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活着》作者:快乐妖 文案 一个是未婚男人一个是已婚女人,说是爱也未必是爱,一个苦难时的依恋,一个从容的逐爱,纷纷扰扰,终是劳燕双飞两地散。 内容标签: 种田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老女子 ┃ 配角:鲁西西,鬼子,表妹,猫眼等等 ┃ 其它:人性魅力 第1章 我要和你睡觉 墙上风扇吱吱啦啦的转,破罐子晃动似的,大凡这种麻将馆人多手杂的闲乱地方,还能用,也算是好东西了。风扇确是任劳任怨,chuī出热烘烘的风。麻将机的指示灯忽然一灭,机子安静下来,歇息罢转了。机上的人忽忽起来,急着找电源插座。“西西,压着线了,椅子移开,……椅角椅角!”鬼子撅着身子,指了叫,她穿了一条崭新蓝牛仔裙,颈部腰部镶的大红布条,很是艳。 麻将机的插线长长拖在地,椅子挪开后,鲁西西一直弯垂下身,朝着空空地桌底下执拗望着。等的人好性急,有麻将子开始不耐烦地敲桌子,“西西,生孩子做月子了?半天不出牌!”鲁西西摇出一只指头,继续低了头,细细地说:“别出声……”众人一楞,悄然盯着,张大眼睛见鲁西西慢腾腾坐直了,呆着一张脸,鲁西西说:“我在看大白腿……”猫眼呷了茶,噗嗤一口喷了老女子一身,呛得厉害,咳嗽不止。众人哗然笑倒。窗户上立着几只jī,圈养在墙角边,麻将机一响,飞到窗台上,见众人笑够了,笑停了,默然还在那里,夕阳下矜持地伸长脖,昂首翘待。让鲁西西想起商城路边的应召女郎,于是把这跟大家说了,众人又大笑。 表妹笑着一扭头望见棋牌室老板娘还在,这老女子平日旁观看牌多嘴惯了,又不好十分地去批评。见老女子不走,表妹自是别扭,到处张望,忽见她湿漉漉衣裳里□□高翘,吓了一跳,瞪大眼睛,失声低叫:“你不穿胸罩!?大白天到处晃着俩奶瞎颤悠……”老女子也不吭声,扯扯前襟,掉转大屁股,绕过桌椅一扭一扭走着,两条大白腿晃一晃的去远了。四人回过神来,鬼子吐出口气,数落表妹:“嚷嚷什么呢?你假装没看见不行?人人不说……就你嘴多!穿没穿她自己不晓得?”鬼子自恃自己跟表妹关系亲,呱噪了:“屁大的地方,一出什么事,镇上就刮妖风。要有个是非闲言——也必是你散播出去的!”说的表妹耷拉了头,低声下气地瞅着大家。鲁西西只顾去摸牌,翘着兰花指一笑,回了一句说:“有什么呢,好笑不,事实就是如此,又没造谣,表妹妹莫怕。”猫眼跟着安慰:“嗯,莫怕!” 散场后,老女子非留大家吃晚饭,七扯八拉死拽着。她回来后穿了胸罩,紧巴巴尖溜溜地那种,又胖歪歪地高耸入云,很是夸张。鲁西西指着说:“你这人怕是还没出大门,那奶早窜了出去……”话一出,表妹飞快地踩她一脚,鲁西西倒觉无所谓,就笑了。老女子忙着招呼大家,好似没听见,下楼择菜去。楼梯铺着土灰的绒地毯,毛色尽脱。鲁西西冲着背影关切地叫:“不如不穿了,免得挤压出病来。”满屋子人捧腹大笑,一阵推搡揉搓了鲁西西,情知这笑的让老女子好尴尬,合着又是这样的忍耐不住,笑得直抽抽。 阳台上躺着一条彪悍的可卡,大约不太纯种,又高又胖,花斑卷毛,大虎爪匍匐在前,很是唬人。笑声惊醒了它,一翻身,直立起来,铁链铮铮作响。鲁西西盯了它的铁链,生怕一咆哮,挣扎断了。可卡起身伸个懒腰,很快又卧下,抬了抬眼皮,再也没动。 搓了一下午牌,大家懒散窝在沙发里,表妹哼着小调,猫眼脱下鞋,开始玩手机。厨房里发出呲呲的炒菜声。 老女子的房子宽大空dàngdàng,一张老式的缝纫机没舍得丢,摆在楼梯口,罩着红绒布,年岁长久了,落一层灰,绒布褪成灰暗的酱红色。大门边,简易的鞋架歪瘸着角,一旁鞋扔了到处。都到了夏季,绒布棉鞋也没清洗收捡。油烟霉味充满整个屋子,一阵子一阵子腥腥的狗喘气息。茶几边的垃圾桶发出馊酸馊酸的发酵果皮蔬菜味。窗帘半拉,太阳开始落西,屋里渐为yīn暗。 吃饭时也无旁人,老女子没得生养,男人常年在外。她们五人围坐下来,小菜饭也还可口。桌子铺了桌布,油腻腻的黏手。众人正吃着,一人影在大门边一晃,探头看了看,很快溜了下楼,行为诡疑。鬼子眼尖,“活宝!”。来人笑嘻嘻的又回来了,拎着一条鱼,一条腿微瘸,长着一张国字脸,倒是英俊。鲁西西认得这人,像是斜对面修家电的外乡人,她不能肯定。她住在西城,来的不多,好多人还不太熟。“见了我们跑什么?”鬼子笑,看着。老女子赶紧让坐。活宝将鱼放进厨房水池,尴尬地站了几分钟,终是无话,很快又走了。 吃过饭,大家说继续打牌,老女子催着快去,亲热地轰走四人,自己一人收拾了残羹剩饭。老女子的棋牌室设在楼下。四人拿了茶杯,提了水瓶,下楼来,棋牌室不见一人。老女子棋牌室开的生意惨淡,大白日都没几人来,何况是晚上。几圈麻将过后,鲁西西惦记了丈夫大衣要打电话来,忽然想到手机拉楼上沙发上了,要去拿。鲁西西丈夫在外打工,隔天都会来个电话。鬼子急着要去厕所,嫌弃隔壁卫生间尿骚味重,卫生纸码着一摞摞,一张张硬邦邦,太糙劣。见鲁西西要上楼,咂嘴窃笑:“走,我也去楼上,切!老女子她自己倒会用上好的面巾纸擦屁股。” 软底凉鞋擦着地毯,轻柔无声,一路无话,挽着到了楼上。大门敞开,屋子黑森森一片,寂静不见老女子。 鬼子摸索着正要去开灯,猛然听着漆黑处有力扭动了一下,像是有人,接着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叫到:“我要和你睡觉……”喘息从沙发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骇得鲁西西魂飞魄散,调头就跑,手慌脚乱间撞到栏gān上的花盆,“哎呀”惨叫一声,引来可卡狂吠…… 第2章 生日快乐 有一阵子,鲁西西表妹这伙人没聚一起,一向热闹的几人忽然沉寂下来。许久,鬼子也不在群里嚷着邀一起玩了,谁都不提及去老女子家搓麻。 那晚,鲁西西很是láng狈,额头磕紫了一块,闯进棋牌室,拎起手提包就往外走。表妹猫眼见状,不明原因,吓了一跳,追着在身后叫喊。鲁西西也不答话,叫的急跑的越快。鲁西西的突兀失态,颇有些失真,不似她那个年纪所为。后来,这教鬼子伙着大家很是奚落取笑。 老女子麻将馆气数已尽,三天两头凑不齐一桌人,终是关闭了。 馆子刚关,有幸租给了一家铁皮匠。 鬼子终是耐不住,吵吵了邀好大家,寻别家麻将馆去,大家又开始搓麻。 一见面,鬼子嘻笑了说:“老女子是huáng皮子看jī——越看越稀。人都跑光了。”猫眼说的直白,“她终是不贤惠。”猫眼是个直筒子,性子刚硬,绷着嘴唇,因过于操劳,早显出老态,唇边皱纹皮松肉耷。表妹附和笑了,轻唉一声,说:“老女子也不会做生意。一个女人也孤苦……”鲁西西玩着她的背包,她才懒得理会这些,不过上老女子家搓了几场麻将,又不是真的很熟。 这麻将馆距离鬼子家也不远,太阳落下后,大家去了。馆子已是爆满,仅剩的小间里是张老机子,子粒小,又无窗户。 来时,在大门口遇着一个男人,见着鬼子,搞怪地鼓大眼睛,身子往后仰了仰,“呀!鬼子!”圈着嘴,大大打了个惊讶。鬼子神气活现,作势踢他一脚,耀武扬威进去了。鲁西西跟在后,只觉俩人笑料,怎地不是习惯,就在猫眼耳边小声嘀咕说:“小鬼子真不同寻常!”猫眼嗤一笑,像火柴刮擦着火。鲁西西很是正经,径直过去。 大家落座,插上电源,开了机,麻将子上来一看,杂了。要推下去重来,这么一遍一遍。猫眼不耐烦,便要换场地。鬼子阻拦了压低声说:“怎么走?雷五子刚才在大门口一见我们,已经做出那样子,街坊领居的,都争生意。来都来了,今个就是靠手搓,也不能走吧。”猫眼转过脸去,怨气地说:“上厕所!”,起身去了。鲁西西猜想了说:“可是机子久不运转,有水气生锈,需要预热?”这真是磨人。 等着时候,表妹恋恋地说:“老女子的麻将机还挺好,子粒饱满圆润。那些惯常在老女子麻将馆玩耍的,也还常常逛去。比这儿清净。”鬼子撵着蚊子,拍死一只胖嘟嘟,鼓啷啷的,一手血,恶心不得了,咦了说:“清净有个屁用,七拼八凑的一桌人都不够,bī着老女子有时自己要上去陪。”猫眼说:“正是,哪个棋牌室老板像她一样?上了桌,过一时半会儿,从外面晃进一人,说活计刚忙完,人站那儿不走,两只眼睛紧盯着牌,捧着茶杯一边看。赶上老女子输了,根本不让,也无半点客气话。来人站那里,心里痒痒,垂涎的望着,两眼都直了。老女子赖死都不让位。”猫眼快枪,一回来就接过话茬,话多的就跟商城批发来的。表妹说:“她没得钱,输了就想捞回。”鬼子撇眼看看表妹,笑了说:“那天手气背,几下里输,开始杠账,欠多了欠不下去了,一边去打个电话给她母亲,说的也光鲜——送点零钱来,大钱多了找不开。”鬼子嗲声嗲气的滑稽,好逗人笑。三个女人一台戏,来了劲,鲁西西也比划了说:“隔天,七拼八凑不够一桌,有性急的要赶场,被老女子拉着死活不让走。等的huáng花菜凉了,太阳恍恍的偏西,到底huáng了,有人吆喝一声‘走了’!悻悻散了。后来慢慢都寻了别家去玩。先前,她也学别家,翻着号码打电话喊人。久而久之,人也喊不来。到中午,烧好开水,守麻将馆里,多半垮着脸,一副死样子。”这下,大家齐扭头,见门关紧了,几个女人笑炸了锅。 那个晚上,玩到很晚,鲁西西躺下后,亢奋余烬未了,耳边麻将声哗啦啦地消停不下,一夜心神不宁。 夏季的天,亮的早。折腾了半宿,鲁西西爬了起来,照照镜子,脸色不大好,眼圈青黑,太阳xué到头顶心一路疼。 鲁西西说:昨晚将鬼子打瘸了! 鬼子难得败地一塌糊涂,一副晦气样。 鲁西西偏又轻狂,慢腾腾摸起牌,觑着鬼子,挤兑了说:“鬼子,今儿可是放屁点着火了?”鬼子不理。鲁西西笑出声,又说:“切!跟你们玩牌还用带钱?”表妹正抓摸了一张牌,不经意,猛拍翻桌上,“啪”一声,吓鲁西西一跳。表妹指着鲁西西,嚷嚷了说:“西西,你这人皮青脸肿的时候是忘了,要打的鸦雀无声才好。” 猫眼哼笑,又要上厕所。表妹乜斜看着猫眼,挤出一句流氓话,很是滑溜,被鲁西西骂了下流。鬼子无聊的撑直腰,后来冷淡的说:“老女子拉黑我们了。”鲁西西听了,取出手机来看,还真是退了。“我哪天找她要我的七百块钱。”猫眼擦着手说。 麻将继续翻动起来,杂乱的噪响,风扇叶片机械的摆动,污迹斑驳的墙上落了一团空dòng的影。鲁西西缄默不语,有一会儿大家都静了下来。 表妹小心地说:“猫眼姐,你也别讨要,你去向她借,你借她一千……” 鬼子敲着麻将压低声的说:“小声点,隔墙有耳。欠钱久不还,都有预谋,能轻易反借钱给你?”表妹刚要说什么,门被推开,老板娘进来,拿着一盘西瓜。 半夜吃了甜西瓜,胃里泛酸,清早的茶也不能提神。鲁西西揉着发胀的脑门,隐隐觉着还是少赌为好,输了钱终归心疼,看似平日要好的朋友,输毛了,心急火冲,保不齐言语不和。昨晚猫眼说:“老女人这人,开麻将馆时,成天上我们家串,电话约,她那个高嗓门跟人亲热的不得了。馆子一关,黑了我们,用完了,就该丢。西西,你打的什么牌?”猫眼看着问,鬼子突然发笑,鲁西西一看,果真是错打出一张宝。 水哗哗地流淌,茶几电脑桌擦得gān净,绿萝发了一棵新芽。鲁西西想了起来,有件事,昨晚上应该也跟她们提过,鲁西西说:“老女子这人有点奇怪,那天,她来了一个电话,我正和你们打牌,接通,她挂了。我寻思有什么事不方便,趁你们不在,晚饭前回拨了一个,不接;吃了饭,隔会儿,我又打,还是不接。到现在也不回……”鬼子说:“一直都这样,死不接,也不回,让人气不打一处来。你认识她多久?我们认识半辈子了,跟谁的jiāo情都不能长久。” 这会儿群里有人,是猫眼,她说:西西,你赢了钱,要请吃饭。鲁西西瞅着半天没理。“今天这日子,请她们上家里来玩一天?”鲁西西转而又一想:“算了,虚晃一天又虚晃一天,很没个意思。” 于是鲁西西不去看手机。逍遥椅上迷迷糊糊睡着了。手机铃大响,大衣打回来的,大衣静静地问:“女儿还好?学校测验考试结果出来了?……嗯,……你在gān什么?……今儿你生日哈。……我星期五晚上回来,在家好好地。”絮絮叨叨,电话挂了,大衣在临边县城,他隔三差五打个电话回家,又没话说。 电话刚放下,又响了起来,鲁西西一看,老女子打来的!鲁西西一迟楞,接了。老女子朗朗的在那端说:“西西,今儿我们两过生耶,我妈妈一早杀了一只当地老母jī,烧一大桌子菜,搬了啤酒,正厨房忙呢。” 西西恍然想起还真是同一天呢,于是高声款款地说:“偶哟,真幸福!好嘛,祝你生日快乐!”“也祝你生日快乐!我去接你,来喝杯啤酒?”老女子欢喜地说。“不了,谢谢,谢谢!”鲁西西鼻子一酸。 第3章 偶尔无聊要什么紧 老女子姓柳,rǔ名小朵,块头高大,看模样四十不到,生的健硕丰满,肤如凝脂。母亲生她时,已快五十,老来得她,怜爱特别。小的时候,好动乱窜,眨眼没影了,母亲羸弱的身子,到处追赶了唤个不停,“老女子,老女子……”叫的久了,镇里邻舍间也渐渐没多少人知晓记得原名。 老女子这人,一开始,上她家搓麻,每每要留了鲁西西吃饭,甚是客气热情。鲁西西一番的推辞。一旁的鬼子,待老女子离开,冲鲁西西挤眼,半是撺掇半挤兑了,说:“西西,你面子大。我们拽你衣衫角也留下来,晚上继续搓麻好不?”鲁西西唾弃,奚落鬼子:“你演员,演戏给我看吧。老鼠贴似的。”鲁西西骨子里是个不大随意的人。鬼子说:“呸!说你脚小还扭摆了。”鲁西西劝道:“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这个年头不是没吃的。”鬼子尬笑了说:“我试看你动心不?”鲁西西觑眼看着,一声叹息,虚张的戏谑:“西西以前多好的一个人呀,越来越让你们带坏了。” “死样!” 鬼子嗤之以鼻,很是不屑。 一年多前,搓麻桌上认识鬼子,一起混久了,鲁西西应付,说话的方式也趋于直截。鲁西西将这归纳于环境有变,调整状况,适应生长。 这天晌午,继老女子过了生日后,鲁西西邀了大家来家玩,没想老女子一人先来,老女子是第一次来,不知道方位,叫出鲁西西,巷子口接了。进了门,到处张望了一回,鲁西西的家是四合院,小房子挺多,老女子啧啧赞着,尾随着鲁西西,鼓动了说:“西西,腾一间出来,从我那儿搬台麻将机来,省得老是出门,半夜一人往家赶,多不方便。”鲁西西笑而不语。“麻将机都是好的,不骗你!吃了饭就随我去挑,搬一台来,这多的空间,又好放。啊,一台旧机子,小气不?我还能要你钱?”鲁西西摇头,断然说道:“不要。”然而这些人的品行都一般样,不懂得点到即止,非得要qiáng马吃车了。于是老女子又说:“喊一辆三轮电瓶车,十元车费就拖来了。你嫌麻烦,我给你送来。”鲁西西忙着做饭,作揖求着:“老子,莫害我,拖一张机子回来,天天烟熏火燎烧饭给她们做饭,岂不是自找麻烦,磨我。”说的老女子一边喝了茶,不言语。 鲁西西收拾好饭菜,扒着门框望了一回,人还没来,饭菜上了桌。“西西,合同会写吗?”鲁西西蹲在门边擦鞋,见问,抬起头,老女子大大咧咧坐在高背凳上,包裙里露出猩红的小内裤,腿根处薄丝袜破了,破乱成网。鲁西西愣了愣,听见那个男人又在说:“我要和你睡觉。”一迟疑,嗯了一声,继而低了头慢慢地擦鞋,费力的说:“有什么会不会的……简单的合同,照着网上模式来;……重要的,不放心的……”鲁西西的思维总像断线,她呆想了一想说:“可以请律师写呀。”老女子眯眼笑了,仰身靠上椅背,嗔怪地说:“结巴了半天,等于没问。”老女子细弯眉,媚眼风情。 有阵子,老女子端着茶杯,低了头,把脚尖不停来扭转戳着地。约莫一会儿,老女子说:“西西,明天早上逛街好吧,帮我参考买衣服。”鲁西西一口应下,慡快得很,一来匆匆掩盖了此刻的尴尬。 谁料想后来呢,后来鲁西西肠子也是悔青了,她哪晓得出现一档子那么不清不白的事,像她也参与了,想着龌蹉。 鲁西西也觉着自己是个无聊的人,大衣说:“鲁西西,你真无聊!”说这话时,鲁西西靠着门边,闲闲地磕着瓜子,一路吐了皮,吐了满地。大衣爱gān净,他是嫌弃。鲁西西不理,继续嗑瓜子,想着某些事,一边嗑一边寂然说道:“偶尔无聊要什么紧。” 鲁西西说的无聊,也与跟老女子逛街有关。鲁西西是一个不爱逛街的女人,大街上挤来挤去,风尘仆仆,无所事事的。唯张张呆滞的脸,无趣无味。鲁西西顶着烈日,跟走摆布受其困,再没比这无聊透顶了。 第4章 两只老蚱蜢 夫子庙步行街不很宽敞,大门楼高挑,两旁多是服装店,其路中一条花圃带,紫薇正盛放。 老女子选个yīn凉地方,将车停放妥当,这带着车,走走停停,她两人逛了两个多钟头。从团结街逛到女人街,又在草街游dàng了出来。眼见到了中午,大太阳炙烤着,行人匆匆,有打了伞。鲁西西顶着烈日,恹恹地随着。她今天穿的一双白色皮凉鞋,细窄高跟,哪适合走这么久的路,为此正懊悔不已,“显摆个什么呢?磨着脚底板生疼。” 步行街的衣店也没什么代理的品牌,衣物饰品通常取向新颖,因为粗制,总之为了迎合半老的妇人。这级的女人节俭持家半辈子,舍不得花钱,品味不高,又要洋货时尚。好比通俗唱片,便宜保证不了质量,翻版的卡带走音。店里的小丫头们,jīng明的要死,嗅准了,两只眼睛发了光,天花乱坠各般的蛊惑,引诱试穿,试多了,鼓动哄的人心浮动,怕辜负了盛情,难以辞推似的,不买都觉着羞愧。 这天热的,绿叶怏耷拉。出门逛街,老女子竟穿了一套红花棉绸短衣裤,黑布鞋。乍一见着,招眼的,鲁西西也是上下瞟,心说:我的个天,该不会是睡衣吧。然而,鲁西西这人有个好处,她穿着一条淡绿色束腰长裙,由着老女子拉扯,在大街上晃dàng,两人找来找去,也没什么不自在。 橱窗里挠首弄姿的模特着装,总有幸吸引人。走的正冒汗,推开店门,一股凉嗖嗖的寒风随即扑来,鲁西西首先找了个位坐下。老女子相中挂在柜台边的一件纱长裙,蓝底小花,嚷嚷了,指着问卖主。店铺里一个女人,年纪已不轻,淡蓝色眼影,头发烫染的焦huáng,灰色的棉麻高腰娃娃裙配着高跟凉拖鞋,木偶一般旋转。鲁西西看了两眼,还真别说,挺有型。说是有码,找来一件。老女子拎着进了试衣间,穿好,出来镜子前一看,腰身处赘肉一轮,肚子肥凸。老女人张开双臂扭了一扭,转着圈,又往下蹲一蹲。鲁西西低叫着:“拉链挣崩裂了!”也是勒的喘不过气,汗津津,揉卷成一团脱下,从试衣间递了出来。一旁的老板娘傲慢的接过,漠然挂起,拖着衣叉无声地走进柜台后,坐下无聊地望了她们,见鲁西西正冷眼看着她,遂别过脸去,不拿正眼相看。 老女子穿好衣服,赤脚拖着鞋出来,整理好衣衫,匀了匀头发,镜子前顾盼一番。大约扭捏了,四下里观望,瞧着挂的其它衣服,碎碎地说:“胖了,身材走样了,再好的衣服穿我身上都是糟蹋。西西,你看那件碎花短裙,裁剪简单,花色清凉水灵,多漂亮!你穿一定好看!”鲁西西拉开门站那儿等着,笑着催道:“走了,走了”。 拐过弯,步行街也到了尽头,鲁西西走的口渴,拿茶杯喝水,喝完,放回背包。恍然想起老女子,到一家小卖部前,问老女子要喝什么?老女子也不应,呆呆地走过。她今天不知怎地,总也心不在焉,真是反常,老是看了手机。鲁西西叫住,老女子一惊,忙跑来,拉开花布小提包,忙着要掏钱。鲁西西弯腰揉搓了脚,说:“你管了你自己吧。我不喝饮料。”老女子“嗯”一声,转身便走,太阳地里,神色匆忙。鲁西西嗓子冒烟,无奈,跛着脚叫住,哀求了说:“衣服也好不买了,找个凉快地喝喝水去。我是再不走了。”于是老女子停下脚步,白着眼看鲁西西,琢磨良久,寻了僻静地,去打了电话。 鲁西西有点不痛快,“哪根神经搭错了,蹊跷!这么不着调!鬼了吧唧,消遣我半天?”鲁西西正盯着老女子,黑黢黢一个人影忽跳到眼鼻子底下,冷不丁大叫“你妈要吃瓜!”吓得鲁西西一哆嗦,失声惨叫。水泥地上,一个男孩光膀子,拖着一只破脏鞋,喜得拍手颠脚大笑,疯疯癫癫的。旁人见状纷纷绕开,躲了他。 鲁西西定睛一看,认得,拍着胸口,指着没好气叫着:“邋遢!”邋遢是这孩子的诨名,“你这坏小子!我告诉你妈去,锁你在家。你要吓死我!我不理你了。”那疯子一听,吓得撒腿便跑,噗哒噗哒,不时回头来望。 听见叫声,老女子跑来,脱下一只鞋,作势汹汹追了要打。被鲁西西叫住:“算了算了,别吓着这孩子,他和我逗着玩呢。” 老女子回来,三两步紧上前挽住鲁西西手臂,热烘烘偎依过来,热烈的说:“西西,上馆子去!”老女子莫名的激动,紧贴上鲁西西。鲁西西挣扭不开,推她不动,叫着:“老子,热死我了!脚都站不稳,还来烫我!”老女子不依,拽着不松手,死缠了。鲁西西止步不前,站着不动身了,偏着脑袋看着她笑:“说吧,使什么幺蛾子,作鬼呢?”老女子憨笑,不语,脸绯红。 逛了一上午,鲁西西又累又乏,早失了兴致,想起早上屋檐下有只蚱蜢,蹦来跳去,也不知道要gān个啥。