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电亦如露 窗含千秋 著 完本 免费 玄幻言情 远古神话 浩瀚世界,无边岁月。漫云女子不英雄,万里乘风独向东! 平凡的大龄单身女青年偶然遇到了不能理解的事情,两年多的时间里她时常分不清发生的一切是不是真实的。 荣誉动态 暂无动态,打赏投票可支持作家 荣誉殿堂 最新章节 第一百一十一章 告别·2020-12-20 https://book.qidian.com/info/1023531863/ 第一章 庙会 农历二月十五是市郊东岳庙办庙会的日子,据传自古如此。每年这一天的前一周庙前就会热闹起来。 庙前的空地上,马路两边都会被各路商贩盘踞。庙门前主要是老叟老妪推着小三轮车或铺着油布买祭祀用品。以前售卖的都是些香、烛、烧纸、纸银锭、纸金砖一类,这几年大家的环保意识增,强多以出售鲜花、绢花、水果、红黄布匹为主。 紧挨着这些摊贩的是买吃食的,当地特色小吃必不可少,重庆酸辣粉、成都冒菜、陕西biangbiang面、云南米线、花溪牛肉粉、新疆烤肉串·······在大马路两边扯着各色棚子排开,座无虚席。 吃食排完后,以前是各地来的马戏团、杂技团,后来出了些低俗、不入流、不规范的演出被叫停了几年。近几年马戏团和杂技团少了,但游戏娱乐项目多了起来。海盗船、小型摩天轮一类小孩子的玩意儿居多,另有套圈、射箭、砸布偶、扔飞镖······ 庙会每年如期而至,庙门前的景象年年相同。像甘甜一家这样的本地人是很少年年来逛庙会的,除非那些笃信神佛的。即便如此,庙会依旧年复一年的热闹着。没有见其有发展规模的趋势,也不见其有衰颓的迹象。 今年不同! 今年的庙会由市旅游局主办,市宗教协会和市文物研究所联合协办,另有几家市里有头面的旅游公司协同承办,热闹程度非以往的任何一届可比。 盘旋舞动的青龙刚从人群中穿梭过去,吐着红包的金龙又从人群中跃起,飞龙才赢得人群的喝彩活泼的舞狮又和人群互动了起来。飞龙与瑞兽纷纷向庙中那待揭幕的神像赶去,逛庙会的人流也随着扭秧歌、耍花灯、踩高跷的队伍向神像前涌。 饶是这般热闹甘家老祖母也怏怏地说了句:“是比往年热闹不少。还是没有过去热闹。” 老祖母边对孙女讲着旧时东岳庙会期的盛况边随着人群向待揭幕的神像挤。这神像在五十多年前突然失踪,再次得见实属不易。 越往前去人群越是稠密,出于安全考虑甘建军不让祖孙两再往前去。老祖母也有些力不从心,只得遗憾的说:“哎!五十多年没见过了。”然后听从儿子的意见拉着孙女儿跟着儿子退出来。 在摩肩接踵的人群中,一身形修长,俊朗清雅,二十出头模样的男子,走出了卓尔不群的气质。他身边的小姑娘十五六岁年纪,圆脸上的灵气笼在几分愁色之中,马尾懒懒的坠在脑后如她一样低落。小姑娘身后一老翁做道人打扮,拂尘在手目不斜视,清瘦蜡黄的脸颊并不干枯,他随着前面男子的步伐亦步亦趋,神情肃穆。 甘甜没想到今天会遇到他们三位,一时间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打招呼。就在这时,那男子的目光向她转移过来,一如既往的平和仁慈,并向她微微颔首致意。甘甜连忙回以一笑,招手时,那男子对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和谁打招呼呢?”甘建军说着话随女儿的目光寻去,那个方向他并未见着熟识的面孔。 甘甜回头应了一声,再转过去要指着那三人回答父亲时却没再见着那三人了,边说:“没有啊。我动动手腕。” 三代人找了一家小摊落座,点了几样小吃。老祖母还有些不甘心的意思,说:“嗯!五十多年没见过了,这来也没见着。” 甘甜连忙宽慰说:“哪里没见着。您比绝大多数人都先见着呢。您忘啦?我回来就先给您看了照片,您一眼就认出来了呢!”说完还竖起了大拇指称赞祖母比文物研究所的专家还厉害。 祖母呵呵地笑过以后又说:“那是照片上看的嘛,又不是真的。”说完又埋怨说:“都是你爸!就怪他!不让你出席这揭幕仪式,不然老太太我也可以蹭个嘉宾席位看个清清楚楚嘛。” 甘建军不以为意,说:“您又没少见东岳老爷,这有什么稀奇的。一会儿不那么挤了我们再去就是。” 儿子说的在理她也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只说起了她记忆里少时见过的东岳庙会期盛况。 祖母的讲述中农历二月十五这一天是东岳大帝的生辰,但凡有东岳庙的地方都会有场像样的庙会。 市郊这座东岳庙规模不大但历史久远,一直以来还算香火鼎盛。每年这一天还会有山东的居士前来拜会。 每年的二月初四人们就会奉东岳老爷的行身像出殿前往迎仙镇看戏。奉送的人们会扮作无常、阴差,有人扮作新鬼等阴间角色,最引人瞩目的是那些用血肉之躯为灯台的人。人们称之为“点身灯”。这些人多数是许了什么迫切想实现却又难以实现的愿望,待愿望成真后以血肉之身为东岳老爷点灯。他们两肋支起木棍托举两条手臂,两条手臂左右延展,手臂上各钉六根大钉用以盛放油灯,随队伍步行直至迎仙镇。 迎仙镇场口的田里会提前搭建高台两座,一边是戏台另一边则是东岳老爷的专属看台。世人称奇的是但凡东岳老爷落座,戏台后方准能乌云汇集,片刻功夫就是一场如注大雨,待锣鸣鼓响天边就会云收雨歇红霞万丈。 东岳老爷看戏到二月十四,人们迎东岳老爷回殿,在庙前摆阎罗十殿景象。人们分饰阴间各种角色,向世人传达“天地无私,神明鉴察;不为享祭而降幅,不为失礼而降祸;凡人有势不可使尽,有福不可享尽,贫穷不可欺尽”的主张。 老祖母的肚子里装了很多故事,甘甜自小没少听,对东岳庙的讲述也不是第一次听到,祖母再讲她也就再听,并无其它回应。毕竟她曾对祖母的讲述提出过许多问题,祖母一个也答不上来,只说那时的规矩就是那样,那时的人们就是那样兴的礼数、规矩,久了甘甜也就只听了,不再深问。 她是理解祖母不能自圆其说的。祖母并不是识字很多的老太太,宗教信仰对她而言只有菩萨和许愿还愿。她知道和尚尼姑和道士,但是真要让她给宗教人士做个本质的区分,她只会称和尚尼姑道士为中国和尚,其余的统称为信洋教的外国和尚。所以倘若问祖母为什么佛祖圣诞是农历二月十五,这东岳老爷的生日也是。她大约会如常答“我怎么知道”或“那他们是同一天生呗。同年同月同日生又不是啥稀奇事。”倘若再问她东岳老爷管阴间、阎罗王还是管阴间、地藏菩萨还是管阴间,他们到底谁的官大?阴间到底谁说了算?她大概也会如常答“这些事老一辈人讲的嘛!谁真见过?到底他们谁大,谁说的清!” 第二章 突袭 甘家三代人沿着街市闲逛,只待那边揭幕式结束人群不再那么拥挤再过去。突然有人在后面呼喊甘甜的名字。声音不大却在这喧嚷的氛围中极其清亮沉稳。 父女两同时回过头去,甘建军心中顿时又起了戒备之心,轻唤出那人的名字——柳红尘。 甘甜认得实在,眼前的这个人不是父亲认识的那个“柳红尘”。但也不免纳闷刚才不是没有打招呼的意思吗?现在喊住自己又是什么意思? 柳红尘独自迎上来,身旁并未跟随那一老一少。他走上前,向甘建军和老祖母微微欠身致意后才对甘甜说:“傅文嘉过来了,想找你麻烦。你先跟我走,避一避。庙会人多。” 甘建军对柳红尘的话似懂非懂,只觉得眼前的年轻人再不是向前认识的那一个。虽然形容样貌无二,谈吐气质却判若两人。一时间竟疑心起了公安系统信息不准确,没查出此人还有孪生兄弟。甘甜却知他是本尊,绝不是柳依依假扮,也不作多问便对父亲说:“我和他走走,晚点电话联系。” 甘建军迟疑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柳红尘不急不徐的走前面,甘甜默默地跟着。原本两人也不算熟识。 甘建军带着老母亲逗留在人群稠密的边缘,等待机会入庙参拜东岳大帝。他们所在的位置断断续续能听清会场音响传出司仪说的话。一番排场过后,静默片刻,现场突然迸发一阵喧哗。想必是揭幕了,远近父老乡亲久违了的东岳老爷座身相终于归了本位。 又过了几分钟,陆续有人群从庙内出来,外面的游人香客逐渐往里进,大家都默契地保持着相近的步调。甘建军母子也在其中。 待要进庙门时里面一群人喊着“出事了!出事了!”,往外面跑,神色不一。人流顿时凶猛的涌动起来,有的跟着这群人慌张往后跑,有的反而带着看热闹的欣喜往里冲,还有的抓住跑出来的人在原地站定就要问个明白。 人群一乱了步调,甘建军立马将老母亲护在怀里。人群就像大风肆虐的江面、海面,波浪翻滚没个一致的方向;甘建军护着老母亲尽量稳住身形,像极了在风口浪尖砥砺坚持的孤舟。 甘建军就势带着老母亲稳稳地站到了庙门内旁边较宽敞的地方。站定后再打量四下,庙内并不是慌乱做一团,主要是庙门处狭窄才出现了刚才的状况。此时庙门边已经有安保人员在引导疏散。 老祖母惊魂未定,说:“怎得一下就慌起来了。差点把我挤摔。”甘建军喊住一个正快步往外走的游客问:“请问里面是发生什么事了吗?”那人笑着答:“有个文质彬彬的小伙子突然拿出匕首挟持了一个漂亮的女嘉宾。”大有看完一场好戏意犹未尽的意思继续说道:“现在警察正在里面清场呢。” “人还没救下来?”甘建军心下有些担心起来。那人作评说般地答:“刚发生的事。估计怕伤了那女嘉宾。” 甘建军对那人说着谢谢心思却已经飞远了。那漂亮女嘉宾难道是南姝?原本主办方是邀请了甘甜出席的,他不同意女儿出席,甘甜才推荐了南姝出席。刚才柳红尘又说傅文嘉想找甘甜麻烦,那文质彬彬的持刀者会不会就是傅文嘉?他见甘甜不在便挟持了南姝? 老祖母没太听清那人说的什么便问甘建军,此时甘建军已经顾及不上回答她。甘建军将老母亲往墙角边拉了几步说:“妈,您在这儿等着我。这儿警察多,人也挤不到这个位置。我不出来接您,您别离开。”说完握了握老母亲的双手就头也不回的往后面正殿去。老母亲看着他的背影大喊:“你要当心啊。你要想着甜甜。”她没见儿子回头,也没听到儿子的回复。她也不能跟上去,她了解自己的儿子! 甘建军几个健步来到后院。正殿前的小广场上傅文嘉正用一把尖刀挟持着南姝。南姝显然被他钳制的很不舒服,但神色依旧沉着,并试图与傅文嘉对话。傅文嘉并不搭理,只与对峙的警察及安保人员喊话:“我找的人不在,正好这是她的好朋友。我请她带个路而已,你们都闪开。” 现场的警察与安保人员没有贸然开口的,只是与他僵持着。甘建军对他喊道:“我来给你带路怎么样?你一男子汉别为难姑娘家。” 众人纷纷向他看来。五十左右的样子,皮肤黝黑光洁,板寸头显露着好看的头型,突显着棱角分明的脸庞,挺拔的身形配上刚毅的神情一步一步走来让人莫名心安。 “叔叔!”南姝惊呀的喊了一声后连忙说:“他是想找甜甜麻烦。” 傅文嘉并未阻止南姝,只是冷冷一笑继续打量来人。 甘建军“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却被警察劝阻。甘建军看着傅文嘉答:“他想找的人正是我的女儿。他现在挟持的是我女儿的好朋友。我认为,我去换回那小姑娘比较合适。”说完问傅文嘉:“你说呢?” “你是甘甜的爸爸?”傅文嘉将信将疑,暗自把刚才南姝见到这人时的反应回味了一遍,又问:“你怎么在这里?甘甜呢?” 甘建军未得傅文嘉同意并未急着再上前,只对问题一一作答:“我是甘甜的爸爸,如假包换。我陪家里的老人来参拜东岳老爷。没想到这么巧,遇到这事······甘甜在忙她的花店。她不信鬼神之说,对庙会也不感兴趣就没来。” 傅文嘉犹豫了一会儿用手里的尖刀向甘建军勾了勾说:“好!你过来。找不到甘甜,我在你身上撒撒气也好。” 甘建军未置可否,坦坦然然的向他走去。几分钟的时间,警队的指挥官赶到现场正犹豫要不要发话时南姝已被傅文嘉一把推了出去摔在地上,紧接着只见甘建军身体一晃,傅文嘉伴随着自己的惨叫声就被甘建军反剪双手摁在了地上。 警队的指挥官连忙发出一字指令“快”,傅文嘉就被轻轻松松地移交到了警察手中。 “红尘!”走在甘甜前面的那个柳红尘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向东岳庙喊出这个名字。 甘甜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柳依依出事了?她以为眼前绝尘脱俗的这位是不会惊诧与错愕的。 “怎么了?”甘甜问。 他慢慢垂下眼睑,喃喃地说:“你爸爸制服了傅文嘉。红尘······”他似乎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默了片刻才看着甘甜说:“你回去吧。没事了。”说完露出了一丝浅笑。 “啊?”甘甜顿了顿,没追问只跟他告别。 第三章 如梦 没有继续追问那个柳红尘,不代表甘甜心里不着急。转身向回走时她便掏出了手机拨通父亲的号码。 一家人很快就在车上碰了面,南姝也在场。甘甜过来前,甘建军和南姝差不多已经拼凑齐了今天这出戏的全貌。 甘甜管理的项目意外发现失踪已久的东岳大帝乌木坐身相。项目所属的傅氏集团原也在今天揭幕式上有一席之位,却因违规运作等问题被查。而傅氏集团被查又与甘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傅文嘉忌恨甘甜,蓄意报复,奈何甘甜住在公安大院里,平时进出也总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他从来没有机会下手。打听到她今天会出席揭幕式,想借着今天人多,人挤人好掩护,方便他给甘甜好看后就跑路,却扑了个空。他来到揭幕式现场,左看右看,直到盖住东岳大帝神像的红布被揭下也没看到甘甜的影子。南姝的身影倒是早就落入他的视野,于是他临时起意借着揭幕式完毕嘉宾退场,人群流动的时候慢慢靠近南姝将她挟持从而逼出甘甜。 南姝与甘建军自始自终没有提到那个柳红尘口中的红尘。甘甜又追问起南姝遇险时的过程细节。待南姝描述完经过,称赞了甘建军,还顺便跟她撒了娇,甘甜也没有听出自己想听到的信息,只得让那疑问一直留着。毕竟与他们不是一类。 一个多月后的一天,甘甜得到傅文嘉疯了的消息。带来这一消息的是检察院的同志。 在对傅氏盘根错节的人脉关系展开调查时,恰巧傅文嘉神智失常,终日念叨着东岳大帝乌木相是他家私有,文物研究所某人,市政机关某人一度想图谋等等,似真似假,看似混乱又暗含逻辑关系的话。最重要的是他所吐露的一些只言片语确实和查察院目前掌握的一些事实吻合,这才使得他们分外重视。他们特意拜访甘甜就是尝试能不能从她这里收集到更多与神像相关的线索,或者能否给他们提供一些别的办案方向。 遗憾的是甘甜并没有帮上任何忙。 甘甜毕业就入职傅氏集团总部,从部门小职员一点一点做起。最初,她也同绝大多数的应届毕业生一样精神抖擞、干劲十足;她也曾庆幸自己能够遇到一家这么人性化的家族企业,遇到和蔼仁德的老板。随着自己的职位越来越高,阅历渐丰,她才慢慢发现自己与董事长夫妇并不是一路人。 前后七年,甘甜与同事相处融洽,深得董事长夫妇器重。董事长夫妇还一度想要撮合她与傅文嘉。董事长夫妇真正委以她重任,让她独挡一面是在前年。短短一年光景已有隔世之感。这一年里的经历、变更如梦似幻。有时候甘甜自己也分不清是不是仅仅只做了一场闹鬼闹神的梦。 集团尝到房地产开发的甜头后在郊县离市区一百公里左右的山沟里流转下一片山地,计划前期在那里开发观光旅游,休闲度假项目,后期打造私人别墅。把这个项目移交到甘甜手里的时候拆迁安置小区修建工作已经顺利推进,土地流转工作已经完成,山上的施工方已经进场。项目部配备了经验丰富,得董事长倚重的元老,在未派下项目负责人时所有工作都是董事长夫妇亲自过问。最初集团上下都以为董事长夫妇是要为集团继承人搭台了,谁知竟是调来当时在集团下的建筑公司分管行政的副总甘甜全面负责该项目。甘甜在意外又感恩,惶恐又矛盾的复杂心情下接受了这个职务,并迅速投入工作。 来到项目部任职,最让甘甜感到舒服的是和项目上行政的同事相处、和当地的居民相处,让她感到最不舒服的就是和工程部以向工为首的几个主要负责人相处。 到任后,甘甜提出了自己的看法:项目部的规划基础建设体量偏大,集团的投入时间线会拉长;既然自立门户还是应当早日自负盈亏。因此她建议在原有计划的基础上开拓一些规模小、投入小、有特色、见效快的小项目,一来项目不至于长时间处于嗷嗷待哺的状态,二来可以为项目的整体呈现提前预热市场。 董事长夫妇十分欣赏她的想法,并给予了极大的支持。项目部在项目所在地周边反复考察后把镇上的一处老院落定位目标。 据地方志记载,老院子原是一户伍姓人家的祖宅。满清咸丰皇帝时期,该户人家出过进士,后入翰林院,擢为帝师。因此,当地人又简称该院落为“翰林院”。解放后,该院以及院后的伍家祠堂和伍家供奉观音的私庙一并收归公有,由当地政府主持在此兴办中心校。后来,在运动频繁的年代,伍家祠堂和观音庙部分遭到破坏。运动渐息后,政府另外划地建校,学校迁出,该院落一直闲置。 “翰林院”位于河畔回水湾正中央,端坐四阶石台之上,现在与对面的拆迁安置小区两两相望。全木结构的龙门飞檐垂花,纹饰错落,虽然已失当年彩绘描金的风华,却在风雨涤荡中突显了傲骨风姿。院内天井方正,两边耳房低于龙门,正面的楼阁却高出龙门两倍。两层飞檐垂花为饰,错落悬于半空。蓝天白云为幕,宫灯样式的垂花雕珠翠结如意下坠三寸穗子,每缕穗子雕刻的丝丝分明,如迎风飘扬,十分生动,不禁让人误会是天人遗落宫灯悬于此处。 项目部与政府多番洽谈最终签订协议,同意项目部对“翰林院”进行保护性开发利用。 傅氏集团被查其根本原因在于内部问题,集团核心人物的问题,而触发促使集团内部问题被揭发的导火索却要从准备改造经营“翰林院”说起。 关于“翰林院”的协议等文件签署后,项目部很快接管了该院落。在改造方案的讨论过程中向工的意见与甘甜的看法形成了对垒之势。只是甘甜处事谦逊温和,没有将局面推向白炽化和僵化。向工鉴于董事长夫妇对甘甜的喜爱也不好太与甘甜难堪。因此“翰林院”改造方案的讨论搁浅。 第四章 婉拒 “翰林院”改造的方案再讨论下去恐怕会闹得不好看。甘甜不愿意可避免的争论发生,于是选择暂时性求同存异。正值这期间好友南姝打来电话让她周末回家。 南姝在电话那头兴奋的告诉甘甜,她陪外地来的客户去市西郊的纯阳观朝拜时顺手抽了支签。且不论签是否上等,是否灵验,单说那解签的老道确实是一派仙风道骨,解说起签来引经据典,事理明晰近于问道讲学而非断人祸福是非。她想带甘甜去也求一支签问姻缘。甘甜听后噗嗤一笑,说:“你知道的,我敬神拜神,但是不求神;尊重鬼神但是不怕鬼神。参禅论道也不适合我,我还是喜欢也比较适合在红尘中跌跌撞撞修这一生。” 甘甜虽态度明确却架不住南姝的固执己见。况且换个角度想,自己两周未回家,现在回去散散心,放松放松和老友聊聊天或许就有了破解向工诡计的思路,又不至于揭露他谋私的想法使他难堪。 周六一大早南姝就如约来到公安大院接甘甜。南姝向甘建军和老祖母说明她两的去向和目的后,南姝得到了老祖母的极力称赞。甘建军只笑着瞅自己的闺女。 纯阳观在市区西郊,观邸不大,古柏参天,清雅寂寥,淡淡地清香萦绕,令人望而神静。甘甜望着不远处的山门,不禁感叹:“世外出尘之地啊!让人心静”。说完,闭上眼舒展四肢,像是想与这环境融为一体。 “行了,进去再用力吸收天地精华。”南姝锁了车,打趣道。 甘甜笑着走过去,与她并肩而行,安静地听南姝嘲弄:“你啊!甘大总监,就是太忙了,事业心又强。我实在是担心你再这样下去真得单一辈子。你看呐……”说着,掰起了手指:“人漂亮、有能力、高管、清高;29的年纪不大不小,可是比你大的吧,没你出色,你肯定瞧不上;和你岁数相当,比你优秀的吧,多数都已经被小妹妹拐去民政局领证了,或者人家又瞧不上你。比你小的吧,十之八九欣赏不了你这种一本正经的大姐姐。你说说吧,怎么办,怎么办?最关键的是什么?是你自己还不上心!” “我也想上心啊。可是我才刚分到新项目一年,而且又在山里,我能怎么办嘛?像我这样想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玩好的,不努力工作怎么办?哪儿有那么多甜宠霸道总裁供好吃懒做的妞们勾搭?再说了,我又不像你,有家业可以继承。”甘甜半调侃,半认真的说。 两人进观后便收了谈兴,每一殿,恭恭敬敬的参拜。南姝忍不住打趣:“真看不出来,你一个没有宗教信仰的人,规矩还做的这么好”。 甘甜答:“你到人家家里做客能不客气点?再说,我觉得佛道始祖,先贤多数都是哲学家,为我们留下了难得的财富,受我们这些后辈小生礼拜也当得起”。 “嗨!你这些道理还挺新鲜。”南姝打趣的说。 “咦,我们俩好像还真没一起逛过道观寺庙,是吧?”甘甜恍然大悟。 “还真是。”南姝正色点头。 甘甜不时拿出手机拍下飞檐斗拱,或参天古柏,亦或应南姝的要求给她拍张臭美照。 南姝领着甘甜从一圆形门洞进到侧院,看到一身作白衣,发髻花白的老道正自得的打着太极。两人静静站立,怕惊扰了这位道骨仙风的道士爷爷。 半小时在不察觉中溜走,见老道士收势立定,甘甜与南姝竟然还有些意犹未尽。南姝回过神来上前,客气地说:“道长,我朋友想求支签,您能给她解解吗?” 老道士顺着南姝所指,看向端正挺立的甘甜,默了片刻,对甘甜说:“来,檐下坐着饮杯清茶吧。” 甘甜微笑点头,上前与南姝一起随老道来到厢房的屋檐下。老道请她们在檐下的竹椅安坐,自己则去取出三只直身玻璃杯、茶叶罐、水壶等物。甘甜见状忙起身,上前道:“谢谢道长,我不喝茶。谢谢您的美意”。 老道,停下手上动作,唇角微扬,慈眉善目,定定地看了看甘甜,继而转开视线看向南姝,问:“那位施主呢?” “呃呃,不用,不用。谢谢您!”南姝似乎有些受宠若惊。 老道并未多做客套,为自己沏好一杯清茶,坐到甘甜二人对面后才缓缓道:“这位施主,不管你是要问功名前程还是姻缘子嗣,我都只对你讲四个字——道法自然。” 甘甜与南姝都分外诧异,一个解签的老道会这样对有意愿求签的人说话。短暂的惊异后,甘甜开始细品老道的言外之意。 老道见她低头不语,又用那平和而清亮的声音说道:“用佛家的话讲就是随缘。中正为人,踏实,你求什么都没问题。” 南姝在一旁不自觉的撅起了小嘴。她心里有些别扭,人还是同一个人,气质依然若仙,今天怎么就从上次那个正宗的道士,变成了个爱说教的老夫子。 听完老道的话,甘甜默然片刻后,起身立正,肃然地向老道鞠了一躬,说:“谢谢道长教化。”立正后又道:“我们就告辞了”。 南姝有些转不过思绪,却也连忙起身。但听老道说道:“不妨随贫道去前殿拜过真人再走”。 甘甜答:“进来的时候,我们依次礼拜了诸位仙师”。 老道含笑不语,只是闭目微微摇头,道:“不同。贫道引二位去”。 甘甜与南姝随老道回主殿,依老道教授的参拜方式再次向纯阳真人行了礼。回到车上,南姝率先说出憋了半天的话:“嗨,奇了怪了!这老道士竟然直接拒绝你,还跟你说教”。 “说教吗?还好吧。”甘甜是真的有所感触于老道简单的话语。 “不是吗?做正直的人,做踏实的人,你一定会和别人不一样的。这类似的话,上学那会儿我们听的还少吗?”南姝启动车,一本正经的说。 “还真是哈!”甘甜懒懒的躺在椅子上,笑答:“不过,我觉得不一样。哪里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或许是现在的我们有了社会经历吧。不知道,我也说不好。”说完闭上了眼,一副不想再聊天了的样子。 “嗨嗨嗨,别睡。不许睡啊。你在司机旁边睡觉,考虑过司机的感受没有?”南姝愤愤不平的拍打着甘甜。 “哎呀!你是老司机。”甘甜扭身躲避,撒娇道。 “你才老司机。起来,不许睡。”南姝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 甘甜不情愿的坐起身,说:“你真烦人”。看清不是回市区的方向,立马问:“又要去哪儿?” “这老道士要当老夫子说教,不给你求签,我只有带你去找东岳庙背后那个老瞎子呀。”南姝理所当然的说道。 “我的天啊!”甘甜无语的瘫倒下去。南姝立马警告说:“不许睡啊”。 第五章 异类 东岳庙位于市区东郊,在当地与纯阳观齐名,兴建于何时的明文记载也尚未发现,甚至在民间也没有相关传说流传。目前已知最早的相关传说是唐朝初年兴道,各地修复、兴建道观,此处也在那场历史潮流中得以扩建。在后来的历史演变中,此处早已从道观演变成了儒释道三教并存的寺院。其中变化缘由无人能够详述,就连那尊乌木东岳大帝神像于何时起被供奉入庙,也找不到能说出个所以然的人来。神像当年的失踪更是神秘的无以复加。 此庙从前仅供奉东岳大帝一位尊神,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庙内另供奉了三身佛、观音等神佛菩萨,香火鼎盛。东岳大帝乌木坐身相失踪后庙内只余了一尊东岳大帝行身相冷清的端坐在院末,少有香客前往礼拜。 甘甜与南姝来的这一天不是会期,庙内外显得很是清净,倒也比纯阳观多一些尘世气息。南姝把车停在东岳庙的指定停车场,领着甘甜绕过东岳庙的围墙,穿过一片竹林,熟门熟路的来到一户人家。 乡下人家就是这样,只要家里有人就绝不会掩门闭户。南姝在前轻轻叩响门板,向里问:“庄老师在家吗?” “谁啊?”但闻一中年妇女的声音,随后才见一五大三粗,穿着极其普通的妇女从屋里迎出来。 南姝礼貌的笑着说:“大姐你好!我之前来过的。今天特意带朋友过来请庄老师帮忙看看”。 妇人打量了二人几眼,将她们让进院子,说:“进来坐。我爸在后院编竹篾。圈鸭仔的篾笆坏了。我去叫他”。说完时,妇人已经钻进了屋里。 不一会儿,只见一瘦小的瞎老头子疾步出来,问道:“哪位要找我说事?测字还是看八字?” 南姝答话:“庄老师,是我朋友想看看八字。您给算算,她什么时候红鸾星动”。 庄老师走到二人跟前,将手心向二人摊开,说:“八字”。 南姝见甘甜不明就里,解说道:“庄老师让你把你的出生年月日时告诉他”。边说边用手做出书写的动作。 甘甜心领神会,上前一步问:“看八字是不是要用农历生日?我不知道我的农历生日。” 庄老师答:“没关系,就写阳历。我来推。”说着又摊了摊手。甘甜便伸手在庄老师粗糙的手心里写上自己的出生年、月、日、时。只见庄老师右手迅速的掐算着。良久,庄老师试探地问:“家中父母关系如何?” 南姝一听瞪大了双眼,这是什么逻辑?怎么问到了父母头上?而且甘甜的父母关系正是她心里的一根刺。正值南姝不知如何化解这尴尬时,却听甘甜平静地道:“他们分开很久了”。 “哦。”庄老师似乎松了口气,接着说:“姑娘。你这个八字不错。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样的,踏踏实实过日子啊!” 甘甜也开始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了,笑了笑,问:“这就算完了?” 不等庄老师答话,南姝也问道:“庄老师,你看,红鸾星的事还没说呢”。 庄老师只是摆着手说:“说了,都说了。八字很不错,都好。踏踏实实过日子吧。我后面还有活,二位自便”。言毕,径自转身向屋里走去了。两人一阵面面相觑,只得怏怏离开。 “嗨,我说你个奇葩。怎么求签不让,掐算个八字也不跟你说明白呢?”南姝愤愤地说:“坦白交代,你到底是何方妖孽。” 甘甜心里也难免好奇,只是自己也说不出什么见解,也就不接南姝的话茬,另开玩笑说:“你才是妖孽。吃两顿饭也能让你拐到一个勤快体贴的老公。” “什么话。那是姐有魅力好不好。”南姝不服气的说着,顺手拍了甘甜的屁股一巴掌。 “是是是,你是超级无敌大美女。”甘甜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被南姝拍打的部位,又说:“超级无敌大美女,我们现在去哪儿?你不安排朕的膳食吗?现在回市区正赶上午市高峰,烦人”。 “喏,就在这儿吃呗。”南姝用下巴指了指东岳庙的围墙说:“您这样的身份,偶尔也换换口味呗”。 “滚。”甘甜笑骂。两人在东岳庙三门前结束打闹,肃穆地走进去,一一参拜诸位菩萨佛祖后,才向斋堂去。 东岳庙对于甘甜而言也不算陌生,十二岁以后陪同奶奶来过几次。若要细算,不觉间竟也有十来年未曾迈进过这庙门了。久违之感泛起,甘甜不免环顾,让眼前的景象与记忆里的光景对应相比。 “变化不小啊。显得年轻,接社会气息。不像纯阳观,几十年如一日的清心寡欲气质。”甘甜看着眼前的斋菜,笑道。 “甘总就是会说话。不仔细品品,还真听不出来你到底在表扬谁。”南姝不似甘甜般感慨,只管扒饭吃菜。 “那,我说的不对啊?”甘甜反问,又接着说道:“瞧瞧,这一小盘土豆丝,一小盘油焖茄子,一碗土豆素汤,再加上我们俩的饭钱,就得七十块”。 南姝抬眼看看正盯着她们的一位比丘尼,并还以一个“看什么看”的眼神,才对甘甜说:“和尚尼姑也不容易。赶紧吃,吃了我们去河边喝茶聊天”。 两人在河边闲聊时又说到了求签不成,看八字也不成的事。南姝长叹道:“哎呦喂,我的祖宗姑奶奶吔…….你怎么办哟?!就算现在结婚,你也差不多算高龄产妇了。” “要不,你学学看八字,完了你给我看看。”甘甜不阴不阳的说:“阴阳先生一般都看风水、推八字。反正你也有寻龙点穴的家传绝学傍身,学起看八字来一定很快”。 “我才不学呢。你有没有发现,多数八字推算得好的都是瞎子。”南姝一本正经的说。 甘甜想了想,迟疑的答:“好像是吧。”顿了顿又肯定的答:“对,我听说的都是”。 “看八字,六十花甲是基础,年月日时都在上面推。”南姝见甘甜表示理解的点头,接着说道:“其中最难的是日子的推算。好多人就是在练习日子的推算上坏了眼睛”。 “真的啊?”甘甜闻所未闻,却并未在这个问题上久作逗留,因为她已经迸发出了解决“翰林院”改造方案讨论僵持的思路。 董事长夫妇都是迷信的人,如果呈报一份包含“翰林院”成熟的风水分析的报告给他们,“翰林院”的改造方案话语权也就十拿九稳了。再附上一份专业的改造施工建议和具体方案,以向工为首想中饱私囊的工程人员就不会再有辩驳反对的余地了。 甘甜是个一旦做事就严肃起来的人,有了新思路马上就把话题切换到了工作上,向南姝说明了“翰林院”的情况。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帮你看看这宅子主人以前的家居风水,你要根据我判断的内容来决策哪些地方可以改动,哪些地方绝对不能改动?”南姝按自己的理解阐述一次。 甘甜“嗯”了一声,从茶几上拿起手机补充说:“我还得叫上睿超。工程上几个老油子会糊弄我”。 睿超对方明白甘甜的意思后爽快的应承下来,为了避免和向工等人碰面还决定明天就去实地查看。挂了电话,甘甜问南姝:“明天一早上去,晚上回,行吗?” “这是又让咱宝贝儿一天见不着妈妈?”南姝眈眈相向,问甘甜。 “带上啊,好久没见着儿子了。”甘甜颇为诚恳。 “别,有他在说不好事。”南姝果断否决,拿起手机又说:“来,给冲哥哥打电话。你问他借我,明天让他带儿子。两天见不着妈,总得有一天见着爸爸”。 甘甜接过电话,打开免提,拨通南姝老公的电话:“冲哥,我,甘甜”。 “哟,甘总,有何指示?”冲哥在电话那头笑嘻嘻地说。 “不敢不敢,不知冲哥可否赏光,晚上一起吃饭。”甘甜语调轻松,面色却比与南姝玩笑打闹时沉稳。 “甘总赐见,怎么着我也得来啊。来,定哪儿没有?”冲哥满口应承。 “你看儿子吃什么合适。我们依着他吧。你们两口子每天都在城里胡吃海喝,你们定。我把电话给她。”说完,甘甜把电话递给了南姝。 一起吃顿饭,浅酌两杯,什么事都说好了。 第六章 老宅 甘甜进门还没换上拖鞋,老祖母就迎上来问:“回来啦?怎么样?先生怎么说?”显然老祖母一天都在等待求签的结果。 甘甜乐呵呵的寻些好听话应付老祖母。祖孙两有说有笑的落座,甘建军阴沉着脸说:“说过你多少次,不要喝酒。女孩子家家的,在外面喝酒像什么样子”。 甘甜摸摸微烫的脸,答:“放心吧!爸!我有分寸。我不喝交际酒。偶尔跟这几个铁交情喝喝,练练酒量也可以防备不时之需嘛”。 “今晚哪些人在一起?”甘建军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南姝两口子,还有他家娃。我和她家冲哥喝了两杯,她开车。”甘甜诚恳的说。 甘建军的脸色这才好看起来,说:“那还行。你想想,女孩子在外面喝醉了多失态”。 “嗯。我知道。”甘甜正色点头应答。 次日,甘甜驱车依次接了南姝、睿超便向项目地出发。 在攀上一个最长的坡后,一片居民聚集的小镇景象出现在眼前。紧接着是下滑一段更长的坡,长坡底端一个急弯,甘甜驱使她的实惠越野平稳滑过,行驶到笔直的公路上。后排的睿超边打量着公路两边的民居,边夸奖说:“甜总不错嘛,这样的路也开得四平八稳。” 甘甜笑笑答:“习惯了嘛。你多来两趟准比我还开得平稳。”说完又介绍道:“这两边的房子都是近几年新盖的。顺着这条公路再往山里走还有个古镇,据说先秦时期就存在了,当时因地理环境闭塞自成一个小国,很有文化价值。一直有传言镇府要着力打造那儿,所以这里去外面务工挣了钱回来的,就在这条路的两边建起了新房子,方便将来做来往游客的买卖”。 “刚才我在坡上看到的镇子,应该是在那边吧?”南姝指着甘甜的左手边问。 “对。我们就是要去到那边,过桥就是。这就上桥了。”话音刚落,又是一个大转弯。 果然是座大桥,三辆双桥车并排过还可以空出两边的人行道,全长百米有余。桥面是柏油路面,典型的现代公路模样。桥体其他部位任然保持其古朴简单的原貌,通身暗红条形大石料堆砌,没有纹饰。两边护栏也是这种石料横陈,年经日久上面已经已经坑洼不平,苔迹斑驳。 桥头上的三岔路口即是集镇场口。最右边一条公路依山,水泥路面,宽约六米;最左边街面窄,街左侧整齐的小青瓦平房随河堤延伸出去,砖木结构,稍显沧桑;街右侧整齐的二楼一底民居钢混结构,瓷砖贴面,铁皮卷帘门,与对面的老房子对应漫延;小楼房背对的也是结构样式差不多的民居,面朝另一条稍微宽阔一些的街道,街道对面是一家农行分理处,依次是地方工商所、派出所、小楼房民居。甘甜便是驾车从这条街上经过。 从街口到街尾,大致有两百米的距离,街尾的菜市门口是个开阔的广场。广场中央有棵上了年岁的大榕树,广场靠山的方位直立一杆旗杆,鲜艳的五星红旗飘扬上空,四周民居环绕,间或开着几家稍有规模的超市或百货店。 甘甜把车停放在旗杆下的车位。下车后,甘甜指着河边的方向介绍道:“我们得从这里开始步行过去。”然后指着四周一一介绍:“那边是菜市场,逢场的时候这里人很多,我们食堂也是来这边采购。逢场这四周都摆满了买瓜苗菜种子的,还有鸡仔,鸭仔什么的;那棵大榕树有好几百年了,这儿的人都叫它“黄葛大仙”。那边旗杆的位置,据说以前是个戏台”。 说话间三人已走到广场与下方街道接口的地方,甘甜停下脚步,指着左手侧的街道介绍:“这条街是老街,刚才我们开车进来的那条是新街。” 南姝接话说:“这条街的上场口,就是我们在桥头三岔口看到的最左边的那条吗?我看它两边的房屋样式一样,方位一致。” “对,就是它。”说完转向右侧道:“走!我们走这边。” 南姝与超哥看向甘甜指的地方,是房屋随街道转角处,两户人家之间的一条小巷。从巷外望去,只能想象到里面是偏僻所在。 甘甜前面带路,提醒道:“别只顾看四周啊,这里有些人家把鸡鸭养在后院,所以不看路可能会踩到便便。” “嗯…….”南姝随即发出嫌弃的声音:“我闻到味道了,好臭”。 “臭味辟邪。”甘甜说完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睿超则捧腹大笑,说:“甜总神回复”。 走过两户人家的后墙,空气格外清新,带着些许的柔润之感,十分怡人。左侧视野开阔,站在脚下的羊肠小道上就可以看到那条大河,以及河对岸的拆迁安置小区。 “那,对面就是我们去年完成分房入户的安置小区。”说完又指着右前方的一丛竹林上空说:“这里是个比较大的回水湾,所以我们现在这个位置只能看到一点点“翰林院”的楼角,它就在这丛竹林后面。” 顺着羊肠小道拐到竹林边果然就来到了“翰林院”。纯土木结构的门楼见之即令睿超和南姝惊叹出声。不同的是睿超始终探究着老建筑的木工结构和雕刻,南姝却迅速回头看看河流又看看四周山水、草木、日照与流云。 甘甜笑着引路道:“第一次过来的,差不多都是你们俩这反应”。 大门紧闭着,甘甜敲了敲门后,里面回应的是一个苍老却响亮的声音:“是甘总吗?” “伍大爷,是我。甘甜。” “哎!来啦。”应答声伴随着急急的步履声。伍大爷边放下门闩边说:“我正说去后院赶轻巧的木料收拾收拾呢。” “吱呀呀”的开门声后,甘甜边进门,边对伍大爷道:“您老不用去弄那些。公司会安排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来处理。” “嗨!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我也是捡我干得了的干,甘总你放心,我掂量得清。”伍大爷乐呵呵地笑着说。 “公司给您开的工资也不高,您把这些活儿干了也不合算不是。”甘甜玩笑道。 伍大爷把手两摆:“瞧甘总说的……” 说笑罢甘甜向伍大爷介绍睿超和南姝说:“他俩是我朋友。今天想去药王山那边泡温泉,就顺道来看看我工作的地方。你老是最清楚这院子的,劳您带他俩转转,给讲讲”。 “行。”伍大爷一口答应,显得格外精神,道:“两位,看这边”。 伍大爷指这正对龙门的大厅说:“这是伍家的迎客厅。客人来访一般在这里喝茶,等下人们进去通禀。”又指着楼上说:“二楼冬暖夏凉。过去娃娃们就在这里上课。伍家自己请先生讲课,也欢迎远近想读书的来旁听。来听学的可以自己带伙食,也可以在伍家搭伙,或是回家吃。在这儿搭伙的,先生吃什么他们吃什么,除了收取一点搭伙的伙食钱,伍家再不收取任何其它财物。”说完,前面引路道:“走,我带你们上去看看”。 伍大爷带着两人从大厅左侧一小门进入,从二楼左侧的第一道门钻出来。 “哇!视野真好。哇!感觉可以跟对面小区的三楼平视。”南姝靠在二楼的美人靠上边自拍,边说:“感觉以前的大家闺秀好幸福。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享受这么好的条件”。 “来来来,这边……”伍大爷介绍道:“这两边各有一个房间,是供先生用的。走,我们下去,到后院转转”。 三人从右侧的楼梯下来。甘甜走上前,站到大厅尊位说:“整个大厅对这座宅子而言,就是起到一个屏风的作用。”甘甜徘徊在大厅正面看不到的门洞边介绍着,打算将二人往后引。 “等等,我看看这上面的画。”南姝稍显几分严肃的说。走到大厅中央端详那面四米宽的木壁。 壁上雕刻观音立身相。背景由祥云舒卷饰之,底部海水江崖,浪花翻腾,观音菩萨立于浪头,右手结印,左手斜持净瓶。水柱链接净瓶口与江面,净瓶口水柱细长,越靠近江面水越粗壮,直至与水面融为一体。伴着江面翻卷的浪花来看,不时就会眼迷,很难分清观音菩萨是在倾洒净瓶之水,还是在捏诀做法用净瓶收这汹涌浪涛。 睿超赞叹说:“以前的工匠就是技艺精湛。那时候的绝大多数手艺人都是目不识丁,主人让他们做成什么样,他们就照做。像这样不带匠气的作品简直可贵”。赞后又对甘甜道:“甜总,好好保护这座宅子,算是为后人积福,为自己积德”。 甘甜笑笑,似有一丝苦意,答:“超哥说的是”。说完推了推还在入神看着观音神像的南姝说:“走,后面看看”。 “哦,哦,好……”南姝嘴上应声,视线却未曾转移。 “一会儿再回来看就是。”甘甜拉着她随伍大爷往后面走去。 伍大爷引路,一路介绍各个房间,间或讲述他记忆里的宅院旧样。 第七章 黑猫 老宅子并不算特别大,布局紧凑,加上入户天井处算得上四进院,左右两个小侧院,各带一小花园。经东侧的小花园,开侧门便是老宅与祠堂之间的小巷。只是祠堂已破败,院墙不完整,显得小巷不是那么阴暗。 祠堂不大,小三开间,一半坐落在背后的山坡。祠堂西侧错落着一座两层的六角小楼,几乎完全落座于山坡上。伍大爷指着小楼说:“那亭子是伍家的私庙,原先供奉的是观世音菩萨,两层。据说里面墙上有明清两代名人画的观音菩萨。我是没有见过。一直锁着”。 残败不堪,摇摇欲坠的六角小楼正门上确实挂着一把已被锈渍包裹成暗红色的大铁锁。门前十二阶台阶,每阶浸染苔色。 “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木料都是那会儿弄得。”伍大爷又指着六角小楼说:“当年要不是说里面有名人的亲笔画管钱,你们现在连这亭子都见不着”。 走进祠堂的院子,伍大爷指了指东侧横七竖八的木料。 伍大爷话音刚落,“喵呜”一声怯怯的猫叫传入大家的耳朵。甘甜顺着声音看去,没有见着小猫咪的身影,又上前走了两步。 “喵呜……”又是几声略显着急的细小声音,像是在乞求。甘甜弯下腰,看见木料堆下,黑乎乎的缝隙里两颗绿幽幽的东西,像是猫眼睛,甘甜问:“你怎么跑这里来了?是不是被卡住了?”说着,就试着上前,想要把那小东西救出来。 “甜甜……”南姝紧张的喊了甘甜一声。 “嗯?”甘甜被这紧张的声音惊的一激灵,回头用眼神问南姝怎么了。 南姝却直愣愣地看着那小东西的方向,迟疑的摇着头说:“没······它走了”。 甘甜有些莫名,又转过身去看那只漆黑的小猫。那小东西正重新翻越木料,往黑暗里钻。甘甜叹了口气,并没有上前阻止,只是看着这通身黑得油亮的小东西重新掩进黑暗里才和三人一起离开。从老宅子出来前,南姝又在那副木雕观音图前凝视了一会儿。 甘甜开车直接把南姝与睿超带到办公室。 甘甜所在公司的办公地点是临时租用的当地民居。位处新建小区对门,与老宅隔河斜对。房东是一对五十多岁的夫妻,儿女常年在外打工。两年前儿子回来随大流在河堤上盖了小楼房,等着将来不在外面干了,回来做买卖。老两口一直住在老街上的房子里,所以新房子一直闲置。 项目部入驻小镇,接着展开避暑山庄的前期工作,土地流转,居民小区修建等。看中这栋楼与新小区仅隔三十米不到,方便当时的工程部,所以租下作为办公楼。 来到甘甜的办公室,她一边烧水,准备杯子,一边招呼二人坐下。 “坐你的位置。一看就很舒服。”南姝屁股一歪,坐到了甘甜办公的位置上。 “坐着不舒服怎么好办公,是不是?”甘甜在单人座宾客沙发坐下答。 睿超在三人座的宾客沙发坐下,从挎包里拿出笔和本子,翻开一页空白的,准备写写画画。 “对了,提醒你一下。”南姝突然正色说:“以后遇到来历不明的小动物不要捡,尤其是在那种莫名其妙下出现的小动物,千万别捡。就算是你心生怜悯,也千万别带回家。万一带毒怎么办?” 甘甜眼波流转,问:“你是在说刚才那只猫?”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南姝反问。 “是啊。我也奇怪它为什么会跑到那里去。就算是旁边的人家丢弃的,它一只不足月的小奶猫怎么可能翻墙越壁,或者翻爬山坡跑到那里去。而且一身毛那么油滑泛光。”甘甜回想着那只黑得很漂亮的小猫。 “更奇怪的是,你喊它,它就真的走出来了。但是在靠近你之后又折了回去。要说一般小动物期待人收留,那只会黏着人,跟着人回家,怎么会走近了又折转回去。”南姝狐疑地说。 “是不是被你喊我的那一声吓着了?”甘甜笑着说:“当时我都给你吓了一跳。突然那么一下子”。 “或许吧。反正你记住我的话。”南姝脸上的神情缓和了些。 “哟,水开了。我给你冲杯奶茶,我自己带来的。”说着,甘甜向烧水壶走去,又问睿超喝什么 睿超头也不抬,不停地在本子上写写画画,答:“不用,我跟你一样,白水。”甘甜递给南姝一杯奶茶,端着自己的水杯和倒给睿超的白开水坐到睿超身边,催促南姝说:“你赶紧的。看人家超哥都在给我写作业了”。 南姝品了两口奶茶,不耐烦的答:“知道啦,杨白劳。哦,不对,不对,黄世仁。”说完从旁边台式打印机的纸匣里抽出一张A4纸,又从笔筒里取出一支笔,也开始写写画画起来。 五分钟不到,南姝拿着线条勾画简单又粗略的A4纸坐到了睿超的另一边。待睿超的写写画画也结束后三人进入严肃的讨论,很快完成了此行目的。最后,南姝补充说:“整个宅子倒也普通。我这里也是按照常理给你提出的建议,但是我总觉得这宅子有些微妙的东西我还没看到。工作中你自己要谨慎些,别总想着自己做事踏实,不招惹别人,尊重别人就好。问题是,我们时常是不知道别人是有什么禁忌的,我们做什么会触犯到别人。尤其是你不以为意的那些神神道道”。 南姝凝视那副观音像的样子在甘甜脑海里闪过,答:“嗯,好!我会比平时更谨慎些的。” “那,今天就这样?”睿超见两人都是点头才接着对甘甜说:“我回家赶一份详细的方案给你,专业但通俗易懂,完善也简明。方便你到时候舌战群儒。” 甘甜拱手一揖笑答:“超哥大好人。” 睿超还礼,说:“那是因为甜总也是大好人。那,咱就回?” “好。时间也差不多,我带你们去药王山那边吃泉水鱼。”甘甜看看手表:“开车过去……呃……差不多得一点左右才能吃上午饭”。甘甜迟疑了片刻接着说:“你们看吧。不想等那么久,我就带你去街上随便吃点,特色就一老腊肉,别的没有。不过有家饭馆子的味道还是不错”。 “NO!NO!NO!”睿超连忙摆手,说:“泉水鱼!泉水鱼!”坦然的表现好吃嘴本色。 南姝举手示意要发言,待二人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后才说:“那个,我们在桥头的时候,我看到上面还有一条可以通车的山路。那条路是不是在“翰林院”的背后?或者说,那个祠堂和六角楼依靠的就是那条路的路基?” “对!是的。”甘甜有些不解,怎么突然问起这。 “我们走那条路能回去吗?”南姝问。 甘甜答:“去吃泉水鱼的话,就得走那边。” “行,一举两得。走,吃泉水鱼。”南姝推着甘甜就往外走,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第八章 死龙 仍是南姝坐副驾位,睿超坐后排。驶入桥头三岔口的那条山道,车就开始上坡。坡度不大,但相对较长,山道下的街道民居逐渐变得低矮。突然一个右弯,即见“翰林院”的雕梁画栋,斗拱飞檐被葱郁簇拥。那六角小楼位处院落中轴线端点,也是整个建筑群最高点。小楼宝顶与公路平行距离为三米左右,宝顶尖略高于路面。 过了“翰林院”,就算离开了集镇。沿山路,顺河道行驶三十公里左右后,下滑一段不陡却很是回环的长坡,眼前出现了一条短而窄的街道。从坡上看下去,街道中段左侧伸出一道铁索桥与隔河峭壁链接。街道两边均是二楼一底钢混小楼,底楼皆是临街铺面,装铁皮卷帘门。行至街上,左右餐馆居多,招牌菜都是“泉水鱼”,区别无外乎在于做法。 “到了,是吧?”睿超探头看着窗外。 甘甜答:“是,我们往前走一点。我觉得前面那家不错。” 到了甘甜说的那家餐馆,店面极其普通,老板夫妇倒是很热情周到。招呼了三人,老板立即进后厨准备,老板娘倒完茶水又迅速送来南姝索要的纸和笔。 南姝迅速在纸上图画了几笔,然后靠近甘甜,边用笔勾画,边说:“你看,我们是在这里出发的,这里是“翰林院”,这条线是我们过来的路。你看看”。 甘甜仔细看了看,还是不明所以。南姝又看看对面的睿超,睿超正处于思索中。 “得,我再画的立体一点。”南姝无奈的挪回笔和纸。片刻后,老板娘端上来第一份小炒,说:“三位先用着,鱼要稍微久一点”。 南姝眼不抬,笔不停,接话道:“不急,弄好吃点。我这儿画好再上是最好的,鱼得吃鲜,吃热”。 “嗯,差不多,差不多。”老板娘边往后堂跑,边答话。 老板娘上完最后一道菜,南姝仍埋头描画,头也不抬。碍着她这样专心,超哥虽已垂涎三尺却也不好意思动筷子。甘甜为她摆弄好碗筷,说:“鱼要吃鲜,吃热。吃了再画,不急这吃饭的时间”。 “嗯,你们先吃。我马上就好。”南姝目不斜视,低声作答。 甘甜迟疑片刻,对睿超说道:“来,先吃。都这会儿了,一定饿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睿超拿起碗筷,向泉水鱼发起进攻,说:“我就这毛病,贪吃。南美女别见怪哈”。 “本美人不见怪,吃吧。甜甜也吃。”南姝仍是眼不离纸,手不离笔,笔不离纸。 “我没事。忙起来也不能正点吃饭,我看你画。”甘甜倾向南姝一侧说。 “那,你看出些什么了吗?”南姝问。 “嗯……”甘甜转换着视角,犹豫着说:“是不是像条龙?” “啊!”南姝顿时停笔,看向甘甜,片刻将笔和纸扔到一旁,说:“行,不画了。吃,赶紧吃,这一阵阵香气撩得我那个难受呀”。说着拿了碗筷也向泉水鱼发起攻势。 “怎么又不画了?”甘甜疑惑不解。 “能看了就行,我一会儿讲起来方便。”南姝荚起一块鱼放到自己碗里,说:“快吃。吃鱼不说话”。 用完餐,三人坐到同一面。南姝拿起笔开始讲解她的画作:“这里,略低,然后走走走,到这里,是第一个高点,“翰林院”就在这儿,看哈,这是那条河,这是回水湾,对吧。”甘甜点点头,南姝又接着说:“这是我们过来的山道,这条河是这样一直下来的。”说完,南姝放下笔问甘甜:“我想先问问,我们一会儿接着往下走,是不是会到一个河水汇流的地方。也就是说,我们走的这条山路的背面其实还有一条河?” “对对对,是。我们要过一座桥。我们要从顺着下来的这条河上过去。而这条河会在我们过桥时的右手边与那边一条小河汇合。哪里还有个河滩,好像叫卧龙滩。”甘甜细细回想着,尽量不让自己的表述出错。 “还叫卧龙滩?”南姝不无感慨,并笑了笑,说:“那就对了!你们看,从这里到这里,像什么?”南姝用笔勾画着圆形、条形、三角形排列的曲线问。 超哥随着南姝的笔尖来回滑动眼珠子,甘甜还是犹豫地说:“龙?” “嗯,一条俯卧的龙,低头饮水。”南姝正色解说。 “那,画这些圆的,方的,条条什么的是什么意思?”超哥很是好奇。 南姝简单的解说:“哦,这是山体的五行表示”。接着又对甘甜说:“‘翰林院’所处的位置正是龙的眼睛。按照当地的情况来看,是个绝佳的风水宝地,阴宅阳宅都好。可是,这么好个位置不该衰败呀。”说着陷入了矛盾中。 三人沉默了片刻,南姝又问:“你知不知道,伍家的后人现在混得怎么样?” 甘甜摇摇头答:“不怎么样吧。人丁不旺。差不多都住在镇上,很普通的人家”。 “奇怪了。”南姝低语,用手指搅弄着自己的发梢。 “不急,慢慢研究。寻龙点穴之法博大精深,你还年轻。”甘甜拍了拍南姝的肩,站起身又说:“我带你们去转转,刚吃完坐车不舒服”。 “我刚刚看到这后面有道铁索桥,连着对面的峭壁。能不能过去看看,对面是不是又什么可看的。”睿超问。 “对,有。铁索桥链接的是条悬壁栈道,很窄。顺着栈道绕一段,后面有座龙王宫。据说是明代建筑群,我去过一次。确实很有特色,正面看房屋主体墙成八字形。”甘甜双手笔划着说。 “那我得去看看。”睿超笃定地说。 甘甜继续解说:“我们隔着河,看不清。一会儿过去,可以看到那边的峭壁上是有石刻的。最早的好像是唐代的,和这边的石刻是一起的。这边被称为药王山,就是因为这边的峭壁上有药师佛的石刻,这一带所有的石刻都是药师佛的陪衬。” 南姝立刻来了精神,指着脚下问:“你说的这边,是指河这边吗?我们所在的这边,就是我们刚才说的这条龙上?” 甘甜点头答:“对啊。药师佛雕像上游一点,还有温泉和山洞呢”。 “老板结账。”南姝扯开嗓门儿喊完又说:“我们马上挨着去看看你说的这几个地方”。 三人先参观了龙王宫然后沿着栈道往上走,南姝一路仔细观察,直到三人走到药师佛雕像前,南姝才问:“你说的温泉和山洞在哪里?在前面?”说着指了指溯流而上的方向。 “就在前面。看到前面的塑料布蓬没有,就那里拐过去就是温泉。”甘甜边引路边介绍。 这里的温泉是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被国家派来的一支勘测队凿井凿出来的。很多年来一直只是就近的乡亲自己使用,几年前当地村委才牵头开始经营。说是经营其实非常的简单,搭几个篷子区分男女宾客更衣间,顺便卖些零食饮品,鸡蛋。浴池也只是糊一层水泥,几乎没有任何维护投入。一米二以上的小孩购成人票进入,一张成人票是二十块。 南姝购了一张票,进到池边转了一圈,看到浴池大小错落,沿峭壁河流走势分布,以渠引水。南姝在上游峭壁下找到温泉水源。除了泉眼下方位有水泥浇筑的引水渠,四周再无其他修饰,天然朴素至极。昏黄的温泉水正源源不断的涌跳出来。南姝环顾片刻才离开。 “山洞在哪里?”南姝出来就问,脸色比先前说到那只黑猫时还难看。 甘甜见她脸色不佳,料想必定有事,答:“走过温泉区,再往上走个几十米就到了”。 “走!”南姝说完,率先走在了前面,又问:“这山洞不是一直都有吧?” “不是。”甘甜想想说:“说是以前有支队伍被打得逃到了这里,就和当地的山贼联合,一起来这边寻宝炸开了那洞”。 “既然有宝藏,那不是还有什么历史传说故事了?”睿超好奇的问。 “没有吧。”甘甜想想答:“不过就我们过来的这一路,都流传着有古人在这里修行白日飞升的传说”。 “也不怪现在修仙小说那么泛滥,对吧。这是有文化渊源的。”睿超说完又拍了拍甘甜的肩答:“你现在差不多扎根在这样仙灵萦绕的地方,不会也修炼成仙吧?我一直觉得你是极有慧根的”。 “去。姐姐我还想着忙完这两年嫁人呢。”甘甜笑答。 “哎哟喂,我的老姑娘,您老过完年就三十了,还过两年!”睿超难得的尖酸一次。 “对啊。”甘甜脸上掠过一丝浅笑,眼底泛起丝丝苦意,并不多与辩说。 甘甜与睿超在后面边走边聊,南姝已经快步到达山洞前看了折转回来,不无遗憾地对甘甜说:“‘翰林院’做的再好,也是个赔本的买卖。” “嗯?”甘甜不解:“不是,刚才都还说那是个绝佳风水宝地吗?” “嗯,龙睛穴,没错,好位置。”南姝咂咂嘴,接着说:“坏就坏在,这是一条死龙”。 第九章 助理 南姝的意思是,“龙睛穴”难遇难求,只可惜该处坏在人为泄了龙气,给龙开了膛破了肚。龙一死,自然眼睛合上。一个闭合的空间何来发展可言,一个死穴又怎能兴宅启后。在死穴里搞经营,哪能指望生意兴隆。 甘甜双手在键盘上快速的舞动,脑子里总盘桓着今天的一些谈话和细节,以至于甘建军走进书房她也没察觉。 “还没忙完?吃饭了。”甘建军温声细语,怕自己惊着甘甜。可是入神的甘甜还是一哆嗦,笑答:“爸!吓死我了。” 甘建军笑了笑,又说:“饭好了,要不先吃了再忙?”话音还未落定,甘甜的手机响了。甘建军做了手势,表示先出去准备,让甘甜通话结束出来吃饭。待甘甜点头,甘建军才出去。 “又要出差还是又有新任务?”见甘甜从书房出来,甘建军凭经验推测。 “不是。”甘甜长吁了口气,说:“总部行政来的电话,说欠了这么久的助理,明天给我补上”。 老祖母听不分明父女两的谈话,只见甘甜没端碗筷,便催促说:“吃!冷了。” “唉!”甘甜应声,并点头,拿起了碗筷。 甘建军问:“欠了这么久,怎么突然又给你配上了?” 甘甜不自觉的将筷子在指尖转了转,说:“调过来的这人是总部的一个行政主管,在那边分管材料。大概,老板是见着我整天跑来跑去确实可怜吧,就找这么一位过来协助我。” “这人以前认识吗?”甘建军问 “见过,知道是哪个,一起开过几次会。看上去是个做事踏实的。”甘甜搜寻着记忆。 “男的女的?多大年纪?”甘建军又问。 “和我年龄差不多。女的,有个儿子,算算得有一岁了。”甘甜说完像是心里轻松了些,开始吃起来。 “在你们单位,像她这样调过来做你的助理是平级调用,还是算升迁?”甘建军问。 “算升了。”甘甜琢磨了一下父亲的话,并没有多做计较,然后说:“我还能再休三天假,一会儿看看,我们带奶奶去哪里转转?在外面住一晚,两晚也行”。 休假的最后一天下午,老祖母如常在大门外目送甘甜离开。甘甜从后视镜里看见老祖母瘦小的身影,心里如常升起几多感慨与无奈。她怕面对永别的那一刻。她无法想象,到了那时候自己会是什么样,怎么迈过那道坎,能不能迈过那道坎。 “吱吱”手机振动的声音打断了甘甜的情绪。甘甜瞥一眼副驾椅上的手机,是一个陌生号发来的信息。甘甜将车在一处允许临时停车的路段停靠,查看短信。 短信内容说:甘总好!我是您的新助理韩粼波。总部通知我明天到岗,听说您刚好也是明天销假,如果您打算今天回项目,我能搭您的车吗? 甘甜唇角微动,拨通这个号码。电话那头的声音清甜,似带笑意:“您好,是甘总吗?” “你好,我是甘甜。我刚好出发,你要再完半小时发信息我就在高速上了。你现在能走吗?收拾好了没有?可以的话把你的位置发给我,我来接你”。 “能能能,我这赶的急的,刚好合上甘总出发的时间。那,我定位给您。麻烦您了。”韩粼波声如银铃。 “不麻烦!项目远,第一次过去路径不熟,反正同路,我是该约你一起走的。”甘甜并没有因对方的声音好听,而让自己就事论事的语气变得有亲和力一些。 “呵呵……..那,我发位置给您,一会儿见?”韩粼波似乎有些意不适应甘甜那种没有人情味儿的语调。 甘甜或是不以为意,或是根本没察觉到对方的不适应,只嗯了一声。 二十分钟后,甘甜在一处中档小区门口接到韩粼波,主动帮忙将其随身行礼放置到后备箱。韩粼波语笑嫣然,惊讶道:“哇,这后备箱好宽敞啊。”甘甜只是以笑回应。 两人上车,韩粼波主动搭话:“在公司里,甘总是出了名的大气,董事长经常夸您。今天一看您这车,我也是真的服气了。很少女孩子会选这样的车,还柴油的”。 甘甜浅笑,答:“嗯,女汉子嘛”。 “是!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特帅。”韩粼波一直看着甘甜,笑眯眯的说话。 甘甜认真地看着前方,答:“我有巾帼不让须眉的帅气,韩姐向来有仙子的雅称,我们两搭档是不是刚柔并济,相得益彰呢?要是这样,我们项目就可以早些改善需要总部扶持的局面了”。 “哈哈哈……..”韩粼波爽朗的大笑后,答:“是!是!是!同事们因为我的名字叫“粼波”瞎喊的。不过,有甘总这样威武的项目负责人,咱项目一定欣欣向荣,尽早为公司盈利做出贡献。只是我对情况还不甚了解,您给我说说”。 “韩姐不用这样客气,可以吧“您”字的心字底去掉。我们还要长久相处的。”甘甜言罢,向韩粼波娓娓讲述项目的相关情况。 到了安置小区,物业员工陆续和甘甜打招呼。韩粼波又在一旁连连称赞,甘甜并不多与对答,只是“嗯,啊”回应。 待停好车,甘甜拨通行政主管的电话,说:“吴姐,我到小区里了。您在办公室吗?” 电话那头的女声亲切自然:“在,在。我这就下来帮你拿东西,你这儿休了好些天,东西多”。 “哦,不是。车上东西不多,我们可以自己拿。我顺道把新同事带上来了,她的房间收拾好了吗?”甘甜下车,边取行李边说。韩粼波机灵的主动多分担些。 “韩助到啦?”吴姐问 “嗯,是啊。”甘甜向韩粼波微笑,并以目示意,表示感谢其帮忙抬下行李。 “早按你的指示收拾好了。我这就出来,挂啦。”吴姐答。 甘甜与韩粼波带着行李穿过两栋楼房后,便见着略显富态,穿着正装的吴姐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头发盘地一丝不苟,笑容温婉可亲,整个人看上去干净利落又不失亲和力。吴姐上前主动寒暄,接过韩粼波手中的拧包。 第十章 吊唁 吴姐向韩粼波简单介绍了居住情况后,甘甜问:“今晚食堂准备了些什么?大伙儿都在吧?” “大伙儿都出去吃。一会儿,让刘姨提前给韩姐炒俩菜。街坊邻居,刘姨也肯定会去。这天开始热了,饭菜一会儿不会凉。韩姐收拾收拾,自己下来吃。”吴姐笑答。 “这啥情况?”甘甜找不到能想明白的思路。 吴姐略带叹息地说:“房东去了,老溢血,大伙儿都觉着熟络,还是去表个心意。” “房东?”甘甜分外惊讶,脑子里迅速掠过房东夫妇身强体健,怡然自乐的样子,又在脑子里仔细筛查了一遍在这里可能被大家称为“房东”的人。答案唯一。甘甜还是将信将疑地问:“我们办公楼的房东?” “嗯。星期天晚上半夜突发的,送到医院两小时不到就去了。太突然了。”吴姐说着连连摇头,叹道:“人生无常啊”。 “本想说晚上大伙儿吃饭的时候认识认识,见见新同事。”甘甜说着看向韩粼波:“看来,只有明天再和大家见面了”。韩粼波含笑点头回应。 甘甜又接着对吴姐说:“一会儿你也要过去吧?” “嗯。一会儿掐着饭点去。”吴姐答。 “你走的时候喊我一声,我也得去表示一下心意”。 镇上居民家遇红白喜事皆摆流水席。开席前,燃香鸣炮为号通知宾客入席。四点四十左右,甘甜与公司一众来到房东家。上香,凭吊追思,亲属还礼毕,房东太太拉甘甜于一旁坐下叙话。甘甜与其并不熟捻,只是说些宽慰客套的话,然后静静听她絮叨。 “喵呜”……甘甜下意识的向发声处看去,一看便怔住了。不及她回神,房东太太大喊着:“哟,你怎么在这儿哟。”赶紧过去把灵堂边花圈下的小东西抱了起来。 “它是您家养的啊?”甘甜问。 “不是,前两天我在街边儿捡的。”房东太太把怀里的小黑猫放到了屋外,回来又接着说说:“甘总,先入席吧,吃头席。” 单位地同事本打算自己人坐,甘甜则主张大家分散融入到宾客中去,融入到镇上的居民中去。她专门强调了行政部与工程部地尤其该如此。大家照办,她也用目光搜寻空席,伍大爷向其招手大呼:“甘总,甘总,这儿,这儿还有俩位置”。 吴姐陪同甘甜来到伍大爷他们那桌,这一桌人都聚精会神的听着几个宾客正嘀咕着,没人打岔。 只听一男的低声说:“贪!就是贪!你看这也没多少人不是”。 甘甜环顾四周,宾客确实不算多。又听另一男的说:“他们一家是有根的,这么多年镇上谁不知道”。 “哎哎……我听说,那天中午他家捡了一只黑猫呢。”一个女的突然插话,神情古怪。 另一个女的像是会意,接话说:“那那,刚才还见她把那只猫抱出来呢。在那儿,在那儿”。 甘甜清楚她们说的是哪只猫,却还是忍不住跟着那女人的视线瞥了一眼。就是这只通身黝黑,碧眼如晶石的小奶猫,南姝告诫她最好别碰,甘甜自信没有认错。 这时,再听那女的说:“我听说,狗上门是福,猫上门是祸。狗属阳,猫属阴。你看这事,是不是就巧的太离谱了。中午捡的猫,半夜就死了人”。 另一个女的表示附议,并说:“我听说,猫是比较通灵的。它能感觉到死的味道。可能它就是感觉到他们家有问题,才来的。你没听说吗,那天中午这猫就是蹲在他们家门口不走,才被她捡到的。她还乐呵呵的说财神爷上门了呢”。 听到这里,南姝提醒过的话又在甘甜耳边回响。 “哟!甘总也在啊。”一衣着靓丽时尚的年轻女子喜笑颜开的站在甘甜对面,貌似友好的打着招呼。 甘甜勾了勾唇角,淡淡的回了个“你好”。有同桌的宾客就对那女子说:“你在那边坐下了呀,跑我们这边来干啥?快开席了,赶紧回去坐好。” 那女子把滑下肩头的头发往后一撩,答:“我见甘总在这儿,特意过来的呀。”说着就不停的推她面前坐着的那位宾客,说:“凯哥,你过去,坐我那位置去。让我在这儿和甘总一桌。” 那男子笑着有些犹豫,半推半就地说:“我也想在这儿和甘总一桌呀。甘总可是我的领导,我也想和领导亲近。”不由得他把话说完,那女子已经连拖带拽的把他扯离了席位。 那女子坐下后便不再搭理凯哥,直愣愣地对甘甜说:“甘总的品味是不俗啊。”目光在甘甜身上扫视了半天又才接着说:“像这样素净宽大的衣服,一般人是穿不出效果的。也亏得甘总气质好,不像有些人活脱脱把自己穿成了尼姑、道姑的样子。” “不许跟甘总瞎说话。”伍大爷夫妇同时呵斥那女子。 甘甜始终笔直的挺着腰身,双手交叠着放在架起的腿上,神情平和无波,淡淡的笑意同她的目光一样稳定。 那女子回嘴说:“我哪有瞎说。我这是在夸甘总呢。我哪敢和甘总瞎说,我还指望着甘总他们的项目快快做大,将来我回来能用我呢。” 吴姐玩笑似的接话说:“公司里的人都知道,甘总可不喜欢爱拣好听话说的员工。” 那女子呵呵呵的笑了一阵又说:“是啊。甘总年轻有为,才比我大五岁,就已经是大公司的一把手了。只听好听话可是不行的。不像我,还只是一家连锁餐馆的店长。” 吴姐又要说话,甘甜轻轻拍了拍她的腿站起来身来对吴姐说:“燕燕对咱们公司有兴趣,我去换小刘过来坐。你们好好跟她介绍一下公司的情况,小刘和她年纪相仿沟通起来可能会畅快一些。你辅助一下小刘就行。”说完,拍了拍吴姐的肩,又用眼神向在左的宾客一一告辞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一桌宾客有低声训斥燕燕的。燕燕却并不以为意,只是拿愤愤不平的眼神目送甘甜。 吴姐见她那样心里实在来气,同时又叹服甘甜的胸襟。这燕燕言语尖酸,话外之音分明意指甘甜衣品入不得她的法眼,大龄单身难嫁。她自己也不瞧自己一身媚俗之气,还吃甘总飞醋。 第十一章 老师 因为工程部的许多小工,物业的许多保洁都是当地原住民,所以公司内外彼此熟悉的人不在少数。席后大家张罗着要玩会儿麻将,甘甜也不好说先回去,便先说好玩到十点就回,才坐下来和大家玩会儿。 十点整,甘甜这一桌准时收场,吴姐仍是主动陪同。刚走出来,吴姐就把憋了一晚上的话倒了出来:“这燕燕真是讨厌。年纪轻轻的,怎么这样性格。她喜欢王老师自己追就是。真是讨厌!” 甘甜轻轻地笑了笑说:“小妹子嘛!王老师也确实优秀。” “也就是你脾气好。” “在大家眼里我和王老师走的近也是事实啊,”甘甜的语气就像是在闲话说别人的事情,“大家对我和王老师的相处有误会的时候,我和他都没有对任何人有过任何解释,所以大家会去猜想,燕燕会有这样的态度也不奇怪。” 甘总看得这样明白,心胸这样豁达吴姐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 这王老师是镇小学的一名在编教师,二十五、六的年纪阳光帅气,画得一手好画。公司里的人认识他是在项目部出售拆迁安置的剩余房源时。小年轻一个,买了套三人户型干干脆脆的全款一次性结清。虽说只有不到二十万的全款,但对于二十出头的年纪来讲也不算小数目。 他和甘甜是在物业办公室相遇的。初次见面,他以为甘甜也是刚入住小区的新业主,他自来熟的和甘甜聊起了对小区的看法以及对物业的一些建议。甘甜乐于倾听也就没有及时解释自己的身份,直到有员工唤她甘总,王老师才知道自己面前这个衣着质地柔软、样式简洁宽松,气质出众的小姐姐是镇上传说的甘总。惊讶之下他更加称赞甘总的平易近人,和蔼可亲。 甘甜则很欣赏这个小兄弟的阳光率真、机灵幽默又不失分寸。再后来的接触中甘甜还发现王老师是个爱玩,会玩的,却又是勤勉务实的人。两人彼此欣赏,自然而然就走得近些,不时约着一起跑跑步、骑骑自行车什么的。也就因此引起了旁观者的误会。两人倒是从不介怀,任别人怎么说,两人该一起散步还一起散步、该一起跑步还一起跑步。彼此都很清楚,事实不是大家以为的那样,两人相处就是淡如水的君子之交。 一起散步时,王老师对甘甜讲过自己的故事。 王老师是殷实之家的独子,阖家上下无不视其为珍宝。他自小顽劣无人能管束。好在他虽放诞乖张,却偏爱画画,也算不是一无是处。到他高三准备报考艺校时与家人意见相左,他一气之下背着画板离家出走,沿街给人画像挣钱养活自己。刚开始他还乐得清闲自在,感觉自己活成了武侠小说中江湖浪子的模样。没几天他渐渐意识到了潜在的安全隐患。后来,他在一位年轻女刑警察的帮助下回到了家。高考结束后,他重新找到那位女警察,向她告白,言说自己对她赤诚的爱慕之意。两人年岁相差并不大,可在那年轻的警察眼中他只是个淘气的小兄弟。 他也不是容易放弃的人,但完全出乎意料的是接下来的两三年接触中,他没有追求到这位女警,而是被这位女警察潜移默化地改变了。让他从一个任性妄为,骄纵狂妄的大少爷转变成为了一个有理想,有精神追求的有志青年。在那位女警察结婚的前一天,他找到她,送上自己的一份心意,并说:“自从中学语文课上学了毛爷爷那篇《纪念白求恩》,自己总笑话他老人家那段‘他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存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是在凑字数。现在,我读懂了。可能,我很难再爱上谁了吧。毕竟高尚的,存粹的,脱离低级趣味的人不多。而我正是要做这样的人。再见。”此后,他便决定选择教师作为自己的职业,因为这是他认为有意义的职业,并且是他有能力做好的职业。同时,他还决定去别人不乐意去的地方做老师。选择这个小镇就是因为这里离他家还不算太远,方便节假日回去尽孝。 在听过王老师的这一段讲述后,甘甜对他不再是像喜欢一个可爱的小兄弟那样的心态,变成了一种欣赏与佩服。王老师说他读懂了《纪念白求恩》那段对甘甜而言更是一言惊醒梦中人。甘甜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与董事长夫妇不能真正的相适应;自己为什么越来越不认可自己;为什么在被委以重任独当一面时自己会那样矛盾,谈不上半点喜悦。因为一直一来自己只是为工作而工作,自己没有理想没有追求,如同没有灵魂一般只是机械的在这个世界上规律的活着。这样看来,年轻几岁的王老师反而比看似年轻有为的自己更为成熟,活得更高级。 “啊”吴姐突然失声尖叫,跳蹿起来往甘甜身上扑,打断了甘甜的思绪。甘甜也被吓了一跳,站稳脚步抬头才发现两人已走到了桥头。甘甜一手搂着吴姐,一手轻拍安抚,看着桥栏上的一对绿眼睛。待她镇定下来后才说:“一只野猫而已,一只野猫而已”。 “唔……吓死老娘了。”吴姐拍着胸口,有些不服气的用手冲那对绿眼睛隔空狠狠一扇:“你,吓死老娘了”。 “喵呜……”小小身影一蹿,随即隐没在了黑暗里。 “呵呵……”甘甜忍俊不禁,说:“吴姐还有这么辣的一面呢。没见过”。 两人又继续往前走着,吴姐有些不好意思,说:“我也是真被那小东西吓着了。刚才吃饭的时候又听那俩女的那么说…….” “吴姐信这些?”甘甜没话找话说,随口一问。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凡事小心点总不会错的。”吴姐下意识的摸索着自己的手腕。 “那你刚才还凶它。你不怕呀?”甘甜玩笑着。 “我……我这是镇煞。”吴姐略微抬高声调,像是要强调气势。 两人说笑着,回到安置小区,道了晚安,各自回去了。 甘甜的宿舍在三楼,一两人型的小套房七十平米左右。房间窗户正对小区前的河流,也正对回水湾处的“翰林院”。甘甜于窗前负手而立,总能清晰的看到“翰林院”里那个曾经延经讲学的楼台。 洗漱毕,上床熄灯,辗转不能入眠,甘甜索性翻身下床站在窗下吹吹风。心里那种莫名的感觉不知该如何定义,甘甜怔怔地盯着前方,心神飘忽。 无月的夜晚,无照明的乡野山间,恍若一切归于混沌,只留耳畔微风,前方水声。 突然,对面一点亮光莹莹,稍纵即逝。只是一瞬,辨不清是什么。若说是电火花,可是那个位置并没有通电。甘甜拿起手机看时间,快十二点了。她关上手机,凝视对面的混沌,长长吐出一口气后倒床强迫自己入睡。 第十二章 动工 第二天早上,甘甜来到办公楼时,韩粼波已和大家打成一片。甘甜并不诧异,只笑道:“哟,都挺早嘛!这么熟,我就不介绍咯?” 工程部的几位主管纷纷道:“熟,都熟。” 甘甜正要说那就单给来公司不久的小鲜肉小鲜花们介绍介绍,却听工程部的向大爷接着说:“大家都是集团的老员工,仙子姐姐赫赫有名,我们下面分公司的人谁没听说过呀。” 向大爷是跟了董事长二十多年的元老,别说在工程部是人人攀附的老大哥,就是在总部也是很有面子的。他平时也少不了倚老卖老,甘甜心知肚明却从不与介怀。 甘甜顺着话锋,笑说:“向伯伯您资深望重,在集团里也面儿宽。”说话间,目光扫向韩粼波,只见其端正站立,笑容恬淡。甘甜又看着向大爷接着说:“可是,他们那几个进公司不久的小弟弟小妹妹就不行。”说完又提高声量喊道:“来,董儿、赵儿、刘儿·······来、来、来,大家都过来。” 经甘甜这一招呼,大家纷纷围了过来。都是刚毕业没两年的小年轻,面带笑意一涌而至,显得分外朝气。 简单的介绍后,各回各的工作岗位。甘甜跨进办公室,边给自己倒水边对韩粼波说道:“这里的工作节奏总体比总部要慢些,你可以先适应一下。虽然你是总部来的老员工,但是我认为从总部到这里,你仍算是进入一个新的环境。首先,非常欢迎你能为公司带来新的气象。其次,我也希望你能以一位新人的姿态适应公司,适应大家”。 韩粼波端正站立,双手交叠于小腹前,在一套颇显小女人风韵的职业套装包裹下,端庄得体,干练而优雅。对于甘甜的嘱咐,她浅笑对答:“甘总放心,我会虚心向大家学习,遇事多向甘总请示、汇报。”一派谦逊柔和,从容大方。 面对眼前的职场丽人,甘甜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宽松的棉麻穿着不仅想到昨晚燕燕的那番话,虽然尖酸,但也不是毫无根据。只怕在别人眼里自己就是她的话外之音所指。与此同时,脑子里闪过南姝对她的诘问“你看你,整天不是跟学生一样,一身运动、休闲,就是一副在家修行的居士样子。大龄女青年!大龄单身女青年!你的女人味呢?女人味呢?” 甘甜对韩粼波未作何表示,韩凌波迟疑后正要开口告辞却见这位比自己年小的领导似乎会心一笑后又抬眼看着自己。听这位看上去并不老辣的上司接着说道:“我们向老前辈多学习是对的。刚才那些小弟弟小妹妹还是需要像韩姐这样的前辈指点才能迅速成长。” 甘甜并没有给韩粼波开口谦虚的机会,接着说:“这两天你先熟悉熟悉环境。今天‘翰林院’那边开始清理,算是正式动工,一会儿你去转转。我让吴姐和向伯伯陪着你,完了,你上山看看。那边的别墅是公司的重要工程之一。然后去看看后面的桃林花海,携水长廊。东西挺多的,三天吧,都看看,然后把资料都记个烂熟”。 韩粼波认真聆听,一一记下,道:“好的”。 甘甜:“行,那你先回自己办公室吧。一会儿吴姐那边交代好,会上来找你的”。 韩粼波出去后,甘甜先看了休假这些天各部门送上来的工作进展汇报,又打开工程部送上来的“翰林院修缮暨改造意件”仔细看。正当甘甜看的认真时,手机响了,来电显示“韩粼波”。甘甜拿起手机接听,顺便起身倒水喝:“韩姐”。 手机那头传来韩粼波稍显急促的声音,与她一向的银铃之声有些许差别:“甘总,我和吴姐,向伯伯刚走到携水长廊,向伯伯就接到电话,说‘翰林院’那边有位工友被一根梁砸了腰,人是清醒的,但是不能动。现场的工友已经拨打了120,我们三个现在也正在折回去的路上”。 “好,知道了。”甘甜微蹙着眉,保持着平和的语调说::“让向伯伯叮嘱现场负责人,不要挪动伤者,然后通知伤者的家属。你们看了情况以后再告诉我。一定要再三叮嘱大家小心。另外,去了以后再跟大家强调一下,老宅子里的事多听听伍大爷的意见”。 挂断电话,甘甜立即又拨打了物业部主管的电话,简要说明了事情,让司机班去辆车接送韩粼波三人赶到“翰林院”。 大概十五分钟后,甘甜再次接到韩粼波的来电:“甘总,受伤的师傅精神状态还不错,大伙儿也不乱。据说这位师傅是在清理祠堂左侧这里的木料的时候,被一根横斜的梁滚落砸到的”。 “祠堂左侧”、“横斜的梁”这些词幻化成现场的样子在甘甜眼前闪现,随即带出了那只黑猫的身影。甘甜立马收住心神,对电话那头说:“嗯。家属到了吗?” “还没有。家里二老没有手机,联系不上。打的她媳妇儿电话。但是她媳妇儿在前面的什么度假山庄上班,骑电瓶车赶回来至少半小时。”韩粼波答。 甘甜耐心听完,有条不紊地说:“你和吴姐就在现场不要离开,如果一会儿救护车允许,你就在现场带一位师傅随车去医院,主动缴费,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后续问题下来再说。如果救护车不允许,你就带两个师傅坐刚才来接你们的车和救护车一起走。公司再另外派车送吴姐和伤者的家属去找你”。 “好的,明白了,甘总。”韩粼波算是感受到了这位集团里最年轻项目主管的工作格调,挂断电话后不由自主的微微挑了挑眉。 甘甜看完手里的各种文件与报表时已经近十二点,于是下楼到工程部办公区,向工程副主管杨工简单说了自己对工程部意见的看法,并通知了“翰林院”方案讨论会的时间,就号召大家积极吃饭。同事们如常响应,乌泱泱一群人浩浩荡荡一起回小区,向食堂去。 饭后,甘甜随口问有没有愿意出去遛个弯,消消食的,两个行政的小妹子响应,三人便一同出小区。甘甜前面引路,看看河道里乡亲们摆放的搭石个个清晰显露,便带着走下河床,说:“你们行政天天窝办公楼里,忙的时候对着电脑写作业,不忙的时候对着电脑网购,看小说,看剧。”甘甜身后的两小妹子顿觉惊异又尴尬,相互望了一眼,静静地听甘甜接着说:“不忙的时候,你们也不必把自己关在办公楼里,多到咱工地上走走,就当放风嘛”。 两个小妹子讪讪地说:“不好吧,总觉得。毕竟不是我们的工作岗位,而且工程部也会嫌我们碍事”。 “没什么不合适。同在一家公司,公司每位成员关心公司发展的具体进程是无可厚非的。只有每位成员对所在公司有了充分了解才能明确自己和公司是否相适宜,是否要长久在一起。而且当别人对公司感兴趣的时候,公司每位成员才能细数它的好。只是,你们要去现场必须要提前与工程部沟通,取得他们的许可,到了现场必须要遵守现场的规矩。安全第一。”甘甜前头走着,不紧不慢的说。两个小妹子在后面认真听。他们这些来公司不久的小年轻都很喜欢这位干脆爽快的小姐姐。与印象中高管的高冷、霸道、决绝等形象相较,他们的甘总更像一位接地气的邻家姐姐,随性却周到、淡漠却真诚。 第十三章 怪客 闲聊间,三人来到“翰林院”。院门大开,工人们都回家或回工棚了,只有伍大爷与伍大娘正在门房檐下吃午饭。老两口一人坐了张低矮的四脚木凳,两样小菜摆在面前开面一尺左右的小木几上。见甘甜三人进来,两老连忙起身:“甘总,吃了么?我们正吃着呢,不嫌弃就凑合吃点,饭多”。 “谢谢!谢谢!您二老慢慢吃,我就过来看看。这俩小妹妹是行政的,平时也不怎么出来。”甘甜抬手连续做了几个下压的动作,示意二老继续用餐。接着又对同来的两人说:“你们自己随处看看,注意安全。”说着又指了指阁楼,说:“以前伍家的孩子就在这上面上课,上面视野很好,两边屋里有楼梯,上楼小心点”。 说完,甘甜则自行走到了后院,来到祠堂环顾四周,经过一早上的整理,能看得出木料大致的分类。 从前院进来的一路上,甘甜总不自觉的想起那只黑猫,想起它出现在房东家,房东就突发脑溢血终至丧命的巧合。她强制扭转思绪,却又想起南姝叮嘱过的话。 此时站在传说中校长上吊身亡的旧址前,甘甜心中一片茫然,隐隐不安,不由将视线转向那幢六角小楼。片刻后拿起手机拨通韩粼波的电话:“韩姐,你们吃了吗?” 韩粼波答:“唉,甘总,我们正吃着呢。” “辛苦了。怎么样?医生怎么说?”甘甜不自觉的走向六角小楼,一手轻轻抚摸着扶栏上有些干黄的青苔,如同抚摸讨喜的小动物一样。 “嗯嗯,没什么事。医生说并没有伤到骨头,可能只是神经突遭重击有些麻痹。留院观察三天,没事就回家休养,十天半月应该就能恢复。现在已经有些知觉了。”韩粼波说完伤者情况又说:“我们吃完饭就准备回去,大嫂子留这儿陪护”。 “好。代我告诉家属安心就医,别的事等伤者出院了再说。另外生活上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告诉公司,公司能办的绝不推诿。”说话间,甘甜似乎意识到卫生问题,将抚摸苔藓的手指反过来一看竟然干净如洗。 甘甜转身准备离开,却见伍大爷已站在了她身后,就有些不好意思:“伍大爷,这么快就吃好了?一定是我打扰到您和大娘吃饭了”。 “没有,没有的事儿,瞧甘总说的!我们活路人吃饭本来就快。我还说帮老婆子收拾了再过来,倒是她撵我赶紧过来,说我没个眼力见儿,让您一姑娘家自个儿来后头。”伍大爷自顾自的说着走向祠堂左侧的废墟处,接着说:“就这儿,今早权生就是在这儿搬这些碎料的时候被这根梁砸到的。”说着指向一根躺在地上的横梁。 甘甜随伍大爷所指看去,思绪并不在此。伍大爷见其似乎一脸茫然,不得要领,又在横梁处比划着说:“原来是斜倚在这儿的,权生在这儿拔搂,按理说不该呀。可就是怪,这家伙就是滚压下来砸了他的背”。 “嗯,可能是大伙儿在收拾地上这些小件的时候抽松了下面,这梁才滚起来的吧。”这是甘甜唯一能想到的合理解释。 伍大爷讷讷地笑笑,说:“谁知道呢!可能吧”。 甘甜前面走着返回前院,边和向伯伯通话:“向伯伯,下午两点开讨论会,杨工告诉您了吧?另外还有个事,就是“翰林院”这边的清理工作。您看能不能让工人师傅们简单的做个小组分工?” “有啊,我们本来就有啊!”向大爷口中流露出的“莫名其妙”意味很明显。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这样,比如你们现在是安排六个人在后院清理搬运木料。看能不能对这六个人也进行个工作分配,谁负责观察指挥,谁负责配合搬运,谁负责废墟整理·······等等,这种具体的形式我也是按自己的想当然说,您跟工程主管们看看类似的现场安排是不是会好一点。当然,具体的分工也不用你们亲自安排,可以让他们每一组自己商量。”甘甜语气一如既往有商量余地。 甘甜虽无责问之词,也无不善的语气,但是在向工听来话里话外都有指责他们工程部做事不够细致的意思。偏偏甘甜的语气还那样谦逊,让他想生气都不知道从哪儿开始,想不搭理又嫌自己没气度,默了几秒才说:“呃,好。我马上跟杨工说说。” “嗯,好。” 回到前院,甘甜在那面木雕观音法相屏前伫立了片刻又上阁楼转了两圈才带着两个同来的小妹子回去。 下午的工程讨论会正热烈进行的时候,向工出去接了通电话后进来向甘甜汇报说:“甘总,“翰林院”那边清理出一条长角的黄蛇,这会儿都不敢再动工了”。 “长角的黄蛇?”甘甜重复一句,沉吟片刻后问:“溜走了,还是被他们捉到了?” “捉住了,一兄弟随手拉过旁边一破笸箩把它给罩住了。说还是早上出事的地儿。”向工说完,又嗫嚅着说:“甘总,你年纪轻,来咱项目之前肯定也少有在工地上跑。其实,我们做工程的还是有些忌讳的。一般工地上出现蛇,处理不当后面都不大顺当”。 “嗯。”甘甜点点头,未置可否,问在座所有人:“有怕蛇的吗?”表示不怕的毫不迟疑作答,未作答的只含笑不语拿目光打量其他人。甘甜笑说:“行!那不怕的我们就一起去看看这条与众不同的蛇。我小时候听奶奶讲故事说过,长角的蛇可是要历天劫化龙的了”。说着已合上了笔记本电脑,拿了一旁的手机起身,向外面走去。 一帮大老爷们儿齐刷刷的跟在甘甜身后,此刻即为巾帼不让须眉。路过行政办公区,甘甜并未停下脚步,只大声对吴姐说到:“吴姐,你马上叫车送你去政府接上林业站的人,最好是郝站长本人到‘翰林院’来,就说这边发现了新鲜玩意儿”。说完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对身后的韩粼波说:“你和吴姐一起去,早点熟识政府那边的人,之后交涉协调什么的方便”。说完滑动手机屏幕解了锁,边点击着手机屏幕边继续代领众人快步向“翰林院”去。 第十四章 角蝰 “翰林院”内所有工人都呆呆地坐在檐下、廊角。个个心悸,失魂落魄的样子,见大领导进来又平添几分尴尬。甘甜主动对这些不安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点头浅笑算是打招呼,并未停下向后院去的流星疾步。 后院,清理木料的工友也是各自坐着,六神无主。伍大爷却站立在一个破笸箩旁,破笸箩前燃着一对小红烛,一柱清香。他老人家倒是显得神志清明,最先招呼甘甜。 甘甜应声上前,指着破笸箩问:“东西就在这里面?” 伍大爷称是,并指引了甘甜从合适的角度看。内里果然盘着一条粗细四公分左右的蛇,鳞甲接近粽褐色,似有斑驳墨色花纹,因光影的缘故看的不甚分明。 这时众人也跟着围了上来,各自找合适的角度往里看。工程的另一主管王工蹲下后惊道:“真有角!”一脸欣喜之色,如同幼儿。 甘甜一直用视线搜寻都没找到,听王工这一惊呼,便走过去说:“我看看”。 王工让了位,甘甜也看见了由身躯半掩的蛇头。鼓鼓的眼珠子冒在上面,黄亮亮的眼球中间嵌着乌黑晶亮的眼仁儿,像是缩小了好几倍的猫眼睛。左右眼睑上各竖着一个尖尖的小三角。 正当甘甜仔细看时,那蛇蠕动了身躯,一圈圈的身子左右滑动看的甘甜后背发凉。那蛇就像知道甘甜在观察它似的,突然昂起头与甘甜对视,一双眼睛灵动有神,尖尖的小角突兀锐利。甘甜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却也不示弱,瞪了那蛇一眼,起身说:“这蛇叫角蝰,出现在这里多半也是因为生存条件适宜。林业站的人跟着就过来把它弄走”。 “甘总怎么认识这······”伍大爷难以置信。 “上学那会儿喜欢看动物世界,丛林探险之类的节目。有个栏目讲到过这家伙。”甘甜笑得轻松而自然。其实,这也只是她在过来的路上用手机搜索“长角的蛇”的词条在网上现找的资料。 在早上才出过事的地方出现这样不常见的动物,又面对的是众多不甚开化的人,总得有人站出来给个说法,稳定军心。以她对林业站的了解,他们是只管带东西走,想不到安抚乡邻这一层。何况他们也说不出什么高见。 “呃。”伍大爷若有所思,似有迟疑,最终还是没再开口。 说到这里,向大爷率先招呼起了工人们:“好了,好了,休息好了接着干吧,兄弟姐妹儿们。老房子是有点这些的,家神嘛”。 不一会儿吴姐和韩粼波陪着郝站长进来,与甘甜打过招呼。向大爷主动上前递烟,寒暄。向大爷给点了烟,郝站长才问蛇在哪里。 郝站长蹲下看了看笸箩里,命随行的两个小伙子拿了家伙上前打包,自己则与甘甜站到一旁说话。 借此机会,甘甜就说起一直惦记着的想法:“郝站长是镇里人,应该听说过这小楼里有幅名家古画的事,对吧?” 郝站长弹了弹烟灰,徐徐吐出烟圈说:“吹的。要是有,政府哪能让这儿破旧这么多年。传说”。 甘甜笑说:“是。最近我总想着空穴来风必有因。不管有没有吧,我就想着我们开这楼的时候还是请您和镇里的领导来做个见证。我就怕这里面要是真有国宝级的文物,有个什么闪失,可担待不起”。 郝站长呵呵笑了几声,说:“甘总年纪轻,做事却一贯周到。行,我回去就给书记、镇长汇报一下”。 “谢谢郝站长。那回头,我们提前去请几位。” 待林业站的人离开,甘甜又同工程部的几大主管在老院前后细细排查了一番才重回办公楼接着开会。 讨论会并不顺畅,恰如甘甜所料。在工程上可偷懒外行看不出的部分,以向工为首固执己见坚持原方案,不接受甘甜的质疑,拒绝重新考量。