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妖孽 作者:芙蓉三变 楔子 楔子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啊啊——————妖怪啊————————” 一群男人连滚带爬的从破旧的山神庙里冲出来,互相推挤着,生怕被落在后面。 浓烟渐起,摇晃的门窗中透出红艳的火光,沉腐的木料燃烧着哔剥作响,烧焦的味道掩盖不住浓郁的血腥气息。 恐惧和惊慌的凄号尖叫声中,诡异的掺杂着一个纤细的女声,反反复复的吟唱着古远的嫁曲,歌声清甜而娇媚,带着近乎幸福的天真。 “主子,你看!” 急急赶到山神庙的一众人马看到这种情形全都大为惊愕,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沙连雪看看护在自己身前的卫霍,皱起眉头,喝令手下兵分两路,一路去追捕四散逃亡的人,一路留下跟着他去救人。 “卫霍!”眼看着只是谨慎的护在自己身前的男人,沙连雪不禁恼怒,“还不快去救人,愣在这里做什么!” “主子,里面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属下不能置您的安危于不顾。” 沙连雪怒不可遏,大喝道:“里面生死未卜的人是你身怀六甲的妻子,也是我恩人唯一的女儿,你要是不去救,我去!” 说罢运功一纵,向着已经被烈焰包围的山神庙飞奔而去。 “主子——” 卫霍大惊失色,和剩下的护卫一起迅速的追了上去。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妖怪啊——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刚才还狞笑着对着手无寸铁的孕妇施暴的男人,此刻四肢瘫软无力的在地上挣扎着爬行,看着周围残落一地的肢体内脏和头颅,惊恐而绝望的想要逃离这个地狱一样的地方。 砰的一声,无头苍蝇一样的男人撞到了庙墙,再也无路可退。 甜美的歌声渐渐逼近,男人的身上已经湿透,冷汗如泉涌,混合着猩红的鲜血,和极度惊恐下失禁的尿液。 呵呵……呵呵…… 男人睁大到极限的眼睛里,映出一张弯起的红唇。 清脆的歌声和笑声不断地从那张美丽的唇中溢出来,地府冥音一般在男人的耳朵里回响。 女子身上的衣服已经碎裂,凌乱的披挂着,裸露出大片冰雪一般的皮肤,看不出任何温度。 十指伸出尖利如刀锋的长爪,轻轻的拍抚着怀中抱着的一团血肉,不断的有粘稠的血液从爪尖滴落到地面。女子清秀美丽的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轻轻的低下头,用脸颊摩挲着那团模糊的血肉中,隐约可见的,婴儿的侧脸。 海藻一般的长发随着女子的动作垂落,泛着幽幽的蓝光,被血沾污到的地方,变成绮丽的紫。 耳侧,扇子一般的鳍从长发中绽出,雪白的骨头间透明的薄膜上,细小纹路汇成的瑰丽的花纹缓缓的流动。 破庙中的篝火,早在女子宛若修罗恶鬼的杀戮中化作地狱业火,火舌攀上庙中的布幡供桌,欢叫着肆意燃烧。 残旧斑驳的山神像在烈火中被炙烤,依然低垂着双眼,不闻不看。 “为什么要逃跑呢?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的宝宝可不可爱罢了,为什么要逃?” 女子爬虫一般的缓缓逼近过来。 碧青色的眼睛圆瞪,瞳孔倒竖,纤细的眉头皱起来,甜美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怒气。 男人双腿乱蹬,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可是身上却没有半点力气可以用,只能抽搐般的发抖。 女子看着仿佛被粘在蛛网上待死的虫蚁一般的男人,露出一个笑容,弯下腰,把怀中的孩子凑到男人面前。 “对嘛,不要乱跑了,给你看看,我的宝宝是不是很可爱。” 浓郁的血腥气呛得男人几乎窒息,看着稍早时候被他生生从女人体内拉出来的未足月的胎儿,已经成形的小小婴儿被他和其他的人抛来扔去,已经模糊成一团,只隐约看的出一张小小的脸孔,扭曲着,浸透了血污。 “可不可爱,是不是很可爱?”女子把婴儿更往男人脸前凑过去。 男人全身都贴在墙上,竭力躲开几乎要碰到脸上的死婴,抑制不住的转开眼睛,方才还大笑着和他一起玩弄着被强行剥出母体的胎儿的那些人,现在都已经变成了零落不堪的血肉,散落在四周,一颗颗头颅上还带着不可置信的恐惧,死不瞑目的眼睛全都直直的瞪着他,好像在看着他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再也控制不住,发出了凄厉绝望的尖叫。 血花飞溅,巨大的蛇尾闪电般的卷住了男人的脖子,好像折断一根枯枝一样的,将男人的头拧断,软软的歪斜在一边。 “讨厌的人。”女子不高兴的皱起眉头,下身的蛇尾轻甩,把沾到的血送到唇边,鲜红的小舌伸出来轻舔了一下。 “果然,讨厌的人,连血都是讨厌的味道。” “静……静候……”沙连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隔着熊熊燃烧的火焰,他们靠不过去,但是火光之中,那个上身为人,下身为蛇的女子,确实是静侯的面目。 静侯闻声,悠悠的转过身来。 “主子,小心!”卫霍闪身将沙连雪护在了身后。面前的怪物,的确生着一张和自己妻子一样的面孔,但是那是个怪物!看看庙堂内的惨状,卫霍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呵呵……宝宝,是你爹呢。”静侯笑着轻摆蛇尾,往他们的方向游动过来。 “那是——”看到静侯怀中的那团血肉,又听见静侯的话,沙连雪脸色发白——那莫非是静侯和卫霍的……孩子…… 忍不住往前走去,却被卫霍拦了下来,“主子危险,不要过去!” 沙连雪怒目而视,“那是你的妻子和孩子!你已经舍弃了她们一次,现在还要再舍弃一次吗!” 卫霍固执的寸步不让,“主子,那个妖物会伤害到您,属下不能让您以身犯险! “你——” 静侯看看他们,面容无辜,停下了身形,低下头看看怀里的婴儿,“怎么办,你爹说我是妖物,他不要我们了呢。怎么办呢?” 血肉模糊的婴儿静静的蜷缩在静侯雪白的胸前,小小的扭曲的身体,温顺而乖巧的伏贴着母亲的怀抱。 静侯美丽的红唇慢慢弯起,身后的长发扬动。 飓风骤起,卷着炙热的火龙轰然升腾。 “主子,快退!”卫霍架着沙连雪迅速的退出烈焰席卷的范围,眼看着破庙被大火吞噬。 “静侯————”沙连雪大喝,奈何身子被卫霍制住,无法动弹。 目眦欲裂,看着自己忠心耿耿的护卫,“卫霍,你好狠的心!” 卫霍咬牙不语,抬头望去,一团烟火弥漫,轰鸣声中,庙宇的大梁落下,房子倾塌了一半,火势更盛。 熊熊的烈火中,清甜的歌声断断续续的传来——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作者有话要说:某三的新坑,保证每日更新,放心的跳吧。。。爬走。。。 第一卷 桃源一向绝风尘 第一章 蓝蓝的天空上,云朵像雪白的羊儿一样自由自在的飘荡着,云影倒映在清澈的溪水里。溪边,野生的桃花开的绚烂如霞,大簇大簇的花朵压得枝头都仿佛弯了下来。 鸟儿在枝头脆生生的鸣叫着,两只兔子灵巧的蹿跳着,来到溪边。 溪边的大青石头上,仰面朝天的躺着一个人,脚下踩着一只鱼竿,石头下放着一个鱼篓,还有一个小小的葫芦,溢着浓甜淳厚的酒香。 兔子们不太怕人的样子,被葫芦里的香气引诱胆子很大的靠了上去,动动湿湿的小鼻头拱拱圆圆的酒葫芦。 石头上,被落下来的桃花瓣盖了一头一脸的人悄悄张开一只眼睛,看看犹未发觉的小兔子宝宝们,无声的笑起来,忽然伸手把酒葫芦拎起来,吓得两只兔子惊跳出好远。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石头上的人笑得胸口一振一振的,张开嘴,手中微一用劲,葫芦中的酒便凝成一条细线,准确地落进嘴里。清甜的酒液,回味绵长,唇齿生香。那人轻轻伸出舌头,舔舔嘴唇,顺便把落在唇上的一片花瓣吞进口中。 “西塞山前白鹭飞, 桃花流水鳜鱼肥。 青箬笠, 绿蓑衣, 斜风细雨不须归。” 清朗的声音带着笑意,吟唱着前人的绝妙好词,衬着这片好山好水,丝丝入扣,醉人心脾。 “鳜鱼肥~鳜鱼肥~” 脚下的鱼竿一动,那人立刻身手敏捷的弹起身来,抓着鱼竿轻轻一挑,一条活蹦乱跳的小鱼儿就被拉出了水面,摇摆的鱼尾带出一片闪亮的水花。 “嘿嘿,虽然没有肥肥的鳜鱼,可是有你这么条小草鱼来炖汤喝,也算不错了。” 那人圆亮的大眼睛和鱼儿的眼睛贴着,笑得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鱼儿被鱼钩钩着,噼里啪啦的甩着身子。 那人拿起鱼篓,咻的一声把鱼儿装进篓子里。 拍拍鱼篓圆圆的肚子,挑起眉头,一脸无辜,“不行啊,你和我装天真无邪也没有用,我今天一定要用你祭我的五脏庙,你就认命吧。” 鱼儿在鱼篓里左跳右跳,完全不同意这个人类的说法。 嘿嘿坏笑着,将手里的鱼篓左抛右抛,腰里别着酒葫芦,哼着小调往回溜达,脑袋里想着鲜鱼汤,心情很舒畅。 “砍了一把柴火, 支起一口锅, 小小的鱼儿下了锅, 炖成鱼汤肥了我~~~~~ 哎呦——————” 胡乱哼的小调唱到一半,一个趄趔,差点被绊了一个大马趴。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口水呛在嗓子里,咳得眼泪都淌出来。 擦掉眼泪,低头一看,绊到自己的元凶,是一个超级大——“青蛙”??!! 哦不,是个和青蛙一样颜色的男人? 好奇的蹲下来。 拉拉男人衣服上的碎布,摸摸下巴,这个难道是今年山下时兴的新样式?点点头,不错,还挺有新意的。 不过,这个肤色,不会也是今年山下时兴的吧?以前女人们一窝蜂的染那个绿色的眉毛就挺吓人的了,莫非最近开始染绿色的皮肤?还真是挺难懂的。 倒是这个绿色,看起来有点眼熟啊…… 嗯~,总之,绿色的青蛙能吃,绿色的男人不能吃,还是算了吧,而且一看就知道是个麻烦。 绕过男人,继续往回溜达,可是,还没迈出半步,脚踝就被抓住了。 实在是万分不情愿的低下头,脸揪得像个包子,果然看见那个男人睁着一双应该很有杀伤力的眼睛直盯着自己。 啧,这么黑白分明的眼睛,放在绿色的脸上,还真是效果十足。 哎—— 良心到底是生来干啥用的呢?不能吃又不能喝,除了会惹麻烦以外没啥作用,偏偏还不能切下来下酒,切,真是的! 看看鱼篓里的小鱼,兄弟,看来我们今天都要认命一点啦。 动动脚踝,“这位大哥,你先松手好不好,不然我没法动啊。” 那男人却不肯放手,手上的力气大的出奇,一点都不用怀疑,就算他咽了气,这个爪子也还是不会有丝毫的放松。 叹了口气,放弃让男人松手了,直接抓起男人的脚,一个使力,很干脆的把人脚上头下的抗上肩头。 男人一惊,倒松了手,不过也容不得他不松,被这么一搞,本来就已经只剩最后一口气的男人,已经彻底的昏过去了。 “早这样不就得了,还要我费这么大的力气。”嘴里嘟嘟囔囔的,扛着男人往回走,一步一顿的,和之前的兴高采烈完全形成鲜明对比。 联系同伴的信物?没有。 治疗伤毒的药品?没有。 证明身份的物件?没有。 身外之物的银子?没有。 我的个天啊!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用不用清白成个样子啊! 抓抓头发,实在是容不得人不感叹。明明就是挺豪华的衣料,如果不看那个绿了吧唧的脸皮,也是个挺不赖的长相,蛮有气势的,怎么身上干净成这个样子! 可别说这家伙不是混江湖的,他要是个书生,谁会没事在他身上下这么多万金难得的翠柳如斯,更别说,中了这么大分量的翠柳如斯,还能把人脚上抓出一片淤青来。 挠挠脖子,扒开男人的嘴,塞了一粒拇指头那么大的药丸进去。不多时,男人急喘了几声,醒了过来。 啧,还不够大,下次把药丸做得再大一点——能直接把人噎死最好。 男人感到嘴里一股清凉入脑的药香,被毒药浸透的大脑和身体虽然还是麻木,但是已经微微的恢复了些清明。动了动眼睛,渐渐看清面前的人。 一头半长不短的头发,胡乱的散落在肩头。小麦色的皮肤,清秀明朗的五官,宜男宜女的长相。 他记得这张脸,昏迷前最后看到的脸。是他(她)让自己醒过来的?他中的是几乎无解的绿柳如斯,虽然被他用深厚的内力压住,也不会这么容易就被救醒,他(她)到底是谁? “我是谁?”晴朗的声音很是不满,圆亮的眼睛眯了起来,“要说也是你要先说你是谁吧?” 男人没发觉自己把疑问问出了口,也从没被人这样直白的把自己的话给顶回来,一时有点缓不过神。 “嗯?”半天等不到回答,那人纳闷起来,“绿柳如斯厉害归厉害,没道理我一整颗万灵丹塞进去,脑子还是这么不清楚啊?难道他是把绿柳如斯当饭吃的?”伸手拿起男人的胳膊,问起脉来,又扒了扒男人的眼皮,甚至把男人的嘴捏开,看了看舌头。“还好嘛。那问题是出在哪里呢?” 男人被这么一摆弄,终于回过神来。 认得绿柳如斯,还这样不当作一回事。男人凝神,仔细的看了看面前的人,没有喉结,应该……是个女子……吧。但是这女子究竟是什么来历的?男人拿不准,决定试探一下。 “在下秋素心,敢问阁下是?” 秋素心?! 开玩笑的吧!!! 静侯脑中嗡的一声被刺激得金花四溅。 别人可能不知道这个名字,她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那个凭借一人之力建立起江湖上最大的消息贩卖兼杀手组织“云上天”,兼具美貌与智慧,阴险与毒辣于一身的江湖超级大魔头,哦不,大人物——秋、秋、秋、秋素心???!!! 在深山老林里头也能随便遇到这么大的人物,不是开玩笑是什么? “请问阁下是?”得不到回答,秋素心又问了一遍。看着面前的人明显有着想要冲出去抱着门框的欲望,秋素心心下明白,这必定是个听过自己名头的人。 “无名氏。”回答的响亮又干脆。 不知道的时候啥都好说,知道了以后,就算是虚弱的和猫叫没两样的声音,都像是毒蛇吐芯子,让人全身凉飕飕,和这位大人物挂上钩,以后不用怕万一,是一万的没可能不惹麻烦啊。 后悔啦,后悔啦,现在把他扔回去,还来不来得及啊。 秋素心见面前的人脸色发青,一幅后悔莫及的样子,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看吧看吧,已经开始不怀好意的笑了。 面前的人开始揪头发。 “我只是想要请教阁下的名字,日后也好报答阁下的搭救之恩,还请不吝赐教。” “大恩不必言谢,真的不必言谢!”两手乱摇,被这人知道名字,开什么玩笑,没人想要把名字告诉阎王吧。 “既然如此,那在下只好自己去查了。”秋素心收敛了笑容,微微皱起眉头,表情凝重的,看得人心惊胆战。 “我叫静侯,静侯啦。”开玩笑,被这人一查还了得,祖宗八代都不得安宁了。静侯赶紧主动交待,但是转念一想,又后悔的肠子打结。告诉他名字,不是让他查的更加轻松愉快,笨死了。 “那么真是感激万分了,静侯……兄。”秋素心满满的说道,果然看见静侯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多谢爹娘给了一幅好相貌,认错了好,认错了好。 “你好好歇着吧,我去再找些东西煮了吃。” “如此,有劳了。”秋素心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静侯垂头丧气的拎起鱼篓,扛着鱼竿又出门去。 听到门扉被阖上的声音,秋素心睁开了眼睛,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 非常简朴的屋子,除了他身下的床,就只有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和一个大柜子。一扇窗子大大的敞开着,屋子里只有干净的草木香,应该另有其他房间作厨房。 所有的家具包括房子本身都是用很厚重的木头做成的,虽然简单,却结识坚固。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 那个叫做静侯的女子,看来是独居于此,却一定有固定来访的“客人”,不然不会特意放几把椅子在这里。 心念转了一圈,秋素心收敛了心思,努力的抬了抬手,看看自己已经完全变成绿色的皮肤。 事情超乎了意料,对方能请来这样的帮手,他实在没有料到,本来以为这次应该死定了的,没想到他的命还真硬。 不过他的命硬,对有些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无声的笑了几下,秋素心开始默默的运起功来,试图将体内的毒素一点一点的逼出来。 开始的时候,内力激发了药效,顺利地在身体里运行,但是,很快,秋素心就发现不对,虽然他在中针之后就马上把毒针逼出体外了,但只要一触及被打入毒针的地方,内力就不自觉地改道,搞得他体内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真气大乱,无法被控制。 猛地一口血喷出来,秋素心只觉眼前一黑,便又昏了过去。 没运道啊没运道! 就知道良心这东西会害人,偏偏她就是没个记性! 静侯又回到溪边,这次完全没了兴致,整个人蹲在大石头上,皱着包子脸,嘴里嘟嘟囔囔的,盯着鱼竿。 绿柳如斯啊,又不是真的绿柳,当是到处可以看到的吗? 不是师兄,就是师姐啊。师傅那个老酒鬼是不太可能了,不过,要是有人出一坛绝世美酒,他也没啥做不出来的。 这几个人,哪一个她都惹不起啊,更别说占了她屋子的那个大人物了。 这个命,她认不下去啊—— 哀号着,扔了鱼竿猛抓头发。 她都小心的一步不下山了,连这个树林子都没出过,为啥还是要这么耍她啊!她只是个无辜的老百姓啊,对那个啥江湖的,没有兴趣啊—— 愤恨的一咬牙,干脆跳进溪水里。 “老娘我不安生,你们这些小家伙也别想安生,干脆抓了你们去祭大魔王!” 说着,灌了一口酒,撸胳膊挽袖子的摆出架势来。 溪水到这里正好有个回弯,附近也只有她一个人会来钓鱼,因此,这里的鱼儿即多又不怕人。 静侯眼明手快,拇指食指抓住鱼鳃便往岸上一甩,不多时,便是十来条可怜的小鱼在岸上不停的翻腾。 静侯直起腰,擦了擦脸上的水,“算了,今天就暂时饶了你们。” 将岸上的小鱼们塞进鱼篓里,晃晃悠悠的往回走。 难得今天抓了这么多鱼,却是一想到屋里那个大人物,就啥胃口都没了,唉—— 一只大尾巴狸猫从树丛中窜出来,跳上静侯的小腿,四肢紧紧缠在上面,静侯走一步,它晃一晃,悠哉的很。 “小家伙,我今天没心情陪你玩啦。”静侯甩甩腿,狸猫自顾的缠在上面,玩得开心,理都不理她。静侯把它抓下来,它反而灵巧的一蹿,又缠在了静侯的脖子上。 有鉴于上次硬扯这家伙,到头来把自己的头发割下一大把的惨痛经验,静侯懒得理它,随它去了。 “被人拿去炖汤喝我可不管哦,小东西。” 对狸猫弹琴的自言自语,不多时就回到了自家屋子。 哎,明明是回自己家,居然不想进屋,真是的。 有气无力的推开房门,“我回来了。” 没人理她。难道是有人把他接走了? 高兴的往床上看过去,却看到胸前一滩血,昏迷不醒的秋素心。 “我就知道,这绝对是个大麻烦!”静侯跳脚。 作者有话要说:。。。肥猫三经过。。。 第二章 秋素心醒过来的时候,房间里弥漫着浓郁的药香。 他动动眼睛,四处看了一看,却没有看到静侯的踪影。 “走远点走远点,哎呀,不是告诉你要走远一点吗,弄洒了我的药,我就把你炖了做一锅十全大补汤。”嘟嘟囔囔的声音由远及近,门被推开,准确地说,是被踢开,静侯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海碗,小心翼翼的走进来,脖子上还缠着一只甩着大尾巴的狸猫。 一人一狸纠纠缠缠的,静侯的身子左晃右晃,手里的药却没有洒出半滴。 秋素心目光一闪,继而隐藏的平静无波。 见到静侯将药端至身边,秋素心努力起身,却是全身无力。 “不用勉强了,你至少要再等个三天才能自己起来的。”静侯腾出一只手,把他按回去,然后放下药碗,把秋素心扶起来,垫了个枕头在他身后,让他靠着坐。 “喝药吧。”静侯端着碗送到秋素心的嘴边,秋素心没有张嘴。 没有勺子,这是要硬灌吗? 喝个药有什么好怕的,你是小孩子吗? 两个人互相看着,心里想着风马牛不相干的事情。 秋素心虽然是江湖人,但是论起生活起居,和世家公子的奢华程度不相上下,哪里被这样粗鲁的对待过。 静侯几乎不和师门外的人打过交道,师门之中整天互相斗法还来不及,哪里记得怎么温柔的照顾人。 两个人无声的对视了半晌。 静侯挑起眉毛,要是他自己不喝药,中毒死掉,倒是少了很多麻烦呢。 秋素心看着眼珠子骨碌碌转的静侯,微微一笑,张开嘴。 啧,居然真的喝了,就不怕她再下毒直接给他来个干脆的?真不知道是他死猪不怕开水烫,还是自己天生一幅善人样。 静侯一点也称不上细致的灌药,让秋素心喝的很辛苦。苦涩的汤药本来就很难咽,静侯又连个喘气的空当也不给的硬灌,让来不及被烟下去的药顺着秋素心的嘴边流了下来。 饶是秋素心再怎么见识过大风大浪,被当成水牛的滋味也是第一次尝试,即便他的脸没有因为中毒而变成绿色,只怕现在也青了。 一口气没顺下去,秋素心呛咳起来,咳的几乎要把之前好不容易喝下去的那些药全都呕出来。 静侯见状,赶紧把药碗一丢,伸手捂住秋素心的嘴。 开什么玩笑,绿柳如斯的解药又麻烦又精细,错了半样,少了一分都不行,费了半天劲才熬出来这一碗,万一吐出来,不是又要重头再来,她才不干呢。 秋素心被静侯这么一捂,原本到了嗓子里的药又被堵了回去,那个感觉,对于一贯养尊处优的秋素心来说,不是一般的恶心。 静侯看着秋素心眼角泛泪的狼狈相,叹了口气,伸出袖子帮他把脸上的泪水和残药都擦掉。再帮他躺回去,把被子拉起来盖好。 虽说心里知道这是个惹不起的主,但是眼睛看到这个现在看来堪称柔弱的男人,还真是不怎么怕的起来。 “你先休息吧,我去做点吃的,等会叫你起来吃。”说完,收拾了地上摔碎的海碗,走到门口,静侯忽然想起来,回头又补了一句:“你要是再自行运功的话,可就什么药都没用了。”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秋素心看着静侯出门,脖子上还缠着那只狸猫。 他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也不知道这个叫做静侯的女子是谁,但是,能清楚地说出绿柳如斯,并且将江湖人闻之色变的至毒如此至若等闲的人,一定与那个向他施毒的人脱不开干系。 想到那个施毒者,秋素心沉下了脸色。 当今江湖,黑道白道各行其是,相互之间井水不犯河水。 白道有所谓的“武林盟主”,黑道也有自己的头子。 而放眼黑道,如今能和“云上天”一争长短的,便只有云楼。 云楼和“云上天”不同,是个单纯的杀手组织,而且,早在秋素心一手创立“云上天”之前,云楼便已屹立黑道数十年了。是个响当当的老字号。 而秋素心的“云上天”,不仅异军突起,在短时间之内,以锐不可当之势同云楼形成各占半壁江山的态势,更凭借着无孔不入的消息网络,将自己的江湖地位抬到了云楼之上——这个世界上想知道别人秘密的人太多,卖命兼卖消息,总比单纯的卖命来的受人欢迎。 不可讳言的,“云上天”之所以和云楼形成这样势同水火的局面,大部分原因都要归咎于秋素心自己,当初他将自己的组织取名“云上天”,本身就是个恶意的挑衅。 云楼或者因为成立的时间太长,也威风了太久,有些腐朽陈旧的地方,但是云楼新上任的当家单云栖却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两个组织的针锋相对,从单云栖接掌云楼之后,变得日益激化。 凡举一个组织接生意,另一个必然也接下同样的买卖,来个趁火打劫,然后双方在任务对象的地盘上来个大对决,搞得出赏钱找人办事的人不知道该把赏钱给哪一边,又不敢得罪这两尊阎王,只好两边都付。怨声载道之余,倒是便宜了一些做散活的杀手们。虽然这些非一流的杀手做起事来没有“云上天”和云楼那样的干脆利落,但是至少出钱的人不用担心会因为要付两份高额的赏金而倾家荡产。 这次的买卖本来以前也没有什么不同。不同之处在于,本来一贯和他们争同一个猎物的云楼,这次竟然接下了保护猎物的生意。这也都还在他的意料之中,也早早就得到了风声。毕竟“云上天”的消息管道独步江湖。但是,秋素心没有料到单云栖可以找来这么扎手的帮手,攻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差点丢了性命。 他倒是一直小看了这个新任的云楼当家呢。 秋素心闭上眼睛,嘴角带着极不可见的微笑。 他不是个输不起的人。但是,也容不得别人一直踩在自己的头上。 秋素心那里打着什么主意静侯是不知道,但是她脑袋里面的疑问只多不少。 炉子上的铁锅里烧着水,静侯蹲在木盆边,手上飞快的收拾着鱼,心里却不停的转着念头。 秋素心被毒昏了头,她可没有。 这片林子虽然不是啥啥啥的禁地,也不是什么守卫森严的皇宫大内的,但是,光是凭着设在林外和林中的那些阵法,一般人连上山的路都找不到,更别提闯进来了。 她自己是不知道啦,但是每次听师傅讲自己鬼混的光辉事迹,还有师姐和师兄两个人每次互斗时的那些自吹自擂外加互相攻击,应该,他们在外面都混得名头震天响的样子。至少,就她看来,混成那样,仇人肯定少不了。 静侯撇撇嘴,被她师门那几只整过的人,要是能有一口气,只怕都会天涯海角的追杀他们。至今还没有找上门来的,足可以证明,他们祖师爷的阵法有多么高妙,又有多么有先见之明。 既然是这样,那个已经半死不活的秋素心竟然还能闯到被阵法层层保护的林中央,要说是运气好的话,那这家伙的运气也未免太好了。 把收拾好的鱼儿们全部下锅,顺手的加了一大把药材进去炖着。 静侯很随便的坐在锅台前,双手托腮。 哎,要是那个秋素心纯属是撞大运撞进来的,那还好说。最怕的就是她家不知道哪位大人怕她一个人在山上太清闲悠哉,故意送了个大麻烦给她,以免她太“寂寞”。 这种好意,她可是一点也不想要啊—— 无聊的摸过一只五彩斑斓的肉肉的大蘑菇,吭哧一口咬掉大半边。 方才偷了一条鱼到旁边吃的狸猫瞄到了,悄悄溜过来,照着静侯手上的蘑菇,跳起来就是一口。 静侯看着它,高高挑起一边的眉毛。 只见那只狸猫忽然一蹦三尺高,全身的毛根根直竖,张牙舞爪的冲着静侯扑过来。 静侯也不见怎么动,平平的连人带凳子往后一错,堪堪让狸猫扑了个空。 “活该,谁让你这么贪吃。老娘我能吃的东西,你这小家伙不见得能吃,辣了吧,呵呵,再跳小心一会儿口吐白沫哦。”静侯幸灾乐祸。 狸猫哀哀叫了两声,趴在地上,跳不动了,大尾巴一抽一抽的,只剩一口气的样子。 静侯坏坏一笑,拽着狸猫的尾巴把它吊起来,拎到面前。 狸猫哀怨的看了她一眼,挣扎了一下就不动了。 “长得那么漂亮的蘑菇,是能随便吃的吗。长年在林子里跑,一点常识都没有,小心贪吃要了你的小命。”静侯嘲笑着,从身上掏出个小药丸,塞进狸猫的嘴里。拽着它尾巴甩了好几下,然后在狸猫恢复战斗力之前,很精准的把它远远的丢向屋外的树丛。 那小家伙很本事的攀在树枝上,冲她龇牙咧嘴几下,跑掉了。 “真是的,吃一次亏,老实几天就没记性,真是记吃不记打的家伙。”静侯摇摇头,掀开锅看看,鱼汤也差不多好了,抓了个大碗盛起来,这次记得顺手拿了个勺子筷子的准备伺候人。 唉,说狸猫,自己好像也好不到哪里去。明明知道就是麻烦,还是没记性。 仰头望天,还是端着鱼汤往卧房走过去。 “喂,起来喝鱼汤了。”静侯把汤放下,拍拍闭着眼睛的秋素心。 秋素心警戒心素来很高,在陌生的地方,只要还有一点精神就会保持戒备,因此静侯进屋时,他便已经从浅眠中惊醒了,几乎是静侯的手刚碰到他,他便睁开了眼睛,倒把静侯下了一跳。 果然是大人物,被毒成这样,还这么敏感。 静侯挠挠脖子,把秋素心扶坐起来。 “你应该还没有嚼东西的力气,就先喝点汤吧。”说着,舀了一勺鱼汤送到秋素心的嘴边。 秋素心张口喝了下去。 鱼汤做得称不上什么绝妙的好手艺,但是,鲜鱼做的汤本身味道就很好,再加上汤里有一股清淡的药香,对于此时的秋素心来说,实在是让他精神一振的味道。 “汤里面我放了药材,喝了可以帮你补补元气,好得快一点。”静侯解释道。 秋素心尽力的露出一个微笑,以示感谢。笑得静侯身上一抖。 没办法,她被那两个皮笑肉不笑的同门训练的太好了,面前这个看就知道和他们是同类,这个笑容实在是让她觉得有点凉嗖嗖。 很有耐性的喂了秋素心小半碗鱼汤,秋素心微微偏开头,示意他已经喝不下了。 静侯很干脆的把手上那一勺汤送进自己的嘴里。 “嗯,味道还不错。” 看得秋素心愣了一下。虽然他叫静侯兄,可是他心里明镜一样,面前的人是个女子。行为举止没有丝毫的女子气也就罢了,江湖女儿举止豪爽的也不在少数,但是,面对一个陌生男人,这样的动作还是亲昵地过分了,但是静侯做来却大大方方的,没有丝毫的不自在。 “嗯?”感觉到秋素心的目光,静侯疑问的看了他一眼。山上就那么几个人,大家一直以来都是打打闹闹的抢东西吃,她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哪里有问题。 秋素心缓过神来,问道:“敢问,阁下的师承?” 静侯嘴角一抽,把秋素心按倒躺下,“你现在很虚弱,有什么话等你好了再说吧。”很亲切的拍拍他,顺便拍了拍他的睡穴,帮他入睡。 秋素心无法反抗的陷入黑甜乡。 变成这样问题还这么多,不好好睡觉,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赶紧伤好离开阿。 静侯帮他把被子盖上,拍拍手。端起鱼汤开始自己吃起来。 开玩笑,她的师门,要是说了出去,她还哪里清静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依然经过。。。 第三章 秋素心睁开眼睛,不可讳言的,他精神好了很多。但是,被人点了睡穴强制休息,对他来说还真的是个非常新鲜的经验 窗子微微的敞开着,山风透进来,不冷,但是混合着山间独有的清新,十分凉爽。 秋素心听到有人在吹箫。 萧声含悲,是以萧曲也多为悲壮凄凉之音。但是,这段萧声却是极为难得平静悠然,宛若山间的风,林中的溪流,同这春夜静静的融合。让人合上眼睛,便仿佛能感受到月色的温柔,草木的芬芳,甚至仿佛可以听见花朵落到地上的声音。 这应该是那个叫做静侯的女子吹奏的吧。闻乐声而识其人,倒是个不一样的女子, 秋素心微微一笑。 事实上,秋素心的出身相当高贵。 他的母亲,是故去的长山王唯一的女儿——延平公主。 长山王是当今圣上的嫡亲弟弟,早年曾经追随皇兄,南征北讨,立下了汗马功劳。江山平定之后,长山王主动交出了兵权,向皇兄提出要退守田园。皇帝十分信任这个弟弟,舍不得,又拗不过自己弟弟的倔脾气,便赐封他为长山王,将西南一块富饶的土地赐给他做封地,并将那里改名叫长山郡。又将长山王唯一的女儿封为延平公主,享受和皇室公主一样的尊荣。 长山王极为专情,一生只娶了一位王妃,即使这位王妃只为他生下一个女儿,又在长山王盛年时便去世了,长山王也始终没有再娶。妻子去后不到十年,思念爱人的长山王爷也在方值壮年的时候便离开了人世。 在长山王去世之后,皇帝并没有收回他的封地,而是将长山郡赐给了延平公主和她的驸马。秋素心,便是延平公主最小的儿子。 身为皇室的后代,又是饱受宠爱的么子,秋素心表现的十分出色。无论在修文还是习武上,他都显示出了过人的天分。所有教导过他的老师,无不交口称赞。但是,秋素心却对帮助双亲和兄长治理封地毫无兴趣。 国泰民安,风调雨顺让他觉得无聊。整治那些只会贪污受贿的官员,让他觉得乏味。 但是,当有一次,一个被他用计揭露了贪污渎职的官员,不惜搭上全部身家性命的雇佣了云楼的人来刺杀他时,与刺客交手的瞬间,他找到了让他觉得有趣的事情——江湖。 秋素心不顾延平公主和驸马的反对,不顾兄长的阻拦,凭借一人之力,花了七年的时间,创建了“云上天”。 无孔不入的消息网络,从无失手的猎杀纪录,让“云上天”在短短的时间里扬名江湖。 一来,这样的消息网到何时都是有用处的,二来,“云上天”的要价极高,普通百姓是绝对雇用不起,而能雇用的便绝对是有问题的家伙。可以杀的猎物,顺手除掉,还可以赚上一笔。若猎物对朝廷有用的人,他便大可以反咬一口,黑吃黑,也算为朝廷除了隐患——当然,连出价的买命的人都不见了,自然不会有人知道他们曾经做过什么手脚。 于是,久而久之,延平公主他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随他去了。 但是,混江湖,要是没有个实力相当的对手,也相当无聊。 秋素心微笑,幸好,云楼的新当家,是个有意思的家伙。 等秋素心注意到的时候,萧声已经停下来了。 这个叫做静侯的女子,看来功力不弱,能随便解了绿柳如斯,只这手本事,放眼江湖便几乎无人可比。但是,他却从来没有听过有这样一个人,甚至也从来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这对于一个江湖消息网的首领来说,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秋素心当然知道,在江湖上扬名立万的,未见得就真是最强的,这世上总有很多隐而不出的高人,这些人才是真正不容小觑的。 重伤之时没有多想,现在回想起来,当初没有选择的闯入这片林子的时候,仿佛是有谁一直在故意引导他,他才能顺利的穿过那片似乎被布了阵法的山林。而他最后昏倒的地方,似乎也是那个名叫静侯的女子必经的地方,所以才会这样快的被发现。 这样一想,这次的事情到是出乎意料的有趣起来。 萧声又起,这次的乐声,低回宛转,倒像是抚人入眠一般的,温和柔软。 秋素心本来身上便乏力,此时不禁闭上了眼睛。 夜晚的溪水映着月光,很亮,也很凉。 静侯坐在溪边的大石头上,运起内力,吹箫。萧声被送的很远,随着夜风,静静的回荡在山中林间,吸引了无数着林间的动物,渐渐聚拢在她的身边。 静侯周围,花朵,草叶,初生的果实上,都被镀上了一层散发着甜美香气的淡淡荧光。 食草的动物们在悠悠的萧声中,被催眠了一般,开始啃食起这些植物。 这片山间,本来就生了很多有毒性的花草。本来这倒没什么。但是,静侯的那些天性无良的同门们,把这些本来就有毒性的花草拿回来培植研究,又弄出了多毒性更大的花花草草。 他们随手栽了就不管了,但是这些花草若是被毫无防备的动物吃掉,这林子里的生灵们可就要遭殃了。所以,不敢也不太想费力除掉那些花草的静侯,就时不时地唤来动物,喂它们一些可以抗毒的药物,免得这里成为除了毒物就是毒草的大毒窝——虽然现在看来也已经差不多是这样了,不过亡羊补牢聊胜于无。 看着周围的动物们都开始吃了,静侯也停下了萧声。 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在大石头上躺下来。 满天的星星闪闪烁烁的,缀在深蓝色的夜空上,好像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噼里啪啦的掉下来。 静侯生性散漫,自觉拜在这个师门,最合适自己不过。既没有什么麻烦的规矩,也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和事情。 师傅是个疯疯癫癫的老酒鬼,三天两头的到处流窜去找酒喝。师姐和师兄早在艺成之时,就都各自下山闯荡去了,偶尔才会回来。她一个人在这片林子里,自由自在的,吃饱睡,睡饱吃,自在乐逍遥。 师姐常常笑话她,说人家养的猪只怕都比她勤快个几分。 其实,她倒觉得像师姐和师弟一样,整天忙来忙去的,才是不知所谓呢。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现在这样,就是最合适她的了。 静侯笑笑,看看身边那些小家伙都吃得差不多了,静侯又吹起萧,送它们各自散去。 伸了个懒腰,把萧扛在肩头,一步三晃的往回溜达。 睡觉睡觉,啊,不对,她房间里睡了人,唉—— 师姐和师兄的房间她可不要睡,谁知道会不小心碰到什么要命的东西。可是师傅的房间乱的像猪窝一样,又不准人收拾,实在是没法住人。 嗯—— 算了,还是到自己房间睡好了。没道理救了人还要委屈自己。 静侯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是秋素心还是发觉了。 他并没有睁开眼睛,也控制着呼吸,继续装睡。 他想知道静侯的意图。 吱呀一声,似乎是柜子被轻轻的打开,接着,是布料的轻柔的磨擦声。 一阵悉悉簌簌之后,便没了声音。 秋素心好奇的睁开眼睛,却看见静侯竟然在地上铺了棉被,席地而睡。 “你——”秋素心忍不住出声。 “你醒啦。”已经躺平闭上眼睛准备睡觉的静侯听见声音,偏过头来看看秋素心。“我还以为你要睡到明天早上才会醒呢,你还真是厉害。” “嗯。”秋素心答应一声,心道:被点了睡穴睡了一整天已是大大的失常,若是平常,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哪里称得上厉害。不过问题不在这里,问题是:“静侯……兄,准备睡在这里?” “嗯。”静侯答应的很干脆,也很理直气壮。她在她自己的房间打地铺,应该没犯什么天条吧。 秋素心一顿,他不知道这座房子里还有没有其他的卧房,若是没有,总不能让人去睡外面。就是有,他也不好喧宾夺主的赶人。不过,秋素心转念一想,也好,这样倒是更方便他观察这个叫做静侯的女子,便不再作声。 静侯看秋素心好像没有话要说的样子,便也不再理他,自顾自的翻了个身背对着秋素心,闭上眼睛。 静侯很快就睡着了,醒时懒懒散散的样子,睡着了却出乎意料的安静,连呼吸都很浅。 秋素心看着地上安心好睡的人,不由得苦笑。 他天性聪明,心思敏捷,又最擅长揣摩人的心思,因此极少处于劣势,可以说,这次是他吃过的最大的亏。 从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即使是后来自己出来闯荡江湖,衣食住行也还是王侯公子一般,从不亏待自己,就算是迫不得已要露宿,也会有手下将一切打点妥当。 他天生不爱与人亲近,虽然镇日笑脸迎人,却是与谁都保持着冷淡的距离,只有面对家人时,才有些许的放松。像这样同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共睡一室,而自己又是处在这样一个无力防备的状态,他实在很难睡得安稳。 从某个角度讲,秋素心的江湖,混得还远远不到家。虽然做到了许多江湖人一辈子都做不到的成就,但是在某些事情上,却连最普通的江湖浪子都不如,完全是贵族式的流派,娇贵的可以。 不过,睡不着的当下,静侯这个女子倒让他生出许多的好奇。 身负武功,精通毒物,只这两样便不简单,能干脆利落的解掉绿柳如丝的毒性,十有八九,她与对他放毒针的人关系匪浅。毕竟一个普通的山野女子,是不会知道他的名字的。 但是,相交于那些一看即明的事情,秋素心对这女子本身倒更有兴趣。 若说这女子善良,开始时,她却是不想救他的。若说这女子不善良,她却明知会惹麻烦,还是把他救了回来。 若说这女子胆大,她初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和其他人的表现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一副见了活阎王的模样。若要说她胆小,她却又能像现在这样,背对着他睡得不亦乐乎。 人,不管再怎么性格多变,总还是有个定性可循。但是这女子,却让秋素心一时捉摸不定,因此生出了些有趣的新鲜感。 嗯—— 同一个姿势躺得太久,很不舒服,想要动一下,身上又没有力气,秋素心忍不住低声呻吟了一下。 虽然只是很轻的一声,但是被自家同门训练的很灵敏的静侯还是马上就惊醒了。 她回过身,看见床上的秋素心皱起眉头,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从她点了他的睡穴到现在,他躺着的姿势都没换过,身子应该早就麻了。 静侯爬起来,走到床前,一言不发的帮秋素心动了动身子,让他舒服一点。 手撑在秋素心的肩膀和腰后,静侯的身子弯得很低,散落的头发垂落到秋素心的脸上。 细软的发丝拂在脸上,痒痒的,让秋素心不觉躲了一下。 静侯发觉了,低下头,正看见秋素心微微侧着脸,半眯着眼睛皱着眉头的表情。 今夜没有月亮,星光下只能隐约看见一个轮廓,秋素心的眼睛生得很好,半眯着的时候,有一种别样的美感,只是,这样的神情,配着他夜色中显得近乎墨黑的绿色皮肤,实在是挺好笑的。 静侯想笑,又想起秋素心的身份,忍了又忍,终于没有笑出声来。 帮秋素心把被子盖好,静侯又回到地铺上,要睡,想了想,手指微微一动,一缕极淡的香气悄悄地散开。静侯侧耳听了听,秋素心的呼吸很快变得规律,弯了弯嘴角,她也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肥猫三再次经过。。。 第四章 虽然不甚温柔,但静侯却有着细致的体贴。 正哼着小曲儿给秋素心擦手擦脸的静侯察觉到秋素心的目光,疑惑的扬扬眉尾。 秋素心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他全身被毒性麻痹,几乎没有体力可用,本来处在这样的境地,多少会让他的自尊受到伤害,却因为静侯自然的态度,让他出乎意料的没有什么阴郁的情绪。 天生不爱与人接近,他连贴身的侍女和小厮都不用,如今被静侯这样接触皮肤,却是只有些微的不习惯,而没有任何的反感。 既没有一般女子那样啰嗦的“温柔安慰”,也没有施与恩德的高高在上,更加不是敬畏讨好的殷勤。静侯只是自然的照顾着他的需要。 这种感觉——很微妙。 如果说秋素心能够看透人心的本事是凭借着天生的聪明和敏感的性格,那么静侯就是全凭直觉,仿佛不用言语,就能找到最让人感到舒服的方式。 秋素心半阖着眼睛,对这样的状况颇感兴味。 静侯的身上有一种极淡的香气,很难形容的味道,让人闻到之后会不自觉地放松身心。秋素心想起这两夜陷入沉眠之前,似乎都隐隐的闻到这样的味道,想必是静侯又动了什么手脚吧。 虽然有些哭笑不得,却也托了整夜好眠的福,秋素心觉得身体恢复的速度快了很多。 不过,恐怕秋素心再怎么心思灵敏,也万万猜不到静侯此时竟然是将他当作一只出生的小猫在照顾。 被她调理了几天,绿柳如斯的毒性已经褪了很多,秋素心的肤色也渐渐恢复了正常,只是四肢仍然无力罢了,再怎么说这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剧毒,解起来还是挺麻烦的。 秋素心的父亲身上有异族的血统,本来已经是很稀薄,但是秋素心的相貌仍然与常人不太相同。 白皙的皮肤,琥珀色的眼睛,长而浓密的睫毛,怎么看,都让静侯觉得很像是她曾经无意中捡到的那只不足月的小山猫。连习性都像得很,警戒心强,又很懂得享受,只要伺候得他(它)舒服,就会把眼睛眯起来。差别只在于小山猫会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而这男人不会而已。 不过,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皮肤还真是好的过分了。 静侯在心里自言自语。 白皙的仿佛透明的皮肤,只要轻轻一擦就会浮出淡淡的粉红色,好像用力一点就会擦破了似的,让静侯忍不住小心翼翼起来。 虽然对于美色没有什么特别的嗜好,但是这样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叱咤江湖的狠角色,说是个娇生惯养的王侯公子还差不多。当然,那种拼死一搏的野兽般的眼神除外,捡到他的时候,就是被那个眼神定住了,才不得不把他带回来。毕竟,把一个那么强烈的想要活下去的人就这样丢在那里等死,这种事情她还做不出来。 “好了。”静侯放下手里的布巾,本来想说帮他把身上也擦一下的,不过顾及到把秋素心的嫩豆腐看光吃光的可能下场,还是算了。“等你好一点,再好好的自己清洗一下吧,现在先忍耐一下。我去煮点东西吃,嗯,还要熬药。” 话说到后面,又变成了自言自语,然后静侯一路念叨着就走了出去。 秋素心不禁莞尔。 静侯的动作很快,不多时,就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回来了。 虽然闻着味道很不错,但是看着静侯筷子上绿油油的野菜,秋素心还是顿了一下。 “这是荠菜,你应该没吃过吧。我用水先煮过一遍,应该没有什么怪味道了。试试看,下面吃挺不赖的。”静侯解释道。 一看这男人就是从来都没吃过苦的,野菜在他眼里十成十的和野草没有什么不同。 秋素心皱眉,犹豫的张开嘴。 为了方便他咀嚼,静侯把菜和面都煮得很烂,吃在嘴里软软的,有一种特别的清香,味道还是不错的。 看着慢慢吃起来的秋素心,静侯再次面无表情的憋笑。这副样子,和那只小山猫越来越像了。,当初她喂那小家伙的时候,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一等确定了是好吃的东西,就立刻埋头吃起来。 还挺可爱的。 喂了面,也喂了药。静侯让秋素心躺下,自己出去照顾她的菜地。 师兄和师姐满山的种毒草,只有她,园子里老老实实的都是蔬菜。为了这个,她不知道被笑话了多少回。但是,管它呢。被笑一笑又不会少块肉。下山那么费事,她师门这几个又全部是不事生产的家伙,到了吃饭的时候,还不是要靠她。 照顾菜地,钓鱼,和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大尾巴狸猫又玩了一阵子,午饭的时候,静侯才晃晃悠悠的回来。 一进屋,便发现秋素心的脸色不对。纤长的眉紧皱着,抿着唇,本来白的几乎透明的皮肤涨红着,鼻尖上还有细小的汗珠。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静侯忙问。她配的药一定没有问题的,那么是身子又麻了吗? 静候先诊了诊脉,又帮秋素心动了动身子。只是她不动还好,这一动,秋素心的脸色更红了,别开的眼睛里荡着一层薄博的水光,脸上的表情是压抑的尴尬。 静侯一怔,马上就反应了过来。 原来是“那个”啊。 嗯,开始的时候因为中毒麻痹了脏器,加上都是吃药喝汤的,也不怎么需要“那个”。现在毒性减弱,脏器恢复正常,“那个”也是很自然的嘛。她倒是把这件事情忽略了。 二话不说,静侯把手垫在秋素心的颈后和膝弯,准备把人抱起来。 秋素心大惊,不知从哪来的力气,一把抓住静侯的衣襟。 “你要做什么?” “带你去解决一下啊。”静侯很无辜的看着他,不然还能干什么? 秋素心的脸已经开始惨白了,虽然他故意叫称她为“兄”,但是她是个女子啊,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的自觉吗?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对看了半天,秋素心手上的力气用得差不多了,却也不肯松手。 静侯望天,叹了口气,好吧,大人物的自尊心总是特别强的,她可以理解。反正现在毒也清得差不多,只差调养而已,稍微输点内力过去也不碍事。 把人放下来,握着秋素心的腕脉,静侯很小心的运气先试探了一下,见没有什么抵触的反应,便稍稍的送了些内力过去,让秋素心可以暂时恢复点体力。 秋素心只觉得一股柔和的真气流入体内,暖暖的流过经脉,身上顿时有了力气。 他撑着床头有些吃力的站了起来,欲言又止的看着静侯。 “出门右转,再走五丈。”静侯坐下来,单手托腮,眼睛看着窗外,故作不经意的说道。 秋素心脸上一红,转过头,很慢很慢的走了出去。 蓝蓝的天,云儿飘,鸟儿喳喳叫,嗯,天气很好。 静侯等到秋素心走的很远,才笑出来。 还真是憋得有点内伤了。揉揉脸,趁秋素心还没回来,赶紧恢复一下表情。 为了不耽误调养,静侯输给秋素心的真气就只有一点点,等秋素心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已经开始全身无力了。 静侯很平静的走过去,把人扶回床上躺着。 她的表情很平静,真的很平静了,但是秋素心的脸还是涨红的,虽然他竭力控制着,却没什么效果。 脸皮真是薄。像她师傅那个疯颠老酒鬼,可能根本就不知道廉耻两个字怎么写,喝点酒就开始满山的裸奔,还要她拎着衣服把人给追回来。不过说起来,这么爱脸红,又脸红的这么好看的男人恐怕不太多见。若不是知道这人的来头,她大概也会忍不住欺负一下,可惜这是个惹不起的主啊。 有了一次经验,静侯不敢再把秋素心一个人放在屋里了。要是真的因为她的疏忽,害得秋素心真的“那个什么”了的话,以秋素心的脸皮之薄,她大概会死无葬身之地。 把去年腌的酱菜拿出来下酒,静侯坐在桌旁自斟自饮起来。 老酒鬼喜欢喝酒,也喜欢收集酒,他的宝贝里从甜酒到烈酒应有尽有。静侯虽然没有老酒鬼那么嗜酒如命,倒也喜欢喝上一点。辛辣的酒液刺激着舌头,咽下去,又有清甜的回味。配着酸甜爽口的酱菜,真是享受。 秋素心看着静侯怡然自得的样子,一时之间真的不知该作何反应。 活了二十五个春秋,最尴尬的一面竟然被一个全然陌生的人看见,羞恼之余,秋素心很认真的考虑要不要坏一次规矩——杀人灭口算了。 静侯打了个冷战,这才又后知后觉的想到,好像看到了大人物尴尬的一面,她的小命已经不太安全了。 忍不住朝秋素心瞄了一眼,不料秋素心也正盯着她看。 四目相对,默默无语。 冷场。 静侯手上正夹着一筷子酱菜,赶紧放进嘴里,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你——一只一个人住在这里吗?”秋素心忽然问了一句。 静侯一口酱菜噎在喉咙里,慌忙之中直接拿起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口酒,这才把酱菜送下去,缓过气来。 呼—— 深出了一口气,静侯拍拍胸口,好险没被酱菜噎死,那可真会被笑话得从棺材里蹦出来。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吗?”看静侯好像忘了自己的问题,秋素心又问了一遍。 “啊?”静侯这才反应过来,“嗯,大部分时候是。” “你……不觉得无趣吗?”话问出口,秋素心才发觉不对,自己竟然问了这么无意义的问题。也许是静侯表现的太过惬意,让他忍不住好奇吧。一个人守着一片山林,居然可以这样自得其乐,在他看来真的很难理解。 无趣? 静侯愣了一下。她也很惊讶秋素心居然会问出这样的话来,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 “我觉得很舒服。什么麻烦都没有,自由自在的,很好。” 秋素心皱皱眉头,他还是不能明白,怎么会有人日复一日的安于一根鱼竿一壶酒的生活。 瞧见秋素心皱起的眉头,静侯笑了笑,道:“鸟天生就要飞,猪只要一口泥塘。天性不同罢了。” 静侯坐在正对着门口的地方,半边脸被隐在阳光的阴影中。那个笑容懒懒的,带着一种极淡的说不出的倦怠。静侯的身量不矮,宜男宜女的长相,半长不短的乱发扎成一束,淡麦色的皮肤,半旧的男装包裹着细瘦的身形,若不仔细,很难看出这是个女子。 她喝酒的样子很享受,专注的好像这世界对她来说就只是手中的一杯酒而已。 这一瞬间,秋素心忘记了她可能和偷袭他的人有什么关系,只是单纯的,对这个女子产生了浓郁的兴趣。盯着静侯看的眼睛亮起来,和他当初发现江湖这个游戏场一样的——兴奋。 作者有话要说:。。。。。肥猫三持续路过。。顺便说一句。。不要念错本章的名字哦。。。 第五章 不知道是静侯的解毒功夫本来就好到出奇,还是为了让秋素心早点痊愈“出山”而特意使出了看家本领——不到十天的时间,江湖中人人谈之色变的绿柳如斯就被解了个干干净净。 让真气在体内流转一个周天,秋素心收势,睁开眼睛,感觉久违的精力重回体内的充实感。静心听了一下,周围除了虫鸣鸟叫,并没有人声。静侯从早上把早饭和最后一服药端来之后,就不见了踪影。 秋素心微笑,她大概很期待一回来就能发现,他这个“不速之客”终于消失不见吧。可惜,就这几日他四处观察的结果,没有她带路,自己想要走出这片林子似乎是不太可能。 若无意外,他的手下现在应该就在这座山附近,只是不得其门而入,所以找不到他。 秋素心并不担心“云上天”的人会因为自己可能“中毒身亡”便天下大乱。 从他们这几个孩子出生起,延平公主便找了苗疆的高人,在他们身上种了同命蛊,若是他身亡,留在公主身边的子蛊便会跟着死亡。而他的兄长,虽然放纵他出来闯荡,却也在“云上天”之中安插了很多精心挑选出的王府死士,以保证他的安全无虞。说起来,他确实是个饱受宠爱又任性的幺子。 秋素心推开门,打算出去寻找静侯,刚走出房门,便听见一声熟悉的尖啸。他抬起头,碧蓝的天空中一只苍鹰正在不住的鸣叫盘旋。秋素心伸出手,鹰便向着他俯冲下来,乖巧的停在他的手臂上。 顺了顺鹰的翎毛,苍鹰偏过头,这只名唤翔的苍鹰有着漂亮丰实的头羽和尾羽,从它还是只幼鹰的时候便被秋素心驯养在身边,非常灵巧,颇通人言。秋素心把束发的丝带解下来,缚在翔的脚上,让它回去报讯。 已经十天了,翔才找到这里,看来这附近山上的阵法果然高妙,连不熟悉环境的鸟雀都难以接近,更遑论人了。不过只要是飞过一遍的路,翔就不会忘记。因此,秋素心又返回屋内,静静的等着翔把消息带回来。 果然,不多时,翔便飞了回来。 秋素心解下翔脚上缚着的布帛,他手下果然已经锁定了这座山,只是困于阵法的阻碍,无法进入。秋素心想要传书回去,四处看了一遍,却发现这房内根本不见笔墨的踪迹。想想静侯平日的行径,秋素心苦笑的摇摇头,举步出了房。 这座木屋是单独修建的,宽敞是宽敞,但是便实至名归的只是一间“卧房”而已,连个隔间都不曾有。与木屋相邻的还有几幢外形相似的木屋,想来这林中应该另有人居住,只是不常停留罢了。 除了与静侯所住的木屋和用作厨房的木屋之外,便只有相邻的一幢木屋门前看来还有路可走。 从秋素心恢复了体力可以自由活动的那天起,静侯便千叮咛万嘱咐的告诫过他——一定要与其他的屋子保持安全距离,千万不要进去,不然会有性命之忧。 秋素心看看那两幢房前屋后已经被不知名的鲜艳花草包围的无处下脚的木屋,决定还是先到最近的这幢屋子里去碰碰运气。 话虽这么说,但是刚把房门打开,秋素心立刻就知道——自己的运气可能不怎么好。 扑鼻而来的酒气,只是闻便能让人大醉个三天三夜了。 秋素心屏住呼吸,面无表情的看着生平仅见的最脏最乱的地方,果断的把门关上,退了回来。 轻扶着额头,他已经不想知道其他两幢屋子里是个什么样子了,估计连静侯都不愿意进去的地方,他还是不要自视过高的轻易尝试比较好。 回到静侯的卧房,秋素心研究了一下手下传来的书信,倒了一杯水,用手将用不到的字迹晕开,留下他要的字。便将布帛又缚回翔的脚上,让它传信回去。 看看手上的墨迹,想着静侯这个时候应该一成不变的还在溪边钓鱼,秋素心脚下自动的往溪边走去。 落花流水,风清云淡,正是好春光。 一腿高翘,一脚踩着鱼竿,躺平在大石头上的静侯却不是那么好心情。 灌了一口酒,静侯烦恼的抓头,本来就很乱的头发被她抓得像窝乱草。 唉,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尊“神”分量真的很大,虽然看起来娇贵的很,脸皮也薄,和传闻一点都不像,但是江湖传言就算再不靠谱也总该有个一两分是真的吧。 杀人如麻,心狠手辣,笑里藏刀,阴险狡诈。 前两样静侯估计是夸张了点,毕竟最尴尬的事情也被她见过了,她还好好的活着。不过也不能排除他还得靠她解毒外加带路,所以才留着她的小命。 至于后两样,就她常年被自家同门训练出的直觉,真实性倒是挺高的。至少相处了这么多天,秋素心那张温文尔雅的笑脸之下究竟想了些什么,她是半点也看不出来。 那么一大堆的绿柳如斯,看就知道和自家的“大人物”们脱不开干系,她解得这么干脆,那尊“神”不怀疑才怪,这几天她装傻,那尊“神”也还挺配合,但问题是,真的那么好过关吗? 又灌了一口酒,静侯继续叹气。 把个重伤要死却执着求生的人放着不管,她做不到。 明明就能解的毒,不好好解,学着自家师姐师兄那样乱搞一气把人治得半死不活再放出去不管,她又干不出来。 所以说,良心啊,就是个会惹麻烦的东西。偏偏她还长了好大一颗,真是——唉—— 哎,等等,放出去…… 对阿,直接把人迷昏了放到林子外不就得了,反正人也没事了,有什么恩怨就让他出去和下毒害他的那个家伙自己清算去好了,完全不关她的事嘛。嗯,真是个好办法。 静侯的精神忽然来了。 脚下一动,把鱼竿挑起来,纵身往大石头下一跳,快乐的准备回去下迷药。 砰—— 啊———— 哗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好大一串惊天动地的动静,惊起飞禽走兽无数。 等静侯摆脱了一脑袋星星月亮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以一种异常丑陋的姿势倒栽葱的跌进了溪水里。迅速的从水中钻出来,头发糊了满头满脸,好像水鬼现世。不过,脚下软软的。好奇的踹了踹,没有动静。怦怦的胸口猛跳,静候心中蓦然升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把眼前湿淋淋的头发拨到一遍,静侯战战兢兢的抬眼看过去——天啊——谁来给她个痛快吧!!! 本来应该好好的呆在房中等着被她迷昏的秋素心此刻正一身湿淋淋的坐在溪水中,一只沾满了溪底淤泥水藻的湿鞋正大咧咧的踩在他的小腹上——那只鞋非常不巧正是她脚上的鞋。 秋素心面无表情的看着几乎已经石化的静侯,其实心里已经憋了满满的笑意。 自从被静侯“捡”到,他仿佛总是有机会遇到这些他从来没想过会遇到的尴尬情景。 开始的时候,他不过是看着静侯辗转反侧的喝酒叹气,觉得有趣,便没有出声惊动她。谁料想静侯毫无预兆的忽然从石头上跳下来,正好往他头上踩过来,他反射性的往旁边一闪,哪知道后面还跟着一根鱼竿,鱼钩银光闪闪,向他的门面直直飞过来。他还不想破相,只好再次闪开,却忘记了刚好在此时落地的静候,结果两个人绊做一团,一起栽进了溪水里。 秋素心还好,只是坐进水中,上身不过是被溅湿。静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她是实实在在的一头扎了进去,一身湿了个彻彻底底。 面前的人明显还魂游九天外,秋素心并不急着起身,反而饶有兴趣的观察起来。 半长不短的头发本来是细细软软的,经常暴晒在日光下而发色偏浅,湿透之后变得黑亮柔顺的帖服在脸侧颈边,衬着一张清清秀秀的圆睁着大眼呆掉得脸,好像个半大的男孩子。秋素心的眼睛在静侯的身上转了一圈,不甚厚道的想,虽然是个女子,但确实是没有什么玲珑的曲线可言啊。 太过不怀好意的目光终于把某人的魂给招了回来。 静侯硬着头皮面对现实。 好吧,不过是个意外,没什么要紧的。 意外,纯属意外。 倒是,湿掉的药粉还有没有同样的效果阿。 静侯心里没底,不过还是决定尝试一下,把秋素心迷昏送走的贼心跃跃欲试——自己送上门来,不迷白不迷,早迷早轻松。 只是静侯的手指刚刚一动,药还没放出去,就被拦截了。 秋素心的手指很长,很白,连指甲都透着淡淡粉色,好看的毫无瑕疵。但是,被这样一只美丽的手握住,静侯脑子里却只回响着三个大字——完蛋了…… 这叫不叫做抓现形。 “秋兄——”静侯嘿嘿傻笑,死不抬头。 另一只同样美丽的手轻轻的摸上她的下巴,很轻柔——在静侯看来很危险的把她的脸抬起来。 静侯的眼睛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是不肯向前看。 面前的人似乎是轻笑了一声,然后就是无比温柔的一声呼唤:“静侯——” 温柔到被叫的人全身发冷,心中一颤。 被自己看到内急——大卸八块; 被自己绊到水里——五马分尸; 被自己用脚猛踹——剥皮抽筋; 被抓到自己下药——千刀万剐; ……………以下省略酷刑一千八百九十七种…… 静侯的脑子里已经被自己的各种可能的凄惨下场填满,完全淤塞住。 这次是货真价实的全身发抖了。 阳光很好,花好鸟好,鱼很好吃,她还没活够啊———— “怎么发抖了呢?是水太冷了?还是,你舍不得我呢?”秋素心逗着她,动弹不得的时候被她迷昏是没办法,若是他恢复了还轻易的被她得手,那他的颜面何在。 发抖??——不是水冷那是她心冷! 舍不得?——是谁在说梦话?! 静侯被这种恐怖的话吓得猛地抬眼,却被更加恐怖的画面吓到完全僵硬。 完全恢复了本来面貌的秋素心,身上是她找给他换的自家师兄的白色外衣,被水浸湿以后半贴在身上,静侯这才发现,原来他瘦归瘦,却相当结实。 未被束起的长发散落满身,长长的头发垂落到水中,漆黑的宛若墨汁晕染开来一般,柔软的漂浮着。 本来就比一般人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一层浅浅的光晕,琥珀色的眼睛被水光耀得微微的眯起来,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微笑着翘起来的唇上有着桃花一般的颜色,看着就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静侯的脸皮抽搐。 如果说自己这幅德行是水鬼的话,面前的这个男人绝对可以说是水仙,不,是水妖,专门诱惑人,然后再拖进水里吃掉的水妖。 “嗯?你说什么?”秋素心看着静侯的嘴唇蠕动,却听不到声音,弯下身子,凑近她的嘴边。 喝! 静侯被忽然逼近的“美色”吓得猛的倒退,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们目前的姿势有多暧昧。 一只手被握住,下巴被托起,她甚至可以感觉到秋素心的呼吸吹拂在脸上。 他、他、他们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静侯完全傻掉。 秋素心笑笑,很顺手的拍了静侯的软麻穴。 “既然这么舍不得我,那么同我一同下山去如何,也让我好好‘报答’你,嗯?”轻柔的尾音上扬,挑逗的很情色,情色的很挑逗。 “不用报答,真的不用报答,你好好的下山就是最好的报答了!”被秋素心从水里抱起来,静侯忙不迭的大喊。 先不说她根本不愿意下山,单是被秋素心“报答”,她的小命可能就要报废掉。 “那怎么行呢?知恩不报,有违我的原则啊。”秋素心很愉快地打发掉静侯的抗议。 静侯闭上嘴,她知道自己原本就斗不过这个男人,何况现在被点了穴,没办法使毒,更是无计可施。不过,她就不信没有她的引路,他能走出这片林子。 一眼看穿怀中的人打的是什么主意,秋素心不动声色的暗笑,正色道:“我失踪在这里,我的手下现在应该已经聚集到附近了,要是我再不出现,或者他们再找不到路进来,恐怕会放火烧山,到时候这片美丽的林子可能就保不住了,我实在是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啊。” 阴险狡诈,小心眼又记仇,笑里藏刀,卑鄙无耻…… 静侯在肚子里大声地骂。 若是林子被烧了,她留在这里等被师傅他们追杀吗? 她是猪,师姐他们一点都没骂错,她就应当在他半死不活没能力搞怪的时候把他早早丢出去,那就天下太平了。哪至于等到现在,被人捏在手心里。 啊———————— 她就知道,好心一定是没好报的,良心就应该拿去喂狗啊—————— 静侯干脆闭上眼睛装死。 秋素心则心情很好的抱人上路。 难得找到一个有趣的人,他会放过——才怪! 本来还想再和她玩一阵子再出山,看在她这么着急的想要赶他走的份上,择日不如撞日,谁让他是个爱记仇的大魔头呢。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肥猫三。。继续去睡。。。 第二卷 山下泉声伤客心 第一章 猪!蠢猪!笨猪! 不,说自己是猪,恐怕还委屈了猪。猪都知道见了大野狼要先嚎叫,然后逃个猪影不见,她居然自己把大野狼捡回来,简直连猪都不如!!! 静侯被点着穴,趴在铺了厚厚锦缎的马车厢内,自暴自弃。 秋素心正在处理这段时间之内积累下来的大批事务,偶尔分神看一眼趴在一边的静侯——自从被他强行带下山,她便无数次试图逃跑,现在被他用独门手法封住穴道,整个人一动不能动的趴在马车内铺设的锦缎上,像一片人形苔藓。 秋素心微笑,心情很好。手下的笔不停,精准快速的处理着手下报上来的一堆麻烦。 单云栖果然是个丝毫不会浪费时机的人,短短的时间就给“云上天”找了这么多的麻烦,还真是个了不得的人,要是他这次真的中毒身亡,只怕不出数月,“云上天”就会被他鲸吞蚕食变成云楼的一部分了。 不过很可惜,他从小到大,最不缺少的就是运气。不仅捡回一条命,还捡到一个有趣的家伙。但是,事情好象没那么简单呢,故意把他引到静侯那里去的人,究竟想要干什么呢? 嗯,算了,反正总有一天,有所求的人会自己出现在他面前的,就先好好享受他难得找到的乐趣好了。 想到这里,秋素心干脆的放下笔,移坐到静侯的面前。 马车内布置得非常舒适,奢华得不是一般的江湖帮派可以想象的。柔软的锦缎下时候后的毛毡,把马车的颠簸降到最低。矮几和矮几上的东西都是固定在马车上的,打磨得光滑的实木器具,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阳光从车窗的竹帘透进来,照在上好的锦缎上,华丽的花纹泛着水波一样的光晕。 啧。真是会享受的贵公子,谁相信这是个杀手头子? 静侯腹诽。 去,照得她眼睛都睁不开了。 秋素心发出低低的笑声,伸出手把静侯的头抬起来。 “脖子要断了。”静侯懒洋洋的抗议。 “抱歉,我没有注意到,这样就好多了吧。”秋素心的语气很诚恳,但是行动很禽兽——这当然是静侯的观感。 被人整个儿的当只猫一样的抱在怀里,静侯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这家伙究竟是早就看透了她是只母的,耍着她玩,还是根本就有断袖之癖! 连日来的斗法失败,静侯也懒得再反抗,反正她又打不过他,看起来他也只是拿她寻开心,并不打算真的杀人灭口毁尸灭迹之类的,就让他开心一下好了。等他腻了,她的机会就多了。 “在想什么?”秋素心顺顺静侯披在肩头的碎发,食指在她的脸颊上轻轻的摩挲。静侯的发丝轻软,水一样的从指尖滑落,淡麦色的皮肤带着些微的粗糙。 “山下的世界,和从前没有半点不同啊。”静侯半眯着眼睛,慢吞吞的说道。 “嗯?”秋素心低头,静侯的目光,静静的向着窗外,遥远的地方。 声音,气味,景色。 那之后过了多少年,她已经不太记得了。五年?六年?还是更久…… 以为可以一辈子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在山上终老,没想到,还是有人来捣乱。 “秋兄,你还要抱多久,我虽然不重可也不怎么轻,你的手不酸吗?”静侯忽然话头一转。 “酸?怎么会,我觉得很舒服,不怎么想要放开。”秋素心笑道。 “我已经放弃了,解开我的穴道吧。就算你的手不酸,我也还不想因为被封了太久的穴道而半残。” 秋素心眼神微动,笑容不改,很干脆的解开了静侯的穴道。 呼—— 静侯长出了一口气,气血的阻滞一开,四肢的酸麻就立刻变得明显起来。 皱起眉头,忍着好像被蚂蚁啃噬的难受在体内爬行。 一股热气忽然进入体内,缓缓移动,舒缓了各处的痛苦。 秋素心运上真气,帮静侯揉压着身体。 静侯舒服的叹息。 “多谢了。”慢慢的活动了一下僵硬的手脚,好久没动,几乎都不听使唤了。 “抱歉让你受苦了。” 那就放我回去啊。 静侯已经懒得再说些没用的废话了。还是来点实在的比较划算。 “有吃的吗?” 秋素心抱着静侯移到矮几前,伸手到盛放点心的盒子里拿了一块送到静侯的嘴边。 静侯盯着那块看起来和闻起来都很美味的点心,抬手想要接过来。 秋素心把手抬高,让过了静侯的手。 唉—— 把叹气声噎回肚子里,她就知道,这男人没有那么好心,不耍她就不痛快。 若是这个男人不出现,现在这样好的太阳,她应该正懒洋洋的躺在溪边的大石头上,一边舒服的晒太阳喝酒,一边钓鱼。而不是像眼下这样,被当成一条鱼来钓。 秋素心的手指就停留在静侯的嘴边,稍微移动 就可以碰到静侯的嘴唇。那是一张很美的唇,微微上挑的弧度,让她即使在没有表情的时候,看起来也像是在微笑。 暧昧到不行的姿势,她被抱在他的怀里,而他的手指挑逗的靠在她的唇边。 刚遇到的时候那个柔柔弱弱脸皮很薄的男人究竟到哪里去了! 这妖孽又是从哪儿来的! 静侯真的很想叹气,这男人分明是在玩她,偏偏她明知道自己是被玩的那个,又反抗不了。 “怎么,不喜欢吃这个吗?”秋素心很有耐性的一直拿着那块点心,悠闲的好像在哄孩子。 啊—— 静侯把叹息声咽下去,乖乖的张开嘴。就这几天的经验来看,只要是这男人想要玩下去,她做什么都是无用功,还不如就顺了他的意,省得白费很多力气。 雪白的云片糕,入口香软,甜而不腻,确实很好吃。 秋素心看着静侯懒懒的咀嚼,然后点心咽下去,因为食物的美味还很享受的眯起眼睛。即使是不情愿的被他强行带了出来,即使是不甘心的被戏弄,也有办法随遇而安。这个女子,越来越让他觉得有趣了,有趣到他忍不住想要试验看看她能忍受的界限究竟在哪里。不过,还是先不要玩得太厉害比较好,慢慢来,才会挖掘出更多的乐趣。 能让秋素心感兴趣的人和事其实不多,他太过得天独厚,拥有的远远多于常人,也远比常人顺遂。这在普通人看来是非常值得羡慕的事情,但是对于秋素心来说,未免让他觉得生活淡而无味。所以,他才偏爱起了江湖上这种明刀暗枪的刺激生活。 对于他感兴趣的事情,他一向很享受整个过程。无论是危险也好,失败也罢,都让他兴味盎然。 修长的指头轻轻的拂过静侯的唇畔,帮她把沾到的糖粉擦掉。 静侯的皮肤称不上好,但是她的唇却出乎意料的柔软,吸引着秋素心的手指流连于其上,来回的抚摸,看着淡色的唇渐渐红润,变得好像切开的莓果,娇嫩鲜艳,让人垂涎。 静侯真的很想一口咬下去,看看能不能把那只狼爪咬碎吞掉。不过她没胆。没胆躲开,因为不想再被点穴;没胆张嘴,因为很怕某人得寸进尺的把手指头伸进她嘴里,那她会真的忍不住给他狠狠咬下去,可以预见,后果会很严重。 还好,秋素心在静侯忍无可忍之前收手了。他并没有眠花宿柳的习惯,那种事情对他来说够无聊,但也不是什么不近女色的谦谦君子,普通的女子被这样对待的时候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他很清楚,想当然的,不是眼下这一种——静侯完全是把她自己当作布偶,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然后拼命忍耐,忍耐到指甲都快要刺进手心里了。 秋素心暗笑,不再逗她,也放手让静侯自己坐起来。 “还要吃一点吗,其他的点心味道也不错。”秋素心看着倚坐到窗边去的静侯,语意殷勤。 点心是不错,不过她的胃口全被某人破坏光了。 “有酒吗?”静侯问。有几天没喝,还真是有点馋。 秋素心微笑,“就快到午膳时候了,先吃了饭再喝如何?” 相处了这些日子,秋素心也多少了解了静侯的习惯。她喜欢喝酒,但是从不多喝,也不在吃饭的时候喝。只是,若是饭前喝了酒,她就会不太吃东西。 “你说了算。”静侯点头。 乖巧的坐在一边,透过竹帘看着马车外的景色,安安静静的。 “要我把帘子卷起来吗?” “不用,这样就很好。”静侯屈起双腿,把头靠在上面,双手随意地垂落在两侧,视线迷蒙。 秋素心定定的看了她片刻,又重新捡起桌上叠放着的那一堆事务处理起来。 车厢内安安静静,只听得到马蹄和车轮滚动的声音。 一路上一直忙着和秋素心斗法,无暇他顾。等到静侯注意到的时候,才发觉他们所走的这条路,竟然不知何时变得熟悉到让她惊心动魄的地步。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静侯为时已晚的问道。 “杭州。” 杭州!!! 静侯瞬间有被五雷轰顶的感觉,心忽悠一下,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嗖的一下弹起来,竟从车窗直接撞了出去,甩掉头上半截被撞破的竹帘子,静侯几乎是脚不沾地的运起全身的功力飞奔。 秋素心一惊,随即追了出去。 静侯的武功远远不及秋素心,但是轻功却很高,眼下运足了全力狂奔,秋素心竟然追她不上。 眼见自己被静侯越落越远,秋素心皱眉,手腕一翻,手上多出两颗如意珠,指尖发力,两颗珠子破空而去。 等慌不择路的静侯发现身后劲风的时候,已经被打中了腿上的要穴,一头栽倒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全身骨头似要断开。 秋素心好整以暇的走到静侯的身前,出指如电,干脆地连封了静侯身上十八处大穴,让静侯全身僵硬,口不能言,只一双眼睛瞪得露出一圈眼白来。秋素心的影子笼住了静侯,明暗交错间,一抹青光迅速的闪过静侯的眼中。 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和控制不住的情绪,静侯咬着牙被秋素心带回了马车上。 马车的窗子已经被秋素心的下属重新整理好,扯去了残破的竹帘,挂上了一块精致的纱绸。 被轻轻柔柔地放在了车里,秋素心解开了静侯的哑穴。 “怎么了,为什么那么怕去杭州?”秋素心语气温柔的询问。 静侯闭上眼睛,不理他。 杭州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杭州城里会存在的人,和那段梦魇一般的过去。 对于静侯来说,杭州就是她心里的一块疮疤,一碰就血流不止,痛得铺天盖地。 “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可否告诉我,我来斟酌一下,是否要改变行程,如何?” 静侯睁开眼睛,怀疑的看了秋素心一眼。 既然是难言之隐,她又为什么要告诉一个毫无关系的甚至是使诡计束缚着她的人! “我不去。”半晌,静侯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来。 秋素心研究似的看着她,静侯眼冒火光的回瞪,极力控制着自己体内奔涌的冲动。 呵呵,秋素心笑了。 “既然如此——” 静侯直直地盯着他。 “我们还是去杭州好了。” 秋素心笑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恨得静侯想要一颗一颗的把它们全部敲断。 作者有话要说:。。肥猫三晃着尾巴路过。。。 墙上挂着湿婆舞神的画像,香炉里点着檀香,月光色的灯光中,鱼儿自由来去。。。 肥猫三卷起尾巴,在毯子上趴下,闭上眼睛。。 第二章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杭州,天下间最繁华的地方,在这座城里,任何时候都是美丽的。 宫墙巍峨,街市林立,香衣鬓影,锦绣无端。 马车停在城内最有名的三元楼前,早有侍从过来掀了帘子。 秋素心先一步下车。 素衣华服,嫡仙落凡一般的相貌,甫一露面便照来了不少的侧目。甚至酒楼正廊之前,打扮得华美入时的乐伎们,都怠慢了手中的丝竹管弦,忍不住霞飞满面。 秋素心站定,回身弯腰,伸出手去。 静侯真的不想出这个风头,不过被逼到这个地步,是怎样也逃不过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伸手搭在秋素心的手上下了车。 周围的人本以为车上必定是个绝色佳人,不料竟是个衣着普通长相普通的男子,一时哗然。这种把戏这些天秋素心已经毫不厌倦的照三餐的玩了不知多少回,静侯的脸皮已经被训练的很好。 其实若是她换回女装便可省了很多麻烦,但是天晓得这个男人又会想些什么招数来整她,算了算了。 堂倌在前面带路,静侯跟被秋素心扣住腕脉拖在身后跟着走。 曲廊幽折,花木扶疏的小园随处可见,廊下悬了精致的贴金红纱栀子灯,随着风轻轻摇晃,偶尔有妙丽的女子相携而过,身姿曼妙,想来是被唤去服侍哪家贵客的乐伎。虽然现在还不是最热闹的时候,但是已经让人心醉其间。 静侯面无表情,强烈地想念着山上天然的山林溪水。 从那天逃脱未果之后,只要在马车上,秋素心就会把她的穴道封住,即使是解决内急问题暂时解开穴道,她也会因为长时间的气血不通而全身酸麻,根本没办法逃出秋素心的手掌。 被秋素心拽着左拐右拐,带路的堂倌虽然好奇又惊异的一直偷瞄着他们相连的手,却也识相的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殷勤地以免给他们带路,一面介绍着酒楼的诸般得意之处。 秋素心不常出现在杭州,但是用不着知道他皇室子弟的身份,但是看人也知道是个有身份的。酒楼的人伺候人成精,自然知道什么人值得讨好。 他们所在的小阁很是清静,四面用竹帘半掩,望出去鲜翠锦浓,居然还听得见流水声。 堂倌布上了五花八门的看菜,都是时令特色,装在小小碟子里面,引人食指大动。 秋素心问静侯可有什么想吃的,静侯看了一眼,“你说了算。” 她本来对口腹之欲也没什么特别的喜好,一向是吃饱就好,更何况现在这个德性,她吃什么都和嚼蜡没差别。 秋素心点了几道菜,给了堂倌赏钱便让他退了下去。 侍从都守在外面,小阁内只有秋素心和静侯两个人。 秋素心很适意的坐在矮塌上,坐姿舒适却带着一股贵公子的风流。 静侯心里发抖。这男人又开始用那种“温柔”的眼神看着她,摆明了就是闲着无聊要开始找乐子了。 果然,秋素心开口问道:“你从前来过这里?” “嗯?”静侯一呆。 这种大酒楼中的看菜并不是用来吃的,而是专供客人点菜用的,不明就里的人往往会上来就动筷,而静侯却显然很明白它们的作用,应该是曾经来过的。 秋素心忽然好奇起她的身份来。 “嗯。”静侯低头敷衍,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秋素心也不急着追问,他若是想要知道,总会知道的。 菜上来了,秋素心叫了一壶酒,自斟自饮,静侯埋头吃饭。 春将尽,飘落的花瓣落进园内人工开凿的溪流内,打着旋顺流而下。 静侯使劲的咬着筷子。离开山上让她怎么都觉得不舒服,进了杭州之后,身上更像是被无数虫子啃咬,一刻都不得安心。 好想长出翅膀来飞回山上去。 不过,就算长出翅膀来,也未见得可以自由自在,看那只叫做翔的鹰,还不是乖乖的停在这男人的手上,让它飞东就不能飞西。 哎—— 哐的一声,静侯的头敲到桌面上。 桌上的碗盘都被震得一蹦,她也不嫌疼。 她到底是哪一点值得青睐,让这男人玩得爱不释手的。说出来,她改还不行吗! 她不想离开山上,也不能离开山上。多踏入人群一步,对她来说都是潜在的不安,更不要说置身在这让她窒息的杭州城。 最重要的是,春天已经快要结束了,要是冬天之前她还不能回到山上去,那麻烦就大了。说不得,就算是要豁出去,她也得想出办法来。 静侯闭上眼睛,遮住一闪而过的淡淡青芒。 秋素心噙着一抹笑意,看着静侯坐立不安。一个头砸在桌子上的巨响,让秋素心一口酒险些笑呛在喉咙里。 “主人,客人到了。”守在门外的侍卫恭敬的禀告。 “请他进来。”秋素心收敛了笑意,放下酒杯。 “你有客人,我先出去好了。”静侯眼睛一亮,抓住机会,站起身来。 秋素心怎么会不知道静侯心里的小算盘,轻轻沾了杯子里的酒,弹了出去,点中静侯腿上的穴道。 静侯直觉的双腿一麻,便瘫软了下去。 也不见秋素心怎么动作,人便被半揽在了他的怀里。 沙连雪甫一进小阁,眼前便是这一幅堪称香艳的画面。 秋素心宽袍缓袖,玉色柔华的长衣逶迤及地,一个清瘦的少年半伏在他的身上,脸埋在他的怀里。少年天青色的衣衫同秋素心的衣衫交叠,宛若庭前明月,翠倚玉兰,看得沙连雪不禁一愣。 他这位好友,素来不爱与人亲近。因为出身高贵,本身又极为出色,秋素心一向自视甚高,甚至有些高山清雪的味道,连他都要保持在安全的距离之外,几时见过有人能这样同他肢体相交,贴得全无缝隙。就算是出身极佳的千金小姐们都没有这个福气得以接近毫分,难道说,竟是因为秋素心其实“雅好南风”? 看着沙连雪呆愣的表情,秋素心自然明白他心里转的是什么念头,好笑之余也不急着解释。只是笑着让他入座。 静侯此时干脆想永远不要起来算了,丢人丢到了一个层次,真的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秋素心的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香气,淡淡的带着些微的甜,仔细去闻又不见了踪影。 这是—— 静侯凝神细想,她在哪里闻到过类似的味道呢? “可曾用过饭了?”秋素心看见静侯露出来的一截后颈上汗毛根根直竖,心中暗笑,也不说破,任她在怀中趴着,手指自动的开始抚弄起静侯柔软的发丝,仿佛在逗弄一只猫儿。 “用过了,方才从商号那边过来,同管事们一起用过了。”沙连雪随意的坐下来,声音里带着些倦意,应该是辛苦了好些时日。 “前些日子听说你受了伤,要紧吗?”上下打量了一下秋素心,看不出有什么不适的地方,但是消息明明说是伤得很重,这让沙连雪有些疑惑。而秋素心怀中那人的身份来历,也让他颇为好奇。 “谁派人传信给你的,我娘还是我大哥?”他出事的地方离这里最近,想来是他家中的人不放心,交待了沙连雪。 “都有,要我务必留你下来,尊兄近日便会赶到。”沙连雪笑答。 以秋素心今时今日的能耐和身份,其实大可不必费此周章,奈何他是个万千宠爱在一身的么子,实是娇贵的很。 “让你见笑了。”秋素心淡笑,倒是很享受这种饱受重视的感觉。 “我看你精神不错,身体没什么大碍了?” “啊,运气不错,遇到了福星,救了我一命。”秋素心说着,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敏感的发觉了静侯的异样。 沙连雪扬眉,“莫非这位就是你的救命恩人?”单纯的救命恩人会这样暧昧? “正是。” 秋素心心念一转,并未解开穴道,反而伸手将静侯抱起来靠坐在自己怀中。 静侯低垂着脸,凌乱的发丝垂下来遮住面孔,始终不肯抬头。 从沙连雪的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静侯的身体便仿佛被冻结了一样,僵硬而冰冷。 冤孽。冤孽。 缘分当尽而不尽,是为孽债—— “不知兄台如何称呼?”沙连雪见静侯久久不语,心中疑惑更甚,开口问道。 “这位是我的好友沙连雪,这位是——。”秋素心干脆抬起静侯的脸,静侯挣扎了几下没能躲开,被迫露出脸来。 “静侯!”还不待秋素心说完,沙连雪便猛然喊出了静侯的名字。 微风吹动竹帘,带起静侯鬓边的碎发。苍白的脸上,一双眼睛明亮如水,直视着沙连雪,复杂而激烈的情感纠结成一双深潭,冷的彻骨。 许多被尘封的往事忽然被大风吹尽了尘土,毫无预兆的掀开,扑面而来。 曾经深深镌刻在生命里的往事,一直试图忘记的往事,呼啦啦的重回眼前。那些往事,或者曾经有过一点点的甜,也都在漫漫的时间里被那些剧痛浸染,发酵成腐心噬骨的剧毒。 “别来无恙——”纤长的一声问候被悠悠的吐出了口。 被命运的手按着头面对着终生都不愿意再回想起的过去,这一霎那,静侯反而微笑了。 在那段应该被永远掩埋的过去里,他们是她的噩梦,而她,也是他们的噩梦吧。 “你们……认识?”沙连雪待要开口,被秋素心打断。看着好友脸上惊愕的表情,秋素心忽然生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静侯她,静侯是——” “故人。”沙连雪的话再次被打断,静侯淡淡的接了个话尾,唇边笑意不改,冰冷中竟然带着异样的艳丽。 沙连雪哑然,面色苍白黯然,低了低头,再抬头时已经是一脸温和的笑容。 “这些年来可还好?”声音力图平稳,却还是忍不住带了激动的颤抖。 “托您的福,很好。”静侯微微一笑,回答的反倒自然。 沙连雪又是一顿,有瞬间的不知所措。 “你们……是你救了子隐?” 子隐?! 静侯皱起眉头。 秋素心本名秋子隐,素心是他幼年时的乳名,却被他拿来做了混江湖的名号。 秋素心,秋子隐。 静侯这才反映了过来,想必是秋素心为了试探她才故意报了江湖中的名号,而她居然也就蠢到家的一脚踩进圈套里。 子隐,这个名字她曾经从沙连雪嘴里听过的。若是她早知道秋素心就是沙连雪认识的秋子隐,就算是见死不救她也做得出来。 现在才知道,还有个屁用! 脸色不善的点点头,静侯道:“凑巧罢了。” 要是让她知道是谁让这件事这么“凑巧”的发生,她一定会好好的“回报”一下的。 秋素心看着沙连雪迥异于常的表现,心中严重怀疑起他和妻子夫妻情深这件事情,脸上不动声色,手下却是把静侯更往自己怀中揽了揽。 看来好像只是让静侯靠得更舒服一些,但是这细微的动作看在一贯细心谨慎的沙连雪眼中却是别有深意。 目光在秋素心和静侯身上来回看了几遍,心中疑惑丛生。 静侯的气质外貌改变良多,若非五官不改,他几乎认不出来。眼前本应相隔万里的两个人,竟然依偎在一起,看在他眼中实是有种说不出的奇异感。 沙连雪的心中此刻有着无数的疑惑。 当年那样的一场大火,静侯是如何能够生还的? 他们是怎样遇到一起的?静侯这些年来又有些什么样的境遇?她心中可还怨恨着往日的…… 不,不知如此,最让沙连雪在意的,也是着许些年来一直悬挂在他心头的是——静侯她,到底是……到底是…… 是什么,沙连雪阻止自己再想下去,定了定心神,他开口道:“能够再遇到静侯,实在是机缘不浅,内子一直惦念你,不如和子隐一同到我的园子去暂住几日如何?也好让芳娘同你叙叙旧。” 静侯闻言一怔,继而露出些难以置信的好笑的意味来,见过了她的那个样子,连曾经结发的丈夫都要兵刃相向了,这人居然还敢邀她上门? 嘲讽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便被秋素心不动声色的拦了下来,手心在静侯腰侧重穴上威胁的按了一下,他淡淡的说道:“改日吧,左右我要留下来等大哥,机会很多,今日一路风尘,还是回我自己的园子,比较自在。” 沙连雪看看静侯的脸色,欲言又止,最后无声的叹了口气:“也好,那么改日我再去你那里探望好了,你们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从三元楼出来,回到秋素心在杭州的别苑里,静侯好像大病了一场,任秋素心抱上抱下都没有感觉,一沾到床榻便半死一样的一动不动。 别苑中的下人都受过严格的训练,见主人状似亲昵地抱着一个男子进苑也没有一个面有异色。恭谨的把客房整理好,便退了出去。只留秋素心同静侯两个人在房中。 把静侯放在床上,秋素心自己走到窗边椅子上坐下来,倒了一杯茶端在手里。 沙连雪同妻子之间感情深厚,这毋庸置疑,静侯同沙连雪之间也不像是有任何暧昧在的样子。沙连雪的态度诡异,静侯的态度也颇值得玩味。 故人,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故人? 他很难解释自己心里的感受,要想知道静侯同沙连雪的关系,轻而易举,偏偏他丝毫想要去查的欲望都没有。他想听静侯亲口说出来。 虽然一向随兴而为,但秋素心决不缺乏冷静理智,像今天这样的感情用事极为罕有,稀罕到连秋素心自己都讶异起来。 若只是一个有趣的人,静侯对他的影响力似乎太大了些。 看一眼床上毫无动静的静侯。 呼吸平稳,竟然是睡着了。 忍不住弯起嘴角,这女子,果然从不令他感到无趣。 拉过被子,轻轻的盖在静侯的身上。顺了顺静侯的头发,凉凉的发丝垂落下来,秋素心的指尖碰触到静侯的皮肤,同样的微凉。 过午时分,连鸟雀都安静了下来。 秋素心凝视了片刻,索性和衣躺了下来,一同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虽然采用了真实的地名,但是纯属某三的恶兴趣,关于古代杭州的描写,得到猫三宝贝的大力帮忙,又参考了一些资料,大部分是真实的,但是有相当一部分是某三的yy,就看个热闹吧,不要太当真。 本文还是不折不扣地架空历史,不过是在真实的历史基础上架空了一下,时间大概是在宋以后元以前,后面也依然会出现一堆架空的某东某西。 肥猫三注解完毕,闪人。。。 第三章 水声…… 合欢花的香气…… 啊,好温暖—— 不想睁开眼睛—— 静侯翻了个身,蜷缩起来,向着温暖的地方更靠过去一点。 柔软的,温柔的,什么人轻轻抱住了她。 谁? 这山里应该只有她一个人才对。 还是,谁回来了?不对,师傅他们不会这样抱她。 静侯忽然睁开眼睛,一张淡淡微笑着的静美的脸近在咫尺。琥珀色的眼睛在午后温暖明亮的光线里半眯着,长长的睫毛茸茸的仿佛花朵的芯蕊,玉色的皮肤闪烁着浅浅的光晕。 慢慢的瞪大了眼睛,刚刚醒来的静侯还带着些迷蒙,一时清醒不过来的发着呆。看得秋素心很乐。 他已经看了她一阵子了。 一向浅眠的自己,居然可以在静侯的身边睡得这样沉,秋素心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并没有午睡的习惯,只是单纯的因为静侯的酣睡而产生了睡意。醒来之后,看着静侯孩子一样的睡脸,身上懒洋洋的,完全没有起身的欲望,反而就这样看着她,一任时间大把的荒废掉。 天候其实很暖,裹着被子睡觉的静侯出了很多汗。较常人颜色偏浅的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总是像在微笑的嘴唇睡着的时候会轻微的噘起来,靠在手背上,一副不要钱的天真无邪。 秋素心把静侯身上的被子往下拉了拉,免得她太过难受。不料她竟然像只小猫一样的蜷缩起来,往他身边靠过来。 秋素心来了兴致,索性把被子拉到一边,看着静侯皱着眉一点一点的缩进自己的怀里,然后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松开了眉头,很开心的继续睡。 很……可爱…… 秋素心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心里痒痒的,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的抱住静侯的腰。 他没敢施力,但是静侯还是被惊醒了。眼皮动了动,忽然睁开了眼睛。秋素心丝毫没有偷香被抓到的尴尬,反而心情很好的等着看静侯的反应。但静侯的反应是——没有反应。她只是把一双眼睛越睁越大,直愣愣的瞪着自己,完全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样子。 原来,这家伙刚睡醒时候是这个样子的,好呆。 秋素心心里很乐。很顺手的捏了捏静侯的脸,帮她快点醒过来。 静侯瞪着秋素心的“狼爪”,几乎变成斗鸡眼。 她的脸皮快被抻出三尺长了,他是要玩到什么时候! “你的手不酸吗?”静侯话里漏风的说,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弄脏了他老大的衣服她可不负责。 哎呀,醒过来了。秋素心不怎么甘心的放下手,意犹未尽的样子,看得静侯牙痒痒的。 坐起身来,往后退退和面前的危险人物保持一定的距离,静侯准备摊牌。 反正不想来的地方也来了,不想遇到的人也遇到了,再挣扎下去也只是让某人玩得更快乐而已,她何苦! “我是女人。”静侯开门见山。 “在下是男人。”秋素心一脸平静。 “我今年二十五岁了。”静侯眼角抽筋。 “在下忝度廿六春。”秋素心礼尚往来。 “……”静侯脸皮抖动,这男人是存心的。 “我成过亲了。”静侯祭出杀手锏。 “在下尚未有妻室。”秋素心有去有还。 “你想知道什么就直接说出来,我告诉你!”把她强拖下山不过就是为了找那个该死的无聊的下毒的人,不管是她师门的哪个家伙干的也好,冤有头债有住,谁做的孽找谁去! “我并没有特别想要知道的事情啊。”秋素心无辜的很,那些事情去查就行了,放了她走,他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 静侯彻底无力。 她认输,她玩不过这个男人。 “我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静侯趴在床上哀号,不要再耍她了。 “我真心的想要报答你,或者有什么地方我做得不好?还是你有什么想要的?你说出来,我一定尽力。”秋素心诚心诚意的问道。 啊—————— 静侯仰天长啸。老天啊,快点打雷吧,随便劈死她还是劈死这个妖怪都好! 可惜,外面仍然是晴空万里,老天懒得鸟她。 静侯长出了一口气,无力的说道:“你到底想要报恩报到什么时候?” “到我认为够了为止。”秋素心笑出来,伸手抓起一缕静侯的头发绕在指头上。 “不如你让我回去,就当你报过恩了,好不好?” “那可不行。在我想出怎么报答你之前,我会好好照顾你的。”秋素心的笑意渐盛。 这是什么天理,什么世道! “你是要报恩还是要讨债?”静侯忍不住出言讽刺。 “当然是报恩。” 干脆豁出去被追杀,把他咬死算了,静侯已经开始自暴自弃的妄想起来。 她只是想要安安静静的活着,碍着谁了,为什么要这样作弄她啊。 秋素心拍拍静侯的头,她只剩一口气趴在床上喘了。 真可怜,秋素心兔死狐悲的同情了一下。 “我要去处理些事情,晚膳有什么想吃的随便吩咐就行了,我会回来陪你一起用膳。” 有他在,给她什么山珍海味也会变成穿肠毒药的。静侯在心里暗骂,使劲的瞪他。 秋素心似无所觉的站起来,拂拂睡皱的衣摆,很适意的走了出去。 秋素心一出门,静侯便一翻身坐了起来。 梨木雕花的窗栏,大理石的屏风,断纹小漆床,黑漆镶金的箱橱。 贵气逼人。 虽然没有什么炫目的装饰,但是这种丝毫不显张扬的贵气,才让人从心里感到不爽。 不过是一间客房,都弄得这么奢华,看来干杀手这行真是很赚钱,不愧是无本的买卖,划算的很。哦,对了,他还兼作消息买卖,大发天下啊。 静侯看到床边矮几上有一只天青色的大瓷盆,阳光一晃,纹理之间似乎能流出水来,仔细看过去,还有来来回回悠游的鱼影,忍不住下床,走过去。 大瓷盆中,两条鱼儿子在闲游。 一条莹灰,一条竟然是半透明的。透过鱼鳞,连内脏都看得清楚。 静侯目不转睛的看了一阵子,忽然觉得全身不舒服,心里像是被揪起来,难受的很。 现在的她,和那条鱼有什么差别。 困在瓷盆里,那里也去不了,全身透明的,什么都藏不住。只能把一切都放在光天化日之下让人看个明白。 她为什么要落到这个地步?! 静侯的手放在身侧,慢慢的握紧了拳头,骨头之间格拉拉的轻响。 散乱在肩头的碎发无风自动,颜色瞬间黑得发蓝。静侯闭上眼睛,心思越涌动,头发便扬动得愈甚,似乎挣扎着要伸展开来。 忽然一阵水花翻动,鱼儿跃出水面,扑腾了一下,又落了回去。 静侯猛地惊醒,头发垂落回肩头,慢慢恢复了颜色。 呼—— 长长的叹出一口气。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失控过了。还是刚刚上山的时候才这样无法控制自己,随时都会爆发,慢慢的被那两个不按理出牌的同门和老来发疯的酒鬼师傅磨平了心性,才好了起来。在山上的时候,泰半的时间都是她自己,守着一片青山绿水,闲看四时交替,心情一直都很平静,早已经忘了自己的心魔。也早就以为自己已经成功的把心魔压制住了。没想到,只要一面对起那些过去来,竟然是和从前没有半分差别。 真是没用啊她。 静侯坐到窗台上去,看着外面的假山草木发呆。 真要想走,其实对她来说不难。但是,她是个人,不想要再变成连自己都害怕的怪物。也不想再伤人了。能让她想起过去来的事情,她都不想再做。 不想,再做了。 静侯紧紧闭上眼睛。 沙连雪同她之间本来无怨无仇。她之所以不愿意见到沙连雪,只因为见到他,就意味着“那个人”也在附近。 而,若是可以,她真希望“他”已经死了! 心脏大声地震动,静侯忽然口干舌燥。 “那个——”眼光扫到远处路过的人,静侯喊了一声。 侍卫打扮的人走了过来,“是,请问有什么吩咐。” 规矩真好,不愧是妖怪调教出来的人。 “麻烦你,给我一壶酒,不,一坛好了。” “……是。” “一坛酒?”坐在一堆文卷之后的秋素心微笑着扬起眉头,手下笔走游龙,旁边的侍从帮着把处理过的文卷叠放到一边。 “是。”被静侯要酒的那个侍卫答道。 “那就给她一坛好了,把窖里那坛的蔷薇露拿给她吧。” “是。”侍卫领命去了。 这处别苑并不是“云上天”的堂口,而是长山王府在杭州的别苑。因此苑中处处都有着王族的奢华。很多东西都是皇上御赐的珍品,蔷薇露便是其中之一。 色似蔷薇,入口芬芳,回味绵长。不知情的人会以为是种没有什么劲道的甜酒,其实这种酒的后劲极强,便是海量的人,喝上一壶,也要醉个三天。但是,它妙的地方在于,它会让人醉,却不会伤人身体,相反,还颇有好处。也因此才成为皇室贡酒。 喝一壶会醉三天,不知道喝一坛会醉多久呢? 秋素心好奇的想。 身后伺候了他很久的侍从绷着一张脸,心里凉飕飕的为那位“贵客”祈祷。惹到他这位主子,还是自求多福吧。 烂醉如泥? 原本以为会看见个醉鬼的秋素心摇摇头,叹为观止。 