于是跟老女子说:“这样,你骑了车回去,我打的。也好散了,散了。” 第5章 馆子吃饭 一听鲁西西要走,老女子急了,一把揪紧,“西西,西西,说好了馆子吃饭去嘛,咋变卦呢。”鲁西西拂手厌恶,恨恨说道:“不要拉扯,哼,前世欠你的?烧包,馆子吃饭不要钱?什么说好说好的,狗皮膏药似的。”说的怔了怔,自己也笑。老女子嘿嘿笑,站开一点,小心问着:“脚走疼了吧,在这儿等着,等我,我赶车过来载你。不逛了,凉快凉快去。”嘱咐好鲁西西,老女子跑去赶车,跑了几步,转为疾步走,仍是不放心,回过头来打着手势叫:“站yīn凉地!我就来。” 鲁西西的衣服汗贴在身,见老女子拐进了夫子庙,摸出手机看看时间,发现鬼子前后发来一连串信息:西西,下午有节目吗?西西,下午来不?……西西,西西,呼叫西西,偷人去了?……你个砍头死的不理… 烈日光下,看不清屏幕上的字,找一家店铺,鲁西西站门边模特身后,翻看发信息。 老女子回来比预期要晚,回来,不见了鲁西西,到处地张望,兜车一圈一圈地寻找。好一会儿,鲁西西想了起来,出门也来找,发现老女子在那儿转悠,似一只拉磨的呆头驴。叫她,老女子回过头来,一见鲁西西,吁口气,便撑下两腿跨车上,一身的热汗蒸蒸。载上鲁西西,累了一上午,两人都无言语,东绕西窜绕着,过了几条街巷。一家农商行门前,车径自地停下,摁喇叭。大热天晌午人寂物静,这喇叭声尤为刺耳,鲁西西直甩头,阳光炫恍,刺花了眼,但见从银行大厅出来一人,——“活宝?” 左腋下夹一个包,推门瘸脚出来,那人正是活宝,站台阶上,也不搭话,摁摁包,是说事情办妥,朝老女子点个头。“先走了呀。”老女子喜形于色,发腻,话落,一下飙去好远。 鲁西西觉着不是一个滋味,车已经拐弯,进了小巷,gān净的水泥路上驶过,中途东转,一家饭店前停下。这是一套二层小楼的住宅,门前好大一棵桂花树,座部砌一圈砖,台上青苔苍苍,枝丫伞状撑开。一个女人坐小凳上,yīn凉地里剥毛豆。女人招呼停好车,问及两人吗,老女子含糊应了,拿了钥匙,亲热地挽起鲁西西,手机响了,鲁西西包里去摸,推开老女子。 “……鬼子的来电。”鲁西西说。 老女子飞快地打着手势,意思不要告诉鬼子我们在外吃饭。 鲁西西看老女子一眼,跟进大门,捂着手机笑着跟鬼子说:“今个有事,切磋不成,……哪里赢了你的钱!我躲什么躲?土匪!……怪事,怎么不要脸了?……你才不要脸,拿片树叶遮着……”鲁西西调笑着,“……三缺一也没法,嗯嗯……心痒痒哟,莫勾引了,真个有事,骗你gān嘛?骗你小狗,有什么好骗……你才老骗子,切!调戏你?不能……”鲁西西只顾聊天,楼道上晃来晃去,不防身后上来一人,鲁西西正撞他身上,忙回头道歉,一看,活宝! “改天……改天再聊。话费要钱,挂了挂了……”鲁西西匆匆,不等鬼子说完,也不理会活宝的招呼,转身下楼,问店主卫生间在哪,趁人不在意,迅速出门。鲁西西出了门到巷子口,伸手拦下一辆出租,上车关机,鲁西西走了。 第6章 鲁西西不辞而别 小包间的空调是预先开好了。跟着服务员,老女子吐舌哈气,擦着汗。花布包丢在茶座上,拖出椅子坐了。老女子靠着椅背,舒坦地伸长腿。服务员一边倒茶。老女子食指敲桌,吩咐上盘冰镇西瓜来。 服务员提着茶壶说:“没冰镇西瓜呢,有冰果子汁。”“什么果子汁?……饮料不要!”鲁西西是不喝的,老女子回的gān脆,有点派头。 正说着,活宝推门进来,他是认识这服务员的,招呼了说:“梅梅,出去买一个,先冰着,吃过饭后送来。你家老公呢?服务员也不用,要你亲自上了,钱让他一人挣?”梅梅莞尔一笑,敛敛说道:“挣不到钱,花销太大。”她三十出头,穿着花布裙,罩着围裙,话不多,利落地带上门,下去了。 活宝从包里拿出一份报纸包,递给老女子,说道:“收好。”“我……我尽快还你。”老女子抓起报纸包背着门飞快装花布包里,遂想了想,将包挂在自己椅背角上。老女子重新坐下,手指微颤,握住茶杯,急切地说:“待会儿吃了饭,喝好茶,大家一起去。活宝你开四轮电瓶车,要快。”活宝吃着茶,飒然好笑,“要那么快gān嘛?” “这个收养合同要写,怎么写,还要商讨商讨,不能太随意。抱孩子时付钱,一定要记着让对方夫妻一起签字,事要快,抱了孩子赶紧走,以防反悔……”老女子心cháo起伏,沉浸在激动不安里。活宝是真的给了她两万块钱。 活宝安慰了她,“胖嫂做事,大可放心。” 老女子两眼放光,扳搓着手指,灼灼看着活宝,热切地问着:“喂,活宝你说,她会白白胖胖,头发乌黑柔顺,吸吮大拇指,睁着大眼看我们?还是瘦gān,毛发稀疏微huáng,手脚蹬弹,哼哼唧唧哭闹不息?……我将小衣服都洗过一遍,叠放小皮箱内,棉衣收了衣柜里。” 活宝这时看着她,动情爱恋,满格幸福四溢。复而低下头,微笑了轻声说道:“东西少买点,走的时候不好带。” 老女子哪里还听得见他在说什么,她脸色cháo红,咬着嘴唇,有点新奇地想象了自己正抱孩子抖着哄着,这可真是个倔犟的小东西呀,哭闹不歇,小手乱舞,抓挠老女子嘴唇。她的小手有股子奶香,老女子坐那儿痴迷到融情入景了,于是果真伸舌舔了舔,垂涎贪婪地吮舔着,那特有的奶香沿着喉咙一路缓缓流入。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这个孩子,要管她叫妈妈,老女子的心滋生出异样柔软的情愫。想到柳卫平素来不喜别人家的孩子,他那个毛糙恶脾气,老女子便忐忑。“嗨,管它!将来要怎样就怎样。从今往后这孩子是要陪伴了自己。她的哭她的笑,她的牙牙学语,她的滚打爬行以及她渐渐成大起来,将生动的充盈起无数个夜晚。那一个个空dòng孤暗的天日将永逝不会再有。”老女子俯下身,像是亲吻了孩子,她的眼睛cháo润,她有想哭的冲动。 服务员敲门,端着砂锅走到桌前,摆布炉火,问:“要炒什么小菜?”老女子回过神来,恍然想起:“啊?鲁西西……”够久了,还不见她,老女子觉着不大对劲,快速开门出去,疾步寻到楼下,内外找了一遍,没人!询问服务员,也没见着!老女子自觉晦气,上了楼,进包厢,摸出手机一通拨打。活宝见神色不对,问怎么了?这人也不搭腔,继续拨打,手机人工一遍一遍单调的回复她。老女子楞着片刻,忽又出去。活宝拎了包跟了出来。老女子一口气下楼,剥毛豆的乡下女人还在。老女子喘着气,比划了问:“大姐,你见着这么个女人了吗?……”乡下女人抬头疑惑地望着她。老女子说:“跟我一正来的,刚刚,穿绿裙子白皮鞋……”“走了呀。——背着包,个不高那个,是吧。”乡下人女人说。 第7章 醋意大发 老女子气的眼冒火花,不由己的哆嗦了,qiáng忍着,一张脸通红的跟着活宝回到饭店包间。 几样菜端桌上也摆好,臭桂鱼炖臭豆子已泡泡开,一瓦锅红烧肉,一盘炸羊排,两份蔬菜一个苦瓜排骨汤。跑了一上午,早饥肠辘辘。 老女子落寞无声地趴桌上,活宝见她气得喘,白眼多黑眼少的,不肯动筷子,挨着她坐近来,拍拍她后背笑了说:“哪有那么多气受,肚子一鼓一鼓,气成癞头□□姑子了。”老女子极不耐烦的推开活宝,恨恨地将坐下椅子挪开一些。活宝看她,也是无奈,笑了笑,徐徐说道:“才不是说早饭都没吃,来,边吃边说,nüè待自己多傻,人家又不当回事,早将这事丢落爪哇国,要gān嘛gān嘛去了。你呢,还独自闷坐这里,恶气存堵五脏六腑,这要划算?”。她正在气头上,咽下一口吐沫,老羞成怒的叫着:“人家将我作践的拿一口吐沫轻描淡写了,远比人多势众前扇我一记耳光还糟心丢人!多不近人情,如此恶心我的信赖热忱,真是荒谬!说得轻巧,不是你吧,怎消我心头这股恶气。”活宝正夹了颗臭豆子嘴里,慢腾腾咀嚼着,听她说,边关炉火,那里陪笑了说:“也是,鲁西西这人忒不像话,事先说好的事,答应了,也来了,帮人一个忙,至于这个样子?”说的老女子瞅着活宝,疑虑地眨巴眨巴眼睛,不再言语。 活宝于是凑近来,亲了一下老女子,抚掌说道:“好了,吃饭。” 老女子拿起筷子,嘟哝:“气都气饱了,啥也不香。”然而她再见桌上这么些菜,叫道:“活宝!你脑子进水了还是让门卡了?这么多菜,只两个人呢!有钱烧得慌,饭店贵的要死,非要上这儿。你说你,吃什么回家我来做,gān净不算,要省下多少!光棍日子过惯了,真làng费!”老女子嗯嗯哼个不停,筷子捣着碗,心疼了说:“我饿过头,倒吃不进了,瞧这挥霍的,像是家里有印钞机。鲁西西这货不是玩意!哼,气死我了。” 老女子絮絮叨叨,饭菜里拨弄,心烦气躁地说:“一大早,我眼皮跳个不停,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还真出门不利,不顺,不是个好兆头。这年头,没一个好东西,指望谁哟?”她是一口饭没吃,qiáng勉吃了吃鱼,喝了几口汤,便捧着脑袋拄着筷,斜身看着活宝。 活宝的手白皙修长,迎着光,汗毛密密林立,感性的舒张开,很有男人的性感。一张脸也轮廓分明,鼻梁直挺,唇边绒毛翕动,老女子痴痴看的心动,活宝低着头忽然一笑,“好看吗?”窘的老女子别过脸,假装没那么回事。 活宝叹了气,说:“朵朵,从容是一道风景。多大点的事,慌成这样,……可怎么过?”活宝欲言又止。 老女子眼光迷乱,转过身板起脸色,正经了说:“两万块,活宝,我给你打个借条吧,待柳卫平回家来,一马还你。” 活宝那里慢条斯理吃好饭,缓缓喝了茶,他做这些时候什么也没说,坐了片刻,拿起包,说:“走吧。”活宝走去开了门,老女子随后跟上。哪知活宝陡然一个回身,老女子没提防,差点撞上。 活宝背依门框,一条腿横跨中间,挡架住去路,摸出一盒烟,吊儿郎当地在腿上抖,抖出一支烟,点上,他的一条腿明显比另条短瘦,那侧屁股隆着一个鼓包。 老女子捂着花布包,小心站着。 活宝吸了烟,冷漠不语,将一大口浓烟朝着老女子徐徐chuī过去。老女子挥手驱散烟雾,呛着了,捂嘴不停咳嗽。活宝站着吸了半天烟,甚是无趣,踩灭烟头,掉过头要走,忽又打回来,直勾勾看着老女子,沙哑了问:“是吧?打个条,也该说清还款时间。”没等回答,神经质地叱道:“柳卫平!就他!那个王八蛋什么时侯回家?他在哪儿?他打个电话,寄过钱给你?笑话……你这人真讨厌,惯会说谎装可怜!”活宝有点凶,老女子愣楞地看着,大气都不敢出。有人探出头来在过道上查看,很快又缩了回去。活宝顿了顿,平和了说:“你分明晓得,这个钱我既给了你,原也没打算要回……”说到后来,声音低了,后了,自顾chuī着口哨去了。下楼时,每下一台阶,他那条好腿必先下一步,跟后残疾腿微抬起,硬挺挺斜过一甩,身子紧接着往下一挪,很快下了一节台阶;这么一甩,一挪;一挪动,又一甩……形单影只的滑稽,倒也灵巧也硬锵。 一路上老女子捂着她的花布包,低眉顺眼跟在活宝后头,她看惯了。爬进活宝的四轮电瓶车,觑眼偷窥,发现活宝已经没事人一样,坐那儿等她。 活宝的四轮电瓶车不比小车小,挨着活宝坐好,老女子大屁股温柔地挤了挤,一只手给他轻捶了腿,轻声叫着:“活宝?” 活宝不理,发动车。老女子继续捶着。活宝板着脸甩去一巴掌,“别闹,危险!”老女子笑了,偷偷捏了捏活宝,一根手指开始轻轻地划来划去。活宝怕痒,憋不住,扭动了,一张脸生动起来,熠熠生辉,不怀好意的笑,含糊嘟囔了一句,像是说:“要死,小心我整死你!” 老女子于是坐正,不久,她又开始烦恼她的收养合同。活宝不以为然地劝说:“多大点事,那么多人不都是这么抱养了孩子,哪有这些多的繁琐。吵吵死了我,自寻烦恼。”老女子还是担忧,思虑再三,终是烦恼,祷告了说:“到时莫要出点差错,人去少了怕是照应不过来,慌了手脚,要坏事的。”“又不是抢!”活宝烦她。老女子听不进,这个时候,她对鲁西西又耿耿于怀了。 第8章 卖包子的鲁家 上了车,鲁西西迅速关掉手机,坐那儿蹭掉皮鞋,心说:“呸!我真是傻的溢漏,什么人都轻信。就他两人的那样,裹缠不清的,没个暧昧事,我鲁西西这名要倒着写了!”当然,光凭猜测,武断多少是失之无礼了,鲁西西小心的咬着嘴唇,“只爱gān嘛gān嘛去,与我何相gān!鬼鬼祟祟莫名其妙,东扯西拉买什么衣服?玩我呢!”鲁西西在位子上烦躁的扭动。 的士司机四十多岁,严谨的注视前方,黑皮臃肿的一张南瓜脸,几颗疙瘩为所欲为的占据脸上,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气样。鲁西西憋着气恼,诅咒了,“管它!一走了之gān净,有什么无所谓的面子,让人左右的,一上午都不知道gān了些什么?无聊透顶。”鲁西西一时走了偏激,七七八八想着,懊悔不已。车颠晃着,她昏昏欲睡,迷迷糊糊喟然想着:“人生越简单越快乐呀。”谁知道呢,鲁西西蓦地就怅然失落了。 付了车钱,跛脚走去,穿过一条小巷,过三两家,鲁西西边走边摸钥匙。在一套旧式院落门前,一棵老槐树底下,一只猫警惕的卧着,也不知打哪儿流làng来的大huáng猫,睁着乌黑溜圆眼,贼眉鼠眼的盯着鲁西西。看的鲁西西止住脚步,互视对峙,忽脱了鞋,照着老猫砸去一只,骂着:“你个游手好闲的!”猫大惊,仓皇逃窜,逃去一半,歇了下来,回头窥视。鲁西西赤脚站着,拎了另只鞋朝猫比划,作势又要扔去,“你一个更年期!”。猫绵长的哀叫一声,跃过别人家院墙去了。 鲁西西gān笑一声,捡起鞋,开了门进屋,一身汗。前去倒水,水滚烫,坐着chuī风纳凉,开始饿的难受了。家里也没个吃的。带上门,出门拐东,不远有家包子铺,夫妻俩是外地人,老板也姓鲁。鲁西西平日照顾他家生意较多,一来二往的大家熟悉,混的亲热。鲁家也是勤劳挣了一些钱,早年买下这间铺子,起早贪黑地营生。 鲁老板有个女儿,先前在酒店做服务员,跟一个小厨师好上了。这小厨师是个二流子,爱和一群不三不四的人厮混,终被老板炒了鱿鱼,流落社会上游dàng,一日不见了影踪。不久,鲁姑娘肚子大了,鲁家寻到他家,一看,家徒四壁一贫如洗!只一个耳聋眼花的年迈爷爷,又管不了事。鲁老板的女儿也说不出所以然,鲁家无奈,只得带了女儿去医院引掉。这折腾下来,姑娘jīng神有点恍惚。鲁家怕她再受什么刺激,留在身边,安排她跟着洗涮碗筷,gān些家务活。 这个点,鲁西西来,鲁老板情知又没吃午饭,擦桌子搬椅子,叫唤女儿盛碗粥。“刚熬的绿豆粥,太烫。妹子,不想做饭,就来我这儿,小菜饭不要嫌弃。丫头做的还不错。”离乡人在外,遇着同姓人,甚是觉着亲切。他吩咐了女儿,自去一边和面。 粥端上桌,小姑娘站旁边看着鲁西西巧笑,一排小细牙,看模样挺俊俏,苗条身材,皮肤黝黑。鲁西西拉她身边坐下,问鲁老板:“嫂子呢?”“她呀!大忙人,碗一搁就跑了。”半天后又骂了一句“扯屁蛋!”,这句学着当地人,鲁老板那副腔调,绵婉委转,不似当地人骂起来铿锵有力。听的鲁西西忍不住笑。鲁家姑娘偷偷拽她衣角,生气的抱怨:“姑,我妈带我大清叔去抱孩子了。我们有个老乡,一群女儿,想儿子想疯了,上个月又生了俩,一看,又是女孩,哎!都是怄气的货。大清叔央求我妈去抱一个。我大清叔抱了也不知道给谁,瞧他上心的,气死我了!我都说他脑子坏了,扯屁蛋,还嫌我添乱,不跟我说,也不肯带我去。”鲁西西看着她说,点了点头,“哦”一声,喝过粥,装几个包子,付钱鲁老板硬是不要,笑着丢下就跑。 鲁西西吃饱喝足,沙发上酣睡了一下午,醒来想知道几点了,摸过手机来看,发现还关着。赶忙的开机,鲁西西惟恐她女儿打了电话回来,那孩子即便无事,电话不通,一而再三,偏火急火燎接着打。开机一看,还好,来电提醒老女子打来两个,再无其它。鲁西西将手机往沙发里一扔。 茶几上的蟹爪兰,土质发白,该是又旱了,平日都是大衣在家来浇水。“有依赖的人幸福啊。”大衣免不了牢骚。鲁西西顾了玩电脑,捣杵般的点头,讨好了说:“你是蟹爪兰,我是狗尾巴草。”大衣没理,进进出出抹桌擦地,“懒死,家里脏成猪窝。”大凡勤劳的人都唠叨成癖,鲁西西要玩自己的,不做事的自然就得忍耐。鲁西西盘腿坐着,懒洋洋地说:“蟹爪兰的叶片插土里,很快发芽扎根,大冬天还开花;狗尾巴草没骨气的摇来晃去,冬天没了。没依靠的人很qiáng嘛!”鲁西西腆了脸一副谄媚。大衣好笑,一连声的“哦”,那神采情景,似意犹未尽的彻悟了。鲁西西浇着水,笑意盈然,电话里跟大衣说:“……蟹爪兰要旱死了。”。大衣沉默了,大衣恋恋的说:“忙得很,这星期不回了。” 第9章 扎眼的男人 傍晚时下一场bào雨,风过雨停太阳出来,地面热气蒸发。 鲁西西歪在沙发里,百无聊赖,正愁晚饭不知吃什么好,鬼子又来了电话,“嗳,麻将不搓,手机也不接,什么德行?”她的声量一向高,尖细刺耳,锥的鲁西西捂住耳朵,苦着脸说:“小点声吧,屋顶的尘灰震落了一地!一响我不就接了,哪有亏你?”“装佯!一下午手机打不通,gān嘛关机?”鬼子厉声问道。“鬼扯!你打过?”鲁西西不信。鬼子赌咒发誓的说:“我都打了不知多少遍,打的我咬牙切齿,打出一身汗!”“咦?……骗子。”鲁西西迟疑了一下,忽听鬼子猝然一笑,“嘿嘿,经不住一炸,心虚了吧。老实jiāo代,下午都gān了什么?有个屁事,脑袋睡肿了。少啰嗦,赶紧麻溜来,吃了晚饭好麻将。”“呸!”鲁西西气的笑,有些不想去,支支吾吾的哼唧。鬼子催着:“赶紧赶紧,放下俩前爪子,麻溜跑来。我饭都做好了,专等你。磨叽!”鲁西西只是笑,胡乱说道:“这么客气gān嘛,遇着什么好事了?啥好吃的?天都快黑了……”鬼子没好气的打断她:“要来快点,不来拉倒,德行!请客吃饭还这么难,又不是请你做活。晚上我送你,笨蛋。”鲁西西翻身起来,很快应下:“毛狗jīng!等着,就来。”鬼子对着手机亲一口,挂了。 出租车直达鬼子家门口,很是方便。鬼子家的肉案摊边有棵香樟,树下,一群男女簇挤一圈,眼珠子盯着一处,一张小桌面掷满钱,正玩赌牌。 那树无主gān,枝叉斜长,留两三枝gān粗短光滑,修剪的蓬蓬团团。一回,猫眼看着树,好端端愁了说:“这树瞧着怎么不顺眼呢。”大家一时没明白,相互望望。“挺好呀,一把大伞似的遮yīn。”表妹试探的应着,见说的古怪,一双眼睛好奇的乱转。猫眼说:“切!哪不好死哦,都不明白,要找歪脖树。”直筒子兜底,gān脆彻底。鲁西西赶着拍了树gān,体贴的说:“这高度正好,挂上就行。”几人恍然大笑。急的猫眼转圈,找寻了说:“妈呀,不能笑,尿急。”遭人咂舌,厌恶了,鲁西西奚落说:“快了,看情形,又要挑出三角裤来抖甩了。”这么说,只因搓麻时,一张三条,猫眼偏爱比成表嫂的三角裤,逢场念念不忘。鲁西西笑话她:“这条三角裤呀,她要拿来当经念。” 下了车,乍见一大群的人,除了猫眼表妹,多不认识。鲁西西很是别扭,惘然站着。猫眼表妹只顾挤在男人堆,玩的来劲,一百二百的,毫无惧色。鬼子扎着围裙出来催吃饭,见这赌的忘我境界,耻笑不已:“啧啧,漆黑抹乌的,眼睛瞅瞎了,瞧一个个赌的馋像样。”有推牌起身不玩了,于是收钱,算输赢多少,抓着痒,骂蚊子咬死了,争论某把牌怎样,争的不服,嗓门也高。 黑huáng皮的这群男人们,大致一个模样,或多或少,无非一条松垮的大短裤,卷起背心,拖着劣质塑料鞋,吊儿郎当的吸烟,拖沓的咳嗽。jīng光的,呆滞的,混沌的,粘着眼屎的眼,经年累月的算计,全然没了年轻的朝气清朗。 这中间,一个穿红条纹短袖衫的男人很是扎眼,烟灰色长裤,huáng皮凉鞋,短刷平顶,一脸戾气且不怀好意。 一群人挤挤攘攘,乌泱泱一桌。不会儿觥筹jiāo错,烟气弥漫呛人,废话较多。加上酒jīng的刺激,渐渐喧闹噪杂起来,酒多后,这个时候该说的不该说的抢着满口说,舌头打卷,聒噪的也听不清说些什么。 第10章 柳卫平回家 鬼子家的这栋小楼,两层两间,跟这地方所有临街房一样,将底层大门都装卷帘铁门。原打算租给人家挣俩钱,小集镇只是个露水街,晌午后就没了顾客,生意也是清冷难做。后来鬼子家将一间改做了堂屋,另间隔成厨房和客厅。客厅一张餐桌摆放角落。堂屋有盆罗汉松,形势高大,雄浑苍劲,因为空dàng,码放几包饲料。 每天一早,鬼子在门前支摊,鸭子活的杀好的都卖,收购来豢养在后院。鬼子的男人手巧勤劳,给人家修剪盘弄个花草盆景什么的。家里平日仅她夫妻两人,有一个女儿,也在外地。 堂屋无人,亮着明晃晃的灯。屋子有一股腥味,越靠近饲料,越浓腥刺激。当晚夜色漆黑,没月亮。 刚才鲁西西盛了半碗饭,人多杂挤,没上桌,猫眼给她夹了菜,站着吃了。鲁西西放下碗,一人在堂前团团转。没会儿,鬼子寻着来,拎了两只大闸蟹。鬼子在前面走,后脚听见有人跟来,回头一看是表妹,嚼着一嘴的饭菜,两手托举大闸蟹,身后跟来。鬼子笑出声,压低低的说:“嫌人包!” 鬼子想了说:“我们上楼吧,阳台那儿安静自在。表妹你去叫猫眼,我来拿佐料。”吩咐完,两只蟹塞鲁西西手里,窃笑了说:“厨房还有,我去拿了来慢慢受用。” 