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城小祖宗(一)》作者:十心央 文案 木槿城又名妖城,上古凶残大妖、历朝历代化形精怪均聚集于此。倘若不是精灵妖怪绝对穿不过人妖两界的结界进入木槿城。 最近妖城喜添一名外来人口,据传此小妖人形俊美与妖城第一美男竹楠不相上下,并且灵力深不可测,不想却是个原形都化不回去的战五渣。 林元:要淡定要冷静要理智要从容…… 妖城官宣:小祖宗已回城,请小心避让。 1V1,HE。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穿越时空 东方玄幻 异想天开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元,竹楠 ┃ 配角:白二,熊猫叔,黑白猫夫夫,鹰佬,凥女等 ┃ 其它: 卷一:上下求索 第1章 磅礴暴雨惊现黑猫 厚重的雨云渐渐地覆盖了整座城市上空,待最后一抹光亮被吞噬掉,顷刻间电闪雷鸣。 一道惊雷划破厚重的云层劈下。 “咔擦!” 胆儿壮的人仰头看闪电,胆儿小的捂耳惊呼忙往车里钻。 有人惊道:“嗬!绿色闪电!” 育华中学校门外,自行车道和单侧机动车道上停满了接学生的车辆。 从稠密的人群中正往外挤的林元忙抬头看,可惜只看到闪电绿色的尾巴。正当收回视线时,他瞥见空气在荡漾?! 湿度极大的空气好似清澈度极高的水面,而此时的“水面”不知被什么激起了涟漪! 涟漪高悬在33几层楼那么高的空中,缓缓向四面八方荡漾开来。 从最外圈的“涟漪”朝中心点寻去,待看清后林元脚步蓦地一顿。 就见涟漪的中心点高悬在他居住的小区上方,而且刚好是他住的那栋楼座,恰巧也是闪电绿色尾巴消失的位置。 更诡异的是,涟漪中心有一只黑猫!猫影若有似无非常浅淡,正在绕着圈踱步。 可等他眨眼再看,一切如常,好像刚刚那一幕是海市蜃楼。 突然被拽了一个趔趄,林元手中的伞差点掉了。回神后转头看见肥胖浑圆的程鹏,才觉得安心不少。 他不是第一次遇见离奇诡异的怪事——大概从记事起他遇见的诸如此类的事,或大或小,或离奇诡异,或惊悚愕然,林林总总的够写一本百万字的奇闻异谈录。 小时候他会害怕,跟父母讲开始他们会倾听安抚,一而再再而三就会被训斥;跟朋友讲大家都当他在发散思维或者想找存在感。久而久之,这类事遇见多了他也就见惯不怪,懒得再向别人提起。 但今天这只猫,是他17年里遇见的比较大的诡异事件。嗯,很大了。 身旁的程鹏一边吐槽自己堂哥,一边左一肘子右一膝盖奋力在拥挤的人群里开辟出一条宽阔的路,待两人终于走出学校门口的包围圈过了马路,程鹏还没讲完他那个奇葩精托生的堂哥。 “……我爷爷当年把大伯撵出家的时候说大伯属菠萝的,表面黄,内里黄,头上还顶一撮绿,现在又说我堂哥属黄鼠狼加臭鼬的……”程鹏有林元两个宽,两人挤在一把伞下各占一半位置,他一半儿身体还得在外面浇着。 林元由衷道:“只能说明你大伯家基因很稳定。” 程鹏见林元有些心不在焉地一直朝学校围墙上瞄,还不是正了八经的看,是那种偷瞄,他好奇地瞅了一眼,疑惑道:“看什么?” 大雨磅礴中,那只从虚空中消失的黑猫,再次出现在学校墙头上。眼下正迈着一字步,悠闲地在墙头散步。 雨水瓢泼而下却没打湿黑猫的身体——蓬松毛发、身周隐约可见若有似无的淡绿荧光缭绕。 “看那儿。”林元指向学校围墙。 程鹏略低下头,视线从伞边儿瞥出去,看了两秒,转回头看向林元的眼神更加疑惑:“什么?” 视线忽地紊乱,空气以黑猫为中心再次如涟漪般漾开,林元刻意眨眼再看,一切再次如常,不过这次黑猫还在。 他不由皱眉道:“有只黑猫在学校围墙上。”像亟待确认一样,他又指了一遍。这一指不要紧,黑猫蓦地转头,视线精准地锁定了他! 隔着一条马路和两条非机动车道,以及浓浓的雨雾,他被黑猫两道目光扫的浑身一凛,只是瞬息,墙头空了! 程鹏以为林元逗他玩儿,抬脚就踹:“黑你妹的猫!这么大雨,人都浇成傻逼了,猫啊狗啊的早躲起来了!小动物比人精……” 他正愤愤地说着,突然耳畔所有声音消失,世界万籁俱寂,空气仿佛在细微波动,他忽地顿住脚步,心悸地吞了口唾沫,胡乱喊道:“林元?!”元字刚出口,风声雨声闷雷声人群嘈杂声转瞬间又回来了。 林元却如这条路上匆匆归家或找避雨点的人一样,浑然未觉身旁有异样,当然也没听到程鹏叫他。 雨势渐小,视线所及范围像被洗刷过一样清新干净。 林元上高中后自己住学区房,比程鹏家近很多。到了小区入口,伞给了程鹏,他跑进了小区。 站在小区大门外的程鹏忽然喊了一声“林元”。 林元顶着书包朝小区里跑,闻声刹车回头“啊?”了一声。 程鹏似是非常苦恼,神色挣扎,斟酌后问:“林元你是什么?” 林元:“????” 程鹏神色愈加复杂,见林元一脸“兄dei你是不是被雷劈了”的表情,转身走了。 林元:“……”呃~他犀利的眼神是不是伤了程胖子。  程胖子最近也是奇怪,频繁问他——“你是谁?”“你是什么?”“你到底是什么?!”“说!你是什么妖孽?” 这么想着,林元朝社区超市跑去,先把今晚的晚饭解决了吧。 他唯一会做的就是煮方便面,括弧绝对不能加鸡蛋,因为结果通常离不开“好恶心”这仨字,括弧完毕。 在厨艺方面,他早早就放弃抢救了。 从前每每给自己做顿饭,都能气的、恶心的一整天吃不下饭。 从超市出来,雨已经停了,橘色霞光从云缝里倾射而出。 刚刚那场天雷滚滚的急雨好像小说里大神、大妖渡劫的轰动惊悚场面,也不知道大神还是大妖成功渡劫没有?林元躲避着水坑一边蹦一边想。 余光瞥见一团浓黑忽地飞跃而起,林元迅速转头寻黑影,只见小区停车场两米多高的铁围栏上刚落下一只黑猫! 一人一猫猝不及防地对视上,均是一愣。 林元确定,这只黑猫是学校墙头上散步的那只喵!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只黑猫炸毛了。体型健美的一只大黑猫炸起毛来,竟然意外的像只松狮崽儿。 对上那对不陌生的橘红色|竖瞳,为表敬意林元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通体黑毛又像通体黑雾,总感觉看不真切它的实质,橘红双眼散发出森冷的光晕,盯上他时猫眼内有惊诧闪过,随后溢出冰冷杀意。 林元顿觉惊悚,蓦地屏息,心理莫名感到压抑沉重。 他别过眼不再看黑猫,黑猫仿佛在他别开眼的同时又在围栏上闲庭信步起来。 这时停车场开进一辆大型SUV,天将暗未暗车主竟然开了远光灯。远光灯的强光照的围栏上的猫四爪一顿,以及小区内的林元和走路的人均抬手遮眼睛。黑猫转头盯了一眼开远光灯的车子,不想汽车“砰”地一声爆了,响声震耳欲聋。 林元搓了搓耳鸣的耳朵,再看那辆开着远光灯的汽车已经熄火,车尾冒出大团灰白的烟,车主一面呛咳着开门,一面扶车身向后查看。 “喵~”留下一道尖刺的猫叫,黑猫转过头继续优雅傲慢地踱步。 林元管不住大脑陷入胡思乱想中,那辆车……是猫……是它干的?! 不等他抬头再看黑猫,就见原本优哉漫步的黑猫倏地一跃而起,直奔他而来! 日!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体会到了武侠小说里所说的杀气四起,有一股强悍的气劲压得他动弹不得。 仿佛有什么操控着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并且心脏狂跳不止 他艰难后退两步,只是眨眼间黑猫已近在咫尺,就在他要出手格挡时,身体蓦地一僵! 略微仰面躲避的姿势让他正好看见了月亮。 这个时间月亮竟然出来了!而且已经月上中天!亮如银盘,大如华盖! 如此大、如此耀眼的月亮整个悬挂在他头顶,成笼罩之势。 他身体僵硬如塑,表情惊若木鸡。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黑猫拂面而过眼睛都眨不了…… 猫爪点在他眉心,凉意猝不及防地侵入身体,如数不清的冰凌入体,自眉心处游弋而下直奔小腹,接着凉意迅速遍布全身。 冰凌刺腹的剧烈痛感让他额头青筋暴跳,汗如雨下,手背和手臂上的血管几乎要破皮而出。 黑猫优雅地掠过他头顶,直冲月亮奔去。 漆黑如墨的猫影,跃起时矫健的身姿映在硕大的月亮表面,这一幕美的触目惊心,却又格外惊悚可怖。 待到他能动后,黑猫和月亮一齐消失了,仿佛从来没出现过。 冰凌刺腹产生的剧痛也好像是他的错觉 最后一眼,他看见黑猫蹬了下后腿从月亮里穿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鞠躬! mua~(*╯3╰) 第2章 招魂阵之古灵精怪 雨后空气清新怡人。不知什么时候,小区里多了许多出来遛弯、遛孩子的人。 刚刚一个推着婴儿车的老头儿从林元身旁经过,见他一直望着黛青色的天发怔,也好奇的仰头看天。天色将暗未暗,偶有几颗星闪烁,月瘦如刀被33层高楼遮住一边的钩子。 老头儿很纳闷这小伙子看什么呢? 不知道什么时候感知到了身旁的响动,林元略显慌张的四处看,一转头差点跟脑袋边儿的大爷撞上,吓的“哎!”了一声。 老头儿一边晃着婴儿车防止小孙子哭闹,一边好奇地问:“小伙子看啥呢?” 见到正常人,林元吁出一口气。心理有些犹豫,刚刚看见的怪事如果说出来会不会遭人白眼,可是不说,他要怎么证明别人看不看得见? 心里一筹莫展,又故作轻松道:“刚刚那儿有一只黑猫,就……在那儿……然后……”他用手在自己头顶比划了一条抛物线。抛物线起点是停车场围栏,抛物线末端停在他头顶,结果他刚比划到头顶,发现月亮没了!天亮了不少,天色已经不是漆黑色。黛青色的天,将暗未暗。 老头儿痛快地一指停车场里正打车险电话的倒霉车主道:“缺德玩意儿开着大灯撞树上爆灯、爆胎那会儿我就站你这儿了,动静忒大,有猫也吓跑了。” 所以从车开进停车场大爷就在他身边儿了! 这尼玛真是……真是活见鬼了!不对!是见猫了! 老头儿并未察觉说话的小伙子神色异样,摆手道:“咱们这小区哪儿来的野猫,没有没有,东门外有个宠物医院,也是流浪宠物收容所,好些个遗弃宠物和野猫野狗老板都捡回去养,再说谁家养个黑猫,不好看啊是吧。” 大爷没挖到奇闻趣事,推着孙子走了。 林元木讷地朝家走,像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样在屋里机械的走动运作。 想起程鹏喋喋不休的那些问题,难免让他心理既觉得怪异又疑惑不解。 并不是程鹏的错觉,也不是他的错觉。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跟着他,这个发现最开始让他恐慌的想看心理医生,后来除了频繁看见怪异的事在眼前发生,他依旧完好无损,除了精神上有点时紧时松。在他几次逢凶化吉后,这种无形中的如影随形甚至让他觉得安心。 这种想法如果说出去,听见得人一定会以为他是神经病。 犹记得高一暑假,他们半个班相邀去森林公园游玩。在森林公园里,他和程鹏俩人落单时竟然遇到抢劫,当时劫匪似乎并不想抢钱,打晕了程鹏,搜遍了他全身,愣是不拿他钱包和手机。结果劫匪被突然半腰断裂的大树砸在树下,那场面颇为诡异惊悚。 类似的事有不少,比如他初一不慎落水,竟然浮出了水面,像一片树叶似的飘在水面等到有人发现他捞他上岸,因为他不会游泳。再比如,高二晚自习独自回家遇见鬼打墙,兜兜转转几十分钟后莫名晕倒,醒来在自家床上,睡衣都换好了。 这些诡异又贴心的奇葩事,他自觉要比程鹏堂哥还奇葩。 所以……他是什么? “林元你是谁?” 心如薄脆,却气大如牛、胆大如狗(狗胆包天)的林元站在客厅中央许久,突然冷不丁一声吼:“是谁?!出来!” 一秒、五秒、一分钟过去了,气大如牛、胆大如狗的林元得到了来自胃的回复。 “咕噜~~~~~咕噜~~~~~~~~~~”估计是饿傻了才会看见那些东西! 气的煮了四包乌冬面,吃的顶到嗓子眼儿,林元才作罢。 拿手机拨了程鹏的电话,意料中打不通。如果他没猜错,现在房间里的门锁也拧不开,窗户同样打不开,人出不去同样也进不来。 这会儿已经平静下来,可以说心如止水。洗完碗筷,林元一如往常去洗澡。 浴室响起“哗哗哗”的水声。这时,客厅窗外的窗台上落下一只灰白鸽子。鸽子探头探脑地用尖嘴啄玻璃,如果有人能看见这一幕一定会惊掉下巴,玻璃如软滑的凉皮一样竟然被鸽子啄开了! 鸽子头穿过玻璃,并未进屋,“咕~”叫了一声。 就在这时,浴室门开了。鸽子“嗖!”地将脑袋收了回去。 林元头顶着大浴巾,只穿了一条长睡裤,像个行走的蒸汽机,皮肤表层的水珠被体温蒸腾出稀薄的热气。他自小就这样,常人体温38.5°是高烧,对他来说却是常温,动怒时体温会更高。 他有时会想,是不是因为体温异于常人,时常飙高,长此以往脑子被烧坏了,才臆想出这么多怪力乱神的事。 屋内空气倏忽间上下波动了一下,仿佛风吹皱了河水一样,眨眼又恢复平静。 浴巾边缘轻微晃动了一下,林元机敏地四下察看。锁定窗外的鸽子有如石膏像一样呆愣愣地站在窗台上,心下疑虑却没看出什么。 书桌旁,林元做完题又开始背政史地。两个小时后,站在客厅窗户外的鸽子挪到了卧室窗台外。 将近零点,林元才上床睡觉。书桌上的机械闹铃无声运转,在他躺下十四分钟后,三个指针终于重合。 “嗖!” 同一时刻,城东泗水河中央忽地射|出一道幽绿光束,直冲天际。眨眼间光束化作数以万计细小的幽绿荧光点,在空气中横向荡开。气劲强大雄浑,顷刻间笼罩住半个城市,所到之处空气无声波动,一时间万物唯静。直至扩散到城中某一点,数以万计点幽绿荧光好似寻到了主人,彷徨四顾后倏地像那一点飞速聚集,最后所有幽绿荧光化作一只萤火虫大小的光点,扑朔着忽地靠近又忽地飞远,似是非常迷惘。 被气劲波及的鸽子“扑棱棱”惊飞数圈才堪堪栖回原位。鸽子被强悍的气劲震到头晕眼花,胡乱啄开玻璃,挤进卧室起飞就是一道S线。 降落时体力不济“噗!”地扎在林元的枕头上,此时林元已是昏睡状态,对现下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 幽绿荧光从鸽子破开的结界里飞进卧室,直奔林元,在林元笔直的身体上空飞了几圈,然后落在了他上唇,落稳后还挪了挪好像在感受唇肉的触感。 鸽子吭哧吭哧爬到林元脑门上,二话不说赶着投胎似的一个起跳再圆滚滚直挺挺落下,两脚正中林元眉心。 “嗡!”这一脚让林元眉心忽地漾出一圈圈灰白色的光晕,很小很微弱,只够罩住他的身体。 光晕笼罩下的林元越来越淡,渐渐地能透过他的身体看清他身下床单的竖条纹。这时,停在林元上唇的幽绿荧光好似受到强大的吸力吸附,瞬间被吸入林元眉心,不见了。 随之不见的还有鸽子。 转瞬间,屋内空无一人,嘈杂的世界又回来了。 邻居老王加班归来疲惫地腿脚踢踏地面的声响,外环路上深夜飙车族制造出恼人的嗡鸣声,春夜里发|情的猫叫,以及终于照进屋内的路灯和窗户上婆娑的树影。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鞠躬! mua! (*╯3╰) 内容修过了,小土豆修没了。 第3章 临江仙之竹筏白翁 “三月三,上巳节。古语有云:‘二月二,龙抬头;三月三,生轩辕’……此乃帝命,但……天潢贵胄不如一世和乐安康……更遑论生而为……” “为什么?”林元迷糊间呢喃道。 半梦半醒间林元看见——白雪皑皑的山巅之上,一男一女闲坐断崖边,男人俊俏不凡,女人玲珑秀美。长袍在冷风中猎猎作响,雪片狂飞却不沾身。二人一颦一笑尽显情意绵绵,但眼波流转中却有柔肠百结。 “啾!”清冽悠扬的鸟鸣在悬崖峭壁间久久回荡,一只似游隼似猎鹰的猛禽翩翩独翱翔。倏地舒展羽翼冲上云霄,待冲至云巅又蓦地收拢羽翼一头扎入山涧中。 崖边闲坐的二人神态安然宠溺,两双眼睛始终追随着顽劣调皮的猛禽自由自在地在广阔天地间撒野。 …… 梦境忽而清晰忽而朦胧,待到意识渐渐回笼、清明,林元才挣扎着从梦中醒来,然后整个人斯巴达了! 他……躺在深绿竹筏上,竹筏飘在烟波浩渺的江面上,江雾氤氲中隐约可见江边山岛竦峙入云端。 心绪怔忡中他彷徨四顾,天未大亮,周围模糊不清,隐约可闻江水波动的声响,竹筏四周零星地飘着白萍。 林元:“……” 是穿了?还是有人整他?或者在做梦? 竹排上没有竹竿,视线范围内也看不到陆地,试着用手划了几下江水,竹排纹丝未动。深呼吸几次后,依旧镇定不下来。怎么办?气到要原地自爆了! 鲁迅爷爷说过:从哪里跌倒……就从那儿再睡会儿。(鲁迅咆哮:我没说过!!没有!!绝对没有!!) 气到要原地自爆的林元坚信古人诚不我欺,然后果断躺平闭眼睡觉。 然而这时,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规律地划动江水,划水声越来越响,听声音有东西正在靠近他,并且距离他越来越近。 林元又镇定不了了!江雾潮湿,江水冰冷,身下竹筏冰寒沁骨,不知是因为惧怕还是因为寒冷,心脏战栗难安。 这时一道悠悠然的声音,划开氤氲的江雾飘渺而至,漫不经心道:“回来了。” 装睡的林元:“……”exm?!走开,我在睡觉。 林元不应,来人好像也不急。这之后只闻水声潺潺,不闻人语。 莫名感觉恐慌,玛德!他到底在什么地方?! 百感交集下他睁开双眼寻着刚才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位白头翁划着竹排拨开浓浓江雾缓缓而来,待到林元近前,稳稳停住,先是负手而立淡然地打量了林元两眼,随后盘膝坐在竹排上静默不语。 林元被打量的尤其不自在,无奈地起身盘腿对坐。 白头翁着一身老旧白麻长衫,不是板正的古装,却也不是寻常的现代装束。气质出尘若仙净却显得寂寥清冷,让人对他热络亲近不起来。 再看白头翁的脸……林元自觉刚才定位错了。 这个男人分明十分清俊,只是一身白麻衫和一头如瀑白发让他第一眼误以为这人是个老者,实则不老,看脸大概还不足四十岁。神态漫不经心,嘴角略显阴沉,目光忧郁黯淡,让人望而伤神。 这人盘膝坐下后,黯淡地眸光远远地、轻飘飘地落到缥缈无一物的江面后入定似的不动了。那副老僧入定的模样,好像他看惯了江上的秋月春风,看厌了世间百态。 林元被他惆怅的厌世神态搞的心情莫名低落,又想起自己深陷离奇,犹豫着开口道:“叔……” 林元只吐出一个字,白发男人立刻冷声打断林元,道:“行二,名白仲,叫我白二。” 林元心下哑然,心道您满头白发,让我直呼行名,不好吧这位白二先森。 但对上白二那双目光黯淡的眼睛,他迟疑一瞬,索性直呼:“白二,叔,这里是……” 白二冰冷道:“木槿城……你,不记得了?” 林元见他颇有些不耐烦,赶紧问:“现在是哪年?” 白二表情古怪地打量了长相肖母神似父亲的臭小子几眼,狐疑道:“你——真不记得了?”话是这么问,他却以为这小子在诈他,也如他娘一般——鬼机灵! 林元不知道怎么诉说自己的来历,干脆简略道:“我原本在家睡觉,结果醒来后睡在这里。”他拍拍竹筏。 白二望着林元哂笑道:“木槿城,才是你家。” 林元:“!!!!”你再说一遍!你怕不是个骗子!大忽悠! 白二起身抓过竹竿,一竿到底,他脚下的竹排和林元盘坐的竹排奇异的一同划了出去。 旭日东升,江雾愈发稀薄,江面白萍随着荡漾的水波浮浮沉沉。 林元盯着一江春水自顾出神,他现在只盼自己在梦中,快些醒。 他情不自禁地呢喃道:“不可能,再等等,马上就醒了……” 撑竹竿的白二悠悠然念道:“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 林元抬头仰望前面竹筏上的颀长身影,这才发现自称白二的男人如此高大。以他盘膝而坐的姿态,仰望这个人的身影如同仰望尽在咫尺高耸入云端的山岛一样,白二和山都有一份悍然不动的巍峨。 “三山半?”他不自觉地跟着念出口,随后发现这三个字似曾相识的感觉尤其浓重。 白二回头昵了他一眼,目光很淡很浅。 “还记得就好……有事来‘三山半’找我,记得沽一壶老酒。”白二幽幽道。 林元感觉白二的声音飘远了,较之上一句话,这句话像空谷传音,悠悠荡荡。 不等他抬头,身下竹筏不轻不重地撞到什么东西上一晃,他身形一趔,匆忙抬头找人,就见白二撑着竹筏,颀长的身影已然隐没进江雾里,影影绰绰,渐行渐远,仿若临江仙。 林元望着白二渐行渐远的背影怔楞许久。 他回家了? 三山半? 白二? 从怔楞中回神,林元顿时懊恼不已,在心理抓狂道:这人怎么不给他留三山半的地址!还有“沽一壶老酒”要去哪个买?! 日! 这会儿他才看清竹筏撞到的是楔进江水中的粗木桩。 两根木桩间隔一米有余,架起一条长长的枕木小路。小路这头延伸进浅浅的清江水里,枕木浸水而不腐;而路的另一端隐没进雾气里——那边的雾气更像山雾,或者说是地雾。 地雾不似江雾,江雾轻薄浮于水面之上成缥缈状,似纱似幻。地雾浓白,袅袅娜娜从地面蒸腾而起,仿佛有一副婀娜的身姿从地面钻了出来。 林元站在枕木小路上,仰望云巅,他忽然有种即便拨开云雾也不能得见青天的挫败感,他怎么会到这里? 狗屁的家! 谁家这么阴森恐怖?! 林元一身睡衣被浓雾沾湿,不知走了多久,枕木小路好像没有尽头。饥饿感袭来他停下茫然四顾,发现除了脚下的路别无去处,又恼又气地踢了一脚木栏。 忽地,浓雾化作利剑裹着劲风和浓厚的湿气朝他袭来! 林元呼吸一滞,连连后退,但退无可退。自从踏上枕木小路,浓雾成裹挟状一直如影随形,眼见化作利剑的浓雾就要将他扎成刺猬,惊恐间破口而出:“滚!!!” 刹那间,眼见要穿膛而过的浓雾纷纷疲软随后飘零四散。 与此同时,林元耳畔响起一道清幽的女声,刻意欢愉绵软道:“久候……公子……呵呵呵~~~~” 林元一面警惕着后退,一面四下找说话的人。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好像有成百上千人一同开口,这声音让他头胀欲裂——恍惚间他又看见了坐在断崖边的一男一女,猎猎风雪中撒野的猛禽自空谷中强悍掠地而起,掠起的疾风如剑,再次向他袭来。 他忙闭眼,画面倏地消失,头胀痛的越来越厉害,同时腹部也开始隐隐作痛。 再睁眼,眼前的画面让林元惊恐至极。只见浓白的地雾里果真走出一个袅娜的身影,正施施然向他走来,耳畔一直未停的欢愉笑声慢慢地合而为一。 女子无面,身上所有具是浓雾化作,却意外轻盈优美又无害。 林元只觉被她那双无形的美目看到不能动弹,定定地立在原地。腹痛难忍好似真有冰凌几万束穿腹而过,顷刻间疼痛骤然加剧,好像有什么要破腹而出,转瞬冰寒遍布全身,林元只觉身体要冻僵,喉间梗住让他吼不出。 他从来不怕冷,但此刻他被寒意侵蚀到心神具颤。 突然,浓雾聚成的女子像被什么击中一般,袅娜前行的身体猛地向后趔趄,随后痛苦地引颈嚎叫。 尖刺痛苦的嗷叫声,带着戾气冲破裹挟林元的浓雾,浓雾退散,渐渐地越来越稀薄。 “啊!”女子惨痛不堪,轻盈的身体经这一击立刻成了透明状,只虚虚保持着一个人形形态。她怒指林元,语气十分恐惧:“你!你是!” 腹痛和寒意侵蚀好像只是一瞬,如获新生的林元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手扶木栏,一手撑膝盖,男儿膝下有黄金,跪也不跪这个白面鬼! 他直直盯着快要消散的人形白雾,迫切地等着白面鬼说出他是谁。 白二那个老混账把他从江上带出来,佯装老相识地让他去三山半找他,还特么觍着脸要酒喝!他刚刚差点疼死!差点被白面鬼万剑穿身!怎么不见白二来救急! 鬼尼玛白二!就是个骗酒喝的大忽悠! 林元双目赤红瞪着身形愈发轻薄的白面鬼,恶狠狠道:“有屁快尼玛放!” 浓雾化作的女子人形不保,声音也弱不可闻,因为没有脸,只能从她的语气里听出她万分惶恐惊惧,以及十万分不敢置信面前的人是她以为的人。 “你……” 朝阳自水天之间冉冉升起,万丈金光直射江面,不论是江雾或是地雾顷刻间无所遁形,接着消散殆尽。 林元再次抓狂道:“我特么是什么!把话说完再走!” 这尼玛鬼地方,他就是不被吓死,也特么早早被这一个两个有话不好好说的人还是鬼的给气死。啊啊啊啊啊好气! 作者有话要说: mua! (*╯3╰) 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李白 第4章 魂归林之逃出生天 迷雾散尽,视野顿时开阔,入眼便是广阔无垠的江面。江水向东流,一眼望不到尽头,水天一色美的心潮澎湃。 林元惊愕地提了口气,救了他一命的太阳大的有点眼熟。旭日东升,一小半还浸在江水里,江面金光粼粼,白萍浮沉,偶有鱼儿跃出水面。晨光所到之处熠熠生辉,耀眼夺目。 此时再看临江的山岛,已然没那么近了。山岛和江边之间隔着一片肥沃的草地和茂密的森林。草地靠近江边,而森林靠近山边。 这里是一个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的世界,但让林元望而却步。 他被那个撂下他就走的白二和地雾化形的白面鬼折腾怕了,可眼下他不能一直待在江边,这个地方看似水草丰美实则处处暗藏凶险和诡异,与其坐等受死还不如奋力挣扎一下。 赤着脚穿过肥沃的青草地。林元被一群羊里其中最萌的一只小羊嫌弃地怼了一句“看什么看,没见过羊吃草啊!”以及在摸过一朵盛开的鹅黄小花后被花骂了“负责吗!摸什么摸!不知道这是JJ嘛!”,不长记性的“外来人口”林元索性不再碰任何看上去又美又无害的植物和动物了。 这尼玛到底是什么地儿?!为尼玛是个东西都会开口说话! 来到森林边缘,林元在茂密丛林外徘徊许久。他频频向后看,草地依旧在,民羊,呸,绵阳不见了,不过鹅黄小花还在迎风浪呀浪,这让他安心不少。为了充饥,林元围着密林走了许久找到一棵野果树,就在他要摘果子时,果树用枝条凶残地抽了他一下。  半袖睡衣下红肿的抽痕表示,这个茂密如原始森林一样的丛林里一定异常危险,弄不好进去就没命了。  林元在草地上枯坐半晌,时值正午,汗流干、饥饿难捱。他愤怒起身大步流行地进了密林里。 他方向感很好。记忆里曾经几次出游然后莫名其妙走丢,都能凭借优越的方向感或者什么其它他说不明白的感知找回家,或者回到出游驻地。 越往密林深处走,光线越暗淡,最后已经到了暗无天日的地步。心理虽觉得惊悚,但他也不想坐下来等死,曾经那么多次遇见奇葩诡异的事,已经练就了他就算死也要皮上一皮的习惯。 在他奋力赶路毫无察觉时,身边突然萦绕上来许多萤火虫。它们或连成长长一条荧光线,或绕城一个大大的荧光圈,像成群结队调皮的熊孩子,活蹦乱跳地在给林元引路。 林元胆儿肥地偏离了进树林前设定的路线,跟从引路的萤火虫走向另一个方向。 越走萤火虫越多,好多萤火虫密密麻麻落在低矮的植物上。最后到了林元每迈一步都要从密集的萤火虫大军中趟过去,惊飞的萤火虫似乎很怕靠近他,又特别想靠近他,总是萦绕在他身周却不能靠得更近。 丛林深处,树木高大粗壮,无光的状态下只能隐约看清树木形态。 就在林元驻足歇息时,忽闻树尖有“吱吱”的叫声,他听过那叫声,是猴子,心理一喜,又多了一种生物!还是活的。 忽然,萤火虫大军纷纷向他们来的方向退去,退得又快又急,那些覆在地表低矮植物上的萤火虫也不再贪婪地流连,匆忙撤退。 就在这时,一声叱咤隔空传来。 “贪吃鬼!”苍老粗嘎的叱咤声一圈圈扩散进空气里。 林元身周的空气肉眼可见的波动起来,像水面的涟漪。 他暗觉不好,回头再看那群匆忙逃跑的萤火虫,已经被声浪震碎。震碎的萤火虫如坠落的流光般,发出“纱纱”响声,最后散落在地表植被上。 植被被金色流光覆盖的一瞬间忽地长高,接着发出淡淡的暗紫色光晕。 林元惊骇不已,他就站在这些植被中间!植被生长时贴着他的腿部向上延伸,这种感觉不能用震撼来形容。 叱咤声久久回荡在密林间,原本寂静的密林此时更加静谧,静到人遍体生寒。 “吱吱吱~” 林元默然转头寻找这一刻唯一的声源。 他的视线锁定一只遍体红毛的猴子,猴子执一盏灯,抓着树枝熟练地在大树间悠荡。红猴子每荡到一棵树上,会稍作停顿,执在手中的灯触一下粗壮的树干,接着高低错落的树枝上会亮起或大或小或明亮或暗淡的灯。 树干上的灯,形似城市中刻意打造的鸟房子。 “鸟房子”的坡房顶是两片成人巴掌大的树叶搭成,坡房顶下面则是一个方盒子,看不出材质,更确切点说那就是一个方形的光斑。盒子散发着幽幽的光晕,稳稳地坐落在树枝上。光斑盒里似是有什么东西圈在里面,每当那东西碰到光壁,幽光会短暂变亮,瞬息后又恢复平静。 红猴子如此重复着,不厌其烦地点亮了一片茂密的树林。 距离林元最近的是一棵老树,说是老树并不为过,树干粗壮却是空心,高耸不见树尖却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佝偻着脊背。这颗老树上的“鸟房子”也是最多的,树枝上缠绕垂落的藤蔓也是最繁复的,新旧藤蔓摞成厚厚一层绕在枝干上再软垂向地面。 每棵被点亮的树上都有无数个“鸟房子”,从树最底部的枝干一直到最顶端的枝干,几乎每根枝干上都或多或少、或大或小的错落着几个“鸟房子”。 “沙沙沙~~~” 寂静无声的密林里突然传来这么一道声音,太过瘆人,像什么东西在地上拖行,又像有人在密林里快速移动刮擦树叶,制造出的响声。 林元心跳忽地停止,瞳孔剧缩,壮着胆儿寻声望去……正拂地而来游魂似的……东西搞得他已经忘了作出一个符合此情此景的表情。 红猴子点灯的工作已经完成,此时正蹲在一……一只极其怪异的老鹰脊背上。 这只鹰是真的非常老,但体型硕大,高过两米,体宽是林元的两倍。 它佝偻的脊背成驼峰状,驼起的脊背高过隐藏在暗红色粘腻头发里枯槁的脸。鹰翼大而无力地耷拉在身体两侧,浑身上下的羽毛稀稀拉拉、黯淡无光。两只鹰眼中的一只是浑浊不可视物状态,所以正偏头拿另一只阴鸷幽暗的鹰眼盯着前方的林元。 林元还没搞清楚这个怪物是怎么到自己面前的,先被这具残破不堪的身体镇住了,这不会是刚从哪个墓地爬出来的老怪物吧。 它的两翼弯里挂着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破旧木箱子,靠近他后,能听见木箱互相撞击发出 “咚咚咳咳”的沉闷响声。这种响声又不似死物发出的响声,林元不由地多看了几眼那些破旧又沉重的木箱子。 “从哪儿来啊?”苍老粗嘎的声音托着长调子,好像特意在打磨面前人的灵魂。 这种强调让林元难受到面容扭曲。他捂住耳朵勉强站稳,再睁眼,一根细长瘦柴的手指戳着他的眉心。鹰爪锋利,但这个老怪物是该有些年头了,它的手指甲已经长到蜷缩成半个圈,以至于戳到林元眉心的是指甲冷硬的弧度。 动惮不得的林元只觉浑身一凛,凉意自脚底升起,腿边儿刚刚疯长的植物此时已经牢牢地缠住了他的双腿,勒到快要骨裂。 “呵!”老怪物这一声冷呵伴随着红猴子“吱吱吱吱”不胜其烦的怪叫,以及无风自动的鸟房子“叮铃当啷”的响声。 “荡舟人是谁?”老鹰嗓音莫名怪异狰狞,苍老粗嘎的声音里带着震怒。 林元发不出声,能发出声早开骂了。有什么东西正从他小腹向上抽离,这个过程无比清晰的被他感知到了,这种折磨让他生不如死。可抽到一半,那团东西像是拽不住拖不出去一样又重重砸回小腹里。 操!又得来第二回! 老怪物没能如愿以偿,也不懂什么叫胜不骄败不馁。它盛怒至极,稀稀拉拉的破败羽翼被蛮横的气劲鼓动的上下浮动,搭在枯槁鹰脸两侧的粘腻红发也随之狰狞狂飞,暴露了它那张极其可怖的鹰脸。 随之而来的是林元又受了几次生不如死的罪,血液沸腾似的鼓胀起血管,大汗淋漓,显然半条小命已去。 树上的鸟房子“哐啷哐啷”不停作响,响声越来越大,红猴子被老怪物的气劲吓得跳到了树干上蹲着。 林元双眼血红,死死锁住老怪物癫狂的独眼,老怪物似乎对他体内的什么东西非常满意,并且势在必得。 “啪!” 距离林元最近的那棵老树上,最大的一个鸟房子,就在老鹰气劲大盛之时,“啪!”地碎了。两片树叶搭成的坡屋顶晃晃悠悠地掉落下去,光斑塑成的方盒里幽光“噗”地熄灭,同一时间,一束淡黄色光线如获新生般猛地向树梢冲去,眼见要逃出生天。 老鹰蓦地收回点在林元眉心的瘦柴手指,抬头粗嘎地“咯!”了一声。皮包骨的鹰爪在虚空一抓,手中凭空多出一条淡黄色的线——是那条就要逃出升天的光束。此时黄光暗淡,变成一丝隐约会发光的黄色细线。 林元五官停止抽搐,惊诧地看着这一幕。老怪物不点他眉心,他不会腹痛,但这会儿他已经猜到老怪物要拿他做什么——他也会变成为这树上一盏灯。 老怪物默许萤火虫吃它树下发着暗紫色光晕的植物,所以萤火虫负责给老怪物引来猎物,而他刚好被萤火虫引来了。 老鹰颤巍着枯瘦的鹰爪,用蜷缩成半个圈的指甲将另一个手心里的黄线慢慢地绕成一小团线团,然后又颤巍地打开鹰翅上挂着的破木盒,那团发着暗光的黄色小线团先被老鹰慢条斯理地勾在指尖递到浑浊的鹰眼前仔细地打量了半天,不屑又不耐道:“不长眼,还能跑了你么,乖乖受着吧。” 它似是在自言自语,却听得林元两股战战,他恐怕是走不了了,又想死的明白点,于是问:“它犯了什么错?” 老怪物没听见似的,问道:“荡舟人是谁?”它的声音好像更粗嘎了,像是磨着最粗粝的老树皮发出的声响。 林元不解摇头,敢怒不敢反抗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老鹰忽地靠近,苍老的鹰嘴成铅色,几乎顶到林元的鼻尖。 林元觉得奇怪,这个老怪物明显困了不少人命在这个诡异的森林里,身上却没有恶臭或者血腥味,倒是有一股雨后的泥土味。他拧眉,一副发狠的表情,与老怪物死死对视,即便那只浑浊的鹰眼已经让他出现晕眩的感觉。 “呵!”老怪物又忽地后退,驼峰似的脊背朝天弓起,弯腰采了一把萤火虫流光喂大的植物塞进嘴里,“咯吱咯吱”饶有兴味地嚼起来,突然又转头瞪向林元,轻蔑道:“身上有股子红花楹味儿,你去过三……” 林元听它嚼东西听的毛骨悚然,不耐烦它磨磨唧唧不给个痛快,干脆打断道:“要杀要吃,麻烦您给个痛快!” 他刚说完,睡衣领被眨眼间飘来的老怪物一把抓住,只听几声“刺啦!刺啦!刺啦!”老怪物打弯的鹰爪刺破他的衣服,又划破了他皮肤。 林元疼地狠咬着牙,死死瞪着正贴面不停嗅他的鹰脸。这张鹰脸老的羽毛掉光,鹰眼下堆着层层叠叠的褶子,脸两侧的红发里竟然长出了奇怪的小草!浇点水估计能开花…… “老凤凰的味儿,呵!”老鹰力气奇大地将林元猛地掷到老树干上,林元以背贴树,毫无生气的滑到树下,老树的树洞就在他背后。 “走,沽一壶老酒……会一会老友……”老怪物难得动了一下鹰翼。事不关己的红猴子不知道从哪里蹿出来跳到老鹰脊背上,一鹰一猴就这么走了。 险些被摔成泥的林元本以为老怪物放过了他,哪知道老怪物走出去老远后枯爪一挥,他被身后的树洞吸了进去,即便树洞没门,他就是怎么都走不出去。 随着老怪物走远,它制造出的“沙沙沙”瘆人声也消失了,随它一同消失的还有无数颗树上无数盏忽明忽暗的鸟房子似的灯。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昏睡的林元被一道惊雷惊醒。恍惚间他记起放学那天饺子馆外的惊雷阵阵,与现在无异。 只是这次没下雨,惊雷响了许久,雷音越来越小,林元不厌其烦地再次爆踢树洞口的屏障,看似像一层保鲜膜,却无比坚韧,估计是防弹型的。 踢到两脚发麻,忽然感觉屏障水波似的漾出一个圈。林元立刻来了精神,运足了脚力,猛地就是一脚。 结果像踢了一脚空气似的,空无一物,导致他直接飞出了树洞,摔到肝胆俱裂。 四仰八叉的林元欲哭无泪:“我!日!” 林元爬起来蹲在灌木丛中四下察看。没有萤火虫,脚边植物也不在发光,红猴子、老怪物都不在,树林里也终于透进了一丝光亮! 暗喜过后,林元借着难得的光亮向来时的方向狂奔。不顾浑身的疼痛,只管拔腿狂奔。他起跑时已经想好了,要回江边那片草地去,哪怕和绵阳抢草,跟小花打架他也不要回这里了! 就特么不是人待的地方! 鬼他妈的家! 这尼玛老怪物难道是他失散多年的十八辈祖宗吗?! 心里咒骂过后,林元深深地被骨感的现实扎了一下心——他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林元鬼打墙似的一直从密林里徘徊,站在浓密的灌木中彷徨四顾,急喘都不敢放大声,他现在尤其想大声喊上一嗓子。 稍作平静,他想既然回不去,那就按照进丛林前的计划继续往前走好了。奇怪的事,就发生在下一秒,他几乎是这个想法产生的下一秒,一步迈出了诡异的树林! 阳光瓢泼而下,林元喜极而泣,两手按在膝盖上大口喘气,双眼紧闭仰天放声喊叫。把压抑心底的恐惧、不安、郁闷全部发泄出来。 “啊!!!!!” 他转身再看身后的树林,依旧是那片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的原始森林——生机勃勃,绿意盎然。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一处不可多得值得保护的原生态地带。 就在林元面对密林粗喘平复时,林间忽地闪过一抹幽光!那光!绝对不是错觉,应该有什么东西正在树林里盯着他。 林元所想不错,被他唤做老怪物的老鹰正站在稠密的灌木丛中偏头拿独眼盯着他。它与林元近在咫尺,却有一线之隔。 老怪物颤巍着枯爪“咔哒”一声抠开鹰翅上挂着的破旧木箱,用蜷缩成半圈的指甲从破木箱里勾出一团散发着微弱绿光的线团,粗嘎道:“入了魂归林还想走……哼,去吧。” 勾在鹰爪上的线团忽地展开,雀跃无比,眨眼间化作天地间一粒尘。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元子老攻还没粗来 小元子(╯‵□′)╯︵┻━┻:“再尼玛不粗来,等着当光棍儿吧你!!” 第5章 弃三山半入章台路 山脚下坐落着一家酒馆,酒馆外形略显古朴,鹤灰色全木房屋成行排布。 这种建筑类型并不新奇,林元在他生活的城市也见过不少以奇特古建筑炒卖点吸引顾客的餐馆、茶室、会所等。 站在距离酒馆不远的木桥上,看着颇为清幽古朴的这一处,迟迟不敢近前。别怪他现在看见什么都能联想到妖魔鬼怪这些东西,他实在是被吓怕了。 而眼下,他活像个落魄乞丐。身上的衣服在老怪物的丛林里刮得破破烂烂,摸爬滚打弄了满脸污垢,胳膊腿上还有不少划伤擦伤。简直没有比他更邋遢倒霉的乞丐了。即便他饿的头晕眼花,也知道进酒馆要花钱的。可是他除了一身破衣裳,一无所有。 靠近酒馆的桥头旁有一棵高过酒馆屋顶的枫树,枫叶红似火,枝头红叶繁茂,树下红叶满地,美不胜收。 一阵风吹过,红枫叶落如雨下。 风拂起酒馆门上的布幔,亚麻色布幔下面坠着的铃铛“叮铃当啷”一阵响。布幔中间画了一个白圈,圈中写着一个“酒”字。 在林元徘徊时,酒馆内忽然有人道:“既要入城,公子为何不进来坐坐。”说话的人有一副醇厚的男性嗓音,话落布幔无风自动,铃铛再次“叮铃当啷”地响了起来。 林元纯粹是见惯了怪事奇事,隔着老远镇定道:“我没钱。” 男人爽朗地笑道:“凡入得木槿城,必过这酒馆,入城第一顿俺请。” 林元稍作踟蹰下了木桥,地上的红叶被他走过时的风带起,和簌簌落下的红叶虚虚地围着他转了几圈复又落回厚厚的叶堆上。 林元撩起布幔,一阵食物香气扑鼻而来,不闻还好,一闻见这味道林元饿得简直想吃人。 酒馆内面积不大却非常明亮,店内无人,说话的人并不在视线范围内。四张老旧古朴的方桌摆在正中的位置,店内摆有一个长台,台上一盏灯盈盈灭灭发出“哧啦哧啦”的细小响声。台面正上方,自木梁上垂下八块木牌,分别是菜谱和酒名。 酒四样——杏花村、梅花酿、竹叶青、红桑酒;菜四样——牛头、马面、猪脸、蛇尾。 看过八块木牌,林元又不想吃了,这尼玛什么菜啊! “公子请坐。” 醇厚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林元转头就见一个虎背熊腰的年轻男人从后门走进来。 虎背熊腰的男人见人三分笑,眯眼打量林元,眉梢略微一竖,不像不悦,更像惊奇,随后客气道:“酒菜马上来。”说话间又从后门出去了。 林元抬手想阻止,但这人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他特么还没说吃什么,上什么啊?蛇尾、马面这种菜打死都不能吃好嘛! 靠! 这个霸道的世界! 说“马上”,几乎是虎背熊腰的男人转身往外走又转身回来的工夫,他两手上就多了一壶酒和一碟肉。 林元略显惊恐道:“什么菜?!” 虎背熊腰的男人面带恭敬,笑道:“公子莫怕,酱猪脸一碟,竹叶青一壶。” 林元好奇地皱眉道:“我没点,你怎么知道?”其实看清木牌时他就想走了,根本没想吃任何东西。 男人从宽厚雄壮的肩背上抽下一条白布巾抽打了两下距离林元最近的木凳,伸手邀请道:“公子不喝一口竹叶青怕是进不了这木槿城。” 林元面上难掩怒意,眼神慢慢变得凶狠,这特么还带强买强卖的! 他不耐烦道:“说吧,你又是什么妖怪。” 话刚落,虎背熊腰的男人忽地原地化成一头黑熊,足有两人高,体型庞大到要填满整个酒馆。林元被突如其来的大黑熊挤得连连后退,大黑熊像是证明什么似的,厚重有力的黑熊爪“砰砰砰”地在地上拍了三下,拍得林元险些站不稳摔倒。 倏忽间黑熊又变回了虎背熊腰的男人,再次恭敬道:“公子请。” 林元心有余悸地控制着喘息,这熊要真是想吃了他大可变回原形一口吞了他,为什么非要请他吃一顿竹叶青和酱猪脸,太尼玛有个性了。 林元更警惕了,可是警惕有个毛用!在绝对力量面前他就是一只任搓圆揉扁的蝼蚁。他坐下后,男人并未离开,一直端着恭敬脸站在桌旁看着他。 林元又瞥了一眼那八块木牌,问道:“为什么是竹叶青和酱猪脸?” “各有各的去处,公子莫要任性。”男人将酒壶往林元面前推了推,催促道:“吃罢,公子快些赶路,天黑前能入得章台路最好。” 林元负气地坐着不动,听见这话问道:“章台路又是哪个妖怪的家?” 男人明显一梗,无奈道:“日落后城外异常凶险,入城公子直奔章台路,路尽头有间竹坊,坊间小主人久负盛名,如若能得到竹坊庇护,也算是无忧了……”他的话到这里打住。他会端上竹叶青,当然是看出这个人眉间有一点绿。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沦落至此?衣衫褴褛,窘迫不堪。 林元还等着黑熊精继续说,黑熊却闭嘴不言了。 林元忽然又想起三山半,白二是带他离开江中的人,也是目前为止没要他命的人,如果去三山半投奔似曾相识的白二呢? “如果我不去章台路……去三山半呢?”林元刚说出三山半这个词,黑熊两眼蓦地变亮,一副哑口无言的表情。 两人对望时,酒馆布幔动了,“叮铃当啷”一阵响,随后一只小黑熊四爪迈着内八字拱开布幔进来了。它嘴上咬着一个草编篓子,篓子里有一个和林元面前一模一样的酒壶。 “呸!”小黑熊将草篓子扔到地上,眨眼间变成一个七八岁的孩童,愤愤道:“三山半大雪封路,进不去,别想了。” 男人过去捡起草篓子,拿出酒壶晃了晃,略显不安道:“酒没要?” “我刚走到半山腰,大雪就来了,路封了不说,鹰佬又去了,一鹰一凤打到天上去了。”小黑熊说着从后门走了。 一鹰一凤? 林元脑海里忽然闪过老怪物那张枯槁的鹰脸,吓得一哆嗦,没察觉间已经问出口:“一鹰?是树林里那个老怪物么?” 男人猛地转头看林元,惊愕道:“你见过它!去过魂归林?!”他不再公子长公子短的劝了,直接坐到林元一旁盯着林元跟看小怪兽一样打量林元,“你这身伤是魂归林鹰佬所为?” 林元大概知道他说的是老怪物,他点点自己眉心道:“它大概想把我做成灯,没成,然后走了。” 男人的大掌忽然间变成熊掌,一拍桌子,酒壶里洒出了酒,碟子里的肉也掉在桌上几块:“作甚要去魂归林,那岂是你能耍的地界!” 林元被黑熊吼的后撤脑袋,忙道:“我从江面出来,不过树林,要怎么到这里?” 黑熊像听不懂林元的话似的,表情怪异又惊讶,他盯着林元看了好一会儿。鬼使神差般忽地抬起厚重的熊爪,黑硬如铁的熊爪尖猝不及防点在林元眉心。 他这一个举动把刚刚死里逃生的林元吓得慌忙向后躲去,带倒了木凳,人也跌坐在地。 男人稳坐如山,看着林元的眼神讳莫如深。一张本就黑黝的脸,此时更黑了,隐隐有凶光泛起,嘴中念叨:“难怪,难怪,竟……” 林元起身跑到酒馆,男人追出来已不复刚刚恭敬的神态,淡然道:“劝你快进城。” 没问到三山半,酱猪脸也没吃成,幸好这人不再强迫他喝那壶竹叶青。 他站在红枫树下转身问酒馆前的男人:“进城怎么走?” 男人抬手一点自己眉心,然后转身进了酒馆。 林元纳闷地摸了摸自己的眉心,什么都没有,这个大黑熊就不能送佛送到西,等他第二次摸眉心的时候,指尖亮了一下,一个绿色萤火虫?! “卧槽!卧槽!卧槽!”林元被指尖飞起的东西吓得跳出去老远,这东西让他立刻想起密林里那群替老妖怪捕捉猎物的萤火虫。 老妖怪要不要这么锲而不舍! 接下来不管他怎么躲,怎么跑,豆大的绿色荧光点始终追着他,幸好是一个不是一群。 不知道被那个绿点追着跑了多久,林元脱力地靠在一块大山石上,心想,爱咋咋地吧!他一张脸惨白,头发汗湿成绺,破烂的衣服也被汗湿。盯着绿色荧光点扑簌簌地向他飞来,林元原本一副等着受死的落魄表情,却在绿点靠近时,猛地抓向它。 他感觉绿点刚撞在他手心上,他身后倚靠的山石突然消失了,然后仰躺着向后跌去。 …… “哎呦~最近怎么了这是?怎么什么姿势进城的都有啊!昨儿那个是从天而降,大前天那个是裸奔着就进来了。妈呀真是妖城大了,什么妖孽都有!嘿~坐我脚舒服吗?不用给钱啊!”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弯腰冲着一屁股坐她脚上的林元一通嚷嚷,“大白天耍流氓四嘛!也不看看我赛金花是那么好占便宜的么!” 林元木愣愣地爬起来,冲着赛金花大妈一通鞠躬道歉,大妈看清林元长相,嗜血的红唇一闭,扬起三层下巴施施然走了。 林元简直想哭,这尼玛又是什么鬼地方啊! 他站在类似城门的位置四处张望——城门大敞,进进出出的好不热闹。城门连接一条繁华宽阔的街道,街道两侧林林总总地开着各色商铺,街上随处可见采买、游玩的人……和动物、植物以及天上飞的怪异大鸟。 林元忙拉住一个从身边经过的男人,男人穿着民国长衫,这并不奇怪,这条街上的人,一人一种扮相,总之就像走进了影视城。 “先生你好。”林元客气道,男人立刻礼貌颔首,故作深沉状。 “请问城里是不是有间竹坊,在章台路上?”林元也不废话了,他现在不想问现在是几几年?这里是哪里?这类问题,他首先要搞明白大黑熊在恭敬状态下给他指的是不是条明路。 男人深沉道:“不错,章台路的竹坊,这里皆知。”他用眼睛扫了一圈四周。 林元心想总算遇见一次好人,不,好熊。他连连道谢,不想所有问题都问一个人或者妖,于是又问了几次,得到的答案大都跟大黑熊说的差不多。坊间小主人久负盛名,乐善好施,但并不长露面,登门十次有八次不在。 城门所属的繁华街道尽头分出两条岔路,左手边便是章台路。林元站在三岔路口回望城门,怪异的事再次发生了——他已经看不见商铺林立热闹喧嚣的街道,只有城门空洞洞立在他的彼端。 世界又安静了。 章台路两旁绿植掩映鲜花盛开,路略显陡峭蜿蜒盘山而上,山间坐落着或宽敞或狭小的屋舍。距离路旁近一些屋舍,林元能清楚地看见屋里屋外忙碌的人、动物或植物。 他刚刚路过一只青蛙的家。青蛙的房子大概跟他差不多高。二层小木屋一层是大椭圆状二层是小椭圆,茅草做的尖房顶上插着一个红色鲤鱼旗;木制墙壁,门扇、窗户、阳台一应俱全,房子盖得精致漂亮,又萌又逗。而这个房子的主人正戴着草帽,坐在自家院里池塘中的荷叶上钓鱼。 林元就这么一步三回头的走过去了,青蛙打着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也不知道会不会一头扎进池塘里。 山路过半,天渐渐暗了下来,林元越走越无力,刚刚从热闹的街道穿过时,他问过那些街边卖食物的小贩,没有白给的,要不给钱要不拿灵力换。 可他什么都没有,所以拼命闻了一路的香味儿。 章台路两旁的绿植变成了挺拔翠绿的竹子。竹林打理的非常好,成排的竹子在道路两旁扎成围墙,夜风袭来,竹叶沙沙作响。 不知怎么他又想起了竹叶青。大黑熊一再让他喝一口竹叶青,是不是因为竹坊? 可是门在哪儿?这个诡异的地方处处进不得,又处处要人命。 按照大黑熊的说法,章台路尽头是竹坊,可现在他就站在路的尽头,却只见竹子扎成的墙。 林元在章台路尽头徘徊良久,才想起带他入城的那抹绿色荧光。 他抬手往眉间一点,果真指尖跳出一个绿色荧光点,光点先是愉快地在他指尖跳了几下,后又落在他上唇上。林元痒的不行,拿手指将它抹在指腹上递到眼前,问道:“知道怎么开竹坊的门吗?” 绿色光点欢快地跳了一下,落在林元掌心后像一汪水一样融进了林元皮肤里。林元看着这一切如此这般地发生,呆呆的站着,不一会儿绿点又从他掌心钻了出来,跳了两下好像非常急切。 林元狐疑道:“我可以开门?用这只手?” 绿点再次融进林元皮肤里。 林元深吸一口气,抬手推了一下面前的竹墙。 挺拔坚韧的竹墙在林元掌下如水般慢慢漾开,显现出里面广阔的天地。 作者有话要说: 灰常需要小天使们的收藏评论(づ ̄3 ̄)づ╭心~ 第6章 深竹月下魂归故里(一) 进退两难地撑着半人高的竹门许久不敢动,林元不知所措地看向院中焦糊冒烟的……人? 即便烧焦,这一大坨不知道是妖还是人的东西气势依旧威严。从他踏进这别有洞天的竹坊,那一坨一直保持负手而立怒指天的狂霸姿势。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遭雷劈了? 看看看看口鼻耳还在冒烟儿!看看看看头发糊了! 身上衣服烧到衣不蔽体,与他一身乞丐服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胸膛剧烈起伏间能瞥见破衣烂衫下黑黢黢的肌肉有力地拉抻移动,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具蓄满力量的身体,配上这身破衣烂衫,林元自觉这模样十分野蛮。 再看脸,呃~惨不忍睹,黑糊一片,只能分辨出俩眼白。 林元认为现在进去非常不合适。如果这一坨就是声名远播、久负盛名、乐善好施的竹坊小主人,那现在被他瞧见这幅窘迫模样,不知道还乐不乐意让他暂住。 这么想着,他不着痕迹地将半开的竹门又慢慢掩上了。就在他转身前,突然听见一声又惊又喜地呼喊。 “小公子?!” 这是一个老头儿的声音,语带期盼和急切,而且是那种心心念念期盼的语调。 林元身体转了一半,复又转头看去,就见从院中竹林里跑出一只,熊猫!没错,是国宝熊猫。 要淡定要冷静要理智要从容……他在心理不停地默念。 要淡定!看见国宝一定要淡定!国宝很稀有,说不定胆儿还小,另外……不知道这只国宝吃不吃人? 出于求生意识,林元两脚不自觉的想往外跑,但被萌化的一颗心和逃命逃出惯性的脚不一样,这会儿已经飞到敦实憨萌的熊猫身边儿去了。 熊猫腋下夹着一个半臂大小的竹笋,跑起来和走起来的速度相差无几。上下起落时颠的一身皮毛在风中打褶舒展开,再打褶再舒展开。如此这般耗时一分多钟后,它才从竹林跑到院中,随后体力不济地一屁股坐在院中被雷劈的人脚下。 熊猫坐下时化身成一位体型富态、面相和善、表情讨喜的花白胡子矮老头儿。 老头儿涕泪纵横地抱住被雷劈的男人的腿,泣不成声道:“少主,快看!是小公子!小公子!招魂阵成了!成了!雷劫已过!老朽甚慰!老朽甚慰啊!天佑小公子……” 林元一头雾水站在竹门外,不知这位熊猫老头儿声泪俱下时说的话跟自己有没有关系。他隐约觉得熊猫老头儿这幅哭天抢地老泪纵横的模样他从哪见过,还不只见过一次。 到底在哪儿见过? 被雷劈的男人收回怒指天的手,撩起漆黑的眼皮侧首往竹门看过来,看道他时竟一个踉跄单膝跪在了地上。待再抬头眼神复杂难辨,看得林元心脏莫名一揪。 他们认识? 如果这男人能去洗个脸,眼白不那么突兀,说不定他会更容易辨别他的情绪。 被老熊猫唤做公子的焦黑男人,确实是木槿城中各路大小妖所说的竹坊小主人——竹楠。他也确实刚被雷劈完,只是说来话长。 竹楠以手撑地,偏头对脚边儿的老头低语,起身时沉声静气道:“银朱、天青,沐浴更衣。”话落,腰间忽地飞出一红一蓝两个光点,眨眼间两个光点化作两个形貌一模一样的仆童,唯一可以区别两人的是服饰的颜色,两名仆童一左一右地随他进了身后的青竹小楼。 待那三人从视线里消失,目测熊猫还有一分多钟能到自己跟前,林元这才打量起这间竹坊。 竹坊并不古朴奢华,相反十分简洁清幽。到处是青竹色,处处生机盎然、清新怡人,空气里有一股清冽干纯的草木气息。 “竹坊”的竹牌挂在半人高的竹门一旁,由一根五六米高的弯腰竹竿挑起。风一吹竹竿顶端晃晃悠悠,写着“竹坊”二字的竹牌亦在风中悠然自得地晃悠;竹牌下面坠着一排空心小竹筒,竹筒轻碰发出清脆空荡的“咚咙咚咙”声。