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大海能够》作者:郭予习 文案: 她狠下心烧掉户口本,然后改名陈亚男蜕为陈海粼,企图抛弃过去。 在这之后,经历挫折,她终于成为独立的人。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海粼,孔尧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被人伤害过的女孩更加成熟自爱 立意:独立女性的成长离不开从男性身上汲取养分 第1章 故事的开始 和这栋楼里许多其他单身白领截然不同,陈海粼没有令人羡慕的学历,也没有体面舒心的工作。虽然她不确定楼上楼下的邻居们是房主还是租户,她能确定的是,自己只不过是这间单身公寓的匆匆过客。 原本陈海粼在本地开发区的一家大型日企的网络运营部门工作,因为是专升本的学历,加上她也不会日语或者编程代码,只是在部门里做最简单和繁琐的网络平台维护,所以每个月刨掉五险一金也就是到手三千出头的工资。租了个离公司近、又比较安静和安全的一室房花了六百,水电燃气、吃吃喝喝、日用杂货再怎么节省,也要五六百。自己存银行一千块,给在深圳打工的妹妹转五百块,总而言之一个月下来,陈海粼兜里没几张闲钱,平时不应酬,周末不逛街,时不时还要瞄着合适的兼职赚点外快,比如超市促销或者寒暑假课外辅导班招班主任之类的。 每个为了钱而辛苦的年轻人都有各自的心酸。 陈海粼原本叫陈亚男,她妹妹叫若男,而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家里老小,同时也是父母心中的“皇位继承人”,叫陈金山,估计是父母觉得这个男孩就是家里的金山吧。生这个男孩的时候,当妈的已经四十岁了,在仍是独生子女政策的时代,大着肚子的县城妇女不敢总去大医院,怕计生单位的知道了之后处分在渔业口上班的当爸的。后来孩子生下来之后发育迟缓,长得比较小,反应又有点迟钝,倒不至于严重到有什么疾病或者残疾,但那时候已经上初中的陈亚男少不了要从上学的县城每天骑车回到当妈的生产的乡下去照顾自己这个皇太子弟弟,因为当妈的生孩子生得很辛苦,没有多余的精力照顾小婴儿,而她妹妹若男出生之后发现又是个不带把的,所以早就被过继给族里一个死了儿子的寡妇,以方便之后当爸当妈的再拼一拼男孩。 陈亚男一生感谢自己初中和高中的两个班主任,可以说她从这两位老师身上感受到了些许她在原生家庭不曾体会过的父爱和来自父亲的责任。初中班主任在中考前直接找到当爸的,跟他说陈亚男必须去念高中,不能为了给家里挣钱养儿子就随便辍学去大城市打工。陈亚男并非班里学习的尖子生,她没想到老师为了自己能直接和当爸的翻脸——当爸的是个固执死板又好面子的中年人,她当时已经自暴自弃找好了在莆田打工的厂子了。后来在老师的鼓励和建议下,陈亚男考了县里的寄宿高中,节假日能不回家就不回家,要么学习,要么随便在小吃店里打打零工赚生活费。 她本想着高考将会是她逃离父母,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她憧憬着自己去离家很远很远的北方大学,最好能够考上化工纺织类的专业——她喜欢看老人们自己织布缝缝补补,她知道自己小县城的水准做不了设计服装的人,但如果学化工纺织,总归和服装有着些许关系。然而不成想家里还是不同意她考学,当爸的修改了她填报的志愿,还是班主任在最后确认时刻发现不对劲,紧急联系陈亚男,但又因为时间太紧迫,两个人对北方的大学不了解,于是忙中出错,把“大学”和“学院”混淆了,于是最后陈亚男遗憾地和一所二本大学失之交臂,而是去了同城的一所专科院校。 陈亚男是什么时候改名叫陈海粼的呢? 高考之后,陈亚男假意顺着家里的意思去莆田的工厂开始打工,她做得异常努力,因为她知道自己中学以来攒下来的三头二百是不足以支撑她读大专的开支的,此时赚的钱都是未来让她不饿肚子能继续读书的救命钱。除此之外,尽管枯燥无聊,她在这个服装厂上班还是觉得很高兴,她学会了熟练使用缝纫机、锁边机,还会认好几种服装料子,看着一件件衣服裤子在自己手里成型,陈亚男心里很满足。 一个人去到大专学校之后,兴许是因为她的考分是学院第一,兴许她是学院惟一一个大老远从南方过来的学生,所以老师们特意问她想不想进学生会、要不要专升本之类的。陈亚男适时提出来自己家里比较困难,想申请国家助学贷款和勤工俭学。因为学院对她开绿灯了,所以各种手续办得异常痛快。钱的问题解决的同时,还有一项重要的事情也办妥了,那就是迁户口。陈亚男离家去莆田的时候就从家里拿走了户口本,户口迁到学校集体户口之后,家里的户口就被她偷偷在海边烧了。十月底海边已经没有游人了,虽然她家本来也在海边,但是自己一个人趁着傍晚在海滩上烧户口本,这让陈亚男不禁泪如雨下。既然她决定从此不做这家人了,以后就要咬牙横心坚持下去。看着海面波光粼粼,陈亚男决定给自己改个名字,于是办了新的身份证之后,走了漫长的程序,陈亚男改名成了陈海粼,以此纪念,或者说宣示,在新的城市,她要有新的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一好几年前的棒子国家庭剧,里面有对配角cp的设定,虽然不合三观,但莫名很萌,站他们在剧里在一起未果。于是想开脑洞自己添油加醋让类似设定的cp能在一起,不过感觉不大可能。 第2章 主角的出现 然而新的开始是说着容易做着难。 专升本毕业之后,陈海粼知道自己再往上念书也不一定有更大的突破了,而考虑到身上的助学贷款和未来要自给自足的生活,她选择投身校招会和人才市场,积极地为自己寻求出路。 可能是陈海粼丰富的兼职经历把她塑造成为合格的打工人,可能是她在校各种课外活动和奖项的履历给人资留下了印象,也可能是她遮不住的软嫩南方口音在一群飒爽豪放的北方求职者之中脱颖而出,总之陈海粼的海投最终换来两个公司的面试邀约,虽然工资待遇更好的公司在面试第一轮就把她刷掉了,但好在另一家日企给她抛来了橄榄枝。毕业三年,陈海粼在公司里踏踏实实地做了三年。 在这个北方城市待了快八年了,陈海粼几乎已经习惯了这个城市的一切,除了她还偶尔带着一丝南方口音,其他的地方已经能够混进普通人群,甚至就连她一直有些介怀的暗黄肤色,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白皙,她就像这个时髦的沿海城市中时尚的年轻女性一样富有朝气。 因为在日企工作,所以陈海粼也想过要不要私下里学学日语,但大概是因为日语发音和她的家乡话听起来十分相似的缘故,陈海粼决定还是好好学学英语,毕竟英语才是全世界通用的语言。 她借着在新东方英语班做班主任的机会学了不少知识,而且因为她做笔记做得比学生还认真,居然还有花钱买她笔记的学生。比如一个二世祖的高中男孩要雇陈海粼给他记笔记写作业,以应付父母的检查。陈海粼自己闯荡之后,眼力见长了不少,知道这个孩子肯定是家里捧在手心的明珠——就像她血缘关系上的弟弟一样,不过显然这个二世祖的家底一定十分殷实,把二世祖形容成皇太子也不会太言过其实。 大概是出于对原生家庭的厌恶,陈海粼是不想和这个学生有什么往来的,但架不住二世祖上课一来,直接坐在最后一排陈海粼座位的边上,然后也不管老师是不是在讲课,像只大狗狗一样巴着她问她要笔记和作业。陈海粼既不能得罪授课老师,也不能影响别的学生,所以只好答应。于是陈海粼每周有了额外二百块钱的外快——要知道她周末做两天班主任,也无非就是一天一百的工资啊。但是陈海粼想不明白,她写的笔记和作业明显和二世祖的字迹不一样,这种情况也能糊弄过去父母的检查吗? 夏天虽然是行业淡季,但似乎正是因为贸易量成交量下降了,所以公司对网络平台的维护就更加看重了,所以陈海粼他们部门的主管少不了被副总请过去喝茶,而随后呢,他们这些小喽喽又少不了一个个地被主管喊进办公室里谈人生谈理想。陈海粼很不喜欢这种场合,主管有色心没贼胆的样子让她很不舒服但又无处发泄,毕竟主管只是常常用色眯眯色眼神打量部门里几个年轻女职员,任何再进一步的行动都没有,谁又能拿他有什么办法呢?陈海粼每次只能自我排解,部门里比她好看的女同事大有人在,而谁出门的时候还没遇见过狗屎呢。 和主管谈完人生理想之后,陈海粼忍不住,也不管自己还带着妆,到洗手间用洗手液洗了脸,仿佛这样就能扫清主管带给她的不适,然后看时间已经快七点,便打了招呼直接走人。 赶回家冲个凉之后,陈海粼吃了片褪黑素,然后定了三个小时的闹钟。被闹铃喊起来之后,陈海粼随便吃一口下班路上顺手买的凉皮和西瓜,然后画个淡妆换好黑衬衫黑西裤的工作服,骑着小电驴赶往自己暑期兼职的酒吧。最近正值有什么足球赛,酒吧生意很火爆,所以陈海粼找了一家离家不算远而且据说评价不错的酒吧,在吧台兼职酒保,其实无非就是开开啤酒倒倒饮料,特别复杂的鸡尾酒之类的有正式的酒保负责。 陈海粼不知道这天是休赛日,她只知道今天客人很少,她应该不会很忙,但同时也就意味着喝高了之后穷大方给她小费的客人也会很少。 约莫快到十二点,空无一人的吧台突然来了一个西服革履的客人。这人坐下之后熟稔地问陈海粼要“老三样”。陈海粼从来没见过这个客人,又见这人已经带着酒气,似乎来者不善,于是先倒了杯柠檬水,然后赶紧去找经理。只见经理和这个客人热络地寒暄的一阵子,然后回头在吧台里的角落嘱咐陈海粼给这个客人的威士忌要拿吧台下面冷柜里的,不要拿架子上的。陈海粼没见过这种情况,但她大约猜出来了,大概冷柜里的是货真价实的酒,架子上的估计就是所谓的“水酒”。无论如何,既然经理这么说了,她就照着做就是了。 因为客人真的很少,所以陈海粼除了擦一擦杯子,也就是看西装男喝酒,一副生人勿扰的样子,也不知道这问起来刺鼻子的洋酒有什么好喝的。不过外面大夏天的,这人居然还西装革履的,不禁让她想到上班的日企里,凡是当了个小主管的男男女女,甭管外面多热,也都是西服革履的,据说是因为日本人就是这么要求社畜的。好在陈海粼职位低,平时见不到什么管理层,短袖衬衫加西裤或者搭配西服裙就能混过关。 