空空的一个坛子放在一边,静侯居然还可以看似清醒地……逗鱼…… 莹灰色的那条绕着静侯的手指打转,似乎是把静侯的手指当作能吃的东西,一直试图去咬她的指头。静侯逗着那条鱼来回的转圈,玩得很乐。 “喜欢吗?”秋素心忽然出声。 静侯回头看他,身上散发着浓浓的酒香,脸上晕红着,眼睛却很清明,只是比平常来的亮,好像浮了一层水光。 “还不错,挺好看的。” “这条叫做蓝鱼。”秋素心指着被静侯逗弄得那条莹灰色的说,“另一条叫做琉璃白。” 事实上,琉璃白比蓝鱼要名贵的多。这种鱼最上品的便是通身透明,可以透过鳞片看到内脏的琉璃鱼,若是养久了,变成白色或者天青色,便身价大跌了。 不过秋素心并没有多做解释,在他看来这些东西不过是玩物,价值倒在其次。 “嗯,蓝鱼,明明是灰色的嘛。”静侯嘟囔,“真不知道怎么会有人喜欢这种东西,看得到内脏的鱼,不吓人吗?” “它的名贵之处就在这里啊。”秋素心发现静侯还是醉了。 他把手放在她头上揉搓,她非但没有露出咬牙切齿的表情,反而闭上眼睛在他手心上蹭了蹭。 秋素心挑眉,微笑起来。 “饿了没有,来吃点东西?”他很不怀好意的问道。 本以为静侯大醉不醒,但他还是让人准备了两个人的晚膳,本来只是以防万一,倒真的用上了。 “饿?我不饿。”静侯直起腰,揉了揉眼睛,看来是困了。 “那么陪我吃一点?”秋素心试探道。 静侯看了他半天,不知道是真的同意的点头,还是酒醉困到低头,反正对秋素心来说没有差别,就当她同意了。 心情很好的示意侍从布菜。 秋素心则拉着静侯,把她按坐在桌旁。 静侯呆呆得坐下来,全身看来只有一双眼睛是清醒的。秋素心把勺子和筷子放在静侯手里,静侯继续呆呆的看着手里多出来的东西,一动不动。 “试试看,这道锦翠汤很不错。”秋素心指着汤。 静侯就乖乖的伸出……筷子,往汤盆里搅了两下,发现什么都捞不出来,然后把筷子缩回来,呆呆的研究筷子为什么不能喝汤。 身后服侍的侍从面无表情地憋笑,秋素心侧目,侍从立刻躬身,退了出去。 清场完毕,秋素心继续。 “再试试看这个丸子吧,”把装丸子的盘子放在静侯的面前。 静侯再接再厉的伸出筷子,这次很成功的……戳到了两个丸子。 静侯把戳着丸子的筷子拿回来看看,仿佛觉得很有趣,一个接一个的把盘子里的丸子都穿在了象牙的筷子上。然后拿着两串“丸子”葫芦冲着秋素心笑得见牙不见眼。 秋素心低笑出声,拿过静侯手里的两串丸子,放在一边。然后把静侯沾满汤水的手拉过来,用锦帕擦拭起来。 秋素心的动作很轻柔,静侯偏着头看了他一会儿,呆呆的一笑,头一低,很干脆的睡着了。 玩过头了呢。 秋素心摇摇头,唤了人来把一桌狼藉撤下去。 拦腰一抱,将静侯放到床上。 其实应该唤人来给静侯沐浴更衣的,但是秋素心发现他不愿意让人来做这件事情,而秋素心虽然任性不羁,却也还没有荒唐到擅自帮人宽衣解带的地步。所以,只好委屈一下,等静侯醒来自己打理了。 天色渐晚,早有人来把金丝薄纱罩的宫灯点亮。 角落香炉里的熏香袅袅,漫得一室氤氲。 秋素心坐在床头,静静看着床上人的睡颜,心中蓦然生出一种宁定的感觉。 稍早时候,静侯说的那些话,秋素心虽然玩笑过去,心里却着实有些发闷,酸意入喉。 手指抚过静侯少年一般的相貌,看得出这女子是有过去的,但是真的听到又是另外一回事。秋素心很明白,世事无圆满,行到路尽不可强求。但是,那对他来说是极为罕见的境况。他想要得到的,便会尽力去争取,极少有求而不得的时候。 或者这女子心有所属,又或者这女子并非自由身,但凡他想要留在身边,便不会轻易放手。 作者有话要说:肥猫三异想剧场: 静侯:我都说了我既不年轻又结过婚了,你还死缠烂打的有意思吗!! 秋素心:那不是那只肥猫一定要我这么说的嘛,我要是就这么把你放回去,她下面的狗血剧情怎么继续啊。( 秋同志OS: 其实人家是真的喜欢熟女挂的嘛~~) 肥猫三:凸= =凸 去你个素心兰! 第四章 杭州有句老话叫做“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夜湖”。 静侯很感谢苍天保佑,秋素心这只妖怪还没有变态到拖着她包上一船歌女夜游西湖,但是下雨天出来看风景——放在平时她可能还觉得有趣,大醉了两天之后,她只觉得动弹一下都是活受罪。 唯一让她庆幸的是,秋素心住的地方远离城中,离西湖不太远,不然她就真的要吐血给他看。 说实话,宿醉的滋味她熟得不能再熟——在还没有被磨出酒量的时候,她经常被那群没天良的同门,尤其是那个疯癫醉老头灌着玩。不知道她喝醉了以后到底是做了什么让人心花朵朵开的好事,让他们乐此不疲。直到这几年她慢慢被磨出酒量,那些家伙才收敛了一点。 已经很久没有醉的这么彻底了,她也几乎忘记了喝醉是个什么感觉的了。不过倒是奇怪,明明已经醉的不省人事,醒过来的时候却没有头痛欲裂的感觉。只是全身轻飘飘的不像是自己的,走起路来像在飞,看什么都清楚到带着光圈一样的扎眼,害她连眼睛不怎么敢睁开。一路上都是秋素心半拖半扶的走过来,景色她是半点也没看到,周公倒是会了好几次。 那只妖怪到底给她喝了什么! 她也是笨,明知道是妖怪的老巢,居然连点警戒心都没有,活该被整。 呼—— 水波晃得船一荡一荡的,好舒服…… 秋素心笑笑,接过侍从递来的斗篷,披在倚着船舷睡着的静侯身上,复又盘坐回蒲团上,怡然的煮茶。 船篷之外细雨纷飞,船篷之内檀香袅袅,古琴悠然。 炭火烘热,饕餮兽面的茶炉上,上好的山泉水细细的翻滚。 秋素心的手指修长灵巧,缓袖轻扬之间,宛若行云流水。 茶香淡杳,沁人心脾,也让正昏昏沉沉的静侯动了动身子,似乎挣扎着要不要醒过来。 秋素心看看她,手指望茶盘上一沾,轻轻一弹,一滴水珠刚好落到静侯的眼皮上,惊得静侯一抖,猛然醒了过来。 “过来喝杯茶暖暖身子吧。”不待静侯反应过来火冒三丈,秋素心先露出个无比温柔的笑容,让静侯一股火气全体噎在喉咙里。 接过秋素心递过来的茶,也不管什么品茶不品茶,咕咚咕咚一顿牛饮。 牛吃牡丹花,最好气死他! 秋素心一脸“我早知道你会这样”的表情,殷勤的再倒上一杯,“还要吗?” 不喝白不喝,拿起来继续灌,这个时候管他是什么名贵的茶叶,对她来说都是解酒药汤,灌下去有用就行。 虽然已经交待了身为女子的事实,静侯还是一如既往的穿着方便的男装。头发凌凌乱乱,一张脸睡眼惺忪,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少年——还要感谢她看不出年纪的长相,不然就是个普通的青年了——那会让周围的人心里更加疑惑到内伤,虽然现在也伤的不轻就是了。 这么个上看下看左看右看都看不出半点出色的人,到底是什么地方抓住了主子的心,让一贯矜贵的主子温柔相待到这个地步呢? 各行其是面无表情的侍从们百思不得其解。 不要说他们,就是静侯自己也是满脑袋的麻婆豆腐——稀里糊涂。秋素心对她的态度,举手投足都是暧昧。 暧昧,对自己?静侯摸下巴——如果不想杀手头子的身份,秋素心这个男人堪称极品,相貌清俊绝伦,又有身家,只要他挥挥手,笑一笑,飞蛾扑火的爱慕者大概就可以把这西湖填满。反观自己—— 年轻?自己的年纪一大把,就快变成半老徐娘了。 貌美?回忆一下每天在镜子里看到的脸……跳过。 身材好?低头看看……跳过。 温柔可人?把她拿去和芝麻一起榨一榨……出来的也全是芝麻油和芝麻酱。 唯有独特点的地方,大概是脸皮厚吧。 没办法,年纪过了,想要再做出那些脸红心儿跳的动作也挺困难的,更何况家中还有一群没天良的人日日折磨她,想要脸皮不厚都不行。 要是连这个原因都不是,那么她只能猜测这男人其实是对她曾经看光他最尴尬的一面而怀恨在心图谋不轨了。 但是不管原因是什么,她都没有兴趣。能在冬天之前回到山上便罢,要是不能……呵,大概也算另外一种解决方式。 静侯咬着茶杯发呆。 秋素心盯得太紧,不然,只要给她拿到一点材料,她就能制毒放倒几个逃出去,反正现在不在路上,秋素心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看住她。不过话是这么说,做起来有难度就是了。只要一次不成,再想逃,就要看秋素心的心情了。真是心疼她的那些宝贝们啊,那可是她费了好多力气做出来的呢,好用又没有后遗症,都是毒药之上品啊。 想到伤心处,静侯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正在此时,有侍从前来禀报:“主人,沙公子的船靠过来了。” “哦?请他们过来吧。”秋素心毫不意外,把残茶泼了出去,重新泡过。 沙连雪—— 静侯猛然一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该来的始终会来,不管她多么努力的逃避,似乎在老天的手里都没有意义。 静侯默然的低下头去。 秋素心专心的泡茶,对静侯的反应仿若不见。 船身轻晃,几个人上了船来。 “静侯——”柔软的女声,带些微的泣音,听得人心生不忍。 静侯缓缓地抬头,一张梨花带雨的绝色容颜,楚楚可怜的看着她。杏眼微红,泪水打湿了睫毛,肌肤若雪,纤纤弱质,同记忆之中没有任何差别,只有更加的娇艳。 “芳娘小姐……”静侯恍惚的唤出旧日的称呼。 原来,不管过了多久,只要有适当的时机,就算是看起来已经愈合的严丝合缝的伤口,也会忽然崩裂,血流不止。 同样,有些事情,不管过了多久,都不会有半分改变。 静侯的眼睛一丝一毫都没有看向永远站在沙连雪和芳娘身后的那个身影。 面对着沙连雪和芳娘已经耗尽她全部的自制力,若是面对那个人,她怕她会忍不住这个人形。 “都坐下来吧,你们来得正好,试试看我新得的逸品。”秋素心若无其事的微笑。侍从早将蒲团摆妥招待贵客。 芳娘还激动地看着静侯,沙连雪不着痕迹的把她拉坐下来。 那件事情发生之后,沙连雪命人将所有知道那件事情的恶贼全部格杀,又对当时在场的心腹下了严令,一个字都不准泄露出去。因此芳娘时至今日也不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道是静侯惨遭了恶人的毒手,一直负疚不已。 那日去见大难不死的秋素心,出乎意料的竟然见到了以为已经死于非命的静侯,沙连雪当日就告诉了妻子。芳娘大喜过望,抓着他就要到秋素心府上去看人。被他劝下,先送了信过来试探。不料秋素心回复说静侯喝了一坛的蔷薇露,正醉得不省人事。 沙连雪是当朝皇后的嫡亲外甥,如何能不知道这贡酒的利害,一时与妻子相顾无言。 竟然喝下一坛蔷薇露,静侯她—— 当日卫霍若不是为了保护她而放弃了正身怀六甲的静侯,被恶人所害的就是她了,静侯实在是为了她才无辜受害。 本以为静侯已经殒命,她这数年之中每日都在佛堂为她祈福,希望可以向静侯和静侯腹中的孩子赎一些过错,没想到静侯竟然尚在人间。 芳娘惊喜之余,心中也明了,静侯定然是怨恨着他们的,否则这些年来又怎么会没有一点音信。心思百转之下,还是忍不住要来见静侯一面。 几次上门求见都被秋素心推挡,好不容易得了消息,说秋素心带了人出来游湖,芳娘和沙连雪赶紧便追了过来。只是,沙连雪看看脸上意味难明的静侯,再看看他们身后面无表情矗立如山的卫霍,只有一声长叹。 卫霍自幼被收养在沙府,从成为他贴身侍卫的那天起,就忠心不二,说是以命相护也不为过。 正是这种忠心,让沙连雪将卫霍视为身边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也因为一同成长,他甚至将卫霍视为自己的兄弟,而不是侍卫。 也正是因为将卫霍当作自家人,沙连雪才会把那时带着祖父的信物孤身投靠他的静侯许配给他。 沙连雪的父亲是当朝皇后的兄长,贵为国舅,又身居要职,位高权重。所谓树大招风,自然有着很多仇家。沙连雪年少的时候,曾经被人蓄意下毒谋害,幸亏被静侯的祖父所救,才捡回一条性命。沙家本欲重金酬谢,静侯的祖父却只要了他们一个承诺和一件信物便离开了。 十年之后,静侯的祖父过世,静侯身负重孝,前来投靠沙家。当时沙连雪同芳娘已经订了成亲。静侯三年守孝之后,沙连雪见她对卫霍颇有好感,自己同芳娘成亲的时候便将静侯也许配给了卫霍,同时成了亲。 本来,嫁给了卫霍,静侯便留在了沙家,万事都好照应,也圆了对静侯祖父的承诺。不想,这却恰恰是一切不幸的开端。 想到这里,沙连雪一声轻叹。 不管静侯的身上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她的身份来历又是什么,他们终究是亏欠了静侯的,而且,恐怕终此一生也还不清。 当日一时心绪激动,忘了仔细考量。回想起卫霍当年的言行,为了少生事端,沙连雪本欲瞒着他来见静侯。不料被不知底细的芳娘兴奋的先一步告诉了卫霍。抵不过卫霍的固执,沙连雪只得带着他一起来,心里着实有些担忧。 芳娘不知道当年发生过的事情,难免会觉得这是静侯和卫霍之间再续前缘的大好机会。什么也不能解释的沙连雪,只能不动声色的阻止芳娘兴奋的为静侯和卫霍制造这种“机会”。惹的芳娘不解的看着他,沙连雪也只能苦笑连连。 沉默如山的站立在沙连雪身后的卫霍脸上一片冷凝,一双虎目紧紧地盯住静侯。 终年沉默寡言,除了保护主子之外什么也不闻不问。老天给这种人说话的能力,还不如换给个哑巴。 最初的激动过去之后,静侯仿佛恢复了平静,懒懒的倚坐回去,把衣服一裹,眼睛一闭,全当做她自己不存在。不管那对夫妻和他们忠实的狗说什么做什么,她都全当做没听见也没看见,留给秋素心自己去搅和好了。 发生过的事情,不能当作没有发生过,视若无睹,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 她其实不明白,沙连雪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的让所有人都不痛快地再见一次面。 见过了那样的她,没有大叫妖怪,还能想着再见一次,沙连雪是个好人。当年也是,连自己嫁过的那个人都拿把剑对着她,生怕她会扑上去吃了他们似的,只有沙连雪,到最后都没有放弃想救她的念头。 只为这个原因,她能够容忍这些人再出现在自己面前,但是,不能指望她更多了。 抽筋扒骨,血肉分离,那样的痛苦,即使是现在,也不曾忘记过一分一毫。当年她付出的感情的有多深,后来反噬的恨就有多重。 如果放任自己做个妖怪,能把那个男人连皮带骨头的一口口咬碎,吃进肚子里,再拉出去,是不是,她心里腐烂的那一块就能够痊愈,静侯怨毒的想着。 秋素心洞若观火,脸上不露半分情绪。 适时递上一杯新茶,微笑的把沙连雪和芳娘的注意力引开,不管他们有多想和静侯说话,也不给他们那个机会。然后几分刻意的,若有若无的在静侯脸上投下温柔的目光。看得沙连雪和芳娘心中越发惊异。 静侯明明白白秋素心的把戏,也不拆穿,他给茶,她就喝;他看过来,她就笑回去。 被他荼毒了这么长时间,总要捞回一点本才划算。 芳娘完全不能理解现在的状况。 本来以为这是个天赐良机,老天给了这个机会让静侯和卫霍能再续前缘,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么个局面。静侯能过的好,她心中多少可以少些愧疚,但是又觉得对不起因为她才失去了静侯的卫霍,一时只能无助的看向自己的丈夫。 沙连雪当然明白自己妻子的意思,只是,即使撇去静侯对他们不理不睬的态度不谈,妻子心中的那个打算,也只能是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梦幻。 低头喝了口茶,掩去苦笑,他向秋素心问道:“能和我们仔细说说你们是怎么遇到的吗?静侯对我和芳娘还有卫……嗯,对我们来说是很重要的人,所以……” 秋素心看一眼静侯,静侯低头喝茶,一副她不存在,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的表情。 若不是当着人,秋素心真要笑出来。 从什么时候开始,静侯不再怕他,或者说不再那么戒慎他了。虽然说静侯的“怕”也没怎么认真过,他还是很满意现在的状态。 心情很好的不计较静侯把事情都赖给他的行为,“重要的人?我倒很感兴趣,从来没听你们提起过,静侯又回去就醉了,也没能说清楚。” 对沙连雪的问题避而不答,反倒又丢了一个问题回去。 沙连雪笑容更苦了一些,这个秋素心,还是半点都不肯吃亏。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作了个梦,梦到忽然长出了翅膀,于是学者飞翔,在城市的上空起起落落,虽然飞的歪歪斜斜的,但是,很舒服。 第五章 “先祖和沙公子有些交情,他老人家驾鹤西游之后,我曾经在他们那里住过一段时间,没了。” 出乎意料的,不待沙连雪开口,三下五除二的,静侯把他们之间的“交情”一笔待过。 简单明了得让沙连雪夫妇相顾无言。 “原来如此,故人相逢,这杯茶喝的正是时候。”秋素心似笑非笑的说道,眼神高深莫测的看过静侯,又似有若无的往卫霍面无表情额角却青筋暴出的脸上扫了一眼。 静侯被他看得心里起刺儿,一股恶气堵在嗓子眼里,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他奶奶个熊的辣块妈妈,老娘的事情和你个妖怪有什么关系,那么喜欢打听隐私,怎么不去趴在人家床底下。 撇过头去看着湖水,顺便把手里的茶杯咬得咯吱咯吱的响。 秋素心早已经习惯静侯没有谱的行为,见怪不怪的继续和沙连雪他们谈笑风生。倒也不在把话题绕在静侯身上,免得招惹的太过,静侯变成咬人的兔子。他可还记得静侯使毒的手段,现在是他看得紧,若是少有不慎,让静侯得了机会,他可能很难治得住她。 毕竟那些过去的沉芝麻烂谷子怎么比得上把人留在身边来的重要呢? 想到这里,秋素心不免不着痕迹的讽笑着看了一眼直挺挺站在沙连雪身后的卫霍。 这个男人从他初识沙连雪的时候就知道了。十几年来,仿若影子一般的跟在沙连雪的身后,从来寸步不离。眼睛里面除了沙连雪之外全部他物,只要稍有人有威胁到沙连雪的行为,那男人便会迅速的从一个冷冰冰的影子,变成一条红了眼睛的恶狼。 若不是卫霍也同样忠心不二的保护沙连雪的爱妻芳娘,秋素心真要以为这个卫霍是恋上了自己的主子了。 静侯说嫁过人,莫非嫁的就是这个男人! 秋素心微笑着在心里把卫霍的名字画上了一个朱红的圆圈,很有意愿把这名字放在“云上天”的猎杀册中。 只不过,能让静侯连看上一眼都不肯,这其中的原委他倒真是非、常、的有兴趣呢,不晓得静侯要“怎样”才愿意对他坦诚呢? 秋素心这边皮里春秋,静侯只觉得背上一凉,汗毛全体起立,鸡皮疙瘩蜂涌而出。回头狠狠瞪了秋素心一眼,秋素心却仿佛很开心似的送回来一个光芒万丈的秋波。 那双倒映着她身影的琥珀色的眼睛,水一般的温柔之中渗着蜂蜜一般的甜腻,长长软软的睫毛仿佛还带着些湿气,轻轻颤动着,一直痒到人的心里去。 静侯当场觉得一个大雷横空出世,炸的她从头顶到脚后跟酥酥麻麻,赶紧的把眼睛又转回水面的涟漪上——她宁肯让眼睛被一圈一圈的涟漪晃花,也不想被妖怪的媚眼刺瞎。 看见静侯耳朵上晕出的红,秋素心心中很满意,转过头来继续同沙连雪夫妻叙话,把他们的注意力尽量从静侯身上拉开。 静侯酒醉的时候,沙连雪他们就几次上门,都被他以静侯酒醉为名推辞了。说起来,他实在是有些故意,明明知道会“偶遇”到他们,他还是硬拉着静侯出来了。 说好奇其实并不完全,他喜欢挑战,但也想知道这个所谓的“过去”在静侯心中到底有多重的分量。他毫不怀疑,若不是被逼无奈,静侯会干脆的这辈子都和这几个人老死不相往来。所以他也没有做得过分,把相逢的地点设在外面,也算是给静侯留了一点余地。 大概清楚了他想要知道的事情,细致的部分可以慢慢来,现在就先放过她好了。 秋素心微微一笑。 芳娘一直热切的看着静侯,奈何静侯身前仿佛竖了一面看不见的高墙,将她隔得远远的,无论她怎么努力也靠不到近前。 她不得不认清,这已经不是从前的静侯了。 无论相貌和心,都和从前大相径庭。 芳娘不敢再轻易尝试同静侯交谈,默默的抓着丈夫的衣摆,轻轻拽了拽。 沙连雪与她相视一眼,心中明白。 秋素心的一言一行他们都看在眼里,这两个人的关系恐怕远不止“救命之恩”这样简单。至少,在沙连雪看来,从没有哪个人能让秋素心用这种温柔到近乎挑逗的态度来对待。 “喂。”一直看着水面的静侯忽然出声。 “怎么了?”秋素心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同沙连雪他们一起看向静侯。 “这水好像不太对劲。”方才还悠然自得鱼儿们忽然像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无头苍蝇一样的乱窜。 秋素心看了一眼,脸色蓦的一沉。一个眼色,几个手下从船尾跳进水中。方才燃香奏琴的侍从也都拿出兵刃凝神戒备。 沙连雪将芳娘揽在身后,卫霍抽刀在手。 早料到单云栖会来找麻烦,没想到竟然这么快。秋素心稳坐不动。 虽然没有大张旗鼓,但是既然住进了长山王府杭州的别苑,他便是以世子的身份出现的。光天化日之下,又是在人来人往的西湖之上刺杀当朝显贵,单云栖的胆色真是非同一般。 船已经行到湖心,这个时候发难,明摆着要他们葬身湖地。 静侯依然趴在船舷上,看水面摇动,渐渐浮上一层淡淡的猩红。 呼啸声破空而来。 不知何时靠近他们的一艘画舫上,一群黑衣人挽弓远射,顿时箭如雨下。卫霍沙连雪并同船上的护卫侍从纷纷拿出兵器砍斩流矢。 数名黑衣人趁此时机点水飞跃,跳到画舫之上,刀光剑影,方才还风平浪静的场面一时之间乱成一片。 那些黑衣人相当难缠,出手狠辣毫不容情,船上的侍卫同沙连雪带来的侍卫们联手相抗,尚落于下风,不少侍卫被砍入水中。而更多的黑衣人却源源不绝的跃到船上来。 卫霍一人对上了两个黑衣人,沙连雪则还要分神顾及芳娘,渐渐不支。 “你不出手吗?”一团混战之中,只有静侯同秋素心闲闲得仿佛事不关己。 “你可害怕?”秋素心反问了一句。 静侯耸耸肩,缩在一旁看热闹。 皇帝都不急了,她这个太监急什么。 普通的侍卫自然无法抵挡云楼的杀手,但是杀手对上杀手的胜算总要大一点。 一声轰鸣,黑衣人的船忽然爆裂起火,不少不知是从哪里出来的帮手从天而降。 静侯左右看了看,本来看见这里一团杀戮,周围的船只纷纷逃窜,附近应当只有他们和沙连雪再加上黑衣人的一共三艘船,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出一艘来。 不会是秋素心这只妖怪老早就埋伏下的吧。怪不得这男人一直不慌不忙的,原来早就胸有成竹,真是老奸巨滑。 静侯撇撇嘴,摸起茶杯,打算再喝个一杯,被秋素心抓住了手腕。 静侯抬头看他。 “这杯凉了,换一杯热的吧。”说罢,把杯中的残茶一泼,水凝一线,刚好射向一个从他们背后偷袭来的黑衣人,被强大的力道当胸击中,黑衣人喷出一口血,跌入水中。 哦哦,好可怕的男人。 静侯有点小抖的接过秋素心重新倒好的茶水,慢慢的喝。 “云上天”门人的出现,让原本紧张的局面顿时改观。黑衣人寡不敌众渐渐溃不成军。 眼见任务成功无望,一名黑衣人索性使尽全力将手中的刀向秋素心射过来。但是被在旁的“云上天”门人一击,刀势偏了方向,反而向着芳娘射去。 沙连雪正与一个黑衣人交手,听到刀疾射而来的风声时已然回护不及。 “芳娘——” 沙连雪大叫! 电光火石之间,芳娘身后的卫霍手起刀落,解决掉面前的对手,拉住芳娘向旁一闪,避开了夺命的利刃。 哎呀! 静侯盯着直直冲着自己飞过来的刀子,一口茶水含在嘴里,眼睛很斗鸡。 她一直就在芳娘身后,卫霍把芳娘拉开之后,那把刀子劲头不减,很生猛的冲着她奔了过来。 “静侯——” 沙连雪见状急喊了一声。 啊~~ 静侯意思意思的喊了个一声,目光第一次看向正护着自家主母的卫霍,瞬间露出一个饱含着恶意的感谢的微笑来。 猛地一个后仰,刀贴着静侯弯起的胸口飞过去,落入水中,而静侯也顺着后仰的姿势一同滑进了水里。 一直稳稳端坐着的秋素心俯身看着水里的落汤鸡,笑着伸出手,“天冷水凉,赶紧上来吧。” 静侯看看那只修长有力美不胜收的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救命恩人快被刀子穿了,你连点表示都没有,这就是据说要报恩的人该有的表现?” “你并不需要我出手,不是吗?”秋素心笑容不改。 静侯忽然微笑,极为愉快地,好像捡到了几百两银子。 “那倒是没错。不过,给了你这么好的机会让你报恩,你不抓紧,可不能怪我过期不侯了。” 白牙一闪,静侯猛地沉进了水里。 秋素心面色一变,紧跟着跳了下去。 冰冷剔透的如同翡翠一般的西湖水中,静侯的身影灵巧的像一条自由的鱼儿,而秋素心怎么追都追不上,反而越落越远,终于失去了踪迹。 喘不过气来,不得已浮出水面的秋素心重新上了船。 偷袭的黑衣人已经被全部摆平,死的死逃的逃。 芳娘和沙连雪看见秋素心沉下的脸色,忧心忡忡。 卫霍的脸上仍旧是那个面瘫的表情,眼底却有着些复杂难解的色彩。 “马上沿着西湖去找人。”秋素心命令道。 “是。”一众手下领命而去。 雨中的西湖烟波浩淼,只有秋素心知道,那湖水究竟有多冷,也只有秋素心见到冰冷湖水中静侯水妖一般艳美的笑容。 漂浮的碎发蓦然生长,水藻一般的伸展开来。 裂耳成鳃,耳后那双美丽的扇形长鳍上,流转的花纹在深深的水底发出淡淡的幽蓝的光芒。 这种异能有时候还是有好处的。静侯微笑,淡色的嘴唇在冰冷的湖水里渐渐艳丽起来。 大魔头也有失策的时候,呵呵,那个臭的要死的表情还挺可爱的~~ 他们再厉害也不过是人,在水里,永远也斗不过她…… ……他们是人…… 哎? 为什么她会这样说呢? 她也是人啊,只是不知道,应该叫做人妖,还是妖人罢了~~~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阴雨天气,深深的湖下,只能隐约看到水面上的一点光线,可是这对于静侯来说丝毫不是问题。 就是这种黑暗潮湿的地方,才最适合她啊。 湖里的鱼儿敏感而胆怯的避开静侯,让静侯见了,笑得更厉害。 现在上去,八成会被抓到,不如玩一会再说吧。兴致一来,静侯开始逗弄起身边经过的鱼儿们。灵动迅速的身影,左冲右撞的追逐着鱼群,将它们搅得惊慌失散。 这样自在的悠游着,随心所欲的沉浸在湖中无声的世界里,没有任何人来烦她。 啊—— 好舒服—— 作者有话要说:一夜没睡的肥猫三,整整两圈熊猫眼,还有红红的眼珠子,完美的构成了——肥猫熊猫兔子三~~ 第三卷 水晶帘动微风起 第一章 秋素心冷着一张脸。 坐在他对面的沙连雪端着酒杯,看着这张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们认识的时间不算短了,但是他还从来没有看见过秋素心这样掩饰不住的情绪,和平常那个总是笑得风轻云淡的翩翩贵公子的形象差出十万八千里。足以看出静侯能从他手中逃脱,让事事都在掌握的秋素心有多么的愤怒。 秋素心确实愤怒。 整整三天,不光是别苑的人,连“云上天”里专司收集消息的高手都派出了一批,居然完全没有找到静侯的踪影。她仿佛是就这样消失在了西湖的水中似的,没有留下任何的踪迹。 但是,挫败的感觉只是少少的一部分,真正让秋素心控制不住情绪的,是更加复杂的,连他也说不上来的一种情绪。 静侯那日的眼神和笑意,似乎是说,他和其他人一样,在她的心中都没有存在的必要。 而事实上,他们确实没有不同,都在危急关头置她于不顾。他甚至和那个卫霍做了同样的事情。差别只在于,卫霍是眼中只有主人的安危,完全没有注意到静侯的危险,而他则是抱着试探的心理,让静侯暴露在危险之中。 其实,就是静侯的武功不足以躲过那一刀,秋素心也会及时的出手把她救下来。但就是那一瞬间的试探,给了静侯逃离的机会。 不甘,恼怒,甚至还有一丝近乎后悔的情绪,阴霾的纠缠在秋素心的心里,让他第一次无法完美的控制自己的情绪。 而似乎,从遇到静侯起,他就总是在尝试着从前从未有过的情绪和感觉。 明明开始的时候他只是想要借着静侯来探寻那次偷袭他的人到底是什么来历的,会被静侯牵扯的这样深是秋素心始料未及的事情。 “你们同静侯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秋素心直截了当的问出来。 将静侯强行带下山之后,他曾经命人去查探过,却没有结果。被设在那片林子四周的阵法阻挡,周围的人甚至不知道那座山上是有人住的。 既然最知情的人在此,他也不再多此一举的让人查询,干脆的将沙连雪找了过来,问个清楚明白。 沙连雪早知道秋素心一定会追问,盘桓再三,他还是来了。 就算他不说,秋素心也有办法查得到,毕竟发生过的事情,就算他再怎么掩饰也是有迹可循的。重要的是,他也不愿意让更多的人知道那件事情。毕竟是他们亏欠了静侯,便有责任保护静侯不让她再次受到伤害。 放下了手里的杯子,沙连雪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直视面前的秋素心,正色问道:“子隐,你可否先告诉我,你对静侯究竟存了什么心思?” “什么意思?”秋素心反问。 沙连雪冷静道:“你这样对静侯,究竟是出于真心,还是另有目的?” 秋素心玩味了一下沙连雪的神态,道:“真心如何,另有目的如何?” “若是真心,我请你不要派人去查探静侯的过往,待得你找到她之后,有何疑问都由她自己同你讲。若是另有目的,我请求你放过她。”沙连雪的态度凝重,“子隐,你我相交多年,我从未有求于你,只有这件事情,我希望你能答应我。” 说是这样说,其实沙连雪实在无法相信秋素心对静侯会有什么真心。 说白了,静侯嫁过人,早非完璧,就算现在是自由身,静侯也早就不是妙龄女子了。再加上静侯的长相虽然清秀有余,却和秋素心的凤姿玉章相去甚远。秋素心会对这样的静侯另眼相看,若无别的目的在里头,那简直绝无可能。 但是,这两次见到秋素心同静侯在一起的样子,他也不禁惊愕。以秋素心的身份和心性,就算是出于某些目的刻意对什么人青眼有加,他也会不着痕迹甚至不由自主地保持着一些高高在上的距离,就连同自己相交多年,也不见秋素心的态度在亲切之外多出半分热络来。 这样凉薄的一个人对静侯却不同,初见时两人便是暧昧的相拥,后来那些举手投足间全不掩饰的亲近和挑逗也足以让认识秋素心的人下巴都掉下来,放下身段到这个地步,沙连雪也拿不准秋素心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只能将话先讲到前面。因为就算侥幸,秋素心对静侯有真心,静侯的“秘密”也会让这份真心产生难以想象的变化。 秋素心哪会不明白沙连雪的意思,他垂下眼睛,心中暗忖,沙连雪虽然出身高贵,为人却温和重义,能让他这样珍而重之的人,必定关系匪浅。 沉吟了片刻,秋素心道:“好,我可以答应你不查,但是你也要答应我,包括你的人在内,你们不得插手我同静侯之间的事情。” 秋素心话中带着玄机,沙连雪却没能听的出来。 他摇头苦笑,他们能插手到什么? 他曾经承了静侯家人的大恩,本该赴汤蹈火的报答人家,却每每在紧要关头便只顾及亲爱之人,反而让人无辜受累,甚至给静侯带来了可以绵延一生的阴影和伤痛。但凭这一点他就没有资格再插手静侯的任何事情,甚至没有资格谴责任何伤害静侯的人,因为他自己便是元凶之一。枉他一本仁义,自命清高,到了还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 “若是静侯不开口,我决不干涉。”沙连雪承诺。若是静侯开口,他怎么样也会出手相助的。但是,只怕静侯根本不会理会他们。 秋素心明白沙连雪心里想的是什么,端起酒杯啜饮了一口,掩住唇角的一丝讽笑。 说穿了,过去如何又怎样,天涯海角,他总是会找到人。沙连雪插手与否其实与他而言并无多大的影响。之所以找他前来,大抵还是试探静侯是否被他掖藏。只是,现在他更加好奇静侯身上究竟发生过些什么事情,值得沙连雪这样大费周章的隐藏? 好奇之余,秋素心的心里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让他恨不能将静侯瞬间抓到面前来,把一切问个清楚,然后牢牢捆住。 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夜湖。古人诚不欺我。 夜色中的西湖,半点都不寂寞。 临岸的商家灯火通明,蜿蜒曲绕,映得西湖水宛如一块暗色的琉璃,锦色无端。湖上的画舫和灯船星罗棋布,各展风华。曼纱轻扬,香风四溢,把个西湖生生染成了胭脂湖。 吴侬软语,轻歌曼舞,丝竹管弦随风扬送,软红十里逐轻波。 便是九天仙乐,怕是也要让一让这人间的夜月笙歌。 静侯远远的从水中露出头来。 幸亏她远离岸边,又没有船上的灯火照着,湖水漆黑一片,眼力再怎么好的人也看不到静侯的影子。不然,就凭静侯现在的样子,活脱脱的女鬼出世,吓死一片人完全不成问题。 虽然春意将尽,但是白天下了一天的毛毛雨,晚上的西湖的水只有更冷。不过静侯不在乎这个。异于常人带给她不少好处,比如出其不意的从秋素心眼皮子底下逃走,再比如可以和鱼一样,不,和蛇一样的体质。 但是有什么用呢?能在街市上卖艺赚钱?还是被当作妖怪红烧掉的可能性大一点。 轻轻的打了个呵欠,果然一冷起来就困了。 趴在水面上,远远的看着来往的画舫和岸上人们消磨时间,等到更晚一些的时候再爬上去好了,比较不会让人看到尖叫闹鬼。 有伴的没伴的,三三两两成群结队的,夜色中的西湖畔,竟是比白天还热闹些。少年风流的公子和妙龄妩媚的少女双双对对的走在人群中,小鸳鸯似的亲亲热热,永远都招的人眼珠子往他们身上飘。静侯眼睛不由自主地跟着瞄,不由自主地心生羡慕。 被情人温柔的扶着手臂,顺着头发,买些小东西讨欢心。情人细小的一个动作,就能让人热热的脸红;低低的一句话,心就忍不住怦怦的跳。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看什么都是美的。别人看着,也是画一样的一对儿。 忍不住的微笑中带着淡淡的苦味。 那样芝兰玉树一般的锦绣年华啊,她也曾经有过的。 可是她的情爱都付到哪里去了呢? 冷冷的一湖水,淡淡的一夜风,她身边竟然只剩下这些东西。虽然安安静静的生活很好,也是最适合她下半辈子的生活,但是,到底还是意难平。 吐出一口气,静侯甩甩头,算了算了,现在想这些酸不拉唧的东西有什么用,还是想想怎么回山上是正经。 一文钱难倒的是光明磊落的英雄汉,难不倒既不光明也不磊落的她。钱不是问题,路也认得,就是要凭着两条腿走上十天半个月她也不在乎。只要秋素心不找她的麻烦,就是把她丢在大漠,她也回的去。 但是,秋素心那人性子高傲,看过去冷静自持,其实还挺孩子气的。要他这么轻易的放过挑衅了他权威的自己,恐怕没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只恨没有相通的河道,不然她干脆一路游回去,省事多了。 心里面左思右想,眼睛里东张西望,目光自然的朝着灯火最盛的地方溜过去。 临着西湖的酒楼之中,数这座熙春楼最高也最富贵。左近拥挤的商家店铺中,酒楼茶肆多不胜数,但是没有哪一家能同它一较高下。 五幢三层高的精美楼台彼此相邻,楼与楼之间飞桥暗渡,明暗相通。从楼上最高的地方望出去,尽可以将西湖的美景尽收眼底,楼里整日整夜的笙歌不断,王孙公子的车马如流水一般的云集于门前,风头一时无两。 静侯本来只是无意识往热闹的地方看,不料竟给她看到了一个很眼熟的人影,精神呼拉一下子就来了。 小心翼翼的避着人,游得近了些,仔细的再看。 嗯~ 伊人独憔悴啊~ 静侯的笑容很奇特,盯着楼上的一个人看得目不转睛。 那人正站在最高一层的廊台上,凭着栏杆往湖中凝望。背后应该是一片酒色喧哗,那人的脸色神情却是寂寥悲伥,远远的看着湖心的画舫,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过那是别人不知道,静侯可是一清二楚。因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静侯家师姐那位“无缘的姐夫”。哈哈,正愁上天无路,没想到老天就砸了个热气腾腾的大包子在头上,砸得好,砸得妙,砸得呱呱叫。 静侯心花怒放,不为别的,只因为,既然这“姐夫”在,那么十有八九她家无良的师姐就在附近。 其实静侯入师门的时候,这两个人就已经离缘了,她之所以知道这些事情,还要多亏了那个总是爱揭人老底戳人疮疤的师兄和那个生平除了喝酒就是爱看热闹的师傅。 虽然是师姐主动离了这男人,这男人可没有一天死心过,师姐大江南北的走,他就大江南北的跟。简直像是对生的猴头菇,相距五步远,就是不能长到一棵树上。 嘿嘿嘿嘿,谁说八卦没有用,这不是用上了。 天无绝人之路啊,她还是第一次发现同门是这么好用的东西,好幸福~ 知道她家骚包的师姐在附近就好办了,接下来只要找到哪条船最骚包就行了。相信她,一定没错的。 哗啦啦,静侯愉快的游~~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事情多,拖到现在才更新,肥猫三拜~~~ 第二章 酒冷人散,西湖夜寒,月过小轩窗。 洗尽铅华的美人儿对镜梳发。 美人儿坐在绣凳上,素手纤纤,一把玉色的象牙梳子轻轻柔柔的穿梭在乌发中,恰似夜湖月影。极长的头发一直蜿蜒到地面,如瀑般流泻,乌黑中泛着幽蓝的光泽。 铜镜中映着的容颜,不着一丝脂粉,却美的宛如月下幽昙,动人心魄。 很难说这张脸儿上究竟是那里生的好,但只是那么一看,就让人眼珠子再也转不开,恨不得粘在上头瞧个够。 微微上挑的凤眼本来慵慵懒懒的半阖着,忽然眼睫一动,红唇弯起一抹冷笑,白光一闪,手里的梳子挟着劲风朝着半敞的窗子直击过去。 “哎呀!”十分装模作样的惊呼从背后响起来。 美人儿忽地回身。 只见一个湿淋淋披头散发好像水鬼一样的“人”从窗口慢吞吞的爬了进来。 “懒猴子?!”美人儿诧异的很。 “呦,我亲爱的天上没有地下无双的大美人儿花家喜落师姐,原来你就是这么招呼那些夜半偷香的登徒子的啊。怪不得您老人家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都安然无恙,被你这一下子打中,脑袋都少了半个啦。”静侯滑坐在窗台底下,嬉皮笑脸的和自家师姐打招呼。 身上的水能把地上铺的那块看起来就很贵的毡毯给洗一遍,她身无分文,还是保持一点距离好了。惹了别人可以脚下抹油,惹了师姐可不行,这位大姐的轻功和她的嘴皮子功夫一样炉火纯青,卯起来连鸟都比不上她快。 “你少给我耍嘴皮子。”刚才还好像仕女图中工笔精描出的美女,瞬间变出一张俏生生的夜叉脸,“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死都不下山的吗?” 为了不用下山,连菜都宁愿自己种的家伙会跑到这十万八千里外——当然是相对于静侯来说的距离——她真想看看今天的日头是不是掉进了阴沟里。 “唉,我是死都不想下山啊,但是不下山就死定啦。”静侯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顺便把淌水的头发拨到脑袋后面去。 花喜落身形一晃,闪到静侯面前,两只纤纤玉手左右开弓,在静侯的脸上拧出个红艳艳的花开并蒂。疼得静侯眼泪汪汪,又逃不出“魔掌”。 “亲亲师姐,我的大美女,你饶了我吧。我都在湖底下呆了一天了,先给点吃的再摧残小的也不迟啊。”静侯可怜兮兮的看着花喜落,眼神和初生的幼犬一样无辜。只可惜,花喜落生平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棒打落水狗”,手上用力一抻,把静侯的尖下巴脸活活拉成十五的月亮。 “说,你到底惹了什么麻烦上身,不说就什么都别指望吃。” “貌美如花,心如蛇蝎。”静侯小声嘟囔。 “嗯?”花喜落柳眉倒竖,“你说什么?大声一点。” “我说师姐真是太关心小的我了,我十分感动。”静侯立刻狗腿的讨好,挤出个变形的笑脸来。 说实在的,这表情难度还挺大的。 花喜落看了,哧的一声笑出来,松开了手。 “行了,别耍花枪,赶紧给我老实交待。” 呜~ 静侯揉脸,火辣辣的疼啊,下手真狠。 顶着肚子里叽里咕噜的叫唤声,三言两语的把事情交待了一下。 静侯说的轻描淡写,花喜落听得怒极反笑。 “我说你个懒猴子,东西可以乱吃,人是可以乱救的吗?过去的亏你是没吃够还是怎样?这个烂好心的毛病,你究竟到哪年哪月才能好?” “等你什么时候能原谅我那个‘无缘的姐夫’,八成我的毛病就好了。”静侯皮皮的回嘴。 花喜落瞪着她,“好你个懒猴子,惹了麻烦你还长本事了是不是?” “没有没有,完全没有,我还是猪一样没出息的人,绝对没有任何改变!”静侯连忙抬手抱头。 花喜落一巴掌还没打到静侯头上,好大一串咕噜生就从静侯的肚子里吼了出来。 花喜落定住,静侯涎着脸可怜巴巴的看着她。花喜落好气又好笑的伸出手指在静侯头上使劲戳了一下。转身到门口,叫人准备沐浴的东西和吃的来。 “还是师姐你最好了~~” 狼吞虎咽的以风卷残云之势扫荡了一桌子好吃好喝,静侯舒舒服服的泡在散着香气的热水中,美的不行。 花喜落白了她一眼,径自脱了衣服,也泡进浴桶之中。 浴桶是用整块的木头拼成的,严丝合缝,木头本身就带着清香,摸起来滑溜溜的,又大又舒服,即使花喜落也进来,还是很宽裕。 静侯本来还在感叹自家师姐的奢华生活,看到花喜落滑进水里之后一双眼珠子就改成盯着花喜落纤浓合度玉雪滑腻的身子看个不停。 花喜落被看的不耐烦,揪住静侯的头发一拉,某个不老实的人瞬间龇牙咧嘴。 “你个懒猴子,看你那德行,男人衣服穿久了,还真把自己当男人啦。” 静侯救回自己的头发,揉揉头皮。师姐哪里都好,就是嘴毒手狠。 低头看看自己,不就是黑了点,平了点,哪里像个男人了。 “嗯,是没有你那么波澜万状,不过该有的我也算有,离男人远着咧。”静侯嘟囔。 花喜落懒得理她,自顾自的掬起加了香料药草的汤水,冲洗着身子。 其实,花喜落比静侯还要年长,看起来却是只有不足双十年华的样貌,只是那一份风华韵味就是那些青涩的小姑娘怎么学都学不来的了。 常年在欢场打转,纵然从不卖身,大江南北的王孙公子还是源源不绝的送上门拜倒在花大美人的艳帜下。这样的花喜落,心计眼光岂是静侯这种长年在林子里蹲坑钓鱼的人比得上的。 “我不用你美,招惹了那个难缠的男人,看你怎么收场!”凉凉的捅了静侯一句,花喜落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收场?逃都逃了,还收什么场?躲过风声紧的这一阵子,看准时机回到山上去就好了阿。反正那种人的兴趣也保持不了多久,等他觉得没意思了,事情不就结了。” 静侯轻轻松松的样子,其实心里也有数,这件事情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就结束。她那么爽快地解了绿柳如斯,傻子才想不到她和下毒的人有关系呢。还有个不知道是谁的缺德家伙把人带进林子,故意让她看见。也不知道那个缺德的人究竟想干什么? 这一大堆的不知道,就够纠缠一阵子的了。再加上那些好死不死遇到的“旧识”,运气背也没有这么背的。 但是,想那么多也没有用,走一步算一步好了。至少现在看来,师姐不是那个缺德算计她的人,暂时偷个安生也不错。 想起那些人,脑子里面晃过那些旧事,静侯的脸色也不自觉地沉郁了下来。 花喜落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伸腿在水面下踹了她一脚。 “洗好了就赶紧换衣服,然后去找个老鼠洞躲好,顺便把你那些破布收拾起来,我要叫人进来把水抬走了。” “噢。”静侯不怎么甘心的爬了出去,把湿淋淋的衣服拧一拧丢到床底下。 什么破布,明明就是料子还不错的衣服,平时她穿的那些才叫破布好不好。 想是这么想,静侯可没胆真的和师姐抗议。乖乖的换了师姐找给她的衣服,爬上床去,把帐子放下来,躲好,装奸夫。 花喜落也起身换了衣服,叫了人来把水抬了出去,吩咐伺候的丫环们不要来打扰,合上房门,也躺上床来。 “师姐——” “嗯。” “我看见“他”了。” “哪个‘他’?” “你的‘他’。”听见一贯聪明善解的师姐问了这么一句,静侯忽然坏心眼的暗笑,“那家伙就站在熙春楼上,呆呆的看着你的画舫,痴情的很呢。” 花喜落冷笑一声,啪的在静侯的身上一戳。静侯立刻动不能动,说不能说,身上好像千万只蚂蚁爬来爬去,憋得一张脸通红。 看看差不多了,花喜落才解开她的穴道,静侯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呜~她错了,母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啊~ “我说真的,我看见‘他’了。” “然后呢,怎么样?” “没怎么样,我好像……不那么难受了……” “哦?那男人脱胎换骨了?” “哈,和以前没有半点差别,还是拿主子当性命,眼睛里面看不见别的活物。” “嗯,倒是没变,还是那么喜欢跟在主子后头汪汪叫。” “是啊,他改不了吃屎嘛。”静侯很配合的加了一句,两个人轻轻笑起来。 “是我慢慢的改变了吧。”静侯有些感叹,“看见他们的时候,怨恨还是有,可是更多的,就好像有人知道我不可告人的过去,所以不想看见的那种……厌烦吧。” 花喜落闻言,瞄了静侯一眼。静侯的脸上和语气一样的平静,说的确是实话。 这丫头,也终于长进了。 她还记得这只懒猴子刚到山上的时候,那副万念俱灰的样子,隔三差五的就发作一次,总要合他们师徒三人之力费上大半天的劲才能把她制住。 而且每次发作,只要以让她看到自己的样子,就疯魔的更厉害,不死不休的架势,扰得人头大如斗。 现在终于像点儿样子了。 嗤笑了一声,花喜落冷言道:“什么见不得人的过去?你是杀过人还是放过火?就是变成妖怪,那也是你,没什么丢脸的。这世上的人,人模人样却比蛇还毒的多了去了,不都活的好好的。就你脸皮薄。” “脸皮不薄啦,我这不是还知道要善用我的‘天赋’呢吗。”静侯笑嘻嘻的回嘴。 师姐脾气不好,可是对她确实是很好。 要是没有那些人撑着,可能早几年她就死透,连个渣子都没了——不是发疯而死,就是被人当妖怪杀掉。 也正是因为这几个人,她才觉得,良心有时候也不是那么没有用的东西。 嘴角弯弯的,闭上眼睛。 师姐床上香的很,软绵绵的,很好睡…… 见静侯睡熟了,花喜落弹出一道指风,灭了灯火。 月落西天,光华不减。 船房随着水波轻轻的摇晃。 花喜落静静的望着窗外,月色之中,隐约可见的高大楼阁也已经熄了灯火,只剩下几盏大红金纱的灯笼随风摇晃,耀着几点摇曳的微光。 默默的出了会儿神,花喜落无声的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肥猫三掉腰子了~~ 第三章 天色未晞,一队快马沿着湖岸奔驰,疾落的马蹄声划破了湖畔安宁的气氛。 马上的人都穿着整齐划一的侍卫服色,只有当先的一人,青金色的衣袂翻飞如云,纵马疾驰的姿态,矫似游龙。 一队人马很快就远去消失在湖上的浓雾中,四周又是一片宁静,只除了……某条华丽的船房中的……某间厢房里…… “我说师姐啊,你轻一点,轻一点啊,我的皮啊,快要粘不住肉了——” 静侯全身赤裸,头发被卷在头顶,用一根簪子别住,省得垂下来碍事。花喜落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在她身上涂涂抹抹,用力之大,让静侯龇牙咧嘴兼之鸡猫子鬼叫。 “叫什么叫,这又不是换骨洗髓,值得你叫成这样!”花喜落长袖一摆,桌上瓷盘子里头的一只大苹果当即飞起来,准确的堵住了静侯的嘴。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全身不能动,现在连声也出不了的静侯哀鸣不已。 花喜落才懒得理她,手下越发的用力,把掌心的药揉进静侯的皮肤中。所过之处,原本的浅麦色,瞬间变成晶莹剔透的雪白。 “‘换皮’不用力催进皮肤里就无法发挥效用,你又不是不知道,大惊小怪个什么劲儿!” 花喜落一边冷言冷语,一边从瓷瓶里又倒了些药水出来,相当气势万钧的拍到了静侯的……胸前…… 男人有弱点,当然就是那个什么了嘛,不过这种用力碰一下就痛不欲生的地方,女人也有啊—— 大姐啊—— 就算只是两颗没怎么发好的小馒头,那也是胸啊—— 不带这么摧残人的啊—— 静侯已经出离了痛的程度,完全是欲仙欲死的状态了——痛死了就成仙了……呜呜呜…… 脸憋得红到快滴雪,眼泪都掉了出来。 本来,能让肌肤瞬间莹白如玉的好东西,不知道天下女子要是得了会欣喜若狂到什么地步,她还很不能理解师姐为什么要给这东西取个这么诡异的名字。现在看来,这名字简直是合适的不得了! 换皮,她果然是被活生生的换了一层皮…… 呜呜呜呜呜呜……… 满意地看着全身皮肤“焕然一新”的静侯,花喜落终于解开了静侯的穴道。 差点没趴到地上去的静侯辛苦的从嘴里掏出那颗害死人的苹果,带着哭腔抱怨:“我说这种东西你怎么不拿去大发一笔呢,卖得出去才怪,那个姑娘家会对自己下这种狠手,这简直是受刑啊!” “切!”花喜落拿起巾子慢条斯理的擦手,白了静侯一眼,“也就是你个不识货的东西。女人只要是能美,你就是让她们真的扒皮把下来换一层她们都欢天喜地的,别说只是小小的疼了。” 静侯恨恨的拿起那颗苹果用力的咬下一大口,男人拳头大的果子立刻少了半边。 所以说,她越来越不了解这年头的女人都在想什么了,唉,山里住久了,还是猴子猴子的被叫久了,她真的越来越不像个正常的人了。 花喜落已经开始对镜梳妆了,听见背后还是喀哧喀哧的,从镜子里一看,那家伙居然整个人就这么光着坐到了地上啃苹果。就算是关着窗子关着门,地上也铺了上好的毡毯,这也不是个正常的女人,甚至也不是个正常的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吧。 花喜落虽然早就习惯了这只猴子的非人举动,也不禁柳眉倒竖,哐的一盒胭脂砸到静侯的头上。 “赶紧给我把衣服穿上,别在这里晃我的眼!” 噢! 静侯揉揉脑袋,嘟嘟囔囔的爬起来穿衣服。 若不是撑着美女的面子,花喜落真想对天翻个白眼。 她是不知道静侯到山上之前是个什么样子。不过眼下这幅德行,别无分号的是从师傅那个死老头身上学来的。那老东西一喝醉了就撕了衣服满山乱跑,亏得这只猴子还每次不厌其烦的找衣服一边骂一边追着给那老头子穿,她和那老东西有什么差别! 静侯慢吞吞的把师姐找出来的衣服穿在身上。 很久没有穿过女人的衣服,左一条带子右一条带子的绕的静侯头昏眼花。好不容易全部穿好了,又怎么看都不对劲。 花喜落纤细窈窕,身材却比空有干瘦没什么曲线的静侯不知好了多少,她的衣服穿在静侯身上,看起来对劲才怪。 静侯抓抓头,顺手把拔得头皮生痛的簪子拔下来,苦恼的喊了一声师姐。 “做什么?” 花喜落放下正在描眉的笔,不耐烦地转过来,看了静侯一眼。只是这一眼,倒让花喜落心中忍不住叹息了一下。 静侯在冰冷的水中泡了将近一天一夜,天生的异能虽然让她可以同鱼一样悠然自得,却也因为长时间的控制着异变的程度而耗费了不少的力气,带来了暂时收不回去的“后遗症”。 异能发挥时瞬间涌生的头发,即使缩短了一些,也还是垂落在臀下。本来琥珀色的眼睛变成了墨青的颜色。 黑亮的似乎能流动的长发,衬着刚刚用药变得玉雪莹白的肌肤,无辜的圆睁着一双眼睛,松垮的衣领间露出一抹诱人的肩颈。这样的静侯,即使只是静静的站着,都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慵懒味道。 这孩子,本来应该让人好好疼惜的。 只可惜,她们遇到的,都不是什么“良人”。 花喜落一声喟叹。 静侯不知道师姐忽然叹的什么气,苦着一张脸,可怜兮兮的抱怨:“师姐,你明知道我很‘太平’,这种危险的衣服,我穿不了啊。” “…………” 她就不应该同情她! 花喜落立刻后悔了,手里的笔丢过去,啪的在静侯的脸上划出一条白堤来。 “公子,大公子到了。”一名护卫疾速来报。 “大哥现在人在哪里?”正在园中练武的秋素心闻言,停下手中的剑,交给一旁伺候的侍从。 “在这里。”话音方落,秋北歌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和秋素心相比,秋北歌的长相又更像异族人,不仅五官较之常人深邃,皮肤较之常人白皙,身高也比常人来的高大得多。 从长山郡到杭州一路疾驰,虽然风尘仆仆,但是秋北歌仍然犹如天神临凡一般,丝毫不见疲色。一身青金,劲竹一般的挺拔刚健。 “大哥。”不管秋素心有多么的我行我素,看到因为担心自己而千里赶赴的兄长,眼中还是露出了暖色。 秋北歌上下看了秋素心一遍,又切了一回脉,见他果然是没有大碍,这才终于放下心来。 “你一向小心,这次怎么会如此大意。” 他们兄弟几个幼时便被种下命蛊,母蛊的宿主一旦受伤遇险,子蛊便会有反映。这一次,秋素心的那只子蛊几乎要没了生息,王府上下顿时惊做一团。秋北歌紧急联系了他放在弟弟身边的护卫,才发现弟弟不仅被偷袭生死未卜,而且还在混战之中下落不明,脸色骤变,立刻传书命人加派人手大力搜寻,自己也马上集结了人马。 正当他们准备挖地三尺的找人的时候,那只本来已经奄奄一息的子蛊忽然又恢复了生机,不仅让人又惊又喜。而几日之后秋素心传来消息说平安无事的时候,秋北歌早已经在赶往此地的路上了,也因此,他才能这么迅速的到达。 虽然秋素心现在看起来安然无恙,但是他确实在鬼门关绕了一圈。 爱之深责之切,秋北歌的脸色自然沉了下来。 秋北歌年长秋素心五岁,秋素心记事起,便是兄长一直督促他习文修武,有很多东西,都是兄长手把手教导他的。 兄长之于秋素心,几乎同父亲的地位等重,看到兄长面沉如水,秋素心微笑:“大哥一路赶来辛苦了,我们先进去说话吧,大哥也好稍事休息。” 秋北歌如何不知弟弟心中想的是什么,这弟弟任性妄为惯了,虽然天资聪颖,但是在处处明刀暗箭的江湖上,过于托大始终要吃亏。或许,让他有此教训,也不是件坏事。 进得大厅,落了座,上了茶。 秋素心举杯,“大哥,我以茶代酒,先向大哥赔罪了。” 秋北歌饮了一口茶水,放下茶杯,敛容道:“男儿当世不管做什么总要作出个样子,你闯荡江湖我没有意见,这几年,你也一直做得好。但是,大意失荆州。你这条命,得为爹娘好好留着。” 秋素心毫无反驳,恭谨的点头称是。 无论如何,让家人为他担心,总是他的不是。 秋北歌摇头,他们从来拿这个孩子没辙,不过他倒也几乎没有让他们操心过,除了这次例外。想到此处,秋北歌问道:“当日子蛊几乎没有了生息,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又是被何人所救?” 秋素心简略的向兄长叙述了事情的原委,但是将同静侯之间的种种略过不讲。 秋北歌听罢,沉吟了片刻,道:“如此说来,那个偷袭你的人和救你的人之间,十有八九关系非浅,那么,救你的人现在何在?你可将事情查清楚了?” 秋素心的脸色僵了一僵,随即恢复如常。 “那人日前不告而别,而她的来历颇为隐秘,一时还查不出头绪。” 秋北歌看着弟弟一度变化的神色,心中不禁略略诧异。他这弟弟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靠着一张笑脸欺骗世人,像这样明显的情绪,实在是非常的罕见。 剑眉轻扬,秋北歌敏锐的感到这里面别有隐情。 “不管查不差得出来,你都要加倍谨慎才是。我听说,日前又有人设下埋伏刺杀你?你是以长山王府公子的身份出现的,他们居然还有这么大的胆子?”抬手喝了一口茶,秋北歌不动声色的说。 秋素心听出兄长平淡语气下的血腥气,莞尔一笑:“大哥放心,这笔帐我会好好和他们算清楚的。” “嗯。”秋北歌了解秋素心的性子能耐,知道他自有打算,也不多言,任由他自行处理。 “大哥既然来了,若是无事,就多呆些日子吧。”明白兄长不打算再过问此事,秋素心话锋一转。他们兄弟各行其是,一年到头东奔西走,虽然感情亲厚,却也是难得聚首。 秋北歌道:“也好,除去年节,我们也难得见上一面。” 秋素心闻言抚掌笑道:“如此甚好。我们也很久没有一起喝酒了,大哥休整一下,我叫人去备酒宴,我们今夜不醉不休,如何?。” 秋北歌朗笑:“正合我意。” 作者有话要说:肥猫三腰椎间盘脱出发作,肥猫娘参加喜筵不慎崴到脚完全不能走,肥猫爹出差不在家,哇呜呜呜呜呜呜呜呜。。。肥猫好可怜~~~ 第四章 吃师姐的,住师姐的,用师姐的,花师姐的。 窝藏在师姐香喷喷华丽丽的房间里,幸福的像个戏词里被花魁包养的那种软绵绵嫩呼呼的小白脸一样,被师姐当成大爷一样温柔伺候~~ 哇哈哈哈哈 —— ………… 哈,哈哈…… 唉—— 以上纯属幻想。 基本上就算是天生异象,太阳里的鸟被抓出来串烤,月亮里的兔子被做成三杯兔,以上梦想也一样不可能化作现实。 静侯轻轻拍拍裙子上的褶子,文文雅雅的走在人来人往的街市上。鹅黄色的长裙,编成细辫的头发挽在一边,簪了朵小小的簪花。 头顶上阳光哗啦啦的散落下来,忍不住抬起头,用手遮着眯起来的眼睛,好好的看了看头上的蓝天。感觉上,像是有七八百年没见过天日了,还真是感慨万千呢。 “哎,小心小心喽——” 送货的汉子推着车子大声地吆喝,静侯往旁边让开,手臂放了下来,露出一张清秀干净的好像二八佳人的脸孔来。 不用说,绝对是出自花家喜落姐姐的手笔,精致绝伦的一张面具,薄得透得出血色,巧得看得出细微的毛孔,白皙的肤色同静侯忍受着“酷刑”被换过的那一身皮子连接的天衣无缝。连静侯自己从镜子里看自己的时候都看不出半分破绽,活脱脱的就是个小少女,嫩啊~ “我可是仁至义尽的帮你改头换了面,你要是还像个活猴子似的给我不伦不类的,让人发现了被抓了去,可别怪我倒时候挖了你的猴脑来吃!” 美艳的师姐就是美艳的师姐,连威胁人的时候都美艳的让人全身凉飕飕。 静侯想起师姐美到恐怖的笑脸,小心肝儿跟着颤了颤。 不过师姐大人多虑啦,不过是装个嫩,她还勉勉强强做得到的。 这世上的人有几个没有装的,做个戏而已,有什么难的,看她现在不就越来越能抓到感觉了吗。 慢悠悠的往前晃,一面看着两侧林立的酒楼招牌,寻找着她的目标。 有来要有往,有得必有失。师姐的好处可不是那么容易得的。 是啦,她是不用粉墨登场跟着师姐迎来送往卖笑,不过那可不是师姐照顾她,完全是师姐看不上她,说她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材没身材,既不温柔也不娇媚的,上了台面只会丢人现眼,砸了她花大美女的招牌。哎,真是被从头顶嫌弃到脚地,要不是她皮厚,恐怕要去撞墙。 做不了舞娘,只能做厨娘了。 师姐那家伙嘴刁得很,偏偏说的一嘴皮子好菜,就是死也不肯动手做。别告诉她师姐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好命女人,剁药草的时候那么干净利落的样子,切菜会差到哪里去!只是师姐既然不愿意提,她也就别多事的去问了,毕竟,谁还没有一两个不愿意回想的噩梦噎在心里头。 说起来,师姐对她真的是很不错了,虽然点起菜来毫不嘴软,累得她大街小巷的找材料,埋头在厨房里做个半死不活,但是她总算有个可以光明正大的在外头行走的身份和容貌,不用担心被秋素心那魔头逮了去。 说什么怕砸了场子,其实都是那女人嘴硬心软罢了,在山上的时候还不是她一个人做饭做菜的喂饱那几只,和现在根本没什么两样,师姐啊,说真的,是个善良体贴的好女人呢。 嘿嘿嘿,静侯在心里面偷笑,这种话要是说出来,八成她的耳朵会被恼羞成怒的大美人连根拔起。 话又说回来了,锦绣坊,锦绣坊,你在哪里呢? 静侯左顾右盼,在一大堆各色各样的招牌里头寻寻觅觅。 今天的美人菜谱是红烧狮子头,师姐点名说锦绣坊的肉料用的好,但是调味不合她的口味,要她去买锦绣坊做好的肉丸子回来自己做。 大姐阿,你说的倒容易,买个现成的回来很轻松,只买人家做好的肉丸子,人家肯不肯卖啊~ 静侯苦着一张脸,心里已经做好了要到锦绣坊厨房梁上一游的准备了。 按照市井间流传的那些经典的才子佳人英雄美女的段子,当一个水灵灵娇俏俏的姑娘独自出行的时候,也就是一场唯美到日月无光的英雄救美的开端。在英雄天神临凡一般的出场之前,具有牺牲精神的龙套地痞一二三会先出来做个短暂的铺垫。 以上,是静侯错愕之下心里忍不住出现的莫名其妙的念头。这完全不能怪她,活了二十几年都没遇到过的事情,偏偏是刚带上了师姐做的面具就碰上了,让她怎么能不生出无语问苍天的感慨。 “小姑娘,这么美的小脸蛋怎么这么不高兴呢,来和哥哥们说说好不好?”大饼撒芝麻的脸,这是地痞一。 “是啊是啊,来和哥哥们乐一乐,保证你快乐似神仙啊,哈哈哈哈——”笑得比乌鸦难听一点点,这是地痞二。 “兄弟们,这小妞儿一句话不说,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啊?”鼻孔朝天,接雨水可能很方便,这是地痞三。 本来只是在烦恼怎么弄到锦绣坊肉丸子的静侯,忽然被三个只差没在脸上刺上“我是坏人”的家伙围在中间,除了极力克制自己不要翻白眼以外,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 烂俗故事害人不浅,连龙套地痞的台词都毫无新意,没救了。 静侯摇摇头,瞪大眼睛看着这几只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鼠辈。 研究新鲜事物的眼神到了地痞们的眼睛里,简直就是一只被大野狼围在中间无路可逃的小白兔,大睁着眼睛吓得发抖,志得意满的地痞们笑得更加嚣张,步步逼近之余,手脚也开始不老实起来,狼爪子一径的朝静侯的脸上招呼过来。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来个调戏民女的插曲绝对很适合调剂身心。 静侯不怎么费力的躲开那几只脏手,眼睛往周围扫了一圈,看见周围的人只是有意无意的看热闹,丝毫没有要见义勇为的样子,心里冷笑——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大家不仁,别怪她不义。 毫无预兆的露出一抹甜死人不偿命的笑容,看得三个龙套傻不愣登的呆了一呆。静侯快的几乎看不见的弹出一片极淡的粉色的烟雾,然后在心里默数了三声,看见面前的三个家伙眼神呆滞了下来,带着甜甜的笑容小声地说:“你们是女人,是见了男人就喜欢的花痴好女人,等一下你们看到的第一个穿好料子的男人就是你们最喜欢的好男人,千万要好好抓住,不要让他跑了哦。” 拍拍手,潇洒的转身走掉,心情很好的数着步子。 一,二,三,四……十七,十八,十九,二十…… “公子——————”尖尖利利娇娇媚媚得能让人把隔夜饭都吐出来的声音拔地而起。 “什么人!滚开!” 轰—— 咣啷啷啷啷—— 哗啦啦啦啦—— “啊,我的摊子啊!” “我的菜!” “别推我,救命啊——” 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呵呵~ 爱看热闹?这下子可以看个够了。 姑娘她赶着买东西,先失陪了。 秋北歌和秦栾被随身的侍卫护在中间,看着这一团混乱,都是皱起了眉头。 他们两人许久不曾见面,难得都在杭州城,便相约一叙,不想正走到约好的酒楼前,不知何处忽然窜出来三个疯子,明明是五大三粗的男人,却像疯婆子似的嘴里喊着心肝儿公子的就扑了上来,虽然马上被侍卫赶开,却还是不死心想挣脱侍卫的阻拦往过扑,推推攘攘之间搅得周围一片鸡飞蛋打。 秦栾本来就是生意场上的人,各色人等见得多了,顶多有些不豫,但秋北歌千金之体,如何能忍得这些。 随身的侍卫见主子面沉如水,连忙道:“主子请先行入内,容属下等处理就好。” 秋北歌克己甚严,一向不许治下有欺压百姓之事,更不容随意伤人,此时虽然怒意升腾,也不允自己作出有失身分的事情来,遂冷哼了一声,拂袖入了酒楼。 “算了,不要因为这种事败了兴。”秦栾倒上一杯茶递给秋北歌,安抚了一句。 秋北歌接了下来,饮了一口,缓了缓脸色,放下杯子。 “令弟现在可好,伤势如何了?”秦家的生意五花八门遍布大江南北,人脉甚广。秋素心出事的时候,秋北歌怕有万一,也传书托他代为寻找。 秦栾与秋北歌,一个富商豪绅,一个王孙公子,身份上看似天差地远,却是多年的至交。秋素心的双重身份很敏感,一方面要抓紧搜寻,一方面又要防着不能泄露了端倪,为了帮挚友的忙,秦栾着实废了不少心思。 “没什么要紧了,多谢你相助。”秋北歌道谢。 “没事就好,我也没帮上什么忙,是令弟的本事和福分。”秦栾笑道,见好友脸色轻松,知道秋素心确实是没有大碍了。 “本事?那小子就是有胡作非为的本事,累得全王府的人都跟着不得安宁。”秋北歌嗤道。 秦栾朗笑,“既然如此,就不要每次提起弟弟都引以为傲如何?” 秋北歌听罢也笑了出来,挥挥手,“那小子啊,真让人拿他没有办法。”话是这样说,眉间的得意之色却是一分不少。 “不说这个了,倒是你,我听说,你已经在杭州盘桓了月余了。怎么,还是老样子?” 秦栾苦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已经有些凉了,喝到嘴里,那股子苦味一直涩到心里。 “怎么?跟我还藏着掖着的?”秋北歌故意打趣他。 秦栾摇摇头,放下杯子,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了,只见你追着个女人跑,却一点成果也没看到,唯一的成果就是你的生意越做越大了,也算是老天爷给你的补偿吧。” “你就别笑话我了。”秦栾求饶。 秋北歌了然一笑,动手帮秦栾换了一杯热茶。 “我本是想规劝你,既然求不得,就放弃算了,不过听了你的‘求’法,我还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莫非这些年你都是这样远远的看着她,一句话也不敢说,一面也不敢见?” “不是我不敢,是——”秦栾话说到一半,想起刚开始时的几次会面,叹了口气,“好吧,确实是我不敢,其实能远远的看上她一眼,我也就知足了。” 总比……来得强…… 秦栾在心里叹息。 秋北歌看了看一脸失意的老友,摇头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肥猫的异想剧场: 秋北歌:这些年了,你还不能放弃吗。 秦栾:我也想,可是就是放不下啊~ 秋北歌:放下吧,赶快放下吧! 秦栾:@.@(无辜而疑问的眼神) 秋北歌:你不放下她,我怎么向你表白! 秦栾:(眼含热泪)北歌~这些年了,我都不知道~是我辜负你,委屈你了~ 秋北歌:栾~ 秦栾:歌~ 肥猫:吐~~ 第五章 小小一碟子的红烧狮子头,色泽鲜亮,香气诱人。用筷子轻轻一划,蒸到软嫩的肉丸子便会溢出鲜美的汤汁,吃到嘴里,入口即化,唇齿生香。 静侯咬着酒杯,看着自家师姐优美到无法言喻的吃相,心里头百感交集。 这么几颗肉丸子,全吃下去也不过是几口的事儿,费了她多少功夫啊。 街市上闹了个鸡飞狗跳之后,等她找来找去好不容易找到了锦绣坊,时间也晚了。生怕赶不上师姐用膳的时辰,她也干脆省了走正门的力气,直接穿后门奔厨房,捞了几颗就往回飞奔,然后又是一阵鼓鼓捣捣,紧赶慢赶总算赶上了师姐的膳时,累得她一身大汗。 可叹她忙忙活活大半天,换来师姐舒舒服服几小口,唉,同人不同命啊~~ “你摆那是什么脸?怎么,伺候师姐两天,不耐烦啦?”花喜落放下筷子,拿过绢帕,优雅的拭了拭唇,笑昵了静侯一眼。 静侯一抖,赶紧陪笑脸,“哪里哪里,怎么会,伺候大美人,是小的我毕生的光荣~” “巧言令色。”花喜落伸手戳了静侯一指头。 噢—— 静侯赶紧缩头扮乌龟,顺便把脑袋抱起来,她可不想在额头上多只眼睛或者多个洞。 真是难伺候的女人。 “你说什么?”花喜落危险的甜笑。 “啊,我说真是难找的地方!”静侯抬头,回答的理直气壮。 “别说的好像你没来过杭州似的,这明明就是你的地盘吧,我才是那个初来乍到的人呢。”是哦是哦,最好你是初来乍到,连那么曲里拐弯地方都知道,还点名,真是初来乍到。 静侯腹诽,可没胆子说出口。 “就算我在这里呆过,那也有好几年了,城里变来变去的,谁还会记得那么清楚啊。” “记不清楚?我还以为你一直刻骨铭心呢。”花喜落凉凉的说道。 静侯瞪她,“你不用那么毒吧,句句都戳我心窝子,你想把我戳死啊。” “你那不是还没死吗,有什么好不能说的。”以前提一个字都不行,现在说了这么多才变个脸,真是越来越不好玩了。 “是哦,那我那无缘的师姐夫又有什么好不能见的。” 白光一闪,一根象牙筷子贴着静侯的头飞了过去,正插在大理石的屏风上,只露了半截在外面颤悠。 静侯僵硬着脖子,摸摸头顶,没好气地嘟囔:“你说我就可以,我说你一句就不行,女人——” “是啊,女人就是这个样子,有本事你别做女人。” 静侯无语,她惹不起,她躲行了吧。 “我说师姐啊,请问您吃完了没有,要是吃完了呢,小的我就收拾了,您也好准备准备装扮装扮去开张了。” 花喜落白了她一眼,长袖一摆,将静侯面前的酒壶卷到自己面前,直接就壶灌了一口,“今天没心情,不做生意了,陪我喝酒。” “啥?!”静侯呆掉。 “怎么,败了我赚钱的兴致,陪我喝个酒都不愿意?” “喝,喝到吐血也要让师姐您过瘾……” “是那条吗?” 夜色半垂,西湖又开始热闹了起来,鼓乐丝竹之音渐起,各色画舫锦色争辉。 秋北歌顺着手下指引的方向看过去,那条画舫确实高大精美,却寥寥落落只得几点灯火,全无传闻中的奢靡景象,不由得心生疑惑。 “回主子,正是。” “不是听说这条画舫的主人艳名远扬吗,怎么会这样冷清?” “属下打听过了,那画舫主今夜闭门,不待宾客。” “哦?”秋北歌挑起了一边眉头,倒也没有什么失望之情。 他本来就不曾热衷于这些烟花之地,今日前来,全是因为好奇。好奇老友多年苦苦追随却不得的女子,究竟是怎样的颠倒众生。而这个自愿堕入风尘的女子,又是凭什么能让老友到了今时今日还死心塌地的不能放弃。 不过也只是好奇罢了,既然不巧见不到,也就算了。弟弟平安无事,他也该早点回去让双亲安安心。 心中打算着,秋北歌挥了挥手,示意侍从们打道回府。正在他要转身的时候,忽然一顿,一管萧声穿过了这湖面上甜腻的丝竹之音,传进了他的耳中,留住了他的脚步。 皎似天边月,遥似万里云,山高水远,芳草萋萋。 秋北歌从未闻听过凄清孤寂的洞箫能奏出这样的意境,一时有些震撼。 慢慢转回身,细细的听过去,萧声竟是从那艘精美却冷清的画舫上传来的。莫非,是秦栾的心上人所奏?一个风尘女子竟有这般情怀和技艺,难怪老友会时时牵挂,万里相随,倒也不算冤枉。 秋北歌静立凝听了片刻,微微一笑,直到萧声暂歇方才返身上马率众离去。 静侯放下手中的萧,低头看了看已经醉的差不多的师姐,不由得叹了口气。 喝酒,喝什么酒,酒量这东西也是要有天赋的。她这几年早被训练的可以千杯不醉,要不是秋素心捣鬼,她可能都忘了醉酒是什么滋味了。但是她家师姐灌人酒的功夫就精深,自己喝的时候,要不了几壶就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花喜落憨态可掬的摇摇手里的空酒壶,娇艳欲滴的红唇噘起,俏脸在静侯的大腿上蹭来蹭去,波光盈盈的媚眼撒娇耍赖的看着静侯,嘟囔着要酒喝。 静侯仰头望明月,新月如眉正初生。 这也就是她,换了随便一个男人——哪怕那个男人姓柳名下惠,恐怕都会因为色心大发而被师姐扁到鼻血狂流断子绝孙……. “师姐啊,下酒菜没有了,你要不要先和我说说话,下下酒,然后我们再继续呢?”静侯很有经验的开始哄骗。 花喜落眯了眯眼睛,好像在思考,只有静侯知道,这女人其实什么也想不了,已经完全呆掉了。 轻轻的把师姐脸上粘到的头发拂开,长长的青丝流泻蜿蜒,幽幽的仿佛一弯溪水。 把低温的手心贴在师姐高温的脸上,花喜落舒服的呻吟了一声。静侯心里升起淡淡的悔意,她不该明知故犯的去挑起师姐的伤疤。 看过去美丽又强悍的师姐,其实,心里的那道疤,从来也没有痊愈过吧。 得到的越多,失去时就越痛苦。偏偏又是这样眼里容不得一颗砂子的执拗性子,就算伤心的半死,也绝对不容需自己回头。 曾经那么情深义重的两个人,如今咫尺天涯,对他们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折磨。要是能狠狠心,就这样放下,或者干脆恨到白首不相见,或者对于他们来说倒是件可以解脱彼此的好事。可惜,人的心就是这么奇怪。 最美好的时候,总是不懂珍惜,偏等到失去了在九死不悔的拼命往回找。 一个字,就是贱啊—— 别人作践自己,自己也跟着作践自己。放不开,也回不去。 “师姐啊,这么多年了,你应该至少也遇见过几个差不多的男人,既然不愿意再回去,那就干脆忘了他,试试看别人不行吗?” 静侯拍抚着睡在膝上的花喜落,近乎自语的低喃。 “不要……男人这东西都一样……总是觉得……得不到的才最好……”花喜落出乎意料的接了一句,声音越低,渐渐不闻。 静侯的手一顿,恍然间明白了。 原来,不是不爱,不是不想,不是怨恨。 而是,还爱着—— 正因为爱着,所以不敢,也不能放任自己重新回到那个怀抱中,宁愿他一直这样远远的看着自己。 只是,这样的爱太狠了,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师姐啊,万一哪一天,那个男人厌倦了,放弃了,或者放下了,你要怎么办! 鼻间酸涩,静侯的眼睛蓦的红了。 直直的望向远方,她不愿意自己的眼泪落在师姐的脸上。 师姐永远不需要有人同情,更不需要有人替她伤心。这么多年的坚持,她宁愿自己被情丝勒毙,也不愿意被人哀怜。她懂的。 月上中天。 这不夜的西湖越热闹,静侯就越觉得冷清。忽然之间,她好想回去山上。在哪里,即使终年都只有她一个人,也决不会体味到这样的伤怀。 作者有话要说:肥猫三娘的故事。。 肥猫娘:电视坏了,你去打售后,叫人来修。 肥猫:好。 拨打了北京总售后的电话。 肥猫娘:打完了? 肥猫:他们说安排人来修。 肥猫娘:啥时候? 肥猫:过一个小时。 肥猫娘:这么快?北京维修的人正好在我们家这儿? 肥猫:。。。。。。 第四卷 唯有幽人自来去 第一章 那些男人,还真是永远都不厌倦呢。 静侯摇晃着手中的酒壶,嗤笑了一声,看了看梁下的一堂男女。 纸醉金迷,酒池肉林。 谁不知道色字头上一把刀,但是这把刀,他们倒是舔得挺愉快的。 舒服的靠着身后的梁柱,惬意的灌下一口酒,身边甚至有余地可以放下一碟子小菜——不愧是师姐的船,就算是大梁上也舒服得没话说。 菜是佳肴,酒是佳酿,女人……是佳人,这样的销金窟,就算把这些男人的衣服都赚光,也不委屈他们。 静侯饶有兴致的看着被众星捧月的师姐,宛若花国女王一般的艳光四射,似笑非笑的周旋在不同的男人之间,牢牢的锁住每个人的目光。 这还是她第一次亲眼看见师姐开张做生意的样子呢。本以为会更温柔似水妩媚动人一点的,没想到和平常也没什么不同嘛。 来这种地方的男人,百依百顺的见识多了,反倒是这种若即若离的才更让人心痒难安,看得见,偏偏吃不着。谁都吃不着,就会忍不住在心里暗想着自己会是例外的,那一个能登堂入室的“幸运儿”。 啧啧,师姐,厉害啊~ 她记得师姐开始赚男人钱的时候,是四年前吧。就算是师姐青春永驻,那个时候的容貌和现在看起来没什么差别,都像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但是师姐毕竟成名四年了耶,而且连招牌都没换过一块的,不傻的算一算也知道她早就不是什么豆蔻少女,二八佳人了,居然还这么受欢迎?还有人天南地北的跟着跑? 嗯,可见抓住男人完全不是靠着青春就有用,还有技术和手腕的高下问题啊。 看看那些个家伙,只不过一起喝口酒,偶尔摸个小手,碰个小肩,居然就能满足成这个样子! 哦呦那个表情,啧啧啧~ 简直比她从前的那个男人那什么以后的表情还满足。啊,错了,那个男人,就算是正在“卖力”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过啥表情,整个一根木头桩子。 去,怎么想起这些事情来了,真是无聊! 甩甩头,用力的喝下一大口酒,劲辣的酒气直冲上脑,呛得静侯的眼睛里瞬间涌出泪水来。 他奶奶个熊的辣块妈妈! 师姐这女人简直没救了! 明知道是自己欺负自己,还偏要给它一条道走到黑,真是傻死了! 她就不信,这么多年,师姐真的没遇见过一两个人模人样的家伙——虽然会来这种地方的好男人是没几个啦。 要是师姐真的狠下心来抓个男人过夜,那个“猴头菇”会不放弃? 明明就没有一个死心的,非要死撑着一张面子,不知道他们玩的是哪一国的把戏。 行与不行,再试一次。 非要守着个念想,有什么用?能带到坟里去,来世再续? 静侯摇摇头,越看越觉得无聊。 师姐啊,你真是不懂得惜福。 要是她不是…… 算了,想那些有什么用,还是早点想办法回山上是正经。这花花世界,早就没有她的份儿了。 透过窗子,看看外面的黑夜,静侯的心里开始盘算。 残羹酒冷,东倒西歪的男人们都被清下了船。 师姐从不留男人在船上过夜,船上的女人们要是愿意跟着谁下船去,她也不管,随着她们去。 静侯轻巧的跃下了大梁,跟着师姐回到她的房间里。 “师姐啊。” “嗯?”花喜落径自对着镜子把头发拆散下来,也不回头。 “我想要回山上去了。”静侯随意的坐在桌边,捡了个果子啃着。 “现在?” “嗯,不想再呆着了,怕会出事情。” 花喜落从镜子里看看静侯没精打采的啃果子的样子,眉头一动,“出事情?出生么事情?你又有什么非人的感想了,嗯?” 静侯翻了个白眼,这女人早晚有一天会因为这张毒嘴遭报应。 “还没发生我怎么会知道出什么事情。总之我想快点回到山上去。” “那就回啊,我又没绑着你的腿。” 废话,她这不是在和她商量吗。 当然,静侯可没胆子把这句话照实说出来。 “回去是很轻松啦,我就是怕秋素心逮不到我回一怒之下一把火把林子烧了,到时候我们可就全都无家可归了。” “烧了?!”花喜落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挑起一双柳眉,“师祖门专门为了不肖子孙留下来的栖身之所,要是这么容易被烧掉,那老酒鬼早就因为无家可归变成乞丐头子了。” “不会被烧掉!!”静侯一口噎在喉咙里。 “当然不会,谁要是打那个地方的主意,最后只能引火烧身,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到现在,外头的那片林子还长得那么好。” “去他个熊的!这种事情为什么从来没人告诉过我!”静侯拍案而起。 花喜落嗖的扔了个簪子过来,狠准的砸在静侯的头上,“别好的不学学坏的,净和那个糟老头子学的一嘴不正经。” 和你们这几个哪个能学到好的! 静侯腹诽。 “不对啊,既然这样,你干嘛还要留我在这里避什么风头,早早的让我回去就好了嘛,你也省得麻烦。”静侯捉摸过味来,不解的问道。 “难得看见你,不好好让你给我做几顿饭,我不是太吃亏了。”谁让这家伙什么都不行,就是手艺好呢。 一口鸟气憋住,不上不下。 静侯在心里暗骂,早知道就像对付秋素心一样,乱七八糟的给它随便做做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现在居然被光明正大的当做免费长工,真是———— 长出了一口气,她忍。 “好了,你便宜也占了,我收拾收拾要回去了。” “要不要我帮你出个盘缠?”花喜落问得好体贴。 “算了,到时候不知道又要被你骗去做什么牛马了。我还是靠自己就——” 话没说完,静侯忽然一顿,看了看窗外。 拜这个妖异的身体所赐,静侯的感觉非常的灵敏,甚至远远超过他们那个老酒鬼的师傅。 花喜落发觉静侯的异样,从镜中与静侯对视了一下,微微眯起了眼睛,凝神细听,指风一弹,一道白光疾闪,穿破房顶呼啸而去。 花喜落的房间在画舫的最上层,房顶之上就是船顶。 无声无息的,房顶整齐的裂了一个圆形的洞,木料粉末一般的撒落,迷得人睁不开眼睛。 方才那道白光穿过飞飞扬扬的粉尘,向着花喜落的方向疾射而出。 花喜落身形不动,手腕一翻,将方才自己射出的银叶小镖接了下来。 粉尘渐散,一个高大的灰衣人立在当中,面目被一个精巧的面具遮住,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颇具兴味的看着花喜落,似乎有些惊讶。 “贵客盈门,未曾远迎,是妾身失礼了。不巧鄙坊已经歇业了,请阁下明晚再来如何?”花喜落见男人暂时没有出手的意思,挑出一抹微笑,语气妖娆。 静侯早在男人闯入的时候就飞快的移到窗边。 她武功不如师姐,但是能为人所不能。这男人出手不凡,她不能拖了师姐的后腿,也要防范着外面有其他的帮手,若是有个万一,她还可以做个接应。 男人的眼睛在她们俩人身上扫了一眼,也不言语,带着戾气的笑意一闪,毫无预兆的转而向静侯攻击过来。 没有兵刃,只那掌上的劲风便足以让静侯气血翻涌,身子向后疾退,几乎翻出窗外去。 眼见这一掌几乎落实在静侯身上,花喜落连发数镖,逼男人收掌自救。 那男人看也不看,另一手的衣袖一挥,花喜落的银镖便尽数被扫落,钉在一旁的大理石屏风上,直没入尾。 花喜落心下大惊,这男人的功力只怕和大师兄不相上下,自己绝对不是对手,但是身体已经先于头脑飞身挡在了静侯前面将掌风接了过来。 花喜落的轻功臻至化境,这一扑之快显然出乎男人的意料,但是男人的掌风也压得花喜落内息大乱,险些吐出一口血来。 砰的一声巨响,两人迅速分开。 花喜落身形一晃,男人却稳如泰山,面具外的一双眼睛甚至笑意更盛,丝毫不留喘息余地的闪身逼近。 花喜落不敢怠慢,打起十二万份精神应对,却还是落于下风,支绌不及。 静侯见状,眼中猛然闪过一道青芒。 她们不是这男人的对手,为今之计,只有带着师姐下水一条路了。 心念一闪,尚未来得及行动,又一个身影迅雷不及的破窗而入,静侯全神贯注的盯着师姐和男人交手,竟未发觉这人是何时接近的。 后来的黑衣人同样掩着面容,静侯本以为这是与先前那人一路的同伙,却不料这黑衣人竟然接下了灰衣人的攻势,同那男人交起手来。 静侯趁势抢到花喜落身边,扶住花喜落的身子,两人对视一眼,俱是疑惑不解。 这是什么状况,狗咬狗一嘴毛?! 还是无缘的前姐夫出来解围?他的功夫有这么厉害? 静侯脑中纷纷乱乱,但是也没有功夫多想,此时不逃更待何时,揽住花喜落的腰身便向窗边跃去。 刚刚纵起,静侯便道不妙,刚才还打得你死我活的两个人居然同时发现了她们的动向,两道掌风向着她们排山倒海而来。 静侯与花喜落默契无间的互击一掌,借着掌力宛如风中柳叶一般各自退开,让过了那要命的两道劲风。 落空的掌风直击在房间的墙壁上,木屑飞溅,墙壁豁然而裂,连窗带墙的落入水中,寒冷的夜风带着隐隐的血腥气狂涌而入。 一霎那,静侯看到了黑衣人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明暗交错的灯火和映入房间的月色混照下,一双变幻莫测的琥珀色的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肥猫三家今天搞卫生,晚上才写文,热腾腾刚出炉。。。 ps:改了一个小设定,看看有人发现不。。。 第二章 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 静侯蓦的瞪大了双眼——天杀的,秋素心!! 静侯身子一抖,差点冲口喊出来。 这双眼睛她有多少次恨不得挖出来下酒,绝对不可能认错。 被发现了吗! 是不是被发现了! 静侯全身发颤,绷得死紧,长发在汹涌的夜风之中诡异的四散张扬。 “丫头!”花喜落的声音猛地响起,静侯直觉的看过去。师姐骤起了眉头,紧张的盯着她,静侯的神智瞬间清醒过来。 近身鏖战的灰衣人和秋素心,各立一端全神防备的静侯和花喜落,四个人在已经被毁损殆尽的舱房中三足鼎立。 冷静下来的静侯想起自己的脸上始终带着师姐做的面具,秋素心不可能这么轻易的认出她来,心中安稳了一些。 不动的话,就暂时没有危险,一旦有所动作,就会被那两个看起来正打得你死我活的人一起攻击。静侯荒谬的觉得自己和师姐就好像被两头恶狼争夺的猎物,得胜者就有权把她们撕碎下肚。 去他奶奶个熊的,谁要站着等死啊! 静侯小心的忖度着事态,墙壁被打破对于她们来说是非常有利的条件,只要瞄准了机会跳下水,那就谁也奈何她们不得。但是这个机会只有一次,要是再不能成功,恐怕那两只就会干脆的把她们先解决掉再来决定战利品归谁了。 困难的咽了咽口水,静侯朝花喜落使了个眼色,花喜落收到,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秋素心同灰衣人的功力在轩轾之间,而且看起来对对方的招式底细都相当了解,交手起来虽然都是险象环生,招招必杀,却又互相制肘,难分胜负。 伺机而动的静侯和花喜落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他们看,仿佛被点了穴道一般纹丝不动,都将呼吸收敛到似有若无,以降低自身的存在感, 相持不下的两人似乎都有些不耐烦,秋素心半途收回锁向灰衣人喉间的手,一个铁板桥,弯身避过了灰衣人击向自己心口的剑掌,然后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窜向灰衣人的身后;灰衣人应变神速,迅疾的翻身,正对上秋素心从背后袭来的一掌。 一声巨响,翻江倒海的气流冲击而出,交掌的两人均被向后震退数步。 就是现在!! 静侯和花喜落同时动作,借着两人方才发出的掌力向舱房墙上的大洞急速纵去。 那两个男人收发再如何自如,此时也因为内息不稳而略微迟滞,就是这片刻的喘息,让静侯和花喜落成功的逃了出去,从三层高的舱房跃入水中。 师姐—— 深夜的水下漆黑一片,但这对静侯没有丝毫的妨碍,轻松的抓到了花喜落的身子,静侯微微的松下一口气。 若是白天,可能还要费些手脚,但是这是晚上,只要一入了水,就算那两个人再怎么厉害也没办法抓到她们了。 但是,几乎是立即的,静侯松下的那口气又重新提了起来,甚至比之前紧张的更甚。 事过多年 ,静侯最大的长进不过是可以接受这一身妖力。 打算一生都不离开山林的她,只学会了如何控制力量的收放,保护自己的同时,也防止伤及无辜。但也就是这样了,她不可能特意去学习如何使用这些力量,所以,虽然静侯的感官敏锐非常,却无法顾及全面。当她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危险上,就会忽略掉其他的东西。而,当静侯放松下来,这些方才被她忽略的东西就变得清晰异常。 这个味道……这个味道…… 静侯的身体微微的发抖,抓在花喜落腰间的手上,指甲几乎刺进花喜落的肉里。 花喜落吃疼,伸手在静侯的脸上狠捏了一把。 她们自从落进水里就没有浮上去过,反而一直向下潜,她就算再能闭气也不像静侯一样可以在水中自由呼吸,早就有些气闷。再加上静侯不晓得忽然发的什么疯,一直猛掐她的腰,不停的将她往深深的水底带下去,让她恍惚有种被水妖抓住的颤栗感,忍不住微微的挣扎起来。 带着莫名恐惧的一掐几乎将静侯的脸掐出一块淤痕。 好像反应过来的静侯转过眼睛看着花喜落,黑暗的水底,普通人即使睁开了眼睛也看不见任何东西,更何况是被巨大的水压着,花喜落根本就睁不开眼睛,长长的睫毛震颤,美丽的脸上显出惨白的颜色。 静侯似乎清明了一些,但是眼底依然盘踞着越来越深的混乱和压抑的疯狂。 耳后裂开成腮,长发蔓展,嘴唇上异常艳丽的颜色透过精巧的面具慢慢渗透出来。 放松了手上的力气,扶过花喜落的后脑,轻轻的将嘴唇印上花喜落开始苍白发青的唇,把气息吹进她的嘴里。 即使带着一个人,静侯在水中游动的速度也没有任何一种鱼可以与之相较。 要把师姐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静侯的脑中想着,远远的避开画舫所在的湖面,静静的浮出水面,茫然四顾。 号称不夜的西湖早已经清静了下来,无论是湖中画舫还是岸边的商铺酒家都已经偃旗息鼓的沉寂无声。 夜色笼罩着旷阔的水面,哪里才是安全的地方? 忽然,静侯锐利的目光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形,她的眼睛亮起来,虽然隔着遥远的距离,但是她知道,她不会看错。 秦栾心烦意乱的在湖边流连。 自从跟着花喜落来到杭州,他几乎是每日忍着心碎欲裂的痛苦看着花喜落夜夜笙歌的周旋在一个又一个男人之间。 即使这样,只要能看着她,他也心甘情愿。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他一直心慌意乱,尤其是那一日花喜落没有原因的闭门谢客,让他无法得见之后,他的慌乱达到了顶点。接连几个晚上都不能自抑的在最靠近她的画舫的一侧岸边流连,彻夜难眠。 是他做贼心虚吧。 从前,只要能和她站在同一个地方,他就可以安心。但是,这里是杭州,不止他们在这里,“她”也在这里。以“她”的性子和这些年间的所为,落落到了“她”触手可及的地方,这么久以来“她”却毫无动静,这非但不能让他安心,反而让他更加的担忧。 若不是怕落落……他恨不得日夜守在她的身边,亲眼看见她毫发无伤才安心。 画舫上的灯火寥寥落落,可惜落落的舱房并不在这边,不然,他就能看见她了,哪怕只是远远的一个影子也好。 为了省却麻烦,花喜落的画舫谢客之后并不停在岸边,隔着水面到岸边的距离,秦栾只能望而兴叹。 无声无息的,静侯带着已经半昏迷的花喜落靠近了秦栾所在的岸边,定定的看了一会儿。秦栾的目光始终凝望着花喜落的画舫,坚定的似乎要把自己站成一块石碑。 青色的瞳孔宛若爬虫一般的倒竖着,静侯弯下了嘴唇,赌了。 将已经半昏迷的师姐轻巧的托上岸边,然后迅速的返回水中,弹出一串水珠,制造出些微的响动。 秦栾北惊动,迅速转身,谨慎的察看周遭。 “落落!” 看见花喜落宛若溺水的身体软弱无力的趴在一旁,秦栾大惊失色,慌忙上前将人揽入怀中。 花喜落听见熟悉的声音,使尽全力睁开了眼睛,嘴唇一动,终于还是昏厥过去。 “落落——” 秦栾马上将人抱起,大声呼喝远侯着的随从,慌张的离去了。 静侯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低垂了眼睫,缓缓的沉了下去。 身体里冰冷的血液涌动着,她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缓慢的心跳声。在深深的湖底飞速的游动,脑后的长发蛇一般的蜿蜒着。 那个气息,那个熟悉的气息,让她无法控制自己,被死死压抑着的本性,几乎破茧而出。 越是靠近花喜落的画舫,那种心底的疯狂就越盛。 一种诡异而酣快的情绪吸引着她,让她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 隐隐的,她似乎听见了一个纤细而清甜的歌声,远远的回响着,那张不属于她的脸上,缓缓的绽开一个妖美而天真的笑意。 停泊在湖面的画舫悄无声息,几盏灯火明明灭灭,就要燃烧到尽头。 没有声息? 呵呵~~ 似乎没有她们,这些人也打得很开心呢~~ 静侯轻松的避开了暗夜中无声交战的人们,在饱含着血腥气息和杀意的水中游动。 果然不是只有两个人啊—— 失去了猎物的恶狼仍然在互相撕咬,而跟从着的狼群也在兴奋的恶斗着。 被野兽践踏过的地方,会剩下什么? 轻轻抚摸过水中漂浮着的年轻女子,脂粉未褪的脸上,还留着动人的颜色,只是一道横劈过头颅的刀痕毁坏了那份美丽。 耳边的歌声骤然大盛,静侯甜美的微笑着,在水下卷起了巨大的蛇尾—— 作者有话要说:肥猫三化身长评召唤兽,四蹄站在高高的山上,吼叫:长评———— ps:肥猫的爱猫,昨天的预告有误,推迟到明天。。。 第三章 目标逃脱了,交手中的两人却完全没有追捕的意向。 房中的灯火已经熄灭,月色之下,两个妖魅如巨大蝴蝶的身影交错纵腾,劲气同夜风交错涌动,将房中残碎的纱幔扬的四散翻飞。 秋素心斗的酣畅淋漓。 这场决斗他渴望了很久。 所谓的“猎物”不过是个幌子,能让他对上这个男人才是真正让他兴奋的事情。虽然,“猎物”的爪牙超乎想象的尖利,出乎意料的从他的手上逃脱,但那只有加深了他的兴奋感。 连日来的焦躁在这个时刻找到了出口,在生死瞬间,他斗气高涨。 将这个带给他耻辱的男人打倒是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情,至于逃脱的那两只“猎物”,那将是他的战利品,让他的胜利更加的甜美。 秋素心盯住面前的男人,面具下的嘴唇弯起,亮出了贴身的兵器——两尺长的一双短剑,冰绡一般的伏贴在手腕。 单云栖,来吧,用鲜血来浸润他的“鸣溅”,让他报答他曾经给与他的,垂死挣扎的——耻辱—— 灰衣人——云楼当家单云栖,看到那双鲜有人知的短剑,眸光一瞬,微微眯起了眼睛。 江湖上从来没有人见过“云上天”的主人使用兵刃,也都以为他不用兵刃,今日,他是否应该感谢秋素心这样看得起自己。 单云栖的双手微动,骨骼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肌肉猛然间膨胀,将衣袖撑裂,露出的肌肤显出铸铁一般的颜色。 那一双手臂便是他的兵刃,却又比任何兵刃都要灵巧。 铸身成刃?! 这门功夫居然还有人练得?! 秋素心不由惊讶了一下。 这种功夫一旦练成便可将全身的任何部分都自如的化为利器,保有肢体的灵活,同时又比任何神兵都锐利强硬,堪称盖世神功。但是,这门极难修炼的神功,自从几十年前就已经绝迹江湖了,没想到,竟然会被他遇上。 眼中精光四射,秋素心只觉得血脉贲张,前所未有的兴奋感充斥了全身。 好!很好!太好了! 就是要这样的对手,才配得上他的“鸣溅”,就是要这样的强者之血,他的“鸣溅”才会欢唱着得到饱足。 同时纵身一跃,金石交鸣。 “鸣溅”在秋素心的手中,眩惑的宛如无数流萤,又似山间恣意飞溅的水浪,悦耳的剑鸣声放肆的呼啸,交错的迷惑着敌人的感官,漫天剑影汹涌而来,将单云栖兜头笼罩其间。 随风卷起的乌云遮住了美人蛾眉一般的月亮。 偌大的湖面上,那艘独自停泊着的画舫已经彻底的失去了光芒。 纸醉金迷转眼空,万般色相俱毁亡。 短短的片刻之前,这里还是引得无数人飞蛾扑火的温柔乡,现在,只得一片无声厮杀的修罗场。 “云上天”的门人和云楼的徒众,拼杀的双方,游戏一般的在恶斗之中,狩猎着无法反抗的弱小者,顺手的全然不用思考。 随意的一刀一剑,一掌一爪,甚至只是打斗中的片刻喘息,也足够时间,让他们收割一条性命。 破裂的胸膛,敞开的肚腹,死不瞑目的头颅,张开嘴还来不及发出最后凄喊的表情…… 安安静静的,悄无声息的,这些方才还鲜活的生命就这样被随意的了结。 艳丽的舞姬伏在妆台,鲜血凝成了唇边永不凋落的艳色。 娇嫩的侍儿倒在船廊,残断的肢体被甩落到湖中,雪白的毡毯吸饱了粘稠的红色,开出美丽的花朵。 乐师,厨子,小厮,方才从一场奢华的午夜迷梦中走出来的人们,还没来的回到现实,便又被送入了一个永恒的梦境。 唯一可以反击一招半式的守卫们,被牢牢的钉在门上,随着门板来回的摇晃,眼睛不甘心的暴凸着,幸好再也不用看到他们无力阻拦的这场杀戮。 手指轻轻抚摸过冰冷的皮肤,亲吻着那破碎的脸上尚未凝固的血液,静侯温柔的将女子的尸体推入湖底,微笑着感念她曾经陪伴着师姐的那些情分。 鲜红的小舌舔过嘴唇,将唇上的血液抿进嘴里,那腥甜的滋味,让静侯难以自抑的发出一声喟叹。 多少年了,这样久的时光,她终于又能感受到这样的快乐。从身到心,无与伦比的快乐和兴奋着。 身下的蛇尾蠢蠢欲动的蜿蜒卷曲,不耐的催促着她。 温热甜美的血液,酣畅的杀戮,只要尝试过一次,就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样的美好滋味。 强者狩猎弱者,捕猎者吞噬猎物,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还有什么可犹豫的?看这个散发着诱人气息的乐园,她还在等什么? 静侯攀附着船舷,巨大的蛇尾在水中暴动的翻卷。 衣服早已经被妖化后的身体撕裂,玉石一般毫无血色的肌肤在冰冷的水中皎白如月光。 纤细的眉头难忍的皱起,倒竖着的青色瞳孔急剧的变幻着光芒,雪白的牙齿咬紧了鲜红的唇,翻转挣扎,长发粘贴在颈侧胸前,宛如妖艳的纹身。 身体里的每一分血肉都在渴望着那至高的快感,长久以来被压制的牢固的天性狂暴的挣脱着束缚,呼之欲出。 不是已经不能控制的被这样甜美的气味所吸引了吗? 不是已经毫不犹豫的违背了理智回到了这个地方了吗? 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还在等什么? 妖就是妖,永远也不可能再做回人。 反正都是同样的下场,那么做一次和两次又有什么什么差别? 顺从自己的天性,有什么不对? 遥远时光中传来的甜美歌声越演越烈的响彻耳畔,蛊惑着,鼓动着,引诱着—— 啊啊啊啊———————— 无声的嘶喊着,静侯猛地甩头,长发飞扬,扇形的长鳍骤然展开,荡漾着奇诡的色彩。 即将溺毙一般的大口呼吸,凛冽的冷风入喉,却在欲望剧烈燃烧的身体中火上浇油。 从天而降的新鲜血肉落在身边,巨大的水花四处飞溅。 含着阿芙蓉一般香甜气味的湖水落在了脸上,静侯眼中的最后一丝清明彻底消失—— 源自水下的一声巨响,坚固华丽的画舫剧烈的摇晃了起来。 正在酣战中的野兽们有的发觉了,悚然一惊,有的沉浸在拼杀中,毫无所觉。 静侯在水下欢畅的笑着,被面具遮掩了的脸上充满了渴望,巨大的蛇尾一次又一次的撞击着画舫的船底,轻松的将厚重的木料击出蔓延的裂痕。 湖水迅速的倒灌进船舱,整艘画舫在不断被撞击的震颤中倾斜的缓缓沉没。 