竹筒风铃发出的声音并不十分悦耳悠扬,但自有一种舒适怡然的感觉。 竹门正对二层青竹小楼,小楼地基架空,只看外形这栋小楼是竹木搭建。青竹小楼左侧相连一座六角竹亭,远远看去轻薄的竹帘重重掩映,像是茶室或琴室;右侧相连一座精致小竹屋,竹屋造型奇特,不像住人的,倒像是鸟类或者动物住的笼子,透着可爱精致。 林元不免多看了两眼小竹屋,又一想没什么好奇的,说不定竹坊小主人的宠物是一只鸟,更或者小主人就是一个动物。 话说回来,这个木槿城好像就没有人吧?呸,还有他!他是人! 视线扫到青竹小楼廊下的竹牌,如果他没看错竹牌上写着“庭芜绿”三个字。 取自“春回小院庭芜绿”? 腿上被猛地撞了一下,熊猫终于排除万难跑到林元跟前。林元低头对上一双水润氤氲的熊猫眼,心理一软,好想抱抱国宝啊! 老熊猫自从见了林元总是控制不住地想哭,眼泪没进熊猫的黑眼圈里,四爪死死抱着林元的大腿,低低呜咽。 林元:“……”怎么办?这要是个熊猫宝宝他就抱了,但这尼玛是个熊猫爷爷啊! 他慢慢蹲下,刚想拍拍熊猫的背,突然一道光闪过,老熊猫变成了矮老头儿……老头儿坚持抱着他腿不撒爪,手。 林元苦恼怎么开口劝慰,溜号地想了想,这只熊猫有没有被国家相关部门登记在册,也不知道怎么跑出来的,真奇怪。 “……天煞的雷劫,劈一个还不够,还得劈一对儿!”老熊猫气氛怒骂。 林元心想这个一对儿,不会里面有他一个吧?他迟疑道:“……我没被劈……咱能不哭了吗。” 老头忽地一惊又忽地一喜随后义愤填膺道:“哪个天煞的妖孽敢半路拦你!啊?!看老朽……看我……老朽……” 义愤到一半,老头儿再次恸哭不止。 林元心想,你是自觉打不过外面那群妖怪,羞愤地哭了吗?他哭笑不得地劝道:“也没遇见几个妖,妖孽,就俩仨,和几个人……” 老熊猫泪眼瞪圆,惊诧道:“哪儿来得人?这是妖城,凡人进不来进不来。” 林元心道,我不是嘛! 老熊猫拍拍林元的膝盖,颇有些自豪地道:“如今,以小元子的修为木槿城还有你看不出原形的妖?咱不说那些个通透精灵,早多少年白二……” 林元没管自己为啥叫小元子,先惊疑地指着自己鼻子道:“我?!有修为?!”要不要这么闹!他一个妖妖得而吃之的凡胎肉体,哪儿来得修为啊?有修为他早大杀四方了,还轮到是个妖就想灭了他。 日!他不会穿进了什么修仙的书里,然后进了某个修为了得的大妖体内?! 不行,他要镜子,他要照照他是谁!谁是他! 老熊猫终于收声抹泪,站直大概有一米六多,不算繁复的青灰色袍子齐地,腿脚一齐藏在袍子里,整个人移动起来像阿飘。他先是围着林元疑惑不解地飘了一圈,再飘回面对面,抬手想点林元眉心,呃……没够着,一方面林元比他高够不着,再就是林元吓得又夺门而出了! 老熊猫痛心急切地喊道:“小公子莫怕,老朽……” “猫叔,”就在林元和老熊猫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僵持时,老熊猫身后突然冒出来一个男人,“先带他沐浴,取我的给他穿,银朱、天青。” 林元:“……”你谁?! 这是被雷劈焦的男人!这尼玛也……太不科学了!不是焦了吗?可听他说话的声音,眼前这个完好无损的男人就是刚刚那个焦糊的人! 林元一面在心理抓狂,一面打量起老熊猫身后的男人。 身姿如竹,挺拔俊秀。剑眉朗目,眼梢形似竹叶尖狭长锋利,瞳仁是罕见的深绿色,仿佛沉淀千年的湖水;此时,天上璀璨星光与院中莹莹烛火,有如数不清的琉璃珠撒在了湖面上,禽着流光溢彩,美的摄人心魄。再觉不妥林元也不想移开眼睛。笔直的鼻梁和刀削般的下颌骨给像极了直|挺|坚韧的竹骨,这个男人的骨头怕不是竹子做的。 更新奇的是这样一个沉静如水挺拔如竹的男人,左耳上竟有一撮五彩头发——火红、橘黄、天蓝、竹绿、金。长发松松散散地束在脑后,垂顺至后腰。着一件穹灰色无花纹长袍,腰间系一串光彩流动的五彩羽毛腰饰,与他左耳上那撮五彩头发颜色极为相似。 就在两人四目相对互相打量时,林元饿惨的胃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咕噜~~~~” 竹楠嘴角微勾,温柔浅笑道:“饿了?”抬手对林元招招,“进来,我……” 林元心脏一酥,忙狂摇头,心道:你可千万别说“下面给你吃”!千万别说!现在做妖的这么敬业吗?吃个人还要提前做功课,不过功课做得这么好吗,知道他好这一口,所以先来了个美男计?! 竹楠抬起的胳膊一顿,剑眉蹙起,似有察觉地自指尖弹出一道莹绿光束不容分说地罩住了竹门外的林元。 林元惊恐地分别看了一眼门里的一老一少,心想完了,还是落入妖精窝了! 老熊猫焦急地问竹楠:“少主,可有异样?” 竹楠指尖蓦地一收,林元眨眼间从门外飞至门里。 林元:“啊啊啊啊啊!” 他四肢成划水状在空中不停地扑腾,下落时,被男人抓住胳膊轻松立于地面,又拉到近前几乎是鼻尖相触的距离,接着惊恐地眼见男人用指尖点在他眉心。操了!又抽!还不如直接吃! 老熊猫心急如焚地围着两人打转,喋喋不休地磕巴道:“这这这到底哪儿里出了纰漏,小小小小公子怎么会不认识老朽?少,少主可察出异样?” 收回点在林元眉心的指尖,竹楠神色愠怒,见林元惧怕惊恐到两眼爬满红血丝,眼神克制地柔和下来,温热的手掌落到林元发顶,道:“回家了,别怕。” 林元怔楞地推开人,伸手触到结实的胸膛心理不免艳羡,但他眼神里是无法掩饰的恼怒惊恐。 竹楠被推得后退半步,稳住后依旧柔和道:“这里是竹坊,只要你不擅自离开,没人能伤得了你。告诉我,来竹坊前有什么人动过你?” 林元盯着那双满含流光的眼睛,耳畔是平和沉稳的声音,不自觉地沉溺其中,心理仍在腹诽这个妖怪好强大,完了完了!他要被迷惑了。 他讷讷道:“有个叫白二的把握从江上带出来,他走后江边枕木小路上一团雾想杀我……然后一个长得像鹰的老怪物要把我做成灯挂树上,后来酒馆……”大黑熊好像也没怎么地他,好吧,想想也不算多惨,才俩妖怪而已。 老熊猫听得傻在当场随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呆愣地仿佛被抽了熊猫魂儿做成灯的是他,肥厚的嘴唇干阖动发不出音。 这次就连竹楠也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望着林元许久才开口,用难以置信的口吻急切地确认道:“像鹰的老怪物?小元你确定你见过鹰佬?你进过魂归林?” 小元?林元一愣,好么,他又多了一个名字,继小元子后他又有了“小元”这奶里奶气的名子,深感无力,作妖的怎么就不能深沉点。 林元习惯性皱鼻子,鼻梁上三道浅浅的褶皱,不悦道:“对!像鹰,更像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怪物!我确定见过!怎么它不是木槿城一宝嘛!” 这个“一宝”是他自己封的,大黑熊、老熊猫和眼前的男人听见老怪物都是一副不敢置信到惊恐万分的表情。不是宝是什么!“如果你说的是红猴子点灯的树林,那我去过魂归林。还有问题吗?” 竹楠的表情从不敢置信到惊恐再到满目心疼,他伸食指按在了林元皱起的鼻梁上——这幅故态复萌的调皮样,还真是走多久都不会变。 他疼惜又不容置喙道:“别皱着。” 林元一梗,好耳熟的话,好似曾相识的语气。 老熊猫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儿,倒吸一口凉气又开始抹泪怒骂:“老怪物!天煞的老怪物!早知当初就该爆了它的妖丹,如今可好!欺负到这儿了……” 林元嘴角一抽,心想这么萌的老熊猫原来这么暴力,惹不起呀惹不起。 “现下看来,鹰佬抽不走小元的魂丝,拿他无法才将他放了。”竹楠推测道,他边说边伸手去抓林元的手,林元却警惕地躲开了。 林元佯装凶狠地瞪眼:“……”长得好就能随便拉别人小手吗?笑话,不熟好嘛! 顶着张稚气的脸佯装凶狠,竹楠愈发觉得他可爱,不觉失笑道:“去换一身干净衣服。” 林元低头看看自己这身破衣烂衫,唉~~还光着脚,心道:行行行,你玉树临风你仙姿卓绝你说了算。反正他现在跑也跑不掉,遁地、飞天、隐形一样不会,现在这是让他去洗干净等着上蒸笼吗。 竹楠见林元上一刻还万分戒备,十分警惕的神色,下一刻又一副听天由命任尔摆布的神态,故意道:“需要我亲自为你沐浴……” 林元连连摆手摇头:“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千万别来谢谢你全家了……” “银朱,天青。”竹楠忍笑唤来仆童,一红一蓝两光点再次凭空出现化作两仆童,不待竹楠交代,双双对林元恭敬道:“恭迎小公子归城,小公子请。” 林元心里叹气,面上也叹气,这工夫下得未免太过,竟然连侍从都嘱咐过了。他三步一回头地跟着银朱和天青走了。 竹楠弯腰将捶胸顿足的老熊猫搀起来,安抚道:“无妨猫叔,既然回来了,我们从长计议。” 老熊猫感怀颇深:“小公子如今这副模样,看样是不记得竹坊,不记得老朽和少主,灵力也使不出,白二个半吊子竟让他一人上岸,误闯了魂归林!这可让老朽怎么像老城主交代啊!”老熊猫气得将地面跺得直颤,指着一个方位大骂:“天煞的老怪物!不长眼的雾灵!带老朽……”反反复复就那么几句,缓了缓终于想起正事,“……少主适才可探到些什么?” 竹楠的目光始终追着林元渐行渐远的背影,直到消失,待到林元进入天青池,缀满星光烛火的双眸忽地熄灭,转瞬成了两汪古井无波的深潭。 “老城主渡小元的灵力尚在,我渡他的亦在,只是不知为何唤不醒使不出……”说话间,竹门旁“竹坊”的竹牌忽地无风自动,接着竹筒风铃“咚咙咚咙”响了起来。 正往青竹小楼走的竹楠和老熊猫均停住脚步,转头齐齐望向门外。 老熊猫怒哼一声,他出手极快,弹指间将一束光掷向竹门外,只听“砰”地一声闷响,门外有东西应声倒地。 忽然间,以青竹小楼为中心点布下的半圆结界猛地晃动起来,青竹小楼前后院大片竹林沙沙作响。 竹楠立在廊下“庭芜绿”竹牌旁,沉静道:“章丹、选金、绿竹去看看。”话落,他腰间五彩羽毛处飞出一橘黄一金一绿三个光点,转瞬落在竹坊结界外,化作三名与银朱、天青一模一样的仆童,唯一不同的是五人身着服饰的颜色。 老熊猫刚刚那一挥,已将门外不请擅入的东西伤了七七|八八。 不多时,绿竹回来,躬身道:“少主,是竹魂。” 老熊猫险些一口老血呛死这条熊猫命。果真是天煞的老怪物!竟然派一条竹魂跟踪林元,现在自家走失的竹魂被老管家打了个险些命丧当场,这! 竹楠安抚老熊猫道:“无妨,已是魂归林的魂,竹坊留不住,强留也只是做120年的竹子,去问问它是去是留。” 普通竹子寿命在10-120岁,如果早早开花,只会枯萎的更早。但长在竹坊的竹子相较寻常竹子寿命有保障许多,竹坊灵力充沛,竹子可以开花,可以结竹实,没有竹魂也能活够120年。而有了竹魂的竹子,在竹坊修炼通常百年就可化形成人,修炼得道后活个千年不在话下。 能被鹰佬抽了魂丝的大都是得道化形的精灵和妖,不是没有一线生机,但全凭鹰佬摆布。 老熊猫望着天青池的方向,不解道:“按照老城主先前布下的招魂阵所示,阵法一旦启动,人归城,封住的记忆和灵力也该一同唤醒才对。” 没等到少主的回应,老熊猫转头看去,就见少主满目惆怅地望着天青池的方向,于是闭嘴不言。 老熊猫望月暗自感叹:他们少主过了多少个“思欲绝,空长叹。”的日子,如今耗了半条小命进去终于把人招回来了,结果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换谁谁不愁。 作者有话要说: 老攻出来了,但,老攻愁坏了。哈哈哈哈哈…… * 银朱、天青、章丹、选金都是中国色,不是偶起的。 “思欲绝,空长叹。”出自《长相思》,原句“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风回小院庭芜绿”摘自李煜《虞美人》。 第7章 深竹月下魂归故里(二) 天青池顾名思义天青色水池,也是一处温泉池。 林元虽然没泡过温泉,但也知道温泉本不该是这种颜色,天青色的池子本就稀奇,还是温泉池。 天青池边铺着玉白色的鹅卵石,池畔围合着一人多高的细竹,似屏风。池内雾气氤氲,隐约可见缥缈的雾气中“咕嘟咕嘟”的冒着水泡。 仆童天青手托竹木盘,盘中一碟糕点、一壶竹叶青酒和一个小酒盅,托盘内的瓷器均是天青色,缓缓推入池面后与池水融为一色。 林元偏头看蹲在玉白鹅卵石上的仆童天青,他的衣服颜色与瓷器和池水的颜色相同,越靠近天青池仆童天青的衣服愈发鲜活缥缈,有如洇洇流动的池水和池面缥缈的雾气。 银朱将竹楠的衣服撑在池边撑衣架上,见林元有些怔楞,轻唤道:“小公子。” 林元回头便看见那身偏大的淡绿色长衫—— 一件月白色里衣外罩着一件淡绿纱衣,不论月白的里衣还是淡绿的纱衣均是层层透。 他扫了一眼池中不见了影的托盘,看看身旁的银朱和天青,为难道:“我现在要洗澡了。”你俩是想免费看全程么。 银朱天青目光对上嘴角均禽着浅笑,眨眼间化作一红一蓝两个光点,停在林元脑后。 林元:“……”日了妖了!这是当他傻吗?! 他转头瞪了俩光点一眼,退掉上身破衣,脏兮兮的双脚突兀地踩在玉白鹅卵石上,这一脚下去鹅卵石都脏了。 林元被自己恶心到了,在他弯腰脱下撕破到大腿的睡裤时,身后的光点蓦地飞走了。光点消失的方向是靠近天青池的一片深竹林,竹林里最高的竹子上隐着一个挺拔俊逸的身影。 拾级而下,台阶上留下一串脏污的脚印,林元转回身踢了几脚水将台阶清洗干净,再转身一个五体投地式扑向水面,水花四溅,雾气蒸腾而上。 他这一趴看似扑飞的是池中的雾气,实则空气也因为他这一扑波动起来。 距离池面一丈高的位置,空气似水波层层叠叠地荡漾出去。由于竹坊外布了一个半圆结界,这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撞击结界再次漾了回来,与新荡出去的涟漪相撞,空气产生了二次波动,如此反反复复,久久不能停息。 恰巧这会儿老熊猫抱着竹笋在竹林里狂吃狂吃,他正陷入“小公子终于归来!”的兴奋和“小公子如今与凡人无异!”的愁苦中无法自拔。就见结界被什么强大的气劲猛烈的撞击了一下,随后一下又一下地撞。 老熊猫登时怒了:还没完了?! 愤怒起身,对着竹门破口大骂:“哪个天煞不长眼的半夜敲门!”接着他被又一次荡开的气劲不轻不重的撞了一下腰,一个趔趄额头正中竹干,于是一手无脑们一手捂着老腰“哎呦”一声,这次跳脚大骂:“老朽活了三千年!还不曾被这般调戏过!是谁摸了老朽的老腰?我倒要看看是哪个……” “猫叔。”隔空传音,声音直入老熊猫耳内。 老熊猫一怔,不跳脚大骂了,换上凛然肃穆的神情四处察看,待看清天青池上方,转瞬飞了过去。 托盘放置在池边,林元趴在池边一手抚摸着光滑圆润隐隐发光的玉白鹅卵石,一边吃着糕点。他猜这糕点大概是竹叶或者竹子其它部位做的,一股淡淡的竹香沁入心脾,味道寡淡却难掩清香和细腻。“美味”两个字都不足以形容这盘小巧精致的糕点。 一红一青的两个光点虽然没了,但他总感觉有什么东西一直盯着他,盯得他如芒刺背火烧火燎。 “秀眉,明眸,桃花颜,气韵纯净,三分天真,三分野性啧啧啧啧啧小公子真真是……” 竹楠正沉浸在天青池中月光笼罩下光滑白皙的脊背以及温泉水中若隐若现的浑圆……猫叔冷不丁夸赞出声吓得他脚踩竹叶不稳,两人又同踩一棵竹子,后果可想而知。 “啊!!!!哎呦我的老腰!”猫叔来不及起飞先摔了个四仰八叉,落地前化回了原形,才没摔成人肉饼。 竹楠则坠下的半路才清醒过来,落地时也有些狼狈,赶忙理了理头发和衣服。 正往嘴里塞糕点林元:卧槽!就说有哪里不对,原来不止一个人偷窥!要淡定要冷静要理智要从容…… 假装自己很淡定的林元:“……一起吃吗?” 老熊猫四爪在空气中乱挥终于翻身成功,一面疼地哼哼一面往池边走。走到林元旁边一屁股坐在林元胳膊旁,又气又恼又不敢大声地嘟哝:“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没定力!”看人家洗澡都能看得从树上掉下来,真真是没有一点他当年的风采! “阿嚏!!!”一嘴糕点的林元被老熊猫一屁股坐下制造出的灰尘呛地打了个奇大无比的喷嚏。 被喷了一身糕点渣的老熊猫胡子气歪:“…………”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真是……气死老朽了! 竹楠偏头不看俩人,嘴角止不住上扬。 林元慌忙撩水给老熊猫擦毛,顺便摸两把老国宝,边擦边解释道:“您坐下带起来一阵灰尘,我才打的喷嚏,对不起,洗洗马上好,有吹风机吗,吹吹再梳个毛,您又是这里最帅的熊猫,哦有一种宠物毛发修复柔顺沐……” 老熊猫再疼爱小公子,这下也炸了,一熊猫掌拍在鹅卵石上,吼道:“老朽不是宠物!老朽……老朽……老朽不需要吹毛!气煞老朽!气煞老朽!” 林元吓得直往池水里缩脑袋,眼见鼻孔就要进水了,竹楠上前撩起袍子盘膝坐在池边,恭敬沉稳地叫了声:“猫叔。” 老熊猫气儿顿时没了胡子也正了,见林元怯生生的往后躲,又满眼疼惜地自责:“看我这记性,小公子莫怕,小公子早早就爱和老朽这么,”他自觉说旧事只会让林元更困扰,“罢了,小公子可吃饱了?” 林元冒出水面,却没靠近老熊猫和竹楠,而且他没穿衣服。他摇头时,竹楠已经招来了选金,这次是米饭和菜,一荤一素,看得林元感觉刚刚那一碟糕点都吃到别的妖精肚子里去了。 “上来吃饭。”竹楠招手,凭空既是一方矮几摆在他和猫叔之间,桌上放着林元的饭菜和猫叔的竹笋,以及竹楠的茶。 林元眼角一抽,心想,做妖精都这么没眼力见吗?我光着上去?光着去穿衣服?大家也没那么熟这样不好吧? 老熊猫坐在矮几旁正要啃竹笋,见林元羞愤地看着他俩,糊弄小孩儿般一扬手,转瞬竹楠和他都不见了,声音特意悠远地传到林元耳畔:“小公子快快穿,老朽与少主去去就回。” 林元一听,“哗啦啦”跑出水面,没找到鞋,只能沿着池边鹅卵石快步走到撑衣架前。 老熊猫抱着竹笋原地隐形,见林元光溜溜地出水,笑的整个人颤颤颠颠前仰后合。 竹楠目不转睛地看着林元赤|条条从他身旁走过。两只莹白如玉的脚丫踩在他的袍子上,留下两个半的湿脚印。温泉泡的久了,肌肤白里透粉,身形稍显纤细却也算得上颀长。 未擦拭的水珠边走边簌簌落下,自鼻尖、发稍、耳垂末端、指尖、桃尖儿似的两点以及颠的左摇右摆的那处,水珠好像沾染了这具诱人身体的调皮,边游弋边贪婪地停在沟沟壑壑地带。 两片蝴蝶骨与常人不同,与寻常化形的妖精也不同,是两片精巧的翅膀形状。再就是挺翘浑圆处更是像极了刚化形那天……其实短短五十载小元没变,对于他们来说百岁化形尚且算得上稚嫩小儿,如今在他眼里他就是个稚嫩到需要处处呵护备至的小儿。 …… 从前只觉得古人的长袍长衫纱衣穿起来玉树临风,仙气飘飘,哪成想这么多带子穿起来繁琐到抓狂。 林元一把抓六根带子,系了一遍拧巴了又解开,再系还不对。烦的他想爆粗口,就在这时那俩人回来了,还是走时的模样坐在矮几两侧。 竹楠起身走到撑衣架前,伸手想拿开林元抓着带子的手,但他的靠近让林元顿时警惕紧张起来,那是一种随时准备拿肉体袭击他或者落跑的架势。 竹楠见他后退,没再上前,语气柔缓平和道:“颈下两根打结,肋下两根系在纱衣内侧,左襟两根打结扎进腰封里……” 林元一面警惕这人上前动手,一面手忙脚乱的系着里衣六根带子和腰封,心理还不忘腹诽:还尼玛是套头衫,运动裤更配他。 竹楠在林元分神系带时突然靠近,隔空定住惊恐瞪眼的林元。他低头解开林元系得乱七八糟的袋子,又将里衣两襟打开想要整理平顺,但对上林元气愤鼓动的胸膛还是愣住了。 林元吓破了胆,声如洪钟地吼道:“滚!放开我!” 强大气劲倏忽间如重石入水,空气扭曲浮动,接着荡漾开来。老熊猫正啃着竹笋被气劲砸到后背,避之不及一口竹笋呛在喉咙里差点要了他的老熊猫命。 “咳咳咳咳咳咳咳……你们咳咳咳这些年轻人咳咳咳咳……”老熊猫呛咳不止。 竹楠纹丝未动,手指翻飞间将林元的衣服穿好,又解了定身。 林元连连后退,惊恐未定,狐疑地盯着平静如水的竹楠。 两人对视许久,竹楠才堪堪压下心内悸动,“过来吃饭。” 林元怕这里的动物植物,更怕这里的人。况且他知道以他的武力值,对上谁都得死。江边白面鬼和魂归林的老怪物,这些妖孽明目张胆要他小命的他倒是没什么堤防警惕的左不过放手一搏。怕就怕老熊猫和竹楠这样的,吃不吃,也不给个准信儿,还想养肥再杀不成? 竹楠虽是妖城久负盛名的妖,那也是妖,能帮妖未必会帮他一个人。而且就算帮了他,要能给竹楠的酬谢,他却没办法给,比如那个什么灵力,还有那个抽一下去半条命的魂丝。 三人矮几旁坐好,竹楠将饭菜推到林元面前,安抚道:“有什么疑问,饭后再说。” 老熊猫擦掉呛咳出的老泪补一句:“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米饭晶亮,香气直往林元鼻子里钻,既然可以解惑,那就却之不恭了。半碗饭下去,林元简直忘乎所以了。 “唔~这个米好吃……这是什么鱼太滑了,唔还嫩,你们吃吗?”他就客气客气,心里却想你们千万别吃,我一个人都不够,“这个笋,是您抱着的笋吗?” 老熊猫望着林元两颊鼓鼓,一副贪嘴的可爱模样,喜色溢于言表,乐呵呵道:“然也,小公子和老朽吃了是同一种笋,这笋可合小公子胃口?” 林元连连点头,这笋肯定用肉汁炒的,肉香四溢,却是一道素菜,妙啊! 他又问那盘鱼:“这是什么鱼?清蒸的吗?”他虽然在厨艺上放弃抢救了,但不妨碍他可以朝着博学多才方向发展。 “小公子可有忌讳?”老熊猫津津有味地嚼着竹笋问。 “他,并无。”竹楠禽着若有似无的笑说。 林元:“……”你俩聊好了,不用带我。 作者有话要说: 吃个饭回来放二更。 mua! (*╯3╰) 第8章 深竹月下魂归故里(三) 林元捧着竹碗没好气的斜了一眼竹楠,对老熊猫点点头,算作承认自己没忌讳什么都吃。可是心里郁闷,心理咆哮:什么都吃这尼玛是优点!优点!可让竹楠这么一说,他莫名有点恼怒有点羞耻。 老熊猫老神在在地啃着生竹笋,缕着花白胡须,悠悠然道:“米是竹实,天下米之最了;这笋吗是老朽看着长大的笋自然格外味美鲜嫩;至于这鱼,既然小公子喜欢,那从今儿起这道清蒸竹虫就改名清蒸竹鱼吧,”说完觉得妙极了,抚掌称赞,“小公子好文采!竹虫生于竹干内,自竹干内游来游去,可不就是条鱼吗,甚妙甚妙!” 林元在老熊猫振振有辞地称赞中不合时宜的干呕了一声。 “呕!” 竹楠刚想抬手拍一下,结果吓得林元一歪身躲开了。他又倒了杯茶递过去,无奈且好笑道:“不喜欢换其它……” 林元接过茶刚想喝,疑心地看看竹盏底,呢喃道:“茶不会也是虫子泡的吧。” 竹楠看他处处提防,有点风吹草动就要万分警惕,没心再逗他,道:“竹叶茶,茶盏是竹盏。”说罢换来绿竹,“撤走竹,竹鱼……” 眼见绿竹要拿走唯一一道肉菜,林元赶紧拦住:“不用不用不用!挺好吃,我再,吃点。” 老熊猫哈哈大笑,绿竹隐去身形没入竹林,竹楠又给林元添了一盏茶。老熊猫和竹楠尽量管住眼睛不盯着林元吃饭,林元过分绷紧的情绪他们都看得到。如今林元唤不醒的何止是封存的记忆和灵力,手无缚鸡之力的林元没有安全感才是最让他们心疼的。 此时的他们与竹坊外那些想要林元精元灵力的大小妖精无异。 矮几收拾过,三人面前各放一盏竹叶茶。 林元问了这一天中他最好奇的一个问题:“……现在是哪年?” 老熊猫笑眯眯道:“小公子来时是哪年?” 林元不快他不答反问,但本着“尊老尊国宝”的原则,忐忑道:“2018年。” 竹楠笑看林元,月下俊美不凡,“巧了,我们一样。” 林元总感觉这个竹坊小公子看他的目光狡黠,情绪莫名的敛进那双流光溢彩的深绿双眸里,让他猜不透看不懂。 老熊猫一拍矮几,兴奋道:“好巧!我也一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元半信半疑地指指自己的淡绿色纱衣,又指竹楠穹灰色长袍:“所以,我们在跑龙套吗?” 老熊猫立刻惊恐四顾:“龙?!哪条龙跑来了?!天煞的老龙王每隔五百年戏弄老朽一回!上次许我一片逆鳞入药引子!龙在哪儿?!” 林元瞠目结舌地看着老熊猫又要跳脚大骂,这尼玛是跑错剧组了吧! 竹楠惯性安抚老熊猫,无奈地唤了声“猫叔”,老熊猫立刻恢复老神在在的悠哉模样,抱起竹笋开始啃,还对林元道:“小公子继续。” 林元木然:“……”对不起他忘了。说到哪儿了? “在江中,想必白二已经告诉过你,这里是木槿城,”竹楠正色道,“也是你的家,木槿城又名妖城,非妖非精入不得城——所以这才是你最疑惑的对吗?” 林元没点头,他盯着竹楠的目光忐忑地颤了颤,“非妖非精入不得城”?所以他是妖还是精? “人妖两界自古就布下不可破的结界,如若不是妖、怪、精、灵绝对穿不过两界之间的结界进入木槿城。”竹楠见他懵懵懂懂,于是尽可能详细地讲。 林元诧异道:“白二是人。”说完又想起来他用肉眼根本识别不出来木槿城中这些个妖精,又愤愤改口道:“白二是什么?” 老熊猫又让竹笋呛了一下,边咳边笑:“哈哈哈白二是人?!哈哈哈哈那个大尾巴白凤凰不装情圣改装人了哈哈哈哈……” 林元端坐,斜眼瞅笑得前仰后合的老熊猫,心想:吃你的竹笋吧! 老熊猫接收到林元的白眼,立刻端坐不言,笑眯眯地啃竹笋。 “你现在灵力被封,待到解封后,自然能一眼看出这城中‘人’的原形,更不必怕他们。”他语气里不自觉地带出些许骄傲和自得,想当初还未化形,林元已经搅得满城不得安宁。 林元扭头打量竹楠,直白道:“你是什么?”竹子?一定是!竹楠,竹子,一根笔直挺拔坚韧翠绿内里长满竹虫叶子被薅光的大竹子。 竹楠笑而不答,老熊猫一怔,随后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小公子如今已经回城,却不想灵力被封,又不能控制体内气劲,想必这就是招致祸端的原由。” 林元一脸木然,用眼神询问老熊猫“你说什么?!”。 老熊猫啃竹笋的动作一顿,随即捋了捋花白胡须:“小公子并非全无自保能力,只是现下你就如那‘怀璧其罪’的匹夫,小公子体内灵力极深厚极纯净,这木槿城中是个妖、是个精都会绞尽脑汁想方设法地生吞了你,好涨它个万把千年的修为。” 林元恍然大悟,原来他这么抢手吗?这时,他敏锐地感觉到旁边有束滚烫的视线落在他脖颈处,立刻抬手捂住大动脉转头怒瞪被抓包的竹楠,恶狠狠道:“你也想生吞我?!” 嗯。竹楠心悸到耳红,马上转开脸。老熊猫在对面看得乐不可支,他余生全部的乐子全靠这俩小子了。老熊猫老怀大慰。 林元不解地看向老熊猫:“我哪儿来的灵力?我是人,我……”刚刚竹楠已经解释过了,他是人就不会穿过结界进入木槿城,自古破不了的结界不可能因为他破了,所以还是那个问题,“……我是什么?” 老熊猫张口就道:“说不好说不……” 竹楠盯了一眼老熊猫,老熊猫自觉失言赶紧啃竹笋。 “木槿城中无魔,魔有魔界,妖魔两界速来无往来。除去魔,鬼也甚少,鬼有鬼域,而鬼域向来不敢犯妖城,唯恐避之不及。妖、怪、精、灵四物里妖与精偏多,怪多居于城外或泗水江边。 灵说的是万物皆有灵的灵。而有灵性的东西在世上呆得久了,它就有其精,倘若机缘巧合开了灵智,得了智慧可称之为精灵。怪者多为天生,大凶之物;生,生灵涂炭,寸草不生;陨,浮尸千里,哀鸿遍野。譬如上古凶兽。妖生于万物,万物皆可修炼成妖。”竹楠刻意含糊其辞地扯了段妖城简介。 林元听的毛骨悚然,新世界的大门向他打开了,他却瑟瑟发抖地只想退不敢进。太尼玛恐怖了!能不能把他送回去,当他是一个不上进被妖城抛弃的妖还不成么! 脑袋里鹰脸老怪物还没飘走,他猜那个老怪物一定是天生大凶的怪,上来就抽魂,抽不走还发飙,想想就小腹疼。 诶?好像真的疼。 “哐啷哐啷哐啷……”矮几上的杯盏茶壶托盘突兀地震颤起来,发出牙打颤的声响。 老熊猫怀抱的大竹笋“咚”地砸到地上,喋喋不休道:“吓到了吧?!是不是吓到了!哎呦这胆儿怎么还没有竹虫的胆儿大,老朽也是妖还吃素,莫怕莫怕都是好妖……。” 竹楠起身单膝跪在林元一旁,林元撑着矮几战栗不止,他伸手想探林元眉心,却被林元惊恐打开,额头青筋暴起豆大汗珠,肉眼可见从皮肤里往外渗。 “走开!”林元咬牙凶狠地吐出俩字。 竹楠一面心惊一面心痛难忍,见林元固执地坚守,索性定他的身禁他的言,强势打横抱走。 满月当空,清辉忽如萤火般乍起,竹楠抱紧林元蜻蜓点水般踏风掠过深竹林,转瞬飞入青竹小楼。 二楼卧房内,林元躺在竹榻上动弹不得,竹榻三面轻薄淡绿的几重竹帘随风起起落落。忍痛扫视了一圈,这里大概是竹楠的卧房,简洁冷清。除了一方竹榻,就是竹榻对面一副画——画中一只白鹰,鹰的尾羽竟然是五彩的。他立刻想起竹楠腰上那串五彩羽毛腰饰,但颜色对不上。画上的五色,和竹楠腰间的五色是完全不同的颜色。 这就怪了! 剧痛袭来,如冰凌刺腹,林元闭眼强忍。 忽然一股热流自眉间涌入,很快进入腹部,他清晰地感知到热流裹住了腹内锐利的冰凌,转瞬间腹内肆意翻搅的锐利冰凌化做融融春水。没有那东西在他腹中作妖,痛感渐渐散去,待到清明睁眼便见竹楠盘膝坐在他身侧,食中二指点在他眉心。 竹楠收回手,默然盘坐在林元身侧,垂眸看着被定身禁言的林元。 林元心生感激却也惧怕他。不止竹楠,这里随便一个什么东西他现在都怕。 更何况此时的竹楠不再刻意平缓神色,就如眼下这幅冰冷的剑眉、锋利的竹叶眼梢、竹骨般的轮廓所展示出的冷硬倨傲的神态,实在是让他望而生畏,遍体生寒。 他终于知道对他笑、对他好言好语的竹楠有多温柔了。 一个男人要不要这么善变。 温柔的竹楠沉静如温泉水,冷硬的竹楠深沉如寒潭冰窟。 不论是哪一个竹楠,他已在不自觉间陷入那双定定看着他的眼睛,手指不由自主地摩挲着林元的眼尾,情不自禁地呢喃:“秀眉,明眸,桃花颜,朱唇,皓齿,白玉骨……我许你——木槿城中护你周全,你也要许我一件事。” 林元眼神疑惑,心道:说来听听。反正对付一个妖总比对付一城的妖划算。 竹楠轻抿唇角,似是对不能动不能说话,看似十分乖巧的林元非常满意,看着看着忽地又释放出一股锋利的忧伤,沉声道:“你不说话,我当你许了。” 林元蓦地瞪大眼睛:“…………”我尼玛什么都没说好嘛! 眼见竹楠的脸越靠越近,呼吸交融,鼻尖轻触后慢慢擦过他鼻翼……这! 林元心中大骂:你何止“久负盛名”!你简直是无耻中的翘楚!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 听墙角的老熊猫喜极而泣:甚妙甚妙! 说一哈更新时间,周一至周五17点左右,周末更新不定时,断更会在文案顶端挂请假条。 第9章 夜半撩人答疑解惑 夜半,阵阵清雅幽远的笛声穿过竹窗钻入半梦半醒的林元耳中。 浑浑噩噩地坐起身,寻声转头,视线穿过竹窗上的竹帘缝隙望出去——只见硕大的圆月下一席如墨身影静立深竹林端,逶迤身后的长发纷飞。 林元撩起竹帘,两臂趴在竹窗上听着清美的竹笛声恍惚间又要入梦。鬼使神差地摸了摸自己的嘴,竹楠窃取过这里的温度,极尽克制地含了一瞬。 他当时以为竹楠会张开血盆大口,咬掉他一块肉,没想到啊没想到。 做妖做成这样,太不要脸了! “醒了?”突如其来的声音,吓的林元瞪眼找人,结果人还立在竹林上。 林元纳闷:这难道就是隔空传音? 他轻咳一声,试探道:“你,你这么吵谁能睡得着。” 耳畔再次响起低沉的笑声,林元确定这就是隔空传音还是心念传音什么的,有点好奇还有点兴奋。就在这时,他突然双膝离席,整个人穿过竹墙飞出了卧房。 林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四只拼命在空气中划动,惊的一颗心卡在喉咙里。 妈呀!太赤鸡太可怕了! 腰间一紧,林元瞪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从平行飞出卧房到直立站稳在竹楠身前只发生在眨眼间。心脏“哐啷”砸回肚子里,他心有余悸地不停深呼吸才平复下来,可是低头一看,立刻汗毛倒竖。 啊啊啊啊!他踩在一片竹叶上! 竹楠换手揽在林元腰上,垂头正好对上他不合身的衣领口,提醒道:“不要乱动掉下去。” 林元顿时像被定身禁言了一样。这竹林里的竹子少说都有十几米高,他俩踩的这棵是最高的,以他现在大脑空白的状态根本估算不出来这棵竹子到底有多高。他掉下去是会摔成夹心饼状还是稀泥状。 手中的竹笛化作绿色光点隐入腰间五彩羽毛内,竹楠见林元僵硬无比,含笑道:“放心,我护着你,掉不下去。” 被耍的林元一脸凶狠转头瞪了竹楠一眼,这一眼竟然把竹楠给瞪笑了,他没好气道:“笑什么笑!你们做妖的都这么没节操吗?搂搂抱抱卿卿我我……” 竹楠突然将揽着林元的胳膊收回,状似无意地摊开两手。 “啊啊啊啊啊!!”失去保护和支撑,林元拼命抡圆两胳膊也没能起飞,眼看要摔下去,回手一捞抓到了一个绳带!他猜是竹楠的腰饰,又想借着袋子将自己正往前扑的身体拉正,只是这带子越拉越长,越拉越松,最后竟然到头了! 袍带在林元手中无故脱落,夜空下缓缓落向竹林间。 竹楠抿唇将人拦腰扶正,翻手让林元面对他站好,好让这个调皮鬼看看他干得好事。 林元已经看见了。心想,刚才还不如痛快跳下去,好过现在看竹楠没有腰带束缚袍裾翻飞,胸膛外露的香艳画面。 满眼肉香! 林元看不下去,伸手将竹楠大敞的两襟合上,只是夜风总捣乱,他合了两次,一阵风吹过两襟又开了,再一阵风吹过居然香肩半露了!不过,这肩、这肌肉真尼玛有型。他以手掩面,借着竹楠揽着他的姿势,另一只手去解自己腰带。 边解边喃喃道:“那个,先,凑合用,我的吧。” 竹楠罕见地低笑出声,扣住林元解腰带的手,道:“腹痛是何时开始的?” 林元拿开掩面的手,撩眼皮对上竹楠半露的胸膛,晃的他眼花。他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青竹小楼,“来木槿城的前一晚……遇见了一只黑猫……它点了我的眉心。” 竹楠摩挲上林元的眉心,惹的林元打了个寒颤。“怕我?” 林元破罐子破摔道:“老熊猫不是说现在城中是个妖是个精就想生吞了我吗?能不怕吗。” 竹楠再次探过他的眉心,林元这次没有躲,但身体僵硬成石头,他收回手落在林元肩上捏了捏:“我既已许了‘护你周全’自然不会让它们生吞了你,不过……” 林元看向竹楠那双促狭的眼睛,不悦道:“什么?!”亲都亲了!这根竹子不会又要让他许他什么吧! 竹楠一眼便懂了林元的心思,故意道:“若是你擅自离开竹坊,那就另当别论了。” 林元放下提着的心,吁出一口气,不痛快道:“我哪来的胆儿……不过我想知道怎么样能出木槿城。” 竹楠虚虚捏在他肩头的手若无其事地靠近他脖颈处,食指一点月光下莹白如玉的耳垂,“化回原形后才能自由出入木槿城,想必那时也没什么能拦得住你。” 原形? 林元木楞地看着竹楠,心想:我是什么你们都不告诉我,哪来的原形。 他郁闷道:“我原形是什么,问你们又不说。” 竹楠为难道:“你有双向可能,现在没人能帮你,我也帮不了,还是那句我会护你周全。” 两人沉默地对立许久,心思各异。 什么叫双向可能,是不是他即有可能是妖,也有可能是精灵,或是别的什么? 林元讷讷道:“既然我是……那我父母是不是也是?” “不是。”竹楠道,“那对凡人不是你父母……你是,你父母自然也是……”想到林元的父母,竹楠心中一阵镇痛袭过,他猛地收紧揽着林元的胳膊,将人紧紧搂住,摩挲着脊背安抚道:“你是他们的骄傲。” 林元还在“父母不是真的”这件事的震惊中没回过神儿,又猝不及防被搂住,听声音竹楠好像非常难过。难道因为他?或者他父母? 大脑混乱不堪,林元不知先问哪个,于是挑了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我来了这里,那我爸妈,就他们发现了……” 竹楠松开他,面色如常道:“不会发现,先前你只是借用了他的身体,对他有益无害,你回来了,他还是他,没人会发现。” 怎么会没人发现,林元突然想起程鹏。“我有一个朋友,他应该发现了,因为之前他总问我‘林元你是什么?’。” 竹楠忽然不悦道:“嗯,不用理它,小妖一只,待他回城我会叮嘱他。” 林元不敢置信道:“小妖?!谁?程鹏程胖子吗?!”靠靠靠靠!程胖子竟然是只小妖! 竹楠解释道:“你被封了记忆和灵力,出了木槿城与凡人无异,凡人绝不会发现端倪,但行走于人世间的妖精会通过一些旁门左道查出端倪。比如那只黑猫,或许它知道你是被封灵力的妖,于是先我和白二一步找到你破招魂阵,破阵不成,最后想冒险强取你的灵力,才导致你如今回到妖城依旧唤不醒被封的灵力和记忆。” 林元满目茫然,听得懂却理解无能。 招魂阵又是什么? 他是被招魂阵召回来的?哦,还有竹楠和白二,真想揍他俩一顿!唉~可惜打不过。 所以黑猫是只坏猫了?日你妹的黑猫! 可是为什么要封他的灵力和记忆?让他好好做人不行吗?既然想让他在木槿城做妖精,又干嘛把他往凡人堆里一扔,亲妈不是亲妈,亲爹不是亲爹,好朋友还尼玛是只神神道道的小妖! “能找到那只黑猫吗?”林元胡思乱想了一通气的肝疼,“找到它先薅光它的毛!放猫片折磨它!再骟了它的蛋蛋!” 竹楠目光柔和嘴角噙笑,听这只稚嫩的小妖精杀气满满、怒气腾腾、大言不惭地要骟一只大妖的蛋蛋,唉~调皮。 放完狠话,林元总算理智回笼,“既然招魂阵有风险,为什么非要招我回来?为什么不干脆把我留在那儿好了?早知如此当初为什么要把我送出木槿城?” 在林元三连问下,竹楠脸色渐渐冰冷,柔和的目光中难掩痛惜和冷意,好像想到什么痛苦不堪的往事,他别开头不与林元对视。 林元的执拗劲儿上来,就是不让竹楠躲着自己,抓着竹楠衣襟转着圈盯着他眼睛不放过他,誓要问出前因后果。这尼玛转眼间爹妈没了,世界变了,连物种都变了!这事换谁,谁能受得了! “啵!”被两个纯净剔透的眼睛追的无法,竹楠抻头亲在正凑过来的鼻尖上。 林元:“!!!!!!!!”你!又亲! 他一手捂着冰凉的鼻尖,上面还残留点点湿意,柔软的触感好像还覆在上面。 “你能不能不要一言不合就亲!”林元爆发式地吼了一嗓子。 竹楠被吼的直笑,胡撸一把他短刺的头发,“我会将当年发生的一切都讲与你听,但不是现在,明天我带你去见白二,听听他怎么说。” 林元胸膛起伏的频率越来越小,他特么都快习惯这个竹子对他动手动脚动嘴了。 “三山半?”他郁郁道,“白二把我扔在江边喂怪物,不想给他沽酒了。” “好,不沽。”竹楠无奈笑道,“他应该不知道你灵力被封。”否则不会放任林元擅闯魂归林。 “不是老妖怪么,懂不懂尊老爱幼。”林元垂头耷拉眼,对白二这个老妖精嗤之以鼻。说完发现竹楠腰间那串五彩羽毛不见了,应该是他刚才扯掉的那根腰带,于是提醒竹楠,“你的羽毛掉下去了。”说完没听见竹楠说话,又说了一遍,“你腰上那串……干嘛?!” 竹楠不等林元说完抓起他的手指抚上自己左耳上拿撮五彩头发,“在这里。”他声音刻意压低压沉,雄浑又撩人,两人再次靠近,他的气息擦着林元眼尾扫过,林元频繁眨了几下眼睛后红了脸。 指腹下的触感绝不是平常头发的触感,这撮五色头发更像羽毛的触感,柔软润|滑,一抚到底,林元抚摸过竟心生贪婪和痒意。 第二次情不自禁地抚过,林元眼前蓦地闪过一帧类似的画面——月下林间,俩男人一躺一坐,仰躺在厚竹叶上的男人枕在盘膝而坐的男人腿上,仰躺的男人如瀑黑发中一撮五彩头发,一只贪婪的手正一遍遍抚摸过,爱不释手。 “小元,小元?”竹楠拂袖扫过失了魂的林元,人瞬间恢复清明。 “我们,是不是认识?”林元神情困惑,讷讷地问。 “……何止。”竹楠眸光微颤,一言难尽道。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第10章 大无外里三千心境 “……近千年前,白二曾与如今的凤凰城城主金羽悠游至此,年少贪欢,醉栖此山唯一一棵红花楹木上。” 老熊猫肩上扛着装有竹笋的布袋,一走三晃悠地给林元讲三山半的由来。 “木槿城中有一颇为毒辣的女子,名为曼陀罗,花姿卓悦,痴情年少的金羽而不得。趁白二和金羽不备,曼陀罗对金羽使了那‘欲仙’的情药,阴差阳错‘欲死’的人却是白二……那之后许多年,白二被撵出凤凰城,故地重游,将此山唤做三山半……从此成了老凤凰的窝。” 林元一脸愕然,再看竹楠神情淡然。 老熊猫颇有些意犹未尽地感慨道:“孽缘啊孽缘。”又叮嘱林元,“一定要躲着那情药圣手曼陀罗,她那‘欲仙’无药可解,除非……小公子可懂得?” 懂,这有什么难懂的。其实,他更好奇的是另一个问题。 林元茫然地问:“金羽是凤凰城城主,是……” 老熊猫掩饰不住老脸上的幸灾乐祸,嘻嘻笑道:“男凤凰。” 林元被三山半山脚的小石子差点绊倒,竹楠眼疾手快地搀住他,眉头微皱地扫了他一眼。 老熊猫没有竹楠那份含蓄,脖子伸的老长,鼻尖都快戳到林元颧骨了,好奇又故作镇定地问:“怎么样?” 林元还没消化完白二是个……他不解道:“什么怎么样?” 老熊猫点点他心脏:“啥感觉?” 林元一凛:“我!我不喜欢白,白二!” 竹楠不由嗤笑一声。 老熊猫念叨一句“榆木脑袋”背着手弓着腰大步走在俩人前面。 林元看看竹楠,想知道自己为什么成了“榆木脑袋”。竹楠面色讪讪,刻意曲解林元的眼神,道:“三山半有结界,飞不上去。” 林元心想:你们一个个真会聊天。 他看看路旁花开正艳的红树林,纳闷道:“昨天我在城外酒馆听小黑熊说三山半大雪封路。”可眼下,红花楹木盛放似火。 竹楠习以为常,解释道:“三山半只有两季。红花楹木花红似火,落红如雨是为夏季;入三山半而不得路,大雪迷途是为冬季。” 林元惊叹:“还能这样!” 老熊猫停脚补了句:“老凤凰性格极其古怪,喜怒不定,它喜这里自然花开似火,它怒这里就会被大雪覆盖。” 林元倒是觉得这个技能炒鸡牛。 竹楠像是看出了林元的心思,语带炫耀道:“竹坊只有一季,四季皆是春。” 林元明眸圆瞪:“……因为有利于竹子生长?” 竹楠颇有深意地对他笑笑。 老熊猫嘴快道:“非也非也,因为小……” 竹楠及时制止:“猫叔,到了。” 老熊猫一梗,在佯装威严和佯装恼怒之间徘徊了一瞬,哼了一声转头点开第二层结界。 水幕般的结界向四周退去,显现出一幢颇为华丽壮观的红木阁楼,屋檐陡峭,隐现走兽,古朴大气,红光萦绕。 潺潺水声不绝于耳,林元就是找不到水源在哪。 “这里没有水,这是三山半的三千心境——听见的不一定看得见,看得见不一定摸得着。”竹楠拉回就要掉进三千心境中的林元,“这里看见、听见的所有不必较真,否则深陷其中,出来着实要费一番功夫。” 刚刚还觉得这里比科幻大片还让人惊叹咋舌,听完这话,林元立刻出了一身冷汗,不自觉地朝竹楠身边儿靠了靠。 “从前他最怕你来,知道为什么吗?”竹楠有意安抚林元,特意问道。 “嗯?”林元不再琢磨水源在哪后,水声果真若有似无地飘远了。可是随之而来的是鸟叫,很怪的鸟鸣,缠绵旖旎又凄厉哀婉,他赶紧捂住耳朵,听得心脏麻痒又刺疼。 竹楠拿开他两只手,食指蹙起一团绿色荧光,接着按进林元手心里:“不必在意,随心。” 脑内蓦地清明,所有杂音瞬间溃散,连眼前的景都真实许多。再看老熊猫已经不是刚刚一走三晃悠在他前面的老头了,此时它化回原形,不走正路正攀着陡峭的屋檐从二楼往四楼上爬,那叫一个矫捷灵敏。 他转头想对竹楠说声谢谢,却发现他眼神空洞无神,嘴角挂着极尽温柔宠溺的笑? 林元:“你……” 竹楠突然一掌推在林元肩上,这一掌将他送出十几米外。待林元站稳后,在他眼里化成一个影影绰绰的光斑……耳畔响起少年欢快的嬉笑声,清脆悠扬,白衣胜雪在红花楹木零间似飞鸟般掠地而起,袍裾翻飞扬起红花漫天,又在落如雨下的红花中上下盘旋。画面一帧一帧闪过,或白衣胜雪或红衣艳艳或淡绿如竹,均是那副秀眉、明眸、桃花颜的面孔。 “白二你个天煞的老凤凰!为何用三千心境困住我家少主!”人形老熊猫叉腰站在四层飞檐上跳脚大骂。 “神识小无内,所以佛说‘一杯水里有八千万众生’;神识大无外,所以佛说‘大千世界’。我这三千心境困不住他……倘若他执意深陷其中不想自拔,就怪不得我了。”白二忽地落在林元身侧,说完转头,怒怼老熊猫,“老熊猫!有门不走你攀我屋檐,倘若坏我一片瓦,我削你一片肉!” 林元肉疼地一呲牙,怯怯地叫了声:“白二叔。” “唤我白二。”白二怒怼完老熊猫转回头又是那副光风霁月、仙姿卓绝的凛然神态。 “竹子……他,怎么了?”林元指向盘坐在地上的竹楠,那棵竹子推开他后盘膝坐在地上,打坐入定了。 白二沉吟良久,才道:“……有些事,为什么明知是错还是要犯?因为错的反而让人更快乐。”他语气缥缈淡然,仿佛在说竹楠,又仿佛意有所指地在说别人。 林元盯着他阴沉的嘴角,忽然想到老熊猫说的——曼陀罗的情药‘欲仙’。 明知故犯? 白二的意思是竹楠特意推开他打坐?还是说他自己…… 猛然间,他好像窥见了什么了不得的天机,林元错愕不语,白二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去唤醒他。” 林元迟疑地想:他怎么可能唤醒竹楠? 他走到竹楠一旁,先回头看了一眼白二,白二似乎非常不解他为什么还站着不动。就在他抬手伸向竹楠的同时,听见老熊猫站在楼顶高声喝止:“小公子住手——” 然而已经来不及,林元指尖刚触到竹楠的肩头,身体如坠崖般沉沉地掉了下去。再睁眼他依旧站在原地,只是指尖下没有竹楠,身后也没有了白二和老熊猫。 “哈哈哈哈……哥哥来追我……哥哥快飞……哈哈哈飞花眯眼了吧……” 林元觉得这声音耳熟极了! 他转头看去……红花楹木林中,花落如雨下漫天纷飞,花海中一个青衣少年踏飞花如履平地紧追在一个白衣翩翩的少年身后,俩人嬉戏打闹,好不欢愉;忽地大雪铺天盖地而来,转瞬间天地无一物,环山路上隐约有两个人相携而来,一黑一白狐裘逶迤在雪地上。随着两人越走越近,林元看清了俩人的长相…… “小公子!小公子!” 林元第一次觉得老熊猫如此吵人,吵得他头痛欲裂。 再睁眼,三人都围着他,老熊猫惶惶不安地拼命摇他,竹楠似苦恼似自责地在探他的脉,只有百二还算正常,但眉心也揪了起来。 “醒了!醒了!老凤凰赶紧将你那三千心境破了!否则休怪老熊猫大闹三山半!”老熊猫见林元醒了,转身叉腰骂白二。 “老疯子!”白二怒甩袍袖,“还是先说说你们俩怎么了?我这三千心境,早几十年前便是你俩手中的玩儿物,如今怎会双双入境?” “怎会?!我还要问你!为甚要将小公子一人留置泗水江边,你可知他灵力被封,勿入魂归林险些被老怪物抽了魂丝!”老熊猫一口气说完,语气又快又横,直说得白二怔住。 白二蹙眉冷眸渐深,沉思片刻看向竹楠:“你又是怎么回事?” “招魂阵引发天劫,恰巧赶上。”竹楠瞥了一眼林元,避重就轻地讲。 一提雷劫,老熊猫又哼了白二一声,讥讽道:“你这个万年历情劫的妖,该不会不懂雷劫吧?” 白二昵了老熊猫一眼,道:“进来,我看看。” 林元总算搞明白了。是因为招他回妖城,这棵竹子才被雷劈。也是因为被雷劈了,刚刚竹楠拍了他那一掌把他从白二的三千心境里拍了出来,自己却掉进去了。 听白二那段神神道道的话,他大概明白,竹楠不是出不来,而是不想出来。白二以为他灵力大开所以让他去唤醒竹楠,不想他是个废物,导致俩人一起掉进了三千心境。 他现在唯一的疑惑是,白二的三千心境里的画面是真的还是幻象,为什么他会和竹楠打闹嬉戏,还尼玛叫人家“哥哥”他俩…… 林元木讷地走在最后面,抬头看看他前面的身影,忽然想起心境里竹楠一席青衣踏花而行,风流俊逸,俊美无俦…… 啊! 慌忙捂住要破膛而出的心脏,他怕不是还没从三千心境里出来,这个三千心境简直太腐蚀心智了! 竹楠转身就见林元面如桃花,却一脸懊恼烦闷,他攥紧袖中两手,“三千心境是幻象,不要想了小元。”他们入的是同一境,感受的是同一种情愫…… 走在竹楠前面的老熊猫再次不合时宜地哼了一声,嘟哝道:“才怪!” 第11章 小无内里千万众生 红木阁楼顶层,四面红纱帷幔软垂坠地。透过红纱可见屋檐四角各挑着一个古旧的铜铃,山风将满地花瓣旋至半空,偏偏四个铃铛只晃悠不发出丁点响声。 林元疑惑又呆愣地看着屋檐上的铜铃,分明铜铃内有一枚铜珠,铜珠下坠着一条红穗。红穗随风肆意摇摆,铜珠仿佛也碰到了铜铃壁。 奇怪。 白二收了罩在林元身上的似烟似光的东西,自打他听到林元灵力未被解封直到现在还蹙着眉心,本就凛然的神色愈发显得不可侵犯。 “黑猫?一尾?”白二揣摩着林元刚刚的话。 “嗯,大黑猫,比一般的猫体型要大。”林元如实回答,那只黑猫确实只有一尾。 “定然不是这妖城常住的猫妖,否则哪个敢冒死破招魂阵还想在这妖城安然无恙。”老熊猫愤愤嘀咕道。 “还记得秦疆的义子秦月么,”竹楠道,“秦月是只六尾黑猫,也是目前妖城记载在册修为最高的猫妖,除非人间有修为更高的猫妖没登记在册,否则敢冒险破招魂阵的猫妖,眼下算来也只有他了。” “只是这只六尾黑猫已经许久未回来了……几十年了……”老熊猫缕着花白胡须若有所思道。 林元不免惊愕,六尾猫妖! 他怕不是穿进聊斋里了吧?! 震惊后他又仔细回想了一下,再次将两次看见黑猫前后发生的诡异事情如数讲了一遍,生怕漏掉什么,认为重要的部分又着重强调一遍。 听林元讲完,三人一阵静默。 “我亲眼所见秦疆身陨,当下能在人界布下阵法拦截招魂阵的定不会是区区一尾的小黑猫……”白二目光悠远地盯着阁楼外的飞花,语气肯定道。 老熊猫忽地一拍红木桌,吓的几人均是一激灵,拍完桌子他又不十分确定地说:“会不会与秦疆之子秦清有关?老凤凰你再好好想想。” “秦清?”竹楠念了一遍,“被凥女所伤,灵力枯竭至死……因为秦清,秦疆才会拼死镇压了……” 老熊猫摆摆手:“说是这么说,可当时只见秦疆耗尽毕生修为将凥女镇压,战后妖城混乱不堪,妖妖自危,却不知秦清和秦月是怎么不见的。” 白二一甩袍袖:“简单,妖册一查便知。” 林元一头雾水,简直比跳集看刑侦剧还闹心,两条眉毛一上一下,鼻孔在不自觉的好奇惊讶中撑圆了,两唇微张露出半颗牙,待三人看向他时,均发出不同程度的笑声。 竹楠趁他呆愣揉了他发顶一下,吓得林元躲了躲,他索性给这个“新来的”林小妖普及妖城近现代史。 “秦疆是先秦时代的九尾猫妖,潜心修炼,不弑杀不凶残,走的是正途,历朝历代都是战功赫赫的名将。” 林元的历史勉强过得去,掰着指头一算,这个九尾猫妖1800多岁,跟小说里那些动不动就万把千年的上古大妖一比,简直就是个小可爱啊。 竹楠给了林元几秒钟的消化时间,推了一杯茶到他面前:“明朝晚期,秦疆在战乱中捡到濒临死亡的秦月,有可能就是你说的那只黑猫。秦月骁勇善战似少时秦疆,秦疆当时未娶妖妻亦无后人,所以收了秦月当义子。” 明朝晚期?所以封他灵力的那只黑猫大概在400岁左右,林元又掰指头算了算。 “清朝嘉庆年间,秦疆得了一子,儿肖母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白猫。大妖混战时期,秦疆身陨前曾向我父亲托孤,托的是秦月,并未提秦清。”竹楠后半句话是向白二说的。 白二好像在回忆往事,陷入沉思,静默不语。 老熊猫也是经历过大妖混战时期的妖,颇有些不解,“如今想来,这破招魂阵的猫妖既然能被小公子看见真身,定不会是那六尾猫妖。但若只是一尾的小猫妖,怎敢破阵?!魂飞魄散都是干净利落的死法。” “夺精元不成,反而封了灵力,十分霸道的作法。既然封了,想必还会再来……”竹楠说。 “哐啷!”林元手里的茶盏掉到红木桌上,茶水泼出的瞬间又收回了茶盏里,打翻转圈的茶盏刚转了一圈又板正地摆好了。虚空中,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十分利落地做着这些事。 林元:“!!!!” 竹楠拽过林元两手分别看了看,“不用怕,你该怕的是他不来,他不来你怎么解封。” 这时,白二总算有了点反应。先揶揄地扫了一眼竹楠,又似笑非笑地望了一眼林元。 老凤凰幽幽道:“这个秦月是个心狠手辣之辈,与梅林那位和情药圣手不相上下,但这样的人往往有死穴……他非大奸大恶,并且是个重恩情的妖,秦疆有恩于他,养父一家惨死,想来他这几十年活的并不快活。至于秦清……一探便知……”话至此,他却没说要要怎么探。 他顿了顿又道:“招魂阵是林云所设,当时为防万一用了‘以魂招魂’,倘若启动中的招魂阵被外界所破,阵眼的……必定会魂飞魄散,所招之魂自然成了游魂野鬼,呵!看来那只猫与你俩有深仇大恨。” “阵眼?什么意思?”白二长长一段话,林元就抓住了这一个问题。 阵眼!谁? 林云又是谁? 他一边觉得事情更大了更瘠薄吓人了!一边又在想谁会为他冒险至此,为了招他回来搭上整个妖生!再一想,他差点成游魂,阵眼的……那个差点魂飞魄散! 虽然他不知道游魂做起来是个什么鬼样儿,也不知道魂飞魄散是个什么熊样儿,但他知道活着比死了好。 猛然间,他想起推开竹坊结界看见竹楠的第一面——庭院正中,冒着烟焦糊焦糊的一坨,除了眼白浑身上下没一处好的。 又记起从三千心境出来时,白二问竹楠“你又是怎么回事?”竹楠当时说的是“招魂阵引发天劫,恰巧赶上。”,阵眼……会不会是这棵竹子? 前前后后不过两天的时间,林元即便被冰凌刺腹,疼痛难忍时大脑里也没有这么混乱迷糊过,这会儿他只觉得事情颠覆的他有些不敢开口证实了。 