眼瞅着快到三点,酒吧就要关门了,可是西装男还稳坐钓鱼台似的,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按西装男和经理的熟悉程度,陈海粼应该不能明里暗里地去赶客,但她也不想待会因为一个客人而下不了班。想了一下,陈海粼貌似不经意地走到西装男眼么前的地方整理架子上的酒,心里希望西装男能顺势喊她结账然后赶紧滚蛋走人。 但是陈海粼万万没想到架子上高高矮矮的酒瓶子都整理完了之后,她一回头发现西装男居然趴吧台上睡着了。陈海粼问了一圈也没找到经理或者领班,今天上班的其他同事似乎也没人认识这个西装男,并且还有些幸灾乐祸地说这是她在吧台的客人,所以他们先下班,留陈海粼收尾。 等了十多分钟,陈海粼困了,她在这加班也没有加班费,而且打更的保安大爷也在打哈气,于是陈海粼关了空调,然后横下心推了推西装男,西装男还有起床气,抬胳膊挡了几下之后才带着惺忪的睡眼抬起头。 解释了过了打烊时间之后,陈海粼好心问西装男需不需要帮忙叫代驾,西装男很客气地拒绝了,然后掏出手机,结果发现手机没电了,只好借陈海粼的电话叫了代驾,于是陈海粼只得再陪西装男再待一会等代驾的师傅过来。西装男毫不客气地又要了杯热水,但是吧台已经关了,热水只能现烧,见西装男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陈海粼有点于心不忍,问西装男喝不喝她自己装水杯里带得凉茶。西装男估计是喝得要冒烟儿了,咚咚咚就把陈海粼的凉茶喝得一滴不剩,说了句谢谢的同时,还不忘从皮夹里掏出一张五十的票子搁在桌上——因为皮夹里没有一百的票子,所以西装男就掏了张五十的。 陈海粼的小米手机振动,代驾师傅到了,西装男拿起西服准备走人,走没几步停下来回头问陈海粼她住得远不远,他可以顺路送她。陈海粼直说她住得不远,骑电动车十多分钟就到了,不用客人麻烦。西装男抬手看了眼表,执意要送她,陈海粼觉得西装男一看就是个当领导的,身上的威严让她都不敢开口再拒绝,于是只好麻利儿地跟在西装男后头。 E级奔驰后备箱本来也没多大,因为有一套高尔夫球具,又放了代驾师傅的折叠自行车,所以完全没有地方再放陈海粼的小电驴。陈海粼想那她就赶紧识趣走人吧,但是西装男让陈海粼把电驴放在后座上。陈海粼抬起自己这辆死沉死沉的小电驴,小心翼翼地塞进车里,生怕刮着车门或者座椅,她把自己蜷缩在后座靠门的边上,然后扶住了电驴的车头。 折腾了一番终于启程,代驾师傅手机上一点出发,陈海粼的手机也提示出发,她这才发觉按这么算,一会应该要从她的账号里直接扣钱。正当陈海粼在想怎么跟西装男提这事儿的时候,坐在副驾的西装男问代驾全程要多少钱,然后掏出皮夹。 西装男伸手递给陈海粼一小叠零钱,说还差三十几块他手头没零钱了,陈海粼可以留个支付宝账号,他手机现在还在充电,等一会开机了就把剩下的给她转过去。 陈海粼不想把自己的支付宝账号随意给陌生人,就说算上刚才小费她一点也没亏,还赚了,西装男也没再多说。 到了陈海粼租房子的小区门口,陈海粼又小心翼翼地把小电驴抬下来。奔驰绝尘而去,陈海粼骑着小电驴进了小区。 第3章 意外的巧合 陈海粼白天的本职工作一直都是细致繁琐而毫无新意的,所以她几乎没有过其他部门员工那种疯狂加班赶项目出产品的经历。但是这几天突然有风声说因为前几个月空降的分管市场的副总很不满意公司在新媒体平台的运营,所以要对网络运营部门做人员整合——说白了就是要有人走,同时也要有人进来。 类似的风声时不时就会飘一阵,陈海粼虽然紧张,但也有经验了,无非就是要和主管一对一探讨人生,然后早来晚走几天做做样子,陈海粼自信她就算不是什么模范员工,但绩效一直不错,也不是出头鸟,风头一过,日子就会恢复成平常的样子。 然而陈海粼这回想错了。还没等和她探讨人生,主管就被要求离职了,而且据说还是新空降的副总找到了分管的总监以及人资的领导,直接要求解聘网络运营的主管。新空降的副总是从总公司过来的嫡系,因为是中国人又因为是女性,所以在总公司过得不顺,于是就被空降到分区,虽说是发配,但是天高皇帝远。 主管的小办公室空出来之后,这几天格子间里大家八卦得就是嫡系副总,以及因为嫡系副总空降而没能晋升的总监,当然也少不了猜测部门新主管会是什么样的人。 最后部门新主管是直接内部提拔了一个六年工作经历的ai设计师。陈海粼工作中有时会和他打交道,关系还好。新主管新官上任三把火,先是开了一个跟上一任主管“关系匪浅”的女员工,然后传达了管理层要求网络运营部门给出公司官网和媒体平台改版和改版后日常运营方案的策划,并且要求今后网络运营要和市场部门紧密合作。 因为平时水惯了,所以突然这么严肃起来,大家都叫苦不迭。工资没有涨,但要做的事情变多了,陈海粼只好放弃再接一期英语班班主任的兼职。大家忙了快两个月,终于把方案交到了嫡系副总、市场总监和市场部几位部门经理的手里。 方案审查和答辩的那天,网络运营的所有员工都按新主管的特意嘱咐穿得正式套装,大家就跟要去市场部卖房子似的从三楼上到六楼,然后坐在会议室后面的椅子上等着参会的各位头头们。只见嫡系副总被簇拥着进了会议室,在一群西服革履的人里,陈海粼敏锐地发觉其中那个一脸冷漠的西装男,是之前夏天在酒吧里睡过头的那个人——她很确信,因为这个男人左边太阳穴有两颗美人痣。原来西装男是公司的市场总监,就是那个因为嫡系副总空降,所以没能晋升的总监孔尧。 陈海粼害怕孔尧发现自己——理论上讲坐在会议桌上的管理层们才不会花时间转头看一眼坐在后面的小喽喽,况且一面之缘,孔尧也不一定能记住自己的脸,但陈海粼就是担心孔尧会认出来自己,她大概是不希望领导或者同事知道她还在兼职吧,就像她对自己的家庭一向讳莫如深一样。 好在一切相安无事,除了嫡系副总和孔尧都很严格地对已经打磨过的方案又提出了很多建设性的建议,网络运营部门算是比较圆满地完成任务。 陈海粼在酒吧的兼职本来只是临时的,但是后来因为领班觉得她工作挺踏实的,就让她经常性的晚上来兼职。辞掉新东方兼职的陈海粼那时正在心疼自己少了每个月八百块钱的外快,而能到酒吧兼职,自己的亏空不仅补上了,而且如果运气好还能再多赚三头二百的小费。 原本陈海粼认为随着天气转冷,大半夜到酒吧娱乐的人肯定会少,但是出人意料的是,至少她上班的周末,酒吧不说爆满,也大约能维持七八成的客流,其中不乏一些每个周末都来的熟客,而孔尧就是其中一员。 陈海粼猜,孔尧每次带着酒气来酒吧,应该是已经结束了一轮应酬之后来酒吧“休息”或者“醒酒”的,因为她听说公司的管理层延续了日本人下班之后不回家在酒馆里应酬的习惯。 可能是因为陈海粼单方面地认识孔尧吧,所以当她赶上孔尧带着酒气坐到吧台,或者说孔尧赶上陈海粼上班,陈海粼会拿出“老三样”,根据天气,保证孔尧的杯子一直有酒,甚至她会带满满一壶凉茶或者甜汤。陈海粼内心深处期盼孔尧又趴倒在吧台上睡着,这样或许她可以大方地偷看孔尧的两颗美人痣——毕竟孔尧是个外表很有型的男人,一身的西服革履打扮又让他的气质有多加了几分。但除了夏天的那一次,孔尧似乎千杯不倒,陈海粼只得偷偷地用余光瞟着孔尧。 陈海粼会特意在孔尧的视线范围内打开自己的水杯喝水,偶尔有一两回时间比较晚,孔尧会问是不是凉茶或者是不是甜水,然后要一杯喝掉,但孔尧从没提过他顺路送她回家的那件事,陈海粼想,或许贵人多忘事吧。 第4章 突然的相识 孔尧真正意义上认识陈海粼,是在公司年会上。 其实陈海粼每年都参加年会的节目表演。他们网络运营部门的年轻女员工比较多,所以之前那个有色心没贼胆的主管会要求她们穿很暴露的衣服学着韩国软涩晴舞蹈去跳舞,娱乐娱乐公司里更多有色心没贼胆的员工,同时也算在她们的个人绩效里。陈海粼本以为今年因为嫡系副总作为一位雷厉风行的女高管,会停掉这种恶臭的节目,但她过分地估计了一个女高管的工作范围和影响力,所以距离年会还有两周,部门里女团舞的六个女员工又开练了。 年会那天,女团舞再次收获热烈的掌声,仿佛每个人都抽中了万元年终红包似的经久不息地拍巴掌。回到后台,陈海粼赶紧给自己裹上羽绒服,正准备下台回到自己的餐桌,台上抽奖环节,陈海粼听到自己的号码和名字被喊到了,于是踩着高跟鞋裹着羽绒服,滑稽地又回到了舞台。 主持人毫不客气地在一排获奖者中挑中陈海粼打趣,低俗的玩笑让她肚子里鬼了一团火但脸上还得要挂着感恩戴德的笑容。这一轮抽奖的奖品是豆浆机,对于已经有豆浆机的陈海粼来说比较鸡肋,之后她应该会挂到二手市场卖了换钱。但当主持人说有请市场总监孔尧颁奖的时候,陈海粼心里咯噔一下。 今年年会不比之前三年,她一直在瞄着孔尧的身影,虽然她觉得自己因为要演节目所以不同以往化了很浓的妆,所以孔尧应该认不出来,但她总归还是希望无论如何不要在自己跳艳舞的场合被孔尧认出来。 不同于在酒吧里一脸冷漠,孔尧脸上挂着礼貌地假笑然后给获奖的员工一一颁奖。到了陈海粼这里,她想着自己低头接过来说声谢谢就糊弄过去了,但主持人见她不抬头居然问是不是孔总监的鞋上粘了钱,台下一阵哄笑,陈海粼没法,挤出个笑脸抬头,但孔尧却似乎像没有认出来她一样带着程式的笑容接着给下一个人颁奖。 年会过后不久就是元旦和新年了,饶是陈海粼,每年到元旦和新年也还是被止不住的孤独笼罩。酒吧在春节前后歇业了,像往年一样,陈海粼选择在春节期间留在公司值班,无非就是做一些日常维护,除非除了什么大岔子,不然基本就是到点来到点走,然后月中发工资的时候领加班费。 兴许是因为不想太早回到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出租屋,陈海粼带着除夕那天晚上自己做得年夜饭的剩饭剩菜,每天在公司待到晚上□□点钟再回家,回家洗洗涮涮之后就直接睡了。 大年初二那天晚上,她吃完晚饭在办公室用手机看外国的时装节目,结果嫡系副总突然出现,吓了她一跳,好在嫡系副总也没多问什么,就说没什么事可以下班了然后就走了。陈海粼也搞不清楚副总为什么会出现在公司,并且还出现在她们三楼。而隔天大年初三,快九点钟陈海粼下楼的时候,在楼梯间居然遇到了孔尧——陈海粼不敢一个人这个时间坐电梯,害怕自己被关在里面然后大过年的没人来营救,而孔尧之所以走楼梯是因为权当是锻炼身体了。陈海粼原本塞着耳机,但她总觉得除了耳机里的声音,她还听到有脚步声,不由得汗毛直立,便摘下耳机停下来想仔细听听,结果就看到孔尧从楼梯上下来。 孔尧已经看到她了,她不可能转头就走装没看见,所以只好微微鞠躬打了个招呼。