发现事态不对的杀手们这才醒悟,纷纷奔到船舷,去寻找他们停在附近小舟,那可爱的惊慌的样子让静侯发出了怜惜的笑声。 所有的小舟都被她碎开成浮木了,他们还能逃去哪里呢? 蛇尾更加用力的撞击着,让画舫的船底几乎完全的破裂掉,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去的,最终都会落进水里,来到她的身旁,还挣扎什么呢? 有功夫高些的,还站在尚未沉没的残破船身上未曾落水,功夫稍微不济的,早已被打入水中,面对未知的危险。 有什么差别呢? 都是她可爱的猎物,唯一不同的,只有早或者晚。 隐身在湖面之下,静侯青色的瞳孔散发出微微的光芒,混杂着残肢断尸、碎裂木料和鲜活猎物的水底,在她的眼中纤毫毕现。 蛇尾轻甩,一个毫无防备的黑衣人被卷住,还来不及惊呼就被拖入水底。 他睁不开眼睛,看不见静侯异常艳丽的妖身,他也永远都不必再睁开眼睛,尖利的长爪已经穿透了他的咽喉,喷涌出的血液染红了附近的水,给静侯苍白的皮肤染上一层胭脂。 啊———— 微笑着,无声的叹息,这一刻,全然的解脱。 她不需要血肉,她所需要的,只有这一刻的快感,醺然欲醉,无可比拟。 她的血液没有温度,所以她渴望温暖。得到的,会失去,只有这样的瞬间,才是永恒。 一个鲜活生命的结束,就像一朵鲜花的坠落,喷涌出来的香气,比任何时候都馥郁。 把这样的香气握在掌心,还有什么能比这更满足。 一个,一个,又一个…… 喉咙,心脏,天灵,无论是哪个地方,涌出来的血液都是一样的温暖香甜。 静侯醉了,沉醉在心满意足的放纵之中,沉沦不醒。 水中的猎物被捕杀殆尽,她意犹未尽的用蛇尾将勉强浮在水面上的船身摧枯拉朽一般的绞碎撞翻。更多的猎物落进水中,来到她的身边,一次又一次的温暖她冰冷的身体, 呵呵……呵呵呵呵…….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呵呵……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无声的笑着,娇媚清甜的歌声反复反复的响起。 欲望得到饱足的静侯慢慢的,在一片漂浮的尸体和血肉中露出面容。 画舫只剩下分崩离析的几块残片还勉强的浮在水面上,秋素心和单云栖分立在两端,已经无暇再顾他们的决斗。 这场莫名其妙的袭击让他们折损了几乎全部的人手,而他们却连袭击的敌人都没能发现,这不仅是奇耻大辱,更是不能想象的危机。 两人都全神戒备着,运功将目力提到极限,在附近的水面上仔细的搜寻,出了死寂和几个细微的呻吟,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现。 呵呵~ 静侯轻轻的笑了一声。 被惊动的两人应声望去。 混乱的水面,尸体之间,一张眉目清丽的毫无血色的脸孔紧贴着水面漂浮着,朝着他们露出了冰冷而艳丽的微笑。 一时间,他们甚至分不清,那究竟是一张活人的脸,还是死去的怨鬼。 这是张熟悉的面孔,是他们丢失的“猎物”之一,可笑的是,现在被逼至绝境的竟是他们。 毫无预兆的,女子的脸消失了,似乎有水藻一样的头发飘忽了一下,也随即再看不见。 不知为何,看着这一幕,秋素心缩紧了呼吸。 作者有话要说:肥猫三午夜狞笑,以战止战,一起上,痛快一场,谁怕夜长~~ 不停的跟着唱,《心战》 ps:鸣谢99的音乐支援~ 第四章 压抑的,无声的啜泣,从深深的湖底扩散开来,没有任何生物敢靠近。 静侯不断不断的哭泣,潜伏在湖底,紧紧地蜷缩着。 眼泪从苍青色的爬虫一般的倒竖着的瞳孔中涌出来,转瞬便消失在冰冷的湖水中。 若能永远的失去理智,就这样被疯狂的快感征服,说不定对她来说是件好事情。但是,她不能,她的血统不够纯正,连完全的妖化都做不到,只能是这样的人不人,妖不妖。 巨大的蛇尾已经收起,除了耳后不断翕张着的腮,静侯看过去和普通的女子没有差别。 衣服早就破碎了,长长的头发遮蔽着静侯赤裸洁白如玉石的身体,漂浮在水中,宛若婴儿。 疯狂的夜晚已经过去,当时甜美的让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快感,早已燃烧殆尽,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即使远远的远远的避开那片水域,她仍然能嗅到那股浓郁的血腥味,如影随形,让她颤栗。 没有人教过静侯应该如何控制自己的妖力,更没有人能告诉她,该如何控制自己的天性。静侯唯一知道的,就是过世的祖父曾经告诉过她的,她的身体中所继承的遥远的血缘。 曾经,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静侯虽然恐惧,但是还抱着天真的希望。因为祖父也说过,如果没有适当的机会,她终生都不会有妖化的可能,因为,她的血缘已经非常的稀薄,稀薄到几乎可以忽略。 祖父带着她,周游四海,广结善缘,希望可以借由这种方式,让沉睡在他们一脉血缘中的疯狂永不苏醒,也希望可以为静侯寻找一个可以信赖的归宿。 祖父成功了,终他一生,他都没有任何妖化的迹象,如同之前的许多先人一样,以人的身份,平稳的走完了这一生。博得了美名,也为静侯找到了一个看起来安稳牢靠的栖身之所。 那时候,静侯觉得一切都是真实掌握在手中的。 她因为心里隐隐的不安,而恋慕上了永远山石一般坚守在主人身后的卫霍,也真的嫁给了他,欢欣的做一个最普通的好妻子。 卫霍虽然沉默的近乎冷酷,但是他是那么的忠诚而坚毅,静侯仰视着他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安稳的背靠着一座大山,可以抵御一切的风险。一个这样耿直的丈夫,让她坚信着,自己也会一样平凡的过完这一世,生几个可爱的孩子,同她倾心相待的良人一起白头偕老,然后像普通人一样,合目入土。 然而,所有的希望和幸福,就像是脆弱的泡沫,笑话一样的瞬间崩塌,让她措手不及的面对从此截然不同的生命。 她还活着吗,她还是个人吗,或者,她应该就在那一瞬间了结了自己的性命,才不会有之后注定的这些煎熬。 祖父是对的,永远不要相信眼前的光景,宿命总会在最无防备的时候,给予迎头痛击。 也曾经欠过祖父情分的师傅履行了诺言,及时出现,拯救了她。 但是,这样的“拯救”,真的是“拯救”吗? 刚到山上的那些日子,暴动的妖力让他们吃尽了苦头。师傅,师兄,师姐,和她自己,每一天每一天,都在不停不停的和她无法控制的妖性相抗,每个人的身上都伤痕累累。 而她,只要看到自己妖化之后那可怖的蛇尾和利爪,就会疯狂的自毁,不死不休的伤害自己。 最后,暴怒的师姐将已经被他们埋葬的她的孩子重新挖出来,烧成灰,强迫她喝下去,然后指着她诅咒—— 不是想死吗?死啊!带着你的孩子再死一次,让它永世不得超生,生生世世都只能在你的身边做一个厉鬼怨灵!去死啊! 她流出血泪,终于安静下来。 是她害了她无辜的孩子,让它连出世都不能,就被那样残忍的杀死了。 她满身的罪孽,不配得到死亡的解脱。 远远的避开尘世,远远的离开人群,离群索居,像个妖怪该有的样子。 她一直安静的等待着死亡的那一刻,等待着死亡之后,能到地狱去赎她的罪孽,祈祷她的孩子,来生来世,平安康泰,长命百岁。 她知道自己的缺陷,因此一直小心翼翼的避开一切可能让她失控的人事,把自己牢牢的束缚住,用她仅剩下的人性,同已经甦醒的妖性抗争着,维持人的躯体和理性。 那片无人可入的山林,就是她最后的防线,她知道,盘踞在灵魂深处的怨恨,就像是剧毒一般,早将她的人性腐蚀败坏。一旦妖性复苏,她便毫无抵抗的能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变成嗜血的妖魔。 静侯蜷缩着,泪流不止。 鲛人泪流成珠,乐似仙音。而她呢,只配这样深深的躲藏进暗无天日的水底,被冰冷和黑暗幽禁。因为她,除了妖孽,什么都不是。 她恨,她为什么不恨! 恨那些身为人,却比妖魔野兽更不如的人,杀死他们,她没有半分悔意,只觉得痛快。 但她更恨那个舍弃她的男人,卫霍,她恨不得生生吃尽他的血肉! 如果不要她,为什么不拒绝她!如果要了她,为什么又舍弃她! 她没有半分对不起他的地方,唯一做错的,是她看错了他。 她恨,为什么即使在化身为妖暴戾嗜血的时候,她还留着身为人的一丝清明。如果能完全的做个妖,是不是她就可以解脱了。 卫霍! 她不恨他给不了她幸福。她恨的是,他毁了她所有幸福的可能——让她失去了,她身而为人的……一辈子…… 如论是好人,还是坏人,无论是该杀的,还是不该杀的,她的满手血腥终究不可改变。 她是妖孽,也没有办法……改变…… 花喜落急速飞奔,快的人根本看不清她的身影。 当她醒来,只看到秦栾却没看到静侯,她就知道,出事了。 但是当她赶到湖边,烟波浩淼的湖面上平静一如既往,她的画舫消失无踪,画舫上的人……只怕也都跟画舫一样,从这世间消失了。 花喜落紧紧地 握着拳头,指甲深深的刺进肉里,流出血来。 能做的这样干脆利落,又这样针锋相对,除了云楼和“云上天”之外,还有谁做得到。 她早该知道的,天杀的,是她害了这些人的性命! 能同时请动云楼和“云上天”的,又恨不得她被碎尸万断的还能有谁! 这些年来杀她的都是些不入流的杀手,她应付的游刃有余,所以就洋洋得意起来,完全没有把那女人的恨意放在眼里。 甚至……为了为难秦栾,故意到那女人所在的杭州来…… 是她,是她的任性妄为,害了这些人—— 花喜落定定的立在湖畔。 出生的太阳被包裹在湖面弥漫的雾气里,透出青白的光芒。落在花喜落的脸上,让她血色全失的脸显出瓷器一样的冷凝和脆弱。 秦栾拼尽全力的跟在花喜落身后,终于追了上来。停在花喜落背后几步远的地方,犹豫着不敢近前。 秦栾纵横商场,心思缜密敏捷,联系起昨夜花喜落的狼狈和湖面上消失无踪的画舫,对可能发生了的事情了然于心。也因此,更加的惴惴不安。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落落的心有多么的柔软和激烈,当然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会发生这些事情的原因是什么。归根结底,他才是真正的祸首。 当年的事情,让三个人终生成仇。原本深爱着自己的落落至今不肯原谅他,而落落也被不曾间断的袭击刺杀。 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固执的跟在落落的左右,一来是放不下,二来是担心落落的安危。长久以来,落落都只要自己一个人就应付的完美,连带的,让他也降低了戒心。如今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而他,居然在庆幸,他的落落还好好的站在他的面前,平安无事。 只是,恐怕这样一来,落落今生今世都不可能有原谅他的一天了吧。 心里被苦涩淹没,秦栾还是走上前,将手轻轻的扶在花喜落的肩上,掩饰住不安和绝望,极尽温柔的开口劝慰:“你还在发寒,我们先回去吧,剩下的事情让我来做好不好?” 花喜落闭上了眼睛,对秦栾放在自己肩上的手似乎毫无所觉。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眼中的刺痛牢牢压制,花喜落转过身来,七年了,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平静的面对这个男人。 伸出手去,手指轻轻的抚过那张熟悉的始终镌刻在心底的脸。 不自觉地皱起的眉宇,似乎就要落泪的眼睛,挺直的鼻梁,柔软的曾经无数次厮磨过的唇。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都不年轻了,他的脸上也开始有了细细的风霜,而她的心也已经苍悴。是他们的年少轻狂害了他们,还是这世事弄人,生生隔绝了他们所有的可能。 揽上秦栾的颈项,像许久以前惯做的那样,将散碎的发缠绕在指端,一点一点的把他的头拉低。 颤抖的红唇轻轻贴在他的唇上,这一刻的吻,隔着千山万水和漫长的岁月,只有苦涩。 压抑了多年的泪水终于滑落,沾湿了两个人的面容。 “放手吧,因为我们的任性,多少无辜的人付出了代价。放手吧,不要说这不是我们的错。虽然不是我们做的,但是,你我都明白,我们和她,同罪——” 作者有话要说:肥猫三的啰嗦: 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和事,肥猫故事里的人物也都是不完美的,不完美的人,不完美的妖,这样的不完美,才是不完美的肥猫喜欢的~ 看在腰间盘脱出的某肥猫已经跪着写稿的份上,有爪的伸爪,有长条的撇长条~肥猫泪眼以待~~喵呜~~ 肥猫每日一更,其余时间,都是抓虫。。。 第五章 花喜落沿着广阔的西湖寻找着静侯的踪迹。 她的心里有着冰冷而恐惧的预感,这种预感让她焦躁得无暇顾及始终不肯放弃的跟在自己身后的男人。 运起轻功飞奔,秦栾是追不上她的,但是锲而不舍的男人总会在片刻之后出现在她的身边,就像着许多年间他一直做的那样。 而她已经厌倦了一次又一次的强迫自己与他拉开距离。 不管是开始时的愤怒决绝,还是后来的不甘心,或者是现在的无奈。违心的拒绝做得多了,就会在心里划开一道深深的裂痕,筑起一座高墙。她的心和她的情,就像是一座被黄沙侵蚀覆盖的荒城,即使是与他这样的靠近着,也仿佛隔了千百年的岁月,已经斑驳的不堪回首。 盲目的往前奔找着,凌晨时分的雾气打湿了她的衣裙,本来因为被湖水浸泡而受寒的身体此时已经冷到心里。 咬牙止住了发抖,花喜落很紧张。她知道静侯可能发生了什么,所以不止紧张,她更恐惧。若不是被冰冷的湖水和窒息搞昏了神志,她早就应该发现静侯的不对劲。那种感觉,那种即将爆发的感觉还残存在她的记忆里,唤起了她更久远的记忆——那些曾经让他们疲于奔命的记忆和恐惧。 若是让人发现了静侯的妖相,那么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她敢肯定,静侯此时一定还在这湖里的某个角落,若是她真的控制不住妖性而做了些什么,现在一定会缩在某个角落里……崩溃…… 趁着天色还没有大亮,这湖边还没有什么人,她一定要尽快的找到静侯。 尽管如此,西湖这么大,绕着走,走上一天一夜也走不完,找一个不知道在湖底的哪个泥塘里躲着的家伙谈何容易。 花喜落当然清楚这一点,心下越急,脚下越快,几乎是足不点地的在飞驰,让秦栾追到几乎走岔了内息。 静侯趴在临着湖水的一堆乱石上,湿淋淋的长发披了一身,盖住了露在水面上的一段光洁赤裸的身体。 手臂交叠着,下巴放在手臂上,安安静静的脸像个懵懂的孩童,睁大了眼睛,看着一阵风一样从面前经过的花喜落和后面追得辛苦的秦栾,轻轻的眨了眨眼睛。 花喜落往前继续狂奔出了十几丈,忽然反应过来,猛地停住了身形,回头仔细的看了看湖畔,然后脸色一变,咬牙切齿的往回跑,差点与不明所以反应不及的秦栾撞个满怀。 推开秦栾,花喜落几下跃回静侯趴着的那堆乱石旁,看着静侯一脸无辜的样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发生了什么……” 被推得身形不稳差点栽倒的秦栾跟着返了回来,疑惑的开口,却被趴在水中的静侯惊到,一句话说不完全。 “这是…….怎么回事……” 花喜落听到秦栾的声音也是一惊,本来她不拒绝秦栾的跟随,一方面固然是心思复杂也甩不开他,另一方面也防着万一发生什么事情能有个可以帮忙的人。但是,真的让秦栾看见了静侯,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才能把话说得天衣无缝。不是她怀疑秦栾——这男人虽然犯过错,但是本性却不曾改变过,但是,这世上能接受静侯与众不同的人,有几个? 静侯看了看脸色不定的花喜落,再看看一脸惊愕的秦栾,忽然笑了出来。 圆圆的大眼眯起来,嘴唇弯弯,笑容天真无邪。 “你们和好啦~” 花喜落胸口大起大伏,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和好你个头!” 弯下身子,仔细的往碧绿的湖水里看过去,并没有发现蛇尾的痕迹,松下一口气,想要拉静侯上来,却又发现她身上一丝不挂,衣服都不知道跑到了哪里去。 刚要动手解下自己的外衣,秦栾已经半侧过身去,把自己的外衣递了过来。 花喜落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劈头盖脸的给静侯罩住,然后把人拖上来。 静侯笑嘻嘻的,伸出赤裸的手臂揽住师姐的颈项,乖巧的伏在师姐的怀里。头发上和身体上的水将秦栾的外衣打得湿透,纤瘦的近乎少年的身体衬着那一头逶迤及地的海藻一般的长发,显出了异样的妖美。 旁边的秦栾早已经发了讯号给自己的手下,他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这女子与落落的关系显然非比寻常,落落心急火燎的寻找的就是她吧。皱起了眉头,秦栾又发了一次讯号,催促自己的手下迅速赶到,这样的场面,多一个人看见都是不妥。 秦栾人很快的带着马车赶了过来,秦栾始终背对着花喜落和静侯,低低的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回我那里去,再作打算如何?” 花喜落苦笑,跟了自己多年的人一夜之间都消失无踪了,现在这光景,不和他回去还能怎样呢。 呵呵,呵呵呵呵呵~~ 趴在秦栾的马车上,车中只有花喜落和静侯两人,静侯身上还是只有秦栾的一件外衣。 头枕在花喜落的腿上,静侯一直低低的笑个不停,秦栾当时一惊之下随即君子的背过身去,所以没有发现到静侯的异样。 即使恢复了人身,那双青色的瞳孔还是爬虫一般的倒竖着,嵌在不停微笑的脸上,诡异而冰冷。 花喜落皱眉,伸手遮住了静侯的眼睛。 “不要笑了,闭上眼睛,静心。”她能改变一个人的相貌,却改变不了一个人的眼睛,这样的一双眼睛,任谁也不会相信是生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呵呵呵呵~ 静侯也不挣扎,双手蛇一般的顺着花喜落的身体望上滑去,勾住花喜落的颈子,往下拉。 “师姐~”花喜落的耳朵被拉到了静侯的唇边,静侯口中呼出的冰冷气息让花喜落忍不住寒毛竖起。 半张脸被花喜落遮住,整张脸被花喜落的面具遮住,但是遮不住静侯唇上妖美天真的笑意。 “我帮你报了仇了,高兴吗?”凉凉的声音滑进耳朵,花喜落心中悬着的担忧终于落实,身体猛地一挫,靠在了身后的车厢壁上。 “你——” 无论是云楼还是“云上天”,出手的时候都是干脆利落的绝不会留下一点痕迹可循,也因此嚣张得从来不会刻意去“清理”他们做事之后的场子,让世人明明知道是他们做的,却找不到任何证据,并引以为傲。这次这样异常的将所有的痕迹都清理的一干二净,她就知道,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果然—— “你做了什么?”抱着一丝幻想,花喜落试探的问道。 静侯一旦妖性大发,能保得住一丝清明便罢,若是完全失了理智,那么不见血是绝对不会罢休的。那两个杀手组织的狠戾她很清楚,静侯看到的场面一定不会多好看,她能保得住清明的可能性,也就少的可怜。 “嗯,那味道太好闻了,也好温暖,我忍不住嘛~” “所以呢……” “…………”静侯的红唇弯得更甜。 “……你留了活口吗?” “两个。”静侯乖巧的比出二的手势。 花喜落心跳如鼓,“偷袭我们的那两个呢?” “就是那两个嘛,他们的功夫好厉害,一直都不掉进水里来,刚好我也饱了,就留了那两个嘛~”静侯的口气无辜很。 花喜落一口气上不来,狠命的掐住了静侯的脖子,摇晃。 全灭了口也好,留两只没用的喽罗也好,偏偏留下那两个魔鬼头子,这家伙是怕自己命太长,专门找人千里追杀是不是! “西湖不加盖,你怎么不跳下去淹死算了!” 静侯等花喜落摇够了,乖巧之极的有问必答道:“我跳啦,没淹死。” ............ 花喜落已经被气到完全没有了言语,瘫在一旁,全身无力。 这下好了,不用人出钱,他们也会杀她杀的很痛快的。 半晌,花喜落不抱什么希望的问道:“他们有看到你的......”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直乖巧安静的像个孩子的静侯,听到这句问话忽然大笑起来,笑得浑身颤抖。 花喜落看着她,皱紧了眉头。 想要喝止,又怕惊动了外面的秦栾。 终于,静侯笑得够了,停下来,喘息着,被蹂得凌乱的一件外衣早已失去了遮蔽的作用。泛着幽蓝光泽的长发横过玉石一般光洁赤裸的前胸,惊心动魄的宛若一道巨大的伤疤。 “看到,和看不到,差别在哪里?”敛去了带着疯狂的天真,静侯的声音渐渐恢复了平静,“就算所有人都看不到,我就不是......妖...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肥猫自己剪了自己额前的猫毛,对镜自恋~~ 第五卷 夕阳彩翠忽成岚 第一章 没有人知道秋素心用的是什么兵刃。 因为见过他兵刃的人—— 都只能去和阎王老爷说三道四了。 以上江湖传言,真实性一半一半。事实上,之所以没有人见识过秋素心的那一双“鸣溅”,固然是因为秋素心功夫极高——但凡他出手便几乎没有失手的时候。除此之外,更大的原因是因为秋素心其人自视更高,轻而易举便能到手的猎物他不屑一顾,都丢给手下去消遣,而他自己,只和有价值的人动手——当然,这个价值也是秋大爷他自己认定的。 纵观秋素心生到人世的这二十几年,失败的次数寥寥可数,而云楼的单云栖便在这寥寥可数的几次失败中独占其二,要说秋素心不记恨这个人?谁敢说这话,谁就会被折在秋素心手下的那些得罪过他的人,用掉过牙吐过血的嘴一人一口的活活咬死——如果他们还有牙可以咬的话。 但是,这样的一个心腹大患摆在面前,秋素心却出乎所有人意料,甚至出乎自己意料的并没有那么急着想把单云栖打倒铺平以泄心头之恨。 相反的,纠缠在他脑子里的,另有其人,也另有其事。而他相信,单云栖此时也定然和他一样有这样的想法。 说来可笑,从“云上天”现身江湖的那一天起,云楼和“云上天”便开始了立身于黑道武林的两端,水火不相容的态势。那一天的夜晚,怕是他们唯一的一次相安无事。而这样的相安无事,却是在折损了大批好手的基础上换来的短暂的平静。 只是接了生意灭一艘画舫上的人,其实本用不着那么多的好手一起出马。但是,同时接了这档生意的还有云楼,这就让这次猎杀的性质上升了一个高度——这是秋素心伤愈之后第一次与单云栖的短兵相接,与其说是竞争,不如说是决斗。也因此,不管是云楼还是“云上天”都派出了相当数量的好手,对这些人而言,猎杀不过是游戏,真正的目的是将他们的对手置于死地。 谁也没有想到,就在猎杀完成,他们沉浸在酣热的决斗中时,猎杀者忽然之间颠倒成“猎物”的猎物,在转瞬之间被屠杀殆尽。 没错,屠杀。 那些平素里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们,甚至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便成了死状凄惨的尸体,面具之下的脸上,个个死不瞑目。 颈骨被折断的,咽喉被刺穿的,身体被拦腰拧碎的,甚至手脚被生生扯下来失血而死的…… 那真的是人做的吗? 秋素心饱览群书,其实并不相信鬼神之说,但是,回想起当日在乱尸之中看到的那张女子的面孔,他也不禁有一丝动摇。 那个女子显然是当时同他们真正的“猎物”在一起的那一个。画舫上卖艺的风尘女子会有那么好的功夫,倒是出人意料,但是,仅凭他们交手时那女子所显现出来的实力,根本做不到在瞬息之间要了那么多杀手的性命。而,若是她有那个能耐做到,也就没有必要逃。 莫非是——被厉鬼附身? 秋素心想起了那些坊间流传的志异传奇,但随即又否决了这样的胡乱猜测,这世上若是真有厉鬼,那么他早就该死了,哪会直到今天还好好的站在这里。 低下头,大瓷盆中的两条鱼儿毫无烦恼的自在悠游着。 那条琉璃白,鲜红的脏器隔着半透明的鳞片若隐若现,优美的一甩尾,打起几串水珠溅在秋素心的手背上,让秋素心微微皱了眉头,又想起了湖中轻松甩开他的那个身影。 静侯—— 从那次在湖里失去了她的踪迹之后,她就好像化在了那湖中一样,任他派出再多的人,几乎将杭州城掀起来找了一遍,也是全无所获,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云上天”从来没有找不到的人,也从来没有打听不到的事情,而这些,都在静侯身上被破了例。 他被甩开得这样彻底干脆,连片衣角都不曾抓到她,现在,也一样连片衣角也找不到。关于静侯的那些过去,明明就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却又因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而不愿意去追查。 冷峻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秋素心出手如电的将盆中的琉璃白扣着鳃抓了起来,娇弱的鱼儿剧烈的在他的手心里挣扎,但是只有被越扣越紧,渐渐的失了力气。 扑通一声,鱼儿被丢回了水中,奄奄一息。 秋素心看也不看的转身出了这间静侯短暂停留过的厢房,将心中残碎的情绪置之脑后。 神秘女子的身份,失踪的猎物,死敌单云栖。 这些事情都是眼下急要解决的问题,至于不太要紧的,就留着慢慢再说好了。 “杰哥~~~” 甜的能让人把前天吃的一碗热汤面连汤带水的吐出来的声音响起在集市一角,周围长脚能跑的基本上都很想跑,可怜了那些顾着摊子不能跑的和想跑跑不动的人…… 被声音的主人软绵绵扒在身上的肥胖男人摸了摸油光锃亮的脸,厚厚假皮下已经完全狰狞了。 强忍着把身上的恶心家伙掐死欲望的花喜落第一万两千七百八十三次的后悔,当初就不应该一念之仁的带着这不要脸的东西一起走,给她粘张假皮然后一脚踹飞,世上就清静了。 装扮成娇娆小妇人的静侯本来被贴了一张还蛮有姿色的脸,但是搭上她那个要恶不要命的声音,就是完完全全的活人退避了。 肥肚腩,肥脸蛋,就地一趴就和某种动物没两样的中年男人——美艳动人的能把宫里的皇后娘娘比到天边去的师姐扮成这样,她不借机搞鬼简直对不起天地良心。 静侯非常的理直气壮。 用二师姐的谐音给花喜落取了个“耳释杰”的名字,一路上粘嗒嗒的“杰哥”,“杰哥”的叫个不停,惟恐天下人不知道他们是一对奸夫淫妇的德行,让花喜落面具之下早就青面獠牙。 狗屁的耳释杰,还尔失节呢!她不如直接说“你淫荡”算了! 静侯趴在花喜落的肩上,隔着半尺厚的假皮她都能感觉的到师姐快要爆发的怒气,但是依然不怕死的捋着母老虎的胡子当弦子拉,拉得兴高采烈。 在山上的时候被这几个人轮着耍,风水轮流转,再转到她这边就不知道是哪年了,这种便宜不占?别说笑了! “我说杰哥啊~”刻意凑到花喜落的耳朵边儿,凉凉的呼吸激得花喜落浑身一抖,汗毛根根直竖。 “干啥!”瓮声瓮气的不耐烦地甩了一句,忍着静侯滑腻的跟条蛇没两样的缠着自己早就把她的耐性耗了个精光。 “别生气嘛~人家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的~就这么把‘姐…..姐’扔下带着奴家出来,你真的舍得?” 不理周围的人不屑的目光和窃窃私语,静侯不怀好意的瞄着花喜落唯一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 就算被伪装成了一双酒色过度的下垂肿眼泡,那双眼中一闪而逝的复杂感情依然被静侯逮了个正着。 要说师姐对那个男人没有感情,谁信? 要是真的已经什么情分都没有了,要是真的像师姐自己说的那样只剩下痛恨,那么为什么放着好好的避难之所不呆,反而要急急忙忙的冒着被人发现追杀的危险跑出来? 不在乎那个男人? 呵呵~ 不在乎的话就利用一下又有什么关系?恨着的话,就算那个男人被拖累而遇到什么危险,不也是那男人心甘情愿的吗,又有什么关系? 师姐啊,全身就只硬在那一张嘴上。 不饶别人,也不饶自己。 静侯在心里笑叹,几时也轮到她看别人的笑话了,呵呵~ 花喜落咬了咬牙,拦腰把静侯掐在手里,外人看过去就像一对不知廉耻的男女当街大行不轨之事,只有静侯知道师姐那一双“虎爪”上到底使了多大的力气——八成她的小纤腰明天就会肿它个一圈儿了。 “我的心思你还不知道吗?”低低扁扁的声音从牙缝里一个一个的挤出来,臃肿的脸上一片赤诚,“在我心里这世上谁能比你更重要,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一个早就该抛弃的‘女人’又算得了什么!”花喜落喷出的怒火能把人烤个半熟。 静侯和自家师姐眼对着眼,火花四溅,看在外人眼里却是妖娇的小妇人和又肥又丑的老男人脸对着脸,情意绵绵。 这场面真不是人看得的…… 静侯笑了出来,凑上去在花喜落堆满假皮的肥脸上香了一口,嗲声嗲气的撒娇:“人家就知道,只有你对人家最好了,人家天涯海角都会跟着你的,杰哥~~~~~~” 周围看了半天热闹的人纷纷又吐又骂,光天化日之下狗男女当街行无耻之事,还这么明目张胆的……恶心人……简直应当被抓去浸猪笼!!! 一片噪杂声中,一个低回的笑声轻轻的响起。 静侯和花喜落同时一顿,循声望过去,一个青衫男子静静立在街市的对面,隔着人群望着她们,温和的微笑。 只是那样随意的一个身影,一个笑容,这片熙熙攘攘的街市便好像忽然宁静了下来,只一眼,便再也看不见别人。 “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赶上了,赶上了,每日一更,哦耶~~ 第二章 人生,果然是不可预知的。 跟着仿佛从天而降的师兄回到他开的小小药铺,让师姐卸了脸上的易容,手里被塞了一杯决明子泡的茶坐在藤椅上的时候,静侯还在感叹。 有没有这样的巧合?一出门就像丢掉的两个人居然全都在杭州!会不会连他们师傅那个老家伙也潜伏在杭州的某个茅坑里醉得爬不上来? 花喜落正在和身上那些几斤重的假皮做斗争,静侯正在发呆,而她们的师兄……正在厨房里做饭…… 当诡异的味道传进静侯的鼻子里,她猛然脸色大变的冲进了厨房,但是为时已晚——师兄的“得意之作”已经完成了大半,再怎么抢救也不过是垂死挣扎,她们悲惨的命运已经注定得不到改变了。 可怕的不是师兄看起来光鲜亮丽吃起来肠穿肚烂的厨艺,可怕的是,明明知道这些东西吃下去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却只能含泪把它们吃完的宿命。 不能浪费吃的东西——这是师兄的铁律,顺带着他们这几个倒霉鬼也不得不跟着把这条铁律坚守到底。 深呼吸,喘口气,她真的不想回忆起“不谙世事”的时候不小心犯到师兄的那些下场。 不浪费粮食是美德,她很赞同,但是,连拒绝被制作成毒药的粮食也不能……这简直是惨无人道…… 静侯抱着头,在厨房门口蹲了下来,深切的哀悼起自己的命运。 “饿了吧,再等一下就能吃饭了。” 静侯被自家师兄温柔的笑意劈到,看着被专心料理着的“食物”,只觉得满目疮痍。 一个看外表几乎挑不出毛病来的男人,这种要命的缺陷,应该就是上天给予的“天谴”吧。只是,为什么造孽的是师兄,被“谴”却是她们这些无辜的人啊! 静侯再次悲叹。 挑不出毛病,不意味着完美。若说这世上有什么称得上完美的东西,那也不是他们这种不完美的凡夫俗子能想象的出来的。 平平看过去,师兄几乎完全符合这世间女子对于良人的一切要求。 清俊,温和,细致,睿智,学有所长。怎么看,都是宜家宜室的好男人——如果闺房之中能热情奔放温柔兼之霸道,那就更是锦上添花了。 不过不用急着流口水,这些,也不过是“看过去”如此罢了。 看过去——没有任何人能像面前的这个男人这样,把最简单朴素的青衫穿得这样温柔写意。高挑而略显清瘦的身形,较之普通男子白皙一些的肤色,衬着这身天青水碧的衣衫,竟似莲一般的皎洁,完全没有辜负了他的名字——步青衫。 生他的人一定很有先见之明,取的名字这样“点题”,可谓难得之极。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有谁能知道,包在那张轻脆薄透的表皮之下的,究竟是怎样的——吹毛求疵!!!! 看看这间厨房,小小的不过巴掌大的地方,一尘不染还算正常,毫无油烟味也可以是洁净的表现,但是,有谁见过干净得好像被舔过一样的灶坑!!! 谁会在烧完火以后钻进灶坑用抹布一个角一个缝的抠一遍!! 更不要提那些按照大小深浅摆得跟排兵布阵一样的碗盘,每次看到,一种望而生畏的恐惧感就油然而生——这已经完全脱离了平凡人的境界,甚至达到了连圣人都望尘莫及的高度——圣人他老人家从来不进厨房…… 和师兄生活在一起的时日,从无数血的教训里,她学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绝对不要过问别人的生活方式,否则只有引火烧身。好怀念山上一人一间房的日子,房门一关,各人各管,眼不见心不烦…… 抬起头,碧空如洗,想一想要和师兄住在一个屋檐低下,静侯长长的叹出一口气。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这就是她做行善救人的“福报”? “不要发呆了,饭好了,去看看二师妹收拾好了没有,叫她一起用饭。” 步青衫将装满“食物”的器皿错落有致的摆在托盘里,用对待稀世珍宝的态度庄严的双手托捧着,极为温雅的开口招唤已经走神儿了半天的静侯。 “啊?!哦……哦哦……我这就去。”静侯回过神来,盯着师兄手里色彩斑斓的菜肴,小心翼翼的站起身来,后退了三大步,然后才近乎连滚带爬的去通知师姐开饭的“噩耗”。 开玩笑,不吃的后果严重,还没吃就糟塌了食物的罪名更大! 她深度怀疑师兄之所以那么温文尔雅,完全是为了防止说话的时候把口水喷到他敬若神明的饭菜里才养成的习惯。 “什么!!师兄下厨了?!!” 卸了易容正在梳妆的花喜落听见静侯的话手下猛地一抖,挽头发的簪子戳了头皮都不觉得疼。 天啊———— 静侯看着师姐如丧考妣的样子,撇撇嘴,她已经哀号过了,可惜没啥用,现实就是现实…… “你们怎么了?快来坐下,用饭了。”步青衫一步一个脚印的端着托盘走进来,托盘上的菜汤别说洒出来,就是晃都没晃一下。 “哦……来了……”师姐妹俩人一步一蹭的挪到桌前,表情之壮烈,和上刑台没什么两样。 四菜一汤漂漂亮亮的端放在桌子中央,摆出花朵的形状。 洁白无瑕的小碗里,晶莹的白米饭刚好平齐到碗沿,一粒都没有多出来。 距离饭碗左侧不多不少两寸远,放着同样洁白无瑕的小碟子。 筷子整整齐齐严丝合缝的被放在距离饭碗右侧两寸远的地方。 而这三套餐具,又一分不差的被摆在距离桌心的菜肴半尺远,距离桌沿三寸远的地方。 谁不相信可以用尺量,如果有偏差,那问题一定出在尺子上! 静侯和花喜落腰板挺直的端坐在桌前,极力逃避面前的饭菜,眼观鼻,鼻观心。 “你们怎么了?”看着两人的样子,步青衫疑惑道。 “我们…….我们……我们在心里默念,感谢师兄赐我们美食!”静侯信口硬掰,和花喜落对视一眼,都在心里抹了把冷汗。 步青衫闻言一笑,道:“说什么客气话,我这里一时之间也没有什么好吃的,将就着先吃一些吧,等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吃—————— 看、起、来鲜翠的蔬菜,看、起、来鲜嫩的肉,看、起、来鲜美的汤…… 想起那只当初因为嘴馋偷吃了师兄做的菜而口吐白沫全身抽搐的胖狸猫,静侯忍不住脸皮抽筋儿,头皮发麻。 这些玩意儿足可以和同样看、起、来外表鲜艳的毒蘑菇相媲美,吃……她的追求真的不高,她不怕死,只要吃了之后不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就感谢上苍了。 见死不救不是错,不小心救了个杀人不眨眼的混世大魔头才是她的罪过,她忏悔,她赎罪,她保证再也不犯了,就算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被砍死,被毒死,被噎死,她也绝对会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即使被抓住也会把抓住她的爪子砍下来继续视而不见。所以,各路神佛请保佑她吧,让她还能活着看见今天晚上的月亮,她拜谢神恩~~ 那个整天恨不得泡在酒缸里的老头子其实堪称当世奇才,无论是武功也好,轻功也罢,甚至什么旁门左道都造诣精深,有时候静侯都不禁怀疑,这样的人,怎么会欠了她祖父的人情。 师门没规矩,他们这几个徒弟都是各自凭喜好选了想学的东西来研究。 大师兄感兴趣的东西很多。他入门最早,功夫也最高,除了轻功略逊师姐一筹以外,无论是医术还是毒术都比她们高出不是一两个层次。杂七杂八的都学,甚至,他连酿酒都和老头子学的兴致勃勃,也不知学来干啥。 果然能耐越大的人就越奇怪,幸好她是个没啥用处的半吊子。 顶不住步青衫殷殷期盼的目光,静侯和花喜落豁出去了,牙一咬、眼一闭,啊,眼不能闭,相反,她们还得睁大眼睛,小心着菜汤不要洒在桌面上,更不能洒进其他菜的盘子里,甚至不能洒进饭碗里。吃菜要用碟子,吃饭才能用碗。饭要从上往下,从前往后的一点一点的吃,不能坏了规矩,更不能乱了顺序。 若是不在一起吃饭便罢,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不管是不是师兄下厨,这些事情都要遵守,连那个老酒鬼都不敢行差踏错,唯恐大徒弟见了发飙,可见这男人有多可怕。 静侯的牙虚飘飘的落在嘴里的饭菜上,只是做了个嚼的样子就生吞了下去。 其实要是不考虑吃下去的后果,大师兄做的饭菜倒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但是,想想看,让谁吃活蜈蚣谁敢大嚼大啃,胆子再大的也不过就是硬吞下肚了吧。要知道,她们师兄的厨艺,最与众不同的地方就在于——别人做菜调味用油盐酱醋,他老人家做菜是拿各种口味的药粉当调料使,至于药粉的功效和有没有毒性,掺在一起会变成什么,那些事情对早就已经试毒试到百毒不侵的大师兄来说根本不用记入考虑。 但是,这种没有谱的玩意儿对于她们这种肉身凡胎的普通人来说,比活蜈蚣可怕一百倍。 看着两个师妹“仪态端庄”的用饭,步青衫非常欣慰。 久别重逢总是让人心情格外好,步青衫甚至破例在用饭中途就放下了筷子——当然是整整齐齐严丝合缝的被放在距离饭碗右侧两寸远的地方。 “我们兄妹难得聚在一起,刚好我日前酿的酒也可以启封了,不如我们来喝一杯?” 静侯和花喜落听了,喜出望外。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那就麻烦大师兄去拿酒了。” 步青衫一笑而起,慢条斯理的出了房门。 静侯和花喜落两相对望,嘿嘿一笑,心照不宣…… 作者有话要说:更了,更了,终于更完了,肥猫奄奄一息。。。爬下去。。。 第三章 遥望着师兄的身影从门口消失,静侯和花喜落立刻跳了起来。 静侯用极为谨慎的态度把三人份的菜夹出两人的份量,小心翼翼的好像从河泥里挑金砂,绝对要保证让这些菜看起来是被“端庄”的吃掉而不是被“处理掉”。 “快快快,哎,慢慢慢,不要弄得乱七八糟,小心菜汤啊!”花喜落在一旁心急的指手画脚。 “知道了知道了,你赶紧去拿家伙,不要在这里啰嗦,等会儿师兄就回来了。”静侯皱紧眉头不耐烦。 花喜落把轻功用到极限,眨眼之间冲进里间,把刚才卸下来的一块假皮拿出来,将这些被静侯小心的夹到碟子里的菜和两人碗里的白饭用皮子一兜,又冲回了里间。 静侯跟进去,从带来的包袱里哗啦啦的倒出一堆瓶瓶罐罐,都是这阵子她做出来以防万一的东西。从里面翻出一个小瓷瓶,淋了些滑溜溜的东西到那包“赃物”上,然后换了一个小罐子,挑了些粉末洒在那些滑溜溜的东西上,嗤嗤嗤几下,一大包可能害死人不偿命的饭菜就被蚀得半点儿痕迹都没有了。 “嘿嘿,我的‘化啥都行二合一’果然是销赃毁尸必备之佳品啊~~”静侯得意兮兮的傻笑。 花喜落看了有气,用力在静侯屁股上踹了一脚。 “你得意个屁,这么大的味道,师兄是死的才闻不出来!” “哦哦哦,还有还有。” 继续翻出一个瓶子,拔开塞子仰头灌了一口,用力一喷,方才的那些味道立刻消失无踪。 静侯这才呼出一口气,抹了抹冷汗。 “啊,不对,还有汤,汤怎么办!!” 刚放松下来,忽然想起还有这么个大患,两个人一溜烟的又冲回桌子旁边,看着那一大碗汤心急火燎。 “不行就倒掉一半。”静侯黔驴技穷。 “倒在哪里?你看看这比狗舔过都干净的屋子和院子,你倒在哪里不是往秃子头上放虱子!” “那你说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 “你——”静侯话没说完就顿住了,冲花喜落使了个眼色。 怎么也不用办了,师兄回来了…… 两个人迅速回到位子上端庄的坐好。静侯眼尖的瞄到碗底还有一粒饭粒,一咬牙,把饭粒用手指粘起来,顺着领口塞进了衣服里。看得花喜落目瞪口呆。 “酒拿回来了,你们等久了吧。”温柔的声音响起,步青衫捧着一个小小的酒坛子,姿势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捧着祖宗骨灰的孝子贤孙…… “不久不久,怎么会久。”就是不够久!静侯和花喜落同时在心里悲号,“不好意思我们自己先吃了,大师兄你也赶紧用饭吧,不要忙活了。” 两个人屁股粘在椅子上,假笑粘在脸上,没有人敢伸手去接师兄手里跟吃喝挂钩的东西,只有眼珠子跟着走,一直看到那个骨灰坛子…啊,不是,是酒坛子,被安稳的放在桌子上。 “哦?”步青衫看见桌上明显去了一大半的菜和两个师妹面前空空的碗,稍稍有些惊讶。“吃得这么快,是不是饿了?厨房里还有一些材料,我再去做一点来吧。” “不要不要,我们吃饱了,好饱了,师兄你还是自己快点用饭吧。”两个人手摇头摇的忙不迭的拒绝。 开什么玩笑,她们就是知道师兄绝对只做了正好三人份的菜饭,才会只把她们俩人的份处理掉,要是再做一次,那她们刚才忙得是什么劲儿啊! “真的饱了?”步青衫关切的问,生怕师妹受了委屈。 “饱了饱了!”两个人的头狂点,脸笑得僵硬。 “那就好了,我这里粗茶淡饭,我还怕你们吃不惯。”步青衫微微一笑,终于放下心来的样子。 “山上吃的也不比这个好,哪有什么不习惯,师兄太自谦了。哈……哈哈哈……”静侯扯着脸皮硬笑,差点闪了舌头。 花喜落帮衬的继续猛点头,“就是就是,又是酒又是菜的,真是麻烦师兄了。” “说什么傻话。”步青衫莞尔,忽然想起什么,又站起身来,“对了,说到酒,怎能没有下酒菜,你们既然已经吃饱了,那么就来试试看我新学的酱菜吧。” 什、什么?!还有酱菜?! 轰隆隆隆隆,五雷轰顶—— 还不待静侯和花喜落反应过来开口拒绝,步青衫已经略带兴奋的出去拿他的新品种“酱菜”了。 果然是阎王要人三更死,决不留人到五更。过了一劫又一劫,天要亡她们啊———— 被打击得风中飘摇的两个人,青惨惨的面无人色。 ————————我是赎罪的分割线—————————— 叼着杯子,喝—— 反正都逃不过去了,也就别挣扎了。 静侯很认命,花喜落也不得不认命。 这不是大师兄酿的酒,这不是大师兄酿的酒;这不是大师兄腌的酱菜,这不是大师兄腌的酱菜…… 硬要自己不去想,忽略掉这些酒菜的“出处”闭着眼睛往下塞的话,其实味道也不算太坏。静侯这样安慰着自己。 不过,“大师兄,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做生意啊,你的医术这么好,没道理生意这么清淡啊。” 居然有这么大把的时间坐在这里和她们闲磨,害得她们想搞鬼都没机会。 步青衫听了但笑不语,径自从酒壶里又倒了一杯酒。 桌上的饭菜都已经被他收拾下去了,只干干净净的摆着一坛酒,一把壶和两碟子酱菜。 静侯和花喜落本着躲掉一样是一样的原则,都只专心致志的喝着杯子里的酒,完全不去碰那些所谓的“下酒菜”,好在师兄这次并没有说什么。 步青衫喝酒的样子,说实在的,很好看。 宽大的袖子,举杯的时候会露出一截手腕来,腕骨纤细分明,皮肤被青色的衣衫衬得更加白皙,宛若碧叶间的白莲。 他是那种喝一点酒就会脸红的人,但是又不会红得很夸张。淡淡染上的一抹醺然,让细长而略显得有些冷淡的眼睛里光晕流转,右眼下一颗细小的痣会在这时变得明显起来,睫毛垂下来的时候,便好像渗出了一滴泪水。 看过去,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感。 静侯看了一会儿,低下头喝了一口酒——她不爱看师兄静静喝酒的样子,虽然很好看,但是她的直觉却会不停的警示着她,危险。这样的师兄,往往让她的心有种落不到实处的不安,她并不乐见。 所以,她又把刚才的问题问了一遍。 步青衫放低了手中的杯子,轻轻的舒了一口气,很惬意的笑一笑,道:“有什么关系呢?我就是爱这样闹中取静的感觉,至于生意,我另有赚钱的来源,开个药铺不过是让自己有个落脚的地方,并不指望着靠这个大富大贵,生意清淡一点,我倒是很喜欢。” “大富大贵?这话从师兄你嘴里说出来,我还真是听不习惯。”静侯挑眉。 和师姐这个就算在山上也要涂脂抹粉满头金翠的女人完全不一样,师兄一年到头的就是这样一身最普通的青色衣衫,样式普通,料子普通,总之就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与其说是淡薄,不如说,她根本没有办法把师兄和钱联系起来。这男人,已经差不多像是个修道的人了。 步青衫看了静侯一眼,展眉而笑,笑得颇有些意味深长,让静侯忽然有些不舒服的感觉,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另有赚钱的来源? 嗯……师兄的一身本事,无论是哪一种亮出来,都能让人捧着金山银山挤破头的找上门来——当然,厨艺例外——但是,他这样一说,反倒让她心里犯嘀咕,师兄不会是在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他们师门唯一默认的规矩是绝不过问他人的生活,所以就算静侯心里再怎么疑惑,也无从得知,更不会问出口来。 不过,这阵子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她倒是忘了一件事情,一件对她来说挺要紧的事情,在这不舒服的当口被她猛然间想了起来。那就是——到底是谁给秋素心下了师门独有的绿柳如斯?又是谁把秋素心带进林子里去的?就算秋素心是好运气,自己闯了进去,至少毒一定与他们师门的这几个人脱不开干系。 谁呢?是一个人做的还是两个人?是无意为之还是别有用心呢? 静侯脑袋里面转着这些事情,不知不觉地又喝了不少酒下去,只觉得越来越心烦意乱,想也想不清楚,问又不愿意问,只是一直纠缠。 她被曾经中了绿柳如斯,又曾经无意之间闯进山林的秋素心强带到杭州,偏偏师兄和师姐也在杭州。一切都那么恰好,每个人都有可能,她不愿意去想这种可能,只能越发的烦闷。 从那以后过了好些年,但是一直有这样那样的症状不停的出现,不停的把过去的那些东西推回到她面前,让她连想要做只缩头乌龟都没法子。 而,最大的症头可能就是这个了吧——被她当作救命稻草抓住的人们,她努力想要相信,却做不到,明明怀疑着,却又要强迫自己相信。也许有一天,她会因为这样而整个人就此疯掉也说不定。 眉头越皱越紧,静侯干脆无意识的抓过酒坛子开始往下灌,脸花喜落在桌子下面猛踹她都没有感觉。 人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平平都是酒,静侯只觉得酒入愁肠愁更愁。越喝越是烦闷,甚至开始全身燥热。 要知道,从她妖化的那一天起,除非她刻意的运气,不然她的身体从来都是冰冰凉凉的,和个死人没两样,就算是喝了酒,这样的燥热也极其反常。 但是等静侯发现了师兄对她这种捧着酒坛子喝酒的不端庄完全不置一词,也发觉了自己身上的异常的时候,一切,又已经——为时已晚…… 作者有话要说:肥猫昨天实在是熬不住了,肥猫实在实在是对不起大家,肥猫认罪,肥猫赎罪,肥猫今天会两更的,肥猫叩头,再叩头。。。请大家原谅肥猫吧。。。 第四章 跳脱出来看她活过的这二十几年,其实很可笑。 似乎,她的命里总是脱不开“为时已晚”这几个字。 以为自己搞的小把戏成功的瞒过了师兄,等到发现其实还是被师兄看穿了的时候,为时已晚——她已经被恶整。 以为就算被秋素心带下山,只要能瞅准了机会就逃得掉,等到发现了一切正朝着她最不乐见的方向发展的时候,为时已晚——她已经被带回了恶梦的根源。 以为嫁了一个可以给自己依靠的良人能安稳的过完这辈子,等到发现是自己太天真的时候,为时已晚——那个男人已经用一个姿势轻松的将她编织的幻梦干脆的粉碎。 好吧,一切她都认了,因为为时最晚的是,当她发现一切根本就不好玩儿的时候,她已经降生到这个人间,没有什么可以被改变了。 “师兄啊,你好端端的,弄雄黄酒出来干什么?”忍耐着从身体内部燃烧起来的灼烫,静侯艰难的开口笑道。 雄黄酒!!! 花喜落手上一滑,杯子几乎被她砸在地上。这酒里根本没有任何雄黄的味道,怎么会是雄黄酒!! 静侯的脸已经被烧得通红,血似乎涌动着就要从薄薄的皮肤底下喷涌而出,连说话时呼出的气息都是烫人的。 花喜落很想立刻逃走,但是身体却仿佛忽然被冻住了似的不能动弹。她睁大眼睛瞪着步青衫,步青衫看了看她,微微一笑,随即便把目光转向了静侯的方向。 “快到端午节了,做一点雄黄酒放在药铺里卖,不是很合时宜吗?” “哈…..哈哈……”静侯苦笑,“这样一点儿雄黄味道都没有的雄黄酒,有人会买?” “也是有人会对那个味道敏感,不是吗?”步青衫意有所指的说道。 静侯的笑容终于挂不住,手上的酒坛子落在地上,啪的碎裂,身子一软,瘫在流满地面的雄黄酒里。 把师兄的房间弄成这样,不知道后面还有什么可怕的事情等着她啊。 静侯很奇特已经快要麻木的脑袋里居然还有余暇想到这些事情。 虽然妖化以后有着巨大的蛇尾,但她不是蛇,对于爬虫来说堪称毒药的雄黄,对于她并没有那种功效。但是,她对雄黄的味道依然敏感,只是,这是出于另一种难以启齿的原因。 “师兄,你不要每次都把我当成白娘娘好不好……”静侯低弱的声音里,有一种异样的沙哑。 步青衫看着地上开始辗转蠕动的静侯,轻轻放下了酒杯,道:“当然,白娘娘还比不上你来得有趣。” 雄黄酒只能令白素珍现出原形,却能令小师妹产生更有趣的反应,这两种乐趣是不能比较的,他当然不会把静侯当作那条无用的白蛇。 静侯用伸出长爪的手紧紧的扣住自己的臂膀,勉强以疼痛保持着一点清醒和理智。 那个被极度的痛苦愤怒和怨恨吞噬了的瞬间,她献祭了自己的身体,得到了人类永远不可企及的强大力量。而紧随其后,为了克制这种随时都有可能失控爆发的力量,她又付出了新的代价。 快感是这样的相似,虽然带来快感的途径不同,但是那种酣畅的感觉却是相通的,无论引发快感的,是暴戾……还是欲望…… 人是这样奇怪的动物,即使心死成灰,但只要还活着,欲望就不会死。为了压制身上的妖性,她几乎熄灭了自己所有的欲望,越是能带来强大快感的欲望,就被她压抑的越深。 但是,也仅仅是压抑而已。 当有一天,步青衫无意之中发现雄黄可以开启她的欲望之后,这种东西就变成了他通常用来惩戒她的工具,而且花样翻新,每次必中。 “师兄……如果我现在认错……你可不可以放过我……” 步青衫轻缓的摇摇头,“如果你早就知道做那件事情的下场,为什么每次都要去做?” 他只有这一片逆鳞,为什么她们总是学不乖的要去摸一摸? 当然是因为做或者不做都没什么好下场,所以每次都侥幸想要赌赌看,可惜从没成功过。 静侯不再开口,认了,咬紧牙关,全力和身体里越燃越烈的火焰抗衡。 说到底犯了师兄的忌讳是她们的错,师兄也不会真的想看她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他只是想看自己忍受这种折磨而已,忍过去,等师兄消气了,就没事了。 步青衫站起来,慢慢走到静侯的身边。 静侯看着身下流淌的酒液几乎沾到师兄一尘不染的鞋子上,无力的吐出低喃。 “……脏……” 步青衫闻声,眉头一动,蹲下身来,温柔的顺了顺静侯瞬间暴长出来的头发,无奈的叹息。 “这样的轮回有过多少次了,怎么还是相信我?” 是啊,这样的轮回有过多少次了——在师兄身后搞小动作,从来没有例外的被发现,然后被恶整。 但是她就没长过记性。 师兄的完美几乎已经变成了一种桎梏着他的枷锁,让她怎么忍心开口跟他说,其实他做的东西,人吃人死,兽吃兽亡?她宁肯这样被师兄恶整,也不愿意去碰触师兄心里那片真正的逆鳞。 “……你是……师兄……”她拼命想去相信的人之一啊。 静侯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瞳孔紧缩,渐渐泛出青色,明显已经濒临界点。 听到了静侯模糊不清的回答,步青衫低笑着站起身来,仔细的抚平了衣摆上的褶皱。 “即使是亲兄弟,也不过是个外人。师兄?这就是你相信我的原因?小师妹,你真是比白娘子还要笨上十分。”说完,迈步出了房间,将房门合上,把即将崩溃的静侯同被制住不能动弹的花喜落留在屋中。 笨吗? 笨吧。 不笨又能怎样? 能让她咬牙活下来的东西已经那么少,要是不笨一点,她还怎么熬…… 花喜落身体僵硬着,却在意识里颤栗。 静侯就在脚下不远的地方扭曲挣扎。 即使有再强的意志力,与天性抗争都会痛苦不堪,更何况静侯对妖性的抵抗力低到几乎一碰即碎。 妖化的时候静侯有多么痛苦,而他们为了妖化以后的静侯吃了多少苦头,这些师兄不会不清楚。他居然还能把这件事情当成游戏一样的来玩!每一次每一次,这种事情都让花喜落心里冰凉。 和静侯毫无理由的信任不同,她几乎可以说是害怕着步青衫的。所以,每一个动作,她都小心的防备着,只是,她的那些防备和心机,到了那个男人的面前,就像是小孩子的心思,完全不值一提。 那个男人的心里,所有人都是玩偶。他会不动声色的,甚至微笑着,揭开一道人身上还没有愈合的伤疤,看着血流,听着哀号,然后觉得是个好玩的游戏。 她怕他,也讨厌他。 她不明白静侯怎么能那么样的亲近他。 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和拥有妖身的静侯相比,步青衫,才是不折不扣的妖魔。 听静侯说起的时候,花喜落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偏偏在她们易容离开秦栾的别苑,想要返回山上的时候,这个男人出现了。她的算盘是来刺探个一二,但是,她早该想到,只要一遇到这个男人,就绝对没有什么好事情! 还来不及搞清楚这次步青衫又想要玩什么把戏,她的麻烦已经来了。 碰过雄黄的静侯,被定住不能动弹的自己,花喜落苦笑—— 哭泣的低吟和压抑的嘶喊从静侯咬紧的牙关里泄露出来。 她翻滚着,只觉得快要被烧成灰。 双腿紧紧地绞缠在一起,不断的互相厮磨,血液疯狂的流窜。 衣服和头发被含着雄黄的酒液打湿,缠在身体上,一点一点的吞噬着她的理智。 锋利的爪子难耐的在地上抓出狂乱的痕迹,手臂上的血痕,腥甜的气味,让欲望越发的烧红了她的眼睛。 好想要……温热的身体……甜美的血肉……好想要…… 花喜落柔软馥郁的身体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散发着浓郁的香气,只要一伸手,就可以…… 啊哈…… 急促的喘息着,静侯紧紧地闭上眼睛。 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滚烫的湿意让双腿间变得滑腻不堪,打开尖锐长爪的手,终于忍不住探了下去—— 裙子被撕裂开来,露出腿上玉石一般的肌肤,利爪抚过的地方,划下一道道血痕。双腿紧紧地将指爪夹住,带着刺痛的快感诱发出更加庞大的空虚,好热—— 好想要…… 嗯……嗯…… 压抑着,克制着,静侯被欲望蒸腾着,泪水顺着紧闭的眼角流淌下来,同酒液和汗水混在一起,越发的炽烈。 给她……她好想要…… 辗转翻腾,高热的炙烤中,意识渐渐沉没,身体高高的弓起,耳畔似乎想起了剧烈的倾塌声。 巨大的蛇尾挣脱了束缚,鞭子一样的甩开,结实的木桌应声而碎。 蛇尾自花喜落的面前险险的甩落,细小的鳞片在地面上摩擦,慢慢的向花喜落坐着的椅子上,滑动…… 作者有话要说:肥猫三的申明: 妖孽,顾名思义,全都不是正常的人,如果有任何的不适,请叉我。但是肥猫不会无缘无故的描写变态,一切都会交代清楚,请不要拍击~~~ 第五章 花喜落瞪大了一双美目,屏住了呼吸。 蛇尾将将在她身下的椅子边上停住,躁动的来回游移着,却像是被什么遏制着,始终没有触及到这张近在咫尺的椅子。 静侯全身绷直,在地上痛苦挣扎,雄黄酒被她身上的伤口流出的血染色,沾染在雪白的侧脸上,凄艳的,宛若当初她留下的血泪。 每一次,每一次,看到这样的静侯,花喜落心里都会忍不住地想,如果当初,如果当初她没有阻拦静侯的自毁,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痛苦。 无生者无痛,是的。死去了,就再也不会痛,再也不必忍受一切这个人世加筑在她身上的枷锁和折磨。但是,她怎么能够甘心!她们究竟做错过什么?!如果那些夺走她们人生的人都可以光明正大的活着,那么,凭什么?凭什么她们就要这样悲惨的死掉! 她们还没有,好好的活过这一辈子啊—— 静侯已经不太分得清楚,自己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 尖利的长爪努力的向前,死死的扣在地面上,全身绷得像一根就快断掉的弓弦,只有模糊的念头支撑着,阻止自己去撕裂师姐的身体,获得解脱和快乐。 一端是人,一端是妖,下身的蛇尾在这样剧烈的拉扯中被抻的僵直。 她时常觉得她快要死了。 人性破碎,妖性却得不到饱足。她好热,又好冷。 人说血冷的动物会喜欢温暖的地方,而她常常觉得,自己终有一天会被冻死的。妖的那一部分渴望的鲜血和肉体的温暖,她不能放纵;人的那部分渴望的珍爱和安全,她得不到。这样的饥渴,阴影一样的盘旋在身体的深处,每过一天,她都要花上更多的力气,才能强迫自己忽视掉这些声音。 好冷—— 她好想要回去小溪边,晒一晒太阳…… 花喜落的心都快要裂开,但是身体却丝毫都动弹不得,师兄不知道什么时候对她下的毒,让她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静侯的挣扎翻腾越来越弱,甚至连气息都变得衰弱了下来。这样下去,她会受不了的。 够了!!! 步青衫—— 够了—————— 她在心里狂喊着,但是发不出一点声音来,眼泪从大睁着的眼中落下,她却毫无感觉。 残阳如血,铺天盖地的从窗纸和门的缝隙中涌进来,让人窒息的赤红。 低哑而萧瑟的声音幽幽的响起,穿过薄薄的门板和墙壁,传进静侯的耳朵里。 紧闭的双眼似乎被打开,看到了非常非常遥远,却又非常非常熟悉的……过去…… 天地苍茫,赤阳如血,人们这样虔诚的供奉着他们的神明。 盘踞在高高的祭坛上,俯瞰着拜倒在脚下的子民们,炽烈的崇拜和敬仰环绕着身体,温暖着魂魄。 宇宙洪荒,几多变迁,当祭坛被荒草淹没,变成一堆乱石,神明也不再是神明。 怒火,怨愤,寂寞…… 被这样丑恶的情绪纠缠,犯了大错,从此沦为妖魔。 被追逐,被利用,被杀戮,被吞噬过血肉。 不断的逃离,不断的隐匿,纯净而强大的血脉,被这样累世的罪孽磨损,渐渐虚无。 混迹在人群中,不再是神明,也不愿是妖魔,只是想要和人一样,好好的活着。被人看见,被人关心,被人注视,被人……记得…… 是了,她是人,已经是个人了,她是人,是人…… 身体忽然获得了自由,花喜落几乎是滚落到了地上,扑到静侯的身边。 身体终于松懈下来的静侯恢复了人的形态,虽然衣衫破裂,狼狈不堪,但是已经安眠,轻浅的呼吸着,脸上带着暂时的平静和安详。 花喜落三两下扯下了自己的外衣,将静侯包起来,紧紧地抱在怀里。那样冰冷的身体,即使隔着重重的衣服,还是让她发抖。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步青衫对满室的狼藉视而不见,收起了手中的埙,径自走向花喜落二人。 花喜落忍不住向后退了退,戒备的看着他。 步青衫也不理,只是弯下身,从花喜落紧张到僵硬的手中将静侯抱了过来,然后放到里间的床上去。 花喜落慌忙起身,也跟了上去。 “我去烧些热水来,你帮她擦擦身吧。”这样的温和体贴,仿佛刚才的那些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也和他毫无关系。 花喜落瞪着步青衫,她从来就没有看明白过这个男人。 帮静侯拉上被子,微微一笑,步青衫转身出了房间。不多时,带了装满热水的木盆回来,放下,又转身出去,听声音,是去收拾外间那些被砸得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花喜落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浸湿了布巾,开始小心的帮静侯擦洗身体上的污浊和血迹。 总是这样的,因为一些不知所谓的原因把静侯最不愿示人的一面掀出来,然后弄得她遍体鳞伤,再用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曲子让静侯安静下来,像个宝贝一样小心的照顾。 她几乎要以为步青衫的喜好是训蛇,然后到街上去杂耍卖艺。 打一巴掌揉一揉,他不厌烦,静侯居然也从来不恨,这两个人还真是玩不腻这样的把戏。可是关她什么事,每次都被夹在中间当牺牲品,到底当她饺子皮还是包子馅,可以这样揉来捏去的摆弄! 心里窝火,手下便不自觉地用力。可是,不管她再怎么用力,静侯的皮肤还是玉石一样的冰冷,连点痕迹也没有。花喜落见了,叹了一口气,心又软了下来。 静侯对他们这样的容忍,打不还口骂不还手,再怎么折腾她也都还是笑笑的好像不疼不痒,她明白的。 多少春闺梦里人,她们,都是从那个梦里走出来的人。 渴爱。哪个女人不渴望着自己被放在手心珍爱。为了那个掌心的温暖,她们愿意把自己化作一江春水,温柔的环绕在那个人的身边。 但是,静侯的渴望,已经被她彻底的锁起来了。 一日日的暴晒在阳光下,将白皙的皮肤晒成麦色,把所有属于女人的柔软都深深的埋葬起来,一天天的变得大而化之,不男不女。这样,改变自己,忘掉自己。 他们,是这样的她唯一可以放胆去碰触的人,仅此而已。 叹了口气,伸手捏了捏静侯的脸颊。 傻孩子啊…… 把厅中所有残破的碎片仔细的聚集到一起,只是微微的弹了些粉末在上面,那些东西就被迅速的蚀掉了。 步青衫看着半点痕迹都没留下的地面,含笑的眯了眯眼睛。 学了那么久,小师妹的火候还是那么不到家。 药用的太过繁杂,虽然消了些味道,还是很难让他当作什么也没发现。 抬头看了看天色,折腾了这半天,差不多也是吃晚饭的时候了。 难得他想要做一顿饭给久别重逢的师妹们吃,可惜她们还是这么不赏脸,既然如此,要不要到外面买一点回来呢。不过,街面上的东西也不知道到底做的干不干净,就算再怎么干净也比不上他自己做的来的放心。可是他做的东西,看来除了他自己以外还是没有人敢吃呢。 捋了捋袖子,步青衫决定了,还是去买一点现成的回来,自己再小小的“处理”一下就好了。 一边想着,一边出了门。方才静侯的利爪在地上抓出的那些痕迹,被步青衫轻描淡写的踩过去,尽数消失无踪。 ————————我是补全的分割线—————— 晚饭,是锦绣坊的狮子头。 桌子旁,只坐了步青衫和花喜落两个人。 按照惯例,被步青衫恶整完的静侯总要睡上整整一天,醒来之后便神清气爽的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而步青衫也会议就表现的好像那个整死人不偿命的妖怪不是他一样,继续保持个谦谦君子的形象,看得花喜落一阵一阵的恶寒。 静侯那只野猴子总是觉得她自己是这个师门里唯一的正常人,哈,正常在哪里,她还真是一点都没看出来。 腹诽在心,脸上却不漏半点声色,花喜落自问没有那个能耐,经得起步青衫的“爱护”,也非常庆幸,自己从来没有引起过步青衫的“兴趣”。至少在静侯还没有到师门之前,这男人恐怖归恐怖,还没有达到现在这个恶魔的程度。 “怎么,不合胃口吗?”步青衫见花喜落端着碗却迟迟不动筷,关切地问了一句。 “嗯?啊,哪里,麻烦大师兄这样远的去买这些吃食回来,我很喜欢。”花喜落假笑着答道,赶紧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吃了之后才发现,她一着急,忘记把饭碗放下换碟子接着菜了,险些把汤汁滴进饭里,心中一绷,暗叫一声侥幸。 步青衫见状,放下筷子,笑了。 “师妹不要客气,我知道你们一贯吃不下我的手艺,本来也只是想要亲自下厨给你们接个风,没想到,倒难为了你们。” 花喜落咬着舌头,强忍着一肚子火气不要喷出来,面上还得做出个笑容。 “师兄说哪里话,是我们自己太不懂得惜福了,辜负了师兄的一片心意。” 放他的臭狗屁!明知道自己做的东西不是人吃的,还故意端出来,就吃准了她们不敢吃,一定会捣鬼,还故意给她们捣鬼的机会!去他的!这不是明摆着找机会整人吗! 如果真的相由心生,那么估计花喜落现在的脸早就变成了庙里的夜叉,好看得紧。 步青衫笑出声来,眼角微微眯起,泪水一般的小痣让这个笑容充满了别样的邪美。 “师妹你也不用太拘谨了,说出来不怕你生气,我实在是比较喜欢小师妹,也只会这样偏爱她而已。至于师妹你,我不是一向都很纵容你吗?” ………… 花喜落已经对这个完全属于恶魔种的男人失去了所有语言。能把这种堪称残忍的兴趣说得这么正大光明,这么理所当然,还这么洋洋自得,这男人,也真是世间难得一间的人物。能和这样的一个人师出同门,她还真是——三生不幸—— 作者有话要说:补完这一章,继续去憋下一章,肥猫爬走。。。 第六卷 人随沙路向江村 第一章 好久没有睡得这么沉了,全身都很舒服,懒洋洋的好像泡在热水里。 静侯趴成一滩稀泥,毫无气质可言的骑在一条被子上,即使醒来了,也不愿意睁开眼睛。 但是 ,好饿,怎么这么饿,她不是刚刚吃完饭的吗? 肚子咕噜噜的声音叫得连天响,硬生生的把静侯的神智从半睡半醒中间拉了回来。 抓抓头发,睁开眼睛,眼前莫名其妙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 除了床,椅子,桌子以外,什么也没有,家具虽然都是普普通通的样式和颜色,但是这样的过分简洁却让人见了有一种不舒服的压抑感。尤其是,桌子上连个茶壶茶杯都没有,那还摆张桌子干什么啊,床上睡不下的时候,可以用它来将就将就的用处吗? 静侯忍着肚子的鸣叫,抱着头,拼命回想脑袋里头最后的记忆是什么。 和师姐易容离开无缘“姐夫”的地方,想要回到山上,遇到大师兄,吃饭,捣鬼,被发现,被师兄恶整…… 然后呢?然后怎么了? 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师兄和师姐都跑到哪里去了? 一脑袋的问题涨得静侯一个头两个大,刚才睡得饱饱的那些满足感,瞬间消失不见。 难道师兄那个小药铺的后头还有别的房间?趁着她睡着把她搬过来的? 恩,也是有可能,看这个房间的干净程度,和师兄还真是挺相称的。 晃晃悠悠的爬下床,眯着惺忪的眼睛往床底下找了一圈,没有鞋……不管了,就这样好了,反正师兄的地面一向比人家吃饭的盘子还干净,只怕被袜子踩脏,不会踩脏袜子。 静侯干脆的下了地,三两步走到门口,用力推开了门。 ………… 一片艳丽的花瓣落到了鼻尖上,静侯睁大了眼睛,完全愣在了当场。 打开的房门之外,一整片桃林从面前一直延伸到远方,满树的桃花火一样的盛开着,花瓣落雪一般洋洋洒洒的在林间纷飞。 远处,溪水流动的声音若隐若现的传过来,静侯不必走过去也知道,那条溪水旁边一定有一块巨大的石头,这样和煦的阳光下,躺在石头上,可以非常舒服的晒太阳,暖暖的,让人醺然欲睡。 这里是……山上?! 忍不住揉揉眼睛,再睁开,看到的还是这样熟悉的景色。 回过头去,屋子里面的摆设却依然是陌生简单的那些家具,她确信,山上的任何一间屋子里都没有这样的东西。 这是怎么回事! 静侯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茫然的屋里瞅瞅,屋外看看。 忽然,近处的树丛中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直觉的看过去,一只肥胖的狸猫顶着一张阴险狡诈的肥脸咻地钻了出来。 啊—— 静侯叫了出来。 肥狸猫看了看静侯,转身就跑。 静侯迈步就要追上去。但是,她的脚刚刚踩到屋外的地面上的那一瞬间,一切熟悉而美丽的景色都消失了,肥狸猫也全无踪影。 静侯被这样的突变惊得一个趔趄,慌忙站直之后,环顾着四周迥然不同的面貌,心里忽然明白了,除非她做白日梦还没醒过来,不然就是被哪个无聊的人困在了某个阵法里耍来耍去。 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捏了一把,哎呦,疼疼疼疼疼~~~ 很好,不是白日发梦,那就是有人故意布阵耍人了。 基本上,静侯入门晚,人又懒,除了一些基本自保的功夫和轻功以外,她也就对配药这种不太费脑子又很实用的事情感兴趣,至于师门代代相传的布阵之术,哈哈,她敬谢不敏,学个基本的出阵法,能让她偶尔下山买个菜就足够了,多了她记不住,也用不上。 不过,老祖宗有句话说得好——千金难买早知道。 她要是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干脆就一点都不学,就让师祖们留下的阵法把她和秋素心都困在那个林子里,反正在她的地盘上,秋素心再怎么魔王,也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虎落平阳被犬欺……呸呸呸!!!她骂自己做什么,真是昏了头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她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会用这么精妙的阵法玩她的无聊人,也就师兄那么一个了。 叹了一口气,索性一屁股往地上一坐,不料屁股一挨地,眼前的景色又不一样了。 静侯一激灵,忽然觉得很好玩,精神一下子就来了。 只要碰到地面,景色就会变啊,那岂不是每走一步都要重新找路,走一辈子也走不出去!果然是大师兄的风格——看别人死好热闹。 不过,嘿嘿~ 左手往地面上拍一下,哗~景色变一遍—— 右手往地面上拍一下,呼~景色又变一遍—— 嘿嘿嘿嘿嘿~~~ 这个好玩儿哎!! 静侯索性开始在地上打滚,倒立,翻跟头,大有看它到底能有多少变化的意思。 她在这里玩的开心,那头可是有人看不过眼去了。 “步兄,令师妹一向如此……处变不惊吗?” 步青衫站在阵势之外,手中的八卦琉璃镜中,阵势里的静侯上窜下跳自得其乐的影像清晰可见。 笑看了一眼身边高大的男人,步青衫实在有些佩服这男人的修辞能力。 活猴子一样的举动能被他形容成处变不惊,实在是超出了抬举的范围。只怕静侯不是处变不惊,而是一早就猜到布下那个阵法的人是他,所以才半点惊异都没有吧。 “让单兄见笑了。”话是这么说,步青衫的语气中可没有丝毫的羞耻,相反,倒有一种颇为自得的意味。 柔弱纤细的,冷静理智的,鲁莽骄躁的,这些类型的女人遍地都是,随手可得,但是他家可爱的师妹却是天下无双,只此一个。多么难得! 单云栖看一眼镜中的静侯,再看看身边的布青衫,心中嗤笑一声。 有这样大费周章只为算计自家师妹的师兄,师妹如此行为,何足为奇。 “令师妹真有雄心要把这阵势的各般变化都尝试一遍吗?”若真是如此的话,请恕他不再奉陪了,身为云楼主人,纵使不接任务,他也有千头万绪的事情要处理,并没有好多时间在这里看人家师门的热闹。 步青衫摇头笑道,“单兄莫急,要不了多久她就会放弃了。” 这个阵势并不是靠阵势本身让景色发生变化的,而是借由阵势的发动,唤起阵中人脑海中记忆,产生幻觉。也就是说,人的脑中保留着多少景色,这个阵法就有多少变化,堪称无穷无尽。莫说静侯的耐性绝没有那么好,就是耐性足够,她也没有那个力气…… 哎———————— 砰的一声倒在地上,静侯也懒得再去看周围又变化成了什么东西了,肚子皮快要贴上脊梁骨,再怎么好玩儿她也玩儿不动了。 闭上眼睛,四肢摊平,运了半天的气,猛地大吼出来: “师兄——————————出来————————————我饿了————————— —” ………… 步青衫朗然大笑。 单云栖此时此刻已经对这对师兄妹完全的心悦诚服,并且深深仰慕,到底是什么样的师父才能教导出这样“与众不同”徒弟来? 放下手中的八卦琉璃镜,关了阵眼,方才变幻莫测阵势立刻恢复成一座普通的庭院。 几个起落,步青衫飞纵到静侯的面前。 静侯全身被饿得松软无力,感到面前有人,奋力抬起了一半的眼皮,看到了步青衫背光下模糊不清的面孔。 “师兄啊…….饿……” 大睡了一天一夜,刚才又闹腾了好一阵子,不筋疲力尽才怪。 步青衫早有准备的拿出一个又白又大的包子,在静侯面前晃一晃 。 这个时候也管不得是不是师兄做的包子了,就算包子里头包的是人肉馅儿,静侯都照吃不误。一把抢过来,三两口吃个精光,虽然不当饱,至少可以垫个底。 尾随而来的单云栖叹为观止,这哪里是师兄对待师妹的样子,分明是主人在逗狗。 恢复了点力气的静侯发现了不声不响出现在师兄身后的单云栖,用疑惑的目光看了看自家师兄。 “那个人是谁?这里又是哪里?师姐人呢?” “这么多问题,你要我先回答哪一个?” “全部,谢谢。” “那个人是我的朋友,这里是他的地方,二师妹我托人送她回去山上了,现在很好。” 事实上,花喜落完全是吃了步青衫特别料理过的红烧狮子头,上吐下泻到差点一头栽进茅坑里死的不名不誉,最后在昏迷中被步青衫当作一捆货物丢给人家送上山了。 “你送师姐回去了!!!那为什么不把我也一起送回去!!!”静侯暴跳,他明明就知道她又多想要回到山上去的! 好整以暇的拍了拍静侯的肩膀,把静侯以一个怪异的姿势定在当场。 “不要那么坏脾气,让人看笑话。”步青衫薄责了一句。 单云栖心道,他早就看了半天的笑话了,也不差这一个。 静侯张着嘴发不出声音,也合不上下巴,眼看着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步青衫才大发善心的将她的穴道解开。 “师兄……”静侯无奈的叹气,“你明明知道我——”不能在山下久留的…… “我不是看你一个人太久,怕你憋坏了吗。既然出来一次,就好好的散散心,不好吗?” “但是我真的不需要啊,我只要回去就好了——”静侯无力的重申。 “乖。”状似疼爱的拍了拍静侯的头,步青衫温和道,“就在这里好好的呆上一段时间,等师兄回来接你,再一起回去。” “什么?!你要把我自己扔在这个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静侯脸上终于开始抽筋。 “不要这么大惊小怪的,师兄还会害你不成,这里是我朋友的所在,他会好好照顾你的,来,叫云栖哥哥。” 云栖……哥哥…… 静侯和单云栖对看一眼,同时恶寒。 一致对这个称呼听而不闻。 “师兄,算我求你,放我回去吧。” “不行哦,你是小师妹,要乖乖听我的话才行。” “师兄……”一句话没有说完,静侯便被布青衫迷昏软倒。 将人放回屋里的床上,合上门。 步青衫对单云栖点头示意,“这段时间,我家师妹就拜托你了,请一定要小心防范着。虽然有阵法阻拦,她走不出去,但是这孩子的药用的不错,三餐送饭时,得仔细被她钻了空子去。” 单云栖心里疑问百出,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步兄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自会做的万无一失,倒是你答应我的事情,还请多多费心。” “那是自然。我能成功的制住秋素心一次,就能成功的制住他第二次,毕竟,这件事情与我们双方都有利,我自会办的稳妥。” “那么在下就等着步兄的好消息了。”单云栖微微一笑,拱手一礼。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好多亲亲说受不了了,越来越变态~~肥猫得先自首,这本就是个不太正常的故事,非常变态倒不至于,但是多少会有些扭曲,请大家多多包含。 第二章 秋素心将手下呈上来的一沓书面报告按在桌面上,脸上看不出是怒是喜,紧绷的气氛让等候在底下的下属心里微微的发颤。 他实在不是一个很好伺候的主子,虽然对待下属赏罚有度,功过分明,但是要想做到他要求的事情,不鞠躬尽瘁的扒掉几层皮,是不可能的。 秋素心并不在意下属对自己的敬畏,相反,他很满意于这样近乎畏惧的感情,他要他们畏惧,也要他们敬服,只有这样,他才算是真正的把他们都握在了掌心。 半垂下眼睛,想了想报告里的内容。 这次确实是他做的鲁莽了。 接到任务的时候,他准备得更多的是同单云栖必然的交手,反而忽略了任务本身。 本来,一个女人出钱请人杀一个青楼女子,十有八九是为了妒,只不过这个女人的妒意重了些,不仅要这个青楼女子死,连她身边的人也不肯放过。这些都无可厚非,也不值得多么的关注,于是,他便在遭逢对手的兴奋中,少了以往的谨慎。 没想到,一个看似平常的青楼女子,竟然同兄长的挚友有着这样的纠葛。 这样看来,这次的任务没有做成,反而是一件好事。否则,兄长那里就很难交待了。 端过桌上的茶啜饮了一口,“秦栾那里可曾探查过?” “查过了,人员和出入一切如常,没有发现陌生女子的踪迹。但是,据属下等查探,秦栾近日调动了人手,似乎也在秘而不宣的寻找什么人。” “哦?”秋素心眸光一闪,“还有吗?” “还有……还有一件事情,秦栾为了花喜落,常常深夜徘徊于西湖边,我们行动的那夜,他也如平常一样深夜才从西湖边返回。” 这就有点儿意思了。 秋素心暗忖,以秦栾与花喜落这么多年藕断丝连的纠葛来看,此人必定用情颇深。若是一夜之间发现了心头的女人消失无踪,恐怕他不会这么冷静。那就是说,有很大的可能性,脱逃的花喜落是被他救走了。能把风声瞒得这么紧,秦栾此人也不简单。可是,八成这个奇特的青楼女子又从秦栾那里不告而别,所以秦栾才会急着找人。 这种担心也没有错。 知道了这层关系,他必定不会真的出手要了这女子的命,最多是借着这个因由找云楼的麻烦罢了。但是云楼可没有任何理由不接这件生意。少了他们的从中作梗,杀条漏网之鱼对于云楼来说并不会太难,虽然这条鱼本身也出乎意料的滑溜,甚至可以说有一点棘手。 秋素心一向喜欢喜欢挑战,尤其是意料之外的挑战,这样身手不凡的青楼女子,说实在的,他也很有兴趣。但是兄长的面子和立场要顾,他也只好忍痛放手。不过花喜落身边的那个女子身手也不错,又和秦栾没有关系,他倒是不必顾虑,可以出手玩玩。 话虽然是这样说,杭州城繁华富甲,每日进出的外来客商不计其数,若是懂得一点易容之术,混迹于人群中,想把她们找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秋素心眯起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缩起的瞳孔,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 归根结底,那些东西都算是细枝末节。真正让他计较的,是那天突袭他们,轻易折损了他们和云楼大半好手的……人。 那张漂浮于水面的女子的面孔一直重现在他眼前,让他有种极为不舒服的感觉。 他很难相信一个女人可以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做到那些,甚至让他们和云楼的人毫无还手之力。无论是他自己还是单云栖,单就武功而言,在江湖上已经难觅敌手。但是他自问,就算是他出手,想除掉那些个个堪称一流杀手的人,也要大费一番周折,根本不可能做的那样干净利落。 除非,做这件事情的,真的不是“人”,要么,就是有人在刻意的装神弄鬼。 手指在扶手上轻轻的敲击,秋素心的脑子里急速的过滤江湖上甚至朝堂里可能并有实力做这种事情的人和势力,却一无所得。 莫非真是凭空落下的一场劫难?!哼!那可真是好运道! 为今之计,能挂上一点边的,也就只有脱逃中的那两个“猎物”了,说不得,只好先把她们找出来了。 “传令下去,盯紧秦栾和云楼那方的消息,同时加派人手,仔细的寻找一切可能有用的蛛丝马迹。” “是。那么,之前的任务还要继续吗?” “……先缓一缓,以目前的为先。” “是,属下告退。” 秋素心点点头,看下属退出房间,合上了房门,方才露出眼底的几分阴郁。 静侯———— 她可是上天派来治他的克星? 自从遇到她,过去二十几年间的顺遂一去不返,虽然这种日子让他不再无聊,但是,没有她在身边,再有趣的游戏,也终究还是缺了一点味道呢。 快点被他抓到吧——秋素心还从来没有这样急切的盼望什么事情。 这一次,他会更小心的,让她永远也飞不出他的掌心。 大王八,炒鸡蛋,师兄是个大坏蛋!!! 辣块妈妈他奶奶个熊的! 还真的就把她扔在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鬼地方等长毛,这也就算了,居然还拿那个破阵法把她圈起来,生怕她变不成猪是怎么的! 她虽然懒的像猪,但是不代表她就没有挑圈的权利。 看看这个破地方,什么也没有!就算她是头猪,都被憋成疯猪了!恨得她直想磨牙,把桌子腿儿咬下来,啃成个木头人,诅咒师兄一千八百遍。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打死她以后也不救人了,好心没好报,好心生是非。她要是不多事,现在还在林子里舒舒服服的晒太阳喝酒呢。 她要回去啦~~~ 好想念小溪里的笨鱼,林子里的贼狸猫,满山的毒花毒草毒蘑菇,她要回去啦~~~ 这个破地方放个屁都有回音儿的,她快要无聊死了啊!! 静侯披头散发的满地打滚。 她现在唯一的“娱乐”,就是坐在门槛上,把脚放到外面,左脚放完换右脚,看看外面那个破阵法到底还能变出多少新花样来。 说实在的,这东西虽然开始的时候还挺有趣的,但是谁玩个三天都会眼花缭乱恶心到想吐,而且,总也变不出她想要的东西来。 哪怕再变回一次山上的景色,让她看看,流流口水也好啊。虽然心里知道是画饼充饥,但是有的看总比什么都没有来的强多了吧。 整个人缩在桌子底下,用头往上一撞一撞,咣咣当当的至少有个动静,让她觉得还有点人气儿。 睡觉,起来有饭吃,吃完再睡觉,然后饭消失,顺带着还可爱的把净桶也带走,这么勤快,为啥不露个面,和她磕磕牙也好啊……… 哎?他们怎么知道她什么时候睡觉? 嗯,不对,师兄的阵法,师兄一定有的是办法可以窥测被困在其中的虫子挣扎的有多么么有趣,这个一点也不奇怪。奇怪的是,为啥他们每次都要趁她睡着以后才来。莫非,师兄并没有把如何自由的进出阵法的诀窍告诉他们,所以每次进出都要先把阵法停掉才行? 她怎么早没想到这个呢?!真是笨蛋! 但是,她居然每次都那么刚巧的能睡着……废话,她又不是真的猪,哪有那么容易吃饱睡睡饱吃,当然是被人动了手脚。 她下毒用药的功夫学了之后是没到江湖混过啦,但是至少她能和师姐对付个不相上下。连师兄那个以追求完美为毕生宗旨的男人都夸奖过她有天分,可见她是真的还算可以。 能一点不被她发觉的放倒她,如果不是用了师兄留下的药,那么这个人的本事就很可观了。 嗯。这样一来就麻烦了,虽然想明白了可能有机可趁,但是没办法钻到这个空子,想明白了也是白想啊! 脑袋继续在桌子底下咣当咣当的撞,眉头揪得能夹死个苍蝇,话说回来了,有个苍蝇也好啊,至少那玩意儿对药物的敏感性比她高,还能给她示个警啥的。 对啊,这个阵法能挡住人,苍蝇蚊子总不至于也被挡住吧! 一骨碌从桌子底下爬起来,兴奋中还差点把桌子掀翻。 斗志高昂的推开门,不想太过激动,被门槛绊倒,一下子摔了出去。 落地的瞬间,一切景色巨变,静侯慌张的回头,却再也看不见那扇门。 熟悉到恐怖的景物窒住了静侯的呼吸,张大了眼睛,脸色瞬间便得雪白。 不要急,一切都是假的,不要急,是假的,慢慢来,闭上眼睛,不要被干扰。她并没有离开那扇门多远,一定可以回去的,一定可以的!! 但是,她找不到,即使闭上眼睛不去看,仅凭感觉去寻找,她也找不到那扇门,甚至碰不到任何类似墙壁的东西,反而在这样慌乱盲目的摸索中,越来越深陷到阵中,无路可出。 变啊! 为什么不变!不是每踩一步都会改变的吗?为什么还不变?! 静侯不停的重复着闭上眼睛,跺脚,睁开,再闭上眼睛,跺脚的动作。但是,不管她怎么尝试,眼前的景物都只会改变方位,无论如何就是不肯变化成别的样子。 被阵法所惑,静侯深陷在埋藏在记忆最深处的画面中,无法自拔。 秀美的庭院,花木掩映中,富丽的楼台。 弯弯的一道拱门,转过去就是一处小小的单独的院落,那里,曾是她的……新房…… 大红喜烛的映照下,她的良人曾经在那里掀起了她的盖头。 她亲手绣制的龙凤呈祥的锦被铺在身下,柔软凉滑的宛如清澈的溪水流过皮肤,那喜气的大红中,她就这样虔诚的托付了她的一生…… 后来,她每天细心整理的整洁雅致的房间里,又多了主人家送的小小的摇篮,只要一有闲暇,她就会坐在摇篮边上,一边做着小小的衣服和鞋子,一边傻傻的笑出来。 ………… 胸口剧烈的起伏,呼吸的这样猛烈,几乎要把自己噎过去似的用力喘息。 静侯知道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她知道这只是她脑袋里的记忆透射出的幻象。也正因为如此,她战栗得更加厉害,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以为已经忘记的,居然还是这么清晰。 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的夏季,至今,还困她在这个不醒的噩梦里。 僵立着,一动不动。 身边的一片虞美人随风轻摆,娇艳的花瓣仿佛蝴蝶的翅膀,颤动着,跃然欲舞。 日光是刚刚过午的炽烈,轻轻的风,吹拂得满园的花木丽色喧哗。 就在下一刻,她将看到随着主人一同走来的那个男人。 在俊秀出色的主人身后,他安静沉默的像一抹影子。 但是一瞬间,她只觉得,整个世间的声音和颜色都停顿了下来,她的眼里,在那一刻,只剩下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肥猫静静的爬过。。。 第三章 江行舟照例先到八卦琉璃镜那里观察静侯的行动。 若是静侯一切如常,他便动手将她迷倒,再将阵法停下,让送饭和清理房间的下人趁机进去。 这种事情,自从静侯被关在这里之后,他每天都要做上几次。 江行舟是云楼里的药师,如果不考虑步青衫一门的话,他用毒用药的功夫在江湖上便可谓无人能及。但是,同步青衫一门一样,有这样本事的江行舟,在这个嘈杂的江湖上一点名气都没有,可以说,出了云楼就没有人知道有他这么一个人。 并不是说杀手组织的人就一定要隐姓埋名——天都知道,云楼和“云上天”到底有多出风头——只是,江行舟的最大的本事,不是他在药师这个身份上取得了多么大的成就,而是,无论他身在何处,总是能被人轻易的忽略掉。 这种毫无存在感的天分,几度让云楼的头子想要免去他的药师之职,干脆的把他培养成一代出色的暗探。不过后来他们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天分是天分,能力是能力,他之所以存在感这么低,完全是因为,在江行舟的眼睛里,只有药草,药物,药效,其他的一切人事物皆不在他关注的范围内。因此,这样的人才,还是好好的做一个药师就可以了。 江行舟和往常一样向琉璃镜里看,但是,和往常不太一样的是,静侯今天没有在房间里百无聊赖,反而是呆呆的站在庭院里,看起来很像一尊雕像。 江行舟知道进了庭院就踩进了阵法里,也知道这个阵法会致幻,每个人都会因为它的蛊惑而看见很多记忆中的景物,但是,他不知道,静侯究竟看见了什么,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记忆能让一只猴子,恩,不是,是一个猴子一样的人变成这个样子。 难得的,他有些很轻微的好奇,不过也就像是一阵微风吹过去的感觉,转瞬就消失了。他接到的命令是要照顾的静侯周详且毫发无伤。他要考虑的,也只有这样而已。 仔细的看了看静侯的表情,应该是不太正常的吧。江行舟不是很肯定,他与人打交道的时间远远少于和用来试药的动物打交道的时间,所以也拿捏不准人的情绪反应。不过,既然这个阵法有致幻的能力,那么在里面呆的太久总归是不好,还是先把她弄出来再说好了。 这样想着,江行舟决定照常,先用药把静侯放到,然后停下阵法,把她弄回屋子里去。 但是,以往总是奏效的迷药,这次却仿佛一点效果也没有,静侯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连表情都没有一点变化,好像是凝固了一样。 江行舟的兴趣忽然来了,他尝试着,加了迷药的分量,可是静侯依然没有反应。 这样的剂量,别说是一个武功平常的女人,就算是他们的楼主,也差不多会被放倒了,怎么可能全无反应呢? 明明是失败了,江行舟的眼睛却亮了起来,清秀冷淡的脸上显出难得的神采,不自觉的想要靠近过去研究一下。 后面等待着的随侍们急忙劝阻,江行舟这才想起来,静侯的身边还有阵法阻拦,只犹豫了一瞬间,他就把琉璃镜拿起来,解开了那个阵势,然后有些急切的走了过去。 眼前虚幻的景物已经消失了,但是静侯还是没有办法回神。 她很害怕,非常非常的害怕。 然而除了害怕之外,又有着很多很多复杂到说不清楚的情绪扼住她的咽喉。 在那一刻,避无可避的直视着自己最不愿意回想起的过去,虽然是那样的痛苦和恐惧着,但是,她竟然,竟然难以自抑的有一种让她自己都厌恶的渴望,虽然这种渴望这样的微小,但是已经足够让她全身的血液倒流。 她无法启齿的渴望着,在一切都还没有发生过的最初,再看一眼,那个…… 极端的自厌,让静侯的心里扬起了巨大的波涛,冲击着她耗尽心血铸起的心牢。 这样的静侯,虽然外表看过去,还能完美的保持着人的形态,内部却已经被失控的妖力所侵袭。所以,即使江行舟放再多的迷药,也对她全无效力。 停止了阵法的庭院,看起来和普通的庭院没什么两样。 一池小小的荷塘,岸边一样种植着一片娇艳的虞美人,几株垂柳看起来都很有些年岁,粗壮的树身虬曲着,弯下大把的枝条。 江行舟穿花拂柳而来,素净的衣衫,挺拔的身形,淡漠的表情,映入静侯的眼中,与遥远的记忆重叠,激起一阵猛烈的心跳。 正午的阳光炽烈的照射着,江行舟敏锐地看见静侯的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青色的光芒。仔细的看过去,又什么异常也没有了。但是,他很肯定自己并没有看错。 静侯戒备的看着他,全身紧绷,面容僵硬,像只困境之中,随时都会爆发的小兽。 江行舟停了下来,不再继续靠近。 如果是这样本能的接近兽类的反应,他是很有经验的。 与其和人许多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他更加喜欢和不会说话,直来直去的动物相处。即使用来试药,他也不会真正要了它们的性命,反正楼里接了任务总是要取人性命,那么顺道帮他试个药,也算是物尽其用,又何必伤到他喜欢的东西。 隔着一段安全的距离,静侯同江行舟无言的对视着。 那个忽然出现的男人不进也不退,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看着她。 被这样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眼神看着,静侯渐渐觉得自己可以平静下来。她想,这应该就是这几天一直对她下药的人吧。但是,为什么他会忽然现身? 啊! 还有些模糊的意识闪过一丝清明,她反应过来了。莫非是刚才情绪的波动太大,自己不知不觉地又妖化了?!! 慌忙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和手脚。 还好还好,没有变化。 庆幸的送了一口气,静侯安下些心来,又抬头看着那个目的不明的男人。 本来想要开口问问那个男人是谁,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被那个男人近乎情绪空白的眼睛这样一看,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不过也没差,既然大师兄委托了那个据说是他朋友的叫什么什么的男人(原谅她实在是不愿意想起那个恶心的称呼),那这个男人一定就和大师兄的那个朋友有关系,不是朋友,也是下属,反正看他挺光明正大的,应该也不是什么误闯进来刺客飞贼之类的……废话!要是刺客或者飞贼,谁有那么大的本事会解师兄那个怪物的阵法! 对了,阵法现在是被解除的啊! 静侯终于明白过来。 大好机会来了!! 但是,她身上那些好不容易做出来的“宝贝”都被师兄搜走了,光是凭她那两下三脚猫的功夫,顶不顶用的啊?哎呀,不管了,她的轻功不管怎么说还不错,应该多少还有些胜算吧。 先走一步算一步! 摩拳擦掌,蓄势待发~~~ 但是———— 向各路神佛保证,她也只不过是想想,还完全没有付诸行动,这男人的动作要不要这么快啊! 像只被拎住的狐狸似的在男人的手里辛苦的挣扎,静侯自觉现在非常可以理解林子里那只胖狸猫每次被逮住的心情。 江行舟虽然瘦一些,身量却很高,拎领子把人拽起来,静侯的脚都可以悬空的汤秋千玩。 很好,就算被发现了她想搞鬼,点她穴啊!打她啊! 把她拎起来算什么东西?! 当她是猫还是狗啊?! 静侯忿忿,伸脚去踹江行舟。 江行舟空白着一张脸,很熟练的把静侯整个人卷一卷,夹在了胳膊底下,只露出一个头来。 观察了这么多天,无论是理论上还是实质上,他都已经把静侯归类到了他熟悉的动物的行列里。因此,非常自然的把驯兽的那一套搬了出来。 静侯已经完全的超越了愤怒的层次,到了大脑一片空白的程度。 这家伙,不会是脑袋有问题吧?! 龇牙咧嘴,全身没法动弹的静侯很想伸嘴去咬人。 江行舟看看手中开始乍毛的静侯,考虑了一下,松开了一只手,改用一只手夹住不停挣扎的“小家伙”,然后把空出来的手放到了静侯乱蓬蓬的头发上,顺着开始摸,还时不时地抓两下~~ ………… 好舒服~好舒服哦~~ 喵喵呜~~~ 静侯惬意的眯起了眼睛,乖巧又讨好的用可爱的头在江行舟的手上蹭了蹭~~ ………… 以为她会那样做吗?!!! 他还真的当她是家养的小猫小狗了是不是!!! 她xxxxxxxxxxxx的!!!!!!!! 一整串儿绝对不适宜于被任何人听到的精彩词汇脱口而出,完全得益于静侯师傅那个百无禁忌的老酒鬼每次屈服于步青衫的“淫威”之后的反应。 这段短短话语,凝聚了大江南北甚至外域异族的骂词之精华,没有三两三,谁也别想听得懂。所以,基本上传到了江行舟的耳朵里,无疑于水牛听梵音——有听没有懂,听了也白听。 眨了眨眼睛,江行舟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样,她不喜欢? 那这样呢? 拍抚着静侯头发的手挪下来,放在静侯的下巴上,开始轻轻的搔弄。 ………… 如果不是心理承受能力强,脸皮够厚,静侯真想吐血给他看。 大师兄整人是故意的,她还可以忍受;这种没有自觉的家伙才真的会把人搞疯!!!!!!!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写这一章,肥猫和肥猫的电脑伊尔邦尼吵起来了。。。。。。 ps; 终于把和静侯有牵扯的最后一个男人弄出来了,肥猫叹息~~~ 第四章 用头咣咣咣的顶着桌子。 静侯已经不知道,这算是老天给她的机会,还是老天给她的折磨。 门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比城里的钟鼓楼还准的响起来,静侯窝火,头顶用力一撞,整张桌子飞了出去,刚好顶到正被推开的门。 推门推到一半的江行舟很警觉地往后缩手。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质地精良的木门剧烈的摇晃了一下,抖落了无数碎屑,很顽强的屹立未倒。 江行舟泰然若素,伸出一只手,不太费力的一推,房门和房门前的桌子这两块大型拦路石就被轻而易举的移开了。 静侯把一把椅子举在胸前,死盯着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的男人,只恨自己不会穿墙术。 这男人简直是与大师兄不相上下的大魔星,不,说不定他比大师兄那个怪物更有潜质。 自从那天莫名其妙的出现以后,这男人简直就像是走火入魔,每天按三餐的来“探视”她,如果不是还有一点点常识,知道君子不欺暗室的道理,恐怕他还会把宵夜那顿也加上才肯罢休。 