四人悄悄转至厨房,厨房有后门,从后院绕上了楼。穿过一间厅堂来到一走廊,只闻着幽香。拉亮灯,进了一间玻璃房。墙边一套jīng细竹制桌椅,碧莹莹的一盆绿萝从走廊顶吊下来,悬垂在桌面上空。一旁高脚花架上摆着兰花,抽穗开了花。一看玻璃房,满是盆景花木异草。这楼上房间比楼下要小,小出的部分装作现在的玻璃房。三人见了赞不绝口,平日凑一起只顾麻将,谁也没上来过,不曾在意楼上还有这番天地。鬼子关紧玻璃门,三面拉上帘。表妹憧憬了说:“桌椅换麻将机放这儿,该多美。”鬼子不吭声,猫眼也不识相,附和:“不错,放一台麻将机,那叫个享受!”“滚!”鬼子哼一声,逗得鲁西西直笑。 桌椅拉开,四人围着坐下。绿萝垂下来,青翠的要滴出水来,斑纹鲜艳,教人爱不释手。猫眼要掐,鲁西西不让,拿根小蟹腿子,不停戳捣她手,笑嘻嘻的说到:“见个好东西都想要,眼皮浅。知不知道,君子不夺人所爱。”鬼子爱惜的擦着叶片,也劝道:“掐了没形状,孔雀不就两根毛,成秃毛jī不好看。回头我跟花丈夫说,让他给你扦插一盆。”鬼子称了自己丈夫为“花丈夫”。 提起花丈夫,鲁西西问鬼子:“哪儿去了?怎么没见着。”鬼子打趣了笑她:“好吧,要他回来亲口告诉你去,你还怪惦记的。”鲁西西冷不防往上一扑,一巴掌过去,不料裙子被桌角挂住,险些带翻桌椅,一只蟹壳气急败坏从手掌心丢飞出去。“皮厚!趁男人不在家,自己想翻翘了,邀一大帮子酒鬼来家,吃喝玩乐,臭烘烘地嚼大闸蟹!你倒是自个儿要省省,好好说说……”鲁西西挤兑的不过瘾,推着鬼子。推得鬼子趁势拧她一把,悄声给她说:“柳卫平回来了,跟着一个女人,两人抬一筐大闸蟹,打电话给老女子,一直打不通。”鲁西西没反应过来,傻追着问:“柳卫平?谁呀?哪个?gān什么的?”表妹神秘的对鲁西西说:“老女子男人呀,平顶头,穿红条纹短袖那个。”鬼子捡起蟹壳,说:“西西没见过,有多少年没回了。”猫眼板着脸正色说道:“离他远点,莫招惹,不是好□□东西。这些年漂在外,不知gān些什么鬼勾当!鬼子,那女人呢?吃饭不在耶。”鬼子不以为然地打断猫眼,讪讪说到:“你管他呢!街坊四邻的,求我烧个饭,一再的央求,买了酒菜,好说歹说的求,要我帮着烧一顿。说是好多年没回,邀请一批老街邻。抹那个面子gān嘛?你们可不都沾光,这么好的大蟹子。” 第11章 神秘结晶体 吃着蟹,八卦闲话,玻璃房待了有一阵子,鲁西西率先按耐不住,坐直身望着大家,张着两腥手,吵吵了:“这小腿子剥的急死人,硬壳铁渣滓,要肉没肉。各位尝点鲜行了吧,还打算消磨到什么时?一个个装模作样,假斯文的也享用多时了。我郑重告诉你们,麻将不玩拉倒,散场回家了哦。”也没人理她,鲁西西嘴说手快,三两下划拢划拢各个跟前的蟹壳蟹腿,几下裹餐巾纸里混搅,全扔进了垃圾桶。 众人起身开窗,听楼下没了动静,大家下楼来,到客厅一看,锅碗盆盏残羹剩水泼泼洒洒,烟头餐巾纸一地láng藉。不知那些人几时作鸟shòu散,都去无踪影了。鬼子叹一声,想了明天早起还要卖鸭,那三人已经翘首在门外等着,只得挥手说:“我去!不管了,明儿找老女子来清理。”正要出门,外边急匆匆夺门而入跨进一人,红条纹短袖平顶头,却是柳卫平,疾步走来,往里就闯。鬼子紧跟了去,在后追问:“怎么了?老柳?”柳卫平照直去了餐厅,也不搭话,一路桌椅抽屉到处的翻捣,拖椅挪凳,找半天,又呆看了一回,竟又翻起盆盘子底来逐个瞧,真是好稀奇古怪。翻找一圈,也没见找着什么,含糊说了一句,匆匆离去。 四人面面相觑,鬼子面上有些挂不住,老大的不痛快,拉着脸说:“见鬼,真是要将老女子叫来收拾。妈的!谁知道掉个什么东西,这在我家翻腾半天,说出去真尴尬难听。huáng泥巴掉□□里了。我也没什么说不清,反正前后都没离开过你们。” 三人无话,随着鬼子出门走去,一路都缄默不语。 麻将刚打几圈,猫眼的手机响了,没说上两句,猫眼忽一下站起来,惊叫到:“呀!好端端怎么就走了!……什么时候的事……莫慌莫慌,你爸爸知道不?……好好好,我就来,把孩子照顾好,待房间里别出来,别把孩子吓着。”猫眼顾不得理睬三人,给自家男人又挂了电话,安排妥当,这才跟一脸疑惑的三人说:“我亲家公死了!好端端无病无灾的,还搞不清什么时候死的,人已经硬了!”“啊!多大岁数?”三人惊道。猫眼火急火燎说:“我的赶紧去瞧瞧!刚已经抬进我女婿家了。我女婿这砍头死的,也不知死哪去了,手机不接,人也找不到。我那姑娘胆小,害怕的很。”“别急别急,你慢点。”大家劝慰道。猫眼沉重感伤,收着背包说:“人真是无常,昨天我们还在一起,在我女儿家吃的晚饭。多么神清气慡的一个人,jīng神烁烁,一副清瘦身子骨,逗着小孙子玩了好一阵子,后来说头有点晕,回家睡了。晚饭没来吃。才刚刚发现死在自家灶边,早断气硬了,漆黑抹乌怎么让人发现了,还不知什么时候死的!”“脑溢血?心梗?”“哪知道,上月过的六十岁生日。这老夫妻劳碌命,闲不住,山脚下盖几间平屋,养了一大群jī鸭鹅,种好大一片菜园子,整日劳作奔波……偏亲家母走亲戚去了,奇怪,几天了都没回。真是天应的,在家也好,发现及时送医院也不至于死了。”猫眼丢三落四,收拾完钱包,又找了半天车钥匙,匆匆去了。 三人坐着,悻悻的都说散了吧,赢了的人付台费,说着一起笑。都是输家,唯有猫眼赢了,她人走了。鬼子说:“表妹,你跟老板娘熟,你跟她说台费赊着。我们输光了,赢的人跑了。”表妹夹着钱包,撅着屁股一扭一扭,妖娆走了一圈,一个媚眼抛来问:“这样行吗?”鲁西西端详了说:“不行,据我观察,老板娘不好这口。” 鬼子qiáng拉着表妹鲁西西,三人复又回了鬼子家。屋里漆黑一团,花丈夫也还没回。鬼子开了灯,说:“帮我收拾收拾碗筷,有好东西给你们吃。”“稀奇,八辈子没吃过。”两人收拾了,一边白眼一边叨咕。有人愿意做,鬼子乐的不吱声,去厨房里洗涮。表妹鲁西西端走碗筷,清走桌上垃圾,挪桌子架凳子,找扫帚,扫帚撮箕在餐厅门背后边,于是一人拿起一件,一小袋东西从撮箕扫帚缝隙间掉落,灯光下,晶莹剔透,纯白结晶颗粒体,很是特别。 鲁西西呆了一呆,忽然叫:“鬼子!”声音有点异样。表妹要去捡,“别动!”鲁西西叫。表妹不知所措的站着。鬼子飞快跑了来,鲁西西拿扫帚拄拄地,示意她看。鬼子看着,蹲下琢磨半天,犹豫不决的问:“什么东西?”鲁西西直直看着她,也不说话。鬼子渐为恐慌,看着鲁西西,悄声问道:“柳卫平刚才找的就是这个?”四目相对,鲁西西也有点恐慌。她们也只是从穷凶极恶的贩毒剧片上见过毒品,凭这仅有的常识,知道那么一点。“怎么办?”鬼子又问。“不知道。”鲁西西的声音有点颤。鬼子突然跑了出去,迅速关紧大门。表妹默默挨近鲁西西,箍紧鲁西西胳膊。好半天,鬼子伸手想要捡起来。鲁西西忙问:“gān嘛?”“烧了灭了。”鬼子qiáng作镇定。“别动!”鲁西西说,吓得鬼子脸色都变了,怨恨的看着她。鲁西西缓了气说:“别烧,有危险吗?没气味?”“怎么办?”鬼子搬个凳子一屁股坐下,骂着:“死吧!杂种!”鲁西西迟疑地说到:“这东西如果是,要澄清我们,可能也要关起来查,多半天也说不清道不明。”“扔了!快点扔了!”表妹终于说话。“扔了。”鬼子果断捡起,扔进垃圾袋,想着又去撕破那小袋,拎进厨房,两瓢洗碗水浇灌里面,收拾家里所有的垃圾,混装一大袋子。看看大家,拉着一起出了大门。 鬼子低声说:“骑车好了,去远点不知晓的地方,扔进垃圾桶。”三人不约而同说了一句:“打死都不说!”好像是最近电视里谁的一句台词,这默契,都觉着滑稽,竟笑不出来。黑夜下,三人像做了坏事,如惊弓之鸟,但觉人影绰绰。 第12章 不能如愿 石头村在西,位于火车站后面,出城约摸四里路,再由一条村水泥公路拐进。那一片多是遗留下来的旧屋子,租给些外乡人收废品。活宝带老女子就是上石头村那儿去抱孩子。 活宝的四轮电瓶车开始上了水泥路,路边生出许多的杂树,尤以构树为多。沿着火车站院墙跑了大半里,车到院墙尽头转弯,现出片竹林子,林子里有座老平屋,四下堆满收来的杂乱废品。活宝找个靠边树荫,将车停放妥当,跟老女子说待会儿,等个中间人来。 熄了电瓶,一时闷热无比。活宝的四轮车没空调,开窗跑起来还能兜点风,一停下,酷热难当。活宝倒也沉静,枕着椅背闭目养神。老女子正值兴奋,但瞅活宝一副懒理没趣样,只好qiáng勉歇着,不一会也困得睁不开,摇摇晃晃的打着盹,试图找个舒适位置。在暑热无风的车内,然而很快发出轻微的鼾声。睡得正酣,一阵铃声,惊醒老女子,睁眼一看,自己滚在活宝的怀里。被活宝搂住,来回的抚摸,花衣裳已湿透,一身黏汗。 铃声持续地响,活宝动了动,摸出手机接过,是个男人,嘈嘈杂杂讲了几句。外乡音不是好懂,老女子没明白。活宝听着,“哦”了一声,大为惊讶,连珠般的追问,对方已寂然挂了。 活宝良久坐起身,不经意间,惊见老屋子大门前立着一个邋遢脏老头子,紧盯着他两人垂涎欲滴,犹如摄住了一对野男女,急吼吼候着,那滋味是要两人行苟合事。活宝喉结滚动,便觉咽下一只苍蝇,也不搭理老女子的询问,嘱咐老女子坐好,猛地调转车头往回去。 两人又回到公路,高温下,柏油被烤的柔融,跑着也黏软。炎炎烈日,活宝心烦的说:“今天不成,抱不成孩子,中间人在来的路上让车撞了!”老女子一听,丧气的叫一声,一头恼火,使劲的抹把汗。活宝闷闷不响,递过一盒餐巾纸,解释了说:“慌忙慌张电瓶车骑快了,急刹不住,横撞上一辆出巷子的小车。刚来电话的是她丈夫,现在人在医院。大热天活遭罪,也不知伤的怎样?我们赶紧去医院看看。”活宝凝神看着前方,加快了车速。 老女子一把拽住活宝衣角,央求:“活宝活宝,已经到人家门口了,你去去抱了就回家,用不了多长时间,不耽误你事。我给钱!”老女子拍拍花布包,“我给钱,一定给人家!”活宝看着她,摇了摇头。老女子失望至极,搓着手指。活宝将车停下,弹弹她脸,煞有介事的笑了笑,坦然说到:“我抱不走,一再给你解释了,虽是同乡,我不认识这家。”老女子低着头不吭声。活宝望望她,暗自叹口气,随意说笑道:“那六七十年代的人吧,生活条件那么差,生养同下小狗儿,下饺子,一群群一窝窝。从早到晚大人劳于挣口吃食,忙的不沾家,任由大孩子带小的脏吃贱养,随随便便都能给了人。”老女子忿然回他:“是的,我不生养。”活宝尴尬的笑,顿了顿,和颜说道:“冒不丁跑去,人不认识你不理你也还好,万一弄僵搞砸,看不上你,不肯给了,又不愁没好人家要。生之父母,不养他也就算了,总望孩子有个好去处,怎肯轻易随便给人?放心,不急于等这一时,胖嫂会妥善安排。我们去医院,见着叫胖嫂,胖嫂一家待我跟亲人一般无二。人没事就好,没事我们就找地方逛逛凉快去。”老女子点了头。 第13章 活宝的丫头 两人赶往医院,热气腾腾掀帘进去,空调冷气一下chuī身上,忽忽凉飕飕,瞬间叫人怎一个沁心浸骨,淋漓尽致的酣畅。老女子嘶嘶地吁气,抖着肩,摩拳擦掌的快活叹息:“比喝汤吃肉快活!”。她的脸抗晒的通红,花衣衫láng狈的贴在身上,偶尔嘟起嘴,鼻头上大颗汗珠,呆憨地随在活宝身后。 活宝走的挺快,也无暇顾及她,一路挤挤攘攘,翘首张望。一个姑娘朝着奔了过来,亲热叫着:“叔,叔……”上去拉着活宝就往里走。那丫头贴着活宝,边走边斜眼打量了老女子。老女子友好的冲她笑了笑,丫头冷冷地瞟她一眼,扭回头全不买账。 急诊室的过道很长,尽头一张病chuáng上躺着胖嫂,挂了水。鲁老板在一旁,端着一盆水给她擦洗。额头磕破一大块皮,青紫肿腮帮,衣襟沾了血,裹着被子,靠那儿哼哼唧唧。胖嫂并不胖,因她父母给她取名小胖,只为福气。胖嫂长得也挺端正,中等个,肤黑。 活宝靠近chuáng边,见胖嫂血淋淋,又不好掀被子看,手足无措,急的问:“撞哪儿了?没事吧?都检查过了?医生说什么了吗?”鲁老板说:“没事,那儿那儿都好,医生让观察观察。辛好是她撞的人家,弄的自己摔倒了。跑那么快!猛刹不翻筋斗才怪事。”活宝这才舒口气,责备说:“跑那么快gān嘛?毛手毛脚,吓死人。”鲁老板笑了说:“人老迟钝呗,叫脸拱地面上,肉腮帮子猪拱嘴,这下好了。”说的胖嫂哭笑不得,见活宝来了,从病chuáng上欠起身,同活宝说了几句话。活宝站一会儿,询问完伤情,见也没什么要紧的事,瞅老女子站那儿也别扭,就想走。丫头拉着不撒手。胖嫂瞧见,便说:“弟,来家里吃饭,让丫丫烧两个菜,我们好久没在一起聚一聚了,你瞧丫丫多想你,——妹子也来啊。”胖嫂笑吟吟看了一眼老女子。 丫丫抱着活宝的胳膊,摇晃着嚷嚷:“要来,一定要来嘛,我买好吃的菜。”活宝揉搓着丫丫的头发,万般疼爱的拍了拍她小脸,说胖嫂:“急着回什么家,在医院多待几天!这撞的,明天你就知晓了,身子骨疼的,动弹的了!”胖嫂揉着太阳xué,笑了说:“妈哟!我脑袋还蒙晕,身子木着。我那电瓶车也撞报废了。想想都心惊肉跳。没事是福气,没事就好,上天护佑我,我也积点德,不扰劳烦司机师傅了。待会儿要没事,我就回家。我不能闻这儿的怪味,人来人往闹的烦神,没家里舒坦。”胖嫂絮絮的说着:“没事就好,没事是福气……”活宝牵着丫丫,跟胖嫂说:“回家给我打个电话,我明天来看你。”说完准备走,被胖嫂叫住,想了什么想,后来又摆摆手,让他走了。丫丫恋恋地跟去很远,忽然跑回来,说要先回家。胖嫂通身觉着难受,于是不耐烦摆手让她去了。 人都走后,鲁老板指着姑娘,好不责怪老婆,压着怒气说道:“你瞧瞧一个大姑娘同男人扯扯拉拉,像什么话?你就惯着,出的那事,好看是吧。你这做妈的还没觉醒呀,再不好好管教,要成什么样子!缺弦少筋的,这心智长不大了。那又不是亲叔!”胖嫂噗嗤一笑。鲁老板望着老婆,怪异道:“嗨——,不疼了,笑的跟只猫似得。”胖嫂白了一眼,抬腿踢他,疼的自己又叫。俩脑袋凑了一块儿,胖嫂掐他说:“蠢货!嫁给他还吃亏?”鲁老板叫道:“你疯了!脑子让车撞坏了!”伸手摸摸老婆额头说:“有没发烧?糊说什么!那是你亲姑娘。大十好几岁,一大轮!比你我只小了那么几岁!一辈子再怎么,他毕竟还是一个残疾人……”胖嫂使劲掐他,鲁老板戛然而止,见胖嫂一直瞪着他,个中含义,让鲁老板恍然想到目前女儿情势,明白了些什么。有一阵子两人坐着chuáng上没说话,各想了心思。“那个女人……”一开口,夫妻俩竟不约而同提起,鲁老板笑了问:“她没生育?要抱养孩子。”胖嫂点了点头,又悄声说:“有丈夫。”两人相互看着,心思了然。 鲁老板靠着chuáng边,他想吸支烟,又忍了。鲁老板往里挪了挪身子,寻思了问女人:“他为什么不自己去抱孩子?那些老乡谁不认识他,他去,人家怕是两个都想给了他。”他女人正在病chuáng上不停翻腾,听他这么说,也疑惑了说道:“谁知道呢?我不也这么说。”胖嫂开始遍身疼,吸了气,哼哼着又说:“金钱面前,见一个人的高低吧。”鲁老板也累了,眯着眼叹气了说:“不管怎样,那个女人同他,你先要搞清是怎么档子事,别乌七八糟勾三搭四,清白就好。也不比从前了,跟我们那时不一样。现在年轻人,感情的事要缘分。他虽是疼爱丫丫,那与夫妻情不一样。他从小带大,背着抱着,爱如饮水,冷暖自知。……烦不了那么多哟,哎,我们怕是瞎操操,说了也白搭……”鲁老板起早贪黑的劳作,困得迷迷糊糊歪一边,很快打鼾。 第14章 醋意横生 出了医院的大门,丫丫飞奔起来,跑活宝跟前一看,老女子已坐到了前排,不乐意了,指着不客气说到:“我坐这儿!”活宝只觉脑袋嗡一下,两眼冒花,头皮发炸。老女子赶忙起身,赔着小心的绕过,到后排去了。丫丫也不称谢,大大咧咧往上一坐,望着身边的活宝嘿嘿嬉皮笑,全不在意活宝怎么瞪她。 一阵风起,chuī沙卷土的掠过,肆意呛洒了,过车窗。天yīn了下来,西北边乌云黑沉沉压过来,眼看要雷雨大作。 活宝坐那儿试探着问丫丫:“我送你回家?”丫丫椅子上一仰,眉毛上扬,翘嘴说:“我不!”“小祖宗!又要gān嘛?大雨来了,我还有事。”活宝烦着。丫丫两腿跷在前玻璃窗上,板着手指嚷嚷:“爬山,钓鱼,去吃冰淇淋哦哦!我要要……”丫丫鬼jīng的转着眼珠子,哪像受过什么刺激。活宝死活不发动车,僵持在那儿。这时老女子的手机响了起来,拿起看了半天没接。丫丫将手一拍,欢呼鬼叫了说:“她男人肯定急了,在找她,我们要先送她回家。”扭身看着老女子细声问道:“这么大个事!怎么没见着跟来?”“没教养了吧!”活宝恨着。老女子的脸红了红,低头看着手机,铃声持续响了两声,断了。老女子嗓子发gān,不自在的解释:“不认识,外地号码。”活宝赶忙说:“卖酒,卖房,贷款放爪子……都是这些,接起来啰嗦烦死。”老女子开门下了车,活宝忙跟着下去。 谁知道呢,事也凑巧,柳卫平——老女子男人,在外杳无音讯多年,他还真是突然回了家。开了门进屋,上下找老女子不着,问楼下铁匠要的号码打来。这柳卫平改不了骄躁,两下里不接,便气急败坏挂了。 车外,活宝拦住老女子说些什么,丫丫冷漠地望望这两人,冲着chuī了一声口哨,扭过头懒洋洋地唱起歌,她的声带嘶哑。两人复又上了车,豆大的雨点追在他们身后倾盆下,噼啪敲打。 活宝的脸色很难堪,他转动车钥匙,发动了车。空让丫丫有一句无一句的哼唱,右脸贴着窗,飘渺地看着前方。雨水打着车窗,顺着沮丧的流淌,络络成行。丫丫的左腿拐子不安分地碰撞着活宝,不停的乞好。活宝举起一个板栗子敲开。丫丫笑了,黝黑的脸活力四she,灿烂周遭,斜眼看他,死乞白赖继续撞。 车慢慢开着,活宝又问她:“到底要去哪?”这人寒着脸,一点笑意都没有。这并不影响丫丫的兴致,她忽地直起身,雀跃了说:“我们去猕猴桃庄园吧,你给我买猕猴桃,我要吃,它那儿有个品种特甜,好吃极了。”丫丫说到后,舌头打个圈绕,滴下了一串口水。活宝没憋住,笑出了声,厌恶地叫:“馋猫,口水滴了我裤腿!”活宝笑的很好看,漆黑眼珠,眼角一弯。丫丫于是凑到跟前拿手指去抠刮那口水,不嫌恶心的舔了又舔手指。吸吮着手指,回过头去,挑衅的看看老女子。 活宝的脸也是变频,灵敏性能也好,迅速调温,又板下了。丫丫自是旁边唱了歌,规矩地坐着,反反复复循环了唱,唱的不赖,很有感染力。后来,活宝自然跟着也哼了起来。 三人挤车里,老女子有说不出的别扭。她不安地坐在后面,不时望向窗外。bào雨下过一阵子,这会儿停下,地面烟气袅袅。她悄悄捏了捏怀里的花布包,里面装着厚沓沓的钱。“到底是不顺!今天预感真灵验,白跑一趟冤枉。”老女子眉头紧蹙。 一对老夫妇走在街边,拎着东西,佝偻身躯,形单寂寥身影。这让老女子想到活宝的父母。活宝有回提过,活宝踟蹰着,说这辈子都在捡收破烂……。老女子给岔开了,难为活宝那个难言,用得着说吗,凭借了想象都知晓是怎样的俩老人,身子污秽gān黑,十指缝塞满黑泥,扒拉垃圾,眼巴巴跟着人手里塑料瓶。凡是收废品捡破烂不都这形象,活宝是个敏感的人,老女子再也没问过。 老女子零丁坐后面,空落落的当儿,柳卫平在她脑子里一闪而过,老女子是个乐观的人,她容不得自己悲哀。活宝说心理有残疾的人,正如她悲哀,这话她不懂。她倒是嘲弄的想:“生活又不是空谈,没钱喝西北风,什么都是假。歪屁股瘸腿的,进进出出,别人瞅着异样的眼神,真要有个好心态啊。”老女子甩甩脑袋,怪自己想多了。无情最是台城柳。瞥见丫丫靠着活宝,两人忘我的唱,那么亲近,老女子陡然失落,心里慌慌,“啧啧,这风骚的模样,不知高低好歹,懂个屁!”老女子qiáng要欢颜打起jīng神,不知怎的,一时恨起,忍不住想揪了这丫头的头发,一巴掌抡起,扇远远滚蛋。 第15章 猕猴桃庄园 他们决定去箐箐,箐箐农庄经开发区往北,离城三十多里,那里猕猴桃很出名。过村子时,一家院墙边有棵柿子树,青涩的果压满枝。车从那驶过,一条大狗窜出来,穷凶极恶的追赶恶叫。好半天,谁也没说话。 走过大半,活宝想起来,刹车问了丫丫:“果子熟了吗?瞎跑。”身后的老女子嗤嗤笑起来,说:“这才八月头,可能没熟,要到九、十月。水果店有卖的。”两人等丫丫,那丫头怪怪的,半晌闷声说:“笑的像裤子撕裂了。”活宝一巴掌拍了方向盘,继而发动车继续向前,叫着:“好哎,走了,我们去树下等它熟。” 没多久,就见着山脚下篇幅很大的广告,——庄园到了。转进一条柏油路,在一排大门楼前停下。遍山的藤蔓下垂挂累累硕果,一片片罩着袋。下了车,凉亭小木桥,假山石板路,丫丫喜欢的不得了,好奇的到处穿梭。活宝招手,“傻丫,过来!”活宝叫的很自然,听着叫,跑了跟前来。活宝快活的说:“走,先定好吃饭的地,喝口水再玩。”进了大门,一条小桥游廊,寻了饭馆走去。廊下荷叶伶俜,花已谢,山里yīn凉,隐约飘着树木花香。三人一路观望了风景,游人还挺多,走走停停,老女子渐渐有意拉下,人来人往的在后。 丫丫回头望去,不屑地说:“一个过气的老女人。”活宝没搭理,寂然擦过一盆幸福树。