尴尬的是楼梯间就他们两个人,于是陈海粼决定给孔尧拜个年然后让孔尧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跟着。 不过似乎孔尧心情不好,只是应了陈海粼一句就沉默地下楼梯,除了给陈海粼挡了一下楼梯间的防火门和楼门口的玻璃门之外没有任何话或者动作,这不禁让陈海粼觉得自己是不存在的。 陈海粼礼貌地和孔尧告别,然后提着自己的便当包往家的方向走。没走几步,身后开过来的奔驰按了两声喇叭,然后车窗摇下来,孔尧喊陈海粼上车,他送她。陈海粼觉得怪别扭的,就婉言谢绝了,但孔尧很坚持,这时候后面驶过来辆出租车,孔尧说赶紧得上来,别挡路。无奈,陈海粼就近拉开后排车门坐了上去。 陈海粼不知道孔尧还记不记得她住哪,但同时她不敢问,也不敢直接说她住哪哪哪,把她送到那就可以了。可能是从小在原生家庭锻炼出来的看眼色的能力,陈海粼觉得车里气氛怪怪的,孔尧好像心情不好,她最好坐着别说话。 车刚拐出小路,孔尧就把车靠边儿停了,然后让陈海粼坐到前面来。这个陈海粼懂,只有大老板大领导才坐后排,她一个小喽啰怎么敢把总监当司机。但是也不知道之前谁坐过副驾驶,椅子背被调的特别靠后,陈海粼不敢整个人半躺在座椅上,又不知道在哪能调椅子,也不好意思开口问,所以只好战战兢兢地端坐着,一只手搭着安全带,一只手扶着放在腿上的便当包。 孔尧的手机响了,只见他看了一眼屏幕之后就直接把电话挂掉,然后把手机随意扣在车门扶手上。接着孔尧开口,问陈海粼这么悬空系安全带还有什么保护意义么,然后趁着红灯伸手示意调整椅背的按钮,跟陈海粼说觉得冷可以自己开座椅加热。陈海粼觉得很是高级,悄悄玩了一下几个按键才罢休,孔尧对此尽收眼底却也没说什么。 孔尧没话找话地问陈海粼刚才是在公司加班,她回说她留在部门值班。 沉默。 然后孔尧又问公司发得豆浆机用着还行,陈海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直说方便好用,但实际上没过几天她就把豆浆机低价卖出去了。 再沉默。 陈海粼看着外面,很确信孔尧的路线绕过了她住的地方。 孔尧又开口,很缺钱吗?怎么平时要兼职,过年还要值班。 陈海粼含含糊糊地回答说现在房价物价都贵,希望趁年轻多赚点钱。 孔尧听了笑了笑,陈海粼不由得转头看孔尧,毕竟这是她头回见孔尧真心地笑,然后她撞上了孔尧的目光,一时间忘了躲开。 孔尧说前面有家不错的粤菜馆,既然咱们都是大过年还要加班的社畜,那就同病相怜一起吃个便饭吧。 话音刚落,孔尧就转方向盘把车停上了马路牙子。 陈海粼在公司已经吃过晚饭了,但孔尧显然不是在问她的意见,而是可能想找个人陪他一起吃饭。 陈海粼很清楚她之所以顺从地上了孔尧的车,又跟着孔尧进了饭店,是因为她心里多多少少对孔尧有好感。如果换成有色心没贼胆的前主管如此邀请她,陈海粼肯定能找到无数个理由拒绝和脱身。 于是孔尧和陈海粼对面而坐。 孔尧显然也是这家粤菜馆的常客,坐下没多久,老板娘就端上来“老三样”。 孔尧应该是饿坏了,他沉默,低头吃着。陈海粼从来没正经吃过高档的粤菜,汤鲜味美,她也忍不住喝了碗汤。但更多的时候,陈海粼坐在对面小心伺候着孔尧,盛汤、倒水。她小时候也有过伺候家里大人吃席的令人不悦的经历,但伺候孔尧是个例外,她心里很高兴。 在得知孔尧是公司总监之后,陈海粼也在日常工作的八卦闲谈中额外注意过关于孔尧的小道消息。不过似乎自打嫡系副总空降之后,公司里的热门事件总是围绕着嫡系副总的,所以自然而然孔尧就被打压了。于是陈海粼只好憧憬着七楼的样子,想象着孔尧工作的场景,然后回过神来之后埋头工作,仿佛只要自己努力工作努力赚钱,就能跨过三楼到七楼的层层台阶一步登天似的。 当理智重新占到上风,陈海粼会照照镜子,然后查查自己的存款余额,暗自对自己说别白日做梦了。 孔尧撂了筷子之后,问陈海粼吃好了没有,陈海粼虽然一共也没吃多少,但也还是说吃好了,然后孔尧结了账,两个人就离开了。 又是在陈海粼租房子的小区门口,她刚下车,奔驰便绝尘而去,只留下还依依不舍地张望的陈海粼。 第5章 一地的鸡毛 陈海粼断然想不到,本市里除了她的出租屋毫无年味,孔尧的家里也是冷冷清清,或者可以说,一片狼藉。 开门进屋,白天他出门时候就已经被砸的稀碎的花瓶、水杯现在还散在地板上。听到他回来,系着围裙的丈母娘从厨房小跑出来,过分殷勤地问他吃没吃晚饭,是不是饿了,锅里炖着酸菜。 孔尧说不用忙活,吃过了,然后嘱咐丈母娘小心地上的碎玻璃。正说着,孔尧的妻子李凡艺从里面的卧室出来,看了一眼地上的狼藉,甩出一句你还知道回来,妈你别管他,然后就又回到卧室,甩手把门狠狠地关上。 丈母娘一边数落着自己的女儿,一边又不停地给女婿道歉。孔尧看着地上的玻璃渣子,实在不想再听丈母娘这一套固定的说辞,推说他还有点工作要赶紧做完,让丈母娘早点休息。 孔尧把自己反锁在书房,过了许久去洗了个澡,然后又在书房的沙发上凑合了一宿。 第二天早上,不等丈母娘起来准备早餐,孔尧简单收拾了几件换洗内衣,然后跨过玄关附近地面上的玻璃渣子离开。前天也就是大年初二,他不得不把父母送上回老家的高铁,父母本来就是想过来和儿子儿媳妇过个年,正好亲家母也在,两家凑在一起热闹热闹,也借着机会把没说开的、有误会的都说清楚。然而有些话题似乎是炸药的引线,刚提了一嘴,李凡艺就撂了脸,三位老人无非心平气和地说李凡艺只要知错能改,以后日子还长,两口子好好过日子就行,毕竟从大学到现在十多年的感情了,结果李凡艺居然直接把桌子掀了,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孔尧的父亲气得直接吞了一把速效救心,妈妈和丈母娘哭成一团,好好的大年初一团圆饭就这么不欢而散。 父母上火车之前还是劝孔尧说两个人从谈恋爱到结婚已经是多年的感情了,还是要尽量挽回,李凡艺一时犯错出轨,也多少是因为孔尧工作太忙照顾不到家里冷落了妻子。孔尧苦笑,直说他会尽力,但是他都尽力半年多了,也并没见什么效果。 从火车站回家之后,因为李凡艺和丈母娘出去购物了,所以孔尧落得个自己在家的清净,但是手机不停显示得刷卡购物提示,又吵得他不得不把手机调成勿扰。他已经不在意李凡艺报复性购物花得钱了,总之信用卡的额度就是3万,花出大天也就是这么多了,他还能承受。可是转过天来,他从书房出来,遇上在做饭的丈母娘,才说了几句话,李凡艺就从卧室出来说二话不说开始摔东西,如果不是丈母娘气晕了,孔尧觉得李凡艺能把家抄了。 安顿了丈母娘,李凡艺突然说要和孔尧谈谈,孔尧已经没有了坐下来和李凡艺谈的耐心,推说公司有事,便匆匆出门,一大天坐在办公室里发呆,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孔尧到火车站买了张回老家的车票,老人匆忙离开,他都没和父母坐下来好好吃顿饺子。火车上很空,孔尧得以整理整理自己的思绪,以目前的情况,他应该提出离婚,但是前几年李凡艺辞职之后就一直在家全职,没有收入来源,所以李凡艺应该不会同意离婚。丈母娘虽然是当初和他一起发现李凡艺出轨的,但是丈母娘毕竟是李凡艺的亲妈,应该也不会同意离婚。而他自己父母这边,他一直没敢和父母说李凡艺出轨了,只是说他工作忙两个人吵架闹别扭,所以哪怕是李凡艺再多么发疯,老人也还是劝和不劝离——除非孔尧告诉父母真相,可是这个真相过于丑陋,他自己尚且花了很长时间才消化,他怎么可能开口对父母说李凡艺出轨了,并且还有了孩子,在想要偷偷把孩子打掉的时候,孔尧注意到了李凡艺的早孕反应,但是他之前去日本出差了一个多月……许多事情孔尧不愿意往最不堪的情况去考虑,但事实偏偏用更不堪的真相回击他。 现在过年,等假期结束,他确实需要找律师想想办法了。还有,他至少要给自己找个落脚的地方,而不是每天晚上回去迎接过分殷勤的丈母娘,和如今变得喜怒无常的李凡艺。 第6章 矛盾的内心 陈海粼本以为或许还能在楼梯间遇见来加班的孔尧,但一直到假期结束之后很久,她既没在公司见过孔尧,也没有在酒吧见过他。 她被撩拨得躁动的心又恢复了平静,到酒吧兼职也不再带着凉茶或者甜汤。 转机出现在天气已经明显暖和起来之后。 陈海粼一如往常地到酒吧兼职,刚到吧台就看到在卡座和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说话的孔尧,陈海粼感觉到自己从头发捎儿到脚趾尖儿如同过电一般。 不一会陈海粼看到那两个人站起来,她心里说不要走,不要走,结果如她所愿,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先行离开,孔尧拿着酒杯坐到吧台,和陈海粼寒暄了几句。 陈海粼受宠若惊,但见孔尧似乎兴致不高,加上还有别的客人,所以不好过多打扰。她没注意到孔尧是什么时候走得,但只是又见到他,就让陈海粼心跳加速小鹿乱撞。 和孔尧在酒吧喝酒的是他的一个律师朋友,孔尧托朋友找有经验的离婚律师,必须是女性,最好是四十多岁有家有孩子的大姐——孔尧很清楚他需要什么。 陈海粼再在酒吧见到孔尧是两周之后了,天气暖和得很快,陈海粼骑小电驴上下班也不需要全副武装了。 其实孔尧过年的时候请她吃了饭之后,陈海粼一直想回送件礼物,自作多情也好,礼尚往来也罢,她的小心思无非就是献殷勤。上次孔尧出现在酒吧比较突然,陈海粼没料到,所以之后她只要来兼职都会把礼物放在包里——一条汤姆·福特的真丝领带,她买得是专柜最贵价位的一款,花了快一个月工资,生怕孔尧会看不上。 为了自然地送出这份礼物,陈海粼做了很多心理准备,先是装作不经意地在孔尧眼么前擦杯子,然后给孔尧倒酒添水。孔尧有所觉察,他白天刚和李凡艺因为起诉离婚的事又折腾了一番,此时正借酒消愁,见面前的年轻女人十分殷勤,孔尧喝光杯子里的酒,趁她倒酒的工夫开口问是有什么话要跟他说吗。 陈海粼扭捏了一下,然后从围裙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双手递过去,感谢之前过年您请我吃饭。孔尧随手接过来,触碰到女人手指的瞬间,女人慌张松手。孔尧一直没有抬头,所以陈海粼没有看到她慌张的瞬间,孔尧脸上一闪而过的笑容——一种姜太公钓鱼而鱼又上钩了笑容。 