其实静侯不知道,江行舟之所以半夜不来,完全不是出于什么君子行止端方的规条,而是,那个时间,他都在挑灯夜战,把白天“试验”的结果和疑惑都清清楚楚地罗列下来,留待第二天再接再厉。不过也幸好静侯不知道,不然的话,她就是不被江行舟天马行空的“试验”整死,恐怕也会气死。 江行舟慢条斯理的走进来,跟在身后的随侍很有眼色的把翻倒的桌子扶正,再把整个儿被撞下来的门三下五除二的重新修修补补装回它原本的位置,然后退出去,关上门,消失。动作之迅速干脆,可见他们这两天被训练的有多么勤快。 把手里的食篮放在桌子上,打开盖子,一样一样的把篮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摆在桌子上。江行舟摆出自认为最无害的表情,眼含期待的看着静侯。 静侯浑身一抖,把椅子抓得更紧,身子缩的更靠后,盯着江行舟的眼神和盯着会吃人的狼外婆一样,只差没喊救命,对桌上那些看起来色香味俱全的美酒佳肴全无兴趣。 废话! 谁会对有毒的美酒佳肴有兴趣啊! 上一次是软筋散醋鱼,再上一次是泻药排骨汤,再再上一次是迷魂药叫化鸡,鬼知道这次的又是什么鬼东西!! 静侯现在已经完全把这个家伙的高度抬升的和自家师兄一般没两样。 她深度怀疑,这个家伙和自家师兄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血缘关系,其实他才是师兄口中那个所谓会“照顾”她的人吧,连“照顾”的方式都如出一辙,还有什么可说的。 其实静侯确实是误会了,江行舟到没有什么纯心整人的念头,他只不过是发现了新鲜事物,身体里的药师血液在沸腾罢了。至于行径和步青衫相似,咳,大概纯属巧合。 但是静侯可不是那些记吃不记打的飞禽走兽。 她那次能不被迷倒,完全是因为妖力爆发,但是,平常的时候她也就是个平常的人好不好,吃了该拉的东西还是会拉个大雨倾盆,吃了该软的东西还是会软个东倒西歪,就算这家伙的功力高深,每次她都吃不出来药味,但是,她又不傻,总不会明知道前面是坑,还视而不见的往坑里跳吧! 她总不能每天都拼命把自己的妖力控制在能抗药但是不变身的程度,别说她没那个能耐,就是有那个能耐,总这么控制下去,没准儿什么时候她就忍不住爆发出来,把这欠揍的男人生吞了! 江行舟不知道静侯心里的痛苦纠结——毕竟,此二人同种不同类,别指望他们能沟通。 他很有耐性的拿着筷子,“无害”的看着静侯,安静的等着她向食物屈服。 动物总是对陌生的人怀有戒心的,本来他是打算把饭放下就走,再静静的观察就好了。但是,成功了几次之后,静侯就再也不肯吃了——昏了一天又拉了一天,长脑子的都知道有鬼了吧——没办法,他只能亲自来诱导一下,看看会不会有效果。 可惜从那一次之后,静侯吃了药的反应就和普通人没有差别了,但是,江行舟依然肯定,这个人(?),和其他的人一定有什么不同之处,因此,锲而不舍的坚持着他探寻奥秘的旅程。 ————————————我是肥猫的尾巴———————————— 江行舟夹着一筷子的菜,慢慢的朝静侯逼近过来,脸上自以为“和蔼”的表情,看在静侯眼中,和追命无常一样“可亲”。 退退退的缩在墙角,抱着个椅子,死都不肯张口。 这个人每次来的时候,确实,外面那个困死人不偿命的阵法都会被关掉。但是,她现在真的没办法分辨,被这个阵法一直关到大师兄回来,和每天看着阵法停止机会降临但就是抓不到,哪一个让她更不甘心。 何身为异类的自己相比,她遇到的这些怪胎反倒一个比一个更像是妖怪,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物以类聚”? 她不要啊—————— 如果可以呼喊出来,静侯的凄厉叫声一定足以感天动地,使得六月飞雪连天落。可是她哪里敢开口,只要一张口,那个伺机而动的男人绝对会把那筷子菜硬塞进来的。 “行舟,别对我的客人太热情了。” 忽然响起的声音让江行舟的动作一顿,脸上虽然不明显,但是看得出不太情愿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回身行礼,然后默默的退到了一边。 单云栖高大的身形立在门口有一阵子了,但是屋里面的两个人忙得很,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他,而他也就看了好一会儿的笑话。 答应步青衫把静侯放在这里不过是一个交换条件,加上周围又有阵法阻拦,他本来就没放多少心思。既然步青衫说这个师妹擅长用药,要格外小心,他就干脆把照看静侯的任务交给了药师江行舟,自此甩手不管。等到得到消息,知道一向不与人打交道的江行舟反常的每天亲自出面“照顾”静侯的时候,静侯已经被他“照顾”了两天,快要生不如死了。 “云栖哥哥”啊———— 静侯乍见这个男人出现,如蒙大赦,现在是完全心甘情愿的在心里呼唤着这个美丽动听的名字了。只要能让这个叫什么“行舟”的家伙再也不把船划到她这里来,别说是区区的“云栖哥哥”,就是让她叫“云栖心肝宝贝”她也愿意啊! 单云栖看看桌上已经放到没有一丝热气的饭菜,再看看静侯眼含热泪,重见天日一般的表情,心中了然,惊讶之余也不禁好笑。 忽然到了陌生的环境被困在阵法里一步也动不了,这个女子都没有惊慌失措,反倒是被行舟的“热情”弄成这样,行舟也真是……有才干…… 不过也难怪,江行舟的眼里一向没有别人,应该说,除了与药有关的人事物之外,就什么都看不见,这样单纯而固执的心无旁骛,让江行舟成为了云楼历代以来首屈一指的药师,也让他成为了连云楼中的杀手们见了都要抖一抖的,名符其实的“鬼见愁”。 本来只要不过分,他也不准备过问,但是再让江行舟这样下去,只怕步青衫回来也只能看见一个要死不活的师妹了,那他可就不好交代了。 “这些菜都凉了,怎么好怠慢客人,来人,拿下去重新做一份上来。”单云栖的长相很是性格,棱角分明的脸型宛如刀斧凿出的一般,五官虽然俊朗,却带着冷峻的霸气。现在为了表达一下他身为主人御下不严的歉意,狭长而飞扬的眉目难得的温和下来,看得静侯感动到几乎哭出来。 苍天有眼啊—— 终于有人收妖了———— “在下的手下多有得罪,还望姑娘海涵。” 恩恩,恩恩恩。 静侯猛点头,手里的椅子忘记放下来,额头一家伙撞倒椅子面上,扣扣有声。 单云栖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下,遮掩了用上的笑意,毕竟这个时候笑出来难免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面前的静侯,似乎有尾巴在她身后猛摇,眼睛亮的几乎飞出星星来,也让人看了怪不忍心的。 主人亲自下令,当然没有人敢怠慢,不多时,重新做好的饭食就被送了上来。 侍从一样一样的把菜肴摆放上桌,热气腾腾的,香味四溢,让好久没有好好吃饭的静侯看的垂涎欲滴。 江行舟看看静侯盯着食物的脸,虽然很奇怪她对着完全陌生的楼主,居然会比对着有些熟悉的自己更为信任,但是心里更在意的却是这次说不定可以成功地让她把“试验品”吃下去,手下一动,忍不住就要动动手脚。 静侯也是行家,焉能看不出这家伙要干什么,当时脸色就变了。 单云栖敏锐的发觉了这两个人的心思,低低的哼了一声,江行舟身形一僵,极为懊恼的强迫自己收敛起心思,一双眼睛还不甘不愿的盯在静侯身上转来转去的。看得静侯一身的汗毛和鸡皮疙瘩集体起立共舞。 “那个,云,云栖……公子……可不可以请你留下来一起用顿饭~”颤颤巍巍的声音弱弱的问着。 单云栖了然的一挑眉,唇角微动,忽然有些明白步青衫的“乐趣”所在了。 静侯大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兮兮的就像是马上要被宰掉……狗仔……似乎他要是有一点拒绝的意思,就会不顾一切的扑上来抱住他的大腿,还真是……有趣…… “既然如此,那么在下恭敬不如从命。”静侯一口气还没有松完,单云栖紧接着又补了一句,“行舟,这几天你也辛苦了,干脆就留下来一起用饭吧。” 江行舟眼前一亮。 静侯乌云照顶。 ……………………………果然天不容她……… 作者有话要说:肥猫的身体到了每个月最差的时候,今天几乎昏睡了一天,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努力挤了一点点,先塞个牙缝吧。 看到亲们说故事扭曲,进展缓慢,出场人物过多没有主次,恩,肥猫这次的故事很长,预计会写一个系列三篇文,所以开始的时候会比较慢一点,把大概的设定和缘由都交待一下,肥猫会慢慢写完这个故事,希望喜欢的亲亲能陪肥猫到最后~ 肥猫的身体不是很好,经常会出点问题,么么大家,只要没有特别大的问题,肥猫会尽量多少都每天更一点出来的。 ps:肥猫超喜欢伊尔邦尼,甚至为了他留了一头的长毛。。。 晚些时候,肥猫再加更一点,么么大家,先去趴一下。。。。 第五章 江行舟——后来静侯才从单云栖那里得知,那个奇特到和师兄不相上下的男人全名叫做江行舟——这男人似乎是被好好的叮嘱过了,所以最近她的日子过的风平浪静,简直让她热泪盈眶。 但是,平静下来之后,没时间考虑的问题就都涌了上来。 除了在山上共同生活过的日子,和平日里交谈中知道的那些不太打紧的零七八碎,静侯对师门这几个人的了解相当于无。 师兄在山下的这些时间都在做什么,认识的都是什么人,她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坐在窗台上,把窗子推开,夜晚的风吹进来,整片的星光银屑一般的洒落。 眼前是一片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山水。 要很仔细的想,才能想的起来,这是什么时候她见过的景色。 她的记忆开始的很早,幼年的很多片断至今都还记得清楚,甚至清楚到有些不可思议。片断中的人,光影,声音,颜色,甚至气味,只要闭上眼睛,都仿佛就在眼前。 但是,即使是这样早的记忆里,也从没有出现过双亲的影子。 从最初,她就和祖父两个人相依为命的走遍山河大川。从一个地方,跋涉到另一个地方。有时是有目的的,有时,就单纯的,只是为了离开。 小的时候她不能明白这样的漂泊到底是为了什么,她的世界里单纯的除了祖父,就只剩下了广阔而寂寥的山河天地,没有朋友,也没有别的亲人。 后来,知道了自己身体里所继承的血脉和这血脉中深藏着的秘密,她终于明白了,祖父为什么要远远的避开过深的牵扯,却又不停的伸手帮助看起来毫无关系的人。 离群索居,却又不得不在红尘里打滚。祖父这样的小心,小心的在这个人世中谋求着颤颤巍巍的平静,为了自己,更为了她。祖父把能想到能做到的事情都做了,但是,终于还是算不过天命。 摸过身边的酒壶,喝了一口。 久违的辛辣滋味顺着喉咙流下去,热热的,让紧绷的身体,微微的放松下来。 这是她特别向单云栖要来的。 可能是见到她被江行舟整的毫无还手之力,觉得她也不过尔尔,单云栖很轻易的就满足了她的要求。 呵呵~ 不能还手吗? 那可很难说。 江行舟下毒用药的功夫确实非同一般,若是放在平时,她的确很难发觉,所以开始几天才会一直中招。但是这男人后来就变得太过明目张胆了,只要长了脑仁和眼仁就知道,他明摆着就是动了手脚,这样还中招,哈,她当然是故意的。 没错,她在赌,赌那个名叫单云栖的男人会不会因为对她不了解而被迷惑,从而露出一丝疏忽的缝隙,让她钻过去。 手里没有半点“武器”,想要还手也是个问题,但是,只要给她哪怕一丁半点儿可以利用的东西,她就可以制造“惊喜”了。 当然,这种把戏唬过那个行径诡异的比大师兄有过之而无不及,心眼儿却明显没长全的江行舟是绰绰有余,但是,能不能同样麻痹掉那个单云栖,她就不敢肯定了,毕竟,能和师兄打交道的人,也一定不是什么普通人,不小心是不行的。 老酒鬼师傅,爱臭美的师姐,事事追求完美的师兄。 她很想相信他们,也愿意相信他们。这些人,可以说是她和这个人世最后的一点牵连。她宁愿固守着那片世外桃源一样的山林,安安静静的等他们从天南海北飞回来,一起嬉笑怒骂的过一段短短的时日,然后再送他们离开。 她唯愿如此,单纯的守着一片山水,几个人,一间茅屋一壶酒的安安生生。这样,她还可以把这场幻梦一样的人生,当成一场梦,好好的过完它。 她还是恐惧的,在心里最深的地方,她一直恐惧着。这种信仰被撕碎的裂痕,从来就没有消失过。 究竟这世上,有谁是可以真正相信的? 又有谁,能永远都不背叛她,遗弃她,可以永远都守护着她,接受她? 唇角勾出一抹淡淡的弧度,只见微笑,却不见笑意。 即使是这样温暖的夏夜,静侯的手依然冰凉。白皙纤细的手掌轻轻的覆盖在柔软的小腹上,感受着,那虚空里的脉动。 曾经在她身体里孕育着的血肉,如今,以另一种形式回归到了她的身体里…… 这样,似乎也不错。 即使是这样的血缘,也终有瓜熟蒂落的一天。就算是世上最紧密的联系,也会被就此割断。分离开来了,就是两个人。就算再怎么血脉相通,也已经是毫无相干的两个个体,总会有分离的时候。 这样很好,永远,永远的,和自己同呼吸共命运,永远都不会离开自己。 闭上眼睛,听着血液流淌的声音,唇边的弧度渐渐下弯,酸涩的湿意在闭合的眼皮下被禁锢,直到干涸。 她得离开这个地方。 大师兄这个人在想什么,她从来都看不透。 他明明知道她就算是在这个世间多停留片刻都有着潜伏的危机,更不要提,她根本不可能在人群中安然无恙的度过冬天。 不顾她的意愿将她关在一个完全莫名其妙的地方,甚至找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来“照看”她。 她不知道大师兄到底想要做什么,也不想知道。他不想说的事情,没有人有本事挖出来。她一早就已经死心了。但是,这一次,她没办法由着大师兄的性子来。因为这个风险,她担不起。 师姐据说被丢回山上,但是发生过的事情却不会就这样了结。以师姐的性子,吃了那么大的亏,是不可能善罢甘休的——虽然,出手的那些人也差不多都被她灭的干净了,但这只能是让事情变得更复杂。就算师姐能屈能伸,肯忍一时风平浪静,那些人也不见得会放过师姐。势单力孤的师姐和那些人对上,绝对没办法全身而退。 还有,她自问记人的本事还不错,也确定从来都没见过也没听过那个单云栖,但是却越来越觉得这个男人身上隐隐的有种熟悉的味道。想不起来,又放不下心,只觉得这个男人很危险。 能御使江行舟这样的高手,那男人定然不是什么普通的角色。 树大招风,坑大招堵,寡妇门前是非多,这个道理放到哪儿都行得通。她可没有兴趣做一条被殃及的池鱼。 林林总总的担心挂在嗓子眼儿,让她在这个地方乖乖的等着师兄不知道什么时候的“领取”,抱歉,她没办法。 端起酒壶,又灌了一口,晃了晃,大概壶里还剩下八分满。 风掠起的头发被唇边的酒液粘住,贴在了脸上。偏过头,往肩上蹭了蹭,把头发蹭到一边去,斜眼看了看窗外。 涓涓的细水近乎无声的流淌着,反射着星空的光辉。大丛大从的竹子在暗夜里微微摇晃,光滑的躯干上,凝着一层薄薄的露水。 这光景,久远的几乎被忘记,却没料到还能重现在眼前。 她曾经在这片竹林里,度过了人生最初的岁月呢。 连这种应该被藏在犄角旮旯的记忆都能被翻出来,师兄的这个阵法,果然了得。 看了这些天,就算是再不济事,对于这个阵法,静侯的心里多少也有了个谱。 论起五行遁甲,奇门八卦,她确实是连师兄鞋底的高度都够不上,但是,好歹也是老酒鬼的徒弟,狗急跳墙的招数,她可半样都没少学。 作者有话要说:肥猫爬过。。。欢迎抓虫。。。 第七卷 雨中草色绿堪染 第一章 宽广无际的银河横过夜空,细碎而璀璨的星子散布满天。 静侯放下手中的酒壶,看看外面虚幻的景致,微微的笑了。 对于一个“监视者”的君子操守,她能相信多少呢? 清秀的面孔上浮现出酒醉后独有的嫣红,身子歪斜的探出了窗外,似乎是酣热了,她拉开了领子,带着些暖意的风拂动了她的头发,乌黑柔软的发丝缠绕在雪白颀长的颈项上,蜿蜒到被衣料掩盖的深处。 明明灭灭的烛火给静侯的身上覆上了跳动的光影。 清瘦的身体柔韧的攀附在窗栏上,酒后的一点娇懒让静侯原本干净而清爽的气息平添了几分雌雄莫辨的妩媚。 低低的一声轻笑,纤细的腰身忽的向后弯曲,带动着衣袂和长发,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 低吟着不知名的调子,摇晃的在屋里转着圈子,旋动间,本来就松垮的衣领堪堪滑落到肩头,露出一抹光洁如玉的肌肤。 衣衫带起的风将烛火打灭,细碎的星光雪一般的落下来。 静侯看起来是醉了,醉的有些迷离。 轻薄的外衫随着她蹒跚的脚步逶迤落地。 跌进床里,醉到忘记了放下帐子,悉悉簌簌的宽衣声隐隐的响动着,交错的阴影中,虽然看不清楚她的动作,但是这样的若隐若现,反而更加的动人心魄。 江行舟猛地后退了两步。 低低的喘息了一声,皱着眉头,疑惑的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心跳的有些异常的快,身上热热的。 这是为什么? 他并没有中毒,静侯也不可能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对他下药,那么这样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 本来,今天晚上他不需要亲自来监视静侯的。但是这两天因为楼主的命令,他都不能对静侯下药了,所以晚上自然也没有什么记录好整理,忽然空了下来,倒让他有些不明所以的茫然。于是今夜他替了守夜的人,亲自来看着静侯。 这个女子让他非常好奇。 那天那么重的极品迷药迷她不倒,后来却又和普通人一样,对任何药物都有一般无二的反应。他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偶然的事情。仔细的察看过园子里的花草甚至土石,他确信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帮静侯抵御住迷药的药性,问题一定出在静侯本身。 有些人天生就对某些或者大部分的药物有着一定的抵抗能力,但是这样时而有时而无的人,他还从来没有遇见过,不由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看了这么久,单纯的眼光和看着那些他用来试药的动物没有差别,却在这样的一个夜晚,因为酒醉的静侯,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对于从来就没有什么七情六欲的江行舟来说,极为陌生,陌生到他根本没办法和脑中所知的东西联系起来。 单纯的家伙还不明白,这种反应,就是每个人都有的,最基本的——欲望。 因为不明白,所以恐惧,眼睛不由自主地避开了琉璃镜。但是很快,江行舟就克服了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取而代之的是旺盛的求知欲。定了定心神,他又重新面对着那面灿若星子的八卦琉璃镜,决心把这种感觉弄个明白。 不过,他视线离开的这短短的片刻,对于静侯来说,已经足够。 人的所知所识,某些时候,是一种阻碍。 身为人的时候,五感被脑中的所知麻痹束缚,通识极为有限。 但是身为妖就不一样,抛弃了一切的道德和规矩,超越一切“已知”带来的限制,放开五感,灵通天地,她能感知得非常遥远。 那双一直窥视着她的眼睛离开了,静侯弯起了嘴角,睁开了眼睛,青色如翡翠的双瞳在暗夜中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她是该感谢那个人的君子呢,还是悲伤自己的魅力不够呢? 不过无论如何,她得说,多谢了—— 咬破舌尖,混合着含在舌底的酒液疾射而出。 眼中青芒大盛,箭一般的血酒被镀上一层青色的光彩,一闪而过,向着夜空中最明亮的那颗星子疾驰而去。 本来应该遥遥的挂在天际的星子,竟然真的被酒箭击中,蒙上一层淡淡的血色,然后暗淡碎裂成无数流萤。流萤的光点散落,窗外葱郁的竹林流水恍然消失,现出园子原本的样子。 命中! 她赌对了。 无声的从床上滑落下来,轻巧的潜入园中,静侯笑得很得意。 看似简单的一击,天知道耗了她多大的力气。 无论是什么样的阵法,无非都是借着五行八卦的道理,加上人为的操纵,于是生出万千变化。 她仔细的看过这阵法中的无数种变化,然后发现大师兄果然天纵奇才。 五行顺则相生,逆则相克。这个阵法步步机巧,她找了足足三天才找到阵眼的所在。 诸般景致皆由心生,甚至连日月星辰也和记忆中一般无两,唯独这颗星子,白日隐藏在日光之下,夜晚璀璨无比。这样明亮的星星,却不在她的记忆中,而且始终如一的闪烁在天际。要不是有着常人不可及的记忆,她恐怕也不会注意到这一点点的异常。 生门高悬于天,就算是在地上走到死,也走不出这个阵法。 星子高挂南天居离位,大师兄定是以火性的法器镇住了阵眼,方能从阵外收发自如的控制整个阵势的静动。 这间厢房坐北朝南,最北的位置恰恰是那张床,若要退坎位,以水克火攻破此阵,就要在床的位置上一击而破生门,这种鬼破法,大概也只有她才做得到了,寻常人请勿效仿。 第一,若不是神射手,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射中那么远的一点目标。 第二,就算是射得到,镇守生门的法器也会将攻势全数奉还,除非,有足以克住法器的水性法宝。 关于这一点,她想,没有什么比她的血更好用了吧。 毕竟,她可是实实在在如假包换的……水妖呢…… 收敛了气息,半妖化的身体与自然融合的浑然一体,半点声响也没有发出来。无声而迅速的穿越院落,就在接近园门的时候,异变突起,静侯敏锐的发觉了人的气息。不只是园门的方向,连四周的围墙外也有不少的人在接近。 他奶奶个熊的,早知道就不费那么多事,干脆也不要制造什么机会,直接炸了他算了! 静侯在心中暗骂! 本来,静侯的算盘是,小小的牺牲一下色相,既然师兄说这里是他朋友的地方,那么监视的人多半会君子的避开,她就可以借机破阵之后不惊动任何人的离开这个地方。 她本不愿伤人,若是破阵之时有人守在阵眼的另一端,那么阵法反噬的力量就会以瞬间炸裂的姿态全部回击到那个人的身上,这样一来,那个人便会非死即伤,绝对无法全身而退,而她也就势必要费上一番手脚才能离开。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的如她计划一般进行着,没想到那个人竟会去而复返,并且反应迅速的发觉了异常,害得她白花了那么多的心思! 想到这里,静侯忍不住咬牙切齿。 去他的! 要看就干干脆脆的看,顺便让她一下子炸死了也省事。要么就干干脆脆的走,让她赶紧出去了就完了。想看还不敢看,不看还想看,耍什么贱! 眼看着外面的人就要进来,静侯脑中疾转。若是硬闯,没有人真的拦得住她。但是,以她现在的状况,一旦动起手来难免会让她一直克制着的妖力爆发,那么后果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别说这里据说是师兄朋友的地方,就算只是毫不相干的人,她也不愿意徒造杀孽。 怎么办? 一旦失去了这次机会,再想离开就难了。 她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肥猫此文混合了武侠,仙侠和神怪的成分,肥猫本身也并不懂得阴阳八卦的学说,文中出现的很多东西都是肥猫自己的yy,请勿当真,也请勿较真,看个热闹吧。 第二章 几乎是静候刚刚离开房间,江行舟就发现了事情有变。 面对忽然出现的陌生感觉,迷惑和恐惧只有一瞬间,紧接着,因这种感觉而起的好奇就占据了他的心思。 但是,当他再度回到琉璃镜前打算继续看着静侯,顺便搞清楚自己的感觉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却发现那面总是像水面一样倒映着静侯一举一动的镜子竟然碎裂了。 裂痕从镜子的中央蔓延到四周,泛着浅浅火色的琉璃镜在这短短的瞬间无声无息的四分五裂。 他并不知道,方才因为异常的情绪而退后的那个片刻让他免去了一场灾劫。若是镜子碎裂之时他仍在往镜中察看,那么这一生,他都不要想再看见任何东西了。 江行舟皱起了眉头,立刻发出信号召集了值夜的人手。 即使对奇门遁甲一窍不通,他也明白事情一定出了什么状况。 急切的,在派出的人还没有把楼主带来之前,他就先朝阵法所在的小院落飞奔了过去,他想马上确定,静侯还好好的呆在那里。 单云栖很快就接到消息,带人赶了过来。 他到达的时候,江行舟已经带了人先行在院中察看过一遍了。 如江行舟所料的一样,这院中的阵法被破掉了。他们仔细的找过院中和屋内的每一个角落,但是没有发现任何静侯的踪迹。 暗夜中的小院落里一片安静。 去除掉阵法之后,璀璨的星空坠落,露出原本皎洁的月夜。 古柳低垂,荷塘上密布的莲叶凝着露水。 单云栖的手下自然都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内敛着的肃杀,让整个院子变得异常紧张。 窜动间带起的风,让夜色中绽放的虞美人摇晃着,颤动的花瓣像是敏感的蝴蝶受惊的敛起了翅膀。 没有任何打斗挣扎过的痕迹。 屋子里,酒壶好好的放在窗边,桌椅安稳的停留在原本的位置上,淡淡的酒气还未消散。 静侯的外衫还逶迤在地上,床褥凌乱,帐子要落不落的半垂着。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只有这其中的人,凭空消失了。 江行舟走上前,弯腰捡起了被随意抛掷在地上的外衫。 轻薄的外衣凉凉的,已经失去了主人的体温,只剩下酒气和极淡的一抹药香沾附在上面。 单云栖见到江行舟攥着静侯的一件外衫不撒手,疑惑的看了两眼,也没心思多想。 静侯的失踪,无论是她自己逃脱,还是有人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把她带走,对于他来说,都是一件极为不光彩的事情。 静侯是步青衫作为交换条件存放在这里的,现在人不见了,一来他对步青衫无法交待,二来 ,这对于云楼来说也是个耻辱。 见识过步青衫阵法的利害之处,他并没有布置很多的人手再严加防范,即便这样,这里也是云楼的地盘,一般人绝不可能有本事再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自由的进出。 步青衫既然说了他这个师妹最厉害的就是下药的功夫,他便派了楼中首屈一指的药师亲自“照顾”她。本来对于步青衫的师妹他也颇有戒备,但是几天观察下来,他觉得静侯的能耐也不过如此,这样的布置,已经足够了。 谁料到,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 本来,单云栖不是一个非常重视名誉和面子的人,一个杀手组织,只要任务完成的完美就足够了,那些虚名是白道的蠢货们才会当成宝贝供起来的东西,对于他们这些在黑暗中讨生活的人来说不值一文。 但是,那是说通常状况下,他并不在乎。 现在,并不是所谓的“通常状况”。 先是一个看似普通的“任务”,猎物却出乎意料的扎手,甚至逃脱。与“云上天”的交手也正在要紧的时候。然而,最让单云栖戒备的是,竟然有人能够在无声无息之间,同时灭掉云楼和“云上天”这两支堪称武林黑道中最强的杀手组织中大批的好手。 这些事情搅在一起,偏偏在这个时候,掐在手中的“物品”又丢失,单云栖的心情可想而知。 扫了一眼屋里的状况,确定再没有什么蛛丝马迹,单云栖转身出了房门。 站定在荷塘边,四处搜寻的手下们也都返了回来,向他躬身下拜。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没有?” “回禀主人,没有,四周都找过了,没有任何发现,值夜的守卫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出入的迹象。” 单云栖眯起眼睛,隐隐的冷怒从周身辐射而出,跪在地上的杀手们也不禁紧张了起来。 “再去找!把这个地方仔细的再搜寻一遍,同时以这里为起点,周围一切可能的路径都给我仔细的追查,传令要各个分口的人手也一起找,务必要给我找到!” “是,主人!” “你们心里有数,云楼是什么地方,要是连个人都能看丢,我们的买卖也就不用再做下去了。听明白了吗?” “是,主人!” 单云栖挥挥手,黑影交错,瞬时消失在暗夜之中。 负手而立,单云栖眼中阴云密布。 十几年的心血,他才爬到这个位置。现在看来,云楼的实力,并不如想象中的强,光是解决云楼内部的问题似乎远远不够。这个世界,有力量的人才能笑到最后,看样子,他有必要让云楼的实力好好的提升一下了。 江行舟从屋里走出来的时候,单云栖已经离开了。 楼里的人仍然在附近仔细的寻找着可能的线索。 江行舟没有跟着行动。他是药师,药师在云楼的地位历来超然,并不参与任何行动,甚至连楼主也要礼让几分,因此他的行事相对的非常自由。 出于一种直觉,他不认为静侯真的已经离开了这里。 虽然毫无发现,但是一直有一种微妙的气息让他肯定,那个女子仍然潜藏在这附近的某个地方。 他的反应很迅速,这么短的时间里,她是不可能毫无声息的消失无踪的。 江行舟从不怀疑自己的判断。虽然没有人理解他的这种自信到底从何而来,但是每一次他的坚持总是能够被证实。这不可不谓是一种强大的表现。 的确,静侯没有离开。 非但没有离开,甚至可以说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再度发挥了她的“天分”,她隐身在那个小小的荷塘里。 云楼的人不是没有找过这个荷塘,几番翻搅都没有什么发现,他们也就渐渐放弃了这个地方。 开什么玩笑,黑暗对于她来说,和白天没有任何分别。躲开那些刀枪棍棒简直是轻而易举。但是,躲着容易,她却不能一直躲下去。 经此一事,这里的戒备一定会更加严密,错过这个机会,她再想出去就是难上加难了。 脑袋里头不停的转动,放开耳目仔细的收集着周围的动静,静侯努力的寻找着可以利用的时机。 这种紧张又有些兴奋的心理在她听到“云楼”两个字的时候被全然扭转,一瞬间,全身的血液冷到冰点,青色的瞳孔蓦的紧缩。 云楼!!! 不会正是她所知道的那个——云楼吧?! 静侯久居深山,对江湖的一切了解都来自于师们的那几个人偶尔回来时和她八卦的那些片断。 云楼其来已久,她自然是知道的。但是单云栖执掌云楼不过是这一两年的事情,因此静侯完全没有办法把单云栖这个名字同大名鼎鼎的云楼挂在一起。 大师兄—— 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做过些什么他不会不知道的,为什么还要把她往虎口里送?! 她杀了云楼和“云上天”多少人,连她自己都数不清了,要是被人知道,他们的大仇人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呆了这么多天,只怕连肺都要气得炸开。 更何况,不说他们,就是她,只要一听到云楼的名字,就会难以抑制的想起那个晚上,每一个画面,每一点味道…… 那种酣畅的快感诱引着她压制着的妖力,让她的身体颤抖着,蠢蠢欲动…… 作者有话要说:肥猫昨天实在是写不动了,旷工了,今天补上,这是第一更。。。 第三章 小小的一个院落,再怎么搜也有限,很快的,云楼的杀手们就放弃了这个地方。他们都觉得人一定早已经离开了,因此只留下了少量的人手戒备着,剩下的人都向可能的方向追了出去。 只剩下了江行舟一个人还站在园中。 他一向寡言,从不觉得有什么事情是一定要和别人在一起才能做,有什么话是一定要对什么人说才行。 除了楼主的命令以外,他从来都是我行我素。 因此,虽然他相信着静侯一定还用什么方法躲在这附近,也不觉得有必要和什么人说,甚至,他更愿意谁也不知道这件事情。最好是能够悄悄的把静侯找到。 这种心思很奇怪,他也不是很明白,但是勉强要说的话,又似乎和找到某种未曾相识的奇花异草的感觉很相似。只想要在所有人发现之前得到,只想要在所有人看到之前看到,充满了想要独占的欲望。 在他还没有把她身上的谜搞清楚之前,他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江行舟在心里默念,然后返回了静侯短暂居住过的房间。 静侯安静的躲在荷塘底下。 身体几乎和这荷塘里的水一样的冰冷,但她只觉得舒服。 侥天之幸,她并没有变身。 就在即将被记忆中的血腥味道迷惑神志的瞬间,一片沉进水底的花瓣落到了她的脸上,惊醒了她。 那片残落的花瓣已经半朽,但是还是可以看得出原本洁白的颜色。 泥塘养荷。 看来风雅美丽的荷塘,掩藏在下面的绝对不是什么清澈见底的净水,而是厚厚的腥臭的淤泥。 静侯半个身子都陷在淤泥中,本来清浊分明的水被搜寻静侯的人翻搅得浑浊不堪。就算是静侯,也几乎睁不开眼睛。 在这样的一片腥臭中,那片花瓣上固执的不肯散去的清香就显得弥足珍贵,羊脂玉露一般拉回了静侯的清明。 山上都是活水,很难养莲或者荷这样的花。她也有很久没有看到了。 伸手接住了花瓣,静侯勉力睁开苍青色的眼睛,倒竖的瞳孔在这样黑暗浑浊的水中用力的收缩,仔细的看着手上那一点点的洁白,静侯笑了。 想起了很久以前,祖父曾经和她说过的话。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荷花的时候吧,还是个孩子的时候。 看着那大片大片美人一样亭亭出水的娇美花朵,她傻傻的呆了好一会儿,直到祖父笑着把她唤醒。 好看吗? 祖父这样问她。 好美…… 即使常年的到处游走让尚属年幼的她见识过很多美丽的花朵,她还是为这水中独一无二的美丽所震撼了。 祖父的表情和声音,直到现在,闭上眼睛,她还是可以清楚地回想起来。 那样的深远而苍凉。 有人说这种花性情高洁,生于淤泥,却美丽无暇。但是孩子,你知道吗,正是那看来肮脏的淤泥养育了这些美丽的花朵。在淤泥中扎根得越深,花开得就越美。 所以,若是有一天你不得已堕入黑暗,不要紧,就好好的开花吧。只要能活下去,没什么是错的。 静侯放开手,让花瓣慢慢的落进水底,被淤泥沾染。 总有一天,这些美丽的花朵,都会化身成淤泥的一部分。 当年似懂非懂的那些话,现在,她终于可以明白了。 仰起头,隔着浑浊的水和水面上密布的荷叶,没有一丝光线透得进来,但是静侯玉石一般的脸上,绽放着这样美丽的笑容,冰冷而灼热的,照亮了阴暗的水底。 凝神仔细的听和感知,水面之外,院落里刚才熙攘的人群渐渐散去了,重新变得悄无声息。 现在应该是最好的机会了。 静侯在心里忖度着,慢慢的上浮,接近了水面。 确定了周围确实没有人,静侯无声无息的探出了半个身子,一直抑制着妖力,她并没有改变人的形体,但是头发仍然暴长了数尺,耳后的鳃在离开水面的霎那收了起来,苍青色的眼睛却是一时半会儿的变不回来。 这样折腾了许久,离天亮应该也不太远了吧,她的动作要快一点才行呢。 这样想着,慢慢靠近了岸边,刚要爬上岸,极轻的脚步声惊动了她,猛地抬头,正对上江行舟大睁的双眼。 完全没有料到会被这样发现,静侯一时呆住了。 江行舟也呆得不轻,呆到手中的一个小瓶子滚落在地,他都没有反应。 瓶子里装的是他方才返回房间里,在静侯遗落的外衫上小心翼翼的取下来的“味道”。 每个人身上都会有他特有的味道,这种味道会被其他后天覆盖在身上的味道所遮盖,却也是这个人身上唯一不会被改变的味道。 他将一种特殊的药粉沾到静侯的外衫上,再把药粉收集回来,这样,药粉上就混合了静侯的“味道”。拿这种混合了“味道”的药粉去喂他养“萤蛭”,这种像水蛭一样会依附在人身上,又像萤火虫一样会发光的小虫子,就会带着这种味道去寻找味道的主人。 这是他最近发现的东西,连楼主也还不知道。 不过也幸好楼主还不知道。 方才还在庆幸且雀跃的江行舟,此时看着荷塘中湿淋淋的趴在岸边的静侯,脑中有一瞬间是空白的。 静侯的头发一直是散散碎碎的披在肩头的,现在,那头长发却长的好像没有尽头一样,一直蜿蜒到水底,黑蛇一般缠绕着静侯的身体。 毫无血色的肌肤在夜色中反射着月的光辉,镀着一层浅浅的跳跃的银屑。 这些都还不算最让他震撼的,真正摄去了他魂魄的,是那双苍青色的,爬虫一样倒竖着的美丽的眼睛。 那样一双散发着淡淡光辉的眼睛,嵌在那样一张荷花一般皎白的脸上,宛如他曾养过的那条美丽的大蛇化成了人形,冰冷而艳丽。 江行舟心跳的不能自已,激动地快要窒息。 现在沉进水里绝对已经太迟了。 静侯看着面前的男人,杀意蓦地窜过心头。 她清楚自己现在的样子,抑制妖力这么久,她绝对不可能还完美的保持着人的外形。 这个德性绝对不能被人看见,而,既然被看见了,最直截了当,永诀后患的做法就是干脆的杀了这个男人。 反正她也杀了云楼不少人,再多一个也不算什么。 但是,这个念头就只是念头而已。 若是江行舟现在的表现是大喊大叫,惊慌恐吓,厌恶戒备之类的,她都能毫不犹豫的下手。可这个行止诡异的男人,连这个时候的表现都是全然的与众不同。 就算她对男人再没有了解,也是嫁过人的。 看那个男人的脸上,那个表情,那个眼神,一点不夸张,他只差没有流着口水直接扑过来。 不过就她看来,也快了。 江行舟明显已经蠢蠢欲动。 自师傅和大师兄之后,这是第三个让静侯想要投降的男人,她甘拜下风。 她这幅德性说实在的不难看,有人懂得欣赏她也深感欣慰。 但是,这明显不是人会有的样子吧! 就算不怕,至少也惊讶一下以示他和常人没有区别好不好。不要像现在一样,惊是惊了,但明显和“吓”靠不上,反倒是和“艳”离得挺近的。 不管怎么说,既然见过了她不同于常人的一面,这人留是肯定留不得了。但是要她就这样杀了他灭口,静侯皱眉,不知怎的,她又觉得下不去手。 看着江行舟越发明亮炙热的眼神,静侯已经尽力的释放出不善的气息希望可以制止他靠近的意图了,但是显然没有什么成效。 江行舟已经近到只有数步远了。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她的机会也越来越少,牙关一咬,静侯闭上了眼睛。 乌黑的长发带着浓郁的水气,闪电一般的向江行舟的颈子缠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肥猫的第二更。。终于。。。爬走。。。 第四章 纵观静侯过去的生命,能让她后悔的事情,真的不是很多。但重点是,每一次都足以让她后悔一辈子。 救了秋素心那个魔头所带来的一连串麻烦还没解决,她就又没有了记性。 脖子硬硬的,一想到身后和背后灵一样的“烫手山芋”,她就无语问苍天,她真是,啊啊啊啊——- 没什么可说的了—— 还有比她更笨的人吗?! 是啦,对着那双不但没有一点恶意,还热情的过了头的眼睛,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下那个狠手。于是鬼使神差的把他弄晕,想说先带出来,然后再想办法解决。 现在想起来,她不是被鬼使神差,而是干脆中了邪了才对。 和静侯垂头丧气悔不当初恰恰相反,江行舟现在正值人生中最最兴奋的状态。 身为一个“肉票”,江行舟表现的实在太主动了点,主动到让当初鬼迷心窍把他带出来的人恨不得立时给他个痛快。 他是云楼的药师,虽然不参与云楼的行动,但是对云楼的力量分布和行动方式却了解的一清二楚。因此非常快乐的承担了所有躲避追踪的责任,从清醒过来就开始积极的指引着静侯一一躲开云楼的耳目,顺利的脱身。 不仅如此,江行舟还很主动地提供了他的得意之作——易颜丹。 小小的两颗药丸子,轻而易举的改变了两个人的面貌和声音,把这趟“逃亡之旅”打点得天衣无缝毫无瑕疵。 静侯不得不承认,和师姐的那套痛死人的“换皮”,闷死人的“换脸”相比,江行舟的手段高明多了。但是,他真的有必要表现的这么……兴高采烈吗? 在她看来,这家伙就好像一只出笼的鸟儿,完全的飘飘欲仙,就快要得意忘形了。 其实江行舟的脸,就算是再怎么心潮澎湃,一般人也完全看不出来。 那张脸清秀是清秀,但是和干净的五官相比,他的表情更干净,干净到接近没有。静侯之所以能分辨出他的心情,完全有赖于她天生的妖性的“敏感”,毕竟,和人不同,动物分辨情绪是不需要依靠表情的。 而且,看看那双快要烧起来的眼睛,她想要当作没发现,也有很大的困难。 为了少生是非,快点回到山上去。静侯尽量避开了城镇,选择了最直线的路返回。 基本上,他们现在身处的位置还是杭州附近,所以找路回去对于静侯来说还不成问题。 虽然有江行舟的“帮助”,她很轻松的就避开了那些等着逮她的人,但是,也因为带着这个大累赘,她不能选择对她来说最快速的水路,回到山上的时间又要延长许多。 不过算了,静侯安慰自己。 等到了山脚下,她就不需要再理会他了,到那时找个机会把他甩掉就好,现在这人还算有用,她暂时忍耐一下好了。 话是这样说,忍耐这玩意儿终归还是有限度的。 静侯看着据守在一边虎视眈眈的江行舟,脸皮不可抑制的抖动着,很想一脚踹到他的脸上去,看看他会不会收敛一点。 避开人群,自然没有客栈可以住,他们现在栖身在一个浅浅的山洞里,静侯在洞口升起了篝火,火上炙烤的也是稍早时候她自己搞来的山鸡和鱼。 褪了毛的山鸡和去了鳞的鱼被开膛破腹串在削尖树枝上,静侯一手不停的翻动着的食物,一手拨着篝火,好让火保持着一定的大小,保证食物不被烤焦。 翻动间食物一点一点的显出金黄的颜色,油脂滋滋的滴落,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来。 静侯弄小了火势,把刚才顺手采集来的野菜叶子弄碎了,将汁液涂在快要烤好的鸡和鱼上。这种野菜的叶汁可以去除腥味,还带着一种咸咸的味道,很适合拿来烤肉。 在林子里住了那么久,这些东西静侯做的非常上手。 而此间,江行舟就一直像个大爷似的坐在一旁,等着静侯把弄好的食物送到他手上。 不是静侯自己犯贱愿意伺候人,实在是,她被折磨得怕了他了。 在单云栖的眼皮子底下,他多少还有个顾忌,没那么明目张胆,除了开始的时候很是折腾了她一阵子之外,着实安分了一段时间。 但是,现在天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他了,他简直是花样百出,不择手段的让她无数次想要把他直接串了,放在火上烤来吃。 她不是自愿要做妖怪的,能不变身的时候,谁愿意整天顶着一张异于常人的外皮在市面上乱晃。 可是,江行舟这男人恐怕完全不做如此想。 自从她彻底恢复了常人的形貌后,这男人之差没把“失望”两个大字写在脸上。 哀怨的好像刚过门就死了丈夫的寡妇似的,整天看得她后背发毛,每时每刻都要防备着这男人动什么歪心思。 当初中他的招一半是他真的算很厉害,一半是因为她要制造一个假象,放松单云栖的戒心。 现在逃都逃出来了,谁也别指望她再自己送上门去让别人当猴子耍! 随便捡了两条鱼,静侯连脸都不转一下的,直接伸手递给旁边的江行舟。 江行舟眼光一亮,凑上前去接静侯递过来的鱼。 串着鱼的细树枝确实没有多长,但是要想不碰到对方的手而把东西接过来,还是做得到的。静侯拿的位置很靠下,她深切的希望江行舟能至少有点儿“男女授受不亲”的常识——虽然他们同吃同住的,可能也没什么名声剩的下了,不过这个和那个是两回事,也不用计较那么多。 静侯是这么希望,可惜江行舟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自觉。 他会在意的就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到底怎么样才能让静侯变回原本的样子。 虽然给了静侯易颜丹,但那只是权宜之计。 他一直一直想要再看见静侯那天晚上的样子,那双苍青色的眼睛,那样的美丽,和他曾经最好的朋友(别误会,他最好的朋友是那条大蛇没错)这样的相似,让他不仅仅是好奇,更加因为怀念而产生了近乎贪恋的情绪。 到底怎么样才能让静侯再次显现出那样的面貌呢? 江行舟苦苦的思索,且付诸行动的不浪费任何的机会。 既然是蛇的话(江药师,你是从哪里推断出静侯是一条蛇的?肥猫不记得有让你看到静侯的蛇尾啊,再说,就算有蛇尾,谁说就一定要是蛇咧?那不是问题,我说是就是,相信我没错的,江药师挥手,轻松的把肥猫打飞成天际的一颗流星。),那么应该会对雄黄有反应吧。 坚信着这一点,他锲而不舍的寻找着机会,想用雄黄试探静侯。 但是很可惜,他猜的没错,静侯确实对雄黄有反应,可是也正是因为太有反应了,连带的,静侯对雄黄的敏感度非常的高。 江行舟毕竟不像步青衫那么有经验,还专门花大力气研究怎么样能让雄黄变得无色无嗅,让静侯每次都中招。 他只有用很阳春的配方,搭配上层出不穷的手段,想说万一静侯一时不察,他就有机可乘。 想法是不错,可是到目前为止没有一次成功的。 带着不良的心思,江行舟去接烤鱼,手没有抓在静侯刻意留出来的大截空树枝上,反而看似不经意的往静侯的手上握过去,不用想,手心肯定又涂了什么含着雄黄的东西。 静侯眼睛都没有动一下,在江行舟的手还来不及碰到她的时候就很干脆的把烤鱼往他怀里一扔,大有他爱吃不吃的意思。 本来,她就只是一时心软下不了手杀他,若是他在这么三番五次的挑衅,估计早晚会在她手下尸骨无存。与其那样,不如现在就饿死了他,还痛快一点。 ————————————我是迟来的分割线—————————————— 江行舟要是那么容易被打倒,那么他就绝对做不成云楼创立以来最出色的药师。 但凡他想要达到的目标,只要一息尚存,他就绝对要做到。因为这样的执着,在同时被云楼上一任药师带回来的孤儿中,江行舟脱颖而出,继承了药师的位置,并且青出于蓝的超越了他的老师。 耳听为虚,眼见也不一定为实。 不管是面对毒性剧烈的危险蛇虫,还是面对药性未知的奇珍异草,他都愿意把自己的性命豁出去尝试一下,只有这样得到的结果,才是最真实的。 静侯始终拒绝和他说话,也完全不解释那天晚上他所看见的事情。但他知道,那双明显不属于人类的美丽眼睛,绝对不是他幻想出来的东西。 可是,从那一次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静侯任何的异常,无论怎么看,她都和一个普通的人没有任何差别。嗯,是和一个普通的……酒鬼……没有差别? 看着面前直接捧着一个小坛子就口的静侯,江行舟不动声色。 一路上,能抓到的机会他都尝试了,但是半次都没有成功过。眼见软的方法是起不了什么作用了,或者,他可以试试看来硬的? 抿了抿嘴唇,江行舟极其细微的眯了眯眼睛。 静侯拿着酒坛子的手顿了一下,敏感的看了江行舟一眼,见他状似老实的拿着一串鱼,仿佛在打量着应该从哪里下口,心里嗤笑了一下,这几天被这男人搞得一惊一乍的,都快风声鹤唳了。不过不防着他也实在是不行,这人行事完全不按理出牌,万一被他抽冷子弄个措手不及,她就要头疼了。 一口酒灌下去,热辣辣的,一直烧到肚子里,全身被闪电击中一样的抖了抖,松快得多了。怪不得老酒鬼一天到晚泡在酒缸里,这玩意儿真的是个好东西。 被关了这许多天,只有最后那天喝了几口,还顾及着要逃跑所以不敢喝几口,早就馋得不行。现在有了机会,虽然还是不能多喝,静侯还是忍不住淘了一些随时带着走。反正她不容易喝醉,应该也没什么要紧。 一口酒一口肉的吃吃喝喝,难得的几分平静,让静侯不禁小小的叹息了一下。 江行舟坐在一边盯着手里的鱼看,也是难得的乖巧。 静侯刚冒出了这个念头,“老实”的江行舟就忽然发难了。 手上的坛子正举到嘴边,静侯只能在江行舟毫无预兆的猛扑过来之时脚尖蹬地,顺着他的势头往后疾退,腰身一挺,在后退途中灵活的站了起来。 山东只有一点点大,江行舟在外,静侯在里,这一退,静侯的后背就直接撞上了洞里的石壁。突出的石壁撞得她屁股生疼,静侯脸上一抽,咬牙切齿的把那个痛咽下去。 江行舟一扑不中,折身又上,双手上下交错成爪,分攻静侯的上下盘。 静侯伸手想要隔开他的攻势,却发现手上还拎着一个坛子,忍着心疼把坛子直接丢向江行舟——她可怜的女儿红啊,才喝了几口而已啊,真是糟蹋东西~~~ 江行舟随手一劈,很有分量的一个坛子就在他手下碎裂开来,带着浓郁香气的女儿红沾了他一手一袖,然后泼洒到地上流的四处都是。 静侯心疼的喝骂还来不及出口,江行舟的攻势又到了面前。 弓起一腿往身后的山壁上一踹,借着这股子弹力朝着江行舟直接迎了过去,然后腰身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后弯下去,从江行舟的腋下钻到了他的身后。 窜出了好大一段,静侯方才稳住身形,但是甫一站直,她就觉得脑袋一晕,一股热气从下而上的涌上来,心跳的怦怦的,不好的预感猛地高涨。 江行舟的手上本来就沾着要试探静侯用的雄黄,方才劈碎酒坛,女儿红和雄黄混合在一起,正巧混出了静侯最无法抵御的东西来。 光是这股子味道就已经让静侯开始躁动了,万一要再碰上个一星半点儿的,那场面可就好看了。 静侯知道江行舟一直想要逼她现出妖相来,她不知道他到底是怀着什么心思在做这个,可能他觉得这是件有意思的事情,但是她心里明白,这一点都不好玩,相反,要是真的让他成功了,后果就会很“好看”。 眼前开始蒙上一层淡淡的红色水光,静侯知道那股子雄黄酒的味道开始让她有反应了。现在从她眼里看出去,江行舟已经开始变得“可口”起来,要是不能把这家伙快点解决,局势就会很难收拾了。他可不是大师兄,没有那个能让她及时清醒过来的能耐,一旦她妖性全发,这个江行舟就只有像条鱼一样被她先“煎”后吃的路可走了。 自觉胜利在望的江行舟大难临头犹不知死期将至,不依不饶的返身又扑上来,看样子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静侯也不与他多缠,干脆的冲出山洞,运起轻功疾奔出去。 她的轻功虽然还及不上师姐,但是已经足够强到连秋素心这样的高手都望尘莫及,江行舟绝对追她不上的。 只要躲开这家伙就没事了,顺便还可以把这麻烦甩开,也算一举两得。静侯一边盲目的疯跑,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强迫自己忽视掉心里涌上来的冲动,把身后那个散发着诱人气味的“食物”完全的抛在后面,一心一意的逃跑再逃跑。 但是,她一心一意的过了头,只顾着跑,却忘记了注意脚底下和前面的路,一个失足,被一截伸出地面的老树根绊倒,一头栽进一个被荒草遮掩的大坑里,连腰带脚的一起被扭到,哐的一声巨响,尘土飞扬之后,再也爬不起来。 这个坑八成是很久以前有人挖来专门猎捕大型野兽用的,很深,很陡,又似乎被废弃了很久,荒草淹没了洞口,从外面看很难发现这里有个洞,更何况现在是晚上。 静侯整个人被摔的七荤八素,满脑袋星星月亮,腰和脚踝都疼得要命,眼圈一红,鼻子一酸,几乎要掉下泪来。不是她装柔弱,他奶奶个熊的,从一丈多深的洞口直接摔下来,没摔成两截还真是感谢上苍! 咬紧牙关,一声都不敢出。 以她刚才飞纵的速度,江行舟绝对不可能看到她摔下来的画面,这个洞口那么隐蔽,只要她不出声,江行舟绝对发现不了她的。等他以为她跑远了,追走了,她就算把他甩掉了。为了彻底的清静,再忍忍,忍……忍他奶奶个熊的辣块妈妈,真他爷爷的疼! 静侯在心里把从老酒鬼那里学来的不正不经的脏话都骂过一遍,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差不多错位了。 要是这样还甩不掉人,她干脆也别忍了,直接把那个什么破船的家伙吃了干净! 估计上天是听到了静侯的心声,也体谅静侯压抑了本性那么多年很辛苦,不多时,一阵熏人的酒气就从上面飘了下来。 静侯全身一紧,眼前的红色水气越来越重,血液渐渐开始翻腾。咬牙坚持着清明,心里一遍一遍的念叨——快点走,快点走,快滚蛋,快滚蛋…… 可惜,事与愿违这个词好像就是专门为她创造出来的。 悉悉簌簌的一阵草叶拨动的声音,一个头从高高的洞口探出来。 月光被林间茂盛的树木枝叶阻挡,筛落了斑驳的光影。 背对着这样幽暗不明的光线,静侯仍然可以分辨出江行舟那一双异常明亮执着的眼睛。 身子绝望的往下一挫,静侯脑中只剩下四个大字——不得好死!!! 作者有话要说:肥猫神经性头疼并发神经性胃炎,一直沉浸在东倒西歪和干呕不吐之中,非常销魂,所以可能比较没空码字,这两天的更新会比较不稳定。。。肥猫会努力保证多少都日更一点的。。。爬走。。。 第五章 论起轻功,确实,借给江行舟两条腿他也追不上静侯,但是,他有着药师的天才和比四条腿的狗更灵敏的天才药师的鼻子。 园子里那次,是因为有荷塘里的水帮静侯消去了身上的味道,这次却没有。 且不说静侯刚刚喝完酒,身上还有陈年女儿红的酒香。就是她没喝酒,江行舟也照样有办法找到她。这个看起来木头到一个层次的男人,在面对自己感兴趣的人事物的时候,脑袋却转的比谁都快。 他知道静侯早就想要甩掉他,因此不声不响的借着偷袭的机会引开静侯的注意,顺便在她身上下了一点只有他才闻的到的东西。静侯一心二用,一方面要防着有人追到她,一方面又要防着江行舟花样百出的手段,因此难免大意了一些小地方,被他轻易得手。 顺着酒香和那股子只有他自己能闻到的独特药香,江行舟不紧不慢的找到了静侯一头栽进去的那个深坑。 静侯抬头,看着废弃的陷阱口上探下来的那颗头和那颗头上亮闪闪的眼睛,江行舟的嘴唇左右拉开不到一寸,但是静侯非常极其肯定的确信,那是他最得意嚣张的笑容了。因为她看得热血沸腾,只想把他抓下来用力扭成鸡丝卷,让他彻底知道什么叫做“适可而止”。 只是,江行舟若是知道“适可而止”四个字的写法,那静侯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她自觉快要升天,不是因为全身骨头咯吱咯吱的好像断成一千零八块,而是因为遇到一个完全不能沟通的家伙而头疼的欲仙欲死。 好吧,好吧,既然被逮到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不管是逮野兽还是逮人,总算挖这个坑的人没白费事。 静侯无力的瘫着,等着江行舟想办法把她弄出去。她并没有直接碰到雄黄酒,多少还有些自制力可以用,咬咬牙也就过了。 江行舟看看坑底瘫坐着的静侯。 月光昏暗,他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身影。看起来静侯像是摔得不轻,这样的话,她应该就会没那么能躲了吧。 心情不可说不好,事实上是太好了。 兴奋之下江行舟完全没有考虑任何不可预料的后果,直接就往坑里跳了。他的想法是,坑底的地方比较小,静侯可能逃脱的机会就相对更小,他成功的机会也就大的多了。 问题在于,静侯逃掉的机会小,某种意义上也就是说,万一有个什么“意外”,他逃掉的机会就更小。 此时的江行舟不会有心思考虑这些,但是静侯看到一阵风一样从坑顶跳下来的江行舟,简直目瞪口呆。 见过找死的,没见过这么主动地找死的。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啊! 静侯脖子上的青筋都崩出来了。 随着江行舟一起落到坑底的,还有他身上那股子浓郁的雄黄酒的味道。 药师特制的雄黄,被陈年女儿红的酒力一催,药性更强,熏得静侯的眼前立时一阵红雾迷蒙,神智有一瞬间被恍惚,差点直接往江行舟的身上扑过去。 用力的咬破了舌尖,静侯勉力的保持着警戒和清醒。 去他的,她对这条江里的鱼可没有任何胃口,不要逼她! 可惜江行舟完全听不到静侯的心声,他死盯着全身紧缩在坑底另一侧的人,非常不知死活的缓缓靠过来。 静侯瞪大了眼睛防范着江行舟的动作。 只见方才还寸寸逼近的人忽然迅疾如电的将沾染了酒液和雄黄的那只手张开成爪向静侯抓过来。 静侯也顾不得身上痛得要死的扭伤,拼命的向旁边一闪。 谁料到江行舟这一掌竟然只是虚招,另一手的衣袖一扬,正在静侯躲开的方向,一阵药雾飞散开来,把静侯呛个正着。 咳咳咳咳———— 伴随着剧烈的呛咳,大片的药雾被静侯吸进了喉咙。 轰的一下,一贯冰冷的身体瞬间被点燃,眼前一片血红。 江行舟终于如愿以偿的看到了他梦寐以求的那双眼睛。 易颜丹究竟不是贴附在脸上的面具,妖力爆发的那一刻,药性失去了效力,露出了静侯本来的面目。 长发瞬间蔓生,皮肤显出玉石一般冰冷白皙的质地,微微上扬的一双嘴唇却异样的殷红,方才被静侯咬破的舌尖流出的鲜血顺着嘴角渗出一点,沾在嘴唇上。 舌尖缓缓的探出来,轻轻的将那一点血液舔食掉,意犹未尽的润泽着渴望到胀痛的唇。 江行舟一动不动,在被那双眼睛凝视的当下,他失去了一切行动的能力,泥塑木雕一般的呆站在当场,眼睛一瞬不瞬,亮的快要崩出火花。 静侯苍白的脸被半掩在浓郁的长发中更显得毫无血色,这样一张冷魅到妖异的脸上,那双苍青色的眼睛在幽暗之中发出淡淡的光芒,倒竖着的瞳孔紧缩着,若隐若现的一抹金色眩惑着,慑人心魄。 江行舟看着这双没有半分温度的眼睛,却觉得身体深处缓缓的热了起来。 这是狩猎的眼神,他知道的,但是半分也不想逃。 有冰冷滑腻的东西缠上了江行舟的身体,勒得他几乎不能呼吸,慢慢地把他拖到静侯的面前。 静侯身上的衣服被巨大的蛇尾撑破,裙子散碎,上身凌乱的松垮开来,隐隐露出浅浅起伏的雪白的胸房。 江行舟只能看着静侯的眼睛,哪怕已经被勒得全身的骨骼喀啦作响,哪怕已经快要窒息,他都没有一丝挣扎。 月夜下醉舞的静侯已经让他心跳不已,眼前妖性觉醒的静侯更让他全身的血液奔流着,完全无法控制自己。 男性的欲望蒸腾着他的体温,高热的温度透过衣服传到了静侯冰冷的蛇尾上,美酒一般醺然欲醉的滋味,静侯冷冷的微笑了,艳丽的,慢慢地眯起了眼睛。 胸口,肩膀,颈项,手臂缓缓在江行舟的身体上蜿蜒游移,交缠在他的颈后,将他的头一点一点的拉低。 深深的呼吸。 男人欲望勃发的味道,这样直接的刺激着静侯的妖性。 蛇尾躁动的将江行舟勒得更紧,拉直了雪白纤长的颈项,仰起了妖异独有的艳美面容。 那双苍青色的眼瞳这样的靠近,近到他几乎可以感觉到睫毛碰触到脸上的感觉。 江行舟咬紧了牙关,喉头一动,艰难的吞咽着那股控制着所有感官的,他从未有过的冲动。 静侯的笑容越发的艳丽,殷红的嘴唇微微的张开,露出了雪白的贝齿。 眼中金光一闪,她含住了江行舟的下唇。 冰冷而湿润的触感包裹住了柔软敏感的唇,江行舟的脑袋轰的一下失去了意识。 静侯的牙齿轻轻的咬着他的下唇,舌尖像条小蛇一样舔着,撩动得江行舟全身如被无数蚁虫吞噬,麻痒难抑。 若有若无的笑声回荡在耳边,和唇上的麻痒一起,一直传到江行舟的心底。全身剧烈的颤抖着,拳头握了放,放了握,无论如何都无法克制。 不够,这样不够,每一滴血液都在叫嚣,要更多,更多的,能填满这股巨大空虚的东西。 静侯苍青色爬虫一般的眼瞳半开半合的靠在极近的地方,带着冰冷的笑意望住他。 江行舟再也无法隐忍,张开嘴唇猛地将静侯的嘴唇含了进去,用力的吸吮。 静侯的手心就贴在江行舟颈侧的动脉上,血脉中涌动的血液就在她的掌心跳动,闭上眼睛,她几乎可以闻到那股最美味的香甜。 柔顺的把整个身体都贴上了江行舟的身子,手臂顺着他的领口钻进去。 江行舟的身体劲瘦而紧实,肌理平滑,静侯的手轻柔的抚摸着,很快将江行舟的衣服挑开,裸露出的滚烫的肌肤直接贴上了静侯冰凉的身体,静侯全身如被闪电击中一般剧烈的战抖了一下,然后更紧的缠了上去。 舌尖灵活的钻进江行舟的口中,细细舔过他的上颚,与他的舌头交缠,扫过他敏感的舌底。 江行舟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他想要伸手紧紧抱住静侯,但是双手被静侯的蛇尾勒得死紧,他完全无法移动。 静侯不是人,他知道。 缠住他的是什么,他知道。 静侯是什么,他不知道,也再无法顾及。 二十几年来从未兴起的欲望被一夕引发,烧得江行舟把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 他想要,得到的越多,就越想要。 这样的程度已经完全无法满足他,单纯而固执的男人不会控制自己的冲动,他挣动着身体,却挣不开蛇尾的束缚。 小腹下升腾起的烈焰几乎要烧化了他,一贯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烧起了密布的血丝。 用力的咬住静侯不断在口中挑逗的舌头,江行舟猛地前倾,使尽全力将静侯压倒在背后的坑壁上———— ——————————————我是慢慢爬过来的更新线—————————————— 巨大的撞击让静侯仰头发出一声闷哼。 江行舟挣脱不开蛇尾的束缚,只有肩颈往上是可以自由活动的。 唇齿的啮咬从静侯鲜红的嘴唇游移到了雪白的肩颈,这样的用力,充满不满的躁动,毫不温柔。 静侯的皮肤冰凉而滑腻,无论再怎么用力的啃咬,都不曾留下半点痕迹,这让江行舟更加的焦躁。 更加用力的吸吮,更加用力的啮咬啃噬,湿热的唇舌密密的烫遍了静侯曲线优美颈项和已经裸露出来的肩膀。 零乱破碎的衣服被揉到胸口,娇柔洁白的胸房显出半边魅惑的起伏。 江行舟挣扎着想要更加深切紧实的拥抱这具几近将他燃烧殆尽的身体,这样急切的冲动取悦了静侯。 紧紧勒住男人的蛇尾邪恶而欢快的在江行舟的下身滑动。 冰冷的触感滑进他的腿间,慢慢的滑过大腿内侧,贴上那处最火热的所在,若即若离的挑逗厮磨。 冰火交加。 冷的没有温度的蛇尾叠加在男人最炙热的欲望上,仿佛往烧红的铁板上洒落了冷水一般,急剧的刺激着江行舟已经快要疯狂的大脑。属于男人最娇弱敏感的地方和大腿内侧被同时引逗,烧红了他的眼睛。 静侯拉直了颈子,高高的仰起了脸。 纠缠禁锢着男人,也被男人热烈的纠缠,快感这样放纵而丰盈。 欲望蒸腾出腥膻而甜蜜的味道。 静侯闭上眼睛,嘴唇绽放出魅惑甜美的笑容,眉头却紧紧地皱起。 江行舟的血脉奔流的越发的汹涌,颈侧的血脉一跳一跳的,似乎只要轻轻一划,鲜红滚烫的液体就会喷涌而出。 静侯难耐的用力拥紧了江行舟的身体。 只要再一下下,她长久以来压抑的欲望就能得到满足,只要再一下下,她身体里的妖性就会餍足,只要她肯…… 啊———————— 靠近胸口的地方被用力的一咬,静侯发出了娇糯绵长的喊叫。 紧扣在江行舟肩头的五指猛地一张,锋利的长爪瞬间伸展。 月光斑驳,从坑顶落下,映出纠缠的暗影。 翻滚,蠕动,难耐的绞缠。 坑底另一端的土壁上,巨大蛇身缠绕着男人的影子迷蒙而模糊,宛若远古的图腾。 静侯的脸贴在江行舟的脸侧,被热烫的温度熨帖,这样的极乐。 张开嘴,雪白的牙齿咬住了江行舟的耳朵。 脆弱的耳骨和柔嫩的耳垂就在她的口中,微微一用力,细微的血管就破裂开来,泄出香甜的液体。 嗯——啊———— 江行舟的肩头早被静侯的利爪抓到血肉模糊,半边耳朵也被啮咬得鲜血淋漓。 暗红色的血液顺着男人光滑的肌理流淌下来,沾染在凌乱的衣服上。 静侯的手心贴在江行舟的后心,美丽如蝶翼的肩胛骨下,心脏在剧烈的跳动着。 江行舟已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静侯妖异恐怖到美丽的身体上散发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将他的身心全都捕获,除了眼前的雪白身体,他再也注意不到任何事情。 利爪穿透血肉,一分分的刺进去,只要再一点点,鲜红跳动的脏器就会被她抓在手里。 只要再一点点…… 唔—— 江行舟的唇舌回到了她的唇上。 口中血液的味道在两个人的舌尖交缠。 苍青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冰冷中带着迷乱。 江行舟的侧脸就在眼底。 男子中难得一见的浓密长睫沾着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透明水珠,颤动的低垂,清秀的脸孔微微扭曲,透着异常的晕红。 这男人,好像初次发情的小兽,生涩而凶猛,沉醉不可自拔。 静侯甩动蛇尾,将男人缠得更紧。 江行舟被勒得几乎不能呼吸。 雪白的手臂扼住他的颈项,沾着血液的锋利长爪陷进他的肌肤。 卷过江行舟的舌头咬住,倒竖的瞳孔骤然紧缩,手下猛地用力—— 江行舟双眼大睁,短暂的窒息后,沉入了昏迷。 静侯看也不看一眼,将他抛掷到一边。 死死咬住垂落在脸上的长发,蛇尾盘立而起,轻易的攀到了坑顶。 双臂在坑外的地面上一撑,离开了这个充满诱惑的陷阱,她疯狂的逃离。 黑夜中的山林,高大的树木枝丫交错如鬼手,夜风呼啸。 静侯在深深的草丛中飞速的蜿蜒游动,粗大蛇身上的鳞片摩擦着草木石砾,发出沙沙的声音。 荒不择路。 不能回头。 她不知道哪里对她来说才是安全的。 欲望鼓动着不能平息,仅存的一丝清明恐怕也支撑不了多久。 若是不能逃的再远一点,等到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时候,江行舟就会变成一堆被吃尽脏器喝干血液的残骨。 她不要,她不要变成吃人的妖怪。 就算是妖怪,她也不要吃人,不要—— 不要—————— “主人,没有发现。” “云上天”的门人低声回报。 秋素心面沉如水,双目含怒。 杭州的别苑这阵子三番五次的被来意不明的入侵,虽然都被及时发现,却也从未抓到那个入侵者。 这一次他布下严防意图瓮中捉鳖,却还是被那个人逃掉了。 紧咬着那个入侵者追了大半夜,一直追到这里,却失去了来人的踪迹。 杀意低凝,就算是把这个山头翻过来,他也要把那个人抓出来。 “传令搜山,把住附近所有可能的出路,一个漏洞也不要留下。” “是。” 黑衣门人迅速领命散开。 秋素心凝神,仔细观听林间的动静。 身为江湖黑道数一数二的势力,“云上天”的仇家虽然多如繁星,但是有本事发觉他和皇家关系的仇家数来数去也就那么一个。 而长山王府的政敌少归少,却也不是没有。 若不是云楼派来的,那么这个人的动机就更加可议。 江湖?朝堂? 不管这个入侵的人是什么来头,事到如今他都不可能放过。 他下来淌江湖这滩浑水,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天性放纵,这种生活更适合他,另一方面也是隐性的制约着江湖的平衡。 江湖,这些刀口舔血的人往往是朝廷很难约束的。他们自成一体,外于这个朝堂,在民间另外有着自己的一套行事和体系。 只要不出大的乱子,朝廷也乐得让这些人自我约束。 武林黑白两道势力平衡,一向互相制肘两不相犯。 但是,随着云楼内部不断的腐朽,力量在内斗中渐渐的被磨蚀,这种隐性的平衡也渐渐倾斜。 白道在所谓的“武林盟主”的统筹下呈现出一片相对严正繁盛的局面,而黑道却随着第一把交椅的摇摇欲坠而渐渐骚乱。 这个趋势继续下去,平衡必然被打破,白道也必然会借机打着“惩恶扬善”的旗号出来生事。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江湖若是有大的动静,民间势必不会安宁。 老百姓一乱,麻烦的还是朝廷。 所以,他亲自下水,稳住黑道这一方的势力。却不料,云楼也正在此时呈现出新的局面。 江湖上的平衡在这一番不动声色的势力交替中,从原来的两厢对峙变成了如今的三足鼎立。 三足鼎立,折一足而势倾。 他怎么可能允许这种局面的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肥猫力尽。。。继续呕水去。。。 秋素心同学重出江湖。。。。肥猫退场歇菜。。。 第八卷 君但能来相往还 第一章 偌大的一片山头,无数黑衣人无声无息的在林子里穿来穿去。 步青衫从容的,好像那一大串飞来飞去的黑乌鸦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淡定的,好像眼下他正在自家山头的采毒草,而不是身陷在人家越缩越小的包围圈里。 不过,和所谓的江湖正道上那些个什么大侠公子整天摇个扇子故作风流潇洒不同,步青衫的从容淡定来自于他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睛里。 悠闲自在的踏着略带节奏的步子,不紧不慢的前进着。 “云上天”的门人们虽然就从他身边经过,却好似一点儿都没有看到他,头也不回的全唰唰唰的四处翻飞。无头苍蝇一样寻找着他们下辈子也找不到的人。 闲着没事到秋素心的眼皮子底下溜达了几次,好好研究了一下这个号称天才的男人——凭借一人之力创立“云上天”,短短的数年就与成名已久的云楼平分了江湖黑道的势力。本来以为多少应该有些实力的,没想到也是不过如此而已。 轻功及不上他,偷袭嘛一次就得手。下毒的功夫半点都不会,要不是小师妹救人,现在早不知道被十殿阎王判到什么所在了。想说至少应该驭下有方,能和他斗一斗的,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步青衫斜了眼那些瞎忙活的“乌鸦”,摇摇头,很是失望的样子。 他老大也不想想,就凭他已经强到连静侯那个半妖都俯首称臣的程度,普通的人能拿他有个啥办法。说得好听点儿,他天生奇才,后天又得遇名师,成就非凡,一般人望尘莫及。说不好听的,这男人根本就已经强到不是人,就算那些杀手在江湖中已经是一流的好手,但是指望他们能抓到他,还不如去指望猴子能捞到水里的月亮,至少那还比较现实一点。 夜过子时,月上中天。 步青衫嗅了嗅林间隐隐飘动的味道,心里大概有了数。 那个阵法困不了小师妹多久的,但是,自己跑了不算,还拐了人家药师一起跑,这个他可就没有料到了。不愧是自家的小师妹,果然不同凡响呢。 步青衫笑得很得意,不过要是被静侯知道,估计会狂喷出二斤血就是了。 一边走,一边随手布下障眼的阵法,让那群人去鬼打墙,免得坏了他的事情。 路过那棵大树下的深坑,步青衫往里面看了一眼。 江行舟还歪斜的栽倒在里面昏迷着,坑里还存留着一丝未能散尽的欲望的腥甜,让步青衫饶有趣味的弯了弯唇角。 静侯总是能带给他惊奇。一次又一次的,她对妖性的控制力不见得变强,但是意志力却越来越不容小觑。 越过深坑,循着静侯留下的痕迹追踪过去。 深深的草丛被歪歪斜斜的压出一道蜿蜒的长沟,漫无目的的一直蔓延到很远的地方。 人迹罕至的山林深处,不知哪一次地裂山崩造出了一个小小的泉眼,在乱石堆砌下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潭。隐蔽在深山之中的地泉全然不带夏日的燥热,冰冷清澈。 静侯虽然迷乱了神志,胡乱的逃亡,却被近水的天性吸引到了这个地方。 衣不蔽体,长发凌乱。静侯粗大的蛇身整个沉到了水里,只剩下一颗头颅靠在乱石上,肆意蔓延的头发散乱在石头堆上,仿佛纵横的青苔和水藻,苍白的面孔被掩映着,挣扎而倾颓,仿佛被遗弃的雕像一样半浸在冰冷的水中,和潭水一起领受着月华。 步青衫蹲下来,爱怜的拂开静侯脸上粘着的湿发,手下没有温度的身体完全不似活人。 傻孩子。 他在心里轻叹。 不承认自己,就永远也无法真正的认识自己。不承认自己的妖身,就永远也无法真正的控制这份力量。看起来接受了自己身为妖的事实,却打从心里鄙弃这一点。妖的身和人的心,妖性和人性,放纵这样的矛盾在体内交战,把自己硬生生的分割成两半,这哪里是什么正确的途径呢。 赶紧醒过来吧,不要再做梦了。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人世。 这个世上早就妖孽横生,根本不多一个半个的。是妖就是妖,是魔就是魔,有什么好逃的。醒来就会发现,在现实中放纵本性,比在梦中作茧自缚,要来的快乐的多了。 原本皎洁圆满的月亮被忽然而至的乌云遮蔽。毫无预兆的,腾蛇一般的闪电横过宁静的夜空,狂风大起,骤雨将至。 计算中的一场大雨如期而来,步青衫微笑着,眼尾的小痣随着表情的变化轻巧的嵌坠如泪滴。 打雷了? 好大的雷声—— 是老天终于要来收妖了吗—— 静侯似醒非醒的,耳中听着震耳欲聋的雷声。 蛇尾不受控制的,随着狂舞的雷电一起,疯狂的翻搅着水面,掀起巨大的浪花。 雨水很快就落下来,又冷又急得冲刷着她身体里燃烧不息的火焰。 她睁不开眼睛,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到了什么地方。但是,总归是逃开了吧。应该离那个药师够远了吧。那个男人清醒过来的话,应该也会聪明的赶紧逃走,或者,干脆叫人来铲除了她才是。 大雨迅速的把林中发生过的事情所留下的痕迹消除得干干净净。 留在坑里的江行舟若是不被淹死,大概等得到天亮他去把他拎回云楼吧。 他的小师妹是他家的,平白无故让他占了那么多的便宜,怎么也应该付出点代价才是——本来只是窒息昏倒的江行舟被大雨一浇一定会清醒过来,根本不存在被淹死的可能,他老大临时在坑里的加的“料”才是把人变成汤锅里的主料的肇因好不好。 拿出了怀里的埙,慢慢的吹奏起来。让远古的祭乐安抚静侯体内暴动的妖性,唤回她的清明。 布满细小鳞片的蛇身闪动着翡翠一般的色泽,耳后伸展开的扇形长鳍上瑰丽的花纹缓缓的流动。 啊,这样美丽的身体,他还不舍得让别人看到。 渐渐恢复了人身的静侯在流失了大部分体力的境况下沉入昏迷。 步青衫撤掉了他布在周围的阵法。 就算秋素心再怎么不济,应该也不至于连这么明显的线索都找不到吧。 看了看静侯身上残碎的衣衫,步青衫想了想,干脆的把那些只能成为碎布的东西全褪了下来。 雪白的身体上只剩下了浓密的长发,若隐若现的遮掩。 步青衫满意的点点头,闪身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肥猫从肥猫星回来了,先来点刺激的娱乐一下自己~ 第二章 惊愕。猜疑。愤怒。嫉妒。 种种情绪次第丛生,但,最让秋素心皱眉的是,此时此刻占据他头脑的最大情绪竟然是——庆幸。 没错,庆幸。 这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庆幸的时刻。 出身皇室血脉,性情可称任性妄为。除了几个家人,他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拿去游戏。自幼而长,数不清的明枪暗箭,数不清的大风大浪,数不清的死里逃生。从没有哪一次能让他像现在一样觉得这样明白清楚地——庆幸。 忽然而至的一场大雨将林子里可能留下的踪迹破坏的干净,也让他们找起人来更费手脚。 事情至此,秋素心心里明白,能在他和这么多双眼睛地下游刃有余的离开的人,必定不是什么泛泛之辈。莫说是有这一场大雨,就是没有这场预料之外的雨,他们能找到人的可能性也很小。 只是,就这样空手而归,他又说什么也不能甘休。 偌大一块心病放在那里不解决,无论如何也不是他的作风。 周围可能的出口全部守死。善于追踪的门人以挖地三尺之姿搜索着整片林子,轻功卓越的门人往来于高处的枝干之间俯瞰下面的动静。分成几队的人这样纵横交织。 这样的搜法,换了是谁都没有找不到的道理。 只可惜,他们的对手叫做步青衫。 “主人,没有发现。” “主人,没有发现。” ………… 随着一队一队人马的回复,秋素心的脸色虽然未变,眼色却明显冷了下来。 “主人。”正在已经返回的这些人心惊胆战的时候,又一队人马返了回来。 “主人,林中的一个山洞中发现了曾经有人停留过的痕迹。” “哦?”秋素心抬眼,“可有发现人的行踪?” “并没有,属下等只发现了尚有余温的灰烬和一些残剩的食物,看起来,洞中的人离开的很仓促,还有些东西散落在洞中。” “东西呢?” 门人迅速将找到的东西呈给秋素心。 很简单的一个布包袱,打开之后,里面也不过是几件最普通的衣服,男装女装都有,奇怪的是,明明是男女不同的服饰,尺寸却相差无几。 秋素心把衣服攥在手里。 衣服的料子吸水,很快就被雨水淋得湿透。 眉头微微一紧,秋素心眯起了眼睛。 “再去找,不管这个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人,都先把人给我找出来。” “是!” 雷鸣电闪,猛然间一道白光劈空而过,映亮了秋素心的面孔。 被雨水冲刷着,本来就较常人白皙的脸在暗夜的闪电中几近透明,琥珀色的一双眼睛含着冷光,整个人宛若从水中浮出的一尊修罗。周身辐射出的冷怒和森冷的杀气,逼得身后的随侍大气也不敢出。 这个随身侍卫是秋北歌精挑细选后派到秋素心身边的亲信。 不仅在关键时刻可以为他舍生忘死,更要照顾他平素的生活起居,让他无论身在哪里都能保证得到最好的照顾。 可以说,秋素心这个混江湖混得比贵公子还贵公子的派头,和其兄长的宠爱密不可分。 亲信之所以称之为亲信,不仅是因为出色的能力,更是因为最细致入微的观察力。体会主子的心意和情绪也是他们必备的功课之一。 因此,始终跟在秋素心身后的这个侍卫虽然知道自己应该进言提醒公子小心避雨注意贵体,却也没有胆子在这个时候明知故犯的去捋虎须。 秋素心在心里将来人的可能身份迅速的过滤了一遍。 越发的不确定。 若是说云楼的人,既然当初能在两厢对阵的时候偷袭得手,那么没道理现在会这样来去无踪缺什么都不做。除非,他别有所图。 但是,这人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疑虑之中,秋素心忽然发觉了一些异样的动静。 凝神细听,轰鸣的雷雨中,居然有一道细细的乐音穿过雷雨肆虐的山林传过来。 低沉而苍凉的音色,埙? 秋素心身随心动的循着那个声音找了过去。 侍卫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主人忽然发足疾奔,仍是尽责的追了上去。 只是,他的功力和秋素心相差甚远,渐渐的被远远的抛在后面。 秋素心不由自主地不断加快速度。 那段奇诡的乐音细线一样若隐若现,是他从未听过的曲调。 明明这样的微弱,却能让人感到那股深远辽阔的庄严。 追随我,崇拜我,献祭于我—— 这样的意念透过乐音,清晰的回荡在秋素心的脑海中。 穿越过山林,不知究竟追到了什么地方,周围都是巨大的雨帘和纠缠繁茂的草木。 如同乐音出现一样的突然,它瞬间消失了。 秋素心顿立当场,凝神仔细的听过去,却无论如何再也找不到那个声音。 陷阱? 小心戒备着,他选了个方向慢慢前行。 被暴雨席卷,其实任何一个方向看起来都差不多。凭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直觉,他选了草木最繁盛的一个方向。 林子到了这里就几乎已经没有路了。踩过深深的草丛,秋素心走得异常谨慎。 毫无预兆的,葳蕤的树林戛然而止。 秋素心有些讶然的看着面前突兀的一小片空旷。 乱石堆砌,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潭。雨幕之中,带着些阴森的安静,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清。 将功力提升到一个层次,秋素心防范着周遭的动静。 一道闪电划过,他眼尖的发现乱石堆上有些什么。 那是……头发……和手臂?! 一步步的靠过去,走得极慢,极稳。 乱石堆之后是一个水潭,一个隐约的身影伏在岸边,一把丰厚的长发肆意蔓延,将那人的大半身体都掩盖在其间。 秋素心已经非常接近,可是那个人还是没有丝毫的反应,一动不动。 又是一道闪电飞逝过天际。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是已经足够秋素心看清楚一切了。 ………… 琥珀色的眸子蓦的瞠大,瞳孔紧缩。 那个被浓密长发遮掩的,不着寸缕的白皙得如同玉石一般的女体,竟然生着一张和静侯一模一样的面孔!!! 秋素心一时间忘了一切顾及,猛地扑了过去。伸手到那女子的耳后试探了一下,没有任何接缝! 不!不是一模一样的面孔,这根本就是静侯!! 离开他时只过肩些许的乱发怎么可能在短短的时间内生的这样长! 水藻一般的长发中,那具完全赤裸的身体被水浸泡着,异常的苍白,也因这不似凡人的苍白而显得异常的妖艳。 浓黑与雪白,惊心动魄。 纤长的颈项,锁骨浮突,肩头的骨头甚至隐约可见。 手臂无力的垂在地面上,十指软弱的弯曲着,指尖轻触着冰冷坚硬的石头,似乎再也无力挣扎。 黑发横过胸房,一直顺到水里去。 静侯的大半身子都浸在水里,遮掩的黑发随着雨水落下而漂浮游动,若隐若现的露出雪白的肌肤。 没有时间可以让他发呆了。 赶来的侍从和被侍从唤来的手下已经到了附近。 秋素心迅速脱下了身上的外衫,毫不犹豫的将静侯包在里面,一把揽在怀里。 他无比庆幸。 不管是什么原因让静侯这样出现在这里,现在的秋素心都还没有余暇去计较。 他只是庆幸,是他第一个发现了这样的静侯。 要是有什么人先看到了这样的景象,他当如何?这样的事情他甚至连想都不愿意想。因为哪怕只是想起,都足以让他被体内的一把大火烧得半分理智都不剩—— 作者有话要说:肥猫力尽了。。。好痛好困,睡觉去。。。。 无责任番外 H无责任番外 仅以此文献给肥猫心爱的女王,祝女王生日快乐,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一路抱着静侯飞纵,秋素心的脸色黑得堪比又是雷又是雨的夜空. 从两个人身上滴落的水沿途打湿了整条回廊. 秋素心带着怒火的步子走的极快.伺候的侍从几乎要快跑着到前面去帮秋素心开门. 全黑色的沉木家具,巨大的一张床榻上,夜蓝色的锦缎上绣着银色的游龙,鳞片闪烁间似乎映着粼粼的水光. 秋素心大步走进屋中,劲气一吐,身后的房门骤然合拢,门外的侍卫差点被打得满头包. 不甚温柔的将人抛到床榻上,一直昏昏沉沉的静侯被惊醒过来,半睁了眼睛,低低的呻吟了几声. 秋素心抱着手臂,直视着床上的人,琥珀色的一双眼睛烧着两簇低低的火焰. 静侯还未从妖力暴走所带来的极度疲倦中恢复过来.迷茫着分辨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冰凉的绸缎让体内燥热的她感到舒服,蠕动着,忍不住将身体更紧的贴了上去. 秋素心那件湿透的外衫裹在静侯的身上,遮掩着她的大半身体. 轻薄柔软的衣料贴合得如同第二层皮肤,曲线毕露.纤长劲瘦的四肢和半边雪白的肩头从衣衫下露出,摩挲着身下夜蓝的锦缎,栖身在水纹般的褶皱中,静美一如水精. 秋素心的脑袋里面原本转着的那一大堆疑问和隐隐的怒火,在这一刻统统变成了另外一种东东西,绝无仅有的烧得他头脑发热,难以思考. 无论是谁,被那样一双灼热的目光注视,都不可能没有感觉,更何况天生异常,远比常人敏感的静侯. 想要看,却被遮在眼前的长发挡住了视线. 挣扎的撑起身子,撩开颊边的湿发,张开眼睛.荡漾着的苍青色沉静的伏在眼底,懵懂而妖艳. 秋素心火一般的琥珀色眸子落入眼底的瞬间,静侯的心口猛地一缩. 妖力初退的自己究竟恢复到了什么程度,她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地是,绝对不会和秋素心刚见到自己的样子一样. 他……认出自己了吗? 应该是认出来了吧。 静侯摸摸自己的脸,垂下了眼睛. 易颜丹的效力怎么也是抗不过她的妖力的,而她,向来缺乏好运气. 无力而灰心的静侯没有多余的心思注意到自己的景况. 身上唯一的遮掩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滑落,露出了胸口大片白皙的肌肤. 浅浅的一抹起伏猝不及防的落入了秋素心的眼中,早已经蠢蠢欲动的火种瞬间燃成满天烈焰. 透明的一滴水珠顺着盘踞在颈项的一缕发丝滑落下来,蜿蜒过娇美的胸房,停留在突起的乳尖上.莹润的一点,衬着淡粉的颜色,极尽冷艳. 秋素心脑中最后一抹克制就这样绷断了,或者说,面对着静侯的时候,他所谓的克制,总是比一张纸还单薄. 倒抽的一声惊呼被生生扼在喉间. 没有任何预兆的,静侯被秋素心猛地扣在了身下. 嘴唇上被啮咬着的疼痛宛若烈性的春药,将静侯体内被强压下去的躁动完全的掀了出来. 秋素心不是那个单纯的江行舟,静侯忍耐着内体不断升起的胀痛和空虚,闭上了眼睛. 她心里清楚,在不可能放纵自己妖化的当下,她无力可逃. 妖媚横生. 天性中的放纵隔着薄薄的一层理智不停的撞击着静侯的清明. 秋素心的体温炙烫着,将原本冰冷湿透的衣服熨帖成一江热烈奔涌着的春水. 被压制着,承受着男人身体的重量. 静侯的心剧烈的跳动,血液汹涌的奔流. 双腿被强悍的顶开,身体最空虚的地方赤裸的和最温暖邪恶的诱惑紧紧相贴. 浮木般的抓着秋素心肋下的衣料,静侯仰起脸,异样的绯红染上了雪白的脸颊. 腿间濡湿的感觉这样的清晰,清晰到淫靡. 秋素心顺着静侯拉直的颈项一路啃噬,并没有妖化的柔软肌肤上被轻易留下了瑰色的吻痕. 滚烫的嘴唇轻轻的碰触着最敏感的乳尖,蝶翼轻舞的瘙痒传到心底,引发了风暴一般的欲求. 啊------------- 难以克制的一声泣喊. 在秋素心牙齿咬上的那一刻,静侯用力扯裂了他身上的衣衫. 裸露出的肌肤烙上了柔软冰凉的身体,几乎要将人烫伤. 手臂蛇一样的缠上了秋素心的颈项,将他的头压在胸前.双腿状似温驯的伏贴在秋素心的腰侧,那缓缓地摩擦却妖媚入骨的催动着秋素心下腹蒸腾着的欲火. 秋素心的眼里和心里只剩下了身下的这个女子. 初遇至今的一幕幕电光火石一般的在脑中飞逝. 他还记得,在自己最无力的时候,被静侯一把抱起的那个感觉.本应是最羞耻的记忆,此时此刻却让他更加的情难自抑。 身下的这个女子,竟然能从那少年一般面貌中幻化出这样惊心动魄的风韵. 而这些,是不是真的,只呈现在自己的面前! 想起静侯生命中曾经刻下深深痕迹的那个男人,想起方才发现静侯的时候,她毫无防备的赤裸,浓重的嫉妒毒液一般吞噬了秋素心的理智。 拉下静侯的双臂,用力的扣在她的头上。 瞪住静侯因疑惑和不满而睁开的眼睛,秋素心空出的手猛地扯开了自己下身的衣服。 静侯被扣在头上的手剧烈的颤抖,紧紧地抓起了锦缎,柔韧的锦缎发出了即将被撕裂的哀鸣。 秋素心的欲望没有任何前兆和缓冲的直接撞进了她的身体。 那样炙热而强烈的感觉让她的身体绷得宛如一根拉满的弓弦。 退后,撞击,推后,撞击…… 这样最简单的动作,却能带来那样可以席卷一切的快感。 静侯咬住了秋素心的肩颈,将一切的呻吟和叫喊都压抑在喉间。 已经太久太久了,她几乎忘记了放纵是怎样快乐的滋味,又似乎,在她短暂而漫长的生命中,就从来没有尝到过这种极乐。 快感冲刷过身体,就好像焰火盛放。 她知道,那样的美丽只有一刻,但是,此刻,她情愿被这瞬间的美丽所迷惑。 作者有话要说:肥猫仓促的跟着肥猫的爹娘回老家给姥爷过大寿,所以来不及通知大家~ 这篇短文献给肥猫的女王,也献给关心肥猫的大家,肥猫一如既往的蹭蹭,满地打滚。 话说肥猫此篇是在亲戚家写的,千辛万苦阿万苦千辛,大家一定要抚摸肥猫~~~ 明天肥猫就返程了,更新速度会恢复,再么么大家,肥猫泪眼摆尾~~~ ps:后面某个嘿嘿的时刻,肥猫回继续献上无责任恶搞之江行舟篇,敬请期待~ 第三章 被从可以安抚她身心的水中捞起,靠在一个温热的所在,静侯感觉的到,却没什么力气挣扎。 她很累。 同自己的妖性争斗,每一次,都让她觉得像是熬过了一辈子。 秋素心把人牢牢的抱在怀里。 他虽然瘦,但是身材颀长,抱着瘦小的静侯,便宛如抱着一只落水的猫儿。 静侯的身体被整个的包裹在秋素心那件外衫里,连一双裸足都被仔细的遮住,只剩下一头幽暗乌亮的长发从秋素心的臂弯垂下。 转身间,静侯那被雨水浸得湿透的头发划出一道极长的弧线,墨色的,柔软的,浓重的一抹。 让手下继续搜寻着那个进犯者的踪迹,秋素心自己带着静侯先行返回。 步青衫坐在一根高处的树枝上,看着脚下飞纵而去的秋素心,微微一笑,跃身而下,不紧不慢的去拎起坑里的江行舟,轻松的离去,完全无视漫山遍野搜寻的那些“乌鸦”们。 雨水浸透了秋素心,但是周身辐射出的怒气让他的体温反而比平常来的高。 清醒和冷静是他最引以为傲的优势,但是,此时此刻,正是这样清醒地认知,让他失去了一贯的冷静。 他从不欺骗自己,那种矫情对于他这种人来说非常可笑。 对于怀中女子的感觉早就不同寻常,这一点他早就知道了,但是,他本以为还可以控制。却没想到,这个完全出乎意料的重逢方式,让他全然推翻了自己从前的想法。 他控制不了。 似乎,从静侯当初从他眼皮子底下从容的离去,留下那个有些得意又有些沧桑的笑容时,他就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心神了。 他在意着这个女子,在意到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但是,很明显的,在这个女子的心里头,他除了是个会危及到她自由,会打破她平静生活的罪魁祸首之外,没有其他的任何意义。 这让他更加的愤怒,或者,他愿意承认的话,这是一种不甘心的怨怒。 收紧了下巴,难得外露的情绪让他手上的力量不由得大了起来,勒得静侯皱起了眉头。 勉强的半睁开了眼睛,望出去,黑色的雨夜里,到处都是迷蒙的。 她被人牢牢的抱在怀里,抱着她的那人,身上非常的温暖,高热的温度透过湿透的衣服传过来,让她刚刚平息下来的身体中那些僵冷和疲惫得到了一些慰藉。 雨水打得静侯的视线模糊,隐约中,她看到那人的半张脸孔。 线条优美的下巴带着些僵硬,雨水顺着脸颊流下来,从那个人的下巴上滴落到她的脸上。那些雨水似乎都被染上了那人的体温,落在脸上的时候,甚至是暖的。 静侯的意识在看清了那人的面貌的时候,清醒了大半。 若不是耗费了太多的气力,她早就该发现这个熟悉的气息的。 秋素心! 很好,她的运气,究竟还能背到什么程度! 才出龙潭,又回了虎穴。 静侯颓丧的全身无力。 还是说,她从头到尾就在一个大火坑里,从来就没跳出去过。 身上勒着的一双手臂像两根焊死的铁条,她的肋骨被硌得生疼。 这男人……在生气? 静侯非常敏感,尤其是对于人的情绪。 但是,这家伙,究竟生的是哪门子的气啊? 她是杀了他不少手下没错,但是,那时候她还带着师姐做的面具,应该是认不出来的。就算是认出来了,杀了她也就是了,反正眼下她也没有还手的气力。 就算是想要留一个活口来逼问些什么,也没有必要生气吧,直接把她捆一捆拎回去也就是了啊。 静侯颇有些疑惑。 但是,疑惑也疑惑不了太久,她实在是很累了。 就算是要煎炒烹炸都好,等她睡醒了再说吧。 除去杀人放火,笑里藏刀之外,秋素心是个非常谦谦的君子……好吧,那大概是上辈子的事情。 洗浴更衣全不假他人之手,秋素心这位“君子”今天算是把豆腐吃了一个饱,只差没饿虎扑羊,真的把静侯啃得只剩豆腐渣。 只是,别人吃豆腐的时候,就算不是心满意足,也是乐不可支。秋素心这口豆腐却是越吃越火大,活生生的把一块嫩豆腐,吃成了一锅豆腐脑。 明明只是一个肤色浅麦,相貌清秀,身材干扁……以下省略贬义类形容词写成的“洛神赋”一长篇……的青年一样的完全没有女人味的家伙,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走之后,竟然改头换面成现在这个样子。 秋素心拉了一绺静侯的长发在手,面目狰狞,颇有一种咬牙切齿的味道在里面。 使力拽了拽手中的头发,静侯的头皮一抽,低低的呻吟了一声。 看样子是真的头发了。 但是,这样还不醒?! 秋素心还真是佩服起来了。佩服到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放开静侯的头发,干脆的把那张看起来白白嫩嫩和从前天壤之别的脸皮拉起来,使劲抻,看这女人还会不会继续睡。 没错,就是睡。 被他一路抱回别苑都没有动一下,开始他还以为是被人重伤或者被下了毒,结果问了脉之后,哭笑不得,这家伙根本就是睡的不省人事。 不过,再怎么能睡,也有个限度吧。 他恶意的用了有点烫的水,换衣服的时候也一点力气都没省着用,就想看看静侯忽然醒来发现自身处境的反应。哪料到这位小姐根本就好命的让秋大公子从头伺候到尾,连眼皮都没睁过。 抻抻抻,拽拽拽。 静侯的脸上多出两块大“腮红”,但是人家不醒就是不醒。 秋素心气恼之余也不免有些担忧,拉起静侯的手臂,仔细的又问了一回脉,却是脉象平稳,并没有丝毫不妥啊。 还是说,真的有些什么他看不出来的原因让她一直昏睡不醒? 眉头微皱,兄长不放心他,特意将王府中的大夫遣了过来,这位大夫医术高超,从长山王在世的时候就在王府中伺候了。秋素心甫将静侯带回来的时候,便唤了这位大夫来诊视过,大夫也说并无异常之处,只是脱力昏睡而已。 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人脱力成这个样子? 又是为了什么缘故,静侯竟会全身赤裸的出现在哪个地方?! 本来静侯就来历成谜,现在更是让秋素心处处猜疑。 床上的人对秋素心心里的千百个念头全无所决,兀自酣睡着。 一头浓密柔软的黑发披散在枕上,雪白的一张脸埋在长发之中,脆弱中带着一种别样的媚意。 秋素心非常不愿将念头转到他最不乐见的地方去,但是,深夜,一个女子,全身赤裸人事不省的出现在人迹罕至的地方,脱力昏睡。 ………… 秋素心咬牙,给静侯沐浴的时候他看过静侯的身子,并没有什么不应当出现的痕迹,但是,这也不能说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在遇到他之前静侯有过什么样的过去,他就算在意,也不能改变什么。但是,在遇到他以后,再发生什么,就不是很好容忍的事情了。 等她醒了之后,最好能给他一个可以平息他怒火的好理由。 看着静侯白皙的脸上被他捏出的两块红晕,秋素心愠怒之余也有些好笑。 伸手在那娇艳的颜色上轻轻地摩挲,手指自有意识一般的,缓缓的滑向静侯微微抿着的嘴唇。 桃花一样的颜色和触感,带着些冰凉的气息,让秋素心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慢慢的俯下身去,一点一点的靠近那双娇冷的唇,不期然看到静侯紧闭的双眼,顿住了身形。 凭什么他这里心潮翻腾,她却可以一无所知的深陷黑甜乡。 既然他已经下水,她也别指望能好好的留在岸上。 直起身子,随手把被子拉过来,盖在静侯的身上,秋素心反身出了房门。 房门合上的瞬间,静侯的眼睛蓦然睁开。 去他的乌龟王八蛋,真当她是死的不成! 静侯脸孔抽搐,心里破口大骂。 他xxxxxxxxxxxxx的,还当真一点不客气地给她全身上下看个遍,一点都不可惜了那身人模人样的外皮,真真的是一只不折不扣的衣冠禽兽! 不过—— 但是—— 可是—— 谁来告诉她,她记得她早就不是什么二八年华的娇娜少女了吧! 她没记错吧! 这男人既然认识沙连雪,没道理不知道她的那些个过去吧! 他是疯了不成! 虽然从头到尾装睡,秋素心的一举一动她没半点落下。 这个生在云端上的男人竟然会对她生出这种心思,静侯只觉得五雷轰顶,风中凌乱。 不是她自卑,她对自己的这个外皮一点都不自卑,相反的,她非常明白男人对这个外皮会有什么感觉。 但是她不认为秋素心会是个看到几分姿色就走不动路的男人,她妖化回复人形后的这个面貌确实不错,但是也不至于多么的倾国倾城,至少,还比不上芳娘的美貌。 正因如此,她才更加的担心。 男人这种东西,她实在是没有任何想要再碰的意思了。尤其是这么一个危险度极高的男人,她更加的想要退避三舍,恨不得从来都没见过才好。 现在的这朵飞来桃花,还真是分量十足,砸的她一脑袋大包,满眼的星星月亮。 闭上眼睛,感应着身体里的真气一分一分的流动起来,汇聚到气海。 她要尽快想办法离开才行。 本来就捅了篓子,现在的局面更是雪上加霜,不走,等着被下锅吗? 作者有话要说:肥猫郑重强调——————这个才是正文,把前面的番外全部忘掉忘掉!!! 第四章 静侯从来不知道被人追求的感觉,她也不知道现在这样,究竟算不算被人追求。 园子里浓荫锦翠,架子上的蔷薇开得正艳,大朵大朵的密密挨挨。 隔着一席竹帘子,静侯慵懒的伏在舒服的贵妃椅上,旁边的案几上搁了时令的水果,甚至还有浇了乳醴的冰品,鲜红的樱桃埋在冰山中若隐若现,看得人垂涎欲滴。 静侯一边在心里叹着奢侈,一边有一下没一下的吃着盛在大瓷盘中的冰品。淡淡的甜酒味道很入喉,但是对于喝惯了酒的静侯来说,实在是有点儿不够劲。 锦衣玉食。 静侯如今彻彻底底的体会了这四个字的真意。也彻彻底底的体会到了秋素心到底有多么的身家不凡。 一日三餐吃的不仅仅是山珍海味,更难得的是各色各地的绝妙小吃和只能在古时候流传下来的传说中找到的美食。 身上穿的,身下铺的都是出自苏杭的精致锦缎,绣工栩栩如生,妙不可言,完全不是她曾经学过的那几下半吊子的女红可以相提并论的。 抬起手来,宽大的水袖对着光。阳光透过竹帘筛落下来,明暗交错,映得衣袖上两朵并蒂青莲似乎正在随水而动,甚至隐隐的,能闻的到那阵阵的莲香。 死赖在躺椅上发霉,是因为不管走到哪里,身后总有两个人贴身伺候。上一次来这里,除了那间厢房以外,哪里也不能去,现在可以满园子溜达,身后却要跟着这么两条尾巴,她反倒动也不想动了。 早该发觉秋素心不是个纯粹的江湖人的,而不是等到知道了他和沙连雪的关系,才发现他的出身高贵的不可思议。 一般的江湖人,就算是再怎么日进斗金也好,应该都不会有这份闲情雅致,或者说,刀光剑影都忙个没完了,哪有功夫讲究这些个精致奢华的享受。 但是,现在想那些马后炮,基本上一点用处都没有,只是给自己添堵罢了。 说实话她的身体恢复的不慢,真气也可以运用自如了。之所以现在还像条虫子似的醉生梦死,实在是有赖于秋素心滴水不漏的防御网。 明着有两双眼睛盯着她,暗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双。 每天吃的喝的绝对是流水一般的供上来,川流不息,看的她眼花缭乱。但是,一旦她放下了餐具,那么,不管还剩下多少,一律撤走,半点也不留下。