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十二月有烟火》作者:樱语未希 文案: 传说人在将死之时会看到走马灯,那是一生中印象最深刻的记忆。 程墨曾在将死之时看到一场烟火,从此她的人生与预期、与常人再不相同。 她阅遍各种人生,以为自己只会与梦想为伴,不会爱上任何人,直到她遇到容箫毅。 最开始的时候,她说:“他才看不上我呢,他只把我当成邻居家的小妹妹。” 后来,她说:“我们在交往,他现在是我的男朋友。” 再后来,她说:“我们结婚了,这是我老公。” 清冷美人vs成熟稳重总裁 阅读提示: 1、有前男友前女友,开篇时已经分开,与男女主身心皆无过分亲密,介意勿入 2、有超自然设定(不占主要比重,总体还是都市言情) 3、围绕爱情与梦想,应该算是甜文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天作之合 婚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程墨,容箫毅 ┃ 配角:程砚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遇到你,遇到爱情 立意:希望引导读者思考正确的爱情观和婚姻观 ☆、一、初识 “程小姐?” 磁性的男声响起,程墨转过脸,看向站在桌旁的人——身材挺拔,至少一八零以上,气质沉稳,五官俊朗,唇角带了丝绅士的笑意,加上高档西装,名牌手表——成熟而体面的男人。程墨早听说过他,只是之前从没有见过,第一印象还不错,可以暂时给他八十分。 她起身,与他握手:“容先生,您好。” 容箫毅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她比他想象的还要漂亮一些。按照约定,她穿着浅茶色的长风衣,里面是纯白的针织裙,脸上化了点淡妆,长项链串着钥匙形的吊坠,衬得整个人更加清丽,又有几分莫名的冷淡,就像她的笑容一般,轻轻浅浅。 见面不过两分钟,容箫毅不相信一见钟情,他只是在心里说,这是个特别的女孩子。 “要点什么?”他递过菜单。 程墨指指面前的杯子:“我已经点过了,容先生请便。” 他也不再客气,点了常喝的咖啡。这种场合,男方理应找话题带动气氛,于是他想了想又开口:“程小姐是作家?” 程墨点头,笑容温柔又疏离,声音却清软:“基本信息两位妈妈应该都说过了,我们也都清楚,这次见面的目的并不是单纯交个朋友,既然是相亲,容先生介不介意我直接一点?” 容箫毅挑挑眉,有点意外。 他的母亲和程墨的母亲在上流圈子里也是早早就见过几次的,但真正熟悉起来,还是一次旅游时偶遇,她们一见如故,志趣相投,其实说白了就是两个富太太的见识追求以及打发时间的爱好都完美合拍,他的母亲先看中了程墨。 容母没少和他念叨人家小姑娘多漂亮多懂事多独立多贤惠,恨不得他第二天就领回家来,也不想想,人家才多大。 23岁生日都还没过,22岁,比他小了将近9岁! 那就是小孩子啊。 意想不到的是,容母一提,程母居然还答应了,理由是觉得他条件还不错。 自觉条件确实不错的容箫毅,想到小妹妹22岁就被逼着相亲,还已经答应见面,拒绝的话便说不出口了,甚至觉得自己应该表现好些,尽量不要让她太尴尬太难受。 但现实是,她看起来确实很小,高中生一样的脸,气质却不像个小姑娘。 她没有丝毫尴尬,反而游刃有余。 容箫毅这厢想着,程墨又开口:“容先生有结婚的打算?” 果然直接呢。 容箫毅答:“自然,我并不想一辈子打光棍。” “你想找一个和你相爱的人呢,还是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 女孩注视着他,大眼睛里映着光彩,深处却一片暗色,像是沉淀着什么,别人看不懂的东西。 容箫毅怔了一瞬,回望着她,反问道:“你想说什么?” “如果是想要爱情,那我们就随便聊聊交了差,如果是后者,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容箫毅不懂了。 她想不谈感情,来个契约结婚?一个富二代大小姐,小有名气的美女作家,不缺钱不缺才不缺颜,图什么? 可是她的神色告诉他,她是认真的。 大概是他沉默得有点久,程墨突然展颜一笑,像是刹那绽放的昙花,晃了他的眼。 “算了,是我冒昧了。”她说。 容箫毅在她脸上找不出一丝的遗憾或是不自在,他有种感觉,她刚刚的认真是真的认真,现在的算了也是真的算了,她的目标明确,又随心而为。 “你想结婚?”他问。 “也不急,只是怕以后家里会催,我总是一个人父母会担心,”程墨答,“你事业有成,阅历丰富,你很好。” 这是在衡量他的条件呢。 容箫毅笑笑:“程小姐,恕我直言,你才刚刚22岁,何必一副看淡了红尘放弃了爱情的沧桑模样?未来还有那么多可能,就算现在你真的嫁给我,难保以后不会后悔。” “是啊,我还年轻呢,”程墨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她抿了口杯里的咖啡,拉花因为倾倒模糊地变了形状,“容先生,你有发自内心地喜欢过,深爱过一个人吗?” 容箫毅因为这个问题陷入了沉思。 程墨继续着:“你有过经常不自觉地想起一个人吗?见不到就会思念,见到了就会欢喜,看到她开心你也会开心,看到她难过你就会心疼,有过吗?” 他有吗? 从没人和他说过这些,程墨让他第一次正视这件事。 情窦初开的时候,他也对同班的女孩产生过好感,可也仅此而已。那种青涩的感情,更像是特定时期的荷尔蒙,被风吹吹就会飞走的树叶,在空中飘上几圈,从此再也不见。 后来呢,他有遇到过适合成为伴侣的人,她们知性、大方,受过高等教育,具有良好修养,在人生的纷纷过客中,他的前女友主动追求了他,他没觉得哪里不好,也自认会尽到男友的责任,就答应了。 可是有过动心吗? 仿佛,是没有的。 程墨像是能看穿他的心思,说道:“你看,容先生,有那么多人将恋爱与结婚分开看待,又有那么多人把爱情与适合混为一谈,包括你。两情相悦,至死不渝,本来就很难了,更难的是还要在现实的柴米油盐里执手相伴。” 大学刚毕业的小丫头,也不知哪里来的这么多感慨——容箫毅如是想,却在她的话里听出了一丝不似作假的感伤,让他的心也莫名地一抽。 为了转换气氛,他语气轻松地问道:“我记得你是写言情的作家,你不相信爱情?” “我信,也不信。”那一刻,她视线缥缈,像在注视某个虚幻的远方。 后来话题逐渐绕开,他们聊了很多,但直到见面结束,容箫毅都陷在她轻启樱唇回答那个问题的画面中。 程墨并没有和他抢着付账,只是真挚地道谢。容箫毅觉得,她不说那些矫情的话不表现得多愁善感的时候,相处起来还是很舒服的。 用他之前的择偶标准来看,除了年纪小些,其他的全部符合,甚至超出水准。 想到这,他心底一惊,自己怎么就靠到择偶上去了呢! 一定是她总和自己说什么爱情婚姻的缘故,中二的小丫头! 夜色愈加深沉,程墨洗完澡,擦着头发走出浴室。 透过落地窗,26楼的高度足够俯瞰整个b市,加上她住的地段繁华,放眼望去,灯火通明,绚丽璀璨,宛如另一种白昼。 手机上有容箫毅发来的微信,因为她婉拒了他开车送她的提议,他问她到家了没有。 程墨知道他把自己当孩子看,一切都是出于礼貌。 真是可惜了,九十分的男人啊——后来的接触让她又加了十分,这个分数已经非常令人满意了。 幸好她没有太在乎。 程墨随手回了消息,把手机丢到一边,吹起了头发。 镜子里的女孩纤细白皙,眉眼精致,她突然想起她说出“信,也不信”这句话的时候,容箫毅盯着她看了很久。 好久,真的好久,没和人说过这些了。 今天也不知怎么,就和他说了。 如果你也看到过那么多人生,体验过那么多情感,你要怎么做到相信爱情,又要怎么做到不信?程墨暗暗想着。 她收拾妥当,躺到床上,闭上了眼睛。 她看到了川流的马路,浓烈的阳光,耳边的听筒里传来尖酸的声音:“爷爷的股份现在我手里,你要将他一生的心血拱手让人?还是守着那个男人?你敢和他说吗?他根本就不在乎你...” 她知道这不是她的记忆,她也不在自己的身体里,那她现在是谁呢? 她听到自己说:“你闭嘴!李曼茵,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你为了抢男人不择手段,你以为他就看得上你?” 她感到自己气得恨不得摔了手机,怒火中烧,心脏剧烈跳动,还有一点,无助和悲伤。 巨大的冲击袭来,失重感让她的意识空白了一瞬,刹车声呼救声乱成一片,然后眼前出现了再熟悉不过的画面。 据说,人死前会看到走马灯,那些是一生中印象最深刻的记忆。 她看到了容箫毅。 她看到他在聚会上沉稳而潇洒的魅力;她看到自己鼓起勇气去要联系方式,心里小鹿乱撞,羞涩又甜蜜;她看到他送给自己的雏菊和唇边温和的笑容;她看到自己为他下厨,为他做一点一滴的改变... 不长的回忆,几乎每一帧每一页都有他。 程墨想,她知道自己这次穿成谁了。原来她叫李曼茹,应该就是容箫毅的前女友吧,一年多以前因为车祸去世了。 李曼茹该有多爱他啊,那些炽热的感情,让她胸口隐隐发闷。 王子和灰姑娘,怎么就没有幸福到最后呢? 她意识渐渐模糊,像往常一样,陷入沉眠。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文啦~ ☆、二、墓园 醒来的时候,是八点多。程墨动了动,身体仿佛还残留着被车子撞飞的痛感。 她躺着怔了五分钟,才爬起来,简单洗漱后向厨房走去。 其实程墨平时的作息并不健康,但是很规律,一般都会熬夜写作到两三点,然后睡到午时直接吃午饭,饭后继续工作。 不知是因为昨天睡得早,还是因为昨晚那个梦,她今天醒了就不想睡了,反而想吃个早餐。 容箫毅喜欢西式早餐,煎蛋火腿现烤面包和牛奶,李曼茹可以把这些简单的东西弄得非常漂亮。不知怎的,程墨今早也想做一次。 因为知道程墨的习惯,程砚收到她秒回的消息之后都惊呆了,很快就打了电话过来。 “今天怎么起这么早?”悦耳的音色从那边传过来,程墨不自觉地,突然想起梦里那个刻薄恶毒的女声。 梦里残留的感觉影响了生理的反应,她握了握拳,压下涌上的一点恶心感,回道:“昨天睡得早,就醒了。” “那我现在过去,方便吗?想亲自把礼物给你。” “嗯,你来吧,我上午没什么事。”程墨一手端起煎蛋,一手举着手机向餐桌走,煎蛋上用番茄酱画着一个心形轮廓的笑脸。 程砚轻轻笑了一声,又道:“姐,我还没吃早饭,给我做好不好?” 他的声音真的要用好听来形容,平衡了低哑和清亮,唱起歌来,有点温柔又有点魅惑,天生的好嗓子。 程墨勾勾唇角,应他:“煎蛋火腿和面包行吗?还有咖啡?” “行,那我现在就出发。” 程墨刚做好另一份早餐,程砚就到了。 他是程墨的亲弟弟,只小了两岁不到,高高瘦瘦,但身材匀称,并不文弱,长相也不比姐姐差,英俊里带着朝气。 他进了门,将东西往沙发上一放,轻车熟路地向餐厅走去。 程墨跟在他后面,帮他把外套挂好,程砚就冲她笑,对她说:“还是姐对我最好。” 程墨继续坐下吃早饭,一边笑他:“多大的人了,还撒娇,也不怕被那些追你的小姑娘看到,到时候没人要。” 程砚满不在乎:“我不可能没人要,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我听妈说,你昨天去相亲了?” 程墨“嗯”了一声。 “没成功?” 她又“嗯”了一声。 程砚吃完了煎蛋,喝了口咖啡,才道:“那些人都没眼光,干什么嫁给他们?姐,爸妈要是再给你安排什么相亲,你就全推掉,我帮你说话,”想想,他又玩笑着补了一句,“你以后要是不想嫁人,我也可以养你啊。” 程墨又笑起来:“你养我,以后你媳妇不得烦死我了。” “那样的媳妇,我不要不就行了,”程砚脸色正了正,“我是说真的,我知道你是想让爸妈安心,但是我不想看你勉强自己。”毕竟你和其他人,不一样,程砚在心里说。 程墨被绑架过两次。 第一次是10岁的时候,那次的绑匪看上了他家的财产,本来是想绑程砚,程墨说服绑匪,用自己换了弟弟。 那次她被带到了郊区的山林里,十二月的天气,衣着单薄地走了大半夜,幸亏她沿途留下痕迹,警察找来得不算慢。但是绑匪被激怒,捅了她两刀。她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意识模糊中看到远处放起了烟火,五颜六色的礼花绽放在空中,染亮了半边天。 那是她昏迷前最后的记忆,当时的场景深深印在她脑海里,一直不能忘。 从那以后,她开始能通过梦看到别人的记忆,还有走马灯。 她和程砚姐弟关系极好,这事情,她只对他说过。 穿越和通感,毕竟是怪力乱神,要不是她亲身经历,恐怕她都不会相信。可是程砚一听她说,就信了,他信任她,安慰她,听她讲那些故事,为她保守秘密,最亲密的人,不过如此。 第二次,是她上大学的时候。因为出众的长相和一条白裙子,程墨被一个有精神问题的连环杀人犯盯上,关在他的小公寓里。作为10岁就敢和绑匪谈判救下弟弟的人,20岁的程墨显然更加成熟和镇定,一边拖延时间一边趁机求救,加上程砚及时发现不对,她在被杀前被赶来的警察救下。 因为这两次惊心动魄的经历,程父程母并不放心她一个人住,拗不过才让她住进了繁华地段安全性最高的小区,同时热衷于为她找一位值得托付的伴侣。 程墨拍拍弟弟的头:“没事,相亲没什么不好的,再说我才相了一次啊。” 研究了一年只选中容箫毅,说明他一定特别让爸妈满意,但是他居然不喜欢姐姐,程砚想到这,眼神暗了暗。 那边程墨接着道:“你有没有听过,据说相亲结婚是离婚率最低的,再不济,就当收集素材了,该怎么做我知道,你不用担心我。” 程砚拿开她的手,看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心情复杂,却也无可奈何。 他最终岔开话题,转而道:“吃完了快去看看我给你带的礼物,除了你说的那几样,我还挑了些别的,你看喜不喜欢。” 程砚之前去美国参加比赛,前天才回来。 程墨坐到沙发上看他带回来的东西,护肤品是自己要的,他还另外买了衣服和包。程砚了解程墨,挑的款式尺寸自然没的说,程墨因为昨天那个梦而低落的情绪得到了救赎。 程砚这时也吃完了,蹲在沙发旁看了看她的脸色,才问道:“昨天又做梦了吗?” 程墨点点头。 看她没打算说,程砚没有再问,只道:“今天有什么安排?要不要出去走走?” 程墨本来想拒绝,却突然心中一动,答道:“我想去个地方,但是我想自己去,你走了那么多天刚回来,先回学校把错过的事情处理好吧,改天再一起出去。” 程砚很少会反驳她的意思,当下道:“那也行,我送你吧,然后我就回学校。” 程墨点头同意,程砚便又道:“那我先下去把车开出来,你收拾好就下楼。” 楼上的程墨换衣服的时候,楼下的程砚正冷着张脸,问他面前的男人:“你怎么在这里?不是来找我姐的吧?” 谭斌对他点点头:“有段时间没见了,过来看看她。” 程砚脸色更加难看:“有这个必要吗?你们早就分手了,估计我姐现在不想看到你。” 谭斌面色不变:“她想不想见我,得她说了才算。程砚,你何必见了我就跟见了仇人一样?” 程砚不禁冷笑:“你自己劈腿在先,后面反而指责我姐姐,难道我还要好声好气地哄着你?你要想这样,那也成,谭先生,我请求你,离我姐姐远一点,你已经伤害过她一次了,能不能不要再让她反反复复地想起那些事?” 谭斌的表情这才有些破碎,却还是道:“当初的事三言两语说不清,但是我没有你想得那么不堪……” “重点不是我想的怎样,”程砚打断他,“你又了解我姐多少?你知道当时的事对她有什么影响?你以为一个人不哭不闹,心里就不会有裂痕了?” 谭斌又被噎住,就听程砚继续道:“你如果不是认定了她,就不要打扰她的生活了。” 谭斌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程砚的语气里带着点哀伤,竟让他没办法再坚持,于是他转身,摆出了离开的姿态。 程墨一下楼,就被程砚揽着肩送到了车上,像是要挡住她的视线一般。虽然有点奇怪,但她什么都没问。 谭斌远远地目送他们,就那样远远的一眼,让他心中五味杂陈。 程墨去了墓园。 她在梦中看到了李曼茹的葬礼,知道墓园在哪里。 这种事情她不是第一次做,以往那些梦到了墓葬地点的人,她都会找机会去祭拜一次。 能梦到,也是一种缘分。 而且,她从来没有梦到过还活着的人。 …… 容箫毅比约定的早到了些,结果在墓碑前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程墨穿着黑色风衣,踩着双黑色羊皮靴,黑色长发绑成了马尾,定定站在那,身前还摆着一束雏菊。 她眼里闪过一瞬惊慌,而后是一点感伤,容箫毅看得清楚,她没有错愕。 “你认识她?”他问,心里却补充,不止,她知道李曼茹最喜欢雏菊,还知道自己也认识她。 程墨点点头:“偶然相识,才听说她去世了。” 容箫毅直觉哪里不对劲,李曼茹的交际圈他大致了解,从没听说过程墨,而且她们的生活没有任何交集。 程墨却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这时,刚好李曼茵上了台阶过来,见到程墨,下意识停了停,程墨却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步速不变地离开了。 李曼茵莫名地就有点堵心,又扫了程墨一眼,对着容箫毅抬脸扬起一个自认为最美最温婉的笑,娇声道:“等很久了吗箫毅哥?刚才那是谁啊?你认识的人?” 程墨听到她的声音,又觉得胃里有些翻腾。 看样子这两个人是约好了的。 想想李曼茹对容箫毅的痴情与付出,想想李曼茵的虚伪恶毒,再想想容箫毅居然还会和这个女人来往,程墨对他的评分瞬间由九十降为零。 真替李曼茹不值。 她“蹬蹬蹬”又走快了几步。 那边容箫毅一直看着程墨的背影,只觉她那一身黑在灰白的天幕下格外萧索,加上纤细的身材和飘逸的长发,仿佛一道幻影,随时都会消失。 李曼茹发现他走神,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走到他眼前晃了晃,将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容箫毅回答她:“是一个认识的妹妹。” ☆、三、一起吃饭 容箫毅并不是看不出李曼茵的心思。 自从自己和她姐姐交往,她就总是找机会往上凑。容箫毅自认态度已经足够明显,从未给她遐想的空间,可人家毕竟没挑明,他也不好直白地拒绝。 尤其像这次,李曼茵约他在忌日一起为李曼茹扫墓。 李曼茹虽说是李曼茵的姐姐,其实是李家的私生女,地位尴尬,李家只有爷爷善待她,甚至李父都对她不冷不热。 但李曼茹乐观、努力,那是个好女孩。 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容箫毅的脑海中浮现出她的音容笑貌。他曾经,是认真地想和她携手一辈子的,至少他认为自己会做到。 李曼茵邀请他一起吃午饭,容箫毅拒绝了。 他开着车回了市区。本打算在公司附近一家常去的餐厅随便吃点,结果停好车一下来,就见到程墨从前面走过。 他鬼使神差地,跟了过去。 程墨是心血来潮,想去这家商场逛逛,顺便吃点东西,调整好心情,下午回家工作。哪知刚刚走进餐厅,就遇到了容箫毅。 他对她点点头,礼貌地问她要不要一起。 程墨自然不想。她虽然也不喜欢一个人在外面吃,但是此时更不喜欢和容箫毅一起吃。婉言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旁边先响起了一个满是惊喜的声音:“晚晚啊,好巧啊。” 晚晚是程墨的小名。 程墨和容箫毅一起转头,发现竟是容父和容母,刚刚说话的正是容母。 容母像是这才看到自己的儿子,复又惊喜道:“阿毅也在啊,你们一起来吃饭的?”语气里是满满的暧昧与期待。 程墨直想扶额,笑笑回道:“叔叔阿姨好,确实真巧啊,我也是才碰到容先生的。” 容箫毅却没有接话,容母看看这两个人,又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见外?叫什么容先生?上次那事,成或不成,咱们两家都是朋友,你不嫌弃,就叫他大哥。这不正好饭点,我们也打算吃饭的,要不一起吧?” 长辈邀请,这下程墨不好拒绝了,只能答应下来。 四方的桌子,容母对着程墨,让她与容箫毅相临而坐。 程墨教养极好,用餐的样子优雅又秀气,这是上次与她在咖啡厅见面的容箫毅没有见过的。 容家并不讲究食不言,容母和韩瑶边吃边聊了几句,越说越觉得满意,又见自家儿子不动声色地盯着人家姑娘瞧,心中有了几分计较。 程墨有一点挑食,不喜欢芹菜和松子一类的坚果。她没特意掩饰,也没在点菜的时候拦着,就自然地夹其他菜吃。容母观察得细,猜出她的偏好。 谁没有点不爱吃的东西呢——阿毅就一口蒜都不肯吃的。容母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只一个劲儿地眼神示意容箫毅给程墨夹菜。 容箫毅眼中流出一丝无奈,却还是拿起公筷为程墨夹了茄子和鸡肉。程墨怔了一下,跟他道谢后又小口地吃了起来。 明明喜欢吃肉,怎么还这么瘦。容箫毅想着,不自觉地给自己也夹了茄子和鸡肉。 看她吃完了盘里的东西,容箫毅又给她夹牛肉和青菜,还把有她不吃的东西的那道菜从她面前换走,端了盘荤菜过来。 女孩吃东西的模样很贵气,看在他眼里却是乖巧又可爱。 想让她多吃点。 程墨对容箫毅的印象刚跌落谷底,现在见他明明对自己没意思又在长辈面前如此表现,心里气愤,碍于不能直说,只得隐晦地瞪他一眼。 这一眼让她较此前的清冷添了一丝鲜活。 容箫毅愣了一下。 真的好可爱。 容母看到自家儿子唇角露出隐约的笑意,暗感欣慰,悄悄对容父挑挑眉,摆出胜利的表情。 之后,容箫毅无需暗示,一直帮程墨盛汤夹菜,最后程墨忍不了,礼貌地说自己吃饱了。 容箫毅举着公筷的手停在半空,而后他自若地放下,没有半点尴尬,笑回:“好。” “晚晚怎么来的?开车了吗?”容母问。 “没有,”程墨回答,“这里回家很方便,我坐地铁就行。” “让阿毅送你吧,又不麻烦。” “不用了,我想先在这逛逛再走,就不耽误容大哥上班了。”程墨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 不知是不是这声容大哥让容箫毅拾起了照顾妹妹的责任感,程墨听到他说:“没关系,我下午没有安排太多工作。” 意思就是陪她逛商场也可以。 程墨又想瞪他,但是在容父容母的注视下,只能笑着应下。 等四人分开后,容箫毅问她想从哪里逛。 程墨观察他的神色,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认真的,索性不再想:“我突然想起有点急事要处理,就不麻烦容先生陪我了。” “怎么不叫容大哥了?” 程墨深深看他一眼,突然为李曼茹不平的那股火又涌上来:“原来容先生这么喜欢认妹妹,上午有前女友的妹妹追着你喊箫毅哥,现在又要我也喊大哥。” 容箫毅自己也觉得自己面对程墨的时候有点魔障,但他还是不自觉地解释起来:“是她约我去扫墓,我们只在那站了一会,连话都没说几句……” 程墨呼出口气,打断他,认真地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已经和她保持了足够的距离?是不是觉得她不点明你就不用拒绝什么?但其实你答应她赴约就是给了她希望,甚至你们每一次接触都是在宣告你们有可能,有的人眼里是没有道德没有原则的,更不会因为一点暗示就死心。很多时候,很多你觉得不重要没做错的事,其实都伤害了李曼茹,你知道吗?”程墨声音变得很轻,“你没有保护好她。” 容箫毅听呆了。 程墨不等他反应,转身就走了。 地铁上,她默默反思自己管得太宽,不仅对着容箫毅情绪波动这么大,还对着人家说教一通,在一个几乎是陌生人的面前指手画脚,她凭什么? 啊啊啊,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圣母有点绿茶啊…像不像在刻意立人设吸引容箫毅的注意?像不像以打抱不平为借口实则想赶走他身边的女人? 作家的本能让她迅速地脑补出太多废料故事,她双手捂住脸,简直想找个地缝钻一钻。 但她不否认,那番话是发自内心,真诚得不能再真诚。 那是别人的私事,她本不应该管,也没有资格置喙,但是她没忍住。穿到别人的身体里所能感受到的情感与从上帝视角看故事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那是真正的感同身受。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冲动,大概是第一次在梦中见到现实中认识的人,不然想说都没处说——她安慰自己。 …… 敲门声响起,容箫毅回过神,说了声:“进。” 石助理进门放下文件,看着他欲言又止。 老板今天回来之后就一直魂不守舍的,他几次来都见人在发呆,现在都十点了还不下班,明明今天没什么工作了…… “还有事?”容箫毅问。 作为一名称职又贴心的助理,石助理提醒道:“容总如果已经忙完,不如早点回去休息。” 容箫毅点点头,挥挥手。 石助理离开后,他又回归沉思,他想着程墨今天说的话,想着她上次说的爱情与婚姻,心动与适合。 她说的那些,真的是那样吗? …… “程姐姐来了!”一个十来岁的女孩率先跑过去,后面跟着几个小豆丁,跌跌撞撞,活泼软萌。 程墨抱住打头的女孩,又半蹲下身,拥住几个孩子:“别急,跑慢点,当心摔了。” 李老师从后面跟上来,笑道:“程姐姐给你们带了好东西,别黏着她了,都过去看看吧。你们程姐姐大老远来的,让她歇会儿。” 程墨摸摸孩子们的头,笑容甜美又温柔:“没事,他们这是喜欢我呢。” 随着孩子们纷纷往屋里去,她也站起来,跟李老师并肩边走边聊。 这是一家很偏远的福利院,不大,收养了十几个孩子,大多是被遗弃的。长期在这的工作人员,除了院长和李老师,就还有一位负责做饭的阿姨,姓于。 “最近都还好吧?”程墨问李老师。 “挺好的,吃用都足够,没有新的孩子过来,”李老师回她,“对了,还有个企业打算给我们长期的资助,还说会酌情提供孩子们将来求学的费用,他们的领导正好今天下午要过来。” “那是好事啊,”程墨脸上呈现笑意,真心觉得高兴,“以后能更宽裕些,孩子们的未来也更有保障。” 李老师也笑了。其实程墨除了定期带礼物来探望,也有捐款,只是这是她的个人行为,并不用父母或家里公司的钱,总归不如人家企业财大气粗。再说,现在养孩子多大一笔投入呢,像他们福利院这种地方,绝不嫌钱多。 李老师与她很熟了,接着闲聊道:“倒是旁边那栋,最近有点奇怪。” “旁边?那个房子不是空了好久了吗?” 这里紧挨一片山区,空旷荒凉,更没有高楼,房子与房子之间隔得都不近,福利院旁边有几处都破败得不行,就等着拆了,李老师说的这个,应该是离福利院最近的那栋看起来还能住人的了。 “可不是空了好久,但最近好像有人住呢,我见到过几次,只是每次人都匆匆忙忙的,好像还不止一个人。” 程墨虽也觉得奇怪,但并没想太多。这时她们走到了餐厅,孩子们都在里面看礼物,于阿姨则在一墙之隔的厨房忙活着午饭。 孩子们得了新东西,开心得不行,彼此嬉闹着,一片欢声笑语。 程墨看着这情景,也觉得满足,留李老师在这里照看,她进厨房给阿姨帮忙,然后大家一起吃午餐。 ☆、四、再偶遇 容箫毅到的时候,便见她穿着围裙,在收拾碗筷。 她的黑色长发绑了个高马尾,大概是来看孩子们的缘故,应景地穿了粉色卫衣和牛仔裤,青春又活力,认真而温婉的神情则让她添了几分柔软与可爱。 听到石助理在旁轻咳一声,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看愣了神。 院长和李老师都迎过来,说着欢迎之类的客套话,容箫毅回应完,才对着程墨,温声道:“又见面了,程小姐。” 程墨现在面对容箫毅,说实话,感觉很复杂。 既有点嫌弃,又有点尴尬,但总而言之,她脸上就写满了两个字——冷漠。 她清清淡淡说了句:“容先生。”然后,也毫不关心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其实她能猜到,容箫毅就是来投资的那个企业领导。虽然对于他愿意来资助这样一个小福利院的事程墨是抱有好感的,但也仅此而已,她并不觉得两人还有什么需要说的。 容箫毅见她不愿搭理自己的样子,心底竟隐约划过一丝失落。还没容他细想,院长就请他到办公室详谈。容箫毅又看了程墨一眼,才整理情绪,带着石助理跟上。 李老师即使终日与孩子相处,也消磨不了随时可以被激发的八卦之心。等容箫毅刚一消失在视线中,她就凑到程墨旁边问:“诶你认识他吗?” 程墨应了。 “精英人士呀,而且长得好看,他刚刚看你都看呆了呢。”李老师促狭。 “估计只是突然见到我有点惊讶吧。”韩瑶依然波澜不惊。 李老师觉出点什么,越想越觉得有理,凑到她身边小声验证:“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但是你看不上他?” 程墨终于失笑:“你怎么会这么想?人家才看不上我呢,我们根本都不熟。” “但是他一直看你,我才不信是因为惊讶,那反应不对。” “你知道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程墨问她。 “怎么认识的?” “相亲。” 李老师瞪大了眼,捂住了嘴。 “所以我知道他看不上,他当我是小孩子呢,邻居家的小妹妹那种。” 李老师放下手,了然地点点头,又跟她玩笑道:“邻居家的小妹妹就不能喜欢了?住邻居的哥哥妹妹还有很多成了好事的呢,青梅竹马,近水楼台,我等你长大。” 程墨摇头叹息:“李老师可比我还像写小说的。” 午饭后,小一点的孩子要午睡,大一点的各自找了事情做,或写作业或看书。程墨站在窗边,看向屋后的山。 那座山不高,可以上去的,只是因为不是旅游景点,就一座荒山,楼梯一类自然没有,只能顺坡走,树又种得繁杂,容易迷路,附近没有人会去。 当年绑匪被逼无路,带她进了这座荒山。 福利院的院长是一位善良又优雅的老妇人,当年她被绑匪所伤晕在山里,警察上去找人,救护车只能等在山下,在她被搜寻救治的过程中,院长帮了不少忙。 从那以后,她就常来这里拜访,逐渐变成了定期资助。 “在看什么?”身边突然响起一个男声,是容箫毅。 程墨没答,转而问他:“容先生和院长谈完了?” “嗯。我听院长说,你每两周就会来一次。” “是啊,我和这里有点渊源,况且能做点公益也不错。” “我已经议定了资助这里,以后,我们也许可以一起过来。” 程墨终于转头看向他,眸中带着一点疑惑,问道:“容先生是,不放心我一个人过来吗?” 容箫毅滞了滞。 他说不上原因,就是想和眼前的女孩亲近一点。 对他而言,程墨确实就如同她自己所说,是邻居家的小妹妹。他觉得,自己对着小妹妹,萌生出这种想亲近的念头是不对的。 于是他顺着程墨的话,承认道:“这里太偏了,你一个女孩子,早出晚归的,不安全。” 程墨摇摇头:“没关系的,我经常自己来,已经习惯了。” 容箫毅能猜到这个回答,不再强求,站在她身边,问起她每次来都做什么。 尽管今天是周末,程墨也想不清楚容箫毅怎么会闲到一直在这和她聊天,后来,有孩子来请教功课,容箫毅就跟着她一起过去解答。 程墨坐在椅子上,看着男人执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休闲西装的外套放在一旁,衬衫袖口微微挽起,露出一小截手臂,看上去有力,又不会健壮得过头。 他声音温和,思路清晰,饶是梦中见过大风大浪的程墨,都不得不承认这一幕实在是男色动人。英俊的男人认真起来的样子,确实容易让人怦然心动。 程墨顺势想起相亲前父母对他的介绍和评价:24岁接手家族产业,三年时间就让其规模和利润又上升了一个台阶。他在经商方面极有天赋,高学历,长相好,性情佳,人不花心,没有陋习,简直是堪称完美的大众情人。 她不自觉地又想起李曼茹,难怪李曼茹会那么喜欢他。 但是在程墨看来,他对李曼茵的处理方式就远远不够好,没有让她死心不说,自己女朋友的情况都不够了解,让她被李曼茵欺负。他会带女友约会,在节日送礼物,会陪她聊天,帮她解决问题,但是他不在的时候,李曼茹被李曼茵嘲笑、打压,被她夺走本该属于自己的股权。程墨看到的场景是这些,没看到的还不知道有多少。李曼茹不说,他就不会问,大概也不会想。 是,如果李曼茹能自己处理好一切,就什么事都没有了,然而世界上哪有几个人能真的谁都不靠呢?而且程墨认为,爱人之间,就是应该互相信任彼此坦诚,保持自我还要对对方有点依赖。 就像是要有那么根红线,牵扯着两个人。· 李曼茹爱的更多,付出的更多,也更没有安全感。虽然和她总把事情都埋在自己心里的性格也脱不开关系,但容箫毅作为恋人,也还差那么一点。就像是缺少了,发自内心的关怀与在乎,少了潜意识里都会惦记着她的那种在意。 大概还是不够爱吧。 程墨叹了口气,她也想到了自己。 或许冥冥之中有谁选择了她,让她见证这些故事。她只是旁观者,看到的都是既定的事实,初见即是结果。以至于她从来不能改变什么,再是不甘,再是惋惜,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能做的,只有将自己所见所闻记录述写,算是为那些灵魂再留下一点痕迹。 她选择成为作家,有一部分原因便是这个,她的灵感有一部分是来源于自己的梦。 她得到了梦境的馈赠,同时,也被剥夺了一些东西。 “小程,你现在有事吗?方不方便帮我们出门买点东西?” 听到院长叫自己,程墨站起来,应了声。 容箫毅也听到了,转头问道:“需要买什么?要不我去吧。” 这里又荒又偏,他下意识地不想程墨一个女孩子出门。 程墨却在听院长说完要买的东西后拒绝了他。这次倒不是要和他保持距离那种原因,而是院长李老师和陈阿姨现在都走不开,院长拜托她买些女性用品给大点的孩子急用。 这种事不好让容箫毅一个大男人帮忙。 程墨对容箫毅隐晦地解释了一下,就拿着手机出了门。 最近的便利店走路要十几分钟,还是在抄近道的情况下,但是开车似乎又有点没必要,程墨像往常一样,选择步行。 那条近道程墨自然也走过许多次,这条路途径那几间废屋,静得一点人气都没有,胆子不够大的人怕是不敢走。 天色已经开始变暗,荒凉中透出一丝阴森。程墨走了一会,蓦地想到如果容箫毅知道她走这么条路,是不是又会说他不放心,要来陪着之类的话? 好像认识以来听他说过最多的就是这些:一个人不安全,我送你回家吧。 程墨唇角露出点笑意——他对管教妹妹倒是上心。 但是今天这条路好像不是那么静。 程墨循声看去,透过房屋的间隙,能看到不远处李老师提起的那栋房子,有辆面包车停在门前,三个男人正在将一个女孩抬下车。 那是个十八九岁,似乎正陷入昏睡的年轻女孩。 程墨觉得事情不对。 再联想到李老师所说,最近有人住,不同人进进出出,鬼鬼祟祟…… 面前这一幕,不会是拐卖人口吧? 程墨当即顿住脚步,谨慎地继续看去,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突兀响起。 是李老师给她打电话。 程墨一惊,下意识直接按了挂断,但是再一抬头,便与一个男人四目相对。 他们发现她了。 程墨屏住呼吸,这时候如果假装自己只是无意路过…… 虽然她确实是无意路过,但是他们明显是不打算放她走了。 两个男人向她冲过来,程墨转身就跑。 该怎么办?回福利院?可是福利院除了容箫毅,只有女人和孩子,连石助理都在谈完公事后就离开了。那个小院子很容易翻进去,这么一时片刻,恐怕不够让大家都回屋躲好。如果这伙人人数够多,又是亡命之徒,在警察来之前硬闯进来,后果不堪设想。 可不回去,又能去哪?她出来时只拿了手机,连车钥匙都没拿,以她的体力,根本跑不过男人…… 程墨全力思考着对策,视线转换中,她看到了那座山。 一个念头浮现在脑中,她来不及细想,用尽了力气向山里跑去。 ☆、五、找到她 程墨的记忆力和方向感很好,她上次被带着在山里走了很久,而且不知是因为当时情况凶险还是什么原因,她对那时的印象极为深刻,甚至过了这么多年还能清晰记得。现在再来一次,她觉得自己大概可以辨得清如何走。 她一路都没敢回头,拼了命地往林子里跑,有树木遮挡视线,后面的人会难以追上她。 等到实在跑不动,她才小心翼翼地藏到一棵树后,看有没有人追过来。 后面安安静静,四周都不见人影。 程墨先打电话报了警,然后看到容箫毅发来的短信:[出什么事了吗?] 她简略地回了怀疑那栋房子有问题,已经报警,要他帮忙照看福利院,又打开微信给他发定位。只是这里信号太差了,实时定位根本不行,她只好勉强发了自己现在的位置。 如果这些都是她误会了,人家根本不是坏人,那她闹这个笑话她都愿意。 可惜,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程墨顾不上看自己的位置有没有发出去,她放下手机,微微探头看去,一个男人正向她这边走来,手里还拿着把小刀。 那刀总不会是来给她削水果的。 这季节山上都是落叶,稍一踩就会有声音。程墨心脏剧烈跳动着,手紧紧地攥住手机。 她不能动,动了就会被发现。她看看周围,地上有些小石头,她便捡了两颗,用力朝一个方向扔过去。 男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程墨趁这机会,又扔了一次,男人向那边走过去。 程墨依旧在原地绷紧了神经,直到看他走远了,才放松一些,继续向前走去。 她还不敢下山,怕碰到这些人的同伙,前面有一个小木屋,她想先去那里躲一躲。 走了十几分钟,没见人来,程墨以为他们撤回去了,没想到刚拐个弯,竟又有一个男人寻了过来,他们还没放弃找到她。 程墨忙躲到一棵树后,但是她这里的动静却被男人注意到,那人一步步走过来。 突然,背后有个人捂住她的嘴将她向后带。程墨睁大了眼,刚想挣扎,看清这人是容箫毅。 他带她躲到了一块大石头后面,这里很隐蔽,不细看,难以发现这里有处空间可以藏人。 然后程墨故技重施,又扔石头引走了这个男人。 等到人走远了,程墨松口气,才发现容箫毅的手还揽在她腰间。 程墨挣了挣,容箫毅不为所动,她只好开口:“你先放开我。” 容箫毅像是刚反应过来,依言松开手。 程墨又问:“你怎么在这?福利院怎么样?” “那里没事,院长带着大家都在屋里,门窗都锁好了。我不放心你。”所以出来找你。 这下,程墨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真是什么时候都不放心自己,什么时候都要亲自看着才好。 但是与此同时,心里也涌出点暖意,毕竟,有人这样关心自己。 “我们现在能下山吗?”程墨转而问道。 “恐怕不能,我来的时候看到他们人不少,要是在山脚碰到会有点麻烦,暂时藏在山里更安全些。” 程墨点点头:“我知道前面有个小木屋,我们要不去那里躲躲?” 尽管刚入秋,晚间也有些寒意。容箫毅看看她略显单薄的衣着,表示同意。 路上为了防止有人靠近他们发现不及,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向前走。 在紧靠山壁的一个小角落,果然有间破败的小木屋,看起来是很久之前建的,很长时间都没人使用了,里面也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程墨走进去,挑了个靠墙的位置直接就坐在地上。没办法,体力不是她的长项,折腾这么久,又精神紧张,她需要休息。 就地坐下这个动作让她做出来既流畅又美观,容箫毅看她几秒,也跟着坐下来。 “你对这里很熟悉?”容箫毅问。 “还好吧,”程墨回答,“这山上我来过,”程墨想了想,又说,“今天你上山来找我,谢谢你。” 容箫毅回她:“你不用这么客气,我们两家相熟,我照顾你些是应该的。” 果然是一种当哥哥的责任感。 程墨心中倒是无悲无喜,在她看来,两个人并不会有什么交集,这次卷进这件事完全是巧合,不管他因为什么帮了自己,道过谢就可以了。 于是她抱膝坐着,不再说话。 也不知怎么了,明明应该警惕着,明明应该因为现在的处境清醒得不行,程墨居然犯起困来。她微微抬起头,手上用力掐了两下小臂,却依然没有缓解。 困意突如其来,铺天盖地。 她的头又垂下去,抵在膝盖上,整个人似缩成一团。 容箫毅察觉不对,轻轻喊她:“程小姐?程墨?” 他见她没反应,吓了一跳,连忙想抬起她的脸看看怎么回事。程墨努力凝聚起最后一丝意识,对他说了声:“我睡一下。” 那声音又轻又软,像一片羽毛轻轻拂过容箫毅心上。 伸出去想扶她的手还僵在半空,容箫毅愣了愣,像下定了决心似的,将她的身子搂过来,靠在自己怀里。 这样睡能舒服一些,他在心里解释道。 程墨又做了梦。 她看到自己好心带一对老夫妇去一家小饭店,结果被人迷晕了,醒来就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中,手脚都被绑了起来,嘴也被胶带缠住,就这样靠墙坐在地上,而一旁半旧不新的沙发上,还坐着两个男人。 她清楚地感受到自己此刻的心情,后悔,以及害怕,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的强烈的恐惧。 但是理智还在,她没有哭闹,强自镇定下来。又一个男人走进来,骂了句脏话,说道:“那娘们跑了,这地方估计不安全了,咱们得转移。” 另一个男人接道:“真晦气,才弄来一个。” 第三个男人粗着声音道:“你们就不能注意点?没开始干呢就让人看见了,就这样能挣着钱?” 第一个男人又说:“转移是为了以防万一,那个娘们吓得傻了,跑山上去了,跑不了,等弟兄们找到了,一起卖了,”说着还□□一声,“我刚才扫一眼,长得好像还挺漂亮,不比这个差。” 程墨至此有了猜测,难道她居然穿到刚才看见的那个姑娘身上了?她先是一惊,然后心里一凉。 能入她的梦,那个女孩已经死了? 一阵疼痛传来,下巴被人捏住抬起,程墨看到第一个男人站在她面前。 “这次这个不错,再来一个差不多的,也不算亏。” 程墨感觉身体不可抑制的发抖,粗糙的手摩挲着她的脸,幸而另一个人打断了他:“要转移去哪?要走就赶紧的。” “还是老路线,翻了山送出去。” 一个男人用刀割开她脚上的绳子,将她拎起来,女孩只能踉跄地跟着走了几步。一件外套披在她身上,挡住了被绑缚在后的双手,一个人又给她戴了口罩,两个男人押着她出了门。 看见门外熟悉的景象,程墨知道自己猜对了。恐怕这里是最近才成为人贩子的据点,再往那边走一点就有监控,所以人贩子估计一直都是翻山将人送走,这座山荒无人烟,是个掩蔽行踪的好媒介。 女孩跟着一路向山上走,中了迷药的后遗症让她身体还有些发软,男人不时地扯她一把,呵斥让她快点走。 等翻过了山,这人怕就真的不好找了。不仅程墨焦急,她从姑娘这里也感受到了焦急。“她”暗暗打量四周,到了一片树木比较密的地方,突然出其不意地踩了旁边男人一脚,转身跑去。 心脏仿佛要跳出来,大脑也开始浑浑噩噩,披着的外套掉到了地上,突然,女孩被推了一把,直直摔在地上,腹部一痛,似乎是刀刺了进来。 寒冷、疲惫、恐惧和疼痛,让程墨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当年,想起十岁的自己也是这样走在山里,也是这样被人推搡、被刀捅伤。 视线变得模糊,接着铺天盖地的黑暗袭来,她仿佛一个溺水的人,胸口闷闷的喘不过气…… 程墨猛地惊醒,大口地呼吸着,好一会才缓过神。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被容箫毅抱在怀里,他轻轻拍着自己的背,柔声哄着:“没事了,没事了,别怕。” 那一刻,她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只觉一颗心像是泡在温水里,渐渐暖了起来。 她对他露出一个微笑:“我没事了。” 她的声音有些哑,笑容也有些苍白,容箫毅依旧担心,却听她又说:“我得去救人。” “救人?” 程墨揉了揉还在发疼的太阳穴:“这件事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总之我知道有个被拐卖的女孩在山里受了伤,我必须去找她。” 哪怕,找到的是一具尸体。 但是只凭梦里的内容,并不能确定女孩已经死了,况且她也没有像以往一样看到走马灯。 但凡有一丝可能性,她也不能放弃。 ☆、六、救人与心动 程墨说着站起身来,容箫毅拉住她:“那里有他们的人?” 程墨看着他,点点头:“很可能。” “那你要怎么救?” “路上看看能不能捡到什么,或者看那附近适不适合把他们引开。”反正武力值是不够的,只能想些其他办法。 容箫毅还是拉着她的手不放,程墨和他对视,最后容箫毅先开口:“我和你一起去。” 程墨惊讶,容箫毅已经站起来牵着她向外走。 程墨想问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现在更重要的是能不能救到人,至于他是怎么想自己的,又有什么关系。 程墨路上捡了根木棍,容箫毅看她那紧张又认真的样子,唇边笑意转瞬即逝,同时心里也有些疑问。刚开始明明是要躲着那些人,不知道做了什么梦吓成那样,然后就突然要去救人,自己赶着冲上去不说,还能准确地知道位置。 这样儿戏一般的行为,若是其他时候,容箫毅定然置之不理。这次也不知怎么了,就想要相信她一次。 那三人发生冲突的位置离小木屋不远,程墨和容箫毅到的时候,女孩还倒在地上,两个男人站在旁边。 “你他妈冲动什么?闹出人命来怎么收场?” 另一个男人战战兢兢:“她都敢踩我,我气啊,”他顿了顿又说,“怎么办?就这么扔在这?” 第一个男人暴躁:“都没气了还能怎么办?” 程墨听到这里,心向下沉,但是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小声跟容箫毅商量:“我们一个人把他们引开,一个人过去救人?” “不用引开,出点声音把他们引到这里就行,你先藏到一边去。” 程墨看着他,点点头。 容箫毅调出手机铃声播放,那两个男人果然吓了一跳,一个男人握着手里的刀,丢下一句:“我过去看看。” 程墨就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厉声问“你都看到什么了”,结果容箫毅二话不说,直接开打,那潇洒又帅气的样子和他之前给人的精英总裁的印象不同,充满了力量,又有几分肆意,程墨不知怎么,心里蓦地一跳。 容箫毅显然经过专业训练,那个男人毫无还手之力,几招就被劈中后颈倒在地上。程墨的心跳已经平复下来,但看着容箫毅的眼神依然无意识地带着些崇拜。平心而论,她实在喜欢身手好,会打架的男人,程砚为了讨她欢心还学了六年跆拳道。 另一个男人就是捅伤女孩的人,他只见自己的同伙走到几棵树后面,然后听到打斗的声音,人就再没出来。