孔尧打开盒子,看到里面是条领带,灯光原因看不清颜色,但花纹他很喜欢,于是他抬头玩味地看着陈海粼,所以是想让我再请你吃饭么。 陈海粼万万没想到孔尧如此直白,她连忙摇摇头,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去招呼别的客人。 又是在陈海粼没注意的时候,孔尧离开了。陈海粼知道自己搞砸了,不仅钱和领带打水漂了,而且自己的心意也是热脸贴冷屁股了。 转过天来的周一,陈海粼正对着电脑敲键盘呢,突然听见好几个人都在喊“总监好”,不由得抬头,然后发现孔尧进到她们部门主管办公室的背影。陈海粼不清楚为什么孔尧隔着这么多级别直接来到网络运营部,周围的同事也窃窃私语,不仅在猜会不会是有什么新的工作任务,之后大家会不会又忙的七荤八素。 刚刚热脸贴了冷屁股,陈海粼心情算不上好,但是当她看到从部门主管办公室出来的孔尧正抬手整理着脖子上那条她送得棕色领带时,不好的心情一扫而光。她开始迫切地期待周末在酒吧见到孔尧,或者在公司的楼梯间,再或者在任何地方,只要能单独见到孔尧。 陈海粼没有等多久。 孔尧和李凡艺的离婚进程推进地异常艰难,而规律是只要李凡艺让孔尧不顺心了,孔尧就会到酒吧喝一杯——孔尧去酒吧的频率远比陈海粼了解得要频繁,只不过孔尧狡兔三窟,并且陈海粼只在周末兼职所以她不清楚全貌。 又是一个周六,陈海粼没有等到孔尧。三点下班之后,外面还下着毛毛雨,陈海粼叹气,低头往自己停着小电驴的车棚子走。 走到一个岔口的时候,陈海粼突然被人拽住了手腕,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叫出声,陈海粼就被带进一个男人的怀里,后背顶在墙上。借着路灯,陈海粼发现对方居然是孔尧,显然孔尧喝了酒,应该是在别的什么地方喝酒之后又过来的。 陈海粼被孔尧圈的死死地,所以她略有挣扎,问,总监怎么会在这。 孔尧不说话,只是把尝试挣扎的陈海粼按在墙上,陈海粼紧张,又问,总监怎么了。 孔尧歪过头,低头吻上陈海粼的嘴唇。原本在挣扎的陈海粼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靠在潮乎乎的墙上的陈海粼尽管因为孔尧突如其来的动作心跳加速,但奇怪的是她脑子里的第一想法是:接下来会发生点什么干柴烈火的事儿吗? 不过陈海粼想多了。孔尧低着头主动了一番,但无奈他脖子都酸了,也没收获什么热烈的回应。“真是个雏儿”,他心想,然后放开陈海粼,说他送她。 陈海粼很迟疑,孔尧好像明白她的想法,说这时候没人查酒驾,然后就朝着自己的车走去。陈海粼只顾着亦步亦趋,完全忘了自己的小电驴还在车棚子里停着。 孔尧把陈海粼送到小区门口,不同于之前陈海粼下车之后奔驰车绝尘而去,孔尧摇下副驾车窗但又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在陈海粼弓着身子说了句路上注意安全,避免了尴尬的沉默,然后孔尧这才驱车回到自己租的单身公寓。 陈海粼进了家门,直奔卫生间洗澡。热气氤氲间,她在回味着刚才孔尧和她的吻。她在那一瞬间真的以为披着夜色借着酒气,孔尧会要求和她发生些什么,如果这样,或许她不会拒绝,因为她喜欢孔尧,但孔尧没有,这无非让她对孔尧的喜欢更进一步。 陈海粼或许真的是傻得可爱。 孔尧选择点到为止,无非是因为于情,他还是已婚,尽管如今和李凡艺的关系十分僵冷,但也毕竟有着十多年的情分,况且于理,他正在努力的推进离婚,他不能让自己有任何的把柄然后成为过错方。 陈海粼觉得,孔尧总是能够在给她无限期待之后突然消失,让她心里燃烧的一团火一次又一次的熄灭。 这次也不例外。陈海粼恨不得想每天去酒吧兼职,就是为了遇见在公司根本没机会见到的孔尧。可是连着两周毫无人影,最后她是在公司网站的看到市场部门出差和什么经济开发区达成战略合作的新闻,才知道原来孔尧出差了——卑微的她,甚至连孔尧办公室联系方式都没权限查询的她,或许只能沉默地远远地看着孔尧吧。 兴许是情绪使然,陈海粼连着看了很多女主高攀男主最后不了了之的文学影视作品,也骑着小电驴去海边看日出日落,她整理了自己对孔尧的暗恋,辞掉了酒吧的兼职,然后接手了课外辅导机构高中辅导班班主任的兼职。 第7章 助攻的饭局 这天下午陈海粼正在主管的办公室里谈工作,电话打断了他们的讨论,而接起电话说了几句还没等陈海粼出去回避,主管便把她叫住,同时对电话那头说对对,正好小陈就在我的办公室。 陈海粼不解。 主管带着她上到六楼去找市场部的一位经理。原来市场部晚上饭局的一位重要客人,恰好和陈海粼是不远不近的老乡,也是最近履新公司没有打过交道的一颗新星,考虑到市场部的几位领导都不是南方人,又突然想到公司里还真是巧了有陈海粼这么一号员工,不妨借此和重要客人套套近乎。 她没经历过这种饭局,她参加过得最“高端”的饭局恐怕就是念书时候校学生会的饭局了。下班之后,陈海粼先去附近便利店买了点东西垫垫肚子,免得一会她会很拘束而吃不饱,然后才跟着市场部的一个秘书一起到饭店。坐在车里,她在想孔尧会不会也参加,而如果真的见到孔尧,将会是多么尴尬。 但毕竟孔尧是老手了,在饭店礼貌地和陈海粼打了招呼,甚至在秘书介绍说陈海粼就是连年在年会上跳舞的网络运营员工时,孔尧还夸了夸网络运营部总是别出心裁地给大家带来快乐。 尽管陈海粼听了这话心里像有小疙瘩一样别扭,但也只好赔笑说过奖过奖。 陈海粼从懂事开始,便慢慢学会了看大人眼色,所以当所有人落座之后,坐在市场部一位胖胖的女副经理和秘书之间的陈海粼就觉察自己今天似乎在无意中被赋予了什么“公关”的任务。 她的座位正对孔尧,而孔尧右手边的嫡系副总正和坐在主位的客人介绍,轮到陈海粼,自然免不了提到陈海粼和主客是老乡的关系。明明陈海粼最不愿启齿的就是她的出身,但偏偏此时这成为她出现在这个饭局的惟一原因。 四十多岁样子的主客似乎和蔼可亲,陈海粼赶紧赔笑,用同样带着浓重家乡口音的方言回答了几个问题。不过除了这几句寒暄,在场包括陈海粼本人在内的所有人都知道,她已经“物尽其用”,其他时间保持沉默地吃饭就好了,甚至连端茶倒水这种活儿,也自然有秘书甚至副经理来代劳。 尽管嫡系副总和孔尧都很是真诚地在劝主客喝酒,但主客都只是意思意思,反倒是其他那三位客人和一位类似掮客的中年男人很是豪爽,来者不拒。 陈海粼不好一直埋头吃菜,只好摆出一副在认真聆听和试图参与饭局的样子——就如同她当时在校学生会饭局一样。她看着孔尧游刃有余的样子,觉得这个人十分陌生,仿佛曾经带着酒气强吻了她的男人是她幻想出来的虚构角色。 主客在喝酒上的点到为止,显然不能让嫡系副总满意。接收到嫡系副总不满情绪的胖胖女经理借着话把,拍拍陈海粼的手,说小陈虽然身材苗苗条条的,但也别光顾着吃,千里之外见到老乡,也借着酒敬林主任一杯。 陈海粼对此太熟悉不过了,之前的学生会饭局有过同学起哄想看看她这个南方女孩酒量的,她就被推着连着敬团书记、主席副主席部长等等一干人白酒的经历。于是陈海粼战战兢兢,端着酒盅站起来,也没多说太多什么,就豪爽地干了。 主客林主任可能是给自己的小老乡卖了个面子吧,居然也干了一盅白酒。就这样,胖经理见势连劝了三杯,陈海粼干了三杯,林主任干了头一杯,意思了后两杯,也算是让嫡系副总又露出了灿烂的笑脸。 陈海粼知道自己敬了林主任,就免不了会接二连三地在不同的人的劝说下敬几乎在场的所有人。比如其他三位客人她不能区别对待,掮客说头回见识南方丫头如此飒爽也要连喝三杯,林主任反过来又说陈海粼在张副总手下承蒙各方照顾,感谢都在酒里了。而敬完了嫡系副总张静婷,就轮到市场总监孔尧,以此类推……总之断断续续地,陈海粼作为饭局上食物链最低级的小虾米,被来来回回地点中了喝了很多白酒。 陈海粼觉得自己可能是醉了,她看到了对面孔尧复杂的眼神,和转盘上几次恰好停在她面前的牛肉豆花汤和花生甜汤。 或许孔尧是怕她喝醉?但恐怕没人知道,在陈海粼从陈亚男成长成为陈海粼的过程中,酒精带给她无数的慰藉,所以尽管不敢说像在座中的几位那样千杯不倒,她也自是知道自己的量在什么地方,摆出一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样子。 饭局在觥筹交错中结束,陈海粼跟在最后面走到酒店门口。几位客人已经被安排上了车,掮客握着嫡系张副总的玉手,暧昧地说张总女中豪杰,手下的姑娘都给她长脸,胖经理适时地把在不起眼处的陈海粼拉到前面,让她给掮客点着了烟。 正当“人为刀殂我为鱼肉”的感觉笼罩着陈海粼的时候,孔尧把掮客送上了又一辆正好开到的公司七人座,不露痕迹地给张副总和陈海粼解了围。 客人都走了,公司这几位男男女女的领导叫了代驾,秘书的女朋友也开车过来接爱人,一时间只剩下陈海粼站在路边等待出租车——张副总很体贴地说拿着出租车票据来报销。可饶是陈海粼喝了三两多白酒,心里也知道领导能这么说她就应该知足了,千万别傻乎乎地真拿着票据想着要报销——她找谁去签字?难道要上楼去找张副总?她甚至都不太清楚这位嫡系副总的办公区是在七楼还是八楼,更不清楚会不会连副总的人影都没见到,就被人家的小秘书或者小助理给挡了。 陈海粼靠着路灯抬着手,这个时间这个地方的出租车不多,有经验的师傅都到热闹的饭店一条街的地方趴活,叫车软件里也没显示附近有空车行驶。 夜晚从海上吹过来的风似乎带着咸腥味,刮得陈海粼情不自禁地流了眼泪,肚子里有些翻江倒海。她蹲下,想从打包袋里拿出来点主食垫一垫——饭局剩下的方便打包的菜,秘书都请服务员打包好留给她了,看那样子似乎是公司饭局的习惯。 所以当孔尧的奔驰在陈海粼面前停下时,她正毫无形象地蹲着啃粗粮切糕。 孔尧猜到酒店附近不好打车,便让代驾在附近转了一圈之后又兜回了酒店,要是陈海粼还在,他就捎她一程,毕竟今天陈海粼能出现在饭局上,还是因为他提了一嘴“或许可以找找看有没有林主任的朋友同学老乡一起参加坐下来,一来二去这关系就熟了”,于是辗转一番陈海粼的信息登记表就出现在了张副总的桌子上。他说不清自己出于什么目的说这话,但总之话说出去了,事儿也办了。 他本想着打开车窗喊陈海粼上车,但无奈蹲在路灯下吃东西的陈海粼见到有车停,就蹲着挪了挪,丝毫没注意到他,所以孔尧只好下了车,疏远而礼貌地说,小陈还没打到车,正好我送你一路。 