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名:妖王装乖 作者:爱吃馒头的喵 本文文案《妖王装乖》求收藏 女魔头生前烧杀抢掠,调戏良家妇男,无恶不作。被四大阴阳世家联手弄死后,记恨她的妇男,把她的躯壳封在石棺,灵魂困在结界,永生永世。 意外重生后,她把妇男划入黑名单。 她躲到山林隐居,心机叵测的妇男找上门为她洗手做羹汤,妄图用美男计迷惑她。 女魔头冷笑一声:幸好老娘早有准备。 一声响指。 襟袖轻盈,仙气凌然的前任未婚夫踏月而进,风光霁月。 妇男:“……” 你敢给老子带男人回家。 -女魔头PK男魔头,大概也算强强吧! 内容标签: 重生 打脸 甜文 史诗奇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不觅、南延希 ┃ 配角:阴阳师,妖 ┃ 其它:反派,女魔头 一句话简介:反派凭实力宠妻 立意:把握住现在的幸福,向往美好的明天,勇敢前进 第1章 重生 千百年来,人与妖相互斗争,水火不容,分界而居,常有妖破界袭击人类,为保人间太平,帝王遣派阴阳师驻守人间边境,提防妖界。 边境有城曰葬妖,因一女魔头而闻名天下。 十年前,女魔头丧心病狂,不仅炼制旱尸夺人性命挖人祖坟,还把自己炼成旱尸,水火不入,刀枪不怕,肆意残害人间生灵,导致民不聊生,战火不断,妖王率领百妖趁虚而入,人间险些全灭。 幸有四大阴阳世家联手将其歼灭,女魔头的灵魂被打散,躯壳被压在葬妖城的柢山下,永世不得超生。 而也因为当年那惊天动地的一战,四大阴阳家族变成了三个,位于洞天谷的阴阳雨家几乎被屠尽,只剩下寥寥几人,不复昔日荣光。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女魔头姓雨,当年也是极负盛名的雨家族女。 ********* 柢山。 延绵的流水缓缓流入地洞,几只迷路的小懵鸟因为躲雨误闯柢山洞心,叽叽喳喳四处碰壁寻找出路。它们傻乎乎绕着洞岩转了几圈,忽而俯冲向下。 “啪嗒”一声脆响,几只小懵鸟撞上不该撞的地方,结界展开,把它们压缩成一坨肉饼。湿哒哒的肉饼掉落在地,与众多干枯的肉酱尸堆成一堆,构成一个半弧。 灵魂状的不觅端坐在一口石棺上,见怪不怪,今年的第一百零八次仰头叹息。 “谁他妈的弄这个鬼结界出来,别让他娘知道,不然锤爆他的狗头。” 哒、哒、哒、哒、哒。 似脚步声又略觉怪异,不觅脸露讶异。她呆在这个鬼地方,整整十年了,这十年来见过最多的活物种类就是误入此地的懵懂小鸟。可惜小鸟灵智不够,往往被笼罩石棺的结界挤压成一坨血肉泥。 只能容一人的洞口出现一道纤瘦身影,洞内光线昏暗,急促的喘息萦绕在耳旁。 不觅望向少女。 虽然她被阴阳师称呼为“旱尸老祖”“丑八怪”“死变态”“老姑婆”“瘟神”骂了很多年,也见过许多凶猛丑陋恶心的妖物怪兽,可比起眼前的少女,那些东西只能称之为普通货色。 少女受了伤,凌乱的发丝沾上泥泞,又灰又红,湿漉漉的,血淋淋的,让人瘆得慌。她的右眼被生生剜去,只剩下一个黑黝黝的巨大血洞,她的右耳、右手和右手也消失了,被缠上已经变成灰红色的染血绷带,怪异又恐怖。 身上的衣裙虽然脏,可依稀能看出是一身嫩粉,左耳和脖颈手腕都带上了粉色的珍珠链子。 这是一个爱俏的姑娘。 可惜在如花青春的年纪被人剜了左眼,砍掉左耳、左手和左脚。 少女单脚往前蹦跳,发出“哒、哒、哒”的声响,她跳得很熟练,还频频回头往身后看去,脏兮兮的脸掩盖不住畏惧和难受,显然身后有忌惮的东西。不过若非有东西追赶,谁敢踏进臭名昭彰的旱尸老祖陵墓。 少女平衡能力极好,单脚站在染血的圆弧形面前。十年来走失无数的懵懂小鸟被结界压成肉泥,掉到地上,铺盖成弧,给少女警示成功,尤其是那几只刚死的可怜小鸟,少女盯着它们血淋淋的尸体缩了缩脖颈。 思考再三,进退两难,她索性膝盖弯曲,坐到地上,左眼盯着不觅坐的那口石棺。 棺材用了白月石,材料稀罕而结实,质地似玉,雕龙画凤,书写符篆,晶莹剔透,价值连城,乃是阴阳师眼馋的上好练器材料。这么一大块白月石制作成石棺,只为了封印住女魔头的躯体,可想而知封印她的人有多怕她出来作祟。 少女也看出这口散发淡淡银光的石棺材不是凡品,一瞬不瞬盯着它,仿佛能看到石棺上端坐的不觅。 不觅挥了挥手,少女眼珠子一动不动。 不觅失望。十年前,她的灵魂被四大阴阳家族联手打得飘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四处飘荡的灵魂碎片被这口石棺吸引牵扯,齐齐飘到柢山,钻入了结界。 碎片在结界里汇集起来,凝聚成形。凝结成灵魂体是件好事,可糟糕的是,她被困在结界里了。 她拍了拍石棺,心道若有一日能出去,若是打不过,定要远离制造出石棺和结界的人。 她都死了,在她死后还不肯放过她的灵魂。 小气如斯,百年难得一见。 她的思绪扯远了,但眼睛时刻盯着少女的动向。