其他人则保持中立,韩粼波一副云烟闭目的样子,甘甜孤立无援。最终不得不暂停会议,明天继续。 与向大爷的较量从甘甜了解他为人与做事风格后就时有发生,所以讨论会的不顺畅并不是使甘甜看上去沉郁的原因,何况甘甜还留有后招,根本不担心向大爷一众这次不服。偏是这表面现象会给人错觉,使得向大爷之流得意,使得混迹职场的老手开始盘算规划自己的职场伸展空间。与之总总相较,甘甜实在是个单纯的人,她从不计较这许多,她只计较什么时间该做什么事,什么事该如何做才最妥当。 回到宿舍,甘甜站在客厅的窗边看向对岸的“翰林院”,手里不自觉的把玩着手机。她想告知南姝今天在“翰林院”的事,又怕惹好友担心。 “咚咚咚”,几声敲门声传来,甘甜回神去开门,是韩粼波站在门外。 “甘总,要不要出去走走,有助消化。”韩粼波眼波流转,不乏打量之意。 “呃,不了,准备洗洗,然后浏会儿网页什么的就睡了。”甘甜如实答,并没有企图遮掩自己心事重重。 韩粼波并不游说,只道:“那行,甘总您也早点休息,今天够累的。我和大伙儿出去走走。”甘甜却含笑点点头并挥挥手,目送她下楼后才关上门。 甘甜思来想去还是放弃了给南姝打电话的念头,拨通了睿超的电话。先向睿超详细讲解了工程部出的详案,再集合之前睿超给出的建议说了自己的看法,然后具体说明了自己明天在讨论会上将如何反扑,最后询问睿超的看法。 吞下睿超给的“强力定心丸”,工程上的事就算过了。随之,她心里的不安又冒了出来,为了转移注意力,冲了凉出来便抱着平板躺床上看电影,不一会儿,在视觉疲劳的作用下,便昏昏睡去。 浅睡眠状态的甘甜似乎还能听到婉转的女声浅吟低唱。她有些懊恼的翻了身,心道:睡前真不该看剧看小说什么的。 “无关的······”一个悠悠扬扬的女声自远处传来。甘甜心下一惊,却见一穿着暗沉补丁整齐的女子飘然到了眼前。甘甜很确信自己没睁眼,眼睛像是被粘住了一样,怎么也睁不开,可是自己却将那来人看的分明。 第十五章 闹贼 那女子着琵琶襟上衣,穿蓝布滚边裤子,另外还系着一方蓝布底子,雪青色镶边的围腰,青丝绾在脑后,俨然老祖母口中描述的二三十年代普通村妇的打扮。 甘甜镇定自如,看着来人,不与搭话。那女子笑容和善,语调轻柔:“睡不着是因为你知道今晚我要来找你”。说着,那女子就要在床边挨着甘甜坐下。不等甘甜慌忙驱赶,那女子自己倒是鬼叫着弹开,退了几步出去,满脸惊异之色。 甘甜不明所以,但见她自行退开,心下倒是安心不少,开口说:“我虽不信鬼神,却自问从来没有失礼不敬。你为什么要找我?不是天道有法,各行其道吗?” 那女子与其隔着距离,恢复了和善的笑容说:“话是这样说,可是你动了我家主的祖居。我家主让我来传个话,你若不听必有好果子等着你”。缓缓道来,丝毫不像是威胁,只是那空灵飘渺的声音如梦似幻,听来让人发怵。 甘甜心下一慌,大吼一声:“胡扯。”情绪激荡竟让自己滚落床下,把自己摔醒了,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是浅睡眠状态。 甘甜揉着头攀着床沿翻回床上,平躺着直视天花板,调整呼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漆黑的房间里理所当然的寂静,黑呼呼的一片,唯有造型简单的吸顶灯像个大圆饼一样糊在天花板中间。平复了一会儿情绪,甘甜才打开床头灯下床给自己倒水喝。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刚把水杯送到嘴边,突然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高呼:“进贼啦!堵上!堵上!老爷们儿,小伙子们赶紧的哟,快啊······” 甘甜迅速走进厨房,从窗户往外望,只见小区里各栋楼的住户纷纷亮起灯,就像一根根着了火的烟火棒嗖嗖窜起火星子。很快就有男人呼应着冲到了楼下。甘甜迅速回房间拿起手机拨打物业主管的电话,第一次占线,第二次才打通,电话接通后甘甜脱口而出:“马上到现场,这小区里就那么三个姓,绝大多数不是连枝就是同根才会这么团结。先把场面稳住,可别出什么安全事故。我马上让吴姐和韩助下来协助你”。 物业主管连连应声,并简要汇报了他刚才电话指挥夜班的具体内容,两人便挂了电话。甘甜如说,分别给吴姐和韩粼波打了电话后又走回厨房依在窗口往外探望,听声音是向前面去了。楼下空无一人,只剩昏黄的路灯投射下道旁树斑驳的影子,仿佛刚才的喧闹只是她的幻觉。正待她要转身回屋,却见所望之处的黑暗中徐徐行来一个身影,而行来之人正望着她。 甘甜的瞳孔和着来人的脚步节奏不断放大。她揉了揉双眼再次定睛看向那人。那人笑意和善,身形飘忽,服色暗沉,补丁整齐,一身旧时衣着在昏暗中尤为怪异瘆人。身影迎着近前的灯光,柔和的面部线条及笑容越见清晰,甘甜头皮发麻,一时不得动弹。那人在楼下的路灯光华中伫立,含笑仰望甘甜,并挥手,像是在和甘甜打招呼。 甘甜的胸口剧烈起伏,鼻翼随呼吸张开又回缩,回缩又张开。她见过楼下这个旧时装扮的女人,就在刚才,就在她的梦里。甘甜只感到心脏在急剧紧缩,双手随之紧握成拳,直到指甲把掌心掐的生疼她才意识到自己不该这样傻看着,听之任之。她揉揉眼,又甩甩头,睁大眼睛再看向楼下,她才确定自己没有眼花。脑子里的某根神经绷得非常紧,紧到她能感觉到两边太阳穴的痛意。 她迅速回屋,把里里外外所有的灯光全打开。而这一切并不能让她心安,反而是梦中那女子的话在她耳边分外清晰。一时间,她自己也分不清是因为自己在心里念叨那句话,还是那女的真的就隐身在她身旁重复“你若不听必有好果子等着你”。 “胡扯!”甘甜不堪这诡异的刺激,大喝了一声。随即,她耳畔还真就清静了。“咕嘟咕嘟”灌了一杯水下肚,甘甜才捂着胸口瘫坐在沙发上,似自语般说道:“动‘翰林院’不是今天才有的决定。不让人动早干嘛去了?我只是执行者,并不是决策者,就算我退缩还是会有新的项目负责人来报到。不让动‘翰林院’就来跟我作妖,简直胡扯”。 一口气说完,心中的恐惧褪去大半,甘甜本性中的那份坦然迅速升腾起来,拿起手机开免提边与韩粼波通话,边换衣服。 甘甜单拿了手机与钥匙下楼,见二楼几个行政小姑娘住的套房开着门,便敲了敲门。小刘迎了出来,睡眼惺忪,半耷拉着眼皮:“甘总,您这是要去现场啊?” “是。我去看看,你们怎么没关门,不怕一会儿贼进屋呀?”甘甜笑说。 “我们给吴姐留门儿呢。不都往前面去了吗?不会又跑回来吧。”小刘打着哈欠作答。 “行,那你们警醒些。”甘甜正要走,又被小刘喊住。 “甘总,你一个人去前面啊?这大半夜的只亮着些地灯,光线不好,没个人陪着你不怕呀?”小刘说到这里,甘甜沉下一口气,紧了紧握着的手机,嘴角抽搐了两下还是没能说出话来,只是摇了摇头。 小刘见状,又说:“要不,你等我一会儿,我换了衣服陪你出去。”边拉甘甜进屋边说:“要是那贼潜伏在哪簇花丛里,你一个人没防备被他劫了当人质怎么办?” 甘甜连忙推诿说:“没事,没事,真没事。那贼是被大伙儿追着往前面跑的,不会像你说的那样。我一个人可以,可以的,你睡吧,啊”。甘甜挣脱小刘的手便逃似的噔噔噔下楼了。 不需要别人的陪伴,是甘甜自小养成的习惯。尽管此时她真的害怕也条件反射性的选择拒绝。而且她更害怕连累别人,她不确定刚才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更无从得知如果鬼怪精灵真的存在,他们是否讲道理通人情。 走出单元门,甘甜竭力维持着呼吸平缓,立在原地看向刚才那女人站立的地方,像是想把那空空如也的地方再看出个人来,又像是再向那处没现形的某物对峙。几分钟后,空空如也仍然空空如也,甘甜冷冷一笑,心道“我不怕”才转身,向小区正门处的物业办公室走去。 背向刚才那处而行,甘甜也忍不住在脑海里想象那女子从背后扑上来的画面,她只觉得身上的每个毛孔都隆起,每根毛发都挺直了自己的腰杆。凉凉夜风袭来缠绕每根毛发,回旋在每个毛眼里,激起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下意识的环抱住自己的双臂,却把背脊挺得更直,心道:俯仰无愧,生死有命,正敬之,邪斗之,随便你。念之如咒,循环往复。 第十六章 善后 物业办公室里的灯光全开,从半落地的窗棂照射出来,在晦暗中圈出白茫茫的一圈,勾勒出大门处景物高低起伏形态各异的边沿。物业办公室门外,人影绰绰,男男女女分群站立,负手交谈,见甘甜从昏暗的楼宇间走来,有人率先呼道:“甘总出来了”。随之众人纷纷迎上去,韩粼波与吴姐也跟着大婶子小媳妇儿们上前。 甘甜如常和大家打了招呼,问:“人抓住了?” 几个只穿了休闲短裤的男人同声说:“小样儿,想进来造事还能跑”。甘甜见他们一副从床上翻身就下楼了的模样,借关心的语气说:“夏天还没来,这大半夜的别着凉。”那几个人连连表示自己身体棒,夜晚凉风不是什么唬人的东西。甘甜也无话再应答,看向韩粼波和吴姐问:“那········人呢?” 韩粼波答:“在办公室呢,等派出所过来接手”。 一个男人插话说:“甘总,你们大公司就是太讲规矩了。照我说,逮住就先掰了他的腿再说”。 等附和的声音渐歇,甘甜才笑着说:“大家入住小区还不到一年,很多地方还是不太习惯。物业的存在就是服务大家的,大家还不习惯利用他。就说今晚这件事,如果发现贼立即悄悄地打物业电话,由物业来采取措施,就不会造成整个小区都失眠的情况。想想一大早多数人是要上班的,孩子们都是要上学的,都没睡好怎么行。” 见众人似乎有恍然大悟的意思,甘甜又接着道:“咱物业是有一系列安全应急预案的,咱们要对咱们的物业有信心。一会儿我跟主管说说,看用什么形式在咱小区开设一下成系列的安全活动。一来呢,提高相互的安全防范意识;二来呢培养面对不同突发状况时物业和业主之间的默契;再有嘛就是相互交流沟通,让咱们物业管理队伍更加的接咱们本土的地气儿,让咱们业主呢也能更好的利用物业办,享受物业管理服务”。 听完甘甜的话,男男女女纷纷点头称是,甚至有当下发表看法的。吴姐适时打断,笑道:“这样吧,时间也不早了,明天大家都各有各的事,都早些回去休息吧。明天大伙儿到宣传栏里看公告,了解开展活动的相关时间,好吧。到时候,欢迎大家畅所欲言”。 吴姐只是凭自己对甘甜的了解自作主张的说明天会出公告,说完后不免忐忑的看向甘甜。甘甜微微一笑,补充说:“对。大家听吴姐的,先回去休息吧。明天物业办应该还会召集大家开业主会,就今晚的事跟大家作出说明,以及汇报他们的反思与经验总结。”说完又把韩粼波拉上前,说:“明天我有个工程会议要开,就不到现场了。我让韩助到场。韩助是集团总部分派给我的助理,我不在她可以全权代表我。她昨天下午才到,今天第一天上班,所以大家都还不认识”。 甘甜介绍完,韩粼波热情主动的跟大家打了招呼,说了一些谦虚客套的话后也劝众人回家休息。端丽雅洁的美人谦逊温婉最能俘获人心,就连甘甜也不禁为她这份平易近人心生几分好感。 可惜初识,谁也没看透韩粼波语笑嫣然是伪装,谁也没能洞察她此时内心的不屑与委屈。更想象不到她内心的腹诽:我好歹也是总部派来的总助,要紧的工程会议不让我参与,竟然要我来参与这些穷土鳖的鸡毛蒜皮杂事。甘甜这小妮子即没关系背景又年轻,一定是怕我资历比她深抢了她好不容易得来的位置。瞧瞧这一天,她都让我干了些什么! 心眼被不屑与委屈萦绕后又生出了几分对甘甜的忌惮。 劝说众人回家后,三人一同来到物业办公室外,甘甜示意物业主管出来说话。甘甜简单了解了进展,并提出了善后事宜的看法,强调了几点后与物业主管达成共识。 回到宿舍,甘甜睡意全消,倔强的她索性一盏灯也不开。不都说鬼怕光吗,真有鬼,真要找她算账,来就是了,一次算个清楚。甘甜仰躺在沙发上,内心异常平静,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次日清晨,甘甜被投入窗户的阳光唤醒,伸了个懒腰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斗志昂扬。只是这一夜太长,睡的太沉。 上午的工程讨论会开的很顺利。虽然向工十分的不情愿,可是他也不得不低头于客观的理据数据之下。只要结果是好的,甘甜才不管谁因为失去灰色收入的可能而懊恼愤懑。 会后,甘甜简单整理了材料便一个人向“翰林院”走去。昨天现场有人受伤接着又发现怪蛇,她得去看看工友们的情况,鼓舞鼓舞士气。另外,昨晚那个梦始终很清晰的在她脑子里循环。她想去向伍大爷打听打听,这上百年的老宅子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传奇轶。昨晚那个怪梦始终让她觉得过分真实,不再详细了解了解“翰林院”里发生过的故事她总不踏实。不论是否无济于事,听听故事总归是有趣的。 甘甜在院子里巡查了一番,出来闲谈似的问伍大爷:“伍大爷,现在伍家支系多吗?” 伍大爷颇为感慨的叹了口气,答:“不多了。翰林祖爷的上一代分三房,翰林祖爷是三房的,人丁最薄;我们家是长房的,当时人丁最旺,现在也不行了。到现在,就二房的人多”。 老年人多数是喜欢与人聊天的,尤其喜欢别人问他通晓的。伍大爷也恰好是这类老人。何况甘甜问起的还是他引以为傲的宗族历史。伍姓族人中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宗族历史,这又使得他更为自得。且不说伍家先祖何等荣光,单作为谈资而言伍家翰林祖爷一脉的故事确实远胜很多说书的精彩,为此伍大爷也很乐于跟别人讲那些从前。 他受聘于公司看守这老宅已经有大半年了,却从没有公司的人关心过这老宅的曾经。似乎他们太忙顾不过来,也有可能是从镇政府那边听说过个大概吧。现在甘总亲自问起他伍家的情况,正好他可以主动与甘总聊聊这老宅不为外人知道的或是已被旁人淡忘的旧事。这也算他的一点与众不同,过人之处吧。 第十七章 旧事 甘甜不太明白伍大爷所说的大房、二房、三房具体是什么样的单位名称,于是问:“是翰林祖爷的长辈娶了三房太太,这样分的支系吗?” 伍大爷连忙摇手:“不不不,那时候都是庄稼人,哪能娶几房太太。是三兄弟,我们家是大哥的后人,翰林祖爷家是三弟的后人,三房只有翰林祖爷一个独苗苗”。 甘甜转了转眼珠子,又问:“那后来呢?翰林祖爷既然做了帝师,肯定是定居北京城了呀,人丁也该兴旺了吧”。 “翰林祖爷膝下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两个女儿都嫁给北京城里的大户人家做太太,大儿子从了军,二儿子进一个什么王府做了郡马。三儿子带着自己的一个儿子,两个闺女回到了这里,这才有了这个院子。”伍大爷抬手扫了一圈,像是抚了院墙屋脊一遍。 “那么,除了三儿子带着家眷回乡,他的哥哥姐姐妹妹就一直没回来过?翰林祖爷也没回来过?” 伍大爷摇着头答:“没有。那时候世道乱,越来越乱。我们这里又山高路远,土匪横行。哪能说回来就回来,说出去就出去啊”。 甘甜表示理解,转念又问:“伍家在这里是大户,周边的土匪难免不打他家的主意吧?” 伍大爷叹道:“说不得这话!怎么没有来过。现在说起这里是“翰林院”觉着多不一样。在当时不过就是房屋亮堂点,漂亮点,宽敞点,家里富裕点。说到底还是个普通人家。你京里再有人又怎么样?远水救不了近火,县官不如现管啊。这三爷家的大女儿就是给土匪拉去做了压寨夫人,这一家子才有了后来的安生日子”。 甘甜倒是听起了兴致,问:“啊!那起初这姑娘得多难过呀?旧时候思想跟现在不一样。伍家上下肯定也过不了面子这关”。 “嗯······这么说也不全对,”伍大爷似呼有些得意:“起初乡邻是有些风言风语。不过,读书人家的大小姐,那是有学问,有见识的。跟了土匪头子后把那土匪头子是治得服服帖帖。带着一帮子土匪就在山上开荒种地养殖,没有下山来打家劫舍。原本就是些没有口粮无法过活的人,有吃有喝谁还打家劫舍,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耍呀。后来大小姐还带着土匪头子和孩子回来上门,走的跟普通人家姑爷上门拜岳丈岳母一样。三爷也觉得自家女儿化解一方恶瘤,是能耐,心里高兴,根本就不把那些风言风语放在心上了。这土匪为人耿直,仗义,本性不坏,三爷也是越看越喜欢。”。 “这倒是很不一样的好结局。”甘甜也为之高兴。 “老天的意思是没个准儿的。”伍大爷撇了撇嘴,摆弄收集起来的零碎木料。它们有些是雀替的一部份,有些是窗棂雕花的一部分,有的原本就散落在院里的各个角落里,不知原本镶在何处。它们共同的特征就是形态精美。 见伍大爷似乎不在有接着说下去的意思,甘甜连忙问:“怎么这么说?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吗?” 伍大爷拿着一块好看的雕花木料,笑着说:“三爷最后还是被他女儿给气死的。不过不是大女儿,是小女儿”。 “小女儿?”甘甜问。 伍大爷把那木料放到另一边,说:“是啊。这小女儿小她大姐十来岁,自小娇惯任性······”伍大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接着说:“后来跟一个远方来的教书匠好,但是那个教书匠负了她,自己跑了。她想不开就在这阁楼上,原来那教书匠住的那个房间上了吊”。说完,伍大爷又连打了几个喷嚏。 “就是伍家请的教书先生中的一个吗?”甘甜立马觉得这是多么熟悉的桥段,才子佳人后院相会之类的戏码。真真是“艺术来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 “对啊”伍大爷缓了口气说:“当时镇里的人都笑话三爷说‘瞧他给自己俩闺女起的名儿,一个涤莲,一个柳依。简直白瞎了两个听上去冰清玉洁的名字’。把三爷气得天天吐血········阿嚏、阿嚏、阿嚏嚏嚏········” 伍大爷话还没说完,一连串喷嚏让他喘气都困难。甘甜连忙拿出随身携带的纸巾递给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帮他缓解。伍大爷喷嚏打的鼻涕口水连在一起往下流,捂了两张甘甜递过来的纸巾也都不住口水、鼻涕。缓了一缓,他连连摆手,断断续续地说:“不说了,不·······说了。罪过,罪过·········我怎么能够说········阿嚏·········说祖先人的话呢···········”瞧他那脸色通红,喘不上气的样子,甘甜也吓出了一身冷汗,真怕他一口气提不上来。 伍大爷仰坐在竹椅上长喘气,神情略显几分呆滞。甘甜问:“好些了吧?您坐着,我给您把水杯拿过来”。 伍大爷接过甘甜拿来的杯子,咕嘟咕嘟的喝了一大口,甘甜才问:“伍大爷我再问一个问题。伍家有没有出过什么了不起的管家,或者很忠义的仆人?” 伍大爷摇摇头又摇摇手,说:“没有。不好意思甘总,不能再说了。再说老祖宗们得把我带走了”。说完又不好意思的呵呵笑了笑。 甘甜也不再追问,出门来,站在门口的老柳旁。柳丝新叶舒展,迎风招摇;河水咛咛,在石缝间涓涓流淌;对岸的小区整洁素雅;四面青山叠翠,暮春的阳光普照这一切,照耀甘甜的心房。甘甜闭目迎着阳光,在心里问道:这一切不都好好的么? 片刻后,甘甜睁开眼睛看向河里的嶙峋石块,心道:一定是一直以来的压抑感作祟,加上昨天工程会议进展不顺,还有黑猫,怪蛇一系列的巧合,才会做那样的梦,半夜醒来才会眼花。 甘甜决定舒缓舒缓心神,从大桥慢慢走回办公楼。走过去就该吃午饭了,吃了午饭再回宿舍补一觉就好了。如是想着,甘甜便向老街方向走去。 第十八章 画家 路过房东太太家门口的时候,房东太太正在擦她家的铺板。甘甜打招呼说:“还在忙呢?廖阿姨。” 房东太太闻言转身,脸上堆满笑意,快步走上前拉住甘甜的手说:“甘总,这儿正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呢”。 “嗯?什么事?”甘甜问。 房东太太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呃,是这样的。今早,我这儿来了个小伙子,美术大学才毕业的,想租我这儿卖画儿。你看,我家老头子刚走,就我一个人在家,来这么个租房的,也算给我作个伴不是”。 “对啊!很好啊!”甘甜不明白房东太太想与她商量什么。 “但是有个问题。他说他有很多大幅的成品,我这儿堆不下,我要是能把这个问题解决,他就租下我的房子。”房东太太拧着眉,可怜兮兮地说:“甘总,您看你们办公楼那边的地下室能不能给他放放画儿。反正你们也用不到那地儿,行吗?帮个忙?” 甘甜微笑着沉默,片刻才玩笑地说:“那,您给我们减点房租,好不好?”见房东太太一脸错愕与不情愿,甘甜哈哈大笑,说:“好了,我知道了。但是我做不了主,办公楼不是我一个人在用。我回去跟吴姐说说这事。回头你跟她接洽。” “唉!唉!谢谢甘总,谢谢甘总。”房东太太连连作揖言谢。甘甜只嗯了一声表示回应便离开了。 甘甜径直来到食堂,多数同事都吃过了午饭坐在一旁聊天。见她进来,有人连忙让座,张罗饭菜,有人关怀询问她一个人去了哪里。甘甜一一谢过,一一作答,然后边吃饭边跟吴姐说了遇到房东太太的事。吴姐无奈的笑了笑,说:“地下室虽然空着,可毕竟是办公区啊。外人进进出出总是不太好”。 甘甜点点头,咽下食物答:“是。我是这样想的,你看物业办公室后面不是有间空屋子吗?问问能不能行。要是行,你就跟廖阿姨说,让他们把东西拉那儿去;要不行就回绝好了”。 吴姐沉吟片刻,又自语般说:“唉!她老伴儿刚去,现在是真的孤寡空巢老人了。能有个房客作伴也好”。说完正好看见物业主管跟厨房刘阿姨说着话从厨房走出来,连忙开口喊到:“大刘,你过来,过来”。 物业主管应答坐到甘甜这桌,听完吴姐的叙述便爽快的答应了下来,并表示,一会儿就可以把东西拉过来,他还可以找两个兄弟帮忙,人家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独自在外也不容易。 午觉过后,甘甜走到小区大门处正巧碰上大伙儿在物业办公室外忙的不亦乐乎。四五个安保大哥正把人力三轮车上的画小心翼翼的往那间空屋子里搬。三个六七十岁的老大爷一人扶着一辆人力三轮,等青年人们卸货。 “哟,画真不少。”甘甜也意外画的数量。 物业主管答话:“还都挺漂亮的,真的是有水平的年轻画家”。 “是吗?”甘甜有些按捺不住好奇。 “真的。您不信去我们办公室看,那里暂时放了些卷轴的,一会儿这些大家伙弄好,再给他弄个架子什么的来堆那些。这些物件儿哪能跟房东太太说的似的放地下室呀!不潮了长毛儿才怪!对了!行政的俩小丫头正在那边看的起劲儿呢。”物业主管言语间不乏对这些画作的珍视与疼惜。 “人家主人在吗?随便开人家的作品看。”甘甜问。 物业主管指了指正往里搬画的那间屋子,说:“主人在里面呢。他说随便看,给那俩丫头乐的”。 “那我也去欣赏欣赏。”甘甜也兴奋的往隔壁窜去。 物业办公室的几张大办公桌除了一张上面堆满了卷轴,另外几张上面则铺陈着几幅作品,题材各异。行政的两个小妹妹正小心翼翼的捧着一幅人物图欣赏,两人啧啧赞叹不已。 画面整体色调鹅黄嫩绿,如同春日里阳光照耀在一切青苍翠绿上晕染出的光晕阴影。近处一株老垂柳曼妙婆娑,仅露了几分姿态在画里,借着嫩绿的垂丝半隐着后面一书生装扮的男子。 发带束髻,鬓角整齐,白面如玉,明眸如星,凝神远眺,坐于石阶之上,以肘支身斜倚在门当之侧,月白的儒衫裳衣随微伸出去的腿脚流淌。 男子身后是紧闭的门户。肃穆端方的门户上空是园内高耸的斗拱飞檐。画作远近分层,虚实对照,更显得天幕下的斗拱飞檐,以及檐角垂挂的六角宫灯若浮若沉,恍若天宫。 “这是‘翰林院’?”甘甜将信将疑,走上前。 小刘转头笑着说:“甘总,你看!好看吧!”并给甘甜让了位。 甘甜轻轻抚上画面上的高啄檐牙,又听小雯说:“这是作者的自画像”。 “甘总见笑了”。 甘甜转身向说话的人看去。只见一身型瘦削,目若星辰的男子站在门口。他下身穿一条浅色牛仔裤,上身着一件雪白的衬衫。裤子上没有潮流气息浓郁或艺术气息浓郁的流苏、破洞之类点缀,上衣也没有放荡不羁的多散开纽扣。脚上一双白净的板鞋干净的就像刚从商店库房里取出来的一样。干净整齐的头发,额前并不夸张的稍留几缕发丝修饰较为方正的脸型。 这小伙子笑盈盈地走进来,甘甜不禁有些愣神,片刻后方觉失态,收回眼神,笑说:“哪里!真的是画家。很美”。 小伙子走到甘甜身边,拿过自画像,说:“来的时候就听说负责‘翰林院’的最大领导是位年轻的美女。没想到这么早就让我见到了甘总。”小伙看着甘甜时星眸闪动,分外迷人。 在小伙子卷起画轴的时候,甘甜再次注意到了那画中人。虽觉有异,却辨不清异于何处。甘甜向来不喜欢无趣的客套,转过话锋,说:“刚到这里不久就用‘翰林院’为背景作自画像,想必你是非常喜欢这座老院子的。选择留下来的原因,不会就有你对‘翰林院’的喜爱这一条吧”。 “是!”小伙子毫不犹豫的答:“我觉得我离不开它。” 甘甜暗自感叹不懂艺术家的精神世界,面上却说:“有空可以去转转,欢迎提意见。尤其是我们进入后期装修的时候。我们公司现在还真缺具有专业美术审美的人才,你刚好专业”。 小伙子也不当甘甜是客套,说:“如果可以和‘翰林院’亲密接触,那真是太好了。我当然也能为甘总你提出一些我的建议。我叫柳红尘”。 “我叫甘甜。”甘甜礼貌回应后又说了几句必要的客套便告辞向办公楼走去。 第十九章 图谋 这天,甘甜正与韩粼波在山上的工地巡视,突然接到吴姐来电,说董事长夫妇来项目部了。两人连忙赶回办公楼。 两人回来的时候,董事长夫妇正被一群人簇拥着站在安置小区门口,望着对岸的“翰林院”,像在说着什么。 “董事长,余总。”甘甜向董事长夫妇打招呼问好。 董事长笑眯眯地说:“我们的甘总回来了”。董事长刚说完,董事长夫人接着说:“丫头,我看你脸色不怎么好呢。”并上前拉起了甘甜的手。 甘甜有些尴尬,答:“这些天是有些睡不好”。 董事长夫人:“怎么会呢,年纪轻轻的。一会儿好好跟我说说,不行我把我那医生介绍给你”。 “谢谢余总。”甘甜最是不自在她内心与之不亲的人对她做出亲近的举动。说完,又对董事长说:“要不先去办公楼坐会儿,休息一下。午饭后,再请董事长和余总到现场为我们指导”。甘甜这才注意到董事长身后紧跟着一个穿黑色中式汗衫的男子,约莫三十出头,梳大背头,戴金丝圆框眼镜,尖尖的下巴,高鼻梁,薄嘴唇。看上去自有一份书生气,很斯文。尤其是他那白嫩细腻的皮肤,让甘甜甚是惭愧。 “好,走。”董事长说着走在了前头,董事长夫人与甘甜一左一右稍次于他,那斯文的男人则紧跟在董事长夫人身侧。 董事长突然想起,转过脸唤那斯文的男人:“嘉儿,你过来”。那男人大迈两步上前,董事长指着他对甘甜说:“我侄儿,我三哥的儿子。将来他就是我们的接班人啊!刚从英国回来。你们年轻人嘛,可以多交流,互相学习,共同进步”。 闻言,甘甜立即对斯文男人点头示意,表示打招呼。那男人也立即对甘甜露出温文尔雅的笑容,温和的说:“甘总这么年轻就有丰富的实践经验,真的是我这种理论知识一大堆的人该虚心求教的”。 “您太客气,过谦了。我很希望能有机会向您这样的海归人才学习,以免自己被过早的淘汰掉。”甘甜礼貌应答。 闲聊间,众人回到办公楼,按董事长的意思各回各岗,他则独去甘甜办公室听甘甜当面汇报工作。甘甜又补充安排韩粼波陪同董事长夫人和董事长的大侄子。 来到甘甜的办公室,董事长径直坐到宾客区的单座沙发上,摆出一个舒服的姿势,指了指旁边的沙发说:“坐。有小半年没上来了,好好聊聊”。 甘甜应声,递上水杯后落座,听董事长说:“知道我为什么来吗?为什么这个时候来吗?” 原本很轻松就可以答出一堆原因,比如了解项目发展状况,突查公司运行日常等等。可听他老人家这么一问,甘甜倒说不出所以然了,讪笑着摇了摇头。 “老向给我打了电话。”董事长放低了声音,作出一副提醒的表情。 甘甜沉了一口气,没说什么。 董事长把手摆了两摆,和缓的说:“老向那个人,我是清楚的。你给我的报告里面把情况写得很清楚。老向他是专业人士,眼里往往只考虑到他的专业,我们做管理的不能和他们一样。你发我邮箱的那份报告就很全面。尤其里面有这个风水的讲究,我很欣赏。这种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人再怎么得意还是得存有敬畏之心。一会儿你把你们会后通过了的详细方案印一份给我,回去的时候车上看看就行。你虽然年轻,但我信得过”。 “谢谢董事长。”甘甜微微欠身表示一个鞠躬礼。 “嗨,我还谢谢你呢,把这个新项目管理的这么好。”董事长客气完,又转过话锋说:“我还听说‘翰林院’里先出了安全事故,接着又出现了什么长角的蛇,你具体怎么处理的”。 董事长是个迷信的人,甘甜却不是。甘甜最怕就此类问题向他作答,一来是自己在这方面无话可说,另一方面是就算自己想说点什么敷衍搪塞对付也会被他戳穿。转念想想董事长言外之意虽然是在问灵异的层面,但字面意思确实是在问自己当时的处理情况,便简明扼要的将砸伤工人和发现怪蛇的事情坦然的向董事长汇报了。 董事长频频点头,算是对甘甜应急处理的肯定。然后如自语般的说了一句:“我还是请师傅推个具体动土的日子时辰出来”。 甘甜并不接话,只含笑听董事长自说自话。 董事长一行逗留到下午三点过才返程。甘甜心里感到一阵轻松。人在职场,有大老板的绝对支持算得上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谁又能想到大老板们在回程上又会围绕她谈论些什么。 三人坐在价值六百万的座驾里,董事长语重心长的对他的侄儿说:“嘉儿,你也是三十出头的人了,看人也该有些水准。这甘甜不错吧?” 傅文嘉侧身,转头看着他的叔叔答话:“很干练的样子,也像个聪明人”。 董事长颇为欣喜,问:“那你是说可以吗?” 傅文嘉面有难色,说:“那······是不是········” 董事长问:“是不是什么?” 傅文嘉舔了舔嘴唇,干脆的答:“您瞧她,有我哪个前女友好看?比都没法比”。 董事长还没来得及说话,董事长夫人忍俊不禁,说道:“嘉嘉,不是婶婶说的。依我看啊,甘甜这丫头未必瞧得上你。你叔叔他就是想当然,剃头挑子一头热”。 董事长不待见的用肘关节拱了拱董事长夫人,董事长夫人根本不理会,接着说:“这丫头到我们这儿得有七八年了,大事小情我们还是比较了解的。公安大院长大的,她爷爷好像还是个烈士,这样根正苗红的真未必是你可以搞定的。人聪明,工作能力这些都没什么好说的。不然,你叔叔能把她一小女娃娃放到现在的位置”。 见傅文嘉有些不屑的神色,董事长夫人又说:“话又说回来,你要真能把她娶回来,那就是你有福了·······” “不是,”傅文嘉不等董事长夫人把话说完,激动的接过来说:“娶那么个脸圆,鼻梁塌,蒜头鼻,走路像土匪的女人还有福?我的婶婶”。 司机忍不住借看后视镜的间隙,偷瞄了一眼后排座上的董事长及其夫人,又借看右视镜的间隙偷瞟了一眼傅文嘉。 听傅文嘉那么一说,董事长也忍不住用食指敲了他的脑门一下。董事长夫人瞋了他一眼,接着说:“这个“娶妻娶德,娶妾娶貌”我们就不谈了,子女的教育影响,我们也不说。你就想想,有这么能干一媳妇儿把公司,家业给你打理的紧紧有条,你还不乐得自在。你说你要娶个花瓶回来,紧着你累死累活赚钱给她花呀?还有你自在的时间?” 见傅文嘉默不作声,董事长夫人又补上一句:“你就想想你叔,想想我们两口子。你说是不是”。傅文嘉陡然眼睛一亮,看向董事长。董事长不自在的瞥了董事长夫人一眼,嘀咕说:“说什么呢你,跟小辈儿瞎说”。 “哟哟,你还装正经了。你那点儿事谁不知道。”董事长夫人顺便翻了个白眼,一副懒得搭理的样子。 傅文嘉见状连忙笑着说:“再怎么着,我叔还是翻不出您的五指山不是!”董事长夫人一听这话,不免流露出得意之色,随即唇角闪过一丝无奈的苦涩。 第二十章 巧遇 “翰林院”动土需要等到董事长通知具体时间和日期,这边的工作当然要放缓慢些。甘甜又是半个月没有回去,正好趁此机会回去好好休个周末。这半个月里,南姝问过她几次有没有什么异样,为了避免好友担心,她都强忍下心中的不安说没什么异常。但这周能回去,她是打定主意要去纯阳观,找那位道骨仙风的道士爷爷请教一下她的困苦。 周五上午处理好事情,安排妥当,向总部请示同意后,甘甜打算去“翰林院”巡视一遍后就回去。 午饭后,甘甜走河里的搭石到“翰林院”。还在河里时她就看见那天那个青年——柳红尘。他拿着画册坐在“翰林院”前的柳树下写生。今天,他还是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下面仍然穿着一条浅色的牛仔裤,白色的板鞋。依旧是那份不染尘埃的清雅。 甘甜走上岸,放轻脚步,怕打扰到他。在甘甜走近时,他却突然说话:“甘总刚吃过饭就来巡查呀?”说话时,眼睛并没有离开画纸,手上也没有停下动作。 “啊?”甘甜意外他会主动打招呼,以为他已进入忘我的境界。意外之余,甘甜答:“不是,我过来看看就准备回去了。好好休个周末。你呢,还没吃饭吧?” “晚点,我这儿好了就回去吃。我一个人简单。”柳红尘仍未扭头看她,一手扶着素描册,一手挥着笔迅速的描画着。 甘甜礼貌性地走上去看了一眼他的画,说:“画的小区。嗯,从你的视角来看这小区高大不少”。 “那个······”柳红尘突然转投看向甘甜,收起素描册,从地上站起来。甘甜为他突然的动作后退了两步,拉开两人的距离,听他接着说:“你说过,我有空可以过来转转。我在这里等你好多次,一直没能等到你。你看你现在方不方便带我进去转转?” 甘甜没想到他那么大的动作是要说这,笑答:“我去山上工地的时间多,过来的少一点。你过来可以跟行政或者工程说一下就行。他们知道你,会同意的,不用专门等我。”说话时,甘甜将手一让表示邀请。 柳红尘微微欠身算是回礼,笑说:“不。你答应我的,我当然得等你”。两人说笑着走进了院子。 陪柳红尘在院内游览时,甘甜无意间瞥见他的臀部。他刚才分明席地而坐,裤子竟然干净如洗。难道搞艺术的真的不染凡尘,甘甜忍不住惊异。 与柳红尘只有两面之缘,他确实是个让人心生好感的小年轻,比王老师更加明朗阳光。甘甜驾车行驶在回家路上时总不自觉的想起这个干净整洁,阳光开朗的大男生。行至山道大转弯处,甘甜习惯性的瞄一眼后视镜。这一瞄惊的甘甜张开了嘴。她竟然从后视镜里看到柳红尘一派自得的坐在后排,还颇为愉悦的看着她。当她瞪大眼珠子时,后排座落入她眼里的景象又是空空如也。 甘甜放慢行车速度,平稳的驶过弯道,专注的盯着前方,心下警告自己:甘甜好好开车,瞎想什么呢! 回家停好车,向父亲和奶奶说明去向,甘甜便出门溜达着向南姝订了位的火锅店去。 这家火锅店开在老市区居民街上,街道不宽,粗壮的梧桐树撑开树冠覆盖了整条街道。明明是家火锅店,门店装修却不是那种热情洋溢,红红火火的样子,也不是那种老灶台长条凳门外挂几个簸箕,几件蓑衣的情怀调调。四层楼高的独栋建筑,欧式风格,绿瓦白墙,圆窗户,怎么看怎么像童话里的魔法小屋。 底楼大堂是有分区的茶饮厅,前台设置在弧形楼梯旁,既方便接待也方便客人离店结账。前台对面还有个河石堆砌的小小喷水池。欧式风情加田园意趣的装修不难让人产生联想。是什么样的女主人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女主人是否常常穿着典雅华美的礼服,手扶缠枝盘花的铁艺护栏从那弧度优美的楼梯上缓缓走下来;或者她慵懒随性,只作宽松的长裙长袍,不时撩着浓密的长发漫不经心的走下来。 正当甘甜欣赏着眼前的景象时,有人轻拍了她的肩,并亲切的在她耳畔低唤:“甘甜”。 甘甜转身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人,难以置信,想要扬起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柳红尘摊了摊手,反问:“我怎么不会在这里?” 甘甜自觉表达不太妥当,不好意思的笑着解释说:“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你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还好。从“翰林院”出来,突然想吃火锅,我就简单收拾一下,出门坐车了。刚好遇到辆顺风车,所以比你先到这里。”柳红尘说话时宛若一个外向的孩子。 甘甜这才注意到他换了穿着。上身是件淡紫色的衬衫,下面是颜色偏深的牛仔裤,脚上是黑色的板鞋。这身穿着倒是比先前那身多了几分尘世的味道。甘甜问:“一个人吗?” 柳红尘点头答:“对啊。你呢?” 甘甜答:“我和朋友,他们还没到”。 “那,一起吧。”柳红尘像做东一样说。 甘甜心里确实闪过这个念头,后又觉得毕竟初识不太合适。倒是没想到这大男孩自来熟到这种程度。不过想想就南姝小两口,倒也没那么多讲究,就说:“好啊。那我们先去那边坐会儿,喝点东西等她们”。 南姝夫妻进门一眼就看到了甘甜和一小年轻坐在一桌喝东西,南姝顿时心思乱转,顾不得身后的冲哥是否跟着,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甘甜身边突袭她,说:“小帅哥是谁啊?介绍一下”。 甘甜回头,起身严肃着脸色说:“站好,好好说话。”看见南姝身后走来的冲哥,跟冲哥打过招呼又接着对南姝说:“我们镇上新入住的年轻画家,他也刚好来这儿吃饭。他一个人,我们就一起吧”。 南姝回以一个了然的眼神,热情的走到柳红尘身边伸出手表示友好,说:“你好!你好!我是甘甜的好朋友,南姝”。 随着甘甜起身的柳红尘笑容可掬,与其握手并答:“你好!你好!我是甘甜的新朋友,柳红尘”。 南姝招呼他坐下,说:“唉,你很个性哟,很不一样。她那边的人都叫她甘总。我说的是那镇上,不只是她公司里的人。就你一个叫她的名字。”说完还递给柳红尘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 柳红尘未表现出是否理解南姝的言下之意,只是认真的回答南姝的话:“我就觉得甘甜这个名字好听。我喜欢叫她的名字”。 南姝没有从柳红尘脸上找出一丝丝的羞涩与局促,乐的她不顾形象的哈哈大笑。甘甜知道她的心思,不想让初识的柳红尘被吓着,便介绍他与冲哥认识以扯开话题。 两人握手后,甘甜提说上楼就餐,以免南姝继续她的别有深意。向二楼去时,甘甜有意拉着南姝走在后面,低声警示她:“别吓着人家。连现在加上,我才跟他见过三次,你别瞎想,别让人家误会了。一看人家就小你我至少六七岁。让人家误会了,我这老脸往哪儿搁?以后我在山上还怎么混”。 南姝拍着她的小胸脯答:“放心吧,我有分寸”。说完甩下甘甜,噔噔噔地赶上前去了。 第二十一章 求教 服务生引领他们到窗边一个四人位的隔间,并为他们放下了隔帘。南姝很自然的和冲哥坐到了一边,柳红尘与甘甜也不别扭的并排坐到了二人对面。 落座后南姝才注意到甘甜的黑眼圈,问:“你怎么有黑眼圈了?这不合常理呀”。熟识甘甜的人都知道她作息规律,生活习惯良好。刚工作的时候免不了加班,后来进入管理角色后她就很少熬夜。她总会尽量规划好工作,尽量避免自己以及自己的队友受不必要的罪。 甘甜眨了眨眼,只是说:“最近多梦,睡的不怎么好”。 “不会吧。你是几十年无梦的人,竟然会梦多失眠。”南姝说完看向柳红尘,柳红尘浅笑依旧,显得礼貌又不僭越。 “唉········”甘甜故作感慨的样子答:“可能上年纪了吧”。甘甜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怕自己憋不住告诉南姝自己近来总梦到那个旧式衣着的女子。恰巧这时甘甜看见冲哥有些坐不住,便问:“冲哥怎么了?是觉得闷热吗?要不我们换到大堂去,空间大一点”。 “不不不,没事。”冲哥边脱下外面敞开穿的衬衫挂在椅背上,边说:“我把这脱了就是,看我这儿就穿个褂子,够凉快的”。 “哟,什么时候弄了个纹身啊?”甘甜一眼就看到了冲哥的手臂。 冲哥像是还不舒坦,硬是把无袖体恤的两肩卷成了两条麻花卷卷挂在肩上才消停,说:“嘿,就上次我们吃过饭后没两天吧”。 这话像是说到了南姝的痛处,拧着冲哥的胳膊给甘甜看他那个女人手掌大小的纹身,并痛心疾首的说:“你看看,你们都看看。人家都是左青龙右白虎,或者什么有个性的图,看看他去纹的什么,纹个玄武”。 甘甜明白南姝的“恨其不争”,笑答:“是挺特别的”。 “嗨嗨嗨,都给我拧巴红了。”冲哥亲昵的打开南姝的手,数落说:“懂什么!” 南姝还没反唇相讥却听柳红尘徐徐道来:“玄武是水神,冲哥五行用神为水?” “嗨!瞧瞧,有懂行的。”冲哥瞬间迸发出找到知音人的得意劲儿。甘甜与南姝则诧异的看了看这个形容雅洁的小年轻。柳红尘倒不甚在意两人的反应,颇有兴味地听冲哥接着说:“我这个还是请人开了光做了法的呢,小瞧,哼!”冲哥得意的抚了抚他的蛇缠龟纹身,有些抱怨的对南姝说:“就你,给弄的,这会儿都火燎火燎的”。 “哟,真红了。我给你吹吹。”南姝有些心疼的凑上去轻轻吹气。 甘甜无语的笑着捂眼,以行为表示对二人秀恩爱的不满。柳红尘则更直接,起身礼貌的对二人说:“二位先吹着,我去趟洗手间”。 趁柳红尘离开的时间,南姝赶紧详问甘甜与柳红尘的关系。她越看两人觉得他们很有发展可能,也很般配。甘甜一阵无语,想借口让她赶紧接着给冲哥吹胳膊撇开这事,冲哥却一本正经的说他没事了。她也只得无奈的任由南姝尽情发挥想象力,直到柳红尘回来。 晚饭后各自回家,甘甜陪老祖母看了会儿抗日神剧才回房间休息。一夜好眠,却有柳红尘悄然入梦。第二天甘甜醒来时已记不清梦里的景象,只记得梦里的柳红尘带给她快乐与温暖,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 她心下狐疑那种感觉与别人口中描述的热恋幸福感很相像。这样的猜想一升起,马上把她自己吓了一跳。她懊恼的锤了锤自己的头,自语道:“这太不合逻辑,太不正常了。”凝神想了想又接着说:“他看上去是不错,但是我真的没对他起色心呐”。 为此,她困扰了一大早上,直到吃完早饭准备出门才暂时把这件不合常理的事放下。 甘甜谁也没约,自己开车来到纯阳观。还是在那处别院,仙风道骨的道士爷爷还是在那个位置气定神闲的打着太极,甘甜还是静候一旁直到那位道士爷爷发现她。 “哟,小施主。”道长初时有些意外,随之则释然,说:“来,檐下坐”。 甘甜如说在檐下的竹椅坐下,老道长从屋内出来递给甘甜一只盛着七分满白开水的直身杯,然后捧着自己那杯绿茶退到另一根柱子下的竹椅坐下,说:“施主今天过来是有新的困惑吗?” 甘甜诚恳的点点头,说:“我想请教道长,鬼怪之事道长怎么看?” “鬼怪?”老道长似乎有些惊讶于甘甜会问这样的问题,转瞬却又自若地答:“贫道没有见过”。 这个回答让甘甜很是为自己的提问感到汗颜。想她一个长在红旗下,一路优秀少先队员、优秀团员、党龄十一年的老党员,竟然会忧心忡忡的向老道士请教怪力乱神之事,而人家老道士却如时代进步青年一样干脆的回答“我没见过”。“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老道长大概就是这意思吧。 老道长没见过,不言论鬼怪灵物,可是她似乎见过呀。甘甜念及此处舔了舔下嘴唇,讪笑着说:“是这样的。我最近几乎每天都会梦到同一个女人,梦里具体发生了些什么我记不清。但是她对我说的最多的就是,我动了她家主人的祖屋,如果项目不停下来他们就会惩罚我”。 道长拉长声音问:“她近你身了?” “应该没有吧。具体梦里的情况我记不清楚,但是感觉她都是和我隔着距离的。尤其是第一次梦到她的时候,她要靠近我,但是又自己跳开了。就是第一次梦见她的那天晚上,我好像真的见着她了,不是梦里,是我醒着”。甘甜当下把小区里闹贼那晚的情况,以及于“翰林院”有相关的联系简要告诉了老道长,连带着还说了自己的态度。 老道长听完后,片刻才了然的长长“呃”了一声,然后不紧不慢的说:“人才是万物之灵。就以修行来说也是最容易得道的,所以天地万物总是敬人几分,惧人几分。也因此,人似呼总是多几分优越感,多几分贪婪与肆无忌惮。其他生灵不同,其中也包括通常说的鬼。他们比人更重“道”,更遵守天地法则,因为一旦触犯极有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甘甜细细地品味着老道士的话,并不急于插话。老道士见其眉心微蹙若有所思,便停了片刻才接着说:“贫道认为你的观点是正确的,是合“道”的。你只是执行者,不支持动那老院的人或其他灵物跟你过不去,都是说不通的。若就这困扰找贫道,贫道还是那句话赠予你——中正为人,道法自然”。 甘甜重重地点点头,心悦诚服的说:“我明白了,谢谢您为我解惑。我会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的。”说完起身深鞠一躬。老道士连忙起身站立,微微欠身算是还礼。甘甜告辞,老道士又补充说:“阴阳玄妙之事贫道疏离已久。如果你还是疑窦在胸,心神不安,可以去东岳庙后面找一位姓庄的老头子”。 “看八字的庄先生?”甘甜脱口而出,甚是惊异。老道士微笑颔首。 老道士松柏之姿迎着晨曦站立,阳光洒在他身上晕染出烁烁光华,宛若仙人。甘甜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老者,说:“好的。谢谢道长指点,再见”。 第二十二章 巧遇 甘甜找了家正在营业的茶室,坐到僻静的角落里点了苏打水以及两样小吃便开始静思。她想把老道士的话融会贯通。凝神静思没多久,视线落足的空位上竟然多出了柳红尘的影子,笑容可掬,儒雅依旧。甘甜慌忙的甩甩头,想都没想就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并责备自己说:“没见过长得好看的,还是没见过捯饬的干净的!真的是单身久了,春心难耐了?”她很是懊恼自己的这种状态,不为别的,就为她不认为自己对柳红尘是抱有幻想的。 正当她毫不客气的教训自己时,手机响起,拿过来一看,竟然是董事长打来的。 “董事长。” “甘甜啊,没打扰你休息吧?”董事长很是客气。 “没有,没有。有事您说。”甘甜立即绷紧神经,瞬间进入工作状态。 “呃,是这样的。我女儿过两天回来,借这个机会呢,想请你们几个项目负责人吃个饭,表达我对你们的谢意。时间定在下周二晚上。”董事长言辞真诚。 “谢谢董事长。您的心意我领了,我明天得上山去,这个项目最远您是知道的,回来的话时间太是问题了。”甘甜本也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 “嗨,没事的。你就吃了饭再过去。那边被你管理的有条不紊,现在又有小韩在那边,你不用天天呆那儿都行。”董事长叹了口气接着说:“说起来呀也怪我,把你一小姑娘放那么远,又是在山上,把你给耽误了”。 甘甜很意外董事长会说这些,呵呵地笑着,答:“董事长言重了。现代的职业女性大多不都这样吗?我很感谢董事长对我的信任与栽培”。 或许是女儿要回来了吧,董事长的声音里一直带着笑意:“好好好,我们都不说这些了,自己人。项目那边你安排一下就是,其他工作照常开展,“翰林院”动土的日期你过来吃饭的时候我告诉你。你就周三再上去也行。我是知道的,你自从去了这个项目就经常超行政班作息工作”。 “那行,我安排安排,就周三再过去。”甘甜答。 枯坐了一会儿甚是无趣,既无人可约也无处可去,甘甜便决定去城郊的花圃基地转转,那边是花卉集中销售点,大小商家都有,零售批发都欢迎。 甘甜停车后信步走到了鲜花区,打批发的人趁早已用车拖走货,店家此时也把店铺收拾的差不多了,只待不嫌远想图量大从优的零散顾客上门挑选自己喜爱的鲜花。 鲜花娇媚,芬芳馥郁,欣欣然的它们看得人也跟着欣欣然。甘甜不自觉的露出笑容随意闲走,随意问价,却不急着付钱拿货。 “甘甜”,伴随一生轻柔的低唤,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带着水珠绕过她的肩头呈现在她的眼前。 “哇”甘甜惊呼出声,为玫瑰之美所动,退开半步回头看来人,难以置信的唤出来人的名字:“柳红尘”。 “对啊!又是我。”柳红尘星眸闪动,说:“眼睛瞪那么大干什么?”说话间又把那朵红玫瑰往甘甜面前送了送。 黑色板鞋,深色牛仔裤,浅蓝色的衬衫,穿着依旧整整洁洁,简简单单。笑容柔和,徐徐说出那么一个问句,倒让甘甜觉得自己有几分失态。甘甜略微低头,缓了缓心神说:“那个······真是太巧了!” “缘分。”柳红尘轻松的吐出这两个字,像是疑问又像是肯定,说完看了眼手里的玫瑰又看着甘甜的眼睛说:“送你的”。 “呃呃·······”甘甜的关注点显然早就不在这朵玫瑰身上了,此时才重新看向这朵玫瑰,笑答:“谢谢”。 “一个人?”柳红尘先迈开步子,邀甘甜同行的意思。 “嗯,是。”甘甜应答后反问:“你呢?也是自己来的?” “我喜欢一个人。”柳红尘始终侧着上半身以便看着甘甜。甘甜含笑不语,只是思索着自己的心事:我呢?是习惯吧,无所谓喜欢不喜欢。柳红尘并不多给时间,让甘甜自顾自的走神,接着说:“可是我发现,我现在更喜欢两个人。”“两个人”三个字还故意放到甘甜耳边轻轻说。 “啊?”甘甜好像听清柳红尘的言下之意了,但是又觉得自己刚才走神没听清,加上昨天到今天老是莫名奇妙的想起眼前这个人,甚至还幻觉见到了这个人,甘甜实在不敢贸然相信自己的耳朵。 柳红尘并不气恼,索性停下脚步正对着甘甜,沉下一口气才说:“我觉得跟你呆在一起舒服”。说完抬手又递给甘甜一朵艳丽的红玫瑰,神色坦然,毫无羞怯拘谨之色。 “你·······你这是哪里变出来的?”甘甜左右偏了偏头想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柳红尘是有些许不满甘甜的关注点,但又不想为此破坏她的兴致,败坏这样愉悦的氛围,于是自信地在她面前转了一圈迎合她的好奇心,任她看个究竟。转完一圈后又把这朵玫瑰递到甘甜手里,并定定地与其对视。 这样凝然相望,甘甜兀自觉得不合适,率先收回了目光继续向前缓行,从容大方的答:“你给人的感觉也很舒服啊。健康大方的大男孩”。暧昧浪漫的氛围瞬间被她幻化出一份理所当然,正儿八经的意味。柳红尘都有些怀疑她刚才只关注玫瑰花的出处是故意避重就轻。 “不错,彼此觉得舒服,那接下来就可以在一起愉快的玩耍了。”柳红尘看着前方,谈笑自若。言语虽然轻佻,态度却不轻曼。两人倒像是熟识多年的老友,可以任意说笑,无伤大雅。 甘甜不禁开怀大笑,爽朗的笑声丝毫不顾及周遭目光,笑罢才问:“怎么会一个人来花市溜达?” 柳红尘答:“单身,无所事事,瞎溜达呗。你呢?” 甘甜顿了顿,想要认真回答自己选择过来溜达的初衷,可是就在那一瞬间她抓不住一丝思路。她下意识的认为,可能是自己的想法还不成熟,还没有成型,所以在想要言说的时候才不能简洁严谨的成句。于是,她只笑答:“看着花花草草心情好”。 “你有心事?”柳红尘笑容淡淡,眼波清澈凝结在甘甜的脸上。 甘甜被他这似有窥探之意的目光看得不自在,迅速转开视线,从容作答:“有一点,不多。”说完又看向柳红尘,莞尔一笑。说不出那一笑是由自信而生,还是源自职场几年沉浮涤荡出的云淡风轻。 柳红尘挂在唇角的笑意不由一僵,或许是因为甘甜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也或许是因为甘甜的回答让她失望。 到此刻,刚才邂逅带给甘甜的愉快感已经被柳红尘那些似乎别有用心的话语消磨的差不多了。她不想再这样下去,随便编个借口告辞离开。 l 第二十三章 帮忙 星期天下午,甘甜正在家对着网络视屏学叠纸玫瑰,接到韩粼波的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出发去项目部,方便的话还是想搭她的便车。甘甜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是有助理的人了,休了两天就只是习惯性的告诉吴姐自己要延假,完全忘了得告知这位助理,于是满怀歉意地连忙答:“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忘了提前跟你联系说这事了。我这周要耽搁两天,周三才上去,今天不能一起走了”。 上级满怀歉意,韩粼波信手拈来诚惶诚恐,说:“没关系,没关系。甘总言重了,那我自己开车上去就是。这周让我家那人挤公交”。 “要不,你过来开我的车走。”甘甜有些犹豫的说。她不愿意随便借用别人的车,也不愿意借车给别人用。只是现在已经过了客运站发车去项目部的钟点。韩粼波只能自己开车过去。在甘甜看来,韩粼波老公挤公交的遭遇,责任全在于她没有提前与韩粼波联系。 韩粼波丝毫不介意甘甜言语间的迟疑,表示感谢的说:“谢谢甘总,还是算了。我把你的车开走了,你在城里办事什么的也不方便。再说,以前我在总部的时候也是他天天开车,我天天挤公交。现在我偶尔用一下,怎么了。没事的。那我挂了啊,拜拜”。 没等甘甜继续犹豫是否决心把车借给她,手机听筒里就只剩下了盲音。甘甜摇头轻笑,放下了手机。 第二天早上十点半,甘甜又接到了韩粼波的来电,主要是向甘甜汇报主持例会的情况,并说了下自己的工作计划。甘甜耐心听完她,认为并无不妥之处,还不及开口,又耐心听她把自己的说明娓娓道来:因为她初来乍到,又是第一次独自主持大局,怕有不当之处,所以散会后及时向甘甜汇报请教。 直到韩粼波说完所有准备好的语言,甘甜才不无赞许地说:“韩姐很谨慎,我该向你学习。刚才说的,我都听明白了。毕竟工作经验丰富,考虑非常的周详。同事们都还是很好说话的,你不要太拘谨了”。 两人通话结束,甘甜正要接着捣鼓她的纸玫瑰,手机又响起了来电铃。甘甜接通这个陌生号,礼貌的问:“你好,哪位?” “是甘甜,甘总吧?”年轻男子的声音,和暖中夹杂着笑意。 听着耳熟,甘甜却一时想不起来这声音属于印象里的哪一位男士,答:“是,我是甘甜。您是哪位?” 手机那头闻言先笑后答:“我是傅文嘉。上周我们在山上的项目部见过”。那笑声像是在庆幸自己拨对了手机号。 “哦、哦········”甘甜在脑子里瞬间把声音和声音的主人对应了起来,可是一时间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开口只能喊出一串同样的单音节。 这一连串的“哦”,浸泡在甘甜自觉尴尬的笑意里,竟让傅文嘉在听后生出了几分得意与自信。他相信此刻手机那头那个相貌及其普通的大龄女青年一定是意外而雀跃的。 在对方情绪激荡的时候,自己要保持平静才能显示出自己的气度不凡。傅文嘉深谙此道,保持着自以为的气度说:“是这样。芳芳明天回来,我想给她准备份礼物。我在外面这么多年对这座城市已经不熟悉了,而且给女孩子挑礼物也不在行。我叔说他邀请了你参加明晚的家宴,正好还没回项目部,我就想,你能不能帮个忙,陪我去转转,给挑一个”。 这样一接话,倒是省去了甘甜不会称呼人的尴尬。她爽快的答:“没问题。什么时间?哪里碰面?” “现在,行吗?我过来接你。”傅文嘉说话时不自觉的眯了眯眼。 “行。我在公安大院。你不知道的话,用导航吧,很容易就到这儿大门口了。我在门口等你。”甘甜答。 “好。一会儿见。”说话时,傅文嘉的自负已经爬到了脸上。 四十分钟后,傅文嘉的车出现在甘甜面前。车身通体乌黑,光亮照人,从车头看就像一头俯身在草丛中伺机而动的豹子。 傅文嘉将车平稳的在甘甜面前停下,笑容可掬,从容下车。甘甜不等他开口,不禁称赞说:“哇,你这车真漂亮”。傅文嘉并不客套谦虚,只说谢谢。 一阵寒暄后,两人上车直奔市中心的高档商场去。这种档次的商场人并不多,环境清雅,营业员个个是绅士淑女做派。甘甜很少来这种商场,倒也没有不适应。因为这样的商店和其他商店对甘甜而言并没有实质区别。就像《红楼梦》中薛宝钗的冷香丸,配料再讲究,制作再精细,功效也不过是清热去火而已。 两人四处遛了一圈,傅文嘉心里倒是有些赞叹:这土里土气的女人倒是见过世面的样子,既没有显出窘迫之态,也没有左顾右盼,看上去非常适应高档氛围。 甘甜感觉到身边的人似乎在打量自己,恍然大悟自己不是陪人家闲逛,是来帮着拿主意的,于是开口问:“对了,有没有一个大概的想法,想送哪方面的?” 傅文嘉摇摇头,大大方方的把目光投到甘甜的脸上,说:“没有,一点思路都没有。首饰什么的太没新意了,小玩意儿什么的也不知道选什么”。 甘甜习惯性的迎着说话人的目光,并不急于作答,只是含笑思索。傅文嘉也不避让,趁此机会再用目光将这个叔父和婶婶极力推荐给他的女人认真扫描一番。 在商场里的强烈灯光下,甘甜的皮肤仍是健康无瑕,红润从内里浸出来,呈现微微桃花色,眉毛修剪整齐,有序的在眉骨上排列出柔和而不失英气的弧度。她转动眼波扫向四周,思索间不自觉的抿舔了一下双唇,双唇顿时波光粼粼,如雨后树梢的红樱桃。 甘甜想扩大视线范围,向前挪了挪脚步,傅文嘉连忙紧贴上去。他想仔细地,认真的闻一闻她身上的味道,他很难相信这样粉雕玉琢般的女人竟然毫无脂粉气。 由于傅文嘉的一时仓促,闯进了甘甜的个人距离,甘甜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才说:“一定要在商场里挑吗?” 虽然甘甜的退步是无意识的,可是给傅文嘉的挫败感却不小。他尴尬的笑笑,说:“不一定吧。我只是不知道还能去哪里”。 “芳芳喜欢什么?或者有什么爱好?”甘甜并未觉察出他的尴尬,只以为他的笑意源自他的礼貌与教养。 傅文嘉蹙眉笑了笑,又摇头答:“我只知道她喜欢美甲。不是自己喜欢美甲,是喜欢给别人做美甲。”说完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甘甜也忍不住笑了笑,说:“是挺特别的喜好”。随后想到平时董事长夫人偶尔会拉家常似的向她数落自家女儿的情景,立马才从那些闲言碎语里总结得出傅家这位从未露面的千金大小姐应该是个开朗、任性、个性要强又不失文艺心的小姑娘。 甘甜心里有了大概方向,又问傅文嘉:“要是送她一些特别的小玩意儿,她会喜欢吗?” 傅文嘉想了想说:“我看行”。 甘甜说:“我知道城外有个农场,那里有定制陶器。之前我朋友带我去体验过。我们可以过去挑现成的,也可以你亲自做一个喜欢的送给芳芳”。 傅文嘉心里大为不爽,搞个礼物还要自己去弄脏兮兮的东西。可是他却不想就此抹掉自己的好形象,于是赞扬道:“这个注意太好了。如果烧制的时间允许,送芳芳一件我亲手做的陶器,这太有意义了。远不远?” 甘甜如释重负,答:“不远”。 第二十四章 家宴 南姝前脚把帮甘甜代买的礼物送过来,傅文嘉后脚不约而至。这么一位全身名牌包裹的偏偏公子驾豪车而来,不得不让南姝瞪大眼珠子。 她继承并经营古玩老店多年,比这派头大的人见了不少,可是这类型号的男人为甘甜出现,她还是难免吃惊。顾着场面,她只与傅文嘉客套寒暄,把埋怨甘甜保密工作做到她头上的话掩在心里。 傅文嘉从不在美女面前吝啬自己的绅士风度,也从不吝啬自己对美女的赞美。不论是不是为了拉近与甘甜的距离,他就是想对南姝释放友好的信息,也想让她知道自己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 知道傅文嘉是专程来接甘甜去赴宴,南姝十分知趣,迅速结束寒暄,疾步离开。只是坐到驾驶座后,连车都来不及发动就给甘甜发信息:妞,应酬完自觉回电,说明一下那俊俏小哥和这个高富帅的具体情况。 坐在傅文嘉身旁的甘甜从单肩小包里拿出手机阅读信息,忍不住闷声一笑。 傅文嘉斜睨了她一眼,迟疑了一下,还是流利的问:“刚才那位,是你的闺蜜?” 甘甜并未回复信息,边收起手机边答话:“好朋友。从高中就是”。 傅文嘉“哦”了一声,努力寻找相近的话题,说:“那家可以做陶器的农家乐就是她带你去的?” “嗯。对!就是她。”答了话,甘甜又问:“这会儿过去还能找到路吗?” “可以,没问题。”傅文嘉面上笑盈盈的回答甘甜,心里却充满了对她的鄙夷。那样情趣雅致的所在,正符合那样精致的女人的志趣。南姝妍若桃花春盛的姿容在傅文嘉脑子里盘旋翻飞,闹得傅文嘉忍不住又用比较的目光瞥向副驾座的甘甜。 她今天穿了件浅蓝色的连衣裙,上身中袖衬衫形制,小立领,领前裁剪成四角星形,下面那角呈小v样式往下伸,省去第一颗钮扣,露出一颗隐隐闪烁的项链坠子。坠子被极细的锁骨链挂着,极细的锁骨链又在她健康的肌肤上若隐若现。还好,今天这身穿着打扮还像个正常的女人。若是还像昨天那样一身宽松的,毫无剪裁功夫可言的亚麻休闲装,傅文嘉是真的要对跟她相处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两人取了烧制好的花瓶,提前来到设宴的所在。那是城郊的一座院落,独门独院,庭前自留地蔬菜瓜架整齐,小野花自由盛开。车驶进院内,侍应生主动上前代客人泊车。甘甜帮忙拿了礼物站在一旁等傅文嘉与侍应生交接钥匙。 傅文嘉交接完毕,向她抬眼望来,不由眼前一亮。刚才只顾瞩目那位光彩照人的美女,根本没留意到身边这位。她包裹在上身衬衫样式,下身A字版的连衣裙里,显得身材并不如他印象里那样壮硕,给人压迫感。尤其配上腰间那不及一指宽的白腰带,整个人宛如晴空万里,薄云如纱一般,清朗宁静。 若她不是这样简单的扎马尾,若把头发放下来,大概更有女人味吧!傅文嘉不免在心里叹息,含笑走上前接过甘甜手里的礼盒。 两人进到包间,董事长及夫人已侯在那里。见两人进来,董事长夫人先起身迎上来拉甘甜的手:“嘉儿过来接你的吧?” “余总,董事长。”甘甜先跟两人打了招呼才答:“是啊,给傅先生添麻烦了”。 “哎呀,你这丫头就是拘束。你和我们夫妻都认识有七八年了,还是这么客套。这又不是在公司,今天家宴,不要称呼职务。叫我们叔叔阿姨就行,不然,叫叔和婶子更亲近。”董事长夫人眉开眼笑,说完又回头问董事长:“嗨,你说是不是?” 董事长也走过来,说道:“对!听你婶儿的。称呼嘉嘉傅先生也不合适。虽然你们两还不熟,但是我们都不是外人哪。就叫他名字,文嘉”。 甘甜顿觉别扭,却推不开老板盛情,含糊的应承着与他们落座闲话。 不多时,傅氏的骨干栋梁到齐,除一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外,这些项目负责人全是清一色的中老年男人。他们皆被董事长称作兄弟,他们则尊董事长为大哥,董事长夫人为嫂子。 除了总部召开的正式总结会议,公事往来,甘甜没有接触过这些前辈。一来是因为她不喜欢交际逢迎,编织人际网;二来是因为她总觉得这些大佬们是瞧不上她这个不是黄毛丫头了的黄毛丫头的。 见人齐,董事长就招呼上菜,大家都推说主角还未到场,不急。董事长夫人忙说:“这丫头常年在外,任性惯了。我们先不管她,一会儿她自己过来向各位长辈敬酒赔礼”。 入席时董事长夫人不着痕迹的指引了甘甜与傅文嘉挨在一起坐下首,却并不顾及那除甘甜外的唯一女宾,跟看不见一样。那唯一的女宾仅有片刻的无措便顺利入座恰如其分的位置。 酒局刚开,一孤高的女声在包间内响起:“不好意思我迟到了”。话虽这样说,语气里却丝毫没有歉意,倒是有一丝丝不胜其烦不安分的渗出来。 众人回头看向她,几个大佬不失宠溺的喊道:“芳芳,快来来来·······”“哟,我们的主角来了·······”云云。 这周身大牌,神情倨傲的年轻女子就是董事夫妇的独生女无疑。见来人对熟稔的长辈尚且不屑搭理,甘甜这个初次见面的人自然不好主动打招呼。却不料这芳芳倒是在扫了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后也扫了一眼甘甜。 甘甜礼貌笑迎她的目光,并目送她径直走到自己母亲身边,举起酒杯说:“谢谢各位长辈在百忙中专门抽出时间来参加我爸妈为我搞的洗尘宴。迟到是我不对,我先干为敬”。说完,一口吞下杯中的红酒。 众长辈无不拍手称赞捧场,甘甜也随声附和。董事长却一只手做出下压的手势示意众人安静,另一只手则把女儿拉到自己的身边,对女儿说:“你哥旁边的这位,可不是长辈。刚才这杯没包含她,我给你介绍介绍。她叫甘甜,山上那个新项目就是她在主管。你得叫声姐姐”。 芳芳似有所会意,目光飞快的在傅文嘉与甘甜身上来回流转,随即了然一笑,接过服务员新斟的酒走到甘甜面前:“幸会,幸会”。 甘甜端起面前的果汁,以低于对方杯口的角度与对方碰杯,不介意对方笑意里不小心流露出的轻曼之色,礼貌回应:“幸会”。 这顿饭如甘甜预期一样,吃的索然无味。被傅文嘉绅士周到的送回家后,甘甜进门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爹,给我煮碗面呗”。 第二十五章 较劲 甘甜本打算吃完面条再给南姝回电话,南姝的来电却是很着急的。甘甜见手机屏幕上闪现着对方的名字,不禁莞尔。接通电话还未说一个字,南姝已在电话那头装腔作势地呵斥道:“什么应酬?还没结束呢?你一女孩子家家的,这都几点啦?深更半夜不回家,出了问题谁负责·······” 甘甜忍住笑,打断南姝如出膛子弹般的字词句,说:“好啦!好啦!别演了。我已经到家了”。 “嗨,已经到家了不赶紧给我汇报情况?”南姝这才正经的诘问。 甘甜嘴角漾着一抹幸福的笑,用哄小孩儿的语气说:“我正吃着面面呢,想着吃完了就给你回电话的。乖,再忍耐几分钟哈,马上好了。”拿腔拿调中已经分不清对方是小孩还是说话的人是小孩了。 “行!行!行!甘总还是好好吃面,好好说话。完了赶紧给我回电话。”南姝抑着笑,不耐烦地说。她知道,气场两米八的甘总除了跟老祖母和父亲撒娇外,她就是唯一的。 甘甜向南姝详细的汇报完柳红尘和傅文嘉的情况后,南姝陷入了“急死太监”,“太监纠结”的模式中。这两人简直是两种类型中的极品,到底该选谁发展呢? 甘总她老人家专注单身二十九年,突然桃花盛开,倒是一副超然物外,不染尘俗的样子。 回项目部的路上甘甜脑子里不时冒出昨晚与南姝视屏时,南姝的焦急模样。每每想到南姝为其剖其就里,分呈利弊最终也得不出结论的样子,甘甜就会不自觉的笑起来。笑罢又会不自觉的想起那个干净坦率,毫不拘谨的大男孩。 甘甜这才发现一个规律,只要她专心做事,凝神聚气,或平心静气时她就不会想起柳红尘,眼前也不会出现幻觉。就像周一、周二两天,她呆在家里研究了两天手工,压根儿没有念及过柳红尘,除了夜里睡梦中,隐约总有他出现。甘甜记不清梦中详情,也就不去在意。 回到办公室,甘甜先向韩粼波交代了“翰林院”动工,六角楼解锁的相关适宜,接着叫上两个留守办公室的工程主管坐车去巡视工地,最后才去看“翰林院”。 “翰林院”内原本杂乱的木料废材已经清扫完成,收拾归类。院子看上去似乎亮堂了不少。 甘甜站在阁楼上凭栏眺望,放眼一切都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勃勃生机,春意盎然得过分,显露夏的端倪。 横梁砸伤人的前一晚,甘甜就是在自己的房间看到这个位置有不明物体晶莹闪耀。第二天她也上楼来遛了一圈,并无发现。只是感觉那天似乎要比今天阴沉暗郁一些。甘甜再次环顾四周,心里盘桓着几层猜测:今天的天气比那天好;现在这里也被工人简单清扫过,当然是今天看上去更为亮堂;可能是自己心结解了吧,在道长的点化下自己恢复坦然从容,所以看一切都明媚,阳光。而且,那天找过老道士后她也没再梦到过那个旧式衣着的女子。 甘甜突然有个想法——让人把传说伍家二小姐上吊的房间清扫出来,她住进去。鬼神之事莫测,真也好,假也罢,甘甜喜欢直面矛盾。鬼神是真,她则直面他们的愤愤不平;若是假,她则直面心中的不安与忌惮,迫使自己勇敢。 想法只是一掠而过,毕竟搬过来住生活和办公都会不便。再过些时日汛期一来,要去对岸就只能走大桥,更不方便。可是在甘甜接到董事长的来电后,搬到“翰林院”的想法又一次窜了上来。 董事长告知,他将委派他的新任秘书傅文嘉来项目常驻。说是以便别墅那边的事务忙不过来时供甘甜差遣。 家族企业自然是家族中人继承,甘甜很明白这一点。傅文嘉留学归来,凭学识阅历自然能担重任,何况董事长夫妇仅有一无心家族事业的独女。 按项目部现阶段的住宿安排,傅文嘉过来也该是独居一套小户型的。可是小区的富裕房源早已售磬。目前只有甘甜是独居,其他人或是按部门合居一套房,或是按级别合居一套房。项目部留下使用的这栋楼里空床位倒是还有,但让傅文嘉去普通职员里挤也不合适。唯有和甘甜合住一套算是比较恰当的安排。 考虑再三,最合适的安排还是与傅文嘉同居,甘甜却始终说服不了心里的那股别扭劲儿。最终,她还是找了几个安保部的同事帮忙,打扫干净传说是伍家二小姐上吊的房间,抬进两张几十年前的废弃课桌,和两张凳子,带上自己的生活用品搬了进去。 甘甜这一决定刚说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默了几秒,只有物业主管大刘和伍大爷难以置信的反问了一句:“住那间?住哪间不好!”甘甜只是淡淡一笑。后来她在房间里整理衣物的时候,伍大娘还特意上来说:“要不,明天我们老两口把我们隔壁那间屋收拾出来。我们挨着也做个伴不是”。 甘甜依旧笑笑,说:“没关系。这儿都弄好了,省的麻烦”。 伍大娘仍苦口婆心地劝说:“这间房毕竟不太好”。 甘甜自然明白她的言下之意,放下手里的事,边把伍大娘慢慢向外推边宽慰说:“大娘,没事的。这下面不是还有净瓶观音吗?不怕的”。 “哎呀,你这个妹子.......真倔。”伍大娘甚是莫奈何,在门外停下脚步,转身说:“那,我帮你归置归置”。 “我这儿也没什么了,就叠下衣服。要不您去准备午饭,我一会儿省得过去,就跟您和大爷一起吃,好不好。”甘甜不好直接拒绝伍大娘的好意,于是主动讨饭吃。 “成。你不嫌我们吃的不好就行。”伍大娘说完乐呵呵的下楼了。 甘甜目送伍大娘下楼后,转身倚在门框上仰望那根可以用来上吊的横梁发呆。 想要直面鬼神真假,直面自己心中的不安与忌惮跟自己较劲何尝不是因为对自己的懊恼。懊恼自己会恐惧鬼怪,羞愧自己尽需要别人来提醒其实自己活得不够坦然。 “看什么呢?” 突然响起的声音,使得甘甜不禁一颤,连忙回头,感觉自己像是在来人的怀中。那身长玉立的人儿将双手背在身后,星眸生辉,笑若春风。甘甜忙跨进屋内,与他拉开一点距离才说:“哇,你走路好轻,完全没有一点声音”。 柳红尘笑而不答,从身后拿出一碗葱绿的青苔说:“听说你搬过来了,给你送这个来。今早才在山里采回来的,好好养着。在老房子里住,没有点生机勃勃的绿植总觉得少点什么”。 “谢谢。”甘甜接过那碗“勃勃生机”放到床边的老课桌上。 “我能帮什么忙吗?”柳红尘依靠在甘甜刚依靠过的地方问。 “嗯......”甘甜想了想,觉得人家刚送来心意这就拒绝别人让人家回不太好,于是递给他一张毛巾说:“把外面的美人靠再擦一擦,然后去后面找张好的老课桌搬上来放外面”。 柳红尘答:“嗻。”便做事去了。 第二十六章 对手 甘甜收拾好衣物出来找柳红尘,他正在楼下清洗刚搬出来的老课桌。毕竟是出尘脱俗的艺术家,干起活来说不尽的别扭劲。甘甜隐隐一笑,对他说:“你先忙着,我去办公室拿些茶叶过来款待你”。 “有劳甘总。”柳红尘干得正起劲,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操作有什么不对劲。 甘甜看他乐在其中,又补充了一句:“加油”。 应伍家老夫妻的邀,柳红尘也一起用了餐。餐后,柳红尘与甘甜坐在美人靠上闲话。不一会儿,甘甜接了个电话急需处理点事,便与柳红尘道失陪,拿出笔记本电脑开始办公。柳红尘问她要了张A4纸和一支笔,自己消磨时间。 甘甜一旦进入工作状态便是忘我,根本没在意柳红尘在一旁做什么。 “甘甜。” 楼下传来清朗的呼喊声,甘甜才抬头转身。由于埋头将就老课桌的高度太久,脖子有些僵,她骤然一个大动作,拧的脖子咔的响了一声,动作一滞,疼的她龇牙咧嘴。柳红尘连忙放下手里的两样东西,凑上去毫不避讳地为她捏脖子。 楼下又传来那声音,此时稍显担忧:“怎么了,不要紧吧?我从那儿上去啊?” 甘甜还未作答,楼下的人已经噔噔噔上楼了。柳红尘柔情满满地问缩着脖子的甘甜:“好些了吗?” 甘甜试着伸了伸脖子又试着转了转,这才舒展了面部肌肉说:“嘿,行啊!没想到艺术家还有这手”。 柳红尘揉捏着自己修长白皙的手指说:“有哪手啊?你不过是太久没换姿势,突然动作过大闪了一下而已。真要有个什么问题,我也只能送你去医院”。 这也确实不像谦虚之词,甘甜便一笑作答,连忙起身与来人打招呼:“傅总,这么快就过来了?” 傅文嘉神色不定,说:“抱歉,有些唐突,害你......”说着转眼看向柳红尘,并问:“这位是?” 甘甜正欲作答,柳红尘抢先道:“甘甜的追求者”。 一句话惊呆除傅文嘉在外的现场所有人。陪同傅文嘉过来的行政小刘和工程杨工意味深长的互看了一眼。甘甜迅速回过神来,露出一贯的恬淡笑容,对傅文嘉说:“这位是暂居这个小镇的青年画家,柳红尘。他和我们公司办公楼是同一位房东。他的很多作品目前暂时存放在我们物业办公室旁边的那间屋里,所以我们都比较熟悉。”说着还用手指了指傅文嘉身后的小刘和杨工,表明话里的我们指那些人。说完又补充一句:“他挺随和,挺爱开玩笑的一人”。 正因为甘甜谈吐坦然,并无丝毫扭捏作之态,傅文嘉才觉得有几分可信,主动伸出手向柳红尘表示友好:“您好。我是甘甜的同事傅文嘉。甘甜很优秀,追求她是正常的”。 柳红尘抬手随意的敷衍傅文嘉的友好,并回道:“在我眼里,她不是优秀,是与众不同”。 握手的尴尬尚未缓解,这句抢白更让傅文嘉无从招架。甘甜见其微微抿起了唇,忙对柳红尘说:“你就别逗了,先回吧。改天再请你喝茶。傅总来了,我们这儿得说些事”。 “明白。”柳红尘说完,俯身拿起刚才放下的纸递给甘甜,说:“不太满意,改天重来”。甘甜这才知道刚才同样默不作声的他是在画工作时的她。 甘甜稍显诧异,旋即常态应声“好”,然后对小刘说:“帮我送送柳先生”。 待小刘与柳红尘离开,傅文嘉拿过甘甜手里的画,说:“这小鲜肉不是认真的吧”。 “我们虽然熟悉,但是并无深交。我对他并不算了解。”甘甜如是作答。 “在楼下看到你们坐在一起,还以为你们交情不错。”傅文嘉笑容可掬,一副随口闲聊的语气。 “呃,”甘甜了然一笑,答:“不知道他从那里听说我今天搬过来,也可能刚好过来碰到吧,主动提说要帮忙。所以才有你们刚才看到的情况”。 “哦。”傅文嘉的脸上没有了那种刻意的笑容,探究的问:“因为我要过来,你才搬出来的?我听小韩和吴姐说,留给我的那套两居室是你誊出来的?” “嗯。知道你常年生活在国外,所以料想可能比较西化,不太习惯和别人合住。”甘甜说完早准备好的理由,马上接着说:“本来打算过两天再搬的,想着我搬出来还得彻底做一下清扫工作,所以就今天搬了。还好是今天搬,不然今晚就只能让你先搬进去住那间平时我没用的小房间”。 “甘甜,你太见外了。”傅文嘉摇摇头,说:“就算要搬也是我搬。一定要将就也该是我这个大老爷们儿来住这地方。再说,我也不觉得我们两住一套房子有什么问题”。说完又用玩笑的语气说:“你该不会是不放心我吧?” “傅总还挺幽默。”甘甜不免有些尴尬,转开话题问杨工:“傅总的行李都搬上楼没有?” 杨工答:“吴姐在安排呢。物业的同事正在帮忙,一会儿傅总回去整理一下私人物品就行。傅总一听说你搬了过来,行李也不管,马上要过来接你”。 “行,那你和小刘去忙自己的吧。我这儿手上的事马上就能处理完,然后带傅总四处转转,熟悉一下环境。”甘甜没有注意到杨工强调的话一样。 甘甜很快处理完工作,带傅文嘉出门。走到门房处时,还特意向伍家二老介绍了傅文嘉。两人站在老院子门口,甘甜才说:“其实我搬过来,也不只是为你誊出私人空间。这里开始动工先是砸伤人,后是发现怪蛇。再加上这个老宅本来就有些灵异传说,从工程部到做零工的工友心里都有些不安,我搬过来住也是为了稳定军心”。 “你不怕?”傅文嘉问。 “有点。还好。”甘甜语笑嫣然,实在让人看不出畏惧之色。 “这样说,还是我搬过来更合适。”傅文嘉不无紧张的说出这句话。 甘甜摇摇头,前面带路说:“不。我才是最合适的。我是这个项目的一把手,还是个女的”。 傅文嘉长叹了一口气,说:“难为你了”。 “还好。” 傅文嘉走在甘甜身后,看不到她的神情,却也从心里开始赞成他的叔叔婶婶关于这个女子的看法。 第二十七章 怪梦 在食堂为傅文嘉举行完欢迎宴,已是晚上九点。傅文嘉坚持要送甘甜回“翰林院”。走到河边发现河水已经漫过部分搭石,甘甜以傅文嘉路径不熟为由再次谢拒他的好意。傅文嘉最终以殷勤的态度,在情在理的言辞说服了甘甜。 两人一路无话,不觉间走到了大桥上。傅文嘉突然惊诧地问:“那是什么?”甘甜抬眼望见桥那头半空中有两点幽绿幽绿的亮光,像眼睛一样正盯着他们这个方向。不由一怵,却也平静地答:“可能又是那只小黑猫”。 “呃。”傅文嘉简洁的一声回应也泄露了他的恐惧感。 两人保持原来的步幅与速度逐渐靠近那两点幽绿的亮光。越靠近,越能清晰的看出那两个幽绿的亮光嵌在一抹人形的黑影上。甘甜心里这才真正释然,难怪这两点亮光是在半空中,不是它上次蹲在栏杆上的类似位置。 又靠近些,抱着那只黑猫的人先开口说:“还没有真正入夏,晚上的河风还是挺凉的”。 甘甜一听说话的声音,更是轻松的笑了,说:“我说谁大晚上的会抱着这只猫咪呢”。 柳红尘答:“它跟我亲着呢”。 傅文嘉也听出了柳红尘的声音,搭话说:“晚风清冷,柳先生抱着只小可爱站在桥头是在找创作灵感吗?” 柳红尘答:“不是啊。我等她”。 说话时三人相近咫尺。甘甜问:“有事吗?”并抬手要去抚摸那只猫的头,手还未碰触到那只猫,却像触电一般,激的她“啊”地叫了一声,缩回了手。那猫更是凄厉的惨叫着,从柳红尘怀里猛地射出去,隐在了黑暗里。 “哟,你俩还来电啊!”柳红尘调侃着。 傅文嘉很是膈应他那总是漫不经心,总是轻松自在的德性,抬手轻轻推了一下甘甜的手臂,说:“晚上风冷,没事还是先回去吧。小心着凉”。 与傅文嘉的成熟稳重,儒雅风流相比,甘甜倒是觉得率性洒脱的柳红尘更让她觉得轻松自在些。黑暗中,虽看不清彼此的神情,甘甜却也望着柳红尘笑道:“早点休息”。 柳红尘连忙说:“我正事还没说呢。”说着从裤兜里摸出一样东西,放到甘甜的手心里。 甘甜感觉了一下,像是一串木质的手串,问:“这是什么?” 柳红尘似乎在努力严肃:“我的护身符。市区东郊的老和尚加持过的乌木念珠。你当手串在手腕上绕两圈戴,应该刚好。既驱邪又美观”。 甘甜连忙把那念珠往柳红尘怀里推,说:“不行不行,太珍贵了。我不能收”。 “我又没说送给你。就借你戴戴。你也不可能在那老房子里住一辈子不是。”柳红尘难得的语气里没有夹杂笑意。 “可是,我也不怎么戴饰品呀。”甘甜执着的要把念珠推给柳红尘。柳红尘稍稍用力,甘甜便无能为力了。 柳红尘稳稳地将甘甜的手挡在她的胸前,说:“不戴就放在你的枕头下面。你要执意不收下,信不信我明天就死皮赖脸的搬过去给你守夜”。 甘甜哭笑不得,傅文嘉见状说:“看来,他真是你的追求者啊。我开始感到有压力了。” 甘甜正在咀嚼言下之意,却听柳红尘说:“不用。跟傅总相比,我只是个颇有颜值的寒酸小鲜肉。”说完,话锋一转:“我住这儿下去几间铺面的地方,送甘甜方便些。你请回吧。时间也不早了,你今天刚到,回去收拾收拾什么的,早点休息,做个好梦”。 话说到这里,甘甜也说:“也对。这儿离宿舍单元也不近了,你先回吧。接下来的路我自己也可以。而且,他也确实很近,路况也比你熟”。 傅文嘉也不再争取送完接下来的路程,只是温和地对甘甜说:“那好。早点休息。回去给我发条信息。”便回去了。 柳红尘如说,将甘甜送至“翰林院”,待伍大爷开门将她迎进去了才离开。 甘甜与傅文嘉通了电话互道了晚安就没再说其他,到楼下梳洗停当,回来躺在床上把玩柳红尘给的念珠,回想今天的事情。她自己也怀疑她这棵老铁树开花了,还一次开两朵。 这种事,她没遇到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稍微想了下还是觉得以熟悉的工作思维模式来应对吧。缘分不由人,随缘! 昏昏沉沉睡去,迷迷糊糊醒来。 甘甜努力睁开的沉重双眼,马上被三竿之上的日头晃的连忙闭上。随即,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一手挡在眉头,一手拿来手机,眯着眼睛一看,竟然上午十点半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样?甘甜完全不相信这是事实,浑然还在梦里。听到楼下有工人进出门厅的声音,她连忙下床换衣服。 太难以让她接受了。长年不睡懒觉的习惯从无间断,这一觉竟然睡到小晌午。甘甜连忙穿戴整齐,到楼下打来温水,用盆装了在檐下洗脸。当她在脸盆里清晰的看到自己的脸时,昨晚的一段梦境突然在脑子里闪现。她连忙晃晃头,想确定自己是否真的不是在梦境里,随即脑子里又连续闪现出几个画面。 梦境里春晖正好,甘甜正值豆蔻年华。天青色的提花氅衣上刺绣的锦绣山河,随着她的跑动犹如活了一般。垂髫双鬟髻上簪饰的珠花颤巍巍的闪动如点水蜻蜓。 门厅前的天井里,她玩兴正浓,忽闻楼上传来清朗沉稳的声音,说道:“柳依,上来”。那人发带束髻,鬓角整齐,白面如玉,明眸如星...... “柳红尘,他是柳红尘......”甘甜顿时惊讶的念叨出声。梦里那男子的模样不就是柳红尘那副自画像的形象。 这时,甘甜想要继续回忆梦里接下来发生什么,尽管她再努力回想最终也只想起了一个貌似结局的画面。她站在凳子上,将一条锦缎抛过房梁,将两端交叠打结,最后目中含泪却不悲伤,甚至还有些兴奋的将脖子挂在了锦缎上,同时说了一句:“看你怎么撇开我!” “二小姐?”甘甜被自己吓了一跳。她不愿再继续想下去,赶紧梳洗完毕,向办公楼走去。 一路上,甘甜整理着思绪,得出了一个可以让自己信服的结论:应该是之前听过有关伍家二小姐的故事,昨晚刚好又是第一天住进传说她上吊自尽的屋子,加上昨晚柳红尘送乌木念珠,这些材料混合在一起,自己才在潜意识里酝酿出来了那样的梦境。 总算撇开了这件事,来到办公室,甘甜与傅文嘉打招呼,礼貌性的问他昨晚睡的可好。傅文嘉不正经的回答倒叫甘甜再也难以自圆其说了。 傅文嘉以玩笑的语气讲述他的梦境,像想以此显示他的风流一般。他说昨晚不知何时入梦,梦中遇见一个温婉可人的古典美人。那美人还对他频送秋波,言说是从前世赶来,历经黄泉路苦才将他寻着。甘甜一听他梦到一温婉的古典美人,连忙问那美人衣着穿戴。傅文嘉所言竟酷似在描述甘甜曾经的梦中人。 第二十八章 神像 傅文嘉的梦让甘甜彻底乱了,多重思绪齐飞,一时抓不住一个要领。愣了好一会儿神,她才对傅文嘉说:“上午时间有些仓促了。你先看些公司的文案资料吧,下午我们一起过去开小楼。明天我再带你上山转转”。 傅文嘉完全没察觉甘甜内心的焦虑与不安,只当她是觉得自己讲述的梦境有趣。对于甘甜的工作安排他也只表示悉听尊便。 甘甜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把手机拿在手里,来回的踱着步子。如果真有鬼怪邪灵不愿我们动“翰林院”,那么应该知道威胁傅文嘉比威胁我有用。却为什么威胁我,反而与他示好?难道是美人计?又或是如《聊斋》里的故事那样,为了吸他的精魄修炼自己?不论怎样,一个和我们都不相识的人分别出现在我和他的梦里,这根本不能用巧合来解释。 思及此处,甘甜果断的拨通了南姝的手机。 “妞,长话短说。我这儿陪人鉴赏呢。”南姝语带笑意地说着着急的话。 “哦,那你忙完给我回电话。”甘甜干脆的说完,毫不拖沓的挂断了电话。 坐到办公桌前,甘甜实在无心工作,又把那天见老道士的场景翻出来细细咀嚼了一遍。最后拿定主意,中正为人,以不变应万变,真遇到什么难解的麻烦再如老道士所指点去找庄先生。 抖擞了精神,甘甜喝下一大杯水后开始办公。正好这时韩粼波过来敲门,甘甜抬头示意她说事,然后接着翻阅手里的材料。 韩粼波请示,中午要不要提前约镇政府那边的人吃饭。甘甜头也不抬的摇了摇手,说:“没必要”。韩粼波应声准备离开,马上又被甘甜叫住,听她说:“还是约他们一起吃饭吧。我顺便正式又不正式的给他们介绍傅总”。甘甜放下手里的笔,想了想又接着说:“你、我、傅总、向大爷、杨工,嗯.......就这样”。 韩粼波刚应声,甘甜又补充问:“你知道跟谁联系吗?” 韩粼波自信的答:“跟负责引进我们公司的经发办主任联系,或者分管镇经济发展的付镇长联系”。 甘甜回以一个ok的手势,便接着看手里的材料。 中午一顿并非珍馐美味倒也算丰盛的小宴席过后,镇政府的人员很快就和傅文嘉熟络了。镇政府只派了付镇长和郝站长,以及一位文书出席。傅文嘉也是恰到好处的表现了名门望族的良好教养,与海龟学子的卓然气度。倒是甘甜着着实实的又让他刮目相看了一回。 这个年龄不大的女子,似乎自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尊贵。让人想亲近却又情不自禁却步;让人感到疏离却又打心里觉得跟她相处舒服。仿佛再大的荣辱也不能颤动她从容的神情与谈吐分毫;仿佛再大的风浪也不能侵蚀她进退有度的礼节与言辞一二。 前几次的接触,傅文嘉只以为她是个老黄牛一般的好员工。这顿午饭不得不让他重新审视这个从不刻意表现,总是不冷不热,相貌平平的大龄单身女青年。 饭后,一行人闲步到“翰林院”。杨工在伍大爷夫妇住的房间里找出一把斧子,众人便一同来到后院的六角小楼。站到门前。杨工举起斧子示意地挥了几挥,然后放下斧头,玩笑说:“各位,注意了!注意了!也许国宝就要现世了”。 众人一阵哄笑,耍嘴。“噹”的一声,锈迹斑斑的锁连同门环一同坠地。 当敦实的木门随着沉厚的声音被推开时,阳光顺势铺了进去。 阳光顺着房间的中轴线切下,门口正中央站立的几人人顿觉屋内晃眼。