他平时吓唬人可以,在这种关头就有些不知所措,一时也不知是该去树后面查看,还是守在这里。 这时她又听到一个女声喊:“来人啊,救命啊,不要,放开我!” 他一听这话,想到,估计是之前跑了的那个,被抓住了,当下就抬脚过去想看看。 没想到刚绕过两棵树,就被人打晕了。 程墨也没想到能这么轻松地救下人来,赶紧跑过去查看女孩的状况。 心跳还在,那两个男人估计一时情急,试鼻息时也没感受到。接着程墨就查看她身上的伤,果然和她梦到的一样,是腹部被刺伤。 程墨感觉心里的担子像是轻了一些,但同时依旧揣揣不安。这种伤势需要及时救治,而今情况与她当年十分相似,程墨只能在心里不停安慰自己这姑娘也会没事的。 种种思绪飞快地掠过脑中,她手下却是不停的,正准备做一点紧急处理,突然注意到了刚刚被自己忽略的声音。 有人过来了! 程墨刚要转头,一把刀抵在了自己颈间。 “别动!”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程墨的第一念头是,这帮人怎么人手一把刀。 容箫毅也没想到,自己绑个人的功夫就又有两个人摸过来。现在程墨的脖子上被人架着刀,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第三次被人劫持的程墨轻车熟路,随着那个男人的动作站起身来,说道:“我觉得我们可以谈谈。” “有什么可谈的?”另一个男人粗着嗓子说。 “那你们现在打算办?”程墨反问。 那人好像被问住了,倒是抓着程墨的男人呵斥道:“怎么办跟你有什么关系,闭嘴!” “我只是想建议你们,先给她止血,”她示意躺在地上的女孩,“闹出人命来,你们也不好办,而且他很厉害,你们想来硬的,怕是一时也走不了。” “样子都被你们看见了,你觉得不闹出人命来能收场?”持刀男人嘲讽一笑,接着贴在她耳边道,“你倒是可以不用死,毕竟这张脸,还能卖个好价钱。” 程墨心里发凉,也更担心倒在地上的女孩,她的伤势这么拖下去不知道会不会有事,入了她的梦的,可从没有一个活着…… 她越想越急,不自觉地看向容箫毅,仿佛是希望他想点办法。 而容箫毅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焦急。他听着程墨这种时候也不忘想着那个女孩,看着刀刃压在她白皙的颈上,人贩子肆无顾及地凑在她耳旁说话,然后她面色微变,他心里也跟着一紧。 抓着她的人贩子对他喊话:“不想她死,就用绳子把自己的手绑起来,面向旁边的树。” 程墨对他小幅度地摇头,容箫毅看她一眼,却是照做了。 程墨气得在心里骂他,他这么一被抓,大家都好不了,但是对上他似乎是担忧掺杂着心疼的眼神,程墨在心里住了口。 这时,持刀男人让同伙过去搜容箫毅的身,程墨见身边的人少了一个,便装作腿脚无力,软着声音哀求:“我站不住了,让我坐一会行吗?” 男人显然还有戒备,程墨又说:“他都放弃了,我们也跑不了,休息一会好赶路。” 男人有所动摇,刀不再紧紧贴着她,这时容箫毅却默契地突然发难,靠着腿将过去那个男人踹倒在地,程墨趁抓着自己的人分神,手护着脖子同时将他持刀的手用力抵开,低头钻出来,狠狠踢他的某个重要部位。 这套动作一气呵成,但她毕竟没有容箫毅的身手,男人也不是毫无反应,她护在脖颈的手被划伤,那一脚也没踢准,但总算让她摆脱了被劫持的状态。 这个男人恼羞成怒,挥刀向她刺过来,千钧一发之际,容箫毅挡在她身前。 容箫毅打飞了刀,却听到身后一声闷哼。 此时的程墨心里又滚过那句话——这帮人怎么人手一把刀。 她捂着受伤的右臂,又想,容箫毅愿意为了自己被绑起来,又冲过来救自己,给他挡一刀,也算还了。 至于又冒出来这两个人……警察叔叔终于赶到了。 程墨跟着救护车去了医院,容箫毅也一直陪着她。 程墨的右臂并没有伤筋动骨,只是伤口长了些,看上去有些吓人,而那个女孩拖延太久,情况很严重,一到医院就送去了急救。 程墨心中难安,处理好自己的伤就一直等在走廊里,让她没想到的是,容箫毅还是没走,现在也陪她坐在长椅上。 他一方面是担心程墨,一方面也是觉得她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姑娘——按照程墨的说法是这样——关心太过,就她现在守在这的紧张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的人是她的亲妹妹。 当时在小木屋里,她突然说要睡觉,样子却像是昏迷了一样,还做了噩梦,醒来后便能清清楚楚知道这姑娘的方位,然后去救人。关键是,她说的确确实实都是真的。 他知道,程墨必然有什么秘密。 但不知是事出突然,还是信任自己的缘故,她居然就将这种蹊跷之处呈现在自己面前,容箫毅觉得心里划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感觉。 并不糟糕,甚至有些欢喜。 他看向程墨,又想到很多。想到她发现异常宁可一个人跑到山里也不愿连累了福利院,面对举着刀的人贩子也表现得从容镇定,还有自己打人时她眼里的崇拜。 她还帮自己挡了一刀。 而此时她双手交握,虚虚坐在椅子上,眼睛紧紧盯着手术室的灯,那副专注又虔诚的模样,让他不由自主地想握住她的手,安慰她几句。 还没来得及付诸实践,灯灭了。 程墨一下站起来,有医生走出来,见到门口有人等,便说道:“已经没事了,接下来好好养一段时间。” 那一刻,程墨感觉自己像是回到梦里一般,医生的话明明清清楚楚地响在耳边,可她却好像听不真切似的,生怕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她追问道:“休养之后就能完全好了吗?” 医生大概也觉得她这话有趣,笑了笑,十分耐心地回答:“是的,只是需要一段时间。” 程墨朝医生鞠了一躬:“谢谢您!” 旁边的容箫毅惊呆了,他眼里的程墨人前清冷又温柔,从没有这样激动又娇憨的时候。但是接下来的一幕,让他更加惊讶,程墨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孩,居然哭了。 程墨曾经一度觉得,自己已经死了,现在存在于此的她,就是为了一遍一遍见证她们的人生,一遍一遍体会她们的情感,也一遍一遍地,经历死亡。 可是这个女孩活下来了,她就像是打破诅咒的一道光,成为她的救赎,让她至少有一次,不是那样无力。 出了病房,她脸上依然留有泪痕,却在转过头时,对容箫毅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程墨很认真地对他说:“谢谢你。” 那一瞬间,那个场景,仿若定格一般,直直戳中了他。 没有来由,也没有权衡,容箫毅听到自己胸腔内“砰砰”的声音,他想,他明白了动心的感觉。 ☆、七、探望 程砚刚一到,就见到姐姐和一个陌生男人面对着面,那男人长得是还不错,只是直愣愣地看着姐姐这点有些碍眼,而姐姐居然也对他笑。 程砚警惕起来,心中的雷达开启,默不作声地观察着男人的行为举止。 这时程墨也看到了他,冲他招手:“阿砚。” 程砚过去,又不着痕迹地从头到脚打量了容箫毅一遍,问自家姐姐:“这位是?” 程墨先对容箫毅介绍:“这是我弟弟,程砚,”然后回答他,“这是容先生,他家叔叔阿姨与咱爸妈熟识。” 这家程砚知道,老两口两人半年前还搬到了程家隔壁。 照这么说来,程墨确实是容箫毅的邻家小妹妹,虽然两人现在都自己在外住。 容箫毅对程砚点头示意,态度礼貌又温和:“我比你们虚长几岁,可以叫我声大哥。” 程砚却不领情,而是和程墨一样喊了声“容先生”。然后关心起程墨的伤势,得知并没有大碍后松了口气。 “但是你右手伤了,一个人不方便,要不先回家住吧。” 程墨知道回家是必然的,就是不知道再搬出来容不容易。 这时石助理也赶来了,他被容箫毅指派去福利院取回两人落下的东西,并且把容箫毅的车开回来。 程墨对石助理道了谢,笔录等手续都已办好,程砚便载她回家了。 车上只有程家姐弟二人,程墨简单又讲述了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接着想到什么,对弟弟提起:“受伤的那个女孩也是你们学校的呢。” 程砚察言观色,觉得姐姐对这姑娘颇为关心,便接了句:“恩?是哪个学院的?” “不知道,只是在警察查看她的信息的时候听到了一句。”对受害者的隐私,警方有所保护,只是程墨也是受害者,所以查找个人信息时没那么避着她。 程砚于是又问:“那改天再来看看她?” “嗯,好。”程墨应下。 程砚趁着红灯侧头看看她,姐姐只比他大两岁,却受了那些梦的影响,时不时就心思重,现在看着,倒是放轻松了许多,眼里都比平时多了许多光彩。 他显然没有把程墨对女孩的关心和此时的愉悦联系在一起,想起在医院见到的那个男人,有点不爽。 难道是因为他让姐姐开心了?要是姐姐再遇上一个渣男怎么办? 程砚只到医院接了程墨,并没见到受伤的女孩,第二天回了学校才知道纪柠出事住院了,警察通知了辅导员,辅导员知道她在学生会有职务,又帮着来请了假。 程砚一下就想起了昨天程墨的话,受伤的是纪柠? 程砚今年大三,是校学生会主席,纪柠大一,刚进了校会秘书部。秘书部主要是辅助主席和各个部门,纪柠刚好负责帮他处理事情,所以即使她只是个小部员,与程砚的接触也不少。 程砚对这个姑娘的印象挺好,她办事细致认真,学生会的工作都完成得不错,虽然社会经验少,有些方面显得稚嫩了些,但好在知错就改,为人也还挺善良有爱心的,他好多次都撞见她喂学校里的流浪猫狗。 听程墨说,这次的事也是因为小姑娘好心帮老夫妇引路才中了招,不知道这个意外会不会改变她那种单纯善良的性格。 下次程墨要去看她的时候,他可以跟着一起去。 …… 贴心又机灵的石助理发现,老板又开启了魂不守舍模式,几次送文件的时候要喊他才能回神。 容箫毅觉得事情不该这样。他明明当程墨是妹妹的,明明只是看在两家相熟的份上想照顾照顾她。她还那么小,自己怎么会突然有那种感觉,怎么能突然冒出那种心思? 而且他们不过才见了三次。 这件事着实困扰了容箫毅好多天,直到容母打电话喊他回家一趟。 他从容母那里,听到了程墨之前被绑架的经历,这时他才知道她与那座山的“缘分”原来是这么来的,才知道她危机时刻的镇定不仅是天赋异禀,还有多次后天的磨炼。 他觉得有点心疼。 同时他的疑惑依然没有解开,就算她是因为自己的过去才那么关注那个女孩,她到底是怎么清楚地知道他们起冲突的位置的? 容母接着提议去程家看望程墨,容箫毅同意了。 容母先和程家打好招呼,过了小半天,便带着容箫毅上门了。 程父上班,程砚在学校,家里只有程墨和程母一起,等在门口迎接。 她今天穿了件米色的宽松版长款针织衫,下身是一条烟灰色打底裤,右手被包着的伤藏在袖子下面,倒也不太明显。 容母关心地问了问程墨的身体,然后两位贵妇妈妈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她们的爱好上。一方面怕孩子们不愿听,一方面也隐晦地希望他们能独处独处拉近关系,两位妈妈便让程墨带着容箫毅在家里转转,然后去程墨的书房坐坐。 程墨从小就喜欢看书,家中藏书丰富,加上她从念书开始,就是个好学又勤奋的乖孩子,实在让人欣慰,程父大手一挥,专门为她改造布置了一间非常大的书房。后来,因为程墨开始写作,书房也算是她的工作室,即使程墨搬走,家里也依旧保留着这个房间。 家里自然是没什么好转的,容家是b市上流圈子的顶流,程家的房子再怎么好,也没有什么是容箫毅没见过的,于是容箫毅很快就被引到了书房里。 容箫毅默默打量了一圈,这里是三个房间打通的,有一面墙的书柜,一张宽敞的桌子,还有一小片休闲区,放了一组沙发和一个创意茶几,桌子上面也连着几层架子,摆着各种文件夹和文具,桌面上不仅有台式机,还有台笔记本电脑,旁边的纸质资料放得略微凌乱,倒是冲淡了些那种一丝不苟的死板。 容箫毅想象着程墨坐在桌前工作的样子,累了的时候,她大概会靠在沙发上休息,因为这里摆了抱枕和薄毯,是浅粉色的,抱枕上还是兔子的图案。 他眼里不自觉地闪过了一丝笑意,这时,程墨端着两杯饮品走了进来。她右手不便,只用左手端着托盘,容箫毅连忙上前帮忙接下,放在茶几上。程墨从托盘里将咖啡端出放到容箫毅面前,自己拿着奶茶走到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 她想了想,又开口问:“要不要看看书?” 她现在面对容箫毅,反而是极为放松也极为真实的。毕竟两人也算是“同生共死”了一遭,她又是做噩梦又是胡言乱语,后来在医院又是哭又是笑,脸都丢尽了,倒也没什么可继续失去的了。 仔细想想,从他们第一次见面程墨就“口无遮拦”,发展到现在,她觉得自己在他眼里绝不会是什么好印象,索性堂堂正正做自己就是了。 她没想到的是事后容箫毅什么都没问,甚至连话都没再和她说一句。大概是终于觉得讨厌她了?或者认为她古怪想要保持距离?不过是什么都无所谓。 说起来,程墨是因为替李曼茹抱不平才会对容箫毅有些负面情绪,容箫毅根本不知道她“附身”过李曼茹,在她自说自话的冷落下,他对待程墨实在是已经无可挑剔,况且李曼茹的事主要责任也不在容箫毅。 而从她的角度,她的想法已经告诉了容箫毅,时间也多少冲淡了她想起李曼茹时那种心头发疼的感觉,虽然心里可能还是有个坎在,但不会再影响他们这样一共也不会有几次的正常来往。 她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呢?程墨自嘲地想。也许她骂容箫毅,其实也是在骂自己。 现在因为那个姑娘的生还,程墨第一次感激自己拥有这样的能力,获得安抚之余,连带着面对容箫毅的别扭也减轻了许多,心态平和下来。 如今妈妈们执念未消,还在热衷于将自己和他凑在一起,等过段时间发现他们彼此确实无意,估计就会死心了。 至于他抱自己那两次,她假装不知道就好了。 容箫毅却在听了她的话后真的饶有兴趣地在书柜前看了看,发现书籍种类繁杂,其中悬疑推理小说占了很大一片空间。 他便抽出一本问她:“你喜欢看这种?” 程墨点点头。 “那你自己写过吗?” 程墨摇摇头:“悬疑的那种算写过吧,但正经的推理小说我写不好,我的主线还是言情,故事的背景和设定可以添加悬疑的元素,但是要纯粹破案的话我恐怕不行。” 容箫毅顺势又与她就这个话题聊了几句,她对作品的写法与价值都有自己的见解,开个头就能侃侃而谈,只是她的嗓音依旧清柔,说起话来有理有据,听起来并不会让人觉得咄咄逼人,反而是非常舒服。 程墨虽说会从梦境寻找灵感,但本身对于写作也是有天赋和兴趣的。容箫毅见她谈起工作眉飞色舞,显然再聊上三百回合都不会腻,想起相亲那回,她和自己说了些关于爱情和婚姻的见解,想来也是她在工作中经常会用到的。 ☆、八、确认 那次她对自己的态度比现在要疏离很多,至少没有这么明显地表现出对职业的热爱。 容箫毅心中一动,问她:“那假如你的故事里,女主不确定自己到底喜不喜欢男主,也不知道两个人到底合不合适,但是就是很在意他,心中放不下,她会怎么做?” 程墨虽觉得哪里异样,但人家以设定为由发问了,她也就认真思考着回答:“首先如果女主在意他,那一定是对他有感觉的,如果是现实中的话,我会建议她再找机会和男主相处几次,体验不同的活动,来确定这份感情到底是怎么样的。放到文里的话也可以这么写,但是我可能还会再给男女主加上偶遇的情节,毕竟小说里男主和女主注定是要相爱的,那就要让他们有机会看到彼此身上值得自己喜欢的地方,这样才合理。至于合不合适,我觉得主要还是看三观吧,不管是年龄学历还是家庭背景都是造就人的三观的一些基础条件,这和解数学题很像,但是最后的答案也不是那么绝对,这个嘛也还是要相处看看。” 容箫毅听着她滔滔不绝说了一长串,留下印象最深的就两个字——相处。 他说:“所以你觉得相处最重要?即使两人的年龄身份都不匹配,也可以试试?” 程墨微微偏头看他,回答:“还是那句话,我觉得要看三观,年龄和身份并不是绝对的制约因素,只是我认为如果实在差得太多,也很难成。” 原来她是这样想的,即使年龄和身份有差距,只要他们合得来,就不是不可以。 更何况,他们二人原生家庭条件相近,想必在很多方面,无论思维还是习惯,都有相似处。 容箫毅也是这时才惊觉,与其说自己是在借此问自己该如何决定,倒不如说是在问她对于恋爱的看法,是在确认自己是否有机会。 她好像已经住在他心上了,这种感觉比单纯的在意要更进一步,更深一层。 “可是最后不合适的话,不就浪费时间了吗?”容箫毅又问。 “所以要先想想清楚自己喜欢和适合自己的类型呀,”程墨笑,“再说事情哪有绝对的,总要试试才知道,如果遇到一个自己很在意的人,她又没有那种你绝对接受不了的缺点,不试试多可惜啊,这不是用是否浪费时间来衡量的事情。” 容箫毅豁然开朗。 有时候,越是成长成熟,越是难以再获得纯粹又热烈的感情。不知何时开始,他总想着选个条件合适的女人,然后相敬如宾地过一生,却没想过自己会遇上一个喜欢的女孩。 从那天开始,他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虽然心里纠结着,但还是忍不住想她,想见她,即使接触只有寥寥几次,那种情感却抑制不住。 既然如此,何不试试呢? 同时他也发现,在有些问题上,程墨比他看得清楚,越是接触,越能发现她清冷的表面下也有许多不同的样子。 石助理发现,回了趟家之后,自家老板的心情变好了,对犯错的下属也和颜悦色不说,居然还看起了小说,让他帮忙去买粲若的书。 容箫毅想通了之后,便打算先想办法把人追到手。 他没追过人,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写情书有点过时,直接送礼物好像又有点唐突,他在网上搜了一圈,最终选择了较为保守稳妥的方案,先在网络上联络感情——也就是微信聊天。 聊天嘛总要有个话题,容箫毅恶补了一下程墨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可能会喜欢的衣服首饰等等,接着又打算看看她的小说。她对工作的热情,看上次隐隐有话唠的架势就知道,聊这个她肯定不会拒绝。 当然,光聊天必定进展缓慢,差点意思,他打算和容母商量,邀请程家一起出游。 容家产业已经基本都交到了容箫毅手上,容父甚是清闲,容母和程母都是做着艺术类的工作,日程非常自由,作家程墨也属于自由职业者,时间都不难安排,忙一点的只有程父和容箫毅本人,至于程砚,他当然想到了,但是程砚能不能去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他去不了还更好,这样小辈就只有自己和程墨了。 这个计划最顺利的一点就是,容母坚决地和他站在同一战线。 容母看着一本正经和自己打商量的儿子,不再转弯抹角,直接问道:“你是不是看上晚晚了?” 然后她就见自己这个一向沉稳又有主意的儿子,脸上闪过一丝类似羞涩的神情,只是很快又变成了平时那幅波澜不惊的样子,但他的回答却很郑重:“是,我觉得我喜欢她。” 容母秉承八卦的精神,试探着问了问细节,容箫毅只承认了是最近的事,还让她先别和人家说。 不说是自然的,她们当妈的,撮合是撮合,却不会不尊重孩子们的意愿,主要还是让他们任意发展,能成当然最好,如果最后不成,彼此也要留些颜面,这是她们当初促成相亲就考虑过的。 但容母可不觉得容箫毅是刚刚喜欢上人家姑娘,上次一起吃饭就能看出点端倪,至少也是抱有好感的,只是自家傻儿子那时还没开窍。 她还想起了李曼茹。 那是个好姑娘。一个人的出身并不是自己能决定的,容母从来不拿身世当门槛,只看那个生长环境造就了什么样的人。她能看出李曼茹很爱容箫毅,当然也能看出容箫毅没有多喜欢李曼茹,她也不明白,在这样不对等的心境下,容箫毅为什么会答应她的追求。明明可以自由恋爱,可偏偏他要搞得像商业联姻似的,相敬如宾,那是她从儿子的态度能看出的全部。她本来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如果儿子喜欢这样,就随他去了,结果李曼茹出了事故,走了。 她有好长一段时间不敢提起这方面的事,容箫毅也将全副心思都放在了工作上。但是他都三十多了,哪个妈能不急? 她和程母合得来,也真心喜欢程墨,这个姑娘有着异于同龄人的——说是心智也好,眼界也罢,总之她有点特别,同时又有一种很稳、很淡的气质,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觉得儿子可能会喜欢。 在容母的积极劝说下,两家的海滨之旅就这样提上了日程,程父也腾出了时间,因为他把工作交给了程砚。程砚本来就有课走不开,只能怨念满满地留守看家。 程墨以为这是妈妈们的主意,听到容箫毅也要去着实惊讶了一下,但人家的时间安排和她没有任何关系,程墨很快将这点惊讶抛诸脑后。 这段时间容箫毅偶尔会在微信上和她说说话,问问她的伤怎么样,还关心她的工作。程墨虽然觉得奇怪,但置之不理也不太好,因此他只要问,她就会礼貌地答几句。他话不多,关心并不逾矩,不会刻意探知她的私事,也不会试图左右她的想法,这样的聊天不让人反感,反而成了生活的调剂。而且有些念头,反而是和不熟的人才能肆无忌惮地提起。 很快就到了出行的时间,坐飞机的时候,两家爸妈各自坐在一起,程墨就和容箫毅坐到了一起。 她在座位上系好安全带,就拿出平板看视频。直到准备起飞的时候,她才暂时关闭了设备,侧头看了看容箫毅。他面前是一台小巧的笔记本电脑,程墨猜他在处理工作。 飞机上还要忙,是因为非常想出去玩,所以紧赶慢赶也要挤出时间? 程墨暗自摇头,觉得容大总裁不会有自己这种想法。 这时低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怎么了?” 程墨下意识看过去,容箫毅也正注视着她,即使是头等舱,他们也挨得非常近。 程墨回了句“没事”,然后把头转向了窗外。 接着她听到容箫毅说:“再等一会,马上就好。” 程墨:“???”她要等他做什么? 等飞机顺利起飞并达到稳定高度后,程墨又打开平板继续看视频。看了一会,她余光瞥到容箫毅合上了电脑,他微微侧身,看着程墨的平板屏幕,问她:“在看什么?” “一个综艺。” 程墨确信,容箫毅听到了答案,但他没有转开视线,反而是继续盯着她的屏幕,好像看得津津有味。 程墨自己是觉得这个综艺很有趣,但没想到容箫毅这么快也被圈粉。她想了想,把平板往他那边推了推,犹豫着问他:“你要一起看吗?” 容箫毅干脆地回答:“好。” 虽然第一念头还是归因于综艺的魅力,但结合之前那句莫名其妙的话,程墨总觉得他这句话的潜台词是在说——让你久等了,现在工作做完了,我可以陪你一起看了。 有哪里不对劲,但她说不上来。 程墨对自己强调,他只是邻居家的小,不,大哥哥。 然后她大大方方地递了一只耳机给他:“那我们一起看吧。” 容箫毅坦然地接过,两个人就这样看了一路的综艺。 ☆、九、她的梦想 度假的地点和酒店都是容箫毅亲自选的,这里是一处小众海岸,酒店有一片私人浴场供顾客使用,不远处还有个海岛可以登岛游玩。 程墨是第一次来,见到海水清澈,沙滩干净,酒店环境也很好,心情十分愉快。 住宿自然也是两对父母各自住在一起,程墨和容箫毅各开了个单人间。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两家人聚在一起吃了晚饭,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程墨和容箫毅的房间相对,她正打算进门,容箫毅从身后叫住她,问她:“明天怎么安排?打算去哪里?” 他们本来的计划就是大家的时间各自安排,反正周围就这么大,无论去哪玩,晚上都是要回来住的。爸爸妈妈们要去过二人世界,程墨想悠闲一点,随便转转,也当取取材。 她回答:“先在这边的海滩走走,后天去那个小岛看看。” “那你介不介意我和你一道?一个人逛,总觉得有点孤单,”容箫毅看着她,“可以的话,我想和你一起。” 程墨心中怪异的感觉更甚,她回望着容箫毅,在酒店略显昏暗的灯光下,他英俊的面容仿佛更加温和了几分,高大的身影安静地立在那,像是在虔诚地等待一个答案。 容箫毅表面从容不迫,其实心中紧张,他等了一会,等到面前的女孩开口:“我下午才会出门。” 他怔了一下,脱口而出:“什么?” “我的作息应该和你很不一样,”程墨顿了顿,“我没有上午,从时间习惯来看我们恐怕不太适合一起出行,”她又顿了顿,但没有给他说话的空间,“晚安,容先生。” 于是容箫毅连晚安都来不及回,就眼睁睁看着她关上了房门。 程墨知道自己找的理由很敷衍,但她就是下意识地不想答应他,她靠在门上,抿了抿唇,过了足有两分钟,才继续向屋内走去。 洗完澡收拾妥当,她坐在桌边打开电脑,很快沉浸在工作中,抛却了多余的情绪,像平常一样在两点多的时候躺下睡觉。 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是十点多,起床洗漱,换了条仙仙的长裙,又化了个美美的妆,全部加起来用了一个小时,程墨看过时间,背起小包,准备先去找点吃的。 没想到她刚一出门,对面的房间门也几乎紧跟着打开,容箫毅穿着简单的T恤和休闲长裤,从房间走出来。 看到她,容箫毅的动作有一瞬的停滞,接着程墨听到他说:“你今天真漂亮。” 他关好了门,继续道:“我认真地想了一下,这样的安排很合适,上午的时间我刚好可以用来工作,你看,现在你准备好了,我的工作也做完了,我们是不是可以一起出去?” 像是怕她拒绝,容箫毅又补了一句:“我想拍些照片,我觉得你能帮我提些建议。” 程墨这才注意到,他背着台单反。 她看着容箫毅举起单反注视着她的模样,帅得有些撩人,又让人莫名地从中觉出几分执拗来。虽然觉得他出来的时间太过巧合,简直像刻意在门口等她开门似的,但是不知为何,她竟不觉得讨厌。 明明应该继续拒绝的,可是程墨张了张嘴,鬼使神差地应了句:“好。” 容箫毅勾了勾唇,与她并排向电梯走去,一边问她:“先吃点东西吧?这个酒店的菜还不错,去尝尝?” 程墨调整好心态,对他笑笑:“好呀。” 如果是在十天前,程墨一定无法想象自己居然会与容箫毅和谐地对坐着一起用餐。他绅士地让程墨先点菜,自己又加了一个,单从夹菜的频率,程墨没发现他有什么特别的饮食偏好。 出于职业影响,程墨常常会观察一个人的动作或习惯,并不自觉地用书面语进行简单的描述或总结。当她发现自己竟然在用“养眼”形容对面男人吃饭的样子,她立刻制止了自己的脑补行为。 她咽下一口饭,又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他毫无所觉般,一直认真吃饭,连话都几乎没说。 好皮囊果然具有欺骗性,程墨对自己说。 然而此时,“认真”吃饭的容箫毅本人其实并不像表面那样轻松,他有察觉到程墨在看自己,越是这样,他越不敢说话,怕自己有什么不得体的表现。 两人各怀心思地吃完了饭,程墨主动提出结账,原因是想答谢相亲那次容箫毅请她喝咖啡。 容箫毅一时左右为难,答应了会不会显得自己很小气?不答应会不会显得太大男子主义?他脑中飞快地闪过自己看过的小说,她好像曾经写过类似的情节。 心里有了底,他答应下来,看程墨把帐记在自己的房间号下。 与b市相比,这里要温暖许多,但即使是午后出门,也不会热的让人发晕,反而是晒着太阳非常舒服,容箫毅配合着季节选的地点很合适。 程墨先去了海滩。她一边慢慢走着一边遥望海天相接的远方,容箫毅默默跟在她身边,举起单反拍了张她在看海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穿着白底红纹的长裙,长发披散,站在干净的白色沙滩上,与之相接的是蔚蓝的大海,直直延伸到天际。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这幅画面有种虚幻的美。 之前他见程墨,就有过类似的感觉,仿佛她的存在有种不真实感。 仿佛为了驱散这种错觉,他开口道:“在看什么?” 程墨没有转头,指指海天相融的界线对他说:“以前看到过一句话,说海的对面,也许有另一个自己。” 容箫毅并没有懂她想表达什么,他默了默,决定虚心请教:“然后呢?” 程墨笑笑:“只是在想,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另一个自己?” 说着她看看身边的男人,又自我打趣道:“是不是有点莫名其妙?有些写小说的人的脑回路,有时就是奇奇怪怪的,很多有趣的东西可能就在这些脑洞里诞生了。” 容箫毅看她笑颜绽开的样子,说:“你真的很喜欢你的工作。” 程墨点点头:“是啊,这是我一直的梦想。” 大概是难得听到“梦想”这个常常存在于小学生作文和热血动漫里的词,容箫毅不自觉地重复道:“梦想?” 他从没将她的热爱与这个词联系到一起。 “我想通过那些故事,说一些我想说的话,告诉大家一些东西。因为有梦想,所以我选择了现在的工作。” “你说的那些,还没有做到吗?” “还没有,”程墨再次转头面向大海,她顿了顿,“最开始的时候,我觉得小说家就是创造一个新的世界,为读者编织一个梦,总归是一个故事,把这个故事完完整整写好就行了。可是后来,我觉得那还不够,故事能做到的,其实有很多,能映射现实,能引起情感的共鸣,能讲述许多道理,也能记录每个角色的人生,让他们,就像真的活过一样。也许我能借那些人生,改变点什么。” 不知为什么,容箫毅在这个梦想里没有感到热血沸腾,反而读出几分伤感。如果换作别人来和他说这些话,他也许不会有任何感觉,那番话像是一个励志演讲的标准答案,一字一句都是再常见不过的语词,可是让程墨说出来,却显得格外认真,还带了点难以言喻的执拗和坚韧。 也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只是这三言两语,他都觉得面前的姑娘仿佛带着光。 “容先生呢?”程墨的声音又响起,她语气轻快地问,“你是不是很早就想做一个企业家?” 容箫毅想了想,回道:“小时候,我是想当科学家的,我记得每次作文写我的梦想,我都要写想研制更大的宇宙飞船,让人类全都能移民到别的星球,”说着他笑了一下,“后来,长大了,就没什么所谓的梦想了,按部就班,家里需要我,我就学习金融,回来接管公司,做着做着就到现在了。” “这样也很好啊,阴错阳差当了大总裁。” 容箫毅其实不太能理解人们对梦想的执念,从他知道他要继承家里的产业开始,他就一直在为这方面努力,他习惯把事情都做到最好,在他看来,当下尽了力不让自己后悔,就够了,至于别的,他想都没想过。他对现在做的事不算喜欢也不算讨厌,对生活质量的要求不是吹毛求疵,他理智得过分,知道自己没什么特别想做的工作,也没什么非实现不可的追求,打理好公司已经足以体现他的个人价值,所以他的生活平平淡淡,也没什么不好。他想就算自己真的当了科学家,除了工作内容不同,其他的估计也差不多。 但是这事情放在程墨身上,他又觉得是理所当然的,她是个特别的姑娘,她有他看不透的秘密,那么再有一些他想不到的念头,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容箫毅看着程墨,对她说:“我倒觉得你这样更好,能做自己喜欢的工作。” “我很幸运,有机会做喜欢的事,如果能做得再好点,就更好了。” ☆、十、篝火晚会 那一刻,容箫毅感觉到面前的女孩心里藏着很多事,让她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沉重,可是这种感觉转瞬即逝,等他再想去细细打量,她已经扭过头,一手理了理鬓角的碎发,一边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两人相对沉默片刻,容箫毅突然开口道:“会实现的。” 程墨看着容箫毅,带点诧异,她不知道他的语气为什么那么坚定。 “成功的内在因素,需要信念和努力,只要你不改初心,一定可以实现的。” 程墨的笑容变大了,她说:“谢谢,我会努力的。” 她抬起双手,掌心向上,像是接住了阳光,容箫毅又觉得她仿佛要随那些璀璨跳跃的金色光点一起消失一般。 可是下一刻,他就听到程墨的声音:“你不是要拍照吗?要拍什么?” 容箫毅回过神,目光柔和地看向她:“可否麻烦程小姐做我的模特?” 程墨愣住了,容箫毅见她不太情愿的样子,没有强求,举着单反寻找合适的角度拍起了景色。 程墨就自己在海边闲转,她脱掉鞋子踩了踩水,长裙漾起,和水花交织,容箫毅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又按下了快门。接着他想了想,叫程墨过来。 程墨提着鞋子,轻快地跑了两步到他身边,容箫毅勾起一点笑意,给她看刚刚拍的照片。 程墨看到他偷拍自己的那张,又愣了愣,容箫毅对她说:“挺好看的,是不是?” 确实,容箫毅技术好,抓拍的时机也很好,长发长裙的女孩戏水的那一幕,是挺好看的。 她诚实地点点头,容箫毅带点诱哄地继续说:“那再给你拍几张好不好?” 程墨看了他一眼,眼神有点复杂,但她想了想,没有拒绝。 程墨很不擅长照相,人虽然漂亮,上镜常常不自然,容箫毅又帮她抓拍了几张,效果都很好。他还指导她摆了几个姿势,让她坐在沙滩上,换着角度拍了几张,拍完他自然地伸手把她拉起来,又半蹲下帮她拍掉裙角的沙子。 程墨低头看到他认真又耐心的样子,心没来由地多跳了几下。 看完了海,程墨又去逛沿街的店铺。那些小店一间挨着一间,装修得很精致,有卖衣服的、卖水果小吃的,也有卖明信片一类小东西的。 程墨喜欢这些小店,容箫毅依然跟着她,竟也毫不违和地在店里转悠。 说来也奇怪,即使是她对容箫毅有心结的时候,她和他相处起来也觉得很舒服,好像有些潜在的东西是相通的。 容箫毅看着女孩视线停在一条项链上,片刻后,他问:“喜欢?” 那是个彼岸花形状的吊坠,大概是月光石一类的材质,做得很精致,晶莹剔透的,价钱不算贵,毕竟不是专柜里的高档货。彼岸花这个图案很少见,程墨对容箫毅点点头算是回答,接着叫来了售货员,买了下来。 关于彼岸花有许多个版本的故事,但几乎每一个,都关乎死亡,也有的,关乎爱情。程墨买下它,是出于一点情结,也是因为喜欢这些亮晶晶的小东西。 容箫毅没有多说,等她付好钱,问她要不要戴上。 程墨又点点头,容箫毅让售货员将标签都去掉,小心翼翼地帮她戴好。 售货员看得抿嘴直笑,对他们说:“姑娘,你男朋友对你真好呢。” 程墨没说话,看着容箫毅的反应,容箫毅竟然也没否认,两个人就这么走出了小店。 程墨问他:“刚才为什么不说清楚?” 容箫毅装傻:“说清楚什么?” 程墨看他一眼:“人家说我们是男女朋友,你都没有反驳。” 容箫毅笑笑:“一面之缘的人,没必要解释那么多。” 程墨又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他们逛到一家饮品店,这次容箫毅主动提议进去坐坐,程墨同意了。她要了杯奶茶,容箫毅点了咖啡,两个人坐在靠边的桌子旁,落地玻璃外就是他们来的那条街,远远地能看到大海。 程墨安静地喝着奶茶,容箫毅找了几个话题和她闲聊,程墨都配合地和他说了几句,但容箫毅就是敏感地觉得她情绪不太对。 他问:“不好喝吗?” 程墨摇头:“没有,挺好喝的。” 容箫毅又说:“那怎么了?不高兴吗?” 程墨在心里对自己说,容箫毅只是个熟人而已,他也没有别的意思,她说了几遍,这才对他扬起笑脸:“没有呀。” 容箫毅没再问,给了她空间,拿起相机看之前的照片。程墨看他嘴角露出点笑意,眼神也透着点温柔,那样子,仿佛看到了什么心爱眷恋的东西,单反的屏幕上,赫然是她提着裙子踩水的那张照片。 她心里那种不对的直觉越来越强烈,可是再用理智去想想,她还是觉得是自己误会了。 而容箫毅也在悄悄关注着程墨,等她奶茶喝了半杯,才搭话道:“今晚酒店会在私人海滩上办个篝火晚会,要去看看吗?” 程墨没拒绝:“去吧,就当是取材了。” 容箫毅闻言笑了笑。 于是两人又转了转就返回酒店。 这个篝火晚会不是遵照什么习俗,只是酒店举办的集烧烤篝火跳舞于一体的一个娱乐活动,只要是在酒店入住的客人都可以参与。程墨二人到的时候工作人员已经支好了烧烤架,热火朝天地准备着各种烤串,另一边篝火的场地也准备好了,私人沙滩上零散得放了许多座椅,还有几张桌子摆着自助饮品。 程墨因为下午喝过了奶茶,上前挑了一杯鲜榨果汁,找了个座位坐下,容箫毅拿了和她一样的果汁,坐在她旁边。除了他们,还有几个人也在,分散在沙滩各处,程墨他们不远处站了两男两女,此时正聚在一起说话。 这次是程墨先开口对容箫毅道:“你看那边,你说他们是什么关系?” 容箫毅顺着看向那两男两女,过了一会,皱了皱眉:“两个男人应该是一方有求于另一方,或者是地位比另一方低,女人是他们各自的女伴。” “男人大概没错,女人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为什么?” “地位高的那个男人,他身边的女人和他没有任何身体接触,反而显得很拘谨,但是脸上又笑得很热情,像是要证明自己,另一个女人和身边的男人也没有任何交流,也不敢看另一个男人,视线躲闪,还有她的手,一直在攥拳,像是一种逃避的表现。”程墨说到这,没有再继续,她是会观察别人,但都是停留在表象,信口开河地以此分析揣测人家的私事就过了,而且平常她都只在心里想想,今天她是特意说给容箫毅听的。 容箫毅饶有兴趣地看看她:“你观察得很细,你平时都很关注这些?” 程墨回看他:“算是职业病吧,你不觉得奇怪?” 容箫毅反问:“为什么要觉得奇怪?” 程墨看他脸上依然带着温和的笑意,索性破罐子破摔:“那之前的事你也不觉得奇怪?你不想问我怎么知道那个姑娘的?” 一阵风掠过,吹起程墨披散的长发,容箫毅伸出手将飞乱的头发别到她耳后,他的呼吸仿佛近在咫尺,带一点点果汁的甜。 程墨怔怔地看着他,听到他说:“你如果愿意告诉我,我当然愿意听,你如果不想说,我就不想知道。你用那个秘密救了人,这是一件正确的事,我只要知道这个就行了。” 那一刻,程墨的心又不受控制地多跳了两下。她别开脸,容箫毅看到她戴了耳环的小巧耳垂有些微微发红,他无声地笑了一下。 真可爱。 程墨自此不再和他说话,但工作人员的招呼声很快打破了沉默。 “我去拿点东西吃,你要吃什么?”容箫毅问。 烤好的烧烤同样分门别类地放在长桌上,由客人自取。程墨也站起身:“我和你一起去吧。” 容箫毅观察了她的喜好,发现她果然是喜欢吃肉,羊肉牛肉猪肉鸡肉,都不挑。他的视线又几不可查地在她身上扫过,随后皱了皱眉。 喜欢吃肉还这么瘦,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养胖点。 天色慢慢暗下来,身后的酒店亮起了灯,但是照不亮身前广阔的大海,远处似乎有一座灯塔,微弱的光线忽明忽暗,让人不禁产生一种恍惚感。 “呼”地一声,篝火被点燃,为了烘托气氛,酒店还放起了音乐,有好动的人已经跳起了舞,窜起的火焰照亮了一张张笑脸,程墨被热闹的气氛感染,也觉得心情飞扬了几分。 忽然,容箫毅牵起她的手,她惊讶地转头去看,容箫毅对她说:“去跳舞吧!” 程墨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听错了。 她不敢相信容箫毅一个一年至少三百天穿着西装的人能这么放得下社会精英的包袱,去和一群疯闹的人像蹦迪一样跳舞。 可是不等她回答,容箫毅已经拉着她向篝火走去。 ☆、十一、表白 程墨从没做过这种事,容箫毅显然也是个新手,两个人笨拙地随着人群蹦跳,前后的人对他们善意地笑着:“出来玩就是图个开心嘛,放轻松点,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围着火堆转了一圈又一圈,程墨渐渐找到了感觉,她尝试和着大家的歌声哼唱了几句,跟着节奏拍手迈步,这是一种新奇的体验,仿佛能让人忘记这一刻的烦恼。 容箫毅看着笑容漫上她的脸庞,心里也浮起一种满足感。 他想,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会因为她开心而感到开心。 程墨平时运动不多,蹦迪更是从来没去过,她跳了一会就觉得累,容箫毅带着她脱离了跳舞的人群,酒店调起了鸡尾酒,程墨颇有兴致地去领了一杯,喝起来甜甜的,后劲却有点凶。 酒意直直冲上来,她一下没站稳,容箫毅连忙扶住她,两人本是面对面站着,这样一扶,程墨便几乎是被他抱在怀里。 酒全洒在地上。 少女的发香和其他一些容箫毅说不上的淡淡香气萦绕在鼻端,容箫毅僵了一下。之前他与程墨近距离接触,心中没有任何杂念,但是现在不同,心爱的人在怀,他没法像从前一样镇定自若。 程墨抬起头,两人视线相对,几秒后,她说:“容箫毅,你是不是…”喜欢我? 怎么可能呢?他不是当她还是小孩子吗?她到底为什么会冒出这种奇怪的想法? 容箫毅一动不动,等着她的问题,他想,如果她问出口,他该怎么回答呢? 可惜没有这个如果,程墨的话戛然而止,她低下头,轻轻推开他。 容箫毅想说点什么来缓和气氛,可一时竟也没了言语。 沉默在两人之间再次蔓延,这时,突然的欢呼声恰到好处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程墨看到,原来是酒店还准备了小巧的手持烟花来助兴。 细细的烟花棒顶端绽开花火,一簇一簇点亮了黑暗,周围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只有程墨,明显地怔住了。 她会做梦的时间并不是固定的,然而有一点从来没变过,就是只要看到烟火,再睡下必然会梦到什么。 容箫毅终于找到了话题,他问:“怎么了?你不喜欢那个吗?” 程墨回过神,摇摇头道:“不是,就是,我有点累了,我们回去吧。” 容箫毅觉得她在回避,可又说不清她到底在回避什么。 他说:“那就回去吧。” 两个人于是走出热闹的人群,夜晚的海风吹来带着一丝丝凉意,程墨因为跳舞和喝酒而有些发烫的脸降下温来。容箫毅安静地走在她身侧,在她曾经那短暂的三个月的恋爱中,谭斌也曾经这样走在她旁边。他们有什么区别呢?她想,未来会有一个人这样陪她走一辈子吗? 要进房间的时候,容箫毅叫住了她,她听到他说:“如果给你造成了困扰,我很抱歉,我只是想对你好一点。” 他似乎在斟酌用词,说得很慢,但程墨依然不懂他到底想说什么,他到底是想表白?还是想让自己不要误会? 她不懂,也不想懂。 她走进房间,向他道了声“晚安”,然后头也不回地关上了门。 容箫毅看着消失在门后的身影,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说的话好像有些歧义。他暗自懊恼自己嘴笨,她看上去似乎不高兴了。明天该怎么哄哄她呢?容箫毅边想着边慢步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边程墨收拾好,躺到床上闭上了眼睛。 梦境的开始是一间教室,“程墨”看着手里被撕烂的书,又看看身边那些或幸灾乐祸或冷漠麻木的脸,心里涌起一股迷茫。 她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下课后的欺凌更是变本加厉,原本还算友善的同学们从某一天开始都带上了恶魔的面具,仿佛是要把所有的压力都发泄在她身上。 被打,被孤立,被嘲笑,每一天都是折磨。 他们说:“你只会打游戏,又不学习,要书有什么用?” 甚至父母都无视了她的倾诉,只是催促她学习,学习…… 她走到天台上,看着校园里其他人的笑脸,感到深深的悲哀。 她微微探出身,想看看脚下的世界,这时身后忽然有一股力道传来,她站立不稳,直直跌下去。 头破血流之际,程墨看到她曾经的记忆。 这场校园霸凌的开始,竟只是因为她打游戏赢过了班里的男生。多么不可思议的理由! 可是所有人都没觉得不对,不,也可能有,她见到过同情的、或是不忍的眼神,只是他们渐渐也变得和其他人一样。 无视,已经是对她最好的优待。 父母不理解电竞,他们认为那是不正经的东西,只有学习才有出路。 她唯一的温暖来自于弟弟,只有这个比她小两岁的男孩,支持她,支持她的梦想。 程墨感觉到那种濒死的疼痛,可是那些画面依旧一帧一帧地窜入脑海,她告诉自己这只是个梦,但是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这不是她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所以程墨并不慌张,她附在女孩的身上,安静地趴在地上,看到发现尸体的学生惊魂地尖叫,维持秩序的学校领导,呼啸而来的救护车… 她等待着结束,可是有人却急到不行。 容箫毅等到十一点还没见程墨出门,于是给她打电话,想约她今天去岛上玩,但是打了三次,都没人接。 不出意外,她是一定会把手机放在身边的。容箫毅觉得担心,他把情况告诉了程母,但是两家父母结伴去了稍远的地方,一时赶不回来。在程母发现自己也打不通之后,她让容箫毅找酒店拿备用房卡进去看看。 容箫毅进门的时候,程墨还没有醒过来。 他在小客厅喊了两声依旧没人应,然后他才进了卧室。他看到程墨安静地躺在床上,吓得急忙上前去探她的呼吸,结果发现人没猝死,就是怎么都叫不醒。 容箫毅无措地站在床边。 这是鬼压床?还是得了急病? 就在他要打电话叫120的时候,程墨终于睁开了眼睛。她看到床边的容箫毅,也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她声音有些哑,带点初醒时的含糊。 容箫毅努力让自己稳住平常的声线,回答她:“一直联系不上你,有点担心,问了阿姨,她让我进来看看。” 她拥着被子坐起来:“现在几点了?” “已经快一点了。” “我睡了这么久啊。” “你没事吧?” “还好。” 容箫毅看她像是精神不济的样子,又问道:“要起来吗?” 程墨点点头,于是容箫毅到小客厅去等她洗漱。 等她出来,他问:“你饿不饿?去吃饭?” 程墨没反对,跟着他去了餐厅。 她还有点迷糊似的,出了电梯差点就撞到人,容箫毅眼疾手快揽了她一把,程墨抬眼看他,没有说话。 只这一个简单的动作,气氛不知为何就有点暧昧。 容箫毅鼓起勇气,对她说了句“当心”,然后小心地牵起她的手。 程墨却像被惊醒了一般,不动声色地挣开了他的手。 容箫毅有点失落,又有点后悔,他说:“对不起。” 程墨摇摇头:“你不用道歉的。” 因为刚才那一瞬间,是她自己,居然萌生了想要依赖他的念头。 梦境带来的脆弱并不是爱情,她不能屈从于这样的脆弱,不能给别人,尤其是一个疑似追求者这样的错觉。 点完餐,程墨坐着发呆,容箫毅突然问她:“你是不是又做梦了?” 程墨一惊,以为他知道了什么,就听他又说:“上次,在山里,也是这样的,怎么叫你都不醒。” 程墨没想到他还挺敏锐,能把这两次联想到一起。 她没否认:“差不多吧,梦到了一些不好的事。” 容箫毅说:“那还有精神出去转转吗?