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公寓(都市夜归人番外)》作者:朱砂 文案: 左健:不许动,我是警察!举起手来! 胡春岩:妈的,你是个缉毒警,扫黄关你P事! 小溪:哇,哈士奇! 郎一鸣:哈你个头!狼和狗都分不清楚,你眼睛也哮喘吗? 柳五:靠,屋子里养花老虎? 周宇:花老虎?驺虞你听说过没?没常识! 以上各种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都与一个地方有关。 这个地方在滨海市的地图上叫做南京路某某号, 但是在圈子里它有另一个名字——妖怪公寓。 咳,本文走轻松风,多CP,所以没啥特别清晰的主线,相当于都市的一个番外吧 内容标签:灵异神怪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左健,胡春岩 ┃ 配角:白萝卜,郎一鸣,柳五等 【256中文将分享完结耽美小说http://www.256zww.com/】 第1章 潜规则遇上缉毒队 五点半,郎一鸣准时站到家门口。刚一打开屋门,就差点被迎面而来的味道顶了出去。扔下皮包,直冲过去把窗户开到最大,连做两个深呼吸,他才缓过来一声大吼:"胡春岩!你小子又在干什么!" 连喊了两声,浴室门才不紧不慢地打开,有人施施然走了出来,晃晃手里的水晶瓶:"新出的香水,要不要试试?" 刚刚淡去的香味再次扑面而来,呛得郎一鸣几乎闭过气去,当即大怒:"你又发什么骚!怕没有一斤香水盖不住你的狐骚味是不是?" 他发起怒来声震屋宇,气势惊人,胡春岩却只是斜了一眼,摇摇手指:"注意风度哟,这样子是没有妹妹会看上你的哦。" 郎一鸣差点一口气又背过去,立刻目露凶光:"死狐狸你活腻了是不是?" 胡春岩一看他的眼睛已经开始发绿,立刻一步跳回浴室:"镇定镇定!大不了我不用这一款就是。"难道说香水真的对犬科动物的刺激性这么大?奇怪了,他自己也是犬科,怎么就没有这种感觉? 郎一鸣怒冲冲地哼了一声,把领带用力扯下来摔到沙发上。胡春岩从浴室门口伸头看着他,确定已经没有危险以后才蹭出来:"喂,今天怎么这么大火气?不就是瓶香水,至于么?" 郎一鸣狠狠瞪他一眼,突然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有件事先通知你一下。" "什么事?"胡春岩直觉地感觉不妙。 "下个星期我要出差……半年。" "什么!"胡春岩一声哀呼,"不是吧?你走了我吃什么?" 郎一鸣狰狞地一笑:"怎么,你当我是保姆?" 胡春岩扭过头去撇嘴。保姆?你见过让一头狼做保姆的吗?再说了,郎一鸣还不是只管做饭?什么刷碗啊扫地啊洗衣服啊还不都是他在做? "我说,什么差事一去就是半年啊?" 郎一鸣架起二郎腿,满心的幸灾乐祸:"有一个外地的工程,在湖南,下星期就走。可别说我没提醒你,赶紧学学做饭吧,不然到时候饿死了别怪我。"一只狐狸嘛,有鸡吃就好了,偏偏嘴刁得要命,连他的手艺有时候都敢挑,现在他半年不回来,看他怎么办吧。 胡春岩再次转头撇嘴。让他学做饭?不烧了厨房已经是积德了。唉,一想到要吃半年外卖,心情就极度阴暗。想当初,他肯跟这头狼合租房子,就是看上他的厨艺,现在厨师跑了,没有美味下肚,人生,不,狐生还有什么意义? 郎一鸣吹着口哨看他慢吞吞地换衣服,俊秀的脸上满是天要塌下来的表情,不由得心情无比舒畅:"喂,那件衬衣你昨天穿过了。" 胡春岩看一眼刚套上的衬衫,垂头丧气地又脱下来。可惜郎一鸣半点同情心都没有,还指指闹钟:"快六点了,你要迟到了。" 胡春岩狠狠瞪了他一眼:"七点才轮到我试镜呢。" "那你也早一点去。"郎一鸣惬意地抖动着长腿,"不去给导演留下点好印象,小心人家不挑你。" "呸!"胡春岩送他一个极之不屑的眼神,"凭我这样的,谁不挑我谁眼睛瞎!" 郎一鸣摆出恶心欲吐的表情:"算了吧,现在人类化妆术神乎其神,哪一个描眉画眼起来也不比你差。你有点危机感吧!" 胡春岩顿时有点像被戳破了的气球,扁了扁嘴:"他们都是假的——" 郎一鸣毫不留情:"好像你是真的似的。你要是真的,只能去拍宠物广告。" 胡春岩怒了,但是目光扫一扫自己跟郎一鸣的个头差距,按下了扑上去咬他的心思。眼珠子一转,他换好衣服走到门口,回头给了郎一鸣一个飞吻:"拜……祝你酸辣湘菜吃得开心!" 郎一鸣立刻呆在当场。是啊,他只顾得上高兴,怎么忘了湖南也是个无菜不辣的地方,而他的舌头最受不了的东西就是——辣椒! 胡春岩一肚子不开心地下楼,走到二楼,就见一个十□岁模样的男孩子低着头从楼梯上来。他走路不看路,只盯着手心里的一件小东西,以至于走三步就在楼梯上磕绊一下,不过总是有惊无险地又重新站稳。 胡春岩一见这人,顿时乐了,冲着他吹声口哨:"嗨,白萝卜!" 男孩子悚然抬头,一张小圆脸上顿时露出本能的恐惧,猛然间像只兔子一样灵活地跳起来,冲着左边的一扇门就扑了过去,然后咚地一头撞在门上,反弹了回来。他似乎这才想起什么,瘦瘦的身子往下一蹲,接着再次冲门扑了过去。 如果有人现在在旁边看着,一准儿会惊呼出声,因为这个瘦瘦的,看起来像个高中生一样的男孩子在再次扑出去的时候,整个身体猛然缩小,变成了一只白毛的小兔子。而门板好像变成了虚幻的,兔子顺利地穿过门板,消失不见了。 胡春岩站在走廊里,双手叉腰笑得前仰后合。这只叫白乐波的傻兔子实在太有趣了,几乎每次一被吓唬就会忘记自己还是人形,总会在企图穿过门板的时候一头撞上再弹回来。说实在的,在这座充满了各种食肉动物的公寓里,一只素食的兔子能活到现在,与他的娱乐功能大有关系。 捶捶门板,胡春岩故意从嗓子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呼啸:"萝卜萝卜快开门,我要吃了你!"全楼的动物都管白乐波叫白萝卜,反正兔子也就是吃萝卜的咩。 "我,我有安全证的……"不出胡春岩所料,门缝里传出白萝卜惊慌的叫声。 安全证……胡春岩笑得抱着肚子想在地上打个滚。安全证是防备被那些遵纪守法的天师误收的,难道能敌得过同为妖精的食肉动物们吗? 每日一乐。胡春岩笑够了,刚才的不开心也就都抛到九霄云外,拉平了衬衫,蹬蹬蹬跑下楼去了。再吓唬兔子就过分了,万一把开心果吓坏了,恐怕四楼五楼的住户要找他算账的。 六点半,胡春岩准时到达某某大酒店。他的经济人早就在门口来回打转,看见他从出租车上下来,顿时扑过去给他整理仪容:"春官儿,你可来了!怎么穿这么保守,今天晚上是试镜啊!" 胡春岩完全明白经济人说的是啥意思。试镜嘛,从书面意思上看就是试试镜头,看你是不是合适导演对这个广告的要求;不过——另外还有个名词儿可能更能表达经济人的意思——潜规则。 "春官儿啊——"经济人挑剔地看了他一遍,"你怎么就不肯画画眼线呢?你知不知道,现在很多导演不喜欢你这种眯眯眼啦,他们喜欢杏核眼,喜欢男孩子睁着一双小鹿一样的大眼睛,知道不?" 其实经济人也挺奇怪的,这个胡春岩在他手下的艺人里真不算长相最好的,那五官分开看都怪普通的,组合到一块儿也没什么惊艳的效果,可是每次帮他争取到试镜的机会,他总能拿下来。到底好在哪儿呢?经济人至今也没很想明白,所以虽然天天念叨他,却也没硬逼着他改。 胡春岩照旧对经济人的话只是抬抬眼皮:"知道啦——"什么小鹿一样的大眼睛,都是画出来的画出来的好吗?而且就是鹿精也不会把那么一双大眼睛原封不动地放在人形的脸上,不然会吓死人的好吗?一个平面模特,长相固然很要紧,但更要紧的是,他得吸引眼球! 你以为吸引眼球只靠长得漂亮吗?错!要靠魅力!至于魅力是什么——嗤,跟一只天生就自带三分魅术的狐狸说魅力,班门弄斧这个词儿会写吗?也就是这个傻经济人,到现在都还搞不明白他手下其实有个可以红遍全球的角儿呢! 胡春岩微微抬头,在经济人看不到的角度对着夜空摆了个45度角自怜了一下,那突然流露出来的伤感让路过的姑娘看得傻了眼,高跟鞋一歪差点踩到马路牙子下头去。 胡春岩没搭理可怜的被误伤的姑娘,跟着经济人走进了酒店。红遍全球什么的都是说着玩的,他可没那心情。一旦红遍全球,上个街都像反侦查一样,活着还有啥意思呢。 酒店套房里挤满了花朵一样年纪的小男生,胡春岩一走进去就被熏得打了个喷嚏,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深刻地体会到自己原来当真是犬科的。 小男生们三三两两地说着话,也有些用警惕的目光端详着旁边的陌生人。胡春岩懒洋洋地接受着目光的扫视,半闭着眼睛把经济人给的试镜内容在心里过了一下。这是一个床品广告——还好不是皮草广告——其实内容超简单的,演员只要裹着一条浴巾出来,往一张大床上一跳就可以了。 关键就是这一跳,要跳出风采跳出气质,万不可像狗抢屎一样磕上去,那就完蛋啦!胡春岩正想着呢,那边经济人就叫了:"春官儿!" 其实胡春岩很不喜欢这个花名,听起来跟接客的似的,但是不知道为啥,这个名字确实比那些杰克保罗之类的更让人印象深刻,能给导演留下更深的印象,所以经济人死不肯给他换花名,他也就算了。 试镜很顺利,胡春岩大大方方裹着浴巾一亮相,稍稍放出三分魅术来,大胡子导演顿时眼前一亮:"这个不错!"胡春岩往他脸上看了一眼,看见了三个明晃晃的大字——潜规则,于是会心地冲他一笑,很好,这广告又接到手了。 果然,这边试镜的演员还没排完呢,导演已经笑着对胡春岩的经济人说:"小伙子叫什么?春官儿?这名字有意思,镜头感也真不错,就是还有些地方需要再雕琢一下,要是有时间的话,一会儿试镜结束让他留下来,我再跟他谈谈。" 谈什么呀!选在酒店试镜,谁不知道是为的啥?胡春岩私下里撇了撇嘴,冲经济人点了点头。闯荡人间这么些年,这样的事没有一百次也有九十次啦,真以为能在他这里占点什么便宜去么?不过是一口狐烟,自己在梦里颠鸾倒凤去吧。 肚子有点饿了,胡春岩揉揉肚子——不知道导演会不会请他吃顿饭。一想到从明天开始要吃外卖,他就觉得生活好悲惨。当然酒楼满大街都是,可是那些东西吃多了会三高不说,它还会腻呀!更不用说万一吃到地沟油——呕!说到底,还是家常便饭最好吃。可是,他不会做…… 试镜很快就结束了,导演心不在焉,最后几个小男孩连上镜的机会都没有,不免要用哀怨嫉妒的目光去刺刺胡春岩,不过攻击无效也就是了。倒是经济人走过来,用很复杂的眼神看看他:"春岩——唉,你自己小心,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我,我先不走,在旁边那个咖啡馆等你,到两点吧。" 胡春岩难得地心头一暖。经济人虽然爱钱,倒也没混蛋到家,一般看着情况不是很——咳咳,不是很河蟹的时候,总还会多留一会儿,好给他收拾残局。当然,胡春岩从来也没用到过他就是了。 "不用,你先回家吧,以前我不也没事么。" "我听说这个,这个导演比较——比较那啥……他脾气大。" "放心好啦!"胡春岩拍拍经济人的肩膀,转身跟着导演走了。 酒店的房间不大,几乎都被那张大床占去了。胡春岩看看四周紫红色的墙纸和床罩,暗地里撇了撇嘴——真俗气。更糟糕的是,这空气里充满了曾经的客人留下的味道,对他的嗅觉实在是个刺激。 这种时候,胡春岩会很苦恼自己居然是犬科动物,嗅觉太灵敏了。而且这种味道又不像香水,会给人愉悦的感觉。 想起香水,胡春岩就想起郎一鸣要出差,顿时啥心情都没了。导演倒了两杯红酒,笑嘻嘻地凑过来递给他一杯:"庆祝一下?希望你努力,不要让我们失望啊。" "好啊。"胡春岩冲他一笑,接过酒杯。连喝都不用喝,他就知道里头加了迷幻药。 "怎么不喝?"导演已经凑到他眼前,一只手放在了他腰上,开始轻轻扯他的腰带。 "我不会喝酒……"胡春岩装出一脸的羞涩,却恨不得捂住鼻子,妹的,这家伙才有狐臭呢! "哎哟,十八岁的男孩子了,怎么能不会喝酒呢?"导演的手把衬衫从胡春岩裤腰里拉出来,那只胖手已经伸到衬衫里面去了。 手上有汗!胡春岩刹时就要炸毛。他最恨被这种手心里湿乎乎的人碰了。随手把红酒往旁边一放,他冲着导演轻轻吹了口气。一口粉红色的狐烟在空气里弥散开来,淡得几乎看不见。但是被喷中的导演瞳孔却瞬间放大了一点,然后脸上浮起猥亵的笑容,嘿嘿笑起来。 胡春岩灵活地撤身后退,冷眼看着导演伸手向着空气里摸了一把,搂住了他幻梦中的那个人,直接就滚到床上去了。后头的表演他懒得看,自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开始冥思苦想后头的半年该怎么过。 要说现在的人间真是越来越不安全了,什么地沟油、苏丹红、三聚氰铵……哎哟,即使身为狐仙,也是抗不住的啊。可是他又不会做饭,只能吃外卖——啊啊啊,会不会等郎一鸣回来,看见的是他被防腐剂浸透的尸体啊…… 胡春岩越想越烦恼,把一头柔软的头发扒了个乱七八糟,耳朵里听见导演一个人在床上嗯嗯啊啊的,顿时恶向胆边生,站起来走到床边看看,张嘴又喷了一口狐烟。不是喜欢潜规则吗?让你一次潜个够,之后三年就别想再举得起来啦! 喷完了狐烟,胡春岩觉得心里稍微松快了点儿,看看手表已经快十二点了,决定还是先回家吧,等明天早晨导演醒过来,只会把这场春梦当成真的,他可不陪他在这里耽搁时间,不如回去睡觉呢。 刚这么想着,胡春岩还没举步,就听见走廊里一阵脚步声,接着有人重重敲门:"开门,我们是警察!" 第2章 安全证 警察?胡春岩扫了一眼床上射得四脚朝天的导演,瞬间觉得不妙——碰上扫黄队了吗?他手忙脚乱地还没整理完身上的衣服,门已经被撞开了:"不许动,双手举到脑后,靠墙蹲下!" 胡春岩一阵心慌,居然真的被扫黄啦?太丢脸了!他正琢磨着要不要放口迷烟脱身的时候,听见门外一个警察快步跑过来:"左队,目标抓到了,好大一包冰!得有两公斤呢。" 一包冰?胡春岩忽然觉得不大对劲儿。还没等他琢磨出来,门口的警察已经说:"左队,您不过去看看?这边应该是扫黄队的事吧?他们不是也出动了吗,叫他们来抓人就是了。" 扫黄队!胡春岩这下子算是确定了,这些警察不是来扫黄的,他们是来缉毒的! "你们过去看看吧,我看看这房间。"一个声音带笑地回答,"顺手带几个回去,也算给扫黄队的兄弟们帮个忙。" 你妹啊!胡春岩几乎要怒吼了。你们是缉毒警,扫黄关你们P事,关你们P事啊! 当然这些话他只能在心里吼一下,唯一庆幸的就是自己虽然有些衣冠不整,但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他刚才并不是在滚床单。尽管两个男人共处一室,一个还在床上射了个一塌糊涂这种情况有些诡异,但是至少他们没有证据把自己当"黄"扫了。 "警察同志,你们是不是误会了?"胡春岩抬起头看着站在门口的那位左队,心里犹豫要不要用一点点魅术,赶紧先离开这个地方才是上策。 "我们误会了什么?"左队笑眯眯的,倒背着手踱进房间,冲手下吩咐了一句,"去干活吧,仔细查一遍,别漏下了东西。那帮人我知道,恐怕还不只有冰呢。" 小警察得令,飞奔而去,左队随手把门虚掩上了,不紧不慢踱到胡春岩面前:"证件拿出来。" 胡春岩赶紧摸出身份证递过去:"警察同志,我真是什么都没干啊……" 这倒是真话,他跟导演真是清清白白的。这么一个死胖子,谁高兴跟他发生什么关系啊!倒不倒胃口啊! 左队就着胡春岩的手把他的身份证看了看:"我说的不是这个。" "啊?"胡春岩倒糊涂了,"这不是身份证吗?这可不是假证啊警察同志!" 左队笑了。这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肤色深棕,像是从前曾经长期在强烈阳光下活动过。脸颊略有些消瘦,显得五官线条硬朗。警服包裹下的身体腰紧腿长,比一般模特儿都不差,还比模特多了硬实的肌肉。尤其笑起来的时候,狭长的眼睛微微一弯,让胡春岩颇有几分怀疑是不是遇上了同类。 左队微笑着看看胡春岩,忽然伸出手来在他脸上摸了一把。胡春岩大惊失色,下意识地往虚掩着的房门看了一眼,这个警官想干什么?以权谋私吗?怪不得要把门掩上呢! 还没等他想完呢,左队已经收回了手,淡淡地说:"我要看的是你的安全证,小狐狸精。" 这句话说得口气平淡例行公事,就好像他说"把身份证拿出来"一样,可是听在胡春岩耳朵里却如同九天霹雳,结巴着说:"什,什么?" "安全证!"左队的口气略微有点不耐烦,"敢在这里用狐烟——拿不出安全证,你就等着被处置吧。就是拿出了安全证,也得给我个解释!" 胡春岩眼珠子咔咔地转动了几下,自觉像没了润滑油的机器人一样,半天才能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你,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看我的安全证?" 左队哈哈一笑,摸出了自己的警官证,随手打开来,对着胡春岩一亮:"看仔细了!" 这本警官证乍一看跟普通警官证没有任何两样,正面是持证人的照片并且注明了所属的地区和警察局以及本人的警号,但是在那张免冠一寸照片旁边,胡春岩看见一个朱红色的图案,那是一个篆体的"监"字,下面有同样朱红色的竖行楷体小字:妖怪监管委员会常任二级理事,左健。 "看清楚了?"左健晃了晃警官证,那朱红色的图案和字就一闪而没。他把证件揣回口袋,不太耐烦地催促,"你的证件呢?拿出来!" 胡春岩哭丧着脸从钱包夹层里又摸出一张看起来很像身份证的卡片。如果不仔细分辨,很多人都会把这张有着长城图案的卡片当成二代身份证,不过如果仔细看,会发现在照片左边的字是这样写的:姓名,胡春岩;性别,雄;籍贯,青丘;年代,1426年;现居住地,滨海市南京路妖怪公寓;安全证编号,3702021462605082227。 任谁看了这张卡片,都会觉得这简直是胡说八道。哪个人愿意被人说成是雄人雌人?谁的出生年代会是1426年,数百年的老妖怪么?还有,滨海市南京路上,哪里有个妖怪公寓? 不过左健半点都没有质疑,倒是拿着那证件仔细看了看,又把胡春岩本人跟照片上的对比了一下:"哟,居然还是青丘的小狐狸?我当上理事这两三年,还是第一次遇见你们这种名门狐呢。" 什么名门狐!胡春岩怒视他。你当这是纯种狗吗? "好吧。"左健拿着安全证在手心里磕了两下,"既然是有安全证的,那么你说说看,《妖怪安全守则》第一条是怎么说的?" "在自身生命无危险的情况下,不得伤人性命。"胡春岩嘟囔了一句,接着分辩,"我也没伤人性命啊!" "是没伤到性命,但是这人——"左健用下巴指了指还在床上昏睡的导演,"至少两三年别想再硬起来了吧?你干什么了?采阳补阳?不知道这也是违规的?" "呸!谁要采他啊!"胡春岩啐了一口,"是他想潜我,我不过是给他个教训罢了。" 左健上上下下地打量胡春岩:"他想潜你?"口气中颇有那么点儿"这是什么眼力劲儿啊"的意思…… 胡春岩炸毛了:"你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啊?觉得他眼瞎了居然想潜我?" "这么大声干吗?"左健似笑非笑地瞅胡春岩一眼,把安全证扔还给他,"虽然是他潜规则你,但是到底没伤了你,所以你需要写份申诉书。" 胡春岩不服气:"这是我有本事,如果换了别的人,还不是被他潜了!" "你是妖怪。"左健淡淡指出关键问题,"化形都快六百年了,要是再让人潜了,干脆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胡春岩被他噎得半死。没错,人妖有别,凡是修炼到能化形的妖怪,总是比普通人有更多可以保护自己以及攻击别人的手段。所以《妖怪安全守则》上才硬性规定,人的生命安全排在妖的生命安全之前。当然了,这里头到底有没有重人轻妖的观念在作祟,胡春岩做为一只妖怪,就不好随便鉴定了。 "左队!"一个警察在外头敲了敲门,"果然又翻出来两袋四号,足有一公斤重!" "差不多了。"左健精神一振,"把人都带回去!还有这个,也带回去!" 胡春岩看他居然是指着自己,登时睁大了眼睛:"我?我又没贩毒!" 左健转头对他一笑,两排牙齿在灯光下雪白整齐,闪得胡春岩眼睛发花:"我们是来配合扫黄队的兄弟们扫黄打非的,你有卖淫的嫌疑,当然要带回队里配合调查。"他的目光往床上的胖导演身上扫了扫,露出几分厌恶,"这个也带走,通知单位来领人!" 胡春岩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这事捅出去,胖导演肯定要倒霉的,但他的这份广告是不是也就飞了呀! "还有——"左健对着茶几上的红酒努了努嘴,"这里头有迷幻药吧?都带回去!" 胖导演这时候才刚刚醒过来,脑子还跟一团浆糊一样呢,就被两个警察拖死猪一样拖起来,戴上了手铐。他迷惘地看了胡春岩一眼,后者立刻蹲□去,双手捂着脸装哭,嘤嘤嘤地没完。 左健看着胖导演被带出房间,摇了摇头伸出一只手把胡春岩提溜起来:"装什么哭。走吧,从后门出去,免得你被媒体曝光。你说你,就不能干点别的,非干这个?" "我干什么啦!"胡春岩好像被踩了尾巴一样,"我是平面模特!你别搞错了!" 左健嘀咕:"你们这些妖精怎么都喜欢娱乐业?说起来那摄影棚里的聚光灯比照妖镜还亮呢,也不怕给你们照出原形来?" 胡春岩嗤之以鼻:"照妖镜是三昧真阳火,聚光灯是什么玩艺儿?它要是高压电没准我们还要紧张点。" 左健拎着他,轻若无物,一路把他拎下楼塞进了警车:"老实呆着吧。放心,不打不骂,局子里也没养狗,不过你必须得呆一夜。" 胡春岩冷笑:"养狗怎么着?就算是藏獒又怎么着了?"要是他到现在还会怕狗,岂不是丢尽了青丘狐的脸。 警车上原本坐的着一个小警察哧地笑了,打量一下胡春岩:"左队,这怎么的,你拎回个兽医来吗?" 左健哈哈一笑,发动了车子:"说对一半了。" 小警察不解,胡春岩却知道,左健这是说他是兽,忍不住在后座上磨了磨牙。 到了局里,一群吸毒的贩毒的连带被扫的"黄"们都被拎去审讯,只有胡春岩被左健带到一个单独的小房间里。左健扔他一叠纸:"写吧。" "什么?"胡春岩完全茫然。 "申诉书!"左健自己也拿了个笔记本出来,"赶紧的,等我编完你的口供,你这申诉书也赶紧写出来,没时间让你磨蹭。" "口供?"胡春岩瞪着他,"你编我的口供?" "怎么着?难道你还想老实交待?审讯记录上写上你是个狐狸精,在房间里喷狐烟?"左健把笔记本在桌子上磕了磕,点起一支烟,"老实写你的申诉书吧。" 胡春岩闭上了嘴,蔫蔫地拿起笔开始写申诉书。妖精就是这么没有人权,明明是胖导演想潜规则他,他正当防卫而已,现在却要坐在这里写申诉书,而且如果申诉不能通过,他的安全证就要被降级,连续降级三次就要被取消…… 小警察进来送了两份盒饭,看一眼苦大仇深的胡春岩:"哎,我说,现在男的也能出来卖了?" 胡春岩瞬间就炸了毛:"谁?谁卖了,谁卖了!别以为你是警察就能随便说话,我投诉你,告你诽谤!" "黑子。"左健头也不抬地扒开盒饭,"去跟那导演说,警察最不愁的就是查人的身份,他到底是在干什么,一查就知道。口供这边也有一份,对不起来的话就只好先把他扣下了。" "哦。"小警察跑了。左健扔一份盒饭给胡春岩:"吃吧,有一夜的工夫呢,吃饱了再写也来得及。对了,给我写明白了,为什么要喷两次狐烟。" 胡春岩惊悚地抬头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是两次?"完蛋了,喷一次好解释,无非是为了自保,就好比有人在地铁里摸你屁股你回头给他一拳一样,很正常。可是喷第二次,就好比你把那流氓打倒在地又掏出刀子捅了一刀,这就叫防卫过当了,要负责任的。 左健龇牙一笑:"那股子狐烟味儿,有浓有淡,明显是喷过了两次的,中间大约相隔一小时左右。" "你是狗鼻子吗?"胡春岩冲口而出,随即发觉不妙,马上堆起讨好的笑容,"那什么,左理事,左队长,左大哥,你看——" "别。"左健拿筷子点了点他,"别叫大哥,我今年才二十九。" 混蛋,你以为谁愿意叫你大哥吗?老子做你祖宗都绰绰有余了!胡春岩在肚子里骂,左健却好像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瞧着他一笑:"想什么呢?想你做我祖宗都够了?甭指望了,我的祖宗是左慈,比你还早点呢。" 胡春岩恨得咬牙切齿,脸上却不得不堆起微笑:"哪能呢?左队原来是左家后人,真是失敬了。我是说——你看,其实我就是一时冲动了点儿,再说,第一口喷得少,我怕时间不到他就醒了,再发现我根本没那个,一怒之下不让我上这广告了……" "现在他也不可能再让你上这广告了。"左健扒着饭,言简意赅地指出重点。 胡春岩又扭曲了,低下头拿筷子下死劲地戳着一片回锅肉,不知道再该说点什么好。虽然他系出名门,在青丘的时候被视为纨绔子弟,连化形这么多年做的工作都是这种公关向的,但其实他还是很老实很守规矩的一只狐狸,喷第二口狐烟的事当然没少做,可是,可是都从来没有出过人命啊…… "行了。"