丫丫被激,追赶着又说:“瞧一身花裤花褂,外加一个花布包,丑死!”活宝淡淡地批评她:“你这孩子,越来越无礼。”他的声音也冷清。 丫丫急了,qiáng要个理,说了活宝:“你有理?我妈说‘你跟有夫之妇勾搭,见不得人,偷偷摸摸!’你就光晓得跟我过不去。”“丫丫!”活宝脸一沉,厉声训斥。下了廊桥,他走的一快,瘸的就明显。丫丫气急败坏,照着棵树踢一脚,树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远远地,老女子凭栏靠着,照着河下的水,夕阳余辉里,觑眼看了那两人。冷不丁肩上被人一拍,扭头来看,花丈夫背着工具包笑吟吟站身后。老女子一惊,满脸堆笑,抢着互问:“在这儿gān嘛?”花丈夫四下里望,打量了问到:“哦?你一人?我来盘修盆景,这就回去,带着你?”老女子目光躲闪,慌说:“我们也来了好几人,有点事,我歇会儿……找她们去了,不麻烦,一会儿也回。”往另头蹩进,匆匆间回头见花丈夫还站那里看着,忙点头笑了笑。 回去已黑透,到街上,老女子要去饭馆赶车,骑着先回。 第16章 回家 老女子一路胡思乱想,到家锁好车,见楼下铁匠已熄灯,“都已经九点了吗?做生意忙生活开门早,歇息总也早。这铁匠到点休息了。”老女子想着,借着夜光上了二楼。 也是糊涂,心思想了别处,摸索出钥匙开门,忽见客厅明晃晃亮着大灯!老女子愕然回首,一抹灯光从窗帘隙缝处漏出,黑森森夜色,沉寂不见一人。这大灯,老女子一人在家从没打开。老女子的腿肚子不觉哆嗦,轻唤可卡,狗忽地立起。 老女子壮着胆进屋,放好花布包,qiáng打起jīng神,查看了各个拐角。正警惕着,西屋内频频有响动,清晰可辨。老女子激灵灵一个冷战,凉从脊梁骨起,心砰砰乱跳。提一把椅子,摸了过去,一把推开房门。一个女人身袭猩红睡袍,盘坐chuáng上,听到门响,转过身,yīn沉的瞪着她,披头散发。老女子大叫一声,七魂丢了六魂半,身子一软,瘫坐在地。 chuáng上的女人一言不发,一张脸黑瘦松垮。 “鬼叫什么!”一男人红条纹短衬衫从卫生间出来,责怪了说。老女子定睛一看是柳卫平,柳卫平边走边骂了:“灯火通明能有什么,没到午夜三更,哪个鬼肯出dòng?你还怪忙的吧,这一天死哪去了?电话不接,晚饭都没处吃!”老女子乍见着,恍疑为在梦里。柳卫平踢了她:“去给我找套内衣,坐了一天车,明一早还要去上海。”柳卫平扶正放好椅子,走了。 老女子惊魂未定爬起来,腿脚发虚,勉qiáng朝着chuáng上女人一笑,那女人不理,收起目光,低了头继续玩手机。老女子轻轻带上房门,顿时心花怒放,她的阎王总算回家了。老女子忙着又去做饭,没人要吃,转来转去,才想着要去翻箱柜找衣服,柳卫平叫住她,gān巴巴问道:“楼下四轮电瓶车是谁的?”老女子捶着腰,笑了说:“对面的吧,去年来一个修家电的残疾人,瘸一条腿,只他有辆四轮电瓶车,不知道姓什么。”柳卫平摸着下巴,一下bī近来,狰狞了说:“他对楼上紧看,站那儿不动。”一嘴酒气冲鼻,凶狠的盯着。将老女子吓得不轻,嘴唇不经意舔了舔,很是瘆得慌。很快,老女子眨巴眼睛,做出一副老实样,坦诚地看着柳卫平说:“他可是想借我们家充电哦?车放我们楼下安全些,一有个风chuī草动,咱们家的可卡狂吠,残疾人都小心谨慎。”柳卫平审视她半天,转身走开了。 上了chuáng,老女子伏在柳卫平身上,撒痴癫哼哼唧唧,拧起柳卫平的两只耳朵,骂了:“坏东西,勾了个什么丑货回家,哎呦,我的心脏让她搞坏了,穿的跟个鬼似的。”柳卫平打她屁股,踹她,“一身肥膘肉,压死我了。”老女子趁势亲了回,摩挲了柳卫平,两人挨着躺下,说着话。柳卫平笑了说:“有回半夜,我孤身一人,在一处荒外滞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走呀走,脚底板磨出了泡,终于盼来了辆三轮车。我死命拦住,车只得停下。一车男人望着我,肃然无声,他们间夹挤着一个小姑娘。那小姑娘一身红衣,罩着红盖头,脚下一双红绣花鞋,一动不动,十分诡异。夜深人静月光下,看的我不寒而栗。你知道送yīn魂的车队吗?就是给死人配婚的……”“不要吓我!嗯……”老女子叫着,搂紧柳卫平。柳卫平肚皮一抽,笑出声,骂她:“鬼样子,我瞧你一点都不怕,半夜了不回,上哪儿鬼混?趁我不在家,守规矩没?”柳卫平乜斜看着,老女子làng笑了扭个不停,一条腿勾了上来。柳卫平看了看,点头说:“一副死样子!我检查一下……”。 第17章 诡秘男人 柳卫平带回家的那女人,说叫牡丹。一想了她,老女子如刺哽喉,“就她?还一朵花呢。”她便嗤之以鼻,“活像夜叉花嘛,这夜叉花也是委屈,还风gān成壳了。”老女人又笑。老女子素来惧怕柳卫平,也不敢多问,个中滋味说不出,恨不得咬上两口解气,“当然,咬人的东西是狗。”她这样安慰了自己。于是老女子神气的牵着狗,一大早走在小镇上,一副风光的样。 铁板棍坐在茶馆门前,跷起二郎腿,泡一壶茶端着。他做茶馆生意多年,场子里赌风亦猖狂,三教九流之徒的厮混,处久了,自谓曾经沧海难为水,似已看透世事。他脱下帽,从容的抚摸了头发,这鸭舌帽他是夏天也戴着。这一早,铁板棍惬意的喝着茶,瞥见老女子独自牵条狗走着,好端端地,莫名在笑,笑的稀奇古怪。待人到跟前,油腔滑调的叫住,两人戏谑说笑一回。老女子看他满头灰白发,叹了说:“头发也白了,老哥,这操心的,不觉都老了!”铁板棍的独子,前年因赌博斗殴,持刀伤人被捕入狱。都说他耗尽心思花巨额将儿子捞了回来。老女子走了过去,心里骂着:“老壳子,得意的,不就新得了个孙子。” 狗朝着一扇门跑去,门半掩,老女子的母亲正喝稀粥,见到老女子,咧开嘴笑,她耳背。狗围了她不停蹭着舔着。这狗本是老太太养大,送与老女子看家。今家中剩的她一人住着,几年前老伴也去世了。老女子勒住狗,朝着老太太大声说:“柳卫平回来了,你儿子回了。”老太太居然听清了,欢喜的笑,瘪嘴儿哆嗦了说:“他回了?叫了他来,我做饭吃。” 原来柳卫平是个弃婴,一出世,裹着块布扔在集镇的公厕边。被老女子的父亲拾回家,随了姓,跟女儿老女子同姓柳,当儿子养了。那年月,家中贫寒,老两口拖累着挣钱养家,疏于管教这俩孩子,惯养的柳卫平蛮野专横,成天书包里装块砖头,找打的别家孩子鬼哭láng嚎。偷瓜摘豆,爬山上树,带着老女子尽做一些乖张出格的事。小学毕业,停学不读了,骑一辆破自行车在外,什么都贩卖,衣物,鸭毛,shòu皮……攒了一笔钱,不久买下几间平瓦房,装潢一新,当时很是时尚,搬了去住,后来又翻建成现在的楼房。他对老女子还真心,知道不是亲兄妹,十七八岁两人在一起了。从此更是无人管天地收,柳卫平活了命,开头三天两头的往外跑,再后多天不着家,渐渐成了常有的事。 柳老太太一听儿子回了,颤颤巍巍的要去买菜。老女子也懒得管她,牵着狗想回去,自说:“人老耳聋,说话费劲。爱烧就烧吧,我来吃。” 柳老太太见她刚来就走,拉着要多待会儿。 张家铺子的女人扎着皮围裙在给人剁肉,男人去了后面搬啤酒。“儿子回了?老婶!昨晚上瞧着邀请一帮人在鬼子家吃的晚饭,抬去一大筐好螃蟹。”老板娘甚是多话,当着众人聒噪。“姥姥半夜死了——想(响)起来的,吃饭不是有饭馆,烦躁!”老女子望了别处,着火的yīn阳怪气。老板娘赶紧打住,岔与别人说了话。刘老太太没听清楚说了啥,含笑着,不停给老板娘她说:“我儿子回了,卫平回了 ,他回了……” 老女子怅然无绪,跟母亲打个手势,转身离去 。她是惦记了,想着:“昨夜上还是该向他开口要笔钱。”每走前,柳卫平多少会留点,老女子想了活宝那笔钱,“也没什么,多要点还是好的。至于抱养孩子这事且先不能告诉柳卫平,柳卫平见不得弃婴,他仇视,当在讽刺当年的自己,这孩子必让他bào跳如雷。”柳卫平的性情她是知道的。万一翻脸不成,事也毁了。“他可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她想的很好,“待柳卫平离家前,楚楚可怜的紧随跟着,依依不舍的心酸样。临了,向他再央求看看。权且一步步慢慢来。” 老女子低头走着,气温舒适宜人,跟昨天不能比,受台风影响,薄云漂浮,初出太阳隐隐若现。老女子慢慢走着,她知道刘卫平睡着没起来。风一阵一阵不匀的刮,一个黑衣人一晃,打老女子跟前过去。他走的很快,悄然无声,甩着短小四肢,一副jīng瘦的身板,墨弹力衫,敞着暗花黑衬衫。通身有别于当地人,他应当是个外乡人。老女子很是好奇,不由打量了他。见活宝的店门还没开,“他的车不在门前,或许做生活去了。”老女子心别样一软:“待柳卫平都走了,下午买点肉来包饺子,搁些活宝他冰箱里。大早上匆匆,家里吃的gān净,别饿坏了。” 遛完狗,回了家,将狗拴在树下。清了狗盆钵下楼来,低头涮洗时,一团yīn影渐移至眼跟前,抬头一望,这黑衣人不知怎的转了回来。四目相碰,jīng光一闪,又掉回身去了。老女子狐疑至极,一直瞧着他离去,这人再没回头。 墙上的大钟响了,已经是第七次,每隔会儿老女子都要看一眼,柳卫平睡着还是不动。柳卫平起来后,也不提去上海。老女子傻望着柳卫平去洗漱。她忽然想起要牵回狗,出大门来,树荫下一人,竟又是那个暗花黑衣男人,在那里逗狗玩着。晌午热,外衣挂在树上。随后柳卫平下楼来,外乡人站了起来,两人点个头招呼,一前一后走了。 朱师傅夫妻俩在廊下做活,面面相觑,觉着蹊跷。表妹迎着来买铁桶,见状,指着随口说:“这人一早来了,说找柳卫平,在我堂姐店铺门口坐着,跟老鹰似的。买了好多礼物去看望柳老婆婆。”“他找柳卫平?柳卫平台阶下坐了一个多小时!”铁匠老婆诧异不已。“古怪吧。”表妹急着要去打牌,拎着铁桶走了。 第18章 蹭上了饭点 表妹提着铁桶,直去了鬼子家。鬼子摊位已收,跟花丈夫正要吃饭,炖了一锅鱼头汤,背朝外在烙薄饼。表妹悄无声息走近,猛一窜出。鬼子警觉身后一团大黑影子扑上来,吓了两手舞着,一看是表妹,哭丧了骂:“神经!脑子坏了,猪——!不是好人……”拿锅铲找打的表妹到处躲。 砂锅鱼汤奶白,飘浮着几叶香菜,煎的金huáng小麦薄饼也诱人,表妹口水横溢,揉揉肚子,实才刚吃饱。然鬼子刚说:“吃吧,饿牢里出来的,馋死!”,果不其然,表妹乐颠颠自个儿去拿了碗筷,吵着要喝汤吃饼。 鬼子嚼着饼,低垂眼睑,说花丈夫:“一天到晚就只树根,打明天起你跟它,搂着和它过,莫回来,也莫烦神别的,家里家里任事不管!冰箱坏了许久,冰冻的菜都醒了水,今天我不打开来看,都臭了。我盛碗热水进去,才能启动用一用。”表妹擎着饼,赶急了话没出口,鱼汤烫着嘴,疼的咂嘴,一只手不住的扇。鬼子瞧着摇头,撇嘴嘲笑:“活该,阿弥陀佛,抢话!”表妹捂着嘴吸气,舌尖麻木,含糊说:“傻了吧唧,活宝现成的,找他来修一修还要报批?”一个男人低沉冷峻了说:“……天生一个害人jīng……”冒不丁这句,逐字逐句的吐息。三人一愣,瞬间大笑,电视打开着,剧情正上演。 笑过,花丈夫起身关掉电视,回了说:“老冰箱年岁长了,压缩机不行了,再修不划算。天天赌,换季各店打特价,不去买一台。”表妹曲指磕打饭桌,指了叫:“一个冰柜统共冰几只鸭子,电厂你们家开的?节约用电好吧,不是搞联营。怪事,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皮球踢来滚去。”鬼子说:“管你屁事。”表妹抛她个媚眼,又喳喳说:“明天商场不卖了?鬼子,我明早陪你去买,让这个人待家里卖鸭子拔毛。好姐夫,今天别烦我们搓麻了。” 鬼子盛了碗汤,嫌烫放着,扭动脖颈,沉吟了说:“下午最好去逛街,天也凉了,买件衣物。成天搓麻,颈椎疼。”听的这话,表妹起劲的白眼,耸肩数叨:“多听话乖巧,多贤良温淑,搞得肉麻死,jī皮疙瘩起了。噢哟,跟某人没两样。”鬼子说:“滚。”。花丈夫笑了笑,说:“昨天下午,我在枫树岭庄园遇见老女子了,一个人,在廊上见着我,像是怕我,说话躲闪,溜了飞快。”鬼子斜瞅花丈夫,问:“她一人上那儿擒魂?你带去的?”花丈夫骂了:“放屁!我倒是好心,想带了她回家,免得她找车。怎么,后来又见着,活宝也在,还带一小丫头,邀我在庄园吃晚饭。瞧这活宝倒也坦dàng磊落,有担当,像个男人。夫妻成了虚名,想重建好好生活,也没什么见不得人,躲什么。”“姐夫,你多管闲事,你也很开明。”表妹憨笑。鬼子脸一沉:“二货,洗碗!”“那么大声gān嘛!假洋鬼子,怕你!”表妹嚷嚷,花丈夫二话不说,起身走了。 第19章 逛街 两人决定去逛街,电话约鲁西西,鲁西西不想去。缠了半天,鲁西西不肯来。表妹便说:“要不来呢,你在家等着,逛完街,我们上你家。”鲁西西立马说:“好吧好吧,我们逛街。天黑了,街上随便吃一点。”那头鬼子笑的人仰马翻,诋她:“哈,小气鬼样子!生怕我们上你家吃饭。”鲁西西讨饶了说:“又吃不了多少,不要磨人,烟熏火燎油烟子呛我。” 这收拾着要出门,表妹说:“鬼子,坐公jiāo车去吧,一路到处在修打补丁,坑坑洼洼,尘土漫天。车也多,挤挤攘攘又窄仄,好难走。老是听说这趟路要拓宽重修,也不知什么时动工?”鬼子没应,低了头包里摸索,叫声花丈夫,没人。去屋里转了转,找来钥匙锁门,忿然的说:“一刻待不住,当是旅馆,又跑没影!”表妹帮她拉门。 天yīn沉沉,走去等车。路边一棵新栽的树连根拔起,不知风刮的还是哪孩子练了脚力,横倒在地无人问津。“刚活棵,好好的要刨起来,这换栽的树有什么特别?夹带的到处是泥土。”表妹惋惜的样子很是温婉。“你只看到一棵就稀奇了,满大街不都在栽了挖,挖了栽?又怎样?”鬼子俨然满肚子愤慨,说的表妹愁肠九转的叹息一声。鬼子又呛呛地说:“只一小块,都要大小挤满,密密麻麻大的底下套栽小的,当作排种大蒜的泡沫箱。我家花丈夫说臃肿不堪,美观不及旧时农村老妈子的包腰棉裤。”表妹莞尔一笑,瞧着鬼子审视了一番,试着问她:“怎么了,吃了枪子粒,火气这么大?”鬼子一时无语,竟有惨淡光景。经活宝店铺时,门锁着,墙上留了电话号码。 站牌处等车,鬼子电话去跟活宝说:“一台冰箱不要了,你去拖走。见你店门关着……记着去,碍事站地方。”吩咐完,回头找表妹,多远一个垃圾桶边,见表妹踮脚朝里在找什么。鬼子恨得,到跟前,一脚踢桶,“你花疯呀,穿的gāngān净净,垃圾桶里扒拉?”表妹慌乱的望着鬼子,愕然楞着,昨晚漆黑,那东西记得好像是丢这里了,被清理走了?乃做贼心虚似的,两人迅速四下窥望,哪有什么可疑人?站牌子上大写着“三里”,一个姑娘低头玩手机,痴迷忘神;一个中年农妇,脚下一袋东西,站那里张望,很显然,她们都在等车。 鬼子愤然说道表妹:“沉不住气!那么gāngān净净一女人,站个臭气熏天垃圾桶前,往里找什么,要扒垃圾吗?蹊跷,谁见着不起疑?”表妹大个眼睛看她,惶惶的说:“玩那东西可不比小偷,想着都恐怖。我再不敢跟老女子来往,小心为上,万一居心不良,给我们下一点……”鬼子笑。 两人低着头走到站牌下,等车时分,表妹扭头望望,那垃圾桶依然如往常。鬼子无奈,厉声告诫她:“别禁不住事!从现在,当什么都没发生,待会儿见着鲁西西也莫提,权且忘了。”表妹不吭声,鬼子叹道:“你真不能再见着老女子,尤其柳卫平,很容易露馅,稳不住败露出事。本没事了,你要将我也搞个神经。” 夫子庙广场的长椅上,凉风习习,三人坐着聊天,也不想动身。后来话说多了,口gān舌燥,说好去蛋糕房坐一坐,喝杯茶。 起身走到一半,鲁西西止住脚步,回神打趣说:“成双成对年轻人làng漫窝巢的地方,三老女人上那儿凑,很是没有眼色。叫出猫眼来吧,找个地方喝茶搓麻。”鬼子问:“都几点了哟?也不早点说。”表妹咯咯的笑。 鬼子摸出手机一看,疑了说:“老女子打电话来gān嘛?人喧车吵的我们没听见。”想了一下,打过去问,就听老女子大嗓门埋怨:“得罪了?电话都不接!”令鬼子不客气的快马还击:“是吧,任你是老几,电话被打爆,不接不回,装聋作哑,忒不是个东西。”表妹向鬼子直竖大拇指,朝鲁西西眨眼憋不住的笑。鬼子也不笑,又听的鬼子杂七杂八扯皮了说:“嗯?……去你家吃晚饭?来不了,来了一群朋友,都在城里。……真是吵,听不见。莫客气,没事没事。”鬼子说完,qiáng挂了,装起手机。鲁西西故意的说:“太阳打西边出了,不像某人作风,有地方吃饭不去了?”鬼子做出一副姿态,抬抬下巴,傲然说到:“要回谢我昨晚上的招待,叫我喊你们一起,晚上去她妈妈家吃饭。耶?上她妈妈家吃什么饭?没准我们就是添头子,我给拒绝了。寡话啰嗦半天,挂快点。”鬼子好笑,看了一眼表妹。 第20章 去鲁西西家 转眼秋天,这天下雨,纷纷扬扬从头晚下到第二天,也没停歇迹象。蜗久了,鬼子说:“鲁西西,你长霉了吗?”鲁西西说:“劳你费神想了。”鬼子感伤了说:“从前日子过得可真快。”一种不怀好意在滋长,鲁西西嗅出了,哼笑一声。鬼子又咕叽了说:“这yīn雨天愁人。”鲁西西便大声问:“你想咋样?”鬼子一下来了jīng神,立马说:“我要上你家吃饭,我们找人搓麻。”鲁西西没奈何,只得说:“我买菜你来烧。你这蚂蟥jīng!上哪儿钓人来凑一桌?”鬼子快活的说:“你只管做饭。” 鲁西西穿鞋拿钱包打着雨伞走去买菜,路过鲁家包子铺,特进去看看。鲁老板夫妻跟平素一样,店铺里忙活。丫丫伏坐在桌旁,萧落的看着雨天。见了鲁西西,夫妻俩留她吃中饭。丫丫叫声鲁西西,凄然一笑。鲁西西见她神情冷清,心生怜悯,拉起说:“走!陪我去买菜,给我做俩拿手菜。一会儿我有朋友来,吃过饭,我们上你楼上打牌,让那些牌虫子也来照顾你新开的麻将馆。”鲁老板夫妇俩忙说:“快去,快去,帮姑姑。” 两人买了菜到家,忙着烧饭。烧的将好了,也不见一人来。鲁西西是个急性子,打了电话催:“老早老早的打电话,又不急不忙的吊着,你不来我吃了。”鬼子说:“来了来了,在门口了。”鲁西西赶去开了院门,一辆四轮电动轿车开了过来,靠边停住。鬼子表妹从后门下来,驾驶室出来一个男人,踮脚转过去锁车门。鲁西西一看,是活宝,心里骤然不痛快,有些恼怒鬼子,“什么人都带家来!”鲁西西勉qiáng笑着,鬼子在那儿解释说:“猫眼在她女儿家,磨叽半天,那个缺德鬼说来不了。下回三缺一我也吊死她。嘿嘿,人没死总有救,恰巧活宝上我家拉冰箱,yīn雨天也闲着没事。他是不好意思来,被我拖来了,坐他车多方便。”鲁西西又笑了笑 ,先进去,走了一半,回头招呼说:“快进来,带上门,吃饭了。” 活宝跟在后面,门前想找拖鞋换了。鲁西西说:“不用换鞋,赶快进来,饭菜都凉了。”活宝有些不好意思,去擦了擦鞋底,这才进屋。丫丫端菜出来,见着活宝,一愣,转而喜笑颜开。倒让鲁西西诧异,想了片刻,指着两人恍然说:“口音一样呢,一个地方来的老乡?” 丫丫跟鲁西西说:“这我大新叔啊,那天和我妈有事去了,不让我跟着,告诉你知道的,就是他。”“哦,大新!”众人笑,她们不晓得活宝还有这名。活宝慢条斯理地说:“到了你们这儿,给我起诨名,叫来叫去,叫的很有特色。”大家又笑,坐下吃饭。丫丫左右望去,没闹明白,问:“你们笑什么?”活宝便解释给她听,丫丫有点不悦,生气了说:“这分明作践,欺负人!哪有这样叫法!”活宝招手让她坐下,反劝到:“有什么!她们单单是叫叫,没什么恶意。叫的亲切,叫惯了,听久了还很顺耳,有一番别样的祝福友好。这边的贵生孩子,不是多叫狗子,狗剩,狗什么的?期盼平安好养。”活宝说话很逗笑,笑过几许,鲁西西提醒活宝:“别光说话,吃菜,丫丫做的臭桂鱼真是好吃!” 一时间吃饭,谁也没说话。“西西,那天老女子喊吃晚饭,幸亏没去,叫了一大桌人,吃中午的剩菜……”表妹没话找话,信口不慎说出,眼光一下扫见活宝在场,自知说漏了嘴,多少尴尬,赶紧打住。鲁西西没吭声。丫丫四下瞅,等半天,见大家都不说了,情急了问:“你们说的老女子?是不是跟我大新叔要好,要领养个孩子的那女人?”话一出,众人愕然!鲁西西只觉眼前一黑,一声哀叹,心说:“这丫头敢情真缺弦,哪能说哪不能说,浑然不知,顺嘴溜嘛。”表妹好奇的问:“老女子要抱养一个孩子?”鬼子紧吃几口饭菜,假装没听见,不理她。鲁西西筷子敲着碗,说:“多吃菜,倒掉làng费。”说的自己也笑,又说:“大家吃了赶紧陪鬼子搓麻,她瘾发了,钱宝宝急得跳,你们拿网好兜着。”鬼子神气地说:“各路大仙请绕道,我的钱要带它女朋友回家了,带回一窝小钱仔。”表妹说鬼子:“你口水溅了我一脸!” 说笑间,猫眼来电话,问鲁西西:“晚上不走吧?我女婿回了,我待会儿也来。”鲁西西笑侃道:“晚上各回各家,没人陪你。哼,当我多爱你,还要做饭给你吃。”。活宝在旁很快接口了说:“晚上我请你们。”鲁西西说:“你这是杵我丢人呢,好没意思。”