我们去买点甜食,我看网上说女孩子吃甜食心情会变好。” 容箫毅一本正经的样子终于让程墨笑出声来,她说:“好啊。”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有道声音响起:“箫毅哥,你怎么在这!” 两人转过头,发现竟是李曼茵。 她看看两个人,居然还认出了程墨,犹豫着说:“这位是上次见到的…” “她叫程墨。”容箫毅帮着介绍了一句。 程墨很不喜欢她,就随意点点头。 李曼茵倒是又挑剔地看了程墨几眼,故作开朗地说道:“你们是在约会吗?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容箫毅利落地回道:“对,是我邀请她和我约会的,你既然知道自己打扰到了,就请离开吧。” 程墨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李曼茵显然是第一次被容箫毅这样冷言冷语,一时竟回不上话,讪讪地离开了。 程墨饶有兴趣地问他:“你刚才怎么会跟她那样说?” 容箫毅以为她问的是约会的事,没了刚才义正严辞的样子,甚至带上了一点局促,说道:“我是为了断她的念想,而且,我也确实,是想和你约会的。” 程墨听到这句话,实在没法再回避,她问出了昨晚没有问的话:“容箫毅,你是不是喜欢我?” 容箫毅听到关键问题,郑重地回答:“对,我喜欢你,你不要觉得有负担,也不要急着拒绝我,我会尽量不做让你觉得困扰的事,我们就,先相处一段时间,你试试看,能不能接受我,好不好?” ☆、十二、过去 这个答案既在程墨意料之中,又让她觉得不够真实不能理解。 她攥了攥拳,像是问他,又像是自言自语:“你怎么会喜欢我呢?” 容箫毅笑笑,眸子里像是染上了光,英俊的面容在此时仿佛更加耀眼了几分:“就是动心了,哪有那么多理由?而且你很好啊,你有很多优点。” “可是如果我没办法喜欢上你呢?如果我一直也没办法喜欢你呢?” 她像个孩子一样,有点迷茫,又有点固执。 男人又笑了,程墨觉得他此时格外温柔。 他说:“韩作家不是一直想得很清楚吗?怎么还会问我这种问题?本来就不是每一段感情都会有回应的,你可以有很多个追求者,你又不可能和每个人都在一起。如果你真的一直不喜欢我,那我也只能认了。” 他顿了顿,声音转低:“程墨,你在害怕什么?” 程墨低下头,容箫毅走到她身边蹲下来,握住她攥在一起的手,她看向他,他也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我不知道你的担心是不是和你的秘密有关,可是我觉得,很多时候只要知道自己不是孤身一人,就会有勇气去面对。无论你经历什么,隐瞒什么,也一定有人会选择站在你这边,选择在你身边陪着你,比如你的家人、你的朋友,当然如果你愿意,也比如我。我知道你有秘密,但不管你是否愿意说出来,或者做出怎样的决定,我们都会站在你身后,支持你,你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我们。” 这番话程墨并不是不知道,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她还是觉得有些动容。她抿了抿唇,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你先起来,这样会被人误会的。” 容箫毅继续笑:“误会我在求婚吗?” 程墨没想到他会开这种玩笑,想瞪他一眼,但是他已经依言回了座位。 看着对面女孩泛红的耳尖,容箫毅暗想,原来她也并不总是那样成熟又清冷的,现在这样子,才更像个二十出头的姑娘,会害羞,会脸红。 无论她的哪一面,他都觉得可爱极了。 曾经他以为情人眼里出西施都是无稽之谈,现在才知道,爱情也许真的会让人昏了头,会让人上瘾。 服务员过来上菜,程墨趁这个功夫缓了口气,但再看向容箫毅,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明明他说的只是再平常不过的话,哪怕表白,她也拒绝过很多,可为什么这次,自己会觉得心跳得那么快呢? 为了转移话题,她说:“我刚刚不是想问你这个。” “那是问什么?” “你既然知道自己打扰到了,就请离开吧,”她学着容箫毅刚才讲话的样子,“没想到你也会这么直接地怼人。” “这不是你教我的吗?”容箫毅说的理所当然,“我后来想了想,你说的对,我应该把态度摆得更明确,才能避免某些不必要的纠缠,避免伤害到我觉得更重要的人,而且我追求你,是堂堂正正的事情,我不是要特意宣扬得人尽皆知来道德绑架你,但也不需要遮遮掩掩。” 他这样想,程墨觉得没错,只是到底不合时宜地想起李曼茹。她知道有些话说出来只会让两个人都不好过,容箫毅却像是看出她的想法一样。 他问得很小心:“你是,介意曼茹的事吗?” 说不介意才是假的,只是介意的点大概与众不同。她毕竟真真切切地“成为”过李曼茹,她有资格说她是了解李曼茹对容箫毅的感情的,那种感情热烈而伟大,李曼茹想和容箫毅在一起,也更想他过得好,她一定不希望容箫毅在她走后孤零零的一个人,她会希望他找到爱的人,互相陪伴,互相照顾。 若程墨只是个彻彻底底的局外人,她自然可以心无旁骛地只去考虑自己对容箫毅的感觉,可是现在站在她的角度,她都不知是该接受还是该拒绝才会让自己觉得没有辜负李曼茹,才会让自己没有心结。 程墨垂下眼,问他:“如果没有那个事故,如果你们还一直在一起,你会爱上她吗?” 容箫毅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我不知道。” 程墨抬眼看向他,容箫毅觉得她眼里有什么他看不透的东西。他没有深究,只是缓缓开口,继续道:“曼茹是个很好的姑娘,我们在一起一年,我想我对她也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只不过,可能更多的是那种陪伴衍生出来的,不完全是爱情的感情。对以前的我来说,感情有多深并不重要,所以如果没有那次事故,我会一直和她走下去吧,后面的事,谁又知道呢?然而世界上,没有如果。” 没有那种如果,李曼茹已经故去,而他,遇见了程墨。 这是他第一次和别人敞开心扉聊起李曼茹,没想到是在斯人已逝的时候,更没想到是和现在心仪的女孩。 没什么可再问的,毕竟事已至此,过去的事情再也无法改变,人总归是要向前的。 只是程墨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句:“她很爱你。” 容箫毅苦笑一下:“是,可是我不够爱她。你说的对,曼茹那里,很多事是我做的不够好…” 那一刻,程墨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对面男人流露出的悲伤,两人相对沉默了几秒,程墨开口道:“那你就足够爱我吗?我们一共才见过几次?你甚至都不了解我。” “我不知道,”容箫毅诚实地说,“我也问过自己很多次,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相亲的那次,我只把你当个孩子的,或者也可能从第一面开始,我就是对你有好感的,是我没有发觉,总之我意识到的时候,我是真的喜欢你,也许没有到深爱的程度,但是我确定,我很喜欢你,哪怕那时我们只见了三次。我现在是不够了解你,可还有以后,相处相处总会了解的。” “那相处之后如果觉得不喜欢了呢?” “这不也是你说过的吗?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说不定我会更喜欢你呢。” 好吧,她确实说过,容箫毅用她自己的话把她堵死了。 程墨低头吃饭,两人默契地没再提起这些话题。 吃完后他们一起坐船去岛上。 容箫毅看程墨今天状态不太好,没有拿他的单反,打算单纯陪她转转。 今天阳光也很好,甚至有些烈,程墨站在船最上层眺望海面,粼粼波光随着浪涛微微泛动,海风吹起她的长发,在黑色的映衬下,她的脸色显出几分苍白。 容箫毅怕她晒得不舒服,靠过去挡住了部分阳光。他离得很近,程墨知道,自己并不讨厌他的靠近,从之前就是这样的。 她看海的时候,他就在看她。如今挑明了心思,他甚至可以不加掩饰,程墨在他灼灼的目光中到底有些受不住,气急败坏地嗔他:“别看了,我今天都没化妆,又不好看。” 容箫毅故技重施,抬手将她的发挽到耳后,又顺势抬起她的下巴,仔细地打量了几眼,唇角勾起一抹笑来,说道:“是吗?我都没发现。我们程大小姐天生丽质,化不化妆都一样好看。” 程墨第一次发现,面前这个一贯以成熟稳重的成功人士形象示人的男人,也可以有这样痞气的一面。这动作,这语气,他用起来丝毫不违和,反而让人,脸有些发烫。 这是恃靓行凶,只是因为他长得好看,程墨想。 她面上还是冷静得很,可是容箫毅知道她害羞了,他看着身边这个掩饰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姑娘,发现了逗她的乐趣。 登岛之后,两人沿着环岛的小路散步。 程墨突然对他开口道:“我以前交过一个男朋友。” 容箫毅示意她自己在听,等着她的下文。 “我也是,没有那么喜欢他,他追我的时候很真诚,我也觉得他挺不错,就答应了。结果后来,我发现他和他的一个红颜知己搞在一起,他说,是因为感觉不到我在乎他,想要试探我,让我吃醋,所以请他那位知己和他演一出戏,但是假戏真做难道就不是出轨了?” 程墨轻描淡写地揭开自己的伤疤:“这种操作是不是挺奇葩?那时候我们才在一起三个月,每天问候,固定约会,关心、陪伴、礼物,我觉得我一样都没有少过,我是认真地在和他交往,但是没有爱就能让这些变得那么不一样?能让一个人宁可用劈腿来试图证明什么?” “听着是不是很熟悉?我和你犯过一样的错,而现在,你不一样了,我却还是那样的,至少目前,在我的感觉上,你和他没有区别。” 容箫毅明白她想说的,她没有多喜欢前男友,也没有多喜欢自己,她不想让旧事重演,不管是前男友认为的没有回应,还是她所经历的背叛。 ☆、十三、探望 容箫毅蓦地停下脚步,程墨也跟着停下来,她转头看向他,下一瞬,他张臂将她抱住。 他说:“你和我不一样,而且,是他先背叛了你们那段感情,不管你有没有做错,别人的错误永远都不是自己犯错的理由。我还是那句话,你不要急着拒绝我,”他说着笑起来,低醇的嗓音像在诱哄,“你不是觉得我条件不错吗?就这么错过了多可惜,再多考察一段时间吧。” 程墨靠在他怀里,他身上没有香水味,只有淡淡的皂类的清新,他比自己高了一个头还多,她贴近他的胸膛,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 她想,她也不抗拒这个男人的触碰,甚至,有种意外的安心。 容箫毅第一次主动地、直接地拥抱她,女孩没有推开他,乖顺地一动不动,过了一会,他听到一句低低的“好”。 她答应了! 容箫毅放开她,低头看她的表情,她脸上依旧是淡淡的,只耳垂有些泛红。 他笑起来,不再多说,和她一起散步。 走到后来,程墨累了,容箫毅带她坐代步电瓶车。他帮她扣好安全带,又拿出水给她喝,这几天同行,他都很细心,很懂得照顾她。 返程的时候码头人很多,容箫毅怕她不喜欢,不敢牵她的手,只握着她的手腕,将她带在身侧。 旁边一个人高举的自拍杆没有拿稳,连着手机一起倒过来,容箫毅下意识地将她护在身前,自己背过身挡住,这种反应骗不了人,程墨心中微暖。其实那一下并不会多重,可是在程墨问他有没有事的时候,他还是回答:“疼,要不你帮我揉揉。” 这一下程墨哭笑不得,抬手在他背上轻轻按了按:“好了吗?” “嗯。”男人应了一声,转过身来面向她。程墨对上他的目光,很快就败下阵来。心脏好像跳得比往常快了些,他那样看着她,让她觉得自己是他世界里的珍宝。 下船的时候,程墨突然想起来,扯了扯被他握住了手腕的那边胳膊:“你是特意来这次旅行的吗?为了我?” 容箫毅反问:“你觉得呢?” 女孩声音轻软:“那我怎么会知道?要你回答。” 容箫毅轻笑一声,弯腰凑到她耳边,一字一顿道:“傻姑娘,这次旅行就是我提的啊,为了你。” …… 晚上回去后,程墨按照名字查了自己梦到的那个女孩,发现了一条五年前的新闻,是关于女孩死亡事件整个前因后果的报道。 在她死后,她遭受的校园霸凌引起关注,本来警方已经要把她的死归结为承受不了欺凌所以跳楼自杀,但她的父母和弟弟无论如何都不接受。父母也许不理解她,不支持她,但是面对她的死,他们坚称自己的女儿不会自杀,坚持要为她讨回公道,最终警方在介入调查后发现了推女孩坠楼的真凶,是一直欺负她的人之一。 据他说,他看到女孩站在那里,就想捉弄她一下,没想到直接将人推了下去。 程墨同时还发现了一件事,女孩的弟弟,现在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电竞选手,就像是在完成姐姐的梦想一样。 回了b市之后,程墨基本恢复了往常的生活,她搬回了自己的住处,每天工作,偶尔去超市,只是这种生活里,还多了容箫毅。 他不仅靠微信刷存在感,还会约她吃饭,偶尔陪她逛街,但吃饭他要请也就罢了,程墨也会回请,逛街的时候程墨并不让他花钱给自己买东西,看中什么都是自己买单,容箫毅也并不勉强。 她这样分得清楚反而让容箫毅有些高兴,他知道程墨是在认真考虑两个人的关系,让每一次相约不夹带金钱的因素,只是纯粹的互相了解,来看能不能谈感情。 程墨之前就从程砚那里得知自己之前救下的那个女孩是他的小学妹,那姑娘伤得不轻,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着实需要养一阵子,现在还在医院住着。从海边回来半个多月后,她和程砚约好,去医院探望。 到的时候,纪柠的母亲正在削水果,一见他们,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迎上来。 纪柠家并不在b市,她父母老两口听到她受伤的消息,赶紧和单位请了假,匆匆赶过来照顾她。 在得知受伤的是纪柠后,程砚其实帮了不少忙,除了学校的事情,他还帮着找了处离医院近的短租房子,纪父纪母已经对他不陌生,并且很感谢他。 程砚这次来之前和纪母说过,因此她知道面前的另一个人是他的姐姐,而且算是女儿的救命恩人。 纪母很热情地和程墨打招呼,同时催促女儿也问好。 纪柠本来倚在床头玩手机,一见到他们,赶紧放下,稍微整理了一下头发,视线在程砚身上稍微停留了一下,然后自然地看向两个人,问了声好。 程墨注意到这个小细节,挑挑眉,然而自家弟弟在旁边一无所觉,只回了人家姑娘一句,就又被纪母拉着说话。 寒暄结束,程墨坐近床边,和纪柠聊天。纪柠只知程墨和容箫毅帮忙救了她,并不知道具体的过程,但那事让她至今还心有余悸,所以现在也并不想细问。 实际上,在程墨问过纪柠伤势恢复得怎么样了之后,没人再去提这次的绑架事件,大家坐在一起东拉西扯了一会,纪柠发现程墨对她的大学生活很感兴趣。 程砚也留意到姐姐的关注点,但那并不是什么怪事,他没太往心里去。 还在说着话时,纪父到了。他是过来接纪母的班陪护,正碰上程家姐弟还没走。 他再次郑重地向程墨道了谢,同时还提到:“我听说当时救了小柠的还有一位先生,程砚说你们也认识,那就麻烦你们帮我们带个谢意过去,人家也忙,我们不好意思登门打扰。” 猝不及防听别人提起容箫毅,程墨竟觉得心跳快了那么一下。刚才他还发了消息来约她吃晚饭,她想,是不是可以答应他,顺便把今天的事讲给他听。 而程砚再次听到容箫毅这个名字,立刻就想起在医院见到的那一幕,那个男人和姐姐站在一起,他看姐姐的眼神,总让人觉得有点不对。话说前几天他们两家还一起出去旅游来着…… 不过姐姐好像没什么异样,他想,可以再观察观察。 程砚是真没想到,自己的想法这么快就被打脸。 出了医院,他眼睁睁看着容箫毅从一辆迈巴赫里走出来,迎向他们,然后程墨对他说:“你先回学校吧,我和他要一起去吃饭。” 程砚看看容箫毅,又看向程墨,用难以置信且无法放心的语气问她:“你们?” 程墨冲他笑笑:“现在就算是朋友吧,你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 程砚心说和谭斌那时候你也说心里有数的,但这话他只能想想。程砚叹口气,到底不会干涉她太多,对她点了点头,就走了,与容箫毅错身而过的时候,还打了个招呼。 容箫毅走到程墨身边,刚才她在微信里只告诉他接她的地址,他开完会立刻驱车过来,现在才来得及问:“怎么来医院了?” “是来探望上次那个姑娘的。” “就是差点被绑走的那个?” “嗯。” 容箫毅一路悬着的心放下来,两人向车走去。 等上了车坐好,程墨继续对他说:“她的家人感念我们救了她,还托我和你道声谢。” 容箫毅笑看她一眼,一边俯身帮她系安全带,一边说:“也算是举手之劳吧,更何况能救下她到底是多亏了你,你们两个小姑娘还都受了伤,倒显得我做得不够好。” 程墨摇头:“如果没有你,我一个人的话情况只会更糟糕,不见得能顺利救出她。” 容箫毅看她那认真的模样,突然生出了玩笑的心思,他说:“这么说的话,其实我也救了你的,怎么没见你也要和我道谢?” “怎么没有?”程墨反驳他,“那时在酒店我不就请你吃饭了吗?” “那次是为了答谢之前的咖啡。” “那前几天我也有请你吃饭。” 容箫毅面不改色地与她继续抬杠:“那是因为我请了你,你要请回来。” 程墨无话可说,顿了顿,问他:“那你想让我怎么感谢你?” 容箫毅看她面上还是波澜不惊的样子,可语气里已经多了许多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撒娇意味,还有她说的话,明知他在刻意逗她,却还是无条件地纵着他一般。 他扬扬眉,眼里划过一丝笑意,回答她:“我想要什么,你不知道?” 程墨抿了抿唇,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容箫毅笑着伸手摸摸她的头:“好了,不为难你了,一会儿吃完饭陪我去看电影好不好?” 程墨点点头,容箫毅对她这副乖巧的样子喜欢到了心坎里,好想亲亲她,却只能强自忍住。 来日方长,他不能急。 ☆、十四、靠近 晚饭吃的是韩餐,容箫毅不太吃得好韩式酸甜辣的口味,也不喜欢大杂烩样的韩式火锅,倒是程墨非常喜欢。 容箫毅没说自己不爱吃,但是被程墨看出了端倪。 她想了想,还是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啊?” 容箫毅发出个疑问语气的“恩”,程墨指了指桌子上的菜:“不喜欢吃,刚才我选这里的时候怎么不说?” 她的神色和声音还像平常一样清清淡淡,可是容箫毅与她相处得多了,能看出她隐隐有些歉疚。 容箫毅温声道:“没有讨厌到吃不下去,你喜欢的东西,我都想试一试,”他说着顿了顿,望向她的眼神仿佛含着无尽的包容,“而且,我想让你开心。” 程墨也不知怎的,就为了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心尖颤了颤,莫名地有些暖。 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于是掩饰地低下头想给自己再夹一块炒年糕,然而在这突如其来的慌乱中,她差点没拿稳筷子,正值尴尬时,斜里突然出现一只手,帮她握住了筷子。 程墨转头,才发现容箫毅不知何时从对面换到了她右边,右手和她一起拿着筷子。 程墨心跳得更厉害,下意识地松了手,筷子落到了容箫毅一个人的手里。他倒是面不改色,极为自然地执着她的筷子,夹起一块年糕,喂到她嘴边。 程墨愣在原地。 容箫毅笑看她,声音染上了一丝暧昧:“不是想吃这个吗?吃吧。” 程墨又愣了愣,慢慢张嘴咬了一口。 容箫毅唇角的弧度扩大了一些,喂她吃完,才把筷子还给她。 他却没再回去,两人就这样挨着坐在一起又吃了一会儿,容箫毅对她说:“我明天要出差。” 程墨偏头看向他,等着下文。 他接着说:“决定得很急,本来还想周末带你出去玩的。” 程墨摇摇头,回他:“正事重要,而且我也要工作的。” “那我给你带礼物回来,好不好?” “你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去s市,大概要去四五天。” 程墨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容箫毅问她:“想要什么?” “不用什么的。” “那我随便买了?” 程墨不知怎么拒绝他才会听,只好对他说:“我看一看再告诉你。” 容箫毅便不再提这事。他吃饭比程墨快,今天的东西又不太对胃口,他吃到八分饱的时候就不想吃了,于是安静地坐着看程墨吃。 看了一会儿,他又拿了双干净的筷子,给她夹菜。 程墨觉得不自在,他们这样的亲密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她所认为的普通朋友的范畴,可她转念一想,容箫毅什么时候也没说想和她做普通朋友。他说过的喜欢,毫不掩饰地写在他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里,她能感觉到,他是想和她亲近的,而他现在已经在克制了。 他尊重程墨的感受,而她自己,居然并不觉得厌烦。明明她不喜欢别人与自己距离太近,但神奇地,无论容箫毅做什么,她竟都不觉得难以接受。 临走的时候,容箫毅先起身去结账,程墨落在后面,就听到旁边那桌说:“那对情侣好甜啊。” 她不禁脸热,可看着容箫毅高大的背影,又觉得心底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仿佛是一种若有若无的悸动。 电影是部悬疑片,程墨喜欢的题材。她也不知道容箫毅是今天刚好选到了这一部,还是早有预谋。他问她要吃什么或喝什么,得到回答后排队去买。程墨无事可做,便也站在他身边看手机。 她看得入神,电影院里人来人往,容箫毅怕她被人撞到,轻揽着她的腰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程墨仰起脸看他,他眼神温柔,对她说:“小心。” 程墨微微别开脸,回道:“知道了。” 她没有急着挣开他,可容箫毅还是感受到她这个反应中透出的些微拒绝。 有时候,他真觉得这姑娘的情感和理智就像是分割开的两个个体一样,情感明明在向他靠近了,理智却总是让她止步不前,以至于她每走上一小段,就要重新缩回到壳里。 他心里轻叹一声,倒也说不上失望。她不愿走的路,他来走就好了。 电影还算有意思,程墨看得专注,里面有几个恐怖的镜头,她也并不觉得害怕。容箫毅等了半天,看她连点惊慌的表情都没有,更别提投怀送抱了。 他抚了抚额角,无奈地勾了勾唇,小姑娘胆子还挺大的。 一部电影,程墨看得开开心心,容箫毅看得没滋没味。 结束之后他送她回家,他来的次数多了,程墨早已和物业登记了他的车牌号。迈巴赫一路畅行无阻,停在她家单元门外,他跟着她下车,对她说:“有空的时候看看想要什么,记得告诉我。” 程墨点头应下,转身往楼里走,进门时她余光扫过身后,容箫毅还站在原地,视线朝向她这边,在浅淡的月光和昏黄的路灯下,显得格外深情。 她感觉心又是“砰”地一跳。 那天晚上,程墨又做梦了。 梦境的开始是孩子的哭闹声,“她”睁开眼,压下满心的无奈和疲惫,过去抱孩子。 丈夫也从酣睡中被惊醒,他倒没有甩手不管,而是过来问是否需要帮忙,外面婆婆也开始敲门,想要接管这个小不点好让夫妻俩休息。 生活虽然辛苦,但远远算不上糟糕,尤其和那些处境当真不好的女性相比。 然而,不是最差,并不意味着不会痛苦。 “她”知道,自己是生病了,可是为什么会病,连“她”自己都觉得无法理解。 “她”让丈夫继续睡觉,打开门,和婆婆一起哄了会儿孩子,等他闹得轻了,交给婆婆看护,自己回房去休息。 只是闭上眼,睡意却淡下去,一种强烈的冲动涌上来,让“她”想要抛下一切,就此沉沦,再也不要醒来。 从某一天开始,“死”这个字眼,反反复复出现在“她”脑海里,让“她”心驰神往,又避之不及。 “她”渐渐明白,抑郁症并不是将你的世界全部涂黑,而是强行给你撑了把伞,让你即便看到春暖花开,也无法站在阳光下。 那是比纯粹的无望更深一层的绝望。 程墨清楚感受到“她”的挣扎,“她”在心里默念着孩子的名字,母爱终究是压过了一切,“她”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 日子周而复始,友善的同事、贴心的老公、和蔼的婆婆、可爱的儿子,每个人都不是完美无缺,好到无可挑剔,但“她”对身边的人,实在没什么可抱怨的。这样想下来,“她”反而更痛恨自己,为什么在这样的环境里,她还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得病的事,“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她”不敢,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她”一个人悄悄去医院,将药藏在办公室里偷偷吃。“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又或者,“她”是否能挺到尽头。 那天,为了儿子的事,“她”和丈夫起了一点小争执。明明不是什么大事,放在以前,不出一天他们就会和好,可现在,“她”只觉心凉得仿佛在三九天被浇上了一桶冰水,看着面前的水果刀,那种强烈的冲动再次出来作祟。 只要划下去…只要一下…所有的痛苦都将不复存在,“她”再不需要思考任何事情,再不需要承受任何压力,一切都会结束…… “她”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程墨见证过太多的死亡,可是自.杀却是第一次。而且梦境太过真实,让她感觉现实中的自己仿佛也站在了死神的面前,只要伸伸手,就可以握住他的镰刀,给自己最后的终结。 “她”的手颤抖着伸出去,慢慢握住那把刀,程墨的意识恍惚起来,她大口呼吸着,隐约中觉得自己握上了什么冰凉的东西,扁平的、尖锐的金属贴上手腕…… ☆、十五、想他 程墨猛地睁开眼,无意识地直接抱着被子坐起来,心跳得太剧烈,带来严重的不适,她一手抵住心脏的位置,大口地呼吸着,试图让自己安定下来。 这是第一次,她居然在看到走马灯之前,就被吓醒了。 甚至她都不确定,最后那幕是不是梦里那个“她”的结局。 程墨呆坐了好一阵,终于平静下来,觉得舒服一些了。她缓缓呼出口气,拿过手机,现在是凌晨五点多。 容箫毅这次事情很急,所以要坐一早的飞机,他已经起床准备了,手机的锁屏界面,赫然是他发来的消息。 自从知道程墨的手机一般都是静音,微信消息并不会打扰她休息,他就每天都会对她道早安晚安,有什么想说的话也会第一时间告诉她。 程墨看着他的消息,突然又产生了强烈的想依赖他的冲动,就像之前在海边做了梦的那次,却又比那时的感觉更加强烈。 她好像,在想念他,想见他。 安静的凌晨本来就容易唤起人们正常以外的思绪。 程墨拿起手机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来,如此重复了几次,她到底是拨通了容箫毅的号码。 待听到那边熟悉的声音,程墨却一时语塞,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莽撞。 容箫毅仿佛察觉到她情绪的异样,温和地开口问道:“怎么了?怎么现在就醒了?” 程墨调整了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做了个噩梦,就醒了。” 电话那头顿了顿,男人的语气带上点诱哄的意味:“是什么梦?吓到了是不是?” 程墨没回答那句“是什么梦”,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这一刻的程墨好像格外脆弱,容箫毅觉得心脏像被谁攥紧了一样,突然就很想丢下工作,奔过去抱抱她。 他正想着,程墨又轻声道:“想和你说说话。” 就这样简单的一句话,让容箫毅的冲动一下子冲破束缚,他说:“我去接你好不好?” 程墨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他:“你说什么?” 容箫毅理清了思路,回她道:“陪我一起出差?恩?” 这邀请突如其来,程墨第一反应是实在荒唐,可是下一秒,她竟又觉得有些心动。 近来的梦境都太过压抑,尤其是刚才那个,那种自己在一步步迈向死亡的感觉,她附身那人那时的心境,稍一回想都让人头晕目眩,她迫切地想再去散散心,仿佛那样才能找回自己还活着的感觉。 程墨左手不自觉地攥成拳,好半晌,才应了一声。 这回轮到容箫毅没有反应过来,他原本只是说说试试,都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哪想她居然答应了。 他赶紧叮嘱她收拾些必备品,不给她反悔的机会,说好半小时后就来接她。 石助理在收到自家老板的指示之后就敏感地意识到事情不对。 不仅是改签了机票,还要多买一张,而且,居然是给程小姐,酒店也要重新订,订两间房。再一想,老板最近确实是有些反常,加班的时间与以前有不小的差别,还常常自己开车出门…… 这么一联想,还真像是有些情况,至于那两间房,恩,估计是火候还不到。 石助理按耐下八卦的心,驱车载着老板一起去接人。 程墨心情不佳,草草洗了把脸,随便拿了两件衣服和几样护肤品,重点带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就算是收拾好了行李,径直下了楼去等容箫毅。 现在季节已近入冬,这个时间外面凉意十足,程墨吹着风,却觉心中燥意减轻不少,那种惶惶不安好像也平复了很多。 她自己没有抑郁症,但是对那种心境自觉能理解一两分,就像她面对有些事,就是真的很难赋予如别人那般充沛又积极的感情。 她兀自出神时,容箫毅的车缓缓停到近前。 他怕吓着她,特意绕到她前面走过来,程墨看到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容箫毅想起刚认识她的时候,她的笑容带着他可以察觉的疏离,虽然不会让人觉得难受,但也明确地彰显着这个人不好接近。后来那段时间,也许是因为李曼茹的事,她对他更加疏远,可是好像无论什么时候,她都能笑得出来。 就像现在,他总觉得她的笑容夹杂着莫名的落寞,可是又似乎不像以前那样没有温度,这让他有种错觉,她是真心期盼他到来,她在依赖他。 容箫毅觉得胸口发烫,他快走了几步,上前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之后也并没有急着松手,就这样近乎拥着她般,温声道:“怎么下来这么早?也不怕冻着。” 程墨摇摇头:“出来吹吹风,感觉舒服些。” 容箫毅轻轻揽着她的背,走到她侧面,另一手接过她的行李。 “先上车吧。” 程墨也没有挣,两个人并肩走来。 驾驶位上的石助理从容箫毅脱下外套开始就果断移开了视线不再多看,同时心中暗想,自己作为老板最器重的助手,居然完全不知道老板和程小姐都进展到这一步了,他是什么时候错过了这么多? 程墨在车上安安稳稳地坐了一会儿,才想起容箫毅的外套还披在自己身上,他不大用香水,衣服上只有一点若有似无的类似皂类或沐浴露的香气,让人闻着很舒服。 程墨有一瞬很贪恋这种温暖,但她还是抬手去拿衣服,打算还给容箫毅。没想到他却动作更快,侧身将衣服给她裹紧。程墨抬头想看他,哪知正赶上他侧头,于是他的唇擦过她侧脸。 那种触感十分清晰,两人俱是一愣。 容箫毅先开口道:“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实际上,如果他不说,程墨都可能选择假装事情没发生,但是他这一说,她没法再回避,只得强作镇定地摇摇头。 石助理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前头这么一个大活人,程墨怎么可能忽略得掉? 容箫毅看着她把视线移向窗外,从她的举动中读出一点羞恼的意味。这却与气愤不同,容箫毅眼底漫上一丝笑意。 一路都很顺利,等在飞机上安顿好,程墨感觉自己的情绪恢复了很多,困意也跟着涌了上来。 她只睡了三个多小时,那个梦令人精神紧绷,睡了也和没睡一样。 容箫毅见她秀秀气气打了个哈欠,铺开了毯子,对她说:“靠着我睡一会儿吧。” 程墨觉得自己的心态矛盾极了,若真的打定了主意不会和他在一起,便不该给他任何希望,不该与他有任何亲密的举动,可偏偏她摸不清自己的心思。明明因为李曼茹的事对他心有芥蒂,可他每每靠近,她常常无法拒绝,甚至默许他和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越界,连这样糟糕的梦境之后,他也会出现在她脑海里,再也无法清除。 是有一点喜欢他吗?程墨摸摸自己的心,却又感受不到任何悸动。 就好像那部分功能,早已被剥夺了一样。 程墨不禁怀疑,就算她真的对他动心,她又配得上他付出的感情吗? 而容箫毅见她怔在那,以为她是不愿,他眼中划过一点失落,可还是若无其事地说:“那你靠着座位睡……” 话音还未落,女孩突然依偎过来,将头枕在他肩上。 这次轮到容箫毅怔了一怔,但接着他的神色就柔和下来,帮她又掖了掖毯子。 程墨自己都觉得自己疯了,然而在他身边,她总有种莫名的安心与舒适。 她乱着心绪,听到头顶传来他的声音,温和,又仿佛带着笑意:“睡吧。” 那短短两个字神奇地谱成了一支催眠曲般,程墨倏地放松下来,渐渐沉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很好,等她再醒来,飞机已经在降落。商务舱里还坐了一对年轻夫妇,抱着个也就一两岁的孩子。大概是降落时的气压和颠簸让孩子觉得不适,她开始大声哭闹起来。 容箫毅以为她是被哭声惊醒的,忍着手臂的酸麻将她轻轻揽到怀里,柔声哄了两句。 程墨回他:“我没事,刚刚是我自己醒的。” 而那边小夫妻俩哄好了孩子,大概是听到了容箫毅对她说的话,那位爸爸转过头来对他们致歉。 程墨笑着对他摇摇头:“孩子还小,没关系的。” 这个小插曲程墨并没有放在心上,等到了目的地,容箫毅先带她去安顿在酒店,然后自己去忙工作。 ☆、十六、陪伴 容箫毅知道她喜欢高层,房间也选得很高。今天是个阴天,从落地窗向外望去,高低错落的楼房铺展开去,其间道路四通八达,而这座城市的背景,是一片灰白的天空,黯淡萧索,像每一部伤情电影会用的取景。 程墨看着外面的风景,慢慢地想起了许多以前做过的梦,梦里的人也许生活在某个她不曾存在的时间,也许生活在某个她触手可及的地方,说是人间百态也不算为过。 有时她会觉得,她自己的人生只是她所能感知的很渺小的一部分,就像在芸芸众生里,她这个人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分子。 大千世界中,有太多的个体,而她与旁人到底是有些不同,她永远有一半活在现实之外,那是一个别人无法触及的领域。 傍晚的时候,容箫毅接了她去吃饭,路上遇到一个卖花的小姑娘。 这种事情不少见,现在这年头当街推销什么的都有,行人纷纷摆手拒绝,有的人甚至看都不看一眼闪身就离开了。 程墨原本碰上类似的事也都不会回应,可今天不知是怎么了,或许是受心境的影响,或许是那女孩看起来实在太小,估计也就十来岁,又或许是她的眼神太过干净,总之程墨觉得心里难受,上前去把她的花都买了下来。 容箫毅抢着付了钱,然后把花递给程墨,样子温柔又深情:“送给你。” 程墨觉得脸有些烫,那个小女孩却是很高兴的样子,一个劲儿地对着两人感谢。 程墨对她笑笑:“外面很冷,快回家去吧。” 小女孩也腼腆地笑了笑,临走前说:“祝姐姐和哥哥有情人终成眷属,永远幸福。” 那大概是她所认为的对情侣最好的祝福,但程墨却因此红了脸,毕竟他们两个还不是那种关系。 容箫毅倒是心情不错,他侧头看了看身边有些害羞的姑娘,她手里还捧着花,即使在天色将黑未黑的昏暗光线下,也美得令人心动。 晚上回了酒店,容箫毅还特意让人找来花瓶,将买的花插进去,摆在她住的小套间的客厅里。程墨没说话,由着他折腾。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再见到那个卖花的女孩,而且,是在梦里。 “她”欢欢喜喜带着赚来的钱回家,迎来的却是又一次责骂,妈妈嫌“她”回来太晚,卖的花还是太少,这边还没骂完,爸爸回来了。 他抢走了“她”带回来的钱,妈妈不让,对“她”的责骂终于停止了,转而变为了爸爸和妈妈的争吵。 这样的日子“她”太熟悉了,从“她”记事起,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 “她”抱膝坐下,把自己藏在一个小角落,捂住了耳朵。 仿佛听不到,就可以当作没有发生。 “她”自己对自己讲起了神笔马良的故事,想着,如果自己也有一支神奇的笔该有多好,那样就可以画很多很多钱,有了钱,爸爸妈妈就不会再吵架,不会再骂“她”,“她”也不用再卖花,可以去上学了。 不知过了多久,争吵声终于停止,爸爸摔门而去,妈妈背靠着墙,跌坐在地,一边哭一边骂。 “她”麻木地看着,一言不发。 又不知过了多久,开门声响起,“她”被从睡梦中拉起来,爸爸一个巴掌扇过来,拳脚落在“她”身上,连句理由都没有。 “她”蜷缩起身子,疼痛和恐惧让“她”不禁哭喊出声,但是男人的暴行没有任何收敛。 程墨被绝望的情绪淹没,感觉心脏都剧烈地颤抖起来,毒打落在女孩身上,却仿佛在将她的理智也一点点削弱。 他揪着领子将“她”拎起来,浓烈的酒气喷在她鼻端,就听他嘴里还在骂着:“赔钱货…”然后这个被“她”称为“爸爸”的人,将一个酒瓶狠狠砸在“她”头上。 自始至终,那个被“她”称为“妈妈”的人都没有再出现。 明明一直在努力活着,可死亡来临的瞬间,“她”却觉得释然。 活着就是地狱,死亡,也许会是天堂。 毫无意外,走马灯也全是诸如此类的痛苦回忆,小女孩短暂的一生里,唯一的温暖竟是今天程墨买光了她的花。 梦结束,程墨没有陷入沉眠,而是直接醒过来。她用被子把自己裹紧,只觉心悸得厉害,脸上冰冰凉凉,一摸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连续两天做梦,还都是这样压抑的情节,尤其是刚才的梦,她明知道人傍晚时还活着,不,甚至可能直到刚才都还活着,她明明见过,明明知道,却来不及救她。 就在她被困于梦境的时候,一个生命悄然消逝,她眼睁睁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上次在山里,她救下了纪柠,可这一次,走马灯她都清清楚楚看过了,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了,连报警都没有立场。 真的太难受了,程墨从生理到心理都难受得厉害,她调整着呼吸,脑海中却无法抑制地想到一个人——容箫毅。 好像有很多次了,脆弱的时候,总是想依赖他。 程墨闭上眼,深吸口气,终是伸出手,颤颤拿起手机,拨通了他的电话。 响了几声之后,电话被接通,这次他应该是被吵醒的,声音有些哑,还带了点担忧,问她:“怎么了?” 程墨听到他的声音,也不知怎么的,一股热意就涌上来,她努力压制着想哭的冲动,对他说:“我想你来陪陪我。” 这两天的梦实在对她影响太大,她再怎么掩饰,到底是带出了点哭腔。 容箫毅一下子清醒过来,有点慌乱,又强自镇定下来,对她说:“你别怕,我这就过来,”然后他一边套衣服一边说,“别挂电话,到门口来,我这就过去了。” 程墨听话地下床到门口去等他,容箫毅确实来得很快,她刚走到,他就敲了门。程墨打开门,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见她并没有受伤,眼圈却是红红的,抬臂把人抱到怀里,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轻轻抚在她脑后。 “又做噩梦了?” 程墨低低应了一声,顿了一会儿,又补了一句:“是一个非常非常可怕的梦。” 她身上只套了件长款的睡裙,鞋子也没穿,赤着脚就出来了。容箫毅怕她冻着,略一思索,弯腰直接将她横抱起来。 程墨惊讶,却没挣扎,由着他抱起来,他还轻轻颠了两下。 她比想象的还要轻一些,这个念头在容箫毅脑海中一闪而过,接着他问:“能去卧室里面吗?” 他的怀抱很温暖,又让人安心,程墨刚觉得放松了一些,猝不及防就是这样一句话,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容箫毅见她不答,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话有歧义,连忙找补:“我不是那个意思,外面很冷,去卧室,你盖上被子…”他讪讪住了口,好像越解释越乱。 程墨倒是被他这一番操作逗笑了,她伸手轻轻环住他的脖子,说:“走吧,去卧室。” 见她笑出来,容箫毅心中稍安,他抱着她目不斜视地走进去,正要将人放到床上,程墨在他怀里动了动:“不去床上。” 容箫毅猜测她大概是因为躺在床上做了噩梦有些阴影,于是脚步一转,将她放到沙发上,又拿来被子裹在她身上。 女孩纤细的身子隐在厚实的被子后,一双手轻轻攥着被角,漂亮的大眼睛泛着点水光,依旧红红的眼角好像还残余一点泪痕。 被她注视着,容箫毅心中泛起一阵怜惜和心疼。 他走过去坐在她旁边,问她:“现在还害怕吗?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程墨摇摇头:“好一些了,但是我不想一个人待着,你陪我一会儿,好不好?” 这样的请求容箫毅怎么可能拒绝得了,他帮程墨倒了些温水,两人又对坐了片刻,容箫毅说:“来聊聊天吧。” “聊什么?” “随便聊聊,什么都行。” 容箫毅说着,随口讲起了自己以前的经历。他本科开始都是在国外念的,容家除了经济上给了他基本的支持,其他的并没有帮助太多。孤身一人离开家乡,有很多艰辛,也有很多趣事,他一边回忆着,一边挑了几件来讲给程墨听。 程墨读本科时也去国外交流了一年,两人在这方面倒是有些共同语言。就这样说了会儿话,容箫毅感觉她的情绪明显好转了不少。 其实他有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程墨平时是一个极为内敛的人,尽管他曾经见过她些许失态的时候,但绝大部分时间,她是沉静的、安然的,像一块被养得极好的美玉,静静释放着光芒,以他的了解和认知,她绝不会因为两次噩梦就表现出如此的惊慌和脆弱。 至少,不会是普通的噩梦。 毕竟山里那次,她的手臂伤成那样,一定很疼,可是她都没有哭。 然而以他的立场,她不愿意说,他就什么都不能问,只能这样满足她的要求。 她想他陪着她,那他就照做。 她会选择自己,已经证明自己在她心里是不同的,也许是她没有发现,也许,是她还不愿意承认。 ☆、十七、风波 容箫毅想到这里,低下头凝视着怀中熟睡的姑娘。他们从求学经历聊到天南海北,最后她累了,不知不觉依偎着他睡着了。 容箫毅神色温柔地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也闭上眼,就着抱她的姿势,靠在沙发上休息。 程墨再醒过来,天色已大亮,她略微动了动,男人也睁开眼,她这才惊讶地发觉,容箫毅竟然抱了她一夜。 他大概也是刚醒来,声音略带些哑,对她说:“怎么醒这么早?抱你去床上再睡一会儿?” 程墨赶紧摇摇头,从他怀里坐起来,第一反应却是问他:“你累不累?” 他含笑看着她,回答:“我没事,”说着,他按亮手机看了一眼,“才八点多,你醒的很是时候,我定了八点半的闹钟,到时候你如果没醒,就只能先把你一个人留在这了。” 程墨知道,他今天约好了要面见重要的合作方,这也是他出差的目的之一。 程墨说:“那你快回去收拾一下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容箫毅却好整以暇地坐着一动不动,视线落在她身上:“就这么赶我走?” 程墨眨眨眼,声音低了一点:“那你想怎么样?” “不给点报酬?” “报酬”真是个暧昧的词,程墨垂下眼,沉默了一会儿,倾身过去抱住他。 容箫毅没想到她真的会给这所谓的“报酬”,一时怔住,淡淡的馨香扑在鼻端,让他的心多跳了两下。就愣了这一会儿工夫,女孩已经松了手,又端端正正坐了回去。 程墨依旧轻垂着眼,对他说:“给了。” 容箫毅缓缓牵起唇角,“嗯”了一声,亲昵地摸摸她的头,叮嘱她:“过会儿你叫点早餐过来,然后上午再睡一会儿,或者自己做点什么,不要出去乱跑,我中午回来接你吃午饭,等我忙完了带你出去玩。” 这些话听着像是夫妻间才会有的叮咛,程墨的睫毛颤了颤,却还是应了一声。 她知道,昨天这一晚过去,有什么在向着她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了。不管是和他来出差还是晚上叫他来都是她的决定,她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容箫毅倒是不知程墨的想法,他只觉得自己是中了程墨的毒,只是能在她难过时尽一点力,他竟也感到满足,啊不,其实还有点不满足,好想她只对着自己笑只对着自己哭,只有自己能见到她的那么多面。 容箫毅无奈一笑,姑且先把女孩的身影逐出脑海,推开车门,他又是从容矜贵的容总裁。 然而容箫毅也没想到,事情居然会这么巧,他今天要见的合作方代表,居然就是来的飞机上遇到的那对带孩子的小夫妻里的爸爸。 本来容箫毅和对方对要谈的这个项目都还在观望状态,可有了飞机上那么件小事,双方对彼此印象都还不错,两人详细商定之后当即就拍板签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石助理发现,老板一直心情很好的样子。 怎么会不好呢?来出差这一趟,不仅商场上得意,情场上也有了进展。 程墨虽然明面上还没有说破,但是对待他的态度明显有了变化,偶尔会主动找他,即使他有些稍显亲密的举动,她也不太会抗拒。 最重要的是,她主动拒绝了其他男人表现出的暧昧。 回来后程墨参加了一个讲座,在b大有好几期,他有空的时候都会开车接送她。好几次,他都撞见有人和程墨搭话,有人是要微信,有人甚至想邀请她一起吃饭,但程墨都拒绝了。 程墨年轻漂亮,在大学里和在校生没什么区别,以前她总是在家工作,接触的人少,容箫毅感觉还不明显,这几次下来,他算是清楚了自己在追求的小姑娘的吸引力。