左健吊了他半天,终于开恩松了口,"今儿就饶了你,就只写第一口吧,就说因为他体积大,你没掌握好狐烟的剂量,喷多了。" 胡春岩的心忽通一声落回原处,千恩万谢。左健摆摆手:"吃饭吧,吃完了赶紧写。" "哎。"胡春岩提起筷子把肉塞进嘴里,立刻吐了出来。舌头上火辣辣的,不光辣,还咸,不光咸,还难吃! "嫌不好吃?"左健头也不抬,风卷残云把一盒饭收拾掉,"条件就这样,不然就饿着吧。" 胡春岩委委屈屈地把有点夹生的米饭吃掉了,难吃的回锅肉,还有食肉动物从来不爱的青菜都剩在饭盒里。左健也不管他,等他写完申诉书,拿起来仔细看了一遍就收了起来:"行了,明天早上就放你出去了。下回仔细点,喷了狐烟就走人,别叫我再抓着你。" 难道我很愿意再看见你吗?胡春岩对着他的背影在桌子底下比了个中指,蜷起来趴在桌子上。屋子里怪冷的,胡春岩紧紧那件根本不保暖的衬衫,悲从中来——广告飞掉了,说不定还会被公司冷藏,下个月没有郎一鸣做饭,这日子可怎么过呢?要不然找个合租人?合租半年,哪怕少收点房租呢,只要饭做得好就行!啊不对,还得八字重胆子大,不然住进来没半年再吓出神经病来,到时候他又要写申诉书了。 胡春岩心里盘算着该怎么样打这个合租广告,困劲儿慢慢上来,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梦里看见一只香酥鸡露着两条大腿在眼前飞呀飞,他流着口水一口咬上去,那鸡却扭头啄在他耳朵上,顿时把他疼醒了。 "干什么呢!"左健拎着他的耳朵,皱眉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牙印。 胡春岩瞬间清醒,赶紧一抹嘴角的口水:"抱歉啊,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行了,你可以走了。"左健放开他的耳朵,"记着,别让我再抓着你。" 第3章 冤家路窄 很不幸地,胡春岩那天在派出所里对自己前途的悲观估计全部说中了——他被模特公司冷藏了,并且,他找不到合租人。 本来呢,派出所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可是胖导演不知是跟谁结了仇还是倒霉催的,出派出所的时候被人拍下来了,然后就被捅上了桃色小报,再然后——胡春岩就暂时失业了。对此,经纪人也爱莫能助,拍着他的肩膀叹气说:"你可能今年运数不好,不然去湛山寺求个签吧。"临走塞了他五百块钱。 胡春岩对经纪人还是挺感激的,这时候给他钱就是没打算让他还,够意思了。只是五百块加上他之前的积蓄也不过能支持三个月,这时候他有点后悔不该急着买那款新出的香水了,不然那钱还能过三个月呢。 至于去湛山寺求签什么的,胡春岩压根没往心上去。佛祖保佑世人,可是对妖怪就不那么博爱了,何况寺庙里有金刚,他不想进去自找没趣儿。 胡春岩在一个月里跑了三家模特公司,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这事捅的漏子有点大,没一个公司肯要他。他垂头丧气从最后一个公司出来的时候,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春官儿?" 胡春岩回头一瞧,眼熟!再想了想,这不是原来公司里的模特张童嘛,因为跟经纪人闹了矛盾就辞职了。当时胡春岩跟他关系还可以,临走的时候还去送了送他来着。 "你怎么了,也想跳槽?"张童顺手搂着他的肩膀,把他带进旁边的咖啡厅。 胡春岩捧着咖啡没敢喝,咖啡因这东西对犬科生物刺激性太强,光是闻着空气里的咖啡香他就有点兴奋了。不过想到这些天杯具的遭遇,他又蔫下来,三言两语把自己的事说了说,最后叹口气:"钱快不够用了,不行就得换一行干。" 张童想了想,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沉吟着说:"你要是想临时弄几个钱用,我倒有个地方可以介绍。以你的条件肯定没问题,就是不坐台不出场,当侍应生也够吃饭了。" 胡春岩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工作,不过他无所谓——狐烟在手,天下我有么。 "什么地方?" "金碧辉煌。"张童倒也直言不讳,"那边儿钱好挣,客人档次也相对高一些。不过有句话我得说在前头,那边男客也喜欢点少爷的,你这样的过去,说不准男客更喜欢你,你要是不愿意呢一般不会有人强迫,但也不能保证不遇到个特别强硬的,那不答应也不行。" 胡春岩抓抓耳朵:"我去。"男啊女的有两样吗?胖导演还不是个男的! 张童办事利索,当天晚上就把他带到了金碧辉煌。他也没撒谎,这地方门头不显眼,里头装潢得却挺高档,大厅里坐的客人衣着不错,也没有高声喧哗的,胡春岩看了一圈放了心,跟领班签了一个月的短期试用合同:一般情况下,只送酒不坐台,除了底薪之外,小费归自己,如果要跟着客人出场,出场费他可以得一半。倘若过了试用期,底薪和出场费的提成还可以增加。 胡春岩大笔一挥签了自己的名字,穿上金碧辉煌提供的制服,就开始了他的新工作。别看是个声色犬马的场所,侍应生的服装还搞了个禁欲系——黑色的立领小制服,卡腰卡腿的,偏偏又包得特别严实,连最上边的扣子都不许解开的。女侍应生则正好相反,个个都是兔女郎的打扮,屁股后面的圆尾巴是用真兔毛做的,晃啊晃的几次都让胡春岩有了错觉,以为是二楼的白萝卜那家伙在前头呢。 在金碧辉煌干了十天,胡春岩就出名儿了。连张童都忍不住捏着他的脸左右地看:"你说你这长相也不算特别好的,怎么穿这制服就这么合适呢?别说客人了,我看着都想捏一把。说!这些天小费收多少了?" 胡春岩嘿嘿一笑:"请你吃饭。"其实他自己也有点糊涂着呢,明明连魅术都没放过,偏偏客人就喜欢点他。虽然领班替他解释过了,刚出来的,只陪酒不出场,可仍旧有不少客人叫他。胡春岩也利索,凡是客人叫喝酒,酒到杯干,绝不推搪!有一回有个客人没点到他出场,有心刁难,开了一整瓶XO叫他喝,胡春岩是你倒我喝,喝了个底朝天面不改色,最后还诚恳道谢,搞得那客人也没了脾气,反而给了他一千块钱的小费。 "你酒量怎么那么好?从前在公司的时候没见你喝过酒啊?"张童倒不是真想他那一顿饭,就是多少有点儿嫉妒,还有些好奇。 胡春岩嘿嘿笑着不回答。那酒他根本一滴没喝,全都用障眼法给倒了。酒精对犬科动物也是有刺激性的,谁要死了喝那么一瓶啊。不过打从那之后,没人会再灌他酒了倒是真的。 "春官儿——"领班过来了,随手敲张童一个暴栗,"吕先生来了,还在3号房,磨蹭什么,赶紧过去啊!"吕先生是张童的长期金客,只要来了一般都是点他的,"今天晚上你到二楼去,5号包箱,你进小海带的队,他手下今天有个请病假的,你顶一天。记着,只管干活,少说话。要是客人点你,小海能挡就替你挡了,要是挡不了,你就得跟着去。" 看见胡春岩乖乖点头,领班松了口气。今天来的客人得罪不起,偏偏不凑巧,店里人手不够,只好让胡春岩去了。她就怕胡春岩闹倔,到时候顶撞了客人连着店里都要倒霉。虽说金碧辉煌也不是没后台的,但县官不如现管,得罪了人总是不好。想了想又补充:"要是今天晚上你出场,出场费都是你的。"按说胡春岩来上班的时候就说不出场,现在突然叫他出场就有点跟合同不符了,"你——做过没有?今天晚上来的都是男客。" "啊?啊。"胡春岩含含糊糊地答应了一声。说实在的他没做过,不过反正有狐烟呢。 小海是二楼包箱的领队,手下五男五女,无论长相还是身材,都比大厅的高出一个档次,胡春岩站在队末真是最不起眼的那个了。不过小海等人都听说过他喝掉一瓶XO的辉煌战绩,替他整了整衬衫领子:"今天晚上要喝酒可就指着你了,我知道你不出场,我尽量替你挡着,万一真挡不住——" "领班跟我说了,我知道。"胡春岩一副傻大胆的模样,看得小海很是无奈,随手胡噜一下他的脑袋:"行了,准备准备,一会儿叫你们就进去。" 胡春岩靠着走廊在想今天能拿多少小费。这边来钱确实快,不过他还是打算干完一个月就不干了,怪没意思的。拍广告还有个成就感,在这边儿全靠开金手指,说穿了实在没啥劲,等攒够了过一年的钱就撤吧,堂堂的青丘子弟到这种风月场所干活儿也有点丢人,幸亏这里没人认识他。 所以说人千万不能存侥幸之心,哦,妖怪也不能,因为半小时以后胡春岩一踏进包箱,就看见了一个认识他的人——左健。 第一眼看过去,胡春岩差点没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左健靠在沙发上,嘴里咬了一根烟却没点,嘴角似笑非笑地弯着,似乎在听身边那姑娘说话,又似乎没在听。他穿得随随便便,夹克里头一件厚T恤,下头发白的牛仔裤,但有好身材撑着,简直把旁边那些穿着名牌戴着名表却肥头大耳或者被酒色掏空的家伙比到了楼下去。 胡春岩正想着是该进去还是该赶紧溜掉,左健已经抬起眼睛朝他看了过来,两道浓黑的眉毛一扬,眼里的神色颇为玩味,在胡春岩想拔脚溜掉之前抬手对他点了点:"你过来。" "哟,左队这是看中了?"旁边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笑了起来。他通身上下都有那么点儿金晃晃的味道,也有肌肉,但是健身房里锻炼出来的那种,一开口,胡春岩就闻到了一股大麻烟的味道。 "原来左队好这一口啊。"另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人接口,对着胡春岩挥了一下手,"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过去啊!" 胡春岩只觉得这屋子里一股大麻和鸦片的味道,七八个男人里倒有一半身上充斥着这个味道,其中有几个后腰还略有点凸起,像是掖着枪的。难道是一群毒贩子?可是左健不是缉毒队的么?他稀里糊涂地想着,走到左健身边。原本坐在那里的姑娘不乐意地撅撅嘴,挪开了位置。虽然说是出来被客人挑的,但也都想接个长得顺眼点的不是?这包箱里就数左健最出色,偏偏人家不好女色…… 左健伸手一拉,把胡春岩拉得坐在自己身边,伸手圈着他的肩膀,似笑非笑地凑在他耳朵边上:"你怎么又跑这儿来了?今天谁潜你了?" 胡春岩在心里把自己和左健都骂了三百六十遍,但是脸上只能装出不好意思的模样低下头,无言以对。旁边的男人听不见左健说什么,还以为是在调情,都哄笑起来,其中一个扯了小海问:"这怎么回事啊?弄了个哑巴来?" 小海展开职业化的笑容:"不是,他新入行的,不好意思呢。" "屁!"那男人根本不吃这一套,"什么新入行的,别跟我们说还是个雏儿啊!这是准备叫我们左队开苞还是怎么着?说,这模样的怎么也上二楼了?" 小海本来看胡春岩一进来就得了左健的青眼,心里刚刚一松呢,就听见这句话,顿时有些后背冒汗,轻轻往那男人肩膀上推了一下:"看您说的,一会儿您就知道他怎么能上二楼了。" 男人随手在小海两腿中间捏了一把:"行,一会儿要是看不出好来,你小心着!" 小海被他捏得生疼,强忍着笑道:"您这话可就难为我了,这好不好的,得左队说了才算是不是?" "哦?那就是床上功夫好了?我擦,就这样还跟我们说是新入行的?"男人又笑又骂,眼里却闪着凶光,"小兔崽子你糊弄老子呢?信不信老子砸了你这地方?" 胡春岩看小海有点为难,于是稍稍抬起眼皮,有点怯生生地瞥了那男人一眼,眼角微微一弯,自然地放出了三分媚态。狐狸精的魅惑力是与生俱来的,就是修炼得再差的狐狸精也能迷倒一群人,胡春岩出身名门,根本用不着动用魅术,倒是为了低调生活平日里得收束着自己的魅力,这时候只要稍微放松一点儿漏出那么一点半点的,整个人就都不一样了。 刚才凶神恶煞的男人看得愣了一下,不自觉地咂了咂嘴:"别说,还真有点意思。怪不得左队好这一口,敢情跟女人不大一样,就是有点儿别样风情哪。" 小海也愣了一下,暗想胡春岩这究竟是真人不露相呢,还是平常没发掘出自己的特长?不过总归是好事,笑着说:"您瞧,我可没撒谎吧?" "还行。"男人拍拍他的屁股,"今儿晚上每人五百,回头刷卡的时候跟收银说一声。"这是基本小费,至于其他人还给不给,就看少爷小姐们个人的能力了。 小海笑嘻嘻地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轻轻把包箱门带上,里头顿时就热闹了起来。 左健手一直搭在胡春岩肩膀上,这时候把脸向他一侧:"嗯?" 胡春岩愣了几秒钟,旁边的姑娘小声提醒他:"给左先生点烟哪。"真是个呆子,这么好的条件硬是不开窍。看也看得出来,今天这个左先生是请来的客人,自己是不会掏钱的,胡春岩能不能得小费,全看他伺候得让不让左先生满意了。要是机灵点的伺候好了,那帮请客的拿出来的钱肯定比姓左的给的多得多。 "哦——"胡春岩赶紧从茶几底下摸出打火机,凑过去替左健点了烟。左健冲他脸上吐了个烟圈,压低声音:"刚才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跑这儿来干什么?" 胡春岩心里大叫倒霉,也压低声音:"我这可没违反安全守则啊。" "是吗?"左健斜睨着他,"要是有人点你出场呢?你是真上呢,还是再来口烟?" 胡春岩词穷,勉强辩解道:"领班知道,我不出场的。" 左健眼角余光扫到其余人虽然搂着身边人调笑,但目光都在若有若无地盯着他们,便轻笑一声,凑过去几乎是贴着胡春岩的脸喷了口烟:"我要是点你出场呢?" 这句话声音稍微大了点儿,旁边的人听见了,笑着起哄:"哟,左队这就准备带出场了?" 左健嘿嘿一笑,随手在胡春岩脸上摸了一把:"这小子不愿意呢。" "嗯?"立刻有人竖起眉毛来了,"小海!小海你他妈的给老子滚进来!怎么着,点人出场还不行了?" 小海吓一跳,赶紧跑进来瞪了胡春岩一眼。胡春岩一阵无力,低头道:"我没说不愿意呀。"盯着左健的腿磨了磨牙,很想上去咬他一口! 小海陪着笑说:"他哪是不愿意,是不好意思呢。" 旁边那个年轻人就笑起来:"可不是。左队长这样的人才要是不愿意,那得什么样的才愿意啊?"他手里也搂了个男孩子,算是小海手下长得最好的一个,这还没说几句话的工夫呢,已经把人家衬衣都解开了,在胸前掐来掐去。 众人都哄笑起来,小海暗暗地擦了把汗,半是警告半是恳求地看了胡春岩一眼,又说了一箩筐的凑趣话才出去。胡春岩偷了个空儿凑在左健耳朵上,磨着牙说:"您别给他们招麻烦行吗?" 左健哧地一笑,还没说话那年轻人就插嘴了:"哟,这说什么悄悄话呢?也让我们听听呗。" 胡春岩低头做羞涩状,左健转头冲那年轻人笑笑:"李少你这就不厚道了,搂了个最漂亮的,还惦记着这一个?" 李少放开身边的男孩子:"左队要是喜欢,两个都拿去。" "这倒不用。"左健随手捋了捋胡春岩的头发,"我就看着这个干净。" 这话让满包箱的人都有几分尴尬,半晌才有人说起笑话来,众人笑了几声,才算渐渐把这场子又圆起来。胡春岩老老实实地在左健身边坐着,忍受着空气里烟草、香水、汗液、酒精混合起来的奇怪味道,任由左健的手在他后背上摸来摸去,开始还有点想炸毛,后来被摸得怪舒服的,不自觉地蜷起来缩到左健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这些人说话。 胡春岩平常不大关心人类的事情,但到底是化形数百年了,再不关心也是一直在人间混,隐隐约约听出来这些人是想拉拢左健,具体是做什么这些人没说,但这些人身上的味儿已经足够让他明白了。正琢磨着左健这是打算卧底还是打算黑化,左健已经打个呵欠站了起来:"时候不早了。" 胡春岩没防备,差点从他腿上滚下去。左健一只手拎住了他,暧昧地眨眨眼睛:"这个怎么办?" 李少笑起来:"左队喜欢尽管带走。" "那我就不客气了。"左健把胡春岩拎起来,笑眯眯地看着他,"跟我走吧?" 这话说得又轻又软,胡春岩却从里头听出点什么来,硬生生地打了个冷战。完蛋了,又被逮住了…… 第4章 妖怪公寓 一出金碧辉煌的大门,胡春岩就被夜风吹得哆嗦了一下。倒不是说天气就有多冷,只是他穿的太薄了。李少追着左健出来笑道:"左队去哪儿?你那地方似乎不太合适吧?要不要兄弟给你开个房间?"左健现在住在局里提供的宿舍,怎么能公然带个人回去呢。 左健也笑:"不用,我有地方。" 老实说这话连胡春岩都不信。看左健穿的衣服就知道,穷警察一个!滨海市虽然不是北上广那么寸土寸金,也没便宜到让他随便就能买处房子的地步。不过他既然这么说了,李少也不好再追着问,于是笑问:"我叫司机送你回去?" "那就麻烦李少了。"左健这倒是很痛快地就答应了,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对方是想打探一下他落脚在什么地方。 司机开过一辆黑色的奔驰车来,左健搂着胡春岩上了车,跟李少举手告别,随口报了个地址:"南京路**号。" "呃?"胡春岩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左健报的分明是妖怪公寓的地址。 "怎么?"左健挑起一边眉毛,笑得不怀好意,"嫌远了?还是嫌地方不好?" "没……"胡春岩敢怒不敢言地低下头,暗暗垂泪。这混蛋的妖监会理事,连他的窝都要霸占了吗? 司机倒是个很知趣的人,平稳地把车开到左健说的地方,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就把车开走了。 妖怪公寓从外头看是一座商务酒店,楼下还有个肯德基,这时候时间虽然晚了还在营业,里头的人居然还不少,看起来十分热闹。但是从大门走进去没有几步,就会觉得外头的灯光似乎都被什么挡住了,没有一点儿能照射到这院子里来,只有头顶墨蓝色天空里的几点星光照耀下来,整个院子里都有些黑乎乎的,如果是从外头走进来的人,往往是不能适应这黑暗的。 胡春岩一低身子就想从左健手里溜出来。他可不想把左健带到他的住处去,不利用这突然的黑暗更待何时?动物的夜视能力可比人强得多了,现在左健看不清,他却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不过他刚刚把自己化成原形从那堆衣服裤子里蹿出来,就觉得后背上微微一热,啪地一声左健的手拍在他背上,立刻就拍得他动也不能动了。尾巴根上一疼,左健已经倒提着尾巴将他拎了起来,举到自己眼前,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地露齿一笑:"想跑?" 定身符!胡春岩脑子里来回地滚动播放着这个词儿,但舌头也给定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左健笑吟吟地看着他:"跑啊,怎么不跑了?" 胡春岩尾巴被他拎得生疼,如果视线能变成刀子,想必现在左健已经被他戳成筛子了。可惜他还没有练成放眼刀的终极功夫,只能拼命从眼角挤出一滴眼泪,装出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左健。 左健瞧了他一会,忽然笑了,蹲下来把他放在地上,慢条斯理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绳子,系在了他的脖子上,然后才把贴在他后背上的定身符拿了下来,一手捞起地上那堆衣服:"走吧,你住在哪个房间?" 胡春岩很想撒腿就跑,但直觉告诉他脖子上这根绳子肯定不是什么好玩艺儿,只好夹起尾巴慢吞吞地带着左健往楼里走去。 所以说冤家路窄,刚进楼道,就听见楼梯上有人吹着口哨下来,一见胡春岩先愣了一下,接着狂笑起来:"狐狸,你这是干吗呢?还戴个绳圈!遛狗来着吗?" 胡春岩狠狠咬了咬牙。这家伙是住在四楼的花豹子包青,小混混一个,向来跟他是不大对付的。当初刚住进来的时候被他一口狐烟呛了个半死,后来郎一鸣做中人,两边算是把话说开了,不过只要见了面必然还要唇枪舌剑一番。没想到他今天这倒霉样儿偏偏让包青看见了。 "哎,怎么不说话啊?"包青更乐了,"你今天这是装博美吗?颜色也不对啊。" "滚开!"胡春岩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眼睛眯起来,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 包青暗自警惕。虽说胡春岩只是只狐狸,从天然条件上来说就不能与豹子相比,但他毕竟是青丘世家的子弟,天生灵力却要比他们这些自己修炼出来的野路子精怪要强。城市里是禁用妖力的,但妖怪公寓算是个特殊的地方,四周都有特殊的结界围住,在这里使用妖力破坏性不大,一般上头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万一胡春岩真发起狠来,他也未必就能抗得住。不过已经跟胡春岩斗惯了,难得看见他这模样,包青怎么也不能放过这机会,一边暗暗调息准备,一边仍旧坏笑着道:"去染染色呗,听说宠物医院这项业务做得不错。前两天我还在街上看见一只贵宾,不但染色还剃毛了呢——" "宠物医院不光接染色剃毛的业务,还管给猫做绝育手术呢。"左健慢悠悠地接口,从外头跨进了楼道。 "谁!"包青警惕地往后一闪,琥珀色的眼睛里霎时现出两道竖瞳,紧盯着左健。跟狐狸和狼最恨被人叫成狗一样,包青也最恨被人说成是猫。 左健一脚踩在楼梯台阶上,从口袋里摸出警官证一亮:"安全证拿出来!" 包青来滨海市小一年了,还是第一次见着妖监会的人。虽然楼道里灯光昏暗,但猫科动物良好的视力还是让他把上头的朱砂小字看得一清二楚,万没想到胡春岩会带了个妖监会理事回来,只能把一口气咽下去,老老实实摸出了安全证。 左健只扫了一眼就冷冷地说:"既然拿着二级安全证,那说说看,《妖怪安全守则》第八条是怎么说的?" 包青悻悻地回答:"在人口密集地区不得随便使用妖力。"随即补上一句,"妖怪公寓四周是有结界的。"说起来,并不是每个城市都有妖怪公寓,要找这么一块阴气聚集却又不致魔化的地方很不容易,全国也不过三五处而已。所以这三五处地方都算是特殊地区,不完全划入人类的地盘之内。 "《安全守则》里哪一条有补充条款说妖怪公寓不算人口密集地区?" 但是这里也根本没什么人口啊!你当人人都跟你一样能随便进来吗? 不过这些话包青也只敢放在肚子里嘀咕。他拿的是二级安全证,证件的背景图案不是长城而是森林,级别比胡春岩还低呢,只要降级两次就会被取消,所以面对着二级理事的淫威也只能低了低头:"对不起。"眼光瞥见胡春岩蹲坐在左健脚边,对着他歪头吐舌的做鬼脸,恨得牙痒痒。 左健把安全证扔还给他:"以后注意。走吧。" 包青灰溜溜地走了,胡春岩还有点儿意犹未尽:"他这时候出去肯定又拿刀砍人去了,你不管吗?" 左健低头看看绕着自己脚边打转的狐狸,无情地泼下一盆冷水:"只要他不贩毒,基本上就不归我管。" 胡春岩立刻就炸了毛:"我也没贩毒!你凭什么要管?"你妹的扫黄,扫黄关你P事! 左健悠然地回答:"因为我需要有个地方住着,宿舍里不能呆了。" "那你自己去租房子!凭什么占我的地方?"胡春岩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 左健不动如山,只是竖起两根手指:"第二口……" 胡春岩立刻石化了,几秒种后赶紧收起龇出来的小白牙,弯起眼睛学着萨摩耶的表情在左健裤子上蹭了蹭:"我住三楼第二间。"第二口狐烟的事可不能捅上去,不然就惨了。相比之下,免费供应房子什么的,真是太小意思了,反正他现在有钱了,也不指着房租过日子。 郎一鸣大概是职业病的皆有,对房间的整齐程度略微有点儿强迫症,出差之前还逼着胡春岩把房子好好收拾了一通。胡春岩也不是个特别能闹腾的,所以打开房门的时候,除了沙发上扔了一条黑色的小子弹,并没什么特别不河蟹的东西,比之普通人类单身汉的房间实在是强太多了。 趁着左健打量这屋子,胡春岩迅速溜进卧室穿上了衣服,然后才走出来:"左队,这边是我合租人的房间,你凑合着住一晚上呗?" 左健踱进郎一鸣的房间,抽了抽鼻子:"这屋住了头狼?" 你一定是狗鼻子!胡春岩腹诽着,脸上却还得满面春风:"左队真是好眼力。" 左健瞥了他一眼,没有揭穿他拙劣的马屁:"行吧。你这屋子房租一个月多少?" "房租?"胡春岩没反应过来,"两千五。"妖怪公寓的房间面积都很宽敞,因为动物都有地盘意识,没有哪个精怪能容忍跟别的精怪挤在一起,像胡春岩和郎一鸣这样肯合租的极其少见。因为胡春岩需要一个有好厨艺的人做饭,而郎一鸣又需要有个人让他逼着收拾屋子,两人——哦不,两精算是难得地一拍即合。 左健抽出钱包,数出十三张粉红纸币:"先租一个月。" 噫?居然还给钱?