丫丫一下兴奋地贴跟前说:“大新叔,你给我钱,我一会儿去买菜来家里做,你们只顾玩去。”活宝二话不说,从皮夹里抽出钱,给了丫丫,吩咐:“给你爸买瓶酒。我去看看你妈,好些了?”。丫丫点了点,还回一张说:“用不了那么多,你搓麻将还得用。”两人站那里亲密无隙,大家望着他两。鬼子缓缓偏过头,朝鲁西西眨个眼,似笑非笑的张张嘴打个惊叹。 第21章 丫丫家麻将馆 饭后,对着一桌锅碗盆盏的láng藉,鲁西西说:“不收拾了,快去吧,晚了,没桌子。” 大家去了包子店,鲁老板夫妻很是热情,丫丫带着上了二楼,楼上隔成几个小包间,新买的麻将机。他们去的还太早,包间无人。鬼子环视一圈,敲着墙板,称赞说:“新的就是舒服gān净,要没旁人多自在,西西,下回我们就来这儿。美中不足是这墙板不隔音,几台机子齐开,人多喧闹,吵人。”鬼子的惦念,鲁西西没应,自在那里感触了说:“走进哪居民区,要是没一个麻将,像是成不了酒席。麻将馆招牌随处可见,麻将子哗啦啦,要不怎说麻将成风,人疏懒无志呢。”鬼子当即嗤之以鼻,讥讽了说:“你不玩,谁qiáng迫你?摁着你坐下?只怪你自己无志爪子痒痒。麻将馆所以多,有那么多的人上瘾玩,都不玩,哪个还开?”表妹说道鬼子:“鬼子真不做人,刚吃了人家,诋毁的一点不讲情面。”“没见她推卸的倒清高!想玩又要装,不就是要做什么又要立牌坊。你也不是好人,费那么多力来挑拨!”鬼子可谓是四面御敌,那情形说的大家笑,鲁西西撵着踢她。丫丫也笑,提水泡茶,翩然开心,来回跑的不亦乐乎。活宝脱下外套,丫丫接过,整齐的挂在他椅背上。看着没事,丫丫去忙了别的。 打着麻将,鬼子要去厕所,鲁西西带了去。鬼子悄悄的告诉鲁西西说:“那俩人在老女子家还没走呢,一住快两月了,也不出来露面,成天关着门。”“啊?”女人在一起喜欢八卦,鲁西西也不例外,对这事也好奇的很。“老女子这女人,你不知道,说讨嫌是恶要死!游游dàngdàng的一副祸害鬼样子。再怎么招摇过市,怕极了她那男人。看她形单影只,买个菜就回了,备极凄凉。到底骨子里凉嗖嗖地清苦。图什么哟?……跟活宝倒是舒心有福了。”鬼子撇撇嘴,鲁西西手戳着鬼子笑。 说着话走来,表妹正闲问活宝:“家电修理这行还好?”活宝说:“还有什么好?家电修理都关门了。偶尔也有人临时临急的找。市场上新货越来越便宜,要大修趁早换新。”“照你这么说,小毛病挣不了钱,大毛病去买新货,喝西北风,你家修理店哪挣钱?”表妹笑他。活宝笑,鼻翼翕动,唇角上扬。“他还真是俊朗英气,只可惜……”鲁西西暗想,第一次仔细看他。四人又开始玩麻将。活宝一边抓牌,一双眼炯炯有神,看着表妹认真了说:“真是这状况,不骗你。我回收废旧家电拿回去分拆卖废品,也给人维修电脑。早年家电修理还行,如今哪还找得到几个店铺?” 话一落,鬼子嚷嚷:“注意了注意了,有人玩清一色了,闲话少啰嗦。”鲁西西不理,慢腾腾问活宝:“外地人勤劳,我们这好多外地人,出来就是一大家族,你一人在外?”活宝碰了一张牌,正考虑出哪张,听她跟自己说话,只顾点头,回过神来赶紧说:“我光棍一人,有老父母,也来了。”鬼子瞟着鲁西西,笑向表妹说:“打听那么详细,给活宝说房媳妇?”鲁西西看着麻将子不语。表妹顺嘴恭维说:“活宝多jīng神的小伙,还用别人介绍?小女人到处都是。”活宝说:“你就挖苦我吧。”表妹多少窘迫,穷其力争了说:“铁板棍,那开茶馆的老头,天天换女朋友。这年头钱好,有钱,女人都爱。”鬼子白她一眼,心说:“你个二百五!”大家不再说话,打了牌。 那丫头进来在活宝跟前坐了一会儿,看他打牌,见活宝快没烟了,去隔壁小店买了来。丫丫刚走,鬼子忽然笑,麻将机滚动噪响,活宝点上了一支烟,吸了几口。被烟气一熏,鲁西西叹气地说鬼子:“怪了,老是yīn阳怪气,猛不丁一出来,一惊一乍地多吓人,吃错了药?”鬼子扔出一张子,说:“关你屁事!”。表妹学着鲁西西也叹息一声,愁着说:“我不能见你们,老斗嘴又不打架。”。 猫眼打来电话,问她们在哪里?鲁西西去接。三人等着,好半天,等的猫眼只一人进来,一进门,捧着肚子笑不停,吱吱喳喳比划说:“鲁西西跌了一大跤!像只大憨鸭四仰八叉朝地上,脚蹬手弹半天爬不起来,摔了一身泥水。总是那包子店门前老倒油水,她的鞋底打滑,气的脸通红,家里换衣服去了。……我忍着半天都没敢笑。”鬼子笑了恨到:“好些!让她尖牙利齿!” 猫眼望了跟前桌上的钱问:“今天谁手气好?西西没钱了?”“她都没掏钱!”鬼子没好气地叫:“你都没瞧见她好能gān,一碰,回回将我的好牌碰给了活宝。她也能碰,活宝坐她下家,走了狗屎运,兴旺到家!”又抖着钱说:“三百!都没了。再不开胡我不玩了。”猫眼一屁股坐下,笑说:“怂样!我来了就不一样了,好好玩!” 第22章 丫丫家搓麻 猫眼坐上后,那牌风换了方向,鬼子开始翻盘,将输的渐捞了回来,人也jīng神也抖擞。旁桌上,有拖椅子起身,时候到了收工钟点。认识不认识的走停相望谈着,切切玩味了牌,起了一刻喧闹。猫眼闻声瞧去,恍恍看着,“几点?就不玩了?” 她恋恋的问,无限不舍,觉着刚进入状态,还没玩过瘾,就要撵她散场。鬼子的郁气消了,一身劲头,打着打着,嗤一笑,宛如火柴头受了cháo湿,划擦不着,刺啦---,火光一闪即逝。鬼子自己觉着也好没意思,叹道:“输钱两眼一抹黑,赢钱三只眼。”她解嘲的笑,噗噗chuī气,如水谭里咕起大泡泡。猫眼只顾作出吃奶的劲,捂紧过一张子,来造惊喜,摸搓半天,也摸不出是什么,拍开一看,苦哼哼地说:“西西怎么还不来?”鬼子大笑:“又没那本事,摸不出什么,张张牌摸半天,瞎耽误功夫。刚来那劲头呢,准赢似的,吃了神仙屁。” 待鲁老板再卖一会儿包子,天黑时分,就关门开饭。 丫丫上了楼,靠活宝旁。活宝扭头看是她,笑着起身,“来来,玩耍一会儿,能gān人忙一下午。”丫丫不肯,活宝硬拉她坐下。丫丫点点活宝的钱,拿火机压着。回头找了活宝,掬憨的说:“你别走,我手生,玩不好。”表妹有气无力打着,栽了半天也翻爬不起,焉吧了问:“打个电话给西西,她不来吗?”丫丫笨拙的点着牌张数,回了说:“我去看她了,她一会儿要来的。” 正说着,鲁西西进来,换了一套衣服。鬼子笑她:“这悄无声息一点声响都没有,亏的没说你坏话,差点抓个现行。”鲁西西哼了一声,“说没说自个儿心里清楚,黑的描不成白的。”鬼子嘿嘿地笑:“尖牙利齿没好报!” 鲁西西移到鬼子身后,看她打牌,怪异地说:“这是赢了哈,心情不一样了嘛。”猫眼笑的一抽一抽,“赢了,将你的都赢去了。”“□□牌!”表妹骂,沮丧地说:“我们俩输了。”丫丫欣然说:“晚上再玩,捞回来。我买了甜酒,夜里可以甜酒煮jī蛋汤圆,还有大热包子。”鲁西西点头笑:“傻丫头,你瞧这两三个,一来给她们吃jī蛋吃包包吃汤圆,吃了这多好的,吃馋了,来的更加勤。算算帐,大不划算,去多了。哪是利益哪是本?”丫丫憨笑,笑的璀璨。鬼子说:“莫学你鲁西西姑姑尖酸抠门,帐算jīng了,她就找不到男朋友。”鲁西西踢鬼子一脚,叫着:“好了散场,玩不够似的。不吃饭?” 胖嫂催着鲁老板,提前关了门,包子店内有的是桌椅,一拼凑,大家围坐下去。 满座的菜,鲁老板开了酒,异常高兴,拿着酒瓶自对着喝,要活宝也陪点。活宝犹豫了说:“喝了酒,晕晕的,开车手脚不灵便。”丫丫一听,麻溜收起活宝面前的酒杯子,一声不响顺桌子走了一圈,终觉眼么前安全,身后放着。众眼光好奇地瞅着她木偶似的旋转,绕一大圈,不知咋好,又回到了原点,大家忽地笑了。坐在活宝边的鬼子,偏头笑着跟活宝密说些什么,活宝不语,鬼子瞅着他又笑。 女人们吃的不多,很快放碗。胖嫂赶紧叫丫丫泡茶。鬼子拎着开水瓶催人打牌,“快点快点,别耽误功夫,早上工早散场。”。猫眼和鲁西西坐那儿望着她,表妹急了叫:“鬼子,打了半夜怎么回家?”活宝忙说:“放一百二十个心,还能让你们急。还是我拉你们,保证安全送回各家。”楼梯走一半,鬼子想着回头说:“活宝,你跟丫丫去看场电影吧,等在这儿,免得心急。我们玩一会儿就散场。”这话正称了丫丫的心,推着鲁西西上楼。 不久,听楼下乒乓作响收拾碗筷,丫丫哼起一首歌,鬼子嘿嘿笑,说:“挺好听,心情不错。”鲁西西呸她:“小怪样的挤眉弄眼,闻着味不正。”鬼子瞪她,手机响起,接过,花丈夫问:“在哪儿?”鬼子故作风情的亲一口,“我能去哪儿,在西西家搓麻。……没事挂了莫打搅,亲。”花丈夫又问:“你们都一起?”鬼子假装不耐烦,“哦哟,啰嗦死,都在都在,你所有亲爱的都在,放心了吧。”花丈夫欲言又止说:“嗯……我怕你们在老女子棋牌室。”说完,挂了。鬼子对着手机看半天,疑惑了说:“老女子棋牌室都关张大半年了,神神叨叨……” 丫丫托一盘水果进来,放鲁西西旁边。有一阵子,只听麻将声,鬼子冲鲁西西努努嘴,鲁西西顺着示意回过头来,这才发现丫丫躲在身后,垂丧坐着,遭了霜打丢了魂似的。鲁西西顿了顿,转过身来柔声问到:“怎么了?你大新叔呢?”“走了。”“gān什么去了?”鲁西西诧异地问。“老女子在医院,被打伤了…… 第23章 老女子被打 四人停下手里的麻将,望了丫丫。雨天的夜晚异常安静。鲁西西看着鬼子,鬼子看着鲁西西,两人说:“我们去瞧瞧?”鬼子拂手将麻将一推,“不玩了,丫丫,她在哪医院?”猫眼略有沉重,听说要走就收拾了东西,自咕唧:“什么情况?谁打的?倒霉胚子,家里最近不是有人?柳卫平又跑骚去了,这种男人要跟他gān什么哦。打的还蛮凶狠?都进医院了!”表妹坐着没动,顾虑地说:“水果店不知关门没?这么晚,又下雨……”鬼子拎起包就走,包带子拖翻了椅子,一声咚响,震地表妹骂了“悍妇!”。鬼子不耐烦的说表妹:“她叫活宝去,也没叫你们。——倒给她面子了。去与不去自便,闲话少说。丫丫,车呢?” 出门来,灯光下,丫丫忧愁的随着,鬼子的眼光落在丫丫身上,亦真亦假的笑着说:“丫丫,甜酒留着,我明天来吃。在家好好待着,我们走了。”鲁西西抢过话头,挫她:“你今晚上莫睡觉,天一亮就来,免得忘记了。”鲁西西说的大家发笑,鬼子得意的一甩头,“你懂个屁!”骑着胖嫂的车载着表妹走了,猫眼是骑了车来的,四人紧追在活宝身后也去了医院。 秋夜色冷冷,雨滴答下。饭后,活宝本是想带丫丫去钓鱼。丫丫收拾碗筷,他跟前去偷偷说:“傻丫,我得了一种钩,钓鱼厉害,我们去试试?”这诱得丫丫欢呼直叫,活宝一巴掌呼过来,拍了拍丫丫的脑袋瓜子,“嘘!别叫!被你妈知道了,去的成?都要挨批!”丫丫兴奋地点了点头,朝他调皮的挤挤眼。活宝勾着手指,凑近悄然说:“你洗着碗等我,我先去店铺拿工具。”丫丫急了,哪顾得上洗碗,跟他身后也跑了。 活宝带她上了超市,买了零食。他一向照顾丫丫惯了。将到修理铺时,手机响起,摸出一看,活宝飞快地抬起头,从车窗里望去,借着车光,见老女子家大门紧闭,窗帘严严实实拉下,什么也没看见。铃声持续响,一直响,响的心烦意燥,后来停了。活宝呆坐车里,一动不动。这个时候,老女子笑吟吟的身影浮现在他眼前,来回晃动,衣裙窸窣。 活宝想抽一支烟,摸摸口袋,忍住了。打柳卫平回家后,老女子没再搭理活宝,门前走来晃去,不拿正眼相看,碰着撞上了,也淡淡地。“当然,”活宝揣度:“不可思议的女人,对于她,我不过是玩物,不用可丢弃。爱情落到这田地,这人也是恶心。”活宝五味杂陈,叮嘱丫丫别下来,自己冒雨去店铺拿了工具就来。铃声紧接着又响起,活宝也懒的较劲,索性接过,听的里面窸窸窣窣,半天没人应答。“说话呀,没事挂了。”活宝问道,就听有嘈杂唏嘘,不清的说些什么,活宝厌烦的打断:“谁呀?不说挂了!”“活宝……”声音凄婉,是老女子。活宝没吭声,“活宝。”老女子低低的叫,无限悲苦。活宝的心一紧,很快,他生硬问道:“什么事?”“我被打了,……畜生!一身血,疼死了……”老女子戚然哭了。 第24章 713病房 这时候等电梯的人不多,住院部电梯铁匣内,仅活宝一人。送走丫丫,他就到了医院,奔走慌张。 急诊室拥挤如麻,道上塞满chuáng铺,四下里找老女子不着。“着急忙火也忘了问在哪,罢了,再电话过去,恐怕伤的不轻,动辄疼痛不已。也怪自己。”活宝气吁吁找着一个急诊医生,心急火燎,话说的颠三倒四。医生慢条斯理的转动一支笔,他是见惯了,打量了说:“打伤?下午来的?姓柳?……转住院部去了。” 外科住院部在7楼,设置为单数层轨迹的电梯还在半道上着,双数层轨迹的电梯正下来,门一开,活宝二话不由分说进去了。6楼出来,活宝寻着安全通道奔去。上过一层台阶,见侧面有一门,推门径直进去。乍走入,活宝愣了,眼前黑森森,偌大一层空无人,到处盘根布着管道。一根根林立的管道,漆黑地里,晃晃如鬼魅。活宝退出来,上下辨认,没错!从6楼走上一层,除了这扇门,无别的。7楼病房呢?他来回重又走一遍,抬头找寻,上层再无门。雨夜医院,怎个安静,惨白灯光,脚步声也是清晰,活宝后背一阵寒嗖嗖。他惶然回到6楼,电梯门前老实的等。电梯7楼出来,依然灯火通明,椅子过道,墙体门窗还是病房。活宝疑惑了,不明白为什么是这样。赶去护士站查询,老女子在713房间。 门掩着,713房亮着一盏小灯。活宝扒着门玻璃向内找了一找,chuáng与chuáng间拉起帘子,病人躺下休息了。活宝轻轻推门进来,寻到最里,看见一人躺那儿。近chuáng前一看,活宝吓一大跳!半暗半yīn影里,一张血糊啦撒的脸,额头层层缠着绷带,眼眶黑肿,青紫嘴唇哆嗦不停。老女子听到响动,睁眼见着活宝,勉qiáng一笑。 活宝说不出话,挨着chuáng沿坐下,低头看了老女子,半晌,艰难问道:“为什么?他打的?”老女子背过身去,拿一只手遮了脸,那小手指裹着纱布。活宝要掀开被子来看,被老女子死死摁住。沉默良久,活宝低啸着:“他疯了!”。或许疼痛,老女子吸口冷气,鼻塞抽噎,双肩抖动。活宝拿起她的手,攥在掌心,温存摩挲,果断了说:“跟我!”老女子没出声。活宝轻扳过她的身子,看着她的眼睛,热烈说到:“我们走,走远远的。”老女子一脸灰白,两行泪,定定地看了他。 第25章 病房探望 走道上,有脚步嘈杂杂,听着到了门口。“713,就这儿。——713。”是鬼子表妹,跟后来了。随着房门被推开,活宝接了出去,迎头的鬼子见了活宝,“你一人?”活宝低头应着,擦身出去了。 亮了大灯,大家瞧着,那打的一个作孽!——除额头缝几针,破皮脸,大腿根向下烫烧一片,灾乱殃及处涂满药膏。说挣扯时不小心跷翻了热菜炉子。问及谁下的手,却是柳卫平。鬼子激愤了,龇牙尖叫:“柳卫平这作翘的!吃错了药!狗东西,有家不归,不成人形了,报警没?报警!那对骚男女呢?白不拉开?留这些不成调的祸害在家gān什么?回家乱棍子打走!”鬼子说到后了,音都变了。可怜老女子躺着,概是气伤了,呼吸短促。猫眼一处一处扒拉了查看,连连惊叹:“哎呀,……妈哟,……报警治他,跟他过什么过!”她一屁股坐上身边的椅子,用力倾斜了,推走椅脚,划擦着地“刺啦”响。猫眼翻到皮破肉烂地,鲁西西看了要吐,外后退了退。大家唏嘘,又都说:烧给他吃洗给他穿,侍候爷似的,咋招惹他了?下手这毒样!不念及一点情,谁送来的?没人照顾?等等吵吵。 帘布那边的重重翻个身,好个不舒坦,长舒了口气。表妹赶紧小声提醒,“医院医院,都安歇下了。小点声,吵着病人休息,小点声。”老女子答不上话,眼泪一直顺着眼角淌。 大家七嘴八舌说了一气,热胀亦渐渐消褪,忽然再无什么话。chuáng沿边立着,也没处坐,有一搭无一搭的安慰。 表妹去了卫生间,出来一人踅摸到阳台上走了走。“医院味道真不好闻。”鲁西西跟过来说。两人便站阳台上看夜景。从阳台的窗户看过对面,一家夜市还开着,挂招牌的铁丝可能烂了,一头斜掉下来。门口张着帆布,大蒸笼热着包子……满地的油腻。出来一个男人,偏过身用力的擤鼻涕,完了拿手背擦擦,裤腿围裙上下揩。鲁西西促狭一笑,使坏了说:“你猜,他待会儿洗手吗?”表妹哦了一声,有点发恶心,拱撞着鲁西西,暗地里在她屁股上拧一把,两人一路偷笑着进来。趁时鬼子拉开包,抽出两张钞票,塞到老女子枕头下,张罗了说:“我们走吧。”猫眼说:“走吧,病人要休养,在这儿多有搅扰。再不走,其他病人也烦了。”大家纷纷拿钱,补几句慰藉的话,扶着老女子上完厕所,就走了。 走道里寂然无人,已夜深人静,四人走来,鞋跟声回dàng。“几点了?”鬼子打个哈欠,茫然四顾。“昨天那个点了,这一天又没了。”灯光下,鲁西西的脸色苍白,声音也慵懒。光yīn荏苒,岁月蹉跎,想了老女子的凄苦,喟然又说:“老女子也是。”见到护士站旁的椅子上坐着活宝,跟随了回家。鬼子瞟了活宝一眼,无聊的说:“又不是一天两天,几十年了。甘愿待伏在臭泥沟沼泽里,怨谁?”鲁西西点点头,也觉没意思,附和说:“哦——,可怜是她,可恨也是她。”听似无厘头的话语,活宝搭讪了一句,没人理他,玩了一天,各自倦怠,许是没听见。 电梯铁匣子里,表妹裹紧衣衫,觑视四下,她一人是不敢走夜路的,“这鬼地方,不知怎的,说不出的yīn森。”表妹说着,滑稽的抖了抖身子。鲁西西瞅着好笑,故捉弄她,编排说:“就在刚才,你一人穿过走道,光晕晃动,老觉着身后有人跟着,脚步踢嗒踢嗒清晰可辨,转头来看,又空无人迹。”表妹瞪着她,鲁西西qiáng忍住笑,来劲的说:“你的心突突跳,疾步跑着,冰冷的铁电梯里,抱紧胳膊,紧张的到处察看。你瞧,顶上蠕动着一团黑影,一只毛茸茸的手……”鲁西西说的正起劲,电梯门开,一个灰衣人,风帽遮脸,一动不动,猛不丁立在她眼皮底下,鬼飘影过来似的,倒吓了鲁西西一大跳。猫眼“噗嗤”一声笑了,鬼子说她:“笑的像裆炸了线。”出了电梯,活宝也笑着说:“我刚从8楼步行上9楼,有扇门进去是一屋子管道,蹊跷得很,找不着病房!换了你们,腿肚子抖筛糠了。”鬼子打个惊叹,“呀!要是躺着一屋子尸体……”“别说了!”表妹推她,丧气的说:“□□了嘛,心情让你们搞坏了,今晚上要失眠。明天打不起jīng神,搓麻注定输钱。” 第26章 活宝请客吃饭 出来,雨已停。 “初冬了。”鲁西西竖起衣领,她嗓音沙哑,打着寒噤。鬼子缩着脖子看了夜市摊自语:“肚子真饿了。”表妹啐她一口,说:“你一个人去吃吧。”猫眼到处寻摸车钥匙,问她们:“你们怎么走?我先走了,我明天打早还要去我女婿家。”“老往你女儿家跑什么?”鬼子厌嫌她。猫眼拧着眉怨道:“烦死了,亲家公过世,吓着我女儿!那孩子胆子小,些人也真是,一个死尸非抬她家去,鬼哭láng嚎yīn丧事做了几天。给惊吓破胆了,大白天一人都害怕待家里,可怜女婿一走,更加不敢睡觉。这向我都在那儿,忙着两头跑,家里乱成了狗窝,也不喊你们去玩了。”鬼子便指着鲁西西数落:“笨的要死!车都不会骑。”鲁西西怪道:“耶!骑来时,千好万好,不用了要嫌弃,什么人?”表妹朝鬼子挤吧眼,乞巧殷勤了说:“鬼子,明天我陪你来还车。”活宝一边自看了半天手机,过来说:“放这儿丢不了,骑什么车,冷的要死。都坐我的车送回家。”又说:“我明天也无事,再送你们来赶车,陪你们搓麻将,大不了请你们吃便宜饭。”鬼子一声欢呼,鲁西西“啧啧”摇头:“小点声,半夜鬼叫鬼叫地!有人请吃饭,就这德行!”“把我怎样!”鬼子昂头挑衅。 鲁西西想了说:“明天去我家,我一人也方便。”活宝打断说:“难得,我知道有家馆子,小菜烧的不错。”鬼子马上说:“叫上丫丫……让她来赶车。” 猫眼执意骑车,穿好雨披走了。鲁西西站那儿左右望去,路对面宾馆门口停着一辆出租车。活宝从车里伸出头来叫她,鲁西西的情性子,慢腾腾地。鬼子说:“西西,你磨磨蹭蹭gān嘛?”鲁西西没理她。鬼子又问:“西西,我明天早点收摊,还是去丫丫家玩。”鲁西西没作声。先送了鲁西西到家,下车时,鬼子追着问:“西西,说定了,明天搞早点。”鲁西西说:“你聋了呀?说好不就说好了。”鬼子说:“鬼样子!”鲁西西说:“滚!” 回的路上,鬼子没话找话问:“活宝,你哪年出生?”活宝说:“都三十七了,废了。”车颠了一下,表妹说:“开着车呢,莫说话。”鬼子又说:“表妹四十,你俩小点,剩下的都奔四十多了。”表妹说:“八婆!不想理你。”鬼子打个哈欠,又问到:“老女子家那男女来了一多月了,gān什么的?”两人都没搭理她,又说:“在老女子家吃了住,住了吃,哪儿来的?活宝你对门天天看着,知道不?”活宝说:“鬼知道。”鬼子蓦然说:“全不是省油的灯,不是好东西!男女都莫招惹上,小心吃不了兜着走。”话一出,表妹飞快看了活宝,黑夜看不清。表妹又扭过来看了看鬼子,鬼子正襟危坐,摆明了说:本就这样,管我什么事。表妹挺了挺身子,坐正了,一时车内哑然无声。 当天夜里,鬼子捂在被窝里,忍不住给鲁西西视频聊天,说这,鬼子吃吃地笑,赌咒发誓了说:“脱口而出的,也冤枉,真的,没经过大脑,没细想……活宝的脸怕是挂不住了。”