会有那么一点患得患失,可眼见她拒绝了其他人,认真地告诉他们接她的人很快就到,他又觉得心里被填满了。 容箫毅想,程墨也许是有什么心结,让她一时不能完全接纳他,但她的种种做法显然已经把他们的关系放在一个重要的位置,并且是有用心在维系。 现在程墨已经默许他用“晚晚”这个称呼,他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这个姑娘真的是闯进他生命的一道光,即使她本身亦是清清淡淡,依然为他世界里的黑白染上了一抹亮色,让他体会到从前少有甚至不曾体验的饱满感情。他一向理智,甚至理智得有些冷情,唯独到了她面前才变得有所不同。 爱情这种东西,难以阐释难以描述,让人深陷其中却也乐在其中。 …… 讲座那些天的早起让没有早晨的程墨觉得十分痛苦,等最后一期结束后,她立刻就恢复了自己日常的作息,每天中午才起。 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她就收到自家堂哥程薜的消息,问她有没有看到网上的文章。 她回了电话过去,才弄清楚状况,原来有人发文抨击个别网文作家,文章故作清高,文笔晦涩难懂,还有疑似抄袭的现象。 在提到的作家中,程墨赫然在列。 文章转发得非常广,现在赞同这篇文章的人和几位作家的粉丝已经撕了起来,事情有闹大的趋势。 程薜之所以能第一时间发现,是因为他原本是学法学的,后来却去做了私家侦探,他本人懂法律,也有相熟的律师,因此他一直为程墨提供法律相关的取材咨询,有类似这样的情况也会帮她提供解决建议。 程墨并不是第一次面对差评。有句话说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个人对同样的文字接受度与想法都不可能相同,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再正常不过。但是这次这篇文章,怎么说呢,程墨觉得说鸡蛋里挑骨头都是抬举他。 因为他批判的都是些自以为是的东西,比如他说有的文章名字或生搬硬套或是改编诗句,让人不解其意,其实人家名字的意图从文章主旨或关键场景都可明白一二,也有的是改编后的内容暗合主角的名字,这位作者连最基本的调研都没做好,就在那大言不惭地说什么标题还是要让大家看得明白,难道所有的文都要叫什么什么传什么什么记才行? 并不是说直白的标题不好,清晰明了的文名固然有优点,但是人家的文艺有理有据,难道就是错的了? 还有许多诸如此类的叙述,看得程墨火冒三丈,每部作品都是大家辛辛苦苦的劳动成果,如果看了不满意没关系,真写得不好谁也不会硬捧,但是甚至连看都不看就给出这样恶意的评价,实在让人气愤又心寒。 程墨对着这篇文章一句一句地回怼,然而她的内心戏很丰富,现实中却是什么都做不了。 也不能说什么都做不了,而是能做的很有限。 如果他说程墨抄袭她倒是可以告他诽谤,但只是一些个人见解,谁都有想法言论的自由,抄袭那部分并没有涉及程墨,程墨难道要下场和他在网上对骂?这种事她再气愤也做不出来,最多只能去发条微博,可是无论微博说什么,肯定还会有负面评论,说不定还会炸出来更多和这篇文章的作者持相同观点的人。 她正憋着火,容箫毅的消息来了。 他也知道了这篇文章的事,问程墨是不是还好,需不需要帮忙。 程墨诚实地对他回了自己的心情,又谢过了他的好意,告诉他自己可以解决,然后就去思考如何编写微博了。 她在微博里对文章的部分内容进行了解释,然后表达了自己会虚心接受批评的态度,但是也希望大家尊重作者的劳动成果,不要在不了解情况的前提下肆意进行恶评。 粉丝纷纷在微博下对她表示支持,程墨总算觉得心气顺了些,这时容箫毅的消息又来了,约她出去吃饭。 程墨想也没想便答应了,没过多久,容箫毅就到了。之前几次来接她,他都是在楼下等的,今天却直接出现在她家门外。 程墨打开门请他进来,问他:“今天怎么上来了?” “今天到得早了,就想上来看看,我们粲若作家家里是什么样子,小说里有没有哪里是借鉴这里的。” 程墨的笔名叫粲若。 她一边将包提到玄关一边说:“你看过我的小说?” “当然啊,这是追求者的基本素养吧?” 容箫毅语气轻快,对于他会看言情小说程墨半信半疑,但有件事她能看出来。 “你是来哄我开心的吧?怕我心情不好?” 她走到沙发旁,问他。 容箫毅坐着没起身,抬头看着她,反问她:“所以你现在,心情有没有好点?” “就那样吧,”程墨坐到他身旁,“其实很多职业,作家、漫画家、歌手、演员,几乎没有谁可以满足所有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是在踏入这道门之前就应该做好心理准备的。只是就算心里清楚,即使不是今天这种恶评,就是普通的□□,看到了也还是会难过的。” ☆、十八、幕后 “人的想法毕竟不同,那只是谁也避免不了的情况,并不是你做的不好。只要你尽力了,喜欢你的人也比不看好你的人要多,这就已经是非常好的了。” 程墨摇摇头:“关键就在于有的想法我看完之后也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大千世界,人心是最复杂的,主观的东西也最难弄清楚,事情的走向千变万化,我们怎么可能每个都把控得准确描述得准确?很多时候,已经别人提醒,就会发现自己的疏忽,说到底还是做得不够好。” “但是人不是神仙,一个人不可能做到完美,你也不必对自己过于苛责。只要你心里想清楚,再去吸纳那些自己认为有益的就足够了。人活一世,总没有精力在意所有的事情,我们该做的,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做到最好,太过强求,反而得不偿失。” 这话倒也符合他的风格,他一向理智。 程墨笑笑:“也许吧。” 话音落下间,容箫毅猝不及防地倾身靠向她,程墨下意识向后,直到贴到沙发背,再无退路。两人视线相对,和亲吻只差几厘米的距离。 最后到底是程墨先落败,她微微别开脸,问他:“做什么?” 容箫毅笑起来:“就是觉得,你有时候那么成熟,有时候又这么,”他顿了顿,靠到她耳侧说:“可爱。” 热气呼在耳廓,有些痒,男人近在咫尺的气息也让程墨心跳加速,连脸颊也不自觉地染了一点绯红。 容箫毅退开去,摸摸她的头:“小丫头。”语气带着笑意和宠溺。 程墨推开他的手,说着:“不是去吃饭吗?我们快走吧。” 又害羞了啊。 容箫毅勾起唇角,没再逗她,顺从地站起来,率先向门口走去。 两人去的是一家日料店,环境很好,他们坐在靠里的位置,还算安静。 点完菜,容箫毅接了个电话,然后对程墨说:“我找人查了一下,那篇文章背后有推手,才会有那么大的转发量,你想找到是谁做的吗?” 程墨和程薜确实怀疑过这件事是有人操作的,程薜也在查,没想到这件事容箫毅居然一声不响地就做了。 看程墨有点惊讶,容箫毅接着说:“应该的,也不是多困难的事,我想帮你做点什么,你不需要有负担。” 程墨笑道:“那谢谢你,不过我哥一直帮我处理这些事,方便的话把你这边的结果告诉他,让他查就好了。” “你哥?” “嗯,堂哥。” 正说到这儿,程墨的电话也响起来,来电显示是程芷。 她对容箫毅指了下手机,然后接起来。 不等她说话,那边一连串问题就砸过来。 “姐,网上有人黑你?他怎么回事啊?你让哥查了吗?查出来了吗?” 程墨将手机稍稍举远,同时按下了音量减小键,然后迅速制止了堂妹的“十万个为什么”。 “哥知道了,会查的,你不用担心。” 那边程芷舒了口气:“看你依旧如此冷静,估计受的刺激不大。” “这点小风浪,能受多大刺激?” 单是这一篇文,可能确实不算什么,然而这篇文章本身被大肆传播的同时,也引发了网友们对网络文学的讨论,一时言论纷杂,褒贬不一。 更重要的是,程芷知道堂姐对自己事业的态度,所以才会紧急呼叫问问情况。 “现在的键盘侠,因为言论自由就觉得什么都可以说了,根本不顾别人的感受,也根本不在意真相。”程芷继续义愤填膺。 “大环境造就的,我们做好自己就是了,”程墨还反过来安慰程芷,“再说舆论也不是只有不好的一面,总之你就别操心啦,等查完我们会处理好的。” 程芷还是愤愤不平,却也听话地不再说了,转而问她:“你不在家吗?怎么有男人的声音?” 刚才是服务员上菜,容箫毅对人道谢。 “嗯,在外面吃饭。” 程芷一下子又来了精神:“和男人吃饭?约会?” 程墨回她:“不算约会,”见容箫毅看过来,她说了句,“行了,回头再说。” 然后按下挂断键。 程芷看着已经停止通话的手机,自语道:“可以啊程晚晚,不就是和男人吃饭吗?特意关心你还挂我电话!不过哪里来的男人?叔和婶知不知道?” 容箫毅没问是谁打的电话,倒是程墨主动提起:“是我堂妹。” “我看到了,她叫程芷?” “嗯,怎么了?” “那你哥叫什么?笔墨纸砚四兄妹?” 他说对了,她家还真是“笔墨纸砚”四兄妹。 “程薜,草字头,和薛长得差不多的那个字。”程墨回答他。 容箫毅点点头:“挺不错的,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 “你没有吗?”程墨问他。 “我爸是独生子,我妈那边,有个表哥,有个表弟,但是来往一直不多。” 容箫毅也是独生子。 “叔叔和你都是一代单传啊?”程墨对他打趣道,“那你以后也要有个儿子来继承家业?” “那倒不必,公司又不是只有男人才能打理,女儿也可以继承,如果她不喜欢,找个靠谱的女婿,或者雇人管理,或者直接传给孙辈,选择挺多的,”他顿了顿,“但是不管怎样,孩子至少得有一个,如果不想自己生,领养也可以。” 程墨对他这番话颇有好感,不重男轻女,也不过分看重家业,还挺潇洒的。 她正想着,容箫毅下句话就对她说:“晚晚都开始关心未来的孩子了?” 程墨淡淡看他一眼,回了句:“你乱说什么呢?” 她一向是如此,害羞也表现得不明显,只有真被逗得恼了才会有点张牙舞爪的小模样,不过哄哄很快也就好了。 在容箫毅看来,程墨的脾气真的很好,她不说话的时候文文静静,一开口,清而微甜的嗓音,标准的普通话念在她嘴里都仿佛带了点书香气,冷冷清清,也温温柔柔。她身上似乎是带点看透了事情的洒脱,很多事都不会被她放在心上,也难以牵动她的情绪,他说几句话逗逗她不会让她真的生气,可眼见着她对自己有嗔有笑,有面对其他人时没有的样子,容箫毅就会觉得,她真的是在接纳自己了。 想到这些,他内心升起点隐秘的欢喜。 吃完饭,容箫毅打着消食的幌子,带着程墨在商场里闲逛。他不喜欢程墨叫他容先生,程墨也不喜欢喊他容大哥,于是她现在都直接叫他的名字。 就是那样连名带姓地叫。 他周围除了程墨再没有人这样叫他,他还挺喜欢,总觉得晚晚像在和他撒娇。 就比如现在,程墨对他说:“容箫毅,我想喝奶茶。” 他就根本没办法拒绝。 见程墨开开心心捧着奶茶,似乎不再受文章风波的影响,容箫毅的心放下一半。 她表面看不出来,也不知道心里是不是还难过,而且幕后的人一旦查出来,她到时候还要面对这件事,心情肯定又要受影响。 程墨不让他查,他不想阳奉阴违,可是提前问问结果却是没什么问题的。她的那个堂哥,程薜,可以去拜访一下。 送程墨到小区后,容箫毅又厚着脸皮要和她上楼,程墨犹豫了一下,同意了。 容箫毅坐在沙发上,看她给自己泡咖啡,美滋滋地想,今天开了这个头,也许以后就可以常来了。 等咖啡也喝过了,他实在是没什么借口再缠着人,只好主动告辞。 他一走,程墨也松了口气。 她刚才有一瞬间竟觉得,如果容箫毅提出留宿,她都会答应。 …… 程薜用了两天时间,查出那篇文章幕后的操纵者竟然是李曼茵。 她一边翻看调查资料一边思索着,她对李曼茵的了解全部都来自于李曼茹的记忆。庆业集团原本是由李曼茵的爷爷掌控,在他死后,李曼茵得到了原本该属于李曼茹的股份,那么李曼茵现在很可能在集团中拥有很高的话语权,有财力和人脉,区区扩散文章这样的小事对她来说肯定不难,但是为什么? 不痛不痒的事情,做了对她有什么好处? 程墨倒是想到了容箫毅,只是她们两个人就见过那么两面,程墨也不敢自作多情地肯定李曼茵是在针对自己。 如果是因为容箫毅来针对自己,那其他的作者真是躺枪了。 而且他们可都还没开始交往,只是对他追求的人都这样容不下? 资料还没翻完,门铃响起来,她走到门边从猫眼看出去,居然是谭斌。 他们分手的时候算是不欢而散,之后她就删掉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也再没有见过他,而那时她还没有自己搬出来住,现在他居然能找过来。 程墨心中警惕,只隔着门问:“你怎么来了?” ☆、十九、偏见 “我想和你谈谈,你开门。” 程墨不为所动:“我没什么想和你说的。” “那我也可以站在这说,如果你不介意让别人都听见的话。” “你再不走,我要报警了。” 谭斌看她态度坚决,反而是放软了声音:“程墨,你就开门好不好,我只是有事想问你,我保证,问清楚了之后,不会再来打扰你。” 程墨对谭斌本就谈不上爱情,交往的时候还能好好与他相处,但经过了那件事,她看这人就只剩下厌烦。可是让他一直在这赖着不走也不是办法,程墨深吸口气,还是开了门,但她没让他进屋,就站在门口问他:“你想说什么?” 谭斌往里面看了看,没有人,又看了看玄关,整齐干净,并没有男人的痕迹。 “我听说,你又交了个男朋友。” 程墨不喜他刚才打量自己住处的样子,闻言更是皱起眉:“这好像和你没有关系。” “你喜欢他吗?” 程墨冷着脸没说话,谭斌急切地又问了一句:“你喜欢他吗?为什么?因为他长得帅?还是因为他有钱?” “我不明白,”程墨慢慢开口道,“我们早就分手了,而且是因为那样的原因,为什么你还会觉得自己有资格来问我这些问题?我再说一次,我有没有男朋友,喜欢谁,都和你没有关系,你如果只是来说这些的,那就请离开吧。” 说完,她打算关门,可是谭斌一把按住了门,他说:“网上那篇文章你看到了是不是?你最爱的不就是你的这份工作吗?现在被人说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思和人谈情说爱?还是说你以前都是骗我的?这什么网文怎么可能是正经工作,你一个大小姐等着人养就行了,随便做点什么事当玩玩就够了,什么梦想都只是胡扯来疏远我的托词吧?” 程墨气得手都有些发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凭什么这样揣测别人的心思?原来我认认真真和你说过的话在你心里全是谎言是吗?是谁给你的自信这样自以为是,又是谁给你的脸到我面前来对我的生活说三道四?” “哈,”谭斌笑了一声,“不爱就不爱,还给自己贴什么金?不喜欢我拒绝不就行了?答应我也就是玩玩吧?都答应了还摆一副高冷样给谁看?都在一起几个月了,除了给牵个手就每天那么几条微信?我缺你那几条消息?缺你那几样礼物?家里有钱谁不能买?我演个戏都能做……” “啪”地一声,一个耳光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程墨手都打红了,她冷声说:“所以你认为的爱就必须和性挂钩?果然不能对会出轨的人的素养有所期待,你自己说的不会再来打扰我,你现在就走,我不想再见到你!” 谭斌握紧了拳,眼里多了几分癫狂,还想再说什么,这时,一只手握紧他的手腕,一个男声响起:“这位先生,跑到别人家门口大放厥词,实在是太不礼貌了。” 程墨抬头看过去,是容箫毅。 谭斌看看他,又看看程墨:“呦,这是新欢吧?” 容箫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就是那个自己出轨还要甩锅给我家晚晚的奇葩前任?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还能这样理直气壮,”他顿了顿,脸上带着嘲讽,“能看上你的才是真的该治治眼睛了。” 说着,他的声音沉下来:“既然来了,你就听清楚,别再扯什么爱不爱的,出轨就是你的错,你从一开始就目的不纯,自己差劲凭什么要求别人爱你?你不尊重晚晚,也不尊重你们的那段感情。晚晚是个非常好的姑娘,她独立,有主见,她热爱自己的工作,用心经营自己的生活,你根本就配不上她,”他话里警告的意味浓重,“你如果再来她面前胡言乱语一句,别怪我让事情变得更难看。” 说完容箫毅甩开他的手,拽得谭斌一个踉跄,就听容箫毅又道:“哦对了,我还要替晚晚谢谢你的不娶之恩,以后有我在,她没有再遇到渣男的机会了,你给她提供了非常难得的写作素材。” 然后,他进门,“砰”地将人隔绝在了外面。 程墨呆呆地站在门边,眼圈有些红,生气又感动。 她主动地靠到容箫毅怀里,眼泪终于流下来。 容箫毅抱着她,轻轻拍拍她的背,哄道:“和这样的人生气多不值得,恩?” 程墨越哭越凶,她抓着他胸前的衣服,一边哭一边断续地说:“我不是那样的…网文怎么了…我送他的东西都是我自己赚的钱…我就是不喜欢他怎么了…我原本想慢慢来,培养培养…我都是认真的…他凭什么那么说?凭什么?” 不得不说,今天谭斌戳她的痛处戳得非常精准,程墨被绑架还有捉奸分手的时候都没哭成这样。 “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容箫毅继续哄她,“我们晚晚是最好的,以后都不理他。” 他没这样哄过女孩子,手忙脚乱不得要领,用词也像哄孩子似的,程墨有点想笑,可眼泪却止不住,哭得更凶了。 容箫毅把她抱到沙发上,一手搂着她,一手抽了纸巾给她擦眼泪,程墨也不在意形象,自己接过纸巾擦鼻涕,然后接着哭,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 容箫毅见她这样,又是心疼又是觉得喜欢,他没忍住,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柔声说着:“晚晚不哭了,再哭眼睛要疼了。” 程墨只觉有软软的触感贴上了额间,等她意识到那是什么,容箫毅已经退开,只剩她怔愣在原地。接着她像是才反应过来一样,吸了吸鼻子,用纸巾掩住了脸。 他居然亲自己了。 心跳得好快,那头小鹿就像要撞出来了似的。 程墨的眼泪奇异地止住了,可是她却觉得周围的空气都热起来。 容箫毅也知道自己逾越,亲了一下之后就再不敢做什么多余的事,只是抱着她,甚至连被扇一巴掌的准备都做好了,哪知女孩只是垂着头靠在他怀里,纤细的身子本来哭得一颤一颤的,慢慢也不动了。 她又擦了擦鼻涕,情绪似乎稳定了下来。 她用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他,声音带着哭完后的沙哑,对他说:“容箫毅,我想喝水。” 他赶紧起身倒了杯温水给她。程墨捧着水杯,后知后觉有点不好意思,既是为自己刚才情绪的失控,也是为默许了容箫毅亲她的行为。 可是想了想,她还是对容箫毅说:“刚才,谢谢你了。” 容箫毅看她没生自己的气,又是安心又是高兴,对她温和地笑笑,一副十分宠溺的模样:“维护我们晚晚是应该的,而且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程墨又擦了擦眼睛,语气基本恢复了正常:“你怎么还说我们晚晚啊?” 容箫毅眉梢一挑,单手松了松领带,不自觉地就有了两分斯文败类的调调,他凑近她,问道:“不能这样说?恩?那换成,我家晚晚?” 程墨看他一眼,露出点笑意:“你什么时候也学会霸道总裁的这套了?为了哄我开心这么卖力啊。” 容箫毅又侧了侧脸,把自认为最帅的角度展示给她:“看你小说里这样写的,不喜欢吗?” 程墨的关注点不在这里:“你真的看了我的小说?” “我骗你做什么?” “我只是以为,你不会把时间花在看网络小说,尤其是言情小说上。” “你觉得我也会对网文有偏见?” “倒也不是,”程墨摇摇头,“就是,觉得和你的人设不太一致。” 容箫毅笑了:“我应该是什么人设?” “温文尔雅社会精英,成熟稳重成功人士。”程墨不假思索地回答。 容箫毅又靠过来,贴近了她低声问道:“那我们晚晚,喜欢这一款吗?” “我不知道,”程墨回答,“爱情很奇怪,有时候是因为那些人设标签,有时候又只是因为是这个人,是不是?” 容箫毅承认道:“我确实不看小说,只是因为是你写的,”他看着程墨的眼睛,“我想了解你。” “那你选的方式很好。”程墨笑着肯定道。 接着却又想到自己写过的一些羞耻的场面,给陌生人看也许大家还能欢乐地讨论,可是给亲近的人看,尤其是追求者,总觉得有点…嗯…就是真的会很羞耻。 容箫毅见她走神,耳垂又微微发红,大概猜到她在想什么。 他又把她轻轻揽到怀里,低声说道:“不管晚晚喜欢哪一款,我都可以试一试,你喜欢哪个情节,我们也都可以,重演一遍。” 程墨再听不下去,一把推开他,别过脸生硬地说:“你以后不准看了,我写的都不准看。” 耳边传来男人愉悦的笑声,程墨觉得脸都烧起来。容箫毅只觉她的样子实在可爱,怕自己控制不住还要亲她,便主动提出去煮咖啡。 ☆、二十、闺蜜 程墨在他面前早已不讲究什么规规矩矩的大小姐做派,她整个人缩在沙发上,抱着抱枕,手里端着容箫毅刚煮的咖啡,和他说起了正经事。 “我哥查出了操作那篇文章的人,是李曼茵。” 容箫毅毫不惊讶:“我去了大哥那一趟,已经听他说过了。” 他说得自然而然,程墨听着那一声“大哥”,心里又炸了毛,可是想想每次都说不过他,也就随他去了。 容箫毅接着道:“李曼茵是想做什么?” 程墨叹口气,问他:“你说,会是因为你,和我吗?” 容箫毅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其实他也不知道李曼茵对自己的执念到底有多深,但是当年他已辜负了李曼茹,绝不能让晚晚再因为同样的原因受伤害。 他打定了主意,说道:“如果是这样,这件事交给我处理。” …… 容箫毅说了交给他,程墨也觉得如果症结在他,这样做比较好,于是她便暂时放下了这事,自己该做什么做什么。 几天之后,程墨出门赴约。 约她的是越祺心,除了程墨,她还约了郑云彤。她们三人从小学就认识了,是有着十几年交情的好闺蜜。 说起来,b市上流圈子里,容家和越家现在是发展最好的,其他的如程墨家、李曼茵的李家等,与那两家比还是差了一点。 越祺心就是越家的大小姐,标准的富二代,爱玩爱享受,朋友圈经常是今天飞这里,明天飞那里,晒出各式各样有钱人日常的照片。 相比之下,程墨的生活就显得太乏味了些,她不常出席宴会,也不大去酒吧会所这些地方,只有偶尔兴致来了才跟着玩一玩。旅游倒是会去,只是很少拍照,在别人看来,她大部分时间就是宅在家里。 而郑云彤只是普通人家的出身,父母都是高中老师,她自己现在在一家设计公司上班,是一个体面而平凡的小白领。 家庭背景、性格都不尽相同,这样的差距让知道她们是朋友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但实际上,也正是家庭背景和性格才造就了她们的友情。 越祺心出身豪门,但家中并没有勾心斗角,家人都对她很是宠爱,所以她活泼率真,对朋友也真诚大方;程墨的气质就更柔和一些,她善于观察,也愿意倾听,对亲近的人非常包容;而郑云彤从小就得到父母良好的教导,并不会因为钱财自卑,也不会趋炎附势,她在程墨眼里是个很飒的姑娘,敢做敢当,真的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的那种。 总之这三个截然不同的女孩一直到现在还没有散伙,狠狠打了那些说她们是塑料姐妹的人的脸。 程墨到得最晚,越祺心抱着奶茶,说她:“就等你了,怎么,是不是有了男朋友就忘了好闺蜜了?” 程墨怔了一下,然后嗔她一眼,回道:“哪里来的男朋友?还不是呢,你别乱说。” 越祺心显然刚才没和郑云彤聊这个,郑云彤满脸惊讶,问程墨:“所以,真有情况?” 程墨想到容箫毅,露出个小小的笑容,有点甜又有点羞的样子,“嗯”了一声。 程墨长得好看,更是一直有“冰山美人”的头衔,现在她这么一笑,饶是女人,都觉得被戳中了心脏。 越祺心打趣她:“哟哟哟,看看,少女怀春啊,容总裁可以啊,看来要把我们晚晚追到手了。” “容总裁?”郑云彤问。 “是容家的人,现在管着他家的公司,别的都挺好,就是年纪有点大,晚晚,你俩在一起没有代沟吗?” 郑云彤听她们讲过上流圈子的事,知道容家,但并不了解容箫毅这个人,于是接着问:“年纪大是多大?” “三十多了吧,”越祺心转头问程墨,“是不是?” “三十一,比我们大了八岁。” “大了这么多!”连郑云彤都感慨。 “还好吧,”程墨认真地说,“没有觉得差很多。” “和他那种工作狂,能聊什么?”越祺心不信。 “挺多的啊,他懂很多的,什么话题都会聊,”程墨继续认真,“工作忙是没办法嘛,毕竟那么大的企业,要做就要做好,才是负责任吧。” 越祺心惊讶地在她肩上拍一下:“不是吧程墨,你现在就这么帮他说话!” 程墨表情无辜:“实话实说而已。” “看来是真的有戏了。”郑云彤笑道。 这时程墨点的饮料好了,她一边抿了一口一边想,自己真的就打算和容箫毅在一起了吗? 想到这她突然问赵祺心:“你怎么知道我们的事的?” 赵祺心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我哥说的,他说,容总裁去找他打听怎么追女孩,他问了问要追的是谁,就问出来了。” 圈子里都知道,赵祺心的哥哥赵祺晏和老婆感情极好,而容箫毅和他年龄相当,做过好几年同学,关系还不错。 程墨听了这话,有点脸红,他居然还去和别人讨教…不过倒是有种自己被重视的感觉… 两个人又问了问容箫毅的感情史和与程墨相处时的表现,最后赵祺心说:“感觉还挺靠谱的,你要答应他吗?” 倒是郑云彤看着程墨,慢慢问道:“晚晚,你喜欢他吗?” 这个问题问到了点上,程墨沉默了一会,说:“我还是不知道,”她的表情终于有点迷茫,“从他表白的时候我就在想,那时我觉得我不喜欢他,可是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不会觉得不自在,甚至每次一起出去,我都觉得挺开心的。而且,有时候心情不好了,也会想见见他。” 程墨没和她们说过自己会做梦的事,但是她在感情上的“障碍”她们都是知道的。 赵祺心握握她的手,也不再开玩笑,对她说:“其实我觉得,你这样就是对他有好感的,但也可能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感情,他既然说了会等,那你就再想想,不要急。” 郑云彤也道:“不要勉强自己,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在呢。” 程墨冲她笑笑,转而问起:“对了,小祺今天约我们是有什么事吗?” 越祺心一听这个,立刻就垮了脸,声音也发闷:“唉!别提了,我可能要结婚了。” 她这话一出,程墨和郑云彤都惊呆了。 尤其是郑云彤,在今天之前她还觉得她们三个单身狗,不,单身仙女相依为命,结果现在一个要谈恋爱,另一个更厉害,居然直接说要结婚。 可是又不太对…… “这不是好事吗?怎么还声叹气的?”程墨问出了郑云彤的不解之处。 “联姻,算什么好事?”越祺心又叹了口气。 “你家怎么会让你联姻呢?”郑云彤更加惊讶。 越祺心家的产业主要是她爸爸在管,叔伯之间关系都算尚可,而她家里上面就一个哥哥,对她也很好,按理说,不应该存在需要推她出来联姻的状况。 “也不完全算吧,”越祺心摇摇头,“对方好像是看上了我,我爸妈都觉得他还不错,就让我先跟他熟悉熟悉,可是我对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啊。” “叔叔阿姨的出发点肯定是为你好,他们撮合你和这个人,应该也是有考虑过他的各方面,这样的话你不如就试试?真的不喜欢的话就和叔叔阿姨好好沟通一下。”郑云彤建议道。 越祺心的眉头却还是没有松开,程墨知道,在她那,喜欢就是喜欢,坦坦荡荡直来直去,和一个不喜欢的人去抱着这样的目的相处对她来说是一件特别别扭的事。 这一点郑云彤自然也知道,但她一向理智,所以会劝上几句。 在程墨心里,一向是朋友的意愿最重要,可越祺心这事让她不自觉地想到自己和容箫毅。他们最开始也是相亲才认识的,甚至那时两个人互相都没有来电。 她莞尔,也跟着郑云彤说道:“喜不喜欢也不是绝对的,你要是不喜欢和他单独相处,不如有人多的局的时候把他约出来看看。” 越祺心撇撇嘴:“晚晚你怎么也这么说啊,要谈恋爱的人就是不一样,你和容总裁该不会也是这样好上的吧?” 想想她还真觉得有道理,不然以晚晚的性格,怎么会接触到容箫毅。 程墨还来不及回答,就见外面有个人走过,身影格外熟悉,她定睛一看,居然正是容箫毅。 容箫毅也透过玻璃窗看到了她,转身就进了店里。 越祺心是认识容箫毅的,见状赶紧推了推程墨,眼睛一下就亮了,郑云彤不明所以,越祺心笑道:“这是晚晚的那位来了。” 正说着,容箫毅已走到近前来,对程墨温声道:“好巧啊。” 程墨“嗯”了一声,越祺心又在旁边拽了拽她衣袖,说道:“晚晚,介绍一下啊。” 程墨依次示意越祺心和郑云彤,说了她们的名字,最后定义道:“我的两个最好的朋友,”接着又对两个女孩说,“这位是容先生。” 她犹豫了一下,没有说他的名字,毕竟两个闺蜜已经知道了,但容箫毅却不甚满意,又自我介绍道:“我是容箫毅,你们好。” ☆、二十一、试探 尽了应有的礼数,他的视线便总是往程墨身上飘,程墨也不好冷落他,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啊?” “刚好在附近谈点事情。” 越祺心和郑云彤对视一眼,觉得今天应该搞一波助攻,于是越祺心开口道:“我一会还有事,咱们今天就先散了吧。” 郑云彤附和。 容箫毅满意地看了二人一眼,客气道:“需不需要送你们一下?” “不用不用,我开了车的,我送阿云就行了,但是晚晚就拜托你了,容先生。” 程墨一听就知道越祺心是在给他们创造独处的机会,尤其最后那个“容先生”,语气里满是促狭。不过她倒也没表态,而是转头去看容箫毅。 就见男人面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放心吧,我会把她送回家的。” 然后就站在一旁,安静地等她和闺蜜们道了别。 等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程墨才再度出声问他:“送我回家?” 容箫毅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可以吃午饭了,他想了下今天的安排,回她道:“先带你去吃饭,想吃什么?” 程墨把问题抛回去:“你想吃什么?每次都是我挑,也去吃一次你想吃的啊。” 她声音轻柔,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容箫毅感觉心上被轻轻撩了一下,接着却不知为何,想起李曼茵刚刚对他说的话。 “你与她年龄差得大,又与圈子里接触的少,大概不了解,那可是有名的冰山美人,不知多少家的公子看中她那张脸,想和她走得近点,但是她对谁都冷冰冰的,一门心思就扑在她那些小说上,说得好听了,那是事业有成的独立女性,可是你确定你要这样的妻子?你以为她会像我姐一样事事迁就你吗?你以为她会更在乎你更在乎家庭?” 他是因为网上文章的事才与她面谈,虽然在李曼茵说完这段话之后他义正严辞地反驳了,可是那些声音总是在心里挥之不去。他并不要求妻子必须全身心奉献家庭,也知道程墨不是像李曼茵说的那样,她是有点冷,但更多的是清澈和温柔,是仿佛阅尽沧桑之后还依旧保有的纯净。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到阅尽沧桑这个词,也并不是在乎这一点,他只是脑海中浮现出程墨问他如果她一直没法喜欢上他的那一幕。这才是他现在最怕的,越陷越深的人是他,越来越无法放手的人也是他,他不再只满足于追求她的过程,他在乎结果,想要她爱他,接受他的全部,如果她真的不愿和他在一起,他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说服自己离开。 那一瞬间,他仿佛鬼迷了心窍般,看着她,慢慢道:“你确定?” 程墨点点头。 容箫毅带她去了一家专做海鲜的餐厅,在门口,他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吃这个可以吗?”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不止他更确认了自己的心意,程墨对他的态度也明显有软化,可是他知道,他还没有把自己完全展现出来。他们是两个不同的个体,就一定会有不同的爱好和习惯。刚才不是程墨第一次提出让他选想吃的东西,可是就这一次,他突然想试试。然而真的到了这里,他又有了几分忐忑,他知道,程墨不喜欢吃海鲜,可他很喜欢。 食材不像口味,并不会构成两人在一起的绝对矛盾,这么一个简单的微不足道的问题,但他就是想知道程墨会怎么想。 因为不同的喜好去否定一个人,在曾经的他看来是非常不理智的行为,可现在,他却真切地因此而紧张,甚至想到,在她还没完全接受自己的时候就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莽撞。 程墨看着贴在门外的推荐菜,自然知道这家是吃什么的,她却只是笑笑对他说:“好啊,就吃这个。” 相对而坐时,容箫毅看着她将菜单全翻了一遍,突然就觉得自己有些偏激,这种饮食偏好跟她说就好了,明明有很多两个人都愿意吃的东西,何必这样来试探? 他刚出声说:“要不我们换一家…” 程墨就同时报出了自己想吃的菜,听他一说反而露出一丝不解:“怎么了?你不是喜欢这里吗?” “可是你不喜欢,我们去吃别的吧。” 程墨看他一会儿,忽而笑了:“你明知道我不喜欢,带我来的时候可挺利落的啊。” 容箫毅一滞,正思索着怎么解释才好,就听她接着道:“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严重,海鲜我不是一口都不吃,恩,相比之下还是更讨厌芹菜和坚果,而且…” 她顿了顿,才认真地说:“你明明不喜欢韩餐,也陪我去吃了呀,既然说好了要相处试试,我就不能只享受你的好,你能做到的事,为什么我不能?” 容箫毅感觉心脏漏跳了半拍,接着又感到有些羞愧。她那么心细,分明都能看出自己的心思,却还记着自己的好,愿意顺着他。 程墨见他不说话,以为自己的话戳到他的自尊,让他不舒服了,赶紧又找补道:“总之就在这里吃吧,你选的店做得一定好吃,我也想尝尝呢。” 容箫毅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可她都这样说了,他不愿再反驳,于是又认真推荐了这里的招牌,选了她愿意吃的东西。 一顿饭还没吃完,容箫毅接了个电话,他就在包间里没出去,程墨就算无意偷听也还是听到了不少,“税务”一类的敏感字眼出现了很多次。 等他挂断电话,她犹豫再三,还是开口问道:“出什么事了吗?” 容箫毅想着刚才那通电话的内容,竞争对手想利用容氏一个新项目做文章,本来这事他早有准备,但是这个关头竟然有一份文件泄漏出去,导致现在公众眼中容氏的纳税存在问题,接着又影响了股价。 那份文件他只带回过家里一次,那段时间,只有程墨去过。他还记得是因为他临时要回家取东西,才带着程墨去的。她进门后就坐在客厅,没有乱走,更没有去过书房。 刚才石助理刚一提到这个,他就立刻在心里否定了这种可能性,他相信程墨。除了纸质版,他在公司的电脑里也有电子版,他的办公室有监控,石助理已经去查了。 他对上程墨关切的眼神,回道:“是出了点状况,不过很快就能解决,不用担心。” 程墨看他不像是强装镇定,心下稍微安定了几分。 一想到他可能遇到了麻烦,她就觉得心也提了起来,即使亲口确认过,也还是会有担忧。 因为出了事,两人这一餐结束得很匆忙,程墨坚决地拒绝了他要送自己回家的提议,让他尽快回公司处理事情。 事件发酵得很快,第二天,容氏的股票就受到影响,跌得一塌糊涂。 程墨一直在关注相关新闻,她并不很懂这方面的东西,却也觉出哪里不太对——好像一切发展得太过顺理成章,让她不自觉地联想出阴谋论。 她一面担心,一面又不敢随便找容箫毅,怕给他添乱,后果就是因为没有准确的消息来源,被外面真真假假的传言扰得更心乱。 其实就算这次的税务问题的是真的,容氏也不会就此一蹶不振,但信誉口碑受影响是肯定的,至于容箫毅个人,更有可能需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过了好几天,容箫毅依旧没有联系她。更糟糕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网上竟又流传开了一种说法,说程墨是被容箫毅花钱捧出来的,本人根本没什么才华,她写的那些东西,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来路。 这次不像上次那样是篇正正经经的文章,而只是一些捕风捉影的话,被转发得乱七八糟,也不知道哪些是雇的水军。知情者自然一看就知道是真是假,问题在于不知情的人显然更多。程墨的粉丝拼尽全力和那些喷子据理力争,然而许多吃瓜群众依然不明真相,各式各样的传言吵得热火朝天。 上次的文章到底是在一个有限的圈子里,这次却是沾上了容氏,话题的热度高了许多,流传的范围也更广。 事情很快就惊动了容程两家,程父把程墨叫回家问了情况,程墨联想之前的事,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李曼茵,但是毕竟无凭无据。她对程父讲清了来龙去脉,程父亲自安排了人调查网络背后的推手。 之后,程墨写了一篇长文,回应所有的流言蜚语和质疑。 她态度坦诚,简单介绍了自己的家庭情况,表明她自己也不是毫无背景,并不需要容箫毅捧,但同时,也大大方方告诉大家自己和容箫毅还处在互相熟悉互相了解的状态。在容氏曝出负面新闻的敏感时期,她坚定地站在容箫毅这一边,言辞肯定地表示相信他的人品和处事准则,希望大家不要道听途说,真相还有待调查。 另外,她又认认真真地写了自己对工作的理解和期待。 ☆、二十二、关心 她说,网文或许有千篇一律,或许有某些不堪,但绝不代表着所有都是这样的。首先它作为大众娱乐的一种方式,是生活的调剂之一,有着其存在的合理性。而且其实有很多优秀的作者,在用自己的方式,向人们传递世界上美好的事情——善良、信任、坚持、希望和爱。 她认为好的作品,或是细腻的、温暖的,或是真实的、发人深省的,或是刺激的、让人欲罢不能的,总之可以是许多样子,但不能是没有灵魂的流水线产品。而另一方面,作者也有享受创造的权利,只要遵守了原则与底限,他们就不该被道德绑架,被强行要求符合谁的期待,或是将一些人犯的错归咎到小说身上。 零零总总,程墨写了很多,后面的很大一部分与这次的事件已经没有关系,只是许多话她想到很久了,一直没有机会说出来,借着这次便都一吐为快。 不得不说,程墨有时候是个颇为耿直的人,她讨厌欺瞒,就连在网络这样真真假假的地方,也不屑于包装自己,而许多人,恰恰被她的坦诚所吸引。 她的长文一发,无疑是在已有的热度上又加了把火,批评和谩骂的声音肯定有,但与此同时,很多围观的路人也被圈粉,程墨发现自己挂在网站的文收藏和点击都多了不少,微博的粉丝也涨了一大批。而之前一直在跌的容氏的股票,竟然出现了点回缓的趋势。 容箫毅总算是给她发了微信,却只是简简单单的两句,说自己不会有事,让她不要担心。 人往往都是这样,他不联系,她就会让自己保持镇定,不去打扰他,可是他的消息一来,她就觉得再忍不住。 想和他多说几句话。 也好想,见他。 程墨在家里转了好几圈,最终转进厨房,做了几个容箫毅喜欢的菜,装进保温盒,提着出了门。 到容箫毅的公司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她看看手机上的时间,一边觉得自己太过冲动,一边却又觉得,冲动挺好。从开始做梦以来,她感受最深刻的,就是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一个会先来,所以渐渐养成了随性的习惯,可她又是自律惯了的人,再怎么随性,好像始终也没有跳出一个既定的圈子。 不像现在,就单纯地突然想见一个人,想为他做点事,然后就来了。 程墨在楼下给石助理打了电话。 容箫毅这边要做的事其实差不多到了尾声,程墨的嫌疑自然早就排除得干干净净。石助理本就愧疚自己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过她,现在一听说她来了,又想到老板这两天忙碌之余偶尔会看一眼手机,当即自作主张,亲自下楼接了程墨。 这是程墨第一次进到容氏的楼里,她提着沉甸甸的饭盒,只余光打量了几眼,便觉得公司的整体装修简洁又大气,颇为赏心悦目。 石助理自作主张的原因,是因为容箫毅就靠在椅子上,睡着了。他对程墨说明了情况,带她到了总裁办公室这层的等候休息间——再怎么说,他也不敢直接往老板的办公室里领人。 程墨表示理解,一路上,石助理要帮她提饭盒,她都没让,就自己拿着,坐到沙发上等着。 等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容箫毅醒过来,叫了石助理帮他订饭,结果人出去没两分钟,门又被敲响,进来的是他怎么都没想到的人。 程墨对他笑笑,举起手里的饭盒,对他说:“我给你准备了点吃的,不会打扰你太久,等你吃完我就走。” 容箫毅听着她的话,像是刚回过神来。他走上前接过她手里的饭盒,随手放在桌上,问她:“你做的?” 程墨点点头。 容箫毅却并没有坐回去的打算,接着问她:“为什么突然给我做饭,还送过来?想我了?” 程墨听着他语气中的一丝戏谑,没有恶意,上勾的尾音还苏得撩人。那一刻,有种酥酥麻麻的感觉涌上心尖。她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容箫毅便不再等她的回答,一伸手就将她抱到怀里,下巴抵在她肩上,低哑的声音响在她耳边:“晚晚,我很高兴。” 你会主动来找我,我就很高兴。 程墨由着他抱了一会儿,催促道:“快吃饭吧,不然就凉了。” 她带了满满两大盒饭菜,生怕他不够吃似的,容箫毅将她带到桌边,问她要不要一起吃。 程墨原本是没有这个打算的,想着自己能见他一面就好,所以筷子都只拿了一双,容箫毅于是让石助理又找来一双筷子,搬了把舒适的椅子过来,两人并肩坐在桌旁一起吃饭。 这是容箫毅第一次吃到程墨做的饭。 她手艺还算不错,曾经有一阵心血来潮,专门请人教过烹饪课。只是这热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嫌麻烦,渐渐她做饭的次数就少了,自己住的时候偶尔会做,其他的就是叫外卖、出去吃,程家的帮佣阿姨每周也会过来两次给她做饭。 程墨也没问容箫毅好不好吃,倒是他主动提起:“原来我们晚晚这么会做饭,以后娶了晚晚可就有口福了。” 程墨看他一眼,开口道:“我不经常做的,没有什么口福。” 容箫毅闻言勾了勾唇角:“不经常做,今天还特意给我做?原来我这么重要。” 程墨不禁咬了咬下唇,好像踩到他的陷阱里了,可是她似乎,也没法反驳。 于是她再次使出沉默技能,没有答话。余光里一只手伸过来,容箫毅轻柔地抚在她唇上,对她说:“别咬。” 这个动作太过暧昧,程墨怔了怔,一时不知是不是该躲开,接着男人就像没事人似的,又低下头吃饭了。 两大盒饭菜,最后吃得干干净净。程墨知道自己带的多,怕他硬吃下去撑到,问了他好几遍有没有事。 容箫毅一直耐心地说自己没事,开了办公室内的休息室的门,问她愿不愿意在这等一会儿,等他忙完了送她回去。 程墨注意到他眼底有点青黑,不明显,但能看出这些天还是很辛苦的,她觉得有点心疼,不想再让他受累,便没答应,结果他居然凑过来,说:“我就想再和你一起待一会儿,不行吗?” 一个大男人,说撒娇就撒娇,偏偏他做得还挺自然,程墨也狠不下心再拒绝,只得同意了。 他的办公室也是简洁风,基础的黑白,搭配少量的金色,看起来严肃又高贵,而休息室里添了点灰色和米色,就显得温暖了许多。 她没好去碰那张看起来很舒适的大床,就靠在沙发上看手机。容箫毅没让她等太久,九点出头,就叫她收拾一下准备回家。 车开到她家楼下,程墨刚想打开门离开,容箫毅突然叫住她。她转头看他,听到他说:“你写的那篇文章,我看到了。” 这些天公司出了问题,因为没有定论,许多合作过的或是以前有交情的人,不会落井下石,但至少远远站在一边看着,也有一些真正关心的人联系他,询问事情进展,以及是否需要帮助,包括他的几个发小,包括程叔叔,可他确实没想到,程墨也会为他说话。 虽然可能是出于最近网络传言的影响,但以程墨的性格,不止是澄清,还直接地帮他发声,说了许多他的优点,甚至有些细节,证明她将很多注意力投注在了他身上。这些让他能明确地感觉到,他在她心里是不一样的,是她看重且相信的人,甚至可能已经多了其他的感情。加上她今天还特意来给他送饭……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非常愉悦,连带最近的疲惫都仿佛缓解了许多。他发现,越是与她相处,自己对她的爱,就越来越多。 程墨没出声,安静地等着他的下文。他说:“我们的关系,已经不是普通朋友了,是不是?” 其实这个问题他早就可以问了,程墨刚同意他追她的时候,两个人都是规规矩矩的,可是后来,他们有了那么多亲密的举动,加上程墨在文章里亲口承认,他们算是在磨合期。 普通朋友哪来的什么磨合期? 程墨看到他眼里的期待,抿了抿唇,到底还是点了点头。然后她就看到容箫毅的脸上立刻显出笑容来,温柔又耀眼。 她不忍打击他,却也不想给他过高的期望,顶着他灼灼的目光,说道:“但也还不是男朋友。” 容箫毅笑容不变,宠溺地摸摸她的头:“我知道,我会好好表现,争取早日转正。” 程墨感受到他的纵容,只觉心里又酸又暖,她应了一声,下车上楼了。容箫毅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见了,才慢慢驱车离开。 ☆、二十三、拍卖会 又过了几天,容氏就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告知大家事情的真相。 恶意的对手、公司的内鬼,都被揪了出来,证据确凿,不容反驳,容箫毅清清白白,容氏将采取法律手段追究陷害者及部分恶意损害其名誉者的责任。 在发布会之后,容氏的状况开始转好,网上的风向也变了。有一些原本就相信容氏的人,之前被水军喷得缩在角落,现在也扬眉吐气。而因为程墨的文章同样是发在网上,现在也被重新提起。