他偷偷拿眼角看竹楠。老熊猫那两根香肠嘴张张合合最后闭的更紧了,爱揶揄打趣的白二也转头不和他对视。 怎么了?都说话啊! 竹楠感受到林元斜来的目光,转头对他笑的如沐春风,手在他头顶揉了一把,见林元没躲,不由的面露惊喜之色。 林元从来没这么安分地任由竹楠触碰而不跑不逃。之前竹楠和老熊猫但凡靠近他,他会敏感地立刻警惕起来,眼神和行为都会不由自主地闪躲,目光和表情再怎么佯装镇定都带着几分惧怕之意。现在好了,他觉得自己再躲下去就太没心没肺了。 这棵竹子是为他才被雷劈的焦糊焦糊的吧? 怎么办?!这棵竹子不会让他以身相许什么的吧!昨晚又定身禁言的亲他,又半露香肩的撩他……妈呀! 都说无利不起早,果真啊!这尼玛绝对是一只心机竹子! 是你对吧?你是阵眼对吧?如果我回不来,你也做不成竹子精了,这是做鬼也不想放过我的节奏吗?! 在另外三个人悠哉悠哉喝茶时,林元烦躁地快将头发薅光了。 一片花瓣悠悠然然地避开帷幔,打着旋落进林元面前的茶盏里,杯中涟漪乍起,破坏了一杯水的清净。 “一杯水里有八千万众生……”看着杯盏里小小的倒影破碎,林元不自觉地呢喃出声。 在其余三个闻声一齐看向他时,他望望对面时常阴沉的白二,又看看面相祥和的老熊猫,最后对上竹楠一如既往温柔的目光。 “能告诉我,我父母在哪儿吗?还有我到底是什么?……别说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不接受自己是猴子精特别是红猴子……哦还有狗熊,蠢萌蠢萌的什么就算了……还有鹰想想就呃……最好也别是青蛙不喜欢一身绿……最好也别是鸟听说季节性换毛秃了很难看……说吧。” 林元即烦躁又茫然,这些天过的丧气又惊悚,这会儿又闹心的要命,对看见的妖简直没一个好印象,嘴一秃噜全抖了出来。 白二:“……”我就是秃了的鸟! 竹楠:“……”一身绿不好吗? 熊猫:“……”蠢萌蠢萌什么的不是它吗? 作者有话要说: 炒鸡需要小天使们的收藏、评论mua! (*╯3╰) 看这里!为了督促渣作者更新准时,但凡以后超过17点更新(除请假外),留评都会发红包(20点),25字2分评论100点。 第12章 三月上巳凥穴大开 他们三个晌午时分到的三山半,眼下红纱帷幔外已是斜阳暮,烟水茫茫。 “三月三上巳节……凥穴要开咯。”老熊猫啜一口茶,嘀咕道。 林元起身踱步到阁楼围栏旁,帷幔自动避开,他回头看白二,白二却狡黠又清淡地笑着扫了一眼竹楠。 三个人商量好似的,对他的父母和原形只字不提,并不是讳莫如深的态度,这更让他好奇有什么不能说。 趴在围栏上眺望,三山半外,山峦一重又一重,山间烟岚如云或卷或舒。 眼下他所在的位置,就是彼时在江中竹排上仰望入云巅的山岛。如今位置对调,他在云巅山岛之中,而泗水江苍蓝如带环绕着山岛。山与江之间隔着让他望而生畏的魂归林,魂归林上空飘着一层黑纱似的薄雾,只隐约可见那是一处围绕在山脚下的茂密丛林。 “待你灵力解封,记忆自然会回来……”竹楠停在林元身后,抬手想抚上他的脊背,手停滞半空一瞬又收回了袖中。 林元趴在围栏上扭回头,“现在说不行吗?” 竹楠还是没忍住抚上他的脊背,无奈道:“再等等……”他们都怕林元一步踏进滔天的仇恨中。 林元心理压抑又堵闷,一抬胳膊挡开轻抚在后背的手,不痛快地“哼”了一声。 忽然,阁楼四角传来阵阵“叮铃当啷”的铜铃声。 林元站直偏头望向阁楼一角,只见安静了半天的铜铃总算响了,只是这铜铃声,声声入心,听的人心神具颤,脑内时而混沌时而清明。 竹楠攥住林元的手,将人拉至近前,捂住他的耳朵,转头对白二道:“烦请……” 白二性子急,别人的话他懂就不会让人说完,他不耐摆摆手,起身下楼:“刚好,要去集上逛逛。” 老熊猫丝毫不受铜铃的侵扰,甚至颇有些兴奋:“一年开一次,我的百年竹虫哟~~~~” 竹楠扣住林元的腰,转瞬从阁楼顶层落到红花楹木林中,两人落地时,激起乱花如雨,落得头上身上都是鲜红的花瓣。 “红花楹木是凤凰木?”林元拈起肩头一片花瓣。 “是,白二是白凤凰。”竹楠拂去一身花瓣,他还是更喜欢绿竹叶,果真不是同一种鸟住不得同一处林子。 林元又想问白凤凰和凤凰城城主的那些风流韵事,但这些八卦的问题他对着老熊猫就问的出,偏偏对着竹楠就问不出。 于是他换了另一个问题,“之前你们说九尾猫妖秦疆镇压了凥女,刚刚老……猫叔说凥穴开了,什么意思?” 竹楠抬头看看阁楼,白二和老熊猫老当益壮已经从四楼走到二楼了。他抬脚引着林元往山路上走,边走边说:“凥,原是指自古在木槿山开灵、化形、得道的妖怪精灵,你也算得上是凥。” 林元错愕地指自己鼻尖,就他!还是土著妖!真尼玛是日了妖了! 竹楠好像很喜欢他着大惊小怪的模样,伸手去揉林元的头,结果林元又躲,但这次躲了一半又板正回去,自动送回了他手心里。 林元一肚子无奈,心想摸就摸吧,看在你被劈的焦糊冒烟的份儿上。 竹楠心里一软,嘴角忍不住的向上撩。 “大约是猫叔像白二这么大的时候,妖城土著被上古凶兽大妖蛊惑,为祸妖界、逆天修行,后来经过几次大妖混战,为祸妖界、弑杀生灵、逆天修行的凶兽大妖均被镇压、囚困于木槿城下,也就是凥穴。凥穴如今是妖城的牢狱,如果有妖为祸其它几界,被抓回妖城后会囚困于凥穴内,直至刑满释放。” 林元听的好想鼓个掌,做妖也不容易,哪都有规矩,但一想今天凥穴开了!日!那上古凶兽大妖…… 竹楠缓缓道:“每年三月上巳节这天,日落凥穴开,日出凥穴关。” 林元震惊:“这段时间,就不怕它们趁机逃跑!” 竹楠忽地拿食指点在林元眉间:“逃不了,凡困于凥穴内,三魂中的一魂以及七魄中的一魄均被收。” 林元摸摸冰凉的眉心:“我也被困了?”他非常纳闷这些个妖啊怪啊的为什么都喜欢戳他眉心。 竹楠停下脚步,和林元面对面站好,郑重道:“没有,谁都拿不走你的魂魄……”他欲言又止,眼内闪过哀伤,一瞬即逝。 林元盯着竹楠的眼睛,突然像被蛰了一下心尖莫名的疼。 这时,距离俩人不远处,偷听了一路的老熊猫,牙酸地见不得年轻人讲个话磨磨唧唧,忍不住道。 “偌大妖城,木槿城是为其一,也就是眼下所见欣欣向荣之处;凥穴是为其二,木槿山有如雷峰塔,穴顾名思义,凥穴就在山内;泗水江又名结界河是为其三,江中自有一片天地,由白二和一只不知道活了几万年的老王八看着;城外林林总总散修小妖以及入不得城的大妖是为其四。 这其一的木槿城也是妖城唯一的安宁之处,这也是为什么大家更愿意称妖城为木槿城。现任城主为上古扶桑花,修为较上任城主也是不差的……” 林元插话道:“上任城主,能问是谁吗?”他不止一两次听这几个妖说“上任城主”的丰功伟绩,对此人非常好奇。 三人不约而同再次静默。 林元心道:不用说了,这个上任城主肯定和我有关系。哈~原来他还是关系户! 老熊猫哽了一下,继续道:“木槿城与凥穴集市互通,一年中只有上巳节这一天。困于凥穴内的诸多妖怪可与城中妖怪精灵互通有无,也可以在妖城最繁华的木槿街上玩乐采买,探亲访友。而木槿城中的妖怪精灵同样可以去凥穴内游逛,购置些稀罕的玩意儿,或者去看看臭名昭著永不得踏出凥穴的凶兽、大妖、猛禽。” 林元心下了然。凥穴存在的意义,是囚困为祸作乱的妖怪。而凥穴就在木槿山中心,是个城中城,由一城的好妖好怪来压着城中心一窝为非作歹的坏妖。 他突然有种为自己是只好妖而自豪的欣喜感,看来做妖也是会上瘾的,特别是做一只好妖。 说话间,四个人已经踏出三山半的盘山路,从曲径通幽处乍一进闹市,颇有些不适应。 林元入城那天曾在城门口看过这条繁华纷扰的街道,如今这条街更为喧嚣。 街道两旁摆着密密麻麻两排地摊儿,所售卖和互换的东西千奇百怪——动物、植物、吃食这些并不稀奇,流光溢彩的服饰简直要闪瞎眼睛,各色毒虫成百上千种,冒着泡的药水,会说话预报天气的马头,满桌跑的一眼迷你怪兽等等。 长街一眼望不到头,沸沸扬扬,摩肩擦踵。 街上多了许多怪模怪样的妖怪,个头不一。小的拳头那么大,大的直起腰来有三五米。有些看不出原形只是一团黑乎乎的雾气;有些是人形头上却长着枝叶、开着花,轻佻地变换着颜色;还有头顶下着小雨、飘着雪花的;有些是人形兽脚或兽头人身;天上飞的更是数不胜数,怪里怪气的。 最让林元受不了的是带着宠物逛街的。 他眼见一个骷髅,金晃晃的利剑从后背插|到前胸,肩上扛着长戟,头上盘着一窝蛇——蛇身颜色各异,蛇头吐着蛇信子忽地伸出忽地缩了回去,俨如一头生气勃勃的彩发。骷髅悠哉地逛街,见到卖干壁虎干蜈蚣的就伸出他的骷髅手送上一截白骨,换上一把干壁虎或者干蜈蚣,到手后扬手就扔给头顶的蛇。 骷髅已经从林元身旁走过,林元眼见蛇信子触到自己鼻尖,还未来得及闪躲,竹楠挥袖扫断了蛇头,断掉的蛇头落地成黑烟,顷刻间钻入断掉的蛇身,眨眼间又长出新的蛇头。 骷髅头愤怒转身,待看清竹楠后平息怒气躬身施礼,客气道:“少主。” 老熊猫出手慢没耍到威风,这会儿只能跳脚骂骷髅:“白骨精看好你的蛇!否则砍了你的百头蛇!” 被叫白骨精的骷髅不气反而笑看林元,伸出骷髅手将一截白骨递到林元面前,嘎巴着上下两块颌骨道:“送与小公子可好。” 林元最怕这些个妖对他恭恭敬敬的说话,总怕他们下一秒就生撕活吞了自己。他边摆手边不自觉地往竹楠身后退了退。 竹楠接过那截白骨,颇有兴味的掂了掂,难得见他不客气道:“替他收下了。” 骷髅走出去很远,它那一头数不清的蛇头还齐齐看着林元,蛇信子吐出长长一截。 林元被看的汗毛倒竖,不由自主地扣住了竹楠的胳膊,“它是不是还看我呢!?是不是?!” 竹楠笑笑,安慰道:“他怕你还来不及,看就看了,你少时没少……” 见竹楠停下不说,老熊猫插话道:“小公子可有想买的?”他自己买了一大包百年竹虫干,正在嘎嘣嘎嘣嚼。 林元见白二买了一个头长枯木的老头的蜡油,不解道:“白二买那个做什么?还有骷髅给你的白骨头……是吃的吗?” “百年蜡油,长明不灭,静待离人归。”说完,竹楠翻手亮出手心那截白骨道:“人肉白骨,好东西,”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嗤笑一声,“你身上已经有一截了。” “啊!”林元惊恐地翻看自己的手,看完手又去撸袖子,然后再去撩长袍看腿。 老熊猫赶紧把他撩了一半儿的长袍拽下来,忙道:“哎呦~放下来放下来!不知羞!” 林元怏怏地松手将袍袖放下,哪想抬头就对上一个身形肥大,四只以及全身长满眼睛的肉墩! “……”他惊得忘了叫。接着他眼见白二食指勾着油纸包的一小块蜡油从这坨肉身上穿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补上昨天的。 二更稍后。 谢谢各位大大支持! mua! (*╯3╰) 第13章 魇昧美饵子规啼泣 竹楠见林元面露惊色却不是惊惧惊恐,立刻意识到林元看到了他们三个看不见的东西。 而这时老熊猫已经在旁边叫嚣起来:“天煞的魇昧!” 白二身形一顿,月白色袍袖一扫,袖袍里洒出的散碎星光眨眼间划破了什么,让浑身长满眼睛的大肉墩无所遁形。 然而,林元已经看不见这些。 …… 他脑内走马灯似的一帧一帧画面忽闪而过——什么东西抓着他自高山旷野中呼啸而过;忽而电闪雷鸣间一个灰衣女子嘴中喃喃念着“吾儿吾儿吾儿”;忽而烈烈寒风,白雪苍茫中一个男人渐渐消失,仿若融化的雪花。 …… “回!” 冰凌入腹,剧烈的痛感以及遍体寒意让林元瞬间回神,急促呼吸间看清竹楠额间豆大的汗扑簌簌落下,一手揽着他另一手点在他眉间。 白二和老熊猫从远处飞回来,一人手中颠着一枚眼珠,弹力球似的“砰砰砰”地在手心里弹出肉盾的声响。 看看递到眼前的俩大眼珠,林元更清醒了连连摆手,惶恐道:“是刚刚那个大肉墩身上的?” 白二点头,老熊猫顽皮地一手抓着俩眼珠来回扔着玩,俩眼珠内的黑眼球被甩的绕成了蚊香圈。 竹楠揩掉满头的汗,道:“拿着吧,魇昧的眼珠放出去可以当探视。” 林元吞了吞口水,心想,你们怎么这么会玩儿,凶残地抠了人家眼珠子当球耍还不行,还要当探子用!他头疼的捏了捏眉心。 “魇昧原形是只千眼怪,不过无常态。上一刻还是个二八淑丽小女子,下一刻再看或许已是个妖娆抚媚的俏娇娘,待到明日或许又成了膀大腰圆的彪形大汉、一截枯槁的断木、伶仃孤苦的雏鸟。魇昧之术,不一其道。或投美饵,绐之食之……”老熊猫说起这些昔日风光无限的大妖精怪也颇为感慨,一说就多,喋喋不休。 “要说这凥穴内的凶兽大妖,当属凥女是为最凶,怨念所化,执念深似海……” “啾!” 老熊猫正说着话,一声青天霹雳似的鸟叫传来,鸟像在啼泣,凄厉哀苦,听得毛骨悚然。 白二正蹲在地摊前买一把会发光的草,听见凄厉的鸟叫觑一眼老熊猫:“乌鸦嘴。” 老熊猫气呼呼瞪一眼白二,又瞪一眼月空下看不见的鸟,愤愤嘟哝:“你就知道它不是来找你的!” 说完,三人又不约而同地看向林元。 林元指指自己鼻尖,好气又好笑道:“找我的对吧。”说完,他看了看四周,整条街上好像只有他们四个紧张,其它的不论是妖还是怪还是带翅膀的小精灵都在悠闲地逛街,两两友好地互通有无,对子规啼泣充耳不闻。  “消息传得够快啊,穴门刚开才多久。”白二嘴角更阴沉了,目光阴鸷地扫向四周。  “快回竹坊!这鸟叫的我熊猫肝疼!”老熊猫揉着胸脯催促道。 “怎么了这鸟?”林元看向竹楠。 “这鸟名唤子规,是凥女一魄所化,它是来寻……”竹楠神情戒备地将林元拉进,就在两人贴近的空隙,忽地虚空飘来一朵极其艳丽的花朵,飘飘荡荡地停在两人一旁。 倏地红光大盛,艳丽的花朵化作一名十分俏丽娇美的红衣女子。 林元:呃~曹操这么快到了! “佛桑见过少主,见过两位前辈。”红衣女子恭敬施礼,“城主吩咐在下护送小公子。” 老熊猫紧绷的菊花脸骤然放松下来,“甚好!甚好!先谢过城主。” 说话间,凄厉哀苦的鸟鸣再次响起,这次整条街的妖怪精灵都捂起了耳朵,有更甚者将自己套在小结界内,或者化回原形增加抵抗力。 林元还未抬手竹楠的手已经覆在他耳朵上,白二、老熊猫和佛桑凭空掠起带着竹楠和林元向章台路的方向飞去。 上巳节这天因为凥穴和木槿城集市互通,所有出没在集市上的妖怪精灵,灵力和修为都会受到限制。 竹楠昨天被雷劫劈了半死不活,修为耗损严重,晌午时分又进了一次三千心境,刚刚又将林元从魇昧的魇术中召回。眼下已是体力不支的状态,如果不是凥女的子规鸟穷追不舍,他想他会第一个倒地不起。 林元感到箍在他肩上的手臂越勒越紧,但手臂的肌肉却在颤栗,扭头看见竹楠越来越白的脸被穹灰色衣服趁的毫无颜色,泛着生冷的寒意。他想抬手揽住竹楠,就在他抬手的同时两道声音齐齐钻进了他的耳朵里。 其中一道声音是凄厉哀苦的鸟叫,一声凄厉过一声,一声哀苦过一声。 另一道声音是长长的嘶呼嘶呼的残破喘息,忽远忽近,时有时无,好像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靠近他,产生了一种将要笼罩他的恐怖感觉。 “啾!”这一声鸟鸣,仿佛那只子规鸟站在林元耳廓上,鸟嘴钻进了他的耳洞内,啼血般地凄厉一叫。 子规啼泣险些让林元脑浆迸裂而出,他痛苦地捂住脑袋,此时他已经被白二似烟似雾的结界罩在其中,接着老熊猫和佛桑同样在外围罩上了结界。竹楠同在结界内,他将林元护在怀里,禁止发疯了一样的林元满地打滚。 生不如死时林元抽空想,如果找到那只黑猫,非得给丫毛薅光了!一天24小时对着它放猫片! 忽然,他嗅到一股腐臭的、阴冷至极的、死亡般的气息,那股气息伴随着长长的嘶呼嘶呼的残破喘息声,不受控制地向他耳鼻口里钻。钻的他五脏六腑像被手撕般生疼,喘的他肺管喉咙火烧火燎马上就要爆裂开来。 他疼的视线扭曲,像炙烤的空气,根本看不清竹楠的脸,只能感受到死死箍紧的两条胳膊,以及脖颈间艰难痛苦的呼吸,他知道竹楠没比他好到哪去。 这棵竹子为了招他回来被雷劈没了半条命,不知道修为还剩下多少,现在他要死了,不知道竹楠会不会死心眼的陪他一起死。他又想这棵竹子还真惨,自己不止没记住他,现在还要拖累他一起死,如果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补偿他。 “竹,子,竹子……你,不许死,等我,回,回来薅,光了猫,猫毛,给你做做……” 他话还没说完,倏地感觉身体一轻,接着就见一只树皮皲裂的老手慢慢地不容置喙地掐住他的脖子,将他从竹楠怀里拎了出来! 不对! 竹楠依旧拼劲全力死抱着他的身体不撒手,但那只枯树大手已经将……另一个他提到了半空之上。 他亲眼目睹几股强劲的气劲强悍地撞到一起,罩在两人身上的三层结界登时崩裂,如裂石穿云,顷刻间将白二、老熊猫和佛桑推出百米开外。几股气劲生生砸在护着他肉身的竹楠背上,沉闷之音有如重石落入万仞山谷。 林元被遏住咽喉发不出声,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看着竹楠被强大的气劲震到吐血倒地依旧抱着他…… 耳边再次响起那道长长的嘶呼嘶呼的残破喘息声,伴着越来越浓重的腐臭阴冷的气息,徐徐道:“你终于肯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各位大大支持! 晚安咯~ “魇昧之术,不一其道。或投美饵,绐之食之……”——蒲松龄 《聊斋志异·造畜》 第14章 魇昧美饵子规啼泣(二) 皲裂的枯树大手掐着林元脖颈,好似拎着一根毫无分量的绳带,游魂般飘过木槿城中繁华喧闹的集市,穿过木槿城和凥穴中间的结界,最后飘入凥穴。 飘在天空中的林元发现凥穴并不是一个狭窄的洞穴,这里很大。光线十分暗淡,到处死气沉沉。不论是行走喘息的活物还是目力所及范围的死物颜色均黯淡沉闷。 凥穴集市买的和卖的都不少,同样拥挤,只是不喧哗不吵闹。这里大多数妖怪长着一张狰狞、狠厉、弑杀的面貌,偶尔能看见几个面相平和的妖,林元发现它们在凥穴集市买完东西都匆匆往木槿城方向去了。 他拼命地斜眼瞅向木槿城的方向,只影影绰绰地看见结界外有鲜艳的颜色和流动很快的妖精身影。眼前忽然闪过竹楠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接着是被气劲震飞出去的白二和老熊猫……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感觉脖颈上箍紧的枯手一松,随后“咚”地落在地上,屁股上的痛感来的实实在在,林元突然有些高兴,看来他还没死透,五感还在。 鼻尖嗅到的腐臭阴冷的气味越来越浓,浓的像一锅臭乎乎冰镇的浓汤,耳畔嘶呼嘶呼地残破喘息声也愈发清晰,甚至能分辨这个残破的声音里有疼痛、苦闷、郁郁、挣扎、怨恨、执拗等等诸多繁冗的情绪掺杂其里。 否则怎么会喘出这么一波千折,毛骨悚然的气息。 林元边揉着摔扁的屁股边艰难地从黑石铺就的路上爬起来,抬眼便见一个穿着破烂盔甲,直立行走的跛脚狼妖,一脸凶相地向他走来。 狼嘴半张,呲出上下四颗大獠牙。它上颚左侧獠牙穿着一根黑铁链,铁链的另一端穿着左耳,走起路来像它那身破盔甲一样发着沉闷的碰撞响声。 林元猜想,这头狼妖应该好几年没刷牙了。 因为,不止四颗獠牙爬满锈渍,就连狼嘴里哈出的气都是腥臭的灰绿色。一撮稻草色胡须杂乱地翘着,盔甲罩住的肩背极其宽阔雄厚,但狼腰却细的不盈一握,像是饿地清空了肠胃。 身后传来“咔嚓”声,林元扭头看见抓自己来的那只枯树手完好地长回了路边的苍天枯树上。 这棵枯树高的看不见树尖,光秃秃的树干树枝全部为墨黑色,片叶不生,毫无生机可言。又因它遮天蔽日的高大身躯,让身临树下的林元感到了无穷无尽的压抑。 “嗖~嗖~嗖~” 林元原本因为高大参天的枯树在连连后退,闻声回头,瞬间惊地瞪大眼珠,立刻拔腿往枯树后跑去。 显然狼妖更快一步,狼爪中的铁锁链抡出一个椭圆的大圈,第一次甩出去让林元逃了,铁链结实地抽在枯树干上,木屑横飞。枯树发出恼怒地低吼,震的方圆几里地动山摇,草木妖怪皆颤了几颤。枯枝干游蛇般抽向狼妖,狼妖几个起跳腾挪轻巧的躲过。 狼妖的铁锁链第二次抡圆铁链甩出去时,正好套住躲在树后的林元腿上,铁链拴住林元,登时收回,狼妖抓着铁链倒提着林元转身往黑雾深处走去。 林元疲于反抗,他明白自己在这些妖怪面前和一棵没开灵智的草差不多,要不是他体内有什么灵力还贼多贼纯,他想这里应该没有哪个妖会搭理他。 大头冲下,后脑勺不知道磕了几百次狼妖雄健的后腿,他从浓浓的黑雾中模糊地瞥见狼妖推开了一扇大门,门扇被推开却是自动合上的。 当他向门外瞥最后一眼时,竟然看见被白二和老熊猫抠了眼珠的魇昧飘到了门外! 魇昧头顶斜斜缠着灰布条,掩盖的部位好像是抠掉眼珠的地方,此时所有的眼睛,大概有上千只正齐刷刷瞅着狼妖倒提的林元。 被倒提的林元不禁对门外千目魇昧邪恶挑衅地挑起嘴角——有种进来跟狼妖大战啊! 他知道他这个废物点心落谁手里都会生不如死。现在想想横竖都是一死,早知如此,他还不如让竹楠或者老熊猫给他个痛快! “窟嗵!” 林元被当做废物一样以头抢地扔到了地上,狼妖并没有生撕了他,而是木然地转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回来踢了踢林元,换来林元恼怒的一声吼,狼妖一怔随后再次转身离开。 听见大门开关的声音,随后是狼妖脚步渐行渐远地声响,林元以为自己被关了起来,有点沾沾自喜,没想到还能多活一会儿。 结果等他扑腾着爬起来,坐好,才看清距离他不远处,有个女人被从天而降的一束光罩着,正泪流满面地看着他。 这……哭什么?! 林元第一反应,她和自己一样是被狼妖猎回来的猎物,哭的这般凄凄惨惨想必也是个胆小怕死的妖。 哪成想这个女人开始只是无声流泪,慢慢地竟然抽泣起来,看着他的眼神哀怨痴缠。 林元后脊一凉,这哭声!这眼神!这女人有病吧! 待他看清被天光困住的女人脖颈上拴的东西,一个激灵从地上跳了起来! 女人银发如瀑在天光中翻飞不落,一身深灰纱裙,暴露在天光中的半截手臂、脸颊、脖颈以及半个胸脯均是死尸般的青白色。 而这些都不足以让林元跳起来,让他惊恐的是,这个女人的脖颈上系着一根细黑线,线的另一端居然系着一只灰扑扑的小鸟。两只尖利的鸟爪抓着锁骨下面的皮肉,利爪的尖端显然已经刺进了皮肉里,它十分安静,像极了一条项链的吊坠。而它是个特别的吊坠。 林元想起竹楠的话……这应该是那只子规鸟,所以这个女人是凥女! 老熊猫曾说,凥穴当中大凶的妖,当数凥女。 林元慢慢提气,缓缓后退,生怕一着不慎激怒这个看似柔弱可怜,实则凶悍无比的大妖。 刚刚如果不是那只灰扑扑的子规鸟眼珠动了一下,他会一直当那只鸟是女人胸前的纹身,活灵活现的纹身。但那只鸟的眼珠动了、尾羽也微微动了动。而且如那个女人一样,幽幽怨怨地瞅了他一眼,随后又如纹身一样服帖地镶嵌进女人的两胸脯之间。 这一幕美的十分诡异,美的林元心神剧颤、毛骨悚然。 就在林元边惊悚边后退时,女人突然喊了出来。 “不要走——”一声凄厉阴冷至极的嘶吼劈空而来。 随着嘶吼声破喉而出,林元眼见凥女身后忽地腾起一只由黑雾化成的巨大猛禽。 眨眼间,猛禽向他袭来。利爪虽是浓雾化作,但废物点心如他还是被强大的气劲拍的服服帖帖地趴在了地上,接着后脊迎来几道锋利的爪刺,伴随着痛感一起来的还有腾空飞起的失重感。 “窟嗵!” 再次落地,林元趴在了一席灰衣的女人脚下。 “你可知我找了你多久?” “你可知,如若你再不归我就要杀尽这世间的妖为你陪葬……” “你可知你走后,这一弦琴再也不曾响过……” “你可知……” 腹腔着地的林元感觉五脏六腑摔碎了一多半,动一动能疼死,他以手撑地,却没甚力气将自己撑起来,最后还是句句幽怨的女人用冰凉的手指捏着他的下颌将他的头抬了起来。 入眼便是一张死气浓重的死人脸,林元还未开口,凥女倒是先惊慌失措起来。 “你是谁?!你不是!不是!啊————” 林元心想,你个女疯子女妖怪女神经病!他咬牙切齿道:“我他妈是你祖宗!” 凥女不敢置信又惊慌失措片刻后,骤然升起滔天怒气,杀气四起指甲登时长出一指长,极其迅速地抓向林元。 林元这次反应极快,他差不多也摸到了门道,只要一产生冰凌刺腹的剧烈痛感就表示他受到了强烈的袭击,同时也是他抵抗力杀伤力最巅峰的时刻。 他反手格挡抓来的尸爪,手腕正好打在凥女手背上,两人交错而过,凥女手背忽地冒出一股焦烟,死尸般青白的皮肤立刻焦糊一片,伤口狰狞,黑血顺着凥女惨白的手指和指甲游弋而下,黑血落地成黑烟。 凥女丝毫没有痛苦的神色,反而看着自己狰狞的伤口大笑,笑的畅快淋漓。 “哈哈哈哈哈……” 林元以手撑地快速后退,退出囚困凥女的天光圈后马上站起来,腹痛在减轻,他打了凥女的那条手臂却疼的已经没了知觉。 凥女的手臂有如磐石,坚硬冰凉,表面好像长满利齿。他打了凥女,凥女的手背会烧焦流血,而他的手臂如今已经是动弹不得了。 “果然是你……是你……不枉我苦等你至今……”凥女疯癫地边笑边说,话说一半忽然换上狠厉抓狂的目光瞪向林元,“你这张脸,这张脸……我要撕烂它……啊——” 锋利的长指甲触碰到天光壁顷刻断裂,整个人形生生被弹了回去。凥女显然迈不出罩住她的天光圈。 林元灵力被封,修为什么的更谈不上,大妖的吼声对他来说可以致命。他死死捂住耳朵,目光扫向这个偌大的石窟,凥女每次嘶吼,石壁都会不停摇晃震颤着掉落碎石。 “你认错人了……”他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不想凥女听后更加疯癫,处于极端魔怔的状态。 “不——不————” 林元捂着耳朵分明赶到浑身汗毛孔放大扩张的过程,五脏六五移位的过程,鞋底擦着地面生生被气劲推着向后摩擦的过程。 “可我不认识你,”他艰难的说,“你认识我父母?”这次凥女总算没打断他,让他把话说完了,等他睁眼一看,那边儿又哭上了,看来不论是女人还是女妖十有八|九都是水做的。 “你弃我,负我,怨我……都可以……唯独不能忘记我……不能……” 搓掉鸡皮疙瘩,林元不耐烦道:“我还真不记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各位大大支持! mua! (*╯3╰) 第15章 九霄云外许你终身 林云一句“我还真不记得了”又惹得凥女癫狂嘶吼起来,他终于从凥女凄厉的怨气里听出了一些门道。 那些长长的嘶呼嘶呼的残破喘息根本不是什么喘息,是万妖同泣发出的此起彼伏又非要黏连在一起的可怖声音。 高高低低,长长短短,清晰的有,模糊的有,粗声的有,细声的有,老人孩童的声音有,气力醇厚的男人有,女人娇喘的呻|吟有,风声雨声亦有…… 仿佛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都囊括进了凥女的嘶吼声里,诡谲,离奇。 这声音折磨的林元痛苦不堪,只觉腹中有一团东西不甘被死死禁锢着,正拼尽全力挣扎逃脱,对着他肉身拳脚相加,手撕齿咬。 冰凌刺腹地痛感顷刻间袭来,他倒地蜷缩成一团。 就在身体贴向地面的同时,他清晰地感受到无数股轻巧薄弱的气体自四面八方缓缓地钻进他的皮肤、骨骼、穿过他的血管,最后不遗余力地钻入腹中被禁锢的那团东西里,一点点汇集。到最后刺痛感与寒意越来越甚的腹部,竟然有种胀破爆裂的恐怖感觉! 腹部惨烈的疼、身上彻骨的寒意、耳膜与大脑被万鬼同泣不停地折磨,这些让林元开始神志不清出现幻觉——身体忽冷忽热,心中忽地舒畅万分、忽地痛苦不堪,腹中时而要胀破爆裂、时而被死死钳制。 视线模糊间,他看见凥女那头银发如辉光球里散射的辉光吸附在天光璧上,如阴狠凶残的毒蛇般抽搐着想破壁而出。 囚困凥女的天光圈越来越亮,亮到某一瞬间,昏暗的石穴内登时光芒四射,白光夹杂强悍地气劲犹如琵琶弦断,“铮”地一声! 石穴内立时煞白一片,视线内全部是无边无际灼目耀眼的白光。 林元暗道不好!囚困凥女的天光圈破了!? 所有一切发生在一念之间。 白光大盛之时,林元似乎看见一条微弱的绿光从天而降。他以为是竹楠,或者是他眉心那点绿被激了出来,但不是,那点微弱的绿光竟然化作薄薄一层光晕覆在囚禁凥女的天光圈外。 待强烈的晕眩感过去后,他拿开挡在眼前的胳膊,才看清天光圈内依旧亮如白炽。 凥女那身灰衣再灼眼的白光下尤为明显,衣袂不再翻飞,银丝不再抽搐乱舞,她亦不吼不动,如丧尸般直愣愣地静立。眼神空洞,瞳仁漆黑无光,烧焦的手背依旧滴着浓黑的血,黑血与她青白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 林元只觉此时不动不响的凥女较之刚才凄厉哭泣狰狞嘶吼时更可怖,而且他觉得凥女身上有什么不对劲儿,到底哪里不对…… 鸟! 系在她脖子上的子规鸟不见了! 就在林元在石穴内扫视着找那只灰扑扑地小鸟时,天光圈内忽然传来一声悠长气弱的狞笑,笑声浮浮沉沉、凄凄惨惨、幽幽怨怨。 这一道混杂着千万人同笑的笑声,让林元面部肌肉控制不住地抽搐起来,刚平复下去的寒意和腹痛再次袭来。 每每经受一次这种折磨,林元发现下一次他耐疼耐寒耐摔打的能力会变得更强,他都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直截了当的寻个死。 “啾!” 凄厉的鸟鸣让林元瞪大了眼。 鸟身成倍地在眼前放大,子规鸟栩栩如生,却依旧像一团黑雾,尖利的鸟喙直刺林元眉心。 “嘶~~” 钻心的疼只是一瞬,像睡梦中的错觉。 林元倒吸一口气,气刚到喉咙处,眉间忽地落下一滴鲜红血珠,那是他的眉心血? 还是子规啼出的血? 当他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飘荡在空中的血珠上时,他余光瞥见凥女的眼珠动了。 漆黑的眼珠似木珠般生涩木讷地转动了半圈,几乎与林元同时盯住那滴血珠。 血珠飘向林元鼻尖,血腥味时有时无地钻入林元鼻腔。淡淡的鲜血味道,不是现下萦绕在他身周浓烈的腥臭味儿,他笃定这滴血珠是他的眉心血,因为这气味与凥穴内所有妖的味道都不同。 那滴血珠轻飘飘地从林元鼻梁上方朝着鼻尖晃悠,掠过林元鼻尖上方就在林元伸手去接时,血珠骤然间如万斤重石般砸落下去,极其短促的一瞬。血珠未至地面居然像砸在平静无波的水面,半空中涟漪乍起,一圈圈快速荡漾开来,水声连连在耳畔想起。 涟漪不止穿过了林元的身体,同样穿过了天光圈以及凥女的身体。 林元毫无感觉,但凥女却神情销魂且享受着涟漪一圈圈自她腰腹间穿过,好像接受着最至高无上的洗礼。 血珠渐渐变淡消失,消失的同时,林元眼见四周的石穴变成了一汪深潭,肉眼可见这汪深潭的幽深与寒冷,落水窒息的恐惧与压迫感立刻裹挟上来。 他在寒潭水中缓缓下落,这一切的感知都只是感知,他无法操控水中下落的身体,却要承受周遭环境变化所带来的所有感觉。 “砰!” 又一重物落水,气泡排着队向水面飘去。 林元所置身的环境彻底变了,没有石穴,没有天光圈,没有凥女,甚至没有腹痛,那只打过凥女的手臂也有了被水挤压的感觉。 只是,他不是他。他如今是一袭黑袍,长发逶迤,身形颀长的成年男人。 落水的重物是一个着浅灰纱衣的女子,身后银发迤逦至脚跟……还未来得及看脸林元先吓了一跳,这分明就是凥女!  待他看清女子脸蛋,又放宽了心,不是凥女,是另一张过分绮丽的面容。 水中的女子宛如一尾调皮的小鱼,她先是围着落水男子肆意地游了一圈,随后俏皮一笑,揽住男人劲瘦的腰身,灵活熟练地踩着水将人带出了水面。 两人刚从水中冒出头,女子立刻变成一只体型庞大全身浅灰色羽毛的大鸟,似游隼似猎鹰。它双翼平展后足有二三十米长,羽毛丰厚的鸟背上足可以驮两三个成年人。 硕大的鸟身,在阳光下折射出柔和的光芒,羽毛上有油脂庇护,水珠自鸟身粒粒滚落,阳光穿透水珠,簌簌落下的水珠有如五光十色的圆润珠宝泼天而下,每颗水珠映射出一方美丽广阔的天地。 天地间翩翩翱翔,神气非常。 落水男子并没有溺水该有的样子,他被鸟爪抓着两臂,自断崖间的寒潭捞出,转瞬贴着悬崖峭壁直冲向九霄云外。 “我救了你,你可要以身相许?如若不许,我一松开,你便会粉身碎骨。” “既不许你,粉身碎骨便碎骨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各位大大支持! mua! (*╯3╰) 第16章 雪灵血之前尘往事(一) “……凝神静气,神气结合相抱不离……收拢双翼以意领气……” “砰!” 冰洞内,男人的话还未说完,站在冰床上巴掌大的灰色鹰隼不但没成功地收拢起羽翼,反而突然现出巨大的原形。本就逼仄的冰洞霎时被巨大的鸟身以及压缩不回去的巨大羽翼撑到破裂。 冰洞内壁“咔嚓咔嚓”如蛛网般龟裂开来,或大或小的冰渣冰块砰砰砸下。 林元暂时栖居的这具身体,登时化成无数片晶莹雪花,散布在七零八落的洞府内。惊奇的是他的意识居然遍布在每一片雪花上,眼下他以无数个视角看着男人之前居住的冰洞坍塌崩裂,将要化作一坐刨冰山。 无数雪花齐齐发出一声无奈地叹息。 被卡在狭小洞府内的庞大猛禽动弹不得,一对儿琥珀色的鸟眼看似恳求实则调皮地看向虚空,它似乎能看见那里有个人。 忽地一道白光闪过,无数片雪花聚成男人的虚影飘在半空,他虚空中一抓,庞大的猛禽眨眼间消失在被撑破的洞府内。 洞府没有了顶天立地的大鸟支撑,顷刻间碎成了一堆冰渣。 漫天飞雪中,茫茫天地间,仿若谪仙的男人对面站着垂头丧气非常不擅长化形的大鸟。它不与男人对视,拿鸟爪子在雪地上划来划去,一女子声音期期艾艾道:“做鸟不好吗?为什么要化形?” 男人再次叹息,大鸟负气地扑棱翅膀,扇起两道白茫茫的雪雾,茫茫雪雾淹没负手而立的男人,无数雪片飞过而不沾他的身体,好似他身周自有一道护体屏障。 大鸟撒气似的,忽地奋起一飞冲天,忽地从九天之外收拢羽翼一头扎进断崖山涧中;时而低空飞行有意掠过男人身旁,激起浓浓雪雾拍向男人,时而缓缓俯冲至男人身旁,拿巨大却柔软的羽翼刻意擦过男人手臂和发丝,蹭的男人一个趔趄。它坚持用拙笨的方式,讨好着苍茫天地间静立入定冷若冰霜的男人。 面若寒冰的男人嘴角微弯,淡淡道:“顽劣。” 那之后,男人偶尔盘坐大鸟背上随它在广阔天地间肆意遨游,天高海阔两厢作伴。偶尔将顽劣撒野的大鸟收至袖中困上一天。 山中无日月,寒暑不知年,眨眼间便是天长地久。 林元的的确确只是眨眼间便经历了一人一鸟相伴的天长地久。 他和它长居雪颠之上的冰洞内,男人时常打坐入定,偶尔化成无数片雪花洋洋洒洒遍布山中。 开始林元并不知道雪颠是哪里,后来随着无数雪花飘落山间,看见了许多熟悉的环境。 ——只有一棵红花楹木的三山半,没有四层红木阁楼,没有亭台楼阁曲水流觞;半山腰大片郁郁葱葱的竹林,青竹小楼与昨天他见到的并无两样,左侧依旧相连一座六角竹亭,轻薄竹帘重重掩映,只是青竹小楼右侧却没有他之前见过的那栋精致的小竹屋,眼下是一片嫩竹林……老熊猫……不,彼时还是只年轻的熊猫……仰躺在嫩竹林中晒肚皮! 男人外放到山中的神识倏地收回,林元只觉自己眨眼间没入一片密林,落地便见灰色鹰隼爪下正按着一名浑身是血的女子。 被猛禽按住的女子见谪仙般的男人出现,赶忙呼救:“公子救我!它可是公子坐骑……为何要伤我……”她边说边咳血,好不可怜。 灰色鹰隼见她这般说,猛地收拢利爪,只听女子一声惨叫,骨裂声与她的痛呼声惊起林间飞鸟无数,哀嚎声久久回荡。 “放开她。”男人命令道。 灰色鹰隼扭动硕大的鸟头对上男人冰冷的目光,神色困惑非常,似乎很难理解男人为什么要救一个如此软弱可欺的生灵。 男人袍袖一拂,困惑的鹰隼眨眼收入袖中,林元借着男人的眼睛总算看清鸟爪下按着的人……是凥女! 哪怕他再震惊也左右不了男人的想法和感官。他只是一缕寄存的神识。 回到雪山之巅,冰洞内男人为受伤的凥女疗伤。凥女伤势严重,大有伤重不治马上身陨的凄惨模样。 灰色鹰隼第二天被放出后着实作天作地了一番,又将男人第四十九个洞府撑破化为齑粉,将凥女埋在了冰渣下。 但转瞬第五十个洞府建好了。这次洞门口画了符咒禁制,鹰隼撞的头晕眼花气的全身鸟毛炸起男人丝毫不为所动,就是不放她进去。 凥女佯装孱弱地靠在洞门内看着洞外咋咋呼呼的有如小山般的猛禽,她的表情是得逞后的奸笑,是鸠占鹊巢后的洋洋自得,不过这些表情全部转瞬即逝。 顽劣的鹰隼没人看管,当真成了这木槿山中的妖大王。 林元作为一片神识外放的雪花,一直追随着这只作天作地破坏力极强的鸟,看她搅得山中大小妖精无宁日。 看它无比熟练地掏蛇窝,揪出一条十几米长的蛇当弹弓绳,挖了一窝地鼠抟成球当炮弹,专打最高树上的鸟窝,招得鸟精还是鸟妖全家围攻它,反被它全都薅光了鸟毛排排倒挂在树枝上,活像一窝秃毛鸡。 祸害完山里,又跑去江中,与泗水江里镇压结界的老乌龟好一顿对打。打赢了把老乌龟翻了个四脚朝天,烈日炎炎下晒得老乌龟叫苦不迭。还是江边小妖跑去男人面前告状,男人才出手翻过了仰躺了三天的万年老龟。 在这只体型庞大的鸟作天作地的作了半个月后,林元见到了白二,年轻许多的白二,十七八岁的模样,完全不似如今阴沉忧郁的相貌。少年白二眉宇间难掩英武之气,意气风发,神采飞扬,是个倨傲且明媚的翩翩少年。 白二与灰色鹰隼见面便打,白二当时有个帮手,同样是相貌出众的挺拔少年,容貌略逊于白二,却也是不可多得的俊朗面容,气质卓绝,威压逼人。两人联手与灰色鹰隼打了个平手,也许同为稀有的鸟类,最后两只凤凰和一只大鸟成了好友,结伴祸害山中大小妖,结伴调皮捣蛋的威力简直成倍递增。 终于有一天,顽劣的猛禽被从天而降的男人收入袖中,白二和另一名少年被请出了木槿山。 漫天外放的雪花忽地收入男人眉间,林元这次作为男人的双眼看见了一个较之前五十个洞府大出十几倍的冰洞。 灰色鹰隼从男人袖中甩出,两脚朝天地囫囵躺在冰地上,先是被没有逼仄感的大洞府惊的躺了一会儿,随后惊喜地呼啦站了起来。撑开的翅膀完全装得下,扑棱翅膀稍稍起飞离地也是可以的,偶尔被翅膀拍打的冰壁隐现金光暗符。 庞大的一只鸟一激动,两翼蓦地收拢将男人拢进了胸脯间! 男人鲜少露出惊色,这次不止露了,还有些不知所措地僵住了。 淡黄的鸟喙不住地蹭过男人侧脸,两个巨大的羽翼里温热异常。住惯了冰洞睡惯了冰床的男人颇为不适,他要离开的想法被大鸟感知到后,大鸟竟然啄了他耳尖一下。 男人抬头,目光里的凛冽只是一瞬,对上那对儿琥珀色的鸟眼,尽是无奈。 “性情顽劣……却心有玲珑,以后便叫玲珑……” 男人话没说完,林元只见拢着男人的羽翼倏地不见了,再看面前站着个俏丽调皮着浅灰纱衣的女子,此时正笑颜如花地看着男人。 林元一眼便认出她是那天入深潭救他也是就落水男人的女子。 此时,她唇上沾着一滴鲜红的血珠,那是男人的耳尖血,血珠圆润隐现红光。 林元总觉得这滴血珠很眼熟。 面容冰冷的男人,望着面前的女子神情愈发柔和,他抬手去取那滴鲜红的血珠,不想手指还未碰到女子的唇,就听自冰洞入口传来一声疾风破空的嘶吼声。 “有什么是她有我没有的!为什么我不可以!” 这声凄厉的嘶吼太熟悉,来人便是假借伤势未愈长居不走的凥女。 万物皆有灵,男人便是这雪山之巅的雪灵,世间至真至纯的灵物,他可以是一片雪花,也可以是这世间所有的雪花。 而凥女是这妖城、这山中怨气所化,只有雪灵身上唯一一滴红血,能将她体内源源不断生出的怨气化作纯净的灵力。她苦心积虑的接近他的坐骑,激怒它,刻意让那只顽劣的蠢鸟不费吹灰之力伤她一魄,由此假借伤重长居雪山之巅男人的洞府内。 她虽是怨气所化,却比这妖城内任何一名女子的容貌都要艳丽,可谓是拥有倾城之貌,也许这就是上天给她开的那扇窗。她即倾心丰神俊朗的男人,也觊觎那滴能化怨气为纯净灵力的雪灵血。 枉她处心积虑,千般算计,百般纠缠却被一只顽劣蠢笨的鸟捷足先登。他给如此顽劣蠢笨的它取名玲珑,可见是多宠爱。他看它的目光是看这世间所有东西不曾有的温柔。 怨气化成的利剑直取女子唇上那滴雪灵血,男人却先利剑一步将血珠取自指尖,接着毫不犹豫地按进了玲珑眉心。 雪灵血入眉心化作一道柔和的红光,若隐若现地隐没进玲珑体内。 男人这一行为,看得凥女怨气徒长几丈高,化作万把利刃全部刺向玲珑。 虚空中忽然出现一只硕大的羽翼,气劲形成的羽翼不费吹灰之力将无数怨气所化的利刃尽数收缴,抟成一个浓黑凄厉嘶吼的大球,羽翼轻轻一扫,黑球转念将疯癫至极的凥女拍出洞外。 “你给了我什么?”玲珑摸摸眉心,不解地问身旁的男人。 男人没答,他有更亟待解答的问题问玲珑,他后退一步上下打量玲珑,困惑道:“平时化形不过一时半刻,怎地今日功力渐长……” 玲珑封住洞外奋力起身的凥女,摆摆手还是那副调皮顽劣的模样,道:“你有所不知,道人在我身上下了符咒封了我几处穴位,你给了我名字,又给了我刚刚那个……道人说……” “道人?”男人不解。 “陆压道人。”玲珑解释道。 “你来木槿山之前,在哪里修行?”男人语带惊讶问。 “西昆仑。”玲珑瞪着琥珀色潋滟的大眼睛答道。 男人围着玲珑转了一圈,既欣喜又好奇:“……初见时并未嗅到妖气,我只当你收敛的好,原来如此,后见你有功德金光加身,又当你游历时做过善事……” “道人曾嘱咐过我,可调皮捣蛋,不可嗜杀成性,否则他会亲自将我捉回西昆仑去。”玲珑解释道,“你刚刚给了我什么,解了道人画的符咒,他总说化形不利于修行……” “确实如此。”男人道。 “那你呢?”玲珑似乎对自己一声灰纱衣很是不满,变了几次不是深灰就是浅灰,白衣仙仙都变不出。 “我?”男人抬手送了玲珑一套白衣仙仙,他黑她白,两人互相瞅了瞅。“我无碍。”他说完踱步出了洞府。 洞外,凥女被自己怨气所化的万把利刃所伤,躺在白雪中身下一摊黑血,她眼神阴鸷狠厉地盯着化成人形后对所有东西都好奇的玲珑。 她恶狠狠道:“雪灵血是我的!”说完又看向负手而立的男人,目光痴怨哀苦,“你也是我的!” “她伤你一魄,我替她还你一魄。”男人说完,翻手招来一捧晶莹剔透的雪花,雪花慢慢化作一只玉雪可爱的小鸟,小鸟扑棱着翅膀离开男人掌心飞至凥女手中。“残魄纳入这只雪灵所化的鸟身内,它会自行修复。” 说罢他牵起身旁的玲珑转身往回走,丢下一句:“马上离开雪颠,再不得踏入。” “她不走怎么办?要不要我把她扔下去,我保证不摔坏她,行吗?”玲珑转脸问男人,面带诚恳,眼睛里全是小机灵。 洞府内男人将玲珑拉至面前,指尖轻点她眉心取出那滴雪灵血,“你可知这是什么?” “刚刚那人说的就是它?雪灵血?你的血?”玲珑张嘴就是三连问。 “对,”男人不禁失笑,轻抚她一头银发,“我的血,只有这一滴,送你,你可知这代表什么?” “以身相许!”玲珑欢快抢答,“道人曾说‘红尘三千丈’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额~有情人什么……嘻嘻我忘了,但我知道我救了你,你要以身相许,我可不是什么都救,比如黑乌鸦绝对不能救太丑,再比如白二那只凤凰太臭美,再比如老乌龟太唠叨……” 男人一时间哭笑不得,总不能因为顽劣蠢笨的性格就反悔,于是又将雪灵血送回她眉心,笑道:“行,许你就许你吧。” “你好像不太愿意,那算了,我们作妖的也是有原则的绝不强人所难,算了算了。”玲珑毫不计较地摆摆手,一屁股坐在冰床上,冰的又站了起来,以前鸟身有厚厚的羽毛坐着没感觉,现在再坐简直能瞬间冻成冰块。 “休想。”男人知道她不晓这男女之事,昵了她一眼转身往外走。“收了我的血,不得反悔。” “还你!还你!唉等等怎么拿出来,还你啊!”玲珑追在后面,一边追一面胡乱摸眉心,什么都没有啊! “不许还!”男人转身严肃道。 玲珑没来得及住脚,险些撞到人,见男人不高兴,真怕一言不合又被困在袖子里一天,她低声道:“不还就不还,我们西昆仑就有这送了礼不能要回的规矩。” 男人险些笑出声,伸手抚过她的逶迤至雪地上的银发,抓过手牵着走。 “你唤我玲珑,那你叫什么?” “没有。” “没有名字?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送你一个名字……‘云’怎么样?我在天上飞时最喜欢的便是云,以后你便是我的‘云’……嗯~不在天上飞的时候,我还喜欢在树林里玩儿……再加一个树,不不不,不好听,取林,云林……林云……哪个好?” “都好。” ……有你就好…… 林云!这人是林云? 林元听得见男人的心声,那句“有你就好”是他听见的最后一句话,随后看见的场景越来越淡。 他看见——白雪皑皑的山巅之上,一男一女闲坐断崖边。俊俏不凡的男人是林云,俏丽秀美的女人是玲珑。两人脚掌之下,一只似游隼似猎鹰的猛禽倏地舒展羽翼冲上云霄,待冲至云巅又倏地收拢羽翼扎入山涧中。 这如出一辙的撒野方式,却不是此时正坐在涯边依偎着林云的玲珑。 耳畔不甚清晰地传来林云的声音:“三月三,上巳节。古语有云:‘二月二,龙抬头;三月三,生轩辕’元儿实乃帝命,但……天潢贵胄不如一世和乐安康……更遑论生而为……” 林元现在终于知道“更遑论生而为”后面是什么了。 更遑论生而为妖。 是谁? 林云说的是那只在天地间撒野的小猛禽? 林云和玲珑的……会不会是…… 这个想法忽地冒出,他立刻感知到了身体的重量,以及冰凌刺腹的剧痛感和渐渐回笼的遍体寒意。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补上昨天的。 二更不会很早,可以明早再看。 第17章 雪灵血之前尘往事(二) 再次看到第一次中魇昧之术时看见的场景,犹如万箭穿心过,身上无处不疼。林元当时全当做无关紧要的恐怖画面看看,如今却怎么都“无关紧要”不起来了。 那个自高山旷野中呼啸而过的是他。 电闪雷鸣间嘴中喃喃念着“吾儿吾儿吾儿”的灰衣女子,是玲珑。 白雪苍茫烈烈寒风中渐渐消失,像春来融化的雪花般的男人,是林云。 这些……是梦也是事实,是最恐惧的梦,是穿心刺腹的事实。  ……都是他的梦魇。 “啊!!!!!!”一声爆吼。林元发出了好似爆体而亡前的最后一声惨叫。 这一吼生生将狼妖闩住的大门震碎拍飞,门外正在施魇术的魇昧被气劲震得眼珠掉落,在地上弹蹦。 随后是闻声赶来的跛脚狼妖,它手中的铁链仿佛有灵性般被声浪震得“哗哗”作响,接着“咔嚓咔嚓”震出了裂痕,狼妖顶不住强悍的气劲,窟嗵一声单膝跪在地上。 气劲如潮涌不停地向外扩散,抓林元来的那颗参天枯树,树枝频频被斩断,落地成黑烟,整棵枯树在风中凌乱地抽搐嘶嚎。 囚禁凥穴内的大小妖怪纷纷逃窜,凥穴剧烈动荡,仿佛下一刻就会坍塌倾颓。 而先前自林元眉间飞出又消失的血珠,已然飘在凥女那只焦糊的手中,她对着那颗雪灵血时而狞笑时而痴怨哭诉。魔怔地反复说几句话:“你是我的……它也是我的……全部都是我的!” 就在这时,覆在天光圈上的那层淡绿色快速剥落聚集成一个微弱的荧光点,忽然荧光点在虚空中化成魂归林老怪物鹰佬的模样。它身形在空中一动,挂在鹰翅上大小不一的破木盒子就“哐啷哐啷”作响,隐藏在暗红色粘腻头发里枯槁的脸上闪过一丝万事游刃有余的狡诈笑意。 偏头拿它那只能视物的眼睛觑了地上生不如死的生魂一眼,那个生魂是林元。随后漫不经心地拿手指抠开一个个破木盒子好像在找什么,苍老粗嘎的声音念念有词道:“搁在哪儿了?这儿么?这盒是鸟儿……这盒是花儿……呵在这儿……” 门外魇昧一边捡自己被震掉的眼珠子,一边贪婪地从林元脑内将那些撕心裂肺的梦境不断地吸走,一帧帧一幕幕,只见或明或暗流光溢彩般的光线源源不断地从林元飘向魇昧的近千只眼中。 淡绿色光影内,鹰佬的虚影用蜷缩成半圈的指尖,从一个不起眼的破木盒里勾出一团尤其红艳的光线团,线团出了盒子蓦地舒展成一条半壁长的红线。 红线被林元制造出的强悍气劲震得晃动不止,随后苍老粗嘎的生意催促道:“去吧,难得一见的白魂,捉回去跟你作伴,速去速回。” 随着鹰佬话落,鲜红的光线迫不及待地冲向就要从梦魇中苏醒的林元。 老怪物转头用那只浑浊不堪的鹰眼看向天光圈内的凥女,慢条斯理地审视一番,抬起枯瘦如柴的鹰爪忽地划破天光圈。在凥女看来坚韧无比的天光圈,再枯槁的鹰爪下竟如水幕般轻而易举的划出一道小口。鹰爪隔空一勾,从魔怔的凥女眉间勾出一条极黑的线。 就在老怪物将要得手时,被它催着去收走林元生魂的红线,在将要触到林元眉心的同时被横空飞来的一片竹叶利落斩断。 鹰佬炼化的红魂丝是煞魂,煞魂猝然间被斩,即便魂已飞,凥穴内煞气却立刻蒸腾而起。眨眼间凥穴内已是刀光剑影,妖气冲天。 林元忽地睁开双眼,刚刚经历的一切仿若浮光掠影一般,待睁眼后再细想,记忆已然模糊不清。惊恐地看见头顶红光倏地横向铺开,隐约可闻一声极细极痛苦地尖叫,转念红光和尖叫齐齐消散。 他转头看向凥女,好巧不巧地与魂归林老怪物的独眼对上,他先是一惊,接着好像忘了自己此时有多惨,无所畏惧地讥笑道:“怎么,我的魂就这么难抽吗?还是你就这么点本事。” 林元自知触怒这个老怪物对他丁点好处没有,可他就是想逞一时口舌之快,吐一口恶气。自从来了妖城,过的太憋屈,时时刻刻被这些大小妖精和怪物惦记,动不动就冰凌刺腹,不打商量上来就索命、抽魂。 他所料不错,老怪物活了这万把千年,上一次被这么连损带骂还是这小子的爹毛都没长齐的时候,怒火滔天的老怪物,鹰爪猛地抓在林元天灵盖上,锋利蜷缩的爪尖死死抠进了林元头皮里。 得亏老怪物本怪还被封在魂归林,凥穴内也只是寄在竹魂里的一个虚影。否则它这一爪捏下去,林元早已经化成齑粉,再一周,就该过头七了。 “白魂可以再找,在我这没有‘再而三’还抽不走的魂,缝过三,必毁……” “铮!铮!铮!” 老怪物呵咯呵咯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三片竹叶钉到了天光壁上。 天光圈里的凥女正痴痴地轻抚手心里的雪灵血。见老怪物的惨状,不禁爆发出阵阵狞笑,嘲讽道:“老不死也不过如此。”她话落,被钉在天光壁上的老怪物反手再次划破天光圈,锋利的指尖一勾,之前没抽出的魂丝,再次从凥女眉心扯了出来,渐渐地在鹰爪上缠成一团黑线。 凥女不阻止反而大笑:“怨魂见魂便噬,老不死尽管用炼魂喂我的魂,待怨魂归,我会奉上这妖城一半的妖魂助你炼魂灯,保你与天同寿……” “咔嚓!” 一道惊雷似的白光劈下,钉在天光壁上的鹰佬虚影就这么被生生劈散了。那个承载鹰佬虚影的本就是它放出的竹魂,当时追着林元到竹坊外,曾放弃回竹坊,眼下被野蛮的白二劈了个魂飞。 老熊猫呵斥带喘的冲进来,见林元的生魂惨兮兮地靠墙坐着,压不住火的开始嚷骂:“天煞的老怪物!今天我便是豁出这一身修为也要铲平魂归林……还有你!”他说着抬掌就要劈天光圈里的凥女。 “前辈且慢!”阻止老熊猫的是佛桑,她带着一身花瓣雨急速落下,生生挨了老熊猫一掌。 这时,从魇昧手中抢回林元梦境的竹楠也已经跑了进来。 竹楠面如白纸,身形有些不稳,嘴角血渍未干,身后跟着五色仆童,每人手中一把青竹剑。擅闯凥穴,大战群妖一天的竹楠,早不见了光风霁月的俊朗形象,形容颇有些狼狈。 他忽略要发作凥女的老熊猫和白二,将银朱和章丹两仆童看护的林元肉身与林元的生魂合而为一。再将被鹰佬一爪抓的神志不清的林元抱起,叫了声“猫叔”转身便往外走。 林元作的一手好死,险些被暴怒的鹰佬一爪抓爆脑袋,他从神志不清中抽出一点清明,拽了一下竹楠,“她……”他伸手指向天光圈内被老熊猫骂到面目狰狞的凥女,“血,雪灵……” 雪灵俩字让一众人登时安静下来,一时间万籁俱寂。 白二狠皱眉头看看林元,再瞥一眼凥女,猜不准凥女对林元讲了什么前尘往事。 老熊猫剧烈起伏的胸膛霎时顿住,眼珠瞪的活像魇昧的眼珠。 佛桑对老城主的事有耳闻,但知之甚少,她好奇却不好开口问。 “还我。”林元目光犀利地盯着凥女。 子规鸟又系回了凥女脖颈上,此时有如纹身一样贴在她青白的皮肤上。 “她拿了你的……血?”竹楠不敢置信道。 林元狠狠瞪着凥女,凥女呵呵冷笑起来,忽地张开双手,撑的袍袖作响,狂妄恣肆道:“来拿啊哈哈哈哈……已入我心来拿啊……炼化我的肉身,看看能不能炼出雪灵血哈哈哈哈……” 她极尽癫狂之态,魔怔痴狂到了一定地步。 佛桑感到天光圈在嗡鸣,及时加固天光圈,不想白二一道白光劈进天光圈内,直劈得凥女凄厉地嘶吼嚎叫起来。 林元恨不能咬死这个女疯子,他恨恨地看着凥女道:“等我再来,你会生不如死!” “她拿不走,待你灵力解封,我们再来拿。”竹楠道。 他们确实拿不回雪灵血,一方面他们与雪灵血毫无感应,那是一种血脉传承,林元可以却拼不过哪怕是一只被镇压的大妖。 一行人在凥女的嘶吼嚎叫中走了。 沿路全是被再次镇压的妖怪,有的缺胳膊断腿,有的被五花大绑,有的囚困在加了符咒的牢笼中,总之凥穴内一片混乱。 佛桑带着一众女花妖清理战场,竹楠带来的竹子精乌压压一大片在候命。林元之所以能看出是竹子精,因为这些人穿的都是和仆童竹绿一样颜色样式的衣服,而且身上散发着生机勃勃的淡绿光晕,一看便知那是竹坊的竹子精。 “大竹子你帮我记着……以后我要揍得……这群妖孽满地找牙……找眼睛!”林元一眼扫到跛脚狼妖,心理腾地升起一股火。 “好,我帮你记着。”竹楠抱着林元自竹子精的阵列中走过,所过之处,竹子精全部化作竹叶飞向凥穴外,朝着竹坊的方向飞去。 “大竹子……我可以自己走。”林元即便是只弱鸡也能看出竹楠伤的不轻,可他说是这么说其实站都站不起来,如今妖城最弱最菜的妖便是他。 “我想抱你。”竹楠声音嘶哑,好像口中含着什么,他说话时总是看着林元。 “大竹子你知道雪灵血吗?我从雪灵血里看见了……”看见了什么?那不是他的记忆,应该是林云或者玲珑封存进去的记忆,而他机缘巧合挨虐的时候进了雪灵血里,看见了那些记忆。 但话说回来,雪灵血是子规鸟从他眉心取走的,这么看来,不管是雪灵血里封存的记忆还是雪灵血全是属于他的。总有一天他会取回来! “它是你的,待解了灵力的封印,你会看见更多,不急一时。凥女三魂只剩一魂,她现在没办法用雪灵血洗髓。”竹楠低声道。 “木槿山颠有雪山,山上有冰洞,”林元意识开始模糊,渐渐撑不住,半昏半醒间嘀咕道:“……可我还是不记得你……大竹子……” “无妨,我们又岂在从前的朝朝暮暮。”竹楠看着林元昏睡过去,将人用力抱紧。 一行人出了凥穴,凥穴外已是艳阳高照。 几个起落,眨眼间四个人落在青竹小楼前,竹楠一个踉跄险些将怀中昏睡的林元摔出去。 银朱和天青一左一右将二人送到二楼卧房。 老熊猫和白二都是一身狼狈,凥穴内大妖众多,又因为鹰佬的煞魂被竹楠一怒之下斩断,这一夜,他们这些个良家好妖险些葬送凥穴。 “你家小公子怕是不妙。”白二幽幽道。 “烦请您白二爷暂住几天,替竹坊一老一小护个法。”老熊猫不待说完,气力不济一屁股坐在地上化回了原形,他被狼妖的狼骨链打中,伤的不轻。 白二算伤得轻的,他盘膝坐在老熊猫一侧,凝神调息,过了一会儿又问:“不用进去看看?” 老熊猫哼唧一声:“谁去?我不去!小公子要更衣、疗伤、看顾。谁来?你来我来?你认为少主人能允许旁人为小公子做这些事?呵呵!豁出去半条命,好不容易招回来,恨不得含嘴里捧手心,更甚的恨不得从心尖儿挖个洞把人装进去……诶?我说你也是过来人,这还看不懂,消遣我呢。” 白二被伤重还有气力唠叨的老熊猫呱噪的想回三山半,但眼下这竹坊内真没个能指望上的,他走了终究是不放心。于是招手拿来一根竹笋,粗暴地将老熊猫喋喋不休的熊猫嘴堵上了。 “吃你的竹笋吧。” 再说青竹小楼卧房内,塌上两人已经是衣衫半除。竹榻四周高高束起的竹帘几十年没垂下,眼下重重竹帘逶迤至地面,帘内春光缭绕,若隐若现。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各位大大支持! 晚安咯~ 第18章 枯木逢春竹帘帐暖 竹榻四面的竹帘被五行精元鼓动的摇曳不止,两人身上的衣服眨眼间变回两片青竹叶,飘飘荡荡地从帘缝中飞出,直飞向竹林方向。 一缕缕荧绿色灵力自竹坊四周郁郁葱葱的竹林间袅袅升起,这无数股灵力蕴含着勃勃生机,在空中纵横交错织出一张绮丽流光的蛛网。 蛛网中心鱼贯而下的灵力拧成一股晶莹柔韧的线钻入青竹小楼卧房,钻进鼓动的竹帘内,迫切地围着两人环绕,织出一个硕大的修复力极强的茧。 修为消耗过度的竹楠枯木逢春般渐渐有了生气,长发如雨后舒展的竹枝,痛苦和疲惫从眉眼间扫去多半,他怀中抱着昏迷不醒的林元,自己已然是半昏迷状态。 来自竹林的源源不断的灵力在茧成形后慢慢切断,修复并非一时三刻能完成的。五行护体精元退回到腰间五色羽毛内,竹楠揽着林元直直躺倒在塌上。 几片竹叶自窗外飞来,入竹榻内转眼间化作一床云锦被,轻飘飘地盖在相拥的两人身上。 再睁眼又是月上中天。 青竹小楼下,老熊猫见来自竹林的灵力中断,半死不活地拄着一根竹竿起身,拍拍满身露水的白二,客气道:“老凤凰辛苦了,随便找一处歇歇吧。半个竹林的生机……我看差不多了,且看明早怎样吧。” 老熊猫手还没收回,白二转瞬化作一只通体莹白的大凤凰飞向天青池的方向。 老熊猫摇头晃脑道:“这古怪脾气也有人喜欢,真是怪了。” 林元被小楼下老熊猫嘀嘀咕咕的声音吵醒,也是被热醒的,之前在凥穴内他是遍体生寒,身上无一处不冰凉,现在却是无一处不火热,而且像被绳捆着,动弹不得箍的难受。 睁眼便看见一轮圆月,亮的不像话,大的更不像话。他突然想起被黑猫点到眉心的那个傍晚,当时他头顶的月亮也如此时一样大且亮如银盘。 “醒了。” 疲惫又沙哑的声音唤回了林元的思绪,不待扭头找人就看见竹楠刀削般的下颌近在咫尺,他立刻屏息挣脱竹楠四肢的束缚,翻了半圈顿时疼的呼吸不畅。 两手递到眼前看了看,并没有伤,林元搞不明白怎么会这么疼,皮肉和骨头像被生撕硬扯般,刺痛和剧痛轮流上阵一波波袭来。 竹楠侧躺定定看着他,一张过度疲累的脸满是疼惜,手伸向他的速度极慢,而且胳膊起起落落好像无力支撑一样,最终落在他手腕处。 从竹楠五指尖渗出红、黄、蓝、绿、金五色光线,慢慢爬上他刺痛和剧痛换着班袭来的手臂,随后是不着一物的胸膛,五色光晕漫过胸膛又包裹住另一条胳膊。 林元清晰地感受着体内的痛感如潮涨潮退,来的快去的也快。 这棵竹子独有的温润气息,柔和细密地包裹住他的五脏六腑,慢慢融进他丝丝作痛的血液和骨骼,在体内洇洇流动,他舒服的难以自制,闭眼引颈哼了一声。 “唔~~” 拉长的脖颈被两根温热的手指轻抚过,林元一个激灵,顾不得舒服,转头瞪过去。 竹楠愈发难看的脸色让林元蓦地一阵,下一刻强硬地拿开握在手腕上的手,忙道:“我没事了,你……” “你睡着时一直叫我……”竹楠这句话说的既疲惫又低沉,话音像开水壶里咕噜咕噜的开水,含糊不清却热烈异常,“小元……我许你的……没做到。” 这强烈的自责林元觉得毫无道理,任谁都不能看顾得另一个人毫发无伤,更何况在这个妖怪横行的妖城里。 他有心安慰竹楠,却因为竹楠这句话心里生出了丝丝缕缕的疼,不是伤重的疼,是自心底生出的异样情绪。 他不心疼自己……他大概是心疼眼前这个过分注重承若的男人。 因为招魂阵而引发的雷劫,他一个人扛;因为许他木槿城中护他周全,不论是替他受还是有心受三千心境的烦扰,他都当是带他受了;重伤未愈又从魇术里召回他;接着为了保护他被子规鸟所伤;而后是大闹凥穴,救回他的生魂…… 一桩桩一件件算下来,林元觉得就算竹楠现在说要吃了他补补身子,他应该也会答应。 吃就吃吧。他无力又心疼的想。 沉默看似很长,林元从竹帘缝隙中能看见繁星满天,月如华盖,这个华美却诡异的世界,让他有了一点贪恋。 他以为竹楠睡了,一偏头发现他怔怔地看着自己。 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林元问道:“猫叔之前说大妖混战后,老怪物被困在魂归林出不来,可它怎么会出现在凥穴里?” “出现在凥穴里的鹰佬是它的练魂,你口中的‘老怪物’并没有出魂归林,但它的炼魂可以。那条淡绿色的炼魂是竹魂,竹魂里有鹰佬极少极少的精元。如果不是为了你的白魂和凥女的怨魂,以它惜命的脾性是绝对不会牺牲自己一丁点精元强出魂归林的。” 竹楠声音极低,大概只有近在嘴边的林元的一只耳朵能听清,他看着被他吐息烫红的耳垂,嘴角勾起一抹笑。 “炼魂可以出魂归林!那它岂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出来取了谁的小命!”林元立刻忘了耳边侵扰的气息。 鹰佬可以自由出入魂归林这件事,让他头皮发麻!之前虽然是生魂被那只鹰爪抓住,但现在肉体的惊悚感分明更强烈,头皮阵阵发麻,头皮上每个毛囊孔都因重温恐惧在扩大。 “对它来说诱惑再大,大不过寿命,他以魂度日,将精元强加在炼魂上这种做法除非能换回成百上千倍的好处,否则它是万万不会这么做。”竹楠用手心罩住林元脑袋,用温热的掌心不停胡撸已经炸起的头发。 “哦,那它这次算是亏了吧。”林元稍稍放下心。 “不算,凥女负责将你的生魂带到凥穴,而凥女要的是雪灵血。鹰佬保凥女不受你的妖气所伤,作为交换条件鹰佬会带走你的生魂也就是白魂和妖女的阴魂也就是怨魂,这次它虽然失手,却也拿到了仅次于白魂的怨魂,足够鹰佬补损耗的精元了。”竹楠摸了摸他的耳鬓,林元似乎很痒,躲开了。 整只耳朵红透,林元搓了搓低声道:“我哪儿来的妖气?” “这里,”竹楠的手突然覆在林元小腹上,“虽然被封了,每次冰凌刺腹遍体生寒就是它感知到危险亟待释放,却受封印禁锢,两厢伤害,才会让你痛不欲生。” 林元只听见了“这里”俩字,后面全没听见,因为竹楠放到小腹上的手让他浑身僵硬,再次出现神志不清的状态,瞎瞎瞎瞎瞎瞎摸个什么! 他现在特别好奇,曾经他和这棵大竹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发生过什么?! 为什么这人动手动嘴起来如此随心所欲,丁点不害臊就算了,还亲昵的理所当然。 “老怪物抓那么多魂,也不怕哪天被那些魂给生撕了。”林元动了动想让竹楠拿开覆在他小腹上的手,他强装镇定地快将手心里的被子抓破了。 “鹰佬和现任城主朱瑾是这妖城内活的最久的。鹰佬渡劫飞升之时因杀孽太重险些丧命,又因它经年累月以妖魂续命,早已是不腐不死之身,体内魂丝早已数不尽。倘若它死,它炼化的妖魂将会与它一同魂灭,而它活着,那些被困在魂归林的妖魂上有一线生机。” “不腐不死!”林元语气嫌恶,“靠吃妖魂续命?!他吃的就是魂归林里的那些灯吗?还是抽走立刻就塞嘴里吃了?” 林元对这个炼魂的过程突然有点好奇,不禁翻身看向侧躺的竹楠,他这边一转身本想趁机躲开竹楠覆在他小腹上的手,不想竹楠不但没拿走,竟然顺势搂在了他腰上! 你!林元顿时把眼珠瞪成了魇昧的眼珠! “小元,妖城内极少有妖精进了魂归林还能完整的出来,你是极少数之一,城主朱瑾可以,就连凥女、白二、猫叔等诸多大妖都不见得能全身而退。所以也只有极少数的妖见过魂归林里是什么模样。”竹楠不动声色慢慢拉近两人间的距离。 “……”他这么屌吗哈哈哈哈哈,有点兴奋怎么肥四。感到腰上一紧,林元赶紧压下体内的兴奋,刻意冷脸道:“不要搂我!”好痒啊啊啊啊啊啊啊! 竹楠可以装聋,长臂一手,直接将人拉近,接着说。 “之前你说在魂归林见到成群结队的萤火虫,其实不是萤火虫,是魂虫。魂虫是妖力最弱的魂炼化的,魂虫负责找猎物,引路,迷幻。炼废的魂洒在魂树下长成了魂草,是魂树和魂虫的食物。魂树千年一成,由大妖之魂也是不肯被炼化的魂封其妖力变成的,魂归林里救你的那颗歪脖树很可能识得你的气息,应该是相熟的妖精。” 林元听的浑身僵硬,不是因为竹楠的话是因为竹楠的动作,他瞥了眼快贴上的位置,佯装淡定道“你这算不算乘虚而入?你不是没进过魂归林吗,瞎编的吧。” 竹楠神情疲惫拿侧脸轻蹭过林元额间,“我父亲曾去过魂归林。” 说完不多时,他忽然愉悦地笑了起来,声音低沉,愉悦里掺杂着几分疲惫、几分难耐的暗哑以及掩藏不住的性感。 “小元,你真知道什么是‘乘虚’‘而入’吗?”他刻意间将四个字两两分开说,说话间唇靠近林元闪躲的耳畔。 这句话像有魔性般,钻耳入心,在心底久久荡漾,另林元心旌摇曳。 片刻后,领悟其中“真谛”的林元倒提一口气,用眼神凌迟笑的和风细雨的竹楠,仿佛他只是问了句“晚饭想吃什么”这类无关风月的问题,林元不得不在心里咆哮:流氓啊!臭流氓!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各位大大支持! (づ ̄3 ̄)づ╭心心~ 第19章 相思错付燃尽成灰 林元绷紧一身肌肉等待绝地反击,结果耍流氓的竹子睡着了! 他在心里鄙夷这个流氓耍一半撂挑子的人。但看他伤得不轻,想必这棵竹子也是用生命在耍流氓。 子规鸟袭击他们时,他的肉身被竹楠保护的完好无损,生魂却被凥女和鹰佬虐的很惨。 刚刚昏迷时并不是全无意识,某一刻舒服时,朦胧中他看见竹楠常使唤的五色光晕自他腰间五色羽毛内输出,温润柔和地渗入他腹部,缓解了那股强烈到生不如死的剧痛。 他不禁再一次猜测他们曾经是什么样的关系?让竹楠为他到这种地步。 看着竹楠疲惫又沉静的睡颜,林元自问他有些心动,可缠绕他心头的诸多未知更让他彷徨。 这种润物无声的感情激荡又隽永,即便无暇他顾,依旧能感觉得到有什么在心底将要破土了。 他慢慢放松下来,骨骼和肌肉传来拉拉扯扯的痛感,但疲惫更浓。 银盘似的大月亮在他眼中渐渐起了毛绒绒的边儿,撑不住昏沉的睡意,抵挡不住疲惫来袭,哪怕竹楠四肢捆绑似的搂着他,他还是睡了过去。 睡前最后一眼看见了云遮月,窗外竹叶丛丛簇簇如堆烟,唇上好似也落上一层水汽,冰凉湿润,丝丝甘甜。 待身旁气息平稳缓和,竹楠才睁开眼,有一瞬间他眼里的痴狂竟一点不比凥女眼中的少。失而复得的狂喜让他对丢了林元生魂的胆战心惊记忆犹新。 身体上的痛如浮光掠影,心尖上的痛始终让他念念不忘。 拥着不够,相贴不够,指尖隐没进短短的发茬里还是不够。他贪婪的如痴缠小鬼,窸窸窣窣地靠近那张梦了几十年的脸,轻轻含吮住他的唇,心里顷刻间被充盈到鼓胀,满心欢喜无法言喻。 他辗转地研磨,轻柔的试探,意想中没得到回应。 竹楠屏息放开人,指腹如吸盘一样不停不停地摩挲着林元的脸。 林元忽然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呓语:“大竹子……我要……打的他们……满地找牙……大竹子……” 竹楠被林元黏黏糊糊的“我要”两个字惊的一颗心脏倏地撞到了牙齿间,上下牙关咬着“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脏吐也不是吞也不是,结果竟是…… 他眼中积着两汪炙热的泪,神色自嘲又哭笑不得地拿额头轻蹭着林元的额间:“你想要磨死我么……” 滚烫如烙铁的几个字一出口,细细密密的吻裹挟着清狂的欲望,自发髻线逡巡而下。 生魂被修复的林元处于半昏迷的沉睡中,以为自己做了一场绮丽狂浪的春|梦。两手自觉地拢住腹间起伏的脑袋,指间长发如锦顺滑柔韧,指腹下肌肉遒劲,脉搏传来的跳动让睡梦中的他呼吸急促,心神激荡。 妖的欲望是强横的狂热,是粗暴地占有。 竹楠几乎克制不住的想要进行下去,但也只是想,想的蚀骨灼心……他脱力地躺回林元身旁,无力地再次搂紧。 他想如果林元知道他做了什么,想必就算出去被大妖觊觎也不会再回竹坊了。 春|梦一场了无痕。 晨光万丈,穿过摇曳的竹帘、穿透林元淡粉的眼皮,眼皮下两颗眼珠咕噜噜转了几圈,终于懒懒地睁开了。 竹榻上只有他一人,竹榻旁多了一个撑衣架。林元起床披着长衫下楼,长衫上繁琐的绳带衣扣他依旧手残地没系好。 青竹小楼内除了他再无其他人,老熊猫和白二不在,就连时时都要看着他的竹楠也不在。 身上无一处不痛快,林元心情好的简直要原地飞起! 他找遍了六角竹亭和小竹屋,又去竹林逛了一圈,还是没见到竹楠。 只在深竹林里找到了老熊猫。 老熊猫此时是原形,身下垫着竹笋,脑袋下枕着竹笋,怀里抱着竹笋,睡意正浓,打鼾打到大鼻涕吹泡。 林元揪了片细竹叶戳破老熊猫打的一个又一个鼻涕泡,终于扰了老熊猫的好梦,老熊猫闭眼念了句什么,林元眼见自己被呼啸而来的竹叶给拍出了竹林,摔了个四仰八叉。 出了深竹林,才发现白二这只老凤凰睡在稠密的竹稍上。玩心大起的林元压弯细竹竿当弹弓,随便挖了个不大不小的竹笋当炮弹,“嗖!”地发射出去后飞快躲了起来。 “扑棱棱~~~”凤凰振翅的响动不可谓不大。 “哎呦!白二你个天煞的老凤凰!”老熊猫的骂街声也不可谓不凶狠。 祸水东引成功! 林元蹲在地上没敢起身,就这么蹲着把自己挪出了后山竹林,那边老凤凰已经和老熊猫已经打起来了。 “小公子。” 林元正蹲在地上磨蹭,被这一声轻唤吓的一缩脖,仰头看见是仆童的脸,长长吁出一口气。连他自己都没觉察到这叫有恃无恐——好比他打心底里笃定他再顽劣调皮竹楠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大竹……竹楠呢?”林元蹲在地上仰脸问,说完发现这个仆童衣服的颜色与之前那五个仆童不同,是灰色。可他从没见过竹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仆童穿过灰色衣服。 银朱衣色鲜红,章丹衣色橘黄,天青人如其名一身天青色,绿竹则是一身竹绿色,选金则是一身流光金衣。 竹楠腰间五色羽毛与他左鬓那撮五色头发一样,其中绝对没有灰色! “你不是竹楠的……他身上没有灰色。”林元语气肯定,神情警惕道。 一身淡雅灰衣,静立如竹的仆童恭敬道:“小公子,我是选金。” 林元蹭地站起身,围着选金转了一圈,警惕地疑惑道:“既然是选金,那衣服为什么不是金色?如果我没猜错,穿五色衣的仆童应该是竹楠的五色羽毛变的,可他腰间的五色羽毛里没有灰色,我说的对吗?说!谁派你来的?” 林元瞬间把自己拔成了一个老道毒辣的狠手,对凭空出现在竹坊的灰衣仆童煞有介事地盘问了起来,好像面前的灰衣仆童不招供,他下一刻就能将人付之一炬。 选金张口要解释,嘴巴张张合合只见动弹没声音,他闷声不响看看林元,表情颇有些无奈。 林元困惑地皱起鼻梁:“不能说?”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不紧不慢道:“选金又唤相思灰,取自‘一寸相思一寸灰’,小公子就莫要为难吃了禁言的仆童了。” 林元转身便看见富态浑圆的老熊猫衣衫褴褛如乞丐,花白的须发乱糟糟地像被炮仗炸过一样焦糊,也只有姿态从容镇定。 衣着和须发同样糟糕的还有白二,往常翩翩如谪仙的男人眼下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林元搞不懂这俩老妖怪是怎么在衣衫褴褛须发焦糊的状态下,走的威严持重如帝王般的。 他佯装惊讶,眼神却讪讪,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心想,妖精打架也抓头发撕衣服么?大妖不是都拼妖力还是法力么?白瞎了两身衣服,唉。这是特意到他面前晃一圈给他看的? “相思错付,燃尽成灰。”白二威压施于无形,阴沉地扫一眼林元,一副想发作又极力压制的复杂表情。 “行乐须及春啊。”老熊猫挥袖一扫,转眼间变回华锦衣袍,须发翩跹,他虚空一点林元,“调皮。” 对这二人的话,林元似懂非懂,不过有了白二和老熊猫证明这名仆童是选金,他也没必要在摆什么空架子。而且他依稀听出这二人在含沙射影。说他呢? 选金的灰衣有个高雅的名字叫相思灰,意为“相思错付燃尽成灰”,取自“一寸相思一寸灰”。 这名字,真是够暖伤、够惆怅了。 所以竹楠在单相思? 相思成疾致使选金的衣服变了色。而他相思的那个人并不知道或者是并不打算收下竹楠的相思,才有了竹楠的相思错付?燃尽成灰? 林元忽然感觉心里堵闷,不知道竹楠思的那位是谁? 会不会…… 静立苦思良久的林元幡然醒悟后,再看白二和老熊猫已经席地而坐品茗下棋,一副静待他勘破的悠闲神态。 “咳……”林元被两道审视目光看得没出息地呛着了。唉,果真是他。他个大冬瓜…… “唉?这是怎么了?”老熊猫递了杯茶给林元,又敲敲棋盘旁的竹木长盒,“选金送来的,小公子看看。” 老熊猫轻敲的竹木盒散发着极淡的五色光晕,林元心跳蓦地变快,不自觉间已经拿起了盒子。 突然,白二声音幽幽凉凉地又重复之前老熊猫说过的一句话:“行乐须及春。” 林元看到了白二说这句话时黯然神伤的目光,像作为一个过来人的忠告。开盒子的手不禁一顿。 行乐须及春——抓住美好的春光及时行乐。 他记得竹楠谈及三山半一年只有红花漫天的夏季和白雪皑皑的冬季时,曾说过“竹坊只有一季,四季皆是春。”。 林元勾唇笑了笑,看向四周春景盎然的竹坊,眼前遍布春光,还真是应景。 盒子上萦绕的五色光晕顺着林元摸到盒盖的手指,遍染他周身,光晕越扩散越淡,最后五道光晕消失在他身上。 “咔哒。” 林元心跳忽地停止,盒内躺着一串五彩羽毛挂饰,打眼一看与竹楠腰间那串一模一样。 他第一次赶到这串羽毛颜色如此灼眼,这东西让他的神思忽地驰骋、忽地滞塞,一时间有些呆愣。 “砰!”盒子在林元呆愣出神时扣上了。 “小公子不要!”老熊猫难得没了笑脸,语气惊讶。 “呵。”白二冷飕飕地发出个气音。 林元的心跳像极了竹木盒扣上的声音,又重又急,砸的他耳膜疼。 “要,大竹……人呢?”林元磕磕巴巴地问。 老熊猫像个终于嫁出去老姑娘的老父亲,操碎了心,老脸笑成一朵向日葵。 “闭关,长则一月,短则半月。”白二简略回答了林元的问题。 林元不免松了口气,这时如果竹楠站到他面前,他还真不知该怎么面对。可是这口气松了没多久,又矫情的开始失落起来。意义如此不凡的东西不当面给他也就算了,送完后竟然还要消失十天半个月,他真是要没脾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各位大大支持! mua! (*╯3╰) 一寸相思一寸灰。——李商隐《无题》 行乐须及春。——李白《月下独酌》 第20章 流光池中再现黑猫 白二探过林元脉象,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林元的脸,目光像是笃定又有些不敢置信。 “他修为难保,竟然还度你五行精元。”白二似乎不怎么满意竹楠这么做,他刚收手,老熊猫也好奇地探上林元脉象。 “痴子。”老熊猫不禁摇头道,神情略显惆怅。 “五行精元是它?”林元抬起手中握着的竹盒。 “非也,”老熊猫道,“少主人腰间那串是五色护体灵力,五色仆童又唤五色灵童,亦是少主人的五色护体灵力所化。只是不知小公子这串是否只有护体灵力,不过从此以后再遇见什么妖啊怪啊精啊的,可唤银朱他们五个出来护你周全,切记要随身带着。” 林元顿觉盒子里扣着五个人,份量都重了不少,竟然是这样!他刚刚以为这只是一串有……特殊意义的腰饰,不曾想竹楠赠了他五个护体灵童! “与你那根耀金凤凰翎有异曲同工之妙哈哈哈哈……”末了,老熊猫不忘打趣白二。 耀金凤凰翎是凤凰城现任城主金羽所赠,金羽是白二的痛。只是曾经沧海难为水,白凤凰再回不去凤凰城,金羽终究是进不了三山半。 白二怒拍桌面,一盘棋子忽地飞到半空,转瞬齐齐抛入大笑的老熊猫口中,给老熊猫塞了个满满当当。 林元很有自知之明的抄起屁股下的蒲团挡住上半身,免得俩老妖精打架殃及他这条咸鱼。 老熊猫肚皮鼓成大球,掉转熊猫头,棋子如炮弹“噗噗噗噗噗”一通乱砸。打在白二身上的居多,林元次之,竹林里有倒霉的竹子直接被棋子砸断了。 竹子断了老熊猫又心疼地嗷嗷叫,白二被嚷嚷的直皱眉,挥手治好竹子,老熊猫才消停下来。 三人没挪位置,原地吃了顿早饭,依旧是竹米、竹虫和竹笋,作为非竹实不食的凤凰,竹米饭受到了白二的待见,另外两样竹虫和竹笋一口不吃。 饭后又是竹叶茶,茶盏中热气袅娜而上与林间雾气融合,如烟似纱。耳畔是林间清风抚弄竹叶的沙沙簌簌声。 “大竹子伤的很重对吗?”林元盯着手里的木盒,纠结这么久,还是没忍住问了。 老熊猫温热肥胖的手掌在林元肩头拍拍:“妖在修行中,受天劫警示在所难免,一是为了警告众妖休要妄想一步登天,二是逆天修行,必要受天道惩戒。” “他……是惩戒?”林元盯着老熊猫问。 “少主人前些时日修为的确精进许多,却有逆天修行之势,其实不然,”老熊猫欲言又止,见林元盯着他,笑问:“小公子以为少主人是什么?” “一棵竹子。”林元脱口而出。竹楠确实是那种气韵如竹的男人,挺拔俊朗,特别是脸上的骨骼,以及气质,妥妥的是一棵大竹子啊。 白二似笑非笑地啜了口茶。 老熊猫失笑道:“那小公子认为这五色羽毛来自何处?” “啊?啊!”林元蒙了一瞬,“大竹子……身上的,不是吗?他头发……”对呀竹楠头发里有一撮五彩头发,一棵竹子怎么能有五彩叶子,难道成精了所以长出了五彩叶子?这么神奇的么! 老熊猫失笑道:“有些事老朽可以据实相告,比如这雷劫一是因为招魂阵,所以有小公子一半关系,另一半确实是因为少主人修为大涨,招致天劫,两厢恰巧碰在了那个时辰,也是巧了。而老朽不能说的,小公子自然是要从少主人口中得知,就休要为难我们这些老人家了。” 白二斜老熊猫一眼,冷冷道:“老人家是你。” 老熊猫扭头恶笑道:“老凤凰是你!” 林元扶额,什么都没问到,那俩又吵起来了。他赶紧打断俩人:“之前在三山半说好要去城主那里查六尾猫妖秦月的下落,是不是要等大竹子出关才能去?” “不必!”老熊猫气势汹汹道,“有老朽,我看谁敢再动小公子!” 白二鄙视地扫了老熊猫一眼,轻哧道:“就你?哈!怕不是半路就得丢了,我看你到时怎么像你家少主交代。” 老熊猫“砰!”一拍桌子,茶盏里所有的水全部化作竹笋状,尖头那端齐齐扎向白二那张光风霁月的脸。 “哗啦!”白二袍袖一转,茶水尽数浇了竹子。 “停停停!”林元见老熊猫手心托起一团火砸向白二,赶紧喊,可是晚了,白二的衣服着了一小片。老熊猫的花白胡须眨眼间被白二烧光了,比360°剃须刀刮的还干净。 “哎呦!”林元捂肚子倒地,佯装自己痛苦不堪,边打滚边扯着嗓子喊:“哎呦疼死了!” 金木水火土齐齐唤来的俩人立刻停手不打了。 老熊猫吓得一屁股坐在林元身旁,开始查看。 白二也放出如烟似雾的光罩住了林元。 俩人渐渐从一脸担惊受怕到一脸平静淡然,然后齐齐起身负手而立,盯着地上缩成虾子的林元。 老熊猫捋着一根毛都没有的胡须,郑重其事道:“依老朽看,小公子这动不动就腹痛的毛病需用熊猫家族秘法——一百八十根银针,灸上他七七八十一……” 白二轻咳小声纠正道:“七七四十九。” 老熊猫无所谓地一摆手:“无妨,为保痊愈可以灸上他一百天。” 装病的林元一僵,就听白二幽幽道:“再配上凤凰火一同烤,疗效甚佳。” “我……”林元的尔康手没来得及阻止化作两道光飞走的白二和老熊猫,他懊悔捶地,“啊!!!!我没病!”呜呜呜呜趁大竹子不在,欺负小妖是吧! 老熊猫和白二去了趟朱瑾的步蟾宫,朱瑾是妖城现任城主,居于步蟾宫,原形是上古扶桑花。 妖城目前最老的妖怪精灵,非魂归林鹰佬和步蟾宫朱瑾莫属。这俩一个是上古天生的怪,一个是上古扶桑的花精。 原本只是想去查一查六尾猫妖秦月的踪迹,却不想在流光池看到了凥穴大开那天秦月曾在集市上出现过的踪迹。而秦月出现的档口赶巧是子规鸟袭击林元时。 步蟾宫有一汪清池叫流光池,凡是记录在册的妖,均可在流光池中看见其踪迹。 流光池中——猫影如浓墨,静坐树梢,一副静看春花秋月的闲适姿态。可他看的却不是什么春花秋月,而是子规鸟和树妖正对林元下手的场面。 当天下午,林元看见了老熊猫带回来的“流光池中影”,却辨不出那只猫影是不是点他眉心那只黑猫。实在是因为流光池中的猫影只是一个浓墨色的剪影,与任何一只背光静坐的猫的姿态差不多,也就能看出个高矮胖瘦之分。 “五十年前,老朽曾被子规鸟偷袭过一回,那鸟只是凥女一魄而已,哪怕是雪灵所化,也被凥女的怨气侵染的差不多了。现在想来那天不止老树妖助他一臂之力,就连这只黑猫也暗中插了一手。”老熊猫捋着新长出来的花白胡须眯眼猜测道。 “如若是六尾猫妖出没,即便当时魇昧之术拖住了竹楠,凭你我和佛桑竟然都未发觉它的气息?”白二不赞同老熊猫的猜测,大妖出手撼天动地。 老熊猫挥袖打散“流光池中影”,静坐树梢的黑猫最终消失在凥穴里,“怎么解释它最终进了凥穴?” “树妖抓我进凥穴的途中……没见过黑猫,沿途看见了集市,后来狼妖用锁链将我提到了凥女面前……我在凥女那里也没看见黑猫,”林元认真回忆那时发生的事,“后来看见了一点绿光以为是竹楠,直到鹰佬出现才知道那时鹰佬的炼魂……然后子规鸟取了我的眉心血,就是你们所说的雪灵血对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见了雪灵血里封存的记忆,我变成了一个男人的眼睛……他是一片雪花。”林元每句话之间都会停顿几秒,好像回忆很远,远到他需要这几秒的时间想一想当时发生的事。 老熊猫和白二都颇有些惊诧地看着林元,一时语塞。 “看见那时的猫叔很年轻,不过还是很喜欢吃竹笋……看见了只有一棵红花楹树的三山半,白凤凰和金凤凰与灰色鹰隼打到不可开交……” “她可不是什么鹰隼。”白二打断林元,难得笑了笑。 “……”林元深吸一口气,面色沉郁,语气艰难道:“在集市遇到魇昧时……魇术让我看见……那个女人被无数道惊雷劈成飞灰,看见那个男人像雪一样融化消失……所以我是……对吗?” 林元话说的断断续续,对于心中猜想的关系他仍心存侥幸,希望是他猜错了。他只是误入了另一个不相干的妖的前尘往事。可他渐渐明白这三个人对他的父母和过去为什么绝口不提,不算讳莫如深,却都是有口难言的踟蹰状态。 “小公子,”老熊猫叫了一声林元,却没说下去,过了半晌才道:“‘和乐安康’是他们对你的祈盼。” 林元忽然想到几次听林云说过“……天潢贵胄不如一世和乐安康……更遑论生而为……”。 白二默然不语,神情严肃黯然。 “他们还说了让我‘不要追究过往’对吗?”林元再也不能做鸵鸟,现实瘦骨嶙峋,支楞巴翘的骨头扎的他浑身疼,他突然失态大吼道:“对吗?!!!” 炸雷似的一声吼,无的放矢的气劲“嗡”地向四面八方散去,震的竹叶哗哗落下,竹子摇晃不止。气劲胡乱游走撞到结界再杀回来。 一时间竹坊内像闯进了一个杀伤力破坏力满格的妖怪,转瞬天翻地覆。 茶几上的茶盏碎成齑粉。白二和老熊猫完好无损,只有衣袂翻飞,长发乱舞。 林元自知控制不了体内的东西,从泗水江上了岸后,他就有了这莫名其妙的东西。他不知道这些是妖力还是灵力,还是什么精元——总之他极度愤怒时会这样,极度惊恐时也会这样,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如现在这般。 但这些看似非常强横的东西连一个寻常的妖都对付不了,他就是一个废物! 他凭什么要那些记忆!要了又能做什么!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她灰飞烟灭、看着他融化消失、看着大竹子一次次为他损耗修为……只能看着! 作者有话要说: =3= 谢谢各位大大支持! 第21章 神鸟后裔雪灵传承 有什么东西缓缓裹住气劲不断外放的林元,如天青池中水般温暖柔和。慢慢地裹挟住他,将那些外放的气劲尽数收回,慢慢按捺住他身体里四处游走的东西,随后听到有人说“闭眼”。是竹楠的声音,很低很沉,又意外的温柔。 林元闭上双眼,待情绪平稳后才睁开。竹楠盘坐在他身旁,桌下,他的手在竹楠手心里被轻抚着,这让他遍体的寒意无处可逃,顺着竹楠的捋顺慢慢消散。 “急性子,”竹楠看着林元的眼神无奈又纵容,“之前不说,是因为说多无益,徒增你的困惑,仇恨能毁人意志,修行不易,更何况这许多人只盼你如从前一样,快活度日,我们都受过嘱托……你在雪灵血里也看到了……” “那我不要这记忆了!”林元打断竹楠,无力又恼怒地说了句浑仗话。 “答应我,不许擅自去寻仇,找回记忆、灵力解封后也不可。”竹楠抬起林元的头郑重道。 “就凭我,”林元自嘲一笑,“妄想而已。” “终有一天。”竹楠表情笃定道,“现如今的你对这妖城里诸多的妖来说就是美味的一餐。” 林元顿感额头一跳,心想,实话真扎心。 老熊猫叹了口气。 竹楠看看白二又看看老熊猫,见二人眼中都带着些无奈,于是挑挑拣拣开始讲了起来。 “说起来,大概要追溯到200多年前……九尾猫妖秦疆从魂归林鹰佬手中救下过一条生魂,那是一只刚化形几十年的小猫妖的生魂。因缘际会下,秦疆与小猫妖成亲了,后生下秦清……” 林元侧转身面对竹楠,两人同坐一面,挨得有些近,但能听到过往旧事林元一时也顾不得了。 “鹰佬报复心很重从来只许它掠夺,不许别的妖抢掠它的。因为到手的生魂被秦疆劫去,后又趁秦疆出妖城办事,将秦清掳回了魂归林。秦疆的养子秦月和秦清之母险些丧命才将丢了一魂的秦清抢回来。秦疆回妖城后大闹魂归林,将鹰佬的炼魂毁了个十之三四。秦清的生魂夺了回来,但鹰佬已经在秦清的生魂上刻了魂咒——与鹰佬同生死。”竹楠语调不急不缓地讲述着。 “不止秦清的生魂如此,但凡是被鹰佬炼化的生魂与阴魂,均与它共命运。这也是为何,妖城如此多的大妖合力之下却只能将鹰佬封困魂归林,却不可让它飞灰湮灭,天道不仁……”白二似乎非常不解天道是何用意,愤愤补充了一句。 “当时与鹰佬一同为祸妖城的大妖还包括凥女、巴蛇以及你在凥穴看到的一众大妖,都是那一百年间囚困在凥穴里的。”竹楠道,“你在雪灵血里看到了凥女……与林宇和玲珑的仇恨,一个怨气所化的妖,有了倾城之貌又妄想用世间至纯至净的雪灵血洗去一身怨气,脱胎换骨。” “雪灵是雪山之巅万年积雪所化,血至纯至净至白,通体莹白只有一滴红血。林云是个情种,将那滴红血当着凥女的面给了玲珑。玲珑是个心大的野丫头,根本不懂其中缘由。千百年间,两人相伴于雪山之巅,不问世事,后来他们有了……一颗蛋。”老熊猫回忆起那颗蛋,老脸上是说不出的慈爱。 老熊猫两手做了个捧蛋的动作,语气宠爱道:“蛋孵了足足六十年!依稀记得破壳那日,我们一众妖精都去了冰洞里候着,当天是三月三上巳节,雪山之巅着实热闹了一番,为的是那只小狂鸟破壳了。”他拿手指一点林元,“刚出壳像只大公鸡哈哈哈……” 竹楠抓着林元的手慢慢收紧,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似乎很激动。 林元惊讶:他?大公鸡!玲珑不是……鹰隼吗?! “想必你在雪灵血里已经看到了,也不必瞒你……玲珑是狂鸟,又名五彩之鸟,头上有冠,毛色五彩鲜艳,属凤凰一类的神鸟。狂鸟长居西昆仑不出,对修行之事更是不予重视,陆压道人撵她下山历练,未免世间妖魔鬼怪觊觎神鸟之力,敛去她十之八|九的妖气,又封了她幻化之力,只作为一只灰扑扑的鹰隼游历在外。只是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偏偏让她遇见了雪灵林云。” 老熊猫说完啜了口茶,给愣怔的林元留些消化的时间。 他是一只狂鸟……所以这么多妖又是抽魂又是要他命,就因为他是神鸟后裔?雪灵传承? 他突然想看玲珑身披五彩羽毛在天空翱翔,会不会如五彩霞光一样美…… 他想看林云在茫茫大雪中负手而立的样子…… 消化无能,思绪混乱的林元眼神飘忽又无措地看向竹楠。 竹楠对他笑笑,这个笑春风化雨吹进了林元就要决堤的心理,瞬间让他平静不少。 他是神鸟后裔,他喜欢,他是雪灵血的传承,他也喜欢,只要是他们给的他都喜欢。 “作为林云玲珑的崽儿,都认定你必定身怀特殊的传承。确实所料不错,你体内至纯至净的灵力继承了林云,还有一滴稀世的雪灵血。世间也仅此两滴。而你顽劣的性格、强大的破坏力继承了玲珑十成。然而不出百年再次发现了你的与众不同,小不点不会化人形!也不会收敛一身稀世珍宝的气息。一时间你成了妖城最抢手的‘美食’。”老熊猫有些哭笑不得地说。 “凥女在上百年间对玲珑无所不用其极,为的就是那滴雪灵血,可她毕竟不是上古神鸟的对手。所以几次三番未能得手。凥女有个忠心的狼仆人,就是那个用锁链的狼妖,当时他还没有断腿。他最早得知林云和玲珑有了你,并且传承了雪灵血。凥女和狼妖在大小狂鸟时常驰骋撒野的断崖山涧中布了阵,将落单的你捉了。” 白二声音幽幽凉凉,想起了身陨的好友,再看看如今怀璧其罪、深陷困惑的林元,深感自己保护不当。 “凥女的阵法禁制对当时的你作用不大,半路上狼妖的腿就被你一爪拍断了。逃脱过程中凥女伤了你的翅膀。你可怜兮兮地飞回雪山之巅,生了场大病。林云和玲珑一怒之下,掀了凥女的洞府,如若不是鹰佬和巴蛇襄助凥女,那天会是凥女和狼妖的忌日……”白二的语气森冷隐含杀意,那天他和竹楠的父亲也在场,两方都没讨到好处,算是两败俱伤。 林元摸了摸左臂下侧,那里有一道不算明显的疤,“是这里?” 白二点头,眼里难得有了点温情。 “从那时起,鹰佬、巴蛇与凥女竟联手在妖城为祸作乱,嗜杀生灵。”老熊猫摇头气氛道。 “鹰佬所求不过是可延寿几千年的白魂,而偌大妖城也只有你和你父亲林云是至纯至净的白魂。退而求其次是历朝历代战功赫赫的名将——秦疆的生魂,以及上辈的善报加身的秦清的生魂。”竹楠不自觉地又摸了摸林元的眉心。 他继续道:“凥女所图自始至终就是雪灵血,以及毁掉“抢了她心上人”的玲珑。所以那时凥女对你和你母亲就一个念头——杀之而后快。听我父亲讲,百年间她生生将自己的修为拔高了一大截,为的就是殊死一搏。” 四个人里,老熊猫年纪最长,对过往旧事知道的最为透彻,他接过话,讲了起来。 “世事变迁,人间容不得妖,众妖只好去了妖该去的地方——妖城。这巴蛇曾是帝尧之子丹朱麾下猛将——骄奢淫逸无恶不作。它来妖城后一直所肖想的是狂鸟的双翼。凡是上古大妖都有飞升上神的念想,巴蛇亦不例外。它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上古秘术——狂鸟之翼可比鲲鹏之翼,巴蛇插翅可幻化成龙;还有一样必不可少的东西,就是秦疆的第九根猫尾——猫妖九尾可顶一次大天劫,大天劫一过便可飞升。 豪马则是巴蛇死对头兕兽的大弟子。兕兽属上古文德之兽,听命于帝舜,帝舜身陨后,兕兽久栖息苍梧山不出。后因巴蛇在妖城作乱,林云传音至苍梧山请兕兽出山。豪马来妖城后助林云和秦疆将巴蛇封印在妖城苍梧山下。 妖城小苍梧山并非兕兽栖身的上古苍梧神山,而是豪马根据上古神山苍梧的样子,耗灵力打造的小苍梧山,一是用来镇压山下巴蛇,二是一解豪马思乡之愁。不过,小苍梧山的确美得很呐!”老熊猫不禁感叹道。 林元听着这些诡谲多变的旧事,眼前闪过一帧帧血雨腥风、大妖强强对战的画面。林云和玲珑的身影越来越频繁的出现在眼前,心尖传来一丝丝的疼,疼的他肌肉抽搐。 那些大妖对战的场面他没见过,也不记得三个人仅有的温馨生活。可是疼的实实在在,仇恨也实实在在,眼下他总算明白竹楠、白二、老熊猫为什么要一再避而不答。 如今,他弱到连喊疼的资格都没有。 “那百年间,妖城里的生灵可谓叫苦不迭,让这三个天煞的大妖大怪祸害得好不安生!”老熊猫现下想起还会气到拍桌子。 “当时雪山之巅的禁制屡屡被破,林云玲珑只好拼尽全力收敛你身上的气息将你藏在竹坊内,托付给我父亲看顾,我是那时与你相识的。”竹楠的话将林元从痛苦里拽了出来,他唇角微勾,“你那是依旧不会化人形,整天扑棱着大翅膀在竹坊内横冲直撞,竹林大片大片的被你压倒,偌大天青池你一个猛子扎进去水就光了,天天变着样儿的调皮,每天都想破开结界溜出去玩儿……” 林元不信竹楠嘴里说的是他,听着非常陌生,很像玲珑,与现在的他完全不同。 老熊猫又说了几件林元调皮捣蛋的事,证明了竹楠所言不虚。 林元无奈,只好叉开这个话题,赶忙道:“猫叔,你还是继续讲巴蛇吧。” 老熊猫眯起小眼,捋着胡须道:“巴蛇为了得到秦疆的第九条尾巴,将其子秦清掳走,让秦疆拿第九根尾巴去换儿子。秦疆夫人为救秦清生生被巴蛇一口咬死,魂飞魄散。即便有豪马、林云相助,秦疆为报私仇,还是损耗了七条尾巴。最后终于将巴蛇镇压到了小苍梧山下。 凥女绝地反击,居然在众妖大战巴蛇时,破开了竹坊结界。狼妖被你拍断的腿没能从白骨精那里求到“人肉白骨”的白骨,生生将自己腿骨抽出,炼成狼骨链。你被煞气极重的狼骨链所伤,少主人当时也被狼骨链伤到了五行精元。 凥女掳走你却召不出你的雪灵血,愤怒之下要剖了你的腹腔。当时竹坊主人与夫人还算不得大妖,托着重伤拼劲全力将你从凥女那里救出,却不想在半路遇见了襄助巴蛇失利的鹰佬。白魂是鹰佬毕生所求,送到眼前的白魂它不可能再放手。 那一天,永生难忘…… 你与玲珑和林云之间有超乎寻常的心灵感应。 赶来救你的玲珑怒不可遏,以神鸟之身引来天雷,将正在抽你生魂的鹰佬和要剖你腹腔的凥女困在了天雷阵中。 即为天雷阵,阵启阵收,布阵的和困在阵中的均要以魂祭天。 鹰佬被逼之下,以身上万千生魂祭天,其中包括刚从巴蛇口中逃脱的秦清,如此老妖怪才保住半条命。而凥女为夺雪灵血、困杀玲珑,曾逆天修行,那天的天雷阵劈得她险些魂飞魄散,还是她那个愚忠的狼仆人替她顶了一半天雷。 鹰佬是天生的怪,凥女是怨气所化,怨气不灭她不死,所以这二人同是不腐不死之身。就这样逃过了天雷阵。 秦疆为救被天雷劈中的秦清,最后将所有修为渡给了秦清,第九条尾巴确实救了秦清一命,也化去了鹰佬在他生魂上炼化的魂咒。一命换一命,秦疆身陨前助林云将凥女与狼妖压在三山半下,也就是现在的凥穴。 当时天雷阵威力巨大,像老朽和白二这等修为不高的妖,万万靠近不得。后来这些多半是道听途说。  剩了半条小命的鹰佬被林云以一己之力封困魂归林。 林云替玲珑受了最后一道天雷……天不可逆,以魂祭天,才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咯~ 周六休息,木有更新。 狂鸟又名五彩之鸟,头上有冠,毛色五彩鲜艳,属凤凰一类的神鸟。——《山海经.大荒西经》 兕兽属上古文德之兽——《山海经.海内南经》 第22章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玲珑还活着!”林元回不过神儿一样,怔楞地问。 老熊猫和白二均摇头,这一摇头林元眼里倏地爬满灰败和悲怆。 竹楠安抚似的抬手摩挲过他下颌骨,道:“天雷阵后,突然出现了一只灵鹤,红冠金翎,四翼双尾,从天而降以双翼护住玲珑要散的魂魄。没人见过那只体型庞大的灵鹤,但它身上有一股气势,与狂鸟非常相似,后来大家猜测,狂鸟与灵鹤大概一同在西昆仑修行,只是不知道.道人还在不在,灵鹤大概与玲珑有感应,赶在它魂飞魄散前来救她。” 白二接着道:“按照林云和玲珑之前商量好的,玲珑强行将你幻化成人,这样做对你无遗是有伤害的,但她自觉时日无多,又封了你的灵力和记忆,托我们将你送去人界避难。战后的妖城趁火打劫的、顺势而起的有许多。当时大家都身受重伤,如果你留在妖城谁都无力保护你,一是怕哪个心怀鬼胎的妖再次打你主意,二是怕被封困的大妖一旦破了封印,妖城已无人能镇压得住它们……只好将你送走。” 是夜,月下深竹林上,林元让竹楠将他放到这个高处不胜寒的位置后,一直枯坐了一夜,腿间还放着选金送来的竹盒。月凉如水,竹林簌簌,落在竹稍的身影散散碎碎地被清风摇曳着。 竹楠轻如羽毛般落在竹稍上,如履平地般盘膝坐在林元侧后方。腰间忽地飞出一抹绿光,绕指一圈,手中多了一管玉竹笛。 笛音悠远清净,仿佛从遥远的时光穿越而来——掬一捧璀璨星河、捧一把如练的月光送至失意的人眼前。 难得三更半夜老熊猫还没睡,背手站在林元正下方,仰脸往上看,边看边嘀咕:“现在好了!就说不能告诉他,多小个孩子,一张口爹妈都没了,还这么惨,搁谁谁受得了,又失忆,简直没有更惨的了……小主人也是,吹笛子能哄好吗?小孩儿不高兴那得拿糖哄,白二你倒是说句话啊!” 同样是背手站着,白二就能站出一副仙姿来,老熊猫只能站出一副骂街老头儿样儿。 白二哼一声,拒绝与老熊猫沟通,只眼神有些许担忧。 竹稍上,几个小时没动的林元终于动了下脑袋,声音极轻地嘟哝:“想去雪山看看……我能进去么?” 笛音消失在夜空里,越飘越远。竹楠轻叹道:“打开雪山禁制,你和雪灵血缺一不可。” “子规鸟轻而易举就能拿走我的雪灵血,当年凥女为什么拿不走?”林元对这点非常不解。 “玲珑当初伤了凥女一魄,雪灵所化的子规鸟是林云替玲珑还凥女的,也许某些时刻子规鸟与林云和你是有感应的……不过这些只是猜测,当初凥女从你身上拿不走雪灵血是因为你灵力没被封印,再者你父母在你身上加了诸多符咒,不是那么好解开的,凡近你身且生了歹意的妖,除非是大妖,否则几乎都会落得个重伤、修为大损的后果。” 竹楠伸手向前,手中忽然出现一小包竹米,像是炸的又像是烤的,金黄酥脆香气扑鼻。 林元回头看竹楠,唇角无力挑起,又无力落下,竹楠情不自禁地伸手过去摩挲两下道:“你被强行幻化成人后只在妖城留了7天,送你走之前,我……” 林元直直地看着竹楠,竹楠却难得羞涩地低头自嘲地笑了笑:“小元……” “如果能想起来,我应该也非常想你,大竹子。”林元打断竹楠的话,有些急切地说。 他现在搞明白了,青竹小楼右侧那个像鸟笼一样精致的小竹屋应该是他不会化形时住的鸟窝,可见那时竹楠待他很好。再大胆些猜测,他那时应该就与竹楠发生过什么。 竹楠眼尾漾开的笑意,让林元觉得晃眼,很亮很温柔,心理起了贪恋,心旌摇曳。 竹米很香,伴随着悸动的心跳林元嘎吱嘎吱吃光了一包,仅剩最后一颗时才想起竹楠一颗没吃,于是转身递到他面前。 竹楠看看他的脸,又垂眸看看那颗捏在指腹间的竹米,低头含进了嘴里。 林元:“……!!!” 慌忙转身背对竹楠,林元感觉下眼睑发烫,这人怎么回事,吃手指头! 半晌后,林元磕磕巴巴道:“你,伤好了吗?老……白二说你闭关,哦,还有选金……送的东西……我收了……”他又想起了“选金又唤相思灰”的含义。 话没说完,猝不及防被揽进了异常温热的怀里,林元僵成了一颗竹笋! “你可知这串五色羽毛,与林云送玲珑的雪灵血寓意相同。”竹楠摩挲着林元耳鬓的短发,唇贴近他耳廓,语气郑重道。 林元呼吸一滞,他不是没猜到,是没想到竹楠现在说。 “知道,我……” “概不许退,五行精元里有一缕我的魂丝,你生我生,你死我陪你。”竹楠语气柔和,心意果决。 林元心神为之一颤,猛地转头惊诧地看进竹楠眼底,那对爱意汹涌的深绿瞳仁此时盛着璀璨的银河——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哎呦!”刚刚飞上来就听见这句话的老熊猫,惊的一个没留神又摔了下去。熊孩子啊熊孩子,背着长辈私定终身就算了,还送这种大礼! 白二见上面两人没事了,袍袖一甩,斜一眼揉屁股的老熊猫:“叫你不要上去,碍眼!” 说罢施施然飘走了,老熊猫转身化作一只憨态可掬的熊猫,瘸着腿念念叨叨地去竹林深处睡觉了。 林元被一打岔,已经没那么紧张,收回透过枝叶缝隙往下看的目光,再抬头正好对上竹楠热意蒸腾的双眼。 “我,要回赠对吧,哈哈不过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哈哈……”林元干笑两声觉得尬死了,赶紧停,想了想搓搓鼻尖,气弱道:“雪灵血拿回来,送你好不好?不知道会不会被凥女……得赶紧找到那只黑猫。” 竹楠心中一暖,胸腔两个大幅度起伏,两手忽地用力圈紧将林元狠狠箍紧在怀里,两臂向上一提将林元提到两膝间稳坐,找了最亲昵的姿势拥抱。 “你与雪灵血之间有感应,只不过你现在灵力被封感应不明显,极微弱的感应,如果雪灵血出事,你绝不会这么舒坦。”竹楠拿下巴蹭了蹭他耳后那片光滑的位置。 林元虽然对竹楠起了旖旎的心思,又一而再再而三地心旌摇曳,可依旧对这种过分亲昵的行为不太适应。 他自认为适应的够快了,来到妖城满打满算不过一周。从恐惧到堤防再到防不胜防,然后是竹楠多次出手相救,以及从最初的感谢、感恩到贪恋竹楠带给他的安全感,最后竟然动了心,也只是短短的一周。 这一周发生的事足可以用“曲折离奇、跌宕起伏、心惊胆战、惊悚诡异”这类的词来形容了。 万万没想到摇身一变成了他男……朋友,以命相许的男朋友。 以命相许虽然听起来很轻率、武断,但竹楠做的事并不让他觉得轻率。他确实错愕过,甚至有些惶恐,可是行为轻佻、语气和眼神却格外郑重的竹楠让他拒绝不了。 他为了说服自己找了一个充分的理由——被美色迷惑。本来竹楠也是个妖精,有哪个妖精不会迷惑人。对,没毛病。 而且作为一个妖精,这一生的寿命岂止要长凡人一倍两倍。这么珍之重之的将命交到另一个妖手里,听起来就是妖生无望。可竹楠就这么做了,也许竹楠安安稳稳地修行,兴许活上个万年千年都不在话下,但跟他捆在一起也许明天碰上抽他白魂的鹰佬他俩就得组团挂了。 这不是玩笑,不轻率,这是赤|裸|裸地剖心给他看。 林元强忍着耳畔的麻痒,将竹盒打开,拎出那串五彩羽毛。如水月光下,羽毛上萦绕着斑斑点点的光辉。 “帮我系上。”林元将五彩羽毛从肩头递给竹楠。 “松手。”竹楠轻声道。 林元依言松手,五彩羽毛稳稳当当地悬在两人之间。 忽然五色光如迸发的烟花般炸开,随后丝丝缕缕环绕在林元周身,最后五彩羽毛消失,跳耀的光线也变淡,光点消失在夜空里。 “嗯?”林元转回头想看竹楠,却感觉腰间一紧,他立刻挺直脊背,低头一看,与竹楠腰间的五彩羽毛腰饰一样,他腰间也有一串。 林元笑着回头看竹楠。 竹楠指腹轻滑过他俊俏的眉梢,疼惜道:“总算高兴了……别怕万事有我。” 这句话让林元鼻腔蓦地一酸,强装了一天的平静、淡定,终于面临奔溃。他抬手抓住竹楠搂在身前的手臂,狠狠地用力抓紧竹楠的手臂,竹楠也再用力收拢手臂。 这一夜,他依偎在竹楠的臂弯里,打湿了他的袍袖,侧脸被轻吻了不知多少次。 曾经美好的、痛苦的他都忘了,但不代表就这么忘了,他失去的一切都要如数奉还给他。更甚者,要千百倍地补偿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 说一下更新时间,周一至周五每天一更,17点左右,大多时候会晚。周六日不一定会更新,看时间。 请假断更会在文案顶端挂请假条。 第一次写这种题材,很怯,谢谢大家支持!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曹操《观沧海》 第23章 清风引路步入佳境 清早,四人隐去身形,出了晨露浓重的竹坊。沿花木繁茂的章台路而下,穿过大清早就熙熙攘攘的闹市长街,去往九尾猫妖秦疆的老宅邸。 昨晚林元提了句想尽快找到黑猫,一大早另外三人就合计好了——先去秦疆府邸探一探。 既然流光池影看到了凥穴大开那夜黑猫在妖城出现过,而秦月非常重恩必定会回故居缅怀一番再离开。只要有能捕捉到黑猫踪迹的可能,那不妨试一试。 路边草丛中长着许多奇花异草,两只老癞和一只拄着拐杖的壁虎坐在三朵巨大的蘑菇盖上,迎着万张晨光饮着草叶上的露水正在侃侃而谈,说的正是前些天凥穴大乱的事。 “……早些天因为雾灵被打到形散,我就猜到妖城可能来了什么厉害角色,没成想啊,是那位小祖宗回来了,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一回来就报仇,听说天光圈里囚困的那位着实惨了点……”一只老癞操着一副公鸭嗓子说的声情并茂。 “不见得不见得,昨儿我在城门外老酒馆喝了一壶。倘若有什么大妖进城,大黑熊早讲了八百回了,他没讲估摸还不够入他眼,所以不见得是个多大的妖,顶天是雾灵打不过的妖……”老壁虎挥着三道弯的拐杖说的有理有据。 “我怎么听说,白骨精在凥穴大开那天,在集市上赠了什么妖一截白骨,它的白骨平时求都求不来,就这么赠了?”另一只老癞眯缝着蛤|蟆眼,状似精明地猜测。 “我说的准没错!”老癞声调忽地拔高,说完又忽地降低,“就是那位小祖宗回来了,否则谁有这么大能耐,一入城就搞的这里里外外不得安生,想当年一爪子抓破我一层皮,哎呦可让我养了些时日……” …… 经过且不巧刚好听到这席话的林元不敢置信的点着自己的鼻子,用口型问竹楠:“我?” 竹楠笑着点头,问:“在雪灵血里看过玲珑的原形吗?你比她小一半儿,但也算得上猛禽了,而且狂鸟生性顽劣。” 顽劣这个词,林元认为跟他一点不搭边儿,他不知道有多乖,哼。 老熊猫和白二背手并排走在前面,一高一矮,高的瘦矮的胖,简直是“逗乐”组合,林元忍俊不禁地想。 半山腰上,随处可见或宽敞或狭小的各式屋舍。一如他第一次踏入章台路看到的那样——屋里屋外忙碌的有“人”有动物也有奇形怪状的植物。 插着红色鲤鱼旗的茅草尖房顶是青蛙的家,它好像这么多天一直没动过地方——坐在脸盆那么大的荷塘里的荷叶上,草帽歪带,两只蛙爪抓着钓鱼竿,闭着眼正全情投入地钓鱼。 “我上次从它家路过,就见它在钓鱼,钓了几天了?”林元纳闷的不行,这些妖就没几个正常的。 老熊猫哈哈一笑:“诶!老青蛙收鱼喽!”说罢一挥袖一道劲风刮向青蛙那脸盆大的荷塘里。 老青蛙不动不睁眼,只是微弱地咳了一声:“嗯哼!”接着刚靠近它的劲风化作了一缕柔和的细风,轻柔的风吹皱了水面,荷叶上下浮沉,忽地有一尾小小红鱼跃出水面,晨光下红色鳞片异常灼眼。红鱼跃至最高处竟吐了一个泡。 又小又脆弱的鱼泡泡,转瞬到了老熊猫近前,老熊猫连连后退,鱼泡接着砸在他脚下。老熊猫脚下突然间出现一个大坑,随后以四脚朝天的姿势摔了进去。 “哎呦天煞的老青蛙!你除了会挖坑还会干点啥!”老熊猫刚骂完,从天而降一盆水“哗啦”劈头盖脸浇了他一身。 老熊猫怒到飞起,一袍袖甩过去,他身上的水全部化作竹笋型,齐齐扎向老青蛙。眨眼间一人高的茅草屋成了一堆废柴,老青蛙头顶的草帽也被炸飞了,它此时正在脸盆大的荷塘里自由自在地仰泳。 “哼!没毛的东西心眼小!”老熊猫冷哼一声,扭头走了。 “心眼大也躲不过你个有毛的爱撩骚。”白二淡淡道。 “你!” 林元看的乐不可支,他特别喜欢看老熊猫和白二掐架,如果能看他俩吃瘪那就更开心了,简直通体舒畅。 他憋不住地想笑,干脆倒着走,张大嘴无声笑。竹楠伸手捏了他鼻尖一下,“坏。” “这就坏了?”林元不背这锅,冷笑两声,“让你看看什么叫坏。”他摸着腰间五彩羽毛挂饰,声音极小道:“银朱银朱,听得见吗?不要动不要动,你悄悄溜过去,把猫叔装竹笋的小布袋划个口,被抓了千万别供出我。” 他那边一唤银朱,竹楠这边腰间隐现朦朦胧胧的红光,随后时断时续地听见林元的话,竹楠颇有些哭笑不得。