鲁西西偏要说:“你就是故意,你含沙she影,你拨屎棍,碍你什么事,你鬼没品!”鬼子难过的说:“说的不堪,明天他不请我吃饭了。”鲁西西大笑:“我请你,我请你……放心了吧,睡觉!” 第27章 胖嫂上门 鲁西西睡下没多久,就听见钥匙转动大门锁在响,倾耳细听门开了,跟着堂前灯也亮了,一个人渐行渐近。听着熟悉的脚步声,鲁西西翻身从chuáng上爬起来,光脚跑去,“大半夜怎么回了?”开房门见着大衣,很是惊喜的问。大衣搓着手笑,快活地说:“值过夜班,几个人吃夜宵,兴起,一哄驾车都一起回了。后天一早走。”鲁西西忙问:“吃了吗?”大衣换鞋,说鲁西西:“怎么还没睡?说过吃了。”鲁西西复又爬进被子里。大衣走来转去,叹道:“老鼠都懒得来,瞧着冷锅冷灶,一天到晚你都吃的什么?”鲁西西哼哼唧唧的说:“摔了一跤,爬不起来,浑身疼。不想理你。”大衣扒开被角,鲁西西贼溜溜望着,趁势捏了一捏,手冰冰凉,冰着鲁西西叫唤。 天亮,有人敲门,大衣开了门,胖嫂倚着门框,往里探着说:“西西,有个事求你……”鲁西西赶紧过来,趿拉着鞋,单着睡衣,问:“怎么了?”胖嫂衰着一张脸,低低说:“哎——,那丫头魔怔了,死乞白赖地看上了大新,闹了一晚上……非让我没脸没皮的去求及人家。”鲁西西一楞,看着胖嫂疑疑惑惑地说:“大了很多吧?一条腿……”鲁西西寻思着,见胖嫂那样,且说什么也无益。胖嫂见鲁西西低头不语,长长叹口气,说给她听:“我倒也不说什么了。好在大新我们了解,人品没问题。他是在鲁家长大的,他家和鲁家是老jiāo情,从小寄养鲁家,一住小半年。那个时候他父母忙,东奔西走顾不上照看他。不幸几岁上得了小儿麻痹症,到处地求医,后来残了一条腿。我到鲁家时候,他刚十多岁,添了丫丫,大新那个爱那个疼她,心都化了,真没的说。整日带着,体贴心细,要什么是什么,惯的这丫头不知好歹。…… 如今嫁给他也好,qiáng于让别人欺负。你是个稳妥的人,就求求你,由你们来撮合,也不尴尬。” 胖嫂站那儿说了半天,冻的鲁西西哆嗦,跑去披了一件衣服。胖嫂有点不好意思,要走,鲁西西送出去,安慰了说:“大新说今中午请我们吃饭,要不到时我带上丫丫?嗯,……嫂子,你看,何不去探探大新父母的口气?”胖嫂千恩万谢,告辞去了。 鲁西西跑回屋里,揭了衣服,又钻进被窝子,睁俩眼睛望着天花板。大衣角落里拖出他的渔具,院子里摆弄半天,胖嫂一走,进屋子来问:“嘀咕半天,女人,瞎搅和什么呢?”鲁西西说:“已经搅和了,还有什么?”忽闻着一股子腥气,捂进被子嫌了说:“一边去!”大衣见状,嘻笑胡诌了说:“好好闻哟!一个小女人爱的要死,非缠着一起去钓鱼,主要是为了想陪我。”鲁西西chuáng上快活地说:“我呸!那小妖jīng也缠着问吧?‘我和你妈掉河里了,你先救谁?’”大衣说:“我没妈了。”鲁西西笑的哼哼。大衣凑近来跟鲁西西商量说:“我和你妈掉河里,你先救我,你妈反正老了,不救我,你可就没了我。”鲁西西喜得嚷嚷,勾手说:“过来,过来……我摸摸。” 第28章 巷子口 两人调笑了一回,而后,无端端地,鲁西西叹口气。大衣说她一句,收拾完毕,骑车要走。鲁西西问:“中午回家吃饭不?做好给你。”“你要出去就算了。”骑着车钓鱼去了。鲁西西躺chuáng上玩手机,到十一点,也没见人吆喝去吃饭,查一遍信息,什么动静也没有。鲁西西疑了:“这人不会是说说而已吧?她们我是了解,惯于这样说做,涎脸不见得当真。只是一个大男人?”鲁西西赶紧爬起来,“……想多了费神,快去买菜做饭。” 鲁西西拿了钱就走,落下手机在桌上,想着:“本可去可不去的饭摊,冷了大衣不痛快。”鲁西西的脸色素来苍白,出来看,太阳光微凉,低洼积水,一叶落寂。 回来拎着菜刚进巷子口,就见着丫丫在她家院子门边张望。跑跟前来嘻笑说:“西西姑,才打了你电话,没接。”鲁西西凑前细细看那丫头,瞧着怎也机敏水灵,看的丫丫张大眼睛,摸着脸,奇怪问道:“怎么了?”鲁西西叹口气,开门进去。丫丫的车钥匙在鬼子身上,鲁西西桌上拿过手机来,查看一回,除丫丫再无别人打来,又叹了口气,只得找鬼子号码。丫丫看着笑,说:“西西姑,你要像林黛玉吗?有事无事爱叹个气。”说的鲁西西也笑,电话那头接了,麻将子哗啦哗啦的响,人多吵杂着,鬼子得空说:“快来!磨叽,还要抬轿请?”鲁西西那个气顿时不打一处来,多半天才说:“在哪旮旯里成jīng?”鬼子陪下笑,“我们也是刚到,菜还没上。西西,饭馆有麻将机。嘿嘿,正经济半小时,猫眼赢了,喜得屁放。你打的坐车来,在县医院东面的老豆腐巷里面,到了给我电话,我出来接你。”鲁西西要叹气,发现丫丫正盯着自己,呆了呆,不觉莞尔一笑,说:“好了,走吧,傻丫。” 车里无聊,鲁西西手机触屏,忽发奇想,敲着:“鬼子,你个yīn毒驴子!最近听说你相亲,相中了一名大款,生怕飞了,拼命使出媚招。你又不是十分在行,光抱着啃呀啃,啃的满嘴泡泡沫子。醒来一看,原是场huáng粱美梦,一个人半夜凄凉啊。”鲁西西发挥着,“鬼子睡到大太阳晒着屁股,皮泡眼肿,蓬头垢面爬起来。见着花丈夫,鬼子嗲道,‘亲爱滴!’花丈夫回头一看,我滴个妈,这谁呀!鬼子好生没趣,骂着不知情调的东西。鬼子那里悠悠达达……” 出租车在豆腐巷子口停下,“吃饭饭了,节目告一段落。”鲁西西作祟完了,偷着乐,收起手机,下了车,问丫丫:“看看你的车可还在医院大门口?”丫丫望了一望,说:“大老远看不见,那么多车哪认得,怎么了?”鲁西西催着,“快去看一看,别被偷了才好。”丫丫笑,“西西姑,医院有监控有门卫,谁敢!”鲁西西想:“也是。”挽起丫丫的手臂,寻着饭馆前去,说:“有什么不敢的,我一同学将车停自家小区楼下,一天,车不翼而飞了。”说话间,见着活宝的车在巷子里停着,丫丫指着叫,“在那儿!”拉起鲁西西跑去,鲁西西被扯拉的跟不上,求着:“噢哟,人在哪儿呢?”豆腐巷里小饭馆,快餐店,随意点,下面炒饭煎饺都有。两人在那儿两边徘徊找,各色花式招牌,眼花缭乱。鲁西西扭开丫丫,踮起一只脚,膝盖顶着包,摸手机找鬼子。丫丫扯了扯鲁西西的衣角,古怪地指了指巷子口。顺着手指方向望去,一人着显眼的病号服,从巷子口转了出来。却是老女子,脑袋上胡乱缠了绷带,拿手帕遮着半边脸,低头沿着街边小心跛着。 鲁西西瞧着,很不是个滋味,恍惚似明了,吩咐丫丫,“打个电话给你大新叔,让他出来接一接。”丫丫别扭半天,不情愿的拨打了。 很快,从巷子口一家饭馆里鬼子和活宝同时露出面。恰在中段的老女子垂着头,捂着脸,浑然没觉察,眼渐到了鲁西西跟前。鬼子不知,那里一叫,老女子愕然回首,一见是她们,转身就走。鬼子上去拉了,老女子死活不肯。两人街上拉拉扯扯,鲁西西是个性子冷清的人,不爱纠缠,带了丫丫自去。拉扯半天,活宝说:“我让服务员下了水饺,待会儿送病房去。”鬼子这才松手,老女子匆匆去了。 第29章 鬼子赖赌 鲁西西带着丫丫,在服务员的指引下,上到二楼,找进小包间。一推门,开了灯,窗帘拉着,一股湿呼呼的怪味窜进鼻子。那是烟酒气,地砖腥,隔夜的饱嗝馊味,油渍的回cháo,jiāo杂着混浊的体味。这当中摆着小圆餐桌,阳台很大,放了一张麻将机,猫眼和表妹坐那儿。 进去时候,猫眼头都没抬,码着麻将,独自琢磨。一旁的表妹对着抿嘴笑。鲁西西餐桌前就把椅子坐下,笑了说:“一人也玩一身劲。”猫眼瞅着牌,是哭非哭的哼唧:“西西,你那个电话好讨厌,鬼子一听你们来了,推倒牌,糊搅一通,不要脸的撒腿就跑,我清一色的喜钱!赖了不给……”“哦?”鲁西西翘首,松散的问道。“摸起来就赢,你来看,你来看!……这个,怎么也要付钱,我找鬼子要。”猫眼不舍地码着牌,催鲁西西看。鲁西西喝水,半天没挪。表妹笑着朝鲁西西一个劲儿挤眼。丫丫毕竟岁数小,那里一听,跑了去,猫眼逮着救命草了,细细指给她瞧,丫丫排比了比,点头说:“是也,赢了。” 此时鬼子回来,猫眼一见鬼子,叫了:“过来!看清楚了,清一色!——付钱给我。”又说:“丫丫都证实了。”最后一句囫囵说的,匍匐过来,带了警惕。鲁西西没憋住,一口水喷开,笑的撑着桌子咳个不停。众人也嘻笑,原正经的一事笑成了稀泥。猫眼很不高兴。丫丫追着鬼子问:“我大新叔呢?”鬼子指了说:“后面。”丫丫扒着门框往外张望,她或是想看老女子跟来没。 鬼子也不理会,餐桌前坐下,嚷着:“吃饭了,吃过gān正事。”猫眼坐麻将机跟前吵:“过来,付钱,不付钱不玩了!”鬼子得意的说:“吓不着我,今天有人。”拍着手掌快活了说:“你说你赢就赢了?知道大家什么牌张子?上家都没出牌。光自己在那说,能作什么数?”猫眼脸一沉,麻将子往桌子上一扔,生硬叫着:“不玩就不玩!” 表妹陪着笑脸,上前拽了猫眼起来,“姐,莫理她,吃饱了下午也赖她。”猫眼气冲冲说表妹:“你没赖,你付钱给我!” 第30章 出院 众人餐桌前坐下,看活宝进来,说炖了锅鱼汤,丫丫要吃椒盐排骨。鬼子笑问活宝:“半天,就点一个菜?”活宝心情很好,挨着大家找个位坐下,笑着数点:“下了水饺,杀条黑鱼做了鱼汤,送一碗病房去了。炒了几个菜,还要吃点什么?”鬼子嘿嘿笑,便问活宝:“柳卫平当真没来医院?”鲁西西正坐她旁边,当下踢这人一脚,打岔问她:“卫生间在哪?”鬼子被踢,揉搓着腿,呲牙数说鲁西西:“早上一定没吃,一杯一杯水喝的肚子晃dàng响。”有人叫:“快上菜,饿坏了客人,要跑了。” 菜陆续上,大家吃着,小馆子的厨艺不错,油炒蔬菜青翠,鱼汤清淡鲜美,椒盐排骨也是焦苏香脆,吃的大家啧啧称赞。活宝说:“吃了饭你们在这儿玩,我已叫饭店煨上两只鸽子,菜也点好,晚饭预备下了。”鲁西西连忙阻止,“晚上去我家吧,打牌在丫丫家。”丫丫随着鲁西西,马上说:“我去做饭,西西姑你陪她们打牌。”活宝三两口吃完饭,披上外套,低着头说:“那么见外生分gān什么,随意玩着。还差什么,丫丫你去点。刚巧来了一趟急活,我去去就来。”活宝摊摊手,不由分说走了,丫丫朝着鲁西西呆了呆,追着活宝也跑了。服务员收拾走碗筷,关好门撤了。 见人都走了,鬼子凑过来压低音说:“分明惦记照顾老女子,拿我们作掩饰吧?”其心思憋搅着难受,大凡女人多这样,是非多舌的,她们也无什么特别。鲁西西瞥一眼鬼子,鬼子较劲了,“又是黑鱼,又是鸽子,又是水饺,又要亲自下厨看着,又要给人送去,怕又要担心吃噎了,这殷勤,你以为是请你?”鲁西西笑着皱了眉,摸着额头说:“哎哟,燥呱死了,晕乎乎看不清,该碰的都没碰。”猫眼恨道:“小心我踢你,坐我上家不碰牌,当真坐着石头呢。吃了人家的还背后说不是。”鬼子张张嘴,终咽下没说出什么,大眼睛gān望着。鲁西西将身子一歪,冷不防去看了看猫眼的牌,猫眼一把掩住,坐直身子死瞪着她。鲁西西一副老实样说:“你踢吧,刚吃下的那么一点东西,听说到错了地方,开始闹情绪,堵得难受……”话没说完,表妹不声响地揪住鬼子毛衫衣袖子的一支破线头,忽拽拉出老长,麻将桌上方,牵手里滑稽抖着。 众人哗然大笑,鬼子站起来抬脚作势踹表妹,表妹连连躲一边,重心不稳,坐翻翘了,连同椅子一起摔在地,仰面八叉。大家又是大笑,笑了半天,猫眼抹去眼角的泪花,拉起表妹。表妹揉着屁股,扶起座椅坐好,数落鬼子:“一天到晚就知道赌,穷成这样子,衣衫褴褛,早扔了。”表妹假正经的怪样子,唯她不爱赌似的。鬼子卷掖吧起袖子,gān笑了说:“做活的衣服,那有那么好。被你们催命似的,摊子一收,慌着走了,没来得及想起换掉。 一个服务员推开门,探头朝里张望,鬼子叫住她,吩咐说:“给我们称几斤橘子苹果来,记账上。”“勒个麻将拍死你……”鲁西西骂她,急叫住服务员,朝鬼子翻着白眼,跟服务员说:“你去忙你的,莫理她,待会儿我去买。”鬼子就哂笑。 鲁西西不时的看看钟点,许是惦记了大衣,心不在焉的,让鬼子嘲笑,问:“输了多少?”鲁西西不理。活宝带着丫丫转回来,已经四点多,有人感慨时间过得可真快。活宝询问大家:“吃过再玩?要加点什么?”众人胡乱说到:“随便,小菜饭吃着很舒服,不要荤,一天到晚坐着不动,大油大脂受不了。”活宝于是去了前台,不一会回来,站后面看她们麻将。鬼子扭动扭动僵脖子说:“吃了散场,不玩了,我颈椎疼,受不了。”鲁西西故意说:“哦,不玩划得来吗,逮住似的,怎么也的玩,玩个够,玩好!”两人斗着嘴,渐渐,菜上了,四人散下场,上了卫生间。鲁西西出门打个电话回家,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一个服务员拎着俩保温桶进来,矮小,着白大褂,白帽。东西望桌上一放,跟活宝咋呼说:“都出院了!人走了,走有一会儿了呢。”这姑娘像是北乡来的,二十出头,口音脆生生,说话很快,带了浓重的乡音。大家安静下来,齐盯着这服务员,白褂穿这女孩身上松垮拖沓,站那儿撸起长袖子,快嘴快舌地说:“隔chuáng那些人说,没医疗费了,账上没钱,一大早护士拿来一沓子医药账单,说账上已经欠钱,再不打上,明早开不出药水。一天来催几遍,所以,下午收拾收拾,自己走了。”众人肃然望着,这姑娘是个热心肠,见大家这么望着,就怜悯了说:“都说怪可怜的,头上缝的针线都没拆。住在跟前,竟没个亲人来探视。”满屋子鸦雀无声,活宝往椅子上一坐,心下恻然,招呼大家:“吃饭吧。”这服务员倒是很乖巧,发觉情景不对,一马溜了。 第31章 迷茫 打开保温桶,一桶鸽子汤,一桶青豆炒肉丝饭。 活宝打起jīng神,愉悦的招呼大家,他拿筷子的手不住地哆嗦。没人谈及老女子,人们自顾吃着。炉火炖菜热气腾腾,炖的菜里gān辣子越发辣,活宝吃的烦躁,起身脱去羊毛衫,才不久他刚脱下夹克外套。往上提一提衬衫的袖口,坐那儿没出两秒,又起来,绕过桌椅去打开门。他站那儿顿了顿,漫无目的打了一个圈,朝外头张望,叫着服务员。 人们默然吃着,谁也没在意。女人的心事真难测,活宝有点灰冷,兀自回到位置上,面对满桌饭菜,举箸难下。 但凡爱麻将的人多知道,最初抓到手的一把牌,好赖未必定输赢。一把牌,看似十分的好了,以为能赢,怎奈也会终不进张;而一把乱张子,圈圈抓巧,竟大翻身,结局漂亮赢了。爱情亦好比是这样,没有铁定输赢。一开始,对方的暧昧欢喜为暗示下,便会不顾不停赌着,每每以为有好牌。如今活宝迷糊了,他觉察出,隐隐中老女子要与他保持一定距离,自己的爱情也似镜中花水中月,鼓足了劲头似乎捞不起什么。活宝低头胡乱吃着,揣测,矛盾,生出几分的猜疑。 “或许人家从没爱过自己吧。”这么一想,活宝一条腿不自觉的抖了抖,不情愿地又想:“拿自己作寂寞时的消遣?”作为一个男人,活宝有点懵bī,那是被戏耍玩弄呀,顿时羞愧难当。他坐那儿脑子有点混乱,走神。那个时候满场子无语,一桌美味全只拿作来填饱肚子,筷子在桌面上走动,各不相gān的夹菜吃饭。这当儿听见声脆响,一只碗摔地上,碎成几片,撒了饭菜。丫丫咬着筷子,呆楞地望着桌面,她不知怎的竟过了劲,使翻了碗,掉地上了。 “真是——”鲁西西无奈的语调,“没钱,见着我们怎么不说?”她的神情冷漠,那腔音灰蒙蒙,好像装了□□,戳破沉寂,穿山渡水,很快传到眼前。“可不是,见了我们怎么不说?麻将桌上凑起来也够用一天药水吧。我包里还真有钱。她什么时学着嘴紧了,要不也能先拿去垫吧用着。”鬼子接过话题怨道。 活宝重新烫过一副碗筷来,招呼大家吃好,他已沉静。一名服务员进来,她大概是老板娘,烫着卷发,穿着时尚。活宝拍手招她跟前来,哀怨地瞅着她,微微叹息:“我的嘴肿了。”活宝撅着嘴,轻狂的样子像是被亲坏了。众人不禁哄笑,老板娘也笑,活宝叫到:“都被你家辣子辣死了!”他做个鬼脸。老板娘直作揖,连连说着:“对不起,得罪了大少爷,下次再不买那家辣子了。我去给你加送个菜。”听口音,和活宝是同乡,两人年纪相当,诙谐的说笑一气,场氛围一下轻松。 第32章 心声 老板娘摇摇摆摆走了,去时带上门。女人多也吃饱,习惯性又凑着起说笑了。表妹忽昂头叫声活宝,那声叫的别有滋味,脆蹦蹦大有桌上红椒炒豇豆的声色,咬着咯吱响。众人两眼直勾勾,疑看半天,却是欲言又止,迟疑不定。许是大家脖子也伸久的酸疼,见表妹萎垂下去,寂然无声没了下文,不预备说了。有“咦”了声,丢个白眼。 活宝想了先前话,在旁沉吟说:“才大家说起钱的事,都是关心。我这个人吧,将钱也没当回事,这东西,够花就行。自己挣着,花的踏实,总认为它用的要适当,带给人幸福。要舍不得花舍不得用,一辈子穷抠死贪的攒,谁能带进棺材?”大家齐朝他看着,活宝淡然一笑,缓缓地说:“也不怕你们笑话,我母亲生我时难产大出血,后来再也不能生养。兄弟姐妹唯我一人,乡下算命的说我命硬,人多少有点忌惮我。为了挣钱,父母出门在外,将刚会走的我安置在丫丫家,开头还没这丫头。鲁家老爹宽厚善良收了我,夫妇俩怕有什么闪失,带我成天待家里,他那几个大儿子早出晚归的上工。我父母东奔西走,一走大半年见不着。我没多大时废了这条腿……” 好半天,活宝眼望了别处,下巴抬着,人们听出他的声音有点颤。屋子里静悄悄,谁都没说话。继而活宝眼睛眨巴,又自笑了笑说:“我父母的行当要继续,我这残腿碍事也不方便,我反而也无所谓跟着他们了。”他的眼睛灵光一动,指着丫丫说:“这丫头不嫌弃我。”活宝又笑,“丁点大跟张狗皮膏药,走哪儿贴哪儿。”丫丫做了个怪动作,她跺着脚的模样似乎要神气的唬震住对方,却禁不住顿时欢喜起来。“算算我父母挣得也够多了,不顾不嫌的挣,多少是个头?难得我们在一起,朋友间吃喝莫放心上,开心就好。”活宝洒脱的打个手势,话锋一敛,到这儿,他跟先前判若两人。 第33章 散场回家 表妹同情了说:“鬼子,你将活宝拉我们群去。”“gān嘛?”鲁西西露出大大的惊讶,扭见活宝不解的看她,忙朝他摆手,自知嘴快了,笑着杵捣自己的脑壳说:“群里成天没个人出声,叫来gān嘛?多半只是我在上面唱独角戏,说破嘴。拉倒吧,谁理?”这话捅的她们脸色渐为生涩,习惯的摸出手机,开始各自低头玩着。 从窗户看过去,街灯还没亮,对面huáng昏下yīn暗的那些老建筑物,嶙峋的挑出角。小包间的白炽光,有点耀眼偏激,没人说话,呆滞着脸。 鲁西西撇一眼猫眼心说:“上回发的一个小图片惹猫眼质问,‘我两有仇?拿斧头砍我。’猛不丁来一句,面无表情再也不吭,她该是真介意了吧。管她呢,爱气不气。只是没人理睬也没趣得很,何况个个成天又闲捧着手机。呀呀,还是老女子走的好慡落,我倒想像她,又怕骂。”鲁西西灵机一动,看了鬼子笑,眼光扑闪,半真半假央求:“鬼子……”却被鬼子扑哧一笑打断,读给大家听:“昨晚上没睡好,眼睁不动,求大衣说‘拿张钞票来,在我眼前晃晃,看我可能见钱眼开?’”鲁西西早上发的。 表妹拍打了身上的灰尘,接过鬼子的话说鲁西西:“哪有空搭理,都像她闲着没事唠叨?早上忙着拖地洗衣一大堆事。你们谁有亲戚在医院产科?”“gān嘛?”大家望了她,“我一个姨老表夫妻多年没孩子,想领养一个。医院那地方有刚生下不要的最好,亲爹娘再难找回了。”鲁西西摇头,叹道:“那要有手续,民政局去领养。做靠谱的事吧。”“你不知道,孤儿院没好的了。”表妹乱呛呛说了鲁西西。“你咋不早说,大新叔没抱的那小孩,让别人抱去了。”丫丫插嘴。“啊?”活宝张大嘴,惊了,“不是说好给我?”“你总不去,又有别人再三要,他老婆一天比一天舍不得,成天哭。给人抱去时我妈都不知道。活该,你屁蛋扯不成挺好。”表妹唏嘘不已,连连惋惜,“哎哟,可惜了,我早说多好。” 猫眼就吵吵,还玩不玩牌,不玩散场回家了。鬼子说:“我累了,你们玩。”表妹怂恿:“不捞家里有金山呀?白儿输,晚上赢。”鬼子无聊的说:“输就输了,认栽,谁让爱赌的。大河里捞沙——越捞越深。我明天还要起早做生意。”鲁西西故作出怜惜,板着手指头说:“多少多少只鸭没了,多少多少煤球鸭毛没了……晚上睡不着,又想,‘多少半天也白守摊了。’”鬼子白眼,没情没绪的。大家也都不玩,说着各回各的家,散了,等着活宝去结账。丫丫去赶车带着鲁西西,鲁西西挂念了大衣,两人先走了。 第34章 活宝找人 车上,鬼子想了起来,说活宝:“我家那台破冰箱,几时才能弄走?”活宝拍了一把方向盘,为之奈何,懈怠了说:“拖到你家后院先放着吧,最近家里忙乱的一塌糊涂,人手抽不过来。”鬼子就又问:“你们家都做些什么生意?摊子很大?”“收捡破烂的俩老扁担,会是什么买卖。”活宝答着,心不在焉,他将他父母称为俩“老扁担”。很快活宝又忿然说到:“城管一天要来三趟,到处撵,撵的jī飞狗跳。无处安身了,bī着最近搬家,家里院内堆积如山,要搬走谈何容易,看着都累。”鬼子就说他:“你咋不去帮着?”活宝嘿嘿一笑,“老头子倔qiáng,瞅着我这么大个光棍,越忙越招惹他烦恼,见我一次骂一次。” 