当她义无反顾维护的人拥有了毋庸置疑的正面形象,程墨的做法便成了不忍爱人蒙受冤枉的一段佳话,尽管她写了两人还不是情侣,也不妨碍网友们脑补出一篇篇恋爱小作文。 而程墨本人并没有多关注网上的情况。因为容箫毅那天最后说的话,程墨连着好几天都会不自觉地发呆。 她知道自己对容箫毅的心思变了,变成了像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念想,可是她又总是想起李曼茹。 她知道自己的喜好偶尔会被梦到的内容影响,可是人,在李曼茹之前,她从没梦到过认识的人,她也不知道李曼茹的那个梦是否会改变自己,例如,让她有了自己爱上容箫毅的错觉。 正当她怀疑又迷茫,摇摆不定的时候,容箫毅邀请她一起参加一个慈善拍卖会。 收到他的消息时,越祺心正巧在她家,两人在沙发上开着电视聊天。 电视上正在放容箫毅的一次采访,越祺心见她看得认真,连自己的话都不回了,不禁调侃道:“还是你家容总裁吸引人啊,看得目不转睛的。” 没想到程墨没理她这句打趣,反而问她:“心心,你说怎么才能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欢一个人?” 越祺心被她问得一愣,见她没有玩笑的意思,也正经起来,回她:“你是想问你和容大哥?” 程墨点点头。 “最简单的方法不就是看有没有小鹿乱撞吗?”越祺心一边说一边做双手捧心状,“你看到他的时候,会不会心跳加速?会不会感觉非常开心?就想一直和他待在一起?” 程墨想了想,他们之前似乎没有那么多激情,就是平平和和的,但是又非常舒服。要说心跳加速,也不是完全没有,每次他凑过来逗自己的时候,她好像都觉得心跳得好快。 “我只是,怕这些都是我的错觉,就只是,一时的吸引力,而不是我真的喜欢他……” 程墨正说着,越祺心突然握住她的手,她的话音便就此顿住,抬眼看向越祺心。 就听到越祺心说:“有句话你应该听过的,这世上有两件事是藏不住的,一是咳嗽,二是爱情。有些反应、下意识的表现,是没办法骗人的,晚晚,爱情本来就是一件很玄乎的事情,如果你的心告诉你想和他在一起,那你就是喜欢他的。” 程墨似有所感,却依旧有些彷徨:“他真的对我很好,我很怕自己辜负了他的感情。” 对此越祺心不赞同地摇摇头:“我倒觉得,如果容大哥真的很想和你修成正果,你就因为这种不确定的理由拒绝他,才是真的辜负了他。” 看程墨若有所思的样子,越祺心也没有再说。 过了一会儿,程墨回复了容箫毅,接受了他的邀请。 她回复完,告诉了越祺心,越大小姐还挺惊讶:“我就劝了你那么两句,你想开得还挺快!晚晚,你想清楚了?要和他一起去?” “嗯。” “作为女伴的那种一起去?” “嗯。” 越祺心闭了嘴,两人相对沉默了几秒,她才再度开口:“晚晚,你应该清楚和他一起出席意味着什么。” 他们两个都是世家出身,上流圈子的人,私下玩得再野,在正式场合有些玩笑是开不得的。这个慈善拍卖会有点特殊,最开始创办的时候是要以家庭为单位参加的,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被带进来,现在虽说没有这个规矩了,但是一起来的人至少也要有点关系,这是大家默认的。 如果他们作为彼此的男伴女伴一起出席活动,这几乎相当于是在昭告他们的事,并且和发在网上的文字不一样,是将事实摆在圈里人面前。 “我知道的,”程墨回她,“我心里有数的,你不必担心我。” 越祺心叹口气:“就算没有我劝你那几句,你也是这么打算的,是不是?” 程墨又“嗯”了一声,露出个乖巧又带着几分无奈的笑容。这些天她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受了李曼茹的影响,都没有见过容箫毅,刚才看到他消息的一刻,她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心底雀跃了一下。 即便她的理智还在纠结着想要个答案,但其实,有些事情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呢? 就算弄清楚是不是受了影响又能怎样呢? 无论是看现在的发展,还是她自己的感觉,她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因为程墨不常出席宴会,她一般不会预备高定礼服,这次还是容箫毅上心,给她准备了好几套,还预约了造型师,那天到了时间,他亲自开车到她楼下,接了她去工作室打扮。 路上容箫毅问她:“拍卖品的手册看了吗?” 程墨“嗯”了一声。 他又问:“有想要的吗?” “那块怀表,很漂亮。”程墨回答。 容箫毅记得她说的这块怀表,是样颇有年代的东西,最神秘的是,看款式和上面镶嵌的宝石,应该是从西方传过来的,但是却在国内流转了不知多久,具体的来源也早已无处可查。 这块怀表算得上今晚的拍卖里很贵的捐赠品了,容箫毅试探着问她:“我拍下来送你,好不好?” 程墨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容箫毅轻哂,语气有些无奈:“想送你东西都送不出去。” 程墨侧了侧脸,看向窗外,声音轻轻的:“这个太贵重了。” 容箫毅觉得她现在就像个别扭的孩子一样,明明在向自己走了,却偏偏侧着头不肯向前看,时不时还要退回去一点点,偏他又舍不得逼她。他面对她的时候,总有无限的耐心,不愿让她有一点不高兴。 程墨在容箫毅为她定好的礼裙里看来看去,选中了一件黑色的鱼尾裙,设计的曲线非常漂亮,裙摆上带点细闪,亮眼又不会显得廉价。 等容箫毅再见到自己心仪的姑娘,就发现她穿着优雅的长裙,墨发挽起,脸上化了精致的妆容,戴着他送来的首饰,整个人都像从海报里走出来的一样。 首饰这里他是有私心的,那是他之前研究了程墨的喜好之后特意为她订购的一套红宝石首饰,只是预想到她不会收,便一直没有送出来,今天这个场合正好可以让她戴。 这件事程墨自然是不知道的,她看着镜子里的项链,觉得这套首饰真的挺好看的,不知道这里的东西卖不卖。 正思忖着,就觉一道视线毫不掩饰地落在她身上,她转过头,看到身着黑色西装的容箫毅,他今天用了条酒红色的领带,两人的衣着打扮看上去像是情侣款式一般。 她抿抿唇,容箫毅已经了解她这些小动作,大概猜到她在想什么,先开口道:“晚晚真漂亮。” 女孩子谁不喜欢被夸好看呢?刚才造型师及其助手一众人等已经夸了她一箩筐的好话,可是听到容箫毅这简单的一句,她还是觉得心里像有花绽开一样,愉悦又满足。 容箫毅就看到女孩点点头,微微扬起下巴,对他说:“你这身也很好看。”也不再计较那些隐晦的情侣配饰。 他唇角勾了勾,走过去牵她,程墨乖乖地让他握着手,带出了工作室。 等他们走了,两个小助理凑在一起八卦:“那是容总裁的女朋友吗?刚交的?长得真好看,不知道是做什么的?是不是网红?” 她们的造型师老板路过,闻言说道:“别乱议论人家的事。” 小助理被吓了一跳,却听到老板顿了顿又叹道:“不过程小姐确实很漂亮。”漂亮还有气质,到底是世家的大小姐啊,而且看容总裁那副宝贝的样子,说不定哪天就有好事了。 程墨和容箫毅对工作室里后来的对话一无所知,此时她正握紧了手中的牌子,在听那块怀表的介绍。 起拍价就很高,程墨没急着举牌,等到价格增长的速度明显慢下来,她才第一次报了个数字。 他们侧前方坐着位年约四十的女性,看起来对这块怀表也很有兴趣,竞价到后面阶段的时候,只有她和程墨还在竞相举牌。 价钱提到三千万,程墨的手动了动,但是没有再抬起来。她表情依旧那样,看着变化不大,可容箫毅与她相处多了,能读出她有些挣扎。 十有八九是想要,但是钱不够了。 他无奈地笑笑,自己举了牌子:“三千五百万。” 程墨转过脸,惊讶地看着他。 他在她的视线中伸手将她揽近,轻声在她耳边说:“我不想你再有任何遗憾,我希望你一直开心,只要你想要的,我都可以送给你。” 程墨仿佛听到自己胸腔里“砰砰”的声音,她一时怔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直到容箫毅靠回座位,她才垂下眼,兀自平复心跳。 ☆、二十四、醉酒 不知是容箫毅出的价高还是怎样,现场没有人再参与竞拍,容箫毅买下了这块怀表。 程墨刚抬起头,就见刚才与她竞价的女人对着他们微笑颔首,她再去看容箫毅,却发现他的手臂还搭在她坐椅的靠背上,呈现出一种明确的宣示主权的姿态。 刚才他对自己耳语的那一幕,一定也有很多人看见了。 程墨与他视线相对,他的眼神蕴着说不上的缱绻,连带着他眼里自己的影子都变得格外柔和。 很多想法就是某一瞬间出现在脑海,她想,这个男人真的很喜欢自己。 到底是容箫毅先开口,他问:“怎么了?” 程墨“恩”了一声,指尖蜷了蜷,却是问他:“和我竞价的那个人,你认识?” “算是认识吧,”容箫毅回答,“以前生意上有过些接触。” 他说着,手又搭回程墨的肩侧,语气有点暧昧:“晚晚不会吃醋了吧?” 程墨撇过脸,不再看他:“吃什么醋?乱说。” 男人轻笑了一声,很是愉悦。 突然觉得这样持续一段时间也不错,他的晚晚太可爱了,嘴上不承认,行动上却那么乖,给他抱给他牵,明明都已经把他当男朋友看待了。 怕再逗下去人会生气,容箫毅稍稍拉开点距离,说话也正常起来:“一会儿我的几个朋友叫我去吃饭,一起去吧?” “朋友?” “嗯,以前邻居家的孩子,算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 程墨点点头,同意了。 容箫毅在三人的群里说要带女伴时贺天霖和任楷毫不惊讶,因为他们也来了拍卖会,亲眼看见程家的大小姐挽着容箫毅的胳膊走进来,容箫毅看她的眼神,真是他们都没见过的肉麻。而且那块怀表,明显就是拍给程墨来讨美人欢心的。 贺天霖和任楷在圈子里混得更开一些,自然早就知道程墨,说实话,他们从没想过容箫毅会和她在一起,也从没见过这位有名的冰山公主表现出那样,可以称得上是娇羞的一面。 不得不说,美人就是美人,褪去冷冰冰的面具,立刻就是另一种惊艳。她被容箫毅圈在怀里的时候,两人看起来般配极了。 聚会的地点是任楷的会所,名叫聚星,他们三个人经常去,因为今天程墨也去,任楷就把女朋友乔可媛也带上了。 因为容箫毅事先叮嘱过,他们并没有打趣程墨,大家就是吃吃饭聊聊天,气氛轻松愉快。 男人们聊起了新闻和股票,乔可媛不爱听,拉着程墨说话。 她性格外向,热情又友好,两人的关系迅速拉近,程墨于是得知,她竟然是程砚的同学,两个人还是同班,同在学生会。 “程砚以前提过,他姐姐和他是校友,那你也是b大毕业的?” “嗯,是啊,我是去年毕业的,比你们大两届。” 两个人聊了几句学校里的事,程墨想起纪柠,问她:“你们秘书部有个叫纪柠的女孩吧?” 乔可媛一听这话,看向她,颇有些一言难尽的感觉。 程墨不解,问她:“她怎么了吗?” “你听说他们的八卦了?” 程墨一头雾水:“什么八卦?” 乔可媛比她更困惑:“没听到八卦,你怎么知道她的?” “就是之前意外认识的,”程墨没有细说,“她和程砚,有八卦?” 乔可媛点点头,郑重地对她说:“我不知道程砚是怎么想的,所以你可千万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程墨应下,乔可媛这才继续道:“最近他们走得很进,听说是有情况了。” 程墨平时和程砚也就是偶尔在微信上聊两句,她回想了一下这些天的对话,没觉得有哪里不正常,但是她又想到之前她和程砚一起去探望纪柠时的情形,那姑娘似乎,确实是对程砚有点意思。 在这件事上,程墨是开了点外挂的,毕竟她梦中“附身”过纪柠,对她的了解有部分是绝对真实的。那是个善良、单纯的姑娘,她并不傻,智商不缺,情商尚可,只是社会阅历还不够多,对人性的险恶认识不足,所以才落入了人贩子的陷阱。 纪柠自身是挑不出大毛病的,她父母也都是真诚又好相处的人,家庭氛围很温馨。 要是程砚喜欢纪柠的话,程墨觉得也是件不错的事。 乔可媛看她没表现出反感,甚至没什么惊讶,又道:“你怎么看起来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也不是,”程墨不知道怎么解释,“就是觉得,也不是坏事。” 乔可媛问她:“你们家会介意她的家庭背景吗?” 程墨摇摇头:“应该不会。” 这个问题其实是很多世家会考虑的,有的家族即使不是联姻,也不会找普通人家的配偶,这算是一种被默认的“规则”,所以乔可媛问得也不算突兀。 但是再往下追问可就是交浅言深了,两人默契地跳过了这个话题,乔可媛像是又想起了什么,高高兴兴对程墨说:“对了,你之前喝过这里的特调鸡尾酒吗?前段时间出了两个新款,很好喝的,要不要尝尝?” 程墨连聚星都是第一次来,更别说是喝这里的酒了。她酒量不好不坏,并不忌讳喝酒,加上现在是和容箫毅在一起,她当下便同意了。 三个男人不知聊什么聊得很专注,根本没注意两个女孩什么时候喝起了酒。鸡尾酒确实挺好喝,等到容箫毅发现时,程墨面前已经放了三个空杯。他吓了一跳,赶紧走过去去看她,她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脸也不红,但是在容箫毅喊她的时候,她慢悠悠地“恩”了一声,看向他的眼神有些懵懂。 容箫毅懂了,这还是喝醉了。 乔可媛也喝了不少,但她酒量好,几乎没有受什么影响。刚才她拉着程墨介绍这些酒,程墨还有回应,加上外表看不出来,乔可媛也没发现她喝醉了。 现在被容箫毅发现,乔可媛顿时就有种自己坏了事的慌张,但容箫毅并没有说什么,任楷也安抚她说没事,贺天霖更是挑着眉露出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这三人都很有眼色地迅速撤退了,包间里很快就只剩下程墨和容箫毅。 容箫毅按着她的肩,让她面向自己,问她:“晚晚,还知道我是谁吗?” 程墨点了点头,说:“容箫毅。” 大概是因为醉了,她的声音比平时更软糯,轻飘飘的,随便一说就像是在撒娇。 容箫毅被撩得心痒,按耐住蠢蠢欲动的念头,柔声问她:“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程墨怔了两秒,摇摇头:“不要回家。” 这回轮到容箫毅怔住:“为什么不要回家?” 程墨漂亮的大眼睛眨了眨,透出隐约的一点悲凉,声音说不上是委屈还是难过,回答道:“只有我一个人。” 容箫毅因为这个回答又怔了怔。 一直以来,程墨给他的印象,不,应该说给所有人的印象,都是一个很独立的人,仿佛她一个人就能生活得很好,从来都是一个人就足够了。现在容箫毅也不会否认她很享受一个人的生活,毕竟是她主动从程家搬出来的,但就在刚刚他才意识到,其实她有时也会觉得孤独,或者因为什么理由,也会想要有人陪着。而且她现在的表现,又似乎和单纯的寂寞不大相同,他说不清,就是有种感觉。 就像他一直能感觉到,程墨是个非常与众不同的人。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又放柔了几分,对她说:“那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这次程墨乖巧地点点头,容箫毅摸摸她的头,拉着她起身。 他本来牵着她的手,但程墨走路也软绵绵慢吞吞的,容箫毅怕她摔着碰着,索性将人横抱起来,大步向外走去。 聚星的人都很有眼色,没有人乱看,容箫毅一路到了停车场,将她放在副驾驶上之后,他就开车直接往自己的公寓去。 程墨确实是醉了,但没有醉到断片,对自己做了什么并不是完全没意识,只是反应比平时慢些,有些心里话也不经掩饰就说出来了。 被容箫毅抱进屋里的时候,她多少意识到这里是哪里,但是也没闹腾,就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等容箫毅冲蜂蜜水给她喝。 她真的是酒品非常好的了,喝醉了之后一直都很乖。喝完蜂蜜水,就张开手要容箫毅抱她去睡觉。 容箫毅逗她,要不要和自己一起睡,程墨认认真真地回绝:“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不行?” “现在还不是男朋友。” “那什么时候才行?” “要等以后才行。” 容箫毅唇角微勾,耐心地追问:“以后是什么时候?” 程墨歪头想了想:“等到是男朋友的时候就可以了。” “晚晚想要我做男朋友吗?” 本来想套套她的话,没想到小酒鬼这种时候还知道和他兜圈子,反问他:“你想要我做女朋友吗?” 容箫毅说:“当然想啊,我一直想要晚晚做女朋友。” 容箫毅说完,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下文,一低头,才发现她已经伏在自己怀里睡着了。 他无奈又宠溺地笑笑,低声说了句:“小丫头。”撩完了就没心没肺地自己睡了。 他将她抱到次卧里,所幸程墨在拍卖会后就换了便装,容箫毅不必面对要帮她换衣服的挑战。他只帮她脱了外套,盖好被子,又看了她一会儿,便离开了。 ☆、二十五、吻 于是第二天程墨醒来,就觉得身上很不舒服,妆没有卸,衣服也都穿在身上,感觉一晚上都没有放松下来,睡得不舒坦。 她看了看周围,是陌生的环境,前一晚的记忆慢慢复苏,她想起自己好像是被容箫毅带回了家。 她起身,先是简单打量了一下四周,这间卧室最大的特点就是简洁,简欧冷淡风的装修,个别细节透着贵气,和他的办公室很像,倒是很符合容箫毅平时给人的印象。 她的手机被放在床头柜上,容箫毅还贴心地给她充了电。她拿过看了眼时间,十点多,倒比她平时还早些。 今天是周末,不知道容箫毅在不在家。想着,她推开卧室门,一眼就见到男人正坐在沙发上拿着pad在看什么。 听到声音,容箫毅抬起头,对她露出温和的微笑:“你醒了。” 程墨点点头,声音有点哑:“我想喝水。” 他闻言,放下pad给她倒了杯水,问她:“你昨天喝醉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现在想不想吃东西?” 提到喝醉这件事,程墨其实有点不好意思,她低估了那几款鸡尾酒的后劲,因为好喝,喝的时候又没有感觉,居然一不小心就喝多了。 她摇摇头,说道:“我没事,你什么时候吃午饭我们一起吃就好了,我早上一般不会吃东西的。” 容箫毅早就知道,她觉得羞窘的时候,不止耳尖会泛红,常常还有抿唇的小动作。此时他看她一眼,便知她的这点小情绪,于是没再提喝酒的事,只是说:“我早上也没吃,要不我们现在就吃个早午饭吧。” 程墨点点头。 容箫毅又问她:“出门吃?还是我叫点东西送到家里?” “不想出门。” 容箫毅纵容地看着她,摸摸她的头,打电话让人送餐。 等着的时候,容箫毅察觉到程墨一直在看自己,于是问道:“怎么了?” 程墨回答:“我昨天的妆没有卸,不舒服,想洗脸。” 容箫毅恍然大悟,随即想到自己这里并没有她需要的女孩子的用品。 见到程墨期待地看着他,容箫毅起身,摸摸她的头:“我去给你买卸妆水,还有洗面奶,该买哪一种?还需要别的吗?” 程墨把牌子和细节发到他微信上,还不客气地要了一套护肤品。容箫毅见她愿意让自己花钱了,还挺高兴,又摸摸她的头,出门了。 他公寓楼下就有家商场,东西挺全,没用多久就买齐了。 程墨舒舒服服地洗了脸,感觉自己终于清醒了。 这时,容箫毅点的东西也到了。他点的是粥,还有几道点心和小菜,味道很好。程墨昨晚到底有些放不开,吃得不算多,现在美食当前,就更觉得饿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在容箫毅面前已经十分放松,可以敞开地做自己。 容箫毅见她吃得开心,眼里也带上了笑,慢条斯理剥了虾放到她面前。 程墨一怔,抬起头,他温声道:“这个很好吃,你尝尝。” 她依言夹起来吃了,虾肉新鲜,调味做得刚刚好,保留了食材的风味,又加上了独特的鲜香。 她赞道:“是很好吃。” 容箫毅见不爱吃海鲜的程墨对这道虾还算满意,又给她剥了两只。 最后程墨吃撑了,捂着肚子靠在座位上不想动。 容箫毅看着她那懒散的小模样,越看越觉得可爱。他走过去将她横抱起来,程墨毫无准备,下意识环住他的脖子,问他:“你做什么呀?” “不是不想动吗,我抱你去休息。” 他这样子,有点温柔,又有点霸道,程墨看着他的侧脸,觉得被他碰到的地方有些烫。 是那种烫到心里的温度。 …… 程墨的生日在十二月,她的小名晚晚,含义一是她比预产期晚了好几天才出生,二就是生在一年中最末尾的时间。 程容两家也不知是怎么商量的,决定晚上一起吃饭给她庆祝生日。程墨想这其中应该不乏容箫毅的功劳,她暗自笑笑,这男人倒是上心。 晚饭是在程家吃的,吃完饭,长辈们都说外面新开了条步行街,晚上很漂亮,让小辈们出去走走。 程砚收到母上大人疯狂递来的眼色,卡在嗓子眼说要去的话硬是咽了下去。 容氏出现风波的时候,他为手头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并没有及时关注,他周围的人并不知道粲若是他姐姐,也就没人和他说,所以他至今还不知道两人的进展。 程砚很懵,他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这容大哥不是说相亲的时候没看上姐姐吗?现在整天缠着又是几个意思?而且他不是比姐姐大了快十岁吗?爸妈到底怎么想的?他记得容大哥之前是到医院接过一次姐姐,但是之后呢?在他离家上学的时候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他想不明白,但他没有发言权。他也不知道,他也不敢问。 看姐姐没有抗拒的意思,他只能认命地坐回位置,避免成为影响了姐姐终身大事的亮闪闪的电灯泡。 容箫毅先带程墨到自己的车旁,从副驾驶拿出一个小礼盒:“不是很贵重的东西,收下吧。” 程墨接过来:“是什么,我现在能拆吗?” 容箫毅点点头,程墨解下丝带系成的蝴蝶结,打开礼盒,里面是一个精巧的首饰盒,她抬眼看容箫毅,后者对她笑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程墨打开那个首饰盒,里面是一条项链,白金的细链,水滴状的绿宝石吊坠,在路灯下闪着细碎的光。 “这可不像不贵重的东西。”程墨说。 容箫毅耸耸肩:“相对所有我想给你的,它一点都不贵重。” 程墨把项链好好收起来,又放回车里,容箫毅挑挑眉:“不想要?” 程墨看了他一会,突然笑了,带点小心思得逞的狡黠:“紧张了?” 容箫毅没说话,程墨正打算再说什么,他突然扯住她的手腕,将她按在车门上。 他的另一只手握在她肩上,低下头凑近道:“拿我寻开心?恩?” 程墨被他逗的次数多了,虽然心跳还会加速,但已经能够面不改色,她说:“不是说还要逛街吗?回来的时候再拿。” 容箫毅没离开,甚至靠得更近了。 程墨再次败下阵来,她微微侧过脸,轻声说:“你还不快放开我。” “如果我不想放呢?” 容箫毅的声音近在耳畔,程墨看向他,听到他接着说:“程墨,我还不能转正吗?” 她没有回答,两人相对沉默了片刻,容箫毅缓缓低头,俊颜在她眼中逐渐放大,然后,他的唇碰上了她的。 程墨没有躲,就这样把初吻给了他。 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个吻,一触即分,两人谁都没有闭眼。 容箫毅见她没生气,试探着又吻下来,程墨的手攥紧了些,又松懈下来,她闭上了眼睛。 容箫毅搂住她的腰抱紧了她,他的吻温柔而不容抗拒,程墨只觉心尖酥麻,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离开。程墨喘着气,腿有些软,双手不知何时搭在他肩上,现在全靠他撑着才能站稳。 容箫毅一只手触在她的唇角,拇指抹掉一点水光。程墨感到脸烧了起来,烫得厉害,恍惚间发现自己还扶着他的肩,可两人靠得太近,她没法把手放下来,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容箫毅见她虽然害羞,却没有松口,内心轻叹一声,放开她,无奈道:“走吧,去逛街。” 程墨安静地跟上他,过了好一会儿,她突然开口:“你真的确定是我吗?” 容箫毅停下脚步,半转过身看着她,程墨又说:“你真的,真的喜欢我吗?喜欢到愿意为我做很多事,喜欢到可以包容我的一切,喜欢到希望和我共度余生?” 容箫毅伸出手,将她拉近,说道:“是啊,我已经这么喜欢你了,那你呢?” “我…” 容箫毅没等她继续,就接着道:“你也发现了是不是?你是喜欢我的,至少你对我有好感。” 程墨抬起头,看到容箫毅眼里满是认真。 他握住她的手,她右手慢慢抚上他的脸,那些不属于她记忆里的脸纷纷闪过,最后定格为容箫毅英俊的面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按下了暂停键,还没等两人再说什么,突然空中有烟花炸响,他们都下意识转头去看,五色烟火在夜幕中绽开,形状宛如一朵妖冶的彼岸花,其下是繁华的街市,璀璨明灯成为黑夜的另一道点缀。 程墨感到眼前一阵模糊,随即意识便沉入黑暗。 ☆、二十六、与他一起的梦境 等她“醒过来”,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又进了梦里。纤细白皙的手臂映入眼帘,“她”撩开水红色的床幔,从架上取了衣服穿起来。 程墨还来不及感慨这次做梦的突然,便被眼前的一样样物什吸引——这里居然是古代!她透过铜镜看到自己现在附身的女人的脸,很美,只是额角有道浅浅的疤,并不明显,“她”用些脂粉就可以遮住。颈侧有几处红痕,看起来像是欢好后的痕迹,“她”心中闪过点难以言喻的情绪,像是羞涩,又像是悲伤。程墨还不及感受清楚,那些情绪已消失不见,“她”将脂粉涂在红痕上,一点点遮住。 “她”是自己穿衣洗漱的,收拾妥当,她向外面唤了声:“渝夏。” 一个穿着浅色裙裳的女孩进来,看打扮像是个丫鬟,她福了福道:“夫人。” “帮我绾发。”“她”吩咐道。 渝夏应了声,手脚麻利地干起活,“她”又问道:“将军练兵可回来了?” “还未。” 渝夏话音刚落,外间就有脚步声传来,一个高大俊朗的男人走进来,挥手制止了两人要行礼的动作。 “她”便依言没有站起来,只是口中称了声:“将军。” 男人走到桌旁自己倒了杯水喝,等她收拾妥当,吩咐道:“摆饭吧。” 趁下人还没布置好,“她”拧了方帕子,走到男人身前,细细帮他擦了脸,一边问:“将军何时启程?” 男人回答:“用过饭,最后再清点一次物资,便走了。” 程墨说不上“她”心里是什么感觉,像是失落,又像是释然。这个女子的情绪好像总是很复杂。 “她”放下手里的帕子,男人突然从身后抱住“她”。 他说:“我会尽快回来,待拿了战功,便可求陛下赐婚,光明正大地给你正室的身份。” “她”沉默了一下,慢慢抬手握住他的,回道:“好。” 程墨作为一个旁观者到目前为止看得一头雾水,刚才那个叫渝夏的丫头明明称呼“她”为“夫人”的,结果“她”却还不是正妻?想要名分还需要求赐婚?而且这个房间看起来不仅算不上华贵,甚至有几分简陋,一个够得着皇帝赐婚的将军家就是这样的? 两人用过饭,“她”送男人出门,程墨这才看清,他们生活的地方不过是个很小的院子,一出屋子,就有阵风吹过,黄沙扬起,程墨猜测,这位将军现在应该是戍守在边疆。 “她”一直将人送到门口,这才犹豫着拿出之前准备好的东西,那是个荷包,上面绣的是一对鸳鸯。 “这是,妾身无事时所绣,里面是寺里求来的平安符,将军若不嫌弃,就带上它吧。愿将军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男人深深看了“她”一眼,接过荷包,然后俯身在“她”额上落下一吻:“阿晚,等我。” “她”笑笑,看着他翻身上马,一点点走远。 在出征的军队离开半天后,不知哪里来的敌人毫无征兆地攻入了这座小城,留下的守城兵数量并不多,下人来请“她”随逃难的城民一起赶紧离开,“她”看看小院,摇了摇头。 “我去前线。”“她”说。 无论下人如何劝说,“她”还是坚持去了,临走前放了下人们的身契,并安排好将军的物品。 “她”帮忙搬运伤兵,做紧急的处理,但是敌强我弱,防线很快就撑不住了。 刀落在“她”身上,“她”远远地好像看到了将军在策马赶回来。他离自己越来越近,一切仿佛回到了他救自己的那天。 那天,将军如天神降临,将“她”带离战乱,带离颠沛,带离痛苦。 “她”的将军啊! 因为“她”选择留在将军身边,所以“她”迎来了新的颠沛,新的痛苦,生命最终也沉于战乱。 可“她”甘之若饴。 程墨在走马灯里了解了她的人生,她出生于边境,家中行商,本来颇为富庶,却因为战争,一夜败落。后来她在辗转中遇到敌军,生死之际被将军所救,从此留在了他身边。 她对他说愿以身相许,却从未说过对他一见钟情。将军留下她,也从未说过一句爱,即使他许她未来正妻的身份。 她想,将军大概只是想对她负责,因为她在将军一次酒后,把自己献给了他,其实他并没有醉,可她一意孤行,他竟也没有拒绝。 就算只是负责,那个承诺也已经很重,她很知足,然而,她等不到了。 即使没有这一次攻打,她也活不到将军凯旋,因为将军出身权贵,家里怎会容得下她这个门不当户不对的人做正室?他的家人偷偷派人来,给她喝了绝子的药,后来她才知道,那药不仅能绝子,里面还掺了一种慢性毒。 她本来就快要死了。可是即使这样,她也想陪着将军,直到最后一刻。 濒死之际,“她”看到将军在“她”身边跳下马,他抱着“她”,焦急地喊“她”的名字。 “她”用上全部的力气,开了口:“妾身…心悦…”最后的“将军”两字,到底是没来得及说出口。 但是他一定是懂了的。 程墨在走马灯之后会像魂魄离体一样来到上帝视角,这也是她能看到之前附身的人的墓葬地点的原因。 现在,她看到那位将军紧紧抱着已经没有了呼吸的女人,泪洒疆场,伤心欲绝。 如果他不爱“她”,怎么会是这种反应呢? 也许他们最大的悲剧,反而是都没有让对方知道自己的心意,生死离别之际才透露出那么一点。 程墨陷入了真正的沉睡。 她再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 她正要转头再观察观察周围,程砚的声音传来:“姐,你醒了!” 她看过去,程砚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她问:“这是哪啊?” “三院啊,你突然昏倒不送医院还能送哪?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我叫医生?” 程墨摇摇头,接着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你昏了一整天,现在已经是7号了。你和容大哥到底怎么了?怎么两个人都昏倒了?要不是身上没伤,还以为你们碰到车祸或者行凶了呢。” “容箫毅也晕倒了?”程墨惊讶。 “是啊,”程砚一边递了杯水给她一边说,“有人发现你们倒在那,打了120,医院通知了我们。我来之前容大哥还没醒呢。” 程墨喝着水,暗自思索着,自己晕应该是因为做梦,容箫毅怎么也会晕倒? 这段时间来,她的梦出现了太多变化,有太多的不定因素,这些都是之前从没有发生过的。以往每次做梦都是在她睡下之后,从做梦到深度睡眠再到醒来,一切按部就班,安安稳稳。即使她梦里经历的时间不定,或几天,或几分钟,无论多久,她都会在第二天该起床的时候照常醒来,仿佛真正的梦境般,即便看过了一生,现实中也不过那点时间,当真是黄粱一梦。 而现在呢,她先是在山里突兀地睡着,梦到了没有死去的人,之后干脆好端端地直接晕倒,那么容箫毅同时昏迷,到底和这神奇的梦境有没有关系? 程墨吃了点东西,稍微整理了一番,就到隔壁去看容箫毅。看护容箫毅的阿姨正好趁这工夫准备点吃的,这里就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他安静地躺在床上,眉眼平和,面容英俊,程墨看了一会儿,不知是不是错觉,就觉得心静了不少。她坐到旁边,拿起手机搜索梦中那个女孩的全名。 她以前也梦到过很久之前的人,但是不知是因为那些人少有史料留下,还是压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几乎没有查到的。 这次也是一样,她认认真真搜索了半天,一无所获,正在这时,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响起:“晚晚?” 她转头看去,容箫毅也醒了过来,正撑着身子坐起来。 程墨过去拿了个枕头帮他放在身后靠着,又给他拿了点水喝,容箫毅笑道:“这么体贴啊。” 程墨嗔他一眼,坐回自己的椅子上,说道:“你都没什么要问的?” “有,”容箫毅看着她,继续道,“发生了什么?” “你突然晕倒了。” “然后呢?” “不知道,”程墨说,“你的身体没有问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容箫毅顿了顿,似乎是有些犹豫,但他话锋一转,还是问她:“你刚才在查什么?” 程墨一怔,看向自己去倒水前随手扔在床上的手机。他看到了她在查什么?可是就是一个名字,他为什么会… 程墨睁大了双眼,一种可能性猛地钻入脑海。 但她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真是小说写多了,想象力太过丰富。现实里有她一个会穿越附身的人还不够?难道这事还能是群体性的? 她看着容箫毅,回答:“在查一个人,”说着,她大大方方把搜索界面拿给他看,“你知道吗?” 容箫毅神色更加古怪,两人对视片刻,程墨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二十七、她的秘密 他说:“你怎么想到查这个的?这个名字,哪里听到的?” 程墨不说话,容箫毅慢慢握住她的手,温声道:“我不是逼问你,只是心里有个猜测,你愿意告诉我吗?” 程墨感受到手里的温度,看着他眼中的温柔,她突然就想起梦里的将军,将军也曾那样看着“她”,用宠溺和眷恋的眼神,传达他不曾说出口的爱意。 程墨心里一直撑着的那口气好像一下子散了,她轻声回答:“我梦到的。” 容箫毅听着预料中的答案,突然就明白了许多事。 为什么她会在山里突然睡着,为什么她在酒店会突然叫不醒,那些基于她的秘密无法解释的事,相亲时的表现,甚至她认认真真说出的梦想,在这一刻全部都明了起来。 容箫毅神色不明,他又问:“你经常做那种梦?” “也不算经常…”程墨说,“有时一周,有时一个月…” “从什么时候开始?” “十岁的时候。” 程墨回答得很平静,但是容箫毅却觉得心像被针刺了一般。 穿越在别人身上和单纯做一个梦是完全不同的体验,所有的感情都会切实地传达过来,喜怒哀乐,幸福或绝望,甚至死亡那一瞬的感觉,都被完完整整经历了一遍,所谓黄粱一梦,醒来都是一场空,可是已经强硬灌输的记忆让人没法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清醒后的空虚感,恍如真的过完了一生。 他刚刚恢复意识的时候,缓了好久才压下不适感,能控制着自己睁开眼。他不敢想象一个女孩子,十几年在重复着一个又一个这样的梦。 容箫毅伸手把她抱到怀里,他抱得太紧,程墨似乎在他身上感到一丝丝心疼的情绪。 容箫毅就听怀里的姑娘轻柔地开口:“你怎么了?这没什么啊,对我来说还是件好事,有经历才能取材啊。” 他不回话,程墨又说:“你怎么只管问我?那你呢?你也,做梦了?” 容箫毅终于出声:“嗯。” “是什么梦?” 容箫毅把她抱到床边坐好,拥着她才讲起来。 在他的叙述下,程墨得以将故事拼凑得更完整。原来容箫毅在梦里是将军的视角,他对阿晚也确实是有情的,不然他救过那么多人,怎么可能偏偏就允了这个姑娘来什么以身相许? 留她在身边,不过是他顺着她的话满足自己的私心罢了。 他以为她真的就只是报恩,所以他不说爱,只想着对她好,给她名分,让她开心,他以为家里的阻碍他可以解决,那碗药,他被瞒得死死的,分毫不知。 阿晚死后,将军才从下人口中知道事情的真相,他在打完了那场仗之后,选择了殉情。 容箫毅感慨过两人爱情的悲剧,又说:“如果是我,至少要先为她报仇。” 程墨本觉得伤感,听了这话却又不禁露出点笑容:“你还嫌人家做得不好?” “只是不同人,不同选择。” 容箫毅松了力道,让自己能看到她的脸。 “和我在一起吧,好不好?” 程墨认真地回答:“那些梦,不是对我一点影响都没有,我的感情淡薄,我甚至不确定能不能去爱人,有时候也是因为做梦才变得脆弱,我…” 容箫毅打断她的话:“可是并不是每一次都是因为做梦。” 程墨疑惑地看他,他说:“你和我在一起时的笑容也好,眼泪也好,不是每次都是因为做梦,是你愿意展现真实的你,愿意依赖我,而且你做了梦,第一个想到的怎么就是我而不是别人?还有,你会帮我说话,为我担忧,会关心我,每一点都在证明,你明明是喜欢我的,为什么不愿意承认?” 他像两人晕倒前她做的那样,轻轻抚上她的脸,接着道:“我不在乎谁爱得更多,也不会背叛你,你就试着再走一步,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他等了好一会儿,程墨终于点点头,她说:“我也会对你好的。” 容箫毅唇角扬起,突然倾身过来,在她唇上印下一个浅浅的吻。 再次被他亲吻,程墨毫无准备,也忘了闭眼,但她并不反感,甚至有些心跳加速。 潜意识是不能骗人的,他说得对,自己确实是喜欢他的。 于是她冲他甜甜一笑,容箫毅见她不抗拒,也放下心来,对着她情不自禁地也露出笑容来。 容母一进病房,就看到两人相视笑着的这一幕,儿子还抱着人家姑娘… 感觉自己进来的不是时候… 但是开门声已经被听到了,容母只好继续走进来,对程墨说:“晚晚过来啦?身体没事吧?” “嗯,没什么事的,让阿姨也担心了。”程墨虽然被家长突然进门吓了一下,但是一想自己现在已经是正牌女友,也就从容下来,大大方方回答。 容母摆摆手:“你们没事就好。” 程墨本想站起身,但容箫毅不让。他把手从新鲜出炉的女朋友的腰上放下,规规矩矩地,转而握住了人家的手,像是在炫耀自己拐人成功了似的。 容母接收到儿子得意的眼神,这是等着她开口问呢。 她能助长他的气势?当然不能! 她说:“阿毅要不要找医生再来检查一遍?没事的话我们就办出院回家。” 容箫毅没有得到回应,很快调整神色,回道:“不用了,收拾下就可以走了。” 接着又问程墨:“程砚走了吗?等一会我送你回家?” “他和家里阿姨也在收拾呢,我和他回去就好了。” 容箫毅点点头,没有再坚持,毕竟这一连串事情都挺突然的,现在既然人追到手了,以后想单独相处机会有的是,不急在这一时。 程墨对容母礼貌道别:“阿姨,那我先走了。” 容母笑眯眯回她:“好,晚晚路上当心,让阿砚开车慢点。” “知道了,阿姨再见。” 等程墨出去,容母看着自家儿子还不曾收回的视线,恨铁不成钢:“行了别看了,说说吧。” “说什么?” “还能让你说什么?和晚晚怎么回事?” 容箫毅勾起唇角,眉目间都写满了愉悦:“给你找了个儿媳妇。” “哟,现在不嫌弃人家年纪小了?” 容箫毅面不改色地恭维:“是您的眼光好,多亏有您,我才能认识晚晚。” 容箫毅平时和她说话可从不用“您”这种字眼,容母一听就知道他这是哄自己呢,之前不定怎么嫌自己多事呢,现在自己喜欢上了,就恭维起她了。 她凉凉看他一眼,但总归事情的发展是理想的,于是她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晚晚确实年纪小,以后有什么事你让着点人家。” 容箫毅应了一声,确实是个小丫头啊。 …… 周末又到了去福利院的时间,容箫毅有了拿得出手的身份,一定要陪她一起去,程墨也欣然同意。 下了楼,容箫毅已经到了,正倚在车边等她。 他今天没穿西装,一身休闲装,衬得人多了几分青春活力,英俊的男人身形颀长,即使套着厚重的棉服,也不显得臃肿,一双大长腿交叠,看过去赏心悦目。 男朋友真帅呀,程墨想。 她扬起笑容,和他招招手,加快脚步走过去。 容箫毅帮她打开门,等两人都坐好,他才毫不掩饰地把视线停在她身上,说:“怎么穿这么薄,冷不冷?” 程墨摇摇头:“这件外套很暖和的。” 容箫毅又凑近了点,轻轻摸摸她的脸:“化妆了?” 程墨大大方方给他看:“我一般出门都会化点妆的,好看吗?” “好看,我家晚晚最好看。” 程墨对这种直白的情话很受用,她回道:“你也最帅。” 容箫毅没想到谈了恋爱之后的程墨完全不是陌生人前那种冷情疏离的样子,像这样的赞美她轻轻松松就能说出口,也不是那种虚伪的讨好,而是发自内心,坦率又甜美。 他帮她系好安全带,起身时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真甜。”他说。 李老师见到程墨并不惊讶,但是见到她身后的容箫毅,讶异的表情一时没有掩盖住。 趁着两人放东西的时候,她拽住程墨悄悄问:“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程墨想起之前跟李老师说的“邻家妹妹理论”,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解释道:“他现在是我的男朋友。” “是你的什么?”李老师音量略有拔高。 就见容箫毅走过来揽住程墨,笑道:“我是她的男朋友,谢谢你们对晚晚的照顾。” 李老师客气了几句,看着程墨的眼神燃起了八卦之火。 你们怎么回事?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说好的哥哥和妹妹呢?你们真的在交往吗?不会是那种豪门的家族联姻吧? 程墨简直能预想到李老师过会儿会问她的话。 她叹了口气,先推着容箫毅去给孩子们辅导功课。有了他,李老师就脱离了原本的岗位,跟程墨一起帮阿姨做饭,顺便问出了程墨预想中的那一堆问题,程墨一一答了。 “所以你们是才在一起的?” “嗯。” 李老师揶揄笑道:“刚在一起就迫不及待要陪你做这个做那个了啊。” 这话的用词感觉哪里怪怪的…… 程墨无奈地瞥她一眼,接着看向坐在远处的容箫毅,依然是完美的侧颜,专注的神态,上次还觉得他“男色动人”,现在这男色就是自己的了。 她难得地回了句炫耀的话:“没在一起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 他一直都对我很好。 ☆、二十八、特殊 吃完午饭,程墨和容箫毅两个人去山上散步。程墨对这里不算有阴影,但也没有缅怀自己遭遇重大危机的地方的癖好,她只是想带容箫毅看看她那些梦境的开端。 两人手牵着手走在荒山里,程墨慢慢对他说起了从前。 “那时候我就是在这里,看到了远处放的烟花,然后第一次开始做梦,”程墨语气平和,仿佛只是在叙述一段无关紧要的过往,“那个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是真的穿越了,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身体,我还等着,结果在梦里也死了的时候,我就懵了,我想这是怎么回事,哪有让人一穿过来就死掉的?后来我在医院醒过来,才知道原来是做梦。” “从那以后梦就没断过?”容箫毅问她。 “是啊,第三次做梦的时候,我就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我梦到的都是她们生前最后一段时间的场景,我会经历她们的死亡,然后看到走马灯,看到她们的一生,那些最难以忘怀的记忆。” “就,不知道是为什么?” 程墨摇头:“这种事,科学?还是玄学?在你之前,我只跟阿砚说过。开始的时候是觉得,也没什么说的必要,别人不见得会相信,要是被送去研究,更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后来慢慢习惯了,更觉得不必说。我并没有非要知道原因,就这样守着自己的小秘密,过想要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的。” 容箫毅一听说自己是第二个知道的,心里升起了几分满意,可是他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如果不是我也做了一次梦,猜到了你的事,你是不是也不打算告诉我?” 男人抓住她的手不让人走,声音有些低,听语气,好像还有一丝委屈似的。 程墨不禁笑笑,这个男人,原本以为是正经又高冷的总裁大人,结果撩她的时候招数信手拈来,现在成功上位了居然还撒娇。 她抬起没被握着的那只手轻轻捏捏他的脸,没用力气,像是在表达一种亲昵。 “是啊,”她故意说,“好端端的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自己都说了我不想说就可以不说的。” 眼见得男人脸色又暗了几分,她才继续道:“可是你猜到了啊,这十几年,你是我唯一一个遇到的,和我做了同样的梦的人。” 容箫毅拿下了她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稍一用力将人拉到自己怀里,抱着她问道:“程砚都没有过?” 说起这个,连程墨都觉得不可思议。 “从来没有过。我以前每次做梦,都是在睡下之后,时间上没什么规律,唯一的也就是在看到烟花后,不管大的小的什么样的,那天晚上都会做梦。但是我们上次在山里的时候,我突然就睡着了,那次我梦到的那个女孩最后也救活了,就从那次开始,好像就和之前不一样了。” “也就是说,我会和你突然晕倒,又一起做梦,是以前不可能发生的事?” “嗯。” 容箫毅玩笑道:“那是不是因为我比较特殊?” 程墨也回答得理直气壮:“有可能吧。” 容箫毅看着她,脸上带着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眼神深情又温柔,不知怎的,程墨觉得心跳又变快了,她听到容箫毅低声道:“晚晚,我想吻你。” 程墨看着他的脸慢慢靠近,手不自觉地抓紧了他的衣服,然后闭上了眼睛。这次不是蜻蜓点水的吻,他耐心又强势,一点点攻城略地,淡淡的薄荷香萦绕在鼻端,程墨腿又有些发软,被他紧紧揽住了腰才能站好。 她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等到结束后,她微微喘着气,抬眼就看到容箫毅唇角微勾,带点餍足地看着她。 这样的场景,程墨见过很多,也写过很多,但即使魂穿在别人身上,和自己体验还是不同的。 没有反感,只有一种微微酥麻的感觉,像是有什么跳跃在心间,让她竟还生出点眷恋。 容箫毅轻轻摸摸她的头,又俯身亲亲她的唇角,带着安抚的意味。 程墨表情不显,脸上到底染了一点绯红,容箫毅牵起她的手,两人又慢悠悠地往回走。 “你每次梦到的都是女性?”容箫毅问。 “嗯,什么时代什么身份的都有,”程墨顿了顿,到底是说,“我看到了她们的人生,她们的悲欢离合,包括,李曼茹。” “你梦到她了?”语句是问句,语气却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肯定。 程墨点头。 “难怪……”其实两人确定关系的那天他就想到了,只是没敢问。 “如果有来世,她一定会有美满的生活的,”程墨发自内心地希望,她转头看容箫毅,“我们以后再去看看她吧。” “好。”容箫毅应道。 又走了几步,他突然停下来,程墨也跟着停住,就听他说:“以前的事,不会再发生,我会尽力,不让你伤心难过。” 他双唇微抿,语气郑重,程墨知道他是在非常认真地做保证,对她,也对他自己。 她浅笑回道:“这句话我记住了,那你要加油啊。” 容箫毅也笑笑。 既然说起了这个,程墨便也问道:“李曼茵是不是抢了应该属于李曼茹的股份?我看到李曼茹生前最后一通电话就是和李曼茵在说这个。” “好像是的,曼茹的爷爷还算疼她,给她留了股份,但曼茹当时去得突然,她也没有重视的亲人,加上像股份这样的事情我也不便插手,最后就随李曼茵处理了。” 程墨若有所思,没有再说话。 他们在一起之后没多久便到了圣诞节。 程墨的生活过得还算有仪式感,不管是家人朋友的生日,还是大大小小的节日,都要约上人小聚一番。今年圣诞节,程薜提议他们同辈的四个兄弟姐妹一起吃个饭,容箫毅知道后便说要请客,算是认认亲,在程墨的家人中露个脸。 他说这话时程墨与他并肩坐在沙发上,程墨笑道:“你这样说的话我哥肯定选个特别贵的地方,狠狠宰你一顿。” 容箫毅摩挲着她的手,回道:“又不是请不起,大舅哥的要求,说什么也得满足。” 程墨当然不会不愿意带他见人,而程薜果然不负众望,在程芷的推荐下选了一家价格十分美丽的法国菜。 那家店一共只有两个包间,采用预约的方式,同时只接待两桌客人。 容箫毅带着程墨到的时候,另外三人都已经坐在包间里了。程薜和程芷都是认识容箫毅的,只是没有说过话,容箫毅和他们打过招呼,便先帮程墨放外套,摆餐具,体贴极了。 对程芷来说,这是个有外人的饭局,她收起了平时在家人面前大呼小叫张牙舞爪的样子,表现得十分文静守礼,话也不多。程薜到底是做私家侦探的,应付社交场面十分在行,很快便与容箫毅相谈甚欢。至于程砚,其实他这几天还在状况之外,只觉得自己刚发现姐姐和容大哥似乎有状况,两人紧接着就在一起了,他感觉很不真实,还在适应自己有了姐夫的事实。 这家店料理做的很好,程墨吃得很开心,容箫毅的视线落在他身上,蕴着几乎可以溢出来的温柔,另外三人对视一眼,觉得她应该是找对了人。 而程砚也注意到,程墨与容箫毅说话的时候,眼里是带着光的,而且她在许多小细节上,表现出对他下意识的依赖。 看来这次不是一方的一厢情愿,姐姐没有勉强自己。 爱与不爱,往往是骗不了人的,就算自欺欺人,也不过是可以轻易戳穿的假象。 对于程墨能找到一个喜欢的人,程砚是真心为她高兴的。 饭局到了尾声,程墨、程芷和程砚去了洗手间,包间里只剩程薜和容箫毅两个人,这时程薜正了正脸色,对容箫毅说:“有件事,和你还有晚晚都有关系,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容箫毅看他严肃,便认真回道:“大哥直说就是。” “李家的那位,李曼茵,她,”他思索了一下措辞,“有些不对,你若是可以,就注意她一点。” 容箫毅拧眉:“不对?” “我上次帮晚晚查网上文章的那件事,查到李曼茵的经济情况好像不太干净,而且她私下接触的人,有些复杂,她之前与你的交集你也清楚,现在你和晚晚在一起,我不希望她会影响到晚晚。” 程薜的话里带上了些告诫的意味,容箫毅点头:“多谢大哥,我会注意的。” 这时程砚率先回来了,程薜便也不再提刚才的话题,转而说起了别的。 在那顿饭之后,容箫毅就安排了人去查李曼茵。他的手段比程薜高明,以前总想着她是李曼茹的妹妹,后来则是根本不想理她,因此这倒是他第一次认真地去调查。 李曼茵的手里确实不算干净,容箫毅甚至查出了些让人心惊的蛛丝马迹。 而在他手下的人还在继续挖掘的时候,新年不知不觉就到了。 ☆、二十九、惊喜 程墨对春节的感情,从来都很复杂。 这是举国团圆的重要节日,程父往往是在这时候才会多空闲几天,好好陪陪家人。可热闹的同时,外面放烟花的也实在太多了,以至于从小年到元宵节,一直是她做梦的密集区,直到这两年多了对烟花爆竹的限令,状况才有所好转。 这是她和容箫毅在一起后的第一个春节,除夕那天,容箫毅一大早就给她发了个大红包,还神神秘秘地说,今天要给她一个惊喜。 程墨等了一下午,也没见他人,直到晚饭都吃完了,他才敲门来拜访。 容箫毅大包小裹的拿来了不少东西,烟酒等等的年货自不必说,还有给程家四口分别准备的礼物,以及一大束玫瑰花。 程墨被他这种公然秀恩爱的操作惊呆了,顶着家里人灼灼的目光,把花接过来交给帮佣阿姨安置。 程母高高兴兴将他迎进来,两位长辈拉着他聊了几句,就把时间留给这对小情侣让他们自己相处。 程墨便带着容箫毅去了她的卧室。 程家这处宅子容箫毅只是第二回来,上次也没能进到程墨的卧室里。他饶有兴趣地跟在程墨身后,她前脚刚带他进了屋,后脚他就把门严严实实地关好,抱着她吻下来。 程墨被他按在门上,双手不自觉地抓着他的衣服,连呼吸都仿佛被他支配,羞涩与甜蜜搅在一起,慢慢将她所有思绪融化殆尽,等容箫毅终于放开她,她伏在他怀里喘息了几下,然后嗔了他一眼。 容箫毅一派坦然:“想你了。” 他年末的时候比平常还要忙,两人差不多一周才能见上一次面,还是因为程墨去公司给他送饭。但是无论怎样,他每天都要抽出时间给她打个电话,哪怕只能说上几分钟。 热恋期的分离最令人煎熬,容箫毅觉得自己这实话说得再真诚不过。 程墨心里泛起甜意,却是在他手上捏了一下,嗔道:“花言巧语,”然后自在地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一边问道,“我的惊喜呢?” 容箫毅拎过刚刚被他随手放在地上的袋子,从其中拿出一个精致的丝绒首饰盒,程墨接过打开来,里面正是自己去拍卖会时戴过的那套红宝石珠宝。 她那时就有猜测这是容箫毅特意给自己准备的,他选择现在把东西送给她,她确实没想到,但要说惊喜也算不上。 于是程墨看向他,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就这? 容箫毅面不改色地从袋子里又掏出一本书,程墨接过来。书不薄,硬质磨砂的封皮很有质感,但是上面没有字。 她翻开,只一眼,就怔住了。 第一页上是她的几张照片,有旅行照,还有签售会时的抓拍,下角处是她的笔名,应该是找了她的手签版扫描上去的。 接下来,是她写的一些随笔,或是出现在作话里的短幅感想,再往后,便是她写的长篇。 长篇小说自然没办法把内容全都放在这里,放上去的是简介,容箫毅还别出心裁,找人画了几本书里主要角色的漫画形象,甚至还原出书里经典的场景。 再后面,是一些粉丝的优质评论和寄语,寄语写的是新一年的祝福,显然是这些天刚找人完成的。 书的最后,又是几组漫画,这次画的是程墨和容箫毅。漫画从他们相识开始,一直画到现在,情节不算多,线条构图也简简单单,但展现出了他们相知相恋的过程,落款写着:献给最爱的晚晚。 程墨从头看到尾,有好多话到了嘴边,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对上容箫毅温柔的眼神,想了想,问道:“漫画是你画的?” 容箫毅回答:“只有最后那里是我画的,前面我可没有那个水平,要是毁了你的角色,我怕你就不要我了。” 程墨被他那煞有其事的语气逗笑了,她的手轻轻抚在书页上,片刻后,突然扑到容箫毅怀里,撞得他靠进了柔软的沙发背。 程墨半跪半坐在沙发上,抬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柔柔的声音响在他耳畔:“我很喜欢,谢谢你。” 容箫毅搂住她的腰身:“你喜欢就好,不用这样见外,至于道谢……” 说着,他手上发力,将她压在沙发上。 “要换一种方式才好。” 说完,他就吻下来。男人的气息铺天盖地,程墨的头脑再度一片空白,不自觉地迎合他的索取,气氛缠绵又缱绻。结束后,容箫毅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孩,她眼角有些红,脸颊也染上了淡淡的红晕,樱唇未启,唇上还能看到暧昧的水光,俨然一副动情的模样。 他俯身又在她唇角亲了亲,说道:“这样才乖。” 程墨经历两次深吻,又是羞恼又是愉悦,一时竟又不知道说什么。还是容箫毅拥着她坐起来,若无其事地和她聊起其他事,她才慢慢恢复如常。 新年时的别墅区也很安静,几步一盏的路灯仿若黑暗中的星火,一切都静谧而安详。 过了年之后,容箫毅明显是清闲了不少,他像是要将年前那些分开的时光补回来似的,天天都要找程墨约会。 相处的时间多了,聊的也多了,更多的契合之处被发现,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程墨因为“爱情的滋养”,看起来比之前的冰山美人活泼了一些。 这并不是她自己的感觉,而是上流圈子其他人的评价。 她陪着容箫毅又出席过几次社交场合,他们恋爱的消息圈子里基本没有人不知道。两人每次合体露面,容箫毅对她要么是揽着腰或肩膀,要么也要牵着手,眼中的宠爱毫不掩饰,甚至还有人看到他手腕上戴着女孩子用的头绳,简直撒的一手好狗粮。 而程墨每每和他说话,语气也比平时软上许多,唇角不自觉的笑容温婉又可人,这也是人们说她变活泼了的原因。 越祺心不止一次拿这话打趣她,说到后来,连程墨自己都被洗脑了,觉得和容箫毅在一起后,她确实变得不一样了。 谭斌有一次遇见他们,就是在一个舞会上。 现场并不安静,他们又隔了些人,谭斌只能断断续续听到两人的只言片语,大概是程墨想喝杯酒,容箫毅不大愿意。 程墨扯了扯他的西装袖子,凑近他说了些什么,谭斌听不清,却看得清楚,她的神态和举动,俨然是在撒娇。 在谭斌的记忆里,她对着自己时从没有过这样的情态,他甚至不自觉地想象她在用怎样娇软的语气,说着什么样的话。 突然一声冷笑传来,身旁有个女人说:“有什么好看的,她都跟了别人了,看再多眼也不是你的。” 谭斌转过脸,说话的人看起来二十多岁,穿着黑色的高定礼服,化着精致的妆,这一套装扮显然经过精心的设计,将她本就姣好的模样撑到了十分,只是谭斌却从这张美丽的脸上读出几分狰狞。 他下意识皱起眉:“你认识她?” 李曼茵笑得有点冷:“我不仅认识她,还认识她旁边的男人,毕竟是我以前的姐夫。” 容箫毅和李曼茹在一起的时候也并没有隐瞒,但他们的相处很低调,李曼茹作为私生女,再是坦然乐观,也多少有点排斥经常出现在大众视线里,加上他们交往的时间也不过几个月而已,比程墨和谭斌在一起的时间长不了几天,所以很多人对容箫毅这段情史并不了解。 像谭斌,就只知道容箫毅曾经有个女朋友,至于是什么人,两人又是怎么分开的,就完全不知道了。 他听了李曼茵的话,又看她一副嗤之以鼻的样子,第一反应就是容箫毅抛弃了她姐姐,转而追求程墨。他还一直奇怪,程墨和容箫毅认识的时间也并不长,怎么这么迅速地就在一起,感情看起来还这么好,现在,他自己在心里找了个他认为最合理的理由。 这一定就是所谓的豪门联姻。 容家是b市首屈一指的家族,程家也稳稳跻身上流圈子,程墨长得又好看,他们出于这些因素彼此看对眼是再好想不过的事。 谭斌想,程墨口口声声说着梦想,实际也和别人一样虚荣,容箫毅看似宠爱她,不过也是看上了她的脸和后台。 李曼茵看着谭斌眼里浮现的不甘心,唇角勾起一丝笑意,嘲讽而没有一点温度。 程墨想喝的酒最终还是喝到了,不过不是在舞会上。估计是上次见过了她的醉态,容箫毅说什么都不准她在外喝酒,舞会结束后带她去了他的公寓。 程墨红着脸,被他“喂”了几口酒,唇上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酒液入胃,引得全身都在发烫。 容箫毅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声音微哑:“还要喝吗?” 程墨赶紧摇头,接着似是觉得自己表现得太过弱势,又挺胸抬头,瞪了他一眼。 容箫毅被她这可爱的做派勾得心尖更痒,上前抱住她,又吻了下去。 ☆、三十、别墅 清明的时候,容箫毅和程墨一起来到墓园。 是程墨提议来看看李曼茹,给她送一束花。 程墨现在已经能看清自己的心意,她喜欢容箫毅,就是单纯的喜欢,并不是受了谁的影响,可李曼茹在她心里还是不一样的。 她欣赏李曼茹,也心疼她,而且要不是因为梦到李曼茹,她和容箫毅也许也没有了后面的故事。如果她只是普通人,她与容箫毅在一起问心无愧,可她偏偏又“成为”过李曼茹,知道她没有得到过容箫毅真正的爱。她会替她觉得难过,并且因为自己与他相爱而心情复杂。 都说男朋友的前女友是每个女孩都绕不过去的坎,抱着程墨这样态度的,怕是找不出第二个。 距李曼茹逝世已经过去两年多了。 黑白照片上的姑娘浅笑嫣然,程墨将雏菊放在墓碑前,慢慢站起身,和容箫毅在碑前静立了一会儿。 两人都没有说什么,程墨收拾好心里不该出现的那一丝愧疚,她想,她会和容箫毅好好生活,如果有来世,希望李曼茹也能获得幸福。 从早上开始,天就一起阴沉着,容箫毅和程墨返程的半路上,雨就降下来。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雨刷开到了最大频率,前路依然模糊不清。 这雨下得突然又没有道理,容箫毅开得很慢,中间还找了个地方停下避了一会儿,才终于开到了目的地。 今天他们本来就说好去过墓园之后到容箫毅的别墅来。 然而别墅的车库和房子并不是连在一起的,他们需要在雨中走上一段路。 容箫毅将伞倾到程墨那边,自己被淋了个透,有伞挡在头顶的程墨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风太大,伞被吹得晃动不说,雨丝也都被吹了进来,程墨除了头脸,衣服也基本都湿了。 两人步履艰难地走到了别墅门口,容箫毅让程墨率先走上楼梯,程墨站在最上一级,回头等他递钥匙。他整个人都浸在雨里,从湿衣服里拿东西不易,他一只手找钥匙,另一只手却还努力地帮她撑着伞,顶着风护着她。 那一瞬间,程墨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戳了一下,也说不清为什么,就被一个普普通通的场景感动到了。 她蓦地伸出手,想擦掉他脸上的水,两人隔了一级台阶,容箫毅依然比她高一些。他因为她的动作看向她,两人视线相对,一秒、两秒、三秒…… 容箫毅突然低头吻下来,程墨怔了一下,随即闭着眼睛迎合他,她双手环住他的脖颈,被他紧紧拥住,伞落在了地上,自己滚了半圈。 周围只余雨声。 他们在大雨中接吻,两人浑身湿透,发丝都贴在脸上。 程墨知道,容箫毅是知道她对于李曼茹的复杂情感的,可他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不问,她想祭拜,就陪她去,她不想出声,就陪她静默。现在,她能感觉到他的安抚,他仿佛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爱,并且告诉她,她并没有错。 程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透过一个吻就想到这么多,但她很快便不再探究,只是愈加沉浸、愈加忘情。 直到容箫毅退开,她才醒过神来,轻喘着气,片刻后,突然抬手捂住了脸,声音在雨中有些含糊不清。 “妆都花了。”她说。 头上传来男人的轻笑声,容箫毅终于打开了门,两人进到屋里。 程墨第一次来他的别墅,容箫毅帮她拿了拖鞋,把人领到浴室门口,找出新毛巾,又找了自己的衣服给她,让她先洗澡免得着凉。 穿男人衣服这件事,充斥着暧昧的色彩,简直是各种作品中的爆款情节,但是现在真让程墨自己尝试,总还是有那么点别扭。 幸好现在这季节穿的不是轻薄的夏装,内衣没有湿,还能穿,不然她恐怕没有勇气走出浴室这道门。 容箫毅的衬衫穿在她身上就成了宽宽大大的短款连衣裙,她擦着头发出来,容箫毅已经在另一个浴室洗好了澡,正在简单打扫他们滴着水走进来时打湿的地面。 说实话,程墨看到这一幕时惊讶了一下,她没想到容箫毅会自己动手做家务,甚至擦地的动作还颇为熟练。 她的这个想法与什么男权女权男德女德没有关系,只是单纯觉得他从小家里就有阿姨帮佣,后来工作也忙,应该没机会接触到这些家务。 从交往到现在,她知道容箫毅真的很忙,除了刚过完年那段时间他放飞自我,其他时候一般和她约会都要两人商量着提前安排好时间,有时陪了她之后,他还要自己再回去加班。 容箫毅看到她出来,将手里的拖布放到一边,洗了洗手,拿了吹风机招呼她过去。 程墨对他笑道:“我们容大总裁还挺贤惠的嘛。” 容箫毅笑笑,打开了开关,热风呼呼地吹在耳畔,他的手指在她发间穿梭,时而轻轻按在她头顶,程墨舒服地靠在单人沙发里,看着镜子里他专注的样子,那一刻,时光都变得更温柔了几分。 他帮她吹干了头发,然后才把人抱起来打量,白色的长袖衬衫并不透,将她的身材也都遮挡起来,只看得出一双纤细修长的腿。 容箫毅自己坐到了沙发上,搂着她坐在自己腿上,他的气息萦绕在四周,程墨从刚才那种舒适中醒过神来,觉得有些莫名的慌乱。 容箫毅的唇有意无意地扫过她耳垂,有些痒,又让人止不住心颤,程墨下意识躲了躲,但他的手臂环住了她的腰,她只能偏偏头,又被他追了上来。 容箫毅就贴在她耳边,对她低声道:“晚晚,和我一起住吧。” 程墨惊讶看他,他们在一起满打满算都不到半年,她完全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提这个。 “我不是那个意思,”容箫毅急忙解释道,“不是要那样…”他又顿了顿,“我们可以不住在一个房间,只是想每天都能看到你。” 若是刚认识他的时候,程墨肯定是信他的,就那副衣冠楚楚的样子,看着就是个再正经不过的人,但是成了男朋友之后,他可没少寻机为自己谋福利,动不动就要抱抱亲亲。他现在说不做那种事情,她当然也是信的,但是到那步之前会发生什么,程墨觉得没有任何保障。 见她不说话,容箫毅又道:“你讨厌婚前同居吗?” 那倒也不是,只是觉得太快了。她当初和谭斌在一起,三个月的时候还只停留在牵手的阶段,结果容箫毅刚刚转正,不对,是还没转正的时候,她的初吻就稀里糊涂被他拿走了。她是喜欢容箫毅的,也喜欢和他亲近,但心底的理智尚在,总觉得正式同居前两个人应该再相处一段时间。 说起来谭斌这人出轨是渣,之前倒是没有强迫她怎样。程墨后来也反思过很多次,其实当她第一次躲开他的亲吻时,就该意识到无法与他长久,即便没有他劈腿的事,程墨最初想要培养感情的心能坚持多久?她想不到答案。 容箫毅察觉到她走神,捏着下巴把她的脸抬起来:“在想什么?” 程墨的思绪被他唤回,如实地说了自己的想法。 容箫毅听了后重复道:“太快了吗?”语气有几分漫不经心,加上眼睛微眯,眸光深沉,手指还轻轻地摩挲在她肌肤上,完美地演绎出了程墨脑中斯文败类的形象。 于是在他又一次倾身靠近时,程墨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哪知他的动作突然停下来,忽而笑起来,拉着她站起来,说:“我带你看看这里。” 程墨就这样被他牵着手参观这栋四层别墅。 别墅里有电梯,一楼除了厨房餐厅卫生间外还有两间客房,二楼有一个小厅和三个房间,三楼应该原本是同二楼一样的,但是被容箫毅打通成健身区和休闲区,此外还有两个房间,一间布置成了书房,一间是客房。休闲区用了落地窗,铺着松软的地毯,放了两个沙发和小茶几,还有一张精巧的移动桌,旁边放着落地灯,看上去温暖又舒适,程墨一看到就很喜欢。四楼则是阁楼,放置了一些杂物。 而二楼的三个房间里,有两间是卧室,还有一间和她在程家别墅的书房非常像,有大长桌和沙发,只是用了开放式书柜,上面的书并不多,只有稀稀疏疏的几本。再加上有一间卧室用了粉色调,里面还有梳妆台等等明显是给女孩子用的摆设,程墨若有所思,看向容箫毅,问他:“你早就准备好了?” 容箫毅笑意温柔:“你答应之后,我就着手简单重装了一下,在这层给你准备了工作室,还有楼上的休闲区,你也可以在那写作。你喜欢吗?” ☆、三十一、车祸 喜欢吗?当然是喜欢的。程墨真的没有想到,他早早就有了让自己搬过来的念头,甚至按照自己的喜好将房子重新布置,二楼的这间卧室和书房,还有休闲区,显然是花了心思为她准备的,而且也确实很符合她的心意。 她点点头,就听容箫毅继续道:“这里的安保很好,一定比你现在住的地方更安全,而且只要不出差,我每晚都会回来。家里有阿姨可以每天来做饭打扫,家务不用你操心,你还像以前一样生活就可以了。” 他顿了顿,又说了刚才说过的话:“我工作忙,像之前我们几天才能见一次,可是如果住在一起,就每天都能见面,我希望我的生活里每天都有你出现。” 他看着她,内心有点期待,还有点紧张。其实在她拒绝后带她看房子,就是指望着用这些布置打动她,让她改变主意,只是这个心思太明显,现在又说这种示弱的话,她肯定能看出来,不知道她会不会觉得不快。 过了许久,他听到女孩清泠的声音响起:“你保证不会乱来?” 容箫毅立刻点头:“我保证。” 然后香香软软的女朋友就靠到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说:“那好,明天我就回去收拾东西。” 程墨知道他的小套路,但是必须说,他为自己考虑得很周到,看得出是真心想让她住过来。 他反复说的想每天都见到她也确实是打动了她,她仔细去想她觉得两个人还需要磨合什么,结果发现想不到。也许住在一起才会再发现新的问题,但在目前为止的相处中,他们好像没什么不合适的地方,甚至容箫毅这栋房子,就像是在为他们结婚做准备一样。 尽管打脸来得太快,但是这样参观下来真的让程墨改变了想法,加上这么一想,她也就说服自己放弃了那个同居前还要继续耗时间的执念。 第二天,容箫毅送程墨回公寓拿东西,到地方后他帮她解开安全带,亲了亲她的脸,问道:“真的不用我来接你?” “不用了,你今天不是有好几个会要开嘛?我就拿些衣服,再说还有电梯,搬下来我就开车过去,你忙你的就好了。” 程墨不太喜欢开车,觉得一坐到驾驶位精神就一直紧绷着,但是她车技是过关的,以前去福利院一般都是她自己开车去,所以容箫毅也还算放心。 临下车时,女孩突然凑过来,在他唇角亲了一下,丢下一句:“我晚上在家里等你。”然后匆匆开门走了。 留在车上的容箫毅抬手抚了抚她亲过的地方,缓缓笑起来,眼里满是温柔。 程墨的衣服很多,她拿出两个大拉杆箱,在衣帽间里比量了半天,最后挑选了春夏的衣服,又整理了首饰和化妆品装进箱子,当然最重要的写文资料必须全部收进去。被褥之类的东西容箫毅都准备好了,她在家里转了一圈,没落下什么必需品,最后关好水电燃气,就拉着箱子出了门。 她已经尽量不将箱子装得太满,但两个箱子的尺寸摆在那,还是很沉。她站在自己的车旁,试着举了举箱子,最终放弃了后备箱,决定就将它们放在后座上。 她开着车出了地下停车场,外面阳光很好,让人心情也变得明媚。她自然是不认路,靠导航指引,开得不快,大概因为是上班时间,路上车不多,她转了个弯,刚开到路口,侧面突然有辆车冲出来,速度极快地向她撞过来。 程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打方向盘,因为脚本来放在油门上,一惊之下狠狠踩了一脚,倒是让车猛地冲出来,躲开了对驾驶位的直接撞击。不过那辆面包车还是撞了上来,程墨的头一下磕在侧面玻璃上,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容氏,会议进行到一半,下面坐着的人突然见自家总裁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然后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这样的事非常少,但不是第一次,能让他中断会议的,一定是非常重要的电话。 旁边的石助理余光瞥到一个“晚”字,不出所料,是程小姐打来的。上次老板开会中间出去接电话,他不小心看到了来电显示的全文,居然是“晚晚小仙女”,当时他就惊呆了,没想到老板这样高冷又沉稳的人竟然有一颗中二又痴汉的心。他十分想和人吐槽,但这种事他哪敢透露给别人?于是他只能自己憋着,假装不知道。 腹诽之时,他的手机突然也亮起来,石助理一看,居然是老板的电话。 老板不是出去接电话吗?接完了直接进来就是了,给他打电话做什么? 石助理一边想一边出去接起来,没看到老板的身影,倒是电话那头传来容箫毅隐隐有些焦急的声音:“会议先中止,还有把我今天所有行程全部取消,你看着安排。”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石助理放下手机,一脸莫名,但是他猜测,程小姐那边可能出事了。 容箫毅赶到医院时,程墨还没有醒,不过她撞的那一下不算太严重,玻璃没碎,没有伤口,只是肿了一块,有点脑震荡,养两天就行了。至于肇事车辆,司机是醉酒加疲劳驾驶,他伤得比程墨重,现在也在住院,已经被警方控制起来了。 因为容箫毅在程墨手机里最近通话的最上面,名字备注又是男朋友,警方就先联系了他。他掌握情况之后联系了程家,又办好了缴费等等一系列手续,将程墨移到了单人病房,这才能坐下缓口气。 女孩气息平稳,脸色也无异,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容箫毅握住她的手,心里一阵阵后怕,当时电话里一听到车祸,他就不受控制地回想起李曼茹出事时的情景,甚至心中的慌乱更甚,幸好她没事。 容箫毅的脑海中又不自觉地浮现和程墨相处的一幕幕,他想,他是真的很爱她,彻彻底底栽在她身上,哪怕只是想到她会消失,都觉得无法接受。 程父程母也很快就到了,容箫毅对他们复述了事情经过,程父还算冷静,程母坐到床边,心疼得几乎要掉下泪来。 她在外面到底还是克制的,坐了片刻,只是低低说了句:“怎么总是我的晚晚遭这种罪?” 这话说得容箫毅都想点头,那些稀奇古怪的梦就不说了,其它的种种别人可能一辈子都遇不上的事,绑架、人贩子、车祸,到程墨这简直家常便饭一样的频率。 但他当然不能真点头,而是上前安慰道:“阿姨别太难过了,晚晚很快就会好的,以后我一定会照顾好她。” 他毕竟是程母给女儿选中的相亲对象,程母对他自然是极为满意和放心的,闻言连连点头:“我们老了,以后晚晚就要靠你多看护些,她有时爱逞强,总说自己就可以……” 程父不喜欢别人说宝贝女儿的坏话,即使是程母也不行,于是打断了她:“好了,小两口的事,他们自己有数,我们小声些,少说两句,别吵了晚晚休息。” 容箫毅看着程父“女儿奴”的样子,眼里蕴起浅浅的笑意。晚晚有个很幸福的家庭,有爱她的父母和与她亲近的弟弟,大概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她做了那些梦之后还能平静地面对世界,经历了种种意外还能安然地对待生活。 程墨醒的时候,病房里就只剩下容箫毅了。 什么事情经历多了,也就习惯了,晕倒再醒过来也是。她淡定地喝了点水,听容箫毅讲述事故处理结果。 容箫毅讲着讲着,发现她垂着眼没了回应,问道:“怎么了?” 程墨回他:“总觉得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但是就是觉得,那辆车是故意撞上来的。 “他在撞过来的时候,是不是没有刹车?”她甚至觉得,那辆车还加速了。 “现场还没有勘查完,而且肇事者也还没醒,现在没法询问。” 程墨自己拍拍脸,让自己先放下这种想法,容箫毅见状,又对她说:“你先好好休养,不用操心这些,我们要相信警察叔叔,必要的时候我也会看着办的。” 程墨被他逗笑:“你叫什么警察叔叔?自己什么年纪了还叫叔叔?” 容箫毅挑眉:“叔叔不是表达对一些职业的爱戴吗?倒是晚晚是什么意思?嫌我老?” 程墨连忙摇头:“你不老你不老,你看我都没叫你容叔叔。” 容箫毅听了她的话,眼神变得深沉,不过很快被他掩住了。 他嘴上哄着她不要多想,心里却是已经有了打算,但是这些没必要告诉程墨。 两人说了几句玩笑话,程墨又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突然拉着容箫毅的手让他坐到床上,然后依偎到他怀里搂着他的腰,轻声对他说:“容箫毅,我失约了。” 容箫毅也抬手抱住她,回了一个字:“恩?” “我没能在家里等你。” 她声音闷闷的,容箫毅也无法准确描述自己那一刻是什么心情,有点想笑,又有点心疼。 ☆、三十二、温情 怀里的女孩仿佛是过了初醒的那个镇定阶段,找回了当时的凶险记忆,又说道:“我当时其实很害怕。” 怎么会不害怕呢?她并不想死,之前的每一次遭遇,即使她表现得再冷静,心里也还是会怕的。而且很神奇地,在那辆车撞上来的一瞬间,她居然第一个想到了容箫毅。 原来这个男朋友,在她心里有这么重要的位置。 容箫毅抱紧了她,一手摸了摸她的头,柔声哄道:“已经都过去了,别怕。等确定你没事了,我们就回家。” 程墨应了一声,从他怀里钻出来,攀着他的肩去吻他。 容箫毅第一次见女朋友这么主动,心里的怜惜和爱慕全部被勾了出来,他一手环在她腰上,一手扶在她脑后,热烈地回吻、加深,程墨慢慢被按倒在床上。 正是缠绵难舍之际,突然有敲门声响起。 程墨猛地想起这里是医院,连忙推他起身,哪知男人纹丝不动,似是意犹未尽。她只好咬了他一下,才总算是被放开。 容箫毅眼尾有些红,声音也染上了一丝□□:“等回家…” 程墨脸上发烫,急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催道:“你快去开门。” 容箫毅看到女孩清冷精致的脸颊多了一抹绯红,耳尖也如要滴血一般,面若桃花的模样美而惑人,但现在时间地点确实不合适,他只好强自收敛起心思,向门边走去。 程墨把头埋到被子里,一想到自己居然主动,场面还差点控制不住…太羞耻了… 那边容箫毅开了门,程墨也赶紧深吸口气又从被子里露出头来。原来是护士过来看看她醒了没有。 简单的检查之后,医生判断程墨可以出院,在家静养两天就行了。容箫毅当即办手续收拾东西,将人打包带走。 程墨就这样住进了容箫毅的别墅。他的记性倒是好,医院那句说了一半的话一直都没忘,等她洗漱收拾好后就把她抱到床上亲,开始是接吻,后来他的薄唇扫过脸侧和耳垂,又一点点向下,每一处都停留了许久… 她刚刚洗了澡,身上和发间都带着淡雅的香气,乱人心神,容箫毅在她颈侧轻咬了一下,她抑制不住小小嘤咛了一声,结果身上的男人动作一顿,很快又俯首下来。 毫无经验的程墨晕晕乎乎,被他碰到的地方又痒又麻,仿佛有阵阵电流划过心间,她闭着眼,双手不自觉地环过他的肩,抓住了他的衣服,头微微扬起,轻轻喘息着。 结束的时候,她刚想睁开眼,眼睛一下子被他遮住。 耳边传来他有些沙哑的声音:“别看。” 程墨不明所以,但毕竟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心里冒出几个猜测,直觉自己现在如果不听话后果会非常严重。 于是她“嗯”了一声,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也有些哑,只说哑也不恰当,还很软,她一下子连声也不敢出了,就默默躺着。 容箫毅其实没有程墨胡思乱想中那么严重的状况,只是刚才的亲吻就像是饮鸠止渴,让他想要更多。他怕自己脸色有失态,怕自己吓到她。 过了好一会儿,程墨躺得昏昏欲睡,他才收走了手,这时他已经一切如常,对她温声道:“休息吧,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就喊我。” 程墨应下,他摸摸她的头,离开了房间。 她出了车祸,即使昏迷了一段时间,折腾一阵也还是觉得疲惫,本来容箫毅在这蒙着她的眼,她已经有了睡意,结果他一走,她脑子里反而全是刚才亲密的画面。 她把被子拉高,自己左右翻了两圈,又回归正常的睡姿,强行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只是开始,以后他们继续交往、结婚,这样的体验只会更多,她这样想着,好像有点羞,又有点期待,曾经觉得感情变得微弱的内心,好像也因此多了几分鲜活。 因为有了容箫毅,她的人生终于有了些和预想不一样的转变。 因为睡得早,第二天她醒的时候容箫毅还没走,正在对着镜子调整领带。见她下楼,他招手让她过去,等她走到近前,他视线停留在她身上片刻,唇角慢慢勾起,给她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程墨不解,自己也低下头看看自己是不是有哪里不妥。她起来时不知道家里还有没有人,简单用漱口水漱了下口就下来了,当时根本没细看镜子里自己是什么样。 容箫毅把人抱到怀里,先问她睡得好不好,听她回了还不错,他接着才低声在她耳边说:“抱歉晚晚,昨天没控制住,你如果要见人,记得遮一下。” 他这么一说,程墨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人嘴上说着抱歉,语气里也就三分抱歉的意思,剩下的都是愉悦和满足,竟仿佛在她身上盖了戳,她就再也跑不掉一样。 程墨刚说了个“你”字,他的吻就落在她唇上,轻轻的一下,不等她再开口,他又说:“我该去上班了。” 看他这副逗哄她的样子,眼里写满了爱意和宠溺,程墨无声地叹口气,脸也板不起来了。她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抬手帮他紧了紧领带,退后看了看,夸他:“我家男朋友真帅。” 说要去上班的某人见她没生气,将人又抱回来,亲了亲她额头:“早饭应该还有,中午和晚上想吃什么就和阿姨说,没有意外的话我晚饭就回来陪你,”说着,他顿了顿,似是有点犹豫,但还是道,“医生说你还要休养几天,最近就暂时不要出门了。” 程墨只当他是担忧自己的身体,乖顺地回道:“知道了,你快去忙吧。” 容箫毅见她应下,这才转身离去。 容箫毅家里请的保姆姓刘,她从厨房出来,看到程墨目送容箫毅离开,笑道:“程小姐和容先生感情真好。” 她的视线似乎在程墨的颈间停留了一秒,但是马上就移开了,程墨知道她肯定是看见了,也不知道容箫毅到底弄成了什么样,不过刘姨的反应作为雇佣人员非常优秀。 程墨难得从自己的笑容里感受到腼腆这个形容词,她用那个腼腆的笑作为回应,然后转到下一个话题道:“初次见面刘姨,以后要麻烦你了。” “应该的应该的,”刘姨愈发喜欢这个漂亮又礼貌的姑娘,“现在吃早饭吗?” 程墨点点头:“早饭有什么啊?” 容箫毅喜欢西式早餐,面包牛奶煎蛋都有,刘姨来之前就得到指示,知道家里多了女主人,还特意多帮她准备了豆浆和包子以供选择。 “以后想吃什么,就提前告诉我。”刘姨一边把食物端上来一边说。 程墨应下,午餐晚餐还好,就是菜色不同,早餐的样式多,准备得多了容易浪费,是该提前说好。她一般没有早上这顿,偶尔吃的时候也没什么固定的偏好,今天想喝粥,明天想吃馄饨,生活走上正轨后她的日程都会提前排好,早一天跟阿姨沟通应该没问题。 刘姨以前只是定期打扫容箫毅市中心和这里这两套房产,并帮他准备晚饭,现在因为程墨整天在家,容箫毅征求了她的意见,就让刘姨白天也都留下,好给她做午饭。 程墨吃完早饭,对刘姨交代了自己的时间安排和午晚饭想吃的菜,就上楼了。 她第一件事,就是去照镜子,看到自己脖子两侧和锁骨上都有好几处红色的痕迹,落在白皙的肌肤上格外明显,是个人看了都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也不对…他们还没发生什么呢… 程墨本来是想反正刘姨都看到了,就大大方方留在一楼吃了早餐,但她没想到这么严重,她带着这么“激烈的战况”毫不掩饰,和没事人一样,会不会让刘姨觉得她轻浮? 程墨突然就有些风中凌乱,心里浮现了一个大大的“捂脸”的表情,然而“罪魁祸首”某容姓男子现在出门了,她只能在微信上谴责他两句,整理了心情投入到工作中。 …… 容箫毅从程薜和他说过之后就一直在查李曼茵,刚开始纯粹是想提防着些,但很快他就查出了些不对。 程墨和他谈起过李家股份的事,他知道李曼茵在李曼茹去世后可能霸占了她的股份,他没想到的是,她的动作远比他想象的还多。 李曼茹在工作上遇到的问题,在李家和圈子里的处境,很多地方都有她做过手脚的痕迹。他们交往后,他还无意间帮她化解了几次李曼茵隐晦的刁难。 他越查越心惊,程墨说的没错,是他做的不够好,才让自己的恋人就在自己的身边受了那么多委屈,他不仅没能避免,甚至连真正的原因都不知道。 他想,至少要把能找到的证据搜集好,等一个机会给敌人致命的一击。 就在前几天,反馈回来的消息透露出一种更令人细思极恐的可能性——李曼茹的车祸似乎还有隐情。 现在确切的证据还没查到,程墨就出事了。 而且又是车祸。 他没有在程墨面前表现出什么,但心中泛起难言的焦虑和愧疚。 ☆、三十三、挑衅 只是容箫毅显然是小瞧了程墨。 刚搬到别墅的时候,她因为车祸受了惊,精神也不大好,但过了两天,她恢复过来,很快就敏感地察觉到容箫毅情绪有些不对。 开始的时候是模模糊糊的感觉,程墨细心地观察了两天,还是觉得有问题。正当她犹豫要不要问他的时候,变故再次发生。 那天程砚约她吃饭,在饭店,一个年轻女孩莫名其妙地冲过来,扬起桌上的杯子将饮料往她身上泼。 程砚反应快,拉着她避开了,但是洒下的饮料把她的包都弄湿了。 程墨抬眼看向这位不速之客,还没来得及说话,对方倒是先开了口:“程墨,你还要不要脸?都分了手了还要勾引别人家的男朋友!” 她声音不小,周围的客人看过来,程墨脸色没有变,又盯着她看了几秒,这才想起,这位好像是和她那个前男友“演戏”的红颜知己。 程墨之前只短暂地见过她一次,就是捉奸的那次,对她的长相印象不深,要不是她说了这么句话,她恐怕根本想不起来。 程墨还没来得及开口,程砚先道:“小姐,你这上来就动手,再有理的事情也要变成没理了,而且无凭无据的话,后果可是要自负的。” 程砚应该也猜到了这人是谁,话里带着讽意,尤其“小姐”这个称呼,显然是特意的。 年轻女孩噎了噎,又冲着程墨道:“谁说是无凭无据的,谭斌他好几次背着我偷偷和你见面,手机里还存着你的照片,你敢说你和他没有一点瓜葛了?” 程墨依旧不慌不忙,问她:“和我见面?你怎么知道他和我见面了?” “我每次都跟着他,每个地方都见到你了,你还说不是和他见面?” “有好几次?” “次数可不少,我每次一问,他就找理由搪塞我,这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 她说得含糊,但程墨大概明白了,是谭斌几次和自己在同一个地方出现。是巧合?还是他是刻意的?只要这样想想,就觉得心里膈应。程墨面色沉下来,看来是需要查一查。 至于面前的人,只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程墨可一点都不同情她,况且,她也有点不对。 程墨语调平淡地说:“你没有亲眼看到他和我有交流,为什么不想想,是他一厢情愿来见我的?这件事我可不知情,而且,我现在的男朋友比他好千倍万倍,除非我脑子坏掉了,才会和他有什么纠缠。” 年轻女孩觉得程墨是在暗嘲她的脑子坏掉了,现在才会选择谭斌。 本来她今天就是无视那人的叮嘱擅自过来的,结果她一肚子的火连对方一个皱眉都没换来,程墨气定神闲的样子着实刺激了她,她也知道自己完全是落入对方的节奏了,但是她实在气得够呛,越想越气。 她吸了口气,又道:“你不过就是现在攀上高枝了,有什么好得意的?有本事就别说一套做一套,你敢不敢当着我的面发誓以后再也不和他联系,一句话都不和他说?” 程墨听了这话,竟还露出一点笑容,语气却很冷:“我本来就没打算再和他有联系,可是我凭什么要发誓给你听呢?凭你插足别人的感情吗?还是凭你看上了一个渣男?”说着,她用食指抚了抚下颏,继续道,“不过我有件事很好奇,如果你能如实回答,我也可以考虑答应你。” 年轻女孩问:“什么事?” “你明明早就知道他来见我了,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而且你前面铺垫了这么多,还特意选了个公共场合,都是为了迫使我答应你不再和他联系吗?你是不是,怕我告诉他什么事情?” 程墨察言观色可是一把好手,她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对面女孩的反应,果然看到她的手指颤了一下。 “之前不来,还不是想给你们机会?我就是不想他再和别人暧昧不清,什么怕不怕的,可笑。” 程墨不置可否,只是转而道:“你今天以虚假言论中伤我的名誉,很多人都可以作证,另外,我的这个包,买的时候大概是两万块钱,里面的物品我稍后会检查,等确认了损失的情况,我会联系你,商讨道歉和赔偿的事宜,那就这样。” 她接着对程砚说:“阿砚,我们走吧。” 说完,她无视其他人的视线,用纸巾擦了擦弄湿的包,那边程砚已经结了账。年轻女孩明明是还想说什么,却又似乎被程墨震住了,一直到他们离开,她都没有再开口。 遇上这种事,两人谁都没了心情,程砚直接开车送她回家。在车上,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姐,刚才那个人,她,到底是想做什么?” 程墨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可是她很不对劲,她虽然表现得莽撞,但是说的话都是设计好的,在我最后问她是不是怕我说出什么的时候,她明显心虚了。” 程墨会发现,也是因为察觉到她那时明明很气愤了,却还是把情绪压下去,继续达成自己的目的。 程砚又问:“那今天这事,要告诉姐夫吗?” 程墨看他一眼:“我还没结婚呢,你哪里来的姐夫?他怎么收买你了?改口还改得挺快。” 程砚笑笑:“你都和他住在一起了,结婚不也是早晚的事吗?那我不叫姐夫了,容大哥行了吧,容大哥?” 程墨因为他的话怔了怔,然后定了定神,回答道:“你不要和他说了,我看着办吧。” 程砚自然没有异议。 程墨到家的时候,容箫毅正坐在客厅里看书。他闲暇时间喜欢看推理小说,而且更偏爱实体书,此时就靠在沙发上捧着一本。他一般不怎么在客厅坐着,程墨一看就知道他是在等自己。 容箫毅见到她进门,还有点惊讶。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程墨抿抿唇,想着该怎么和他说。今天这事她并不打算瞒他,但是他这些天情绪本来也有些不对,两厢加起来,倒让她不知该怎么开口。 她思索间,容箫毅已经走过来去接她手里的包,然后他就发现包上似乎洒过什么东西,女朋友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将包放到一旁,把她抱起来,走到沙发旁,让她侧坐在自己腿上,一边留意着她的神色一边问:“怎么了?谁惹我们晚晚不高兴了?” 程墨想了想,客观地描述了一下今天的情况。 容箫毅说:“我帮你找律师。” 程墨摇摇头:“律师的事情不着急,我主要是觉得,她今天的反应,像是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说着她顿了顿,突兀地转了话题,“你最近,怎么了吗?” 她问得挺直白的,容箫毅一愣,没说话。 程墨又说:“大概是从我搬过来开始,我就感觉,你好像,压力很大,”程墨选择好措辞,“我也不是一定要知道,只是有点担心你,如果是我的错觉,或者是不方便说的事情,那你不回答也行。” 容箫毅看清她眼里的认真和关切,心中不禁一暖,他摸摸她的头:“是有些事,只是我……”他沉默了一下,“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之后会告诉你。” 程墨确认了心中对他情绪有异的猜想,当即点点头便没有再问。她信任容箫毅,也知道他有分寸,现在不告诉她,应当是有他的考量。 容箫毅转而道:“今天那个人,我先帮你查查吧,她叫什么?” 面对这个灵魂拷问,程墨呆滞在当场。 是啊,她叫什么来着?程墨好像一直都不知道。 两人相对无言一分钟,最后程墨只好在三人的闺蜜群里求助。 当年谭斌闹出那事,前前后后一直是越祺心和郑云彤陪着她,她没往心里去的事,她们也许会知道。但是现在她要问,势必就要说下今天发生的事。 越祺心义愤填膺。 [心心:这人简直了!要不要脸?!!!] [程墨:总之容箫毅说帮我查一查她,所以她叫什么?] [心心:她叫什么???] [程墨:emmm,就是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心心:所以你不是来找我们寻求安慰的,而是为了问她的名字?] [程墨:是呀,让他连名字一起查多麻烦呀] [心心:……] [心心:阿云你在哪?你看这个女人怎么心这么大!] 程墨发了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对容箫毅说:“心心估计也不知道,阿云可能在忙,还没回消息。” 容箫毅点点头,静静地抱着她,不知在想什么。 程墨便也没说话,侧头枕在他肩上,看了会儿手机,直到容箫毅先开口道:“对了,那你们晚上吃好了吗?” 程墨用手指在他胸口点了点,笑道:“你现在才想起来问,刚才还抱着我不撒手,要是没吃好就被你饿死了。” 容箫毅听她语气就知道她没有生气,在她脸颊亲了亲,说:“刘姨今天做了蛋挞,饿的话再吃一点。” ☆、三十四、解决 一听甜食,程墨还是有胃口的,当即起身去餐厅,容箫毅也跟着她一起。程墨边吃边对他说:“今天阿砚吃饭的时候提了好多次纪柠,我觉得他们两个好像有戏。” 容箫毅一边给她倒水一边说:“你不是也挺喜欢那个姑娘的吗?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程墨轻轻叹口气:“我是怕阿砚不开窍,看他的样子,好像自己还没意识到。” 容箫毅把水杯递过去,接道:“但是靠别人来点明,反而不好,程砚也不是小孩子了,你不必操这么多心,让他们自由发展就是了。” 程墨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你说的我明白,就是跟你讲讲。” 像这样的对话,在两人之间再常见不过,尤其是在一起之后,他们经常会简单和对方分享自己的工作和生活。 