坐在后排的陈海粼自然是不敢想孔尧是特意为了送她所以又折回来的,但喝了酒之后脑袋不灵光,她也想不出来自圆其说的理由。宽敞舒服的后座让她很快就从刚刚上车的紧张感中释放然后睡着。 到达陈海粼租房子的小区之后,孔尧没叫醒她,而是直接请代驾开回了他近段时间临时落脚的单身公寓。 陈海粼因为脖子酸疼而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坐在车里,而孔尧闭眼躺在放平的驾驶座上。借着路灯的光亮,她看着呼吸匀称的孔尧。 孔尧是属于长相硬朗、棱角分明的北方男人。头发短而黑,眉毛粗而直,眉骨高,明明是大眼睛,但偏偏居然是单眼皮,鼻梁耸立微微带着驼峰,两片薄唇让整个人看起来十分严肃。陈海粼不敢说孔尧是大众眼里的第一眼帅哥,但她很确信公司里应该会有很多女员工都像她一样对孔尧抱着一些不太切实际的想法。 陈海粼从小就从大人那听过驼峰鼻薄嘴唇的人是薄情寡义的人,但她也没有从厚嘴唇圆鼻头的当爸的那里感受到太多的情义——反倒是,她讨厌自己遗传到的厚嘴唇,和她的方脸、细眉、长眼、小鼻子搭在一起不伦不类。 车里安静的只有空调外循环的风声,陈海粼鬼使神差把头凑近孔尧,抬手想去摸孔尧的嘴唇。正当陈海粼小心翼翼地轻轻碰到孔尧的嘴唇然后想要抽回手的时候,孔尧突然伸出来垫在脑袋下面的左手抓住了她,吓得她脑袋邦的一声磕到了顶棚。不过孔尧没有睁眼,听到闷响也只是笑了笑,用力攥住了想要挣扎的陈海粼的手,陈海粼一时不知所措,只觉得头要炸了,心砰砰砰乱跳。 须臾,孔尧松开手,调整座椅坐了起来,然后递给陈海粼瓶水。孔尧从后视镜里看着陈海粼,调侃,你睡得真香啊。 陈海粼反应了一下,然后掏出手机,发现竟然已经快一点,她稀里糊涂睡了三个多小时。她不是伶牙俐齿的人,说了感谢又说了抱歉,然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陈海粼总觉得孔尧对她有点那些好说不好听的想法,那些不是正常亲密关系但又肌肤相亲的想法,但她不敢确定是自己太自作多情,还是真的有灵敏的第六感,只是她觉得如果是孔尧提出来,她会答应——或许就像飞蛾扑火一样? 然而孔尧什么不妥当的都没有做,他又一次把陈海粼送回到小区门口,然后看着她的影子在视线中消失之后才又开车离开。 第8章 狗血的生活 到家的陈海粼赶紧吃了两片布洛芬,然后热了些打包回来的剩饭菜,泡了奶茶垫垫肚子。她打开手机毫无目的地刷着短视频,但注意力全在琢磨孔尧。如果说最早她对孔尧有些许暗恋和些许和这样的男人恋爱的畅想,那么在不知何时起,她对孔尧的想法已经变成了她希望能让孔尧占有自己,仿佛这样她就能占有孔尧一样,哪怕这种占有不带有任何承诺和保证。自卑的她不敢妄想做孔尧的女友,但甚至只要能成为孔尧流连花丛时候稍作停留的一朵野花,陈海粼也觉得知足了,这或许不是什么妄想,年轻、有才、多金的王老五身边不都围着一群莺莺燕燕吗? 孔尧从来没和陈海粼说过自己的婚姻状态——他没必要说,没场合说,也没有什么合适的机会对一共没打几次交道的酒吧服务员和公司小员工提自己的个人生活。而陈海粼或许是因为太想和孔尧发生点什么了,所以简单地认为孔尧还是单身。 但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这就好比手上戴着戒指的嫡系张副总已经离婚多年,戴戒指一来为了炫耀宝石,二来为了挡住一些不入流也不熟悉的男性。而手上没有戒指的孔尧,在没有发现李凡艺出轨之前是模范丈夫,岳父去世得早,所以婚后和丈母娘一起住,工作虽然忙得要死,闲下来不是带老婆丈母娘出去吃喝玩乐,就是在家露几手当大厨。李凡艺考编失败、在私企工作嫌钱少,孔尧就拿钱让她开淘宝店,后来工作不做了,淘宝店也没开成,干脆就全职在家跟风做做微商,但其实孔尧也没过问过是赚钱了还是赔钱了,反正赚钱了李凡艺也没给他,赔钱了李凡艺也没问他要过救济,或许是在丈母娘那收支平衡了吧。 这也好比说,陈海粼觉得在酒吧里常常喝酒到后半夜的孔尧肯定是常在这种场合摘花的人,但实际上她第一次在酒吧见到孔尧的那回,恰好是孔尧发现李凡艺出轨然后借酒消愁的开始。可怜李海粼从不知道全部实情。 如果不是后来孔尧的妈妈突然找上门来,警告陈海粼年纪轻轻不要做破坏别人婚姻的小三,陈海粼还以为自己真的找到了爱情。不过也正是孔尧妈妈这一记重锤,让陈海粼意识到爱情不爱情的,至少这个机会能让独自打拼多年的她借着别人的力量往上爬一爬呀。 已经有快十年都是独自过年过节,以后或许无非依旧是在别人亲人团聚时她茕茕孑立,可至少以后她不用事事躬亲,或多或少,孔尧带给她温暖,哪怕孔尧对她不是爱,但至少在这北方城市里,这些温暖也可以帮她抵御寒冬。 所以那时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从自己的出租屋搬进孔尧的单身公寓的陈海粼,下定决心搬去和孔尧同居。然而不幸的是,他们的同居生活还没出蜜月,戏剧化的变故又让孔尧不得不回归家庭,而这间单身公寓彻底成为一处藏娇的金屋。 孔尧和陈海粼真正更进一步,已经是五月份天气完全热起来之后。李凡艺出轨的事情已经折腾了快一年,孔尧要打官司离婚也龟速推进好几个月了。但是最后李凡艺使出了杀手锏。 因为孔尧几乎都住在落脚的单身公寓,只是偶尔回大平层,既是碍于丈母娘的面子,也是为了拿一些换洗衣服,所以他完全不知道丈母娘带着李凡艺直接杀到孔尧的老家找到他父母,丈母娘声泪俱下替女儿坦白一切,说孤儿寡母她没把孩子教育好,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两个人也没孩子,不如离婚两个人就痛快了。孔尧的父母亲被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出戏搞得措手不及,亲家母鼻涕一把眼泪一把,时不时还要吞一把药片,李凡艺也是哭得抽抽说不上来话,跪在地上自己扇自己嘴巴,直接把自己折腾进医院了,这一出着实把老两口吓得不轻,一时反倒没了主意,不知所措。 孔尧的母亲有些拎不清,好在老爷子及时打电话通知了孔尧。在北京出差的孔尧交待了工作之后,直奔火车站,因为时间上早就错过的当天最后一班高铁,所以只好折腾到北京另一座火车站,然后坐了一宿卧铺车。第二天到家取了车之后再匆忙往老家赶,高速上全靠咖啡和红牛顶着,甚至孔尧狼狈地在四下无人的应急停车带边上还解决了一下内急。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丈母娘和李凡艺挑了孔尧手里项目最关键的时候玩了这么一出,销售总监一天打八个电话嘘寒问暖,孔尧只得在李凡艺和父母这两边来回妥协,而这两边又似乎达成了默契:先不离婚。 李凡艺脸色苍白在病床上躺着的样子,不禁使孔尧想起了当初李凡艺还在读本科而他在读硕士的时候,李凡艺意外怀孕然后手术流产后病恹恹的样子。虽然那个孩子来得过早,但他也做好了结婚然后扛起责任的准备,但李凡艺不想因为孩子影响读书,所以最后选择了手术。孔尧一直把这件事当做自己的错误和责任,所以他对李凡艺的百般宠爱,有爱情,有责任,也搀有愧疚。 孔尧一时间心思混乱。 在老家停留了一天多,孔尧把丈母娘和李凡艺送上火车,然后独自开车回家,本想着和李凡艺,包括丈母娘心平气和地谈一谈,但无奈回到家的李凡艺一改在公婆家楚楚可怜的样子,冷漠地关起卧室的门。 孔尧必须赶回公司处理工作,所以站在卧室门外哄了哄李凡艺,也跟丈母娘说了些好话,还在路上边开车边抽出空来下单了很多滋补生鲜和时令蔬果到家。 第9章 进攻的号角 因为在出差的重要时刻临时走人,哪怕是同行出差的嫡系张副总为孔尧美言,也架不住总经理直接在通气会上不点名地批评了“某些人”,孔尧也暂时无心去调查是谁如此蠢蠢欲动地打小报告。 晚上孔尧做东,请张副总、销售总监,还有两位一起去北京出差的市场部的下属去了家川菜私房菜馆,做了几道张副总喜欢的家乡菜,感谢张副总力保,假意醉酒失态,算是给销售总监赔不是,还说了几句真真假假掏心窝子的话,就相当于是敲打敲打两位下属了。 饭局散场之后,孔尧故意以手机没电为借口,无视掉张副总邀约的消息,然后坐了辆出租车来到酒吧。因为不是周末,而且陈海粼辞掉酒吧兼职也已经有一阵子了,所以孔尧没有在这个需要陪伴的夜晚找到那条愿者上钩的鱼。 孔尧一个冲动,来到了陈海粼租房子的小区外,然后拨通了陈海粼的电话。 当不在酒吧兼职的时候,陈海粼保持着很健康的作息,所以当她被陌生来电吵醒的时候,心里不由得一肚子火。但是来电并没有被标记成骚扰或者诈骗,所以陈海粼揉了揉眼睛,还是接通了电话。 兴许因为隔了电话,也兴许因为陈海粼一共也没听孔尧说过几句话,所以孔尧说完“出来,到小区门口”然后挂掉电话之后,陈海粼反应了一下、清醒了一会儿才将信将疑地发觉,来电话的似乎是孔尧。 陈海粼赶紧下床,胡乱用漱口水漱了漱口,打开衣柜套上一条素色连衣裙,披了件针织开衫,蹬上一双平底船鞋,抓起钥匙和手机就出了门,然后一路小跑,同时还不忘拢一拢散乱的过肩长发。 陈海粼刚出小区的大门,就看见手插着兜后背倚在路灯灯柱上的孔尧。孔尧大概175以上不到180的样子,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直接和陈海粼的影子交缠在了一起。孔尧还穿着上班的衣服,不过领带已经松了,衬衫的领口也解开了几颗扣子。 陈海粼小心地走上前,不敢直视孔尧,而是盯着他的领口,轻声喊了句总监。 孔尧突然伸手把陈海粼拉近自己的怀里,另一只手扣住陈海粼的头。洗发水的清新茉莉香充斥着孔尧的鼻腔,而陈海粼则沉醉在孔尧散发的酒气和类似松针气味的香水中。 说起来挺有意思。许多童年不幸的孩子,生活中总少不了一个酒气熏天的父亲,而由此这些孩子会对酒气十分厌恶。但陈海粼恰恰相反。小时候如果家里当爸的晚上没喝酒,回到家少不了要以各种理由骂她打她,发泄在单位的不满,让她在家横也不是竖也不是,但如果当爸的喝酒了,回到家洗洗就睡了,她反而落个清净,能蹭着看会电视,能安静地写作业然后看看同学借给她的报纸杂志。 