胡春岩大出意料之外:"哎,您要住住就是了——"问题是,他不想跟一个二级理事同住啊,压力太大会掉毛的哎。 "行了,给你就收着吧,去别的地方租房子也得花钱。"左健踢掉鞋子,往床上一躺,双手枕在脑后,"你在金碧辉煌干多久了?" 怎么他还没忘这事哪!胡春岩暗暗叫苦,还得老老实实回答:"才十几天。" "跑那儿干吗去?原来的工作不老老实实干,上那种地方去干什么?" "干什么?"胡春岩愤怒了,"要不是你们缉毒缉得多管闲事把我弄进去,我能把工作丢了吗?现在公司彻底把我冷藏了,别的公司也不敢要我,我怎么办?现在什么不得要钱?不挣钱,让我去喝西北风吗?" "你们本来就是取天地灵气修炼的,辟谷早就能做到了吧?"左健不紧不慢,一句话就把胡春岩噎了个半死。因为左健实在说得不错,精怪修炼乃取天地之气,西北之风曰厉风,也属天地之气。按这个说来,像胡春岩这种等级已高的精怪,还真的可以靠喝西北风活着…… 左健瞥了他一眼:"在那边用过狐烟吗?" "没有!"胡春岩一肚子郁闷无处发泄,恶狠狠踹了一脚床柱,"我说过了,我不坐台不出场,就是做侍应生!你以为我们很喜欢跟你们人类干点什么啊?有什么好的!连毛都没有,光溜溜凉冰冰的,看着就恶心!" 左健听完了,凉凉地问了一句:"这里有没有住着蛇精?" 胡春岩愣了一下,猛然想起来四楼真的住着一条缅甸蟒!那家伙就是光溜溜凉冰冰连毛都没有一根,虽然人形是个精瘦黝黑的小伙子,但化成原形的时候足有七米长!妖怪公寓里住的大都是长毛的精怪,这条缅甸蟒是个异类。加上他不是本国国籍,中文都说不太顺溜,性格还阴沉沉的,妖怪公寓的本土精怪们都跟他不大来往。这要是被那家伙听见他刚才说的话,没准会记恨报复的。 "你,你——就当我没说好了。"胡春岩磨着牙。如果左健不是妖监会理事,他真会上去咬他一口了。 左健笑了笑:"没用过就好,只要遵守安全守则的,我都不喜欢随便难为它。你丢工作这件事我不知道,抱歉。不过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要是总做这一行,早晚得被抓到,不是我也是别人。" 胡春岩暗想只要不是你,谁能抓着我? 左健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闭着眼哼了一声:"别以为来的不是天师你就能随便脱身,既然在人类的城市里,那也得遵守人类的行为规则。你觉得,你的公司是会接受一个得罪了导演的模特,还是会接受一个可以像鬼一样忽然消失的模特?" 胡春岩很想说模特公司才不会管他是人是鬼,但是想想还是闭了嘴。跟左健斗嘴没啥好结果的,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一个妖怪跟一个二级常任理事呢。 "我今天晚上的事你也看见了,看见就看见,烂在肚子里就行,不要对别人说什么。你放心,钱不会让你少挣,将来——嗯,将来要是有麻烦,我允许你动用妖力,只要不是太过份,我会替你写申诉书。行了,我累了,你出去吧。" "哎,这绳子——"胡春岩想起脖子上的狗脖套一样的东西,带着这玩艺他怎么休息? 左健笑了一声:"这个不能拿下来,我现在需要有人给我打个掩护,拿下来你小子跑了怎么办?放心,这绳子挺漂亮的,现在不是都流行戴个皮绳之类的么,你就戴着吧。" 第5章 同居生涯 左健说得半点儿不错,胡春岩第二天一去金碧辉煌上班,就被领班叫过去了。 "李少把你包下来了。"领班拿出一张卡,"每个月五万,先付三个月的。你就跟着那位左先生,不用过来上班了。不过——包多久就是左先生说了算了。"本来胡春岩只签了一个月的合同,如果合同到期不愿意干了直接可以走人,现在就不行了。 想到这里,领班倒觉得怪有点不好意思的。她在这里呆了四年了,看人很准,瞧得出来胡春岩并不是个愿意出来卖的,现在不但要卖了,还得卖很长时间,倒真是有点对不住他:"我看左先生还是挺喜欢你的,你别惹着他。李少——不是你惹得起的。" "知道了。"胡春岩接过卡,想到家里那位二级理事,不由得有种要掉毛的预感。 一路又回到妖怪公寓,胡春岩刚进院子,就看见白萝卜在前面低着头又不看路地往里走,顿时高兴起来:"萝卜!" 白萝卜一个哆嗦,噌地变成了一只兔子,拔腿就跑。但是胡春岩比他还快,嗖地变回了原形,两个纵跳就把白萝卜扑在爪下,张嘴叼住了他后颈,得意洋洋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跑啊,你跑啊?" "我,我有安全证……"白萝卜哆嗦得跟风中秋叶一样,险些就要哭出来。其实他也知道,妖怪公寓里的妖怪不会弄死他,但他就是害怕。一只兔子,对着一只天敌狐狸,怎么可能不怕呢。 胡春岩差点笑得松了嘴,连忙又忍住,叼着白萝卜的后颈把他叼起来,一边往楼梯上走,一边含糊地吓唬他:"回去做个麻辣兔丁。" "你,你能吃辣吗?"白萝卜哭唧唧地反驳。 胡春岩顿时怒了:"红烧了你!" 白萝卜哭着乱踢乱踹,胡春岩伸长脖子和嘴巴把他叼远点,免得被蹬上——兔子急了蹬人也很疼的——一边哼着小曲儿往上走。刚走到二楼,就见有人下来了:"你干什么呢?" 胡春岩一张嘴,白萝卜啪哒一声摔在地上:"你——你怎么回来了?"他平常是下午两点过去上班,今天没上班就回来了,现在也就三点,左健怎么可能已经下班了呢? 白萝卜得脱狐口,爬起来就要跑,胡春岩作为一只捕猎动物,本能地一抬爪子就把他又按趴下了。白萝卜一边挣扎一边叫起来:"左队!救命!" 胡春岩又石化了,他怎么就忘记了左健站在眼前呢?精怪之间不允许随意打斗的,虽然不算什么大罪,但也跟人类斗殴一样要被拘留的,如果后果严重还要挨罚甚至降级的。要是左健没在这里,他欺负一下白萝卜啥问题都没有——这满楼上的食肉动物们,哪一个见了白萝卜也会欺负一下的——但是现在左健就站在眼前,他这举动,无疑是明知故犯意同挑衅妖监会理事的权威,罪加一等啊! 左健弯下腰,从胡春岩爪子底下把白萝卜捞走了:"胡春岩,你干什么呢?"语气有几分严肃起来。 白萝卜在他手里抖成一团,忘记了自己是爪子,一个劲地扒着左健的胳膊,把他外衣袖子都扒得断了线,哼哼唧唧:"左队救命……" 胡春岩心头火起:"谁害你命啦!逗你玩玩罢了!" "是吗?"左健转身把白萝卜放到地上,白萝卜一跳就蹿回自己屋里去了,"恃强凌弱吗?" 胡春岩把雪白的尖牙一龇:"怎么样啊!弱肉强食,这世界就这样儿!你不服气,不服气先管管你们人类好了!" "《妖怪安全守则》第十条——" 左健还没说完呢,胡春岩就气馁了:"我不过是逗着它玩玩,这楼上谁没玩过啊?再说了,要是害怕,谁让他住妖怪公寓了?" 左健低头看了他一会儿,拔腿往楼下走。胡春岩没听见他的教训,有点儿不大适应,跟着他连蹦带跳地下去:"你去哪儿啊?不对这个时候你应该在上班啊!" "你不用管。"左健淡淡回答,"李少应该付你钱了吧,那就老实在屋里呆着,我一会儿回来。对了,你把饭做了,我想吃海鲜。" "什么!"胡春岩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我才不做饭!" 可惜左健没听见他的抗议,自管拔腿走了。胡春岩现在是狐狸,又不能追出大门去,只得悻悻从地上叼起自己的衣服,返回三楼住处。 妖怪公寓这地方也有个不好处,没法儿叫外卖,因为普通人进不来。胡春岩想了半天,拨了个电话号码:"一份双人海鲜套餐,请让56号送餐员送餐。"这个是没有地沟油没有苏丹红的安全食品,更重要的是,56号送餐员能进得来。 大概过了半小时,门铃叮咚一响,胡春岩跑过去把门打开,就听外头一把子纯正的滨海式普通话:"哎哟我的妈,嫩们这什么破地方,上个楼可把我卡踢蹬了!" 胡春岩打开防盗门上的小窗:"喂喂,这是你老家,来好几回了还摔跤,怪谁?今天什么海鲜?" 对方马上转了标准普通话:"双人套餐一份,请签收。"最后一句又转了回去,"有辣嘎啦,红岛的。" "谁让你们炒辣的啦!"胡春岩顿时怒了。 "嘎啦就得炒辣的,嫩不会吃怪谁?"对方也怒了,"快签单付钱,我还得赶紧回去。" 胡春岩愤怒地瞪着他:"我要投诉你!"一边把钱递了出去。 对方把餐盒递进来,对着他一撇嘴,转头走了。胡春岩冲着他的背影大喊:"下次我点香辣蟹!"满意地看着对方一个踉跄,从往前从瞬间变成了横行,解恨地关上了门。 其实海鲜套餐里不光有辣炒蛤蜊,还有红烧海参和鲍鱼汁捞饭。胡春岩虽然是最爱吃鸡的,但对于别的美食也颇有鉴赏力,闻了闻那鲜味儿,流着口水坐等左健回来吃饭。 结果这一等就等了四个小时,天黑透了,胡春岩肚子都开始大唱空城计,左健还是没回来。胡春岩很愤怒地自己把有些冷掉的捞饭吃了一些,海鲜一冷就腥了,吃起来不够美味,也只好吃掉。至于热饭么……胡春岩表示天然气灶什么的,离得越远越好。 到了九点,左健终于回来了。他一进门,胡春岩就不由得往后悄悄缩了一下,左健带着一身的怒气,这虎须不撩也罢。 "有饭吗?"左健把领子拉开些,脱下外衣往沙发上一摔,自己也重重坐了下去。 胡春岩把剩下的饭菜拿上来:"有点凉了,你回来太晚了,我就先吃了。" "帮我热热。"左健烦躁地说,拿起手机要拨号,又扔下了,坐在那里发愣。 胡春岩张嘴想抗议,感觉到左健身上闲人勿近的气场,又不敢吭声,蔫蔫地捧着饭盒去了厨房。 左健在沙发上沉思了一会儿,又站起来走到窗前,拿出一个小型望远镜对着对面大楼仔细看了一会儿,直到肚子咕噜一声大响,才想起来自己的饭进了厨房很久了,提高声音叫了一声:"胡春——"最后一个字还没出口,就听厨房里一声巨响,巨响中夹杂着胡春岩的尖叫,然后一只冒着烟的小狐狸从厨房飞奔而出,一头扎进了沙发底下。 "怎么了?"左健只闻到厨房里一阵焦糊的辣椒味儿,赶紧冲了进去。只见灶上火焰腾腾,连锅里的油都点着了,蹿起半天高的火苗儿,还有着火的油星儿溅了出来在不锈钢台子上闪烁。左健赶紧一手关上天然气灶的阀门,一手拿起锅盖盖住了锅,随即抓块抹布把台子上的油星火点按灭,再揭锅盖看看,里头的火已经熄了,不过里头的东西已经焦黑,冲鼻子还好一股辣椒味儿,呛得他直咳嗽。 把厨房三下两下收拾过,锅里头那些疑似蛤蜊和海参的东西倒进垃圾桶,焦糊一片的锅扔进水池泡上,左健才出来:"人呢?" 没人。客厅没有,左健到两间卧室里看过了仍旧没有,不由得诧异起来,出门了?正琢磨着,隐约听见沙发底下有动静,一低头就闻见一股毛发燎焦的味道,看见两只瞪得滚圆的眼睛,不由得失笑:"你在沙发底下干什么?还不出来。" 胡春岩不但不出来,还往后缩了缩。左健没了耐心,直接掀起沙发把他抓了出来,只见雪白的毛皮上好大一块被燎黄了的地方,幸好没有烧到皮肉,不禁皱眉:"热个饭也能烧成这样,你是白痴啊?谁让你往锅里倒油的?"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胡春岩的气登时全部爆发出来,一口咬在他手腕上,随即想起来还需要用嘴说话,便放开他四爪乱抓,一边尖叫起来:"都怪你!都是你!不是你我做什么饭,开什么火!" 胡春岩打小就怕火。野兽天生就对火有畏惧,即便是出身青丘的狐狸也概莫能外。胡春岩小时候溜出青丘到野外玩,遇上一次放火烧林,差点儿被烧死,所以他对火特别怕得厉害,否则为什么要跟郎一鸣合租房子呢?就是因为他连天然气灶都不敢开。 左健手腕上被他咬出一排深深的牙印,手背上被抓得一道道的血印子,不由得眉头一挑,一手攥住他尾巴倒着提起来,一手捏住了他的嘴巴:"好大胆子!随便攻击人,我看你的安全证该降降级了吧?" 胡春岩恶狠狠地梗着脖子瞪着他。自打遇上左健,他日子就再没好过!刚才被火苗燎过前肢和头顶,虽然没有烧伤皮肉,但也热辣辣地难受,要不是自己跑得快,没准都毁容了!更不用说脖子上还套了个狗脖套,简直是极大的屈辱! 左健低头瞅了一会儿,见小狐狸滚圆的眼睛里渐渐的蓄了泪水,不由得吓了一跳,赶紧把他的嘴松开,放下来抱在手里:"哎,你哭什么!都多大了还哭,丢不丢人哪?" "谁他妈是人啦!好稀罕么!"胡春岩长这么大,实在还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愤愤地伸出爪子又狠挠了左健一下,"还教训我恃强凌弱?你他妈不就是个二级理事吗?人天生就比妖怪尊贵是怎么着?稀罕到你们人的地盘上来么?要不是现在城市扩张,森林缩小,谁愿意来跟你们混在一块儿过啊!你算什么东西啊!要不是有个二级理事证,谁甩你啊!" "行了行了——"左健被他挠得龇牙咧嘴,"我说你够了啊,满嘴的脏话,青丘出来的就是这教养?" 胡春岩打了个嗝儿,下面的话咽回去了。没错,他的父母一向很注重他的教养,什么"他妈的"之类的脏话,要是被父母听见会直接给他一爪子把他抽到半里路以外去。 "好了好了。"左健抱着炸毛的狐狸在沙发上坐下,把他放在腿上捋毛,"我道歉,今天不该让你去热饭的,好不好?不过你怎么会这么怕火?我知道精怪都怕火,但你都在城市里生活这么多年了,煤气灶总会用的吧?" 胡春岩愤怒地用后爪又蹬了他一下,左健赶紧抓住他的腿:"你把我衣服都抓烂了!好了好了,没事了,你这不是也没伤着吗?厨房我也收拾了,以后不用你做饭就是了。" "我毛都燎黄了!"胡春岩一向对自己雪白顺滑的毛皮很是骄傲。他父母都是九尾狐,偏偏他生下来只有一条尾巴,唯一可以得意的就是毛色。就连天生的九尾白狐都没他白,更不必说他父母一个是草黄色的,一个是沙红色的。 "剪了去就好了,没几天就长出来了。"左健继续捋着他背上的毛安抚,"要不然去染染色吧,染成棕黄色就看不出来了。" 胡春岩在剪成秃子与染成黄色之间犹豫了半天,选择了后者:"你出钱!"要是真剪成斑秃狐,那就真没脸见人了,何况他这长相,剃个小平头也没法看啊。 "行,我出钱。"左健痛快地答应了,"不过,是去理发店呢,还是去宠物医院?哪个比较便宜?我是穷人。" "呸!"胡春岩并不买帐,"四川左家出来的,还说自己是穷人?"左家虽然没有张家和钟家有钱,但也是五大天师世家之一,烂船还有三斤钉呢。 左健笑笑,从头顶给他捋毛直捋到尾巴,"左家又不富,再说了,我真是没钱。" 胡春岩被他顺毛顺得渐渐舒服起来,趴着不动弹了,只把尾巴竖起来不时地摆动一下,表示自己并没有被他的捋毛战术收服:"骗谁呢?别欺负我没常识。你们左家这些年出的几个比较有名的天师都是嫡系,左家分的家产也少不了,还没染发的钱?" 左健只笑笑,没说话。胡春岩反而起了好奇心,拿爪子捅捅他:"喂,说话啊,你是左家嫡系的吧?" 左健沉吟了一下,点点头:"长房子孙。" "切!"胡春岩对他一龇牙,"那还说没钱!" "真没有,都被我爸花光了。"左健无奈地说,神色间有几分伤感。 胡春岩最喜欢捅人的痛处,看见左健这样儿,一骨碌爬起来,十分兴奋地问:"怎么花光的?" 左健一眼就看穿他的心思,无奈地回答:"他吸毒,吸得我妈跟他离了婚,吸光了家产,最后把自己吸死了。" "所以你就当了缉毒警?"胡春岩自觉这个痛处捅得不大厚道,耷拉下耳朵趴回去,"对不起啊,我不该问的。" 左健笑了笑:"没关系,这是事实,没什么不能说的。" 第6章 讲和 客厅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重,胡春岩想了一会儿,犹犹豫豫地在左健腿上把身体翻了过来,露出肚子:"你别难过啊——" 左健噗哧笑了,在他肚子上挠了挠:"都是好几年的事了,早过去了。不过我确实是因为我爸才来当缉毒警的。天师当然也能除害,可是一年里被鬼怪妖精害死的人有多少?被毒品害死的人又有多少?我觉得我当警察能做的更多一点。" 胡春岩觉得有点儿痒痒,蹬了蹬后腿:"倒也是,其实害人的精怪也并不多。" 左健摸着他的肚子好笑:"不用急着给自己辩护吧。" "胡说,谁辩护了!我说的是事实!" "行行,你说的都对。"左健息事宁人地在沙发上靠了一会儿,忍不住问,"但是你怎么会那么怕火的?这么多年在城市里都是怎么解决吃饭问题的?"青丘出来的狐狸怕火怕成这样的也不多见,纯属生活不能自理型啊。 胡春岩嘟囔:"所以我才跟那头狼合租啊,有人做饭。"然后自我辩白,"他只管做饭,洗碗扫地都是我在做。" 左健失笑:"我说呢,很少见你们这样合租的。但是你还是没说,为什么这么怕火。" 胡春岩在他腿上四爪蹬了半天,终于把原因说了:"……谁知道怎么忽然就放起火来了……听说被烧死的那个还是放火那人的恩人呢,果然皇帝都太可怕了。死的那个真是忠义高洁之人,身上的气都比一般人干净,我跟着他住了半年,大有进益呢,可惜烧死了。" 左健听着不大对劲:"放火烧恩人?烧死的那人叫什么名字?" 胡春岩努力想了半天:"记不清……介什么?" "介子推?" "好像是吧……" 左健扶额不起:"你都不读书的吗?" "读啊!"胡春岩不满意他的态度,拿后腿又蹬了他一下,"我读书成绩很不错的。" "很不错还不知道介子推是怎么回事吗?不学无术的小东西!"居然还说什么皇帝都太可怕了,完全把这事当成恩将仇报的故事了吗? "……不爱上历史课……"胡春岩只好说了实话,"我比较喜欢美术啦,音乐啦,数学也行的。" "哟——"左健挠着他的肚子,"还是艺术狐呢。" "那当然——"胡春岩被挠得很舒服,也就没在意他在开嘲讽,懒懒地蹬了蹬后腿,"有空唱歌给你听。" "为什么还要有空?现在不能唱?" 胡春岩撇撇嘴:"他们都不爱听。" "谁们不爱听?"左健忍着笑。 "四楼和五楼的住户呗。" "你还怕他们?"按说胡春岩出身青丘名门,在妖怪公寓应该是住到第五层的,那里都是神话传说中挂了名的精怪,青丘白狐这一类也在其中。 "怕倒是不怕。"说到这个,胡春岩稍微有点儿打蔫,"不过我不是九尾狐,就算住到五楼也没什么意思。再说了,郎一鸣不能住五楼,到时候我找谁给我做饭吃呢。" "郎一鸣……"左健把这名字重复了一遍,"他住三楼,应该也就是普通精怪,怎么不怕火?" "他是草原狼。"胡春岩不以为意,"说是隔几年就能遇到草原上起火,他早看惯了。我跟你说,他做的烤全羊最好吃……"胡春岩说着说着,口水就要流出来了,"一般全羊不好买,他会做烤鸡,只要撒一点点儿孜然……" 咕噜——左健肚子里响亮的一声打断了胡春岩的美食回忆,左健有点儿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有没有什么吃的?" "有泡面……"胡春岩也把自己说饿了,"我也想吃……" "你不是吃过饭了吗?"左健把他放到沙发上,起身进厨房。 "又饿了。"胡春岩翻身跳下沙发,追着他跑到厨房门口,以典型的狗狗样儿往门口一坐,只差把舌头伸出来喘气了。 左健摇摇头,翻翻冰箱。还不错,里面除了有泡面,还有半根火腿,左健拿起来闻了闻:"味儿挺正。" "当然了,正宗的金华火腿,还有糟蛋呢。"胡春岩说完了才想起来,"不过糟蛋被我吃光了,好像还有一瓶豆腐乳。" 左健把冰箱大翻了一下,郎一鸣临走的时候做了一些菜,胡春岩全部凉着吃光了,现在里面只剩下生火腿和泡面,另有一包生紫菜和一点儿虾皮:"连个鸡蛋都没有?" "鸡蛋我爱吃煎的。"胡春岩牛头不对马嘴地回答了一句。 左健正想说他答非所问,忽然明白过来,胡春岩爱吃煎蛋,但是他自己又不会做,那么搞了生鸡蛋放在家里也一样会坏,所以郎一鸣干脆就不买了。尼玛这不是合租,这是保姆啊!狼保姆! "你这么多年都是怎么过下来的?早就认识这头狼了吗?"一头狼会有这种耐心充当几百年的保姆吗? 胡春岩尾巴摇了摇,不想回答。因为不会自己做饭所以跑到动物园冒充稀有白狐蹭吃蹭喝十几年的事他会乱说吗?也就是最近八十年认识了郎一鸣,这才过上了每天有家常菜吃的好日子。 左健看他不回答,也不问了,一个灶上蒸上火腿;一个灶烧上开水,扔进紫菜和虾皮,然后把调料包酌量倒进去一小半,最后扔进泡面块。 胡春岩闻着空气里火腿的香味,抽了抽鼻子,咽了咽口水。左健看他一眼,没好气地说:"还不变回来,你想用狗食盆吃饭吗?" 胡春岩听见一个狗字,顿时又想炸毛,但是闻闻锅里飘出的香气,还是抛弃了骨气,转身飞奔回卧室去了。 泡面,胡春岩平常是不爱吃的,但是左健煮面的手艺实在不错,加上还有蒸得香喷喷的火腿,胡春岩足足吃了一大碗,肚子都撑得鼓起来了,摇摇晃晃地拿了碗去厨房刷,等他刷碗归来,就见左健又站在窗户前面,拿着个望远镜在看对面:"看什么呢?" "监视。"左健简单地回答,放下望远镜,"这事你别管。记着,只要有人问起来,你就说这房子是你租的,我光吹牛说在滨海市买了房子,但你从来也没去过。别的他们再问什么,你只要说我不跟你讲就行了。" "哦。"胡春岩打个饱嗝,老老实实地答应着往沙发上一倒,幸福地摸着肚子打开电视。左健看见他脑袋上被火燎了一半的头发,忍不住笑了出来。胡春岩摸摸脑袋,顿时又炸毛了:"明天就去染发!" "好好好。是去理发店还是宠物医院?"左健忍着笑问。 胡春岩答不上来,怒冲冲摔掉遥控器进自己卧室去了。 第二天,左健还是带着胡春岩去了宠物医院。他在网上查了查,人类使用的染发剂对宠物的皮肤伤害很大,所以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去正规宠物医院染色比较好。 宠物医院里的小护士见了胡春岩十分惊喜:"呀,日本银狐!好可爱哟,怎么把毛烧成这样了?太可惜了。"一面说,一面抱过去摸。 胡春岩舒舒服服地让她抱着,很不要脸地把头枕在她的胸脯上。左健看不过眼,上手把他拎了下来:"给染成黄的吧。" 小护士很惊讶:"这样的把烧坏的毛剪掉就可以了,过一阵子就会长出来的。这么雪白的颜色也很少见的,染了多可惜呀。" "呃——它不喜欢剪毛,剪了会闹脾气。"其实是因为剪毛之后再化成人形会很搞笑吧。左健已经发现胡春岩超级懒,用障眼法把头发变成黑色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如果再让他用障眼法搞个发型出来,他是坚决不干的。 "哦,也有宠物是这样的。"小护士表示理解,"其实狗狗习惯了自己的外表,而且健康丰厚的毛被也是它们的骄傲,剪掉的话会让它们不舒服的。有些主人只为了自己觉得有趣就随便给狗狗剃毛,还剃出各种图案来的,其实很不好。有些狗狗甚至会因此患上心理疾病呢。" "哦?还有脾气这么大的?"左健戏谑地看了胡春岩一眼,得到后者一对大白眼,引得小护士惊呼:"瞧,它听得懂的样子呢,哎哟真可爱。"抱起来又是一通摸,"你这只狗狗真听话,有些宠物是不让主人以外的人摸的,要给它们做护理很困难的。" "是吗?"左健跟着进了工作间,看着小护士调配染毛剂。 "是的。"小护士伸出左手给他看,"前几天给一只美国短毛猫打针,被抓的。我们这里的医生经常被狗狗咬伤,被猫猫抓伤,还有仓鼠啦,兔子啦,还是挺危险的。有很多宠物不习惯被触碰身体——你这一只,一定是经常抚摸吧?" "这个……还好吧……" "主人时常抚摸一下宠物是有好处的。"小护士一边给胡春岩染毛,一边滔滔不绝地开始做知识普及,"宠物习惯了之后呢,假如它们突然不愿意让主人抚摸,就证明它们一定有些不舒服,这对宠物的疾病预防很有好处。而且如果带到诊所来治疗呢,又因为它们适应了被抚摸,我们检查起来也比较方便和安全。" 三个小时之后,左健用一个纸袋拎着胡春岩,出了宠物医院的门:"给狗染个毛居然也这么贵!"比给人做头发都贵哪! 胡春岩花了他很多钱,心情舒畅,扒着袋口往外看,不跟他斗嘴。当然了,这是在大街上,如果他不想被人发现然后当成稀奇生物解剖的话,闭上嘴当然是最明智的。 "左队——"一辆拉风的粉红色宝马开到他们旁边,驾驶座上是个卷发美女,副驾上却是李少,"这是干吗呢?" 左健晃了晃手上的纸袋:"去给狗染个毛。" 胡春岩真想咬他一口,勉强忍住了。被不懂事的小姑娘叫狗狗就算了,被天师叫做狗,这是红果果的侮辱啊! 李少拉开车门下来:"什么狗?几时买的?" "说是什么银狐。"左健漫不经心,"我买什么,是楼上邻居送的。昨天晚上被那小子烧了毛,今天出来染个色。" 李少暧昧地笑了一下,压低声音:"那小子怎么样?" "还行。"左健也暧昧地笑了一下,"勉强还算干净。" "真是处?"李少扬起半边眉毛,胡春岩在他的语气里感觉到一点儿试探。 左健哧地笑了一声:"什么处!你还真信哪?不是职业出来卖的已经不错了。" 李少拿出一包烟来,抽了一支给他:"骗人的?回头我去砸了金碧辉煌。" 左健点上了烟,摇摇手:"那倒也不必,人家当时只说新入行的,并没说过是处,不算骗人。何况别人不明白,李少你还不明白嘛,我听说他是个小模特,那一行——嗯?" 李少露出心照不宣的笑:"也是,只要伺候得高兴也就是了。" 左健嘿嘿一笑,意有所指地说:"就一个毛病,身子弱了点。" 李少顿时笑出了声:"左队龙精虎猛的,那小子一看就是个单薄的,要不要再弄一个?" "那倒不必了,多了也伤身。"左健往车里看了一眼,"佳人在侧,就不耽搁李少的时间了,不厚道啊。" 李少哈哈笑着跟他道了别,钻进车里开走了。左健随手招了一辆出租车,也回到了妖怪公寓。进了大院胡春岩才忍不住问他:"你到底是在干什么啊?"