平时白二和猫叔就爱斗个嘴,斗个法,如今林元回来了,只怕竹坊和三山半都没有安宁日子了。 “天煞的老凤凰!为老不尊!竟也干起鸡鸣狗盗之事!”粮食被盗,老熊猫暴跳如雷,一道劲风甩过去,白二仙仙欲飘的白衣上多了十几道长口子,瞬间变破衣烂衫。 白二恼羞成怒,一把凤凰火直接把老熊猫的粮食烤成了灰渣,顺带烧焦了老熊猫的花白胡须。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烤竹笋和动物毛发烧焦的味道。 两人从天上打到地上,从章台路打到清风路。 林元不敢笑的太张扬,拿手肘碰碰竹楠的胳膊也不说话,搞完破坏,颇有些得意地扬起下巴等着被夸奖。 “你将白二和猫叔支走,是想做什么?”竹楠目光流转,意味深长地看着林元。 林元最消受不了竹楠的温柔和暧昧,每当情感爆发的时刻,他的心就跑到脑子里去了。 牵起林元的手,竹楠看得出他紧张到僵硬,抬手轻抚过他脸庞,“可以吗?” 林元看看已经被握在手心的手,交握的边缘被竹楠握的泛白,清晰地感知到竹楠在隐忍着什么,稍稍放松后扁扁嘴说:“先斩后奏,嘁!”他没躲避竹楠温度过于灼热的目光。 “还有一件,我同样想先斩后奏……”不待说完,竹楠一手掌住林元后脖颈吻了上去。 天上正打的如火如荼的俩人,余光朝下一瞥,险些再次掉下去。 “诶!不害臊!”老熊猫气鼓鼓坐在树杈上,托着腮一眨不眨地看着俩人亲的忘乎所以。 白二破衣烂衫依旧玉树临风地负手立在树梢,风吹破布条飘飘荡荡,还有半分仙姿尚存。 清风路是青石板路,四人两前两后拾阶而上。林元挂着两根红肿的香肠嘴,垂头不与前面那俩总用眼神打趣他的老妖精对视。 “不要擦,越擦越红。”竹楠拿掉林元擦嘴的手。 “就不能轻点。”林元抬头状似气势凶狠地瞪人。 “……小元,我只用了一成力道。”竹楠无奈又纵容地看着林元。 林元表情瞬间垮了,前面伸长耳朵偷听的俩老妖精“噗嗤”都笑了。 “你不如直接吃了我吧!”林元咬牙攥拳愤愤道。 “你以为他不想。”白二转头看向好似在闹别扭实则在打情骂俏的一对儿小妖精,真不想承认,年轻就是有资本闹情绪。 林元:“……”阿西吧! 竹楠闷不吭声地牵起林元的手继续往上走,半晌后语气稍显懊丧道:“小元我……” 林元打断他,大大咧咧道:“没事……多亲几次我就适应了……诶?这是那只黑猫家?怎么像被洗劫了。”  林元强撑着肉麻说完,怎么都不敢看竹楠目光里的柔情蜜意,跟在老熊猫身后迈进了颓败坍塌的府邸。 九尾猫妖秦疆的府邸荒凉、破败、颓废、了无生气。 竹楠亦步亦趋地跟在林元身后,出了竹坊后,他立刻进入了十分紧张林元的状态。 “大战后,秦月带着秦清消失了,从城主那里也只能查到他居住的大概方位。这五十多年他一直在搬家,不知所谓,莫名其妙。”老熊猫边勘察每一个屋子边嘀咕。 “一为报仇,二为保命,猜猜?”白二言简意赅地列出疑虑。 “如若为报仇,那该留在妖城,毕竟这里更利于修行,如果为保命,保得是谁的命?秦月?还是秦清?”竹楠顺着白二的疑虑分析道。 “秦清的魂咒不是被秦疆的第九尾解了吗?”林元不解道。 他从一堆废墟中挑起一根类似逗猫棒的东西看了看。 这里随处可见猫科动物喜欢的东西,类似猫爬架的架子,坍塌的半面墙是稻草编织,像磨猫爪用的。而且院子里有九口大水缸,破的破砸的砸,好的只有一口,里面竟然活着一条鱼。 “说是这么说,没经证实的话,终究是虚话。”老熊猫坐在秦疆的罗汉椅上,喟叹一声,“再也找不到秦疆这么好的臭棋篓子了。” 林元一怔,不知道这是夸人呢还是骂人呢,这不着四六的说话风格。 “他走了有你顶,和该谢谢他。”白二嘲讽道。 老熊猫又要暴走,见竹楠拉着林元进了里间,一个弱鸡一个伤患他实在不放心,只能放了句狠话赶紧跟上去:“等着老凤凰!早晚有一天我要拔光你的毛!” “三山半有三千心境,雪山之巅有雪山禁制,竹坊有结界和深竹林……这里有没有什么秘境或者……你们怎么了?”林元自说自话到一半,没听见其它人的音儿,转头一看,三人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老熊猫兴奋的花白胡须直打卷,白二也极其浅淡地勾了勾唇角,只有竹楠毫不掩饰自豪地盯着他瞅。 林元搔了搔后脑勺,干笑两声:“呵呵。”做妖的都这么怪么? 作者有话要说: mua! (*╯3╰) 稍后捉虫。 第24章 六曲奇景之四人行 在秦疆的府邸徘徊了一夜,天将亮时,四人才勘破秦疆布下的阵法——是院中那口仅存的大水缸。大水缸里游着一尾极不起眼的小鱼。 老熊猫、白二和竹楠三人合力破了护阵的结界,才看清水缸外壁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咒,一笔成就,落款是个梅花印。确切的说是个猫爪印,而且是个小奶猫的爪子,很小有点萌。 在白二和竹楠蹲在缸边研究符咒时,老熊猫犹疑再三,终于按捺不住地支使林元向那只不起眼的小鱼伸出了魔爪。不想林元一爪子下去竟捞了个空,手和袍袖滴水未沾。 “哈哈哈哈得来全不费工夫,谁先?”老熊猫话落,白二化作一点白光入水消失不见,老熊猫不甘示弱地紧随其后,然后是竹楠和林元。 林元没办法化成一点光,竹楠只得将他化小,攥进掌心带进去。 老熊猫找到了入口,落地却不得其法,好巧不巧砸在刚摆好玉树临风站姿的白二身上,后面那俩则砸在了老熊猫身上。 “秦疆个老畜生!”老熊猫爬起来骂了句。 “猫叔,死者为大。”竹楠道。 “看!”林元指向独木桥上方凭空出现的七个字,“擅闯者后果自负。” “这里远不如几百年前了,”老熊猫摇头晃脑地围着独木桥入口念叨起来,“如若秦疆还在,就凭我们几个是万万闯不进来,而且这阵法明显大不如前,想必是秦疆身陨无人加持,外头那个没甚用处的障眼法估摸也是秦清和秦月所为……唉。” “六曲独木桥,一曲一奇景。”白二说着示意三人上桥,自己坠在后面,“一曲‘碧玉湖’,湖水如碧玉清澈见底,倘若不慎坠湖会贪恋湖中所见所闻,任谁都唤不醒。” “所见所闻?”林元看向身侧竹楠不解道。 “骄奢淫逸纸醉金迷,情痴不悔欲海无度,碧玉湖里没有忧悲恼、怨憎会、恩爱别离和所欲不得的苦。”竹楠眸光清远,淡然道。 “那岂不是一个许愿湖。”林元不禁多看了一眼碧玉湖,恍惚间感到有什么拽了他一下。 “当心!”竹楠倏地揽住林元的肩,“目视前方。” “掉进去会怎样?”林元问。 “肉身转瞬化作青烟,精元坠入湖底化成一颗鹅卵石。”老熊猫悠悠然道,“小公子可有什么求而不得的?” 林元连连摆手,瞄了一眼满湖底的鹅卵石心下大骇。心想,都说秦疆是好妖,这碧玉湖和鹰佬的魂归林有什么区别,一个抽魂炼魂,一个弑肉身困精元。不过细想下来,鹰佬是凡妖必抽魂,但秦疆的佳境只对擅闯的妖。 二曲奇景“流沙瀑布”,并非水幕,是颗粒极细的金沙。飞天而下仿佛流金瀑布,异常灼目。制造出的动静竟然是水声,独木桥下流沙似海,暗藏汹涌。 林元有了一曲奇景的教训不再盯着看,但管不住耳朵总能听见飞天瀑布砸下时“轰隆隆”的响声,听的他脑中出现了幻觉——狂鸟一飞冲天时响亮的啾鸣声,大雪簌簌落下时的细微声响,月下深竹林里清风拂叶的沙沙声……忽然间万籁俱寂,晕乎乎地栽倒下去。 “封了六感?”白二微皱眉心道。 竹楠重伤未愈,即便有些自顾不暇还是霸道地将林元护在身侧,他揽住林元向上提了提道:“他已经出现幻觉了。”  带路的老熊猫优哉游哉地啃着嫩竹笋,嚼不烂的渣子“呸”地一口啐进流沙池中。 白二坠在最后面,目光鄙夷地扫一眼不讲卫生没素质的老熊猫,辣眼睛地别开眼。 三曲奇景“饕餮宴”——世间珍馐皆摆设于独木桥两侧,山珍海味、炊金馔玉数不胜数,远远望去饕餮宴足足摆出去二三十里。 四曲奇景“后宫林”——独木桥左侧佳丽三千,妖冶尤物、清丽佳人,三千人三千绰约风姿;右侧娈童八百、壮汉八百,无不俊朗、无不秀美。天下之姿尽在后宫林。 老熊猫挪不动腿地对着一个高冷美人咋舌,竹笋“啪嗒”砸在美人裙摆上,可惜美人如花隔云端,剑如虹险些要了老熊猫这条老命。 “幸好老朽醒的快。”老熊猫惊魂甫定地拍着胸脯,转手指右侧的八百娈童,“白二,来挑一个,别整天哭丧个脸……哎?你……” 这六曲独木桥白二唯一过不得的就是这后宫林。此时,他眼中没有娈童八百、壮汉八百,只有一只自天边飞来的金凤凰,落地化成俊朗无俦的男子,举首投足间风流尽显,丹凤眼里爱意流转,对白二招手道:“过来,让我看看,想你了。” 老熊猫见状不妙,抬手就要一手刀劈下去。可还没砍到白二后脖颈,白二已经醒了。 他幽幽凉凉地瞥一眼老熊猫:“知道何为甘之如饴吗?多事。” “你!”老熊猫指着白二背影气到语塞,“个不知羞的老东西。”其实白二小他一半年龄,他三千多岁,白二满打满算一千七百岁,也就是性情看着老成持重,忒有城府了些,看相貌都能给他当儿子了。 胡思乱想了一通,老熊猫怒指八百壮汉,喝道:“是你?!还是你?!天煞的野男人连我老熊猫的人也敢勾搭!” 另一边,竹楠唤醒了林元,林元一醒来先来了声“哇!”他不敢像老熊猫似的下桥,只能站桥上“哇”。 竹楠状似无意地问:“喜欢哪个?” 林元先是饶有兴味地把临近独木桥这一排对着他搔首弄姿的美人全看了一遍,随后抬手指向三千佳丽最里边,“就……就……”他边磕巴边雨刷器似的摆动手臂,在身后的竹楠脸黑成煤炭时手指急转点在竹楠脑门上,“这个!哈哈哈哈哈……” 竹楠碳化的脸怔了一下,随后垂眸笑了。 五曲奇景“酒池肉林”——目力所及之处皆是淫乐场面、交|媾场景、此起彼伏地淫言秽语。引人入胜、惑人心魄。 看到此情此景的第一眼林元就傻在原地! 这恣意放荡的盛大场面生平第一次看,真是把他给镇住了! 怔楞过后,他飞快地昵了一眼牵着他的竹楠。就这么一眼,他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呼啦”一下烧着了,从里到外抓心挠肝地热,不一会儿工夫就满头大汗,呼吸急促。 这次竹楠为什么不封了他的六感?为什么不打晕他? 林元面色潮红,双眼开始模糊,如果不是竹楠牵着他,他应该会跪倒在地,太没出息了。 强制自己闭上眼的那一刹那,看到一个人头狮身的兽人抱起一个衣衫不整的美男粗暴地贯穿……他飞快闭眼,咬紧牙关,身体已经抖的非常厉害。 “大,大竹子,帮帮我……”林元一张嘴上下牙不住地打颤,吐出的热气烫的嘴唇也跟着颤栗。 “……怎么帮?”竹楠转头就见林元面如桃色,表情隐忍又痛苦,揩掉他满脸汗水,“不学学吗?以后我们……” “不要说!”林元闭眼压低嗓子喊了一句,换来竹楠低低的笑。 不多时,他终于听不见那些让人悸动到不能自已的声响,只闻两人的脚步声。竹楠封了他的听觉却没封他视觉和嗅觉,睁眼依旧处处是淫|靡,鼻尖始终萦绕着麝香味。他只好再次将眼睛闭上,任由竹楠牵着走。 “阴阳交|合乃双休大法,怎地让这群妖孽搞的如此之丑陋。”老熊猫煞有介事地评价道。 “你懂?”白二眼神讥讽地回头扫了一眼老熊猫。 “诶?!”老熊猫吹胡子瞪眼道,“老朽走的是清修之道,吃的是素食……你懂!你来说说这些姿势是不是丑陋至极!” 白二丢下一声嘲讽地哼笑大步向前走去。 甫一拐过独木桥转弯处,一阵微妙的清香扑鼻而来,顿时让林元神清气爽,整个人都舒爽了。他扭头看竹楠,以为这人不会受干扰,不想竹楠也面红耳赤,侧颈有洇洇汗珠滚下,眼尾微红。 林元心大的想,让你调|戏我! 六曲奇景“极乐界”——眼下已是仙气袅袅云雾淘淘满天神佛,呈现出一副万佛朝宗的极乐之相。在诸多神佛之下是数之不尽的妖怪精灵,无一不受佛祖点化后成仙。 成仙成神是每个妖所祈盼的。老熊猫的竹笋第二次从嘴里掉到地上,眼前的景象是这三千多年里他一直向往的! 他是一个有理想有目标的良善好妖,不搞小熊猫,不吃荤,不弑杀,等的就是朝见佛祖被点化成仙的这一天。 金光加身,人、妖无不顶礼膜拜。从今以后,再也不用更深露重时挖嫩竹笋,供桌上会有取之不尽的嫩竹笋供它吃;再也不用和白二这个尖酸刻薄的情痴打架了,因为从此他们不再是一个等级的妖……呸,从此以后世人都要称他一声熊猫仙人。 啧。美! “猫叔被勾了魂?”林元见老熊猫痴痴傻傻木讷地要往桥下迈,幸好白二及时拦住了,但还是没清醒过来。 “幻象掌控了他的第八识。”竹楠蓦地攥紧林元的手。 老熊猫突然攻击了白二,异常凶狠,不似两人平常打架拌嘴的闲散样儿。白二料定他会被掌控的如此彻底,耀金凤凰翎在他手中无限变大,铺天盖地扇向万佛朝宗的极乐界,顷刻间灰飞烟灭。 老熊猫张牙舞爪的须发和狰狞可怖的面目顷刻间回归正常,再看哪还有什么万佛朝宗的极乐世界——独木桥两旁皆是高低错落的树木和灌木,桥下流水潺潺,游鱼自在其中。 老熊猫哑口无言,一副面子丢光的糟心样儿。整了整富贵逼人的锦袍,一句话不说闷声下了六曲独木桥。 “猫叔他……”林元指指背影有点威严又有些落寞的老熊猫。 “妄想成仙,不自量力。”白二叹了口气,低声道。 “成仙?妖可以成仙吗?”林元看白二,白二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就是说,我也可以咯。”林元好奇道。 “你是神鸟后裔,半神之体,成仙自贬身价。”竹楠道。 “……”这么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 mua! (*╯3╰) 补上昨天的,稍后看看还能不能码出二更,大家可以明天再看。 第25章 九转回廊七情画壁 老熊猫跌了面子不高兴,三人跟在他身后走的默不作声。下了六曲独木桥,步行不足百米又进了一处回廊。 这时老熊猫突然开口道:“秦疆是个武将粗人,就喜欢听吉利话。一双孩子大的叫小六,图个顺顺溜溜;小的叫小九,祈愿福泽绵延长久……其后花了上百年布下这套阵法,又取了个大俗的名字——六九佳境。” 半晌后又道:“那时只以为他好这奇门之道,不成想竟是给后世子孙避灾躲难用的。过了六曲独木桥,眼下这条回廊叫九转回廊,一步一景,老朽还未见过其中奥妙,一起来吧。” 林元终于从老熊猫身上感受到了与他年龄相仿的稳重和城府,眼下这老头就是个严肃庄重的长辈,给人一种忤逆不得的威严。 听到老熊猫如此正了八经的说话,坠在最后的白二牙疼地抽了抽嘴角。 四人刚一踏入回廊,忽地瞥见一抹半透明的身影。 ——九转回廊的白玉画壁前,静立一位白衣少年。少年容貌清秀,身形羸弱,气质淡雅,扬眉转袖间仿若飞雪翩跹而至。他手中执一支毛笔,挥毫泼墨间一副水墨画跃然白玉画壁之上。随后半透明的虚影化作一缕烟岚,悠悠然朝第二块白玉画璧飘去。 “他……”林元对眼前的景象颇为惊叹疑惑。 “是蜃景”竹楠解释道,“蜃景是蜃灵所制造的虚像,将某时此人作画的情景投射到眼下。” “如此看来,我们竟来对了。”白二勾起略显阴沉的嘴角。 “那是?!”老熊猫神情恍惚又惊愕,“秦清那只小白猫?” 竹楠点头。既然是蜃景,就代表之前的某一天秦清这只小白猫曾来这里作过画,更或者,秦清和秦月就藏在这六九佳境里。 可是为什么?  林元已经琢磨起刚刚白衣少年画在玉璧上的水墨画,居然是他和竹楠互通心意那晚——月下深竹林上他稳坐竹楠膝间,五彩羽毛悬在两人之间,五色光迸发如烟花。当时,他承诺竹楠待雪灵血抢回来后会送给竹楠,当做定情信物,因为当天他收下了竹楠五行精元化成的五色羽毛,并且上面有竹楠一缕魂丝。 但秦清是怎么知道的? 下一刻白玉画壁上的画面变成了一片竹林。 林间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熊猫人模人样地在打坐,嘴上叼着嫩竹笋,熊猫眼闭着,任由林间落叶、飞虫、小动物来去自如地在它身旁徘徊或停在他身上、身旁、头顶。山中无岁月,绿茵白雪转瞬即逝。小熊猫终于化形,变成了一个憨态可掬的小胖子,七八岁的模样,之后就过上了上山打虎、下山化缘、林间扑蝶、河里摸鱼的小日子。 画面淡去,接着两个若隐若现的墨点渐渐变大,变成了一白一金两只凤凰,九天之上交颈缠绵,凤凰初鸣,春光旖旎惊起落红漫天飞舞。 那之后没有了第四幅画面,此前三幅再次轮番上演。 林元与竹楠对视一眼,竹楠道:“这应该是一面七情画壁,并不是秦清真的去过竹坊,之前我猜他会画一些奇门阵法困住擅闯的人,现在看来……” 老熊猫惆怅地接过话道:“远比奇门之术要难缠,哼,七情画壁,亏秦疆个粗人能想得出这缺德玩意儿!” “七情”林元还是知道的——喜、怒、忧、思、悲、恐、惊。不过然后呢?难道只是让他们看一遍属于自己的七情画面?下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想得太美了。他们根本穿不过第一个转弯处,更别说九转回廊余下的八处转弯了。 白二手放在肉眼看不到的透明墙壁上,触手温润如玉,每个指腹下都会漾开一圈圈涟漪,很像水幕墙,但这面墙任三人怎么轮番破坏就是打不开。 “看来九转回廊走的不是正路,”白二思忖道,“难道……是画中游。” 老熊猫恍然大悟地猛拍了一下玉璧,一个三千年老妖精的掌力不可谓不强悍,但轻薄的白玉画壁丝毫未损。 “我来!”老熊猫说着抬手以掌心按向画壁,刚巧画壁上是小熊猫挽着裤腿河里摸鱼的画面。 不待三人眨眼,老熊猫蓦地不见了!消失的无影无踪。 白二并不急着画中游,他看看林元,又看向竹楠道:“七情六欲里走一遭这并不难,怕就怕那两只小猫在七情画壁中动了手脚,你与他进去后定然会分开,也只有‘喜’这一关在一处,放他一人‘画中游’不怕出什么差池?” “他有五行精元护体。”竹楠道,“只是七情里走一遭大可不必担忧,如若秦月想要从画壁中将人带走,我定能感应到。” 白二不解地皱眉,随后像想通了什么似的看竹楠的眼神带着些许安慰。之前竹楠伤重时坚持送林元五色精元,让他非常不解也不赞同,自身难保还想逞能。如今看来,五色精元肯定不止可以护体这么简单粗暴,里面应该有竹楠时刻可以感应到的东西,比如神识或者魂丝。 他手中化出一根孔雀羽,发着淡淡的莹白色光芒,递到林元面前,“拿着,遇到黑白猫时折断它。在画中尽量收敛住所感受到的情绪,万万不可被‘画中事’感染,任由情绪发酵到绵绵无期的后果。有人进了七情画壁,一时三刻便可出来,好比走马观花;有人则需十天半月,这是伤神动心的;更甚者几年十几年深陷不出的也不是没有。记住了?” 林元对白二的谆谆教导听得格外认真,频频点头。这是他来木槿城见到的第一个人,呸,妖。一个表情阴沉,眼神黯然,面容俊朗,时常严肃的好妖。即便是个求而不得的情痴。 白二说完又看了一眼两人,伸手触到画壁,手心便是那两只交颈缠绵的凤凰,同样眨眼消失不见。 林元从白二最后那一眼里看出了担忧,太难得了,这个情痴竟然会担忧别人。 竹楠搬着林元的肩,面对面将他脸上、身上每一处仔仔细细看上一遍。深邃的眼神像镌刻刀似的,将眼前的人一点一块地刻在心脏上,随着心脏搏动一齐鼓动。 随后两手狠狠抱紧,安抚道:“别怕,银朱他们五个陪着你,如果遇到危险我会第一时间赶过去。我也会第一个出七情画壁,在九转回廊第七道拐弯处等你……一定要来找我。” “嗯……你的伤还没好,其实不用非得马上来找黑猫。”林元认为是前天他任性发了会脾气,才导致这三人昨天一大早就来了秦疆的府邸。“可以等你伤好……” “因为我想到了一种更快更稳妥的疗伤方法,而且需要你帮我,小元……要不要帮我?”竹楠稍稍松开搂紧的胳膊,眼带温柔的笑意注视着那双明亮又羞涩的眼睛声音低沉缓慢地问。 林元几乎立刻感觉到竹楠的语气和动作不太对,很……暧昧,而下一刻他就想到了六曲奇景的第五景——酒池肉林。 “……”是双修?! 作者有话要说: mua! (*╯3╰) 周末休息,下周见咯。 第26章 七情画壁之画中游 进入七情画壁时,林元仍面带羞窘之色,融进画中的“他”坐在竹楠膝间,又体会了一次月下深竹林间交换定情性物的那一夜。 他并没有做到像白二交代的那样,走马观花似的一走一看。 七情之首的“喜”他是等比时间的体会了一次,待从喜悦中苏醒时,时间刚好是一整夜。 可当他进入下一幅画时,在画中看见的却是一望无际的暗灰色,天与地甚至是空气,全部是暗灰色,他不明白眼前这幅画面从哪里体现了他的“怒”? 这里有的只是衰败颓废的感觉,以及随处滋生的源源不断的无望和迷茫。 哪里出了错? 他以蠢笨的方式计时并且保持一直走一直走,大概是十几分钟或者更久后,身旁依旧是暗灰色,全部都没有变化。 “呵。”忽然虚空中传来一声气息微弱又空灵的嘲笑。 林元立刻定住,寻声找人,可是这道微弱的声音是以向四面八方扩散的形式传开的,而扩散点好似就在他耳旁。 他屏息凝神,试图想听到一丁点声音,哪怕灰尘飘落或者清风拂过。 “你只有‘喜’,其余六情皆空,进了七情画壁如果没有七情供你在画里走一遭,呵呵,恕我直言,你怕不是要枯死在这七情画壁里。”还是那个空灵又微弱的声音,雌雄难辨。它笃定的语气,好像是这里的掌控者,语气里透出的散漫又好像它与这里根本无关,只是来看戏的旁观者。 让林元吃惊的不是他会枯死这里,而是他为什么没有其余六情?! 他并没有多慌乱,反而细想了一下原由。这事儿经不起推敲,仔细一想便猜到有可能跟他被封印的记忆有关。 白二和老熊猫所显示的“喜”都是很久之前的画面,而他和竹楠的“喜”刚好是前几天发生的,并且对于两人都相当重要。 这么想来,他的其余六情刚好在那段被封印的记忆里,并不是他来木槿城这些天发生的事。 想来想去他竟有些哭笑不得。 误入魂归林险些被鹰佬抽魂还不算最恐怖的经历吗?还有什么比这更恐怖?! 被凥女抓了生魂又抢走雪灵血难道还不是他有生之年最愤怒的吗?还有什么让他较之更愤怒的?! 心中忽然生出一丝胆怯,怕记忆解封后,那些“之最”铺天盖地而来把将他压个一蹶不振。 “其余六情皆空,哈,难道不是拜你们所赐吗?”林元狡猾地想诈一下说话的人,他猜很可能是秦清秦月两兄弟,或者是蜃灵。 在偌大的虚空中寂静是最折磨人的,他换个方向继续向前走,每一步都落得尤其重,试图制造出一些声音。 他以为说话的人走了,不想半晌后,那道微弱的声音疑惑道:“我们?” “你是秦清还是秦月?不要装了!困死我这种蠢办法谁想出来的?你们不是想要我的灵力还是精元吗?来拿啊!蠢猫!”林元继续前行,视线所及范围依旧是暗灰色,无光无色、无边无际到让人绝望。 “你!”微弱的声音气愤到尾音发颤,林元成功激怒了它。 只见眼前一道精光划过,视线花了一瞬,待睁眼再看,身前不远处一直通体莹白的小猫正朝他走来。  之前几天他听了太多关于秦疆、秦清、秦月这三父子的旧事,林元条件反射的认为这只通体莹白发着光的小白猫是秦清,看体型还是只小奶猫。 “叫谁蠢猫!”小白猫张口吐人言,状似凶狠地对林元叫了一声“喵~”。 林元嘴角一抽,心想,你怕不是妖城里看起来最没有攻击力的妖了,奶萌奶萌的出什么门,还叫嚣上了。 虽然无奈,他还是蹲下了身:“‘蠢猫’叫你呢,冤枉你了吗?”他伸手去抓猫后颈,不想手穿过了猫身。 小白猫神态睥睨,高冷地围着林元踱步,小声嘀咕道:“这味道在哪儿闻过……嗯?你是什么妖?”这个小妖他从前见过,味道很熟悉。 “……”林元都不知道是小猫演技好,还是他搞错了,这猫怎么一副不认识他的糊涂样儿。“你们费那么大劲儿封了我的灵力和记忆,不知道我是谁?呵呵!那只黑猫呢?” “黑猫?!”小白猫尾巴忽地竖了起来,笔直笔直,快速走到林元面前歪脑袋惊奇地紧盯林元,“你见过我……黑猫?” 这下林元也蒙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一人一猫开始大眼瞪小眼,林元一脸“装!继续装!我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的不爽表情,小白猫则一脸“嗯?说啊!怎么不说了?本小猫还等着呢!”的不爽表情。 互瞪了不知道多久,小白猫从粉鼻头里喷出一声鼻息,转身欲走。 见它没有原地消失,而是慢吞吞一步步往前走,就像他之前那样一直走。看它如自己一般根本走不出这个暗灰且无边的空间,林元再次哭笑不得,这只小猫是在吓唬他吗? “秦月封了我的灵力和记忆,所以除了前些天经历的‘喜’,其余六情皆在被封的记忆里。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林元缓缓道。 小白猫蓦地顿住,转头看相距很远的男孩子,在这个灰暗的世界里,那双猫眼成了两束极亮的灯光,让人不寒而栗,又让人心向往之。 林元恍惚一瞬,忽地以手撑地,随之而来的是脑内混沌不堪和思绪杂乱如麻。 大脑混沌间耳畔时远时近地传来小猫的说话声。 “我哥离家有段时间了……我不知道……我大概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并且是你们擅闯六九佳境在先,”过了很久林元听它说,“跟我来……不过我还是不信你,要等我哥回来。” 以往发怒或者发狂就会乱窜的气劲在七情画壁中完全发不出。大脑和思绪渐渐清明后林元总算知道,小白猫只是看起来奶萌,虐他却足够了,小猫刚刚应该在他体内探到了秦月封印的标记,否则不会改口这么快。 他跟在小猫身后,走了很久。 “我进来多久了?”林元问。 “画中游一刻,画外一日落。三刻已过,马上四刻。”小白猫不紧不慢地在前面带路。 林元惊骇,已经将近四天了? 不知道竹楠出了七情画壁没有,他没遇到危险只遇到一只小猫,不需要折断凤凰羽,与其在灰暗里枯死,不如先出去再说。 “出去后是哪里?是九转回廊的第七道拐弯处吗?”竹楠说了一定会在那里等他。 “哼。” 哼是什么意思?林元纳闷,这只猫几岁了?怎么这么幼齿啊!真尼玛想虐猫! 正当林元腹诽时,前面领路的小白猫突然停下。林元差点踩到它,赶紧后退一步。 小猫抬爪在灰暗的地上开始画符,类似秦疆破败大院里那口水缸壁上的符咒。它这一画就是长长一串,足足画出去十几米长,而且仅凭一只小猫爪,一爪成符,中间没有停顿,落款依旧是个梅花印。 碎金符咒,成符后金光大盛,立地成门,在一望无际的灰暗中剖开了一道裂缝,小猫矮身钻了出去。 林元眼珠圆瞪,您这废了半天工夫就开了一扇猫门?!他出去得用匍匐的,于是他趴在地上爬了出去。 视线豁然开朗,清新的空气让人通体舒畅,入目便是蝶飞蜂舞鸟语花香。 林元起身后立刻回头望去,身后哪里还有无边无际的灰暗空间,只见一处森林隧道在身后无限伸展出去。 绿意盎然的隧道一人多高,鲜花遍地,或大或小的动物穿梭其中;隧道两旁尽是郁郁葱葱的绿植,阳光穿过隧道顶端的植被缝隙,倾泻而下的每一束光都格外强烈。 他转身向隧道里走了几步,惊扰了路过的梅花鹿,脚边却停了一只不怕人的灰兔子。 “别去吓它们。” 他听见身后小白猫这样说,俨然这里是真实的,他蹲下身撸了一把兔子,于是更有真实感了。 追上小白猫后,他问:“九转回廊只是幻象,森林隧道才是真的,对吗?” 小白猫顿住转身看他,林元觉得它瞪了自己一眼。所以九转回廊真的只是幻象? “等我哥回来……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小猫白欲言又止。 “你不是已经探过了吗?如果不是你哥做的,想必你也不会将我从七情画壁里带出来。”林元刚说完,就见前面走着的小猫化作衣袂翩跹的白衣少年。 正是九转回廊上蜃景里挥毫泼墨的少年。较林元稍矮一些,身形羸弱,眉目清冷。 “哈,你果真是秦清。”林远笑道,心想得来全不费工夫,可又一想,他遇到有个屁用打又打不过,估计跑也跑不掉,就是来给人家加菜的。 “你确定我就是秦清?” “老熊猫和白二说的,这俩你总认识吧。” “你……到底是谁?”秦清转身皱眉盯着林元。 “一无名小妖精,”林元绕过秦清向前走,“话说回来,你好像不知道你哥在妖城胡作非为,欺凌弱小,强抢女妖……” “胡说!”秦清厉声打断林元。 林元一挑眉,“不是吗?那怎么解释他封了我的灵力和记忆,难道不是欺凌弱小吗?” “你……你不要信口雌黄!”秦清气到两手发抖。 “信口雌黄,好,天蟾宫流光池中影算不算‘信口雌黄’——三月三凥穴大开那天秦月与凥女的子规鸟联手偷袭猫叔、白二和竹楠,顺带波及了我这个小妖。这你怎么解释?”林元一半诈一半胡诌,他想看看这只看似不谙世事的小白猫到底是真天真还是个真戏精。 “……流光池中影……怎么会?”秦清眼中的慌乱一闪而过,随后是忐忑。 “秦月的封印想必也只有秦家的妖认得出来,毕竟是秦疆一脉传承,否则就凭六九佳境,先抑后扬的招数,不说我这个小妖,就是老熊猫和白二也未必闯得进来,”林元走在前面,嘴上勾起狡黠的笑,“六曲奇景于我这种小妖来说肯定是过不了,但对老熊猫、白二和竹楠这类妖修来说绰绰有余,而其后的九转回廊才是他们的坟墓,我猜的对吗?” “不对。”秦清神情萎顿,眼神飘忽。 这两个字让林元松了口气的同时,没再敢逼问秦清,他看得出来这个憔悴到病态的少年是真的不谙世事,可警惕性还是很高的。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各位大大支持! mua! (*╯3╰) 第27章 断尾续命之黑白猫 神情委顿面容憔悴的秦清变成小白猫后,蜷缩在一个长满青苔的矮树墩上许久未动。 阳光穿过树叶缝隙直射到树墩上,像一束聚光灯打在小白猫身上,虚幻的像极了九转回廊上的蜃景。树墩周围遍布绵软的草和小花,偶有蝴蝶飞过,小白猫会懒懒地伸抓够一下,但不会跳起来扑蝶。 林元坐在距离树墩不远的小河边,河对面有一幢木屋,精致典雅,韵味古朴。 在他和秦清互不搭理的期间,有一只穿着绿裤子扛着钓鱼竿的橘红狐狸人模人样地拎着食盒摆在木屋外的木桌上,从他这边看过去只能看清那是两个食盒,里面摆着花花绿绿的食物。 狐狸走后,又来了一个背后插满了大红枫叶的兔子,远看像开屏的孔雀骚的不行,待转身一看原来是只兔子。 兔子站在河边看了林元一眼,好像根本不意外这里怎么会有一个外人,接着是有些担忧地看了看蜷缩在树墩上的小白猫。 “主人,主人……”开屏的兔子小心谨慎地唤了几声。 小白猫挥爪让它走,兔子叹了口气,瞪了林元一眼走了。 莫名中枪的林元也很烦躁,他枯坐在这里等,不知道竹楠怎样了?老熊猫和白二谁先出七情画壁?眼下没有危险折断凤凰羽简直太浪费了!竹楠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他已经不在七情画壁里了? 再回头看看不谙世事的小白猫,心下有点愧疚,难道他刚刚那一通忽悠吓着小不点了? “叫你哥回来,解了我的封印,道个歉我就不跟你们计较了。”林元道,“就因为被他封了那什么灵力,我差点被鹰佬抽了魂儿……啊!” 小白猫突然出现在林元腿边儿,吓得林元差点掉河里。 “你被鹰佬抓到过?!”小白猫语气惊愕,尾巴又笔直地竖起,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对!从进了妖城,先是差点被雾灵万箭穿心。然后被鹰佬的魂虫引去了魂归林,折磨个半死,好不容易逃出来,谁知道它操控竹魂一直跟着我。凥穴大开那天,我中了魇术,又被凥女的子规鸟偷袭,抓到凥女面前,那疯子抢走了我的……” 林元义愤填膺语速极快地说着,想到雪灵血很可能暴露身份,及时打住。 不想小白猫却帮他说出了后半句:“抢走了你的雪灵血对吗?”见林元半晌不说话,他又道,“看来我猜对了,能让竹坊小主人出面,以及白二护驾的而今也只有……你了。” “……”林元一惊,脑内快速将竹楠他们仨个讲给他听的旧事回想了一遍。 妖城大战之时,秦疆可以与林云和玲珑并肩镇压囚困为祸妖城的大妖,眼下他却不能完全信任秦疆的后人。先不说眼前好似完全不知情的秦清,就是那个到处搅合事的秦月,以他现在的能力都是唯恐避之不及。 秦清化成人形坐在林元一旁,目光迷茫地看向河面,“道歉我来,我哥是为了我。” 林元转头看秦清侧脸,俊美却难掩病态,“你们想要雪灵血?听说你父亲解了你生魂上鹰佬炼的符,难道你真被凥女的怨气伤到了?” 秦清摇头,目光涣散的很厉害,貌似非常疲惫,半晌后他道:“那之后……我只有短短十几载寿数,尚不及凡人。”  犹记得竹楠还是老熊猫说过秦清生于清朝嘉庆年间,算来也有二百多岁了,不算大妖却也算个有所成的小妖精了。 林元上下打量秦清:“你哥想给你续命……不对!我离开妖城五十年……你不是还活着吗?” “你见过秦月吗?”秦清问。 “见过。”林元道。 “它什么样子?”秦清嘴角挂着淡笑。 “猫的样子啊……黑猫一只。”林元被问的一头雾水。 “它本是一只六尾猫妖,如今只剩一尾。”秦清转头淡淡扫了林元一眼,目光清清凉凉。 林元被看的一激灵,还有一半原因是他猜到秦清话里的意思。 “它……其余五尾给你续命用了。”林元讷讷道。可以啊!你弟弟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他妈的不是命! “对不起,我哥回来我会让他解了你的封印,这段时间你不要出六九佳境,这里比较安全……” 林元赶快打断秦清:“不不不不不……你搞错了,我不出去可以,但跟我来的人还在七情画壁里,你得把他们也……” 秦清目光忽地犀利:“不行!等你出六九佳境时我会一并放了他们。” “哈!原来如此!什么七情画壁,还不是被人操控的奇门之术,哼!你们这两只猫可真卑鄙!”林元骂道,“如果我有其余六情,之后我们四个会怎样?穿过森林隧道进入这里?” “不会……从哪里来回哪里去。”秦清起身挥袖,小河上出现一座小桥,他上桥后转头看林元,示意林元跟上。 “回哪里去……哪里?六曲奇景入口?还是院中那口大水缸里?”林元踏上小桥紧随秦清身后。桥在他脚后一截一截消失,等到下桥后再看身后已经没有桥了。 秦清没再搭理林元,踱步到木屋前推开半人高的木门进去坐在木桌旁,对走进来的林元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又将食盒推到林元面前一份。 “分你一半。”秦清拿起筷子见林元坐下后还没动,“不吃吗?” 林元看着眼前的小食盒没出息地动了动喉结。 食盒里的菜品非常精致,摆样也极其讲究,并且荤素搭配得当。这是他来了妖城后见过最接近于他做人时候吃的菜。熏肉成卷码成一排,空心菜里填满了焦香的肉末,两条香煎小鱼金黄酥脆,糖藕片上摆着雕花胡萝卜,三个饭团——有的加了绿叶蔬菜,有的加了花瓣,有的加了果实。 他忽然想起一句话,越是美丽漂亮的东西越是有剧毒。可又一想,他真是想多了,如果秦清想杀了他大可不必将他带出七情画壁,直接在那里解决了他,省的脏了自己这片水草丰美的田园之地。 他在心里自嘲一笑,你还真是只弱鸡啊! “吃……”机械地拿起筷子,他感觉一筷子下去美感就破坏了,狠了狠心先夹了块肉吃了,“唔……”他对秦清竖竖大拇指,“你这儿常来人吗?” 那只穿绿裤子的狐狸和拿红枫叶开屏的兔子看见他全是一副见惯不怪的模样,而且食盒也是两份,不免让人多想。 “你是第一个。”秦清咬了一口饭团,抬眼看林元。 “唔……为……” “你打不过我。”秦清打断林元道,“放你进来也无妨。” “……”林元顿觉胸闷气短,太瘠薄扎心了!心想你也没比我好哪儿去,我是妖城第一弱鸡,你绝对是倒数第二,咱俩中间插不进第三者,哼。 接下来谁都没再说话,两个食盒清空后,背着红枫叶的兔子将食盒收走,换上两杯清水。 林元一面喝水一面时不时瞥一眼秦清腰间的珠串。 秦清腰间佩戴一串琥珀珠串,类似他的五彩羽毛腰饰。 但稀奇的是那串琥珀珠刚好是七个,而且里面不是凝固的状态,一直有流光在里面窜动。最顶端那颗琥珀珠一直没有变化,就是最原始的琥珀色,珠子里面的流光暗淡流速也缓慢,不似第二到第六颗,偶有精光迸出,而且颜色偏亮丽,珠子里面流光窜动的速度也快许多,仿佛一颗有生命的珠子。 秦清有所感地发现林元在打量他的珠串,于是看向林元腰间的五彩羽毛问道:“翳鸟羽毛?” “嗯……嗯?”林元先是含糊应了,随后一愣,摸向腰间,“你说这是什么羽毛?” “翳鸟,难道不是吗?”秦清放下茶盏,摆出想要畅谈的姿势,“竹坊小主人竹楠的。” 林元放在琥珀珠上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不敢置信道:“所以他不是竹子而是一只鸟?!” 秦清不禁失笑道:“你好像不知道?” “我这不是让你们整失忆了吗!”林元气愤咆哮道,他就说嘛,好好的一根绿竹子怎么会长什么五彩树叶,原来是一只鸟!那岂不是跟他一样!不过翳鸟又是什么鸟,是不是好鸟啊? “你哥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另外你是不是可以看见竹楠、老熊猫和白二,打个商量好吗?你把他们放出来,我保证他们不会伤害你,我们四个就在这里等你哥,如果秦月解了我的封印,我们立刻走……” “如果我哥不解,你们四个是不是打算杀了他?”秦清没抬眼问道。 “……怎么可能!”林元佯装对秦清的疑问很是吃惊。其实他每次遇险时、生不如死时都十分想宰了那只黑猫,不管黑猫是不是秦月。 现在已经百分百确定黑猫就是自断五尾给弟弟续命的秦月,如果秦月死了秦清也会不久于世——他又妇人之仁的认为这么做等于间接杀了两只猫。 不待细想,心中就打起了退堂鼓。 毕竟秦清可以将他一直困在七情画壁里,待秦月回来料理了他。结果这只不谙世事的小白猫只因自家哥哥做了以命续命的害人之事,居然对他产生了愧疚,就将他带出了七情画壁。 “怎会不可能……竹楠能将五行护体精元赠你,他会放过差点害死你的妖么?他不会……你大概还不懂什么叫以命相许。”秦清笑笑,“妖不似人有大智慧,妖一生往往只执着于一件事——譬如魂归林那位,上万年执着于延长寿命炼化了无数生魂阴魂;譬如三山半下压着的那位,一生渴求得到飞升不惜折断狂鸟双翼,不惜强取豪夺猫妖九尾;再譬如万年雪山之巅的雪灵,为爱但求一死……” 林元没听懂,这些事跟“以命相许”有什么关系。不过竹楠确实对他以命相许了,秦月也确实将命渡给了秦清。而他的父亲林云也的确为了玲珑顶了天雷…… 这大概就是秦清不会冒险放竹楠他们仨个进来的原因。他要确保秦月回来不会受到任何人的威胁,只放他这只弱鸡进来。 “那你放我出去,送我回六曲奇景入口或者那口大缸旁都可以。”林元退而求其次道。 其实,他还是想留在这里等秦月。毕竟出去后遇见秦月的可能要比留在这里小许多。但没有竹楠他们在身边,一切都是未知、一切都充满了危险性。秦月很可能出现后就杀了他给自己弟弟续命,别管他到底什么部位、身上什么东西可以续命。 “不放!我不想你因我而死。”秦清面上显出愧疚之色,“我不能出六九佳境,你出了这里,我哥可能随时杀了你。” “……”玛德!你说的好对。 作者有话要说: mua! (*╯3╰) 第28章 五行精元大战秦月 穿绿裤子的橘红狐狸大概是六九佳境的管家,就好比老熊猫是竹坊的老管家一般。它时常出现在木屋前后,忙碌的照看着木屋后的一片菜地,木屋前的花园,以及河下游一片稻田,闲下来时会在芦苇荡里钓鱼。 林元看出来这些任凭秦清使唤的小动物都是开了灵智尚未化人形的小妖,估计都是托了着六九佳境这个巨灵地的福才得以开了灵智,又不想出去被大妖吃掉,索性陪着秦清一起在这里修行。 他已经在这里住了三天。 秦清每天花费时间最长的活动就是趴在满是苔藓的树墩上晒太阳,再就是和橘红狐狸打理菜园花园,在屋内描两笔丹青、写几幅大字。 让林元好奇的是,他描的丹青全部是同一个人,不厌其烦,而他几乎看不出每一张丹青之间的区别。在秦清眼里画的每一副都不够完美,不能体现出原主人十分之一的英姿威武。 林元站在窗外,手肘支在窗框上托腮看着一地丹青的屋内。目光再次落在秦清腰间琥珀珠上,到今天为止,七颗珠子只有后面三颗珠子里的流光还在快速流动,上面四颗全部回归了琥珀本色,而且流光暗淡,流速缓慢,最上面那颗琥珀珠已经成了凝固状态,只偶尔闪一下微弱的光。 从来这里的第一天开始,他就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七颗琥珀珠会不会就是七情画壁?或者说琥珀珠可以操控七情画壁?再大胆一点,竹楠、老熊猫和白二他们三个人是不是就在琥珀珠里? 一珠一世界? 就在这时,秦清忽地抬眸,上撩的眼皮锋利如刀刃,视线如离弦的箭,穿过林元耳畔激起林元周身红光护体,随后秦清的视线穿过屋前小河最后盯在森林隧道出口。 林元只觉耳尖一热,忽地从他腰间蹿出一簇红光将他包裹住。他猜到护体红光应该是银朱。 而这时秦清拿着毛笔的手指弹了一下吸饱穹蓝墨汁的笔端,大小不一的穹蓝墨珠四散进空气里,转瞬间冲窗口而来。 墨珠有如飞镖暗器,擦着林元周身的护体红光而过,直奔森林隧道入口。 “等等!”林元大喝,他突然感觉心脏被狠撞了一下,那不是墨珠砸到银朱身上造成的感觉,是发自内心的感觉。 是不是竹楠?! 他话未落,秦清已经跃至空中化作白猫,接着白猫化作一缕白烟冲着森林隧道飞去。 林元追至河边,怎么都过不了河,河边有道类似水幕的屏障。 “银朱!章丹!天青!出来!” “小公子莫怕,是少主人他们。”谁也没有出来,只有一道声音在林元耳畔响起。 林元感觉到了,自从他收了竹楠的五色羽毛,两人之间有了微妙的感应,但又不是时时刻刻都能感应到。他现在怕竹楠强行破坏七情画壁,会遭到反噬。 “我过不了河,你们能过河吗?”林元死盯着秦清好似在加固森林隧道的出口。 “过河可以,但……” 林元知道竹楠给五色灵童下了命令,他们五个主要任务是护他周全,“听我说,我怀疑秦清腰间的珠串和七情画壁有关,不用管我,去将珠串抢来……” 抢来?然后呢? 林元陷入两难,就在秦清刚刚跃至空中化成猫的那一刻,他发现那串琥珀珠全部回归了琥珀原色,内里流光暗淡,流速缓慢,已然如第一颗一样了。 那串珠子想必不是他想砸碎就能砸碎,想破坏就能破坏的。倘若偷鸡不成蚀把米,同样糟了反噬那岂不是更麻烦。 “小公子,珠串是秦疆以猫妖之血养了一千多年的灵物,属一脉传承的宝物,非秦疆、秦清操控不得。就算拿到手,对于其他人来说它与寻常珠串无异。更何况我们无法确定珠串就是七情画壁……” 河对岸,秦清负手立在森林隧道出口,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淡雅素净,白衣仙仙。 “秦清!”林元大喊一声,话刚落后,久违的冰凌刺腹感猛烈袭来,致使他难以支撑地跪倒在地,他抬眼看向秦清,“别伤他们,否则我不会放过秦月!” 他笃定秦清是个心善不弑杀的猫妖,也笃定秦清对秦月相思成疾,极尽袒护。 这句话引起了秦清的全部注意力,但就在秦清转头的瞬间,林元却见他脸上露出万分惊恐的表情。 “哥!”这一道清冽的声音穿透空气而来,带着惊恐和思念。 林元豁然,扭头向身后看去! 一身形魁梧高大的男人,停至林元身后的半空中。黑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来人一脸黑气,森寒目光是林元从没见过的锋利,仿佛他们之间有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这是秦清丹青上的男人,神似形也似。既然秦清叫哥,那这人就是秦月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男人面露诧异和欣喜,“踏破铁鞋无觅处……”他说着五指作爪,锐利的指甲划破空气带起刺耳的风鸣声抓向林元咽喉。 “砰!” 就在林元侧身闪躲时,五行护体精元与气势汹汹夺命而来的男人强横相撞,炸裂开来的气劲有如万刃齐发,所到之处草木皆毁,万物失色。 林元被生生推出去几十丈开外,眼前一片模糊,他就觉得不会平白无故产生冰凌刺腹的感觉,原来要为自己弟弟续命的秦月回来了。 不过秦月和秦清的性情还真是相差甚远。 秦清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可怜加小可爱,而秦月的妖气戾气都非常重,与鹰佬和凥女这类的大妖大怪气场极为相似,靠近不得。 五行护体精元将秦月困在其中,铸造了一个类似牢笼的东西。 秦清仓皇飞来,落在林元脚边时踉跄了一下,蹲下查看他伤势,恳求道:“你能收回五行护体精元吗?” 林元这次不能再听信秦清的话,秦月早就对他起了杀意,他摇头道:“他们不受我控制,你不如将竹楠放出来,他可以收回去。” 秦清抿唇不语,目光复杂地看着林元,然后焦急地回头看被五行精元困住的秦月。 “我现在送你走,出去与猫叔他们汇合,你们尽快离开清风路别再来了。我会困秦月一段时日。”秦清扶起林元,带着他飞过河面,两人还未落地就听身后一声爆裂声响。 林元有所感地心痛难忍,那可是竹楠的五行精元! 他忍不住扭头朝后看,就见原本困住秦月的五行护体精元散碎如星,眼前一时间成了瑰丽的银河。 碎珠似的精元不等落地纷纷朝他飞来,一点不落地收进了他腰间五色羽毛内。 五色羽毛仿佛有生命般颤栗不止,好像剧痛难忍抽搐不止的神经一样。 他感同身受地体会了一番何谓心如刀绞。 秦月嘴角渗血,瞳仁猩红,身上黑袍划破数道,看上去颇为狼狈。这样的秦月就像个杀急了眼的凶煞,眨眼间到了林元近前,抬起巨型猫爪对着林元的前胸便是一爪。 作者有话要说: mua! (*╯3╰) 有点卡所以晚了。 明天尽量肥一些。 第29章 琥珀灼心记忆回笼 秦清晚林元一步回头,待看见秦月时黑猫爪已经冲着林元前胸抓去。他面露惊骇原本抓着林元胳膊的手奋力将人往身前一扯,随后侧身挡住秦月的猫爪。 “刺啦!”衣物和皮肉同时被利爪划破的声响听的人毛骨悚然。 “小白!”秦月见秦清围护林元怒气更甚,这一抓用的是掏心的蛮力,可这力气最后全部使在了秦清身上。 “嗯……”秦清踉跄倒地,眉心紧蹙,看着秦月的眼睛却是安抚的笑意,“哥,我没事。” 林元被甩出去又飞快爬起来,他没想到秦月竟然来不及收手连自己弟弟都伤了。 “……”秦月僵在半空,看着秦清血肉模糊的半个手臂,眼里厉色更重,戾气催的猫妖爪子生生爆长出半尺长。锋利的爪尖缭绕着嗜人的黑气,与秦月周设萦绕的黑气一样骇人。 秦清摸向腰间琥珀珠,他想打开七情画壁的大门让林元出去。可是门一开,关在七情画壁里的竹楠、老熊猫和白二也会一并放出来。他们不会饶过秦月,即便林元现在没受伤,并不代表秦月对林元无所图。 更可况他没几年寿命了,秦月如今是疯魔的状态,一定不会就此放过林元,放过任何能给他续命的机会。 秦清被猫爪抓伤的半个手臂皮肉焦黑,血流洇洇,林元扯下袍襟将他手臂扎住:“你会不会止血!这么流下去血很快就流干了……” “别管我,我哥不会把我怎样,你,快去七情画壁里躲躲……” 秦月怔楞过后,再次将目光落在林元身上,他坚信狂鸟和雪灵后人的精元能救秦清,即便不能让秦清长生不老,哪怕多活几年也可以。 “我怎么进去?”林元回头看了一眼愈发癫狂的秦月。 “跑!”秦清耗尽最后一点气力猛地将林元往森林隧道那边推去。 与此同时因为误伤弟弟而僵住的秦月有如盯住猎物的鹰隼,林元被秦清推到飞起后,他忽地化作利剑紧随林元身后飞去。 “哥!”秦清痛苦嘶吼。 秦月充耳不闻,猩红的双目死死盯住林元,猫爪猛地拍向林元背部。 林元还未落地,就觉腰间一热,转头一看,是竹楠!不,是竹楠的虚影从他腰间飞了出来,以掌对掌,硬生生顶住了秦月的猫爪。 一个半透明的虚影一个黑气缭绕的猫妖,转瞬间过了数招。一园春景破坏殆尽,从繁花似锦到破败荼蘼仿佛只是一瞬。 惊甫未定的林元,落地后摊开被秦清鲜血染红的手掌,又摊开另一只手,掌中赫然是那串琥珀珠。 他抬头看向一脸担忧和痛苦的秦清,秦清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力战竹楠魂丝的秦月,并未发现自己的琥珀珠已经被林元顺走了。 “轰!”又是一阵石破天惊强大气劲袭来,天外已是惊雷滚滚,眼见就要落下。 五色灵童之前说过,琥珀是秦疆以猫妖之血养了千年的灵物,只认秦疆和秦清,现在他满手都是秦清这个小猫妖的血。 现在只看这串琥珀珠认不认了。 林元将琥珀珠放到满是秦清妖血的掌心内,顿觉烈火灼烧一般痛苦难忍。他咬碎牙痛哼一声,死死攥紧想要逃脱他手掌的琥珀珠。 那珠子好像活过来似的,在他手心里散发着滚烫灼人的温度,横冲直撞,撞的他手骨嘎巴嘎巴作响,好像每一个连接处的骨节正在被一点点撕裂。 他起身朝森林隧道跑去,只不过三五步的距离,他却被那串珠子拽的东倒西歪。 就在这时,秦清有所感地朝林元看去,见他面容狼狈不堪,两手死死交握,指缝血流如注。他猛然间想到了什么,低头一看心中大惊。 “放开!”秦清大喝一声,“它会杀了你!”琥珀珠识主,感知到主人有危险它会暴动。 林元单膝跪在那天他爬出七情画壁的地方,两手交握着撑在地上,回头对秦清邪性一笑:“来杀呀……” “精元拿来再走!”终于摆脱竹楠魂丝的秦月倏地出现在林元背后,巨型猫爪扣住他后脑。 林元感受着锥心的痛从四肢百骸聚向就要胀裂的腹部。 他死死盯住指缝中迸发出的金光,金光越来越强,眼中要刺出血泪。忽然整个身体轻到飘起,他缓缓抬起交握的双手,然后猛地砸在之前爬出来的那条猫门上,咬牙喝道:“开!” “铮~~~~~”手中金光骤然间扩散开来,淹没了周遭所有。 …… 时空倏地扭曲,霎时变成一个斑驳陆离的世界。很长一段时间只见奇光异彩不见任何活物。 他好像被石壁困住了,困在方寸之间,石壁非常坚硬任他怎么敲打就是不破。困在石壁里许久许久,这期间一直有两道他听不懂的声音来找他说话…… 说了很久,说了许多,说的最多的就是问他为什么还不出去? 直接帮他敲碎石壁就好了,废话可真多啊! 不知道睡了多久,石壁终于碎了…… 石壁碎的那天他见到了许多长相奇怪的东西,他们见到他都是一副怪异表情,不过经他判断其中两人是一直来找他说话那两人。而且他发现他们三人之间是有联系的,很亲密的联系,他与那个男人身上的血相同,且有着与那个女人一样彪悍的妖力…… 后来他知道那个石壁是他的蛋壳,他是一只狂鸟,而他们是他的父亲母亲。 那之后他一直生活在雪山之巅。 他喜欢白雪茫茫的山巅,喜欢石壁陡峭的万仞山谷以及断崖下的山涧。 他总是闯祸,因为妖力强悍无法自控,因为他们居住的地方弱小的生灵太多。每一个都怕死,而他得小心别弄死他们。 父亲做了许多小雪人跟着他保护他,母亲则在他身上化了一道又一道的符咒,说他是这座山上最美味的食物,可不能被旁的什么妖给吃了。 后来真的有妖来吃他,一头面目可憎的狼妖和一个十分貌美的女人,可惜是个蛇蝎美人。他被他们设下的阵法所困,五花大绑了他,要喝他的血。走至半路他终于挣脱阵法,然后狠狠揍了那个蛇蝎美人和狼妖一顿,但他的翅膀也因此受了重伤。 回到雪山之巅,父母见他重伤非常气愤,发誓要杀了狼妖和那个女人。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父母忙着收拾山下的妖怪,他被寄存到了一个种满竹子的人家。 那家的小哥哥长的很俊,是他在这山中从没见过的俊美妖精,并且对他很好,只是时常拘着他不允许他独自跑出去玩。有时经不住他闹腾,会带他去三山半玩,那里时而落红如雨时而漫天白雪,因为山上住着一只脾气古怪的白凤凰。 每次经过城中热闹集市,俊美小哥哥必将所有好玩的买回去,虽然他还是一只只会四处撒野的鸟。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抱歉,依旧短小。╮(╯▽╰)╭ 第30章 大梦初醒霸气侧漏 大梦初醒般,林元脑内满满地充斥着或近或远的记忆,它们不分先后一股脑地挤进来,胀的他脑壳生疼,好似下一刻就要炸裂开来! 他看见鹰佬拿指尖剖开他眉心,将一丝煞白的光线从他眉心慢慢地抽出…… 他看见凥女提着一把剔骨刀,要剖他腹腔,狰狞着嘴脸誓死要找到雪灵血…… 他看见玲珑以魂祭天,招来了天雷滚滚将那些要把他拆吃入腹的大妖大怪通通逼进天雷阵,无数道天雷落下,所有妖怪无所遁形。 他甚至瞥见了替鹰佬顶天雷的那些生魂和阴魂——包括秦清的生魂。 意识混沌之时,他依稀记得父亲林云消融,母亲玲珑被一只灵鹤带走,只剩下他一人。 等他再次清醒时,他有了人的模样,他是妖却要以人形去人世避难…… 之前发生的种种好似烟岚,随风散了后他丁点都不曾记得。 记忆千丝万缕混沌胀满,意识渐渐清明后,林元总算听见了声音,看清了此时身边发生了什么。 他听到秦清在哭泣,声嘶力竭的哀求,绝望又悲恸。 睁眼就见秦月被钉在秦清平时蜷缩的树墩旁的一棵大树干上,口鼻流血沾湿前襟,手脚均被钉住,周身黑气依旧萦绕,嗜血的双目死死盯着正抱着他竹楠。 “醒了醒了!吓煞老朽了!”老熊猫一身破衣烂衫活像个老乞丐,一副拜天祈福的姿势。 白二手中多了一柄剑,以剑撑地,形容狼狈,手臂好似受了重伤垂在身侧。 “不,不要治我……”林元攥住竹楠手腕,竹楠指尖源源不断输出的绿色荧光包裹住他血肉模糊的两手,那些绿色荧光大大减轻了他手上的灼烧感。但此时竹楠一张脸毫无血色,眼底血红,之前他的魂丝被秦月所伤,眼下他的伤不比老熊猫和白二的轻。 “猫叔……求你……放过我哥,白叔叔……”秦清的一只手也被钉在了树干上,相比秦月,秦清的待遇显然优待许多。 “他,为什么要钉他?”林元还记得秦清的不杀之恩,但秦月却因为秦清要杀他,他们之间的恩怨有些矛盾。 如今想来,秦清不杀他,却要因他而死;换一种说法同样贴切——他不杀秦清,他却差点因秦清而死。 他与秦清,不知谁才是伯仁。 “枉为妖修!”老熊猫恨其不争地看着秦清两兄弟,“秦月要自爆妖丹与我们同归于尽,小主人只得祭出斩妖钉,结果被这小白猫截了一颗。” 秦清如今勉强算个半妖,寿数将近,斩妖钉将他钉在树干上,身形明明灭灭,眼见就要形散了。 “哥……”林元靠在竹楠胸前,扭回头看他,想他替秦清说些什么。但如秦清所说,竹楠估计不肯放过任何想要了他性命的妖。 竹楠垂眸看林元,惨白的脸上浮现一抹柔和的笑,“记起来了,再叫一声。” 老熊猫转身背对没羞没臊的俩人,轻咳一声,结果糟了白二一个白眼。 “哥哥……我还是觉得‘大竹子’更好听。”林元抬手想摸摸那个与记忆里重逢了无数次的脸,但他手心伤痕累累。 竹楠熨帖地闭眼拿侧脸蹭了蹭林元的额角,一时间感慨万千,“我怕你记得,怕深仇大恨将你毁于无形,又怕你真忘了,我……” 林元抬胳膊用臂弯勾住竹楠脖颈,将他脸拉低,在唇角吻了一下,“求哥哥一事,哥哥应我。” 一口一个哥哥,竹楠嘴角眼角的笑意更甚,心甜如蜜,“一事换一事。” “成交!”林元又将竹楠的脸拉近亲了一口,“放了秦清吧。” 老熊猫一直竖耳偷听,转头便问:“那小公子打算如何处置……” “当心!”白二大呼一声。 所有人全都敏锐地向秦月的方向看去,但为时已晚。 秦月因为秦清被斩妖钉打到就要形散,拼尽最后精力将手脚从斩妖钉上生生拔了出来,四个血洞可见天光,转瞬现出黑猫爪向竹楠后心抓去。 “哥!”秦清这一声极其微弱,他已是奄奄一息的状态。 秦月这一爪是为秦清报仇,报仇后他将与这里所有的妖同归于尽。 “砰!” 原本依偎在竹楠怀里的林元出手极快极稳地接住了秦月这一猫爪。他另一手猛地一拍地面飞身而起,周身气劲是前所未有的强悍,硬生生将秦月再次按回钉有斩妖钉的树干上。 四颗斩妖钉逆向穿过秦月四肢,秦月硬是不吭一声。 “还没谢谢你解了我的封印!”林元另一只手在虚空中一抓,从方圆几里唤来数之不尽的万物之灵,无数细丝般的光线拧成一股发光的绳索,将秦月捆了个结结实实。 他从解封的记忆里见过许多次玲珑召唤万物之灵,他刚刚只是想试试,没想到竟然成了。而他被琥珀灼伤的手也被召唤来的灵气治了个七七|八八,看来他操控的还不算太好。 林元落到地面仰头看了眼自己的成果,听见秦清微弱到不可闻的啜泣声,回头拿哀求的目光看向竹楠。 竹楠被看得心尖一颤,前一秒还无比彪悍的林元下一秒就变成了一个可怜兮兮的小可怜。竹楠纵容又无奈地收回了钉在秦清手上的斩妖钉。 斩妖钉共五颗,钉在秦清身上这颗原本是要钉在秦月心口位置的那颗,有了这最后一颗斩妖钉,不肖半天秦月就会魂飞魄散。 秦清本就寿数将近,又拿自己的残破之躯救了秦月一回,眼见就要一命呜呼了。 “白费灵力,”白二看着林元翻手召来万物之灵要救秦清,摇头道:“他时日无多。” “我想试试,”林元执拗地召来万物之灵,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救得,“他将我带出七情画壁,并未杀我续命,你们没出来时,他阻止过秦月杀我,虽然他并未尽力。” 秦清如果真想救他早该将竹楠他们三人从七情画壁里放出来,可这世上谁还没点私心欲念。 “他不想我因他而死,同样,我也不想他因我而死。”林元道。 “哎呦我的屁股,”老熊猫哀嚎一声央求道,“小公子也治治老朽的腚吧。” 林元无奈,先让灵力裹住了化回原形的小白猫,又去看老熊猫的腚。 万物皆有灵,草木有草木的灵力,水有水的灵力,山有山的灵力,飞禽走兽皆有灵。 他这召唤万物灵力的能力传自玲珑,玲珑是神鸟,神鸟自有其它鸟、其它妖所不能及之处,召唤万物之灵便是其一。 记忆里,玲珑用召来的万物之灵恢复他撒野时划伤的羽翼、下河是擦破的爪子,以及被他弄伤的动物植物和小妖。 想到玲珑,他鼻尖一酸,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她。 老熊猫感到林元情绪异样,赶忙看了一眼竹楠,竹楠扶着树干起身朝林元走去。 林元萦绕着灵力的手忽地被攥住,他扭头便见竹楠担忧地看着他。 “我想……玲珑了。” “此间事了,”竹楠拥住林元拍抚他的脊背,“我们去趟西昆仑山。” “嗯,”林元搓搓鼻子,“我帮你疗伤。” “回竹坊再说。”竹楠摇头道,他的魂丝和五行精元均受了伤,而这些伤并非万物之灵能治疗痊愈的。 “这两只猫怎么办?”白二盘坐地上,用下巴指指秦月。 “唉,你我可是被托孤之人,眼下这俩孩子没一个省心的,自然扔不得。”老熊猫唉声叹气道。 “锁住妖力,带回竹坊。”竹楠道。 老熊猫继续叹气,他和秦疆是老友,秦疆身陨前曾向他和白二以及竹楠的父母托孤,而如今这两个小辈都活的不尽如意,他自觉愧对秦疆嘱托。 白二点头,一指被灵力包裹的小白猫道:“秦疆当日用第九尾解了他生魂上的魂咒,为何寿数反而不及凡人的长,还如此羸弱。” 林元知道一点,道:“他说他自从大战后只有十几年寿数,这五十年都是每过十年秦月自断一尾给他续命,现下五十年已经过了,秦月再断一尾自己也会没命,于是才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 三人均有些惊骇,目光复杂地看向秦月。这也是个懂得如何玩命的妖! “原来如此!我还道他是受了鹰佬或凥女的蛊惑才对你下此狠手,”老熊猫捋着胡须道,“眼下这是急事,想必这只小白猫时日无多了,得想想办法。” “子规鸟,”竹楠若有所思地看着林元的眼睛,“原是雪灵所化,是你父亲替你母亲还凥女的一魄,你还记得吗?” 林元点头,“可我现在没办法唤来雪灵,雪山之巅有禁制,我没有雪灵血打不开雪山禁制,而有雪灵血的不是我,同样打不开雪山之巅。” 这种忽而有希望,又忽而失望的感觉,让几个人着实小小失落了一回。 “嗬,嗬嗬……” 四个人齐齐看向发出怪声的秦月。 秦月神色灰败,眼中却闪着希望之光。他死死盯着林元,嘴中时断时续地发出“嗬嗬”声响,好像喉咙被狠狠攥住却非要发出那么一丁点声音,悲恸又诡异,他嘴唇阖动时血流不止,在树下形成一摊血渍。 “嗬,我去,拿,雪嗬嗬灵……” 竹楠袍袖一甩,收回钉住秦月四肢的斩妖钉,秦月被林元的灵力绳捆在树上,没有林元的命令那些灵力都不会去治疗秦月。 “安静吧你!”林元招来一片树叶,“啪”地呼在秦月嘴上,他愤愤地斜了一眼秦月,“你根本不知道你弟弟想要什么。” 老熊猫噗嗤笑了出来,白二也抿唇摇头。 竹楠心里吃味,皱眉问:“秦清想要什么?”话说回来两人只是短短相处了几天,林元是怎么知道秦清心事的? “呃……”林元嘿嘿一笑,挠挠后脑勺,心想这个不能说。秦清估计没告诉过任何人他喜欢秦月,却被他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mua! (*╯3╰) 周末休息。 卷二:继往开来 第31章 沧海桑田静待离人 秦月和秦清最终被带回了竹坊。 竹楠从林元回妖城的第一天就重伤,如今再不闭关恐怕要命不久矣。 林元的灵力和记忆刚解封正处于兴奋状态,从前的记忆忽而让他惆怅万分忽而让他捧腹大笑。 那些关于玲珑和林云的记忆他珍之重之的收藏在心底,那份重量时刻提醒他曾经被宠溺过保护过,也提醒他失去了什么。 老熊猫将修为大损打回原形的秦月和秦清关进了后山竹屋里,屋外布下结界,林元恐怕秦月逃跑又加了一道结界。 林元如今变成了一个正常的妖修,即便操控灵力还不到得心应手的地步,但好歹能当一个正常的妖了。 他现在也能看出秦清的精元就要枯竭。 每个妖体内都有精元又叫妖丹或妖元,妖兽开灵后练气化精。气是天地万物之本原,也是自然之气。一个妖修毕生精华都在精元内,修为越高精元越纯。 而如今秦清的精元眼见就要枯竭了。 如果不是秦月在这五十年内断五尾给他续命,想必他早已化成一道烟。 老熊猫和白二神色都有些郁郁寡欢,他们身负托孤之责,却不想秦月差点害死林元,两相一比只恨当时没看住秦月这个重恩却鲁莽的猫妖。 “不晓得红扶桑花有没有用?”老熊猫望着结界里蜷缩成一团的一黑一白小猫恻然道。 “只闻红扶桑解百毒,不曾闻它能续命。”白二眼里同样有些许哀怜。 “如今想来,鹰佬这个老怪物真是妖界先知啊,炼魂可续命,虽是残害生灵的邪门,却也让它活了这万把千年,几度沧海浮沉抵不过一句好死不如赖活……”老熊猫还未感慨完,眸光忽地凌厉起来,“这黑猫不会是……” 秦月在六九佳境里力战三人的震撼场面历历在目,一尾猫妖过于骁勇。 “不像,”白二摇头,“秦月如若得了炼魂给秦清续命,以鹰佬的脾性,想必是一命换一命……秦月若不是用自爆妖丹威胁你我三人,就算是逆天修行仅凭一尾之力也无法胜战。” “无从考究,说不准他是想用小公子的雪灵血为秦清伐骨洗髓,还是想拿小公子的白魂去换鹰佬的炼魂,不过这两种办法无遗都会延长秦清的寿命,更甚者,千百年不在话下。”老熊猫猜测道。 说话间,二人忽然觉得乌云盖顶,遮天蔽日,顷刻间不见绿竹成荫、不见青天白日。 “哎哟~~”老熊猫被大风刮倒在地,气的捶地,“盼着回来有什么好!作起来谁拦得住!” 白二也是鸟,眨眼间化作一只白凤凰掠地而起,一飞冲天,躲过了遮天蔽日的昏暗,独留老熊猫被一坐小山似的狂鸟压在翅下。 未及成年的狂鸟双翼展开足有十几丈长,身形庞大,展翅高飞时有如一坐小山在天上移动,化成人形时却是个身形颀长,容貌昳丽俊秀的少年模样。 羽翼扇动间如狂风肆虐而过,竹林被劲风刮的哗哗作响。稍微细些的竹子折成几段,竹叶如最密集的箭矢“叮叮叮叮……”地钉入竹干、钉进了青竹小楼竹墙上。 一时间竹坊内飓风侵袭! “小祖宗诶!您可轻着点闹腾,不等少主人出关您非得拆了这竹坊。”老熊猫捶胸顿足哭天抢地。头上竹叶扎的像刺猬,身上锦袍早被竹叶和劲风糟践成了破衣烂衫,眨眼功夫从体面的富贵老爷变成了街边衣不蔽体的老乞丐。 白二站在狂摆不止的竹稍上,浑身白羽被吹的簌簌作响。 “啾!”他引颈啾鸣一声,意思是让林元化回人形,结果林元也跟着“啾”了一声。 狂鸟一声啾鸣震耳欲聋震,方圆几里的水池河面像爆了鱼|雷一样“砰砰砰砰”一通狂轰滥炸。修为稍微弱点的妖,已经捂耳满地打滚了。 这还是竹坊外围有结界,否则遭殃的岂止是这些。 半晌后,林元神清气爽地坐在满头竹叶、衣衫褴褛的老熊猫和白二对面。一副“我在虚心受教”的乖宝宝模样,只是心里止不住地窃喜原来他的原形这么高大威武! 老熊猫和白二也是难得同仇敌忾一回,拿出长辈威严,拉着驴脸在小神鸟面前强自镇定。 “这无规矩不成方圆,小公子的灵力既已解封,还得稍加控制才好,否则这……”老熊猫抖着袍袖指向一片狼藉惨不忍睹的后山竹林,上下牙打着颤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道:“四吧?” 林元:“???!”四吧什么啊? 白二一口气梗在胸口,他刚才一个没站稳,从竹稍上被林元扇了下来,一个倒栽葱扎进了后山竹林。要多不体面有多不体面,六十几年没这么不体面过了,上一次闹这种幺蛾子还是这小子在红花楹木林里玩儿……不提也罢,心酸。 “狂鸟体型硕大,羽翼自带劲风,引颈啾鸣如炸雷。想当年你娘因为这个糟蹋了半个山坡,你母子二人可真是……总之以后还是少化回原形的好。”白二吐槽好友吐槽一半闭上了嘴,毕竟在小孩儿面前说人家娘混仗,人家也不爱听。 “哇!玲珑好厉害!”林元眼冒精光一脸钦佩。 老熊猫一边摘须发上的竹叶一边叮嘱:“小公子眼下还无法控制体内妖力,万万记住,莫要伤了这妖城一干小妖、好妖,修行不易啊。”谁也不想被你一翅膀扇掉了妖命。 林元一耳朵进一耳朵出,见老熊猫摘竹叶摘的磨叽。双指并剑忽地一把火将老熊猫一脑袋须发烧了个精光,竹叶当然也一片不留。完事还一副“不用谢”的得意表情。 “咳咳老朽咳咳咳……”老熊猫顶着一颗黑糊糊的脑袋以手撑桌面颤颤巍巍起身,“咳咳咳要闭关咳咳谁都不要拦我咳咳咳咳咳咳……” “那饭谁做啊猫叔?”林元仰头看扶着腰抹着泪要走的老熊猫。 “我不干了!我要回四川!万人宠的国宝不当我跑这来受得什么罪呀!”老熊猫一边哭一边重新长出一头花白须发,气愤又委屈地去闭关了。留给林元一副“打死我都不在少主人之前出关”的倔强背影。 林元看了看自己手指尖儿,又看看白二。 白二一个激灵,急忙道:“不用烧!我有火!” 林元展颜一笑:“白二叔,这一个月你做……”饭字还没出口,白二化作一道白光消失了。 之后隔空传音道:“三山半来客人了,有事传音给我我我我我我我……” 林元挥散耳畔的回音,烦恼地托腮心想他就这么不受待见吗?难道这世间的妖只有玲珑和林云,再加一个竹楠喜欢他? 他还是去等竹楠出关吧。 这么想着他起身不自觉地现出原形,展翅的一瞬间,刚刚坐的竹椅竹桌,一应茶具全都飞了出去,以及不远处的天清湖水哗啦一声被劲风扇没了一半儿。 刚扶着腰走进竹林的老熊猫被身后一道劲风抽在背上,老腰“喀吧”一声,他赶忙去扶最近的一棵竹子,不想竹子在他手里“咔咔咔”断成三节。 “小公子!!!”老熊猫声如洪钟,他这一吼竹坊结界都跟着颤了几颤。 林元刚飞离地面,一听老熊猫这么吼,低头一看自己又现出原形了。 一张鸟脸上一副“天呐你怕不是傻子”的自嘲表情。他在完全没感觉的情况下又变成了一只大鸟。 “好了!好了!你看我变回来了!”一着急在半空中就化回了人形,结果他还不会飞,“啊啊啊啊啊!猫叔救命啊啊啊啊啊!” 老熊猫扭头一看,瞳孔剧缩,也顾不得老腰断了,化作一道光直奔从天上正往下掉四爪拼命扑腾的林元。 林元一害怕浑身灵力乱窜,一个没管好将来接他的老熊猫打了个眼冒金星。 “窟嗵!”二人交叠摔在一堆破桌子破椅子上,林元趴在老熊猫浑圆厚实的背上,丁点伤没受着。 趴在破桌椅上的老熊猫在心理暗暗发誓,等胳膊腿和腰痊愈后绝对一刻都不多待!收拾包裹回去当万人宠的国宝,这劳什子看娃的管家,打死他都不做了! 什么忠心护主见鬼去吧!他才活了三千年,好些个品种的竹笋还没吃过,可不能就这么平白无故地死了! 林元一脸歉然地扶起老熊猫,挥手召来万物之灵裹住生无可恋的老熊猫。 “猫叔是我不好,要不你打我吧。”林元说完又补充一句,“我绝不跟大竹子说你打我了。” 刚抬起手的老熊猫又默默把手放下了,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过,不禁悲从中来,熊猫眼里沁出了两汪老泪。 林元治好老熊猫又去把破坏的竹林恢复如初,着实花了一番功夫。回青竹小楼时顺手给老熊猫挖了两个嫩竹笋,又顺带去看了眼秦清和秦月。 “明天我去白骨精那里要几截白骨给你。”林元蹲在小白猫一旁,对抬头看他虚弱无力的小白猫说。 小白猫张嘴叫了一声,叫声几不可闻,林元从他没什么精神的眼睛里看到了恳切地哀求,这份哀求却不是为他自己。 “你哥比你好多了,损耗的修为可以再练,没什么好可怜的。”林元道,“你不同,你快死了知道么?你要挺到竹楠出关,我们去凥穴拿回雪灵血打开雪山之巅的禁制,如果我能像我父亲那样以雪灵制魂魄,你就有救了。” 小白猫舔了舔一直昏迷的黑猫,似乎非常不关心自己的生死。 秦清的这份痴,林元在竹楠身上也见过,那是发自肺腑,由心而生的痴。 从失而复得的记忆里,他看到离开妖城时,竹楠也似秦清似的万般不舍过,只是那时他们两个还未心意相通。 更准确地说,他那时还不懂情爱,对竹楠更多的是依赖、是看见竹楠时莫名的欢喜、看不见竹楠时莫名的失落。 白天只想给他当小尾巴,夜晚只想跟他挤在一张竹榻上。 不知羞地一起在天青池中沐浴,在深竹林间枕在他腿上赏月,听他吹竹笛,听他讲妖城过往厉害的大妖。 “哥哥的衣服真好看!” “哥哥的头发我也要!” “哥哥……哥哥……哥哥……” “哥哥陪我去人间吗?……为什么不?” “哥哥不喜欢小元?可是我很喜欢哥哥,我不想和你分开,我们一起去人间好不好?” “那我能常回来看你吗?” “哥哥如果我遇见大妖怎么办?” “要不让猫叔陪我吧,你来看我们俩……” 现下想来,他的离开给竹楠造成的痛苦绝不是再相聚能弥补的。 之前的五十年因为没有记忆,借着一具躯体他在人间浑浑噩噩,竹楠只能抱着两人过往的回忆在妖城浑浑噩噩。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づ ̄3 ̄)づ╭心~ 第32章 沧海桑田静待离人 林元在竹楠闭关的竹山外睡了一宿,透过水幕似的禁制能看见山洞内的竹楠在打坐。他百无聊赖地一天来看好几回,回回蹲在洞口一瞅就是半晌,看不见竹楠心理空落落的。 老熊猫背手从山下走来,不解风情地嚷嚷道:“小公子,吃饭了。” 林元正托腮思春到情感泛滥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不回头地冲老熊猫摆摆手,闷闷不乐道:“别来打扰我。” “少主人一时半会儿出不来,想当初老主人和夫人重伤一闭关就是上百年……” “什么!”林元转头惊骇地瞪着老熊猫,“他!他也要几十年出关么?!” “你想少主人闭关几十年,少主人可舍不得你等他几十年。”老熊猫气喘吁吁地打趣道。 “能飞天遁地你走上来,真厉害!”林元斜了一眼蹲在自己身旁的熊猫球。 “强身健体,”老熊猫笑呵呵地掏出一包烤竹米开始吃,“小公子请吧。” 林元毫不客气地抓了一大把烤竹米吃了起来。 吃过早饭,两人出了竹坊。要去向白骨精家,要五截白骨把秦清和秦月被斩妖钉斩断的妖骨接上。 寻常妖修都有骨肉再生的本事,只是被斩妖钉斩断的骨肉是万万再生不了的。 竹坊正门半人高的竹门一推开,写着“竹坊”二字的竹牌下面挂着的一排空心小竹筒发出“咚咙咚咙”的响声声。 林元不禁想起自己回木槿城那天推开这扇门的情景——竹楠站在院中被招魂阵引来的天雷劈得浑身焦黑,老熊猫见了他只会哭。 而他当时对出现在眼前的所有人和妖都是万分警惕的神态。 回想当时,不知道竹楠对上他警惕又惧怕的眼神是什么感受? 林元在看细竹竿挑起的竹牌,老熊猫却发现了蹲在竹坊门外的狐狸和兔子。 “嘿!哪来儿小妖!”老熊猫险些踩了狐狸尾巴。 林元低头一看,是六九佳境里穿绿裤子的狐狸和后背插着红枫叶假装自己会开屏的兔子。 “你们,”林元有些吃惊,他们四个只顾着把秦月和秦清回来,竟忘了六九佳境的其它小妖,“你受伤了。” 狐狸的绿裤子破成了两块破布,只挡住了前面和屁股,一只脚血肉模糊。 兔子抹泪道:“我俩一路被妖精追,好不容易才到这儿,想见小主人一面。”他说着就开始给老熊猫和林元作揖。 林元赶紧闪到一边,老熊猫倒是安然地受着,他抬眼看林元。 “要不……”林元有些心软,狐狸和兔子是秦清的仆从,而且都是没什么杀伤力的小妖,出了清风路就是被追着打追着吃的命。 老熊猫无奈地摆摆手:“进去吧,那俩小猫在后山关着,等竹坊少主人出关,再决定留不留你等小妖。” 说是这么说,老熊猫早料定林元决定的事儿到了竹楠那儿就不会有二话,他就是摆了个老管家的名存实亡的架子。 他家少主人宠起这只鸟来,真是叫妖城一干大小妖都自愧不如。 狐狸和兔子诚惶诚恐地进了竹坊直奔后山寻主。 林元在竹坊外忽地化回原形,将被劲风扇倒在地的老熊猫用翅膀抟到狂鸟宽阔的脊背上,托起来一飞冲天。 “啊啊啊啊!”老熊猫就算再怎么老成持重此时也要吓破胆了,他哪里飞过这么高,这么快。 “砰!”一只奇大无比的鸟驮着一只瑟瑟发抖的熊猫落在白骨精家院里时,老熊猫的头发已经在急速下落过程中变成了扫把头,锦袍也吹成了蓬蓬裙。 他从狂鸟背上滑到地上时,下意识捂了一下前裆好挡住外露的白亵裤。 林元甫一化回人形扭头就见老熊猫正在做梦露经典姿势,吓的一哆嗦跳出去老远。 “猫猫猫叔,你干嘛呢?” 一具骷髅眨眼间从屋内瞬移到院中,骷髅就是二人口中的白骨精,“小公子。”它对着林元恭敬地一拱手,又转身对奇装异服发型怪异的老熊猫拱手。 老熊猫一边整理仪容一边不耐烦地摆手:“不聊了不聊了,赶紧拿五截白骨来,老朽赶时间。”赶紧走,太跌面儿了! 骷髅身上的利剑依旧从后背插|到前胸,头上盘踞的一窝彩蛇吐着蛇信子,不似上回在集市上遇见林元时那般热情了,数不清的蛇眼只是机警地盯着林元,好似再看什么了不得的大妖。 林元扬手一甩,一袋子干壁虎干蜈蚣哗啦啦洒在了骷髅头顶的蛇窝里,又翻出一只手,手上空空如也。 他道:“以物换物,可否?” 骷髅头上的上下颌骨“咔咔咔”机械地阖动起来,发出几声呵呵的笑声。 “寻常白骨恐怕是接不上斩妖钉斩断的妖骨,”白骨精道,“小公子想必也不需要那寻常白骨,既不是寻常白骨,自然不能拿寻常物件来换。” “你怎么知道我接的是斩妖钉所斩断的妖骨?”林元面色不善道。 “斩妖钉万年龟甲所制,小公子应是碰过斩妖钉。”骷髅道。 林元嗅嗅摸过斩妖钉的那只手,龟甲有味道吗?难道是鱼虾腥味? 老熊猫又变成了雍容华贵的富态老爷,面色愠怒指着白骨精骂道:“休要趁火打劫!小心一把火将你烧成灰烬。” 老熊猫话刚落,林云非常配合地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阿嚏!” 只见他口鼻迸出一团火焰,直喷向骷髅头顶的蛇窝。 “……” 正吃干壁虎干蜈蚣的一窝彩蛇眨眼间成了一窝焦糊的蛇干。 神鸟后裔狂鸟属火,所以他天生不怕火;并且他又是雪灵后裔,天生不怕冷又不怕水。可以说林元是一个很矛盾的妖体。 神鸟之火堪比三味真火,骷髅复活头顶的那窝蛇好生耗费了一番工夫,但还是没忘了讨价还价。 “小公子与少时一般,”骷髅似是很无奈道,“且听我把话讲完。” 林元搓了搓没控制好冒焦烟的鼻孔,没再打喷嚏,看着那窝蔫了吧唧的蛇,心想造孽啊,红烧应该比烤了好吃。 “寻常物件我这里不缺,还望小公子返回雪山之巅时,送再下一个雪灵,其余别无他求。”骷髅说罢将自己五指并拢伸向林元。 “不许炼丹炼药,不许扼杀,不许奴役,不许转赠。”林元并没手伸手接骷髅的白骨。他算是半个雪灵,自然不可能看着妖医白骨精虐待雪灵。 “哈哈哈……小公子多虑了,妖医怕死,恐怕哪天天降横祸,也好用雪灵寄存一下我这残魂残魄。得之我幸,如若得了必然好生供着。”骷髅笑道。 老熊猫捋着花白胡须,眯着熊猫眼,似是在斟酌白骨精的话是否可信。而林元那边已经攥住白骨精伸到面前的五指,“咔吧”清脆的一声,掰下了五截指骨。 白骨精被掰断的骨节很快又长了出来,还递到眼前攥握了几下,适应着新生出的五根手指。 “恕不远送。”说罢顶着一头打蔫的蛇又瞬移回屋内。 出了白骨精家,一直沉吟不语的老熊猫若有所思道:“天降横祸?” 林元也觉得这具骷髅话里有话,他问:“猫叔,他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一具骷髅骨头架子上非得插一把利剑,头顶还养了一窝蛇,真是够怪的了! “它本是蛇妖,作孽太甚身毁魂未消,逮住一个修行几百年的相顾尸,强|占尸|身后两厢共存,改头换面成了妖城的妖医,如今算得上一个好妖……这事想来已有上百年了,那时你与少主人还未出世。”老熊猫不想再被狂鸟带着狂飞,所以出了门抓起林元的胳膊踏风而行,转眼回到了竹坊。 他推开竹坊门继续道:“相顾尸是一种戴罪赐死的古尸,双手反绑,戴着刑具和戈或剑,具体戴着什么要看朝代,相顾尸灵魂不死,以尸的形态继续活动在几界,只是不被常人所见。” “难怪他御蛇之术了得,又身负白骨之术,也算是个奇妖了。”林元兴味盎然道,“回头得空去问问他死于哪朝哪代,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要被利剑胸穿赐死哈哈哈哈……” 老熊猫在心理给白骨精烧了一打纸钱。心道,忍着吧骷髅,谁让你从良做好妖了呢,不过你不从良估计也打不过这位小祖宗。 后山竹屋外,狐狸和兔子眼巴巴地趴在结界上瞅着屋里的两只小猫。 猫妖三两百岁着实不算大,秦疆身陨前一千八百多岁也不过是正直壮年的猫妖,眼下一黑一白小猫在众人眼里就是两只小奶猫。 林元和老熊猫各打开一道结界,狐狸和兔子迫不及待跑进去围着受伤的主人叫唤。 秦月被林元打的有些惨还在昏迷,秦清听见狐狸和兔子叫也只是抬头对着两只小妖叫了一声。 林元将白骨抛掷空中,五截白骨被万物之灵包裹冲秦清和秦月飞去。 妖骨再生痛苦异常,秦月疼醒了,眼神迷茫间锁住了小白猫,顾不得蚀骨之痛,先百般疼惜地舔了舔小白猫的脸。 两只小猫交颈轻蹭,虚弱地叫着。 林元听不懂,但能看懂,他……特么好想竹楠! 出了后山竹屋化作一只大鸟奔着竹楠闭关的竹山飞去。 他这一等就是两月有余。 狂鸟一直蹲在竹山山顶,竹叶落了一身,落下时是绿叶,如今已是枯黄的叶子。 山洞结界打开时,林元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啾”狂鸟一歪头,诶?他明明叫的是哥哥。 竹楠神采奕奕玉树临风地站在山洞外,仰头看山顶的大鸟,温柔道:“下来。” 双翼两月未舒展,乍一展开遮天蔽日。 林元未化人形,大鸟撒娇似的围着竹楠飞了一圈,竹叶如暴风旋涡顷刻间将竹楠裹成了一个大茧。随后狂鸟呼扇羽翼将竹叶扇了个精光,独留竹楠长身而立,发丝与袍袖翩跹飞舞,面带宠溺又纵容微笑,目光灼灼地看着他玩闹。 “想我了?” 狂鸟落地,体型庞大走起路来笨拙,它走到竹楠面前小心翼翼地展翅将竹楠拢紧,宝贝地用黄白的鸟喙蹭着竹楠的侧脸和左耳鬓那撮五彩头发。 “啾!”是。 林元自以为压制住了因兴奋浑身乱窜的灵力,又自以为非常小声的叫了一声。 实则后山竹屋里的狐狸和兔子直接“嘎嘣”一下倒地不起,被狂鸟这声啾鸣震晕了过去。 正挖竹笋的老熊猫,手里的小竹铲“咔咔咔”碎成了齑粉,这还不算完,竹叶被劲风扫落如牛毛将老熊猫结结实实地埋了。 竹楠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鸟腹柔软顺滑的羽毛,鼻尖嗅到了林元身上的味道,于是迫不及待的将林元化回人形。 “咦?”林元收回拢住竹楠的两手,惊奇地看看自己的翅膀没了! 他还不想变回人形,人形较之竹楠纤细又矮,也只有做大鸟的时候才能将竹楠霸道地拥住,哎,还没过够瘾呢。 竹楠勘破他那点小心思,一手托住他白玉似的脸蛋,拇指腹擦过淡粉的眼尾,声音低哑道:“不是想我了吗?” “嗯,”林元突然害臊起来,低头垂眸一副羞臊模样,又总是撩眼皮瞄一眼正热切地望着他的竹楠,“就,你伤好了吗?” “想知道吗?”竹楠目光里的热烈有如烈火,眼看就要将后山竹林付之一炬,他牵起林元的手,踏风而上,随后踏着随风摇曳的竹稍,一路急切又兴奋地飞回青竹小楼卧房。 交叠着摔在竹榻之上,两个多月未放下的四面竹帘齐齐落下,将一方竹榻及竹榻上缠绵的二人掩映住。 一时间只闻情动的呼吸声,以及难耐的呻|吟。 竹楠身体力行的让林元知道他伤好了,而且身强体健勇猛非常,可以陪他彻夜不眠只做最亲密无间的欢愉之事。 林元承受不住的几次要逃,都被抓了回来。 “……之前五十年……我不在……你怎么过的……”林元被折腾狠了,也不反抗了,任由竹楠狼性大发。 “去看你……只是你不认得我……”想起过往,竹楠不免伤感,惩罚性地索吻,加重了力道。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第33章 春宵帐暖柔情似水 天青池里温泉水氤氲出厚厚的水汽,林元趴在池边,一手抚着散发荧光的玉白鹅卵石,一手拿着细腻清香的糕点往嘴里送。 竹楠站在他一侧,撩起温泉水帮他清洗脊背。 温热的水流自后颈游弋至腰下,林元闭眼枕在鹅卵石上舒适地“唔”了一声。 散发着荧光的鹅卵石将他的脸颊趁的温润又妖冶,特别是被大肆蹂|躏红肿的唇以及生来就淡粉的眼尾——好似不经意间落在眼尾的桃花瓣,美的惊心动魄。 竹楠浅啄在熏熏然半眯的眼尾上,唇移至眉梢再落下一吻随后自眉心而下,沿着挺翘的鼻梁最后含住那双诱人的唇。 林元嘴里正嚼着糕点,他不像竹楠和白二一样可以辟谷,每日只喝清水。 他大概和老熊猫一样是个吃货,忌不了口腹之欲。 “唔……”他睁眼便对上竹楠火热的双目。 这一夜无数次从这双眼睛里看见能将它吞没的欲望。将口中的糕点咽下,他抬手揽住竹楠的脖颈,顺带咬了一下竹楠的舌尖。 “还来?”林元退出后问。 “嗯……”竹楠翻手一抄,轻而易举地让林元骑乘上来。 两人同时难耐又享受地仰起脖颈,竹楠不忘在天青池外罩上一层结界,隔绝外界一切视听,专心致志地伺候起林元。 池畔的鹅卵石不停地被溢出的池水冲刷着,天青池外的结界被林元控制不住的灵力反复撞击。 他也是十分纳闷了。 体内那些控制不好的灵力在他恐惧害怕是会四处乱窜,在他极致欢愉时竟然乱窜的更厉害。如果不是五十年前竹楠就找到了和他相处的方式,此时不定被他折磨成什么样了。 温泉水不停地冲刷鹅卵石发出湍急的水流声,乱窜的灵力撞击天青池结界发出有如琵琶音似的铮铮声响,竹楠迈力时发出的连续撞击声,以及林元痛苦又难耐的呜鸣………四重奏似的演奏到天明。 直至天光大亮,奋战半天加一夜的两人才睡下。 竹榻上,昏睡的林元时不时发出几声呓语,不是连声求饶地叫着“大竹子”就是发号施令指挥“快慢轻重”。 竹楠在他睡前哄了几次,让他召来万物之灵治愈自己,他偏不听,就要这么半死不活地让竹楠看着难受。竹楠无法只能唤来竹林的灵力将两人裹住,但来自竹林的灵力相较于万物之灵着实渺小又微不足道了一些。 日头高高挂起,刺眼的阳光穿过帘帐,倾泻在两只交颈而卧的妖精身上。 日斜西山,林元才堪堪转醒,身上乏力地挣脱不开竹楠搂着他的胳膊,于是抬手不轻不重地打了竹楠额头一下。 竹楠抓住他的手递到嘴边挨个指腹吻过,闭着眼嗓音沙哑道:“还睡么?” 林元见搂着自己的胳膊松了,一翻身趴到了竹楠身上,戳着他下巴道:“说话不算话!” 竹楠用下巴蹭他额头轻笑,语气讨饶地唤了声“小元”,这两个字念的柔肠百转,林元心软地趴在他胸膛苏成一堆妖精渣子。 心想,这个妖精可真会勾人! 从昨天下午竹楠出关,他们折腾到今天凌晨。最开始亲昵时竹楠说不做……结果不知道是谁先诱惑谁的,两人都是一副恨不得立刻将对方拆吃入腹的急切模样。 结果就变成了顺理成章。 这妖做的也太肆无忌惮了些。 林元还记得竹楠曾问过他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乘虚而入”,他现在知道了,体会的特别深刻! 除了第一二次他不虚,后面不知道多少次,总之前半夜加后半夜他都是被“乘虚而入”的。 青天白日下一本正经的竹楠,进入竹帘内就变成了禽兽,丝毫不逊于六曲独木桥“酒池肉林”里的那些粗暴的兽人。 并且无师自通地边行事边在他耳畔讲着让人羞臊的话。 给他讲什么叫抚琴吹箫,什么叫深谷探秘、曲径通幽,何谓雨打芭蕉、幽兰泣露,邀他共赏桃花吐蕊、云霄雨霁…… 这样的竹楠……让他欲罢不能。 两人从青竹小楼出来后,着实被老熊猫会说话的眼神揶揄打趣了一番。老熊猫自顾饮茶只时不时瞄一眼吃饭的两人,只是他不话说要比说话还让林元羞臊。 竹楠时不时地揩一下他嘴角,夹一筷子菜送他嘴里,可看得老熊猫俩熊猫眼频频闪光。 “不吃了!”林元气呼呼放下碗筷。 “哎呦,这赖床还赖出起床气了,看看看看啧啧啧……”老熊猫一副老妈子絮絮叨叨地模样,要多辣眼有多辣眼。 “我没赖床,我天亮时才睡……”林元说了一半赶紧抿唇,脑阔有天坑鸭接这个老东西的话! “我就说嘛,好端端地怎么睡了这么久,原来是彻夜未眠,不知小公子昨夜可是得了什么趣事可与老朽探讨一二?”老熊猫一副殷切模样。 跟你探讨得着嘛!用脚趾头都能猜到你就是个没破处的老熊猫!林元又气又得意。 下一刻…… “呼啦!” “砰!” “哎呦,小祖宗诶!” 体型庞大如小山一样的狂鸟掠地而起,起飞前先将竹楠用翅膀抟到了背上,然后两个十几丈长的宽大羽翼一扇,竹坊内顿时刮起飞沙走石,狂风大作。 老熊猫被连着掀出去几十米远,接连滚了十几滚,滚的老眼昏花,刚站起身,一个栽歪直接一头扎进竹叶堆里。 “啾!” 这声啾鸣再次让后山竹屋内的狐狸和兔子倒地不起。昏死前在心理咒骂,哪个没脑仁儿的又惹了那只鸟! 刚要推开竹坊门的白二感知到竹坊的结界正惨遭撞击,于是收回手,知趣地在门外静立了半晌等气劲微弱下来,才踏入竹坊。 “白二白二!我得跟你商量个事儿!”老熊猫一见白二险些喜极而泣,“借借借借你三山半住百八十年!等这小祖宗什么时候能控制一声灵力了我再回来。” 老熊猫说着已经收拾起了小包袱,平时稀罕的灵物,时时不离手的竹笋,吃的惯的竹米全都打包带走,包袱往肩上一抗拉着白二就要走。 这个家待不下去了! 白二漠然地看看老熊猫的追风发型,以及被竹叶划成了流速的袍子,叹口气道:“你挪了窝,就不怕我的三山半跟着遭殃,那下面可还震着一位。” 三山半下震的是凥女。 老熊猫身形一僵,随后负气地将包袱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坐在地上气成一个黑底白斑的球。 竹楠和林元此时完全感觉不到白二深似海的无奈以及老熊猫高如山的怨气。 他俩从竹坊出来后,直奔天蟾宫。 此时刚落在天蟾宫大门外,随着狂鸟落地,天蟾宫两旁的妖侍卫全被扇倒在地,两排侍卫飞速起身后立刻布起困妖阵。 一群妖哪还管什么竹坊少主人来访,眼前的大妖简直要吓破了他们的胆儿! “住手!”佛桑从院中转瞬落在天蟾宫高门前,喝退一众妖侍卫,接着对竹楠和他身旁有如小山一般的大鸟拱手,恭恭敬敬道:“有失远迎。” 竹楠将手覆在狂鸟羽翼上,将正在拿黄白鸟喙梳理羽毛的林元变回人形。 林元不快地一撇嘴道:“天蟾宫的大门还是矮了点。”他不化回人形根本走不进去,这个城主做的也太穷酸了。 佛桑一梗,不由失笑:“小公子担待。”妖城也就属您坨大,多大的高门也盛不下您本尊。 竹楠也笑着牵起林元的手,低声道:“休要胡闹小元。” 林元闭嘴不说,但脸上还是好大不乐意。吃个晚饭被老熊猫用眼神打趣了一段饭的工夫,好不容易出来又被一群妖侍卫拿困妖阵对付,他脾气真是好的可以了! 林元第一次见妖城城主朱槿。 朱槿是红扶桑花妖,曾居东海甘渊汤谷之中,上古扶桑树就生长在汤谷里。后世事变迁,红扶桑花迁至妖城。 上任城主林云身陨后,论修为功德朱槿成了妖城新任城主。 此时,朱槿一身男子劲装,白玉束冠,正在院中射箭。她射的不是什么箭靶而是空气中浮动翻飞的花瓣,弓箭也是灵力所化,箭矢周身散发着花瓣的光晕。 只是这个貌美如花的红扶桑美人却有容颜颓败、花褪残红之势。 林元学着竹楠拱手的姿势,也冲着转身人模人样地朝他们走来的朱槿拱了拱手。 “容貌肖父,气质肖母,当真是好容貌。”朱槿虽容颜渐颓,却依旧英气非凡,将二人让到院中桌旁。“你未归前,这妖城俏公子的名头是竹楠的,现下想必归你了。” 林元斜眼打量竹楠,心想,我家大竹子最俊了!他收回目光,恭敬地叫了声:“城主。” “我该唤你声‘小公子’,”朱槿打趣道,“听说我天蟾宫的高门还不及你三分高,看来天蟾宫要重建高门了。” 林元面上赔笑,心里腹诽道:你老让着你好了! 竹楠适时解围道:“让城主见笑了,小元生性顽劣,冲撞城主晚辈替……” 朱槿截口打断竹楠:“无妨,神鸟自有神鸟的习性,算不得冲撞。” 佛桑上了茶退到朱槿身后,三人品茶赏月。 朱槿问起两月前林元回城时的事,竹楠将林元误入魂归林以及被凥女抓进凥穴,后又闯进六九佳境简略讲了一遍。其实朱槿未必不知,双方也只是例行客套。 林元请求朱槿开凥穴,让他取回被凥女抢走的雪灵血。朱槿欣然应允,并指派花仆佛桑和日及一同前去。 因不是三月三上巳节,开凥穴必会引发囚困在凥穴内的一众妖怪出逃的念头。佛桑和日及刚好可以帮着他们守住凥穴出入口。 出了天蟾宫,竹楠随手捻来一片竹叶,默念几句后将竹叶放开,嫩绿的竹叶快速朝竹坊方向飞去。 林元尤其习惯他的鸟身,出了门就要化回原形,好在竹楠拦住了他。 “稍后我们会从妖城上空飞过,你的鸟身会引起骚动,忍忍,等打开雪山禁制,以后我陪你住在雪山之巅。”竹楠道。 佛桑笑笑,贴心劝道:“这妖城对于小公子来说着实小了些,还是快写讨回雪灵血的好。” “我能变小吗?”林元不悦地看向竹楠。 “等你能控制灵力和精元后,可以试试。”竹楠道。 几个人说话间已经从妖城上空飞过,脚下是妖城繁华热闹的夜市。 市集上各色妖怪精灵比比皆是,妖精身上的服装更是千奇百怪。 街道两旁林林总总的店铺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有两三百年前的明清建筑,也有魏晋朝代的小馆和民国时期西洋大饭店,以及现代的主题会所。 竹楠放出的竹叶在老熊猫和白二面前化作一缕绿色荧光,荧光在空气中挥洒出“半刻中后凥穴汇合”几个字随后消散。 两人起身出了竹坊,眨眼之间落在凥穴外时,竹楠提着一个黄蜂窝牵着啃糖葫芦林元也刚好落地。 “这!”老熊猫跳着脚躲到白二身后,他是熊猫不是鸟最怕黄蜂,“少少少主人这是作甚?” 佛桑和日及是花,同样不怕蜜蜂,只是忍笑。 林元鼓着腮帮道:“刚它们追我,我把它家端了。” 蜂巢不知道被林元做了什么手脚,黄蜂只能在蜂窝里外晃悠,就是飞不远,反复撞壁后又被反弹回去。 说来这黄蜂一家也是倒霉。上个月一大家子才成精,小一些的刚开灵智。为了安全起见全搬来了妖城,哪成想刚来就被这小祖宗端了老巢。不过也怪刚开灵智的小黄蜂没长眼,远远见林元像个软弱可欺的小妖,就想上前比划两下,哪知还未靠近就被大妖的威压秒成了黄蜂标本。 竹楠脸上挂着无奈又纵容的浅笑,道:“进去吧。” 林元对佛桑笑笑:“有劳二位姐姐了。” 佛桑、日及恭敬道:“小公子请。” 老熊猫见黄蜂飞不出来,立刻从白二身后站出来,拿出长辈威严道:“何故端了人家的老巢,修行不易,尤其是这些小生灵。” 林元作势要解开蜂巢禁制:“现在就放?” 老熊猫连忙抱住他的手:“罢了罢了罢了出来再放!”现在放了,不得蛰他一屁股包。 白二看竹楠:“你就这么纵着他,久而久之众怒难平。” 竹楠笑笑:“拘在一个凡胎肉体里五十年,想来是闷坏了,放心,我看着必不会让人伤他分毫。” 白二:“……”大侄子你重点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第34章 二入凥穴讨雪灵血(一) 凥穴内光线暗淡,依旧死气沉沉。与上次树妖将林元抓进来时别无二样,只是没了集市。 凥穴内空间很大,一眼望不到头,但成形的屋舍很少,囚困在这里的妖多数都以原形自居。他们有的被抽了一魂有的被压制住了一魄,总之各个妖怪周身戾气,面貌或狰狞狠厉或凶残暴虐。 林元指着一处二层黑木飞檐小楼问:“那是餐馆?”大小妖精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佛桑:“是酒楼,与木槿城中的酒楼相仿。” 林元有些诧异:“老板也是被囚困在凥穴的妖?” 佛桑:“老板是囚困的妖,但必须是修为较高的妖修,且罪刑不至于单独囚困的妖。” 竹楠见林元懵懵懂懂,于是详解道:“罪刑严重的妖会单独囚困起来,譬如凥女和狼妖——会将他们限制在一个禁制或结界内活动。而妖修被囚困至凥穴内可以带着身家,罪刑较轻的妖修可在凥穴内随意活动,但不可滥杀无辜。倘若此妖修修为较高又身家不菲,可在凥穴内做些买卖营生。” 他顿了顿,“这家酒楼是犀牛妖开的,前面那家药铺是槐树精开的。每年三月三上巳节,凥穴大开时,老板会去城中采办一年中用的货,如此往复。有些修为尚浅的小妖,被囚禁后为了寻求庇护都会在这些大妖开的酒楼、茶楼、澡堂、药铺里找些差事做。” 林元很服气频频点头,觉得还挺人性化。 一个妖修少说活个三五百年,千年小妖比比皆是,万年的大妖也不是没有。形形色色的妖关进来后只能让他们自给自足、自娱自乐,才不至于搞得凥穴像妖界炼狱,也不用耗费多余物资食物来供养这些犯错的妖。 留下佛桑和日及守着凥穴出入口,其余四人几个起落已经来到了凥穴最深处。 甫一落地林元就觉眼前一花,他赶紧闭眼。这种脑内思绪被掌控的感觉他太熟悉了——是魇术! 他闭眼的瞬间,一张红通通极为喜庆的画面在他脑内一闪而过——绿意盎然的竹坊内到处挂着喜庆的红纱帷幔,绿地上铺着大红地毯,穿大红喜服的竹楠牵着一名红衣女子向竹榻缓缓走去,红烛摇曳,春宵帐暖…… 这是什么? 竹楠与一名娇俏女子的大婚之夜! 他倏地睁开隐现红光的眼睛,转头盯住一个尤其昏暗的角落,即便再昏暗他也感觉到了那里有千只眼睛正盯着他! 林元勃然大怒:“出来!” 老熊猫几乎同时大喝一声:“何方小妖?!” 不等两人话落,竹楠已经甩出密密麻麻的竹叶。叶片锋利如刃,散发凛冽寒光,转瞬没入黑暗中,只听“噗噗噗噗”仿佛扎在了一坨厚厚的肉上。 未闻惊呼,只听到了竹叶钉进肉里的闷响。 因为看见了竹楠和女子大婚……林元完全压不住因暴怒而乱窜的灵力以及不停外放的肃杀气劲。 一时间方圆几里草木尽毁,大小妖怪抱头逃窜惨叫连连,狼狈不堪。 就连老熊猫和白二也未能幸免,两人这些天着实逃出经验来了。见林元怒极了,眨眼间便跳出几里外,并且迅速地在身外罩了个结界挡住随之而来的肃杀气劲和乱窜的灵力。 “是魇昧。”白二在几里外传音给林元和竹楠道。 林元怒极反而无所顾忌,手中聚起一大团万物之灵拧成手臂粗的光绳。光绳霍地破空而出,甩出的瞬间好似劈开了一个斑驳陆离的世界。 万物之灵拧成的光绳领了主人的命令,活物一般游刃有余地钻进黑暗中,轻而易举地锁住鬼鬼祟祟的妖物,彪悍地将它托了出来,“砰”地一声丢到了林元近前。 果真是千眼魇昧! 竹楠的竹叶不偏不倚地刚好盯在了魇昧诸多眼珠上,只是被钉破的眼珠流出的不是血也不是鬼魅的妖气,而是梦魇。 梦魇如流萤野火般丝丝缕缕地从魇昧眼里倾泻而出。 魇昧每一个眼珠里都承载着数不清的梦魇,那是从每个妖怪身上窃取来的。魇昧以食梦魇为生。越强大妖修的梦魇对他的诱惑力越大,所以他几次三番以身犯险也要吃林元的梦魇。 况且它第一次就窃到林元灵魂深处最恐惧的梦——林云和玲珑身陨魂消的时刻。 那些自魇昧眼中倾泻而出的梦魇,齐齐朝林元飞去。 数不清的流萤野火将昏暗不明的凥穴深处照得有如天蟾宫的流光池,五彩斑斓,绚丽奇异,仿佛天生吉象一般。 竹楠揽住林元的腰脚尖点地轻盈地向后飞出几丈远,袍袖在两人身前倏地一划,顷刻间立起一道屏障。 数之不尽的流萤野火好似飞镖“当当当当”全部钉在了屏障上。 魇昧这是在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放开我!我要抠了他的眼珠当炮摔!”林元在竹楠手中挣扎怒喊。 “听话,先收收你的灵力,你看看方圆五里之内还有没有活物?”竹楠收紧手臂道。 “他!”林元气愤地指着屏障那面的梦魇,“他不是活物吗?!”那个千眼怪物正从眼睛上一个一个地拔竹叶,竹叶拔下后钉破的眼珠瞬间就长合上了。 还有比这更气人的吗! 他气愤的同时扫了一眼不远处—— 树精捂着被气劲割光了叶子的秃脑袋边嚎边跑,野猪精裤子被划成了碎片,又尴尬又惊恐地不知道是捂前面还是捂后面…… 一时间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土里长的全都狼狈不堪。 明明都是干过坏事祸害过生灵的妖怪,此时却都是一副天降横祸就要大难临头的恐慌又无助的表情。 林元试了几次才堪堪压下外放的气劲,收回乱窜的灵力。结果不知道运错了什么气,两个十几丈长的大翅膀居然毫无预兆地“呼啦”撑开了! 狂鸟羽翼舒展时带起的气劲有如百丈海潮席卷而来,凥穴内顿时又扬起一阵飞沙走石,地皮都被掀去了一层。 刚钻进土里的蛇虫鼠蚁精们,眨眼间被削掉了屁股尖儿,惨叫声再次此起彼伏。 饶是竹楠躲的快也惊了一会儿,回过神儿后哭笑不得地落回正不知所措的林元面前。 他叹气道:“别怕,我来。” 他抬手覆在林元背后硕大的羽翼上,一下下轻抚过顺滑丰厚的羽毛,掌下的触感像极了抚摸林元皮肤时的触感。贪恋自心底悄悄地爬到了眼底。 林元只觉一股温凉的气流自每一根羽毛上流过,像天青池内的温泉水,轻轻柔柔地将体内一干怒气躁气洗涤一空。 他前倾上身,将额头轻抵在竹楠鼻尖,张嘴咬在他下巴上,低低地笑了起来。刚刚有股温热的气流自心脉处流过,带起心里一阵麻痒,他知道那是竹楠故意为之。 “好了吗?”竹楠吻了下他鼻尖低声问道。 “嗯,”林元还在笑,“别撩我。” “我有吗?”竹楠状似无辜地问道。 林元闭眼轻笑:“我看我以后还是不要出门了。” 不停扇动的硕大翅膀在竹楠手下慢慢合拢,最后渐渐融进林元背部。周围外放的气劲和乱窜的灵力也随着他情绪平复渐渐消停下来。 老熊猫惊甫未定地拍着胸脯飞了回来:“小祖宗诶你可收着点吧!真是造孽啊!” 即便凥穴内都是因犯错囚困的妖怪,但也罪不至死,再说这算不算变相虐待啊? 看看这些衣不蔽体、秃了脑袋又削了屁股尖嗷嗷惨叫的小妖们,估计活了千百年都没遭受过这么大的侮辱。 四人刚聚到一块,话还没说几句,就听见一阵铁链拖拽声响由远及近传来。 “狼骨链!”林元瞪圆眼睛看向黑雾缭绕枯木狰狞的凥穴深处。 他被狼骨链锁过,没人比他更清楚那让人毛骨悚然的森冷声音了! 眼见林元又要暴怒,老熊猫和白二见大事不妙,立刻卷袖子大喝一声:“放着我来!” 两人说罢化作两点光,火急火燎地直奔托着狼骨链从森林深处走出来的狼妖。 三个妖精刚打了个照面,狠话还没撂一句,老熊猫和白二这俩倚老卖老的老妖精二话不说冲上去就将狼妖一顿好揍。 半晌后。 老熊猫边对狼妖放狠招边往后瞟,见林元没继续发飙才喊停白二:“行了行了!别真给打废了,不好向城主交代,我看那小祖宗也没发飙,住手吧歇会儿,哎呦我的老腰。” 白二抹掉额头的汗呵出一口气,心想这都什么事儿啊!这满凥穴残暴凶狠的大妖大怪让一个一百来岁的小屁鸟吓的屁滚尿流。 妖脸何在! 成何体统! 狼妖也很憋屈,他就是出来看看谁在他的结界外撒野,哪成想还没看清脸,自己先被打了个面目全非。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 第35章 二入凥穴讨雪灵血(二) 在老熊猫和白二暴揍狼妖时,竹楠再次将要暴怒的林元安抚好了。 林元竖眉道:“千眼怪跑了!” 竹楠慢慢将他后脊上的小翅膀融进体内,道:“等拿回雪灵血,了了秦清和秦月的事,我再陪你来凥穴找他算账。” 林元气鼓鼓地点头,愤愤道:“抠它十个八个眼珠回去穿成串儿挂在竹门上当监控用!” 竹楠猜林元说的大概是人界的东西。他对人界一知半解,妖修修行不易,大都喜好灵力充沛且自在的地儿。譬如木槿城,不仅同类多可以相互照应,并且灵力充沛,对于修行大有裨益。 并且人对妖颇为忌惮,一方面忌惮到得而诛之,一方面又有修行中人觊觎妖精的妖丹(精元)。 妖丹对于修行中人来说就是大补的食物。不仅可以强身健体增长修为,倘若妖丹精元纯净还可达到延年益寿的效果,简直被视为长生不老的灵药。 所以很多妖即便向往灯红酒绿霓虹璀璨的人间,那也要有命享受才是。 于是很多开了灵智或者初化形的小妖小精们,都选择回妖城,进木槿城寻求庇。走个顺顺当当的修行之路,倘若能平平安安地当他个万八千年的大妖那就更好了。 竹楠:“你从魇术中看到了什么?” “……” 林元眼珠滴溜溜的转了一圈,古灵精怪的小模样看得竹楠不禁失笑。抬手捏住他后颈,那里还留有两人交欢时他发狠咬下的齿痕。一身的痕迹,他独独没修复这两个齿痕,每次不经意间瞥到都能让他想起留下那两个齿痕时两人翻云覆雨时是怎样一副神魂颠倒的模样。 鸡皮疙瘩从后颈一路起到腰间,竹楠好像掐准了鸡皮疙瘩一路向下的时间,分秒不差地刚好揽在他腰上,林元闭嘴“嗯”了一声,尾音上挑的有些暧昧不明。 他目光飘忽一瞬,顿了顿低声道:“你大婚了,竹坊内到处都是红纱帷幔,没有青竹的气息,到处都是惑人的香风,你……穿着喜袍,牵着……” 竹楠眉心微皱:“不是你。”他语气肯定,否则刚刚林元不会一副非要发作魇昧,打到魇昧千眼横飞的暴怒程度。 “嗯……一个女人……洞房……”林元喉咙里像被塞了魇昧的眼珠一样,又恶心又阻塞,一时间心中翻江倒海。登时一股强悍气劲“铮”地从他内府射出,金属之音震耳欲聋,空气被炙烤到扭曲狰狞。强悍程度直接将刚停手的老熊猫和白二以及被打到瘫软的狼妖震飞出去! “哎呦我的老腰!”老熊猫浑圆的肉身接连横腰截断数棵四人合抱的大树,落地便哀嚎一声。 “嗷呜~~”狼妖飞出数十丈外直接砸再囚困凥女的结界上,引来结界反噬,无数游蛇似的电流将他周身包裹住,电了个外焦里嫩,惨叫声较之老熊猫只能更甚。 只有白二在落地时闷哼了一声,心中暗搓搓地想,他要不要闭关个百八十年,等这小子什么时候会控制精元和灵力了再出关。 “小元!”竹楠拂袖用五行精元将两人裹挟其中,立时原地出现一个绚丽五彩的两人高的蛋。蛋内林元内府射出的气劲还在发飙,但两人丝毫不受其扰。 竹楠发丝和袍袖翻飞,一手掌住林元的脸,柔和又坚定道:“该怒的人是我,我们的欢愉是假的吗?我到底哪里做错了让你认为我会喜欢你以外的人……我不会,小元,我想春风一度的人只有你。” 林元羞愧又羞涩地垂下眼睫,玉白的脸蛋上浮起一层薄薄的红晕,睫毛轻颤,阴影落在鼻翼两侧,语气却委屈极了,“我知道,我懂,可能是……” “不是可能……是一定,你如此想过,哪怕是眨眼的工夫,魇昧也能通过魇术控制它,是何时?”竹楠说罢,等了半晌没等到林元的回答,转身撤了五行精元拢起的绚丽五彩的蛋,背影挺拔又僵硬地向着凥女囚困的地方走去。 林元呆愣原地:“……”大竹子生气,了?! 狼妖像块化冻的鱼贴着结界滑掉到地面,狼骨链始终没离开过手。 白二和老熊猫顶着不同程度的狼狈相,一边修整衣袍一边修复受伤的皮肤和骨骼。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句话“怕不是疯了!非得召这个祖宗回来!”。 竹楠行至凥女囚困的结界外停住。结界是上次凥女命狼妖捉回林元后,城主朱瑾命人额外加的一道结界,隔开了狼妖和凥女以及其他暗搓搓想借凥女之力外逃的妖怪。 按理说凥女的天光圈已经是顶级囚困的结界,除非降下天劫将天光圈披个粉碎,否则凥女根本不可能逃出来。但奈何她就是有魅力能驱使得动其它妖怪为他卖命,所以只能层层防范,以防万一。 竹楠袍袖一扬,袖口里倏地洒出一把细碎的琉璃似的,星星点点的斑斓落在结界上,顷刻间将结界融出一个只供一人通过的小门。 竹楠先一步迈了进去,紧随其后的是捂着不存在的腰正喋喋不休像竹楠告状的老熊猫,只是关于林元的坏话,竹楠一向是充耳不闻,他自有他的见解。而他的见解,老星猫和白二认为偏的太离谱了,简直没妖性! 白二进去前看了眼刚跟上来臊眉耷眼的林元。 白二:“没抓到魇昧?”所以不高兴了? 林元摇摇头,一撇嘴:“别再提那个千眼怪了,都是它害我……”他赶紧闭嘴转换话题,“……妖修有心魔吗?” 待两人走入结界后,覆在结界上斑斓散碎的琉璃一个一个剥落,组成一条五彩光带追在林元身后,远远看去像极了一条奢华炫耀的大尾巴在空中上下左右地翻飞,好不风骚。 狼妖妄想在结界口合上前闯入,不想纵身一跃后撞了个头破血流。 因为林元的欲言又止,白二本就阴沉的嘴角更阴沉了,良久后道:“自然有,修行就是与天争命,谈何容易。修行之道走的越远,心魔越是如影随形,更甚者被心魔主控。怎么?你连精元和灵力尚且控制不好,却早早有心魔了。” 两人落后竹楠和老熊猫五步远,即便声音压得再低,都是妖修听力异于凡人,想听到的几里外都不在话下,更何况五步远。 林元叹气摇头,神情怏怏地盯着竹楠的背影,恨不得把竹楠背上看出俩窟窿。 是心魔吗?他以为那是梦。 极度欢愉过后的一个不怎么愉快的梦,竟然也能被魇昧窃到,真是防不胜防。并不打算自我检讨的林元,思路一偏先对那个被窃到的梦恼羞成怒起来! 上次林元被狼妖用狼骨链倒提进来时没看清囚困凥女的这处地方有什么特别,如今细细打量起来,只觉得凥穴内诸多单独囚困的大妖的待遇加在一起都不及凥女的十分之一。 他们一路走来,许多祸害妖城的大妖大怪被单独囚禁也只是关在树妖拢起的树笼里,可谓简单至极,刮风下雨风吹日晒都是避免不了的,还要天天时时被路过的妖围观,简直是耻辱。 哪像凥女不仅被镇在三山半下,又有白二这个还算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男人镇守,而且还是单独院落。 玄铁黑门上符咒繁复严苛,白二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打开玄铁黑门。 天光圈依旧像个圆柱体的辉光球,外壁看起来华丽剔透,光壁上偶有电流爬过,流光溢彩,诡异妖冶,很具有观赏性。 如果不是几百上千年如一日的关在直径不足两米的天光圈内。想必凥女每来一次都会饶有兴味地研究一番这个外表华丽剔透,实则杀伤力极大的囚困阵法。看看能不能将情敌与爱慕之人的儿子扔进去烤成一个煤球。 