就怕她能借着这些东西配出个什么毒药迷药来让人防不胜防。 身上的衣服虽然精致华贵,但是但凡腰带、发饰之类巴拉巴拉的,有一点儿能被利用来当作武器或者暗器危险的东西都没给她。 长衣广袖,披头散发,写意是真写意,风流是真风流,他奶奶个熊的也是真像个疯子。 没有一点儿可以傍身的东西,想要从这个守卫得和个铁桶没啥差别的园子里悄没声息地出去,除非她会隐身,能穿墙。 不过,她的异能里头刚好不包括这两样。 懒洋洋的转了身,阳光落在脸侧和耳朵上,暖呼呼的发烫。 闭上眼睛,耳边安静的,只有侍从殷勤打扇的声音,和外面假山流水的声响。 说实在话,静侯本来是有些心慌的。 她受不得别人对她的好。 秋素心的心思,她不知道倒还好,真的发觉了,她也没办法装作不知道。本来这男人对她并不怀好意,她再怎么逃跑或者作乱,都不会有什么愧疚于他的感觉。 但是,发觉了这个人的心思,她反而有了负担。 回报他,呵,早个七八年,她大概还做得到,现在,只怕是难。 过了这许多年,她早就明白了一件事情。 付出的感情,不一定会有回报,不是爱上了谁,就能被谁爱上。 天底下没有这样公平的事情,感情,也不是种庄稼。 不能回应秋素心的情意,她并不怎么在意,但是,她不想欠人。至少,不想欠下还不了的情分。 所幸,秋素心对她生了别样的心思,防备着她的戒心还是一般无二,甚至比当初更甚。 这让她心里平定了许多。 “主人。” 秋素心淡淡的一瞥,侍从们便恭谨的退了下去。 静侯听到了声音,身子依然懒洋洋的,只是偏了偏头,看着秋素心缓步走进竹帘之内。 靛蓝的一袭长衫,恍若碧空般澄净。秋素心人美如玉,俊秀的面貌,颀长而挺拔,一竿翠竹一般的不染尘霾。 不说的话,怎么看这也是个翩翩佳公子,风雅中不失刚强,多少春闺女儿梦中的得意情郎莫过于此,谁能想得到,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所以说,画人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老祖宗的智慧到什么时候都靠得住。 一阵风吹过,几片残花被吹进帘子,落在静侯垂及地面的裙摆上。 月白的锦缎,娇红的落花,看得秋素心心中一动。 俯身将那朵残花拾起,拈在手中,淡淡的香气萦绕指端, 花褪残红,反而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秋素心看着慵懒的伏卧在贵妃椅上的静侯,微微的敛起了琥珀色的一双眸子。 这女子有着这样迥然的两张面貌,在他没有看到的地方,还不知有着什么别样的风情。 那双眼睛里,是他从来都没有见过的纯粹。黑到极处,透着一抹初生婴儿一般的幽蓝。 明明是同一个人,同一双眼睛,却能有着这样不同的眼神。 仿佛揭去了那层伪装的面纱,那双眼中透出的,再不是带着些玩世不恭的痞气,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通透。 因着这样的眼神,他消弭了重见时骤生的怒火,想要问的那些问题也都不觉得有必要再问出口。 静侯的神情姿态非常自然而清楚,她理直气壮,怡然自得,没有什么需要对人交代。 秋素心每每看着这样的静侯,心中涌起的不是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而是一种近乎惶恐的不安。 这个有着过去的女子并不稀罕他,他所拥有的一切被万人称羡的东西,在她的眼中,甚至不如那片林中的一只胖狸猫来的讨人喜欢。 静侯何须给他交待,他与她有什么相干。 相反的,他又有什么资格留得下这个于他有过恩情的女子? 这样的反思对于秋素心来说极为难得。虽然说秋素心家教极严,因而身上并没有一般王孙公子目空一切的狂妄气,但是长久以来事事顺心的人,也从不需要对别人的心思和立场多加考虑。 片刻之间,无人开口。 因着良辰美景,倒也不觉得如何尴尬。 秋素心将那落花轻轻放在手边的案几上,在静侯身边坐了下来。 行动间带起的风拂落了静侯的几缕发丝,挡在了她的眼前。 秋素心伸手,轻轻的把那缕头发拨到静侯的耳后,指尖触到沁凉的皮肤,细微的一颤。 静侯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眼神明亮安然。 秋素心一顿,温和的开口道:“在山上的时候听过你吹箫,左右空闲无事,可愿与我合奏一曲?”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有很多筒子们充分表达了同一个意思,很好,肥猫在这里统一回答—————— 看肥猫的庐山升猫霸,天马肥猫拳,肥猫压顶——看你们还忘得了忘不了———— 感谢抓虫的孩子们 第五章 静侯接过秋素心递来的萧,握在手里,轻轻的抚摸。 萧是好萧,乌沉沉的透着朴拙的味道,细长的萧身上带着岁月打磨过得光华,莹润暗敛。 低头看着那萧,静侯笑了。 “合奏……我恐怕没办法……” 秋素心还来不及唤侍从将自己的古琴拿来,便被静侯的话打断。 定定的看着静侯,只是这样平常的请求,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被拒绝。 琥珀色的眸子里,有几分忧悒,有几分尴尬,并着几分恼怒,被完美的掩藏在平静之下。 “是为了什么呢?” 静侯抬眼看他,笑意不改,只在看着秋素心强自控制的表情时,多了几分了然的莞尔。 “不要多心,不能合奏,不是我不愿意,而是,这世上叫得出名号的曲子,我一首也不会。” 秋素心这次才真的惊愕了。 他听过静侯的萧声。 那种离尘出世的悠然意境,绝对不是什么初学者可以达到的,更何况,就算是初学者,也不可能一首曲子也不会吹奏才是。 她用这样的理由,到底是什么意思! 看出秋素心明显不相信她的神色,静侯笑意更甚。 “我的萧,是和家祖学的。祖父只教会了我吹奏的技法,至于曲调,半点也不曾教过我。不过如果你想听,我吹给你听也就是了。” 并不待秋素心开口,静侯举萧就口,径自缓缓的吹奏起来。 玉阶生白露, 夜久侵罗袜。 却下水晶帘, 玲珑望秋月。 明明是夏日的午后,带着热气的风吹拂着院中繁茂的蔷薇,送来阵阵暖香。浸润在萧声之中,眼前竟然浮现出一抹秋夜清冷的月色,心中恍然漫上一股淡淡的寂静。广袤宇宙之下,孤身独沐月色的寂静。 那样的宁远,那样的幽清。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这世上哪有什么定式,心中所想,便是眼前所见,如是而已。 很难形容秋素心此时的心境。 那是一种已然立足高山之巅,却忽然发现,原来天外更有仙山在的感觉。 和那个在山林间肆无忌惮的喝酒钓鱼,同狸猫嬉戏的女子判若两人。 秋素心几乎不认识面前这个长发流泻,缓衣宽袍,静坐吹箫的女子。 震撼之下,他的心中升起了一种全然陌生的感觉,若他肯承认,那是一种近乎仰慕的情绪。 这个身世来历繁杂的女子,宛若一片深海,有着无穷无尽的面貌,变化多端,偏偏每一面,都让他无法移开视线。 有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静侯身后展开了巨大的翅膀,似乎就要羽化而去。 等到发现自己竟然真的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静侯的时候,秋素心恼羞成怒,再也坐不住,起身拂袖而去。 静侯置若罔闻,安然的把最后一个音吹完,放下手中的萧,瞥了一眼秋素心离去的方向,忽然不能自已的大笑。 笑得浑身颤抖,直趴在贵妃椅上起不来。眼睛里笑出的泪水聚在眼角,长发散乱。 现在应该更像个疯子了吧。 静侯收敛不住笑意,肋骨都笑得生疼。 笑意未止,却又渐渐的沉郁下来。 眼角的泪水滑下来,正落在方才被秋素心拂落在床前的那朵残花上,晶莹的,像一颗秋夜的露水。 一样的,都是一样的。 如今的她和当初的卫霍有什么不同? 明知道无法回报,却因为对方不说,就安然领受,不去拒绝。 一样的,有什么不一样。 现在的秋素心和当初的她又有什么不同? 明知道对方心里根本没有自己,却因为天真到近乎自大的自信和执著,便一头扎了下去。 着尘世上的事情,就好像是一个又一个一模一样的圈子,兜兜转转,殊途同归。 她只想要安安静静的好好的谁也不欠了谁的,很难吗? 为什么就是不能被成全?! 作者有话要说:肥猫今天的状况有些不能控制,身体的问题导致了偶发性的抑郁,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少少的挤出来一点,肥猫蹭蹭,先塞个牙缝吧....肥猫爬走继续阴暗... 第九卷 我心不说君应知 第一章 如果你的敌人强大到没有弱点,那么你要怎么办? 那就制造出一个弱点给他。 如果想要的东西没有可以下手的地方,你要怎么办? 那就制造出可以下手的地方。 以上,是秋素心自幼接受的庭训。 所以,以为秋素心会因为一星半点挫折就放弃他的目标,就成了大部分人最后栽倒在他手里的基本原因。 贵公子不一定都很矜持。 高傲自持也不代表就一定要自命不凡。 毕竟知道自己的底线,找到可以抗衡的敌手,人才能不断进步。 必要的时候,只要可以达到目标,选择什么样的手段,端看是否有效就足够了。而,这个目标是不是值得,只要自己知道就够了。 不费丝毫力气就可以解掉江湖中人人闻之色变的剧毒。 不费丝毫力气就能从他的眼皮子底下逃脱甚至天罗地网都抓她不到。 不费丝毫力气就能挑起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绪。 这样的静侯,于公于私,他都不可能让她走掉。 从小到大都没学过怎么和人打交道的静侯毕竟还是嫩了点,男人心不比女人心更好猜。静侯以为给秋素心两盆冷水就能让他的走火入魔冷静下来,基本上,这个想法很傻很天真。不过,想想看,连花喜落那样常年林中过片也不沾身的“高手”都摆不平自己的感情债了,也实在不能要求静侯太多。 反正各人造业个人担,自己种下的果子也只有自己往下咽。 只是,真的挺噎人的就是了。 静侯抱着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秋素心的房间,秋素心的床榻,她身上穿着等于没穿的衣服,拥被而坐。地上两个人的外衫和中衣十足暧昧的纠缠在一起。 酒后乱性? 呸呸呸!!! 好歹她也是嫁过的,有没有乱性她还分得清楚。 但是,就算是没有真的“乱性”,也没啥可值得安慰的,看看这个场面,怎么看都是艳情本子里奸夫淫妇干柴烈火一夜春风之后的第二天……真要被人看见,就算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楚,更别说就算想解释都不知道从哪里解释起。 宿醉和被震撼打击的双重痛苦让静侯的脑袋里头好像同时有一百只乌鸦在漫天飞舞。 安睡在枕的秋素心感觉到身边的动静,好整以暇的起身。 丝被水一般的滑落,赤裸的上半身毫无遮掩的裸露出来。 宽肩,窄腰,紧实的肌肉,光滑的皮肤。明明是这样充满力量的身体,却有着可以和女子一较长短的精致的锁骨。 静侯不想看的。 但是,从秋素心起身的一霎那,她就被定住了一样的石化掉了。 抱在头上的双手被秋素心好温柔的拿下来,那双纤长的手还仔细的把被她抓得纷乱的头发理顺,留恋的在指尖缠绕了几回,方才拨到她背后去。 就算是刚醒来,静侯的体温也不会多高,何况她还傻不愣登的呆坐了半天。 秋素心远较她温热的手指碰触到她颈侧敏感的肌肤,静侯只觉得瞬间半边身子就麻掉了,鸡皮疙瘩浪潮汹涌,根本就不敢抬头去看秋素心的表情,只能把眼神定在他脖子下面。 不是她年纪一把了还和小姑娘学,生要装羞涩,而是,她怕看了秋素心的表情,她那一脑袋乌鸦会直接飞出来啄得她满头包。 若是静侯抬头,她就会发现秋素心眼睛里面的神采,和手下动作表现出来的那种近乎做作的温柔不同,有着一种不掺假的怜宠,和极其细微的一些安心。 虽然明知道这样的光景是算计来的,秋素心还是忍不住心中的愉悦。那是一种很难说清楚地感情。有些雀跃,有些新鲜,有些爱不释手,有些得意,有些不能自已的柔软。 几近温柔。 对于秋素心来说,这说不定是他有生以来最温柔的瞬间,虽然这样的温柔,仍然掺杂着心机和算计无法纯粹,但是,已经足够让他自己惊讶了。 静侯不敢抬头,看着秋素心堪称完美的身体在眼前不断的动作,优雅而敏捷,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眼前男人美丽的锁骨上,有一朵极细小的胎记,红艳的,像是一抹吻痕。初时看得静侯悚然一惊,就怕是自己酒后胡作非为,仔细看过去,才安心,但是却惊恐的发现自己竟然移不开视线。那白皙肌肤上一抹艳丽的红,和这男人身上优雅中暗藏力量的危险气质完美的调和,笼在隔着纱帘透进来的晨曦中,情色得惊心动魄。 无论再怎么心如止水,终究还是逃不过美色的刀口。 静侯艰难的吞了吞口水,头皮发麻,心跳的噼哩扑通的。 秋素心似乎感觉到了静侯的视线,慢条斯理的着衣,动作轻柔缓慢,带着若有若无的诱惑。 明明他是在穿,静侯的脑袋里面却红热的想着脱的画面。 那几百只乌鸦发出剧烈的尖叫,被哧拉哧拉的烤熟。 酷刑一般的,秋素心总算把衣服都穿好了,恢复了翩翩佳公子的形象,领口束得紧紧地,不漏半点风情。 肩上一凉,在地上飘零了一夜的外衣被轻轻覆盖在身上。 秋素心揉了揉静侯的头顶,语气低柔:“再睡一会儿吧,嗯?” 静侯已经完全像是个木偶人,被拉线操控一样的点头,老实听话的躺回去,闭上眼睛,听着秋素心走出房间,房门被小心的带上。 一片寂静无声———— 静侯的脸猛然爆红,然后瞬间惨白。 啊啊啊啊啊啊啊—————————————— 笨蛋白痴大傻瓜,她是抽了邪风还是被鬼附身啊—————— 他奶奶个熊的居然连个前因后果都没问,还听话到一个不行,鬼迷心窍了啊她!!! 天色尚未大亮,但是已经可以看出今天定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晴朗的和秋素心此时的心境一模一样。 静侯现在应该缓过神来正在后悔不迭吧。 唇边的微笑刺眼的愉快而得意。 转身到书房去,侍从们伺候着他洗漱打理完毕。 他没准备一下子给静侯太多的刺激,也不准备让任何人看到静侯没有防备的样子,因此早早就吩咐了侍从在外面侯着不可擅入。 没错,他蓄谋已久。 他不知道静侯心中紧锁着的究竟是什么样的过去,既然细水长流潜移默化的方式会被滴水不漏的防回来,那么直接开山裂石如何呢? 他有足够的耐心,但前提是静侯要把他真正的看进眼中,放进心里。 他防备着静侯逃离,静侯也防备着他捣鬼。 这样的斗智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对于静侯来说是件烦心又耗神的事情。 静侯嗜酒,他知道。 酒后乱性这招没什么新意,他也知道。 但是,老套之所以成为老套,就是因为它很有效不是吗。 只是顺水推舟的在静侯枯坐凉亭憋不住要酒喝的时候,给了她一壶尝起来和蔷薇露一样甜香顺滑,后劲却比蔷薇露强上数倍的“良宵”而已。 果然轻而易举的为自己赢得了一个“良宵”。 不准备做任何解释,他要让静侯如鲠在喉,自己来问他。 侍从利落的伺候秋素心束发,也将他的衣衫整理好。 见秋素心肩头粘着一根极长的头发,待要拂落,却被秋素心抢先拈了去。 明显比自己的头发来的长,柔软的发丝乌黑亮泽,温顺的缠绕在指端,一点都不像是它那个变化多端的主人。 哦,不,也许,是像的。 蓦然想起醉酒之后扯落了衣衫酣然入睡的静侯,乖巧的靠在他身上汲取温暖的画面,秋素心的小腹猛地一紧。 那样活色生香的诱惑,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可以忍得下几次。 但是既然要了,他就要一个心甘情愿。 将那丝长发握在手心,秋素心大步落座,唤来手下,开始处理繁杂的事务。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肥猫终于写了,肥猫梦想中的酒后乱性。。。好吧。。。只是个形势。。。望天爬走。。。 第二章 如果说静侯以为可以轻易击退秋素心那在她看来莫名其妙的“热情”这种想法是很傻很天真的话,秋素心以为可以凭借着一场并不存在的“酒后乱性”就能把自己放进静侯的心里这种念头一样可以作如此说。 他自傲的真的不去探明静侯的过去,因此完全不明白被深锁在静侯心底的,究竟是怎么样的一场血海噩梦。 那样的凄厉和绝望,足以毁灭一个人全部的信仰,也足以让一个圣人堕落成魔。 而,往往越是纯粹的人,就越是容易被感情左右,就像越是干净的纸张,就越是容易被染色一样。成圣或者入魔,对于某些人来说,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一个选择。 静侯自知,她早就没有筹码可以下海去豪赌。 一旦压上全副身家之后却全盘皆输,那个后果,无人可以承受。 她,已经不是一个可以随便接受或者付出的人。 早在她越过了那个数百年来无人越过的界限的霎那,早在她怀抱着的美丽幻梦被彻底撕碎践踏成最不值一顾的尘埃的那个时刻,她就清醒地看到了这一点。 别说只是一夜同床共枕,就算是一夜春宵又如何呢? 不过是两个身体的暂时交会,分开之后,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没有什么会因此改变。 色相动人,动人的,也不过就是色相罢了。 斜倚在回廊的柱子上,手里拎着一把酒壶,静侯眯着眼睛,享受着夏天日光里的毒辣。 她的血很冷,这样的温度,让她舒服。 秋素心要玩把戏就随他去,被一下子刺激过头的静侯回过神来之后,反而更加的冷静。 现在想想,也许她和卫霍很相似,也说不定,正是因为这样的“同类感”,当初她才会对卫霍产生了那么强烈的感情。 他们本质上都是非常纯粹的那种人,认定的事情,就不会改变。 所以,卫霍不惜牺牲一切也要保护主人。 所以,她曾经不顾一切的付出了全部的情感,现在却又执着的全部收回。 高高的仰起脸,提起酒壶,酒水凝成一线落入口中。辛辣的酒液打在唇上,激出一片艳红。 秋素心远远的看着这样惬意的静侯,眼中一片深沉。 从来没有哪一个人能让他觉得这样棘手。 软硬兼施,不择手段,看起来砸出了一道裂缝,却在转眼之间又被弥补得不露痕迹。 静侯—— 阳光落进他浅色的眼中,反射出炫目的光彩。 衣袖滑落,露出静侯雪白纤细的一段手臂,屈起的膝盖撩动了裙摆,另一条腿悠然的垂落。衫裙整齐,衣履俨然。 但是整个人仿佛在一夜之间放松下来的静侯,却能在每一个不经意的瞬间,流露出淡淡的风情。 那种被岁月和红尘浸润过的风情,褪去了全部的青涩,浑然而饱满。 要不是有根深蒂固的理智撑着,秋素心几乎要下令让所有明里暗里监视着静侯的人都退开。 这样变化无常毫无理智的情绪,让秋素心也接近了某一个界点。 敏感的,静候发觉了秋素心。 一天照三顿饭还要加上一顿宵夜的在眼前晃,她早就习以为常了。 慢慢咽下嘴里的酒,把手里的酒壶朝着秋素心晃了晃,算是打了招呼。 那个漫不经心的样子啪的一声绷断了秋素心脑袋里的某根弦,他干脆忘了自己懂得轻功这件事情,雷霆万钧的朝着静侯大踏步的走过来,之用力,只差没真的一步一个脚印或者步步生莲什么的。 静侯有点讶异的看着难得情绪外露,还外露的这么严重的秋素心,挑起了一边眉毛。 来不及反应,她整个人被秋素心悬空抱起,身体反射性的对秋素心防御的攻击了过去,但是不出一招就被盛怒之下的秋素心压制住,顺便点了她手手脚脚的穴道,再度把她定成一尊木偶人。 秋素心抱着人旋身便走,方才被静侯握在手里的酒壶滚落在地,淳厚芬芳的酒液流泄了一地,生出异香。 哑穴被秋素心很顺手的也点了下去,因此被扔到床榻上的时候,静侯连意思意思的惊呼都省了。 单膝跪在床沿俯身与摊平的静侯对视,很有一种猛虎扑羊的气势。 静侯看看头上男人那双明显在冒火的眼睛,非常的莫名其妙,也非常的无奈。 一个不说话,一个不能说,场面很胶着。 静侯深度怀疑秋素心是不是真的走火入魔了,她不记得他是个这么容易激动的人啊。 用眼神示意秋素心把她的穴道解开。 秋素心不知道是看不懂还是不理她,只是维持着一个姿势盯着她看,她甚至都能看到他额角的青筋咧。 好吧,固定起来是比较方便宰割,那么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秋素心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干什么。这一系列的动作,完全是冲动使然。稍微冷静下来之后,他一时也有些茫然。 于是解开了静侯的穴道,也慢慢的退开。 但是却被恢复了行动自由的静侯抓住。 静侯的力气并不大,只是松松的抓住了他的衣领而已,但是他顺着静侯的意思停了下来,以一种很不舒服的姿势停在床沿。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么?”静侯平静的看着秋素心,衣服头发有几分凌乱,但是神情水一般的沉静。“虽然我不知道,但是,若你要的只是这样,我可以给你的。” 冰凉的手指挨在颈侧的皮肤上,不动,也不离开,暗示着那话中的意思。 秋素心本来已经渐渐平息的心绪猛地蹿了起来。 大力抓住静侯放在身上的手,狠狠地握住,把静侯拉进怀里。 琥珀色的眼睛里似乎着了火,有那么一瞬间,静侯很想摸摸看,那双眼睛是不是会将人灼伤。 软软的身子冷玉一般的依在怀里,毫无抵抗。 秋素心不是柳下惠,自然会有该有的反映。但是,脑袋里面那把比欲望更强烈的怒火生生的把所有的旖旎情思都烧成灰烬。 他如何会不明白静侯的意思。 她明白的告诉他,她拒绝。 而这份拒绝,就算是得到了她的身体,也不会有丝毫变化。 她平淡的看尽他所作的一切,不嘲讽,也全无触动。 看进静侯泛着隐隐幽蓝的沉静眼底,秋素心忽然吻了下去。 灼热的唇碰触到闪避不及的睫毛,静侯被惊的闭上了眼睛。 那个灼热的触感很快就游移到了她微凉的嘴唇上。 秋素心并不深入,只是用牙齿咬住了静侯的嘴唇,疼,但是没有伤。 “你记住,我承诺过要好好的报答你,直到我满意为止。” 若你听不进我的誓言,那么,就喂你吃下去。 第三章 洵有情兮 “子隐,我真的没有半分恶意,请你不要这样固执好吗?” 秋素心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即使对面的沙连雪已经急得火烧火燎。 “你我相交多年,又是渊源深厚,我当然知道你没有恶意。”递上一杯茶,秋素心慢条斯理的开口。 “那么——”沙连雪急忙开口。 “还是谢过你的好意,你放心,到了需要开口的时候,我不会客气的。”秋素心截过他的话头,把沙连雪刚升起的希望戳的四处飞散。 这阵子秋素心确实有些□乏术。 前些时候动作频繁的云楼忽然销声匿迹,恩,也不能说是完全的销声匿迹,只是,原本集中力量针对他而来的云楼,忽然把人手都分散出去,似乎是在找寻什么人。这让他颇为意外。 而巧合的是,前几天频频夜闯别苑的那个神秘人也忽然没有了动静。 这样的偶然,不由得他不把原本就有的怀疑又落实了一层。 神秘人和云楼之间,大有可能存在着某种关系。 只是,江湖中身手如此之好的人,不是没有,而是,叫得出名号的都没有理由来做这种事情。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就少得多了。 这阵子他遇到过的,身手这样好,又身份神秘的隐身人,便只有那日助云楼偷袭他得手的那个人了。 若是做这种解释,那么这一连串的事情大半都说得通。只是,若是云楼派人来夜袭,因何又会屡屡空手而返呢?明明,那人就有无数的机会可以出手的? 不管怎么说,云楼暂时的安静和静侯的出现,让他得以静下心思来,全盘的把这些日子来看似无头无绪的事情做一个理顺。 两个江湖黑道首屈一指的杀手组织不是吃素的,而行事乖戾不择手段的亡命之徒,畏惧着这两个组织的势力,也相对的在一定程度上守着些不成文的规矩,免得不小心招惹了云楼和“云上天”,惹下祸患。因此,尽管白道中人一直叫嚣着要替天行道,行侠仗义,却也没有敢真的对黑道大张旗鼓的挑衅。 虽然养尊处优,但是看来那个统领着白道的所谓盟主,还没有昏了脑子。 江湖,江湖在哪里。 当然不可能是真的去辟一条江,一座湖,把那些所谓的江湖中人全扔进去,然后说,这就是江湖。 朝廷之稳固,根基于民间百姓的稳固。 这些明里暗里的江湖派系,实际上掌握着很多水路,山路的通行,也往往在地方上拥有很大的影响力,甚至连官府有时也要给上几分面子。 一旦这些江湖派系混乱起来,吃亏受苦的,最后也只能是收拾乱摊子的朝廷,和被祸乱的百姓。 所以,与其等到乱了之后再来头疼,莫不如一开始就扼住这个苗头。 单云栖是个有能耐,更有野心的人。 秋素心也很有兴趣和这样的人斗上一斗。但是,斗归斗,他却没有要与云楼一决死战的意思,即使西湖之上的那一次,也没有过。 需知,若是他们两个鹬蚌相争,两败俱伤。则黑道群魔失了束缚,白道“侠客”有了机会。江湖大乱不远矣。 那可就不是他想要看到的局面了。 而西湖上的那一夜,又是秋素心另外一块心病。 云楼和他“云上天”第一次默然合作,把整件事情掩盖的不漏半点风声,竟是因为一场没头没尾却令双方都损失惨重的突袭。 查了这么久,了无收获。 水面上那张神秘的女子面孔仍然是个谜团。 是人?非人? 秋素心素来不信鬼神之说,事到如今,心里也忍不住有了些怀疑。 这两件事情悬而未决,秋素心谨慎审度,却也不十分紧张。真正让他绷紧的,倒是静侯这个处处让他挫败的肇因。 内忧外患呢。 秋素心微笑的给自己的处境作了个总结。 以长山王府的名义送了帖子给杭州刺史,刺史非常周到的派了兵马前来保护。 这些围绕在别苑的守兵当然挡不住云楼和其他江湖高手,他的用意,原也不在这里。 江湖人和朝廷素来井水不犯河水。 他此举,只是告诉那位心知肚明的云楼当家,小心行事。 毕竟暗杀一个朝廷中人和明着挑衅朝廷,可是两码事。相信单云栖不光长了野心,应该也长了脑子,会自己衡量。 秋素心并不指望他会就此作罢——他要是真得做罢了,他自己反倒无聊了——秋素心要的,只是一段缓冲的时间,能让他好好的研究一下,这一连串的事情,是单纯的江湖纷争,还是有心人的刻意操控。 秋素心虽然早料到自己的这个举动会招来各路人马的“关心”,也将事情的原委“飞鹰传书”回王府,安王府众人的心。却没有料到,自家的爹娘和兄长尚未有什么动作,沙连雪这位好朋友倒先按捺不住了。 有人关心自己是件好事情,但是这种带着小心思的关心,请恕他敬谢不敏。 沙连雪知道自己有另一重身份,却知道的不够详细。 他以为,把自己最为得力的侍卫派来“保护”他,到底能有多大的作用呢? 还是说,有多大的作用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个好契机,能让他有理由把人弄到自己的地方来? 秋素心端着茶盏,素然自若的品着茶,对面两主仆迥异的神情尽收眼底,让他颇有一种看笑话的愉悦感。 这个主子倒是一心想把心腹侍卫送到人家的地盘上,看起来也是本着良好的初衷,为自己报恩,也给自己信任的属下一个再续前缘的大好机会,至于保护他,那就是细枝末节了,不要太在意。 估计沙连雪也知道,若那个卫霍的功力有他忠心的一半,只怕早就可以纵横江湖无敌手了。 倒是不知道沙连雪到底看没看见,他那个心腹侍卫眼中严重的抗议,如果可以,恐怕卫霍现在已经抱着沙连雪的大腿,求他不要让他离开他了吧。 真不愧是条好狗,沙连雪驯养有方啊。 耳朵里面闲闲的听着沙连雪带着焦急的说服,秋素心始终带着笑意的眼睛里,含着一丝冷光,不着痕迹的研究着这个一贯影子一样站在沙连雪后面的男人。 静侯与他的关系,虽然一知半解,他倒也能猜出个几分来。 这样的一个男人,到底有什么样的本事,能让一个女人变得里外皆冷,冷眼看着这片红尘,视他的心意如无物? 相貌气质智机武功皆不如何出色,江湖上不知道有多少和这男人一般的角色。 唯一出众的,便只有那份不二的忠心。 他可从未见过哪一个女子因为这样的优点,便沉沦枉复。 看着面前的男人,想着静侯对他的千般拒绝。秋素心此时也不过是一个初陷情海 ,不知自拔的普通男人。一众阴暗的情绪半点不缺的涌上心头,只是被完美的控制在谦谦君子的表象之下。 那些过往他不问,不是因为答应了沙连雪,而是顾及着静侯,他不愿意冒这个险。 只是,不问,不代表答案走到面前的时候,也把眼睛蒙起来不看。 静侯究竟是拒绝他,还是拒绝这天下所有的男人,又或者,她只是单纯的心里还有人呢? 秋素心忖度着,心里暗暗的动了念头。 这是个相当危险的赌局,弄不好就会全盘皆输。 那么,他要不要走这一步险棋呢? “子隐,子隐!”素来文雅的沙连雪已经有些气急败坏的味道了,“你…你到底听进我的话了没有?” 秋素心抬眼,微笑。 “当然,当然在听。你也不要太担心了,请刺史派兵来,不过是为了安家中双亲和兄长的心,其实哪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居然让你这样担心,我倒有些过意不去了。” 这番话出来,再加上秋素心完美无瑕的做作表情,沙连雪的心里有那么一瞬间也有些发虚。 其实,他心里清楚,卫霍的功夫不足秋素心的一手一脚,他此举,明着是关心友人,实在是存了私心的。 秋素心不动声色的停止了寻找的动作,他就猜测静侯应是被找到了。几番试探,秋素心虽然防备的滴水不漏,却也只有让他更确定这个猜测的真实性。 他与秋素心相识多年,对秋素心此人也算了解。静侯在他手中,绝对只有任凭摆布的份。不论是静侯还是秋素心,一定都不乐见卫霍,沙连雪心里清楚,却还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将人送进他们之间。 他并不知道秋素心已经动心,也不知道秋素心和静侯之间现在竟然是静侯占着上风,更不知道秋素心和静侯目前的胶着局面。 或者,他并不愿意去想,也不乐见这种可能。 更或者,在内心深处,他不愿意承认的真实想法,甚至是希望他们真的正在遭遇危险的。 让卫霍去保护秋素心,莫不如说是让卫霍去保护静侯。 虽然过去的时光无法倒转,虽然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改变。 但是,他或者一直希望着可以有一个机会,能让这件事情,有一个不同的结局…… 秋素心看着沙连雪脸上微微变化着的表情,唇边的笑意含了几分淡嘲,声音却是实心实意的诚恳状:“既然如此,那么我恭敬不如从命,就暂时借沙兄的心腹人一用了。” ?! 沙连雪还未从混乱的心思里面结套,耳听得秋素心忽然改变的言辞,一时竟然反应不过来。 秋素心只是淡笑不改,余光瞄到卫霍铁青的脸色,笑意更浓。 此时此刻,身在内园的静侯,无端的,全身一阵发抖,背后生凉。 她不知道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也八成,宁肯这辈子都不要知道…… 第四章 七月流火(上) 浴桶里的水已经凉了下来,但是对于静侯来说,没有半分差异。 这世上何处不冷,何人不冷,喝一口酒,暖过喉咙,只要还能呼吸,就还能活下去。 月光无声的从窗口爬进来,青白的,像燃烧一地的毒火。 静侯熄灭了所有的灯烛,她忽然非常不能忍受那些红艳跳动的颜色,在见到了那个男人之后的现在。 她不擅长猜测人的心思,常年的避居,也让她再没有必要去猜测任何人的心思。 从以前到现在,她只追逐过一个人的心思,却只得到了一个粉身碎骨的结果。她倦了,也怕了,于是对任何人都不再有兴趣。 他们说,她就听。 他们对她如何,她就如何。 不再去费力探讨掩藏在言语和行为后面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目的和动机。 已经把自己龟缩的这样渺小,像乱坟岗上的一棵荒草,她不明白,到底因为什么,还能引起别人的兴趣。 秋素心虽然任性妄为且不择手段,却还不会死皮赖脸那一套有失身分的事情,一直以来也还在她能忍受的范围里头。 但是,这一次,他太超过了。 她还是不能明白男人这种东西的残忍程度到底有没有极限。 或者她不明白的是,以情爱为名的种种行为,到底到了什么样的境界,才算是个终点。 把她的过去和伤口一起挖出来,会对他有利吗? 把将她生命完全改观的男人带到她面前,她就会发现,原来是他比较好吗? 还是说,他也笃信着,把伤口的脓血放出来,才会真正痊愈这一套?他难道不知道,这种治疗方法,风险大于疗效? 静侯咽下一口酒,无法抑制的冷笑。 苍青色的眼睛在月色中放出冷冷的光华,倒竖的瞳孔紧缩着,仿若一道界限,横贯在清醒和疯狂之间,一如深渊。 如果她曾经以为从秋素心的身上流露出来的种种情绪是对她的遐思和迷恋,那么她错了。在这男人的眼里,她大概只是从来没有见到过的珍兽,又或者,是一只不容易被驯服的凶禽。他不择手段,只为了把她驯养成乖巧的停留在肩头的一只鹰。 她不欠人,但既然她想象中的善意并不存在,那么她也不必局限于那些看来美丽灼热的镜花水月。 她不欠人,所以,他无视她的,她也还给他。 同样的月色,落在秋素心的肩头,冷如霜雪。 赌局刚刚开始,他已经看到了注定一败涂地的结局。 他赌错了这一局。 刻意的将卫霍带到静侯的面前,一面客气的拜托卫霍保护静侯,一面仔细的看着静侯每一个细微的反应 。 她是有情绪的,不知道是不是午后灿亮的阳光眩惑了他的眼,一瞬间,他甚至看到了静侯的眼中烧过了青色的火焰。但是,也只是一瞬间。 那之后,静侯微笑的看过他和卫霍的脸,没有任何言语,用一种淡漠到极点的目光,看着他们如同看着两只一般无二的蝼蚁。 没有愤怒,没有激动,没有秋素心预料中的任何反应。 静侯给予他的,是一种被识破机关后的尴尬,一种被完全漠视的羞辱,和一种被毫无区别的轻视的惶恐。 秋素心第一次感到这样的不安。 过去的几天里,无论他的行为怎样恶劣,静侯都还是笑笑的,虽然冷淡和拒绝,但是还有着善意。这一次,静侯的眼中,只剩下了虚无和冰冷。 他知道,自己做错了。 错一步,自毁长城。 或者他本来可以慢慢让静侯接受他的,现在,一切的可能都化作了泡影。 握紧拳头,手上还残留着静侯身体柔软而低温的触感。 他用计偷来的那一夜,静侯安静的睡在他身边。长长的发丝披散了满床,也把他淹没在其中。他想起初见时静侯那一头干枯不齐的乱发,好奇的拉了拉那发丝。静侯皱起眉,不满的咕哝几声,翻身又睡。 无论是哪一个静侯,他都没有看出丝毫易容过的痕迹,他觉得这样不可思议,却又更加的沉迷在这个女子的种种不可思议里,不能自拔。 他不明白自己的这种心态究竟是对待喜欢的女人,还是有趣的东西,又或者兼而有之。 他也不必明白他心思,有一点他肯定就足够了,那就是,他在意这个女子,远远超越一切让他有兴趣的人和事,甚至仅次于他的家人。 只是一向成竹在胸的他忘记了,这一次,他面对的不是以往那些有趣的东西,也不是值得一会的敌手。他不能沿用过去的那些方法来对待静侯。 他忘记了,人心,是不能玩弄的。 在不该自大的地方自大,在不该自以为是的地方自以为是,他输了这一局。通往静侯心底那条本来就遥远的路,现在看来已经遥不可及。 他虽然不会就此放弃,却深深的好奇起那段能将静侯影响至此的“过去”。 秋素心凭窗,看着与自己房间相对的那间静侯所在的厢房,和房前雕塑一般站立着的影子。 凝住了眼色。 永远不会太晚。 只要他想做的,总能做到,只要他想要的,总会得到。 微笑着,脸上带着一点不安又兴奋的殷红,立在大从的花朵旁,看到他的时候,眼中会格外的闪亮。 卫霍从不以为自己会记住这些东西,但是在再次见到静侯的那个瞬间,他居然纤毫不差的想了起来。 那一次静侯坐在秋素心身边,和从前迥然不同,懒散之中带着些无所谓,看过去就像是普通的青年,再也没有从前那个女人的影子。 她和秋素心说话,懒懒的喝茶,对主人和夫人异常冷淡,对秋素心也不甚热络。似乎对一切都很厌倦。 他是硬要跟着主人去的。 本以为静侯已经死了,死在那场大火之中,她和他的孩子一起。 惊愕的从夫人的口里得知静侯还活着的消息,他瞬间只想得起最后静侯妖魔的形态,和她制造出的那个人间地狱。 忽然从人化妖,若不是亲眼得见,有谁会相信。 人已死,主人也严加束缚,不准任何消息走漏出去,并且把所有见过那一幕的恶徒都斩杀殆尽,本以为这件事情就此结束,却原来,静侯竟然还活着。 那之后,主人对他的信任不改,言语却多责怪。 主人说他冷酷残忍。 或者吧。 但是,他究竟有没有痛过呢? 在看着满屋里静侯亲手缝制的婴儿的衣衫鞋袜和小枕头小被子的时候,在每天无意识的穿着静侯为他缝制的衣服的时候,他究竟有没有痛过呢? 或者有,也被他习惯性的沉在心底不去在意。 他经历过更加痛苦的事情。 从被老主人从满地尸首的残片中救起之后,从固执得亲眼看着压在他身上保护他的父母的尸体被老主人派人缝合后下葬之后,从老主人派人将洗劫并杀戮了他全村人的那伙强盗剿灭之后,从老主人将他放在主人身边同吃同住,让他将来好好保护主人当作报恩之后,他的世界就只剩下了这一个使命。 主人,就是他的天。 今生今世,都不会改变。 本来以为,今生今世都不会改变的。 但是为什么,他最终还是听从了主人的命令,离开来到这里? 卫霍不敢去想,也不愿意去想。 这是一向视他如兄弟的主人,第一次这样严厉的以主人的身份下的命令,他不能违抗,只是这样而已。 只是这样而已吗? 卫霍万年不变的表情此刻依然凝固的像一尊雕像。沐浴在月光之下,守在静侯的房前。 午后乍见是那个冰冷娇艳的女子此时正盘旋在他的脑海中,像是一场含着剧毒的噩梦,抛之不去。 而他噩梦中的妖魔,隔着一扇薄薄的木门,正无声的立在他的身后。 静侯盘踞着巨大的蛇尾,水不断的从□的身体和及地的长发上滴落,整个人苍白的宛如刚从深渊中挣扎爬起。 伸出带着尖利长爪的手,缓缓的靠近那扇门。 只要用上一点点力气,就可以把一切噩梦的根源都终结掉。 静侯的眼睛明亮而茫然。 原谅,多么简单的词语。 可是为什么明明她已经笑了,却泯不掉过往的恩仇—— 第五章[VIP] 七月流火(中) 局面于是胶在一个非常诡异的状况里。 静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的自在,也更加的让人看不出来她心里想了些什么。 她不和任何人说任何一句多余的话。 要什么会要求,得到了,会道谢。 但是不管是对于随时随地都跟在身后的卫霍,还是隔三差五就会在面前绕一下的秋素心,她都完完全全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有时候,秋素心甚至觉得自己和静侯是生活在两个世界里——他看得见她,她却不存在在这里。 但是,不管是怎样的无理,静侯都保持着一种非常自然的姿态。 让秋素心半点脾气也发不出来。 更何况他也没有任何可以发脾气的理由和机会。 卫霍随时都守在静侯的左右,这个男人,一旦接下了命令,就会不打半点折扣的执行到底。 他怎么能容许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失态。 同时,让秋素心不得不暂时安于这种局面的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那就是,原本安分了一段时间的云楼,忽然又开始了新的动作。 云楼本来自傲于自己江湖黑道第一大组织的身份,从不与其他的江湖势力多做牵扯。单云栖执掌云楼之后,虽然开始在暗中收买和吸纳一些比较有实力的黑道散客,却也从来不曾把这些动作搬到明面上来。 可是眼下,这个一向蒙着一层面纱的云楼,竟然一反常态的毫不遮掩的开始频频与一些较小的黑道势力接触,甚至大有合作不成就直接吞并的意思。让本来就在云楼和“云上天”的争斗之中艰难的维持着平衡的黑道一下子充满了岌岌可危的不安感和火药味。连一向坐山观虎斗的白道一众人等也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起来。 云楼的野心从来不是秘密,但是单云栖,居然会这么大张旗鼓的来,倒是有些出乎秋素心的意料。这个男人,他们有过数次交手,他自信对敌人一向了解。这样外露的手段和欲望,可不像是单云栖一贯的做法。虽然,以他的秉性而言,也不是不可能做出来的。 云楼和“云上天”,就像是坐在天平的两端。其他的黑道势力,都会自保平安的站在中立的立场上。 这也就是说,这些中立的力量就像是砝码,偏向哪一边,哪一边的分量就会加重。 而天平一旦失衡,整个黑道甚至整个江湖的平衡,就荡然无存了。 这也许是云楼的单云栖和白道的那些人所乐见的,但是并不是秋素心眼下所乐见的。 “云上天”不只是杀手组织,同时还掌握着江湖第一大的消息网络,所以,不管是什么人,在面对选择的时候,都要慎重的考虑一下。这是暂时还能保持平静的主要原因。 但是,要是云楼持续动作,而“云上天”方面没有反应的话,这个局面也维持不了多久。 秋素心本来不怕事端,只怕没有事端。 若是能维持住目前的平衡很好,若是维持不了,那么干脆把整个江湖都收归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也是一个一劳永逸的好办法。 但是,眼下的秋素心,没办法像以前一样,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这些能让他感到兴奋,可以打发无聊的事情上了。眼下的秋素心,即使自己不承认,事实也是被看不见的绳子拴住了一条腿。 他心里悬着一个叫做静侯的不安定因素。 这个不安定因素其实已经足以让他把全副心神都放在上面也不会觉得无聊,甚至还不一定能够对付。 于是矛盾就来了。 本来只是打发无聊才下水去玩,现在发现了岸上有自己喜欢的桃花,却因为水中的漩涡而拔不出身子。这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自作自受吧。 和秋素心必须的三心二意不同,和秋素心的焦躁相同。静侯现在远远不是外皮上看过去的那么悠闲自在,只是,她可以一心一意的想办法来脱离这种焦躁,所以看起来仍然是平静无波。 她怎么会不焦躁。 把一块猪肉放在火上烤,它会不觉得烫?不知道疼? 当然不会。 人们不知道,只是因为它已经死了,不能动,也不能说而已。 她虽然还没有死,但是也没有必要把那种感觉宣扬的天下皆知。 她不说,不代表她也不能动。 静侯一向知道自己不够聪明,但是她与生俱来的敏感,反而让她比许多聪明人更能发现问题。这种敏感,在她第一次妖化之后越发的明显,却因为她的逃避,长久以来同妖力一起被不断的压抑和否定着。 许多事实证明,当事情发生的时候,真正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 静侯现在已经明白了。 而从被迫下山开始,这一串接连不断的被迫被迫被迫,也让她充分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如果不想要被人当木偶一样玩弄在股掌之上,能做的,就只有自己去找出路。 只要能达到目的,方法是什么,其实真的不必在乎太多。 她一直很安分,但是这样压抑的安分,并没有给她带来她想要的平静。 退让无用,退让无用—— 这世间,永远弱肉强食,她早该明白。 秋素心最近虽然一样经常出现在眼前,但是静侯清楚,一定有什么困扰他的事情发生了。 只是一点冷淡和无视,还没有那个能打退秋素心的分量。能让他稍微松懈的原因,一定不止一点点地棘手。 秋素心的精力有所转移,相对的,对她的约束就没有那么严格。 这几天,她不动声色的小小的试探了一下。 除了秋素心开始的时候明令要求过的那些“注意事项”以外,范围外的一点不起眼的要求一般都会被满足。相信是那些人察言观色,不敢事事都去打扰秋素心,又觉得自己已经很安分,威胁性不高,所以才放松了一些警惕吧。 虽然还是时时刻刻的被监视,虽然还是拿不到什么像样的东西,但是能钻到一些小小的空隙,对于她来说,已经足够构成一个机会了。 江南的园林非常讲究。 山石草木,亭台楼阁,无一处不含着学问。越是富贵人家的园林,这些讲究就越是登峰造极。 静侯不需要别的,只需要对她最有利的水。 这个园子中的人工流水是特别设计过的,自然朴拙中透着大气,曲折蜿蜒的穿过这园中的每一个院落。最重要的是,为了避免滋生蚊蝇,也为了让这流水时时保持清澈,这园子里的流水,是活的。 活水必有源头,这源头是普通的江河固然好,若恰巧是地下水源,那么静侯只能说,那更加的遂她的心思。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要如何避开这些不分昼夜闪烁在周围的眼睛,和身后的这尊“神佛”。 说是“保护”她,哈哈,静侯几次忍不住心里狂笑。 保护她的意思是,他现在也可以为她而死吗? 早知道这样,那么与其做他的“妻子”,还不如做他的“主人”。当年她携恩而至,以沙连雪那种把仁义礼智信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个性,他未必不肯把卫霍这区区一个侍卫送给她。 说什么亲如兄弟,呵呵,他的这个“兄弟”,现在不就站在她的身后了吗? 静侯安然的躺在那张贵妃椅上,衣衫下的身体却是紧绷的。 曾经那么眷恋过的男人的体温,即使隔着一段小小的距离也能轻易的被感知。更何况,对静侯来说,这个男人,永远有着异常强大的存在感。 就算她再如何改变心境,再如何不承认,这一点,也始终没有改变过。 闭上眼睛,默默的咬紧牙关。 静侯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仔细的思考脱身的方法。 暖风透过竹帘吹进来,掀开静侯浓密的发丝,露出半张带着细微压抑的脸。凝固的表情像是一层薄冰,把所有的情绪都似有若无的封在底下。 卫霍一如既往的把自己站成一抹影子,却不像是在沙连雪身边那样永远站在主人的身侧。 他站在竹帘的外面。 非常近的距离,却有着一层遮掩。 看起来像是守礼的动作。 天知道曾经是这世上最紧密地两个人,还有什么礼可守。 卫霍心里依旧不会去思考自己任何行动之后所代表的意义。对于他来说,主人的命令就是一切。也因此,他不会发现,只有站在这个位置上,他心里那种不明所以的感觉,才会稍微的安稳下来,让他可以更加专注的防备着周遭可能发生的一切。 已经习惯了守护的卫霍,这一次却隐隐的感觉到了时间流逝的缓慢。 他将那种焦躁解释为急于回到主人身边的急切。主人的命令很重要,但是保护主人更重要。这段时间赶紧过去,他才能赶紧回到主人身边,履行他终身保护主人的诺言。 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 第六章[VIP] 七月流火(下) 浓厚的云层聚散流合,月色晦暗。 静侯在喝酒看书,窗子紧闭着,防止风吹进来熄灭灯烛。随意倚坐着的影子被映在窗纸上,随着烛火轻轻的摇动。 秋素心召集了手下在书房中秉烛议事。 卫霍依旧像个雕像一样守卫在静侯的窗下。 暗处守护巡逻和监视的那些人训练有素的掩藏着生息。 偌大的一个园子里只有风声呼啸着穿过。 静侯喝光了酒壶中的最后一口酒。 轻轻摇晃了一下空空如也的酒壶,无所谓的放下了手中随意翻看着的书卷,打了个浅浅的呵欠。 身后的两名侍女见状,随即上前询问是否还要添酒。 静侯偏头听了听外面的风声,摇了摇头。 “我倦了,你们也辛苦了,睡了吧。” 两个侍女随即服侍静侯洗漱,宽衣,铺好了床被,看着静侯睡下 ,方才退出房间,首在外面的小间里。 秋素心本是个很有分寸的人。他知道逼得太紧只会得到反效果,因此在一定程度上保留了静侯些许可以独处的空间。 不过很可惜,人总是有盲目的时候,秋素心的这个分寸,也没能完美的保持住。 静侯在放下的床帐中淡淡的一笑。 该有耐心的地方,他急躁,该谨慎的地方,他却大意。 他对她的重视和轻视,她都要感谢呢。 夜已过半,风势非但没有平息,反而越发的大了起来。 静侯敏感的从这躁动的天候中闻到了水汽的味道。 大雨将至。 既然一场大雨将她送到这里,那么也该是一场大雨,助她离开。 无声无息的,静侯的耳后裂开,扇形的长鳍从浓密的长发中骤然伸展。 仔细的将周围的声息都收拢进来。 对于普通的江湖人来说,听辨靠的是呼吸和动作发出的声音。但是对于一个妖,只要是流动着血液的活着的生灵,就逃不过它的耳目。 轻轻的撩开床帐,长发暴长,向着丈余外的窗子蛇一般的窜去。 卫霍就站在窗下。他是这里唯一见过也唯一知道她妖身的人,是最大的阻碍。只要能顺利的放倒他,那么她成功的机会就大的多。 那缕长发毫无生息的穿过了窗纸,准确地勒住了卫霍的颈项。 卫霍一直凝神戒备着外界的动静,完全没有防备身后会有这样的突袭。长发干脆利落的在瞬间让卫霍因窒息而失去意识。 黑夜之中毫不起眼的乌丝迅速的退离卫霍的颈项,穿透了他肩上的两处大穴,封住他的血脉,也让他短时间之内无法清醒过来。 长发穿透并束缚着卫霍的身体,拉扯的力道让瞬间被制住的卫霍还保持着和方才一样的站姿。除非贴近了看,从远处其实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静侯断下那缕头发,牢牢的缚在窗下的桌子上,让卫霍的身体可以一直保持着固定的姿势。 月光乍隐乍现,照出静侯冰冷上扬着的血色红唇。 拿过桌上备着的茶壶,从妆台上取过一盒胭脂,静侯无声而敏捷的动作了起来。 只要有心,只要懂,这世上可以利用的东西太多了。 那茶壶中装的不是茶水,而是静侯找机会留下的酒。 老酒鬼师傅那个家伙,生平最得意的不是任何一门拿出去就能满江湖横行霸道的功夫,而是他对酒的研究。任何一种酒,只要他闻上一闻,就能说得出材料和年头来。静侯虽然没有那两下子,但凭她和老酒鬼混过的那些时日,喝过的酒是用什么材料用什么方法酿出来的,她还弄得清楚。 而拜师姐那个爱美不要命的女人所赐,她就算不在意那些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大概的名堂也知道个七八分。毕竟,有人曾经天天在耳朵边念叨,不停的在眼皮子底下摆弄,她就算想不知道也不行。 她留了清若空,这种酒虽然看起来颜色清澄,却是最烈性不过。胭脂是上好的玉浮霞,这种胭脂的颜色非常艳丽动人,而且不容易脱色。但这样的颜色却是从绛丹花中提炼出来的,绛丹花这种东西,江湖上有些门派是用它来做流火弹的原料的,提炼过后虽然鲜艳,却极其容易燃烧。 把这种东西涂在嘴唇上当作胭脂,美丽是很美丽,但是也成了名副其实的烈焰红唇,美丽到致命。 静侯很为师姐的这句话笑过一阵子,因此看到侍女们自作主张拿来的这些胭脂水粉中竟然有这东西,心里忍不住地兴奋起来。 将玉浮霞小心的混进酒里,静侯阖上盖子,托起茶壶向外间走去。 轻轻敲了隔开里外间的房门,即使是夜晚,两个侍女中也总有一个是保持着清醒的,以便随时听候静候的吩咐,同时也随时监视着静侯的动静。 静侯常会在半夜醒来的时候来要茶水喝,侍女们已经习惯了,因此也不怀疑,径自答应了来开门。 但是,门刚刚打开,那侍女还来不及看到静侯的脸,就被静侯的长发勒住了颈子无声的昏迷倒地。而另一个被惊动的侍女也几乎是在同时被以同样的方法放倒。 静侯在两个人身上补点了数个大穴,以保证两个人至少都会昏迷到清晨时分。 与其中一个同自己的身材相仿的侍女换过了衣衫。 静侯闭上眼睛,收摄心神,把外放的妖力收敛回来。 长鳍渐渐消失,暴长的长发也缩回到腰下。静侯睁开眼睛,将侍女头上的发饰拆下来,替自己梳一个相同的发式。 沉浸在即将逃离困境的兴奋之中,静侯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上正发生着什么样的变化。 这是第一次,在她妖化攻击的时候,还能完美的保持着自己清醒的理智。也是第一次,她能这样得心应手的将妖力收放自如。 外面的狂风已经开始带着浓重的湿意。 静侯推开房门,端着茶壶走出去,纤瘦的身子稳稳得走在鼓满了风的回廊里,衫裙猎猎作响。 她要转出这个园子,到与之相连的那个更大一些的园子中去。 那里有一个很大的人工湖,所有园中的水流都是从那里流出来的,也只有那里连接着从外面引进活水的那个源头。 静侯甫一出房门,隐身在暗处的守卫们就发现了她。 本来贴身伺候静侯的侍女常常在这个时候出来为静侯添茶,到也不奇怪,但是,今天的状况却有些不同。 须知,秋素心是个非常精到的人。为了防止园子中混进奸细,他手下所有的人都有一套证明自己身份的特殊手势。而,静侯既然能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脱,更能让他洒下天罗地网也找寻不倒,秋素心如何会不防备。 因此,房中伺候静侯的侍女每次离开房间,都要比出属于自己的那个手势,来证明自己的身份。 这些事情静侯当然不会知道,也不可能比出那个手势来。 注意到这点的守卫们于是敏感的发觉,事情有变。 默契无比的守卫们一个悄然去向秋素心报信,剩下的不动声色的向静侯围了过去。 静侯微微眯起了眼睛。 从出房门不久,她就感觉到周围的气息不对。原本规律的散落在园子各角落的那些人忽然刻意收敛了声息向她聚拢而来。虽然不是杀气,却也让她明白,事情八成是败露了。 好一个秋素心,果然为自己养了一窝好狐狸崽子来守自己的狐狸窝。 静侯不动声色的继续往前走,长廊此时看来竟似遥无尽头。 两侧悬挂着的气死风灯随风摇晃,光线明暗不定。 静侯等待着周围的那些人靠近到一个程度,不待他们动手,便先发制人,将手中的茶壶向身后的一个灯笼扔过去,然后猛地纵身一跃。 轰然一声巨响—— 茶壶击落了灯笼撞到廊柱上碎裂开来,混了玉浮霞的烈酒四处飞溅,被翻到在地的灯火引燃,发出巨大的爆裂声,火光随着猛烈的风势呼啦啦的蔓延开来。 聚拢过来的守卫们反应不及,纷纷被逼退。 静侯将轻功运到极致,几乎足不点地的凌空横过整个花园。 月色被火光荫蔽,静侯翩然的身影似乎被大风翻卷着,浮在空中,宛若一只暗色的凤蝶。 眼看就要穿过园门,秋素心赶到了。 相连的那个大园子本就是他用来议事和待客的地方,因此,秋素心赶到的时候,正堵上了两个园子之间的那扇门,而他身后还跟着方才一同议事的手下,更多的侍卫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 静侯面色一冷,脚下的去势却丝毫不停,竟是直冲着秋素心的方向冲了过去。 秋素心借着火光的照映,看清了静侯的面容,眉头紧紧皱起。 静侯会想逃,这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但是,真地面对这一刻,他的心中却难免有些不是滋味。虽然一直约束着静侯的自由,将她困在自己身边。但是,他对静侯不可不谓温柔细致,百依百顺,只要她肯乖乖的留下来,他会将她放在手心珍爱着。 只是,她毕竟还是要逃—— 秋素心抬手示意身后的手下不要出手,自己迎上了静侯疾冲过来的势头。 他知道静侯的轻功有多好,但仅凭轻功,她是逃不出去的。 是的,确实没有人能仅凭卓越的轻功和不太高明的武功从这个被围的铁壁铜墙的地方脱逃,但是,她可不是“人”呢,所以,恐怕要让他们失望了。 眼看着静侯和秋素心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秋素心也已经做好了准备要把静侯制在手下。 在他看来,静侯此刻不过是在放手一博而已,而他也不过是想要留下静侯。 正在此刻,异变突生。 静侯本来冷凝得没有表情的脸上忽然绽放出一抹艳丽的笑容。 对敌经验丰富的秋素心虽然心中一动,却丝毫也没有放松。 却不料,静侯并没有如他预想之中的向他动手,相反的,她没有任何动手的意思。 只是,静侯头上梳好的发髻竟然在没有任何外力的情况下猝然松开,一把长发瞬间流泻下来。 然后,在所有人都惊愕不明的时候,金光利闪,所到之处,数人应声而倒。 竟是被女子的发饰刺中了穴道,不支倒地。 秋素心瞠大了双眸,愕然不敢置信的看着静侯。 他的目光丝毫没有离开过静侯,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她……她竟然……是用头发———— 静侯笑意更甚,却也更冷。 脑后长发于风中狂乱飞舞,却有如腾蛇一般肆意扭动着,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将周围靠近的人尽数放倒。 秋素心到底是一方霸主,迅速的冷静下来,将一向贴身的“鸣溅”握在双手。 静侯看到他亮出兵刃,眼中青光乍现,嘴唇红艳似血。 轻轻压下心头那股欢叫着的兴奋和嗜血,静侯翩然落至秋素心的面前。 秋素心来不及出手,也无法出手。 他在刹那被逼至面前的那双眼睛冻结了全身的血液。 那双眼睛—— 他记得那双眼睛! 那个让所有人措手不及惊恐莫名的屠戮之夜里,他最后看到的,漂浮于水面上的那个鬼魅般的女子,就拥有着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 不,不可能! 迥然不同的面貌,但是秋素心又怎么会不知道易容术完全可以改变一个人的相貌。 静侯的长发不断的绞扼着周围不断涌上来的侍卫和“云上天”的杀手们,身体却曼妙娇媚的缓缓贴近秋素心的身体。 秋素心脑中绝无仅有的出现空白,眼睁睁的看着静侯将一个冰冷的吻落在自己的唇上。 那双冷魅到毫无生气的眼睛隐隐的散发着青色的光芒,青芒退去的瞬间,他清楚地看到了那双苍青色倒竖着的瞳孔——宛若虫蛇。 非人! “对阿,非人。”静侯清甜的声音重复着秋素心喃喃低语出的字眼,“我是妖呢。不是人哦。下次看到我,不要抓我,直接杀了我会比较好一点。”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纵身飞越过已经僵硬住的秋素心,静侯甜美放肆的笑声凌驾过狂猛的风声和众人的嘈杂,翩然而去。 一个巨大的闪电划过夜空,雷声随之轰鸣而来。 酝酿已久的一场暴雨倾盆而下,击打的人睁不开眼睛。 静侯轻易的甩开了所有人的追赶,纵身跳下了那座通往未知水脉的人工湖泊。 第十卷 到门不敢题凡鸟 我行其野[VIP] 复归 因为是活水,所以这片水泽虽然被豢养在人家的园子里,也还是清澈的。 清澈而且冷净。 下潜到越来越深的水底,静侯越发的觉得自由。 将一切压抑都释放出来的自由,这样接近彻底的自由。 长长的乌发肆无忌惮的伸展开来,扇形长鳍在耳侧舒展着,流动着诡丽的颜色,巨大的蛇尾优美的在水中滑动,静侯张开苍青色的双眼,欣喜注视着这片深邃的水底。 暴风骤雨雷鸣闪电都被远远的隔离在水面上。 在这没有光亮的水底,只有黑暗和静寂。 静侯感受着水流的方向,轻易的找到了源头。 逆流而下,一把长发被水势冲刷得宛若柔软的羽翼,张扬在身后。 生着利爪的手撕开了身上的衣衫,破碎的衫裙很快就被冲散而去。□着的上身,那玉石一般的肌肤,即使在这样晦暗的深水中,也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一道蜿蜒的血色痕迹宛如一道巨大的伤疤,从静侯的锁骨一直横过她的右胸。雪白的微微隆起的胸房因着这抹伤痕一样的血色,而变得异样的凄艳。 沉浸在从未有过的放纵和轻松之中的静侯并没有发现身体的异变。 她仔细的辨识着水流流动的方向和细微的改变,终于找到了水源的入口。 从丈余宽的入口钻进水道中。 处在地下的水道曲折蜿蜒,而且水势急缓多变,极是危险。 静侯毫不犹豫的在水中游动着,水中的一切的危险在她眼中都不过是一场好玩的游戏。她本应属于水域。 耳后裂开的鳃开开合合,用力的在冷的彻骨的水中呼吸着。 身体随着水道的走势不断游移,渐渐的,静侯发觉了某些奇特的地方。 这种引入园中的活水,一般常见的方法无非是将附近的河道连通,或者取本身就有泉眼的地方修建园林。 本来,若是这座湖是将附近的河道连通过来,那么她可以顺势从水道直接进入到外面的河道中去。若是这座湖的源头是泉眼,那么就有两种可能,泉眼不容她通过,则她势必要重新想办法离开,若是泉眼容得她通过,那么就万事大吉,她可以顺着泉眼之后的地下水道从容离开。 只是,过,她是过来了。 这水道却是越走越奇怪。 在经过了初时的起伏不平之后,水道竟然是一路向上仰起,而她已经游了非常久。按说,就算是再奢华的园林,也不可能这样兴师动众的挖一条如此之长的水道与其他的河道连通。而这样鬼斧神工的水道,也不是人力所能及的。 四周厚实的岩石将水完整的束缚在水道之中,形成一条绵延不绝的地下水脉。 如果说方才的一场脱逃让静侯的血液中还燃烧着斗战的兴奋,那么现在这样的兴奋,则因着未知的前路而更加的活跃起来。 水道越来越宽,水势也越来越大,静侯知道,前方即将有变。 即使是完全妖化之后的身体,也被这股几乎已经可以开山裂石的巨大冲力压迫得有些疼痛。 静侯不在乎这样的疼痛本身,却因为这疼痛而慢慢生出了些不太美妙的预感。一直欢喜兴奋的情绪被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所影响,渐渐的紧绷了起来。 前面……有些什么……在等着她…… 爬虫一般倒竖着的瞳孔紧缩着,敏感的妖性感觉到了什么,不断的发出警告。 冷利着面色,她冲过了最大的一股水流。 那宛如从万丈之高的山顶直冲下来的巨大力量,完全可以把一块巨石在瞬间粉碎掉,但是静侯沉默的,甩动长尾,从容的逆冲过了这股力量。 豁然开朗—— 巨浪的后面,竟然是一片宛若幽静湖底的平静水域。不,甚至比任何水域都要平静。仿佛已经沉默了亘古的时间,连一个小小的漩涡都不曾有。 静侯缓缓的上浮,渐渐的,她居然感觉到了光线,碧绿色的明亮的光线。 难道,这水道竟然是连到地面的? 一口气冲出了水面,张开眼睛望见四周的瞬间,静侯震惊了。 这是怎样才能形容的一个神奇的画面。 是的,神奇。 所谓的光线,并不是来自太阳或者月亮,而是来自头顶穹隆一样的岩壁。 光滑的完全不像是石头,反而更像是玉石或者珍珠一样的顶壁,高高的撑在头上,散发着青碧的光芒,映照得这片水宛若一块巨大的翡翠。 而与其说这片水域是一个身处不知名地下的湖泊,倒不如说是一片身在地下的汪洋,静侯甚至看不到水域的边际。 水面上突起着大大小小的岛屿。 静侯向着最近的一个岛屿游去。 还没有游到岛屿的边缘,静侯就敏锐的发觉了某个熟悉的气息,因而停住了动作。 “你还是这么敏感呢,小师妹。” 温温润润的声音悠然的响起来,带着隐隐的回音,有一点魅惑的味道。 静侯眯起眼睛,看着缓步从小岛的背后转过来的布青衫,露出戒备的神色。 “大师兄?!” 步青衫微笑,眼尾的小痣轻轻一动。 “你——你早就算到我会到这里来。”静侯根本不用去细想这个妖怪一般的大师兄到底有多少能耐。到了这个时候,她已经完全明白,时至今日的一切,十成都在这男人的手心握得牢牢的。 步青衫看着静侯眼中的怒色,似乎很高兴。 小师妹也许还没有发现,这样的神色,在过去的数年间,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没有看到过的呢。 真是美丽,那样充满了生气的眼睛,好像动人的宝石一样,闪闪发亮。 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啊,他亲爱的小师妹——终于不再暴殄天物,终于可以坦然的面对自己的真实。 这才对嘛,这梦寐以求都无法得到的力量,有什么理由让它被鄙夷被抛弃被压抑呢?看这完美的形态,多么迷人,多么的让他——爱不释手。 “你还是要阻拦我的去路吗?师兄。”静侯保持着距离,平静的看着步青衫,“这次,你又要将我带去哪里呢?” 步青衫干脆的笑出声来,毫不掩饰自己做过的事情。 “不,我不会再阻拦你,也不需要再阻拦你了。我想要得到的局面,已经得到了。” 静侯眉头一动,心思疾转。 对秋素心下手的,不用说,一定是大师兄。 将她推到秋素心的身边,多疑的秋素心一定不会放过一个能轻易解开绿柳如斯的人。她的逃离,遇到师姐,云楼和“云上天”对师姐出手,恐怕这一系列的事情都在他的计算之中。再借机将她带进云楼,甚至连她逃离云楼之后会被秋素心带走,可能也与大师兄拖不开干系。 而这一系列的事情,加上云楼和“云上天之”间本来就势同水火的关系…… “你利用我当导火索?大师兄,你还真是看得起我。” 静侯猛地瞪向步青衫。 “当然,你是我重要的小师妹啊。”步青衫的笑容越发的清朗。 重要的……小师妹…… 静侯的脑中掠过这些年来步青衫留给她的那些鲜明的温柔和痛苦。这样的“爱怜”,她,果然是他重要的“玩具”。 静侯胸中乍生的怒气让水中骤然形成了一个隐隐的漩涡。 最初到山上的时候,师兄也曾经一次又一次的和师傅师姐一起将濒临疯狂自毁的她拉回来。轮流守护着她的那些夜里,师兄也曾经整夜整夜的像抱着柔弱的猫儿一样抱着她,低低的吟唱着平静悠远的调子,温柔的将纠缠她入骨的噩梦阻挡开来。 但是,当她选择了留在山上平淡一生不再失控妖化之后,师兄就开始越来越热衷于试探她的底线,用各种方法逼她露出妖性来。 师兄—— 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漩涡随着静侯情绪的变化而急遽的变化着。 看着面前始终微笑着的步青衫,静侯的眼中流过无数复杂的情绪,最后沉淀成一片冷静。 漩涡随之平息了下来。 步青衫看着已经可以完美的控制力量和情绪的静侯,笑意更深了一些。 “你不问我做这些事情是为了什么吗?或者,你更想知道秋素心现在处境如何?” 静侯的眼中没有半丝动摇。 “你为了什么,是师兄你自己的事情。而秋素心的处境,又与我何干?” 若她没有猜错,大师兄定然与云楼有过什么协议,现在的秋素心大约已经自顾不暇,无法再顾及她了。 “小师妹,你越来越让人喜爱了。”步青衫说着轻佻的话,神情语气却温柔端正的仿佛先生正在夸奖一个受教的孩子,充满了隐然的自得。 静侯看了他半晌,然后露出了见到步青衫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既然如此,那么师兄可以为这么令人喜爱的小师妹我指一条明路吗?” 这片水域如此深远静寂,连同这里的气氛一样,近乎凝固。以静侯天生的妖力,竟然也无法感知到任何细微的流动。她甚至连来时的那条水道都感觉不到了,更不要说寻找其他的途径。 而既然步青衫能够出现在这里,就必然知道离开的方法。 “难得来到这里,为什么要急着离开呢?小师妹难道没有发现这里有什么熟悉的感觉吗?” 静侯心中一凛,收敛了笑容。 “什么意思?” 步青衫不语,缓缓的眯起了眼睛。 51 相尔矛矣[VIP] 夜战 长山王府杭州别苑的这座人工湖起初本不在计划之内。是因为在动土兴建到一半的时候,这个地方忽然裂开,喷涌出巨大的泉眼,方才有了这样一座湖。也因此,这座园林在杭州颇有名气,被称之为“涌泉园”。 当秋素心终于回过神来,带着方才侥幸从静侯的长发下逃过一劫的手下追赶过来的时候,静侯已经纵身跳下了那座湖中。他们只来得及看到那电闪雷鸣之下,闪动着银碧战甲一般光彩的布满鳞片的一条巨大蛇尾在水面上一闪而逝。 妖孽阿———— “云上天”的杀手和别苑的侍卫们都被训练到泰山崩于前尚能面不改色,但是此刻,他们的眼中也明白的流露出了惊愕和恐惧。 这里是天下间最奢华的地方,也是天下间最喧闹的地方,妖魔鬼怪的传说绝对少不了,但是有谁真的见识过活生生的妖魔? 是妖非人—— 秋素心脑中一片空白。 怪不得她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轻易的消失在碧波万顷的西湖之中! 怪不得他将整个杭州城掘地三尺也找不到她的一丝踪迹! 秋素心握着“鸣溅”的双手在不断的颤抖,灵性的双剑在他手中发出龙吟般的低鸣。 兜来转去,他要找的人竟然就在眼前。他的仇人和他想要的人竟然是同一个人!不,甚至,并不是人———— 雨水将秋素心整个人淋得如同刚从水中捞出来一般,他大睁着眼睛看着静侯入水的地方,一任雨水在脸上疯狂的流淌。 这一瞬间,他终于明白了。 就算是妖也好,就算是仇人也好——他只要她留在他身边! 不管是什么样的过去,不管是什么样的身份,不管是什么人,都不可以从他身边把她带走,就算是她自己也不行! 就算是妖,她也只能在他身边作孽! 静侯留在他唇上那个冰冷的亲吻如同烙印一般的灼烫着,让秋素心的眼神渐渐明亮到疯狂。 他任性一生,也放肆一生。 身为王孙公子,却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做了杀手头子。 现在,不过是他想要的女人是妖,那又怎么样,他便怕了吗?! 静侯—— 只要他想要,就算要把这泉水抽干,把地脉掘断,他也要把她重新带回身边! 秋素心就站在这湖水的边缘,身后的一众人等都把心提到嗓子眼,就怕方才跃入水中的妖怪忽然冒出来,伤害到他们的主子。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在这个时候开口进言。秋素心周身散发出的森冷怒焰逼得他们连站在他的身后都觉得呼吸困难。 巨大的雨帘笼罩在天地之间,雷电一道接着一道的割裂开浓墨染透的夜空。 骤然间,就在这片雷宇之中,本应无影无踪的月亮忽然高悬于天。霎那间光芒大盛。无数雷鸣电闪在这笼罩一切的月光之下化作隐隐的鞭影,毫不停息。 雨水被月光镀上一层利刃般的光芒,雨中的众人被这诡异的天象所震惊,脸上面面相觑的表情纤毫毕现。 所有人都在心中暗暗猜疑,是因为静侯这个妖孽,才引发了这样从未见过的妖异天侯。一种浓重的不安和紧张的气氛越聚越深。 秋素心当然也发现了这诡异之处。 绷紧了全身,他并不觉得这是静侯引起的。他见过静侯的杀戮,不是这样的,他记得非常清楚,那种暗夜之中悄无声息的嗜血的味道,不是这样的。 眯起了眼睛,将自身的修为提升到极致。 暗示身后的手下各自做好准备以防生变。 但是,迅雷不及—— 一道巨大的闪电直劈而下,湖水骤然掀起滔天大浪,一条巨大无比的蟒蛇从水中直窜而起,向岸边的众人猛地俯身冲下。 巨蟒的一颗头颅便有数人之大,一双眼睛幽冥鬼火一般燃烧着青色的光芒。 方才见识过静侯妖身的人未战先惧,在这样的危险面前,瞬间茫然失措。 首当其冲的秋素心反应神速,向旁边纵身一跃,闪开了巨蟒的攻击。 他身后的手下却躲闪不及,被巨蟒张开的血盆大口一下咬中,发出凄厉的惨叫,转眼被吞噬下肚。 血腥的气息浸染了雨水,一下子扩散开来。 被浸泡在血腥中的杀手们此时方才回过神来,纷纷咬紧了牙关,开始在秋素心的带领下拼死一战。 他们是终生在鬼门关徘徊的人,深深明白不战则亡的道理,到了这个时候,想要求得一线生机,便只有力战到底。 巨蟒似乎刀枪不入,不管被如何攻击都没有丝毫的退却,眼见自己的人手节节败退,秋素心手下不停,脑中却是格外的冷静。 这不是静侯。 他确信。 并不是被感情影响了判断力,正是因为秋素心冷静的观察过每一分境况,他才如此肯定。 那一夜,静侯虽然毫不犹豫的杀了他和云楼带去的大半杀手,但是今晚,就算是为了脱逃,静侯也并没有真正杀死任何一个人。所有人都不过是窒息晕倒,或被点了重穴受制倒地。 既然逃脱时都不曾伤人性命,眼下更没有这个必要回头来多此一举。 更何况,他敏锐的发觉到,似乎有另外的力量,在巨蟒的攻击之外悄无声息的绞杀着他的人,很多人在巨蟒的攻击到来之前就已经倒下,甚至倒下的速度比巨蟒的攻击还要来的快速。 秋素心脑中闪过某种可能,不由得更加谨慎了十分。 耳听得身后忽如其来的一道利风,秋素心猛地扭身,行云流水一般将左手的短剑向利风袭来的方向一送。 一声闷哼,刀剑如肉的声音裂帛一般响起。 秋素心猛地抽回短剑,带起一道血箭。 秋素心完全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所谓的巨蟒不过是个障眼法,他们都被摆布在了某个阵法之中,而有人正顺着这阵法肆意的绞杀着他们。 秋素心出身王族,自幼聪敏,学贯古今。与阴阳五行八卦虽然不算精通,但是也并不陌生。 不管是在高明的阵法,只要找到阵眼的所在,便可破阵而出。 秋素心一面小心的防备着明里暗里的攻击,一面分神寻找着可能的阵眼所在。 这样危急的局势,有一点分神都会带来性命之忧,更何况要一心二用。很快的,秋素心的身上就多了很多伤口,鲜血晕开衣衫,顺着雨水流淌下来,秋素心置若罔闻。 水中的巨蟒数十丈之大的身子没有丝毫的笨重之感,翻卷腾挪,灵巧无比。一双眼睛在明亮的不亚于白日的月光之下仍然青芒大盛,行动中划出无数青色荧火一般的光线,惑人眼色。 阵眼是一个阵法的基础,一般不会移动。 秋素心也曾怀疑过天上那诡异的月亮,但是直觉却告诉他,不对,不会那样明显,也不可能在那个位置上。 阵法依五行八卦而设,说白了就是借天地之力,再辅以人为的变化而转动。 将阵眼设在自然之力最盛的地方,无异与同天地之力相冲,无此可能。 双剑前后交错,将两个偷袭的人斩落剑下。 秋素心看着那巨蟒的双目,心念忽动。 无论这条长虫怎样移动,却始终都未曾离开过那座湖中,也许———— 秋素心想到即行。 纵身点过身旁一个手下的肩头,直跃而起,短剑流星一般向巨蟒的双目疾刺而去。 巨蟒翻腾避让,秋素心在半空中一个折身,双脚互点,硬生生将自己拔高了数丈,蹂身再上。 初时的慌乱一过,训练有素的杀手们焉能感觉不到周围有隐形敌人的存在,明暗交错,虽然支绌不及,却也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毫无还手之力。此刻见主人如此行动,醍醐灌顶。纷纷攻向巨蟒的眼睛和颈下七寸。 但是普通的虫蛇七寸好找,这样的巨蟒,到底哪里才算是七寸,众人也是分不清楚,因此又纷纷将目标都转向了明显的眼睛。 一时间各色暗器竟然比暴雨的势头更加的凶猛。 偷袭的人本来是沿着阵法穿插着趁乱刺杀,“云上天”的人在明他们在暗,得手本来非常容易。 但是,此时“云上天”的杀手们为了主人使出了这种不分地我同归于尽的打法,倒让暗处的偷袭者们在这片乌压压狂风骤雨一般的暗器之中束手束脚,无法施展。 秋素心在半空中借力使力,虽然他的轻功尚达不到致臻完美的境界,但是凭借着深厚的内力,竟然在半空中腾挪不坠,始终同巨蟒相持。 近处有秋素心,远处又有不断袭来的暗器,饶是巨蟒反应再如何灵敏也有些相形见绌。 一个炸雷在头顶响起,秋素心忽然眼中利芒一闪,忽然将攻势一转,双剑脱手,回旋着向巨蟒巨大的蛇头飞去。 巨蟒被连续不断的攻击阻滞了动作,“鸣溅”灌注了秋素心霸道的劲力,正插中了巨蟒后脑最柔软的地方。 须知,“鸣溅”双剑是秋素心艺成之时依照自己的转精,亲自设计命人专门打造的利器。 秋素心胆大心细,又擅长近身搏战,因此这对双剑其实是对双头剑,正反皆有利刃。 双剑倒插在巨蟒的后脑上,巨蟒骤然一僵,伸直了身子,嘶声长鸣,双剑泛着冷光,被带起数十丈之高,正迎上了劈落的炸雷,巨蟒被双剑引落的雷电击中,瞬间麻痹。 秋素心看准机会,两颗如意石疾射而出,正中巨蟒双目。 巨蟒双目的青芒应声而息,空中那轮光芒大盛的明月夜在同时化作无数萤火飞散而下。 秋素心落回地面,冷眼看着四周显出的真实境况,杀气四溢———— 52 终风且霾[VIP] 上 单云栖毋庸置疑的是个充满野心的人。但是,这不意味着他的脑子里除了野心之外什么都没有。相反的,他是个冷酷而大胆的赌徒。正因如此,他才能在短短的时间里,从一个无名小卒爬到云楼的顶端。 单云栖想要的是更高的位置和更大的力量。秋素心毫无疑问的是他面前第一块也是最大的一块绊脚石。 混江湖也好,混朝廷也好,都有一个共同的道理——每个人都有可能是敌人,哪怕是自己的枕边人;不了解自己敌人的话,死得不明不白的下场来的会很快。 单云栖和秋素心都是此道中人,当然都异常的明白这些道理。 秋素心的双重身份对于单云栖来说,是需要谨慎处理的危险品,而对于秋素心自己来说,也是一把要小心应对的双刃剑。 被击中双目的巨蟒嘶叫扭曲着渐渐缩小,变成一条普通大小的蟒蛇。秋素心收回了插在蛇头上的双剑,看着那蛇在水中垂死挣扎了几下,渐渐沉进水底。 不管是谁布下这个阵法,秋素心都承认这个人堪称鬼才。 能御使一条长虫作为阵法的中心,把身为生门的阵眼放在阵法中最为活跃的地方,让生门隐藏在死门之中,果然是好手段。 冷冷的看着周围,秋素心的嘴角带着俊秀的笑容。 失去了阵法的完美掩护,被指示来攻击他们的马前卒们便无所遁形的暴露在众人的眼前。 这些人不过是二流的黑道混混,如何能和“云上天”的杀手们相较。没有了屏障,这些人就变成了虎口下的小兔子。 一整个晚上连续受挫的不明不白,再加上稍早时候被活生生妖魔恐吓的经历,这些劫后余生的杀手们心情都不是很好。 “不要弄得太过分,收拾起来麻烦。” 秋素心淡淡的交待了一句,便施展轻功,纵身离去。 “是。” 短短的一声回答之后,是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借一个阵法来装神弄鬼,再派一些不相干的人来趁机作乱。 成功了,便是给这个地方增添了一笔妖鬼奇谈;失败了,这些原本就是二三流的小混混也没什么可惜的。 没有任何一个云楼的人出马,整件事情看过去从头到尾都和云楼扯不上半点关系。 真真完美的很。 秋素心回到静侯的那间厢房之前,心里烧着旺盛的怒火,脸上却半分也看不出来。 卫霍依旧直挺挺的立在窗下,一动不动。 秋素心瞟他一眼,发现他脸色死白,毫无意识。 肩上两处重穴被贯穿,整个人被半吊着承受了半个晚上的风雨交加,这滋味说实在的不会很好受。 想当然的是出自静侯的手笔。 秋素心看着这男人的惨状,心里生出一股快意,并不怎么有意愿去解除这男人的苦难。 就他看来,这男人若是为了保护静侯而丧了命,沙连雪可能倒会很高兴。他当然不会就这么干脆的让这男人死掉,就算死,他也没有资格死在静侯的手底下。不过,让他多受一点苦,想必也没有人会在意的。 聒噪了一个晚上的大雷雨慢慢的平息了下来。秋素心虽然怒火未消,却恢复了一贯的冷静和理智。 现在回想起来,似乎是从初见开始,他就不自知的被静侯所迷惑。 静侯身上满布着的秘密和多变的面貌,让他在其中越陷越深。 初陷情网就遇到了这样棘手的女人,秋素心不禁感到自己有一种深陷泥沼无法自拔的无力感。 无处着手,无计可施。 他不知道应该怎样将静侯留在身边,怎样才能让她心甘情愿的留在自己的身边。 然而,今天晚上,静侯再次逃出他掌心,并且把真实的一面显出来的时候,他却好像踩到了这个泥沼的底。一切的茫然无措都有了一个出口。 静侯是妖。 一切都因此有了解释。 惶恐吗?一瞬间。 犹豫吗?一瞬间。 秋素心也是个人,当然会有这些反应。但是,这些情绪也不过就是一瞬间。 这一瞬间过了之后,秋素心清楚地明白,就算是妖,他也还是想要,而且,只有更想要。 为了所谓的自尊和面子,为了无聊的条条框框放弃自己想要的,秋素心从来不会去做这样无意义的事情。 长久以来,秋素心的任性都大过他的野心。或者说,他并没有什么野心。 从一出生就站在别人望之不及的高度,除非他想当皇帝,否则根本不需要野心这种东西。 被万人宠爱,被万人纵容,秋素心并没有失去理智。一直以来,他都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尽量的为自己寻找能让自己快乐的方式。同时为自己唯一在乎的家人尽自己的力量做一点事情。 用他兄长的话来说,他是个任性得让人头疼的好孩子。对外人极恶,却对家人极善。 他是个收敛了战火的阿修罗。 他要静侯,就要能够留住并且守住静侯。 此时此刻,他不需要任何妨碍。 心中有了决断的秋素心微笑着把卫霍拎起来,束缚着卫霍的长发被秋素心的力道生生扯断,细而韧的发丝在卫霍的血肉里锯子一样的研磨拉扯,让卫霍痛极而醒。 散乱的视线对上秋素心异常明亮的琥珀双瞳。 那双眼睛仿佛带着某种魔性的力量,卫霍渐渐觉得天地在剧烈的旋转,晕眩欲呕。身体极度虚弱的卫霍无力的与之对抗了半晌,终于失去了自主的意识。 秋素心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并不常用这种传自父亲的能控制人心神的术法,但是眼下,他需要好好的搞清楚这男人和静侯之间究竟有过怎样的“过去”。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而接下来,就轮到了他的“老朋友”单云栖。 他一让再让,却反倒让人觉得软弱可欺。这未免太对不起他一心求战的“朋友”了。 他要静侯,他要强大的力量可以守住静侯。 当阿修罗终于有了最想要的东西。 沉眠已久的红莲之火,也便终于有了它的用武之地。 残首,断肢,被一分为二的躯体。 当所有被推出来送死的“祭品”都归其所归,有一个身影却毫不费力的全身而退。 灵巧如猫的避开了“云上天”杀手的视线,越过一地的尸体。花喜落无声的离开了这个修罗地狱。 运起绝顶的轻功,花喜落就像一个缥缈的影子,没有惊动任何人,回到了几条街巷以外她暂时栖身的客栈房间中。 脱去外面一层假皮和身上被雨水和血水浸透的衣服,重新装扮成入住客栈时那个平凡无奇的中年小生意人。 处理掉那堆废弃的伪装,花喜落坐下来,轻轻的喘息。 被师兄扔回山上,用阵法困住,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下得山来。 回到杭州,发现秦栾还在不死心的到处寻找她,这让她有些动容,却也无暇顾及。 一来,她整船人性命的帐还没有和人算;二来,静侯还在大师兄的手中。 算账的事情可以从长计议,毕竟那是一笔很难算得清楚的陈年烂账,一时也不可能算出个是非曲直来。 静侯的事情却耽误不得。 和静侯不问黑白的将他们当做最后的救命稻草紧紧抓在手里的那种毫无理智的信赖不同,她惧怕着步青衫。如果静侯是妖孽,那么步青衫则是妖孽中的妖孽。 这个具有极高天份,跟着师傅最久,成就深不可测的师兄,始终挂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怀揣着无人可知的心思。 静侯的妖力一直不受控制,落在以挑拨她为乐的大师兄手里……想也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她得想办法快点找到静侯才行。 听静侯说过她被迫下山的原委,花喜落早就怀疑大师兄同云楼有什么关系,因此,在云楼忽然大动作的在黑道上吸纳力量的时候,她找了一个同样以轻功闻名的家伙,顶着他的名号混了进去。 当然,这些明显就是被利用来送死的家伙是不可能真正接触到云楼内部的。 不过这对擅长轻功和易容的花喜落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大概的探了探云楼,并没有发现大师兄或者静侯的踪迹。正好单云栖派人来偷袭秋素心,她也就名正言顺的跟过来探探这里的情况。 看到那个阵法,花喜落再次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种东西除了大师兄之外,只有师傅能使得出来,但是师傅绝对不会无聊到下水去搅和江湖事。 大师兄究竟想要干什么?静侯又到底在哪里? 花喜落眼下毫无头绪。 不管是云楼还是“云上天”,哪头死都让她快意。但是大师兄好端端的搅和这滩浑水究竟所谓何来,他把静侯拖下水,又是为了什么? 越想越混乱,花喜落索性不再考虑那些。 眼下把静侯找到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既然没有头绪,干脆就守株待兔也好。 看样子,云楼和“云上天”的这一场恶战是免不了了。这相必也是大师兄想要看到的局面之一吧。 花喜落盘算着,眯起眼睛。 这场恶战迟早会到来,但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师兄到时究竟会不会出现。与其这样傻等,莫不如她亲手来制造一个让大师兄不得不露面的“意外”,倒可能会来的快一点。 53 终风且暴[VIP] 中 啪的一声,步青衫手指上的一枚指环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步青衫低头看了看,唇边带着的笑容中添上一抹小小的讶然。 阵法,破了。 没想到秋素心还真是不错,居然这么快就破了他的巳灵幻阵。 抬眼看看水中的静侯,笑道:“你这位秋素心公子真是有本事的,我好不容易养大的小蛇儿就这么没了呢。” 静侯听了步青衫调笑意味浓厚的话,苍青色的瞳孔缩了一下,带着几分冷意的开口道:“那位秋素心公子是师兄你扔下来的麻烦,同我有什么关系。师兄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话说一半吊人胃口。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步青衫轻轻笑出声来,静侯难得的怒颜和不耐烦地语气似乎让他非常的开心。 虽然性情和平时还是有着明显的区别,变得暴躁的多,但是,却是实在的可以在妖身之下保持住清明的心智了。不过,静侯自己倒好像还没有发现呢。 步青衫完全不准备提醒自家小师妹这点“小小”的变化,眉眼微弯,笑得清风明月一般朗然。 “小师妹这话问的就奇怪了。我是问你对这里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你却来问我,我又如何会知道你的感觉呢?” “你——”静侯双目圆睁,双手的利爪在水下骤然张开,本意平静下来的漩涡又开始隐隐的转动。 步青衫只做没看见,闲静的立在水面上的这座岛屿上,和站在自家山头挑逗毒蛇猛兽的时候没两样。 静侯咬牙,紧闭双眼,勉力控制下自己的情绪,再睁开眼时,苍青色的眼瞳中已经带上了一抹隐约闪动的灿金色,平静阴郁的宛如暴风雨即将来临之前的海面。 她心里非常清楚,除非步青衫自己想说,否则,想从他嘴里问出话,还不如直接让只老虎改吃素。 放开妖力,尽量的感知着周围的气息,耳后的长鳍流动着妖美的紫蓝色,即使是再细微的变化也逃不出她的感应。 但是,仍然什么也没有。 一望无际的水域,一望无际的穹隆。 连水与水中岛屿碰触的地方,都没有半丝波动。这些所谓的岛屿同头上的那片穹隆仿佛是同一种物质形成的,都光滑如玉,且发出青碧色的光芒。 近乎凝固的平静,被包裹在近乎凝固的水和光芒之中,仿佛就像被包裹在一块巨大的琥珀之中。平静的,让人感到无望和恐惧。 “师兄,你不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不强求。但是,至少要先带我离开这里吧。我找不到出口,带我出去。” 静侯慢慢的游到步青衫的近前,仰着脸,看着他。 步青衫蹲下来,轻轻抚摸过静侯的长发,“难得到这么有趣的地方,不要那么心急,嗯?” “师兄,我忙了一个晚上,现在很累,也很饿。师兄,你告诉过我的,饥饿,是很危险的东西。” 步青衫眯起眼睛,遮掩住一闪而逝的异样目光,眼尾的小痣轻轻的动了一下。 “是啊,饥饿会夺走一切理智。”步青衫收回放在静侯头上的手,站起身子,居高临下的望着脚边的人,“那么,你想要吃掉我吗?” “我不想吃你,你的血肉太浓郁,不会很好吃。”静侯看着步青衫,嘴里这样说着,但是眼中的灿金却越发的耀眼起来。 过分的平静会带给人恐慌,而这里凝固的气息,让静侯的妖性敏感的翻腾着,寻找出口。 她不喜欢,也不能忍受这种让人窒息的感觉。 而步青衫置身事外的态度,更让她感到无比的焦躁。 建立在妖性上脆弱的理智岌岌可危,在情绪越来越剧烈的波动之下摇摇欲坠。 步青衫依然保持着微笑的表情,看着静侯宛若看着一个顽皮的孩童,眼神之中却带着些不怀好意的挑衅。 “狩猎,或者被狩猎。这就是这个世间的法则。若我对你说不,你待如何?” 静侯的呼吸变得深邃而急促,注视着步青衫,眼睛一眨不眨。 “带我离开这里。” 静侯的脸上消失了一切的表情。 “我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步青衫微笑。 “带我离开这里。” 静侯倏的后退,强劲的漩涡开始在她周围旋转起来。 “不。” 步青衫笑得眉眼弯弯,越发的清朗。 “啊啊啊啊啊啊啊————————————” 毫无预兆的,静侯巨大的蛇尾鞭子一样的高高扬起,向着步青衫所在的那个岛屿劈山裂石一般的猛击过去。 步青衫羽毛一样的飘起,顺着静侯蛇尾的势头,轻轻的翻转,然后落到岛屿削尖却圆润的顶端。 蛇尾落下,发出巨大的撞击声,但没有激起半点回音,转瞬就被这片无尽的静寂吞噬。可以将巨石击打成齑粉的力道,没有撼动这不起眼岛屿的一丝一毫。 雷霆万钧的一击,船过水无痕的消失无踪。 静侯被彻底激怒了,又惊又怒。 瞳孔之中金光大盛,倒竖着缩成一线。 蛇尾盘上那座岛屿,带着身体向步青衫疾速冲去。 步青衫一动不动的看着静侯逼到面前。 锋利的长爪宛若十把匕首,从不同的方向袭来。 并不见步青衫如何移动,只是几个小小的挪闪,他便轻易的从静侯的攻势下从容避开。 静侯胸前那抹血红的印记浓重的像要渗出血来。一把乌亮的长发骤然伸展,巨网一般铺天盖地的将步青衫包裹进去。 步青衫眉头一动,闪身躲蔽,但是,锋利而细韧的长发无所不在,风一般迅疾而灵动。 他躲闪不及,被险险得划破了肩头和肋下的衣衫。 步青衫眼神一冷,劲风鼓动了两袖,将群蛇一样蜂拥而至的长发荡开。 静侯的唇边带着酣战中无意识的喜悦,尖利的长爪融会着武功招式,含着强劲的妖力,并着长发一起向步青衫袭去。 放在平常,二十个静侯也斗不过半个步青衫。 但是妖化以后的静侯不同。强劲的妖力会帮助她驾驭那些因为内力不足而不能使用的武功,而这与生俱来,源源不绝的妖力,远比任何高深的内力都要来的强大的多。 应对着静侯的双爪上的攻击,还要分神于那如影随形的长发,饶是步青衫再如何非比常人,也有些支绌不及。 一个闪神,他避过了静侯当胸一击,却躲不过后脑袭来的长发,千钧一发,他屈身一让,长发贴着他的后脑擦了过去,将他束发的方斤挑落,长及腰身的一头青丝尽数散落下来。顾此失彼之下,被静侯的长发束缚了手脚,卷住腰身,牢牢的固定住。 静侯蛇身长立,看着被捆缚在自己长发中的步青衫,就好像看着一只落进蛛网中的蝴蝶。 鲜红的舌尖缓缓的滑过下唇,眼神之中露出嗜血的狂喜。 步青衫垂落下来的发丝遮挡住了他的脸。仿佛筋疲力尽,他低垂着头。 酣畅的一场猎捕,静侯已经被妖力完全的控制住了心神,眼神之中只剩下了属于天性的那部分妖肆而寒冷的光艳。 杀意弥漫,血液汹涌的奔流。 被快感征服的静侯,没有发觉周围正无声无息的发生着某些危险的变化。 步青衫的手腕被静侯的发丝紧紧地勒住,深陷入肉的发丝,将他白皙的手腕咬出一圈圈血痕。 鲜血滴落到岛屿光滑的表面上,顺着斜陡的坡度很快的流进水中。 一滴鲜红的液体落进那片澄澈的水里,竟仿佛将一盆墨汁倾倒了进去,迅速的扩散开来。顺眼之间,原本碧青透明的翡翠一般的水尽染了血色,无数大小的漩涡翻涌流动,平静的似乎永无止境的一片水域,顷刻之间便掀起了巨大的血色波涛。 还沉浸在胜利的甜美中的静侯被头顶一个骤然炸开的巨大雷鸣惊醒。 环顾四周,她猛地睁圆了双眼。 雷鸣带动着闪电,利剑一般直插入水。 血红色的波涛带着令人窒息的腥气由远及近,汹涌而来。 静侯似乎已经被惊呆了,完全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等到巨大的浪潮掀到面前,她已经来不及反应,瞬间被那宛如巨掌一般的大潮卷入水中。 趁势挣脱了束缚的步青衫轻轻一个翻转,便又落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屈膝坐了下来,顺开挡在脸前的发丝,露出了一直不改的笑意,看着静侯在那片滔天巨浪中载浮载沉。 手指轻轻抚摸过手腕上的血痕,眉眼弯弯。 无法呼吸。 无论是口鼻还是而后剧烈翕张着的两腮。 血水从任何可能的地方向身体内部猛烈地倒灌,静侯不断的翻腾着,窒息欲死。 好像是被紧紧纠缠在无数湿透的坚韧的红色丝绸之中。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这样铺天盖地的束缚。身体越来越沉重,眼前只剩下一片浓重的血红。 要——不行了———— 在濒临死亡的关头,静侯的神志恢复了清明。 濒死的痛苦这样的熟悉,熟悉的麻痹了她的整个身体。 她的眼前恍然烧起了数年之前的那场大火。 浓烟和高热阻塞了她的全部感官。 是谁在呼喊!是谁在尖叫!是谁在嘶吼!是谁在哀鸣! 是谁在歌唱—— 是谁——在垂死挣扎—————— 不,比那些更遥远,更遥远的时候,这样痛苦的滋味,死亡的窒息和恐惧,痛苦和不甘—— 什么时候———— 什么人——————杀了她——————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的血! 这些都是她的血———— 是她流下这海一样深远的怨恨—————— 不要…… 她不要死……她不要就这样死在这里…… 她不甘心—————— 静侯越是挣扎,就被这浓稠的巨浪纠缠的更紧。渐渐的,她的动作从疯狂中衰弱,无力的被漩涡拖进水底。 步青衫抬起头,微微皱了眉。 事情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静侯不该就这样被击倒的啊?! 站直了身子,他刚要有所动作,忽然,一个极其细微的叹息,轻轻的落在了这片怒潮里。 步青衫寻声望去,脸色一变。 “你?” 54 终风且曀[VIP] 下 “你?” 没有任何动静,那人似乎凭空出现。 红衣袅娜,长发及踝,纤眉星目,樱唇微抿,正是花喜落那张娇艳绝伦的面容。 凌空立在水面上,随着翻卷的波涛起起落落,鲜红的纱衣扬起,与那浓稠的血色融合成一片,不是目光锐利的人很难一眼发现。 轻轻叹出一口气,俯下身子。 探入将静侯越缠越紧的那池夺命血水中,从容的把静侯揽抱出来。 那血水在静侯离开之后,竟然瞬间恢复了原本的清澄和平静,仿佛方才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幻觉,根本不曾发生过。 静侯已经失去了知觉,但是身体还有反应。 被抱进一个温暖安全的怀抱,蛇尾自动缠了上去,身子柔软的伏在那怀底,苍白无力的脸上流露出的脆弱,让她整个人看来就像一块琉璃,一触即碎。 雪白的裸身和青碧色的蛇尾缠绕栖息在鲜艳的红色衫裙上,两个人凌空虚浮在清澄的水面上,倒映着粼粼的波光,宛若一双并蒂的彼岸花,张狂娇艳妖异,且静美。 步青衫挑起眉头,看着遥遥立在水面上的人,清淡的开口道:“我倒从不知道您有这样的喜好呢——————师傅。” 同样的皮相,在花喜落的身上是娇艳如火,看一眼,能烧尽人的心魂;在这位师傅的身上,却平生出一种脱离尘世,不似凡品的味道,只让人想要伏倒于其脚边。 步青衫从上到下的看过来看过去,眼中的戏谑毫不掩饰,看得某人嘴角无力的一抽。 “眼睛尖是好事,没事把舌头也磨得那么尖做什么?” 这位师傅是有名字的,而且是个很美的名字,但是,这样美丽的名字和这人疯疯癫癫的行径简直是完完全全的不相称。一个整天沉迷于酒江酒海之中,清醒的时间一年里头多说只有半个月,一喝醉就“超凡脱俗”到连片红尘的布角都不留在身上的人,竟然有个名字叫做聂拂衣! 好听是好听的,但是,一年里有三百五十天都在喝醉裸奔的人,拂衣?衣在哪里? 还是干脆叫做老酒鬼,比较不糟践名字。 师傅的嘲讽于步青衫只是清风过耳,毫无痛痒。 一边从怀中掏出随身的巾帕束发,一边好整以暇的开口还击,“师傅来也就来了,扮成二师妹的样子做什么?莫不是师傅觊觎二师妹的相貌已久?要是被二师妹知道师傅这样欣赏她的相貌,相信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以武入道,活了不知已经是常人几辈子的聂拂衣本来自在逍遥,一身本事纵横世间,横着走竖着走都任凭他的心意。可是自从收了这个大徒弟,他就觉得简直是遇到了羽化成仙之前的大劫一个,不管是生是死都能被这家伙搞到顺利升天。 “我没事觊觎那丫头的相貌做什么?我自己的脸长得很差吗?”顶着自家二徒弟相貌的聂拂衣,脸上原本世外高人的表情开始龟裂,露出几条狰狞的细纹来。 “嗯?不是这样的话,师傅好端端的,做什么易容?”步青衫颇为故意的疑惑了一下,然后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莫非是师傅你终于把自己喝出了酒鬼的红鼻子,羞于见人?不要担心,二师妹的养颜之术很高明,一定有办法挽救的。” 步青衫溢于言表的关心,看在任何一个不知底细的人眼睛里,都会觉得这是一个体贴孝顺堪称典范的好徒弟。 不过聂拂衣和这家伙斗法斗了十几年,这小狐狸心里想的什么,他如何会不知道。 头发都要竖起来,聂拂衣硬生生的把到了嘴边的火气又咽了回去。 “你少给我扯些没用的东西。你满江湖搅和得怎么风生水起都由得你去,不要动自家人的心思。我要是再晚些来,你小师妹恐怕连最后一口气都被你玩掉了。” 说这话的时候,聂拂衣自己也有点心虚。 事实上,他不是不知道这个大徒弟在搞什么鬼,也不是不能早点来,奈何他的酒瘾误事,一喝起来就没了顾忌。要不是嗜酒如命这一条,凭他的资质,也不至于到现在还留在红尘里头和这几只麻烦的兔崽子纠缠不清。 扮成花喜落的样子,完全是警戒自己暂时不能再被酒虫子勾引耽误了徒弟的小命。要知道,杭州这地方处处酒家,那香气闻上一下都让人醉,不用这个法子提醒儿,他只怕真要赶来给自己的小徒弟收尸了。 自己知道自己的酒品,扮成二徒弟的样子,怎么也会保着二徒弟的名声不是。 步青衫听见师傅的埋怨,眼中确实闪过一丝悔意。 