他可不相信左健真会被收买了。 左健淡淡一笑:"我从中缅边境上追到这边,总算有点苗头了。"随手揉揉胡春岩染成棕黄色的脑袋,"不过这小子一步步的一直在盯着我呢,现在家里多了条狗,就得经常亮亮相了。" 胡春岩大惊:"什么!"难道以后要他经常用这样子出门吗?被别的住户看见不笑掉大牙才怪。 "嗯。"左健说得毫无商量余地,"只可惜你不会分身法。" 胡春岩想像了一下人形的自己牵着狐狸形的自己在马路上遛的情景,不觉后背发凉。 "不过这样也好。"左健耸耸肩,"说不定以后我还真需要个帮我传信的,一条狗总不会有人过分注意。" "什么!不行!我不愿意!你休想!"胡春岩闹起来了,"《妖怪安全守则》里讲了,不得随意干涉人类事务,你别想把我拉进去!" "但是守则里也说了,你们有义务协助——"左健话还没说完就被胡春岩打断了:"少来!欺负我没细读补充条款吗?我们有义务协助的是与精怪有关的案件,你们人类缉毒跟我没关系!别想着拿妖监会出来说事儿?就是有偿协助我都不干!"真以为他没钱吗?就是人间混不下去了,回青丘又怎么样? 左健无奈地看了他一会儿,叹了口气:"算了,本来也确实没你什么事。"站起身进卧室了。 胡春岩眨巴眨巴眼睛,还以为左健会拿出一通大道理来讲给他听,结果左健啥也没说就走了,反而让他觉得不大得劲了。琢磨一会儿,溜到卧室门口看了一眼,小声问:"你不会因为这个把我上次用狐烟的事儿报上去吧?" 左健躺在床上正出神,闻言淡淡一笑,仍旧看着天花板:"放心。你的申诉书都交上去了,上头还有我签名。要是我出尔反尔,岂不让人知道我第一次是舞弊来着?" 虽然得到了保证,胡春岩反而觉得心里更不踏实了,悄悄走到床边上往床上一跳,近距离看了看左健:"你真不会报复我?" 左健失笑:"不放心?要不要跟你订个言誓?再不放心的话,我不再住你这儿就是了。" 胡春岩愣了一下:"你不是要监视对面吗?不住这儿住哪儿?" "二楼也行。"左健坐起身来,"我去小白那儿住。" 小白?胡春岩竖起了背上的毛:"小白是谁?不会是白萝卜吧?" 第7章 互助 "就是白乐波啊。"左健自然地回答,"我住他那儿就成,只是楼层稍微低一点,倒不是很影响监视。" 胡春岩忽然觉得不怎么痛快:"你本来不会是打算住在萝卜那儿吧?" "是的啊。"左健笑笑,"只是没想到会在金碧辉煌碰见你。" 胡春岩的脸瞬间拉长了。这种感觉很是微妙,你吃了苦遭了罪,然后突然发现这些事本来根本不该是你遇到的,这股子憋气劲儿啊…… "那你干吗拉着我?干吗拿绳子套我?干吗拎我尾巴?干吗害我被火烧?"胡春岩后背上的毛全炸了起来,愤怒莫名,身上散发出来的妖力已经让屋里空气加速流动,起了微微的风。 "嘿,冷静!"左健倒被他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 胡春岩越想越气。好啊!敢情你把我折腾了一通,欺负完了使唤完了,好容易才做一顿饭呢,就想跑啦? "嘿,你干什么!"左健本在防着胡春岩使用妖力,却没想到这疯狐狸噌一下蹦起来,朝着他头上就扑,四只爪子没头没脑地盖下来,完全是泼妇式的打架法。毕竟人只有两只手,从数量上就处于劣势,等左健好容易把胡春岩压倒在身下,手上已经被挠出了好几道血口子,连脸上都挨了一道,好在没见血。 "你发什么疯呢!"左健也有点火了,"《妖怪安全守则》是怎么说的?你安全证想降级了是不是?" 胡春岩冲着他耳朵尖叫:"凭什么降级!守则上说不许擅用妖力攻击人,我用妖力了吗?我用了吗?" 左健倒被他问住了。胡春岩确实没用妖力,他用的完全就是兽类的本能,就是上爪子挠啊! "那你到底发什么疯啊?我不是已经保证了,你不愿意做的话我不会强迫你吗?"左健很无奈,天师不好当啊,遇见厉害的精怪,收伏起来有危险,遇见这种不厉害的,还得小心着不能下手过重,最后的结果就是自己被挠一脸花……最主要的是,他还没想明白胡春岩在发什么疯,怎么连眼睛都红了,他干什么天理不容的事啦? "你!你莫名其妙的跑来找我麻烦,现在麻烦也找啦,你拍拍屁股想滚蛋啦!"胡春岩放开嗓子大吼,"你混蛋!天师了不起啊!妖监会了不起啊!二级理事了不起啊!" 左健被他叫得耳朵嗡嗡响,又腾不出手来捂住,只好一侧头,把一边耳朵贴在胡春岩肚子上,好歹先救出一只耳朵来,苦笑道:"我没说有什么了不起啊,你要是还记恨做饭那事儿,我不是给你道歉了吗?" 胡春岩肚子上贴着温暖的半张脸,火气好像小了一些:"道歉就算完了吗?我也烧你一下再道歉行吗?" "那你想怎么样呢?"左健跟妖怪打交道不算太多,还真是从来没遇到过胡春岩这样的。一部分妖怪类似于白萝卜那种,对天师有本能的畏惧,见了他都是毕恭毕敬的。另一部分则是抱着天生的敌意和冷漠,最好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即便必须打交道也是冷冷地一点头。可是像胡春岩这样儿——说他遵纪守法,他时常的要打打擦边球;说他胡作非为,他又不出大格儿;你严厉一点他就缩一缩,你和气一点他就炸个毛,简直是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想起一出是一出,真是教人穷于应付。 胡春岩转了转眼珠子:"给我做饭赔罪!" 还赔罪……左健真是对这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狐狸没有办法:"我不是给你做过一顿了吗?"你还吃了一大碗呢! "一顿饭就能赔偿我的毛皮了吗?"胡春岩一翻眼睛,"就是九尾白狐都没有我的毛皮白,现在燎成这样,让人看见怎么办?我都没脸出门了!" "我说——"左健忍不住了,"你不是应该因为你出身青丘却怕火怕成那样而没脸出门吗?" "你!"胡春岩恼羞成怒,"你胡说!我是兽妖,怕火是正常的!" "九尾狐族跟人类通婚已经不是一代两代了,应该比普通兽妖对火的畏惧小很多才对吧?" "你胡说!"胡春岩理屈词穷,"反正你不准走!至少再给我做一百顿饭赔罪!" 左健终于明白了一点儿:"你的意思是说,不让我去小白那边住?" "当然了!" 左健无语地看着他:"那你直说不就是了?我说要过去住也是怕你不相信我不是吗?你直说就让我住这儿不就完了?何至于发这样的疯?"还把我挠个一脸花。 胡春岩瞪着他:"谁喜欢让你住这儿啦?我是为了让你给我做饭!" 左健实在是哭笑不得:"好好好,我做饭就是了。"放开胡春岩,摸了摸脸颊上那道已经肿起来的红痕,"你下次有话好好说,怎么动不动就挠人呢?你看你给来这一道,我怎么出去见人?" 胡春岩得意地摇着尾巴:"活该!谁让你欺负人来着!" 左健恨得回手往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我真当初就该直接找小白,至少他不会挠我。" 胡春岩又瞪圆了眼睛:"你怎么知道兔子不挠人?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被他蹬一下也够你受的。"想起一件事,爬起来跳到他腿上,"你早就认识萝卜了?" "两三年吧……"左健想了想,"那时候我刚当上理事,半年多了还没给一个妖怪做过监管或者评估,自己也觉得有点白顶了个名头不干事。后来在云南那边遇见他——当时他还没安全证呢,整天躲躲闪闪的当小偷,也怪可怜的。" 胡春岩撇撇嘴:"那是他笨!当小偷我看他也当不好。" 左健失笑:"这倒是真的。他就仗着腿快,被人发现了就跑,一般没人追得上他。实在不行了还可以往林子里一钻变成兔子。我看这也不是个事,就给他发了个二级安全证。" "凭什么呀——"胡春岩泛酸了,"看着可怜就发证啊?怎么都没人可怜我们呢?" "你还要怎么样啊?"左健在他脑袋上胡噜了一把,"出身青丘,一化形就自动持有二级安全证,血统再好一点的,化形之后只要安分守己有正当工作,就可以申请一级安全证了。比起那些野路子的精怪不知强到哪里去了,你还不满意哪?" "那你怎么知道萝卜就没害过人哪?他不是小偷嘛。" "小偷算是无业,他可是没害过人性命。"胡春岩身上的毛像丝绸一样顺滑,还比丝绸更多了一种厚软的感觉,左健忍不住又摸了摸,"一只兔子,能害什么人?真要能害人,他何至于胆小成那样儿!我听他说,他连化形都是稀里糊涂的,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成了人身,差点没把他吓死。" "怎么会怎么会?"胡春岩爱听精怪们的八卦,眼睛亮亮地抬着头蹲坐在左健腿上,"一般自己修炼到能化形的时候心里也该有数了,怎么会吓着自己呢?是因为他化形特别丑吗?难道他现在的模样是假的吗?"精怪们把第一次化形出来的人形做为"真形",虽然很多精怪都可以再变幻成别的模样,但是"真形"以外的形象即使变得再漂亮,精怪们也是不承认的。 左健捋着他的毛笑了:"那倒不是,只是他根本那时候还不懂修炼,就是一只懵懂的兔子罢了。是因为喝了千年参精的洗澡水,才添了五百年修行化为人形的。" 胡春岩瞪大了眼睛:"他运气太好了吧!" "是啊。"左健好笑地摇了摇头,"他说是千年参精的洗澡水,不过我怀疑那参精可能是伤了根须,水里应该还含有参液,否则光是洗澡水增不了五百年修行。就因为根本没经过修炼就化形了,所以他胆子小得很,什么也不懂。" 胡春岩皱皱鼻子:"怪不得那么呆,只要我们一吓唬他,他就只会喊'我有安全证'!"他惟妙惟肖地学着白萝卜的惊呼,逗得左健也笑了起来:"以后少欺负他吧。你们这些妖怪啊——算了,回头我给他找份工作,让他少回妖怪公寓来住,免得哪天被吓坏了也麻烦。" 胡春岩忽然冒了坏水儿:"要不然,让他也去金碧辉煌?他可以穿那些女侍应的兔子服,到时候连假尾巴都不需要了。" "你就坏吧!"左健揪了揪他的尾巴,把他放到床上,自己往洗手间走,拿凉水去洗脸上手上的抓伤,"他胆子小,再吓得直接在那些客人面前变了身,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胡春岩斜眼看看他手上凝固的血渍,心里稍微有点儿内疚,跑回自己卧室变回人形,穿上衣服拿了药箱出来:"给你碘酒擦擦吧。"顿了一下,小声问,"要不要去打狂犬疫苗?" "你有狂犬病吗?"左健笑起来,拿碘酒处理了一下伤口,贴了几条创可贴,"不用打疫苗了,倒是哪天可以带你去宠物医院打个疫苗。" 胡春岩顿时又要炸了:"我不去!"当初他在动物园混吃喝的那段日子,那什么皇家动物园也时常来给动物做防疫,挨过一针以后他就再不肯挨第二针了。可是整个动物园里就他的毛皮最白,想不让人认出来都难,没办法他只好在某天打开铁笼子,装了个"走失"就放弃了那个有上等小牛肉吃,有人帮洗澡的好地方。 左健也只是说说而已,谁会傻到带一只青丘狐狸去打疫苗呢。把药箱收起来,随口笑道:"怕打针?那倒好了,我给小白找个医院的工作,省得你去闹他。" 小白小白,叫得倒怪亲的呢。胡春岩撇撇嘴:"医院?他胆子那么小敢去医院吗?医院有鬼!"说完,张嘴吐舌做了个鬼脸。 左健顺手揉了揉他染成棕黄色的头发:"鬼有什么好怕的,他都活了几百年了,难道还没见过鬼吗?" 胡春岩一想也是,不由得泄了气,蔫蔫地拎着药箱回屋去了。左健看着他好笑:"要不然你跟我一块儿去?最后再欺负欺负他?" 这话胡春岩喜欢,而左健也说话算话,第三天就把白萝卜叫出来了,三人一起打了辆的士。 跟一只狐狸一起呆在密闭空间里,真是对白萝卜的一大考验。还好左健让胡春岩坐在副驾上,自己带着他坐后座,否则难保这兔子不在车开到一半的时候猛然从车窗里逃出去。 去的地方是一家私人诊所,不大,但里头装潢精致,来往的小护士身上的工作服都是收腰型的,头上戴着船形帽,面带笑容,看着十分养眼。 白萝卜一到这里腿就软了,结巴着紧跟在左健身后:"左队,那,那边有个——" 胡春岩瞄了一眼,那边角落里确实有个黑影,躲在一棵盆栽后面,正向外偷窥。 "不过是个执念罢了,过几天就散了。"左健一手领了一个,"这诊所技术很不错,基本上没有冤死鬼,不用害怕。" "左健?"迎面走来的一个医生微笑着跟他打招呼,"来得挺早。" "宁远。"左健也点头,把白萝卜拉到前面,"这就是我说那孩子。小白,这位是方宁远方院长,快叫人。" "方,方院长。"白萝卜结结巴巴,眼睛四处乱看,看看旁边的病房里会不会突然晃出一只鬼来。 "是方副院长。"方宁远笑着纠正,"虽然院长不在国内,但叫起来不好听。你是小白,出来勤工俭学的吧?" "不——"白萝卜刚蹦出一个字就被左健接过了话头:"没上学,无业游民。我就想着给他找份固定工作,也让他安下心来学学跟别人打交道——胆子小得不行,连个囫囵话都说不清楚。" 方宁远上下打量一下白萝卜,点点头:"那好,你就在诊所里打扫卫生吧,这个工作也不需要跟人说什么话,等你适应了一点,我再给你换个别的工作,慢慢来,好吗?" 方宁远虽然穿着一身严肃的白色,但人长得端正,说话声音也温和,脸上还一直带着笑容,让人看了就觉得亲切。白萝卜那小胆儿这会也稍微安定了一点儿,怯怯地点了点头:"谢谢方副院长。" "那好。"方宁远叫了一个小护士过来,"这是小白,新来的护工,打扫卫生的。你带他去换件工作服,告诉他怎么做。" 白萝卜长得瘦小白净,又有一张小圆脸儿和一对圆溜溜的大眼睛,看起来就像十七八岁的高中学生,穿了一件宽大的草绿色T恤,胸前有个流氓兔。小护士看见他这样儿,顿时母性大发,亲热地拉起他的手:"走,姐姐带你去换工作服。" 姐姐——胡春岩躲在左健身后做呕吐状。白萝卜做那小护士十辈八辈的祖爷爷说不定都够了,还姐姐呢…… 左健警告地捏了一下他的手,方宁远已经看见了:"怎么了?有什么不舒服吗?" "不是。"左健笑笑,"他对消毒水味道比较敏感。那,你忙,我就不打扰了,看你这眼睛都抠进去了,也得注意点身体,别忙起来就不吃饭了。" 方宁远一边往外送他们,一边苦笑:"你也知道,做医生的哪还有定时三餐这种事呢?你也别说我,你做警察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人都笑起来,在诊所门口分了手。走到马路上,左健才又捏了一下胡春岩:"刚才你干什么呢!" "就看不惯萝卜装嫩而已。"胡春岩撇撇嘴,"一个几百年的老萝卜了,还管人家小护士叫姐姐——呕!" 左健哭笑不得:"你还不是一样?" 胡春岩才不承认自己跟白萝卜一样呢:"那个方副院长是你朋友?" "是我高中同学。"左健刚说了一句,腰间手机响了一下,来了一条短信。他打开来看了一眼,冷冷一笑删掉了,"你回去吧,我还有点事。" "去干吗?"胡春岩巴着他不放,"我也去。" "你不是不愿意搅进来吗?" "我现在反悔了!"胡春岩死拽着他不放,"你给我做饭吃,我就勉强帮帮你吧,不然拿着人家包月的钱也不好意思。互惠互助嘛。" 左健实在拿他没辙:"行吧,那你得听话。" 第8章 深入虎穴 自从过上了互惠互助的美好生活,胡春岩觉得自己胖了一点点儿。 "做什么呢?"左健一进屋,就看见胡春岩上身穿了件衬衫,下头却只穿了条小内裤,露着两条腿,在镜子前面照来照去,"你要跳脱衣舞吗?" "不。"胡春岩愁眉苦脸,"我好像胖了。衬衫这里好像紧了一点。" "光吃不动,不胖才怪。"左健瞄一眼衬衫下头窄窄的腰,"也不胖啊。" 胡春岩用两根手指捏起一点儿肉肉:"瞧,有肥肉了!"这些天他确实是光吃不动。论手艺,左健未必就比郎一鸣强,但好在他肯天天做啊。郎一鸣特难说话,一周肯好好做两次菜就算脾气好的了。但左健只要是按时下班,就会连菜都买回来,系上围裙下厨。这样天天吃啊吃,肥肉自然要悄悄长出来。尤其是他现在属于被包养状态,连金碧辉煌都不用去,有时候一整天楼都不下,当然胖得更快。 左健顺手也摸了一把:"这算什么胖。得,既然嫌胖,那晚上就不做糖醋排骨了,吃个炒萝卜丝吧。" "不!"胡春岩跟针扎了似的跳起来,"谁要吃萝卜!" 左健哈哈笑起来,拎着排骨去厨房了。胡春岩不放心地跟进去,直到看见他把排骨放在菜板上斩成小块,这才放下心来,问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左健扭头看他一眼:"先去把裤子穿上,这天还没热成这样,你这像什么样子!"捻了捻左手的手指——小狐狸皮肤够滑溜的,手指上似乎还有那种触觉。 胡春岩跑回卧室去穿上短裤。其实很多精怪都并不喜欢穿衣服,大家都有皮肤,穿衣服多么多余啊,还影响活动能力。有些精怪能在变身的同时幻化出衣服,但这种能力也并不是人人都有的。胡春岩在这方面好像没有这点天赋,又懒,宁愿花钱去买衣服穿,反正他也不缺钱。不过不出门的时候他也不大穿衣服的,屋子里就一头狼,穿不穿的也不管他。 "你还没说哪,为什么这么早回来?" "我跟局里请了假,说回四川探亲。" "那实际呢?"胡春岩在左健身后探头探脑,被左健一巴掌拍了回去。 "小心我刀切到你手上!"左健吓唬他,"当然是要跟着那些人办点事。" 所谓那些人,就是一群毒贩子和以李少为首的两个团体。胡春岩时常跟着他,这时候已经有点儿明白他在做什么:"你是卧底吧?" "嗯,你总算看出来了?"左健戏谑地夸奖了一句。 胡春岩皱皱鼻子,在他背后龇了龇牙,又问:"他们相信你了吗?"卧底的电视剧他看多了,一个成功的卧底,首先要取得对方的信任,不过他总觉得李少并不相信左健。 "你说呢?"左健当当当把排骨剁成小块,烧上水燎一下,杀去里头的血沫。 胡春岩闻闻空气里的味道,又皱皱鼻子:"这猪死了三天了。" "就你鼻子尖!" "哎,还没说完呢。我觉得李少不大相信你啊——上回他说要来这里看看的,你怎么没答应他?" "这里?"左健笑笑,"让他进来做什么?" "可是你不让他来,我看他可怀疑你呢。其实你让他来也没什么——要是你怕他知道了地址报复我——这里都是精怪,谁怕他呀。" 左健笑了:"谢谢你。" 胡春岩脸上居然热了一下:"我是不好意思白拿钱。" "嗯。"左健若有所思地笑笑,"我就是要让他不信任我。" "啊?"胡春岩有些茫然,"你不是做卧底吗?" "他不相信我,就要把精力放在我身上,提防着我,就会——忽略另一个人。"左健最后的话音极轻,一说完就立刻补了一句,"不要出去乱说。" "知道了。"胡春岩看见他把肉从锅里捞出来,就失去了对卧底的兴趣,开心地跑到客厅里去打开电视看肥皂剧了。过了一会儿,厨房里弥漫出糖醋排骨的香味儿,引得胡春岩口水直流,把什么毒贩子什么李少全部扔在了脑后——反正跟他也没有关系。 不过十几天之后,胡春岩就知道这事跟他有关系了。 "左队在这里住不大合适,李少替您弄了套房子,您看要不要搬到那边去住?当然了,要是舍不得,人您也可以带过去。"两个三十出头的男人说话很恭敬,但是全身肌肉都绷着,显然只要左健拒绝就要出手了。 胡春岩趴在沙发上看着他们。他现在的形态是一只狐狸——哦,因为染了毛的缘故,估计很多人都会把他当成一只博美犬。刚才这两个人敲门进来的时候,他刚吃过饭,因为吃太饱了,所以变回原形让左健替他揉肚子消食呢。这会儿倒好,这两人根本就没注意他。 "也好。"左健笑笑,"正好那孩子回乡下看他祖母去了,我给他留张纸条,也别惊动了他。" 两个男人略有几分疑惑:"回乡下?什么时候?" "昨天接了个电话,说祖母身体不好,赶紧就坐长途车回去了。"左健随口胡扯,收拾了几件衣服让一个男人提着,顺手拿起个纸袋子把胡春岩塞了进去,"走吧,狗得带着,不然没人照顾了。" 一条狗没有引起两个男人的注意,并无异议。胡春岩有嘴也不能抗议,只好乖乖地趴在袋子里,拿眼睛看了左健一眼,意思是:要不要我用狐烟闷倒他们?左健笑着拍了拍他的头——稍安勿躁。 一辆车把他们拉到了桑梓路附近,那里有些颇幽静的小公寓。李少坐在屋里等着他们,见左健进来就笑了笑:"抱歉啊左队,为了保险起见,不得不请你换个地方。" 左健倒也没发脾气,只是淡淡笑笑:"是不是还要禁我的足啊?" "这哪能呢?"李少打了个哈哈,"不过左队也知道规矩的,进出得有我的人陪着,手机什么的也得我保管了。" 左健很干脆地把手机交了出来,拍拍身上:"要不要搜一下?" 李少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天气渐热,穿的衣服也少了,左健身上就一件衬衫和一条牛仔裤,手机没地方藏,不过他还是咧嘴一笑:"搜是不用搜,不过我给左队准备了衣服,这些就都不需要了吧?" 底下立刻有人送上一套衣服,左健二话没说,拿着衣服就进了浴室。胡春岩趴在纸袋子里,眯起眼睛发现李少放在膝上的笔记本电脑的显示屏上有个人影,再定睛一看,可不就是左健么?这小子在浴室里安了监控头,在电脑上看直播脱衣秀呢! 胡春岩几乎就想扑上去咬李少一口。当初他就觉得这家伙看左健的眼神儿不大对劲,别看他身边围的都是长发大胸的女人,可是他看着左健的时候,那眼神就跟看见女人差不多。现在终于可以证实了,这家伙绝对是个两头通吃的,竟然看左健换衣服看得这么起劲,你妹——胡春岩又伸了伸头,左健的身材真不错啊,虽然照不到正面,但是从后面看宽肩细腰窄胯,一丝赘肉都没有…… "你也看得懂?"李少随手摸了摸胡春岩的头,但还没碰到就被胡春岩闪了开去,不由失笑,"这狗还怪机灵的!" 狗你妹!你才是狗!胡春岩在心里对李少比了个中指,把他的名字牢牢写在了黑名单上,琢磨着有机会一定要整他一下,想来左健不会给妖监会打小报告的。 正琢磨着呢,左健已经换好衣服出来了。李少给他挑的都是名牌,一分钱一分货,浅蓝色的丝质衬衫贴服地卡出身形,米白色西裤更显出两条修长结实的腿,整个人都变了模样了。胡春岩噌地跳下地,几下飞扑到他脚边去。左健弯腰把他抱起来,对李少微微一笑:"浴室里的摄像头是谁装的?根本不专业。是骗你钱的。" 胡春岩愉快地欣赏着李少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尴尬地笑了一声,转头责骂手下:"谁让你们装摄像头的?还不快去给我拆了!" 左健笑着在沙发上坐下:"别的地方也就罢了,我实在不习惯尿尿的时候还要被人看着,恐怕要尿不出来的。" 李少的脸色更尴尬了,呵呵笑了一声再答不出来,没话找话地指指胡春岩:"这狗挺精神的。" 左健含笑看着他,把胡春岩放在膝盖上揉着肚子,漫不经心地回答:"是啊,有时候比人还聪明呢。" 这话听在李少耳朵里颇有几分不自在,但又不好说什么,只能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我也挺喜欢狗的,能看看吗?" 左健笑道:"他脾气不好,没准会咬人的。我估摸着李少是喜欢他脖子上的绳圈吧?" 李少确实怀疑那根黑色的皮绳里是否安装了微型定位器,所以也不否定,直接就点了点头。左健随手拆下那根绳子扔给他,抱着胡春岩笑道:"用不用给他剃了毛也让李少看看?" 胡春岩张嘴就咬了他一口。剃什么毛!谁敢剃他的毛! 李少把那根皮绳仔细看了看,确实只是一根普通绳子,只是编的花样有点儿特殊,但无论如何也藏不住一个定位器的,于是把目光又投向了胡春岩身上丰厚的毛被:"天气热了,剃一剃它也凉快些。" "这可不行。"左健亮了亮手腕上的牙印,"瞧,凶着呢。" 李少微笑起来:"凶不怕……" 左健瞧了他片刻,笑了笑:"那就摸摸吧。"手下安抚地在胡春岩头上揉了揉,低头对他说,"再加一百顿饭好不好?" 胡春岩恨恨地瞪着他,最后也只能无奈地任由他把自己抱给了李少。 李少的手在这样的天气里都发凉,让胡春岩不由得想到四楼的那条缅甸蟒,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了。李少把他从头摸到尾,最后在他两条后腿中间摸了一下,胡春岩低头就狠狠给了他一口,然后嗖地跳回了左健身后。 李少倒抽口气,手腕上已经现出一排渗血的牙印,看着胡春岩的目光陡然冰冷起来。左健仿佛没看见他毒蛇信子一样的眼神,把胡春岩抱在怀里笑道:"去打一针破伤风吧,他虽然没狂犬病,但打一针总是安全点。" 李少盯着胡春岩冷笑了一声,捏着手腕起身:"那我就先告辞了。"指指靠墙站着的四个彪形大汉,"左队有什么事,只管跟他们说。" 左健含笑点头,看着他出了门就问四个保镖:"我想休息了,各位还需要进我卧室看着吗?" 四个人当然立刻摇手,左健抱着胡春岩施施然进了卧室。卧室很大,还有个全封闭式的玻璃阳台。左健在屋里转了个圈,抱着胡春岩上了阳台:"你咬得够狠的。" 胡春岩不屑:"根本没用劲。"真用了劲还不把那只手都咬下来。别以为狐狸的双颚咬合力不如虎狼就能小看,他如果发起狠来,咬断一只手也很轻松的,只不过怕给左健招麻烦罢了。 "嗯,你得小心点。姓李的这人睚眦必报,不会放过你。" 胡春岩很大爷地摆摆尾巴:"不是有你么?要你做什么用的?" 左健想笑,又忍住了。虽然没有窃听器,但卧室里的摄像头是能拍到阳台上的情景的,他如果对着一只狐狸又说又笑,一定会被当成精神病:"说得也对。