少女回头看了一眼,没有发现追赶她的东西,松了一口气,脸上还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她抬起左手挡在空空如也的右眼眶,左眼留下的泪水。 晶莹的水珠在她脸颊上冲刷出一条水痕,那张绝望的小脸竟露出几分癫狂。 她喃喃道:“他们不敢追来,是因为怕你吗?你这么厉害一定能给我报仇吧。” 虽然她看不见不觅,可分明是对封印不觅的石棺说话,也应该是问她。不觅抱胸点头,心中同情少女,但如今她是一个被困于结界的灵魂体,没法给她报仇,更不想出去作祟。 少女也无法进入结界,她们甚至连普通的交流都做不到。 不觅摇摇头,希望外面的雨下大些,好让少女多停留一段时间,也多一分安全。毕竟旱尸老祖恶名斑斑,死后也没人敢进来招惹。 “我把我的身体给你,你替我报仇吧。” 轻柔却充满希望的话让不觅眉头紧皱,她虽然恶名在外,死后也被困在柢山十年,但心里没怨,也没执念,而且作祟之事太过麻烦,便连连摇头拒绝。 可惜少女看不见她,左眼一直盯着那口质地上佳的石棺,想象害她家破人亡的恶人被葬妖城最厉害的女魔头炼成旱尸的丑陋模样,憋屈多日的心终于畅快了一回。 左眼瞳孔幽深,嘴角勾起一抹阴森的笑意,脏兮兮的脸狰狞恐怖。 “哪怕你用我身体做尽坏事也没关系,替我杀光那些人就好。” 说着她右手垂落,镶嵌白珍珠的粉金匕首从臂弯滑落,刀柄落在她掌心,两指一夹刀鞘,露出雪白锋利的刀刃。 她脸上笑容每深一分,刀刃入左掌深一分,鲜红的血液如泉水般流到大腿,再汇入地面。 这时,不觅才看见她抬起的左手手掌上竟有尸斑。 这种尸斑,石棺中不觅的躯壳也有。 她曾把自己炼制成旱尸,尸斑从手掌衍生,缠绕上胳膊、脖颈、后背、大腿,无孔不入。 而少女身上的尸斑痕迹极浅,缠绕的诅咒也不多,获得的力量并不强,可遭受的折磨一点儿也不会减少。 旱尸的躯壳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但灵魂是弱点,必须修习养魂之法,不然会被旱尸躯壳驱逐,久而久之,灵魂消散,变成一具旱尸空壳。少女没有修习养魂之法,用坚强的意识熬过锻烧躯体,已经筋疲力尽了。 灵魂随时会离开躯体,魂飞魄散。 弥留之际,她无意中闯入的柢山山洞,躺在石棺中的女魔头成为她生命中最后的曙光。 刺耳的咒语从嘴里发出,不觅本就忧心少女做傻事,一时不察竟没听出她念的是什么东西,等明白时,为之晚矣。 一阵天旋地转,阴阳颠倒。 她睁开眼眸时,发现躺着的地方不是石棺上,也没有处在结界中。 脑袋疼得几乎裂开,缓了许久才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糟糕! 她尸躺了许久,才认命眨了眨左眼,动了动左腿,伸了伸左手手指,她能感受到温热的身体逐渐变凉,左手抵着脑袋,胡乱翻滚身体,熟悉、控制着这具身体,慢慢坐起身来。 “就是这个丑八怪动的结界。” 愤怒的稚嫩嗓音响在耳旁,不觅抬眸望去。 小龙身形细长,紫鳞覆体,马首蛇尾,头长须角,四足五爪,龇牙咧嘴,口吐人言,十分嚣张。 不觅没想到十年后还能见到蛟龙,怔怔望着它。 “你个丑八怪看什么看。” 蛟龙一只龙爪子放在不觅面前,比了个掏心的手势,凶狠地威胁她。 不觅不跟蛟龙幼崽一般见识,目光看向它身后之人。哪怕过去了十年,不觅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 男子身形挺拔,穿一身死气沉沉的黑衣,张扬又霸道,只是他俊脸的轮廓比之从前,变得更深邃,眉峰低压,有几分斜飞入鬓之感,目光傲慢淡漠,唇角紧抿,更显淡漠,让人第一眼就知道他是个极难相处之人。 南延希。 不觅没有他乡逢同窗故友的喜悦,反而更加警惕。 两人从前关系就不好,当年四大阴阳家族围剿她时,不觅看见他也到场了。 不过那时候她旱尸老祖人人喊打,多他一个倒也无妨。 南延希看她一眼,便扭过了头,眸子清冷如水,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跟从前一模一样。 他步步走进结界。 少女刚才念咒时,以寿命作为交换,结界也不过才松动一瞬,南延希入结界却入他家后花园般。 他驻足停留在石棺前,回眸又冷冷看了不觅一眼。 那个眼神如有千万根利剑穿过不觅的身躯,冻住她全身的血液,冷得她如坠落万年冰窟。 南延希一手放在石棺上,食指轻轻摩擦棺盖上的符篆,披散的墨色长发垂落挡住他的半张脸,不觅看不到他的表情,可从他微微颤抖的肩膀看来,他见到装着她躯壳的棺材,很畅快愉悦。 她已经死去十年了,过去的事情就不能让它彻底过去么,再次相见她的尸体,怎么还恨得牙痒痒的。 不觅抬起左手捂住额头,心道:造孽啊! 当年若是知道南延希看重贞洁,打死她也不会跑去轻薄他调戏他。 -------------------- 作者有话要说: 接档文《陛下你讲点道理》求收藏- 容翩翩貌美如花,人见人爱,皇帝舅舅赐婚大唐最有才学的贵公子。 