她的身边，“我好像有点明白学生们为何会送你礼物了，因为我们与他们之间的缘分全靠项目支持，一旦结束就意味着联系中断，所以这礼物就成为了唯一的纪念方式。” “呦！”沈跃掏出钥匙锁上了机构大门，“没想到你的恋爱脑还会分析这种道理，听着挺伤感的。” 关倩打了下他的手臂道：“我脑袋瓜聪明着呢，别太小看我了！” 沈跃笑道：“那你得时刻保持住这种清醒状态来不断改善我的印象。” 《致爱丽丝》的婉转旋律透过玻璃门飘入了走廊里，机械品不会因为环境孤独或没有听众就停止演奏，只会默默遵守着发条指令。 关倩的心里荡起了一丝涟漪，她心血来潮地问道：“方姐，你会想起那几个受助学生吗？会觉得不舍吗？” 方晚晴调整了下斜挎包的背带，步下楼梯道:“有聚就有散，平常心对待就好。” “哇，不愧是方姐，心态真洒脱！”沈跃称赞道，“像你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受到反向移情的困扰了。” “反向移情？”关倩目露不解，“我听范老师解释过移情的意思，是指受助者在项目过程中对帮助者产生了依赖心理，原来还会发生调转过来的情况吗？” 沈跃点了点头：“对，帮助者有时也会对受助者过分关注，从而困在服务情景里出不来。”他话锋一转，用讨嫌的口吻道，“所以像你这样感情细胞太过丰富的人最要当心，别到时候服务对象没被你的专业能力移情，你却反被人家移情了。” 方晚晴轻笑出声：“沈跃，看来你最近挺用功的，知识点学了不少。” 关倩翻着白眼道：“纸上谈兵，你就知道说我，也不正视下自己。” 沈跃耸肩道：“我肯定比你理智多了。” 关倩不服气，回击道：“哼，我只相信方姐有这项不为情所困的天赋本领，因为眼见为实了，至于你……等你正式接触项目后再来评判吧！” 沈跃纠正道：“你这恋爱脑，说什么为情所困，是移情与反向移情，别乱改专业名词好吗？” 关倩吐舌道：“我就是这个意思啊，是你自己思想歪曲吧！既然伦理守则里已经明文禁止我们与服务对象产生情感了，那谁还会故意往爱情上面联想呀！” 沈跃挑眉道：“哦，你这旗帜算是立下了，我等着看你项目开始后会不会破例。” “彼此彼此，我可是个有操守的人。”关倩转头寻求起了方晚晴的支持，“对吧，方姐，无论是优秀教师还是完美校草我都不会心动的。” 方晚晴莞尔一笑：“当然，我们小关最懂事了。” “完美校草”四个字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个人，不是所有人的青葱岁月里都能遇到周逸，他的出现满足了女生们对于校草的全部想象，也间接弥补了自己学生时代的缺憾。 恩？ 她随即一怔，今天的第二次了……难道那台常驻眼前的八音盒在不知不觉间对自己产生了心理暗示，否则怎么一提到格志高中的相关话题就会第一时间浮现出这小子的身影呢？ “方姐，我们走了啊，下周见！” “哦，好，下周见！” 方晚晴向俩人道了别，然后如往常一样独自踏上了回家的路，她默行一段后突然微眯着眼睛直视起前方刺眼的余晖，西边的落日仿佛就悬挂在这条街的尽头。 夕阳无限好，但再美也不及初升的朝阳。 她心下释然道：原来自己真正在意的是周逸的年纪，18岁的少年人正处在人生中最意气风发的时刻，他可以自由翱翔在广阔的天地间，一切还在起点，一切都能选择，是多么让人羡慕啊！ 第91章 申城大学（1） 申城大学位于申市的中环线内，是本市最好的综合性大学，前几年它曾为了学科发展与人才培养一度打算搬离紧凑的旧部去到郊区重建新校园，却被东角区政府极力劝阻了下来，硬是花了大代价划分出部分地皮供它修缮扩建。 申大的招牌价值得以完整保留在了寸土寸金的市中心，而申大学子也顺其自然享受到了繁华区块附带的丰富资源。 “我校一直以来实行完全自由化的管理方针，宿舍不断电、不断网，也不设立门禁，同学们可随意安排自己的学习生活。” 一场计算机系与上善机构的项目启动会在计算中心大楼内召开，电子信息工程学院的刘院长带着骄傲的神情如是说，“我们相信学生们的自律能力，不限制他们探索社会的机会，大学期间除了学习专业知识外，提升个人的能力素养也是很重要的。当然了，这种教育理念并不稀奇，很多教育工作者都清楚，不过真要实行起来就不简单了，首先得有先天条件，那些个地处偏僻的学校就不行了，出门就是荒地，要啥没啥，交通不便、还有安全隐患，可不只得把学生们牢牢关在学校里吗？” 这番半调侃半认真的玩笑话立马得到了周济的回应：“院长说得极是，申大优越的地理位置也是许多学生填报志愿时的考量因素之一，谁不想在大学四年里过得多姿多彩呢。” 刘院长笑呵呵地道：“申大能有现在的成就同样离不开你们这些优秀毕业生的功劳，像小周你已经连续几年给咱们院系捐献了不少助学、科研方面的资金，所作所为很让老师们感到欣慰啊！” 周济谦虚地笑道：“院长过奖了，没有母校的培养哪有学生的发展，我时常记起当年刚入学时看到的一条横幅标语‘今天我以申大为傲，明天申大以我为豪’，反哺母校的行动不少师兄师姐都在做，我也只是模仿、延续前辈们传承下来的精神罢了。” 刘院长伸出食指朝他的方向点了点：“我觉得你不只是模仿，历年来的校友通常是采取捐款捐物这种实质性的举措来赞助学校，而你这回是别出心裁地将公益机构带来了，这做法很像你在大四时创立工作室一样，有与众不同的概念在里面。” 周济但笑不语，刘院长又转向上善机构的方向说道，“喻理事，方小姐，很高兴能在周济的牵线下与你们一同开展公益项目合作，在这里先容我陈述下自己对于此次合作的前后思想变化，老实说还挺受启发的。” 喻真态度恭敬地道：“院长请说。” “其实我们院系不是第一次接触公益机构。”刘院长侃侃而谈道，“不过之前的合作多是为了提升学生们的社会公德心，动员他们作为志愿者参与到弱势群体的帮扶中去，比如与社区里的孤寡老人结对等……我们的学生从来都是发挥作用的一方，没有反过来被公益机构当成服务对象的，所以当陈主任两个月前向我初次汇报与贵机构的合作计划时，我是非常纳闷的。” 被点名的计算机系陈主任接口道：“我也一样，一开始听周济向我提起这个合作时也是充满疑惑的，因为咱们学校历来就有学生工作处，已经涵盖学生从入学到毕业的所有工作了，我真不知道公益机构进来后还能做什么，会产生什么积极作用。” 周济微笑道：“不过老师们没有当场回绝我，而是与我一起探讨了项目合作的实际意义。” 陈主任道：“当然了，我们怎么能随意打击学生们的赤诚好意，不过隔行如隔山，我们几人讨论半天没抓到精髓，最后还是我们院长灵机一动，带着疑问去到隔壁社会发展学院取了经。” 刘院长感慨道：“经此一行，让我大有所获、大有改观，看来以后要多加强与兄弟学院间的横向联络，互相学习。” 周济好奇问道：“请问两位老师取到了什么经书了？” 陈主任解答道：“社发学院里就有社会工作专业，兄弟学院的老师们很热情啊，马上给我提供了个课题思路，正好他们也在研究如何将社会工作技巧引入辅导员的日常工作里……在座都知道，与学生走得最近的就是辅导员了。” 周济似有所悟：“对，我们院系的辅导员基本都由在读研究生担任的。” 陈主任适时介绍起静坐一旁的两名学生：“这位男生叫曹斌，目前读研一，女生叫牛心雨，目前读研二，都是负责计算机系本科班的辅导员。” 牛心雨作为代表表态道：“我俩一定尽力与上善的老师们默契配合，共同服务好计算机系本科班的同学们。” 刘院长和蔼地笑了笑，又道：“听社发院的老师提过一句，其实去年艺术学院的毕业校友就先一步请过公益机构驻校合作项目了，不过艺术学院的同学和一般专业的同学不太一样，大多经济条件不错，所以遇到的问题缺乏普遍性。” 喻、方俩人很快联想到了去年创潮周刊举办的公益项目竞标活动，想必对方口中的毕业校友就是简琨云了，而中标机构就是公益行业内的知名翘楚，慈意机构了。 “喻理事，不论是我们院系还是社发院系都很期待你们的工作成果，不仅可以对他们的研究课题提供数据支持，也能进一步改善学校对于辅导员在资质培养方向上的思路。” 喻真赶紧道：“很荣幸能配合上社发院系的课题研究，我们一定努力。” 陈主任示意助手打开投影仪，同时道：“接下来烦请喻理事为我们说明下合作项目的方案设计，特别是两位辅导员要认真听讲，提前了解运作细则。” 两名学生一脸乖巧，喻真接过幻灯片遥控笔开始了演讲：“我们机构根据前期调研结果，针对大学生日常会遇到的困境难题，比如新生适学、专业认可、学习进度、班级管理、情感交流、毕业指导等方面设计了对应的服务方案，使用的是社会工作的理论方法。” 牛心雨举手问道：“社会工作的理论方法，能请喻理事具体介绍下吗？” 喻真解释道：“社会工作常用到三种工作模式，一是个案模式，针对个人解决问题，促使学生的潜能发挥；二是小组模式，把有相似情况的群体聚在一起，运用团体动力解决问题；三是社区模式，我们可以将大学看作一个社区，而且这个社区师资力量强大，有很多现成资源可以被链接利用起来……” 申大的师生都很善于思考，不时会对喻真的叙述进行提问，会议室内逐渐蔓延开了一股类似学术讨论的严肃氛围。旁听的方晚晴每次见到有人出言打断就会难以避免地加快了心跳频率，她很怕喻真被这群人问倒，而自己是半点救不了场的。 好在她的担心多余了，喻真这回准备得非常充分，绝大部分提问都被她迎刃而解了，个别实操问题也将在今后的项目开展中寻觅出经验方法。 方晚晴提心吊胆地听完全程后都傻了，她没想到喻真在不知不觉中提升了这么多，相比起自己一片空白的专业知识，人家已经能和大学老师畅快交流了。 “方案设计差不多就是这样，大家还有疑问吗？”喻真翻到了PPT的最后一页，主动问道。 刘院长道：“暂时没有了，更多的问题就留待项目执行中挖掘吧。”他又夸了周济一句，“不愧是周同学推荐的机构，确实很出色啊！” 周济笑道：“我也是之前与她们合作过才敢推荐给老师的，用今天学到的行业话来说……她们就是专业的社会工作者吧。” 喻真笑了笑道：“谢谢周总，我们还有不断进步的空间。” 方晚晴面露微笑，心里却虚了一下。 终于，所有流程顺利走完了，项目启动会拉下了帷幕。 刘院长有事先行一步，众人起身将领导送别后又围坐在长桌前说了会儿闲话。陈主任曾授过周济专业课，俩人之间有过切实的师生情谊，他看着当年的得意门生感慨道：“周济啊，我看你这几年成熟了不少，身上找不到在校时的稚嫩模样了。” 周济摇头笑道：“陈老师倒是没什么变化，精神气还是这么足，想当年我们是绝不敢逃您的课，因为点名花样实在太多了。” 陈主任主动走到学生身边笑道：“臭小子，我点名花样再多你们该逃课的不还照样逃。”他一把搭上对方的肩膀，压低声音道，“我最近听了坊间不少传闻，知道你现在处境艰难，肩上担子很重……为师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祝福你风雨过后尽快得见彩虹了。” 周济温言道：“谢谢老师的关心……其实我这次回学校来也是为了能减轻下自己的精神压力。” 陈主任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明白的，想来就来，这里随时欢迎你。” 周济抬头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问道：“这个时间段，今年的大一新生应该还在军训吧？” 陈主任道：“对，学校的大体流程没怎么变过，新生还是从八月下旬开始军训，今天应该是倒数第三天了。” 周济突然露出了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陈老师，我这么多年来一直有个夙愿没有完成。” 陈主任问道：“哦，什么夙愿？” 周济答道：“我记得大一军训那年隔壁经济系来了个毕业校友单请了同系后辈们吃盐水棒冰，那天正好是气温最高的时候，我们站在大太阳下看着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但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时我就在想，如果哪天我小有成就回到学校后也要趁着军训日子给计算机系的后辈们吃棒冰的机会，也让别系同学羡慕下。” 陈主任朗声笑道：“这有何难？走，老师今天就满足你的夙愿，也给我们计算机系的新生们长长脸！” 曹斌热血沸腾地道：“哇，陈老霸气！周济学长烈日送冷饮，我们两位计算机系的辅导员也要跟着去看热闹！” 周济不忘向上善俩人发出邀请：“喻理事，方小姐也一起来吧，正好随我们去看看今后一年里要服务的项目对象，”他顿了下轻笑道，“我的……学弟。” 牛心雨纠正道：“哎，周济学长，虽然计算机系一向男女比例严重失衡，但学妹还是有的，你可别忘记她们的存在呀。” 周济赶紧补充道：“哦，对，学妹可是我们系的瑰宝，怎么能忘记呢……” 一行人出了计算中心大楼坐短驳车来到了南区操场，现在是下午3点半，被分成30个方阵的各系新生已经在毒日下站了快2个小时的军姿了。 陈主任招来操场边缘的一个年轻教官说明了事由，这位教官立即跑去计算机系的阵营前与负责教官做了沟通。 负责教官了解始末后走到队伍前方气势十足地喊道：“五排一号、六排一号男生，出列！” 两名男生应声站了出来，他们都是排头兵，个个身高体长，迷彩服的裤管和袖口短了半截，露出了晒得通红的皮肤。 负责教官用凶恶表情吩咐着天籁任务：“你们即刻去小卖部搬两箱盐水棒冰过来，分发给班级同学吃，限时十五分钟内完成所有动作，听明白了吗？” 两名男生明显一愣，其他同学也全部怔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负责教官再次命令道：“还没听懂吗？现在就去！限时十五分钟，包括吃完棒冰的时间，过时不候！” “哇！” 两名男生在同学们压抑着的欢呼声中拔腿就跑，日常严肃的负责教官见状也忍不住流露出了一丝浅显的笑容。 陈主任一行正朝计算机系的方向赶，他们都是成年人，有老师有企业家，不便在操场上大肆奔跑，只能稍稍加紧了脚下的步伐。 “周济，待会儿想好和你的学弟学妹们说什么吗？”陈主任笑道，“我看已经有不少同学频频往你这边看了。” 牛心雨小声说道：“大多是女生，这说明我们系的周济学长实在长得太帅了！” 陈主任爆料道：“周济在本科时就是系草，一直都很受女生欢迎的。” 周济无奈地笑道：“您老又拿我开涮了。” 等他们走到目的地时正好那两名去小卖部搬运棒冰的男生也回来了，其中一人似跑得太急了，没控制好方向堪堪从方晚晴的身侧擦过，差点就冲撞到了她。 方晚晴不免被吓上了一跳，她转头看了眼左手边空出的大片面积，又看了眼前方已经跑远的男生背影默默念道：哎，果然是毛毛躁躁的年纪，一根棒冰就激动的没方向了，连这么宽敞的大路都看不准…… 周济在陈主任的介绍下和学弟学妹们说上了话，大家边开心地吃着盐水棒冰边对这位突然冒出、兼具颜值与爱心的善良学长很是崇拜。 “周济学长，你好帅呀，我们爱你！” 同学们带了点对学长的仰慕感激也带了点故意在别系面前嘚瑟的心态挥舞着棒冰高声呐喊道。 “吵死了！” 隔壁系的同学们见状纷纷露出了羡慕嫉妒恨的表情，个别胆子大的开始询问自家教官为何会出现这类区别对待的不公平现状，教官回答道：“人家系今天来了个愿意请客的毕业学长，我们系如果来了这么一号人，自然也可以吃了。” 此话一出，其他院系纷纷叫苦连天：“学长……快点也给我们天降个仁慈学长吧！” 方晚晴轻笑出声，似被少年人的单纯心境感染，竟觉得今天的烈日高温里仿佛飘散着一股清凉爽意。 “啊。”这股清凉爽意居然想着想着变成了现实，她只觉左臂被冰了下，一根红色包装的盐水棒冰轻轻抵在了自己的手臂上方，她下意识道，“谢谢。” 正准备伸手接过，却见这根棒冰又被人拿了回去，给她送棒冰的学生服务特别到位，居然帮忙撕开外包装后才将冒着冰气的白色冰棍重新举到了她的面前。 恩，给老师送冷饮还负责拆包装吗…… 方晚晴终于接了过去，并抬头朝对方微笑道：“谢谢这位同……周、周逸！”待看清眼前人后她不由睁大眼睛愣道，“你怎么在这里？” 许久未见的周逸似乎和高中时不一样了，不知是经过高考磨砺的关系还是军训晒黑的关系，五官轮廓里头一回显现出了超越大男孩气质的成熟感。 他伸手将迷彩帽往上抬了抬，露出了隐藏在帽檐下的一双剑眉星目，笑着反问道：“我是申大的学生，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你，你考了申大的计算机系？”方晚晴不可思议地道，“我以为以你的成绩肯定会去京城上学的。” 周逸耸了耸肩道：“申大就很好啊，我哥也是这里毕业的。”他看着对方手上的棒冰在不停往下淌水，好声提醒道，“快吃吧，都要化了。” 方晚晴咬了一口，见对方两手空空地望着自己，不由问道：“你的棒冰呢？” 周逸这才想起来：“我……”他在原地犹豫了会儿，叹了口气道，“那我现在去吃。” 他转身小跑着离开了，方晚晴边体会着冰凉汁水顺着喉管为身体降温的舒爽感边奇怪地想到：这兔崽子怎么大夏天吃根棒冰都要考虑老半天的，没见到其他同学吃完一根恨不得再来一根吗？ 周逸回去后就不能随意出来了，只能乖乖呆在队伍里吃冰，不过他的眼神总会不自觉地往方晚晴的方向瞟。 这一切的小动作全被站在正前方的周济收入眼中，他刚还注意到弟弟从小卖部抱着棒冰回来时故意往方晚晴身边跑的情形，不由心下叹息道：看来几个月没见这小子不仅没收起心意，还憋坏自己了…… “怎么样，这回爽了吗？”陈主任对得意门生笑着问道。 周济回过神来露齿一笑：“爽了，多年夙愿达成，谢谢老师成全，我们可以功成身退了。” 第92章 申城大学（2） 周济用一根棒冰就轻易俘获了学弟学妹们的爱戴之情，耳边充斥着大家对他的热情赞美。 “学长大好人！” “学长一生平安！” “学长天下第一帅！” “欢迎学长以后多来找我们玩！” “学长有没有女朋友呀？” 这个提问来自一名女生，声音清脆甜美，五官小巧秀气，已被同班男生在寝室夜话中评定为系花。 “呦，我们晓蝶心思不纯呐……”站她身旁的女生起哄道。 向晓蝶回击道：“刚是谁在偷偷叨念学长是自己见过最帅的男人，好想知道他的联系方式……是不是你，顾芳洁？” 顾芳洁害羞地打了对方一下：“你干嘛这么大声地说出来，真是讨厌！” 向晓蝶得意地笑道：“谁让你先笑话我！”她吐槽完不忘对着周济调皮地眨眼道，“学长，满足下学妹的心愿，留个联系方式呗！” 男生们默默咬着棒冰心情复杂，计算机系本就妹子稀少，这届只有6个，而今已有两个无视碗里兄弟，探出头去瞧锅里学长了。 “我大你们这么多当然是有女朋友了。”周济温和地笑道，“我建议学妹们多留意同班同学，外系的也不用去看，全校质量最高的男生全在咱们计算机系了。” 这番话立马缓解了学弟们的纠结心思，他们精神一振，激动地附和道:“学长说得对，我们是最棒的！” 女生们全都笑得花枝乱颤，隔壁男生早就对计算机系逍遥军训的吃冰福利怀有怨气了，此刻忍不住反驳道：“胡说八道，大言不惭！最棒的明明是我们金融系！” “站军姿呢，鬼叫什么！”金融系的负责教官严厉地批评道。 该男生头一缩，不敢多言了。 负责教官背手踱了两步，突然大声吼道：“把事实放心里就行，不用到处喧哗，这样反而显得很没底气，听明白了吗？” 金融系的男生们一愣，随即分外响亮地回应道：“听明白了！” 邻系间暗潮涌动，计算机系的负责教官失笑瞥了眼战友，又低头看了下手表时间，出声提醒道：“最后一分钟准备，没吃完的抓紧了。” “哎呦喂，这一刻钟怎么过得那么快啊！” 手里还剩棒冰的同学开始露出了狼吞虎咽的吃相，围观人群咽着口水表达着强烈不适感。周济在临走前打算用眼神向弟弟告个别，可惜对方全程只顾盯着别人的身影，已然忘了亲哥的存在，他无奈一笑，跟随在陈主任身后离开了。 援兵走后，计算机系的同学们极不情愿地收敛起懒散状态继续在大太阳底下挥汗如雨，直到傍晚六点的哨声响起，他们才卸下精神压力，结束了白天的训练课程。 “先去食堂吃饭还是先回寝室洗澡？”顾芳洁摇着帽子问向晓蝶。 向晓蝶皱眉道：“先洗澡吧，身上又是灰又是汗的，影响胃口。” 顾芳洁深有同感：“和我想得一样……咦，我看到吴映雪和纪萍往这边来了，是找我们的吗？” 向晓蝶笑道：“肯定是了，所谓室友爱就是要共进退嘛！” 申大本科年级多为四人寝，同系学生不够凑一间的会和外系学生混寝，她俩便与外语系的两名女生分到了一起。 吴映雪中途换了方向，纪萍独自跑过来问道：“你们回寝室吗？” 顾芳洁点头道：“正有此意，映雪先去吃饭了吗？”她想了想道，“要不我们陪她一起吧，否则她一个人多孤……” 她突然闭上了嘴巴，因为看到落单的吴映雪叫住了自己班的周逸，俩人自然而然地说起了话。 向晓蝶八卦道：“啧啧，难道长得好看的人天生就会互相吸引吗，入校到现在不过一个多礼拜，咱们系的系草就和外语系的系花勾搭上了？” 前方这对颜值出众的金童玉女吸引着周围不少同学的悄悄关注，纪萍解释道：“他们原先就认识，高中一个班的。” “哦，这样啊。”向晓蝶不甘心地道，“哎，我败了。” 纪萍纳闷道：“你怎么就败了？” 向晓蝶一脸愁色：“其实比起斯文白净的周济学长，我更喜欢周逸这款。” 顾芳洁好奇道：“他是什么款？” 向晓蝶痴笑道：“我见过他打篮球时的样子，爆发力太帅了！周围的男生要么糙过头要么有点软，像他这种看起来清爽阳光，又隐隐藏着一股侵略感的……真是太对我胃口了。” 顾芳洁斜眼问道：“你喜欢他？” 向晓蝶大方承认：“是啊，本来还想追他来着，可我怎么比得过映雪的美貌和他们累积多年的同窗情谊啊，所以只能放弃了。” 纪萍佩服道：“你用情……很深啊！” 向晓蝶拍了拍她的肩膀：“姐姐教你，提早刹车不痛苦，情到浓时就惨了，我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仙人之道也！” 顾芳洁笑道：“我看你是不想和室友竞争吧？” 向晓蝶笑呵呵地回道：“当然，寝室团结是很重要的，不过我也确实比不上映雪，她多显眼啊！”她两手一摊，“你看我们这帮人全都穿着一样的衣服，谁美谁丑一目了然，就这短短几天功夫里大一的风云人物全都排上号了……里面可没有我的名字。” 顾芳洁不同意：“我听到班里男生私下叫你系花的。” 向晓蝶摇头道：“我们系女生少嘛，这系花水分大着了，根本出不了班级圈，哪像映雪是从美女如云的外文系杀出来的，可是货真价实的称谓。” 纪萍摸着自己的脸道：“都说人与人之间相处时间久了会越长越像，那我和映雪未来四年上下课都在一起，会不会也受她影响变得漂亮一点啊？” 向晓蝶毫不犹豫地打击道：“你想多了，你的存在只会更加衬托出她的花容月貌罢了。” 纪萍狠狠白了她一眼，向晓蝶赶紧补充道：“气什么，我们还不是一样，都是绿叶的命。” 三人边扯皮边朝宿舍楼走去，不再去管桃花盛开的吴映雪。 但吴映雪却不像室友们想象中那么情场得意，若不是意外看到了一个人，她绝不会选择在军训后带着一身尘土来见心上人。 “一起去食堂吃饭吗？” 她微笑着发出邀请，同时抬手擦去脸上的汗水，下意识想让自己看起来舒服点，殊不知再多尘土也掩盖不了天生的丽质，不少男生故意往这边走，就为了近距离多看佳人一眼。 周逸利落地脱去了迷彩外套，懒洋洋地回道：“我要回寝室洗澡，你先去吃吧。” 他的室友们在看见有漂亮妹子找过来时统一留下了个很有内涵的笑容后就急吼吼地跑路了，他本想第一个冲回寝室抢占浴室位置的，这下是没戏了。 吴映雪不纯粹是为了吃饭目的，她咬了下嘴唇，笑容里带着几分不安的神色问道：“那个……方老师怎么在这里？” 周逸随口答道：“你也看到她是我和哥一起来的，肯定是为了项目合作了。” 真是这样吗？吴映雪抬头望向他的眼睛，挣扎片刻后又问道：“这次合作是你哥安排的，还是……你拜托周济哥哥安排的？” “有区别吗？”周逸避开她的目光，大步向前走去，“反正一样是合作。” 吴映雪连忙小跑几步跟上，她心慌得厉害，却还是决定放开一切追问道：“我想知道……你是不是为了见她才安排的？” 周逸停下脚步，顿了会儿，终是表情淡淡地应了声：“嗯。” 他的鼻音很轻，混合在千人操场的嘈杂声中几乎听不出来，但吴映雪从看到方晚晴出现在申大的那一刻起，她曾遐想了一整个暑假的大学生活就如同那根被周逸仔细撕开包装后小心递到对方手中的白色冰棍一样，瞬间凝结成了霜。 她心中的校园已是苍茫一片、寂静无声，怎会听不见这句不加掩饰的应答呢？ “你现在居然，不再回避对她的感情了……”吴映雪的面上泛起了一个苦涩的笑容，红着眼眶问道，“你就这么喜欢她吗？ 周逸沉了口气，他不想伤害对方的自尊心，但实在找不到更好的拒绝办法了。他将迷彩外套往肩上一搭，语气诚恳地道歉道：“对不起……你先去吃饭吧，别饿着了。”说完便不再停留，加快步伐径直往寝室楼的方向跑去。 吴映雪视线模糊地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盛夏的热浪似也暖不起心头世界的冰凉了。 不停有路人在往这边偷瞧，她垂下头勉强掩饰住了悲伤的神态，脑海里不停回荡着一个念头：自己原以为方晚晴不过是周逸人生中的一段小插曲，随着高中阶段的落幕俩人间的缘分也走到了尽头，却不想他会这么执着！ 为什么是她，那人到底有什么好？ 吴映雪想不通，如果周逸喜欢上的是个才貌双全的优秀女生，她还能获得安慰、承认自己输得心服口服，可偏偏是平淡无奇、甚至在她看来一无是处的方晚晴…… 这个人选实在令她无法理解。 第93章 申城大学（3） 入学军训结束后就正式开学了，大一多是通识课，早上八点，各院系的新生陆续赶往中央科教楼的阶梯大教室上课。 周逸和三名室友选择坐在了右后方的位置，不一会儿，除了铁隔壁的几个座位外，他的前后两排基本都被女生占领了。 妹子们想亲近某人的心思不言而喻，却也保留了一份矜持，不敢直接坐在周逸的边上，怕太过强烈的目的性会给自身带来非议。 何睿思借着周逸的光享受到了被包围在花丛中的幸福感，他看着每个遥望这边又止步不前的女生，期盼地道：“就没有冲我来的吗？” 包宜凡调侃道：“居然会生出这种幻想，你出门前忘照镜子了吧！” 居松加了句：“没关系，待会儿去撒尿时补照下就行了。” 何睿思不服气地哼了声，凑到光芒四射的男主角耳边问道：“这么多芳心暗许的妹子，有合你心意的吗？” 周逸认真预习着高数课本没有理会这个问题，何睿思伸手推了推他道：“喂喂，你是真淡定还是在装高冷啊？” 居松笑道：“他这长相又不是进大学才变的，对于从小帅到大的人来说这种场面已经见怪不怪了吧。” 何睿思疑惑道：“你怎么知道他小时候长什么样？万一是个小胖子呢，你俩又不是发小。” 居松眨了个眼色：“这是我的推理，否则他反应这么冷淡总不见得是对女生没兴趣吧。” 何睿思恍然大悟：“呀，没想到还有这一层，那我可要当心了，毕竟我和他睡一边，每晚头顶相抵，呼吸在耳，简直就是滋生爱情的最佳土壤！” 周逸终于将视线从书本转移到了他的脸上，阴恻恻地问道：“欠揍吗？” 何睿思嬉皮笑脸地回道：“谁让你这么无动无衷的，很难让人不产生误会嘛！” 居松慢悠悠地添了句：“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心有所属了，比如……”他向门口示意道，“外文系的系花来了。” 吴映雪踏入教室后开始四下寻座，她的美丽带着一股清冷出尘的气质，很容易让一般人产生自惭形秽的感觉。 男生们都被惊艳住了，何睿思见她一双美目扫过来时不由兴奋地道：“这美女不是之前来找过你的高中同学吗？难怪你看不上别人，这也太仙了！”他催促起周逸，“别傻坐着了，去请仙女下凡呀！” 周逸无声地望向吴映雪，俩人互视一阵后，对方先别过脑袋，毫不留恋地往其它方向走了。 何睿思痛心疾首地道：“你怎么回事，难道还摆架子等人家先过来？” 周逸重新低下头看起了课本：“我和她只是普通同学。” 居松不可思议地笑道：“这程度你还看不上？兄弟，你标准到底有多高啊！” 周逸淡淡地回道：“是她看不上我。” “啊哦，这就没法子了。”居松惋惜地耸了耸肩。 何睿思的目光仍跟随着佳人的步伐，口中喃喃道：“哎，我是不敢奢望人家系花看上我，只要她身边的室友愿意和我讲话就够了。” 居松问道：“你是指哪个？吴仙女有三个室友。” 何睿思闭上了嘴巴，包宜凡代他回答道：“应该是咱们班的系花吧。” 在前排随意找了位置坐下的吴映雪被室友向晓蝶追问道：“你怎么不去找老同学坐啊？我看人家边上空出的座位说不定就是为你准备的。” 顾芳洁附和道：“对啊，这里太靠前啦，就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坐着不难受吗？” “难受什么，前排听课多清楚。”同为外文系的纪萍更了解吴映雪的痛处，她岔开话题道，“对了，我们中午去北苑食堂吃吃看吧，南苑的都吃过了。” 向晓蝶立刻被美食拐走了，积极道：“好呀，听说那边食堂都是小炒菜，还经常会开创点特色菜式，我们去开下眼界呗！” “小炒贵吗？”顾芳洁有点忧心，她每月的零花钱很有限。 向晓蝶爽气地道：“人生得意须尽欢，先享受起来，月底钱不够就和我一起吃，怕什么！” 顾芳洁摇头道：“我可不喜欢这样。”她笑了笑，“不过偶尔吃一顿小贵的还是可以承受的。” 纪萍拍手道：“那中午就去北苑，就是有点远，我们得早点骑车过去，不然特色菜式被抢光就没劲了。” “叮铃铃……” 上课铃声打响，周逸身边的空座最后被几个踩点进门没有其它选择的女生坐了，至此才真正形成了粉色包围圈。 何睿思心花怒放，居松满不在乎，包宜凡有些尴尬，他瞟了眼漠不关心的周逸心下暗想道：这应该是女生们对他的新鲜感吧，如果未来四年都这样绝对会影响自己的上课专注力…… “别担心，等他交了固定女朋友就没事了。”居松似能看出室友的顾虑，低声安慰道，“往好的地方想想，说不定会有女生为了接近他先来讨我们的近乎。” 包宜凡苦笑道：“我，我可应付不来……” 居松出主意：“那你就去问周逸要精神损失费，他没法不给的。” 何睿思横插一句：“对对，周逸要请客吃大餐来弥补担惊受怕的我们……” 周逸冷笑一声：“滚，就你最开心，先把你的猥琐笑容收起来再说话。” “同学们，今天我们来讲隐函数及由参数方程所确定的函数的导数相关变化率……” 当高数老师翻开讲义开始讲话后同学们便停止闲聊，保持住了课堂安静。几百人的公共课一般不会点名，出席与否全靠自觉，中途出走也没人管，不过大一学生还很乖巧稚嫩，尚不会做出明目张胆的违规举动，全都认真听讲、伏案书写。 就这样平静地度过了两节课，第三节 思修课上到一半时，周逸突然开始收拾起桌上的文具书本打算开溜了，何睿思一把拉住他，小声问道：“干嘛呢，才开学几天你就放肆翘课了？太过分啦！” 周逸拨开了他的手：“我有点事要处理。” 何睿思义正言辞地道：“什么事还能比学习重要？” 周逸装作没听见，起身欲走，何睿思转而向剩下两名室友哭诉道：“你们瞧瞧，他根本不把咱们当兄弟，独自闷声发财去了，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万年修得共枕眠，我们四个每天同吃同睡……” 周逸怕他滔滔不绝下去会引来更多人的注意，便随口编了个理由：“我肠胃不舒服，病退！” 何睿思这下消停了：“哦，那你早说嘛，快去方便吧！”他体贴地道，“毕竟再帅的人也要拉屎的嘛！” 周遭隐约传来了几声偷笑，周逸无奈，瞪了这活宝一眼后迅速从后门撤离了。 居松盯着他矫健的背影，怀疑道：“这小子身体那么强壮，哪有半点虚弱的样子，不会在骗人吧。” 何睿思皱起眉头、反应过来道：“也对，拉个屎需要病退吗？”他一脸愤恨，“居然鬼鬼祟祟地私藏小秘密，等回寝室后我一定要大刑伺候！” 出了阶梯教室的周逸在科教楼外租了辆自行车一路骑往了位于南区的计算中心大楼，他已从他哥手上光明正大地复制了份上善机构服务申大的项目书，知道方晚晴此刻应在为计算机系大四生们开展就业指导培训。 抵达目的地后，他三步并两步爬上了三楼，小心翼翼地躲在309大教室的窗沿外向里偷瞄，直到发现正在后方角落里与学生谈话的方晚晴后才放心地舒了口气。他忍不住嘴角上扬，开始百无聊赖地在通道里溜达，静静等待活动结束。 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不少，一些女生路过周逸身边时都会下意识多瞧他两眼，互相交换个惊喜眼神。一般来说，会出现在计算中心的基本都是电子信息工程学院的各系学生，大二以上长得帅的男生早就声名鹊起了，若是冒出个没见过的新鲜面孔一定就是今年的大一新生了。 两名结伴同行的软件工程系大三女生热情地走到周逸面前问道：“我看学弟在这里晃了会儿了，有什么问题需要学姐帮忙吗？” 周逸突然被人搭讪，客气地回道：“谢谢学姐，我没什么事，马上就走了。” “学姐”这个寻常称谓从一个高颜值的学弟嘴里叫出来分外令人欢喜，其中一名短发女生起了调戏念头，故意说道：“我猜你是逃课了吧，大一上半学期的专业课程都是理论知识，还用不到来这里上机实操，所以这点你应该在普通教学楼里看老师写板书才对啊。”她拖长语调道，“学弟懈怠学业的速度有点太快了，不够乖哦。” 徒遭对方揭穿后周逸并不慌乱，面不改色地回了句：“多谢学姐关照，我会自学补上的。” 短发女生一怔，她太熟悉这副平静表面下透着的自信态度了，虽说能考进申大的都是高中生里的佼佼者，但有些学霸面对课业时的笃定感是与一般人不同的。 “那祝学弟好运咯！” 俩女生在段时间内被周逸身上散发出来的魅力折服，带着不舍的笑容离开了。 “学姐走好。” 周逸礼貌道别，接着等人下班。 约莫过了十分钟，309的木门被人从里拉开了，大四生们如开了闸的潮水般泄洪而出，周逸见状迅速退到了拐角处，待一波密集人流散去后才悠悠哉哉地迈入了教室。 第94章 申城大学（4） 在讲台前低头整理资料的方晚晴忽感视线一暗，余光瞥见有人默默站到了自己的身侧，她以为是想做个别咨询的学生，便主动转头问道：“同学还有什么问……周逸！”待看清来者面目后她先吃了一惊，又撇了撇嘴道，“你怎么在这里？” 周逸理所当然地回道：“这栋楼就是为我们院系建的，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方晚晴将资料放回了文件袋，直言道：“大一年级在计算中心没有课，你明显是翘课了。” 周逸听了讪笑道：“哦，原来你这么清楚啊。” “当然了，我不把基本信息搞清楚的话怎么制定服务方案。”方晚晴背上挎包，一手拎着文件袋往教室外走去，“真是服了你了，为了帮你哥盯项目居然连课都翘……”她不赞同地道，“我劝你别把心思花在这上面，周总知道后也不会高兴的，学生还是以学习为主，大学虽不像高中管得那么严，但也不能太过放任自己。” 周逸紧随其后，否认道：“你误会了，我这回可没想过要监督你，你在格志时的表现已经获得所有人的认可了。” 方晚晴不信：“是吗？那你说说今天怎么能如此精准地找到这里来，难道不是事先偷看了我们机构的项目书？” “呃……”周逸思索着开脱词，“是因为，凑巧……” 方晚晴自顾自道：“你既然看过我们的项目书就应该知道这次的操作流程与文书材料规定得非常细致，只能按部就班地做，根本偷不了懒，所以你就放一百个心，好好读书，卸下这督查的职责吧！” “我没不相信你！”周逸强调道，“真的，我来这里就是想……告诉你一些信息。” 方晚晴边下楼边敷衍问道：“哦，什么信息？” 周逸不计较她的冷淡态度，笑容满面地道：“你知道那三个受你帮助过的学生都考去哪里了吗？” “哦？”方晚晴来了点兴趣，顺势问道，“江远风说要考这里的艺术学院，考上了吗？” 周逸点了点头：“恩，专业第一，高分录取。”他斜倪她一眼，小声道，“你明知他的志愿，现人又在申大，就没想过去招生办打听下吗？你到底是真关心还是假关心啊。” 方晚晴无视他后半段的废话，接着问道：“那谢婉婷和李菁巧呢？” 周逸微抬了下巴，回答道：“谢婉婷也考上了申大，就读医学院，李菁巧考上了申城财经大学。” 方晚晴微微一笑：“不错，李菁巧如愿所偿上了一本。”她看向周逸道，“这里面也有你的功劳。” 周逸眉毛一扬，露出了个得意的神情。 方晚晴又感叹道：“原来谢婉婷最后选择了学医，很崇高的志向啊……”她摸出手机看了眼，发现时间还早，便决定去医学院探望下许久不见的小天使，“谢谢你来告诉我这些好消息，”出了中心大门后，她朝周逸随意挥了下手道，“就此别过，我先走了。” 周逸脱口问道：“你去哪儿，是找我们辅导员还是回机构？” 方晚晴无奈地白了他一眼：“你刚不是说这回绝不会监督我嘛，怎么又想查我行程呢？” 周逸顿了下，闷声道：“不是，我是想，或许我能像在格志时那样帮上你的忙……” 他的语气很真诚，传递着乐于助人的美意，方晚晴虽然很烦身后有个跟屁虫时刻监察自己的工作，却也没法完全忽视对方的赤诚之心，所以她只得好声说明道：“我是准备去医学院看下谢婉婷的近况……” “那正好！”周逸飞快接口道，“我也好久没见老同学了，干脆一起去吧！” 方晚晴一怔，看着他热情洋溢的模样点了点头道：“也好，有你带路就省得我自己费劲找了……”她确定道，“你应该认识路吧？” 周逸笑道：“我虽没去过医学院，但整个学校的地图都看过一遍，大致方位都了解。” 对于他说的这点方晚晴是信服的，因为对方连李菁巧家弯弯绕绕、门牌缺失的小巷子都能走得游刃有余，更别说有明确指示的大学校园了。她不由抿嘴一乐，心想不知小天使还喜不喜欢周逸，看到心上人出现后会不会感到开心…… 俩人各自在计算中心门口租了辆自行车，然后一同往北区方向骑去。 烈阳高照，树静无风。 年轻人的青春活力并未被高温燃烧殆尽，三五成群地在大操场上玩耍奔跑着，方晚晴尽量穿梭在绿荫下以减少毒日头对自己的侵害，周逸骑在外圈，与她保持了一臂远的距离。忽明忽暗的光影不停游走在他的脸上，方晚晴随意一瞥，当即对身边人的养眼画面心生了感慨：果然颜值的作用非常强大，这里本只是大学生活的常态景象，偏偏多了个周逸后让人产生出了一种在拍校园偶像剧的错觉，他也没怎么凹造型，光一身简单运动服就吸引了同路人的眼球。 “嘿嘿！”出彩的剧中人对上她的视线后突然露出了个狡黠的笑容，他脚下发力，车身如同离弦之箭般往前冲出了一大段距离，他又稳下速度，回头高喊道，“慢死了，你是蜗牛吗？” 这番顽皮动静使得只敢侧目偷瞧的女生全都放开胆子将明晃晃的视线聚焦到了他的身上，少女们跳动着一颗母爱泛滥的小心脏甜蜜地想道：哇，好帅，好可爱！ 啧，幼稚，傻瓜蛋！ 方晚晴没有理会他的挑衅，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不紧不慢地骑着，她想反正对方总会停下来等自己跟上，又何必急于一时去追赶呢？ 果然，没有方晚晴的配合，周逸这个你追我赶的游戏就玩不起来，最后还得老老实实地与她并肩而骑。 有活地图带路就走不了冤枉路，俩人很快来到了北区，巧的是今天正逢医学院开学典礼，所有大一新生都集中到了北苑体育馆，省去了他俩问询找人的时间。 体育馆是开放的，没有因为典礼而设置门禁，馆内只在中央平地区域打了强光，照耀着坐在底下的一干医学院师生们，方、周俩人悄悄摸上阶梯高位，隐入了斜对角的阴影里。 “谢婉婷在哪儿呀？”方晚晴逐一寻找着小天使的人影。 “第二排左起第二个。”周逸眼神犀利，硬是从一群白大褂中找到了目标人物。 方晚晴眯起了眼睛：“哎，他们这身衣服反光啊，你不觉得刺眼吗？” 周逸转眼去瞧她不停眨眼的模样，轻笑道：“恩，他们把头顶上的照明设备全开了，不亮才怪！” 方晚晴不禁嘀咕道：“真是亮瞎眼！” 她正抱怨着，就听“啪”的一声，亮堂过分的光线瞬间暗淡了下来，周逸抬头望了眼，调侃道：“你有特异功能吧，怎么凭空把最大的探照灯关掉了？” 方晚晴终于适应了眼前光感，开着玩笑道：“恩，看来这灯是可以声控的……” 她没说完又听“啪啪”两声，一圈大灯全部熄灭，场内仅靠几盏小灯维持着亮度，方晚晴诧异道：“这医学院不走寻常路啊，要么太明要么太暗，想什么呢！” “全体起立！” 前方忽然传来了一记铿锵有力的指令，只见医学院院长站在主席台上庄严宣布道，“下面有请柳旭教授作为代表带领大家进行宣誓仪式。” 所有师生应声而起，齐整衣领后一同握紧右拳抬举至了眉边，随后一位灰白发色的老教授缓缓走到台前沉静地念出了第一句誓词——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这句富有年岁感的声线过后是一群年轻学子朝气蓬勃的响亮宣言——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老教授继续念道：“当我步入神圣医学学府的时刻，谨庄严宣誓。” 学生们一字字跟读道：“当我步入神圣医学学府的时刻，谨庄严宣誓。” “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恪守医德，尊师守纪，刻苦钻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发展……” 掷地有声的四字口号在场馆里接连回响，方晚晴顿时被医学院的开学仪式震撼住了，仿佛眼前这些神态端庄、精神专注的师生们与媒体报道的那些奋斗在疫情一线、保卫民众生命的白衣天使们重合到了一起。 她也曾钦佩医者救死扶伤的大爱勇气，感慨同为血肉之躯的他们为何能不惧灾害、不畏生死……直到这一刻才恍然明白，原来早在懵懂时期，每个刚踏入医学府的莘莘学子们就会选在一个平淡白天，一间平静屋子，跟着一位平凡老师与百来位同窗共同朗读医学生誓言，这不是简单的鹦鹉学舌，而是底下这些尚且稚嫩的肩膀已决定承袭起前辈们的伟大意志，展开往后一生对于医学事业的虔诚追求。 “……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祖国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方晚晴一脸动容地想到：真好啊，无论未来有多少艰难险阻，至少这些医学生心中的灯塔已被点亮了。 “发什么呆呢？”周逸伸出手掌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方晚晴轻叹一声道：“我突然有点羡慕医学院了，这些学生经过这场具有仪式感的典礼后一定会对自身专业感触良多吧。” 周逸点了点头道：“恩，就像刚才的誓言就无形中加强了他们的专业认可度。”他笑了笑道，“不像我们计算机系还要等着你们机构来做专业方面的认知宣传呢！” “呵呵……”方晚晴轻哼一声，“说漏嘴了吧，连我接下去要做什么都清楚，还不承认偷看过我们机构的项目书！” “呃……”周逸面露尴尬，但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了，他干脆不辩解了，转了话题道，“呀，你看谢婉婷都要走了。” “啊？”方晚晴这才发现底下人已经陆续散场了，忙道：“别让她走了，不然白来了。” 俩人迅速跑下阶梯看台，在体育馆门口拦住了欲和同学骑车离开的谢婉婷。 “方老师！”谢婉婷惊喜地叫道，“还有……周逸同学，你们怎么在这里？” 方晚晴送上祝福道：“恭喜成为医学生，你穿这身衣服倒的确有点从医者的架势了。” 周逸也跟了句：“恩，是有模有样的，刚才的宣誓也很动人。”他轻笑道，“感觉某人听得都要流泪了。” 谢婉婷不解道：“谁要流泪了？” 周逸露齿一笑，没有回答她的问话，谢婉婷也无心分辨，满眼都被他的灿烂笑容占据了。 他笑得真开心啊，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她受其感染，也莞尔一笑。 方晚晴眨着眼睛道：“周逸同学刚强烈要求来找你叙旧呢，我很为你俩的……同学情谊感动啊！” 谢婉婷听出她的促狭意思，微低脑袋，不好意思地道：“……谢谢周逸同学。” 周逸洒脱一笑：“老同学嘛，说谢多见外！对了……”他摇头叹了句，“感觉我俩的专业都不好读啊，计算机课程特别多，学医的更不用说，战线还拉得特别长。” 谢婉婷抿了抿嘴，问道：“你将来会考研吗？” 周逸毫不犹豫地道：“不会，比起理论知识我更喜欢付诸实践。” 谢婉婷犹豫了会儿，又问道：“最近各社团都开始招新了，你……打算加入什么社？” 方晚晴捂嘴偷乐，心想上了大学的小天使似乎对自己有点自信了，过去她可不会向周逸连续发问的。 周逸回道：“篮球社。” 谢婉婷愣了下，问道：“就这一个社团吗？” 周逸点了点头。 谢婉婷顿了下，建议道：“你不去学生会工作吗？听说在学校里有过组织管理经验的学生毕业后比较容易找到好工作。” 周逸耸肩道：“哪有那么多时间，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方晚晴奇怪道：“你就报一个社团，学生会不进，班干部也不做，怎么会没时间？” 周逸跳过这个问题，反问谢婉婷：“你呢，准备加入什么社团，是羽毛球社吗？我记得你说过很喜欢打羽毛球的。” 谢婉婷没想到对方还记得这茬，马上红了脸，尴尬道：“我没有……我报了其它社团。” 方晚晴又捂嘴偷乐了，周逸问道：“哦，你报了什么社？” 谢婉婷沉默了会儿，回答道：“……游戏社。” “游戏？”周逸新奇道，“你也开始对打游戏感兴趣了，是哪种类型的游戏？” 谢婉婷介绍道：“端游、手游都有，各种的。” “哦……”周逸笑道，“厉害了啊，我记得你过去从不碰游戏的。” 方晚晴听到此处便知小天使心里还喜欢着周逸，加入游戏社也是为了能与对方玩到一起，于是插了句嘴道：“你怎么不加入游戏社啊，你不是很喜欢玩游戏的吗？” 周逸扬了扬眉道：“我刚不是说了，我可是很忙的。” 方晚晴纳闷地看着他：“你才大一，忙什么忙……” 周围逐渐多了几波骑车过路的学生，看样子是往北苑食堂去的，方晚晴瞄了眼手机，觉得这次的会面时间差不多了，不能让小天使饿肚子，便主动道了别：“我这一年接了计算机系的公益项目，有空可以来南区找我聊天，当然也可以和老同学聚聚。” 谢婉婷听出她的别有深意，礼貌地应了声，然后乖巧地骑车走了。 方晚晴目光温和地送她离开，周逸在旁提议道：“我先带你去北苑食堂吃饭吧，接下来再去东区的艺术学院找江远风……” 方晚晴摆手道：“不用了，我得回机构了，下午还要整理上午活动的材料报告。” 周逸不想她那么早走，便道：“江远风一样也是你的学生，不能厚此薄彼啊！” 方晚晴转身向自行车走去：“今天不去了，来日方长，下次再说吧。” 周逸看她意志坚决，只好道：“好吧，那我送你出校门。” 他四下一转，突然发现体育馆附近竟没有空车了，想来应是被那群医学院新生骑走了，他又看了眼在扫码解锁的方晚晴，灵光一闪、轻咳一声道，“恩……你也看到只剩一辆空车了，我是不介意载你去门口的，毕竟从这里过去要很长一段路，天气又这么热……” 方晚晴将自行车推到了他的面前，问道：“北门怎么走？” 周逸不假思索地道：“直走右拐，骑过实验楼再左拐就能看到了。” “谢了。”方晚晴腿一跨，脚一蹬，独自骑着这辆全场唯一的自行车晃晃悠悠地上路了，临行时她招呼了对方一句，“你年纪轻，身体棒，自己走回去吧，半路上肯定还会有空车的，再见啦！” 被猝不及防扔下的周逸：“……” 只不过一个暑假没见，自己怎么就轻易遗忘了对方利用完就扔的本性呢，不该啊！ 他犹自后悔不迭，后方有四个女生由远及近骑了过来，其中一人看到站在体育馆门前的周逸惊讶道：“咦，这不是我们系草吗，他也来北苑食堂吃饭？” 另一人定睛一瞧，道：“呦，的确是我们的大系草……顾芳洁，眼神不错啊！”她八卦道，“映雪，你这老同学看来也是个大吃货啊，我们已经提前10分钟开溜了，他居然比我们还快。” 吴映雪不由按下刹车、停在路边驻足观望，其实她早在第三节 下课时就注意到周逸不在座位上了，直到第四节上课也没有瞧他回来，心里还奇怪对方怎么那么快就学会翘课了……直到此刻顺着他的面向看见了不远处刚离开不久的束发女生后才反应过来…… 竟然还会为了她翘课，简直太可笑了！ 她一边鄙视唾弃一边胸口绞痛，那边的周逸原地不动地看着方晚晴彻底消失后才终于舍得转过身来，吴映雪不想让对方发现自己，赶紧用力蹬了下地面，憋着一口闷气飞一般骑走了。 第95章 申城大学（5） “哎，映雪，你骑这么快干嘛呀！” 吴映雪不理会身后向晓蝶的叫唤，第一个抵达北苑食堂二楼的精品餐厅，选了处靠窗位置坐了下来。 没多久，她的三名室友也赶来了，向晓蝶一屁股坐在了她对面，一脸探究道：“你不对劲啊，怎么看见老同学连招呼都不打，刚上课时还故意躲着人家，你到底是欠他钱了还是和他吵架了？” 纪萍抓起桌上用A4纸打印出的单薄菜单在众人面前晃了两下，说道：“先点菜、先点菜，肚子都快饿死了……” 向晓蝶一把按下她的手：“别打岔，看样子你是知道内幕的，可我和芳洁还什么都不知道，这不利于寝室团结，不是说好分系不分家的吗？” 不等纪萍答话，吴映雪反问一句道：“为什么我一定要和周逸见面打招呼？他是你们计算机系的，又不是我们外语系的。” 向晓蝶挤眉弄眼地道：“少来，你俩不是关系很好的高中老同学嘛！” 吴映雪面无表情地道：“我和他只同过班，但关系不熟，你搞错了。” “是吗？”向晓蝶瞧她露出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眨着眼睛道，“既然你说你俩没关系……那介不介意姐们我前去追上一追啊？” 吴映雪扬起了一个冷笑：“随你的便，问我干什么？” 向晓蝶歪着脑袋道：“这可是你说的。” 顾芳洁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大麦茶，同时瞥了同系室友一眼，小声问道：“你真打算去向周逸告白啊？” 向晓蝶插起小腰、抬起了下巴：“你俩看她这副高高在上的尊容，明显是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嘛。”她直视吴映雪道，“虽然你比我长得漂亮的多……恩，身材也比我好上一点，但也不能目中无人呀，我不要面子的啊。” 纪萍望着天花板道：“她又不是第一天这样，习惯就好。” 吴映雪喝了口茶水，面不改色地道：“我没笑你不自量力，恰恰相反，我情愿你能追上周逸，这样我一定会祝福你们的。” “真的？”向晓蝶怀疑地看着她，“你的表情可不像你表达的意思，这是真心祝福的态度吗？” “我点了干锅牛蛙。”纪萍将菜单推到了台中央，催促道：“剩下的你们选，咱们先下单行不？边吃边聊呗！” 吴映雪随意勾选了份清炒虾仁，嘴上重申道：“你们听清楚了，以后别把我和周逸联系到一块儿，你们爱追就追，千万别客气。” “我就当你是真诚的，不过……”向晓蝶抢过菜单，得意地道，“姑奶奶已经有新目标了。”她低头在黑椒牛仔粒上打了个圈，叹道，“没劲，想逗你一下居然不上当，果然长得美的人底气就是足啊！” 纪萍轻快一笑：“原来你在开玩笑，我还以为你真对周逸念念不忘呢。” 向晓蝶灵活地转了两下笔，嘚瑟道：“我突然发现玩音乐的比打篮球的更吸引我！”她又添了碗酸辣汤，才将菜单传给顾芳洁。 “哦，是哪个倒霉蛋？”纪萍脱口问道。 向晓蝶翻了个大白眼：“你才倒霉蛋，能被姑奶奶看上的得是个多么幸运的人呐！”她压低声音道，“我在吉他社认识了个大三学长，一手吉他弹得贼溜，歌也唱得好听，不要太有魅力哦！对了……”她补充道，“差点忘了，下午课程结束后陪我去牡丹路买把吉他呗，下次社团活动就要用了。” 顾芳洁快速扫了眼菜单，发现都是大荤菜，便道：“我点个清炒时蔬吧，没绿叶菜不行啊！” “好呀。”纪萍无所谓地应了声，专注调侃道，“话说我们又不懂吉他，怎么不让那个贼溜的学长陪你去？” 向晓蝶道：“我还处在远观状态，没能勾搭上，等我下回有模有样地抱个吉他才能借机去请教人家呀！” 顾芳洁起身将勾选完的菜单递给了窗口阿姨，回身时道：“很可惜，我没法陪你去买了，下午还有社团活动。” “啊，你怎么又有社团活动了？”向晓蝶不开心地道，“感觉你课余时间都拿去陪那些社团成员了，你搞清楚，我们才是你未来四年要在一起吃住的姐妹，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纪萍跟了句：“是啊，你到底报了几个社团？” “五个。”顾芳洁伸出了一个手掌，“学校社团太多了，我挑得眼花缭乱，干脆就多报几个再慢慢删选了。” 向晓蝶问道：“那你要删到什么时候，总是脱离集体活动可不行，太没集体主义精神了。” 顾芳洁讪笑道：“哎，让我再试段时间嘛！” 吴映雪想了想道：“我记得牡丹路隔壁有条地道的小吃街，你要么社团结束后来找我们吃晚饭吧。” 纪萍兴奋地提议道：“好呀！咱们晚上吃火锅怎么样？我来这里都没吃过火锅了。” “大热天的吃火锅，不上火吗？”向晓蝶抱怨了一声，还是点头道，“可以是可以，不过我要鸳鸯锅，我吃白汤底的。” 纪萍鄙视道：“啧，吃白汤还吃什么火锅，不如自己在寝室拿开水泡泡……” “怎么说话呢，我吃白汤沾酱料不行吗？” “火锅和油碟才是绝配！” 俩人吵吵闹闹了一会儿，顾芳洁面露犹豫道：“……我还是不能来，晚上有事儿。” 向晓蝶把脸一拉，追问道：“大小姐，顾贵人，你又有啥事啦？” “我……”顾芳洁干脆划开了手机，调出短信页面给她们看，“我通过了校园咖啡厅的服务员面试，今晚要开始勤工俭学了。” 向晓蝶仔细读了屏幕上的信息，吃惊道：“单号晚上都有班头，你真够忙的啊！白天不是上课就是社团，晚上和周末还要做兼职……那以后只有双号晚上才有空吗？” 吴映雪一针见血道：“她不可能只输出没有输入吧，总要有时间用来复习功课。” 向晓蝶深吸了口气，弹了下顾芳洁的脑袋，命令道：“你快点给我把社团时间空出来！” 顾芳洁连忙答应道：“我知道，我也明白加入那么多个社团根本消化不了，迟早得精简一下的。” 这时食堂阿姨端着四菜一汤过来摆桌了，坐外边的两人帮忙一起布菜，坐里边的吴映雪单手托腮望了眼窗外，然后看见了不远处正独自走来的周逸。 正午阳光将他的影子压缩得很短，从二楼高度看下去仿佛对方的脚下时刻踩着个黑洞，她不由弯起嘴角想到：怎么不骑车呢，大太阳底下走的不热吗？她随即又蹙起了秀眉，觉得这人就是思想反常，品味清奇，所以才会喜欢上一个不知所谓的人。 “哎，映雪……”向晓蝶的大嗓门拉回了她的注意力，“你真的什么颜色都能消化，像你今天穿得这件翠绿碎花衬衫要是换到我的身上一定马上从小清新变成乡土气息，简直惨不忍睹。” 几人从感情八卦又聊到了衣着打扮，纪萍羡慕地道：“是啊，人美衣架子，怪不得总不见你衣服重样，我要是有你一半的美貌也会忍不住天天捯饬自己。” 