他们都举起了一只手遮眼,片刻后才纷纷放下手,试着向屋内看去。 并不宽敞的室内,正中赫然摆放着一尊雕像。雕像作王侯装扮,冠冕整齐,美髯垂胸,手持玉圭,正襟危坐,垂目凝视,或为凝神静思,或为悲悯黎民。 雕像与房间大小很不成比例,像是要把整个房间胀满似的,通体乌黑流光,沉重敦厚。众人不由自主的被其吸引,缓步上前。仰头凝视之际,有人自语道:“你不像孔夫子呀!”顺着这话,又有人说:“这是那儿来的呢?镇上从来没有过相关的说法呀,这么大个家伙”。 “呀!这......这.......这......”傅文嘉像是迟疑,又像是因为吃惊而不能成句。 众人即刻把目光投到他身上,把他也看得一怔。付镇长打破沉寂,取出手机边拨号边说:“得向书记汇报一下,这事有点大。古画没见着,这么的大乌木雕像有一尊,保不准是更高级别的文物。”说着便走了出去。 傅文嘉恢复了说话自如,对甘甜说:“甘总,你也给董事长汇报一下。虽然文物都要上交给国家,可是咱自家项目上发现文物,还是很令人开心的嘛”。 甘甜对傅文嘉的字面意思深以为然,随付镇长之后走出去,客观的向董事长汇报了这边的情况,又同付镇长一同进来。 “书记已经让人联系市文物研究所了,一会儿就会来人。”付镇长对众人说,说完又转向傅文嘉和甘甜说:“麻烦公司这边先看护着,暂缓工程进度。毕竟文物不可复制,咱可得为子孙后代守好了”。 傅文嘉也和声:“是,是,是。咱可不能作千古罪人”。 甘甜则默默地走向雕像,选几个角度拍了照片,并在自己的两个私人社交平台号上以发现“新大陆”的姿态公开了这尊雕像的存在与发现。 付镇长与郝站长奉命在原地等待文物研究所的同志,傅文嘉与甘甜理当作陪,四人便回到阁楼上饮茶闲话。中途,甘甜借去卫生间的时间给南姝打了个电话。南姝以为甘甜是为之前未言之事,敷衍说:“乖啦,乖啦,忙完会给你回电话的”。甘甜果断打断她说:“你马上把我发的两条‘心情’转发到你的所有社交平台上,你圈里人脉广,内行多,文物粉也多”。 当文物研究所的同志赶到时,甘甜的那条“心情”已在时下最热门的几个社交平台上温热了起来。 镇政府又过来了好几个人到现场接待文物研究所的同志们,傅文嘉抓了个机会溜出“翰林院”与董事长联系,详细说明了他的亲眼所见,认为奇货可居,建议董事长尽快动用关系运作运作。 第二十九 章 经过文物研究所的同志初步勘察,初步认定小楼里的乌木雕像就是几十年前那场文化风暴中,市区东郊东岳古庙丢失的乌木东岳大帝正装坐相。 至今也尚未发现市东郊的东岳庙兴建于何时的明文记载,甚至在民间也没有相关传说流传。目前已知最早的相关传说是唐朝初年兴道,各地修复、兴建道观,此处也在那场历史潮流中得以扩建。在后来的历史演变中,此处早已从道观演变成了儒释道三教并存的寺院。其中变化缘由无人能够详述,就连那尊乌木东岳大帝神像于何时起被供奉入庙,也找不到能说出个所以然的人来。神像当年的失踪更是神秘的无以复加。 文物研究所的同志被镇政府安排在小镇前的一家可休闲度假的农家乐住下。甘甜、傅文嘉、韩粼波应镇政府的邀请一同用了晚饭才回公司。 三人回来的路上简要谈论了下今天的工作,甘甜向韩粼波大致交代了一下明天的事宜,便向二人道别。傅文嘉因为惦记着“奇货可居”的事,也不再与甘甜纠缠,爽快的回宿舍了。 甘甜回到“翰林院”梳洗后,拿出平板电脑坐在美人靠上看电视剧,暮色深沉的时候接到南姝的电话。南姝很是兴奋,先激动的诉说了今天谈成的一笔大单,后又更激动的询问甘甜那尊神像的具体情况。 待甘甜讲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南姝惊叹的只能说出“哇噻”两个字。好一阵惊叹与难以置信后,南姝才狡黠的说:“甘总,你城府深啊”。 甘甜淡淡一笑,假装不明所以,说:“什么啊!你才城府深,心眼儿多”。 “你才是。”南姝谦虚的说,“唉,我问你,你是信不过你老板还是信不过你们那个小镇的父母官啊?你又不是大惊小怪的人,拍了照片发网上不说,还找我这个圈子里的女神帮你转。你这显然不是怕别人搞事情就是自己想搞事情嘛”。 “就你蕙质兰心,聪明绝顶,料事如神。”甘甜笑着说完,换了严肃的语气说:“不闹了,跟你说正经事”。甘甜把傅文嘉昨晚梦到古典美人的事告诉南姝。南姝在电话那头听得背脊发凉,刚说:“不行,这件事不能这样.......” “噗通”。 屋外河里什么落水的声音,惊的甘甜猛然回头向黑暗中望去。随后立刻听到有人在水中扑腾,大呼救命。那人还明确的呼喊着“甘甜”。 甘甜听得分明,立刻料定是傅文嘉想抄近路走搭石过来,不慎落水。她连忙冲下楼,边喊伍大爷夫妇帮忙,边在奔跑的过程中匆忙与南姝结束了通话,随即打开了手机电筒。 搭石排列于河中,水势涓涓时,便是人们的捷径之桥。若水势高涨,搭石不过也是水中沉石。傅文嘉既然敢走,那么水势自然不大,就算掉入河中也不过是打湿一身衣裳,何至于疾呼救命。事情紧急,人命关天,甘甜脑中虽闪过这一困惑却也不做多想。 甘甜到河边时,眼见河水已经没过搭石,却也只到她膝盖的高度。她举着手机照明,毫不犹豫的踏入河里,尽量快速地向在河中心扑腾的傅文嘉走去。 眼见就要走到傅文嘉面前了,甘甜刚向他伸出手说:“把手给我。”她脚下一滑便跌坐在了河里。这一坐,甘甜心道不好,原来这边全是淤泥软沙,身体直往下陷,难怪傅文嘉会在原地扑腾不能起身。 甘甜努力的挣扎着,却始终不能稳当地站起身。就在不知所措时她只觉自己身体一轻,被人一把带了起来,就像一阵风把自己拔起来的一样。 甘甜站定才看向抓住她手臂的人,正是柳红尘。柳红尘对她说:“你站这里,别动。”说完便向傅文嘉走去。甘甜连忙让他小心那周围有淤泥软沙。话刚说完,傅文嘉已被柳红尘拔了起来。 傅文嘉惊魂未定,拍着胸口大口喘气。柳红尘已放开了他来到甘甜身边,说:“手给我,我牵你过去”。 这声音并不像柳红尘平时的声音,倒像是她梦里那个柳红尘的声音。那声“柳依,上来”又在甘甜耳边响起。 柳红尘见她愣愣站在原地,并没有把手递给他的意思,也不多说什么,主动牵起了她的手就要顺着伍大爷的电筒光铺开的明路向岸边走去。“不是。”甘甜回过神来,连忙缩回手说,“我没事。你帮我把傅总带过去吧。我刚才摔倒,把手机掉水里了,应该就在这附近。我得找找”。 黑暗中看不清柳红尘的神情,今夜他的呼吸也似乎更轻,甘甜完全感觉不到他的情绪。往常,他的言语里总带着笑意,今夜却少有的沉稳从容。他说:“站好”。 只见他在水里随意的摸了一摸,便拿起了甘甜的手机。他主动牵起甘甜,傅文嘉紧跟在二人身后。三人上岸,伍大爷还在惶急中,说:“呃,是柳老师。可把人吓坏了。”说完又“咦”了一声,问:“柳老师是从哪里下去的?我怎么没见你就下去了?” 柳红尘随意的把下巴一歪指老街的方向,答:“那边”。 “刚才真是谢谢你。”甘甜拧着身上的水说。 傅文嘉也表示感谢。柳红尘视若无睹,只对甘甜说:“不用谢。今天倒是要谢谢你的”。 “谢我?”甘甜实在想不起来,今天有什么值得没露过面的他言谢的。 “谢谢你们发现了一件了不起的文物。”柳红尘言语间毫无波澜。 在手电筒的照耀下,甘甜看见他明眸如星,神情平和,与平时判若两人。不过,眼前的他确实和那幅自画像上风雅书生形象再无半分神采出入了。他作墨绿色衬衫,黑色休闲裤,从黑暗里走来,也难怪伍大爷在那样的情况下没看清他是怎么来的。 “哦。”甘甜笑了笑,当他是平时一样玩笑,答:“发掘保护文物是每个华夏子孙应进的义务和职责。柳先生客气了”。接着做出邀请的手势,说:“里面坐”。 “不坐了。赶紧收拾一下,别着凉。”柳红尘说。 甘甜看看他也湿了大半截的裤腿说:“那行,你也赶紧回去换身衣服。空了过来喝茶”。 今晚的柳红尘像极了一个不苟言笑的老和尚,真让甘甜觉得有些不适,有些莫名其妙。 第三十章 不在 耳畔传来一阵虫鸣鸟叫,甘甜立马意识到是昨天上午调好的手机闹钟响了。她揉了揉太阳穴,又揉了揉头皮,才慢慢睁开眼睛,舒展四肢,准备起床。前晚虽然做了怪梦,却也睡的踏实,昨晚更是一夜无梦,睡的尤为香甜。因为昨天晏起,怕又发生同样的情况,所以昨天洗漱后马上就设了一个平常自然醒时间的闹钟。 正当佩服自己的明智之举时,甘甜猛地翻身坐起拿过老课桌上的手机前后左右反复翻看,然后打开。手机竟然如常! 这是国产手机质量、性能突飞猛进的成果?泡了水搁一夜不碰就能正常使用?这简直是意外之喜,不然还有得麻烦。手机里那么多重要联系人。 甘甜梳洗好出门,特意看了看河里能不能过。搭石一个个清晰的露在水面上,平平稳稳待人踩踏。甘甜小心的走到傅文嘉昨晚落水最近的一个搭石上蹲下,仔细查看。 来这里近两年,从来没听人说过这一带有吞人的淤泥。可是昨晚自己也确实差点陷下去,这又怎么解释。甘甜看着昨晚傅文嘉扑腾留下的一大片黑乎乎的痕迹,思索着。一会儿,她捡起不大不小的石头猛地向那片挣扎过的痕迹砸去。石头应声落水,稳稳地嵌入那块泥地里。仅是嵌在了那里而已。 甘甜看着那个石头又开始琢磨,石头不会动所以不像人陷进淤泥里那样下沉明显?还是这石头受浮力影响,下去的力道不足,所以不会被淤泥吞噬?又或者,傅文嘉养尊处优惯了,没有农村生活的经验,昨晚只是过于惊慌乱神。自己则是受他影响产生了错觉。否则他已陷入淤泥里,为什么看着我靠近却不提醒我。不论怎样,周知众人过河小心才是正经的。 来到食堂,已有同事在议论昨晚两个大领导落水的事。这正合甘甜的意。她立刻加入热烈的讨论中,目的在于正告大家过河走搭石要小心,并需把这件事口口相传让镇上的人都知道。 早餐毕,大伙儿三五成群结伴向办公楼走去。傅文嘉走在甘甜身边窘迫地说:“昨晚本想过去找你聊天的,没想到害你也湿了一身”。 “你刚来,还不熟悉情况。晚上最好别走搭石。尤其是上半年,河水说涨就涨,有时候涨势肉眼可见。”甘甜宽慰说。 “这下好了,脸都丢尽了。地方小,很快就能把这事传遍。公司两个老总一起下河洗澡了。”傅文嘉说着并不好笑的笑话。甘甜回以不失礼貌的一笑,说:“刚向大爷说有几家入户门的供货商要来,我想还是参加一下。你看你是按原计划去工地转转,还是一起听听他们怎样介绍自己的产品?” 傅文嘉想了想答:“我还是尽快熟悉项目吧”。 “行。”甘甜应声后对身后的韩粼波说:“一会儿散了晨会,你陪傅总挨着转转,详细讲解一下”。 “好的。”韩粼波答。 甘甜又补充说:“傅总可不是来参观考察的,别用那套接待的说辞。我们怎么推进工作,怎么具体落实总部目标部署的,详细说”。 “好的,甘总。”韩粼波笑答。 甘甜又玩笑的对傅文嘉说:“照这样,估计你们中午得在工地上蹭乙方的食堂。他们那边是没有我们食堂吃得好,要不行,我就让吴姐派人给你们送爱心便当上去”。 “别,别,别,难得逮住一个机会去占贺总的便宜,当然要给自己公司省着。”傅文嘉自认为把甘甜抛出的梗接的很妥当。 上午十点半,甘甜正准备进入会议室旁听投标会,楼下风风火火的上来一人把她堵在了她的办公室门口。 来人正是脚踩九厘米细高跟鞋也能走路生风的南大美女。 南姝上前,不由分说就将甘甜转来转去,絮叨着:“你昨晚怎么了?谁掉河里了?你没事吧?昨天说那个什么女的,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过?昨晚你突然挂了电话,我再打你就关机。你这是吓死人不偿命的节奏,你知道吗?奶奶知不知道你这些事........” 甘甜怕她在办公楼里就把怪梦的事情说出来,连忙打断她:“我的南大姐,别晃悠我了。没事,新来的傅总走搭石没走稳摔进了水里,我去拉他,不小心也摔了一跤,手机掉水里了。走,我们边走边说”。说着便把南姝往楼下推。 “嗨!甘总,你什么意思啊?我担心你一晚没睡好,一大早赶了两百来公里过来看你,坐都不让我坐一下就把我往外推啊?”南姝很是愤愤。 “我那边有上好的金骏眉,过去坐,过去坐。”甘甜解释着,执意把南姝往办公楼外推。 路过行政部时,甘甜要了个公司长期备着的礼包,并让吴姐转告工程部,投标会她不出席了,但会后要看详细报告。 考虑到南姝穿着漂亮的高跟鞋,甘甜领着她走大路去“翰林院”。得知甘甜搬到了现在住的房间,南姝数落了她一路,直到房东太太家门口。 房东太太家如常只开着两扇门板,显得里面阴暗,走到门口也能感觉到隐隐潮润。甘甜敲了敲门板,向里面喊道:“廖阿姨......在家吗?” “唉!”房东太太应声,从里屋探出头说:“是甘总啊!稀客!稀客!” “您客气了。”甘甜说:“柳先生在吗?” 房东太太看着甘甜,迟疑一瞬才答:“哟,不知道呐。这小伙子一天不知道在忙些啥。我上去叫他”。说着,房东太太唤着“柳老师”利索的上楼了。 片刻后,房东太太俯身在阁楼上的护栏上就对甘甜说:“甘总,他可能又出去了。这小伙子很斯文,做什么都轻手轻脚的,他出去回来的,我好些时候都不知道。经常以为他在家吧,其实他不在,以为他出去了吧,他又在家”。说完这长串时刚好又走到了甘甜面前。 “行。也不是什么急事。”甘甜说着把手中的礼包递给房东太太:“他回来,麻烦您帮我把这个交给他。昨晚我和我们公司的傅总掉近河里,幸好他救了我们。帮我跟他说声谢谢”。 “哟!没事吧?”房东太太接过礼包,关切的问。 “没事。”甘甜礼貌的与房东太太聊了几句后,并叮嘱了走那里的搭石要小心才告辞离开。 第三十一章 思家 甘甜领着南姝在街上买了一些菜才回到“翰林院”。甘甜把菜交给伍大娘,并表示自己又要带着人蹭饭,请伍大娘不要嫌她麻烦。伍大娘热情应承,还直说甘甜见外。 南姝站到美人靠前就开始数落甘甜的胆大妄为,不知忌讳。甘甜笑脸称是,绝不辩嘴,勤恳的忙着给南姝泡茶。 “奶奶知道你那个怪梦的事么?”南姝刚问出口,还没等甘甜作答,她便笃定的说:“你一定没说。你不敢说”。 甘甜笑而不语,只管慢条斯理的为南姝沏茶。南姝又问:“昨晚落水的就是你说的那个和你梦到同一个女人的人吧?” “嗯”,甘甜点点头,又说:“上次你帮我送礼物过来,在大院门口见过”。 “是他呀......”南姝滴溜溜地转动了眼珠子后说:“有意思。你们俩掉进水里,小帅哥把你们救上来。这个故事很值得期待嘛”。 “嗨!你到底是不是来关心正事的?”甘甜不喜欢她这样不着调的玩笑。 “我是来带你回去的。”南姝一本正经的说:“那么严重的事,我一个会点堪舆之术的人怎么帮你”。 “其实,上次回去,我去过一趟纯阳观。”甘甜依次把闻香杯和品茗杯递给南姝,并平静的讲述着近来发生的不可思议,以及老道士最后给她的建议。 “那你还瞎耽搁什么?要等到白日见鬼才去找庄先生吗?”南姝说着就把品茗杯往桌上一掷,作势就要去拉甘甜。 甘甜做出躲闪的样子,说:“不至于,不至于。你让我再好好想想”。 “想什么?有什么好想的?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南姝不自觉的拧起了眉。 两人争执了一会儿,最后决定饭后一起回市区。甘甜打电话告知韩粼波。傅文嘉突然听说甘甜回市区,便追问详情。得知甘甜搭乘南大美女的车回去,他也说自己要回去一趟,理由是董事长召回。于是,饭后三人便一车回市区。 路上甘甜假寐养神,南姝与傅文嘉则相谈甚欢。到市区,南姝先将傅文嘉送到集团楼下,再将甘甜送到大院门口叮嘱:“那事不跟奶奶和叔叔说,就不说吧。明早我来接你。” 两人道了别,甘甜调整了状态才进门。推门进屋,精神抖擞的喊了声:“奶奶,我回来了”。 老祖母显然为这突然怔了片刻,放下正在摘的菜,站起来走向甘甜,问:“你回来啦!是有什么事吗?” 甘甜一边换鞋一边答:“没有啊。就想您了。”说完还淘气的一笑,坐到那堆菜旁边帮着摘菜。 老祖母没再说什么,坐回原位继续摘菜。过了一会儿,老祖母像是不放心似的,又问:“是不是工作上有什么麻烦?”甘甜顿时一滞,笑着说:“没有啊。挺好的呀。您孙女儿是霸道总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什么麻烦。” “我看你最近一段时间总爱回来,回来就在家呆几天。我想你是不是工作不顺心。”老祖母的神色还是担心的意思。 “不都跟您说了嘛。您孙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顺心着呢。”甘甜一派得意之色。 老祖母严肃了神情,说:“话可不是这样说。先前,你爷爷在的时候常教导你爸爸‘处下位不自轻,居高位不自傲’,‘立信立德,天地不愧’唉.......”老祖母叹了口气接着说:“那时候你还小,该没什么印象了”。 甘甜听出老祖母的哀思,接口道:“谁说我没印象?我现在都还能想起夏天,爷爷坐在藤椅上抱我在膝上教我‘锄禾日当午’的情形呢!那会儿爸爸打算退伍下海,爷爷经常念叨为人要谨小慎微,经商要诚信。能耐大就要有能耐大的担当,能耐小要量力而行。不做损人利己的事”。 “嗯,好!记得就好!”祖母默默摘菜,不再多说什么。 甘建军回来也对甘甜在家感到惊讶,随后理所当然的变成惊喜。或许是年代与经历影响不同吧!甘建军总不太过问甘甜的工作,如同曾经不太过问她的学业;对于工作,他也总对甘甜说不想干就别干了,如同曾经总对甘甜说别累着,身体要紧。 晚上,一家三代在一起看抗日神剧,老祖母突然开口说道:“你爷爷才参加工作的时候一季,半年才回来一次。那时候家里日子苦,没吃的,他在外我在家,我们也拖拉几个弟弟妹妹活过来了。” 甘甜与父亲交换了一下眼色,并没有打断老祖母的话。听老祖母接着自言自语般的说:“干工作要踏实,肯干,吃得苦。那时候我们喊得口号是“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后来又说要奔小康。拿我们家来说,早就奔了小康,我那个抚恤金是没要的,得駦给真正需要帮衬的人家。大家好了,国家才能好;国家好了,小家才更好。虽说你不是爷爷那样吃公饭的,但还是社会主义建设的一份子,不能总思家。思家怎么能干得好工作。说的小一点,老板觉得你这人思家,也不会放心用你,不是。” 甘甜轻轻拍了拍老祖母的手臂,应声答:“是。我知道。奶奶,我都快三十了,做事知道分寸”。 “你也知道你岁数不小了?”老祖母斜睨着她,说:“你自己的事也要上心嘛。你看现在,高不成低不就的,人家想跟你说媒都不好开口啊。你们现在的年轻人不是会网恋嘛?你也试试呢。” 甘建军哑然失笑,旋即故作镇定继续看电视。甘甜瞋了父亲一眼,对祖母说:“奶奶,我知道。网恋靠谱的少。我以前不是事多嘛,现在好多了,会留意的。” “你现在说是当大领导了嘛,但是在那么远的山沟里啊。那里能有你满意的人吗?等你再调回来的话,又该是多少岁数了!”老祖母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接着说:“你这岁数还没嫁,指不定你舅爷那边的人在背后怎么说咱家的话呢。肯定要说你是老姑娘的”。 说出来的是人言可畏,甘甜听出来的却是老祖母的失落与忧心。心思转了转,笑说:“有什么好说的。奶奶你翻来覆去细细数数,舅爷那边在家的外嫁的,儿子辈,孙子辈,重孙辈的哪个有出息了?再看看咱家,人不多,可是个个是优秀的。爷爷和大伯都是人民英雄,组织都给了称号的;您也是组织表彰过的模范家属;我爹,您亲儿子当兵是兵王,下海是商界大佬,就是退隐江湖置下那几处固定资产,也可以保一家衣食无忧,保我们一家三代人逍遥快活,把您和我这一老一少照顾得好好的;再说您亲孙女儿我,三十岁不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总裁,按古时候的那种社会制度来比喻,您亲孙女儿可就是一方诸侯啊”。 “好哦.......”祖母像是认可她的言论,也像是疲乏不想再多说,总结似的说:“不管怎么说,工作要好好干,别辜负别人对你的信任。自己的终身大事也得上心”。 第三十二章 旧俗 晨曦耀眼,必然又是个艳阳天。南姝准点到大院门口,甘甜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懒洋洋地上车,迷迷瞪瞪的入座,系安全带。 “昨晚干嘛了?偷牛去了?”南姝边启动车边说。 “嗯。”甘甜从鼻腔里吱了一声应付了事。 “嗨,正经跟你说个事儿,你给我听好哈。”南姝以不可违拗的语气申明后才说:“我琢磨了一宿,最终还是判定,你那个富二代很可能是台“中央空调”,靠不住。如果觉得我的判断太过草率的话,你一定要再三细细考察”。 甘甜缓缓睁开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南姝,说:“你们俩昨天不是聊的很投机吗?我还以为你们相见恨晚呢”。 “我去!”南姝大为不屑:“姐姐我还上着高中就开始独立谈生意,你说我这点交际艺术都不会。” “是。我的本土古玩界女神!”甘甜赞叹一句又闭上了眼睛。 “说真的。一对比吧,我还真觉得柳柳不错。”南姝言辞恳切。 “柳柳。”甘甜失笑,笑罢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前方,像是在耐心听南姝陈述对柳红尘的看法。待她详陈毕,拍了甘甜一下,问:“你听没听我说啊?” “在听。”甘甜转过话锋问:“对了,前天那事你帮我盯一下行吗”。 “什么事?”南姝转念又补充问道:“那尊神像的事啊?” “昨晚我给奶奶看了照片,奶奶说恐怕就是东岳庙以前的那尊。她说她小时候见过的就是那个样子。昨天下午文物研究所的专家们给出的初步论断也说是东岳庙遗失的那尊。”甘甜说。 南姝有些纳闷:“你让我帮你盯着是什么意思?” 甘甜懒洋洋的说:“我觉得文物都该回家。也没什么意思,毕竟我们做不了什么。就留意着吧,我想知道它最后去了哪里”。 南姝并没有立即作答,默了片刻不无感慨的说:“现在和以前比,还是进步了不少……我留心着就是”。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来到东岳庙,还是把车停在上次停车的地方,步行到庄先生家。庄先生家的院门还是大打开着,他独自坐在庭院里,仰着面像是在哼什么小曲。 南姝敲了敲门,通报来意,得主人应允,两人才走上前去。庄先生已在檐下提了两张竹椅放到自己座位对面,请二人坐。两人坐定,甘甜道明来意。庄先生沉吟片刻,问:“二位来过?” “对!上次想请您给她看看八字,您没给看,说没问题。”南姝微微蹙眉。 “哦。”庄先生顿了顿,却说:“如今世道清明,国运昌隆,哪里还有什么鬼怪妖邪。” 南姝觉得这瞎老头儿有点拿腔作势,意在索要好处。正当她犹豫是否现在就向庄先生许诺酬劳时,却听甘甜说:“我原本也是无神论者,不信鬼神之事。但那女子前一阵时常出现在我梦里。心中确实惶恐不安,所以上次回来特意去了一趟城西的纯阳观,请教了那里的一位老道长。老道长几句话使我茅塞顿开,知道了如何自处。但在我告辞的时候,他也叮嘱了一句说如果再遇到超然之事就到这里来请教您”。 甘甜见庄先生若有所思,却并无接话的意思,又接着说:“如刚才所说的费解之事,我确实难以心安。还请先生教我该怎样不被困扰,正常作息生活”。 庄先生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起身回屋了。甘甜与南姝在院子里隐约听到庄先生在屋里翻找东西。两人只得耐心等待。 良久,庄先生手里拿着个泛白的黄符纸出来,说:“即然师兄都说了,想必你是个值得帮的人。听你谈吐,心胸见识也不是一般。我这道符你先拿去随身带着,如果还是不清净,还来找我。”说着便把手中的黄符递予甘甜。 庄先生准确的动作让夹在二人中间的南姝不禁为之一怔,甚为佩服其听力。 “谢谢庄先生。只是收下先生的东西,我该怎么酬谢呢?”甘甜说话时看向南姝,想她应该是知道内里行情的。 庄先生却将手两摇,坐下说:“坐,坐下说。不用酬谢。我和师兄自小随师傅出家,一心向道学本事。立下宏愿继承师祖遗志,仗剑天涯,遇鬼度之,遇邪辟之,遇害除之,遇怙恶之徒教化之。可惜后来时局变动,我和师兄仅正经侍奉东岳老爷两年,师傅就去了。我们师兄弟两人实际也没学到什么正经的本事。今天你找上了门,这符就拿去用吧”。 “侍奉东岳老爷?”甘甜心想难道庄先生是出家人还俗,但不便问出口就把话打住了。 “嗯!”庄老先生打开了话匣子般徐徐道出陈年旧事:“泰山神东岳大帝主生、主死,掌管天下三百六十五路诸神,是阴曹地府十殿阎君和十八层地狱的主宰者。当年,我们岁数小,师傅一边教我们一些观星、堪與、命理之术一边让我们学着打理二月十五的事宜。那时候,东岳庙这里可热闹了。每年前后要热闹上一个月呢,山东的居士们也会奉香烛奔走千里来赶会期”。 甘甜对这个话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接话说:“刚好昨晚,我听奶奶说她们小时候一是盼过年,二是盼过二月十五。说是二月十五比过年还热闹,四面八方的艺人,戏班都会来赶会期。整个二月里镇上每天都有不同的节目。二十五晚上人们扮成无常、阴差、判官、十殿阎君等等,在东岳庙前搭的台子呈现阴差抓人和地狱十八层的不同场景。扮演阴差的演员会把锁人的铁链拖在地上来回跑,表示阳间锁鬼。据说当时胆小的人,心术不正的人是不敢去凑二月十五的热闹的”。 “是啊.......那你老家是留仙镇人。”庄先生难得的露出些许兴奋。 甘甜答:“我奶奶的娘家在留仙镇。” 庄先生低沉的“哦”了一声,颇含怅然之意的说:“立区并县有几十年,留仙镇就没了几十年。算来帝君的神像不翼而飞也有五十多年了。”轻咳了两声又释然似的:“也好。后来的那些年生里毁了多少宗祠、寺庙、神像啊。兴许丢了还是件好事”。 南姝突然乐观的说:“对啊。没准儿哪天就回家了呢”。 庄先生呵呵地笑了笑,算是认可南姝的美好祝愿。甘甜说出昨晚奶奶看到那神像的照片后讲起的旧俗,本是想引庄先生再多说一些相关事情,谁知他却不想多谈了。 第三十三章 网红 从庄先生家出来,南姝又叮嘱了甘甜一翻,甘甜一一应承才算了结。两人在市区随便吃了顿简餐,对付中午。饭后,南姝被甘甜拽到花卉批发市场漫无目的闲逛,惹得南姝一阵抱怨。甚至嘲笑她说:“简直没想到你这五大三粗毫无女人味的人也爱花花草草。不过,来花卉批发市场赏花也挺符合你向来处事大气的格调。毕竟一般女子都是去花店”。 她虽是百无聊奈的信口胡说,甘甜却一本正经的答:“我是想开一家花店。只是想法不成熟,很多事还没想好”。 “什么?”南姝不由的瞪大眼珠子,正色道:“你不做女强人,不做霸道总裁啦?” 换做甘甜漫不经心,信口胡说:“开家小花店专供你这个大小姐带人来赏玩,好不好?” “去你的,站好,好好说话。”南姝收起嬉笑,关切的问:“真的遇到麻烦了?是不是富二代回来接盘,你得靠边凉快了?” “不是。”甘甜伸了伸腰,贪婪的吸了口馨香,思索着说:“毕业就一直在这家公司,做到现在确实也挺不容易。老板一家待我也是没得说。不过,越是深接触,越是觉得我们不是一路人。早晚是要散的,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嘛。像我这样的学历、这样的专业,离开了这个单位,其实很难再坐到现在这样的位置。我该想想接下来的人生了”。 甘甜云淡风轻的说出这些话,倒是让南姝不知怎么开口了。接下来的走走停停,看来看去她也没再有任何数落,还适当就市场细节发表自己的看法。 两人正投入的考察市场时,甘甜接到傅文嘉打来的电话。说是她这边也忙完了的话,就可以一起回项目部了。 比相约的时间提早了几分钟,南姝把甘甜送到了傅氏集团总部楼下。南姝礼貌性的与傅文嘉打过招呼,严肃着神情对甘甜说:“你给我打起精神来啊,记住我跟你说过的。”说完还无限友好的飞了傅文嘉一眼,作为给甘甜的暗示。对于傅文嘉而言,那一眼真是飞得他心口酥酥麻麻,不由得愣着傻笑。 甘甜将一切尽收眼底,暗自好笑一阵。待南姝驾车离开后,两人才出发。行车一段,傅文嘉的嘴角始终扬着浅浅笑意,甘甜识趣不去搅扰他的美妙心境,自顾自的闭目假寐。又过了一阵,傅文嘉率先打破沉寂:“你知道吗?你都成网红了。” “啊?”甘甜悠悠转醒似的:“什么?” “真睡着了啊?”傅文嘉的言语间似有宠溺的意味流出。 “嗯.......”甘甜思绪飞转,想着怎样应答他的前话,对是否睡着只随口应答:“还没。不过,我上车确实比平时贪睡。”揉揉头,振作精神后又说:“大概是开车的时候多,享受坐车的时候少吧。”附之以甜美一笑。 这一笑倒也让傅文嘉有那么瞬息的移不开眼。若说南姝是光华艳艳的名花芳草,甘甜则是翠色欲流的茂林修竹;若将仙娥妖姬来比拟南姝,甘甜则如那玉殿神基之上法相端肃又慈眉善目的神女菩萨。 “你知不知道自己成网红了?”傅文嘉又笑问。 “啊?”甘甜故作不知:“什么网红?” “你昨天不是在网上晒了那尊神像吗?”傅文嘉又用宠溺的眼光扫了一眼甘甜。就像他真的为甘甜的“单纯”倾倒了一样;就像昨晚对董事长说觉得甘甜与他们不是一条心的人不是他一样。 “对啊。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会遇到的事被我遇到,忍不住炫耀了一下。”甘甜顺势将“单纯”的戏码演下去。 “所以咯。”傅文嘉眼中的宠溺之色更甚:“你就成网红了呀。集团也沾你的光上了头条,一下就全省知名,甚至全国知名了。” 发现神像的当天晚上,在南姝的推波助澜下,关于那尊神像的热议就像浪头似的在古玩界翻来滚去,层层叠起,此起彼伏。昨天一早便在一些地方性媒体平台上了推送头条。 公司的公关部自傅文嘉给董事长打了电话后就迅速启动专项运作,暗中窥伺事态发展以便在准确的时机做出合情合理的应对。终于赶在在今天早上各大门户网头条推送那条神像相关的报道时,恰到好处的蹭了话题热度,成功获得了广大网民对公司全名的关注,而不曾有人深究热议的源头。 “真的啊?”甘甜惶恐似的坐直身体:“没事吧。这次回来也没有跟总部报备,董事长和余总也不知道。可别出什么乱子”。 傅文嘉温柔的拍了拍她的肩,说:“好事,别担心。守护文物是每个炎黄子孙的义务,何况我们还是一家集团公司呢。这次的热议,网络上对我们公司也是好评如潮,对以后参与市场竞争也好,寻求合作伙伴,或者是争取政府部门支持也好,都是不错的原始积累。你啊!就是对自己要求高。叔和婶子不是跟你说过很多次,他们信得过你,你自己安排自己就行么。”甘甜表现出逐渐宽心的样子,说:“哦,那我算是歪打正着了?”内心却是百转千回。家族私企哪家不歆羨江南地区的林氏集团,看来这次的事情给董事长一家的鼓励不小。 傅文嘉自负的一笑,说:“叔跟婶子总说你是个实心眼儿人。做事踏实认真,尽心尽职。就是人来客往的应酬交际上弱了一点,让我好好跟你互补一下。这些公关方面的事啊,我们一起慢慢研究,共事的时间还长嘛。以后项目上的局面打开,很多事情都得我们自己来,公关,营销这些是少不了的。总是依赖总部自己怎么成长,还不得教那些叔叔伯伯笑话”。 谈话至此,傅文嘉开始打心里认可董事长夫人的观点了——甘甜娶回家做媳妇是很不错的。甘甜却借着他的话头将交谈中心转到工作上,不想跟他继续东拉西扯,话不投机。也懒得跟他装傻充愣浪费心思。 第三十四章 交换 傅文嘉将车停在小区,下车时温情脉脉的邀甘甜到他的住处用晚餐。他已购置好食材,要亲自下厨,请甘甜赏光。甘甜推脱不过,便说先去办公楼打个照面,然后回“翰林院”梳洗后再过来。 经过车上的一番谈论,甘甜开始觉得这个多出来的傅文嘉是她的负担。就像小时候上学,完成该有的练习后老师多给的那套奥数竞赛练习卷,好不烦人。然而,奥数竞赛练习卷可以说是多余的,也可以说不是多余的,毕竟多增长些知识没什么坏处。 于公司来讲,傅文嘉是海归精英,于他家的事业来讲他可是储君。甘甜处于这个新成立的分公司,这个项目,傅文嘉刚回来,一切自然生成。对她个人而言傅文嘉真的就是个纯碎的累赘。她绕不开他,除非不干了。 甘甜回到自己的房间,长长的嘘出一口气,四仰八叉的往床上一倒,真是不想起来了。却只舒坦了片刻,忽然被一声似有怨气的呼喊惊的坐起来。柳红尘正站在门口恼怒的盯着她。 与那令人费解的眼神相比,甘甜更觉得他那腮边,脖颈手臂上的伤痕让人触目惊心。连忙走上前去,问:“你这是怎么搞的?怎么伤成这样?”说话时就要伸手去抚一抚那腮边的伤,顿时觉得不妥,硬是又将抬到了柳红尘面前的手垂了下来。 柳红尘很是受用她这一连串的反应,尤其是那只情不自禁却又保持礼节的手。脸上冷硬神色瞬间化出春风般的笑意,闪耀着眼睛里的星星说:“你猜啊?” 甘甜的思维跟他完全不在一个节点上,拧着脸扫视他一身如鞭抽,如火燎的伤痕说:“你笑起来,牵动肌肉伤处不会疼吗?”说着还摸了摸自己的腮边,如同那里也有一条与柳红尘一样的疤。 “见你这样紧张,我就不疼了。”柳红尘又成了那幅玩世不恭的德性,语调无限暧昧。 “哎!哎!哎!我们两可不是很熟啊。”甘甜并不觉得自己刚才有行为欠妥使人误会的地方。她很确定自己只是太过意外。倒是柳红尘这样一说,她想起自己总是梦见这个小伙子,顿时感到几分窘迫与羞愧。刚要转身躲进屋里,柳红尘凑近她嗅了嗅,问:“你今天身上带了什么东西?” “啊?”甘甜被问的一愣,有些莫名,反问:“怎么了?” “有一股隐隐幽香。”柳红尘的眼波里飞出几丝轻佻将甘甜萦绕。甘甜见状立刻转身进屋。 “嗨!别闹,我说真的。”柳红尘不请自入,拍着甘甜的肩说:“你好好想想,找找,真的。我说真的”。 甘甜指着门口,说:“你先站出去。没礼貌”。柳红尘举起双手照做,但见甘甜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泛白的叠成三角形的黄纸,说:“这个?今天上午才得的”。 柳红尘毫不客气的一把夺过来,背转身去闻了闻,回过头还给甘甜说:“嗯,就是它。浅浅的檀香味。哪座庙的和尚尼姑给你的?这么讲究。”听他如是说,甘甜也拿起那道符仔细闻了闻说:“你的什么鼻子,居然这么灵。我带着一天了,现在才发现,还香的这么不明显”。 “哼!”柳红尘抱着双臂依在门边:“我给你的念珠不带,自己跑去求个没人要的破符”。 这话说的甘甜好一阵尴尬,连忙把目光投到床边老课桌上,确认那串念珠还在那里。那天她忆起梦里有柳红尘,便从枕头下把念珠拿出来看了看。当时忙着上班随手就放在了那张老课桌上。后来一连串的事情,她就忘了它的存在。 “不是。我这不刚回来嘛,刚取下来要放到枕头下。这个符是一个朋友的好意。”甘甜自认为这个说辞信服度还是挺高的。而柳红尘却一口否定:“胡说八道。你那天要带了,能摔到河里去?” “嗯?”这倒提醒了甘甜那晚的柳红尘与眼前的判若两人,却也只是转瞬的一个念头,解释说:“那晚我是自己蹚进去的。傅总没有乡下生活的经验,我不去救他呀?” “结果怎么摔倒爬不起来,要我来拉你呢?”柳红尘反问。 “没想到那里有淤泥软沙呀。说来也奇怪,走惯的地方,一直没发现,也没听谁说过。”甘甜嘟囔完,又理直气壮的说:“哦!你的意思是说,那串念珠不仅可以驱邪避凶,还能抗衡天灾人祸?” “对!就是这个意思。”柳红尘骄横的有些孩子气,看得甘甜一阵好笑。笑罢,问:“你来找我到底什么事?” “就是来跟你说这个啊。”柳红尘向她勾了勾手指说:“你把你那个破纸符给我。你带我的,我带你的,颇有几分传奇故事的味道”。 甘甜无奈的笑笑,走回床边拿起手机说:“我得过去吃饭了。空了再聊”。 柳红尘见她既没有把那串念珠放回枕头下面,也没有带到手腕上的意思,便指着那念珠说:“去,带上”。 甘甜一愣神,顺着他手指方向回头看去才理解他的意思,遂走回去将念珠绕在手腕上。趁她走出来掩门的时机,柳红尘手疾眼快地从她裤兜里掏出那道黄符握在手里,洋洋得意的说:“你带我的,我带你的”。气得甘甜一阵跺脚,复又觉得好笑,真是哭笑不得。柳红尘说着就把那道符揣进了裤兜里,甘甜可拉不下来脸伸手去掏出来,只得又好气又好笑的瞪着他。 “吃你的饭去吧。”柳红尘挥挥手,大摇大摆的走了。甘甜只得安慰自己,那道符保他不受灵邪滋扰也一样。就当自己没回去这趟吧,随缘。庄先生原也没对那些怪事有什么说法,给出这道符或许也只是要自己心安。念及此处,甘甜低头看看手腕上的乌木念珠,不由一笑,自己不是还有它么。经高僧加持过的,效用一定也不低。 傅文嘉早已在小户型的客厅里布置好了餐台。桌布、鲜花、蜡台、餐具,甚至似有若无的玫瑰花香,一切都晕染着浪漫而温馨的色彩。甘甜来的路上一直在思考与柳红尘的相处,近来发生的一切更使她忍不住将他与傅文嘉作对比。 “傅总真是有心。我能帮什么忙吗?”甘甜依旧客气而不显拘谨。 傅文嘉连声称不用,只让甘甜自己随意,稍等片刻既可以用餐。 按理说,美妙的氛围,可口的食物应该是一次愉悦的用餐体验,一次拉近关系,增进感情的好机会。而傅文嘉从甘甜的从容得体中意识到,这顿晚餐并没有起到他预想中的效用。他不得不认真思考他婶子对他的忠告:甘甜这样的女孩子,未必是你想追就能追到的。 饭后,傅文嘉借消食的理由与甘甜一同走到大桥上,并不像一开始那样企图殷切的表现。他沉下气来,决定好好谋划谋划。 第三十五章 小妹 晚上,甘甜将念珠取下来把玩了一阵,若有所思,思之无解的样子。末了将其随意的放到枕头下面,又看了看一旁的那碗青苔,便沉沉睡去了。 次日清晨,文物研究所的人如约来后院搬那尊神像。甘甜梳洗后也没去食堂吃早餐,就在伍大爷夫妇那里蹭了碗面条。 发现神像之初,大家都陷在震惊与喜悦之中,现在着手搬运事宜,才发现一件更使人难以置信的事实。六角小楼六面开窗,窗皆瘦小于门框,顶处无天窗。既然门户窄小于这尊神像,那么这尊神像又是怎么尘封于此,几十年不为人知的呢? 不论是这尊神像当初的失踪还是如今的突然现世,都魔力般的引起了文物研究所的专家们强烈的探求欲。那种专业人士才能体会的兴奋劲儿,促使着他们只想赶紧把这尊神像搬回所里。当下向甘甜提出拆除六角小楼门框的意见。傅文嘉正巧在这时候过来,递给甘甜一个煮鸡蛋,一杯牛奶,说:“给文物让道是理所应当。只是,这些老房子无人问津多年,仓促砸墙拆门,我怕不安全啊”。专家们皆沉默了,似乎经傅文嘉提醒,他们意识到自己太过兴奋,思虑不够周详,这不是文物研究者该有的气质。 大家沉默之际,甘甜将啜了两口的牛奶自然的递到傅文嘉手里,让他帮忙拿着。傅文嘉顿时有种夺得小高地的胜利喜悦,还来不及问她去哪里,只见她已剥着煮鸡蛋向前院走去。 甘甜拨通睿超的手机,简要说明情况。睿超回忆了上次过来实地勘察的情况,给出明确的建议。几分钟后甘甜回到现场,见傅文嘉站在六角小楼的台基上拿着那杯她喝过两口的牛奶,正积极的出谋划策,又自我推翻。专家们站在下面,或作思索状,或作蹙眉焦虑状,或认真听傅文嘉剖析利害,梳理关系。镇政府派过来的郝站长和两个文书则负责活跃气氛,偶尔和傅文嘉借着讨论问题插科打诨两句,引得个别专家发出提不起兴致的笑声。 “大家等一下吧。”甘甜的声音在此时不高不低的响起,显得尤为清亮从容:“我让杨工去工地请向工他们了。几个工程主管一起过来商议了再决定好吗?”甘甜看向带队的文物专家,见其不作声又说:“这楼也是一栋精巧的古典建筑,如果就这样毁了也挺可惜的。再说真要存在坍塌的危险,神像可能也会受损。尤其是在这个过程中发生安全事故,就更是得不偿失了”。 领队的文物专家低沉着声音说:“甘总,我明白。是我们大意了,没考虑周详。该把所里那几个搞古建筑的差过来才是”。 甘甜莞尔一笑,说:“没关系。建筑嘛,分家也分不远的。我们工程主管都有好些呢。等他们有了定论再说”。领队的专家默然点头,傅文嘉便主动邀请众人到门厅处用茶。并立马吩咐随他过来的行政小刘让人安排桌椅,茶水,到他办公室取好茶来。 文物研究所的同志们显然没有品茗的兴致,个个神色不佳的在门厅前或坐或立,再者来回走动着细看这栋老楼及那幅木雕净瓶观音大屏。傅文嘉陪陪这个,又陪陪那个,像只穿花蝴蝶。大概他们谈论的内容比较高深吧,郝站长无处插科打诨,便与站在一旁的甘甜讲述自己展望的小镇未来。甘甜含笑不语,洗耳恭听状。突然看见一个妙龄少女在院门外探头向里张望。脸上竟有与柳红尘一样的伤。甘甜正感不解之时,却见那少女冲她招手,并唤她“嫂子”。 郝站长也大吃一惊,重复了一遍“嫂子”,看向甘甜问:“啥时候办的好事?甘总!见外了,也不知会哥哥一声”。 “我不认识她。”甘甜发懵的看着郝站长。 郝站长好笑得跳脚,一拍大腿说:“呵,不认识!喊你嫂子?” “我真不认识。”甘甜还是懵怔地看着郝站长,又懵怔地看了看院门外的那个少女。少女这时迎着院内众多的目光显出羞涩之态,半低着头抿紧了唇。 “丫头,你过来。”郝站长向少女招手示意。少女呆在原地有些迟疑。郝站长把语气放的更温和些,说:“来,过来。我问你。”并连续招了招手,给予鼓励。 少女试着迈进门槛。宝蓝色的小脚七分裤,配浅紫色的宽松体恤,脚拖一双无后跟的黑色帆布鞋,低低的马尾懒散地缀在脑后。额角腮边,以及浑身的伤痕加上那怯生生的样子,真教见者生怜。她浑身的伤也像是鞭抽火燎的一样,甚至有些伤痕的位置轻重都与柳红尘的无二,只是柳红尘身上的伤更多些。见丫头羞涩的负手度步过来,甘甜暗自猜想,难道她是柳红尘的妹妹。 阳光下,她如积雪的肌肤上,猩红的伤痕让人触目惊心。她却无甚感觉一般,羞怯时也忍不住对甘甜露出笑意,斜眼偷瞥傅文嘉。 春水碧波,荡开的层层涟漪仿佛能漾进人的心里。少女瞥向傅文嘉的余光恰似如此。待那明眸微转,视线不在他身上逗留时,他的心神也随之飘离。只觉得她那凝脂般的肌肤如细腻丝滑的奶油,上面铺洒的条条伤痕正是奶油上浇淋的软糯果酱,引人垂涎。 “你喊她嫂子?”郝站长强忍着笑问站在檐阶下的少女:“你哥是谁?” 甘甜小心的扶着她的手臂,尽量不碰到她的伤口使她感到疼痛,说:“站上来,下面太阳晒。”待少女站到了阴凉地里,才问:“你哥哥是柳红尘吧?” “对啊!”少女不无自豪的答,并自我介绍说:“我叫柳依依”。说完从身后拿出一张素描画给甘甜:“我哥说,上次那张画的太潦草。这才是正版”。少女自顾自的说着,没留意到甘甜的走神。 梦里,楼上的书生是柳红尘的相貌,自己是晚清时候大家闺秀的打扮,他在楼上喊自己“柳依”。而这个名字属于传说中那位伍家二小姐。如果梦里那个小姐装扮的人不是自己,而是同眼前的这个少女一样音容笑貌,甘甜的所有认知与笃信一定会被彻底颠覆。柳依依见她走神又将那素描往她身前送了送,又喊了声:“嫂子”。 “是那个小画家吧?”郝站长问出声同时,甘甜问柳依依:“你们俩怎么都搞这一身伤啊?”柳依依甜甜地笑着,很满意这个“嫂子”的反应,还没来得及作答,傅文嘉上前轻轻拍了她的肩膀说:“柳先生只是甘总的追求者之一。小妹妹你不可以喊她嫂子”。 趁傅文嘉与柳依依说话的时间,两次说话都没人应答的郝站长连忙拍了甘甜一下说:“姐弟恋呀,甘总”。甘甜尴尬的一笑还来不及辩白,却见柳依依望着傅文嘉理直气壮的说:“管你那么多。”小嘴一撅,显露不尽的娇憨可爱“有本事,你也找个妹妹喊她嫂子呀。”说完再也不看傅文嘉。逗的在场众人哈哈大笑,傅文嘉也盯着这个伤痕累累的可人儿笑的舒心。多么动人的青春活力啊!一身的伤亦于她无碍。 第三十六章 告白 向工着急忙慌的赶过来,摆出专业姿态,尽显老练地针对拆除门框的提议阐述了专业难度。傅文嘉适时的表达自己对文物的关切之情。向工又模棱两可的给出不置可否的专业建议。冷眼看他们演练了一会儿语言太极,甘甜以谦逊的态度,咨询的口吻说出睿超给的建议。向工沉吟了片刻,为难的提出谨慎而又专业的反问。甘甜心无杂念就事论事,以自认想当然的姿态,用浅显的语言转述着睿超对于相关问题的解答。 那尊神像被顺利装车的时候,傅文嘉忍不住在心里反复咀嚼这一切。甘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实心眼儿,老黄牛?单纯?这个女人到底还有没有必要追?他越是想不明白,心里就越是恼甘甜;他心里越是恼甘甜,就越是跟自己较劲似的想要追到她。 因为神像的事耽搁了大半天,导致甘甜的日常工作拖延。到下午用餐时,她还正对着电脑办公。傅文嘉殷勤的表示要等她,说话时就真的稳稳地坐到了沙发上,无限温柔的笑着,静静地看着甘甜。甘甜无奈的摇摇头,微笑着屏蔽电脑,起身说:“走吧。人是铁饭是钢。吃了再说”。两人一路到食堂的路上并无交谈,把傅文嘉气恼的想跺脚。他实在想不透,这女的怎么可以做到这样的坦然自如!怎么就能对他无动于衷至此!如果可以,他真想给她点利害尝尝,毁掉她的平静,撕掉她的从容。让她毫无尊严的仰视他,向他摇尾乞怜。 傅文嘉暗自咬牙切齿,瞥眼甘甜时,不禁想到早上那个朝气蓬勃的小姑娘。那单纯可爱的劲儿,那招人怜的模样多讨人喜欢啊,可惜还是个未成年。傅文嘉不自觉的挑了挑眉,轻轻的叹息了一声。叹息声顿时令他自己警觉的看向甘甜,怕她突然转身问他为什么叹息。半分钟过后,甘甜始终没有回头看他,像是在琢磨什么事。甚至,她根本就忘了有人与她同行。傅文嘉的挫败情绪又是一阵翻涌。 在食堂用餐时,甘甜喊了行政吴姐和韩粼波饭后到她办公室谈事。用餐后,傅文嘉识趣的说自己先回宿舍洗衣服,如果时间合适再去约甘甜散步。甘甜顺势而为,立即喊了行政的几个小年轻说:“我得耽搁一会儿呢。一会儿你们掐着时间点去楼上找傅总,带他去上游的铁索桥那里转转。傅总来这么久还没走到过那里呢。”难得的拍马屁机会,单身小年轻们乐得好差事,热情得让她们的傅总无法拒绝。 甘甜从办公室慢悠悠晃出来时,天幕上已坠上了疏星,竟管夜色并未浓。走在河沿上,吹着徐徐河风心情似乎舒朗了几分,又似乎纷乱了几分;内心平静却不明朗,就如南方冬季清晨的湖面,平静却被大雾寒霜笼罩。桥头上站了几群人,像是发生了什么事,其中有人跟她打招呼她也没兴致多搭话。当然,她原本就不是一个好奇心盛的人。 有一搭没一搭的胡思乱想着走回“翰林院”,刚进门伍大娘就迎上来拉着她低声说:“我看这小伙子挺有心的”。甘甜随伍大娘的目光所指看向阁楼上。柳红尘正坐在美人靠上专心的摆弄着一把木吉他。甘甜顿时明白伍大娘的言下之意,笑了笑说:“小年轻嘛”。也不等伍大娘答话便上楼了。 “回来啦!”柳红尘春风袭人般的笑靥让甘甜恍然觉得落水那晚见到的是个假的柳红尘。 “柳先生这是·······” 不等甘甜说完,柳红尘迫不及待献宝似的拉甘甜坐下,说:“我练了一首歌,唱给你听。你认真听啊。”甘甜索性安坐,将手一摊请他开始表演。 柳红尘随意的拨弄了一下琴弦,金属弦发出悦耳的旋律。柳红尘又看了看甘甜是否专注才开始变换指法,轻声吟唱起一首十多年前的歌。唱到“我为你心动,他离你太近”,“我虽然没表明,爱却很肯定,不相信你看不清,你别急着离去,别故作平静,让我们爱的冷冰冰”,“你别把心关起来,寂寞的真爱,孤独的告白,有谁听见我对你的爱”,“我听见心中一往情深的告白,声声说着爱你深似海,看见自己一厢情愿的无奈”等词句的时候,他就会或深情,或探究,或无助的看向甘甜。而甘甜却始终面带微笑认真聆听。 舒缓深情的歌曲唱完,柳红尘不无得意的问:“怎么样,好听吗?喜欢吗?” “这首歌发行的时候我上初中还是小学啊?听过。唱这首歌的是当时很火的一个演员。他当时还是好多大姐姐,小姐姐的梦中情人呢。”甘甜以闲聊的口吻追述着少年时光。 柳红尘把吉他放置一边,凑上前深情款款地轻声问:“我只关心,我是不是你的梦中情人”。 甘甜并未退避,像是早料到他会逼近自己一样,坦然的迎着他灼热的目光,认真的说:“当然不是”。 “不是?”柳红尘如坐针毡似的弹起来。甘甜诧异的感受到了他身上迸发出来的戾气。不论是他一贯的阳光洒脱形象,还是那晚的老和尚风仪都与这“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彪悍大相迳庭。 “对啊,不是。”甘甜回之以平静:“既然说开了,以后就别再浪费时间了。”说着从手上褪下那串念珠,递还给他。 “你给我戴回去。”柳红尘目光如炬灼人心神,厉声呵斥后又阴测测的问:“你到底喜欢的是谁?难道你也是贪慕权财之徒?喜欢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傅文嘉?”被刻意抑制的暴怒像是想从他的伤痕上挤出来,昏黄的灯光下把他都映得扭曲了。 柳红尘身上的寒意渐渐蔓延到甘甜身上,仿佛他的身体就是一个大冰块。甘甜没料到柳红尘的情绪反差会这么大,思绪微滞后,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我没有喜欢谁。我们认识时间不长,我很感谢你对我的欣赏,但仅此而已。这么短的时间,我们彼此不了解也很正常。日久见人心,所以我们都没必要为自己剖白什么。” “没有喜欢谁”五个字使柳红尘渐渐平和下来,耐心的听甘甜慢慢说道:“你很好,只是我可能不会喜欢你。准确的来说,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人。在这29年的生命里,我也是最近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是因为我才开始思考的吗?”柳红尘又恢复了和暖的语气,同时还夹杂着几分孩童般的欣喜。 “或许与你有些许关系,我不确定。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我毕竟老大不小了,又处在这三十而立的当口,很多事情我必须要好好想想了。比如,我接下来的人生该怎么继续。”甘甜见他默然地低着头,淡淡地笑了笑接着说:“或许你将来也会有类似的思考。所以,如果你现在打算恋爱的话,可能找个和你年纪差错不大的可能更合适”。 “就你啊。我都三十二了。”柳红尘突然抬起头,像个理直气壮辩驳的孩子。 “拉倒吧。你不过二十三四,不能再多了。”甘甜觉得这一瞬的他如孩童般可爱。 “我保养得好,不可以吗?”说着他还梗直了脖子。 甘甜更是笑出了声,摊出一只手,说:“给身份证看看”。 柳红尘嗤之以鼻,说:“想看身份证还不容易啊。明天你来我住的那家找我,给你看个够”。 甘甜笑罢再次把那串念珠递还给他:“话都说开了,这个你还是收回去吧”。 柳红尘拿起吉他,气鼓鼓的说:“留着吧。我离开的话,会来找你要的。我得回去了,依依一个人久了会害怕”。说完就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第三十七章 神迹 柳红尘愠色不退,快步踏出“翰林院”,反手便将木吉他扔了出去。木吉他成弧线飞出,却在上升过程中化作乌有消失在黑夜中。柳红尘随之隐没,隐没处闪现一点萤光,却又比平常的萤光晶莹夺目。那点萤光越升越高,飞过院墙,盘旋于二楼美人靠处又继续升高,越过檐牙往后院飞去。 萤光在后院落地幻化出一个少女模样——柳依依。她向六角小楼前站立的男子缓步走去,像个没交作业的孩子。 那男子鬓角整齐,发髻高束,作交衽长衫,玉带缚腰,负手而立神情淡然,恰似柳红尘从自画像中走出。 “伤好了?不疼了?”男子的声音如同他的神情一般淡然,听不出有关心之意。 “还有一点········”柳依依怯怯地看向男子,不自觉的抚了抚手臂上的伤。 “所以好了伤疤忘了疼,又要管不住自己了?”男子的声音还是那样淡然,听不出责怪的意思。 “不会。”柳依依迅速上前两步摇着手解释说:“不会。那个姓傅的不是好人,还想打师公法相的主意我才忍不住要治他的。甘甜是好人,不可以伤害。而且对你来说她还那么重要。我刚才是有些生气,但还是忍住了”。 男子长长地舒了口气,向柳依依走近两步说:“天道有序!我们不能插足他们的事情。正如那晚你企图置傅文嘉于死地会遭受火龙缠身之刑。我的事你也别管,你根本就管不了”。 “我也不想管啊。可是你自己也不管啊。那怎么办?就这么看着你千百年的继续郁郁寡欢下去?你的心愿达成我也好快点重生啊。你不也不愿意这样一直带着我,总想渡我轮回嘛?”柳依依撅嘴说着,像个讨不到新玩具的孩子。 男子淡淡扫了她一眼,转身向小楼里走去,说:“这多少年都过来了,再多几个千百年又有什么关系。你还是想办法把租住那里的账结了,回来吧。找个机会,我送你走”。 柳依依立在原地愤愤地哼了一声,说:“你当真哄鬼呢?你真有这样道法自然的态度,发现甘甜可能是你要找的人的时候为什么那么失态?” 男子背向柳依依的身体微微一颤,冷冷地说:“懒得理你”。 柳依依士气高涨似的,更大声说:“现在才知道,你这样的上古正神也会口是心非。你说你虚伪不虚伪吧!”柳依依的话才说了一半,那男子便与黑夜融为了一体。柳依依嘟囔了一阵“我偏不!不再下狠招就是。你可欠我一条命呢,还总这么不咸不淡的对我”。委屈巴巴的嘟囔完最后一句她又化作一点萤光,轻轻地飘出“翰林院”,飘到了河面上,从房东太太家的后院飘回到了她租住的阁楼上。 小黑猫感觉到她回来了,迅速的从楼下窜到她房间,在她身边幻化成一道人影——着琵琶襟上衣,穿蓝布滚边裤子,另外还系着一方蓝布底子,雪青色镶边的围腰,青丝绾在脑后,俨然二三十年代普通村妇的打扮。 “小姐,又和尊神拌嘴了?”阿秀慢慢在她身边蹲下,轻抚着她。 “我也不想啊。可是我就是忍不住。”柳依依说着就呜呜地哭了起来,边哭边絮叨:“我跟他认识一百多年了,就算我为他做了鬼,他对我还是一个样子。我知道他关心我,也偏袒过我,可是我也知道我根本走不进他的心里。刚变成一缕游魂的时候,他以一粒尘埃为我塑身,为我取名红尘,我以为他因为我为他自尽而把我放进了心里,至少我成了他心里的一部分。这一百多年我才渐渐明白,根本就是这样,根本就不是”。 “小姐········”阿秀嗫嚅着说:“就这样跟在尊神身边不好吗?只要你潜心修行,尊神会帮助你的,只要你愿意,你得道是很容易的”。 “不。阿秀,我喜欢他,我爱他。他假扮落魄书生到我家执教的时候我就魔怔似的爱上了他。我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求,我一心只想要他开心,想要他快乐。”柳依依泣不成声,用眼泪宣泄着这一百多年来的委屈。 阿秀搂着柳依依,神情淡然,眼神中却透着一缕哀思,慢悠悠的说:“阿秀的事情,小姐是知道的。这做鬼的几十年里,跟在小姐身边,阿秀也渐渐地放下那些伤人的尘事了。” “不一样········”柳依依不自觉的扭了扭身体,焦急的坐直身体看着阿秀说:“你的事是很惨痛,可就那么一下。现在那个男人,或者你当时的那个爹现在肯定早就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而我的情况就好像钝刀子割肉,还没完没了”。 阿秀细细想想这个比喻倒也是很贴切的,便说:“要不听尊神的话,轮回吧。阿秀陪您,再世为人还服侍您”。 听阿秀如是说,柳依依索性干嚎起来,喊道:“我放不下·········” 阿秀所有宽慰的话,所有的建议都被柳依依的情绪堵在了胸口,吐不出来,咽不下去。 她一个原本大字不识几个的乡野丫头,因与同村的小伙互生爱慕,情不自禁的做出那个时代不能容忍的越矩之事。后来怀孕,被家中父母发现,被族亲知晓,远亲近邻,甚至她的父母都要至她于死地。可是那个与她情投意合的小伙子并未站出来与她分担,并未想过保全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她只得连夜逃走,往山高林深处逃去。一路上她扮作回娘家的寡妇,来到这个小镇,被桥头开茶铺的老夫妇收留,容她在店里烧水沏茶,也说遇到合适人家就给她说亲。不过三两日的功夫,她的父亲找上了门,和声劝说让其与他返家。她受了飘零之苦,也念血脉相承,不疑父亲会骗她。待她收拾包袱与父亲一起上路,走到桥上时,猝不及防她被自己的生身之父一把推入大河中,头触暗石而亡。 柳依依生来性情乖张,怜她际遇可叹,便把她留在了身边。这几十年来阿秀追随柳依依修行,渐渐懂得了很多。比如佛家说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她十七岁丧生,在生的时候来不及体验老与别离之苦,死了后花了一二十年开解“怨长久”和“放不下”。而她的恩人,她所称呼的小姐因怕“爱别离”所以丧生,丧生后却是更长久的咀嚼“求不得”的滋味,偏偏她还“放不下”,于是“怨长久”。 在柳依依的哭声中,阿秀不自觉的轻叹了一声,看向宁静的窗外。当代是一个多么自在的时代啊,如果我生在当代会怎样······· 第三十八章 失踪 暗夜里的波澜壮阔,于普通人而言不过就是夜幕上的云舒云卷,清晨依旧阳光明媚,河风喜人。 柳依依还是穿着那身衣服,抱着那只黝黑的小猫咪在桥头哼着歌谣踱来踱去,见甘甜走来连忙迎上前去,也不打招呼开口就问:“我哥呢?你把我哥弄哪儿去了?” 她的愠色使得甘甜嘴角的那丝笑意尴尬地退却,疑惑地答:“你哥········昨晚在我那边唱了一首歌,说了几句话就回去了啊。他还说你一个人会害怕呢”。 柳依依眉头微蹙,说:“你是不是对他说什么绝情的话了?不然他怎么会不管我,彻夜不归!” 甘甜多角度的省视了一下昨晚与柳红尘说过的话,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便掏出手机说:“念一下你哥哥的手机号,我联系一下试试”。 电话拨通后并无人接听,甘甜收起电话说:“他会不会有什么事走的早,你不知道?” “那我哪儿知道啊。反正他去找你,我就没见过他,你得负责帮我找。”柳依依抚摸着怀里的小黑猫,委屈的说:“人家都还没吃早饭呢”。 甘甜被她那可爱的小模样逗的不由一笑,遂带她一起到公司食堂用早餐。 小姑娘的食量惊人。她慢条斯理的咀嚼吞咽,消灭的食物足足是甘甜的一倍,然而她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甘甜静静地看着她,也不催促。来往的同事都好奇她是谁,而这好奇似乎都只是为了顺理成章的感慨一句:小妹妹,你真能吃。还有人甚至感慨说“你比你哥还能吃吧?”柳依依倒是自来熟的性格,跟谁也能对答寒暄,看到傅文嘉进来还连忙招手热情地喊道:“大哥哥,帅帅的大哥哥,你过来坐这里啊”。 傅文嘉先是诧异她的出现,继而露出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开心的对柳依依招了招手算作回应,取了餐点自然地坐到她身边。落座后,他问甘甜:“她怎么在这里?”甘甜仰靠到椅背上,将一只脚的脚踝架到另一条大腿上,说:“她找我要她哥”。 傅文嘉不自觉的瞥了一眼甘甜那条悠闲的腿,遂即纳闷道:“她怎么会问你要她哥?” 甘甜如实把情况说了一遍,也发现傅文嘉不时的瞥向自己架起来的那条腿,不禁微微勾起了唇角。待她讲述完,傅文嘉只“哦”了一声算作回应。她见正吃的津津有味的两人相处还融洽的样子,便说:“麻烦傅总带一下这丫头好吗?我先去办公室,一会儿还得去趟工地。”傅文嘉爽快的表示没问题。她又叮嘱柳依依说:“用完餐去我办公室玩儿,别一会儿我忙完找不到你。办公桌左下方的柜子里还有一台笔记本电脑,你打开柜子就能看到,没锁。你可以用它上网打发时间。桌上的台式你别动,那是公司配的办公电脑········” “好了,好了,知道了。忙你的去吧。”柳依依有些不耐烦甘甜的啰嗦,打断她的话说“帅哥哥不是在办公室吗?我可以跟他呆在一起啊。他会照顾我的。我也不会乱跑,我还要缠着你帮我找我哥呢。”说话时还不自觉的侧身靠近傅文嘉。 傅文嘉十分受用柳依依的这一亲密举动,呐呐地说:“哦,是。你忙去吧。我看着她”。 甘甜不由一笑,看了看两人,点点头,快步走出了食堂。走在路上,甘甜又掏出手机拨打柳红尘的手机号,仍是无人接听。反观柳依依轻松自在,胃口甚佳的状态甘甜几乎不再担心柳红尘的人生安全问题。反倒是有些后悔让柳依依与傅文嘉独处。说不上具体理由,就是觉得不妥。胡思乱想着,她已走到了小区门口。 七大姑八大姨,老头老太太,以及个别赋闲的中年男人正凑在小区门口议论着什么。见甘甜走近都纷纷跟她打招呼,甘甜因惦记着赶紧忙完手里的事便只是应承,并未多作停留,也未把他们谈论的内容听真切。 甘甜与行政部交涉好今天的各项工作,坐上工程部的车准备出发去山上时也还不见傅文嘉和柳依依过来。甘甜再次掏出手机拨打柳红尘的手机号,仍是无人接听。 巡视完工地,准备与乙方开会的空档甘甜又一次掏出手机拨打柳红尘的手机号。甘甜还真有些怀疑这对孩子气的兄妹密谋了恶作剧。 有哪对相亲相爱的兄妹中的一方在走失一方后,另一方还能食欲不减,见谁都能相谈甚欢。 柳红尘的手机仍然无人接听,甘甜转而拨打傅文嘉的手机。电话一接通就听到那头传来柳依依清脆愉悦的声音,像是在问傅文嘉:“是甘甜打来的吗?”傅文嘉“嗯”了一声,然后温柔地对着电话这头说:“怎么样?要回来了吗?中午来楼上吃鹅肝,好不好?”甘甜答:“哦,我可能下午三点左右才能回项目部。你们吃吧。帮我转告柳依依,他哥哥的手机一直是无人接听。如果她知道她哥哥可能去哪些地方的话,让她先罗列出来,等我下午回来带她一起去找。” 鹅肝原本也不是为甘甜准备的,她说不回来正称傅文嘉的意。应付了甘甜,他干脆的挂了电话。 傅文嘉心血来潮又要秀厨艺,这让甘甜想到上次受他邀请品尝他厨艺的情景。甘甜更觉得把柳依依托付给傅文嘉照看是不甚妥当的决定。真不知道这对奇葩兄妹俩到底要玩什么把戏。当她意识到自己干着急也没用时,反倒又劝说自己:或许是自己把傅文嘉想的太不堪了。只是自己对他没什么好感,并不代表他就真的那么糟糕。 会议进行到十二点半,乙方负责人向甘甜提议先用了午餐再继续会议,甘甜赞成,会议才暂停。走出临时办公室,甘甜发现有柳红尘的回电,只因她设置了静音模式才没能接听。她如释重负的吁了口气,回拨电话。电话那头传来那熟悉的懒散语调:“怎么,半天不见思之若狂?” 昨晚已诚挚明确的道明了自己的态度,甘甜就更不愿意与他说些不正经的,只说:“招呼都不打,你妹妹很担心你。赶紧回来,她在我办公室”。 “哎········谁让我失恋了呢?”柳红尘的语调比从前还调皮了不少,接着说:“暂时回不来了。我在外面散心呢,你帮我照顾着吧”。 “我和傅总都很忙,哪有那么多时间帮你们老柳家带孩子?”甘甜不自觉的急躁起来。 “咦·········甘总也会用这样的语气跟人说话呀?”柳红尘说着还乐呵呵地笑了两声,接着说“关心我!一定是关心我!”趁甘甜无语至极的时候,他又接着说:“好了,好了,没事的。帮我看着她,过些时候我想明白你说的道理就回来。拜拜。” 柳红尘说完就挂断了电话。甘甜再打过去,语音提示就是用户已关机,气得甘甜拿手机在掌心里重重地拍了两拍。 第三十九章 欺凌 不出所料,柳依依果然在傅文嘉的办公室玩得不亦乐乎。傅文嘉一本正经的坐在电脑前办公,柳依依拉了张椅子坐在他的身侧用他的手机玩游戏。柳依依不时用手肘碰他,让他观战,他便能立即响应并为之喝彩或指点。两人确实不像是初识的样子。 甘甜在门口站了片刻才敲响门框,两人同时抬头看向她。柳依依只扫了她一眼便继续玩游戏。傅文嘉有些局促,试图让自己的表情自然些。他站起来迎上去,说:“才回来,累了吧?” “还好。习惯了。”甘甜礼貌应答,然后走到办公桌俯身对坐着玩游戏的柳依依说:“联系上你哥了”。 “哦。让你照顾我吧?”柳依依头也不抬。 甘甜沉下一口气,说:“你们商量好了多久吗?” 听甘甜这么说,柳依依放下手机嘻嘻一笑,望着甘甜说:“我哥就说你聪明嘛,不错”。 “我的意思是,如果十天半月你还是搬过来和我同住,只有三两天就随你乐意。”甘甜实在是觉得跟这兄妹俩多废话会儿都累。 “当然同吃同住了。我一个未成年,在这儿又人生地不熟的。那房东老太婆又小气。生活很是问题的,影响我生长发育。”柳依依狡黠地一笑,说:“不过,我可不可以和他住啊?听说你住的那房间吊死过人,那后院也吊死过人,还有怪蛇呢。我怕”。 一听要和自己同住,傅文嘉顿时心潮起伏。她的理由,甘甜也表示理解,但还是说:“你这丫头还真好意思提要求,你就不怕人家傅总不方便?就住我那儿。”刚以坚定的语气说完这些,又因柳依依可怜巴巴的眼神补充说:“要不,你就去和行政的小刘她们挤挤。就这两选项,其他没得挑”。 听甘甜如是说,柳依依举起一只手无辜的向傅文嘉摇了两摇,以表示自己的遗憾和不舍。她这一动作看得傅文嘉一阵心虚,不安的看向甘甜,窘迫的笑了笑。他想要澄清柳依依的言行与自己无关,可这话又能从何处说起呢?甘甜只当他是礼貌的微笑,便带上柳依依回自己办公室了。 柳依依大剌剌地倒在沙发上,一会儿像条淘气的小蛇一样扭来扭去,一会儿把自己团起来像只伏地不动的兔子,一会儿又盘腿而坐瞪着甘甜,鼓着腮帮子发出“咕咕咕”的声音,像极了一只蹲坐莲叶的瘦小青蛙。甘甜认真的翻阅着今天要批阅的文件,以及需要审核的标书,丝毫不受她影响。 这份定力,柳依依自叹不如!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暗忖道:难怪会是你。就这份定力而言,你俩也是绝配了。想到这里她很是不服气的“哼”了一声,跳下沙发快步走到甘甜跟前,愤愤的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趣?” 甘甜慢悠悠地抬头,问:“怎么了?”那样子像极了入定转来的老僧,平和淡然,方外绝尘。柳依依如被其摄了魂魄一般,竟片刻后才凝神聚气,理直气壮的答:“你把我扔那儿就不管,连话都不跟我说一句。傅总可比你体贴多了。” 甘甜不由的一笑,顿时两颊生辉,答:“我习惯这样,从小没炼出一心几用的本领。你再坐会儿,我这儿就快好了。收工后,我们先去搬你的日常用品,然后去温泉村吃鱼。” “哇·········”柳依依不无满意的说,“你特意请我吃好吃的啊?” 甘甜的视线重新落回手里的文件上,答:“我也馋。” 柳依依乖巧的坐回沙发上,直至甘甜忙完一天的工作。两人肩并肩从办公楼出来,柳依依问:“你不请傅总吗?” 甘甜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才答:“为什么要请他?” “哦·········”柳依依一副了然于胸的得意之色,又问:“你那个妖孽助理也不请?” 甘甜迟疑了些许答:“算了,就我们两去。”答完又问:“人家招你惹你了?” “没有啊!”柳依依并没觉察出哪有什么不妥。 甘甜正色问道:“那你怎么随意那样称呼别人?”柳依依却笑说:“嗨!你不知道而已。走着瞧吧,她作妖了你就知道了。”听她这样说甘甜也就不再多言。虽说韩粼波一直以来都显得进退有度,应对得体,却也难免让甘甜感到她有几分媚上,遑论她不自觉流露出的油滑世故。 见甘甜不再答话,柳依依没话找话的说:“你知道吗?这两天小区里有大事呢。” 甘甜眉头微蹙,问:“什么事?没听说呢”。 “你真不知道?”柳依依难以置信。甘甜立刻想到了昨天下午在桥头上看到的场景和今早在小区里看到的场景。但是今天隐约听到那些人在谈论学校的老师,这能有小区什么事。 见甘甜仍是摇头,柳依依便将知道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甘甜。昨天下午,伍家的一个小姑娘在放学的路上被高年级的几个男生欺负。小区里住的那位王老师碰巧遇见就将这个小姑娘送回了家。事情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但是情节太恶劣。 那几个高年级男生不知是受了什么的不良影响,拦下这个小姑娘硬要小姑娘脱下裤子给他们看。这小姑娘父母早亡,与老祖母靠社会保障相依为命。这几个男生里带头的那个是上游刘姓子弟,父母在外打得一份好工,家里收益不错。爷爷识得几个字,在几十年前做过村上的小队长,平时很是说得上话。远近的孩子无不忍让这个刘家小少爷几分。 他们只道是这小姑娘平时唯唯诺诺,家境也不怎么样,无人撑腰,便选她下手。却不知道这小姑娘的老祖母在伍家宗族里辈分最高,就这小姑娘也有许多伍家的青壮年子弟要尊称一声小姑婆。 昨天王老师将小姑娘送回家的时候并没有深说,只是说小姑娘在回家路上遇见高年级的男生拦路,让小姑娘第二天要把事情如实地告诉班主任。直到晚饭过后,老太太说要给小姑娘洗澡,小姑娘哇哇大哭起来,老太太才知道真相。老太太心里的酸楚与悲痛顿时爆发,与小姑娘抱作一团嚎啕大哭。本家的后生们叫门不应,撬门进去查看祖孙二人无恙后才问其就里。 伍家宗族在家的人们迅速聚集到一起,女的在家陪着祖孙俩。男的和一些能理事的女的边议论着这事,边向桥头走去。要在那里边商量边等一些还没下班的,或要从县城里赶回来的族亲,然后一起采取行动。人等齐的时候已经太晚,大伙一致决定今早由两名青年陪祖孙两去学校向班主任说明情况。看学校处理态度大家再行措施。 直到此刻,小区里并无异样,想来事情算是过去了。甘甜也不免后怕,立刻掏出手机拨打物业主管大刘的电话。对方接起电话,甘甜就问:“这两天小区里发生了什么事,你知道吗?” 大刘不确定地反问:“甘总是说伍家那个小姑婆被欺负的事?”听语气甘甜就知大刘对这件事的认识和自己初闻这事的想法一样,又问:“你知道是你们上游的刘姓学生带头么?” 大刘一口应答:“嗯,知道”。 甘甜听出他的坦荡,料他不是胸有成竹,就是还没预想过可能会出现的难处,于是提醒说:“这件事现在不知道是什么局面。你要留心。你是上游的人,如果真发生什么群体事件,我怕你应付不了局面”。 “甘总放心。”大刘不乏自负的说:“真要发生什么群体事件,咱必须报警。群体事件本来就不是咱几十个保安能摆平的事。要担心真有个什么,伍家的不给我这个姓刘的面子,这儿不还有您和吴姐吗?没事的”。 细想大刘的话并不是没理,甘甜便挂了电话,又打给吴姐,与她交换了意见,以防万一。 第四十章 苦闷 甘甜心中惴惴,在征得柳依依同意后取消了去吃鱼的计划。两人在桥头的小餐馆随便炒了两道菜下饭。用餐时也能听到餐馆老板与隔壁杂货铺老板闲聊伍家的事。 “唉,不知道他们昨天那事最后怎么解决的。” “说是今天看学校怎么处置再说。” “怎么处置?哼!学校能怎么处置?还不就教育教育。本来就是些屁大点的娃子。” “那伍家肯定不会答应。”那人想了想又说:“也难说。这一天都没事。那一老一小日子是不好过啊!” ········ 两人的谈话搅得甘甜味同嚼蜡。作为项目部负责人,她希望小区平顺无事;作为一个有正义感的人,那件事以不了了之收场她会感到愤懑。 回到“翰林院”,柳依依如归家般自得,哼着小曲儿自顾自地收拾搬过来的日用物品。甘甜见她得意自在也乐得清闲,独自坐在美人靠上用平板浏览关于园艺的帖子。 不多会儿傅文嘉拧着几样水果,怀里抱着那只小黑猫进院来。甘甜一见他就有种被搅扰的感觉,柳依依则是欢天喜地,对他表示热烈欢迎。柳依依“噔噔噔”快步下楼迎接,从傅文嘉怀里接过那只黑猫,边絮叨她唤它作阿秀。阿秀贪玩,喜欢乱跑,一眨眼就不见它身影。可是它很有灵性跟她很亲,总是会找她。阿秀也是很可怜的,房东太太高兴时就很宠它,不高兴时就经常打骂它。 两人有说有笑的来到楼上。甘甜已准备好了竹椅茶水,只待傅文嘉落座。 傅文嘉向甘甜表白带水果来的心意,甘甜礼貌道谢,便说下去洗砌水果,请他先品茶。傅文嘉很痛恨这种一拳出去如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天下怎么会有这样不解风情,不近人情的木头女人。不说像柳依依这般俏丽可人,伶俐娇憨,至少也该有几分女性天生的羞赧与敏感吧。这女人不仅从未表露过女人的特质,甚至让傅文嘉觉得自己都要输她几分男儿气概。 三人先是默坐无语,后来柳依依没话找话与傅文嘉说笑。甘甜突然打断二人的玩笑问柳依依:“我一直奇怪你怎么没上学呢?” “成绩不好,不想上学啊。”柳依依一派磊落坦荡。 “你应该还是初中生吧?”甘甜说话时有意看了看傅文嘉。 “十六。你们眼中的未成年。”柳依依抚摸着伏在她膝上的阿秀,不时向傅文嘉飞去一个眼波。傅文嘉似触电般避之不及,在甘甜的眼光下如坐针毡。 “你哥也真是由着你。你们父母不管吗?”甘甜看着她脸上身上开始好转的伤痕问。 “没用啊。你看我这一身伤,哥哥也是受我牵累的。打一顿就打一顿呗,我偏要游手好闲不思进取,他们还能把我炖了煮了吃了。”柳依依说着撅起了嘴巴,真有几分闹情绪的样子。傅文嘉随着她的言语却把头低了下去。 他生平第一次明显的感觉到身上的束缚。家族里他是唯一的男丁,他有绝对的继承权。但前提是他得听话,听安排,哪怕他庸碌无为,只要乖,只要不作死,他就可以坐享其成不必劳碌。 三十二年的岁月里,他时常感到压抑,感到烦躁,感到无奈和无助,却从未如此刻般清明。假如他不贪图坐享其成,假如他不眷恋非他之力积淀的家资,他又何必处处受制于父母,叔婶,伯父伯娘;自己如何不如这任性浅薄的小丫头来的惬意自在。不谙世事的少女尚且奋力抗争己所不欲,想他三十出头见惯富贵繁华的海归学子却没有说不的勇气和决心。 傅文嘉心绪不宁,即没兴致再与柳依依说笑,看着甘甜这个家长要自己追求的女人也更来气,便要辞去。柳依依连忙挽留,他推说有些困了。柳依依把阿秀递给他说:“你帮我照顾阿秀。你又细心又温柔,厨艺又好,阿秀跟着你会很开心的”。傅文嘉经她这么一夸,先前的阴云散去不少,欣然同意,抱着阿秀回去了。 睡到半夜,里侧的柳依依突然翻身侧卧,颇为玩味的打量熟睡的甘甜,自语道:“你可比他有趣多了。不知他初生之时可也如你风仪”。说罢,伸出食指在甘甜的眉心画圆,并反复诵念“甘甜衷情柳红尘”如令如咒。正当此时,一黑影穿墙而入,立于床前。柳依依立即收了手,坐直身子。 来人作儒生打扮,负手而立,纤瘦昂藏,虽看不清容貌神情也能感受到来自他的凛然之气。此人正是那位上古尊神。柳依依故作蛮悍,问:“你来做什么?我又没干什么”。 尊神徐徐道:“你想干预她的意识。” 柳依依强词夺理道:“反正她自愿就行了嘛。再说这不开窍的老尼姑自我意识这么强,我不帮她加把劲,她到老都未必能帮到你”。 尊神说:“我说过,我的事不该你管,你也管不了。”柳依依没耐心听老生常谈,打断他的话说:“反正我不害人性命,不违天道,你就别管我行吗?”感觉到那人无奈的沉吟,柳依依又孩子气地说:“你过来,你过来。她真的跟别人不一样呢。”说着连滚带爬的下床来拉尊神的手去触摸甘甜的额间。 尊神的手指轻触甘甜的额间之际,顿时两人周身金光缭绕,似有祥云沉浮,香烟升腾。就连柳依依也看的傻了眼,瞠目结舌的说:“与你相识一百多年,从未见你露过这般神迹。我的天,帅炸了。” 尊神在烁烁光华中灿然一笑,答:“这并非我之法力,乃天地正气。”说完将手从甘甜额间收回,一切重归黑暗,包括他那令人舒心的笑靥。若说画像上的他是俊逸书生风姿,那晚救甘甜是出尘绝世神采,六角小楼下训斥柳依依是尊神气度,那么方才那笑恰如佛祖拈花摩柯伽耶一笑。 “天地正气?”柳依依疑惑不解。只听尊神慢慢解释道:“是。与我命格相似或相同者不在少数,她之所以最合适是因为她自小涵养了一身君子德行,浩然正气。乃希冀得道之人不可或缺的先决条件。” “哦,”柳依依恍然大悟,说:“你说过,与你命格相同的人灵气汇聚,最易入道成仙,弃道成魔。而甘甜就是你们那一类中汇聚天地正气最盛的人?” “嗯。”尊神应了一声,若有所思。 柳依依思绪飞转,自语道:“难怪小鬼见她要让道。”说完又对正神说道:“那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根本就不会乱来。你快回去吧,我保证不逆天道行事。”说着就去推尊神离开。尊神被她吵闹的无奈,正色说:“切记你是亡魂,尘埃之躯,断不可逆转、搅弄众生之事。” “知道,知道。伍家那孩子的事我不会管的。傅家小子我也不蓄意谋其性命,甘甜我也就顺势而为。我知道分寸,你回去吧,回去吧。”柳依依用力推着尊神,尊神却纹丝不动,从容说道:“当年一时恻隐留你在身边,教你修习,却疏于管教,天长日久不知于你是福是祸。有违天道,必有自然法则受戒于你,亦如前次火龙缠身之刑。你好自为之。”言毕即消失不见。 柳依依嗤之以鼻,道:“老娘生就了这臭脾气,自己拿自己也没办法。想什么就是什么,决心要成全你就一定做到。”说完又看向睡相安恬的甘甜自语道:“如果能不违天道,助你成事,长久伴你身侧,再一起入轮回自然是最好。”说着坐到床边,失落的接着说道:“若来生还能相逢,染尽凡尘的他会爱恋我吗?” 第四十一章 族斗 早上甘甜出门的时候,柳依依还是个呼呼大睡的美少女。当她接到物业主管的电话从工地赶到派出所时,见到的柳依依已是个可怜兮兮的“大熊猫”了。傅文嘉鼻青脸肿的坐在她身边,她则顺势依靠在傅文嘉的肩头。 回来的路上,物业主管已在电话里将事情的经过汇报给甘甜。甘甜受柳红尘之托照顾柳依依,心里着实惦记这丫头,因此也顾不上先回被砸的项目部。 “嫂子·········”柳依依一见甘甜便哭着扑进了甘甜怀里。甘甜也顾不上计较她对自己的称呼不妥,急忙安抚说:“别哭别哭,你伤了眼睛,怕不能哭”。 听到甘甜关切的话语,柳依依更是嚎啕大哭起来。甘甜不知怎么是好,看向傅文嘉的眼神也含几分埋怨之意。只是碍于情面,她实在不好说出些训斥的话。傅文嘉也被她看得多了几分羞愧,上前拍着柳依依的肩说:“别哭了,谁让你不听话的?” 这时,派出所所长走过来与甘甜打招呼,并请她至所长办公室沟通这次小区内发生的群体事件善后事宜。 事情的起因还是伍家小姑婆受欺负的校园欺凌事件。昨天两名伍家青年子弟陪祖孙二人到校,向伍家小姑婆的班主任陈表事情始末,望班主任做出合理处置。当时班主任以孩子们一天课程紧张,以不影响学习进度为由,请家长给她一天时间待她找到当事人把事情始末核实清楚,再行处理;何况受欺负的是个小姑娘,这事还是处理的低调点好些,若是大张旗鼓的把双方喊道办公室来对质问责,免不得全校都要知道这件事。 伍家人想想也是这个道理,这镇小学本就不大,一个年级一两个班,师生加起来不到三百人。在这里读书教学的多数不是亲戚就是近邻,一旦有个什么事十里八乡人尽皆知。所以伍家人同意了班主任的意见。待到今早再去学校的时候,那刘姓男生的爷爷反倒去的更早。老人家虽说身材瘦削矮小,倒是精神矍铄,豪气万丈,拿了根三四公分粗细的棍子横在校长办公室。刚走进学校的伍家人就听到校长办公室传来了他的叫嚣声:“人多我就怕他呀!有理我们说理,咄咄逼人,气焰嚣张做甚”。 如此碰面,两方说不到两句话便呛上了。老头子桌子一拍,跳起来就指着两个伍家青年的鼻子,大骂其不知敬老,缺少家教。伍家两青年有理说不清,气得跳脚,老头子不依不饶,上前推二人一把并警告二人说,从今以后他的孙子要有个好歹全算在伍姓人身上。两青年忍无可忍,推开老头的手,并继续与其理论,老头子则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大呼伍家青年打人。双方早已不理会校方领导与众老师的劝说,校方很是无奈。老头子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屁股放下狠话说:“姓伍的好小子,你们敢动手。你们不知道我当小队长的时候的手段,回去给我等着。我要你们姓伍的给我赔礼道歉”。 老头子边走就边打电话,扬言要去寻伍姓人的晦气。伍姓的两个青年担心这蛮横可恶的老头惹事也给小区里打电话,让大伙儿有个防备。 两年轻人受了老头子的气,转而责问校方为什么偏袒姓刘的学生?过去了一天不仅没有给出具体的处理办法,反而还任由当事人的家长如此嚣张。同时也对校方摆明态度,如果在学校里解决不好他们也就不指望学校来主持公道了。 两人同老祖母回到桥头时,果然有刘姓族人带着棍棒家伙什儿候在桥头。伍家人早闻风而至,假意散步、纳凉、桥上行走,实则与刘家人摆开了对垒之势。那刘家老头子真是不怕惹事的暴脾气,喊着就是这两人打了他就带人上前揍人。他们一举事,伍家人在场的全围了上去,不必带任何家伙什儿凭人多就占了绝对优势。桥上瞬间乱成一锅粥。 正当焦灼之际,柳依依和傅文嘉带着几个物业保安大模大样的走来。柳依依指着乱作一团的人,厉声呵斥:“你们这群地痞流氓,居然敢到我们公司的地盘来撒野。信不信,我们傅总找人收拾了你们”。傅文嘉想拦她已来不急。 刘姓人瞬间愤愤地看向傅文嘉,说:“难怪姓伍的越发嚣张,果然是大树底下好乘凉。”傅文嘉闻说,连忙试图安抚。伍家人正在气头上,直接回刘姓人的话,说:“就是大树底下好乘凉。你们今天纠集上门闹事,我们不亏理还怕你们不成。”声音完全盖过傅文嘉的言语,根本不顾及他的意图。 两族人吵闹起来,加之柳依依从中扇风。跟随来的保安见情况不妙,赶紧向物业主管报告。报警到警察赶来的这段时间里,已有后来的刘姓族人与伍姓族人缠斗到了项目部的底楼办公区。一边要捣坏奸商老巢,一边是要维护推动地方发展的良心企业。所幸公司里相关人员除了傅文嘉和柳依依并无其他人受伤。 所长向甘甜询问赔偿意见有无补充,甘甜表示所里的调解在情理,讲规程,她别无意见。从所长办公室出来,在走廊里正巧碰到前来配合调查的三位老师走出另一间办公室。一位作普通农妇打扮,戴一副宽边眼睛,看人时双眼似乎有些上翻。一位头发花白,中等身材的老汉;另一位正是难掩时尚之气的王老师。三人前后走来,看上去并不和气。 因为知道了事情的详细过程,甘甜认定两位班主任是考虑到自己是本地人,与双方不好相处才采取消极的态度应对此事。而王老师不是班主任,不好直接处理犯错的学生,只是当场训斥了一通,然后让伍家小姑婆告诉自己的班主任,让班主任来处理。想必两位班主任心里正埋怨着王老师的多管闲事。甘甜与王老师只是简单打了招呼,毕竟各自都正有事缠身。 回到大厅,柳依依早没哭了,正让傅文嘉给她剥橘子吃。她现在顶双熊猫眼又无所谓的样子说不尽的滑稽。傅文嘉也是鼻青脸肿的,还一副奶爸的做派。怎么看这两人都像一对活宝,甘甜按捺着火气上前对柳依依说:“你去行政找小刘带你去县医院检查一下,可别落下病根”。 柳依依眯缝着自己的熊猫眼看甘甜,有些不满的说:“为什么去找别人,不是你带我去?” 甘甜努力压抑着怒气反问:“你说呢?”傅文嘉从未见过情绪起伏明显的甘甜,有些无措,怯怯地说:“要不,我带她去吧。我顺便也看看。”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脸。 “傅总。你不觉得公司现在需要我们留下吗?”甘甜杏眼圆睁,不怒自威。 “那她这眼睛···········”傅文嘉自知理亏,说话底气也不足。正在这时,三位老师走了过来,王老师说:“我带她去吧。” 甘甜看向他,问:“你也要去县医院?”王老师答:“嗯。我们是学校的老师。”指了指身边的两位接着说:“这位是两个孩子的班主任。今天这事让伍慧慧的奶奶受刺激晕倒了,学校让我们来派出所做了笔录就去医院看望老人家”。 “好。”甘甜应答后,转头对柳依依说:“你跟王老师去。回来再跟你哥详细说这事。”言下不无要好好与她计较之意。 第四十二章 借车 回项目部的路上,傅文嘉试图向甘甜解释整件事并不是他的主要责任,说:“依依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她说要去看看热闹,我拦不住。”甘甜听他这样一说,心里更是觉得可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些,说:“傅总,你来这里不久,对当地的人情物理不了解。但是,我想你应该清楚作为公司老大什么时候该现身,什么时候不该现身吧?” 傅文嘉控制不住的面红耳赤,嗫嚅道:“我不是怕依依受伤吗?” 甘甜懒得跟他讲理由说道理,直接摆明自己的态度说:“当时换做我,我可能也拦不住那丫头。但是我绝对不会跟过去,只会找两个力气大得把人给我架回来。”傅文嘉哑口无言,也实在懊恼当时自己怎么就傻乎乎的跟着柳依依到现场去了。这丫头朝气勃发,灵气逼人惹人喜爱不假,但是让傅文嘉为之痴迷到理智全无的地步,他自己也是委实难以置信。 回到项目部,大伙已经把杂乱的现场收拾的差不多了。吴姐上前向甘甜汇报损失情况,甘甜一面漫不经心的听着,一面犹豫着要不要趁此机会把傅文嘉弄走。 吴姐见她走神,关心地问她要不要回去休息。毕竟他们的甘总极少出现这样的情况。甘甜则答组织几大部门十分钟后开会,就今天的事马上总结经验教训,针对工作中的相关疏漏马上拟出补充办法,以及对未来可能发生的状况做出防范部署。这次群体事件把项目部牵涉其中,最令甘甜担心的就是山上的工地。当时项目规划的时候,山上的工地就占了部分刘姓的土地。在土地流转工作中项目部就领教过刘姓人的彪悍,后来换了行政主管,吴姐上来才顺利签约成功。现在结了梁子,甘甜真有点担心刘姓的人家会暗地里给工地出幺蛾子。 说到立即开会的议题与流程,吴姐和甘甜对望一眼立即心领神会,马上通知下属着手准备。 会议全程傅文嘉插不上话,何况今天项目部卷入纷争他难辞其咎,他也难为情开口。在工程部谈论到平时刘姓人家就有些老太太老大爷不时溜达到工地上顺手牵羊一些细铁丝,短钢材的时候,大家均表示头皮发麻,不知如何是好。这次会议也是傅文嘉难得见到的一次,向工与甘甜同一鼻孔出气,为甘甜之命是从。旁听式的参与完会议,傅文嘉暗自懊恼自己真是色迷心窍,忽略了老话“穷山恶水出刁民”。 董事长派傅文嘉到项目部,并没有分配明确的职责。来这儿这么久,他一向比较自由。有时候甘甜都觉得他是来带坏团队风气,扰乱军心的。趁这次事件他牵涉其中,会上甘甜就直接建议他主管行政部工作,多去处理些本地得杂事借机与乡里紧密关系以便今后好开展工作。毕竟项目部将长久依附于此地,必定要融入当地风土人情才行。实在历练不好也好教他赶紧回总部。 傅文嘉虽十二分不情愿,但碍于自己捅了篓子,公司上下又都赞成甘甜的决定,自己实在不好推辞只得装作欣然接受。午饭后灰溜溜地回楼上午休去了,也没跟甘甜打招呼。 到下午一直相安无事,柳依依拿着眼科报告蹦蹦跳跳的回来,简直可以用兴高采烈来形容。甘甜默然看完她的报告只悠悠的说了句:“有你这样的闺女,你爹妈一定愁死了”。柳依依只是嬉笑以对,毫不介意。甘甜无奈的摇摇头,只盼柳红尘快点回来收了他这妹妹。 临近五点,付镇长打来电话问甘甜借车,并且是借公司里所有的纯越野。惹事的那个刘姓男生因为受不了同学的指责,放学出校门就不知所踪了。据个别学生和路人说看见他独自上了山。学校老师,以及远近相邻都出动帮忙寻人,可是一直没找到。这个季节,即担心突然暴雨雷电隐患,又担心山上蛇虫出没伤人,唯有尽快找到人确保安全才算妥当。 