一身灰纱衣的凥女依旧静立天关圈内,脖颈上系着一根极细的红绳,红绳一段拴着子规鸟。子规鸟此时正如刺青般非立体的贴在她青白的前胸皮肤里。 玄铁门推开发出沉重的闷响,这声让人牙酸的闷响竟然没有引来凥女的目光——她正痴痴缠缠地看着没入胸前皮肤里的子规鸟。 铁门重新关好,它与天光圈是禁制本身。 林元十分不想看见这个疯癫的女人。 一个怨气所化的妖怪,注定这一生都活在执拗、痴癫、怨恨、仇视、愤慨中。从开智到化形再到眼下,想必身受其苦,难怪拼死也要伐骨洗髓做一个有正常七情六欲的妖。 空气忽地一震,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听见了一声轻蔑低哑的冷笑。 林元眉梢一跳,掏了掏耳朵。 凥女依旧是望着子规鸟痴痴缠缠的模样,她脸上的表情平静淡然,仿佛刚才那声向四面八方散开的冷笑不是她发出的。 这一幕诡异的有些瘆人。 竹楠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看了一眼林元,在他眼里林元就是一个时刻需要他保护的小可怜,但……他收回目光直视前方,与林元望过来的目光刚好擦过,像是刻意躲避一样。 林元心理腾地冒出一把无名火,没好气地对凥女喝道:“笑什么笑!雪灵血交出来!别逼我动手抢!” 白二和老熊猫自动且自觉地远离了林元。 林元:“……”看你们那个怂样! 又是一声冷笑传来,这次凥女终于纡尊降贵且巧笑倩兮地看向林元。 林元顿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衣服像被针扎一样,“噗噗噗噗噗噗噗”成了网眼衫。 凥女阴恻恻地一扯嘴角,唇未动,声音却像海潮一样不停地在几个人耳畔回荡。 “跟那只母鸡越来越像了,不愧是同一个品种。” “……” 母鸡? 四个人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不免都有些愣怔。  还是话题中心的林元最先反应过来,母鸡……说的是玲珑!? 他的脾性确实与狂鸟更为相近——生性顽劣,妖力彪悍,逞强好斗。但这都是上古神鸟后裔得到的传承,霸道点怎么了?!跟你有个毛的关系! “呼啦!” 一言不合就现原形这事,林元没少挨老熊猫和白二唠叨,但眼下已经被骂成鸡的后代了,这都能忍他就真成鸡了。 “哎呦……砰!” “嗯!砰!” 老熊猫和白二没成想离危险源远点依旧没个屁用! 囚禁凥女的洞穴不足百平,洞穴足够高,却不够宽。 狂鸟一对羽翼舒展开足有二三十丈,气劲和羽翼扫过石壁,碎石落入雨下。鸟身有如一座小山一样忽地填满洞穴。 然后,结结实实的把三个人拍在了石壁上,就连有所防备的竹楠也不能幸免。 被骂成鸡后代的林元发飙了! “啾!” 狂鸟的庞大身躯顿时挤满了整个空间,一双鸟眼紧贴天光壁死死盯着凥女,引颈啾鸣激起天光圈内雷电无数。凥女被困其中,险些被震碎肺腑,顷刻间雷电加身——一时间仿佛穿梭回玲珑以魂祭天召来天雷阵那天,痛苦成倍增加。 “都不许插手!”鸟出人语暴戾非常,“看好了你是怎么被一只‘鸡’打到生不如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为这几天断更说声抱歉。 生病发烧状态不好,一直没码字。 第36章 二入凥穴讨雪灵血(三) 雪灵体内仅有的一滴红血,就是雪灵血,除此之外全部是白血。 林元不论是被封印灵力记忆做人时还是回到妖城做妖时,受伤后流出的血全是红血。 他从上古神鸟及万年雪灵那里得到的传承各占一半,所以他只是半个雪灵,且性情更像狂鸟,不似林云沉静冷俊的模样。 灵力解封后,再次接近凥女,他明显感觉到他与雪灵血之间的感应。 渴望相拥、融入,温暖又迫切! 上古神鸟的眼中仿佛盛着广袤的夜空,亘古不变的浩渺银河,神秘灿然,静谧深邃。 那双鸟眼好像能穿透每一个注视的灵魂,看尽灵魂的渴求和不满。 它目光纯净天真,却又带着几分神鸟与生俱来的蔑视。 凥女十指指甲暴长两寸,指尖锋利如刃,怨气缭绕。那一声啾鸣激起的结界反噬着实让她受了些苦,可她被关的这些年也不是没受过此等苦楚,十指将天光圈内游弋的电流聚拢到掌心,转瞬两掌间托起两个光球。 能量争先恐后的想逃离她掌心的束缚,可偏偏逃不走。 林元属于狂鸟的那一半属性被凥女此举激起了斗意,鸟眼半眯,饶有兴味地看着凥女把那些劈她的电流收拢起来。 “小杂种,”凥女青白的脸上,眼珠漆黑无光,目光恐怖神情狰狞,“敢放我出去吗?我猜你不敢,如此多的大妖前赴后继地死在你脚下给你当垫脚石,将你送到了如今这等高位,可你呢,胆小如鼠地去人界避难,神鸟后裔又如何,还不是如蝼蚁般苟且偷生……” “轰!” 凥女话未说完,洞穴内豁然间成了火海。 赤金的火焰自狂鸟口中喷出,源源不断地充斥着整个洞穴。 持续不断的赤金火焰将天光圈熔开了一个头大的窟窿,顷刻间天光圈内像注入了赤金色的熔岩。 凥女的嘶吼声被熔岩般的火焰吞没,一时间天光圈内有如默剧,只见凥女百般痛苦狰狞的嘶吼,却丁点声音都听不到。 “毛!毛毛毛!我的天!”老熊猫一边拍打着一身的火一边四处乱窜,整个洞穴里都是火,他越跑火势愈发猛烈,势头完全不减,可见林元怒到了极点。 竹楠的五行护体精元竖起屏障晚了半步,一身淡绿的袍子也被烧了个七七八八,颇有些狼狈,但也只是无奈地轻叹了口气。 白二是凤凰,凤凰生来自带三昧真火,涅槃之时也是浴火而生。此时只有他神态淡然地飘在半空完全融入赤金的火焰里。脸上还带着那么点赏到美景的兴味表情。 气归气,理智还残存了那么一丢丢。狂鸟黄白的喙一闭,收火,留下余韵让凥女好好享受一番。 眨眼间林元化回人形,转回头找人时,眼中还有怒气未消的猩红色,配上他那张桃花颜,着实演绎了一回什么叫妖冶的勾人射魄。 三人均是一愣,尤其是竹楠,心脏砰砰狂跳。 林元看向白二道:“打开天光圈!” 白二自渐渐稀薄的赤金烈火中走来,火焰随着他的走动浓烈之处有如浪潮涌动,隐现吞噬之力。 直到这时,林元才发觉他又鲁莽了——老熊猫须发皆焦糊,已是个秃老头,秃脑袋上悬着六爻八卦盘给他护体;芝兰玉树的竹楠一身素雅长袍烧成了破衣烂衫,五行护体精元在他身周裹了一层屏障隔绝赤金火焰。 火舌津津有味地舔舐着天光圈,凥女浸泡在赤金熔岩里沉浮,她面容狰狞可怖过后,竟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安详之态。 白二停在林元一侧:“确定打开禁制?我与熊猫全盛时期勉强与她一战,眼下她怨气深重,天生的怨灵以怨气为生,怨气越重则修为越高。” 林元坚定道:“打开,我都被她骂成鸡了!更何况我感觉得到雪灵血就在她身上,却探不出确切位置,想来与天光圈的禁制有关。” 白二欲言又止地嘴巴张合了两下最后只叹了口气,偏头见竹楠站在林元侧后方对他点了下头,于是他扬手抛出四个古旧的铜铃。 四个古铜铃甫一出手,便发出厚重绵长的叮铃声响。铃声好像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又好像只是在每个人的耳畔轻轻摇晃了一下。 林元疑惑道:“这是三山半红木阁楼上挂着的铜铃?” 凤凰在三山半上有一幢华丽壮观的红木阁楼,林元还记得他记忆没解封时,曾对红木阁楼屋檐四角挑着的四个只晃悠不发出丁点响声的铃铛好一番研究。 此时古旧铜铃四周围绕着古老庄重的符咒,铜铃内的铜珠无风自动,铜珠下坠着的红穗自在飘摇。再也不是只会随风摇动的哑铃了。 天光圈自最底层卷起,无形中好像有四只手在轻缓地卷起天光壁,有如仆童卷起床榻四侧逶迤至地的柔软帷幔。 天光圈内满满当当的赤金火焰呼啦一下奔腾而出,随之而来的还有凥女无的放矢的滔天怨气。 数以万计的怨灵腾空倒挂,从石壁顶端垂直落下,好像挂满蝙蝠的洞穴,百爪齐齐抓向几人。 密密麻麻的倒挂怨灵以及四处飘荡的怨魂均是一副狰狞可怖怨气满满的灰白面孔。 冲天的怨气顷刻间压制住了势头渐弱的赤金火焰。 竹楠抬手洒出一把竹叶,叶片如刃,削掉的森森白骨落入雨下,落地化成一缕怨气再次腾空而起,眨眼间又是一个怨气冲天的怨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千百怨灵怨魂同笑,魔音入耳,洞穴内的空气噤若寒蝉无声颤栗。 “当心!”竹楠话未落,腰间绿色羽毛倏地化作一把利剑,电光石火间斩断了凥女掏向林元前胸的森白大手。 林元却不以为然地转头对竹楠调皮又委屈的一眨眼:“你终于肯搭理我了。” “你!”竹楠万万没想到林元不躲不避凥女掏心的手,原因是想招他说一句话,真是要被气死了! 他抓住林元的肩头带着人向后飞去,“速战速决,我不喜欢你与任何人纠缠过久。” “遵命!”林元拿到特赦,双眼冒光地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兴奋表情,“等着,拿回雪灵血我娶你!” 这一句话让洞穴内的所有妖和千百怨灵怨魂同时一顿,一时间万籁俱寂,好像都被林元这句话给吓破了胆儿。 只有竹楠勾起的唇角怎么都放不下了。 “疯子!还我雪灵血!妨碍我大婚者通通杀无赦!”林元爆吓一声,这一刻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踏风而行。 只是此时的洞穴内哪还有什么风,他脚下是翻滚如浪头的赤金烈火,他脚点火舌大有乘风破浪之势。 头顶是倒垂密布的怨灵的森森白手。在倒垂的怨灵与赤金火海间四处游荡的是怎么都打不死的怨魂。 凥女此时衣袂翻飞,银白发丝散发着幽白的冷光,十指引流般将妖城散步在外的怨气和怨魂一并引入这一方不大的天地。 怎么都灭不了的赤金火海与取之不尽的怨灵怨魂将洞穴险些撑炸了。 竹楠守在玄铁黑门前,防止凥女趁机逃跑。 白二操控着四个古铜铃一直守在天光圈的入口,天光圈的顶端是红木阁楼的底部,如果凥女从天光圈入口逃出,他那幢红木阁楼就会变成一堆破木头。 老熊猫头顶六爻八卦盘,气势凶狠地一直在徒手捏爆怨魂,一个只知道吃素的熊猫精凶残程度可见一斑。 凥女笑声未断,先接了林元盛怒的一掌。顺带被林元控制不住的气劲扫断了十指的引流。 “就凭你!小杂种!”凥女话刚出口,洞顶倒垂密布的怨灵张开黑漆漆的大口嘶吼哭泣着现出上下各三层獠牙,咆哮着身体蓦地爆长出一丈长,利爪獠牙全部向林元撕扯去。  “通通诛之。”林元闭眼再睁眼,唇角勾起一丝狂笑。 “轰!” 仿佛一道诛杀令,顷刻间自他肺腑飞出无数道至真至纯的灵力,秋风扫落叶般将撕咬着他衣襟以及就要划破他皮肤的怨灵打得魂飞魄散。 灵力随了主人的脾性,嫉恶如仇又誓不罢休地追着每个鬼哭狼嚎四处躲避的怨灵直打到它们化作一缕青烟扶摇直上,自白二身旁飘过,被刻意放出洞穴后消失在空气中。 鬼影幢幢的洞穴内鬼咤狼嚎,纯白灵力与黑煞的怨气竭力拼杀,一时间凥女竟有些左支右拙。 “……云……”她一边召唤怨灵对林元死死纠缠,一边痴妄地盯着撵杀怨灵的纯白灵力。 那是传自万年雪灵的灵力,世间独此一份,她怎会忘记。她曾寄希望于他倾慕于她的倾城之貌,又贪心地觊觎他那滴能伐骨洗髓化去她一生怨气的雪灵血。怎知他对自己毫无所感,居然爱上了一只又蠢又笨只会惹是生非性情恶劣的畜生! “你的痴心妄想到今天为止。”林元后脊间忽地撑开硕大的两翼,劲风成旋涡状盘旋而上。 扇动的羽翼将他带到半空中,接着双翼大开大合撩起几丈高的赤金火舌,成吞灭之势扑向形似痴癫的凥女。 作者有话要说: 补上昨天的。 稍后还有二三更。 谢谢大家支持! 第37章 二入凥穴讨雪灵血(四) “啊!!!” 凥女被丈高的火舌舔舐,火焰顺着翻飞的衣袂攀岩而上,眨眼间吞没了她,将那双漆黑无光的双眸烧得红彤彤好似要滴血般。 极致的痛苦过后,她爆发一串极致享受的长笑。 “哈哈哈哈哈……痴心妄想哈哈哈哈……我偏偏要想……你能奈我何……怨灵天生,弑我必遭天谴!” 林元的怒气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是了,鹰佬是天生的怪,凥女是天生的怨灵,只要世间有怨气她就死不了。 而玲珑这等上古神鸟和林云这等万年雪灵,却能被天雷阵劈到身陨形散。 天道何其不公,万物于他眼中皆是刍狗,生生灭灭只在他一念之间。 眼中几个明灭过后,心中升起一股怎么都压不下的火,那不是狂鸟的赤金烈火,而是这五十年压在心底的复仇之火。 弑我双亲,却留你在妖界横行!天道又如何,今天他要大开杀戒,逆天而行! “不要小元!” “住手!” “小公子!” 三声闷雷似的惊呼均未能叫住如离弦的箭一般,冲向凥女的林元。 那一刻双翼呼啸而过带起的气劲有如雪亮的利刃,铮铮嗡鸣好似要刺穿耳膜搅乱脑浆,数之不尽的利刃齐齐掉转刃尖扎向凥女;洞穴内四处乱窜的灵力登时厚重如万仞山谷平移压下,直压得其余四人嘴角溢血,脊背弓起。 “十方怨灵……速速,速速……”凥女掐起手决飞速后退,怨咒还未念完,只见林元一闪便到了近前,双翼骤然间将她裹在其中,黑暗铺天盖地而来。 “轰!”洞穴石壁龟裂开来,爆裂的石块轰然落下。 彪悍的气劲与万吨之力压下的灵力将洞穴内祸害得面目全非。 怨灵与怨魂抱头鼠窜,哀嚎不止。 纯净的灵力顷刻间将怨咒召唤来的怨灵渡成了一缕烟,烟雾七彩纷呈,一时间洞穴内石沫飞扬,彩烟缭绕,竹楠三人身形影影绰绰停在其中。 “亏我倒是经常吃,天谴还不曾吃过,今天我倒要看看弑了你能糟怎样的天谴!”林元双目猩红,眼尾飘着一抹艳丽的绯红。 他身后的虚空中,不知何时竟然凭空出现了一只狂鸟的虚影——那是一只成年狂鸟,体态要比林元的原形大出三倍还多,羽翼末端与尾翼均是五彩羽毛 ,神|韵非凡,这只鸟的神态异常威严,袒护之意溢于言表。 凥女被困在无尽的黑暗中,任凭怎么挣扎,怨气四溢犹如泥牛入海,根本触不到黑暗的边缘。她仿佛坠进了黑暗之冤,在这里任她怨气与怨咒何其厉害都没有丁点作用。 两个猩红的竖瞳忽地出现在黑暗中,诡异阴森地死死盯住她,使她丝毫动弹不得。 凥女难得恐惧到胡言乱语:“速速来救……十方怨灵……你不能!你不能杀我!我是天道所生,要灭也是天道亡我……” “天道瞎了眼才会生了你……你脏了他的眼……不过是天道所弃的敝履,”林元道,“安安分分做你的怨灵有何不好……辱我生母,玷我神鸟一族名声,觊觎雪灵血,痴妄雪灵之躯。我看你是天道所生的笑话罢了!” 凥女被骂的七窍生烟,又是好一番挣扎嘶吼,怨气自她内府爆炸般喷射而出,取之不竭地向四周射去。 林元只觉周身哪哪都疼,具体哪里更疼一时也说不好,疼厉害了也就麻木了。 狂鸟双翼合拢自成一阵,可困龙。 除非他身死魂消,否则被困在其中的凥女到死都休想出去。 只是他还不曾搞明白这个阵法的关窍。 双翼合成的阵法自然是能消弭被困的妖的法力及修为,但他如今对此阵一知半解,做不到消弭凥女的法力,只能困在其中,任凭他四散的怨气在他羽翼上割裂。 竹楠自烟雾和石沫中飞出,将将看清林元时才发现他身后飘着一只狂鸟的虚影。他神色一顿,凭借外放神识能感觉到这个狂鸟虚影在保护林元,于是他继续向林元飞去。 “等等!”白二话未落,竹楠已经被林元周身裹挟的气劲和灵力给弹飞了出去。 老熊猫扬手掷出六爻八卦盘,堪堪接住就要撞到石壁的竹楠。 白二从天光圈顶飘下来,一身尘土,身后还藏着几只瑟瑟发抖的怨灵。 白二:“他周身的结界破不得,我见玲珑用过这种阵法,似九天困龙阵,十分霸道。” 他说完仰头看林元身后的虚影一拱手恭敬道,“敢问前辈……” “哼!”狂鸟虚影倨傲威严地冷哼一声,“废物!前辈?叫老祖宗!” 一听这口气,简直跟林元和玲珑一个口气,身上那股得天独厚的狂妄劲儿可不就是出自神鸟一家么。 老熊猫惊得结结巴巴:“太太太,太古神裔……” “轰隆!” 老熊猫话没说完,凭空一道惊雷落下,昏暗的洞穴登时亮成一片惨白。 几个人同时失去了视觉,只觉眼球胀的生疼,脑仁绞成一团浆糊恨不得要从七窍里留出来。 “天雷……”白二咬牙道,说话间一道人影从煞白的光中掠过。 白二和老熊猫都有所感且灵敏地伸手拦住此人。 “你不要命了!”白二恨不得一掌劈晕竹楠。 老熊猫一边吐血一边劝道:“这天雷对神鸟一族不足为道……” 竹楠眯眼忍受强光刺痛瞳孔,目光始终盯着羽翼间隐现黑气的林元。 他恨恨道:“翳鸟也是神鸟一族,放开我!这阵他操控得生疏,不懂怎么消弭怨气……” 老熊猫白二齐齐扭头向林元的合拢成阵的羽翼望去,果真!此时羽毛与羽毛之间已经在冒黑气。 第一道天雷并未降到人身鸟翅的林元身上,狂鸟虚影在天雷落下的同时振翅刚上了第一道天雷。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天雷如约而至,同时落下,穿过洞穴顶的天光壁,这次将洞穴内照的人影都成了虚白色,伸出去的手近乎透明,人与人的分别只是一个虚虚的轮廓。 但就在这种辨识不到方向,完全失明的情况下,竹楠挣脱两人钳制旋身而上。 在狂鸟虚影刚上第二道天雷的同时,他再次扑倒林元身上扛下了第三道天雷,下一刻他又被林元身外的结界弹飞了出去。 老熊猫的六爻八卦盘像个定位接人的交通工具,又稳又准地接住了横飞出去竹楠。 “怎么能叫醒他!必须叫醒他!”老熊猫道,“否则一时三刻这凥穴定会被天雷劈成一片焦土,里里外外的妖怪都会葬送……” 白二握着凤翎剑撑地单膝跪倒,对狂鸟虚影道:“请前辈明示!” “辱我神鸟后辈,合该天打雷劈魂飞魄散,”虚影神情蔑视道,“困在这其中的一干废物有此机缘一同陪葬是他们千百年修来的福分。” 好一句大言不惭的福分,老熊猫自觉平时倚老卖老的合该天打雷劈一下。但眼下听了这席石破天惊的狂言,才知道自己平时真是够低调了。 你们这一家子真是太狂了,所以叫狂鸟对吧。 “老不朽的!你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给予他的几世功德本可保他修行之路坦荡,如今却拿来被天雷劈着玩儿,我看你是老糊涂了!”老熊猫在太古神裔法相前不但不跪,反而叉腰破口大骂。可算让太古神鸟见识了何谓泼妇骂街的尿性。 狂鸟虚影:“……………………”此等妖孽不除留着过年吗! 即便他法相威严庄重,此时也不免有些瞠目结舌。 “哪儿来的泼辣妖修,碍眼!”虚影怔过后,稍一抬羽翼,罡风呼啸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叉腰的老熊猫拍进了石壁里。 拍进石壁的老熊猫连浮雕都算不上,完全是镶嵌进去了,而且还叉着腰一副泼辣表情的姿势。 白二伸手要阻止,手腕还未抬起人已经飞了。可见这罡风的威力和速度较之林元双翼带起的劲风神乎其神了不知道几万倍。现下想来林元发飙时造成的恐慌简直是他们几个大惊小怪了。 眼下才叫真恐怖! 一言不合就把个三千多岁的老妖精镶进石壁里。 六爻八卦盘没接住自家主人,而且又没有手能将老熊猫抠出来,一时间急的嗡嗡直叫。 “前辈恕罪,熊猫也是关心小元,您看他羽翼间已经有焦糊的迹象了。”竹楠停在白二身侧同样单膝跪地。太古神裔之威严,眼下看来只可顺毛撸不能逆毛摸,这是竹楠所观察到的。 狂鸟虚影威严地一眯眼,不待他发话,紧接着三道天雷滚滚落下,整个凥穴一起震荡起来。 林元自然知道羽翼被怨气伤了。全身上下遍布的疼越来越烈,好似皮肉外翻的伤口被沸腾的烈酒泼过。 他身外是劲风和灵力自然而然形成的保护结界。双翼合拢的阵里,赤金火焰在羽翼内侧同样形成了一层保护层,而且他能感知到竹楠的五行精元同样在竭力保护他。 即便这样,他还是被凥女疯狂四溢的怨气伤得不轻。 作者有话要说: 稍后还有一更。 第38章 二入凥穴讨雪灵血(五) 剧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凥女的怨气锐减的同时,他听到了似曾相识的笛音。 笛音清幽,从四面八方汇进他心底,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抚平了他的怒气,好似一股清流自灼烧的心脏表层舒缓流过,顷刻间治愈了满目苍夷的心脏。 “等着,拿回雪灵血我娶你!” 对了,他还要取竹楠,一定要拿回雪灵血。 双手化作羽翼,羽翼合拢成阵,林元只得化出一只手,探向凥女眉心处。 “不!”凥女嗓音沙哑如河滩上风化的碎石,凄厉的吼叫有如山谷凄风尖鸣,“它是我的!” “这世间没有什么一定是你的,你不过是怨气所化的东西,如果说这世间有什么东西一定属于你,必定是无穷无尽的怨气,你也只配拥有怨气,与它同生同死。” 林元这一席话不可谓不狠绝,像是诅咒一般生生将凥女钉成了石像。 如果说这世间有什么东西一定属于你,必定是无情无尽的怨气…… 神识甫一入凥女体内,林元便被铺天盖地汹涌而来的怨气包围了。 他没说错,这个女人体内果真只有怨气。五脏六腑及血液骨骼全部都是浓黑的怨气,她的内府同样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怨气池,咕咕冒着沸腾的泡泡,散发出一股让人闻到就身心扭曲睚眦必报的味道。 凥女体内全部都是怨气并没有雪灵血。 一般来说,夺了雪灵血后,明智的做法就是藏于内府精元内。倘若魂魄尚全,修为较高,少说十天半月多说三年五载便可炼化为己用。 五十年前凥女被囚困凥穴时一魂一魄被收走,如今压在朱槿的天蟾宫。 饶是她再是天生的怨灵,也不可能在魂魄残缺的情况下炼化雪灵血洗髓伐骨。 退出后,林元困惑地上下打量正倒地抽搐的凥女。 “休想拿走……我已经炼……炼化了哈哈哈哈哈……” 可怜又可悲的一串笑,偏偏激起了林元的恨意。 怀抱与竹楠的约定,硬生生将邪火压下,从指尖放出一缕纯白的灵力径直飞向凥女。 凥女每每见了属于雪灵的至纯灵力都会露出痴妄的目光,痴痴缠缠地追着那缕散发着荧光的光线看,好像能从其中看见林云一般。 “固执!”林元刚说完,感觉背上被猛砸了一下,电光火石间那股力量将他身上每一寸皮肤炙烤了一遍,随后是三魂七魄犹如被闪电鞭挞般,直抽得他一口血喷了个天花烂坠。 “呵呵呵终于来了……终于来了……”凥女两手高举神情崇拜,跪地朝拜起来。三拜之后她起身手指林元,语气凌厉道:“天谴来了!来呀!杀我啊!让我看看你是怎么背着滚滚天雷将我打到魂飞魄散的!” 林元双唇饮血般鲜血淋漓,张嘴露出一口红牙,给了凥女一个森然的笑。随后抬手一抓,竟然在双翼合拢的阵中召来了万物之灵。 “万物有灵,天道不仁,有种就将万物劈他个生灵涂炭!”林元手中的万物之灵凝成了手臂粗的光绳,源源不断的万物之灵好似源源不断的怨气,两相一比,一时竟看不出谁高谁低。 “果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杂……” 种字还未出口,林元手中的光绳不偏不倚的抽在凥女侧脸,像一记热辣的耳光,响声久久回荡。 凥女尖利吼叫着侧飞出去的同时,她前胸忽地闪过一抹暗淡的红光。 林元手中的光绳游蛇般滑向那抹暗淡的光亮,那是子规鸟的眼珠。如果他没记错子规鸟的眼珠与凥女的眼珠同是漆黑无光的。 可他怎么会忘了雪灵血非雪灵之躯不栖! 凥女应该是拿到后才发现她并没有完整的魂魄能立刻炼化雪灵血据为己有,所以只能将雪灵血寄存在了雪灵所化的子规鸟体内。 万物之灵所拧成的光绳上附着了林元的神识,化作一只光手格挡开凥女护在胸前的手,一把将子规鸟从她脖颈间拽了下来。 一魄离体,切腹剜心之痛实在难以形容。凥女的惊呼未能出口,面部表情定格,只呈现出一张过度痛苦而惊恐扭曲的脸,惨白如素。 子规鸟的眼珠血红,越接近林元红光越盛。 待到近前,那抹红光已经将子规鸟的鸟身完全覆盖住了。红光大盛之时忽地从子规鸟眼中飞出,血珠带着红光迫不及待地向林元飞去。 就在这时,凥女原地满血复活一般腾空而起竟比那滴雪灵血还要急切,在雪灵血就要没入林元眉心时,她的指尖险些刺入林元眼睛里。 林元一时得意忘形,差点成了瞎子。手中光绳登时出手将凥女抽飞出去数十丈远。 眼没瞎,下眼睑却被凥女锋利的指甲划出一道血口,温热的血珠自脸颊滑到下巴上,悬而未落。 “子规鸟原是林云还你的一魄,不想你肖想他至此,债已还,是你不珍惜,现在我替他收回,”他说着五指猝然攥紧,子规鸟一声啼血般尖利的鸣叫,在他手中化为齑粉。 “啊!”一魄散,生不如死。凥女就地打起滚来。 林元翻手将化为齑粉的雪灵拢在掌心,那是他父亲的雪灵如今不用承载凥女居心叵测的一魄,该洗净放归雪山之巅。 掌心黑灰色的雪灵眨眼间变成了一撮晶莹透亮的莹白光点,仿若新生般欢快地围绕在林元身周。 “五十年前……噗!”天雷不合时宜地落下,脊背生生被砸弯,一口温热的心头血猛然喷出。 “五十年前……你与鹰佬要将我生吞活剥,玲珑以魂祭天引来的天雷阵没能把你等妖孽收了,今天我要抽你的魂祭玲珑的魂,抽你的魄祭林云的魄,让你知道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说罢顶着天雷的威势,抛出天光绳不容分说强悍决绝地抽走了凥女一魂五魄。 只余一魂一魄的凥女登时变成了一个痴傻的傀儡。 与此同时,洞穴内九道天雷齐齐落下。 而洞穴外的三山半上,城主朱瑾带着妖城仅存的几个大妖摆阵镇住岌岌可危的凥穴。 他们一行五人是在第二三道天雷接连降下时赶到的。 天外惊雷滚滚而至,一道强过一道——先是一道,随后是两道齐下,在之后是三道齐下,以此类推,直到九道天雷裹裹挟着摧枯拉朽之势遮天蔽日而来。 整个妖城的大小妖怪被天雷所累,躲的躲藏的藏,唯恐是自己修行过激招来了天雷示警。 哪成想道道天雷全奔着凥穴去了,一时间众说纷纭。 有说凥穴内有妖怪要破禁制逃跑糟了雷劈;有的说是妖怪修行更上一层楼象征性渡个劫;也有的说看见刚回城不久的小祖宗去了凥穴,一副大杀四方为父母报仇的仇恨脸,想必是他要宰凥女从而引来了天雷。 是个妖都知道天生的东西未必都是好东西。就比如谁家没几个混仗孩子,但是自家孩子再混仗那也是自己生的,爹妈怎么打怎么罚都行,别人是万万碰不得的。 从而就有了“天生的杀不得”这个不成文的规矩。 碰了都得被天道这个不分好坏、不知好歹的生父/生母给好揍一顿。轻者缺胳膊少腿,重者直接嗝屁。 林元还没嗝屁,他一共受了三道天雷,凥女痴傻后他再也保持不住,羽翼还未来得及收拢先一个踉跄差点以脸抢地。 刚逞过凶斗过狠,对方刚倒下,他眼看也要倒了,这……太丢人了。 他拿受伤较轻的翅膀撑着地,回头就迎上天雷落下。 再一看身后,好么,这么多人喜欢被雷劈么?! “愣着干嘛!快跑!”老熊猫活像个被“焦糊”诅咒过的老头儿,动不动就被烧成了秃瓢,眼下糊的更厉害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原形顶雷的情形之下一根毛都没剩下。 狂鸟虚影一个翅尖引着一道雷,冲林元咆哮道:“跑什么跑!劈的就是他!他去哪儿天雷就跟着劈到哪儿,重重重重重重孙子不要怂就给我站这儿,让他们看看咱们神鸟一族的厉害!” 林元又是一个踉跄,心道,哪儿来的搅合事的疯老头。 眼前尽是灼眼的白光,他高声道:“竹楠呢?!” “让开!!”白二不知从什么地方飞出来一脚将林元踹出去几米远,抬手接住一道从天而降眼看要劈在林元头顶的雷。 林元好不甘心,暗搓搓磨牙,再次用翅膀撑地起身,呼啦飞到半空总算看见竹楠了。 眼前的竹楠像极了以魂祭天的玲珑,好像天雷追着劈的不是他而是竹楠。 “你,”他难以置信地磕巴道,“怎么会……” 老熊猫被雷劈的嗓子嘶哑,七窍生烟地喊道:“少主人在身上画了引雷符!” 林元惊到不会说话,木讷程度好比已经痴傻的凥女,在第八道天雷落下的同时,他第二次合拢狂鸟无坚不摧的双翼将浑身画满引雷符的竹楠困在其中。 “不要动!”林元身形被劈的几个震颤,最后五道天雷齐齐劈在他身上,霎时有种魂魄离体下一刻就能魂飞天外的错觉,“让我抱会儿……我……拿回雪灵血了……能娶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完毕,为这段时间总是断更说声抱歉。 谢谢大家支持! mua! (*╯3╰) 第39章 神鸟一族源远流长 目光透过半阖的眼皮看到一片柔和的白,竹楠渐渐转醒,待视线清晰后再看原来是一片冰壁,头顶是一个圆弧状,他此时睡在冰洞内。 床前立着一道白玉屏风,仔细确认过才发现根本不是什么白玉屏风,是寒冰雕刻的屏风。 四扇相连的屏风上各雕有一只展翅翱翔的大鸟,形态与狂鸟非常相近。只是某些部位却与林元的原形不尽相同。比如屏风上的大鸟头顶有冠,这是其一;其二,鸟爪异常锋利;其三尾羽舒展有如孔雀屏,虽没有颜色,也能感觉到尾羽极其华丽。 可谓是栩栩如生。 他可能在林云和玲珑的冰洞内,这只成年狂鸟应该是玲珑。 起身坐好,手掌抚过身上盖的灰羽毛被子。这个灰羽他认得,与林元鸟颈处的灰羽纹路和手感都很相似,散发着狂鸟独有的气味。 冰洞顶部散发柔和白光的东西是巴掌大的六棱雪花片,盈盈灭灭,很温馨。冰洞内没有冰天雪地的极寒感觉,相反十分温暖。 冰洞像寻常人家的内堂,书房、卧房、沐浴更衣之处,还有一处摆放着奇珍异品的阶梯架子,以及随处可见生机勃勃的花草绿植。 指甲盖大小的雪灵们发着微光,时不时飞进来逛一圈,带着小孩儿调皮的心性。或戏弄一下绿植,或三两纠缠打闹,无声却有忽亮忽暗的光芒闪烁,显得冰洞内不冷清还分外热闹。 竹楠闭眼感受了一下林元,远在百米之外。 他起身向外寻去,身后一串雪灵追着他,连成了一长串小明灯,足有十几米远,乐此不疲地追着他飞。就像林元留下来看着他的小狗腿子。竹楠笑笑,不自觉地脚步迈大了一些。 百米外的林元此时化回原形,正被自称“我是你曾曾曾曾曾曾祖父也就是你老祖宗”的大狂鸟谆谆教导。 一老一小狂鸟面对面站在雪地里。 大狂鸟拿锋利的神来之爪在雪地上勾勾划划,边陶醉于自己惊天地泣鬼神的画功边喋喋不休地给重重重重重重孙子讲神鸟一族源远流长的历史。 小狂鸟又困又累,鸟头一点一点,一旦被老祖宗发现不专心,上来就是一翅膀。直接拍成鸟饼,提过神儿再拎起来继续讲。可见狂鸟一族提倡暴利之下出秀才的观念。 小狂鸟无力央求道:“老祖宗……我在人界上学时学过女娲补天,这段可以跳过了吧?” 老祖宗很暴躁,鸟吐人言咆哮道:“不成器!过什么过!这段非常重要!对于我们神鸟一族来说就是开天辟地的历史性时刻,打起精神来!” 小狂鸟立刻将两眼瞪圆,瞪着雪地上鬼画符狗屁不通的一堆线催促道:“您快讲!大竹子快醒了!” 在他身后,刚走近的竹楠哭笑不得地停住脚步。 老狂鸟拿爪子挠挠鸟头:“刚刚讲到哪儿了?哦,盘古开天辟地……” 小狂鸟心中哀嚎:妈呀您怎么又倒回去了! 赶紧纠正:“不对!是女娲补天!补天!” 老狂鸟恍然大悟:“哦,对对对女娲,那可是个非常美丽的女神,那仙姿啧啧啧,那花颜啧啧啧,那仙气啧啧啧……” 小狂鸟听得鸟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黑线。 看不出来这只老鸟还是只老色鸟! 什么鬼仙姿还不是身材辣,什么花颜还不是脸蛋美,仙气个鬼啊就说勾人得了呗。 “……远古的天由四根巨大的柱子支撑,突然有一天四柱之一的不周山折断,顷刻间‘天倾西北,地陷东南’天空塌陷出一个巨洞,天河如瀑布倒灌向大地。女娲走遍五湖四海搜集补天的五彩石,用火炼化后将巨洞堵住了……随后她杀了巨鳖,以鳖腿支撑天。倒灌大地的水中生出一条黑龙,鼓动洪水,兴风作浪,危害了女娲造的人,后来黑龙被女娲捕获……” 老狂鸟在雪地上鬼画符的神来之爪停了。眯着深不可测的鸟眼看向亘古不变的璀璨银河,仿佛从广袤无垠的苍穹中一眼看到了几十万年前,那个神女补天力战黑龙的时刻。 小狂鸟目露崇拜地看着这个忽然威严庄重的老祖宗,“然后呢?” 老狂鸟幽幽道:“她累了,身体分化孕育,其中一根肠子化成了十个神人。” 小狂鸟黄白的鸟喙咔哒一张:“啊!” “其中有位神人名叫石夷,他甚是怀念神女,将补天所剩的五彩神石化成一只五彩神鸟,常伴他左右,渡神鸟半神之体。那就是狂鸟的太古神裔……我的父亲。” 小狂鸟胸中有股难以言喻的自豪和向往,那可是太古时期啊,太远了!那可是老祖宗的爹啊,太神了!那可都是他的祖宗们啊,骄傲又庄重的他不敢大声嚷嚷了。 老狂鸟展开一只翅膀将对面只有他一半高的小狂鸟揽在翅下,语气慈爱道:“其后又有几位神人效仿石夷,将补天神石化作自己心爱之物。其中就有翳鸟,狂鸟与翳鸟同属于神鸟凤凰一类,都有祥瑞、吉祥之意。” 小狂鸟插话道:“大竹子是翳鸟!可他也是竹子……” 老狂鸟哈哈大笑,顽劣地一抬翅将小狂鸟抟成个球在雪地上滚了一圈:“无妨,神鸟一族几代以来与外族双修者甚多,只要不堕落不弑杀不逆天……” 说到这儿,两只鸟同时沉默了。都想起了以魂祭天的玲珑,逆天而为落的如今的下场。 小狂鸟起身用两翅拍掉沾了一身的雪渣,情绪低落道:“我娘被一只‘红冠金翎,四翼双尾’的灵鹤带去了西昆仑,我打算妖城事了去西昆仑找她。” 老狂鸟摆摆巨大的翅膀:“不急不急!你说的灵鹤名佟青,与玲珑是师兄妹。佟青将玲珑的残魂带回西昆仑,只因西昆仑是钟灵毓秀的宝地,比妖城更利于残魂修复。等残魂修复到完好无损,我便将她带回大泽长山,那是她破壳的地方,也是我们狂鸟的家乡。小崽子有空常回去看看!百年到头不露一面!再不着家看我不打断你们的鸟腿!” 小狂鸟一缩脖子,心道,老祖宗的慈爱如浮光掠影镜花水月,还是老祖宗的威严比较山高水长绵延不绝啊。 小狂鸟弱弱道:“我,我会常回去看看的,能不能给我画个地图什么的?” 老祖宗的神来之爪一刨,划了条长长的抛物线,用威严的双眼问:“懂了吗?” 小狂鸟的黄白鸟喙咔哒一下又张开了,好像失去了张合功能似的张了半天没合上。 老狂鸟不耐烦地冲旁边一挥翅膀:“别偷听了,这只鸟绝不是我重重重重重重孙子,太蠢了!你来看看,看得懂不!” 竹楠穿一件素白长袍,自皑皑白雪中走来,身姿挺拔容貌俊逸,仿佛他才是这雪山之巅的纯净剔透的雪灵。 小狂鸟看得心潮澎湃,心理大叫:大竹子好俊啊!不行了不行了,管不住鸟爪子想给大竹子画画了。 他这么想着,黄色的鸟爪已经在雪地上鬼画符起来了。 不过血脉传承这东西着实毁人于无形,他鸟爪下画出的东西与老祖宗神来之爪下的画如出一辙,狗屁不通的看得人闹心。 竹楠站在小狂鸟身前,一只手抓住他翅尖能感觉到他兴奋地直抖羽毛,挨近了还能听见羽毛摩擦时“唰唰唰”的让人心痒的响声。同为鸟,他自然知道这是求偶或心动的信号。 竹楠心理突跳,面上恭敬道:“自妖城像西北方飞,以狂鸟御风之力不出意外十二个时辰能到大泽长山。” 老狂鸟满意地哼了一声,“你父母在哪里修行?” 竹楠规规矩矩地如实相告:“妖城大战他们双双重伤后回了大荒之中的玄丹山闭关。翳鸟一族奉祖命看守青鴍(wen)黄鷔(ao),故而举族搬迁至玄丹山,与大泽长山隔长河相望。” 老狂鸟听罢忽地伸翅膀拍了一下神情荡漾的小狂鸟脑袋一下,骂道:“刚破壳的小不点!看看你那是什么德行!赶紧长大回去给我守山!不好好修行打断你的鸟腿!” 林元忽地化作人形,弯腰搓了搓隐隐发疼的腿,感觉这两条腿早晚得折在这个暴躁的老祖宗手里。 “我也想修为大涨,我也想一飞冲天!可我现在被您吓破胆儿了什么都做不了!” “诶!你还敢犟嘴!看我不……” “哗啦!” 老狂鸟说话间林元已经飞了出去,直奔断崖山涧,那是他从前最喜欢去的地方。 老狂鸟紧随其后,一副“我不打断你的鸟腿,你就是我祖宗!”的架势。 两只狂鸟展开硕大的羽翼,几乎要将雪山之巅笼罩在羽翼之下。庞大身躯带起的罡风、劲风让静谧了五十年的雪山之巅着实热闹了一番。 一众百岁、千岁的雪灵闪的柔光左支右拙地给林元打掩护,障眼法糊弄的老狂鸟发了飙,将一干大小雪灵定身,一口火烧成了一堆黑煤球,个顶个的黑,彼此看看又咯咯笑成一片。 竹楠坐在断崖边强风吹得衣袂翻飞,他勾唇垂眸看着山涧中打闹的一老一小。 这便是狂鸟的秉性,顽劣又好斗,同族间更是肆无忌惮;雏鸟早早出山历练,成年的狂鸟则需要按照族规看守凶兽凶禽,保一方平安祥瑞。 “啾!”林元飞至竹楠近前扑倒他,威武的狂鸟一屁股坐在竹楠腰间,眨眼间化回人形,兴奋道:“大竹子我回来了!” 竹楠脸一白一红,白是因为差点没被小山似的狂鸟压吐血,红是因为林元坐在他身上这个姿势,还有看着他时眼中盛满的盈盈秋水。 情动的毫无预兆。 “老祖宗呢?”竹楠两手枕在脑后,放任林元这么坐着。 林元把两人腰间两串羽毛攥在手心闭上眼感受,勾唇道:“在山涧里看见小妖,捉小妖呢。你心跳好快!”他在五行精元里感受到了,其实他的心跳的更快。 他坐的位置尾椎骨尖正好能感受到竹楠身体的变化,哈哈绿竹子变黄了! “你这么坐,我会多想,下来。”竹楠两腿原本在断崖边垂着,此时屈膝顶了一下林元后脊,成功将林元压在了胸前,“不下来也行,给点好处。” 林元冷不丁往前一趴,赶紧抓住了竹楠雪白的领口,不合时宜地将衣衫扯得大敞,风雪中露出已经发红鼓动的胸膛。 妖修可以辟谷不食,自然也不畏严寒。 冰天雪地里,竹楠这一副衣衫不整情|欲蒸腾的模样,可把林元勾得好一番神魂颠倒。 他俯身含住已经冒了细汗的鼻尖,边磨牙边咯咯低笑,手钻进前襟里游走。一股猛烈的怦然心动把他唯一那点理智搅得稀碎,按住人就是一通吮吸啃咬。 不多时,雪山之巅多了一颗五彩蛋。 这颗彩蛋与凥穴内竹楠为了挡住林元四散的气劲和灵气竖起的结界一模一样。从外面看不见里面,只见五彩结界上流光攒动,偶尔光华大盛好似内里有强大气劲在疯狂冲撞。 结界内,林元确实再被强悍的冲撞。 “你确定可以?”竹楠放缓速度问。 “啊!……嗯,你昏迷时,我问过曾曾,曾曾曾,曾,爷爷……他说‘妖修与魔修深谙双修之道,可快速提双方高修为境界、可互换精气’,停停停,等我说完,”林元整个人湿透,皮肤是桃花的淡粉色,眼尾又飘上了两抹妖冶的绯红,竹楠爱不释手地一遍遍摩挲啄吻。 “可疗伤,可……”林元刚说到重点,再次被十三道天雷劈过的竹楠大肆挞伐起来。 竹楠好似一个威猛雄浑,横刀立马的将军,将眼前不老实总想试图逃跑的小狂鸟抓回来就是一顿刺刀加长|枪的教训。 “让,我说完,”林元攒足了力气上身弹起搂住竹楠脖颈,“我们,试着交换一下,精气。” 竹楠意犹未尽地慢慢停下,拥住气息不稳的林元,两人双双闭上眼去感受彼此。 “唔……”林元咬牙闷哼,“你,能不能别这么禽兽。”平时挺温润的一个谦谦君子,一到这种事上就变成了禽兽。 两股精气相撞,一个强横的只想占有,一个柔和的想融入;结果柔和的输了,被强悍地按在内府中给收拾了一顿。 竹楠叼住他颈侧的肉,含糊道:“用交|合的方法疗伤,我没法控制理智不对你粗暴,我只想狠狠地……”他咬着林元耳朵吐出一段让林元脸红心跳的话。 林元头顶冒着烟拍拍他后背道:“躺下,我来。” 竹楠全身硬的像石头,石头似的窟嗵一下躺倒,看着林元坐在那儿……无比认真地调息,慢慢将纯净的灵力从两人接连处注入他内府,强行压制着每每要乱窜的灵力耐心地修复他的内伤。 两个周天后,两人大汗淋漓,疗伤比任何事都耗费体力。 林元精疲力尽地动了一下,露出一个灿烂如漫天星斗的笑:“舒服吗?我要动了……” 竹楠哪儿还需要他动,像只伺机捕食的猛虎弹起身就是一个猛虎扑食。 ——我想春风一度的人只有你。 作者有话要说: 勉强算两章合一嘻嘻~ 谢谢大家支持! 第40章 神鸟一族源远流长(二) 是夜冰洞内,老狂鸟的虚影化身一位须发皆白的白衣老者与林元和竹楠围坐在寒冰桌前。 “等玲珑的残魂修复完好,我会亲自去西昆仑将她带回大泽长山,届时你需要回大泽长山守在狂鸟蛋旁直到雏鸟破壳而出,这是我族传统,狂鸟重生需要血源至亲守护左右。”老狂鸟道。 “知道了老祖宗,”林元道,“老祖宗,现在狂鸟一族是不是只有你我和玲珑?” 老狂鸟爆发出一阵狂笑,随后道:“那岂不是要灭绝了,怎么使得,待你回大泽长山看看便知晓了。” 竹楠也笑,抚了抚林元后脊:“神鸟一族如今全部搬到了大荒,在凡人看来我们是灭绝了。 林元托着腮疑惑道:“居然真的有大荒这种地方,我之前在人界看过神话记载,是非常荒凉又偏远的地方。” “如今的大荒早不似远古时期的大荒,大荒之中的蛮荒凄凉之地多用来囚困凶兽、祸兽,而我们这些自古就带着看守职责的神裔部族多居住在大荒之中的绿洲中,或者大荒周边的禁制山中。”老狂鸟道。 他顿了顿又道:“譬如翳鸟一族久居大荒之中的玄丹山,奉祖命看守青鴍(wen)黄鷔(ao);而狂鸟一族则从太古时期就居于大泽长山,此山立于大荒境外,出入大荒秘境必须自大泽长山中过。大泽长山作为大荒秘境的禁制山,是为了防止大荒之中囚困的凶兽、祸兽轻而易举地逃出。而狂鸟一族就是解开禁制山的钥匙,我族不灭,禁制不朽,世态可享安宁。” 听了老狂鸟一番话,只有一百多岁的小狂鸟简直要自豪的原地飞起了! 林元兴奋地心向往之,问道:“老祖宗,多大能守山啊?” 老祖宗毫不怜惜地一盆凉水泼下:“神鸟千岁可守山,快点长大小不点。” 还差了将近九百岁!那可是九百岁啊!他这个特殊体质,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守山。 一时间情绪大起大落,过后又想问老祖宗多大了?守了多少年山了?放没放出去过凶兽? 他怕暴躁的老祖宗喷他,只能换了个话题:“老祖宗您见过我父亲吗?”老狂鸟点头。 “我想救一位朋友,需要做一个可以寄存魂魄的雪灵,可我是半个雪灵之躯,之前试过了,雪灵我一召就是一大堆,但做出来的雪灵根本寄存不了魂魄。”刚刚,他和竹楠疗完伤试了试做可以寄存魂魄的雪灵,废了半天工夫屡试屡败。 老狂鸟一边回想一边道:“雪灵是供魂魄修养的好东西,玲珑和林云当时为了你的半个雪灵之体着实苦恼了一阵,偏偏你又不会控制灵力和精元,回回作妖都是一损俱损。当时询问过我缘由……有可能是你水火相冲的两种体质在作祟。” 狂鸟属火,雪灵属寒冰,冰也就是固态的水。两厢犯冲却融进了一个躯体里,致使拥有了两种属性的躯体在某些方面无法自控,欲伤人先伤几。 竹楠思忖半晌道:“小元,试着压制一种属性,不要在两种属性并驾齐驱的情况下召唤雪灵。” 林元有点蒙,但他还是试着压制体内那股滚烫的精元,之后便是左手突然间冒出熊熊赤金烈火,与此同时右手也突然蹿起寒冰霜雪。 大火与冰雪总是同时出现。 这怪异的一幕,看得几人都是哭笑不得。 林元把洞内搞的一会儿极冷一会儿极热。老狂鸟喜热不喜寒,早早躲远了;竹楠也站在了林元身后,他是怕赤金烈火。 折腾了大半天,还是老狂鸟和竹楠合力压制了他体内的火,林元才做出了一只雪灵小猫,雪白剔透,玉雪可爱。 两人甫一收手,林元被压制狠了的赤金烈火“呼啦”一下蹿到洞顶,将洞里一干雪灵又烧成了一堆黑煤球。林元心累的又招来万物之灵治疗雪灵,这一夜他是被累晕过去的。第二天醒来时,老狂鸟已经走了。 竹楠陪他在雪山之巅又住了一天,恢复好了体力,林元才将雪山之巅再次封起来,随竹楠回了竹坊。 山中绿意阑珊,鸟语花香。离开了清冷的雪山之巅,只觉山中太过热闹。林元边走边玩,一会上树,一会追鸟,遇上个稀奇古怪的妖,还会好一顿盘问人家祖宗十八代。 沿路的大小妖不知被吓尿了多少回,从林元的魔爪下逃脱后,会向亲朋好友放出话去“能躲的赶紧躲,能跑的快点跑,小祖宗来巡山了!”。 竹楠全程跟在一旁,从不出言阻止林元调皮捣蛋,偶尔还做个帮凶按住伺机哄骗小孩儿的老雉鷄。 半山腰的老雉鷄是个会卜算的老骗子。通常他会选在初一十五去人界的庙会上摆卦摊卜算。给妖看卦象他看不准,毕竟修行的命数可不是那么好卜算的,但看人的命数他还是看得很准的,而且遇见个出手阔绰的,还能供他在花花世界畅游一番,实在是个美差。 林元一心记挂着玲珑和林云,如今玲珑算是有了着落,只待残魂修复完好回蛋壳里重生,但林云没有老祖宗帮衬,也没有佟青那样一起修行的师兄,他与竹楠琢磨再三,又问过雪山之巅所有的雪灵都没有找到林云的下落。 他与竹楠敛去妖力化作两只寻常小妖蹲在卦摊一旁,听一屁股姹紫嫣红羽毛的老雉鷄把一只老鼠精给忽悠瘸了。同时也把林元这个未涉足过坑蒙拐骗行当的捣蛋鬼给忽悠住了。 老鼠精拿灵力付了卜算费用,深信不疑自己老婆在外面有了别的老鼠精,一副气势凶狠的模样呲着牙走了。 终于轮到林元,林元对雉鷄嘻嘻一笑:“老神仙劳烦您给算算我何时能与家父再重逢?” 老雉鷄眯着肿眼泡,只有一撮小辫子的秃脑瓜一歪自觉高深莫测地打量起了林元,片刻后道:“我看玄呐……” “哎!你这小妖休要造次!怎可拔我卦帐,哎呦妈呀……打人了,不,打妖了……有没有王法啊!”老雉鷄兴许是人间待久了,遇事不先动手,先嚎两嗓子站住理。 “啊啊啊啊啊……” 山间惨叫声久久不散,大小妖闻声丧胆。 回到竹坊时,林元手里多了把姹紫嫣红的羽毛扇子,一边扇风还一边犹抱琵琶半遮面地冲竹楠眨眼。 “哎呦!可真是没眼看了,这是哪家南风楼的角儿跑来了,打出去!打出去!我们少主人可是有倾心的主儿了,快走吧!”老熊猫的演技与老雉鷄有过之而无不及,两人弄不好平时还切磋一番。 林元一扬手,姹紫嫣红的扇子在空中划出一道绚丽的彩虹,眨眼插到了老熊猫后衣领里,老熊猫瞬间就成了某个南风楼的老鸨。 “这这这不是哈哈哈哈哈……”老熊猫惊诧后忽地开怀大笑,“天煞的山鸡!上个月骗了我两根竹笋,这下好了,屁股漏风了吧哈哈哈哈哈……” 竹楠忍俊不禁,心道,一老一小都没个正形,他问林元:“要不要吃饭,还是先去看秦清?” 林元转头笑眯眯看竹楠道:“先去看秦清,我们和他一起吃吧,他不能辟谷。” 竹楠牵起他的手朝后山竹林走,边走边道:“银朱天青,准备餐点,摆到后山竹屋。” 一红一蓝两个光点落地变成银朱和天青两个仆童,仆童二人对着林元和竹楠的背影作揖后转身去准备餐点了。 老熊猫紧随其后进了后山竹屋。 林元的万物之灵起了很大作用,一黑一白两只小猫精神好了许多,此时正抱作一团打闹。 听见脚步声,两只小猫头寻声望向门外。见是林元,小白猫从小黑猫身上爬起来就要往外跑,跑了没两步被大一圈的黑猫叼住后颈给叼了回去,放到地上后貌似很凶地训了两句。 黑猫:“喵!喵!喵喵!” 白猫:“喵~~~~~” 老熊猫扇着老鸨扇子,蹲下摸了摸秦清的头,“怎么还吵上了?”他又拿扇子敲了一下秦月的猫头,“再欺负弟弟拔了你的猫毛做成一把扇子!” 林元一梗,猫毛能做扇子吗?倒是可以填一个软枕。 竹楠看看又要跃跃欲试拔毛的两人,咳了一声道:“需要收了定身符吗?” 林元是个半吊子,他看看竹楠又看老熊猫,最后点点头,“收吧。” 竹楠拂袖一收,两枚打在猫身上的定身符收回了袖中,秦清和秦月随后化成了人形。 秦月将秦清拉倒身后,一副警惕的神情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猫叔我只求你能保我弟一条命。” 老熊猫恨其不争地隔空点了一下秦月:“榆木脑袋!” 秦清抓着秦月的衣袖道:“哥,他们不……” 秦月喝止道:“闭嘴!”他看向林元,“你被招魂阵召回那天,我在你住处方圆十里内布下了夺魂阵,不想失手……” “砰!” 秦月还未说完,竹楠恨意丛生,一抬手一道强横的气劲将他扇飞出去撞到了竹墙上。 “哥!”秦清脸色登时煞白,挡在秦月身前就要冲竹楠下跪,林元隔空扶住了他。他颤巍巍道:“林元,七情画壁里我未杀你,只愿有一天你能放过我哥,虽然你入妖城后的所有灾难都是由他引起的……倘若你们非要杀一个……” 林元冷冷地截断秦清的话:“倘若我非要杀一个,那也是杀他秦月!” 秦月扶墙起身,又要将秦清挡在身后,他不卑不亢道:“可以杀,你随意。” 竹楠只要想到林元在魂归林险象环生就恨不得杀了秦月,秦月既然这么说,他怒气鼓动的衣袂飞扬,抬手又要打。 林元抓住他的手握住,安抚地看了他一眼,他转头问秦月:“我能理解你取雪灵血是要给秦清洗髓伐骨,可你收我的魂是为了什么?” 其实这个问题大家早有猜测。 秦月目光恍惚一瞬,他看秦清的眼神与看其它人的眼神或者说看这个世界的眼神都不一样。他眼里有能将秦清揉碎的疼惜和爱怜。那是几十年来无法救治唯一的亲人生出的执念。他不能看着弟弟死,他要秦清拥有长生不死的寿命,给他世间最好的东西。 他定定地看着秦清道:“如果你的雪灵血不能让他长生,我会拿你的白魂给他换一条鹰佬的炼魂,鹰佬不会不答应。” 老熊猫简直暴跳如雷:“你活了三百多岁怎像个无知的三岁小儿!只拿白魂就可以吗?!啊!” 竹楠眉心打成了死结,眼睛里迅速爬上红血丝。 林元觉得他的大竹子要坠入魔道了,要速战速决。 他拆穿秦月的鬼话:“鹰佬想要我的白魂不假,可他也不会放过你。” 秦清泪水簌簌落下,气息微弱道:“如果你那么做了,我可能活不过一天。” 秦月万般不解地盯着秦清:“怎么会?!” 林元厉声骂道:“蠢货!” 他翻手现出掌心一只晶莹剔透的小白猫,那是雪灵做的小白猫,散发着至纯至净的灵力。这小小的一个雪灵不知道有多少妖打到头破血流也要弄到,它是绝处逢生的第二次生命。 秦月刚想开口,被纯净的白光闪了一下,张着嘴怔住了。他不是没见过凥女颈间的子规鸟,所以才知道雪灵代表了什么。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只有半个雪灵之躯的林元竟然能做出寄存魂魄的雪灵。 秦月怔忡道:“它……” 林元对秦清招手:“过来小白。” 秦清含着泪没动,感激地看看林元又扭头笑看怔住的秦月,低声道:“谢谢,不过你大概知道我怎么想,如果你们……那不用了。寿命再长于我来说,快乐的日子算起来只有那么几天,何必让痛苦绵延无期,我不要,太……冷了。” 所有人都看向秦清。 秦月的面孔尤其扭曲,那可是他求了五十年的第二条命!为什么不要!活下去不好吗?! 秦清说的很对,只有林元能懂他。 林元五指慢慢攥紧,眼见就要将掌心的小白猫捏碎,纯净的白光从指缝射出,锋利森寒。 他心有戚戚道:“我懂,成全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看这里!!! 本文再有三两章就要完结了,完结章写到小狂鸟离开妖城。关于回到大泽长山以及大荒的剧情会另开一篇文,暂定为第二部,喜欢的小可爱们可以先收藏,19年开文,具体时间会在文案里标明。文风依旧是灵异神怪、东方玄幻。 本文因为渣作者乱标标签以及渣功夫不到位,数据冷穿地心了(╭(╯^╰)╮说得好像你哪篇文不冷似的!)。 言而总之本文完结后会接着开一篇轻松扯淡向咸蛋《游牧》——性格孤僻的手工皮具大师 VS 正义沙雕欢乐多骚年的故事。 文名很正经,但也只是文名很正经,因为男猪脚叫游牧。 再次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41章 完结篇(上) 竹楠自从知道在人界阻挠林元回城的黑猫是秦月后,对秦月表现出的杀意一直有增无减。尤其是想到林元几次险些丧命,他更是恨不能废了秦月的修为再扒皮抽筋。 另一方面林元对秦清表现出的回护行为让他心理泛酸,脸上又不能明目张胆的表现出酸劲儿。 总之,竹楠对这两兄弟好感度跌破地心了。 林元的确将秦清当成了好友,即便秦清不杀他是想弥补秦月在人界想至他于死地的行为。当初在六九佳境里秦清对他是能保护则保护,可见秦清本心是善良的。他们相处的那段时间,秦清有无数次机会杀了他取白魂夺、雪灵血。即便当时雪灵血已经没在他身上,但秦清不知道,由此可见秦清对他丝毫没有掠夺之意。 掌中晶莹剔透的小白猫已经被五指挤压到变了形,好像林元真不在乎一样,说废了自己做的雪灵就真的废了。 但看在秦月眼里,焦急的双眼已经滴出了血,他冲着林元大喊:“不要!等等!”然后两手死死扣着秦清的肩诘问道:“你在想什么?为什么不要?” 林元冷笑一声:“因为你蠢!” 秦月又是焦急又是困惑,他搞不明白林元到底知道了秦清什么心思,一口一个蠢货骂他。 秦清低低道:“能给我续命的从来不是什么猫尾,不是雪灵血不是炼魂,不是这世间一切长生不老的东西……是你。” 此言一出,林元五指倏地停下。竹屋内一时间万籁俱寂,刚要迈进屋的狐狸和兔子也顿住了脚步。 秦月颈骨咔咔作响,机械地扭头看向秦清。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纠结挣扎,眼神里好像有千百张脸,每一张脸都是不同的表情,但每张脸都长着和他同样的五官,丝毫不差,千百个他汇聚成了他此刻心中的万千思绪。 他怔怔道:“小,小白……你竟然……” 秦清一口气说出了积压已久的想法,一吐为快后表情也平静了不少。惨白的脸上终于浮出一个独属于相思之人该有的痴情表情,他抬手要摸一下秦月刚毅的面颊,但也只是在轮廓外做了个轻抚的动作。 “你现在知道了……以命换命救下的弟弟天天做着对你痴心妄想的梦……还要救我吗?”秦清嗫喏道,“倘若你在人界真的抢了林元的雪灵血,那之后想必竹楠也会杀了你,你是想留我一个人在六九佳境长生不死吗?抢雪灵血未果你又布下夺魂阵,倘若阵成,一条白魂可换一条炼魂给我续命,那你呢?是不是从此将沦为鹰佬的炼魂?” 竹楠气结地鼓动着胸膛,一伸胳膊将林元死死箍紧,“你听到了?” 