发现这地方纯属是好奇兼之一点运气,会将静侯影响到这个地步也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当然他不会真的坐视静侯生死一线而不管,但是他毕竟没有师傅的能耐,一个不慎,也许静侯便真的要命丧于此了。 只是,这样的悔意并没有维持多久,他从不会为没有发生过的事情背上包袱。 轻易的看穿了师傅掩饰着的那一点心虚,露出一个两人都了然的笑容,把聂拂衣后面的那些责怪都堵了回去,毕竟他们两个人半斤八两,谁也没什么资格说谁。 话虽如此,火气发不出来,自己也理亏,这种连皮吞生鸡蛋的感觉还真是噎人。 聂拂衣咳了一声,道:“这里不易久留,多呆一刻,对静侯都有损伤,先出去再说。” 步青衫恭敬的一揖,“师傅先请。” 对于静侯来说像一个巨大琥珀,悄无声息的永恒宁静,对于常人来说却是等闲。 看在旁人的眼中,这个地方美则美矣,也不过就是一个大一些的地下洞天。有风声,有水流,决不至于找不到出口。 只是,这里事实上非常的难寻,也非常的难走。 静侯得天独厚,可以从水路通到这里,却也因为这种天性,而受困于此。普通的人几乎不可能找到路进来,就算是能寻到路,也无法随意进出。 而这里竟会同旁支水脉相通,并从秋素心的园子中泉涌而出,不可不谓是某种深厚的因缘。 怀抱着静侯,聂拂衣纵身而行。 御气行于水面之上,足不沾水,衣袂翩然。 步青衫紧随其后,在水面上的大小岛屿上垫足飞跃,如柳叶随风。 两人在这片开阔浩淼的不可思议的地下水域上飞纵了几炷香的功夫,方才来到那处方圆不过一尺有余的出口。 青碧色的穹隆到此处戛然而止,再往远处去,便是平常的岩壁乱石,水流也只是一般的地下水脉。 那出口竖直向上延伸,直通到地面上去,中间这一段却有数百丈之高,不仅深远,而且陡峭曲折,不知在其间拐了多少个弯。 这对聂拂衣同步青衫师徒当然不是什么难题,两个人带着静侯,几番纵越便重新回到了地面之上。 地下不知时光几何,重见天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时分了。 出口在一处密林之中,高悬于天的日头,透过重重的枝叶晒落下斑驳的光点。 下过一场暴雨,林间的泥土湿润。即使是正午时分,也没有多么燥热,反而有些没有散尽的水汽,带来些潮湿的凉意。 聂拂衣随意找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 静侯的妖相尚未退去,长长的蛇尾蜿蜒在地上,略微僵硬。 聂拂衣探探静侯颈侧的脉动,皱着眉头看着静侯胸前那抹殷红的痕迹。 忍不住带着怒意的瞪了步青衫一眼,脱下身上的外衫,将静侯□的上身包裹起来。 步青衫自知理亏,只是微微一笑,俯首认错。 “这次是徒儿过分,徒儿知错了。” “哼,这次知错了,下次改进,稍微不那么过分,再多给人留几口气是吧。” 聂拂衣没好声气的冷语。 步青衫也不还口,难得安分的垂手而立。 “你天分高,心性也非常人可及。若是你想,这世间被你玩翻过来也没什么不可以。但是你要知道,你是你,静侯是静侯。你十年磨一剑,我看在眼睛里,你想把谁千刀万剐都是你的事情,我也从来没管过你。但是,不要把静侯拖到你的局里。你有的退路,她没有。有些事情一旦脱离了控制,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办法收拾。” “是,徒儿受教了。” 聂拂衣看了步青衫一眼,低垂了眼帘,无声的叹息。 “静侯我带回去了。你好自为之。” 清风一瞬,聂拂衣便携着静侯消失无踪。 步青衫直起身子,仰头看看头上纵横交错的藤木枝丫,微微眯起了眼睛。 第十一卷 终日无心长自闲 55 我行其野[VIP] 复归 地下水域的一场梦魇,令静侯元气大伤。 流失了大部分的妖力,甚至连妖身都没有办法收起来的静侯被聂拂衣火速带回山上时,已经进入了沉眠的状态,一直不曾醒过来。 聂拂衣出尽百宝,把压箱底的灵丹妙药全部拿出来往静侯的肚子里头灌,方才补回了一些元气,让静侯可以恢复人的形态,把衣服好好的穿起来。 对嘛对嘛,好好的女孩儿家,怎么能动不动的就把身体露出来呢。 满意的看着穿好衣衫,乖乖睡着的静侯,聂拂衣点点头。 静侯胸前的那抹红色的痕迹随着妖身的消失渐渐褪去了,聂拂衣心中的忧虑却无法也跟着一起消失。 有所因,有所果。 他本一脚踏出红尘外,若不是有着深重的缘分,他也不会次第收下这几个要命的徒弟。 一个两个三个,没有一个人能让他省心,倒是惹是生非的本事一个比一个还精深。 灌下一口酒,聂拂衣也没什么仪态,屈膝坐到静侯床边的地上。 连他也没有料到,那个要命的地方竟然还在,更没有料到大徒弟会找到那个地方,还拿来设计小徒弟,差点制造出一场师门血案。 那个无法无天的大徒弟,真是想起来就头疼。 聂拂衣脸皮一抽,恨恨的又灌下一口酒。 同那两个整天出门像丢掉,回来像捡到,心里九曲十八弯,不整得身边的人鸡飞狗跳就不痛快的徒弟相比,这个怀着满腹伤心事却甘愿隐居终生的小徒弟,可算是最让他放心,也最让他挂心的一个了。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修行到了这个份上,本来应该早就看破红尘,八风不动了。也只有他会笨到被这几个徒弟牵着鼻子走,一点出息都没有。 回身帮静侯把被子盖好,宁静中带着些脆弱的睡相,看得聂拂衣不由怔然。 血缘,实在是很奇妙的东西啊。 静侯,同他的祖父,还真是像呢。 同样干净的眉目,同样的克制,敏感,善良。 活得太久,记忆有时候就会变得模糊。但是有些人,却始终都还记得清楚。 第一次见到静侯的祖父是多少年前了呢? 那时候他的修行已经颇有所成,而静侯的祖父,大概和现在的静侯差不多大吧。 天资绝世,修行一帆风顺,纵横江湖无敌手的他,彼时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已经陷入了第一个大劫。镇日恃才纵行,无所顾忌,若不是遇到了那个人,可能,他早就已经入了魔道了吧。 恢复了本来面貌的聂拂衣,一如弱冠青年,细软的黑发披散在肩头,一张俊秀的娃娃脸,脸颊上还带着几分微醺的绯红,只有一双眼睛,水一般的清澈沉静,不知看过了这尘世间的多少沧桑变幻。 如今,故友已逝,而老朋友当年最担心的那些事情,现在也差不多全都发生过了。 聂拂衣想想,忍不住嗟叹。 青衫那孩子的天分极高,只可惜,年幼时候的血色和折磨扭曲了他的性情,他救得回他的性命,却救不回他走偏掉的路。 活到他这把年纪就会知道,有些事情,即使拥有再大的力量,也没有办法改变。 只为缺少机缘。 他是救他的人,却不是能改变他的人。 他看得清楚,青衫那孩子却不一定看得清楚。 再怎么有天分,也不过是个年轻的孩子。他不愿意去插手别人的人生,即使那是他的徒弟。对或者错,都是他们自己选择的路,没有别人可以插手的余地。但是,他却不能坐看青衫那孩子做下不能挽回的事情来。 种其因得其果。 静侯不是他的因果,他也不是静侯的因果。 那个孩子并不知道,他失了分寸的作为,一个不慎便会招致什么样的灾难。 静侯就像一个被重重枷锁封住的诅咒,一旦打开,他不知道,谁能负责。 手脚麻痹得几乎没有感觉,胸口好像被山压着,静侯用力的呼吸,山上熟悉的气息冲进腑脏,带来一丝舒适。 挣扎着睁开眼睛,许久不见光,眼睛生疼,忍不住渗出泪水来。 模糊的,静侯看到了聂拂衣的那张万年娃娃脸。 “师傅——” 弱弱的一声低唤,让聂拂衣喜笑颜开。 守了这么多天,这丫头终于肯醒了。 一场恶梦,仿佛要纠缠她到天长地久,能醒过来,看到师傅,静侯一时间觉得恍若隔世。 “这————”静侯看着四周熟悉的景物摆设,知道自己已经回到了山上,乍然间的时空变换,她有一堆问题要问,可是气虚得难以成言。 “先不要说话,乖。” 聂拂衣握住了静侯的腕脉,一股柔韧的劲气顺着经脉流入静侯的身体,让空荡荡的气海充盈起来。静侯苍白的脸上恢复了几分血色,眼神也渐渐清亮。 “师傅。” “嗯?”聂拂衣把静侯扶坐起来,拍拍她的头,“想不想吃点什么?我炖了鱼,还有那只偷鱼吃的肥狸猫。你想吃哪个?” 静侯嘴角一抽,不太有力气的笑了一声。 “狸猫还是您自己留着吃吧,。” “好,我早就想吃了那只不要脸的肥狸猫了,你就乖乖吃鱼好了。” 左手把静侯的被子拉上来盖到胸口,右手一翻,热在锅里的一碗鱼汤便落在手中。鲜美的味道引人食指大动,还冒着热气。 静侯昏睡了许久,其实并没有什么胃口,但师傅难得下厨,这份心思,她说什么也不忍违逆。 聂拂衣其实早已不必饮食,平时贪饮贪吃,都不过是天性使然。比起静侯千伶百俐的手段来,他的厨艺当然不过尔尔。但是,这碗他精心炮制出来的鱼汤却比江湖上那些千金不换的所谓仙丹圣品都还要来的有效的多。 静侯本来没有什么力气的身子,也在小半碗鱼汤下肚之后,暖烘烘的有了些底气。 “吃不下了?” “嗯。”静侯有些歉然的看着自家师傅。 聂拂衣也不勉强,捏捏静侯瘦了小半圈的脸蛋子,接过鱼汤来,看也不看的往外平平一丢。 在窗根底下等了半天的某个家伙见了,欢叫一声,非常训练有素的窜起来接住那剩下的半碗鱼汤,一溜烟的不见了。 “那家伙,不是被炖了吗?”静侯明知故问。 “死都不忘了吃,说的就是那家伙。”聂拂衣回答得一本正经。 静侯展颜,干裂的嘴唇一笑之下流出血来。 聂拂衣皱起眉头。 静侯随便的把唇上的血舔掉,全当作没有这回事。 回到熟悉的地方,有师傅守在身边,静侯觉得安全,那些让她烦躁失控的压力尽消,心情久违的平静。 “师兄呢?”静侯不问聂拂衣怎么会出现,没有什么事情跑得出他的指间,他只是从不插手罢了。这次会破例出手,她倒是比较讶异。 “爱去哪去哪,我什么时候管得了他。”聂拂衣赌气。 静侯转开眼睛,忍笑。 师傅返老还童的状况越来越严重了,小孩子脾气与日俱增。 想要动一下,手上一软,身子一歪,被聂拂衣拽了回来。 静侯眼色一暗,心头猛地涌上那噩梦一般感觉,又咬牙把那颤栗压了下去。 那些事情,师傅应该不会说,她也不想问。师傅本来已经不问红尘俗事,回收留她,又破例出手帮她,她已经非常感激了,不愿意再为难师傅。 更何况,既然已经回到了山上,她就断然不会再出去了。 那些事情,不管与她有着什么样的关系,都忘了就好了。 忘了,就好了—— 聂拂衣看看静侯,无声的轻叹,举起手边的酒壶,问道:“要不要喝一口?” 静侯瞪他。 果然清醒不了多长时间,亏她刚才还那么感动。有哪一家的师傅,会在自家徒弟重伤刚醒过来,就拉着人灌酒的。 聂拂衣被静侯看的心里发毛,扁扁嘴,“人家就是问问嘛。” 人家你个头! 静侯真的很想骂给他听。 一把年纪了,撒什么娇。这老家伙到底还有没有点身为长辈的自觉啊! 聂拂衣看了静侯的脸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心里也念叨。 说人家,你还不是一样没有做人徒弟的自觉。那么凶巴巴的,一点面子都不留给人家,亏人家还辛辛苦苦的照顾了你那么久。 “师傅——” “嗯?”聂拂衣睁大眼睛做出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 “照顾了我那么久,真是辛苦你了。凶巴巴的没有做人家徒弟的自觉,是我的不对呢。” 坏了,又说出来了。 聂拂衣脸上一僵,嘿嘿傻笑,意图蒙混过关。 静侯却没有心思和他闹。 说到这么久,她才想起来,一直没看到师姐。她不是一早就被师兄送了回来吗?应该在山上的才对啊。 “师傅,师姐呢?” “啊,什么?”聂拂衣眨眨眼睛。 “师姐呢?”静侯开始有不好的预感。 “大概……可能……在山下……找你……”聂拂衣发觉大事不妙,一步一步的往后退。 “在山下找我?!”果然,师姐不是那种会困坐愁城的人。“那您可曾传信给她知会她我已经回到山上了?” “额……我……”聂拂衣支支吾吾,事实上,他把静侯带回来之后,除了给静侯固本扶元,就是努力克制自己的酒瘾,根本没心思想到别的,把这件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静侯横眉竖目,面目狰狞。 “师傅——————” 哗啦啦—— 惊起鸟雀无数。 咻———— 某师傅逃窜成天边的一颗流星。 56 月出皎兮[VIP] 疗伤 人有的时候是要豁出去的。 静侯看着面前映着明月的深潭,心里忽然跑过这么一句话。 褪去身上的衣服,走进潭水里。 带着月华的潭水轻柔沉静的漫过她的胸口。蛇尾乍现,在潭水之下蜿蜒成一抹淡淡的阴影。 闭上眼睛,将心神凝聚,深深的吐纳,吸收着山间精魂和月华的灵气。 远处的群山沟壑起伏,屏障一般的揽护着这里。 因为灵气浓厚,这里被聂拂衣师门的先人选中,用阵法将之与外界隔离。不知有几代人在这里潜心修行过,先人的灵识同天地的气脉融合,这处从未被侵染过的山林,实在是极为难得的修行胜地。 水中的月华渐渐的聚拢,镀在静侯的周身,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她本不愿意修行,虽然,她有着这样得天独厚的天分。 修行来做什么呢? 延长生命到常人望尘莫及的寿算?还是求一个白日飞仙? 活得那么久要做什么呢?每一次从深夜纠缠她的恶梦中睁开眼睛,她都觉得自己已经熬过了一辈子。而白日飞仙,那简直就是一个笑谈。像她这样两手杀孽的人,坠入修罗恶鬼道,倒是比较适合。 月光无暇,凝聚心魂,明亮却虚幻的一点光晕落在静侯的手中。 当初为了能让自己控制暴动的妖力,师傅曾经助她筑基。师傅拼着数百年的功力,辛苦的引导着她的妖力,很快凝出小小的内丹,让这些妖力有所归依,不再四处奔流。 能够收敛妖性,静侯便不再继续修行,现在捡起来,居然还驾轻就熟。 凝出形体的内丹在静侯的手中虚浮,吸收着月色光华。水中凝聚着的地气精魂也顺着静侯的身体被缓缓聚敛。 渐渐的,流萤一般的光点飞舞环绕在她身边,妖气宛若一条断续的溪流,静静的蔓延。 被她恐吓的师傅,慌忙的传信给师姐知会她自己已经平安回到山上的消息。 但是迟迟得不到师姐的回复。静侯本来就悬着的心越发的慌张。 师姐孤身一人,身后还有人虎视眈眈的要夺她的性命。加上师姐那烈火一样的性子,若是为了寻她,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一旦身陷险处,那要如何是好。 她在床上昏迷了一旬的光景,师傅那不着调的酒鬼居然都没想起来给师姐报个讯。 不要和她说他不知道状况,两次都能及时赶到把她带回山上来,还有什么事情是他算不到的。 即便是修行之人不能随意插手尘世中事,给自家徒弟传个讯,又碍着什么了! 心急火燎,却没有力气起床的静侯,看到聂拂衣就火气旺盛。 聂拂衣再怎么逃,也不能饿死了静侯,只好一天照三顿饭的吃静侯的排头,一张脸皮已经被刮得所剩无几,苦不堪言。 等到静侯终于能下床走动,火气也发得差不多了。 看到被她吓得胆战心惊的师傅,喷薄的火气都变成了深重的愧疚。 师傅有师傅的难处,修行之人本就不该插手人间事,每多一点牵绊,都会为师傅的修行带来不可预知的危险。收了他们这几个徒弟,几次三番的救她于水火,师傅已经冒了很大的风险了。 她心里明明清楚的,却居然这样任性起来。恃宠而骄。她真是被师傅纵容坏了。 静侯摇头苦笑,心里却有着酸涩的甜。 即使被那样的抛弃过,毕竟还是有人这样的纵容宝爱着她,让她觉得活下去,也许是件好事情。 师姐是为了她才下山的,如今音信全无,她说什么也要去看看才行。 只是,原本凭借着一身妖力,恢复能力远强于常人的她,这次却迟迟不能恢复。 虽然从那几乎夺走她性命的地下水脉被救起,已经造成的伤害却像是盐渍进了身,盘踞在体内,牢固不去。 为了以防万一,也为了后世子孙,祖父告诉过她很多东西。因此即使师傅不说,静侯也能猜到一些。 那个地方,应该是她的先祖,曾经受刑的地方吧。 千万年过去了,谁能想到,那样的地方竟然还存留在世间。 神魔已逝,这天谴的印记居然尚存。她能活着出来,真的要感谢师傅。 事到如今想什么都没有用处了。 无论是什么前因后果,她能做的,就只有赶紧恢复,然后亲自去看看。 静侯平息下焦躁的情绪,潜心疗伤。现在,她也只能做这个了。 聂拂衣坐在树上,捧着一坛子酒灌蟋蟀。 是哪个笨蛋说过“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的,他这些天喝了不知道几缸的杜康了,忧是一点儿没解,头疼的症状倒是越来越严重了。真是去他的! 静侯的气息远远的传过来,聂拂衣揪起眉毛叹气。晃晃手里被喝空的酒坛子,然后随手一丢。 舔酒底舔得烂醉的肥狸猫听见动静,动了动耳朵,挺挺肥嗒嗒的肚子,终于动弹不动,四爪朝天的醉死过去了。 手一翻,凭空又移形换位出一坛子酒,拍掉泥封,继续灌蟋蟀。 青衫那只兔崽子,就是要把所有人都拖下水就是了。 还有花朵那只兔崽子,笨的要死,作祸之前不会先看看人回来了没有吗? 看看山下的方向,再叹出一大口气。 静侯那丫头大概还不知道,山脚下到底有多少等着她的虾兵蟹将吧。 这几只不肖徒弟啊—— 照这个样子,他升仙是不可能了,升天还差不多。 唉—————— 没力的倒在粗大的树枝上,干脆把个酒坛子悬空歪着,张大嘴等着酒自己流下来。 要是被静侯那个爷爷看到,又该拿个杯子过来占便宜了吧。 老朋友啊,你死就死了,这份“遗爱”他可真是消受得紧。照理说,那老家伙行善积德的快要变成圣人,死了以后应该能上天吧。可要老老实实的等他上去算账啊。 静侯的焦虑半点都没有出错。 她被师傅带回山上的不到一月间,山下天翻地覆,就快要乱成一锅粥了。 “云上天”同云楼全面开战,措手不及的云楼在极短的时间里被端掉了几个堂口,却不见他们有大动作的反击。而更加出乎意料的是,一向对黑道势力蠢蠢欲动的白道门派这次居然没有混水摸鱼。 诡异的局势令整个江湖风声鹤唳,一时间人人自危。 “主人。” “嗯。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回禀主人,白道各大门派那里都派人送了信去,眼下看来,颇有效果。” “很好,那个花喜落的下落查得怎么样了?” “还没有消息。” “那就继续查。” “是。” “那座山,一日没发现人,就一日别离开人。若是发现了踪迹,不要惊动,跟紧就好。” “是。” “去吧。” “是,属下告退。” 手下无声无息的离开,秋素心垂下眼帘,轻轻抚弄手中的长萧。 ——我是妖呢。不是人哦。下次看到我,不要抓我,直接杀了我会比较好一点。 杀了她? 是妖又如何? 静侯,她是看轻他,还是看轻她自己。 以为说的好像宁死也不愿意留在自己身边就能阻退了他吗? 既然动了他的心,便不要再想着能够抽身了。莫说是妖,便是神仙,他也会想办法把她拖下云端的。 静侯自己揭穿了自己的身份,对于秋素心来说反倒是条难得的线索。 既然她是那天晚上的女子,那么必然同他们接下任务要去绞杀的花喜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也许找不到她,但是找到花喜落却容易的多。 这一次,他要她自己走到他面前来。 以口就萧,吹奏出悠远的乐音。 洞箫呜咽相思远。 这管静侯曾经吹奏过的萧,清凉之中带着酒香的味道似乎在留在上面。 嘴唇轻轻的触动,似乎还存留着那瞬间的缠绵。 秋素心琥珀色的双瞳中,微微的泛着波澜。 57 有苑者柳[VIP] 云楼 “云上天”能在短时间里端掉云楼的几个颇有实力的堂口,这不奇怪。 长久以来,“云上天”看似和云楼水火不容有来有往,却是一直都留有余地,不曾真正的反扑。毕竟从前秋素心只是全凭兴趣在玩,也没有必要那么认真。 虽然不打算真正动手,秋素心却把该准备的都准备了。一旦局势生变,要反应起来便会非常迅速。 而白道这次这么乖巧,一半要归功于那个眼光精准,果断明智的“盟主大人”约束有方,而另一半,则要归功于秋素心的先见之明。 谁没有些见不得人的猫腻,越是位高权重的人,那些东西就越不缺。 秋素心做的就是这个买卖,小道消息的库存当然不用白不用。 某个著名大寺掌门大师的“红尘遗爱”,某个著名教派的两个首徒之间的“深厚情谊”。或者是某水上门派借地利之便伪装盗贼杀人越货,再自己出面解决“盗贼”欺世盗名的证据。又或者是某个副业经营商号的门派,顶着保护地方利益的名号恶意垄断的内情。 不用多,只要抓到几条大鱼的小尾巴。这些彼此之间勾心斗角却又息息相关的门派自然就会相互牵制,不敢妄动了。 所谓白道,不过是一群顶着祖宗荣光和侠名的傻子和可怜虫。 说什么匡扶天理,维护正义的“武林联盟”,快别说笑话了。混江湖就说混江湖,没有些好处,作什么要抢破头的挤到所谓的名门正派里头去,然后对着一个“武林盟主”的名字垂涎三尺。 真要有心,怎么不见他们去和那些个贪官污吏作对,为那些受欺压的百姓行侠仗义一下。虽说现在的皇上英明,世道太平,但是小人什么时候都少不了,真要想当侠客,可以选择的对象多得很呢。 秋素心每每看着这些手下收集上来的消息,脸上沉若秋水,心里却乐不可支。 看着那群打着祖宗旗号四处招摇的傻子和被祖宗名号束缚得半死不活的可怜虫表里不一的唱大戏,实在很有乐趣。 秋素心不担心这些人,只要盯紧了,短时间之内,他们还不至于做什么乱。 倒是单云栖,接连吃了他那么大的亏,居然没有什么动静,这就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非常时刻,暗伏在云楼的探子也不敢轻举妄动,但是探子冒险传回来的信息却很有趣。 至少,秋素心觉得很有趣。 单云栖似乎遇到了另外的麻烦,怪不得暂时没空搭理他,只守不攻呢。 这算是老天给他的好机会吗? 单云栖的确遇到了麻烦,而且是很麻烦的麻烦。 他中毒了。 最麻烦的是,他中了让人非常非常难以启齿的毒。 本来,这种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但是,为了给步青衫一个交待,单云栖只能把私自带人出逃的江行舟暂时监禁起来。没有了药师的云楼,给了某人一个非常好的机会,于是,伟大的云楼主人,不幸中招。暂时自顾不暇,当然没有时间去理会秋素心的全面挑战。 “主人,药。” “放着,你下去吧。”山一样端坐在桌前的单云栖语气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恭谨的慢慢退出房间,阖上房门,仔细听着房里的动静,这位侍从露出了一个同样不易察觉的笑容。 她花喜落这一辈子,恩怨分明,就算现在不能杀了他替自己的那一船人报仇,至少也能先让他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她不是第一天认识步青衫,这个男人绝对不会为了些蝇头小利就去为人卖命。所以他与单云栖之间,相互利用的可能性更大一点。既然是相互利用。那么,有谁会真的在意一颗棋子的死活。 死了,就是一步废棋,了不起再找一颗来代替。 所以,她还不能让单云栖死,甚至不能让他半死不活。 花喜落看得清楚,下手也下的精妙。 师门之中整天斗法不是白斗的,有些招数真的非常好用。比如这味聚散流合,就很适合这个刀枪不入的伟大楼主。 这味药本来是师傅拿来整步青衫用的,虽然带着些玩笑的味道,最后也没有真的能整到那个已经成了精的男人。但是拿来对付一个对药物不是很有了解的单云栖,还是手到擒来。 这药无色无味,遇水生香,但是香气极淡。 花喜落把药抹在单云栖惯用的砚台里,香气被墨香压住,完全无法察觉。勤于事务的单楼主就这样不明不白的中了招。 说起来,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顶多让吸进去的人多跑几趟茅房而已。而跑得次数多寡,则完全取决于这个人的功力高低。 看起来这位楼主的功力果然名副其实,因为这两天,他根本就差把恭桶随身携带了。 听着房中不甚文雅的声音,易容成随侍的花喜落掩去满腹的得意,慢慢的离开。 单云栖不是没有想到自己是中了毒。但是,彻查了日常的饮食起居,都没有发现半分端倪。而楼中的一众人等,就只有自己出现了这种症状。 若是来者不善,既然有机会下毒,为什么不干脆毒死了他?这样近乎恶作剧的事情,究竟有谁会做,又有什么意义? 无奈之下,他只好把被监禁起来的江行舟放出来,替自己医治。毕竟,这毛病说大不大,但是总归不好听。对于他来说,生死非难事,对于单云栖这种男人来说,羞耻反倒是更加严重的事情。 只是,把江行舟放出来,对于单云栖来说,非但没有什么用处,反而让他的困扰又多了一层。 聂拂衣制的毒,即使只是玩笑之作,也不是凡品。江行舟一时半刻当然解不开。若只是解不开也就算了,偏偏江行舟的药师天性被这稀罕的药物激发出来,痴迷于其中,解毒倒成了其次,让单云栖羞恼不已。 一天要灌上十七八次药,然后尽数奉献给恭桶。铁打的身子也架不住这种折腾,再加上秋素心意料之中却出奇迅猛的反扑之势。内忧外患之下,饶是单云栖当时枭雄,也不禁焦头烂额起来。 万般无奈之下,他也只能求助于那个来历不明确高深莫测的步青衫。 想要登高,助力是不可或缺的,步青衫这个人的确是一道劲风。但是,同样是阴沟里翻滚过的人,单云栖怎么会闻不到步青衫身上那股同属于黑暗的味道。 助力多大,反噬起来的危险也就有多大,和这样的人合作,本身就是与虎谋皮。 只是那又如何。江湖,本来就是一条不归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只要大事底定之前,都相安无事就行了。 避开他人的耳目,花喜落又传了一次讯。 这已经是她下山以来传的第十次讯了,每一次都如泥牛入海,这让她心里越发的急躁起来。 静侯那孩子单纯心眼实,谁对她好一分,她就恨不得十分的好回去。但是步青衫那男人心里恨不能拐上九十九个弯,连一点人气都没有的,也不知道究竟要的是什么。 她眼看着静侯这几年在山上被这男人整一次又一次的也不长记性。现在整个人落在步青衫手里下落不明的,她如何能放下这个心。 有本事治得了步青衫的就只有师傅,但是师傅修行已久,摆明了不会插手红尘俗事。 她也是个女人,静侯的痛,她只是看,心里就酸了。这个孩子,不能,也不应该再被拖下水了,她这辈子已经够苦了啊—— 58 湛湛露斯[VIP] 欲动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聂拂衣不吃下酒菜,改咬酒坛子,一口白牙满腹怨气,好端端的一个酒坛子被咬出了漂亮的莲花豁儿。 步青衫那不肖徒弟臭小子从中作梗,把他传给花朵儿和花朵儿传给静侯丫头的讯息都拦截下来。是看准了他就算心里明镜一样,也得守着规矩不能过问是吧!臭小子,也不想想,他聂拂衣纵横尘世几百年,什么时候顾及过那些啰嗦东西。要不是遇到了静侯的那个倒霉爷爷,说不定他现在早就是一方大魔头了,还轮得到一个不称气候的小狐狸搓圆捏扁。 哎———— 好汉不提当年勇,“改邪归正”这么多年,他还真要变成缩头乌龟了。 不过,青衫那孩子这么一来,倒是顺理成章的让静侯心甘情愿的修行了。也算那小子作了件好事情吧。 其实,以静侯的状态,早就应该修炼,把妖力导入正道才是正途。当年静侯的爷爷把他当作万不得已时候的后路,打的也是这个主意。 但是,静侯这孩子啊。除了开始的时候为了可以把妖身和妖力收起来,迫不得已的筑了基之后,就说什么也不再修炼了。 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遇到那种事情,心灰意冷是可以想见的。但是,修行了,活上几百年,被时间一磨,什么痛也会变得淡一点吧。 “你说呢?”聂拂衣侧头问问身边的“酒友”。 趴在一旁的肥狸猫头也不抬,很鄙视的呼噜了一声,再接再厉的准备醉死在酒坛子里。 聂拂衣脸皮抽搐,手痒的很。末了叹出一口气,也对,这种东西如人饮水,他在这里站着说话不腰疼也没什么意思。 本来害怕静侯急着下山去找花朵儿,会急功近利走火入魔,聂拂衣一直不放心的守在左右,但是现在看看,他倒是白担心了一场。静侯稳扎稳打的,看样子只打算把自己的伤养好就算了。 想的到美,好不容易这丫头肯修炼了,他会放着大好机会不用才怪。 山中岁月容易过,世上已是一千年。 好吧,这是对潜心修行的人而言的。对于静侯来说,能够平心静气的吸纳天地精气来修补自己被重创的元气已经非常艰难。 心有不甘。 静侯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的后悔,从前为什么没有听师傅的话好好的修炼。 若是她够强,那么就不会被师兄玩弄与股掌之中。若是她够强,师姐也不会因为她而音信皆无,下落不明。 更甚至,她要是像祖父一样,早早的看清这红尘,早早的变强,不要只想着依靠别人,不要怀抱着不切实际的希望,她那没有办法降临人世的孩子便也不会被她拖累着白白受苦。 现在,她想要后悔也没有机会了。 也许,这次能顺利的找到师姐的话,她真的应该回到山上来潜心修炼。 若她强到让师兄无机可趁,那么,或者她可以问问看,师兄这样机关算尽的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宁愿明白的做师兄手里的剑,也不愿意不清不楚地被师兄当作棋子。 毕竟断剑还可以伤人,但弃子,就真的什么用处也没有了。 日升月落,静侯宛若雕像一般的沉于深潭之中。 好不容易等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却发现自己竟然出不去了。 在潭中怎么翻腾都可以,但是只要一攀上岸边,就好像是一脚(或者一尾巴?)踩上十斤油,只能扑通扑通的化身成一颗饺子,落回“锅”里。 尝试了几次,静侯不再白费力气了。 用尾巴想也知道,这是谁干的好事。 危险的眯起眼睛,蛇尾巴蠢蠢欲动,静侯脸上尽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师傅,您老人家出来一下好不好。” 风轻云淡,鸟鸣唱,天气非常好。 “师、傅,麻烦您老人家出来一下好不好。” 风还是很轻,云还是很淡,鸟儿还在欢唱,天气依然非常好。 “师傅!!!!!!”静侯的耐性用光,蛇尾猛拍,激起几丈高的浪头来。 扑啦啦啦的,非常懂得明哲保身的鸟儿全部飞离,浩大的声势把醉倒在树上的聂拂衣和趴在聂拂衣身上的肥狸猫都惊的掉下树来。 灰头土脸的聂拂衣大梦初醒,看着两眼冒火的小徒弟,忝着脸讨好的傻笑。 看着自家师傅近乎彩衣娱亲的行径,静侯有什么火气也发不出来了。 “师傅,你这是做什么。” 聂拂衣把醉的半死的肥狸猫拎在胸前,好像拎了个无坚可摧的盾牌似的。 “人家就是喝醉了嘛。”聂拂衣打马虎眼。 静侯仰头深吸一口气,很无力的看着自家宝贝师傅,“师傅,你明明就知道事态紧急,不要闹了,让我出去。” 聂拂衣扁扁嘴,一张娃娃脸装起可怜来非常入木三分。 “好不容易你肯乖乖的修炼,就好好的静下心来嘛,就算你现在恢复了,还不是一样赢不了青衫那臭小子。干脆你就修炼的利害一点再下山,顺便替我清理一下门户不是更好。反正你天赋异秉,修炼起来快的很。” 眼睛里面看见的是个有着清秀可爱娃娃脸的青年楚楚可怜的样子,脑袋里面却清楚,这是个老得可以被埋进棺材十几次的老妖怪。眼瞅着聂拂衣就差没去咬手绢了,静侯也差点没把这阵子吃的药膳都吐出来。 弄脏了这片净土是大罪过,忍住。 静侯深呼吸,试图和自家师傅摆事实讲道理。 “师傅,您也知道师兄的成就非同一般,我要是想要凭实力赢过他,最快也要个一年半载。而且,就算我打的赢师兄,我也算计不过师兄,到头来还是占不到便宜。最要紧的是,师姐现在不知道到底身在何方,是否平安,您让我在山上就这么甩手一坐,我怎么可能坐得住!” 聂拂衣当然知道静侯有多么重感情,让她不管花喜落的死活只顾自己清静根本就不可能,他当然也知道静侯说的有道理。就算静侯功力变强,单凭心眼青衫那臭小子也能把她玩得团团转。但是,好不容易有个这么好的机会能让静侯坐下来修炼,就这么让他放弃,他怎么可能会甘心嘛。 静侯看看师傅脸上不甘心的表情,叹口气,笑了。 “师傅,您就放我出去吧。被大师兄这么一来,我也想的通了,说到底,自己强,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您放心,我找到师姐以后,一定会回来好好修炼的,到时候您再来看着我还不行吗?” “你说真的?”聂拂衣眼睛蓦的一亮。 静侯认真的点头,“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您。” “嘿嘿,你是我最宝贝最乖巧的静静小宝贝嘛,当然说了就会算的,比那两个兔崽子强多了,师傅最喜欢你了。” 聂拂衣夙愿成真,乐得手舞足蹈,拍自家徒弟马屁反正不用钱。肯修炼就好,肯修炼就好。这样,等以后他上了天,遇到那个老家伙也有的交待了,嘿嘿。 心花怒放之余,肚子里的酒虫子也活蹦乱跳起来,聂拂衣轻飘飘的就要去找酒喝。 “师傅————”眼看着聂拂衣得意忘形的就要飘走,静侯赶紧喊住他,“先让我出去,您想怎么灌蟋蟀我都不拦着您!” 哦哦哦,一激动把这个给忘了,聂拂衣把只肥狸猫往后一甩,扑通一声丢进潭水里。 静侯试探的攀上岸,果然不再滑进水中了。 皱起眉头,静侯用尾巴卷着那只狸猫,眼神诡异。 “您用这家伙解咒?” “当然不是,我只是闲它碍手碍脚而已。”解咒哪要什么工具,动动嘴皮子不就得了,当他是青衫那不成气候的臭小子啊,去! 不管这些,喝酒喝酒去喽~ 聂拂衣一溜烟的不见人影,静侯看看肥狸猫的惺忪醉眼,尾巴一松,扑通—— 59 绵绵葛蕌[VIP] 杭州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小道消息,下了山的静侯完全不需要刻意去打听,光是茶馆酒肆里的流言,就足够她把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拼凑个七七八八了。 昏迷到清醒,清醒到恢复,静侯在山上停留了只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而这短短的一月间,风起云涌。 先是“云上天”大手笔的忽然接连挑掉了云楼的几个大堂口,而云楼先是诡异的挺着挨打,然后又开始全面反击。江湖黑道的势力,看样子是要重新洗牌了。就是不知道“云上天”和云楼哪个能赢。 静侯易容成一个相貌普通的青年书生,安静的坐在杭州城的一间小茶楼里,听着身边茶客刻意压低声音,却包含着兴奋的谈论着这些似乎与己无关却又危险刺激的流言蜚语。 慢条斯理的喝下一口茶,静侯的唇边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这个世上果然只有流言不死。当年的事情,她应当感谢沙连雪,这个男人若没有做过什么,她当年的“事迹”恐怕早就变成戏文的本子,被传的尽人皆知了。但是,最应该感谢的,应该是那场让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死去的大火吧。一个死人的流言,再惊悚也没有什么好传的。因为就算说出天花来,到底也看不到痛痒。 叹出一口气,静侯的笑意淡了下去。 “云上天”和云楼真正交起手了,她想这是大师兄所乐见的。但是偌大一个江湖,师姐会在哪里呢? 师姐知道她是被师兄带走的,找不到她,应该会先去找师兄。不怕她找不到师兄,她就怕她找到了师兄。 唉—— 本来是好端端的同门,大师兄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如果可以,她实在不愿意再到杭州这个地方来,但是不可讳言的,这里是师姐最有可能停留的地方。 师姐一向比她聪明,她能想到的,师姐也一定会想到。 几乎和她有过关系的那些人,都曾在杭州出现过,师兄不过是想要天翻地覆,当然把这些纠葛都掀出来他才会满意,不在这里,又该在哪里呢。 只是,应该从哪里先找起呢? 静侯皱眉。 想一想就知道大师兄和云楼有关系,但她又曾被秋素心带下山约束过,想来这两个地方都有可能,师姐应该都会去找吧。 想起秋素心,静侯的心里掠过一丝异样。 虽然是为了逃脱不得已而为之,她毕竟是在他面前露了妖身。本来想此生不会再见,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到底还是要到他的地方去。 抚摸着杯口,静侯轻轻叹息。 她早已经不是少女,对于才子佳人的段子已经没有任何期待。但是,她得承认,秋素心那孩子似的执著,有一瞬间真的触动了她。 因为,太熟悉。 杯子里带着青黄的粗茶倒映出她易容后的脸,眉目间看不出半点她的影子,只有一双唇,还是原来的形状。 恍惚中,静侯想起了秋素心留在她唇上的触感。灼热的,带着誓不罢休的味道。 成过亲,差点有一个孩子,如今能回想起来的亲昵,竟然是一个凭空出现的男人留给她的。不能说不讽刺。 她的丈夫曾经吻过她的唇吗? 她完全想不起来。 那个男人的确从头到尾都像一座不动不摇的山,但是,他坚决的守护的,永远不会是她,而她,也永远不是能环绕在他身边的那一江春水。 摇摇头,静侯笑了。 她怎么会愚蠢到认为一个对别人忠实可靠的人,对自己也会同样的可以依靠。除非他愿意给,否则,她就算倾尽百宝也得不到。这样浅显的道理,她当初怎么会看不清楚。 只是,看清楚了又如何? 付出的,收不回;过去的,也不能重来。 或者,她本来就是在欺骗自己,什么可以依靠,值得信赖,都不过是个听起来冠冕堂皇的借口。她只是,在那个情窦初开的年纪,对那个男人动了心,只是这样简单而已。 哪怕并不温柔,那个会把睡倒在院子里的她抱回床榻上的怀抱却那么温暖。 女人很傻,往往会为了一瞬间的心动,就这么痴上一辈子。 而她,从来都不够聪明。 但是,一辈子傻一次也就差不多了吧。静侯敲敲自己的头,把那些胡乱涌起的心绪都敲掉。却只有更烦恼。 她当初果然是应该听师傅的话去修炼的,要是修炼到可以完美的控制自己的妖性,她就不会每次妖化都失去控制。 真是的,她为什么最后要去给秋素心留个什么临别之吻啊—— 挑衅?勾引? 怎么想怎么混乱。 她那时候到底在想什么啊! 也不对,这个时候也不是应该烦恼这些事情的时机。找到师姐才是重点,不要去想些什么有的没有的了。 既然想到秋素心,就干脆去他那里看看好了。虽然说师姐跑去云楼找她的可能性大一点,但是她当初急三忙四的从单云栖那里跑出来,再找回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反正这两伙人是对头,而且是正在交手的对头,到秋素心那里去探探,总能发现点什么吧。 黑道和白道说起来泾渭分明,其实各个势力混杂而居,一个黑道的帮派和一个白道的门派往往就在一个地界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很多时候,所谓的黑白道之间的正义之争,其实说白了,就是两伙人在争地盘罢了。 历史上有兵家的必争之地,现实中自然也有。 对于一个太平盛世而言,繁华的地方自然更容易捞到油水,所以也就是一群恶狼垂涎的肥肉,谁都想沾一口。杭州,自然是肥肉中的肥肉。 不管是黑道还是白道,只要能在这杭州城里占上一席之地的,谁也不会愿意把这好地方拱手让人。但是,毕竟这世道总是有实力的人占上风。 一个做人头买卖的云楼在这里安营扎寨就算了,新冒出来一个“云上天”也横插了一杠子,在这里摆了一个堂口。两个势力楚河汉界的盘踞在这里,偏偏哪一个都惹不起。那些原来在这里安享富贵的和眼红着这里平安富贵的人自然不会很开心。 现在,这两家动起手来,开心的当然是安做壁上观的人们。 但是,两败俱伤则好,万一哪一方大获全胜,那么他们岂不是就更无立足之地了。这样看来,这些人趁火打劫也理所当然的。 静侯奇怪的是,为什么在这个当然要紧要防备的时候,秋素心这座园子里的戒备竟然没有她被关在这里时的一半强。 难道秋素心已经不在这里了? 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毕竟这两个组织开战,涉及到的一定不只杭州一处。更何况秋素心的背景复杂,谨慎些也是应该的。 静侯这样想着,有些失望,要是正主儿不在,那么她到这里来也打探不到什么。 猫一样轻巧的沿着园子转悠,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若是秋素心真的不在,她也不必再在这里白费功夫了。 这么想着,静侯的心里微微的松了一口气,在秋素心面前显露过妖身,她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能不见……其实……很好…… 除了几个巡查的侍卫和隐藏起来的暗哨,静侯没有发现多余的人。 虽然武功不怎么样,她的轻功和妖力却能让她轻易的游走而不被发现。 不过一月,时令的花木便换了一批,这园子也空荡荡的没什么人气。不知不觉地来到她暂住过的那个小院子,看着那扇熟悉的竹帘和帘后丝毫未改的椅榻,静侯微微一怔。 并不是什么触景生情,她还没什么情可以被触出来。 之所以怔住,是因为,秋素心竟然就那么状似毫无防备的坐在那里。 第十二卷 仙官欲住九龙潭 第六十章[VIP] 无然宪宪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任谁看到这样的男子,也会生出这样的叹息。 秋素心端静的坐在那里,玉雪光华,仿佛江湖上正兴起的腥风血雨同他没有半点干系。 沉木的贵妃椅空着,他坐在旁边的另一张椅子上。 并没有矫情到把生活起居都挪到静侯曾经住过的这座院子里,练功阅卷,运筹帷幄,他的生活一如既往。但是,他也毫不掩饰自己对于静侯的思念。 是的,思念。 极其不可思议的,被传颂到酸腐的一种感情,他却觉得这样的新鲜,而且欢喜。 他可以把一个江湖的人都算计在手心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但那样的刀光剑影,如今竟不如坐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让他来的更加心潮涌动。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确实也想不起来,到底是何时对那个女子上了心。 只是如今坐在这里,看着那张贵妃椅,眼前便会轻易浮现出静侯镇日赖在上面,软绵绵懒的好像无骨蛇的样子来。 想起那夜水中一晃而过的巨大蛇尾,是了,她原本也是条蛇。 一条本应妖媚横生,却只愿逃离尘世的笨蛇。 秋素心笑了,琥珀色的眼睛里缓缓流过浓稠的爱怜。 他真的想念那条被他惊到的蛇,想念那略带凉意的身体依在怀中的充实感,想念那种人在身边却依然牵挂的惶惑。 秋素心只是被顺遂的命运娇宠惯了,并不是盲目自大的人,想清楚了,他便知道自己的不知深浅和一意孤行曾经带给静侯什么样的痛楚。但他并不后悔。 痛了,错了,至少她的心里会留下他的印记。 他不怕找不到,不怕拒绝,他的心里从来坦荡,选择了那条路,就会走下去,从无恐惧或忧虑。 静侯隐匿在一旁,她知道自己应该赶紧离开,去找寻这里是否有师姐的踪迹或留下的痕迹,她也知道秋素心的修为,自己要是久留难保不会被发现。但是,诡异的是,她竟然动不了。 秋素心偶尔留恋于贵妃椅上的视线那么自然,静侯看着眼前的光景,觉得再没有比这更荒谬的事情了。 不是她疯了,就是秋素心疯了。 他明明知道她是妖非人了不是吗?那么还做出这副样子来,意义在哪里? 静侯不自觉地咬紧了下唇,用力到渗出血来。 看着这男人近乎不真实的深情,她的眼前却闪现出火光之中卫霍那张戒备而惊异的脸。 ——主子危险,不要过去! ——主子,那个妖物会伤害到您,属下不能让您以身犯险! 妖物,两个字,一句话,烙铁一样的给她打上了卑贱的烙印。 未出世的孩子被活生生拉出体外的那种剜骨割肉的痛苦,也远远比不上这两个字来的摧枯拉朽。 她是个妖物,是个活该被唾弃的妖物! 他明明已经知道了,还做出这副样子来———— 事到如今,才做出这副样子来,有个屁用—————— 静侯的气息这样混乱暴躁,不仅是秋素心,连院子里其他的守卫和暗哨也发觉了。 会被留下来保护秋素心的,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都是顶尖的好手。 “什么人?” “保护主人!” 训练有素的分成两股,一群去保护秋素心,一群循着气息的源头去寻找闯入者。 ——保护主人! 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只有他的主人。 静侯嘴角颤动,颤抖的笑,眼前漫过血红。 混合着疯狂和痛苦的强大力量,逼近过来的那些人甚至不及近前,就被压迫得呼吸困难。 虽然带着疯狂的波动,这熟悉的气息却让秋素心的眼中亮起从未有过的光华。 挥推了所有人的劝阻,他径直朝着静侯隐匿的地方飞纵而去,急切得如风而至。 静侯将嘴唇咬出了深深的伤口,痛楚让她保留了最后的清醒,折身退离,却已经太迟。 秋素心已经发现了她。 被闻声赶来的更多的侍卫环绕,静侯无法轻易离开。 秋素心一双灿亮的眼睛近在面前,静侯忽然不想再忍耐,长发肆意放纵,妖气大盛。但她来不及显出妖身,秋素心已经抱住了她。 即使被静侯身上的妖力逼迫到无法呼吸,秋素心也不曾有丝毫的动摇。他那么用力,几乎把静侯勒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静侯剧烈的挣扎,却无法撼动他一丝一毫。 一侧的蔷薇架被撞击哐啷倒地,两个人纠缠着倒进缀满花朵的藤蔓中。 纠缠翻滚,碾碎的花朵放出浓郁的香气,藤蔓缠身,尖锐的细刺穿透衣衫,戳入皮肉,没有人感觉到疼痛。 满院的人不敢插手,也不敢离开。 对于秋素心和静侯来说,他们也仿佛并不存在。 秋素心不在乎静侯在自己身上制造出多少伤口,他只知道,他苦寻不着的人天赐一般的来到自己面前,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不可能再放走她。 没有妖力,也没有武功,静侯就像一个饱受委屈的孩子,咬紧了嘴唇,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用尽全力在挣扎。 血顺着静侯的下巴流过她的颈子,染出一片刺目的红。 易容过的静侯不过是一个平凡的青年,可是秋素心不管,他不去压制静侯的手脚,忍她发泄。却牢牢的勒住了她的腰,然后执着的吻上静侯血肉模糊的嘴唇,舔舐着血痕。 灼热的唇舌吸吮着伤口,很痛,静侯忽然抓住了秋素心后颈的衣衫,无声的恸哭。 秋素心微微的抬起脸。 伸手小心的把静侯脸上的假皮撕开。 静侯紧紧地闭着双眼,苍白惨淡的脸上泪水放肆横流。长发凌乱的铺散开,缠绕着身下的藤蔓,揉碎的花朵散落其间,绮丽而凄艳。 秋素心小心的抱起静侯,生怕拉扯到藤蔓,会让静侯觉得痛。但是静侯的长发宛若有生命一般,水一般的从那些藤蔓中流泻而出。 静侯哭得这样放肆,秋素心却笑了。 抱着静侯,好像抱着一尊摔碎后好不容易被黏合的琉璃娃娃,缓缓的走回他曾与静侯共枕而眠的那个房间。 靠坐在床上,把静侯抱在膝头,环着她的肩,顺开她的长发。 低下头,一点点地把静侯唇上流下的血舔噬干净。 舌尖轻轻滑过静侯深深的伤口,滑过静侯不停流泪的双眼,温热的唇落在静侯的额前和发间。 哭吧,痛吧,伤吧。 只要是在他的面前。 轻轻拍抚,缓缓的摇晃。 安抚着静侯身体的手滑至静侯的胸口。柔软起伏的胸房就在手下,心脏在掌心跳动。 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的,这个渴望中的女人回到了他的怀里。 很好,真的……非常好…… 秋素心的脸上有止不住的笑意。 片刻之前虚幻的思念,片刻之后竟然落实在面前。还有什么能更加惊喜,还有什么能更加满足。 无论怎样拥抱都不够的爱不释手。 留在他身边吧,留在他怀里。 所有她不曾得到的和曾经失去的,他都能给她。包括——她曾经那样深重的遗憾—— 手落在静侯的小腹上,爱怜不去。 他永远都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永远都不会再让任何噩梦靠近她。所以,放心的留在他身边就好。 静侯听不到秋素心附在自己耳边的低语。 已经有太多年,她没有靠在什么人的怀里尽情哭泣。 祖父离世的时候没有,失去孩子的时候没有,绝望自弃的时候没有。 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想,只想好好的哭一场。 哭尽她曾经纯净无瑕的人生,哭尽她生而无缘的骨肉,哭尽她再无可恕的两手血腥,哭尽她曾经空付流水的……感情…… 第六十一章[VIP] 适我愿兮 嘶—— 嘴唇上的伤口太深,虽然隔了许久,还是动一下就疼得厉害。 静侯的头闷闷的胀痛,忍不住微微苦笑。 事到如今,她就是再怎么迟钝,也该发觉自己身上的变化了。 妖身的她能够保留人的意识,但人身的她却又变得暴躁而容易失控。她体内的妖性和人性竟在不知不觉之间开始融合了起来。 这或者也是师兄设计她的原因之一,但她却不能肯定这对她来说究竟算不算的上是一件好事情。 也许,眼下看来,倒是件麻烦事呢。 若是放在平时,她说什么不也会做下这种近乎自投罗网的蠢事,不过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秋素心就躺在身后,手臂环在自己的腰腹上,不至于紧到让她无法呼吸,却牢固得容不得她轻易离开。 睡姿端正安稳,昭示着他良好的出身;呼吸悠长舒缓,显出深厚的修为。 这样的一个人,究竟看上她哪里呢?莫说静侯不明白,就是秋素心自己,恐怕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天色未晞,灯烛已尽,室内徒然一片漆黑。偶而有些隐隐的声响,也是房内的摆设发出的动静。明明是死物,却会发出永远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声音。这种低低的暗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听起来,有一种惶惑人心的感觉。 静侯睁开眼睛,看着室内模糊的轮廓,心里一片空荡荡的茫然。 师姐还没有音讯,再度将自己陷入这种无法自拔的境地,实在不是她的本意。她是被忽然蜂拥而至的混乱纠缠,没有发觉到自身的变化,才失了控制。眼下要离开,其实也不难。只是,上一次她走的干脆,这一次倒有些犹豫起来。 想要离开,不难,想要无声无息的离开,很难。 不管秋素心是出于什么原因才会执意将她约束在身边,他对她却始终是不坏的。甚至明明知道她杀了他不少人,也明明知道了她是什么东西,都没有伤她分毫。要让她再伤人离去,说实话,她觉得手软。 浅浅的叹出一口气,她终究还是不能完全明白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 虽然他的言行明白,但要她相信这人对她情有独钟,她,信不了。 “你应该杀了我的。” “那你得先下嫁于我才行。” 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静侯惊愕。身子被翻转过来与他对视,昏晦的月光下秋素心一双浅色的眼眸出奇的明亮。 静侯这才发觉自己竟然不觉的自语了出来,惊醒了这人。 面前的人呆愣愣的没反应,秋素心颇为开心的笑了出来,“怎么?没听清楚?我说,你要是想我杀你,你得先嫁给我才行呢。” 这是哪门子的道理?而且,这人是怎么把这种没头没脑又没矜持的话说的这么顺畅的? 静侯哑口无言。 秋素心好笑的捏捏静侯的脸颊,牵动了她唇上的伤口,引得静侯轻微的一颤。 秋素心的手指于是温柔的滑到了静侯的唇下,避开伤口,轻轻的揉,缓着她伤口的疼。 “我们家有惧内的传统,若是你嫁了我,我就会乖乖的听你的话。你要我杀你,我也会乖乖的照做的。” 虽然是带着玩笑的口吻,倒确确实实是真话。 从长山王爷开始,王府里就保持着这个“优良”的传统。在外面骁勇果敢的长山王唯独对自己的发妻言听计从,从无半句违逆。而秋素心的父亲虽然是半子,却也把这“家规”履行的毫厘无差,对延平公主珍而重之,比之长山王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我们家的另一个传统是终身只有一个伴侣,若是我听了你的话杀了你,为了不做鳏夫痛苦终生,说不得也只好自行了断,随你去了。” 秋素心那里说的轻巧,静侯这里听的全身发麻。 这人要不是个疯子也差不多了,这种事情说的这么行云流水,说他脑子没病,谁信? 脸上一跳一跳的抽搐,静侯的心里倒稳当了下来。 这种只在戏文里才有的甜言蜜语,马耳东风,听过就算,笨蛋才会当真。 伸手把秋素心推开些,静侯长出了一口气,默然无语。 她其实不爱与人靠近。 过去的事情说是要忘,其实哪有那么容易忘得掉。 妖变之前入骨的痛苦,妖变时对血肉和欲望的渴望,曾经有多痛,曾经有多痛快,事后留下的印记就有多深。她始终鄙夷着自己的妖性,妖性之中那天然的对于杀戮和□的喜爱让她觉得污秽,因此她才会一直苦苦压抑甚至是抹杀着妖性的自我。 师傅师兄和师姐的怀抱,曾经是她痛苦中唯一的依靠,那种不带任何欲望色彩的温度和触感让她觉得安全。 当她全神戒备着秋素心的时候,她没有余暇去考虑这些,但是,眼下的秋素心态度诡异的让她迷惑,那明显带着异样色彩的碰触和言语,虽然处处留着分寸,不至让她觉得过分,却仍然让她感到不适。疑惑,抵触,还有一些难以言喻的烦躁。 秋素心并没有反抗静侯的动作,但是在她退出自己怀抱的时候,还是低沉了眼色。 静侯明显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只当他是在调笑。 这也难怪,当那些言词出口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诧异,但也没有什么慌张。他一向乖张,既然这么想,便说出口,也没什么要紧。只是他难得真心的说出来,静侯却没半分反应,还是让他有些恼火。 静侯和秋素心心里都清楚,静侯稍早时候的那场突兀的失控,决不是为了秋素心而起的。 触景生情是有,只是触的是他这个景,静侯心里生的,却是因别人而起的情。 秋素心想起自己用了摄魂术从卫霍处得知的那些“往事”,心里纵有些火气,也尽数软了下来。 那样的惨烈,若不是有本事妖化,就是有十个静侯也死得透了。而若不是有本事妖化,那样的怨气,只怕定是要化作厉鬼夜夜追命才能甘心的吧。 静侯两手杀孽,秋素心又何尝不是。别人的死活,他一向都不在乎。但是,静侯的伤,却让他痛。甚至,在还没有全然听完这些事情的时候,他就忍不住把卫霍的一条膀子坳得脱臼了数次,再接回去。把人还给沙连雪的时候只剩下一口气,就算好过来,那条手臂也要实实在在的养上一阵子才能行动自如了。 但是这又能怎样呢,静侯受过的那些苦楚终究还是换不回来。 不杀他,是因为秋素心明白,这是这些事情,才造就了今天的这个静侯。 静侯后来的际遇,卫霍不知,沙连雪不知,秋素心自然也无处可知。他遇到静侯的时候,她已然是现在这个样子。看过去好像没心没肺,眼睛里却含着隐匿的沧桑。一个年轻的外皮,里面的魂却好像已经活了艰难的一辈子。 若是他遇到的不是这样的一个静侯,若是当初那个尚待着稚嫩的平凡女子,他连多看一眼都不会吧。 握住静侯披散在枕上的发丝,秋素心对静侯抵触只做不知。 急不得,他心道,急不得。 和一个男子同床共枕,竟然连半分羞怯也没有,好吧,虽然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是静侯还是忍不住喟叹。 若是放在从前……可她竟也想不起从前的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了。 太多的事情,把她的心境全然的翻了一个个儿,还剩下几分是人,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知道挣扎无用,只想要翻个身背对着秋素心,腰上蓦的一紧,她也就放弃,不再多费力气。 在这个人面前妖化,就打着终生不必想见的主意。没想到隔不多久,竟然在这个人面前嚎啕。别的不说,尴尬是真的。 尴尬,且复杂。 静侯一直怀疑,这个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今天更加的怀疑。 他应该早就知道自己了吧,而且也确实的看到了吧。居然还能这样不动声色的面对自己,好像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样,不,也不能这么说,和之前相比,这个人表现出来的,只有更加的热情。静侯除了疑惑不解,还是疑惑不解。 人说夜路走多了,就怕遇见鬼。 这人手上的血腥只怕比自己只多不少,难道是鬼见多了,习以为常了? 怎样也好,这都不是她现在该担心的事情。 若是这人实在没有要她命的心,那么也许她该开诚布公的和他说清楚。 第六十二章[VIP] 不可休思 她知道人应该向前看。 但是每一个睁开眼睛的今天,都是躺在堆积如坟墓的昨天之上的。只是被时间的沙砾掩埋,看似风化,一旦扒开,里面的尸骨依然腐烂鲜艳。 静侯默默的感觉着腰上秋素心掌心里的温度,那双眼睛浅浅的琥珀色,在这样朦胧的月光里猫儿一样的敏感而明亮。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真的很像一个孩子。 一个把一切事情都想象的美好的,以为可以化腐朽为神奇的,天真的孩子。 静侯沉默着,忽然微笑。 “我的过去,你可知道。” 秋素心没有料到静侯会主动提起这些事情,略带惊愕的他反而不如静侯来的平静。 “是,我知道。” “全部?” “我能够的得知的全部。” 静侯点头,推开秋素心的手,半坐起身子。 秋素心也跟着坐了起来,疑惑的看着静侯。 “我说过你应该杀了我的,我是认真的。” 秋素心的脑中飞快的晃过些什么,静侯的语气太平静,平静到几乎事不关己。 “我也说过,要我杀了你,你得先嫁给我才行。不然,我没有理由要听你的话呢。”秋素心的唇边依旧挂着笑意,虽然已经不及心底。 静侯笑叹,“可惜的是,我也没有理由要嫁给你啊。” 秋素心笑不出来,眼神变得明利起来。 他知道静侯对他未必有他对静侯的心思,但是这样直白的听到,还是有着重重一击的挫败感。 “静侯。”他第一次这样庄重的唤出静侯的名字,心中涌起一阵难言的颤栗,“你知道的,我对你的心意。” “是,我知道。”静侯的脸上染过异样的殷红,却不是因为羞怯,“邂逅相遇,适我愿兮。我知道的。但是,对不起,我不能相信你。” 秋素心怔愣,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情意竟然用这样的字眼被打了回来。但是他又一个字的反驳也说不出来,难道他真的从来没有过半分杂念吗?不,他的初衷甚至本来就包含着恶意。 无法反驳,却怨愤。 秋素心的表情渐渐痛苦。 那种痛苦是感觉得到的,静侯不忍,她也相信秋素心对自己或者是有些真心的,但是,这些许的心软和一点点的相信又有什么用呢? “且不说我是否对你有着同样的情意,摽梅期过,女子便同明日黄花,更何况我曾罗敷有夫,纵使这些你都不在乎,你又真的能接受全部的我吗?” 秋素心尚来不及反应,静侯已经毫无预兆的在他眼前妖化。 长发瞬间蔓延,布帛撕裂,巨大的蛇尾全无遮掩的甩开,青碧色的细小鳞片在暗夜之中散发着淡淡的光芒,冰冷而滑腻的蜿蜒过秋素心的身侧。 幽深的黑瞳紧缩倒竖,苍青色的颜色近乎虚无。 两扇长鳍自耳后张开,从浓密的长发中伸展出来,流动着瑰丽的花纹。 静侯抬起手臂,纤长的指端生着尖利的长爪,锋利得可以轻易滑开任何人的骨骼肌理。 蛇尾在床榻上缓缓的游动,摩挲着光滑的锦缎。 显出妖身的静侯就这样坦然地注视着秋素心愕然的面孔。 妖气弥曼,却没有杀气,唇边甚至带着微微自嘲的笑意。 看到了吗,这才是真正的她,对着这样的身体,那份所谓的情意,可还能够继续? 这一霎那,秋素心恍然大悟。 静侯要他杀了她,她是真心的,她是真的想要死去。 她说不能相信他,而不是不相信他。她不能相信的不是他,而是她自己。她只是,拒绝接受这样的自己,而已。 轻轻的,秋素心试探的将手放到了静侯下身蜿蜒的蛇尾上。 静侯愕然,呆愣的看着秋素心的动作。 秋素心低着头,手心缓缓滑过那布满鳞片的蛇身。冰冷的,带着砥砺的触感从手心传到心里。 一路向上,秋素心的手势轻柔的宛若爱抚,静侯忍不住颤栗起来,伸出长爪想到阻止,却被秋素心握住她的手腕,牢牢的按在一旁。 温热的掌心带着不容拒绝的味道向上游移。 滑过那片细密坚硬的鳞片,滑进静侯上身破碎的衣底。 被妖化撕裂的衣衫轻易的被挑散开来,露出玉石一般雪白的皮肤。 秋素心的手抚过那曾经停留过一个孩子的小腹,滚烫的温度穿透了那处深不见底的空虚;胸口的起伏明显变得剧烈,在柔软的胸房上微微的停留,继续向上,滑过修长的颈项,汹涌流动的血脉在掌心之下激烈的跳动。 修长的手指穿过那从浓密的长发,发丝水一般的在指尖流泻,小心翼翼的碰触那美丽的不似真实的长鳍,尚未体味到触感,静侯已经发出敏感的低吟,惊惧的偏过头去。 急促的呼吸着,静侯惊恐的看着秋素心灼热的眼睛,似乎有压抑的火焰在燃烧,随时都可以化作漫天烈焰。 若是妖性当道,没有猎物可以逃过她的迷惑。但是,决不是她可以收敛了妖力的现在。秋素心带着明显□味道却又坦荡的动作,让她恐惧而又不可思议。 僵硬着身子,她惶惑的同秋素心对峙。 秋素心仿佛丝毫没有感觉到静侯的心情,只是缓缓的朝静侯俯过身去,在静侯突起的锁骨上轻轻的一吻,然后试图将静侯揽抱进怀里。 静侯却无法继续忍受。蛇尾卷上秋素心的腰身,猛地施力,将他甩落到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房外的侍卫被惊动,迅速的赶过来询问,秋素心轻描淡写的打发了他们,翻身站起。 虽然是抱着静侯共枕,却是合衣而眠。现在被摔在地上,秋素心仿佛正中下怀似的脱去了沾了灰的外衫,然后往床边走回来。 静侯的蛇尾甩落,阻退了他的脚步,把他挡在距离之外。 “你到底在想什么!”静侯低喝,连外面一知半解的那些人都知道应当担心,他难道半点都不会防备吗! 在想什么啊,秋素心有点不好意思地抚了抚中衣的领口,这还真不好启齿。 “我在想,要是日后我惹你了不快,你现出这个身形来对着我,我要怎么办才好。” 听起来像是很合情理的担忧,但是静侯可不会这么觉得。 不要说根本不可能有“日后”这种东西的存在,便是说这么一句话,他又为什么要脸红? 秋素心背对着月光落进来的方向,房内本来就光线幽暗,饶是秋素心修为深厚,也只能看清大概,但落在静侯眼里则是纤毫毕现。 就算是开始的时候故意戏弄她,秋素心也始终把贵公子的翩翩风度保持的很良好,现在不过是说句话脸红个什么东西啊,偏偏还看不出作假的成分来。 “…………”静侯已经彻底被秋素心出人意料的言情搅得头昏脑胀,只能死瞪着他。 秋素心无辜的回望。 本来嘛,要是静侯一直保持这个样子,某些事情真的不好做啊~ ………… 啪的一声,忽然想明白的静侯觉得脑袋里面绷着的某根弦直接断裂,瞬间怒发冲冠。 虽然没有冠,但怒发是一点都不夸张的说法——一把浓密的长发无风自扬,要不是还有点自制力可以用,说不定现在秋素心已经被缠成一枚茧蛹了。 去他爷爷的! 这男人看过去像个人,脑袋里面装的是豆腐渣吗! 她是妖啊,妖!他到底明不明白,对着一只妖怪,他居然还能想到这些□下流的东西,他,他到底还有没有一点正常人的想法啊! 秋素心看着面前生气勃勃的静侯,忍着笑意,继续装傻。 这样好多了,不是吗。 静侯忍住蠢蠢欲动的一双爪子一头长发和一条尾巴,看着秋素心瞄着机会还要靠近的动向,咬牙切齿。面对这个男人,想要控制一身“凶器”真是他爷爷的困难到极点。 “给我站住!” 秋素心听话的站住,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更何况这只兔子的“牙齿”实在是利了点,他还是不要太过分的好。 努力的平复着被秋素心搅和出的火气,静侯拉回理智来。 倒竖着的瞳孔紧缩,对住秋素心。 “你好好的给我看清楚!若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是王族不是吗?既然是王族,难道你会不知道我是什么?!” 第六十三章[VIP] 彼苍者天 郑国公子宠爱独眼女,是因为他钟情于这个女人,还是因为他倾心于这个女子迥异于世俗的独特? 秋素心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郑国公子的眼中,从此世上的女子都多了一只眼睛,而在他的心里,世上的女子从此都少了一副面孔。 她是什么? 秋素心收敛起刻意轻佻的神色,直视着面前的静侯。 不用借助月光,静侯本身就像一弯坠落的月亮。 细密的鳞片散发着青碧的光芒,苍青色的双瞳同样闪烁着光彩,耳后的长鳍上流动着的瑰丽花纹将静侯雪白的脸颊染上艳色,半裸着的上身,玉石一样的光华从皮肤中渗透出来。 精致的锁骨,圆润的肩头,一双雪白的手臂,无论是生着纤纤玉指还是杀人的利爪,都无法妨碍那天生的美丽。 被秋素心默然不语的凝视着,静侯的呼吸渐渐急促,娇软的胸房剧烈的起伏,在破碎的衣襟中若隐若现,让秋素心的身体隐隐的热了起来。 她是什么。 对于他来说,她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尤物,仅此而已。 虽然他得承认,那条同样美丽的蛇尾,确实让他很困扰就是了。 “你——不会想要告诉我,你不知道我是什么吧?”静侯难耐那份异样的沉默,主动开口。 “我要知道你是什么呢?”秋素心在静侯晃神的瞬间风一样的近身,终于得遂心意,将人抱到自己的怀里。 “你——”静侯料不到这个时候,这男人居然还有这种兴致,真的被堵到无话可说。 “我要知道什么呢?我是王族又怎么样,即使是王族,也不一定对那个无趣的王座有什么兴趣。难道非要我贪婪的吞下你的血肉,才合乎我的身份?” 秋素心笑得轻松。 静侯睁大双眼,愕然的看着这个笑语得轻描淡写的男人。 苍青色倒竖着的眼眸渐渐深邃成一片纯然的黑色,妖身在不知不觉中重新恢复成人的形态。 秋素心贪恋的目光在静雪白的双腿上流连了片刻,颇为遗憾的拉过锦被,把静侯包裹起来,状似不经意的牢牢的束缚在怀中。 真是可惜,可惜还不是时候—— 轻轻的叹息,哀怜自己因为忍耐而疼痛的身体。 “若是可以,我的确想要吃掉你呢,完整的,连皮带骨的就这样吃下去。”这样她才不会千方百计的从他身边逃离。 秋素心的低语就贴在耳边,话语里带着无比露骨的深意,灼热的呼吸让静侯整个半边身子的鸡皮疙瘩稀里哗啦的往下掉。 骗子—— “嗯?什么?”秋素心没有听清静侯含在嘴里的低喃。 “什么为了上个茅房就脸红的清纯贵公子,根本就是无耻下流的纨绔子弟,大骗子!”静侯脸皮抽搐,愤恨的声音,非常的咬牙切齿。 想起初遇时的尴尬,秋素心挑起眉头。 也不能这么说啊,这只是男人的本性罢了,说他是骗子未免夸大其词了吧。 哪个饥渴的快要死掉的人看到满桌的山珍海味还想得起来面子和矜持是什么东西呢。 “这个罪名,请恕在下不能承认。”秋素心非常的理直气壮。 “............” 静侯彻底的没有了语言。 “你不要给我东拉西扯的,我在说什么,你到底明不明白!”静侯忍无可忍的揪住了秋素心的领口。 秋素心难得君子的将目光牢牢的固定在静侯的脸上,顺便努力的控制着余光也不要往下扫。 被显露出阴险本质的秋素心激到顾此失彼,静侯完全忘记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残破到了什么地步。 本来揪住人的领子放话确实是很有气势的动作,但前提是,春光不要这么明媚动人才可以。 不动声色的,秋素心把裹着静侯的锦被往上拉到她的肩头。 他虽然自负定力极佳,但也不敢在这种情况下考验自己。 秋素心拉被子的手指碰到静侯动作间露出来的肩膀,静侯冰冷的皮肤被那相较而言灼热的温度触碰,蓦地一颤,迅速的清醒了过来。 深吸了一口气,拉拢身上的衣服。 羞怯和惊慌失措倒没有,只是涌上了无力的疲惫感。 和这个男人交手真的太累,她完全不能明白这个男人的笑脸之下到底转着什么样的心思。就像她也始终不能明白大师兄到底想要做什么一样。 世上的人都是这样,没有几个肯把心里想的东西明明白白的拿出来示人。 心思简单的她坳不过来,心思复杂的她应付不了。也许,她真的应该出家,这样才能彻底清静下来。 “同佛祖抢人?听起来是很让人热血沸腾的事情呢。”秋素心含笑的声音低低的响起来。 静侯抬眼看他,死心了。 她这辈子果然失败到底。连跟个师傅都只会学到一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还能有什么指望。 用被子把自己裹得更严实一些,坚决的退离秋素心的怀抱。 罢了,若这男人执意避开她的用意,那么她也没有必要再为他增添乐趣。 秋素心放任静侯退开,反正她也还留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 侧身躺下,一手撑着头,淡笑的看着消失了表情状似闭目养神的静侯,忽然开口问道:“你明知道自己的身份为引来什么样的觊觎,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静侯的心头猛地一跳,身体僵硬。 “我不想骗你,也不想欠你。” 秋素心微笑。 这是实话,但不是全部的实话。 看到静侯的妖身之时,他惊讶之下其实并不能有更多的心思去考虑更多。真正开始思考这些,是在得知了静侯的过往,认真开始谋划如何让佳人心甘情愿的留在自己身边厮守的时候才开始的。 本来只是惊鸿一瞥,他也不过意识到静侯真的不是常人。是静侯自己说起,他才恍然把遥远的传说同面前的女子联系起来,并且落实。 明知道这样的事情会带来杀身之祸,却选择要对他说出来,为什么呢? 一直挫败的情绪在看到静侯此刻的反应时终于能够平息几分。 冷不防的试探果然有效呢,待要乘胜追击开口再逼问出静侯更多的情绪,门外却传来了手下紧张的声音。 皱了皱眉头,秋素心扼腕的翻身下了床。 “怎么了。”大好局面被打断,秋素心的声音明显的带着不悦的压迫感。 “主人,事情有变。”前来报信的手下虽然感觉到危机,但是事态紧急,也容不得他退缩。 “发生什么事了?” “有消息传来,近日,白虹帮的一名侍女和瞿剑门的首徒先后在我们同云楼的人交手的时候被卷入而丧命。这两派因此同仇敌忾,分头联系其他的白道门派,似乎要有动作。” “白虹帮的侍女,瞿剑门的首徒?” “是,据我们的人探查所得,白虹帮的这名侍女是白虹帮帮主的情人,而瞿剑门的首徒,则是瞿剑门现任掌门入赘之前所生的儿子。” 秋素心沉吟片刻,道:“传令各堂主事,暂停动作,听令行事。” “是。” 手下衔命而去,秋素心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两个都算是白道上有些势力的帮派,同时被卷进他同云楼的争斗中。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而更巧的是,白虹帮在唐栖镇,瞿剑门在武林头。两个帮派都守在运河要塞,又都在杭州府的左近,一旦发难,倒是容易得很呢。 云楼和他“云上天”虽然都有堂口在此地,要真正说起来,各自的真正总堂却都另有所在,只是他同单云栖当下都在此处罢了。 能确切的把握他们的行踪,又能精准的掌握他们行事的时机,这个在背后操纵的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第六十四章[VIP] 子惠思我 作者有话要说:某肥猫找东西,不慎把自己的老腰闪到,结果伤上加伤,于是折腾到现在才更新,也没能及时回复留言,肥猫含泪蹭,自己去面壁谢罪。。。 ps:无意中发现了一首很老但是歌词非常喜欢的歌,分享一下子,希望亲亲们也会喜欢~想听的话就点击哦~ 秋素心同手下的交谈并未刻意降低声音,因此静侯听得分明。 她早就隐隐有种预感,大师兄这些年一直在暗地里谋划些什么东西,这阵子的诸般设计牵扯都印证了她的这个念头。此时听到秋素心交谈中的内容,心头涌上的第一个想法便是——大师兄又生事了。 她就算再不了解江湖事,至少也是和这个两个组织交过手的。虽然说他们当然及不上妖身的她,但是光是凭他们事后收拾残局的那份利落便知,这种不谨慎的错误,他们决计不会犯,更何况是一犯再犯。 再怎么巧,也没有这种巧法。无疑是有人在后面动手脚。有这种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上,或者说把所有人拖下水陪着一起玩的能耐的人,除了大师兄以外,她真的也想不到还有第二人了。 若真是大师兄所为,静侯沉吟着,忧上心头。 她一向不过问师门其他人的事情,但是,这一次,大师兄的行事让她感到忧心。 虽然也是包着斯文尔雅的皮,行着异于常人的事,但是在山上的大师兄始终都不曾像现在这样,仿佛一切的压抑都即将到尽头,平静之后风雨满天。 她不在乎这个江湖上的人是生是死,却在乎她仅存的可以在乎的几个人,不要出事。 万事都有个度,大师兄这次真的玩得太大了,她只怕到了最后,大师兄会无法全身而退。 若是所有人都不能全身而退那么倒也罢了,别让她再被遗弃一次,也别让她再被背叛一次。不然的话,这一次,她不知道要什么来陪葬才能安息呢。 裹着锦被,静侯安静的下榻。 身上的衫裙在方才无声的妖化中被破坏殆尽,可惜却没有吓怕跑这个男人。 默默捡起因为沾了莫须有的灰尘而被秋素心抛在一旁的那件外衫,穿在身上。 静侯的身材虽然高挑,但是纤瘦,穿着秋素心的外衫,只松松的系了带子,破碎的衣衫被静侯从里面脱下来搁在一旁,□的身体上只得宽大的一件衣服罩着。玉石一样的肌肤,漆黑的一把长发,赤着雪白的双足踩在房内黑色的理石地面上,看得秋素心忘了脑子里正在转着的“杂事”,下腹一紧,眼神蓦地灼热起来。 这样滚烫的目光,静侯焉能没有感觉。平淡的表象之下,静侯其实是感激的,感激这个男人用不经意的言行弥补了她心里曾经的那道裂痕,既是只是一点,也足可安慰。 师姐说过,受不得别人对她的好是她的致命伤,她只知道投桃报李,怎么知道对她好的人心里究竟怀的是什么心思,要知道,宁肯天下人负己,己不负天下人,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笨的事情了。 师姐恨铁不成钢的咬牙切齿还在耳朵边上,静侯想起来,也只是笑。 她不负人。 不负人,哪天死掉,便也不会和这尘世再有半分纠缠。 生前死后都干干净净的,不是很好吗。 秋素心试探她的用意,她明白。 她也知道,这个男人至此是真的于她有些不同了。毕竟,一个人清醒地面对她的妖身还能......兴致盎然......她不觉得这种事情可以作假。 但是不管怎么说,他是人,她......是妖,若是她贪欢,那么一朝云雨两相忘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只可惜,她对身体的绞缠没有天性之外的欲望,也不再怀有天真的幻想。 人妖殊途,多好的理由。 应该用起来的。 静侯把一把头发顺到肩头编成长辫的时候,秋素心无声的走到她的身后,伸手揽住了静侯的腰腹。 温暖的一个身子贴合着,默默无语。 这景致和谐就像老夫老妻一样。但是两个人心里都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她杀了他一堆人,他也要了她师姐整船的性命。血债不是问题。问题是,她这个倔犟的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人,在和整个尘世闹别扭,执着的不肯再轻易相信任何人。 “放了我吧。” “你知道他是谁。” 两个人同时开口,说的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 秋素心眼中怒色一闪,而静侯则愣住了。 “你......” “给我下毒的,引我和单云栖决斗的,给我们两个用计的,这些都是同一个人所为吧。你知道他是谁,对不对。” 秋素心的问话几乎是肯定的。 静侯猛然转身直视着秋素心的眼睛,一时惊愕的无法言语。 他料得到有人在算计他,这并不奇怪;她同那个算计他的人有关系,这也不难猜。静侯讶异的,是秋素心居然这样坦白的把话问出口。 这人不是应该把心思九曲十八万的藏到长毛,再掏出来硬塞给得罪他的人噎下去吗?几时他竟然变成这样直白的人了! “你不是早就知道吗,何必问出来。”当初强拉她下山,不就是因为这个? “因为我要你信我。”秋素心恍若平常的一句话,听在静侯的耳朵里却是五雷轰顶一样的效果。 这男人,静侯的唇角不自然的抖了一下,这男人莫非是在她的肚子里下了蛊不成?静侯很有冲动想要问一下自己的脉象。若非如此,为什么她想什么这男人都能一眼看穿。 秋素心捏捏静侯僵硬的脸,叹了口气。这辈子,他还没有为了什么事情费过这么大的心力却还一无所获过。 “我要留下你,不是说说而已。既然要留下你,我就不会留给你任何理由让你离开。你不信我不是吗,那么我就做到让你相信为止。” 静侯彻底僵硬了,连身体都不会动了。 这男人是认真的,虽然语气很温和,甚至还带着些笑意,但是那个眼神分明是在警告她——不要想逃,就算是把天涯海角都插上栅栏,他也会把她拦回来。 “你到底有什么毛病?我有什么地方值得你这样?”静侯是真的不明白。 秋素心清俊的面容露出几分邪气来,笑道:“你若不知道,我又如何会知道呢?” 静侯傻眼,“这是什么道理?” “我倾心于你,自然是因为你,若你都不知道自己有何处让我倾心,那么我又如何会知道呢?” 静侯呆呆看着秋素心唇边上扬着的弧度,一双眼睛越睁越大。 几乎像是无赖的言辞,却让静侯宛如醍醐灌顶般的震撼。 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头的那些深重的禁锢仿佛在一瞬之间松动了。 念头飞快的闪过,她甚至来不及抓住,却觉得魂魄蜷缩着的永夜似乎露出了一丝光明。 是,她,应该知道的。 她们一族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脉,每个人都有着妖化的可能,但是她的族人仍然坚强的繁衍到了她这一代,没有在每个可能妖化的孩子一出生,就把他掐死。 她是被抛弃了,那又怎样,她还是被师傅带回去好好的照顾着,甚至怕她活不下来,有那么久的时间,师傅和师兄师姐冒着会被随时会妖化的她杀死的危险日夜守在她身边。 她,还是被眷顾着的。 无关她是不是妖,无关她是不是满手杀孽。 她还活着,还被期待着,好好的活着。 秋素心的手指温柔的抚过她的脸颊时,静侯才知道,自己哭了。 泪水蜿蜒着,却是长久以来,第一次不带着绝望的味道。 “你应该继续当个虚伪狡诈的魔头的。”静侯的声音里带着些泣音,让秋素心又气又怜。 很好,他一路从骗子变成了魔头,偏偏他还没办法替自己辩解。 “骗子也好,魔头也好,只要你肯乖乖的留下来,什么都好。” 静侯无言。 这个男人每一次都能神准的刺中她的要害,这样的感觉,几乎让她感到恐惧。 现在,他可以用这样的手段和心思一点一点的把她这堆已经被水泡过的灰烬掀开来晾干,百折不挠的要让她再烧起来,同样的,他也有力量让她毁灭的彻彻底底,魂飞魄散。 静侯忍不住深深的苦笑起来。 她也许还没有对这个男人动心,但是,她还是得承认,他让她能够转身重新看过那些充满血泪的来时路。 泪水迷朦中,看着秋素心的脸渐渐靠近,灼热的呼吸打在唇上,痒痒的,好像蝴蝶落翼。 扑拉扑拉扑拉———— 一阵真正的翅膀的拍动声惊破了一室的暧昧,静侯也险险的拉回了理智,心里暗暗的庆幸了一声,略微慌张的退出了秋素心的双臂间。 秋素心已经懒得再生怒了,好事多磨就是他的现状,只盼最后真的成就好事就行了。 走过去推开窗子,苍鹰翔从窗口飞进,温顺的停在秋素心的肩头。 秋素心从翔的脚上解下传来的讯息,顺手轻抚了下翔的头羽。 翔偏偏头,很舒服的蹭了蹭秋素心的侧脸。 看了手上短笺的秋素心却扬起了眉头,明显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神色来,引的本有些不自在的静侯也好奇起来。 第十三卷 偏坐金鞍调白羽 第六十五章[VIP] 青青子矜 不日将至 兄 五个字,刚劲利落。 由字及人,完全可以看出下笔人的性情。只是这样一个书法中带着王者霸气的人,却偏偏是秋素心哭笑不得的肇因。 相信没有哪个男人在自己心上人面前被当作小孩子的时候,还能得意的起来吧,至少秋素心就觉得英雄此时气很短。 顾及着秋素心的面子和自尊,静侯忍耐得很辛苦。 秋素心把短笺递到她面前的时候,她还很诧异,看到短笺上的内容时,先是愣了一下,看看秋素心的表情,想起刚刚听到的秋素心手下报来的消息,一下明白了过来,笑意就止不住的往上冒。 “笑出来就好,不用憋着了,我还有什么丢脸的事情是你没看过的。”秋素心把自家兄长千里迢迢传来削他面子的短笺放在一边,不着痕迹的把肩膀抖动的静侯拉进怀里。 的确,连伤重的时候内急的尴尬场面都见识过了,现在不过是被当成不能自理的孩子担忧一下,真的没什么不能笑出来的。 只是,一江湖的人闻声丧胆的魔头,竟然是家里人护在掌心的宝贝。 说出去,怕是不用动刀动枪就倒下了一大片了。 但是,好笑归好笑,静侯的心里却被柔软的触碰了一下,想起了同样纵容且爱惜着她的师傅和师姐。 还有多久天亮呢。 静侯叹出一口气。 “你的心意我想我很明白了,我很感激,但是,我还是得离开。” 秋素心放在静侯腰上的手紧了一紧,“我要的可不是你的感激。” 静侯一顿,无力的额角抽痛。 这个男人,完全就像是抱着玩具不撒手的孩子。 苦笑着叹息,“你要的是什么不是重点,我是和你说,我要离开。你有你要做的事情,我也有我要做的事情。我们各行其是。” “这是说你办完你要做的事情以后还会回来我身边喽?” “…………” “不会?不会的话,虽然我很高兴你终于肯把自己的打算坦白的告诉我,我也依然不会让你再次从我身边离开。” “秋……”静侯噎住,她从未正式的想要称呼这男人,因此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无论怎么叫,都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咬咬牙,干脆将称呼模糊过去,正要再开口,却被秋素心凑到耳边的唇舌截住了话头。 “秋……以后也这样叫我吧,很有你的味道,感觉很好。”凉凉的,却有一种隐约的亲昵,听得人心思浮动。 静侯脸上生出几分尴尬,她分明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是——” “是或者不是都没有关系,称呼这种事,叫多了就顺口了,不用太担心。” “我没有——”担心这个。 “我知道,我知道。”秋素心微笑着,把静侯后面的话再次堵回去。“你不能留下来,你想说的是这个,不是吗? 让我想想,你为什么不能留下来。 你非常人?你我之间有血债?你要找那个和你关系匪浅的花喜落?“ 静侯噤口,那的确是她能说出来的全部理由。 秋素心温柔的抚过静侯的脸颊,“你我都知道,这些都不过是借口,你只是不能相信我。不是不相信我,而是不能相信我。” 手指描画过静侯的眉目,“你不能相信我的情意是发自真心。” 轻轻触动静侯的眼睫,“你不能相信我会不惧于世人的口舌和目光对你始终不变。” 静侯闭上眼睛,听着秋素心近在耳边的低语。 每一句都像是利剑,准确地戳中她心上粉饰太平的纸封,将表面上的平静挑的纷纷扬扬七零八落。 秋素心的手指滑落下来,拇指在静侯微微颤抖的唇上来回摩挲,淡淡的开口,“我出身于王府,却可随兴纵横于江湖。你可知道为何家人会纵容我至此?” 静侯睁开眼睛,惶惑。 “那是因为,能让我动心的事物向来不多,而我一旦动心就绝对不会半途而废,要做,就做到底。对我而言没有半吊子的事。无论是对人,还是对事。 所以,你该担心的,是有一天你改变了心意却无法离开我,而不是我会改变心意放开你。 更何况,虽然你不肯承认,但是你始终是开始相信我了不是吗?不然你大可以再逃一次,何苦要知会我让我心生防备呢?“ 秋素心虽是疑问的口吻,话里的语气却再笃定不过。 也许其他的男人追求爱慕的女子时会觉得若即若离是好方法,但是他完全不信奉那一套,对他来说只有一追到底和不屑一顾,别无他选。 “你唯一能拿来拒绝我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你对我完全不曾动心。” “我若说我对你完全不曾动心,你会就此放弃吗?”静侯不怎么抱希望的问。 “不会。”秋素心坦白的笑道,将静侯紧紧地揽抱在怀。“我会一直困住你到再也不想离开为止。” 意料之中的回答,静侯苦笑,却把头轻轻的靠在了秋素心的肩头。 也许,她终究是在秋素心百折不回的坚定和直指人心的透彻中动摇了些许,也许,她只是被自己的寂寞所动摇。 也许—— 不过那都不重要。 麻木了之后,一切都不重要。 被拥抱在这个温暖的怀抱中,她的心里很难不生出淡淡的依恋。 也许,她之所以这样排斥着与人靠近,不是因为鄙弃自己的天性,而是因为鄙弃那个始终都依赖着别人的,软弱的自己。 记忆中,祖父的温度给了她童年和少年全部的温暖。让她始终对这样的温暖眷恋不已。但是,卫霍的冷漠让她渐渐却步,同门和师傅的怀抱虽然也是温暖的,但是他们都太过自由,来去如风的让她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依赖。 她终归是寂寞的。 也终归是耐不住这寂寞的。 对一个于她无心的人动情,阴错阳差之后,给了她一段生不如死的伤痕。然而,漫长的寂寞,却比沉寂的死亡更加的消磨她的心智。 出生既是待死,但是寂寞,却让这等待死亡的过程变得漫长的接近酷刑。 她不是蛇,却逃不过虫蛇的天性,越是冷血,就越是渴望温暖的地方。她始终,都不够坚强。一直一直软弱的期待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温暖的地方。 期待着,却无法相信。 这才是她一切痛苦的根源吧。 缓慢的,静侯的手抓住了秋素心的衣角。 凉滑的一片绸缎握在手心,就好像试探的握住了一段不可预知的命运。 秋素心握住了静侯的肩头,微微拉开一点距离,借着窗外的月光看着静侯惶恐不安的眼睛。 这是他第一次在静侯的眼中看到如此外露的情绪。 秋素心没有半分犹豫的低下头,直接印上了静侯的唇。 趁人之危也好,只要静侯的心门有了一点缝隙,他便不会放过。而他也需要一些证明,让自己和静侯都安下心来。让他知道她不会再逃避,让她知道她不能再逃避。 嘴唇被啃噬,带着几分疼痛的麻痒逼得静侯开口低吟,秋素心湿热的唇舌趁势而入,死死缠住了静侯的舌尖,勾出,牵引,拉回自己的唇齿间微微用力的咬住。 静侯的呼吸急促而断续,脑中一片轰然的红热,身体攀附着秋素心,渐渐无力。 月光偏移,拉长了两个贴在一起的身影。 秋素心使力将静侯拦腰抱起。 帘幕轻晃,如烟似雾。 第六十六章[VIP] 燕燕于飞(上) 作者有话要说:(采纳gk大人的高见,某肥猫顶着巨大的板砖出现) 大人们的留言实在太统一,某肥猫眼花缭乱。。于是全体没回。。。肥猫的毛很宝贝的说,不能被拔,所以。。。露出半个脑袋。。。这次你们满意了吧。。。不满意肥猫下章继续。。。 (脑袋缩回去迅速爬走。。。。。) 被螃蟹啃得面目全非中。。。有螃蟹抓来吃,不要客气。。。 想听就点击哦~ 咬住喉咙中的一声抽息,静侯被深深压进了满床的锦缎中。 尚未编好的辫子在动作间松散开来,披散过床沿,逶迤及地。 秋素心俯跪在塌上,四肢将静侯牢牢的困在其间。他宽大的外袍松松的拢在静侯的身上,之下不着寸缕,肌肤从松开的衣襟和下摆中□出来,白皙的,朦胧在月色之中,像一片如水的梦境。 秋素心的目光留恋着,滚烫的,让静侯难耐。 身上本属于秋素心的那件外袍似乎都染上了那高热的温度,熨帖的静侯忍不住细细的颤栗。 当秋素心的手挑开衣带,握住自己的腰身,静侯的牙齿紧紧地咬住了下唇。 腰线被牢牢的掌握着,滚烫的掌心来回的摩挲,似有若无的掠过敏感的胸缘和小腹。身体渐渐的躁动,有一种难言的空虚从深处开始侵袭着全身。 不自觉地并拢了双腿,浅浅的蠕动。 秋素心琥珀色的眼瞳荡漾着,浓稠的像是甜腻的蜂蜜,魅惑着静侯力持的那一点点警觉地清醒。 抚摸着静侯腰侧的手忽然伸向静侯的背脊,将静侯微微撑了起来。 低温的皮肤被灼烫,身体被迫贴向身上的男人,静侯低低的惊喘,倒仰着头,拉长了纤细的颈项。 湿热的唇舌烙印在喉咙上,阻断了静侯的呼吸。 屏息,感觉那湿热的吻极为缓慢的厮磨,一点一点的从咽喉游移到颈侧,锁骨,肩头…… 宽大的外衫宛若剥落的莲衣,轻缓的离开了静侯的身体。无瑕的,瓷器一般纯净无瑕的身体躺在秋素心深色的锦缎外袍之上,蜿蜒成一湾牛乳一般甜蜜的流水,让秋素心灭顶的沉溺。 不再能完美的保持着温柔,秋素心的唇舌攀上了静侯娇软的胸房,微微用力的啮咬,敏感的顶端瞬间坚硬,被秋素心含住,纠缠不休。 静侯再也忍不住,双手紧紧抓住秋素心的肩头,破碎的呻吟从咬紧的唇间低低的流泄出来,却只惹得秋素心更加的动情。 牙齿合拢,一点点地折磨着那一点娇嫩,几乎要把它咬出血来才甘心。 被吮咬的一侧疼痛不已,被冷落的一侧却又空虚到胀痛。 静侯喉头哽咽着,哧的一声,绷紧的双手撕裂了秋素心肩头的中衣, 裂帛的声音让秋素心的冲动越发的高扬起来。 跪立起来,干脆的扯去了身上的衣服,拆散了自己的头发。 一把长发披散在肩背上,劲瘦颀长的身体紧绷着蓄势待发,仿佛一头凶猛美丽的兽,俯瞰着渐渐迷离的静侯。 抬起静侯修长无瑕的双腿跨过自己的大腿,将静侯揽抱而起。 最私密的地方隔着秋素心一条轻薄的裤子紧紧贴合在一起,静侯的下腹无法控制的细细抽搐,环抱住了秋素心的肩颈,额头抵在他的肩头不住的低喘。 秋素心一手横过静侯的腰背,牢牢的抱住,一手伸向静侯的身下,坚定的探了进去。 啊———— 静侯瞠大了双眼,猛然仰首,长发甩过一道弧线,又无力的垂落下来。 多年不曾有过亲昵的身体如何耐得住这样的挑拨,只是一根手指,已然胀痛不已。 抓住秋素心的肩头,欲退离,却被更紧的压靠进怀里。任静侯再如何挣扎,身下的手指始终一寸寸的缓慢却固执的深入,沉寂了多年的信道被蛮悍的打开,静侯挣脱不得,只能死死抱住秋素心,低喘到近乎啜泣。 贴在静侯的耳边,絮絮温言的低声安抚着,揽抱着静侯的手臂牢固,指端却温柔的抚着静侯的胸侧。 没入两人之间的手持续地动作,静侯被撑开的大腿内侧开始细细的痉挛。 身体紧紧地绷起来,双腿僵直的越过秋素心的腿蹬碾着床被,指尖深深的掐进秋素心的肩头。 静侯死死的咬着唇,扼制着忍不住的泣音。 握住静侯的后颈,吻上那被咬出血痕的唇,极致的呼喊被淹没在深深的唇舌交缠之间。 静侯瞬间脱力,只能颤抖的抓住秋素心的上臂,躺靠在他的手掌上。 秋素心舔过静侯唇上的咬痕,轻轻的点吻。温柔的把静侯放躺回床塌上,唇舌缓慢的从静侯的唇上移开,一路下滑。 情生意动之间,静侯胸前那伤痕一样的血色浮现出来,仿佛真的是一道从未愈合过的伤疤,秋素心的唇游移过,敏感的让她雷击般的颤抖,混合着未曾退却的余韵,整个人软软的完全没有了挣扎的力气。 舌尖滑过那小小漩涡般的肚脐,滑过平滑紧致的小腹,秋素心的身体缓缓的后移,握住静侯被分架在他大腿上的双腿,缓缓的推高,湿热的吻不容拒绝的印上那深藏着的芳香殷红的花朵。 奇异而巨大的欢乐鞭打过身体,静侯骤然弯起了身子,宛若离水的鱼,呼吸断绝,剧烈的挣扎,但是无论如何都逃不过。 秋素心的长发落下来,缠在静侯的腿根和腰腹,宛若蛛网缠住飞蛾。 低低的啜泣再也无法压抑的脱口而出,摇散了发丝,也摇落了难耐的泪痕。 身体最隐秘的部分被毫无遮掩的侵袭,从未有过的感觉抓住了静侯的脏腑,从发梢到脚尖,每一分每一寸都紧紧地绷了起来。 手下胡乱的抓握,揉乱了身下的锦缎,被吮吻得饱满娇艳的唇无法闭合的颤抖着,泣不成声。 太多了,真的太多了,她不能———— 啊—————— 身体里紧绷着的那根细弦断裂了,眼前爆开一片绚烂的星空,什么也听不见,脑中一片轰然。 带着奢靡香气的湿热缓缓的流泻,沾染了身下的锦缎。 秋素心高热的掌心贴合在静侯身下那还不断抽搐痉挛着的花朵上,无声的抚慰,带着湿意的唇再一次印上了静侯微启的唇,舌尖纠缠,交融着最为隐秘的甜蜜。 太多的快乐在身体里累积,几乎变成一种折磨。 静侯睁开眼睛,散乱的双瞳中开始弥漫出苍青的颜色。 “乖乖的,乖乖的……”顺着静侯鬓边汗湿的发丝,秋素心俯在耳边低声诱哄。 身体伏在静侯瘫软敞开的双腿间,灼热硬烫的就要压抑不住。 双手抚上静侯的肩头,手心上带着汗水和浓稠的甜腻,湿热的下滑,握住静侯尚微微颤抖的手腕缓缓贴在自己的腰侧。 肌肉紧绷着,汗水顺着肌理流淌下来,静侯的掌心触到那高热的皮肤,几乎要被融化一样的吸附在上面。 “帮我……” 秋素心的双手带着静侯的手抓住了自己腰间的束带。 静侯颤抖的指尖几乎抓不住那条柔软的带子,更不要说解开。 秋素心笑了,脸上有着强忍冲动的狰狞。 “不要急。”气息不稳的声音贴在静侯的耳侧,“撕开它就好了,撕开它……” 哧———— 轻薄的一条亵裤霍然间化成碎片,再无遮掩的灼热直接顶住了静侯,微微刺入,蓄势待发。 手指死死的抓住破碎的布料,本已无力的大腿瞬间绷紧。 静侯惶惑不安的弓起身子,被秋素心俯身牢牢的压住。 “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永远不会,不要怕……” 啊啊啊———————— 巨大而坚硬的灼热毫无缓冲的破体而入,悍然冲了身体的最深处。 静侯再也无法压抑,身体绷到几乎断裂,喉中迸出低泣的嘶鸣。 紧紧的抱住了身下的女人,秋素心的眼中一片火热的焰光———— 第六十七章[VIP] 燕燕于飞(下) 作者有话要说:某肥猫已经力竭了。。。。。。 彻底瘫平。。。 (来人啊,把这只肥猫拖出去——) 被螃蟹啃得面目全非,某肥猫欲哭无泪,等螃蟹走了,某肥猫再整容回来,先凑和了吧。。。 昨天到现在一直都在努力的想办法解锁,谢谢亲亲们的体谅和支持,某肥猫爱你们,晚些时候肥猫会更新的~么么么么么 听着这首写完这章的,想听就点哦~ 啊啊——嗯———— 沉重的实木床榻发出闷闷的声音,帘幕飞晃,压抑的低泣从帘幕之后流泻出来,融进满室的月色里,。 偏头咬住了身下的锦缎,身体被牢牢的压制,似无尽头的撞击逼出的泪水肆意横流。 后退。 冲入。 每一次后退都似乎要完全离开。 每一次冲入都挺进到更深的地方。 静侯被逼到巨浪的顶端,心神俱散,再也无法控制自己。 双腿紧紧的缠住秋素心的腰身,随着猛烈的动作不断的拉扯着敏感至极的□,让进犯更加的深入。 几欲燃烧。 秋素心身上的汗水喷涌而出,顺着紧绷到极限的肌理汇流而下,同静侯身上的汗水融成一片,黏腻的将两个人的身体融合的更加密不可分。 双手穿过静侯的腋下紧紧握住静侯的肩头,让静侯一丝一毫都无法从他近乎吞噬的穿刺中逃离。 静侯的手指用力到关节泛白,抓不住秋素心被汗水染遍的肩头,十指扣进紧实的肌理,在秋素心的双臂上划下长长的抓痕。 腰间的摆动不停,秋素心俯下身子,紧紧的贴合在静侯的身体上,恣意感受撞击中静侯剧烈摇晃的胸乳摩擦过胸口的娇软滋味。 每一次后退,嘴唇便擦过静侯汗湿的颈项,每一次前进,都吻过静侯难耐的浮出淡青色血脉的额角。 已经有太久没有过欢爱的敏感到极点的身体完全禁不得这样的烈性,软弱的垂落到床上的双手只能死死的抓住床上的锦缎。 极乐来的这样猝不及防,静侯的身体蓦然僵直,急促的呼吸被强烈到灭顶的快感扼断在咽喉,咬牙欲碎。 腰侧的双腿猛然绷直,欲望突然被□的绞缠住,灼烫的热流从信道的尽头急涌而出。 秋素心猛地顶入深处,静止不动,抱紧静侯,一同感受他初次带给她的极乐。 轻吻着静侯的耳垂,低柔的安抚,却不待静侯的啜泣平息便揽住了她的腰背,将静侯整个人抱坐起来。 啊啊啊—————— 未曾离开过身体的欲望在坐起的刹那直刺进更深的地方,失了凭籍的唇齿再也无法控制带着泣音的嘶喊,紧抓在手上的锦缎被拉起,床褥顿时凌乱不堪。 撞击不容喘息的继续,高高的将静侯顶起,又重重的落下。 身后的长发翻起激烈的波浪。 静侯方登极乐的身体完全无法忍受更多的快乐,在秋素心的身上疯狂的扭动挣扎。 牢牢扼住静侯的腰身,秋素心眉头紧皱,琥珀色的眸子里燃烧着翻腾的烈焰,欲望蒸腾的脸上狰狞出兽一般凶猛的怒纹。 全无转圜的余地,怎样挣扎都无法逃脱的激烈的快感就要炸开。 静侯几乎感到要被刺穿的恐惧,却只能死死的抓住面前带给她这样剧烈到恐怖快感的男人。 啊啊——啊—— 断续的哭喊随着身体的急剧起伏从喉中泄出。 秋素心的手滑过静侯汗湿的背脊,握住了她的后颈,压下静侯难耐的剧烈摇摆的头,深深的吻上了她的唇。 舌尖强硬的隔开牙齿,随着下身的穿刺深入静侯的口中。放纵的舔过上腭,纠缠过静侯的舌头,甚至深深的舔进喉头。 迷乱在极乐中的一切嘶喊和哭泣统统都被吞噬,唾液顺着无法闭合的唇齿流下,同泪水和汗水汇到一处,滑下颈项。 大腿内侧不住的抽搐痉挛,已经无法再夹住秋素心不断挺起的腰身,软软的敞开在两侧,随着激烈的动作颠簸颤抖。 十指狂乱的在秋素心的后背抓出无数指痕,艳红的宛若烈焰文身。 娇嫩的胸房紧紧摩擦着秋素心坚实的前胸,敏感的顶端硬挺到疼痛。 