全镇总共的越野车数量也没有项目部配备的多,所以镇政府牵头迅速召开紧急会议后便由熟识的付镇长给甘甜打电话借车。甘甜一听事由,心里还没腹诽完这家人的家教严重成问题就一口答应了付镇长的请求。 甘甜给向工打了电话,调回工地上的所有越野车后迅速整理了办公桌,带上柳依依向行政办公区走去。先把柳依依交给了行政的两个小伙子看管,然后带上吴姐和韩粼波回小区开她的车去镇政府。路上对二人说明了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刘姓学生走丢,如果因借助公司的力量找回,那么无疑可以缓和与刘姓乡民的矛盾。其次,项目立足于此,也该表现出一定的担当,才能获取当地的支持与帮助。吴姐与韩粼波不约而同的表示明白,知道该怎么办事。 来到镇政府,甘甜三人先与付镇长及另两名镇领导及消防队长、派出所长、林业站长、武装部长碰面。并把自己的车钥匙交与负责这次工作的总指挥廖镇长。镇上一众领导对甘总的这一迅速反应感到十分感谢。听甘总说工程上的越野几分钟后全数在镇政府集合听从领导调遣,人手不够可从工地调派,工地甚至可为此停工,诸位领导纷纷作感激涕零状。校方领导更是上前重重地握住甘甜的手摇了又摇,谢了又谢。待他也觉察到自己失态时才放开甘甜的手。甘甜将吴姐和韩粼波留在镇政府,准备离开时,王老师上前叫住了甘甜。 王老师言说的感激之词潮湿而激动。甘甜有些挪不开脚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做出全力协助的决定是她的本能反应不假,可这其中也包含了她的城府心机。面对如此真挚的感激,甘甜受之有愧。甘甜顿了顿说:“你也别太担心了,那么多人去找,应该很快就会找到的。”甘甜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一个非责任人对事情这么紧张,现在已经鲜少有闻了。 王老师拍了拍甘甜的肩,叹气说:“姐!过后聊!过后聊!” 甘甜也带着鼓励的力量拍了拍他的肩说:“好!” 第四十四章 决定 直到半夜,刘家那男孩子才在工地后面的山坳里被找到。按理说这事至此应该了结了。但是刘姓学生的家长却不依不饶,一口咬定是王老师处理不当,这男生的班主任玩忽职守才导致该生心灵受创逃避到山林里。由此引起的兴师动众,财物消耗都该由学校和两位两位老师承担。 校方领导经过这么大的波折心惊肉跳未定,生怕再节外生枝,威胁到自身利益。为了息事宁人,男生家长提出的要求校方领导都一一答应。但是这事传到伍姓人的耳朵里,对校方的态度很有看法。何况对伍姓人而言王老师就是恩人,他们不能眼见着恩人受屈。于是,伍姓人又选出了三四个代表前往学校与学校领导理论,直到学校撤除一切对王老师的处理办法。 刘姓人一听说伍姓人聚众去了学校,连忙也组队赶到学校。原本可以几句话说清的事,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情况下那还说的清楚,差点又打了起来。校方领导生怕在学校里也发生群体事件,连忙报了警,让派出所的人来把两拨人都带走。 王老师认为解铃还须系铃人,向领导请示后先与那男生作思想沟通,在放学后带上他一起去派出所见他的爷爷。 好在王老师平时就和孩子们相处融洽,他的大气洒脱更使男孩子们争相效仿。他也经常和愿意跟他聊天的孩子们聊天,鼓励他们作心胸开阔、有担当、有理想的人。他俨然就是这座小校园中的偶像明星。 通过王老师的说服教育,那男生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不当以及平时自己性格上的不足。到派出所后,那男生单独与他的爷爷谈话。爷孙两谈了足足一个多小时才出来。爷爷最终被孙子劝服,愿意向伍姓一族赔礼,与其和解;愿意自己承担自己许诺的“凡是帮忙找人的,人均一百元”,不再向校方问责,索要任何补偿。 临出派出所时,派出所所长还专门叮嘱了这老头子,并警告他若是再聚众闹事定要依法拘留决不再留情面。 又过了一天,小区里办酒席的场地上食材齐备,座椅密布。甘甜以为是谁家又要办喜事,吴姐却答是伍姓人家为答谢王老师,也借此机会同族热闹热闹。闻说,甘甜也为他们感到高兴。 下午,政府也派人给公司送来七百元钱的燃油费。行政请示甘甜后,也客气的退了回去。这边送钱的人刚走,那边请客的又来了。两位伍姓青年直入办公楼,找到甘甜的办公室邀请甘甜赴宴。甘甜不胜欣喜,却觉得自己并未为此事多做什么。打架时受损的是公司,维护秩序的是物业部和行政部,实在要算上什么出力的事的话也仅仅是把自己的私车也借了出去,自己单单受邀,实在不好意思心安理得的领受这份盛情。 来人盛情难却,甘甜却之不恭,便提出若要去就会带上公司里的所有人。来人哈哈大笑甚是欢迎,说:“只管来。东西都是自己备的,没有外人”。 吴姐到各工作区宣布晚上有本土宴席吃的时候,可把大家高兴坏了。吴姐奉命挑了三四人与她一同去采买补充食材和酒水饮料先送去,然后传达甘甜的意思——各部门忙完手里的事赶紧到宴席现场帮忙。公司的人过去不能只进不出,只吃不做。 眼见上下,内外都以甘甜为中心一团和气,傅文嘉觉得自己的处境尴尬无比。他留在这个项目部到底算个啥?在甘甜的映衬下他到底像个什么样?真要追到她,娶了她,自己能过得舒坦吗? 傅文嘉思来想去,最后得出一个自认为还算满意的结论。她这种土里土气,没上过大台面的女人当然能和这些乡巴佬,基层喽啰打成一片。如果把她放到大雅之堂,名流交际中她怕是也会无所适从,窘态百出。想到此,傅文嘉生出一个想法——或许把甘甜调回总部,自己还好下手些。毕竟这里她是如鱼在水,没有什么波折她自然一副悠然自得,稳如泰山的假象。若是回到总部,那可就是他傅文嘉的天下了,届时再对甘甜使些寻常套路兴许就能手到擒来。 公司里除了提前过去帮忙的,其余人全数准点下班。宴席还没开始,大家已聚在一起,聊天的聊天,打牌的打牌,儿童嬉戏打闹,可比有些人家办酒席时还热闹。 开席前,这次主事的伍家人把甘甜与傅文嘉邀去坐主桌。同桌的还有王老师和校方派来作代表的一个教导处主任,村上书记等,族中辈分高的几位老人。 甘甜同王老师熟络,其他人也都相识,唯独傅文嘉显得格格不入。更有柳依依非要跟他坐一起不说,那只名叫阿秀的黑猫还一个劲的往他的肩头,头顶爬。柳依依非但不帮忙,反而不住的给阿秀鼓掌,开心的大笑。苦的傅文嘉只好退出此席,以免打扰人家主宾用餐。 王老师和甘甜都不是饮酒的人饭后便在一旁闲谈。傅文嘉不时瞥眼瞧过来,只觉得甘甜真是个神奇的女人。与一群男人在一起,她比男人还英武;与南姝那样的美女在一起,亦不被其掩盖丝毫光华。她明明是那样的相貌平平,为什么和现在这个形象气质不逊于柳红尘,反而还比他沉稳,举止文雅的年轻人民教师坐在一处,看上去还是那样般配?再思考下去傅文嘉都要开始质疑自己的眼光了。 在场的玩闹的玩闹,打牌的打牌,就连柳依依也和年纪相仿的孩子们玩耍去了,谁又会在意到自命不凡的傅文嘉呢?甘甜与王老师一直在一个角落里交头接耳低低地聊着什么,更不曾顾他一眼。 王老师告诉甘甜他决定辞职了。甘甜以为这个决定和王老师最初的信念是相违背的,所以很是不理解。追问下王老师才跟她低声地讲明缘由。 闹革命的时候走的是“农村包围城市”的路线,新中国建设要反过来走“城市包围农村”的路线。王老师很认可这个观点,所以在他决定要做一个高尚的人,一个存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时他选择把自己投放到农村,偏远些也没关系,别人不愿意去他愿意。 来到这里工作三年,他努力的适应环境、适应生活,波折中他也看得见希望。可是有些他处理不了的矛盾却日渐明显。比如同事们接受不了他的教育理念,经常声讨他与学生的相处方式也经常好心的对她进行指导和建议;比如领导理解他的教育理念却时常告诫他这里是农村,城市里的那套在这里行不通,除此之外还经常把他的一些好的想法或举措归为多事,从而把他定性为不听话的下属,不让领导省心的下属,不好管理的下属。除开这些矛盾,最让他感到无助的是家庭教育问题。这里留守儿童居多,普遍是目不识丁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在带孩子。而他们顶多只有供给孩子衣食温饱的能力,无从谈起教育。父母逢年过节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几乎只顾得上维系亲子关系,极少重视孩子学业的。甚至他们自身根本就不重视学习,因为在他们的认知里只要肯出去,肯去大城市怎么着也得挣大几千块钱一个月。 大大小小不同层面的矛盾摆在王老师面前,王老师逐渐意识到自己对“城市包围农村”的理解有偏差。像他这样来到一个相对闭塞的地区,无异于杯水车薪。他就像感染了病毒的人体内的白细胞,奋力扫毒,最终也会被病毒打败。他当初的选择不叫包围农村,叫城市力量向农村渗透。如果一定要用军事词汇的比喻他当初的选择,那更像是侦察。 他决定离开是为了更好的归来。他要重回校园,再塑自己,他要丰满自己的羽毛扩大自己的影响力。总有那么一天,他要带着不必言表的说服力去做对社会发展影响更深远的事。 第四十四章 出差 晚上十点左右,人们陆续散去。柳依依与甘甜走在回“翰林院”的路上,甘甜一直沉默不语。她衷心祝愿王老师,真心敬佩他的胸怀与勇气。 柳依依调侃说:“你一个晚上就顾着和帅哥聊天,都不关心我。我倒是还好,傅总才可怜呢,一直往你们那边看,脖子都快折了”。 与王老师聊天后,甘甜的心里也闷闷的,反思着自己该何去何从,根本没听到柳依依在说什么。 “跟你说话呢!”柳依依半天等不到甘甜的回应,便摇着她的胳膊说,“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很伤我的心哪?” 甘甜偏头看向她蔼然一笑,心想这丫头也只是还没遇到那个能降服她的人吧。十六岁,半大的孩子而已。甘甜不禁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问:“眼睛还疼吗?” 柳依依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弄得有些不自在,滴溜溜的转动了眼珠后凑上去撒娇道:“你给我吹吹。”甘甜知她撒娇便快步向前跑去,她赶紧去追,两人一路玩笑着,追赶着回去。 这两年来甘甜时常莫名感到低落、迷茫。她一直以为是自己厌倦了近十年来变化不大的生活以及与董事长夫妇的格格不入。昨天与王老师谈话后,她才如当头棒喝,豁然开朗。 那不时冒出来的莫名情绪既不是因为她已游刃有余对工作失去了兴趣,生活显得枯燥乏味,也不是不认可集团里以董事长夫妇为首的一帮主要成员的价值观所致。更多的还是对自己的不满意,不满意在董事长决定打些擦边球,做些灰色决策时,自己就公司利益出发考虑,自己的职业前景考虑不提出质疑或反对;不满意看似认真生活的自己却是没有追求没有目标的,凡是都可以为,也可以不为。 离开这里,自己能做什么呢?甘甜辗转反侧中想的最多的就是这个问题。思而不得其解,她便开始追溯这一问题的根源前因。她曾经的理想是什么?她曾经填报高考自愿的时候是怎样一个情景?她可曾有过绚烂多姿的梦? 没有!年少时的她似乎从来没想过自己要做什么,想做什么。 记得刚上小学的时候,老师问过他们每个人的理想,长大了想做什么。班里同学答科学家的为多数,依次是警察,教师,医生等职业,也有说要做画家、书法家、艺术家的。而她在听了多数同学的回答后,选了教师作答。并不是因为她认为站在讲台上的老师威严又神气,博学而美丽,仅仅是因为她只知道这个职业是干什么的。也曾好奇问过父亲除教师之外的职业是干什么的,父亲的解答总是懒懒的,每每总结之辞皆是:甜甜,爸爸只要你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过活就好。你做什么,爸爸都会支持你。 回想往日种种,还真是年少时想的太少,没能在年少时播下梦想的种子,因此在这分水岭般的年纪才会踟蹰迷茫。 以人类平均年龄七十五岁算,二十九岁的她还有一半多的日子还没过。这样想想,甘甜心里仍是感到十分轻松愉悦。迷途知返总是好的。她自认没王老师那样的觉悟,亦没有那样大爱天下的胸怀,但是她可以选择踏实生活,堂堂正正做人。不必在职场里勉强自己看得惯别人的行事作风,勉强自己接受一些本不愿意接受的任务。 既然有了辞职的念头,甘甜便将项目上的事在心里梳理了一遍,甚至还将人事配置考虑了一番,综合各项条件推测合适的辞职时机。正值思索之机,董事长打来电话,言下之意是要派她与傅文嘉一同出差,去江南一带的几个新兴旅游项目和资深古镇、古村落考察学习。 大早上的,一开口就没头没脑的跟董事长提辞职的事显然不合适。甘甜只推说财务审计就在这几天,自己还是留下的好。董事长坚持自己的意思,甘甜还给出了替代自己的推荐名单也没能将其说服。最后只得接受董事长安排。 午饭前,行政就接到了总部发来的相关正式通知。一行六人,其中项目部四人,分别是甘甜、傅文嘉、吴姐、向工。另外,总部会分别从营销部和运营部派出一人。这两人是年初董事长与甘甜提过的后备提拔对象,待时机成熟时会调配到甘甜负责的项目任营销部主管和运营部主管。 在食堂用午餐时,吴姐把通知内容告知相关人员,大快朵颐的柳依依突然把筷子一放,愤愤地说:“你又不想管我了。” 傅文嘉的怜爱之情随之而起,碍于柳依依并不是与他说话才未插话,只偷摸打量甘甜。甘甜扫他一眼,只当他是在看笑话,转向柳依依说:“总部安排我出差,我也没办法呀。”想了想,接着说:“这样吧。你收拾收拾,我带你回家。等我出差回来,再接你上来。” 柳依依一口否决:“我才不去呢。我又不认识你家里人,多尴尬,多不自在啊。”易地而处,谁不会是这样的感受,甘甜便宽慰说:“没关系的。我家里就奶奶和爸爸,他们都很好。你这么可爱,我爸爸和奶奶肯定会很喜欢你的。奶奶就是耳朵不怎么好,但为人很热情。” “不去,不去。我哥让你照顾我,可没让你奶奶和爸爸照顾我。你不能这样始乱终弃。”柳依依说着就要急出泪来。 “始乱终弃”一词逗得在场人无不嗤笑,甚至有不约而同的人借用她的语气和这个词语调笑甘甜。甘甜也是哭笑不得,无言以对。见甘甜只是看着自己憋笑不语,柳依依接着争取说:“反正你们又不是去什么险山恶水,蛮荒泽地,龙潭虎穴,就跟休闲旅游似的。带上我,好不好”。甘甜仍是不做声,她连忙拉着甘甜的胳膊摇啊摇,差点把她面前的餐盘蹭到地上她也不管不顾。 傅文嘉机警的扶住几乎要被柳依依蹭落的餐盘,重新将其摆好才对甘甜说:“要不就带上她吧。就当去旅游的。也是嘛,我们的考察学习又不比科考队。再说,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柳红尘回来我们也好交代不是。” 甘甜见说,便答:“那先报请总部批准。要同意的话,她的份额我来出”。 傅文嘉豁朗一笑,答:“嗨,这点小事何必去走那繁琐的行政流程。你应该很了解的,从总部到各家分公司都奉行董事长不拘一格,宽松自由的行事风格”。 甘甜笑笑,不置可否却答:“还是给总部说一下的好。这次是总部做出的安排,行程什么的都应该拟好了。现在要加一个人进去,至少他们好及时做调整”。 “甘甜,你真的好··········”傅文嘉无限眷恋的眼神加之好似无法表达的倾慕之意,仿佛能凝固这一时空,冻结这满室的热闹。甘甜不以为意的一笑,答:“是。我比较刻板。”瞬间浇冷了他刻意的滟滟春情。 傅文嘉在心中暗骂她榆木脑袋。柳依依满脸雀跃之色也不禁在心里嘲笑傅文嘉的自命风流粉碎于甘甜的老尼姑属性。 笑话罢傅文嘉,柳依依心里也困惑甘甜的情感世界。她对情爱之事就当真毫无感觉,豪不敏感?还是真如她说,她谁也没选,只是刚开始思考终身大事相关的问题。亏得自己最初还以为她对那王老师感兴趣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干净利落的文艺画家形象,真是白花心思。但是既然开始思考情感问题了,那个王老师和自己塑造的形象都不是她的菜,那么这个风度翩翩的富二代多次示好她怎么也不为所动呢?她到底思考了些什么?为什么她的意念,心思就这么难探究! 第四十五章 醋意 航班在江南的一处机场着陆。甘甜一行人依总部安排,坐上前来接驾的商务车去往一百公里外的一个小镇。登车时,向工还与柳依依开玩笑说:“依依,瞧,原本我们六人一辆七座的商务车就行,现在为了你不得不安排一辆十二座的。你看看这浪费的。” 柳依依眼珠子一滴溜,答:“唉··········对啊!我们可以在路上顺带几个坐顺风车的。这样,到地儿的时候我们还挣够了午饭钱呢。”说完连忙点点人数,空位,在心里盘算。众人被她逗得尚未笑罢,又听她说:“总部是管了饭的,不用我们挣饭钱。我算了算,五个位置,以每位六十元算,我们可以挣三百元。我们七个人,每个人可以分得四十多块呢。五块钱一个的冰激凌,一天吃四个,我可以吃两天多呢”。众人更是被逗得哈哈大笑,直呼这丫头有意思,好玩。傅文嘉却在心里感叹毕竟少女心性,蛋糕,冰激凌就能骗走。思忖间斜眼瞥向甘甜,甘甜戴着大墨镜假寐,唇角扬起的笑意恰好说明她也在听柳依依的精打细算。 从傅文嘉这个角度看去,甘甜微垂着头,半侧颜被大墨镜挡了个七七八八。浓淡适宜,曲直适中的眉形,起伏有度的唇形,色泽健康的唇色尤为出挑。在她那健康的肤色上,眉若远山笼雾,唇若海棠着露。 正值傅文嘉困惑平时怎没觉察出她也算好看,柳依依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并将甘甜的头捧向窗外。甘甜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搅扰,睁眼坐正换了个姿势说:“你干嘛呢!” 柳依依只作可爱样答:“让你看外面啊。你看风景多美啊!到处绿油油,水灵灵的。”甘甜顺她所指望向窗外,并不疑有内情。 柳依依得逞后,回给傅文嘉一个气恼的神情。傅文嘉的心尖为之颤动。起初柳依依对他的态度不甚友善皆因当他是柳红尘的情敌。最近的相处并无不愉快,甚至觉得柳依依挺乐意与他亲近的。她这气恼的样子只是因为自己盯着她的“嫂子”看吗?如果只是这样,之前为什么没见她有这么大反应。傅文嘉很想判定那神情蕴含的是浓浓醋意,可是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这一想法可笑而且荒唐。她才十六岁,自己大她一半。她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怎么可能? 思来想去,十六岁的初中生早恋又不是稀罕事,萝莉爱大叔也不是什么罕有的奇闻。傅文嘉的胸腔内不觉有些轻飘飘的感觉传出来。是的,毕竟他对自身各项条件还是很自信的。 车出机场高速,延主要交通干线高速行驶,后转入绿柳掩映的县道。又行驶了四十分钟左右,但见道路两旁方塘接连,菡萏轻摇,荷香徐徐,莲叶接天。不时从莲叶深处游出几只悠闲的白鹅野鸭,与细雨濛濛中远近不同的矮塔凉亭相映成趣,恍如人入诗境,诗自此出。 不觉间,车在一座古朴的石拱桥边停靠。杨柳依依,在迷离细雨中更是平添几分柔媚。桥下站着三女四男,均是白衬衫配黑西裤,面带微笑等来客下车。七人各自手撑一把蜡黄大伞,怀抱一把同样的大伞,伞上印有绛红的店标。即使站在湿漉漉的雨地里,几人的皮鞋仍是光亮洁净,不染泥污。 甘甜一行陆续下车,雨中站立的七人主动上前向客人递上抱着雨伞并作自我介绍,诉说欢迎之词。待客人接过雨伞,又主动帮客人拿行李。整个过程从容自然,热情而不浮夸,亲切而不做作。待行李点齐,领队的女士前面引路,过桥走上鹅卵石铺就的羊肠小道。同行的服务人员自然的与客人聊起这边夏季多雨,阴晴多变,以及风土人情之类的话题。甘甜也对领队的女士说:“你们真客气,下着这样的雨也出来接我们。这是你们的必然工作吗?” 领队的女士看向甘甜,与其四目相对后才含笑作答:“看情况的。像下雨,或者订房的时候备注了客人行李多,或者我们知道客人里年长者多,幼小者多,我们就会主动接送客人。有必要的话我们也会去机场、车站接客人。” 甘甜应答了客套的言辞后便不再多说什么。她回味着关于这家酒店接送客人的日常工作,想嚼出这背后支撑的服务理念。 在羊肠小道上穿行两三分钟,来到一处独栋的小楼。小楼形态层次分明,楼上有花木丛生,如隐身于丛林深处的仙居雅府。大堂内却明朗开阔,现代化设施齐备,装饰点缀细节处又彰显天然意趣。只是这份静谧的雅趣在甘甜一行办入住时被暂时扰乱了分毫。 总部考虑到考察队人员构成的人数与职位,便为他们订了三间标间,两间单间。在办理入住后,吴姐理所当然的分别把两个连号单间的房卡给傅文嘉和甘甜。把剩下的三张标间房卡交给向工和柳依依,自己留一张。意思是,向工与总部营销部的副主管小郑住一间,自己与总部运营部的小宋住一间,柳依依自己住一间。 柳依依实在难以接受这样的安排,连忙把房卡塞回吴姐手里,说:“怎么可以让我一未成年单独住一屋”。吴姐只是考虑到自己和小宋都与柳依依不熟,怕小丫头不愿意与她们同住才做此安排。见说便将房卡转交给小宋,说:“那你单独住一间。我和依依住。” 小宋正要接过房卡,柳依依又义正言辞的对甘甜说:“甘甜,你就这样照管我的?” 甘甜无奈的一笑,将自己手里的房卡与吴姐手里的交换,说:“给我吧。我跟她住一间。” 吴姐拿着房卡一时不知是换好还是不换好。抛开职务待遇不说,傅总想挨着甘总是除甘总自己外都心知肚明的事。何况甘总到底是不是心知肚明尚不好说。如果甘总就是趁机避开傅总,那么在傅总眼里自己不就是向着甘总的吗?如果甘总她确实没有察觉傅总对她的心思,自己不做傅总的神助攻倒也罢了,反倒拖后腿是肯定也是不妥的。游移不定之际,吴姐攥紧房卡,喃喃说了声:“不合适吧。”并扫了傅文嘉一眼。 这一眼,各人解读不同。傅文嘉颇为满意,上前将自己的房卡递给向工,又拿过向工的房卡,说:“好了。就这样吧,客房而已,没那么多讲究。”又从吴姐手里把甘刚才的那张房卡拿过来交到小郑手里,接着说:“这就不用退订了。都回房间整理整理,休息一下吧。”向工别有深意的笑着,假意推却说:“傅总,这怎么合适呢?” 傅文嘉不确定叔父是否跟这个元老人物打过招呼,做自己的神助攻,也只回以一个别有深意的笑,答:“有什么不合适的。挺好。”说罢两人呵呵笑了几声便就此确定了房间。 第四十六章 暧昧 入住后,傅文嘉假借关心之名到甘甜二人的房间来串了两次门。甘甜如常,柳依依亦是如常满肚花花肠子。傅文嘉过来表现自己的绅士风度,以及对甘甜的关切之情。柳依依也借机表现自己对他的依恋亲近之意。柳依依看似无意,天真的热情亲密举动,在甘甜面前施展出来,使得傅文嘉十分不自在,甚至有几分避之不及的意思。每每在他慌乱逃出房间后,心里又不免有几分叹息,几分留恋。 “吓唬”走傅文嘉,柳依依又将心思转到甘甜身上,问:“你对傅总就一点感觉也没有?” 甘甜为她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怔了怔,反问:“什么感觉?” 柳依依盘腿坐在床上,有些无奈的解释说:“大姐。你就没一点点觉得他在追你?” 甘甜整理好衣物,用食指戳了她的脑门一下,答:“你一个未成年跟我谈论这个话题,合适吗?” 柳依依摊摊手,答:“怎么不合适了。年方二八的花季少女正值情窦初开,跟你这老尼姑一般的老姐姐聊聊感情的事合适的不得了”。 甘甜被她这个老尼姑比喻逗的哭笑不得,连连摇头。不再与她多说,却也在心里叹服她对自己的这一比喻。话音刚落,又传来了敲门声。柳依依连忙跳下床,说:“又是他。”说完嘿嘿一笑跑去开门。 傅文嘉怀抱着阿秀,满脸狐疑之色,见是柳依依开门连忙就将阿秀扔进了她怀里。柳依依一把接住,埋怨说:“你轻点。” “它怎么会在我房里?你怎么把它带来的?”傅文嘉说话时又进了房门。甘甜听他二人说话,也探头看个究竟。待看清柳依依怀里那只浑身黝黑,眼珠幽绿的猫咪时也不免诧异:“它怎么会在这里?” 柳依依爱怜的抚着小黑猫的头颈,讪笑着说:“昨天,他帮我去结房租的时候,顺便从房东那里买了它呀。”这事甘甜一点也不知道,听来颇为意外。要说熟识,他兄妹二人自然与她更为熟识,怎么没让她帮忙垫付房租,倒是找到傅文嘉。这小猫咪本就是房东太太收养,如今却是出售,以房东太太为人,倒也不奇怪。 一时理不清其中情由,甘甜也只是追问:“可是,你怎么把它带来的?我们一路都没人知道。”柳依依故作神秘,又是嘿嘿一笑,说:“山人自有妙计。”说完又补充一句:“主要还是因为我家阿秀好,没出声,会躲猫猫。” “我呀,真有点后悔同意带你出来。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傅文嘉嗔怪之下,满脸宠溺之色。柳依依不以为意,只撒娇说:“嘉嘉,什么时候饭饭啊?我和阿秀都饿了。”傅文嘉被她喊的一身酥麻。甘甜又是无奈的摇摇头,只盼柳红尘快点来将他这妹妹领走。 傅文嘉冲柳依依笑了笑,并不急回答,转而问甘甜:“你收拾好了吗?饿不饿?”甘甜答:“收拾好了。还好。”傅文嘉看看手表,说:“嗯,时间也差不多。要不我们去用午餐?”甘甜笑着摸了摸柳依依的头,答:“也好”。 一行人到餐厅,傅文嘉为甘甜挪开一张椅子被柳依依灵巧的捷足先登,并天真无邪的冲傅文嘉甜甜一笑。傅文嘉无奈再要为甘甜挪开另一把椅子时,见甘甜已经自己入座了。众人只当是柳依依淘气抢了他的位置,倒也不显得傅文嘉尴尬。傅文嘉喜欢柳依依伶俐甚至有些许刁蛮的可爱劲儿,也没有抱怨之意,只是细细打量甘甜是否体察到他未能表达的恰到好处的关爱之意。 上菜时,服务人员从旁一一介绍每道地方特色菜肴。每一样介绍毕,傅文嘉总是将第一著夹到甘甜的餐盘里。每一次甘甜都礼貌称谢,并为其他人夹菜或将新上的菜品依次转到他们面前。吴姐与向工熟识甘甜为人,倒也习惯甘甜这分甘同味的作风。另两个总部的同事平常接触最多的高层就是自己部门的分管总监,或偶尔碰面的总部行政总监,与这两位不算熟识的高管同桌本就有几分拘谨,两位高管还如此客气,他二人更是多出几分不自在。 几道菜下来,傅文嘉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这女人真就麻木到这种程度吗?相信这一桌都看出了自己对她的用心,她却依旧一副坦然自若,谈笑从容的样子。瞧她那听服务员讲解菜品的样子都比对自己上心。 柳依依瞧出他的郁闷,心里偷乐。却也忍不住分析甘甜到底是怎么回事。真就天生缺筋少弦,不开窍?还是她洞悉傅文嘉的用心,纯粹装傻?装傻装的这么自然,也算得上实力派演技了。柳依依放下筷子,单手托腮打量甘甜,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她以真心待人,乐于与人分享,自然不会妄自臆测傅文嘉的诸多行为。是以傅文嘉诸多自认不做作的撩妹攻势对她均不凑效。想到此处,柳依依不禁噗呲笑出声。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到她身上。害得旁边的服务员一阵惶恐,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闹了笑话,还是餐厅在菜品上犯了什么错误。 “鬼丫头,”傅文嘉宠溺的一唤,阿秀在他身后喵呜叫了一声,傅文嘉摸了摸阿秀的头接着对柳依依说:“不好好吃饭又瞎琢磨什么呢?” 柳依依一手揽住甘甜的肩,有几分得意的看着傅文嘉答:“下午什么安排呢?”傅文嘉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个神色看自己。是因为对她的哥哥多了几分信心,还是仅仅因为甘甜似乎没承自己的好意,让她感到高兴。 傅文嘉转而问吴姐,吴姐转身拿过身后的包包取出一叠行程单,说:“在这个休闲新村得呆两天呢。大后天上午办理退房,然后去到同溪古镇。在·········” “先这样吧。,”甘甜打断吴姐的话说:“用完餐都回去歇会儿,两点去向工房间集合,好吧?”说话时先用目光询问向工的意思,无意义又看向在场其他人。 甘甜说完,大家都不再多说其他专心吃饭。唯有柳依依搂着阿秀,伸出一只脚在桌子下不住的捉弄傅文嘉。傅文嘉深谙男女情事之道,自然当这是一种调情,只是柳依依在他们眼里是个未成年,这份调情又与平常所谓的调情不同。 两人的脚在桌下你来我往甚是热闹。傅文嘉情场老手也几乎要绷不住笑出来,柳依依当然稚子心性哈哈哈的仰天大笑毫无顾忌。其余五人目瞪口呆的看看她,又转眼看向似通内情的傅文嘉。那四人不方便说什么,只有甘甜问柳依依:“你这丫头怎么了?” 柳依依连忙以手掩笑,答:“没怎么。我吃好了,再跟阿秀闹着玩儿呢。”甘甜听完她的解释,伏低在她耳畔轻声说:“公共场合,你这个样子显得很没礼貌。”柳依依闻言立即显乖巧样,轻声对甘甜说:“那我先回房了。”甘甜点点头,她便礼貌地与众人打过招呼退席了。 傅文嘉暗自放下心来,还好刚才没自作聪明抢着作答。这小丫头不与甘甜说实话,定是另有情愫,却也是个妙人。 第四十七章 分组 午休后,各自捧着笔记本和笔在向工的大单间集合。房间除去卫生间大致有四十多平,一道中式软隔断将房间分成卧间和客厅。向工作主人姿态招呼大家坐下,张罗自己随身带的松子,榛子等坚果请大家吃。小郑玩笑说:“向伯伯童心啊!嗯!年轻!出门还准备着零食。” 向工半玩笑的答:“别笑话老头子。人说上年纪的人每天吃些坚果可以预防老年痴呆”。大家一阵说笑。笑罢,甘甜剥着坚果开始主持简单会议。柳依依抱着阿秀旁听,模样格外悠闲。 根据在此处停留的时间,以及此处的大概情况,在集合大家的意见后,甘甜就此地的考察事宜拟出几条暂定计划。会后一起去村中闲步,了解景区规划,业态分布,人流量,游客群体等相关信息;次日分组对工程方面、营销方面、运营管理方面进行深入调查;再次一日体验此处引进的传统文化体验项目。 傅文嘉与向工一组针对工程方面,小郑由吴姐协助针对营销方面,甘甜带着柳依依协助小宋针对运营方面。本就是综合了大家的意见做出的安排自然无人有异议,惟有柳依依说什么也不与甘甜一组,一定要与傅文嘉同行。 甘甜也说是不清傅文嘉原本就宠溺孩子的调性,还是男生天性就迁就女生的原因,总之傅文嘉通常是顺着柳依依的。柳依依又是个乖张的性格,刘姓人砸项目部不就是这一活宝组合搅合的结果么?前车之鉴尚新,出门在外甘甜更不放心这一组合单独行动。 说什么甘甜都不同意,连傅文嘉帮忙说好话也不凑效,柳依依着急了说:“跟你一组很没劲的。你会把机灵可爱的我憋坏的。你是个很无趣的人,你不知道吗?你们是来考察的,我不是啊。可是你不会考虑到我的感受,他会啊。”用手指着傅文嘉说:“和他一组,我又可以玩的开心,还能增长见闻呢。” 除了总部来的小郑与小宋,其余三人在心里一致认为丫头的话虽然太过直率,但也是把甘总概括的比较准确。甘总就是这样的,一旦投入到工作中绝对是恪尽职守,专心致志,心无旁骛,力求尽善尽美。 柳依依一口气说完,甘甜虽然面色不算平静,倒也没有要为自己辩解的意思,只是定定的看着她。她正想说点什么调剂一下这尴尬的氛围时,却见甘甜懒懒的勾了勾唇角。听甘甜不疾不徐的说:“所以,赶紧让你哥来接你是最好的。其他没得商量。”柳依依在心里不知给甘甜多少拳头了,这绵里藏针的德性真得与那老不死的不相上下的令人讨厌。 众人见柳依依嚎啕大哭起来,又是哭笑不得。向工拍着她的肩安抚说:“依依,要不晚上回来我们再一起跟甘总争取。把你要到我们这组来。反正这会儿出去大家都在一起不是?”向工说话时看了看甘甜。甘甜顺势说:“回来再说吧。要不你就一个人留在酒店,我跟前厅打个招呼不准你出去就是。” 柳依依抹了把眼泪鼻涕,唤来阿秀抱着前头出了门。众人后面走着,说笑谈论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向工总结说:“这一路有她还热闹些呢。她说甘总是个无趣的人,倒也不全错。甘总,你说是吧?”公司里私下对甘甜的评价挺一致的,甘甜也都清楚,所以冲向工笑而不语算作回应。 倒是今天的向工才让大家耳目一新。平常的向工总是老谋深算,油头滑脑的形象,即便不时地幽默也是出于某种目的。今天他似乎心情盛好,总是乐呵呵的,尤其是对柳依依还有那么一丝宠溺的味道。 甘甜记得曾听董事长提过,向工曾有个女儿。那时向工刚从部队转业,参加一个在山里搞基建的工程队。那时他挺年轻,总想快点闯出个名堂,奔出个锦绣前程,对家里的关心很少。那年女儿暑假,向工的媳妇儿托向工的队友将女儿带进山去探望爸爸。女儿到工地营蓬之初还没什么。晚上向工回来见久别的女儿喜不自胜,父女俩玩闹到深夜才渐渐睡去。次日清晨向工早早出工也未觉察女儿有什么不对劲。中午营地的工友用餐时有人提说没见向工闺女来打饭,有人又回想说早上也没见她打饭,众人才有些担忧。几名工友一同去向工的营棚查看,向工的女儿还躺在床上浑身发烫,不省人事。众工友连忙分头出发,两名工友送向工女儿去医院,两名工友上山去找向工。后来向工的女儿因没能及时退烧诱发其他疾病离世了。若那姑娘还在地话都比甘甜大了。 从总部到项目部,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从向工的日常言行也看不出他曾遭受丧女之痛。若不是今天与柳依依的相处,甘甜也差点忘了这一前程旧事。或许,柳依依与他一组也没什么不好吧。柳依依虽然刁钻一些,但也算得上通情理的孩子。向工年长,她会敬他几分。何况向工一路呵护她疼爱她,她也不好意思不乖巧。她本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有柳依依一路相伴,大概向工也能得几分慰籍。 晚餐时候柳依依又提出分组的问题,甘甜让她答应凡事听向工的,才答应将她分配到向工与傅文嘉一组。柳依依得意的欢呼,大喊“甘总英明”。向工眉开眼笑,头顶染霜的他那一刻像个孩子也像个老翁。相较于两人的喜不自胜,傅文嘉则是足足的一派温文尔雅,谦谦君子姿态,笑若月华映水,言若芭蕉坠雨。 晚餐后大家一起在附近遛弯消食,甘甜让大家把今天所见所闻整理成自己的感想传给她。向工与吴姐是熟悉甘甜工作风格的,而且老员工的办事习惯也不会认为甘甜的指令有什么不妥。小郑却不免腹诽,认为甘甜确实是个较真,大题小作的人。正如柳依依所言甘总真的很无趣。小宋则与之截然不同。跟甘甜一天觉得自己找到了合拍的上司,很为自己感到高兴。她几乎能预见自己与甘总并肩作战的未来,一定是双剑合璧般的默契与战斗力。 傅文嘉乐的轻松,冷眼旁观几人的面色。他再次佩服叔叔婶婶眼光的同时又生出另一份担忧。把如此干练强势的女人娶回家,还有家中一众长辈给她撑腰,自己还能有舒坦的日子过么。这个时代的女人可能还有旧时后宫之首的气度胸怀么?即便有,大概也不会是她甘甜吧! 柳依依半夜醒来却见甘甜还在对着电脑磨蹭。不由感慨这女人做事是真认真!一百多年来,风云跌宕,柳依依见惯了世间百态,却也不得不叹一句甘甜乃人间奇葩。如她品行者未必如她机辩,如她城府者未必如她疏朗,如她能力者未必如她淡然。尚且不足而立年岁,她如何就涵养出了英雄侠义,智叟胸怀,老尼姑心态? 次日,三组分三路行走,在新村里偶有碰面打招呼对比甚为明显。吴姐和小郑虽不是初识到底以往交际不多,所以一路客气一路认真工作,倒也合拍,只是显得沉闷。甘甜与小宋是初识,但不显生疏,一路走来颇有几分默契。甘甜看好小宋的认真投入,虚心上进,小宋喜欢甘甜的行事严谨,为人亲和。最热闹的当属傅文嘉和向工一组。他们这组多一个柳依依不说,她还不时耍宝逗得两个大老爷们儿捧腹。两个大老爷们儿也是玩心尤甚,或是自己耍宝,或是配合耍宝,或是与柳依依比谁更能耍宝。这三人大笑之际十分开怀,毫无顾忌,完全忘乎所以,三条街之外他们的同事都能知道这三个可能疯掉了的人在哪个位置。 第四十八章 动情 晚餐后在向工房间开调查分享会时,傅文嘉和向工这一组所分享的内容并非空洞无物。不论是专业面的体现还是个人观点的探讨都表明这一组嬉笑一路但未玩物丧志。甘甜嘴上不说,心下倒是对这一组的表现很是赞赏。生活不该就是这样吗?在轻松愉悦中化解一切。 会后甘甜收集了所有人的笔记,让大家自由活动,也去体验体验这家酒店的其他服务项目。她则一头钻回房间去整理众多笔记,写起调查报告来。 傅文嘉带了水果拼盘来作陪时,柳依依正在向甘甜诉说自己的不忿,控诉甘甜对她的不搭不理,不在意。甘甜平静的对着电脑做事,任她在自己身后踱来踱去,比手画脚。柳依依刚把门打开,甘甜便对还站在门外的傅文嘉说:“你来的正好。” 傅文嘉第一次感觉到来自甘甜对他的期待,难以置信的抽动了几下嘴角,端着水果拼盘走进房间问:“什么?需要我做什么吗?” 甘甜答:“这丫头闹腾,非要我带她出去溜达。”傅文嘉猜到甘甜的言下之意,心里闪过一丝失望,忽又平添几分窃喜,耐心的听甘甜把话说完,“刚才都说好了,让她干爹带她出去。我给她干爹打电话,她干爹正在二楼做足疗。” 傅文嘉抬手看看手表,说:“嗯。向工可能还得有一会儿呢。”停了停又说:“要不,我带她也去捏捏脚顺便等向工。一会儿好了,再一起出去。你晚点饿了也出来吃点东西。我先把这丫头带走,你清静些好做事。” 甘甜收下果盘,傅文嘉就与柳依依一起出门了。 傅文嘉面露愉悦之色默然走在前面,柳依依脚下轻快,低声哼着小曲儿走在后面。在拐向足浴中心的岔口,柳依依一把搂住傅文嘉的胳膊,撒娇说:“你不觉得这月黑风高的晚上,荷花满池,暗香浮动,正适合孤男寡女散步吗?” 傅文嘉按捺不住心花怒放,强装淡定,揉了揉柳依依的头说:“小丫头片子,不着调的言情小说看多了吧?”柳依依一本正经的回答:“无所谓啦。走啊,我们单独去遛遛,难得机会独处”。 风华正茂的青年才俊与青春少嫒月下荷风中漫步,即便悄然无话也是别有情趣的。假如这眷侣般的组合插入一个中老年糙汉子,这算什么?才子佳人会月老?傅文嘉心里认可柳依依的说法,面上却要装的稳重矜持,说:“谁想跟你一丫头片子独处。换做你甜姐还差不多。” 柳依依并不介意他的话,边将他往外拖边说:“年轻有年轻的好啊。我比甘甜有趣。她是我哥的,你还是别打她的主意了。” “哼,你哥!你哥他比的过我吗?”傅文嘉说着不屑的话,双脚已经无比诚实的随柳依依出了门。 两人沿着宁静的公路在柳下闲步。柳依依哼着不知名的歌曲在前方蹦蹦跳跳,傅文嘉不快不慢的跟在后面,不时抬手撩开过长的柳条。看着前面天真烂漫的可人儿,傅文嘉突然有些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陪孩子。可是前面这人分明已出落的娉婷多姿,不时还显得娇媚动人。或许正是这成熟的韵致配上无邪的纯真才更让人怜之、疼之、爱之。 “哎呀··········” 听柳依依一声惊叫,又见她身子一歪,傅文嘉连忙跑上前去将她扶稳,问:“怎么了?” 柳依依带着哭腔,可怜巴巴的望着傅文嘉说:“脚扭了。”晶莹的泪光在幽暗中或隐或现,似有魔力般缠绵着傅文嘉的视线。傅文嘉叹口气墩身将她背起,佯怒道:“谁让你不好好走路。害我背你回去。这都走出多远了。”言罢隐隐听到耳后传来柳依依偷笑的声音。本以为这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会与他说些俏皮话,此时却没有。傅文嘉背着她慢悠悠的走了好一会儿,竟也不觉得累,反倒有说不出的轻快之感。是她年少纤瘦,还是自己心中悦然不觉负担累赘。傅文嘉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心事,不觉间唇角泛起了笑意。 突然,柳依依在他耳畔轻声问:“嘉嘉,你为什么要追甘甜呢?你并不喜欢她呀。” 傅文嘉似触电般顿了顿,怕背上的人看出他的心虚连忙又迈开步子答:“你哥又为什么追她呢?” “我哥真心喜欢她呀。你又不是。”柳依依的言语中有几分真诚,又有几分低落。 “你哥是真心的,就不许我是啊?信不信我把你仍荷塘里喂鱼。”傅文嘉说着作势就要仍她进路边的水塘。 柳依依压根不搭理他的玩笑,只认真地接着说:“不是不许。是你本来就不喜欢她。你看她的眼神从来都不热切,你不知道吗?你如果不懂,不能理解,就想想我看你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你自己看甘甜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傅文嘉如被击中要害,脚步不由得又慢了些。惯觉得这丫头天真烂漫,却未觉察她是如此心细。傅文嘉很清楚自己很得意也很享受柳依依每每向他投来的目光,澄澈无瑕中饱含仰慕与爱恋;而自己每每看向甘甜时尽量装的温柔而深情,生怕自己表达的不够对方不能接收到信息。难怪甘甜一直无动于衷,原来自己认为自然真切的表演连旁人看来也是苍白无力的。 柳依依又接着说:“甘甜无趣又强势,像你这么浪漫又博学的人怎么会喜欢她呢?我不好吗?” “啊?”傅文嘉假装没听清,亦或不愿意接她的话。柳依依当然比甘甜好。与柳依依总有断不了的欢笑,而甘甜似乎永远老成寡淡。柳依依仰慕他,不时给他意想不到的轻松与愉悦;而甘甜总让他觉得忿懑,压抑,甚至压力。 见其不答话,柳依依又更细声的在他耳边问:“我没有甘甜好吗?” 傅文嘉低声答:“你还是个孩子,很多事你不懂。” 柳依依收了收手臂,将傅文嘉搂得更紧,慢慢说:“四年眨眼就过去了。那时候我就二十了,那时候我会比现在更成熟,更懂事,更体贴。你别追甘甜了,到时候娶我,好不好?” 傅文嘉一向只当柳依依是情窦初开,向来是半大孩子的顽皮之举。没曾想她竟会如此认真的说出这番话。一时之间,他还真的不知道如何应答。 柳依依把双腿摇了两摇,追问:“问你呢?好不好?” 傅文嘉咬咬牙,干脆的答:“不好。”柳依依一听,猛的一巴掌拍在傅文嘉肩膀上,啪的一声打的傅文嘉龇牙咧嘴说:“臭丫头。”柳依依脚蹬手推地吵着要下来自己走。傅文嘉拿她没办法,慢慢将她放下,要扶她。她却推开傅文嘉,说不要他假好心。 傅文嘉好言好语哄了片刻,柳依依才没好气的说:“你要拒绝也不会委婉点吗?你一直是那么有风度,那么高情商的。怎么拒绝起我来就毫不手软?” 瞧着她撒娇撒泼又带几分那伤心的俏模样,傅文嘉即欢喜又着急,手忙脚乱一阵才能有条理的表达:“你还小。随着年龄的增长你的学识和认知都会不断提升,到时候兴许你就瞧不上我了。”这是傅文嘉第一次说某某某瞧不上自己的话。话脱口之际,引起他内心深处一场震动。 生长于殷实之家,集家族期望于一身。自小相交之人无不对其称赞奉承。如今一身卓尔不凡的气质有几分是浮华虚名的加持,有几分是骄矜肆行的渲染,他自己说不清楚辨不明晰,但很清楚这些都是在他的身上并存着的。 “好啊。”柳依依一改话锋,说:“那你愿不愿意等我?等着四年后的结果。看我是不是还喜欢你,还想嫁给你。” 第四十九章 暗示 傅文嘉身边来回穿梭,如蜂似蝶般环绕着的女人不少。甜言蜜语,他说过不少也听过不少。比柳依依好看的更是大有人在,倾慕他爱恋他的也不在少数。却只有这么个洒脱乖张的小丫头几番使他内心震荡,久久不能平静。或许她就是命定中的那个与他相遇,能填补他内心深处自卑与自负间那条空隙的人。只是这个人不必就是妻子爱侣啊。她还这么小,这么纯真。只要相伴相依,以什么身份留在身边不行?比如做他妹妹不就很好吗?就像向工也很喜欢她,今天就半开玩笑的说收她做干女儿,两人不就相处的像父女了么?就连向工也变得像个老顽童了。 傅文嘉长长的吁了口气,郑重的握着柳依依的双手说:“依依。我已经三十二了,你想想当你还是风韵犹存的时候,我已经迟暮。老来少不得要你来操劳,照顾我。老少配不合适。” “哼!实话告诉你吧。以我对甘甜的了解,你是追不到她的。”柳依依用力抽回双手,背转身去,像是在跟傅文嘉赌气:“她对谁都真诚。不太喜欢把心思花在人情世故方面,也不喜欢猜度别人的心思。说的好听点她是坦荡,说的难听点是麻木,说的刺激你一点是从没正眼瞧过你。你做再多暧昧举动,在她看来不是同事之间的关照和友善就是你这种花花公子自命风流的把戏而已。”柳依依说出来的只是对甘甜的一种猜测。如果她真笃定甘甜是这种态度,她只管继续化作正神的模样继续以她柳红尘之名追求甘甜就是,根本不必到这两人之间搅和。 甘甜品行中正,心思澄明,柳依依根本不能将她的心思探清才迂回的向傅文嘉下手。想先断了这两人之间的可能再趁势追击,获取甘甜的真心。 她的话亦是傅文嘉曾反复无数次的推断结论。每当作此推论他都归因于甘甜情商堪忧或她太过古板矜持,并不是她真的对自己漠视。如今这番推论被一个倾慕自己的人说出来,傅文嘉心如电击火燎,浑身火辣辣的很不是滋味,却也不得不故作从容的说:“这不正是她的可爱之处吗?” “你行!”柳依依如下了决心般的与其四目相对说:“别怪我没教你。甘甜这种古板的老尼姑,你不用点特别的,露骨的方式捅破那层暧昧不清,你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烫死,她也不会有知觉的。”凛冽的目光,肃然的神情融合在略带婴儿肥的小脸上生出一种别样的气势与美艳。 “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心眼儿套路。”傅文嘉伸手要去扶她往回走。她补充说道:“跟你说正经的呢。我也盼着你早点死心好专专心心的等我长大给你当新娘子。” 傅文嘉忍俊不禁,扶着她往回走,说:“是,正经的。你还是想想回去怎么应付甘甜唠叨你的脚吧。” 两人像是各自想着心事,其实不然。傅文嘉心思波动之际,柳依依便可窥探他之所想。他认可柳依依对甘甜的判断,也认可不用特别的方式捅破暧昧,事情不会有进展的论调。只是碍于叔叔婶婶对甘甜的回护,甘甜几乎不与他私下往来,实在不好运作才有些费神思。刚才的谈话使他对柳依依生出了爱怜之意。如果往常尚存戏弄调笑的心思,此后则更多的是怜惜与爱护。柳依依得意初获成效,又暗作玄法,递了一个“酒”的念头到傅文嘉的心里。 一进酒店大堂,两人就看见甘甜与值班主管正坐在茶水区有说有笑的下跳棋。 很难想象甘甜也会玩这种无甚作用的小玩意儿,更难想象甘甜会与一个陌生男子坐在一起高谈阔论,笑靥如花。她不是应该在房间里写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么?她不应该是以疏离而不失礼貌的态度对待每一个人么?她不是应该一板一眼不加修饰的言心中所想,道想道之事么?柳依依与傅文嘉实在看不透甘甜。 值班主管先看到进来的两人,起身打招呼,并与甘甜说:“是傅总吧?他们回来了。”甘甜见二人,点头称是又连忙迎上前对傅文嘉说:“傅总,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说完把傅文嘉二人引到值班主管跟前,与双方介绍。待大家都坐下后值班主管才说:“刚才与甘总聊了聊贵公司的项目,很不错的基础条件。也确实是我们公司一直的合作对象类型。” 这次外出考察是傅文嘉撺掇董事长,目的是带甘甜离开项目部以便他施展拳脚猛追甘甜。身为董事长无时无刻不为集团利益考虑也是情理之中。既然要以外出考察的明目出行,不如就以考察学习作为次要目的。 江南林氏集团以几大实业为支柱,是国内知名的家族企业。其口碑以“实在”著称。国内外的各路商家无不争相向其学习,望与其交流乃至合作。像傅家这样的企业想与其有所合作还尚欠火候。但是全程预定林氏集团旗下的各类酒店以便了解学习还是很顺其自然的事。眼下甘甜与林氏集团旗下员工聊到项目这一层面傅文嘉也是不甚惊喜,只是这份惊喜还远远抵不过他心中的那份挫败与嫉妒。他并没有接值班主管的话,看着甘甜问:“你不是在房间写东西嘛?” 甘甜感觉到一丝尴尬,快速的看了一眼神色如常的值班主管,答:“差不多了,加上肩颈有些不舒服就下来走走。”说到这里,柳依依抢过话头说:“呃,让你陪我出来走走你说要做事。我和嘉嘉前脚出门,你就后脚偷摸出来和帅哥玩儿跳棋。”值班主管配合的呵呵了几声。傅文嘉看着甘甜没说话。甘甜敲了柳依依的脑门儿一下道:“回房间睡觉去。小孩儿熬夜长不高。”柳依依白了她一眼对傅文嘉不咸不淡的说:“守着你的小甜甜吧。”说完和值班主管道了别就上楼了。 三人又交流了一会儿项目的相关话题。值班主管去办公室拿来一张名片交给甘甜,说这是他们集团旗下酒店管理公司副总经理的名片。今晚三人谈话的内容他会转达该副总经理,他们后天前往同溪古镇的时候也可以联系这位副总经理进行更深入的谈话。 第五十章 劝酒 甘甜从入住当天就一直想与酒店的管理人员聊一聊,套点信息,偷学点运营经验。方才写完材料时间也不算太晚就蹓跶下来看看有没有比较闲散的服务人员可以聊个闲天。意外之喜,竟让她在茶水区角落里的书架旁发现了独自擦拭跳棋地值班主管。几句寒暄后顺理成章的开始两人的博弈。值班主管确实是个中高手,甘甜也不是个中菜鸟。在毫不拖泥带水的惨败一盘后,甘甜成竹在胸,总让值班主管赢的满腹侥幸之感,于是两人越下越有兴致。在谈笑间相互通了姓名职务,上班作息,来自何方将去何处等信息。 原本甘甜也与傅文嘉一样的看法,一家二十来间客房的夜班主管能有多大情面,能通达公司集团多少沟渠。当值班主管把名片递与甘甜时,她才不得不叹服林氏集团的管理运营理念实在非一般企业能想象。江湖传言的林氏集团座右铭般的信条“客户无大小,员工无亲疏”,看来真不是随便说说。 闲聊的心态收获这样的效果,甘甜似乎比傅文嘉要开心的多。山上的项目先天条件优越不假,但最大的问题是离城市较远,对客户的消费意愿有一定影响。加上山上别墅群体量偏大,更是增加了运营成本和销售难度。就算依总部的意思边作住房销售边作度假山庄出租也是个不小的难题,何况目前集团上下并无酒店运营管理或旅游管理方面的人员储备。所以与成熟的酒店管理公司合作几乎成了必然之势。而像林氏集团这样实力雄厚,涉足面较广,酒店运营管理经验丰富的合作对象自然是上上层之选。 第二天三个小组去体验自己感兴趣的传统工艺项目,期间甘甜不免有几分期待下午或晚上能再次与值班主管碰面。希望能听到他转达那位副总的明确态度。所以这一天即使大家偶有碰面也觉察出了甘总的魂不守舍,心不在焉。柳依依借机附在傅文嘉耳畔调笑,说他连那个头小肚子大,其貌不扬的值班主管都不如。傅文嘉只是用目光剜她,并不回嘴。 瞅到说话的时机,傅文嘉向向工暗示自己想灌醉甘甜以争取表现的机会。向工受董事长嘱托,自然不会推却,倒也少不了和傅文嘉开几句玩笑。这事被柳依依洞察,分别向两人勒索了两套衣服才保证不仅守口如瓶,还会狼狈为奸。 这是在这个新村停留的最后一个晚上,傅文嘉说这两天都是整天整天的徒步,甚是辛苦,他要请大家去村口那家口碑很好的烧烤摊喝酒,吃烧烤。据说这家烧烤店还是新村项目专门去四川的某不知名小镇请过来的老烧烤店呢。 烧烤未上桌,酒和盐煮花生率先在桌上排开。老板娘超一口地道的四川话,招呼起客人来热情又亲切。傅文嘉将一只杯子摆在甘甜面前,边倒酒边说:“甘总这两天尤其辛苦,我是知道的。” 甘甜连忙推说:“傅总,我不喝酒。”说完又求助的看向向工和吴姐,说:“吴姐和向工都是知道的。他们都没见过我喝酒。” 吴姐点头称是,向工却怂恿说:“哎呀,凡事都有第一次嘛。甘总,我们是第一次一起出来,不比在公司。今天高兴,喝点儿没事。我都听傅总说了,没准儿这次出来您还给公司撩个优质的合作伙伴回去呢。” 甘甜心里叫苦,就知道向工是不会帮她的。她还没接着推辞,又听柳依依说:“没事。你们都喝吧,喝吧。谁醉了我照顾谁。” 向工追问:“我们都醉了走不了路,你一个一个背回去呐?” “嗯。一会儿我看到收垃圾的车过来让它等等,把你们一车拉回去。”柳依依嚼着花生米说的一本正经。 “甘总,我敬你。”大伙儿还没笑完,小郑已起身举杯对甘甜说:“在总部一直听闻您的事迹,也与您同场过几次会议。我十分期待调任到您麾下的日子。”话音刚落,傅文嘉、向工、柳依依连忙拍手称好,同声同气。 甘甜淡淡一笑,端起面前的茶水,说:“谢谢。说到项目部未来的营销工作时,董事长几次提到你。我也很期待我们并肩作战的时刻。我不喝酒,请谅解。” “咦·········甘总,你这就不合适嘛。下属敬你酒,你还端领导架子不是。这不出门在外嘛,都随意一点。”向工借题发挥数落平日里对甘甜的不满。 “老向。”吴姐意有所指地唤了一声向工,接着自斟一杯站起身对小郑说:“小郑,我们在总部的时候就认识。我跟着一年多了年,对她也了解。她确实不喝酒,你的心意她领了,这杯酒老姐姐我代她喝。”不等众人有异议,吴姐爽快的把酒一饮而尽。小郑无话可说,只得把酒喝了。 吴姐刚坐下,傅文嘉连忙与其续满,说:“吴姐还是女中豪杰啊!一定是海量。”说完看向甘甜。甘甜不做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傅文嘉又对小宋说:“宋小妹,你不敬一敬你未来的老大?你看人家小郑多上道。”小郑谦虚的低了低头,算是领受傅文嘉的赞赏。小宋也是不拘小节的性格,应答声“好嘞”端起酒杯就对甘甜说:“甜姐。你不喝酒就用茶,妹妹敬你。”说完头一昂就将酒一饮而尽。 向工与柳依依拍手称好,傅文嘉暗骂她还真不上道。傅文嘉端着自己的杯子与甘甜面前的酒杯轻轻一碰,说:“甘甜,相识以来我们还没有正经的聊一聊,相互了解。不过这不耽误我对你的好感加深。这杯酒我一定要敬你,只想表达我的心意。我干杯,你随意。”说完就把酒干了。向工、柳依依、小郑、小宋一阵起哄,低声议论傅总是在表白。吴姐也忍不住参合表白的话题。 甘甜两边唇角上扬,手指滑向面前的酒杯然后轻轻握住,沉了一口气才说:“今天大家兴致这么好,我确实不该败兴。”说完端起酒杯与傅文嘉手里的那只空杯碰了一下说:“谢谢傅总的认可。”说完也爽快的把酒干了。 第五十一章 醉酒 有第一杯就有第二杯,第三杯·········酒是越喝越顺,气氛是越喝越高。喝到后来,就是甘甜当上了酒司令,掌控全局。吴姐担心她喝高,上前劝阻被傅文嘉拉开。甘甜回以清澈的目光安慰说没事。待傅文嘉已喝的步履蹒跚,口齿打结,小郑开始说胡话时,脚下稍有虚浮感的向工才意识到素不饮酒的甘总不是不会喝酒,也不是怕喝酒,而是根本是不想喝酒或者说是不想和他们喝酒。 向工看清形势后开始保存实力,退出拼酒的阵营,转而开始劝傅文嘉少喝。傅文嘉喝的眼红脖子粗,不管不顾,只想把甘甜喝趴下,只想看她酒醉失态,溃不成军,只想看她浑身无力需要人搀扶协助。见劝不住他,向工又去劝小郑。小郑自诩得了少东家的青睐,乐得表现,大有舍命陪君子之意。向工有些头疼了,让吴姐帮忙劝劝,吴姐只回了一句:“都是你挑的,看你这老不懂事的怎么收场。” 说话时,小郑要去拿酒,脚下虚浮摔了一跤,吓得老板娘连忙进来关怀。向工与老板娘一起将小郑扶回座位坐好,向柳依依说:“依依乖,快劝劝你嘉哥。他喝不过你嫂子的。” 柳依依悠闲的嚼着花生米说:“男子汉大丈夫,自己开的酒留着泪也得喝完。不过,你也承认甘甜是我嫂子,我觉得很开心。一会儿回去我来照顾嘉嘉吧。” 甘甜两边唇角的笑意直到傅文嘉与小郑烂醉如泥才散去。结了帐,又请老板找了两个人帮忙才将两个醉如死猪的人弄回酒店。 甘甜走在最后,心里空落落的。在外面还没喝过这么多酒,醉意没有,肚子却撑得难受。 自成年后就不时在家陪父亲喝酒,且都是高度原浆粮食酒,所以啤酒果酒一类对甘甜来讲实在算不上酒。从不在外喝酒只是遵从老祖母和父亲的教诲,没想到真还有这么一天别人想看她的醉态反倒出了洋相。 这一刻,微风徐徐,荷香袅袅,月明星稀,甘甜很想家。 分头将小郑和傅文嘉仍回床上,值班的服务人员紧随其后敲门,得允许才进屋询问是否需要帮忙。向工如逢救星。不然,这两个醉鬼他一个人怎么应付的来。不免也在心中笑话傅文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本想灌醉甘甜谋取亲身体贴照顾的表现机会,现在反倒变成自己烂醉丢人现眼。要是神女亦有意,此计划收的相反的效果也还不错。可是在向工看来,甘总一直旁观根本没有插手帮忙的意思,冷眼看着他这个老头子进进出出,两个房间来回折腾。 待傅文嘉被捯饬的差不多,甘甜与吴姐又一起到小郑的房间看看情况。虽有一位服务人员的协助,向工仍是累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直说两个小年轻简直要了他的老命。待向工忙的差不多,甘甜还说今晚劳他多费心留神,自己和吴姐两个异性实在不方便云云。道过晚安后,她与吴姐各自回房了。 甘甜言之在理,向工无从推脱。此时他也不禁感慨自己何尝不是为虎作伥自作自受呢。 甘甜回到房间却不见柳依依,连忙找吴姐柳依依是否在她的房间。吴姐说与甘甜从傅文嘉房间出来的时候柳依依还在那里,没见她跟到小郑的房间还以为她先回自己房间了。甘甜依次从小郑的房间、向工的房间,再是自己那房间寻了一遍仍是不见柳依依踪影。回想柳依依平时看傅文嘉时两眼泛光的样子,甘甜还是不情愿的推断这丫头很有可能就是在傅文嘉房中。 敲响傅文嘉的房门,开门的果然是柳依依。只见她喜不自胜的样子,完全没察觉到甘甜对她的担心和此时见她的气恼。她笑嘻嘻的与甘甜打招呼:“呃········你还没睡呢?不早了呢。”听上去倒不像她留宿错了房间,反而是甘甜深夜扰人了。 “你说呢?”甘甜并不想对她说教,撇了撇嘴又问:“你不觉得你一大姑娘留在这里不合适吗?” 柳依依回头望了望里面,说:“不觉得啊。哪里不合适了?嘉嘉需要人照顾嘛。你看我干爹一老头子跑上跑下,两个房间来回查看,累成狗,你也不忍心不是?” 甘甜不愿说出心里的理由,她觉得那样的话对小姑娘说十分不合适。如果她是柳红尘,她或许会严肃的指出并给予批评。但她不是,所以面对柳依依的言之有理她显得无话可说。柳依依见她不说话,又笑说:“你不是对他没感觉嘛。该不会我要留下来照顾他,激起了你心里的醋意,让你意识到其实你是喜欢他的?” 甘甜现在只觉得这丫头就是个妖精般的存在,任性又难缠。她不愿多费唇舌,只坚定的说:“你哥要在这里也不允许你这样做的。” “他才不会管这些。我就照顾照顾他又不会做什么。我哥才不像你这样老土保守。”说着柳依依就要关门:“好了好了,你快去睡吧。你都快三十了,熬夜皱纹会爬的更快。” 甘甜一把抵住门,说:“我不知道你哥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纵容你。至少他把你交给我照顾,这段时间你就得按我的意思来。如果将来你哥真认可你的做法,不赞成我的观点,到时候我会向你们兄妹道歉。” “哎呀·········”柳依依一声叫喊伴随阿秀一声凄楚的“喵呜”。甘甜低头一看,连忙松了抵在门上的手。还不等她看清怎么一回事,阿秀已经从门缝里溜了进去,门也随之关上,只听见门内上防盗锁的声音。甘甜猛拍两下门,遂意识到这样会影响别的住店客人连忙停下来,贴近门沉着声音对门内道:“柳依依,你这丫头太胡闹了。我必须告诉你哥。” 甘甜无奈掏出手机边拨通柳红尘的电话边向自己的房间走去。柳红尘很快就接了电话,这个时间点了,甘甜还是颇为意外。顾不上细想太多,甘甜张口就说:“你们老柳家到底是怎么娇惯孩子的?平时一些小吵小闹就不说了,你知道吗!今晚上傅总喝醉了,她坚持要留在傅总的房间。” 柳红尘呵呵一笑,对甘甜说的话不甚在意一样,说:“一贯四平八稳的甘总居然会为了依依着急上火。” 甘甜瞬间有种急死太监的气恼,说:“柳红尘,你妹妹才十六岁。你就没觉察到她有些时候显得早熟吗?” “没事!没事!十六岁说起来小,仔细想想,不是过个四五年就可以嫁人了么。”柳红尘越说越开心似的。甘甜都能想象到他富有胶原蛋白的脸蛋都笑出了褶子。 “好··········是我多事了。”甘甜恢复了一贯的语态,说:“这样吧,只要她不出安全事故,吃得好睡得好,我就不在小题大做了,好吧?” 柳红尘收了收笑意,说:“你们在哪里呢?看过些天,我是不是去找你们。” “明天我们会去同溪。原计划在那边也是住三晚,但现在还不确定会不会有变化。到时候电话联系吧。”甘甜说完就干脆的挂了电话。 这通电话更惹的甘甜一阵气闷。也不禁反思难道自己快三十了都还没恋爱过,就是因为情感萌芽太晚太迟。前后想了想还是不认可柳红尘的论调。他那论调是嫁人的论调,不是认真生活,遇一心人白首的人生态度。 第五十二章 尴尬 傅文嘉慢悠悠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想挪动四肢却无力,只得先转了转眼珠子醒神。另一张床上,柳依依蜷缩的像她身旁的阿秀一样。乌黑的头发贴在白净的脸上,白的越显白,黑的越显黑。她一脸倦容,睡的很沉。傅文嘉轻轻下床靠过去,伸手为她顺了顺腮边的乱发。 有位作家说过:也许每一个男子都会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傅文嘉没娶过红玫瑰也没与白玫瑰厮守过。但是他还是很肯定这位作家的话的。因为他身边的莺莺燕燕里有娇媚热情的红玫瑰,也有清高冷艳的白玫瑰。不论她们是何种风情,最终都是让傅文嘉感到腻味无趣的那一种。所以,根本不用嫁娶这一环节傅文嘉也能确定那位作家的话是至理名言。 护理甚好的手指划过柳依依微微凉意的脸颊,傅文嘉的内心异常平静:依依,你与她们不同。我只愿你是我的“床前明月光”,只要抬头一望就能看到你一直在身旁。 傅文嘉与柳依依来到餐厅用餐时只看到了灰头土脸,神情萎靡的小郑。柳依依还笑话他三分像人七分像鬼,顺道还夸了一下傅文嘉。说他就算醉成那样,第二天依旧是位翩翩佳公子。傅文嘉虽然受用柳依依的溢美之词,却担心这些溢美之词与昨晚的醉态南辕北辙,心里实在别扭。小郑未觉察傅文嘉的心思,顺着柳依依的话拍了拍马屁才叹服甘甜深藏不露,好酒量。傅文嘉听这话心里倍感窘迫。惯上酒桌的人就能发现昨晚他是有意要与甘甜喝酒,结果却是个不小的笑话。傅文嘉喉结滚动了两下才说:“甘总职场混迹多年,有些酒量很正常。我是自叹不如。你也快些吃吧,可能就等我们两个醉鬼呢。” 与甘甜碰面时,她一切如常。昨晚的事她是不在意,还是未觉察出傅文嘉的意图,傅文嘉无从得知。面对她礼貌的问询,傅文嘉也故作从容并夸她海量。甘甜只是礼貌的笑笑,既没有谦虚之词也没有为之补充说明。 酒店前厅的服务人员将他们送至门口,领班的女士向甘甜转达哪位夜班值班主管的话,说他已经向酒店管理公司的副总经理汇报过甘甜他们项目的情况。副总经理也表示他们公司对该项目有了解的意向,期待同溪会面。 上车后,柳依依试探般地问甘甜:“我挨着嘉嘉坐咯?” 甘甜戴着大墨镜没有看她的意思,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柳依依暗自偷笑,坐到傅文嘉身边低声说:“你的小甜甜是不是吃醋了?” 傅文嘉诧异的看了看柳依依,说:“要是就好了。”说完将目光转向甘甜。他真希望自己的目光能有什么特异功能,可以解锁甘甜这道难关。用什么比喻她恰当呢?一时之间还真想不起来。说她是块硬石头吧,她总给人一种温和的感觉;说她是软面团吧,她浑身上下又透着股刚直之气;说她像鸡蛋一样无缝吧,她的外壳又不知道坚硬过鸡蛋壳多少倍。知道她工作多年来从来没端过酒杯才想出灌醉她这着,却不了料她酒量如此惊人。 傅文嘉越看甘甜心里越不是滋味;越见甘甜气定神闲,他就越是觉得自己狼狈不堪,丢人现眼。 昨晚宿醉的两人今天的精神不免差些,向工不时起床查看两人也不免精神差些。谁都不说话,两个多小时的车程显得沉闷。车在同溪古镇的游客接待中心停车场停下,傅文嘉、向工和小郑三人才迷迷瞪瞪的醒来。柳依依开三人玩笑,甘甜与吴姐主动帮三人分担一些行李,不作声。傅文嘉心里窝火却不能发作,还要强装幽默化解柳依依的玩笑,强装好精神自己拿行李。 在同溪古镇林氏集团旗下的客栈前台办理入住,前台登记人员还没看过身份证就认出了这一行人,并表示热烈欢迎。说是酒店管理公司的业务主管已经打过招呼了,为表示欢迎,酒店管理公司副总经理特签九折房价。并且,明天中午酒店管理公司副总经理会抽空过来,希望能与客人面谈一次,请客人安排一下出行时间。如行程不便改动可提前告知,副总经理再调整时间。 前台登记人员的一通表述,让半睡半醒的傅文嘉也高兴的清醒了不少。不愧是资深老酒店旗下的连锁产业,无时无刻,具细处都能让人感受到被重视,被礼遇。甘甜更是感到合作达成在望。 一顿让人打不起精神的简餐对付了中午后,甘甜让眼睛一直半眯状态的三人回房休息。她自己和吴姐及小宋在古镇里随便逛逛。柳依依没听到提及她,抱着阿秀老大不乐意的问:“我呢?我怎么办?”甘甜抿了抿唇说:“随便啊。你可以回房间休息,也可以和我们一起去逛逛。”柳依依随即眉开眼笑表示要和甘甜一起。 晚饭时,柳依依提议晚上大家去感受感受这个镇上的酒吧。在房间里睡了一下午的三人谈酒色变,懒得听她描述这里的酒吧如何,顺河道蜿蜒,门前设计如何个性独特,试想晚上霓虹灯交织在河面辉映,坐在烟雨长廊下举一杯美酒该是如何的诗意。向工担心傅大少爷受不了这不是存心挤对的挤对,便清了清嗓子说:“依依,你一小姑娘怎么尽关注一些成年人的东西啊?” “对啊。我不关心你们,你们不带我玩儿了怎么办?”柳依依认真的说。 向工又说:“昨晚也喝的真是痛快。我们甘总真是一般不端杯,端了杯也是豪气干云,不让须眉。我这老头子也是很多年没像昨晚那样喝了,这会儿都还有一点头疼。” 甘甜笑了笑,看了傅文嘉一眼用一贯的商量语气说:“这边的酒吧还是有些气候了,看上去不比那些以酒吧著称的古镇逊色。我们可以去感受感受。” 不管甘甜是以什么样的方式表达出还要喝酒的意思,对傅文嘉而言他都像是战败的将军在落荒而逃时还被敌人羞辱。心里对甘甜再怎么气恼,他还是尽量装出一副深情款款,柔情似水的样子,看着甘甜说:“既然你也这样说,那依依一定不是夸张。今天怕是不行了,我和小郑都被你这个女中豪杰给喝的还没缓过劲儿来呢。” 甘甜笑了笑,说:“从上班开始就一直不敢喝酒,怕酒后出错。昨天吴姐和向工也是第一次见我喝酒。”被提及的两人纷纷点头,连连称是。向工接着说:“甘总白酒至少也有一斤以上的酒量。真是真人不露相。”甘甜摇头并摇手称没有没有。 第五十三章 苦闷 第二天中午,甘甜让吴姐订了镇上一家口碑不错的餐厅。用餐和与酒店管理公司的副总经理会面两不误。 酒店管理公司的副总经理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男人。酒店业从业人员的修养在他的举手投足,言语神态间展露无遗。一向自命绅士风度不凡的傅文嘉在见了此人后也不禁汗颜几分。席间甘甜坐主席,酒店管理公司的副总经理坐主宾席,傅文嘉与副总经理带来的业务主管分别坐主陪席和副主宾席。在用餐中双方都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副总经理还大方的送上他们常规的几套酒店开业筹备代管方案和几套不同的运营管理合作方案。 这种进度大大出乎甘甜的预料,就如没想到此次出行会受到林氏集团旗下酒店的礼遇,甚至和林氏集团旗下酒店管理公司的高层会面。席间甘甜不免流露出喜不自胜的意思,对那位年轻的高管也是众人没见过的热情。就连吴姐也觉得在业务往来中,她没见过甘总对哪位甲方或乙方笑的那样会心,那样不由自主。 向工与吴姐了解甘甜为人,知道她是为合作有望感到高兴,可能也有几分欣赏林氏集团的行事风格。所以在甘甜不知道的情况下,柳依依对傅文嘉说甘甜压根不会考虑他,花痴副总经理那款人物时,向工与吴姐都正色的为甘甜解释。 不解释还好,反正傅文嘉会把柳依依的话当别有用心听。两人这一解释,傅文嘉心中的不平之气才真正翻涌的厉害。吴姐帮腔还说得过去。向工与甘甜一直心有隔阂,为什么也会自发地帮她说话。为什么这个女人总能四平八稳的处世,为什么自己越想靠近她就越是把自己弄的乱七八糟。与叔叔串通这次外出考察只是改变与甘甜之间态势的第一步,接下来还会把她调回总部,还会带她混迹富人圈,可是怎么这第一步就让自己败得惨不忍睹。叔叔明知自己用意,为什么还要安排这么多没用的人搅和在其中。 对方态度诚恳,甘甜自然不能让人家觉得他们这一伙人是闹着玩的。她的心思都在促成合作上,会面结束后便留在房间与董事长通电话汇报情况,派其余人出去蹓跶调研考察。对于甘甜汇报的内容董事长也是喜出望外,明确表示让甘甜大胆放手干,总部一定会给予大力支持。通话结束,董事长还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给董事长夫人打电话,直夸自己没看错人。夫妻两又对傅文嘉与甘甜的事探讨了一番。 用山上的项目与林氏集团的酒店管理公司合作不过是董事长向林氏集团抛出的敲门砖。国内业界都知道,林氏集团最王牌的还是建筑业与织造业。林氏集团的酒店管理公司只是脱胎于其酒店运营公司的小公司,只承担对外管理输出业务,尚且年轻。不过是由市场口碑和酒店运营公司撑着罢了。而酒店运营公司则负责林氏集团旗下所有酒店自营店的运营管理,这家公司也是林氏集团的皇太女回国后两年才成立的。在这之前林氏集团旗下不过只有一家老牌的酒店而已。 不知名的小集团小企业想与林氏集团的建筑业务打交道几乎是不可能的。不说排不上号,就是排上了在甄选合作方时也极有可能被林氏集团否决。业界内林氏集团负责的工程项目有口皆碑,合作机会之难,但一旦达成合作也就等于在业界赢得了信誉与口碑。 董事长与董事长夫人通了电话后,兴奋劲正浓的夫妻两像约定了似的前后给傅文嘉打电话。一个假借关心合作事宜顺便叮嘱一下甘甜是个难得的贤内助人选,告诫傅文嘉切莫错过;另一个则直抒胸臆问两人进展怎么样,敦促傅文嘉加把劲别让好白菜给别人摘了去。 这两通电话如火引子,嗖嗖嗖地窜燃了傅文嘉积压在心里的所有负面情绪。从小到大,是哪些人一直夸他聪明能干了?又是哪些人在他越长大的过程中越觉得他不能独当一面了?总是这样不放心他年轻气盛,那样担心他经验不足。到他三十出头了还要逼他去追一个他根本不喜欢的女人,理由还是这个女人可以帮衬他。林林总总,他觉得自己的人生简直充满讽刺。上哪所学校不由他选,参加什么兴趣特长班也不由他选,后来的专业选择更由不得他作主。都说他是家族事业的最佳继承人,一大家子叔叔伯伯婶婶伯娘时常对他耳提面命,称他是傅家的太子爷。他认为如果一定要用储君来比喻他,那么一定还要加个备注说明——继位登基后仍有一众太上皇,皇太后从旁监政。 他这个富二代有多富?不过开一百来万的车而已。在国外上学的时候,他也不过是富二代圈中的边缘人物。就这样的伪土豪回来也会被身边的老交情们视为金龟婿,良配。各路推销自己女儿侄女的世交故友接踵而至,各色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络绎不绝。傅文嘉像是从来没有真正活过一样,暮然回首才发现自己竟然是浑浑噩噩的长大,糊里糊涂的不知人生路途怎么走来的,要走向那里。 燕瘦环肥不绝,家里的长辈们不反对,但也不免叮嘱他不要惹那缠不清理不开的桃花债。他不过纵情声色寻片刻梦中些许安适罢了,全也难以如愿。或是长辈们搅扰,或是莺莺燕燕们争风吃醋,把暧昧当作爱情问他要个说法,向他讨个承诺。 只有柳依依不一样。 那天他宿醉醒来,见柳依依蜷缩在旁边的空床上一脸倦容,他发现自己对这丫头的感觉不一样了。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认真。他轻手轻脚的洗漱,怕吵醒她。慢条斯理的动作中,他开始探寻自己对柳依依动情的原因。是她的灵利可爱,还是她的纯真淘气?以前遇到的女人中不乏这样的。那么她的特别之处到底在哪里?是她总是用亮晶晶的澄澈目光注视他吗?是她总是自然的与他亲近吗?难道是她的刁蛮任性,偶尔的不可理喻?不对!不对!因为傅文嘉很清楚自己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想了几天,他终于茅塞顿开,大概是因为她的叛逆吧。她叛逆的坦坦荡荡,叛逆的无畏无惧,潇潇洒洒。对她动心大概就是在那次她说“打一顿就打一顿呗,我偏要游手好闲不思进取,他们还能把我炖了煮了吃了”。 分辨清楚自己对柳依依的情感又怎样?她还那么小,还不懂事。将来她或许不会再依恋他这个看上去还算光鲜其实空无长处的男人。就算她真情不渝,以她的性格也成长不成父辈们希冀的儿媳妇模样。但愿她快快乐乐的长大,寻一个真心爱她,舍不得她受一点伤害的男人吧。自己甘愿以兄长的名义守护她。 第五十四章 冷静 柳依依,傅文嘉无奈的选择放手;甘甜,傅文嘉无奈的选择接受,并且还要自己去争取。这个让他的颜面,自尊统统扫地还私不自知的女人真像是他的劫难,绕不开,化不掉的劫难。反正都绕不开,化不掉,不如就痛痛快快的相互伤害吧。 晚上甘甜在网上查找与酒店管理公司合作的相关材料。集团内从来没有涉及过这类业务,也没有相关经验的人员。这次也没想到有这样顺利的进展,高兴之际也可以说是打得甘甜措手不及。柳依依在床上和阿秀玩闹,甘甜丝毫不受影响。就连柳依依下床为傅文嘉开门,傅文嘉拧着打包带走到她面前,她也顾不上是否失礼,只说了一个“坐”字。 傅文嘉见她如此敬业,认真,不自觉的把手里拧着的食品袋攥了攥。柳依依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包裹打开来:“啊,好香啊。”说着迫不及待的用汤勺舀了一勺汤汁送进嘴里。傅文嘉连忙对甘甜说:“又不知道你要熬到几点,我出去给你买了一碗汤。吃点东西再接着忙吧。”甘甜这才回过神来,对傅文嘉灿然一笑说:“还真有点饿了。谢谢你。”这一笑发自内心,格外艳光照人。傅文嘉虽为之晃动了心神,却也很清楚,她不过是真的心情好而已。这时候谁跟她说话,都会收获她这样的笑容。 汤喝到一半,连同里面的配料吃掉一些,甘甜渐渐觉得有些发热,视线有些迷离,手有些不听自己使唤。待她强制稳住心神放下那碗汤时,却听柳依依含糊不清的说:“嘉嘉,你是不是遇上黑店了。”然后就歪倒在了床上,连她手里那碗没喝完的汤也洒在了床上。傅文嘉连忙蹲到甘甜的跟前问她怎么了,说要送她去医院,还慌乱的查看了那碗汤并喝了一口。甘甜在将要失去意识的一瞬间还听傅文嘉说了一句:“没问题啊,怎么回事。” 待甘甜也倒下后,傅文嘉收起了慌乱的神情。他先将柳依依抱到干净的床上放好,小心的为她盖好被子,理开她唇角的碎发,愧疚的说了声:“对不起”。接着,他也晕了过去。 深夜的河风潮湿而且微凉,蒙蒙细雨随风倾斜,飞入烟雨长廊的外檐下。依靠在廊柱下的甘甜被丝丝细雨抚摸着,却毫无知觉。柳红尘擒着一抹微笑蹲在她身边,有些玩味,有些得意。他抬手在甘甜面前一扫,甘甜慢慢转醒。 凉意使甘甜下意识的紧了紧披在她身上的外衣,然后突然惊觉的坐直身,迅速整理思绪。 “醒啦?”一贯带着笑意,笑意中又总透着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甘甜立刻看向说话的人,难以置信的喊出他的名字。 柳红尘伸手为她擦拭被雨水氲湿的额头,问:“惊喜不惊喜?” “你怎么会在这里?”甘甜想到自己告诉过他行程,便觉得这一问是多余。再想一想他为什么出现的那么巧,又接着问:“我怎么会在这里?” 柳红尘微笑着看她,像是还在品味作为救命恩公的滋味。直到甘甜再次追问,他才不显正经的答:“傅总为我制造了英雄救美的机会,我能不来吗?” 如此一说,甘甜才真正清醒过来,确定眼前的这一切不是梦,昏迷之前在房里查资料,喝了傅文嘉送来的汤晕过去也都是在现实时空中真正存在过的。 “对了,依依呢?”甘甜想起柳依依比自己还先晕倒。甘甜扶着廊柱站起身,不敢再想下去。将身上披着的外衣还给柳红尘,柳红尘蛮横的重新给她披上,答:“在房间里啊。”言语间不仅毫无担忧之色,反而尽是理所当然之意。 甘甜皱着眉头,原本曲直适度的眉形此刻像两片罗汉松的叶子斜挂在眉骨上,尖锐中也不失几分秀雅之气。甘甜诧异至极吐出一个“你”字以后再也说不出第二个字。她缓慢移动步子,轻轻摇头。柳红尘亦或柳依依没见过这样的甘甜,完全猜不透她的心思,扶着她任她选择举步的方向。柳红尘顺势搂着甘甜的肩,安慰说“放心吧,她都那么大个人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甘甜挣脱他的臂弯,避开他一尺的距离看着望着他说:“她才十六岁。” 柳红尘呵呵笑了笑,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说:“一开始是谁告诉你她十六岁的?她自己吧?” 这言下之意,她不是十六岁?甘甜真有点分不清这兄妹两哪句真哪句假了,只听柳红尘说:“我这个妹妹从小被惯坏了。有些小任性,有些小聪明。她今年都二十了。” “二十?”甘甜有自戳双目的冲动。有些人长相显稚气,这能理解。可是成年人与半大孩子的行为举止差距还是颇大的。她怎么看怎么觉得柳依依就是个半大的孩子。 “她说什么,你们信什么。你们就不想想,哪有十六岁的孩子不上学成天到处瞎混的?”柳红尘言之凿凿,由不得甘甜不自认看走了眼。如此说来,柳红尘对柳依依的事多采取听之任之的态度也算合情合理了。见甘甜不言语,柳红尘转过话题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啊?”甘甜一时恍惚没反应过来柳红尘的意思。待她回过神来也并未急于作答。 为什么会这样?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傅文嘉买外卖的时候错取了别人不怀好意的包裹。她与柳依依纯属躺枪?清明世道,哪有黑店生存的空间?再不然,就是········ 过了一会儿,柳红尘建议说:“照我说,你还是别跟那混蛋照面算了。你也没有受到什么实质的伤害,这事也不好追究。知道他不是好鸟,以后防着他就是了。” 确实如柳红尘所说,这事不好追究。现在回房间取证,坐实汤里被人做了手脚,进一步又怎么能确定傅文嘉就是使坏的人。就算证实傅文嘉心怀叵测,接下来她与董事长夫妇要如何自处。错综复杂的逻辑顺序,事情始末原由,都不及这件事本身带给甘甜的震撼。这种下三滥又目无法纪的招数,怎么真的会有寻常百姓使用。这简直颠覆了甘甜的认知观,让她难以接受。 “嗯。”甘甜点点头,顿了顿又说:“我想回去取行李,然后回家。” 柳红尘乐意赞成,说:“走。我让依依把行李拿下来,然后送你去机场。” 柳红尘说要留下来捉拿柳依依回家向父母复命,甘甜便在机场与其道别。登机前,她给吴姐发了条信息,说自己突感身体不适连夜赶回去了,还请吴姐帮她告假,归期未定。 无合适的航班,甘甜宁愿周折航线,大巴也要尽快回家。 第五十五章 沉郁 傍晚时分,老祖母每日的养生小麻将结束归来,发现甘甜的房间门关着,推门进去见她睡得正酣便又轻轻合上门开始忙活做晚饭。甘建军骑游回来刚好饭菜齐备,老祖母让他喊丫头起床吃饭,他料想闺女一定是舟车劳顿,于是不忍吵扰。老祖母却说:“让她吃了又睡嘛。这都几点了,再睡天都黑了,晚上又怎么睡嘛。”甘建军执意不叫醒甘甜,解释说:“她这会儿还没醒肯定是累着了。晚上实在睡不着,我陪她看电视。”急性子的老祖母,耳朵又不好,于是说话的声音不自觉的又高了几分:“这饭菜温着的总不比现做的好吃嘛。吃个饭也耽搁不了多少时间。去去去,去喊她起来,一起吃了又去睡。”甘建军怕声音再扩大下去真吵醒女儿,便佯装去喊甘甜,不再与老母亲多费唇舌。 甘甜酣梦中隐约听到老祖母与父亲的争执,不禁潸然落泪。心中无限感慨,在外如何志得意满,光鲜嫌人,总比不上家里柴米油盐的絮叨。 老祖母摆开饭菜,见爷儿俩还不入坐,便出来找人。却见甘建军还是独自在客厅磨蹭。老祖母责问:“你还没叫她呀?” 父亲立刻起身,严肃的说:“不许去喊她哟。” 老祖母拗不过父亲,赌气的说:“哼。饿瘦了是你的闺女,活该你心疼。” 说完母子两进入饭厅开始用餐。甘甜调整了情绪,揉了又揉双眼把憋不住的泪水揩尽才来到饭厅。 “看吧,你就这讨人厌的奶奶,把她吵醒了。”甘建军嗔怪母亲,边说边放下碗筷去给甘甜盛饭。老祖母不予理会,只笑呵呵的对甘甜说:“我想喊你起来一起热络络的吃了再去睡,你这老子偏不让。” 甘甜用手粘了一块儿肉在嘴里,嗯嗯嗯的应着老祖母。老祖母放下碗拍她的手,说:“刚睡起来也不洗洗手就抓菜吃,太不讲卫生了。” 饭后甘甜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父亲以为她在办公,送果盘进来时却见她在发呆,眼圈还红红的。父亲的心为之一揪,放下果盘,走到她跟前,揉了揉她的头,低声问:“怎么了?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甘甜抽了抽鼻子,拿一块水果放进嘴里,笑笑说:“没有。就是工作了这么多年,突然觉得没意思”。 父亲忍住叹息,拍了拍甘甜的肩,问:“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不要太较真了。” 甘甜答:“不是。您知道,我对事较真,对生活从来不较真的。”父亲点点头,又问:“那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甘甜不愿再在这个话题上与父亲多言语,怕他老人家心疼担心,只说:“没有。真的就只是突然觉得特别空虚,不知道一天天忙的是为什么。如果只是为了生活,用您和奶奶的话说,我们一家三代人不用做事凭租金收入就可以衣食无忧。如果说是为了自食其力,不想做啃老族中的一个,那么我大可以只做一份简单的工作,月收有个四五千块也就足够花销了。我为什么要过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样严肃的问题,父亲不愿意草率的接话,只说:“那就请个假,休息休息。”甘甜点点头,并说明已经请同时帮忙请假了自己的手机这段时间也会处于关机状态。 是的,她需要冷静。很多事情需要她冷静后才能看得透彻。 甘甜闷闷不乐,父亲也随之闷闷不乐。 次日,甘建军如常早起出门晨运,买菜。回来时,老母亲与女儿还在熟睡。甘建军不急不忙的淘米,洗松花蛋,砌自家泡制的酸萝卜,有条有理的准备早餐。 香喷喷的皮蛋瘦肉粥咕嘟咕嘟的冒泡时,祖母起床了,边往厨房里查看早餐准备的情况边说:“咿,丫头今天比我这老太婆还能睡呢。” “知道她还在睡您老人家还不轻点儿。”甘建军埋怨说。不知老祖母是否听清,反正径直洗漱去了。 待老祖母与甘建军吃过早饭,正要收拾,甘甜才蓬头垢面的出来。老祖母边收拾餐桌边让她去洗漱,甘建军则进厨房取给她预留的早餐。甘甜洗漱好津津有味的吃早餐,老祖母与甘建军坐在一旁作陪。甘建军满怀期待的问:“怎么样?粥还行吧?比外面买的如何?” 甘甜嘴里塞着食物,只对甘建军竖起大拇指频频点头。老祖母从旁解释说:“哟,得到你闺女的表扬了,继续发扬。”说完与儿子都哈哈一笑。甘建军还谦虚的说了一声:“你是安慰爹呢。”甘甜又“嗯嗯嗯”的把手两摆。这时老祖母又对父亲说:“哎呀,别老跟人说话。吃饭呢。” “就再问一个问题。”甘建军说:“老爹想吃火锅。刚好你也休假。一会儿你把南姝一家请到家里来,今晚上咱们涮火锅,好不好?” 甘甜还没作答,老祖母说:“你今早买的那点菜哪够。要吃火锅,一会儿还得再去买点他们喜欢的。小南带儿子过来的话,你都没买火腿肠,不行。”甘甜嘴里含着粥,盯着老祖母傻笑。老祖母被看的有些别扭,问:“你看着我笑啥?我说错了?” 甘甜咽下嘴里的食物说:“祖母大人英明。我换身衣服,我们一起去东门那家菜市场。东西多又新鲜。小南南喜欢吃海鲜,她家冲哥喜欢吃肉。” 甘建军说:“你不先联系一下?万一今晚他两有别的应酬呢。” 甘甜边回房间边说:“没事。准备着,反正我们吃着。他们今天要没吃上,明天来接着涮。到了明天,那锅还成老汤了呢,更有滋味。” 说笑罢,一家人收拾好便开着家里那辆小破车出门了。 下午,南姝独自先来到甘甜家。两人在后院吃零食说悄悄话。南姝一贯关心甘甜的终身大事,一会儿问与柳小哥进展怎样,一会儿又问傅文嘉表现如何。甘甜捡能说出口的说了,别的不愿多谈也没表现出与往常不同的地方。南姝只当她一贯的少言寡语,并未觉察出异常。两人聊来聊去聊不出个兴味,便又来到厨房帮忙。甘建军忙着炸酥肉,没理会两人,老祖母却将南姝往外推说:“去去去,你俩吃零食玩儿去。不用你们。” 帮忙不成,甘甜也不想在与南姝聊那些烦人的话题烦人的事,又将她带到书房与她谈自己的鲜花事业构想,直到冲哥接了儿子过来。 于祖母与父亲而言家里顿时热闹了不少,于现在的甘甜而言却显得聒噪。 大家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了火锅,甘甜陪着父亲和冲哥也喝了三四两白酒。客去主人也不闲,三代人足足清扫收拾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把家里收拾的妥妥贴贴。甘甜独自在后院晒月亮,甘建军走过来说:“黑灯瞎火的,在这儿干嘛呢?” 甘甜笑答:“等昙花一显呐。” 父亲说:“狗屁。至少还有一个多月才到花期呢。”甘甜嘻嘻地笑了两声不再说话。 南姝一家来做客的时候甘甜虽然没显露出与往日的不同,可是在这一家走后,却是比昨天还显得低沉郁闷。她不愿多说,甘建军也不忍心强问。或许等她自己调整些时候就好了。 第五十六章 开悟 昨天与南姝难得的聊不到一处,甚至觉得大家聚在一起甚是聒噪时,甘甜意识到自己往常排遣心中郁闷的方式失效了。她不仅需要冷静的思考,更需要清净。她驱车来到纯阳观。不为别的,只因昨晚突然很向往那位道士爷爷身上那份超凡脱尘的气质。 那位老道士还是在那个小院里凝神打太极,肢体起伏舒展随吐纳,长短不一。