是夜,容翩翩梦到她与贵公子喜结连理,皇帝舅舅对她千万娇宠,封她一品诰命夫人,夫凭妻贵,位及人臣。 可没多久,皇帝驾崩,容翩翩囚于后院,看着丈夫与表姐卿卿我我。 烈日晒到她白嫩的皮肤,脖颈上悬挂一把刀。 刽子手刀起刀落,吓得她一个战栗惊醒过来。 看着对他甜言蜜语的贵公子,容翩翩转身从荷花池捞出一只病秧子。 三年后,贵公子听到病秧子谋反,不顾正临盘的妻子,飞奔去保护容翩翩。 身穿龙袍的病秧子把他拦截在宫门外。 对上那深不见底的眼眸,贵公子腿一软险些跌倒。 陛下,你讲点道理。 第2章 阴阳炉 年少时,不觅与南延希曾一起登晦月山修习阴阳术,做过几年同窗好友。其实算不上好友,至少南延希从未承认过。 可不觅知道,南延希臂力惊人,登晦月山的第一天,他敲响重达六百斤的问道钟,震惊晦月山梅家。十年过去了,稚嫩的少年成了沉稳的青年,虽然不知道他的阴阳术修习得如何,可臂力肯定只增不减。但他的手挪起她的棺材板时,却颤抖了好几下。 大概是被气的吧。 不觅捂住唯一的眼睛,心里重重叹息一下。 确认过仇人还在,并且是一具无灵魂的空壳,南延希放心地合上棺材板,走到不觅面前。在他的目光注视下,不觅想忽视他都不行,无奈放下一条胳膊,努力挤出一个笑脸。 活着的时候她爱笑,觉得人生处处有趣,她能浪到九十九岁;变成旱尸后她也爱笑,但却失去身为人时的活力,只为了不让脸颊的肌肉紧绷。成了灵魂体后,她更加要笑,每天对着装自己尸体的石棺,她要努力修炼一个忘我的至高境界。 境界还未修出来,她被迫变成了一个诡异的断肢少女。 从南延希皱得能夹死苍蝇的眉眼中,不觅认知到她笑得比哭的还难看,只好学着他的模样,绷紧了一张脸。 南延希极喜欢面瘫,喜欢到蹲在地上,拿黑色的帕子和捏碎了的丹药敷到不觅的左手掌上给她止血,望着纵横交错的疤痕和淡淡的尸斑,他拧眉不语。 不觅从他冰冷的眼神中读到四个字。 厌恶、恶心。 “你个丑八怪可别误会,主上只是看你可怜而已,别发花痴。” 蛟龙幼崽龇牙咧嘴道。 不觅收回左手,道了谢,她垂眸看他的黑靴,金线与银线交错绕着靴子盘旋,如两条戏珠的蛟龙。虽然在心底盘算这鞋要出多少价钱,南延希才肯割爱,可她外表给人一种丑陋可怜且凄凉的错觉,南延希没有怀疑,站了起身,居高临下。 “雨已停,熊姑娘早些回去吧,莫要再进来了。” “进来”二字被他咬了重音,仿佛下次再在柢山洞心看见她就会拧断她脖子。 不觅吃力爬起,唯唯诺诺往前蹦跳,她只剩下一条腿,又累又饿,现在的她连一个普通人都打不过,绝对不能让南延希发现旱尸老祖又活了。 蹦了几步,有些累了,身体倾斜,她靠在石壁上,回眸。 “你这么在意石棺,棺中人不会是你封印的吧。” 南延希的眼神没有变化,但他身边的蛟龙幼崽出卖了他,微昂龙首,自豪道:“那是自然,除了我家主上,谁还能在坚硬的白月石上铭刻封印旱尸老祖的上古符篆。” 不觅捂住额头,一阵脑壳疼。 果然…… 半晌,她不死心问:“那这结界???” 蛟龙幼崽更加自豪,龙首翘高:“当然也是我家主上。” 造孽啊!!! 不觅不敢再看南延希,唯恐多看一眼就会被他认出,再一次被人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逃开柢山地洞。 雨过天晴,重获自由,不觅心中惆怅减少,欢喜增加。一脚蹦进坑坑洼洼的泥地,还饶有兴致地踩了几脚泥潭子,脏兮兮的臭泥水溅到她灰扑扑的裙摆上,脏上加脏。 反正都脏了,她更加不在意。 柢山绿竹青翠,片片青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不觅掌握了单脚蹦跳的技巧,蹦得越发轻快,可惜马有失蹄,人有失足,她一脚踩进腐烂的枝叶坑,前脚掌一歪,身体倾斜而下,如冬瓜般滚入一片山坡。 不觅当年上至晦月问道阁,下游黄泉石门窟都没有被难倒,区区山坡更加不放在心上。 滚了五六圈,青竹丛延向四周,卡住不觅的身体。 她晃了晃晕眩的脑袋,蓦然对上一张凶神恶煞的男人脸。他也被竹丛卡住,露出上半身,染了水珠的发丝挂着几根竹叶,面色苍白如鬼,胡渣满面,左脸有一道长长的刀疤,狰狞恐怖。 不觅一只手撑住竹杆,在不算陡峭的山坡吃力爬起。 男人一动未动,姿势怪异,不觅伸手探他鼻息。 男人没了呼吸,可身体还有余温,死了没多久。 南延希带着蛟龙幼崽从上坡经过,目不转睛。蛟龙幼崽咧嘴一笑:“丑八怪,还不快谢恩!” 不觅了然,原来这人就是逼少女逃进旱尸老祖陵墓的恶人。 忽而后颈一寒,不觅回头见南延希盯着她,又摆上了面瘫脸。 这人也不知道什么毛病,一见面瘫脸就变得有人情味,轻飘飘道。 “她还不能死。” 蛟龙幼崽耸着脑袋,认命来到不觅面前,蛟龙尖尾一扫卷上不觅的腰肢,再往她一拉,拽了起来。 “要不是主上心善,我才不管你个丑八怪呢!” 不觅望着南延希冷漠的背影,跟从前一样,压根看不出他是个心善的人。 蛟龙抄小道,把不觅送回熊家,也就是少女曾经的家。 之所以说是曾经,是因为熊府的门匾已经换成了顾府,门房也只称呼她为“表小姐”。不觅单脚跳门槛,门槛略高,她又吃过滚山坡的亏,谨慎了几分,跳了三次才跳进去。