林元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贴在唇上的手指随后被竹楠抓走咬了一口,可见这根大竹子不能手刃秦月,快气疯了。 “因为我,父亲母亲被……现在又是你……难道该死的人不应该是我吗?!”秦清突然大喊一声,这一声让怔楞的秦月身形骤然一晃,他以手撑住竹墙才没倒下。 “不,不行,不可以,小白,你……”秦月语无伦次地不知道要表达什么,“怎么可能,我是……父亲母亲希望你活着,我也……我喜欢看你……看你每天开开心心地,你只要活着,开开心心就好,剩下都交给我……小白……对不起……” 林元太想给这个榆木脑袋一棍子了,不过想想如果秦月对秦清没那个心思,这只小白猫不知道还有没有活下去的动力。 “哥,你不要说了。”秦清要比秦月这个榆木脑袋清醒一万倍,话落猝不及防地冲着竹楠跪下,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时又磕了一个响头。 老熊猫伸手要扶,想到秦清所求之事又将手收回了,叹息道:“你呀,痴儿。” 秦清给竹楠磕完头又向着林元膝行几步:“林元你一直懂我所求,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儿上,求你放过我哥,我本就寿数将近,不在乎一死,侥幸活到现在一是我哥的五条尾巴都用来续了我的命,再就是它。” 秦清在身后一抓,竹屋内忽地亮起灼眼的白光,白光大盛之时视线内空无一物全部是炽热的白。 “小白!秦清!你敢!”秦月诈尸一般扑向秦清,死死扣住秦清递向林元的手。 只是他晚了一步,一条手臂长手臂粗发着灼目白光的尾巴已经落在了林元胳膊上,像一条皮毛围巾。 老熊猫神色大骇:“怎么会有你这样一心寻死的孩子!” 秦月一个起跳,飞至半空化身成猫,猫爪眼见就要抓到林元臂弯的尾巴上,竹楠终于逮到揍秦月的时机,毫不留情地甩出一道五彩精元啪地抽在黑猫身上,黑猫撞破竹墙,拦腰截断无数成年竹子,不知道摔出去多远。 “林元!求你!”秦清知道求竹楠不管用,求林元才好使。 林元也吓坏了,他赶忙揽住竹楠:“停停停!天呐!我的竹子啊!猫叔的竹笋呀!” 老熊猫的胡须立刻吹直了,气哼哼地骂道:“熊孩子啊熊孩子!”说完跑去看被秦月砸的竹笋了。 “你何必呢,”林元弯腰坐在秦清身旁,顺便把他也拽着坐好,“他不喜欢你,你就不想活了,你是不是在六九佳境待傻了,晚上我带你去木槿城夜市逛逛,让你看看如今城里有多少长得俊身材好的妖,修为比他高,长得比他好,再不济咱可以去南风楼找几个小哥……” “咳咳!” 林元一缩脖子,觉得山风凉艘艘地往他衣襟里钻,抬头对上竹楠一双冷飕飕的眼睛才知道凉风从何而来。 “嘿嘿,这是你父亲的第九尾吧?”林元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臂弯里灰不溜丢的大猫尾巴,猫尾发出的白光依旧刺眼,可见这条尾巴承载了秦疆那个战神的功德,想必秦清这么多年只要续命就能活也是托了秦疆第九尾的福。 秦清一直扭头看着后山,视线穿过竹墙的窟窿注视着竹林里的一切动静,半晌后道:“他不喜欢我活多久对我来说就痛苦多久,这点我们俩很像。” 林元以为秦清说他,抬头却见秦清看着竹楠,而竹楠并未反驳。 “像什么像!我可喜欢他了!他比……”你强多了。嘴闭晚了,林元有些讪讪又歉然地对秦清眨了下眼,“对不起……别怕,我给你找个更好的妖修。” 秦清释然地笑笑:“我用这条尾巴和我的命换秦月的命,放了他吧,倘若他以后再犯错我也救不了他了,那时再随你们惩治。” 林元翻转手掌,掌心赫然还是那只晶莹剔透玉雪可爱的小白猫。 他对秦清笑笑:“我给你做的,可费事了,摸摸看。” 两人均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人模样,一个似骄阳般明媚灿然,一个似圆月高悬般清幽不凡,相视一笑,笑开了漫山遍野的山花。 这一笑也泯去了过往的恩仇。 秦清手指甫一触到雪灵做的小白猫,小白猫立时化作一缕纯白流光沿着他手指游蛇般滑向手腕,他慌忙卷袍袖找那缕流光,只见流光重新化作蛋大的小白猫钻进了他小臂的皮肤里。 流光在他皮肤上如穿针引线似的几个起伏,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白猫刺青跃然于小臂上。 与此同时,秦清眉心倏地一闪。残魂残魄自眉心迅速汇进他小臂的小白猫体内,小猫吃饱似的扭动了几下身子,甩了甩白尾巴,抬头张嘴对着秦清“喵呜~”一声。 “这……”不知何时一身破衣烂衫的秦月回来了,正站在破竹墙边看着秦清身上发生的一切。 “你的魂魄会在雪灵里自行修复,不用谢,晚上一起去逛妖市。”林元偏头小声对秦清说。 说完又一本正经地高声道,“至于这只雪灵小猫,我自然可以收回,”说着他随手一召,原本刺进秦清皮肤里的雪灵小猫忽地活了,三蹦两跳地从秦清手臂上蹦到了林元掌心,林元随即做了个恶狠狠要捏爆小猫的凶残动作。 他纯粹是为了吓唬秦月才弄了这么一出,搞完怪,在秦月看不见的角度又对秦清调皮地眨了下眼。松开手后,小猫欢快地三蹦两跳又变回了秦清的刺青。 “要我做什么,只要你说,上刀山下火海悉听尊便!”秦月惊恐地看着林元手中寄存了秦清残魂的雪灵小猫,立刻恭顺地表态。 “上刀山下什么海?用得着你吗?”林元抬手指着被秦月撞破的竹墙,又指着后山砸到一片的竹林,“你,以后就是护林仆人。” 竹楠:“…………”又多了一张嘴,哎。 老熊猫:“…………”又多了俩熊孩子,糟心。 秦清和秦月都有些愣怔,就这一个要求吗? “银朱天青,摆饭!”林元将猫尾巴缠在竹楠脖子上,左右端详了一番道:“嗯,挺配狐皮大敞,”他回头又看向秦月,“喂,你什么时候能长出第二条尾巴,我预定了。”凑一对儿情侣围巾。 正往秦清身边走的秦月一个左脚绊右脚差点摔个狗啃屎,他就知道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他。想起割尾之痛他也只是滚动了下喉结,继而恭顺道:“好。” 秦清扶住秦月,无奈地看了眼林元。他知道林元也就是一时兴起,但他哥那个榆木脑袋肯定当真了,不免心疼自己的傻哥哥,却不得不感激林元举重若轻地放过了秦清。 五个人难得和谐地围坐一桌吃了顿饭,期间最沉默的要数秦月,简直就是个闷葫芦,林元真搞不懂秦清看上秦月哪儿了。 吃饭时,他刻意当着秦月的面嚷嚷道:“走走走,带你去逛逛木槿城中几个南风楼,嘻嘻,包你喜欢。” 竹楠身形一顿刚要开口,忽然感觉腰间钻进一只手,之后渐渐地红了脖颈。 秦清正吃烤竹米,听见这话,一嘴竹米喷了秦月一脸,然后咳了个死去活来。 秦月悍然不动地将脸上的竹米摘下来填进嘴里又给秦清到了杯茶,吭哧半晌道:“你刚开始修复魂魄,还是不要……” 林元一摆手:“不打紧!双修有利于伤愈,尤其是对方修为比你高,简直是事半功倍,你从前就是太老实了如果早早出了六九佳境,找一个修为高的大妖双修……想必根本不用我的雪灵。”他信口胡诌,憋的秦月一张脸青红带紫。 秦清强忍着心理的极度不适,听林元开黄腔胡说八道,草草吃了饭赶紧跟着林元走了。 几个人都走后,只留秦月一人在后山。 后山被林元和竹楠单独布了个大结界,就是为了困住新鲜出炉的护林仆人——秦月。 秦月呆呆地立在后山林间,吸了口充沛的灵气。心中五味杂陈纷纷扰扰,最先冒头的是那句“双修有利于伤愈,尤其是对方修为比你高,简直是事半功倍,你从前就是太老实了如果早早出了六九佳境,找一个修为高的大妖那什么……想必根本不用我的雪灵。”。 他一边想踏入监守自盗的门尝尝那块一直守护的人,一边又在心里唾弃自己生出这个有悖伦理的龌龊行为,在心理左一个耳光又一个耳光快把自己扇成重伤不愈了。 不行,那是父亲最疼的儿子,那是母亲最爱的小猫,那是他最喜欢的弟弟……父母在天之灵如果看见他们兄弟二人行那苟且之事,岂不是要气活过来,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秦月这个榆木脑袋里一旦装进一件事,想不明白就会发疯,气血逆行的后果就是将后山竹林砍秃了一大片。 结界外隐形的林元气得挽袖子就要去揍发疯的秦月。 一同隐形的秦清赶紧拉走人道:“我哥这人就这样,你不要生气,晚些时候我把竹林恢复了。” “我真搞不懂你喜欢他什么?!”林元气到咆哮,“白骨精看着都比他靠谱!” 几里之外的白骨精:“…………”算了没那物什无福消受。 秦清含笑道:“不知道,知道就好了……不如你说说,你喜欢竹楠什么?” 一听这个,林元能说他三天三夜:“我家大竹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气宇轩昂,他可是妖城第一美男,就问你服不服!每次踏风而行我就想喊‘快看!仙人下凡了!’,你不知道他一手竹叶剑耍的多威风八面,竹笛吹得那叫一个动听……” 秦清捂着嘴笑个不停,一边觉得林元不害臊一边又觉得这才是林元。 “还有!你看这个,大竹子赠我的五行精元,”他说着袍袖一挥招来五色灵童,“银朱、天青、章丹、绿竹、选金,来认认小白,我的朋友。” 秦清半张着嘴巴颇为惊讶地看着林元腰间飞出五色光点落地化成五个仆童,相貌相同,只能凭借身上衣袍的颜色分辨五人。 五色仆童作揖同声道:“见过秦公子。” “哈哈……诶?选金你怎么又变成灰色了?”林元扯了扯选金的灰色纱衣,忽然顿住,嘴角一下咧到了耳根下,他转头对秦清显摆道:“给你讲啊,选金又名相思灰,取自一寸相思一寸灰,他的衣服本是……” 秦清抢话道:“本是金色,因为竹楠想你了,所以寸寸相思将金衣染就成了相思灰,对吗?” 林元咧着合不拢的大嘴拍拍秦清肩头:“嘻嘻,聪明!你去找猫叔玩吧,我要去找大竹子咯!别忘了晚上要去逛南风楼!” 他刚要现出原形,就想起之前竹坊内被他原形搞出来的惨状,最后只能一边喊一边朝山下青竹小楼跑。 “大竹子我来了!大竹子开后门!大竹子啊啊啊啊……” 老熊猫两腋下夹着竹笋从竹林里出来,掏着耳朵道:“鼓噪死老人家了!” 他瞧见被林元抛弃的秦清面上一喜,招手道:“孩子来,给猫叔搭把手咱们下午把后山竹笋挖光,省得被你那疯哥哥给祸害喽,熊孩子败家啊!” 秦清:“…………好。”他才二百多岁,怎么感觉有还不完的债呢。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支持! 上一章作话发的比较晚,再啰嗦地说一遍。 小可爱们看这里!!! 本文再有三两章就要完结了,完结章写到小狂鸟离开妖城去给亲妈孵蛋为止。 关于回到大泽长山以及大荒的剧情会另开一篇文,暂定为第二部,喜欢的小可爱们可以先收藏,19年开文,具体时间会在文案里标明。文风依旧是灵异神怪、东方玄幻。 本文因为渣作者乱标标签以及渣功夫不到位,数据冷穿地心了(╭(╯^╰)╮说得好像你哪篇文不冷似的!)。 言而总之本文完结后会接着开一篇轻松扯淡向咸蛋《游牧》——性格孤僻的手工皮具大师 VS 正义沙雕欢乐多骚年的故事。 文名很正经,但也只是文名很正经,因为男猪脚叫游牧。 再次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42章 完结篇(中) 南风楼外香风阵阵,样貌阴柔的小倌们凭栏勾人。 林元和秦清凭空落在南风楼外,吓的栏内搔首弄姿的小倌们好一阵惊呼。但看清两位公子万一挑一的俊秀容貌比那百年难得一见的竹坊少公子也不遑多让,于是莺莺燕燕蜂拥而上,将林元和秦清扯了个七荤八素,衣衫凌乱的像已经行过事后的浪荡样子。 “停!”林元一怒起来,乱窜的气劲将围着两人的一众小倌掀翻在地。低头一看一片白花花的大腿,有的还没收回尾巴——狐狸精大白尾巴,猴子的土黄尾巴,竟然还有马尾巴。 秦清哪儿见过这种阵仗,他也没有林元这么大的气势,只能往林元身后错身。 他迟疑道:“我看算了吧。” 林元义正言辞道:“怎么就算了,好不容易出来玩儿,走我们进去喝酒,来人!带路!” 几个管事的跑出来接客,林元一团灵力砸过去,好像从天而降一坐金山银山,一时间被掀翻在地的小倌儿们再一次蜂拥而上,较之第一次热情百倍。 两人径直在一楼大堂坐下,跑堂的小妖变戏法似的将妖城特色吃食全部端了上来。因为看不出林元和秦清的原形,只能照着寻常小妖的习性上菜,最后又抽出一张特殊菜单递到两人面前。 林元和秦清扫过菜单后面面相觑,看来坐大堂是坐对了。 大堂也就是寻常来找乐子的小妖们吃吃喝喝听小曲看南风舞姿的地儿。 二楼才是南风楼翻云覆雨之地,林元立刻想起了开房二字。他往身后一看,只见狐狸精正眨着魅惑的电眼试图迷惑他。 三四楼则是给有特殊癖好的妖精准备特殊欢愉之地,单子上罗列了一系列让林元血脉喷张的玩儿法,还贴心地简单勾列出了上百种体|位花样图。 简直叹为观止,惊天下之大奇啊。 他几乎立刻想到了竹楠昨晚将他按在墙上…… 这个册子咳,内容博大精深,生僻不易懂,看来要带回去好好研究一番。 秦清转头看林元,惊呼一声:“你你你怎么了?!手帕!来水!” 林元流鼻血了。 两人身后小倌儿们全都低低地笑了起来。 “散了散了不要围着!”林元擦干鼻血,挥退围拢在身后乌泱泱的小倌,“太香了,呛人,怎么没有舞?” 管事的留下四个陪酒伺候的懂事小倌,随后又安排了高台上奏乐起舞。 林元才总算得空和秦清继续讨论来时路上没说完的话题。 他夹起一块不知道是什么肉的肉看了看又扔回盘子里,问道:“你何时发现的?” 秦清也像个刘姥姥似的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就是不入口:“第九尾给你以后,时不时会听见父亲的声音,在我耳畔说什么,时远时近。” 林元浅啄了一口金灿的茶汤一咧嘴,道:“时远时近?具体在哪里比较近?” 秦清:“在这里就丁点都听不到。”他顿了顿又道,“在竹坊院中听的最细致,甚至能辨别其中一两个字。” 林元:“恕我直言,你爹虽是九尾猫妖,但仅剩的第九尾都给你续了命……你懂吗?会不会是你过于思念……” 秦清打断他道:“我分得清……算了,或许是天雷劫中他以九尾去除我生魂上的魂咒之时留下的神识。” 林元一边听着一边嘀咕道:“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寻声?” 秦清不甚理解,疑惑道:“寻声,耳朵?” 林元一拍桌面吓得几个小倌一抖,他道:“就是耳朵!” 就在这时南风楼外突然躁动起来,眨眼工夫妖声鼎沸。 偶有三言两语传到林元耳朵了。 “真是活久见了,有生之年还能瞧见竹坊少主人逛南风楼。” “那有什么,没瞧见人家是带人来的。” 林元和秦清都是一缩脖子,打算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竹坊少主人逛南风楼这间百年稀奇事儿上时,拉着秦清赶紧跑。 两人移形换影似的几步到了后堂与前堂之间,也就是在这个眨眼之间,一身淡绿长袍的竹楠和一身玄衣的秦月顶着两只黑煞脸从天而降,挡在了林元和秦清的去路。 “呃…………”林元眼珠一转,“这个我可以解释。” 秦清屏息看了秦月一眼,做了个理直气壮的表情,毕竟他比林元逛南风楼有说服力,他是单身喵啊,单身喵也是需要解决需求的。 竹楠牵着林元手腕将人拉倒近前,冷声道:“玩够了吗?我说陪你,为什么不等我?” 林元腹诽道,等你就没得玩儿了。 秦月本就冷俊,此时一言不发直直盯着一处,直看得秦清想跑,他低低地叫了声:“小白。” 秦清半晌才道:“……干嘛?我连口水都没喝。” 秦月从头到脚无缝衔接的冰冷铠甲倏然间碎了一地,他摸摸秦清发顶道:“乖。” 林元顿时瞪大眼,微仰头看向竹楠,用眼睛说“快夸我!快夸我!”。 后脊一道电流窜过带起一阵奇异的感觉,竹楠强忍着狠狠揉搓林元一顿的想法,错身从他身边走过去,“来人。” 林元:“…………”很好。 南风楼老板是个老虎精,身形高大,精壮彪悍,现身后直接以额贴地对竹楠行了个大礼:“少主人。” 竹楠衣袖一拂,刚刚林元他们桌上一堆乌七八糟的东西凭空消失,一同消失的还有一屋子花红柳绿九曲十八弯散发着各色香气的小倌儿,以及大堂内一众看热闹的闲杂小妖。 林元脸立刻垮了,这下好了,比竹坊还冷清。 秦清拽拽林元衣袖,意思是让他忍忍算了。 但已经晚了,林元咆哮道:“什么都没有!我来这里干嘛!干脆回后山竹林捉竹虫挖竹笋得了!” 竹楠偏头看林元,特赦道:“奏乐。” 林元气鼓鼓道:“跳舞!” 竹楠与他对视良久,道:“………………起舞。” 林元一屁股坐在竹楠一旁,特意对伺候在一侧的老虎精道:“叫个小倌来陪我说话!” 老虎精浑身腱子肉一抖,飞快斜了一眼竹楠,非常会揣度圣意退到阴影里给自己隐身了。 林元发作无果,又转头瞪秦月:“不喜欢看得这么紧做什么?” 秦月黑着脸嘴唇掀了掀:“我没……” 秦清蓦地扭头看秦月,秦月身形一怔没说下去。 大概是他和竹楠心意相通的太顺了,林元完全看不得这么磨叽的恋爱历程。 他余光看见竹楠在看他,转身用后脑勺对着竹楠。不一会儿工夫忽然感觉皮肤发痒,他搔了搔袖口,竟然摸出一根橘黄羽毛,紧接着脖颈痒随后抓出一根红色羽毛,然后腰侧痒抓出了一根绿色羽毛…… 你这么会玩儿还来什么小倌楼! 林元将一把五彩羽毛转身塞进竹楠手里:“再拔就秃了!” 这些五彩羽毛都是竹楠原形身上的羽毛。他虽然也是有彩色羽毛的鸟,但他太小了,如今还是一身雏鸟的灰羽,很羡慕翳鸟生而五色羽。他要等到千岁以后才能完全长出五色羽。 竹楠顺势抓住林元的手,五色羽毛顷刻间化成一个五彩琉璃珠,外表像玻璃,内里是流动的五色流光,绚烂绮丽。 林元的注意力顿时被指腹大小的琉璃珠吸引了,翻过来覆过去的看,流光跟着他的动作晃动,活灵活现。 “哈!”林元攥进手心,“我的了!还有吗?”他说着去翻竹楠的衣袍。 “别闹小元,”竹楠按住林元的手,“不气了?” 林元哼了一声:“给你记着呢……对了,有什么灵物可以寻声?”他将秦清听见秦疆在耳畔低语的事儿讲了一遍。 秦月焦急地顾不得之前与秦清的不自在,搬过秦清消瘦的肩盯着他的脸仔仔细细的看。 秦清:“……怎么了哥?” 秦月皱眉:“你记不记得你被鹰佬抓去魂归林父亲将你救回后,你就总说听见有人在你耳畔低语?” 秦清那时很小,根本记不得了,“所以我听见的根本不是父亲的声音,而是鹰佬炼魂时下的魂咒,眼下我的魂在雪灵里修复,他的魂咒是不是在召唤我回魂归林?” 林元只觉后颈的汗毛全立起来,他对秦清道:“撸袖子,我看看,如果有人动了我的雪灵,我不会丝毫感觉不到。” 秦清将手臂上的小白猫给林元看。小白猫刚睡醒似的抻了个懒腰,在秦清的皮肤上仰头对秦清和林元各“喵呜~”了一声,随后甩着尾巴在秦清手臂上踱步,很悠闲,好像在向四个人展示他在秦清这里吃得好,睡得好,身体倍儿棒! 林元将手指从小猫尾巴尖上收回,两厢稍稍一触便知没人动过他的雪灵,里面的魂魄自行修复的很慢但也很安全。 “没有,”他摇头,“哪怕是你动了它我都会感知到,即便感知很微妙,怎么说我也是雪灵之体。” 秦月思忖道:“那这么说来是父亲在召唤你,可是……” 竹楠适时开口道:“不是没可能。第九尾是你父亲的,当时他用第九尾除去你的魂咒,天雷阵内魂魄离体归天的妖不在少数,兴许就在那个混乱时刻,他以第九尾除去你魂咒之时,离体的魂随着第九尾进了你的体内。而这些年,你魂魄受损太严重,根本感知不到九尾猫妖的魂寄存在你体内,并且那是你父亲的魂,保你护你为主,定不会伤你。” 秦清热泪盈盈,两手攥成了青白的小拳头,秦月看不下去揽住他抱紧,安慰道:“别哭,如果父亲还在……” “哥!”秦清像个委屈至极又悲恸至极的小孩儿,所有情绪山呼海啸般倾泻而出。秦月模糊的态度和刻意的冷落;再一次重温父亲身陨的经过以及得知父亲可能还活着的消息。这一切,让百感交集的小白猫哭得惊天地泣鬼神,将秦月搞得手足无措,不停用眼神向林元求救。 林元乐得两人赶紧好,全当自己眼瞎看不见,和竹楠玩起了五彩琉璃珠。 事实证明,竹楠猜测的没错。 随着秦清魂魄修复的越来越好,他听到的秦疆的声音越来越明显,从一两个字到三四个字,慢慢的可以拼凑出一句话。 一天夜里,细雨霏霏中,秦清像被远程操控的傀儡一样,穿着亵衣亵裤径自从后山竹屋走出,神情木讷,动作机械。 他避开所有障碍物眼看就要打开竹门跨出竹坊了,被发现他失踪的秦月以及触动竹坊结界后感知到的竹楠给拦了下来。 秦清被拦下后还在机械的走动,像极了一个傀儡人。 林元唤醒雪灵里修复的魂魄后,秦清才清醒过来。 乍然清醒,秦清像个坠冰窟后被解救的溺水之人,浑身冰冷,身上的汗出的有如被人兜头淋下一桶冰水。 “我……我没……伤害你们吧?”他颤抖着青紫的嘴唇仰头看三人,“怎么,会?” 林元看他快冻死了,在他周围画了一个赤金烈火圈。 赤金火焰形成的包围圈将秦清圈在其中,很快将他从里到外的冷驱散了个干净。 林元一屁股坐在赤金火焰上,他不怕火,头发和衣袍坠在火中自燃却不毁,看着像个浴火而生的雪白少年。 “是鹰佬还是你父亲?”他问。 秦月和竹楠都站在火焰圈外,烈火熊熊将两张脸照的熠熠灼目。 “是我父亲……”秦清说完很快改口,“不不,是鹰佬,他操控了我父亲,”他说完看向竹楠,“你说得对,我父亲的魂如今在我这儿,但也在魂归林,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秦月想去安抚茫然无措的秦清,焦急地一伸手被赤金火舌舔去了衣袖。“不要怕小白,从现在开始我寸步不离地看着你。” 良久不开口的竹楠一语道破:“你父亲还有一魂在魂归林,与第九尾带到你身体里魂相互感应,致使你被鹰佬操控了。” 他顿了顿又道:“也就是说,你的魂魄如果不能尽快修复完好,或者不能压制来自魂归林你父亲另一魂的召唤,危险于你和你父亲只会越来越严重,除非……” 秦月接过话到:“除非林元收回雪灵,让小白与他的魂魄暂时离体,然后将小白的肉体封存。”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看这里!! 开了一篇预收文《你行你上,你不行我来!》,都市狗血扯淡小白文。 打滚求收藏! 文案: 林宇参加完前女友和亲爹的婚礼,被一群自认为了解他的狐朋狗友拉到酒吧强行买醉。中途在二楼私人派对上看中了一个海拔有点猛的萝莉……爱情面前身高不是距离。 这一夜,混乱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海拔唬人的萝莉真心萌进了林宇心窝里,但一层一层一层一层一层一层剥完才他妈看清躺床上的是个童颜巨屌的男人……诶?还有点眼熟。 第二天。 屌丝儿起床后惊呼:“卧槽!哥……我爱萝莉一万年!我们不可能有爱情,请你尽快忘了我。” 萝莉控的林宇一脸黑线:“…………”我他妈信你才有鬼! 明里骚暗里更骚的骚包豪门医生VS童颜巨屌一心致富的直男癌模特 本文又名《哥,要不,咱俩谈个恋爱?》 HE,1V1。 《日之方中》的系列文。 第43章 完结章(下) “你还记得我是怎么从魂归林逃出来的吗?”林元扭头看竹楠。 “关你的魂树将你放了,难道那棵树……”竹楠疑惑地摇头,“鹰佬既然得了那么好的魂,怎么会只做成一颗魂树?” 秦月打断道:“什么意思?” 秦月和秦清并不知道林元曾经在魂归林九死一生的事有多凶险。 林元将经过大致讲了一遍,着重说了他为什么能从魂归林逃出来。 “那颗魂树上的魂灯最多,每根树枝上都挑着数不清的魂灯,而且树很高,仰头也望不到树梢,树枝上缠绕的藤蔓冗长繁复,但树干却是空心的。”林元道,“鹰佬抽不走我的魂,又因为我身上有红花楹木的气味,一气之下去找白二算账,他以为白二在泗水江中封了我的魂。老怪物走之前将我关进了那颗老魂树的树洞里,后来老怪物布下的结界不攻自破,我才有机会逃出魂归林。” 秦清目露兴奋之色,随后又十分哀伤,“做成了魂树?哥我们去……” 秦月严厉拒绝:“不行!你不能去!” 林元也劝道:“你不止不能去,我们还要将你的魂魄拿走,否则我们不在,鹰佬轻而易举就能将你引入魂归林。” 竹楠道:“你体内不单单有正在修复的魂魄,还有你父亲的魂寄居,一着不慎你与你父亲……” 大家都懂竹楠的欲言又止。 秦月还想在劝,秦清却干脆道:“……分吧,不过你们进魂归林要带着我的魂魄,否则感应不到我父亲的残魂。” 林元盘腿与秦清对坐,道:“试着将三魂七魄全部送入雪灵内。”他话落,秦月忽地扣住了秦清的肩。 秦清刚要调息又被打乱,仰头向身后看:“哥?” 林元哼了一声,竹楠在他身后摸了摸他的发顶。 秦清明白过来,秦月是怕他将所有魂魄给了林元,万一林元失手或者生了其它企图。在其余两人看来秦月的行为的确是小人行径,但在秦清看来他哥为了他没什么不可以,命可以不要,更何况几个白眼。 他笑笑:“没关系啊。”他信林元,没什么理由,这个狂妄的少年眼里有真挚,他就算信那份真挚好了。 秦月收手,没看林元,只抬眼看了眼竹楠。 秦清将三魂七魄尽数送入雪灵小白猫体内,小白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一只小肥猫,一抻懒腰,肚皮先贴上了秦清的皮肤。 小白猫有所感似的迈着小短腿从秦清的小臂一路向上,走到秦清颈窝处,两前爪抱着他的耳垂爬到他侧脸,最后……拿猫脸蹭了蹭秦清的侧脸,依依不舍地像个要离开猫妈的小奶猫。又是舔又是蹭好一阵才去了林元那里。 秦清渐渐失去意识,后山竹屋再次被竹楠和林元,以及后赶来的老熊猫下了三道结界,将秦清的肉体封在了里面。 随后三人款步朝山下走去,只余秦月站在结界外一动不动盯着竹榻上躺着的秦清。他抬手抚过如水幕般的结界,手指随着结界内秦清的身体轮廓几个细小的起伏,贪婪地抚过几遍,忽然感觉身后一阵劲风刮来,还不带他回头看清,自己已经飞了出去。 “砰!” 秦月整个人被强势刮来的劲风拍到了结界上,结界上电流一道道刺刺拉拉砸在秦月身上。 林元从旋风中现身:“要不是看秦清的面子,我早打你了!就凭你也敢怀疑我!” 竹楠和老熊猫都站在山脚下,一个捋着胡须无奈摇头,一个目光纵容地负手而立,哪个都没打算上去劝。 秦月借着结界弹起,空中化作一只黑猫,黑猫忽地大如遮云蔽日的锅盖般向林元压去。 “铮!” 两股强悍的气劲顷刻间将后山竹林炸成一片飞灰。 “别打了别打了!去魂归林打!熊孩子养两个正好,养三个就多……”老熊猫终于上来阻止,扫了眼竹笋挖光的竹林,心道,还是老家伙聪明啊。 林元和秦月一路打到魂归林上空,一来一回竟不知过了多少招。狂鸟生性好斗,遇强则强,两人都不用什么杀招,只是撒一撒这两天互相看不顺眼的气。 秦月恼林元带着人事不知的秦清逛南风楼,那种乌烟瘴气花红柳绿的风尘之地岂是他那纯真懵懂的弟弟能去的地儿! 林元则气秦月站着茅坑不拉屎,呃,虽然秦清不是茅坑,总之就是这个道理。一个妖虽然能活万八千年,但是能有几个活那么长的,人家喜欢你喜欢到了骨子里,你一个大老爷们在那矫情个屁啊! 再就是,在人界秦月封了他的记忆和灵力,害他当了那么长时间的小可怜,差点成了某个妖牙缝里的肉丝,想想就想把秦月扒皮抽筋! 魂归林上空有林元父亲林云早些年布下的结界,结界被强悍的妖力触动,顿时反噬回来。 竹楠眼疾手快地将林元护了起来,最后只有秦月一个受伤。 收到老熊猫隔空传音的白二从三山半直接去了魂归林,站在密林边只见一黑一白两道光砸到了结界上又被反噬回来,速度之快竟没看清是谁。 等到竹楠抱着林元飘飘然从天上落下来,才知道这小子又在作妖。 竹楠一手揽着林元的腰,林元一边不甘地嚷嚷:“等救回了秦疆,我非得打掉他八颗牙!” 白二手中一壶酒,是从城门外大熊精的老酒馆打的,正一口一口地抿着。他悠悠然道:“救了秦疆出来,你就更打不得秦月了,秦疆护儿与玲珑和林云护崽不相上下,要打趁现在……” 他还没说完,老熊猫忽地从地下钻出来一把抢走他的老酒壶,骂道:“少在这儿给我和稀泥!想看小孩儿掐架带回你的三山半打去!看看这几天把后山竹林给祸害的!啊?!怎么有你们这么熊的孩子!” 白二:“…………” 秦月被结界反噬搞得一身破衣烂衫,正虎视眈眈地怒瞪林元,但碍于老熊猫这个长辈的喋喋不休大法也没再上前。 林元则被竹楠按在怀里,死活挣脱不出来,不分青红皂白地回头怼了竹楠一句:“你不帮我就算了!还锁我!” 竹楠无法只得低头亲在他冒汗的鼻尖儿:“别闹了,先办正事。” 浑身炸开的猫倏地收拢,林元心道真没出息,好一会儿才吭声:“…………哦。” “……” 白二和老熊猫转身面对黑压压的魂归林双双开始抖肩。 五人轻而易举地进了魂归林。 魂归林从来都是进去容易,出来难。 萤火虫似的魂虫屁股上闪着亮黄的光点,先是飞来几只围着几人转了几圈,随后如天上繁星眨眼落入凡间一样,密密麻麻地铺在高低错落的植被上,围着五人上下翻飞,欢快地带着路。 “这是魂虫。”竹楠道,“食魂草而生,魂草也就是你在魂树下看见的散发紫光的植物,魂草则是残魂入土而生。” 秦月翻手握住一只魂虫,运气用力,魂虫竟丝毫不受力道所迫,化作一丝极细的光线从他指缝钻出,然后在空中又结成了一只魂虫。 “不要妄想杀魂虫,这些小东西与老怪物同寿命,虽然只是开灵的低智小妖,甚至称不上小妖,但他们的寿命要比妖城内外许多大小妖都长得多。”老熊猫道,“这些个东西,搞不好我都要叫他们一声爷爷。” 林元吃惊又嫌弃的半张着嘴。 忽然一阵怪风刮过,所有魂虫碎成极小的光点快速向一个方向聚拢。 “嗬!”一道粗嘎的气音如罡风刮过,生生将五人向后推了几步,“有猫有鸟,齐全了。” 熊猫也是猫没毛病,凤凰也是鸟也没毛病,所以两只猫三只鸟在鹰佬眼里都是盘中餐。 “天煞的老怪物!”老熊猫身前是半个圆弧状的保护屏与扫过的罡风擦出大片妖冶的蓝色火星。 白二的凤凰羽脱手而出,将兜头而来的罡风旋成了一个几十丈高的旋涡。 林元身后两翅呼啦一下撑开,一个阖动将直奔五人而来的罡风尽数扇了回去。 “呼啦啦……砰砰砰砰!!!” 这一扇,密林里千百年来的大树成片拦腰折断后倒下,大有排山倒海之势。 “好一对儿翅膀,那条小巴蛇说的没错,有了这对儿翅膀能省不少事儿。”粗嘎的声音由远及近,几息之间,再看鹰佬已经站在了五人对面,正伸着枯瘦的鹰爪,拿蜷缩的指甲指向林元。 鹰佬口中的小巴蛇也就是如今困在小栖梧山下的巴蛇,曾经一度醉心飞升,如此才会生了歪门邪道的心思,不知从哪本古籍中得知狂鸟之翼可比鲲鹏之翼,可助飞升,飞升需历劫,九死一生需猫妖第九尾襄助,如此才有五十年前鹰佬、巴蛇、凥女祸乱妖城的荒唐行径。 林元还未怒,竹楠早已怒不可遏,挥袖洒出密如雨下的竹叶刃,叶刃破风带出刺耳嗡鸣,将近前的鹰佬生生逼退几步。 竹叶刃削掉的鹰羽好似春来柳絮漫天飘,只是眨眼间那些断裂的鹰羽又长了出来。 “好小子,”鹰佬操着粗嘎的嗓音笑起来像石磨转动,“好久没有小妖敢动老朽的毛了……竟不知外面变了天。” 林元生怕鹰佬回击竹楠,伸展羽翼将竹楠拢到身前,大骂道:“以后这妖城的天再没有你老怪物的份儿!你就困在这魂归林和你的虫子等死吧!” 老怪物的狞笑好似招魂铃,震动着密林里的一切,也让几个人心神急剧震荡起来。 “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 林元正要凝神,就见余光里一道黑影箭矢般扎向妖形大显的鹰佬。 是秦月! 林元爆吓一声:“回来!” 秦月身后紧跟着白二,白二周身聚集凤凰火护体,眼见就要抓住秦月,鹰佬却先一步擒住秦月当空拍下的巨型猫爪,鹰爪忽如游蛇般自猫爪指尖游弋而上,将秦月一条手臂一截截捏断一直捏到肩头。 “刺啦!”皮肉划破的声响听得几人心惊肉跳。 “喵呜!”一声凄厉的猫叫后紧接着是一声高亢的鸟鸣,“啾!” 林元和竹楠见势不好,同时飞向鹰佬方向,将两只已经刺入秦月两肩的鹰爪硬生生给掰了出来。 再看秦月,两肩头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其中一条手臂节节断裂被皮肉连着还未彻底断了。只是短短一瞬他的神魂已经被鹰佬重创,像是受了什么蛊惑似的依旧不知疼痛地挣扎着要扑向鹰佬。 林元将秦月甩给后面的老熊猫,喊道:“捆起来!” 白二的凤凰火恍如猝然间冲天喷发的火山似的喷向妖形爆涨几十倍的鹰佬。 鹰佬手中煞魂无数,可谓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手中可调遣的阴魂生魂如浩瀚江河一样多。 一时间,密林内蹿起冲天火焰与万鬼同泣的黑云轰然相撞,气势磅礴,破坏力前所未有,惊天动地。 魂归林内霎时间变了天地。 竹楠怎么也没料到不止秦清会受到秦疆残魂的蛊惑,秦月也受到了秦疆残魂的蛊惑。 刚刚秦月奋不顾身的一扑分明是失去神志后飞蛾扑火的做法,像极了昨夜的秦清。 林元手中聚起一条万物之灵拧成的光绳,他偏头对竹楠道:“待会儿我要进老怪物体内,你们不要与他硬打,只拖延时间即可,待我找到秦疆残魂立刻回来,届时我会在魂归林外再加一道结界,让他永生永世出不得魂归林。” 竹楠目光隐忧,一再克制才道:“好,我等你。” 林元抓起他手,含笑道:“送我一程。” 老熊猫顶着刺眼的凤凰火道:“万事当心小公子,此次不成,我们可再来,万不可硬碰硬!” 林元回头对老熊猫笑笑,忽地与竹楠一同飞起。 竹楠落后他半人高,挥袖便是密如雨点的竹叶刃,随后手中幻出一把泛着绿光的长刃,一手托住林元鞋底道:“走!” 转瞬间林元被竹楠化作一点绿光与竹楠撒出的竹叶刃齐齐飞向正在与白二缠斗的鹰佬。 与此同时,竹楠两手高举长刃,撼天动地般劈向了鹰佬。 鹰佬余光瞥见如雨滴般密集的竹叶刃,残翅一挥将数之不尽的竹叶刃收到翅下,也是这时他忽地感觉翅上一阵刺痛! 钻心入腹的痛让他身形猛地一晃!紧接着身后寒光乍现!他来不及回头察看挥翅便是一挡,这一挡原本就残破的鹰翅登时被竹楠削掉一个翅尖。 “嗬!”老怪物痛苦的呻|吟像在冷笑,但看他那只能视生魂的眼珠迅速爬满猩红血丝的惊悚模样,就知他翅尖被削已是痛不欲生。 竹楠这一击,立时转移了鹰佬的注意力,老怪物顾不得凤凰火焚身之痛,尖利狰狞的鹰爪倏地穿破凤凰火屏障势如破竹地抓向竹楠胸口。 利刃横于胸前,在老怪物暴虐地怒火下变成了嫩竹笋。竹楠险些被鹰爪掏了心,从喉结到前胸被锋利的鹰爪划出一指深半壁长的血口,护体精元甚至没来得及将他护住。 老熊猫整个胖老头化作一个六爻八卦盘,在鹰佬第二次抓向竹楠时,卦盘旋风而上将鹰爪尖儿齐齐碎成白色粉末。 鹰佬忽地停在半空,阴鸷的鹰眼死死盯着竹楠眉心发出的一抹红光。 “雪灵,雪灵血?!”他不敢置信地呢喃道。 老熊猫回头一看,差点从半空摔下:“难怪老怪物没破开你的胸膛……” 竹楠看不见自己的眉心,但他隐隐感觉眉心发烫,胸口被划出的血口也在愈合,愈合的速度简直惊人。 三人也只是迟疑了一瞬,鹰佬再次袭向停在半空的竹楠。 …… 林元带着秦清的三魂七魄寻着秦疆残魂的踪迹,此时已入了鹰佬的内府。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老怪物哪儿还有什么内府,他体内现已是一片无垠的魂海。 魂海一眼望不到尽头,海中央是血红色旋涡,其中挣扎着数之不尽的魂魄。 魂海中狰狞着向外爬又被什么吸附力拖拽回去炼化的魂魄,全都是妖形或人行,此间简直就是十八地狱的血海炼狱。妖怪精灵数之不尽,无一不狠厉狰狞,无一不生不如死。 林元脚踏赤金烈火,手上缠着一团万物之灵拧成的绳,跟着秦清的魂魄,由它指引在老怪物体内无边的魂海中四处搜寻秦疆残魂的下落。 找了不到半刻钟,林元已经没了耐性。 魂海中每时每刻都有无数煞魂被抽走,不用多想就知道这些煞魂的去向,他笃定这些煞魂都是拿去对付正在与鹰佬缠斗的另外三人。 “哪里出了问题?”林元嘀咕道,他将小白猫唤到手心,低头问道:“去找你父亲,不要再耽搁下去了。” 小白猫喵呜叫了一声顺着林元手中的光绳往下走,林元随着他一同下落前行,又走了一会儿小白猫忽地停住,仰头急切地冲林元连叫了三声。 最后一声猫叫还未消散,魂海忽地剧烈翻涌起来。 看来是鹰佬终于摆脱外面几人的纠缠,分心来教训他了。 千万炼魂倏地从魂海中爆破而出,聚集成一个巨大的人形黑影,黑影中魂影万千,狰狞可怖尖利嘶吼。 小白猫退到林元手心,焦急地踱了几步,然后抬爪指着黑影叫了一声。 林元似懂非懂道:“你爹在那儿?”小白猫点头,他又道:“被黑影围拢的……对吗?” 不等小白猫第二次点完头,他粗暴地将小白猫一巴掌拍进皮肤里,拍成了一副刺青,随后扬手就是一鞭。 黑影的大手兜头拍下,有如一颗葱郁的参天大树顷刻间倒下一般。 “让你知道什么叫烤猪蹄!” 林元头顶忽地蹿起赤金烈火,形成了一个半圆形的保护罩,与黑影的大手“砰!”地撞在一起,接着凄厉的鬼哭狼嚎将魂海搅了个天翻地覆。 如血海炼狱般的魂海顷刻间下起了血雨,血点落在林元皮肤上就是一片焦灼。 有如硫酸,较之硫酸更恐怖,因为焦灼之痛让林元意识出现了短暂的模糊。 “银朱、天青救我!” 五色精元自他腰间飞出,眨眼间给林元周身裹了一层散发着五色光晕的合体衣服。 刚刚那一鞭下去,直接将大黑影一分为二。 黑影分裂的同时他看见了被无数残魂炼魂裹在其中的残魂,那是一团偏灰色的残魂。 看残魂的颜色可以猜出,五十年来鹰佬竟没能将秦疆的魂彻底炼化,从而没能真正的驯服他。这才让秦疆与魂魄修复中的秦清有了感应。 林元隐隐有些兴奋,脚下的赤金烈火同样也在兴奋,火舌无情地舔舐着魂海上偶尔冒头想要攻击林元的炼魂。 光绳在林元手中倏地变长,“去!”林元话一出,光绳如游鱼般在血雨中飞速前进,几息间将又长大了一倍就要压下来的黑影拦胸捆住,“收!” “啊啊啊啊!” “嗷嗷嗷嗷!” 随着光绳不断勒紧,黑影中残魂炼魂发出惨叫哀鸣。 林元面露不忍,只能减少那些魂的痛苦时间,一个收力,巨大的黑影轰然碎裂,无数黑点迸裂进血雨中,又纷纷落入魂海里。 光绳收紧成一团,中间困着的是灰色残魂。 林元将小白猫唤醒,让它沿着光绳走到绳端,“是你父亲吗?” 小猫兴奋的尾巴一直甩来甩去,拿小鼻子往光绳中央挤。 “来不及了,先走。”林元踩着赤金烈火将小白猫和一团变小的光绳一把抓进掌心。 他一直向上飞,向上飞,直到看见一个光洞。 “小杂毛,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林元身形一僵,是老怪物! 之前,他在魂海上空看见的那个光洞根本不是什么光洞,是鹰佬的一只眼睛。确切的说是他那只在外面看已经瞎了可以视阴魂的眼睛,如今却是向里面长的。 也就是说他一只眼睛向外可以看到世间一切,一只眼睛向里可以窥见自己体内魂海的所有动静。 这个老怪物还能更邪性一点么! 林元觉得想要出去别无他路,只能从他这只眼睛里冲出去。 显然,这只眼睛根本不是那么好出的,又不是妖城城门,再说他还抢了这老怪物的东西。 赤金火焰眼看就要将他送到那只眼睛近前,忽地不知从哪儿冒出一股强悍力道二话不说将他拍回了魂海上空,险些掉进魂海中。 低头看一眼张着血盆大口就要咬到屁股的炼魂,林元不禁冒了冷汗。 接下来他接连试了三次,全部失手不是被拍回海面就是被拍在肉壁上。 两次撞在肉壁上,又被肉壁中猛然间伸出的森森白骨爪抓的衣衫烂破,险些裸|奔。 赤金烈火好像怎么也烧不尽那些白骨爪。 就在他奋力要试第四回时,耳畔忽地想起竹楠的声音:“小元,再等等。” “大,大竹子!”林元一激动差点咬了舌头,“你受伤了吗?”他握住腰间那串五彩羽毛,那里面有竹楠一缕魂丝。 “我很好,不要急,我们正将他引向结界边缘,越靠近结界他的妖力越弱,倘若他动了结界,反噬会让他短暂地失去妖力,届时你掰断白二的凤凰羽,有五行精元护体再加上你的双翼,定能冲破……” 林元一面激动,一面被竹楠气力不稳的话搞的焦心不已。双翼在他身后慢慢张开,他尽力压制羽翼带起的气劲,随后将凤凰羽从袖中摸出。 凤凰羽还是在秦清的九转回廊上白二给他保命或召唤用的,不想却用在了老怪物身上。 竹楠忽地大喊:“小元!” 林元:“在!” 双翼忽地将林元包裹其中,赤金火焰如承托他的火箭将他快速地送向鹰佬那只能内窥的眼睛。 在无限接近时,林元只觉浑身骨头在异位,挫骨咔咔作响,羽毛焦糊的气味更令他难以忍受,那可是他的毛啊! 手中的凤凰羽一把折断,与此同时,无垠魂海忽地爆涨百丈高! 林元只觉脚上腿上抓了无数只重若千斤的手,让他上升不得分毫。 “啾!小元!” 林元勉强睁眼,看向让他双眼欲裂的强光,从模模糊糊的光影中看见了一道五彩斑斓的光直冲他而来,紧随其后是……白二的凤凰真身。 他一边疼的咬碎了牙,一边想,真他妈美! 为什么只有他的原形灰扑扑的…… 下一刻他浑身痛感一扫而光,视线也清晰起来,低头一看差点与鹰佬的鹰嘴撞上! 而这个老怪物正炸着所剩无几的毛追在老熊猫身后,老熊猫踩着六爻八卦盘直冲云霄逃出一道残影,手中赫然是老怪物一直挂在鹰翅上的十几个木盒子。 “咚咙当啷咚咙当啷……”木盒在老熊猫手中相撞发出的声音像木鱼、像箜篌、像埙…… “……碎尸万段!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鹰佬一个鹰爪抓住从眼中刚飞出的林元,一手眼见就要抓住老熊猫的肥脚。 同一时刻,白二自束发间抽出金翎凤凰羽,入手便化成一只金光璀璨的利剑,接着猛地斩向鹰佬抓着林元的那只鹰爪。 金翎凤凰羽乃是金凤的尾羽,威力较之白凤凰的凤凰羽岂止大出去千百倍。 鹰佬能视外物的鹰眼被灼目金光狠狠刺了一下,转头就见一把金剑砍向他的鹰爪,索性立刻将林元甩了出去。 林元脚踝骨头被捏成一把碎渣子,被甩出后在空中几个翻转落到了五彩鸟的背上,随后就是一飞冲天。 “走!”五彩鸟口吐人言。 老熊猫闻言将十几个破烂木盒掷向仍紧追不舍的鹰佬,另一边白二手中金剑与鹰爪相撞,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金石之音。 白二不再恋战,紧随老熊猫身后向着魂归林结界飞去。 “小元,开结界!”五彩鸟再次吐出人言。 林元正扭头看白二和老熊猫有没有追上来,闻听此言,诧异道:“我怎么会?!我不会开结界!” 竹楠:“快开!要撞上了!” “啊!啊啊啊……开!”林元一时间心急火燎,这任务太难,还不如让他大战魂海万千炼魂去! 他一顿嚎叫后,接着做了个手顶天的姿势,然后大喝一声“开!”,不知是他的诚意感动了天地,还是他的惨叫喊破了结界。 水幕般的结界在他手下真的缓缓开了一个洞口,四个人几乎是同时飞出。意识到紧随其后的是那个挨千刀遭雷劈的老怪物,不容几人商量,三人一鸟登时折返回身,大掌齐齐拍下。 “合!”林元落掌时大喝一声。 老怪物越接近结界妖力越弱,但被压制了几十年的反骨和求生欲让他不停地向上冲击,那只独眼内用血写着“逃出生天”四个大字。 就在一只鹰爪已经伸出结界之时兜头迎来四掌,将他又拍回了暗无天日的炼狱——魂归林。 四人身形狼狈地落在泗水江与魂归林之间的草地上。 林元脱力躺倒,竹楠化回人形坐在他一旁。他偏头对竹楠嘿嘿一笑,脸颊和额头有两道伤口,嘴角有血渍,狼狈的很妖冶。 他目光在竹楠脸上逡巡,道:“你的原形真漂亮,再变一次给我看。”  竹楠刚要说话,林元突然像诈尸了似的单腿弹跳起来:“秦月!秦月!还在魂归林!” 老熊猫一条腿瘸了,刚歪着身子要坐下,让林元吓得手没支撑住,“噗通!”一下五体投地的趴在了草地上。这一趴大家才看见熊猫的袍子腰部以下被烧了个大洞,刚好露出了圆墩墩的屁股。 “噗!猫叔……哈哈哈哈哈……” 白二在看他的金剑,金剑砍在鹰爪上劈出了一个豁口,化回金凤羽,熠熠生辉的金凤翎已经不完整了。他瞥了一眼老熊猫肉墩墩的屁股转身背对老熊猫,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老熊猫吭哧吭哧爬起来,两掌拍的草屑横飞:“我这都为了谁?!啊!”他说着从袍袖中甩出一个黑团子,黑团子正是黑猫秦月。 林元安心地躺回草地上拿脚尖碰了碰秦月,嫌弃道:“你就是来送人头的。” 秦月似有所感地掀了下眼皮。 竹楠检查完林元身上的伤,又看白二道:“据说,金凤翎回到本体可以自行修复。” 白二抚摸金凤翎的手一顿。 林元插话道:“白二叔谢谢你,有什么我能帮的尽管说,待我娘回蛋壳重生之时我得回趟大泽长山,要不要将金凤翎带回去……” 白二打断道:“不用。” 大家都知道白二和凤凰城城主金羽那点事儿,两个老男人的艳事拖拖拉拉上千年,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不行…… 林元有意将白二一起哄回大荒去。 竹楠告诉他——狂鸟久居的大泽长山距离翳鸟所居的玄丹山最近,其次是位于西南方的凤凰城,那是白二的老家。 四个人各自调养生息。 林元被一爪捏碎的腿骨用了从白骨精的“白骨”再生,而秦月断裂的手臂则需要再向白骨精要一截白骨。 林元其实对白骨精头顶那窝彩蛇挺感兴趣,伤好了又上蹿下跳地嚷嚷:“待回去时,一定要拐个弯去趟白骨精家。” 竹楠因为有了林元的雪灵血,身上的伤好的要比其他人都快。同样避开了被开膛的凶险。他将此事与林元讲了,林元顿觉自己男人形象史无前例的高大威猛。 老熊猫让林元拿万物之灵医好自己的肥臀,开始喋喋不休地将林元进入鹰佬体内后三人是怎么勇猛威武地大战万年老怪物,不厌其烦地吹嘘了三遍。 白二伤情较轻,但金凤翎残了让他郁郁寡欢。情圣伤怀于年少定情信物有损,陷入伤感中一度无法自拔,路过大熊精的老酒馆买了六壶老酒挂在身上,喝的满身酒气,借着酒意好一顿醉生梦死。 林元还记得第一次入城是倚靠一块山石后跌入城中的。 当时大熊精煞有其事地向他介绍酒馆菜单——酒四样:杏花村、梅花酿、竹叶青、红桑酒;菜四样:牛头、马面、猪脸、蛇尾。 眼下经过竹楠解释,他才知晓这些菜和酒之间的含义。 简而言之就是第一次入城的小妖小精们要选择投在哪些大妖的门下,受一方大妖庇护。 譬如林元进入酒馆后。大熊精通过林元身上的竹魂判断这只小妖早在开智时就已是竹坊的妖。所以给林元上了竹叶青和猪脸——竹叶青代表的自然是竹坊,另一道菜猪脸则是标配。 余下几样,红桑酒自然是城主朱瑾也就是红扶桑一派。而马面则是小栖梧山豪马一派。梅花酿则是梅精一派,诸如此类,每种酒菜各代表一派。 酒菜用罢,之后便可掀开酒馆后门的门帘——届时隐匿于人世间的妖城将会跃然于眼前。 仅一帘之隔,帘内是千万年不变的老酒馆,帘外则是青山重重绿水滔滔的妖怪精灵之城。 林元当时惶惶不安不得其门而入。 然而第二次入城,也就是眼下,他是正了八经的掀开酒馆后门的门帘从城门堂而皇之地走进去的。 但好死不死被一个又不得其门而入从天而降的小妖给砸了正着。 “哎呦呦~~~”小妖不大,还是只黄鼠狼。 林元搓着砸疼的肩,踢了满地打滚的黄鼠狼一脚:“我说,你在人界不会是专业碰瓷的吧,再‘哎呦’看我不抽了你的筋!” 黄鼠狼一听哧溜爬起来,拱起两前爪不停对林元作揖:“大王饶命!大王饶命!小的没找到城门,只得爬山,爬到半山腰掉进来的,不是有意砸……诶?林元?!林元!我是程鹏啊!看我!” 晴天一道霹雳把林元劈蒙了,谁来告诉他在妖城遇见自己高中同学怎么办?! 老熊猫毫不客气地提溜起黄鼠狼尾巴:“你这小妖,小公子名讳也是你叫得的!白二快!一把火烤了他!” 白二斜眤一眼老熊猫,低头继续喝酒抚摸凤凰羽。 林元将信将疑道:“你,是程鹏?育华中学的程鹏?” 程鹏好像看见了亲爹似的,一个臭屁蹦的老熊猫赶紧松了手。 黄鼠狼轻车熟路地挂到林元腿上:“妈呀!可算见到相熟的妖了,我从前就说你是妖,你还跟我装傻,你怎么这么不够哥们儿呢!我天!你混得可真惨!这破衣烂衫的比咱们学校周围的乞丐没好多少……” 林元掏掏耳朵,被呱噪的耳膜疼。程鹏这絮絮叨叨的臭毛病和老熊猫有的一拼。他也没拿下腿上的挂件,边往城中白骨精家走边跟程鹏叙旧,问了问他走后,他之前占用的原身怎么样?那家人怎么样? “他们还那样,除了妖没人能发现他们有异样,不过他跟他父母关系好多了……”程鹏啰啰嗦嗦说了一路。 老熊猫肩上扛着黑猫秦月,林元腿上挂着一只黄鼠狼。 四个人身上还挂着没修复的伤,而且修为都耗损的有点多,继而也都没顾得上整理衣着形象,所以走在木槿城中最繁华的街上,简直像四个横行霸道又狼狈不堪的妖乞丐、妖混混。 偏偏是个妖都认得出这四张不好惹的脸,全都匆匆看一眼,然后一阵风似的跑回家八卦去了。 从白骨精家出来,程鹏已经成了白骨精的大弟子。 黄鼠狼对“人肉白骨之术”颇为崇尚,几个响头磕下去,并且有林元和竹楠这一对儿“亲戚”的关系,白骨精痛快收了大徒弟,然后让黄鼠狼去捉壁虎。 黄鼠狼:“…………”你再说一遍? 回了竹坊,将秦清三魂七魄归位,又将秦月的断臂用白骨接好。五人不待翌日,立刻去了雪山之巅。 皑皑白雪之巅,雪地上立着六人。 林元将万物之灵里裹着的残魂给秦清看。  林元:“感应一下,怕出错,都没敢放他出来。” 秦清甫一看到就激动得热泪盈眶:“谢谢,是父亲,我已经感应到了……” 林元:“我不确定还能不能做出一个可以寄存你父亲残魂的雪灵。” 他将小白猫送回秦清手中,“这只小白猫是我家老祖宗和我家大竹子压制住了我体内的赤金烈火才做出来的。” 秦清感激到无以复加:“林元……” 林元摆摆手道:“不要再说‘谢’了,我现在试试,怕火的都躲远点。” 五人里不怕火的只有白二。 但林元话落,偏偏谁都没躲,他哭笑不得的同时又有些满足。 五个人围成一圈,将林元圈在其中。 林元试了三次。 第一次把左手边的老熊猫烧的嗷嗷直叫;第二次老熊猫换到了右手边,左手边换成了竹楠,不想老熊猫被倒霉催的急了,林元右手的赤金火焰直接把他烧成了黑炭球,随后过意不去地召来万物之灵将他从头到脚裹成了一个绿蛋。 其实林元是有意控制赤金火焰不要烧到竹楠,至于再多顾及第二个人他就做不到了。 第三次中招的是秦月,这人本就黑,被赤金火焰烧过之后站在雪地上黑的简直发亮。 终于,第四次五个人合力压制林元体内的火,林元拼出一脑门汗做出了一个可以寄存残魂的雪灵。 把从魂归林带回来的残魂以及秦清体内的一魂渡到了雪灵里,原本晶莹剔透的雪灵小猫立刻变成了浅灰色的小猫。而且这只小猫只找秦清,颇有些威严地蹲在秦清肩上就是不下去。 至此,事情总算完满。 六个人在雪山之巅各自占了一个冰洞——疗情伤的疗情伤,互诉衷肠的相携进了一个冰洞,孤寡老人只得独自泡花瓣澡。 林元将竹楠再次拐回了玲珑和林云的冰洞内。 洞口布下结界后,林元挥袖将一身破衣烂衫尽数扫去,只余腰间环绕一串五彩羽毛。 竹楠自身后抱住赤|条的人,一手环肩一手环腰,闭眼轻嗅他颈间气味,低声道:“雪灵血今天救了我……” 林元仰头枕在竹楠肩上,笑着打断道:“所以你要以身相许吗?”他说着忽地转身揽着人倒在寒冰床上,狂鸟羽毛制成的被褥将他白皙修长的身体趁的剔透如玉。 竹楠的吻细细密密落下,自额间到脚趾,林元一边沉沦一边低笑:“不要还回来,我会没有安全感。” “不还,”竹楠将自己顶入,接着掀起一阵狂风暴雨,暴雨初歇后道:“我不求长生不死,只求与你九死不悔。” 来看林元的雪灵在洞口结界上覆了厚厚一层,沙沙作响地猜着他们的主人为何封了洞口,可是修行中出了什么岔子。 洞外冰天雪地,洞内□□熊熊。 雪灵的主人没出什么岔子,正借着欢愉之事互相疗伤。 …… 一年后。 林元接到了南下的鸟带来的书信。 信中,老祖宗说玲珑的魂已修复好,不日将会由他待回大泽长山,让他赶紧启程回老家孵蛋。 林元看着“孵蛋”俩字直咧嘴。 不为别的,作为一只鸟头一回孵的蛋竟是自己亲娘。哎~ 竹楠安排好竹坊一应事务,当日便与林元启程回老家孵蛋。 两只隐去身形的鸟刚飞出妖城,就在城外“偶遇”了据说是正在消食遛弯的老熊猫和背着小包袱正在“看风景”的白二。 林元心道,现在的老鸟和老猫,撒个谎都不动动脑子,可怎么好?出了妖城再被别的什么妖欺负,还是带回老家,帮着孵个蛋,看个鸟崽儿什么的吧。 就这样,原本的夫夫二人行,变成了拖家带口的举家搬迁。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部完结】 谢谢小可爱们支持。 第二部已经放了预收出来,戳作者专栏《妖城小祖宗第二部》,求一波预收。mua! (*╯3╰) 另外推荐唧几下一篇要开的文《游牧》又名《英雄出沙雕骚年》,现耽,轻松扯淡小白文。 性格孤僻的手工皮具大师 VS 正义沙雕欢乐多骚年 文案: 老宅被高价租下。 房客神秘且古怪,少言寡语。 游牧怀疑房客是个穷途末路正在躲避警方追捕的职业杀手,或者游荡至此伺机作案的变态杀人狂。 为了家人安全起见,他决定夜黑风高夜一探究竟…… 半夜三更爬窗而入惊掉下巴的游牧:“ 卧槽槽槽槽槽,你他妈能穿件衣服吗!!” 被扯掉浴巾一.丝.不.挂的房客:“……看够了吗?浴巾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