孔尧抱着陈海粼既不说话,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直到陈海粼抬手回抱住他之后,孔尧才循序渐进,把头埋进陈海粼的头发里,在她的耳边呼吸,然后又放开她,抬手抚摸,从长发,到眉毛,再到嘴唇。陈海粼不由得心猿意马,呼吸声也愈发清晰,自然而然地踮起脚,迈入了孔尧无意间织开的网。 两个人几乎是一路边亲吻着,边进到陈海粼的出租屋的,虽然陈海粼依旧是青涩地只能被动接招,但情迷意乱,孔尧不介意多投入一些。 孔尧的努力耕耘换回了令他惊喜和兴奋的结果。 征服是简单的,征服的快感是纯粹的。 孔尧让毫无经验的陈海粼太过痛苦,所以见好就收。 陈海粼还是不知所措的,所以孔尧起身打开大灯,对陈海粼说去洗洗吧,然后两个人一起到了洗手间。 花洒下,她不得不紧紧抱住孔尧,仿佛只有这样才真实,仿佛只有她靠在孔尧胸口感受到心脏的跳动,她才能够确信她不是在做梦。 孔尧这一夜睡得很舒服。他其实也有很久没有如此释放过了,尽管有时会自给自足,但终归相辅相成是更好的。 赶在早高峰前,孔尧起了床,他要先去取车,然后回公寓换衣服,接着去上班。 陈海粼也跟着一起醒了,问要不要给孔尧准备早餐。孔尧随口问了句都有什么,陈海粼很认真地回答了一串家常早餐常见种类,总之逃不过是那些网红快手早餐。 然后两个人围着茶几吃了早饭,而这两个孤单的灵魂都已经很久没有一个能一起坐下来吃早餐的伴侣了。 第10章 配角的搅局 陈海粼之前是没有正儿八经谈过恋爱的。她总是有着一些心气儿,但又摆脱不了似乎已经深入骨髓的自卑。大学以前她是一个黑黑瘦瘦的女孩,所以哪怕羡慕周围一些情窦初开的漂亮女生,但她自己只能把时间花在学习和打工上。上到专科,尽管她已经多有成长,但总归不如那些把时间精力花在打扮自己,并且也有钱捯饬自己的女孩们吸引人。所以一直到工作了好几年,陈海粼的气质也一直都是朴素而安静的,这样的气质让她难以在有诸多外放的大胆的美丽女孩之中脱颖而出。或许如果不是孔尧接连有几次机会和陈海粼一对一接触,陈海粼再多一厢情愿的单相思也不会引起孔尧的关注吧。 陈海粼开始琢磨孔尧是把她当成女友,还是暂时流连忘返的野花。如果是女友,那她应该感受到足够的安全感,可以随时给他打电话问他忙不忙,可是每次都是他先发消息联络——不是孔尧明确地对她说不许联络他,而是陈海粼自己胆怯,无论是工作时还是下班后都不敢给孔尧发条消息,更不用说打电话。可如果只是野花,孔尧在她家过夜或者她去孔尧公寓过夜的频率又太多频繁,她难以想象孔尧还有别的时间流连,而且孔尧甚至给她配了一把公寓的钥匙,这样如果孔尧应酬得太晚,她可以先自己去公寓,每当这时候,她会变着花样煮甜汤和咸粥等孔尧回来,而等孔尧敲门的时候,她真的仿佛觉得自己是等丈夫回家的妻子。 有时如果孔尧工作不忙,他们会牵手去海边,孔尧从日本出差回来,还会带很贵的化妆品护肤品,而尽管陈海粼一再说她不是为了钱,但孔尧还是给了她很大的用钱的自由度,让她能够买入一些从前只能收藏但不能下单的衣服鞋子。 就这样,陈海粼觉得自己度过了人生中最快乐的一个夏天。对于她来说,如果时间停止在夏天结束时,那这一切将是多么完美。 可是乐极生悲,变故总会在故事完美的进行着的时候突然出现。 天气转凉,孔尧提出说等他忙完手里的案子,陈海粼就退掉租的房子然后搬进公寓来住,然后他责成朋友给她换一份待遇更好的工作。 沉浸在爱情里的陈海粼对此没有意见,她以为这是两个人的感情走向婚姻的前路,殊不知在她不清楚的某个过去的时间点,剧情已经朝着她难以预料的方向发展了。 因为和李凡艺的离婚是几乎停滞的状态,而他又在陈海粼那里尝到了甜头,所以孔尧便开始了偷情。虽然时不时他依旧要回到大平层去面对他不想面对的人,但陈海粼确实带给他太多的慰藉和支撑。 然而相比于恋爱关系,婚姻关系因为一纸结婚证而牵扯出非常复杂的责任,所以当接到李凡艺的电话说丈母娘在医院正在抢救的时候,孔尧还是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 或许因为多年来孔尧的宠爱,李凡艺已经没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她在医院急的团团转,但却找不到一个信得过的朋友,更别说打点医生护士。而无论是李凡艺还是她妈妈,也都没有财力支付医院的各项账单——李凡艺尝试的生意往往是三分钟热度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买得股票和基金也常常运气欠佳,不是被套牢了,就是东边赚的钱转头赔在了西边。 孔尧在路上给医生朋友打了几个电话,了解了情况,赶到医院把没结清的账单结清,把该办的手续办妥,然后门诊大夫正好也上班了,虽然手术还在进行,但在心外工作的朋友都说手术问题不大了,病人家属自然也能极大程度的放宽心。都处理好了,孔尧陪着李凡艺坐在长椅上等,李凡艺终于忍不住,埋头在孔尧的怀里释放自己的情绪。一时间孔尧心里五味杂陈。 孔尧和陈海粼本来也不是天天都见面,所以他随便找了工作忙的理由,便稳住了陈海粼。 每天大部分的时间孔尧都要上班,所以只留李凡艺一个人在医院照顾。丈母娘醒了之后,居然自己给亲家打了电话,一副她要死了,惟一的孩子要托付给孔尧了这样的架势。 孔尧的父母急着从老家赶过来,而且还数落孔尧出了大事不和父母知会一声。孔尧是想着等丈母娘病情再稳定稳定,出院了之后再和父母说,免得他们太着急,毕竟自己的父母也是老人了,身体也没比丈母娘好到哪儿去。丈母娘如此私下通话,孔尧心里是有埋怨的,但不成想这次李凡艺很善解人意,丈母娘出院回家后,李凡艺在家准备了硬菜,烫好了酒,招待了公婆,在公婆面前说了很多孔尧的好话,还替自己妈妈这么冒失赔了不是。丈母娘也是跟着适时地掉几滴眼泪,夸自己的女婿多么多么的孝顺和能干。 见李凡艺如此讨好,孔尧心里又不禁有些愧疚,毕竟他心里一直过不去的一道坎就是当年李凡艺流产,他也曾信誓旦旦发誓要一辈子对她好。或许是酒精作用,或许是诸多情绪夹杂,已经一年没有睡在大平层卧室的孔尧第二天搂着李凡艺醒来。 另一边,得到孔尧口头允诺的陈海粼在自己的劳动关系合同到期之后没再续约,并且开始准备和同事交接工作。然而陈海粼并不知道这两三个星期以来孔尧都是和他合法而正当的妻子同床共枕的。 第11章 该来的打击 孔尧的妈妈发现陈海粼的存在是有些富有戏剧性和偶然性的。 虽然孔尧在父母亲都在的这段时间都住在大平层,但是他也没完全冷落了陈海粼。周末的上午他和陈海粼约在菜市场见面,两个人买点菜然后在公寓吃午饭。本来孔尧的妈妈在人头攒动的菜市场见到像儿子的人影时还有点纳闷想喊一句,问明明说是要出去见哥们,怎么这么巧在菜市场遇见,结果没等老太太出声,就看见孔尧身边还有一个年轻女人,那女人和自己儿子穿得是那种情侣装的外套,所以老太太哪怕想自欺欺人,都找不到强有力的证据。 老太太一直跟着到了公寓的小区,用了番心思糊弄过保安,看着自己儿子和那个女人拎着菜有说有笑上了楼。 要说孔尧的妈妈也像是个吃过见过的老太太。她当即打电话问儿媳妇,亲家母的复查进行得怎么样,知道这母女一时半会不回家之后,又给自己老伴打电话说她和儿媳妇还有亲家母一起在外面吃,然后老太太绕到厨房阳台那一面,直接看到黏糊在一起做饭的孔尧和陌生女人。 不一会孔尧先下楼然后开车离开,老太太整理了情绪,直接杀上了楼,把陈海粼堵在公寓里。 陈海粼的震惊不是装的,陈海粼的眼泪也不是假惺惺地为博取同情。老太太自然而然认为陈海粼是明知道孔尧是有夫之妇,还非要勾引自己在外企过高管的儿子,上赶着要做小三,所以说的话语气比较重,内容也比较不堪。但陈海粼在短时间内突然接收到大量的信息,把她从天上摔进沟里,她除了听着老太太的训话,也就是只有不停的哭,或许因为太震惊太失望太难过,陈海粼甚至没有开口反驳,全程仿佛一个只会流眼泪的呆子。 老太太前脚走,陈海粼后脚就想给孔尧打电话,可以刚要拨出去,她又胆怯了,收起手机打车回到自己的小出租屋,一个人窝在沙发里喝酒,边喝酒边哭。 她从来没有问过孔尧比如有没有有过女朋友之类的话题,似乎是她潜意识里觉得要避开这些问题似的。而至于孔尧,无论他对陈海粼有多好,他也不会突然坦白从宽,说自己是个有老婆的人——哪怕他这一年里都在想着要离婚,法律上他还是个有老婆的人。 说白了,孔尧没说过他是结了婚的人,就像他也没说过他是没结婚的人一样。 人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更容易醉,所以很快陈海粼就体力不支睡过去了。再一睁眼已经晚上八点多,又喝酒又流眼泪,陈海粼整个人像缺水的植物一样枯萎,灌下去几大杯温水才恢复过来。 接下来一个星期的时间,陈海粼天天就是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有同事问她怎么看起来状态不好,还带上个黑框眼镜,陈海粼也都是打哈哈糊弄过去,偶尔收到孔尧的消息,陈海粼也是避重就轻地回复几句。 虽然天气已经比较冷了,但陈海粼还是晚上独自来到海边,一如曾经她来到这片海滩烧掉了户口本,然后宣誓从此她要成为陈海粼一样。 她随便买了一包烟,在黑暗中一颗又一颗地抽起来,起初烟气呛得她咳嗽流泪,但抽着抽着,眼泪就停止了,烟草的芳香滤过她的喉咙和鼻腔,陈海粼不禁笑了起来。 虽然孔尧和李凡艺的关系因为丈母娘的突发病情有所破冰,但他父母回了老家之后,孔尧又从大平层回到公寓。虽然他和李凡艺离婚这件事算是不尴不尬地卡壳了,但他该活动的心眼儿和该留的后手都在运作着。 前一阵他托朋友看得房子如今也差不多了,因为暂时没有限购政策,所以他用母亲的名字全款买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权当是备用,方便离婚之后他自住,父母过来的话也可以住在一起。孔尧买房子的钱算是他私藏的小金库。他和李凡艺结婚之后,一开始他的工资卡是上交的,但后来随着他级别晋升,也加上李凡艺在花钱方面有时不过脑子,孔尧便慢慢把财政大权收归自有。同时因为和丈母娘同住,为了避免因为钱这件事和母女二人闹别扭,孔尧干脆用母亲的名字开了张卡,然后每个月存进一笔钱,用作是自己父母需要用钱时的备用金。