回头见门房掩嘴偷笑,“带我回房间。” 门房道:“小的还得守门,您的院子就在那里,很近,您自己跳着去吧。”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不觅蹦了过去。 小院上有一块牌匾“丁晓”,几株粉嫩的夹竹桃从窗框伸展而出,活泼明亮。院子跑出一人,是个穿绿色衣衫的小丫鬟,几步环住不觅手臂,生怕她跑了,确定她不会跑后,掏出帕子给她擦拭脸上的污泥和脏血,一边擦,一边心疼地哭道。 “小姐受苦了,都怪桃枝能力不够,没法保护好您,让那群踩狼虎豹又欺负你了,他们那群不要脸的贱人、贱货,下作的东西,不要脸的肮脏货,臭.婊.子,狼心狗肺,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桃枝是个话匣子,而且很能哭,一边哭一边骂,嗓音带了女子个人情感,狠话脏话烂话齐飚,像集市杀猪大妈骂街,听得不觅脑袋嗡嗡作响。唯一庆幸的是,熊家遭遇变故,熊小蛮从一个美丽活泼的大小姐变成如今这副鬼模样,对于不觅的疑惑不解,桃枝有问必答,而且没有半分怀疑。 桃枝是唯一留在丁晓院的忠仆,她给不觅烧了热水,拿了干净的衣裙伺候她穿好,再去厨房拿饭吃。 临出门前,再三叮嘱不觅。 “下作的狗东西和不要脸的贱.婊.子雇佣刀疤为难小姐,从今天开始,您要呆着院子里乖乖养伤,绝对不能再出去。” 躺在床上的不觅点头,桃枝这才掩门离开。 粉色的房间打开了半扇窗,桃花的甜香飘了进来,萦绕在不觅鼻息。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粉色的纱帐,纱帐四角挂了四颗的珠子,粉、白、蓝、绿。 此乃阴阳四珠,可避邪魂野鬼,也能保人长寿安康,平安顺遂,桃花连连。可如今四颗珠子都出现了裂痕,乃大凶之兆。 研究完房间的阴阳布局,不觅又自嘲地抿了抿嘴角。 臭名昭著的旱尸老祖都住进了这个房间,要是阴阳四珠不显出大凶之兆,那肯定是冒牌假货。 她吃力爬起,坐在梳妆台前。碎成两半的铜镜被藏在角落,不觅翻了出来,拼凑起来,架好认真端详一头黑色的发丝。果然不出所料,被割了的右耳上方,有一束被剪得极短的发丝,切口整齐,干净利落。 右发、右眼、右耳、右手和右腿都被割了,下手人一刀两段,切口整齐。 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阴阳炉。 以阳间之人换取阴间之命。 极恶极邪。 不觅曾经死过一回,就是用阴阳炉返阳的,后来才能变成旱尸老祖,兴风作浪。若说人间还有熟悉阴阳炉的人,她得占据一个名额。 所谓阴阳,就是正与负,她没返阳前,运气极好,出门能捡钱,考试作弊从没被捉到过;打架逃跑从未被追上,就算追上了也能逃脱,乃是福气运气天地宠儿,算得上是正。而与她对立的负,必须是打架放哨被抓,逢赌必输,出门荷包遭扒手的倒霉透顶、霉气连连的倒霉鬼。 正与负之间虽然同为人族,可毫无关联,这就需要一个牢笼将两人的姻缘、财运、福泽、平安和气运互换。 三千烦恼丝,剪不断理还乱,青丝即姻缘。 眼能视物,亦能辨财,剜眼如剜财运。 佛陀耳坠长,意为有福,割耳如割福泽。 有手脚方能保自己和亲人的安危,遇危险无腿逃跑,失了运气。 熊小蛮的姻缘断了,财运福泽,平安和气运也被强行夺走,她身体的部位也许正在和另外一人的左发、左眼、左耳、左手和左腿在一个炉子里煅烧。 一旦成功,阴间之人返阳,小蛮的阳寿就尽了。 桃枝说过,小蛮是个极其有福气的人,刚出生父母做成一笔大生意,盖起了豪宅。父母皆是和善之人,对女儿疼惜怜爱,恨不得把天生的月亮都摘下来当成礼物送给她,怕她心性纯良,单纯可爱遇人不淑,又替她订下一门亲事。 可事情就坏在这门亲事上。 第3章 剪情丝 小蛮的未婚夫名为洛文修,刚被晦月山收为弟子,才貌双全,前途不可限量。小蛮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虽然只与俊美温柔的未婚夫说了两句话,可很满意这段姻缘。 如果没出意外,小蛮是要嫁给洛文修的。 可事出的原因就在洛文修身上。 洛文修单方面悔婚了,理由是喜欢上小蛮最好的小姐妹。 小蛮姻缘不顺,系挂纱帐的粉珠出了裂缝,白、蓝、绿三珠也接连出现了裂痕,在短短一月的时间内,熊府家中二老接连逝世,十二岁的妹妹小棉跟随家仆出门采买东西被坏人掳走,至今不知所踪。小蛮是家中长女,可因为娇生惯养,不会打理生意,钱财被善于做假账的掌柜卷走,姑父和姑姑趁机上门抢占房产和田地。 小蛮一无所有,还被姑父和姑姑雇佣的刀疤男逼进柢山。 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在有心人的推动下,一环扣一环,就是不知他要复活什么人。 梳妆台有几个抽屉,少女常用的粉色胭脂、精致小巧却不值钱的手工艺品和粉嫩的帕子占据大多数的空间,剩下一个窄小的角落放了几封没送出去的信和一本小记。 