不过,让他检查一遍就算了,我以为你同意了呢。" 胡春岩炸了毛,拿后腿去蹬他:"他摸我——"摸到蛋了啦!你倒让人摸一个试试! 左健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惹得胡春岩扑上去就是一顿挠,那昂贵的丝质衬衫顿时惨不忍睹,变成了一堆破布条。 闹腾完了,左健抱着胡春岩进了浴室,先四处检查了一番,才轻松地吁了口气:"嗯,这里还算干净。要洗澡么?" 胡春岩看了看那硕大的浴缸,起劲了:"要!"他很喜欢洗澡的,在青丘的时候还喜欢下河游泳,但是妖怪公寓的浴室太小,只能洗淋浴。 左健放了一大缸水,胡春岩扑通一声跳了进去,快活地在里头扒拉了几下,一回头看见左健在解腰带,不由得吓了一跳:"你干吗?" "洗澡啊。" "喂,你!"胡春岩赶紧转过头去,这要长针眼的吧。 水响了一声,左健已经进了浴缸,失笑:"你怎么这么麻烦?" 胡春岩斜眼一看左健还穿着内裤,顿时松了口气,翘了翘鼻子:"我怕你不好意思。" 左健摇了摇头,对他的死鸭子嘴硬毫无办法,半闭着眼睛靠在了浴缸壁上。胡春岩自己玩了一会儿水,游过去爬到他肩膀上,爪子毫不客气地薅着左健的头发:"想什么呢?" 左健闭着眼睛把他揪下来坐在自己胳膊上:"别拽我头发。也没想什么,既来之则安之,一时半会的他们还不会做什么。"沉吟了一下,睁开眼睛看着胡春岩,"必要的时候,恐怕还是需要你帮个忙。放心,我会首先保证你的安全。" 第9章 报信 其实刨除住在这里没有人身自由之外,胡春岩觉得还是满舒服的。有吃有喝,给他准备的都是精制小牛肉或者羊肉的罐头狗粮,偶尔吃一下味道居然还不错的。当然大部分时间还是左健吃什么他吃什么,海鲜牛排来者不拒,吃完了还可以在房子里上蹿下跳地跑一会儿,或者由左健牵着去街上散散步,如果忽略后边跟着的保镖,还是挺惬意的。 李少挨了咬,过了几天却派人送来了一个极大的狗房,外表装饰得跟微型皇宫似的,里面居然是丝绒的。胡春岩好奇地跳了进去,四边嗅了一下,随即嗤地一声又跳了出来。左健弯腰抱起他:"怎么了?" "夹层里有海洛因味儿。"胡春岩不屑地把头搁在他肩膀上,"当我真是那傻狗呢,闻不出来吗?"这家伙果然够阴,要是长期呆在这狗房里头,没准就染上毒瘾了。要是一条真正的狗,将来离了这里毒瘾发作还不得发疯啊?到时候谁会想得到狗也有毒瘾,一准当疯狗打死了。 左健冷笑了一声,弯身下去也仔细闻了一会儿,随即冲着外头喊了一句:"麻烦送把斧子来!" 一个保镖伸头看看,显然的不明所以,但过了一会儿还是送了把斧子来。左健接到手里,直接一斧子下去就把这个桃花心木的狗房给劈开了。果然那木头是两层的,中间夹了些白色的粉末。左健点手叫过一个保镖来,问他:"这是什么?" 保镖也不知道李少整了这么个东西送来,当然是瞠目结舌答不上话来。左健一甩手,那斧子擦着他的脑袋飞过去,吓得保镖倒退两步,本能地拔枪。不过他枪刚□,左健已经到了眼前,一手扳着他的手腕,一手掐着他的手肘,硬是把枪口转过去对准了他自己的脑门:"开枪啊!" 其实手腕被扭成这样,也没法自己扣动扳机了。保镖也知道了左健不过是吓唬他一下,定了定神赶紧道歉,左健这才松了手,冷冷地说:"把这玩艺给我抬出去扔了!跟李少说,再玩儿阴的我就不客气了。" 保镖点头哈腰,连忙把狗房拖了出去。两个小时之后,来了一个瘦小的男人,另带了一个狗房来,进门就陪着笑,一个劲地解释是送错了狗房。胡春岩抽了抽鼻子,跑到他旁边转了一圈——没错,这男人身上有一点儿左健的味道! 左健等这人陪了半天不是之后,才一脸纡尊降贵地伸出一只手跟他勉强握了握,冷冷说了几句敷衍的话。胡春岩早爬进了那个干净的狗房,趴在丝绒垫子上琢磨:身上有左健的味道,证明他们以前就接触过;味道非常淡了,如果是普通狗恐怕还闻不出来,证明这个接触时间已经很久…… 忽然之间,左健之前说过的一句话又在脑海里浮了出来——他提防我,就会忽略另外一个人——这么说,左健自己其实只是个诱饵吗?真正的卧底,难道另有其人? 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答案。瘦小男人走后,左健在狗窝旁边坐下来,伸手进来摸摸胡春岩,笑着问:"这次喜欢了?" 胡春岩眨巴眨巴眼睛,正在琢磨他是个什么意思,左健已经把手臂伸进来,用身体挡着狗窝的门,手指在狗窝的边缝里摸索起来,然后拽出了一张小纸条,没等胡春岩反应过来呢,左健手腕一转,把小纸条掖进自己的袖子里,又把胡春岩从狗房里抱了出来:"你还没洗澡呢,洗干净了再进去。" 浴室现在是整个房间唯一没有摄像头的地方,左健这边在浴缸里放着水,从袖子里抠出那张纸条扫了一眼,随即撕碎了扔进马桶冲走,抱着胡春岩进了浴缸。胡春岩扒着他的胳臂问:"写的什么?" "毒品交易地点。"左健眼神冷冷地发亮,"终于要行动了。" "那个人才是真的卧底吧?"胡春岩小声问。 左健笑笑,拿浴液搓出泡沫挤在他头上:"对。他的任务是查东西,我的任务是抓人。滨海这里——"他把声音压到连胡春岩都快要听不见的程度,"有一个制毒窝点,制冰毒的。" "那消息怎么送出去呢?"胡春岩替他发愁。 "明天出去遛遛。"左健继续替他洗着澡,"如果运气好,能碰上人,你就把东西给他。如果运气不好,我替你引开人,你就得去局里帮我报信,就说找小黑子。" 胡春岩紧张了:"那你怎么办?" 左健笑笑:"我么,应该是没什么事吧?" "不成,我跟你一起!"胡春岩想想,补了一句,"万一你死了我不知道怎么办?" 左健扯了扯他脖子上的皮绳圈:"这个是我结的感应结,如果我死了,它会自动脱开。" 他把胡春岩洗干净了用浴巾裹着抱出来,摸了摸他的头顶,"就靠你啦!" 这句话害得胡春岩一夜都没睡好。第二天左健带着他出去遛的时候,他扭来扭去的不想走。 "怎么了?"左健明知故问,把他抱起来摸了摸,"今天怎么没精神?病了吗?" 胡春岩把头耷拉在他肩膀上,装病。左健的脖颈就在他嘴边,能听见血液健康有力地在动脉里涌动的声音,让他很想咬一口。病什么病啊?谁在大腿根里夹着个小纸条,都不会活蹦乱跳的好吗?而且左健连个透明胶带或者双面胶什么的都没有,就用些润肤油把他的毛粘起来,然后把小纸条掖在打结的毛里头,真是教他又嫌脏又要怕那东西掉出来。更不用说——咳咳,左健往里掖纸条的时候,他不得不翻开肚皮抬起后腿,然后那家伙就什么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见啦! 左健皱了皱眉,拿过平常装胡春岩用的纸提袋,把他放了进去,想了想问保镖:"我记得前边有家药店吧?" 这些天他们隔三差五就出来遛狗,保镖也已经习惯了,点头说:"是有一家,不过没有卖给宠物治病的药的啊。" "我知道它。"左健摸摸胡春岩的头,"就是昨天晚上又吃多了,弄一点儿消食片给他就行。人吃的减了药量,他也能吃。" 这是他自己的狗,就算说喂什么药别人也不会有意见的,保镖自然跟着他走。眼看药店就在前头了,左健却忽然停下了脚步:"带着狗进去不好,先去那边酒吧里坐坐吧。" 胡春岩从纸袋口伸头瞄了一眼,那是个招牌上画着几朵深蓝色莲花的酒吧,名字叫做"寂莲",看起来很安静很本份的样子,估计还没到营业时间,但是里面正传出钢琴和小提琴合奏的乐曲,很欢快的节奏,但是胡春岩听着不大对劲儿——那曲子好像是《爱情故事》吧?应该是一首哀婉舒缓的音乐,怎么这合奏得这么轻快呢? 左健这一提议,四个保镖猛然就紧张了起来,对看一眼,四人都把手伸到口袋里去握住了枪。左健好像没注意到他们的动作,推门就走了进去。 他们进去的时候乐曲声已经停了,里面光线倒还柔和,并没有胡春岩从前去过的那些酒吧里那样刺眼的旋转彩灯。客人基本没有,倒是吧台前面一个调酒师和一对年轻男女在说话。左健径直走了过去,把胡春岩往桌子上一放,看看调酒师面前的那杯金黄色饮料:"一杯啤酒——这是什么?" 调酒师长了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好像只有十八九岁的模样,但胡春岩拿鼻子闻闻就知道这人应该二十六七了,见左健问话立刻回答:"这是我们的新品微量酒精饮料,天堂雨。" "看着倒挺漂亮的,给我来一杯。" 胡春岩从纸袋口伸出脑袋。他可没有忽略,刚才左健刚进来的时候,吧台前面的那个年轻人看见他,手里的酒杯曾经一顿——他们认识!胡春岩抽抽鼻子,没从那年轻人身上闻出左健的味道来,这证明他们即使认识也至少有几个月没见过面了。不过,虽然没有闻出左健的味儿,胡春岩却在那年轻人身上闻到了另外一种味道——朱砂和黄表纸的气味——这家伙居然也是个天师? "小狗!"一直被胡春岩忽略的那个年轻女孩高兴地叫起来。 "唔噜——"胡春岩不悦地对她哼了一声,谁是狗啊?不过随即就被左健在脑袋上敲了一下,只好老老实实地趴下了。 "是博美犬吗?"那年轻女孩还不肯罢休,"哎呀真可爱。" 胡春岩直往纸袋子里缩,可是左健却直接把他推给了那女孩,自己跟调酒师讨论起"天堂雨"的味道来。 胡春岩被那女孩摸得直不耐烦。野生动物并不很喜欢被人摸来摸去的,胡春岩也不例外,于是哼哼唧唧地想挣扎,却被左健又轻轻敲了一下:"我得去对面药店一下,人家可能不让带宠物进去,能在这里寄存一下吗?" 胡春岩登时不动了。左健这么说,就是要让他传消息了,难道说这个年轻人就是他想要找的人?也是警察吗?不像哪? 胡春岩扭头仔细打量那个年轻天师。他身上的气味有点奇怪,很难确定年龄,长相也普通,但气质极温和,让人看着十分舒服。他这么看着的时候,左健已经推门出去了,不过半分钟的时间,就有两个保镖过来,粗暴地把纸袋子连着胡春岩都一起拉了过去,然后在里面乱翻。 胡春岩对他们龇着牙呜呜了一声,随即就被那个年轻天师抱了过去。两个保镖把纸袋子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什么东西,其中一个嘟囔了一句:"搞什么?"转身就走了。 胡春岩站在柜台上,感觉年轻天师的手指轻轻在自己肚子底下摸着,于是他顺从地抬起一条后腿,让他摸出了那张卷起来的小纸条。只看了一眼,那年轻天师就紧张了起来,把胡春岩推给那女孩:"小溪,非非,你们带着它,我得——糟了,我手机呢!" "乐岑哥,我这儿有。"那个叫非非的调酒师马上拿出个手机来,但是名叫乐岑的年轻天师拨了个号码,那边传来的却是提示已关机的声音。 "我得马上出去一趟!乐洋,乐洋!快,我们出去一下!" 酒吧里面跑出个更年轻的男孩来,两人很快就一起离开了。胡春岩不大放心,也想跟着去,但小溪抱着他一直不撒手,想溜都没法溜。好在他脖子上的皮绳一直没有动静,总算还是个安慰。闲着脑子,他就开始琢磨了:刚才那个年轻天师叫乐岑,后来出来的那个男孩身上的朱砂味儿更重,而且质量更高,应该是辰砂的味道,名字又叫乐洋,他怎么觉得有点儿耳熟呢? "小溪,你不要离狗这么近!"酒吧里又走出一个年轻男人,看见小溪抱着胡春岩摸来摸去,不由得变了脸色,上去便把胡春岩从她怀里拎了出来,"你忘记自己有哮喘病了吗?发起病来受得了吗?" 小溪吐吐舌头,乖乖地离胡春岩远了一点,但眼神一直很渴望地看着他。胡春岩很想反驳那年轻男人——宠物会引起哮喘是因为一般的宠物都会掉毛掉皮屑,但这不包括精怪,更不包括青丘的狐族!精怪们都会尽量消除自己在人间留下的痕迹,谁会随便乱掉毛啊?何况若是被有心人拿了去,利用毛发作祟,那怎么办呢? 可惜这些话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假如这时候张嘴说话,一定会把这里的人都吓死,所以胡春岩只好闭上了嘴,趴在吧台底下打起瞌睡来,隔一会儿就睡眼朦胧地感觉一下脖子上的皮绳有没有断,再想一想左健这会儿可能在做什么,稀里糊涂的也就到了酒吧打烊的时候了。 "不能抱回家!"那个年轻男人——胡春岩听别人一会管他叫空华,一会管他叫老板,想来是寂莲的东家——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小溪,"你身体不好就应该自己注意一些,要是这样不听话,你就回家去吧,不要住在我这里了。这狗是别人家的,乐岑已经告诉我地址了,明天赶紧给人家送回去。" 小溪泪眼朦胧地看着胡春岩,渴望的小眼神怪可怜的。胡春岩怜悯地看了看她,决定牺牲一下自己,于是卖萌地对着她打了几个滚,还很欢快地汪汪了两声。叫完了又暗自唾弃自己,卖萌也就罢了,学什么狗叫么,真把自己当狗了吗? 空华看小溪那样子,勉强让了一步:"明天你跟着去送吧,如果人家允许,可以稍微跟它玩一会儿。不是哥不让你玩,你的身体是最重要的,以后好了,你想养多少狗都行。" 小溪眼泪汪汪地跟着空华走了,非非弄了个纸箱子来,里头垫了一堆布头,把胡春岩放进去,又端了一碗水,切了一碟火腿肠丁拌米饭来,都放在箱子前头,摸摸胡春岩的头:"我要回去睡觉啦,明天再来看你,你乖乖的,不要随地乱拉屎啊。" 胡春岩又好气又好笑,看着非非关门走人,还很体贴地留了一盏小灯,也就收起了真想在吧台上留泡尿报复他的心理。一扇卷帘门当然关不住他,其实他现在很想离开,不过这些人可能都是左健的朋友,要是他失踪了,这些人会着急的吧?尤其是那个小丫头,肯定又要哭兮兮的了。 左健现在在干吗呢?胡春岩翻了个身,有点思念左健热乎乎的身体了——这些破布头一点温度都没有。虽说是夏天,好像也还是靠着左健睡舒服,人肉垫子有弹性呀。摸摸脖子上的皮绳——左健这家伙不是骗人的吧?可别是一根烂绳子,他随口就说是什么什么结的…… 胡春岩用力拽了一把。以他的力气,就是精钢锁链这一下也能拽断了,可是皮绳连动都没动,倒把他的脖子勒疼了。黑暗中,皮绳透出一种淡淡的红光,一闪即没。 看来左健没骗人。胡春岩这下放心了,翻个身刚想睡,忽然又觉得不对劲儿——说是左健没死这绳子就没事,但是没死不代表安然无恙哪。如果真是安然无恙,他为什么不回来接自己呢?会不会现在已经被人抓住了?李少那么变态的人,连只狗都不放过,肯定也不会放过他的…… 胡春岩躺不住了,噌地跳起来就想出去找左健,刚跳出箱子,面前的空气忽然一阵轻微的波动,水一样漫开镜子大小的一块微亮的空间,里头浮现出一个修长的身影:"春岩——嘿,你怎么这样了?" 胡春岩磨了磨牙,没有好气:"怎么是你?" 那个身材修长的美貌少年指着胡春岩,抱着肚子毫无形象地狂笑起来:"你,你怎么像只狗一样?怎么还染成黄毛了?哈哈哈哈,你在学博美犬吗?真,真应该让大家都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胡秋明!"胡春岩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第一,你应该管我叫哥哥!第二,你如果敢告诉任何人,我回去就咬断你一条尾巴信不信?" 胡秋明下意识地捂了捂屁股,随即才意识到胡春岩现在咬不到他,撇了撇嘴,"你不就比我早化形一天嘛,论出生时间还不一定谁大呢。" "少废话!"胡春岩龇了龇雪白的小牙,"什么事快说!" 胡秋明反而不急了:"你干吗?有急事吗?先说说,你为什么弄成这样儿了?" "我说你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啊?"胡春岩急了,"我还有事呢,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不然我走了!" 胡秋明上下打量他,忽然发现他脖子上还有根皮绳:"你怎么还戴着狗脖圈啊?喂,你不会是跟什么人打上交道了吧?你在当人类的宠物吗?" "别胡说八道!"胡春岩有点儿心虚,"谁会当人类的宠物,这个——这个是个天师的东西。" "天师?"胡秋明大惊失色,"你跟天师搅在一起了?喂,胡春岩你糊涂了吗?我们青丘是用不着天师行照顾的,你可别被人骗了啊!" "谁被人骗!"胡春岩瞪起眼睛,"我什么事不知道得比你清楚?到底有什么话快说吧!" 胡秋明一撇嘴:"你既然什么事都比我清楚,怎么会不知道我现在想说什么?喂,你不会把族里的祭祀大典都忘记了吧?" "我擦!"胡春岩还真的忘记了。这些日子跟着左健好吃好喝,他都快真以为自己是一只狗了。 "你真忘记啦?"胡秋明一脸早知如此的模样,"哎,我跟你说啊,你愿意在外头玩没什么,可是别忘记青丘的规矩——千万千万,不要跟,人,混,得,太,深,了!你是一只狐狸,不要搅和到人的事里去!" 胡秋明消失了,四周又复昏暗下来。胡春岩愣愣地站了一会儿,蔫头蔫脑跳回纸箱子里去,把耳朵耷拉下来,头伸到前腿底下,以一个很不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第10章 有妖怪 胡春岩没精打采睡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小溪就跑来了,抱着他一直玩到下午两点,才和非非趁着酒吧还没怎么上人,送他回妖怪公寓。 虽然是午后,但是一走到妖怪公寓院子的入口处,小溪就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怪冷的。" 非非怀里抱着胡春岩也觉得迎面吹过来的风冷飕飕的:"这儿似乎是个风口,小溪你快点走,不要站在这里,吹感冒了可不行!" 胡春岩趴在非非怀里,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看小溪。这小姑娘身体确实不行。妖怪公寓当然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一般的人到了这里都找不到大门,要阳气重些的人才能冲开门口弥漫的阴气走进来。像小溪这样的,女孩子本身阴气就重,她身体又弱,虽然跟着非非进来了,但这院子里的阴气她仍旧受不了。 胡春岩在非非怀里挣了挣,刚想跳到小溪身上去帮她挡挡阴气,忽然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心里一凛,旁边已经有个人闪出来,从后面一把勒住了小溪的脖子,把乌黑的枪口顶在她太阳穴上:"别动!" 非非迅速转身,但是已经来不及阻挡,只能瞪着对方:"你想干什么!" 李少面容狰狞。他身上穿的还是手工精制的高档衣服,但已经揉得一团乱,眼睛里满是血丝,瞪着人的时候几乎像是一双野兽的眼睛。他盯着非非怀里的胡春岩,嘶哑地冷笑:"你们是左健什么人?" 非非莫名其妙,但是李少不容他分辩就用力把枪口往小溪头上一戳:"往里走,进去!" 小溪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非非不敢造次,倒退着往后走,一面说:"你冷静一点,不要伤人。" 李少冷笑着不说话,枪口牢牢贴在小溪太阳穴上,恨不得能戳进皮肉里去似的。胡春岩一口狐烟在嘴里含了半天,始终不敢喷出来——李少只要手指头稍稍一动,小溪就完了。头部中弹,还是在太阳穴上,那就是巫咸重生也没办法救了。 李少一直把小溪和非非逼上了三楼,才用下巴一指胡春岩的屋子:"去敲门!" 非非无奈地去敲门。胡春岩趴在他肩膀上盯着李少,心想再敲也没用,屋里又没人。还没等他想完呢,屋门居然开了,把胡春岩吓一跳,还当是左健在家里,一回头才发现不是左健,而是郎一鸣! 郎一鸣身上的衬衣还卷着袖子,好像在做大扫除,满脸的不耐烦。一开门就看见了胡春岩,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又看看非非:"什么事——"话犹未了,李少已经拖着小溪从后面闪出来:"都进屋里去!不然我打死她!" 郎一鸣眉毛一扬。他是一头灰白色的草原狼,化成人形后头发和眉毛的颜色也比别人淡些,所以做起这个表情来并不大引人注目。但胡春岩跟他打交道几十年了,哪里会不知道他的习惯——本来心情似乎就不大好,现在这一扬眉毛就是要动怒了。但是李少手里还有小溪,郎一鸣面前还挡着个非非,就算他动作再快,也快不过李少手指一勾。那混蛋不知是不是紧张过度还是满心都想杀人,扳机一直扣得很紧,说不定稍微一用力大了,就会把子弹发射出去。 胡春岩对着郎一鸣挤眉弄眼,险些就要汪汪两声,只恨现在不好说话。幸而郎一鸣跟他认识了几十年,还是能了解他的意思,看了一眼李少,慢慢退进了屋里。 李少一进门就反脚把门踢上,冲着非非命令:"你去把他捆起来!"又瞪着郎一鸣,"胡春岩呢?" 郎一鸣用眼角余光瞥了胡春岩一眼——又是你小子招来的麻烦! "他不在。"郎一鸣任由非非把他反绑起来,坐在沙发上也不挣扎。李少一手勒着小溪仔细看了看,确信非非确实把人捆紧了,这才扬起手枪对着非非后脑来了一下,把他打晕在地上,自己长长出了口气,随手把小溪推到一边,用枪口对准了郎一鸣:"你是胡春岩和左健的什么人!" 郎一鸣笑了。嘴角弯起,咧开,一直咧到耳根下头。李少眼看着一张人脸就在自己面前变成了狼的脸,嗓子里挤出一声嚎叫,手已经比舌头更快,扣动了扳机。 一串子弹打在可怜的沙发背上,郎一鸣已经化成原形,从绳索里脱了出去,一爪子就把李少拍倒在地,力量之大,让李少整条前臂都折断了,白色的断骨从皮肉里刺出来,他一翻白眼就晕了过去。郎一鸣这才就地站起,又化回了人形。 胡春岩赶着冲过来朝李少脸上喷了口淡青色的狐烟,又狠狠呸了一口,连忙回身去看小溪,却发现那丫头已经吓晕过去了。 "你搞什么啊!"蹲在小溪身前,胡春岩忍不住埋怨,"你用啥办法不好?我都准备喷他口狐烟了,你倒好,直接搞出个人身狼头来,你以为你是埃及人吗?这下可好,把人家吓着了!" 郎一鸣险些被他气死:"你找的麻烦,现在来怪我?这都怎么回事,啊?"想起来就生气,郎一鸣一伸手,揪着胡春岩后颈就要把他提起来,"我屋子里一股人味儿,是怎么——嗷!" 胡春岩噌地跳开,伸手想摸摸自己后颈,才发现还是狐狸的模样,前爪够不着,赶紧打个滚化成人形,这才一边摸着脖子一边看郎一鸣:"怎么回事?" 郎一鸣半条胳膊都麻了:"你脖子上有什么东西?" "没啥呀——"胡春岩一边摸脖子一边凑过去,"你怎么了?伤着了?" "倒也没有。"那感觉像被电了一下,胳膊都木了,但稍微活动几下麻木的感觉就渐渐退去,似乎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你这戴了个什么?" 胡春岩这才想起脖子上的皮绳:"唔——是个天师给的。" 郎一鸣抽抽鼻子:"跟我屋里一个味儿!怎么,这几天你带了个天师进来?干什么的?来检查公寓的?" "哎呀不是,很复杂的,说不清楚啦!" "什么说不清楚!"郎一鸣又想揪他,手伸到一半缩了回去——一来是忌惮他脖子上那根不起眼的皮绳,二来是因为——胡春岩现在是人形,还光溜溜的,没地方可揪。 "去穿上衣服!"郎一鸣快要气死。今天他心情很不好!出差去湖南,足足吃了一个月的干馒头加泡面,实在受不了就自己买块猪肉回来生吃两口解解馋。活儿干到一半,发现忘记带东西,又从湖南再赶回来。回家刚一进屋,就是好大一股人味儿,检查一下源头居然还是在自己屋里。好么,包括床铺枕头,统统都是陌生人的气味,只差在他的地盘上撒泡尿了。这正气得没处抓没处挠的,偏偏李少就碰上来了。吓他一吓都是轻的,拍折他一条胳膊都是轻的,没把他头直接拧下来,郎一鸣已经觉得自己十分理智了。 胡春岩跑进屋里正找衣服,门锁极轻微地一响。那声音若是人的耳朵还未必听得见,但这两个都是好耳力,自然都听见了。郎一鸣猛一回头,门已经被人踹开,黑洞洞的枪口逼在眼前:"不许动!" "都住手!"胡春岩一听见这声音就狂跳出来,"自己人!" 左健一手握枪,一手已经在衣兜里摸符纸了。郎一鸣虽然站着,下垂的双手已经变成了爪子,不过他的嗅觉更早地告诉他来人是谁了,因此在听见胡春岩的喊声之间他已经放松了戒备,只是仍旧盯着左健——无它,妖怪对天师本能的提防罢了。 左健目光一扫,看见倒在地上吐白沫的李少,还有不省人事的小溪和非非,这口气不知是该松还是该提。再一抬头,胡春岩只穿了条小内裤,牛仔裤伸了一条腿在里头,用另一条腿疯狂地跳出来,一头撞到他身上:"我还当你死了呢!" 左健伸手接住他,触手就是光滑的肌肤,颇有点不适宜:"把裤子穿上,这像什么样子!究竟怎么回事?姓李的溜得快,我紧赶着还是慢了一步,这两个人怎么回事?受伤了吗?你伤着没有?" "哎,我没受伤,小溪麻烦了,你快来——"胡春岩顾不上穿裤子,扯着一条裤腿儿就要拉左健,这一拉发现不对,"你怎么了?" 左健有点瘸:"没什么,被子弹擦了一下。这个,这女孩儿是——" "先让我看看,你伤在哪儿了?"胡春岩把手里的裤腿儿一扔,险些把自己绊倒。 左健拉着他的胳膊把人接在怀里,冲劲儿撞得那条伤腿隐隐做痛,苦笑:"你先把裤子穿上吧,不然我没瘸也要让你撞瘸了。"看一眼在旁边双手抱胸站着的郎一鸣,皱皱眉,"你平常也这样不穿衣服瞎逛么?" "没事谁穿衣服啊。"