吴映雪解释道：“这些衣服大多不是我买的，我哥在时尚杂志社工作，那边经常有合作品牌商赠送样衣，他有多就带给我了。” “还有这么好的事？”向晓蝶好奇问道，“是哪家杂志社呀？” 吴映雪回道：“就我寝室里放着的那本。” 向晓蝶了然道：“怪不得了，难怪你每期新刊都有，我还以为你是忠实读者呢。”她咀嚼着牛仔粒道，“嘿嘿，不过也便宜了我们，免费看杂志，时刻掌握前沿信息……对了，我记得这期杂志介绍的几个品牌新品都还不错，要不下午买完吉他后去专卖店里逛逛？” 吴映雪道：“好啊，你看中哪些牌子，我带路。” 纪萍拍手道：“寝室里有个本地人就是方便！不过背着吉他逛街会不会太累了，要不吉他放在最后买？” 向晓蝶噘嘴道：“不，我就要背着吉他逛街，瞧着多有文艺气息呀，哈哈！” 顾芳洁拣了筷蔬菜，打趣道：“还不会弹就先装起来了？” 向晓蝶假装嫌弃道：“哼，你管我，不参加集体活动的没资格管我！” 顾芳洁笑了笑，面上附和着室友们的玩笑话，心里却像被一根极细的尖针刺了下，她清楚自己并没有真正融入进这份团结友爱的氛围里，眼前始终竖了道天然且难以打破的屏障。 这道屏障不是归于身材长相或学习成绩，而是每个家庭的经济差距，比如这顿可以顶楼下四、五顿的小炒，外出馆子的一顿大餐，以及一件品牌衣服…… 在入学军训那会儿她还没有明显的感受，因为大家都像高中时期那样穿着一样的衣服，从早到晚忙于训练，闲暇时只会抓紧时间跑食堂吃饭或回寝室洗漱休息，紧凑统一的作息生活遮掩住了全部差异。 直到正式开学后才都现了原形，原来大学不再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两眼不闻窗外事的孤立场所，而是通往花花世界里的一扇自由又开放的大门。 顾芳洁作为一个出身于十八线小城镇、人均收入低微的清贫学子终于通过这扇大门了解到了国内一线城市的丰富资源与高昂物价，父母能给出的零花钱根本不够支撑她走出校园，甚至负担不起一些学生社团的活动开销。 所以她所报的社团都是免费的，书友会，图书馆里就有现成的书，乒乓社，体育馆里就有现成的运动器材，像向晓蝶的吉他社还需额外购买材料和支付学费，虽然远比外界商业教学来的便宜，但她的生活费只够吃大堂饭，偶尔一顿小炒都是奢侈的。 而经济实力上的显著差距带来最明显的后果就是……逐步的自我孤立。 不是室友们的特意孤立，而是顾芳洁开始一步步孤立起自己，她承受不起室友们的花销层次，只能寻找“被迫”、非主动意愿的独立借口，所以许多个社团组织和晚间兼职便延续了军训时的遮羞布，遮掩着她最后的自尊心。 也许对于起点高的孩子来说杀过千军万马的独木桥后是轻松与愉快的，但顾芳洁的18岁却先一步遗失了考入申大的骄傲感，在面对这个物质横流的新世界时，她只觉得曾经的十年寒窗并不艰苦，未来还有更多的挑战等着自己。 第96章 申城大学（6） 下午上完课后，顾芳洁的三名室友开开心心地结伴逛街去了，剩她一人来到第三视听教室参加音乐欣赏社的活动。 学校里关于音乐方面的社团特别多，有按乐器品种细分的，如钢琴社、吉他社、琵琶社等，也有按风格类型细分的，如古典派、摇滚派，民乐、西洋乐等。音乐欣赏社的名字听着很高端大气上档次，其实它的入社门槛最低，面试时社长不会要求你展示任何乐器技巧，也不会请你论述音乐方面的专业学问，他只问一句话：你热爱音乐吗？而你只要回答“热爱”就能进了，哪怕你说不懂音乐，想通过社团平台学习了解也能进。入社后的活动形式也很简单，每周三下午社长都会在视听教室里播放一段或流行或小众的音乐，大家边欣赏边抒发感想，肚里有货的可以积极发言，一窍不通的闭目倾听就行，即便随口分享些浅白见解也无人笑话，整个社团氛围非常轻松自在。 这对于从小到大除了死读书，身无所长的顾芳洁来说最合适不过了，特长技能和眼界阅历都需要金钱投入和时间成本，而她所在的家庭层次哪一样都耗不起。 “今天给大家准备了一段交响乐。”社长在台前边摆弄设备边介绍道，“相信大家对别的音乐家陌生，但对贝多芬不会陌生，对贝多芬别的曲子陌生，但对开头的四个音节不会陌生。” 底下响起了一片附议声，连坐在最后排的顾芳洁也点了点头，脑海里自动将那四个气势磅礴的音节演绎了一遍。 社长继续道：“其实贝多芬在创作这首曲子时双目已经失明了，所以曾有外国学者评论说‘的戏剧性导致它常被那些表演过火的浪漫派指挥家虐待，谨防以慢速用力敲出开头四个音节的蠢人，他们就像是驯兽师一样，控制住了整个乐队。’” 从这句话开始顾芳洁就听不明白了，接下去都是坐前排的明白人在自由对谈，讨论声中不时夹杂着几句流利纯正的英语，她下意识对其中一组特别好听的单词进行了小声模仿，刚念了两遍，就听到旁边传来了一声偷笑，同为计算机系的大二学长叶东亮向她竖起了大拇指道：“口语不错。” 顾芳洁不好意思地道：“哎，你快别取笑我了，我怎么能和这些个从小就有外教指导的学生比啊，差太多啦。” 叶东亮耸肩道：“我也一样啊，就连老家的老师都自带浓重口音，咱们又怎么学得好，说到底还是穷乡僻壤的师资力量没法和大城市相提并论啊。” 顾芳洁无奈一笑：“可不是嘛，好在政府一直在想办法改善教育环境的公平性，所以才出台了‘星火计划’帮咱们搭建了一座通往一线城市的桥梁。” “星火计划”是国家对于贫困地区的高考倾斜政策，通过降低重点大学的录取分数线给予来自农村、山区、郊县的优秀学子获得在大城市享受优质教育资源的机会。顾芳洁与叶东亮都是这条政策的受益者，俩人又同读一个专业，所以很快在社团活动中成为了关系亲近的朋友。 “马上国庆长假了，你打算怎么过？”叶东亮问道，“兼职找到了吗？” 顾芳洁做了个“OK”的手势：“找到了，发四天传单，两天家教，晚上咖啡店勤工俭学，简直完美。” 和同类人交谈就是有默契，对方不会问多余的废话，比如回不回老家、去哪里游玩之类的，因为知晓彼此的经济能耐。 叶东亮想了下道：“四加二，那还多一天干什么？” 顾芳洁摊手道：“陪室友们玩耍，我总要社交的，还好有打工收入可以补贴，可以承受。” 叶东亮理解地笑了笑：“你现在的状态真是和去年的我一模一样，每天就像个停不下来的陀螺，或者说是不敢停下来，因为咱们都靠不了家里，只能自己努力了。” 顾芳洁反问道：“学长呢，长假找了什么工作？” “我嘛……”叶东亮停顿了会儿，换了话题道，“对了，听说10月8号你们大一新生要开一场师友见面会？” 顾芳洁道：“没错，不过学长是怎么知道的，难道辅导员也通知你们大二年级了？” “不是。”叶东亮摇头道，“我是听一个经常在一起打球的哥们说的，他是大四生，编程老厉害了，还参加竞赛得过奖，目前在一家互联网企业跟项目，辅导员这回特意安排他给你们分享下专业学习的重点难点和企业实习心得。” 顾芳洁好奇问道：“哇，是哪位学长呀？我那天一定去找他取取经。” 叶东亮答道：“他叫吕建安，双口吕。我说你想找他取经何必凑着人多的时候……”他从兜里摸出了手机，笑道，“我给你开条捷径，把他单约出来聊也行。” 顾芳洁以为对方即刻就要给这位素未谋面的吕学长打电话，赶紧阻止道：“不用麻烦啦，我沙龙那天找他就行了。” 叶东亮点开了聊天软件界面，好笑道：“你别误会，我不是要联系他，只是想给你看样东西。”他将一个公众号链接发到了顾芳洁的手机上，问道，“学妹听说过区块链技术吗？” 顾芳洁思索道：“好像前阵子在网上看到过一位知名企业家说这项技术会对未来发展造成重大改变什么的……但我没点进去细看。” 叶东亮道：“其实我那哥们目前就在实习单位参与一条公链项目的开发工作。” 顾芳洁钦佩道：“这位吕学长果然好厉害，还没毕业就有能力参与项目研发了，是我今后的学习榜样啊。” 叶东亮神秘一笑：“何止呢！这哥们除了专业能力强外运气也特别好，你知道他进入区块链行业后赚了多少钱了？” 顾芳洁随口猜测道:“好几千？” 叶东亮哼笑一声:“人家现在身价都上百万了！” “上、上百万？”顾芳洁惊讶得都结巴了，“不可能吧，哪家公司的实习工资能开这么高？” 叶东亮解释道：“光靠编程技术怎么可能迅速实现财富累积，他是进入区块链行业后发现了一个投资之道，原来这个圈子里的人都在炒加密数字货币！” 顾芳洁不解道:“加密数字货币？这是什么？” 叶东亮说明道：“就是和区块链技术有关的，我刚发你的公众号里有详细解读，你有空可以看看。简单来说，这个行业前景无限，不少人通过炒币身价翻了百倍不止！”他说着慢慢露出了个富有深意的笑容，“不瞒你说，我跟在我哥们后面也已经赚了十几万了。” 顾芳洁这回连嘴巴都闭不上了：“你……赚了十几万？” 她一直以为对方和自己是同类，原来真正贫穷的只有自己。 “不可思议是吗？”叶东亮笑道，“我一般不和人说的，也就看在咱俩经历相同的份上才想着把这个赚钱渠道分享给你，老实说看你天天累死累活地打工何时是个头，不如跟着我一起炒币吧。” 这时前排的讨论已经告一段落了，视听室里响起了《命运交响曲》的开头片段，四个熟悉的音节一下子冲进了顾芳洁的耳膜，她心如擂鼓，脱口问道：“怎么炒呀？” 叶东亮的回答随着激昂起伏的管弦乐变得更有感染力了：“简单，我当初投入的第一笔本金短短一周就翻了一倍，追加额度后两周又翻了三倍……其实我入币圈已经晚了，要是投的早的话估计都能凑够一套房子的首付了，毕竟能在申市买房才叫真的立足呢！” 顾芳洁的呼吸不禁急促起来，追问道：“那要多少钱起投呀？” 叶东亮伸出了一根手指：“一万起吧。” “一万？”顾芳洁瞪大了眼睛，喃喃道，“我根本拿不出来……原来你的家境还是要比我好太多了。” 叶东亮苦笑道：“我是贷款的，论家境不会有人比我更惨了……我记得你爸是在镇里上班，你妈是在家务农吧？” 顾芳洁点了点头，叶东亮叹息道，“好歹你家人都很健康正常，而我妈……全靠我爸在照顾着。” 顾芳洁不由问道：“你妈身体不好吗？” 叶东亮抬眼看向了前方白幕，顿了片刻后说道：“她有精神病，放外边去会伤害别人，关家里又会伤害自己，她好起来时对我和我爸都很好，但发起病来就……” 他不再说下去，顾芳洁心里明白，也说不上什么安慰话，只能无声地点了点头。 叶东亮晃了晃脑袋道：“不提这个了，反正学妹要想投资的话可以尝试贷款这个方法，学生办不了信用卡，但无抵押小额借贷公司还是有的。” 顾芳洁却想起了学校之前开过的安全讲座，其中就提到不要去碰私人贷款公司，因为利息太高，追债时手段也很凶恶，所以她忐忑不安地确认道:“炒币有风险吗？如果失败了怎么还钱？” 叶东亮一脸自信：“我个人很看好，因为这是个朝阳产业，整个行业呈上升趋势，就像股市曲线一样，正是往上冲的阶段，稳当着呢！”他补充道，“入场的大佬多的是，你我这点资金又算什么呀！” 顾芳洁听着很是心动，但也心慌得厉害，她眉头紧皱，双眼盯着手机上的公众号陷入了思想漩涡，音箱里传出的浑厚定音鼓声一下下撞击在颤抖的心房上。 这是上天的安排吗？她突然迷信起来，否则学校这么大，社团这么多，自己怎么就认识了同命运的叶东亮，获知了这条诱人的发财信息…… 不对！她随即又否认道，这天底下哪会有这么好的事情，私人贷款太危险了，我已经贴在地平线上了，万一走错一步下地狱怎么办？我和别人不同，没有资本试错，也损失不起的…… 叶东亮瞧她一脸凝重就知道对方一定在做自我斗争，他们都是苦出身的人，受惯了生活带来的摩擦和打击，渴望走出黑暗却也害怕前方道路太过明亮，没有向日葵的命也就不敢直面普照的阳光了。 俩人沉默地听完了这曲交响乐，叶东亮并不出言催促，只在离开时问了一句：“学妹，你觉得我们真的进入这繁华世界了吗？” 顾芳洁迷茫道:“难道我们不已经在申市最好的大学读书了吗？毕业后留下来找份工作，踏踏实实地……” 叶东亮轻笑道：“学妹，你太天真了，从申大毕业又能代表什么，先不谈一线城市严苛的落户条件，就这里随便一套房子就价值上千万，你算过自己不吃不喝几年能买下来吗？”他叹息一声道,“普通的技术工作终究难有出头之日啊！” 顾芳洁表情彷徨、犹豫不决，叶东亮见状又安抚道：“学妹不用勉强自己做决定，总之我是尽了义气，今后你别说我不想着拉朋友一把就行了。” 顾芳洁扯了扯嘴角，真诚地回道：“谢谢学长，我会好好考虑的。” 第97章 申城大学（7） 九月转眼被盛夏的尾巴拖走了，金秋十月来袭，申大南苑的桂树林开满了黄色小花，芬芳馥郁的清甜香气乘着习习凉风覆盖了整个南区校园。 国庆上来第一天，由上善机构组织策划的计算机系师友会开始了。此次活动不同以往的枯燥讲座，而是采取自助茶歇的形式让新生们自由寻找学科导师、辅导员及大四学长一同探讨各类学习生活上的问题，帮助大家合理规划作息、衡量专业兴趣、明确调剂需求、了解发展前景等。 为了迎合年轻人的口味喜好，增添导师们的亲切气质，方晚晴听取辅导员的建议特地选购了申大附近生意最火爆的“Ttt”牌珍珠奶茶作为本场饮料。她的设想很成功，但没料到的是除了计划内的大一生外，一些大二生也闻风赶来了，这就导致预备的茶点很快跟不上消耗的速度。 方晚晴发完了手头上的最后一杯奶茶，幸亏这时也没有学生进场了，使她有空隙时间补充粮仓，在手机上提交完订单后她一抬头就看见穿着宽松运动服的周逸正一手插着裤袋一手举着杯未开封的奶茶在自己眼前晃了晃，并以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我不喝这个，给你吧。” 方晚晴仔细确认了一遍：“你真不喝？” 周逸摇了摇头。 方晚晴心中暗喜，物资紧缺时竟有人主动放弃，她不客气地一把接过来，道：“那我回收了。” 周逸翘了翘嘴角，下一秒却见她将奶茶丢在一边不闻不问，不由道：“你不喝吗？” 方晚晴盯着手机上的商家状态：“放着，万一有人来还可以顶一顶。” “还有人来？”周逸反问一句，好笑道，“就这一杯，来两人的话你怎么办？这家店在哪里，要不我现在出去买些回来。” “不用了。”方晚晴向他展示了下手机屏幕，“我刚点了外卖，店家已经在制作中了。” 周逸提醒道：“学校不允许进外卖的，你还得去南门接货，我看今天机构就来了你一人，能走的开吗？” 方晚晴回道：“没关系的，待会儿让牛心雨和曹斌帮忙照看下，我骑车来回很快的。” 周逸指着前场被多名学生包围着的两名辅导员，问道：“你觉得他们能抽开身？” “呃……”方晚晴显然犹豫了。 周逸笑了笑道：“还是我去吧，你留下控场，把外卖信息给我就行了。” 方晚晴欢喜地看了他一眼，心想兔崽子挺上路的嘛，嘴上赞叹道：“你果然是个古道热肠的好孩子，那就辛苦你跑一趟了。”她撕下一张便贴纸又叮嘱道，“对了，别忘记核对下老板给的发/票，我把抬头写给你……” “我晓得的。”周逸绕过桌子走近她身旁挑眉笑道，“我都看过两版合同书了，还有什么记不住的。” “哦？”方晚晴停下了摸笔动作，转头调侃道，“终于不再找借口，舍得承认了？” 周逸歪着脑袋看她：“我要承认的何止这一件……” 方晚晴撇嘴道：“那你还做了什么坏事，干脆一起坦白从宽吧！” 周逸低声笑道：“那要看能宽到什么程度了，如果你是个小气鬼，我真坦白了还得了……” 方晚晴一脸纳闷：“我小气吗？我对你们这群熊孩子还不够耐心啊？” 周逸盯着她的眼睛，缓缓道：“还不够，你得对我再耐心点，等我……” 他正沉浸在无人打扰的聊天氛围里，却被一声煞风景的破锣嗓插了进来：“周逸，怪不得我哪里都找不到你，居然躲后场来了……呃，方姐好！”来人礼貌地先对方晚晴打了声招呼。 方晚晴含笑回应道：“何睿思，有什么问题吗？” 何睿思眼珠灵活一转，露出了个八卦笑容：“方姐，你阅历丰富，正好请教你，门口有两漂亮妹子找周逸，其中一个表情羞涩，手里还拿了封粉色信件，你猜会是什么？” 方晚晴了然一笑，配合回道：“哦，难道是传闻中以纸做媒、倾诉爱意的情书？” 何睿思恍然大悟，捂嘴惊道：“呀，原来是情书，看来是有外系妹子打算和我们的大系草表白了！”他迫不及待地去抓周逸，“快和我走吧，别冷落了妹子们的一片芳心啊！” 周逸一下打开他的手，面无表情地问道：“到底谁找我？” 何睿思耸肩：“我怎么知道，对方是冲你来的，又不会对我自报家门。”他再次催促道，“别搭架子了，刚找你一圈已经浪费很多时间了。” 周逸不理会他，转头问向身边人道：“外卖送出来了吗？” 方晚晴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好了，你别装酷，也别操心了，快点去吧，不要让女生久等了。” 周逸轻巧地从她的掌心里抽走手机，点击屏幕查看了下商家状态，点头道：“在送货途中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拿外卖。” 方晚晴拿回手机道：“让你别管啦，我自己会处理的。” 她自行往外走，却被周逸展臂挡住了去路，他又做了个止步的手势，微笑道：“你走了活动怎么办，好好待在这里，我马上回来。” 方晚晴一时被他的坚持态度弄懵了，下意识停住了脚步，等反应过来后对方已经健步如飞地走远了。她在原地怔了会儿，突然反省道：是不是之前差遣惯了，怎么还把工作失误推给他去弥补呢？周逸是有颗志愿者的爱心，但不是白用工，他还是被服务的对象，不该替自己跑腿的，下次得注意点了！ 她在做自我检讨，旁边的何睿思表情古怪地站了一会儿才跑去追上周逸，问道：“你要拿什么外卖呀，比门口的妹子还重要？” 周逸一本正经地道：“师友会的茶点不够了，集体活动总比个人事务要紧吧……”他轻叹了口气，“要么你让那两人先回去，别等我了。” 何睿思佩服地道：“哎呦，没想到你的思想觉悟那么高，绝对可以入组织了啊！”他嬉皮笑脸地撞了对方一下，贱兮兮地道，“这不体现兄弟义气的时候嘛，放心，这点儿差事哥们替你办了，你就大胆地会佳人去吧！” 周逸假笑道：“谢谢，但不用你，我自己去。” 何睿思扭动着身体，狂眨眼睛：“客气啥，只要你记得今天的兄弟情义，哥们就跑腿无憾了！” 周逸拉开木门，淡淡瞥了他一眼，道：“真的不用，我怕你偷吃。” “偷、偷吃！”何睿思怀疑自己听错了，气愤地叫道，“谁会偷吃？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周逸已步出门外看到了等在前方的两名女生，其中一位头发偏长的不敢与自己对视，慌张地低下了脑袋，头发偏短的举起手挥了挥，友好地打着招呼。他心下默道一声“抱歉”，抬脚走了过去。 长发女生满脸通红，指间捏着的粉红信封起了多道皱褶，身体也小幅度颤抖着，周逸自然明白她的意图，实在不想太过直接地伤害对方，便抢先道：“不好意思，老师正好让我去办点急事，不能多耽搁，你们要不等我一下，要么……下次有空再谈吧。” 他微微倾身鞠了个小躬，然后大步流星地往楼梯间跑去，跟过来看戏的何睿思只来得及说了声“喂”就见对方的背影迅速消失在了拐角处。 什么人嘛，太冷酷了！何睿思尴尬地瞅着面前两位神情恍惚、不知所措的女生解释道：“他……老师确实让他帮忙去取外卖了，现在快递小哥就在南门等着，所以有点急。” “是这样啊。”短发女生应了句，心里却清楚周逸这是毫无余地地拒绝了，她伸手拉了拉好友的衣袖，小声道，“那我们也走吧。” 长发女生纠结了一会儿，失落地问了句：“他真的去取外卖了吗？” 何睿思保证道：“当然，我不会骗你的！” 长发女生默默收起了修改了几十遍、想传递给对方心里话的书信，站定半晌，对好友道：“再等等，我还没和他说上话……” 短发女生一愣，干脆地道：“好，那我陪你。” 何睿思闻言不禁泛起了一股酸涩之意，他再次暗骂周逸的不近人情，同时萌生了怜香惜玉之心：“他应该很快回来的，我也陪你们一下吧……”他看了眼身后的会议门，建议道，“咱们去旁边等吧，杵在出入口附近有点不方便。” 于是三人转移到了走廊深处，何睿思这才发现原来出门开小差的不止他一个，就连本该在会场带组的大四学长吕建安也在不远处与本班的六分之一女生顾芳洁及另一名有点眼熟、但一时叫不上名字的男生闲聊着什么。 吕建安是被叶东亮叫出来的，目的是找个清净地给他的学妹介绍下币圈状况，他鲜少看到这哥们这么热情，心里猜测对方是否有点喜欢上了这位同是“星火计划”招收进来的女生。 “顾学妹有查询过加密数字货币的资讯吗？”他先问了句。 顾芳洁如实道：“有，除了叶学长给我发来的公众号外我还上网搜索了许多媒体报道，也加了个群组潜水观望，发现币圈市场确实利好消息不断，很让人心动啊！” 吕建安点头道：“看来学妹已经做了不少功课了，那还有什么疑问吗？” 顾芳洁叹气道：“现在就是凑不够第一桶金，叶学长有提议我找私人公司借贷，但我从小到大没做过冒进犯险的事，我查过私人借贷还款期限短，利息又特别高，就怕万一还不出钱该怎么办。” 吕建安若有所思地道：“恩，这就说明学妹还是对炒币市场没有足够的信心……不过投资这事多思量也不错，只怕时机不等人啊！” 叶东亮道：“投资是要讲点魄力的，你知道吗？就这短短几天币市又大涨了，我就亏在资金少收益有限，像安哥又赚翻了！” 吕建安得意一笑，吸了口手中的奶茶，道：“咱们圈子里的人都在说‘早买一套房、胜读十年书’的好时机已经错过了，所以千万不能再错过加密数字货币的淘金浪潮……不，准确来说这回不是一个简单的小浪头，而是一场技术革命啊！” “技术革命……”顾芳洁轻声念道，她最近看的资讯里有不少币圈大佬都喊过同样的口号，再对比直冲云霄、势如破竹的盈利线确实叫人热血沸腾，直叹相投恨晚！ 叶东亮目光闪动，语气热切：“学妹，对于咱俩来说这也许就是唯一一次能跳出原有阶层的机会了，否则哪里还能找到这样快速敛财的方法呢？这世道赚钱可不容易啊！” 吕建安眯起眼睛道：“何止是不容易，如果大家一样难就算了，偏偏有些一无是处的人却过得比咱们这群拼命读书、一天工作12个小时的人还要滋润！”他唾弃道，“我们公司有个后勤，申市本地人，三流大专学历，什么技能都不会，整日不思进取就会打几个字，倒是靠着旧改拆迁分了好几套房，他还看不起我们做技术的，大言不惭地说每月就从我们这群人手里收房租，而我们拼死拼活都未必能买得起他手里的一套房……你们说气不气人！” 叶东亮幽幽地叹了口气：“其实他说得没错，名校光环有什么用，这个社会不是你足够努力就能得到回报的，我真不想从申大毕业后还得返回老家……”他皱起眉头道，“我一定要在这里扎根，改变自己的命运！” 改变命运……顾芳洁看向走廊尽头的白日光，脑海里忽然蹦出了四个震撼有力的熟悉音节，她又起了迷信思想，觉得那天下午播放的交响乐也许带有天意，在隐隐提示自己改变命运的机会已经到来了。 吕建安喝光了手里的奶茶，换了个站姿道：“女孩子胆子小可以理解，投资这事也不能勉强，反正学妹自行衡量吧，有问题可以联系我。” 顾芳洁表示感谢，又说道：“吕学长最近又忙工作又赶论文的，肯定特别辛苦吧！” “论文……”吕建安嗤笑一声，“我根本懒得弄，现在每天就看盘，大盘线往上窜一窜账户上的钱就跟着厚一叠，这才刺激呢！” “可不是嘛！”叶东亮大笑两声，转眼看到同为篮球社的大一学弟周逸正提着大包小包登上楼道口，他脑筋一转，说道，“对了，安哥，你多久没和我们一起打球了，今年新生里冒出来好几个厉害苗子你都没见识过吧？” 吕建安无奈地笑道：“没法子，工作不比读书自由，每天都像打仗似的，哪有时间回来参加社团活动啊！” 叶东亮问道：“那你今天有空打一场吗？” 吕建安毫不犹豫地道：“打啊，早就技痒难耐了！” “那我帮你叫人。”叶东亮往外跨了一步，探头喊道，“周逸，等会儿活动结束后有空吗？” 闷头赶路的周逸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不由慢下脚步循声望去，发现是同社团的叶东亮学长，便问了句：“什么事啊？” 叶东亮发出邀请：“打场球呗，南区操场不见不散！” 周逸想了想道：“没问题，但我可能要晚点，你们先打。” 叶东亮比了个“OK”的手势：“尽量早点来啊！”他收回步子，随口向吕建安介绍道，“这小子球技不错，是我们计算机系的新生，待会儿你可以会会他。” 吕建安点着头道：“我听说过他的大名，周逸嘛，我们年级里也有不少女生在讨论他……”他拳掌一击，阴险地笑道，“对于这种长得帅的小子，只有在球场上削一削他的风头了。” 叶东亮附和道：“没错，安哥，等下我给你助攻。” 前方，双手提满货物的周逸来到会议室前正愁怎么开门，就见何睿思从拐角处窜了出来：“我来，我来！”对方不仅体贴地扭开门把还积极地揽过食品袋，“哥们帮你送进去，你先去找……” 周逸一把夺回东西，连声驱赶道，“用不到你，一边凉快去！” 被嫌弃的何睿思一脸委屈：“帮减负还不领情，搞得我要抢你宝贝似的，真怕我会偷吃啊！” 周逸懒得和他废话，心想自己辛苦跑了一路就差最后交差了，居然有人想半途截货，简直岂有此理！他紧了紧手里的袋子，独自朝后场走去。 方晚晴远远看到他后赶紧迎上前交接，却听对方道：“我来吧，你这点力气估计拿不动。”他将所有东西摆上桌面又说了句，“我刚看你定了20杯奶茶就在想你要怎么接货，这些都是石沉沉的水，20杯有多少分量你没概念吗？” 方晚晴看着眼前实物，摸着鼻子道：“我知道会很重，但想着反正有自行车和电梯，应该没问题吧。” 周逸发出一声嘲笑：“相信我，你要是去了，一步都走不了。” 方晚晴犹自说道：“一次性搬不动，我可以蚂蚁搬家嘛！” 周逸摇头笑着，从塑料袋中将奶茶一杯杯取出来放好，方晚晴连忙阻拦道：“我来收拾就行了，不劳烦你了。” 周逸不在意地道：“说什么劳烦，举手之劳而已。” 方晚晴却拉住了他的手臂，认真说道：“周逸，谢谢你的帮助，但你今天的主要任务是去向老师和学长请教专业问题，而不是陪我耗在后场，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周逸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对方触碰自己的手，微笑道：“我是……” 他话没说完，脚下生风的何睿思第二次跑进来插嘴道：“周逸，那俩女生还等在门口想和你说话呢，快和我出去。” 周逸一怔：“她们没走？” 何睿思瞧他这副不解风情的模样，忍不住教育道：“我说你能不能对女生的态度耐心点啊，女孩子是多可爱柔弱的生物啊，经得起你冷血对待吗？”他不忘拉上帮手，“方姐，你得批评他，纠正他的冷暴力行为！” 方晚晴虽不清楚具体情况，但能联想到一二，她了解这年龄段的某些男生很容易将直男思维发挥到极致，便笑着说了句：“周逸，对女生是要温柔点，这是身为男生最基本的风度。” 周逸将一根吸管利落地插进奶茶杯里，态度自然地递给她道：“我看你好像活动到现在没有喝过水，不觉得渴吗？” 方晚晴愣愣地接过：“谢谢。” 她轻轻摇了下杯子，心想兔崽子倒很会封人的口，这下她没得好说了。 周逸见她低头喝了一口后才转身看向何睿思道：“我现在过去，你别跟着了，人多了只会尴尬。” 何睿思又露出了古怪的表情，总觉得后场的磁场有点不对，但他来不及细想，不放心地叮嘱道：“知道了，求你别惹哭人家就行。” 周逸白了他一眼，再次来到了两名女生面前，首先态度诚恳地道歉道：“不好意思，刚有事一直在忙，让你们久等了。” 长发女生看了他一会儿，鼓起勇气问道：“我明白你刚才是拒绝我了，但我想知道原因，能告诉我吗？” 周逸抬手挠了挠眉毛，回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长发女生看起来并不意外这个答案，平静地问了句：“是吴映雪吗？有传言说你们高中时就在一起了。” 周逸微微皱起了眉头，踌躇片刻答道：“她没和我在一起，她……拒绝我了。” 长发女生这下吃了一惊，苦笑道：“明白了，原来我俩是同病相怜！”她缓缓叹了口气，“我突然发现自己没那么难受了，毕竟我才喜欢了一个月，而你从高中时期就痛苦到现在了……” 她显然是误会了，不过周逸也没有特意纠正，安静听完了对方想说的话，等俩女生离开后，他先去前场茶歇台挑了几份点心再悠哉地回到了方晚晴的身边。 “要吃吗？” 方晚晴看着他递过来的点心盘，反问了一句：“奶茶有多，要喝吗？” 周逸示意她接住盘子，然后取过一杯奶茶重重吸了一大口，忙了一圈，他的确是渴了。 方晚晴举着方盘不动，问道：“我觉得你在后场的时间有点多了，不去干点正经事吗？” 周逸从她盘里挑了块饼干，放进嘴里边咬边想到：这下没事了，要赶我走了。他笑了笑道：“我对自己选择的专业没有一点困惑，当然不用像他们一样缠着师友问东问西了。” 方晚晴提醒道：“就算你很喜欢计算机，没有动摇念头，但也可以去问下将来的就业路子，这对你的未来前途是很有用的。” “不用。”周逸无所谓地道，“我早就想好了，接下去只要朝着目标努力就行了。” 方晚晴诧异道：“你才大一就连工作方向都确定好了，够深谋远虑的啊。” 周逸吃完一块又拿了一块，道：“你不好奇我怎么想的？” 方晚晴随口问道：“哦，那你毕业后打算做什么？” 周逸轻哼一声：“你不诚心问，我也不告诉，这是个秘密。” 方晚晴无语地瞥了他一眼，心想不和这幼稚鬼计较，嘴上仍好声说道：“你毕竟还小，思路难免不周全，去虚心请教下前辈总没有错的，当心误入歧途啊！” 周逸抖了抖身上的饼干屑，微微一笑道：“如果我误入歧途，你的责任就大了。” 方晚晴一脸莫名其妙：“关我什么事？” 周逸“咔嚓咔嚓”咬个不停，咽下残渣后换了话题道：“开学都一个月多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看江远风？” 方晚晴见他吃得津津有味，也想拿一块尝尝，听到这个问题后突然收回了伸手动作，吐槽道：“你还关心这个呢！” 周逸道：“江远风知道你在这里后一直很想过来，可惜你这回不用坐班，在学校的时间有限，他来找过你两次都没见着。” 方晚晴道：“看来你俩经常有联系，还一起打篮球吗？” 周逸道：“当然，他也是篮球社的。”他想了想道，“对了，活动结束后我们会去南区操场打场球，我叫上江远风，你一起来吗？” 方晚晴摆手道：“下次再说吧，机构里还有一大堆活要等着干呢。” 周逸斜倪她道：“我怎么觉得你在躲避江远风呢，这么不待见他？” 方晚晴撇嘴道：“是你想多了吧……” 这时，辅导员牛心雨找过来了：“方姐，咱们学校在视听室里经常会播放些电影，新老片子都有，我这里正好多了几张票，你要看吗？” 方晚晴笑道：“谢谢心雨，还想着我呢！” 牛心雨将一张电影票递了过去：“是场口碑不错的国产3D动画，不知方姐看过没？” 方晚晴低头读取了票面信息，道：“没看过，有空的话就去瞧瞧吧。” 一旁的周逸也向牛心雨伸出手道：“牛导，我也在这里，见者有份，给我一张呗！” 牛心雨笑道：“你不是可以自己登陆校网预定的吗？” 周逸笑嘻嘻地道：“我这不是看到有现成票就懒得上网了嘛，反正你有多，就顺便给我一张吧。” 他这长相很容易获得学姐的心软开恩，牛心雨痛快地送出了一张：“给你吧。” 周逸露齿一笑：“谢谢牛导！” 他对电影不感兴趣，但知道牛心雨给出的票子肯定是同一场次，座位离得也不远，怎能不讨要一张呢。 “7排9座，看着是当中的位置啊……”他对方晚晴笑道，“你坐哪里，要是方位不佳可以和我换一下，毕竟你眼神不太好。” 方晚晴已将票子放进包里，闻言反问道：“我又不近视，怎么眼神不好了？” 周逸道：“那天我们去体育馆找谢婉婷，没有我的提示，你能找到吗？” 方晚晴反驳道：“那是反光……”但这理由不成立，因为对方也反光，她找不到借口便安慰自己何必和一个洋洋得意的兔崽子抬杠，“随你怎么想吧，小朋友，大人要忙工作了，不奉陪了啊！” 她放下手里的方盘和牛心雨一起走去前场主持下一环节，剩周逸一人留在后场面带微笑地遥遥望着她。 第98章 申城大学（8） 两个多小时的师友会在不知不觉中结束了，学生们的反响很不错，比起被动严肃的说教讲座他们更喜欢在自由融洽的气氛下与导师学长展开交流互动，寻求个性化的答疑解惑。顺利完成任务的方晚晴不禁舒了口气，与两位辅导员做了反思总结、收拾完场地后一起离开了会议室。 此时距离活动散场已过去了半个多小时，走廊上一片空荡，方晚晴一手拎着挎包，一手拎着文件袋，道:“今天谢谢你们，辛苦了！” 曹斌连忙摆手道：“应该的，方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牛心雨也道：“是啊，方姐，千万别客气了。还有不要忘记刚给你的电影票，咱们学校的视听影院必须吹一波，可不输外边商场里的效果。” 方晚晴笑叹道：“从这幢计算中心就看出来了，不愧是名牌大学，硬件设施都非常豪华，财力雄厚啊！” 三人言谈间来到了楼道口，年轻人腿脚勤快，毫不犹豫地往下走了，而方晚晴选择节省体力，又步行十几米转入了拐角处的电梯间。她本以为这个时间点同学们都走光了，却不想在正前方看见了双手插袋、侧身靠墙的周逸。 他像是在故意等着自己，脸上摆出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轻笑道：“我就猜到你不会去走楼梯，就两层台阶而已……真是够懒的。” 方晚晴将斜挎包背到了肩上，闲声回道：“科技进步就是为了减轻生活负担，不懂吗？” 周逸伸出食指敲了敲墙上的标语：“这儿贴的，二楼三楼多跑跑，节能环保身体好……我看你的身体素质就属于急需锻炼的一类人。” 方晚晴反问一句：“那请问你站这里是准备干嘛呢，不一样在等电梯吗？” 周逸摇着头，一本正经地道：“我不一样，我就想确认下你是不是除开工作外连路都懒得走……”他说着突然扬起了一个灿烂笑容，“事实证明果真如此，看我多了解你呀！” “……” 方晚晴不去瞧他傻里傻气的自得模样，转过头一脸无语地按住了下行键，心里无声想着兔崽子的中二期还没过，该吃药了。低层电梯来得很快，“叮”的一声，亮滑的金属门板缓缓向两边打开，她毫不迟疑地迈了进去。 周逸见状马上收起帅气站姿，紧随其后道：“你直接回去了吗？要去操场看会儿球吗？江远风估计已经在那儿了，他还挺想见见你的。” 方晚晴一言不发地盯着不停挑动的楼层数字，又听“叮”的一声，一楼到了，她快步走出梯门，同时挥了两下手，道:“先回机构了，下周活动见吧！” 她在大楼外随意扫了辆闲置车慢悠悠地往南门骑去，行驶一段路后察觉到周围不少女生总喜欢往自己的方向偷瞄，她有预感地回头一看，果然发现了落后半个身位的周逸。 “你不赶去和同学打球吗？”她发出疑问。 周逸脚下猛蹬两圈，追上来与她保持住了一臂远的并肩距离，笑眯眯地回道：“我会去啊。” 方晚晴不解道：“但操场不是这个方向吧？” 周逸依然笑得眉眼弯弯，露出了一口大白牙：“我知道啊。” “……”方晚晴见他言行不一、笑容诡异，越发奇怪道，“那你跟着我干嘛？” 周逸灵活地控制着车把，秀着小幅度的S型线路，嘴里振振有词地道:“谁跟着你了，这条路难道被你一人承包了，别人就走不得了？” 这明显是在胡乱抬杠了，方晚晴作为一个成熟大人自然不屑与一个不懂事的小朋友做无畏的口舌之争，她果断地收回视线，眼盯前方，脚下专心踩着踏板，心里默默吐槽道：哎，中二病何药可医？唯有时间矣。 金秋阳光明媚，桂花香气满路，周逸不怎么在乎方晚晴的冷淡态度，一路迎着拂面微风心情愉悦地陪她骑到了南校门，对方锁好车后就自顾自地往校外走了，他则去隔壁小卖部买了瓶运动饮料，没过多久前方站台驶进来一部大型公交，他手持水瓶、等在原地目送她排队上了车。 车身刚发动时容易重心不稳，方晚晴摇摇晃晃地走到后节车厢抓紧了定位扶杆，玻璃窗外的申大南门逐渐被抛之框外，她很轻易地在人流来往间找到了周逸的背影，只见对方身形利落地跨上自行车座，垂手握瓶、单手控把，稳当又迅速地消失在了郁郁葱葱的校园深处。 当周逸来到操场时队友们早已开打了，江远风看到他后立即将手里的篮球传了出去，退到场边问道：“就你一人，方老师没来吗？” 周逸边热身边点了点头。 江远风一脸遗憾：“哎，谁叫我刚才有专业课，否则就去会场转转了。” 周逸笑道：“多的是见面机会，她要在这里待上一年呢。” 江远风“恩”了声，又说道：“对了，这次的大学生游戏设计比赛也许可以请教下方老师，她在主题方面挺有思路的，应该可以给出不错的建议。” 周逸活动着踝部关节，微微一笑道：“怪不得你今天急着见她，原来还打着小算盘呢。” 江远风抓了抓头发，犹豫着道：“其实我已经分析过比赛规则和往年作品了，发现‘功能游戏’这个概念是几大游戏公司的未来发展重点，去年就有款帮助幼儿识图的简易游戏获得了名次，目前看来好像比起单纯的娱乐消遣游戏，带有教学目的的功能游戏更易获奖，竞争者也少。” 周逸听完他的话，笑了笑道：“看来她去年教授你的‘文艺展’秘籍你到今天还记着，一切为了获奖，一切往正向价值上靠。” 江远风吐了口气：“我就猜你会是这个反应，但你好像忘记了我们去年就因为不同的比赛理念产生过矛盾……”他无奈地道，“所以你这次不该来找我当合作人，因为我们之间的意见不会合拍的。” 周逸若有所思：“如果她刚才随我一起来了，你是希望能拉上她助力自己的观点吧？” 江远风如实道：“我是有这个想法，为何不选择显而易见的大赢面呢？不过我更清楚你一定会坚持创作本心，所以我也根本没想过要劝动你，只是……”他摊了摊手，“兄弟，我私下其实接了许多兼职业务，已经没什么精力帮你一起搞游戏设计比赛了，但我可以给你介绍几个艺术学院里不错的美术人才，水平不会比我差的。” 周逸斩钉截铁地道：“不，我就要你。”他不等对方插话先说道，“她指导过你，但也指导过我，她在指导我的时候可是十分鼓励我坚持本心的。” 江远风为难地道：“哎，那是因为我们两个情况不一样，你应该知道我的经济水平，这个游戏设计比赛周期很长，做一个游戏远不像我画几副商业插图那么快速来钱，万一忙活半天只是一场空……” 周逸明白他的顾虑，干脆地道：“那我们就做赢面更大的功能游戏。” 江远风一听连忙摆手道：“不用，兄弟，你完全没必要为了我强迫改变自己的理念，这样我的罪孽大了……” 周逸示意他帮自己压腿，同时笑道：“你能做功能游戏，我就不能做了？” 江远风用力按着对方的肩膀，正色道：“我说真的，你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应该坚定地走在追求梦想的道路上，千万别因为意气用事走偏了啊！” 周逸看着地面上交叠在一起的影子，慢慢说道：“无论是传统游戏还是功能游戏，只要能展示出我们的创意技巧、不放松对作品的水准要求就都一样，而且像你说的，功能游戏赢面更大，我们为何要舍易求难呢？” 江远风顿时被惊得忘记了手里的动作，这番话内容寻常，但绝不可能出自骄傲如周逸的口中，他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认真的？” 周逸耸了耸肩膀，边催促他用劲边道：“当然了。” 江远风脱口道：“你吃错药了吧？”他下意识摇着脑袋，喃喃道，“不对劲，很不对劲，你不是我认识的周逸，我要撕下你的假面。” 周逸好笑地问道：“那我在你的认识中该是怎么样的？” 江远风毫不犹豫地道：“谁都可能选择走捷径，但你不会。” 他在心里偷偷加了一句：因为你是住在城堡里、不谙世事的小王子，头戴华丽冠玉、手握宝石权杖，心中光明磊落，脚下已近王座，万千荣耀都能唾手可得，所担心的只有花不光的自信与勇气罢了。 周逸淡淡一笑，站起身来道：“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做功能游戏，程序和策划交给我，美术和音乐交给你，创意咱们一起想，你注意最近别接其它业务了，专注这个比赛，获胜后的奖金足够回本了。” 江远风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放弃踢正步改走醉步的小王子，不可思议地道：“谁和你愉快地决定了……我不同意。” 周逸最后大幅度地抡了两圈手臂，热身完毕后道：“你紧张什么，既然我们是一个团队就应该互相交流思想，这回就当是关于比赛内容的首次研讨小会，而你的陈述理念恰好说服了我，所以功能游戏就定为接下去的设计方向，下次再有什么想法记得告诉我。” 他自顾自说完就潇洒地往前走了，江远风仿佛看见了散落一地的金银珠宝，那是被小王子从琳琅满目的外衣上扒拉下来的，他仍是不明白对方怎会毫无预兆地接了地气儿，口中大叫一声道：“等等！” 周逸转过身静静地看着他，江远风停顿了下终是改口道：“……你连音乐都让我负责，我忙得过来吗？不是，我是说我虽然小时候学过钢琴，但毕竟不像美术那么熟练……你就不考虑去音乐系再找个专业人士帮忙吗？” 周逸挑眉道：“别谦虚了，我相信你的才华。”他笑了下，又道，“或许你也可以去找个人来一起分享奖金。” 江远风闻言肃然道：“你说得没错，我的确琴画双修，不仅可以画画，音乐素养也颇佳，一定不辱使命！” 周逸开怀一笑，向他招手：“别废话了，抓紧打会儿篮球，先赢了眼下的对抗吧！” 俩人串通一气后重新回到了场上，平时篮球社的活动基本放在体育馆，有时还会进行封闭训练，所以像这类露天开放式的打法很快吸引了众多围观群众，尤其是过路女生。 “哎呦，我们大系草总算上场了，看来看去还是他最帅啊！”同是计算机系的向晓蝶力挺自家同学。 顾芳洁无情地吐槽道：“前不久还听你说玩音乐的可比打球的帅多了，这话是被你吃了吗？” 向晓蝶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里是操场，又不是音乐教室，甭管哪个男生吉他弹得再溜也不可能比面前的对抗比赛好看呀！”她说着拿出手机向另外两名室友发送了消息，“我通知下吴仙女和纪萍，让她们一起过来饱饱眼福。” 没几秒钟室友们就回消息了，纪萍兴奋地表示“马上到！”，吴映雪则高冷地表示“没兴趣，待会儿食堂门口见。” 向晓蝶撇了撇嘴，道：“芳洁，你看吴仙女不愧是真仙女，一点儿烟火气都没有，你说她干脆连饭也别吃得了。” 顾芳洁无奈地笑道：“映雪身后整天都有男生追着，估计都见得烦了吧！” 向晓蝶着迷地看着在球场上大杀四方、魅力四射的周逸，长叹一声道：“看样子她果真是对他无情啊，真是苦了咱们大系草多年的爱恋了……大概也只有吴仙女能坚持不解周郎的风情了，我等只能佩服、佩服啊！” 场上，周逸正毫不留情地盖了一位学长的大帽，抢回控球权后迅速组织队员开展了一波行云流水的进攻节凑，女生们的情绪完全被他左右，防守时加油，进球后欢呼，普通的一场休闲球赛仿佛变成了他的个人表演秀。 吕建安本想用经验球技碾压下他的风头，但几次交锋后却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强横实力，至少以自己的水平是难以敌过的。他一边擦着额头滚落的汗水一边对叶东亮抱怨道：“啊，我真的很烦周逸这种人，长得帅就算了，运动细胞也这么强，衬的咱们都弱爆了！” 叶东亮气喘吁吁地回道：“可不是嘛，你看都没有女生给我们加油助威了，目光全追随在他的身上，就像打了聚光灯似的。” 又一次被对方突破禁区成功得分后，吕建安眼睁睁看着周逸与江远风互相击掌的交互动作，啧了一声，道：“今年的新生未免也太不给学长面子了，可恶！” 叶东亮紧盯着周逸脚上那双价值不菲的限量版球鞋，闷声道：“听说这小子还是本地人，出生就在一线城市，看着家境也很优渥，能考上申大读书也不差……简直没有短板。” 吕建安冷笑道：“老天果然是不公平的，咱们若是不靠炒币这条暴利通道估计一辈子都别想摸到别人的起点！” 叶东亮点了点头，眼里充满着嫉妒漩涡，一脸附议。 第99章 申城大学（9） 对抗赛结束后，江远风抢先一步奔到场边拿起周逸先前摆放在长椅上的运动饮料大喝特喝了起来，他的体能消耗很大，600毫升的水量瞬间减少了一半。 “我靠，你这狡猾的家伙……”周逸口干舌燥地追过来吼道，“给我留点啊！” 江远风装没听见，干脆背过身继续咕咚咕咚喝个不停。 周逸见状一把勒住了对方的脖子：“这水到底谁买的？恩？想独吞？” “咳咳……”江远风果不其然地被呛到了，断断续续地道：“靠……咳……你想谋杀啊！” 周逸冷笑一声：“杀的就是你，还我水来！” 俩人玩起了亲密无间的互相折磨游戏，这时一名长相清秀的女生抱了瓶未开封的矿泉水瓶送上前道：“周逸同学，这个给你喝吧。” 周逸转头瞥了她一眼，客气笑道：“谢谢，我自己有。”他仍未停止与好友的角力动作，趁其被女生分散注意力时迅速抽走了所剩无几的饮料，“啧啧！”他嫌弃地摇晃了下瓶身，仰头一口气灌尽了。 “走走，肚子快饿扁了，吃饭去！” 单手将空瓶扔进不远处的垃圾桶后，周逸一把勾搭上江远风的肩膀急吼吼地往食堂方向赶去，而被晾在一边的清秀女生尴尬地收回了白举半天的水瓶，在四方投射过来的热闹视线中满脸通红地跑开了。 “哎呦……”目睹全程的向晓蝶小声和室友吐槽道，“你说咱们大系草这表现是性格高冷还是情商堪忧啊？” 顾芳洁随口答道：“他不是喜欢映雪吗？自然对别人不上心了。” “也对哦！”被点通的向晓蝶一脸深沉地感叹道，“怪不得人家要唱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却有恃无恐，真是一条活生生的真理……” “映雪来消息了……”顾芳洁盯着手机屏幕打断道，“她说纪萍被学生会的人临时叫去帮忙了，现在食堂门口等着，让咱俩快点过去找她。” “睬她呢！”向晓蝶边在寝室群里回了个“收到”的可爱表情边悠哉说道，“咱就跟在系草后面慢慢走，先看完好戏再说。” 顾芳洁面露不解：“什么好戏啊？” 向晓蝶捂嘴偷笑道：“本年级最具话题度的绯闻男女就要同框了，这还不精彩吗？” 南区食堂就一个出入口，身着白底碎花连衣裙的吴映雪正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充斥于周遭的浓重油烟气味丝毫无损她的美丽，宛如一株悄然独放的纯洁百合，而传言中从高中同窗时期就单恋于她的爱慕者周逸也从操场方向走了过来。 眼看俩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了，一群兴奋的八卦党们自觉放慢脚步、擦亮眼睛，为这对高颜值CP腾出了制造化学反应的舞台。 “我看见你老同学了。”江远风放开了搭在周逸肩上用来借力的手，微微挺直了身体。 周逸自然也看到了吴映雪，走近她身前时主动问了句：“在等朋友？” “恩。”吴映雪神情淡淡地应了声，下巴微抬、眼皮下敛，露出了与自身气质特别匹配的清高姿态。 周逸点了下头，也没再说什么，推着江远风的肩膀与她擦肩而过进了门。 “啊，吴仙女的反应好冷漠哦，都没用正眼瞧他。” “是啊，虽然她这模样好看极了，但周帅哥的内心一定很受伤吧！” “打击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前一刻某人还在球场上势如破足、无人可挡，这一刻却在喜欢的人面前得不到任何回应，这反差感……简直不能更酸爽了！” “嘿嘿，这就是单恋CP的精华所在，我就爱嗑极品帅哥情感受挫的样子，痛并快乐着。” “哎，正所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八卦党们因这短暂一幕浮想出了一整部凄美大戏，可他们不知戏中心高气傲的女主角正暗自后悔自己刻意装出来的疏离态度，刚才周逸经过身旁时带起的一阵细微清风就好像一根透明羽毛无声无息地拨开了她的紧闭心房。 我应该好好回应两句的……吴映雪黯然想到，毕竟她和他已不像高中那会儿可以不问缘由地每天见面了，申大实在太大了…… “吴仙女，我看你的仙气快冲破苍穹了吧！”看够戏的向晓蝶终于舍得跳出来了，“可怜咱们的大系草喜欢谁不好，偏要去喜欢一个不肯着地的仙女，这人仙恋能有什么前途嘛！” 吴映雪被室友的打趣话拉回了神思，冷冷地道：“我说过多少次了，别把我和他相提并论。” 向晓蝶摊手道：“好，好，不提就不提，那咱们快点进去吃饭吧！”她边转入食堂大门边又嘀咕了句，“羡慕，我也好想体会下对帅哥冷酷无情的感觉啊，肯定爽爆了！” 顾芳洁摇头笑了笑，细心问道：“映雪，要帮纪萍带份饭吗？” 吴映雪边走边回道：“不用，她说学生会有安排。” 三人随即加入了冗长的打饭队伍，向晓蝶专注挑选今日菜品，顾芳洁在心里默算开支，吴映雪则下意识往拥挤的人群里寻找某人的身影。 周逸排在了面食窗口前，那边配菜方便、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端着餐盘找了张空桌坐下了。 附近女生看见他后纷纷扬起了一个开心笑容，坐对面的江远风见状不由低声感慨道：“哎，没想到我上大学了还得看你时不时地秀桃花运，我说你怎么不考京大去祸害首都女生啊，也好让我眼不见为净！” 周逸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催促道：“别废话，抓紧时间吃，待会儿上我寝室讨论设计方案去。” 江远风刚想回嘴，却瞥见了不远处正在找座的吴映雪一行人，便转口问道：“你老同学在找空座，要叫她们过来吗？我们这桌正好有空。” 周逸不假思索地道：“她们几个女生肯定有话说，和我俩挤一起多不方便。” “倒也是……”江远风低头喝了口汤，将嘴里已经炖软的番茄土豆咀嚼得越发糜烂。 “滋溜溜……”周逸用力吸了口拉面，配着香菜牛肉特别过瘾。 “你……”俩人正吃得热乎时，江远风突然含糊不清地问了句，“是喜欢吴映雪吗？” “啊？”周逸口中含着面条愣了下，咽下去后道，“……食不语，你想再被呛到一次吗？” “呼噜噜……”江远风再次埋下头喝汤，果真一言不发了。 * 一桩绯闻一旦传到风生水起、有声有色的地步肯定瞒不了当事人，不过周逸是打心里没把它当一回事，一点未受八卦党们或同情或调侃的影响，而吴映雪却被这罔顾事实的言论弄得闹心不已。 这天她照例在第九视听教室参加完话剧社的排练活动后被一名热情学姐叫住了：“学妹，别着急走呀，学姐有悄悄话想和你说呢。” 吴映雪闻言放下了拎在手里的小挎包，问道：“什么事，陈琪学姐？” 陈琪面露微笑，背着双手围她转了一圈，大声赞叹道：“学妹真是个360度无死角的大美人啊，难怪了……” 吴映雪平静地问道：“难怪什么？” 陈琪回道：“难怪你谁都瞧不上，即便对方是系草级别的大帅哥。” 吴映雪垂下眼睫，微微抓紧了挎包肩带。 “我真的很好奇……”陈琪接着问道，“像你这么漂亮的女生到底会喜欢上什么样的男生，能和学姐说说吗？” 吴映雪没想认真回答这个问题，简略答道：“没特意想过。” “是吗？”陈琪突然倾身向她，神秘兮兮地道，“其实咱们社就有个人很喜欢你，但他不敢对你表白，倒不是怕被拒绝，而是怕你不顺心后会离开话剧社，你可是我好不容易邀请来的最佳女主角人选，要真走了他可就成全社罪人了。” 吴映雪毫无波澜地听完了她说的话，重新拎起小挎包，向对方告别道：“学姐，我先回寝室了，室友们还等着我一起吃晚饭，下次活动见吧。” “哎，映雪……”陈琪眼巴巴地看着学妹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大门外，无奈叹道，“她连谁在喜欢自己都没兴趣知道，看来你是一点希望也没了。” 方才一直在讲台前默默收拾器具实则竖起耳朵偷听的副社长一脸苦笑道：“我早有自知之明了，从她一开始就断然拒绝我的入社邀请时就知道了，只是我后来真没想到你能有办法把她忽悠进社里来……” “其实不难。”陈琪捋了下耳边的碎发道，“吴学妹外表高冷，心思却很单纯，真遇到别人诚心拜托时反而不太会拒绝，该说她……挺有同情心的吧。” 副社长停下了收拾动作，轻轻叹道：“这点我也知道，毕竟这么多场活动接触下来了，她的性格确实很可爱呐！” “哎呦……”陈琪夸张地抖了抖肩膀，“你这表扬话怎么听起来这么肉麻！” 副社长笑道：“可别再嫌弃我了，我已经是个失恋者了。” 在社团成员口中既漂亮又可爱的吴映雪走到梯口时恰逢楼下一间视听教室大散场，原本空荡的通道瞬间被陆续涌出的几十号人占满了，她预备等大部队撤离后再下去，却无意中发现了混在其中的周逸。 他也来看电影吗？今天放的是什么片子呀？ 吴映雪立即拿出手机登陆校园网查看了排片场次，发现是一部国产3D动画片，不禁暗笑道：这人不光爱打游戏还爱看动画片，根本是个二次元嘛！ 只是她心里的笑意还未传达到表情就被冻住了，因为周逸频频往回探头的视线方向里还挤着一位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人。 方晚晴竟然也在这里，她是在视听教室给计算机系搞观影活动吗？ 这个自我安慰的借口明显是错误的，因为人群里有她认识的外语系同学，不可能是上善机构的公事行为了。 那他们怎么会在一起看电影，是他为了陪她，还是她想陪他…… 这个猜测令吴映雪又一次体会到了心脏绞痛的感觉，她本能地想逃避目睹现场，可脚底却像被涂了强力胶水般动弹不得，在原地呆立半晌后，她忽然身姿轻盈地步下阶梯，鬼使神差地跟上了队伍尾端。 第100章 申城大学（10） 人流中的周逸穿着一身理工男的标准装束，格子衬衫配黑色长裤，毫无新意却牢牢吸引着吴映雪的视线，这副熟悉的背影画面令她想起了朴素的高中时期，对方也常将质地松垮的校服穿出一股挺拔气质，仿佛优秀的人生来便保有种一往无前的势头，而自己总难期盼到他的驻足与回眸。 她曾以为这类专注自我的状态是周逸的个性使然，所以被怠慢时也能很快谅解对方，却不知人家其实是能够分出心思顾及旁人的，甚至愿意主动去迎合别人的步调。 下到宽敞大堂后原本摩肩接踵的人群自然疏松开了，吴映雪眼睁睁看着周逸带着一脸灿烂笑容挨到了方晚晴的身边。 “你觉得这片子怎么样？”他语气轻快地问道。 “挺好的。”方晚晴简单答了句。 “挺好的？”周逸高挑了下眉毛，“我看你结束时都不舍得走，非要看完片尾才离场，明明很喜欢就只有这一句评价话？太敷衍了吧！” 方晚晴脚下不停，抬手调整了下挎包背带，道：“我是没料到这部制作精良的动画居然是靠众筹才完成的，片尾那长串募集名单真的有点惊到我了。” “哦，这个啊……”周逸慢悠悠地拖着步子，说明道，“这部动画的制作过程确实很艰难，前后总共花了八年时间才完成吧。期间碰到过投资方临时撤资，也遭遇过团队人才流失的困境，好在核心成员都坚持下来了，才让我们有幸欣赏到影片上映，不过听导演在采访时提过，如果当初资金更充裕的话一定会呈现更棒的效果，可惜他们在宣发时就彻底没钱了，最后还得厚着脸皮在朋友圈里发动众筹才弄到了部分赞助，所以理想版本是看不到了。” 方晚晴静静听完，满怀遗憾地道：“哎，没想到这么不容易……不过就目前的影片质量来看已经是部诚意之作了。” 周逸点头道：“没错，这部片子的口碑已经立起来了，大部分媒体和观众对它的评价都非常高，说它是国产动画道路上的一个重要里程碑。” 