信是给洛文修的,缠绵的诗词像情书,诉说相思少女的倾慕爱恋,是小蛮跟他定亲后写的,可少女害羞,没有把寄信出去,全部塞在抽屉里。 等她鼓足勇气的时候,已经不能再寄了。 另一本小记是记录洛修文看上小姐妹,小蛮被退婚后的种种绝望。庆幸有父母在旁引导和妹妹的关怀温暖。可不久后,父母和妹妹都相继离开了她,小蛮越发绝望,心生怨愤,对抢占她家产田地的姑父和姑姑偷偷下毒。 若是小蛮心够狠,一下子把两人毒死也就罢了,偏偏她心软犹豫,毒药剂量少了一半,姑姑和姑父没死成,下毒一事被揭发后,更加理直气壮霸占她的家财,称为赔偿的费用,还辱骂她寄人篱下,可耻又可恨。 还未等她反击,厄运又降临到她身上。 月黑风高夜,睡得不安慰的小蛮察觉异动,蓦然睁大的眼睛。一身黑衣的男子站在她床前,冷冷地凝视着她,她张口呼救,可唯一的忠仆桃枝被姑姑有意为难,久久不归,其他家仆对她的呼喊大叫视若无睹。 她一介孤女逼近床角,抱着被褥瑟瑟发抖,第一次感受到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留下泪水。男子却只掏出一把粉金色镶嵌白珍珠的漂亮匕首,在她右耳上方,割下一撮青丝。 男子走后,临近黎明破晓时分,小蛮又被惊醒。 这次来的是一个穿着白衣的男子,屋内光线逐渐明亮,他的脸棱角分明,眉眼挺秀傲然;灼灼的双眸犹如两朵开得极艳的桃花,只是平静盯着她,也让她脸红心跳。柔顺的黑发丝被晨风卷起,垂落下脸颊,挡住半张脸,越发添加朦胧神秘之美。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如一副梅花画。小蛮竟看呆了,一时忘了提防,等剧痛传来时,她的一只右耳已经被白衣男子割下包在白色手帕上。鲜血浸湿白色的帕子,滴落在地板,蕴开一朵朵血红色的小花。 如红梅飘零在雪地上,又冷又绝望。 “啊啊啊啊啊啊!” 接着,小蛮被活生生地剜去右眼后,又轮到她的一只右胳膊和一条右腿,疼痛让她昏迷了过去。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漆黑的四周伸手不见五指,耳旁是桃枝的啜泣声。 她下意识要抬手,可长右胳膊右腿的地方疼得很,半点知觉都没有,她抬了左手摸上绑了绷带的右耳和右手。 空荡荡的。 疼痛的触感让她欺骗自己是梦境的幻想也没了。 她全完啦! “啊啊啊啊啊啊!” “小姐,你冷静一点。”桃枝点亮了灯盏,小蛮顾不上身上的疼痛,挣扎着要起身。她摔了好几次才在桃枝的帮助下爬起,渴望地盯着梳妆台上的镜子,按压下内心的绝望和畏惧,嗓音沙哑道。 “给我!” “给我镜子!” ********* 桃枝骂骂咧咧地回来了,推开房门,把装饭菜的食盒搁在桌案上,眼睛红得像两只兔子眼。 “厨房那两个小贱人居然敢让我们吃馊食,那是连熊府看门狗都不吃的东西,小贱人自有天收,今日这般作践我们,等老爷夫人化作厉鬼回来,定把他们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还有那看门狗张五,下作的狗东西,卑鄙无耻的混账龟公,早晚有一天被人大卸八块,切成一段段地喂他同类。” 不觅揉了揉太阳穴,“桃枝呀!” “咒骂贱人和龟公就行了,熊家二老生前是善人,死后是不会化作厉鬼的,你别念叨了,让他们安安静静地去吧。” 桃枝捂住嘴巴,连连点头。 “但是小姐,我们能典当的东西几乎没有了。昨日不知道是哪个小贱人给我下泻药,害我拉了一天一夜,今日又没有东西吃,我饿不打紧,可是小姐受伤了,得好好吃饭。” 她站了起来,眸光一凝,捋起衣袖,一脸去打仗的视死如归:“不成,我得去找那对狼公虎母,奸.夫.淫.妇。” “你拿这个去吧。”不觅拿出一张黄色的符纸,长方状,巴掌大小,用红色的鲜血书写的人形文字怪异扭曲,扑面而来的浓郁血腥味让桃枝皱眉。 “小姐,你别弄这些了,咱们葬妖城虽然一直有旱尸老祖的传说,什么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传得神神叨叨的,可八成是骗人的,不然旱尸老祖为什么死了,又为什么死后被人镇压到柢山下。她就是一个厉害一点的小鬼怪而已,所以术法都是骗人的。这张引妖符也一定是假的。” 旱尸老祖本尊在此! 竟敢当着本尊的面诋毁本老祖。 念你年少无知,本老祖不跟你一般见识。 不觅揉乱桃枝的发丝,皮笑肉不笑说:“人间与妖界相隔不远,帝王建葬妖城,妖王设吃人堡,人妖纷争不断,每过一百几十年就要打上一架。旱尸老祖虽然名声不好,可她在十年前的大战中屠杀大妖无数,凶名远播,连妖王也要忌惮三分。此招妖符乃旱尸老祖十年前潜伏吃人堡所画,专招倒霉妖,此妖不会让人丧命,但一旦被倒霉妖盯上,吃口热豆腐都会被呛到,因此又被称倒霉符。” “真的?”桃枝狐疑。 不觅拍了拍她的脑袋,用慈爱的目光看她:“童叟无欺。” 小姐自从被人剜眼割耳砍手脚后,性情大变,每天不是琢磨着变成旱尸复仇就是呆呆地发笑,难得露出正常的表情,桃枝欣慰不已。 