胡春岩没听出他的意思来,忙忙地套上裤子,又去看左健的伤处。郎一鸣实在看不过眼,指了指地上的几个人:"再不管,他们一会儿都要醒了。" "等等。"胡春岩看了看左健腿上确实是子弹的擦伤,虽然看着怪吓人的,其实没有伤到要害,这才放下心来,扯着左健巴啦巴啦把情况说了,最后指着小溪:"非非倒也罢了,小溪怎么办?她醒了会不会吓出毛病来?"李少都吓得吐白沫了,也不知道小溪当时看见了多少。 左健皱起了眉,看了郎一鸣一眼:"这可麻烦了。" 胡春岩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挡在郎一鸣前面:"是这家伙先拿枪对着他的,他不光要自我保护,还要救人呢,并不是违反守则。只不过一时忘记了小溪也会害怕……"郎一鸣一个草原流浪汉出身,拿的也是二级安全证,经不起扣分降级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左健翻出钱包,从一个夹层里珍而重之地抠出一张符纸来,"只好先把她这段记忆打包存起来吧,否则真吓出点问题来,即使你们是正当防卫也要负责的。"他把符纸轻轻按在小溪眉心上,对郎一鸣点点头,"拿一滴你的血,这样她就会把有关你的记忆全部先忘记。" 郎一鸣没说话,左手化爪,对着自己右手指戳了一下,一滴血落在符纸上,随即被吸了进去,在符纸上晕开一个红色的圈。左健等这个圈消失了,拿起符纸叹了口气:"先这样吧,其余的等我上报,看上边决定怎么处理。"把符纸对着灯光看了看,小心地又收好,"只能再用两次了。" "这样就行了?"胡春岩不大放心。 "没问题,这个是钟家老爷子送我的,用过三回了,从来没出过岔子。"左健摸出手铐把李少先铐上,然后打了个电话叫来一群警察。 警察没进门李少就醒了,一醒他就疯了,嚎叫着有妖怪,尤其是看见郎一鸣,更跟见了鬼似的。可惜他这样的鬼哭狼嚎半点作用都没有,胡春岩见过的那个叫小黑子的警察更是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拳:"少在这儿装疯卖傻,赶紧走!" 左健微微摇了摇头,等人押出去才叹了口气:"估摸着有些话是问不出来了。"审讯一个疯子很困难的。 小溪和非非也被李少的声音惊醒了。非非是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后脑勺疼,一摸一手干了的血渣子,气得把李少骂了一顿。左健少不得编了一通半真半假的话说给他们听,当然基本情况属实,只是隐去了胡春岩和郎一鸣的身份罢了。 小溪四处地看:"狗狗呢?"符纸起了作用,她丝毫也不记得郎一鸣曾经是个狼头人身的怪物了。 左健哑然,过了几秒钟才能反应过来:"刚才让邻居抱走了,这几天我也没时间喂它。还要多谢昨天你们照顾它。" "不用客气。"小溪还有些恋恋不舍,"要是你没时间养,我可以帮你养几天的。" 郎一鸣噗一声笑了出来,惹得小溪奇怪地看看他。左健看着胡春岩拉长的脸,忍着笑说:"不用了,已经让邻居抱走了呢。" 小溪有点儿失望,但也没再说什么,扶着非非告辞。左健让一个警察送他们回家,这才关上门回头跟胡春岩和郎一鸣说话:"这些天,谢谢你们配合工作啦。" 郎一鸣不领情:"我什么也没做,你不往妖监会打报告就行了。"说完提起收拾好的东西,"我还得出差,只希望我出差回来之后屋里别再有人味儿了就行。" 左健笑笑,送他到门口:"我很快就可以搬出去了。" 胡春岩听见他说这句话,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胡秋明说过的话,顿时有些蔫蔫的,半天才挥挥手说:"搬吧搬吧,正好,我也要回青丘去办事了。" 第11章 告别 左健说搬就搬,动作很快。当然了,他本来也没有多少东西,不过是几件换洗的衣服罢了。 胡春岩拉着个长脸站在门口看着他收拾,左健还有些一瘸一拐的,他也不过去帮忙。左健把东西打包装箱,侧身在床边上坐了下来喘口气,抬头看看他:"这是怎么了?我又怎么得罪你了?" 胡春岩仇恨地看着他:"你这就滚啦?" 因为李少疯了,想从他嘴里审讯出些消息的计划就此搁浅,左健不得不另想办法,所以这些日子虽然身上带伤,仍旧忙着呢,听见胡春岩这样说话倒奇怪起来:"住这里没用了,不滚怎么办哪?" "你还欠我一百顿饭!"胡春岩怒冲冲地踢了一脚门框。说完之后又有点后悔,明明不是打算跟他撇清点关系的么,怎么又提起一百顿饭来了? "原来是说这个。"左健笑起来,"这样,忙完了这个案子,我就回来给你补这一百顿饭行不行?" 胡春岩把头一扭:"谁稀罕!" "哎,你——"左健拿他真没辙,想站起来,又觉得腿上一用力就疼,抬手对他招招,"过来。" "你唤狗呢!"胡春岩嘴上硬,两条腿已经自动自发走过去了。 "你说你这脾气。"左健摸摸他的头发,拉他坐在自己身边,"真不是我说话不算话,这个案子正到要紧的地方,我住在你这儿很不方便,过了中午连个电话都打不进来,也不能让局里的人天天中午来找我吧?" 胡春岩被他摸得很舒服,下意识地筋骨一松,直接又变成狐狸了。左健好笑地把他抱到腿上继续捋毛:"这案子结束了,我一定过来给你做饭,行不行?" "什么时候?"胡春岩哼哼着要保证。 左健苦笑:"这我怎么说得准呢?一个月之内吧,行不行?" 胡春岩琢磨了一会儿,抖抖耳朵:"好吧。正好我也要回青丘一趟,那我就一个月之后再回来。" "青丘是什么样子?"虽然主要职业是警察,但作为一个家传的天师,左健还是对这些事很感兴趣。 "青丘啊……"胡春岩眼神朦胧了起来,"那可是好地方。天是蓝的,草是青的,水都是甜的……"撇撇嘴,"比什么农夫山泉好喝多了。" 左健等着他形容青丘的样子,等了半天却只等到这么几句,不由得好气又好笑,轻轻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你除了吃还知道什么?" 胡春岩不服气:"你们人类都说,民以食为天,我为什么不能吃啊!"话说他离开青丘来人间也就是因为人间有美食——吸溜口水。 左健算是拿这个吃货没辙:"行,你有道理。回青丘做什么?" "九尾族的百年大祭。"胡春岩说到这个耳朵就耷拉了下来,其实如果能行的话,他真的不想回青丘参加这个大祭。 说起来这事也怪,胡春岩的父母都是九尾狐——虽然不是天生的,是后天修炼成的,但那也是九尾狐——可是胡春岩生下来却就是只普通的小狐狸,若不是父母耗了些灵力给他,恐怕连修炼都不成。青丘的九尾狐家族里没有他这样的异类,比如说胡秋明吧,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还是同一个爹呢,胡秋明生出来就是三尾,虽然比胡春岩小了几百岁,现在却已经是六尾了,但是胡春岩——咳咳,依旧是一条尾巴。 "怎么了?"左健揉揉他的小耳朵,"怎么一说起这个没精打采的?" 胡春岩闷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吐槽了,巴拉巴拉讲了一堆,最后埋怨:"爹娘都偏心,没救了!生都不生得公平一点。" 左健大笑,笑得抱着他滚在床上:"你努力修炼了么?" 一说到这个,胡春岩不免有点儿心虚,蹬了他一腿:"你管得着吗?" 左健笑得更厉害:"天赋不高,还不好好修炼,当然只有一条尾巴。" 胡春岩怒了:"谁说的!小爷的本事至少应该有三尾了!那尾巴就是不长,怪谁!" 左健险些笑断了气。胡春岩恼羞成怒,跳到他肚子上四脚一起乱踩,到底把左健踩岔了气不敢再笑,一手揉着肚子,一手拎住胡春岩脖子上的皮绳把他拽开:"好了好了,我道歉。不过你何必在乎尾巴有几条,重要的是学好本事吧?" "他们会笑——"胡春岩蔫蔫地蜷成一团。妖怪也是有等级和门第观念的,就如同普通精怪看胡春岩这个"青丘"出身羡慕嫉妒恨一样,胡春岩这个只有一条尾巴的,看着那些尾巴多的狐狸,也会心里不自在的。 左健摸了摸他的后背:"要是比你差的人笑你,你就揍到他不敢笑。要是比你强的人笑你——嗯,那你只好努力修炼到能够揍到他不敢笑的程度了。" 胡春岩不是特别积极:"其实我不是很愿意修炼,现在这样就不错啊,有吃有喝,我过得蛮开心的。" "真是不求上进。"左健揪揪他的尾巴,"亏你还是青丘子弟呢。" 胡春岩翻个白眼:"你们人类都个个上进吗?要不是有房子票子的需求在那里压着,会有几个人很上进啊?"他有点怅然,"其实精怪修炼先是为了求不死,后头就为了不被你们这些天师收掉了。要是没有你们逼着,大家都开开心心地过日子不好么?" 左健哭笑不得:"一团和气当然好,可是有些精怪是吃人害人的,这就没法开开心心过日子了。"敢情活了这么些年,还怪天真的。 胡春岩反驳:"你们人类还有坏的呢,凭什么只说我们!" "所以才要有警察。"左健拍拍他,"还是要努力修炼啊,书到用时方恨少,万一哪天你遇到危险了再想起来修炼就晚喽。" 胡春岩蔫蔫地又缩了一下,不吭声。左健摸着他溜滑的毛,碰到他脖子上的皮绳,猛然想起来:"哦对了,把这个解下来吧。" "干吗?"胡春岩飕地跳开,"都送给我了,还想拿回去?" 左健再次无语:"谁说送给你了……"其实当时是为了防止这小子逃跑,所以才给他系上的。这东西是他少有的法器之一,能将他和佩带人联通起来,彼此都能感应到,还有一定的护持之力。因为他很少花时间在炼这种东西上,所以自己手头总共也没有几件,还真不大舍得送出去呢。 胡春岩警惕地看着他,竖起背毛:"你想反悔!言而无信!食言而肥!" "得得得——"左健头疼了,"送给你就是了,别再掉书袋了。" 胡春岩悄悄松了口气,其实他也只能找到这两个成语,让他再说第三个也没有了。左健端详他一下:"这也不好看哪,你不怕被人说成是狗脖套?" 胡春岩一想也是:"挂个坠子就是了,你有没有坠子?" "我——"左健真想揍他,"我是穷人,没有这种东西!" "我有。"胡春岩得瑟地跳下床,跑进自己的卧室,立刻变成人形,光溜溜地在床头柜里翻起来。左健跟着他进来,一眼看见他的背影——瘦瘦的腰,圆圆的小屁股,长长的腿,立刻倒退一步,大吼:"穿上衣服!" 胡春岩愣了一下,赶紧抓条小内裤套上,回头埋怨:"吼什么啊,穿就穿呗。" 左健气得说不出话来,伸手指着他:"你,你有没有点——"想要说廉耻之心,又觉得不大对劲。本来精怪也是不穿衣服的,不过为了在人间生活非穿不可罢了,于是话到嘴边又换了,"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你被那个胖子导演潜过一次这么快就忘了?脱成这样儿就不怕别人打你主意?" 胡春岩很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我没在外头脱呀,这不是在家里吗?" 左健拿手指着他,酝酿了半天,最后颓然放下手:"你自己注意吧,别在外人面前随便乱脱就是了。" 胡春岩弯腰在床头柜里翻坠子,嘴里嘀咕:"这也没外人哪……" 左健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无力地走回自己卧室,把胡春岩刚才脱在那里的衣服裤子抱过来,这才发现里头没内裤——这家伙刚才竟然没穿内裤! "把衣服穿上。"左健把衣服扔到床上,无力地命令。 可惜胡春岩完全没有听见,正兴奋地蹦过来,把刚挂上去的坠子指给他看:"好看吗?" 左健很想把眼睛遮起来。胡春岩很白,而且白中透点粉,很有活力的那种颜色。小动物一样修长的四肢,没什么肌肉块,却结实矫健线条流畅。他找出来的坠子是个镶红宝石的白金小狐狸,坠着短短的皮绳,正好悬在锁骨中间,下面就是两颗浅红的——咳咳,左健努力把眼睛转开了:"你能把衣服先穿上吗?" 胡春岩扫兴地转头去拿衣服:"不好看?" "好看好看。"左健叹口气,"但是你穿上衣服再看不是更好?" 胡春岩随便哦了一声,草草穿上衣服又跑到镜子前面去照了,摸摸头发:"糟糕,染成黄的,回去他们一定会笑我。" "没事,很好看。"胡春岩生得白皙,其实头发染黄了更显得年轻调皮,而且理发师搞得不错,并没有搞出小阿飞的感觉来。 "是吗?那就行了。"胡春岩耙耙头发,"秋明长得漂亮,总是把我比下去了。" 左健摸摸他的头发:"你肯定比他可爱。"这娃也怪可怜的,居然还有点自卑心理,"我得走了,你什么时候走?需要我去送你吗?" "哦,不需要。"胡春岩倒也知道他肯定很忙,"我去妖之门坐车,很方便。等我回来给你打电话,你得赶紧来给我做饭!" 左健笑笑:"好,一定。" 第12章 青丘半日游 一篇文放太久了,再拾起来就不大好找到感觉,努力写了好几遍,只能暂时这样了。另外,有件事跟大家商量一下啊,都市和生活完结太久,里面很多细节都记不清了,要回头去一一查明也实在没有时间——一百四十万字呢!所以如果有与旧文不符的地方,大家睁一眼闭一眼吧,好不?-3- 妖之门列车,方便快捷,专线直达。 不过很可惜,这种专线列车成本高昂,只通名山福地,仅供目的地有户籍的一等安全证持有者使用,像那种荒山野岭出身的草根妖精,去跟普通人类挤火车飞机好了,反正现在交通这么发达,不愁到不了。 因为成本高,所以即使是名门妖精如胡春岩,一年也只有一次乘坐机会,还是单线的。不过胡春岩不大在乎,他已经十年没回过青丘,就算带一个人来回乘坐也够了。 青丘之山,有狐九尾。 当然这不是说青丘所有的狐狸都是九尾,而是说这里的九尾狐很多。 胡春岩从新妖高速线上下来,没走几步就看见两只白色的小九尾狐抱在一起咬着玩儿,不由得有几分嫉妒地多看了两眼。这两个小家伙连人形都还没出来呢,一定是天生的九尾,血统真是好到爆!果然人比人——不,狐比狐是要气死狐的,所以他才宁愿留在人间不喜欢回青丘来。 虽然回到青丘就有一肚子的酸气想往外冒,但毕竟是自己的家乡,胡春岩嘴上再不愿意承认,眼睛也觉得这一片深深浅浅的绿和一弯清清亮亮的水让他全身每个毛孔都舒服。青丘这里的天地灵气比之人间实在是太多太多,在这里修行确实是事半功倍——哦,不包括他,他在这里的修行还不如人间呢。 "春岩?"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来,胡春岩头都不用转就乐了:"小七!" 胡小七是一只七尾红狐,毛色鲜亮如火,虽然不如纯白的九尾狐招人爱,也是极稀罕的颜色了。且他血统不错,年纪轻轻的就修炼出七尾了,真是让胡春岩又爱又妒,随手在他脸上拧一把:"又胖了!" "胡说!"胡小七最怕人说他胖,顿时炸了毛,"我才没胖!"一面说,一面心虚地收腹挺胸,企图把小肚腩藏起来。 胡春岩坏笑着,伸手在他腰上的小游泳圈上捏起来:"炸鸡,薯条,啤酒,可乐!"他说一句,就捏一下,直捏得胡小七全身痒痒肉都联动起来,笑得喘不过气,索性就地一滚,现出了原身——一只胖乎乎的小红狐狸,因为全身皮毛丰厚,看起来像只小枕头一般。 胡春岩纵身就扑了上去,把胡小七压在身下,到处咯吱他。胡小七笑得要岔气,连踢带咬地反抗,两人在草地上滚成一团,草叶乱飞。 "这是谁在喧哗!"不远处忽然传来训斥的声音,"都已经成年了,还这样满地打滚成何体统!真是没有家教!" 青丘这里并不禁狐族们打闹玩耍,虽说胡春岩和胡小七已经成年,说起来这样打滚是不太合适,但也没有明令禁止说不可以,这个出声喝斥的人,未免有些多管闲事。 胡春岩懒洋洋翻了个身,头还枕着胡小七,往来人身上眯着眼看了看,嗤地一笑:"哟——这不是鞭打绣球吗?几年不见,脑门还这么花呢?" 站在那儿的是个年轻女孩子,一头瀑布般的黑发,身穿月白色绣梅花的旗袍,站在那里宛如一尊玉雕,只是额头那一片的肤色略略深一点,如果不是一张嘴太凶悍,还真是个古典美人。不过,一听胡春岩的话,玉雕美人立刻变成鸡血石美人了:"胡春岩!你找死呢!" 胡小七哈地一声就笑了:"涂瑾,这名字不是正适合你吗?" 涂瑾是九尾一族里最源远流长的一支。只听她的姓氏就知道,她就是大禹当初所娶的涂山氏的后裔。这一支全部都是天生的九尾白狐,别说胡春岩和胡小七比不上,就是胡春岩那努力修炼到九尾的爸妈也没得比的。涂瑾天份更好,虽然刚刚成年不久,却在青丘地位颇高。 不过,这世上事总难有十全十美的。涂瑾血脉好,天份高,又能努力,可就是身上这层皮毛,不是一色的雪白,而是在尾巴尖和额头上,各有一个黑点。 说起来,这两个黑点也不大要紧,尾巴尖不算什么,额头上这个还天然生成一朵梅花的模样,点缀在雪白的皮毛上十分好看。只是可惜啊,人类养的一种狮猫,却有这么一个品种叫做鞭打绣球,这个品种的猫,就是额头和尾巴尖上各有个黑点,因为狮猫的尾巴很长,可以触到额头,所以得了这么个名字。 涂瑾小时候比较傲气,眼睛里不大看得到这些修炼上来的九尾狐,对胡春岩这样没出息不成器的,就更不放在眼里了,每次看见他,总会讽刺几句。胡春岩可不信奉什么好男不与女斗的宗旨,立刻就给涂瑾取了这么个外号。 管狐狸叫狗,自然是侮辱,而管狐狸叫猫,那侮辱是同等的。每次胡春岩只要叫出鞭打绣球这个绰号,两只小狐狸肯定要打一架。长大之后胡春岩去了人间,很少回青丘,见面机会倒是少了,没想到这十年不见,才一回来,涂瑾就又找他麻烦了,所以张嘴就喊了一声鞭打绣球,这就把涂瑾惹急了。 胡春岩倒也不是很想动手,还以为是照着从前的习惯,涂瑾随便出个手,反正有胡小七在,总能替他挡下来。谁知道这次涂瑾也不知是犯什么毛病,一张口,一团五彩氤氲的弹丸大小的气团就从她口里冲了出来。 "狐丹气!"胡春岩噌地一家伙就跳了起来,直着嗓子喊,"小七快来帮忙!"妈的这疯丫头,是想下杀手吗?不就说她个鞭打绣球嘛,至于动这么大火气? 凡狐精修行,必有狐丹。若是杀生夺阳所炼得的,其色青冷如琉璃;若是取天地精华修炼而成的,其色五彩。狐丹当然是狐精最宝贵之物,狐精的所有道行法术,均从狐丹来,若狐丹损毁,道行皆失,又会变成一只普通的狐狸了。 这狐丹气,便是自狐丹里修炼出来的,也不是随便哪只狐狸都能炼成,其杀伤力——反正胡春岩是不想试试的。 胡小七在他跳起来的时候就发现了不对劲,仓促之中一张嘴喷出一个火球,向着涂瑾的狐丹气撞了上去。蓬地一声两个球对撞,火球四散,溅出的火花落在地上,将青草都烧焦了几小块。涂瑾吐出的那个彩球小了一圈,但其势不减,仍旧冲着胡春岩飞过来。 胡春岩自己当然也是有一点小手段的,胡小七的火球飞出去之后,他就吐出一道白气在自己眼前又建了一道屏障,可惜这道屏障也被彩球突破,彩球又小了一圈,只余下原来的一半大小,但是方向速度始终不变,一晃眼就到了胡春岩胸前。 完蛋了。胡春岩跑开都来不及,索性把眼一闭,身体突然缩小下去,恢复了狐形。挨一下就挨一下吧,有狐皮挡着,受伤应该也不会伤得太惨——吧…… 轰地一声,胡小七睁圆了眼睛看着五彩球撞进地上的一堆衣服里,随即一声炸响,破布片满天乱飞。他惨叫了一声变回人形就往前扑:"春岩!" 还没等叫唤完,一个只有黄豆粒大小的彩丸从破布片堆里倒射出来,冲着涂瑾就去了。事发突然,涂瑾也没想到自己的狐丹气居然会反噬过来,仓促之中双手结印一挡,砰地一声被震飞三尺,一屁股坐在地上,连旗袍下摆都撕了个大口子,露出一片雪白的大腿。 "春岩——"胡小七嚎了半声就被噎住了,破布堆蠕动了一下,钻出一只黄毛小狐狸来,顿时,胡小七的嚎叫又升了一个八度,"春岩你的毛!"怎么都给烧成黄的了! "闭嘴闭嘴!"胡春岩啥事没有,刚钻出来就听见胡小七在讲他的毛,顿时觉得丢脸,连忙要变回人形,却发现衣服裤子都成了一堆破烂。他是不会将毛皮幻化成衣服的,所以在人间的时候一定要花钱买衣服来穿,这会儿要是真变了人形,只好裸奔了。因此,他只能重新往破布堆里钻,一边瞪着胡小七,"别嚎了,想办法给我弄套衣服来呀!" "你的毛——"胡小七真是半点也不懂看眼色,还想伸手把胡春岩扯出来,"你的毛都烧焦了,有没有受伤?我带你去找祭司上药!"胡春岩向来以雪白得没有一点儿瑕疵的皮毛自傲,这会居然从头到尾巴尖都烧成了黄色,必然是受伤不轻! 胡春岩快气死了,张嘴就把他的手咬了一口:"别提毛了!我没受伤。这是,这是之前在人间染的!"我了个去,要不然他跟胡小七打闹的时候都不肯变回原形呢,宠物美容院的染毛剂质量还真不错,这黄颜色一时半时的还洗不掉咧。 胡小七松了口气,然后就抱着肚子笑了起来:"春岩,你这个颜色,哈哈哈,好像那个——哈哈哈……" 胡春岩很明白哈哈哈是什么意思,那跟哈巴狗完全是一个意思,只不过胡小七不好意思明白说出来罢了。可惜他现在不能跳出去咬胡小七一口,只能把自己缩在破布堆里,恶狠狠瞪他:"快去给我找衣服!"再拖延一会儿,不知有多少人过来看他笑话了。这些人都嫉妒他的皮毛好,有得笑话看,谁会放过? "哎,好,哈哈哈——"胡小七揉着肚子爬起来,刚想把胡春岩连着那团破衣服都抱走,涂瑾已经到了眼前:"你身上带了天师的东西!" 刚才她的狐丹气被反击回来,虽然没有受伤,但被打飞出去还撕破了旗袍,这在高傲的涂瑾简直是脸都被丢光了,此时声音尖锐:"胡春岩,你竟敢违背族规,带着天师的东西到九尾族大祭上来!" 胡小七吓了一跳:"你少胡说!"九尾族大祭是极其郑重之事,凡人间之物一概不许带进去,更不必说天师的东西了。虽然狐族与人类的联系比其它精怪都要紧密些,但妖就是妖,而天师就是天师,这两者之间的鸿沟,是怎么也抹不掉的。胡春岩擅自带着天师的东西回来参加大祭,按族规是要惩戒的,至少要罚监禁三百年,弄不好还要罚去寒泉里头挨冻。 涂瑾却冷笑着一抬手放出了一簇烟花,另一只手指着胡春岩的脖子:"那他脖子上戴的是什么?"胡春岩有几分道行,能将她的狐丹气打回来?刚才那堆衣服炸开的时候她看得清清楚楚,胡春岩脖子上有个东西红光一闪,她的狐丹气被炸碎了一半,另一半倒飞了回来,才搞得她这样狼狈。 "我哥犯了族规,那你擅放狐丹气杀伤同族,又该哪条罪名?"胡秋明从后头蹿了出来,挡到自己哥哥前面。 他本来是来接自己那个不怎么靠谱的哥哥的,预防他半路上不回自己家,又不知拐到谁家去骗吃骗喝。谁知道才来,就看见涂瑾动用狐丹气袭击胡春岩。胡春岩那点半瓶子水的道行,胡秋明这个当弟弟的再明白不过了,怎么能挡得住涂瑾?好在他不知道戴了个什么东西,居然不但护住了他还将涂瑾搞得有些狼狈,才让他没有因为离得远而抱憾终生。此刻一看涂瑾向族中示了警,赶紧跳出来指责涂瑾。 涂瑾也确实是有些没理。胡春岩不过是一句玩笑话,根本值不得下这样的重手。更何况涂瑾是天生的九尾狐,胡春岩是两只野路子九尾狐的后裔,至今都只有一条尾巴,如果都像涂瑾这样对低阶同族随便就下重手,青丘狐族搞不好如今已经绝种了。 不过涂瑾天生就不是个会认错的人,看看四周已经影影绰绰出现了几名长老的身影,便指着胡春岩道:"你还是先解释一下他脖子上戴的那个东西比较好。至于我,等大祭之后,我会按族规去闭门反省三个月。" "三个月!"胡小七噌地跳了起来,"你险些把春岩打死!重伤同族是鞭笞五十加寒泉下囚禁一百年!" "他死了吗?"涂瑾冷笑,"还是伤了?我看他好得很呢!" 这是偷换概念了。按胡春岩的能力,如果没有外挂,他非重伤不可。可是现在——大家的目光都往胡春岩身上转过去,只看见这家伙正勉强扣上破破烂烂的牛仔裤腰扣,光溜溜的上半身在阳光下白得耀眼,就衬得脖子上那根黑色的皮绳和垂在锁骨之间的红宝石小狐狸无比的显眼,想藏都藏不住。而且那根皮绳,到现在还在发着淡淡的红光,一看就不是凡物。 "你戴的是什么?"一位长老沉着声音问胡春岩,"难道不知族规吗?" "长老——"胡秋明想说话,却被长老一挥手打断了:"我在问他!" 胡春岩嗤地笑了一声:"长老不认识?一根项链。"他认得这长老,说起来还是涂瑾的伯祖父呢,难怪纵容涂瑾偷梁换柱,只向他发难。也是,涂瑾是难得的后起之秀,他这个废柴算什么呢?怎么能让涂瑾为了他去挨鞭笞受寒冷呢? "这项链是哪里来的?" "朋友送的。"胡春岩上身光着,下身一条破裤子到处都露着洞,连屁股那里都露出了杏子大小的一块,要是换了别人早就要遮遮掩掩,他却坦然地站着,根本不害羞。顿时有几位长老的脸皮就抽动了一下。 "什么朋友送的,是天师吧?"开头问话的长老脸拉得更长,"你难道不知族规?按族规,带外人之物入族祭——" 他还没说完就被胡春岩打断了:"我几时带了外人之物入族祭?" "你脖子上就是!"涂瑾愤怒地指着他,"物证还在,你就敢狡辩?" "你眼瞎了吧!"胡春岩也恼了,"族祭开始了?族祭是在这儿祭?我脚下站的地方是祭台?" 连着长老们都不吭声了。青丘九尾狐族的大祭当然不会在这种地方,而是有修建在山中的专门的祭台。严格来说,所谓不能带外人之物入族祭,指的是不能带进祭台里去。因为往前不知多少年,曾有一名狐族被人欺骗,带了一件东西进祭台里,结果差点搞得整个青丘都被人占了,所以才定下了这条族规。后代狐族们为了避嫌,干脆连人间的东西都不在族祭期间带进青丘了,以至于现在大家下意识地就认为只要这个时间里带着外头的东西来就是违规,可其实不是的。 涂瑾哑巴了。一名长老咳嗽了一声:"但你带着天师之物回来,总是不妥当。