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甘甜就觉得自己烦躁不安的心神沉静了许多。老道士看见她站在院门口,颔首微笑算是打招呼。待整套太极打完,老道士才笑语相迎:“难得有空,怎么不去消遣娱乐,来观里看贫道晨练。” 甘甜随老道士向檐下走去,说:“俗世喧嚣,哪有道长这里怡然。我是特地过来沾染道长的空谷幽兰之气的。” 老道士听完哈哈大笑,说:“你以芝兰香草赞誉贫道。贫道岂能失礼怠慢,却与时下流行养殖的多肉植物比拟你。” “多肉?”甘甜皱眉笑道,实在不能参透道长玄机。 道长点点头,解释说:“多肉植物,断瓣即可衍生,砍头更发群枝。骄阳之下演变不同华彩,时节变换亦有不同姿态。”说完进屋端茶水,留甘甜独自品味。再出来递过水杯时,将甘甜引到园中一角,指着花台内的一丛蓝石莲说:“多肉植物好养的很,所以称它为懒人植物。走的时候,带上一株。贫道送你。” 花台内,弯弯曲曲的盘着许多手指粗细的根茎。莲花状的叶瓣坐落其上,大的似碗,小的如盏。叶瓣繁复肉厚,色如天空,面上如撒细磨糖霜。较池中菡萏少几分娇弱,多几分仙容。 甘甜捧着一株蓝石莲回到家中,父亲从旁协助将其安置在后院。父亲问她哪里得来。她如实回答。在复述完老道士用多肉比喻甘甜的话后,父女俩相视而笑,默然不语。片刻后父亲建议说:“还记不记得老家?” 大概方位甘甜是记得的,但是划区并县后甘甜更分不清哪儿是哪儿了。父亲追忆说:“县城远近有很多寺庙,都很有看头。好些地方我还是二三十年前去过了。要不明天我们就开车出门,挨着走走。奶奶也是几十年没去过那些地方了,一定也想去。” 果然,老祖母打麻将收工回来,一听甘甜说这提议立即乐得称好。 一家三代次日出门,父亲一路上讲述童年趣世,祖母追忆从前哪座庙的庙会如何,哪座庙什么时节会唱戏。说到市区东郊的东岳庙时最为精彩。祖母描述的场景大多都只能在解放前的旧时候才能看到。现在只能从如祖母般年老者的口中才能窥见其一斑。路过舅爷家附近,父亲问祖母要不要去舅爷家蹭饭,祖母一口否决。甘甜心知,祖母的心病又犯了。甘甜心知自己的终生大事是治愈这心病的灵药之一,但也做不到草草交付自己的一生。她时常也困惑自己是不是不够孝顺。每当面对父亲的叹息,祖母的愁容,她都只能无奈又抱歉的一笑。好在父亲与祖母也从来不给她施压。 第一天看了三处旧庙古寺,规模都不甚大,多有后人翻修重造的痕迹。寺庙本身并无甚可看,倒是庙宇内的每道楹联与往来行走的和尚尼姑颇能引甘甜深思。楹联上除描绘周遭景致和颂扬神佛菩萨大德的内容外,也有不少哲理无穷,发人深省的内容。和尚尼姑们或各守岗位,或无所事事,多数法相淡然,少有说笑言谈者。 第二天,父亲重游幼年上学旧地,那里已更换了校名,周遭环境已不是以往模样。父亲不免感慨一番。接着来到临县地界的一处观音寺。该寺为明朝初年某侍郎大人修建的家祠,后人请观音神像供奉于内,并请画师作观音三十二法相图为饰。有传言,作画像者乃明朝才子祝枝山。该处现为国家一级文物保护单位。 寺院依山而建,寺门不足三米,不显威严大气,檐牙垂花,雀替横监雕刻绘画却显婉约精致。院内古木参天,花草繁茂,虫鸣声声,鸟叫莺莺。一家三代人顺石阶而上,穿过前殿,一纯土木结构的殿宇蹬八字脚立于院子正中央。殿宇并不高大,颓败的土漆色,泛黄的墙体无不诉说着它的硬朗与稳健。据史料记载,这间殿宇经历过灾难级的大地震十余次,小地震无数,屹立至今不曾损伤分毫。那尊古旧的观音菩萨法相就供奉于此殿中。 单单是遥遥看着这座殿宇,甘甜已心生敬畏之意。世间什么最难得?不就是厉百劫而不覆灭,遇万难而不却步吗。 拾阶而上,绕过香炉即可看到殿中全景。祥云绕梁,瑞龙盘柱,金身罗汉分侍两侧,菩萨三十二法身图尚未脱色。神基前长案堆鲜花鲜果多样,神基上菩萨慈眉善目法相庄严。立于神像之下,菩萨似乘祥云降临,俯瞰云下之众。 或是能工巧匠之功,或是甘甜心中开悟。立于神像前,她莫名觉得心神安宁,敬畏肃然。她双手合十,诚然下拜,心中无欲无求。值殿的沙弥见其礼拜,捻动念珠,击磬诵念佛号。磬声铮铮,清亮悠远,回响绵长。闭目凝神中,这一记磬声像是敲进了甘甜的心里。她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了一句话:娑婆世界得自在,何必绝尘入空门。 这些天见到的和尚尼姑哪些不是凡人肉躯,哪一个不吃五谷杂粮。他们或因人生困苦避世,或因所谓慧根得悟佛法玄妙绝尘。可是青灯古佛处,波澜绝迹的禅门中修得的平和真的是得道吗?还是一种自己织就的迷梦以便巧立名目自我逃避。若说专研佛法,探寻玄妙禅理是传承文化,是一种功德,这世上远比什么也不干整天冥想论道有意义的事还很多。如此说来,甘甜觉得真正得道的人反而是在红尘俗世中。比如王老师,对于执教,他信念如磐,意志如铁,勇往直前,经得住磨难,哪里不比这些天看到的和尚尼姑更高洁,更有菩萨像。 甘甜慢慢起身,与祖母和父亲又四下转了转。临离开时,她忍不住回头望向那殿中端坐神基之上的观音,由衷的默念了一声谢谢。古时候的工匠果然技艺精湛,手艺考究。不论从哪个角度望去,都感觉自己正好落入菩萨的眼里。那慈眉善目的笑意即是对望她之人心之所念的肯定。 第五十七章 齐心 从观音寺出来,甘甜一扫心中阴霾,整个人轻松愉悦起来。主动与甘建军说起近两年来自己的真实想法。甘建军认真聆听来,总结了两层意思:甘甜成长中缺少理想的树立,以至在这个年龄段出现了困惑与迷茫;她厌倦了工作中的不纯粹,想过简单一点的小日子。 听她平静又轻松的说自己的心事,甘建军眼圈有些红。甘甜惶恐地连忙拍拍父亲的手臂说:“干嘛呐,你老人家这么感性呀?” 甘建军讪笑了一下,说:“我们这个家和其他家庭太不一样了。爸爸不想你吃一点苦,受一点罪。所以一直跟你说只要你过的开心就好,别的都无所谓。甚至会刻意避开人生理想,远景抱负一类的话题。只想你无忧无虑的过完一生。没想到会让你这么痛苦。” 甘甜明白了父亲的言下之意,也洞悉父亲话中的隐晦,认真的说:“爸。我知道你的良苦用心。我说出我的真实感受,只是想告诉你我找准了问题的症结就会对症下药。‘悟以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我没有大志宏愿,只想不违心、不逢迎,踏踏实实的过好接下来的日子。” 祖父的牺牲是家里不可言说的伤,这也是父亲不愿意甘甜有志向的原因;母亲的相关话题更是家里的禁忌。小时候甘甜还提一提,问一问,总免不了惹父亲伤心动气。后来大了点,她能体谅父亲的情感了也就不会提及了。父亲所说的这个家与别家太不一样,就是指的这两层意思吧! “嗯。”甘建军面露欣慰之色,问:“那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辞职。想开花店。”甘甜笑的一派纯真。 “开花店?”老祖母似乎有些异议。 “对啊!”甘甜回以肯定的笑容。 父亲沉吟片刻说:“只是开花店,对你来说闲了点吧。毕竟你是忙惯了的。” “先开着呗。反正也是零经验。我手里攒了一些钱,够搞一家像样的花店瞎折腾。”甘甜不无得意的说着自己的想法,俨然一个天真的孩子:“店砸了,我还可以再找工作养活自己。这样折腾来折腾去,也就没有精力想七想八,人生经历也丰富起来了。挺不错的。反正我的人生没有预设目标,随心所欲的认真过呗。挺好,与那种专注一生终得大成的幸福相比,我这或许是另一种极致的人生大幸”。 甘建军被她说的开怀一笑。老祖母一脸茫然问:“你们爷儿俩说什么,那么高兴呢?” 老祖母单耳失聪,另一只耳朵也不甚敏锐,但是她老人家有时能捕捉到旁人小声的言语,如同常人。有时,在她老人家耳畔大声复述几次,她老人家也听不分明。甘甜有时开玩笑说她老人家是故意的,她老人家却有一番科学的解释。顺风时,声音入耳能听的分明,背音时雷响不觉。 说干就干! 甘建军退役二十多年,仍旧保持着军人的行事做派,行动如风,绝不迟疑拖延。 观音寺回来的第二天上午,甘建军就处理掉了家里那辆小破车,下午又拉着甘甜祖孙俩到4s店挑了一辆不到四十万的轿车,晚上还约谈了他的其中一位租客。 在甘甜的印象中,父亲从来都是随和慈爱的,细致乐观易满足的。这一天还是甘甜生平第一次见识父亲的另一面。短短一夜,一天,父亲不仅为甘甜的鲜花店计划整理出了前期筹备工作的思路,还逐一开展起来。父亲这就是在用生活,用事实诠释雷厉风行。 几处物业的租客是企业或个人都和甘建军相处的挺好。一是甘建军租金定价合理,配合租客处理物业问题积极;二是甘建军从不坐地起价,租客相对稳定。当甘建军与一处写字楼群里的一临街铺面租客说清自己收回店铺的原因,并提出自己的违约补偿办法以及损失补偿办法后,租客仅表示了诧异与猝不及防。在双方谈妥退租事宜后,租客还关心了甘甜的花店计划,就自己对本区域的市场发表了看法,对铺面的改装提出了建议。 甘建军的执行力已叫甘甜佩服的五体投地了,而他自己还十分不满意的样子。八点过回到家,甘甜给他倒水,他详细说了与租客交谈的过程。最后下意识的挠着头,像是自语般地说:“可是又到哪里去搞地呢?” “搞地?”甘甜停下削水果的动作,疑问地看向甘建军。 甘建军十分肯定地说:“是啊。单开一间花店对你来说太闲点了。这,我是知道你的。搞点地,挑一种花卉来培植,做批发。以后上道了,管理花圃也有经验了,我们再说后话”。 “这投入也不小呃。”老祖母略显担忧。 甘甜努力克制着因激动而有些颤抖的手,说:“爸!我是想着咱家有现成的店铺,我自己有些存款,折腾一家花店应该可以。您这一·········” “别说那么多。老爹我也是仔细想过,算过的。那两处写字楼两三年的收入用来亏就是了。再除去你用着的这间店面不收租,咱家还有两处店面可以有收益。除了按常例给孩子们添些日用品、文具用品、书籍,汇点钱,咱家开销不了几个钱。”甘建军极少用这种土豪口吻说话。 老祖母揪着眉头说:“饿是饿不着,也没必要把钱拿去扔啊。花销在别处也是好的呀。没经验,没技术的,不是指着赔吗”。 “我就不爱听您这么说,”甘建军坐直身子,正对着老祖母一本正经的说:“谁不做,不学就心想事成了?甜甜想开花店,也做过考察,我相信她的判断力。再说,她想辞职开花店也不是一时兴起的想法,我支持她,绝对支持她。我挣的那点家业还不就是为了你们一老一小。只要我们一家三代人饿不死,就是把所有家业消耗在她身上我都乐意”。 “我不是反对。”老祖母语重心长地解说:“我是想说,为什么我们不走稳一点?想开花店,我们就先开花店嘛。过个两三年,里面的门道摸清了,我们再搞花圃不迟啊”。 “根本不是您说的那会事。”甘建军把手摆了两摆,说:“一辈子有多少个两三年?明明可以一蹴而就的事情,为什么要拖延?”见老祖母舒展了眉头,似乎还掬了些笑意,甘建军放缓了语速接着说:“我们家甜甜有我的风范,是成材的样子。我相信只要我把这把助力使到位,她将来也能自由自在”。 甘建军说着兴奋的抬起了双手,比划出大鹏展翅的雄姿。鱼尾纹随着笑意在眼角延伸,修饰得他的眼睛像两条八爪鱼。甘甜心里暖暖地,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傻笑着回应父亲满脸的慈爱。 儿子已到知天命之年,人间滋味尝尽,这一刻却像个快乐的孩子。老祖母不禁幸福的笑出声来,说:“地可能也好搞”。 甘建军一听,立马正襟危坐洗耳恭听。老祖母的意思是让父亲去甘甜的舅爷爷家想办法。他们是农村户籍,划区并县的时候他们不在整合范围。前两年搞新农村建设,当地政府引进企业进行土地流转他们也没在产业园区规划范围。因此,他们所在村社仍是老模样。而且年轻人们或是外出求学,在外安家,或是外出务工常年把自家田地借给别家耕作。 “天时”应该不存在太大的麻烦,“地利”也是恰好,就是这“人和”让甘建军有些膈应。老祖母知道他的心思,只说:“你先打听一下别人是怎么搞得,哪些部门管这事。别人流转土地给的什么价。然后你只去找你舅舅说这事,不好说话了,我再回去跟那几个小辈说话。”说完,老祖母又不无叹息地补了一句:“这么几十年,这点面子他们几个小辈还是要给我吧”。 知道老祖母又暗自数落那几个表叔表姑了,甘甜故意打趣道:“他们要是就不给您这大姑姑面子呢?” “怎么不给我面子?不给我面子他们会不给钱面子?我们又不会亏他们。”老祖母可能懒于多说那几个小辈,只对甘建军说:“按我说的办。那边交通又方便,离市区也不远。就得把地给他弄下来。你们爷儿俩放手去干,我这儿有治他们的招”。 老祖母豪气干云的表态,甘甜与甘建军顿时受到鼓舞大笑起来。笑罢,甘建军吩咐甘甜说:“老爹和奶奶的工作任务都明确了。现在说你。前期手续,成立公司什么的你都可以不管。你先跟你老板申请调回来,当然,要是能直接辞职,并且能放你走,那是最好的”。 甘甜沉吟片刻,点点头说:“山上的事都比较顺,我向来也不跟下级遮遮掩掩,所以没有我,换个别的一把手去也能平稳的度过适应期。现在韩凌波的状态也很好,山上我应该是能抽身的。就是这次去江南一带,刚和林氏搭上联系,董事长也有意让我负责促成合作。离职可能也得等这件事圆满落定之后了。就算现在提出,董事长夫妇尊重我的意愿准我的辞呈,我心里也觉得别扭,做事做一截”。 甘建军欣慰的点点头,表示认可。 第五十八章 破绽 有父亲的雷厉风行作鼓舞,甘甜也迅速调整了状态。 周一,甘甜来到董事长办公室。董事长诧异之际先嘘寒问暖表达关爱之情,再问是否有特殊事情要作当面汇报。甘甜以老祖母年事已高,不忍祖孙分离,和个人终身大事为由请董事长考虑将其调回总部,或在市内办公的子公司。 董事长故作沉吟后略表担忧地详细问了山上项目的情况,并提出调离甘甜后的假设。甘甜有备而来一应具答,董事长连连点头,心里甚是乐意。 甘甜先斩后奏式的休假本就十分反常,傅文嘉回来后也总是魂不守舍若有所思。董事长夫妇,以及傅家的长辈们都很是担心他们看好的这对璧人是否心生嫌隙,闹了什么不愉快。甘甜那方,他们是不好深问的。问傅文嘉,他也只有一个答案——没什么,挺好的。现在甘甜主动提出想调回总部,傅家众长辈的心总算又可以踏实地如常频率鼓动了。 董事长做出一副思索的样子,对甘甜说:“回总部吧。先到行政协助一下杨总。”说完又压低声音,笑着说:“主要负责带一下芳芳。她个性很强,长年在外,和我们有些生分。有时候说她呢,她也不见得就搭理我们。我想着你们年轻人,总好说话些。你性格又好,我相信你们一定合得来。” 甘甜有些迟疑。这个任务有些耐人寻味,也很是特殊。见甘甜有游弋之色,董事长又补充说:“回总部行政呢,我还想着你能牵头把林氏的合作拿下”。 说到这一层,甘甜的思绪瞬间被带回到工作中,不由自主地与董事长谈论起与林氏合作的事宜。两人的谈话便在各得其所的愉悦中结束。 董事长把甘甜主动申请调回总部的事在傅家群里一发,顿时引起了一阵欢呼,一阵热议,甚至都谈及到了婚礼酒店这一层面。 群里的信息频繁闪现,傅文嘉头皮直发麻。走在他身旁的柳依依侧头去看他的手机,并问:“什么事啊,这么急。”他下意识的连忙避让,不想被柳依依看见群里的内容,解释说:“没什么。单位群里在讨论甘甜申请调回总部的事”。 “她自己申请调回总部?”柳依依真恨自己没有推算未来的本事。这女人的思路太清奇了。 “嗯。”傅文嘉担心着接下来该怎么摆脱。 这段日子里他已经想的很清楚了。柳依依是他决心要呵护的,有她在身边,他似乎就有了叛逆的力量,内心感到亢奋又勇敢;甘甜是他一定要拒绝的。纵使不能娶个自己爱的,也一定要自己选个自己喜欢的。 两人沉默着走了一段路,傅文嘉突然感觉不到柳依依的存在才慌张的看向身边,不自觉的拉了拉柳依依的手,问:“想什么呢?”像极了一个懂事的大哥哥。 “哼。”柳依依拉长着脸,撅着嘴说:“她为什么要申请调回总部?” “我也感到很奇怪呀。”傅文嘉想不出原因,一时半会儿也就想不出拔掉她的办法。 “是为了躲避我哥吗?”柳依依想到了曾经的自己。那时她向正神所化的教书先生表明心迹,正神就设法躲避她。思及至此,柳依依怒气上涌,向傅文嘉用诘问的语气道:“为了躲避我哥,她宁愿和你离得近些?”柳依依根本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被柳依依这样一问,傅文嘉的自尊心作祟也提高了嗓门:“我怎么了?我很低劣?” 柳依依满腹心思都在甘甜身上,根本懒得与他废话,索性一跺脚留个“哼”字给他,独自快步往前走了。 傅文嘉也顾不得自己的自尊心怎么样了,连忙追上前去:“依依,依依,我不是哪个意思。我不是有意要凶你”。 柳依依挣脱他的手,不搭理傅文嘉。她只是想赶紧脱身,去看看甘甜到底是什么情况。在傅文嘉看来,她却是闹脾气了。三两步上前拦住柳依依的去路,拉着她的双手讨好的说:“依依,是我不对。刚才我不该那么大声跟你说话。” 他俩站在这大街上拉拉扯扯,四下的人最多当小情侣闹别扭看看。柳依依要是施法脱身,这事就没人能作解释说明了。她鼓着腮帮子,由着傅文嘉讨好。好半天才说:“我饿了。”这话一出,傅文嘉喜不自胜,立马带她去了一家还不错的餐厅。 柳依依借口去卫生间,召唤来阿秀。柳依依帮阿秀换了形,又拔了自己的头发系在阿秀的手腕,让阿秀可以以她的面目现身去对付傅文嘉。而她自己则遁形去寻甘甜。 待她明了甘甜申请调回总部的原由后,心里松快不少。一切并不是她想的那样。这个磊落的女子真的不曾因情爱之事费过神思。但是柳依依仍为不能十拿九稳的预判甘甜的举措感到不踏实,于是决定要张开网对甘甜进行“包抄围剿”。注意既定,她又化作柳红尘,现身在甘建军身旁。 柳红尘自来熟地与甘建军攀谈。甘建军起初还疑心这是个别有居心的年轻人,待他假装兴奋的打电话给甘甜说自己遇到了一个她项目部所在地的青年画家后,甘甜的反应与回答才让他放下心来与柳红尘交谈。柳红尘自报家门不说还详细向甘建军讲了自己是怎样表白,又怎样被甘甜拒绝的。听得甘建军哈哈大笑,也逐渐放宽心,这就是个想追求自己闺女的小年轻。甘建军问柳红尘不用工作吗。柳红尘以自己是自由画家作答,简单搪塞之后就赶忙表白自己是从妹妹那里得知甘甜的事后专程过来看有没有什么能帮的上忙的。年纪轻轻还懂得“曲线救国”,知道在他可能出现的地方蹲点。实在是此心可鉴!他两一下午都泡在一起。 甘建军从政务中心咨询好土地租赁的相关流程,并做好了部分准备出来,主动邀请柳红尘到家用晚饭。柳红尘假意推却两句便欣然应邀了。 甘建军前面引柳红尘进门,被前来迎门的甘甜看到,疑惑的问:“他········怎么来了?” 甘建军如实说了和甘甜挂了电话后柳红尘是如何的表现,他出现在政务大厅又是何等的心意,大有帮柳红尘美言的意思。而甘甜根本听不进这些,只是满脸疑惑地问柳红尘:“你又没见过我爸,怎么能找到他?就算你妹妹从傅文嘉那里知道我申请调回总部的事,她也不可能知道我想回市区工作的真正想法,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你更不可能知道我爸的行程。” 甘建军在女儿身后听到这么一长串连问,不禁脸色骤变,难道是自己大意了?可是下午的交谈中分明没有可疑之处啊! 柳红尘暗自后悔自己着急过头,行事毛躁了,面上却只是如常不着调的呵呵笑了笑,答:“你是不是给依依玩过你的手机?你的手机是不是有叔叔的照片?还有你、叔叔、奶奶的合照。还有一张是翻拍的泛黄的老照片,上面有五个人,应该是你们一家最后的一张全家福。第二个问题,依依是不知道你想回市区工作的真正想法。但是我猜得到啊。你们出差以后,你还想········” 甘甜怕他说出那晚发生的事,让父亲平白担心,便打断说:“你不可能猜到我爸今天下午会五政务中心。因为我都不知道”。 柳红尘知她有意隐瞒那晚的事,便也跳过说:“你是不是对南大美女说过想开花店?所以,我这些天没事总在工商的窗口溜达,市区的各处花市花店溜达,就盼着巧遇你。瞧皇天不负苦心人,今天让我巧遇叔叔了。” 虽然解释的很牵强的样子,却也说不出来哪里是胡编乱造。甘甜,没再多说什么,将他让进了屋。何况事实就是他确实对她了如指掌一样! 第五十九章 求证 柳红尘虽应付了甘甜的一连串疑问,成功留在了甘家用晚餐。他却没有消除甘建军对他的芥蒂。甘建军虽未对柳红尘改变态度,甚至在见甘甜有让他进屋之际抢先开口,边责备甘甜不懂待客之道边拉他进屋,但是在他走后甘建军的脸色立刻变得深沉起来,并把甘甜拉到书房关上门,要甘甜马上给南姝打电话求证。南姝是否曾将甘甜准备开花店一事告诉过柳红尘。 甘甜有些犹豫,认为这件事情虽说蹊跷,但也不至于这样郑重其事。父亲的脸色更加严厉,有些急不可耐的再催促,甘甜才颇感莫名的拨通南姝的电话。这可不像父亲一贯会有的态度。每次遇到异性与甘甜接触又知其是单身,父亲总会露出喜上眉梢之色,露出捕风捉影的本事。那神情和公园里、小巷里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牵线搭桥做媒人的婶婶婆婆没多大差别。 南姝的回答并不能说明什么,甚至问她什么时候见过柳红尘她也不能确定似的说某天下午在哪个商场,说完还向她旁边的冲哥要个肯定。再追问她与柳红尘偶遇聊了些什么。她得意的说“聊了你呀”,可要再追问是不是聊到了开花店的事,她就又肯定又不确定了。反倒是她嘻嘻哈哈的不断追问甘甜怎么追究起这些细枝末节了,是不 是有什么进展。 见她俩半天聊不出肯定的答案,甘建军在一旁示意甘甜挂电话。 挂电话后,甘建军如自语般地说:“上次小南一家过来吃火锅,她就聊过这个小柳。所以今天在政务中心遇到他的时候我也特别高兴。但是,话又说回来。以小南的性格,以你们两的交情,以她对小柳的肯定,在她巧遇了小柳后会不告诉你一声?不在第一时间跟你通报这绝对不是她的性格”。 甘甜也觉得南姝表现出来的记忆模糊很是奇怪。她是典型的火辣辣性格,从小跟着家里学做生意见人识人,过目不忘早练就得如同端碗用筷子的本事一样。 父女俩沉默了一会儿,甘甜才说:“兴许当时是有什么事给岔开了吧,回头又给忘了。毕竟她忙着谈生意,尤其是大生意的时候是很难受外界影响的”。甘建军点了点头,又问:“这个小柳到底是什么来历?” 这一问使得甘甜的心沉了一沉。毕竟只有在质疑对方身份或对方身份不明且质疑其居心的时候才会这样问。 甘甜本觉得父亲的问话方式有些不妥,但想想柳红尘兄妹身上还真是疑点重重。首先,认识他们的人中没有人能说得清他两家乡何处;其次,都知道柳红尘是美术学院的毕业生,自由画家,可是谁知道他到底毕业于哪所美术学院;再有,柳依依自称十六岁因不想上学了被家里抽了一顿跟哥跑出来的。那晚,柳红尘又说她已经年满二十,只是面相显稚嫩,那么柳依依到底几岁?他兄妹两一身相似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 甘甜给不出甘建军认为像样的答案,甘建军的脸色变得更为难看,过一会儿又显得缓和些。甘甜虽觉得事情迷离,但尚不认为可以上升到严重的高度,所以笑着对甘建军说:“爸,你干嘛这么紧张啊?或许人家只是自我保护意识强,不愿意跟山上的街坊邻居聊自家的事呢。或许也聊过,只是我没去街上跟街坊邻居聊过天,所以没听说过呢。再说,我也没问过人家呀。” 甘建军点点头,有意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神情叮嘱说:“我见你奶奶她今天很高兴,挺喜欢这个小柳的。一会儿出去她肯定要盘问咱爷儿俩,你得先稳住,或者给她老人家泄泄气,别让她老人家期望大”。 甘甜理所当然地说:“肯定的啊。我又不喜欢姐弟恋。” 甘建军笑了笑,轻拍了一下甘甜的头。甘甜前脚出书房,甘建军跟在其身后出来轻轻地推上了书房的门。他的心犹如这关门,轻轻地、小心翼翼地、生怕弄出了动静。 次日清晨,甘建军如常晨练、准备早餐,只是甘甜与老祖母还未用完餐他就急着出门了。祖孙俩只以为是他忙着征地,工商注册这些事,想去抢个早,免得排队久等。其实不然。 这个家庭的特殊之处有很多,在别人眼里是英雄之家,这三代人是英雄遗属;在别人眼里,甘甜是单亲可怜儿,自小失母爱;甘建军是被妻子抛弃的可怜又痴情的光棍儿;这是一个残缺的,却又过得幸福的家庭。而这所能见到的一切特殊都还不是这个家庭的最为特殊之处。这一特殊之处,是甘建军与组织上共同的秘密。 甘建军驱车来到市区西郊的湿地公园,在白鹭聚集的临溪栈道上已有人等在了那里。对方是个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圆眼睛圆脸,看上去挺随和的样子。两人见面热情的握了握手,便一路寒暄着向旁边可晒太阳的品茗区走去。 这里是休闲的好地方,景美、阳光好、挑工作日,错开客流高峰过来,是谈事情的好地方。在这里工作的茶博士见惯了像他们这样来这里谈生意、谈合作、甚至谈儿女亲事或代儿女相亲的。 两人挑临水的露台上的位置入座,茶博士很快上了茶又退开,不打扰二位。 那人先问:“哥这么急是出什么事了?” 甘建军挑一个舒适自在的姿势坐定,摆出一副惬意的神情,不急不忙的说了柳红尘与甘甜的情况。 那人也摆出休闲的姿态,用风雨不惊的语调说:“明白了。哥还知道些什么信息吗?” 甘建军的面上添上些耐人寻味的笑意,说:“他还有个妹妹叫柳依依。这兄妹俩还有一点挺奇怪的,跟闹着玩儿似的。当哥哥的,都说他只有二十出头,本来嘛,刚毕业的大学生,可他自己在跟甜甜表白的时候又说自己有三十二了;他妹妹说自己只有十六岁,不想上学跟家里闹腾溜出来的,他哥哥又跟甜甜说他妹妹是胡扯,其实她已经二十了,只是长相显小”。 那人配合出被逗笑的样子,连连点头说:“好的,知道了”。说完拿起放在桌上的电话,拨通了电话,严肃的对电话那头说:“柳红尘,男,美术学院毕业,具体学校不详,年龄为二十一岁到二十五岁之间或三十到三十三之间;女,柳依依,无业,年龄十六到二十之间。两人系兄妹关系。迅速回复,我等着”。 通话结束,两人默契的各自呷了口茶,然后聊了会儿家常。十多分钟后,电话那头的答案却是无二人相关信息。两人对视了一眼,那人说:“应该不会。再查查,仔细点”。 那人一小时后再接到电话时,终于有了答案:柳红尘,男,现年三十二岁,西秦御地县人,西秦美术学院在职教育班国画专业毕业生,自由画家;柳依依,女,现年二十岁,西秦御地县人,西秦职业技术学院毕业,有过半年幼教经历,现为无业状态。 二人无不良记录,有底有实甘建军的心总算又踏实了下来。那人又补充说:“这些只是基础信息,这两人到底还有没有什么底细不好说。还是得多方提防”。 甘建军点点头。二人又坐了会儿,才道别,各忙各的去。 第六十章 约谈 甘甜复工后由总部出调令,直接遣她回总部行政部就职。这一调令发出,最开心的要数老祖母。甘甜从山上拉回满满一车私人物品的那天晚上,老祖母就一直眉开眼笑,进进出出帮忙搬东西,忙个不停。第二天甘甜前脚去总部报到,老祖母后脚就出门找她的牌友、老姐妹儿去了,她要正式向她认识的所有人宣告从今天起她正式招募孙女婿。 晚上,行政总监组局,董事长夫妇参与的欢迎宴结束,甘甜打开家门就感受到了氛围的诡异。甘建军笑而不语,老祖母则兴致勃勃地向她分别陈述了今天的收获。已有三个介绍人提供了四个考虑对象的资料给她,就等着甘甜点头约哪个见面呢。 甘甜无可奈何地笑笑,又啼笑皆非地摇摇头。见她无措的样子,急得老祖母连拍她的腿,催促说:“别只顾着傻笑跟摇头啊。你倒是表个态呐”。 老祖母的举动更让甘甜不住的哈哈大笑,甘建军勉强稳住笑意嗔责说:“嗨,别想糊弄事儿,好好跟奶奶说”。 “不是。”甘甜坐直身体,也勉强稳住笑意,老老实实的答:“奶奶的办事效率让我惊叹哪!”说完又笑了,甘建军也笑了。 老祖母沉着脸说:“这把劲儿,我憋这儿好几年了。这一旦发力,当然不是儿戏”。 三代人说笑一阵,严肃的讨论,并确定了约见的对象。排在第一的,经介绍人协调双方的见面时间就定在第二天下班后。两人都在市区上班,六点以后一起吃顿饭,如果谈得来还可以去看场电影,散散步什么的,然后再以你送我回家,我送你回家收尾,恰到好处。 第二天上午,甘甜收到傅文嘉的信息,说是想和甘甜单独谈谈。 从甘甜假借身体不适提前回来后,她与傅文嘉就不曾见过。总部有小道消息说他会回总部接管营销部,这样一来,在甘甜还没辞职离开的这段时间里难免抬头不见低头见。再者,甘甜也确实想听听他想说些什么。甘甜犹豫了片刻答应与他面谈,并跟他约在与相亲对象见面的同一家餐厅,只是时间定在八点而已。 下班后,甘甜如约来到介绍人为他们约好相亲的餐厅。通过拨打对方手机号的方式,甘甜的目光锁定在了靠窗位置的一位男士身上。那男士正准备接电话,见甘甜向她走来并向他晃着手里的手机,便站起来,尝试着打招呼:“你好!是甘甜吗?” 甘甜礼貌笑答:“对,我是。你好。”说完,习惯性的伸出右手大大方方的要与对方行握手礼。那男士倒像是僵了一秒才伸出手与甘甜握了握,自我介绍说:“我是刘程立,请坐”。 两人入座,点餐。点餐时,甘甜征求刘程立意见或与服务生表达诉求都没有丝毫迟疑,扭捏之态。刘程立虽觉得这女子亲切自然,但总觉得心里有些膈应。要问他对方到底哪里不好吧,他也似乎不能给出一个很确定的答案。只能以或许是这样,或许是那样的句式作答。 用餐过程中,刘程立也几次想要再进一步了解了解甘甜,于是向甘甜提了几个基本的问题。无奈甘甜是个不习惯吃饭说话的人,出于礼貌只是简洁的给出了核心答案,并不多作延伸。这使得刘程立认为甘甜也是对他无意的。 用完餐后,甘甜认为的了解时刻到来,刘程立却问:“接下来,你有什么安排吗?” 甘甜坦诚的答:“就是跟你聊聊啊。”然后看了看手机,接着说:“然后就是还要在这里等一个同事”。 刘程立有些意外,心里腹诽:怕不是接着见第二个相亲对象吧。还挺忙。甘甜见他若有所思,以为他还有别的事只是听了自己的话不好开口告辞,于是连忙说:“你是还有别的事吗?”刘程立有些无语,但确实也没什么事,于是答:“还好”。 “要有事,你先忙吧。今天本来就是工作日,确实也挺仓促的。”甘甜非常能理解工作繁忙的情况。为了让对方相信自己是真诚的表示理解,不是急着结束约会,补充说:“反正两个人的相互了解也不是在一席之间。我们多联系”。见说,刘程立一边称赞甘甜理解人,一边道别,只是不显露自己内心的不满。 相亲对象走后,甘甜打开插花的视频教程学习。八点钟,傅文嘉如约而至。傅文嘉坐下后,开口就是一句:“我得先向你坦白,我爱依依”。本就面色严肃的甘甜,更是懵圈地皱起了眉,耐心听这个富家公子哥儿自陈心酸与他对柳依依的一番言辞难以尽诉的深情。 等他滔滔倾诉完毕,甘甜才冷冷地问了一句:“你就跟我说这些?没点别的了吗?” 傅文嘉的目光躲闪了几转,又看着甘甜说:“那天给你买的汤·········是我胆小怕事,也是我没有担当,不敢追究也不敢声张,更没有给你个说法。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甘甜不自觉地抽了抽嘴角,说:“嗯。你的意思我听明白了。第一,你向我示好只是受迫于家中长辈施压;第二,现在你为了柳依依要勇敢一次。呃,不对。用你的说法应该是,你在柳依依身上学到了抗争的精神,这次你也要对家里说不,并且希望我配合你,帮你,让董事长他们打消促成我们两在一起的念头;第三,那天晚上送来的汤是个意外,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傅文嘉很想点头,并夸一句她归纳总结的很好,但就是觉得头重的不得了,喉咙紧的不得了,使他无法点头,无法开口。 见他浑身上下不自在,甘甜笑了笑,说:“你对我无意,我对你也无意。在适当时候我会表明立场。还有别的吗?” “如果···········” 甘甜截住他的话说:“如果我能把事情全揽到我身上就好了是吧。一定要让董事长他们明确,是我拒绝你,不愿意跟你在一起,而不是你没尽全力追求我,对不对?” 傅文嘉拱手在胸前,连连称谢。甘甜又是一笑,拿起手机,拧起包说:“放心吧,没问题,小事。再见”。 甘甜如此好说话,对于那晚的事也完全没有责问追究的意思,这让傅文嘉觉得很不踏实,总觉得甘甜会给他使绊子。都说女人是虚荣心强,心眼小,又善妒的动物,她这样不计前嫌干脆的答应帮忙,傅文嘉认定自己不得不防一手。他可不敢天真的认为家里人会儿内定一个傻白甜当儿媳妇。 第六十一章 相亲 与傅文嘉谈完话出来,甘甜突然觉得自己好幸福。简单的家庭结构,父亲和老祖母疼她、爱她,除了专心工作,认真生活,心无旁骛。能成为这样简单的人,感觉真好。 话说明了,除了工作交集也就不存在其他纠葛,何况也要辞职了嘛。所以,与傅文嘉的谈话并没有太多得占据甘甜的心思。回到家中规规矩矩的接受了父亲和老祖母的盘问,正在洗漱接到了南姝拨来的视频聊天。甘甜会心一笑,接通视频。 “怎么样啊?有没有感觉。”南姝狡黠地笑着问。 “什么怎么样?”甘甜故作无知,嘴角却藏不住笑意。 “装,你接着装。”南姝指着镜头说:“奶奶今天路过店门口,进来坐了会儿,都跟我说了。小丫头片子”。 被她这样一称呼,甘甜忍不住咯咯咯地笑出了声,答:“没什么呀。就那样吧”。 “具体点。身高,体重,帅还是丑,工作,言谈举止,一样一样,你给我说清楚。”南姝摆出审问儿子在幼儿园有没有好好吃饭的架势。 “一米七多一点吧,不算高,有些中年发福的意思。不难看,也算不上帅吧,五官挺端正的。像是比较内敛的人吧,总体挺客气的。”甘甜如实汇报。 “听上去,给你印象还不错咯?”南姝的语气里似乎没有为之高兴的意思。 “不反感啊。人与人初始,大多不都这样吗?”甘甜也实在不太明白,相亲认识后要怎么开始,要遇到怎样的相亲对象才能开始。都是平凡的大众,既不卓越也不拙劣,又怎会让彼此一眼爱之,一眼否之呢? “我还想问你呢。柳小哥是什么情况?真没戏啊?”南姝似乎有些遗憾。 甘甜不禁呵呵笑了笑,说:“我和他就没存在过可能啊。” “主要,我觉得他挺帅的。像漫画里那种又干净又俊秀的小哥哥。”南姝露出花痴的脸色。甘甜连忙打趣她说:“冲哥不在啊,你敢这样说话。” “没事。”南姝迅速的敷衍了甘甜的打趣,又认真的说:“我觉得人家挺伤心的。最近没表现了?” “我刚回总部,忙着呢。”甘甜答,“他好像转移战线了。好多时候都在我爹和奶奶跟前表现”。 一听这话,南姝顿时笑得前仰后敷:“奶奶怎么这样。人家这明摆着要追她孙女儿,她还视而不见给孙女儿找相亲对象。心疼柳小哥两秒”。 “奶奶跟他讲了,不会有结果的,他非要献殷勤。没办法呀。”甘甜顿了顿又说:“奶奶也说了,她挺喜欢柳红尘的,觉得这年轻人阳光帅气有耐心。没事来家里走动走动也可以陪老人家解解闷儿”。 “行!真行!到时候,没给你追到手,反倒给你当个干弟弟什么的,也挺好。”南姝又忍不住大笑起来。 几周以后傅文嘉也正式在总部的营销部就职。这期间甘甜陆续相亲了四次。前三个相亲对象都是喝会儿茶或吃一餐就没有然后了。这形势看得老祖母与南姝急得跺脚,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到甘甜见第四个相亲对象之前,老祖母大人专门到南姝的店里与她商讨这次的见面。最终两人达成共识,这次相亲由南姝陪同,且不说成与不成好歹让南姝从旁观察观察对方到底哪方面不满意甘甜,总结经验教训好越战越勇,再接再厉。 整个用餐过程,南姝都说不上来哪里不妥,就是总觉得感觉不对,尽管对方也是很绅士。直到结账时,甘甜一马当先并理直气壮的说:“我们是两个人,应该我买单。”南姝才如当头棒喝,顿时明白了哪里不妥。 甘甜的一通理所当然与固执令对方尴尬的笑着僵在原地。他实在不好意思与甘甜发生肢体接触。南姝眼疾手快,假意要对甘甜说什么一把将她拉开,并在她耳边低声说:“甘总,男人要面子的。你别闹”。就在这拉扯说话的几秒中对方已经成功买单了。 两人回家的路上,南姝声讨了甘甜的几个缺点:首先,做事不要太干脆太有主见;其次,言谈话语不要太干净利落;再次举止动作不要太简洁干脆;再再次,不要一谈到职业的话题就一本正经,侃侃而谈,除开职业的话题就只会嗯嗯,哦哦;最后,请试着把眼神变得温柔些。 甘甜非常不赞成南姝使用“缺点”这个词。首先,她不认为做事拖沓,没主见是优点;其次,她不认为废话是有用的东西;再次,她从小就没有翘兰花指的习惯,也不觉得站如松,坐如钟,行如风不舒适,她没有慵懒之态的习惯;再再次,近三十年的生命里除了上学就是工作,现在也是被工作占据大量经历和时间,所以除了职业话题她能说出点一二三,别的她还真不行;最后,她向来对谁都没敌意,对谁都友善,从小到大也没听谁说过她的眼神凛冽。 南姝一时也找不到能反驳的言语,也承认称甘甜身上的特性为缺点是不太恰当的。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后,南姝语重心长地说:“说真的,今晚陪你相了一次亲,也就差不多知道你之前的那几次为什么无疾而终了”。甘甜很好奇,却又想着她没什么好话,于是只看着她,想问又不愿开口。 南姝心照不宣,笑了一笑,也不看她,只是说:“甘总气度不凡,大有不让须眉之势,很酷。绝对称得上女王级的风采。” “有话好好说。”甘甜觉得她这番话实在酸。虽然经常有人夸她气度不凡,但她从来没发现自己哪里不凡。南姝这一连串的夸耀,她实在觉不出话里是褒义。 南姝并未去辩解自己的话是故意酸她还是客观评价,只接着自己的话说:“请问,有多少男人愿意请一尊神佛回家供着?多少男人愿意娶一个气场胜他几丈的女人回家镇宅?女人的虚荣心或许表现的物质一些;男人的呢?面子!比如被需要的感觉,被依赖的感觉。跟你这样的女人在一起,他们能体现自己的存在价值,能看清自己的重要性,从而满足内心的虚荣心吗?”甘甜被“镇宅”一词逗的不住想笑,却也不得不承认南姝说的这些是她从未思量过的。她也一直很纳闷,自己也不差呀,怎么就接二连三的被人pass掉。 “好笑吗?”南姝反问了一句,又警告说:“你给我听好了。”说完又确定甘甜没再笑了,才接着说:“这个优缺点都是相对的。这个你应该比我懂,是吧。你的那些优点使你年纪轻轻就能独当一面,深受老板器重,使你拥有许多可靠的朋友,这没错。但是这些优点换个地方发挥,它就变成了一种阻碍了呀。我相信,之前跟你相过亲的要让他说出你的一个不好来,他们里面绝对没一个能说出硬理由。但人家就是不选择你。懂了吗?” 甘甜拖着长长地声音答:“懂啦··········知心姐姐南大美女··········” 南姝的话很有道理,甚至算得上鞭辟入里。可是甘甜能怎么样呢?为了这些道理改变自己吗?是!改变可能立刻就收得奇效。可是近三十年的习惯能真正的改得彻底吗?改了,还是自己吗?甘甜显然不愿意成为热衷于打扮,迎合别人的女人。 第l六十二章 闹剧 原以为甘甜的这次相亲又失败了,没想到十点过甘甜收到了对方的信息。信息内容主要是夸奖甘甜的话,尤其举了争着结账的例子说明甘甜可爱。甘甜看到信息后笑得格外得意,立马截屏发给南姝看,并说:被你批判的环节被他赞赏了。随后还附上了几个夸张的大笑表情。 相对于甘甜的得意洋洋,南姝的回复显得格外平静:这么巧!坐等吃糖。 这男士绕开了南姝指出的那些问题,却没绕开与甘甜相处的另一问题。甘甜作息规律,不会轻易打破;工作认真,上班遵守纪律,对方不时发来的信息使她有种被打扰的感觉。另外,业余时间她忙着学习,熟悉开花店的相关内容,没时间联系对方,也没有谈恋爱的激情促使她想要联系对方。对方自然有种唱独角戏的感受。因此,这个仅有的在一顿饭后还保持联系的相亲对象最终还是退回到了茫茫人海中。 这天下午茶时间,甘甜想起主动给对方发一条信息。消息发出却被拒收了,因为对方已经删除了她。她轻轻叹息一声后反而有种轻松了的感觉。正当她站在落地窗前伸懒腰时,突然听到门外有个女的尖声大喊:“傅文嘉,你给我出来”。 寻仇?这是甘甜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她踱步到百叶窗帘前窥探。几个保安似乎拿这个女的没办法。这个女的嘴里吵嚷着什么。语速太快,声倍太高,让人听得不太分明,大概意思是傅文嘉朝秦暮楚,始乱终弃,包养未成年。甘甜顿感一阵恶寒,不由自主的抖了抖肩,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出了办公室。好在行政总监杨总走在前面。 杨总是资深HR出身,三言两语就安抚了那靓丽的美女,并将她带到了会客室。一场狗血的闹剧就此平息。甘甜转身要回自己的办公间,刚好与探头出来查看虚实的傅文嘉来个四目相对。害得甘甜尴尬不已,尤其是傅文嘉那尴尬中还夹杂着类似怨愤的眼神还害得甘甜摸不着头脑。好在他迅速又闪进了他自己的办公间,不然甘甜还真觉得无措。 单位里的成员都很清楚傅文嘉的身份,没有继续吵嚷了谁还敢在这风口浪尖嚼舌头。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不到半小时,又一十五六岁模样的小丫头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的哭着喊着要找傅文嘉。甘甜这新上任的行政副总监不得不出面了,迎出去看到是柳依依,多少还是有些诧异的。甘甜刚走到她面前,还没说出关切的话傅文嘉已经抢在她身前的位置站立,一手扶着柳依依的后背,一手想要抚摸她嘴角的淤青,却又不敢,心疼地问:“这是怎么了?” 柳依依哭得像个被大孩子欺负了的小孩子,一手揉着眼睛呜咽着说:“有几个不正经的女人冲到家里来打了我一顿········” “几个女的?”傅文嘉只感到心中有火在燃烧,他攥紧了拳头才勉强让自己保持理智,接着问:“为什么?” 柳依依放大了哭泣声倍,断断续续地叙述:“她们说,你为了我抛弃了她们的好姐妹。她们是来替姐妹出气的”。 听到这里傅文嘉心里的怒火倒是被疑惑控制不少,问:“不对啊。除了你哥,没人知道你住我哪儿啊。知道那套房的人也不多啊。再说,我们也不是········”说到最后,他似乎还有些难为情的样子。 柳依依慢悠悠的抬起手,说:“她们说一切都是甘总告诉她们的那个好姐妹的。”说完时,她的指尖刚好对准甘甜。 甘甜正懵然间,顿觉脑仁一晃,眼冒金星,鼻腔里一热,整个人已向旁摔了出去。她趔趄了两步,幸好扶住同事的办公台,否则一定会在地上摆出个让在场众人印象深刻的造型。 在场众人见傅文嘉还要上前,连忙拦住他。女同事们也连忙掺扶甘甜。甘甜的鼻血争先恐后的夺窍而出,惹得女同事们稍稍惊慌了一下。只见甘甜面色平静的前倾着身子低着头,有反应快的女同事迅速递来纸巾,接着有人说要去茶水间拿冰块,离得近的女同事主动陪甘甜去卫生间清洗。 对比在身后咆哮的傅文嘉,甘甜平静的像个麻木不仁的局外人。 见教训不了甘甜,傅文嘉又怒发冲冠地冲进会客室,不等那个纠缠着不走的女人摆好不怕事的姿态,傅文嘉以一拳挥过去击碎了她的所有姿态········· 傅文嘉要教训人,被教训的人当然边逃窜边咒骂。不能正面抗敌,又要宣泄内心的愤慨,被教训的人自然就只有边跑边骂,再加边扔、砸、摔、踹她触手可及的物品。毕竟知道傅文嘉是这里的继承人嘛!这时候的总部核心部门办公楼层哪里还有办公纪律可言。这场面用“鸡飞狗跳”形容甚为贴切。 几分钟后混乱的场面被控制下来,傅文嘉带着柳依依离开。那个激愤的女人也被保安控制住。杨总也建议甘甜回家休息,甘甜摸摸了肿起来的左腮,点了点头,收拾东西后也离开了。 坐到驾驶座,甘甜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地下车库不明朗的光线更加重了这种感觉。她趴在方向盘上重重地,长长地叹了口气,又生了会儿闷气才抬起头来翻出手机给南姝打电话。 “你收留我两天。”甘甜的话语淡得像白开水,听不出什么语气。 “啧········”南姝像是在电话那头咂这话的味儿,片刻后才问:“不会是被柳小哥追的太紧,不敢回家吧”。 甘甜答:“跟他没什么关系,跟他那个奇葩妹妹倒是有点关系。一会儿你见了我就知道了。” “难道他妹妹帮她哥追你,追的紧,迫使你不敢回家?”南姝好像很乐意玩猜猜猜的游戏。 甘甜确实没兴致跟她耍嘴皮子,问:“你就说收不收留我?” “恭迎甘总大驾光临。”南姝在电话那头笑着说。她喜欢逗甘甜发急,因为甘甜发急算是稀奇事嘛。 听南姝口吻变了,甘甜也恢复了一贯的语气:“你在店里还是哪儿?” “在店里啊。”南姝答。 “行。那我去你家小区里等你,没事的话早点回来。别让我傻等太久。”甘甜说。 “你是现在就过去?”南姝开始意识到甘甜确实是有情况。听她“嗯”了一声,南姝立刻说:“去吧。我这就回去,我走得开”。 落脚点找好,甘甜的心踏实了不少。她可不能这个样子回家。她这个样子回家,真不能想象父亲和祖母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她爱他们,至少不该让他们担心,心疼。 第六十三章 是谁 眉开眼笑的南姝见到肿着半边脸的甘甜后,脸上的肌肉全僵了。甘甜这样的人,怎么会受伤?怎么会受这样的伤? 虽然甘甜脸上的伤一看就是被打的,但是南姝实在无法相信甘甜会被打,她固执地问:“怎么?走路没带眼睛,摔得啊?” 甘甜心领神会她的难以置信,眨了一下眼,微微勾起一边嘴角表达苦笑的意思,说:“傅文嘉打得。”牵动脸部肌肉实在有些疼。 “傅文嘉?”南姝左看看,右看看,像是答案在她的身旁一样,可是环顾了一周还是找不到答案的痕迹,又问:“凭什么?” 甘甜三两句话简单的把事情经过告诉她,她一听到傅文嘉动手,她就忍不住掏出手机要拨打电话,嘴里还咒骂说:“欠揍的王八蛋,我让冲哥揍他”。甘甜连忙拦下她,让她继续听完甘甜的想法。南姝这时候哪还认理,一边推开甘甜拦着的手,一边说:“杀人偿命,打人还血。说那么多废话干嘛。”甘甜好说歹说半天,南姝才静下来听甘甜说:“这事不是我做的。我肯定会让傅文嘉给我一个说法。对他忍让不过是看在董事长夫妇的面子。其次,这件事怎么会栽到我头上?这几个相关联的人物里我只认识傅文嘉和柳依依。其他的,我连见都没见过。而且,我也不知道柳依依住在傅文嘉那里。” “也就是说这两个人中的一个陷害你?柳依依知道她哥追你,就算她吃你的醋,应该也不会这样干。傅文嘉嘛·········可是他这样做只会让他家的老人家们针对他呀啊。”南姝也觉出这事的蹊跷,但是转念还是忿忿不平,问:“那你挨的这一拳呢?不问他找补回来?”甘甜答:“本来我就打算辞职,只是想着跟了董事长夫妇这么多年,一路得他们扶持,加上和林氏合作的事,所以想暂时缓缓。现在他倒是帮了我这个忙。省得老爹一个人几处折腾,好在有个柳红尘乐意做免费劳力。找补这一拳的事大可推到我辞职以后。” 听她这样一说,南姝像是顺了口气。她换了语气问:“那,你这些天都得住我这儿了。你这样子回去给叔叔看到了,还不知道怎样呢。”她小心翼翼地尝试着碰触甘甜肿着的那边脸,并问她疼不疼。 上学那会儿,有个男生欺负甘甜。甘父得知后,让班主任把对方家长约到学校,说要双方当面把话说清楚,把事情了一了。对方如约而至,甘父确定见到的是他要见的人后啥也没说直接把那家长揍了一顿,并告诫那家长“子不教,父之过”。这件事给南姝的印象太深了,甚至当时在校的,尤其是在场的每个人要提取那段记忆绝对不是什么难事。学生们都称赞甘爸爸好酷,好有型。 “得几天呢,你这儿方便吗?”甘甜不是没在她家借宿过,却没有逗留过几天。 “我这儿有什么不方便的。老规矩,跟我睡。”南姝不用分辨的说。 傍晚,董事长打来电话向甘甜道歉,并表示关心。甘甜礼貌应答后约董事长第二天面谈,董事长爽快应承。 晚上冲哥回来,夫妻两又为这事义愤填膺了一番。甘甜也就顺便请冲哥帮她查清楚,到底是谁去告诉那泼辣的女人傅文嘉因为柳依依抛弃她。应冲哥要求,甘甜在好事的同事那里找来了今天下午拍下的震撼场面,视频里那女人的容貌清晰可见。 第二天,甘甜早早来到董事长办公室递上自己的辞呈。董事长首先表示了自己对甘甜的信任,又向甘甜赔礼道歉,接着将傅文嘉臭骂了一通,并承诺会亲自带傅文嘉向她致歉。甘甜表明致歉没必要,必须要傅文嘉将事实真相还原于所有同事面前,另外发生这样的事自己也确实不适合再留在这里了。让傅文嘉还原真相这一条无可厚非,但甘甜去意已决的意思,董事长确实不愿意成全,就只得先给甘甜批两周假,说过了这阵再谈。兴许到那时候甘甜的心情心境不同,想法又不同了呢。 于是甘甜就回到南姝家里度假了。过了一天,冲哥满脸疑云的回来问甘甜,她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这话问得甘甜与南姝如坠云端,南姝呵斥了他,他才从头说起。 冲哥托的人找到那女的,她是一家酒吧的顶级调酒师。他们拿着甘甜的相片问是不是照片里的人跟她说的那些话。她十分肯定的说就是照片里的人告诉她一切的。他们认为她可能是收了别人的好处,认准了这个说法,便使出威胁的手段。她急着辩解说自己没有说谎,他们可以去查酒吧的监控。那晚,照片里的女人就是在吧台跟她说的那事。酒吧老板不想生事,也愿意给他们几分人情就让他们查了监控。由于他们手里的是甘甜的近照,监控里看到的是远距离,虽然他们觉得是同一人,但还是怕把事情办岔,特意让冲哥过去看了监控。冲哥一眼就确定那确实是甘甜。 听完冲哥的话,甘甜和南姝对视了一会儿,谁也没说话,直到冲哥挥手干扰她俩的视线。南姝问:“你不是喝了酒去看的吧。她从来不进夜场,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她做的,她还让你去查,她抽风啊?” 冲哥委屈的一拍手,说:“我这不也纳闷儿吗!再说,我就是喝醉了我也认得她呀”。 “监控里显示是哪天?”甘甜皱褶眉问。 “就是前天晚上。”冲哥答 甘甜又问:“监控里我穿什么衣服?” “深色的套装,职业套装那种。盘着头。”冲哥认真的回答。 “黑色?”甘甜进一步问。 “嗯。不是黑色也不是藏青蓝那种接近黑色的颜色。酒吧里的光线你知道的。”冲哥以为甘甜找出了什么苗头,“怎么样?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甘甜摇摇头:“我家大门口的监控能证明我昨晚上没出去过。我昨天穿的是白衬衫和过膝包裙。可是监控里有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又怎么解释呢?”说到这里,三个人的头皮有些发麻了。冲哥下意识的挠了挠他手臂上的刺青。 第六十四章 惊心 同样的监控视频被傅文嘉看到后,能有什么理由让他相信画面里出现的那个气宇不凡的女人不是甘甜。他见过的女人里面只有甘甜一个是那令他讨厌的倨傲。 证实了柳依依被打确实是甘甜使坏,傅文嘉很容易就洞悉了甘甜的动机。首先是出于女人本能的嫉妒心理,原本自己是追求她的,现在告诉她他做的一切都非本心,于是她就借刀杀人挑拨那个他逢场作戏的调酒师来找依依麻烦;其次,这件事闹到总部去傅家上下人尽皆知,他的日子自然难过,这是对他的报复。 就算洞悉甘甜的动机,对他现在的局面也没什么帮助。一面照顾柳依依饮食一面思索对策的傅文嘉看起来尤其闷闷不乐。柳依依不失时机的给予宽慰,巧妙的讨他欢心,使他愁云渐舒,斗志更坚。他最终在心中勾勒出一条一劳永逸的计策,既可以使父母叔伯不在逼迫他追求并迎娶甘甜,还能将她赶出傅氏企业。 甘甜与南姝洗漱完毕刚盘腿坐到床上,准备再谈论一下那诡异的监控视频时,柳红尘打来了电话。他说他正在楼下,让甘甜下楼见他。 南姝打趣道:“行啊。追人都追到我家楼下了。”说完翻身下床,拉开窗帘往楼下看了看,果然看到了柳红尘修长的身影。南姝催促甘甜说:“赶紧的吧。别让人家久等了,大老远跑来。”见甘甜起身批外套,穿拖鞋,南姝又说:“不是我说!在这样下去,这小子一定能得逞。这很明显,叔叔和奶奶一定有一个已经被他策反了。不然他怎么知道我家在哪里?” “唉········不对啊!他们不知道我在你家呀。我骗他们说我陪杨总去郊县建筑公司的项目部了呀。”甘甜停下动作,愣在原地。 “啊?”南姝也回过神来,甘甜是怕甘建军与老祖母担心才不敢回家,谎称出差。柳红尘又怎么知道甘甜借宿在这里。南姝转念想了一下又说:“不管怎么说,人已经在楼下了。你下去不就知道了。” 一听这话,甘甜也不再迟疑。甘甜刚走出单元大厅,柳红尘满脸焦急的迎上来,抬手就要去摸甘甜的脸,被甘甜皱着眉不着痕迹的避开。柳红尘一脸的心疼,表明心迹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甘甜就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昨天叔叔和奶奶说你出差了,我也没在意。今天见了依依才知道昨天下午发生的事。”说完又想去抚一抚甘甜的脸。甘甜抢先用一只手盖住自己的脸颊。柳红尘的手尴尬的僵在半空,接着说:“知道这事后我就猜你一定没有出差,只是不敢回家。也不知道除了这里,你还能去哪儿合适。我就过来碰碰运气。”说完固执的把手掌贴合在了甘甜的手背上,将她的手拉到自己的胸前,轻声问:“还疼吧?” 虽然甘甜的心里为之一动,但还是更为固执的抽回了自己的手,答:“好多了。” “这不像你干的事啊?”柳红尘纳闷地问,然后又转过话锋说:“可是今天我见过依依。她说傅文嘉去查了,有监控录像显示就是你去找的那女的。”甘甜听他这么说,颇为心烦的抓了抓头发,无奈的答:“我也奇怪。怎么会这样?” “对啊。叔叔和奶奶都说你前晚上没出过门。”柳红尘拍了拍她的肩又问:“对了,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生物学家?人搞了个克隆人出来陷害你”。 甘甜被他这话弄得哭笑不得。她并不想与柳红尘纠缠,笑罢便说:“很感谢你的关心。但是,我并不能有什么表示以至于给你错误信息。不管你和我爸,我奶奶相处的多么愉快,那也仅代表他们喜欢你这小年轻。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真是个铁石心肠的女人。”柳红尘抱怨的说。见甘甜只是直视着自己,仿佛是坦然的接受这一评说,柳红尘又表无奈的说:“好吧,好吧。说正经的。我觉得这事很邪乎。我给你的念珠呢?你给我带上,听到没有。这个世上有很多事是无法用科学解释的”。 甘甜难得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虽然说出的内容不见得多正经,她还是认真的笑着点了点头。柳红尘以为她会说些什么,期待的看着她。等了几秒,还是只等到了“走吧”两个字。 告别后,甘甜转身往电梯间走去。进单元大厅后,她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总觉得身后有人离她很近。她想自己一定是受了刚才柳红尘那番话的影响,才会犯心病。她强制压下心中的不安感走进电梯,电梯运行到十层时突然一顿,停住,灯光全灭,接着电梯迅速下落。她什么都顾不上想,第一反应靠电梯按钮处的壁半蹲,然后把楼层数胡乱的全按了一次。只这一瞬,她感觉自己的心都不知道去哪儿了。几秒后确认电梯停住,并没有接着下滑,她才站直身子,长长吁出一口气。接着灯光重亮,电梯继续向上。直到她再次站到南姝家门口,这场虚惊才从她的意识里过去,她才重新感觉到她的心的存在。 回到房间,南姝着急知道两人在楼下说了些什么,甘甜却急着抱怨这小区的物业。待甘甜讲完刚才电梯里的惊险过程,南姝才注意到甘甜的身体还在不住地微微颤抖。气得南姝连忙拨通物业办公室的电话,把物业臭骂了一顿。 要说这朗朗乾坤,清明世道有山精狐怪为祸,这未免不是赤裸裸的歪端邪说。但“很多事是用科学无法解释的”这句,南姝是赞同的。柳红尘的话又让南姝想起了甘甜提过的怪梦。两人躺在被窝里谈论着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一连串大事小情,南姝突然撑起身子看着甘甜说:“你有没有觉得,柳红尘兄妹很奇怪?” 甘甜犹犹豫豫的说:“有一点。可能是因为对他两不够了解,所以才会觉得奇怪吧。” “不对,不对!”南姝肯定的说:“就我的体会来说。上次你问我什么时候遇到过他那事,我就觉得很神奇。我分明没什么印象,可是又偏偏记得有这么回事。那种感觉很难说清楚,神经错乱,记忆错乱什么的都不好解释。反正邪乎”。 “他两是在山上出现的。难道是什么狐狸猴子之类的成了精?要来害我?为什么选中我呢?《聊斋》里不都说妖怪修行要采人阳气吗,我又不是男的。”甘甜本意是要劝说南姝不要胡思乱想,南姝却一本正经的答:“你虽然不是男人,但你不缺乏男人味呀。” “去你的。”甘甜在被子里蹬了南姝一腿,接着说:“别神叨叨的。船到桥头自然直,等我脸消肿了我再出门把这事给弄清楚。” “这事你可不能不当回事。明天再去求道苻,你随身带着。”南姝见甘甜没有异议才又躺下。 第六十五章 惊魂 甘甜以肿着脸为由死活不肯出门。南姝处理完生意一个人来到纯阳观把甘甜遇到的事详详细细的对那老道讲述了一番。那老道面色阴沉,慢悠悠的取出一只尘封多年的匣子,轻轻打开,又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出黄纸、朱砂和一支似水晶材质制成笔管的毛笔,信手画了一道苻。待笔迹干透,老道以一种让人看不分明的手法将纸苻叠好交给南姝。 回到家中,南姝便将请来的苻交到甘甜手里,并嘱她不要离身,也千万不要再被柳红尘诓去了。说完,两人一同张罗晚餐。 晚餐毕,冲哥收拾,南姝陪儿子联系英文口语,甘甜斜靠在沙发上刷朋友圈。一同事产子的喜讯跳入她的视线,她想了想连忙起身到卫生间照照镜子。确认左右两边脸区别不甚大以后,她又到房间换了衣服出来与南姝说明情况。 “非得急吼吼的去啊?”南姝想让她明天再去。 “老同事了,以前在一个部门的时候是我下属,很给力的。不去不合适,专占时间去吧又觉得不合算。这会儿过去就当消食吧。一会儿冲哥收拾完,你们不也要出去遛弯儿吗。”甘甜边往外走边说,到门口换鞋时就对着厨房门给冲哥打了声招呼便出门了。 联系了那位同事,知道位置所在,甘甜沿着街边绿化带走了一段才打车过去。那同事生了个大胖小子,小孩睡的正香,产妇躺着正和丈夫说笑。一家人的脸上都难掩欢喜之色,接待甘甜也分外热情。甘甜送上为小家伙准备的红包,又与产妇聊了聊共事时和分开后。她出病房时正好九点整。 走出大楼,甘甜径直走进绿化区里,从这里到大门很近。白天倒是很多人在这里散步,透气,晚上却很少人从这里走,尤其是像这皓月当空的夜。皎洁的月光铺洒下来,镂刻出参天老柏们的剪影,修饰着人们的脸色。甘甜穿一身宽松的棉麻白衣白裤,慢悠悠的走在林间,若被不经意的人碰见,一定会倒吸一口凉气。而她本人倒是没意识到这一点,只管沉浸在自己内心的快乐里。 刚才那一家子的欢乐感染了她,使她暂时忘却了近日来的糟心事,似乎也更一步理解了父亲和老祖母对她终生大事的着急。如果她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对象,一直没有结婚生孩子,于家庭现状而言确实没有什么实质的不良影响,但确实无法成全一个幸福家庭本该有的天伦之乐。看来自己该尝试着改变自己的相亲态度与方式了,或许确实应该试着接受南姝的建议。甘甜想到这些,顿住脚步抬头望向树荫外苍穹之上镶嵌的那轮圆月。 不知从哪儿传来一声猫叫,甘甜回头却没有发现有窜动的迹象,她不禁浅浅的笑了笑,心到:医院里总是鬼故事的盛产之地。这都是因为人们常常偏重于关注绝大多数人的生命在这里终止;可是绝大多数人的生命不都也是从这里开始吗?如果说医院是鬼门关的前殿,它何尝又不是轮回道的出口。说它是死门,它何尝又不是生门;生与死不都关乎生命吗?不就是生命的两端吗?不如称之为“生命之门”吧。 她正胡思乱想着,隐隐听到有啜泣声。她寻声望去,一瘦小的老头正佝偻着背坐在靠绿化区尽头的长椅上嘤嘤啜泣。 小老头并没有穿病号服,显然不是医院的病人。他所在的位置紧挨着六米多宽的机动车道,从这个角度斜跨过去就是医院的正大门,那么他是才探望了病人出来吗?甘甜想上前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大概离那老头还有四五米远,那老头突然止住哭泣回头惊恐的看着甘甜,颤抖着嘴唇只吐出了一个“你”字。甘甜下意识的看看自己一身雪白的穿着,料定是自己把对方吓着了,连忙快走两三步上前解释:“不是··········”两人之间尚有两米左右的距离,老头子惊叫一声,瞬间化成一阵灰烟不见了。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滞,天地间一片静寂。甘甜愣了几秒才尖叫着跑出绿化区。她一口气跑到医院大门口的门禁处,站在明亮的白炽灯光下,一手扶着结实的墙壁,一手摁住胸口,像是担心噗噗噗的心脏一不小心蹦出来似的。一好心的保安大哥见状,走过来关切地问:“不舒服吗?我扶你进去找医生?” 甘甜凝视着这张黝黑而真诚的面孔,第一念头竟是在心里辨别他是人是鬼。待她确信这不算好看的脸孔是有生气的,她才开始犹豫要不要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他。 这保安大哥见她走神,又重复了一遍自己想要帮助她的意思。甘甜才回过神来摇摇头,表示谢意后拖着乏力的双腿走出医院大门,向前面灯光耀眼,人影憧憧的广场走去。 “小丫头。你还不是凡品呢。”一个阴恻恻的女声在甘甜耳畔响起。惊得甘甜不由地一颤,四下环顾,只见马路对面路灯下,一波浪卷过腰的女子依着灯柱,抱着双臂正看着她。不知道是否因为灯光的照耀才使得那时尚又风情的女子如穿了一身金色的服装,周身散发着隐隐红晕。 隔着四五十米的距离,甘甜竟能看清她的笑靥。若这是在平时,甘甜一定会以为那时一个深夜会情郎的风流女子。可是此刻,她根本不敢多想,只是强迫自己只管看着前路不断加快脚步。 那女子银铃般的笑声就在甘甜的身后紧随,撩拨出甘甜一身虚汗。甘甜听南姝讲过不少奇闻逸事,其中有一条就是说走夜路千万别回头。甘甜一边加速快走,近乎跑,一边注意是否有空出租车经过,同时掏出手机拨打给南姝。南姝听出她语气不对,也不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只让她就近找家还在营业的,顾客多的商铺等着。甘甜明白南姝的意思,果断拐进了街角一家茶室。茶室门口摆着露天的席位,男男女女满座,她来到吧台前点了茶,找了一个靠窗的双人位坐下。茶博士奉上茶,一盏温热的清茶入口,甘甜才觉得踏实不少。大厅里也是客满,像她坐的这种席位也不多空余。 在坐客人有的谈情说爱,有的叙旧闲聊,有的则是甘甜最熟悉的洽谈。六神安定后,甘甜才搓了搓手心然后捂上自己的双眼,在心里不断的对自己重复:不要怕!不要怕!至少那老头子是怕你的!那老头子好像不能靠近你。不要怕!不要怕!反复宽慰自己后,甘甜想起下午南姝给她的纸苻,伸手去裤兜里掏,才想起自己随手将它揣在了居家服的裤兜里根本没带出来。 第六十六章 魅姬 很快,冲哥在茶室找到甘甜,见她脸色不好,关切的问:“发生什么事了?人不舒服?” 甘甜摇摇头答:“被吓着了。”她直直的看着冲哥,又看了看冲哥手臂上的玄武纹身。 “被吓着了?”冲哥不太能接受这个说法。现在并不算夜深人静,医院到这里也并不是僻静小道,能有什么会吓到甘甜。 甘甜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据实告诉冲哥。冲哥听后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连呼“乖乖”。甘甜此时已经调整好了状态,打断冲哥的难以置信,说:“我的脸也差不多消肿了,麻烦你送我回家吧。现在这种情况去你家确实不合适”。 “嗨!你这话说的。”冲哥手一挥,继续难以置信着甘甜讲的遭遇。 “这种事能去问谁要解释?也不宜声张。”甘甜恢复了一贯的不慌不忙说道:“从刚才的情况来看,他们是盯上了我。但是他们好像也忌惮我。所以我暂时应该没什么危险,如果我继续去你家的话,倒是让我不安心。” 听甘甜这样说,冲哥才回过神来正经作答:“没事。你哥我天生煞气重,那些个家伙怕我。你看我们家里,供着两尊老菩萨呢。对这些事,殊殊礼数周全的很,那些东西不敢上我家”。 甘甜笑了,还是推辞说:“那我回家也挺安全的。我家可是住公安大院呢,正气笼罩妖邪敬畏”。冲哥也理解甘甜的好意,也就不再留客,遵从她的意愿将她送回。 冲哥回家后对南姝把事情一说,南姝赶紧去房间里翻出为甘甜请来的苻,让冲哥立刻给她送去。 第二天清晨甘建军唤甘甜起床,才发现她高烧发汗,人也昏沉。甘建军正准备去接他熟识的一位中医来瞧瞧甘甜,开门就碰见南姝。不等南姝说话,甘建军安排说:“你来的正好。干脆你来帮她换衣服,我们直接给她送医院去。”说着就把南姝往甘甜房间里推。 南姝关上房门,轻轻推了推甘甜。甘甜迷迷糊糊地答:“没事。我多睡会儿就好了。老板体恤我出差辛苦,准了我几天假呢。” “是我。”南姝又拍了她几下,想让她更清醒些。 “呃”甘甜应声,转过身来眯着一只眼睛看她。待将南姝看分明,甘甜才慢悠悠的起身。 “能起来就自己换了吧。”南姝从甘甜的衣柜里随便抓出一身衣服扔给她说,“带你去医院。不是我说你,都熟女年龄了,看看你衣柜里都些什么呀”。 甘甜没理会她的数落,半眯着眼穿拖鞋说:“我没事。我去冲个澡就好了。”南姝探了探她的额头才答:“去吧。冲了出来再说”。 甘甜从房间里出来第一件事就是问甘建军要早餐吃,这下父亲就放心不少了。等她冲洗舒服,换好衣服出来真又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了。她在餐桌前吃的津津有味,南姝与甘建军就在旁边踏实的陪着。 “奶奶呢?”甘甜奇怪的问。 “一大早就出去了。牌友们组织她去郊县的千佛山。”甘建军笑着回答。见甘甜好像真没什么事了,也不像发烧的样子了,甘建军才说自己要去趟档案局,然后得去看铺面装修材料。甘甜嚼着嘴里的食物还来不及说什么,南姝抢先说:“行!叔叔忙去吧。我陪着她,要不行一会儿我还送她去医院”。 待离开,南姝才担心的问:“你真没事吧?” 甘甜低声说:“这会儿没事了,神清气爽。倒是昨晚,真给吓到了”。 “我看你也不见得害怕呀。”南姝将信将疑地说:“不过刚才刚看到你的样子,我才被吓一跳呢。”她顿了顿又问:“我听冲哥说,那东西怕你?” “感觉是。”甘甜皱着眉头回忆的说。 “厉害了,我的甜。”南姝拍了拍她的肩,站起身在饭厅里转了转说:“一定是你一直住在这正气凝聚的地方,所以那些东西才不敢侵犯你”。 “嗯,有可能。”甘甜点点头,像是认真作答的样子。南姝从未见过对待这些玄乎的事情时,甘甜有过这样的态度。她赶紧说:“我过来就是想带你去找纯阳观那老道士的。你不知道,昨天我去找他把监控视频的事对他一说,他那脸色有多微妙”。 甘甜只“嗯”了一声,简单的收拾了餐桌便对南姝说:“走”。 两人来到纯阳观并未见到那老道士。道童对她们说:师傅出观云游去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回来。 南姝着急的跺脚,埋怨老道士早不出门晚不出门,偏偏这要紧时候出门。她显出比第一次带甘甜来没抽出成签时还不甘心,焦急的模样,拉着甘甜又来到市东郊的东岳庙后面老庄头的家。 这次院门依旧大开,院内依旧没人。南姝正要抬手敲门板,问有无主人在家,只见老庄头举着一根有她手臂粗的铁链从堂屋里冲了出来,嘴里喝到:“找死。敢上门来”。沉重的铁链有长长的一段拖在地上,随着老庄头的疾步在地上发出脆生生的沙沙声。 正当两人愣在原地傻眼时,老庄头举着铁链就向甘甜身后砸去。二人顿时惊恐万分,瞪大了眼珠子,缩着脖子耸着肩不知如何避让。 铁链重重地砸在甘甜身侧的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响声中伴着年轻女子凄厉的惨叫声在门前的田野上回荡。尘土扬起,幻化成烟雾,烟雾渐成人形。老桩头拉回铁链作势还要发力一击,南姝眼疾手快将甘甜拽到自己身旁。 这次,老庄头砸出的铁链并为应声落地。沉重的铁链如浮云般在那团烟雾中沉浮不定。老庄头露出惊恐之色,不知所措。铁链与那团烟雾很快被逐渐显现的幽蓝之气萦绕,烟尘漂浮中幽蓝之色时有绛紫光晕。一身作天青色的提花氅衣,氅衣上绣锦绣山河图纹的豆蔻少女,梳垂髫双鬟髻在绛紫光晕中显现,并走出光晕,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站到了老庄头面前。老庄头先是眉头微蹙,随后舒展了眉头颤抖着双唇,脸上的肌肉也跟着痉挛。还不待那粉面含春的少女开口,老庄头扑通跪地匍匐拜倒,高呼:“魅姬娘娘。魅姬娘娘在上,弟子孟浪”。 这一转变吓得南姝抱紧了甘甜。甘甜已看呆,所有感知能力一时荡然无存。她搬到“翰林院”阁楼上住的第一晚,她梦到自己就是眼前这女子的装扮,一模一样,甚至头上簪饰的珠花颤巍巍的样子都不差分毫。更叫她难以接受的是,这个说不清是鬼是妖,被老庄称作“魅姬娘娘”的少女竟和柳依依一模一样。 第六十七章 真相 魅姬抬手就拍了老庄头的头顶一巴掌,责骂说:“我的鬼使你也敢打”。说完后也不理会老庄头的自责,走到甘甜面前一派轻松地笑着说:“嫂子,没吓着你吧?” 这嬉皮笑脸的模样不正是柳氏兄妹的特长么。甘甜环抱着南姝,把她护到自己身后,即想保护她也想给她些安全感。南姝询问地看着甘甜,说:“她·········” 甘甜毫不示弱地看着眼前这个形容半大的孩子,尽量克制住自己打颤的牙关说:“柳依依。或者根本不叫柳依依。她叫伍柳依,五家二小姐”。说完时,甘甜只觉得自己的两颊泛起了鸡皮疙瘩,很快又窜遍全身。 柳依依听甘甜这样介绍她,忍不住仰天大笑,用银铃般的笑声说:“见着我的真身了也还能保持镇定。你确实不错。”甘甜哪有多余的精力与她客套寒暄套交情,只能勉力保持思绪不乱,情绪平静,不卑不亢地说:“看来一切都是你的手笔。第一次梦到你的家奴,我不就和她说清楚了吗?‘翰林院’开发与否我说了不算。我只是执行者。”见柳依依只是耐心听她说,没有要接话的意思,甘甜索性接着说:“我没有废止项目的权力。而且如你见到的,我现在也快在这家公司呆不下去了。不管你对我做什么都对‘翰林院’造不成什么影响。” 柳依依笑容玩味,仍没有开口的意思,甘甜换了个角度又说:“你不是和傅文嘉关系很好吗?他不是很听你的吗?那你应该很清楚我说的个中关系········”甘甜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话锋一转问:“难道是我有其他什么地方冒犯了你?或者是你的家族?” “咯咯·····”柳依依孩子气的笑了一阵才说:“没有。你确实很好。”甘甜有些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却又很无奈,只得静观其变。柳依依上前两步靠近她,她警惕的把南姝往远处推了推。柳依依拍着她的肩说:“嗨!没事,放轻松点。我们进去坐着慢慢聊。”言谈举止还是甘甜熟识的样子,并没有因换了一套装扮和一种不可思议的身份而天差地别。 柳依依对甘甜说完径直要向院子里走去,却又回头对匍匐在地的老庄头说:“小子,不欢迎啊?赶紧搬椅子伺候啊。”老庄头诚惶诚恐连连称是,边收拾着那条粗链子边往院内跑还往屋里喊着:“丫头出来吧。是喜事。快给客人搬椅子倒水。” 甘甜见状转身低声对南姝说:“看样子,就算她是鬼也不是邪魅凶恶的那种。你去车上等我。”南姝紧紧的纂着甘甜的手腕,说不出话来也做不出任何动作,只是眼睛里尽力的诉说着恐惧与拒绝。甘甜又安慰说:“应该没事。就算有事也不能两个都出事,总得有一个能对这事做个交代。那,我去车上,你留下来能行吗?又不是找你的。”说完挣脱南姝的手,将她往东岳庙方向推了推,南姝才不情愿地走开。 甘甜进到院中,柳依依坐在竹椅上一派悠闲,正用目光迎着她。老庄头侍立在柳依依身后,毕恭毕敬之态。柳依依用视线指了指对面的竹椅说了声:“请坐。”甘甜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与柳依依隔着一张四方凳坐下。四方凳上柳依依那边燃着一支香,她这边则是一碗茶。待她坐定后,柳依依才开口说:“找上你根本就不是因为那老宅子的事。岁月风云,沧海桑田,一处老院子何值一提。” 甘甜能想到的都与她说了,实在没有什么好说的,且静静地坐着听她怎么说。柳依依看出她的紧张,跺了跺脚撒娇似的说:“啊哟。你不要这么严肃嘛,放轻松点。我要跟你说的是好事。” “你只管说就是。不论我紧张或不紧张,事情不变糟就好。”甘甜尽量让语气平和些。此刻她实在有点受不了柳依依那玩世不恭的样子。 “你不知道为什么他,”柳依依指了指身后的老庄头说:“还有那道士都不算你的八字吧?”甘甜有些莫名,微微摇了摇头。柳依依接着说:“因为你的八字在空亡。也就是按我们华夏古历法,天干地支六十花甲配五行编排,还有个漏缺的时间空隙。这个你不好理解的话,你就当是玛雅历法的无时间日吧。这种八字的生灵积聚天地灵气,得道入魔都是轻而易举的事。他们不给你算,根本就是因为这种八字不在五行之中,不在术数之内,推算了结论也不准。这种八字的人全凭个体心中的意念决定命运。” 柳依依说完这些停下来仔细打量了甘甜一会儿,实在没在她脸上找到什么惊喜与得意的意思,颇有些失落。接着说:“你和正神晞露的命格相同。我希望你能帮他。你的好处嘛就是可以获得传说中的神仙体质”。 听柳依依前面对八字的讲解,甘甜还觉得有点像与客户洽谈时冷静听对方阐述的感觉,听到后面她简直觉得自己在做梦。这一切都太不真实了。从昨晚到现在,仿佛一切都是虚幻,仅仅是自己的梦境。 “跟你说话呢?”柳依依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见她回神才嘟着嘴气鼓鼓的说:“真是服了你了。这都能走神。你那些几百万的合作往来是怎么谈下来的啊!” “啊?”甘甜也意识到自己晃神了,赶忙正了正自己的坐姿,将柳依依方才的话全在脑子里迅速的过一遍。 柳依依撇了撇嘴,无奈的说:“好吧。我先把话都跟你说这儿,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考虑考虑。想好了在心里喊我名字就行。”见甘甜没反对,她接着说:“晞露是上古正神,到现在,有点你们说的那种天人五衰之相,得找与他命格相同的女子结婚。你见过他的,就是那晚你和傅文嘉落水救你的那个。” “柳红尘!”甘甜呼出声。可不是么,柳依依都不是人,她哥哥又能是吗? “哦,是这样。其实我才叫柳红尘。”说完皮皮地一笑,讲述了那段伍家二小姐为情上吊的旧事。 晞露原本是上古时期一落寞部落的遗民子弟。当时的东岳大帝作为一方首领得知该子命格空亡,便收在身边调教。因得见于朝霞满天气泽升腾之时,东岳大帝为其取名为晞露。时光流转,众神殉世或坐化,晞露长眠山谷,偶尔出世游历。那年他化作教习先生入住伍家,二小姐伍柳依芳心暗许。在遭到晞露的再三拒绝与家人的多次惩戒后,伍家二小姐于晞露居住的房间上吊自尽。晞露隐匿于伍家家庙修习,并未离开。得知伍柳依离世,他招来其元神以一粒尘埃为她重塑人形。从此将她留在身边修习,唤作红尘。以柳为姓则是伍家二小姐想给自己的身前事迹留一份念想。 第六十八章 考虑 现在的晞露如果没有合适的女子婚配就会如同其他上古尊神一样坐化。现在的这个柳红尘也就是柳依依也是伍家二小姐希望甘甜能够心甘情愿地帮他。 “不是仙凡禁恋么?”甘甜扯了扯嘴角,本想发出一丝嘲弄,奈何神经太紧张,肌肉不灵活。 “嗨。不是传奇话本,民间传说那些说法。所有的上古正神并不像你们通常以为的那样。嗨呀!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和晞露结婚吧!”柳依依似乎嫌长话短说也特别麻烦。 甘甜嘴角的嘲弄之意终于准确的泛起,视线落在眼前的茶杯身上,几欲开口又哽咽。最终还是把目光投到柳依依的脸上,才说:“你刚才说我见过他,就是我和傅文嘉落水那晚出现的那个柳红尘?” “嗯。对!对!就是他。”柳依依连连点头。那兴奋劲儿有点像老师们在课堂上发现原本跟不上思路的学生突然跟上思路时的喜悦。 “也就是说,我所见过的柳红尘其实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甚至三个,或者更多?”甘甜嘲讽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质问。 “不,不,不。就两个。那晚那个是他,平时都是我。”说完,柳依依嘻嘻嘻地笑了起来,接着解释说:“他叫晞露。我才叫柳红尘。上古正神嘛,哪好意思自己主动提亲,总得维护身份形象嘛。而且这事最好是你心甘情愿,甘之如饴。我就想着我化成他的样子来接近你,然后自然而然的谈场恋爱,结回婚什么的不就最好么?”说到这里她又变了语气,泄气地说:“你眼光也是高。我那么跟你献殷勤你也无动于衷。这不嘛,非得逼我跟你说这么多你们不能理解的事实。”说完又换作委屈巴巴的样子接着说:“还跟我扯什么年龄悬殊大,人生阶段不同,不合适。你也真是思想复杂。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事儿真多”。 “突然让你和傅文嘉结婚,你乐意吗?”甘甜觉得自己就是在和一个毛孩子谈聊斋。说完还不忘调侃的补充一句:“他对你可是很好呢。” 柳依依一怔,想说些什么从新找回主题却只能喃喃嗫嚅。眼见甘甜脸上的嘲弄越见明显,她才梗着脖子说:“我死都死一百多年了,怎么跟他结婚。说你的事呢,跟我扯七扯八。” 甘甜收起脸上的笑容,抿了抿嘴唇长长吐出一口气才说:“首先,你们能想到以追求我的方式进行这件事,可见你们是理解当下这个时代的婚恋观的;其次,今天你能坦诚地来跟我说明这件事,可见你们是尊重我个人意愿的。那么,我不得不说以下几点。一,且不说上古正神晞露什么来历,但凡愿望和我走到一起,那么这个人必须得有诚意。请问,上古正神晞露的诚意在哪里?我是和他结婚还是和你假扮的柳红尘结婚?二,就算一开始出现的是他,向我示好的是他,我就一定要接受他吗?傅文嘉对你那么好,刚才骤然问你愿不愿嫁给她,你不是也迟疑了吗?” 甘甜条理分明,言辞婉转却不掩盖态度的坚决。柳依依听得明白,却也有点不好消化的感觉,沉吟了一会儿才说:“你的嘴可真利。平时倒没觉到。” 甘甜撇嘴一笑,难得的呷了一口茶。 “是我想帮他。他又没反对。你想他怎么表示嘛?”柳依依微微皱折眉头说。 柳依依的状态让甘甜放松了不少。甘甜继续将问题推进:“也就说,是你一厢情愿咯?他未必认可你的做法也未必认可我。”她想,既然愿意坐下来慢慢谈,事情便不至于发展到耸人听闻的地步。尽管现在已经很光怪陆离了。 柳依依的鼻腔里喷出一个“哼!”字的时候红了眼圈,重重地跺了一脚,就像受了很大委屈的样子。甘甜的心随之一颤,不敢想象这个鬼丫头会做出什么事来。 然而,并没有。柳依依并没有使出她的神通,只是警告似的说:“反正是你自愿就好。可没说是怎么个自愿。不能甘之如饴,心甘情愿就算。你听好,我给你时间好好考虑。你在无神论家庭长大,我一下跟你说这么多你很难消化,更别说考虑结婚与否的事了。过段时间你不来找我,我也会来找你要说法的。你好自为之。”随着话音落,柳依依也凭空消失了。 看着眼前仍然毕恭毕敬的老庄头,甘甜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与他多说些什么,还能不能向他咨询,打听点什么。她双手撑着竹椅,艰难的站起来,向老庄头微微点头致意便要离开。老庄头叫住她,讪讪地说:“姑娘。这应该不是什么坏事。”语气极其诚挚。 “嗯。”甘甜轻轻地应了一声,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回到停车场,只见南姝把自己反锁在车内,坐在驾驶位不住的四处打望。待甘甜走近了她才解锁车门,甘甜坐到副驾关上门,她又连忙按下了落锁键。 “怎么样?怎么样?怎么回事?”南姝急切的问。 甘甜放低靠背,闭上眼仰躺着回了句:“没事。” “什么意思?”南姝拍了拍甘甜的大腿,说:“过了?还是暂时没事?” 甘甜默了片刻,坐起身来看着南姝说:“我有两个思路,你说我该选那一条执行?” “嗯嗯,你说。” “第一,追根溯源,找出这一切的真相解决彻底。第二,静观其变。道士爷爷既然能看出我的命格空亡,又嘱咐我中正为人,必然是值得信任的。”甘甜想从南姝的脸上看出她的选择,而实际上甘甜只在她的脸上看到了茫然。 未等南姝开口,甘甜接着说:“依第一个思路,能安心,但也有可能不仅把事情复杂化甚至最终得出的结论是我或者根本没有人能解决这件事。而第二种思路则简单得多,但缺点是难免提心吊胆。” 南姝脸上得茫然之色更甚。甘甜对她表宽慰得笑了笑说:“没事。心态可以调整。提心吊胆久了可能就适应了,也就无所谓了呢?何况如她所说,如我们亲眼所见,平凡人谁又能对付得了他们。” “甜甜。”南姝抑制不住对甘甜的担心,拉住她的手问:“你没事吧?听得我云里雾里的。” 甘甜摇摇头,淡然的说:“没事。我现在思路很清晰。刚才的情形你也看见了,你什么都不知道最好。原本就不牵涉你。” “不。你这样我很担心。我该怎么帮你?”南姝自己的牙关都在打颤,却也拦不住担心甘甜的情绪。 甘甜回握住南姝的手认真的说:“真的,没事。倒是你,被吓了这一场。现在我是安全的,刚才都谈好了,放心吧。” “我想帮你。”南姝紧紧地握着甘甜的双手说。 “嗯。”甘甜拍了南姝的手说:“需要你的时候,我会开口的。” 第六十九 蒙冤 柳依依说要给甘甜时间考虑,却没说不在背后给她制造麻烦。事实上,傅文嘉出手打甘甜的那一刻一切的序幕就正式拉开了。只有老庄头用锁魂链打柳依依的鬼使才是意外。 那场闹剧发生后,傅文嘉为了不在长辈面前讨不自在,索性也不去公司露面。刚开始那一两天,他只管在他的那套小房子里守着柳依依。除了热心于做花式百出的美味菜肴给柳依依,就是规划着柳依依的未来,等她的伤好了该去学点什么,去哪儿学。两人偶尔也一起上线与网友混战一番。当他再次谈到柳依依的未来时,柳依依认真地看着他问:“你都帮我想得这么周到了,可是你呢?你把我送走后,你还是宅着不出去见人吗?”傅文嘉答不出话来。他也不知道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出国前,傅氏企业储君的身份使他颇有几分优越感。在他所视范围内,他们傅家是无可匹敌,无所不能的。以至于他从来没思考过自己将要何去何从。本来也没必要思考。这么大的家业放着不继承还想干嘛?何况他的一切不是早就被家里的太上皇们,太后们商量,安排好了么?还用他思考什么。 出国后,他才明白富人与富人也是有差别的。在他看来,富人分为很多种层次,最高阶的富人家业传三世而不穷,族中子弟少有浅学流俗者。这一阶的富人对于傅文嘉而言恍惚只存在于古籍经典中,现世匮乏。稍逊一筹的富人敏而好学,乐于竞争,族中子弟少有岌岌无名者。再逊一筹者学问见识尚可,个性品味独到,于人群中总显出几分孤高。又逊一筹者学问见识平平,善于装裱自己,乐于交际逢迎。末名之流优于他本人这类,却又只能混迹于富人边缘。 归国回家,总算摆脱了那个让他压抑自卑的环境,似乎一切又变回了本来的模样。他依旧是亲朋故交口中的贵公子,莺莺燕燕竞相追逐的高富帅,平辈交情称道的倜傥傅少。而遇到甘甜,原本美好的一切像是被无端捅了个窟窿。有生以来所有的窘况难堪全发生在认识甘甜以后,要不是与她相关就是因她而起。使得他现在就连回家面对长辈都感到极其痛苦。真是糟透了。 听着柳依依说出的关心,面对她纯真的脸庞,傅文嘉抬手抚上她的鬓角,轻轻拍了拍,说:“放心吧。我当然有打算的。” 柳依依垂下视线,既没有质疑傅文嘉的话也没有表述自己还是不放心。默了片刻后陡然抬头望着傅文嘉,笑盈盈地说:“我们把她弄走吧,怎么样?” “什么?”傅文嘉猜到了柳依依可能是指甘甜,但不确定她为什么会突然这样说,问:“弄走谁?” “甘甜啊。我嫂子。”柳依依解释说:“反正你又不喜欢她。而且你和她又不合适,就算听你们家老头老太太们的话娶了她,你们俩今后的日子也只剩下痛苦。再说,现在你打了她,以她的个性绝对不可能再接受你。”说完,狡黠的一笑接着说:“你把她弄走,刚好还可以成全我哥。你家的老头老太太们见她跟别人好了自然也就放过你了嘛。” 柳依依神色语气一派天真,傅文嘉看着她又忍不住笑着抚了抚她的头,心思也跟着活络了起来。他深知家里的老头老太太们很看重甘甜,因此他从未想过要与甘甜发生正面冲突,更没有想过将她从家族企业里排挤出去。现在倒是该考虑考虑了。毕竟他傅文嘉才是傅氏集团未来的掌舵人,而甘甜说白了只不过是他家的一名雇佣工。 见愣在那里傅文嘉半天没有回应,柳依依用身体轻轻碰了碰他,鼻腔里发出一声轻轻的“嗯”作问。想来,她是怕动静太大妨碍了傅文嘉思考吧。 傅文嘉宠溺的一笑,又抬手拍了拍她的脑瓜说:“多想想你自己的事吧。你得好好学习,努力上进,争取学有所成不是这副游手好闲样子的时候,我还不是已婚的油腻大叔。”他本意只是想教柳依依别为他担心,可是话出口时还是真实的反应了他内心深处的理想,尽管比较委婉。 “咦·······”柳依依玩味的看着傅文嘉,拿腔拿调的说:“弦外有音呐”。 傅文嘉只觉脖子以下瞬间涌上来一阵热浪,慌忙的说了句:“什么弦外之音。去收拾收拾你的东西,看看还要添些什么。”便背转身去不再看柳依依。 有了柳依依的启发,傅文嘉的思绪飞转,很快就将剪除甘甜的计划成竹于胸。 半个月的时间里,甘甜一直专心地忙着花卉产业园与筹备花店开业的事,不曾猜测柳依依的去向与企图,也未曾期待过董事长对傅文嘉的行为做出任何表示。这天下午,她与父亲忙着花店的陈设布置接到总部行政杨总的来电,让她回去一趟。