真的固然是好,假的也无妨。 桃枝像老妈子般叮嘱了不觅一番,拿着符纸美滋滋地出门了。 房门磕上,不觅掏出枕头下压着的数张符纸。这当然不是十年前在吃人堡画的,不过的确出自旱尸老祖的手,价值连城,千金不换。 普通人只需一张符纸贴门,全家倒霉,鸡飞狗跳,倒财如倒水。 桃枝是小蛮的忠仆,熊三娘派了几个丫鬟监视她,一出门就汇集了数双眼。她在碧挽院作案,不到一炷香就被捉捕归案了。 熊三娘杀鸡儆猴,让奴仆把她拖到柴房泼了两桶冷水,再把她提到后院,唤全熊府的奴仆过来示威。 她这一举动,正好方便了不觅作案。 她单腿蹦进碧挽院,没有遇到一个守门的奴仆。碧挽院的围墙不高,修建一个八角罗汉亭,亭旁种植矮小却生命力旺盛的植物,位居院子中心的空地挖了一个极大的玄龟水池,假山叠水,鱼儿浅游,活泼肆意。 不觅借住八角罗汉亭旁的原形灌木,蹦到碧挽院的最高点,亭顶。她发现此院的景色最有玄机的连贯八角罗汉庭和玄龟水池旁的碎石子路,两者间用阴阳八卦衔连,构成上好的风水宝地,有聚财聚运的作用。 她淡定取出招妖符,往亭顶一贴。 旱尸老祖出品,童叟无欺,不出半日,住此院的人必定全倒大霉。 为保证熊三娘夫妻一定霉上加霉,不觅在叠水假山后方隐秘处贴了一张,在泥地挖坑埋了一张。 不觅穿着粉嫩的衣裙,被桃枝包了半边身体,白色的绑带融进粉色,又怪又难看。从灌木丛钻出半个脑袋的蛟龙幼崽把脑袋伸进水池里,洗眼睛。 水池的游鱼被惊得四处乱窜。 蛟龙幼崽龇牙咧嘴,把鱼儿们吓得躲进石头缝隙。 “丑八怪在干嘛呢!神经兮兮的。” 它很熟悉熊府的院落布置,轻松寻最近的小道离开。想了想,它又半道折回来,取下叠水假山上的鬼画符,细细看了起来。 像是阴阳师画的符纸,可又丑又难看,像极了丑八怪的脸。 蛟龙幼崽一阵倒胃口。 ********* “你潜入碧挽院贴这种东西,是不是要诅咒死我,好歹毒的心肠啊,你们主仆的心都被狗吃了么。我怜小蛮年幼,哥哥嫂嫂离世,住进府邸照顾她,是一片好心,真心实意,谁知她好心当成驴肝肺,下毒毒杀我和她姑父,天地良心,造孽啊。我让她继续住在府里吃香喝辣做千金大小姐,她是怎么对待我的。” 熊三娘扬起鞭子,冲架起来的桃枝冷嘲:“下作的贱婢,这就是你跟本夫人作对的下场,以后谁敢违抗本夫人的命令,你就是榜样。本夫人倒要看看,是你们的贱骨头硬,还是本夫人的鞭子硬。” 她一鞭子就要抽过去,忽而听闻“咔嚓”一声。 “啊啊啊啊啊啊!” -------------------- 作者有话要说: 蛟龙幼崽说:从前有一座府,府里住了一个丑八怪,丑八怪画了一张符,符召来一只主人,主人跟她品味一样,它拿起转头拍晕自己。 麻麻地,太恐怖了。 醒来后,哭卿卿。 原来不是梦! 第4章 召唤符 桃枝被绑在邢架后就觉得很怪异,为何身后传来锯木头的轻微声音。 她扭头向后飘了一眼,一把镶嵌白珍珠的粉金匕首在锯邢架木头。 随着时间的转移,木头桩子随时会倒下,她的心都快跳出胸膛了,终于等熊三娘走到她面前,凶狠盯着她的脸时,她背着邢架的木头桩子,如一只巨型猛兽迎面砸倒熊三娘。 桃枝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弧,被架起来的窝囊气瞬间就散了,只恨熊三娘没让她背一座泰山,好压死她。 她满意听到肉垫的腰骨断裂声和痛呼声,一众丫鬟七手八脚分开两人。 杀鸡儆猴一事不了了之。 桃枝被关押到柴房里。 她的衣衫湿透了,两天没吃饭,又冷又饿。 柴房外飘进肉香,桃枝忍不住舔了舔唇瓣。门外传来奴仆的吵闹声,不一会儿,柴房门轰然倒下,单脚跳进来的小姐迎着光,如一尊救人危难的活菩萨,嘴里叼了只鸡翅,左手递给她一只鸡腿。 桃枝眼眶泛出几滴眼泪,感动不已。 “谢谢小姐。” ********* 碧挽院。 医女刚给熊三娘敷好药,她伤口还是疼的,扶着腰,垫在抱枕上,听闻奴仆回禀桃枝被不觅劫走的消息,勃然大怒,脸红气粗,破口大骂。 “一群废物,没用的东西,连个贱婢都看不住,竟让一个废物丫头劫走,我养你们干什么吃的,还不如养一群狗。” 她习惯性去踹人,刚一动就伤了腰,疼得飚出两滴眼泪水。 “去去去去,把贱丫头压来,本夫人要剥她的皮,抽她的筋,剜下她的贱肉去喂狗。” 奴仆走出院子,熊府人仰马翻,有人拉着他,恨声道:“你杵着作甚,走水了,快去拿水桶救火。” 一个年纪幼小的丫鬟,带着哭腔跑进碧挽院:“夫人不好啦,库房失火,火势极大,里面的东西多半救不出来了。” “库房?哪个库房。” 东库房存着熊三娘搜刮熊府抢到手的古董字画、金银珠宝,西库房存放了她的嫁妆和顾府的财物,两边都是她的命根子,哪里都不能损坏。她在丫鬟的搀扶下,跌跌撞撞起身,顾不得腰疼,慌张道:“快带我去。” 库房失火,脾气暴躁的熊三娘肯定大发雷霆,拿鞭子抽人,小丫鬟是被人推出来寻死的,畏畏缩缩:“两边!” “什么?” 小丫鬟声音太小,熊三娘瞪圆了眼珠子。 “两边都失火了,夫人要先去哪边。” 命根子被烧了两条,熊三娘眼珠子一黑,晕了过去。 