太多了,太多了———— 永无止息的快乐一浪高似一浪,静侯狂乱的无法自拔。 这样的疯狂,唤起了她深埋已久的热情,身体不堪承受的想要逃离,灵魂却饥渴的希望这一刻的灼热永恒持续。 □不能控制的再次纠紧了秋素心的欲望,湿热的潮涌倾泻而下,将两人紧密相连的身下那处锦缎染透,浓郁的奢靡香气弥散开来,静侯瞠大的眼前盛开了无数火红的花朵,绚烂到窒息。 双手无力的垂落,虚软的抓着秋素心披散在身后的发尾。 被秋素心点燃的欲火烧遍了整个身心,胜过任何烈酒的快感让静侯酩酊大醉,失却了一切力气。 静侯已经融成一滩春水,秋素心的欲望却依然坚硬如石,烙铁一般灼烧在静侯的体内。 漫长的等待和渴求,让这欲望累积得难以宣泄。 秋素心咬紧牙关,脑中烈焰滔天,身体兴奋到极点,长久以来的饥渴要如何才能稍稍餍足, 不,他要的永远只有更多! 退离静侯的身子,把已经虚软无力到任凭摆布的静侯重新放躺回床榻上。 凌乱堆积的锦被和枕头垫起了静侯的身体,雪白的小腹拱起,双腿软软的敞开。 侧过静侯的身子,将一条雪白修长的大腿压在□,将另一条大腿高高抬至肩头,汗湿的掌心细细抚过大腿内侧细腻如瓷器般的皮肤,毫无预兆的,火热坚实的欲望再次直刺而入,穿过静侯被迫大张开的□,直直撞入最深处。 啊啊啊啊啊———————— 静侯本已力竭的身体被这落雷般的一击带来的快感刺激得遽烈的反弓,嘶喊到沙哑,长发在身下被揉乱成一片纠缠的丝网。 抵死缠绵。 无论如何哭泣嘶喊都无法阻止秋素心彻底的吞噬,而静侯,始终不曾拒绝或求饶。 栖放在静侯大腿内侧上的一只手掌滑下那相连的无一丝缝隙的□,指尖顺着那处吞吐着自己欲望的娇嫩瓣蕊来回的按揉。指端沾染尽湿滑的浓稠甜腻,温柔却蛮悍的一点点的沿着欲望摩擦的节奏深入。 感觉那□的信道将自己的手指同欲望绞缠到疼痛,秋素心才有些许的踏实。 包容他,更多的包容他,让他感到她是真实的。 真实的在他的身下,在他的怀底。 擎在另一手上的大腿蓦的紧绷,信道紧缩,秋素心知道,静侯又要到了。 这一次,他们要一起。 放下静侯的腿,就着欲望留在静侯体内的姿势躺到静侯的背后,深埋在体内的厮磨带出静侯难耐的低泣。 抽出深入静侯体内的手指转而揽住静侯的腰腹,让两人的身体紧密的贴合。另一手穿过静侯的身下,抓握住静侯的一手,一同放在她柔软的微微痉挛着的小腹上。 秋素心不断顶动的欲望越来越猛烈,□逼进的压力越来越大,烈焰弥天的霎那,静侯尚可活动的那只手紧紧握住了秋素心扼在腰腹的手腕,再无压抑的尽情泣喊。 啊啊啊啊啊啊啊———————— 滚烫的湿热冲进身体的最深处,心魂都仿佛被推上了九天之上,一切都消失了,再也想不起来—— 从极乐的云端缓缓的回落。 微微的喘息低低的交融。 两个身体纠缠在一处,白皙而修长,身下的锦被绸缎凌乱的宛如涌起的波涛,长发如藻。 就像是栖息在深深水底的两条雪白的鱼儿,秋素心抬起身子,静侯微微的侧过头,温润的唇慢慢的触碰在一起,相濡以沫。 秋素心的欲望还留在静侯的体内,大手握着静侯的双手平贴在她的小腹上。掌心之下,似乎能感受到那火热的脉动。 太过炫目如同一场梦境,将心魂缓缓的麻醉。惊涛之后温柔的潜流,安静而温暖的抚慰。 静侯平静的闭上眼睛,泪水无声的蜿蜒。 被淘空的身体,终于,又被填满…… 第六十八章[VIP] 白露为霜 作者有话要说:某肥猫改邪归正鸟,俄。。。大概吧。。。 ps:那个啥,快过年了,画圈圈,对手指。。。肥猫好想。。。好想要长评当红包。。。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嘛。。。。(光芒万丈无敌水汪汪的猫眼娇媚的眨啊眨。。。)掩面飞奔~~~~ 朝阳初升,淡青色的光晕揭开天幕,渐次染遍那青山叠嶂,浩淼的西子湖,和临湖而立的杭州城。 古刹钟声悠悠,隐隐传进这座远离闹市几乎临水而设的园林。 静侯睁开眼睛。 身后的秋素心早就醒来,只是眷恋着美人在怀的滋味,不肯稍动。 没有任何阻隔的肌肤相亲,温暖有力的手臂缠抱在腰腹上,轻轻摩挲着静侯的腰侧,熨帖着她低温的身体。 人说春梦了无痕。 静侯不愿意骗自己,这的确是一场好梦,但天亮了,梦也就该醒了。 握住秋素心的手腕,欲脱身而出。刚刚欠起身子,便被秋素心重新拉回怀里牢牢锁住。 “我可不要什么露水姻缘,你要了我的身子,就要连我的人一起要。” 秋素心说得一本正经,静侯愕然,继而嗤笑。 “我若偏要做个负心薄幸的人,你待如何呢?” 秋素心扳过静侯的脸,望住静侯幽黑的双眼,笑得颇有几分得意。 “夫凭子贵如何?”掌心暗示的在静侯的下腹轻轻的揉了揉,“若是珠胎暗结,说不得,你也只得给我一个名分。” 静侯眼色一沉,唇边的笑意冷了下来。 “只怕你打错了主意。不要太听信坊间流传的神怪志异,你几时见过异类相亲,更不要说生下子嗣。”更何况,她早就不能…… 秋素心知机的把话头一转,“大不了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总之,你不要妄想能再甩开我。” 静侯被这男人死缠烂打的样子噎住,几时王家贵胄有了这样厚实的脸皮! 说到这个,“你没事好做了吗?” 昨夜明明就有变故传来,他不去处理,倒闲的在这里缠着她。 “若是让你跑了,别的事情我也不必做了。” 言下之意就是,缠着她才是第一要务?! 静侯只觉得额角抽痛,连带的,方醒来还不觉得什么的身子也跟着叫嚣起来。 多年不曾有过鱼水之欢,久久一次,偏又碰上秋素心这种几乎不要命的做法,静侯现在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碎了,只剩下外面一层皮包着。低头一看,身上的皮肤紫的紫青的青,姹紫嫣红一大片,着实这男人是一点保留都没有。 静侯无力的低吟,要不要这么拼命啊。 秋素心低低的笑出声来,拉着静侯的手往身上摸。 本该光滑紧实的皮肤上尽是一道道起伏不平的细痕,静侯看过去,脸上顿时僵住,轰的胀热起来。 好吧,她承认……她也很拼就是了…… 低咳了一声,尴尬的转移话题。 “无论如何,我还是得走。” “你若只是要去找人,那么让我效劳如何?在下不才,手下的人到还堪用。” 确实,若是要找的是随便一个什么人,哪怕是个江湖中隐遁已久的高人,“云上天”都能手到擒来。但是,聂拂衣是什么人。他教出来的徒弟再不济,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想逮就逮到的。 静侯晒笑,“恕我直言,你的手下纵是能把地翻一遍,也未见得能找到我要找的人。更何况,师姐又不是我这种三脚猫,你当初连我都找不到,更不要说找到师姐了。” 话是实话,但秋素心还是免不了苦笑一下,真真是被贬到天边去,却无可反驳,只好叹息,“我找不到你,是因为你生了一条蛇尾,莫非令师姐生了一双翅膀?”原来花喜落是她的师姐,不知道这师门中还有什么人物,师尊是何方高人,而静侯又是如何被收入门下的。 静侯闭了闭眼睛,懒得理人。 用力和秋素心困住自己的手缠斗,以求脱身。 秋素心由得静侯抓着手腕强掰,只要静侯不变化,便是十个也打不赢他。因此静侯用力到身上酸痛的格拉作响,还是被秋素心抱的严实。 “你要找人,要去哪里都可以,我不拦你。” 静侯一愣,一时忘了挣扎。 “只要你带上我一起。” 身子一偏,静侯险些一口气走岔,呛咳不已。 “你疯了!” “我很清醒呢。”秋素心无辜的笑笑,把静侯的身子往下挪挪,让静侯亲身感受一下他有多“清醒”。 要是有多出一只手,静侯真想把那个不要脸的东西干脆的咔嚓了算了。 脸皮抽搐着,耐着性子开口道:“我自知不是什么倾人国城的妃子,你也别做的好像个昏了头的皇帝似的好不好。这不是戏文也不是话本,你别闹了。”她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大片。 “君王日日不早朝,有什么不好吗?美人总比硬邦邦的江山来的舒服多了,我觉得那皇帝做得很有道理啊。” 这细腻紧致的皮肤,哪座山比得,当然是日日醉卧美人膝,才不枉此生。 静侯觉得自己要是再和这个明显不怀好意的男人夹缠不清下去,就快要吐出来了。多恶心的话都能说得行云流水,这真不是一般人所能为。 说不通就不要说,反正脚长在她身上,总有办法可以离开的。 秋素心看着静侯的脸色就知道她一定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叹了口气,揽抱着静侯一同坐起来,正色道:“还记得你曾经说过的吗。” 静侯疑惑的偏头看他。 “你说,鸟天生就要飞,而猪只要一口泥塘。若鸟儿生就一双翅膀就要终生飞翔不息,那岂不是苦。更何况,便是要飞,也要找一片合适的天空来飞。你想走你的路,过你的日子,我不拦你。但是我要你,要同你偕老,你也不能拦我。” 秋素心的眼中没有半分虚假,静侯不禁微微动容。 白头偕老—— “你可知道我是妖,我的寿命有多长,我自己都不知道。” “那只好委屈你收着个老头子了,不过,便是鸡皮鹤发,我应当也不致不堪入目,聊可欣慰。” 静侯无语。 “是不是不管我说什么,你都铁了心了。” “矢志不移。” 定定的看了秋素心半晌,静侯实在是看不出任何破绽。这样的深情厚谊,直让她觉得自己是不小心对秋素心下了蛊,让他神志不清了。 “我怕了你了。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死心塌地的事情,还是救命之恩以身相报?“ 秋素心朗笑着摇晃着坐在自己膝头的静侯,“对阿,救命之恩本应以身相许,托你的福,我终于想到了报答你的方法了,我就把自己报答给你了,还请笑纳。” 静侯叹息,“我真的怕了你。你这样,比要生吞了我的血肉还要让我心惊肉跳。” 秋素心了然,静侯终究还是不能信他。但是怕,就说明她的心上开始有了他不是吗? “那就怕我吧,怕足一辈子,怕足百年。” 静侯无言,垂下眼睫,慢慢靠在了秋素心的肩头,凭他孩童一般的摇晃。 “你爱跟就跟好了。” 长久不语,秋素心几乎以为静侯睡着了,忽然听到这句话,一时愣住,继而大喜,真的连眼睛里都含满了笑意。 立时高声向门外唤道:“来人啊——” 当初帮静侯准备的衣衫都还完好,捡了一件轻便的帮静侯换上。梳洗停当,用过早膳。 秋素心十几年晨起练武的习惯被抛掷在一边,至于“云上天”的“杂事”,反正他耳目众多,在哪里都是一样可以决策。 “现在,你要去哪里都可以了。” 本来高贵清俊傲如清雪的脸上绽满了喜不自胜的温柔笑意,灿烂得过分,静侯实在无法直视,嘴角微微抽搐着把脸转开方能开口说话。 “借问一下,你云楼里面有熟人吗?” 第六十九章[VIP] 麻衣如雪 静侯悟了。 男人不管是什么身份什么年龄的,原型都是禽兽。 师姐的这句话堪称当世名言。 第三千七百八十一次把秋素心摸到身上的贼手拍掉,静侯已经练就了脸上水波不兴,手下阴狠无情的绝技。 客座满堂的酒楼里,临着人来人往的大街,就算是身在相对安静的厢房中,堂倌没有吩咐不敢随意进入,堂而皇之的摸上她的腰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看一眼被拍之后,甩着红掉的手背,仍然蠢蠢欲动的秋素心,静侯无限怀念当初那个看起来人模人样,一幅凌然不可侵犯状的“贵公子”。早知道这男人的本性是这个德性的,她干脆当初就放他让绿柳如丝毒成一块苔藓好了,那就什么麻烦也没有,天下从来都清静了。 可惜这世上没有买后悔药的,可惜她的良心还没被狗啃光。 静侯冷着一张脸,端起茶水灭火。 却半路被秋素心截了去,倒掉茶碗里的残茶,提起茶炉上始终烧着的滚水重新换上一碗热的递在她手里。 静侯一愣,继而才想到她手里的茶是绕云,热的时候喝起来回味甘甜,冷掉之后却苦涩不堪。她并不怕那苦,山居已久,她对饮食的味道早就不甚在意。但是秋素心这随时都表露无疑的心意却让她几乎不堪承受。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几时做了什么值得这男人如此。 这样的照料,是只有幼年时在祖父身边的时候才有的记忆。漫漫时光过去,她已经面目全非,如今再对着这样的宠爱,她竟好像是冻到快死掉的人忽然面对一盆火,知道可以救命,却怕会被烫伤。 秋素心目光灼灼,琥珀色的一双眼睛就像是闪着光芒的水面,美丽是美丽到极点,但静侯却觉得自己将要灭顶,一脚踏入,踩不到底,心里慌得很。 秋素心哪里知道静侯的这些心思。 他只知道静侯尚不能完全的相信自己,因此急于把握住一切能把握的机会让静侯可以相信他,却不知道自己操之过急,反而让静侯更加的摸不着底。 不过秋素心素来高傲自持,普通女子连近身都不可能,自然对女子的心思没有什么了解,有今天这一劫,多少也算是上天注定。 静侯偏过头去,不看秋素心那双过于火热的眼睛,声音勉强平静的问道:“你说要帮我找人,现在却一直在街上兜圈子,到底用意何在?” 秋素心笑笑,翻起袖子也为自己泡上一杯茶。 “你放心,按我日前收到的消息来看,令师姐眼下一定还在云楼里。” 秋素心这种老奸巨猾的人会在对头家里插暗桩这一点都不希罕,但是静侯很怀疑,那个暗桩的眼睛会尖到忍得出她家那个易容术登峰造极的师姐。 秋素心看出静侯的疑惑,笑着把他收到的关于单云栖的那个不太光彩的内幕八卦拿出来分享。 “有本事做到这件事情的,我想,除了令师姐以外,应该没有别人了吧。” 若他没有猜错,当初对他下药的人应该也是出自静侯的师门,但是应该不是这位师姐。如若不然,也不会在这种要紧的时候做出这种……额……恶作剧似的报复来。 说起来,若花喜落是静侯的师姐,那么和她有深仇大恨的也要算上自己一个。这也算是个有些棘手的问题,不过,现在想想,他倒真有些庆幸了。以静侯师门的用毒功夫来看,想毒到任何一个人都不是什么难事,他真要感谢那位师姐没有先对他……“报复”。 但是听静侯的意思,这位师姐倒是专门去寻她的,只是为什么到云楼去寻人,倒是有些耐人寻味了。 静侯听完秋素心的“八卦”,头上飞过一大群的乌鸦。 不用怀疑了,这种事情除了她师姐以外没有人会做的。 堂堂一个杀手组织的头子,被下了这种不光彩的毒,虽然有点兔死狐悲的意思,静侯还是忍不住同情了一下子。 但是,不对啊。 “要是你早就知道师姐人在云楼,为什么还要像没头苍蝇一样每天在街上乱转?”静侯疑惑。 “令师姐身在云楼,纵使功夫了得,总也会有些消息闭塞。”毕竟云楼也不是个容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更何况令师姐一定不会用真面目现身在云楼,与其我们乱闯去找人,还不如让令师姐来找我们,你说呢?” 是没错。 静侯一个人就算在街上走到死也不会被注意,身边有了秋素心就不一样了,云楼的家伙们一旦发现了秋素心的踪迹,势必会回报秋素心的消息给单云栖知道,单云栖知道了,身在云楼的师姐也就会知道了,定然会来寻她。 办法是好办法,又快又省力,确实是好办法,但是有一个重大的问题。 “你就不怕云楼的人和你得罪的那些白道的人趁机逮到你。”顺便牵连她。 秋素心不甚在意的笑道:“事有轻重缓急,有时候为了达到目的,付出一点代价也是应该的。” 静侯无言以对。 她能说什么,是她昏了头让这男人帮忙的,这男人走的也确实是最快捷的路没错。但是一天两天的还没事,多来这么几天,恐怕师姐还没到,他们就先被各路人马吞掉了。 “不必担心,一般的江湖人我还不放在眼里。再说出了云楼莫名得知我的身份以外,其他人都对我的双重身份一无所知。他们只能看到王府公子,不会知道我就是他们的眼中钉的。” 他还真是乐观。 静侯满头的鸟啄得她满头的包。 云楼怎么会知道他的身份,还不是大师兄的神通广大。要是大师兄存心,能告诉一个云楼,自然也能告诉其他的人。 退一万步讲,就算只有一个云楼知道,也够他们喝一壶了。 不能在人前变身,她的功夫就是一个纯粹的三脚猫,真有个三长两短,就是个活动的大累赘。她还想活着回到山上呢。 秋素心看看静侯冰寒三尺的脸,伸手捏了捏,“你应该相信我的,不管是谁来了,我都能护你安全的。” 清俊的脸上笑得犹如一江春水,趁着一袭白衣盛雪。 这个看上去翩翩弱质写意风流的男人背后是他一手创立的“云上天”,的确是有资本说这种话的。 静侯垂下眼帘,拂开秋素心的手。 “人要是连自己都不能保护自己,只能依靠别人的保护,那早死晚死也没什么差别,反正都是废人。” 秋素心眉头一皱,顺着静侯的手势翻转手腕,巧劲把静侯整个人拉进了怀里,不容拒绝的揽抱在膝头。 静侯已经对这男人有些了解了,知道他一旦强势起来,她再怎么挣扎也是无用,索性随他去。 在秋素心过去的观念里,的确只有强者才配生存。静侯的这种想法和他过去的想法完全相符。但是,这样的话如今从静侯嘴里说出来,听在耳朵里,倒让他心里生出几分怒气,又有更多的酸疼。 想开口,又明白的知道是什么样的过去让静侯有了这样的想法,无从说起,秋素心索性低头直接吻上了静侯的唇,把一切不能付诸言语的东西都借此传递过去。 静侯蓦然被吻住,反应不及的挣扎,却挣不过秋素心揽实的双臂。 湿热的舌尖坚定的探进嘴里,固执的纠缠着自己。 那种蛮含的力量让静侯渐渐的不再挣动,身体软了下来。 虽然不敢相信这男人的心意,但是这样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却是她一直渴求的,她真的,拒绝不了。 第十四卷 鹿门月照开烟树 第七十章[VIP] 君子有酒 茶香氤氲。 绕云特有的清甜在两人的口舌之间纠缠回绕,秋素心的舌尖缓慢却细致的在静侯的口中游移着,握在静侯腰间的手也不甚老实的慢慢滑到了静侯的大腿上,一路抚摸到危险的大腿内侧。 静侯虽然身子软软的发热,神智却还难得的留着几分清醒。 秋素心扣住她后脑的手让她逃不过这男人的唇舌,但是腿上渐趋火热的摩挲让她脑中的警戒越生越高,双腿夹紧,尚属自由的双手在秋素心的肩头和后背使劲的掐,用力之大,几乎要在秋素心的身上掐出包子摺来,拼命想把这男人被欲望烧糊的脑浆冷却下来。 不过说实在的,越是平素看来冷情的人爆发起来就越吓人。秋素心好不容易遇到了动心的女子,又才刚刚同这女子有过那样烈性的一场欢爱。欲望一旦出闸,想要收住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这个时候就算静侯用上爪子,在他看来兴许都算是另类的“情趣”。 “白爷是吧,这便请,孟爷已经恭候您多时了。” “嗯,带路。” 不大不小的几句对话从薄薄的竹帘之后的回廊上传进来。 秋素心虽然热情洋溢,但是多年的生死场上练就的警觉心倒还留着,听到了这两个敏感的姓氏,顿时心省警醒,暂时放过了静侯的唇舌。 ? 发觉到秋素心的异常,静侯用眼神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秋素心伸指抵住了静侯被吮吻得潋滟的唇,示意她少安毋躁。侧耳细听厢房之外的动静,大致上确定了方才说话的人进了哪间厢房,然后微微一笑。 不知道这人到底发现了什么,但唇上的压力撤掉,静侯倒也不明所以的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静侯低声问道。 秋素心弯弯嘴角,低头在静侯唇上轻轻一亲,“不要着急,我们回去再慢慢继续,现在先去看看热闹。” 静侯气结,恨不得用眼神砍死他。 去他爷爷的,这男人把她当作万年没沾过荤腥欲求不满的荡妇了不成。 一肘子狠狠地往秋素心的下腹撞过去,被秋素心截住,一个小巧的擒拿,转而把静侯的手肘握在手里别到她的身后往前一送,静侯的身子被迫朝秋素心贴了过去。 “小心哪,万一今后我们只能在床上对食,快乐可就少了很多,传了出去也不好听哪。” 静侯的脸完全绿了,比吃了二斤绿柳如斯还见效。 这男人的脸皮是他爷爷的熊皮做的不成,几乎快要刀枪不入了。 “人说纨绔子弟大都□下流不可方物,世人诚不欺我。”冷飕飕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从静侯咬紧的牙缝里崩出来。 秋素心莞尔一笑,全当夸奖,照单全收。在静侯爆出青筋的额角上快速的吮了一下,迅速的拉人起身。 静侯反应不及,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秋素心拉出了厢房,到口的长篇大骂迫不得已又被噎回了喉咙,真是去他个天杀的色鬼—— 他们身处的这家酒楼正在闹市之中,甚是富丽奢华。 楼下的大堂里客座满堂,人声喧嚣,楼上却因为都是专为贵客而设的厢房,闹中取静。堂倌除了必要不会出现,整条布置精细的回廊上几乎没有什么人走动。 秋素心携着静侯轻巧的拐到回廊尽头的一间厢房前,一个眼色,两个人运功越至回廊顶上挑高的大梁上,做起了梁上君子来。 论武功静侯打马也追不上堪称天才的秋素心,但是说到轻功,秋素心倒远逊于静侯。 两个人做起隔墙之耳悄无声息的,非常游刃有余。 厢房中的人声音被刻意的压低,显然是在防备着什么,但是对于功力深厚的秋素心和天赋异秉的静侯来说全然不是问题。 听了几句,静侯也渐渐发现了名堂。 想起那夜听到秋素心的手下传来的消息,房中人的身份即便了然。 那姓白的男人应当是那个什么白虹帮的当家,而那个姓孟的……既然说瞿剑门的掌门是入赘的,那想必也就是这个男人了。 安静的把房中的“密谈”听了个大概,静侯的心里渐渐升起一股子不妙的预感来,脸色也沉了下来。 秋素心见状,微微一笑,拉着静侯,尘埃不起的点落地面,堂而皇之的结账出了酒楼。 坐上打着王府别苑标志的马车,静侯脑袋里面还呼隆呼隆的转着方才听来的消息。 很明显,一直耐着性子按兵不动的所谓白道被挑拨起来了。不消说,背后一定有人在动手脚,不是她不相信自家师兄,正是因为太相信自家师兄了,静侯才更加的不放心。 江湖这下子恐怕是要起大浪了。 只是,做这些事情到底对师兄来说有什么意义呢? 她这里想到头痛,秋素心那个最直接的关系人却安然自若,仿佛事不关己的按下车内的机关,放下矮桌,拿出预备着的器具,继续慢条斯理的泡茶。 静侯瞪着面前的男人。 袖子被反折,露出一双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灵动细致的摆弄着指掌之下的茶具,安稳好像是这险恶的江湖也尽在掌握似的。 他到底知不知道,眼下他才是被人摆弄算计的那一个啊! 静侯的眼睛里明显快要喷火,秋素心忍笑,心下也不禁暗喜。嘴硬,心里倒是开始担心他的安危,是好状况不是吗。 递上一杯热茶放到静侯的手边,顺路拈起一块点心喂进静侯欲言无语的口中。 “不必忧心,不过是几个跳梁小丑,不足为惧。” 哼,也不知道刚才是谁在“跳梁”。 静侯恨恨得咬着嘴里的点心,后知后觉的想到这句腹诽把自己也含括了进去,更加的郁郁。 不对啊,寻思过味儿来的静侯咽下嘴里的点心,疑惑道:“你不是有一群手下专门到处听壁角,哪里用得着你亲自出马,你的手下呢?” 秋素心笑看她一眼,琥珀色的眸子中笑意流转。 “偶尔亲历亲为一下也颇有趣味不是吗?”更何况是同她一起,别有风味。 不过这后半句绝对会让某只妖精冒火的话他很有分寸没说出口就是了。 “你——” 静侯怒极反笑。 今天她才知道,原来世上果然一山更有一山高。她师门那几只惹是生非的本事同这人气死人不偿命的能耐一比,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同这人治气还不如努力加餐饭,反正事到临头,苦主也不会是她。 静侯干脆把一盘子点心拖过来,就着千金难买的好茶吃它个牛嚼牡丹不抬头。 憋了一会儿,耐不住心里的烦忧,想要再问问秋素心还没有关于师姐的可能的讯息,忽然后脑生风,被秋素心拂袖一压,侧身滚在车内的毛毡上。 砰砰砰一排蒺藜子整齐的钉在车厢壁上,正擦着两人的头顶飞过。 马声嘶鸣,似乎是被惊到,车厢内顿时剧烈的摇晃,除了被固定在矮桌上的器具不动,点心叽里咕噜的散得四处都是,烧滚的开水也泼了出来。 马车尚不曾行出闹市,这一下混乱让车外顿起骚动。 尖叫着四处躲避的百姓和东西被砸到掀翻的声音混作一处,交杂着秋素心带出的侍卫同人交手的刀剑生,着实热闹滚滚。 “主人,危险,请留在车内!” 尽职的侍卫招架来敌之余不忘大声示警。 不过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人头攒动的闹市之中这样明目张胆的向王家贵胄的车马动手的人能是什么好相与的对手才怪。不多时,一直隐匿行藏的“云上天”的暗卫也现身加入了战团。 敌手不弱,秋素心这一方也不是吃素的。 两方相持,对方一时也难以靠近秋素心的车舆。 压住静侯在怀,秋素心惬意的倚在车内,透过扬动的窗帘看着外面的战况。 就是有这种好命到有人为他卖命的家伙。 静侯磨了磨牙,皇帝不急,她也不过是个不相干的……去……干嘛说自己是太监,总之正主都不急,她就跟着看戏好了。 第七十一章[VIP] 仪既成兮  这个地方虽然出了闹市,但是还算是在杭州城内,人来人往的也还是很热闹。 要是放在平常有人打架,说不定会被看热闹的人围得水泄不通,但是现在,街市上就像被扫过一样的干净,为了保命,人总能做出平常做不到的事情,例如在短短的瞬间消失无踪。 静侯拍开秋素心在自己肩头不轨的爪子,有些紧张的借着车窗盯着着外面的两拨人你来我往刀光剑影。 对方是谁,其实连猜都不用猜。树大招风,秋公子的仇人不会少,但是有胆识赶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来上这么一手的,除了云楼不做他想。 只是,静侯有一点奇怪,这种冒险的行动,应该不会只是派些走卒来才对。虽然这些“走卒”用来对付普通人是绰绰有余了,但是单云栖不会不知道秋素心是谁,怎么可能会这样轻敌。 疑惑的仰头看看泰然自若的秋素心。 秋素心明白静侯的疑惑,微微笑了笑,示意她静观其变。 静侯并不担心秋素心会应付不了这种状况,她心里着急的事情是,云楼既然出手,那么师姐若真是身在云楼,便必然会知晓吧。万一师姐也出现了呢?会不会误伤到她。 眼睛仔细的逡巡着,辨识着那些突袭的人中有没有哪一个可能是师姐易容成的。心里着急,身体也就跟着蠢蠢欲动。秋素心手臂上用劲,扣住怀里急躁起来的人,免得她不自觉的冲了出去。 也不过是一瞬间,利器呼啸着破空而来的声音就打破了两个人之间小小的缠斗。 满天的利箭如急雨一般兜头而来。 马儿凄厉的嘶鸣倒地,乱斗中的人没有防备或者逃离不及,都次第命丧箭下,不管是“云上天”的人,还是云楼的。 哐啷一声巨响,秋素心所在的车厢顶盖飞了起来,并且以及快的速度轮转成一个滴水不漏的防护罩。 那些若无休止的箭矢都是一流好手所放,莫说是木板,便是一般的砖墙也可以射穿。但是却难以射穿那被灌注了秋素心内力的车顶。只丁丁当当的戳在上面,仿佛一只凌空而起的巨大刺猬。 埋伏在道旁屋顶树上的箭手们见状,搭弓又射,却不料那巨大的刺猬忽然在半空中诡异的一顿,然后逆向飞转,方才射在那车顶上的箭矢流星一般的四射而出。这一下可真正是急如流星,大惊失色的箭手们来不及反映便纷纷坠地而亡。 完成了任务的车顶哐啷一声四分五裂,避在里面的秋素心同静侯斜斜跃上了一旁的屋顶。 秋素心那里站的有如谪仙临凡,静侯却一个趔趄差点摔下房顶。 “小心一点。”秋素心反应敏捷的拉住了静侯的手。 要不是事态紧急,静侯真想一脚把这男人踹下去算了。居然好意思摆出这样一张伪善的脸,刚才不知道是谁出力,他们才能在半空中转了那么久,擎着个男人和那么重一块车顶盖,累得她差点吐血。 秋素心看到静侯纠结的表情心里暗笑,干脆借机把人拉过来,在静侯唇上轻轻一点。 这个时候这男人居然还有这种心思,静侯挣大了眼睛,真的把腿抬了起来。就要踹出去的时候,秋素心迅速附在她的耳边,低声道:“这里不是适当的地方,我们得跑远一点才行。” 说罢,不待静侯反应过来,拉着人就是一阵急速的飞跃。 确实,这里不是适合的地方。秋素心现在的身份是王府的公子,若是被人发现他的另一重身份,那么麻烦就大了。 静侯想明白,干脆的带着秋素心开始逃窜。 静侯的轻功比秋素心好上太多,但是秋素心的内力却比静侯好上太多太多。所以两个人合力的时候,反而比单独行动更加敏捷。 “我们越来越有默契了呢。”飞速的移动中,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秋素心的声音却细细的凝成一线,直接送进了耳膜中。 静侯脸皮抽搐,只作不闻。他不怕咬了舌头,她害怕以后没东西尝味道呢。 咻咻咻的奔出不知多久,眼看着离杭州城内越来越远,景色渐渐僻静。 忽然,秋素心拉住了静侯,停下了身形。 收势不及的静侯往前踉跄了几步才勉强没有扑倒啃上一嘴泥。 回头欲发作,却见秋素心的视线并没有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我们不用跑了。”他笑道。 是,他们的确不用跑了。跟着秋素心的视线看过去的静侯完全明白为什么。 浑身散发着森冷杀气的单云栖就在不远处,看样子已经恭候他们多时了。 静侯没有易容,单云栖当然认得这张脸,因此看到秋素心不着痕迹的护着静侯时,眼中闪过一丝异芒,但很快就恢复了原本的森冷。 那人是知道大师兄同自己关系的,静侯暗忖,反而是秋素心不知道这件事情。现在他们两个王见王,自己不晓得算不算是个变数…… 不料单云栖却好像没有看到静侯一样,手势一扬,面本好似空旷的四周蓦然出现了许多云楼的杀手,将他们团团围困在其中。 静侯不知道大师兄同这单云栖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也不知道这单云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她只担心,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师兄,不要趁着这个时候出来搅局,而师姐也不要在这个关头出现才好。 “阁下果然御下有方,方才那一下弃子逼宫果然很妙,若不是在下运气好,恐怕真的要拖阁下的福去到彼岸净土了。” 当着人家手下的面说人家弃子,这男人的舌头还真是阴损。静侯瞄着单云栖一整个冻结的脸色,但愿不要恼羞成怒才好。他们现在可是人家菜板子上的鱼肉呢。 单云栖倒也没什么被激怒的样子,反倒微微的讽笑了一下,并不言语。 秋素心也跟着微微一笑,对单云栖身上被内劲鼓动起来的衣服视而不见,也将周围的一众杀手视若无物。错身站在静侯身前,亮出了贴身的鸣溅。 盯着护在自己身前的男人,静侯皱眉,这男人知道她其实并不需要保护的——若她妖化,这里所有的人都不是对手。 “上次一战未能分出胜负,今日就来做个了断吧。”单云栖道。 “如此甚好。”秋素心微笑。 兔起鹄落之间,两人纵身而出。 单云栖一身绝学施展开来,身体无处不可为剑。 秋素心的一双鸣溅宛如冰雪游龙,滴水不漏。 两雄相对,平分秋色。 庞大的斗气和霸道的劲气逼得静侯连同周围的一众杀手都不由得后退。 单云栖和秋素心不同,他从骨子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江湖人。不仅有野心,更有对武学一道的狂热。今日冒险之举,虽然是他敢于赌上一局,以求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局势的操控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但是他也同样向往着和与自己齐名的高手真正的决斗一次。 因此,虽然目前看来云楼已经占了绝对的上风,单云栖的手下们却没有轻举妄动,只是严密的围在一旁,静待主人的命令。 静侯见识过那两人的决斗,心中有底,秋素心的实力绝对不逊色于单云栖。若是只有他一人面对这种局面,能够顺利脱身的机会很大。只是眼下,除非她肯妖化,否则对于秋素心来说她就是累赘。 可恨秋素心这些天缠她个死紧,连衣服佩饰都是他“服侍”着穿上的,这种时候她傍身的药物竟然一样都不在手中,真是够了。 静侯不动声色的观察着战局,打量着围困着他们的这些人,握紧了拳头。 第七十二章[VIP] 沔彼流水 在静侯立在包围圈中紧张观战的同时,战局之外也有人在紧张的审视着出手的时机,那是花喜落。 第一次从静侯的口中听到这个男人的名字,她就有种隐约的预感——她家的野猴子会和这个男人纠缠不清。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个预感,会落实的这么快。 潜伏在云楼中,即使是她,也不是那么容易自由来去的。单云栖不是个简单的人,能够成功整到他,多半托赖了师傅的好药。小心的隐藏不被发现,谨慎的转换不同的身份以求接近并且打探到更多的消息,这些就相当费力气。 花喜落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越来越觉得恐惧。 她本来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千金小姐,如果不是那一段前尘,她又怎么会有今天这样波澜万丈的生活。但是师兄又是为了什么呢?为了什么要做这些能将这个江湖搅得风起云涌的事情? 如果到了这个时候她还看不出来这些事情是师兄有意为之的话,那么这些年她也白混了。 只是,秋素心的身份那样敏感,静侯又是自家的嫡亲师妹,师兄的这些举动,无疑是把自己放在了一个风口浪尖上,一个不小心就是粉身碎骨,进退不得,而且还要搭上一群无辜的人。 花喜落同步青衫相处的时间不可谓不长,在半玩笑的针锋相对中,她从来就没有摸清楚过这个男人的底线在哪里。 秋素心携女子招摇过市的消息传到云楼,她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怀疑那个女子是不是静侯,而是,这样的局面,师兄是否早已料到。 再怎么厉害,她也不可能伪装混进单云栖一手调教出来的那些心腹中,花喜落只能远远的跟着他们。 看到秋素心同静侯之间那种神情举动,花喜落心里咯噔一下。 混迹风尘多年,男女间的事情是见得烂熟了的,这两个人…… 她脑袋里面几乎转不过弯来。 静侯是决然到宁愿老死山上都不愿意重回人世的啊。 只不过短短的时日,竟有了这样大的变化。她简直不知道应该感叹什么才好了。是有人太厉害,还是天意如此不过借人力为之。 静侯身在局中,或者不愿看清。花喜落是过来人,自然清楚明白。 也许只是一场鱼水之欢,但这却意味着静侯那扇紧紧封锁着的大门,轰然倒塌。她也许还不至于信赖那个男人,但也不可能再轻易的放下。 单云栖同秋素心双雄相对,斗意正酣。 被那股强大的气势所迫,单云栖布置在侧的那些按兵不动的人手都不由自主地后退。或者静侯单凭人身打不赢他们,但是那一身轻功也足以让她趁机逃脱。她却没有,相反,她牢牢的站定在那里,目光围着那个酣斗中的男人。 男人,又是男人。 这个男人可知道静侯背后的血泪,可知道静侯体内无法痊愈的伤痕,可知道静侯不容于世的异身。 秋素心,这个同师兄一样心计莫测的男人,究竟是用了什么样的心思靠近静侯的,又会将静侯的命运带至何方。 是转机,还是另一个卫霍。 花喜落不得而知。将混乱的心思抛至脑后,好不容易找到了师妹的当下,她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保住师妹的安危。 花喜落不敢跟得太紧,她远远的,隐藏在方便行事的上风口,手里握着一只瓷瓶,伺机而动。关键时刻,她不介意把所有人都放倒,然后带着师妹逃之夭夭。 本质上,如果可以,单云栖并没有打算这样快就和秋素心彻底决战。毕竟,秋素心的身份对于他来说既是可以利用的把柄,却也是一个潜在的危险。但是眼下的局势,由不得他再多做其他准备。 强者之争,对于某些人来说不仅是满足野心的一个步骤,同时也是一种满足好战血液的享受。 单云栖素来大胆而缜密,却在这一刻犯了一个错误。 或者他并不认为冷酷城府如秋素心会光明正大的将自己的弱点昭之于众,他并没有在最好的时机让自己的手下控制住静侯,所以,他错过了这一次真的可以称之为大好的机会。 单云栖一掌横扫而过气势万钧,却不料一直斗意旺盛的秋素心虚晃一招避开了他的攻势,而且迅疾如闪的退开丈余,重新回到静侯的身侧,微微斜了身子,进可攻退可守的朝着单云栖淡淡一笑。 单云栖眉头一动,从汹涌的战意中清醒,敏锐的听到一队快马疾驰而来的声音。 他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也抢在秋素心他们有机会示警之前出手,因何…… 他的疑惑很快便得到了解答,高空之上,一只雄鹰划过锐利的弧线,呼啸于天,为赶来的援手指引着方向。 到底是棋差一招,奈何落子无悔,单云栖做得也输得,干脆利落的赶在援手到达之前便带人撤了。 高手就是不一样,败走也有风度,绝对不会说什么你给我等着瞧之类的废话。 静侯看着局面骤然逆转,一口气吊在半空,脑袋里面全无关系的晃过这个念头。 秋素心拉住静侯的手,酣战方休的灼热温度唤回了静侯的心思。 疾驰而来的马队已经近在眼前,秋素心笑着静待在当场,也换了一幅温顺乖巧的面孔,因为那马队中当先的一人正是自家兄长。 一片马蹄奔腾的喧腾声,小而轻的一声碎裂声被完全的淹没。 静侯忽然抬起头,大喝:“闭气,不要运功!” 身边的秋素心反射性的照做,秋北歌带来的那队人马却没有那么迅速的反应。不待到近前,当先的几匹马就毫无预兆的倒了下来,接着,所有的马都跟着倒成一片。 身上有武功的人,尤其是高手,自然将武艺用成了身体的一部分,落马的同时反射性的运轻功在半空腾挪想要防止摔落在地,却一个个在半空中就掉了下来。 跟着掉落一地的,还有不小心路过的飞鸟和树上无辜的虫子。 转眼之间静立当场的,就剩下了据说是这群已经僵倒一地的人马要赶来解救的秋素心和静侯。 秋素心疑问的看看静侯,静侯没心思也不可能在这时候给他解惑。顺着药味飘来的方向,静侯在数丈开外的一颗大树下找到了一个已经碎裂成数片的小瓷瓶。 瓶中原本装着的药粉洒落出来,迎风飘散,早已经没了踪迹。静侯捡起那几片碎瓷,四处找寻,哪里还找得到人。 秋素心把自家兄长扶起来察看,除了些摔落时的皮外伤以外,便和睡着了无异,察看了其他几个人,也是一样的症状。摇头苦笑,秋素心心里有数,定是静侯师门的什么人做的,幸亏单云栖撤得干净,不然今天还真是在劫难逃了。 抬头看看静侯,眉头顿时皱紧。 静侯茫然四顾,眼中焦急无望,右手攥得死紧,有血滴落下来。 秋素心不敢运气,三步并两步的走过去,强行把静侯的手打开,把手心里的几片染了血的碎瓷拿出来。看着深深浅浅的伤口,又看着静侯脸上的神色,一时气结。 “没事了,酣眠香散得快,不吸进去就没事了。”静侯心里发苦,声音都是飘乎乎的。 那个瓶子她认得,是师姐的东西。师姐方才一定就在附近,现在,只怕又栽在了大师兄的手里,不然的话,这个当初她宝贝的不行的那些月华瓷瓶子也不会碎在这里,人也不会消失不见。 大师兄! 静侯心里发苦,他不如直接要了她的命算了。 第七十三章[VIP] 可以栖迟 静侯在房中独饮,还是她初次被秋素心带到这座别苑中所住的那间厢房。 大瓷盆中的那条琉璃白已经不见,或者是终于从水晶心肝变成了灰白的鱼儿,泯然众人,也便不再稀罕。如今里面换上的,是两条墨色赤睛的鱼,静侯不在意这些,当然叫不出名字。 秋素心进房的时候,静侯正推开一只已经空掉的酒壶,换上一壶新酒。 静侯抬头看他,秋素心的脸上是微笑,这些天来每次见到他,他的脸上都是那样一种微笑。美则美矣,总让静侯有一种他在粉饰太平的感觉。 秋素心扫了一眼桌上的酒壶,离得远些的是喝完的,草草一眼看过去,心下也不禁叹为观止。 喝了不少,静侯也不过是微醺。平素偏着苍白的脸上浮出些晕红,眼睛里摇晃着波光,嘴唇上被酒水镀上一层潋滟。 秋素心心中一动,走过去,低头在那片潋滟上轻轻印下一吻,轻淡却久长。 静侯仰着头,很乖巧的让他亲昵。 等到秋素心终于放开她,坐下来,把人抱到自己的腿上时,静侯才放下手里一直握着的酒壶,好奇的摸摸秋素心的脸颊。 “你这张笑脸的假皮做的真好,都不用撕下来透透气吗?” 秋素心被这没头没脑又直来直往的一句醉言搞得哭笑不得。 哭笑不得,但是心里偏偏生出些难以言喻的欢喜来。这样的言行,近乎老夫老妻,静侯的乖巧温顺,比天将红雨更难得一见。 原本是那样的急切,却在那日之后消失无踪,仿佛有什么事情被沉淀下来,又仿佛看破了什么。这几日来的静侯甚至比他在那个山林间初见时的那个静侯更加的随兴且安适。 并且直白。 虽然依旧不会过问他的所作所为,也不会同他倾诉什么,但是却会直截了当的说些从前她绝对不会说的话,比如现在。 仔细想起来,同静侯的相识至今,连一个年头都没有。但是其间的起起伏伏分分离离,到让这短短的时光变得远比实际上来的深远。 如今抱着静侯,终于有了些真实感,想起来,连秋素心自己都要喟叹。多么的艰难。 把下巴垫在静侯的肩头,秋素心的笑容中多了真实和温暖。 “哪里用的到面具,看到你,总会有笑容的。”秋素心说的很真心。 静侯嗤地笑了一声,伸手去摸桌上的酒壶。 “要是一个人总是对着你笑,你能相信他脑袋没坏掉?” 秋素心一愣,心忽地跳的快了些。他何等聪明,如何会听不出静侯话外的意思。 把脸埋在静侯的肩头,嘴角难以抑制的上扬。忽然搂住静侯,火辣辣的就吻了上去。真的是火辣辣的,静侯嘴里的酒水烧着两个人的唇舌,含不住的顺着雪白的下巴滑落。 拉开一点距离,秋素心擦掉静侯脸上酒水,轻声问道:“可愿意见见我的兄长?” 静侯看着秋素心眼中跳动的光彩,半晌,软软的笑了,说:“好。” 再怎么样不张扬,一个王府的公子被当街行刺都是件大事,更何况这个王府还是真真正正的嫡系王府。 原本清静的别苑在那天之后相当热闹了一段时间。不光是应付各路怀着不同心思前来关心请罪的人马,也有两位公子手下的人流水一般的前来请示。毕竟,两位公子同时出现的机会真的不大,这样热闹的场面就更加的难得一见。 本来秋素心同兄长都是雷厉风行的人,这样的事情真地说起来实际上好解决的很。只是,他们让这热闹一直持续了这么多天,倒有些意味深长的刻意起来。 不过这一切都和静侯没有什么关系。 她只是安生的栖身在僻静的厢房里,默默无声的度日。 秋素心终归是水晶心肝的人,他明白了静侯。若是她不想留,拚得一身刮,也不会囫囵留下。若是她不走,那么安心放在哪里也丢不了。 于是静侯在别苑的生活就变得惬意起来,没有人会严密的盯她像珍禽,也不会防范她如异兽,虽然她本质上真的算是某种异兽。 当初逃离的那天晚上她所显出的形态,应该不止秋素心自己看到吧,静侯不知道他到底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让所有人看她的目光同看平常人毫无二致。不过结果既然可以享受,也没有必要去追问过程。 不被限制最好的地方就是,她可以随心所欲的要到她想要的药物,然后调配出自己想要的东西来。也不一定是派上什么用场,只是手边有事情做,日子就好打发。 事已至此,她忽然想通了。 不管师兄想要做什么也好,她既然比不上师兄的百万城府,猜不透他的心思,那么就不必想了。师傅不会坐视他们手足相残,师兄也不会真的做什么不利于她们的事情。说她有奶就是娘也好,既然是他们让她得以重生,那么相信他们,也是应该的吧。 秋素心忙而不乱,见她忽然对寻找自家师姐的事情绝口不提,颇为疑惑。 静侯微微一笑,拿出当日捡到那片碎瓷给他看。 沾了静侯掌心的血,雪白的碎瓷上显出一个清癯随行的“安”字。那是师兄的字迹,这样的算计,她还能说什么。 这份心机和洞察秋毫宛若先知的能耐,连秋素心也不禁要动容。静侯对他略略说过师们的人物,尽管说的草草,但是他已经足够叹服,并且心生戒慎。若是这样的人蓄意为敌,那便真是防无可防。 聪明,强大,几乎完美的师兄,静侯却只觉得害怕。 她从来不够聪明,但是血缘赋予她另外的天赋,她远比常人敏感,那种灵光一闪的预感,精准的往往近乎预言。就好像她第一次见到秋素心,就预感到了这段难以回避的纠缠。 师兄的强大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但是这样近乎不顾一切的兴风作浪,让静侯难以言喻的不安,非常非常的不安。 门被推开的声音打断了静侯的沉思,脚步声稍微停顿便直接奔着床榻前的屏风转了过来。 正午时分,阳光正好。 静侯懒洋洋的窝在床榻上,身后的窗子晒落下一格一格的光影,均匀的镀在她的身上。 秋素心停在屏风前,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俯身过来,揉起静侯散落在榻上头发。 这把头发,原本是带着被日光曝晒过的浅淡,现在已经变成了流泉一般的鸦黑。静侯瞄着纠缠在秋素心指端的头发,心如明镜。她的身体,正在不知不觉地发生着什么她不明白的变化。放在平时,她的头发决不会生长的这样快速,即使妖化之后,隔上几日也总会恢复原来的长度。但是眼下,这把头发越长越快,只怕要不了多久,就要和妖化时的长度不相上下了。 秋素心见静侯没有反应,忍不住伸指戳了戳她睡得嫣红的脸颊。 静侯瞪他。 秋素心微笑,把人拉起来。 “你答应我的,我们去见我的长兄。” 静侯没有料到秋素心这样性急,有点惊讶。头一天说过的,第二天就要做?不过她也不抗拒,乖巧的任秋素心帮她把散落开来的头发束起来。 秋素心喜欢亲手照顾静侯,虽然不过是穿衣吃饭梳头看书的小事情,但是做的乐在其中。今天尤其明显。 篦子梳过头皮的触感和节奏都带着一点兴奋的味道。 静侯看着镜子里的倒影,只不过是清秀到苍白的一张脸,没有身后男人一成的出色。 但是,他看来是真的很欢喜呢。 第七十四章[VIP] 君子至止 静侯一直没见过秋素心的兄长,好吧,其实也是见过的,见过他从马上摔下的英姿。的确是英姿,即使身体的反应那么突然,那位兄长大人依旧在电光火石之间调整出一个可以让身体伤害降到最低的姿势,实在不能小觑。 同住在一座园子里,却没有碰过面,当然是刻意为之。 静侯镇日只是呆在房中,秋素心也顺着她的心意,外面有多么兵荒马乱也好,他都让她能清清静静的呆着。秋素心做的,静侯都看在眼里。因此,虽然不觉得有什么必要一定要见那位兄长,但是既然秋素心希望,她也不去拂逆他的心意。 去到花厅的路上,秋素心一直握着她的手,想是怕她紧张。 静侯弯弯嘴角,心里其实有那么点心虚,她是一点也不紧张啊,就是平白无故的把人家弟弟的豆腐从头吃到了脚,还没给钱,有那么点底气不足。 脑袋里头这么一想,念头就开始跑偏,想象起秋素心一双琥珀色的猫眼含珠带露,纤纤玉手抓住领口,欲迎还聚的看着她,然后她桀桀怪笑,扑上去,一树梨花压海棠。 噗—— 憋不住乐出来,秋素心回头看她,挑眉,眼神惊讶中透着点了然的怀疑。 静侯咧嘴,抻出一个假笑,粉饰太平。 走过九曲回廊,穿花拂柳的进了花厅。 阳光透过半敞开的竹帘斜斜的落进来,照得花厅里的人脸上神色不定。 静侯一眼过去,就忍不住冷下了颜色。 主位上坐了一个她半生不熟的男人,下首的两个人她却是熟的很。 秋素心握着静侯手腕的手蓦的一紧,眼下这个场面也不在他的意料之中。眼精快的眯了一下,扫过坐在主位上,面目神情半隐在光影中的兄长,只是一瞬间,秋素心就露出了完美无缺的笑容,三分热情七分客气的迎上了早已站起身来的沙连雪夫妇。 “不是去了临埠处理商行的事情吗,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还牵连嫂夫人同你一路舟车劳顿。”秋素心笑道。 “你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不回来看看你是死是活怎么行,你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是损失惨重。”沙连雪看到秋素心毫发无伤,脸上的笑容就变得轻松起来,眼神越过秋素心的肩头,看着一直立在门口的静侯,不动声色的上下周详的打量了一下,方才收了回去。 两人口无遮拦的玩笑,沙连雪身侧的芳娘却不喜欢这样的玩笑话,轻轻拉了拉夫婿的衣袖,也把一双顾盼生辉柔若秋水的眸子投向了静侯的方向。 最后一次也是多年来唯一的一次会面,静侯在一片混乱之后遁水而去,那实在是一个太过让人印象深刻的退场。戏台子上惊艳的一个亮相可以让全场鸦雀无声,静侯的那个别致到惊心动魄的亮相却是让人惊心动魄。中间了个几度寒暑和一场惨烈的生死,这样迥然相异的静侯让他们近情生怯。 秋素心敏锐的捕捉到了两人的神色,微微一笑,甫要开口,上位的秋北歌忽然发话。 “不要都站着,厨房已经侯了多时,有什么话坐下再说。” 淳厚的一把嗓子,带着浑然天成的威仪。 秋北歌起身,缓步走到桌前。阳光恰好落在他的面目上,五官深邃,一双琥珀色的眸子,虽然颜色浅淡,目光却是深邃。格外高大的身材,稳重而不显魁梧,动时矫健,静时内敛。说出口的话,威严中带着亲厚,让人不由自主地遵从,不觉得尴尬卑微,只觉得理所当然。 兄长大人就是兄长大人,果然不同凡响。 静侯在心里赞叹了一声,也温顺的顺着秋素心回身的姿势走了过去,眼神表情三分笑意三分慵懒,四分的不耐和厌倦被好好的压在下面。 秋素心轻轻拉过静侯的手,向秋北歌示意。 秋北歌的目光转了过来。 秋素心含笑对兄长介绍,“这是静侯。”简单的四个字,兄弟间的默契便足以道尽一切。 秋北歌点一点头,温和的一笑,“舍弟鲁莽,当日都是托赖姑娘,我兄弟才能无恙。” 静侯直视着秋北歌的双眼,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和秋素心的千变万化到有异曲同工之妙,果然是一母所生。 心里想着,脸上愉快地笑了一笑,也不答话,稳稳侧身微倾,周延的施了一礼了事。 秋北歌也不见怪,也不待沙连雪夫妇上前搭话,只挥挥手,几个人便顺势入席。 在秋素心和静侯的预料中,这本来只是一顿单纯的家宴。半路多出沙连雪夫妇,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差别,照就顺风顺水,暗地里可就多出了许多波涛。 可见有人挂着葫芦开始卖药了。 静侯背地里咂舌。 垂首敛目,眼光都放在侍女川流不息的布上的菜肴上面。 纯黑色的檀木圆桌,漆着暗金色的花纹。雪白的碗碟盆盘,清一色的如冰似雪,更衬得器皿中的佳肴色相鲜艳,让人食指大动。 菜齐以后,侍女端过一个小坛子,去掉泥封,在各人手边那个不过一指高的羊脂白玉一样的酒盅里斟酒。 金黄中带着翠色的酒液在杯中摇曳生香,一滴都不曾洒出来。 好功夫啊,静侯瞄了一眼婀娜清丽的斟酒侍女,这手本事也算是门绝技了。 桌上其他的人开始推杯换盏,静侯只是埋头吃喝,绝对不和任何人眼神交换,杜绝任何人和她说话的可能。一边吃一边顺便腹诽,秋素心这个小妖,对上他哥那个大妖,自己不知道,还要牵扯她下水,真是去他爷爷的。好在常山王爷只是秋素心的外祖,不然被静侯三天两头的去个没完,只怕在陵寝里也躺不安生。 秋素心微笑着帮静侯夹菜,一面滴水不漏的把桌上的话题掌控在不牵涉到静侯的范围内。静侯已经这样给面子了,他当然也要投桃报李才行。 余光里静侯鼓着个腮帮子吃吃喝喝的,像足了山上那只要吃不要命肥狸猫。 静侯很有些时候像猫,从前是一见到他就会弓背伸爪,恨不得把全身的毛都炸起来。现在这个样子,比之从前,更让他爱不释手。 收敛了爪子,抚摸她,她也许并不觉得舒服,但是却会把爪子扣在地上,忍着加在身上触摸。 有点坏心的味道,但是秋素心真的觉得自己快要上瘾。 秋北歌一贯奉行食不语,虽然不至于让所有人都跟着一起奉行,但是有这样一个气场强大的人安稳的压阵,周围的人自然而然的不会高谈阔论。 沙连雪同秋素心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些不要紧的闲话,间或喝上两杯,气氛一时温馨无比,只除了一个人。 芳娘这样的女子,本来当是放在哪里都万众瞩目的绝色。偏偏在座的除了静侯以外都是万中选一人才,站出去各擅胜场,几个出色的男人凑在一起,光芒不会比外面天上的那颗日头逊色。这样的光彩掩盖下,芳娘这颗明珠美玉反而黯淡了下来。真金白银的名门闺秀,本来就纤纤弱质,几番嗫嚅都不被注意,一张明艳的脸上憋出了几许红霞,看在静侯的眼里都觉得怪不落忍的。 女人,果然要这样才动人啊。 静侯在心里比较起芳娘和自家师姐,想想,还是觉得自家师姐更亲切。没办法,棍棒底下出孝子,被磨练久了,反倒觉得,就算彪悍一点,师姐也还是自家的好。 终于,在静侯嚼着一口金丝白带鱼的时候,声音婉转纤细的芳娘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博得了所有人的注意。 “静侯,可不可以看在过去的情分上,请你去探望一下卫霍。” ………… 四个人八只眼睛一并望向芳娘,带着程度不一的惊诧,犹以静侯为最,眼泪都快掉下来。慌忙一口酒把噎在喉头的一口鱼肉送下去,免去被噎死的羞耻。 收回前言,这样的女子不是动人,简直是惊人。 第七十五章[VIP] 天保尔定 刚刚挑起了眉头,手腕上便是一紧,静侯于是把想要望向芳娘的目光移到了身侧的秋公子身上。 修长素白的一只手,手势温柔的抓着静侯还握着杯子的那只手,手背上的青色筋脉浮凸着,看来清癯干净隐含着力量。 秋素心微笑,静侯靠的近,清楚地看到他眼底几乎不遮掩的冰寒和戾气。 眨了下眼睛,静侯不动声色的咬住了舌尖,压着那股子忽然涌上来的笑意。 “幸好嫂夫人提醒了我,卫侍卫的伤不要紧吧,上次遇险还多亏了卫侍卫的大力相助,静侯与我都感念在心。只是这阵子实在是多事之秋,竟然把这样的大事放在了一边,真是我的不是了,该罚呢。” 静侯真得很怀疑秋公子这番话的诚意,不光是她,恐怕在座的诸人没有人会相信这番话的背后有什么诚意在。 芳娘的那句话,颤巍巍的,甚至还带着一点万般委屈的泣音,仿佛历尽了千难万险却面对着一个铁石心肠的无情人,明知无望,却还要奋力一搏的那种无奈,几乎是一种堪称伟大的情结。 可是秋公子说话的时候,连眼角都没有望向她,手上温柔细致的帮静侯擦拭唇角沾到的酒,专注的好像给一尊传世的琉璃盏拂尘,小心翼翼的。话说得虽然恭谨谦卑,但是那和一粒粒凉飕飕的冰碴子没啥差别。 秋素心琥珀色的眸子里波光诡谲,脸上波纹不兴的做戏。 静侯扫了一眼其他人的脸色,秋家大哥那双同样的琥珀眼眸半垂着,脸上安安稳稳的没有半点多余的表情,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专心致志的吃饭喝酒。沙连雪的脸上青白交错,眼神复杂的在几个人身上游移,颇为耐人寻味。最好看得要数芳娘,那一张有着倾国之色的俏脸涨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直似羞愤欲死。 静侯的心情几乎称得上愉悦,秋素心的出头和芳娘的窘态都让她愉悦,也便心情很好的放纵秋素心看来完全不合时宜的亲昵举动,毕竟同这男人在床底之间和床第之外的众多其他举动相较,眼下这种简直堪称君子的典范。 “客套什么,能为你出力那是他的福分,倒是子隐你和大哥难得一聚,不如我来作东,为大哥接风,也好好的给你压压惊。”沙连雪到底是场面上的人,极短的时间就把脸上的异常掩饰的干干净净。 “那是当然要的,我大哥几年也难得来一次,你能见到他都是托了我的福分,还不赶紧把你重金挖来的那位大厨送过来好好的孝敬一下。”秋素心笑眯了一双凤眼,夹了一箸酒香肉到静侯的碗中,自己端起杯子啜了一口酒。 “不会老鼠洞里都有你的耳报神吧,我园子里的那个厨子也才来了不过数日,你就盯上了,亏得你没有真的效法陶朱,不然这文财神的名号可就非你莫属了,哪还有我的饭吃。”沙连雪笑道。 “沙兄这是笑话我吗?陶朱公他老人家富可敌国兼之美人在侧,这名号沙兄才是当之无愧,至于区区在下,单这美人就不知何日能求到手了,所以眼红你也是无可厚非,你就生受了吧。” 秋素心一脸道貌岸然的说着隐匿的下流话,手上倒是一点不掩饰的全是下流,仗着有桌子掩盖着,在静侯的腿上拨拨弄弄的一派高山流水求知音的架势,明示的半点都不打折扣,被静侯毫不留情的狠捏了一把,方才感叹知音难寻,恋恋不舍的收了手。 两个人一番来去,场面重新恢复了和气,甚至比之前更和气。 静侯低头喝酒吃肉,面目平静,嘴角始终带着微微的弧度。 静侯清清楚楚,芳娘说出那句出人意料的话时,她心里一瞬间涌上来的感觉,叫做怨毒。 或者芳娘是无辜的,但是不争的事实是,正是因为这个女人,她被改写了一生。今时今日此时此刻,从那个看来被保护的如珠似宝的女人口中听到情分二字,静侯心底被压成灰烬的那份怨毒骤然间被掀了起来,却又被秋素心在杯酒之间轻描淡写的消了下去。 秋素心同沙连雪看似不经意的你来我往,把芳娘一句不知无意还是有心的,本可以掀起风雨的话消弭的无影无踪。 静侯注意到沙连雪挨着芳娘的手臂动了一下,芳娘的脸色在转瞬之间便褪尽了血色。 静侯醇黑色的眼睛里荡过一丝凉薄的笑意,却偶然发现,一直默默无语置身事外的秋家长兄的眼中也轻轻的浮着一丝笑意。 各人心思各人转,一顿饭诡诡异异的吃完,沙连雪自然不会自讨没趣的逗留,客套了几句便带着芳娘离开了。 秋家大哥正事缠身,陪着秋素心和静侯喝了杯茶,说了些不要紧的家常,清清淡淡的同静侯说了些闲话便放了他们两个小的离开,自己办正事去了。 这两兄弟无论是面貌还是气度都让人过目难忘,也绝对一眼就看得出他们同出一源,但是第一次看到在兄长面前乖巧听话的好弟弟秋素心,静侯还是难免多看了这两兄弟几眼。 非常难得的,秋素心没有一头扎进一堆整日里穿的乌漆麻黑生怕人家不知道他们是黑道的手下中商讨江湖上的那些家长里短鸡飞狗跳。 回到房中,点上一炉香,秋素心饶有兴致的弹琴。 清俊中带着江湖人身上独有的肃杀,雅致里透着生来尊贵的气势,这样的男人双目之中含着情意,专心的只为一人抚琴,静侯斜倚在贵妃榻上,心里想着,不知道这是上究竟有没有哪个女子看着这样的男人还能铁石心肠。 秋素心弹奏的时候很专心,修长灵动的指端,清丽平和的琴声淙淙流泻,趁着午后淳厚粘稠蜜糖一样的日光,甜美温暖的仿若一场梦境。 最后一抹音色消融,秋素心抬头,琥珀色含笑的眼中带着一丝隐隐期待和雀跃,很像个自觉做了好事等着讨赏的小孩子。 静侯偏头咬住到了嘴边的笑意,抚掌,正色道:“好琴好曲,真是只应天上有,人间怎得闻。” 秋素心无奈的轻叹,看得静侯不忍,皱了眉头苦笑:“你也知道,我是一首曲子也不知道的,就算你奏的是凤求凰,我也是只闻其意不知其名,不要难为我。” 秋素心嘴角柔软的上翘:“不是凤求凰,是我自创的曲子,取意桃花流水。” 静侯眼光一瞬,灵犀忽现,也笑了:“桃花流水鳜鱼肥,可惜我从没钓到过鳜鱼,至多有几条倒霉的草鱼上钩。”说着,用眼睛瞄着秋素心,丝毫也不掩饰那条倒霉的草鱼是暗指了谁。 秋素心盯着静侯不怀好意的笑容看,忽然身形一动,静侯只觉眼前一花,整个人就连皮带骨的落进了秋公子的虎口里。 腰身被掐着,身子深陷在垫了软垫的贵妃榻里,秋素心如画的眉目就贴在脸前三寸远,目光灼热的让静侯觉得自己是煮得半熟的糖心鸡蛋,轻轻一戳就会有金黄的糖心流出来。 虽然默许了秋素心种种光明正大吃豆腐的行为,但是毕竟对于男女之事疏旷已久,或者,她从来就没习惯过这样的耳鬓厮磨。静侯被不松不紧压制着的身体有些僵硬,不敢随意动弹,生怕惹出火来。偏偏秋素心鬓边的长发滑落下来,正垂在静侯的颈侧,搔得她从心里痒出来,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 不过也就只能是动了这一下了,秋素心仿佛等了许久的饿狼,绿了眼睛直接张开了血盆大口。 轻薄的衣衫流水一般悄无声息的滑落到地上,刻意被压低的喘息细细的响起来,偶尔有几声控制不住的叫喊也被静侯一口咬在饿狼的肩头上,和了血汗吞了下去。 第七十六章[VIP] 慎而言也 每个女人都想象过婚姻的模样,静侯也曾经想象过。 丈夫,孩子,一个家。 想象中的一切,都曾经确实的到来过,却是谁也没有料到,会以那样一种惨烈的方式破灭掉。 这尘世间的女子,大多都在柴米油盐酱醋茶的斤斤计较中,磨灭掉所有的天真和娇嫩,最终沉寂,面目染上烟火尘灰的暗淡。即便如此,守着也许吵闹不休的丈夫,宠溺着也许好吃懒做的孩子,庸庸碌碌的一辈子,也是最真实不过的一辈子。 毕竟究竟有多少女人,能真真正正的被捧在手心里,从初见到白头。 静侯懒洋洋的靠在窗前,榻上还散落着骰盅和几粒骰子。 秋素心刚刚应了手下的回报,匆匆赶去了书房,静侯索性甩手直接往旁边一倚,也懒得收拾。 活了这二十几年,她的日子常人无法想象,她也无法想象常人的日子。 这些天,乖巧的呆在这园子里,被秋素心眷宠着,静侯第一次觉着自己也有了点贤良淑德的味道。 其实秋素心并没有很多时间可以留在她身边。 这厢“云上天”正捉摸着对云楼一报还一报,那厢那些所谓的江湖白道早已蠢蠢欲动。风闻黑道上两大势力两败俱伤的局面,怎么能不招惹的人家来分一杯羹。英明神武的盟主大人再有威严,也压不住那些早就烧红了的贪念。事情刚有了风声,想要趁机捞好处混水摸鱼趁火打劫的就纷纷出炉,一个个的摩拳擦掌粉墨登场。 秋素心本来不愿意兄长插手,毕竟兄长是真正有官衔在身的人,长山王府又一贯韬光养晦不欲招人是非,贸然插手这些民间道上的纠纷,很容易落下口实。 但是眼下这个局面,照秋素心当初的预想也不过是早了几年,说不得还是要两兄弟明里暗里的联手解决了,以免后患。 乱成一锅粥的局面之下,秋素心还能仗着兄长的宠爱,把大堆的事情丢给兄长,自己腾出功夫来粘着静侯耳鬓厮磨,在静侯看来都觉得这男人真的不怎么仗义,堪称见色忘义的典范。 不过这见色忘义四个字,静侯想起来也心虚,毕竟就算她脸皮再怎么厚实,也没法把自己硬生生的靠进国色天香那个境界里去。 手下一动,正碰到了骰盅,小盅子一倒,几粒拇指指甲大小的骰子滚了出来。不知秋素心哪里找来的精巧玩意,平常的骰子不过是骨头制的,这一副竟然是水晶磨出来的,晶莹剔透。 捻起一粒,放到阳光底下,立时便有水一般的光彩透了出来,盈盈的荡漾着,像是情人的眼波。 井底点灯深烛伊,共郎长行莫围棋。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静侯学问不怎么样,不过这一首南歌子她却也是知道的。 深嘱郎君莫违期,入骨相思随处起。情到深处,原本是无时无刻不思,随时随地要念的。 秋素心本来就是桀骜不驯的人,又生的一副七窍玲珑心,一旦表露心意,那心意便是浩浩荡荡无处不在,把她眷宠的像个尊贵的公主。连这种随手触到的小东西里,都含着隐讳的心思。 这样的用心,用心到静侯几乎受宠若惊到恐惧。 她实在是想不出来,自己身上到底是哪一点值得秋素心如此对她。 秋素心推门进来的时候,正看到静侯揪着眉头,无意识的把个水晶骰子放在嘴里当蚕豆一样的傻咬。好气又好笑的走过去,拉着静侯的手,把骰子和静侯的牙齿救下来。 静侯呆唬唬的抬头看他,“你不是去办正经事,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是直接下了猎杀令让人去砍人,还是要带人去砍人所以回来到个别? 呆归呆,后面半句静侯还是直觉的没敢说出来。 秋素心照着静侯的脸上捏了一把,被花喜落用“换皮”折腾过,又被秋素心好一顿喂养,静侯的脸皮同秋素心初见她的那个时候相比自然云泥之别,滑溜溜嫩乎乎,触感好的很,秋素心蹂躏起来很有满足感。 捏了几把,恋恋不舍的松手,把静侯拉进怀里,抱了走。 静侯昏头胀脑的抓住秋素心的前襟,“这是做什么?” “放你在这里胡思乱想,不如给你找点事情做做,省你的闲得生事。” 静侯瞪他,秋素心一脸理直气壮无辜之极的表情,让静侯气结。 秋素心这话倒是真心话,他知道静侯还没有真的完全信了他,与其放着静侯一个人心里不安,还不如带着她一起,让她心里有底。只是这一次,秋素心倒没有料到,静侯表露出来的苦恼少有的不是为了她的同门,而是为了他。 一路上抱着静侯横行无阻,秋素心的脸皮千锤百炼,静侯可还没那份功力,自暴自弃的把眼睛一闭牙一咬,反正这里是秋素心的地盘,他都不怕丢人她怕什么。 左拐右拐的到了书房,秋素心把静侯往书房里间的椅子上一放,丢了一大叠的文书到她面前的长案上。 “帮我把汇上来的消息整理一下,等晚膳的时候,我陪你喝酒。” 静侯瞅瞅脸前一尺来高的文书,眼角抽搐。 秋素心那句话完全可以替换成“把学问学好,将来骑大马娶媳妇”这种哄流鼻涕小孩子的鬼话,连语气都没换一下的。 做戏做全的秋素心很自然的揉了揉静侯的头顶,转身到外间和一直恭候在那里眼睛都不敢错一下的手下们继续议事,留下静侯和面前那堆玩意面面相觑。 闷声不吭的摸过一本,翻开,看了两眼,静侯心中一动,看了下去。看完一本,又摸过一本来,继续看,渐渐明了。 秋素心并不避讳她,甚至会主动地把静侯可能会想知道的消息讲给她听。但是她已经有一阵子没有从那些消息里找到关于师兄或者师姐的蛛丝马迹了,心里一直悬着。秋素心现在又是两面夹击的状态,她再怎么样也不可能任性妄为到让秋素心在这个时候分出力气来帮她找人,再说一般的人也根本找不到她家那两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同门手足,所以一直心情郁郁。 没想到秋素心完全的想偏了去。她只是忧心,秋素心却以为她是不信他。其实她信的,秋素心没有必要骗她,她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值得宠,当然也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值得骗。 静侯抬头。 隔了一扇屏风,她只能听到外间的声音。 秋素心的手下有条不紊的次第回报,秋素心仔细的听,间或下一两个命令,要么提上一两个问题。声音中带着威严的压力和冷峻的锐气,短短的句子就让人有喘不过气的感觉。同与她说话时的嬉笑和柔软完全是两个人的感觉。 静侯听着,恍惚之间不知道究竟听了些什么进耳,渐渐的出神。 她把妖身现在他的面前,本来拼的是一个鱼死网破,但也实实在在的是把最真实的一面揭破给他看。被杀被刮被蒸被煮的可能,那一霎那她都想过,就是没想过,秋素心会选择把自己的里子也露出来给她。 她知道了他的来历出身,现在又直接的被带到他的行事买卖里。这样,算是彼此交换了把柄吗? 静侯咬着嘴唇,心里一阵冷一阵热。 起居坐卧,两人除了没有名分之外,同夫妻已然没有差别。若说这其中没有半分情愿,静侯连自己都骗不过。但若说心甘情愿,静侯又远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或者是她心里不确定的东西,挂念的人事一直太多,让她总是虚浮的不能踏实。眼下,秋素心这神来一笔,惊住她,也困住了她,让静侯不知道自己的心里究竟是悲还是喜…… 第七十七章 其心孔艰 有条不紊的把方方面面的事务处理完毕,遣散了属下,再去看静侯的时候,静侯已经瘫倒在长案上去会周公了。 一大叠文书散乱的被静侯压在身下,翻开的纸张被吹进来的风掀得哗啦啦的响。 秋素心走过去,本来想把人叫醒,不料看到静侯一副没心没肺的睡相,心里忽然就软了,舍不得叫醒她。 这几天被秋素心精心喂养也不见多张出多少肉来,不过好歹脸上的颜色好看了很多,粉粉的,带着酣眠中的红晕。秋素心看得心痒,伸出手指想要戳一下,却发现被压在静侯脸下的文书阴湿了一片,墨迹晕开糊成一团。 静侯的嘴唇微微张着,不知道自己流了满地的口水,自顾自睡得香。 秋素心忍了忍,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也真的伸手戳了戳静侯睡得鼓鼓的脸颊。馒头一样,软软甜甜的,真好。 正像俯身把人抱起来,忽然有人进门。 秋素心抬头,看到秋北歌似笑非笑的脸,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的好戏。 秋素心比了个手势,秋北歌会意,纵容的转身往外面走,秋素心不多时也跟了出来。透过半开的窗子,秋北歌看到静侯依旧睡得稳稳当当的,身上却多出一件披风。 曾几何时,任性到天上有地上无的弟弟也变得这样知冷知热了,秋北歌喟叹,不知是欣慰多一点,还是失落多一点。 孩子长大了,就开始有了自己的主意,会走自己的路。从前自己的话会被奉为圭臬,如今只怕也仅能用作参考。罢了,有了担当才算是个真正的男人。能让人从内心里成熟起来,毕竟是件好事情。 被秋素心戳着玩儿的时候静侯就醒了,只是懒得动,所以便宜着那家伙罢了。 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睡了一会儿还真有点凉。抽出一截披风垫在脸下继续歪倒在长案上,暖暖的布面上带着秋素心身上的味道。秋素心身上有种凛冽的香,很清很淡,但是冷而缠绵。 男子身上有香气不奇怪,但大多是浓厚的熏香,混着体味,很呛人。秋素心身上的味道却不是,自然的浑然天成。 静侯开始的时候觉得这味道奇怪的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后来时间久了,反而渐渐因为靠的太近而忽略掉了。直到见了秋素心的大哥,闻到他大哥身上大同小异的味道才想起来。 那是绒线香,驯养蛊虫用的。长年累月的用,蛊虫驯服了,这香也就入骨了。只是这绒线香难制难觅,那用绒线香驯养的命蛊更加珍贵。静侯也是某次从师姐那里闻到过一次,马上就被师姐宝贝的不得了的收了起来。不过既然没有后续,估计也是没养成。 秋素心家里不但养成了,而且兄弟身上都有这稀罕东西,实力强悍可见一斑。 斜斜看过去,半开的窗子里将将能瞄到个影子。秋家两兄弟并肩站在庭院中。玉树双生,各有风流,真是慕煞了一院子的花花草草。 静侯看了也流口水啊,一边流一边忍不住地捉摸,被这样的一个男人看来死心塌地的牵着,她凭什么呢? 胡思乱想乱想胡思的时候,秋素心已经返回了房中。看到静侯傻不楞登的瞪着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忍俊不禁。 从林中初遇,他毒伤痊愈后第一次在溪边遇到她的时候,她就是这幅傻傻愣愣没心没肺的样子。兜兜转转,也知道了她另外的一面,这副样子却始终没变,单纯的像头野生的小兽,让人爱不释手。 秋素心看得眼热,干脆把静侯用披风一包,向抱一颗大包子一样的抱在怀里。 静侯也不挣扎,从包子皮里伸出一只爪子,抓住秋素心的衣襟保持个平衡,其他的随他去。 忙里偷闲的亲一下抱一下,怀里的人又越来越乖巧,秋素心真觉得人生越来越圆满。他天生喜欢带着危险和挑战的生活,现在却也忍不住地想着就这样两个人坐看四时变换的生活也是很不错的。 “你师门都有些什么人?师傅要是还健在的话,找一天,我去提亲好不好。”秋素心说的自然平淡,说完自己回味一下,深深觉得是个好主意。好点把人定下来带回家,心里就早点踏实。 静侯呛了一下,咳咳咳的一顿咳嗽。秋素心殷勤的给她拍背。 含着咳嗽出来的两泡泪水,静侯双目迷蒙的看着“突发奇想”的秋素心。 说起来,她这辈子还没被人提过亲呢。当初嫁人,也是干脆的指了婚拜了堂就过日子去了。那个时候她寄人篱下,已经没有亲人了。 提亲。 静侯一面觉得惊愕,一面却有些难耐的欢喜。 要有了亲人才能去提亲。在人看来,她也是有亲人的人了呢。有亲人,也有人要。她的人生忽然又变得丰满起来。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美好的让人不敢置信。 眨掉了泪水,使劲的看着秋素心。 秋素心越想越觉着自己的提议很有道理,也期待的看着静侯。 是啊,睡也睡过了,住也住在一起。看起来也只差一个名分。但是静侯知道不一样的。她早不在乎什么名誉名声的东西。对于自己的身体,她不随意交付,也不看得重于泰山。 提亲,成亲,这些世俗的礼法想一道门槛。 在门外头的时候,再怎么缠绵悱恻海誓山盟都只是一场露水姻缘,可以天崩地裂可以海枯石烂,也可以转眼就一拍两散。但是跨过了那道门槛,就是单纯的过日子了。两个人细水长流的相守一辈子。听起来很无趣,看起来很乏味。却是一生的重量。 这些,静侯明白,但她不知道秋素心明不明白。他说他们家传统优良,夫妻必定恩爱白头。但是她怎么看,也看不出秋素心会是个能安分守着一个女人一个家过日子的男人。不是说他没有那个担当,而是气质实在不合。 静侯叹口气,转移话题。 “我的师门你还不知道,眼下鸡飞狗跳的。”傻乐一下,跟着问:“你大哥找你做什么?” 秋素心看不出来静侯的心思才怪,眼神失望,一脸忧郁的盯着静侯看,看到静侯心虚的不行,东张西望的转移视线。 其实他心里并没有表面上的失望,相反,还有几分窃喜。 会心虚,不敢和他对视,这说明静侯的心里开始有他了。真正是个好现象。 心里欢愉,嘴上敷衍着回答。 静侯听着秋素心没啥重点地回答,心里也有数。这阵子都不见风声,却不一定代表什么都没有发生。秋素心已经甚少回避她了,偶有回避,必然是因为牵涉到她的缘故。这人很知道什么叫做前车之鉴。从前勉强了她几回都没讨得好去,痛改前非到把所有她可能不愿意做不愿意听的事情都过滤的干干净净。 不过也该有人沉不住气了吧。想想,沙家同秋家,在她从前知道的那会儿就交情深厚,怎么可能拒绝的彻底。 “你没话要和我说吗?”摆弄着秋素心的衣襟,静侯问的无辜。 秋素心看着她,琥珀色的一双眼睛清澈透亮,温柔的紧,半点也不像是那个让人闻之色变的恶煞。 “你不愿意听,我帮你捂上耳朵。你不愿意看,我帮你捂上眼睛。留在我身边,不用那么勇敢的。” 这话说的纵容到极点,静侯把脸埋进秋素心的胸前,肩头抖动。 “说得我多任性似的,比任性,我差你天高地远,别冤屈我。”闷闷的声音里带着笑意,颇有一点撒娇的味道,让秋素心喜不自胜。 “我说真的,你不用理。” “我也说真的,我想去看看。别得意,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自己。糊涂了这么多年,也该让自己明白明白了。” 静侯说到后面,脸色慢慢沉郁下来。 秋素心揉揉静侯的后脑,把人按在身上,眼睛望出去,暗潮汹涌。 第七十八章; 齐子岂弟 静侯的话未必全是真的,但也未必全是假的。 即使她说出了这样的话,秋素心仍谈只是一笑而过,并没有任何动作。 静侯也不再提,她只是想秋素心明白她是不碍的,他无须为难。 但是静侯没有料到,来找她的会是秋北歌。 秋北歌是真正官场上的人,也是带兵的武将。看人透彻明白,行事利落干脆。 他请静侯喝茶。 这对兄弟的容貌极为相似,但是气质迥然相异。即使做同样的事情都有不同的风味。 秋素心总是存了三分玩味,而秋北歌却用足十分精神。 静侯看着秋北歌专心致志的让精致的茶具在手中川流不息,让香气氤氲的茶汤在杯壶间行云流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自家那位搅和了一池乱水之后便消失无踪的大师兄。 那副吹毛求疵的样子,还真是无比神似阿。 只是人家秋家大哥做起来就是稳若泰山,自家师兄做起来就是让人发指的恐怖。 静侯脸上沉静若水,心里深思不属乱走神起来。 秋北歌倒也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一心一意,倒茶的间隙看了一眼静侯,诧异之中明显多了几分莞尔。 甚少有人能在面对他的时候还有余暇神飞天外,而且神游的这么理直气壮兼之表里不一。 轻轻的咳嗽了一声,一杯茶递到静侯的面前。 静侯恍然,恭恭敬敬的接过来,行礼道谢。 这兄弟俩都喜欢请人喝茶,但是秋家哥哥明显人品比秋素心好了十倍不止阿。当初明明是她被整的生死不能,还要被秋素心泼凉水叫醒。看看人家秋哥哥,明明是她自己走了神,都还给她留面子的提醒她。 静侯的眼中蓦然升起了人间有正道的感慨。 那是一种怎样的火热情怀阿,瞬间点亮了那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亮晶晶的,光芒万丈。 没办法,她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么正直且正常的人了,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秋北歌被静侯的这双眼睛一看,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哑口无言。 秋素心行事一贯的张狂,视礼教如无物,没想到为之动心的女人竟然也不惶多让。 以秋北歌的身份地位,当然不会无缘无故的纡尊降贵来泡茶给人喝。从那双被刀剑和笔杆磨砺过的千金之手中接过一杯茶,任何人都会诚惶诚恐吧。更别说秋北歌还是秋素心的兄长。 长兄如父。 既然静侯同秋素心的关系已经只差敲锣打鼓的昭告天下了,那么面对情人的长上,怎么样也该紧张起来吧。 但是静侯的脸上眼里,怎么看也看不出紧张的味道来。 倒是礼数周到,认真恭敬。就是那个恭敬认真的态度有点过头,倒像是在看能不能从那杯茶里喝出二两金子来的架势。 秋北歌见状,也只能在心里慨叹。 什么锅配什么盖。古人称不我欺。 门户之见,他们也是有的。但是却和常人所解的不尽相同。 常山王府素来韬光养晦,因为身份敏感,在朝中一直收敛锋芒。与人结党为伍是他们绝对忌讳的事情。因此,以延平公主王室宗女的高贵身份,当初才会如此轻易的下嫁给了平民出身的驸马。 身份地位对于常山王府来说,是赘累,他们更重视人。 富贵如云烟,他们是从乱世中走到盛世来的人。深深知道没有什么比人更为重要,权势和财富都不及人力可靠。 秋北歌并不是第一次见到静侯,虽然也没有派人时时观察,但是偶有的几次见面他都细致的旁观。 这是个非常中庸的女子。 不重雕饰,也不至于不修边幅;不张扬,也不软弱;不特别温柔,却很细致。 眼神清澈,气质干净。 很难说这是不是一个聪明的女子。 她好像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又好像什么也不曾放进心中。 完全说不出她有任何的特色来,就连容貌也是普普通通的中上之姿,但是很奇异的。就像山中的流水一样,总能在最适当的时候起承转合,让人觉得舒服。 秋北歌相信弟弟的眼光,能让自家弟弟动心的人,必然有她的独到之处。他也觉得静侯显然并不符合世间人“佳媳”的标准,但是对于自己那个弟弟来说,这绝对是一个最恰当的人选。 只是,有些事情还是要先解决,虽然对于他们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但一旦被兴起风浪也是麻烦。 静侯从杯子上头偷眼观望着秋北歌的神色,只见神色若水。 上善若水,沉静无波。 秋家大哥好涵养。 茶香氤氲,秋家大哥的美色也不错。一把淳厚的声音收敛了威严,带着几分亲切,慢慢的从茶道开始,说起东长西短的废话,间或插上几件秋素心小时候的“杰作”,帮助静侯完善心中混世魔王兼千年狐狸精的高大形象。 静侯听得津津有味,笑靥如花,有来有往。心里却越来越奇怪。这位大哥总不会今天特别清闲,说人闲话的瘾头发作,所以拖她来过瘾。 明刀暗箭,皮里春秋,挑拨离间,棒打鸳鸯这些可能的事情她都有所预见,但眼下这是个什么意思。 她不会迟钝到听不出秋家大哥话里的情绪和意思吧,她没有迟钝到那个地步吧! 静侯在心里卯足了劲头,也没发觉秋北歌有什么亲切以外的意思。越发的迷茫。 联络感情总不会特意挑一个秋素心不在的时候,除非这位大哥不小心对自己一见钟情,打算挖弟弟的墙脚。 …… 好吧,静侯自己先做呕,自恋过头了。 好在老天并没有给静侯太多自大的机会,她心中的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 她不惊讶,真的一点都不惊讶。 当有人通报沙连雪来访的时候,静侯的心中只有“原来如此”和“果然如此”的理所当然之感。 趁着沙连雪还没有进到厅中的一瞬,静侯深吸了口气,偏头用眼刀朝着窗外的花草树木一顿发泄的乱砍。 他祖父个熊的胡萝卜! 这些陈芝麻兰谷子不能吃还不赶紧扔,要恶心她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见到沙连雪的那一刻,静侯明白了自己的虚伪和大人们的狡诈。 她对秋素心说自己可以面对,不过是讨一个心安理得,仗的是秋素心越来越盛的宠溺,明白他绝对不会让她去面对。她仍然可以堂而皇之的隐匿在秋素心的羽翼之下,做一只不问世事的乌龟。 秋素心不会不明白,但他纵容她。 秋北歌却不会有同样的纵容,但也决不会去拂弟弟的逆鳞。 这样不着痕迹的把人兜在一起,只是巧合,谁能怪罪。 奸诈,太奸诈了。 静侯忽然异常想念自家同样奸诈的师兄。很想把座上那个笑得不动声色的男人丢到师兄那闪闪发亮的厨房里,顺便塞他一碗师兄独门特制的“断肠八宝粥”。她一定会很欣慰的。 沙连雪的戏演的也异常精湛。 先是同迎上前去的秋北歌寒暄,然后才作他乡遇故知的惊喜难耐装望向静侯,无辜的仿佛他从来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她似的。 静侯觉得牙根都跟着酸起来,脸上还是笑。 无论如何,当年沙连雪到最后仍然没有放弃她,仅凭这一点,她就没有理由不感念。 “大哥。”沙连雪恳切地向秋北歌请求,“可不可以让我同静侯说几句话。” 秋北歌转向静侯,看她的意思,若是她真的不愿意,他也不会勉强。 静侯微笑,点头,抿起唇角的嘴里,舌尖被狠狠地咬住。 秋北歌于是缓步出了厅堂,不远不近的立定在庭院中。静侯的心里的紧张奇异的得到了舒缓。 草木葳蕤,秋北歌慢慢的端详着花木上的纹理,耳中收纳着模糊的语音。 天高舒远。 沙连雪的声音压得极低,也只说了寥寥数语,但秋北歌却眯起了眼睛。 余光中,静侯遥遥静立的侧面冷白的消失了血色,几乎像是久沉海底冰寒冷酷的雕塑。 他皱了眉头,有些沉重的预感。 作者有话要说:肥猫变态记: 某肥猫是头有偏执癖的猫,最近迷恋上了各种材质各种颜色的连裤袜子。买了几十双,但这不是变态的重点,重点是,虽然买了几十双,但是肥猫在穿的,永远是那几双被洗得起球,到处破洞的袜子。然后每天抚摸那些没有开封过的新品,或者只是想到堆积的存货,就满足的做梦都会笑醒...... 章节79 秋北歌送走了沙连雪,回来便发现失了静侯的踪影。 问遍园中的人也无人知晓静侯去了哪里,但也没有人见她离开过。 秋北歌皱眉沉吟,忽然觉得棘手。这个局面他没有料过。本来以为只是了解过去的那一段故事,应该并不要紧。那天看静侯与沙连雪夫妻共桌而食,甚至在芳娘提及那个侍卫的时候,静侯也没有什么在意的反应,所以他才会以为没什么大碍。却没想到沙连雪三言两语,倒撩拨得人都不见了。 可莫要生了什么变数才好,不然他不知道要如何对自家弟弟交待才是了。 属下请示可要派人去找,秋北歌考虑了一下,示意不必。 依他看静侯应当比她表现出来的更加在意自家弟弟,而弟弟想必也早就把人掐在手心里。他这个外人越管越乱,还是不要一错再错,留给自家弟弟自己去解决罢。 沙家少主人的面子要给,自家弟弟的任性要管,长兄难为啊。 秋北歌摇头,对这些小儿女的情态摊手无奈,开始预见自家弟弟的反应。 秋素心素来敬重兄长,这次实在是他在秋北歌面前露出的最难看的脸色了。 青白着整张面孔,嘴唇抿到发白,仿佛下一刻就能喷出火来一样的忍耐。 秋北歌也觉得自己这次多少还是莽撞了,歉疚的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感觉到那手心触到的肌肉紧绷欲裂。 他本应先探一下深浅再行事的,但是弟弟实在是太精明了,有一点苗头都会警觉。他看弟弟宠溺静侯的样子就知道弟弟这关是绝对过不去的。但是他也有他的立场,没办法,只能先斩后奏,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了他的想象。 秋北歌的歉疚之念远不如他心中的疑虑来的深切,弟弟他们仿佛隐瞒了什么更深的原委不敢示人。 行军作战最忌讳的就是不清楚情势,秋北歌审视着弟弟,秋素心却错开了目光。 不能说……吗? 那倒真是棘手了。 秋北歌心中暗忖,脸上不动声色。 秋素心不想在这个时候和兄长龃龉,虽然他的确怒火中烧。 同一件事情,放在不同的目光之下便是截然不同的面貌。如果秋素心还是当初那个秋素心,那么兄长的行为其实只是顾全大局下的权衡之策,并无大过,最多只是不明底细,行事莽撞而已。但是,今时今日,这样的事情放在秋素心的身上就变成了一片逆鳞,完全碰触不得。 静侯有多么决绝利落的性情,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如果没有中间那些阴差阳错,此生也许就真的同她错身而过,再无缘分了。 当时以为的恼怒和不甘,放在今天看,尽是后怕。 怕静侯真的就像一滴水一样融进西湖里,从此消失在茫茫红尘之中,再无可寻。 把所有人遣开,一个不留,秋素心独自坐在园中那水源处的湖畔,连兄长也不见。 时值多事之秋,这样做其实并不明智。但是秋北歌此时理不直气不壮,也没有办法去约束弟弟,只能随他去,再派人在园林四周加倍防范,以防万一。 秋素心深深了解自家的兄长,若是他喜欢,就算是讨饭的女子或者青楼的粉头他也不会反对。但涉及到王府的安危,兄长就不会那么好说话了。所以,很多事情,再没有解决之前是不能同兄长多言的。没想到这一迟缓,就出了问题。 秋北歌以为秋素心胸有成竹,所以不需要找寻,只等静侯冷静之后自己回来。 半对半错。 秋素心的确在等,但并非胸有成竹。 那个雷雨之夜,静侯从这湖中水遁而去的景象在脑海中萦绕不去。 更久远一些的时候,血红的湖水中,残肢断臂间鬼魅般一闪而逝的那个笑容。 还有最初的那刻,阴雨连绵的西湖上,巧笑倩兮,眼中含讽的消失在冰冷湖水中的那个影子。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从水中消失,逃离他的身边。 即使是现在,他也依然没有自信,静侯会安稳的留在他的身旁。 不一定信任他,一定不依赖他。 发生事情时宁愿自己躲避也不愿意靠入他的羽翼。 她不会走远的,秋素心只是莫名的相信这点。 她能躲避的地方也只有这片湖水。 这一次,他一定要看到,静侯主动靠近他,从冰冷的水中回到他的身边。 秋素心面色寒凉的坐在湖边,一言不发。 天光由明转暗。 没有人敢不被召唤就擅自走近,秋北歌也不去打扰,长廊下平常早应当点起的风灯在夜风中摇晃,发出暗哑的声响,暗淡无光。 葳蕤葱郁的草木在夜色中凄惶一如幽明魅影。 今夜是朔月,又没有灯火,湖面上只见漆黑,不见了平日里的波光粼粼,竟似一滩死水。 秋素心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只是目不转睛的望着湖面。 没有任何理由的固执的等在这里,连他都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但是他动不了。 情如劫难,不欺而至,一往而深,无处脱困。 没有那个人的时候也是风生水起的活着,那个人来了,入了眼,入了心,自然而然,竟然就再也想不起从前的日子是什么样子了。只知道,那个人不能少,少了,剩下的日子连想起来都是煎熬,就像这水,冷冷的,没有味道,没有颜色。 秋素心等,只要不会失去,就连折磨都觉得是好的。 秋北歌远远的看着弟弟的身影,叹息的摇头。 冷心冷面的人,要么一生孤寒,要么一世情专。 他这弟弟就是其中翘楚。不动情则以,一动情简直感天动地。也不知道是造化还是冤孽。 叹息声隐匿在风中,秋北歌既无从插手也只能转身离开。 时间几乎凝固掉了,秋素心盯着湖面的眼睛里快要凝出冰来的时候,水面动了。 若是有外人看见,大概会被那情状吓死,但是秋素心却屏住呼吸,心一时狂跳。 水面轻轻分开,水草一般的长发漂浮散开,慢慢升起。静侯被冷水浸得青白的皮肤缓缓露出水面来。 长发阻住了面孔,发觉到岸边有人时,直觉的抬头。 长发从两边流泻分开,露出全无血色的一张脸来,青色的瞳孔宛若爬虫一般的倒竖着,没有半分人的情感在里面。瑰丽的长鳍流动着诡异的荧光,伸出浓密的发丛,将静侯的鬓发侧脸映上一层淡淡的青紫色。 这情景完全称不上半点美艳,倒是有着无边的恐怖。 但秋素心只觉得心中满满的都是狂喜,好像一直以来虚空的地方被填满,好像那根一直缥缈无定的红线终于清晰的浮现出来。激越的跳动的心把奔涌的血液送往僵硬的周身,秋素心毫无感觉,但指尖不能自已的颤抖着。 眼中似有火焰燃烧般明亮,张开手臂,看静侯自水中缓缓游近。还不及靠上岸来就被秋素心迫不及待的一把揽进怀中,抱得死紧,丝毫不在意那水面下的身体究竟是人还是蛇。 侧脸紧贴着静侯,被尖利的鳍划破,温热的血液混着冰冷的湖水滑落,隐没在两个人贴合的身体间。 秋素心直起身子,把静侯抱离水面,雪白的双腿露出来。敞开外衣,把人包进来,几个飞纵回到卧房中。扯褪了身上的衣衫,掀开锦被,把两个身子一起裹进去。 肌肤相亲,长发交缠。 秋素心想问发生了什么,但是竟然全都想不起来。只把头埋进静侯的胸口,听那缓和的心跳声,平复胸中的波澜。 她回来了,终究让他等到。 作者有话要说:肥猫变态回归记: 看到上一章的留言了,某肥猫仰天长笑三十分钟,力竭扑地。某肥猫很安心,在大家的同感中欣慰的继续变态,越变越太~~~~~ 1 章节80 这样的暗夜中,没有灯火,隔着重重帘幕,静侯的身体却依然在幽暗中绽放着冰雪般的莹光。 冷的仿佛没有温度,抱在怀里僵硬冰寒。长发上的水浸透枕衾,也打湿了两个人的身体。 秋素心抱着静侯,只觉得自己是抱住了雪中的一块冰。 耳朵靠在静侯的胸口,屏息听着胸房里缓缓震动的心跳声,那样慢,一不小心就会停息的样子。 房里只有安静到几乎凝固的夜色,那一下下的心跳仿佛是永暗中微弱跳动的一点烛火,让人恨不得全身包裹住,以免一个大意就会熄灭。 双手双腿都用力的纠缠着静侯,完全不能控制的用尽力气。 脸贴合在光滑低温的皮肤上摩挲,伤口流出的血液被涂抹揉散,氤氲成一片浓艳。 微笑着的嘴唇一寸一寸的摩挲,轻轻的舔噬着静侯身体上的水滴和血迹。 静侯一双诡丽的眼瞳一眨不眨的大睁着,却在秋素心吻上胸口的红痕时忽然缩紧了瞳孔,像食人花一样收拢了四肢,将秋素心紧紧勒住。 青白的嘴唇随着秋素心的动作渐渐转成鲜艳的红,在喉咙被牙齿轻轻啮咬的时候微微张开发出深深的低吟。 秋素心提起身体,悬拓在静侯的头上,眼神火焰般明亮,猛兽般危险的气息肆意无阻,缓缓俯身,将舌头喂进静侯打开的唇间,翻腾纠缠,不容任何保留。 两具美丽的身体藤蔓一样的缠在一处,蛇一样的缓慢游移彼此慰藉。 用整个人填补空虚,是不是就能够满足无止境的需索。 静侯的长鳍还流转着光彩,半妖化的身体更加的敏感坦白。 秋素心挺直腰身坐立而起,手臂用力将静侯也抱起,上身毫无缝隙的贴合,手掌顺着弧度优美的脊背一路蜿蜒向下。 跪坐的姿态,腰眼深陷臀部丰满,修长的手指越过起伏的曲线探进幽秘的深处的瞬间,静侯雷击般挺直了身体,肩胛猛烈地耸动,像蝴蝶震起。 手指深入再深入,恨不能摸到静侯的肺腑里去。滑腻浓郁的液体沿着秋素心的手腕流淌下来,释放出靡丽的气息。 再也无法忍耐,勒住静侯腰身手忽然掐住了她的后颈,迫着静侯抬头与他对视。 凝视着静侯苍青色的瞳孔,抬起她的身体,巨大的灼热骤然入侵,直抵中心。 完全捕捉到静侯苍青色瞳孔中流星般闪耀过的璀璨金芒,巨大的快乐和满足焰火一样的绽放开来。 肩膀,腰身,大腿,脚踝,手腕,后颈,手掌不停变换地抓握着每一处能抓住的位置,唇舌牙齿紧随其后,吮吻啮咬,在每一处可以到达的地方留下深深的淤痕齿印。 只想把怀里的这个女人完整的吞进去,一根骨头都不留的吞噬殆尽,那或者就可以不再忧虑,不再悬着一颗心。 抵死缠绵。 似乎不过一瞬间,又似乎经历了漫长的沧海桑田。 秋素心终于将自己释放在静侯体内深处。 滚烫如岩浆的激流激出静侯几欲断喉的喊声。眼泪汹涌而出,烫裂了厚重的冰封。长鳍缓缓隐没在浓密的发丛中,非人的眼瞳也被染回深深的夜色。 落回枕上,秋素心依然不愿离开静侯的身体,就着□的姿态,将静侯按在身上,静静的平复呼吸。 静侯长长的头发还带着湿气,散乱的缠绕着两个人的身体,透着淡淡的凉意。但这一点点地凉此时却已经微不足道。 小腹贴合在一起,秋素心灼烫的液体还停留在身体里,被火热的脉动撑满,仿佛只隔着薄薄的一层肌肤,被秋素心内外包裹。 秋素心的掌心在背后无意识的抚摸,温暖的触感让身体倦懒下来。 静侯的心中一片恍惚,这一天一夜几乎像是梦游。 不知道怎么跳进湖中,不知道怎么浮上岸来,就迅猛的被秋素心用一场滔天烈火卷回神志。她很累,非常的累。 “发生了什么?”秋素心注视着静侯半敛的眼睛,在她头顶轻声低语。 静侯恍若未闻,半晌,才仿佛精疲力尽的轻轻晃了一下头。 然后就是静默,柔软的像看不见的锦缎一样的静默。 过了很久,久到秋素心几乎以为静侯早已入梦的时候,静侯却忽然开口。 “你知道怀着孩子是什么样的感觉吗?” 轻轻的一句话,梦呓一般,却让秋素心全身都绷了起来,眼神蓦的一紧,抚摸着静侯脊背的手也顿住不动。 静侯似乎没有发觉秋素心的情绪,伏在秋素心身上慢慢蠕动了下,仿佛在体味秋素心停留在她体内的存在感。 “明明是一个新的生命,却从自己的体内孕育出来。就像这样,暖暖的,热热的,一天天长大,越来越有分量,长成一个看不见的小人儿。高兴的时候会手舞足蹈的让我疼,不高兴的时候会转过身子让我紧张。一起呼吸,我去哪里它都在我身体里。共享着一条命一样的,骨血都紧紧地连在一起。我疼它也疼,它疼我也疼。。。。。。” 静侯忽然扬起脸,直直的看着秋素心,“我的孩子死了,你知道吗?” 秋素心深深的屏息,抱紧怀里的人,看着她,听她说。 “我的孩子死了,我葬了它,葬在我的身体里,它还是永远和我在一起,对不对?” “明明我的孩子就是和我在一起的,为什么他们会有它的牌位?什么狗屁牌位,他们凭什么有我孩子的牌位?” “明明就是他不要的它的!明明就是当烂肉一样扔掉它的,他们凭什么立牌位!凭什么要我去看那个狗屁牌位!!” “我的孩子和我在一起,在我的身体里,在我的肚子里!他们凭什么用一块破木头就把我的孩子抢走!!” 静侯的声音越来越激动,猛然直起身子,抓着秋素心的肩头,甚至去掐他的脖子。 秋素心不挣扎,由着静侯发泄。 原来如此—— 深邃的眼低升起一团冷毒的火,秋素心咬紧牙关。 他早从卫霍那里知道了所有能知道的事情,不屑也不认为卫霍这样的男人还有什么资格再出现在他们面前。所以控制他的心神了解了那段过往之后就顺便动了手脚,只留了一口气然后便把人丢了回去。 没有哪个男人能比他更有能力给静侯她想要的生活,秋素心有非凡的自信。也不把杂音一样的挑拨和废物一样的臭虫放在眼里。静侯不会走回头路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倒是他们这一手,真正激怒了他。 让一个母亲伤心,最好的方法就是夺走她的孩子。 静侯的孩子甚至没有机会出世,即使这样,也没有被放过,竟然还能旧瓶新酒的玩这种把戏。 秋素心手下安抚着静侯,用力把人按回自己身上,翻身压倒,就着相连的姿势,让更加炙烈的火焰淹没静侯心中的怨怒和悲苦。 事出必有因。 有些事情早晚会发生,不是这样的缘由,也会有其他的借口。 但是明明有更好的办法,却偏偏要用这样的方式挑起他的脾气。秋素心发觉人心果然是难测。 不过不要紧,他会如“他”所愿的陪“他”下水的。 无论是主谋还是帮凶,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腰身用力的挺进,结实的脊背被静侯激动至痉挛的手指抓出深深的血痕。 秋素心舔过静侯的眼睛,在泪水的源头辗转吮吻。 汗水落在静侯的脸上,迷蒙成一片,汇成小小的伏流,滑落到耳边。 近乎无声的在静侯的耳边低语。 安抚和许诺。 从此,她只需要在他怀中安卧。 作者有话要说:某肥猫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发出奸笑。 镜头转过来,特写出一张心虚无比的脸。 对着大家(特别是某琥珀),露出肥嗒嗒的屁股和短尾。。。。。。 1 章节81 神龙并辔,锦衣鱼行。 一向低调的常山王府第一次昭示着它的显赫和尊贵。 旗帜和车身上纹饰着明黄色的徽记,家将侍从衣着光鲜威武肃然。 沿路的百姓退避恭敛,在皇家嫡亲的威严下屏气凝声。 沙家在杭州的别苑,实际上便是沙连雪成家立业之后的主宅。朱门大开,家人分立于两侧,低头垂首,恭迎贵客。 庞大的车队蜿蜒而至,久候多时的沙连雪迎上前去。 马车在大门前停了下来,侍卫紧步上前掀开车帘,躬身抬手,迎主子下车。 秋素心行云流水的下得车来,流动的青金色衣衫,银线暗绣的麒麟在阳光下粼粼晃动,直若谪仙临凡。 朝沙连雪点头一笑,转回身子,向车里低声说了句什么,车帘被再次掀开,素白的衣袖下,一只白皙到几乎透明的手伸了出来,搭在秋素心等待的手心上,随即被紧紧握住。 宛若一泓流水被掬入手心一般,秋素心轻巧的将静侯揽在怀中。 冰绡雪素的长裙,一把蜿蜒流泻的乌黑长发。 只得黑白两色,却惊艳无端。 静侯在秋素心的怀中半抬起脸,一双眼睛望过来,黑色的瞳孔深不见底,纯粹的泛着隐隐的幽蓝,雪水一般激得沙连雪心头猛地一颤。 沙连雪出身贵胄,其实并无功名在身,秋素心却是常山王府的王孙。二人一向平辈相交,多少年来第一次,沙连雪向秋素心行正式的拜见礼,恭迎两人入府。 芳娘在内苑久候,听见下人回报,正一脸欢喜之色的迎将出来,忽然见到秋素心摆出这样的排场架势,脸色不由自主地一僵,向沙连雪的方向意味不明的深深看了一眼,一瞬之间整肃了脸色,神情恭谨的向秋素心行礼,然后退在自己夫君的身后。 原本秋素心是客,此时却被让座在主位,神色自若的受了芳娘亲手奉上的茶。 