方晚晴微微一笑，抬头瞥了他一眼，打趣道：“你倒是挺清楚内幕的嘛！” 周逸得意地笑道：“我事先做了预习工作，对要观摩的作品做一番调查更有助于了解故事背景嘛！” “哦，预习倒是个好习惯……”方晚晴表扬道，“看来你们这类成绩优秀的学霸就是与我们不一样，连看场电影都能生出研究精神，果然厉害了！” 周逸听了刚想乐呵，却又觉得“你我不一样”这种对立形容很是别扭，当下辩解道：“这叫信息互通，你不知道的我告诉你，我不懂的你也可以教我，多正常的事，我们哪里不一样了。” “……”方晚晴像是被突然跳了频道，一时接不上对方的逻辑了，心下纳闷道：我这不是在说好话嘛，怎么兔崽子还委屈上了？ 俩人一同出了试听大楼，吴映雪没有跟上前去，而是掩身在了玻璃门后，此刻她的内心充满着矛盾，一方面十分鄙视自己的探听行为，也害怕在周逸面前暴露出丝毫的未了余情，另一方面又实在挪不开脚步，只能带着自虐般的情绪继续确认对方的感情进展。 临近饭点，学生们迅速解锁空车齐身往食堂方向赶去，方晚晴不与他们争抢，在一边耐心等候着，周逸自然也不着急，继续闲聊刚才的电影话题：“过程虽不易，但结局是圆满的，按照这部电影最终的票房成绩来看，当初那些投资客都赚到了，收益应该翻了三倍有余，也算不负好心人了。” 方晚晴抱臂微笑道：“那真不错，应该说是太好了，不枉费制作团队八年的光阴和努力……”她停顿了会儿，又感慨道，“人生能有几个八年啊，一群人把大好青春都花在了一件不被看好的事情上，最终还能收获成功，实在是万幸！” 周逸笑道：“可不是嘛，估计当初撤资的投资方要后悔死了，漏网了一条超级大鱼……” 方晚晴抬眼眺望起天边的落霞，秋天的风景似乎总带有几分忧郁色彩，她摇了摇头，口中喃喃道：“凡事先预知了成功结果再为之付出努力就失去意义了……我想这部动画之所以能立起口碑也是因为观众们了解到了幕后团队的坚持不懈，在国内动画市场不明朗，甚至看不到未来的前提下，这群人是怀着怎样的心态度过这漫长八年的，特别是导演，该有多强大的信念支撑着他啊！” 周逸垂眸凝视着她眼里的倒映天色，轻声问道：“你觉得是什么？” “啊？”方晚晴犹自陷入神思中，未反应过来他的问题。 周逸走近她，又问了一遍：“你觉得是什么支撑着他们？” “恩……”方晚晴思索了下，回道，“应该是热爱吧，人只有在做自己真正热爱的事情时才会爆发出不顾一切的信念，也许青春本该就是为了理想而燃烧的。” “热爱……”周逸轻笑一声，道，“你说得对，不过大好青春难道只能为了理想而燃烧，就没有其它东西了？” 方晚晴道：“当然还有很多其它的东西，青春是生命中最精彩的年华了。” 周逸突然轻咳了两声，一本正经地道：“那在其它很多的东西中，我想有一样是特别重要的，应该不亚于你说的理想吧！” 方晚晴好奇地问道：“哦，那你认为的是什么？” 周逸无声地翘了翘嘴角，猛地凑近她耳边，小声答道：“我认为是……爱情！” 少年人的声线不知何时也能变得很低沉，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方晚晴的耳廓上，她忽然觉得有点尴尬，见停车棚腾出空后立马快步走了进去，假装不在意地应道：“恩，爱情的确是青春期里永不掉队的美好主题，特别是在没有早恋束缚的大学阶段。” 周逸来到她隔壁的车位，边拿出手机解锁边打听道：“你初恋是在大学吗？” 方晚晴踢开了停车支架，了然笑道：“你这么关心这个话题，是谈恋爱了吧！” “谈恋爱……”周逸直视着她，反问道，“那我女朋友是谁？” 方晚晴眨了眨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吴映雪的花容月貌，但她不好妄加猜测少年人的爱情，因为他们的真心固然纯粹却不善于经营，容易出现大的变数，为避免说错，她赶紧换了口风道：“我怎么会知道呢……时间不早了，你快点吃饭去吧，我也要回去了。”她正准备调转车头出棚却一不留神被边上一根低垂的桂花枝条勾到了脸面，“哎！”她下意识叫了一声，抬手捂住了眼睛。 周逸紧张地凑上前去，见她并无大碍后又闷笑出声：“蠢死了，连根树枝都避不开……”他轻轻拂去了掉落在她车座上的黄色花瓣，无奈地说道，“看来还得由我帮你看着路，省得待会儿撞到无辜路人。” “不劳您大驾……”方晚晴无视他的嘲讽，骑上车后脚一蹬地，干脆地扔下一句，“操场往左，宿舍往右，食堂在后面，我们应该不同路……再见啦！” 俩人间迅速拉开了大距离，远处的吴映雪见周逸没有骑车护送的意思不由舒了口气，打算等他离开后再出去，但对方却突然踩下了停车支架，往旁边挪了两步，抬起右手拉住了那根接触过方晚晴面部的桂树枝条，默视片刻后缓缓贴上口鼻，轻嗅起上面的黄色花瓣来！ 一秒、两秒……周逸维持着细闻姿势不变化，仿佛陶醉其中，这副刺眼的静止画面简直像道晴天霹雳痛打在了吴映雪的神经上，她从来不敢想象骄傲如周逸居然也会做出如此花痴的行为，也想不出任何借口来合理解释这一幕，只有一个清晰的答案伴随着支离破碎的心跳声回荡在她的脑海内—— 他是真的喜欢、真的喜欢她…… 失魂落魄的吴映雪顿时遗忘了藏身之地，满心只想寻找一个发泄出口，她不由自主地步下了大楼台阶…… 周逸察觉有人靠近后马上放开了手里的花枝，转头见是老同学便微笑招呼道：“这么巧，你也在这里活动？” 吴映雪直直盯着他面上的客道表情，冷笑道：“明明是你拒绝了我，却要让我背负薄情人的名声，你……凭什么对外乱说话！” 周逸被她劈头盖脸的质问态度弄懵了，还未有所反应就听对方又接了句：“你难道不怕这些流言蜚语传到她的耳朵里吗？” “她”只是个代称，没有指名道姓，却让周逸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他静默两秒，心下一叹，开口道：“对不起，让你为难了……” 他微微颔首，展露出鲜有的低眉顺目姿态，但这副诚恳模样落在吴映雪眼中只能越发催生出心底的无力感，她突然想到：好像不知从何时起自己与对方之间就再没有正常交流了，除了装模作样的寒暄外只剩下这句“对不起”。 “是我考虑不周，我不该……” 周逸还在局促地道歉着，吴映雪猛地攥紧掌心、扭头跑开了，她开始厌恶起自己的矫情，明知道对方是为了保全她的自尊才故意遮掩真相的，却还用这么难堪的姿态逼迫他道歉…… 根本没有谁对不起她，人家只是不喜欢她而已，反倒是她始终不愿接受周逸喜欢方晚晴的事实，还擅自陷入了可笑的流言梦境了…… 不要再无理纠缠下去了，太难看了……吴映雪在混乱又羞愧的情绪中强行命令着自己，也不要再喜欢周逸了…… 第101章 申城大学（11） 立冬初还余留着今夏最后的温度，枯黄落叶铺满了校园里的条条道道，神情恍惚的吴映雪踩着一路破碎声不停往前憧走着，她尚未思考到底要去哪儿，只想尽快逃离出这片令自己感到酸楚又难堪的境地。 “映、映雪，你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了？” 将她拉回现实的是顾芳洁的一声呼唤，吴映雪透过朦胧泪眼看见了自家室友一脸震惊的表情，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是已回到了寝室里。 “天啊天啊，瞧我目击到了什么……”向晓蝶一脸不可思议地凑上前叹道，“仙女竟然也会流泪，这画面实在惊世骇俗，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动凡人感情的？” 吴映雪不愿被人打趣，抬手抹去了脸颊上的泪痕，淡声回道：“刚在话剧社排练了个悲剧，情绪还没有走出来。” “是吗？”向晓蝶表示怀疑，要知道外语系的高冷校花可是极要面子的，能让她流露出这般伤心模样的肯定不是一般事，于是她继续追问道，“我怎么记得你上次说过元旦晚会要表演的是个童话故事啊？” “童话就没有悲剧了？”吴映雪将她拨拉到一边，径直走向了自己的床铺，“说明你读书太少，有空建议你多买几本童话故事长长见识。” 向晓蝶紧随其后道：“那你要表演的是卖火柴的小女孩还是化成泡沫的美人鱼啊？” “唉……”因生理期疼痛卧床休息的纪萍抱着热水袋坐起了身，她适时插口道，“映雪，你还好吧？” 吴映雪边摇头边回击着向晓蝶的问题：“就不告诉你，这是我们社团的保留节目。” “哦，还是个秘密呀……”向晓蝶耸了耸肩，展开手臂勾向了对方的肩膀，“既然你没事，那咱们吃饭去吧，我想撸串了！” “不高兴去！”吴映雪弯下腰躲过了她的热情环抱，低头拉开了皮鞋上的系扣，“排练累死了，我先睡一会儿。” 向晓蝶勾搭失败，转头朝另外两名室友使了个帮忙眼色，纪萍自觉从上铺爬了下来：“恩……”她酝酿着道，“既然映雪累了就先休息会儿吧，我们给你带吃的回来……” 顾芳洁则交叠双手、乖巧地站在书桌前附议般点了点头。 向晓蝶翻了个白眼，暗骂两个大怂货，干脆蹲下身将吴映雪才解开不久的皮鞋系扣重新绑好了：“带回来就没热气了，口感能好嘛！再说马上降温就不能露天撸串了，要珍惜这最后的小阳春呀！走走走……”她强行抓住对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往门口拖去，“纪萍速度换鞋，芳洁准备锁门！咱寝室多久没一起聚餐了，这回谁都不能借故缺席，必须尽兴了！” *** “第六交响乐是贝多芬创作的九部交响乐章中难得的柔板，取名为，它不呼应革命主题，而是迎接人性的回归，大师那时虽然已经失聪了，但仍感觉到每棵树都在与自己对话……” 当顾芳洁轻轻推开第三视听教室大门的时候音乐欣赏社的社长正在台前介绍曲目背景，她蹑手蹑脚地潜入最后一排，在固定位置坐了下来。 “来了，学妹。”邻座老搭档叶东亮朝她招呼道。 “恩。”顾芳洁回应了声。 “饭吃了吗？”叶东亮随意问道。 “没……”顾芳洁含糊道，“不吃了。” 叶东亮好笑道：“怎么感觉你们女生都不爱吃晚饭的，是为了减肥吗？”他特意提了句，“你又不胖。” 顾芳洁没有接话，目视前方像是专心听起了社长发言，叶东亮见状便也转回脑袋不出声了。不一会儿，教室内响起了一阵温馨的旋律，配合默契的管弦乐器生动传递着对大自然的轻柔幻想，仿佛置身一场舒适愉悦的乡野旅程。叶东亮聆听半晌，开口点评道：“名副其实，倒真有点田园的意思！不过我总觉得大师印象中的农村时刻处在热闹又丰收的季节，这和我的家乡生活差远了。” 顾芳洁也有所感触，叹了口气道：“是不一样，哪有这么快活。” 叶东亮察觉她神色低落，不由疑惑道：“学妹好像有点不对劲啊，是有心事吗？” 顾芳洁垂下眼帘，苦笑道：“刚才……我一个室友状态很差，所以大家提议下馆子吃一顿一起安慰安慰她……但我没去，非要跑来参加这个无关紧要的社团活动……你说我是不是很讲义气？” 叶东亮了然道：“怪不得你今天不吃晚饭……是觉得自己没有尽到朋友职责，心里愧疚了。” 顾芳洁反问道：“你不奇怪我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吗？” 叶东亮猜测道：“是钱不够用了吧？” 顾芳洁摇头：“不是这个原因，是我在存钱，所以一分都不能多花……”她顿了顿，压低声音道，“我决定和学长一样，入币圈市场搏一搏了。” 叶东亮一愣，确认道：“你终于想通了？” 顾芳洁微皱起了眉头：“但我存钱的速度太慢了，即便已经节约到连朋友都暂且放一边了，可还是凑不齐启动资金。” “这肯定的啊……”叶东亮指出了结症所在，“你每个月才多少生活费，本来就过得拮据，单靠省吃俭用不社交能存下多少？再说就你这么苛刻下去别说炒币了，当心自己的身体健康先出问题！” 顾芳洁无奈道：“你说得没错，我不能光凭节流，还得寻找开源的办法。” 叶东亮从兜里摸出手机，边翻找通讯目录边道：“学妹，你的路我都走过，根本不存在第二种开源方法，最后只有贷款入市一条路，与其看你浪费时间不如趁早发你几个无抵押、放款快的借贷平台吧……” “不用不用……”顾芳洁连忙摆手道，“其实我想过了，易购网站上就能贷款，它的还款周期长，利息也比较低，我准备去上面借一点。” 叶东亮提醒道：“易购是知名大网站，最初我也借过，但它对学生有额度限制，币市涨到现在门槛又高了不少，你资金少的话就买不了多少币，回报也很有限啊。” 顾芳洁小声道：“我没想过要发财，能赚点零花钱就够了。” 叶东亮收起手机，感慨道：“学妹，你真是和我当初的心态一模一样，一开始我从吕建安那里得到炒币路子时也不敢多投，后来就眼看着币圈热度越来越高，那些胆子肥抓准机会的早一批赚翻了，我才后知后觉加大筹码……时机不等人啊！”他笑了下，又转了口风，“不过不管怎么说你都踏出了无比正确的一步，吕建安昨天还和我讨论说年底前肯定会再拉高一波，所以你现在入场也是个好时机。” 顾芳洁弯了弯嘴角：“但愿吧！” 与往常一样俩人闲聊间度过了松弛的社团时间，交响乐告一段落后前排的活跃分子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热烈探讨，有人从贝多芬的作曲风格扩展到了音乐艺术的魅力价值：“我总觉得现在这个社会太功利了，金钱至上、物质横流，唯有沉浸音乐才能得以片刻放松，寄托真情。” 有人感性地附和道：“没错，我认为比起文学来说音乐更为纯粹，它只是一段无言旋律，一些组合节奏，一片自由想象，不掺杂任何是非观念或政治倾向，是最为单纯的艺术表现方式。” 插不上话的顾芳洁窝在角落里当个安静听众，方才在寝室楼下与室友们分道扬镳的情景始终让她耿耿于怀，她知道向晓蝶的意见很大，毕竟人家纪萍忍着肚子痛都去陪着了，而她已不是第一次缺席集体活动。 “音乐才是最浪漫的艺术……”此刻发言的是社团骨干成员，自小学习小提琴的哲学系才女韩梦梦，“浪漫不该被任何东西束缚住，无边无际、随心所欲才是极致的浪漫主义精神。” 叶东亮偷偷道：“敢学哲学确实够浪漫……学妹你说哲学系出来能做什么，能在申市养活自己吗？”不等顾芳洁回答他又接道，“不过人家一看就是有家庭后盾做支撑，自然是想学什么就学什么。” 顾芳洁无声地笑了笑。 “我想在座各位愿意加入这个社团正是因为感受到了音乐超凡脱俗的魅力。”社长在台前做起了总结陈词，“在音乐的世界里众生平等、没有偏见，谁都可以寻找到内心渴望的慰藉……” 顾芳洁一脸羡慕地看着这群满腔诗情的同学们，心想自己是注定成为不了一个超凡脱俗的人，因为现实难题逼迫她聚焦着毫无美感的生活。 最后一次……她在心里暗下决心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缺席集体活动，等在币圈赚到零花钱后她一定好好向室友们赔罪。 *** 社团散场后顾芳洁接到了纪萍的来电，得知映雪和晓蝶都喝醉了，需要人过去帮忙。于是她匆忙告别叶东亮赶去了烧烤摊头，与纪萍一起合力将俩晕乎乎的醉鬼搬运回了寝室。 “你身体不舒服，先去休息吧，我来弄就行了。” 顾芳洁不让生理期的室友忙活，自己从卫生间里打了盆热水出来，纪萍在边上敲打着酸疼老腰诉苦道：“向晓蝶就是个人来疯，说是劝映雪喝一点酒消愁，最后自己也喝成这样……幸好我保持住了清醒头脑，不然今晚怎么收场。” 顾芳洁打湿了小方巾，先爬上吴映雪的床铺为她擦起了脸蛋和手心，同时口中道：“你去洗澡吧，洗完早点睡觉。” 纪萍看她这副关怀备至的模样，开玩笑道：“芳洁妈妈，你可真贤惠啊，明天等这俩小皮孩醒过来后我一定要好好说说你是怎么照顾她们的。” 顾芳洁近距离注视着酒醉后更显娇美的吴仙女，柔声道：“用热水擦一下，她们会好睡一些。” “那交给你了啊！”累坏了的纪萍不再客气，从衣柜中取了换洗衣物后走进了卫生间，“我门不锁，你自便啊。” “好的。” 顾芳洁安顿好吴映雪后准备去卫生间换盆热水再去擦拭向晓蝶，当她爬下扶梯时突感脚底踩着了一件软物，低头一看，发现是只正面摊开的粉色皮夹，一边的透明夹片里插着吴映雪的身份证件。 长得好看的人就连一本正经的证件照也分外好看。 她暗叹一句，伸手捡起皮夹拂去了上面的灰尘，将之放回了室友的书桌上。 第102章 申城大学（12） 转眼间月历翻到了最后一页，小雪、大雪依次而过，这一年又进入了尾声。 自申大项目开展以来，方晚晴一直按部就班地执行着计划书，虽然此次的任务要求较之前更为严谨细致，但在院系领导的友好支持及大学生群体的自觉配合下，使得工作进展颇为顺畅。不过有过一次项目经验的方晚晴心里清楚：与人打交道最心累的是错综复杂的个体案例，而不是团体参与的普适性活动。所以她常在暗中祈祷，希望计算机系的同学们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至少在项目周期里保持乖巧作风，别捅出一些花样篓子让自己操心收拾。 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冬雨绵绵、天色阴沉，方晚晴正坐在两位年轻辅导员的办公室里听取着最近发生的学生网贷事故。 “大四的吕建安、大二的叶东亮……”她一边翻着闯祸学生的信息资料一边疑惑道，“这俩人的借贷数目怎么这么大？里面绝大部分应该是利息吧，好像超过法律规定范围内的高利贷是无效的。” 曹斌摇了摇头：“不，这已经是去掉无效手续费及高利后的合理金额了。” 方晚晴大吃一惊：“怎么现在的借贷平台敢放心借给没有经济来源的大学生那么多钱，不怕收不回来吗？” 曹斌解释道：“这些平台的真正目标本来就不是学生本人，而是瞄准了学生背后的整个家庭，一般来说父母亲们总舍不得放弃自己孩子的前途，最后得帮着兜底还债。”他说着轻叹了口气，“哎，学校开学时就做过网贷相关的普及讲座了，但还是有同学没有引起重视，选择铤而走险。” “安学贷、校园贷、黑卡贷……”方晚晴逐一念过这些陌生的平台名称，心里咋舌这俩学生胆子也太肥了，借起钱来真是一点不考虑后果，“易购网？”她停顿了下，想起了这两天看到的一则新闻，“我听说易购网好像出了个重大的审核漏洞，有人利用这个漏洞套走了很多钱，你们听说了吗？” 曹斌连忙附和道：“对对，方姐，我正好也想和你说这事，易购网这回的BUG大了，我们学校也有同学中招了。” “真的吗？”方晚晴追问道，“那有计算机系的同学吗？” 曹斌庆幸道：“暂时还没人给我上报，希望接下去也不要有吧。” 方晚晴也不由松了口气：“我印象里像易购这么大的网站在安全技术问题上应该很过关才对啊，没想到也会出现大纰漏……那保险起见我待会儿也自查下账户吧。” 牛心雨补充道：“方姐，这你倒不用太担心，因为易购网只在针对在校大学生贷款的频道里出了BUG，其它频道都是正常的。” “哦……”方晚晴思索着道，“不过这属于网站自身出的纰漏应该也是由网站自行解决吧，肯定不会让无辜受害者来还钱的……对了，这俩学生是自己借的吗？还是被冒名顶替的？” 曹斌答道：“我问过他们，说是自己借的。” 方晚晴盯着资料上的账目明细，嘀咕道：“这易购网上的金额倒是最少的，其它平台都好几万了。” 曹斌说明道：“易购网开放给大学生的借贷频道设有固定的金额上限，也借不多。” 牛心雨问道：“方姐，网贷事故影响很坏，陈主任也非常重视，他让我咨询下你上善机构能否在项目书中增加下相关主题的教育活动，好加深本系学生对于网贷危害性的印象，避免有其他人再犯错。” 方晚晴爽快道：“当然可以，等我回机构后与同事们一起研究下，看看怎么设计主题才能够更好的达到宣传效果。” 牛心雨感谢道：“有劳方姐了。” 方晚晴微笑道：“项目书里本来就有不定性的活动，是可以根据实际情况调整的。不过眼前最大的问题是……”她微皱起了眉头，“这俩学生怎么还钱，我想他们私下借贷你们肯定不知道，应该是还不出了又被平台追债人闹到学校才曝光的吧？” “这倒不是，是平台先发我消息了。”曹斌拿出手机向她展示起短信页面，“方姐你看，这种借贷APP在注册时就会索取拨打手机通讯录的权利，一旦还不出钱了他们就会挨个发消息或者打电话，家里人和学校是首选，因为平台会以影响学业甚至毕业为代价增加向家长催债的筹码。” 方晚晴下意识问道：“那这俩学生会因为网贷这事毕不了业吗？” 曹斌马上摆手道：“不会不会，陈主任知道这件事后对这俩同学都进行了严肃的批评教育，但他也说了学校是不可能因为这个就扣押毕业证的，老师们都很愿意包容学生并给予学生改过自新的机会，而且学校会尽力保障同学们的安全，那些社会上的追债人想进校园里作乱是不被允许的。” “哎，果然时代在变但老师们爱护学生的感情是不变的。”方晚晴颇有感触的一笑，随后又低下头对着手上的资料沉思起来，“……但我总觉得这欠款数额有些夸张了，就算平台瞄准的是学生背后的父母，可这对于绝大部分工薪家庭来说也是笔巨款了，难道这类平台就没什么风险防控措施吗？就像易购网会对大学生设置借款上限，这些平台如果事先做下调查的话，就会知道叶同学是特困家庭，借给他这么多钱后有收回来的可能性吗？还是说，这类平台会暗中操控些不法行为，比如胁迫学生去做些什么伤害自己却让他们获利的事，如果真有这种情况，是否可以通过法律途径来维权呢？” “恩，方姐这个思路……”牛心雨恍悟道，“我们确实可以查下平台的资质问题，如果本来就是非法的就该被司法机构取缔掉。” 方晚晴又问道：“这俩学生借了那么多钱全花光了吗？” “呃……不算花光，是都输光了。”曹斌无奈道，“我有问过俩人的借钱经历，他们说一开始平台给的额度也不高，但他们借钱后并没有用作消费，而是都拿去搞投资了。这个投资在前期时收益非常好，所以每次都按时还上了，这才使得平台逐步提高了对他们的信用额度……但不想这一次的投资却失败了，所有资金血本无归。” “投资？”方晚晴一脸意外，“这俩孩子能投资什么？不会被骗了吧。” 曹斌如实道：“是对一种加密数字货币市场的投资……现在外边关于这类型的投资确实层不出穷，到底是不是诈骗我也不能定论。” “加密数字货币？”方晚晴听得一头雾水，想她自己快奔三了却还只是个存保本理财的金融小白，自然从不关心投资市场，岂不料如今的大学生早就不满足普通的物质欲望了，还拥有了超前的投资意识。 牛心雨跟了句：“算是基于区块链技术的衍生品，但听陈主任说这种投资风险很大，让大家以后尽量不要碰。” “哦……”方晚晴依然没听明白，但也无意深究，“退一步说，就算是诈骗投资，估计这钱也难追回来了，该他们还的还得还。” 曹斌点了点头：“是的，吕建安虽然欠的更多，但他的父亲把老家的房子卖了，所以一次性将债全还清了，而叶东亮家里没有可变卖的资产，根本无力偿还。” 牛心雨接口道：“哎，叶同学现在的心理压力可大了。” 方晚晴长吐了口气，快速整理好思路，总结道：“那我这里有几点初步打算，一是根据陈主任的建议配合学校共同做好网贷主题的教育活动，二是寻找能够缓解学生经济困难的支持资源，三是……想必这两名同学受到的精神打击不小，我会和你们一起关注他们的心理状况。” 牛心雨道：“感谢方姐，如果你在实施过程中有什么需要协助的地方还请多吩咐我们。” “好，咱们保持信息互通。”方晚晴自觉了解的差不多了，便准备起身告辞，“那我先回机构向理事汇报下情况，有新进展了再和你们联系。” 牛、曹俩人同声道：“好的，方姐，保持联系。” *** 方晚晴回到机构后，在例常开展的小组讨论会上将这次遇到的网贷事故一五一十地与同事们做了分享，而之后的群策群力环节则与她预想中的差不多。首先主题活动方案是最容易达成的，这里面就连新人关倩也能凭借活跃思维贡献出不少有趣的点子，但在如何做好叶东亮同学的个案服务上，大家都没了主意。 因为摆在眼门前最现实的金钱来源是个无解难题，而机构能帮助他申请到的救济金额实在有限，根本补不上他自己捅出的大窟窿。 讨论会还在继续，方晚晴也不得不继续发言：“这两名学生的现状太不一样了。吕建安靠家里卖房已经把欠债都还清了，而且他今年大四，目前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实习，等到毕业转正后就有了正式收入，根据申大学生就业办历年统计的各专业薪酬排名看来，计算机系的整体水平都是不错的，所以吕同学可以很快走上生活正轨，从零开始、重新奋斗……但叶东亮同学就没这么幸运了。” 喻真接过话头：“是的，他家境本来就贫困，母亲是精神病人，生活负担全压在父亲身上，双亲都帮不上忙，而他又才大二，不能像吕建安那样马上通过工作自立，所以现在的情况是他既靠不了家庭也靠不了自己，可欠下的债是必须得还的，拖一天还多一天的利息……这个心理压力对于一个学生来说真的太大了。” “众筹行吗？”苦思冥想的沈跃突然灵光一闪，说道，“给他弄个众筹平台怎么样？这么大笔钱只有靠更多人的力量才能集齐了。” “不行。”喻真直接否决，“众筹平台上都是有人生了重大病没钱医治后才发起的爱心捐款，叶同学这种投资失败的案例应该博不到同情，大众可不会为他的贪婪心买单。” 沈跃低叹一声：“也是啊，换我也不会捐的。” “那还有什么办法呢？”关倩噘起了嘴巴，“难道这个个案就做不下去了吗？” 她知道自己道行浅肯定是想不出来的，聪明的方姐也是没法子了才抛出的问题，沈跃刚提的建议又不可行，而最有经验的范老师始终沉默不语，她估计这回是牵涉到了实打实的金钱问题，所以连他也应付不来了，因为没钱总不能变钱出来吧……哎？等等！钱？对啊！她猛然想到：怎么忘了咱们理事的背后还有一个超级大财主的存在呢？这笔钱对于普通人来说是笔巨款，但对于黎大少爷来说可不是九牛一毛吗？ “我有办法了！”她突然兴奋地喊道。 这一嗓子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引了过来，喻真微笑道：“小关，你想到了什么办法？” 关倩使力眨着眼睛，朝对方捂嘴笑道：“我们自己没办法了可以借助前同事的力量嘛，虽然他已经离职了，但应该很愿意帮助我们的吧！” 主要是帮助你！她暗想道：这位黎少爷肯定舍不得让自己的宝贝女朋友为了一点工作上的小钱烦恼为难，必然会慷慨解囊、英雄救美，嘿嘿嘿，不得不说爱情力量大，有钱好办事呀…… 所谓“前同事”的称呼指代谁其实一目了然，喻真见大家带着意味深长的目光齐刷刷地看过来后不禁脸颊一红，同时义正言辞地表态道：“不行！这件事与别人无关，我们得……自己想办法解决！” 关倩小声嘟囔道：“但……我们不是想不出法子了嘛！” 方晚晴拿起手中的水笔往关倩脑门上敲打了一下：“别总想些有的没的，想些靠谱的。” 关倩捂住额头，心里有点委屈，觉得自己的提议就是现下唯一的解决办法了，但她也瞧出了理事的坚定立场，弱弱地说了句：“知道了，我们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完成项目工作。” “我有个问题……”小插曲过后，旁听许久的范开城终于发表了看法，“大家觉得叶东亮同学的个案要做到什么程度才算好？” 沈跃回答道：“肯定是想办法帮他把眼下最着急的欠债还清啊，这样他也可以安心读书，没有精神负担，心理上才会健康。” 范开城不做评价，又问向方晚晴道：“小方，你是个案的直接负责人，你也是这个意思吗？” 方晚晴想了想后答道：“这是对叶同学来说最好的服务结果。” “没人有其它意见吗？”范开城笑道，“我们讨论到现在都想不出个筹钱办法，是不是证明我们什么都没做，个案就失败了？或者我再问个问题，我们到底是个专门筹款筹物资的慈善机构，还是一个为弱势群体服务的社会工作机构呢？” 喻真张了张口，似乎想到了些什么，但又说不真切，范开城注意到后继续引导道：“请大家回忆下社会工作的核心价值观是什么？” 这题关倩也能回答，她抢先道：“我记得是‘助人自助’，没错吧？” 范开城点头道：“小关说得很准确，那我们现在带着这四个字再来分析下这个案例，叶东亮同学虽然还是个学生，但已经是个年满18岁的成年人，成年人就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到底，既然欠了钱就得去还债，他靠不了家里就得靠自己。” 沈跃仍是不解：“话虽这么说，但叶同学现在确实没法自助啊，他一个孤立无援的学生怎么还钱呢？” 范开城不答，转向方晚晴问道：“小方，你和叶东亮同学交流过吗？” 方晚晴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我今天接到这个案例后就赶回来和大家讨论了。” 范开城又问道：“那你现在对叶同学所有的信息来源都是通过两位计算机系辅导员的口述是吗？” 方晚晴点了点头：“是的。” 范开城温和地道：“小方想尽快解决叶同学困境的心思我很理解，但你没有和他交流过，就无从得知他真正的心声，同时我们此刻也在主观臆断他的实际处境和能力。” “范老师说得没错。”喻真茅塞顿开，“这个个案能做的有很多，但绝不包含替他还债的念头，他必须得靠自己还债，一时还不了就慢慢还，我们可以帮他链接兼职工作的机会，甚至可以帮他一起同借贷平台商量合理的还款方式，今后也需要不断给予他支持和鼓励，毕竟边打工边还债的日子很漫长，我们可以帮他建立起面对困境的勇气和信心……除了替他还债外，我们能做的有很多。” 范开城欣然道：“理事这回的思路对了，但最重要的一点是尽快建立起与叶同学的专业关系，今后该怎么服务还得根据案主的实际需求做详细调整，别忘了除了‘助人自助’外，还有‘案主自决’的原则，我们不能越过案主代替他做任何决定，毕竟这是属于他的人生。” 沈跃听了恍然大悟：“原来我们刚才一头热讨论得起劲，其实都没在点子上，也早就超出了我们的工作范畴。” 关倩也有所感悟：“看来理论还得结合实践才能明白透彻，我虽然记得这些个理论，但遇到现实案例时又全然忘记了。” 范开城补充道：“现在基本思路对了，但在具体实施过程中一定还会出现其它的情况，因为人不是孤独存在的，和周遭的环境、人际关系都有勾连，往往会衍生出许多新问题。” 喻真做出工作指示：“小方，这个个案需要你多费心了，有问题可随时回机构召开小组讨论会，我们和你一起跟进，也一起积累经验。” 方晚晴应道：“好的，理事，我明白。” 范开城笑眯眯地道：“小方为人沉稳、思虑周全、行事灵活，我之前说过很多次了，你的性格很适合这份工作，以后说不定会成为我们机构的代表社工呢！” 关倩起哄道：“哇哦，方姐加油啊，我们看好你呦！” 迎着同事们充满鼓励与期望的目光，方晚晴一如既往地温柔笑道：“大家过奖了，我会努力的。” 在探讨完一个问题后，喻真继续主持着下一个议题：“现在申大项目讨论完了，我们再来听范老师说下格志项目的进展情况，有请。” 沈跃一边整理着笔记本一边积极地道：“洗耳恭听、洗耳恭听，我现在就是要多多地学习，我发现比起之前的行政工作我更喜欢这份社会工作的模式，更有意义也更具挑战性。” 关倩附和道：“我也一样，我好想能独立完成一个个案啊，想到别人会因为我的介入而走上更好的人生道路就感觉好幸福！” 范开城笑道：“你们能有这样的心态就一定会成功的，虽然很多行业都需要兴趣爱好作为动力才能做得更好，但社会工作尤其需要，而且不仅仅是兴趣更需要爱，毕竟做人的工作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承受力，没有爱作为基础通常是坚持不下去的。” 关倩立即举手道：“我有我有，我最有爱了！不信理事也给我安排个案例试试。” 沈跃拆台道：“做什么梦呢，我都没当上主力呢，先虚心学习懂不懂？” 关倩摇头晃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后来者居上呢？我觉得女生天生心思细腻，可比你们男生有优势多了。” 沈跃挑眉道：“好好，我等着看你发挥性别优势哦，别让我等急了。” 在热闹轻松的气氛中，范开城开始了他的项目发言，方晚晴见大家听得专注，自己却忍不住走起神来，在所有人都听不见的心底角落里她默默又苦涩地想到：哎，劳心耗神的深度个案又开始了，自己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说真的，虽然前面关倩提的筹钱建议只能当戏言听之，却真的有一瞬间令她心动了，因为金钱真的能解决这世间99%的难题，黎大少爷一挥手的功夫可以使自己轻松许多呢…… 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第103章 申城大学（13） 回到申大后的方晚晴通过曹斌的安排在辅导员办公室里接触上了叶东亮，叶同学经此一役完全失去了精神气儿，整个人肉眼可见的萎靡不振。她和对方进行了首次面谈，但效果并不理想，想他小小年纪一步踏错却打碎了原就苦难的一家人好不容易聚集起的一些盼头，其中的痛苦和悔恨的确是一时间难以承受的。 待叶东亮垂头丧气地离开后，曹斌担忧地道：“据他室友说他已经连着好几夜不睡觉，白天也不去上课了，生物钟和课业都颠倒落下了。” 方晚晴深知要完成这个个案非常不容易，早在思想上做好了长期打磨的准备：“慢慢来吧，这是正常反应，接下去我们得帮他找出一条可持续还债的道路，这方面还需依靠学校的资源支持。” 曹斌立即道：“行，方姐，我们一起配合。” “等他能逐渐适应眼下的生活后，相信问题也会化小的。”方晚晴叹了口气，“毕竟他还年轻，只要看的到希望，总会努力向前的。” 曹斌也叹息道：“是啊，不过今后这条路会很艰辛……希望他能坚持下去吧。” “坚持就是胜利嘛！”方晚晴喊了句口号，既是祝福叶同学也是在鼓励自己，“那我先去吃饭了，下午主题活动见吧。”她说着拿起挎包背在了身上。 曹斌提醒道：“方姐，别忘记雨伞。” “哦对。”方晚晴将晾在角落里的雨伞收了起来，同时道，“下午我们机构也会派同事来协助我，你和心雨到时候还是负责签到这块儿吧。” 曹斌应道：“没问题，方姐。” *** 大楼外淅淅沥沥地下着雨，乌云蔽日，使得周遭环境看起来都阴沉沉的，方晚晴走出自动感应门后“哗啦”一声撑开了手里的雨伞，然后步下台阶，踏入这落之不尽的雨势中。 往日里她并不讨厌下雨天，虽然会给出行带来点麻烦，但隔窗看雨或漫步其中时也能感受到一番风景，不过这是在她心情自在的前提下，而此刻她心里承载着个案带来的负面能量及责任压力，所以眼前的诗情画意全被雨水冲刷走了，只剩这一地扰人清静的落雨声。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方晚晴不由苦叹一句：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就在她为雨所困时，突然从旁窜出位不速之客径直闯入了自己的伞下，“嘿！”对方还朝她招呼了一声。 方晚晴被吓了一跳，强自镇定后看去，却发现是周逸的笑脸。只见他笑容舒朗但姿势尴尬，由于身材太高，导致无法直立进她举伞的高度里，所以只能弯曲腰身，仅伸了一个脑袋进来，脖子以下全被雨水湿淋着。 方晚晴不禁后退一步，与眼前这张太过挨近的面孔拉开了点距离，随之移动的伞面也从对方的脑袋上方挪走了。 “你怎么在这里啊？”她下意识问道，“还有你怎么不撑伞？” 周逸笑容灿烂，丝毫不介意自己正毫无遮挡的暴露在这漫天阴雨之中：“就是没带伞才跑来你这儿躲雨的嘛，紧张什么！” 方晚晴奇怪道：“你不是住校吗？怎么会不带伞，这雨都下了好几天了。” 周逸耸了耸肩：“就是忘了嘛，谁知道呢！” 雨势不大却很绵密，不一会儿便在他的周身形成了一圈细小白点，有一些凝结成水珠顺着额边的碎发滴落而下，衬托着这张青春俊逸的脸庞，仿佛一颗在自然中朝气生长的小白杨，分外的——英姿勃发。 方晚晴受其感染，觉得自己低落的情绪上扬了一些，便举起伞柄往前送了送，道：“要撑就自己拿着，我可照顾不了你的高度。” 周逸开心地接过，又往前走近了小半步，问道：“你打算去哪儿？” 方晚晴随口道：“这点儿当然是去吃饭啊……不过我先声明啊，下午我还要帮你们班开展主题活动，所以吃完了就得去做准备工作了，这会儿没时间送你回寝室，你有事说事，没事的话自己去后面的楼里呆着，打电话求助别人来给你送伞吧。” “那正好……”周逸转了个身，与她并肩而立，自然而然地道，“我也饿了，一起去吃饭呗！” “……” 见她不应声，周逸又歪头补充了句：“我给你撑伞嘛！” 方晚晴一阵无语，但也觉得没有赶人的必要，便一起出发往食堂方向走了。 *** 俩人来到南苑食堂，周逸示意方晚晴先进去，随后自己在外边收拢起了雨伞。食堂里已是人头攒动，无论什么鬼天气总有人要吃饭的，所以各大窗口前都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方晚晴心有打算，向周逸伸出手，道：“我去吃面，那边速度快些，你想吃什么就去吃吧，把伞还给我。” 周逸不还，将花色的女士伞牢牢握在手中，笑眯眯地道：“我也爱吃面，也不想排太久，所以一起吧！” 他说着率先往面条窗口走去，方晚晴见状只得无奈地跟在了后面，不过待俩人走到队伍末端时，周逸又不动声色地让她排在了自己的前头。 堂里大面积的空桌都满员了，不少端着饭盒的同学游荡其间搜寻着座位，方晚晴回想起之前的寒假记忆，回头对周逸开玩笑道：“你这回跟着我可没有空座占了，我现在不是老师的身份，没有学生会特意避开我的。” 周逸马上领会了她的意思，回道：“大学里不用穿校服，老师又那么多，大家哪里区分得出来谁是谁，所以就算你现在仍是老师的身份，也没人会认得的，看到你也只当是个学生，照样不会避开。” 方晚晴自我调侃道：“我怎么会和你们一样呢？年纪上至少大了十岁，看着都不是一个年代的人了。” 周逸道：“我没觉得啊，你看着很小。” “小？”方晚晴觉得这词从一个兔崽子嘴里说出来有点点刺耳。 周逸察言观色，改口道：“我是说你看着很年轻。” 方晚晴嗤笑了声：“得了吧。” 她面上只当儿戏听之，心里却还是挺高兴的，毕竟上了岁数后谁不喜欢听别人说自己青春常驻呢？ 俩人先后买了份盖浇面，然后依靠周逸精准的眼神快速找到了个空档位坐了下来。 方晚晴用力搅拌着浇头菜，看见对面的周逸已经呼呼开吃了，便道：“你找我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周逸咽下嘴里嚼碎的面条，问道：“你下午做主题活动是因为我们系出了网贷事故吧？” 方晚晴“恩”了声，她知道这事儿肯定传开了，因为网贷平台为了催债已经给通讯录里的许多人发了消息，其中必然有申大的学生。 周逸继续问道：“那除了做主题活动外你一定也会做事故学生的个人工作吧？” 方晚晴又“恩”了声，她已经在做了。 周逸露齿一笑，主动请缨道：“那……需要我当志愿者帮忙吗？” 方晚晴看他展现出一副热心肠的模样也笑了笑，回答道：“不用了，我有副手，机构里有同事一起帮我。” “你先别着急拒绝我……”周逸开始陈述起了自己的优势条件，“那两个人我都认识，吕建安和叶东亮，和我一个篮球社团的，特别是叶东亮……” 说到此他故意停顿住了，方晚晴也不由停下了吸溜面的动作，抬起眼好奇道：“叶东亮怎么了？” 周逸加重了语气：“叶东亮经、常和我一起打篮球哦！” “……” 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好像传递了一条值得期待的重要信息，但方晚晴没接收到他话里的深意，淡淡回了句：“哦，知道了。” 周逸眨眨眼睛，继续道：“我和他是有交情的，就像你在格志时想要接近江远风一样。” “……” 方晚晴这回听明白了，原来对方是在内涵自己曾经利用过他接近目标学生的事实，她再细瞧周逸眼里一直闪着的奇怪笑意，不由更坚定了这个想法。 兔崽子存心嘲讽我…… 对面的周逸还在说道：“你这回也可以借助我的关系，我可以继续当你的志愿者……” “不用了，周逸。”被人将暗地里的心思当面摊上台的方晚晴难免感到了心虚，她为自己申明道，“我这回和格志时的情况不一样，之前我的身份尴尬，只是挂名的（1）班副班主任，所以没办法接近其它班的同学，但现在不一样了，我是社会工作者，在项目期间里就是专门服务于计算机系的困难同学的，所以可以很顺利地接触到每一个学生，不需要你来为我牵线搭桥了。” 周逸愣了一下，说道：“是这样吗？”他想了想又问道，“那需要我在其它地方帮忙吗？” 方晚晴摇了摇头：“谢谢你的好意，但真的不需要了，专事还得专人来干，我毕竟吃这行饭、拿这份工资的嘛……你要是真的很想参与公益活动的话，学校里应该也有很多其它机会吧。” “哦……” 周逸显得有些失望，眼里的亮晶晶仿佛也变黯淡了，但话说到这份上他也不好再说什么，而这时方晚晴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来电的是牛心雨，她在电话里着急地说道：“方姐，我们系又出了一个网贷事故，你待会儿早点来活动室吧，我和你具体说下情况。” 方晚晴应了一声，放下电话后对着满脸踌躇、似乎很有心事的周逸道：“我还有事，吃完就先走了，你把伞给我，自己想办法回去吧。” “哦……” 周逸听话地将雨伞放回了她的手边，然后俩人低下头默不作声地各自吃面。 方晚晴暂时没功夫理会兔崽子的心事，快速扒拉完碗里的面条后便端起空盒、拿起雨伞离开了食堂，而周逸找不到跟随的理由只能一人呆坐在了座位上。 室外的雨水依然飘着，方晚晴又撑开雨伞独自往主题活动室走去，想到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网贷事故实在令她心潮不宁，此时一阵微风迎面拂上了她裸露在外的皮肤，却并未带来印象中的刺骨寒意，于是她苦中作乐道：今年申市倒难得出了一个暖冬季，都快临近元旦了，温度还没降下来，算是照顾到她怕冷的体质，否则下雨天里还不时夹杂寒风的话，肯定要吃不消了。 第104章 申城大学（14） 方晚晴匆匆赶到主题活动室，与已经等候在这里的牛心雨沟通起了新的网贷事故，对方向她递来了一份学生信息资料，同时说道：“方姐，你还记得之前咱们说到过的易购网出BUG的事吧？” 方晚晴点了点头，看着文档上方的女学生照片，问道：“这位顾芳洁同学也不幸中招啦？” 牛心雨脸色沉重：“哎，如果顾同学只是被不法分子利用BUG冒名贷款倒也没什么，归根结底还是由易购网负责，但偏偏是她利用BUG冒名顶替了同寝室友去贷了款，而现在被发现了。” “啊？”方晚晴不由睁大眼睛，惊叹道，“她胆子也太大了，这做法等同于……偷窃啊！” “哎……”牛心雨长长地叹了口气，“顾同学平时一直很守规矩的，没想到会犯下这种错误，真是一念之差啊！” 方晚晴收起讶异表情，开始仔细询问事故的来龙去脉：“她冒名的是系里的哪个同学？” 牛心雨答道：“不是我们系的，顾芳洁住的是个混寝，被冒名的是外语系的吴同学，这事也是外语系的辅导员沈丹告诉我的……”她停顿了会儿，又道，“出事后我和沈丹分别与两位同学都做了调解工作，但没什么效果，现在整个寝室都是冷战状态，气氛很僵硬。” 方晚晴想了想，疑惑道：“我比较好奇这位顾同学是怎么被发现的？我记得易购网就是因为实名认证的门槛太低才会被人钻了空子，好像只要获得在校生的学籍等信息就能冒名贷款了，照理来说嫌疑人的范围很宽泛，很难被锁定吧。” 牛心雨解释道：“最初那名吴同学自查到账户有问题时也只当是走了霉运，以为自己是被不法分子广撒网给网到了，所以向网站提出申诉及上报给沈丹后就没怎么去管它了，反正易购网已经出了紧急声明，说凡是被冒名的用户一律不用还钱，也不影响信誉记录……可谁知过了没几天，网站客服回复她说这笔冒名贷款被人申请了分期，而且贷款也没有贷足，余留了三分之一的额度，这个情况就很奇怪了。” 方晚晴分析道：“确实奇怪，如果真是一心想套钱的人干的首先一定会贷足额度，不可能留有余额，更不可能去办理什么分期还款……这么看来就很有可能是身边认识的人做的，所以才没有做绝。” “是的……”牛心雨接口道，“吴同学也思考到了这种可能性，所以她非常气愤，可一时间又想不出到底是谁干的，只能先上报给辅导员，她本来还准备报警，不过……顾同学主动向她坦白了。” 方晚晴了然道：“报警这事就闹大了，想必顾同学是害怕了。” 牛心雨补充道：“有一点得和方姐说明，顾同学也是拿钱去做了加密数字货币的投资，和吕建安、叶东亮一样，都输光了。” “又是这个投资？”方晚晴浏览到资料上关于家庭经济状况一栏的描述，担忧地问了句，“那她还借过其它网贷平台吗？” 牛心雨摇头道：“没有了，只借了易购一个平台。”她说着也松了口气，“幸亏顾同学比较保守，才没酿下更严重的后果，不然她现在就和叶同学的情况一样糟糕了。” 方晚晴皱眉道：“她钱虽贷得不多，但和叶同学比起来性质还是不一样的……学校这边打算怎么处理？” 牛心雨如实道：“陈主任的意思是该批评的批评、该教育的教育，但还是得给学生洗心革面的机会，因为她已经认识到错误了，而且本来就有还款的打算，与其说是‘偷’其实‘借’更恰当些，不然也不会保留额度的同时办理分期了，但不管怎么说这不问自取的做法的确是错了……现在我们都很担心这件事传出去后会对她的影响不好，她才大一，接下去还有好几年要过呢。” 方晚晴闻言暗叹道：果然学校还是仁慈的，想要照顾好每一位学生的健康成长，哪怕是犯错误的学生也一并想保护着……她心中若有所思，问道：“那名吴同学有主动上报给沈丹说是顾芳洁做的吗？还是有其他室友上报的？” 牛心雨犹豫道：“这个……我倒没具体问，不过沈丹既然知道了应该就是她们几个上报的吧。” 方晚晴又问道：“目前整个寝室都排挤她吗，她自己是个什么状态？” 牛心雨回道：“顾同学也有点自我孤立的意思，觉得没脸面对室友们了，我能感觉出她的心里负担很重……现在这件事已经不止是我们计算机系的内部问题了，还牵扯到同寝的外语系，说不定以后还会有其它系的同学知道……哎，她一直以来都是个特别乖巧的学生，读书努力，也不停的勤工俭学……真是毁在了一念之差上啊！” 方晚晴慢慢收起了手上的资料，道：“心雨，我还想和沈丹那边沟通下细节问题，希望能帮上你的忙，一起将这件事的影响力降到最低。” 牛心雨立即道：“没问题，方姐，等下午的活动结束后我就带你去找沈丹，先感谢你！” 方晚晴客气道：“别谢啊，这也是我的工作嘛！” 俩人讨论到这会儿发现活动室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了，被机构派来当副手的关倩兴高采烈地蹦了进来：“方姐，我来啦！”她边挥手招呼边冲上了讲台。 “来了，小关！”方晚晴应了声，自觉给牛心雨当起了中间人。 “对了方姐、还有牛导……”关倩询问道，“我刚进来时看到走廊里已经有同学在等着了，现在离活动时间还早，要不要先让他进来坐着，一直站外边也挺累的。” 方晚晴笑道：“哦？已经有同学这么早到啦，那就让他进来呗！” 关倩积极地道：“OK，那我去叫他，恩……就先让他坐后排？” 牛心雨提醒道：“干脆让他把到也签了吧，签到单子就放在门口的桌子上。” “收到！”关倩答应一声，又迅速跑出了门外，片刻后领进来了一位男学生，“你没带伞吗？”她盯着对方身上大片的水迹和沾湿的头发，关心地问了句。 “恩，忘了。”该男生双手插兜，目光扫向讲台，嘴上不甚在意地答道。 关倩拿来了纸和笔：“你把到签了吧，然后坐在最后排休息下。” “好，谢谢。”男生接过签到单开始书写。 “周、逸。”关倩辨认着纸上的字体在心里默念道，想她刚刚在走廊上看见这个男生的第一眼时就被深深帅到了，又注意到对方似乎被雨淋着了，怕廊里的穿堂风吹久了容易着凉，便动了恻隐之心将人早些领了进来，“周同学你……”她本想安顿帅弟弟落座，却发现对方已经越过自己，迈着长腿径自往前面走了。 在讲台边调试PPT的方晚晴抬头张望了一眼，便看到刚分别不久的周逸带着一脸笑意逐渐走近了，她转头瞥了眼窗外连绵不绝的雨丝，朝眼前人问道：“就你一个人，冒雨来的？” 周逸摊手道：“没办法，谁让我被有伞的人随意抛下了，就只能淋雨了。” 方晚晴无奈地道：“你连手机都没带吗，不会打电话让室友来接你吗？” 周逸没有回答，只扬起了一个十分无辜的笑容。 方晚晴不明其意，只能无语：“……” 另一边的牛心雨见状走过来建议道：“周逸，穿着湿衣服不好受，要不你先拿我的伞回寝室换件衣服吧，反正时间还早。” 周逸摆手道：“不用了，牛导，空调间里很快就干了……”他随口问道，“既然我来早了，干脆一起帮忙吧，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 牛心雨笑道：“你说的啊，送上门的苦力不用白不用。“她比划着手势道，“那你负责把这一排排的桌子围成一个扇形吧，搬运重活你们男生最擅长了。” 周逸欣然接受：“OK，交给我吧。” 于是他跑去忙活了，而重新回到方晚晴身边的关倩一脸兴奋地咬起了悄悄话：“方姐，这个男生可真帅啊！没想到申大学生的质量这么高，不仅脑子好使，还长得这么出挑！真是无可挑剔！” 方晚晴看着周逸默默搬桌的背影，也感叹了句：“是啊，心地还很善良……”她从挎包里拿出了包餐巾纸递给关倩，道，“呶，派你去给他擦擦身上的水，我们得关心好志愿者的状态。” “好嘞！”关倩一把接过，愉快地去给帅弟弟送慰问品了。 没过多久，曹斌也到了，一起加入了周逸的搬桌行动，场上五人各司其职，相互配合做着准备工作。 墙上的时钟一格格滑过，随着活动时间临近，计算机系的大一生们开始陆续进场了。 从辅导员处签完字的何睿思在前排座位上发现了周逸，于是他拉上另外两名室友一起聚了过去：“哥们，你来这么早还选了第一排！”他吐槽道，“你没毛病吧？” 周逸理所当然地道：“就是早来才要占前面最好的位置，不然就迟到好了。” 何睿思无语凝噎：“……真迟到的话才是坐你现在的位置吧，不仅是首排还是中间位，哥们，你已经长得够惹眼了，还想C位出道吗？” 居松疑惑道：“上专业课都不见你选C位啊，这活动有啥稀奇的？” 包宜凡也道：“是啊，周逸，这种活动就别坐正中间了吧，又不是正经上课，边缘点应该也没关系。” 周逸一动不动，说了句：“别废话，爱坐不坐，不想坐你们就去旁边呆着。” “呦呵，你小子近来是越来越嚣张了啊！”何睿思嘴上不满，屁股倒是第一个坐了下来，“我说你这一天天的都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经常不见人影，今儿一大早又闹失踪，快说，你去哪里逍遥快活了？” 周逸道：“游戏社啊，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何睿思不相信：“你那个什么游戏设计比赛不是结束了吗？还去人家社团蹭地方？” “……” 周逸只犹豫了一秒，却被何睿思敏感地铺捉到了，当即发问：“你已经没理由去游戏社了，快坦白从宽，一大早去哪里干坏事了？” 居松和包宜凡也充满好奇地坐了下来。 周逸自然是因为挂念方晚晴，但又不清楚她的行动路线，所以只好在她可能出现的地方等待着，而今天下午正好有活动安排，他推测对方一定会去找辅导员协商事宜，于是提前候在了大楼外…… 何睿思又指了指他潮湿的衣衫，笑话道：“而且你怎么连伞都不带，淋雨很爽吗？” 这自然又是因为周逸在早上出门时恰巧碰到雨停了，才一时大意把伞遗留在了寝室里，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满脑子想着某人，所以忘记了……不过这种实话是不可能实说的。 “游戏社已经和我达成了协议，只要有需要就可以去，反正他们里边的隔间也一直空着。”周逸装模作样地回道。 何睿思推了他一把：“你还是没说去干什么了啊！” 周逸不耐烦地道：“去调试游戏，编程、看书……都可以啊！反正那边没人打扰，就是一个适合学习的好地方。” 何睿思半信半疑：“图书馆不也可以吗？” 周逸道：“那和独立房间能比吗？环境差远了！” 何睿思一阵窃笑，道：“那我以后也要去，享受下这独立包房的快感。” “滚……”周逸嫌弃道，“别打扰我清修。” 居松摸着下巴插了一句：“我们怎么知道你确实是在清修，万一是在和哪个美眉偷摸约会呢？” “哇，独立包房偷摸约会……”何睿思笑骂道，“周逸，看不出来你是这么一个猥琐的人！” 周逸忍不住伸手赶人：“滚滚……你们都给我滚远点，别坐这里了。” 随着半扇形的座位越坐越满，室内的聊天声也越来越大了。 牛心雨拿着签到单跑到方晚晴身边报告道：“顾芳洁刚和我请假了，目前就她不来，其他人都差不多到齐了。” 方晚晴点了点头，最后确定了下活动流程：“你是需要一些时间和大家说下加密数字货币投资的事情吗？” 牛心雨道：“对，陈主任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位同学参与了这类危险的投机行为，所以希望在主题活动上给大家敲下警钟，他有给我一些看法和见解。” 方晚晴道：“知道了，我会留给你分享时间的。” 第105章 申城大学（15） 上课铃声打响，主题活动开始了。 方晚晴走上讲台主持工作，关倩则举着手机从旁拍照，她需要将现场活动的痕迹记录下来，以便回去后进行项目汇总。 “这个班的女生真少啊，果然理工科才是女生们的天堂！”她一边将镜头对准学生面向一边小声感慨着，“特别是这位周逸同学……”她忍不住把焦点汇聚在了他的脸上，“这种级别的颜值肯定不止是班草了，恩……系草、校草都不过分，嘿嘿，能和他每天在一块儿念书真是太幸福了。” 关倩公器私用，借拍照机会时不时欣赏着镜头里的小帅哥，直到活动进程渐渐过半，她又惊讶地发现这个帅弟弟居然一直保持着端正坐姿且十分认真地听讲着PPT，不像周围一些同学已经按奈不住开始走神了。 “哇哦，周小草同学就连精神力也是数一数二的，瞧这一脸专注劲儿，怎么看着有种……深情款款的感觉呢？”她捂嘴偷笑道，“果然长得好看的就是容易让人产生遐想。” 周逸屁股底下这个被室友们多嫌弃的首排C位座正好直对着坐在多媒体控制台前解读PPT的方晚晴，每当她习惯性地抬眼扫向场下时，总难免会先碰上他的目光。这是一种顺其自然又明目张胆的黏连，顺着她的角度，张着自己的胆，周逸终于不用担心这种黏连对让对方感到不适，因为他在好生听课呢！ “刚才说的希望能提高大家的警惕性和甄别能力……”方晚晴在陈述过程中也察觉到了学生们的神游状态，虽然她已尽量减少了许多一本正经的宣教内容，以案例分享为主，可依然拉不住所有学生的注意力。 还有周逸这个兔崽子……她暗自奇怪道：从活动开始就一直盯着自己，也不好好看白幕，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为了更好地达到活动效果，提高同学们对网贷危害性的重视程度，方晚晴决定结束干巴巴的宣教，进入下一个互动环节。 “下午确实容易犯困……”她起身走到场中央，拍了两下手，道，“要不我们一起玩个游戏吧！” 这个提议瞬间引起了学生们的兴趣，大家纷纷露出了好奇的模样。 方晚晴继续道：“刚才我讲过好多个现实案例了，想必你们已经对网贷事故有了一定了解，那么接下来我们就做个情景模拟游戏，需要几位同学上台来进行角色扮演，比如网贷学生、亲友、网贷平台工作人员、家长、老师等等，我不规定情节，大家可以联系前面提到的案例自由发挥，发挥到什么程度都可以，现编现导现演，还现场考验同学们之间的默契配合程度……怎么样，有谁愿意毛遂自荐上台来一展风采吗？” “……” 游戏规则一出却只迎来一阵沉默，学生们表情丰富，但没人肯响应。 方晚晴见状不由无奈一笑，谁让咱们的学生从小就习惯在课堂上当个闷葫芦，就像珠算盘上排列整齐的串珠，老师拨一拨他们才愿意动一动，是不可能主动形成积极风气的。所以她果断地向两位辅导员递了个眼色，示意该帮忙煽风点火了。 牛心雨接收到信息，出声道：“没人自告奋勇吗？那我要开始点名了哦……”她边巡视全场边调侃道，“咦，我发现好多同学都不敢看我的眼睛了，我有这么可怕吗？” 方晚晴在等待期间又从余光里感受到了来自前方正中的视线，她心念一动，干脆对视过去，看着紧盯住自己的周逸，暗想道：呦，看来兔崽子很有表现的欲望嘛，那就给你机会吧！ 她正准备开口，却见周逸忽然扬起了嘴角，先一步站起身道：“我来吧！” 众人侧目而视，特别是他身边的三个室友，完全没料到以他的性格会对这种无聊游戏这么上心。 方晚晴笑问道：“哦，是周逸同学，那么请问你想演哪个角色呢？” 周逸也笑了笑，看着她的眼睛，反问道：“你觉得我适合哪个呢？要不……你替我选一个吧。” “嘶……”邻座的何睿思闻言下意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和周逸朝夕相处熟得不能再熟，印象中可从没见过自家这位不解风情的钢铁直男会放软姿态、甚至隐隐带着一丝调笑的语气和人聊天。 吃错药了吧……他满腹困惑地转过脑袋，随即看到居松也露出了一脸微妙的表情。 “恩，我看就……”方晚晴有意挑起游戏气氛，便开玩笑道，“网贷平台的催债打手吧，你长得人高马大应该蛮适合的，大家觉得呢？” “哈哈哈……”周围立刻响起了一阵哄笑声，何睿思起劲地鼓掌道，“方姐眼光毒辣，这小子四肢发达情商低下，做打手再适合不过了！” 又有男生叫道：“第一打手就是你了，上吧，周逸！” “打手逸，等你伏法后我会继承你的所有辉煌绩点，不怕浪费了。” 氛围变得活跃起来，方晚晴心下满意，又朝周逸挑眉问道：“怎么样，周逸同学，这个角色对你来说有难度吗？” 周逸没有推脱，从容接受道：“没问题，不过既然是最重要的反派角色……”他说着单手扯开了衬衫最上方的扣子，同时面上流露出了一丝痞气笑容，盯着方晚晴的眼睛，悠悠地道，“就要有反派的样子！你说是吗？” “哇哦！哇哦！打手逸已经开始入戏了！” “大家注意，打手逸已经加持流氓BUFF了，演技暴击率上升200%！” 周围又响起了一阵热烈的起哄声，场边外的关倩不由自主地捂着一颗漏拍的小心脏慌张感叹道：“妈呀，周小草同学干嘛突然放电啊，是在炫耀自己长得帅吗？” “……”何睿思再一次被自家钢铁直男的不正常行为弄懵了，凑过头和居松傻傻地讨论道，“他这是为了演戏拼了吧？” 居松饶有兴趣地点了点头：“很有可能啊，他当惯第一名了，说不定演技也想拿第一呢！” 毫无疑问，周逸的魅力吸引着所有女生的注意，方晚晴清楚瞧见他眼底闪现的笑意，判定是他的臭屁心理在作祟，忍不住暗中吐槽道：……爱显摆的兔崽子！ 她不再去管对方投向自己的眼神，转身对其他学生道：“现在反派有了，还有同学认领其它角色吗？先到先得哦！” 游戏氛围已被点燃，几个爱凑热闹的男同学纷纷举手加入了表演队伍，牛心雨一看台上没有女生，便提醒了一句：“需要一个女主角，正好网贷学生的重要角色还没人认领，就留给女生吧。” 抱团坐一起的五名女生开始面面相觑，其中有位特别不想上台的发现辅导员的目光看过来后马上指着邻座道：“我推荐向晓蝶，平时最起劲最爱闹的就是她，肯定也喜欢表演。” 向晓蝶闻言摆手道：“不行，我不想演……” 见她要拒绝，这名女生小声劝道：“哎呀，晓蝶，你就别推辞啦！你要是不上的话很可能就抽到我们了，你知道我最不爱出风头了。” 向晓蝶不住地摇头：“我今天真没心情玩游戏，还是选别人去吧，你们看这回可是和周帅哥演对手戏，多难得的机会……” “什么机会啊！”马上有女生否认道，“我们才不想呢，你想的话就自己上去吧！” 向晓蝶无奈道：“你们都说过周逸长得帅，还一直去看他打球的，都忘记了吗？” 牛心雨又催促了一遍：“怎么样，你们讨论好由谁出演了吗？” 有女生抢先应道：“讨论好了，就向晓蝶了！” 说罢不情不愿的向晓蝶就被左右邻座合力推上了台，她虽愁眉苦脸却也只能接受下安排。 “哇哦，这个选角好，班花班草都到了。” “打手逸，手下留情啊，不要欺负我们的班花！” 底下的看客们嘻嘻哈哈地起着哄，而原本只想坐等好戏的何睿思突然坐不住了，他也举手向方晚晴申请了一个角色：“方姐，我想演……警察，我看还没有警察的角色。” 方晚晴想也没想，答应道：“好呀，那你上来吧！” 何睿思一跃而起，径直走到周逸面前做了个靠边站的手势，同时神气地道：“快闪开，给正面角色腾个位置，我就是代表正义来收拾你了。” 周逸白了他一眼，但心里明白这活宝的真正心思，所以如他所愿地往边上挪了挪，何睿思见状立马高高兴兴地插站进去，顺利隔开了男女主角。 坐底下的包宜凡与居松交流道：“他看到向晓蝶上去了，所以忍不住也跟上去了。” 居松万分同意，故意高声逗起了何睿思：“你先问问人家向同学是愿意被你匡扶正义还是更愿意面对催债打手啊？” 这一句直接引爆了欢笑声，有同学火上加油道：“是啊，这么帅的催债人，人家向同学根本不怕吧！” 何睿思气道：“闭嘴，你们这些看戏的不准乱改剧本，这是个正能量严肃题材戏剧，懂不懂？” 有同学再接再厉地顶回去：“那也不能枉顾女主角的心意啊！” 何睿思下意识朝向晓蝶看去，却见她好像在想心事，并未对周围的起哄声表现出什么反应，而另一位男主角周逸似乎又变回了不解风情的钢铁直男，对此完全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仿佛讲的内容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控场的方晚晴看角色集齐得差不多了，便宣布游戏开始，她只给出一个事件起因，后面全凭演员自由发挥：“就从向晓蝶同学的网贷动机开始吧，Action！” 第106章 申城大学（16） 向晓蝶强打精神应付着情景模拟游戏，眼前说着台词的周逸还是一如既往的英俊耀眼，要放在过去她可不会白白错过与帅哥近距离搭戏的机会，但近些日子以来她受僵持不下的寝室矛盾影响，整个人像被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给压麻木了，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游戏结束后她无精打采地回到了座位上，这时牛心雨走到台前突然提及了加密数字货币的话题，她脑中神经一紧，想到室友顾芳洁正是因为相信这玩意儿才动了网贷念头，不由竖起耳朵仔细听讲起来。 “……总之区块链技术和这些个衍生产品不是一回事，大家最好不要轻易去尝试这类高风险的投机行为，因为不仅大概率赚不到钱，还会被当成韭菜无情收割。” 向晓蝶闻言哀叹道：哎，牛导提醒晚了，芳洁这个傻妞已经被收割精光了…… 邻座女生察觉出她情绪不对劲，关心地问道：“晓蝶，你看着不大高兴啊，是真的不喜欢表演吗？” “不是不是……”向晓蝶马上摇了摇头，找了借口道：“没什么，就是今天例假来了，我人觉得有点虚。” “哦，你那个来啦，我有红糖姜茶要不要？”又一位女生热情地道，“等这里结束后我去拿几包送你寝室来！” 向晓蝶赶紧摆手道：“不用不用，其实我自己也有，待会儿回去就泡点喝。” 她谢绝了对方的好意，心想现在寝室里的两人还在搞冷战，气压低的不得了，谁去了都会被吓到，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她可不希望被人不停地问东问西。 墙上时钟整点滑过，主题活动散场了，满腔烦恼的向晓蝶准备跟随人流离开活动室，却不想刚站起身就被辅导员叫住了。 “向晓蝶，等一等。”牛心雨赶上来说道，“我还有点事儿想问你，待会儿再走。” 于是向晓蝶被她引到了一旁的角落里，而方晚晴已提前等在了那里。 牛心雨问道：“向晓蝶，你知道顾芳洁今天为什么请假吗？” 向晓蝶回答道：“她说自己身体不太舒服，所以上床休息了。” 牛心雨点了点头，试探般问了句：“你们寝室……有好转一些了吗？” 向晓蝶明显有些在意面前的方晚晴，含糊地道：“……恩，就这样吧。” 牛心雨看出她的顾虑，安抚道：“你别担心，这事我已经和方姐说了，她是专业社工，也许比我更有能力处理好这个问题，所以我才带她来了解下目前的情况。” 方晚晴朝敏感不安的向晓蝶扬起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柔声道：“看来向同学十分为自家室友着想，所以不太愿意让更多人知道这件事情，是吗？” 向晓蝶低声道：“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当然越少人知道越好了。” 方晚晴想了想，问道：“所以你们都帮顾同学隐瞒住了，只告诉了外语系的辅导员沈丹？” 向晓蝶否认道：“是沈导来了解情况时芳洁自己承认的，哎……她真是太傻了！我们从没想过要上报，就算是映雪……她气归气，肯定也不会这么做的。” 方晚晴理解道：“恩，我听出来其实你们寝室都有保护顾同学的念头，可见你们四人的关系应该是很友好的，哪怕不是相同专业也不在一起上课……”她顿了下，又问道，“那吴同学现在是怎么想的，一点原谅顾芳洁的意思都没有吗？” 向晓蝶苦恼地道：“哎，映雪本身就有点清高，嫉恶如仇，脾气也直，而芳洁偏偏也是个内敛少话的人，事情发生到现在俩人都僵着不说话，也没个交流……能好才怪呢！” “映雪？”方晚晴一开始没注意，听了几次后终于捕捉到了这个熟悉的名字，她根据对方的人物描述，进一步确认道，“她姓吴，叫吴映雪，格志高中毕业的？” 向晓蝶点了点头：“是啊。” 方晚晴一惊，不禁暗自感慨起这个世界有时候真狭小，明明大一年级有好几千个学生，不巧就是能碰上一个自己认识的。她下意识去瞧正在前方帮助曹斌一起复原桌椅的周逸，了然道：吴映雪本来就是格志一班的高材生，申大又是本市最好的大学之一，所以她会考来这里也在情理之中，最关键的是……这小子也在这里呢！ 她笑了笑，继续问道：“你们应该都劝过她吧，她什么反应？” 向晓蝶两手一摊，无奈地道：“能听才怪了，她根本不给我们开口的机会，一说到这个话题就冷脸，她本来性格就高冷，现在更是变成万年冰川了。” 方晚晴追问道：“那她内心是怎么想的，你们一点不知道吗？” 向晓蝶垂头丧气地道：“鬼才知道……哎，本来今天还是映雪的生日呢，也是我们四个认识以来遇到的第一个生日，上个月我们还在一起讨论这个生日该怎么过，一定不能凑合过，没料到会演变成这样，就今天这个氛围还怎么庆祝，根本过不起来，什么都是一团糟！” “吴同学的生日？”方晚晴经此提醒突然意识到今天是12月30日，的确是吴映雪的生日，她又回想起去年的同一天自己还被对方善意邀请去过怀信公馆里参加了一场无比豪华的生日派对……不由心中一热，问道，“你刚才说顾芳洁在寝室里睡觉，那吴映雪呢，人都在吗？” 向晓蝶答道：“都在，刚才纪萍还和我发了消息让我快点回去，她俩一直冷战，她一个人也不好过。” 方晚晴主意已定，对牛心雨道：“心雨，我建议现在就去她们的寝室看看，情况我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感觉这事还得趁早当面解决才行。” 牛心雨问道：“方姐已经有对策了？那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方晚晴道：“恩，你陪我一起过去，详细情况我待会儿在路上和你说，再来也需要你帮我做个中间介绍人，毕竟寝室里还有同学不认识我的身份。” 牛心雨一口答应，方晚晴又跑去和关倩嘱咐起了工作：“小关，我要先去和牛导处理一个紧急个案，这边收场就交给你了，你全部弄好后就直接回机构吧，不用特地等我，因为我这边肯定得花费点时间。” 关倩听到个案两字，眼睛唰的一亮，感兴趣地问道：“方姐，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方晚晴笑道：“暂时不需要……”但她也不想打击到对方的积极性，便加了句，“有问题我一定会和你说的。” 关倩轻快应道：“好嘞！”她眼珠一转，对方晚晴偷偷指了下周逸的方向，小声道，“方姐你看，活动结束后这帅弟弟没有走，又主动留下来给我们当志愿者了。” 方晚晴顺势望去，那边背对着自己的周逸正稳稳抬放好一个桌子，同一时间他似乎心有灵犀般回了下头，恰好与自己的视线堪堪相撞。 对方脸上随即扬起了一个狡黠的笑容，说道：“我那几个不靠谱的室友都没想过要留把伞给我，现在外面雨还下着，所以待会儿能不能麻烦你再送我一程？” 方晚晴问道：“你是准备回寝室吗？” 周逸乖巧地点了点头：“恩，对啊。” 方晚晴微笑道：“那让小关送你吧，或者曹导也行……我暂时没空。” 周逸听后立马浮现出了一个皱眉的表情，仿佛在表达她对热心志愿者的漠不关心……而方晚晴已经收回目光，不再与他多做解释了。她边示意牛心雨和向晓蝶跟上自己往外走，边在心下暗想道：我现在得急着去给你的小女朋友做思想工作，哪里还有精力管你啊！ 待方晚晴三人离开后，关倩牢记安排，代替方姐照顾起了志愿者：“周逸同学，感谢你的帮助，要我先送你回去吗？” 周逸叹气道：“不用了，我看现在雨也小了，干脆一口气跑回去吧！” 关倩看了眼窗外，劝说道：“这雨虽然变小了点，但毕竟还下着啊，你一路跑回去肯定是要淋湿的……还是我送送你吧！” 周逸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没事，反正都淋湿过了，也不在乎多淋一遍……”他反扣食指敲了敲手下的木桌，道，“这些都回归原位了，那我先走了，今天谢谢你们的主题活动，让我受益良多。” “哦……”关倩还想客气两句，就见帅弟弟长腿一迈，飞快消失在了大门外，她又转头看了眼窗外的毛毛细雨，心疼地想道：别感冒了啊，周小草同学。 *** 雨天路滑，先行一步的方晚晴三人走得并不远，出了大楼的周逸很快便看到了她们的身影，在小心翼翼地跟了片刻后，他突然意识到整条路上就自己没带伞，继续跟下去实在是不想引人注目都难，于是他决定先放弃这种不光彩又冒险的行为，径自跑到一处宣传栏下躲起了雨。 三人中有向晓蝶……周逸边躲雨边推理道：沿路这个方向应该是去女生寝室吧！他记得向同学是吴映雪的室友，所以也能猜测到她们会去哪一栋楼。 周逸笃定地等在原地，脑海中先预演起过会儿方晚晴再次见到自己时的神态表情，忍不住暗笑出声：她一定会感到奇怪，也未必想见到自己，可他确实是有件喜讯必须要传递…… 唱了会儿独角戏的周逸估摸着她们已经走远了，便重新踏入小雨中，朝自己认定的方向走去…… 第107章 申城大学（17） 感到口渴的纪萍爬下床铺给自己倒了杯水，汩汩的水流声在沉寂的寝室里清晰响起，她轻轻放下热水瓶，一边小口吞咽着茶杯里的热茶一边斜眼瞄着左右两方。 左边的顾芳洁躺到这点儿还没起，不知是真睡着了还是在自闭，她现在只要回到寝室里就沉默地爬上床，帘子一放，不主动与人交流，自从承认做了冒名贷款的事后她只说过一句“我会按时还钱的”便再也没有后话了。右边的吴映雪坐在书桌前闷头看书，浑身透着一副“别来烦我”的姿态，纪萍曾和向晓蝶努力尝试过去给冷战的俩人打圆场，但顾芳洁始终一言不发，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吴仙女则高冷地表示自己最看不起偷拿钱去赌博的小人行为，谁劝都没用，再劝就翻脸。 在这场毫无缓解之势的寝室冷暴力里谁都无法幸免，特别是当纪萍一个人留在房里面对两个死气沉沉的活死人时，一种即将被同化成僵尸，口不能言、手不能舞的压抑感实在太令她难受了，所以她转身挪到窗户边改盯起了楼下的通行道，心里隔空催着外出参加活动的向晓蝶能快些回来与自己报团取暖。 天空里还零星落着小雨，通行道上浮动着一朵朵五颜六色的花伞面，纪萍没有如愿等到室友的小黄鸭伞面，倒是先意外看到了一个从未在女寝大楼前出现过的稀客——计算机系的周逸。 女寝大楼前的空地历来是痴心男生们的告白圣地之一，一年到头总少不了几次由蜡烛气球、花束吉他配合着大声示爱、路人起哄的热闹景象，特别是吴映雪居住的这栋楼，学校里明恋暗恋外语系系花的男生数不胜数，胆大宣之于口的有之，胆小候在楼下偷望女神窗口的也有之。 可这其中从来没有过周逸，虽说校园里一直流传着周系草从高中那会儿就一直爱恋吴仙女不得的虐恋绯闻，但纪萍心里清楚事实真相是相反的，这也成为了好面子的好友藏在心底最苦闷的秘密。 手插裤袋独自站在车棚下的周逸已经引起了来往路人的注意，有个别女生甚至带着看好戏的笑容抬头眺望起了吴仙女的窗口，纪萍略一犹豫，决定将这一发现转告给好友： “映雪……”她小心翼翼地猜测道，“我看见周逸在楼下……他会不会是来祝贺你生日的？” 正在阅读的吴映雪闻言不由自主地合上了手里的书本，她静止不动几秒，随后慢慢站起身向窗边走来，纪萍见状立即往边上靠了靠，吴映雪挨近窗户后随意地瞥了眼，果然看到了周逸的身影。 他怎么会来这里，真是为了来给自己庆生吗？吴映雪不敢确定，但胸腔里的心脏却忍不住砰砰乱跳了起来，她一边静静观察对方一边抬手握紧了手机，期待它会在下一刻响起铃声，或者传来一条短信。 果然生日这天就该大赦天下啊……她舒心地想到，虽然周逸两手空空不像是带着礼物来的样子，但她却可以不予计较地大方分出一块花了好长时间做成的美味…… “笃笃笃……”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她的念想，原来是外出参加活动的向晓蝶回来了，不过除了她以外还来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牛导和方姐说要来看看我们……”向晓蝶快速解释了句，也不看另外两名室友，径自跑去摇醒了还躺在床上的顾芳洁，“快起来，芳洁，牛导和方姐来了！” 顾芳洁马上睁开了眼睛，抱着被子坐起了身。 牛心雨面带微笑地一一扫过眼前的四名学生，率先打起招呼道：“希望没有打扰到大家……”她指了指身旁的方晚晴道，“这位是与我们计算机系合作的公益项目负责社工，方晚晴，大家可以叫她方姐，顾同学肯定是认识的，我主要是给外语系的两名同学介绍一下。” “你们好……”方晚晴上前跨了半步，先是看了眼正背对自己默默爬下床的顾芳洁，再转向初次见面的纪萍，顺道友好地点了点头，然后才将目光停留在了早已认识的吴映雪的身上，她扬起了一个温和的笑容，说道，“好久不见，吴同学，你比高中时期更漂亮了。” “……” 吴映雪自从看见方晚晴走进门后，整个人就像被冰魔法给速冻住了，瞬间僵硬在了当场，她又联想到此刻正等在楼下的周逸，一股锥心之痛从点连成线急速扩散到了全身……她刚才有多欢欣雀跃现在就有多无地自容，随之而起的还有一份无以复加的悲伤……以及自我嘲笑。 “方姐和映雪认识？”纪萍好奇地问了句。 牛心雨接口道：“是啊，缘分这东西真的好巧妙，我也是刚刚得知方姐去年在吴同学就读的格志高中里做过助学公益项目，还当过吴同学班级的副班主任呢！”她特意看向吴映雪笑道，“这回也算是故友会面了吧！” 吴映雪紧握在掌心里的手机直到此刻都没有一丝动静，她知道周逸不是扭扭捏捏的人，要真是跑来给自己庆生的话早就该来电通知了，这只能说明……他其实是跟着方晚晴来的！她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强自压下各种汹涌情绪，回复道：“……是啊，好巧。” 她并未表现出众人所期待的热情和喜悦，反而还散发出了一丝淡漠隔离感，似乎不太欢迎这位不打招呼、突然而至的旧相识……场面一度有些尴尬，不过被冷落的方晚晴却没有在意，她以为对方是因为不乐意看到学校又派人进来寝室做调节工作才会冷了脸。 “哎呀，瞧我这伞还滴着水呢……”她灵活地转了话头，看向牛心雨手中被透明塑料袋包裹住的湿伞，笑道，“我以后也要和心雨学习，下雨天随身带只塑料袋出来，这样就不会把房间里的地板弄湿了……” 向晓蝶不在意地道：“没关系的，待会儿我来拖下地就行了，也没多少水。” 顾芳洁默默地从抽屉里找出了一只塑料袋递给了方晚晴，方晚晴接过后一边说着感谢话一边套装起了湿伞。 “唉，这样就没事啦！”她笑着道。 尴尬气氛被这一简单动作自然带过了，但她手里的这把花色雨伞却让吴映雪的眼神变得越发冰冷，就在刚才中午，吴映雪还看见这把花色雨伞被周逸拿在了手上……她忽然感到脸皮生疼，身体也因为可耻心而微微颤抖起来，她想到自己今天特地跑去了离计算机系最近的南苑食堂就餐，就为了能和周逸假装出偶遇的情景，虽然高中三年里对方每回都会给自己带生日礼物，但她还是缺乏信心，担心今年没有身边老同学的提醒后他也许会遗忘。 而事实是他也真的遗忘了，哪怕每个打菜窗口前镶嵌着的电子屏幕上都明晃晃地打上了今日日期，但依然没让他联想起什么，因为他那时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和方晚晴吃饭聊天上，甚至都没有发现自己的存在…… 吴映雪越想越难堪，一时间刚被强压下去的各种汹涌情绪又重新席卷了上来，她是真的想不通优秀如周逸为何偏偏要喜欢方晚晴，这个各方面都平平无奇、身上还带着一身腐朽气味的社会混子……同时也越发地生自己的气，恨自己为何总是戒不掉这类可笑幻想，明明已经不止一次被对方打脸了…… 方晚晴手指扣着塑料袋，终于进入正题，开门见山地道：“这次我和牛导过来这里就是为了关心下寝室里最近发生的一些不愉快，我想你们应该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吧？” 四名学生没有回话，但都将视线集中在了她的脸上，方晚晴继续道，“我听说你们寝室已经冷战了一个星期了，大家听我一句，矛盾靠冷战解决不了，时间久了还会加剧矛盾，唯一的办法还是得尽快说出心里话来好好沟通……” 吴映雪根本不屑被这么一个有诸多黑历史的混子教育，出声打断道：“好啊，那我先说吧……”她朝方晚晴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眼神，道，“我的心里话就是……让顾芳洁搬出这里，越快越好！” 此言一出，众人都愣住了，向晓蝶第一个跳起来道：“你说什么？映雪，牛导也在，你别乱说气话啊！” 纪萍也震惊于好友的发言，不可置信地道：“映雪，你……不至于要弄成这样吧！” 吴映雪冷笑了一下，对着一脸意外的方晚晴清晰地重复了一遍：“正好牛导也在，我正式向你提出申请，我是真心希望顾芳洁能尽快搬离这里，因为我不喜欢和一个没有诚信的人共处一室。” 站在斜前方的顾芳洁没有说话，闭了下眼睛后微微弓起身体退进了床板下的阴影里。 纪萍见了于心不忍，不由拉了拉好友的胳膊，劝道：“映雪，她这回是做错了，但真的不至于搞到这种地步啊！” 向晓蝶担心地看向牛心雨，极力反对道：“我不同意，我也要说心里话，我不同意映雪这么说……” 吴映雪无动无衷地补充了句：“我刚才说的很清楚了，你们几个要是不同意，那就换我搬出去吧。” 第108章 申城大学（18） 被阴影笼罩下的顾芳洁突然开口了，众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听见声音道：“我……我会尽快搬走的。” 她的语气平淡无波，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安排，劝解无能的向晓蝶不禁又急又气，唯有朝牛心雨不停摇着脑袋，希望对方别当真同意了这个不通人情的决定，而纪萍在见到好友表现出如此斩钉截铁的态度后终于开始意识到，原来她竟对顾芳洁的成见那么深了…… “大家先冷静点，有话好好说！” 牛心雨出面说了几句安抚话，她自然不会胡乱答应同学们在气头上的决定，但也确实没料到事态发展会如此情转直下，不由在心里感到了头大。 到底要怎么处理目前的紧张局势才好呢？ 她飞快调动着脑细胞，却见身旁的方晚晴忽然抬脚走到了冷若冰霜的吴映雪面前，语带困惑地问了句：“吴同学，你真的这么厌恶顾芳洁吗？” 吴映雪直视她的表情里不带有任何温度，可笑地反问道：“怎么我不能厌恶她吗？是她先不经允许冒了我的名、盗了我的款，事后还不好好向我道歉认错，一开始搞起冷战的也是她……明明都是她的错，为什么现在看你们的反应反倒是我的不对了？难道我就没有表达真实想法的权利吗？” 方晚晴静静听她说完，点了点头道：“你当然有权利，我只是想问你一句，你和顾芳洁认识到现在，她在你的心里真的如此不堪吗？如果她今天真如你所愿搬出去的话，你以后回想起来会不会有后悔的时候？” 吴映雪冷笑道：“我后什么悔，从头到尾该后悔的是她，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去做偷鸡摸狗的事，是她自己人品有问题！” 纪萍忍不住出声道：“映雪，可以了……” 但她也只拦了小半句，因为心里知道好友讲的确是实情，她似乎找不到反驳的道理，如果硬要找，那就是出于同一屋檐下的友谊，不过映雪好像已经打算放弃对芳洁的这份友谊了，所以才会不顾一切地出言赶人。 与顾芳洁站在一道的向晓蝶早已泛红了眼眶，她憋着眼泪恍然道：是之前的自己太乐观了，以为这场风波应该动摇不了寝室里的感情，哪怕需要一点时间，或者更长的时间，她们四人也终会重归于好的……可她现在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场冷战彻底演变成了分裂，仿佛过往再浓厚的经历画面都不复存在了。 “恩……大家尽量别被负面情绪掌控了思想，我们还得冷静看待问题啊。” 牛心雨尝试通过提醒来给吴映雪降降气劲儿，但她想到的话术太过苍白，好像没能起到什么效果，幸而还有方晚晴在配合工作： “顾芳洁……”她没有转头，嘴里突然叫起了缩在阴影里不声不响的顾同学，眼睛却仍注视着身前这位正毫不留情撕扯室友伤口的美丽小姑娘，哪怕这道伤口是室友自己作恶弄出来的……她平静地问道，“你为什么要冒名贷款？我听向晓蝶和牛导的描述说你平时一直是个很守规矩的人，那你为什么会去做这种出格的事？” 顾芳洁沉默了片刻，回道：“是为了投资加密数字货币……” 她的声音中已带着明显的哽咽，方晚晴又问道：“还有呢？” 顾芳洁轻声道：“还有……都输光了。” 方晚晴追问道：“你为什么要投资这个，是为了赚钱吗？” 顾芳洁答道：“是的。” 方晚晴这才将视线转向了她，疑惑道：“那你为何只贷款这么点钱，和你一起投资的叶东亮和吕建安都欠下了巨债，你为何没像他们一样？” 顾芳洁顿了下，低声道：“我胆子小。” 牛心雨不禁惋惜般叹了口气，她刚想对其进行教导和宽慰，却见方晚晴朝向阴影里的顾芳洁摇了摇头，缓缓道：“你没说实话，或者只说了一部分实话，如果你是因为贪财不该只有这么点欲望，既然犯了错还是老实坦白动机比较好，至少在从这个屋里搬出去之前……你必须得给吴映雪一个交代。” 被点名的吴映雪神经一紧，随着接连几个问题的引导，她终于将集中在方晚晴身上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斜前方的顾芳洁身上，与此同时刚在她体内汹涌翻覆的各类情绪也逐渐趋于平缓，使她能够分出精力投入起眼门前的寝室关系。 她看到站在阴影里的顾芳洁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只想、赚点零用钱……这样就可以参加大家的集体活动……就可以和她们……一起玩了。” 方晚晴重复地问了遍：“你是为了能和她们一起玩？” 顾芳洁在阴影里模糊地点动了下脑袋。 吴映雪露出了怔愣的表情，那边的向晓蝶忍不住对着顾芳洁大声说道：“但我们一直在一起啊，从来没说过不带你玩，倒是你自己……我明白了，你是钱不够，所以才一直找借口不参加我们的集体活动是吗？”她停了下，心急地道，“你真傻，我早就说过了，你钱不够可以找我借的，我又不是不肯借给你！” 纪萍也叹道：“芳洁，你想的太多了，你钱不够用就坦白说，我们不会让你分摊出去玩的费用，谁也不会介意的。” 吴映雪在心里表示认同，但阴影里的顾芳洁却再一次陷入了沉默，未对她们的话做出任何反应。方晚晴暗叹了口气，替她解释道：“你们不介意，但是她会介意，哪怕你们几个心里并不会因为贫穷就看不起她，但她也会有属于自己的自尊心……我猜顾同学是不愿意和人借钱的。” 顾芳洁发出了一声苦笑，笑声中带着明显的自嘲，道：“是啊，我是不愿意和人借钱……但我这回确是偷偷贷了吴映雪的钱，我这种人还谈什么自尊心呢！” 吴映雪张了张口，下意识想说点什么，但又闭上了嘴巴。 方晚晴瞥了她一眼，捕捉到她冰冷的表情有所松动，又接着道：“既然说开了，那还有什么话就一并说了吧！比如刚才吴映雪提到的，明明是你做错了事为何要先一步开启冷战，我看你连被学校处分都不怕，敢主动跑去和辅导员承认错误，反倒是不敢和自己的好朋友承认错误吗？” 这个问题也击中了牛心雨，她记得向晓蝶提到过她们几人是绝不会去和老师或者辅导员打报告的，那么顾芳洁为什么要多此一举，令自己陷入不利的影响里呢？ 方晚晴每次抛出的问题都让顾芳洁感到了顾虑，她答得慢，听的人也耐心，愿意给予她心理建设的时间，可有一个人似乎等不及了…… 吴映雪蹙起秀眉，催促道：“到底因为什么，你说呀！” 她此刻的心神已完全被室友占据，一心只想了解清楚这次矛盾的前因后果。 顾芳洁吐了口气，淡淡地说道：“因为我这回赌博失败，不仅没有赚到零用钱，还变得更加贫穷了，以后也更没有机会参加你们的集体活动，既然如此，我想不如就早点退出吧……”她又加了句，“我做错了事，品德有污点……也不配再和你们交朋友了。” “哦，我算明白了……”方晚晴摆出了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无缝衔接道，“原来你早就做好了与她们几个绝交的准备，所以才开启了冷战……那你为何不干脆点直接申请搬出去呢？”她想了想，又自问自答道，“哦，想必是因为舍不得大家吧？不过这回你不用纠结了，因为吴映雪已经替你做好了决定。” 吴映雪脸色一变，她完全冷静下来后已经开始后悔起刚才的口不择言了。 向晓蝶没有忍住眼泪，哭着道：“不是的，刚才说的不算数，在气头上说的话都不能作数的……”她再次望向吴映雪，难受地问道，“你真的、一定要非赶她走不可吗？” 吴映雪脸色一僵，甚至连脖子都僵住了，无论是点头还是摇头的幅度都无法顺利做出来。 方晚晴看向她，轻声说道：“还是回到我最初问过你的一个问题，顾芳洁在你心里真的很不堪吗？你是和她朝夕相处的人，应该比谁都清楚她的为人，如果你认定她就是一个品德败坏的人，那就继续推她离开这里，如果你认为她这次犯的错误只是一念之差，是值得被原谅的……那就请你选择宽恕她吧。” 吴映雪随即感受到了来自周围人的期盼目光，但她单是回视着方晚晴迟迟没有表态，不是说这个选择有多困难，而是在她的内心里突然涌起了一点点的羞愧以及一些些的……憋屈。 其实她今天早有打算，甚至在方晚晴和牛导过来之前她就准备趁着生日的契机缓解与顾芳洁的冷战，毕竟自己已经生了一个礼拜的气了，室友们怕了，她也觉得够了，而生日这天正好适合大赦天下……可没料到的是，她在见到方晚晴后居然被熊熊妒火烧昏了脑子，转而迁怒起顾芳洁，还说出去了许多无法收回的伤人话。 顾芳洁是什么样人她当然清楚，也从没想过要赶对方离开的。 可眼下最讨厌的是，她竟然要被自己原先最看不起的人逼迫着做出早就定好的选择，仿佛自己是受了对方的教化才改变的……这种身不由已的挫败感实在令她憋屈不已。 第109章 申城大学（19） 在场人都在凝神等待着吴映雪的态度，却无从得知她脑海里激烈的天人交战，但站在她面前的方晚晴还是察觉出了对方眼中的挣扎之色，她心念一闪，先开口道：“还是我来替吴同学选吧！其实她远比我们想的都要善良大度，即便我和牛导今天没有来这里，她也早就做好了原谅顾芳洁的准备。” 此言一出，大大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吴映雪的面上更是流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方晚晴笑着继续道：“刚才百事通的宿管老师向我透露了一件事，说501室的吴同学今天过生日，早上来找她在公用冰箱里存放了一个奶油蛋糕，说是亲手做的，打算下午分给舍友们吃……我一看这个蛋糕足有六寸呢，绝对是四个人还多的量，足见她根本没想过要撇下顾芳洁的。” “映雪……”脸上还挂着泪痕的向晓蝶迫不及待地向吴映雪确认道，“怪不得你老清老早就闹失踪了……原来是为了跑去外面的店里给我们做蛋糕？” 吴映雪愣了下，犹自强调道：“……谁为你们做了，到底是谁的生日，我是给自己做的！” 她万万没料到方晚晴能知晓并公然说破自己的心思，不禁被大家聚集而来的火热目光照红了脸，她现在不再感到憋屈了，却也开始对面前的方晚晴增加了一层复杂的认识。 “吴仙女！”向晓蝶突然高喊了一声，带着一脸眉开眼笑的表情冲了过来，她嘴里嚷嚷道，“我滴乖乖吴仙女啊，你什么时候能放下清高仙气，别尽搞出些惊天大动静来吓唬我等凡人的玻璃心啊！” 纪萍也松了口气，无奈地道：“我就奇怪你干嘛要发那么大的脾气……想原谅就直接原谅好了，非得闹这么一出，真是没有谁了！” 牛心雨看这峰回路转的局面也悄悄定了心，她觉得最大的危机已经解除了，便上前关心起了还躲在阴影下的顾同学：“好了，顾芳洁，你出来了吧，你拥有一群很好的室友，她们都原谅你了。” 顾芳洁听了没有反应，依然像座雕像一样静止不动，牛心雨刚想再劝慰两句，却见另一边的向晓蝶已然变成了花蝴蝶，乐飘飘地飞过来后不由分说地将好友从阴影里拖了出来，笑道：“芳洁，还傻呆着干什么呀，我们要一起吃吴仙女亲手做的生日蛋糕啦！” 顾芳洁的脸上却布满了止也止不住的泪水，眼圈和鼻尖附近通红了一片，她拼命忍住颤抖的身体，望向吴映雪的眼神中充满着愧疚和自责，小声呜咽道：“对、对不起……映雪，真的对不起。” 这是她在心里说了千万遍，嘴上却是第一次说出口的话。 她本是抱着自暴自弃的念头决定离开寝室的，一边违心扮演着毫无悔意的过错方，一边偷眼观察着冷战中的吴映雪，哪怕对方细微地皱了下眉头，她都会无比绝望地在心里想到：她厌恶死了自己，她们之间完蛋了…… 她就这么日复一日地在自我折磨中度过，却始终拖延着没去向辅导员申请搬走，直到听见吴映雪今天的赶人心声后，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将不得不吞咽下这颗自作自受的苦果。 但真等她痛苦地张开嘴巴时，却发现眼下的苦果不见了，因为吴映雪刚刚告诉她，这颗苦果原本就是不存在的…… 顾芳洁无声痛哭，她从没想过室友们能够如此不计前嫌地包容自己，甚至一如既往地对自己好……而她此刻哪里都不会去了！ 吴映雪总算听到了对方这句迟来的道歉，心理彻底舒坦了，但她傲娇的小脾气还是会忍不住冒出来作一作怪：“我可不是圣母！”她一抬下巴道，“我可不会听到别人一道歉就立马消气的，你明白吗？” 顾芳洁连连点头：“我明白的，我也一定会按时还上你的钱……” 沉浸在和好温情里的向晓蝶笑嘻嘻地插口道：“我帮你垫上也行啊，我看分期利息也不低呢，干嘛要便宜易购网赚这个钱啊！” 顾芳洁摇头道：“不用，我得靠自己来还这个钱，付利息也是应该的，毕竟是我自己犯浑欠下的。” 向晓蝶吐槽道：“哎，你这个人咋这么死脑筋呢！” 方晚晴接口道：“你要不让她这么死脑筋下去的话，恐怕今后还会有搬出去的一天……”她提醒道，“别忘了顾芳洁真正的心结是不愿意接受你们的施舍，希望能平等地与你们交朋友。” 向晓蝶收敛起笑容，反问道：“但好朋友之间谈什么施舍呀，非要想的那么复杂吗？” 方晚晴温言回道：“也许朋友之间的相处模式有多种多样，但最基本的底线还是互相尊重，千万不要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就强加好意给朋友，这么做只会令对方感到无所适从，甚至会伤害到对方。”她提点起房内这四名已经重归于好的女生，道，“如果在你们的心里愿意相信这份友谊是漫长且坚固的，那就好好接受顾芳洁暂时无法参加集体活动的行为，等她有了经济能力后自然会和你们玩在一起……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 纪萍第一个应道：“我懂了，方姐，之前没有想太多，以后会注意的。” 向晓蝶也有所悟地颔首道：“我也懂了，以后绝不勉强她了。” 顾芳洁刚止住的泪水似乎又要决堤了，她抿了抿嘴唇，哽咽道：“我一定不会让你们等太久的，相信我！” 牛心雨微笑着道：“但你也要注意方式方法哦，下次可不能再这么冲动了。” 顾芳洁立即点了点头，转头又看向吴映雪，郑重保证道：“映雪，我……暂时没办法凑出整数来还你，但我一定会努力打工按时还上分期的。” 吴映雪根本没想过要催她的债，撇了撇嘴道：“你歉道得晚，倒是总不忘记还钱的念头，这都提过多少次了……算了，我相信你啦！” 她总是不能好好地说出心里的善意……方晚晴闷笑了一声，想起了皮毛带刺、肚皮柔软的小刺猬，但刺猬的外表绝对匹配不上小美女的花容月貌，所以还是带刺的玫瑰更适合些，不过玫瑰不能是红色的，因为太过俗艳，好像白色显得更清雅一点……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突又感到心念一动，竟然从心底升起了一股捉弄趣味。 方晚晴面上扬起了一个大为赞赏的表情，用充满感性的口吻对着喜欢口是心非的吴映雪说道：“吴同学，你是一个内外都很美丽的人，你也许不知道自己的这份宽恕会对顾芳洁造成什么影响，这原本可能是要跟随她一辈子的心里枷锁，但现在却被你解放、甚至愈合了，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是你拯救了她！” 吴映雪的眼睫微微一颤，似被这番突如其来的直白夸奖给震动到了，她下意识去瞧顾芳洁，就见对方向自己扬起了一个非常动人的笑容，从中传递着许多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的深厚情谊……她不禁呆了半晌，也从内心深处感受到了许多无法形容的奇妙感动。 “对了，还有一句重要话没和你说呢……” 耳边又传来了方晚晴的亲切声线，吴映雪一边心想着“什么话”一边调转回了视线，面前人的表情非常的真诚，温柔地说了句，“生日快乐啊，吴映雪，像你这么美好的小姑娘今后一定会拥有大好人生的。” 方晚晴接连把表扬话和生日祝福都送出了，果然在下一秒便如愿看到了开始表现出难为情神态的吴映雪，只见对方不自在地转移开了视线，佯装镇定地回复道：“谢谢……方老师。” “哎，别叫我老师了……”方晚晴暗自偷笑，“我现在是社会工作者，可不是什么假老师的身份，直接叫我方姐吧！” 吴映雪停顿了一下，就被斜前方的顾芳洁抢先接口道：“谢谢你，方姐。” 至此，501混寝的矛盾关系彻底拨开乌云见日月了，方晚晴见大功告成便知趣地把自由空间还给了急需开个生日派对扫清连日阴霾的四名女生，和牛心雨一起告辞离开了。 俩人下楼梯时，牛心雨忽然感慨道：“怪不得方姐要花费时间去找一趟宿管老师，果然是有线索可挖掘的。” 方晚晴回道：“知己知彼嘛，掌握的情况越多越能找到突破口。” 牛心雨若有所思地道：“如果是我，在明知吴映雪今天会原谅对方的情况下也许就不特意赶过来了，就算过来后估计也只能看到寝室里的浅显问题，完全没想过底下还藏有隐情，就像方姐刚才特意提点了她们有关朋友之间的相处方式……这个调解工作做得太到位了，方姐心思细腻额，我真是学到了不少。” 方晚晴谦虚道：“运气好而已，碰到的都是一群好孩子。” 俩人抵达楼下后，方晚晴惊喜地发现雨势居然停住了，她本来还想着骑车撑伞不安全，得靠步行出校门，现下却可以省时省力了，于是她匆忙道别牛心雨，飞快地向前方车棚跑去。 等在车棚里多时的周逸终于看见方晚晴下楼来了，可惜他前一刻刚接到了吴映雪的来电，只能一边通话一边朝方晚晴比划着手势。 “呃……吴映雪，祝你生日快乐。” 拿手机扫码取车的方晚晴正好听到了周逸对着手机说的话，心里想着怪不得他也在这里呢，原来是为了给小女朋友庆生来了……她假装没理解周逸表达挽留的手势，跨上车身后径直朝校门口方向骑走了。 挽留失败的周逸只能待在原地干瞪眼，他又不好马上挂掉老同学兼寿星的电话，只能耐着性子继续回话道：“原来今天是你的生日，对不起，我实在是记性不太好，恩……下回补个生日礼物给你吧！” 站在窗户边往底下瞧的吴映雪将周逸此刻表现出的着急模样尽收眼中，她知道对方敷衍自己的心思却偏偏不给他挂电话的机会，任性地想着反正今天生日我最大，就难得让他顺从一次吧……她忽然好心情地翘了翘嘴角，说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她了。” “啊？”分心的周逸一时间没跟上对方的跳跃思维。 吴映雪也不解释，接下去道：“因为她确实很温柔，而温柔正是你们男生最喜欢的女生品质吧。” 她自顾自说完便挂了电话，然后就瞧见同样收线后的周逸火急火燎地往方晚晴离开的方向冲去，她一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一边在心里淡淡骂了句：白痴，不会扫辆车去追啊！ 周逸被电话干扰兼心里着急确实一时间忘记取车了，所幸他人高腿长、运动神经发达，所以很快便在道路前方看到了方晚晴的骑行背影，他眼睛一亮，加紧了冲刺步伐。 天上的雨水虽然停了，但洼地里的积水还有很多，周逸每踩一步下去都能溅起一大片水花，这就导致了他一路奔跑时的脚步声格外清脆响亮，方晚晴很难不注意到来自身后由远及近的大动静，下意识地回了下头，便看见了急速跟过来的周逸。 怎么他不好好地去和小女朋友过生日，偏要在这个阴雨天里苦苦追赶自己呢？方晚晴暗自奇怪，真有什么要紧事要谈吗？ 她思索时不由放慢了骑行速度，使得后方的周逸眼看就能追上了，但当她过滤完对方可能提及的所有话题后就重新提升了速度，使得好不容易赶到几步之差内的周逸又再次被甩开了。 周逸猛然意识到对方这是提速了，甚至看她的动作比先前蹬得更快了，不由感到又惊又怒！不过两条腿的人跑得再快也无法和两个轮子的自行车相比，随着俩人间的距离越拉越长，心里气极的周逸干脆停下了脚步，先是深吸了口气，然后用尽全力朝前方大喊了一声：“方晚晴！” 这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出这个名字，声音却响到将附近所有路人的视线都招引了过来……骑得好好的方晚晴也被惊得一抖，真切体会到了对方此刻饱满到爆炸的激动情绪，她摆正车把后终于还是按下了刹车阀。 车子停了下来，方晚晴迎着吃瓜群众的八卦视线，向跑近自己的周逸没好气地道：“如果又是为了和我提志愿者的事，那再和你说一遍，没戏，你去找学校的公益社团报名挥洒爱心吧。” 周逸努力调整着呼吸，摇头道：“不是这个，是……前不久我和江远风一起参加了个大学生游戏设计比赛，我们的作品获奖了。” 方晚晴闻言露出了诧异的表情，而后笑道：“呦，厉害的嘛！那真要恭喜你了，也要恭喜江远风，恩……麻烦你替我转达下吧。” 周逸不满道：“就转达下这么简单？你不当面去和他道个喜吗？你来我们学校快小半年了，还没去找过他吧！” 方晚晴讪笑道：“哎，不是一直在忙个不停吗？也是因为你们系的问题实在太多了，一个个层出不穷的……” 周逸下意识就想问她要不要帮忙，但又止住了话头，心里清楚对方是不会答应的。 “对了，我有一个地……”他刚想说出自己的真正来意，却见面前的方晚晴突然满眼探究地盯起了自己的脸。 “……我脸怎么了么？” 他胸腔里因为疾跑还未来得及平复的心脏不禁跳得更厉害了……她离得近又如此专注于自己，真是让人忍受不了！ 周逸一动不敢动，方晚晴像是已经确认好了什么，着急地说道：“唉，我还在想你脸上留的是汗还是雨，刚我仔细辨认了，确实是雨……”她抬头看了看天色，又说道，“果然又开始下雨了，那我先不和你说了，下次见面再聊啊！” 她说完也不等周逸回应，匆忙踩上脚踏板一溜烟地骑走了。 于是好不容易追上来、连话都没说几句的周逸再一次被方晚晴无情地抛在了路边，他傻愣愣地想到：你不是带着伞吗？我才是没带伞的人吧……但他这回却只能站在原地咬牙切齿地目送对方消失在了视线内。 吴映雪刚才说她温柔……周逸满心憋屈、不敢认同，她到底哪里温柔了，也就靠着表面功夫骗骗不熟的人……其实她的心肠比石头都硬呢！ 第110章 申城大学（20） “以上便是我对于顾芳洁同学个案的处理方法……”方晚晴在机构的例行小组讨论会上如实汇报着申大项目的最新进展，“目前501寝室的矛盾已经消除，四位女生的关系恢复如初，听顾同学的反馈说她们几人的友谊比之前更进一步了，也更加能体谅彼此间的不同差异。” 范开城听完，放下了手里喝着的热茶，点评道：“小方对于这个个案的切入点……很大胆啊！”他笑了笑道，“你倒是没在顾同学身上花费太多时间，而是直接去到她的寝室里做起临场调解工作，要知道这其中的不可控因素太多了，但你却成功了，一步到位解决了矛盾关系。” 关倩连连点头：“是啊是啊，要是换成我肯定没这个自信能跑到一个陌生寝室里去carry全场，毕竟里面有同学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呢，不一定会信服我说的话，再加上我对她们也谈不上了解……”她思考道，“我估计只敢单独去找当事人谈心，挨个击破，应该更保险一点……” 沈跃开玩笑道：“呦，还挨个击破……说得好听，就凭你这点能耐，别最后反倒把人家寝室的关系越弄越僵咯！” 关倩反驳道：“你说什么，我才不会呢！” 喻真微笑着看向方晚晴，道：“小方果真如范老师所说的心思细腻、行事灵活，临场应变能力很出色啊！” 方晚晴摇着头，客气笑道：“唉，大家都过奖了，其实是这几个孩子本就很善良，而且吴映雪又是去年格志高中的旧相识，我对她的性格多少是有点数的，别忘了还有计算机系的辅导员给了我不少帮助……总之这个个案能顺利完结不光是靠我一个人，也是大家合谋出力的结果。” 关倩竖起两手的大拇指，使劲称赞道：“反正方姐在我这里就是棒棒，超级棒棒棒！” 方晚晴无奈地伸出食指轻点了下她的前脑门：“可以了，少吹捧我。” 范开城笑了笑，重又端起杯子喝了口热茶，他觉得方晚晴这个人做事稳当不说还没有揽功心态，属于挺有思想境界的。 “我刚听案例时也想起了自己的大学生活……”沈跃陷入回忆、有感而发，“我读书的学校没有申大这么好的地理位置，是在特别偏僻的郊区，周边没通地铁，平时很少出校门，可谓是有钱也没地方花，所以我那时也没觉得周围同学间有什么明显落差，直到毕业后……我才发现某些个低调惯了的同学背后都藏有一对隐形的翅膀，毕业时翅膀一张，啧啧，出路可和我们这种大不相同。” “这我早就发现了……”关倩也开始侃侃而谈，“消费层次不一样的话真的很难走到一起，因为总觉得和对方不在一个圈子里，我大学寝室里也有一个白富美同学，读书时我们关系可好了，天天一起上课吃饭，假期回来会给对方带土特产，但毕业后也就逐渐没有联系了，只怪自己实在够不上人家的生活水平，玩不到一起了……” 她说着脑海中一闪而过了已经离职的前同事黎澄，心想这位大少爷也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人家要不是为了和理事发展恋爱关系的话估计早就和他们没有来往了……不过现在这样也不能算是有来往，因为朋友间哪有总等着对方单方面联系自己的，感情肯定得是相互的咯！ 思及此，她不禁转头去瞧方晚晴，认真地问了句，“方姐，你说顾芳洁同学真的能和她的室友们保持住长久的友谊吗？” 方晚晴闻言一怔，而后笑道：“你突然问了我这么一个深刻的问题，叫我怎么回答呢？我又不能预测未来……” 关倩有些失落地将下巴搁在了面前的笔记本上，虽然她并没有从方姐嘴里听到答案，但自身的阅历已经隐隐给了她答案。 “小方，那位叶东亮同学怎么样了？”喻真继续讨论着项目话题。 方晚晴回复道：“叶同学的情况还是不容乐观，他这学期因为沉迷炒币把功课落下了，期末考挂科严重，而且寒假也不能回去，得留在申市里打工还债。” 喻真细问道：“那他假期里的兼职找到了吗？” 方晚晴点头道：“说是打算去送外卖，已经通过面试了。” “送外卖？”沈跃若有所思，“现在快递员的收入相比其它行业来说确实要高一些，同时入门门槛也低，对于他一个没毕业的学生来说应该是最好的选择了……不过这是百分百的体力劳作，风吹雨淋的十分辛苦啊！” 喻真轻叹道：“哎，这也是给叶同学的一个教训，一味想靠投机捷径来实现暴富是不太可能成功的，人还是得脚踏实地地一步步往前走。” “一步步往前走……” 沈跃跟着重复了句，心下却道：要真凭一步步往前走就能成功也就罢了，多少人辛苦一辈子也还就混成那样……他不由瞥了眼喻真，又叹道：也是有幸运儿能通过爱情婚姻一步登天的，旁人羡慕不来…… “小方，叶同学的情况肯定会是个长期个案，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范开城提醒道，“别说一个大二学生，哪怕是个已经工作的大人都未必能承受得住这笔大债务，他的精神负担绝对不可小觑，你得密切关注着点儿。” 方晚晴立即应道：“知道了，范老师，我会对他多加留意的。” 范开城看了她一眼，突然问道：“小方，你接手项目到现在，有觉得心理压力大吗？” “啊？”方晚晴愣了下，一时间没有回答。 范开城继续说道：“社会工作不像处理死板的数据或按部就班的行政工作，我们的服务对象都是不受控制的大活人，不知道他们会在接下去的哪一刻出现什么样的矛盾问题，这不是坐在电脑前点点鼠标、打打键盘就能解决的，而是得不断地操动心思，当你接受负能量多了后肯定会感到心理疲惫。” 喻真接口道：“没错，范老师之前就和我说过，不能把项目重活全部压在你一个人身上，所以我们每次召开小组讨论会除了群策群力、分享经验外，也有分担彼此工作压力的意思……你要是感到行径困难了，一定要告诉我，千万别勉强自己。” 方晚晴静静听完，微笑颔首道：“知道了，谢谢理事，还有大家的关心。” 她心中确实积压着不少压力，但不主要来自工作本身，因为项目开展到现在还没有超脱她的掌控范围，已经顺利解决的和正在解决中的问题都谈不上是压力，反倒是身边同事们的工作积极性无形中给她产生了压力。 她本以为这一个多月不用去学校的项目空档期里能短暂性地回到机构往年的清闲时光，可其他同事不这么想，他们似乎已沉浸在了社会工作的趣味里，在处理完日常事务后仍要不停探讨项目经验和专业理论，期待早日提高自身的业务水平。 她会听到沈跃的感叹：“我突然有点想念格志那群小屁孩了，不知道他们在假期里过得顺不顺利，好像这回跟着范老师一起跑了格志项目后也体会到了提前当老父亲的感觉，总忍不住会担心他们。” 关倩的感慨：“对对，我做了几次申大的活动后也发觉自己好像多了许多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妹妹，也希望他们能在寒假里过得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范开城的引导：“有这种牵挂的感觉就对了，说明你俩对服务对象有了责任感，这种责任感会促使你们更好地开展服务工作……就像小方，她一定是很早就体会到了，所以才给我们树立起了好榜样。” 喻真的信任：“所以才会有学生送她音乐盒呀！” 方晚晴曾心虚地想过要把音乐盒藏到抽屉里去，省得一直听到别人的嘉奖，但关倩没事就爱拿起它把玩两下，边转动发条边憧憬地说道：“我要是以后得了学生送我的纪念品一定也学方姐将它放在桌上显眼的地方，每天看着就多一份对自己的工作激励……是吧，方姐？” “恩哈哈……” 方晚晴只能干笑两声带过，最终还得把音乐盒留在桌上，每天和蠢萌的猫头鹰大小瞪小眼，同时在同事们积极进取的工作热情中表里不一地敷衍着，她越来越感觉自己融不进当下环境了，甚至怀念起曾经那个张牙舞爪明面反对机构改革的黎澄，而她现在明白这阵改革浪潮是势不可挡、一往无前了。 也许这份工作更适合喜欢多管闲事或者爱心泛滥的人来做的吧！方晚晴无力地想着，她大概是太自私了，实在不愿背负上那么多不相干人的命运，这份责任感简直太压力山大了！ * 终于，时间走到了国定长假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 关倩一直很好奇黎大少爷这种级别的有钱人究竟会如何示好于心爱的女朋友，便趁着放假前的轻松氛围大胆发问了：“理事，你春节里打算怎么过呀？” 喻真回道：“每年都差不多，吃吃年夜饭、走亲访友之类的吧。” 关倩贼笑道：“今年可不一样了，你有男朋友了呀！假期那么长，不打算出去旅个游吗？” 喻真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恩，是在考虑中。” 沈跃起哄道：“哇哦，以黎澄的经济能力就算去月球旅行也不在话下了吧！” 关倩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月球光秃秃的有啥意思啊，还不如去浪漫的海岛呢！”她又看向喻真，恳求道，“理事，你就告诉我们吧，说出来也让我们几个凡人家的孩子长长见识呀！” 