程墨吃了两个蛋挞,郑云彤回了消息,说那个女孩叫于洁。 “果然还是阿云靠谱,”程墨站在洗手池前对容箫毅说,“那就交给你啦容先生。” 容箫毅“嗯”了一声,从她身后抱住她。 等程墨好不容易把粘人的容总裁哄回房间,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终于落下来。 今天她对容箫毅讲了餐厅发生的事,他似乎显得更焦虑了,这让她有种感觉,好像本来困扰他的事就与自己有关。她怕给他增添负担,在他面前一直表现得很轻松,可是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那天晚上,程墨做梦了。 梦里的“她”,叫于露,是于洁的姐姐。 又是个有些沉重的梦。 姐妹俩并不是在一个幸福的家庭中长大的,父亲酗酒、家暴,母亲传统又懦弱,不愿离婚又不敢反抗。 于露年长,一直都在照顾着妹妹,无论何时,都没有放弃对生活的希望。 然而她并没有得到命运的眷顾。 十七岁那年,于露因病离世。 其实也并不是完完全全的不治之症,只是母亲收入微薄,父亲挥霍无度,家里根本没有足够的钱给她治病,最后不得不放弃治疗。 “她”离开后,于洁哭得不能自已。 程墨在于露的视角看到的于洁,和她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样,那是个敏感、腼腆、却又体贴善良的小姑娘。程墨想,大概是姐姐的死改变了她。 几次接触,程墨没觉得于洁有多喜欢谭斌,可她依然费尽心思要攀住他,或者是为了他的钱,或者是为了逃离自己的原生家庭。 世上种种,因果相依,然而无论理由多充分,做错了就是做错了。 …… 容箫毅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于洁居然和程墨的车祸有关。 她买凶的手法并不高明,警方没多久就查明了。与此同时,容箫毅终于查到,李曼茹的车祸竟真的是李曼茵在背后捣鬼,甚至这次于洁买通司机去撞程墨也是受了李曼茵的唆使。 李曼茵这次做的显然不如之前严谨,所以很容易就被揪了出来。 容箫毅将证据整理好,联系警方和律师,一举揭发了李曼茵的种种违法行为,包括之前容氏受到诬陷,里面也有她的参与。 程墨得知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只觉一阵唏嘘。 想来,于洁是以为她知道了车祸的真相,怕她说出去,破坏了自己在谭斌心目中的形象。 可笑又可悲的就是,她竟然将这样的私念凌驾在良心和法律之上。 案件按部就班地审理,容箫毅功成身退,但情绪并没有好转。 程墨知道,他的低落,有一大部分是源于对李曼茹的愧疚。 平心而论,换了她,她也会这样。 她让容箫毅休了一天假,开车带他出了门。 她没说目的地是哪,只让容箫毅坐在副驾驶,走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容箫毅注意到周围的景色熟悉起来。 是去墓园的路。 他疑惑地看向程墨,犹豫地问:“我们去做什么?” 程墨淡淡回了一句:“去见她。” 容箫毅没从女朋友的表情和语气看出什么异样,没有再问,两人都安静着,一直到抵达。 停好车,两人并肩走到李曼茹的墓碑前,程墨对容箫毅说:“你和她讲清楚。” 容箫毅怔了怔:“什么?” “和她讲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要为她的死负责任,还有,如果你觉得愧疚,就好好和她道歉。” 容箫毅没想到她会说这么一番话,那一瞬间就仿佛回到了他和程墨刚刚相识的时候,她义正严辞地对他提到李曼茹。 容箫毅一时没有出声,程墨又道:“她有权利了解真相,而且,有些事情,与其闷在心里,不如说出来。” 现在终究是和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不一样,程墨又柔声补了一句:“你试试看。” 容箫毅对上她关切的眼神,默了一瞬,点了点头。 程墨就退到了一旁,那个位置听不到他到底说了什么。 她看着容箫毅慢慢开了口,兀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其实她今天做的事,挺鲁莽的,她也怕容箫毅会不高兴,但是看容箫毅自责,她心里也不好受。 她知道,她带他来这,是出于自认为的对他好,可是她确实觉得,容箫毅一直这样默默承受着负罪感,是很难真正释怀的,所以她想让他和李曼茹坦诚公布地说一说,把心里话说开了,也许,才能完全走出来。 程墨没想到,容箫毅还说了挺久的。 等到两人离开墓园,上了车,容箫毅问她:“会不会害怕我因为内疚对她念念不忘,影响了我们之间的感情?” 程墨摇摇头:“我相信你,你分得清爱情和内疚,就算我们之间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原因也不会是李曼茹,我只是,不想看你一直难受。” 说着,程墨侧过身看着他:“当初,第一次和你提你对李曼茹不够好的时候,其实我说得挺重的,加上现在的事,是不是让你的负担更重了?” 容箫毅闻言居然笑了一下:“你当时说的不是真心话?” 程墨顿了顿,如实回答:“是真心的。” 容箫毅摸摸她的头:“既然是,就代表这些愧疚是我该受的,我知道你担心我,你提的方法很有用,我现在觉得好多了。” 程墨觉得他的语气确实轻松了不少,对他笑了笑:“那我们先去吃饭吧,然后今天还有别的行程。” 容箫毅没有多问,倾身过去帮她系好了安全带。 午饭去的是容箫毅和李曼茹一起去过的一家餐厅,程墨在梦里看到过。两人谁都没有回避,聊起了当初的往事。 下午则是去了公园,这个地方和李曼茹没有关系,是程墨常来的地方。 两人在一张长椅上坐下,程墨对容箫毅说起:“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像这样,找一张长椅坐下,然后观察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看他们在做什么,猜他们在想什么,慢慢地,忘掉让自己心情不好的事。” 容箫毅没有答话,就按照她说的,四顾去看周围的人,想象难过时候的程墨该是什么样子。 程墨这时又说:“但是我觉得你的状态不适合一个人待着,所以就我们两个一起来这啦。容箫毅,我唱歌挺不错的,你想听吗?” 容箫毅一时没理解这是怎么个展开,不过女朋友要给自己献艺,这当然不能拒绝。 于是他应了一声。 程墨轻轻唱起了一首他没听过的歌,旋律有点悲伤,又有点小小的温暖,容箫毅也不知自己怎么会听出这样矛盾的感受,大概是女朋友唱得确实好。歌声里带着安抚的意味,在宁静的公园里,更让人心境平和下来。 等她唱完,容箫毅并没有评价,反而是道:“曼茹的车祸,其实在查的那几天,我心里就差不多有数了,最近这两天,主要是因为你。” 程墨疑惑地看他,就听他接着道:“在曼茹的事情上,我没做错什么,但是做得不够好,这你说过,我也知道,我很怕自己,在你身上会重蹈覆辙。” 即使他对程墨已经多了对李曼茹没有的感情,这次的车祸不也照样发生了?但凡当时有一点差错,现在程墨恐怕也不能坐在这和他说话。 程墨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在害怕自己保护不好她。 她当即转身抱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怀里,声音显得闷闷的:“你已经做得更好了,以后只会越来越好,我会陪着你,见证这些的。” 容箫毅回抱住她,郑重地“嗯”了一声。 …… 李曼茵入狱之后,几次要求与程墨见面,都是联系到容箫毅那就被拦了下来。但因她三番五次始终不肯放弃,容箫毅也不想一直瞒着,最后还是去问了程墨。 程墨也想不明白李曼茵为什么这么执着,要见的还不是容箫毅,而是她。不过会面地点是监狱,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她便决定走这一趟。 那天是容箫毅开车带她去的,他陪着她一直到探视间外才停步,温声叮嘱她:“我就在外面等你,她说话如果不好听你就赶紧离开,知道吗?” 程墨柔顺地应道:“你放心吧,那我去了。” ☆、三十五、遗憾 程墨坐下没多久,李曼茵就被带来了。她看起来憔悴了不少,面色并不好,看向程墨的时候,眼里有着毫不掩饰的恨意。 程墨被她这么看着,就是觉得,自己挺无辜的。 自始至终,不断来找茬的一直是李曼茵,甚至她都没做过太多反击,直至李曼茵被一举送上法律的审判台,说到底都是她自己作出来的。 程墨率先开口:“你找我想说什么?” 李曼茵笑了一下,看上去,阴森森的,她说:“你觉得你赢了吗?” 程墨脑海里冒出三个问号,回想自己好像开始做梦之后就没有这么中二了。 “箫毅哥留在你身边了,你是不是觉得很有成就感?” 但是紧接着,李曼茵又笑了一下,这次的笑容,有点沧桑,也有点凄凉:“不过一直都是箫毅哥追着你跑,只怕你也不会有多珍惜。” 程墨听了半天胡言乱语,只觉这人实在不可理喻,然而她还是严肃认真地说:“我们之间的事,随便你怎么想,但是你不会再有机会破坏别人的感情。所以,你想和我说的就是这些?” 李曼茵摇摇头:“你真的不介意我姐姐的事吗?” 程墨没有回话,沉默地等待着下文。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活人是永远都比不过死人的。你真的不担心他放不下李曼茹吗?” 程墨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总觉她话里有话。 果然,李曼茵看她的反应,并不等她的回答,继续说:“看来你知道啊,他们两个的事,可是你说,其他人会怎么想呢?” 程墨秀眉颦起:“你想做什么?” 李曼茵又笑了:“我是没有什么指望了,但是你们也别想太好过。” 程墨看着她似有些癫狂的模样,追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李曼茵却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容箫毅接到程墨之后,就察觉她脸色有异。 等两人上了车,他问怎么回事,程墨便一五一十复述了两人的对话。 “你说她是想做什么?把这些事情告诉别人?” 容箫毅沉吟片刻,说道:“她可能是想把事情传到网上,有舆论的压力,就算前因后果都讲清楚,终归也不好受。” 程墨又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容箫毅的感情史其实清清白白,就这么两段,但是就像李曼茵说的,他和李曼茹的感情怎么回事他们清楚,其他人又不知道,一旦网上出现一篇文章写容箫毅如何放不下旧爱,光是别人的议论和眼光也确实够受的。而且他们总不能在李曼茹死后还去揭人家的伤疤,那和吃人血馒头有什么区别? 说到底这就是没什么实质伤害,但是膈应人的法子。 “那我们能阻止得了吗?” 容箫毅回道:“不知道,我们也不知道她之前是不是留话给了谁,只能试试看。” 程墨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然而李曼茵说的话就像悬在头上的利剑,让她心里始终惦记着。她思来想去,写了好几个版本的东西,都是关于容箫毅他们以前的事,可是怎么写她都觉得不满意。 结果她费了不少脑细胞之后,容箫毅告诉她,事情解决了。 他查了李曼茵联系过的人,从源头阻止了文章的传播。 程墨都替李曼茵憋屈,她真的多此一举了,不知道是太过自信,还是不觉得她会求助容箫毅。她要是不说这一句,他们还真的没有防范。 总之这个乌龙一样的事件就这样结束了,程墨的生活重归平静。 容箫毅把李曼茵查了个底朝天,也不准程墨再去见她。 与此同时,容先生每天都致力于和女朋友再亲近一些,亲亲抱抱都成了常态。 一晚程墨睡下后,再睁开眼,入目的是一个不大的院子,方方正正,“她”坐在院中的摇椅上,静静看着角落里栽着的一棵柳树。 院外的大门被敲响,一个朝气活力的声音响起:“袁奶奶,常姨,在吗?我是小贾呀。” 一个女声应了一声,从屋里匆匆走出来,过去开了门,进来的是个二十出头男青年,背着个书包,开门的女人看上去则年约中年,身材微微发福。 程墨也是这时才注意到,“她”自己的双手粗糙褶皱——这是老人家的手。 果然,“她”的声音也刻上了岁月的痕迹,低而苍老:“小贾来了啊。” 男青年再次规规矩矩地和她们问了好,说明了来意:“袁奶奶,上次您在学校做的讲座反响很好,学校让我先来探探口风,看您愿不愿意再去讲一次,顺便,再接受接受我们的采访。” 男青年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她”对面,被称为“常姨”的中年女人端了杯水出来给他,他一边喝,一边等着答复。 程墨听见“她”说:“真的反响很好?” “当然是真的,您讲的历史不像书里写的那么晦涩难懂,又有趣,很多学生都喜欢听。” “她”笑了笑,自己也拿起水杯抿了一口,慢悠悠地道:“爱听好啊,铭记历史,才能更好地创造未来,国家的希望都掌握在你们年轻一代的手上了。” 小贾也笑起来:“有像您这样的前辈给我们做榜样,我们会努力的。” “行了,别给我戴高帽子了,说吧,想让我什么时候去?” “这个当然是看您的时间,您什么时候方便?” “我?”“她”又缓缓笑起来,“我有什么方便不方便,半只脚踏进坟墓里的人了,活一天算一天,什么时候都是空闲。” “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小贾赶忙道,“您这身子骨还结实着呢,再活十年没问题!” “再活十年,那不成了老妖怪?” “怎么会呢?” 一老一少的欢声笑语回荡在小院里,小贾留下吃过了晚饭才离开。 晚上“她”打开了电视,看新闻里讲着新中国成立以来各方面取得的种种辉煌成就。“她”的耳朵已经不大灵光,声音开得很大,让电视里的一切显得热血澎湃。 “她”的思绪慢慢飘远,想起了许多当年的事。 程墨体会到“她”那时的心情,怀念、无奈、又有点感伤。 “常姨”过来催“她”道:“不早了,袁老师,歇了吧。” “她”点点头,回了卧室。 这一睡下,就再也没有起来。 “她”波澜而又曲折的人生,最终结束在梦里,以寿终正寝画上了句号。 看“她”的走马灯,就像阅读一段精彩而又沉重的历史。 “她”出生于晚清,是那时难得的接受过教育的女子。然而乱世之中,万事难料,“她”的父母受时局影响,不得不携家人颠沛流离。“她”的母亲出身富贵,吃不得苦,没多久便因病去世,父亲从此郁郁寡欢,身体时好时坏,“她”作为长姐,不得不撑起全家。 然而苦难仿佛没有尽头,父亲没撑多久,也撒手人寰,在后来的战乱中,“她”的丈夫和一个弟弟相继牺牲,最小的弟弟在国外学成之后选择不再回国,“她”除了儿子,竟已孑然一身,再没一个亲人在身边。 在那些痛苦的日子里,做学问就是支撑她坚持下去的力量。“她”热爱历史,“她”通过历史去读懂他人,也读懂自己,那是“她”活着最大的价值和意义。“她”站在讲台上,对学生讲授自己所认识的历史,这一站就是几十年。 儿子一点点长大,成为了一名铁路工程师,常年不在家中,“她”也成为了德高望重的老教授,许多地方都请“她”去做讲座。 学校给了“她”很多优待,后来“她”的年纪实在大了,儿子托人找了家政人员照顾她的起居,也就是“常姨”。 “她”这辈子活了太久,见过太多悲欢离合,临了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感想。 唯一的一点遗憾,大概就是约好的讲座,到底是没法去讲了。 程墨看到“常姨”发现“她”去世后悲痛大哭,看到学校帮忙操持“她”的出殡和葬礼,许多人前来吊唁,可其中,却仿佛没有“她”的亲人。“她”的儿子还在几千里以外工作,项目离不开人,而且要赶回来,也需要时间。 程墨还是第一次梦到活到了这个年纪的人,连带这个梦仿佛也很长,她结束了“上帝视角”直接醒过来,天已经亮了。 她定定看了会天花板,慢慢缓过神来。 这个梦算不上悲伤,也算不上压抑,明明梦里的袁教授情绪非常稳定,但她就是感受到一种浓浓的孤寂。就像小院里的那棵柳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见证着历史兴衰,世事变迁,唯它一动不动,只渐渐被时间浸染上了沧桑。 程墨看过一些与袁教授相似的人的传记,她是极敬佩这些人的。她认为他们都有着强大的内心,对国家和社会作出了卓越的贡献,同时也度过了非常有价值的一生。 可是同时,他们也总会有些遗憾。 大约人生,就是很难圆满的。 ☆、三十六、同眠 程墨又躺了一会儿,终于伸手摸到了手机,现在是八点出头,容箫毅应该还没有走。 她穿上衣服下了楼,果然,容箫毅正坐在桌前吃饭,见到她,表情显出点惊讶。 “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他问。 程墨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言辞恹恹:“做梦了,就醒了。” 容箫毅看她没什么精神,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以作安抚,接着对她说:“你先吃点东西,然后带你去公司?” “去公司做什么?” “换换环境,说不定心情能好些,我没事的时候也可以陪你。” 容箫毅的办公室程墨其实也不陌生了,她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因为事先没有打招呼,刘姨没特意给她准备早餐,只有为容箫毅多备出来的,见状便要去给她煎鸡蛋,她没要,只随便吃了几口面包,喝了点牛奶,洗漱收拾完毕,跟着容箫毅出门了。 石助理正奇怪着今天老板怎么让他买早餐,而且居然还迟到了,一抬头,就见老板牵着程小姐的手,亲密地从电梯里走出来。 原来如此啊。 他赶忙迎上去,打了招呼,然后上道地将早餐摆到程小姐专用的桌子上。 容箫毅的办公室也是黑白色系的装修,大长桌、老板椅、沙发和茶几,再标准不过的禁欲风设计,但是和他常住的两套房子一样,这里也有了些变化,多了程墨的痕迹。 靠近休息室的一角加了张桌子,配了看起来就很舒服的沙发椅,桌子上有台式电脑,还有个相框,放着两人的合影,容箫毅的办公桌上同样放了张合影,还有她送的小装饰品,让这一片严肃和冷淡染上了点温情与可爱。 石助理知道,这套桌椅可是老板追到人以后特地准备的,就为了程小姐来的时候有地方工作。 程墨看到早餐却是一怔,容箫毅走到她身边,轻轻按着她的肩让她坐下,一边细心地打开袋子帮她摆好一边说:“你早上吃得太少,再吃点。” 精致的餐盒里装的是小馄饨、奶黄包,还有两样小菜,有点混搭,不过都是程墨喜欢的。 东西都还冒着热气,色香味俱全的样子,程墨看得也有了点胃口,便拿起筷子吃了起来。尽管每样都不多,她最后也没有吃完,容箫毅搬了把椅子坐在旁边,将她剩下的东西清盘。 他好像这样做很长时间了,程墨想,和容箫毅在一起,总有种他们已经共度了半生的感觉,很多动作,很多事情,都自然得仿佛相处了很久。 吃完饭她对着电脑,却半天都进不了状态,倒是容箫毅认认真真工作了半晌,才发现她不知在看着什么发呆。 他走过去,直接将她抱起来,程墨吓了一跳,问他:“做什么?” 容箫毅看着她,眼里透出心疼,他说:“去睡一会儿吧。” 程墨观他的表情,后知后觉地摸摸眼尾,仿佛蹭到点水渍。 刚才她面对屏幕,脑中却不停地浮现梦里看到的场景,那棵柳树静静立在院角,风一吹,柳枝轻轻摇荡,这一晃,就晃过了一生的寂寥。 然后她不知为何,便涌起了泪意。 容箫毅将她放在休息室的床上,程墨拉上被子,在他临走的时候,她抬起手,看着他的侧影,却又缓缓放下了。 她不应该再因为自己的这点情绪打扰他。 大概睡眠确实不足,程墨自己蒙着被子,倒是很快就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她感觉自己腰间被什么紧紧地箍着,垂眼一看,那明显是男人的手。 程墨再一转脸,容箫毅就睡在她旁边,从她身后搂着她,现在她一动,他便醒过来,却没有睁眼,只迷迷糊糊把她又往怀里抱了抱,说着:“再睡一会儿。” 男人的面孔在睡着的时候依然英俊,又比平时更多了几分宁和,程墨看得心软,静静地依偎在他身边,把头枕靠在他肩侧。本来想闭目养养神,结果竟然又睡过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床上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拿过手机一看,已经两点多了,她把午饭都睡过去了,倒也不觉得饿。 睡了这么一觉,感觉受到影响的情绪又恢复了正常,她轻手轻脚地从屋里走出去,容箫毅正对着电脑忙碌,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她醒了。她一时起了玩心,悄悄走到他身后,伸手蒙住他的眼睛,说的却不是“猜猜我是谁”,而是“抓到了,坏人”。 容箫毅握住她的手,也没急着拿下来,问她:“谁是坏人?” 程墨答得理所应当:“你呀。” “为什么?” “是谁中午偷偷跑到我的床上去的?” 容箫毅轻笑出声:“那好像是我的床,是你躺在我的床上睡觉,我还不能躺了?” 程墨理亏,干脆不讲道理:“那你也是坏人。” 容箫毅被她这使小性子的模样逗到,拉下她的手,一用力便把人抱到怀里,对她说:“那坏人以后每天都要和你一起睡觉。” 程墨以为他在开玩笑,点点他的额头,嗔他:“你想得美。” 说着,她低下头,却见容箫毅的神情认真,他接着说道:“我陪着你,如果你做了难过的梦,至少还有我在你身边。” 两人视线相对,程墨能看到他眼里的爱意和怜惜,蕴着一层让她不自觉地想沉溺的光芒,她感觉自己心上也一片柔软,轻声地“嗯”了一声。 那天晚上,容箫毅说到做到,早早就将自己的枕头被子都搬去了程墨的房间,像怕她反悔似的。程墨也没管他,一直坐在桌前工作,他就自顾自将她的枕头被子往旁边一放,把自己的摆上去,又收拾了一番,让两人的东西各占一半的床。 接着他回房洗了澡,穿着休闲的家居服,半躺在她的床上拿着pad不知道在看什么。 程墨往他那看了一眼,他背后垫着她的大软枕,靠得舒舒服服,一双大长腿平伸着,上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整个人慵懒中又带了点诱惑。 她赶紧转回头,免得被他勾引。 容箫毅假装不知道她刚刚的打量,眼底却不自觉地漫上一丝笑意。 可是等到了他要睡觉的时间,程墨却还是不为所动时,容箫毅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崩塌。 他给程墨倒了杯水,走过去,有意无意地暗示她要不要休息。 程墨忍着笑,义正严辞地回他:“你先睡吧,我还要忙一会儿呢。” 容箫毅自然也没说不好,可是程墨就是从他的神情中读出一种浓浓的委屈。 等他转身一步一顿地向床走去,她终于忍不住,从他身后抱住他,柔声道:“好啦,我也休息,我要洗漱,你先躺下吧。” 容箫毅“嗯”了一声,摸摸她的手,想了想,又补道:“那你快一点。” 等两人躺到床上,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和异性睡在一起,两人都没有经验,程墨平躺着,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却怎么也睡不着。 紧张,却又想靠近。 她攥着被子,慢慢翻了个身,恰巧容箫毅也朝着她转过来,然后他手一伸,就把她抱进怀里,程墨听到他的声音,有些哑,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撩人心弦。 “快睡吧。” 男人的手臂其实挺重的,可是被他抱着暖暖和和的也挺舒服。 两床被子凌乱地搭在两人身上,也分不清哪里盖的是哪床被,程墨到底是不习惯,又闭眼躺了好一会儿,仿佛才睡着,一晚上就这么迷迷糊糊地过去了。 从他们住进一个房间开始,两人的关系又有了飞速的进展,擦枪走火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容箫毅似乎很喜欢在床上抱着她亲,每每都要按着她吻上很久,之后又拥着她自己缓好一会儿。程墨也心疼他难受,有时候会想,要不就给他,可是内心深处又好像还是有那么点犹豫,说不上的矛盾。 秋天的时候,容箫毅打着他们已经相识一年的旗号,带她出门旅游。 他安排了一段不短的假期,带程墨去了好几个地方,最后一站,是慈济山。 程墨不喜运动,要不是容箫毅带她来,她根本不会选择爬山这种旅行方式。还好容先生没有坚持全程用走,带她坐了缆车。 慈济山以险峻著称,程墨坐在缆车上,看着脚下一片葱郁的翠绿,还有时而平地拔起的山石,感慨了一下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随即庆幸自己没有用走的,要不然恐怕走到半夜都上不去。 容箫毅揽过她的肩,举起手机和她自拍了一张。他以前只是偶尔用用相机,手机自拍还是这些天和她出门才熟练起来的。 照片里,程墨对着镜头笑得很甜,容箫毅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容,两人看起来很般配也很幸福。 缆车坐到山顶后,游览的过程也还是要走台阶,和爬山一样,程墨走了差不多两个小时就走不动了,容箫毅将喘着气的女朋友安置到一处还算阴凉的地方坐下,自己去买冷饮。 程墨刚坐下,便见一个道士模样的人走过来。原本程墨只是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哪想道士见她却是“恩”了一声,似乎她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三十七、幻境 程墨刚想发问,却突然感到一阵头晕。 等她再恢复意识,她发现自己竟然在那座山上,抱膝坐在小木屋里,容箫毅就坐在她身旁,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程墨有些迷茫,她听到容箫毅说:“你没事吧?” 她怔了怔,问他:“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容箫毅听了她的话,似乎更担忧了,他伸臂把她抱进怀里,对她说:“你别怕,我们不会有事的。” 程墨的记忆慢慢复苏,她想起他们原本是在慈济山上的。她终于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想了想,又问道:“我做了个梦,头有点晕,我们什么时候才能下山?” 容箫毅回答:“那几个人还在找我们,现在出去很危险。” 程墨心里有了几个猜测,转而道:“我们得去救人,你跟我来。” 说着,她率先向门外走去。 容箫毅果然不放心地跟着她出来了。 外面天色阴暗,辨别不清时间,程墨摸了自己的口袋,里面也没有手机。 她似乎是又做梦了,但是这个梦很奇怪,像是在重现她的记忆,形成了一个特别的幻境,她能操控自己的身体,却又无法和外界取得联系。 所以她想到先按照原本的发展进行,看看后面会发生什么。 然而她走了许久,都找不到纪柠遇袭的地方。山上的地形变得很奇怪,他们就像遇到了鬼打墙似的,怎么都走不出这一片区域。 程墨渐渐地有些焦躁,她感觉一切都很不对劲,这个幻境甚至开始影响她的精神和情绪。容箫毅本来是跟在她身边的,不知什么时候,程墨转头,竟然没看到他的身影。 她焦急地呼喊他的名字,视野里突然出现几个人,等他们走近了,她发现居然是几个男人带着容箫毅走过来,准确地说,是他们押着容箫毅走过来。 程墨惊愕地看着他们,她发现那几个男人并不是那些人贩子,而是,好像是,当年绑架她的那些人。 就是第一次带她来这座山的人。 其中一个男人恶狠狠地对她说:“你最好乖乖和我们走吧,不然,他会怎么样我们就无法保证了。” 程墨其实完全搞不清状况,但是看容箫毅狼狈的样子,身上还有血迹,她当即就心疼得不行,她说:“我跟你们走,你们别伤害他。” 领头的男人说:“算你识相,现在立刻就过来。” 程墨冷静了一些,回道:“你先把他放了,不然谁能保证你们会守约?” 领头的男人说:“你先往这边走,等你走到一半的位置,我们会放了他,你们两人交换。” 程墨同意了。 她走得很慢,走到中间位置的时候,男人推了容箫毅一把,他朝着程墨踉跄了两步,程墨忙伸手去扶他,余光瞥到一个男人拿刀捅过来。 程墨想也没想,扯着容箫毅的手臂用力一拉,自己反身挡在他身后。 这场景真是熟悉极了,像是很早之前她受了重伤的那次,也像是上次救出纪柠的那次。剧烈的疼痛从腹部传来,程墨倒在地上,隐约似乎看到远处天边有绽放的烟火。 明亮又虚幻。 一切仿佛冥冥之中注定了一般。 程墨再次失去了意识。 再醒过来时,她正躺在容箫毅怀里,之前见到那道士就坐在一旁。 程墨还觉得有些恍惚,倒是道士先开口道:“姑娘既然醒了,那就是没事了。” 程墨看看他,又看看容箫毅,慢慢坐起来,梦里的种种仿佛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她问道:“我怎么了?” 容箫毅回答:“道长说你应该是接触到特殊的东西,所以才会陷到幻境里。” 程墨闻言,又看向道士,道士说:“姑娘的体质应该有些特别吧,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事情。我随身带着鄙观里的一件灵物,姑娘靠近了,就会有些反应。” 程墨这时才完全清醒过来,她惊讶地看着他:“道长知道我这种情况?” 道士微微一笑:“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能人异士、奇闻异录,可不止一个两个,只是终归还是少数,一般人很难见到罢了,姑娘恰好就是其中之一。” 程墨仿佛读出了道士的言下之意,她说:“也就是说,有很多人,会有不同的症状?” 道士点点头。 这是程墨完全没想到的,可是转念一想,好像又理所应当。 她接着问:“没有什么,恩,治疗的办法?” “姑娘觉得困扰吗?” 程墨坦诚地说:“有一点。” 道士看向容箫毅:“我能和她单独谈谈吗?” 容箫毅用眼神询问程墨,后者点了点头,容箫毅说:“我不走远,有事就叫我。” 程墨应了一声,容箫毅就一个人走到了一旁。 道士问程墨:“你的能力,可是影响到你了?” “是。” “影响到,希望没有才好?” 程墨默了默,说道:“其实现在说这话,已经晚了,我已经因此有了改变,今后有或没有,差别都不大了。” “姑娘想得清楚,而且就我所知,一旦拥有了,是没办法再抹去的。” 正如程墨自己所说,她的性格和经历已经受到了梦境的影响,就算不再做梦,也是回不到从前的,所以她听了这个结论,倒也没有多失望。 “其实你的身边已经出现转机了,不是吗?” 程墨疑惑,顺着道士的视线,看到目不转睛盯着他们这边的容箫毅。 道士笑道:“他想必就是你的转机,你在幻境里,见到的是他吗?” 程墨点点头。 “那就证明他是你心里非常重要的人,你也许,比自己以为的更爱他呢,”道士顿了顿,“姑娘,有些事情无法改变,可在注定当中必有选择,顺应内心,于世无愧,姑娘既被天道选中,总归该是有福分的。” 有没有福分程墨不知道,她也并不多在意这样的说法,反倒是道士说容箫毅的那段话,在她心里留下了波澜。 确实是在认识容箫毅之后,她做梦的情况就发生了变化,有好几次都是从前从没有发生过的。 而且,是容箫毅打破了她的禁锢,唤回了她的感情。 若说容箫毅对她而言是特别的存在,她是相信的。 道士见她沉吟不语,道:“看来姑娘自己也有了答案,今日相逢是缘,便祝姑娘所愿顺遂。” 道士说完便要离开,程墨叫住他,问道:“还有件事,想问道长,我以后的孩子,不会也是这样吧?” 道士摇摇头,笑了笑:“天道之选,岂是我们可以堪破的?” 说完,他略施一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对程墨而言,无论那道士是否可信,只是说几句话而已,并不会有什么问题。大概是故事编多了,孩子会不会受影响一直是她挺在意的事。如果这道士说的是真的,那她这做梦的能力就不会遗传,谁有谁没有全是看命,如果他是个骗子,那究竟如何他们就更不知道了。 虽然还是不知道这种神秘的现象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怎么会和烟火扯上关系,但程墨感觉一直压在心里的担子莫名就松快了不少。 容箫毅没有多问她和道士谈了什么,只确认了她的身体没有不适,两人便继续在山上观景。 临近下山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雨。天气预报说今天一天都是晴天,所以他们也没带伞,幸好附近有店铺,两人就站到屋檐下躲雨。 山上的店不大,屋檐并不宽,容箫毅怕她淋雨着凉,脱下外套把她裹住,程墨攥着外套的一边,将容箫毅也罩了进来。 两人相视而笑,接着,容箫毅就借着外套的遮掩凑过来亲她。 程墨羞答答的,却也没拒绝,和他躲在外套下接吻。 雨声淅淅沥沥,没有人留意这对依偎在一起的甜腻腻的情侣。 这场雨并没有下很久,雨停之后,山间居然映出一道彩虹,在墨绿背景的映衬下显得有些梦幻。 程墨拉着容箫毅去看,容箫毅难得见她有点孩子气的一面。 她口口声声说着自己缺乏感情,其实内心十分柔软,他愿意倾尽全力,守护她的这份柔软。 …… 旅行回来后,生活一如既往。 程墨想开了,并不介意和容箫毅有进一步的亲密,反而容箫毅还是很克制。 那天晚上也是一样,程墨洗完了澡,容箫毅帮她吹头发,然后把她抱到床上,双手撑在她两侧,低头吻过来。 程墨闭着眼,专心地回应他,容箫毅喘息间看到身下女孩的样子,她双眼依然阖着,樱唇微启,脸上染了淡淡的红晕,让她清丽的面容中多了一点妩媚,她无意识地展现着对他来说极为诱惑的一面,纯情又妩媚。 他再度吻上去,含住她的耳垂,程墨轻轻颤了一下,却是双手攀到他肩上,一副予取予求的姿态。容箫毅见她这样,薄唇又移到了她的脖颈上,亲吻间还咬了她一下,不出所料,程墨轻吟出声,这声音像是点燃了他的欲望,细细密密的吻落下来,最后他重重喘了一声,强行让自己放开她,打算去卫生间处理。 哪知他刚翻身起来,就被她拉住了手臂,女孩眼眸里仿佛映着水光,漂亮的脸上是略微羞涩的神情,语气却很坚定,她轻声道:“我们继续吧,我愿意的。” ☆、三十八、求婚 容箫毅闻言怔了一瞬,甚至怀疑她是不是不知道说出这话意味着什么,但是下一刻他就否决了这种想法,怎么可能呢,她肯定是都明白的。 他在她身边坐下来,柔声问她:“你知道继续是要做什么吗?真的想清楚了,愿意给我?” 他的声音低醇,此时带了一点哑,像是大提琴的琴音在安静的夜晚缓缓流淌,让程墨觉得格外心安。 她脑海中再度响起了那道士对她说的话:你也许,比你以为的更爱他呢。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之前都暗示得那么明显了,他都不为所动,还非要她说出来。 程墨唇角缓缓扬起,露出一个温柔又甜美的笑容,容箫毅听到她说:“想清楚了,容箫毅,我爱你。”很爱你。 这句话让他心上最后的那根弦绷断了,所有的克制如潮水般退得一干二净,他再度压上去,亲吻又一次落在她唇上,颈上…… 容箫毅一直以为,程墨会将初夜留到婚后,他也愿意如此,他更是从没有想过,自己会这样爱一个人,爱到满心都是她,时时想见她,并且总是想要更亲近一些,他从不知晓自己原来有这么强的占有欲,想要完全拥有她,让她永远不要离开。 而现在,她回应了自己的爱,愿意把自己全部交付。 他看她在自己身下嘤咛婉转,仿佛冰山之上盛放出玫瑰,又仿佛自己将圣女拉下了神坛,他觉得畅快、满足,也对她更多了一分道不明的情意,胜过怜惜,像是更浓重的爱。 …… 程墨醒的时候容箫毅已经不在床上,她动了动,感觉浑身酸软,抬起胳膊,就见到上面印着几个清晰的红痕。 容箫毅这人,简直太过分了,得寸进尺,连手臂都不放过,身前那一片她都不用看就可以想象现在是个什么状况。昨晚折腾了大半宿,她迷糊中好像看到窗帘边缝透出了光,大概天都亮了。 程墨一边在心里“□□”,一边想起昨晚的种种场景,又难免面红耳赤,其实他也挺温柔的,只是兴致着实持续了太久,而且说话不算话,好几次骗她快好了,结果她几乎要哭出来,他都没有停下,后来还哄着她叫他“阿毅”,甚至叫他“哥哥”,恶趣味的男人…… 程墨打住回忆,拿过手机,已经一点多了,吃午饭都嫌晚……程墨一看这时间,硬撑着起了床,她吃了饭还要工作,计划里并没有可以休息一天这种安排。 程墨先用内线电话告诉刘姨准备午饭,接着去洗漱。只是她腰很酸,腿也软,打着颤在洗手池旁刷了牙洗了脸,就坐在沙发里不想再动。 她正斜倚在沙发上给自己按腿,卧室的门开了,容箫毅走进来。经历了昨晚那样的亲密,乍一见他,程墨一时不知该摆个什么表情。 明明睡得还没有自己久,他却看起来精神得很,一脸餍足的样子,连眼里都含着笑意。 他走到她身旁蹲下,问她:“不舒服了?” 程墨向他控诉:“腰疼,腿也疼,疼死了。” 听她这样说,容箫毅的神色带上一点歉疚:“都是我不好,弄疼你了。” 后面这半句就有点歧义了,程墨抿抿唇,继续理直气壮地说:“知道弄疼我了,昨天我说你还不听。” 容箫毅见她使性子的可爱模样,只觉心头的喜欢都要溢出来,他十分耐心地继续道歉:“我错了,下次不会了。” 程墨心想,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谁知道他下次还记不记得自己今天说过的话,昨晚不就是最好的教训? 这时容箫毅已经上手去帮她捏腿了,一边嘴里还问着:“那里呢?还疼不疼?” 程墨的腹诽戛然而止,反应过来他说的“那里”是哪里,到底是绷不住表情,脸上透出红晕,声音明显变轻了些,回了句:“还好。” 容箫毅的手又移到她腰上,想给她按腰,程墨觉得痒,躲了躲,被他顺势抱到怀里,他坐到她身后,唇有意无意地擦过她耳侧。他好像是在她发间嗅了嗅,说了句:“晚晚真香。” 程墨的脸更红了些,怕他乱来,赶紧推了推他的手,在他怀里转过头对他说:“我饿了,我们下楼吃饭吧。” 容箫毅深深看她一眼,程墨可怜巴巴地回看他,容箫毅先转了视线,把她横抱起来,一边往门外走一边说:“先吃饭。” 一楼,刘姨已经将午饭摆好,自己回了一楼房间,把空间留给两个人。 容箫毅将程墨放到椅子上,又给她拿了双拖鞋,蹲在她身边帮她穿。 程墨低头看着他专注的样子,仿佛心上某一块空缺在一点点被填满。 容箫毅给她穿好了鞋,接着就换成了单膝跪地的姿势,他言语郑重道:“程墨,嫁给我好不好?” 程墨没想到他会突然求婚,怔了一下。他这婚求得着实仓促,连个戒指都没有,程墨并不在意这些,但还是促狭道:“要为了昨晚负责?” “一部分原因是,”他认真答道,“我早就认定了你,只是怕你觉得太快,现在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我想表明我的态度,我想娶你,随时都可以,不过如果你还不想现在结婚,”他说着顿了顿,“那我也可以再等一段时间。” 最后这话说得莫名地就有些委屈,程墨都觉得反而是她睡完不想认账一样。 她想起容箫毅第一次表明心意的时候,半蹲在她身边,和现在很像,当时她还让他快起来怕别人误会……结果现在,那个“误会”成了真,他真的在和她求婚。 她没再打趣,对他展颜一笑,容箫毅觉得这个笑容就像昨晚一样,能从她的眼里看到对他满满的信任与爱意。 她说:“好啊,我愿意嫁给你的,我们结婚吧。” 都愿意把自己给他了,怎么会不愿嫁呢?他那么好,一直在包容她,为她着想,让她获得了自己曾以为遥不可及的爱情。 容箫毅也笑了,显然愉悦极了,他握住她的手,抬头吻上去,程墨乖巧地给他亲,一吻结束,两人又相视而笑。 可是容箫毅笑容不过两秒,又突然消失,他想起了什么,语气有些歉疚,说:“抱歉晚晚,昨天没用什么安全措施,你想要孩子吗?需要给你买药吗?” 程墨反问他:“你呢?想要孩子吗?” 容箫毅毫不犹豫点头:“当然想,想要个你和我的孩子。” 昨天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意料,没做好保护是他的错,即使决定要结婚,他依然顾忌程墨连24岁生日都还没过,怕她不想这么早要孩子,才有此一问。 哪知程墨也没有犹豫,说道:“那就这样吧,如果有了孩子,就生下来,”她说着又算了算,“昨天好像是安全期,估计也没事。” 容箫毅摸摸她的脸,说:“那我一会儿就给妈打电话,两家一起吃个饭,之后我们就去登记,好不好?” “嗯。” 容箫毅见她今天什么都答应了,一副听话极了的模样,不禁又凑上去亲亲她,最后是程墨伸手挡住他的嘴,对他说:“你快起来,一会儿饭就凉了。” 容箫毅最后在她手心亲了一下,坐到她身旁。 吃完饭,他就和容母打电话,说了与程墨决定结婚的事。大龄儿子终于要结婚了,娶的还是自己非常中意的媳妇,容母自然喜出望外,和他在电话里就商量起了聘礼、会亲家、举办典礼等等一系列的事情。 容箫毅说想尽快登记,容母于是很快与程母敲定了两家一起吃饭的时间,就定在这周末。 周五的时候,程墨有个签售会,在一家商场里,她一早就出了门。 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做签售,对流程也算熟悉。程墨的那种清冷并不是完全不喜欢与人来往,她少与人深交,却不排斥宴会聚会一类的活动,而且她很喜欢与读者接触,每个读者过来时与她说话她都会回应,想要她在书上写句什么话她也都尽量满足。程墨只是小有名气,并不是大火的作家,但因为她的美貌与亲和,她的粉丝对她都是非常推崇。 签售会大约过了一个小时,程墨正低头在一本新书上签名,余光突然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抬起头,站在桌子另一边的居然是容箫毅。 他穿着西装,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他今天打扮得比平时上班更加正式。她不知道他怎么突发奇想过来排队买书,刚想开口问,就见他单膝跪地,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漂亮的钻戒,上面的钻石在商场明亮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璀璨夺目,一看即非凡品。 程墨到了嘴边的疑问说不出来了,她下意识站起来,男人已经托着戒指开口:“上次的求婚没有准备,也是想先确认你的心意。女人一生有几个重要的瞬间,我希望给你一场印象深刻的求婚,所以就选了现在,我知道当一名优秀的作家是你一直的梦想,也知道这个梦想在你心里的地位,我想告诉你,你在我心里,就如梦想对你一样重要,未来我会一直爱你、陪伴你、支持你,晚晚,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三十九、领证 容箫毅跪下的那一刻,周围的粉丝们都惊呆了,接着,大家忍不住小声交流起来。 “那就是粲若大大的男朋友吗?啊好帅啊!” “粲若大大那么美,男朋友必须要帅啊!” “粲若大大是靠才华吃饭的好不好!男朋友光帅可不够。” “但是看他那身西装挺贵的样子,应该挺有钱的吧。” “之前粲若发过微博的吧,是容氏的总裁吧?” “那是超有钱的吧?” “不光有钱,说话也好苏,声音好好听,今天又是柠檬精的一天啊!” …… 这些议论程墨当然没有听到,她现在只觉得非常感动,她完全没想到他会再准备一场求婚,他给了她尊重,给了她仪式感,他似乎总是能把她看得清清楚楚,却也总是顺着她的心意,从不让她反感为难。 他真的总是能打动她的心,让她觉得自己在这段感情为他付出的还不够多,还想对他再好一点。 不知哪里有个声音蓦然响起:“答应他!” 有了第一声,很快又有第二声,此起彼伏的声音连成一片:“答应他!答应他!” 她一出声,就觉得自己带了鼻音,她强忍着泪意,但到底还是有眼泪流下,粉丝们和工作人员脸上都带着鼓励和祝福的笑容,她走到他身前,对他伸出手。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清晰:“我愿意,”她如起誓一般,说道,“我愿用一生,证明你的选择没有错。” 围观的人欢呼起来,容箫毅在欢呼声中为她戴上了戒指,程墨将他扶起来。容箫毅帮她擦了擦眼角,程墨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别把妆擦掉了。” “没擦掉,还是特别美。”容箫毅回她。 “你要回公司吗?” “等你结束,带你去吃午饭。” 程墨点点头,又坐回桌子后面,给读者签名,几乎每一个刚刚在场的人排到时都要对她说一句恭喜,程墨笑笑,回一句“谢谢”,容箫毅就坐在她不远处,看向她时眼里全是宠溺。 周末的时候容箫毅早早就带着程墨到了定好的饭店,结果两家家长比他们还积极,都已经坐在包间里聊天了,最后只有程砚是踩着点进来的。 结婚的细节基本都是两位妈妈在商量,整个过程非常和谐,两家各自要出的钱和做的事很快就安排得明明白白,要给的彩礼、要带的嫁妆,他们做父母的当然要出自己那份,至于容箫毅和程墨小两口之间要如何他们就不管了。 婚纱照和婚礼自然要征求新婚夫妇的意见,程墨偶尔会提几句,容箫毅则一律都是“听晚晚的”,时时还要帮她倒果汁夹菜,还没结婚就做足了二十四孝好老公的姿态。 程母看得心里妥贴,对这个女婿十分满意,不禁对他说:“阿毅啊,以后晚晚就交给你了,别看她都到要结婚的时候了,有时候还是和小孩子一样,有小脾气,还娇气,有的事情又憋在心里不说,你多包容她一些。” 程墨听得有点脸红,说了句:“妈…” 倒是容箫毅很认真地应道:“放心吧阿姨,晚晚既是我的妻子,我一定会敬她爱她,永远对她好的。” 听了这样直白的话,程墨的脸更红了,她伸手推了推他的胳膊,容箫毅淡定自若,甚至还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旁边程砚目睹了全过程,他本来就是作为家庭成员之一象征性地出席一下,前面讨论的那些全都插不上话,现在又吃了一嘴狗粮。 如果他是哥哥,倒是可以叮嘱两句,但现在,他一没有年龄优势,二没有事业资本,如果突然说上一句“你要是敢欺负我姐姐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未免有点中二。 