现在把这东西交给族中,刚才的事就既往不咎了。" 胡春岩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既往不咎?我有什么好咎的?青丘有哪一条族规不许带天师的东西在身上?我凭什么要交出去?"这可是个好东西好么!何况是左健给的,他傻了才会交出去。 长老板起脸:"这是百年大祭期间,万事都不得马虎!你若不交,就不要参加族祭了。" 他是想拿这句话来压胡春岩,只可惜胡春岩根本不吃这一套:"不参加就不参加,我这就走!"其实就算没长老这句话,他这种一条尾巴的小狐狸,也根本没有资格上祭台,甚至连祭山都不大进得去,只能在外围拜一拜罢了。虽然这一拜也能获益不浅,但胡春岩并不注重修炼,才不稀罕呢! "哎,哥——"胡秋明有心喊住他,但转念一想,又把话收了回去,"你路上小心。"长老们这唯血统论的倾向是越来越严重,这大祭胡春岩不参加也没什么大不了,倒是他这个做弟弟的,得替哥哥说句话,"长老,现在胡春岩违反族规的罪名不成立,那么涂瑾擅自出手伤害同族,这个事情该给个什么交待?" 胡春岩不知道弟弟在背后替自己发难。他气哼哼地由胡小七送到车站,再次坐上新妖高速线,结束了他这倒楣的青丘故国半日游。他身上到现在还只穿了条破裤子,要不是妖之门的列车单人单车厢,一准就被当成犀利哥围观了。 他还没坐稳屁股,脖子上的皮绳忽然微微一亮,左健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出了什么事?"他正在家里开会呢,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冲击,匆匆忙忙等会议结束,才跑出来与胡春岩联系。 "哟?"胡春岩没想到这根皮绳还有通话功能,对着镜子就观察起来。 "哟什么?到底出了什么事?"左健凭着一根皮绳是看不见人的,倘若不是身在家中,有法阵相助,他连通话也做不到,不由得有些焦躁,"快回答!" 胡春岩顿时委屈了:"你在哪里?" "当然是在我家里。四川,成都。" "我要去找你!"胡春岩摸摸扁扁的肚子,"你还欠我一百顿饭!"他记得妖之门列车有一个车站是在成都的。 "你——"左健张了张嘴,无可奈何。刚才那一下冲击力道不小,连他都觉得肋下隐隐生疼,说不定胡春岩是受了伤了? "好,你来吧,我去接你。"债主就是大爷,可怜的欠人家一百顿饭的天师,只能老老实实准备去接人了。 第13章 跑到成都去尿床 妖之门在成都境内的出口,是成都火车站的贵宾候车室——的厕所。胡春岩偷偷摸摸往外伸了伸头,发现外头还有几个人,顿时缩了回去。到这时候他才意识到,饿肚子那是小事了,现在他光着上身,只穿了一条炸糊了的破裤子,要是被人看见了,会不会把他当成哪里跑出来的纵火犯,或者是当成蛇精病送到医院去呢? 左健啊,你快点来吧。胡春岩摸着脖子上的皮绳,还有唯一值钱的红宝石小狐狸,暗暗祈祷左健的家离火车站不要太远,而成都的交通千万要顺畅…… 或许是老天真的听到了胡春岩的祈祷——当然神仙会不会保佑狐狸精,这个不大好说——又或者是成都的交通实在值得称赞,总之在胡春岩饿死之前,终于看见左健出现在厕所里。 "你怎么才来……"胡春岩觉得自己走起路来脚步都是虚浮的。 "你怎么这副模样?"左健同时开口,瞪着胡春岩光溜溜的上身,还有千疮百孔的破裤子,"被人打劫了吗?" "我饿死了……"胡春岩觉得自己解释的力气都要没有了,"我要吃饭。" "好好好,去吃饭。"左健刚扶着他走了一步,就表情古怪地停下了脚步,"你没带别的衣服?" "没……"胡春岩瞪着左健,"你也没给我带件衣服来?" "我怎么知道你会是这副模样,难道青丘被人入侵了?"左健也头疼。胡春岩只说让他来接,也没说要带衣服啊。现在天气热,他自己也就一条短裤一件T恤,倘若脱给胡春岩,他也只好裸奔了。 十分钟以后,左健抱着一只小狗走出了厕所。贵宾室里的服务员奇怪地看着他,终于还是说:"先生 ,这里不可以带宠物进来的。"这狗是啥时候带进来的,怎么没看见呢? "啊?哈哈,我知道,这就带出去,这就出去。"左健打着哈哈,赶紧出了车站,走到没人的地方才揪着胡春岩的耳朵狠狠道,"你再掐我,我就揍你啦!"这小混蛋,不就是叫他化个原形吗?居然把他胳膊掐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也不知道那狐狸爪子是怎么做到的。 胡春岩一扭头把耳朵从他手里扯出来,张嘴就咬了左健一口,疼得左健咝地倒抽一口凉气,压低声音威胁:"真揍你啦!不然我把你扔在路边上,你自己想办法去吧!" 最后这句威胁起到了作用,胡春岩老实了。 左健抱着他上了出租车,在一处小公寓楼下下了车,上了三楼。 房间很小,不过一室一厅,左健把胡春岩往沙发上一扔,叹了口气:"说吧,到底是怎么了?" 胡春岩打个滚,变回人形:"我要吃饭!" 左健瞪了他片刻,去找出一身衣服扔给他:"洗个澡,我去楼下饭店点个菜。" 胡春岩也觉得身上一股子焦糊味儿,捞起衣服跑进浴室,高高兴兴洗了个澡,等推开浴室门一出来,顿时闻到空气中一股辣香味儿,口水哗地就涌出来了:"什么好菜?" 左健在桌子上摆开碗筷,微微一笑:"干锅鱿鱼鸡,楼下那饭店的拿手菜。" "是辣的……"胡春岩饥肠辘辘,可是看见那一锅红通通的颜色,又有些望而生畏。他的舌头其实跟郎一鸣差不多,都受不大住辣椒的刺激,可是这味儿实在太香,引得他口水不停地分泌。 "爱吃不吃——"左健不紧不慢地拿起筷子,先夹了一块辣椒吃了,"真香。" 胡春岩瞪了那干锅几分钟,终于把筷子伸了出去。他最爱吃鸡啊!真是好辣,呼呼,但是,也真好吃啊…… 左健看着胡春岩从伸舌头到流眼泪,转过头去偷偷笑了起来。 "你……呼呼……笑什么……呼呼……"胡春岩拿手扇着可怜的舌头,眼泪汪汪地瞪着左健。 左健再不掩饰,哈哈大笑起来,转身出去敲了敲对门邻居的门,一会儿提了两瓶冰镇啤酒回来,扔给胡春岩瓶:"喝一口吧。" 半个小时之后,左健把碗筷刷好,从厨房里出来,就看见一只醉狐狸在他的双人床上摊开四肢,滚来滚去,嘴里还咬着他的枕巾,不由得叹了口气。谁知道这只狐狸的酒量如此之差,竟然被一瓶啤酒就放倒了,然后就开始发酒疯了呢? "拙健——"床上的醉狐狸嘶啦一声把枕巾扯成了两半,抬起脑袋来口齿不清地叫了一声,"你欠我一百顿饭……" "哎,刚刚才吃了一顿好吧?"左健过来抢救自己的枕巾,"你会算数吗?" 醉狐狸傻笑:"你做的才算,买的不算。" 左健跟个醉鬼没道理可讲,瞪了他一会儿,只得随口敷衍:"知道了。先说说——"把他脖子上的皮绳拽了拽,"这个是怎么回事?" 胡春岩伸出爪子把皮绳拽回来:"我的!" "知道是你的。"左健无奈,"我是问你,在青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胡春岩其实没啥酒量,从前在金碧辉煌千杯不醉,用的全是障眼法,今天却是因为干锅鸡太辣,把那一瓶冰镇啤酒都实打实地喝了,这会儿正处于一种飘飘然、似醒非醒似醉非醉的美妙状态,当下傻笑着把青丘发生的事儿说了一遍,听得左健睁圆了眼:"这么说,你回了青丘一趟,什么事都没干就跑回来了?"妖之门的列车乘坐机会有多么宝贵你知道么!就这么浪费了两张车票啊啊啊! "当然了!"醉狐狸还在那里得意洋洋地拍胸脯呢,"说不去就不去!当小爷没脾气吗?" 左健简直想倒提着他的尾巴把他扔出去,半天还是忍住了,把醉狐狸往旁边推推,自己躺下了。他这几天也有很多事,今天又匆匆忙忙跑出来接胡春岩,这会也觉得累了。不过他才躺下,醉狐狸就蠕动着挤了过来,吭吭吃吃往他身上爬:"你家出什么事啦?" "你怎么知道我家出事了?"左健半闭着眼睛,想把胡春岩推下去,"热死了,离远点。"这么毛茸茸的家伙,扒在身上简直跟个小火炉似的。 胡春岩死揪着他衬衣前襟不放,后腿乱蹬,扒得左健的牛仔裤嗤啦嗤啦直响。左健赶紧拎着他的后颈往上提:"你是打算把我衣服裤子也糟塌了?" "你说,你家出什么事了嘛!"胡春岩在空中四腿乱蹬,挣扎着往左健身上扑,"快说,快说!你还欠我一百顿饭呢!" 左健累得半死,只得把这醉狐狸放下来,任由他扒在自己身上发热,叹口气:"我家没事。" "胡说八道!"胡春岩瞪圆了一双眼睛,"你去照照镜子,看看你那样儿!眉毛都绞在一块儿,没事才怪!" 左健怔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眉毛。他还真没发现,自己居然有这个习惯,却被这醉狐狸发现了? "是吧是吧?"胡春岩很是得意,"别想瞒过小爷的火眼金睛,还不快从实招来!" 左健摸着自己的眉毛出神片刻,笑了一下,搂着胡春岩摸了摸背上的软毛:"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祖父身体不好,家里头就有人等不及了。" 左家世居蜀地,虽然比不得龙虎山的张家和终南山的钟家,也算得上家大业大。这家业大了,子弟多了,事情自然也就多。 天师世家,与一般家族不同,必有一位家主统领全局。如今的家主自然是年纪辈份最长的左老爷子,但他今年已经八十岁了,身体比不得年轻人,精神头渐渐短了,加上今年过年的时候着了风寒病了一场,大不如前,这个家主的位置就有些坐不住,打算着换一位家主了。 "那就换呗。"胡春岩打了个呵欠,摇头晃脑,"芳林新叶催陈叶,流水前波让后波,老爷子年纪大了,再换一位家主也是理所应当之事嘛。" 左健哭笑不得地听着他拽文,随手在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废话!换家主岂是嘴上说说这么简单?"如今他的叔叔辈里,并没一个特别能服众的。 说起来,家主之位一般都由长房长子承担,但左健的父亲天赋尽有,却不走正道,年纪轻轻的染上了毒瘾,三十几岁就死了。也就是因为他,左健才放弃了天师一道,立志要做缉毒警。 剩下的几位叔叔里头,要数三叔天分最高,可是他为人轻浮,脑子简单又爱冲动,左老爷子实在不能放心把左家交到他手里。但二叔呢,又老实过头,于天师一道又没什么天分,倘若让他做家主,三叔就不服气。至于底下的几位小叔叔,或者是旁枝的伯父叔父们,那就更不成了。 "那最后谁做了家主?"胡春岩晃着尾巴听了半天,觉得不得要领。 左健一摊手:"没决定。"开了好几天的会,最后也没定下来。 "切!"胡春岩表示不屑,"还说我回一趟青丘什么事都没干,你这不也是白忙一顿吗?" 左健一噎,发现无法反驳,只得把胡春岩的脑袋胡乱揉了一把:"睡觉!" 胡春岩却还不想睡,抱着自己的尾巴在床上滚了一会儿,又爬到左健身上:"既然你叔叔们没有出色的,为什么不让你当家主呢?" "我?"左健半睡半醒地睁开眼睛,"我怎么能做家主。" "你为什么不能?"胡春岩怎么说也是名门狐,在人间多年,天师也很见过几个的。左健虽然主业是缉毒警,但在天师这个行当上也要算颇有天分的,不说别的,就是他这条皮绳,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出来的。何况,若真是毫无天分,又怎么能做妖监会的二级理事? 左健苦笑:"妖监会那个理事,其实也不是我想做的。"是妖监会的副会监硬给他安上的。 胡春岩嗤笑:"你要没点本事,副会监为什么看上你?就算给你发个证件,难道那些妖怪就会乖乖听话了吗?"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精怪们都是自兽类修来,天性之中就带着桀骜不驯的野性,不说那些有心伤人害命的,就说遵守着人世规则,像普通人一样生活的那些精怪们,在骨子里也是不愿意让人管束的。 妖监会这个组织,听名字就知道,是监督管束妖怪们的,这可不是天然就会被精怪们反感么?别看他们都想拿到妖监会下发的安全证,可是看见妖监会的天师们,照样心里不忿,没点本事的,别说给他们核发安全证了,自己安不安全还两说着呢。 左健沉吟着摸胡春岩后背的软毛:"我怕是不行……这些年我专心缉毒,道术上修炼得少……而且做家主,不仅仅是道术上服人,还要八面玲珑,能主事,有眼光……" 胡春岩被他摸得很舒服,懒洋洋地道:"我看你就挺八面玲珑的。"要不然,能做到大队长吗?还会不动声色地阴人哩!那李少不就是被他阴得不轻吗? 左健哧地一声笑了:"那是做卧底,跟做家主不一样。算了,我也没想过要做家主,老爷子说自己身体不好,其实我看头脑还挺清楚的,再做几年家主也没问题,不过是底下的琐事多交出去一点,不要费那么多心就是了。" 左老爷子善于养生,虽然八十岁了还算得上耳聪目明,只是精神比不得年轻人,容易疲劳。倘若把家族中的日常琐事都放出去由下头人管,老爷子本人只到有大事的时候再出面,也还是能再挺几年的。这主意不是太好,但对目前的左家来说,却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胡春岩翻个身,让他给揉一揉有点发胀的肚子,不屑地说:"你们左家也真丢人,连个家主都找不出来,还说是五大世家——嗷!"左健在他肚子上用力按了一把,险些把他按吐。 "再诋毁左家,小心我揍你!"左健轻轻威胁了一句,却叹了口气。其实胡春岩说得也没错,左家是一年不如一年。本来家传的道术就没什么特别之处,这些年来又没有创新,以至于族中子弟停滞不前,现在要挑个家主,居然找不出几个道术上特别出色的来。就是在五大天师世家之中,现在也地位不保,仅仅勉强还排在费家之前,已经被东方家超越了。 胡春岩不服气地拿后腿蹬他:"你自己都知道左家没出息,还不准我说!" "睡觉!"左健无可反驳,恨恨把狐狸塞进毛巾被里裹起来,"再闹就揍你!" 胡春岩蹬了一会儿腿,发现反抗无效,慢慢也就睡着了。不过第二天早晨左健就后悔了,因为胡春岩尿了床。他在疲劳之后喝啤酒就容易出现这种情况——肚子胀,又睡得沉,半梦半醒之间总觉得自己在找厕所,最后裹在毛巾被里举起一条后腿——嘘嘘了…… 第14章 阴影里的男人 因为尿了床,第二天胡春岩计划中的逛锦里呀吃小吃呀之类的美好计划全被他一泡尿泡了汤。左健出去访友,他则只能呆在家里洗毛巾被和床单。 左健这处小公寓是跟朋友借来暂住的,并没有洗衣机这么美好的东西,胡春岩就只能吭吭吃吃用手搓毛巾被和床单。到了这时候,他就开始深深后悔——为什么不好好修行呢?若是修行到了,一个祛尘咒,什么都干净了,还用怕尿渍吗? 只可惜祛尘咒什么的都太遥远,胡春岩还是只能拿两只爪子去搓被单。好容易洗干净晾到阳台上,简直是腰酸背痛手抽筋。虽说从前在妖怪公寓里,郎一鸣除了做饭万事不管,什么洗衣服刷碗扫地都是他在忙,但那时候各样设施齐全,他不过把衣服往洗衣机里一丢,最后拿出来晾上罢了,哪像今天这么辛苦——都怪左健! 正在心里抱怨呢,胡春岩就听门上传来笃笃的敲门声。莫非是左健忘记拿钥匙了?胡春岩假装听不见,只管在阳台上伸懒腰——今天早晨发现他尿床,左健狠狠给他屁股上来了两巴掌,现在还疼呢,谁要给他开门! 门上锲而不舍地敲了三五遍,声音还越来越大。胡春岩歪头听了个痛快,才从阳台上出来——算了,万一左健带了什么好吃的回来呢?看在美食的份上,还是开门吧。 刚走到门口,便听门外有人说话的声音:"大概是不在。" 精怪们都是耳聪目明的,更何况狐狸本来耳朵就尖,虽然隔着门,胡春岩却听得清清楚楚,这声音并不是左健的。他从门上猫眼里看出去,只见门外站着两个陌生男人。 其中一个年纪长些的有四十岁左右,眉眼间跟左健略有几分相似,只是少了左健的稳重。不知怎么的,胡春岩一看见就认定了,这个一定就是左健说过的三叔。 旁边那个男人站在墙角的阴影里,胡春岩眯着眼睛看过去,一时之间居然看不清他的眉目,顿时心下生疑。 这是正午时分,楼道里纵然有些阴影,又会暗到哪里去?胡春岩的眼睛向来好用,这么近的距离居然看不清一个人的模样,这要是正常才见了鬼呢! 阴影里那个男人抬头看了看门。不知怎么的,虽然他面目模糊,但一双眼睛却像阴影里的两点亮斑似的,这么一抬头,胡春岩就觉得仿佛跟他在猫眼里对了一眼似的,本能地往后一缩,然后就听那男人沉沉地说了一句:"我瞧瞧。" 这一刻胡春岩福至心灵,迅速往下一蹲,扑地变回了原形,蹲在衣服裤子堆上扮起博美犬来。 也真是他这灵机一动实在及时,刚变回了原形,就有一道细细如线的黑气从门缝里头探了进来,像条小蛇似的,溜进门缝一回头,先就看见了胡春岩。 胡春岩心头砰砰乱跳。这道黑气来得太快,倘若他刚才没有当机立断变回原形,这会儿非被探出来不可!这黑气细细的聚而不散,胡春岩并不敢冒然去接近,可也从这道黑气上嗅出一点说不出的腐臭,像是死尸的味道。 想归想,胡春岩不愧是做过多少年小模特儿和影视剧龙套的,只当没看见这道黑气,旁若无人地低头咬起地上的衬衫来,心里却在哀嚎——咬脏了,肯定还要他自己来洗的! 黑气在房间里游走了一遍。这么小的公寓,简直一目了然,不用半分钟就查遍了。黑气慢慢缩回来,前端像蛇头一样抬起,靠近了胡春岩。 这已经逼到眼前了,胡春岩咬着衬衫想了想,若是全无反应,也实在不像只狗了。 猫狗之类,出于兽类天生的敏锐直觉,对阴秽之物比人类更为敏感。黑气这般探进来,若是普通人大约全无所知,但家里养的猫狗却多少会有些知觉的。既然要演就要演得像,胡春岩放开衬衫,冲着黑气呜呜叫了两声,完全像只小狗一般,还伸起爪子试探着要去扑打。其实这个时候,惊恐地汪汪叫才最合适,但胡春岩觉得汪汪叫实在太丢脸了,士可杀不可辱,纵然是面对尸气,狐狸也要有狐狸的气节——嗯,至于他已经在装博美犬的事儿,那不是为了顾全大局么。 黑气稍稍退了一下,随即又靠近了一点儿,似乎在打量胡春岩脖子上挂的皮绳和吊坠,并不怕胡春岩来扑打。这么一来胡春岩倒有些心虚了,并不敢真的拿爪子去碰那黑气。灵机一动,他一转身拿屁股对着黑气,两条后腿一刨,将衬衫刨起来,向着黑气盖了下去。 浅蓝色衬衫盖住黑气,却像是什么都没碰到似的,悄没声儿地落到了地上。黑气又打量了胡春岩几秒钟,像是终于判定他确实是条普通的博美犬似的,又从门缝里缩了回去。胡春岩把耳朵贴在门上,听见外头说:"屋里没人,只有条狗。" 左家三叔颇有些疑惑:"狗?没听说他养狗啊。" "一条博美。"阴影里的男人说话淡淡的,"不过脖子上拴的脖套倒有点意思。你这个侄子,看来天资不差。" 左家三叔有几分悻悻:"再是不差,这些年他都没修习过,只顾着东跑西颠缉毒去了,家里头的事根本不过心,哪有资格做家主!" 阴影里的男人淡淡一笑:"有道理。" 他说得很有几分敷衍,左家三叔却没听出来,嘟嘟哝哝地抱怨着左老爷子偏心,两人一起走下楼去了。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胡春岩才又化成人形,小心翼翼从猫眼里看出去。外头果然是空荡荡的人走了,就连楼道里似乎也明亮了些。胡春岩对着方才那个男人站的阴影仔细看了一会儿,确定自己方才并不是眼睛突然发花或神智不清。那一小片阴影很淡,一个人站在那里,就算是背光而立,也不可能面目模糊到看都不看清。如此说来,那个男人如果不是本身便是鬼物阴气,便是用了什么法术,刻意模糊了自己的面目。 虽然刚才探进来的那道黑气里带着尸体的腐臭,但胡春岩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那男人并不是个鬼。光天化日之下,正是一日之内阳气最充沛的正午,再是厉鬼也不敢就这么大模大样跑出来逛的。但如果他不是鬼,为什么又会有尸气呢? 站在那儿琢磨了半晌,胡春岩又听见楼梯上传来轻快的脚步声,伸头一瞧,果然是左健,手里还拎了一包什么东西。 天啊,终于回来了!胡春岩一高兴就忘记了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样子,拉开门就想往外扑:"左健!" 左健拎着一盒子羊杂汤刚走上楼梯,就觉得楼道里有点异样的味道,不过他鼻子比不得胡春岩好用,一时还分辨不出来是个什么味儿,就听见胡春岩的声音,这一抬头,脸顿时黑了:"干什么!回去!" 这小混蛋在家里干什么,怎么光溜溜的连条内裤都不穿就敢开门,而且看那样子似乎还有冲出门来的意思! 左健迅速低头,只觉得自己肯定是要长针眼了,而且是两只眼睛都要长!要知道,就是这会儿,光溜溜一丝不挂的胡春岩,还在他的视网膜上停留着呢。 要说胡春岩的长相算不上顶漂亮的,但他的身材实在没得挑。四肢修长又不瘦弱,腰紧臀翘,皮肤白里透红,就连腿间那个小东西,也——打住!左健猛然发现自己居然在回味那小混蛋的身体,顿时出了一身冷汗,这这这,这是只公狐狸啊公狐狸,就算是狐狸精,那也是公狐狸精,他想什么呢! 胡春岩的确是没发现自己光着呢。他恢复人形之后急着扒到猫眼上去看情况,后来又沉思去了,就忘记穿上衣服。这会被左健这么一喝,赶紧缩了回去,却并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件衣服嘛。再说刚才那么一开门,他就闻到一股喷香的羊肉味啦,肯定是左健拎回了好吃的!所以他满心高兴地先穿上内裤,然后低头去捡衬衫…… "这是干什么!"左健在外头镇定了一下心情,才进门就发现混蛋狐狸竟然还没穿好衣服,只穿了一条小内裤,就这么保持着屁股冲外的姿势弯腰在那里,这个,这是任君采菊花的意思么? 胡春岩慢慢直起腰,把一件衬衫举到左健眼前。这件浅蓝色的真丝衬衫是左健最贵的一件衣服,但是现在,后背上已经出现了一个大洞,几乎把整件衬衫分为两半。破洞的边缘是黑色的,而且如果仔细看,还能发现这些黑色像有生命一般,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衬衫剩余的部分,大约再有一个小时左右,这件真丝衬衫就会人间蒸发,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半小时之后,胡春岩光着膀子坐在桌子前面,聚精会神地从汤里捞出羊杂来吃。而左健刚刚用十二张符纸包裹住了破衬衫,忙活出一头的汗。 "这人是我三叔带来——你给我留点!"桌子上一小锅的羊杂汤,大概只剩下汤了。 胡春岩一脸无辜地指着锅:"还有很多啊。"的确,锅里还有大半锅汤哩,只是汤里头可能捞不出什么来了。 "……饭桶!"左健酝酿了半天,终于只能狠狠喷出两个字。 胡春岩摸摸已经明显凸起来的胃部,祭出杀手锏:"你欠我一百顿饭。" "现在只剩九十八顿了!"左健简直要出离愤怒,这小子,真以为追债的是大爷吗?不知道这年头欠债的才是大爷吗! 胡春岩发觉左健有点暴走的趋势。他跟脾气暴躁的郎一鸣同住了这么多年,在察颜观色上极有心得,一见左健要跳,立刻软了下来,陪着笑脸替他盛了一碗汤:"喝汤,喝汤。"随即就开始抱怨,"我今天被吓坏了啊——要不是我聪明变得快,被发现屋里有人,说不定那家伙会干什么呢。本来我想去碰碰那黑气,也给你留点东西当线索的——幸好没碰啊,不然等你回来,我说不定都已经跟那件破衬衫一样,只剩下一半了。" 左健一肚子的气,被他说了这么几句就有些泄了。想想那破了一个大洞的衬衫,他也觉得有几分后怕。如果胡春岩当时真的碰了那黑气,等他回来一开门,就只能看见剩了半截的死狐狸了吧? 想想雪白的小狐狸可能被黑气吞得只剩下半截尸体,左健自己都想打冷战,嘴上虽然狠狠地说了一句"算你还没那么不长脑子",手上却已经把汤接过来,喝了一口。算了,不就是一锅羊杂汤吗,熟羊杂比不上活狐狸啊,吃了就吃了吧。 "那个——究竟会是什么东西?"胡春岩吃饱了,就知道后怕了,"那黑气应该是尸气吧,可我瞧着他也不像鬼或者僵尸啊。"舌头灵活着呢。 左健皱着眉头摇了摇头。虽然出身天师世家,但他多年不在这上头用心,现在问他哪里是种植罂粟的好地方,他能对答如流,但问起这些什么妖鬼僵尸来,他就少点见识了:"明天我拿着那东西去查查。"这样厉害的尸气,应该能用的也没几个。 当然,还要告诉一下左老爷子。三叔这个人,眼大心空,耳朵根子又软,别再被不怀好意的人挑拨利用了才好。 胡春岩没有得到答案,不怎么满意地噘了噘嘴,坐在一边看左健喝汤。 左健拿勺子在碗里搅了搅,半片羊杂都没捞到,不禁瞪了胡春岩一眼。这一眼过去,他又忍不住要咆哮:"怎么还光着!" "穿裤子了啊——"胡春岩不解地低头扯了扯裤子。衬衫被黑气侵蚀,裤子可没事,他刚才就穿好了才来吃饭的啊。 左健觉得自从认识了胡春岩,他得少活十年:"上衣,上衣!衣橱里不还有衬衣T恤吗?不会去拿一件出来穿上!" "穿就穿呗,凶什么……"胡春岩嘀咕着,跑去小得可怜的衣橱里翻了翻,不满地又嘀咕了一句,"都是地摊货……"只有一件不错的,但现在已经被符纸包起来了。 "不然我去找个麻袋给你套上?"左健狠狠瞪着他,眼睛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好。