熊府乱成一锅粥,桃枝趁乱去大厨房屯了三个月的粮食,搬得不亦乐乎。锅碗瓢盆和各类蔬果肉类堆满丁晓院,桃枝依次分类好,搬进小厨房,她哼着歌儿,心里美滋滋的。 手里盖着木竹篮的竹盖抖了抖,桃枝顿觉怪异,她只收拾了几块生姜和几串葡萄,没有活物呀。 她悻悻然放下,抖着手去掀竹盖。一只青蛙撞开竹篮,蹦了出来。 桃枝还未松一口气,眼尖地发出厨房门被贴了一张怪异的丑符纸,血红色的小人张开血盆大口,笑得渗人。 “小姐,不好啦!!!” 不觅盯着符纸看了一瞬。 招妖符不假。 是她画的更加不假。 “小姐,怎么办?我们现在是不是吃口热豆腐都会被呛到,我们从今天开始是不是不能吃豆腐了。” “无妨。”不觅咬破左手食指,在血红小人眉心一点。 符纸还是那张符纸,但用途已是隔了十万八千里。 此乃去妖符。 “这个丑八怪搞什么鬼。”躲在暗处的蛟龙幼崽觉得丑八怪的存在就是玷污阴阳师一职,画符画得不伦不类,误了主上的眼睛,早知道它就不把这种小事告诉主上了。 蛟龙幼崽眼露歉意,微微抬头,浑身一僵。 南延希背靠在一堵白墙上,黑色襟袖轻盈飘起,一双眼睛凝视着门上的丑符纸,神色不变,可眼眶分明红了。 蛟龙幼崽伸爪子揉了揉龙眼,再抬头一看。 它绝对没看错,主上的右眼挂了一颗晶莹的水珠。 竟被丑哭了。 夜晚,明月高挂,醉酒的顾明侯带一青楼歌姬回熊府,两人抱团从轻喃小轿滚出,衣衫凌乱,脂粉飘香,污秽不堪。 熊三娘一日接连倒霉几十桩事,像瘟神附体般,谁见上一面都得倒霉,她把自己锁在屋子里,气得牙痒痒。 轻微的敲门声也能让她大发雷霆。 “滚滚滚,再妨碍本夫人休息,通通乱棍打死。” 门外丫鬟不敢再敲门,可这件大事没告诉夫人,恐怕不仅被乱棍打死,还会被卖入青楼。丫鬟提高音调。 “老爷回来了。” “让他滚进来。” “他、他带回来一姑娘,是个青楼歌姬。” 门内沉默许久,忽然爆发一阵异动,杯盏瓦盆的碎裂声响之不绝,又传来重物跌落在地的闷响。 “都死光了么,滚进来。” 丫鬟们推门鱼贯而入,纷纷把熊三娘扶起,拥簇她前往偏厅。顾明侯醉得昏昏沉沉,歪倒在太师椅上,可也懂得怜香惜玉,对怀中女子爱不惜手,搂着她的曼妙腰肢,晕头转向。 青楼歌姬穿着薄透的绿纱裙,抬眸浅浅一笑,蒲扇遮面,言语挑衅:“夫人请见谅,老爷不让奴家起身行礼,实非奴家本意。” “狗男女,反了你们。” 熊三娘掏出鞭子,还未用力就觉得一阵腰疼,吩咐奴仆把抢她男人的小贱人绑起来。顾明侯被喂了醒酒汤,又泼了冷水,彻底清醒。他第一眼就看见捆成粽子的柔软歌姬,一阵牙疼。 “老爷,你说要替青青赎身,青青就随你回家了,你快向夫人求情,救救我呀!” 顾明侯眼皮子直跳,吩咐奴仆把她赶出去,又去哄熊三娘。 “夫人息怒,我压根不知道怎么回事,像撞了邪般。我从不入青楼那等污秽的烟花之地,夫人是知道的。下午我与堂兄谈生意,喝了两杯茶就晕过去了。” 他长了一张忠厚的脸,说话态度又诚恳,若是平日鬼混被捉住,熊三娘少不得要绑他起来审问一番,可今日怪事连连,她倒霉透顶,不由得信了几分。 “难道因为贱丫头的丑符篆。” 顾明侯双目一亮,追问道:“什么符纸?是不是小蛮那丫头弄出来的,她生母雨氏跟旱尸老祖同族,虽然人死了,可一定教会她不少邪门歪道,不得不防。” “贱丫头指示小蛮混进碧挽院贴一张丑得不堪入目的符篆。”熊三娘脸黑如墨,越说越觉得就是因为如此,握拳怒道:“该死的。” 桃枝匆匆忙忙跑进房间,紧闭房门,后背抵住大门,心脏砰砰直跳。 不觅拆了半张脸的绷带,把止血符和疗伤府齐齐按在右眼上。虽然还是很丑,可伤势愈合,带上眼罩,应该不会吓哭小孩了。 “小姐。” 桃枝拍胸脯顺了顺气,兴奋道:“我刚看见了一只眼珠子。” 不觅微怔:“我的右眼。” “我亲眼看到的,绝对是一只眼珠子。我还看到熊三娘那个老贱人拿着眼珠子笑得渗人,侯龟公烧起了火盆子,嘴里念念叨叨地咒骂小姐,那对狗男女是要把眼珠子烧成灰呀。” ********* 人妖分界而居,水火不容,人间有葬妖城,妖界有吃人堡。每缝十五月圆,葬妖城结界衰弱,群妖聚集在吃人堡趁虚而入。 今夜正是十五,守葬妖城的阴阳师们打起十二分精神。 群妖们蜂拥而至,聚集到葬妖城墙下,万妖卖力轰击葬妖城结界,使得摇摇欲坠的结界雪上加霜。 阴阳师们摆阵支撑结界,但葬妖结界需要十八个阴阳师的维持,如今只有十七人,统领群龙的龙首没到场。 “妈的,凤领去哪儿了,今夜十五,结界衰弱,难道他不知道么。” “区区结界哪里比得过巴结太子殿下,这小人狗东西,为了权势女人连兄弟的死活都不顾了。” “狗比凤领,老子今夜没被妖吃了,回头定把他大卸八块。” “专注结界,别起内讧。” 因凤领背叛,阴阳师心底不忿,精神稍疲,结界不稳,越发摇摇欲坠。 今夜的结界比平日更加衰弱,葬妖城上的阴阳师骂骂咧咧的,显然是内部出了问题。群妖大喜,龇牙咧嘴吐口水,更加卖力砸结界。 “不好,结界支撑不住了,快敲响护城钟,让军队疏散民众。” 话音刚落,空灵悦耳的竹笛声带来一股泠泠的寒意。