车颠簸几下,鬼子打个哈欠,挠着后脑勺,困倦了说:“一天到晚不知gān了什么,竟也累死人。”猫眼来气,火冲鬼子,“赖渣!牌品不好,小赌大规矩。”猫眼下午输了。鬼子没理她,想起一件事,问表妹:“你公公喂养的鸭子还有吗?”表妹说:“不大清楚,可能有。”鬼子于是催表妹问一问,电话打去说还有二十几只。鬼子赶紧说:“让都留着,我全要了。”猫眼鼻窟窿哼唧,“啊哈!又没哈欠了,又不累死人了,劲头又来了。”鬼子说:“耶,稀奇!你咋不骑车去你女儿家?挤在这小车上气鼓囊伤,小jī肚肠的死样。那可是地道的土鸭,要不我烧一只你尝尝?”猫眼大喜,掐表妹大腿,笑了说:“明天下午,宜早不宜迟。一拖延就变卦,煮熟的鸭子又飞了。”鬼子哼声“切”,慡快了说:“后天下午,明天没空,要给一家办喜事的备好鸭子。活宝你记着带上丫丫,陪了她们搓麻,我做饭,就这么说定。” 送了她们回家,活宝回来将车停在老女子楼下,他的车许久没停那儿。自柳卫平首次与活宝照面,不怀好意的打量了活宝,煞有介事的忖测,透出股子bào戾气。活宝的车再没停在他家楼下。 将车停好,下车关好门,活宝拎着一串钥匙,悠悠达达,光影绰绰,路上空无一人,想来情思阑珊。活宝无趣地开了店铺子锁,推起卷帘门,摸黑进去,黑灯瞎火屋里站定住。忽然,四轮电瓶车尖叫起来,活宝慢慢转过身来,直盯着对面的大门,紧摁遥控报警钥匙。 对面门窗紧闭,严严拉下窗帘。四轮电瓶车持续地尖叫。那大门骤然大开,柳卫平穿着内衣裤恶煞地大骂:“当心老子踩了你个王八壳,叫叫!吵死□□人!给老子滚远点停!”柳卫平嘴里不gān不净骂了一气,哐当,门又关上了。 黑漆屋内,活宝抽了一支烟,关门,倒头躺在小chuáng上,不会儿发出了鼾声。 第35章 老女子的悲哀 柳卫平骂完了,去厕所撒泡尿。他还是头天被人丢在沙发上,人事不知冷缩一团,不知谁来看不过,褪了他的脏外衣,扔条被子盖着。柳卫平被警报声拉醒,爬起来恶吼一通,只觉口gān舌燥,脑袋发胀,屋里叫着人,四下静悄悄,没人。他两脚飘软的推开卧室门,撞见老女子面目伤肿头缠绷带斜靠chuáng上,这着实让柳卫平吓一跳。老女子见到他,愠怒地偏过头去,不理。柳卫平瞪着半天,他恍然忆起自己昨天喝多了,捞筛脑海里七零八落的碎片,凑一起,然后他确定,和油皮酒拼了。油皮就是他家的那男人,自来后再没露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人知道他从哪来,叫什么gān什么。柳卫平喝的舌头捋不直,眼冒光,摔了盘子又打碗。老女子跟前劝拉,这么一扯夺,晃动大脑袋,柳卫平来劲了,出现幻觉,手摸着,口齿缠绵不清的叫:“来来,杀……西……瓜。”西瓜在游走,一时兴起,照前个脑瓜子举起方凳子,西瓜裂开,露出鲜红的瓤,油皮起劲的叫了一声好。老女子倒下,柳卫平也躺下,嘻笑着。 柳卫平这会儿醒了,知道怎么回事了,暗自骂着:“狗日的油皮,一定给我加了那药!”认识自己发浑,粗手重脚,折整老女子成那样。于是搓搓手,腆着脸走近,chuáng沿前跪下,掀被子来查看伤势,被老女子一巴掌推开。柳卫平嬉笑了爬起来,近些去,趁着一个不防钻进了被窝,揽住老女子。老女子扭不过,被柳卫平扳过,低声下气哄着,软语好话连连,触动伤心委屈,老女子的眼泪断了线珍珠一般,抽噎不止。柳卫平搂着爱抚摩挲,使尽手段,揉的老女子渐贴紧他。一张伤痕的青紫脸犹挂泪迹,红泡眼皮,嘴唇肿翘,绷带沾血,柳卫平瞧着也怪心疼,拿衣袖替老女子擦了擦,握着她的手,像小时牵着,从手机套里摸出一张卡,递给老女子,嘱咐说:“小心拿着,密码是我生日,自个儿去取些,省着点花。” 拿着卡,老女子擦着泪水,喜如蜜,这回他主动给了。爬起来要给柳卫平下水饺,家里静悄悄,柳卫平想起来问:“油皮牡丹呢?”老女子说:“不知道,回来都没看见。”柳卫平朝她摆摆手,又躺下,大白眼珠子瞪着天花板发呆。老女子披衣穿鞋,将一只小手提箱不经意地往chuáng下踢了去,扯平chuáng单将其遮掩住,这才出去。 堂前经过,可卡见了她低低□□,起身转来转去。冰箱里的水饺没剩几个,水在慢慢烧。老女子牵了狗,带了下楼。这是一个冷森的夜晚,看似又要下雨,空dàngdàng路上,似乎有点紧张,静谧的能听着呼吸。活宝店门关着,卷帘门黑dòngdòng。她松下口气,一颗心落回肚子里,然而很快又忿忿了,“说是要带我走,多大的决心?摁一摁车喇叭,就叫我准备。幸亏慎重,拎了小手提箱要跟他这一没头没脑冲动走了,风餐露宿,但混成了野狗,怕也是再难回头。人有什么情义真爱,现实多世俗,这年头,靠得住谁?”老女子想到这,又张望了一回,怅怅地牵了狗上楼。 水开了,好去厨房下水饺,一进厨房,见满屋láng藉,——垃圾不扔,案板上半半拉拉的剩菜饭,水池摞堆没洗的碗筷。老女子这心情骤然又低落起来,怎按捺不住的恶坏,后来一人坐堂屋沙发上,环顾偌大房子,沉甸甸地由衷悲哀。 第36章 医药报销 活宝睡至天亮,醒来chuáng上眯着眼。他的模样像了他母亲,而他母亲天生硬呛,不带柔情。 他的头有点昏,可是休眠不好,昨夜里竟做些稀奇古怪的梦。“真是,何苦qiáng求呢。”活宝感叹想了:“既努力争过,得与不得,无什么遗憾。”他从前遭过灾苦,落下残疾,心境是与常人不一样。 活宝躺着,张了张嘴,他想了母亲,母亲很是操劳,块头粗壮,话少,每见着,糙手抚弄活宝的头。活宝爬了起来,他决定午后去那儿说说话。 开门出来,铁匠瞧着,捧杯热茶踱步过来。天灰沉沉,枯叶落檐下,踩上沙沙作响。两人闲话,天南地北正说稀奇,听的门开,老女子从楼上下来,枣红绒软边圆礼帽,长毛衣,花边裙,她个高,灰色高领衫衬了脸苍白。 老女子背着黑包,踏着楼梯下来,迎头看着活宝。倒是这活宝很不自在,面容勉qiáng,两眼不安的动着。待他再看,老女子已经摇曳走了。 老女子往东,她是要进城。昨下午觑着科室里无人,她才进去。主治医生耳门上夹支烟,等她说明缘由,倒也和气,看着说:“伤口虽不严重,也须挂三天药水。现在拆了线,伤口没愈合,重又裂开,杀菌消炎不及时,可不是儿戏,一经感染,该怎么是好?”医生抬眼打量她,老女子臊得,站也不是走也不是,不住地眨巴眼。 一想到医药费,她倾刻嫉愤起来,“打伤不报销!还要冠冕堂皇,抹脸无情地,说不报就不报销。打伤不是病吗?医保都要报些什么?怎么?政府跟老百姓也钻空子斤斤计较!收钱时没见着告知这些,要赔付了,条款规定立马蹦出来,就有不赔的理由了。——什么民生福利,会体察民情吗?不过是他说了算!”她竟然想的如此透彻,总为心疼了钱,气昂昂耷拉着腮帮子。路上遇着熟人,很快,冲人家莞尔笑了一笑。 第37章 取钱 路边的站牌下,老女子站那儿,手揣毛衣口袋内。在清早,公jiāo车来的要勤些,huáng昏有半小时见不着一辆。说是站牌,那也是种简易的站牌,小铁皮标着俩字,依傍一棵光秃赤条的树,萧条的竖着。老女子正张望了等车,有车喇叭连连叫,扭头一看,活宝驾着他的车在向她招呼。 这女人迟疑片刻,煞有介事的,因为受了伤,步履开始踉跄,身子也孱弱。她艰难地上了车。活宝问:“上街?”老女子没出声,后排坐下,她看去有许是受了凉,吸着寒气,一吸一顿的,好似在抽噎,几分的哀怜,有如满腹的委屈伤心。那情景,状是有会儿没见着母亲的几个月婴孩,找着那刻,手脚乱舞,只喜得嘴中一个劲发出各种咿呀哇啦,热切的召唤,望得到百般呵护疼爱。骨子里,老女子也是这样,见着活宝,也渴望得到百般呵护疼爱,也只差手舞足蹈了。 那个时候,活宝正慢慢开着车送老女子去医院的途中,表妹来了电话。活宝将车停靠路边,跟表妹两说着:“你在哪?我在你店铺门口。……是的是的,找你!还不是电脑整瞎了,快回来,我都带来了。……等急了要用,闲话少说好吧,大师傅。你快点!我还捧着呢,回来帮我看看。”表妹在催,该是旁边有人,边跟那人搭了话,又跟活宝通着电话,有器具刀板在响。活宝笑,“出来有事,一时回不去,铺门没锁,你自己拉开门放屋里。晚上回后,我保证第一时间帮你修。”表妹结巴支吾,还在说……活宝发现老女子从车上下来了,挂了电话看着,见老女子走过来,跟他说:“你不用送我了,我慢慢走去。”活宝说:“有一大截子路呢,我送你吧。”“逛逛也好活动活动筋骨。”老女子低着头要走,活宝爱怜地说:“来,我陪你。”说时下车拦在前,莫名的笑了笑。老女子慌了,直摆手,“忙你的去,我没事,给你电话。”她径自走了,喃喃说:“有什么好笑,学的yīn阳怪气瘆得慌。”活宝启动车,去了。 走了有段路,老女子才回头来看,人群车流里已不见了活宝。老女子放慢脚布,又摸了摸口袋里的卡,凹凸的字眼,锋利冰凌的轮廓边角。她手心都是汗,攥紧了,寻银行去。 卡上显示为三十五万,老女子一阵心跳,蒙了。工作人员招呼她几声。签单时,她的手有点抖,她取了三万。 第38章 谁来陪伴 取了钱,老女子直去医院,昨天给她办理出院手续的那主治医生仍在科室,他还在当班。老女子找到他,开了药,jiāo过费用,单据拿到护士站,挂上药。老女子拎着药水瓶避开人多的地方,坐到拐角处。她独个坐在那儿,有一搭无一搭地玩弄着手机。医院无线网上了锁,她又没有流量,到后了,玩的是索然无趣。 她合起手机,漫无目的张望,那些陌生面孔,人人也与她无关。扫视周遭每茫然坐着的,匆匆擦过,簇挤一起密密私语等等所有的那些人儿,全都焦虑烦心,消殆疲惫,心系着家里病人,哪还得闲心来搭理她。角落里,她落单的坐着。可她却满心欢喜,一种无法言说的,想个人来分享的喜悦心情,要用怎个纯粹简朴的言词来描述表达呢。从银行出来,她整个人轻飘飘,喜欢的癫狂,据此凝汇成股子气,昂昂然蒸腾起来,充胀她的胸膛,就像鼓满风的小船,奋发着,她也要飞了起来。她惬意的靠着,不放心的,又悄悄摸摸包里的一沓子钱,真真切切,许是从没有过这般踏实与满足,可怜见的,这微不足道的一点钱,也足以够了。 白天,这里到处充斥着各种嘈杂的声响,每每都如此。陪护、探视的人来来往往的走动,门帘掀开合上,合上掀开,在人头起伏攒动的大厅里串个不休。护士提着药水瓶大声唱着患者姓名,间缝处穿梭。 暖气热烘烘熏着,老女子眯着眼,有阵子,迷迷糊糊蒙着了,靠着椅背一摇一冲。摇晃间,乍然一惊,醒来惊慌的情形,如一只飞鸟于半空扑棱棱直坠。抬眼本能地看去,一瓶药水刚输了三分之一不到,药水慢腾腾一滴一滴,也要睡着了。医生今天换了药水,护士叮嘱说要慢输,不舒服马上吱声。 老女子挺了挺腰背,睡意全无,又去翻看手机。走的时候,柳卫平还没起chuáng,她瞅瞅他,还是满心期望他能来陪陪自己。她推了他一推,柳卫平闭着眼哼唧,躺着动也不动。柳卫平的秉性,老女子再知道不过。她轻手轻脚的走开,掩上门,自个儿来了。“要是活宝在跟前……”老女子想着,往怀里拢了拢黑背包,将包掖在毛衣下。里面装着取出的三万块现金。三十多万!她从没想过有那么多钱。然而挥之不去的活宝,她不是很清楚,那是她yīn暗冷森生活里的一抹光。她想淡了这念想,只越是qiáng烈想了,欲望的毛根须滋滋作响,去往四下,头端疯生出许多爪牙,抓挠着,在她心里开出花。“他会让自己舒服地靠着,细心的照料,事事温柔,轻松诙谐的说着贴心话,他还会买来水果……”,她抑制不住的想念,心怦怦乱跳,摩挲手机。她听着,铃声响了,许久,没接,后来自动挂了。老女子孤坐着,失望极了。 第39章 柳卫平再次走了 前排的小男孩子又吵闹了,他该是刚入学幼儿园吧,抱在一妇女怀里,huáng皮寡瘦,鼓眼努睛地咳嗽,大脑门上扎着点滴,形如一只小jīng猴。他年轻的妈妈逮着要给他擦鼻涕,想是肿了破了疼了,小猴子尖叫着将头扭来摆去,欲哭不得地哼哼。他躲过身来,拿着一只香蕉,泪眼婆娑,鼻塞流涕地愁望着老女子。老女子讨好地跟他笑了笑,腮青脸肿,亦是难看。他忽地一恼,丢掉香蕉,两腿蹬弹,失声嚎哭,挣动头上针管乱摆。那妇女抱着急急起身,手忙脚乱地拾起小鞋,千哄万哄的安慰,举着药水瓶,围了医院东西游走逗着玩耍。 老女子目光追随孩子,心有千千不舍。她搂住她的包,也似搂着孩子,面色cháo红激动,母爱渐为炽热,渴望来的好急切。敢情是,老女子瞬间病了,抽起风打起摆子,这情感真是qiáng烈,决堤了,不管不顾了。她将赶紧找活宝,孩子……,尽快的,几个月前那个孩子……手机震动,响了起来,“活宝回电了!”老女子喜极,想着慌慌张张来接,一只手插着针,也没细瞧,贴着手机悄然叹息,“我—-我想你!”老女子凄婉的说。里面杂乱响……,“哪地方?”柳卫平冰冷问着。 老女子兀地拿开手机,脑袋轰的炸了,张着嘴愣了愣。她很快反应过来,凑过去卑微地嗯声,低柔说:“正打着点滴呢,走不开,……就要?在身上……”又是轻狂掩饰,伴着“呜呜”低吟。柳卫平不耐烦骂着:“狗呀!见了人呜呜摇尾巴叫。” 柳卫平穿件huáng皮夹克,一顶簇新的黑鸭舌帽,拖着行李箱来了。匆匆穿过大厅,找着老女子,柳卫平yīn沉地审视着,站那儿吊着眼,他嗅出点什么来了,如饿láng侯食。有一会儿,两人谁也没说话,气氛很是不安。老女子偏过头来,见柳卫平盯着自己,于是指指自己的破伤脑瓜子,脸红了,眼光飘浮躲闪,做出羞愧的模样,笑了笑,拿一只手遮住半边脸。 柳卫平吊儿郎当的望着四下,用了一件什么东西肆意敲打椅面,梆梆作响,搅得人心惶惶。老女子回头看他一眼,泪眼迷离,哀哀说着:“又要走,去多久?……电话老也打不通……”柳卫平不吭声,老女子又说:“都不知又要野哪天才肯回家,光晓得跟我凶……” 抱着孩子那女人游累了,回来了,年轻的妈妈举着药水,拖牵着细长的药管,三人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坐下。那女人也是好事,观见两人蹊跷,上下不住地打量。后来,老女子扯扯柳卫平衣角。柳卫平凶煞地瞪着老女子,“给老子小心点!”一指头摁下去,摁的老女子脑袋直摆。柳卫平装起卡,揣着心事,顾不得许多,拖着行李匆匆离开了。柳卫平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过。 第40章 柳卫平再没回来 这天早上,柳卫平带了行李箱,也没多会儿,随在老女子后,哈欠出门,台阶下来瞅见表妹。不知什么缘故,表妹一人还在活宝店铺前转悠,一见柳卫平,低头一闪,捧着电脑转身拉开活宝店门,飞钻进铺子去了。表妹一想到那晚那袋东西,始终惶惶不安,柳卫平在她心里便是个瘟神,避之都来不及,她哪还敢主动招惹,唯恐遭到什么飞来横祸。 表妹屏息呼吸,忐忑中侧耳细听,背后并无什么响动。冬日的小集镇好似小媳妇手笼着袖子,神色安静,说话轻言细语,走路都悄无声息。这刻表妹清晰感受到寒风狩猎在树梢,顷刻待发,一残叶悬挂枝端,摇摇欲坠唯有束手待毙。表妹也恍若那叶,喘息认命,她是个胆小女人,真是被威慑住了。柳卫平下了台阶,路边略停留,一些些的惘然若有失,扫一眼表妹,走了。跟以往一样,走时毫无眷恋,心不在焉。 柳卫平拖着行李箱,沿途寻着车,他是不坐公jiāo车的,这郊外鲜少见到出租。刘卫平走着走着,有好不耐烦,他掏出手机,电话还没拨打出去,一辆警车警笛呼啸打他身边飞逝而过。柳卫平边儿靠,压低帽檐,见到了一家面馆。这是家新开的面馆,簇新的桌椅器具,粉白了墙,gān净的让顾客看着都放心。开面馆的是一对外地来的夫妇,男人掌事,女人下手打杂。许是新开的,多不知晓,生意不太好。柳卫平进去时,里面正一个顾客都没有。老板娘闲着,跟男人戏谑说:“小姑娘!上碗面!”男人嘿嘿笑,“身段看着还行,一回头,‘哎呀!我的个妈呀!’老巴的都掐不动了,还小姑娘呢!”女人就笑骂,追着要打男人,险些撞到柳卫平,女人就给柳卫平陪个笑。柳卫平收起手机,找个僻静地方坐下,点了一碗面。吃过面,抽支烟,喝着水,刘卫平坐了一刻多钟,付好钱,出门才缓缓的给老女子打个电话,预备要回他的银行卡,他人去了医院。这年的年底,柳卫平走了,他这一走再也没回来过。多年后,关于他的传闻,有说早死了,有说还在外流窜着,有说抓了正里面呢……。 第41章 活宝家出事 表妹放下电脑,关好店门,家都没回,直去了鬼子摊铺子。瞧她扭摆着屁股,火急匆忙,有话憋不住的样子,稀奇的不得了。女人多这样,自个儿不觉察而已。说道柳卫平,她们现在是卸下了负担,舒口气,轻松了,津津乐道了。 鬼子说:“你瞧好吧,家与柳卫平不过是旅馆,漫不经心地,住着还行,就习惯上了。其本质上嘛,与那多人一样,临了拿旅馆毛巾chuáng单擦擦皮鞋,抬腿便走。你当他多有心。人说千人千态,这狗屎只有老女子要。”鲁西西下颚巴点点,抿了一口茶,刚沏,烫的不行。鲁西西chuī着,想了问道:“ 跟他一起的,呃?那对男女,一同也没影了?”“嗯,祸祸别人去了。”鬼子眯眼一笑,味儿挺馊。说着起身朝锅里看看,她的红烧鸭闷在锅里,油亮喷香。她俩在等人吃饭,说好的都来。 饭菜备置齐了,支桌布碗筷,人还没来,看看时间,鬼子又逐个电话去催,说表妹:“打扰你了吧,……你是想吃第二轮还是刷锅水?……嘿嘿个屁,放下你那俩前蹄,赶紧的,麻溜来。请你们吃饭,又不是做活,一个二个磨叽什么,还得一遍遍清!”鬼子一顿撸了损了,完后收好电话,近前来,仍不忘跟鲁西西又唠着:“那对男女鬼不拉几的,来的蹊跷去的也怪异,猫在窝里,见不得光似的,行模动作都不是良善人。走了好,走了省心,阿弥陀佛,街坊邻居们好心安。” 然而活宝没能来,电话也一直占线。 活宝家出事了。活宝父亲忙着搬家,傍晚时分,拉着堆垒成山的货,横穿马路时,一辆超车疾驰而过,撞飞了他,将他抛甩到几米开外,沉重坠地,门牙崩落,血汩汩而流,人是当场没救了。活宝赶去时,120急救车还没到,母亲扑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揪心的叫喊。警车呼叫,人头攒动。活宝脑袋空空,腿一软,跌坐母亲旁边,傻望呆愣着。 第42章 矛盾 和老女子分手后,活宝开着车去买了些菜和水果。他家住在原汽车二联,企业改制时,被活宝家拍得。早年头汽车二联也红火,如今破旧不堪了,前排一溜矮平房子,大院子里乱糟糟。活宝将车停靠大门边,家里正搬得七零八落,东一堆西一片,旧电器破盆烂锅什么的,塑料瓶薄膜废纸烂杂杂拖一地。一个铁皮空桶横倒厨房门口,活宝拿脚踹去,铁桶哐哐啷啷打着滚,响亮刺耳。院内装卸工闻声回过头来看,有寻思:“这气鼓囊伤□□似的,难得回家一趟,拿个铁桶出气!跟谁呢?欠他钱不还?”工人们看他一看,无言,自去装货。 厨房也是杂乱无章,估摸几天没扫,没个下脚地方。桌上碗筷剩菜摊着,电饭煲热着饭。中间一张破书橱,后面摆着chuáng。活宝的父母不在。城管撵的紧,下了公告书,限日搬走。连日里,都忙着搬家去了。 “还搬什么搬?变卖变卖算了,将房子租出去。过的啥日子?光晓得挣钱,挣钱!你老了,倔老头子,你活俩辈子!人死两手一摊,钱财能带进棺材?”搬家前,叫活宝回来商量,活宝这话给他老子气得小胡子哆嗦,俩小眼珠发出光,抡过一把椅子砸过来,哐当!想来他也只是砸门。指着外面吼着:“滚!给老子滚,不成器的东西!你是不用挣了,光棍流痞的……”他父亲一时气急,扯长脖子连吼带叫,脸挣的通红,呛着了直咳嗽,咳喘的鼻涕眼泪流。他母亲扯走他,捶他一拳,骂着:“你就气死你老子,气死他你有好处?你成心好了。天天飘在外,跟你老子有仇似的,你老子舍得让你gān活了?他挣死还不是为你,累的躺chuáng上闭着眼嘟囔‘我想抱孙子了,我想呀……’他偷摸在背后瞎叫叫,他能跟谁嚷嚷去?你这孩子就不信劝!”他母亲愁着,拿衣袖子擦擦眼角,欲言又止的,“新呀,鲁家那丫头……”话没说完,再看,活宝已经走了。 “越老越固执,听不得我说话,好赖不听,势必抬杠。呸,我这张臭嘴,再说打嘴,再不说了,但求世事安稳。”活宝叹着,脱去外套,习惯的看看手机,一个未接电话,老女子打来的,8点31分,算来在菜市场,人多喧闹没听见。手机在活宝手里漂亮的打了几个转,然而活宝竟没理会,连同外套丢chuáng上,挽起袖子,找扫帚抹布,拐拐角角清扫gān净。扫到chuáng边,朝手机望,黑屏,一块冷漠家伙,寂然无声,也没来一个电话。洗了锅碗,做好中饭,父母还没回家。活宝倒chuáng上,仰面瞪着天花板,天花板一块块石灰脱落,篱笆竹篾露出。那天,他没等来老女子第二个电话。 第43章 吃饭 十一点刚过,工人们洗手进屋,他们是在一块儿吃中饭。平日活宝母亲做饭,这几天来,忙到来不及烧了,常叫小排档送来一两个菜。这让厂子里时不时要调笑一回。工人们说:“待遇高了嘛,天天加餐。”