电话里没多说,但就杨总语气猜测一定是有什么对甘甜而言很重要的事需要她在场。 甘甜回到单位,被人事部的同事直接引到了会议室。到会议室的路上,甘甜还猜测公司是不是对她的辞呈有了新态度。推门进入会议室时,眼见的场面完全不在她想象范围。 在坐的有董事长、董事长夫人、行政杨总、韩粼波、甘甜所负责的项目部财务副主管、总部财务总监以及三名亮出证件的便衣执法人员。 事情很简单,由韩粼波察觉并展开调查,经核实甘甜存在利用职务侵吞公司资产的嫌疑。在韩粼波向董事长汇报情况的同时,有人举报傅氏集团存在税务问题,随后税务主管部门介入调查。调查核实后的结论是误会,而一切误会则因甘甜弄虚作假,侵吞公司财产而引起的误会。因此有了经侦人员上门寻人接受调查。 事由说清楚后,甘甜呆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董事长夫妇。这么多年的接触,信任也就这么浅浅?前两个月还巴望着能成为一家人,转眼就能质疑至此?她受屈请辞未批,休假在家等来的竟然是接受调查!经济问题直接指向的是她甘甜的人品问题!七八年的时间不足以让他们这对久经沙场的老将看清她的为人吗?这样的场面,这二位看向她的神情不仅连“难以置信”都没有,甚至还充满了痛心与失望。 浑浑噩噩中,甘甜被三位便衣执法者带出了大厦,带上了车。她静静在坐在车里看着车窗外不断后移的街景,心里只重复着一句话:中正为人,道法自然。 第七十章 奔走 与甘甜的平静截然相反,傅文嘉几近六神无主。他是甘甜假账事件的总投资人和制片人,韩粼波是总导演。单就这件事情来看,堪称完美。甚至还有幸运的成分。而这幸运的成分就是在他们向董事长举报甘甜财务问题遭到董事长质疑与驳斥的时候,有人举报了傅氏集团的税务问题。董事长为了平息此事,移花接木协从傅文嘉、韩粼波二人坐实了甘甜的罪名,以掩盖集团的税务问题。 甘甜被带走后,董事长夫妇并未给韩粼波好脸色看,却也未与她多说什么。毕竟现在危机暂时解除,诸多后续问题尚待处理不说,这夫妻二人最着急的是找出举报人。 柳依依坐在傅文嘉身边,撅着嘴,不说话也不动,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傅文嘉无意识地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一言不发。在察觉柳依依的目光后,习以为常的抬手摸摸她的头说:“没事。现在没事了。”柳依依的嘴角牵出一丝微笑,让他心安。又过了良久,柳依依才说:“你回家吧。” “啊?”他也很清楚他现在该回去,与老头老太太们站在一起,一起保卫傅氏家业。可是他有些许畏惧与不安。他不知道回去后怎么面对长辈们,虽说税务问题责任不在他,但陷害甘甜总是不光彩的,何况甘甜深得他们的认可。他也不知道回去后自己能做些什么。平常没觉得自己认识得人少,但这真有事情了才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去联系通讯录里得谁走转关系。似乎通讯录里的联系人无一人可用,无一人能用。甚至,他觉得就算回去,他也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我一个人可以的。”柳依依认真的说:“你看我好脚好手的。脸上这些青的,紫的也都消退了。你回去吧。你是傅氏的未来,应该和他们在一起”。 “依依。”傅文嘉低喃了一声将柳依依揽入怀中。他真的还不如一个小丫头勇敢。紧紧地相拥一会儿后,傅文嘉说:“依依,你陪我一起回去好不好?你怕不怕?” 柳依依坐直身体,怔怔地看着傅文嘉,问:“陪你回去?” “怕吗?”傅文嘉不想为难她。 柳依依嘴角一挑,手一挥,眼眸灿若星辰,说:“我怕什么呀?有什么好怕的。”她脸上抑制不住的笑意傅文嘉看得心安,她那玩世不恭的自在劲儿看得傅文嘉很提气。 傅文嘉也随之轻松起来,说:“甘甜挨我一巴掌可是因为你哟。我家老头老太太们可不见得会待见你,给你好脸色。” “有什么嘛。”柳依依拍着手说:“反正是你的长辈,早见早好。我这么乖巧伶俐,他们怎么可能不喜欢我。再说,你不也在吗。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而且,我们回去是为共同抵御外敌的,长辈们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先难为你或者我。应该没那工夫。” 对傅文嘉而言,柳依依就是人间最珍贵。他有时候都会怀疑,凭什么他可以遇到这样可爱,这样朝气勃发的可人儿;他不是坏人,但也绝对不是什么高风亮节,德行高尚的人,上天怎么会如此厚待他,使一个恰好能填补,安抚他内心空白的人来到他的身边。 两人一起回到傅家大院,老辈们都出去了。不用问也清楚,都忙起来了。税务问题具体多大,傅文嘉并不清楚,但就叔父知道事情发生的那一瞬间的脸色来看,傅文嘉就明了了,这关要是过不去傅氏肯定元气大伤甚至作图谋东山再起的打算。 眼见大院里仅剩帮佣,傅文嘉心里空落落的。柳依依陪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静静看着他在一张纸上快速的写写画画。几十分钟后,傅文嘉拨通他叔父的电话,开门见山的说了他此时的想法,以及他现在打算着手做的事。叔父愣了几秒,然后给予了肯定。傅文嘉挂电话后,嘱咐柳依依在大院等他,要什么可以找帮佣,然后出门去了。 傅文嘉走后,柳依依溜溜达达地向甘甜的鲜花店走去,心情甚好。在一僻静处,一阵幽蓝浅紫的云烟凭空而起将她环绕,当她走出那阵云烟时已换作了柳红尘的模样——身长玉立,丰神俊朗。 “叔!”柳红尘站在门外招呼甘建军,并未打算进去。 “哟!小柳。”甘建军笑脸相迎,快步走出来。 待甘建军走出来,柳红尘将他往外又拉了几步,到店前空旷开阔处,低声在甘建军耳畔说:“我听依依说甜甜被经侦的人带走了。” “哦。是。”甘建军顿了顿反问:“你也知道啦?” 柳红尘有片刻的晕懵。甘建军怎么就知道了?他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平静?他应付地答:“刚听我妹妹说的”。说完连忙又着急的转过话锋说:“这不,就赶紧过来找您,看怎么着吗。叔,您又是怎么知道的?比我还快!” 公安传唤会在第一时间通知当事人家人并告知缘由,这是常识,柳红尘为什么表现得这么惊讶?甘建军转念又想或许这小年轻法律常识匮乏吧,也就没怎么在意柳红尘的诧异,答:“他们带走甜甜后打了电话通知我。最多四十八小时后甜甜就回回来。没事。”甘建军说完表示宽慰的拍了拍柳红尘的臂膀。这稳稳地两拍或许还包含了作为老父亲对柳红尘一腔真情地感谢吧。 “不是。我听我妹妹说,材料可实在呢,对甜甜很不利。”柳红尘强调说,显然没有为甘建军地言语所动。 甘建军面带微笑,静默地看着柳红尘,目不转睛。片刻间,柳红尘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这老头子是看出什么破绽了吗?怎么可能,他又不是修道中人,也不通玄门术法。柳红尘不解的问道:“叔,您这样看着我干嘛?” 甘建军将笑容舒展地更开阔些,温和地说:“你这青年真好,对甜甜是真心的。”说完又换上表示遗憾的语气说:“哎!可惜甜甜她固执。没能接纳你。” 柳红尘楞住了。听这意思,甘建军是认可他的!甘甜家三代,三口人,两代人都认可了他,那么搞定甘甜胜算是不是挺大?想到这里,柳红尘开始怀疑自己可能对形式认识不清,或者操之过急,走上了原本可能没有必要的冤枉路。可是现在怎么办?对啊,现在可是来怂恿甘建军做冲动的事情,搅乱甘家平静的。柳红尘连忙收回心神,很焦急的说:“不是。叔啊!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甜甜她可怎么办?” 甘建军依旧云淡风轻的说:“没事。甜甜不会做那种事,你信不过她吗?”柳红尘试图说服甘建军,所以根本不管甘建军的话是不是没说完,只管接话说:“不是信不过她。现在摆明是有人要陷害她。材料做的那么实在,甜甜不能洗冤可怎么办?叔您怎么就不着急呢?” 甘建军又笑了笑,说:“没事。黑得变不白,白的变不黑。相信主管部门。”这次不等柳红尘说话,甘建军就把他往店里拉进:“来,看看甜甜的店。差不多了。等她回来直接开业”。 柳红尘简直接受不了甘建军的这种反应。甘甜不是他的命根子吗?他怎么会是这样平静的反应?他不是应该冲进经侦要人吗?最差也该是冲进傅氏集团总部大闹一场才对呀!对话过程中,柳红尘感觉自己根本阻挠不了这个老头子的思维。 见不到想象中的场景,柳红尘有些憋闷。这倒显得他还在担心着甘甜。甘建军见状不时还要跟他聊点花卉公司筹备以及花店装修过程中发生的趣事,以便转移教他不必太在意甘甜被带走一事。柳红尘不得不感慨有其父必有其女! 第七十一章 出来 甘建军的反应完全不在柳红尘的以为范围内,他呆下去也觉得无趣就随便找个借口离开了。虽然甘建军待他始终热情,却总有几分让他觉得疏离,无法真正的亲近。 柳红尘变幻回柳依依的样子回到傅家大院,傅家已有长辈到家。经帮佣介绍后,傅家长辈只是看着她“哦”了一声然后回房休息去了。柳依依并不以为意,只是对帮佣说既然主人不欢迎她,她就在花园里等傅文嘉好了。帮佣知道她是傅文嘉带回来的客人,也不敢怠慢。于是傅文嘉傍晚回来时就看到柳依依坐在草坪里的凉椅上啃水果吃点心。 “怎么坐这儿了?”傅文嘉神采飞扬的向柳依依走过来。 “你们家长辈不喜欢我。我就在这里等你好些,不能强行刷存在感的。”柳依依认真的说着,没有一丝不悦的语气。 傅文嘉看了看小楼里的灯光,长长的吁出一口气后,对柳依依温柔的说:“那行。你再等我一会儿,我进去打个招呼,然后我们找个地方吃了饭就回家。” 柳依依咀嚼着嘴里的食物点头,甚是乖巧。 傅文嘉到餐厅去没见着长辈,只看到几个帮佣正在用餐,于是向帮佣了解了家里的情况。只有三爷回来了,晚餐只扒了两口饭,菜也没动过就又回房间了。 帮佣口中的三爷正是傅文嘉的生父,家中排行老三。傅氏集团就是靠着他们兄弟几人白手起家的。兄弟几人各有所长,各有各的门道,三爷就是寡言少语的狠角色。 傅文嘉来到父亲的卧室门口,颤抖着手敲了敲门,喊道:“爸,是我。我想跟你说一下,今天下午我这边的情况,晚点小叔叔他们回来你们可以合计合计”。 门猛地打开,傅文嘉劈头盖脸就挨了两耳刮子,迫使他连连退了几步。三爷指着楼下大吼:“傅大少爷,你能耐了啊!高矮胖瘦,各色美女没劲了,是吧?跟未成年玩到一起啦?还往家里带。” 傅文嘉捂着脸怯懦地说:“不是的。爸,您误会了。我只是见依依可怜。今天下午·······” “别跟我讲,我不想知道。就你那些狐朋狗友,能有什么鸟用。这次的事你别掺和。收拾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三爷边说边挥手,连声喊他滚,像是极不愿意见着他们傅家的这根独苗苗。 傅文嘉向来怕他爸,现在家里也没别人,如果他爸再要修理他,真是连个求情的人都没有。傅文嘉也就听话的离开了。 柳依依面上一副很心疼傅文嘉的样子,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别提她有多乐意见到傅文嘉吃瘪了。但是如果她知道甘建军一通电话就可以让她设计好的冤枉路也走不顺畅的话,大概就彻底没有什么好心情了。 在店里忙到六点,甘建军如常回家,老祖母已经做好了饭菜,见只有儿子一个人回来便问:“怎么两个人出去一个人回来?我孙女儿呢?”甘建军自然地说出早准备好的理由——甘甜临时出差了。老祖母奇怪道:“出什么差,这么急?再说,不是都要辞职了吗?还有什么事要她去。” 甘建军边帮忙摆陈饭菜边答:“她不是手上有个什么酒店运营管理公司的合作洽谈吗,估计这次就是带人走一趟,算交接吧。完了回来估计就正式离职了。” 老祖母接受了这个说法,并未多疑。饭后甘建军推说不去散步,她也只当是儿子忙了一天累的,并未多想就自己出门遛弯去了。 待老祖母出门后,甘建军立即进了书房,拨通了一个电话向对方说了甘甜被经侦带走的事。对方似乎也很意外,答应甘建军稍后回复告知具体情况。 二十分钟后,对方告诉甘建军,甘甜确实是被经侦带走的。就目前实际材料来看,甘甜确实存在无法给出合理解释的情况,但据税务部门与经侦联合调查的情况来看,傅氏的问题更为复杂。也就是说,甘甜如果不是傅氏问题的冰山一角,就是傅氏问题的替罪羊。经侦将她带走,一来确实是处于调查需要,这是正常程序;二来也是有将计就计的意思。 听完对方的情况介绍,甘建军未执手机的那只手的食指将书桌的桌面抹擦得吱呀作响。他缓缓地说:“傅氏的董事长夫妇我都见过。前年甜甜为表谢意,请他们夫妻二人吃饭,我们一家都参与了。想不到啊!想不到!” 对方宽慰甘建军说:“生意场上,常见。哥,别往心里去。这边肯定会还甜甜清白的”。 甘建军点着头,嗯了一声,然后哽咽着说:“甜甜还好吧?” “挺平静的。估计甜甜也很懵,不知道怎么自己突然就进去了。侦讯期间她一直很配合,话不多也不少,算是知无不言,不知不言。” “能不能·······”甘建军很想亲口告诉甘甜只要她没做过,就会没事,可是他知道规矩,话说到一半又改口说:“能不能在她可以回家之前告诉我一声,我去接她。” “当然没问题。”对方爽快答应。 第二天早上甘建军就接到了那人的电话。他告诉甘建军,下午就可以去接甘甜回家。甘建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该做什么。 下午甘建军在经侦门外见到甘甜的时候,他只感到眼圈发烫。他连忙扯开一个笑容迎上前去,他可不能让女儿心目中顶天立地,刚强伟大地父亲显出女儿态。甘甜保持了缓慢地步调走到他身前,低唤了一声“爸爸”,整个人就瘫软了。甘建军慌乱地摇了摇她,没反应,喊了几声也没应声。甘建军着急地冲内里大喊:“你们对我女儿做了什么?混蛋。”瞬间老泪纵横。 周围路过地警察连忙上前搭手帮忙,拨打了急救电话。 经侦地工作人员在病房外耐心地向甘建军解释了几次,甘建军只是一个回复:“不要说,不要说。我女儿没醒之前什么都是废话。” 甘甜醒来时,父亲的脸庞首先映入她的眼帘。她立刻挤出一丝笑意,教父亲放心。经侦的工作人员马上上前询问情况,甘甜表示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刚出门就晕倒,给你们添麻烦了。”说着就要坐起身。甘建军连忙扶她,她摇摇头自己坐了起来,说:“没事。就是太紧张了。没经历过嘛。被警察叔叔·······”她很清楚自己根本不是因为做客经侦而紧张,但是她地紧张到底能不能对父亲讲呢?她还没拿定主意。 第七十二章 缓和 在傅氏总部会议室,经侦警察说明来意时甘甜就感到害怕了。她根本没往职场争斗方面想。毕竟与柳依依最后一次见面时,柳依依表明了真实身份,并且说了会给甘甜时间考虑,时间一到她会找甘甜要说法,要甘甜好自为之。 她非常人,该如何与她斗! 甘甜只知道自己不能任由柳依依摆布,却不知道该如何与之抗衡。 甘建军从后视镜内看到她心神不宁的样子,问:“还是不舒服吗?” 甘甜连忙放下抚额的那只手,看着后视镜答:“没有。我在想谁要陷害我。我都是要辞职的人了。” “没事。咱没做过,配合调查就好。”甘建军很是看得开:“反正这事过了,老板想留你也不好意思。以后爱谁谁吧。”说完话锋一转又说:“店里已经收拾好了。晾一阵,就能用。趁这通风透气的时间,你把暂时的货源定一下,看要不要给你招个帮手,然后就正式开业。” “嗯,好。”说完,甘甜将头靠在驾驶座的椅背上就甜甜地唱起来:“世上只有爸爸好······” 次日在甘建军的坚持下,甘甜由他陪着到总部办理离职手续。董事长夫妇都没露面。在人事与财务部办理手续时,单位表现出了资本家本性。甘建军态度坚决:不是自己的不贪,是自己的分厘不让。甘甜从来没见过父亲这么不好说话。当然,那次她被同学欺负双方家长见面时父亲是直接上手的。 离职手续办好出来已是下午四点过,父女两直接来到店里。店面位于一环内的一个写字楼群中,各重要知名企业的总部都在这附近。尤其如航空公司总部的白领丽人们午间休息的时候总会出现在这片区域。而且店位于重要交通线路的十字交叉口,上班族们多数都会在这个口子的几个公交站点或地铁口聚集。这是一处不用担心客源的好地段。而且店前有小广场,绿化带,巧妙地拉开了店面与主要干道地距离,四周天然形成了“闹中取静”,“曲径通幽”地意境。而且步道直通小广场。 店门左右砌七十厘米左右高地墙沿,门与其余墙体全是玻璃。店内墙面刷鹅黄色,正对大门摆陈一方长条形的浅绿色老板桌,左墙下摆着一张低矮的长条客座沙发,颜色与老板桌一样。沙发前摆着一张原木色的实木茶几,对面墙壁前则摆着一对阶梯式的展示架。视线顺沿到进门出的右边玻璃墙下,那里整齐地摆放着三排大小一致用于盛放鲜花的白色细桶。 甘建军打开门后,“哇!”甘甜满意地轻呼了一声。不等她说些什么,甘建军抢先开口说:“我觉得太空了。至少墙上得添点画。”甘建军抬手指着老板桌方向的墙和客座沙发的上方说:“这两面墙得挂。不然整体显得寡淡”。 甘甜笑着说:“您忘了我们开的是什么店啦?到时候五彩缤纷得鲜花一摆,有趣得小玩意儿一摆,还担心这屋子里缺了颜色和生机?就怕到时候还嫌闹呢。”甘建军点点头表示赞同,就说以后再来考虑要不要添挂画的事。说完,甘建军走到墙角先后试了三组电灯的开关。一组灯光为传统的橙黄色,一组为白炽灯的素白,还一组是照在右墙前展示架上的五盏小射灯。前两组灯光均是由隐匿在天花板里的灯带发出的,只有五盏小射灯悬于天花板的右侧边。演示完灯光效果,父亲说:“我觉得灯光效果还不错”。 甘甜也点了点头。 “哈哈·······我的感觉总是这么灵。”柳红尘拿着一个卷轴自鸣得意的走进店来。 甘建军的心顿时沉沉的下坠起来:是啊!太巧了吧!为什么他总能在想见到我们的时候见到我们?真的是感觉灵,还是真的对甘甜用心?亦或者根本就一直留意着甘甜,甚至他们这个家的一切动向。 原本甘甜下意识地转身正对了柳红尘,把甘建军遮挡地更严实。甘建军却一步上前插在二人之间,对柳红尘笑脸相迎:“小柳来啦。拿的什么呀?” 柳红尘若有深意的看了甘甜一眼,慢慢向甘建军把卷轴展开,说道:“昨天过来,我见店里应该挂幅画,所以今天把这送过来。我可跑了好多趟呢。去家里也没人,估计上午奶奶买菜去了,刚应该是去打牌了吧。我就想着从这边绕回去,试试运气看能不能碰上你们。” 解释挺有说服力的,可是甘建军对他的接受度却越来越低。一句“你真是有心了”回应他的说辞,又接着笑盈盈地夸赞他地画:“真好。这倜傥公子是你吧。”望向柳红尘时,眼里饱含了老父亲的悦色。柳红尘有些羞赧地说:“第一次和甜甜见面时,她就站在那里看这幅画。”话是对甘建军说的,视线却一直落在甘甜的脸上。 甘甜玩笑着说:“你是让我把这画挂店里吗?你可真自信。” 柳红尘看了看画,说:“本来嘛。我画得挺好啊。而且我还这么帅。”为博得支持似的还看向甘建军。 甘建军从他手里接过画,说:“却实嘛。而且整幅画地色调还和这里很近似,挂上以后一定是浑然天成地效果。”说着目光就开始浏览墙面,片刻后就说:“对了,就挂这里。”甘建军拿着画就向老板桌后面走去,大概比划了位置让两人看。 甘甜还是玩笑地说:“我怎么那么觉得像是挂神像呢?尤其还是轴裱地。”说话时看了柳红尘一眼。 柳红尘激动的指着画向前走了两步说:“这里好,这里好。叔定的这个位置好。门面颜值担当该有的位置嘛。” 甘建军也抬头看了看,又点点头说:“嗯!行!我找根钉子来给它挂上。”说着甘建军将画轻轻放在老板桌上就进后台去了。 甘甜凛冽地盯着柳红尘,紧抿双唇一言不发。柳红尘看懂了她眼中的含义,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大概是在对她说“放松点”,然后靠近她的耳畔,低声说:“画里的是晞露。”甘甜还来不及说什么,甘建军就出来了,正好看到两人状似亲昵的场景。 见甘建军脸上的神情僵滞,柳红尘解释说:“我们聊聊,我们就聊聊。”像是怕被甘建军误会欺负他女儿一样。 甘建军面露尴尬的笑容,对柳红尘招手说:“来来,搭把手”。 “哎。来了。”柳红尘很有眼力见的样子。 一室三人,各怀心思。从挂画到一起用餐,整体氛围被他们维护的非常和谐,没有违和感,真是不容易。 第七十三章 筹谋 晚饭后道别,柳红尘愉快地说他要来店里做义工。甘甜知道躲不过,就笑着未置可否。柳红尘在回去的路上不住的佩服自己的机智。这么快就让甘甜对他改变了态度。想到这里又不禁自语道:“早知道就早点这么吓她一吓,多省事啊。也不用冒着天惩的风险偷偷让死鬼现形”。他变幻回柳依依的形容回到小套房时,屋内黑灯瞎火的。傅文嘉不在。很显然,甘甜平安无事就意味着傅氏的危机来临了。她才不关心了,反正傅氏也不是什么良心企业。 柳红尘自鸣得意,甘家父女的心思可完全不是他以为的那样。甘建军见女儿神色并不像柳红尘在时那样轻松,便开口试探性的问:“我见你跟小柳好像挺好的。” 告别后甘甜就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事情的全部始末告诉父亲,突然听父亲这样一问,显得有些慌乱:“什么意思?” 甘建军双手把握方向盘,两眼平视前方,说:“我记得你好像说过,拒绝了他的表白。” “对啊。”甘甜迅速在脑子里回顾刚才的一切,审视自己有没有什么暧昧的行为。在确定无甚不妥后才接着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嘛。人家客客气气地来送画,我不可能给人轰出去吧。倒是您老人家,怎么就把那画给挂上了呢?”父亲是知道自己对柳红尘地态度地,父亲也不该表现得态度暧昧才对。可是今天父亲得表现算态度暧昧吗?话说到这里,甘甜才察觉出父亲也有些反常。 “嗨。那不是确实缺一副画嘛。再说那画确实好啊。你没看见吗?那画往哪儿一挂,要是没那装裱得绢边还就跟咱那墙浑然一体了。那画中景象就像是画在墙上得一样。”父亲突然话锋一转接着说:“还真别说。人家小柳对你可真上心,总能找到你。你没主动给联系方式,人家也不主动要,仅凭一腔热情整天满城寻你得踪迹。” 甘建军的话粗略一听没什么,仔细一琢磨似乎话里有话。父亲是看出什么门道了吗?甘甜犹豫了片刻问:“爸,您觉不觉得他很奇怪?” “哪里奇怪了?”甘建军目不斜视,却把头向右倾了倾。 如果把事情向父亲和盘托出,父亲又能帮得上什么忙?会不会反而把父亲卷进是非当中?父亲言语间似有弦外之音又是怎么回事?父女两要这样一直语言太极下去吗?甘甜摇了摇抿了抿唇,说:“就像那次啊。你不是也觉得奇怪,让我给南姝答电话核实吗?我就觉得他身上的巧合太多了。好像,只要他想见我他就能见到我。”到这一串话说完,甘甜的目光也没从父亲的脸上移开。 听她说完,甘建军面不改色,只是重新摆端正了自己的姿势,说:“皇天不负有心人嘛。要不我说人家对你是真上心呢。” “爸。”甘甜突然把声音放得很低,说:“您说他会不会是什么山精狐怪,魑魅魍魉之类的?有神通。” 甘建军忍不住斜睨了女儿一眼,立马移回视线说:“最近看灵异故事了吧?瞎扯。你不如说他是人贩子什么的,盯上了你,我还觉得靠谱一点。” “咯咯·······”甘甜忍不住的笑声算作对父亲的回应。路上父女都默契地没在说话。 梳洗整理后,甘甜独自来到后院那株蓝石莲面前,把满腔地心事通过眼神告诉对它:道士爷爷不在,我该怎么办?跟谁去商量?道士爷爷嘱咐我“中正为人,道法自然”,可是她对爸爸和奶奶下手我又该怎么办?我到底该不该向他们把一切说明?我该怎么办? 她静静地站在昏暗中,泪眼婆娑,背影确是十分恬静。甘建军偷偷瞄了一眼,确定她的位置后迅速去了书房。他又拨通那个电话,对那头说:“上次帮我查过的那个柳红尘,还记得吗?” “嗯。出什么问题了吗?”对方问。 “我发现这小子好像总是很清楚甜甜,甚至是我们一家的行踪。今天我探了探甜甜的意思,她也有这种感觉。还跟我开玩笑说他会不会是什么山精狐怪。她不这么说还好,她这么说我倒是怀疑这丫头心里是不是藏着什么事。她怕我担心。”甘建军把声音压得极低。 “上次查到的关于这兄妹俩的信息就不是很详细。又出现这种现象,确实当小心。”电话那头的声音也严肃起来。 两边静默了片刻,电话那头先开口说:“这样。为防患于未然,我先走程序为甜甜申请暗中保护,并安排人手着手详细调查一下这个柳画家在本市的活动情况和人脉关系。” “好的,好的。谢谢。”甘建军又补充说:“你看这段时间我要不要回避一下?甜甜离职了,正好可以全力去做花店的事。我刚好可以抽身,家里只剩下她,别有用心的人会不会正好下手?” “你想引蛇出洞?”对方的语气似乎有些反对的意思。 “对啊。甜甜交给你们我也放心。你说呢?”甘建军面露笑意。 “是。人是在甜甜身边出现的,现在看起来好像也是对甜甜很上心。但是我们掌握的情况实在太单一,万一他们根本就是冲着你来的呢?你一离开市区,他们向你扑去怎么办?”对方的言语很是急切,很是担心自己不能说服甘建军。 两头再次静默。这次是甘建军平静的开口:“这样。你知道的,每年我都会约几个有心的老伙计带些学习用品,书籍,孩子门爱吃的零食什么的去偏远山区自驾采风。这次我多约点人,搞个车队,我们声势浩大的出门,沿途再玩个直播什么的,能多高调就多高调。你看行么?” “如果柳红尘甚至他背后还有人,他们真的对甜甜心怀叵测,正好给他们制造放心下手的机会。而他们是冲着你来的,见你们这么高调也不便,或者不敢作为。这样一来就会是两种结果,一是他或者他们露出马脚,我们可以伺机而动;二是他或者他们见不宜行动,静观其变。总体看来是有利无敝。”电话那头按照自己的理解不紧不慢的说了一遍甘建军的言下之意。 “我们出去一般在二十天左右。我回来的时候,你们的调查也应该出详尽的报告了。”甘建军很满意对方对他言下之意的解读。 “行。我连夜写材料向上级报告现在的情况,说明我们的想法。你等我通知。”电话那头很干脆。 “我边招呼人,筹备出去的物资,边等你的好消息。”甘建军与对方谈妥,满意的挂了电话。 第七十四章 弥补 甘建军接到正式通知的时候正陪甘甜在花卉批发市场确定暂时的供货商。待回程路上,甘建军才说:“你这边忙得也差不多了。我准备出去了。二十来天回来,刚好还在雨季之前。” 甘建军每年都会和几个朋友租轻卡,装满学生用品或书籍向着偏远山区自驾行,待车上的东西派完,他们也就回身了。有时大伙时间不合适,甘父一个人也会把这件事完成。因此,父亲这样一说,甘甜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问:“今年要出去二十多天啊?不都十来天吗?” “这次我想把老战友,老朋友都组织一下,约上,聚会,摄影采风都一道。有些老战友,老朋友已经很多年没见了,看这次能不能都见见。”甘建军看上去很是期待。 甘甜笑了笑,没说话。 “你一个人没问题吧?”甘建军手握方向盘注视着前方,没听见甘甜答话,又询问似的喊了她一声“甘总”。 “没问题!”甘甜不想让父亲发现她的忧心,回答完又提高了声音补充说:“放心去吧!甘建军同志。”甘建军忍不住伸手拍了一下甘甜的脑门儿。 过了一会儿,甘甜又开口说:“要不,把祖母大人也带上?”甘甜注视着父亲脸上的神色变化,父亲若有所思却没有异样神色。 “不知道她愿不愿意跟我出去。”甘建军的声音不大,像是还在斟酌着。 “每天在家都一个模式。出去走走不挺好嘛。之前你们人少嘛,这次你们人多啊。没准那些叔叔伯伯会带上自家媳妇儿,到时候奶奶不就有伴了吗。”甘甜想趁父亲没拿定主意的时候说服他。父亲和老祖母都出门的话,她就不必顾及什么了。二十多天,想来足够她与柳依依或正神晞露把糊涂事了结。不论何种结局。 回到家甘建军把想法与老祖母一说,老祖母欣然应允并高兴地开始计划起要带些什么衣物。她老人家哼着小曲儿进房间一会儿又回到客厅问:“我们娘儿俩走了,就留你闺女一个人在家啊?” “嗨!又不是没有一个人在家过。那次爸爸带您去看大海,还有那次你们去东北玩儿雪,看冰雕,不都我一个人在家嘛。”甘甜想尽量让祖母大人放放心心地出去玩儿。 “那时候你在上班,我们在不在家都没关系嘛。反正你也呆在你的项目部,十天半月不回家的。”老祖母说着悻悻地垂下了手中正在折叠的一件薄款春秋外套。 甘甜一把夺过祖母手中的衣服,边叠边说:“怎么?您老是怕我不会做饭饿着?” “不是怕你饿着。这忙了一天回家,家里冷冷清清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不好嘛。”老祖母说着似乎不再有继续收拾衣物的意思,重新坐到沙发上。 “你当她还小呢?”甘建军接话说,“我们也去不了多久。晚上都跟她视频不就是了?” “对啊。”甘甜也继续游说附和。 好不容易老祖母被父女两说动,才继续去收拾自己的衣物。甘甜对甘建军提出了一个请求,一个让甘建军甚是诧异的请求——让甘建军陪她去鬼屋体验。 “什么?”甘建军不仅诧异还有些哭笑不得。家里除了老祖母有些讲究,其余成员均为无神论者。甘建军实在没想到甘甜会对这方面的项目感兴趣。何况,对于无神论而言鬼屋的惊悚刺激是无效的,那么这项目还能有什么吸引力。 “现在的鬼屋都是密室逃脱那种。悬疑推理。我想去玩玩嘛。”甘甜央求着说,“都没人敢陪我去。” “找到男朋友,让他陪你去。我一老头子,才不去呢。”甘建军噙着一抹笑意,颇为骄矜。 “这不是还没找着嘛!要找到了,我还不跟您老人家玩儿了呢。”说话时甘甜已握起了两个拳头来到父亲身边,轻轻地为父亲捶背捏肩。 甘建军唇角地那抹笑意更甚,心里却无比苦涩。女儿被他培养地很独立,很自强。他很满意,相信妻子也会很满意。却也正因如此,父女两的亲子时间是真的太少了。甘甜幼年时,甘建军为了能解除后顾之忧更多的时间是忙于积攒家资。后来能从俗务中抽身了,甘甜也大了,进入了学习的高压阶段。再后来,能全心全意的做全职老爸,一心扑到照顾一老一小上,甘甜已经工作了。刚开始那几年,甘甜在傅氏总部的基层,虽然住家里,但父女两的日常对话几乎只有“甜甜吃饭啦。”“哦,好。来啦。”“回来啦?吃了吗?”“嗯,吃过了。”“嗯。还没呢。”······偶尔甘甜得闲,三代人也就是逛逛菜市场,近郊游玩。 是啊!再不陪女儿玩一玩,在她的人生历程中父亲的角色就要从主演变配角甚至客串了。 “好啦!好啦!”甘建军稳了稳心神,拉过甘甜的手拍了拍,说:“淘!年轻人玩儿的,你非让我一糟老头子陪你去。到时候别人笑话我。” 甘甜捏了捏父亲鼓鼓的手臂肌肉说:“我爹保养的这么好,哪就糟老头子了?就你这身材要秒少好多好多小鲜肉呢。” 甘建军退役二十多年,却没有一刻放松过对自己的要求。就是刚下海经商那几年,忙得身不沾床他也没有间断过日常训练。如今年过不惑依旧身形挺拔,行动如风,面部棱角分明。虽不复当年兵王实力,但仅凭三五个小伙子就像潦倒他还是很不容易的。 鬼屋体验馆规定进馆前必须要签订责任书,内容包括无心脏病,高血压等病情确认项。其次至少要凑够六人组队。甘家父女两人签署好相关责任书后就坐到一旁的沙发上等人组队。甘甜打开手机看收藏的手工制作视频,甘建军自然的将手放在沙发靠背上,也凑近观看,不时还称简单,回去就能给甘甜做一个。 不一会儿就来了五位二十出头的女生。她们热热闹闹的签了责任书,兴奋地讨论着进去后一定要保持冷静不要失控暴打工作人员等。甘建军瞧着这群年轻的小姑娘,心里不由好笑,今天可真是带闺女的日子。 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介绍下,五位年轻的女生与父女两寒暄过算是正式组队。工作人员发给他们每人一把钥匙,要求他们把各自的贵重物品,尤其是手机锁进旁边的保险柜。甘甜递还她的那把说:“我和我爸爸用一个柜子就行。东西不多,就手机而已。”此话一出,所有女生都把金光闪闪的视线扫到甘建军身上。甘建军被看的有些局促,拿过甘甜的手机说:“我去放。” 这时,五个女生中有两三个人异口同声说道:“别人家的爸爸!”说完还豪不掩饰的用羡慕的眼神注视着甘甜。甘甜也被看得局促了起来。她们中有人觉察到了甘甜的局促,或是想到了自己的胆小,与甘建军搭话说:“叔。我们这群孩子可靠您了。求一并保护”。 甘建军笑了笑,说:“一会儿我走前面,你们跟着我闺女。” “哇!暖叔!”马上有人欢呼起来,引得伙伴们都和声高呼“暖叔!” 第七十五章 体验 这家鬼屋体验馆是甘甜选的。因为它以医院为背景。甘甜真真切切地见鬼就是在医院以及医院门外的那条大街上。甘建军与老祖母出门后她要独自面对柳依依这个死了一百来年的鬼么。她需要先吓唬吓唬自己,找到直面鬼邪的勇气。 工作人员将他们七人带到一个不大的房间,发给他们每人一个柔软的眼罩,说:“请大家先明确体验须知和规则,然后观看鬼屋体验的故事背景。观看完后请大家带上眼罩,我会带大家进入下一个房间。大家在房间里原地等待,听到音乐响起就可以摘下眼罩了。眼罩摘下意味着鬼屋体验正式开始。如有中途想退出的,可以在摄像头前做出交叉双臂的姿势示意。” 进入观影厅后,氛围就显得诡异起来。工作人员在做介绍时,电视屏幕上的白色雪花点一直伴随着吱吱的电流声跳动着。电流声虽然不大,还被工作人员介绍的声音压着,却偏偏显得格外清晰。甘甜的身上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低声对身旁的甘建军说:“爸,我有点儿害怕。”甘建军宠溺地笑着,轻声回答:“那咱不玩儿了。” 甘甜白了甘建军一眼,嘟囔着说:“又来。”甘建军依旧笑着,揉了揉她低低的马尾辫没说什么。 七人戴上眼罩按要求后一个搭着前一个的肩被引到了一个房间,他们都清楚的听到了关门声。四下很安静,什么声音也没有。甘甜不自觉地抱紧了甘建军地手臂。甘建军安慰地拍了拍她地肩。 女儿快三十了!像这样被女儿依赖着的次数还数不满一只手。甘建军一颗沧桑的心在快被女儿融化了的同时又泛起了酸楚与苦涩。他伸过另一只手又拍了拍甘甜的肩,平静地说:“没事。” “轰隆”!突然一声炸雷,似乎周围的东西都在颤抖。几个女孩子吓得呼出了声音,赶紧向前凑了凑和甘甜靠得近些。炸雷过后,大风呼啸中依旧伴着闷雷滚动的声音,如泣如诉。 “大家把眼罩摘下来吧。这应该就是工作人员说的音乐声。”甘建军说话时摘下了眼罩,打量四周。 他们站在一间两三平米的房间里,看室内摆陈像是八九十年代某为五官科医生的办公室。房间应该弃用不久,书桌书柜并不破旧,一些医案资料还散落在附近。书桌上的电源插座上插着一盏小小的红灯炮,像个红红的甜椒,把房间照的暗红诡异。甘建军取下那盏小灯,拿在手里,观察了书桌右边的门又去观察书桌左侧的门。 几个女孩子则站在原地,用视线扫视着整个房间。工作人员介绍过,凡是有门的地方都需要在已经开启的范围内寻找开锁密码,才能开启门锁进入下一阶段。 除了甘建军手里的那盏小灯,房间里仅有灯箱式的视力表发出暗淡的白光,又因视力表被人喷了红、绿、黑、黄几种颜色的油漆,射出来的灯光就更显得暗沉。几个女生一下就发现了灯箱上有刻画的数字,连忙让甘父拿灯过来照明好找齐数字解锁。 “7······3·······”众人随着甘甜的手指一一念出数字。 “砰”!一声声巨响紧接着“嗷呜”怪物般的嚎叫声,一个衣衫褴褛颈部以上只能看到油腻头发的“人”张着双臂冲了进来。 “啊啊·······”女孩儿们瞬间尖叫着向后方退去,甘建军一时不备被她们挤得撞在了身后的柜子上。甘甜先是一惊,然后被吓傻了似的愣愣地看着那个冲进来的“人”任由身前的几个女孩子把她挤向甘建军的怀里。 那“人”像是被女孩们的尖叫声惊着了,迅速地退了出去并关上了那道门。房间里顿时只剩下甘建军忍俊不禁的声音。有两个胆大的女孩子也跟着甘建军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另三个胆小地则带哭腔央求甘建军说:“叔,您别笑了。您笑的声音好恐怖,像被附了身。”这样一说,逗得甘建军更是大笑不止。直到他看到自己的闺女愣愣在原地淌眼泪花,他才收敛了些问甘甜:“怎么啊?这就吓哭啦?”甘甜回过神来,摇摇头,用手背蹭了眼泪说:“不是,刚才不知道谁踩了我一脚,给我疼的。” “我看看,没事吧。”甘建军再也笑不出来,马上弯下腰要看甘甜的脚。几个女孩面面相觑,主动找起肇事者来。甘甜连忙拉起甘建军说:“没事!没事!突然那么一下,我们都没防备。现在知道他们的套路了。没事。” “真没事?”甘建军又认真的问。 “没事。”甘甜认真的答完,还动了动脚好教父亲放心。 眼见女儿没事,甘建军又严肃的对大家说:“咱是来玩儿的。心里都清楚,这些鬼啊,怪的,都是工作人员假扮的。咱们可一定注意安全。安全第一。”大家纷纷点头称是,随后又开始排列起灯箱上的数字。 “8······4······” “碰”、“碰”,随着两声巨响,两道门同时冲进来两个“人”。“啊啊·······”女孩子的尖叫再次齐鸣。 左边那道门还是刚才那位,右边书柜旁这道门冲进来的则是一身穿宽大黑袍,脸色惨白,眼眶硕大,没有眼白的“人”。右边冲进来的这位离甘家父女两人最近,就快贴进甘甜时,甘建伸手一隔挡说:“哥们儿,太近了!太近了!都是女孩子哈,都是女孩子。手下留情。”那“人”试图再近前,却拗不过甘建军的劲就果然绅士的退了出去。 两“人”退出去后,房间里再次恢复平静。女孩儿们已经和甘甜抱作了一团。甘建军又想笑,却不忍心再刺激她们,只说:“好了。就四个数字应该是随机组合的,你们先试着。我再找找有没有数字排列的提示。”见女孩子们都不动,甘建军又补充说:“还不快点,一会儿他们又进来了。”女孩子们这次才分作两拨分别尝试打开左右两道门。 甘建军正在仔细查看书柜,只听开门声一响,以为是左边那道门被小丫头们成功解锁了。这一回头还没看明白情况,他已被扑过来的小丫头们死死的挤进了墙壁与书柜的夹,不能动弹。 女孩子们拼命的尖叫着,挤着,甘建军无可奈何地观察着四下。屋内已经没了“鬼”,左边那道门开着。很显然,她们已经成功解锁。甘建军大声喊道:“孩子们,冷静!冷静!门已经开了。那鬼已经出去了。” 甘建军高呼两遍后,尖叫声才缓缓小下来。但是没人有放弃继续往夹角里挤。一个较为胆大的女孩子在最外层,她还是在不断的往夹角里挤,问甘建军说:“叔。他就是从那儿出来的。我们要进去吗?” “应该······是。”甘建军艰难地说着,“我已经被你们挤得胸闷气短了”。 第七十六章 勇气 “我想放弃”这句话一直在甘甜的喉头滚动,而她却不能像其中几个女生那样随意地嘶吼出“我不想玩了,我要退出。”这是游戏,她可以不玩,可以退出,但是面对柳依依时呢? 另两个胆大的女生安慰同伴说:“真是!都是工作人员扮的,你们就想着这点。我们一起走,你们走中间,闭上眼睛就可以了。甘建军也鼓励说:“对!一个拉一个,一下就过去了。都是来玩的,工作人员不会扣留你们的。”说完又对甘甜说:“走,咱爷儿两走前头。”甘甜点了点头,抓紧了父亲的大手。 父女俩向左边那道门走去,五位女生也慢慢跟上。那肩部以上只能看见头发装扮的工作人员正坐在一条破旧沙发上挥舞着手中的铁链,似乎在伺机而动。 甘甜有些怯步。她既担心那人会突然蹿起攻击他们,也困惑于可防御的危险恐怖还是未可知的危机更恐怖。鬼屋中出现的两只鬼怪的形象均接近于平常人们对鬼怪的想象,接近于志怪故事里对鬼怪的描述。而她实实在在见过的那些则与常人无异。 “别怕。”甘建军轻声对甘甜说了这两个字,就拉着甘甜大踏步穿过了这间屋子,站到了对面的门框处。几个女生还在对面犹豫,那“鬼”突然拿着铁链站起身,其中两个胆大的女生瞬间拉着手擦过那“鬼”的身侧冲到了甘家父女二人的身边。那“鬼”拿着铁链向那三个门边的胆小女生走去。三个女生被吓得尖叫着退回了第一间屋。 甘建军见状无奈地笑着摇头。甘甜则为她们捏汗,因为那种恐惧她再清楚不过。 三个胆小的女生在第一间屋内尖叫连连,甘甜几人只能见到人影绰绰。那两个胆大些的女生看得着实着实着急,紧握拳头连蹦带跳地喊:“快冲过来,快冲过来。这边是正确的方向。”其中一个女生还喊道:“别怕他,他就是想把你们逼过来。我们一直站在原位不走,他们不好接待下一波客人。你们赶紧过来,他就不会靠近你们了。” 这不就是自己想要提前找感觉的初衷么?原地不动如同任人宰割,只有勇往直前奋力搏击才可能获得冲出困境的机会。鬼也罢,神也好,他们有他们的图谋,我有我的态度,二者真的是绝对矛盾吗?自己不过是胆怯,缺少勇气罢了。想到此处,甘甜也大喊鼓励那三个女生:“冲过来,别理他。他不会把你们怎么样的。” 再三鼓励下,三个女生终于与甘甜等人汇合。那“鬼”也没在纠缠,并关上了他们所站的那扇门,把他们逼近了身后狭长的甬道里。 甬道是医院住院部病房甬道的布置,两边病房空置,门窗玻璃已不见,室内病床上残留着血渍。第一间病房的吊扇上还悬挂着身穿病号服的死尸。甘建军探头向内打望,说:“下一个通关口会不会在这房间里?我们进去查看查看。” “啊······”甘甜一声惊叫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她只觉得有个冰凉的东西戳她的后颈。众人随她转身的动作向她身后的那间病房看去。她们正对着的那窗户内一个七窍流血却笑得和善的女性假人头正眨着媚态的双眼看着甘甜。几个女生骤然向甘甜靠拢,而这次甘甜并未往甘建军怀里缩,反而上前一步抓起那颗假人头就向那间病房里的一张病床扔去,还调侃说:“躺好吧,你!”这一举动立刻赢得几个女生的喝彩:“哇!姐姐威武。”甘建军也笑说:“哟,不错!适应了。”甘甜半玩笑半认真的答:“虎父,不能有犬女”。 一行人顺利通过所有关口,出鬼屋。午后阳光正好。那种刺激得使人兴奋得劲头还未散去,他们围坐在休息区激动地回味着。体贴的工作人员为他们送来茶水,以及祝贺之辞。甘建军面带微笑,静静地看着这群女孩子,待她们聊到尾声一个女孩提议到入场口合影留念大家纷纷起身时,他才小声问甘甜:“怎么样?尽兴没有?” 甘甜面色僵了一僵,遂答道:“嗯。您老人家放心出门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甘甜在鬼屋中牢牢地抓住了那种与恐惧对抗的力量,之后她便比以往更加的坦然,每天不紧不慢地准备着花店开张的事宜。天气好的时候,她就去把店门大打开通风畅气。她自己则搬出一套折叠式的小桌椅挑店门前的广场上不碍事的角落摆开,方便自己晒太阳学做手工。有时也会陪甘建军去采购出门要带的物品。 甘甜做了心理调整,柳依依也做了思路调整,她决定放慢节奏。既然那天甘甜的言下之意是指摘晞露本尊没诚意,吸取上次失败的经验,这次不防就以真晞露的状态去会她。甘甜应该对成熟稳重一类的男性会有好感,加上晞露救过她,再次露面一定会有所不同。 当柳依依以晞露的形象再次出现在时,甘建军正忙着出门的事宜。他瞅准这是一个与老泰山相互增进了解,博得老泰山认可的好时机便主动提出要与甘建军一起出门,说是好为甘建军鞍前马后效劳出力。甘甜一听立马态度坚决的说:“不行。”甘建军与“晞露”都是一愣,然后甘建军先开口说:“是。你们年轻人一起忙活,不好吗?”说着还向“晞露”使眼色似的。“晞露”以为发展态势良好,没做多想又听甘甜说:“我爸要出门你能给我搭把手是最好的了。”“晞露”乐得眉开眼笑,爽快地答:“好嘞。” 甘建军前脚刚走,甘甜就拉下了脸要与眼前的人谈一谈:“我不企图长生不老,也不希冀神力。我只想踏踏实实的做平凡人。这世上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不少,你大可以去找个心甘情愿和你做交易的人。” “晞露”并未因甘甜的态度变化而不悦,只是平静又诚恳地答:“同年同月生的人是不少,但心性如你的却举世无双。你是最好的。甘甜,你能不能放下成见,试着了解我,反正你也在适婚年龄,不是吗?” 甘甜不想与他兜圈子,说:“你根本不是你口中的上古正神晞露。”“晞露”脸上神色一滞,没有任何反应。甘甜接着说:“你说过,我是见过晞露的。他的神韵气度平和从容,声音清亮而沉稳,气质不经凡尘,如空气般让人舒适而不觉。如果如你所言,他想和我结成夫妻为什么一开始出现的不是他?为什么那晚在救了我们后也不再现身?恐怕你是假借他的名义,图谋你的私利吧。我虽然无法跟你抗衡,但只要你想让我心甘情愿,我就可以宁死不屈。” “晞露”无奈地笑了笑,左右看看四下无人,他索性化回本来面目连连点头。 再次亲眼见到如此玄乎的场景,甘甜镇定多了。她静静地等着柳依依作何应对。柳依依无可奈何的揉了揉自己的脸蛋,哭笑不得的说了一句:“你赢了。”顿了顿,她又重复了一次,接着就消失不见了。 第七十七章 老友 接下来的时间里柳依依没再出现过,直到甘建军与祖老母离家也没再出现过。 这天天气不错,甘甜早早的到店开门,如常搬出那套折叠式小桌椅摆放到老位置开始对着视频学习手工。临近中午她正准备点份外卖对付的时候接到了南姝的来电。南姝得知甘甜的具体位置后很快就出现在了甘甜面前。 两人见面相视而笑,良久,谁也没有先说话。最终,两人异口同声地说:“不错嘛!精神矍铄。”说完两人又都哈哈地笑了。笑罢,甘甜进店里搬了一张小凳子出来递给南姝。南姝接过还未坐下就低声问:“那······谁没找你了?”甘甜摇摇头答:“暂时没有。”答完又说:“你不该来找我的。”南姝明白她的意思却作不当一回事,答:“嗨!三言两语电话里说不清楚。不然我还懒得跑呢。” 那天南姝被惊吓到的样子还清晰的停留在甘甜的脑海里,而眼前的南姝却像从未经历过那天一样。甘甜的笑容渐收,说:“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南姝也收起了笑容,答:“没事。都过去了。那天之后我乱七八糟的想了很多。很担心你,也很担心我和家人会被你连累。可是想来想去也绕不开一个问题,那又怎么样?”她顿了顿又接着说:“算上我,我们家五代人都是和老物件打交道的。我为什么要怕?何况天地有道,哪里不存在规则?他们神力无边,可以无所不能,却又和我们相安无事并存于世,一定也有什么是他们忌惮的,凭什么要因为不了解而惧怕。” 听完南姝的慷慨陈词,甘甜爽朗地大笑了起来,说:“南姐不让须眉。” “不!不!不!”南姝连忙摇手说:“不及甘总,不及甘总。”说着从挎包里取出一个暗红色的小锦囊晃了晃说:“我现在天天带着祖传的护身符。没事。” 甘甜笑着指了指天空,说:“嗯!反正也是白天。没事!” 两人哈哈大笑一阵才说正题。 高中时,甘甜、南姝、杨云洁是最要好的朋友。甘甜品行端正,成绩中等,样样一般,在同学中间并不出挑。南姝成绩虽不怎么样,但品貌靓丽,为人阔绰疏朗,在学生中间颇有人缘,说不上校园中的领军人物却也算得上明星角色。而杨云洁则是三人中最出众的,相貌不让南姝,成绩拔尖,唯一算得上缺点的就是生性高冷,不喜与人交往。除了甘甜与南姝,她极少与其他同学交谈。甘甜始终相信如果高二那年杨云洁不辍学,杨云洁的前程一定是她们三个中最远大的。 当年杨云洁辍学的内幕只有甘甜与南姝知道,分别这么多年也未曾听说过她回来。因此,南姝说出“她回来了”这句话时,甘甜怔住了。首先,她意外这是事实;其次,她不敢确定南姝指的就是杨云洁;最担心的还是她回来的原因。难道当年自己的话成真了? 甘甜不希望自己的当年劝阻杨云洁离开时说的“你会后悔的”成真,只希望南姝口中的“她”不是杨云洁。可是,南姝的神情明显在肯定甘甜的一切猜想。甘甜垂下视线看手里的手工活,哑着声音问:“谁呀?没头没脑的。” “杨杨回来了。”南姝假装没看出甘甜的心思百转。 “哦。”甘甜若无其事的接着做手工。 “挑个时间去见见她。”南姝的语气没有商量的意思。 甘甜自嘲地笑着说:“我和她还是别见了吧。你知道的,我跟她总吵。” “嗨!”南姝一把夺过甘甜手里的活,不允许她再做,说:“多少年了!这会儿都三十的人了。少年情谊最难得。你别跟我装。” 甘甜隔着桌子试图夺回手工半成品,两次均被南姝巧妙地避开。她没好气地放弃后才说:“你确定她想见我?”甘甜面不改色地看着南姝,片刻后一把抓住她地手腕另一只手取下她手里的手工半成品才放开她的手腕,得意地说:“我想想,明早回复你。你可以依你们的时间约定见面,反正我现在是自由人。就算最后决定不去也不会妨碍到你们。” 南姝笑着答:“是,甘总。”说完还不忘补一句:“猴精”。 “你才猴精。”甘甜还嘴道:“瘦得就剩下皮包骨了。” 甘甜的脑子里一直盘旋着见不见杨云洁这个问题。不见吧,那份情谊不允许,见吧怕彼此难堪。 杨云洁从小品学兼优,深受老师们的喜爱,但是她个人却因家境困窘而有些敏感,加上确有个别同学的嘲笑促使她越发孤高不喜与人往来。后来有段时间里她整个人都显得神采奕奕,甚至熠熠生辉。在甘甜与南姝的围追堵截下,杨云洁才告诉她两实情。她寄情于网络,很快就在网络上交了一个男朋友。那个男人大她八岁,是家族企业的继承人,虽已结婚但属于商业联姻,夫妻感情并不好。这个男人声称自己还期盼着自己的爱情,而杨云洁就是他的爱情。情况一说,甘甜蹭的站起来,呵斥:“什么混账东西?结婚了就是结婚了,还好意思和高中生谈论爱情。杨杨,他绝对是个混蛋,你不要听他胡说。”她们都没见过这样表达自己观点的甘甜,杨云洁错愕后也生气的说:“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你都不了解前后经过,细节。他是真的关心我,他也没有一开始就跟我谈论爱情什么的呀。都是我向他倾诉心事。你想想,他那么忙都很耐心的听我说那些糟糕的事,他不是真的在意我吗?” 甘甜听她这么说着急的要抓狂:“谁跟你说他忙了?他说他忙,你就信了?生意人忙起来是什么样子你知道吗?几年前,我爸还在忙生意的时候连接我电话的时间都没有。你那什么,他能正经忙还有时间在网上和小姑娘白话?” “哼······”杨云洁冷哼了一声,变慢了语调说:“我不知道忙生意的人是什么样子。我的家庭决定了我没什么见识。但是甘甜,你也太自以为是了。你爸忙的没时间接你电话那是因为他退伍下海,从零开始,而他是继承者,不至于忙到你爸那个程度,否则要那些员工干嘛?你什么都不知道,听个大概就指责这个,指责那个,平时怎么没看出你这么能说会道呢?你智商高,推理能力强,怎么就没见着你考进过年级前两百呢?告诉你,我们只是在网上偶然遇到的。我无意中见到他写的一段话很戳我的心,我给他留言了,他也是隔了好多天才回复我的。而且一开始他根本就不怎么搭理我。” 杨云洁一通冷嘲热讽刺激的甘甜着急又气恼,甘甜更无法条理分明的好好劝说她,急得攥着双拳在原地直跺脚尖叫。南姝这才插上话,连忙抱住甘甜轻轻拍她的背哄她。好一会儿甘甜才闭着眼睛仰天大喊:“她气死我了。她快气死我了。”喊着喊着就放声大哭了,说:“姝姝,你劝劝她,你劝劝她·······” “好好好······”南姝一边哄着甘甜一边冲杨云洁使眼色。杨云洁也没想到温吞吞的甘甜会有这么大反应,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自处,索性什么也不说就离开了。 再后来,她和甘甜谁也不搭理谁。直到那个传说中的富二代来见杨云洁,他俩还规划了长远的未来。最让甘甜意外的是杨云洁竟然成功说服了她的父母让她辍学跟着那个男人离开。甘甜主动找到杨云洁,故作平静的对她说:“凭你的成绩未来可期,保送名校十之八九;他许给你的锦绣未来未必成真。你这样草率的为他放弃自己唾手可得的未来,你会后悔的。” 杨云洁也很平静地答话说:“我知道自己地成绩怎么样,所以了解自己的能力。甘甜,不是任何人都像你这样衣食无忧,可以被爸爸宠的天真无邪。他许的锦绣未来对我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他是我的温暖。你不缺爱,你不懂。” 这是两人分别前的最后一次谈话,也是最后一次照面。 第七十八章 又来 晚上回到家里,甘甜把灯开了个透堂亮。她需要适应。在沙发上静默了一会儿意识到四周静得可怕,她又起身将电视打开后去检查了一次通往后院的门是否锁好。检查完后她也不经笑自己傻。公安大院,哪路毛贼敢进来,而柳依依之类又是门锁防不了的。 仰躺在沙发上回忆着与杨云洁唯一的一次纷争,甘甜很是懊恼自己当年的毛躁。如果当年她沉稳些,好言好语慢慢与杨云洁沟通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如果当年她与南姝都练达些是否能成功劝说杨云洁?至少她能像南姝那样冷静也不至于和杨云洁闹得这么不愉快。 甘甜正气恼自己时门铃响起了。她真切的听到了声音,却不着急起身开门。家中少有访客,更何况是祖母和父亲都外出的时候。家中灯火通明怎么可能没人?一通思绪飞转,甘甜起身缓缓地走到门前通过猫眼往外看,果然是他! 此时,甘甜也不知道该称呼门外这个抱着一大束鲜花的男人什么,晞露?柳红尘?还是柳依依?不管怎么称呼,都是她决定了要勇敢面对的。 她缓缓打开门,并未看来人,只低声说了句:“进来吧。”来人颔首致意后才从甘甜让出的空隙步入室内。 “随便坐,我给您倒水。”甘甜合上门径直去倒水,俨然日常待客。将倒来的水摆在来者面前,甘甜与他相对而坐只是打量他,并不说话。 来人咧嘴一笑,双手将花捧到甘甜面前,说:“你的意思红尘都跟我说了。是我欠考虑。”甘甜心中已有答案,只是不急于拆穿。 见甘甜没有反应,来人又把鲜花往甘甜身前送了送说:“请收下我的心意。”甘甜扯出一丝笑意,问:“那么,请问尊神,我和你结婚是什么意思?是要一辈子都这么长长久久如同平凡夫妻一样过下去吗?还是只需要有一段时间的夫妻亲密行为?” 来人有些掩饰不住心里的得意,强制平缓的说:“都可。听你的。”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甘甜也不经意的露出一丝得意,说:“非他不嫁。您是上古正神,见惯世间痴男怨女应该会谅解的。” “我知道你没有。”说着来人抬手刮了一下甘甜的鼻梁,宠溺的说:“淘气。” 甘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此刻完全不觉得眼前这人是个异类,她根本就是个淘气的孩子,任她怎么努力终究装不过几分钟。 “你笑什么?”来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没有。”甘甜理了理思绪,说:“柳依依,咱们痛快点吧。” 来人闻言并没有分辨,将鲜花稳稳地放在茶几上后坐端正了才不急不徐地说:“是红尘她几次冒充我,你才会这么难以相信我是本尊。”顿了顿又说:“不论别的。你在适婚年龄,又无意中人,我虽是你们认知中的上古正神,但实际与你们并无多大区别。不过是通晓自然之道,比你们更接近自然而已。我并不是异类,你为什么就不可以考虑考虑我呢?” 两人良久无言,甘甜才开口说:“如果你一直是类似的说辞,我想事情只能陷入僵持。还是那句话,面对你或者是正神本尊我无力抗衡,但绝对可以宁死不屈。除非能让我信服。” “甘甜,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来人沉下了脸色,原本俊逸的脸庞瞬间显得乖戾:“敬酒不吃吃罚酒。”说着猛扑上去将甘甜扑到在沙发上。 甘甜面带嘲讽之意,说:“还不承认吗?上古正神,正神!会这样?” 来人神色一僵,遂直起身。在幻化回柳依依的本来面目后还很不服气的抓起鲜花狠狠地砸在甘甜身上,并警告说:“好你个甘甜,油盐不进的甘甜。我一定会让你哭着去求他娶你。”说完她便消失了。 柳依依的能耐具体多大,甘甜不清楚;柳依依是否会做出伤害她极她家人的事,她也不清楚。在三番两次的不常规接触后,恐惧逐渐被气恼与无措取代。 甘甜想把柳依依带来的这束花狠狠砸在地上再跺上几脚,可是泄愤后还得由自己来收拾一地残局,她也就只是白了那束花几眼转而回房间了。 在房间里她还是坐立不安,最终决定回一趟“翰林院”。这可能是她唯一可做的。柳依依就是伍家二小姐,她出生于“翰林院”中,成长在“翰林院”中,死也是在“翰林院”,或许那个柳依依口中的上古正神晞露也寄身于“翰林院”中。 柳依依说过,那晚救她与傅文嘉的就是晞露本人。这段时间甘甜不知道在脑子里回想了他多少遍,越是细想他的音容相貌越是觉得他是唯一能解自己困局的人。今晚柳依依明确说出了威胁的话,她不能再等了,她也实在一刻也按捺不住了。她至少得去试一试,能否找到尊神晞露。 晞露、晞露、晞露······ 从决定去“翰林院”那一刻起,甘甜就一直在心里呼喊这个名字。她希望身为上古正神的他能有感召,她能顺利见到他。 驶入山区后便不再有路灯,车前的远光灯冲破黑暗也照不亮两百米以外。不多时,甘甜就见到前方莹莹有光点闪烁。待近前百米许大约能看出一人形。再近些,能看出那行人束发戴冠,着大袖宽袍,大袖随山风鼓动。待再靠近些,甘甜几乎可以确认这道人打扮的夜行人就是纯阳观的那位老道士。可是,那老道外出云游,怎么会深夜独行在这山道上? 甘甜使车子慢慢靠近这个挺拔的身形。若他是常人,遇到有车尾随一定会回头看一眼,如果他始终不回头甘甜可以借慢慢超过他的时间看清他到底是不是熟人。如果有异,甘甜一脚油门踩透逃奔也是来得及的。 灯光毫不客气地打在那道人身上。道人回头,抬手挡了挡光向驾驶室望来。 果然是他!甘甜放下心来,摇下车窗喊道:“道长,您这是要去哪里?” 老道也是惊叹一声:“是你!”然后向上托了托手中的罗盘说:“跟着它走的。”甘甜打量了一眼那罗盘上的一点晶莹开了车门锁说:“我们方向一致;您上车,我载您一程。” 老道向前面的黑暗望了望,又看了看手里的罗盘说:“好!谢谢!”并上了车。 第七十九章 为难 能见着老道士,甘甜可谓喜不自胜,恨不能在顷刻之间就把自己近来遇到的事情都说与老道士知道。老道士听出她的急切与慌张,打断了她数次让她慢慢说才总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梳理的通顺。 “实不相瞒。”老道士听甘甜介绍完情况后才说:“上次你与我说了夜半见鬼的情况后,我就疑心事情不简单。后来你朋友又来为你请平安符,更肯定了我的猜想。因此告诉观中说去云游,其实是想凭借我门术法找到异端根源。经过这两个多月的探寻总算有了些方向。”指了指手中的罗盘接着说:“若无偏差,这罗盘所引领的去处就是异端的源头。” “道长要去的地方不会是冷泉镇吧?”甘甜暗自在心中佩服起玄门妙法。 “具体地名我不清楚。”老道说完又恍然大悟地问:“你要去地地方就是冷泉镇?冷泉镇就是你所说地‘翰林院’所在的地方?” “嗯。”甘甜与老道士心中都肯定了彼此的猜想。 来到“翰林院”门前,甘甜对老道说:“道长的罗盘显示位置也是这里,道长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老道士说:“一得知晓伍家二小姐的生平事迹;二得尝试请见你所说的那位尊神。不知那位尊神可是我门仙师。我最担心的还是妖邪鬼魅觊觎你的在世修为,借此生事。” “那道长在院外能行吗?”甘甜想认真措辞却找不到适合的委婉方式:“现在夜深,这个院子本就有些故事。如果现在伍大爷夫妇见我带着您进后院,我怕他二位多想,给镇上添些不必要的谈资。” “你考虑周到。”老道士四下望了望说:“你进去吧。我在这院子外转转。” 待老道士走开,甘甜拨通伍大爷的手机。伍大爷很快来开了门:“哟!甘总,您怎么大半夜跑来了?他们都说您调回总部,升官儿了。”甘甜笑了笑,应付寒暄并让伍大爷回屋歇下说自己去后面看看就走。伍大爷热心,拧着电瓶照亮灯跟在甘甜身后说:“您虽然不在这儿管我们了,但您还是好领导。我给您照着点儿。这一会儿功夫不耽搁睡觉。” 甘甜心里一暖,却也不敢让他跟着。一会儿要出现什么光怪陆离的现象把老人家吓着可不好。她主动夺过电瓶照亮灯说:“谢谢。您回吧。我自己进去就行。来来回回走过多少趟了,没事。”伍大爷说什么也还要跟着,甘甜便说:“您一定要跟着是不放心我吗?知道我现在不在这个项目了,怕我回来做坏事?” 如此一说,伍大爷连忙解释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退了几步表示自己不在跟去。 甘甜转过屋宇间的小弄就关掉了电瓶照亮灯。因为那灯光线太强,站在光源中间,光源外的一切都看不见。 晞露······晞露······晞露······ 甘甜一遍一遍的在心里呼喊。走到祠堂前,她索性闭上了眼睛站在当中,在心里专注地呼喊晞露。几分钟过后四下并无异动,她睁开眼快步走进那个发现神像地六角小楼并恳切地低唤了一声:“晞露。” 四下寂静,就是一个普通地夜晚。甘甜愣在原地急得眼泪横流却无可奈何······· 过了一会儿,她调整好状态出来没见着老道士就回车上等她。又等了好久才见老道士回来。 老道士难掩激动之色:“老道有幸!老道有幸啊!” “道长!”甘甜见其状,料想定是有好消息;“有什么发现吗?” “你是门外人,不必知晓详情。你可安心返家。记住我跟你说过的,中正为人,道法自然。”老道叮嘱道:“你的事不会有差。回去吧。” 见老道士如此笃定,甘甜又问:“道长是知道事情根源,得到化解的方法了?” 老道称是,并说:“我还得留下来处理一些事情。你回去路上慢些开车,注意安全。放心吧!尊神,你也不必再寻了······仙凡有别,他不会轻易现身。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甘甜默了片刻,抱拳向老道士一揖说:“道长大恩高义,我铭记。道长的叮嘱,我也不敢忘,时刻谨记遵循。” 半夜三点过到家,甘甜疲惫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再醒来是因为接到甘建军的来电。甘建军开口就问她在哪儿,搞得她一愣才答:“能在哪儿啊?在家里呗。”甘甜莫名觉得自己昨晚的行踪已经被父亲掌握了一样。 “听你这声音像是还在睡觉呢?”甘建军的语调也发生了变化,有些玩味。 “嗯。”甘甜的睡意被父亲的语气消除了一大半,说:“对啊!昨晚上追剧,一不小心追到了后半夜。” “啊?”甘建军的难以置信非常合理。甘甜耐心地应付着说:“都说追剧浪费生命,幸好我没这爱好。体验一次真的是够了,以后再也不追了。” 甘建军听出她有意隐瞒昨晚上山的事,犹豫了片刻还是还是云淡风轻的说:“偶尔为之不为过。不玩物丧志就行。挂了啊?”甘甜又问了他们车队的行程和情况方才同意结束通话。 甘甜有种蒙混过关的侥幸之喜,甘建军却暗骂自己约了众多战友、老友出来的决定是自作聪明。他想到了他们一走甘甜可能会遇到一些惊险,他却从来没有想过甘甜遇到了麻烦事会瞒着他。他现在领着车队在外,自己一人先折返不行,继续领着车队前行也不是。 出发后接到的电话均称甘甜那边一切正常,昨晚也是报平安后突然又来个电话说她独自驾车去了山上。她去“翰林院”里转了一圈,除了中途顺道搭了一个老道士外别无其他事情发生,接着就回家了。她的这一行为让暗中跟随她的人费解也很让甘建军费解。一大早打电话过去本是想听她说些什么,没想到她却编了个理由搪塞。为此,甘建军有些坐立不安了。他怕自己所知道的、所料想到的远没有自己闺女正在蛮对的多。 第八十章 隔阂 老道让她放宽心好好生活,事情不会有差,甘甜梳洗后也就打起精神不再想与柳依依有关的事。她犹豫了好久还是主动给南姝打电话说她现在就有空可以去见杨云洁,南姝连连称好。 南姝与杨云洁联系后立即就来接甘甜,甘甜别扭的笑着,有些不好意思。南姝知道她的别扭,打趣说她“小孩子样”! 杨云洁新购置的居所在一中档小区内。 当年她跟着那自称富二代的男人去了后,也是过了一年多才知道那混蛋根本不是什么富二代。他是一个彻头彻尾贪慕虚荣的上门女婿。他是那种典型的才华配不上野心的人,一直试图培植属于自己的势力,构建属于自己的人脉网络,却一直无甚起色。那一年多里他偶尔也会带着杨云洁出席个别饭局,他所图的效果只实现了一点点虚荣得到了满足,产生的麻烦确实他妻子的家人都知道了他包养杨云洁。他很快的做出了明智的抉择,挥剑斩情丝断了一切与杨云洁的联系往来。 也不知道是杨云洁的幸运还是不幸。在她绝望无助的时候一企业大佬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这人和她曾在那混蛋窜的饭局上见过,四十来岁保养得宜,品位不俗。如果说当年那混蛋满足了杨云洁一切关于被爱、被关怀、被珍惜、被重视的幻想,那么这个后出现的中年男人则教会了她现实与物质。最初杨云洁以为他帮助自己也是觊觎美色,当她把话挑明时,这个男人却坦荡的告诉杨云洁自己有多个情妇,帮助她纯粹是觉得她少不更事被骗得可怜。 这人对杨云洁冷淡却有求必应,看似漠视却总能及时出现。很快杨云洁就从前一段一厢情愿的爱情中走了出来,趟进了这一场被两人都戏称为“交易”的漩涡里。直到去年。 去年这人因与某落马贪官过从甚密被查直至被逮捕。杨云洁四处奔走企图能解救这人。后来有一位平常并不显山露水的人自称可以帮杨云洁达到目的,条件是权色交易。就这样又过了大半年,这自称十拿九稳的人也被装进去了。他出事不久,杨云洁发现自己怀了他的孩子。在所有希望都幻灭了的情况下,这孩子的到来也算是给了杨云洁新的生活启示,她选择忘掉过去种种开始新的生活。 杨晓芸十来年的跌宕起伏听得甘甜的太阳穴直突突。南姝见她脸色不好看连忙叮嘱说:“杨杨这些年也挺不容易的,一会儿见了面你说话注意点。” “哼!”甘甜冷哼了一声,有些后悔自己答应去见面,说:“作!她就是自己作!” “嗨!”南姝也没有跟她好好商量的意思,说:“跟你说话没听见呢?她经历了这么多,回来就是想好好生活。本来她就没什么朋友,你和我还去给她心口上插刀啊?” 南姝说的道理甘甜都明白,可是她平不了心里那口气。亦如当初杨云洁选择辍学跟那个男人走一样,甘甜一点也不能理解杨云洁这么多年来每一步所做出的选择。甘甜很气愤她的不自珍自爱与不自强。 一直到了杨云洁家楼下的停车场甘甜都没再说过一句话。下车后南姝又带着哄小孩的语气喊甘甜:“小甜甜!我的小甜甜!”甘甜明白她的意思,但没心情搭理她的玩笑,只说:“行了!直到了!我的出现只是让她感到老朋友还是待她如初的。我们会陪她一起面对困难。” 南姝满意的笑着捏了一把甘甜的脸说:“真乖!我的小甜甜。” “滚!”甘甜一把推开了南姝的手。 门铃一响,主人热情又兴奋的应门声就在屋内响起,紧接着哒哒哒的拖鞋声,利索地开门无不透露着主人的期待与热切。 如将当年的杨云洁比作三月的樱花,那么现在的杨云洁倒是颇有几分山茶花的神韵。 杨云洁开门就把目光落到了甘甜身上,笑中带泪轻唤着“甜甜!”就上前搂抱住了甘甜。一股暖流从甘甜的心里升起冲出了她的眼眶。杨云洁只不住的喊着“甜甜!”“甜甜!”“甜甜!”······ 甘甜平复了一下情绪,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说:“别太激动。你现在是孕妇。” 杨云洁笑着松开了甘甜,对两人说:“走!进去说话!”她一手拉一个把两人引至屋内。她要去倒水,南姝主动去忙活,让她陪甘甜坐。 甘甜不敢随意开口,怕自己憋不住真心话。杨云洁见她似有些不自在就主动打开话匣子,问她谈恋爱没有,工作顺利否之类通常的话题。甘甜一一作答并不深谈。南姝见她二人聊得尴尬就过来插话说:“甜甜现在自己在筹备一个花卉产业园。过阵子也有的忙了。”说完就杨云洁“哦”了一声,眼看就要再陷入冷场,南姝又对杨云洁说:“等你把孩子生下来后啊,要不去给甜甜帮帮忙。我是听甘叔叔说了的,产业园一旦上正轨可是不再帮她了的呢。” 杨云洁孤身带孩子,工作应该是她要考虑的现世问题。甘甜不自觉地看向了她,想知道她地态度。杨云洁与甘甜四目相对后却移开了目光,淡淡地说:“以后再说吧。可能暂时不会考虑工作。” 风闻职业小三的小金库都是不可小觑的。南姝与甘甜并不意外杨云洁不找工作的打算,甘甜却担心她是习惯了不劳而获,贪图享乐。甘甜试着低声说:“以后孩子学习什么的开销会很大·······既然回来了,有些问题还是要考虑在前面。” “嗯。”杨云洁脸色有些不悦,淡淡地答:“我知道。” 甘甜觉得这面见得实在没什么意思。自己既不能好言规劝,对方也不愿坦诚相见,空剩下热络与情怀有什么意思,对彼此有什么意义?杨云洁离开这么多年,自己就当没了这个朋友不也过来了;杨云洁不需要朋友的帮助与良言,要朋友来干啥,纯粹派遣寂寞和填补情感空白吗?毫无意义。甘甜想着想着就站起了身告辞。杨云洁有些失落,也有些释然。她明白她和甘甜再也走不到一路了。 第八十一章 争执 “嗨!”甘甜前脚走南姝后脚就跟了出来喊住她说:“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倔呀?平时大事小情不都挺通透的吗?” “没有啊!”甘甜鼻子有些酸,说:“我不是挺努力的管住了自己吗?没有让场面变得很尬尴呀。” “你还说呢?”南姝把双手抱在胸前很无奈的样子:“你不知道刚才你那副鬼样子有多像受了委屈啊?” “我想说的话不能说,当然委屈啦。”说着甘甜就憋不住泪水哭了出来。 南姝赶忙翻着包包拿纸巾,边递给甘甜边说:“不是我说你。我们都是三十坎儿上的人了,你有你的观念,杨杨也有杨杨的生活态度。你干嘛非较这个真儿,掰那些个理呢?作为朋友我们不是应该尊重她的意愿,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帮助她就好了吗?”甘甜啜泣着没说话,南姝接着说:“你平时对待事情不也挺看得开的开嘛!以前你们那董事长有些事你看不惯,不也应付着就过来了吗?你不也没去跟他讲正义,说教吗······”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甘甜缓过情绪截断南姝的话说:“一样吗?能一样吗?什么叫尊重?什么叫较真儿?她不信前面有个坑非要继续走,怎么劝都劝不住,我们就打着尊重个人意愿的幌子心安理得的不去劝阻她?当年她辍学我们没能劝阻,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就是这么哄着自己过来的?董事长一家跟我什么关系?我有必要费力不讨好吗?一些社会现象不是我能扭转左右的,我犯得着大义凛然的去吆喝,像个斗士一样去呐喊战斗么?我怎么今天才发现你的逻辑这么混蛋!” 南姝本是想劝劝她,让她消气,没想到反倒把她的怒火扇的更大,看着她着急上火南姝一时间也想不到更有说服力的言语让她消气,就显着为难色说:“那也不能让她把孩子拿掉啊。”她心里很清楚甘甜和她一样,就本心而言她们都认为杨云洁不该要这孩子。三十岁的年纪还有很多的可能,只要自己愿意向阳而生。 “这孩子就是不该要!”甘甜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这孩子就是该拿掉!” 南姝实在是找不到任何能让甘甜消气的语言了,于是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明白!我明白!走走走······”说话就拉起甘甜的手往停车处去:“两个大美女站哪儿掰扯,让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 上车后,南姝见甘甜的脸色好看了些,又想起前两天冲哥交代她问的事,说:“你都离职大半个月了,傅文嘉给你那巴掌的事怎么算?” 甘甜想了想,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觉得杨云洁让她头疼,答了一句:“算了。” “什么?算了?不是!甘总,您这么好说话呀!”南姝很是气不过。 “他们一家现在也挺麻烦的,不知道事大事小。”甘甜有些感慨。 “甘总!”南姝拧着眉看她:“我说你怎么对外人就那么宽容,对自己身边的人,在意的人怎么就那么苛刻呢?” “我怎么了?”甘甜很不认可南姝的这一论调。 “傅家的麻烦大小都是他家自己造成的。违规程度不高麻烦就小,如果违法事就小不了。稀罕你这儿可怜吗?”南姝还有后半句化作眼神射向甘甜。杨云洁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小三,不过是满足自己骄奢淫逸从不伤天害理,看待她的问题为什么不能用同看待傅氏事情的心胸。 甘甜心里很乱,只认为南姝说的在理,并没有多想其他,只说:“那就麻烦冲哥警告他做人不要太自傲就好。”南姝答应了下来并没有多说什么,心里却突然觉得“自傲”这个词有点扎眼。 谁不自傲呢?甘甜待人真诚且随和,有思想洁癖的她在知道杨云洁这些年的经历后不也显得清高自傲吗?自己向来自诩能够和尘同光,可是心里不也藏着一些不屑一顾么? 谁不自傲呢?大概只有鲁迅先生笔下“阿Q”那样的人物不自傲吧,就算自傲也是转瞬即逝的“调皮”。 和南姝从杨云洁家离开的两天以后,甘甜的鲜花店进的小玩意儿陆续到货。她一个人在店里拆货摆货忙到了十点过也还没忙完。 “甘总,歇会儿?”柳依依作那旧式装扮站在绛紫幽蓝的云烟雾气中间,甘甜从门屋内看出去她与门框就构成了一副完整的古典美人图。与上次她这样现身不同的是,那云烟里有一些爬来爬去的粉肉球似乎还带着半干的血丝,她怀里也抱着一个。见甘甜愣愣地站在原地不说话,柳依依淘气的一笑就把自己怀里的那个抛向甘甜,并笑着说:“我带小伙伴们来给你作伴。” 甘甜措不及防尖叫着跳起老高,向老板桌后面躲去。柳依依从未见过这样慌乱的甘甜,在门外捧腹大笑不止。她的嘲笑反倒激起了甘甜得勇气。甘甜稳住心神向那地上得粉肉球看去,却是一个刚成形的胎儿,正在地上无助的蠕动着,似乎还在嘤嘤地低声唤着妈妈。起初是觉得令人作呕,再多看一会儿后甘甜竟做出了让柳依依乍舌的举动。 她慢慢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抱起地上的胎儿进后面的小房间拿出一条干净的毛巾将那胎儿裹起来,十分怜悯地说:“可怜的孩子!被大人抛弃不说,还被人利用。”说着就看向了门外的柳依依。 傅文嘉被人狠揍了一顿,柳依依知道原委就想来找甘甜恶作剧一把出出气。她很清楚一般的灵物近不了甘甜的身,刚好前两天甘甜说过伤天和的话于是就带了一众婴灵上门。意料之中的是婴灵确实近了甘甜的身,意料之外的是甘甜竟然在仓惶之后对英灵心生怜悯。婴灵本就缺爱成怨,有了爱的抚慰它便不再不安,不再暴戾。 “哼!不跟你玩儿了。”柳依依一跺,连同那些云烟雾气和婴灵全不见了。甘甜无可奈何的握了握手里的空毛巾,突然间有点懊恼自己对杨云洁腹中胎儿的态度。那是一条确确实实存在了的生命啊!自己怎么能那么决绝的就认为他不该来到这个世上呢?这世上确实会有很多困苦,他出生于不正常的家庭或许还会面对更多的问题,但这些就是要用悲观眼光去审视他的未来的理由吗?此时,甘甜有些庆幸自己没有说出让杨云洁打掉孩子的观点。 第八十二章 相遇 甘甜虽然不再对柳依依感到恐惧,对灵异的现象也不再那么六神无主,但总这么猝不及防的被骚扰也确实很不是滋味。她不甘心的来到出现过柳依依的位置,狠狠地跺了几脚,就像是要把柳依依狠狠地踩到地里去一样。她的一系列行为在别人看来是费解的。 消了气她才想起一个问题:要不要告诉傅文嘉一声,柳依依是异类。之前自己都没有弄明白就没想到这一层,现在想到这一层了该不该置之不理呢?告诉他吧,心里对傅家对傅文嘉的怨愤之气会很躁动;不告诉他吧,自己的良心又不安。她在店门前来来回回绕着圈圈,试图让自己的良心劝服心里的怨愤之气。 突然,一个仓惶逃窜的小伙子冲了过来,后面紧跟一个小伙子穷追不舍。正当她洞察事由的时候另一头也出现了一个小伙子,花坛后方临街马路边上也出现了几个小伙子,把那逃窜的小伙子和甘甜包围在了中间。几面来人慢慢向中间逼近,那人扫视着四周,慢慢向甘甜靠近。甘甜防备着没往后退,将手里那条毛巾绷紧护在了前胸。 那人见甘甜没有胆怯的样子,还有了防备的架势,再看看逐渐缩小的包围圈,突然双膝跪地就哭喊着:“各位大哥,我自首!我自首!”几个小伙子迅速上前将人烤了起来。 一领队模样的小伙子走上前,对甘甜咧嘴一笑就露出了左边显眼的小虎牙。这样纯净的笑容,这样憨实的模样很难让人把刚才跑起来那副气吞山河的气势联系起来。 “没吓着吧?”那人说话时小虎牙忽隐忽现,甚是可爱。在不甚明亮的环境下,那颗小虎牙的尖尖上像是镶着一颗星星。 见甘甜不答话,那人又出示证件说:“我们是刑警队反扒组的。感谢你刚才的配合。”说完收起证件,标准的行了一礼。 “啊?”甘甜脑子里晕晕的,好不容易才翻出一句:“应该的!”说完又补充一句:“我也没做什么。”还没等她思绪恢复正常,人家已经告辞收队了。 眼观了一场正义的表现,眼见了一张无邪的笑脸,思绪恢复常态后的甘甜果断拨通了傅文嘉的手机号。 躺在床上的傅文嘉犹豫了片刻才接通,不无讽刺的说:“怎么?一定要补上一些奚落的话语才算出了气是吧?”昨天被人教训,今天接到甘甜的来电,傅文嘉很难不以为甘甜是要展示自己的胜利者姿态。毕竟回国前回国后,跟他有仇怨的都仅仅只有一个其貌不扬,看不出有多大能耐的甘甜。 “给你打电话是要告诉你一声,柳依依不是一般人。你最好不要再和她接触。”甘甜利索的说完这句就挂断了电话。傅文嘉挨揍确实是她的关系,她没什么要解释说明的,同样她也没有奚落他的兴致。说完想说的话,自己心中无愧也就了事。 电话刚挂断,傅文嘉又反拨了回来。甘甜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听了。接通的一瞬间傅文嘉的漫骂声就响起了,大意就是指责甘甜心机深,害得傅氏集团陷入水深火热中不算,现在还要挑拨他和柳依依的关系。甘甜平静的回了一句:“信不信由你,好自为之。”就挂断了电话,根本不在乎傅文嘉是否停下声讨听她说什么,有没有听清。为了避免傅文嘉再打来造成骚扰,毫不犹豫地将他拖入了黑名单。 傅文嘉被这通电话气得浑身更痛,砸完手机砸枕头,砸了枕头踢被子。闹出一翻动静后,房间门被敲响了。家里只有他和柳依依及小黑猫阿秀在,一定是自己影响了依依休息。傅文嘉如是想,连忙捡起地上地枕头和被子,迅速躺回床上说:“依依,我没事。你去睡吧。” “真的没事吗?”柳依依在门外固执地说:“我要进来看看你。” 相处几个月了,两人地僵持总是以傅文嘉妥协告终,这次他也没打算固执,下床开了一条门缝。门缝一开,阿秀就随着客厅里的灯光射到了傅文嘉地床上。他慢悠悠地坐回床边说:“真没事。”柳依依跟进来坐到他身边,什么话也没说。 她知道刚才甘甜打来过电话,她也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她没想过离开傅文嘉,也没想过要一直留下,可凡事都有终结,她什么时候离开合适呢?这是甘甜打来电话对她最大地刺激。 什么时候离开?最初对她而言这问题地答案不言而喻,当然是促成甘甜与晞露的事就离开。而现在,这问题的答案变得无比艰涩。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就像当初知道晞露化身地教书先生不日将要离开,他到底哪天走?那时那刻走? 或许又有些许的不同。当年偏执的纠缠,甚至悬梁自尽不无意气用事的成分。在后来随晞露修行的年月里每逢遭遇他的麻木时,柳依依不是没有懊恼过自己当初为什么要选一条死胡同走。 “你别想太多了。家里人不让你插手肯定是想保护你,并不是瞧不起你。”柳依依情绪低落,语调与这些话倒也相称。 “嗯。我知道。”傅文嘉对她温柔的笑了笑,抬手抚了抚她的头说:“上学的事还没着落呢······”像是有几分自责。 “我不用上学的。”柳依依说的很坦诚,傅文嘉只觉得她是在说孩子气的傻话,笑着说:“你还这么小,不上学将来怎么办?以后我可能就没办法照顾你了。” 在柳依依有限的十多年生命里没有尝到过的温情在傅文嘉这里她都补齐了。大概这就是她舍不得傅文嘉的原因。她犹豫了片刻说:“我可以照顾你。” 傅文嘉笑着笑着就笑出了声音,柳依依只是看着他并不当他是笑话也不介意他是不是把自己刚才说的话当作笑话。良久,傅文嘉才笑罢,看着柳依依认真的说:“依依,你知道吗?我混蛋了将近二十年,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就是当你做小妹疼着。” “我知道!”柳依依还是一脸认真,并不介意傅文嘉在听到这个回答后心里会有什么反应。 傅文嘉的脸上浮现出些许尴尬的神色,过了一会儿才说:“要不,你还是回去吧。或者找你哥。” 柳依依没想到他会让自己离开,脱口就问:“你信甘甜的话了?” 见柳依依误会着急,傅文嘉连忙解释说:“不是。你别误会。”说完两人四目相对都静默了。 第八十三章 报复 比起柳依依是不是异类,是什么样的异类这类问题,傅文嘉更担心柳依依会突然离开。怪谈聊斋之类的故事里不都是异类身份一旦被识破就必须马上离开么。使他有恃无恐的傅氏集团已经岌岌可危,作为心灵慰籍的柳依依再离开可教他如何是好。 傅文嘉“呵呵”地干笑了两声,说:“你耳朵真好!”这是他认为最有说服力地解释。说完也不给柳依依接话地机会就哄她出房间说:“赶紧回房睡觉。我这儿没事。” 柳依依踟蹰着出了傅文嘉地房门。离开傅文嘉是一件理所当然地事,她从来不认为这是个需要思考地问题。而现在它就以一个问题地形式出现了,不由得使她心里作梗。正如甘甜突然问她可愿嫁给傅文嘉一样,明明是个答案显而易见地无聊提问,可这提问就是有让她心里不畅快地本事。 一直以来,柳依依都认为促成甘甜与晞露的事是再简单不过的。甘甜与那王老师亲近,想必就是喜欢那样的人,化作晞露的模样扮成与王老师相近的格调出现必定能顺利俘获芳心。结果只证明了柳依依误判了甘甜的喜恶。接着颠覆策略,先给甘甜制造一些困境与麻烦,然后再抛给她可以获得仙体的诱惑。这一着不仅行事耗神耗力,搞得自己手足无措,甘甜还根本不接受柳依依的说法,根本就不对什么仙体动心,以至彻底陷入僵局。柳依依几次动心思加害甘建军母子迫使甘甜就范,还是因忌惮自然法则而不能有所作为。 现在事情没办成,还把自己搞得提得起放不下,进退不得的地步。柳依依很不喜欢这种不自在的滋味,从小就厌恶这种滋味。那么一切是从哪里开始出错的?是不听晞露的劝告偏要促使甘甜与晞露结婚开始吗?或许更早。是不听晞露的劝告执意要追随他开始吗?如果从小甘于受教,长大了也就是个衣食无忧的平凡女子,嫁人、相夫教子;如果自己追随晞露后能虚心受教,安心修行,或许将来也可以修得逍遥自在。从头到尾全凭自己的一厢情愿,一意孤行把自己陷入了这种无形的泥藻中。向来自命机灵聪慧的伍家二小姐第一次认为自己傻气。眼里困苦的泪珠滚了出来。 傅文嘉在房间里可没有太多的自省,也没有太多关于柳依依的思考。他只有一腔怨气,一腔对甘甜恨毒了的怨气。他拨通他父亲傅三爷一得力下属的手机号,说出了自己的要求:要甘甜残废。 对方接到指令后奈何甘甜作息规律,来往出入均是在人流穿梭处,实在无从下手。这本就是甘甜的日常生活,何况这一个多月来受柳依依的骚扰,加之那晚目睹过警察抓人后,甘甜更不敢夜晚独自在外逗留。她觉得瘾君子、小流氓、杀人犯、亡命之徒等等实实在在的人更恐怖。 正值傅文嘉心烦无时机报复甘甜,转机出现了。有跟踪的小弟上报消息称那天甘甜从店里回家,在公安大院门口遇到一老道。看样子两人熟识,那老道是特意等她的。见两人站在原地说话,盯梢的小弟假装路过蹲下身去系鞋带,偷听他们的谈话。那老道约甘甜明天晚上带上什么乌木念珠到迎仙镇的横东街碰面。这不正是时机么。向傅文嘉汇报完情况还不忘调侃一句甘甜口味独特,深夜会老道。 傅文嘉哪有和他玩笑的心思,只担心甘甜是不是找了老道士对付柳依依。毕竟她可称柳依依为异类。傅文嘉心下一横,下令说:“明天把她拦在半路······先弄残了再说。”他从来没有发出过这样的指令,这种体验让他的心不由自主地悸动,有些愉悦感,有些满足感。 第二天下午甘甜早早地关门早早地回家用了晚餐,即补充了能量又不至于影响晚上行事。九点半,甘甜驾车出大院门不紧不慢地往迎仙镇去。老道士对她说过,她只需要到场,其他不用管,事情很快就会有个了结。她并不质疑老道士地话,只是他们都没想到会横生枝节。 她出了大院门就有两拨人跟着她。 迎仙镇因老式木质结构的民居保存地相对完好,早就被打造成了市郊游的人气古镇。那横东街就是景区主干道。甘甜把车停放在游客中心停车场然后步行前往与老道士碰头。傅文嘉派的那车人鉴于停车场周围摄像头多不好做案,便将车开到了景区外的居民生活区,然后步行穿小巷去横东街,再找一处摄像头盲点对甘甜下手。 当傅文嘉派的这些打手找到甘甜时,甘甜已经与老道士汇合,正站在街当中一处前后摄像头都拍摄不到的位置。两人低声耳语,手里比划来比划去,不知在做什么。领头的一人喊了一声“甘甜”。老道士与甘甜都是一惊,看向来人,不明所以。老道士见来者不善,低声问甘甜:“你得罪人了?”甘甜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傅文嘉,但还是不确定和傅文嘉之间会没完没了,于是回答说:“可能是吧。现在怎么办?”老道士将她挡在身后说:“你别出声。”然后对迎面走来的人说:“法纪为纲,逆者自损。” “滚开吧,不正经的老道士。”领头的呵斥着大步上前,后面的人紧随其后。 老道士双臂一展,宽袍大袖“哗啦”之声作势,老道一个回收紧接着一个推送的动作,袍袖顿起惊涛骇浪之势向那群人涌去。那群人还未走到跟前就被一股气流隔空掀翻在地。甘甜目瞪口呆的望着老道,听他急促地说:“今晚办不成事了。再约。不用担心,有人来了,我得马上离开。”说完就向反方向走去,三两步就跨进了黑暗中。 那群被掀翻在地的打手还没挣扎着爬起身,街上的警报器就响起了。