不过孔尧的父母是双职工退休,退休工资足够两位老人生活和看病吃药,所以也没怎么要孔尧帮衬。时间一长,孔尧这个小金库里的钱因为几次幸运的理财而变得愈发充盈,加之他们这个城市房价不贵,孔尧入手的又是二手房,所以算下来还是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的。 第12章 平静的坦白 虽然按着孔尧的提议,陈海粼可以退租然后搬进公寓和他同居,但陈海粼还是私下和房东又续租了两年,然后拎包搬进了孔尧的公寓。而陈海粼刚一拎包入住,孔尧就借着两人在公寓烛光晚餐的机会坦白了自己结了婚的事实。 孔尧有选择性地解释了自己和李凡艺的婚姻历史和关系,讲述了他出于无奈选择离婚但又因为种种插曲一时无法打官司办手续。 陈海粼怎么也没想到孔尧给自己准备了这么一份大礼,所以她表现出来的吃惊绝不是在演戏。 孔尧的妈妈必然不会透露自己儿子被老婆戴绿帽子的丑事,但几杯酒下肚,孔尧倒是很坦然地把他所了解到的细节讲了出来。 陈海粼只是坐在孔尧对面听着,她此时很羡慕孔尧,羡慕孔尧遇上了一个能够听他倾诉,并且把听到的话都烂在肚子里的人,而她自己,当她想倾诉的时候,就拎着瓶酒,买几份下酒菜,然后自己到海边坐着,讲给大海听。 孔尧之所以突然选择坦白,或许是因为他本来就不是会主动出轨的人,但生活一步步诱惑他走上了岔路,他不知道哪个方向才是回头,于是便要把话说清楚,以自证他无能为力了。 当他和陈海粼说出来李凡艺出轨的事情时,孔尧没有把陈海粼当做自己婚外恋的小三,也没有把她当做什么红颜知己,只是他想把憋在心里一年多的话说出来,然后把心腾出来。 好在陈海粼没有什么过激反应,比如质问他为什么让她稀里糊涂成了别人的小三,也没有收到她突然的海誓山盟说既然这样就由她来扮演妻子的角色吧。陈海粼只是认真地听着,什么也没评价。这顿并不浪漫的烛光晚餐吃完之后,陈海粼对他说,你去洗碗。然后孔尧乖乖收拾了碗筷。 似乎就在这一晚,孔尧和陈海粼在他们这段不伦关系中的地位发生了扭转。 虽然有时候孔尧因为应酬所以回来得很晚,但孔尧几乎每天都会回到公寓过夜,这不禁还是让陈海粼疑惑如果他真的有妻子,那么他的妻子完全不在乎吗? 不过兴许是因为天天同床共枕,陈海粼终于发现了一些能够佐证孔尧还有第二个家的蛛丝马迹,比如陈海粼明明见过孔尧穿过某件衬衫,但衣柜里并没有,或者抽屉里本来由三块手表,但突然少了一块变成两块……总而言之都是细节,如果不是陈海粼已经知道了孔尧已婚,她或许不会把这样的细节过度解读。 陈海粼想过,既然自己坐实了小三的身份,要不要顺便在孔尧身上捞一捞。可是虽然几次都有这个想法,陈海粼的那点自尊——也可以说是自卑,不允许她开口问孔尧要这要那,孔尧转给她多少钱,她就把钱花在比如买菜,比如买生活日用,偶尔赶上电商促销或者实在是心仪的衣服鞋包要卖光了,她才下单给自己置办行头。 孔尧对此没说过什么,只是常在日常对话中问一句,钱够不够花,不够花就说。陈海粼就会给孔尧回一句上回给的钱大概还剩多少多少。如果孔尧再说钱也不都是买菜的,想买衣服想买什么化妆品也可以花,陈海粼就会说,买了啊,你都没看出来我最近换了新口红颜色,还有新鞋子吗。怼得孔尧哑口无言。 陈海粼的新工作和她之前的职位差不多,其实工资也没多几百块,只不过好处是可以解决落户。其实她在学校的集体户口本来早就在打回原籍了,为了能在学校多保存一段时间,陈海粼还给相关的老师以及其中牵线搭桥的人送过钱。如今有机会解决户口问题,她是再高兴不过的,有了新的个人户口,她才算是真正的成为独立的个体。 如果孔尧不在公寓过夜,或者因为应酬而晚归,他会提前给陈海粼打电话,还会好好哄哄她。不过这天晚上陈海粼等了很久,既没有等到孔尧的人,也没有等到孔尧的电话,陈海粼发过去的消息也石沉大海。 心里觉得发慌,害怕孔尧出了什么意外,陈海粼思前想后还是拨通了孔尧的电话。 很快电话接通,对面孔尧说,陈总,哎对,这个具体还是要看公司张总的意思,我个人也不好说太多,要不这样,明天咱们见一面好吧,哎对,明天我去拜访您。哎哎,好,好,再见。 自编自导自演。 陈海粼不清楚具体孔尧那边发生了什么,但也猜出来这是哪一出了。 第13章 无奈的选择 孔尧对李凡艺多年的爱情和亲情,同时也包括当年李凡艺打胎之后孔尧对她的愧疚,之所以在李凡艺出轨之后被消磨的最主要原因是,他不喜欢被背叛的感觉。 而这天孔尧回大平层,不仅见到了李凡艺和丈母娘,还有他的妈妈。看那样子,老太太已经在大平层住了几天。 不等孔尧主动搞清楚状况,一波波的新闻就扑面而来。 李凡艺怀孕了,怀孕8周,b超里虽然还是个点点,但已经能听到胎心。 盼孙子盼了好几年的老太太自然迫不及待从老家赶了过来,和亲家母一起照顾李凡艺的饮食起居。 孔尧的心情是复杂的。 他逃难一样开车回到公寓,全然不顾质问他这么晚了要去哪儿的三个女人,这一刻这三个和他关系匪浅的女人仿佛全是洪水猛兽。 孔尧直接按密码开了门。 搁在平时,明明按几个数字就能进来,孔尧也还是要敲门让陈海粼过来开,他喜欢看到陈海粼迎接他。有时是满脸期待,有时是因为等他很晚而困倦,有时是被他打扰了手头儿的事儿而埋怨,有时是见他太累而十分心疼……不论怎样,每个表情都真实而生动,让孔尧体会到心与心的相通。 可是今天孔尧下意识地按密码开了门,进门之后大步流星,抱住正窝在沙发里看电视的陈海粼。 陈海粼第一反应是想推开孔尧的,无论刚才发生了什么——她不想知道具体到底发生了什么,已经发生的事情都在提醒她,她是小三,哪怕她一开始不知道,但现在她已经把小三的身份坐实。 然而见孔尧抱着她很久,不动也不说话,陈海粼还是回抱住孔尧。或许她理应先开口打破沉默,问一句怎么了,然后乖乖地听孔尧讲述,最后给孔尧甜甜的笑容,说我不在意是小三,我爱你。但是陈海粼现在没有这种心情。她替孔尧摘掉围巾,然后让孔尧侧躺在自己腿上,两个人看电视里的体育转播——陈海粼小地方出来的女孩哪懂得多少体育运动,是孔尧带着她看转播、去现场,一点一点给她讲各种规则和技术,慢慢得她也变得喜欢起竞技体育了。 一直到陈海粼腿都麻了,孔尧也没说话,陈海粼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孔尧睡着了。时间已经十二点多,第二天孔尧还要上班,陈海粼想叫醒孔尧,低头凑在孔尧的耳边,而陈海粼这么一凑近,便发现了孔尧眼底和鼻梁上留下泪水干涸后的印迹。 陈海粼长叹了一口气,或许下周她最好不要去新公司报到入职。 孔尧是因为左边身子像偏瘫了一样没知觉才醒过来的,而醒来之后他发现自己还躺在陈海粼的腿上,陈海粼则缩在沙发里也睡着了,瘦瘦的小姑娘嘟嘟的嘴,可是偏偏长了一张有棱角的脸。孔尧坐起来,伸手拢了拢陈海粼的长头发,他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一步步和陈海粼开始的了,但是开始之后,他很快乐,这快乐并不是来源于他又感受到二十多岁和李凡艺的甜蜜恋爱,也不来源于年轻女孩对年长的成功多金男的崇拜和爱慕,更不来源于“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刺激。他很快乐,因为在陈海粼面前他通常不做掩饰,十分坦诚,而对于他的坦诚,陈海粼回以了足够的尊重、理解和支持。 孔尧觉得自己可能不配拥有陈海粼这样亲密的红颜知己。 没舍得叫醒陈海粼,孔尧把她抱回了床上,然后自己换了衣服去洗澡。 卫生间里哗啦哗啦的水声像是伤心的人在哭泣。陈海粼裹紧了被子,人终归都是大海上的一座座孤岛。 孔尧特意早起给陈海粼准备早饭,陈海粼起床之后见孔尧在厨房忙活,从背后抱住他,说了句辛苦,然后就去洗漱了。 然而殊不知这一幕都被在楼下的孔尧的妈妈尽收眼底。 当孔尧的妈妈边敲门,边喊孔尧来开门的时候,孔尧直接把手里的碗给cei了。卫生间里陈海粼擦干净脸,赶紧出来,她能看出来孔尧十分紧张不安,但即便如此,孔尧扯出个笑容,说是我妈,没事,别怕。 陈海粼也笑笑,她不怕,她没什么可害怕的。 孔尧打开门,问妈您怎么来了。 老太太不理,抬手推开孔尧,直冲冲进了屋,然后向着客厅里站着的陈海粼过去。 陈海粼刚才猜到了自己肯定是躲不过挨几巴掌或者被揪着头发一顿打了——毕竟最近她看了很多这样题材的电视剧,对作为小三的自己的故事发展有着比较清晰的认识,所以特意站在显眼的地方。 果不其然,老太太狠狠给了陈海粼一耳光,这一下本来下手就很重,再加上陈海粼完全没有躲,所以一下子就把陈海粼扇出眼泪了。 孔尧见状赶紧拦住老太太,问她这是在干什么。陈海粼抬手擦掉眼泪。 老太太挣扎着让孔尧撒手,用空出来的左手指着陈海粼破口大骂。尽管孔尧的妈妈退休前大小也是工厂里的车间主任,算是干部,但骂起人来还真是毫不留情面,每一句都试图狠击对方的弱点。 毕竟是自己亲妈,孔尧能做得不多,他俩手拦住老太太试图更进一步的架势,嘴上不停说妈你骂小海干什么,妈不是小海的错,妈你别这样,妈你消消气。可是孔尧似乎气势上比老太太矮了不知多少,尽管说着,也没有什么效果,于是,孔尧只好跪下。 陈海粼不愿意看到这样一幕,无论如何,孔尧在她心里总还是带着许多光环的,所以她起初花了一些时间才接受孔尧也会拉屎撒尿,孔尧也会懒着藏臭袜子,孔尧也会在买东西花钱的时候计较打折和优惠,孔尧也会对着手机里土味视频乐此不疲,但尽管如此,孔尧是带着她去足球场一边给她解说一边带着她激情欢呼的人,是陪着她去游乐场骑旋转木马、去海洋馆看鲸鱼海豚的人,是给她讲如果炒基金股票赚钱、讲工作中人情世故尔虞我诈的人……是她提了自己原生家庭很不快乐,于是不再进一步窥探打听的人。因而孔尧在她心里仍然带有光环。 陈海粼也赶紧跟着一起跪下,因为毕竟来的人是孔尧的妈妈,所以她只能忍气吞声绝不反驳。 见到自己惟一的孩子跪下了,老太太心软了,她挣开孔尧拉着自己的手,厉声说你收拾一下跟我回家,这房子是退租还是卖,你马上处理掉。 只字不提陈海粼。老太太绕开还跪在地上的陈海粼,坐到摆着丰盛早餐的餐桌旁,监督孔尧换衣服。 孔尧顶着压力把陈海粼拉起来,他只能看着陈海粼红起来的右侧脸颊心疼,但此情此景却无法做更多。 在隐蔽处,陈海粼用手握了一下孔尧的手指。 孔尧,麻利点。老太太催促。 