喻真不是爱显摆的性格，只是如实答道：“他说……要带我去一座海岛上看看。” “哇哦，我就说海岛浪漫嘛！”关倩兴奋地追问道，“他要带你去哪一座海岛呀？” 喻真犹豫道：“他说是自己买的……名字还没有取。” “私人岛屿啊……”关倩露出了梦幻的表情，“我猜这位黎少爷是不是想将岛屿的命名权交给你啊？哎呀，我这是什么废话问题，他自然是想等你过去玩了后再想到什么就叫什么了，反正这只不过是座哄女朋友开心的小岛而已。” “啧啧……”沈跃一脸感慨，“有钱人的爱情真是让我等望尘莫及，买包算什么，直接买岛，试问哪个女生不沦陷啊！” 范开城也加入了八卦队伍：“把岛买下来后还得负责把它捣腾漂亮，想一想这又得花费多大的代价。” 方晚晴笑着提议道：“理事，去岛上后记得多拍点照片给我们开开眼界啊！” 关倩激动地道：“对对，这种不对外开放的私人岛屿也只有通过你的照片来欣赏下了，最好再多拍点视频啊！” 喻真点了点头，她对于海岛之行也是充满向往的，因为黎澄告诉她说他在岛上专门建造了一座猫咪城堡，不仅运用上了很多和猫咪有关的巧妙设计，还从世界各地搜罗了许多不同品种的猫咪放在里面养着，去了后可以每天撸猫看海，非常的惬意自在。 * 转眼到了春节，今年的暖冬天特别持久，春寒守岁里都不觉的冷，方晚晴照例和家人们一起吃完年夜饭后围坐在电视机前观看起新春联欢晚会，接近凌晨12点时，手机里陆续收到了许多亲朋好友的祝福短信，她边阅读边回复着。 其中不乏不在通讯录里的陌生号码，方晚晴如往年一般礼貌回复后就随手删除了，不会特地询问对方姓名再续前缘。就在她准备删除这条：春节快乐，后面跟了一个微笑表情的陌生号码时，对方又发送过来一条：猫头鹰还会发光吗？ 方晚晴手一顿，随即想到了摆在办公桌上的木制音乐盒，也猜出了这个陌生号码是谁，便回了条：它还亮着，放心吧！ 想了想，她又加发了一条：你们做了什么游戏获奖了？上次没来得及说。 对方很快回了条：你想玩吗？ 方晚晴笑了笑，回道：好呀，有机会看看吧。 对方又发来一条：寒假还来学校吗？我可以带给你玩。 方晚晴故意开起玩笑，回了条：寒假里还没有没活动安排，你不是看的到项目书吗？ 这回对方发来了一个憨笑的表情，和一句话：那等到开学后我再带给你玩吧。 方晚晴简单回复了个外文单词：OK。 她以为对话到此该差不多结束了，却见对方又发来了一条：这回聊了这么久，应该会存我的号码了吧？ 方晚晴好笑地摇了摇头，盯着这串数字号码看了会儿还是打开通讯录备注上了周逸的名字，她想既然自己和这个兔崽子的缘分还没到期就先留着吧，反正以后若是不联系了自然也会慢慢清理掉的。 于是她又回了条：存好了。 然后在嘴里小声跟了句：“兔崽子。” 方晚晴心里是很嫉妒周逸的，18岁的年纪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还获得了肯定的成绩，前途一片光明大道，而她快到而立之年了，却还处在迷雾混沌里，看不清楚未来方向呢。 第111章 申城大学（21） 七天长假一晃而过，方晚晴又复工了，不过此时的申大还未开学，所以她又好在机构里清闲大半个月，直到开学后才重振起精神准备迎接下半程的项目挑战。 而挑战如影随形来得极快，她刚去到辅导员办公室报道的首天，就从曹斌口中听闻了一个猝不及防的坏消息。 “方姐，叶同学申请退学了。” 方晚晴不可置信地从对方手中接过了叶东亮提交的退学申请书，满脸诧异地问道：“怎么回事，之前不还好好的，我们帮他向一家家平台谈妥了还款方式，他自己也做好了长期打工还债的心理准备，怎么突然间会想要退学？” 曹斌长叹了一口气，回道：“哎，这个假期里发生了太多事……他估计撑不下去了！” 见事发严重，方晚晴立即进入了认真状态：“和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曹斌似有很多话想说，张了张口，低声说道：“他寒假兼职的时候遇到了几起不讲道理的客户投诉，被平台罚钱了，他心中感到不忿就放了把火，把校园里挂在树上的大字横幅给烧了……” 方晚晴一惊，问道：“……有伤到人吗？” 曹斌摆手道：“幸好是放假期间，留校人员不多，火势发现得也早，当场就被扑灭了，除了烧坏了一些绿化设施外没有伤到人。” 方晚晴放下心来，想了想又奇怪道：“他为什么要烧横幅泄愤？发泄的途径有很多种，纵火多危险啊……还是说横幅上写了什么刺激到他了？” 曹斌苦笑道：“横幅上就写了一些激励学生的常规话，没什么特殊的……是叶同学自己的心态出了问题。” 方晚晴细问道：“写了什么激励话？” 曹斌答道：“就是‘今天我以申大为傲，明天申大以我为豪’这句，挂在那里很久了。” 方晚晴若有所思，道：“我平时就有感觉，不止是叶同学，申大的学生心中都有些傲气，当然，能考进申大读书的都是同类人中的佼佼者，有些傲气也是正常的，不过……就怕这些傲气在遇到挫折时反而会变成一把双刃剑，加重刺伤自己的自尊心。”她猜测道，“我想叶同学在校外打工时遭受到的不公平对待会令他感到格外屈辱和不甘吧。” 曹斌附和道：“是的，他承认自己在被客户谩骂又被平台惩罚后情绪非常糟糕，回到学校看到这条横幅时内心升起了一股莫大的讽刺感，认为自己身为申大的学生是不该遭受这些的，所以一时冲动点了火……” 方晚晴无奈地道：“送外卖的时候别人可不会对名校招牌另眼相看，他还是社会经验少了些……不过就因为这件事他萌生了退学的念头？” 曹斌摇头叹道：“这件事只是退学压力中的一环，根本原因是他没心思读书了，上学期的课基本都挂了，要补回来得花费很大的精力，新学期又有新的课程，而他的债务也在不停累积利息，每时每刻都像一座大山压在心头上，他说自己太累了，实在没法安心完成学业，只想先把债务还清了再说。” “我明白了……”方晚晴了解清楚始末，边将手里的退学申请书递回给了曹斌边镇定地道，“我去和叶同学做下心理辅导，我会开解他的。” 曹斌面有难色：“恐怕没这么容易，他这回被逼得情绪有些崩溃了……” 方晚晴平静地道：“他现在退学能做什么，也就从兼职送外卖变成全职送外卖，除了类似的体力活不可能找到更高的待遇，他不是刚从这行里受挫吗，还想着要全职打工？退一步说就算这行目前的工资不错，辛苦几年确实能把欠债还清，但未来发展十分有限，他一路从家乡考来申大很不容易，读的专业在毕业后又有很好的择业选择，不该就这么轻易放弃了……”她捋了下头发，叹道，“叶同学年纪小，不懂长远考虑，我不是一味地去说些苍白话鼓励他，而是要让他看清楚其中的利弊关系，再慎重衡量自己的决定……毕竟这是个至关重要的抉择，会影响一辈子的。” “方姐说的有道理，不过……”曹斌皱起眉头，露出了一个凝重的表情，“我还有件事没告诉你，就是叶同学他、他的精神确实出了一些状况，而且不是一般的心理问题，我们带他去医院看过了，鉴定下来说是躁郁症。”他停顿了下，又补充道，“据了解，他母亲就有精神病，是有遗传倾向的。” 方晚晴一怔，与曹斌对视的同时脑海中浮现出了新的思路，她开口询问道：“学校打算怎么处理这份退学申请？” …… 回到机构后的方晚晴照例在小组讨论会上详细汇报着最新的项目动态，其中关于叶东亮同学的个案进展正是陈述中的重点。 “叶同学出现了严重的心理问题，据同寝室友说他喜怒无常，有时甚至听不得一点反对意见，会因为日常琐事而大发雷霆，做出过带有破坏性质的攻击行为，比如纵火烧了大字横幅、故意摔扔东西等……”方晚晴惋惜地道，“他被债务引起的各种压力逼得念不进书了，已经向学校提交了退学申请。” “天哪……”关倩摇头叹道，“叶同学也太作孽了，简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沈跃叨念道：“太可惜了，申大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高等学府，就这么决定退学了……真的太可惜了！” 方晚晴摊了摊手：“学校尝试与他谈过心，但他现在是生病状态，光靠口头教育已经起不了多大作用了……所以在他坚持要退学的情况下，学校也只能尊重他的个人选择。” 关倩连连感慨道：“哎，叶同学真是太可怜了！” 喻真停下了笔记动作，抬头看向方晚晴问道：“躁郁症是什么病理？” 这涉及到医学类专业知识，方晚晴自然一窍不通，摇了摇头道：“我不太清楚。” 喻真又问道：“叶同学目前的病情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医生怎么说的，可以通过药物控制或者心理治疗改善吗？” “呃……”方晚晴回忆着曹斌告知自己的信息，答道，“医院是开了药，但这病好像不是靠吃药就能痊愈的，心理问题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 喻真继续问道：“不能先申请休学一段时间再看吗？一旦退学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沈跃恍然道：“对啊，差点忘了休学这招了，他完全可以利用休学期间治疗病情，等控制住了再复学嘛！” 这个问题方晚晴早就咨询过了学校，但得到的答复是：“叶同学不愿意。”她说明道，“因为办理休学是要有充分理由的，他的躁郁症会被记录在案，怕对今后的人生，比如就业问题造成影响，所以叶同学不愿意申请休学。” 喻真陷入了沉默，沈跃遗憾地摇了摇头：“哎，倒也有他的道理，看来这条路是不太好走。” 关倩皱着表情，小声嘀咕道：“难道学校就打算这么放弃叶同学了，不能再宽容点吗？他已经很惨了……”她转而求教起范开城道，“范老师，你怎么看呢？” 范开城慢条斯理地说道：“申大对叶同学一直是颇为照顾的，比如完全不追究他纵火造成的损失，也在网贷事故后给予了许多保护和支持，但学校作为一个面向千人的教学场所是不可能仅对某一个同学负责的，也得考虑其他同学的利益，如果叶同学的病情确实影响到了别人，那学校也只能顺其所意了。” 关倩听他这么一说，失望地道：“那我们只能看着他被迫退学了咯？” 方晚晴安抚了一句：“学校目前还未审批他的退学申请，如果他改变想法了，也是有转机的。” 不过她嘴上这么说，心下却是知道此事基本定论了，而学校的决议也顺便替她提前了结了这桩棘手个案，免除了日后持久费力的心理辅导战，可谓是新学期的挑战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减轻了不少工作负担。 “如果将叶同学隔离一段时间呢？”喻真突然提议道，“也许他的病情并没有这么严重，经过短期治疗后就能有所改善的。” 她还在努力思索策略，显然并不想放弃这个个案，但方晚晴只觉得她的想法太过天真，便直接点明道：“理事说的隔离是指将叶同学与其它同学隔离开吗？那具体去哪里隔离，外面租房还是让学校专门腾出一块地方？隔离多久为限？钱从哪里来？还有学校会同意或者有条件这么做吗？” 这一连串的落地操作可不好实现，同事们不由带着疑惑的目光集中投向了喻真，却见她一板一眼地回道：“具体措施是需要我们去和学校协商的，但在此之前我们得先了解清楚叶同学的病情现状、躁郁症的病理知识等，只有我们心里有数了才能设计出应对方案。” 方晚晴见她神态坚决，不禁错愣道：“但、但学校已经同意他退学了，难道我们不该积极配合学校的工作吗？” 喻真摇头道：“不是不配合，是我们有为案主争取更多福祉和权益的工作职责，退学对叶同学来说损失太大了。” 方晚晴不解道：“我们只为叶同学争取权益吗？那其他学生的权益呢？我想学校会同意他退学应该有其考量因素吧！” “这不冲突。”喻真耐心地解释道，“我们不是要偏袒叶同学，而是要尽量找出更佳的处理方案，机构与学校的关系是相辅相成的，既是配合也是补充力量，目的都是为了学生好，如果我们能拿出更佳的处理方案，相信学校也会乐意采纳的。” 范开城微微一笑，开口道：“理事说得没错，也许经过努力后，这个个案最终仍会是以叶同学的退学结果收场，但并不等同于我们现在就默认了学校的处理意见。还记得之前讨论过的伦理困境问题吗？此刻就遇到了，我们该忠于谁，站在谁的立场考虑问题，这也是个选择。” 沈跃流露出了一丝担心的表情：“范老师的意思是我们不该以学校的处理意见为准则，得为案主多考虑一些，但学校会不会觉得我们多此一举，毕竟他们也算甲方，万一弄得不开心，下次不与我们合作了……” 范开城笑道：“为什么非要弄得不开心呢？我们和学校的目的是一样的，不是要与他们对着干，而是尝试找出被忽略的视角盲点，为他们提供更佳的处理方案。” 关倩问道：“那这个个案的视角盲点在哪里呢？” “这个得问小方了。”喻真接过话题，重新看向方晚晴问道，“据你刚才说的叶同学母亲也有精神病，那她现在的病情如何？家里是个什么样的生活状态？父母亲对儿子的退学决定是什么想法？” 方晚晴从没有深入调查过叶东亮的详细背景，只能含糊回道：“恩……他家里贫困，距离申市又很远，父母亲能力有限，对他的处境还是挺无力的。” 喻真又抛出了新问道：“除去遗传、成长背景、债务压力这些因素，叶同学发病的原因会不会也有学校环境的影响，比如周遭同学对他的非议？” 方晚晴参照经验常识，答道：“估计有吧，毕竟他的一些行为确实困扰到了其他人。” 喻真想了想，又问道：“他有宗教信仰吗？” 方晚晴愣了下，如实道：“……我不清楚。” 沈跃插口道：“对了，我看工具书上提到过，宗教信仰会对人的精神状态产生很大的影响，也是需要了解的重要信息之一。” 关倩马上翻开了手边的个案工作教学书籍，朗读道：“对，书上说案主需要收集的资料分生理层面和心理层面，还有价值观、家庭环境、朋辈环境、社区环境、工作环境、当事人问题相关环境、当事人与环境的交互作用、为问题做过的努力……”她照本宣读了一大段，然后抬头说道，“目前看来这个个案的资料还是很欠缺的。” 喻真朝俩人微笑了下，布置起了工作任务：“小关说得没错，所以小方接下去得及时调查清楚叶同学的背景资料，包括成长经历、父母亲的现状、目前病情发展、在校状态、与周遭环境的融入互动等，我们掌握的信息越多，才能整合出最优化的应对方案，还有……”她点名了关倩，“关于躁郁症的医学知识由小关去跟进，你当小方的助手，一起参与进这个个案。” 关倩兴奋地搓手道：“收到！我会努力的！”她迫不及待地朝方晚晴表态道，“方姐，你有任何需要的地方都别客气和我说，我都会去做的。” 与她积极的模样不同，此刻坐在位置上的方晚晴连个客气笑容都挤不出来了，整个人都被心底深处幽幽窜起的强烈疲惫感所占据，她焦虑地想到自己又将翻江倒海地去了解一个人，调查他的过往、分析他的现状、甚至还要学习病理知识、对冲学校的利益…… “你要是感到行径困难了就说出来，千万别勉强自己。”脑海中突然崩出了一句得以解脱的话，于是她还未来得及多做思考，就先脱口而出道：“抱歉，理事，这个案太过复杂，我恐怕做不了……” 既然是喻真之前主动叮嘱过的，她这回就付诸实践了。 这是方晚晴第一次表现出无能为力的消极态度，正等着听从能干方姐安排辅助工作的关倩不由呆住了，一旁的沈跃也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不过喻真倒是理解地点了点头，一口答应道：“恩，申大项目确实繁重，那这个个案接下去就由我来接手吧，小方继续负责好项目内的其它活动工作。” 方晚晴下意识想张口弥补点什么，却听范开城安慰道：“小方别觉得不好意思，你一直以来的表现已经很不错了，有压力很正常，大家一起帮忙，申大项目是我们整个机构的项目，别把责任都抗在自己的身上。” 关倩立即道：“是啊，方姐，有压力就缓缓，以后再战！” 沈跃也道：“方姐，别在意，还有我们呢！” 于是方晚晴不再多言，轻声应道：“……谢谢大家的理解。” 她很轻易地就把烂摊子甩出去了，可心里不仅没感觉痛快，反而被一波来势汹汹的自责感压得更加疲惫了，她内疚地想道：自己怎么可以因为学校准备答应叶同学的退学申请就沾沾自喜地认为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她如此冷酷地无视了一位困境学生的坎坷命运，实在是太卑劣了！ 第112章 申城大学（22） 下班回到家的方晚晴仍被内疚感持续困扰着，她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安稳，翻来覆去间茫茫然地想到：社会工作的评价标准究竟是什么？ 如果是做一份报表，她只要填对数字就行了，如果是写一份汇报PPT，她只要明确内容就行了，如果是做销售，她只要将商品卖出去就行了……但如果是帮助一个困境中的人，究竟要做到什么程度才算是够了呢？ 她想不出答案，因为这份工作要处理的问题不是很具体，对于干预后的结果也不太能掌控，难以找出一个合适又公正的量化单位，唯一能衡量的似乎只有服务过程了，而过程的好坏无非是“尽力”两字，可这两个字才是天底下最为严厉的评价标准，一个人是否尽了全力，可以敷衍得了所有人，却敷衍不过自己的良心。 方晚晴就被良心谴责了一晚上，第二天顶着一脸倦容去到申大继续给计算机系的大二年级开展主题活动，这也是叶东亮的班级，他虽然因病缺席了，也不归她管了，但这名字已变成了一桩沉甸甸的心事使她不得开心颜。 活动结束后，曹斌向她问起道：“方姐，你们机构的喻理事好像去找我们陈主任重新商议叶同学的退学问题了，你知道吗？” 方晚晴点了点头，回道：“恩，我们理事有她的一套工作方法，比我更加专业，说不定叶同学这事还能有转机。” 曹斌闻言欣喜道：“那太好了，希望能快点传来好消息吧，我也不愿意看见叶同学就这么荒废学业了。” 牛心雨也道：“接下去关键看领导们之间是怎么沟通的，咱们应该是插不上手了。” 方晚晴默默关闭了多媒体控制台，无声叹道：自己可不是因为级别不够插不上手的，而是嫌这个个案做起来太累，轻易放弃了。 三人合作清收着场地，这时会议室的木门突然被人推开了，一道轻柔的女声小心翼翼地传了过来：“打扰了……” 方晚晴循声望去，见大门口站着久未谋面的谢婉婷，还有她身后跟着探出了一张灿烂笑脸，摇晃着五指掌心的周逸正朝自己欢快地打着招呼：“嗨！” 方晚晴的第一反应便是：果然上了大学后的小天使比高中那会儿自信多了，原来的她甚至不敢与喜欢的人合情合理地讨论课题作业，而今都敢一起结伴行动了。 牛心雨也注意到了来人，开口问道：“呦，周逸，你来这里做什么？” 周逸指了指边上的谢婉婷，回道：“带她来找人。” 牛心雨又问道：“找谁啊？” 周逸调转了指尖方向，答道：“她。” 方晚晴见他指过来，又听到“她”这个代称，不禁留心到一个问题：平日里兔崽子都是怎么称呼自己的？高中时期还老实叫过几声“方老师”，进入申大后好像从没听他像其他人一样叫过自己“方姐”，是不是存心忽略掉尊称的……真是越来越拽了！ 方晚晴故意不给他眼神，一路走到谢婉婷面前站定，寒暄道：“好久不见，谢同学，最近好吗？” 她明显在等小天使的回答，却听后边的周逸热情洋溢地抢答道：“她说想来看望你，正好我知道你下午在这边有场活动，就带她来了。” 方晚晴没理他，继续看着谢婉婷，问道：“有话要和我说吗？” 周逸再次不甘寂寞地发声道：“她喜欢你，肯定是想你了呗！” 方晚晴终于调转目光瞥了他一眼，却见对方面上立即扬起了一个乖巧又无辜的笑容，丝毫不避讳自己一再偷看项目书且不断跟踪她工作进度的行为，甚至有了点心安理得的态度。 ……还是作业不够多，兔崽子太空了！ 方晚晴暗骂一句，没功夫去管他，专注于谢婉婷道：“谢谢你来看我……”她想了想又调侃道，“还喜欢羽毛球吗？我猜你现在的打球水平肯定比过去进步多了吧！” 谢婉婷立马听明白了她话里的含义，涨红脸、嗫嚅道：“没、没有……” 她窘迫地想到方老师误会大了，以为自己这回和周逸单独行动是私交甚好的表现……事实上根本不是。 她从没想过要和对方发展关系，哪怕前段时间经常能在每周的游戏社团里碰上面，也只和他保持了点头之交。照理来说她这层高中同班同学的身份是最好的接近理由了，不像社团里的其他女生需要寻找各式各样的借口才能与他搭上话，可她一直很清醒，知道周逸是绝不可能喜欢上自己的，所以唯有克制住感情才是最好的出路。 而此行结伴纯粹是对方主动跟过来的，虽然她也很好奇周逸为何会如此清楚方老师的工作安排，还能自在地拨打她的私人手机…… 不过以谢婉婷的性子是没法当面问出这些话的，只有将所有不解全都闷在肚子里，她低头从挎包中取出了一件事先准备好的礼物，递给方晚晴道：“这是我自己做的巧克力，送给方老师尝尝。”她露出了一个怀念的笑容，“记得去年午休时我没少吃你给的糖果，还长胖了不少呢！” “……谢谢，有心了。” 方晚晴伸手接过了这份小心意，心底却如五味杂陈般不好受，她暗嘲自己明明只是一条敷衍了事的咸鱼，最该被汹涌的海浪拍倒在沙滩上才对，可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收到浪花卷送而来的珍珠贝壳……实在是不配拥有啊！ “咦，我那会儿好像也吃过你好多糖呢！”周逸笑嘻嘻地插嘴道，“是不是也得回个礼给你啊？” 方晚晴没心情和他说笑，淡淡地回了句：“不用了，你看着就不像是会做烘焙的样子，心意我领了。” 周逸见多了她不领情的态度，依然笑道：“我确实不会做烘焙，但我会做游戏啊……”他期待地发出了邀请，“我现在带你去玩，好不好？” “游戏？”方晚晴忽然想了起来，问道，“是你和江远风一起参加比赛获奖的作品吗？” 周逸应道：“没错，上次就说过要带给你玩的，现在去吗？” “今天……算了吧！”方晚晴实在提不起任何兴致，推脱道，“我待会儿回机构还有事，下次再说吧。”她又看了看小天使，问道，“要不你和周逸一起去吧，你玩过他做的游戏吗？” 谢婉婷被她盯着，如实道：“……没有。” 其实游戏社团里的不少同学都试玩过周逸的游戏，一是因为近水楼台，他正好借用了社团小隔间来开发游戏，二是也需要采集不同玩家的体验意见来完善游戏，其中以女生们最为起劲，纷纷抓住这个机会围绕在他的身边，不过她只是远远观望着，并没有参与进去。 方晚晴提议道：“那正好，今天就让周逸带你去玩玩吧！” 谢婉婷的心跳不由加快了，这次并非她自发想去亲近某人，即便答应下来也只是为了完成方老师的要求……她一边纠结一边去瞧周逸的反应，却见对方一脸平静地闭着口，不像有要接话的意思，于是她瞬间明白了，满腔的思想斗争也跟着平息下来，化成了一潭死水。 “不用了……”她勉强地笑了笑，说道，“我还要赶回医学院做实验呢，下次有机会吧。” “哦，那就没办法了……”方晚晴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对周逸说道，“都别耽误功课，你俩早些回去吧，改日再聊！” 谢婉婷礼貌道别道：“恩，方老师再见。” 她一心想要远离周逸的身边，脚下的步伐不禁越来越快，但当她走到楼梯拐角处时又忍不住回头张望了一眼，发现周逸仍双手插袋、站在原地没有动。他不动，方老师倒是先动了，不过随即就被他抽出手拦住了，他甚至动手将她从大门边拉到了走廊里…… 谢婉婷缓缓收回视线，转过头迈下了楼梯台阶。 这边被纠缠住的方晚晴耐着所剩无几的性子问道：“还有什么事啊，周逸同学？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忙呢！” 周逸顿了顿，小声说道：“我刚才打了你好几个电话怎么不接，上次说存了号码是骗我的吗？” 方晚晴摸出手机看了眼，发现确实有几个来自“周逸”的未接来电，她将屏幕转向他，没好气地道：“存了，你自己看！刚才没接是因为我在搞主题活动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当然得调静音模式了。” 周逸确认后，又说道：“但我是在活动前打给你的，想提前和你说下谢婉婷要来的事情。” 方晚晴已难掩不耐烦的神色，回道：“好吧，是我工作太忙没注意，要和你说声‘对不起’吗？” 她说完也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很冲，不免有些尴尬，不过周逸并没有计较，反而关心地问了句：“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身体不舒服吗？” 方晚晴吐了口气，随便答道：“没什么，就是昨晚没有睡好。” 第113章 申城大学（23） 此时一阵穿堂风吹过，激得方晚晴浑身一个大哆嗦，她刚待在室内不觉得冷，现在没有空调的走廊里立马感受到了新闻里预报过的大降温天气，看来从年前维持到三月份的暖冬季的确被打破了。 周逸见她衣着单薄，担忧地道：“下午连降了十几度，你穿得太少了……”他想了想，从兜里摸出了手机，“我推荐你一个天气APP吧，遇到下雨下雪或者台风降温之类的情况会提前预警，准确率很高，容积也小，没什么多余广告……” “先不和你聊了……”方晚晴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飞快说道，“我这边弄完后还得赶回机构做事，你有问题打我电话吧。” 周逸看了眼手机时间，奇怪道：“差不多该下班了啊，你还要回去加班吗？” 方晚晴只是借工作由头打发他走，其实可以直接回家休息的，不过对方的这句问话又使她想起了还在为叶东亮个案不停奔波忙碌的喻真，不禁生出了一种自愧不如的感觉。 “快点让开，我站这里冷死了。”她烦闷地挥了挥手。 周逸赶紧侧身让路，却又不放心地问道：“你路上怎么办？外面更冷。” 方晚晴面无表情地回道：“你再继续耽误我时间的话，晚回去才更冷。” 周逸不由地闭上了嘴巴，见她缩起肩膀从自己面前经过，交叉环抱的双臂紧紧贴在了腹部上方，侧脸表情没有一丝笑意，眉间微皱，仿佛一只瑟瑟发抖又很不高兴的消极病猫……他忽然联想起了某些传闻信息，脱口而出道：“你是不是在生理期？更要注意保暖吧！” “……” 已走到会议室门前的方晚晴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她发现自己越来越摸不透兔崽子的脑回路了，照理来说他正处在好奇心旺盛且喜爱张扬自我风采的年纪，各种知识技能类的竞赛、五花八门的社团活动或者学生会、社会实践才是属于他的风水宝地，怎么会有闲心专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呢？更匪夷所思的是一个钢铁直男居然还主动关心起女性的私密话题来了…… 方晚晴一脸无语地看向他，吐槽道：“你究竟在瞎想些什么？” 周逸也意识到了刚才的问话有多尴尬，两只耳朵都烧红了，他心里的动机其实很单纯，就想弄清楚她状态不佳的原因，可瞧反应似乎是猜错了，只得张口结舌地解释道：“不、不是吗？总之你穿得太少了，出、出去会冷的。” 方晚晴无奈地道：“你们计算机系的课业应该很繁重吧，怎么瞧着你这么空呢？作业都做完了吗？新课预习了吗？该考的证都考出来了吗？” 周逸抿了下嘴巴，干巴巴地道：“我学习上……没什么问题的。” 他话里的内容很自信，但神情中没有一丝一毫的自傲成分，仔细看还有点底气不足的样子。他并非是对学习力不从心，而是不知该如何打破与方晚晴之间的相处屏障，他已然察觉到了对方的异样情绪，却什么都做不了，因为她不会向自己倾诉求助，只会一味地漠然驱逐。 “我知道你是学霸……”方晚晴淡淡地道，“既然学习上难不倒你，那就去好好谈个恋爱，总之能做的事情有很多，都比杵在这里有意义，你说是吧？” “……” 周逸一时接不上话，方晚晴也不等他的反应，说完便径自进入了会议室。 室内的清场工作完成得差不多了，她找不到什么活干，便主动与两位卖力的辅导员道了声谢：“辛苦你们了！” 曹斌按下了电源总开关，笑道：“哎，方姐客气啦！” 牛心雨问道：“周逸他们走啦？” “恩……”方晚晴应了声，低头将手里的礼物塞入了包里，然后拉上拉链，说道，“我们也走吧！” 三人关门离开，外边的走廊里果然没有了周逸的身影，方晚晴暗自舒了口气，心下苦笑道：看来心虚的时候不能见兔崽子，因为容易将他和项目督察的身份联系到一起，进而提醒自己这种不负责任的工作态度实在愧对慷慨捐助的周总、信任团结的机构以及处在困境里的学生……为了不被道德感压得喘不过气来，她只好靠逃避心态来自我开脱了。 “方姐，刚才来找你的女生我好像没见过，应该不是计算机系的吧？”牛心雨问道。 方晚晴点了点头：“恩，是医学院的，她和周逸一样都是格志毕业的同班同学，所以来找我叙叙旧。” 牛心雨笑道：“原来这几个学生都是方姐的老相识。” 曹斌疑惑道：“格志毕业的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牛心雨向他解释道：“方姐之前做过一次格志高中的助学项目，带的正好是周逸那个班。” “原来是这样……”曹斌乐呵呵地道，“格志每年考入申大的学生有不少呢！方姐能在这里与学生们再续前缘，感觉肯定很美好吧？” 方晚晴轻叹道：“……是挺美好。” 曹斌又问道：“那你们机构现在与格志高中还有项目合作吗？” 方晚晴回道：“也是有的，不过是我同事主负责了。” 曹斌想了想，笑道：“这么听来，你们机构要是能一直与格志高中及我们学校保持合作关系的话，那等于是能见证一些学生从高中到大学的一路成长经历了……除了老师外，你也会成为他们人生中很有意义的一个人，这感觉真是越想越美好啊！” 牛心雨也有所悟，笑道：“那么咱们系的周逸同学应该算是方姐服务过的所有学生中最有缘分的一个了，毕竟是第一个从高中班级带到大学专业的……我想他对你的意义肯定不一般吧？” 方晚晴再次轻叹道：“……是不一般。” 曹斌积极地道：“希望咱们今后也能继续合作下去。” 牛心雨附和道：“是啊，希望领导们也是这么想的。” 三人闲聊间出了计算中心，失去墙面护体后，方晚晴顿时被四面八方的刺骨寒风包围住了，她甚至不敢放松呼吸，因为窜入鼻间的空气都是凛冽到发疼的。 牛心雨担心地道：“方姐，今天开始大降温啊，风级也大，你外面没再搭件外套吗？” 方晚晴将挎包抱在了怀里，苦笑道：“不小心忘记了，回去得加衣服了。” 牛心雨好心道：“要不你先回楼里等我下，我去寝室里拿件衣服给你……” 方晚晴摇了摇头：“不用麻烦了，我也想快点回去，待会儿上公交车就不冷了。” 三人走到了对面的停车棚里扫码取车，方晚晴因为被冻得通体冰冷，居然连手机界面都感应不到她的点击指令了。两位辅导员已顺利将车子推到了通行道上，见她留在原地迟迟未动身，不由关心地问了句：“方姐，需要帮忙吗？” 方晚晴回复道：“没事，你们先走吧，下次活动见。” 牛心雨听她声音发颤，追问了一句：“真的不需要吗？” 方晚晴吸了吸鼻子，答道：“没事，我能搞定。” “好吧，那你自己当心点哦！” 两位辅导员与她道别后一起骑车离开了，方晚晴继续顶着寒风点按屏幕，但有时越着急就越不遂心愿，直到弯着的腰都开始酸了手机仍然没有反应，于是她干脆抱着挎包蹲在了地上，团缩起身体期望能给自己增加点热度。 “哈……”她张开嘴巴对着冰冷的指尖呼出一口热气，这时突感背上一重，有人在身后给她披上了件衣服，她刚想回头看是谁，就见一个人影绕到自己身旁也蹲了下来，并发出了一句问话：“解锁出问题了吗，要不要换一辆车？” 方晚晴立即听出了声音，也看清了来人面目，诧异道：“你还没走吗？” 竟是她以为已经离开了的周逸。 周逸看到她哈气的动作立马明白了问题所在，伸出食指帮她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操作了几下，只听“滋啦”一响，镶嵌在自行车上的闭环锁应声而开了。 “好了。”他抬眼冲她笑了笑。 方晚晴还未回神，就见对方先站了起来，然后向自己伸出了手掌，不过她没有搭上去，抱着怀里的挎包自个儿站起了身。 周逸身材高大，所以穿的外套也很宽大，刚蹲着时衣服下摆都拖到了地面上，现站直了也能将她整个上半身外加臀部全部覆盖住，衣服里还带着对方的体温余热，是很温暖的。 不过方晚晴正准备将衣服还回去，因为她发现对方脱给自己后便只剩一件单薄内衫了，甚至不如她之前的衣服厚度……实在是过意不去。 周逸看出了她的想法，先一步道：“你穿着回去吧，不然顶风骑车会冻感冒的。”他补充了句，“我刚和室友说过了，他们下楼时会重新带件外套给我。” 方晚晴一手拉着外套衣襟，细问道：“他们什么时候下楼？你要等多久？” 周逸笑道：“我们约着一起去食堂吃晚饭的，他们马上就来了。” 方晚晴这才放心地接受了他的好意，松开捏住衣襟的手，转而指向了对面的计算中心，道：“要不你先去楼里等吧，至少没有风……” 周逸却不听她的，伸手扶住了刚解锁的自行车把往通行道上推去，经过她身前时不忘取走了她抱在怀里的挎包，叮嘱道：“你快点把衣服穿好，光披着还是会冷的。” 这下两手空空的方晚晴是能够自由地穿套衣服了，她注视着热心助人的周逸，叹了口气，道：“谢谢，下次见面还你。” “不着急。”周逸停好车，特意打量了她一眼，评价道，“不错，还挺好看的。” 方晚晴笑了笑，回道：“还很暖和。” 周逸问道：“这件衣服也有女款，你要不要买一件？” 方晚晴答道：“可以考虑。” 周逸眼睛一亮，提议道：“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可以带你去店里……” 方晚晴只是随口客气一下，不想对方却当回事了，她被他单纯率真的模样逗笑了，感叹了一句道：“周逸，从我认识你到现在你一直有一颗善良正直的心，这点真的很好，很帅气也很耀眼，怪不得大家都很喜欢你。” 周逸静静听着，末了问了句：“你真的这么想吗？” 方晚晴认真地点了点头：“当然了。” 周逸似有怀疑，慢吞吞地道：“别人喜不喜欢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你好像是不太喜欢我的。” 第114章 申城大学（24） 方晚晴闻言诧异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周逸闷闷地道：“总觉得，你好像不大乐意见到我……” “……你想多了吧。”方晚晴马上否认了，心下却意识到今天可能没控制好情绪，不小心将工作压力带给了对方，她看着这么个阳光爽朗的大男孩因自己而产生了心理负担不禁感到有些抱歉，“我没有不乐意见你。” “可你看起来心情不好……”周逸小心翼翼地探究道，“你到底在烦恼什么呢……我很想知道。” 往来间的寒风不断刮裹着他的单薄衣衫，仿佛无言述说着一颗少年人热忱又慷慨的内心……方晚晴瞧见他眼底清晰明显的关怀之意，不由摩挲起身上的温暖外套复杂地想到：我刚怠慢了他，但他一点不计较呢……她轻叹了口气，道：“我只是，在思考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周逸立即接道。 方晚晴望了眼越发阴冷的天色，喃喃道：“之前你也同我一起见证过谢婉婷在入学时的医学生宣言，从此后她便有了明灯指引、有信仰可依，那干我这行的有没有类似的社会工作者宣言呢？我想我也需要被照亮一下的。” 周逸也不清楚答案，便说道：“我可以帮你去问下社发学院的同学。” 方晚晴失笑道：“就算有也来不及了，我已错过了宣誓的机会……当然也做不好这份工作。” 这是周逸第一次听见她如此直白地否定自己，猜想到这回遇上的问题肯定不一般，但他也不敢贸然深究，就怕万一触及到对方的敏感神经后不欢而散，所以先诚心地鼓励了句：“你别这么想，你已经在努力做了。” 方晚晴扫了他一眼，讥诮道：“我还以为就你火眼金睛，早看出来我是一个得过且过的混子呢！” “……”周逸尴尬地回想起初认识时对她的态度，磕绊地道，“不、不是的，如果你真的做得不好，谢婉婷又怎么会送你亲手做的巧克力呢？” 方晚晴讪然道：“是她把我想的太好了……” 周逸又道：“不止是谢婉婷，还有李菁巧，你可能不知道，她家前阵子动迁后就还清了我哥的资助费，她还向我哥提起过你，说一直记得你的关心和帮助……” “是吗？”方晚晴轻轻问了声。 周逸点了点头，继续道：“还有江远风，他是我兄弟，我最了解他对你的评价了，一直以来他都是非常认可你的……” “认可我什么？”方晚晴打断道，“你之前不还指出过我对他的指导方式有问题吗？” “……”周逸又尴尬上了，弥补般解释道，“我、我那时的想法也有点太天真了，其实……” “其实你说得没错。”方晚晴自嘲般笑了笑，“我总习惯用最偷懒的方法去完成明面上的工作任务，而真正用心的人是会花费更多时间和精力去了解引导学生的，我和……其他同事比真的差远了。” 她比较的对象自然是喻真，虽然她也明白，像理事这样的理想主义者远不是常人能比的，但既然遇上了，难免会在对方光辉灿烂的映照下逐渐感到自惭形秽。 周逸一时不知怎么接口，他苦恼地发现也许自己也是造成她心情不好的原因之一。 沉默的氛围没有持续多久，方晚晴伸出手示意对方将挎包还回来，并说道：“你别站在风口里了，还是去大楼内等室友吧……我也准备回家了。” 周逸迟疑地将包递过去，又问道：“你不用回机构加班了吗？” “嗯……”方晚晴含糊地应了声。 周逸领会其意，尝试性邀请道：“那你……能不能先别急着回家，跟我去个地方吧！” 方晚晴毫无兴致，回答道：“不去了。” 周逸看着她搭上了自行车把，再次劝道：“你现在回家肯定还会胡思乱想，这个心结不解开是休息不好的。” 方晚晴停顿了一下，仰起头与他对视，柔声道：“好意心领了，衣服下次见面的时候还你。”她察觉到对方仍有不甘，便又提醒了句，“你的几个室友马上要来找你一道吃饭去了，忘记了吗？” “我……”周逸张了张口，在心里偷偷说道：比起吃饭，我现在更想安慰你。 但他没法表达出来，因为他很清楚对方看似温柔委婉，实则主意坚定，根本不会理睬自己的心意，至少从认识至今，他就没有一次成功地挽留住过她。 “我先走了，拜拜！” 方晚晴招呼过后便准备骑上车座，同时周逸也有了侧身让道的姿态，不过他才后倾了一下肩膀就又重新站定了。 本能行动永远比理智思想更快一步，周逸在刚抬起手时还仅是潜意识使然，可当他的手掌慢慢覆盖上方晚晴的手腕后便瞬间下定了决心。 “……怎么了？”方晚晴被他突然抓住手腕，一脸的莫名其妙。 周逸掌心火热，如同他体内翻涌的气血、滚烫的心脏，他抿了下唇，紧张又恳切地说道：“你工作好不好，只有被你服务过的学生有发言权，我说的，或者别人说的都不算数！” 方晚晴怔愣道：“……我听到了，你放开吧。” 然而下一秒她就被对方强行拉离了自行车旁往前方带去，她踉跄两步后惊讶道：“你要干嘛？” 周逸稍稍收紧了掌心，沉声道：“我现在才明白你来这里大半年是故意不去见江远风的，因为你早有心结。” 方晚晴边挣扎边气道：“放开我，周逸，你别自作主张！” 周逸固执地道：“我可以帮你解开心结……你相信我一次！” 俩人在通行道上拉拉扯扯，周逸本就是到哪儿都受人瞩目的风云人物，如此明晃晃地拉着一个女生走在校园里的画面很快吸引了四面八方的热闹视线，方晚晴见状只能暂且放弃抵抗，避免给吃瓜群众提供更多的遐想空间，可她又极不愿成为八卦中心，便压低声音商量道：“好好，我跟你去，但你先放开，我又不是不会走路！” 周逸听她松口便也轻松了下来，转过头对她露出了个无辜的表情，讨好地道：“我身上冷嘛，拉着你可以暖和点……” 方晚晴狠狠瞪了他一眼，心想兔崽子还敢和自己开玩笑！她刚想出声警告，却听后方有人先叫了一声“周逸”的名字，于是俩人一同停步回望，见是何睿思、居松及包宜凡三名室友赶到了。 其中抱着一件外套的何睿思跑到周逸跟前挤眉弄眼地调侃道：“好啊你小子，怪不得要我帮你带件新衣服，原来你在脱衣服泡……”他迫不及待地去瞧女生的脸，待看清是方晚晴后差点闪了舌头，慌乱改口道，“是、是方姐啊……方姐好！” 方晚晴终于甩开了周逸的手，保持镇定道：“你们是来找周逸同学吃饭的吗？” 仨室友表情丰富地点了点头。 方晚晴亲切地道：“那快去吃吧，不然食堂排队的人就多了。” “我不去了。”周逸从何睿思怀里取过外套穿上，自顾自道，“我和她还有事，你们先去吃吧，不用等我。” 仨人听着两道截然不同的说法，再次表情各异地互看了一眼。 方晚晴对周逸假笑道：“我饿了，也要回去吃饭的呢！” 周逸认同道：“那我们更要快去快回了！” 何睿思抑制不住心中好奇，发问道：“到底什么事啊？需要我们帮忙吗？” 周逸答非所问：“对了，你们吃饭前先帮我把后边车棚前的自行车锁好推回去……就是蓝色的那辆。” 仨人下意识往后张望了眼，确实看到一辆孤零零停放在通行道上的蓝色自行车，待他们转回头时就看到周逸正细心地询问方姐：“你很饿吗？待会儿会路过小卖部，要不先买点吃的垫下肚子吧！” 方晚晴不想在几个学生面前失态，只能无奈地道：“哎，走吧走吧，你来带路！” “好嘞！” 周逸得偿所愿，乐呵呵地重新带她上了路，何睿思盯着俩人离开的背影纳闷道：要说这对组合之间存在某种暧昧关系也太离奇了，不过他为何总能感觉到一股似曾相识的古怪气场呢？ “这俩人到底什么情况？”他陷入了迷茫。 居松也一直紧盯着前方，发现周逸走得好端端的突然做出了个要拉方姐的假动作，在惹得对方不悦后马上又露出了个傻笑表情……他没眼再看下去了，想了想开口问道：“你们谁记得方姐叫什么来着？我只有个模糊印象。” 何睿思回道：“平时一直叫‘方姐’叫惯了，倒真没注意她全名是什么……凡子你记得吗？” 包宜凡道：“我也不记得了，但我包里好像还放着上善机构的宣传资料，上面应该有写。”他说着打开背包从中翻找了起来。 何睿思不解道：“你问方姐名字干什么？” 居松冷笑一声：“你们认识老逸到现在，什么时候见过他对女生主动过？这还说明不了问题吗？” 何睿思像是被点醒了，但又不可置信地道：“话是没错，但对方是方姐啊！这俩人要是在一起了……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找到了！”包宜凡对着资料上的工作人员名录念道，“方姐全名叫……方晚晴。” “那和我记得差不多。”居松凑过去特意看了眼名字写法，随即扬起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连连感慨道，“周逸这小子，应该去学文的，理工科里才出不出他这种肉麻人才……” 何睿思被调动起了旺盛的求知欲，着急催促道：“你到底发现了什么？快说来听听，别卖关子了！” 居松点拨道：“你们联想一下，老逸给他的游戏工作室起了个什么名字？” “游戏工作室？不就是叫……窝里个大草！”何睿思反应过来后立即瞪大了双眼，“你怎么会联想到这个？真的假的啊！这和方姐的名字到底有没有关系！” 包宜凡也震惊道：“如果不是巧合，那就是印证了，这么看来……老逸是很喜欢方姐的啊！” 居松戏谑道：“这还不是一般的喜欢。” “但这俩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好上的？”何睿思又想不通了，“我们每天生活在一起，怎么一点蛛丝马迹都没察觉到？” 受八卦力量驱动，老实的包宜凡也兴奋了起来：“难道他俩是一见钟情？” 居松打趣地看了他一眼：“原来凡子你也是个浪漫的人……” 包宜凡笑道：“不及松哥你浪漫，我即便知道方姐的名字也做不出这种联想。” 居松耸肩道：“我也只是突然想到，谁让老逸平时最上心的就是忙活他的游戏工作室……” “不管这联想对不对……”何睿思摩拳擦掌、阴笑连连，“今晚我必须大刑逼供，问出这小子到底和方姐是什么关系，又是什么时候动的春心！” 第115章 申城大学（25） 方晚晴的挎包里装着不少文件资料，单手拎久了有些沉重，便想把它提上肩膀借力，无奈包的背带不够长，硬勒着宽大厚实的男款外套很是别扭，只能悬挂回手臂上，随着前进的步伐不停碰撞着裤腿面。 周逸注意到她走路不方便，提议道：“要我帮你拿包吗？” 方晚晴想象了下对方高大的身躯拿着秀气女式包的模样，失笑道：“不用了。” “那你要吃点东西吗？” “不吃……”方晚晴改将包抱在了怀里，问道，“这里离东区有点距离吧，我们为什么不找辆车骑过去？” “我们不去东区啊……“周逸抬起下巴示意前方，“呶，就在对面的学服中心里。” 阴暗的天色下，南区的学生服务中心已灯火通明，这是一处丰富同学们业余生活的多功能场所。方晚晴跟着对方进入楼内时想到：怪不得兔崽子执意要自己过来，原来江远风也在这里。 一楼设有水吧，出售一些饮料与简餐，周逸经过吧台前特意又问了遍：“你真的不需要买点什么吃吗？刚不是说饿了吗？” 方晚晴摇头道：“饭我回家再吃，别耽误时间了。” 周逸在吧台前磨蹭着不走，小声劝道：“饿的话就先吃点呗，又不在乎这几分钟的，不吃对胃不好……” 方晚晴催促了一句：“别啰嗦了，快走吧！” “要不就买杯热饮带走喝？”周逸推荐着摆在台面上的即食小吃，“或者拿根烤肠也行啊……” 方晚晴干脆不等他了，径自往前走去，边走边吐槽道：人不可貌相，这兔崽子的性格有时也挺婆妈的…… 周逸见她走远了只得放弃吧台跟了上去，方晚晴也不认得路，等他走近了，开口问道：“江远风在哪里？要上楼吗？” “江远风？他不在这里啊……”周逸反应过来道，“原来你一直以为我是要带你去找他吗？” 方晚晴诧异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周逸笑道，“这个点他人应该在兼职……说起来这份工作还是你当初给他牵线搭桥的，记得吗？” 方晚晴自然对《创潮》周刊及其两位管理者留有印象，不过她此时更想弄清楚的是：“那你带我来这边做什么？” 周逸答道：“我是想带你去游戏社……玩游戏。” “……”方晚晴脚下一顿，转过头盯着他道，“你真以为我太空了是吗？” “没有没有……”周逸听她语气不对，忙安抚道，“我就是想让你玩下我和江远风一起设计的游戏，再说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玩下游戏不是会很解压吗？” 他似乎担心她当场走人，又不自觉地想去拉她的手。 方晚晴把手一错，淡声问道：“游戏社在几楼？” 周逸眼巴巴地指了指上边：“顶楼。” 方晚晴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快走吧！” 她既然答应来了，总不至于半途离开，不过对方不止一次地邀请过自己，看来是对这款游戏非常得意，若不随他心愿玩上一回，怕是过不去这个念头了。 俩人乘坐电梯达到了顶楼，这是一层休闲网吧区，中央摆着排排卡座，靠墙一圈是独立包房，游戏社团便是征用了其中最大的一间。 这个时间点恰逢社团没有活动，大门紧闭着，周逸掏出钥匙打开房门，又顺手拨开了门口墙面上的电灯开关，并叮嘱了一句：“里面很乱，得当心点走路。” 方晚晴探头一看，顿时被满房间拥挤堆放的电脑台和椅子震住了：“……这还有路可走吗？” 周逸耸肩道：“还得往里走，去最里面的小隔间……你跟我来。” 他自觉在前方开道，小心翼翼地挪动障碍物，尽量不让它们磕绊到身后人，实在挪不了的便只有抬脚跨过去。幸而方晚晴平日里惯穿裤装，方便动作，但为了保持住平衡，她已将手里的挎包转交了出去。 “这儿一直这么乱吗？”她忍不住道。 “也不是，”周逸一手揽着女士包，一手给她搭着，“正好这几天社里在搞电竞比赛，许多同学搬了外面的椅子进来围观，因为比赛还没结束，所以椅子就暂且放着了。” “……太凑巧了。” 许是被这条并不好走的道路感染了情绪，当方晚晴终于来到小隔间前，看着周逸弯腰将钥匙插入门锁里时，居然产生了种即将开启神秘宝藏的错觉。 “咔嚓”一声，像是配合着她的想法，周逸推开房门后笑眯眯地介绍道：“欢迎光临我的……小基地。” 方晚晴提起好奇心走进一看，发现小隔间名副其实的面积不大，只在中间平行摆放了两台电脑、对应了两把椅子，其它啥花样都没有……她的期待感落空了，有些无趣地道：“游戏在哪台电脑上？你快开机吧。” “呃……”周逸一手还拎着对方的包，另一手从口袋里掏出了部手机，憨笑道，“其实我们做的是手游，在手机上就能玩了。” “……”方晚晴不得不送他一个白眼，“那你还费那么大劲儿把我带过来，手机哪里不能玩？” 周逸随手拉来一把椅子请她坐下，好声哄道：“总之你先玩了再说嘛！这是我人生中设计的第一款游戏，也给我提提意见呗！” 方晚晴吸了口气，一边告诉自己要包容兔崽子的中二脑回路，一边接过对方的手机，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屏幕上方的绿色图标及其下方的四个小字上：“垃圾分类？”她念了一遍才发现绿色图标其实是个绿色的垃圾桶，“你们做的是个关于垃圾分类的游戏？” 周逸又拉了另一把椅子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恩，你玩玩看呢。” 方晚晴没再多说什么，用食指点按下了绿色图标。 手机屏瞬间陷入了黑暗中，一秒后屏幕下方先出现了一道淡金色微光，随着光圈越扩越大，颜色层次也越发丰富起来，最后形成了一片绚烂瑰丽的晚霞美景。与此同时，一声简短灵动的背景乐响起，晚霞美景又变幻成了“霞光游戏”四个字定格在了屏中央。 “这是你和江远风参赛的队伍名字？”方晚晴问道。 周逸翘了翘嘴角：“恩，我起的，你觉得怎么样？” 方晚晴随口道：“还不错吧。” 游戏正式开始了，初始画面里出现了个名叫“放放”的麻花辫小女孩，操作者就是代入这个角色进行垃圾投放任务。 方晚晴上来遇到一些好鉴别的，比如餐巾纸、蔬果之类的都一一投对了，也收获了小女孩的笑脸和飞吻，还有诸如：“你真棒！太棒了！超级棒！”的赞叹词。但之后出现了一个口香糖，她以为吃剩下的都是湿垃圾，却发现投错了，小女孩的麻花辫飞快打起圈来，仿佛表达着她羞怯又着急的心情。 游戏里虽有教学提示，但周逸还是当起了人工解说：“口香糖是干垃圾，其中的橡胶成分在咀嚼后就很难再生循环使用了。” 方晚晴接着投错了椰子壳，小女孩的麻花辫旋转得更快了。 周逸又道：“椰子壳质地坚硬不易粉碎，也属于干垃圾。” 方晚晴越发谨慎，可惜仍投错了过期罐头，周逸轻笑道：“这个得拆分放，里面的过期食物属于湿垃圾，外面的金属包装盒属于可回收垃圾……你连错三个，放放都要哭了。” 果然下一刻方晚晴就看到屏幕里的小女孩做出了个哭泣的表情，耳边又听周逸调侃道，“哎，放放被你笨哭了呀。” 他叫“放放”时的声调有点平，趋于第一声，不禁让方晚晴联想起周围有些亲朋好友对自己的昵称“方方”，她心下别扭，问道：“你怎么给一个小女孩起这么个名字？” 周逸眨着眼睛道：“她整天的任务就是放垃圾，不叫‘放放’叫什么？” 方晚晴没法去纠正他的发音，因为这样做就显得刻意了。 周逸补充道：“其实名字是可以自取的，这只是我手机里的版本，你想叫她什么？” “……也无所谓吧，不重要。”方晚晴只当他是直男思维，取名字时怎么省事怎么来，便也不多纠结了。 周逸等她玩了几轮后期待地问了句：“你觉得怎么样？” 方晚晴暂停游戏，客观地评价道：“画风很可爱，颜色亮丽但不花眼，界面看着很舒服，操作上嘛……”她想了想道，“如果关闭教学模式，在竞速模式下玩还挺有击打感的，特别是背景乐和音效结合得很好。” 周逸连连点头：“点评得很到位嘛，厉害厉害！” 方晚晴睨了他一眼：“你是在夸你自己厉害吗？” 周逸“嘿嘿”一笑：“是夸你厉害，不愧是帮我写过游戏主题作业的人，都说到点子上了……你刚提到的击打感是我和江远风下了一番功夫做出来的。” 方晚晴退出游戏界面，将手机递还给了对方：“老实说这款游戏比我预想中的有趣，达到了寓教于乐的效果，不过你们是怎么想到做这个主题的？” “是江远风提议的。”周逸坦白道，“他研究了评选规则，说评委会会给功能游戏更多关注，得奖概率更高，所以我们结合当下热点，就定下了这个主题。” 方晚晴稀奇道：“江远风这么想我可以理解，但你去年不是很反对这种套题思路吗？” 周逸朝她挑了下眉毛：“你干嘛总记着我未成年时说的话，现在我成年了，想法自然不一样了。” 方晚晴请教道：“哦，哪里不一样了？” 周逸理所当然地道：“我又不是一辈子只做这一个游戏，这次做了功能游戏，并不影响我下次做其它游戏啊，两者之间没有冲突。” 方晚晴愣了下，淡淡一笑道：“也是，你有的是时间和机会。” 周逸问道：“你难道没有吗？” “我……”方晚晴自嘲道，“我怎么和你比，我都几岁的人了。” “别那么早给自己下定论嘛！”周逸将一直搭在腿上的挎包留在了椅子上，然后站起身从墙上的储物柜里拿出了一只干净的一次性杯子，“你口渴吗？” 方晚晴见状阻止道：“不用麻烦了，游戏体验过了，我也准备走了。” 周逸却道：“别着急走嘛，我还想让你多看看这里。” 方晚晴环顾四周，无语道：“就这没几个平米的地方，我都看光了，难道还有隐藏密室没打开？” 周逸从角落里的饮水机上接了杯水，将杯子递给她，道：“其实这小隔间是我临时问社长借的，一来这里的电脑配置不错，二来我也不能总和江远风在寝室里讨论，会影响到其他室友的休息……不过现在比赛结束了，我也要归还钥匙给社长了，估计以后不太会来了。” “不来了？”方晚晴疑惑道，“你没加入游戏社吗？” 周逸摇头轻笑：“我开学时就和你说过，我可是很忙的，哪有时间来这边玩游戏。” 方晚晴这回算听明白了：“你是打算继续开发新的游戏下去吗？” 周逸点了点头：“你觉得我有做游戏的天赋吗？” “这还需要问我？”方晚晴反问道，“这游戏不是刚得奖了吗？” 周逸追问道：“是因为功能游戏更容易得奖吗？” 方晚晴顿了会儿，说道：“原来你还是在意这个点，那当初干嘛要定这个主题？” 周逸却道：“我不在意这个，我只是想再告诉你一遍，我不在意这点，所以也希望你别太在意我之前说的话。” 方晚晴笑了下，不置可否，又低下头喝了口水，竟发现入口的水温不烫不凉，说明对方刚才是有意调和过的，她惊讶于这份细心，不由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周逸的目光就没离开过她，此时与她对上视线，微微一笑道：“等我以后成为了一个成功的游戏制作人……”他伸出食指在空中画了个圈，“这里就是我刚起步时的小基地了，是不是很有纪念意义？” 方晚晴听他这么一说，不禁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小隔间，附和了句：“是啊，那就预祝你一切顺利，早日实现梦想吧！” 