一队景区的安保人员瞬间出现在了现场,并将所有人围在中间。 藏在暗处还未来得及现身的几名便衣刑警窃窃私语道:“不是!这就用不着我们拉?” 另一个答:“我还以为今晚上我们要上演一出英雄救美呢!还特地多叫了兄弟。” 又一个说:“跟着这丫头快一个月,都快质疑上头的指示了。今天才开了眼,老道士呼啦那么两下,神功盖世啊!” 又有一个老陈一点的声音说:“这丫头到底什么门路啊?上头重视,身边还有这样的高人。回去汇报这一段,上头信吗?不会觉得我们几个说梦话吧?” 第八十四章 偷渡 傅家打手的行动失败,傅三爷在家中很快就得到了消息,顿时暴跳如雷。一面没道理的指责妻子不会生娃,一面又埋怨自己疏于对儿子的教导,以至于这个被寄予厚望的儿子为人行事越来越不带脑子。一通大肆宣泄过后,该干什么还得干什么。 傅三爷拨打了几个手机号以后联系上傅文嘉,冷冷地说:“家里气氛不对。你在外面玩儿一阵再回来。下午洪叔会来接你,你别作。”像是怕自己维持不了平静似的,说完就赶紧挂断了。傅文嘉愣了几秒就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端倪,也不敢同父亲要个明白便拨通了接他指令的人的手机。事情果然不出他所料。 真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喽啰!傅文嘉烦躁的踹翻了垃圾桶,柳依依从自己的房间探出头来关切地问:“怎么了?” 也许现在出去是最正确的决定!傅文嘉看着柳依依并没有及时作答。他需要好好想想。集团里的事自己插不上手帮不上忙不说,父母亲也根本不让他过问。现在那群喽啰被查,事情可大可小,关键还在于甘甜的态度。自己离开,去外面过几年平静的日子,陪依依上学,也许再回来时就会一切都不一样了。 “依依,我们出去好不好?” “啊?去哪儿?” “不是说好了要送你出去上学吗?我陪你一起去。我们离开这里。” 柳依依觉得突然,故作惊诧的样子暗地里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窥探了一遍,说:“啊?这么突然?” “不突然啊。这事不是说很久了吗?” 柳依依不是不能去国外,她只是与傅文家分别是早晚的事。 “怎么了?你又不愿意出去上学了?”傅文嘉等不到柳依依的回答,担心她是考虑到了家人的态度从而犹豫。 以前只是想利用他,多数时候是哄着他玩儿,没想到会有怎么一天让自己这么不是滋味,是作茧自缚吗?避不开傅文嘉追问的目光,柳依依喃喃地说:“我没有证件,怎么跟你出去啊?” 傅文嘉想了想,说:“没事!我们先从边境出去再说。” 看着傅文嘉兴奋的样子,柳依依的嘴巴就像曾经被晞露施了禁言术一样,话语哽在喉头就是涌不上来。既然他要走,就这样分别吧!早晚也是要分别的,早点离开对他也好。柳依依低着头想着心事没有再理傅文嘉。 眼见着柳依依沉默,傅文嘉自然当她是默认。他已顾不得仔细踹度父亲的心思与情绪,立马联系父亲告诉自己要带着柳依依一起从旱路出去。傅三爷紧咬牙关默不作声。傅文嘉说完自己的想法良久听不到父亲的回应,又复问了一句:“爸,你同意吗?” 傅三爷冷冷地说:“我不同意,你就不走是不是?” 傅文嘉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嗯”了一声算是做出肯定回答。 傅三爷平静地答:“知道了。你们收拾收拾,我让你洪叔重新安排。最迟今晚出发。” “谢谢爸!”傅文嘉不确定父亲是否听到了他这句真诚的感激。 看着傅文嘉高兴的像个孩子,柳依依决定送他一程,也让他出去后好安心地开始新的生活。 下午,两人随便捡了几样洗漱用品装到购物用的帆布口袋里由傅文嘉拧着,柳依依抱着阿秀就出门了。五点半左右两人在一步行街岔口上了辆普通的家用轿车便开向了傅文嘉以为的前景。 混迹在下班高峰的车流中,这辆小车使出市区,在郊县的乡道上换乘了一辆越野。两人也换了妆,与车上司机和一随行人员一致的户外行头。 前面两人替换驾驶,人歇车不歇。夏夜的风还是凉凉的。柳依依升起车窗后又看了看身旁已经熟睡的傅文嘉。司机从后视镜里偷瞄了一眼柳依依,柳依依正看着他。他搭话说:“你还没睡呢?头回吧?不习惯。” 柳依依回以一个浅笑,答:“嗯。你们两位真是辛苦。” 那人淡淡地回了“没有”两个字便不再开口,也不再看柳依依。这个丫头仅仅是那么一笑,简单的一句客套话竟可以让他一个无名杀手心中漾漾,这很不好。 两天后四人换了一辆越野,继续前行不断靠近西南边陲。 在一个宁静古朴的小村寨里,孩童打着赤脚在空地上嬉戏,老汉聚在一起用大竹筒子抽烟,老妇人围在一起使针线拉家常。两位司机领着傅文嘉和柳依依熟门熟路的找到了一个肤色黝黑不通汉话的汉子。他们沟通了几句,那汉子便从门边随手拿了一个类似斧头,柄又过长的工具出门前头走着领路。 异族男子走最前面,一个司机与他保持十来米的距离,司机身后跟着傅文嘉和柳依依。傅文嘉关照着柳依依,柳依依怀抱着阿秀。另一个司机则跟在他俩的身后。 夕阳渐沉,暮色渐浓,晚霞像是想燃尽自己的色彩一样,把整片丛林都笼成了火光色。 前面那位司机突然转身锁住傅文嘉,后面那位司机同时锁住柳依依。阿秀被柳依依失手抛在地上发出“喵呜”一声叫唤。傅文嘉被勒住脖子,反剪了双手惊慌中还来不及喊出“凡事好商量。”那位锁住柳依依的司机已抽出了匕首在柳依依的心窝上又猛又狠地捅了两刀。 柳依依什么声音都还来不及发出,整个身子就软了下去。那司机一松手,柳依依就像一条蛇一样滑倒了地上。锁住傅文嘉的那司机松了手,傅文嘉连滚带爬地挨到柳依依身边将她抱起,涕泪横流不断呼喊她地名字。一时间惊得四下飞鸟乱串,虫鸣四起。 刚才锁住他的那位司机走上前蹲在傅文嘉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肩头不无抱歉地说:“三爷的指令。我们也没有办法。” 傅文嘉泣不成声只是抱着柳依依不断地哭。阿秀静静地蹲伏在他身边望着他。 繁星缀满天幕,从枝叶剪影中露出来,整个丛林的上空就像一匹藏青兰底的草木图文烫金布料。 杀害柳依依的司机已经多番致歉,另一名司机也同他一起诉说了多次自己的无奈。傅文嘉根本聪耳不闻,只管抱着柳依依痛哭,直到声嘶力竭也没有别的表示。那名带路的异族男子只在十多米外静静地坐着,即不催促也不抱怨,安静的如同阿秀一样。 第八十五章 分别 丛林里的雨说来就劈头盖脸的来。那带路的男子显出了焦急,那两名司机也开始烦躁起来,而傅文嘉还是不管不顾的哭着。阿秀偏了偏头“喵呜”了一声。 那三人都开始有些瑟瑟,傅文嘉还是只知道哭。 “嘉嘉,我冷······” “啊?”傅文嘉顿时停住了哭泣,连忙看看怀里的柳依依,她正半睁着眼,像是才睡醒似的。傅文嘉边脱衣服边不停地说:“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然后用脱下来的衣服把柳依依裹住。 旁观着一切的三人难以置信到站不稳,颤抖着身体想往后退却挪不动脚。眼见着柳依依缓缓地握住傅文嘉的手,温声细语地说:“嘉嘉,我不能跟你走。甘甜说的是真的,我们不一样。你也不要怨你的父亲,他只是想维护你。” 傅文嘉反握住柳依依的双手,急切的说:“没事!没事!都不重要。我们出去就好了,出去我们就好好的过我们的日子,别的什么都不管了。没事的!没事的!” “不是!我不能跟你走。”柳依依望着傅文嘉坦白的说。此时她好想哭,可尘埃是没有泪水的。 “不会的。”傅文嘉认真的说着,用下巴指了指前面,“你看!走出这片丛林,再翻过两座山我们就出去了。一路都会很安全的。我会保护你,不会再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你。” 柳依依认真的听着他的话,认真地看着他急于劝服自己的神情。这与当年的自己何其相像啊! 那年春末夏初时节,晞露向伍家三爷请辞得允后柳依依冲进他的房间也是尽诉衷肠,百般挽留。晞露不为所动只说他们不是同类人。当时的柳依依也如傅文嘉这般仓皇无措,不能理解。 后来晞露被她纠缠的无可奈何就骗她说自己是已死了千年的老鬼,便在她的面前隐身而去。也因如此柳依依偏执的悬梁自尽决心追随。 雨水冲刷着大地,傅文嘉的金丝边眼镜早就模糊不清。柳依依从傅文嘉的掌心抽出自己的一只手,在他身前轻轻一拂,他的眼镜立刻通透清晰,身上再无半点水渍,滂沱大雨也不再落到他的身上。傅文嘉正感受着身上渐渐明显的暖意,又听柳依依慢慢地说:“我不能继续跟着你。” 一切不可思议来的太突然,太集中,傅文嘉的认知还不能将这一切消化时只见柳依依又抬起了那只手在胸前结印,闭目低吟着什么,很快就有金银不定的光华在她结印的手边环绕,越来越明亮刺眼。阿秀在一旁发出“喵呜”的叫声越来越凄厉。 傅文嘉盯着那团金银闪烁的光华忘乎所以,目光随光华流转而流转,形如入神。 “喵呜!”“不要!” 两声惊叫前后而至,一条人影瞬间从傅文嘉的身边窜起,又在瞬间将那领路的男子和两名司机环绕了一圈。三人随之倒下,而那条人影也在顷刻间消失不见。 同一时间,柳依依结印手周围的光华迅速淡了下去,最后消散。光华消散后柳依依一翻身站起来呼喊着“阿秀”向那三人跑去。她干嚎着推动了三个人的身体几次,无一有所反应,她也不再推动他们的身体喊阿秀,改为原地转着圈跺脚,甚至紧攥着拳头不住地砸自己的头。 “依依!依依!”傅文嘉见她不停的猛捶自己的头,疾步冲过来拉住她的手抱紧她。柳依依只管干嚎着,任由傅文嘉像哄孩子一样抱着她、轻拍着她的背、不停地低喃她的名字。 在傅文嘉温柔耐心地安抚中,柳依依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她拉下傅文嘉披在她身上的外套,为他披上说:“我没事了。你走吧。听你父亲的安排。”抬手往倒地的三人一指,接着说:“他们会遵照吩咐安顿好你。” 三人在原地像睡了一觉似的起来。又在傅文嘉试图理解一切的时候,柳依依在他面前开始变得模糊直到消失。他感到身坤力乏,只能微弱的吐出“依依”两个字便昏昏沉沉地跟着那三个沉默的人继续向前走去。 看着傅文嘉的身影渐渐隐没于丛林中,柳依依觉得自己活了好几辈子那么久。 “阿秀!”她轻唤一声后也离开了这片丛林。 尘埃随风,伴雨化云,瞬行千里;或立峭壁陡峰险峻,或临江湖溪流海域,或游旷野平原千里,或巡名城都市古迹。 柳依依时而站在黄鹤楼之巅远眺奔流的长江,时而混迹不夜的商圈景区,时而独坐长城,时而独行华山······ 傅文嘉本有半世荣华之命,因柳依依的接近与左右而命改运转,如果再继续参与他的生活,将不知道他的命运还会有些什么变数;对于甘甜,柳依依步步算计,处处干预却每每受挫;直至此刻,不计较傅文嘉的真心,她唯一收到的成效就是葬送了阿秀;那领路的男子和杀手分明是人中邪魅,处置他们不是匡扶正义吗,却还是要受责于天道。生前生后,一百多年来,自己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啊!一时间柳依依极度的懊恼自己,埋怨自己、否定自己。 她还在娘胎里的那一年,山上的土匪下来劫去了姐姐。从她有记忆开始,家中常年大门紧闭,来往宗亲乡邻面上尊敬私下里却诸多非议。就连到家里听学的童子在背着先生和大人的时候也会给她这个二小姐白眼。待她长到六七岁的时候,土匪头子带着她素未谋面的姐姐和三个小娃娃回来她才渐渐明白一些事情始末,人情事理。后来家门不再关的那么勤了,来家中听学的学生也多起来,然而那些人对他们家的非议并未减少。她更不明白为什么事实如此父亲还要教导她三从四德,礼义廉耻。父亲以及外人所秉持的忠孝节悌到底有什么意义?困惑始终伴随着她,直到豆蔻之年晞露出现。 晞露是第一个待她温和,耐心的人。他博学遵礼,谦逊静穆,闲暇时总会勾勒日月山川,万物生灵。在他的教导下,柳依依不再叛逆乖张,能包容父亲对自己的冷漠,能体贴母亲的絮叨。晞露的出现几乎让柳依依有重生的体验,她以为晞露会一直留在家里,她以为他们会一直朝夕相处下去,没想到晞露会渐渐疏远她的好意与热情,更没想到晞露告辞会来的那么突然。 柳依依直到弥留之际也没有想明白晞露对她的态度为什么会大变,对她的拒绝为什么那么干脆绝决。当她重新获得意识时,她与晞露并肩站在前厅的净瓶观音像前,家里的人进进出出,却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那时,柳依依才相信晞露不是凡人。后来的年月里她才明白,初遇时晞露对他的好只是纯净的博爱,在晞露的眼里她与一草一木,飞鸟虫蚁无异。 只有傅文嘉对她的好才是炽热的!唯一的!与众不同的! 第八十六章 回去 漫无目的地走在田间、乡野、熟睡的街道,柳依依的衣着打扮一步一换,一会儿旧式穿戴,一会儿潮流爆款,她的记忆也混乱的交替重现。 柳依依一点也不眷恋从前的家。那个家一点温情都没有,所以就算是死她也要追随晞露。 晞露将她安置在观音相的净瓶里,时常也教她修行之法,但从不曾予她一丝悦色。表明身份后的他果然就成了肃穆郑重地神祈,不再是温和近人的先生。柳依依企图用不思课业、凡心不静甚至不受教化来博得他的关注,却不曾颠覆过他的语气和眼色一次。追随在他身边,柳依依陷入的不仅是失落,还有无边无际的孤寂。幸好后来她偶然眼见阿秀遇害,用自己的灵力留住了她的精魂。 阿秀是个文静怯懦的姑娘。她对柳依依感恩戴德,自然唯命是从。柳依依只当多了个玩伴,晞露布置的课业也会让阿秀陪读。近百年来她两相伴相依,柳依依待阿秀如姐妹,阿秀始终奉柳依依为主人。本以为会这样长久下去,怎么也没有想到两人会在这一夜永别。 每个人的天命不同,这是由每个个体出生那天起的一切客观条件综合生成的,又随着岁月的推移世事的变迁而有相应变数。任何力量不得干预其轨迹,干预即有违天道,不是遭受反噬也有天劫应验。柳依依决心处决掉那两个充当司机的杀手和麻木不仁的领路人为民除害,阿秀阻拦不了她只有代她行事。她修为低微,只有拼尽己身。 这一切就是自己一意孤行插手甘甜与晞露的事的反噬吗?对傅文嘉心生情愫,难舍难分就是利用他所遭到的报应吗?柳依依停下脚步仰望着天空,不知当向谁发问,向谁索要答案。 “红尘。” 一声清亮又沉稳的呼唤传来,柳依依即刻回过神来。她太熟悉这个声音了。柳依依幻化身形转眼就来到了市东郊的东岳庙大殿前,晞露已经候在了那里。 晞露作惯常的儒生装扮于缺失东岳大帝神像的神基前负手而立,脸上扬着蔼然的笑意。摇曳的烛光中,似有瑞气祥光笼罩着晞露。柳依依有一时的恍惚,毕竟在晞露有意疏远她后就未曾对她笑过。算起来已有一百多年了。 柳依依盈盈下拜口尊:“先生。”生前生后受教于晞露,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庄重的礼拜晞露。 “免礼。”晞露泰然的受了这一拜。 “先生可是有意让我经历磨练,从而明理得道?”柳依依徒有哭腔而无泪。 晞露步出大殿,说:“你随我来。” 柳依依随晞露从容缓步,身边事物却飞速后移。一路上晞露对柳依依说明了很多她不曾知晓的外因内情。 晞露的衰颓并不是柳依依以为的“天人五衰”。他注意甘甜,打算接近甘甜也并不是柳依依误认为的婚配双休一说。当他说到他注意甘甜,打算接近甘甜的目的与当年化作教书匠来到柳依依身边时是一样的,柳依依被震惊的头晕目眩。 两人穿梭都市,说话时已站到了文物研究所保管室内东岳大帝的神像前。良久,柳依依才开口问:“也就是说,我和甘甜有一样的特质对吗?其实我就能帮到你,是不是?” 见面那一笑以后,晞露又恢复了一贯的庄严肃穆,道:“对,也不对!是,也不是。”他缓缓地在神像前踱步,不时仰望神像,目光中充满敬仰与脉脉温情。他慢慢解释说:“你、甘甜、我命格相近,用后世的话说可谓先天道体,易得道易入魔。你因家世养就一副叛逆乖张的脾性,甘甜因家教涵养一身正气。你两修行,她易得道,你易入魔。” “所以,你发现我有性格缺陷且不可教化就疏远我,决定离开?”柳依依没有想到仅仅是因为自己的脾气而错开了与晞露的亲近。 晞露扫了她略有不甘的神情一眼复又望向神像:“道门力单。我极有可能是仅存的修道者,深知责任重大·······” 柳依依忍不住打断他的话说到:“所以,你不愿意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悉心栽培?” 晞露摇摇头说:“你动情于我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你不再是合适的修道者。”听他这样直接又平淡的把这段情说出来,柳依依顿感局促。她一直以为晞露对此是避而不谈,以免彼此难堪。听他以这样平静的语气说出来,柳依依才知道自己这段浓烈至极的感情于他而言大概不过如风掠湖面泛波,雨过天晴花低头般自然。她的失落与哀伤晞露像是全然不觉,继续平静地说道:“小情爱满怀便很难再大爱万物众生。后世传说中的神仙无情,修行者六根清净不过是对本意的狭隘理解罢了。就这一点而言,甘甜澄明、专注、虚怀若谷,正气满怀。” “那你何必要保存我的精魄?让我自然灰飞烟灭不好吗?” 晞露似有微微的叹息,说:“我借居地脉龙腹修行,感知伍家有灵童,贸然现身接近你,是我欠考虑。误了你性命。时至今日我仍感愧疚。错已铸成,惟愿领你修行能还你一世人生。不料又另生枝节。” 两人都沉默了许久,柳依依才问:“所以,你是要送我走了吗?”晞露转身看着她,目光中第一次有了色彩,他却摇摇头答:“灰飞烟灭才是寿元终了后的常态。能存世的精魄亡魂不是意念强烈就是如你一样有外力干预。能再世为人者必要了却自己的执念,开解自己的心结,净化生前的德行缺陷。偏执肆意是你生前不足,你克制本心的意愿做出理性的选择决定离开傅文嘉,这就化解了‘肆意’;你有心杀掉两名杀手和无正邪别辨别,无是非之心的领路人,阿秀代你动手,你的痛心悔恨就化解了‘偏执’。与傅文嘉相处的日子,你反思世俗情爱,反思对我的情意,就化解了‘执着’。我为你感到高兴。只是,这段修行你参与到了俗世中还牵扯了亡魂精魄,事情已经有了别的走向,你暂时不能再生了。” 听晞露说完柳依依瘫软在地,喃喃说道:“难怪世人说入世即出世,不入世便不出世。太苦了!太苦了!十五六岁的我是多么的妄自尊大,目空一切啊!” 看着柳依依懊悔悲伤的神情,晞露轻轻捻动指尖。一点青光在他的指尖跳动起来,他随即将青色的光团向柳依依一弹。柳依依顿时泪如泉涌。 “好了,别感伤悲怀了。打起精神,了却这一段波折才能有新的开端势头。”晞露说:“我以五湖四海之水为你作泪,庆贺你冲破桎梏。” 第八十七章 平静 那群小混混只是拿钱办事的角色。甘甜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而且她怕父亲知道了这件事不会善罢甘休,她必须得在父亲回来之前把这些事了结。为了避免父亲的麻烦她愿意息事宁人。再者,她也不想与傅文嘉这样无聊的纠缠下去。她就抱着单方面不予追究了事的态度,很快在派出所里走完相关流程就回家了。 三天后,她正在店里整理新到的鲜花,打算今天开始正式营业。突然门口有人唤她,声音不大却清亮沉稳。她抬头看去,来人身着浅灰色长袖衬衫,袖口卷起一截,下身着黑色休闲裤,配一双黑色板鞋。色彩虽不明亮却也透着干净;穿着虽显老沉,奈何掩不住这身穿着的人阳光帅气。一双眸子晶亮而幽深,像黑曜石。唇角微微上扬,并不急于表达。 “你······你是·······”甘甜几乎已经确定自己的判断,但由于被柳依依戏弄的次数太多,她不敢冒然相信自己的直觉。 那人点点头,答:“晞露。”见甘甜仍是愣神,他指了指墙上的“柳红尘自画像”又说:“我来取画。” 甘甜像是听不懂似的“啊”了一声,随晞露所指看去后恍然大悟,连连应着,迅速踩到老板椅上把画摘下来卷好,双手交还给晞露。 晞露双手接过画卷说:“这是当年红尘凭想象画的。我专程来代她取回。半年来,给你添麻烦了。抱歉!” 甘甜摇摇头,想礼貌性的回一句“没关系”,疑惑却占了先机,开口不能成句,只吐出了“红尘”二字。 晞露点了点头说:“傅文嘉已被他家里人安排出境,红尘也回到我的身边。你的日子回归清净了。” “啊?”甘甜喜不自胜,瞬间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见晞露要走,她连忙叫住他说:“她还有一串乌木念珠在我家。我······” “你留着吧。做个纪念也好。”晞露始终轻轻扬着唇角,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印象,“那串珠子是当年门徒琢师尊法相时的残料所捻,上面有些许造化,或能护你于不测的变数中。” 晞露离开后甘甜迫不及待地要把这件事告诉南姝。 南姝正在店里百无聊奈,接到甘甜的来电都不等甘甜说什么就抢先问她在哪里,得知她在店里,今天算是正式营业便主动请缨过去帮忙。南姝这样热情,不让甘甜先道明致电的目的,甘甜索性就卖个关子等她过来再当面告诉她。 南姝还没进门就看到原来挂着“柳红尘自画像”的那面墙空了,顾不上打招呼就问:“画呢?你就是要告诉我店里遭贼了么?” 甘甜听到她的声音转过身来笑得像个傻子,扔掉手里的抹布就蹦蹦跳跳的扑到南姝身上,抱着她蹦着说:“姝姝!没事了!没事了!我得解放了!巴扎嘿!” “你等会儿!”南姝把甘甜从自己身上扯下来,有几分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一时也说不上话来。听甘甜讲完晞露来店里取画的过程后南姝立马搂住甘甜欢呼起来,也像个傻子。两人一致决定今晚一定要喝两杯庆祝。 在店里,南姝不是帮着捯饬货品,归置洒扫,就是帮着招呼应酬不时路过的客人,全然一副老板娘姿态。空闲时她还煞有介事地对甘甜说:“你还别说!我觉得这晞露真不错!要是你俩能真谈个婚论个嫁什么的,他绝对是个好老公。”甘甜只瞥她一眼表示对她的无语,并不接她这茬。南姝清楚甘甜向来不喜欢类似玩笑,就转了话锋说:“哎!你也是!打算今天开门营业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让我过来帮忙。那样我不就亲眼见着这位柳依依口中的神人了么!可惜啊!可惜!”听她这么一说,甘甜停下手里的工作答道:“他并不像我们以为的神那样。他气度温和,更像一个博学的雅量君子。” 甘甜这么一说,南姝立马又开启了另一番调侃。两人打打闹闹,自在的度过了一下午。正当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商讨着晚上吃什么时,甘建军打来电话告知他与老祖母已经到家,晚上要和车队的同伴一起聚餐,问甘甜要不要参加。甘甜与南姝一致认为人多热闹,虽然很多长辈南姝是不认识的,但是甘甜很熟啊。甘甜熟就等于她熟,于是两人非常不客气的参加到了甘建军他们一行的收队欢庆宴中。 欢庆宴上都是甘建军的老哥们儿,是看着甘甜长大的老伙计,甘甜小时候没少在这其中一些人家蹭饭借宿。甘建军见闺女和好友今天是真正的很开怀,也就默许着俩丫头陪长辈们喝个尽兴,他自己倒是滴酒不沾。大伙儿也理解,毕竟他一家三代三口还有一个老太太需要关照。 甘建军一直压在心里的疑云在甘甜与南姝的欢笑声中消散不少,第二天又从甘甜口中得知柳红尘两兄妹离开了,傅文嘉也出境了,甘建军的心才算是渐渐放下来。 傅氏集团问题不小,这点他是知道的,比甘甜还清楚相关情况。在这时候傅家长辈安排傅文嘉出境很合常理,何况他留下来跟甘甜置气惹事也无异于是给傅氏雪上加霜。至于柳红尘兄妹本也没甚具体可疑线索,这事且待观察再定论。 之后的日子日复一日的平静。甘甜每天开店营业,甘建军主要去留仙镇的苗圃里张罗,完事就回到店里陪闺女守店,有时候还自己上手学着做手工。老祖母时不时也会去娘家兄弟家里小住几天帮儿子和孙女守苗圃,除此之外就是热衷于寻觅孙女婿。 这样的日子使甘甜觉得恬静而充实,轻松而愉悦。花店正式营业后,睿超和媳妇儿携手来过几次,高中同学和大学同学也陆续来过几个,南姝和冲哥以及她两的儿子是常客就不必提了,杨云洁顶着大肚子也来过几次,几次都坐了会儿。所有客人中,只有那个左边有颗小虎牙的警官是最特别的。 开业后没几天,那警官像是偶然路过的样子,站在门口和甘甜寒暄了几句。后来有一天,他特意过来包了一束花,说是要送给过生日的女同事。甘甜热情周到的给他建议,帮他挑选,他也总是积极又客套的找话题与甘甜多说几句。后来他又路过几次,总要与甘甜打个招呼。渐渐地,不知不觉中甘甜闲坐无事时总会望着店外面,甚至坐到店门外,隐隐期待他路过。 甘甜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只要见着他心里就没来由的敞亮,舒畅。 第八十八章 微澜 平静的日子在甘甜接到东岳大帝雕像揭幕式邀请之前就起了些许波澜。 最初是老祖母的牌友陆续给甘甜介绍的几个对象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没有后续。老祖母从甘甜的舅爷爷家回来后聊起舅爷爷家的小乖孙,十足的羡慕口吻。说那不到三岁的小人儿晨昏都会自发的到太爷爷的遗像前叩头请安,小模样甚是惹人喜爱。 甘甜知道老祖母不是要催促她赶紧解决个人问题,也没有埋怨她迟迟不结婚的意思。但是她仍然会为老祖母流露出来的失落感到内疚。甘建军见祖孙两聊得都不开心,便插话对老母亲说:“你别天天看别家。咱家过的又不差。我看这样就挺好。”说完又对甘甜说:“我见一小伙子总打咱家店门口经过,经过还要特地跟你打招呼。就有颗小虎牙的那个。看上去不错呢!”当时甘甜羞答答地应付了父亲几句就躲开了。老祖母却是听者有心,之后天天到店里“守株待兔”。 但凡店里进来一个独身男青年,老祖母都要毫秒不差的注视着别人。假使那人再神情和悦地同甘甜说上几句话,老祖母的目光就会变得更为热切。甘建军最初只是玩笑似的提过几次异议,老祖母根本没当回事,后来还变本加厉主动上前与那些她认为“有可能”的青年攀谈。话题虽不甚要紧,无伤大雅,但不免害得一些客人显出尴尬之色与局促之态。甘建军这才郑重其事地说:“妈,不许你守店。来看看可以,坐会儿就得走。”为此母子两还拌了几句嘴。 家里就三代,三个人,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有发生过这样得事了。甘甜因而不免更为自责和难过。可是没有对的人出现她也很无奈呀! 甘建军母子各自生了半天气事情也就算过去了。接下来的日子里老祖母说她总梦见甘甜故去的祖父,这很反常。以往老祖母不时会念叨老头子过去了就不念她了,总不来梦里见她。现在却天天来,也不说啥,只是对着她笑。听母亲闲话,甘建军则暗自责怪自己不该同母亲拌嘴惹她不快才多梦。 适逢东岳庙大办庙会,又有失踪多年的东岳老爷正装相重回大殿揭幕,甘建军正好借此博老母亲一乐,带她去逛庙会凑热闹。 庙会上傅文嘉闹那么一出,谁都始料未及。甘甜更没有想到会再见到晞露与柳依依。自此,她的心里又忐忑起来。甘建军倒是没有她的诸多顾虑。对甘建军而言,他再次见到的柳红尘沉稳了不少,俨然换了个人,也没有了再纠缠之意。而傅文嘉他也作了相关了解。 傅文嘉确实是刚回来,得知傅氏集团的近况后将一切迁怒于甘甜才做出庙会上的愚蠢行为,并没有其他内情。 在甘建军的判断里,这一段插曲就这样过了,一切又将回归平静。而事实却如甘甜所敏感到的那样——有些什么正在发生着。 变化最明显的就是南姝。在庙会前南姝就像很忙似的很久没来过店里了,也没跟甘甜联系,庙会过后她来过店里几次,每次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像是有话要对甘甜说,却又总是硬生生地把话吞回去。 因为有过去年那段匪夷所思的经历,甘甜首先想到的就是与超自然现象有关的事情。当时她也曾挣扎要不要对南姝讲述自己的遭遇,要不要把一切告诉父亲。在她的再三追问下南姝也没有对她开口道明原委,她想来想去最后决定把那乌木珠子给南姝送去。南姝知道珠子是晞露留给甘甜的,说什么也不肯收。甘甜坚持让她收下说:“你就暂时帮我保管着。我这儿你也别担心。我不是还有你帮我请的符吗?那符也是不简单的,你忘了?”好说歹说南姝才肯收下。收下时,她的眼里还氤氲了泪花,搞得甘甜一阵手忙脚乱。当南姝说出事情始末后甘甜除了手忙脚乱还一头雾水。 大概是晞露告辞后的一个月左右,冲哥出现了夜半梦游的情况。起初南姝还调侃他,后来情况加剧夫妻两还专门去医院做了一次全面体检,体检结果一切正常。后来冲哥的梦游症没再犯,却改成了呓语。刚开始嘀嘀咕咕的说不很分明,后来偶尔能听清他在喊“甜甜”。再后来还会说一些类似“甜甜,我想跟你在一起”的话。南姝初闻时犹如晴天霹雳。她还在上高中时,这个男人就狂热的追求她,相爱十多年早过了七年之痒的界线从不曾有不睦,说什么南姝也不会相信他会变心。何况甘甜的为人南姝十分清楚,如果最了解甘甜的人一、二位数她的父亲和祖母,那么南姝自认是排得上第三的不二人选。甘甜绝对不是会插入别人感情的人。只是这一切她该去向谁要个明白? 一边是爱深情笃的爱人,一边是多年交心的挚友,与任意一方挑明都是伤害。南姝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能在心里把任何能想到的细枝末节都翻来覆去的咀嚼,琢磨。不敢对任何人谈起。 直到她感受到来自甘甜对她那样强烈的在意,她的所有情绪才彻底崩盘。数月以来的委屈,困惑,痛苦全向决堤了的洪水一样倾泻而出。 对于甘甜而言,南姝讲述的内容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也太过于离奇。她似懂非懂地回味了好久才敢确定南姝表达的意思。弄明白事情的始末,甘甜心里觉得甜甜的。南姝对她的了解与信任竟然到了这种程度。 南姝宣泄似的泣不成声,甘甜将她搂进怀里静静地等她哭。一直到南姝哭够了,甘甜才说出自己的看法。去年遇到柳红尘的时候自己总是莫名其妙的梦到他,自己分明没有想他,念他,没有对他抱有幻想,可是他的身影就是总出现在梦里,有时甚至是眼前。甘甜的这一讲述,南姝立刻就联想到了那次甘甜突然打电话问她是否遇到过柳红尘,她分明什么也说不上来,记不起来丝毫细节但就是很确定自己遇见过。由此,两人默契的作出一个猜想:如柳红尘一类人物是否有左右他人意识,干扰他人思维的能力;冲哥是否正在经历被人干预意识,左右思维。 想到这里南姝就急急的问出口:“那么是谁呢?是要对付我老公吗?是什么目的呢?” 甘甜想了想答:“要不就先把乌木珠子给冲哥带上,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反应。晞露的能耐应该不小。”她犹豫了一下又补充说:“会不会,其实是我连累了你和冲哥?这事是冲我来的?” 南姝不禁坐直了身子。可不是么,让她疑心冲哥和甘甜,她不是找甘甜吵闹,至少也会和甘甜少了往来,如果是冲她们夫妻二人来的为什么一定要拉甘甜入局。出轨的戏码找谁客串不行,为什么要是甘甜?除非甘甜能起到什么作用。甘甜能起到什么作用呢?若不是她能帮到她们夫妻,就是甘甜能起到促使事情更糟的作用。如果反之,是冲着甘甜来的,那么更容易说的通。甘甜受屈不说,失去两个挚友就是实质上和心理上的双重打击。甘甜一旦孤立无援,是不是就更好为人鱼肉。 这件事就像一团浓雾笼罩着南姝与甘甜。而南姝还有另一重忧心不敢与甘甜言明。会不会事情根本没那么复杂,就是冲哥单恋了甘甜而已。 第八十九章 乌龙 时机有时候就像漩涡,当它来临的时候,一切与它相关的条件都在同一时间里赶来向它汇集。因为诸多条件的汇集又使它显得更加明显,更加有力量。 祖母大人一直着急甘甜的终生大事;南姝那边又出了件那么微妙的事;最重要的是,有个特别的人出现了。这一切,不正是该恋爱了的指示吗?起初甘甜并未深究自己对虎牙小哥吴浩然的喜欢,直到察觉到自己期待他能频繁的从店门口经过,甘甜才意识到这份好感与以往有过的都不同。 甘甜每天都在店里盼着虎牙小哥出现,盼他带着愉悦唤声老板,明媚的笑着露出可爱的小虎牙跟自己打招呼。甘甜都已经想好了,只要浩然小哥哥一出现,自己就向他告白。虽然,起初她也曾担心这凭目测就知道比自己年纪小的小警官会拒绝自己的告白,但想着自己一把年纪了好不容易遇见一个让自己动心的还不敢表露她会更瞧不起自己,便下了坚定的决心。可是,一连多日吴浩然小警官并未出现。 这天店里有点冷清,因为心之所盼迟迟未实现,甘甜总是很倦怠的样子。一个人我在沙发上无意识的地划动着手机屏幕刷网页,双目空洞无神。 “老板。”尾音故意拖长,清亮的嗓音颇显几分俏皮。 甘甜触电般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开口就想说出准备已久的台词“你来啦”,待看到来人时便硬生生地吞下了这句话,换做另一种惊喜说:“王老师?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哈哈·····甘总,等人呢?”王老师尽收甘甜的兴奋、失落与惊喜于眼中。 甘甜顺势答:“等你啊。来,进来坐。我给你泡茶。”说着就往后面的储藏间走,“我爸放了一罐龙井在这边自己喝,你尝尝。” 王老师答着谢谢,走进店里参观打量。 甘甜搬出一张椅子与王老师隔着茶几对坐,很快就聊起了分别后各自的情况。 王老师已经被某知名高校的教育相关专业录取,待八月底他就可以去报到攻读硕士学位了。对于新的开始他有一系列的热血计划。他要会盟与他志同道合的师长、同学、朋友,成立志愿者队伍致力于送活动下乡,打开乡下孩子认知当代的视野······听他说的满面红光,甘甜接话道:“我爸爸每年都会和朋友出去自驾,车上会装上些图书,学习用品什么的,走一路送一路,送完就计划返程。我觉得有可能的话,你们可以约一约。” “哇!我那素未谋面的甘叔叔竟然这么酷啊!”王老师兴奋的跳了起来。甘甜见他兴奋的像个活泼的孩子,也跟着站起来,走到老板桌旁边,拿出一张纸一支笔,写下父亲的手机号递给王老师说:“我爸的手机号,也是微信号。你先加上,我回去跟他说一下。” “女神!你真是我的女神!”王老师忘形的一下向甘甜扑去,抱了个满怀。甘甜无语地直呼淡定!淡定!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太激动了!”王老师有些尴尬的站端正,却把目光移向了店外,不好意思看甘甜。却瞧见门口正站着一个休闲打扮的男人看着他两。那人年纪不大,可能是来买花的吧。可是,他开口却失落地说了一声:“抱歉!打扰了!”说完转身就要走。 王老师愣在原地组织自己脑子里的已有信息,甘甜已经追了上去,只是追到门口她还是停下了脚步。王老师暗自给了自己一巴掌,埋怨自己学不会稳重,有话不能好好说么?抱人家干嘛? 见甘甜杵在门边不动,王老师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轻声问:“刚刚,你是不是就一直在等他呀?”静默了两秒,甘甜才回过头来笑了笑说:“一个熟识的客人。” “不对吧!”王老师有些不信,“我看他好像误会了什么的样子。怪我,刚才傻气了·······”两人又默了片刻,王老师又问:“他不会是你男朋友吧?”他能想到的情节就是小情侣之间闹别扭,正值这个时候他这个不相干的人又来增加了剧情。 甘甜苦笑了一下,又邀请他坐,回答说“不是”。 两人重新落座,都没了之前的谈兴。王老师见着气氛不对,却又因内疚自己冒失而不想就这么离开。万一那男的又回来要解释呢?自己走了,甘总一个人可怎么解释。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都不说话也都没有觉得尴尬,毕竟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到熟悉的一声“老板”传进来。 两人齐刷刷地抬头看去,正是刚才离开的那人——浩然小警官。见两人看向自己,吴浩然自然的将目光移向花桶里的各色鲜花,颤着声音说:“老板,帮我包一束花吧。送给我要告白的对象。” “对象”两个字犹如千斤巨石把甘甜多日来飞扬的一颗心稳稳地压制了下去。甘甜愣在原地想:是啊!从来就没考虑过人家是不是已经有对象了。 见甘甜也看着花桶里的鲜花发愣,吴浩然又小心翼翼地开口问:“老板······可以吗?” “哦······哦······哦行!”甘甜立刻收拾了自己的情绪。他是个不错的小伙子,自己应该祝福他的。甘甜带上一贯热情周到的笑容说:“当然可以呀。嗯?一般呢都是送红玫瑰,如果你想送的有新意一点呢,可以跟我聊一聊她偏爱什么颜色,什么性格什么的,我来帮你现配一束。” 吴浩然看着甘甜,认真的答:“我不知道她偏爱什么颜色,不过我猜她应该是喜欢白色或绿色这类纯净清新的颜色。性格嘛,沉静、温柔、端庄,素雅·······” 吴浩然突口而出的溢美之词越多,甘甜越是心生羡慕,实在忍不住了接过话说:“用粉玫瑰吧,辅些绿色白色的桔梗,嗯·····我现做,你看着觉得不合适我立刻调。” “嗯,行!”吴浩然应声后,就在甘甜身旁紧跟着,一会儿看看她手上的动作,一会儿看看她认真的样子。 很快,一束典雅秀丽的花束就包好了。吴浩然接过花束付了款,站在原地并未挪步,甘甜问:“还有什么事吗?” 吴浩然垂着视线看胸前的花束,一字一句地说:“刚才我转身离开后想了很多,但还是觉得喜不喜欢我是你的事,我喜欢你,我想让你知道没错。你有男朋友也好,是已婚也好,这束花我想送给你,让你知道有我这么一个人喜欢着你。再见!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说完把花束往甘甜怀里一塞拔腿就跑。 坐在沙发上旁观全程的王老师早就架起了准备应对一切的准备,见这哥们儿拔腿就跑,他立马奋起直追穷追不舍。甘甜还愣在原地反复咀嚼,消化吴浩然刚才的话中之意,直到店外王老师大喊:“甘总,快出来,人给你抓回来了。” 那花束都顾不上放下,甘甜三步并作两步就站到了门口。两个年纪相仿的大小伙子喘着粗气勾连着手臂歪歪扭扭地走了回来。王老师见甘甜出来便把吴浩然向甘甜用力的一推说:“真是奇葩!表白后跟逃命似的跑,真是服了!” 甘甜羞怯地笑着,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吴浩然窘迫地慢慢走上前,低声说:“我以为他是你男朋友,或是老公。怕他打我。”甘甜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第九十章 牵手 “那个,甘总,我就先走了。”王老师说着已拿起了放在沙发上的背包。他边往外走边向甘甜晃着手机说:“我会和叔叔联系的。拜拜!” 甘甜只觉得自己完全浸在蜜里,味甜甜的,质稠稠的。她明白王老师的好意却说不出话来,哪怕简单的“拜拜”都吐不出来,只是带着娇羞的笑目送他。 “呵呵·····他······那个,他是你朋友啊?”吴浩然见甘甜一直甜丝丝地笑着看门外,没有开口跟他说话的意思,边主动开口打破尴尬,却没料到自己会言不成句。他的声音却让甘甜的心尖一颤,她如梦初醒连忙抬眼看他,又连忙垂下眼睑,点点头沙哑地嗯了一声,脸上的笑意更胜了。 “我们一直站门口堵着不好吧,财神路过不进门怎么办?”吴浩然想使自己尽量显得放松一些,活泼一些。 “哦!哦!”甘甜连忙抬手引向沙发说:“坐!坐!请坐!” 吴浩然端正身板,轻轻地落座。甘甜跟着也坐到沙发上,将那束花放在了茶几上。放好那束花后,甘甜一只手随意的放在膝上,一只手竖在膝上支起自己的头,侧脸看旁边的人,脸上还不自觉地笑个没完。吴浩然的脸被她灼得微红,忍不住低声问:“你笑什么?” 甘甜“嘻嘻,嘻嘻”傻气得笑了两声才答:“你真好看。一看就是别人家那种听话懂事的。” 吴浩然眉睫微颤,扫了一眼两人之间的距离说:“你也是呀!哪儿哪儿都好!” 甘甜忍不住“咯咯,咯咯”地笑出声,然后问:“所以,你要做我的男朋友吗?” “想!可以吗?”吴浩然扭转身板正对甘甜响亮地回答,如同工作中向上级打报告时一样。甘甜露着她那白晃晃的牙齿不住地点头,可爱的像个不谙世事的花痴,亦或说花痴地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见甘甜点头,吴浩然兴奋不已,真想扑过去抱住她,可又怕太过唐突,只得傻笑着站起来在原地蹦了几下连喊“耶”,这样也不能释放畅快心中的亢奋似的,又来回饶了两圈不停地说“yes”。 甘甜望着兴奋的像个傻小子似的吴浩然,顷刻间冷静了不少,说:“可是·····你不知道吧!我是年初的,已经满三十了。” 吴浩然本以为她要说出什么令他空欢喜一场的话,却只是这么一句。他连忙坐回沙发,无意中缩短了两人之前的距离说:“正好啊!我八月的!快满二十八了。女大三抱金砖······我能抱抱你吗?” 甘甜实在无法表达内心的喜悦,身子一倾扑了上去,双臂环住吴浩然的脖子将他抱住了。这一刻,她感到无比的踏实与满足。她喜欢的人刚好也喜欢她,过往的苍白在这一刻都染上了色彩;她有了男朋友,祖母会很开心的,而且这个小伙子也是警察;她有了男朋友,是不是也可以让南姝更安心? “我想带你去见我的朋友,可以吗?我们是高中同学,一直肝胆相照。”甘甜迫不及待了。 “啊?”吴浩然意外得身体一僵。 甘甜松开他,坐直身体注视着他得神情问:“你不愿意?还是你有事呀?” “不是!不是!”吴浩然连忙摇手,不好意思地说:“我愿意!我愿意!只是我没想到会这么快。” 甘甜又露出了明媚的笑容,说:“就晚上?”见吴浩然欣然应允,她连忙起身往老板桌走去,说:“我这就给姝姝打电话,看他夫妻俩今晚是不是有空跟我们一起吃饭。” 从甘甜把乌木念珠给南姝后,两人也有一个月左右没联系了。突然接到甘甜邀约晚餐,南姝有那么一瞬间的别扭,转瞬又责备起自己的扭捏。于是很干脆的应了约。 相约的用餐地点还是那家装修别致的火锅店。甘甜拉着吴浩然的手进店时南姝早已在茶水区候着了。见甘甜笑容明媚,拉着一个小伙子的手大步流星的朝自己走来,南姝立刻明白了甘甜在电话里说的要介绍个新朋友给他们夫妻认识是什么意思了。 很多年了!南姝很多年没有见到过这样的甘甜了,大步疾行神采飞扬,眼睛里星河流淌。这一刻她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惹得南姝在恍惚间也觉得自己梦回少年。 待两人走到南姝跟前时,南姝早已站了起来,脸上挂着与甘甜相似得笑容,有满腔的心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与平时融通练达能言善辩的形象截然不同。她就那么带着快乐的笑容愣愣地站着看甘甜向吴浩然介绍她。吴浩然向她点头致意,说:“你好!”她激动的连续回复了几个“你好”并双手握住吴浩然的一只手摇了摇,说:“我老公接孩子去了,我们先这边坐会儿。” “我还没跟你介绍他是谁呢!”甘甜有种被南姝无视的感觉,抢话说,“他是我喜欢的人,刚好也是喜欢我的人。所以······”说着举起她与吴浩然握在一起的手晃了晃以替代未说完的话。 “明白!明白!”南姝招呼两人坐下,逐渐恢复了正常状态。 大概半小时过去后冲哥才牵着儿子过来。南姝也是一眼就看见了父子两,连忙招手。 冲哥还是老样子,走路都显着豁达与爽朗。儿子看见妈妈后兴奋的甩开冲哥的手就跑了过来。南姝一把抱住儿子并亲了一口,然后说:“儿子,看谁在。”儿子这才转过脸看甘甜两人,然后高兴的扑到甘甜怀里,大声喊:“甜爸爸。”甘甜答应着将儿子抱起,顺势起立转向冲哥走来的方向。 “甘总。” “冲哥。” 甘甜与冲哥同时打招呼的过程,吴浩然也站了起来面向冲哥。冲哥一拍大腿,惊叫着:“哟!这谁呀?”说话时,脸上的笑容与之前南姝相似却又多了几分玩笑。 甘甜大大方方地答:“我男朋友,吴浩然。” 冲哥向吴浩然热情的伸出双手紧紧地与他握手,并自我介绍说:“我是姝姝地老公,孩子他爹。好哥们儿,你总算找到组织了!”说完从甘甜手里接过儿子说:“儿子,喊人,这是你甜爸爸的男朋友。” 儿子迟疑地看了看南姝和冲哥,想了想又看了看甘甜,最后冲着吴浩然说了句:“哥哥好!”奶声奶气的语气诚意满满,逗得四个大人哈哈大笑。 第九十一章 甜蜜 甘建军觉得自己的宝贝闺女比前一段时间还不乐意去苗圃了。原本搞苗圃开公司就是自己拿的主意,事先没同闺女商量,反正自己也闲着,所以甘建军也从来不勉强闺女凡事亲力亲为,总是自己勤快一些。最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甘甜似乎对花店的热情也有几分消退,开始琢磨起了厨艺。 从花店开业到大半个月前甘甜每天准点起床,准点出门,准点开店,风雨无阻。这大半个月来她的作息习惯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有时晚上十一点多才回家,有时熬夜到后半夜,有时又提前关门回家,有时又提早去开门。除此之外,向来不怎么在意厨房事务的她居然隔三岔五就要在厨房里这趟一番,有时候甚至从早上折腾到下午两三点才打包好自己的作品兴致勃勃地去开店。 甘建军把这不可思议的一切看在眼里,并没有急着去探个究竟。虽然甘甜的生活变得有些杂乱无章,无所事事,不务正业的样子,但是她整个人却活泼灵动了起来,显得朝气勃发。洗衣服的时候,她会扬起手上的泡泡玩一会儿,一个人咯咯咯地笑出声;在厨房里捣鼓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哼歌,有时还会俏皮地扭扭屁股。有一天,她在厨房里做面点,厨台上摆了一些用面团捏成地小猪,白白胖胖的很是讨喜。甘建军走到她跟前好奇地问:“你这是要做什么呀。”她转过身对着甘建军,眼睛却没有离开手里地动作,回答说:“捏好多好多的小猪猪。”甘建军又问:“捏好以后是要蒸还是烤啊?”她举起手里刚捏好的小猪突然用猪鼻子盖到甘建军的脸上说:“捏好以后亲爸爸,哈哈哈······”甘建军迅捷地从厨台上摸了一把面粉擦在甘甜地两边脸颊说:“嗨呀!跟你爹皮!” 一直觉得自己地闺女,乖巧伶俐,聪明懂事,成熟稳重,现在有了这天翻地覆地变化才知道自己地闺女曾经是那样地过于老沉。她或许丢掉了太多地少年欢乐吧。 祖母与父亲地看法却是截然相反的。 老祖母把甘甜的变化看在眼里,当面不多说背着甘甜却要对自己儿子说:“你闺女最近变化大哟!这都吃三十一的饭了,反而活转去了的样子,整天没个安排,没个章法,对象也不好好处。我们这些老太婆介绍的不好,你自己要知道着急知道找呀,这一天天的不知道穷高兴个啥劲儿!”甘建军最初只是简单说一句:“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不要操心啦!”多了几次,甘建军护犊子的心就起了,严肃地对老母亲说:“你可不要跟甜甜说三道四的。我就乐意她快快乐乐的。不许你跟她嘚卟。”老祖母不敢多言语,却忍不住把脸色摆在脸色。 作息虽然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人也活泼了不少,但甘甜还是甘甜。祖母与父亲的态度她看在眼里,她很清楚祖母只是在为她的终身大事着急。她相信只要她把吴浩然带回家,向她老人家一介绍,她老人家的愁云就会立即消散。所以,她使自己专心致志地恋爱,不受其他一切情绪干扰。她要尽量用最短的时间有效的确定吴浩然和她就是彼此对的人。 终于,甘甜确定了吴浩然。 这一天,两人约好要在店里见面,吴浩然没出现甘甜就一点收拾整理准备关门的意思都没有。甘甜工作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因此她不愿意去打扰吴浩然。她很确定,他不会无缘无故迟到,她能做的就是静静地等着就好。如果超出了他会出现的常规时间长度,那么给他发条信息就好,能回复,他是肯定会回复的。 九点过一点点,吴浩然带着些许疲倦走进店里。甘甜连忙迎上去,问:“饿吗?”吴浩然用拇指轻轻划了划甘甜的脸颊说:“还好!午饭过后一直在看监控视频,坐着没动,晚上还多吃了一个腿儿,就是眼睛有点酸涩。”说着转了转眼珠子,又眨了眨眼皮。 “那你站这儿等我会儿。我很快收拾完,然后我赶紧送你回家,然后你就睡觉。你这小单眼皮熬坏了可就不迷人了。”甘甜说着捧着吴浩然的脸轻轻揉了揉。吴浩然撒娇说:“那,你先让我抱抱。”顺势就要拦腰抱住甘甜。甘甜连忙推开他,讲条件说:“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哪天想去我家吃饭?认识我的爸爸和奶奶?” “我天天都想啊!”吴浩然的声音不自觉大了几倍。 甘甜仰着头笑了几声后又问:“那,你哪天能去呢?” “你说回答一个问题就能抱的。这都两个了,你赖皮。”说着就一把将甘甜拦进了怀里,同时也在脑子里排起了勾画起了时间安排。过了一会儿才在甘甜耳边轻声问:“后天晚上吧,行吗?” 听不到感受不到甘甜的任何反应,吴浩然稍稍松开一些怀抱,轻轻将甘甜推开一点点距离,却见甘甜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吴浩然有点莫名其妙。本以为甘甜是对“后天”这个时间有看法,但是见她这个神情又不像呀。吴浩然强抑着笑,带着些许羞涩问:“怎么了?”唇齿开合间,上嘴唇在他的那颗小虎牙上划上划下,甘甜看得真切。 吴浩然不是长相出挑得帅哥。小脸,小尖下巴,显得有些女气,嘴巴不大不小却有颗虎牙总在他说话或笑起来得时候调皮得跑出来招眼,眼睛细长,不算小却是双单眼皮,一笑起来就眯缝在一起。要说算得上出挑的,就数鼻子和眉毛了。明明有些斯文气甚至女气的长相硬是凭眼神给他整个人镀上了刚毅、正直的男人味儿。 一时兴起,甘甜突然踮起脚尖亲了一下吴浩然的那颗小虎牙。吴浩然浑身像通触了电一样,一阵酥麻。愣在原地迟钝了半分钟才重新唤醒自己的所有神经,使自己回归正常状态。能自由支配自己的身体后,吴浩然的第一反应就是大声疾呼:“哈!你占我便宜。”然后作势就要讨要回来的架势,喊道:“不行。你赔!”甘甜得意的抛开,他则穷追不舍。 两人嬉闹的声音打破了写字楼群夜晚平凡的寂静,点缀了川流不息的汽车声。 第九十二章 反对 听闺女说要带一位稀客回家吃晚饭,追问稀客是谁时闺女还卖起了关子,甘建军联系近来诸多异样立即心领神会,拍着胸脯朗声说:“欢迎稀客!老爹绝不给你丢人!” 甘建军如常早起却未出门晨运,翻出煎锅、炖锅、炸锅等一系列日常没怎么用的一应厨具逐一清洗。简单做了早餐,让甘甜踏踏实实去开店,中午就不管她伙食了,晚上早点带稀客回家。老祖母自然十分高兴,一大早就忙着擦拭桌椅、窗棱,忙个不停。 整整一天,从甘家的厨房里一会儿飘出炸酥肉的香味,一会儿飘出酱料香味,一会儿又飘出炖菜的香味儿·····堪堪是一阵一阵的馋人。直到下午五点左右,甘建军忙活停当坐等稀客上门,一切才归于平静。老祖母今天也难得的没去打牌,忙到甘建军停下来她还在摆弄家里的那些小物件儿。平时不在意的一些小摆件,有的在今天看来特别别致有趣或有用,有的变得特别碍眼,不时与甘建军说两句自己的看法。最后坐到甘建军身边,总结似地说:“娃娃呀!妈这岁数,是活天数地人了,甜甜现在有了对象跟着肯定就是谈婚论嫁······你得有个伴儿·······”说着就红了眼,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甘建军搂住母亲,拍着老母亲地肩膀说:“妈!您儿子可是奔六的人了,凡事心里有数。您就踏踏实实顾好自己的身体,健健康康的,儿子我就啥都好。” “我就担心我走了以后你孤苦无依的,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老祖母说话时连忙抬手蹭掉就要簌簌落下的两行清泪。 “别想那么多。您儿子怎么会孤苦无依呢?甜甜孝顺着呢。”甘建军抽了一张纸巾为老母亲拭泪说。 “这半年多,我总梦到你爸。我这心里难受······”老祖母作势就要受不住情绪。甘建军连忙抱住老母亲哄着说:“怎么说着说着就哭的更厉害了呢!今天可是您第一次接待疑是准孙女婿,这都五点半了,一会儿两孩子回来见着您这模样可怎么想。别哭了,别哭了啊?” 老祖母赶紧离开儿子的怀抱,擦干脸色的泪痕。甘建军见奏效接着说:“干脆去简单洗洗,精神些。瞧您,还攥着抹布呢。”老祖母见说低头一瞧,才发现自己果然还拿着用过的抹布,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起身去屋里了。 六点半不到,甘甜带着吴浩然拧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和水果回来。开门的那一刻,甘建军与老祖母都不自觉地站起了身注视着门口。先进门的是甘甜;“奶奶,爸爸,我们回来了。”甘建军与老祖母并未应声,连脸色的神情也没有丝毫变化,直到甘甜换好拖鞋挪了身子让出一点缝隙让吴浩然的身躯可以出现一点在二人的视线里,两人才顿时神情欣喜,说着:“欢迎!欢迎!”不约而同地迎到门边。 吴浩然连忙乖觉地打招呼:“奶奶好!叔叔好!” “哎!哎!好!好!” 老祖母见甘甜要扔给吴浩然一双宾客拖鞋,连忙制止说:“不用那双,不用那双。”夺过来放回原位后,取出另一双新的说:“那些是为客人准备的。我上午特意去新买了一双,你爸也说这种穿上舒服。”说着就要弯腰更深把拖鞋摆到吴浩然脚边。吓得吴浩然连忙蹲下,撒开手里的礼物双手去接拖鞋,并回应说:“谢谢奶奶!谢谢奶奶!” 甘甜将手里的两袋水果递给甘建军说:“我不让买这些,他非说水果是基本的手伴,怎么能没有。”甘建军连忙接过直说太客气,将说过放到茶几上后又迅速站回原位。这时甘甜已经拧起了吴浩然放下的礼物,又顺手递给甘建军说:“这些是他给你和奶奶的礼物。”甘建军又迅速的将这些东西放到茶几上走回来正式迎吴浩然入门。 几人落座后,甘建军问:“小吴没开车吧?” “没有。”吴浩然摇头说:“甜甜让我陪叔叔喝点儿。” “诶!好嘞!”甘建军双手击掌,说:“嗯!都乖!”这时,他的两颊肌肉已有些酸涩,毕竟他不常笑。即便如此,此时的他还是管不住自己的两个偏要上扬的嘴角。他接着说:“那。你们先跟奶奶坐会儿,聊聊天,吃点儿水果。我这儿整两道得现做的菜,咱就吃饭。” “叔叔辛苦了!”吴浩然连忙起身对向厨房走去的甘建军说。 哪里人?做什么的?这类常规问题一交流,老祖母更是开怀。这个疑是准孙女婿她十分满意。 没过一会儿,甘甜被叫进厨房帮忙摆放碗筷。在准备上凉菜时甘建军拉住她说:“丫头!都这会儿了,你得跟爹简单说说他得情况了吧?一会儿上桌了边喝酒边问小吴啊,你老家哪里得呀?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呀?多尴尬呀!”甘甜抿着嘴笑,眼珠子转了两转,想着刚才祖母欣喜的神情,还是卖关子说:“一会儿你亲自问,他亲自答,那多有意义呀。”说着端了凉菜就出了厨房,招呼在客厅里相谈甚欢的两人说:“奶奶,然哥,就位啦。” 见甘建军还在往锅里下油,吴浩然不肯入座,说什么也要等叔叔。老祖母几番劝说,他才盛情难却地入座。入座后,他主动为甘建军席位上的空杯斟满酒,又为自己面前的杯子里斟满,然后问甘甜:“你要不要也喝一点?”甘甜想了想摇摇头说:“不了。不能三个会开车的都喝。你也少喝点。”吴浩然点点头后又补了一句:“我明天休息。” 小盘小碗的菜色无一重复,慢慢地摆了一桌。甘建军解下围裙,边入座边说:“咱家人少,不敢做多,就一样少来点。小吴看看觉得那样可口。”吴浩然实事求是的连番称赞后,甘建军举杯表示欢迎。甘甜与老祖母举起果汁陪饮。待吴浩然品过几样菜,就着菜式的话题喝了几口后甘建军开始问:“对了!小吴老家哪里呀?” 因为有老祖母显而易见的满意在前,吴浩然自信不少,回答说:“竹海沟。” “哦!郊县嘛!挺近。”甘建军的反应与老祖母的不差多少。吴浩然更加踏实了。甘建军与他聊了聊老家风物,又送几口酒下肚后问:“那,小吴是做什么的呢?” “在市局反扒队。”吴浩然说着微微低头,做好被表扬的准备。刚才在客厅,老祖母就把他表扬得不好意思抬头。 “刑警队?”甘建军的语气不像要表扬人的样子,笑容也渐渐僵住了。 吴浩然听声音有些变化却没太在意,又等了会儿也没等来预料中的表扬才小心翼翼地抬头,却见甘建军整自顾自的夹菜吃,脸色已没有了笑容。 甘甜也不明所以,也没见过这样态度急转直下的父亲,有些不知所措。老祖母打破静默,用公筷配合着公勺夹了一个丸子到吴浩然碗里说:“尝尝这个。这是素的,但是愣让你叔叔做出了肉香咧。” “谢谢奶奶。”吴浩然感觉到了氛围的微妙变化,见甘甜一脸茫然,他则更加的小心翼翼起来。 与起初的热烈欢迎相比,后来只能算得上不失礼数。吴浩然回到家中也还琢磨不透为什么叔叔对自己的态度变化会这么大?要说别的人家介意他是刑警,介意他的工作可能存在危险性他能理解,可是甘家本身就住在老公安大院,叔叔本身也是退役兵王,怎么会对自己的职业这样排斥。 在甘甜送他回家的路上他主动与甘甜讨论今晚他的表现。甘甜一个劲儿的夸他情商高会讨老人家欢心,并没有一丝丝埋怨。他还是有些难过的说:“叔叔肯定不喜欢我。”甘甜不慎在乎的说:“我喜欢你呀,奶奶喜欢你呀。没事的。” 也许,大家都还需要些时间吧。吴浩然实在找不出答案。 第九十三章 争吵 甘甜回到家,只见祖母独自坐在客厅,这正中她下怀。她可以先巩固祖母这个我方队友。 “爸爸呢?”甘甜走到祖母身边小声问。祖母没有回答,却问:“送小吴到家了吧?他怎么样?没有不高兴吧?” “他没事。就是有点自责,有点不明白怎么爸就不高兴了。”甘甜把声音压低更低说:“我也不明白。” “哎······”老祖母沉吟了片刻才说:“还是理解。刑警工作是有风险嘛,你爷爷不就是殉职的吗!”甘甜静默了片刻站起身说:“爸爸在书房吧?我去哄哄他老人家。” “嗯。去吧。” 老祖母是理解父亲的吧,而且老祖母又提到祖父的死,甘甜便不打算再多与老祖母说俏皮话。 书房内,甘建军坐在书桌前翻看一本小册子,见甘甜近来便收了起来,平静地说了声:“回来啦。” 甘甜没急着答话,走上前伸手抓了抓甘建军下巴底新长出的胡茬,笑着问:“我喜欢的人,您老人家瞧不上眼啊?” 甘建军没有理会闺女的调皮,貌似客观的说:“人是不错的。只是,我不要警察做女婿。” 参考老祖母的意见甘甜进来时已想好了怎么说服父亲,说:“警察不挺好的嘛?” “警察是好。但是不能是我的女婿。”甘建军的语调很平和却没有留商量的余地。 “为什么呀?我们自家就是警属呢?” “总之不可以。没得商量。”甘建军的语气没有变化,但是在不自觉间他咬紧了牙关。 “你是担心他们工作存在风险?担心我以后做寡妇?”甘甜偏着头向与父亲对视,可惜父亲并不睬她。过了一会儿她又接着说:“爸!您也是个退役军人,应该很清楚‘你不扛枪我不扛枪,谁来保卫祖国,谁来保卫家’的道理。照您这种想法普天下凡事危险的职业从业人员不都得打光棍儿啊?社会还怎么发展?人类还怎么进步?” “啪”一声,甘建军一巴掌重重地拍在实木书桌上,站起身喝到:“爱谁谁,我管不着。反正我的女婿不能是军人,不能是警察。” 父亲从未这样凶过她,甘甜有些回不过神。父女俩僵持了几分钟,甘甜靠上前,把下巴放到父亲肩上,两手握着父亲的手腕乞求说:“爸爸,三十年了,您闺女第一次遇到喜欢的人······您忍心吗?” “你······”甘建军的喉结上下滚了滚,颤抖着头前几个字说:“甜甜,除了军人和警察,他可以是任何一种正面的或中性的社会角色。他可以没有抱负,甚至没有能力,爸爸都不介意,只要你喜欢,只要你开心,幸福。” “可他就是警察呀。”继续撒着娇,希望父亲能够妥协。 “所以,爸爸是不会接收这个女婿的。除非他换工作。”甘建军缓缓坐下,没有再谈下去的意思。 “那你单说,他好不好?撇开职业不谈。”甘甜有些着急了。 “我说了。小伙子人不错。” “奶奶常说会选选子弟,不会选选田地。我就是瞧上他这人了,你们也都说好,怎么就不行了?”甘甜越说越急。甘建军还是平静地回一句:“因为他是警察。” “警察怎么就不行了?”甘甜不自觉地提高了嗓门儿。 “警察就是不行。” “我们不常以爷爷为荣吗?爷爷虽然牺牲了,我们有伤痛可是也感到无比幸福,也收获了难能可贵地精神财富呀。向我们家这样积极向上地家风,有什么坎儿过不去?怎么就还跟警察杠上了?” “别跟我这儿废话。说不行就是不行。”甘建军的声音突如雷动。 “你们爷儿两嚷嚷什么呢?”老祖母听见书房里声音越来越大,推门进来试图劝说。 甘建军看看老母亲,放轻声音说:“妈,没事,您早点休息。” 老祖母看看甘甜都快急哭了,上前温声说:“爸爸也是为你好。你们没交往多久吧?” 甘甜敏感到祖母可能存在的眼下之意,哭着说:“不是。为什么警察就不行。您儿子不讲道理!凭什么警察就不行?” “你哭·····”甘建军指着甘甜点了点,急的舌头打结,“你哭也没用。不行就是不行。” “为什么不行?凭什么不行?”甘甜急得跺脚,泪如泉涌。 祖母看得两头着急,想说儿子两句却又似乎理解儿子得苦衷,想说孙女两句又明白孙女此刻的心情。 “不行就是不行。”说完甘建军就要离开不再与甘甜废话。 甘甜两步抢上前挡在门口不让父亲离开,含着泪一字一字地问:“你的态度这么坚决,是因为我妈吧?她也是警察······”见甘建军的脸色微动,甘甜忍不住丢出了那句家里禁忌的话,“她跟人跑了。” 老祖母的泪瞬间夺眶而出。她狠这个女人给了他们一家最幸福的体验,又在家里天翻地覆的时候不辞而别;她狠这个女人走得潇潇洒洒却给自己的儿子留下了挥之不去的念想以至于打了二十多年的光棍儿还要继续下去。这道伤疤骤然被撕开,老祖母心疼的厉害,也更心疼自己的儿子。 甘建军良久才轻飘飘地丢给甘甜一个“对!”字,还附上一个不明所以的微笑,似乎是在恭喜甘甜猜对了。 甘甜却更加难以自制,跳脚大喊道:“你这是什么鬼逻辑!你找个警察不幸福,我找个警察就一定不幸福吗?到底是人的问题还是职业的问题,你能不能搞搞清楚?你就不能多观察观察,考察考察,看看吴浩然他靠谱不靠谱再决定吗?为什么要现在就彻彻底底的否定?这对吗?这不对!” “甜甜!你怎么能和爸爸嚷嚷呢?”老祖母抹着泪说。 “是他不讲道理。我今天才知道我爸这么不讲道理。”甘甜呜咽着回答祖母。 “他不讲道理也是想着你的。你爸爸为了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你不可以跟他嚷嚷。”老祖母也呜咽了起来。甘建军走回母亲身边轻拍着母亲的背,低唤了一声:“妈!” “可是,他不讲道理!他不讲道理······”说着,甘甜蹲下去抱住膝盖大哭了起来。 第九十四章 转移 昨晚闹到后半夜,今早父女俩谁也没说话。做早饭的做早饭,吃完早饭该去开店的去开店,该收碗筷的收碗筷。闺女没有消气的意思,当爹的这次也没有要哄的意思。也许父女俩都不知道在闹不快后怎么和好吧,毕竟爷儿俩之间从未有过一丝丝的不愉快。 老祖母放下碗筷也出门去了。她没有能劝服儿子接受警察女婿的自信,也没有全服孙女放弃警察男友的自信,但是她不能眼见着父女两这样僵持下去。眼下,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请南姝去开解开解甘甜,就算不能劝说她什么,好歹也不让她一个人闷着生气。南姝也是老祖母能想到的唯一有效的外援了。 南家的古玩店里只有一店员在,店员是熟识老祖母的,便招呼老人家坐下说稍等一下老板就会来。先到店的却是冲哥。 “哟!奶奶,早上好啊!”冲哥在店门口就看到了老祖母,打着招呼三两步走上前。 “唉!”老祖母应站起来,问,“姝姝呢?她今天有事不来店里吗?” “来。一会儿。”冲哥抓了抓手臂上的玄武纹身,觉得那里有些痒痒,“奶奶有事找她?来,坐下说。” 老祖母轻叹了一声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向冲哥说了一遍。冲哥认真听着,不时抓一抓手臂上的纹身。后来他的动作太过频繁,力道与幅度也逐渐增大,老祖母说话时目光也会随他的伸手抓挠的动作看向那处纹身。待讲述完事情,老祖母关心的说:“你这是怎么了?”说完伸手去轻轻摸了摸已被冲哥抓的彤红的那一片,接着说:“看你,都抓成这样了。” “嗨,没事。不知道是不是这儿就换季的原因,最近时不时的会痒一阵,去年这个时候都没有。”冲哥低头扭着自己的胳膊看那栩栩如生的蛇缠龟图纹。 “不行去医院看看。” 正说话时南姝打着招呼走了进来,冲哥连忙起身接过南姝的挎包让她坐下自己则去帮忙放了包才回来陪坐。 听完老祖母介绍情况,南姝的脸色也泛起了难色,问:“叔叔怎么就怎么坚决呢?” 老祖母叹了口气说:“其实也好理解。我们就两个警察,一个殉职,一个没头没脑的突然就跟人跑了,你叔叔能对这个职业有什么好感?” 南姝沉默了一会儿说:“别看甜甜平时很好说话的样子,其实骨子里也是个犟驴脾气。” “嗨!可不是么!跟她爸没两样二,没触到她的坚持点上啥都好说。” “所以······这事,我怕是说服不了甜甜什么。”南姝有些抱歉的看着老祖母。 “时间总是能缓解问题的,也不是说就要你当下就去给她劝退。就去跟她聊聊天,说说话。爷儿两不能就这样僵着,对吧。这样僵着,你叔心里该多难受啊。”老祖母说着就要落泪,连忙用手挡住抹掉眼里的泪花。 “嗯嗯嗯······”南姝连忙应承下来,说,“奶奶,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点没问题,我一会儿就去店里找她。”说完见老祖母神色缓和又接着说:“不过,话又说回来。那警察我和冲哥都见过一次,瞧着是挺不错一小伙儿,您也可以劝劝叔叔。没有人的人生是可以被复制的,同理,他也不必担心甜甜和警察在一起就不好呀。对不对?” 老祖母点点头,看了看门外说:“你们有没有觉得有点儿冷?” “瞧我!这儿风口上呢!”南姝说着就起身搀扶老祖母,说:“走,咱到后面茶室边喝茶边聊。” 老祖母攀着南姝的手臂刚起身,只觉眼前一黑就栽倒了。冲哥眼疾手快连忙从后面兜住,唤了几声奶奶不见反应连忙对南姝说:“快打120。” 甘甜与父亲前后脚赶到医院,先问了南姝夫妻情况又向意思问了详细病情。医生说没什么问题,血压低了点,注意不要让老人突然情绪大波动,尽量保持心情愉悦。父女两相互看了一眼都有自责的低下了头。回到病房,接替了南姝夫妇,爷儿俩在病床边一左一右坐着谁也没说话。 老祖母的脸是偏向甘甜这一边的,甘甜最先发现老祖母有苏醒过来的迹象。她上前轻轻唤了两声,甘建军也跟着凑上前去。老祖母慢慢睁开眼睛,看清甘甜后便将视线移开又慢慢转向甘建军那一边说:“口渴,想喝水。”甘建军立即拿过早准备在一边的温水要用吸管喂,母亲却有坐起身来的意思。甘甜忙伸手扶一把,老祖母却抬手去接水杯,自然的从甘甜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臂。 从祖母醒来看向甘甜的第一眼就让甘甜觉得不适,祖母紧接着的动作更加深了她的这一感受。这种埋怨、疏离的态度甘甜并不陌生,只是久违了而已。 当年母亲离开的时候她约莫三四岁的样子,那时候祖父牺牲不久,祖母的情绪几近崩溃。父亲从单位赶回家处理好家中事宜后很快又返回了单位。家中只剩下祖孙两人,很长一段时间,甘甜都是在祖母的冷莫或责骂中生活的。大半年后,父亲退役回家,很快又下海经商很少在家。祖孙两在相对无言中度过了好几年。那时的甘甜虽然年幼,但是心里都很清楚。她常常告诉自己,世界上她与父亲、祖母是最亲的人了,他们三个人不能相互伤害。祖母伤心难过,因为母亲的原因迁怒她却也把她照顾的无微不至,不肯让她吃一点点亏。她不可以再惹祖母生气。 祖孙两在那段相依为命的日子里渐渐形成了一种默契。祖母沉默不言地爱着孙女儿,孙女儿规规矩矩地做个乖孩子谨防有一点点惹祖母不悦。直到甘甜上初二,甘建军回归家庭做起了全职爸爸,死气沉沉的甘家才逐渐温馨起来。甘甜也才慢慢变得开朗起来。 祖母醒来时的反应,让甘甜童年的记忆全部苏醒。她一时间愣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见甘甜走神,甘建军说:“喊医生呀。” “哦,哦。”甘甜应声就出了房门。甘建军见她出去并没有阻止却若有所思的抬头看了看床头的呼叫器。 第九十五章 谈话 虽然体检报告中各项指标均显示正常,但医生还以建议老人家最好留院观察一晚。吴浩然下班便带了鲜花水果赶来医院探望。 甘甜担心父亲又摆脸色让吴浩然难堪,她劝说吴浩然不要来没成只能提前来到医院楼下拦截。吴浩然却坚持要上楼,他说:“人不能知难而退。而且两个人要走到一起很不容易,长辈的反对是最温暖的考验,我不能避之不及。” 两人上楼,甘建军摆着一贯的脸色,不失礼数但并不热情。在甘甜看来这就是给吴浩然难堪,在吴浩然看来不仅是希望,而且是他坚定选择的理由。作为父亲,他能礼待自己不认可的人,他教出的女儿会差吗? 吴浩然向祖母说了几句关怀问安的话,祖母或许是精气神不足或许是碍于儿子的态度,总是点头或轻声应承,不见之前的热情与欢喜。很快病房中就安静了下来。 甘建军突然开口说:“小吴,我不知道甘甜和你说过我们家的情况没有。我还是简单跟你介绍一下。” 吴浩然连忙坐正了身子正对甘建军说:“哎!叔叔您讲,我认真听着。” “甘甜的爷爷和妈妈都是警察。她爷爷是在一次任务中牺牲的。她的妈妈那段时间很忙,后来我们就分开了,这么多年我一直是一个人过。”说着抬手指了指病床上的老母亲,又指了指吴浩然身边的甘甜:“照顾这祖孙俩。所以,我是不会接受警察女婿的。” 吴浩然想要说什么,甘建军摇摇手示意他稍等,并接着说:“她毕业后一直忙于工作,也没谈过恋爱。我就这么一个闺女,有时候我也特纠结,怕她嫁人又担心她老不找对象。”他自嘲似的笑了笑又接着说:“所以,就她的个人问题,其实我们一家还真没认真聊过,有过沟通。我呢,也是一个生活中比较粗心的人。我现在也很后悔,没能早早跟她谈一谈,让她知道她老爸接受不了警察女婿。由于,我们家里这种沟通问题给你带来了困扰,这儿我跟你道个歉。” “叔叔,我跟甜甜都不是二十刚出头的岁数了,在茫茫人海中我们认可彼此,走到一起不容易。”吴浩然尝试着说服甘建军。 甘建军看着吴浩然坐的椅子却没有看他点点头,却说:“所以,我必须尽早让你们都知道我的原则。我接受不了,不能接受警察女婿。” 吴浩然沉默了有两分钟,站起身说:“叔叔,您的心情我理解。那么我先走了。” “也好。”甘建军也表礼貌的站了起来。 吴浩然走到病床前与老祖母告辞后又再次与甘建军告辞。见甘甜还站在原来走神,问她说:“你不送送我吗?” 甘甜看看父亲,父亲点了点头才送吴浩然出门。 两人走出病房吴浩然就准确地一把抓住了甘甜的手,甘甜乐滋滋地笑扬在脸上,也握紧了吴浩然的手。待进了电梯,电梯门合上,甘甜才另一手握拳砸向吴浩然的肩头说:“你好鸡贼啊!你用缓兵计。” 吴浩然收起得意的笑,委屈巴巴地说:“那怎么办?我老丈人声音不大,气势不压人,可那直白简洁的话字字透着没商量好吧!我可没那么傻,在这样的情况下试图去说服他老人家。” “可是,怎么办呢?”甘甜用额头轻轻地撞着吴浩然的肩。 “事缓则圆。”吴浩然拍了拍甘甜的头说,“没事。” 两人步出电梯,甘甜低声说:“这事恐怕难办。我现在都怀疑是因为我妈跟别人跑了,所以我爸对警察这一职业从业者都有了偏见。以前可真没发现。” “啊?”吴浩然有些惊讶甘建军口中的分开不是他想的那个样子,而是狗血的爬墙戏码。心里暗叫丈母娘害苦了他。 甘甜脸色难看,阴晴不定,吴浩然暗暗责怪自己少见多怪,赶紧转回话题说:“要不这样,咱让你爸先得孙子在得女婿?” 吴浩然是用认真的口吻说出的这话,甘甜一时没明白还在细细琢磨。待嚼出了味儿才羞赧地大骂说:“你给我滚蛋。” 吴浩然只是嘻嘻地笑,不回嘴。确定甘甜没有接着骂他的意思才认真的说:“你别跟着费劲,老丈人不接纳我是给我的考题,我能通关。放心吧!” “嗯。走你的吧。”说着,甘甜狠狠地拍了吴浩然的屁股一巴掌。 比起吴浩然着眼于“怎么办”,甘甜更在意“为什么”。因为,在这一问题的表现上,父亲让她觉得陌生。她找不到任何记忆中存在的了解去解读这一次父亲的态度。这让她感到不安。 甘甜以为回到病房父亲会跟她谈谈,当她进门时却是祖母把她喊到了跟前。 “不要跟你爸爸拗了,行吗?”祖母的语气很温和。 “奶奶,您说过会选选子弟。吴浩然就是好子弟。” “你爸爸不同意。” “既然是好子弟,为什么不能接受?” “因为他是警察。” 甘甜预感到这将又是一场转轴话,无效的沟通。她无奈的摇了摇头,又听见祖母说:“你那跟人跑了的妈妈也是警察。” 祖母这话就想一根针,猝不及防地扎了甘甜一下。甘甜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说:“每个行业都存在水平参差的情况,优秀的团队里也都存在水平素质不同。不论妈妈当年是不是出轨,这不代表吴浩然将来就会抛弃我呀。”在甘甜的心目中始终不相信妈妈出轨抛弃这个家。她记得,她的妈妈是个人人称赞的高学历警花,她记得妈妈有着良好的生活作息习惯。那时候,他们一家五口人十二分幸福。 “那你爸就是接受不了,你怎么办?”祖母寸步不让,只有劝甘甜放弃的意思,没有好好沟通的意思。只是甘甜没想到的是老祖母竟然又补上了一句:“今天我告诉你一句实话,甘甜。这么多年来,我只要一看见你我就想到你那薄情的妈,我着心里就狠,就怨。我就没有真正高兴过一天。你问问你爸,他是什么感受。你敢不敢问问他是什么样的心情?” 甘甜的泪瞬间如泉般不住的往外涌。母亲刚离开的那两年,甘甜很清楚祖母有怨,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不是早就好了吗?祖母说她见着甘甜就难受,是真的吗?难道这么多年关心疼爱都是假的吗? “妈!你胡说些什么呢?”甘建军也很意外母亲会这样说。他想母亲一定是着急走帮自己劝服闺女。祖孙情是天性,怎么可能假得了。 “我没有胡说。”老祖母面泛红光,神情激愤,“我就是怨。她来市局学习,跟着老头子当徒弟。打那时候起,我们老两口就当她作亲闺女。后来你们两处对象,我们更是一家人似的。她也聪慧懂事,很会讨我们老两口欢心。谁知道,她这次是先给我捧到云端再把我们一家都踹下来。”老祖母指着甘甜说:“我能不怨她?我不怨她怨谁?我们相处四年和和睦睦,你爸回来小两口也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我们婆媳俩没有红过一次脸,她怎么早不走晚不走偏偏在你爷爷牺牲两个月不到,你爸回部队不久就走?丢下一个整天要找妈妈得你,哭个没完没了,我不怨她我怨谁?”老祖母声泪俱下。 谁又不是受伤的那一个呢? 甘甜看向父亲,父亲拧着眉紧抿着唇。 是的,此时最好的状态可能是保持安静。一出口,无论说什么屋里的这三个人都是互相伤害。 第九十六章 灭火 因为祖母的言语与态度,甘甜感到不能自处。同父亲说是自己回家,让父亲在医院陪祖母,实则并未回家,一个人就那么漫无目的的在滨江路上徘徊。 这时候才明白人为什么要找伴侣,为什么要结婚。抛却社会关系这类不言而喻的原因不谈,每个人的精神需要也是原因。像此刻,甘甜就非常非常希望吴浩然已经是他的丈夫了,而不仅仅是男朋友。她想抱着他跟他说一说自己的委屈,痛痛快快的哭一场。可是,现在不行,他们还不是夫妻,她还不愿意跟他聊这些家中沉重的话题,还不想太麻烦他。 应该是深夜了吧!路上的车流穿梭声已不再急切,逐渐舒缓错落,甘甜也感到了两腿的劳累。她在临江的凉椅上坐下,眼里的泪并没有因她坐下而变了节奏。 或是情侣甜腻腻地走过,或是刚加完班的独行者匆匆而行,也有夜钓的人拧着桶慢悠悠地走来走去,也有下自习的学生结队说笑着路过。他们或无视甘甜,或是偷偷瞟她一眼,她只是望向江面自顾自的流泪。 “小姑娘。”一拿着钓竿儿拧着桶的中年男子主动上前打招呼说,“遇上事儿了吧?我瞧你坐这儿大半天了。” 甘甜见有人搭话,连忙双手摸了摸脸答:“没事。我坐会儿就回家。” “跟男朋友吵架了?”中年男人说着就挨着边儿坐到了凉椅上,与甘甜保持着礼貌距离。 甘甜突然想到新闻里经常会有一些类似“年轻女子和男友分手后寻短见被求”的新闻,这类新闻里的年轻男子或女子多数时候都选择跳某某大桥,某某湖,某某江,某某河,他们要么被粗出车司机救下,要么被垂钓的人救下,也有被路人和警察救下的。此情此景,甘甜自然想到自己是不是遇到一位好心大叔误以为自己想不开要等夜深人静时寻短见。想到此处,甘甜连忙摇头澄清误会:“不是,不是。我没事。” “那就是在单位受委屈了。” “没有,没有······” “那就是和家人吵架了。” “大叔,谢谢您。我真没事。我这就要回家了。您钓鱼注意安全,也早点回去,免得家里人担心。”甘甜说着就起身准备离开,以实际行动消除误会。 那中年男人也随她站起身来,问:“真回家?” “嗯。真回家。大叔再见!”说完甘甜就转身了。怎料她刚转身,那中年男人就重重地一巴掌拍在了她的肩上。甘甜吃惊之余顿时感到凉风四起直钻每一个毛孔。她快走两步才回头看是什么情况。 “别急着走啊,甘总。”那中年男人狞笑着上前,说:“都说甘总正气护身,我们靠近不得。我这可是三生有幸啊!可以灭你一火。” 甘甜步步后退,一时间不太能理解对方在说什么,不过有一点很明确——她遇见危险了。 “别跑,别跑,跑起来你剩下的两团火更容易灭。而且,你也跑不过我。”中年男子注意到了甘甜恐惧,也佩服着她的镇定。 “你想怎么样?”甘甜看眼前这人除了说出的话神神鬼鬼的,其他与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甘甜准备报警求助。那人又说:“警察管不了这事。要说你有什么仇家的话顶多算个傅家和那个姓韩的小妮子。傅家是可以派人找你麻烦的,但是你觉得谁能知道乌木念珠的事这么清楚呢?” 甘甜颤抖着从包里翻出南姝为她从老道士那里求来的符说:“这符出自纯阳观。画这符的人是东岳大帝一脉的传人。” 那中年男子仰天大笑,无比得意的说:“没用了!这种修为现在不顶事。你三火不全,能跟我对峙就已经是得天独厚了。哎!可惜呀,谁让你要把不离身的乌木念珠送人呢。” 经他这么一说,甘甜病急乱投医在心里急切地呼唤起了晞露的名字。 “别费劲了甘总,你配合点,我麻利点,咱都省事儿。”那中年男子一个闪身就到了甘甜面前。甘甜紧闭双眼向后倾倒尽最大的努力躲避。而那男子并没有碰触到她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了回去。 “没事吧?” 这沉稳清亮的声音,如同去年那晚她落水时一样。甘甜睁开眼睛确认,果然晞露站在她面前。甘甜颤抖着牙关回答:“没事。”然后迅速从地上站起来。 那中年男人正想逃,晞露单手向着江面一个翻转一颗小水珠瞬间凝结在他的指间,随之被他弹向那中年男子消失的地方。只听那处一声惨叫,便见一小团水花似烟花般炸开散落在地上,然后浸入地下。那中年男人之前拿着的钓竿和桶也变成了一片干枯的芦苇叶和一张干枯的荷叶。 “走吧。我送你回家。”晞露将手一让。 “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甘甜不自觉地扫视四周。 晞露微微一笑说:“没事。我在,不用怕。” 两人慢慢向公安大院走去。甘甜说:“刚才我是真着急了,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个·······念珠被我送给朋友了。” “嗯。我都知道。”晞露一贯话少。 “这世间真如神话传说,民间故事那样?”原本逐渐淡忘的感觉再次清晰的冲击着甘甜的世界观。 “一样,也不一样。”晞露看着地面边走边说:“神话传说中的那个世界和眼下这个世界一样吗?不一样吗?” 甘甜想了想答:“就这片土地而言,自然环境,人文环境变了,不一样;而地域空间是没变的,这是一样。” “神话传说是一个世界,现世又是一个世界。” 甘甜仔细想了想又问:“可是,为什么你们会出现在我这个现世人的生活中?” “这是我犯下的错误。”晞露抬起头看向前方又转头看了看正向他要答案的甘甜,接着说:“如果不是红尘干预你的生活,就不会发生这一系列的事情。抱歉。” 原来这一切还是要从柳依依扮作画家出现说起。甘甜原本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的。 “我会还你正常的生活。不过还需要一点时间,可能你还会再受些苦。”晞露又把目光投向了地面,“这段时间里,遇到麻烦可以去纯阳观。我知道你很勇敢。” 第九十七章 顾虑 民间传说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三团伙,头顶一团,双肩各一团。这三团火将人笼罩在它的光晕中,邪神野鬼便不能靠近人,伤害人。身体弱的人火气不旺易招邪事,一旦火光不能笼罩人的全身就极其凶险了。 甘甜把家里的灯全打开,照的满堂红。她必须要把一切想出一个头绪来。当然,如果方才回家的路上晞露肯多说些什么她也不至于冥思苦想。 那男的说符没用了。也就是说之前是有用的。那么为什么现在会没用?是因为他拍我那一下就是灭了我一肩的火吗?记得去年在山上项目半夜闹小偷那次,那女的离我很远;医院那次,我刚上前那老头就消失了,我跑出医院那奇怪的女人也离我很远,为什么今天这男的可以离我这么近?他道行更高?他知道乌木念珠的事。会不会冲哥夜梦就是他捣的鬼?如果冲哥说梦话真的是他们捣的鬼,那么现在奶奶反常的情绪,尖酸的话语是不是也不是出于本意?可是,乌木念珠都送给姝姝几个月了,为什么现在才发生这些?这么几个月,今天也不是第一次夜晚独行,为什么事情总是这么打着堆的发生? 甘甜分不清那个头绪才是准确的,加上情绪的干扰只觉得自己已经濒临崩溃。她来到书房打开书柜,从一个不起眼的夹角处取出两只精致的小匣子打开。里面各盛了一枚亮灿灿的国徽。 甘家有两张遗像是尘封着,不轻易打开的。一张是祖父出殡时甘甜抱过的那一张,另一张是甘甜素未谋面的大伯出殡时用过的一张。祖父牺牲的时候是快退休的年纪,而大伯牺牲在那场自卫战中时还没有来得及谈对象。大伯牺牲后老祖母一见那遗像上大伯永远定格的笑容就会悲凄地哭。后来大伯的遗像就被祖父收起来了。自此,甘家再也不挂亲人遗像。想念亲人了,三代人就会取出已故亲人曾经头顶的军徽睹物思人,说一说心里话。甘甜小时候就经常同祖父说心里话。祖父抱她在膝上被唐诗的时光是她今生最难忘的幸福岁月。 “爷爷,您能感应到家中的一切吗?您要守护奶奶和爸爸,我会很勇敢的。晞露说一切会好起来,我信,我什么都不怕。请您一定要守护好爸爸·······” 甘甜涕泪横飞地念叨着,她却不知道晞露曾说过,生命终结飞灰湮灭才是常态。 清晨五点多,甘建军回家准备早餐发现家中灯火通明,来到书房发现甘甜卷缩在书柜旁困倦的睡着了。她的手里还拿着一个精致的小匣子,里面的军徽已因为匣子倾斜偏离了原本的凹槽。 “甜甜。”甘建军轻声的唤着又轻轻地拍了拍甘甜的肩。见她慢慢睁开惺忪的眼睛,问:“怎么睡这儿了?快去床上补会儿觉。”说着从甘甜手里拿过那个小匣子,将两个小匣子收好放回了原处。 “爸爸······”甘甜跟在甘建军身后,并没有要去补觉的意思。 甘建军不想回头看她那憔悴的模样,多看一眼都可能会心疼得落泪。他背着甘甜“嗯”了一声。 “我想搬出去。”甘甜忐忑的说。 甘建军淘米得动作一滞。他猜闺女是因为母亲得话不能自处了,可是他不愿意这样以为,说:“爸爸不让你跟小吴交往,你就要搬出去?” 甘甜因为祖母得话感到不能自处是一方面,但更重要得是她怕自己的经历或将要面临得未知会连累父亲和祖母。就眼下得情况,她也不确定祖母是不是被她连累的。她想过父亲会为她想搬出去而失落伤感,但还没有来得及考虑到父亲反对她与吴浩然交往这一层。这让她一时间否定也不是,肯定也不是。 “怎么不说话了?”甘建军很害怕自己随便的一个说辞会巧合言中。那么他们的父女之情真就这么单薄? 甘甜狠了狠心又狠了狠心就是无法说出那个可以选择的肯定答案应付父亲的不解,话到嘴边还是转了急弯,说:“我想,您是因为爷爷和大伯都是牺牲的烈士,所以才不能接受警察和军人做女婿吧。这一点我能理解。” 既然甘甜她对父亲的反对有自己的理解,那么想要搬出去的原因就只剩下了“不能自处”。甘建军没有停下手里的事,边准备着小菜边说:“昨晚半夜你奶奶睡醒一觉突然问我她睡着前是不是对你说了很多不好的话。她说她当时脑子里很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事情刚发生的那两年她对你妈妈连带着你是有些怨气,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就看开多了。还说,毕竟是自己嫡亲的孙女儿,还就这么一个,怎么可能有多大的怨气。” 甘甜站在父亲身后眼泪花扑簌簌地落下,她知道这些才是祖母的真心话。人心都是肉长的,有温度有知觉的,祖母对她的疼爱,不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是她真真切切体会到的。只是眼下,她要怎样才能说服父亲同意她搬出去呢? “爸爸,妈妈离开了你。你每次看着我,心里难受吗?” 甘建军似乎笑了笑说:“傻子。难受什么?你妈离开了,你就不是我的亲闺女啦?” 甘甜模糊记得,母亲离开一个月后父亲突然回家。一天下午雨很大,父亲还是带着她出门了。