胡春岩是穿上裤子了,可是却露着窄窄的腰,更不用说上半身还有两点呢。也是他生得白净,那颜色是微暗的粉色,圆圆的很是俏皮,跟锁骨中间的红宝石小狐狸相映成——快打住!眼睛又看到不该看的地方去啦! 胡春岩丝毫不知道左健的内心斗争,勉强挑了一件T恤套在身上,回来抱怨:"根本不合身!" 那怎么可能合身呢?左健比他高出将近一头,衣服当然也要大上一号,一件T恤穿在他身上确实跟麻袋似的,直晃荡。左健看了看,也不得不承认这确实不大像个样儿:"下午去买一件吧。" "我没带钱……"胡春岩笑嘻嘻地凑过来。左健简直能确定,倘若他现在是原形,肯定有条尾巴在背后摇啊摇。 "好吧,我出钱,不过,抵一顿饭。" 胡春岩转了转眼珠,嘿嘿一笑:"也行,反正还有九十七顿呢。" 第15章 欺负兔子最有趣 左健查了四天,并没有查到左家三叔带来的那个男人的任何消息,仿佛这个人从未存在过一般。 不过这样一来,越发让左健心生警惕,回头就向左老爷子递了个话,把那件被尸气侵蚀的衬衫也送了过去——不是他不想接着查,实在是他请的假满了,必须得回滨海市了。 回到滨海市,胡春岩倒是很开心。在成都这几天,他逛了锦里逛琴台路,吃了无数的小吃,自觉体重都增加了几斤,只是那些小吃统统都是辣的,虽然吃得过瘾,可他的舌头也有点儿受不了,也想回滨海吃点不辣的海鲜了。 一回到滨海市,左健就直奔局里,胡春岩独自提着个小箱子回了妖怪公寓。虽然是夏天的正午时分,可妖怪公寓的院子里仍旧有些凉凉的、暗暗的。不过胡春岩对此早就习惯了,哼着小曲溜溜达达上了楼,才走到二楼,就闻见一股奶油的甜香味儿,居然是从白萝卜的屋里传出来的。 哟,什么好东西?胡春岩的肚子顿时叽里咕噜地叫起来,他连想都没想,就过去在白萝卜的屋门上重重敲了两下:"兔子兔子快开门!" "谁,谁呀?"几秒钟之后,屋子里传出白萝卜战战兢兢的声音。 哟嗬! 胡春岩险些没控制住自己一头撞在门板上。难道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难道天上下红雨了吗?难道兔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为什么没有听见那句一百年不变的"我有安全证"? "你是白萝卜?"胡春岩不得不怀疑地问了一句。 "是,是我。"白萝卜的声音听起来很近,似乎是整个人都贴在门板上,"是,是狐狸啊。你,你有什么事?" 胡春岩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这是那胆小的兔子吗?认出来自己是狐狸,居然还敢问有什么事?狐狸找兔子能有什么事,当然是吃了你! "你,你不能吃我……"白萝卜听见胡春岩这句话,说话的声音突然小了许多,胡春岩几乎都能想像得出这兔子嗖一下离开门口蹿进屋子里找地方躲藏的模样,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几秒钟后,居然又听见了白萝卜的反驳,"这是违,违反《安全法》的。" 啥?这傻兔子居然还敢反驳?他居然还敢回到门边上来,居然还能想到《安全法》? "我是青丘籍贯,拿的是一级安全证。"胡春岩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白萝卜——不,他本来只是想知道白萝卜在屋里做什么好吃的——但现在这些都已经被他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他现在只想从气势上再度压倒这只傻兔子,"就算我把你吃了,顶多也只是安全证降一两级!" 白萝卜明显地噎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说:"但,但你进,进不来!" 我了个去!胡春岩险些蹦起来。这个混蛋兔子,竟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是的,妖怪公寓的房间当然不像普通公寓那样,一把万能钥匙就能打开,小偷溜门撬锁十分方便。妖怪公寓的房间,每一间都有特殊阵法保护,只有入住的住户用自己的安全证验证之后才能进出自如。 譬如说白萝卜这间房间,他变成兔子可以随便穿越门板,而胡春岩纵然法力比他高上许多,也不能自己打开这扇门,更别提穿进去了。若不是这样,妖怪公寓哪还有安全性可言呢? 至于保护法阵,另一头还连接着本地最近的妖监会分部,如果有人强力攻击这个法阵,妖监会立刻就会知道,并且迅速指派天师前来查看情况,甚至会直接指派同在妖怪公寓内居住的别的精怪。所以,白萝卜说胡春岩进不来,还真不是夸下海口。 瞪着门板,胡春岩真想不管不顾地扑上去,但最终他也只是狠狠踹了一脚,这样的无法术暴力攻击是不会引起法阵反应的,当然,也别想踹垮门板。 "干什么呢?"背后传来左健莫名其妙的声音,"踹别人家门做什么,不嫌脚疼?" 胡春岩一回身,就看见他拎着个塑料袋站在楼道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又在欺负小白了?" "谁欺负他了!"胡春岩气鼓鼓地回答,"不过是问问他在家里干什么罢了。你拿着什么?" "排骨米饭。"左健提了提手中的袋子,"你最爱吃的万和春排骨米饭,还有一个海鲜砂锅。唔——小白到底在家做什么,好像是糕点的味儿吧?" "兔子兔子,左队来了,快开门!"胡春岩眼珠子一转,又上去踹了一脚门板。 "哎,你——"左健对他狐假虎威的行为十分无语,难道连排骨米饭也不能叫这狐狸安静一会儿么? 这次,门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白萝卜先是打开门上的小窗看了看,确定外头站着的是左健,这才把门打开了。 一开门,顿时一股甜香味儿扑鼻而来,胡春岩不由自主地深吸口气,然后一马当先地冲进了人家屋里:"你闷在屋里做什么好吃的了?" 白萝卜被他这种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态度惊着了,几秒钟之后反应过来,立刻也飞奔回来:"你不许动!那是给方院长做的!" 胡春岩已经看见了,厨房里摆着一盒小甜饼,只有十二个。在门外的时候只闻到奶油的甜香,现在离得近了才能闻到里头还有别的东西——有酒的气味,有蜂蜜的甜味,还有淡淡的清苦味儿,像是青草或药材的气息,只是非常难以分辨,如果不是犬科精怪,大概还闻不出来。 "这个是野蜂蜜?"胡春岩已经发现这盒小甜饼的奇异之处,当然不会随便去动。他虽然并不觉得吃别人一点拿别人一点有啥了不起,但那只限于普通的东西,而白萝卜的这盒小甜饼,看起来不怎么起眼,可恐怕这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类糕点师能做得出来。 "这里头用的是猴儿酒吧!"胡春岩抽抽鼻子,有些震惊,"你打哪儿弄来的?" 猴儿酒是山林中的猴妖们酿造的美酒,选取的是最优质的熟透果实,放在精选的树洞之中自然发酵,有些还会加上野蜂蜜。这里头没有任何人工催化的过程,完全是靠自然之力,所以酿造出来的酒醇厚清香,是任何酒类都无法比拟的风味。但现在山林面积缩小,猴妖们渐渐进入城市,还肯留在丛林里的已经不多,会酿酒的就更少了,白萝卜做这盒甜饼大概只会用到一小杯酒,但就这么一小杯,已经是得来不易之极了! 而且这还没完呢。胡春岩仔细又闻了闻空气里那淡淡的青草味儿,再次吓了一跳:"灵芝露!" 灵芝比起猴儿酒来当然是不怎么稀罕,尤其现在有大量的人工种植灵芝,也就比个蘑菇贵重点罢了,但胡春岩吃过的灵芝都比一般人见过的多,且至少也是生长了几十年的,跟那种三五年就收获的人工种植品种没得可比,因此这一闻就闻出来,这灵芝露味道不一般! "嘿,这灵芝得有千年了吧?你打哪儿弄来的?"千年灵芝,连他都没吃过呢。 白萝卜看他眼冒绿光,紧张地后退了一步,但仍旧严严地挡住厨房门口:"我,我认识一株千年灵芝……" "你紧张什么!"胡春岩觉得很没面子,"我又不抢你的。哎,刚才你说给谁做的?" "方院长!"白萝卜听他说不抢,稍微放了点心,说话也利索了,"方院长每天工作很辛苦的,我给他做这个,吃了之后身体好。" 咦咦咦?胡春岩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白萝卜:"你对他倒挺好啊。"他想起来这个方院长是谁了,其实是方副院长,就是左健带白萝卜去找工作的那家私人医院的副院长嘛!对了,那家伙长什么模样来着,好像忘记了,只记得挺斯文的。 "唉,真是浪费!"这种千年灵芝露,精怪们自己服了,可以让修行精进的。比如白萝卜这种毫无根基,只因为喝了参精洗澡水才得化形的狗屎运精怪,这十二个小甜饼里头含的灵芝露至少能添个百年修行。可给普通人吃了,也就是个益寿延年百病全消,他们又不懂修炼,真是明珠暗投啊! 白萝卜顿时急了:"才不浪费!"他的小圆脸涨得通红,居然敢用愤慨的目光瞪着胡春岩,"方院长对我很好,帮了我许多忙的!" 这话说得简直气壮山河!知恩图报,这是普世真理,纵然是在精怪们当中,这也得算是美德。何况还有天道在上,你若受恩不还,便会被牵扯入因果纠葛之中,难以跳出五行之外,所以知恩图报,又是想要飞升的精怪们必须做的事。 这么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胡春岩还真是无法反驳。但他一向欺负这只兔子欺负惯了,今天居然斗嘴斗不过,真是奇耻大辱,绝对不能甘心!眼珠子一转,他一眼看见左健在一边,顿时灵光一闪:"哎,那左健也帮过你很多啊,你拿什么报答他了没有?" 咕嘟——白萝卜被噎死了。小圆脸红得能煎熟鸡蛋,眼睛不安地瞟着左健,两只脚在地上相互踩着,站都站不稳了似的:"左队……" 左健也闻到了厨房里的小甜点味道跟一般的点心不同,但他到底比不了胡春岩:一则没有他那个狗鼻子,能一下子分辨出那么多好东西;二则他也比不了胡春岩这几百年的"老"妖怪,什么猴儿酒都能一下子闻出来——现在的年轻人,怕是连猴儿酒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呢——因此左健只是好笑地看着胡春岩欺负白萝卜,却冷不防胡春岩把他都扯了出来,不由得一愣:"怎么还说到我了?" 白萝卜觉得很惭愧:"左队,我,我不是……"他并不是不感激左健,不说别的,要不是左健,他到哪儿去认识方副院长呢?可是在他心里,左健是妖监会的理事,又是五大世家的人,是个很厉害很厉害、自己肯定帮不上忙的人,不比方副院长,工作那么辛苦,有时候忙起来连饭都顾不上吃,叫人看着就觉得心疼…… 唔,白萝卜完全没有想到他偷换了概念——左健虽然很厉害很厉害,可是他的工作也一样辛苦…… 总而言之,白萝卜感激左健,可从来没想过还能报答他。可方副院长就不一样啦,他烤的饼干和面包,方副院长都说好吃的…… "喂!"胡春岩眼瞅着这傻兔子自说自话的怎么忽然不对劲起来了,通红的小脸变成了粉红色——不不不,不仅仅是脸,这兔子全身上下仿佛都在冒着粉红的小泡泡一样,这是闹哪样? "喂喂喂!你别装傻不说话!"胡春岩很想伸手去扯这兔子的耳朵,"问你呢!你给左健送点什么啊?要不然,把你的小甜饼分几个来吃吃?" 白萝卜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 "我什么?"胡春岩双手插腰,像一把精致的两耳茶壶,趾高气扬的,"快说,给不给?哼,这一下就看出来你对左健好不好了!" 白萝卜被他挤兑得险些哭出来,眼睛已经在眼圈里打转了,可怜巴巴地看着左健:"左队,我,我下次再给你做好不好?" "不好!"胡春岩凶神恶煞,"别想骗我,这样的好东西,谁知道你下次还能不能弄得到!" 左健哭笑不得地摆了摆手:"春岩跟你开玩笑呢,别当真。你快点给宁远送过去吧,凉了口味就差了。" 胡春岩不满地拧起眉毛:"喂,我是在替你要好处呢!"要不是左健很亲热地叫他一声春岩,他肯定要挠左健一爪子——不知好歹,居然拆他的台! "行了行了。"左健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知道你是好心,别逗小白了,你看他都快哭了。走走,回去吃饭,排骨米饭冷了也不好吃了。" 胡春岩跟在他身后,还不忘回头冲着白萝卜皱了皱鼻子。白萝卜很无措地把他们送出来,喃喃地说:"我,我下回一定再给左队送点东西……" "你想送什么啊?"胡春岩眼珠子一转,坏水儿又出来了,"这再过些日子天就冷了,虽说滨海这边冬天不是特别冷,可是海风大,我看左健还少条围巾——不然,你把你的兔子毛剪下来,给他织条围巾怎么样?" "啊?"白萝卜张大了嘴巴愣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胡春岩得意洋洋地一挑眉毛,跟着左健上楼去了。恍惚之中,白萝卜似乎看见他屁股后头有条毛茸茸的尾巴,正随着他的脚步一走一晃,一走一晃…… 第16章 打架 万和春家的排骨米饭是胡春岩最喜欢的,一份米饭加砂锅都吃得干干净净,等左健收拾了垃圾回来,就见地板上扔着衣服裤子,一只小狐狸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在沙发上打滚消食呢。 "怎么刚吃完饭就打滚?"左健把地上的衣服收拾起来挂到一边去,过来到沙发上坐下,自然地把狐狸抱到膝上揉肚子,"你也吃太多了吧。" 胡春岩确实有点儿撑,但不肯承认:"你比我吃得还多呢。"左健饭量大,一份砂锅他吃了一大半,胡春岩不爱吃青菜,只吃了几片而已。 左健摸摸他的圆肚子:"我吃得多,可是没撑成这样。"这肚子跟球一样了。胡春岩人化成人形的时候看不出来,恢复了原身居然很有肉呢。 这下胡春岩无话可说了,憋了一会儿才说:"因为你肚子大!" 左健失笑。这狐狸嘴硬得很,典型的倒驴不倒架。 "你身上什么味儿?"胡春岩抽抽鼻子,闻闻左健的T恤衫,"一股煞气。"刚才被排骨米饭的香味遮住了,这会儿他酒足饭饱,就发现了蹊跷之处。 左健讶然:"一股煞气?这你也能闻出来?煞气是个什么味?" 胡春岩爬起来在他身上乱嗅:"真是煞气,你去鬼门关跟厉鬼玩儿来着?"这不大可能,左健才刚回滨海,不过离开了他半天而已。但这股味儿——胡春岩确定除了厉鬼之外就只有煞神了! 左健笑着拉开他:"没什么,不过是个朋友,他身上煞气重了些。" "啥朋友?"胡春岩瞪圆了眼睛,"你这朋友是厉鬼还是煞神?喂,你离他远点啊!这么大的煞气,你离得近了当心沾上霉运!" 左健被他说得挑了挑眉毛:"有这么严重?" 胡春岩急了:"怎么跟你说都不信呢!普通人谁身上会有这么重的煞气?你这朋友,如果不是厉鬼煞神,就是八字大凶。如果是鬼神,那不用说了,你一个凡人抵挡不住。如果是八字大凶,那是连身边人都要克的,你小心着!" "好了好了。"左健安抚地顺着他的毛,把他又按回腿上趴着,"我知道了。我也知道他煞气重,只是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的八字也硬,只要自己当心,不会轻易给克着的。" 胡春岩不情愿地趴下去:"反正你自己小心,我可是已经警告过你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左健哭笑不得:"我听,一定听。"好一个"老人",还真够老的…… 胡春岩这才满意。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尾巴,懒洋洋地说:"明天周日,咱们出门去逛逛吧?我得去找工作。" 李少的贩毒集团被端了个底儿掉,固然杜绝了后患,可也没有人再出五万块钱一个月来包他了。胡春岩居安思危,决定赶紧出去找工作,别落得上回那样囊中羞涩,要到金碧辉煌那种地方去找工作。 "这个——"左健有些为难,"明天恐怕不行。我离开滨海这些天,出了件大事,明天我得加班。" "嗯?什么大事?"胡春岩爱听八卦,立刻来了精神,"又是哪里死人了?" "你怎么这么兴奋……"左健略微有些不满,"死人了你很高兴?" "哪有……"胡春岩发觉自己仿佛兴奋得不是个地方,有些讪讪地又趴下来,"我就是想听听是怎么回事,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左健心里一动,顺势一扬眉:"你想帮忙?要说,我还真有件事要求你呢。" 胡春岩本来也没想帮什么忙。在人类眼里,精灵鬼怪都是另一个世界的,死活与他们无关;而在精怪们看来,人也不是一类的,他们对人类的死活当然也十分淡漠。即使胡春岩这样混迹人间多年,跟人类关系还算是比较融洽亲近的,也免不了如此。不过他话已经说出了口,总不好言而无信,而且左健说"求",也让他有几分得意,不自觉地就一挺胸膛:"什么事?说吧。" 左健清清嗓子:"这件事,说起来有点耸人听闻——当然了,你是青丘出身的名门子弟,听着肯定就觉得没什么了——滨海有个地方,叫做金玉大厦……" 不得不说,左健的马屁拍得十分到位,胡春岩美滋滋地听完他的讲述,颇为惊讶:"咱们离开滨海才几天啊,居然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好家伙,睚眦、穷奇、九凤、混沌,一座大厦而已,简直成了上古异兽聚集处了!这建大厦的人也真是有才——哎,我说你们人类也真是不简单,寿数又不长,可偏能捣鼓出这么有才的阵法来,还打生椿——啧啧……" 左健觉得他这夸奖并不怎么好听,干咳了一声:"总之现在这个阵是已经破了,混沌被诛,穷奇也有了下落,睚眦虽然失踪,却是被人拘走的,估计暂时不能为害。只有九凤,现在下落不明,非常危险,得赶紧找到才行。" 胡春岩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明白了:"哦,你想让我帮忙去找九凤?" 左健嘿嘿笑了一下:"果然不愧是青丘出来的,就是聪明!我倒是想安排人去找,可是一来警力不足,二来这东西恐怕都是夜里出来,就算让他们去找,恐怕也找不到。"在黑暗之中,人的视力不可避免会大受影响,让他们在夜色中去搜一只会飞的上古异兽,实在是难上加难,"而且,就算找到了,也说不定还不如找不到……"普通警察对上只有《山海经》里才会出现的异兽,那个结局……真是画面太美左健不敢看。 胡春岩矜持地昂着头,尾巴很得意地一摆一摆:"这个嘛……你这个态度不大对啊。人类对上九凤很危险,难道我们精怪的命就不值钱吗?九凤可是上古异兽,就算这个不是九凤本尊,而是幻化出来的,那也不好对付啊……嗯?" 左健一脸愁容:"你也没办法?那算了,我去找找那个包青吧。他是混黑道的,说不定手下有人——" 他还没说完呢,胡春岩就蹦起来了:"你找那只死大猫干什么!他就是混黑道,手底下也不过都是些人罢了,能帮你什么!" "可是除了他,我真不知道该找谁了……"左健继续愁眉苦脸。 胡春岩炸了毛:"喂,我不是在你眼前吗?" "可你刚刚说九凤不好对付……"左健憋笑憋得快出内伤了。 "我哪有说!"胡春岩刚说了一句,突然醒过味来,"你蒙我!"嗷呜一声就往他脸上扑,四爪齐飞地挠过来。 左健哈哈大笑,伸手接住他,两个人从沙发上滚到地上。胡春岩原身太小,索性化成了人形,骑到左健身上拳打脚踢:"你敢骗我!" 要说纯肉搏,胡春岩真不是个儿。左健轻轻松松就扣住了他的手腕,一翻身就把他压到下头去了:"你——" 一句话只说了一个字就没声了,身下压着的身体一丝不挂,光溜溜的触手生温,好像上好的丝绸裹着暖玉。左健一只手扣着胡春岩的手腕,另一只手按在他胸前,掌心之下就是——好像按了一颗花苞一样,等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按的是什么,顿时像被开水烫着一样抬起手:"你怎么——" 胡春岩可没半丝自觉。事实上,他压根就没意识到自己化出人形之后还没穿衣服呢。一见左健手松了,自以为找到破绽,马上一个鲤鱼——狐狸打挺,同时再来个鲤鱼——狐狸摆尾。只听咕咚一声,左健被他硬生生从身上掀了下去,连茶几都碰翻了。 "啊?"胡春岩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如此威武,倒吓了一跳,赶紧凑过去,"左健你怎么了?你摔着了?哎,你,你怎么这么不中用啊……" 左健躺在地上,一手捂着腰,一手抬起来指着他:"你,你——" "怎么了?"胡春岩颇担心他是撞到头撞糊涂了,还在往前凑,"你是不是撞到头——" "穿衣服去!"左健终于大吼出声。这混蛋一身光溜溜的,还在往前凑!平坦的胸膛几乎要贴到他脸上了,还有两腿间——这没羞没臊的狐狸精! 胡春岩一怔,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没穿衣服,赶紧跑进卧室去找衣服。等他随便套了条小内裤和衬衫跑出来,左健已经爬了起来,正坐在沙发上揉自己的腰,一看见他出来,抬起手来对他指了指,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把手放下了。 胡春岩觉得有点儿心虚,赔着笑脸凑过去:"你撞到哪儿了?扭到腰了?那个,重不重?我去给你买瓶红花油回来吧?" 他平常懒得要死,吃完饭连碗都不刷,哪里会主动下楼去买红花油?可见真是心虚了。无奈他这样腆着脸往上凑,左健却始终沉着脸不接话。 "那个——"胡春岩更心虚了,他到这时候才想起来,左健可不仅仅是欠了他一百顿饭的小警察,还是妖监会的二级常任理事呢,"我就是开个玩笑啦。你身手那么好,我也没想到能打得过你呀……" "别说了!"左健虎着脸,"买红花油去!" "哎,我这就去。"胡春岩一溜烟出门去了。 等他走了,左健才放下扶着腰的手,起身进了浴室,先哗哗接一捧冷水泼在脸上,紧接着干脆把脸埋进了水里,直到一口气实在憋不住,才抬起头来随便胡噜了一把脸。他打发胡春岩走,当然不是因为被掀倒了在生气,实在是脸上有点挂不住——光着就光着呗,一只公狐狸精罢了,他怎么会因为胡春岩光着,就一时走了神呢? 但是,这个小公狐狸的身材实在是不错。称得上骨肉亭匀,肌理丰润,摸起来那叫一个舒服。 且慢,快打住!左健随手轻轻给了自己一巴掌。这好像已经是他第二次对胡春岩想入非非了吧?这好像不大对劲啊,他可是只公狐狸精!难不成他——左健悚然——不对不对,肯定是被沈固和钟乐岑那一对儿带歪了,他可不是那样的人! 不过——其实沈固和钟乐岑也不错。说实在的,胡春岩有句话说得不错,沈固身上煞气极重,也就是钟乐岑这样的人能顶得住。有时候,两个男人在一起,除了要顶着过重的社会压力之外,倒比一男一女更轻松些。就譬如说他自己吧,自从干上了缉毒这一行,哪还敢想结婚的事呢,并不是没有缉毒警家属被报复杀害的案件发生,倒是找个男人,说不定更能自保。 啊呸!左健又想给自己一巴掌了。这都想的是些什么?就算是要找男人,那胡春岩也不是人啊。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门一响,胡春岩嗖嗖地又冲了回来:"红花油买回来了,左健你在哪儿呢?" "在这儿。"左健一出来,眼珠子差点又掉出来,"你就这样出去买的红花油?" 胡春岩低头往自己下半身一看,干笑起来:"怪不得药店的人看见我是那副模样……" 左健觉得自己快要晕倒了。胡春岩竟然硬是只穿了条小内裤就跑药店去了。幸而他身上那件衬衫是左健的,下摆长到大腿,替他挡了挡,不然——左健简直不敢想了。 "那什么,我不是着急的嘛……"胡春岩讪讪地把红花油递过来,"你别生气。九凤那事儿,我包了!好不好?" 左健矜持地接过红花油:"你有办法?" "有有有!"胡春岩看他口风松动,立刻活泛起来,"我在滨海这些年了,也认识很多精怪的。你放心,我一定比包青好用!那什么,你先让我看看伤呗。" 左健哼了一声,拿着架子掀起T恤,果然腰上一片瘀青,看样子到了明天会更吓人。胡春岩顿时哭丧了脸:"我不是故意的……"殴打妖监会理事啊,这是多大罪! "行了,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左健顺风旗扯够了,见好就收,仁慈地摸摸胡春岩的头,"但是,如果你下次再敢动不动就脱光,我就写个报告——别忘了,还有两口狐烟的事呢。" "你怎么还没忘了那事啊!"胡春岩一声哀嚎,看见左健板起脸,马上举手投降,"我记住了,记住了!再也不敢脱衣服了!" 【256中文将分享完结耽美小说http://www.256zw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