第116章 申城大学（26） 方晚晴在回去的路上随着摇晃的车厢放飞着思绪，一会儿想到了谢婉婷给的巧克力，一会儿想到了已和自己不相干的叶东亮，一会儿又想到了周逸谈论梦想时自信满满的模样。她低头捏了把身上的外套不无嫉妒地感慨道：为什么兔崽子才18岁就找到了自己喜欢做的事，并且坚定地去实践了，还如此的有天赋……为什么她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呢？ 她的前路又在何方？ 回到家后方晚晴先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又拿起脱下的外套仔细打量了一番，发现并无明显的脏处，但出于礼貌和谢意，她决定将它送去附近的干洗店。 这一送就花掉了几十块钱，方晚晴鲜少有这类花销，自己的衣服都是塞进洗衣机里随便滚滚的，所以当她站在店里向老板付账时不由暗叹了一句：兔崽子果然是条金贵的命啊…… * 第二天一早，方晚晴照例去到机构上班，自从两个项目同时运转起来后，办公室里便很难聚集起所有人了，今天就只有喻真和她两个人在。 午休过后，喻真也打算走了，临走前向她叮嘱道：“小方，我要去一趟‘青苗\'心理咨询室，下午就留你一个人守门了。” “没问题，理事。”方晚晴顿了下，主动问道，“是为叶东亮同学找的心理专家吗？” 喻真回道：“是的，‘青苗’是一家专门做青少年心理问题干预的机构，正好他们也有公益价格的心理援助服务，符合我们的项目预算。” 方晚晴笑道：“听说心理咨询的市场价格不便宜，能找到一家专业对口又带有公益性质的机构……真挺好的。” 喻真叹道：“叶同学的情况除了遵医嘱吃药外，肯定得配合上心理专家的治疗，虽然学校暂且搁置了他的退学申请，但他要是始终不打消退学的念头或控制不了精神状况的话，这学业还是维持不下去的。” 方晚晴无以为力，只能轻声祝福道：“希望叶同学能早日振作起来吧。” 喻真又说道：“其实范老师私下和我讨论过，说咱们把叶东亮的个案目标定得太高了，可能需要花费一个很长的跟进周期，等这个项目结束了也未必能完成。” “那……”方晚晴尝试问道，“咱们能把个案目标定的低一些吗？” “范老师也这么建议过……”喻真摇头道，“但我总觉得咱们在制定目标时肯定得把案主的个人福祉放在第一位去考虑，而不是想着如何顺利结案，让评估时的数据更漂亮一些，这些都是虚的。” 这确实像是理事说出来的话，方晚晴无声地点了点头。 “思想负担不要太重……”喻真微笑道，“社会工作本就充满了不确定性，无论这个个案最后能做到哪一步，是成功还是失败，都将给我们提供许多可以借鉴和思考的经验，等哪天人齐后咱们再开一次研讨会吧！” “……好。”方晚晴应了声。 “那我出发了！”喻真轻快地挥了挥手，“辛苦小方，这里就交给你了。” 方晚晴目送她道：“拜拜，理事，路上顺风。” 机构大门很快打开又关上了，待喻真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上后，方晚晴不由停下手头工作往后靠进了椅背里，她扫了圈四下无声的办公环境，有些无力地想到：同事们都在外奔波，为得来不易的项目努力奋斗，也为目标学生极尽所能，就她一人依然适应不了越来越专业化的工作新模式，可长此以往下去终会暴露出自己不合群的真实状态。 她逃避得了一时，逃避不了一世啊…… 心烦意乱间，方晚晴的视线不知不觉落回到了眼前的木刻猫头鹰身上，它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呆萌，仿佛不知人间疾苦，永远无忧无虑地看着自己，她与之对视了两秒，难得伸手将它取了过来。 平日里最照顾它的是关倩，想到了就会拿起来玩弄一番，放回来时还特意要将猫头鹰的面向对准自己，并逗趣道：“你又不认识我们，肯定只愿意看着方姐，是吧？” 方晚晴只当她是童心未泯，才会乐意同一只没有灵魂的玩具讲话，但现下无人时，她却也学起关倩的样子自言自语道：“你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嘛……”她圈起手指轻弹了下猫头鹰的小脑袋，“小心我把你关到抽屉最底层，那里黑得吓不死你。” 她威胁完后又捏住树枝状的机械发条旋转了几圈，待手指松开，《致爱丽丝》的旋律再一次流淌在了耳畔，她拨拨停停地听了几遍，自觉这种行为非常幼稚，便好笑地将它放回了原处。 夕阳渐下，墙上的时钟滑到了四点二十分，方晚晴点按保存键，顺利完成了今日份的文书工作。此刻距离下班还有一个多小时，她人是空闲下来了，心神依然不宁，无论是坐着上网还是走到窗边看风景都无法令她感到舒畅。 这方无人看管的自由空间竟让人无福消受了……方晚晴又拿起音乐盒旋转着机械发条，思索道：要不还是去申大找辅导员沟通下活动方案，再顺道给兔崽子送下衣服吧，弄完差不多能下班了。 她说走就走，毫不耽搁，先到家附近的干洗店里提取了干洗袋，再乘坐公交来到申大，最后在校门口扫了辆自行车骑入了南区。 这里是属于计算机系的地盘，也是周逸通常会活动的地方，方晚晴将车子停在了标志性建筑计算中心楼外，正准备给对方打电话，却先看到了不远处的熟悉美少女——宛如一朵白玫瑰的吴映雪。 “方姐，你还在学校忙呢？”吴映雪身边的室友纪萍也看到了她，率先打起了招呼，吴映雪则轻点脑袋算作问好。 方晚晴习惯了她的高冷气质，笑着回应道：“是啊，你们怎么来计算中心了，是在等顾芳洁和向晓蝶吗？” 美少女是在等周逸吗？她在心里偷偷八卦了句。 纪萍回道：“恩，我们约好了待会儿去南区食堂吃饭，今天的特色菜是大排，特别好吃，方姐尝过吗？” “好像是不错。”方晚晴附和了句。 闲聊间，顾芳洁和向晓蝶一起从中心大楼里出来了，俩人也注意到了方晚晴，齐声问候道：“方姐好呀！” “嗯好……”方晚晴随口打听道，“你俩刚下专业课啊，看见周逸了吗？” “他好像已经和几个室友吃饭去了，”向晓蝶指了指食堂方向，“方姐要找他吗？” “已经走了？”方晚晴可惜道，“不太巧啊。” “我们正好也要去食堂……”顾芳洁友好地提议道，“方姐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周逸刚走没多久，这会儿肯定还在吃饭的。” 方晚晴却有了省力新打算，她晃了晃手里的干洗袋，看向吴映雪道：“其实我找他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就是想把这件衣服还给他，吴同学可以帮我转交一下吗？” 吴映雪无动于衷地扫了眼干洗袋，反问道：“你自己怎么不去还？” 方晚晴冷不防被对方刺了一下，心想不愧是朵高冷白玫瑰，干笑道：“你们不是顺道去食堂嘛……我就想图个方便了。” 吴映雪断然拒绝：“我不方便，还是你自己去还吧。” “……”方晚晴吃了个闭门羹，不禁纳闷道：这么一个小忙都不愿帮，难道小情侣吵架了？ “呃，方姐……”向晓蝶打起了圆场，“男生吃饭都很神速，可能我们去到食堂后就遇不上周逸了，要不这样，等我明天上课时再转交给他……你不介意吧？” 方晚晴刚想说“不介意”，却听吴映雪冷冷地插口道：“你不介意，万一别人介意呢？别多管闲事，向晓蝶。” “……” 话说到这份上就很尴尬了，仨室友都懵住了，方晚晴也越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小情侣肯定是吵架了，吵得还很凶！ “没事……”方晚晴放下了提着干洗袋的手，保持微笑道，“那你们快吃饭去吧，别饿着肚子了。” “恩恩好的……”纪萍马上从善如流，还刻意带上了点可爱口音，试图冲淡空气中的尴尬氛围，“那我们先走啦，方姐再见哦！” 她想去拉吴映雪，对方却站着不动，淡淡说了句：“我不帮你，倒不是对你有什么意见。” 方晚晴从容笑道：“我明白的。” 吴映雪盯着她面上的温柔笑意，强调道：“你不明白。” “……我不明白什么？”方晚晴无奈请教道，虽然她并无意去追究一朵白玫瑰为什么会刺人，只当是小孩子发脾气，但瞧对方似有话说，就姑且听听吧。 仨室友也竖起了耳朵，想知道吴仙女会怎么解释自己不讲情面的态度，毕竟方姐前不久才化解过她们的心结，此时应当回馈些情谊的。 吴映雪张了张口，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他昨天都牵着你在学校里走了，你还不明白吗？” 方晚晴一时没反应过来，向晓蝶先憋不住道：“传言周逸昨天在校园里光明正大地牵手了一个女生……就是方姐吗？” 方晚晴回想起来，哭笑不得地承认道：“是我，只是赶时间而已，别想多了。” “哦……”向晓蝶顿觉索然无味，完全丧失了刚听到八卦时的刺激劲儿。 一般人都不会把这两个相差太过悬殊的人联系到一起，可吴映雪正是被这种认知打击到体无完肤，她冲动之下很想就此揭开真相，情愿不再让人误会自己在这段感情里占着上风，而事实上她连一点戏份都没有。 “原来他还不敢告诉你……”她终是忍住了冲动，用轻蔑掩盖心酸，“真是个胆小鬼。” “告诉什么？”向晓蝶一脸疑惑。 吴映雪对方晚晴倔强地说道：“反正我是不会帮你还衣服的，我才不要多此一举。” 她扔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向晓蝶却被吊起了好奇心，追上去问道：“吴仙女，你是不是知道我们系草的什么大八卦，快展开说说啊！” “哎呀，别再讨论这些有的没的了……”纪萍也追了上去，催促道，“我肚子快饿死了，先去吃饭吧！” “方姐……”仍留在原地的顾芳洁朝方晚晴伸出了手，“衣服给我吧，我去交给周逸。” 方晚晴温和一笑：“不用了，我直接去找他，你快和室友一起吃饭去吧。” 顾芳洁补充道：“你不用担心我拿了衣服后映雪会有什么想法，她外冷热内，是不会真的介意的。” “我知道……”方晚晴毫不在意地道，“我也了解她的。” 于是顾芳洁不再勉强，同方姐礼貌道别后也追随室友的方向去了。 四女生如同一阵青涩春风，扑的方晚晴满面的青春气息，她提着始终送不出去的干洗袋摇头失笑道：果然是这个年纪才会有的敏感小心思，简直飞醋乱吃啊…… 第117章 申城大学（27） 南区食堂 周逸正与三个室友围桌吃饭，包宜凡看着他的大碗牛肉面笑叹道：“老逸虽是申市人，倒比我这个正宗北方人还爱吃面，感觉每天都要吃上一顿。” “面好吃又方便啊！”周逸用筷子搅了一大团，刚准备送嘴里吸溜，突然听到了自己设置的手机特别铃声，他面露惊喜，又将面条重新丢回了碗里。 坐对面的何睿思见状嫌弃道：“哎，你这吃相……怎么吃进去又吐出来的，恶心人啊！” 周逸充耳不闻，只顾从兜里摸出手机，盯着屏幕上的来电提示清了遍喉咙才按下接听键，低声问道：“你居然会主动打给我，破天荒的第一次啊……怎么啦？” 居松敏感地注意到他讲话时的神态与平常大不相同，便对另外的两位室友动着口型道：“嫂子打来的。” 包宜凡眼睛一亮：“是方姐啊！” 何睿思也兴奋起来，挤眉弄眼地道：“怪不得一副春心荡漾的样子，这铃声也没听到过，不会是特别设置的吧？好肉麻！” 他仨昨晚已从周逸口中确定了他对方晚晴的感情，意外的是还没等动用上任何大刑，对方就非常爽快地承认了：“对，我是喜欢她。” 何睿思见他如此坦然，还傻傻地追问了一句：“有多喜欢？” 周逸毫不保留、如实告之：“很喜欢，‘霞光’就是我对照她名字取的。” 包宜凡闻言一脸感慨：“果然被松哥猜对了啊！” 同是处在思春期的大男孩都爱幻想自己将如何陷入一段浓烈难舍的感情故事里，所以当他们看到朝夕相处的身边兄弟已经提前体会到了这种感觉时，难免从心底蹿升起了一股羡慕之情。 居松疑惑道：“奇怪，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方姐的，我们怎么一点都不知情？” “就是啊，你小子的保密工作也做得太好了吧！”何睿思笑骂道，“平时表现出一副不近女色的正经样，让我误以为你还一直留恋着外语系的老同学吴系花不放手……原来早就另结新欢了！” 包宜凡接道：“印象里方姐就给咱们班搞过几次集体活动，活动结束就走了，照理来说接触的机会不多啊……你是怎么和她有交集的？一见钟情吗？” 面对室友们的连环发问，周逸只回答道：“在认识你们之前……我就先认识她了。” “啊？”仨人统一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追问道，“你俩到底还有什么小秘密是我们不知道的！” 周逸无声笑了笑，却不再奉陪了，任凭室友们如何威逼利诱都闭嘴不提，最终被调动起体内荷尔蒙大骚动的八卦三人组只得强自冷静、寂寞收场了。 “……外面风大，你先去楼里等吧，我马上到。” 放下电话后的周逸已无闲心用餐，对着剩余的面条就是一顿狼吞虎咽，何睿思忍不住调侃道：“啧啧，等不及见弟妹去了？” “咳咳……” 被这问话呛到的不是话题对象周逸而是看热闹的居松，他想到方晚晴毕竟要大出他们整整十岁，亏得这活宝能有脸叫出“弟妹”这种称呼，真是太会占人便宜了。 何睿思一脸无辜地道：“我说错了吗？老逸是比松哥你大，但比我小啊，他要下下个月才过生日呢！” 居松憋笑道：“嗯，你说的很有道理。” 包宜凡笑出了声，跟着打趣道：“寝室里属我年纪最大，那以后是不是也得这么叫了？” 周逸没功夫与他们贫嘴，一心埋头吃面，直到碗里只剩下清汤寡水了才抬起头交代了句：“我先走了，碗筷帮我收拾下。” 何睿思故意凑上去道：“让我也一起去嘛，我可以帮你在追爱路上添一把甜蜜的热火……” “省省吧你！”周逸用三根手指推开了他的脑袋，“有这功夫你不如先去和班花表白，别乱操心。” 他说完就匆匆离开了，何睿思目送着他的背影，怂脸塌肩地道：“哎，表白有什么用，晓蝶对我又没意思，不过是送上门给人拒绝……”他酸溜溜地叹了句，“再说她好像对你更有意思吧。” 居松嚼着米饭提醒道：“你也不用嫉妒老逸，人家方姐也没喜欢上他啊！” 包宜凡附和道：“对啊 ，而且我觉得老逸和方姐在一起的可能性比你和班花的小多了，这年龄差实打实摆着，女生应该很介意这个的。” 何睿思想了想，开怀一笑道：“虽然这次是老逸自己挑选的高难度副本，但至少说明在感情方面他也没有比我们强大或者幸运多少……”他假装低头哭泣，“呜呜呜，苍天总算公平了一回啊！” ** 方晚晴站在计算中心楼内无聊地望着玻璃门外，她以为要等上一段时间，毕竟兔崽子才刚吃上饭，而且这里距离食堂尚有点路程，却没想到只过去几分钟，周逸竟出现在了前方视野里。 他是骑车赶来的，骑速还挺快，骑到车棚前停好车后又一路连跑带跳地迈上台阶，像一阵小旋风似的冲到了她的面前。 “……你饭吃好了？”方晚晴不可置信地问道。 “吃好了。”周逸边调整呼吸边拉下了外套拉链，反问道，“你还没吃吧，肚子饿吗？” 方晚晴沉浸在惊讶情绪中，继续问道：“你吃什么这么快？” “牛肉面。” “……你刚吃完就剧烈运动，”方晚晴忍不住说了句，“不怕胃吃不消啊？” “没事的。”周逸主动接过了她手里的干洗袋，然后从外套内侧袋中掏出了一包牛奶，递过去道，“先喝点暖暖胃，当心有点烫。” 方晚晴愣愣地接过，发现入手的奶袋确实热度很高，便只捏住边缘一角，说道：“我马上就要回家吃饭了，其实不用买的。” 周逸笑道：“不喝就用来捂手吧！”他吐槽了句，“我昨天拉你手的时候发现你的手也太凉了，就像冰块似的。” “……多少钱？”方晚晴问道，“我把钱给你。” 周逸晃了晃手里的干洗袋，不在意地道：“客气啥，你不是也帮我洗了衣服吗？” “……应该的。”方晚晴轻轻应了声。 这幢计算中心大楼承载了南部校区大部分的教学工作，不断有学生往来进出、十分热闹，方晚晴刚独自一人时无人关注，才与周逸待了片刻便察觉到了无数道扫向自己的八卦视线，这令她想起了乱吃飞醋的吴映雪，看来兔崽子的人气着实不可小觑，但凡和异性发生点私交行为便会被加油添料，传播成夸张绯闻。 “既然衣服还你了，我先回去了。”方晚晴不愿沾惹是非，决定走为上策，“再见！” “等等……”周逸喊住她，“我刚联系了江远风过来，你再多待一会儿吧。” 方晚晴脚下一顿，确定道：“他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恩。”周逸点了点头，“不过他马上还得去兼职，和你短暂碰个面就要走了。” “那好吧……”方晚晴只得继续留下，她一边翻转着夹在两手掌心中的热烫奶袋一边问了句，“这个点食堂还有卖早餐奶啊？” “食堂没有了，我刚是去学服中心买的。”周逸笑道，“捂手还得用这种袋装的牛奶舒服，好比拿了个小热水袋，你说是吧？” “……” 方晚晴不由停下了揉捏奶袋的动作，后知后觉地寻思道：兔崽子在接到自己电话后的短短几分钟里到底做了多少事？不仅吃完了饭，还特意跑了趟反方向的学服中心去买早餐奶，再骑快车赶过来……做这些就为了给她捂手暖胃吗？ 她迷惑地打量起眼前人，印象中的周逸分明是个钢铁直男代表，为何会待人体贴到这种程度，是性格中的善良热心使然吗……如果被吴映雪知道了，会再吃上一次飞醋吗？ “怎么了？”周逸被她盯着，轻声问道。 “你……” 方晚晴也不能真将胡思乱想全盘托出，便找了点无关紧要的话题打发着聊天，直到手中的奶袋逐渐冷却，江远风也终于到了。 “方老师，好久不见！”对方亲切地问候道。 方晚晴温和一笑：“是好久不见了，最近怎么样？” 江远风回道：“都挺好的！其实我早就想来看望你了，可要么碰上专业课要么就和兼职时间冲突，实在是很不巧，就像今天也是，马上还得去兼职……”他抬手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笑道，“简总给我的兼职待遇挺不错的，我也学习到了不少实用的东西，这一切都要感谢方老师的帮助。” 方晚晴摆手道：“和我关系不大，全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对了，我昨天还试玩了你和周逸组队开发的获奖游戏，听他说音乐这块是你负责的，没想到你还会这个，真是比我想象中更多才多艺啊。” 江远风笑道：“方老师过奖啦，就小时候学过点钢琴而已。” 周逸插了句嘴：“别假惺惺的谦虚，你在我面前可嘚瑟多了。” 江远风“嘿嘿”一笑，方晚晴莞尔道：“以后叫我方姐吧，不用叫老师这么严肃。” “但我好像叫‘方老师’已经叫习惯了。” “那你现在开始改口也会慢慢习惯的……”方晚晴干笑道，“主要是我现在真不是老师的身份了，听着有点别扭。” 江远风点了点头：“好的，方、方姐。” 周逸又插了句嘴：“我俩今后还会继续开发其它的游戏，请多多保持关注。” “哦？”方晚晴感了兴趣，问道，“你俩还会合作啊？” “当然！”周逸一把勾搭上了江远风的肩膀，“游戏工作室都已经在筹备中了，咱们做游戏的态度可是认真的。” “哎呀呀……”江远风无奈一笑，假装抱怨道，“方姐，我被他强行拉入伙了，想到以后不仅要应付学业还得给他打工，肯定忙的人仰马翻、暗无天日……” 周逸纠正道：“什么叫给我打工，咱俩是合伙人，别搞错了。” 江远风摇头道：“工作室的运转资金都是由你一人独资的，我可掏不出一分钱。” 周逸就搭肩的姿势拍了拍他的手臂，笑道：“我也没出一分钱啊，都是我哥出的，我俩都是技术入股，不是一样的吗？” 江远风玩笑道：“那我也算是沾了皇亲国戚的光。” “你们才大一就成立工作室了？”方晚晴一脸意外地看向周逸，“我记得周总是大四才成立工作室的，你居然比你哥还厉害了？” 周逸放下手臂，站直了说道：“我和我哥的性质还是不一样，他是白手起家，而我现在全靠他赞助。” “不管怎么样……”方晚晴喃喃道，“就以你们这个年纪来说已经很超前了。” 周逸笑了笑，转头对江远风叮嘱道：“记得快点把你的兼职工作陆续停掉，等工作室装修好后就没那么多时间供你分心了。” 江远风撇嘴道：“知道啦，你都说了好多遍了，我早把其它的工作停了，现在就剩这边……等我跟完手上的项目后就去提辞职。” “……”方晚晴一听，心想这俩孩子未免也太自信了，周逸倒也算了，天生金贵命啥都不愁，可江远风居然也不考虑自己的现实情况了吗？《创潮》的兼职岗位毕竟得来不易，其中有很大的运气成分，如果这次轻易放弃了可就找不回来了……她左思右想，还是委婉地提醒道，“你们能保证工作室成立后就能马上盈利吗？创业可没想象中那么简单啊！” 周逸明白她的担忧，解释道：“我俩做的‘垃圾分类’游戏已经被有关部门看中了，等进一步优化后将作为公益游戏投放到线上，到时候会有一笔不错的收入。” “哦……”方晚晴反应过来，“原来你们的第一款游戏已经开始盈利了啊。” 江远风补充道：“济哥……就是周逸他哥特意找我们谈过，说我们在校的这几年里只需专心搞技术，同时慢慢摸索创业门道，他会给予工作室充裕的培育空间，而且他不参与任何盈利分成……所以我们暂不需要担心工作室的存活问题，我也可以拿游戏奖励维持生活。” “……不愧是周总，”方晚晴顾虑全消，唯有赞叹道，“真是慷慨大方啊！” 这种不计回报地烧钱供养也就亲哥能做到了……她再次领教了一个事实：兔崽子太好命啦！ “不过周逸……”江远风突然提道，“你确定工作室就叫‘霞光’吗？” 方晚晴耳朵一动，谁都对自己的名字格外敏感，听到与之有关的形容词时会生出联想…… 周逸点头道：“对啊，你有什么问题？” 江远风犹豫道：“‘霞光’听着总感觉不够给力啊，为啥不叫‘朝阳’或者其它什么厉害点的名字呢？我们毕竟是个萌新工作室，不该起个更能镇的住别人的名字吗？” 周逸微微一笑：“我就喜欢‘霞光’……”他有意无意地瞥了眼方晚晴，说道，“我的追梦路上必须得有满天霞光照拂才行，所以名字就定下了，不改了。” 方晚晴顿感神经一紧，心脏也跟着跳快了几拍，她回想起昨天第一次在游戏界面上看到“霞光”两字的情景，当时的自己就升起了点巧合的念头，不过后来也没再多想，本也无需多想，可此刻不知怎么搞的，她竟对这名字有了疑心，怀疑它意有所指。 “OK，既然你坚持，也省得我改LOGO动画了。”江远风不在这种小问题上过分纠结，他看了眼手表，朝方晚晴打招呼道，“我得去了……方、方姐。”他仍有点不适应新的称呼。 “好，那我也准备走了……”方晚晴停止无意义的多想，就此告别道，“再见啦！” “等等……”周逸再一次喊住她，“我还有点话想和你说。” “下次吧！”方晚晴推辞道，“我还有事要找你们辅导员……” “很快的……”周逸挽留道，“就几句话，也是和项目有关。” 江远风已推开玻璃门走到了外边，但没松开把手，很有风度地帮方晚晴抵住了门，方晚晴也正想走出去，却听周逸仍在啰嗦，“本来昨天就该说的，是你着急要走，可你答应过下次见面会再听我讲的，现在不算‘下次’吗？” 方晚晴不禁暗叹一句兔崽子真烦人，她只犹豫了一瞬，哪知外面的江远风直接把手放开了，玻璃门随即在她眼前缓缓合上：“……” “拜拜，方姐、还有周逸！”江远风朝俩人露齿一笑，他已不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相处场面，也不多话，挥了挥手后便先一步离开了。 第118章 申城大学（28） 楼外的江远风已经走远，方晚晴轻吐了口气，转过身对周逸说道：“你有什么话，快讲吧！” 周逸微微一笑，伸手将她拉离了玻璃门边，提醒道：“别站这里，会影响别人走路。” 这一拉扯动作立马又引来了有心人的八卦目光，方晚晴一把甩开他的手，催促道：“到底什么事，我听着呢！” “哎，你手怎么还没热起来……”周逸一脸纳闷，抬眼便看到对方正睁大眼睛瞪着自己，他不敢再耽搁，切入正题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成立工作室吗？” 方晚晴将失去热度的牛奶装入了挎包里，回道：“不就是因为你的梦想吗？你喜欢玩游戏，所以想创作出自己理想中的游戏。” 周逸道：“对，制作游戏确实是我很想做的事，但不止这一个原因。” “哦，那还有呢？”方晚晴问道。 周逸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开口道：“我去年……曾说过你指导江远风的方式有问题，那时我的想法太天真了……”他自嘲般笑了笑，“如果我只会一味地讲大道理，却又完全不管他的实际困难，又有什么用呢？讲大道理谁不会，动动嘴巴的功夫就行了。” 方晚晴挑眉道：“呦，你还挺会自省的嘛，终于长大了点……”她也隐约猜到了另一个原因，问道，“所以你将江远风拉入伙一起搞工作室，目的是为了给他提供一个可以改善经济状况的机会，是吧？” 周逸点了点头：“恩，我想创业总比打工赚的多吧，像你之前担心的，他将来要买房子、照顾父母、娶妻生子等等问题就都能迎刃而解了。” “很理想的解决方案……”方晚晴评价道，“果然是你才能想出来的风格。” “这话听着……”周逸将手插进了裤兜里，一派潇洒站姿，“你好像并不认可我的想法。” 方晚晴摇头笑道：“不，我很认可你的想法，但关键问题是谁能保证创业就一定能成功呢？每年不知会冒出多少个新成立的创业公司，可真正能从残酷的竞争市场里杀出一条血路存活下来的……寥寥无几吧。”她说到此停顿了下，改口道，“不好意思，我不是要触你们霉头，我也是真心希望你们能成功的。” 周逸理解地道：“我明白创业有很大风险，已经做好迎接挫折的心理准备了。” 方晚晴鼓励道：“周总是个很成功的商人，相信他会投资你不仅是因为血缘关系，也因为看好你的潜力，祝福你，好好干吧！” “谢谢……”周逸歪了下脑袋，慢吞吞地补充了句，“其实，我搞工作室还有第三个原因。” “哦？”方晚晴这回是毫无头绪了，疑问道，“除了你的梦想，你的友情，还为了什么？” 周逸眨了眨眼睛：“你猜？” “不说拉倒……”方晚晴才没空和他打哑谜，淡淡回道，“都讲完了？讲完我就走了。” “哎，还没有……”周逸瞬间保持不住酷帅站姿了，面露委屈地道，“你怎么总着急要走啊，我看你平时对别人都很温柔亲切的，怎么唯独对我就一点耐心都没有。” 方晚晴无奈地道：“那你能不能干脆点，把要说的话一次性讲完，别磨磨蹭蹭的。” “我就是想问你……”周逸加快了语速，“既然我找到了帮助江远风的办法，那你呢？” “我？”方晚晴两手一摊，如实道，“正如你所见，我没你这么大的能耐，唯有给你加油鼓劲了。” 周逸低声说了句：“没诚意。” “……”方晚晴一脸无语，“我确实没办法啊，难道要我给你的工作室投点钱吗？先不论我有没有钱，只要有周总在，你应该不缺钱吧？” 周逸回道：“不用你投钱，但你总可以出点力吧！” 方晚晴请教道：“出什么力？麻烦说具体点。” 周逸却突然沉默了，方晚晴耐着性子等了他一会儿才听到一句回答：“……帮我一起创业。” “啊？”她怀疑自己听错了，摆了摆手道，“别开玩笑了，你要真没话说我就找你们辅导员谈事情去了。” “我是认真的！”周逸走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感觉……你是不是不太喜欢现在这份工作啊？” 方晚晴皱起了眉头：“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我知道你是不喜欢的……”周逸轻声道，“因为去年我们一起逛博物馆的时候，我听你亲口说的。” 方晚晴早不记得自己那天说过什么话了，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 “所以我刚没有在和你开玩笑……”周逸语气郑重，“既然你不喜欢这份工作，不如来我们工作室发挥你的专长，我们可以一起创作……” 方晚晴打断道：“我的专长是什么？” 周逸毫不犹豫地道：“不是画画吗？” 方晚晴笑了笑：“感谢你的邀请，但我只能谢绝了。” 周逸强调道：“你还没听我详细介绍工作室的发展规划……” “有必要听吗？”方晚晴反问道，“你是要我去你的工作室负责游戏美工吗？那你看过我的画作吗？知道我的真实水平吗？” “我看过，你给你们机构设计的宣传海报，还有……”周逸的音量弱了下来，“我们班的黑板报……” 方晚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不过是小儿科水平，原来你们工作室招人这么随便吗？是不是因为不需要你出钱所以就可以胡乱来了？周总知道你如此任性的管理方针吗？” “技术是可以提高的……”周逸仍在坚持，“只、只要有学习的时间和锻炼的平台……” “你当创业是过家家呢？”方晚晴好笑地道，“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但你真的把创业道路想的太简单了。” 周逸张了张口，问了句：“你为什么要逼自己做一份不喜欢的工作？你明显是不开心的。” 方晚晴苦笑一声，摇头叹道：“刚说你长大了点，其实依然很天真。退一步说，就算我要跳槽，也一定会选择一间运营成熟的公司，而不是你这家还在装修的工作室，当然我不是说你不好，也不想打击你的信心，只是你和江远风年纪还轻，可以有大把的时间去尝试风险，而我都几岁的人，现在最重要的是求安稳。” “但以你现在的绘画水平，还有空白的行业经验……”周逸犹豫地道，“应该进不了运营成熟的公司当美工的。” “原来你也明白这个道理！”方晚晴这下是真被气笑了，“那你干嘛还要招揽我，是热心过头了吗？还是你觉得自己有余力在创业初期就培养新人？” 周逸察觉出她神情不对，心里一慌，脱口道：“我当然是有理由的！” 方晚晴冷笑道：“那理由呢？” 周逸干咽了下不存在的口水，一时不响了。 “到底什么理由？”方晚晴追问道，同时脑中不知怎么浮现出了游戏工作室的名字，她被记忆里的那段动态光芒刺的闷气横生，暗想道：要是兔崽子敢口出狂言，她就…… 周逸与她直视了两秒，轻叹道：“是你去年主动和我提的。” 方晚晴一愣：“什么？” 周逸说明道：“你去年在格志时说过，如果我能找到帮助江远风的方法，只要合情合理，你都会在能力范围内尝试去做。” “我有说过吗？”方晚晴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我不记得了。” “你说过的！”周逸笃定地道，“我记得很清楚。” “好吧，就算我说过……”方晚晴一边在心下吐槽：兔崽子怎么专爱记人老早之前随口说的话，记忆力再好也不必体现在这种地方吧！一边不在意地道，“那也是去年的项目，江远风现在已经不是我在申大的服务对象了，过期不候。” “你……”周逸瞧她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控诉道，“你出尔反尔！” 方晚晴回道：“你清醒一点，就算我要协助你，也不可能拿我的工作前途当代价。” 周逸不听，只管控诉：“我去年才17岁，你这是在……欺骗未成年人！” “切……”方晚晴懒得和他废话，径直往玻璃门走去，“我先撤了，你自便吧。” ** 方晚晴离开时挺干脆，但话说回来，经兔崽子这么一闹也不是完全不受影响，待她与辅导员沟通完活动方案回到家后，还是登陆上招聘网站查探起了新方向。 她先是带着期待的心情搜索了一些美工岗位，但确实如周逸所说的，在非专科毕业、缺乏相关岗位经验、并拿不出符合要求的作品集的情况下，她连投递简历的资格都没有。 事实证明，她是换不到自己感兴趣的岗位了，只能看看类似的行政岗位，在挑出几家交通方便的公司后，她失望地关掉了页面。 即便去了新单位报道又能怎么样呢？方晚晴摊在椅子上无力地想道，今后的每天依然得反复写着枯燥的文书和报表，再有些杂七杂八的琐碎事情，就和改革前的“上善”没有丝毫不同，不，应该说私人企业肯定要比背靠政府的机构忙多了，说不定人际关系也会变得更加复杂…… 经此一展望，她重重地叹了口气，真是毫无雀跃之情可表啊！ 第119章 申城大学（29） 方晚晴虽已有了离职的念头，但没打算告诉任何人，隔天依旧按部就班地去到申大开展项目活动。 这是场针对计算机系大四年级毕业去向的咨询会，场内分布了留学、考研、就业、创业等门类的宣传摊位，方晚晴负责全场协调，在不停地东奔西走间，她迎面遇上了周逸。 “你才大一怎么就来了？离毕业还早……”她说了一半突然想起对方已经在创业了，反应道，“是来问大学生创业扶持政策的吧？在最后面的摊位，往后走。” “不是，”周逸一手背在身后，笑道，“这些政策我早研究过了，并不适合我……我是来找你的。” 方晚晴不由眉头一跳，心想兔崽子又要啰嗦什么了，提前预警道：“我现在可忙了，没空听你……” “给你带了个东西。”周逸将背在身后的手绕到了前方，手心中正托着一个粉乎乎的暖手袋，递给她道，“可以充电的，分量也很轻，方便随身携带。”他见对方迟迟没有伸手，又补了句，“拿着吧，我也准备走了，不影响你工作。” “……多少钱？”方晚晴问道。 “没几个钱，”周逸耸肩道，“就在学校的小超市买的，很便宜很便宜。” 方晚晴终于接了过来，这小巧的暖手袋已经被充过电了，散发着宜人的热度，她抚摸着覆在表面上的柔软绒毛，暗自思忖道：兔崽子对自己的关心劲儿明显过头了，她不是感情木讷的人，懂得这种细致入微的体贴行为是不能用项目监督或热心助人来解释了…… “我先走啦，你继续忙！” 周逸难得不多纠缠，离开时的姿势十分干脆，却不想被对方出其不意地叫住了：“等等，你先别走。” 他闻言面上一喜，即刻转过身问道：“怎么啦，有需要我效劳的地方吗？” 方晚晴看着他这副热情洋溢的模样，轻叹一声道：“我刚发现……我可能对你还有没做到位的工作。” “恩？”周逸一脸困惑，“什么工作？” 方晚晴沉默了下，开口道：“社会工作中有个专业名词叫‘移情’效应，意思是服务对象在与社工的接触过程中不知不觉对其产生了依赖心理……”她说到此特意扬起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当然这是一种挺常见的现象，毕竟人与人之间相处久了总会亲密起来，特别是被社工一对一帮助过的服务对象，很容易从中引发出某种情感并转移到对方身上。” 周逸一边听着一边消化话里的含义，方晚晴又接了句，“而社工是有必要及时处理好同服务对象间的‘移情’效应的。” “那要怎么处理呢？”周逸顺着话头问下去。 方晚晴柔声道：“‘移情’效应不难解开，只要服务对象在心理上做好将来要与社工分别的准备就行了，项目总有结束的一天，就像一个学生每回从学校里毕业一样，当下可能会对离别情景感到不舍，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不舍终会慢慢消散的。” “……” 周逸知道她口中所说的服务对象就是指代自己，忍不住辩解了一句，“我和江远风他们不一样，无论是在格志还是在这里，我都不能算是你真正意义上的目标学生。” 方晚晴笑了笑道：“你我之间确实没有建立起过个案关系，但只要是申大计算机系的学生，都属于我项目覆盖的服务人群。” “……但我没有对你‘移情’！”周逸有自己的想法，不再陪她拐弯抹角，直接挑明道，“是你搞错了。” 方晚晴见他矢口否认，便放心地笑道：“没有就最好啦，也省了我一项工作……”她称赞道，“我想想也是，你成绩这么好一定是拥有非常强大的专注力，怎么会被这种心理效应轻易困扰住呢？” “……” 周逸虽然被她夸了，却没感到多高兴，低声道，“我对你不是‘移情’，我清楚自己的想法。” “恩，你清楚就好！”方晚晴点到为止，又举了举手里的暖手袋，叮嘱道，“以后也别再送我东西了，你可能不知道，社会工作伦理守则里有一条规定，社工是不能在项目期间与服务对象发生情感和利益关系的，不然就显得社工不专业、无操守了。” “……” 周逸这下愣住了，脑子里反复回荡着“不能发生情感关系”几个大字，心中又惊又疑道：竟然还有这种规定吗？ 方晚晴说完想说的话便自行去做支援工作了，周逸留在原地仍不敢置信，怕是对方察觉到了自己的感情，然后胡乱编了个理由当作搪塞的借口，为了弄清楚答案，他拔腿就朝隔壁的社发学院跑去。 * 社发学院全名社会发展学院，位于西区，属于文科类专业，这里女生占了大多数，男生属于少数人群。周逸激动之下又忘记骑车了，一路长跑着冲进了社发学院最醒目的主教学楼里。 他眼见一个过路人就拦下来问道：“同学，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被拦下的是个独行女生，她被横向冒出的高大男生吓了一跳，待看清对方的长相后又红了一脸，小声问道：“什么问题啊？” 周逸喘了两口气，先确认起对方的身份：“你、你是读社会工作专业的吗？” 女生点了点头：“是啊，怎么了？” 周逸心想太巧了，真是一问一个准：“那社会工作的伦理守则里有没有规定社工是不能和服务对象发生情感关系的？” “啊？”女生被这个问题弄得一愣，为表谨慎又细问了句，“哪种情感关系？” 周逸顿了下，答道：“……爱情。” “……”女生的脸色瞬间变得更红了，她没想到会有一个天降帅哥莫名其妙地找上自己就为了一同探讨爱情话题。 周逸见对方单是凝望着自己不回话，心想该不会是问到了个学渣吧，还是这人尚没有学习到这个知识点…… “你大几的？”他等不及问了句。 女生见对方居然开始打听起自己的信息了，不由羞涩地回复道：“我大二，同学你呢？” ……才大二，那大概是没学到吧！ 周逸正思索着，女生鼓起勇气又问了遍：“你叫什么？读哪个系的？” “我……”他不想浪费时间，但有求于人只得回道，“我叫周逸，计算机系的……额，同学，你要是不确定这个问题的答案，能不能帮我找个大四的学长或学姐来解答下啊！” 原来他竟是大名鼎鼎的南区一草——周逸！ 女生是第一次见到真人，暗自心醉道：果然传言不曾欺我，论坛上的偷拍糊照根本比不上本尊的万分之一，简直不要太帅了哦！ “同学……”周逸催促了句。 女生回过神道：“哦，这个问题我也能回答，刚犹豫了会儿是因为考虑到当前的伦理守则里并没有写明这一条，不过老师曾和我们提过，如果社工要在一段服务关系中保持住理性客观的行为思想，就不要掺杂进其它多余的感情……尤其是爱情，多半不利于专业工作的开展。” “……是吗？”周逸微微皱起了眉头，暗想道：虽说不是明令禁止，但也是墨守成规的事实了。 “周逸同学……”女生发现自己竟对他近在迟尺的高颜值相貌挪不开目光了，好声说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或者你还有其它什么问题，我都可以解答。” “……没了，谢谢你。” 周逸向对方道了声谢后便步出了教学楼，在外边的车棚里扫了辆车往回慢慢骑去，他一边沉思道：她没有乱说，她也察觉到了自己的感情。 其实周逸对方晚晴的拒绝暗示并不意外，但真没想到这个由自己拜托，由他哥成全，促成俩人再次交集的助学项目会成为一道感情路上的大阻碍。 “上善”若是凭借这次机缘获得了与学校继续合作下去的机会倒也是一桩喜事，以他的个性自然不会暗自诅咒或从中作梗，但反过来说，若真顺利延续三年项目的话，直到大四毕业，他岂不是碍于伦理守则一点儿机会都没有了…… 看来只有争取早日解除和她之间的服务关系了！周逸暗下决心道，不然所有的一切都将成为白日做梦、得不偿失了。 * 这边的周逸在为他的爱情头疼，另一边的方晚晴在忙完了咨询活动后也从辅导员那里听闻了一件头疼大新闻：前不久刚在币圈市场里赔惨了的吕建安同学居然执迷不悟，再一次偷偷借债入市，最终全部输光了。 “而且他这回输的比上一次还惨，估计他爸妈又得卖房子还债了。”牛心雨无奈地叹道。 曹斌也摇头道：“是啊，他家就剩一套自住房了，卖了以后就只能借房度日了吧。” 方晚晴十分震惊，她想不通吕同学既然已经因为币圈投资大出血了一回，怎么还没从中吸取到一点教训，仍敢继续往里砸钱呢？退一步说，就算他想搞投资，也不该在同一条阴沟里跌倒第二次了呀！ 起码也是考进申大的学生，怎么这点判断能力都没有？ 方晚晴在震惊之余又想到了一个后续的现实问题，接连闯祸的吕建安一定会被列为重点个案对象，而此时的机构里已没有可以帮她抵挡的人手了，她这回避无可避，只得负责到底了。 第120章 申城大学（30） 果然没过多久，方晚晴就从喻真那边接到了委派任务，让她主负责吕建安个案，同时收到了一套机构新拟定的个案记录表，表上详细列明了需要调研的案主信息，方晚晴看了后不由苦笑道：理事的要求可真高啊，现在都出统一标准了……她又叹了一口气：哎，马上要走人了，就当是在离职前尽最后一次力吧！ * 方晚晴很快让辅导员安排了一次与吕建安同学的面谈会，经过一番交流后，她初步了解了二次祸事的起因： 原来吕同学这回投资的是“明星币”，和第一次投的不同，但也属于加密数字货币的一种。自从输掉家里的一套房后，他一直耿耿于怀，想到这是父母节俭了大半辈子给自己将来准备的婚房，而现在房价涨得厉害，这么一卖掉后单凭普通工薪是很难再买回来了，所以心中始终不甘，加之受到了一票同样对币圈不死心的朋友们的鼓动，头脑一热就又跟随他们入市冒险了。 方晚晴问他币圈朋友都有谁，是怎么认识的？ 吕建安说是实习公司的同事们，他们这一行里很流行炒加密数字货币，有人确实因此暴富了，也有人输的很惨，运气不一吧！ 他又提到自己在受过一次教训后其实是有警觉心的，知道币圈随时有暴雷的可能性，所以计划着快进快出，割一把无知后来者的韭菜就跑。为了在最短时间内赢回房钱，他一次性向多个借贷公司累计借了笔巨款后就全仓买入了和同事们一起千挑万选出的“明星币”，期望能狠赚一笔，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这个币种居然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全线崩盘了，他根本来不及抽身，只能眼睁睁看着所有血本再次化为乌有。 方晚晴听完无奈地摇了摇头，暗想吕同学的父母生了这么个讨债儿子也够倒霉的……但她面上不能批判案主，只能以中立的态度鼓励他铭记教训、重振精神，过好接下去的人生。 她从趋利避害的角度给出了两点建议： 一是让吕同学考虑是否要停掉现在的实习工作，他所待的人际环境充满了不切实际的暴富梦，对于一个心智尚且不成熟的大学生来说还是及早脱离为好，他的父母已经倾家荡产了，无力再承受第三次损失。 二是督促吕同学按时按质完成毕业论文，他先前提交的初稿是从网上抄袭拼凑的，被老师查出后要求退回重写，可他的心思明显不在学习上了，目前为止仍一字未动，眼看取得毕业证就差临门一脚，若在论文上功亏一篑的话不止是浪费了前四年的努力，还连带他从小到大的寒窗苦读。 方晚晴花费了极大的耐心同对方分析了当前局面，希望他能知晓轻重，幡然醒悟，不过吕同学毕竟是个成年人了，选择权掌握在他的手里，别人是强迫不了的。 方晚晴自觉该说的都说了，接下去得靠案主自己的悟性，她当然也会不时跟进一下，如有必要再行出场……不过理事很快发布了一条新规定打破了她的原有节奏。 喻真要求主负责个案的社工必须实时将服务记录表上传至工作群里共享，一方面方便范开城进行同步督导，另一方面也能让其它同事学习实操经验。 如此一来，方晚晴的头顶上等同于被悬挂了个无形监控器，她不能光等案主自行发生变化，而是要不停采取新的动作来证明自己有在为个案做努力。 她的工作压力一下子变大了许多。 * “小方，我看你上传了一次个案信息表后就再也没有更新过里面的内容了……”在机构例行的小组研讨会上，喻真指出了方晚晴的问题所在，“个案已经开了一段时间了，你应该对吕同学的情况有深一步了解了，记得要把新掌握的信息补充进去哦！” 方晚晴轻轻应了声：“……好，我会继续完善的。” “对了，小方……”范开城提问道，“你联系过吕同学的父母吗？” “……没有。”方晚晴如实道。 “那你最好去联系下……”范开城提点道，“毕竟吕同学的父母因为儿子的祸事受到了很大的牵连伤害，我们是有必要关心下的。” 方晚晴应道：“……好的，我明天就去联系。” 沈跃突然插嘴道：“方姐，你在和不认识的长辈沟通时会有心理压力吗？” “方姐怕什么！”关倩接口道，“方姐和谁都能聊得来，而且她温柔有条理的态度特别能收获别人的好感和信任，一下子就能打开社交局面了。” 沈跃听了一脸认同：“是啊，我现在越来越能体会与人良性沟通是种多么重要的技能了，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好的话，根本没法走近案主的心里。” 关倩笑话道：“所以你要学的还多着呢！”她见沈跃向自己竖起了眉毛，又加了句，“当然我也是……一起向方姐学习。” 方晚晴无奈地摇了摇头，发出两声干笑：“还好、还好。” 好像身边人对她总有个误解，认为她是一个愿意倾听别人心事的知心大姐姐，其实从内心来说她是非常抗拒去主动接触陌生人的，她不爱凑热闹，也不喜欢社交，只想待在小小的办公桌前做好自己的事情，然后谁都别来打扰。 但范老师已经给出了具体的督导意见，她只能遵照去办。 * 隔天，方晚晴给吕建安的母亲打了通电话，在一开始自报家门的时候对方并不能理解什么叫“第三方公益机构”、“助学项目”、以及“社会工作者”的身份，为了能顺利展开对话，她干脆不多解释，直接说自己是和校方有关的工作人员。但这一表明立马引起了吕妈妈的愤怒，她说自己的丈夫已经被气的住了院，她也把家里的两套房子都卖了，损失不可估量。她认定自己的儿子会屡次闯下大祸是因为学校管教无方的后果，她现在苦于要照顾病人无暇分身，等她丈夫的病情稳定后她一定要来学校讨个公道，学校必须要给予她家相应的补偿。 这次通话里，方晚晴被认作校方代表首当其冲地挨了一顿责骂，她当时是很懵的，完全没料到会有这一出戏，下意识也很想论辩回去，但出于岗位职责，她还是强自接下了对方的所有怒火和负能量，并反向做了安抚工作。 放下电话后的方晚晴一边平息着自己的情绪一边思索道：这次的经历是个提醒，说明社会工作这扇大门后还隐藏着许多人情历练，不亚于新闻里报道的班主任和熊家长、医生和医闹患者、基层公务员和不讲理的居民……她过去只看到服务对象弱势的一面，却没想过只要是人，就会有复杂的人性，而这份工作的核心内容就是与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并且还得带着岗位职责去打交道，她如果继续做下去，势必会深入领教到人性中酸甜苦辣的每一面……真不是那么好应对的！ 想要离职的念头再一次占据了方晚晴的大脑，但时间已进入四月，距离上回投递简历过去了两周有余，她却没收到任何一份面试回音。 这是什么情况？方晚晴疑惑道，照理来说每年的三、四月和九、十月都是企业招聘的黄金期，她也没有投递什么热门高薪岗位，怎么会毫无动静呢？ * 周末，方晚晴和几个关系不错的大学同学吃饭时也聊到了跳槽话题，其中一个刚去到新公司报道的同学正喜滋滋地发表着感言：“姐妹们，我总算可以按时回家吃妈妈烧的爱心饭了，新地方虽然钱少了点，但活也不多，关键是极少加班，不像我上家那个没人性的公司，平时就不说了，每到月底结账那几天最晚要加班到凌晨三四点，第二天还得接着九点去上班，我都怕自己随时会猝死……” 另一人道：“大公司就是业务忙，但我待的小公司神经病多，老板就是个大傻叉，根本没法沟通，整天都好心累……我也想跳槽了！” 方晚晴问了句：“找到下家了吗？” 对方回道：“是有两家联系我了，反正哪里都需要财务嘛，只要要求不高，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去哪里不是干呢！”她又发出了一声感叹，“哎，还是方方舒服啊，毕业就在政府机构上班，清闲又稳定，也没什么复杂的人际关系，真好！” 方晚晴低声说了句：“我们现在也开始忙了，领导要求变高了许多。” 对方笑道：“是吗？但再忙也忙不过企业吧，你们这种机构又没什么业绩压力，混混得了。” 方晚晴暗叹一声，不再多说什么，毕竟她大学毕业后就没从事过财务工作了，基本放弃了所学专业，所以无法体会她们的工作环境，而反过来说她们几个也完全不懂社会工作，是没法感同身受的。 不过这次闲聊却让她重新审视了自己，突然明白为什么会收不到面试回音了。这些年的工作经历并没有增长她的专业技能，只白长了她的岁数，如果站在企业的角度来看，一般的行政岗位本就没有什么入职门槛，那为何不招一个刚毕业的学生或者已婚已育的女性呢？还免去了大龄未婚女性的生育成本…… 所谓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是她最开始选择了一条偷懒的道路，自然也失去了竞争能力。政府机构确实是个保稳的铁饭碗，但这碗饭的味道却是不受控制的，一旦变味了，她也只能强自咽下，并没有换碗饭吃的能力。 第121章 申城大学（31） 四月转眼过半，吕建安的母亲果然如电话里所预告的那般怒气冲冲地跑来“申大”讨要说法了，方晚晴不得不出面充当起了学校和案主家属间的调和剂，这正是体现第三方机构存在价值的重要时刻，如果社会工作者能够发挥作用帮助学校一起做好维/稳工作的话，那真是功劳一件了。 然而调和剂不是那么好当的，十足考验了方晚晴的变通能力和非凡气度，好在几次沟通后，她还是顺利地将吕建安的母亲安抚了回去，这番表现立即获得了计算机系主任的高度肯定，为“上善”今后能继续与学校合作增加了优势筹码。 自然的，方晚晴也受到了机构内部的大力表扬，但她却一点高兴不起来，因为这份工作实在让她非常心累，所以即便看清了自己的分量，知道求职环境艰难，她还在不停地海投简历，期望能碰运气换去一个轻松点的岗位。 终于临近月底时，方晚晴等来了第一封回音，可令她感到无语的是，对方竟也是一家从事社会工作的机构，人事在电话里说看很重她现有的项目实操经验，基本符合机构发展需求，希望能做进一步的面谈。 一心想转行的方晚晴当然是回绝了，不过她也意识到了社会工作算是自己上班至今唯一的经验积累，而它本身又属于新兴行业，是很缺乏专业人才的，她当前阴差阳错地踏入了行业门槛里，也因为有过项目实操成为了一个行业“老手”，所以才会被用人单位高看一眼吧…… 原来进退间她都只能在这个圈子里扑腾了，圈外再广阔世界也和她没有关系了。 * 随着两个助学项目任务越发繁重，在例行的小组讨论会上喻真向大家宣布了一件事：“最近无论是格志那边还是申大这里都陆续出现了些应急问题，我自己也跟进个案，知道它不好做，会给人带来很大的心理压力，所以这几天我和‘青苗’的张老师达成了一个共识，在合作期间里，如果咱们机构有同事想要做心理咨询的话都可以找她，但要记得提前预约哦。” “哇，那真是强力外援了！”关倩开心地道，“我还从没和心理专家一对一聊过天呢，啥时候去尝试看看！” “最好不要……”沈跃开起玩笑道，“你不去大家还不知道你有病，一去估计就要被关起来了！” “你才心理有病呢！”关倩朝他身上扔了块白色橡皮，“给你擦擦毒嘴，不谢！” 范开城喝了口茶，慢悠悠地说道：“去找心理专家也不代表就有心理疾病，就和日常保养身体一样，心理层面也是需要预防保健的。” “听到没有！”关倩有人撑腰了，立即对沈跃扬起了眉毛，“不懂别乱说话。” “张老师明天正好有空……”喻真笑看着他俩的习惯性拌嘴，又转向方晚晴问道，“小方，你明天想去一趟吗？张老师人很不错的，既可以从心理角度给到一些实用的个案意见，也愿意倾听工作中的压力，你和她谈一次心会让精神很放松的。” 方晚晴犹豫了一秒，应道：“好的，我明天去。” 喻真笑道：“恩，那我就帮你约早点吧，你和张老师慢慢聊，结束后也不用进来了。” “恩，谢谢理事的关心。” 方晚晴明白“不用进来”的意思就是理事给自己额外放半天假了，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在心下暗道：喻真虽是个高标准严要求的理想主义者，但也是个无私且负责任的好领导，就像她会担心大家在个案工作中受到什么负面影响，所以立马就找资源安排了场心理援助…… 这个机构，领导是好领导，同事也是好同事，办公环境和谐又融洽，人际关系非常单纯，最重要的是无论“上善”今后怎么改革都有政府背景作为支撑，对比其它的纯民营机构保障太多了…… 如此看来，如果她注定只能在这个行业里发展，那么目前所待的岗位说不定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认清楚现实形势的方晚晴不得不放弃换工作的念头了，她想到身边的朋友也大多从事着不喜欢的工作，除去喻真这种理想主义者或是周逸这种天选之子，谁每天是对工作本身充满着热情和期待的。普通人唯有主动调整自我去适应大环境，哪有等大环境来适应自己的……既然没本事打破生活的枷锁，不如多想想自身已拥有的福气，然后看开一点、踏实工作吧！ 方晚晴的这场跳槽风波就像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在没有任何一个看客的情况下便悄无声息地落幕了。 * 第二天，方晚晴按照约定时间去到了“青苗”心理咨询室和张老师会面，预约的咨询室是个独立单间，里面只坐着张老师一人，她一见到方晚晴进来便起身亲切地招呼道：“方小姐，欢迎你的到来。” 方晚晴立即回以微笑，又听对方问道，“方小姐，你想喝点什么吗？” “就温水吧，谢谢！”方晚晴简单回道。 张老师笑了笑，将她引向了一边的茶水桌：“你可以来这边挑选下，我这里有各种茶叶和咖啡果汁，挑个你爱喝的吧。” 方晚晴依言走了过去，她对喝什么根本无所谓，但还是配合对方做了一番挑选，然后指着一款普通红茶道：“就这个吧，谢谢。” “好，我来泡，你稍等。” 方晚晴再次感谢道：“麻烦张老师了。” 她以为对方只需抓点茶叶放进杯子里倒上开水就行了，却没想到张老师从上方柜子里拿出了一套素雅茶具，看架势竟是准备泡顿功夫茶与自己共饮一壶了。 “你是从机构过来的？”在等茶水烧开的期间里，张老师闲聊道，“喻理事来过几次，听她说你们机构过来这边还挺方便的，公交一部头就到了。” 方晚晴点了点头：“是啊，很方便的。”她伸出手指扫了下四周，又看着正在冒热气的小茶壶，感叹道，“这个房间布置的很温馨，这茶闻起来也好香，让人感觉时间一下子变慢了。” “所以我们慢慢聊，不着急的。”张老师为方晚晴倒了杯茶，推到她面前道，“我这里就是让人放松的地方，想说什么都可以，我们的工作守则里有一条和你们社工一样，你知道是什么吗？” 方晚晴双手搭了下杯身，回答道：“保密原则，对吧？” 张老师微笑道：“没错，方小姐的反应很快啊。” 接下去的时间里，俩人边品茶边展开了话题，方晚晴能清晰感受到对方用心营造出的一种鼓励受访者打开心扉的聊天氛围，可她仅是向张老师请教了一些与案主沟通时的心理技巧，并没有倒工作或生活中苦水的打算，而张老师也是充分尊重受访者的，她尝试过引导话题内容，但见方晚晴不接口便也不多问了。 