孔尧顾不上换西服,披上外套,拿起手机钱包钥匙便准备走。 老太太起身,无视掉伫在客厅的陈海粼,边和孔尧往外走,边说今天下午你爸到,晚上如果这房子你没处理,那我和你爸就帮你处理了。 也不知到这话是说给孔尧听得,还是说给陈海粼听得。 第14章 必然的分开 陈海粼从冰箱里取出凉啤酒敷在自己的脸上,她独自坐下来,享受孔尧精心准备的早餐。 饭后,陈海粼先收拾了碗筷厨房,然后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既然人家已经如此赶客了,这回她还是识相点,赶紧走人吧。 可无奈的是,虽然陈海粼搬到公寓还不到一个月,她的东西倒是比进来的时候多了不少。打车搬了一趟行李回自己租的一室房之后,卸下行李,陈海粼又坐公交车回到公寓,开始搬第二波。 来回折腾了三趟,陈海粼把自己的东西都清干净了,然后又发了个顺丰快递,把公寓的门禁寄给孔尧。 虽然只是一个月没住人,一室房就已经显得有些死气沉沉了,陈海粼里里外外清扫一遍之后,已经到了晚饭点。饿得胃疼,她出去到小区外的小炒饭店买回来一荤一素两个菜,又在小卖店买了点零食方便面火腿肠,当然还少不了烟和酒,然后回家。 人还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窝在茶几边上吃饭的陈海粼突然觉得有点说不上来的别扭。她打开电视——住了好几年了,电视一直没装有线,所以现在只能看中央一套,不过开电视权当是有背景音,让屋里显得不那么寂静,然后陈海粼拿出来ipad刷短视频——这个是孔尧送给她的,孔尧见她常常抱着手机看视频,觉得会把眼睛看坏,所以就买了个ipad送她,这其实也是孔尧送她最贵重的礼物了。 烟雾缭绕、酒气熏天中,陈海粼在沙发上睡过去了。 第二天醒来之后,陈海粼见手机没有收到孔尧任何来电或者消息,她拉黑了孔尧的微信,然后去营业厅换了新的手机号码。 既然事已至此,长痛不如短痛。 然后一整天,陈海粼萎在床上,脑子里在想下周要不要去入职,同时还在招聘网站上海投简历。 迫于落户的实际需求,陈海粼在转过头来的周一准时到新公司报到。她没细问过孔尧这个工作是怎么来得,他委托的朋友是不是在这个公司,又是在哪个部门任职。总之她不过还是个底层员工而已,只要勤勤恳恳工作,总归又是一颗待割韭菜。 那天孔尧和他妈妈一起从公寓离开之后,陈海粼再也没见过孔尧,甚至也没有和孔尧通过话或者发过消息。虽然有时候陈海粼会在夜深人静或者触景生情的时候闪过念头,好奇孔尧是否在她离开之后试图找过自己,但时间长了,孔尧就像从没存在过一样,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 于是陈海粼的生活似乎又回归她不认识孔尧时候那样,独来独往,工作日上班,周末兼职。不过不太相同的是,陈海粼避开了孔尧可能出现的地方,尽管她还通过持有孔尧推荐给她的几只基金而获取每天几十块不等的收益。 一年之后,陈海粼选择和公司不续约。她在本地企业中找到了一个面料采购的岗位,这是她喜欢的行业,也是她凭自己的专业知识应聘上的工作,虽然她只是专升本,但是日企工作经验和100分托福的英语水平似乎还是助力她进入这家辐射北方的时装集团。 陈海粼忙着开始找房子搬家——不同于这些扎堆聚集在开发区的日企,这家时装集团在主城区,尽管离得不算太远,但从生活圈来看,似乎已经和她之前的活动范围完全不同了。 陈海粼对此是很满意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她深谙其中深刻的道理。不过主城区的房租确实比开发区要贵,看来她又要花心思找赚钱的兼职了,另外这么些年下来,她觉得自己的房东大妈还是少有的好人的,也不知道接下来能不能找到人好心善不挑事的新房东。 之前空降到公司的嫡系副总张静婷后来辞职,然后挂在几家公司当咨询或者顾问了,反正她回到日本也不见得再能往上走,而一直被发配,也势必不招老总的待见。她已经不缺钱了,不如找些轻生的工作,把更多时间和精力花在自己身上。 于是市场总监孔尧理所应当地接任了副总的职位,而原本市场部的经理接任了孔尧的位置。 随着公司野心胃口变大,市场部三个月前刚刚更名市场公关部,新进来一批才貌俱佳的女员工。孔尧和市场部经理晋升,接手市场部经理职位的那个曾经和陈海粼出现在饭局上的胖经理攒了局,请到两位领导一起乐呵乐呵,也帮着市场部新来的副经理还有员工们互相熟悉。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因为孔尧很给面子,所以一群人又转场来到KTV。尽管大家已经酒酣饭饱,但到KTV之后还是不免开始第二场酒局。 大概是因为有酒精和KTV包厢昏暗灯光的掩护,年轻的女员工们不禁围着孔尧喝酒,毕竟这位新晋副总虽然年近四十,但长相硬朗,气质冷酷,怎么看都是个多金又多情的人。孔尧似乎心情不错,他来者不拒,不至于插科打诨,但张弛有度地和这些女孩儿们开着玩笑。 虽然新晋市场总监算是孔尧的下属,但实际年龄比孔尧大,私下里两人因为认识很多年,所以关系还算密切。见围在孔尧身边的莺莺燕燕,他不禁笑着打哈哈,说明明孔尧戴着婚戒,已经是个奶爸了,怎么这些小姑娘还争先恐后地往上扑腾呢? 孔尧随便应了几句,回应了新晋市场总监带着酸味的玩笑,把这位中年发福但依稀可见年轻时风采的男人推到风口浪尖的位置,接受小姑娘们的崇拜和调戏。然后孔尧出去接了李凡艺打过来查岗的电话,含糊说了几句就快完事了,完事就回家,挂掉电话,他到外面抽了几颗烟。 第15章 最后的结局 白天的时候,他收到消息,陈海粼的房东告诉他陈海粼退租了,说是换了新工作,要搬到城区去住。孔尧问说没说是什么新工作,在什么单位。房东回只知道是卖衣服的公司,具体的不知道。孔尧说好的,谢谢大妈。 虽然没有什么呼风唤雨的能力,但孔尧如果想联系到陈海粼,总归不是困难的,比如陈海粼才换手机号不久,他就从房东大妈那知道了她的新号码。再比如支付宝里并不算普及的社交功能,孔尧曾试图给陈海粼一笔钱,但陈海粼没有任何回应。他知道陈海粼是为了不让他找到她,所以才这么做的,因而哪怕他常常开车到陈海粼住得小区,看周末兼职加班之后迈着沉重步子回家的陈海粼,也只是躲在车里远远地看着。 他像是偷窥她的生活一样,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同时也带着极为忐忑的心情关注着会不会哪一天陈海粼身边出现一个男人,一个也会让她满脸笑容的男人。 让孔尧感到慰藉,但也同时愧疚的是,似乎陈海粼身边没有出现这样的男人,她独来独往。 或许她在等他?孔尧有次在车里的烟雾缭绕中突然生出这样的想法,但这想法马上又被他自己浇灭。无论她是不是在等他,他不值得她的等待。 尽管如此,孔尧还是在没有人知道的地方悄悄看着陈海粼,他甚至会时常登录陈海粼在招聘网站的账号——在陈海粼犹豫是否要去孔尧托人介绍的公司上班的时候,曾经用过孔尧的电脑投简历,孔尧后来用陈海粼留下的登录邮箱,试了几个排列组合,然后就把Kongyao0507这个密码试出来了——看陈海粼是否在投简历,以此判断她工作是否顺心,陈海粼是否在找兼职,以此推测她手里的钱是否充裕。 可喜的是,陈海粼工作似乎顺心,手里也没有缺钱,不过她似乎有意向换个专业对口的工作,也从来不放过能够增加收入的兼职。 孔尧掐了最后一颗烟准备回包厢。正准备进门,不料迎面从KTV出来的竟然正是陈海粼,陈海粼此时嘴里正叼着烟,手里拿着打火机准备点燃,看这意思是要一到露天的地方就吞云吐雾来一颗。 可能是因为走路带风,陈海粼打火机没点着火,于是孔尧适时地举起打火机给她点上。陈海粼边说谢谢边抬头,可话还没说完就愣住了。 谁也没想到两个人再次见面是这样的。 陈海粼离职之后,请了几个平时关系不错的小姐妹吃饭唱歌,虽然交往并不深刻,但是总归同事一场,她自己也知道不能总是独来独往,多多少少还是要有人情味,所以吃过烧烤之后就来到这个KTV,其实这都是凑巧,因为这个KTV环境好口碑好,所以她就来了,但好巧不巧遇到了孔尧——据她对孔尧的了解,他五音不全,所以不会来KTV应酬的。 孔尧方才把剩的半包烟都抽完了,所以此时问陈海粼讨了一颗。有时候他在车里看陈海粼回家的时候,会在陈海粼点上一颗烟的同时也抽一颗,仿佛这样他们就在交流一样。此时并排站在马路牙子上抽烟,两个人似乎都不想打破沉默。 陈海粼没几口就解决了一根,然后又拿起一根叼上,孔尧自是第一时间举起打火机。就这样一根接一根,陈海粼这一包烟很快就抽没了。 烟抽没了,两个人也就没什么理由还站在风里了。 门口,孔尧刚想给陈海粼开门,不料从里面出来的人显然因为喝高了而愣头愣脑的,差点推门撞到陈海粼,孔尧下意识为陈海粼挡了一下,露出了他从刚才就一直有意识揣在兜里戴着戒指的左手。 陈海粼没什么太大反应,埋头往前走着,到了两个人一人向左一人向右的分别岔口,孔尧被正好在走廊的新晋市场总监叫住。陈海粼趁机直接离开,显然新晋市场总监没有认出来她,毕竟只是在饭局上有过一面之缘,毕竟贵人多忘事。 可能是见到孔尧影响了陈海粼的心情,她原本计划早点收场回家整理新租的房子,但和小姐妹们愣是玩到了后半夜才结束。小姐妹们显然不如陈海粼清醒,所以她在KTV门口先把几个小姐妹分别送上车,然后自己再走。 正在她准备拉开出租车车门上车的时候,一只男人的手按住了她。孔尧弯腰对出租车师傅说对不住啊师傅我们不走了。然后拉着她往旁边的E级奔驰走过去。 陈海粼不知道孔尧在这等了多久,她没反驳没挣扎,坐进了奔驰的后排,孔尧坐到了副驾驶座位,驾驶座上是位代驾师傅……一如她第一次坐孔尧的车。 而等陈海粼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孔尧躺在放平的驾驶座上,紧皱的眉头告诉她他还醒着。陈海粼往窗外看看,发现这正是孔尧公寓的小区外,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突然的光亮让孔尧睁开眼。 “你睡得真香,”孔尧说着,调直了座椅,“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