活宝父亲每必回道:“还怪简便呢,也不用涮洗,吃了一推,还有人来收走。”后来活宝的母亲说:“去多了,俩钱丢的嘚瑟,不知哪儿跟哪儿。”今日见饭菜收拾停当早摆桌上了,围赞了一回。 等的活宝父亲家来,后驱动农用车一停,蹬着一双乌黑劳保鞋,一顶huáng皮毡帽,毛耳朵神气活现的抖动。工人们也不客气,各自取碗吃饭。活宝母亲同他一起回来的,从后车斗爬出来,跟在后,风风火火拎着几条鲫鱼。风肆意的将她头发搓拧揉吧,焦gān成了枯草,又乱成一团儿,忒么是一只不开眼的鸟搭建了个窝。 活宝打盆热水前去,带点讨好,跟父亲说:“帽子不错。”他父亲没理。这老头古怪,有段日子戴顶狗毡帽,乡下人说的狗毡帽是往颈下一抹扯,只露鼻眼窟窿那种头套。他父亲卷起戴着,偶也拉下来露出鼻眼。活宝看一次,忿恨一次,摇头说父亲:“活丑,出去打劫?老都老了,满大街上招摇笑话。”他老子说:“你管的着吗?老子爱。谁爱笑笑去,你不知道呀,早他妈笑了。”老头梗着脖子,声不高,□□味横冲直撞。活宝嘀咕了,“人越老越温暖,像你?这心性,撅蹄子踢自己的。” 活宝父亲洗把脸,坐到桌边。活宝的母亲找回被踢滚的桶,取出鱼放入,洗过脸的热水顺势一倒,鱼立即欢蹦乱跳不已,溅了到处的水。活宝的母亲“哎哟”一声,“妈呀,真糊涂,烫的鱼蹦弹!”有人打趣说:“它是不会讲话,它要会说,说了,‘你刮过鳞好吧?’”他慢腔慢调的正经自带幽默,逗乐大家。又有努嘴,指着活宝父亲,笑了说:“前天,这老板,他请我洗澡。脱光光的开门要出去,就差那么一点点,被我一把拽回来……糊糊涂涂,这要一出去,赤条jīng光活吓人啊……叫我扶住墙笑半天,我们厂子差点出大名了。”众人又笑,笑哄了,连活宝都笑。 活宝每想这些,肝肠寸断。 第44章 规劝 大凡gān活的工人们吃饭都快,吃饱放碗。只上工时间还早,在隔壁磅房歇息喝茶。留下活宝父亲自酌自饮,他一人也少饮酒,且在中午。 活宝母亲忙着收拾碗筷,见没旁人,不由说道:“喝什么酒,喝了酒不能开车。”活宝父亲回她:“管我呢。”活宝母亲说:“吃呛着了?说话硬邦邦。那么多活等谁来做?不赶快的搬,被凶的跌跌撞撞……”被活宝父亲打断,“唠叨婆子,耽误你了?车不给开,我电瓶车拉。”他这态度也只和他老婆儿子,出门在外做生意,jiāo往的都是人,他知道得罪不起。活宝母亲也不吃他那套,提醒他说:“没见着那些个人,他们吃的都是这碗饭,也没别的事,见天的来盯着,到期没搬完,有你好看。”“行了,老都老了,有啥好怕!”他父亲烦了。 活宝默坐在门边,母亲打他跟前过去,自去外面收捡。风寒凉的chuī进来,他的神情冷落萧条。 活宝父亲看儿子一眼,端起酒杯吱溜一口,一咧嘴,小胡子翘着。“鲁家胖嫂找上门,跟你母亲絮叨半天……”他止住不说,垂下眼,支棱起耳朵。活宝呆望着外面,半天没反应。他父亲叫他一声,活宝愕然回头,“鲁家丫头看中你了……”他父亲说。活宝听是这事,不以为然地背过身去,默不出声。老头子脖子一仰,一饮而尽,又倒上一杯,安静喝着,半晌没出声。今日老头子有些反常,不似平日做派。活宝迅速调转头来又看他一看,灰黑的脸泛白,散着酒气。“鲁家胖嫂亲自上门来,真诚恳切。”老头直视着儿子,慢条斯理的说。 活宝重扭转身去,朝外挪了挪,一条腿轻轻敲着门,犹在意又不在意。 “鲁家女人jīng明,话不说破,但是句句表心意,递话过来等我们……这事儿靠谱……儿子,成个家吧,鲁家是厚道人家,待你极好,我跟你母亲老了…… ”老头喟然而叹,眼睛发cháo,端酒杯的手不住抖动。可见有点喝高了,哽咽不清的说:“你母亲喜得一口应下,以为你必然同意,她也是糊涂。你这么大了,用不着我说你了,凡事自己做主吧……跟你妈好点……” 第45章 丧葬 外面忽骚动起来,人声嘈杂,伴着撕扯叫骂。活宝跳出去一看,他很快掉转屁股又回了。一个叫何秃子的工人,在那儿又踢又蹦的扭打嘶叫,正被其他工人拦腰抱着。何秃子这人脑子有点不好使,缺弦短路的,容易一根筋处事。在磅房休息说笑,怎的和一工友杠上,热毛了。瞧他三两下里脸红脖子粗,发横起来不依不饶,闹着要追打人家。 工人生事,场老板多少忌讳,“场子腾开了,好施展拳脚,可以gān仗了。上哪儿谋来的稀罕活宝,二五不着调的货,吃饱撑着没事gān!”活宝坐那儿跟他父亲说,说到“活宝”二字时,自个儿不禁笑了。这一笑活鲜鲜,倒是让原有的负情绪释怀许多。笑到末了,戏剧性的,他的刻薄起了微妙变化,余笑渐渐牵qiáng,挂在唇边,如剥了壳的虾肉,哪里还生动?滑稽,也寒碜。他笑不起来了,他也不知该笑话谁了。他父亲倒是不理会,一口酒喝完,站屋廊下,叫声“何秃子”,何秃子立刻安静下来。众人便松开他,散了,gān活去了。活宝父亲招招手,何秃子人五人六的跑了跟前来。活宝父亲也不说什么,带上他电瓶车出工了。 出事前,何秃子和活宝的母亲恰巧留在新场地整理。 闻讯赶去,活宝母亲疯了一般,伤心过度,几度昏厥,随120急救车一同抬进了医院。活宝qiáng忍悲痛,伶仃的守在父亲身边,一一通知亲朋好友。老家闻声连夜有人赶来。鲁家慌忙关了店铺,夫妻俩齐来帮着料理后事。来吊唁的客人一多,丫丫也挺懂事,去给没走的人安排下饭菜。见着鬼子鲁西西等人来,活宝按照当地风俗给她们行过大礼。场面上的人纷乱不识,一列人看看也走了。 所谓“世事难料,人生无常”大致是这样。来人询问关怀感慨唏嘘,意思接受不了。活宝身子骨飘虚,自始至终他都没哭一声。“我哭给谁看?”他给自己说。但见他跛来跛去,支撑着双腿,却也顶天立地的果断。 丧事办的低调简单,活宝去公墓选了一块地,跟母亲说:“先留这儿陪着我们,等有一年,我们一起回老家。”他母亲呆呆望着,点点头,她已经没泪了。 第46章 手艺人 这年的年底,下了一场雪。鹅毛雪夹着西北风,chuī的满世界一片白,厚厚的压着枝丫。偶尔“吱嘎”一声,是枝丫承受不起。有鸟儿惊慌啾叫。 集镇上行人稀少,铺子清冷。唯有铁板棍的茶馆人来人往的连续不断,入冬后他家从早到晚送着暖气。这天早上,事有凑巧,一个手艺人踅摸进来,打听哪有店铺门面出租。他面颊冻得通红,蟹壳青的棉衣皱巴巴,做活用的纱手套斑驳脏黑。大厅上三男人在斗地主,人家问他:“gān什么用?要多大?”三人打量着他。这人每说话,斟酌再三,又拘谨。他的嘴一启一合也规矩,唇线墨守成规的伸展。他该是手艺做久了,什么都惯用吊线来衡量。大家顾着玩牌,玩的起劲,哪有功夫跟他闲扯,摇头不知。屋里很是暖和,这人到跟前,标杆般杵那儿看他们玩牌,一团黑影投到桌面,挡住三人的光线。“鬼子家有两间不知道租不租?”“不租,去年有人问过。”手艺人跺着脚,旧皮鞋的款式大约也是定做的。他一副死性子就跟他脚上那双旧皮鞋似的,不好看很是耐磨。有人想起说:“活宝那间许久没开门了。”于是告诉他:“门前往南走二三十米,不远有间铺面,市口还可以,墙上挂着广告牌,打着维修电器几个字。你去问问?” 照着指点,找到三十米开外,确有两间关着门。一间门边树脚处链着铁笼,铁笼用来装jī,笼内有残菜叶jī粪便,上月租给了一家卖土jī的女人;一间没任何广告标志。这人找不到所说的广告牌,继续南找,上下兜了一圈,活宝的广告牌不知怎的不在了。 风尖路口他站那儿张望,要找个人问问。遇着老女子出来买菜,他挺客气的上前招呼:“请问这位大姐,跟你打听一个人,你知道活宝在哪儿?”老女子瞟眼看看他,俩大眼珠向上翻了翻,没好气的掉过屁股走了。这人惘然看着,老女子一扭一扭走了,“怎么,谁招你惹你?好好的问个话,这态度!叫人不痛快。”他思忖半天,忽然醒觉来,“不对,看情形,该是没这么个地方吧?也难怪,哪有人叫活宝?冒不丁的,还以为我作怪。”这让他意识到自己多么本分忠厚,“由此看来,”他确信他分辨的没错,“这个事出的,玩猴呢!赌场那三人真不像话,没事无聊,捉弄个gān活劳动人gān嘛,耍个什么什么的“活宝”来恶心挖苦。” 第47章 自为jīng明 在这大雪天里,手艺人好不容易等的跟前住户有个人出来,料想她清楚些情况,上前拦住打听,尽数的礼貌客套,正是殷殷期待。这一问,哪曾想人家鼻孔朝天,翻着死鱼眼,摆副臭脸。“哪来的二货!”老女子掉头走开,好不来气。手艺人有点错愕,然而他的工作性质练就了他足够的韧性,平稳是最该有的基础。他很快平衡好心态,站那儿寻味之余,继续找房子,随老女子身后慢腾腾跟来了。 手艺人哪里知晓,他的无心无知,错如针扎向老女子的隐私,教人怎不怨恨?这又如何不勾起她愁肠百结,郁郁不乐。“电话不回,手机不接,两三个月不露面。”老女子很不是滋味,脚下的雪嘎吱嘎吱作响,听去似沙粒子硌牙。 她开始想活宝,左右想的不得了,却又空空不得,如此一来牵肠挂肚,抓挠的五心烦躁。她还从没这么思恋过一人。至于柳卫平,回与不回,她实在也无所谓了。从前,日出日落风影飘柳,她茫茫然,日子过得寡淡无味,她没什么牵挂,她的孤单只要有钱就行。 拐弯时,老女子偏过头看了一眼活宝的铺子,“铺子都不要了?当我满世界找你求你?看谁谁杠到最后!”她露出一副极为不屑的表情,很为她的傲娇着想,她甚至又自为jīng明想着:“要钱没钱的老大光棍一人,残着一条腿,古怪作祟,稀奇给谁看呢?”这刻,她的美丽善良自贱价,怨气作酵了,鼓泡了,恶发出味,那是她历年来苦闷生活的气息。她并不知道活宝家出事,即便镇上好多人晓得,谁会说给她听呢? 第48章 打听 她是出来买鸭的,鬼子门前案板上摆着两只鸭,冻得肉红皮僵。寻了半天,门后避风处坐着花丈夫,正捧了手机玩的忘神。老女子拎起一只鸭子,逗留案板前,瞅着半天也没被察觉,哂笑了高叫“买鸭子!”。花丈夫闻声抬头,起身系上围裙,笑着问道:“没一起去喝喜酒?” 老女子没答,鼻尖儿通红,卷起大毛围巾,弯腰用根手指头摁摁鸭脯,挑选了半天,“昨天杀的?看着不大新鲜。来半个加副内脏吧。”花丈夫拿起剪刀,麻利的剖开鸭子,一面收拾,闲聊问道:“天冷,老太太身体好?”“人老了就那样,成天歪歪唧唧,牙口不好,胃口还好得很呢。”老女子冷索索笼起双手,灰色的加长羽绒服角边处补了一朵花,她是穿着胶鞋出来的,站在那里,萧瑟清寒。 手艺人走近来,心思想着向花丈夫问问,在她身后站住了。花丈夫抬眼看看来人,顾着手上的活,答老女子说:“破罐子经熬嘛。”手艺人那里上下口袋摸索,听见老女子说:“她一人也自在惯了,有我瞎添麻烦。捂在被窝里尽吃些稀烂东西,再好的东西熬得稀烂都不香。半夜醒来一人喝着小酒。她也不大吃肉。你家鬼子呢?”老女子浑不知身后有人。“洗浴中心搓麻去了,昨天夜里都没回来。鬼子!只要有麻将玩,搞不清自己是谁了?”花丈夫颇有不快,直了直身,过称装袋。 “我家那狗近些日子不知怎么了?不大肯吃,恹恹不振没jīng神,毛色gān焦枯巴。”老女子心不在焉。“想老柳了呗。”花丈夫嘿嘿的笑。老女子口袋里抠钱,好半天,忽地笑了,说:“哎哟,不回家还好些。”两人说笑,花丈夫清理。手艺人一闪转到前面,把个老女子吓一跳,“神经!不声不响,吓死人。”老女子叫骂着。这时,女人的大惊小怪也是计较不得的。手艺人手里拿着烟,瞧着她直楞楞,老女子的气焰遂小了下去。手艺人递给花丈夫一支烟,问他:“老板,向你打听打听,这哪有门面房出租?”“租房不能好好说?”老女子小声嘀咕:“鬼样!”。手艺人没理,花丈夫擦手接过烟,两人点上,花丈夫问道:“都接近年底了,这么个大雪天的在外跑着,急吼吼租房?等着要啊?”“我也不想!做生意的挣点钱,房东瞧着就拼命涨房租,一年一年的涨,bī的你非搬。”手艺人叹气。谈起生意的辛酸,两人抽烟感慨。 老女子一旁看他两聊天,拎着鸭不走。花丈夫想了起来,沉思了问:“要多大?做什么生意?”“一间也行,先设个办公室,仓库另寻吧。做家具,我光批发。”花丈夫于是指着老女子说:“她对面有间,你去看看,看中了我给你问问。”手艺人和老女子两人相互望望。“那个,卖jī的又不做了?”老女子迟疑的问到。 第49章 消息 花丈夫急了有事,忙着将剩下没卖掉的鸭一起扔进桶,三两下收完摊要走,趁空跟手艺人简单的说:“看中了,我去给你说。”这里又顾着回答老女子:“活宝那间铺面,是用不着了哦。门对门的,枉费你们玩的不错,你咋个不在意?”花丈夫的话很是繁忙,调高又快,手艺人蹭到跟前,试图和他说上两句,对方老是占线。花丈夫又抢占先的说:“你都不知道,他老子留给他好大个摊子,七七八八哪顾的过来。还要那小铺子?拾芝麻丢西瓜。他本都不想要了的东西,租金预付的又有多,早转租出去还能捡俩。”花丈夫匆匆要进屋,他有点佝偻,拎桶兀自诡笑,冒出一句:“这结了婚,老婆要守好。”特么有好许的不厚道。想这乡下人,神里神经,也不分个场合,上不了台面。 手艺人撵在花丈夫身后,终于插进嘴来,赶紧说道:“那间铺面,我要了。来的时候见过,知道在哪儿。……真有人叫活宝?呵!我当是……”就在刚才他几次三番想打断花丈夫,都没能如愿,这刻感激不尽,又要敬上烟。没等他说完,老女子一下惊窜到花丈夫跟前,扯着他衣角仓促问道:“结婚!跟谁结婚?”雪地滑,她险些摔倒,教人心一抽。 花丈夫放下桶,接过烟,就着手艺人手上的火点上,这时候又不急于走了。他大致是花草修剪惯了,也养成了这般善控的品性。他高深的吸上两口,徐徐喷出烟雾,跟手艺人说道:“那跷子真走运,年近四十,娶了一个极标志的小姑娘!”老女子伶仃站身边,定定的看着,丢魂落魄。他方转过脸来给老女子说道:“跟他一个老乡的姑娘要办酒了。这家人鲁西西认识,你该也认识。前两天邀了鬼子表妹她们,包下浴池一个房间,暖气热水澡麻将,几个人玩的嗨。今天正酒席,婚礼说要低调,请我几遍了,情理上怎么也要赶去喝口喜酒恭贺。”他煞有介事的弹弹烟灰,在手艺人呵呵声里,露出该有的才华范,拎起桶又要走。这消息太突然,听的老女子怅然失色,疾步走开,迅速的离去。花丈夫走出几步,又回过头,简直是故意的,扬声说着:“那跷子家除了有厂房街面房,状元河畔置下两套别墅!一个收破烂废品的竟有这么大资产!人真不可貌相,谁起的“活宝”诨名!这世道。”因为意想不到,他说的来劲。 第50章 可卡犬死了 老女子匆匆走着,方寸乱了,大围巾裹住脸。她走出不远,鬼子微信视频催促花丈夫,花丈夫也是块糍粑,跟手艺人在门口又黏上了。 得知花丈夫在家还没动身,鬼子立马来气,一股邪火从脚底升起,俩眼冒花,一张脸拉成麻将的白板。看他好半天,后来冷冷训着:“我那两只鸭子碍你事了!”花丈夫笑。鬼子qiáng压怒气的说:“这么些年也没指望你帮多少忙吧,作给谁看呢?大人大事的,盛情请了你,你那天满口应承下的事,huáng汤灌到狗肚子里了?人家请人掐算的好时辰,这时辰一到,要来迎亲。客人来了,也不见你到场,招待招待你要招待什么?你但有点承担,我也懒得生气。可是人家眼瞎,看上你多大多粗?”鬼子一通气,恨得黑脸斗腮。花丈夫不言不语。鬼子无奈,叹一声,又低低嘱咐说:“你麻利点,快来,跟人说路滑摔了一跤,回家换衣服晚了。大喜日子让你误事,我都丢人碍眼!怠慢客人,叫人家不痛快,你有哪门子好看?”鬼子挂了。 这消息让老女子猝不及防,平地一声雷,pào轰的她手忙脚乱,不打弯的往家去,一到家,关紧大门,鸭子丢水池。她直挺挺的倒沙发上,近绝望的不想动弹。那条可卡犬链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躺着,睁着两只生无眷恋的空dòng眼睛,伴着间或无力的抽搐,只剩奄奄一口气了。女主人躺那里,堕落的闭着眼睛。在这岑寂的屋里,进门闻着隔日饭菜的腌制味杂合着辨不出的怪味,映入眼帘陈旧的摆设,yīn暗的拐角积落许多的沉渣,还残有夏季的汗味。可卡犬在喘息,死亡的气息弥漫。窗外在飘雪,西北风贴着墙边呼啸尖叫。现在,她的脑子空空,一切都与她无关,什么都没了,什么也不用想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蒸肉的香气飘了进来。 楼下的铁匠夫妻半掩了门,寒冷雪天没什么活计,铁匠老婆闲着在做粉蒸肉。做好,送了一碗上楼。铁匠老婆端着热腾腾的肉,敲多半天门,没人应。扒玻璃窗往里一瞧,老女子瘫仰在沙发上不动弹,她家的狗趴地上也一动不动。把铁匠老婆吓一大跳,拼死作打叫唤,情急中要找斧头砸门。老女子爬了起来,打开门,恍恍的叫住她,她的脸色从没有过的苍白。铁匠老婆慌上前扶进屋,摸摸这人,待渐渐问来,看着神志清楚,知道人该是没事。铁匠老婆深谙世故,瞅着光景,心下已明白几分,度量为情伤所致,当下不再多问。再看去,可卡蹬直了腿,嘴角边淌有涎液,它死了。铁匠女人嘱咐几句,放下粉蒸肉,自去了。 第51章 老女子的哲理 雪过天晴,手艺人来了,房东拿了钥匙带着他开门,打开铺子门的那瞬间,老女子站在对面楼上,阳光在雪地里刺眼的一炸,她看见铺子里空空,活宝的东西竟不知何时全清空搬走了。老女子为之一颤,一根飞针疾速扎进心里,可怜那心,是不及防被人施中暗器了。目睹这一切,她心里全然明白,分明是撇手无果了嘛。但连告别都不肯说再见的人,可见从此再无相见,决绝如此,最是无情伤无形。她的身心骤然碎成片,随着风飞,空了,没了。 第二年的开chūn,她去给手艺人的车间工人做饭,中午晚上两顿。工人不多,下午她去搓麻,她也算脑子jīng明灵活,手气也还不错,总的多少赢了俩个,于是搓麻将一身的劲头。 那时她的可卡死了,唯一陪伴她的狗,处久了,那种感情可想而知,她到处说她伤心到再也不肯养狗,“感情伤不得啊!”她这么说。经历怎样的情坎,让她认识问题深刻多,思想也充满哲理,“人这一生匆匆,太过实际,活好自己,其他都不相gān。”她再不曾想抱什么孩子来养。“嗨,养那劳什子gān什么哦?耗钱耗jīng力最后耗费感情,到头来空空,白劳活一场,谁能靠得住?” 老女子每天打早去车间,买菜煮饭忙活,待工人吃完洗碗,收拾的gān净妥当,早早坐上麻将桌。她玩着麻将一面跟人热闹打趣,摸牌出牌,笑吟吟的,一张脸光彩奕奕,她俨然成为享乐受用的太太了。为有jīng力玩麻将,她都睡得很早。日子每天安排的井然有序,她似乎过得很充实。 她也想念活宝,尤其在寂然的夜晚,空dàngdàng的大房子里,那些真挚的她曾经没当回事的爱,只是因为活宝先拒绝撇弃了她,如此夜里她想的甚是热烈。有一早上,初升的太阳红彤彤,蓝色洁净的天,她竟然冲动的跑街上想偷偷看看他。她探听到活宝在什么地方,她穿一件新风衣,带着墨镜,估计人家很难一眼认出她,远远的站在隐蔽处,忐忑窥望了…… 第52章 结局 汽车二联那排简旧的平房已经全新装潢,亮堂堂的改为家电卖场,活宝做了老板。老女子远远的渴望,多少翘首踟蹰,再怎么也没个贼胆敢进去。她是不知情,活宝在处置变卖完家里的那些废品破烂后,决定结婚娶妻了。照着传统,特请媒人陪同上的鲁家提亲,应了鲁家。他很郑重,挑日子,带去礼物。鲁家大喜,正是巴不得,还要什么条件,直落得“哦哦”点头。 活宝的母亲亦是欢喜异常,急要将这消息告诉老头子。她偷关房门,坐到chuáng边,对着墙上的老头子喜不自禁的叨唠。像片上老头子小眼睛闪烁,狡黠在笑。她有所触动,心中悟将过来,仿佛冥冥中上天有安排,老头子的心结终于了了。想到这层面,她一阵酸楚,老泪纵流。 重孝期间操办婚事,鲁家倒虽无什么异议,终心怀敬畏顾忌。活宝的母亲穿着一新,带着礼物,亲自到鲁家将日子定下。活宝开始着手操办婚事的各项事宜。经历这一变故,这个人渐为沉静,清瘦许多,坐那儿话不多,简明扼要的和人商议,也无喜也无悲。 喜事收敛低调,请来喝喜酒的人没俩桌,多是些平日的朋友。接亲走的时候,众人心有戚戚然,为热闹喜庆,一起跟去了。活宝母亲留在家,她的jīng神大不如前,加上气温严寒,不禁又受凉咳嗽流鼻涕。她吃了两片药,挣扎着张罗,脸色huáng肿,拖着脚步。活宝不放心,攥着她的手。她还是很喜悦,慈爱的看着儿子,一个劲说没事,推着他快去,她的嗓子沙哑,习惯的叮嘱儿子说:好好的,啊。活宝低头匆匆去了。 婚礼结束后,活宝一马又筹备于家电卖场,紧赶着装修,进货,招聘人员等等一系列事。跑前跑后人像陀螺一样旋转,计划撵在年底开张。不论多忙,睡前他都要先去看看母亲,跟她叨叨。他开始对丫丫也少了诸多先前的百般宠溺,他不睬她的嗔怪埋怨,渐渐吩咐要求她做的事也多了起来,买菜做饭洗衣,收账存钱提钱……生意不错,他有太多的事,整天劳的屁股不沾椅子,到了晚上倒头便睡着。生活过得,或许,一人难免有时走神,即便有点空余想其他,他也无暇想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