差不多过了一个多小时后，两个人和和气气地结束了这次谈心，方晚晴此行还是有收获的，学习到了不少心理学上的专业知识，当她准备和送自己到门口的张老师告别时，忽听对方说了句：“方小姐，你是一个对待工作很认真的人，但也别把所有关注力都放在工作上，毕竟社会工作的实质内容不好做，如果你感到压力大的时候建议看点别的东西散散心，注意劳逸结合会对你将来的工作生活都更有益处哦。” 方晚晴愣了下，微笑道：“好的，谢谢张老师的建议。” 在离开“青苗”走去公交站的路上，她想着张老师最后的叮嘱，摇头苦笑道：理事是出于好意让自己来这里纾解压力的，但她其实并不需要找什么心理咨询师，因为再出色的心理咨询师也不拥有阿拉丁神灯的魔法，解决不了现实难题……至于她心中的那点苦闷和不愿最终还得靠自己去调适消解。 “呜呜呜……”挎包里突然响起了一阵手机震动声，方晚晴拿出一看，发现屏幕上显示着来电人“周逸”的名字，她想到兔崽子已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不曾联系过自己了，这又是突发了什么奇想吗？ 她无意识牵动了下嘴角，接起来“喂”了一声。 “你在机构吗？”电话那头传来了对方年轻活力的声音。 方晚晴不答，直接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顿了下，语带欢快地邀请道：“我的工作室装修好了，你要来看一看吗？” 方晚晴闻言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她看着眼前川流不息的大马路想到：照理说兔崽子的创业梦想和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她今天难得多放半天假，应该用来好好休息，最好快点把连日来被无情现实打击出的闷气一并睡掉才对……但张老师方才给的建议一下子就蹦到了她的脑海里，于是她又转念寻思道：兔崽子的工作室倒是个从没去过的新鲜地儿，兴许可以当作一个散心的好去处…… 许是她一直未出声，那话那头问了句：“我听你那边挺嘈杂的，你是在外边吗？” 方晚晴决定听从心理专家的建议去劳“逸”结合一回了，正准备开口却听对方又接道，“反正你有空就来看看嘛，我就带你随便转转，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的……” 这讲话的语气里明显带了点撒娇的意味，方晚晴下意识就脑补出了兔崽子在电话那头的神态模样，原来印象中她早已不止当面见识过一回了…… “在哪里？我现在过来。”她不觉好笑地道。 电话那头立即传来了一记开心的笑声，对方的声线似乎变得更活泼了：“就在申大南门对面的‘思源’小区里，你坐什么车过来？我去车站等你。” 方晚晴估摸了下路上的时间，回道：“我来至少还要三刻钟，等我快到了会发消息给你，我们直接在小区门口见吧。” 电话那头应道：“好，我等你，不见不散哦。” 第122章 申城大学（32） 从“青苗”到“申大”没有点对点的直达公交，方晚晴下车后需步行一站多的路程，当她逐渐接近“思源”小区的时候，一眼便在往来人群中看到了等候在街道沿边的周逸。 时值五月，气候回暖，对方身上叠穿着灰色体恤加黑色薄外套，下身是条黑色宽松长裤加白色运动鞋，就这么一身黑白灰的寻常搭配并未让他显得低调，反而因其天生优越的身材比例及英气五官使得整个人散发出了一种生人勿近的冷酷气场。 附近的女生都在不停偷瞧他，可还没人敢上前搭话，方晚晴见状不由慢下脚步叹道：这人……真的很适合被当作暗恋的对象呢。 前方的周逸正一手插兜一手摆弄着手机，时而望向斜对面的公交车站，他对周围的暗香浮动浑不在意，满心只想着方晚晴乘车换步朝自己而来的画面，独自体会着等人的乐趣。 新一波的下客人流中依然没有她的身影，周逸收回目光后随意地调整了下面向，不想就与站在不远处的方晚晴对上了视线，他先是一惊，紧接着就笑开了，原本的酷哥气质瞬间被打破，变回了一个阳光可爱的大男孩。 “你怎么是从这个方向过来的？”周逸几步跑到对方面前开起玩笑道，“你上午没来学校也不在机构……偷溜去哪里玩啦？” 方晚晴挑眉回道：“我就不能出门办点事吗？” “恩恩，当然可以……”周逸爽朗地笑了两声，问道，“那你饭吃了没？”他不等对方回答又接下去道，“这个点我猜你肯定没吃，正好去我工作室一起吃吧！” 他说着就想去拉她的手，不过被方晚晴一眼瞪开了：“好好走路……”她提醒了句，又问道，“你工作室还管饭啊？” 周逸将手插回了口袋中：“是有厨房可以做饭，不过好像还没来得及买食材，要不……”他歪头看她，“咱俩先去逛个菜市场，你喜欢吃什么？” “你打算自己做？”方晚晴不敢置信，“你会做饭吗？” “我……正在努力学习中，”周逸笑道，“你会吗？可以教教我。” 方晚晴摇头道：“别搞这么麻烦了，我上去看一圈就走，饭我回家再吃，你待会儿也回学校吃点现成的吧！” “你回家吃饭？”周逸捕捉到了关键信息，“那你下午不回机构了吗？” 方晚晴道：“不回了。” 周逸闻言露出了期待的表情：“那你是……空闲下来了吧？” “……是啊！”方晚晴抬眼看他，“所以我才有空过来，你运气好吧！” 周逸的眼睛瞬间变得明亮了，连声道：“哎哎，既然你今天的时间这么充裕就更应该上我那儿多坐会儿了，你可是我工作室装修好后的第一个访客，得给我尽点地主之谊的机会啊，再说了……”他特意将腕表面转向她，“你瞧瞧现在都几点了，食堂的大菜早被抢光了，等我过去还剩些啥可以吃的了？你知道一个还在读书的学生同时要兼顾创业有多辛苦吗？你至少陪我吃顿好的吧……” 方晚晴道：“是你自己选择要创业的，何况我也没拦着你去胡吃海喝呀。” “你……”周逸顿时语塞，低下声音道，“你一点不关心你的项目对象，你对我、我们的服务态度不好……” 听他面含委屈地控诉，方晚晴忍不住在心下叹道：和这兔崽子接触久了后会发现他的性格远不像外表那么硬气，有时不仅婆妈啰嗦，还挺会撒娇的……她笑了笑，终是没再说出什么扫兴话，顺着提议道：“那我们就简单点，叫外卖吧！你想吃什么？我请客帮你补点元气总行了吧？” “这个可以有！”周逸立即转哀为喜，乖巧地回道，“既然你请客……那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请客的人做主，我不挑食的。” “恩……”方晚晴应了声，边摸出手机打开外卖软件边催促道，“我先点起来，它送来还有段时间呢……你也管你往前带路吧！” 周逸笑道：“好嘞，你跟我来。” 俩人一同进入了小区大门，方晚晴一路在附近各式各样的小食店铺中头疼地做着选择，走在身边的周逸突然抬起手搭住了她的斜挎包，并轻声关照了句：“当心点路。” 方晚晴指尖一顿，从余光里瞥见了对方抓在包面上骨节分明的有力手掌，再往上到近在咫尺的帅气侧颜……她感受着少年人独有的利落朝气和纯真温柔，不得不承认道：难怪周围人总爱盯着他瞧，这人确实好比一颗能解忧的香甜糖果，此刻一见便扫去了积压在她心头多日的阴霾情绪，可谓是见效奇快了。 * 周逸的工作室设在了临小区入口最近的一幢楼房里，是套三室两厅的居所，整体装修风格偏居家风，除了一间大客厅用于办公、一间大卧室用于开会外，其它区域则都像是用来日常生活的。 方晚晴转了一圈后站定在了大阳台的落地窗前，视野对面就是“申大”的南区校园，可以清晰看到标志性建筑计算中心大楼，她估摸着闹市区的房价配上如此大面积的套房想必每月的租金得近万元了吧……若是换成一个普通家庭出身的拮据创业者恐怕只需租个单间就凑合着用了，毕竟创业初期节约运行成本才是王道，而兔崽子不愧是有周总在背后撑腰的，开局就很豪气啊！ “你觉得怎么样？”周逸在旁问道，“还喜欢这里吗？” 方晚晴的内心感叹化为了三个字：“挺好的。” 周逸愣道：“就……挺好的，没其它的了？” 方晚晴又补充了句：“这房子真宽敞，比我家都大了。”她伸出食指转了一圈，问道，“我看这里家用电器一应俱全，卧室里也摆了床，你是准备搬过来住了吗？” 周逸点头道：“没错，我接下去是不能住宿舍了，因为我的专业课实在太忙了，特别是在期末考试期间，如果又要弄工作室项目又要备考的话就只能睡在这里了，这也是我把工作室定在这个小区的原因，方便去学校，不影响上课。” “哦，原来如此。”方晚晴道，“所以你弄了两间卧室，江远风也要一起搬过来了吧？这边倒是比住宿舍舒服多了。” 周逸摇头道：“他还是想继续住宿舍里，除非忙不过来再睡这里，反正随他的便了，不过这里确实还有……”他说一半突听门铃声响起，便改口道，“应该是外卖到了，你先去饭厅坐着吧，我去拿来。” 方晚晴点了两份汉堡套餐，附带小食盒及碳酸饮料，周逸咬了一大口手上的牛肉汉堡，说道：“原来你也喜欢吃这种垃圾食品啊？” 方晚晴问道：“你不喜欢吗？” 周逸边咀嚼边道：“好吃，我很喜欢。” 方晚晴想了想，道：“其实这种快餐也不算是垃圾食品吧，有肉有蔬菜，营养也算均衡了……你是觉得我在请你吃垃圾食品吗？” 周逸立即摇头：“没有没有……其实你说得很对，我也喜欢吃汉堡，又香又方便。” 他同她对坐着吃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拉起她搭在桌面上的手往大客厅走去。 “……你干什么？”方晚晴的汉堡才刚吃下小半个就被迫离开了座位，她只能把剩余汉堡拿在手上，无奈地跟在他身后道，“你怎么吃个饭都不太平呢！” 大客厅里并排摆放着六张工作台，周逸牵着她问道：“你最喜欢哪个位置，先挑先得哦！” 方晚晴白了他一眼，啃着手里的汉堡不予回答。 周逸拉着她的手晃了晃，笑道：“那你先想着，我去把饮料拿来。” 他几口将自己的汉堡吞咽掉了，然后放开她的手走回饭厅取了小食盒及饮料杯过来，将饮料杯递给她时又问了遍，“怎么样，想好了吗？” 方晚晴接过饮料吸了口，再次无视这个无聊问题，反问道：“你工作室已经有六个人手了？” “暂时就三个……”周逸笑嘻嘻地道，“不过你要是愿意过来的话就变成四个了。” 方晚晴好奇道：“除了你和江远风，还有一个是谁啊？” 周逸回道：“是上次在游戏设计比赛里认识的其它队一哥们，他是申理工的研究生，今年正好毕业，也对我接下去的游戏设想很感兴趣，就来帮忙了。” 方晚晴重复道：“帮忙……” 周逸纠正道：“准确说是来这里上班，他不是申市人，所以离开学校后就要搬来这里住了，所以另一个房间是属于他的。” 方晚晴点了点头：“哦，这样啊……” 此时她手里的汉堡已吃完，周逸及时端起小食盒示意道：“你喜欢吃鸡翅还是翅根？” 方晚晴随意拿走了鸡翅，于是周逸拿起剩下的翅根边啃边问道：“你就不好奇我给这哥们开多少钱的工资吗？” 方晚晴自然是好奇的，毕竟这哥们和还在读书的江远风不一样，他是需要赚钱和加社保的，但这问题涉及到敏感信息了，她本不想多问，不想对方主动提了。 “多少钱？”她顺势问道。 第123章 申城大学（33） 周逸对她毫不保留，回答道：“工作室目前主要采取利润分成模式，得等到项目做成并获取利润后再根据职责分工来发钱，而在研发阶段只能保障底薪和基本食宿。” “利润分成？”方晚晴停下了啃了一半的鸡翅，道，“虽说你们上次开发的‘垃圾分类’游戏已经实现盈利了，但很难说下一次……”接下去的话有点不吉利，所以她及时住了口。 周逸明白她的意思，代述道：“你是想问如果下一次的项目失败了怎么办是吗？”他自答道，“谁都不能保证结果，不过即使失败了也不是一无所获，我们还是能从中获取经验教训的，为今后的发展做铺垫。” “也是……”方晚晴点了点头，吃完了翅膀上的肉，叹道，“失败是成功之母嘛，反正你们几个都是年轻人，可以一步步慢慢来，一定会大有可为的。” 周逸挑了下眉毛，向她摊开掌心示意将吃剩下的鸡骨头放上来，方晚晴一怔，轻轻推掉了他的手掌，小声道：“不是有装外卖的塑料袋吗？我扔塑料袋里就行了。” 周逸笑道：“我要做干湿分离的，现在不能混合扔垃圾了。” 方晚晴举着鸡骨头问道：“那你湿垃圾准备扔哪里啊？” 周逸再次将掌心移到她面前，耐心地道：“厨房里有专门装湿垃圾的袋子，所以我让你先把骨头给我，我好连带自己的份一起去扔掉，这样也不用多浪费一个干净袋子了。” 方晚晴看着眼前的掌心犹豫地把鸡骨头放了上去，骨头上还黏着点没啃光的油腻碎肉，而周逸的手却是修长干净的，她对这种“扔垃圾”的方法多少感到些别扭，不过对方已收起掌心继续招呼道：“你要换个翅根吃吗？” 俩人很快消灭了小食盒，周逸带着满手的垃圾朝厨房走去，一边说了句：“你去卫生间把手洗下吧。” 方晚晴洗完手后便有了回去的念头，她走到厨房门口对里面的周逸道：“要我帮你把垃圾带下去吗？” 周逸也洗完了手，摇头道：“不用，这个点小区里不能扔湿垃圾，得等到五点后才开放……要不你陪我到五点再走吧？” 方晚晴摆手道：“那你自己扔吧，我就先走啦！” 她走到饭厅准备取包，却被跟过来的周逸重新按坐在了椅子上，只见他拿起桌上的茶水壶分别倒了两杯白开水，同时说道：“哎呀，你难得来一趟别这么快走嘛，现在还早着呢，再说我也没和你介绍完我的工作室情况呢！” 方晚晴道：“我都看遍了，还有啥好介绍的？” 周逸抽出她隔壁的椅子也坐了下来：“你就不奇怪那申理工的哥们同样是找工作，自身条件也优越，为什么不去一家成熟点的游戏公司，而要来我这家刚起步的新工作室呢？我这边开的月工资也远低于市场价格，那他不是亏了吗？” 对于这个问题方晚晴也有过疑虑，她把它一并归结为年纪人喜欢冒险、愿意闯荡的原因，不过周逸却给了不一样的答案，“其实那哥们早在游戏设计大赛时就被一家大型网游公司看中了，也承诺给他不错的入职待遇，不过他很清楚如果去了那里了就只能充当一个没有灵魂的工具人，领导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多的是市面上套用模板的换皮游戏，毫无自主权……而来我这里恰是能搞创作的地方，他也是想做自己心目中的游戏才愿意放弃高薪过来的。” “哦……”方晚晴这下理解了，她之前帮对方写体育作业时查阅过许多行业资料，对整个游戏大环境有一定的了解，所以很能明白他话里的含义，不过……她忍不住提醒道，“虽说能做自己喜欢的游戏是件很快乐的事，但那些运营成熟的公司之所以能赚得盆满钵满肯定是迎合了当下市场的需求……你执意剑走偏锋或逆势而为的话，未必会收获理想中的回报。” “我知道。”周逸无所谓地道，“游戏行业产值一直很高，但我从没想过要在里面赚到什么大钱，正好我哥对我也没这方面的要求，当然我也不会让他赔钱，最好能在维持梦想的基础上赚一点钱……” “你真的有心赚钱吗？”方晚晴插口道，“那你干嘛要租这么大的套房，很多空间明摆着是浪费啊，而且这些全要算进运营成本里的吧？你本就不愿急功近利，再不节约运营成本的话还有多少利润可分呢？” “恩？”周逸笑道，“你这么关心我工作室的前景，甚至考虑到利润分成了，是在考察这边的岗位前途吗？” 方晚晴听他又开始胡言乱语了，作势要起身走人，却被对方一把拉住了：“哎哎，你别生气嘛！”周逸解释道，“我这房不是租的，不用算进运营成本里的。” 方晚晴闻言惊道：不是租的，那就是属于自家房产了？她又转念想到以周总的财力多几处房产有啥稀奇的，说不定人家就是为了方便弟弟读书兼创业临时买的呢。 她暗叹了一声，指向大客厅里的六张工作台说道：“你别总开我的玩笑，我猜这剩下的三张工作台是给你室友留着的吧？好多大学生创业都是和关系最好的室友们一起的。” 周逸撇嘴道：“我那三个室友才没我这么成熟呢，哪会这么早就定下自己的前途梦想了，他们都还没想明白自己将来要干什么，也就没事儿会来这边玩一玩吧！” 方晚晴轻哼道：“你倒是体谅他们，也明白这不是一件容易定下的事，却三番两次地要招揽我过来，这么双标，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套房的整体装修风格都偏居家风，唯有大客厅背景墙面上印刻着的“霞光”LOGO显现出了点办公室气息，这个LOGO也是方晚晴心头的一根刺，之前每回想到它就觉得可笑，要是今后再无时无刻地看到它就更加令人心烦了。 她从进门后就总不自觉地瞄向这个LOGO，周逸一直关注着她，自然也发现了这点，此刻瞧见她用冰冷的眼神盯着自己就明白得十分小心回答这个问题，绝不能把心底的真情实感透露出来分毫。 “因为我不只想要一个有绘画基础的美工，还要一个能参与进项目策划的人，”他说的是真话，但只是一半的真话，“我需要像江远风那种有天赋的绘画人才也需要一个可以反过来影响策划和程序的美工，而我觉得你是有这种精神力可以影响到我的。” 听他说得如此玄乎，方晚晴不解道：“我能影响你什么？” 周逸拿起水杯，借着喝水的举动含糊地说了句：“……你影响我到现在了，你没自觉吗？” 方晚晴一怔，还没细想明白就又听他转了口风道，“你曾经鼓励谢婉婷要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也说过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机会，但你还说过我会是这个幸运儿，有朝一日是能够达成自己的梦想……那现在就有个平台摆在你的面前，你完全可以选择将你真正热爱的画画转化为事业，我不懂你为什么不愿意呢？” 方晚晴道：“我是很喜欢画画，但为什么一定要把兴趣转化为职业呢？说不定业余画画才更能让我感受到轻松和快乐，真把它当事业对待了反而就不香了。” “你是这样想的吗？”周逸目露失望地道，“我一点没觉得你喜欢画画，我感受不到你对它的热爱。” 方晚晴叹了口气：“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你的想法实在太天真了……” “我知道你是为了求安稳，”周逸打断道，“你觉得我这个工作室刚起步，没有安全感，万一哪天倒闭了会让你竹篮打水一场空……但你就没想过为了追求自己真正热爱的东西去承受一些风险吗？你连这点勇气都没有何谈什么要做自己喜欢的事，还是说你什么都不愿付出就想等着收割现成的果实……这么看来你其实比我还天真呢！” “……”方晚晴突然被他说懵了，面对着少年人满腔热血的信念之词，她已没法拿“天真”来当借口辩驳了…… “你说得没错，我是没有勇气。”她干脆承认了一句，也不再多言，起身背上挎包准备离开这个已与她年纪不相匹配的自由天地。 周逸跟在她身后一路追问道：“我不懂你到底在顾虑什么？你应该也清楚我的工作室并非一无所有，我有充裕的资金、试错的成本、包括一些有用的人脉……我的起点是很高的，而你只需要付出一点勇气，这是绝无仅有的好机会。” 已走到大门前的方晚晴猛地转过了身，这角度正好能看到对方身后十分显眼的墙面LOGO，她眯了下眼睛，面无表情地质问道：“那你实话告诉我，这么绝无仅有的好机会，你为何偏偏要给到我？难道你找不到比我更有天赋又更加热爱游戏的人才了吗？” 周逸顿了一秒，反问道：“这就是你顾虑的点吗？我刚就说了，我需要一个可以参与到项目策划中的美工，我觉得你有这个能力……还是说你不相信我的话，那你觉得我是看中你什么了？” 被他这么坦然一问，方晚晴倒是哑口无言了，她总不能自恋到把心中的怀疑主动宣之于口，而且她又想到今天是和对方相隔一个多月来的首次见面，他能这么长时间不联系自己，说不定就是她在自我敏感了…… 沉默半晌后，她终于回道：“你问我到底在顾虑什么，那我告诉你，你说得很对，我确实对我现在的工作不感兴趣，但它就是很安稳，而且很有发展前途，你知道社会工作也是一种很讲究的专业吗？越往后它就像医生这种很吃经验的职业一样，会越发吃香的。我虽然不喜欢它，但未必没能力做好，事实证明我的一些处理技巧是受到领导和甲方认可的，你也受过我的服务，多少也是认可我的吧……而且即便我现在不喜欢它，万一将来喜欢上了呢？社会工作做的都是积德的好事，太容易给我这种平凡人身上套上理想光环了，说不定未来的某个阶段里我就会改变想法热爱上它了呢？说到底……我为什么要放弃一份眼下对自己最有利的工作岗位来你的工作室冒险呢？我这年纪就该踏踏实实地工作生活才对啊！” 她越说越有劲头，不知是在说服对方还是在说服自己，说完后她对着映照在周逸漆黑眼眸中的自己挥了挥手，告别道，“谢谢你邀请我来参观，这里很不错，也祝你能早日梦想成真……我就先走了。” 第124章 申城大学（34） 方晚晴平日里与人交往时十分随缘，遇上能谈的则多谈两句，话不投机的就一笔带过，既懂克制又不在意，所以朋友们都说她是一个“没有脾气”的人。 可不知怎么搞的，她平和无欲的心境总会被周逸这个兔崽子轻而易举地搅乱，他这年纪也使不出什么高明技巧，却仅凭一招单刀直入就迫使她不得不将藏于内心的真实想法表露出来。 坐上回程公交车的方晚晴一边呆望着窗外一边陷入了苦闷的思潮中，她曾以为自己的人生走向多是听父母之命促成的。父母皆疼爱子女，往往会根据大半辈子的经验教训为子女指出一条最为趋利避害的道路，所以她听话放弃了美术爱好，考取了方便就业的财会专业，然后入职于一家安稳的单位。 她也曾抱怨过生活无趣，觉得正是这条趋利避害的道路逐渐抹去了自身的鲜活与热情，可她此刻反应过来，就凭自己怕吃苦、惧风险的本性，哪怕没有父母的引导，她也很快会向现实投降，最终活成和现在一模一样的状态。 *** 日复一日，五月即将过半。 这天，喻真突然接到了来自“申大”陈主任的通知，对方表示要在本月20号召开一次项目总结会，届时资助方“申展”的周总也会参加，让“上善”机构早做准备。 喻真有些意外，总结会一般是在项目正式结束后另开的，现在提前了一个多月，机构尚有部分工作未完成，是无法出具准确的结项报告的。不过她还是尊重了甲方的意见，在接下去的几天里同方晚晴一起制作出了一份详尽的演示文稿。 转眼到了开会日期，时隔多月后，学校、企业和公益机构的三方代表如同去年项目刚启动时一样再一次集结在了南区计算中心的会议室里。 会议伊始，气质谦和的周济便向大家打起招呼道：“不好意思，由于我的个人原因不得不把总结会提前了，因为往后两个月里我实在是抽不出空来了，所以只好麻烦大家屈尊配合我的时间了。” “哪里的话……”刘院长呵呵一笑，脸上的皱纹瞬间折起了，显示出精神状态很好的样子，“周总平日里要管理那么大的一家企业难免会分身乏术，而且你在百忙之余还能惦念着母校的公益事业，这份精神是很让人感动的。” “院长过誉了……”周济回以微笑，“母校培育我良多，我只是略尽一份绵薄之力罢了，我尚有许多要向在座老师和公益人学习的地方呢！” “瞧我这学生，总是如此的谦虚。”陈主任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欣慰一笑，然后接过话头主持起了会议进程，“要不……咱们就先听一下‘上善’机构的结项报告吧，有请喻理事。” 喻真应言走到了白幕前，方晚晴则坐在底下控制着笔记本，配合她一起同步演示报告内容。 总的来说，这个项目的完成度还是不错的，特别是在主题活动这块，既辅助了院方的学生管理工作，也切合了学生们的实际需求，受到了良好的反馈评价。但从数据上看也有薄弱之处，就是机构一共承接了两起个案，却都未能达成预设目标，百分百的失败率还是挺刺眼的。 “我们在个案处理方面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目前两个进行中的个案都完成的不是很理想，比较遗憾。” 喻真对自家的短板毫不避讳，态度诚恳地做着检讨，不过院系的两位领导人并未因此生出负面看法，依然大力肯定了“上善”这一学年的辛苦付出。 陈主任道：“喻理事不必自责，要是没有你们的不懈努力，恐怕叶东亮同学早就在精神疾病和巨额负债的双重打击下放弃学业了，他现在能稳定住病情就走出了很好的一步，接下去再慢慢帮他加强心理建设吧。至于另一位吕建安同学……”他皱起了眉头，“他这回为了应付论文交稿又进行了二次抄袭，学院根据规章制度也只能给他记过处分了，这孩子往年的成绩一直不错，真是可惜了。” 喻真接口道：“我们小方从曹斌那里得知情况后第一时间就去找吕同学谈心了，不过吕同学还是没从投资失败的阴影里走出来，而且听他室友说，他似乎还在偷偷地关注币圈动态，整个人很浮躁，完全没有静下心来学习的状态。” “他还在关注这个？”陈主任不放心地叮嘱道，“你们最近得多盯着他点，记得和他家里人也通下气，以防万一！” 旁听的两位辅导员连连点头，方晚晴也应了声，喻真又补充道：“我反思过吕同学的个案，其实早在他第一次闯祸时我们就该积极干预了，可惜那会儿未能引起足够的重视，所以才让他有机会犯下同样的错误……事后补救永远比事前预防困难的多，这起个案就在提醒我们社工，在今后的服务过程中需要加强危机防控意识，提高警惕心。” 方晚晴作为项目的直接负责社工下意识就把这话联系到了自己的身上，她盯着眼前的笔记本沉思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对这份工作不太上心，所以才间接让吕同学陷入了更为艰难的困境中呢？ “喻理事……”默默听讲的周济突然开口了，“要在短时间里赶出如此详尽的结项报告，想必你们也因为我而打乱了原本的工作节奏了吧！” 喻真摇头道：“周总多虑了，其实我们在日常工作中就会根据项目节点来整理文书材料，所以此次的结项报告出得很迅速，并不麻烦。” 周济称赞道：“从这件小事上就能看出‘上善’果然是一家很靠谱的公益机构……不过喻理事，可能是我不太懂你们的行业门道，总觉得只用失败来定性这两起个案似乎不太合理，”他指了指前方的白幕，“从这份报告中我能听出你们一直在尽力帮助这两位同学，只是尚未达到预想中最好的成效罢了，但这不代表你们所付出的努力全无意义，反而我觉得你们要做到这些预设目标可太不容易了。” “是啊！”陈主任也附和道，“说实话，喻理事为叶同学不停奔走相助的努力我全看在眼里，真是非常钦佩和感动的……你们真的已经做的很好了，不必太过苛责于自己。” 可理事一直就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啊……方晚晴却在心下无奈地感叹了一句，她一定会用高标准、严要求来对待自己的。 “话说回来……”周济往后靠进了椅背里，放松般笑道，“我们在做管理决策时除了想到最优解外也会考虑到最坏的结果，对于学校来说如果这两位同学最后还是选择了退学打工，也远不到失去希望的地步，打工赚钱本就是一条可以为继的出路……他俩毕竟已成年了，也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话虽如此……”喻真郑重地道，“可我们还是希望他俩能重拾信心、走回正轨，拥有更美好的未来。” “恩……你说的很有道理。”周济弯了弯嘴角，摇头感慨道，“所以我现在越发觉得你们的工作不好做了，得有很强大的信念在里面，不是一般人能坚持住的。” 方晚晴从内心上来说是很认同周总的观点，觉得成年人就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没有人可以从他们手里夺过人生的方向盘……但她也明白周总可以只做一个冷静的理中客，她却得谨记社会工作者的职责和理念，为案主争取更多的福祉，点燃他们的人生希望。 不过她也不得不直问自己一个问题：我能拥有像喻真这么强大的信念吗？我今后真的有可能在某个阶段热爱上这份工作进而迸发出无限的能量吗？ 会议至此已过去了一个小时，刘院长接下去另有要事便先走一步了，临行前他宣布道：“我院决定明年继续和‘上善’机构开展项目合作，此次是由我院自行出资购买‘上善’机构的专业服务，在这里也再次感谢下周总给我们推荐了如此负责任、有担当的公益机构，切实为我院的学生管理工作添砖加瓦了……”说到此他朝喻真笑了一笑，脸上折起的皱纹显示出了些慈祥的意味，“喻理事可将这两起未完成的个案放在下一学年里继续跟进，你们有任何问题都可与陈主任沟通，有什么新想法就大胆提，学院都会考虑的。” 喻真颔首道：“谢谢刘院长对我们机构的信任和支持，我们一定会继续努力，为学生们提供更好的服务。” 刘院长走后，喻真同陈主任交换起了下一学年的合作意见，终于关上笔记本的方晚晴却听得有些心累了，她恰好坐在窗台边，便悄悄转过头对着楼外的蓝天白云出了神…… 为什么这份工作这么难做呢？她黯然神伤道，不仅需要专业的技巧，还需要高尚的品德……而她不过是个吃五谷杂粮长大的普通人，连追求心中热爱的勇气都没有，更何谈去拯救别人呢？ 楼下干道上来来往往走着不少学生，神游四方的方晚晴突然就在斜对面的停车棚前看到了两张熟悉的面孔——周逸和江远风正结伴等在那里。 她的目光瞬间便集中在了兔崽子的身上，想起不久前刚在对方的工作室里信誓旦旦地说过自己虽对这份工作不感兴趣，却是有能力做好它的……而换到此时，她好像已经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了。 “……方小姐、方小姐！” 沉浸在苦涩情绪中的方晚晴突听有人在叫唤自己，待回过神后发现周济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的身边。 “……什么事，周总？”她慌忙坐正了身体，询问道。 周济含笑问道：“我是想来和方小姐打听一下小逸在学校里的情况，我最近工作太忙了，很难有机会关心到他，就想知道他在学校里过得好不好。” “他很好。”方晚晴回应道，“周逸一直很优秀，无论是读书成绩还是为人处世……周总完全可以放心他呢。” “是吗？”周济笑了笑，又道，“不瞒你说，我把总结会定在今天还有一个私人原因，就是今天其实是小逸的生日，我是想借着总结会的档口来看看他的。” 兔崽子的生日？方晚晴经对方提醒后才猛然意识到今天是5月20日，而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参加过他的生日会呢！ “哎，这小子越长大越有主意了……”周济自顾自说道，“他这年纪竟然开始倒腾工作室了……方小姐知道这件事吗？” 方晚晴点头道：“恩，我听他提起过……是挺了不起的，才大一就开始创业了。” 周济似也为自己的弟弟感到了自豪，他叹道：“这小子看来是要比我有出息多了……” 两人一搭一和闲聊着，另一边的喻真终于和陈主任交流完了意见，大家便准备散会离场了。 临行前，周济特意也往窗户外张望了眼，然后就发现了等候在楼底下的自家弟弟，他暗自笑了笑，跟在方晚晴的身后走出了会议室。 第125章 申城大学（35） 一行人站在中心门口寒暄分别，陈主任最后拍了拍得意门生的肩膀离开了，两位辅导员也骑车走了，周济向等在停车棚前的自家弟弟挥了挥手，不过对方只给了他一个短暂眼神就转去盯别人了。 这臭小子……周济无奈地摇了摇头。 日丽风和、春光明媚，周逸的发梢衣角在微风的吹动下轻舞飞扬，他望着对面平台上的方晚晴默默期待道：她会不会记得自己的生日，然后跑来和自己说一句“生日快乐”呢？ 方晚晴也恰好同他对视上了，她不知对方脑中所想，却也在心中无声感叹了句：兔崽子19岁了呢。 “喻理事，方小姐，你们是准备回机构吗？”周济客气地询问道，“我开车送你们一程吧，正好也顺路经过。” 方晚晴已知他今天的来意，自然不便打扰两兄弟的难得会面，摇头谢绝道：“不用啦，周总，我们自己回去就行了，你不是还要去找周逸的吗？” 周济叹道：“我时间不多，得赶回公司开会呢……关键是我好像还有点项目上的问题要请教你们，就想着在路上继续聊吧！” 这么一说，方晚晴也不太好拒绝了，只听对方又道：“你们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找小逸说两句话就来。” “上善”两人一起回应道：“好的，那就麻烦周总了。” 周济不急不缓地迈下了台阶，他先是同自己礼貌打招呼的江远风点了点头，然后走到自家弟弟面前说道：“今天的生日真打算这么随意过了？就算不开派对，也可以找几个同学去哪里玩一下啊！” 周逸偷偷瞟了眼仍站在平台上的方晚晴，嘴上回道：“我会记得晚上去食堂吃碗面的，就当是过过生日了。” 周济不认同地道：“太不重视了，明年你就满20岁了，再也过不了十几岁的生日了。” 周逸耸肩道：“也不是什么大生日啊，再说我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要做呢！” “是吗，比生日还重要？”周济想了想，做出恍然大悟状，“也对，我怎么忘记你都开始自主创业了，是个要负担起公司命运的大人了。”他顿了下，故意提道，“那我就不和你多说了，我还得送喻理事和方小姐回去，不能让她们等太久……你也快点忙你的大事去吧！” 他话音刚落，就瞧见自家弟弟的脸上浮现出了失望的表情，这小子又偷偷往某人方向瞟了一眼，比自己还高出一截的身躯里散发出了一股委屈的气息。 周济当然明白他在委屈什么，接着道：“生日快乐，小逸，我今天来这里就是想和你说这句话的，你可以选择不过生日，但这句祝福话还得同你当面说才有意义。” “……谢谢哥。”周逸面上扯出了一个牵强的笑容，心下却不得不接受起一个苦涩的事实：她马上就要搭哥哥的车回去了，肯定是不会跑来祝福自己了。 周济玩心盛起，继续逗弄他道：“你怎么看起来愁眉苦脸的，是不是工作室还有哪里没落实到位的？缺什么配置尽管和我说，我今天都能满足你。” 周逸摇了下头道：“我什么都不缺，工作室也没问题。” “哦，物资都到位了，那么……“周济关心地问了句，“人员都到位了吗？” 这个问题直击周逸忧伤的内心，他垂下目光、低声回道：“……还没有。” 周济以过来人的口吻鼓励道：“人员方面嘛也不用太着急，人家找工作也是看缘分的，缘分到了人自然就来了，要是没缘分，你怎么请都请不来的。” “……” 三番两次都没请来人的周逸不由地抿紧了嘴唇，此刻他陷入了更为深沉的委屈中。 周济充分享受着逗弄亲弟的乐趣，想他自己每天处在和黄氏那帮人的派系斗争中，精神压力巨大，难得家里有个如此单纯不做作的弟弟，怎么舍得放着不玩呢？ 但他终究还是心疼对方，玩够了后开始转口安慰道：“别对自己这么没信心嘛……你不仅有个工作室，还有其它吸引人的好东西呢。” “什么好东西？”周逸没听明白，抬眼好奇地问向他。 周济忍不住上手慈爱地拍了拍自家弟弟的懵懂脸蛋，好笑道：“没事多照照镜子……” “？”周逸依然没懂，但下意识就想去格挡亲哥的拍脸动作，这时却听耳边传来一声：“周济哥哥，你今天也在啊！” 三人转头一看，这熟悉的声音主人正是吴映雪，美少女今天穿了一袭长裙，在五月春风的吹动下更突显了身姿的美丽。 “小雪来了啊……”周济对着好久不见的吴映雪亲切微笑道，“你是来找小逸的吧？” 吴映雪不答，只是甜美地笑道：“我早该想到周济哥哥会来的，毕竟今天是周逸的生日，而你一向对他最好了。”她说完这句话才堪堪将视线转向了寿星，同时将手里的礼物递给他道：“生日快乐，这是送你的。” 她的语气很平静，就是单纯跑来还礼的，毕竟自己的每年生日也会从对方手里接到礼物，无论是当天给的还是迟来补上的，所以她必须礼尚往来，不能欠下这份人情。 周逸伸手接过：“谢谢你。” “今年就没给你做蛋糕了。”吴映雪又说了句。 周逸回笑道：“没关系，送什么都可以。” 是你收什么都无所谓吧……吴映雪联想起自己曾一厢情愿地说过要承包对方每年生日蛋糕的蠢话，而事实上他从来都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过吧……她抬头看了眼站在平台上的方晚晴，故意调侃道，“不过你可以找她买给你吃。” 她没有指名道姓，不过周逸就是自然而然地往心中那个人的方向看去了……吴映雪抿了下唇，然后默不作声地走开了。 “小逸，小风……”周济嘱咐道，“你俩去找喻理事和方小姐打声招呼再走吧，她们都挺照顾你们的。” “好的。” 这话深得周逸心意，闻言后立马跟在哥哥身边往台阶上走去。 江远风也应了声，不过他还是先对着吴映雪离开的背影道了声别：“再见，吴同学……” 他本不期望得到高冷班花的回应，却不想已经走出一段路的吴映雪居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他道：“听说你前段时间辞去了的兼职工作，现在在和周逸一起搞游戏工作室是吗？” 江远风惊讶道：“是的，你也知道了吗？”他又想起什么，微笑道，“是周逸告诉你的吧！” 吴映雪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又说道：“比起为打工，你确实更适合去周逸的游戏工作室发展……好好加油吧！” “啊？”江远风还是头一回从对方口中听到这些带有关心色彩的话，他不由怔住了，等回过神想说点什么时对方却已经离开了。 “谢谢……”他目送她渐行渐远的倩影轻声说了句。 周逸凭借长腿优势连跨台阶，很快就来到了方晚晴的面前，周济清楚他心中的意愿，率先说道：“方小姐，小逸好像还有点学习上的事想找你聊聊。” 方晚晴闻言露出了一个专业服务的表情，问向当事人道：“周逸同学，你学习上怎么了？” 周逸没想到会有这么一问，一时间不知怎么回答，却听哥哥又在旁催促道：“你有事就快说呀，接下去我们还有公事要谈呢！” “我……”周逸张口结舌，他一直是学霸，从没在学习上遇到什么困难，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这个不存在的问题。 方晚晴也在心下无语，她边吐槽兔崽子也不会找个好点的借口边帮他解围道：“周总，你也赶时间，要不先带我们理事走吧……我和周逸再好好聊聊，不用等我了。” 周济闻言看向了喻真，用目光征询她的意见，喻真点头道：“好，小方，那你忙着，我们先走了。” 待理事和周总离开后，方晚晴脸上原本和蔼可亲的服务表情立马不见了，她换上了一副没好气的口吻对周逸道：“你到底有啥废话，快点说吧！” 不止她的态度变了，周逸也是一下子就笑开了，他在心下感谢着亲哥的助力，嘴上说道：“我来找你吃奶油蛋糕了。” 方晚晴问道：“那蛋糕呢？” 周逸憨笑道：“等你给我买呀。” 方晚晴哼了一声：“刚才你亲哥在，你怎么不找他给你买？” “真是个小气鬼……”周逸眸光闪动、笑容灿烂，“那我来买给你吃也行啊！” “谁稀罕……” 方晚晴还想回嘴，却听到从旁传来了两记响亮的咳嗽声，江远风不知何时也已默默地站到了他俩的身边。 “方姐好……”他向方晚晴礼貌地打了声招呼，紧接着又道，“我就是来和你说一声，我学院里还有点事，得先走了，你们慢聊，我下次再来看望你。” 方晚晴还没反应，周逸潇洒地一挥手道：“嗯，你去吧，学习要紧。” “等下……”方晚晴叫住他道，“今天是周逸的生日，我请你们一起吃蛋糕吧！” 江远风摇头道：“不了，其实我一直不太爱吃奶油蛋糕的……这东西太甜腻了。” 周逸听她提及自己的生日，开心地点头道：“是的，他一向不爱吃甜的。” “谢谢方姐，我就先回学院了，确实还有点学习上的事要处理。”江远风不忘感谢了声方晚晴，然后脚底抹油般跑了。 这下真到了独处的时间，周逸情绪越发高涨，笑着提议道：“我知道学校附近有一家挺受欢迎的甜品店，要不我们就去那边吃吧！” 方晚晴本想就近在学服中心给他买一块的，闻言挑眉道：“你要求还真多，挑三拣四的，我哪有这么多时间陪你耗……” “今天是我的生日……”周逸对她小声说道，“你对我好点嘛！” 第126章 申城大学（36） 方晚晴还是跟随周逸来到了这家他极力推荐的甜品店前，只见门面上印画着三个英文花体字“Ttt”，她是眼熟这招牌的，曾为了项目活动点过外卖，不过到访实体店却是头一回。 “就是这里，我们进去吧！” 周逸微笑着为她推开了店门，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风铃声，方晚晴像是陷入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童话世界里。 店内布置充满了梦幻色彩，墙上刷着粉红色的漆，顶上悬挂着云朵状的吊灯，一边临街的大落地窗前覆盖了一层白色纱帘，上面点缀着银光闪闪的五角星星，堂内摆放的桌椅皆是公主风格，结伴而来的年轻女孩们边围坐其中边分享着甜点和悄悄话，欢声笑语中不时穿插着卖萌自拍表情—— 这完全就是一个属于闺蜜们的私密花园嘛！ 方晚晴已远离少女心很久了，见状不禁出声调侃道：“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少女心的啊！” 想她平常和朋友们聚会从不会进这种店，却没想到会被周逸这个大直男拉来这里。 周逸进门前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环境，只是听闻篮球社的队友提起过女朋友很喜欢这家店，时不时就要去一次，所以就记住地址直接带人来光顾了。 可眼下，他却像是一个猛然闯入异性领地的入侵者，从周遭女生投射而来的惊奇目光中多少感到了些不合时宜。 方晚晴瞧出他在尴尬便调侃得越发起劲了：“你是有多喜欢才硬要拖着我过来的？我看你就是喜欢粉红色吧！” “不、不是……”周逸准备辩解两句，可当他转头看向对方时竟发现此刻正在打趣自己的方晚晴就像是一个爱开玩笑的调皮小姑娘，在周遭氛围的衬托下，她整个人都散发出了一种难能一见的可爱气息。 “……不是挺好的吗？”周逸眼也不眨地看着她，如实道出了内心感想，“我很喜欢……” “……”方晚晴没料到他会这么说，顿时无语了。 “欢迎光临，两位可以来这边点餐哦！”最前方的吧台小妹主动招呼起新来客，“这边陈列柜里的蛋糕都是当天现做的哦，我们店里采用的都是最好的动物奶油，夹层水果也都是新鲜水果现切的，我们不用罐头水果替代的哦。” 两人一同走到陈列柜前，周逸率先问起方晚晴：“你想吃什么？” 方晚晴大方地表示：“你来选吧，今天是你的生日，寿星做主。” “我来选……”周逸脑子里想着：过生日嘛总要吃个圆蛋糕的……便伸手指了一个小型的圆蛋糕问道，“你看这个怎么样，尺寸合适，其它的都太大了，我俩估计吃不完。” 方晚晴却在看右方格子里的切片蛋糕，嘴里喃喃道：“点这个不就只能吃一种口味了……如果点切片的话还能尝下两种不同的味道呢。” 周逸闻言立即把头凑了过去，附和道：“哇，这里有好多种口味呢，你想吃哪两种？” 方晚晴有点犹豫不决，这时吧台小妹热情地做起了介绍：“我们店的特色是香草和巧克力口味哦！香草里调和了朗姆酒，味道与众不同，巧克力里有特殊夹心，也是非常值得尝试的哦！” 方晚晴决定道：“那就香草和巧克力各来一块吧！”她不忘过问了下寿星的意见，“你看呢？” “好的。”周逸乖巧地点了点头。 吧台小妹点击了两下操作台，又推荐道：“两位需要饮料吗？我们店里还有各式奶茶和咖啡，都是选用无添加的优质原料做成的，不怕影响健康哦！” 方晚晴想了想给自己点了杯美式咖啡，比较清爽解腻，周逸见状也跟着点了杯一样的。 “好的，两位一共是90元哦。”吧台小妹照例细问道，“需要分开结账吗？” “不用。”方晚晴打开挎包准备付钱。 周逸指了指她，对着吧台小妹展颜一笑：“她帮我过生日呢！” “哦，原来今天是帅哥你的生日啊！”吧台小妹被他的俊朗外表和甜蜜笑容所打动，弯腰从柜台下方拿出了一副搞怪眼镜递过去道，“送给你的，祝你生日快乐，待会儿吃蛋糕时带着助助兴吧！” “哦，谢谢。”周逸伸手接过这副造型夸张的搞怪眼镜，问向方晚晴道，“你觉得好玩吗，要戴吗？” 方晚晴留意到菜单上标明着得买六寸以上的整蛋糕才能送这副眼镜的……她看着吧台小妹与兔崽子说话时展露出的既兴奋又羞涩的神态模样，不禁暗叹一声道：这果然是个看脸的社会啊！ 其实不止吧台小妹，店里的其他女生们也都在暗中关注着这个突然而至的大帅哥，时不时地与姐妹们互咬着耳朵，在她们看来，周逸的到来不仅没有破坏店里的梦幻氛围，反而还因其出色的外表给少女们带来了一丝浪漫遐想……她们一致觉得今天这顿下午茶吃得开心极了！ “两位可以先找空位坐下哦，”吧台小妹道，“一会儿我会把甜品送来的。” 周逸快速搜索了下剩余的座位，由于堂内面积不大，桌椅间相隔较近，他不太方便与一群女生挤在一块儿，正好方晚晴也无福消受店里过于梦幻的装潢风格，于是俩人很有默契地选择去了外部的露天台位。 气温刚好，清风拂来，露天台位果然比店内舒畅了许多，俩人坐下后没多久，吧台小妹就送来了蛋糕和咖啡，盘子里还配有精致的银质小勺。 周逸边吃边发现旁边竖着的落地窗户里正好能照射出自己的模样，他不知怎么就突然想起了亲哥方才说过的那句“没事多照照镜子”的话，于是开始仔细打量起了窗中的自己。 其实他之前并未在外表上花费过太多心思，但从周围人的反应来看也知道自己是属于长得不错的那类人，可别人觉得好看不代表方晚晴也这么认为，因为相貌评价向来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没有一个科学统一的计算标准。 理工科的周逸陷入了自我怀疑中，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频繁照窗户的动作被方晚晴觉察到了，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再看了，开口找话题道：“你觉得这蛋糕怎么样？” 方晚晴回道：“挺好吃的。” “那这咖啡呢？” “也不错，调和了蛋糕的甜味。” “你喜欢就好，算没白来……”周逸笑道，“我也觉得挺好吃的。” 他低头又往嘴里送了一勺香草奶油，口感确实如吧台小妹所说的有点独特，可他心中困惑未解，尚不能好好地去体会这番美味。 她到底觉得我长得怎么样呢？ 周逸一边在心里无声自问，一边将勺子从嘴里抽了出来，突然间他注意到手里这把银质勺子光洁度极高，竟也是可以照出人像的，于是他抿干净了勺面的奶油，然后小心翼翼地对照了起来。 他自以为动作很隐秘，惊动不了对面人，却不知方晚晴全程看着他的骚操作，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道：“要不要我借你个镜子摆在面前照，这把勺子本来也不大，肯定照起来不得劲，何况你还要靠它挖蛋糕吃，会不会有些太为难了？” 周逸闻言瞬间红了脸颊，他平时从不干这样的事，这回不知怎么搞的，真是被亲哥的话弄得思维反常了。为了快速转移话题，他丢下了烫手的银勺转而拿起一旁的搞怪眼镜给自己带上了，并问道：“这个怎么样，带着傻吗？” 这副眼镜是材质不错的塑料做的，镜框很大，颜色夸张，最突出的搞怪点是镜框上面竖着一排可晃动的须须头，会跟着摇头晃脑的幅度一起颤抖，起到了些逗趣效果。 方晚晴提议道：“要不你把手机给我，我给你拍张照吧！” “好。”周逸应了声，立马将手机解锁并调出了拍照界面。 桌子不大，俩人间的距离也不远，当方晚晴拿起手机对准他拍照时，周逸明显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变快了，与此同时那个急待解决的疑虑再一次在他脑海里蹦跶起来：我在她的镜头里会帅吗？ 方晚晴拍完后将手机还给了他，周逸看着屏幕上的照片问道：“你觉得拍的还行吗？” 方晚晴拿起咖啡喝了口：“还不错吧，给你留着做纪念。” 周逸本意是想从她嘴里听到自己帅不帅的答案，可对方轻描淡写地就带过了，他无从得知，只能又问了句：“你要戴吗？我也可以给你照一张。” 方晚晴对这幼稚的玩具没兴趣，摇头道：“我不用，你自己留着玩吧。” “……哦。” 看来这副样式夸张的搞怪眼镜并起不到啥娱乐效果，周逸将它摆放到一边，低头喝了口咖啡，提及道，“今天总结会开的怎么样啊？” 方晚晴慢慢咽下了口中的蛋糕，回道：“挺好的，学校已经和我们机构续约了，”她补充道，“这回续约可不是你哥赞助了，是学院自己出的钱。” 周逸笑道：“那恭喜了，说明学校是很认可你们机构的。”他顿了下，又问道，“那你明年还是继续负责这个项目吗？” 方晚晴叹了口气，道：“应该是吧，不过最终还是要看理事的安排。” 她明明说了个超级好消息，可整个人的兴致却不高，周逸见状小心地试探道：“我看你今天从计算中心里出来就眉头锁着，感觉工作压力很大的样子……” 方晚晴放下了手里的勺子，回应道：“工作哪有压力不大的，有压力才是正常现象，等你以后担负起公司的生死存亡时肯定比我现在的压力还大呢！” 周逸刚想说什么，她却拿起剩余的咖啡站起身道：“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就不陪你了，你也去找同学玩吧！” 周逸跟着站起身道：“你还没送我生日祝福呢……” 方晚晴指了指桌子：“不是请你吃蛋糕了嘛！”她在对方逐渐变委屈的眼神下还是弥补了句，“那就祝你19岁生日快乐了，还有……前程似锦、心想事成。” 不过周逸却没有露出她预想中的开心笑容，方晚晴不由问了句：“你怎么了，是蛋糕没吃过瘾吗，要不再给你买几块带回去吃？” 周逸没回答，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她，方晚晴很快被他看烦了，没好气地道：“你到底还有啥生日心愿没完成，干脆点说出来不行吗？” 周逸开口问道：“说出来就能实现吗？” 方晚晴回道：“这谁知道呢！不过你已经是个很幸运的人了……”她难掩心底的羡慕之情，祝福道，“你处在最好的年纪做着自己最喜欢的事，天时地利人和都有，相信只要向前看，一切都会圆满的。” “真的吗？”周逸轻轻地笑了笑，然后转过头正大光明地看了眼旁边落地窗里映照出的个人影像，问了句，“那你觉得……我帅吗？” 第127章 申城大学（37） “……”方晚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心想今天是怎么了，平常没见他有这么自恋啊。 可眼前人确实摆出了一副求回答的期待表情，她不由结合起对方刚才不停“照镜子”的神经举动，默默推测道：该不会是兔崽子为了生日搞了点啥新鲜装扮，而她一直没发现，所以在刻意提醒自己呢？ 方晚晴身边也有不少喜欢在生日这天弄点小惊喜的朋友，于是她开始仔细观察起对方的发型服饰，希望能尽快找出不同以往的地方…… 周逸见她迟迟不回答，甚至还面露难色，不禁在自信心上大受打击，他忐忑不安地想到：难道我恰巧就是没长在她的审美观上吗？ 方晚晴平日里对自己的穿着打扮就不上心，自然也难以察觉到别人的细微变化了……她看了老半天也没看出朵花来，干脆放弃了这个“找茬”游戏，反问道：“你长得怎么样自己不知道吗？”她视线下移，用下巴示意道，“不然你这副眼镜是怎么来的？” 周逸伸手拿起了桌面上的搞怪眼镜，边嘀咕道：“我是在问你，不要拉扯别人……”他看向她，不死心地又问了遍，“这问题很难回答吗？你就告诉我在你眼里到底长得怎么样嘛！” ……开始作了。 方晚晴无力吐槽道：兔崽子过个生日还非得要求她吹彩虹屁听呢！ 她吸了口气，看在寿星的面子上还是勉强地夸赞了句：“帅，你当然帅，我毕竟也是正常审美嘛！” “你说真的吗？”周逸慢慢扩开了唇角的弧线，确认道，“你没哄我吧？” 方晚晴撇嘴道：“就是哄你的，不相信拉倒！” 周逸觉得她的语气很真诚，彻底咧开了嘴，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 天上的太阳正逐渐向地平线降落，五彩烂漫的晚霞铺开了第一道淡金色的光芒，周逸受到颜值被肯定的鼓舞后勇气大增，对站在温柔霞光里的方晚晴说道：“我还有点话想和你说……” “嗯？”方晚晴歪了下头，用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周逸稍加酝酿了会儿，开口道：“就是关于你来我工作室的……” “停！” 不想他才说了个开头就被方晚晴打断了，“我上回已明确和你表过态了，我是不会来的，这事多说无益……“她抬起手挥了挥道，“你还是忙你的去吧，我也准备回机构上班了。” 周逸疑惑道：“这点你还用回去吗？” 方晚晴不理他，径自就朝马路方向走去，周逸急忙追上去道：“哎等等……你先听我把话说完行不行？我就说这最后一次，如果你还是不愿意的话，我就不会再、在这里提起了。” 方晚晴被他挡住去路不由地拉下了脸色，周逸见状干咽了下喉咙，小声地接下去道：“你上回在我工作室里提到的所有顾虑我这些天都认真思考过了，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也挺能理解的，不过其中有一点……或许是你想错了。” 方晚晴不耐烦地道：“到底是我想错了，还是我的这些顾虑是你这种天真又自以为是的小朋友永远无法理解的……” “我理解的！”周逸强调道，“我能理解你想求安稳的心理，我知道你现在的这份工作很稳定，所待的行业在未来也很有发展前途，所以你没道理放弃机构工作转来我这里……你的顾虑都没错，这是个很务实的选择。” 方晚晴冷笑了一声：“那你接下去是不是又准备说一些什么做人就得要勇敢追求梦想、不惧艰难道阻的激励话了……”她摇头道，“我上次就和你坦白过了，我这个人是没有勇气的，你是想让我重复第二遍吗？” “不是……”周逸摆了摆手，掌心里的那排搞怪眼镜须须头也跟着一起颤动了起来，他努力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会不会把来我工作室的后果想得太严重了，好像你来我这里就只剩下成功和失败两种极端结果……其实不是这样的。” 方晚晴不想和他在这话题上继续掰扯，抬脚就准备从他身侧绕过，却不想又一次被对方挡住了去路，只一瞬间，憋闷在她心底的不快情绪猛的窜上了头，她一把拍开他的手臂，冲怼道：“周逸，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就非要来你的工作室吗？你别搞错了，这是我的人生，你凭什么替我做主！” 空气中安静了一秒。 但这一秒过后，周逸仍坚持把这些天里反复思考过的结论说了出来：“……其实你可以尝试下把我的工作室当成是一块职业跳板，一旦利用好这个平台你就可以给自己一次事业转型的机会。” “……跳板？” 