静侯一直被他揽在身边,同坐在主位上,虽然师出无名,芳娘却也不得不碍于情面,亲手又为静侯奉了一杯茶。 双手递上茶盏的芳娘脸上带着温柔似水的笑容,静侯的脸上却只有一片水波不兴的寂静,甚至都没有意思伸手去接下那杯从前的主母屈尊奉来的茶。 这一滞,芳娘的脸上也撑不住完美的笑容,隐隐流露出些许的僵硬难堪的颜色。 静侯视若无睹,只是人偶一样的静静坐在秋素心的身边,不说不动。 而秋素心同沙连雪竟也不出声,没有半点解围的意思。 直到芳娘的手都忍不住颤了起来,手上的那茶盏发出咯咯的声响来,秋素心才若无其事的微笑着替静侯道谢,接下那盏茶来。 “沙夫人辛苦,有劳了。”秋素心微笑的眼中似有流光闪过。 “不敢。”芳娘的声音紧的好像从牙缝中挤出的一样,全身僵硬的回到座位上,看也不看沙连雪一眼,垂下的长袖遮住手,微微的颤抖。 秋素心眼中迅速的滑过一抹冰凉的笑意,偏头看了看静侯,伸手帮她把滑落下来的发丝掠到耳后,长袖一拂,极为不慎的将方才那杯茶打落在地。 青瓷的茶盏四分五裂,发出脆响,惊的芳娘全身一震,眼睛死死的低垂着,嘴唇抿得泛着雪白, “啊,失礼了,真是抱歉。”秋素心满面歉疚。 “哪里哪里,秋兄不必介怀,芳娘,劳烦你再为静侯倒杯茶来。”沙连雪语气平静到极点,芳娘猛地抬头盯住他,目光锐利的同以往那个柔弱纤细的女子判若两人。 沙连雪只微微偏了头,自然的与她对视。 这一瞬间,对于芳娘来说或者不亚于地狱里炙烤十年。 指甲几乎扣进掌心,展开一个艳绝的笑容,眼神明亮的仿佛在燃烧。芳娘悠悠的起身,衽裣一礼。 “请稍后,奴家去去就来。”声落盈盈退场。 芳娘离开之后,秋素心自顾把玩着衣衫上缀的一只玉佩,间或关切的往静侯望去。 沙连雪竟也不再开口,甚至不曾看向主位上的二人,神色间一片阴郁茫然。 忽然,秋素心站了起来,沙连雪被惊动,抬起眼来。 却见秋素心走到静侯面前,俯下身子把手指放在静侯的唇间。 沙连雪眼色骤然一暗,本欲避开不看,目光游移间扫过一抹异色,才发觉秋素心并不是恣意放纵不问地点的与心上人狎昵,而是在阻止静侯继续咬伤自己。 鲜红的一抹血迹沾在静侯原本失了颜色的嘴唇上,平添了几分哀艳和凄厉。 沙连雪的脸色更冷,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多么可笑。 是自欺欺人,还是欺骗世人。 所有人眼中孤傲自视,纵横任性的秋素心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会对情人百般爱怜。 而所有人眼中恩爱逾恒的沙连雪夫妇,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却是这样的相敬如冰。 究竟谁眼中的谁才是真的? 又究竟谁在谁的眼中。 闭着眼睛的沙连雪竟然微微的露出了笑容。 细碎杂乱的一阵脚步声响起。 寻声看过去,厅中三人形容各异。 芳娘的脸上笑容楚楚,眉头微皱,眼睛里似乎含着莹莹的水光和哀楚,又似乎隐匿些别样的光彩。 赢弱的身子后面,两个健壮家丁几乎是架着一个人跟了进来。 若不是大家都很熟悉,恐怕谁也不会认出那个惨败傀儡一样的人就是从前那个永远高山峻石一样沉默挺立在沙连雪身后三步的——卫霍。 沙连雪脸色冷极,当即站起身来。 芳娘却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走到秋素心和静侯的面前去。 秋素心好整以暇的转过身来,很顺手的将静侯揽靠在自己的怀里,眼睛望卫霍的身上扫了一眼,玩味的透着些讥讽的笑意。 那家伙,恐怕是直接被从榻上拖下来的吧。 一个手脚筋脉都被挑得只剩两分藕断丝连、锁骨被震碎的人,就算华佗再世,只怕也没有能耐在这么短的时日里起得了床。 秋素心不着痕迹的低头看看静侯的脸色。 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的静侯,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即使看到卫霍的双腿软弱无力的拖在地上,整个人被架着,痛苦的脸色惨白,静侯也依然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 心里的某个地方忽然一松,秋素心遂微笑地着看向芳娘,也不开口,只是淡淡的挑起了眉头。 芳娘的出身并不比沙连雪差。 她还是实实在在的虎门之女。 芳娘的父亲是同常山王一起为党朝皇帝打过江山的开国勋臣,至今老当益壮,兵权在握,镇守着北疆的千里边关。 芳娘未嫁的时候,美名天下知,曾被被誉为当朝第一秀。嫁与沙连雪之后美名无损,身姿如柳,容姿如荷,依旧倾国倾城。 从没有一刻,她如此刻一般流露出将门之女的神采来。 挺直了身子,唇上带着微笑,眼中却烧着熊熊的烈火,火势铺天盖地而来。 “静侯,你就真的忍心,真的不想见见卫霍吗?你曾经为了他忍受了那么多痛苦,你曾经对他那样的情深意重,如今他为你遭受此劫,也算是抵消前孽,你就真的不能原谅了他?” 芳娘一字一泣,侧开身子,露出形容凄惨的卫霍。 静侯抬眼,目光从卫霍身上缓缓流过,冬日雪水一样的刺骨。 卫霍惨白的脸色透出死灰,眼睛紧紧闭起,线条坚硬的脸,此刻痛苦的扭曲,恨不能立时死去。 无人言语。 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锁在静侯的脸上。 静侯缓缓的,好像扫过一件死物一样的扫过卫霍,无动于衷。目光移开,落在芳娘的脸上,同芳娘对视。 烈火遇寒冰。 “带我去。”静侯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冷凝。 这是她进到府中第一次开口,只有秋素心知道,这也是那天之后她第一次开口说话。那声音里的痛楚压抑让秋素心心中一痛,忍不住把揽着静侯肩背的手紧了紧。 芳娘听闻,热切的眼中露出失望,神情一变,待要开口,却被静侯猛地打断。 “我说,带、我、去。” 凄厉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要深深剜进对方和自己的心里去。 秋素心的神色也跟着冷厉了起来。 芳娘还来不及反应,沙连雪早已无法忍耐,一把将芳娘拂开,不问她是否站稳。 “胡闹!还不将卫侍卫带下去休养!”那两个家丁甚少看到主人如此形于外的怒气,连忙战战兢兢的把卫霍带了下去。 “静侯,我欠你的还无可还。”沙连雪对着静侯,声音死寂。 “你们跟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某肥猫开了新坑《非诚勿扰》,诚待各位大人捧场~~~ 故事到了这里,已经没有可说的,只有敬请期待——肥猫宰杀了无数肥狗,精心奉上大菜,希望大家爽快~ 撒娇献媚,满地翻滚,短尾肥臀,猫眼含泪~~喵~~~ 1 章节82 很小很小的一间屋子,檀香深重。 肃静而素净的只供奉了一个小小的牌位—— 卫霍静侯之子卫恩之灵位 屋子很整洁,供桌下的蒲团显然被常常使用着。 沙连雪走去过,捻了香,插在香炉里。又捻了一注,回身想要递给静侯,却被静侯的眼神惊住。 那不是一个母亲看到自己孩子往生牌位的眼神。 那眼神里无悲无感,只有一片空白。 “那是什么东西?”静侯蓦然开口,声音轻轻淡淡的透着刺骨的冷。 “那是——”沙连雪开口,却无法把话说完全,他没有那个颜面。 “卫恩是什么东西?那块烂木头又是什么东西?”静侯缓缓转过头,盯着沙连雪的眼。 “你让我来看的就是这个?你不是说让我看我的孩子吗?我的孩子在哪里?” “静侯,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是我们真的是诚心诚意的。”芳娘的哀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楚楚可怜的身姿依在门口,身后,那两个家丁面色彷徨的架着卫霍站在那里,不敢看主人的脸色。 沙连雪的脸色已经完全不是冷厉了,怨毒的怒火向着芳娘直扑而去,而芳娘竟然毫无所觉似的,甚至还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得意之色。 这对从来都是当朝恩爱典范的夫妻,此时此刻,倒像是一对宿世的仇人。 静侯慢慢的转过身来,秋素心不动声色的走到她身旁,握着她的手。 这细微的动作落到芳娘的眼睛里,像滚开的油锅里滴进冷水,啪的炸开了许多一直压抑包裹着的怨毒和嫉妒。 “我们帮它取名卫恩,是要记得你对我们的大恩。本来夫君是要把它收为义子迎进宗祠的,但是当时我们都以为你已经不在了,怕你在天之灵怪我们没有这个资格。可你竟然活着!真好,卫霍在等着你,孩子也在等着你。我们都想着你,感念着你。静侯,你不会忘了自己的孩子吧?你不会忘了当初你对卫霍的似海深情吧?静侯,你不会忘记的?是不是,子隐,你说,对不对,没有女人会忘记她的第一个男人和第一个孩子的,对不对?” 这一番话说出来,仿佛淬了剧毒的箭,一根根的扎进沙连雪和卫霍的胸口。 沙连雪的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卫霍已经完全不似个活着的人了。 但是被叫到名字的秋素心却完全置若罔闻,只专心致志的看着静侯,纤毫无瞬。 静侯的眼神直直的对上芳娘激动地几欲疯狂的眼睛,波澜不兴。 蓦的,静侯笑了。 “那不是我的孩子。” 秋素心揽住她,一下一下的顺抚着静侯的脊背。 “那不是我的孩子。”静侯认真的重复一次,“我的孩子,从来没有和我分开过。” 抬眼求证的看看秋素心,秋素心微笑的点点头。 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温柔的神态似乎孩子还活生生的被孕育在那里。 “我的孩子,生是我的血肉,活在我的身体里,死也是我的血肉,融在我的骨血里,和我共生。” 静侯的眼神亮亮的,荡漾着出奇温柔的水光,照的芳娘愕然当场。那话里隐匿的意思让卫霍都不由得睁开了眼睛,浑身颤抖的看着她。 静侯咬着唇,笑得天真无邪,温顺的依偎在秋素心宽厚坚实的怀抱里,如果不计较此处是灵堂的话,甚至这画面称的上幸福。 幸福的无比刺眼。 “把那块烂木头丢了吧,我的孩子是我的,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静侯甚至是在劝慰芳娘和沙连雪,她今天来,便只是为了说这一句。 沙连雪看一眼恨不得已经死去的卫霍,再看一眼面前相依相偎的两个人,面色错杂,不知是悲是喜。 芳娘的眼中红的要滴出血来。 “好!好!好!说的不错。那果然是块烂木头。有了新的男人,有了新的依靠,那不是块烂木头是什么。只怕连这个男人也应该一起变成一块烂木头,被丢掉才好吧。”芳娘尖锐的笑道,怨毒铺天盖地。 十分的美貌变成了十分的凄厉,反而平添一股鬼魅般的美艳。 “沙夫人,冤有头债有住,静侯不是你的仇人,正相反,她还有债要同你讨。在那之前,你还是把自己的事情料理好,不要对着无辜的人苦苦相逼了吧。你们都忍了这么多年,也该是时候了结了,不是吗?”秋素心慢条斯理的说道,带着毫无遮掩的讽刺。 芳娘被那轻蔑的眼神激得神志惘然,连嘴唇都是颤抖的。 “大家把该说的都摊出来说清楚,不是很好。你讨你的怨,我们讨我们的债,前缘尽消最好,我们还有大把人生要好好的过日子,没有许多空闲同你耗。” 秋素心的意思,不气的芳娘发疯不痛快。 “你们……呵呵呵呵……好一个你们。相公,你看看人家,还不是夫妻就成了你们,为什么,我和你,就总也成不了我们呢?” 芳娘反倒冷静了下来,挽了挽鬓边的头发,恢复了端庄的仪容。 沙连雪冷冷的,表情声音里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情意绵绵。 “为什么不是,你心里难道不明白?” “明白,我怎么不明白?”芳娘微笑,“你的心上人,你的孩子,都死在我的手里,我们怎么可能还是我们。你看,我不是很明白吗?” “你明白,你明白就不会毫无人性的牵连无辜,你明白,你明白又为什么要试图去破坏静侯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幸福!” “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要是没有你的相助,我怎么可能做到。更何况,人家情深意重,和你一样的痴情不悔,哪里是我破坏的了的?你问我,不如问去你自己为什么要做我的帮凶?” 沙连雪目眦欲裂,好半晌才压下胸中的万丈怒涛,一个字一个字的吐出话来。 “你问我为什么要做你的帮凶,难道就不想问问我为什么忽然不再做你的帮凶?” 芳娘轻笑出声,“我何必问呢?当然是你有了靠山,不必再受制于我。不过不要紧,该传的消息我早就传出去了。当今皇帝虽然英明神武,但是多疑多忌,想必会对那些消息很感兴趣的。” “你————”沙连雪咬牙切齿。 “不必故作姿态了,这么多年你都忍耐下来了,和一个你恨之入骨的毒妇朝夕相对,情意绵绵。今天既然敢和我扯破脸,就不会料不到我会做的事情。你也不过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罢了,可叹我竟然在你这样的小人身上空付了一生,静侯,你说,你让我怎么能咽下这口气,怎么能不对你妒之入骨。” “你和那个贱人一样,都不过是些出身贫贱的低贱女子,烂泥一样的东西,却怎么都能得到一个那样尊贵出色的男人全心全意地情谊,我呢?我堂堂守疆大将开国功臣的女儿,倾身下嫁,论起容貌才华,哪一样不是别人几辈子都求不来的良配,却得不到丈夫的心。甚至还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丈夫和一个低三下四的女人恩爱缠绵,生儿育女。你说,你让我怎么甘心,怎么不怨,我甚至连你这个妖怪都比不上!你说,我怎么能不恨!” 芳娘的声音尖锐的要刺破人的耳膜,脸上却笑得温婉恬淡。 只可惜,她杜鹃泣血,静侯和秋素心却视而不见。 “你想说,当初的一切,都是你设计的,本来会死的应该是别人而不该是我的孩子吗?” 静侯平静的问,脑中异常清醒,从没有像这样的清醒。 “是,你的孩子不过是个运气不好的替死鬼,只可惜,那个运气好的,也没能好好的活下来,反而跟那个低贱的女人一起下了黄泉。这就是报应。” 芳娘干脆的承认,甚至得意地笑了笑。 “嗯,那么,你的报应又在哪里呢?” 静侯抬头,倒竖起瞳眸———— 作者有话要说:某肥猫颤抖的拜倒。。。各位大人高抬贵手。。。某肥猫真的真的会好好更新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天雷不要劈某肥猫,狗血不要喷某肥猫。。。某肥猫知道错鸟。。。不要不要被剥皮,不要不要被剔毛。。。不要不要。。。 1 章节83 叮———— 房檐下的长命铃铛无风自鸣。 静侯苍青色的瞳眸中安静的滑下一颗泪滴。 碧血凝泪,蜿蜒过苍白的脸颊,啪的落在地上,却仿佛落在人的心里,激出无限扩散的涟漪。 肌肉和皮肤撕裂的声音,裂帛般清晰而狰狞。 静侯冰雕一样的站立着。 耳后的长鳍乍然展开,指上利爪纵生,妖化得太过猛烈,来不及变化的人身鲜血淋漓。 当巨大的蛇尾撑裂了衣衫甩出来的时候,架着卫霍的两个家丁已经面无人色的快要被吓得昏死过去,大张的嘴一张一合,眼看要大叫出来。 瞬间,秋素心和沙连雪一前一后不约而同的纵身而至,把那两个家丁毙在掌下。 支撑着身体的人横尸当场,卫霍跟着倒在了两具尸体上。 沙连雪看着他,面露不忍之色,手下颤抖犹豫。 秋素心冷笑着看看他们两人,转过身子不再理会,只盯住静侯的动静。 现在就杀了他,呵,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阴冷巨大的寒气蔓延开来,静侯倒竖的瞳孔盯住面前的芳娘,空白一片,蛇尾滑动,发出沙沙的响声。 秋素心眯起眼睛,忽然发难,向沙连雪击出一掌。 沙连雪猝不及防,被掌风打出房门,狼狈的跃出数丈方才站稳身形。抬起头再看去,秋素心正站在合拢的房门前,只把妖化的静侯同芳娘和半死的卫霍留在房中。 “你——”沙连雪大惊。静侯妖化的样子他是见识过的,莫说卫霍已经残废,就算是完好之时也绝无可能从静侯手下生还,更何况手无缚鸡之力的芳娘。 “不要说,你没有料到会有这一天。”秋素心看着沙连雪,怜悯的微笑。 “ 静侯是你的心上人,这一天之后,她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 能不能回头是我们的事情,你有自己的麻烦,不必多费心我们的问题。”秋素心安之若素。 沙连雪知道秋素心向来狂傲,却从没想到他会狂傲到这个地步。 “你明知静侯是妖,你明知她厌恶满身血腥,你这是要她万劫不复啊!” “万劫不复?谁生来不是渡劫的。更何况,她早就已经回不到当初了,你不是最清楚吗?” 沙连雪哑口无言,咬紧牙根。 若说罪孽,他们这些“人”才是真正罪无可恕,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静侯她是妖,而且……这次之后恐怕风雨欲来,你可有了对策。” “对策?”秋素心好笑,“你不就是我的对策吗?” 沙连雪抬头。 “静侯报仇,又何尝不是替你脏了手,你想要干干净净的置身事外,除非死了才行。” 秋素心说的是真的,半点玩笑的意思都没有。反正他是做这行的,平平常常灭个门真的不会很费气力。 沙连雪闻言,低笑出声,“这么多年了,我还是不是活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不过你放心,虽然我不在乎我和这些人生不生死不死的,我欠静侯的,会一直还到我咽下最后一口气。”这样,下辈子,他就不必牵连着“她”陪着做牛做马的赎罪。但那也没什么不好,哪怕是做畜牲,毕竟也可以双宿双栖了。 这么多年了,“她”和孩子可还在黄泉等着他…… 沙连雪充耳不闻房中传出的凄厉叫声,径自沉沦。 秋素心轻笑一声,侧耳凝听着房中的动静。 同沙连雪也算多年的交情,若最后刀剑相向他也颇为遗憾,能合作解决最好,不然……他会善尽最后的情分,让他快点遂了心愿。 静侯阿静侯,你是人也好,是妖也好,是神也好。事到如今,你生要与我相守,死,也只能死在我的手上—— 芳娘第一次看到静侯的妖身,不是不怕的,但是心中的怨毒长年累月的存下来,早把好好的一颗心腐蚀成了一个鬼。 既然早就是鬼,还有什么可怕。 和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彼此折磨了这么久,如今豁出去把一切都掀出来,她只觉得痛快。 低贱的女人,低贱的妖怪。 她就算是死了,也是千金之躯。 她有什么错! 凭什么她付出一切却什么都得不到,只落得满手罪孽! 凭什么低贱的宛如蝼蚁的女人能被百般宠爱,连个不是人的妖怪都有人为她不离不弃! 凭什么她要成全退让! 凭什么她要守着没有用处的良善任人侮辱欺凌! 芳娘心中的怨恨越深,身子就挺得越直。望着随时能将她杀死的静侯,眼中尽是轻蔑鄙夷。 静侯却不若芳娘所想的,凶性大发的扑过来。 她只是静静的盯着她,倒竖的眼瞳里,一丝金光浮出来,慢慢的吞噬了原本的苍青色,瞳仁缩成一线,阴阳双瞳,一只越发的明亮,一只越发的寒凉。 周身和眉眼之间的气息瞬息万变,时而凌厉如刀锋,铺天盖地压得人几欲窒息,时而阴寒似冰雪,刺骨刺心得要把人的血都冻结。 芳娘几乎要窒息在这能将人凌迟的庞大妖气中。 忽然,静侯笑了。 三分邪,三分媚,四分的杀气,却有十足的尊贵。 看着芳娘的眼神居高临下的仿若无情的神祗俯视着地上的蝼蚁。 芳娘很想维持住眼中的轻蔑,但是她发现她做不到。 房门不知何时被合拢,室内本来昏暗一片。但静侯蛇尾上原本暗青色的鳞片上尽染灿金,泛着夺目的光芒。 静侯分明没有开口,但是一阵幽诡的笑声却无处不在的直接闯进芳娘的脑中,震的她身形剧晃。 ——虽然只是个低贱的人,但是我还是要感谢你 ——你用我的孩子作牺牲,是不是要用自己做祭祀 金石交鸣一样的男声和琉璃破碎一样的女声交替混杂,直直穿过芳娘的头骨。洪钟巨响震动得她的头颅像要裂开一样的剧烈疼痛。 “你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就是我杀了你的孩子,你要杀就杀,不要装神弄鬼!”芳娘捂住双耳,疯狂尖叫。 ——怪物? ——低贱的人,千万年来毫无悔改 ——忘恩负义 ——自私自利 ——罪孽深重 ——你们这种低贱的东西 ——竟然一再的侮辱这天地间的神灵 ——就从你开始,用你们身上的血来洗净你们加注在我身上的 ——耻辱 不断交替的声音仿若滔天的巨浪,在芳娘的脑中翻腾无休。芳娘再也忍耐不住,紧紧抱住头,滚到在地,痛苦的抽搐。 静侯已经不再是静侯,她是眼睁睁看着未出世的孩子被残忍打落拉出体外的母亲,是千万年前被自己的奴仆狡借天力活生生酷刑而亡的神族。 芳娘的怨恨,怎么比得上那千万年间的痛苦和仇恨;芳娘的怨毒,怎么比得上那血淋淋凌迟的锥心刺骨! 利光一闪,“静侯”身上残碎的衣衫片片飞散,露出心口那个永世的伤痕。 巨大的蛇尾慢慢的把在地上痛苦翻滚的芳娘卷起缠住,越勒越紧,直到骨骼咯咯作响才缓缓举到半空。 尖利的长爪一点点地划破芳娘身上的衣衫,露出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租微微用力,鲜红的血液就喷出来,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汇成一汪血泽。 血色的舌尖伸出来,舔噬过爪子上的血迹,融会着嫉妒,怨恨,恐惧,痛苦,那血液的味道浓郁而罪恶,异常甜美。 芳娘的脑中,笑声轰鸣,撕裂了一切感官。 蛇尾在芳娘的身上恣意游动,粗大的蛇身一圈一圈的缠绕上去,鳞片闪动。 “住手————”地上瘫软的好像一滩烂泥一样的卫霍忽然拼尽全力的发出绝望的喊声。 无法想象的巨大痛楚有如一把利剑,从芳娘的□直劈进她的脑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极度凄厉的悲鸣惨叫让“静侯”脸上的笑容更加的炫目灿亮。 布满坚硬鳞片的蛇尾没入芳娘的□,在破碎的裙下蠕动着,不断深入。 猩红的血液顺着芳娘雪白的大腿无休的喷涌滑落。 无声的大笑在惨烈的悲嚎中盘旋轰鸣,屋宇摇动,天边一片血色云龙。 ——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息为风 ——世人不仁,神族不存 作者有话要说:某肥猫没有食言。。。所以不会再肥了。。。不要把人家的皮,不要剔人家的毛,不要拍人家。。。 ps:一定有大人看出来,某肥猫扯了一位上古神族来胡闹,事实上某肥猫是把好几个神话传说混在一起捏造出了一位神灵,大家看看热闹就好,不要较真,千万不要较真。。。灰溜溜的爬走。。。 1 章节84 “还不够吗?” 秋素心拂开被传说中的神明那巨大力量冲击的残破的门扉,淡漠的微笑着站在门前。 “静侯”抬起头,完全甦醒后的脸,混合着奇异的威严高贵和冶艳妩媚。 ——不喜欢这种场面? 即使沉眠了千万年,上古神族的力量仍然不是哪个凡人可以抵挡的。那个巨大的声音直接灌入脑中,秋素心也无法控制的后退了几步才勉强站住。 残阳如血。 金色的巨大鳞尾在长发翻滚出的黑色波涛中起伏,即使这世上真有所为神龙,那么应该也不会有更庄严美丽的颜色。 沾满了血液的爪子将一颗似乎还在跳动的心脏捧着按在胸口的巨大伤疤上。 殷红的伤痕似乎因为吸收了生命灵魂同情感而变得更加的鲜艳。 那张让人无法逼视的脸上,似痛苦,又似欢乐,甚至沉迷的半阖了那双足以光荜日月的眼睛。 长长的睫毛泛着淡淡的金色,微微的颤抖,让秋素心想起那些浓艳的夜里,它们沾着泪水和汗水的样子。 这样的场面对他来说算什么,在这世间,他也是个屠者。 他不喜欢的是,恣意接受他的放纵,却根本不再是他想要放纵的那个人。 ——觉得不甘心? 琉璃一样清脆寒冷的声音在脑中响起,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 提醒着秋素心,他面对的不是人,也不是半妖,而是曾经殒灭的神。在神族的面前,他的一切思想都无所遁形。 秋素心冷冷的,扫了一眼地上血肉模糊的女人和一旁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卫霍。 芳娘的身体被由下而上的斜斜撕开,只剩下肩颈和头颅还算是完整的,胸口被整齐的破开,脸上扭曲的痛苦和怨毒永远的凝固,死不瞑目。 “这是‘神明’的喜好?”秋素心的身子定在门口,拒绝沙连雪的靠近,问得漫不经心。 ——呵呵 清脆的笑声,淡淡的,仿佛很开心。 ——神? ——神族早就不存在了。神这个名字,一旦被背叛,被遗弃,就不存在了。对于背叛了我的人来说,现在的我,也不过是个妖孽,而已…… ——呵呵……妖孽阿,究竟比神更好,不用端起神的架子,为了一个虚无的名字而压抑本性。你知道吗,充满了情感的血肉和脏器,是多么美味的东西。 啊—— 轻轻的叹息,风一样的拂过,扬起了秋素心的头发和衣袂。 他看着“静侯”陶醉的将那颗渐渐冷去的心脏贴伏在脸上,爱怜的摩挲,刺目的鲜红玷污了洁白的面孔,妖艳却哀戚。 “那么静侯的情感呢,美味么?”秋素心眯起了眼睛。 ——嗯? 神族睁开眼睛,看着秋素心,温柔的笑了。 ——你是真的在意那个孩子呢。没想到还有你这样的——人,难得,真是太难得了…… ——你放心,我不会吃掉那孩子的情感。因为我就是她,她就是我。我从她的情感中醒来,或者说,她孕育了我。让我替她感谢你,留给她那么多温柔的记忆。 被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充斥在脑中剧烈的回响绝对不是一件美妙的事情,但是秋素心依然笑得出来,而且笑得很鄙夷。 “你不是静侯,就不要用她的声音说话,如果过足了瘾,就请继续沉眠,然后把静侯还给我,如何?”秋素心对那个同静侯极为相似但全无感情的女声非常反感。 神族似乎有点儿惊讶,眉头一动,笑得那么开心,几乎震破秋素心的头骨。 秋素心咬牙切齿的忍受脑袋里面的声音肆无忌惮的横行。 ——哈哈哈哈,真是可爱的孩子。这可不是你在意的那个孩子的声音,已经太久没有说过话,连我自己都快忘记了我的声音是什么样子的了。 ——你放心,这是我的声音啊,因为——我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 ——混沌初开的洪荒大地上,我们忍受了漫长的寂静,才等到了人这种区分阴阳的东西,嘈杂,贪婪,丑陋,残忍,却消解了我们的寂寞。 ——其实所谓人,对我们来说,本来同山中的走兽,天上的飞鸟,水里的游鱼一样,只是可以猎食的食粮。但是他们的声音抚慰了我们…… 神族的脸上渐渐浮现出淡淡的温柔的怀念和哀伤。 ——为了这些许的抚慰,我们忍受他们整日争斗不休带来的吵闹,忍受他们不断的征战给大地带来的疮痍,忍受他们盲目的猎杀争夺我们的食物,忍受着本性的折磨,纵容着他们在我们的领域中繁衍生息…… ——但是,我们忘记了,人,是多么贪心冷酷的动物。 ——我看着我的同伴们一个个的殒灭在人的手里,看着人自以为是的塑造出新的神明,哈哈哈,是啊,究竟是他们背叛了我,还是自己绝望了呢…… 轰鸣的声音戛然而止。 秋素心脸色苍白的几乎快要去掉半条性命。 看起来这位神族真的太久没有和人说过话了,啰嗦成这个样子。他在心里腹诽。 就算是神明的痛苦,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深陷在自己回忆里的神族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杀意,连周身的气息都平稳了许多,但是看起来“她”还是“他”的也没有要自觉地沉眠的意思。 他只是想要静侯了解事情的全部真相,这是她的权利,如果她要报仇,他也乐见她和过去的一切做个了断。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料到,会放出一个早就不该存在的“神族”。 杀人他很拿手,就算是妖怪应该也不难,但是一个神明? 他还真的没研究过要怎么杀掉一个神明。 秋素心在心里琢磨。 或者他应该去查一查当初的人们是怎么把这个神族杀掉的? 正想着,毫无预兆的大笑又在秋素心的脑中回荡,震得他一个踉跄。 ——真是有意思的人,那孩子的运气真得很好。 ——天雷九震,定我原身,剜角抽筋,剥鳞挖心,再引一把天火让我灰飞烟灭。 ——你看,杀掉我很简单的,不过你舍得让那孩子承受这种痛苦吗? 神族微笑着说着当年所受的痛苦,就像在说一个事不关己的故事。 秋素心猛抬头,心头一颤,是了,它有恃无恐,不要说天雷天火完全是传说中的东西,这身体是静侯的,它若死,静侯如何能活! 神族三两下吃掉那颗把玩了半天的心脏,很有耐心的撑着脸,观赏着秋素心变幻莫测的神色,长尾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瘫在一边的卫霍缠起来甩着玩。非常惬意的样子。 秋素心咬牙。 这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可买,他后悔得心头爆裂也已经事到如今。 早知如此,他就该干脆利落的把那些杂人闲事自己解决,完全不必让静侯去亲手了断那些早该被丢在脑后的无用前尘。 不过是一点点的私心,不过是想看着静侯真的对那些前尘再无丝毫眷恋,不过如此而已。任何陷在感情里头的人都会做一些蠢事。但对秋素心来说,这桩蠢事竟然成了可能毁灭了一切的肇因。 从遇到静侯,到对静侯动心,到不可自拔。 这种愚蠢就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秋素心的一世英明尽毁于此。今天,如果再因为这种事情丢了静侯,进而牵连到王府,那么他也不必活了,干脆同那个所谓神族一起被天雷劈死算了! ——还没想出办法吗? ——想不出来的话,那孩子可就回不来了,虽然,你想到了,她也不一定回得来…… 秋素心忍着脑中的剧痛,充满杀气的瞪住神情愉悦的神族。 “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啊,某肥猫娇媚的叹息,摇头摆尾~~~ 1 章节85 ——我说什么?睡得太久,忘性大,我不记得了。 神族笑容可掬,那一瞬眉眼之间闪过的狡黠和妖艳,同很久之前西湖上的静侯非常相似。 静侯潜入水底之前的那个笑容,同此刻的笑容重叠,让秋素心顿时警觉。 绷紧了身体,顶着轰鸣在脑中的剧痛,硬是向前迈出了几步。 ——被看穿了吗,真是个不得了的孩子 ——不过,你可拦不住我。难得醒过来,不能不尽兴呢 长长的一声叹息,仿佛从胸中吐出积压了千万年的浊气,血色的天空风流云变,狂风骤起。 神族弓起身子,长发飞扬,一排无比灿亮的金色长鳍乍然展开,从脊背一直蔓延到长尾。 远古的神明,即使曾经被当作妖异斩杀,也丝毫抹不去它所拥有的神威和美丽。 轰鸣巨响,那间供奉着牌位的小小灵堂顷刻间倾颓成一片断壁残垣。 秋素心首当其冲的被那股被释放的巨大力量击飞出去,落在十数丈开外的假山石上,挣扎着欲起,喉头一甜,竟喷出一口血来。 沙连雪更惨一点,什么都不知道,人就被飞来的横梁撞飞,人事不省。 偌大一个园子,因着这轰鸣巨响和之后到来的风动地摇而一片凄惶,人人瑟瑟不安,惊恐万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又因为主人的严令而不敢上前探看,更加惶恐。 呼啸的狂风卷着放纵的大笑,神族腾空而起,灿烂的金色鳞片和长鳍划过,宛如一道金色的闪电。 人们越是惊慌恐惧,神族的笑声就越是欢愉。 乘风而行,驭云归去。 啊—— 这样的快乐,有多久多久没有感受过了—— 神族在半空恣意盘旋,伴着飓风和血色的云霞,惊恐的人们只能隐隐看到流动的金色光芒,被那股威严强大而又带着无比压力的力量压迫着,不由自主地匍匐在地上。 只要有强大到无可反抗的力量,妖孽也可以是神明。 若是有了更加有力的靠山可依,神明就和妖孽无异。 人啊,从来都没有改变过,哈哈哈哈哈———— 神族俯瞰着秋素心固执的挣扎,不断的爬起,不断的被神力压迫,吐血倒地,又不断的试图爬起。 嗯,这倒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呢,神族觉得非常有趣。 ——想要找回你的心上人,就先找到我吧,你放心,不会太难的 ——啊,对了,这个人还给你们 神族忘记了尾上还缠着一个不知道死掉没有的卫霍,遂松了尾巴,把人甩下去。 ——味道太混沌,不好吃 扑通一声,从半空中直接被甩落的卫霍落进了园中一处蓄莲的水池,溅起大片的水浪。 秋素心眼睁睁的看着顶着静侯身体的神族纵横而去,却全无办法,双目眦裂,竟似流下了血泪。 乱世神异出,人首而蛇身,啖其肉,可为天下王者。 漫长的时间里,神族不是从没有甦醒过,只是每次的醒来,都源自一场惨烈的悲剧,而每一次的沉睡,都是另一个悲剧的序曲。 人类的愚蠢,自私,残忍,从来不曾改变。 传承着上古神族高贵血脉的遗族,只能在这样的人间流离辗转。一世,又一世。人间用多少残酷的命运折磨神的遗族,醒来的神族就用多少腥风血雨报还。 就这样,过了千万年。 这一次,该从哪里开始呢? 夜幕降临,隐没在幽暗之中的神族周身环绕着寒冷的雾气,好心情的自问。 ——那个孩子很有意思,我很喜欢,不如这一次,先帮他解决点麻烦 神族的声音很温柔,但是沉睡在血脉中的遗族却默然。 绽放了一个异常美丽的笑容,神族无声无息的游动着身体。 一夜之间,整个江湖血腥一片,哀鸿遍野。 不管是白道还是黑道,下到堂口分会,上到总堂帮会,凄号和血色沿着一种奇异的轨迹蔓延开来,仿佛被一条巨大的蛇蜿蜒游走,吞噬掉无数的性命。 一时之间,江湖之上人人自危,风声鹤唳,再也没有人有闲心思去争名夺利,勾心斗角。 没有人知道是什么人有这样的能耐,更没有人知道原因。 但是很奇怪,虽然不问背景势力的屠戮,却没有斩草除根的灭门,没有沾染过血腥的女人和孩子大都活了下来,虽然他们也都被惊吓的魂飞魄散说不出什么来,但却让整件事情变得更加不可思议。 仿佛那些动手的人无所不知,有觉得奇怪的人悄悄查了那些死去的女人甚至孩子,发现他们无一例外的身上都背负了血债。 于是不由得有人开始猜测,是不是有什么妖孽作怪,或者怨鬼复仇。 江湖仇杀再平常不过,没有人会“行侠仗义,替天行道”到这个地步,而且,这样的事情也根本不是人力可为的。 一夜之间,无声无息的,死了数百条人命阿,什么人会有那个能耐,就算是云楼和“云上天”那两尊活阎王联手也不可能办的到。 不是怨鬼妖孽作祟又会是什么! ——怨鬼妖孽阿,也没错,的确是被诛杀的怨鬼变成的妖孽。不过和“替天行道”可没有什么关系,只是挑食而已,那些人的血肉比较美味嘛…… 神族舔噬着利爪上的血液,神情满足。 猎物没有丝毫的反抗能力。 创世之初便诞生的神族,同这天地本是一体,虽然那强大的力量随着血缘的淡薄而不断的消减,但是毕竟,还是上古的神族。 长久的饥饿之后,再一次的沉睡之前,尽情享宴。 无人可以阻止,只有千万年来不变的月色,冷眼旁观。 看红莲业火,处处开遍。 看英明的武林盟主焦头烂额顾此失彼; 看州府郡县的官员如惊弓之鸟纷纷派重兵严加防范; 看金銮殿上的皇帝老爷对着接连呈上来的奏章暗报龙颜震怒; 看被闻讯赶来的秋北歌火速带回别苑救治的秋素心从昏厥中醒来之后,如同被血染红的一双眼。 听着兄长口中的那些消息,秋素心痛悔! 他开始明白那个神族的意思。 如果只是妖孽的传言,他尚可以轻松解决,就算沾上了复仇的血腥,他也早想好了对策。 但是,一旦这些事情被传扬开来,甚至传到皇帝的耳中,就算静侯醒来,她又怎么能活!就算她能活下来,又让她怎么去面对! 是他的错,全都是他的错! 秋北歌不明就里,看着弟弟几近绝望的激烈神色,大为惊异。 接着看到秋素心竟然不顾严重的内伤就要爬起来,赶紧把他压了回去。 “你这是干什么!出门一趟伤成这个样子,不好好休养,要到哪里去!” 秋素心仿若未闻,只是在兄长手下挣扎着要起身下床。 秋北歌怒极,咬牙拍在秋素心的穴道上,把人放倒。虽然阻滞血脉有碍伤势痊愈,也总比让他去做死强。 只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一向在江湖中呼风唤雨的弟弟如此狼狈,而那个静侯又去了哪里? 回想了这一连串的事情,秋北歌的心中渐渐坐实了某些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 第一桩血案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单云栖就开始警觉,但是他没有料到,事态还不明,就轮到了他的头上。 下面的分堂次第传来坏消息,现在,就连他所在的总堂也没能幸免。 虽然作了以测万全的防备,但是哪里是对手。 平素让人闻风丧胆的杀手们,甚至连对手的影子都没有发现就丧了命,死装凄惨。 让人杀的连还手之力都没有,这是第二次。 虽然更加的惨不忍睹,但是一切的一切,却让单云栖不得不想起上一次西湖上的景象。 飓风席卷,被打翻的灯火迅速燃烧开来,大火和浓烟中,无形的巨大杀气肆意蔓延。 单云栖已经运功到了极限,全身的皮肤都呈现出冰冷的金石之色,看不清对手,无法进攻,只能全神贯注的防守。 火焰的热浪和凄厉的嚎叫于他仿若不存,整个人凝成一尊雕塑。 就在那道巨大的杀气以迅雷之势,携着裂山蹈海的压力向他袭来的刹那,此时听来绝对诡异的一道乐声忽然响起。 低低的,却清晰的就像在耳边。苍茫而辽远的穿透了所有的声响。 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那股强大的无可比拟的压力瞬间消失了。 一道颇为熟悉的声音凝成一线,传入他的耳中—— 欠单兄的,步某报还了。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啥,某肥猫望天。。。 目前这个诡异的局面。。。才是某肥猫写这篇文的。。。目的。。。请参考本文的文案。。。某肥猫完全是为了满足某阴暗扭曲的心理才写这个故事的。。。忍到现在。。。不容易地说。。。 1 章节86 步青衫凌风而行,足不点地。 青色的衣衫鼓起,衣袂扬动,仿佛一只巨大的青鸟震动翅膀,正自在的飞行。 身后不远处,一团流动的雾气以同样的速度不紧不慢的缀着他。 冷月光华之下,将所有的血腥和凄号远远抛下,一前一后的踏月闲行,越走,越清静。 屋舍楼阁,亭台花木,参天巨树,剪影一样从身边飞快的流过。 步青衫的脸上一直有着从心里涌出的快乐。 呵呵呵—— 清脆的笑声响起来,涌动的雾气散去,露出神族妖冶美丽的身形。 巨大的蛇尾甩开,飞快的缠上了步青衫的腰身。一双生着可怖利爪的手温柔的从背后拥住了他的胸膛。 步青衫没有半分惊讶,反手把神族的身体环抱过来,就着飞纵的势头,两个身体绞缠着,凶猛的摔进了前方那片广阔的湖水里。 巨大的水花飞溅,打碎了月亮寂静的倒影,破碎的光华仿佛很多美玉碎裂开来。 迅速的下沉,神族笑看着步青衫一双明亮荡漾着的眼睛,血色的红唇印了上去。 属于神族的气息在唇舌交缠间缓缓流进了步青衫的身体。 “人”的外貌无声的改变。 乌黑的发色染上了深翠浓郁的碧绿,温柔清亮的瞳孔也尽染了那抹温柔的绿意。 有力的手臂揽抱着神族的脊背,细腻的抚摸,放纵着冰冷的鳞片在身体上滑动摩挲。 神族把步青衫的头拥在胸口,感受温暖的唇舌一点点地安抚着那道从未痊愈过的伤痕。 巨大的蛇尾收起了金色的长鳍,滑过怀中人紧实柔韧的腰身,滑下那双修长的腿间,大腿内侧敏感的肌肤被摩擦,步青衫难耐的夹紧了双腿。 几乎是夹骑在神族美丽强健的尾上,彼此拥抱,相互摩挲,让两具美丽的身体环绕成一个圆满的整体。 恣意悠游在水中,鱼儿们远远的躲避。 幽暗的湖底,金色和幽碧的光芒安静的交融。 无声的,一只小小的陶埙从步青衫半褪的衣衫中落下,缓缓沉落。 啊啊—————— 步青衫咬住了神族的颈侧,神族猛地抱紧了他的头颈,发出悠长的,无声的长叹。 依在神族的怀中,看它伸开手,那只陶埙随即上浮,落在了神族的掌心。 ——真是拿人这种愚蠢又自以为是的东西没有办法呢 ——明明是召唤情人的讯息,却变成了什么祭祀的仪式 步青衫似乎非常习惯这种只靠意识的交谈,依在神族的怀中,露出一个慵懒的笑容 ——你别忘了,我也是愚蠢又自以为是的“人” 神族低头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是啊,身为“神子”的“人”…… 步青衫从神族的掌心拿过陶埙,横了神族一眼。 ——不然呢,让人知道,部族信赖的所谓“神之子”,其实只是得到了神族力量的凡人,更甚者,是神族的情人? ——有何不可呢? 神族不以为然,只要够强大,就能为所欲为。 ——和其他人在一起,本来就有许多不得已,尤其是身居高位的时候,更不自由,我也不过是顺应时势而已。 步青衫把玩着陶埙,上身的衣衫已经被褪在腰间,露出大片细腻结实的皮肤,神族的手流连的来回抚摸。 ——我给了你力量,你却不愿意与我共生,选择留下同人一起生活,这也叫做顺应时势? 尖利的爪子划破了步青衫的皮肤,步青衫浑若无觉,手指顺着神族锋利的爪子来回游走。 ——我不愿意啊,我不愿意同你共生,然后在漫长的时间里让你厌倦了我,或者我厌倦了你。 哈哈哈哈哈——-—— 神族大笑,揽过步青衫的头,激烈的吻了上去,就像千万年前幽会的每一个夜晚一样。 ——神族是寂寞的,但是也是最忠贞的。 ——千万年过去了,我仍然只有你一个情人,倒是你,果然厌倦了我 步青衫坦荡的注视着神族。 ——是,所以我不能跟你共生,我太喜欢你,不想让你恨我。 ——那么,我所爱着的,薄情的人啊,被当作异类的感觉,好吗? 神族很快乐的笑着。 步青衫也笑。 ——很好,不必再压抑自己本性,那感觉,简直妙不可言。 ——那么不再压抑本性的人,你千方百计的呼唤我出来,是想要做什么呢?可不要说,被我的血脉唤醒记忆的你,再次爱上了我。 ——为什么不呢?你那么宠爱我,甚至不惜把自己的血肉分给我,赐我与你共生的神力,为什么我不能再爱上你呢? 神族的笑容蓦然变得锋利无情。 ——是啊,你是吞噬我血肉的第一人。但是,你也是我吞噬的第一个“人”。 ——比起爱上我,你更喜欢杀了我 步青衫剧烈的大笑,这辈子出生以来从来都没有笑得这么愉快过。 他曾经得到过神族无上的宠爱,他的身体里有着神族不灭的血肉。 就连师傅也不知道,在静侯第一次自残的时候,被那无法抗拒芳香诱惑,他舔噬过静侯妖化时的鲜血。 神族的血脉唤醒了远古的记忆,从那一刻起,他就再也不是那个被桎梏在血色仇恨中的“步青衫”了,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他自己而已。 为了他自己。 ——真的只是为了你自己? ——呵呵呵,那么,为什么不吃掉那孩子呢?只要吃掉那孩子,你想要得一切都能轻易得到,更何况只是区区的一颗人心。 步青衫叹息,溺爱一般的笑容,抱住了神族的颈项,抚摸它耳后的长鳍。 ——你还是不懂。不过我就是喜欢你这个样子。真好,要是那个家伙也和你一样多好,我就不用费这么多心思。 ——静侯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血族啊,我怎么舍得再一次吃掉你的血肉。我背叛了你,但是我还是一样的,那么喜欢着你啊。喜欢着你,喜欢着唯一拥有你血脉的那个孩子。你是我最初的情人,也是唯一最宠爱我的人。 ——为什么,你要是个神呢? ——不要哭…… 神族温柔的舔去步青衫眼眶里的润泽。 ——你只是,从来也没爱上我而已。 步青衫死死的搂住神族的颈项,拼命咬住它的颈侧,身体急剧起伏,放纵的哭。 他只会在它面前哭泣,只会对它任性,只会被它纵容。 他那么喜欢它,胜过一切的喜欢它,但是,他没有办法爱上它。 所以,只能伤害它。 神族温柔的笑,闭上眼睛,金色的蛇尾摇曳,拥抱着步青衫,缓缓的上浮。 血色蔓延。 这片不夜的湖光也变得暗淡。 偌大的湖面上再也看不到数日之前的繁华和奢靡,只剩下几条空船和一片寂静的月色。 伏在水面上慢慢的游动。 水波顺着身体后退,一波一波,仿佛千万年瞬息流淌的时光。 人间还是那座人间,人和神族也不曾改变。 只有时光,永远回不到一切刚刚开始的那个——从前…… 静侯—————— 嗯? 怀抱着步青衫,神族刚要雾化腾空,忽然远远的湖岸上一声大叫,回荡着划破整片清冷寂寥。 回头看过去,神族笑了。 它还在奇怪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敢在深夜到这里来。看起来,它的血族,比它的运气好得太多…… 作者有话要说:某彻底暴露变态本质的肥猫顶着锅盖奔逃。。。 1 章节87 “师傅————” 聂拂衣在花喜落额头一按,满面不甘的人软倒滑落。 清秀的娃娃脸上蒙着一层淡淡的悲悯,轻轻把花喜落放在床上,落下结阵。 事到如今,已经不是他们可以插手的。 步青衫那孩子能隐瞒了他那么久,上古神族的力量,果然同传说中一样。 清心寡欲是神,暴戾嗜血也是神。 为善为恶之在一念之间,一者天堂,一者地狱。 只是那地狱,是拉了世人作陪的无间地狱。 孩子,可千万别真地把这人间变成了地狱,那他可就真得成仙去不可了,这人间的酒他还没喝够啊…… “王府的大夫还没到吗?!”秋北歌厉声问道。 “已经派人带了最快的马去接了,属下再派人去迎。” “快去!务必用最快的速度把人给我带来!” “是。” 诚惶诚恐的手下衔命而去,秋北歌坐在弟弟的床边,心急如焚。 那天不得点了秋素心的穴道让他昏睡之后,弟弟就再也没有清醒过。已经几天了,高烧不退,浑浑噩噩的都是含混的说胡话,不然就是喊那个静侯的名字。 秋北歌从头到尾的什么都不清楚,像要解决事情也无从插手。 那个静侯消失的无影无踪,弟弟又变成这样,沙连雪府上门庭半毁,人伤的比自家弟弟更重。他连个可以问话的人都找不到,只能干着急。 越想越急,越想越气,恨铁不成钢的皱眉盯着满脸青白交错,眼窝烧红的弟弟,一面帮他更换降温的布巾,一面咬牙。 好你个小子,整天任性妄为他们都纵容,就因为相信他有本事闯祸就有本事收拾。 多少年都放心过来了,竟然忽然闹这么一出,真是—— 这里担心弟弟,那里还要为皇上尽忠。 杭州城里里外外闹成这样,左近的重镇也都纷纷闹出血案,犯案者不但没有踪影,连个头绪都找不出来。 一众大小官员都变成了缩头乌龟,皇帝知道他人在这里,干脆把这烂摊子甩给了他。还严令限时解决。 真是天杀的! 饶是秋北歌天纵英才,此时也不由得内外不宁,焦头烂额。 “世子——”侍卫气喘吁吁的飞奔进来,“回禀世子,王府的大夫到了!” “快带进来!” “是!” 王府的大夫是延平驸马从异域请到的奇人,正是成功在他们兄弟身上中下命蛊的那一位,堪称华佗再世。 秋北歌听说大夫到了,心里一松,就要站起来。忽然手上一紧,低头一看,对上了秋素心异常明亮的一双眼睛。 “大……哥……” “你可算醒了。”秋北歌大喜,“大夫也到了,让他帮你疗伤。” “大哥……别用凝碧……”秋素心声音虚弱坚定。 秋北歌闻言,剑眉立起。 凝碧是王府独有的奇药,是当年皇帝体贴亲弟弟上阵杀敌凶险难测,特意御赐的圣品,本身就有奇效。服下凝碧,再辅以王府大夫的妙手行针,只需沉睡上七天七夜,不管是什么样的重伤重症,都能起死回生。 秋素心眼下的状况,心病大于伤病,只要七天的休息,定能恢复如初。可他竟然拒绝,这让本来就焦急的秋北歌如何不怒。 “我不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的身体出不得半点差错,大夫呢?” “小人在。”一路风尘仆仆的大夫早就侯在一旁。 “用药。” “是。” “大哥!”秋素心的手铁铸一般牢牢握着秋北歌的手臂,目光如火,一字一顿,“我,不、用、凝 、碧!” “你——” “大夫,请你……换别的方法……” “这——”大夫犹豫的请示秋北歌。 “你到底到干什么!”秋北歌已是怒极。 “我……有不能失去的东西…要拿回来……大哥放心……我不会让王府蒙羞,事情过了之后……我自会向爹娘和大哥……谢罪……” 两兄弟极为相似的琥珀双眸对住,彼此眼中都是熊熊烈火。 片刻,秋北歌摔开弟弟的手,起身背过去不再看他。 “大夫,照他说的做,我管不了你,但是事后,我要一个明白的交待。” 秋素心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虚软的松了一口气。 “多谢大哥。” 秋北歌哼了一声,大步走出房去不再理会。 大夫忙上前诊治。 秋素心闭上眼睛,脑中静侯的诸般表情和神族冰冷的笑容交错,一片燎原的红莲之火熊熊燃烧着,蒸腾着他的神志。 他,说什么都不会输给那个“神族”的! 神族腾空而起,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岸边人比月色更明亮的眼睛。 那种固执到单纯的眼神,真可爱~~ 想不到这一次醒来,会遇到这么多有趣的人,偏头看了看怀里的那一个,金色的阴阳双瞳更加灿烂。 江行舟本来应该在“云上天”的总堂里克尽职守,救治门人的,但是药师的敏锐让他闻到了极淡的,熟悉的味道。 他曾经留在静侯身上的,药的味道。 天才药师配置的药粉,如果催进皮肤里去,终生都不会消散,可惜,他还没来的及在静侯身上留下那么深刻的印记,就失去了静侯的踪影。而且再也没有办法找到她。 但是,虽然只留下了一点点,对于他来说,也足够了。 他终于又看到了那具夺走了他所有神魂的美丽身体,只有更加美丽。 抛弃了需要他的门人,不顾一切的追寻着自己的渴望而来,终于得偿心愿。江行舟不知道,自己笑了。 孩子一样的笑容让神族觉得分外有趣。 微微扬头,江行舟被一股吸力抓起,虚空定在了神族的面前。 无限美丽的双眼就在面前,诡异变幻的鳍散发着淡淡的金芒,人身蛇尾,流动的金色鳞片和那身体上完全展开的巨大背鳍。 梦中无数次追寻着的人就在面前,巨大的冲击让江行舟说不出任何一个字。 眼睛贪婪的将神族的一切都收揽进视线,发觉到神族怀里衣衫不整,姿势慵懒的男人,江行舟的眼神一顿。某种极为不舒服的感觉涌了上来,染上他的眼睛,皱起他的眉头。 哈哈哈哈哈哈—— 连嫉妒都这样坦白,怎么会这样可爱! 神族多么愉快,抓住了江行舟的脖子,把人拉到面前,冰冷的气息就吹拂在他的脸上,只差毫厘,就可以碰触到彼此的嘴唇。 好干净的魂,说不定会非常美味~ 神族偏头,思考。 步青衫不动声色,依在神族怀里,静静的旁观。 尖利的爪子贴在江行舟颈侧快速跳动的血脉上,缓缓的划动。 眼中灿烂的金色愈发的炫目。 忽然,微弱到近乎虚无的小小触动从血液深处传来,最靠近心脏的某处,轻柔的软了一下。 神族一愣,温柔的笑了。 ——原来你一直醒着吗 ——好吧好吧,听你的,我不吃他 吹了一口气,江行舟反射性的闭上了眼睛,唇上一凉,被滑腻的舌头挑开了嘴唇,探了进来。 有什么东西流出去了。 江行舟感到身体里的空虚,开始挣扎,但是怎么也挣不开神族的掌握,脸色惨白,渐渐虚软。 餍足而分开的两张唇间牵出细细的银丝,神族舔过嘴唇,扬手把已经昏厥的江行舟扔回岸边。 ——这样,你放心了吗,我可爱的孩子 沉默无声,靠近心脏的血脉再次沉默。 神族微笑,腾空而去。 空寂的湖边只留下了失去知觉的江行舟。 被吞噬掉不该存在的情感,醒来后,你将不再记得你不该记得的“人”。 要乖乖的,才能活的长久,不要辜负了那孩子的“不忍”呢…… 作者有话要说:某肥猫终于可以恢复本性,真是太快乐了,旋转着锅盖,飞快的逃亡~~~ 1 章节88 金色的闪电横过天空。 阴云滚滚,巨雷翻滚,倾盆大雨无休无止,再也分不清是黑夜还是白天。 血案还在持续发生,但是诡异的局限在南武林的范围之内。 百姓们人心惶惶,神人降临扫平邪恶和妖孽降临为祸世间的传闻开始言之凿凿的迅速流窜开来。 往常在江湖上声名显赫呼风唤雨的门派和势力苟延残喘着。 官府的人疲于奔命却一无所获。 皇帝震怒。 步青衫同神族一起,身体里来自神族的血肉鼓动着,感应着那种狂热和悲伤纠缠在一起的激烈情感。 最后的晚宴。 用深深的罪恶和甜美的血腥,送行。 “已经,足够了。” 步青衫闭上眼睛,贴在神族的耳畔,轻轻的叹息。 丢下手中的残尸,神族染血的双手拥抱住步青衫的身体,吻上他的唇。 ——是吗,够了? ——那么,也该到了最后的时候了…… 真身现世,金色的鳞片和背鳍在墨汁般翻滚的云层中若隐若现。 究竟是神明降临肃清世间罪孽,还是妖孽出世危害世人。 谁知道呢? 金座上的皇帝担心江山不稳,老百姓担心性命不保。 恐慌或惊惧,但,那一切,其实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完全体的神族宛若一道横空劈落的万钧雷霆冲入王府的别苑。 在神医的妙手下勉强恢复了些体力的秋素心听见外面的嘈杂,一头冲了出去。 武功高强的侍卫和秋素心手下的那些杀手们在飓风的冲击下,四处飞撞。 正因为神族的动作太过迅速不知到哪里寻找而束手无策的秋素心看到浓云中金色的光芒,眼睛瞬间瞠大到极限,不知从哪里凝出的力量,竟然在神族盘旋着冲进那小湖中时,纵身跃入,扑抓到了神族的尾端。 神族同步青衫回头看看咬牙拼命抓紧不放的秋素心,不由相视一笑。 人身蛇尾的神族高高跃起,一切的声音仿佛都停顿了。 灿烂到能将人眼睛刺瞎的光芒暴涨。 等到能再度看清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消失了。湖面上甚至没有泛起半丝涟漪。 “公子——————” 疾速的游动和水波的冲击让尚未痊愈的秋素心失去了意识,却不能将他甩掉。 到达那片神秘的地下洞天,浮出水面。 神族抬起蛇尾,露出秋素心一张青白的脸。 步青衫伸手探探。 “还活着。” 神族笑。 ——这么有趣的孩子,怎么舍得让他死呢 近乎凝固的氛围因为神族的到来而蠢蠢欲动,步青衫将秋素心放在一座大的岛屿上,回头凝视神族。 “你真的不会后悔?” 神族美丽的双眼眯起来。 ——啊,我一直,都在等待着这一天…… 步青衫微笑,泪盈于睫。 “对不起,让你寂寞了那么久。我不能给你你要的爱情,至少,我能帮你终结永恒的寂寞——” 伸展开双臂,悬浮在半空。 光滑完好的皮肤忽然绽裂,鲜血缓缓渗出,渐渐汹涌,落入平静无波的水面。 翡翠一样的深碧,同情人的头发和眼瞳一样的颜色,被染成了一片无尽的血海。 步青衫俯视着水中的神族,牢牢的凝视,就像神族凝视着他。 无风自起的水波,是很久很久以前,他无意中闯入,打破了亘古的寂寞—— 汹涌的波涛,是他们曾经拥有过的热烈情感和共享过的极乐—— 神族的血,是它们的力量,也是它们的性命。 他得到了神族最深的爱情,可惜,他根本不是个值得爱的人,他回报的只有——背叛—— 被愤怒的神族活生生的吞噬,他从来就没有恨过,那是他应得的。他利用了神族的寂寞得到力量,那是他应得的。 他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后悔的, 无论哪一世,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自私自利的人,为了自己的欲望,做什么都可以。 但是,他后悔了。 他还是没有爱上它,但是,他喜欢它。 从血液中传来的痛苦,绝望,和永远没有止境的寂寞,他让它痛苦的太久了。 翻涌的血海捆住了神族的身体,穹隆上凝聚起轰鸣的雷霆。 应该是胜过凌迟的痛苦,神族却在欢笑。 来吧,短暂的痛苦之后,就是永远的解脱。 它一直渴望着的解脱。 同类们早已灰飞烟灭,曾经得到过它眷宠和守护的人类早就背弃甚至遗忘了它。 它已经失去一切,只有千万年来累积的怨气让它游魂于这世间,无法安息。 来吧,曾经分食过它血肉得到它力量的人啊,来吧…… 它不会后悔,就算不能共生,至少,可以让它彻底的死亡。 这一次,永远都不要再醒来—— 步青衫凝视着神族,泪水终于落下来。 隔着遥远的距离,无声交换最后的吻。 害怕寂寞的情人阿,这一次,他会亲手终结掉它的所有痛苦。 举起的手猛地挥落。 落雷如剑,贯穿了神族的身体—— 啊啊啊啊啊—————————— 神族的绝喊唤起地动山摇,穹隆摇撼,宁静的水域开始崩落。 雷霆九震! 源自神族本身的力量,反扑回去,每一次,都粉碎着神族的原神。 千万年前的痛楚不及此刻的万一,无边的血海被挣扎翻滚的神族搅起滔天巨浪。 泪水从步青衫的脸上不停滚落,手上的雷霆却没有半分迟疑。 就快了—— 再忍忍,就快了—— 灰飞烟灭前的最后一刻,神族因痛苦而狰狞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安宁的笑容,一切安静下来,不再有任何声息。 步青衫飞落,抱起神族的身体。 巨大的背鳍消失了,金色的鳞片渐渐暗淡,慢慢恢复成青碧的颜色。 最后的上古神族,再也不存在了。 步青衫慢慢抚摸过那冰冷的脸颊,属于神族的温度已经不存在了。剩下的,只有静侯妖化后的冰冷。 ——谢谢你,到最后,也一直是爱我的。 他会一直后悔,直到他彻底忘记之前,他都会后悔下去的。 支撑这片水域的力量已经消散,神秘的水域持续崩塌,普通的水通过水道倒灌进来,淹没了许多小的岛屿。 步青衫一手揽抱着静侯的身体,一手抓起秋素心,飞快的离开这个地下洞天。 当他们踏上地面的那一刻,脚下发出巨大的轰鸣声,这世上最后一个沾染神族气息的地方也不存在了。 耗尽力量的静侯恢复了人身,安静的躺在步青衫的怀里。 面色苍白,神情宁静,仿佛她也同神族一起死去了一样。 被毁灭的只有神族的原神,但是静侯源自同样血脉的灵魂仍然经受了巨大的冲击。 而且,恐怕不仅如此,静侯本来就破碎的灵魂只怕此刻更加千疮百孔。不过,那就已经不是他的责任了。 脱下外衣,包裹住静侯□的身体,把她放躺在秋素心的身边。伸手按住秋素心的天灵,同静侯同源的力量顺着灵魂的门户流进秋素心的身体。 青碧的颜色逐渐从步青衫的头发和眼瞳中退去。 直起身子,步青衫抬头看着云收雨住露出的夜空中皎洁的月亮和闪烁的星子。 温柔的风拂过,带来湿润清新的味道。 感觉到秋素心即将醒来的的动静,回头再看了静侯一眼,步青衫转身离去。 从这一刻起,他们的故事,同他再也没有关系了。 作者有话要说:哎,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肥猫的阴暗本质就得瑟到这里了。。。把锅盖卸下来坐着~~~ 接下来继续小秋秋和小静静的爱情生活鸟~ 1 章节89 ——那是个,好孩子呢…… 一滴泪水顺着静侯的眼角轻轻的滑落,感觉到身体被一副温暖的怀抱拥得更紧了些。 静侯睁开眼睛,看到秋素心的眼睛。 琥珀色的,睁得大大的时候,就像只性情暴躁的猫咪。 忍不住的放声痛哭,泪如雨下。 秋素心把人按在怀里,自己的身体也还在颤抖,一下一下的拍抚着静侯的后背,也让静侯在怀的充实感安抚自己。 “对不起,是我的错,对不起,我什么也没能为你做……” 秋素心一遍一遍的低声道歉。 静侯哽咽着,说不出话,只是摇头。 从头到尾,他都在她身边,不离不弃。这就够了,太够了。 天边已经开始亮了起来,宛若噩梦的那几日,就像这黑夜一样了无痕迹的散去了。 轻柔的风吹过来,带着江南水乡独有的清新和潮湿。 秋素心抱起似乎要把一生的泪水都流下来的静侯,慢慢的往回走。 别苑里,已经焦急的就差上天入地的秋北歌看到弟弟毫发无伤的抱着静侯回来,惊讶的眼靖乎瞪出来。 一代风流潇洒泰然自若的形象阿,被这弟弟毁的七七八八了阿。 把哭累睡着的静侯安置在自己的寝房中,秋素心去面对自家兄长。 遣开所有人,命令手下严密把守,关在书房里,秋素心信守承诺,把所有的事情向兄长做个交待。 秋北歌的脸色由怒转惊,渐渐面沉似水,看不出底来。 秋素心说完,静静的听兄长发落。 秋北歌看着自己弟弟愈发坚定沉稳起来的神色,心里暗自叹息。 从小到大,这弟弟一直是聪明的那一个,行事虽然往往匪夷所思,却也算是有分有寸。家里人勉强放心,也不太约束。如今小兽撒野了,再来管,只怕也晚了。 不过这一次,他这弟弟可真是让他开了眼。这种事情,若非种种事实摆在那里印证,他是怎么都无法相信的。 一个不知是神是妖的女人,那么多的人命血案,还牵扯了大将军的女儿,国舅爷的儿媳。 如何对皇上交待,如何平息民间的流言,如何保住王府上下的安宁。 事情不是不严重,而是严峻的千钧一发。 但是不知为何,看着仿佛一夜之间从一个桀骜少年长成一个成熟男人的弟弟,秋北歌却只想笑。 “你打算怎么办?”压下满腹的苦笑无奈,秋北歌语气沉肃的问。 秋素心毫不退缩的对上兄长的目光,胸有成竹的微笑。 “我一力承担。” “你的烂摊子当然你收,还指望别人来帮你收拾善后不成?”秋北歌瞪了弟弟一眼,面无表情。“但是你要知道,你背后还有一整个王府,还有爹娘,你去做杀手混江湖,我们没有阻挡过你,但你也要明白自己的立场。” “我明白。”秋素心点头承诺。“等静侯休养一阵子,我会带她回去拜见爹娘。” 秋北歌皱了下眉,拿起手边的茶盏,沉吟了下。 “那个尚且不急,等你把这些事情处理好再作打算也不迟。” 秋素心闻言,脸色不由一沉,瞬间又若无其事的对秋北歌笑笑,道:“这些日子累了大哥了,您也好好歇息一下,皇帝那里,小弟自有办法交待,一定不会让大哥为难。” 秋北歌点点头,挥挥手,“你重伤未愈,让大夫先帮你看看,休息一下再作打算。” “我知道了。”秋素心站起来,“那么小弟先回房了。” “去吧。” 秋北歌看着自家弟弟走出去,脸上的疲惫之色方才显露出来。 太不让人省心了啊。皇上那里还好说,爹娘那里却要想个说辞先交待过去才行。 摇摇头,秋北歌无声的叹息。 回到房中,侍从刚把膳食端上来,正要退下,看见主人,急忙行礼。 “小姐醒了吗?” “回主人,还在歇息。” “嗯,你下去吧,知会先生一声,请他待会儿来一下。” “是。” 侍从行礼退下,秋素心放缓了脚步,走进内室。 帘帐低垂,静侯还沉沉睡着。 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掀开帐子坐下来,看着静侯安然睡在自己的卧榻上,心里一直悬着的地方忽然就踏实了下来。 忍不住伸手去静侯的脸颊上轻触了下,想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存在。 静侯的眼睫动了动,有些迷蒙的睁开了眼睛。 “我吵醒你了。”秋素心安抚的摸摸静侯的头发,“再睡一会儿吧。” “不了,我已经睡得够久了。”静侯的声音有些沙哑,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身上已经被换上了一袭月白的中衣,头发散落下来,不甚有精神的样子很是荏弱。 秋素心把被子拉到静侯的胸口,连人带被的抱到膝盖上坐着,顺手在背后轻轻拍了几下。 “既然不想睡,那么吃点东西?” 听到“吃”,静侯不禁皱眉,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却又不忍心拒绝秋素心,于是点了点头。 秋素心吩咐了一句,侯在外面的随侍立刻进来,把温在笼具中的膳食端了过来。 精致的几样小菜,熬得绵软的粥,看起来本应让人食指大动。但是那股子食物的香气传到静侯鼻端,却让心里压着的那些不舒服的感觉全都涌了上来,胃里抽紧,脸色霎时就白了下来。 转头把脸埋进秋素心的怀里,用力咬着舌尖压下那股呕吐的冲动,抓着秋素心衣襟的手上,连骨节都泛着白。 秋素心心里一紧,脸色沉了下来,让人把食物赶紧撤下去,抱着静侯又坐回榻上。 怀里的人全身冰凉发抖,时有抽搐,秋素心怎么会感觉不到。用手一下一下顺着静侯的后背,半天也不见好转。干脆把静侯压躺下,自己合身压了上去,头靠在她的颈窝,发觉静侯的身上湿凉凉的,竟然都是冷汗。 心里发涩,温热的唇在静侯跳动的颈脉上啄吻,把身下的人,再抱紧一些。 被身上人的温度和重量缓和了些痛苦,静侯松了眉头,顺着秋素心的动作,和他在颈间游移的头厮磨。 “你可知道,这副身体曾经吞下多少血肉,这双手下曾经丧过多少性命。” 静侯轻轻的声音,近乎耳语。 “我一早知道你是妖,那又如何,死在我手下的人就少些吗?更不要说,那些人不是你吃的,也不是你杀的,与你有何干系。” 秋素心反驳得很快也很蛮横,他一早知道,静侯的心病是什么。 静侯被逗笑,“你当我没杀过人吗,我手下的血腥也不少阿,就是‘它’动手的时候,我也是知道的,这和我自己做了,又有什么差别。” 秋素心撑起身子,望住静侯。 “你想说什么,你罪孽深重?若说杀孽,我身上的也足以下地狱十次不止,若说吃人。天下大乱的光景里,生灵涂炭,颗粒无收,人性之剩下恶,别说是吃人,就算是吃掉自己的父母妻子孩子的,也大有人在。你这又算什么!” “你明明知道那是不一样的,不要强词夺理。”静侯无奈。 “哪里不一样,什么叫做强词夺理。一样的事情,还有分什么时候做是罪,什么时候做不是?难道要我看着你傻到把自己用什么罪孽淹死?”秋素心笑得凉薄,“静侯,我是没有良心的,也没有什么是非道义伦理道德。对我来说,想要,就去拿,阻碍,就毁灭,这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情。 祸害活千年,好人不长命。为什么?因为人如果想要活的好,活的长,首先,就不能把自己当人看。 静侯,我不会为你脱罪,你满身罪孽最好。就算你今天清清白白,我仍然会把我的罪孽染在你身上,所以,什么也不要想。你只要想着,怎么样和我一起好好活下去就行了。” 能把这种大逆不道天理不容的话说得这么理直气壮,静侯简直哭笑不得。 他们是不一样的人,她还有良心。如果只是为了生存而造杀孽,她也不会有任何的悔意,但是,并不是那样阿。 尽管如此,静侯还是笑了,挣扎着从秋素心的身下伸出手来,摸摸秋素心一张俊美的和恶魔没两样的脸。 真好,有人陪着自己一起下地狱的感觉,挺不错的。 作者有话要说:某肥猫恢复正常的猫咪了,欢迎调戏~ ps:神族和步青衫的部分,那个是步青衫和静侯两个人各自故事的交集,因为这个目前还是静侯的故事,所以不在那里过多的占地方。后面会专门写一个步青衫的大番外,到时候就清清楚楚鸟~~ ps2:话说,某肥猫为啥对那个腹黑兼bt这么有爱呢,为啥呢为啥呢~~ 1 章节90 “怎么,还是吃不下东西?”秋素心在廊前的亭子里找到了静侯。 一旁的石桌上,喝空的酒壶歪歪倒倒的堆了好几个,下酒的菜却纹丝未动。 “你放心,我早已经过了会寻死觅活的年纪了。”静侯笑笑,把一只杯子丢给秋素心。 秋素心接住杯子,倒上一杯酒,喝了一口。 静侯趴在桌子上看着他风姿灵秀,笑个不停。 岁月静好,人闲花落。 “到底是江南,什么时候都好风光。”静侯感叹。 “江南的这个时节风景确实不错,但西南腹地也不逊色,等我们回去,我带你到处看看。”秋素心微笑。 静侯看他一眼,喝了一口酒,并没有回答。 秋素心的笑容也不由收敛了下来。 半晌,静侯把玩着手上的酒壶,轻轻的开口。 “我想回山上去了,这一次,我想我应该和你好好道个别。” 秋素心的眼神一下子就冷了下来,看着静侯,似乎要把她看出两个窟窿。 “你要不要数一数,你前前后后从我身边逃走了多少次。” 静候沉默。 秋素心可不会真的以为她在反省。 “要不要我把手指头也借给你数一下。” 静侯笑出来,“不用了,一只手就够用了。”也不过就是两次而已,真的不多阿。 “这次我提前知会过了,就不能算是逃走了嘛。” 秋素心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把嬉皮笑脸的女人抓过来按在膝盖上。 “你到底在想什么?”是什么念头让她觉得事到如今她还有再从他身边离开的机会。又是什么念头让她到现在居然都在想着离开他?! 当秋素心皮笑肉不笑的时候,她会害怕。但是当他这样形于外的展露怒气的时候,静侯反而不害怕了。 “我们之间,是行不通的啊。”摸摸秋素心紧绷着的脸,“我答应了师傅,下山找到师姐之后就要回到山上和他好好修行的。师姐没找到,却惹出了这样大的麻烦,这世间容不下我的。” “你怎么知道容不下?”秋素心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世间的人,只有你要我。我如果留下,也只能留在你的身边。”静侯直视秋素心的眼睛,“你要我,我也知道你要的起我。我闯出天大的祸事来你都一定有办法收拾,我相信你有这个本事。但你真的知道要我是怎么回事吗?” 秋素心牢牢的盯住静侯,压抑着情绪等她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当年我要死,天不让我死。所以我活了下来,再也不想死。秋素心,你要我,但你真的了解我吗?你只知道我是妖,但你又知道妖是怎么一回事?你以为我为什么三番两次的要从你身边离开?” “我的妖性觉醒,但是我从来都没有修行过。所以,我的力量不足以支撑一个半妖的身体。你能接受你身边的女人每年都恢复成半人半蛇的样子在冷冷的水里休眠上一整个冬季吗?而你的家人,就算再如何放纵你,再如何没有门户之见,又真的能容忍你带回这样一个满手血腥惊世骇俗的女人吗?” “就算这一切都不是问题,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这个半妖的身体能活上多久。我的相貌,甚至从妖化的那天起,就没有改变过。你能忍受一个,永远都不会改变的女人留在身边吗?” 听着静侯用平淡的仿佛满不在乎的语气质问,秋素心的怒气反而消散了。 把静侯的头按在肩上,长长的叹出一口气。 “我该高兴吗?你这只胆小的妖怪,终于肯把不安的那一面掀出来给我看,虽然还是不够坦白。” 静侯默不作声,一动不懂动。 “你只是怕我会后悔,怕自己再错一次,傻孩子……” 静侯天性敏感,虽然并没有什么大的征兆,但兄长明显不置可否的态度她一定是发觉了。而且,对他也依然没有完全的信赖。 这都没有关系,她终于开始为他患得患失,这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拍拍静侯的后背,“提醒我,从此刻开始,要把你牢牢的拴在身边,一刻都不能离开视线。” 静侯困窘的脸都红透了,她明明是认真的和他分析厉害,怎么三两下被这男人搅和得好像她在故意撒娇一样。 稳住静侯,秋素心开始正式的动作起来。 其实有时候看起来越严重的事情,反而越容易解决。只要静侯不给他来个腹背夹击就好。 皇朝更迭不过几十年,当朝皇帝最大的心患就是他戎马半生拼死打下的这个天下安不安稳,手里的皇权牢不牢固。 都说常山王只是个空有勇武却胸无城府的猛将,但是一个有勇无谋的人怎么会甘愿舍弃财势和兵权去做一个闲散的王爷,保住忠君的美名和后代的平安富贵。 相比之下,仗着自己开国元老的身份拥兵自重,天高皇帝远的做着一方土霸王的那位将军可就真的不怎么聪明。 自以为同皇后的嫡亲联姻,就屹立不倒,皇帝也要敬他三分的心态,早就让多疑猜忌的皇帝心生不满。 皇帝老了,人一老,有些时候反而会更急躁,尤其是一个信仰权势的人。 沙连雪的恨历久弥深,复仇的准备当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一次之后,国舅府倒占了便宜,大义灭亲,外戚干政的嫌疑也会被冲洗一新吧。 至于芳娘借将军府的势力散播出去的关于妖孽降世的谣言,那反倒帮了秋素心的忙,不然,他还要想办法制造些谣言传出去,那效果可就没有这样来的逼真了。 乱世神异出,人首而蛇身,啖其肉,可为天下王者。 这样的传言,皇帝可不会喜欢。 秋素心手中掌握的那些当朝权贵的“秘密”,加上沙连雪的倾力相助,事情按照预想的方向一步一步的正在消弭之中。只待秋北歌限期之后上报给当朝天子。可以想象的是朝中的一场权力更迭。 但是就像静侯所说的,天大的祸事他都有办法解决,倒是家里面的事情,让秋素心稍微犯了难。 秋北歌一向纵容他,知道这是他的选择,不至于去为难静侯,也不曾对他说出半个不字。但是态度明显的并不赞同。 秋素心可以无视天理道义,但是他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家人,他不可能抛弃。但要他放弃静侯,他也决不甘心。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让他的家人能接受静侯,进而名正言顺的把人留在自己的身边。 天大的事情无关紧要,这种看来家长里短的事情,倒让秋素心犯难,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个两全的办法来。 偏偏静侯那里一点也不配合,不同他一起努力也就罢了,不相信他也可以慢慢来,净和他对着干,有事没事的就想退缩这一点实在是让他忍无可忍。怒气直接的表现在床底之间,只差没把王室秘传的春宫七十二式全搬出来试一遍。 当然静侯也要负上一半的责任,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全然的配合。无论秋素心怎么兽行,她都承受下来,甚至欢迎。 秋素心是明白的,嘴上虽然说的通透,静侯的心里始终是放不开的。和他这个“人”不一样,静侯是太有良心了,只有被做到奄奄一息,她才能睡得着。即使这样,也常常在睡梦中不停的冷汗呓语。 秋素心是痛而不快,他很享受同静侯的鱼水之欢,当然更喜欢静侯的迎合,但是每每看着静侯隐忍绝望的表情和眼下青黑的颜色,心头就是一阵软弱的痛楚。 强硬如秋素心,此时也迷惘,究竟如何才能打破眼下的僵局,让一切变得明朗起来呢? 第九十一章 …… 秋北歌面无表情的坐在椅上,书房里来来去去的人川流不息,竟然比赶集还热闹些。 宽大的书案上,三尺高摞的卷宗被码得整整齐齐,摞挨着摞,让开砚台笔架,把整张书案垒满还不够,正在向周围的矮几上蔓延,看样子过阵子不定连地上都摆满。 秋北歌忍不住脸皮抽动,股闷气在胸口憋住,有心要把些卷宗袖子拂倒来泄火,又不愿意看侍从收拾,再忍受次书房里赶集的场面,口气是憋啊憋,怎么都咽不下去。 秋素心臭小子,是要在他里垒城墙还是垒坟头! 是把他查到的东西给他过目,难道竟不知道要事先整理过分出轻重缓急,用词言简意赅吗。搞么出,是给谁看! 他看着他长大,手把手的教他学文习武,纵容他飞遁地,从小有错只能他罚,爹娘要罚他都护住,如今,他做兄长的不过是对他的人不置可否,手带大的好兄弟竟然就明着让他不好过。 重色轻兄到个地步,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秋北歌的脸色青青白白比块石头还臭,忽然和那些为难儿媳妇的恶婆婆产生强烈的共鸣。 眼看着秋素心的手下还在趟趟的运卷宗,秋北歌个火啊,飕飕的冒。 “够!”不怒而威的声低喝,那些侍从都纷纷停下动作,躬身待命。 “们主子是怎么吩咐的,把个兄长砌进卷宗里?嗯?” 侍从们个个头低的快要垂到地面,看起来是诚惶诚恐,脸上表情也无,实际上是怕自己忍不住乐出来,做出气的替罪羔羊。 “回世子的话,主子怕小的等整理得不尽不详耽误大事,故而命小的等把所有卷宗都烦请世子亲自过目,较为稳妥。” 秋北歌真是气到无话可,“们整理出来的东西呢?” “回世子,在此。”名侍从恭恭敬敬的从最开始被搬进来的那摞卷宗的最下方小心的抽出份卷宗来,呈给秋北歌。 清清楚楚条理分明的把满坑满谷的卷宗内容简述归拢,目然。 秋北歌眼皮都在跳,手握,把卷宗捏得格拉格拉的响。 “秋素心那个混蛋现在何处?!” “回世子的话,主人现在……” “嗯?”秋北歌怒瞪那个吞吞吐吐的侍从。 侍从激灵,赶紧躬身,“主人现在正在集市上……” “集市?他去买胭脂水粉不成?” “主人是去……买狸猫……” “什么?!”秋北歌彻底被个弟弟气顶住。 狸猫玩意不能吃不能用,有闲情逸致的人家也没有哪个会去蓄养个狸猫做玩物,普通想找只来还真是不容易。不过俗话,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秋素心连续几出高价收卖狸猫,还宣称越肥越好。 不过几的功夫,各式各样肥肥嗒嗒的狸猫就流水似的进王府的别苑,那个络绎不绝的场面,估计不比皇帝老爷选妃来的差。 静侯双手抱住只酒壶,坐在只石头凳子上,腾出只手来,慢吞吞的放到另只手上,使劲的掐下。 不疼,果然是在做梦,不然不可能看到么多呲牙咧嘴的狸猫出现在花木扶疏的后花园里,还鸡猫子鬼叫的阴风惨惨的。 “放心,绝不是在发白日梦。”秋素心的声音就在耳边,唬得静侯差把手里的酒壶扔出去。 低头看,怪不得不疼。疼才怪,掐的是秋素心亲昵厮磨覆在另只手上的狼爪子。 本来美从后拥过来是很香艳,可惜眼前刺激过大,静侯根本就没感觉到秋素心刻意施展的那股子色之魅。 “是干什么?不做杀手头子不卖消息,改行卖狸猫?” 秋素心忧郁的把静侯抱起来放在腿上,叹息道:“没法子啊,三番五次的要回山上。想是太思念那里。里也就几根寥落花草,当然不能和那座灵山比。可又舍不得,没奈何,想到山上那只肥狸猫。看看些小家伙里,可有和那只相像的,留下来陪。要是没有也不打紧。知道总是留不住,干脆把些狸猫剥皮,送带回山上去。做衣做缛都好,总能御寒,也是的番心意。” 唱念俱佳的大段话出来,唱戏的优伶都没人的作派好。 静侯只觉得面前片大海,头上片阴,冬雷阵阵夏雨雪……他爷爷个胡萝卜须子的,“疯啊?现在是什么时候,还在里闹,脑子是不是坏啊?” 着把手里的壶扔,卡住秋素心的头上下左右的晃。 秋素心随静侯摆弄,脸上无辜至极,手把静侯的腰掐的死紧。 “疯,可是和无关。不过是想把留在身边,若打定主义要走也拦不住。由得疯就是。” 静侯咬牙。 是,是临阵退缩,但是……难道是得意的吗?! 为什么至今不走,又为什么定要走,人比别人多生几副心肝,就不信他不明白! “什么叫做由得疯,什么叫做不关事,自己不嫌话酸,还怕牙倒呢?怎么样,是想吵架吗?” 静侯干脆转身在秋素心腿上跪起,膝盖用力往下碾,居高临下的和秋素心大眼瞪大眼。 静侯真的生气,膝盖上用的力气实在不小,秋素心倒好像没有那回事似的,看着静侯眼睛里喷火,脸色绯红,不怒反笑。 “傻丫头。知道不想死,也不想死。但是可知道,事到如今们之能同生共死。同生,或者共死,倒可以挑个。” 静侯被秋素心蓦然恢复正常的语气怔住,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脸色下子就白。眼睛茫然的急转,直没想到的部分忽然被透,心猛地往下挫。 是,帝王将相,朝政江湖,些事情错宗复杂,根本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 事到如今,早已经不是走就能之的事情。 真是……笨! “不会也在的算计里吧?”静侯白着脸瞪秋素心。 “再怎么机关算尽,也不会未卜先知。不过,正中下怀罢。”秋素心笑的风清月朗,眉眼潋滟,全不见表皮之下的得意洋洋。 “问。”静侯面无表情,暗藏危险。 “嗯?”秋素心语意呢哝,春意满园。 “直以来是在忧郁不甘个屁,从捡到到现在,也不过就从眼皮子底下跑过两次,根本是吃的脸皮带骨都不剩,早知道当初就该——” “就该什么?”秋素心眯眼,心有灵犀的想到遥远从前的某件小事情上头,他秋某人污不多,最好敢。 静侯忽然恢复理智,想起周围群拎着狸猫的大活人,狐狸尾巴握着就行,旦在人前拉急,难保不会被咬口,得不偿失。 正对峙间,个侍从艰难的从满地狸猫里挤过来,躬身禀报。 “公子,世子有请。” 秋素心挑眉,想到什么,微笑起来。 静侯转开脸,偷偷松口气。知道秋素心那个大哥不待见,不过看在他及时雨的份上,大哥,是个好人。 “大哥没是什么事吗?”秋素心瞄眼静侯,心情很好的问句。 “世子没交代,但是沙公子适才到府。” 秋素心眼光动,“知道,下去吧。”拍拍怀中静侯有些僵硬的腰背,“要起去吗?” “不必,多谢。” “那么自己玩狸猫,乖,不要去泡水,定要泡便等回来陪鸳鸯浴。”最后句是贴在耳边出来的,等静侯反应过来火起,秋素心早已经轻纵身形去得远。只留静侯被巧劲放在石凳子上,对着院子的狸猫发呆。 第九十二章 走进秋北歌的书房,满坑满古的卷宗还没来得及撤掉,秋北歌和沙连雪对座,仿佛都没有看到那些碍事的东西。 秋素心若无其事的走进去,和兄长问安,再向沙连雪作揖打过招呼。 沙连雪大概也是伤刚有起色就开始着手忙,直忙许多,脸色还有些苍白,眼下也有倦意,但是眼神却和以往的谦谦君子大不相同。直以来掩盖得极好的伪装去掉,露出被压抑许久的明亮眼神,像正在燃烧的落雪。 秋素心不动声色,只在心里微微晒。 三个人也不多废话,就案讨论,把几件事情串在起,大概的思虑整理归拢,撰出个完全可以交差的法来。 其实并不会很难。 只有个问题,三人无论如何都没有共识。 “过,用什么办法都好,把静侯交出去绝无可能。”秋素心神色淡淡的,话里全无转圜。 沙连雪不做声,垂眼睛,不知想到什么,脸色顿时有些衰败。 秋北歌看看两人,他并非事局中人,纯属被牵连下水,此刻为难的倒好像只有他个人,时不由得怒极反笑,手里的卷宗丢,沉声道:“那给拿出个办法来向皇上交待啊。” “们个两个疯够,闹够,摊子留下来给谁收?将军的小姐莫名其妙的暴毙,消息传出去,镇北将军若怒之下到皇上那里先奏本,们到时如何交代?” “再者,们也不会想想,妖物出世,食其肉可得下——种流言传到皇上耳中,莫是有板有眼,就是荒诞不羁的皇上也不会放过,不交待,皇上肯容?” “沙夫人暴毙件事,只怕现在连沙府院墙之外的人都还不知道,镇北将军身在北疆又如何得知呢?”秋素心笑,看向沙连雪。 沙连雪无甚笑意的挑唇,默认。 秋北歌诧异的看着以往认知里连做生意都是谦和有余杀伐不足的沙连雪,蓦然发现,他竟然能不动声色的把心思藏么久,早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世交兄弟。 当年收在翼下照拂有加的弟弟们都已有自己的手段,他个做兄长的还有什么好。 “罢,由得们去吧,切从速,若事有变故……”秋北歌言犹未尽,意味深长的看秋素心眼,秋素心领会,向兄长头。 其实件事情他心中已有腹稿,只是其中有些关节还有难处。 秋北歌叹口气,不在多言,便随他们去。 沙连雪告辞,秋北歌和秋素心送他出去,走出房门,秋北歌见自己的手下正在远处的廊下侯着。三人关门议事,手下自然不敢轻易打扰只能侯着。 秋北歌把人招来,问,却是有拜帖。接过来看,竟是许久不见的秦栾。 人自上次匆匆见之后就无音讯,似是南海北的忙着寻妻,本来秋北歌想让弟弟出手帮忙的,也因为秋素心里自顾不暇就放在边。不想正在个关节上小子倒出现。 他还琢磨,秦栾到他里什么时候递过拜帖,看看日子,拜帖的功用明显相当于定身咒,用词客气意思明确,不日将至,望兄莫离。 秋北歌不知道秦栾是有什么急事找他,反正自己时也不可能离开,便也无所谓。 他没看到,背后,秋素心眼中闪而逝的隐匿笑意。 秋北歌看看莫名的拜帖,心知肚明里面有问题,回头看看秋素心和沙连雪。 个脸无辜,个无所知。 秋北歌冷笑声,拂袖而去。不再管两个人玩什么把戏。 目送兄长远去,秋素心露出招牌的笑容,沙连雪如今虽然已经豁出去,但是面对秋素心总是有愧,表情也不那么自然。 “沙兄,难得来,不想见见静侯再走吗?”秋素心很温文的问,话里的意思和语气完全相反的讽刺。 沙连雪苦笑下,“不必如此,今生今世,无论是还是与那段过去有关的人,静侯个都不会再看见。” 秋素心表情不变,笑容清风明月,“如此,就多谢。” 意思意思把沙连雪送走,秋素心迅速回身去找静侯。 静侯被那堆鸡猫子鬼叫的狸猫完全惹怒,招呼那些拿着狸猫面无表情的人把些肥狸猫个个揪着尾巴吊在廊檐底下,揪着爪子挨个捏过去,就差在它们脑袋顶上贴上某公子的大名。 秋素心看得好笑,挥挥手让那些帮凶把可怜的狸猫解下来带走,算做件好事。 静侯懒得搭理秋素心,抱着酒壶闪到边去喝闷酒。 秋素心不惯的小性子,直接连人带壶的拎回屋里,开始拷问。 “问。” “啥?”静侯被丢在榻上还七荤八素满眼星星月亮。 “西湖画舫的歌姬花喜落是师姐?” 静侯有懵,用力回想,的确过自己出来是找师姐的,有过师姐的名字吗?应该是没有吧,人当初要杀师姐啊,那次还杀他好多手下,种事情会出来吗? 秋素心看着静侯脸呆相,笑,露出口白牙,好整以暇的坐在边。 “见过和在起,自然是猜的。” 静侯想到那发疯到最后是和秋素心打过照面的,不过那时应该带面具啊,“……” “怎么认出来的?认得的眼睛啊,那么漂亮的眼睛,世上能有几双。” 那么漂亮的眼睛?静侯如何会不知道自己发疯时的眼睛是什么样子的!种假话的么顺口,他还真厉害。 “不是,怎么知道不是真的觉得的眼睛举世无双的动人。”秋素心看出静侯在腹诽。 “举世无双是真,只怕是举世无双的吓人。”静侯自嘲。 “喜欢就行。”秋素心不在意的摆摆手,“花喜落是的师姐?是不是?” 静侯无奈,“不是都知道?还问什么。” 他杀师姐船人,差连师姐也杀,杀他大批人马,差连他也杀。笔烂帐,算,懒得算,反正身杀孽,多笔不多少笔不少。 静侯里自暴自弃,秋素心又问,“没猜错的话,直帮着云楼对付的,应该也是师门的人吧? 静侯头,想起秋素心只遇过师兄次,但是那时不是,秋素心也晕未曾见过师兄那个真正的妖魔。 神族自毁的时候静侯的神识被强行封印,真正失去所有感知,所以那时到底发生什么并不清楚,只是想起来,就忍不住的疼,像是那道伤口从身体上愈合却留在灵魂中。 静侯的脸色也暗淡下来,低声,“那是师兄。” 秋素心虽然早猜到,听到静侯承认,眼睛还是亮,看到静侯的情绪低落,叹口气,坐在的身边揽住的肩头。 “放心,人不犯不犯人,既然是的师兄,又是因他们才得以相识,过去的种种就算。” 静侯摇摇头,担心的并不是个,秋素心和师兄对上,基本上是王见王,没人讨得好。不过秋素心的安慰还是受用,回过神来反问:“忽然问起个做什么?” 秋素心笑笑,明显在打主意。 静侯看得抖。 现在切都好解决,唯不好交代的就是皇上那里需要个可能会动摇下的“妖物”。 把静侯交出去?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他可不想看到静侯好好的变成碗御膳房熬出来的蛇羹。 找个替身交出去?皇帝怎么知道没有人偷吃过口半口的? 唯的办法就是让个“妖物”在众目睽睽之下活生生的消失,秋素心于是想起静侯第二次逃走之后他紧跟着中的那个幻术。 静侯的师兄既然有办法用幻术做出条那样的大蛇,师门的人应该也同样有办法吧。 看着秋素心眯着眼睛明显有变身成狐狸的趋势,静侯越发的觉得冷,打着寒战,声音颤巍巍,“……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第九十三章 秋素心微微笑,眼睛里似有星光闪烁。十分之颠倒众生的表情之后是十分之颠倒众生的动作——静侯被他整个人卷到腿上坐着,眼对眼,脸贴脸。 腰身努力的向后仰,可惜成效不彰,静侯没办法,“想害谁?激动成样样子。” 秋素心对静侯无奈的讽刺不予置评,很愉悦的开始他的计划。 里面需要静侯的大力协助,所谓主谋当然需要从犯。 静侯越听眼睛睁得越大。要是现在妖化,恐怕都要竖成条线。 人不是人…… 想到想不到的事情都能被他勾结在起,能算计不能算计的都被他算计。 人果然是和大师兄样的千年妖孽! 静侯张着嘴半合不上,听着听着,却也慢慢生出股子想笑又想哭的冲动来。 在别人看来塌样的事情,秋素心兴致勃勃的好像在玩个精彩刺激的大戏法。本来不抱任何希望的,可秋素心从来没想过放弃。 身上什么坏的都被他见过,可他还是次都没想过放弃。 静侯忽然觉得,上终是对很好,给那样惨烈的前半生,却在几乎心如死灰的时候送样个百无禁忌的人到面前。让知道,终究有个人,终究有样个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放弃。让知道,是值得的。 耳边絮絮着计划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停下。 “傻孩子。”秋素心轻轻笑骂句,伸手把静侯脸上的泪水的擦掉。却是越擦越多。 静侯的眼睛被泪水沁得迷蒙,只能朦胧的看到秋素心脸上的笑容。没有看清,那个笑容里的怜惜和欢喜。 擦也擦不完的泪水打湿静侯的脸,秋素心叹口气,把人按在怀里,舍出心口的衣服给静侯当帕子用。 后背被下下的拍着,静侯伏在秋素心的怀里本来哭的很安心,忽然就觉得不对劲。 背后那只初时很温柔很体贴的手渐渐露出原型,变成很猥琐的只爪子,拍变成摸,摸变成揉,还越来越往下。 静侯还带着眼泪的脸皮抖动下,啼笑皆非。 索性搂住秋素心的脖子凑到他耳边小声句话,秋素心僵,好吧,个威胁他还真没办法,投降。狼爪子老老实实的揽上静侯的腰。 静侯抬眼看看秋素心眼底的笑意,也忍不住笑出来。 “的事情只有师傅和大师兄有本事做到。大师兄的主意就别打,他若帮忙只会越帮越忙,况且也找不到他。倒是师傅……不定会心软的破个例。”静侯想起秋素心刚才的计策,主动的开口道。 秋素心眼睛亮,“师傅?” “嗯。师兄十有八九会把师姐也送到师傅那里去。”静侯想起秋素心的连环计,忍不住叹气。么做实在是有拖人下水的味道,不过师姐和那无缘的姐夫纠缠么多年早该有个定论,也算是举两得吧。 静侯不确定的想,自己是不是被秋素心条狐狸给带坏。设计人竟然没什么罪恶感。 “那就趁早,们快马加鞭走趟。对,师傅有没有什么偏好?”秋素心忽然问句。 “师傅好酒,怎么?要利诱?”静侯疑惑?师傅虽然是半仙之体,但是心肠很软,其实很多不该插手的事情都出手,也因此与尘世始终不能断缘分,才迟迟不能得道。 其实师傅对静侯来就像另个祖父。顽童样的性子,却给个安定的家园,让可以远离尘世,有方能活下去的地。所以,明知道求师傅出手会阻碍师傅的修行,心底还是忍不住想要多留师傅片刻,至少要让师傅看到他们都过的很好。 秋素心笑的别有深意,“利诱?也算。古往今来,提亲都是要利诱的,觉得聘礼应该送什么比较合适呢?” 静侯愣住。 聘礼? 怎么下子扯到上面,不是在商量怎么请师傅出手相助吗? 秋素心捏捏静侯的脸,“傻孩子,难得有么好的机会,当然要好好利用。不能名正言顺的把弄到手,怎么放心。”不然他费么大的功夫求的是什么? 静侯瞪人,死命的瞪,最后还是忍不住脸红。 忍。 人用尽切手段让毫无退路。让的心里过去的影子越来越淡。让开始对将来有希望。 ……认。 秋北歌很快就见到老友秦栾。 但是路风尘仆仆的秦栾见到他第句话却是问他家那个不肖的弟弟人在哪里。 秋北歌何等人物,从忽然接到秦栾的帖子就知道里面有猫腻。铁青着脸,当下把秋素心叫过来看看他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仙丹。 秋素心来,带着静侯起出现。 秦栾看到静侯的瞬间,脸色大变,差摔茶碗,猛地站起来扑过去,被秋素心轻描淡写的拦住,看似不经意实则很有分量的在他肩上“安抚”几下之后,才些微的冷静下来。 当然秦栾决不可能对静侯有什么不良的心思,只是静侯是他秋素心的人,就算他是静侯半个姐夫也没资格碰就碰。 秋素心笑容可掬,眼神很危险。 秦栾求助的看眼坐在边脸色不豫看热闹的秋北歌,看在多年的交情上,秋北歌不冷不热的发话。 “子隐,不要无礼。” 秋素心笑笑的退开。 秦栾急切的问道想要询问,被秋素心再度拦下,请示的询问兄长,可否与秦栾借步话。 秋北歌无可无不可的头,反正弟弟翅膀硬,他做大哥的越来越没地位是事实,随他们去。 秦栾自那日花喜落带着静侯不告而别之后就再也没有得到过任何消息。追寻之下发现花喜落的画舫连人带船夜之间消失无踪。 些年来针对花喜落的追杀始终不绝。正如花喜落所,是他们的罪孽,所以他们只能躲,不能阻止。 因为花喜落本身艺高人胆大,加上直以来那主使者也并没有做绝,秦栾才勉强放心,但也始终不敢稍离。 没想到看似滴水不漏的防护竟如此不堪击。也没想到过些年,那人竟然会突下杀手。 处境堪忧的人下子就没有音信,百般追查也找不到下落,样秦栾如何能不焦虑。因此接到秋素心派人传去的消息就飞马赶来,不想正看见与花喜落渊源甚深的静侯。花喜落终是信任秦栾的,因此静侯在秦栾处疗伤的时候并无易容。与花喜落相关的人物秦栾都不会认错,如此看来,消息果真不假。 秦栾放心,也焦心。很不能马上看到花喜落来安自己的心,没注意惹秋素心的不痛快。 结果就是被秋素心掐住尾巴利用的精光。 借步话之后,秋北歌听到的结论是,秦栾乍然多出个名叫静侯的远房妹子。不明就里却也知道定是自家弟弟做什么手脚。 有秦栾做底,静侯的来历就不能算是不明,秋素心算盘真是打到家。 秋北歌此时方有真正看热闹的闲情。他不忙着知道弟弟到底用什么方法,反正能让秦栾动容的也不过那么个人,理由不会新鲜。他想看的,是自家个越来越老谋深算的弟弟要用什么方法瞒过皇上的耳目,堵住下人的悠悠之口。 气是气,秋素心有手段,他也真是得意就是。 第九十四章 当,只鹰带着秦家新科妹子的亲笔鬼画符振翅而去,聪明灵巧的循着曾经飞过次的路线高高的翱翔。 不出,王府别苑在没人知晓的情况下来位贵客,被秋素心隆重招待在别苑的酒窖里。 同时间,静侯的新科兄长快马加鞭的往师门所在的山头奔去。以位哥哥的实力,在下山的每条路上都建个房子住上十年八年的绝对不成问题。除非某人辈子都不下山,否则总有被逮住。 皇帝的限期到,秋北歌即刻启程回京复命,同行的还有沙连雪和那车精心准备多年的卷宗。估计就算动用朝中所有御史也要看上个十半个月的。 结果,年成新朝建立后最热闹的年。 杭州城闹妖怪,害死百十个人。 多少人信誓旦旦的亲眼看见条数丈长的大虫浑身碧绿的从西湖中窜出来,还有人绘声绘色的那蛇头其实是个长发的人头,口里还凄厉的含冤哭号。 要不是长山王府的公子带着手下的侍卫拼死制服那妖怪,又当着杭州百姓的面把那妖怪把火烧,不知道还要有多少人没命呢。 不过也有人,那其实不是妖怪是怨鬼。被人害死之后回来索命,杀的那些都是行过凶的恶人,还化成美和王府的公子有段情,最后是被雷给烧掉的。王府的公子因此还黯然销魂不知所踪呢。 消息传到皇帝那里去,皇帝特意派人追查,发现那些死掉的多是江湖人,而且确实都身负命案,龙颜大怒。下令严格整肃民间的江湖草莽,除那些老字号的大门派,七七八八的小门小派中门中派都被迫散,所谓的武林盟更是第个被解散的。 个旨意下来,平时被趾高气扬的江湖人气压的小老百姓无不高呼皇帝圣明。 只是高皇帝远,百姓不知朝堂深,那些权力更迭不见血的杀伐竟是不如则“杭州城闹妖记”流传的无弗远界。 只听国舅府的公子之妻暴毙,大仁大义的公子才把隐忍多年的段血案出来,原来那美貌的夫人竟是个心狠手辣的妒妇,害死公子的妾侍和未出生的孩子。公子仁义,只在那夫人死后才休,逐的牌位出祠堂。也有人附会那索命的冤魂就是当年被那夫人害死的无辜子呢。据连那夫人的老父都惭愧的告老还乡,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沸沸扬扬的流言蜚语之外,辆华丽的马车轻快的出杭州城。 “,皇帝真的信吗?”静侯懒洋洋的趴在马车里,像片人形苔藓。身下是厚厚的锦缎,阳光透过竹帘子照进来,晃得锦缎上似有水光流动。边的秋素心拿盘子心捏碎的喂吃,听见静侯嘟囔的问话,轻轻晒。 “信不信都不打紧,威胁到他龙椅的妖异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没流言就没威胁,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更别他兄长和沙连雪带去的那些卷宗正好为皇帝收回兵权稳固江山找个好借口。 “还。”静侯忽的坐起来,“坑着师傅做那么大条蛇出来也就算,还坑着师傅劈雷。那很毁修行的啊。” 师傅也是不争气,看见好酒就什么都忘,头钻进酒窖里不出来,估计秋素心让他做个凤凰麒麟出来溜达他都能迷迷糊糊的答应下去。 秋素心挑眉笑,伸手擦掉静侯嘴边的心渣子。 “让师傅晚成仙几年才能给们主婚啊,别心里没打过个主意。” 噗,静侯被刺中心虚的,眼睛转,又趴回去,装死。 坏事都是他个人做的,是无辜的,正中下怀偷着乐的那个绝对不是。 趴会儿,静侯又不安分。 “……真准备就么回家去?” “丑媳妇终要见公婆,虽然不是什么绝世美人,也清清秀秀过的去,不用紧张。”秋素心捏捏静侯的脸,很大方的安慰,安慰到静侯脸皮抽筋。 “能生出种儿子的父母肯定不是般人,不是什么好人家的黄花闺,到时候进不去家大门要兜着吗?” “担心有人上门找要人?”秋素心的手危险的下移,“不打紧的,让人弄块牌位给安安心,上注香,算是感念他送个如花似玉的娘子,看如何?” 静侯脸无奈,叫不叫鸡同鸭讲?他是怎么把话头扯到里来的。没影子的陈年老醋也吃的那么开心,真是……不知道该什么。 叹口气,“饶他吧,他也是个可怜人。” 嗯? 秋素心的眼神真的危险起来。 “有,他只有个随时能把他丢掉的主子,还不够可怜吗?还是,觉得其实更可怜?”明明是救人,最后把自己搭进去。想想也真的可怜,静侯忍不住自怨自艾个下子。 “可怜?可怜在哪儿?来听听,好抚慰下,嗯?”秋素心的声音低下来,拧成股丝线猛挑着静侯的心尖。 “没,都不……” 声音被吞掉,小小的细碎的声音从马车里透出来,听的赶车的人死命的板住发热的脸。 嗯,确实很可怜。 (正文完结)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