他默默低下头,再度成为一个没有存在感的小透明。 结婚啊,说实话,如果选结婚对象,他并不会选程墨这一款,他想到这个,不知为什么脑海中突然闪过纪柠的脸。 那倒是个可爱的姑娘。 餐桌上,的确没有人分给程砚多少注意力,容母对容箫毅的表现也很满意,她说道:“敏蕙,晚晚嫁进我家,以后也是我的女儿,要是阿毅敢欺负她,我第一个饶不了他。”程母的名字是付敏蕙。 程母连连点头,整个饭局下来两家人相谈甚欢,差不多连以后孩子的名字都要起好了。 …… 第二天一大早,容箫毅就带程墨去民政局领了结婚证。 红本本在手,他立刻发了朋友圈,炫耀自己成功把人拐回了家。下面纷纷评论,有祝福的,有没见过程墨的嚷着只有照片不够要见嫂子真容,甚至还有催生的。 容箫毅视线定格在那条说以后的孩子肯定高颜值的评论,眸色变得深沉。 今天这男人太过积极,七点不到就催着要起床,程墨睡眠严重不足,几乎靠着一口仙气撑下了全部流程,现在她正迷迷糊糊意识游离,突然就见他从原本的笑容满面变得十分严肃,她有些不明所以,男人却已经过来抱住她,下巴蹭在她颈侧,低低喊了一句:“老婆。” 程墨乍一听到,还有些别扭,但同时心里也涌出一阵暖意,她想,自己也是有老公的人了。 于是她回了一句:“老公。” 第一次这样叫,她觉得不习惯,仿佛吐字都变得奇怪,可听在容箫毅耳中,就是女孩温软地喊他“老公”,又乖又柔,像对他撒娇一样。 他亲亲她的唇,接着说出自己想说的话:“老婆,我们要个孩子吧。” 程墨撑起精神,认真地问:“现在就开始备孕吗?” “嗯,现在就开始,好不好?” 他们的婚礼定在两个多月后,程墨期待穿婚纱,但是不喜欢太过冗长繁琐的过程,估计到时候就是走必要的流程,不会很麻烦,她想了想,觉得哪怕现在就怀上了,出席仪式应该也没问题,更何况就两个月,能不能有还不好说。 她点点头表示同意,哪知男人竟一下子将她横抱起来,向二楼的卧室走去。 程墨赶紧抱住他的脖子,问他:“你做什么呀?” 容箫毅一脸理所应当:“刚才说了啊,要孩子。” 程墨完全没想到他是真的现在就要进行某些不可描述,忙敲他的肩膀:“还是白天呢…你不去公司了吗?” 他不为所动:“还早呢,来得及。” 程墨继续敲他:“不要,我困死了。” “做完就睡觉,恩?你想睡到几点都行。” 交往以来,但凡他提的,程墨一般都顺着他的意思,今天这事她实在害羞,但是推了他几下都没推开,她用的力气不大,在男人眼里像欲拒还迎似的,抵抗很快被镇压,她也就由着他去了。 容箫毅兴致绝佳,程墨又困又累,她到后面几乎精神昏迷,连哼叫的声音都微不可闻,等到结束,程墨差不多是一闭眼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容箫毅坐在床边,用手轻轻勾勒她的眉眼,只觉怎么看都不会腻,他最爱的人,如今已是他的妻。 他唇角扬起,眼里都是笑意,可过了一会儿,又觉刚才做得有点过,不免有些心疼。就这样心思百转地待了好一会儿,看时间差不多了,他才恋恋不舍地出发去公司。 公司的人都发现,总裁今天心情非常好,从进门就春风满面的。石助理自然知道他上午去领证了,第一句话就对他说:“恭喜总裁,祝总裁与太太百年好合。” 容箫毅道了声谢,还给他发了奖金,石助理暗暗为自己的上道点赞,又提醒了他一遍待处理的事项,就退了出去。 容箫毅本来想着赶紧处理一下积压的事务,结果控制不住一直走神。他干脆拿起手机,给老婆发微信,问她起来没有,晚上要不要出去吃饭。 程墨睡了三个小时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手机上收到好几条微信,有容箫毅的,还有越祺心和郑云彤的,两个小闺蜜在她们三个人的群里约她出来,要给她庆祝新婚。 她又看看容箫毅问她想不想出去吃饭的微信,有点苦恼,他工作忙,很少突然约她吃饭,今天领证他明显心情很好,估计也是想带她去庆祝的。 程墨正在纠结要和哪方约改天,容箫毅的微信又过来了,说他的几个发小想约他们,问她愿不愿意去。 程墨问了地点,又是在聚星,看来是要搞个小型聚会。她想了想,问容箫毅可不可以带自己的朋友,容箫毅自然答应了,于是她就邀请越祺心和郑云彤晚上一起到会所。 定好聚会的事,容箫毅还是想见她,索性哄她到公司来,说是方便晚上一起走。 程墨对文字非常敏感,看他措辞就知道他的小心思,但他想念自己,她不觉得腻歪,反而心里很甜,于是就答应了。 她错过了午饭时间,一时也没什么胃口,就让刘姨帮她热了杯牛奶。 喝完后,程墨在衣帽间挑了好一会儿衣服,又化好妆,和刘姨说了一声,开车去了容氏的总部。 ☆、四十、新婚 路上很顺利,她进了大门,石助理已经在一楼等了,一见她就迎过来,说:“恭喜太太,新婚快乐。” 他用的就是正常说话的音量,虽然不比喊的声音大,但前台肯定也听到了,毕竟那两个姑娘都转过脸惊讶地看着她了。 程墨对石助理道了谢,又对前台两个女孩笑了笑,跟着石助理进了电梯。 她走后,那两个女孩中高个的对矮个的说:“我的天,我刚才听到了什么?我就说是谁来了要石助理亲自下楼等着,石助理管她叫太太诶!程小姐和总裁结婚了?!” 矮个的回道:“怪不得总裁今天下午才来,心情看着也很好,石助理说新婚快乐,该不会上午结婚去了?” 两人对视一眼,感觉自己掌握了公司八卦的第一手消息。 接着高个的那个又感慨:“程小姐真的好漂亮。” 矮个的接道:“是啊,而且刚才还对我们笑了。” 石助理将程墨一直送到容箫毅办公室门口,途中路过秘书处,大家都在电脑前认真工作,几乎没有人对她有过多关注,就算抬头也是看一眼就移开了视线。程墨想,容箫毅招的人素质还不错,公司能不能发展得好,看招来的人就能看出一二。 石助理敲了敲门,说道:“总裁,太太到了。” 门里传来熟悉的声音:“进。” 石助理帮程墨打开门,她就听到容箫毅又说:“以后太太来了不需要通报,直接让她进来就行。” 石助理应了声:“知道了。”就退出去关上门。 之前除了第一次,后面基本都是容箫毅带着她来的,所以她是第一次听到这句话。 程墨觉得心里甜滋滋的,眼里也划过一丝笑意。 容箫毅冲她招招手,说:“过来。” 她就依言走过去,容箫毅把她抱到自己腿上坐下,轻声问:“睡好了没有?还困不困?” 程墨摇摇头:“我睡了好久呢。” “那你在沙发上玩一会儿,或者去休息间也行。” 程墨点点头,正要再说什么,突然想起容箫毅办公室里的摄像头。 她之前来,都忘了这回事了,今天居然是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想起来。 她赶紧推开他起身:“你这里,是不是有摄像头来着?” 容箫毅笑看她,“嗯”了一声。 “那你还,还……”还那样抱着她,而且之前…… 程墨回想了一下,幸好她来得不是特别频繁,而且好像也没有很…额,不对,亲密也是不少的… 也就是说所有那些岂不是都被人看见了!而且他居然从来都没有提醒过!一次都没有! 容箫毅见她羞恼的样子,唇角的弧度又扩大了一点,站起来走到她身旁,又把人抱到怀里。 程墨想推他,可觉得在摄像头下拉拉扯扯也很奇怪,最后到底是没乱动。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程晚晚,你现在才想起来,是不是已经迟了?” 程墨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反问:“你是特意不提醒我的?” 他轻笑了一下,这就是默认的意思了。 程墨伸手在他腰间拧了一下,不和他说话。 容箫毅怕把人真的惹恼了,忙道:“拍到的视频在我那里,别人看不到的,放心吧,我们在这,想做什么,都可以。” 谁想和他在这里做什么?!程墨本来安心下来,结果他这后半句话就开始暗示什么有颜色的内容。 她有意识忽略了这半句,把头埋在他胸前说道:“休息间拍不到是不是?我要去休息间。”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程墨疑惑地抬起头,却见男人脸上的笑意不褪,语气里仿佛隐含了一点无奈和纵容:“原来晚晚是迫不及待要做些不能被拍到的事情了,可是我还有工作,等到晚上回家不行吗?” 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容箫毅摆明了是刻意曲解她的意思!程墨不再管什么摄像头,抬手就去捶他:“你再乱说…再乱说我就…” 容箫毅也不躲,还饶有兴趣地追问:“再乱说你就怎样?” 程墨噎住了,动作顿了一下,才又捶下去:“再乱说我就再也不来了!” 男人再次轻笑出声,仿佛是喜欢极了她这个发脾气的模样。看她停手不打了,把人又抱近了些,低头吻了下去。 等到一吻毕,他看着怀中女孩染了水光的双眸,和微微泛红的脸颊,觉得心里更软了几分,柔声道:“去里面玩吧。” 说着他揽着她走到休息间门口,把人送进去。 程墨等他关门走了,一下子趴在大床上,揪着被子。摄像头底下啊,就算只有他能看,那也是被拍下来了,她和他接吻的样子…太羞耻了… …… 晚上容箫毅驱车载着程墨到聚星时,正见越祺心从一辆卡宴上下来。驾驶位坐的是个男人,也跟着她下来,拉着她的手不让人走,侧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程墨惊住了,转头看向容箫毅,这人竟还和她玩笑道:“怎么?羡慕的话我也可以。” 程墨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以惩戒他的不正经,接着说:“我也在这下车,你停好车就直接去包间吧。” 容箫毅应了一声,程墨就推开门跑下去了。 他无奈地笑笑,看着老婆的背影,眼里满是宠爱与纵容。 程墨叫住越祺心时,她和那男人刚刚分开。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程墨会不会看到刚才的场景,而她的好闺蜜程晚晚,也确实不负所望,一过来就和她说:“我看到刚才的事了。” 越祺心一滞,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很快就释然道:“我和他在一起了。” “是家里介绍的那个?” 越祺心点点头。 程墨控诉:“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都没告诉我!阿云知道吗?” 越祺心摇头道:“我都还没有说呢,我们才在一起,没几天。” 说着话,两人走到了包间门口,此时贺天霖、任楷坐在沙发一侧,郑云彤坐在另一侧,三人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程墨给了越祺心一个回头再坦白从宽的眼神,走进了包间里,大家互相打了招呼,等容箫毅也到了,所有人改围着餐桌坐下。 菜上得差不多了,贺天霖最先举起酒杯说:“恭喜毅哥和嫂子,祝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其他人也纷纷道喜。 程墨忙往自己的杯子倒酒,容箫毅犹豫了一下,到底不想扫了大家的兴,也没有制止,只是低声说:“就这一杯。” 越祺心坐在程墨旁边,听到这句话,等大家干了杯之后道:“容总裁管我们晚晚管得挺严啊,酒都只让喝一杯。” “不止她,我也只喝一杯。” 容箫毅这话一出,大家都愣了愣,就听他接着说:“要备孕。” 虽然是商量好的事情,但程墨实在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进入状态,还大大方方在朋友们面前说,她脸一下子就红了。 贺天霖是最不怕事的主,当即说:“毅哥不带这么发狗粮的啊,对我们这种单身的太不友好了啊,你看嫂子都害羞了。” 他这么一说,程墨觉得脸更烫了。容箫毅握了握她的手,对贺天霖说:“那你还不快闭嘴,不说这个了,吃饭吃饭。” 吃饭的过程中,郑云彤和三个男人聊起了公司的事,越祺心趁机小声问程墨:“你真的准备现在就要孩子啊?” 程墨点点头:“也不会太耽误我的工作,而且,”她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笑了笑,“而且,我们都挺喜欢孩子的。” 越祺心被那个笑容晃了眼,一边沉浸在自己的好闺蜜也许就快要当妈妈的震惊中,一边又觉得她过得很幸福。也许容箫毅真的就是她命中注定的人。 “那以后我和阿云都是孩子的干妈。”越祺心说。 吃完饭,贺天霖又在屋里摆起了牌局,三个男人加越祺心凑了一桌,程墨本想和郑云彤在一旁唱唱歌,结果贺天霖又说:“一起吧一起吧,嫂子你不会的话正好让毅哥教你,那个,云彤可以坐我这。” 贺天霖这人是自来熟,就算和郑云彤刚认识也是说得出这样的话的,但程墨还是觉得哪里有点怪,她抬头看了他一眼,结果他无比自然地又补了一句:“看我,你可以和小祺一起。” 郑云彤更是没什么异样,顺着他说了一句:“嗯,我就在小祺这观战吧。” 程墨确实不太会打麻将,尽管知道规则,但总也玩不顺,几局下来,她看出容箫毅水平也一般,倒是话少的任楷赢得最多。 等他又赢了一局,贺天霖忍不住道:“阿楷你差不多行了,给毅哥放点水,要不把他在嫂子心里的光辉形象都毁了。” 任楷回他:“你是想我给毅哥放水还是给你放水?” 越祺心毕竟是女方这边带来的朋友,而且他们都认识她哥哥,这也是熟人家的妹子,不能让她输太惨,加上她本身也会玩,今晚自然就差不多是贺天霖一直在输。程墨注意到他不动声色地瞟了郑云彤一眼,然后语气颇有些自暴自弃:“我今天手气实在不行,你放水也没用。” ☆、四十一、怀孕 程墨笑道:“打牌就图个开心嘛,输赢不是最关键的。” 贺天霖闻言更丧了几分:“嫂子,那你是不知道这一个筹码值多少钱。” 程墨惊讶:“你们玩得很大吗?” 越祺心接道:“也还行吧,他今晚,也就输了一套房子。” 程墨和郑云彤都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局,两个人听了这话反应都不算太大,但相比之下,好像是郑云彤更淡定一些,也不知到底谁才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容箫毅看着老婆,笑着解释:“我们玩都是这样,如果谁输太惨,会把钱还给他的。” 程墨点了点头,玩笑道:“看来天霖只是过程扎心,最后亏不了多少。” 贺天霖愤愤地看向容箫毅,话却是对程墨说的:“嫂子,你真是把他们想太好了,我今天输这些,还不到毅哥嘴里太惨的水平呢,他才不会把钱还给我。” 程墨看了看容箫毅,在他手臂上轻轻捏了一下,然后说:“那这样,今天我做主,让他一会儿都还你,你就敞开了玩。” 她说做主,容箫毅当真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还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其他几人默默吞下了狗粮,牌桌上再度硝烟弥漫。 后来程墨换下容箫毅上桌打了几把,成功地让作为她下家的贺天霖享受了数次胜利的感觉。 等结束的时候,贺天霖主动要求送越祺心和郑云彤回去,郑云彤没推辞,倒是越祺心支支吾吾,说有人来接她。 程墨暧昧地看了她一眼,郑云彤也意识到有问题,但现在自然不方便问。 程墨坐在车上,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一边想事情,容箫毅余光看她一眼,问她:“怎么了?” 程墨转过头,问他:“我看贺天霖今天有点不对劲。” “恩?哪里不对劲?” “他和阿云,他是不是对阿云有意思?” 容箫毅听她这么说,回想了一下今晚的种种场景,说:“不好说,他玩心大,还没见他对谁真上心。” 程墨也听过这个“花花公子”的名声,而以郑云彤的心性和背景,不见得愿意嫁入豪门。转念想想她又觉得今天晚上其实也没什么,说不定是自己想多了。最后她说服自己,先放下这件事,静观其变。 容箫毅在宣布备孕之后,确实认真做了许多准备,叶酸、维生素、钙片一类的全部安排上,自己也坚持锻炼,当然“造人”最重要的“夜间运动”更是必不可少。 程墨在两人开始住一个房间之后就调整了作息,他们生活在一起,又不是必须上夜班的特殊职业,总是不一起入睡不一起起床也不是个事,容箫毅那种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作息,所以程墨逐渐地向他靠拢。 就这样,在婚礼一周前,程墨发现自己的生理期已经推迟了快十天。 她自己买了验孕棒,看着上面的两道杠,一时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受。 一年前,她刚刚认识容箫毅,以为两人不会再有交集,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收获爱情,甚至为他生儿育女。 对她而言,此刻的心情真的用百感交集形容也不为过。 她抬手微微抚过小腹,那里现在有了一个小生命,是她和容箫毅的孩子。笑意缓缓绽放在脸上,她想,她是高兴的。 晚上容箫毅下班回来,就发现家里晚餐格外丰盛。他挑挑眉,问程墨:“今天是什么节日?我忘了给你买礼物吗?” 他一直怕程墨嫌弃自己年纪大,特意给“五二零”一类“新生代”的节日都设了提醒,来彰显自己跟得上年轻人的步伐。 程墨走到他身边,笑容柔美:“是啊,你不仅要给我买,还要给宝宝也买,庆祝我们知道Ta的存在。” 容箫毅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然后他就听到娇妻清泠的声音响起:“我们有孩子了,你高不高兴?” “你怀孕了?”他怕自己听错了,又确认道。 “嗯,”程墨点头,“今天发现的。” 容箫毅又怔了一瞬才回过神来,激动得手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好,想抱她,又怕压着孩子,只能在她身边转了两圈,然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暂时没觉得,明天去医院看看吧,”程墨看他那副紧张的样子,不禁又笑起来,“行了,我又不是怀个孕就成玻璃娃娃了,过来抱一下。” 容箫毅看她笑自己,也跟着笑起来,上前一步,轻轻把人抱到怀里。程墨双手勾住他的脖颈,仰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恭喜你要当爸爸了。” 容箫毅扬起的唇角压都压不下来,千言万语,最后只说出了:“我很高兴。” 说完,他右手微微捧过她的脸,低头吻了下去。 第二天,容箫毅特意休了一天假,先带程墨去医院,确定母子一切安好,并问清了需要办的手续和后续的检查,然后又带她去商场挑选母婴用品。 孩子才一个多月大,但是容箫毅已经对着各式婴儿床研究得津津有味,程墨就在旁边笑看他,听他念叨男孩和女孩都要怎样布置房间。 程墨生长于完整而温馨的原生家庭,她有彼此恩爱也爱她的父母,还有与她关系融洽的弟弟,但那些都与现在是不同的,面前的男人是他的丈夫,是她会相伴一生的人,他们即将迎来他们的孩子,那是他们血脉的延续,当她亲身在经历这些时,她发现与曾经看到的或是写下的都不同。 是一种,与众不同的希望,因爱而生的希望。 谭斌从店外路过,就看到程墨笑意盈盈地立在那儿,容箫毅一只手轻轻揽着她,另一只手抚在她的小腹,正在对她说着什么。 他听说她结婚了,现在他们在逛母婴用品店,她怀孕了吗? 他心中涌出一点苦涩,当初李曼茵想和他联手拆散程墨和容箫毅,他想到他找上门那次容箫毅说的话,终还是拒绝了,于洁做的事,他一概不知,可要追究起因,却是因为他。 现在李曼茵和于洁都进了监狱,他也没脸再靠近她了,更何况他知道,如果再惹出事,容箫毅不会放过他的。 程墨和容箫毅,是真的相爱的吗?如果当初他再等等,她也会爱上他吗? 如今,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永远不会知道了。 他正想着,就见两人走了出来,他赶忙背过身去,明明应该立刻离开的,脚下却像灌了铅一样,就那么站在原地,听到她说:“容箫毅,我想喝奶茶。” 那个声音那么熟悉,却又好像和曾经不一样,更软糯了些,带点撒娇的意味。 男人低醇的声音则满是温柔,哄她道:“现在喝这个不大好,我们忍一忍,等宝宝生下来,好不好?” 程墨问的时候就预想到了结果,但是还是很失落,也不知道怀了孕是情绪变得丰富了还是口味变得刁了,总之就是非常想喝奶茶,她想到自己和孩子的健康,只得慢吞吞地闷闷应了声:“好吧。” 容箫毅见她不开心,忙另找话题,说:“你不是想吃糖醋排骨吗?我们今天就吃,好不好?还想吃什么,我告诉刘姨做。” 程墨还惦记着喝不上的奶茶,毫不犹豫地说:“想要甜甜的东西。” 两人说着话走远了,谭斌却在原地站了很久。 当天晚上,容箫毅也摸不清她想吃的甜甜的东西是哪种,只能让刘姨做了两个甜口的菜,又做了两道甜品。程墨的胃口倒也捧场,每样都吃了不少。容箫毅见她似乎饭量变大,本来心里琢磨着要不要以后给她加餐,结果第二天,程墨就出现了孕期反应,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她又最受不了那种反胃的感觉,在床上差不多躺了一天。 容箫毅吓坏了,本来做好的心理准备在现实面前全部崩塌,他连公司都不去了,将两家妈妈全都叫来,询问要不要去医院。 看程墨一张小脸煞白地倚在床上,容母也心疼得不行。这里面要数程母最淡定,自家女儿她最了解,大事面前最是镇定,大伤小伤受过不少,不见她怎么样,但平时有个头疼脑热,也是娇气得很,三十七度多的低烧就是可怜巴巴的样子。 孕吐是正常反应,出现了就避免不了,她怀着程砚那会儿吐了有三四个月,程墨这才一天,可以再观察观察。医院也不用急着去,实在是真的什么都吃不下,再去不迟。也就女婿对她宠得没边儿,火急火燎地就将长辈都叫来。 容箫毅在电话里就说明了情况,所以程母拿出自己从家里带的咸菜,拿给程墨,问她能不能吃得下。 咸菜是酸辣口的,程墨闻着觉得还行,容箫毅给她拿了白粥,支了小桌子直接让她在床上吃。 程母看女婿那小心翼翼又恨不得亲自喂她的模样,又是好笑又是欣慰,觉得女儿找了个好归宿。 神奇的是,程墨吃着母上大人拿来的咸菜,还真的没有再吐,这个她以前基本不怎么吃的东西,现在竟还成了美味,让她吃完这顿,居然还会惦记。 容箫毅哭笑不得,亲自去程家又拿了不少回来。 ☆、四十二、婚礼 那天之后,程墨就吃咸菜还可以,换了别的,依然吐得厉害,有很多菜连味都闻不得。但孕妇也并不适合吃太多腌制食品,容箫毅只得和刘姨一起搜寻其他菜谱,换着样地试。 那些大多是非常清淡的菜色,放在以往两人都不爱吃。 程墨自己没办法,但她心疼容箫毅,跟他商量暂时先不要和自己吃饭了,让刘姨给他做点好吃的,可容箫毅一脸认真地拒绝了,对她说:“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孩子,怎么能只让你一个人受苦呢?而且说不定这样过几天,宝宝心疼爸爸妈妈,就不闹腾了,”说着还摸摸她的头,“你也乖一点,顾好自己,不用担心我。” 时间就这样走到了婚礼前一天,程墨的婚纱是发现怀孕前定制好的,现在没显怀,倒也不需要改,只是她这几天吐得整个人还有点虚,容箫毅不敢让她久站,流程也是临时减了又减。 他有点后悔在婚礼前就开始要孩子的计划了。 即使婚礼现场的布置已经极尽用心,他还是觉得不满意,总感觉简化了之后就不是心目中盛大完美的婚礼了,甚至一度想现在办婚礼是不是委屈了爱妻,要不要等宝宝出生之后再补办。 还是程墨看出他心里有事,宽慰他说:“我本来就不喜欢太麻烦的仪式,现在这样刚好,关键的环节都有,这就够了。那套婚纱好看是好看,但是穿上好累的,走路都费劲呢,我穿一会儿,过过瘾就行了。” 那时容箫毅的车刚刚停到程家门口,他帮妻子解开安全带,摸摸她的脸,问她:“真的不觉得遗憾?” 程墨笑回:“这有什么遗憾?我真的觉得挺好了,而且是嫁给你,怎么会有遗憾?” 容箫毅听着这话,心中一片柔软,他轻轻把爱妻拥入怀中,叮嘱道:“今天早点睡,明天一早我就来接你。” 程墨是要从程家出嫁的,容箫毅再是不舍,也只能把她送回来。两人进了家门,容箫毅跟着一起吃了晚饭,然后也不急着走,陪程墨窝在沙发上看视频。 程母看女婿赖着不想走,暗自好笑,并不催,只等时间实在差不多了,才给程父使眼色。 程父说:“晚晚,你到书房来一下。”显然是有话要说。 容箫毅也知道这是委婉让他离开的意思了,便礼貌地起来告辞。 另一边程墨在书房坐好,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程父才开口道:“身体,好点了吗?” 程父从来都是扮演严父的角色,小事不管,大事才拿主意,程墨记忆里,他甚少这样直白地过问自己的情况。 她回答:“好多了,妈妈拿的咸菜很好吃。” 程父点点头,过了片刻,又说:“你也大了,都要嫁人了,很快也要做母亲了,以后遇到事,不要总是自己放在心里,多和阿毅商量商量,夫妻之间要多沟通,有什么话说清楚。” 程墨应了一声,程父像是成功打开了话匣子,又接着叮嘱道:“但是如果他欺负你,也别害怕,我和你妈还有你弟弟都给你撑腰,家里的门随时为你敞开,记住了。” 程父以前做生意忙,孩子基本都是程母在带,程墨又早熟,印象里几乎没有和父亲撒娇的时候,甚至有些话说出来都觉得肉麻别扭,他的关心都是用行动表达,或者通过程母。可是现在程父这简单的一番话,却听得程墨鼻子酸涩,几乎要掉下泪来。 她一直知道爸爸是爱自己的,许多父亲不善于表达,她以为与自家老爸也一直维持之前的相处模式就好。 可是现在,看着他脸上即使精心保养也还是加深了的皱纹,和与平常的严肃不同的和蔼的笑意,她突然想抱抱他,也对他直白的说一句“爱”。 也许怀孕真的会让人多愁善感,程墨这样想,也确实这样做了。她走过去轻轻拥抱了一下父亲,对他说:“我什么时候都是爸爸的女儿。” 程父仿佛有一瞬的僵硬,但下一刻也回抱住女儿,轻声道:“嗯,你什么时候都是我的女儿。” 第二天,程墨五点多便被叫起来,开始换衣服化妆做各种准备。她的伴娘自然是越祺心和郑云彤,两人也是早早就来了,在屋里帮忙。 很快就到了迎亲的时间。程墨盘腿坐在床上,面向里侧,没过多久,便听到敲门声。 越祺心要够了红包,终于把新郎和伴郎放进来。容箫毅捧着花说了一通表白的话,程墨这才转过身来。 接着贺天霖和任楷这两位伴郎尽职尽责地帮容箫毅一起找新娘的鞋,容箫毅帮程墨穿好,然后将她抱起来,带出了家门。 典礼是在容箫毅包下的一家高档酒店里,程墨挽着程父的手,走到容箫毅面前,程父将女儿交给他,说了几句叮嘱的话。 虽然早知是这样的流程,可程墨在这一刻才有了更真切的感觉,她是真的离开家了,未来就要和这个男人一直在一起了。 容箫毅与她交换了戒指,在她额间亲吻了一下。 程墨看着他,想,遇到他,她已足够幸运。 敬酒环节,程墨喝的一直是水,他们请的宾客都是非常亲近的人,数量不多,因此流程很快就走完了,她还被容箫毅带着吃了点东西。 虽然没人追究她到底喝了什么喝了多少,但容箫毅那边可是没被放过,贺天霖和任楷都知晓容箫毅需要顾着程墨,于是只能积极地上前挡酒,最后容箫毅没怎么样,他俩倒是喝了不少。 等整场婚礼都结束了,程墨已经很是疲惫,容箫毅将她送到楼上早已开好的房间,让她先休息,自己处理收尾的事情,然后再带她回家。 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怀孕虽是件好事,却让容箫毅原本定好的蜜月之旅无法成行,他甚至不敢让程墨到处乱跑,每天拘着她在家里养胎,等到孩子快四个月了,她孕吐的症状基本消失,才算是放松一些。 程墨再是宅,一直不出门也觉得闷,容箫毅刚给她解了禁,她就立刻约了两个姐妹,打算一起喝下午茶。 哪知两个人都过了大半天才回,虽是都答应了,措辞也与往常无异,但程墨就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去了之后她才知道,原来自己的两个小姐妹都有了男朋友,犹豫着要怎么坦白交代呢。 越祺心就是和家里牵线的那个人在一起了,他叫赵珉,和越祺心算是门当户对,只是家中产业并不在b市,他本人是过来读研的。 赵家和越家有交情,赵珉早早就喜欢上了越祺心,趁着有了相处的机会,很快就哄得她动了心。 关于越祺心的事,程墨并不意外,她意外的是郑云彤居然和贺天霖在一起了。 越祺心也震惊地看着郑云彤:“不是吧阿云?!你和贺天霖那个人…” 郑云彤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言。 程墨观察她的表情,半晌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不愿意和他交往吗?” 郑云彤咬了咬唇,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点羞恥的神色,说道:“我和他,有了那个,所以…” 不用再说,程墨和越祺心都懂了。两人对视了一眼,均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比刚才更甚的吃惊。 程墨之前是觉得贺天霖好像对郑云彤有意思,可怎么也没想到,这怎么一下子就跳到那步了呢? 怕闺蜜受到伤害,两人又追问了详细些的情况。 郑云彤已经说了那个惊天动地的开口,再往下就顺畅了很多。原来就是程墨的婚礼那天,贺天霖喝多了,他们伴郎伴娘本就待在一处,任楷和女朋友走了,越祺心也被赵珉接走,她就好心送贺天霖去房间,结果他拉着她不放,趁着酒意和她表白。 其实在和程墨一起的那次见过贺天霖之后,他又出现在她身边好几次,有一次还是帮她解了围。郑云彤不傻,情商也不低,一个男人这样做,大抵就是对她有些想法。 要说一点不心动,其实也不是的,贺天霖长得很不错,认真起来很帅,痞起来也很有那种公子哥的调调,只是她清楚,像她这样普通人家的孩子,和程墨二人做朋友固然没问题,但是如果嫁进豪门,不知道将会面对什么,而为这种事忧心耗费精力,是她不想要的。 所以她就装着不知道,从未回应过。 那天贺天霖喝多,她也有点心疼,才会亲自扶他去休息。被他抱住的时候,她藏在心底的想法好像一下子就压不住了,最后半推半就,随了他。 程墨和越祺心了解郑云彤,知道她并不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他,而是害怕来自他家里的阻力。人们常常说着两口子的感情才是最重要的,然而实际上,有很多外力因素,会一点点磨灭那些感情,让本来情深意重的人形同陌路。 “你有跟他提过这个吗?”越祺心问她。 郑云彤点点头:“第二天他说要负责,要我做他的女朋友,我就和他说了的,他说让我不用担心,他会解决。” 可是,还是会担心的。 ☆、四十三、织锦 程墨安慰她:“既然他说了,你就不要多想,我回去问问容箫毅,看他对贺家了解多少,你要是有什么事,千万要跟我和心心说。” 越祺心也在一旁猛点头:“对啊对啊,不管发生什么,你还有我们呢。” 郑云彤感受到闺蜜们的关切与支持,心里涌起暖意,笑着应下。 三人不再谈这个话题,转而说起程墨的孩子。 越祺心好奇地摸了摸程墨的肚子,说:“好像是比以前胖了些。” 程墨笑了笑:“这孩子折腾了好些天,她爸爸还说等她出来要教训她呢。” 越祺心“啧”了声:“你们以后新的秀恩爱方式,就是互称孩子他爸和孩子他妈了。” 程墨佯怒地看她一眼:“你再拿我寻开心,我可就不和你讲了。” 越祺心连忙哄她:“好好好,我错了,现在孕妇最大,可千万别把咱们容太太气着了。” 程墨无奈地看她耍宝,三人都笑了起来。 愉快的下午茶结束后,姐妹三人分别被三个男人接走了。 容箫毅见到贺天霖,还有点惊讶,看他揽着郑云彤离开,下意识去看程墨,见她没什么异样,便知她已经知道了。 等两人在车上坐好,程墨才对他说:“没想到我们也当了一次媒人啊容先生,帮你的好兄弟解决了终身大事呢。” 程墨这语气可不像在夸奖他,容箫毅心觉不妙,忙道:“我也不清楚他们的事,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问问天霖。” 大概是觉得他的表现不错,程墨握了握他的手,说道:“我们阿云多好的姑娘,贺家会喜欢她吗?” 容箫毅想了想,这事他可不敢打保票,就回道:“贺家的叔叔和阿姨还是挺好相处的,我再问问天霖。” 程墨点点头,又捏了他的手一下:“还有,让他不许欺负阿云。” 容箫毅现在对她百依百顺,自然全都答应下来。 他甚至没用微信或电话,特意将贺天霖约出来,问他什么情况。 贺天霖问他:“如果伯父伯母不同意你和嫂子在一起,你会怎么办?” 程墨就是容母介绍给他的,容箫毅自然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他认真地想了想,说:“我会尝试缓和他们的关系,让他们看见她的优点,知道我是真的很爱她,一定要娶她,如果努力过了还是不行,那就只好自己做主和她结婚,让她尽量不和我家这边来往。当然,这个前提是这个人是你嫂子,而且是和她商量好她同意的。” 贺天霖点头附和:“你说的这个方法很好。” “所以你家真的不同意?” 贺天霖摇头:“我们在一起那天,我就和我妈说了,她倒也没有不同意,我爸我妈其实不要求非要门当户对,只要人家姑娘人品过关条件别太差就行。但是我妈想让我们早点结婚要孩子,可是云彤,嫂子应该也和你说过,她有自己的事业心,所以我还没敢和她说这些。我现在要是求婚,恐怕她都不会答应。” 容箫毅又问:“你真的喜欢她?确定了?” 贺天霖面对他隐隐透着怀疑的问题,苦笑了一下:“我说你们怎么都不信我啊?嫂子不信我,毅哥你也不信?” 容箫毅很坦诚:“一半一半吧,毕竟贺少在各大会所里还是很有名的,虽然我知道你没真和谁有过什么,但也得问了你的想法才能确认。” 贺天霖叹了口气:“是真的,其实我也没想到,但是陷进去了,就没有退路了。” 两人聊着,又喝了些酒,贺天霖喝的多一些,容箫毅主要是陪他。等贺天霖有了醉意,他非要叫郑云彤来接他,容箫毅没办法,只好用贺天霖的手机给郑云彤打电话,然后又叫司机先把他们送回贺天霖的公寓,再送自己回家。 他到家的时候,程墨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小说,他本来是要抱她上楼的,结果被她嫌弃酒味太重,赶去洗澡。 洗香香之后的容箫毅终于被允许抱着老婆,他将今天问到的话如实转达给程墨,还特意补充:“后来云彤过来接他,我看她挺在乎天霖的,你不用太担心他们的事。” 程墨没说话,她是真的怕自己的挚友受欺负。之前没太担心越祺心,是因为她知道越祺心有父母和哥哥为他撑腰,但郑云彤,她的家庭背景显然没这个条件和贺家叫板。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妈是不是和贺家阿姨很熟啊?你说,能不能拜托妈去帮着说几句话?” 这其实已经是在干涉别人的家事了,程墨想了想,又道:“就像聊天一样,提几句。” 容箫毅真的觉得她操心太过,但又拿她没办法。程墨现在是全家的宝贝,尤其在容母眼里,她是女儿,他才是女婿,容母对她肯定也是有求必应的,这么一想,他又释然了。 就让老婆去说吧,人家娘俩关系好,容母又有分寸,应当能解决好,实在不行他再出马。 第二天正好是容母过来探望的日子,程墨就和她聊起了郑云彤。容母和贺母的关系确实是很不错的,聊天劝说几句在她眼里并不是什么大事,当即就满口答应,于是程墨也不再揪着不放。 再干涉更多就不好了。 又过了几天,程墨收到消息,邀请她参加《织锦》剧组的饭局。 《织锦》是程墨的小说改编的网剧,这件事情已经定下有一段时间了,那时候她和容箫毅还没有在一起。本来剧本都改好演员都敲定了,容箫毅知道后,非要追加一笔投资,只为让程墨在这部剧的筹备和拍摄中拥有更多的话语权。 其实程墨对《织锦》的改编情况还算满意,如果真的不行,就是借程家的力,也是可以说得上话的。可是没想到容箫毅对这件事十分重视,他这样理解和支持自己的事业,程墨觉得心里甜丝丝的,自然也不会拒绝他的安排。 容箫毅开车带着她去了饭店,两人一进到包间,里面的人都站起来。 《织锦》的导演姓唐,三十多岁,不是新人,但在圈里也还没有很高的地位,面对这次出钱最多的投资商,他表现得非常客气。 他与容箫毅客套了几句,又夸赞程墨:“我当初看到《织锦》的原作就觉得非常惊喜,想着一定要把这部作品拍出来,后来才知道原来粲若作家就是容太太,真是太巧了。我和许多圈内的朋友都关注过粲若作家的作品,我们认为她的故事非常吸引人,而且有着独到的见解,这下终于是见到真人了。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容太太有什么想法尽管提出来。” 程墨笑了笑:“唐导过奖了,我之前也有看过唐导的作品,《织锦》的剧本我觉得已经改编得挺不错,相信唐导又能拍出一部好作品。” 唐导和气地笑着,嘴里说着:“希望如此吧。” 这次来的有导演副导演,几位重要的工作人员,还有男女主演。男女主演都是新生代,和导演一样,不是新人,但也算不上大咖位的明星。 唐导热情地问容箫毅二人喝什么酒,容箫毅温柔地看了程墨一眼,回道:“什么都行,我陪大家少喝一点,她不能喝。” “有度数很低的果酒,是这家店的特色,容太太也不尝尝?” 容箫毅摇头,程墨总觉得他的笑容带点炫耀的意味,就听他说:“我太太怀孕了,让她喝点温水就好。” 他这话一出,大家的视线都被吸引过来。孩子现在还不到五个月,刚刚有点显怀,但程墨穿了件宽松的衣服,将那一点痕迹也遮住了,看上去就和以前一样,尤其她年纪本就不大,长相也显小,所以谁也没想到她竟然怀孕了。 唐导最先反应过来,说道:“恭喜啊,我之前点菜的时候不知道,容总容太太再看看菜单,有想吃的就加菜,忌口的就去掉。” 容箫毅也没客气,忌口的倒也不需要去掉,程墨会自己不吃,他问着她的意思,又添了两道。 程墨不吐了之后胃口非常好,等菜上来,容箫毅和别人应酬,她就专心地吃东西。 女主演坐在程墨旁边,年龄比她还小,似是对她有些好奇,悄悄地看了她好几眼。程墨注意到了,正好也吃得差不多了,就问她:“怎么了吗?” 她声音轻柔,大概怀了孩子对气质还是有些影响,她身上原本的那种清冷被冲淡了许多,女主演也不觉得她难以接近,凑近她小声回道:“粲若大大,其实我是你的书粉,你一会儿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程墨有些惊讶,没想到出来吃个饭还会碰见自己的粉丝,而且这名粉丝还即将出演自己小说的主角。她当然答应下来,女主演很高兴,又说道:“你都不知道,我拿到这个角色的时候有多激动,阿锦是我在所有书里最喜欢的。” 阿锦就是小说女主的名字。 程墨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你这么喜欢她,一定要把她演好啊。” 女主演点头:“我会努力的。” ☆、四十四、大结局 程墨对她点点头,女主演却还是没有移开视线。她顿了顿,仿佛是鼓足了勇气,又问道:“孩子,现在多大了?” 她语气纯真又透着好奇,程墨并不觉得被冒犯,回答她道:“四个多月。” 女主演道:“真神奇,一点都看不出来。” 剧中是有阿锦有孕的剧情的,女主演显然没有过真实经历,到时候还要做些功课。 这时,容箫毅递了水杯过来,对程墨说:“温度刚好,喝点吧。” 他语气极为温和,眼中满溢的爱意无法骗人,女主演暗自感慨自家大大美满的婚姻,也不再试图充当瓦数感人的电灯泡,默默转回去喝起了饮料。 在饭局尾声的时候,唐导才提起:“之前听说容太太喜欢唱歌,唱得也非常不错,本来还想着请容太太来唱这部片子的片尾曲,但是现在,不知道还可以吗?” 录片尾曲可不是在录音棚唱一遍就结束了,毕竟是新写的歌,前期的练习和准备都不能少,录的时候定也很难一遍就过。唐导是听过程墨唱歌的音频的,平心而论,即便她不是原著作者,不是投资方的太太,也完全有资格来唱这首片尾曲,现在再加上这两重身份,能请到她就是锦上添花。 本来应该是件皆大欢喜的事情,现在他却怕人家嫌劳累,或者怀着孕有什么不便,只能这么简单地提一句。 这一顿饭下来,看容总裁这幅宠妻的样子,唐导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哪想容箫毅闻言,直接看向程墨,问她:“你想去唱吗?” 程墨在听到唐导的话时,眼里就倏地有光亮起。给自己的书改剧唱片尾曲,这种好事,她简直太想了。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唐导又默默补了一句:“其实这首歌的词也还没完成,我们原本也想请容太太来填。” 容箫毅就见她眼中的光更亮了,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 难得被妻子这样注视着,容箫毅心中甜蜜又无奈,他伸手理了理她耳边的碎发,说道:“想去就去吧,不要勉强就好。” 接着他又询问唐导片尾曲制作的具体流程,看前期工作是否可以让程墨在家里完成。 唐导一边详细解答一边用余光看了看周围的同事,大家都纷纷垂着眼,以抵挡扑面而来的狗粮暴击。 唐导暗自叹口气,却也感慨,真是难得一见的豪门爱情。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织锦》现在的拍摄地就在b市,程墨趁着容箫毅空闲,央求他带自己去探了一次班。 结果就在容箫毅和唐导说话的那么几分钟,剧组的男二号来找程墨搭了个讪。 他其实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突然来了个漂亮的小姐姐,以为是哪家的粉丝,心血来潮,便去说了两句话。 程墨对自己写的这个男二号,还是很有好感的,写的时候就蛮心疼他,刚才看男二号演得也不错,此时自然就耐心地和他聊起来。 突然她感觉自己的腰身被人揽住,转头一看,容箫毅沉着脸,将男二号看得心里发虚,然后低头问她:“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程墨心里笑他这副吃醋的模样,但面上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就说了说拍摄的事。” 容箫毅似是接受了这个说法,柔声对她说:“我们先去坐会吧,站久了宝宝要闹你了。” 男二号听了这话,才确定她是怀孕了,难怪刚才就觉得她的身材有点怪。 他混娱乐圈,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导演和这个男人说话都很客气,他当然不能招惹,于是他当即就和程墨道别,还给他们指了可以去哪里休息。 容箫毅这才满意,搂着老婆走了。 夫妻俩并没有停留太久,程墨又和女主演说了会儿话,就被容箫毅带回了家。 片尾曲的制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程墨虽然是第一次参与,并不熟悉,但有靠谱的团队和容总裁这个监工,一切都很顺利地完成了。 随着孩子的月份变大,容箫毅又进入了程墨怀孕初期的状态,每天小心翼翼,连去公司的时间都变短了不少。程墨本来没什么感觉,结果每天看容箫毅围着她转悠,也不自觉紧张起来。 容母就说儿子:“你别添乱,多大的人了,一点都不稳重。” 没想到容箫毅也有被人说不稳重的一天,程墨一听就笑出来,容箫毅见她笑了,觉得自己挨说也值了。 气氛正融洽,程墨突然感到肚子疼了一下,容箫毅注意到她脸色变了,忙上前询问。 昨天程墨就在容箫毅的强烈要求下住进了医院,以防万一,此时容母最为冷静,按铃叫来了护士。 后面的一切都按部就班,等待、补充体力、等待。程墨选择了打无痛针,但是疼痛并不会完全消失,她脸色发白,却又在这时升起一种无比强烈的真实感,仿佛疼痛让人觉得自己是真实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程墨不愿让人陪产,容箫毅在产房门外转了一圈又一圈,程父程母也都赶过来了,一大家子一起等着,倒也没人嫌他转得人头晕。 等到程墨被推出来,容箫毅第一个冲上去,看她虽然虚弱,但还对他浅浅笑了笑,心中到底是安了一些,柔声道:“辛苦了老婆。” 程墨生下的是一个女儿,取名叫容熙茉,取“惜墨”的意思,本来容箫毅就想用这两个字,程墨和他玩笑,这名字一看就完美诠释了“父母是真爱,孩子是意外”,最后两人商量了一下,用了谐音,选了“熙茉”两个字,小名叫烟烟。 小烟烟从出生就很乖,很少有那种撕心裂肺的哭嚎,也不怕人,谁抱都会笑一笑,可爱极了。 程墨大学是学心理学的,知道一些和小婴儿相处的技巧,但那些毕竟都是理论上的,真正面对那小小软软的一团时,她还是有些手忙脚乱。 容箫毅专门请了位月嫂,程母也过来住了一段时间,帮忙带孩子。 都说女儿肖父,但随着烟烟长大,越来越能看出她和母亲的相似处,五官里只有鼻子长得像爸爸,连性格都和程墨小时候一样,安静、懂事,又带点小傲娇。 其中傲娇这一点是程母亲口认证,容箫毅看着女儿,仿佛就看到小时候的程墨,如果她没有那些经历,也许她性子里“冷”的那部分就不会存在,会更无忧无虑,更有那种被娇宠长大的千金小姐的样子。 他会觉得心疼,可也是已有的经历,造就了现在这样的程墨。这世界上没有如果,容箫毅也不会做无用的假设,他最爱的就是她,现在,未来,都是她。 有时候程墨也还会想起曾经在慈济山上与无名道士的那番对话,会想女儿到底有没有被她那种古怪的能力影响,容箫毅知道后安慰她不必多心,就像道士说过的,有些事情上天注定,人们称之为“那都是命”,但在既定的命运里,也有相当一部分是人力可以改变的。不管烟烟有没有被影响,只要他们爱她,好好教养她,她必定也能平安快乐地长大,拥有美满的人生。 在烟烟一岁的时候,《织锦》开播了。尽管算不上大制作,但服化道称得上精良,剧情演技也都在线,原著粉都很满意,还有不少人就此路转粉。 程墨参与制作演唱的片尾曲更是让她的粉丝们极为激动,加上容箫毅也在微博转发炫耀了一把,那首歌竟然还火起来。 有人在程墨的微博下留言,玩笑问她要不要歌手出道,程墨回复说,孩子还小,以后会考虑的。 以前程墨的微博用的并不多,就是发些和作品有关的内容,现在她有时还会发些照片,分享自己的生活,容先生时常出镜,偶尔还有不露正脸的小烟烟。 任谁都看得出,她过得很幸福,似乎和从前很不一样,又似乎,什么都没变。 其实,做那些梦又如何呢?生命本身,就是一门玄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