父亲穿着军用雨衣,打着一把大伞,甘甜就塞在父亲的胸前,小脑瓜子就缩在父亲的颔下,大雨一点也碰触不到她。那天,游乐场里一个游客都没有,餐厅里只有母亲在等他们。他们一家三口在一起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甘甜都记不清了,就记得本来是母亲抱着她,后来母亲说要去趟厕所便把她塞给了父亲。母亲留给她的最后印象就是大雨朦胧中那个穿着军用雨衣埋头急行的背影。 “妈妈去儿了,你知道吗?”幼时记忆浮上心头,甘甜心心念念的问题脱口而出。以前总不敢问出口,因为在家中一旦提起祖父与母亲祖母与父亲必然要难过很久,很自然的这一类话题就成了家中的禁忌。现在想想,父亲除了独自饮泣并未有过其他表现,悲伤大过埋怨吧?而且父亲从来只说母亲离开了,没有说过其他,难道父亲心里一直是有期盼的? “不知道。”父亲的语气生硬多了,有阻止甘甜再问下去的意思。转过话题又说:“你吃点别的什么再去睡也行。我把早饭带去医院和你奶奶一起吃,然后就办出院回来。” 甘甜嗯了一声作答,然后洗漱去了。 第九十八章 秘密 洗浴室里没有了声响,甘建军轻轻走到外面观察,发现甘甜的房间门并未关上。甘建军悄悄放眼探了探,闺女正静静地坐在窗边。他又悄悄地退回了厨房。 孩子大了,再背负着对父母的误解不好,何况是像他们家这样的情况。甘建军几番挣扎,最后决定向甘甜说出真相。 他走到甘甜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说:“爸有事跟你说。” 甘甜从未听到过父亲颤抖着说话的声音,猛一回头然后有一些迟疑。 “你出来。”说完这三个字甘建军径直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等甘甜。 上学那会儿因为抄同学作业被请家长,甘甜也没见父亲有过这样郑重其事地态度。她很难想想父亲会跟她谈一些什么,会比她和吴浩然谈恋爱这事更严肃,更严重吗? 待甘甜在沙发上坐定,甘建军的嘴角抽动了两下,没能发出声音。甘甜静静地等着,怕自己扰乱父亲的思绪。 “你的妈妈,不是跟人跑的。” 二十多年了!不论是亲戚朋友还是祖母,每次说到母亲跟人跑了这话,父亲从不反驳,发亲的反应任谁看也是一个受伤男人的默认。只是在父亲偶尔对甘甜说出类似“你妈妈离开”这种话的时候,甘甜总觉得母亲不是跟人跑了的,父亲也是不相信的。今天,这一觉得终于得以证实了。 没有等甘甜开口,甘建军接着说:“她是执行任务去了。这一去就是二十多年,我们最近一次联系是四年零八个月前。我也不知道下次联系是多久。”说着甘建军黝黑的脸上挂满了泪痕。 “爸爸······”甘甜鼻子一酸,瘪着嘴低唤了一声抽了两张纸巾就去为父亲拭泪。甘建军一把抓过纸巾胡乱的擦干眼泪,接着说:“隐瞒着这个事实是为你妈妈的安全考虑,更是为你和奶奶的安全考虑。爸爸刚退伍那几年外出经商确实有考虑养家的因素,但更多的还是出于你和奶奶的安全考虑。”说着抬眼扫了一圈窗外说:“你知道的,这个院子原本是市局本部。前面办公后面家属院。后来市局搬出去,房改政策出台,院子缩小了一大半,前面划给区所用,后面仍保留着这两栋家属楼,这都是组织上的安排。” “奶奶什么都不知道?”甘甜问。 甘建军摇摇头,接着说:“这是机密。没有人知道。组织上有人和我单独联系,也仅仅是告知你妈妈是否平安。其实,我的退役也是安排的。就是考虑到你们一老一小在家没人照料。还记得开始那两年,我没在家,我给家里请的那个钟点工阿姨吗?” 甘甜点点头,说:“乡下来的,姓秦。” 甘建军点点头说:“她的军衔不比我低。是专门保护你和奶奶的。” “所以,从前是担心我小不懂事,藏不住秘密对吗?”甘甜问。 甘建军淡淡一笑说:“你和奶奶知道了也不过是跟着担心。现在,爸爸把这些告诉你肯定是相信你能保守秘密,还有就是不想看着你因为不知道内情而不知道怎么面对奶奶。现在你知道了实情就会多一份担当,会想办法去应对外界那些因误会而产生的所谓难堪。现在起,你和爸爸就是战友了,明白吗?” “为什么是妈妈?当时我还那么小,刚上小班。妈妈怎么舍得?”甘甜百感交集,啜泣着问父亲。 “你妈妈是八十年代后期的高材生,心理学,行为学硕士。毕业后还对现代信息技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的学习能力非常强·······”甘建军的思绪被带回了那些美好的日子。 甘甜的母亲入职后很受高层领导重视,以轮岗交流的形式被派到本市跟着甘甜的祖父当徒弟。甘甜的祖父是从朝鲜战场上回来的老侦察兵,到刑侦岗位后办案事迹一度享誉警界。师徒两的相遇犹如实践与理论的相逢,相互增益,共同进步。甘甜祖父母完婚晚育,只生养了两个儿子。长子牺牲后幼弟愤慨立志也要从军杀敌,保家卫国,因此常年只有老两口在家。突然来了一个聪明能干又乖巧懂事的小徒弟,夫妻两就像凭空多出了一个女儿般高兴。 那年甘甜的父亲休假回家本想给父母一个惊喜,不料到家时母亲逛庙会去了不在家。他在船台下寻找非常规进屋的可能,恰巧被站在办公楼上的甘甜的母亲发现,怎么看都觉得他是鬼鬼祟祟,行径可疑。 甘甜得母亲下楼来问他找谁,干什么的。甘甜的父亲那会儿刚得了兵王的称号颇有些自视甚高的意思,不太把眼前这个秀气的小姑娘放在眼里。两人几句话不对付便交上了手,一时间难分胜负,很快就吸引来了院里的邻居和办公楼上的同志围观。他们是认识甘建军的,看到精彩处还要喝彩欢呼,直到甘甜的祖父等开会的领导出面呵斥大院内才恢复安静。这时,动手的两个人才知道刚才围观的人们说笑中的那句“自己人打自己人”是什么意思。 一个月的探亲假,恰好成了恋爱的孕育期。没有太多的波折两人结婚了,那是一家人最幸福的几年。甘甜两岁的那一年,严打,在一次任务中甘甜的祖父殉职,甘甜的母亲十分自责。因为她始终认为是自己在信息处理上出现了纰漏才会害了父亲。而高层调研发现,事实上是有人走漏了风声。上面有清理门户的决心,甘甜的母亲主动请缨完成追查行动。甘甜的父亲劝住无效,最终甘甜的母亲以原单位调回的由头离开了本市。不过在外人看来甘甜的母亲只是在局长公公离世后吃不得在家照顾一老一幼的苦,才抛弃甘建军离开了。 “可是,快三十年了!什么任务需要执行这么久?”甘甜难以置信。 甘建军揉了揉眼睛,说:“岁月静好是因为有人替我们负重前行。你妈妈就是负重前行者之一。在这个和平年代同样需要有人牺牲,同样永远也不为人知的无名英雄。你想想那些缉毒警察,不就是很简单的例子吗?” 甘甜想了想不再多问,她知道就算问了父亲也不会具体作答,或者就连父亲也无法具体作答。 “所以,不要跟奶奶生气好吗?我们一家人要好好的在一起生活,好吗?” 甘甜点点头,握住父亲的手说:“现在我们父女两是战友。”甘建军欣慰的笑了,摸了摸甘甜的头站起身说:“索性接奶奶回来,你再去睡。” 第九十九章 谈判 父亲向甘甜说出了这样沉重的秘密,甘甜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样的理由搬出去。她跟在父亲身后进入病房,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同祖母打招呼,然后摆开餐盒准备一起用早餐。祖母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甜甜来啦?” 祖母面色憔悴,眼神中是无限的怜爱似乎还有些许泪光。这才是甘甜熟识的祖母。 三代人正在吃早饭,南姝打来视屏电话向老祖母问安,并说一会儿也来医院接祖母出院。果然,甘建军还未办完出院手续南姝就到了。南姝见祖母神色倦怠,说:“要不要跟医生说一下,再住两天观察观察。奶奶这个样子让人不放心呐。” 甘建军答:“出的报告都显示正常,医生也建议回家休养调理。应该问题不大。” 有先进的科学结论,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南姝也没再多说什么。回家后祖母回屋休息,父亲着手准备午饭,南姝则与甘甜在房间里说悄悄话。 南姝可没忘记昨天早上老祖母的托付。一早就发现甘甜脸色不好,现在有了单独说话的机会她开口就问:“昨晚上跟叔叔闹了呀?” “没有啊。”甘甜想都没想就否认。事实也是如此。 “那你一脸没睡醒的样子?” “对了。你把那串念珠带回家后,冲哥还梦游吗?” “哎!”南姝激动的拍了一下甘甜说,“还一直没机会跟你说这事儿呢。还真没有了,什么事儿没发生过一样。” 甘甜心中猜测的一种可能得到了验证,心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转念想到去年柳依依现身那一次就吓坏了南姝,这一次的事情凶险程度难料,她绝对不可以再把南姝牵扯进来。她强制稳住心神说:“那就好!那就好!” “我也是一直纠结着要不要跟你说这事。但是见你好好的吧,又不想跟你添心病,所以你今天不提我都还没有想好要不要跟你聊这事。”说着南姝就降低了声音。 “什么?” “你说过,那念珠是神物。既然在冲哥这事上有效,那么一定是和邪乎事儿有联系。如果只是要祸祸我家,或者坑冲哥,干嘛要拖你下水?所以,我想问你除了柳依依你是不是还招惹了其他什么?”说着南姝从包里拿出了那串乌木念珠还给甘甜。 甘甜接过拿在手里把玩回答说:“应该没有吧。”甘甜已不知反省了近两三年来的所作所为多少遍,只记得每一次的答案都是一样的——没有不妥。 “嗯嗯,那就好!那就好!瞧你最近也甜甜蜜蜜健健康康的,应该没什么问题。”南姝进入正题说:“昨天奶奶到店里来是想让我劝劝你,别跟叔叔犟。” 甘甜看着被自己绕在指尖的念珠不说话。 “不是吧!乖乖女!”南姝撩了一下甘甜的头发,问:“甘总恋爱脑啦?” 甘甜勉强地笑了笑问:“你觉得吴浩然怎么样?” “说实话啊。就那天吃饭一面,我觉得挺好的,言谈举止透出的调调跟你挺搭。”南姝小声说。 “那你打算怎么劝我?”甘甜狡黠地看着她。 “我又没打算劝你放弃。”南姝环抱着双臂说:“老道如你,肯定知道犟是没用的。所以,你可能会反倔,但是理智会压制着你的脾气。我想,奶奶可能和我担心的一样,在你极度无助的时候各种脾气一来脑门儿发热就搞得很不愉快了。” 甘甜听她把自己解析的这样透彻,想笑又有些不好意思,接着问:“所以呢?” “所以本大小姐是来助你一臂之力,出谋献策的呀。”南姝说完还不忘补充一句:“事成之后你可别忘了报答我。” “哐当”像是什么被摔的声音从祖母的房间传出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甘甜率先冲了过去。 打开祖母的房门就瞧见祖母正坐在床上,阴恻恻地看着甘甜笑。 “怎么了?”南姝紧跟在后面问,甘甜回一声“没事”,话还没说完就顺手关门将南姝挡在了屋外。这还不够,又反锁了门。这时可以听到父亲在门外问南姝发生了什么事,南姝回答不清楚。父亲又敲着门喊甘甜,并问她发生了什么事。甘甜与保持怪笑的祖母对视,回答说:“没事。奶奶不小心打翻了床头灯,我正收拾呢。让姝姝给你帮帮忙,你们说说话。我跟奶奶聊几句就让奶奶休息。” 门外没有了动静,甘甜还是没有先说话的意思。老祖母看了看她手上握着的念珠说:“甜甜,你可真甜。”这阴阳怪气的声音显然不属于祖母。 “你是哪一路的?想干什么?”甘甜紧紧地攥着念珠低声问。 “我们不走一条道。但是我想借你的身体走近道。” “我听人说过,就以修行而言人是最容易得道的,所以天地万物总是敬人几分,惧人几分。其他生灵不同,其中也包括通常说的鬼。他们比人更重‘道’,更遵守天地法则,因为一旦触犯极有可能就是万劫不复。”甘甜试图用老道士曾说过的话劝退祖母身体里来路不明的东西。 老祖母不以为然的一笑,慢慢下床说:“想走捷径哪能还没有一点点危险了?为了争取到你,我愿意以万劫不复为代价。” 甘甜将攥着念珠的手伸出去说:“你知道上古尊神晞露吧?只要我在心里喊他,他就会立刻出现。” “甜甜,你别紧张。我又不会伤害你,不过是想和你和平共处而已。”老祖母的已摆出了与她这个年纪不相称的姿态,看上去十分怪异。 “既然只是想要和平相处,你耍这么多把戏,费这么多事干什么?”甘甜并没有收回那只手。 “因为你麻烦呀。别说你了!你们一家都难搞。要不是那天刚好撞见你奶奶情绪低落,心结不开,又被我窥探到她埋葬在心底多年的怨怼,我也是没有机会跟她老人家和平共处的。” 原来,这就是她所谓的和平共处。甘甜突然就有了底气,说:“不麻烦。你说需要我怎么做,我照办,反正也是和平共处嘛不是?但是你不能伤害我奶奶还有爸爸,我任何一个亲朋好友。” “甜甜就是甜,不愧是有过独当一面经历的,干脆果断。”老祖母称赞完接着说,“有了你,我那还有心思去管别人呀。放心吧!” “我需要怎么做?” “第一步,把你的房间弄得越乱越脏越好;第二步,找个理由悲伤难过;第三步,深夜不要回家,我来找你,然后我们就可以愉快的和平共处了。” “就这么简单?” “对,就这么简单!” “你也答应我一个要求,在完成刚才说的那三步之前,你别再折腾我奶奶。” “没问题。我这就睡觉。”说着老祖母就躺回了床上。 第一百章 分手 祖母是在南姝家的店里晕倒的,如果这与那个“他”有关,那么“他”是一直跟着祖母的,还是原本就在南姝家里的?结合冲哥呓语一事来看的话,“他”应该是在南姝家里的,或者就是跟着冲哥的。既然“他”能控制人的梦境,控制人的身体,那么很有可能也能洞悉人的内心。甘甜就曾一度怀疑去年没事就会想到柳红尘是柳依依起的作用。 从祖母的房间里出来,她不敢多动心思,尽量然自己保持不思考的状态。 午餐准备好,甘建军让甘甜去请祖母出来用餐,甘甜说:“不用。奶奶说了吃饭别叫她,你给她温着吧。她说,一会儿睡足了自己知道起来。” 用完午餐,甘甜要去开店,让南姝跟她一起走。出了大院,甘甜褪下手腕上的乌木念珠说:“你拿着。” “干嘛呀。事儿都过了。我不要。” 甘甜强忍着心里一直向往外蹦的念头,把念珠硬塞到南姝手里说:“你拿着。” “你别跟我这儿闹。这东西我不能收。” 甘甜沉下脸色说:“我没跟你闹。你知道这东西不一般,你就得听我的。有用。” 南姝见甘甜的神情并不像一般的客气也就迟疑的收下了,没有说什么。 两人在路口分手,转身时甘甜忍不住哭出了声。她的房间在她吃午饭之前就悄悄地弄得乱七八糟了,现在她要去完成第二步。她没有什么悲伤得理由了,与吴浩然分手是她能想到得唯一办法。 反正父亲也极力反对他们在一起,早点结束也好。这时甘甜用来安慰自己得理由,但是她一想到吴浩然有可能出现得反应她就忍不住得心痛。最让她难受得是,她怕自己跟他分手后他心情不好在工作中出纰漏,尤其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她根本不敢想象。 脑子里一团乱,感觉人快窒息,脑子快裂了,甘甜甩甩头又甩甩头,不停地问自己:你是怎么了?你不是这样喜欢胡思乱想的人呀?你秉承什么时间该做什么事,什么事该如何做才最妥当的行事原则,现在怎么变得这样忧虑多思,成了忧天的杞人? 责问自己一番后,惊涛骇浪的脑海趋于平静。甘甜的理性思维开始占主导:与吴浩然分手不仅能然父亲心安,在这种时候也是对吴浩然的保护,分手后他便不再是跟自己关系亲密的人,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离奇事件怎么也不会牵连到他的身上。人还茫茫遇到对的人不容易,但人生漫漫彼此皆安更好。 罗列了众多势在必行的里有后,甘甜自嘲的笑了笑。挣扎了这么久,像个傻子一样在街角哭了半天还不是要做最初决定的事,所以刚才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她揉了揉自己的脸,深吸了一口气,给吴浩然发了一条信息:忙吗?想见你。吴浩然没有回复,甘甜哪儿也没去就蹲在街角,一直等着。 一个多小时候吴浩然拨通甘甜的手机,没等甘甜开口他就在那头甜腻腻地说:“甜妞么么哒!” “方便见面吗?”甘甜瘪着嘴压制自己的哭腔。 “刚开完会。这会儿可以,但是可能不能一起吃晚饭。”听甘甜的语气并不是要与他说腻歪歪的情话,吴浩然也就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语气。 十分钟后两人在吴浩然单位附近的一家咖啡馆碰面。甘甜的兔子眼吓了吴浩然一跳:“怎么了?” “我们分手吧。”甘甜不敢看他。 吴浩然故作轻松的一笑,说:“叔叔又否定我啦?” “不重要。”甘甜把咖啡杯举到了唇边,像是要喝又像只是在品咖啡的香。 “嗯,我也觉得不重要。否定也是一时的,这自信我还是有的。”吴浩然打量着甘甜神色的变化,讨好似的说:“那你跟我透露透露是什么重要的,让你跟我说分手?” “我不喜欢你了。我不想姐弟恋了。姐弟恋让我别扭。”甘甜一口气说完这些她挖空心思想到又好不容易敲定的台词,然后猛喝了一口咖啡就起身逃离。 “甘甜,你给我站住。”吴浩然有点反应不过来发生的一切,但是他条件反射的阻止甘甜离开。就在甘甜被他一声喝住的迟疑间,他迅速追上前挡住甘甜的去路,一把将甘甜强行拉回沙发上坐下并把甘甜往里推了推自坐在外侧以防甘甜又突然逃遁。 吴浩然从来没有这样强势的对待过甘甜,甘甜揉着被吴浩然握疼的手腕也不敢正眼看吴浩然。吴浩然见她手上的动作暗自有些自责,伸手过去拉过甘甜的手轻轻揉了揉说:“弄疼你啦?” 甘甜抽回手放到另一侧,脸也侧向一边说:“我只是告诉你我的决定。你愿不愿意都只能接受。” 一切都是突如其来,吴浩然莫名其妙到无话可说,挠了挠头还是无济于事。 两人沉默了很久,甘甜平静地说:“你不是还要回去上班吗?” 吴浩然点点头,问:“是不是叔叔逼你了?”他不认为甘建军是不讲道理的人,但他敢肯定甘建军一定是一个原则性极强的人,一旦认准了什么事就很难改变。 “不是。”甘甜不愿意父亲被人误会。 “那就是有其他人在为难你,或者逼你。不然就是你爸。”吴浩然不确定提分手是不是甘甜独立的意见,但是他敢肯定甘甜本心一定是不愿意的。一般情况下,谁会在分手前就先把自己哭成兔子。 “不重要。”甘甜无法说出更多的字,她怕自己暴露太多的情绪。 “分手是重点对吧?”吴浩然感到憋屈但又无可奈何。他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说:“那行吧。我走了。”说完毫不拖沓的就起身离开了,甚至都没有多看甘甜一眼。 甘甜不敢回头,因为吴浩然起身的那一刻她的眼泪就落下了。来之前她设想过两人纠缠的各种可能,千奇百怪的情形她都在脑子里预想过了。当时只盼吴浩然不要没完没了的纠缠,不要不依不饶的向她要说法,问缘由。真正到了这一刻,他却是这样的好说话,不纠缠。没有预想中的那样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甘甜只是感到自己的心变得越来越重,在不断下沉不断下沉,使她胸闷气短,脑子疼。 吴浩然潇潇洒洒地走出咖啡馆并没有离开,而是赶紧蹑手蹑脚的潜伏到甘甜所在位置的窗外小心翼翼地观察。他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有这一出,但是他必须要求证分手会使甘甜十分难过。他在出来前就想好了,只要不是真的移情别恋,跟别人结婚,分手就分手呗,再追求一次就好了,反正也知道她的店在哪儿,家在哪儿。 第一百零一章 失踪 已经是晚上十点了,甘甜还没有回家,手机也还是关机的状态,母亲也还在熟睡,甘建军开始坐立难安起来。他拨通南姝的电话问:“姝姝,甜甜跟你在一起吗?” “叔叔啊!没有啊,从家里出来我们就分手了呀。她还没回家吗?” “没有,手机也关机了。” “啊?可能没电了吧。”南姝怀疑甘甜与吴浩然约会去了,绞尽脑汁组织起借口理由。 “不是。这两天家里有些事·····我担心她心里不痛快。”甘建军更担心的是上午祖孙两单独谈话时,老母亲是不是又说了些什么。毕竟如果要晚归甘甜总是会提前跟家里说一声的。 “啊?哦······可是我没发现她有什么不对劲啊。”南姝也开始认真回想起今天跟甘甜相处时的情景。 “哦。行吧,那我在等等,兴许临时有什么事。”甘建军也猜想有可能甘甜与吴浩然约会了。 “行!那一会儿她回来让她给我说一声。” “哎!好!” 挂断电话,甘建军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不自觉地往甘甜地房间走去,转动门锁推开门,房间里传出一阵水果坏掉时地酒味,再瞧屋里一团团地黑影相互勾连,到处蔓延甘建军吃惊地打开灯。房间里瞬间地明亮带给了甘建军一时地眩晕。这孩子在干什么!衣物、被褥、盆栽、摆件玩意儿······房间里地东西除了大件地床、柜子、小桌、沙发其余没有一件物品呆在原本该呆的地方,几样水果或是被咬了两口随处扔或是直接被磕坏随处扔。真不知道这房间里是遭过贼还是还仇家恶意破坏过。 甘建军灯都顾不上关恨不能一步就跨入书房,他取出那枚神秘地电话卡换上,拨通命令似地说道:“甜甜一点半左右从家里和朋友出发去店里,扎低马尾,穿白色宽松针织衫配藏色束脚裤,五分的样子,白色板鞋。两人应该是在鸿都广场那个十字口分的手,分手时间应该是在两点之前。她现在还没有回家。马上查清楚她的活动轨迹。” “明白。”对方应声后快速复述了一次甘建军述说的重要信息,确认无误后就挂了电话。 甘建军回房间取出另一个备用手机,将手机卡快速归位后将两个手机都插进了裤兜。从床背面摸出一把军用匕首,拔出刀鞘检查刀锋后迅速别在腰间,整理整理了衣服把它遮住。他来到母亲的房间,试图轻轻唤醒母亲,母亲却还微微打着鼾。他拿出常用的手机犹豫着是否要拜托信得过的亲友过来帮忙照看母亲,就听见母亲说话了。母亲说:“建军,你怎么在我屋里?” “妈!”甘建军连忙坐到床边:“妈,您觉得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您可足足睡了一天了。” “啊?”老母亲反问:“有那么久?兴许是昨天在医院里没睡好。”甘建军还来不及说什么,老母亲突然高兴的说:“嗨!我做了个梦,梦里一姑娘一直跟我聊天儿。挺漂亮的,大波浪卷儿到腰这么长,穿件红衣服,那种斜肩款,整个人都在放光一样,亮灿灿的·······”老祖母在自己身上比划着,尽量把那梦中人的美貌生动的刻画出来。 “妈!妈!梦的事儿,咱回头聊。甜甜还没回来,我得出去找她,您一个人在家行吗?”甘建军哪有心情聊天。 “甜甜还没回来?”老母亲刚才还灵活的比划着的手顿时僵在了原处,问:“她没说去哪儿了?” “人都联系不上。”甘建军说完又有些后悔,连忙补充说:“没事,我已经让熟人帮忙找了。您身体怎么样?一个人在家行吗?” “我没事!没事!刚睡醒,精神着呢。你也去,你也赶紧去,我这儿没问题。”老母亲急切地哄甘建军出门。甘建军不住地应声就离开了母亲地房间,第一件事就是去反锁了甘甜地房间门,第二件事就是把甘甜房间门地钥匙收进了自己地口袋。 甘建军刚发动车,那部特殊地手机响起,接通电话那头还是那个男人地声音:“甜甜现在应该在市西郊往留仙镇地方向,一个人步行。十分钟前在经发路二段是她在监控里显示的最后位置。” “好!”甘建军很奇怪甘甜的行踪,她是要去苗圃吗?又听电话那头说:“从视频里看她和朋友分手后先是去见了一个警员,然后就一个人无目的走,走走停停,一直到现在。所以我们查起来才这么快。” “中间没有再和任何人接触?没有再发生什么事?”甘建军追问。 “刚才主要是想找到甜甜目前的位置所在,确认安全,所以快进的很多。” 甘建军向对方说了甘甜房间内的情况,然后说:“这是极其反常的。我担心这孩子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再帮确认一下这一下午到现在她有没有接触过其他人,发生过什么事。” “好。” 甘建军的车平稳快速不违规,除了他专注的视线透着紧张与急切,别的再也察觉不到他心急如焚。常用的那部手机响起,是南姝来电。 “姝姝!”甘建军保持着语气常态。 “哎!叔叔,她到家了吗?” “没有。她去咱家苗圃了。我这会儿正过去接她的路上。”甘建军说,“没事儿。别担心啊。” “您怎么找到她的?不是关机了吗?” “她拿看地儿的大爷的手机给我打的电话。”甘建军眼睛都没眨一下。 “呃呃,那就好!叔叔开车小心,我挂了。” “哎!拜拜!”甘建军没有怀疑自己的演技。南姝却并不安心。 南姝坐在沙发上捻动着那串乌木念珠,入神的想着什么。冲哥从儿子的房间出来走到她跟前打了个响指说:“女菩萨,经念完没有?” “哎,你还记得吧?”南姝一把将冲哥拽到身边坐下,神情严肃中透着紧张。冲哥玩笑的心思瞬间变成了疑惑不解,问:“我记得什么呀?” “去年那姓傅的打了甜甜······” “记得呀。” “你别打断我说话。我是想说,你不是找人查了一段监控录像吗?里面明明有个甜甜,但是甜甜却能证明她那天在家,根本没出门。” “你说这个。那,那天晚上她去医院看新生产的产妇,回来的路上遇到的事是不是更离奇?还是你派我去接她的呢?”冲哥说着做出了影片中丧尸要袭击人的样子。 南姝没好气的看着这个快四十了却还像个傻子的男人,说:“叔叔说她还没回家,我有点担心。” “人家热恋中,晚归多正常呀。” “甜甜不是会让手机没电关机的人,这是多年工作养成的习惯。如果苗圃那边突然有什么事需要她过去,苗圃那边不太会直接通知她而不告诉叔叔。她去苗圃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地过来,都是叔叔在跑。” 冲哥换了个舒服的坐姿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南姝把那串念珠举到冲哥眼前,说:“她今天一开始是收下了这个的,后来又非要塞给我,还很严肃的说让我听她的收下,有用。”南姝用另一只手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接着说:“现在她说的‘有用’两个字就一直在我耳边回放。我想,她是不是想暗示我什么。” 冲哥叹了口气,懒洋洋地说:“甘总在我心目中一直是个很正派,很磊落的形象。我发现近一年她怎么比你还神神叨叨的?” 南姝没心情跟他打闹,重重地捶了他一拳凶巴巴地说:“你就不神神叨叨的?没事跑去纹个蚯蚓王八,还美滋滋的说开了光的,你不神经。我跟你说个你神叨叨的,你还别不信。”南姝说着说着就落了泪。 “你轻点儿,儿子睡觉呢。”冲哥很担心南姝情绪失控。 南姝擦了眼泪抽抽噎噎地把冲哥梦游,梦中呼喊甘甜的事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惊得冲哥大叫“妈呀”,他怎么都不信这些是事实。急得南姝扑在他身上一阵捶打,最终在爱妻的气愤与焦急,泪水与怒吼中他才将信将疑地宣告自己彻底相信了。 第一百零二章 安抚 南姝在沙发上干坐到十二点过,冲哥一直陪着也不说话怕又惹媳妇儿不高兴。南姝算过时间,如果甘建军正常接了甘甜就回家地话,这个时间点父女两没到家也离家不远了。所以南姝再次拨通了甘建军地电话,甘建军接通电话就说和甘甜已经到家了,让她不要担心,赶紧休息。得到这个确定地信息,南姝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拉着冲哥去睡觉。冲哥还数落她说:“我就说你一天神叨叨地吧!” 睡了美美的一觉,南姝伸了懒腰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打电话过去臭骂甘甜,害她担心到凌晨。她句子都想好了,可是甘甜地手机依然关机。南姝重重地把手机摔在枕头上,说:“哼!我都睡醒了,你还没睡醒。”说完翻身下床洗漱,准备去店里。啃着面包出门时她又给甘甜打了一次电话,手机里仍然响起机械地关机提示音。看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那种不好地感觉再次在南姝地心里泛起。她又拨打甘建军的手机号,甘建军的声音不再是昨晚那么自然。南姝小心地说:“甜甜的手机怎么还是关机呢?” “昨晚上叔叔跟你撒了谎······我到现在也还没找到她。”甘建军的声音有点低哑,但是很平静。 “什么!”南姝的猜测得以证实,心又悬的更高了,问:“叔叔,您现在在哪儿?” “这样,姝姝,你听我说。昨晚我到苗圃这边后打电话跟奶奶撒谎说我们爷儿两在这边处理些突发事件,暂时回不去。叔叔想拜托你过去一趟,尽量安抚一下她老人家,免得她跟着着急。我这儿正让人帮忙找着呢,如果四十八小时后还没消息就报警。” 这一段话说来听不出甘建军有任何情绪,这种感觉很像是某一时刻的甘甜。南姝答:“明白了。叔叔保持联系。” “好!” 南姝挂断电话后先给门店的值班店员打了电话,交代了一个熟客的业务,然后打给冲哥让冲哥到甘甜家里碰面。 到公安大院时,南姝正好遇见准备出门的老祖母。老祖母意外地跟南姝打招呼:“姝姝,你怎么过来啦!可是甜甜不在家呀!” 南姝笑脸相迎,牵着祖母的手有意把她往回带:“我知道。我就是她派过来的。她说昨天下午接到电话说苗圃里肥料还是什么出了一点问题,我也搞不懂。她赶过去忙到很晚,后来手机没电了也跟家里联系不上,害得叔叔还半夜开车去找她。” “昨晚一点了这爷儿两还没回来,我打你叔的手机,他就是这么说的。”老祖母脸色有些焦虑,说:“这到底什么事嘛,电话里他也没说清楚。这有一夜过去了,打电话还说回不来。这不,我正说过去看看呢,你就来了。” “叔叔跟甜甜就是怕您着急,特意嘱咐我一定过来看看您。您早餐吃的什么呀?”南姝岔开话题问。 老祖母被南姝牵回家门口,不甚情愿的开了门请南姝入内,回答南姝的问题也显得应付。南姝倒不在意,自顾自的要着手准备午餐。老祖母连忙拦阻说:“哪儿能你来动手,放下放下,我来。” 南姝躲闪着祖母的躲闪说:“怎么可能让您一老人家弄给我吃,再说一会儿我家那位也要过来吃饭的。哪有让您伺候的道理,您看电视去。” “什么伺候不伺候的。你们来我高兴着呢。”老祖母还是执意不让南姝动手。 “奶奶!”南姝撒娇地跺了两脚,撅着嘴说:“您也算看着我长大的了,我在您家进进出出也十多年了,您还跟我见外不是?” 祖母终于被南姝说笑了,停下了争夺,说:“行吧!那我帮你择菜。” “这个可以有。”南姝欣然同意。 冲哥很不解为什么突然要来甘甜家吃饭,而且甘甜还不在家。趁洗碗的时间,祖母在客厅给他们准备果盘,他悄悄问南姝:“媳妇儿,怎么回事啊?” 南姝回头看看厨房外,又留意听了听屋里的动静确定了祖母与他们的距离不近她才低声对冲哥说:“甜甜还没找到,叔叔让我过来稳住奶奶。一会儿我的出去一趟,你就在这儿陪着,知道吗?” “我?你去哪儿呀?我怎么陪奶奶呀?”冲哥觉得这个任务很难。他觉得派他去组织力量找甘甜更实际些。 “别废话!现在不没人吗。我就信得过你。我得去趟纯阳观,看看能不能求证我昨晚跟你说的想法。你可别给我掉链子。”南姝指着冲哥的鼻尖警告说。 “不是,媳妇儿。”冲哥握住南姝那根修长的食指说:“这时候了,咱别务虚了行吗?你在家陪奶奶,我带人去跟叔会师。” “你不懂!”南姝很坚决,想抽回自己的手指却被冲哥握得很牢,说:“留仙镇那边有甜甜家得亲戚,叔在那边应该是不会缺人的。你听安排。” 冲哥握着南姝的食指不放,还撒娇的扭动着虎躯。南姝懒得跟他磨叽,作势就要咬他的手吓得他连忙放开了南姝。 两人收拾好厨房来到客厅,冲哥坐到祖母身边,拿过一块水果吃着对祖母说:“奶奶,您当当年也上过战场吧?” 祖母很是乐意与小辈儿聊艰苦的岁月,开口笑了两声说:“我哪有上过什么战场哟!我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大字不识几个。甘甜她爷爷才去过的。他是真正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奶奶,你们聊会儿,我得去见一个客户。我把他先寄存在您这儿,晚点过来接他。他没开车。”南姝也拿了一块水果吃,向祖母告辞。 “哟!还忙着呢?”祖母没想到南姝这就要走。 “没有,不忙。就去说两句话的事儿。把他留您这儿不耽误您打牌吧?”没等老祖母回答,南姝自顾自接着说:“他最近腿不好,今早出去又走了一圈。我就不想让他再动,我一会儿来接他,行吗?” 冲哥眼睁睁地看着南姝自然的表演,心里不服气还要尽力配合,跟着问祖母:“不耽误您吧?”见老祖母有些迟疑之色又马上补充说:“难得咱祖孙两单独呆着,您给我讲讲爷爷的事儿。我大小就崇拜英雄。” 祖母是想着送走这小两口自己去苗圃的,没想到这小两口还有这番安排。 冲哥怕老祖母心里不安定又说:“咱这儿聊着,时间过得也快。一会儿叔叔和甜甜回来,干脆我们出去吃火锅鱼。这一天天大家都累的。”说完又望望准备随时出门的南姝,说:“奶奶刚出院,吃火锅鱼没问题吧?医生没有说什么忌口吧?” 南姝脑子里转动着怎样安抚老祖母,没来得及作答,老祖母回答说:“没事。我完全没事。医生也没特别交代什么。”说完又转身对南姝说:“那你办事去吧。依你家冲哥的,晚上我们一起去吃火锅鱼。” “哎!”南姝夫妻两异口同声高兴的答应。 第一百零三章 准备 在纯阳观的那处独立院子里,老道士在地上画了一个大圆圈,大圆圈里还套着同比的若干同心圆。圆圈与圆圈之间有无数不连贯的线段相连,是整个图形中形成了许多扇形小格,有的格子里写着一个字,有的格子里写着密密麻麻的小字,有的格子里又什么都没写。个别字用彩色区分开,有的格子用彩色描过,整体看上去还不失美感。老道士拿着几支粉笔在外围踱步,时而俯下身时而望向他处,每每动笔添加或改写无不慎之又慎。 前几次南姝过来都是直接到院子里,一找一个准儿。这次还在院子店面的两个拐角处就被两个小道童拦下了。小道童告诉她说师祖闭关研习不见客。南姝再三央求说有紧急大事,人命关天,小道童还是回绝说:“道家学说启智通性,不解急难。公道求法、伤病寻医。”南姝又强调说与老道士是熟识,道童还是不予放行,说:“师祖旧友新知等同,不破研习之规。”南姝急得原地打转,如果她转身离开又能去向谁求证这些玄之又玄的事情呢?老庄头倒是一个可以相问的人,但是眼见过他向柳依依磕头下拜的怂样,即使问明缘由他又能起什么作用。 百抓挠心的滋味不好受,南姝拍拍头想大声呼喊老道士又怕无状冒犯清修之地更见不着人。最后急中生智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对道童说:“这样,麻烦您给道长带句话,说晞露请见。如果道长还是不应我就走。” 两道童犹豫了片刻交换了眼神其中一个让南姝稍后,然后向小院方向走去。另一个道童仍拦着南姝去路。不多会儿前去的小道童在高处轻唤:“师兄,带她上来吧。”南姝喜出往外不等身边的小道童相伴就边说着谢谢边向小院大步跑去。 “别急,别急。”老道士站在那图纹旁边正对着院门侯来人。他本以为来的是甘甜。带南姝走近,老道士对道童说:“去吧。” 南姝见道童走出院门,回过头正要说话,却听老道士问:“甘总出事了?” “道长您知道?”南姝感到身上像通了电般酥麻。 老道士不自觉地捏碎了手里地一支粉笔,语气却依旧:“到底怎么回事?” 南姝并不清楚甘甜走失的细节,只把冲哥梦游,甘甜失踪前将念珠硬塞给她地事说了一遍。她怕老道士不以为意又补充说:“去年来向您求平安符的时候也跟您说过她的详细情况,您是知道晞露······” 老道士面色凝重,抬手示意南姝不要再说,道:“贫道都知道。”说完不在理会南姝,转身又去研究起了地上的图纹。格子里的文字由天干十字、地支十二字和零星几个难辨认的生僻字汇集。 “道长·······”南姝觉得老道士的平静与刚才知道甘甜出事时捏碎分别的举动反差甚大。老道士却不应声,只抬手对她摇了摇。 想来老道士心里应该是有数的,否则为什么不两三句话打发了她,要这样拖延着她。南姝如是想也就按耐住急切默不作声地等着。 过了将近一个小时,老道士地注意力才从那个图纹上抽离出来,向屋内走去,又过了一阵拿出一个信封对南姝说:“你快去找我师弟,他会把一根长铁链交给你。然后你今晚十点后去留仙镇经发路,甘总会在那里。见到她就用那铁链子将她捆起来。很简单将她套住就行。” “东岳庙背后地庄先生?”南姝记得老庄头说过这老道士是他地师兄。见老道士点头,南姝就想到了那铁链应该就是她与甘甜见过地那根。南姝认为自己已经猜到了那铁链的效用,颤动着牙关问老道士:“您说用铁链困住甘甜,您的意思是······” “别怕,没事的。你有家学渊源,祖德护身,甘总有正气笼罩,你们都不会有事。我也会协助尊神,我们都不会有事的。邪不胜正。”老道士宽慰着南姝。 “尊神?是晞露吗?”南姝身上的鸡皮疙瘩一阵一阵的泛起。 “嗯。”老道士的语速越发快了起来:“来不及细说了。勇敢一点,没事的。不过,你可以找个帮手,毕竟你是女性恐有力道不足的情况。” “嗯嗯。那我现在就去。”南姝是有所迟疑的,但决心很快就被一定要救甘甜的想法坚定了。 驾车去东岳庙的路上,南姝犹豫了几次要不要告知甘建军。最终看了看手腕上的念珠还是决定自己带着冲哥单干,不告知甘建军。如果有必要,或者应该告知甘建军事,前甘甜不会不这么做。既然她想到要把念珠留给自己做暗示,想必自己才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何况老道士见面就能猜到她的来意,而且能推算出甘甜再次出现的时间地点并告知她具体的处理方法,想必这一切就算是有惊也是无险。 老庄头坐在檐下摆弄着麦管。麦草被他剥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中空的那一段,然后掐成长短不一的小管,有的三两支并排摆着,有的十多支为一组摆着,整体看去桌面上像是在搞艺术创作又像是在摆阵法。 南姝在门口见他在檐下认真的摆弄着什么就大声喊他:“庄先生,我是来给您送信的。您师兄让我带给您的。” “哦?”老庄头猛地站了起来,问:“您是哪位呀?” 南姝边进门边说:“我和我朋友来找你看八字,您没给看。后来遇到了点事儿,您师兄让我们来找您,您给了她一道符。还有,上一次过来,就在您家还见到了魅姬娘娘,你还记得吗?” “哦!是你们。您是她的朋友。”老庄头向南姝伸出手问:“信呢?给我。” 南姝双手递上那封信,老庄头一把抓过捂在胸口说:“你先坐,我进去一下。”说完就转身进了屋内。南姝那里坐的住,就在原地等着。 十多分钟后老庄头抱着铁链出来交到南姝手里说:“师兄让我把这个交给你。想必你是知道用法了。” “道长让我拿它去困人,说困住那人就好。”南姝不确定这是否就是全部的使用方法。 老庄头叹气说:“看来,你知道的也不多。好!师兄如是交代你,你就放心大胆的去办。切忌胆怯。” 南姝点点头,嗯了一声。老庄头又叮嘱说:“记住,人是万物之灵,无劫不破。” “嗯!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南姝突然相处这么一句老话给自己打气加油。 第一百零四章 穿帮 回到公安大院前,南姝又给甘建军拨打了电话。 “叔叔,上午我过来的时候奶奶就要去苗圃那边找你们的,被我拦住了。下午我家那位一直陪着。我怕一会儿我们离开的话,她又会去找你们。” “哦······好······” “您看,要不您回家一趟,先稳住奶奶。你那边应该有人在帮忙找吧?” “嗯。甜甜她舅爷爷家这边在组织,有百十号人呢。”甘建军突出的每个字都是沉重而生硬。小小一个乡镇,街坊邻居不是血亲也是熟识的,说是百十号人帮忙寻找其实已经是等同于全镇的人都在帮忙了。最让甘建军感到害怕的是他已得知明确的消息,所有监控录像显示只有昨晚甘甜出现在经发路向留仙镇走去的画面,没有任何她离开留仙镇的画面。他最怕的就是甘甜已被人装车带走,而他们还在这边苦苦寻找。好在虽然还没有正式立案,但以有专门人员记录了甘甜进入留仙镇区域后所有出入留仙镇的各类车辆。 南姝自然也清楚百十号人在镇上找寻一人是什么概念,不禁心里有些质疑,甘甜今晚真会在留仙镇的经发路出现吗? 电话里静默了一会儿,甘建军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有回答完南姝的话,连忙补上说:“那个,今天谢谢你们夫妻了。我让甜甜的两个姑婆过去陪她,就说我们这儿还走不开。” “让两位姑婆过去,奶奶不会疑心吗?” “应该不会。两位姑婆也是这边的人,她们回去带话应该没问题。”甘建军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静待夜幕降临。 吴浩然下班后抱着一束和他第一次送给甘甜的那束极其相似的鲜花走进公安大院,笑盈盈的摁动了甘家的门铃。 两位姑婆同时站起身说要去开门,老祖母也同声说:“是不是他们回来了?” 开门的姑婆打开门看见门口站着一位手捧鲜花的精气小伙,一时说不出话来。吴浩然不认识开门的人,一时间也有些局促。这时老祖母已经走了过来,高兴地招呼他进屋坐,然后向两位妹妹介绍说:“这是小吴,甜甜的朋友。” 吴浩然被三位老太太打量着,很是不好意思,连怀里的鲜花也忘了放下,就那么傻傻的笑着,傻傻的让三位老太太打量。他很享受那两位不认识的阿婆欣赏的目光,这都是追回甘甜摆平甘叔叔的希望呀。 “你找甜甜吧?”老祖母看着吴浩然手里的鲜花问。 “嗯嗯·····”吴浩然连忙把花放到茶几上问,“她不在呀?” “你们没联系过?”老祖母感到奇怪。 吴浩然不好意思的笑着说:“昨天下午她来找我,我们聊的不是很愉快。这不,过来哄她嘛!”说完,吴浩然乞求的望着老祖母说:“奶奶,您能不能借手机给我用一下?我给甜甜打个电话。”他一直打不通甘甜的手机,他很怕甘甜已经拉把他拉入了黑名单。 “她不接你电话?”老祖母刚问出来,就要拿自己的手机给吴浩然,两位姑婆条件反射似地按住姐姐拿手机的手说:“人,爷儿俩正忙着呢。肯定没空。” 老祖母摆开两位妹妹的手把手机递给吴浩然说:“那就忙得接电话的时间都没有了?今天建军我们都还通过几次电话呢。” 吴浩然机敏的一把接过手机,并谢过祖母。他立即输入甘甜的手机号,迫不及待地拨过去,他很期待甘甜差异是他时地反应。而手机里传来的,仍是关机提示音。失落之余,他又感到庆幸,原来他不是被拉入黑名单了,老祖母的手机打过去也是一样的。 “怎么都关机一天了?”吴浩然不解,低语说。 “说了忙。”一个姑婆强调说。另一个姑婆补充说:“甜甜是昨晚过去的,没带充电器。” 这是什么解释?这都哪个年代了,哪儿还找不着一个匹配的充电器给手机充电了。甘甜是要处理事情的人,怎么可能让自己的手机没电关机这么久。 吴浩然认真的看着老祖母说:“奶奶,我知道您是喜欢我的。您告诉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这一问直接捅破了老祖母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这是她一早就开始琢磨的问题。首先,爷儿两不会彻夜不归,她也实在想不出苗圃那边能发生什么事让爷儿俩忙活一天一夜还不够;其次,真有事走不开又是什么样的事不能让她参与,需要请南姝夫妇把她拦在家里,这还不够还要请来两位妹妹接南姝夫妇的班;除此之外,甘甜怎么会关机一天。老祖母哄着眼睛看向两位妹妹,颤抖着声音问:“你俩老老实实跟我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两位姑婆都低下了头,谁也没有先开口。老祖母急得直拍桌子,大声喝道:“你们要急死我是不是?这都一天了,都把我当傻子是不是?爷儿两从来不会撇开我一个人。一定是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发泄一通后又转向两位妹妹问:“是不是甜甜出事了?”老祖母泪眼婆娑,看得两位妹妹都不忍心,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不说话。得不到回复老祖母就哭开了,呜咽着说:“就瞒着我!你们都知道,就瞒着我!” 吴浩然摸出警官证两给两位姑婆看,说:“两位奶奶,我是刑警队的,你们可以放心的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刚才奶奶介绍的不够准确,我是甘甜的男朋友,不是一般的朋友。” 其中一位姑婆说:“具体情况我们也还不是很清楚,就知道甜甜昨晚上到了镇上后就找不见了。昨晚大伙儿就开始帮忙找了。” “这镇屁大一点,这么久了还没找到?”老祖母边哭边拨通甘建军的电话。 “妈·······” “别喊我!甜甜都丢了,你还瞒我。我想捶你,你知道吗?”老祖母嘶吼着说完又问:“还一把车钥匙在哪儿?我要过来,小吴刚好在,我让他开车。” 甘建军不敢回嘴,迟疑了片刻说:“就在老地方。” “行啦!你给我等着!”老祖母凶巴巴的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她根本没问吴浩然的意思,径直去取了钥匙递给吴浩然说:“小吴,你开甜甜的车送我们过。” “好!”吴浩然啥也没多想,只担心甘甜,只想尽早知晓详细情况。 临出门时,老祖母停住了脚步,返回书房内,从书柜下方的柜子里搬出一个长方形的木匣子。她打开锁扣,看了一眼匣子里躺着的三棱刺刀然后合上,带着这把刺刀出发。两位姑婆问她带的什么,她只回答说:“卫国用过的家伙什,我怕建军用得上。”两位姑婆互相看了一眼都没说话。 甘卫国就是甘甜的大伯,他用过的家伙什,被保存的这么好的,一定是跟他的军旅生涯有关。两位姑婆私心认为这东西带上是没用的,也认为老姐姐有点慌神了,只是处于体谅情急,都没多言语。老祖母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有她自己心里才清楚。 第一百零五章 从前 甘甜满月后主要就是祖母在照管,她的母亲主要就是起个喂奶的作用。甘甜倒也是个省事的孩子,从不吵夜,即便饿了嘤嘤两声只要吃两口就又能接着乖乖睡去。饮食规律,睡眠充足,还是奶娃娃的时候她就比别的孩子长的好,不胖不瘦,白白嫩嫩的总爱笑。谁见了也要夸上两句。 后来甘甜不足三岁,严打展开,她的祖父与母亲时常加班,家里也就通宵达旦只剩她与她的祖母。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甘甜变得爱哭易生病,尤其是在深夜梦酣时会突然大哭。祖孙两这么折腾着都是肉眼可见的消瘦,祖孙两轮番遵医嘱吃药总不见甘甜好转。老祖母忙里忙外,三天两头背着甘甜跑医院,市里各大医院,各大名医,在编在野的都寻访遍了,医生总拿着报告单说问题不大,就是不见好转。 家里除了祖母没有一个顾得上甘甜的,有时候祖母急得在家里抱怨家里除了她哪一个也不要孩子了。甘甜的母亲与祖父也只是匆匆的好言宽慰几句让她听医生的,那么多医生都说没问题那就一定没事。 甘甜的两位姑婆见姐姐干着急就背着姐夫悄悄建议甘甜的祖母带甘甜去找东岳庙后面的庄瞎子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关塞还是或说道。祖母想反正家里那三个无神论捍卫者都顾不上孩子,她悄悄带甘甜去看一看也不妨事。在甘甜两位姑婆的陪伴下,祖孙二人找到庄瞎子。祖母把甘甜的生辰八字一报,庄瞎子算了很久又向祖母确定了一遍八字,还问祖母是否有记错。老祖母再三肯定后庄瞎子才说:“这孩子没什么好说的,但有一点我要叮嘱你。一定要好好教她做人。你们是积德之家,孩子能平安长大。至于她的祸福全依托在她将来为人品德上了。” 解字说祸福的先生一般把话说的这么含糊要么就是认为命格极差,要么就是有什么玄机不愿透露。两位姑婆央求庄瞎子说:“好歹您给细说说呀,我们也不会多心埋怨。”庄瞎子摇摇手说:“埋怨不埋怨也就这么多了。教她好好做人,会有福德。” 祖母得到一句“孩子能平安长大”就已很安心,她也仅仅执着于此,追问庄瞎子说:“但是这都闹了几个月了不见好,这样下去不出大问题身体也得虚了呀,还这么一点点小。” 庄瞎子说:“这个好办。找一件镇煞之物放在她睡得屋子里就行。她还太小,有时候难免不清净。” “什么是镇煞之物?”甘甜祖母问。 “比如屠宰场杀猪用的刀就行。去泰山请块石头回来也行。这些都是好找的。”庄瞎子说。 祖母想到家中那把上过战场的三棱刺刀可不比屠宰场的刀厉害,还是甘甜亲大伯用过的呢。于是连忙问:“部队上用过的刀行吗?” “嘿!有更好!我们的军队正气浩然,为国为民,世间难得。”庄瞎子竖起大拇指说。 就这样,那把三棱刺刀放在甘甜睡的房间里很多年,直到她初中毕业自己整理房间才把这珍贵的刺刀重新请回书房。 老祖母一直分不清甘甜睡眠质量提升和病情好转是该归功于医生还是庄瞎子,不确定是药物起了作用还是那把刀镇了煞。但是那把刀能使她心安是真的。不仅仅因为这把刀陪伴过甘甜,更重要的是这把刀象征着她那仁孝忠义的大儿子。 这次事发突然,但有一点十分可疑。甘甜为什么会大晚上走路去留仙镇?就算是因为跟吴浩然闹别扭她也应该回家才对。最让老祖母不安的是从她在南姝店里昏倒后其实她一直是很清醒的,那种感觉像睡觉时梦魇。昏迷中她能感知周围发生的一切,但就是不能做出任何反应表示自己是清醒的,时儿在梦中时儿像假寐,但总有个人一直再跟她说甘甜的不好,甘甜母亲的不好。 凭心而论,得知甘甜母亲工作调动回原单位时她是埋怨过的,因为她知道以亲家家的分量这个调动可以避免。后来甘建军亲口告诉她甘甜母亲离开了,因为他长年在外不归家两人情感疏远了,她心里难过埋怨也是因为原本幸福的家说散就散了。她虽冷落过甘甜,但她从未停止过对甘甜的爱。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问起她对甘甜母亲的印象,看法她仍会说“她是个有主见的能干女人,哪儿都好,孝顺贴心。就是与甘家缘浅”。那天在医院,她怎么舍得那样戳甘甜的心窝子呢? 一路上老祖母把那匣子紧紧的抱在怀里。除了两位姑婆给吴浩然指路的时候,说也没说话。 到了苗圃的板房外,甘建军扶母亲和两位姨妈下车没来得及跟吴浩然搭话。懊恼自责了一路的吴浩然见到甘建军满眼血丝心里更是难过,下车后主动上前向甘建军请罪:“叔叔对不起!昨天我明明见着她在咖啡店里哭得很厉害还是走开了。当时我至少跟南姝打个电话看着她点儿也好呀。” “昨天你们说了什么?”甘建军眉毛一挑,目光如电。 “她跟我提分手,态度很坚决。我就想着先答应她,然后再一次追求她,然后就同意了······”吴浩然说着就红了眼眶。 甘建军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好孩子,这事儿该怨我,不在你。” 吴浩然明白甘建军的意思,但这不能释怀他对昨天处理不当的自责。甘建军撤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安慰他说:“没事,你回去休息。这边人多,都是亲戚朋友会尽心办事。能立案的时候我会立即报警。” “让我多呆会儿。我想见到她。”说完连忙抬手挡住了眼睛。 “嗯。你去办公室坐吧。我也只能在这边干等着,有什么消息他们会通知我。”甘建军第一次有了不是一个人的感觉。这个年轻的小伙子与他共情,同样在乎他所在乎的人。虽然刚才他们的对话算不上商量讨论,但甘建军感受到了这层意思。吴浩然是想参与,想与他讨论的,是他在推托,拒绝,避让。 这一刻,甘建军有些感慨这一生过的孤苦。幼时,兄长忙于学业,母亲忙于农活,父亲更是难得回家。兄长爱他,护他,有空闲总带他捉泥鳅,掏黄鳝,淘气闯了祸两兄弟总是共同商量谋划免于责罚,有时候实在瞒不过大人的法眼就由兄长兜着。后来兄长以身报国,他也一夜长大了。直到遇到甘甜的母亲,那总有人说话有人患难与共的感觉才又回来。只是也不长久······ 第一百零六章 异象 晚上刚过九点南姝夫妻就开车到了留仙镇境内,为了避免出现甘甜发现他们就跑的可能,两人还专门借了朋友的车开过来。两人一直在经发路附近徘徊,不敢走太远也不敢走太近。最后两人商量把车开到经发路与临镇交界处停靠,坐等十点整开车向上方慢慢前进,一遍没发现甘甜行踪就倒回来再找,反正老道士说过今晚十点等候甘甜会在这条路上出现。 十点整,南姝夫妻打起精神发动车,按商量好的由南姝驾车,冲哥拿着铁链随时做好准备捆人。 车向上方缓慢行驶,夫妻两瞪大眼珠子仔细地在空旷的大道上搜寻。如此行进了十多分钟,前方非机动车道上出现了一个慢悠悠的白影,夫妻两同时提醒对方主意,告诉对方自己确定那就是甘甜。 从身形步态上看,那人与平时的甘甜别无二致。南姝观察了一下环境,并没有急于追上前去,直到那身影快走到一处小路岔口南姝才猛踩油门冲上前并横打车身让车插入那个路口阻挡住身影的去路。 那人不料有人拦路,惊得顿住了脚步——确实是甘甜。南姝挂空挡拉手刹一气呵成,下车就训斥甘甜说:“你疯啦?声都不吭一声,不回家,你是没人要得吗?”话没说完就一把拉住了甘甜。甘甜惊诧中还没回过神来又被冲哥从车后绕到她侧面用一条大铁链子围住。这时,她顾不上南姝,恐慌得低头看围着自己得东西。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那大铁链子已被冲哥赶忙的打了个松垮垮的活结。 顿时,天空亮如白昼,甘甜的惨叫与雷声同起,洪亮而绵延。 平地惊雷,震天动地,冲哥惊惶地抬头望天,而南姝眼里只有看上去异常痛苦的甘甜。她将甘甜紧紧地抱住不停地呼唤她。甘甜的喊叫声与接二连三的雷鸣电闪相应,对其他毫无知觉。冲哥见情形不对大声对南姝说:“不行!这样!这么大雷电,我们这样很危险。我来抱住甜甜,你来开车。”南姝一时拿不定主意,就在犹豫间雷电具收,甘甜也闭上眼睛瘫软了下去。 “快!快给叔叔打电话,他就在这边。苗圃离这儿不远。”南姝搂抱着甘甜对冲哥说。 甘建军接到电话顿时老泪纵横却面不改色,问冲哥:“你们在哪个位置?”得知准确位置后,甘建军对吴浩然说:“人找到了。你照顾一下奶奶,我过去。晚点,我们一起回家。” 冲哥向甘建军说清楚地址后又拨打了120。夫妻两把晕厥的甘甜附上车,南姝让甘甜依靠在自己身上,冲哥就在车旁灯甘建军。不多时,甘甜悠悠醒转发现自己在一辆车上,依在一个女人怀里便抬头去看这女人是谁。 “甜甜,你醒啦?”南姝破涕为笑。 甘甜想坐起来,一动身体发现自己被一条重重的铁链子围着,不解地说:“这是搞什么呀?” 南姝委屈的说:“你还不乐意呢?都硌死我了。” 发现两人说话,冲哥也围了上来,问甘甜:“嗨!姐妹儿,认识我吗?” 甘甜边解着身上的铁链边说:“冲哥!我姐妹儿的老公。” “哈哈!嗨,真醒了!”冲哥拍掌称好,又问:“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对啊?发生了什么?”甘甜问出口时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铁链已被她解开,但还围在她身上,她一手握着一边。她突然反应了过来,问南姝:“这是庄先生家的那条?”见南姝点头,甘甜又默默地把铁链套了回去。南姝见状忙褪下手腕上的乌木念珠给甘甜套到手腕上,说:“我去了纯阳观,是老道长让我来这儿寻你的。” 甘甜示意南姝禁言,南姝心领神会的闭了嘴。冲哥看得有些迷惑,问:“不能让我听的?” 这时有车灯晃过来,冲哥道:“肯定是叔叔来了。” “我爸?”甘甜问南姝。南姝答:“叔叔都快急疯了。” 甘甜为难的看了看身上的铁链说:“这要怎么跟我爸解释?” “我来解释吧。叔叔不信鬼神,却不会驳我的面子,而且还是我找到你的。”南姝舔了舔唇说。 “甜甜呢?”甘建军下车就问冲哥。 “叔叔,甜甜在这里。”南姝抢在冲哥前大声回答。 甘建军两步上前,开口就问:“你没事吧?” 甘甜抱歉地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甘建军又问:“你身上这是干什么?” “哦,叔叔,这是我们这行里的老说法,走丢的人晚上找到要给她锁一锁,免得生怪病。”南姝说的特别轻松。 甘建军看了那铁链两眼还是没多说什么,正要说离开,120感到了。医生护士下车就问病人在那里。这时四人面面相觑,甘建军最先反应过来说:“这里,是我女儿。你们给她看看。” 南姝也补充说:“刚打雷的时候突然晕过去了,刚苏醒。” 医生上前大呼:“你们这是干什么?这么粗的铁链子!赶紧给病人摘了。”说完没人动,医生和护士就不客气了,没两下就解除下来甘甜身上的铁链。一阵血压基础的测量后得出的结论是一切正常,医生问他们要不要随他们回医院做更详细的检查,甘甜感觉良好就推了。120还没离开,吴浩然开着甘甜的车带着祖母、两位姑婆以及甘甜的舅爷爷赶到了。 吴浩然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甘甜面前,打量了一翻什么也没说就扑过去抱紧了她。甘甜什么情绪都还来不及成形就被他抱住,还刚好面对着父亲,面对着眼前的一众亲友。她拍拍吴浩然的背说:“我们都分手了。我爸就站你后面呢。” 吴浩然把她抱得更紧,说:“不管!不管!叔叔刚才出来的时候说了,等他过来接了你,我们一起回家。大伙儿都听见了的。” 老祖母与两位姑婆率先哈哈大笑起来,甘建军也憋不住嘴角的上扬。甘甜看见父亲脸色的神情后也幸福的笑了,同时伸手环抱住了吴浩然。 第一百零七章 暴雨 暴雨说来就来! 众人就地商量了善后事宜就才匆匆离开了。南姝夫妻驾车返家,吴浩然驾车先送甘甜和祖母回家,甘建军则送他的姨妈及舅舅返回并去感谢这一天两夜帮忙的亲朋。 这一晚吴浩然是幸福的,因为他睡在了甘甜的房间,尽管甘甜与祖母睡一起。但这是甘叔叔允许了的。他们在经发路分手时甘叔叔专门跟他交代了一句,说:“小吴,到家后就别走了,太晚。你睡甜甜的房间,甜甜可以跟奶奶睡。”吴浩然觉得这句话可以被他反复咀嚼回味很久很久。 可惜好梦不长,吴浩然躺下不久还没来得及入梦就被手机铃声唤醒。队里通知他立即归队出任务。他挂断手机狂乱的抓了抓头然后迅速穿衣下床恢复常态。正要给甘甜发留言信息,却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打开门正是甘甜站在门口。 “怎么?有任务?”甘甜轻声问。 “嗯。”吴浩然轻声说,“一定是有什么特殊情况,我得马上走。” “我送你。” “不用。”吴浩然迅速换鞋说。 “不行!这么大雨,我一定要送你。”甘甜迅速的换鞋根本没有要换衣服的意思。吴浩然笑了笑说:“有你真好!” 暴雨肆无忌惮的痛快下着,让人心里毛毛的。南姝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大概是这一天大脑神经都处于紧张中吧,现在回想起给甘甜套上铁链的那一刻都感到后怕。冲哥感觉到了她睡不安稳,搂住她说:“人都找到了,还睡不着啊?” “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世上等待着科学去验证的事情太多太多了。我觉得奇怪有什么用?”冲哥含含糊糊的说着。 南姝有家学傍身,对鬼神之事向来礼敬却也能平常心看待,但再次经历这样离奇的事实她很难再像上次见过柳依依后那样劝服自己。 冲哥没听见她的回应便开始轻轻拍她并哼起了哄小孩儿睡觉的歌谣。南姝不禁一笑翻身钻进了冲哥怀里,让自己快快安睡。 大雨一直没有停息,轻而易举就吵醒了浅眠的人。 南姝醒来时冲哥已经出去了。她很奇怪这样的雨天冲哥出门干什么,打电话过去竟然提示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南姝很快在脑海里圈出冲哥可能去的地方,逐一打电话过去都无冲哥的消息,南姝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不敢迟疑,迅速拨通了甘甜的手机号:“甜甜,你还好吗?” “嗯嗯,我很好没事了。谢谢你!南姝!”甘甜为有这样的朋友由衷的感到幸运与幸福。 “可是,冲哥又不见了。”说着南姝哇地哭了出来。 “什么?怎么回事儿?”甘甜眉毛一拧,心里反问这是巧合吗? 南姝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说:“昨晚我们回家就睡了,也没去爸妈那边接孩子。刚刚我醒来没见着他就给他打电话,你想啊,这么大雨他出去干嘛。他电话打不通,我又打了一圈电话问都说他不在。我现在就不敢打电话去爸妈那边问,怕他们担心。” “你先别急。我打电话去叔叔阿姨那边,就说是找你的,你的电话打不通,看他们怎么说。”甘甜强作镇定说。她很担心是自己连累了冲哥。 “嗯嗯,对!对!对!你赶紧!”南姝说完就挂断了电话以便甘甜尽快打电话。 很快南姝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母亲问她刚才在做什么,甘甜找不到她,让她赶紧给甘甜回电话。南姝应付了母亲两句就挂断了电话,转而哭着打给甘甜。 “怎么办?甜甜,怎么办?”南姝已经六神无主了。 “别哭。我马上过来。我们去纯阳观。” “哦!哦!哦!好!好!好!” 暴雨中,城市犹如空了一般,人迹罕至。 甘甜都没有停车直接在南姝家楼下带上了她。她们在车上谁也没说话。南姝已经慌了神,甘甜则是不敢轻易开口,关于一系列神神鬼鬼的事她不确定南姝知道多少,自己把所知道的都与她说一遍好不好。 车到纯阳观前,她们远远就看见一道人伫立在观门檐下,身形昂长,气宇不凡。甘甜没有向停车场开去而是直接把车开到了关门前横在那道人面前。甘甜解锁,老道士默契的开门上车。 “甘总受惊了!”老道士上车就先说。 “有惊无险。还要谢谢道长指点我朋友。”甘甜道过谢后就转过话锋问:“您是在这儿等我们的吗?” “正是。”老道士说,“我知道你们会来,却不知道是为什么事。” 南姝带着哭腔说:“我家那位不见了。昨晚我们一起去这的她,回来一直都没事,今早起来就不见了。” 老道士点点头,掐指算了算对她二人说:“我们去迎仙镇。” “那家那位在那边?”南姝问 老道士微微笑了一下说:“一切会在那里终结。” 甘甜记得去年老道士就跟她说过这样的话,可惜那天被傅文嘉派的人搅了局。甘甜问:“晞露也会去吗?” “尊神术法出神入化,不是我们凡人能够想象。他无处不在。”老道士说。 他们离迎仙镇越近雨就越小了,待他们到游客接待中心停好车时天空已放晴。一道清晰的彩虹摆着霓横跨在天幕上,形成人们喜闻乐见的双彩虹景象,只是南姝与甘甜都无心欣赏。 老道士让甘甜取下手腕上的念珠,甘甜照做并交给老道士。老道士一点也不客气,问也没问甘甜的意见便将那念珠解散将珠子全都散在手中。他挑出一颗给甘甜说:“因缘际会,留一颗作纪念吧。”甘甜接过握在掌心,她预感到一切真的就要结束了,她不会再见到晞露了。 “你们到老街上找个地方歇息等我。”老道士说。 南姝见老道士要走,想扯住他的衣袍又缩回了手,问:“可是我家那位?” 老道士对了施了一礼以表郑重,说:“安侯即可。” 老道士以老街中段为中心,将打散的念珠分四分分别在垂直相交与老街中心的两条距离相等的直线端点上将这四份珠子埋下。也就是说,老道士从第一处埋下珠子的地方出发,依次埋完珠子并走回第一处的话他的行走路线图刚好对老街中心点形成一个包围圈。 第一百零八章 神话 甘甜与南姝在一老茶馆泡了茶等老道士。老道士笑盈盈的走过来坐下,说:“时候还没到,两位有没有兴致听老道我讲一讲神话故事?” 南姝确实没什么兴致,但她信任老道士,所以没大话。甘甜客气的说:“我们都听您的。” 老道士笑了笑问:“那就听一听?”见两人都点头他才开始娓娓道来。 远古时代,人门依赖大自然生存,渐渐的就探索出许多与自然沟通,互助的经验。这些通过师承习得调动自然力量,与自然沟通的人被大家奉若神明,看作是天神的使臣,人们称这类人为修者又因部落不同或修习者本领大小不同给了他们不同的官样称谓。修者中的佼佼者多为部落首领,或是因他们力量之大能统御一方,或是因身在首领家族不用劳作而得空修习。 中原大地,东岳大帝修为最高,被尊为泰山神的化身。其弟东华帝君亦不逊色。 在那个古老的时代,人们对自然的探索丝毫不亚于今天人们对科技革新的狂热。普通民众不解修习玄机亦如当今普通人不懂科学的神奇。 那时的中原大地凡修者均以能入东岳大帝门下为荣,而东岳大帝收徒标准严苛,一般只收幼徒。这些弟子要长在他身边与他亲身教化他才安心。他认为才能越大德行须得越高,否则不能替天地行事,代言。 东岳大帝坐下有二弟子,他最为满意。此二人皆是他在东方见光时路过被洗劫的聚落拾得。因此,前者取名朝霞,后者取名晞露。此二人得东岳大帝真传,洞悉天地玄妙,精通调度万物精华之法,小如推断演算,大如兴云布雨无一不通。日行千里,隐身遁形更是基本技能算不得神通。 此二人时常代东岳大帝行事,大帝无不赞许。只是后来生了嫌隙。 朝霞聪慧勤勉,修为远在晞露之上,对修习之术常常有自己的见解,不时提出自己的看法。与之相较晞露更为固守成法。于部落事务上,朝霞更倾向于后世的法家思想,且行事无不透着御民以利私的思想主张,而晞露则忠于师尊教诲秉承敬畏之心存世,爱山河大地,世间众生,类似后世世界大同的意味。因此,东岳大帝时常敲打朝霞,而让朝霞以为师尊偏爱师弟晞露。越做如是想他便越是要强。 朝霞潜心修习,另辟蹊径确实走出了一条修习速成且成效超然的捷径。坏就坏在这条道有伤天和。用后世传说中的说法来比喻的话,东岳大帝乃正神,朝霞师承正神却修成了邪神。 因朝霞的修习方式独到,且易成,他很快就成了一门宗师。并且其势力发展迅先很快就与师门形成了对立之势。 如果说像东岳大帝一类最早的修者为后世传说中的天神上仙,那么朝霞则为魔道之祖。 那段正邪相争的岁月世间凄风苦雨,普通人无立锥之地。有的部落由首领带着四处迁徙,有的首领带着部落投诚称奴。神魔两边短兵相接,交战不止。 后东岳大帝决定献身山河与朝霞大战。他们从东海之滨对战到西部山巅,从云端雾海战到湖底深渊。最终朝霞被东岳大帝困死在现在迎仙镇横东街这个位置的阵法中。 东岳大帝以己之身为殉布阵,阵法生效,他亦随之消散于天地间。世人感怀东岳大帝,奉其衣冠至离他殉世处不远的一开阔优美之地立碑建庙供奉。人们自发在庙附近落户护庙,渐形成留仙镇。因而留仙镇又渐渐成为了新的聚灵之地。 东岳大帝故去,门内由晞露掌事,东华帝君督导继续照拂黎民,德泽四方。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自然变化不断。远古时候的修者们虽有不终之寿但他们与环宇为一体,自然条件变化他们亦随之变化。这一进程中有的修者身体不支离世犹如世人所知动植物的灭绝,有的则为了转换自然变化中的某一现象以身殉世为天下苍生争取更多的天时。 东岳大帝这一门,为后世留下了许多实用技能,如医术、观星推演、农事技巧、作战技能·····还有等等遗失在了历史长河中的发明与绝技。 称晞露为上古尊神也不过是后世对他的敬称,而他自己只认自己是这世上唯一仅存的有资格和能力殉世的修者。 “如果晞露殉世,他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甘甜似乎明白了老道士讲这些的原因。 “刚才我说了。修者依赖自然环境而存在,与自然环境早就融为一体。他们的每一次殉世都是对自然环境的一次调节,目的就在于延缓我们这个生存空间的衰老。”老道士说。 “所以,保护环境人人有责?”甘甜不确定自己是不是总结正确了。 老道士仰天大笑,然后不住地点头称是。 甘甜从来不知道听神话故事会让人心情沉重。她不想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晞露。她拢共见过晞露四次,却觉得他像自己的老友。 “柳依依怎么办?晞露不在了。”甘甜问。 “还记得半年前庙会那次吗?” 甘甜点点头,老道士继续说:“伍家二小姐算是已经不在了。” 那天在庙会上甘甜亲眼见到老道士、柳依依、晞露三人在一起的。后来晞露单独找她一起走一段,当时晞露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向东岳庙望去,并唤了柳依依一声。怎么就不在了?甘甜难以置信:“不在了?” “听尊神说,她舍弃了尘埃之躯化作一点灵念封印了傅家公子的神经。这也是为了保护傅家公子。傅家公子寿终之日也就是伍二小姐终了一切之时。”老道士似有感慨之意,端起茶盏呷了一口茶。 “也就是说,我家那位梦游和甘甜离家出走都不是伍家二小姐干的?”南姝急切地问。 “不是她。”甘甜答,“这些事是另一个人干的。”南姝惊讶的看向甘甜,甘甜平静地说:“还记得去年我去医院看老同事那次吗?这次使坏的就是我出医院后见到的那女的。” 第一百零九章 修习 那天甘甜在祖母房间与“祖母”谈妥后就依言行事,于当晚十点左右步行至留仙镇。 当时情伤悲怀,走那么远的路又疲惫,甘甜只觉得恍恍惚惚的,一切感官都显得迟钝。不知道在经发路上走了多久,四周大雾弥漫让她辩不清方向。一个大波浪卷及腰的女人在前方抱手而立,笑盈盈地对甘甜说:“甘总真是信守承诺的人。” 甘甜努力地抬起眼皮看她,嘲讽的一笑说:“暗夜邪魅也配评论大道坦荡之人。” 那女人优雅的向甘甜走近,无所谓的一笑:“人有忠奸善恶,又何必笼统起来与自己的另一种存在形式较一个光明磊落还是谲诈多端呢?”说完友善的拉起甘甜的双手说:“来吧,咱别废话了。” 甘甜闭上双眼不在说话。那女子拉着甘甜的双臂猛力一扯就要与甘甜胸脯对胸脯的狠力一撞。甘甜感到一阵胸前一阵气浪袭来推着她后退几步一个趔趄跌坐在地,而那女子则被反弹出去成抛物线重重地摔在十多米开外。 那女子到底喘息了一会儿不服气地看向甘甜,然后盘腿坐定食指指点了一下自己的眉心然后指向甘甜。然后诧异的起身跑到甘甜身前两米处问:“谁帮你点的火?你的火不是应该息了一团吗?” 甘甜故意气她说:“哼!上古尊神晞露帮我点燃的肩头火。” “不可能。不懂还瞎编。”那女子大喝说,“人的三团火由因人的精神意志而起,旺与不旺全在本人。别说晞露,就是更厉害的神祈能调换日月天职也顶多能短暂左右人的思绪,不可能单凭术法改变人的精神意志。” 甘甜大笑说:“真蠢。既然你说的头头是道,还问我?” 那女人看着甘甜不动声色一会儿,了然的说:“原来,你心中的困惑与委屈已经被化解了。你们这一家还真是够能耐的!我精心布划这么久,折了那么多小鬼,却在你们家维持不了两天。”看着甘甜不屈也不惧的傲慢神情,那女人又说:“别得意。在你们那个冲哥的纹身里借居可不是随机的。你瞧,我去年还不能靠近你,刚才不还拉了你的手吗?现在就算你心里没有什么偏执困惑迷茫,但是你有失落伤心呀。”说完一把搂住甘甜的头就用自己的头猛地撞去。 甘甜倒是不觉得疼就是头前脑后有两种极大地冲击力在对抗拉扯,两种力量间产生的压力使她胸闷气短。这种难受很类似于吴浩然同意分手的那一刻。只是现在承受的难受要比当时还要强烈百倍千倍,令她承受不住,不停地作呕。 眼珠突出,喉头外涌,涕泪垂丝,折磨的甘甜好不狼狈。待她缓解过来时周围的雾已经散了,一片死寂。甘甜知道自己就在经发路上,但是眼前没有任何事物能证明这一点,就连脚下的路也是漆黑的,一尘不染。四周毫无生气,她犹豫了片刻决定原地休息,静待天明。 “甘总,我可是彻彻底底佩服你了。”那个女人的声音又在甘甜耳边响起。甘甜环顾张望却见不着人,又听那声音说:“别找了,现在开始只要你别想着跟我对抗,把我弄出去,我们就能和平相处了。” “你什么意思?” “我在你身体里呀。” “然后呢?” “没有然后啊。只要你乖乖的,让我适应几天,在这聚灵之地采集足够的灵力你就可以带着我回去过正常的日子了。对你是没有什么妨碍的。” “是吗?” “哎呦!你以为我们这些修习的死鬼很容易啊。我跟你讲人死如灯灭,飞灰湮灭才是常态。我借你的光修习不过是搭个顺风车的意思,你将来老死了我都还得进一步修习呢。这跟你们初中念完念高中,高中念完上大学然后考研读博没什么区别,就是我们的战线更长远些罢了。” “现在,我哪儿也去不了,对吧?”甘甜不敢多思。 “嗯,现在是。说了嘛,过两天就好了。”那声音特别轻松。甘甜舒服的长吁了一口气然后躺在了地上准备睡觉。那声音连连夸奖说:“嗯!不错!不错!就这儿休息最明智。” “我发现你怎么尽说些废话。”甘甜说完就闭上了眼。 待甘甜说完那一夜的遭遇,老道士解释说:“发肤受之父母,毁之不孝,是一种道德标准,在它背后还有更多更大的意义。这些更多更大的意义就是自身的保护作用。这有点像什么意思呢?有点像有的人总标榜自己洁身自好是对婚姻的忠诚,其实恰恰忽略了最核心的本质,洁身自好是自我保护与关爱的理所应当。” 南姝问:“冲哥是因为刺了纹身才被选中牵扯进来的?” 老道士点了点头,说:“刺青不仅使他失去原本完整的自我防御能机制,关键在于他的那个刺青让人胡乱的所谓作了法,能通灵却非正统,至纯灵气不足易招晦气。正好成为了野鬼邪灵精进修为的天然平台。” “他现在不见了,不会有事吧?” 老道士摇摇头说:“人死飞灰湮灭是常态,能聚其精魄不灭的都是执念顽固的或如伍二小姐一般有外力护持的。那女鬼虽有道行,但连番滋扰生灵损耗也不小。何况她与甘总相融时必定也受了重创,所以你们能轻易找到甘总。再加上被索魂链捆过,她能逃走就很不容易了。她现在不过只是想借你家那位身上的纹身调养。” “可不能一直不回家,不出现呀?” “晚上都会过来。我们能做的只有等着。”老道士端起茶盏作敬茶状。甘甜与南姝也端起茶盏同饮。 饮茶后,南姝想着心思默不作声,老道士再无话可谈,甘甜想来想去还是问:“晞露不会有事吧?” 老道士微微一笑,思索了一下才答:“说来甘总与尊神缘法更深,老道我还是因甘总才有幸得遇尊神教导。尊神对你自会有所交代。” “缘法更深”四个字让甘甜想到了柳依依表明身份时曾逼迫甘甜与晞露谈婚论嫁,通过婚姻嫁娶的方式来帮助晞露,而与晞露几次接触他本人从未流露此意。现在想来若不是柳依依对晞露的事情有所误会,就是柳依依存了别的主意。 “最初,柳依依在我们面前以本来面目现身,说是要我和晞露作夫妻,只有这样才能帮他。这是什么意思?”甘甜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帮助晞露。 老道士摇摇头说:“伍二小姐课业不精,过于看中后世传说中的双休之法。尊神晞露确实可以用与那女鬼相同的方法借你得天独厚的气韵修习。但是,这样的修习不过是保的他一人不死不伤而已。这样的结果从来不是东岳大帝门人追求的结果。尊神是不会这样做的,他更在意于天地万物他是否还有用。” 第一百一十章 失忆 暴雨过后天气一直晴好,夜幕降临时繁星闪耀。老道士带着甘甜与南姝像迎仙镇的东边入镇口走去。老道士介绍说:“今夜无论遇到什么突发状况,你们一定不要慌张。紧跟着我就是。” 来到镇口的迎宾广场,老道士突然伫立不动神情肃穆,拂尘一甩默念了几段听不清的话语,一阵清风拂过他转身向甘甜施礼。甘甜抬手虚扶说:“走吧。”声音清亮沉稳,已然是个青年男子的声音。 南姝低唤了一声“甜甜”,甘甜对她轻轻一笑微微倾了倾身子算作见礼,说:“走吧。”南姝不知道如何还礼,也不知该如何反应,只答应了一声便跟上了两人步伐。 来到老道士埋念珠的第一处,甘甜立定不动闭目片刻然后晃了晃身体慌张的睁开了眼睛问老道说:“晞露来了?”老道士点了点头。 “他又去了哪儿?” 老道士抬手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说:“走吧。” 三人又向老街走去。不多时外围道路上传来了连续紧急的警报声。南姝紧张地问老道士:“又出什么事了?” 老道士咬着牙关说:“不用我们管。” 当她们三人走到横东街中心点时,一阵金光冲天,晃得甘甜南姝眼前发白。 甘甜感觉到有人在抚她鬓边的碎发,以为是父亲进房间了。她有些贪睡,好像很久没有美美的睡上一觉了,她不想睁开眼睛,想抬手推开刚才那只手却推了个空。 “甜甜,你醒了吗?”是吴浩然唤她时特有的温柔。 他怎么会在自己的房间?甘甜搜寻着脑海里的记忆,又听吴浩然低唤了一声:“甜甜!亲爱的!”她试着睁开眼睛,吴浩然果然在眼前。她向吴浩然展开了笑容,问:“你怎么在这儿?” 吴浩然噗呲一笑,反问:“你以为这里是哪儿?” 甘甜看到他手上打着绷带,又看看四周,没错这里是医院。 “你怎么受伤了?”甘甜想要坐起来,被吴浩然制止了。 吴浩然说:“还问我呢!跟你比起来我可算不上什么受伤。你和南大女侠才是女中豪杰呢!单枪匹马就敢跑去跟毒贩要人质。” 甘甜脸上神色一滞不敢搭话。吴浩然瞋了她一眼揉了揉她的头顶说:“以后不要这么勇敢。一个家里有个勇敢的就行了。” “姝姝呢?” “在隔壁,还没醒呢。” “冲哥呢?” “守着呢。” “他没事?”甘甜想不明白怎么冲哥反而没事了。 “也刚醒一会儿,过来看了看你。”吴浩然答。 “你帮我拿着吊瓶。我要去看看姝姝。”甘甜说着就要起身,吴浩然不让。她又说:“没事。身上都僵了,刚好下床走走。”吴浩然拗不过他便依了她。 病房内,冲哥整坐在病床边守着南姝,脸上写满了自责。听见有人进来,转身过去看连忙站了起来,说:“甘甜,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和姝姝。” 甘甜僵硬的笑着,不管随便接话,只答:“冲哥你见外了。”说完看向床上的南姝,问:“她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吴浩然答:“医生说你们俩都一样,低血糖,疲劳加上突发事件下情绪紧张,没什么大问题。” 冲哥又复述了一遍自责的话,然后说:“昨天早上我醒的时候她还睡得正香,我就想着前晚都累就下楼买些她爱吃的早点回来。” “昨天早上·······”甘甜正想问连夜暴雨不是一直下到了昨天中午吗,怎么会想下楼买早点,话到嘴边立刻咽了回去。好在吴浩然与冲哥没有未曾在意她的突然插话。冲哥接着说:“我刚买好早点,接到一哥们儿的电话,让我去南门建材市场一趟。我也没多想,你知道我的,就去了。我是万万没想到他是要扣下我,协助他们逃跑。那边有三个人我不认识,说要让我帮忙,开车送他们走。我见那三个人脸色不对,又有些狼狈就推说有事,但会找人送他们,他们就给我扣下了。撕破脸我才知道那三个是在逃杀人犯,还有贩毒、拐卖妇女儿童等犯罪事实。”说着,冲哥抹了把泪说:“我该听媳妇儿的!我后悔没听媳妇儿的!成家后就该好好跟着她学做生意,把家里的店打理好,不该得意自己能够左右逢源,灰白不明。早些远离那帮混混,昨天你和姝姝也不会被胁迫冒险。” 冲哥说话时,甘甜就注意到了他左手无名指上多了一条发光的红圈,问:“你手上那时什么?” 冲哥抬起双手,翻看了手臂又翻看了手掌说:“昨晚知道他们要去和你们两碰面我就跟他们厮打了起来,一混蛋划破了我的纹身。不过伤口不深,医生给我上了点药,说可以不用包扎。” 他这反应显然是不知道甘甜所指,甘甜看了看吴浩然,吴浩然也没有别样神色,甘甜就表了然的点了点头,然后上前看南姝。南姝的双手平摊在两边压着被子,甘甜走上前正好可以看见南姝的左手无名指上同样有条发光的红圈。她表亲昵的去牵起南姝的左手抚了抚,果然没有关于那个红圈的触感。 七点过一点,甘建军带着四人份的早餐来到医院,分两份给冲哥后回到甘甜所在的房间张罗甘甜与吴浩然用餐。他一边摆弄着餐点一边说:“现在想想,阻挡你俩在一起还真没什么意思。”甘甜与吴浩然交换了一下眼神都不敢接话,乖乖地聆听严父训示。甘建军接着说:“你比他还拼,没危险也能自己闯出个危险,挺好!不愧是英雄之家的后人。” 关于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甘甜不敢多言,不敢多问,只能从身边人口中碎片似地言语拼出一个大概。冲哥被逃犯挟持,南姝接到要挟电话后让甘甜陪同前去赎人。而这群逃犯早就被警方锁定,那晚吴浩然半夜归队就是被抽调去外围协助的。警方收网聚拢迎仙镇横东街中段时,两名嫌疑人与甘甜和南姝都躺在地上。从现场痕迹来看,两名嫌疑人是被甘甜与南姝打晕的。事后笔录,因甘甜与南姝都有轻微脑震荡,对当时记忆体取困难也,警方对细节记录就更着重于痕迹证明与现场物证。 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一直是甘甜心中的困惑。后来她问南姝,南姝对她的回答与回答别人时没两样。她尝试提醒南姝,问她记不记得与老道士喝茶听神话故事,南姝反问她什么时候发生的。至此,甘甜不敢再轻易试探南姝对近两年来发生的诡异事件是否有印象。 第一百一十一章 告别 事情过去了几个月,南姝与冲哥手上特殊的“对戒”时常浮现在甘甜的眼前。下午,她在店里无事又拿出了那颗仅剩的念珠出神。 “老板生意兴隆啊?”一个苍老又中气十足的声音带着笑声钻进甘甜的耳朵里。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现在恐怕也只有这声音的主人能解答她心中的所有疑问。 甘甜回头看向来人,却是自己不认识的。老头身材修长,头顶因银丝浓密整整齐齐地往后梳着,脸庞白净红润,目光清澈,笑容可掬,仍由甘甜打量。上身天空蓝中式立领小衬衫,下身白裤连白鞋,挺括有型。 “这位爷爷需要点什么?”甘甜收起念珠礼貌的问。 老人家仰头大笑直呼“甘总不认识我了!甘总不认识我了!”甘甜一阵窘迫,还是追问:“爷爷您是?” “纯阳观老道。”老人摆出着道袍时的姿态。甘甜再细细一看果真是同一人。甘甜连忙招呼其坐下,并奉上热茶。两人闲叙罢,甘甜问出心中疑惑,老人一一作答。 晞露借甘甜之躯引浩然之气汇聚镇内,又设歹人为饵诱世间邪魅精灵入镇炼化。他耗尽修为清除了世间所有已具备灵力的亡灵,并将人们记忆中的一些事情糊弄过去。原本他不必这样做,因为那个想借甘甜修习的女鬼是得柳依依助力才能冲破界限桎梏搅弄常人生活,只要时机恰当由柳依依做法就能让一切归于正轨。不料在傅文嘉有难时她会舍身相护。柳依依沉寂离世,晞露只能用舍身之法收拾残局,他自言这也是他当时贸然接触柳依依的惩罚。 明明暴雨会被大家记忆成晴天,南姝与冲哥手上的红光圈,也许还有许多甘甜不清楚的细节都是晞露的法力效用。 “你那颗珠子给我看看。”老人家说着向甘甜伸出了手。甘甜双手奉上。老人家把念珠拈在指尖,闭目默诵一段什么后将念珠还给甘甜说:“尊神做出安排前同我交代过,如今的时代是科技的时代,不再是修习自然之法的环境,让我入世生活,好好走完这一生。尊神让我留一颗念珠给你,他会把要对你讲的话藏在里面。现在你闭上眼睛,平心静气,进入冥想之境你就会知道他给你留了什么话。”甘甜依眼闭目,几分钟后晞露就像在他耳边低语一样,他说:“甘甜,若是环境允许我一定会争取你做我的弟子,让你传扬本门学术。不过,红尘俗世有你这样的人我也很高兴。你的父亲很了不起,我是敬重他的,请转告你的父亲,他等的人会回来。” 语音毕,甘甜慢慢睁开眼想要向老人家确定晞露的意思是不是指她那多年未归的母亲会平安归来,可是店里只剩下她一人了。 一切终了了吧! 中秋家宴后,南姝挑事问甘甜二人什么时候结婚。吴浩然直拿眼偷瞄甘建军,甘建军期待地看着甘甜。甘甜狡黠地笑着望着吴浩然不语。冲哥大喊:“不是吧!哥们儿!你不会还没有求过婚吧。”吴浩然还没回答,冲哥地儿子抢先说:“不是的。然妈妈派我送过求婚戒指给甜爸爸,甜爸爸不要。”众人为爆料乍舌,纷纷看向甘甜与吴浩然。老祖母问:“甜甜,你可不许欺负小吴。到底什么个情况?” 甘甜傻兮兮的笑着不说话,吴浩然的眼神在甘甜与甘建军之间来回瞟,说:“我的审核期还没过,还不允获得合格证。”甘甜突然亲了他的脸颊一下,低喝说:“别瞎说。”大家都还没回过神来甘甜的举动,又听她解释说:“我想再等等。等苗圃的花都开了,品类多了,到时候婚庆节省成本。”众人又是一片嬉笑。 一切像是回到了从前,又比从前更幸福。 第二年清明,吴浩然值班,祖母腿疼,只有甘甜与父亲来到烈士陵园扫墓祭奠祖父与大伯。摆上水果,鲜花甘建军说:“你们打算什么时候领证结婚?” 甘甜边擦着墓碑边回头看父亲,她笑了笑没说话。甘建军问:“笑什么呀?你?今天在爷爷和大伯这里表个态。” “表什么态呀?人死如灯灭,爷爷和大伯又听不见。”甘甜没有回头看父亲,她怕自己藏不住心里的真实想法。 “嗨!你这孩子!” “不是吗?”甘甜得意的笑着起身望着甘建军说:“您老还信在天有灵啊?” “不是一回事······”甘建军真不知道怎么绕回去了。 甘甜咯咯地笑着,问:“爸爸,你信鬼神之说吗?” “有什么信不信的?信与不信做人不都一个标准吗?再说,四九年以后不许成精,神仙们都可以玩儿去。”甘建军随口应付着。 甘甜抿着嘴笑不说话。甘建军又问:“你们到底怎么想的?” “快了!”甘甜乐呵呵的笑着就是不给个明确的答复。 甘甜知道父亲是无神论者,这又何必向他转告晞露的话呢?而且等待是漫长的,尤其是切盼某事多年后事情来临前的一段时间是最难熬的。所以,母亲会回来的事又何必提前告诉父亲呢?他已熬了这么多年,剩下一点点时间自己来熬吧。她想等着母亲回来才与吴浩然领证结婚。因为母亲错过了她成长中太多精彩,既然有可能她还是希望母亲能见证她结婚成家。 甘甜逃也似地前面跑着躲避父亲的追问,父亲在后面紧追,喊着:“跑什么跑?还不回家了呀?” 甘甜停下脚步说:“别问我啦,问你女婿去。”说完又哈哈大笑起来。她相信母亲会回来,因为晞露不会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