方晚晴怔愣了下，一脸意外，她本以为对方嘴里只会蹦出些更为天真又自以为是的言论，却不想听到了个新鲜词汇。 “没错。”周逸点头道，“跳板起不到决定性作用，只是一个多出来的选择，你可以在我这里提升技术、获取经验，哪怕最后我的工作室运营失败了，你也有能力跳槽去其它公司继续画画，而如果我的运气足够好，工作室最终成功了，可你待得不开心的话，也一样可以离开……”他顿了下，语气恳切地道，“我知道你是一个务实的人，不过这个选择远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危险可怕，反而是有利无害的，所以你不要轻易就否定掉它，好吗？” “……” 方晚晴惊讶地瞪着对方，她已听出这番话里的含义，整个就是为她考虑的立场。 可以说从小到大，除了父母至亲外，她是头一回从一个萍水相逢、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人那里得到了一份不夹带任何目的性的相助好意，而且对方这么做只为了成全她内心的喜恶感受…… 陷入混乱中的方晚晴听到自己发出了一句平板疑问：“你让我把你当跳板……那你把我当什么？” “我……”周逸眼见的变得紧张了起来，他张了老半天口却说不出一个合理答案。 “算了……”方晚晴轻轻吐了口气，她虽提出了这个问题，却突然不想执着于回答了。 “请问两位……”店里的吧台小妹出来做清洁工作时发现桌上余留着大半没吃完的蛋糕，便向尚未离开的顾客询问道，“这蛋糕还要吗？” 周逸正对着她，回复道：“帮我打包起来吧，谢谢。” “好的，请稍等哦。”吧台小妹应声照办了。 方晚晴从余光里瞥见了被吧台小妹端走的蛋糕盘子，有些不是滋味地想道：今天是他的生日，可自己却连陪他吃完蛋糕的耐心都没有……只因对方刚才提到了工作话题，戳中她不痛快的地方，便打算撇下他任性地跑路了。 印象中她已不止一次将工作压力带给对方了，亏得身边人常赞她脾气好，称她是知心大姐姐，可她在周逸面前似乎从没有客气过，反倒是对方一再承载包容她的无理情绪，不但不计较，还以一颗赤子之心相待……对比之下，他才是那个心地善良又柔软的人吧。 方晚晴内疚上了，周逸还不知情，依然小心翼翼地说着心里话：“你上次说或许未来有一天会喜欢上现在的这份工作，可那毕竟只是假设，万一你过了好久还是没喜欢上呢？难道要一直逼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吗？这样活着多不开心呀！而你从小喜欢画画是既定事实，所以我想……你干脆来我这里直接做自己喜欢的事吧，既不用担心未来无法预测的心意，也不用顾虑任何风险后果，不是挺好的吗？” 天边霞光愈盛，流金般的光芒笼罩着周逸的身形轮廓，衬得他五官英俊立体、肤质光洁细腻。 方晚晴单是看着他没有回话，眼前人无疑拥有着绝佳的相貌，同时又处在人生中最为青春无敌的年纪，他身负才华、家有贵人、心怀坦荡、前途开阔……不得不说上天太过偏爱于他了，寻常人获得其中一样就能幸运大半辈子的东西，他却一次性拿满了。 “周逸……”方晚晴轻轻唤了声，虽然知道这人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天之骄子终难以同理普通人的懦弱和无奈，但他确实对自己心怀善意、关爱有加，所以她不能不知好歹，至少得回以同样的温柔，“抱歉，我……” 她特地放软了语调，打算委婉地同对方说清楚，却不想被一道闪光晃了下眼睛，她下意识寻找光源，发现是碰巧被周逸手里握着的镜片反光照到了。 她正想别开视线，却又被镜框上那排一齐颤抖的须须头给吸引住了，想来奇怪，明明兔崽子在她面前站得十分稳当，地面也没有震动的迹象，细风更不会把它们吹成这样，可为何这排须须头会突兀地颤个不停呢？ “是我哪里说得不对吗？”周逸见她突然不做声了，又猜不透她的心里活动，只能握紧了手里的眼镜、硬着头皮问道，“你可以提出来，我会解释的。” 方晚晴这回看清了他手部的细微动作，恍然道：竟是他自己的手在发抖吗？ 周逸浑不知自己此刻极力掩饰的紧张情绪被手上的搞怪眼镜出卖了，方晚晴看着他指间控制不住的细微颤抖，后知后觉道：原来眼前这占尽天赋、惹人羡慕的幸运儿也不过是个刚满19岁的少年人，哪怕长得人高马大，需要她仰着头对话，但对方在成长的过程中，在同自己这个大人表达思想感情时，也是需要鼓足很大勇气的。 方晚晴突然意识到她可以不理会周逸得天独厚的满满自信，嘲讽他那些不知疾苦的稚气言论，却无法不对一个青涩又脆弱的少年人感到心软……她好像已说不出任何打击对方的话了。 周逸还绷着表情等着她的回答，方晚晴沉默了半晌，终是轻叹了口气道：“……再说吧！” “啊？”周逸没明白，傻傻地问道，“‘再说’是什么意思？” 方晚晴仰头喝光了手里的咖啡，补充道：“关于你的工作室……我会考虑看看的。” 周逸顿时睁大了眼睛，一副想要高兴却又不敢置信的模样，他怕对方敷衍自己，不放心地追问道：“那你要考虑多久？” “跳槽又不是一件小事……”方晚晴失笑道，“你总得给我点时间好好考虑下吧！” 第128章 申城大学（38） 橙黄色的灯光映照着古朴的花纹窗格，与之相对的白墙上悬挂着一幅简约装饰画，这是一家结合了现代风格的中式餐厅，既追求内敛的诗意氛围，又讲究松弛的用餐环境。 黎澄陷在一张半实木半沙发状的宽大方椅里叹着气道：“哎，想约你一趟可真不容易啊！”他扳着保养得当的手指，“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一、二、三……得有整整五天了吧！我怎么觉得你这个公益机构的负责人要比我这个千亿资产的集团副总还要业务繁忙呢？” “抱歉。”喻真在对面的方椅上正了下坐姿，她一下班就从机构赶来了，身上还穿着一本正经的商务套装，此刻听到男友调侃式的抱怨后略有愧色的解释道，“这一阵子一直在忙项目评估和审计的事，还要跟进两个学生的个案工作……” “唉唉，我可没想让你道歉啊！”黎澄赶紧做了个投降的手势，他也是刚从公司下会，身上同样穿着正装西服，只是把领带摘了，领口大敞着，展露出修长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他睁着一双漂亮的浅咖色眼眸朝心上人温柔笑道，“看你这么辛苦我心疼都来不及呢！” “嗯。”喻真点了点头，一脸认真地回道，“我这几天也是非常想你的。” “哦哦……”黎澄猝不及防地被她的甜言蜜语打到，下意识抓起手边的茶杯喝了口水，心里美滋滋地想到：他的女朋友就是这么可爱，虽然好像长了颗榆木脑袋，但说起情话来毫不吝啬，而且在态度上无比真诚。 “这家店的菜品真丰富啊……”喻真低头翻阅着眼前的菜单本感叹道，“我看冷菜时还以为是偏南方口味的菜系，没想到热菜里包罗万象……国外的菜品也不少呢！” 黎澄笑道：“嗯，这家店的特色就是菜多……我看你最近忙晕了，问你想吃什么都答不上来，干脆就来这边看着点吧，反正各派系的代表菜品这里都能做，总会有你想吃的。” “嗯……”喻真轻轻地应了声，在翻页间隙偷看了对方一眼，心想自己的男朋友总是如此，会将她的个人喜好放在首位去考虑，哪怕在她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也会提供一个偏向她的方案。 喻真是头一回谈恋爱，所以黎澄怎么对她便是她对恋爱的全部感受，她自己没有对比，可常听好友陶晓惠用羡慕的口吻说道：“你家这位大少爷怎么一点少爷脾气都没有，对你是衣食住行更是体贴入微，挑不出一点毛病，简直神了！” 喻真在感情里是小白，却也懂得两个脾气性格、成长环境大不同的人在一段亲密关系中难免会发生摩擦，但事实是，她和黎澄交往到现在都只享受到了爱情里的甜蜜滋味，迟迟未体会过爱情里的伤痛之处……她有时也会担心，如果这份甜蜜是用黎澄暗地里的委屈换来的，那她情愿不要这种过分的周到，而是希望自己能做点什么，好让对方同样感到舒心。 点完菜后，黎澄一边将餐单本还给了服务员，一边随口问道：“学校都放暑假了，项目也结束了，你们还需要跟进学生的个案工作吗？” 喻真回道：“项目确实是告一段落了，但个案工作还未完成，两个学生的情况都不是很好呢。” 黎澄好奇道：“哦，怎么说？” 于是喻真将叶东亮和吕建安的情况大致说明了下，其实黎澄早就在别人的口中听过来龙去脉了，今天也是怀着要助女朋友一臂之力的心思来的。 “我是觉得啊……”他做出思考状分析道，“如果叶东亮同学没有巨额债务压身的话，应该很快就能重新树立起完成学业的信心了吧……或许我可以先帮他垫付下债务，这样也能减轻他的精神负担，对病情是有好处的。” “不行……”喻真摇头道，“我知道你是想帮我，但这是机构的公事，不该把私人钱财掺和进来。” 黎澄笑了笑，不禁回忆起当初他还在机构时对方也总是不愿接受自己帮助的情景，无奈地道：“就知道你会这么想，性格真是一点没变。”他故意强调了句，“哪怕我现在是你的男朋友了，你也要和我搞的如此生分吗？” 喻真观察着他的神情，分辨他是否真的在意上了，边抬手提起了桌面上的茶壶给对方的杯子续满了水，边解释道：“这是两码事，你别想多了，在我心里是非常看重你的，但也希望我们能公私分明。”她放下茶壶，又是一脸认真，“如果这次靠你出钱解决了问题，那下次呢？不能每次发生状况都要靠你的钱财来救场吗？这样只会显得我们机构不专业了。” “嗯嗯……”黎澄只听到她说“在我心里是非常看重你的”这句话，忍不住拿起刚被对方亲手续上的水杯掩盖住了嘴角的笑意，他装模作样地细品了几口茶后说道，“我和你开玩笑呢！其实我的意思是……”他想了下，改口道，“要不我先问你一个问题吧。” 喻真微笑道：“什么问题？” 黎澄道：“你觉得公益事业可以与商业运作挂钩吗？” 喻真本能地回道：“当然不行了……”她顿了顿，又站在机构负责人的角度补充道，“除去公益人也是要吃饭领工资的，我得积极地给大家拓展新项目争取收益，但就公益事业本身来说应是非常单纯的，不应该与商业运作挂钩吧。” 黎澄笑了下，伸出食指左右摇了摇：“从我的观点来看，公益机构若是想更好地为弱势群体服务的话，就应该主动与商业运作挂钩才行。” 喻真不解道：“为什么呢？” 黎澄道：“说到底这世上所有未解决的问题都出在金钱和人力不足上，因为资源有限，才照顾不到所有的弱势群体，所以尽可能获得更多的财力才是一家公益机构努力要追求的资源啊。” 喻真露出了思索状，黎澄又接下去道，“不过公益机构本身不具备获利渠道，只能依靠政府拨款或他人捐赠，而政府拨款是有限的，普罗大众口袋里的钱又都是辛苦赚来的，总不会无缘无故就捐出去，所以你们只有通过商业运作来打动他们了。” 喻真突然想起去年格志高中的一起个案就是通过“申展”周总的慷慨解囊及时化解的，她若有所思地点头道：“有钱确实好办事，看来我今后也要想办法扩大机构的宣传用以募集善款了。” 黎澄见她这么快就同意了自己的观点，心中欢喜、再接再厉道：“对啊，你若是能为那些个困难学生成功募集到更多善款的话，反而能体现出机构的专业价值呢！不过从别人的口袋里摸钱终究困难重重……”他笑了下，眨了眨眼睛，“但从我的口袋，不用你伸手摸，我就愿意双手奉上了。” 喻真瞧了他一眼，双手搭着面前的茶杯陷入了沉默中。 这时服务员开始陆续上菜了，其中有道西式煎牛排，黎澄谢绝了服务员的帮忙，主动接过喻真的餐盘细致地切分起牛排来，他分完后将餐盘推到了对方的面前，轻声问道：“怎么不说话，在想什么？” 喻真慢慢说道：“我觉得你刚才说的很有道理，如何募集善款并将善款运用到实处确实是我今后该多思考的一个方向……不过叶同学的情况不一样，他如果是因病致困、丧失了劳动力，那还有找人筹措善款的理由，可他是因为自己投资失败造成的负债，不该让别人给他兜底，年纪轻轻的还该靠自己啊。” 黎澄见她光说不吃，便挑了一块嫩滑的牛肉送到了她的嘴边：“你想的没错，所以这钱从我这里出才最合适。” 喻真将牛排咬进了嘴里，摇头道：“不合适。” 黎澄挑了下眉毛，笑道：“本来一个人的运气就非常重要，既然叶同学遇上了你，那就是他的福气，说明他马上就要时来转运了。” 喻真嚼着牛肉，看到面前的一盘白灼鲜虾便动手剥了一个放进了对方的碗里，嘴里却坚持道：“不合适，你出钱和别人出钱都是一个性质，我还是得靠自己想办法去完成这个个案。” 黎澄看了眼碗里的粉嫩虾仁，又看到她指间泛起的油水光，便想拿湿纸巾帮她擦干净，却听喻真说道：“不用擦，我还要吃呢。” 黎澄道：“你不用动手，我来剥吧。” 喻真笑道：“但我也想剥给你吃啊。” “好好……”黎澄放下纸巾笑了笑，他无时无刻不被对方的坦率表达所打动，心里流淌着一股暖洋洋的细流。他一边将碗里的大虾仁吃进嘴里一边又甜蜜又苦恼地想道：看来送钱是无望了，可她给自己定了那么理想化的个案目标，如果只依靠精神力去感化那两个学生的话也太难了，辛苦付出是其次，就怕她徒劳一场心里失望……他快速思索着，又换上了一种新策略，继续道：“我尊重你的想法，就不掺和了。不过我虽有想帮助叶同学的意愿，但若是换成另外一位吕同学有相同负债情况的话，我倒是一点不想帮忙的……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喻真剥着第二只大虾，摇了摇头。 黎澄又插了块牛排递到了对方嘴边，小声道：“我说实话，你别生气。” 喻真点了点头，边咬掉牛排边做出了一副乖巧的倾听状。 第129章 申城大学（39） “因为我不会同情一个有赌徒心态的人。”黎澄用手指轻轻抹去了女友嘴角边沾染上的牛排酱汁，说道，“吕同学现在的心态很危险，只要能弄到钱，我猜他大概率还是会继续投资的，不对，准确来说是投机。区块链技术本身是一种在未来很有发展前景的行业，不过以它为名头的一系列衍生货币并没有稳定的投资价值，所以吕同学这做法等于是在赌博，他已经沉迷在赚快钱的刺激里了。” 喻真停下了剥虾的动作，叹气道：“你说得没错，他到现在还在关注币圈资讯，毕业论文却一字没动，再这么犯浑下去真可能就没法毕业了。” 黎澄见不得她愁容满面的样子，冷声道：“一个人一旦沾染上赌徒心态、做着一夜暴富的美梦，就不可能满足于脚踏实地的勤奋积累，所以我才说不想帮他，他要真因执迷不悟而影响到毕业也是咎由自取，你们该做的都做了，接下去就等他什么时候清醒再什么时候毕业吧！” 喻真没有接话，继续剥着手里的大虾。 黎澄抬起上眼睑瞅她，好声道：“我这话说得可能有些冷漠了，不过你刚答应过我不会生气的。” “我没生气啊……”喻真将手里完整剥出的白嫩虾仁放进了对方的碗里，道，“我就是觉得耳熟，想起来周总不久前送我回机构时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周济？”黎澄挑了挑眉毛，“他啥时候找的你？” 喻真说明道：“这项目就是周总赞助的，所以总结会那天他也来了……” “然后总结会结束他就开车送你回去了？这人倒是挺绅士的嘛！”黎澄轻哼了一声，“你以后要想去哪儿何必麻烦别人呢，直接告诉我就行了，哪怕我接不了你，也可以给你派辆24小时全天接送的专车！” 喻真听出他语气中的怪调，好奇道：“你是在吃醋吗？” “……被你看出来了？”黎澄惊喜于自家这颗榆木宝贝对爱情越来越敏锐的感知力，一边又透过上眼睑的角度直瞅着她，故意道，“谁让你在男朋友面前还想着其他男人，这醋我不该吃吗？” 随着俩人交往愈深，从不以貌取人的喻真也愈加能领会到男朋友的外形魅力了，黎澄五官俊俏，装扮奢侈，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养出来的少爷做派。喻真已见识过他在集团员工面前的威严地位，也发现了他对待旁人多是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唯有对待自己时才会流露出十足的温柔模样。 他甚至温柔到没有脾气，顶多像此刻这样透过上眼睑直瞅她的表情来表达些小情绪——而喻真每见一回都会情不自禁地联想起家里养的猫咪，他们都拥有一样的漂亮脸蛋、娇贵身躯和看着不好惹实则非常可爱的小性子。 她忍不住微笑了下，安抚道：“你别乱想，我只喜欢你的。” “……”黎澄本抱着闹对方一下的心思，却没想到被女友突如其来的告白杀得血管快清空了，他投降于她坦率的攻击力，低声笑道，“刚和你开玩笑呢，不瞒你说，其实周济很快就要和我姐订婚了，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真的吗？”喻真一脸惊讶，“这可是件喜事啊！有情人终成眷属。” “有情人……”黎澄复念了遍，打趣道，“我俩也是情投意合，什么时候也能升级成为眷属啊？” 喻真低下头又开始剥虾了，并小声回了句：“你别着急呀……” 黎澄内心窃笑，面上正色道：“你说得对，我确实不该着急，因为在成为眷属这件事上绝不能仅凭我口头上一句带过，我也不希望你很轻易地就答应我……记得我在刚交往时就承诺过会对你好的，所以我一定要给你最大的诚意和排面。” 喻真抬起头看着他，说道：“我已经感受到你的诚意了，我也会尽我最大的诚意对你。” 黎澄心下感动，不禁抬起一只手轻柔地搭上了对方的手腕，笑道：“等我姐订婚那天你和我一起去吧，还有……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被迫扭曲了下。 喻真关心道：“怎么了？” 黎澄已换上了一阵苦笑：“哎，我刚想到了某个神经艺术家也会出席我姐的订婚宴……” 喻真猜道：“你是说郭小姐？” “是啊，除了她还有哪家大小姐愿意放下身段甘当八卦狗仔追着人乱拍照的……” 黎澄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阵挥之不散的快门声，自从他和喻真在一起后，这位郭大小姐就一直想找机会打扰他俩的约会，但都被他找借口避开了。可订婚宴那天避无可避，黎、黄两家的大喜事也是商圈的隆重事，除非他姐和周济不想大办，否则与“黎氏”、“万源”有千丝万缕交情的各方人物都会送来祝福，而掌控信为集团的郭家人作为“黎氏”近几年的亲密合作伙伴必然会被奉为不可或缺的上宾。 喻真也对这位人生经历不同寻常的郭大小姐印象深刻，不仅是因为对方跳脱的行为思想，还因为她在体验与黎澄的这段交往感情时经常会想起郭心玉曾在阳光孤儿院里告诉过自己的一句话——“当你觉得一个男人性感时，极有可能是喜欢上他了。” 看着眼前如猫咪一般漂亮的男友，喻真恍然陷入了在春节期间同对方在私人岛屿上度过的美好时光。 二月份的申市春寒地冻，但那座海岛上却春暖花开，她和黎澄每天与一群漂亮又散漫的猫咪一起晒着太阳，周身是吹得人惬意舒爽的海风、脚下踩着绵柔细滑的金色沙滩，而她的男友就是其中一只最为动人心弦的大猫咪。在离开海岛的前一晚，他给了她一个极其缠绵又柔情的拥吻，她在他的怀抱里第一次体会到了“性感”的滋味，原来它是一场控制不住的澎湃心跳、一阵将人打湿的腥咸海水和一股没人头顶的滔天巨浪…… “我们不聊她……”黎澄摆了摆手，赶紧把惹不起的郭心玉赶出脑海。喻真“嗯”了声，也急切地想跳过脑海中的羞人画面，拉回到正经话题上：“我记得那天周总还说了……” “等下！”黎澄见她提起周济居然脸红了，不爽地打断道，“你干嘛要不好意思，难道那位周总真的很帅吗？” 喻真想也没想，脱口道：“他长得是不错，但你更好看。” “……”黎澄今天已经被她的甜言蜜语N杀到没血了，他这下啥都不介意了，轻飘飘地道，“那比我差远了的周济还说了什么？既然他是你的赞助方，也该听听他说的话。” 喻真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下嗓子，接下去道：“周总说每个人的出身和天赋都是没法选择的，不要去和别人攀比，如果这两个同学能意识到自己已经比父母辈获得了更好的教育资源，只要脚踏实地走下去终会越来越好的，也就不会起贪欲了。” 黎澄闻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暗想像周济这种甘愿改姓去投靠当初放弃自己的“黄氏”、不惜陷入“万源”大内斗的野心家居然也好意思说出劝人“知足常乐”的话来……真是虚伪呀！ “我确实认同周总说的不要和别人攀比的观点，”喻真道，“但这两位同学已经犯下错误了，再去一味地指责他们也没有用，眼下最关键的问题还是得尽快帮他们走回正途。” “估计现在也只有你还对这俩学生有着不离不弃的心思了，小真啊……”黎澄轻唤了一声，劝说道，“我能理解你的责任心，但你一定要他俩维持住学业才算是个案成功吗？每年从大学里因为各种原因被退学的学生太多了，难道他们都已被打上失败者的烙印了？条条大路通罗马，学历不代表一切。” 喻真道：“话虽这么说，但从申大毕业拿到学/历/证/书对这俩学生来说依然是目前看得见的最好出路，我不能轻易放弃，不然对他们来说就太可惜了，以后没有后悔药吃。” 黎澄自知劝不动她，只能叹气道：“小真，我说这些话不是想扯你后腿，也不是内心冷漠，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的服务对象始终未能实现你的期望，或者我说的更直接点，他们就是在歪路上越走越远了，那也不是你工作没做好的问题，千万别被自己强加的道德枷锁绑架了，没有人必须要成为别人的救世主，人最终都是要靠自己活着的。” 喻真沉默了两秒，回复道：“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这时服务员端着两盅营养丰盛的炖汤上了桌，黎澄照理屏退了他们，然后主动揭开其中一盅并用调羹舀了一勺吹凉后送到了女友的嘴边，喻真见状低下头，毫不犹豫地接口喝了。 说来奇怪，她过去在餐厅里看到不停互相喂食的情侣们总觉得不能直视，直到自己谈恋爱后才发现这么做也没什么，如果黎澄想通过此方式来传递爱意的话，她愿意接受也愿意付出同等的回馈。 “你还有心事吗？”放下调羹的黎澄突然问道，“我刚看你取湿巾时叹了口气，是想到什么麻烦事了吗？” 喻真擦着湿巾的手指一顿，如实道：“小方她……今天下班前和我提辞职了。” 她虽已习惯了男友对自己的全方位关怀，却也经常惊讶于对方每次都能准确捕捉住自己心事的本领，想来他是有多心系于她呀！ “是吗？”黎澄这点倒还没听人说起，应该是方晚晴私下只和女友提了，“方姐做了这么多年，又是得力助手，你肯定是很不舍得她吧？” 喻真点了点头：“恩，她是个很好的社工，不过她说自己还有其它感兴趣的事要做……所以我也不好留她了。” “哦？”黎澄意外道，“她感兴趣什么？” 喻真摇头道：“她没细说，我也没多问，就不清楚了。” “她竟然没告诉你？”黎澄一脸无语，“难道她今后也不准备和你联系了？我以为你俩在一起相处了那么久、再加上你又是个这么好的领导，她一定会把你当成朋友的呢！没想到方姐这性格还真是……” 喻真道：“是我没问她，如果我问了的话，她也会说的吧。” “……也是。” 黎澄对她笑了笑，心里却是完全不意外方晚晴的离职行为，算下来她也该到了离开的时候，像这种浑水摸鱼的两面派也就能在单纯的女友面前演一演，可时间长了总会露馅的，更何况小真还是个对工作要求颇高、自身又能起到模范带头作用的理想主义者，方晚晴这种散漫性子是不可能跟下去的。 “她很能干，走了确实可惜。”黎澄安慰道，“你也别太难受了，说起来公益机构其实也和企业一样，都是需要专业人做专业事，也时常会发生人员流动的情况，如今的‘上善’在你的带领下已不同往日，相信一定能吸引到新的公益人才。” 喻真叹息道：“嗯，我也祝福小方能有更好的发展。” “别人都有可能会离开，但我不会……”黎澄轻声保证道，“我永远会是你身边最忠实的支持者，我不会离开你的。” 喻真对他弯起了嘴角，回复道：“嗯，我也一样。” 第130章 申城大学（40完） 方晚晴在电脑前填写着《社会工作者职业资格考试培训报名表》，这是喻真通过本地相关行业协会给大家争取到的免费考前培训名额，一共有三个，正好分配给了她以及关倩、沈跃。 经验丰富的范开城早就有了资格证书，他对三个准备考证的同事分享着自己的心得体会：“考题很活络，如果只靠死记硬背估计悬，得好好消化理论知识，所以去上上课、听老师讲讲案例题很有必要。” 沈跃在网上搜索着往年的考试讯息，感叹道：“好像合格通过率是不高啊，没那么容易过的。” “你们几个也别太担心，”范开城鼓励道，“你们可以结合项目实操经验去理解书本上的理论条例，通过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关倩第一个填写完了报名表，将它打印出来，期待地道：“理事刚才说取得职业资格证书后就可以在行业协会里注册上自己的名字了，有种突然从游侠散兵变成正规军的感觉，还能拥有专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职业编码，感觉真棒呀！” 范开城笑道：“你们一级级加油往上考，边积累大量项目经验边争取拿到最高级别的资格证书，相信多年后大家一定会在这个行业里有所发展，你们都还年轻着呢！” “哈哈，我怎么突然觉得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呢！”关倩看着报名表上罗列的课程安排，提议道，“沈跃、方姐，这培训要占用每周三的晚上和周末的时间，我看周三下班后我们就一起打个车过去吧，这样能节约出点时间吃个晚饭，我可不想饿肚子上课，我一饿肚子就没法集中精神了。” 沈跃调侃了一句：“你就知道吃！” 关倩立马回击道：“那你自己坐公交车慢慢晃过去吧，也不要吃晚饭了！” “以后每周三的下午要是机构没什么事的话你们三个就早些走吧！”喻真正好从理事室里走出来，闻言说道，“路上时间宽裕点，不要太赶了，饭也吃得安心些。” 三人感激地回道：“多谢理事的关心！” 喻真微笑了下，转头朝范开城招呼道：“范老师，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出发吧！” “好的。”范开城拿起早已理好的公文包，同喻真一起离开了办公室。 他俩今天约好了要一起去找叶东亮的父亲面谈，叶同学在暑假期间依然留在申市打工还债，他的父亲便从老家跑来看望儿子了，喻真接到消息后便和范开城做了商量，准备从家庭角度切入，继续跟进叶同学的个案。 虽已到了暑假期间，学校放假了，机构也处在项目空档期，但积极进取的喻真并未让机构停歇下来，一方面仍关注着两名学生的个案动态，另一方面给同事们争取到了培训名额，引导大家规划出了一条可持续发展的职业道路，可谓是非常用心了。 “我真的好佩服理事啊！”沈跃目送喻真离开的背影，感慨道，“她已经是公务员了，却还打算同我们一起参加这次的职业资格考试，而且她把免费的培训名额让给了我们，自己打算去外面付费上课……说到底无论是社工项目还是资格证书对她来说都是没有利益可图的东西，但她依然认真面对，一心为机构的发展也为我们的职业前途考虑，我真的很感动于她的做法。” “我也是！”关倩附和道，“理事对我们真的太好了，希望她能一直做我们的领导，千万别被换走了！” 沈跃连连点头：“是的是的，希望上级部门彻底忽略我们这个边缘机构，千万别突发奇想来个大调整，因为不论再换谁来都不可能比理事更好了……对吧，方姐？” “……对！”方晚晴立即答应了一声，她也写完了报名表，可将鼠标移动到打印键上时却犹豫着没有按下去，她看着表头上的一行粗体大字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张社会工作者职业资格证书在她眼中仿佛是个职业生涯的分水岭，如果她就此愿意搭上下班和周末的时间去尽力通过这场考试的话，可能也就在社工这条道路上一门心思地走下了…… 可问题是，她真的情愿吗？ 沈跃第二个将自己的报名表打印了出来，他走到打印机旁取件时顺口问道：“方姐，你打印了吗？我可以帮你一起带过来。” 方晚晴移开了鼠标键，对着办公室里仅剩的两名同事发问道：“沈跃、小关，你俩这段时间也上手过项目了，做下来感觉如何？” 沈跃抓了抓脑袋，回道：“老实说还挺难的，项目工作比起平日里的行政工作太具有挑战性了，我在做的过程中不停地在发现自己的缺点，比如我其实不太会与人沟通，也学不会像方姐这么灵活处理问题的思维方式……我太菜了，只能多学多看，慢慢积累经验了。” 关倩也是愁眉不展：“我也一样啊，我现在对搞活动有点眉目了，但遇到特殊情况的个案时仍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好，幸亏有范老师和方姐带着，不然真的没有方向。” 方晚晴又问道：“那你们……喜欢做项目吗？” 关倩这回笑嘻嘻地回道：“挺喜欢的，感觉和学生打交道自己也能青春常驻呢，哈哈，我怀念在学校里的时光，虽然现在角色不同了，有操不完的心，但我还是喜欢。” 沈跃抿嘴道：“我现在只希望自己能尽快提升专业水平，早日和方姐一样做到独当一面。” 方晚晴淡笑了下，又问了第三个问题：“那你们……确定好今后就要走社工这条道路了吗？” 关倩想也不想地答道：“当然啦，这是机构今后的发展方向呀，而且听范老师说这条路还是很有前途的，我们就跟着伟大的理事好好走下去呗！” 沈跃也点了点头，看向方晚晴不解道：“方姐怎么突然想到要问这些问题的？” 方晚晴顿了下，摇头笑道：“我就是觉得机构这两年变化太大了，突然有些感慨……” “变化是很大，也都亏我们遇到了一个为大家着想的好理事……”关倩说着从座位上站起了身，干笑道，“哎呀，我要去上个厕所了。”她一边往厕所方向走去一边开着玩笑道，“无论机构怎么变化，我还知道一条真理，就是跟着理事干绝对有好果子吃，因为她现在可不是一个人，背后还有黎大少爷这个超级大靠山呢，没有比他更坚实的了！” “这小人精……”沈跃看着关倩蹦蹦跳跳的身影嘟哝了句，又转头提醒方晚晴道，“方姐，你打印了吗？” 方晚晴摆手道：“不用等我，我待会儿自己拿吧。” “好。”沈跃拿着自己的报名表走回到了工位前，他看到了方晚晴电脑屏幕上已经填完却不打印的报名表，有些疑惑道，“方姐在想什么呢？感觉你有心事的样子。” 方晚晴察觉到了他的关心，叹了口气道：“我就是在思考自己到底适不适合往社工这条路上发展，理事已为我们备好船只以待起航，可我还不确定自己想不想跟着出海呢……” 沈跃吃惊道：“方姐，你这话的意思是……你不太想做社工吗？” 方晚晴如实道：“可能我更喜欢做之前单纯的行政工作吧，社工的项目……对我来说实在压力太大了。” 沈跃沉默了半晌，理解地道：“我还不是项目的直接负责人就能感受到工作压力了，更别说方姐你了，我也看到理事为了那两个学生一直在忧心焦虑……这份工作确实有着操不完的心。” 方晚晴再一次问起了刚才的问题：“沈跃，你真的喜欢这份工作吗？” 沈跃呼了口气，低声道：“老实说，这问题对我来说没有意义，我现在更担心的是自己到底有没有能力做好这份工作，何时能赶上方姐的脚步，甚至变得像范老师一样厉害……”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方姐，我是男生，可能比女生想得更为实际，我没有很大的本事，离开这里也找不到一份更稳定且更有发展前途的工作了，社会工作就如范老师所说的越往后越有资历，它的职业周期很长，总不用担心像在企业里到了40岁左右的年纪就被年轻人给取代了，所以我不会考虑去其它地方，只想珍惜理事给的机会，在这行里脚踏实地地好好干下去。” 方晚晴追问道：“所以，你也并非是热爱这份工作，只是没有更好的选择是吗？” 这问话风格已不像她了，方晚晴平时与人交流向来是点到为止，不会说得如此赤/裸裸，可她此刻就是很想听到对方的答案。 沈跃毫不掩饰，承认道：“没错，我确实不像理事那么理想主义，但我明白这是一份很有意义的工作，我一定会在理事的领导下尽力做好的。” “……加油吧！”方晚晴朝对方微笑了下，轻声鼓励道。 “方姐，那你……” 沈跃问到一半见关倩从厕所回来了，便犹豫着要不要继续问下去，这时却见方晚晴伸手拿起了摆在桌面角落里的音乐盒，低下头开始专心致志地拧转起了发条…… 不一会儿，《致爱丽丝》的熟悉旋律回荡在了安静的办公室里。 关倩湿手擦着纸巾，好奇道：“方姐，我好像还是第一次见你在办公室里摆弄这音乐盒，你是怀念‘格志’那群学生了吗？” 方晚晴笑了下，回道：“……快下班了，就随便听一听吧。” 她盯着手里的音乐盒暗自想到：也许大部分人都是如此吧，在没有更好选择的情况下就只能逼迫自己去适应当下的环境，而人的适应力是很强的，不然也不会进化到现在了。 可是，当一个人还有多出的选择呢？ 在《致爱丽丝》的优美旋律中，方晚晴渐渐有了自己的决心。 第131章 结局（上） 七月盛夏，太阳如火炉般烘烤着申市的每一寸土地，此时无风胜有风，路人情愿树静风止，也不愿直面热浪的冲击。 午后最炎热的时段，方晚晴乘坐公交到达了“申大南门”站，她下车后并没有像以往一样从南校门进入计算机系，而是穿过马路，去到了对面的思源小区。 她跟着印象中周逸带领着走过的路线拐入了头排门洞，然后乘站电梯至第十六层楼，沿走廊来到了挂着“霞光游戏”LOGO的1601室门牌前。 这是新挂上的工作室名牌，上回参观时还没有呢……方晚晴出神地看了会儿，抬手按响了电门铃。 屋内很快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随着房门被打开，周逸那张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帅气脸庞出现在了方晚晴的眼前。 “你来啦！”对方笑容灿烂地冲她挥手道。 “嗯。”方晚晴应了声，随即注意到对方身上大块明显的污渍和脏兮兮的手掌心，疑惑道，“怎么弄成这样？” 周逸侧身让她进门，边回道：“我和江远风在整理房间，之前和你提到过的那个申理工的哥们过两天要来了，他还专门给我介绍了个很有才华的学妹一起过来，人家是女生，总得给她腾个独立房间出来吧。” “有女生要住进来啊。”方晚晴瞟了他一眼，道，“那你们几个男生就得合住一间了，好在这套房面积够大，卧室很宽敞，倒也不会拥挤。” 两人通过玄关来到饭厅，江远风正提着拖把从里间卧室出来，看到方晚晴后抬起了一只同样脏兮兮的手掌，招呼道：“方姐好呀！” 方晚晴回以微笑，亲切地道：“看着很辛苦啊，要帮忙吗？” 江远风摇头道：“不用啦，就差拖一遍地就行了。” 周逸在旁道：“早盼着你来了，我和他两人忙了一上午，光是搬新床和橱柜就弄得一身汗，还要把房间全部打扫一遍……” 方晚晴无语道：“你又没和我说。” 周逸笑了笑，盯着她额头鬓角的薄汗，关心道：“你热不热？冰箱里有各种饮料，我手上脏，你可以自己去厨房拿……”他顿了顿，又改口道，“哎呀，你还是跟我来吧！” 周逸将方晚晴引到了厨房里，示意她伸手拉开冰箱的保鲜门，道：“呶，想喝什么自己选吧，别客气，下面的冷冻门里还有冰淇淋，你也可以打开来看看。” 方晚晴享受着冰箱里传来的阵阵冷气，目光扫过架子上的各类饮料瓶子，慢慢挑了瓶鲜榨橙汁拿在手上，道：“就这个吧，谢谢。” 周逸在她身后微微弯下腰，靠近她耳边说道：“你喜欢喝什么，我下回也买点囤着。” 方晚晴关上了冰箱门，回了句：“囤我喜欢的干什么，囤你们几个爱喝的就行了。” 周逸盯着她近在咫尺的侧脸，低声道：“你今天是来告诉我考虑结果的吧？可不要让我失望呀……” 方晚晴不接他的话，转身走出厨房去找外边的江远风谈话了。 “我想起来还有件事要问你，江同学。” 江远风拿着刚从卫生间里冲洗过一遍的拖把，应道：“方姐想问什么？” 方晚晴想了想，道：“我听说好像赞助了一家公益机构专门为你们艺术学院提供社工服务，你知道吗？” 江远风点头道：“嗯，是有这么回事，我记得这家公益机构的名字叫‘慈意’，他们的工作人员经常会给我们搞些讲座活动之类的，还挺好的。” 方晚晴细问道：“他们都为你们开展了哪些服务，效果怎么样？有什么特别事例可以和我说说吗？” 江远风耸肩道：“这我就不太清楚了，因为我经常要兼职打工，除了上课外很少参与学校活动，就连辅导员都不太熟悉，更别说和公益组织有深度交流了。” 方晚晴遗憾道：“哦，是这样啊……” 周逸从厨房里洗干净了手出来，闻言插嘴道：“敢情你大热天的跑来我这里就是为了探听同行竞争力的？” 方晚晴反问道：“怎么，不行吗？” 周逸眼色一暗，叹了口气道：“当然可以，不过你问错人了，江远风他整天忙着赚钱，哪里会知道什么内幕消息，还是我帮你再找其他人打听下吧。” 方晚晴好笑道：“要帮也是江同学来帮我找，难道你比他还熟悉艺术学院的同学吗？” “我就是提个建议，”周逸神色落寞，嘴上仍热心道，“你可以直接去问他的室友，这是最方便的。” 江远风附和道：“是啊，方姐，要不要我让我室友和你详细聊一下？” “不用麻烦了……”方晚晴轻叹了口气，说道，“我也就随口问问……这些信息以后也和我没有关系了。” “啊？”江远风一脸困惑。 周逸却是瞬间反应过来了，兴奋地用双手抓过她的手臂迫使她面向自己，急切地确认道：“你说和你没关系了……那你的意思是经过这些天的考虑你是愿意来我工作室了是吗？这才是你今天要给我的答复是吗？” “嗯咳……”方晚晴后退半步挣开了他的魔抓，转过身对江远风干笑道，“江同学，说来神奇，我已经和机构提出了辞职，以后就要来这边和你们一起共事了。” 想到曾经的“师生”关系徒然间变成了同事关系，如此巨大的角色转化一定会让人感到无所适从，方晚晴不知江远风会作何感想，却听他面露惊喜道：“真的吗？那太好了！我很高兴能和方姐一起共事，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你就觉得特别安心。” 见他态度自然无碍，方晚晴心中的尴尬情绪消散了不少，便又道：“那以后得多请教你关于美术上的技巧问题了，这方面你比我有天赋多了。” 江远风立即道：“哎，方姐自谦啦，我们可以一起探讨……” “你俩以后慢慢探讨，你先跟我来……”按奈不住高兴劲儿的周逸迫不及待地抓住了方晚晴的手腕往大客厅走去。 “你干嘛呀！”方晚晴甩了下手却没甩开，又顾忌江远风在场不能挣扎太过，否则只会显得更尴尬，只能在心下气闷道：这兔崽子怎么总喜欢在人前拉拉扯扯的，得找机会和他好好说说了！ 周逸拉她来到工位台前停了下来，方晚晴终于甩脱了他的手，没好气地道：“你有话不能好好说吗？不要再……” “你看看……”周逸从面前工位台的抽屉里取出了一块黑色数位板及配套的数位笔，递给她时一脸期待地问道，“喜欢吗？” 方晚晴定睛一看，很快便认出了眼前这套绘图工具的专业品牌和不菲价格，怔愣道：“……这是工作室给配的办公用品吗？” 周逸道：“这是我专门买给你的，自从上次在甜品店里你告诉我会好好考虑来我工作室的想法后我就跑去商场里买下了这套板子……”他往后靠在了工位台上，屈起一条长腿、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笑道，“我那天就想着等你来我工作室后肯定得用上一套趁手的绘图工具来搞创作，所以这是一份为你准备的开工见面礼。”他加强了语气，保证道，“我一定会让你喜欢上这里的工作环境，不让你后悔这次的选择。” 方晚晴的视线落在了面前的板子上，轻哼道：“傻子，你不知道每个人的用笔习惯都是不同的吗？你怎么能确定这套工具就适合我用？” “不合适吗？”周逸翻转起板子，皱眉道，“但我听店员介绍说这个很好用啊，也问过江远风的意见……或者你更喜欢用哪款，我可以陪你去店里换型号……” “……和你开玩笑呢！”方晚晴一把抽过了对方手里的数位笔，夹在指间熟练的转了两圈道，“这套板子还是很好用的，你没买错，不过……我怎么觉得自己总在你的生日契机收到礼物呢？照理来说应该是我送你礼物才对。”她吐了口气，道，“等明年你生日时我会记得送你一个像样点的礼物。” 周逸睁大眼睛，感兴趣地道：“你说的哦，那我记住了，从现在开始我就会盼着你明年为我挑选的生日礼物，看看到底有多像样。” 方晚晴白了他一眼，又从他手里接过了数位板，捧在手里问道：“这东西放哪里？” 周逸转过身撑着面前的工作台位，道：“随你挑呗，这张是我的，江远风坐在我对面，要不你就坐我边上……” 方晚晴伸长手将板子和笔推到了江远风隔壁的台位上，决定道：“我坐他边上吧，方便今后沟通绘画思路……”她说着转过头去看江远风的人影，却见对方已不在饭厅了，想必是去卧室继续搞卫生了……她便又转回头继续与周逸沟通道，“我已经报名美术进修班了，会在业余时间尽快提升我的美术水平，还有我想你工作室的零碎行政工作可以交给我来处理，这方面我还是比较有经验的，另外你提到过的游戏策划……这方面我没什么经验，不过我会积极提供想法，希望能给到你有意义的参考价值……” 周逸不住地点头，微笑道：“嗯嗯，看得出来你这段时间里确实经过深思熟虑，有在为我们的未来好好着想了……” 方晚晴纠正道：“是为这个工作室着想，我可不想刚来就维持不下去了。” “怎么可能？”周逸怪声道，“你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 “对了……“方晚晴补充道，“我还需要一个星期的时间去完成机构的交接工作，估计得到八月份才能正式来这边报道，你看怎么样？” “我看……”周逸突然低下头笑了起来，实在有点控制不住唇角的上扬弧度，因为这是对方头一回同自己如此的有商有量、甚至还需要征询起他的意见来…… 他不禁幻想道：这真是一个平等又美好的开始啊！ 方晚晴不知他怎么了，催促道：“问你话呢！” 周逸收敛起表情，抬起头干脆地道：“没问题！嗯……算起来李锋和他学妹也差不过是八月份过来，到时人就齐了。” 方晚晴看着多余出的一个工位，随口问道：“你还会招人吗？” 周逸道：“暂时不急，因为目前要做的游戏体量很小，我们几个就够了，要有需要时再看吧。”他对她笑了笑，好声道，“你先安心移交工作，等下个月开始我需要你帮我一起写商业计划书。” 方晚晴一口答应：“好的。” 第132章 结局（下） 酷热八月、蝉鸣不止。 这天，作为“霞光游戏”幕后赞助的周济从百忙中抽空出来与聚齐的工作室成员会了面，午时，大家一起在附近的餐馆里用了餐。 风度翩翩又才思敏捷的周济很快收获了刚从申理工毕业的李锋及其学妹高敏的好感，席间充满了欢声笑语和对未来发展的雄心壮志。 “我听小逸说，高敏原先在‘酷玩游戏’工作，是被李锋挖过来的？”周济一点没有金主的架子，亲切地开起玩笑道，“敢从业内颇有名气的游戏大厂挖人，真有你们的。” 高敏爽朗地笑道：“我本来还等着学长研究生毕业后就推荐他去‘酷玩’工作的，没想到反被他拐来了这里……” “等下！”李锋拆穿道，“我记得你一开始曾义正言辞地表示过绝不可能去跟着一个比自己小那么多岁的大学生混，能有什么前途……” “哎哎……”高敏赶紧找补道，“自古英雄出少年，自从和小BOSS通了个电话后当场就被他的游戏理念打动了，随即就决定顺应内心的召唤，加入‘霞光游戏’擦出梦想的火花。” 坐对面的周逸闻言微微一笑，周济听着他俩的打趣话，感叹道：“其实‘酷玩’不好进呢，能被招进去的都是优秀人才，而且大厂的待遇向来丰厚……”他举起桌上的茶杯示意道，“两位愿意放弃看得见的大好前程跑来这家新起步的工作室从零开始，确是一个很果敢的决定，希望你们能在‘霞光’充分发挥出自己的才华、实现心中的理想抱负。” 李、高两人也举起了茶杯，正色道：“谢谢周总的鼓励，我们会加油干的。” 聊完了新人，周济又带着温和的笑容转向方晚晴，道：“方小姐，我发现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妙不可言，记得小逸在高三那会儿就提到过很欣赏你的个人能力，没想到你现在帮着他一起创业了。” 方晚晴干笑了两声：“是啊，挺有缘的……” 与桌上的其他人不同，方晚晴面上镇定，心里却是尴尬到不行。她离职时之所以不愿告诉喻真今后的新去处，就是觉得这个新去处难以启齿。谁能想到她放弃良好稳定的机构工作后跑去投靠了一个年仅19岁、还在读大学、又曾是昔日服务对象的兔崽子呢？ 她要顾虑的因素可比凭空而来的高敏多多了。 可惜这事儿总归是瞒不住的，就像今天周总来了，便预示着机构的前同事们也将知道了。 周济看了眼坐在边上笑得怡然自得的自家弟弟，接着道：“说实话，当我知道你加入‘霞光’后安心了不少，小逸毕竟太年轻了，遇事难免考虑不周，而方小姐成熟稳重，工作经验丰富，相信一定会给他带来很大的助力……”他再次举杯道，“我以茶代酒，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欢迎方小姐加入‘霞光游戏’，也希望你能在这里工作的愉快。” 方晚晴连忙回敬道：“谢谢周总的信任，我会全力以赴的。” 她一口气喝尽了杯里的茶水，放下后在心中叹息道：这个多出的选择并非是靠她的个人能力匹配来的，她既没有江远风的绘画天赋，也没有李锋和高敏出色的专业能力，她目前仅有的只是厚着脸皮接过这个唯一能改变自己职业生涯机会的……勇气。 聚餐结束后，贵人事多的周济继续赶回集团工作了，剩下吃饱喝足的五人重新回到了工作室。 其实今天是周末，但大家为了赶游戏开发进度全都自觉自愿加班加点着，创业初期皆是如此，坚持活下去是第一要务，早日让游戏上线、进而获得盈利分红也是所有人的心愿。 周逸并没有给工作室制定清晰的上下班制度，而是采取弹性的自我管理模式，所以单以工作强度来说，方晚晴的忙碌程度是远超先前在机构时期的，除此外她还得抽空去培训班提升自己的美术水平，平日里还得不断学习新的复合技能……而今的方晚晴就像是一个被上了发条、连轴转不停的机器人，身体上的疲惫是难免的，但精神上的亢奋也一直伴随着她，这种全身心为自己人生努力奋斗的过程是会上瘾的。 . 晚间快八点时，李锋突然停下了手头工作，兴奋地道：“我最爱的要开始了，我先追秀去了啊，有问题待会儿再讨论。” 高敏道：“我记得你支持的那个什么柒柒不是在上期节目里就被淘汰了吗？你还看啊？” “没淘汰呢！”李锋一边往电脑接口插耳机一边强调道，“有我们骑士军团在，哪会让我们的晓柒公主这么容易就被淘汰了呢，也太小瞧我们了吧！” 高敏凉凉地说了句：“上期侥幸没淘汰，这期肯定危险了。” “屁话屁话！”李锋气道，“你居然唱衰我们的晓柒公主，我马上就准备给她打榜投票了！” 高敏好笑道：“好名次恐怕早被几个大公司瓜分了吧，你投的这个柒柒一没大背景二没高人气，我看这钱多数会打水漂，还是趁早收手，别被节目组当韭菜收割了。” 李锋已经把耳机带了起来，不再理会她的忠言逆耳，高敏问向房间里剩余的两个男生道：“远风、小BOSS，你们不陪李锋一起看看美少女选秀放松一下吗？” 江远风道：“我现在爱江山更胜过爱美人，陪不了。”他想了想又道，“我记得这节目是那个首富之子……王人杰主办的吧，我一介贫民可不想再给他投钱了，自己买点东西吃吃不香吗？” 周逸则在认真审核游戏数值没有回话，高敏看着他专注又帅气的侧脸，突然起了调侃之心，道：“小BOSS，你对美少女真一点兴趣都没有啊？” 周逸盯着屏幕，答非所问：“这块数值有点问题，一会儿再修改下。” “OK！”高敏应了声，又自言自语道，“像小BOSS颜值这么高的帅哥每天却只沉醉于学业和创业中，一点恋爱的迹象都没有，我真为你们申大的女生感到遗憾啊！” “谁说我不谈恋爱了？”周济突然道，“恋爱和读书创业又不冲突。” “哦？”高敏像是听到了一个劲爆大新闻，惊讶道，“原来你有女朋友了吗？” 这声感叹立即引来了江远风和一直默不作声、埋头绘画的方晚晴的注意力，除了沉迷直播、两耳不问秀外事的李锋，所有人都将视线转向了周逸。 高敏好奇道：“但你这么忙，哪有恋爱时间啊，难道是你在申大的同班女生，你们可以利用上课时间约会？” 周逸无语道：“我上课一向很认真听讲好吗？别乱加罪名给我，再说了……”他悠悠地来了句，“我喜欢比我大的女生。” “比你大的？”高敏瞪大眼睛，捂着心口道，“原来小BOSS竟然喜欢搞姐弟恋啊？果然不同凡响很有想法！所以你是在和申大的学姐交往咯？” 周逸摇头道：“也不是。” 高敏疑惑道：“那还有谁……” 周逸的目光慢慢向斜对面的方晚晴掠去，方晚晴见状连忙别开眼开始手忙脚乱地收拾起台面，并说道：“……我先走了，已经很晚了，大家明天见吧！” 江远风笑道：“好的方姐，再见。” 高敏也招呼道：“方姐再见，路上小心哦。”她的心思还在解析小BOSS女朋友的身份之谜上，说完便又转回头去等周逸的答话了。 周逸却从椅子上站起了身，道：“我送你吧。” 方晚晴背着挎包往玄关走去，她没有推辞，也推辞不了，因为周逸曾说过基于对女性员工的安全考虑，晚上下班后，他至少要看她上了公交车才能放心。 . 申市是座繁华不夜城，夜间的热闹全都藏匿于灯红酒绿之中，大街上相比白天来说确实清静了不少。 周逸陪方晚晴在站台等车时突然提到：“我哥今天和我说，他准备和黎萧姐订婚了。”他感叹了句，“没想到他俩的速度还挺快的。” 方晚晴道：“恭喜了，是件喜事，你马上要有嫂子了。” 周逸发出邀请：“对了，你到时候陪我一起去吧！” 方晚晴道：“去哪里？” 周逸道：“我哥的订婚礼啊。” “……我才不去。”方晚晴断然拒绝了，她现下最尴尬的就是遇到前同事了，怎么可能去主动制造相见的场合呢！“你让江远风陪你去吧，你俩不是好哥们吗？” 周逸道：“他肯定要去啊，我就是想让你也陪我去。” 方晚晴皱眉道：“都说了不去了……怎么，这是你强行布置的工作任务吗？” 周逸敏感地察觉出了她语气里的小情绪，思索了会儿，低声道：”其实你……不用多想的。” 方晚晴不解：“多想什么？” 周逸道：“我哥订婚，你就代表工作室同我一起去向他道个贺，这本是件很单纯的事，你不要想敏感了。” “……” 方晚晴本没有多想，可经他这么一提醒反倒意识到：对啊，通常出席订婚礼的都是新郎新娘关系极近的亲朋好友，哪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收到邀请的，况且周总和那位黎大小姐的身份不一般，岂是她这种阶层的人能轻易触碰到的，她又凭什么身份陪他一起去呢？ “我俩认识这么久，应该是……好朋友了吧？”周逸还在解释，“所以你不要太见外了，再说你和我哥也认识一段时间了，先前合作过公益项目，现在又在他赞助的工作室里工作，而你和喻理事就更熟悉了，她是黎澄哥的女友，肯定也会去的……这么算来那天会有不少你认识的熟人，就当是和朋友见面了，一定不会无聊。” 方晚晴道：“我要和朋友见面有的是机会，干嘛非要选在那一天凑热闹，至于你说的工作室代表，选一个就行了，就让江远风陪你去吧！” 周逸见她如此固执，便用身体轻撞了下她的手臂，道：“他去和你去又不冲突，你俩就不能一起陪陪我吗？” 方晚晴被他撞的身形不稳，往边上移了一步，沉默着不答话。 周逸紧跟一步，催道：“你怎么了嘛？” 方晚晴无奈地叹了口气，半晌后说道：“周逸，你有想过我为什么会从机构离开来到你这里吗？” 周逸收敛了神色，问道：“为什么？” 方晚晴抬头望向了漆黑无际的星空，喃喃道：“因为我承担不了理事对我的期望，也承受不了社会工作带给我的职责压力，还有不想腾出业余时间去提升枯燥的专业技能，所以我就放弃了还陷在困境中的学生先一步逃走了……”她苦笑了一声，道，“你觉得我还有心情面对前同事吗？” “……” 周逸没想到她心中还藏有这么一桩心事，忙安慰道，“你为什么要这么想？你只是辞去了一份不热爱的工作、换上了另一份更为热爱的工作而已，你也为此勤学苦干了，何必要给自己套上这么沉重的精神枷锁呢？” 方晚晴闻言一怔，心想他说的没错啊！跳槽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每个人一生中总会经历很多次换工作的机会，而她又不是被定死卖命给了某家单位，怎么就偏偏拘泥起来了呢？ 她想通后又觉得好笑：这么简单的道理，得过且过的自己反而钻了牛角尖，却被一个住在象牙塔里的理想主义者给开导了，真是不可思议！ 方晚晴不由问道：“你之前连江远风套题参赛都接受不了，怎么现在明知我逃避责任的情况下居然不道德谴责我了？” 周逸笑了笑，道：“如果你是逃犯，我就是共犯，是我先挑唆引诱你离开机构的，那我也有责任。” 方晚晴冷哼道：“挑唆？你能挑唆我什么！如果我自己没有逃走不干的想法，任谁也挑唆不了……不对！”她反应过来道，“你说我是什么‘逃犯’？你这是给我判刑了吗？哪有这么严重！” 周逸大笑道：“本来就没什么事儿，你想通就好！” “兔崽子，谁想不通了！”方晚晴见不得他如此得意，不由低声骂了句。 “还有啊……”周逸面露委屈道，“你干嘛总揪着我未成年时的言行不放？我早就告诉过你现在的我已经不那么想了。” 方晚晴静默半晌，看向他道：“周逸，我想如果换成是你，一定会比我做的更好，可能我本质上就是一个怯懦又自私的人，和你根本不是一路的。” 周逸也看向了她，轻声问道：“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一个无欲无求的大圣人了？”他道，“那是你高看我了，我也只是一个有一己私欲的普通人而已，我们都一样。” “普通人……”方晚晴默念了遍，看到前方的公交车终于进站了，便抬脚轻盈地登上了打开的车门，同时回头对身后人挑眉道，“普通人有你这么帅吗？” “啊？”周逸被她夸得一愣，喜悦之情还未传入大脑，嘴里先下意识问了句，“……你心情好了？” 方晚晴反问道：“我心情有不好过吗？” 她扔下这句话就径直往车内走去，周逸在后叮嘱道：“到家记得发条消息给我！” 方晚晴没有睬他，唇角挂着微笑找了后排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窗外的周逸仍留在站台上朝她不停挥着手，橘黄色的路灯给他英气的五官镀上了一层柔和暖光，盛夏晚风轻轻吹动着他的衣角发梢，碎发下的一双有神星目正温柔又专注地看着她…… 任谁被这么一个英俊少年如此关切注视着都没法做到无动于衷，当车子缓缓启动的时候，方晚晴一边看着眼前人嘴里张着“明见天”的口型一边在心下偷偷承认了一个事实：也许令自己不舍放弃的不止是那个多出的选择，还有眼前这个难以抗拒的天大诱惑吧…… .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