群妖被冷风吹得倒退数步,堪堪稳住身形时,只见一道青影如离弓的箭羽射到葬妖高台上,双足一点,落到缺席的凤领之位。 一众阴阳师大喜。 “五皇子来了。” “参见五殿下。” 祈福竹微微颔首,衣袂飘扬,手持竹笛放于唇下,奏响一曲天籁之音。竹音潇潇,听得群妖们头痛欲裂,心生退意。一小部分妖实在受不了,垂头丧气地退走后,另外的一小部分也落荒而逃了。 十七个守城阴阳师围绕祈福竹感激道谢。 祈福竹收起竹笛,拱手微笑:“诸位是镇守葬妖城的大功臣,论功劳资历皆在我之上,何须谈谢。不过刚才有大妖出手轰击结界,几只小妖趁乱进城,还需诸位派人搜索一番,免得小妖作祟,害了普通百姓。” “无妨无妨,不过是几只无伤大雅的倒霉妖,有专召唤此种小妖的招妖符,待我等贴上几张,小妖便无所遁形。” -------------------- 作者有话要说: 副本开启,男配祈福竹和女鬼胭脂登场。 谢谢小可爱们没有抛弃我。 第5章 身残志坚 风拂过枝头,枝稍上的叶子互相碰撞,发出“簌簌”的声响。 小蛮盯着碧挽院的方向,忧心忡忡:“小姐,我们现在还不过去么,一旦他们把眼睛烧了,就再也找不到啦!” 不觅淡定抬头望圆月。 圆月如玉盘盘悬挂高空,几朵乌云忽然飘至,笼罩头顶。不觅放下茶盏,微微一笑:“现在是时候了。” 碧挽院内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嚷叫,不觅蹦跳至院前时,顾明侯抛下熊三娘夺门而出,脸色似笑非笑,状似癫狂,院内又传来几声妖魔鬼怪的呐喊。 桃枝抖如糠筛,吞了吞唾液,带着哭腔道:“小姐,不如我们还是走吧。” 不觅沉思。 “不能够吧!” 倒霉鬼是妖界最低等的小妖之一,最擅长搞破坏,但只能利用人族的怒气作为养料成长,战斗力鸡肋。可也不是毫无优点,因为靠人类生存,人类用来防妖的结界对它不太管用,倒霉鬼用来当探子侦查人间再合适不过。 十年前,弱小的倒霉妖乃是人间的一大难题,幸亏了旱尸老祖的招妖符和去妖符。 今夜月圆,结界松动,不少倒霉妖趁机过界,镇守葬妖城的阴阳师们虽然也会画招妖符和去妖符,但开山老祖亲笔画的符纸威力更大。 可招妖符和去妖符只对倒霉妖有作用,怎么碧挽院一片鬼哭狼嚎声。其次是,为何护城钟没响,却有这么多妖魔鬼怪在。 太不对劲了。 不觅眉头皱紧,毫不犹豫跳着进院子。 妖魔鬼怪的群吼瞬间消失,像忽然间全部死光了。 不觅绕着院中心的假山水池蹦跳,“哒哒哒”的声音响彻黑夜,虽然比不过群魔乱吼,但在群魔吼完的地方,更诡异惊悚。 “谁在那里。” 陌生男子吼完这句话,就拔了剑。此时,乌云被风吹散,亮澄的利剑像迟到的正义之士。 男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身材均匀,穿一身晦月山弟子的白色长衫,发丝高束,一脸正气,威风凛然。他手持的长剑指向不觅,眉头微皱。 “什么东西,滚出来。” 叠水假山水声淙淙,巨大的阴影恰巧把不觅笼罩其中,加之她一女子单脚跳立,一手攀扶灌木,左顾右盼,弥弥前行,被人当成异物了。 她往前蹦了几步,让自己的脸暴露他面前。少女粉衣,没再包着渗人的白绷带,但右耳、右眼、右手和右脚的缺失,让她看上去格外渗人,小儿夜间见了必然啼哭。尤其是在古怪的圆月之夜。 男子盯着她的脸,怔了半晌,把长剑插回剑柄,一时竟无言。 他沉默许久,手捏一片衣袖拽紧,不觅从他脸上看见了愧疚难受和慌张。 从他的穿着和神色,对于他的身份,不觅猜出一些。 果然,听到他身后,有人唤了一声:“文修。” 这声音好听又耳熟,如珍珠落玉盘,泉水叮咚响。 洛文修侧身,让不觅看清男子的样貌。 果然是他。 ——梅信陵。 不觅的另一个故人同窗好友。 跟南延希不同,不觅跟梅信陵是真正的好友知己,当初晦月山修学时,两人花前月下,把酒言欢,也共同经历过生死,还差点定下终生,海誓山盟。 在不觅的印象中,梅信陵以救天下为己任,是谦谦君子,是救苦救难的好人,是正道的表率。隔了十年,对他还是一样的好印象。 他的脸棱角分明,眉眼挺秀,桃花眼含情,平静注视人时,让人有种被他捧在手心疼爱的错觉,他穿着晦月山的白衫,月华笼罩,白袖飘飞,如来人间娱乐偷懒的逍遥神仙。 “师兄,小蛮误闯此地,跟妖魔绝无关联。”洛文修拱手。 梅信陵微微颔首,越过他走向不觅,嗓音清脆,混入风中,如情人呢喃。 “小蛮姑娘,你刚才可曾看见了什么。” 不觅摇头:“丫鬟说我的眼珠子在此,我过来看看。刚走至院门,顾明侯疯子般跑了出去,神色癫狂,我进来逛逛,看有无别的东西。” “小蛮姑娘身体残缺,却不惧妖魔,难能可贵。” “哈哈哈哈哈哈,身残志坚呗!” 梅信陵十年前就很热心肠,遇到不平事总要管上一管,十年后也不例外。 他检查完熊三娘和丫鬟家仆的伤势,尾随上不觅和桃枝。四人行至“雅室”。此屋从前是熊夫人收集古琴琵琶诗书歌词的地方,被熊三娘霸占后,她改成兵器收集屋,导致门外挂的“雅室”牌匾格外可笑。 妇道人家喜欢的兵器是精致的、花哨的、华丽而不实用。精致的雕花匕首、镶满珍珠的袖箭、做工添入彩.金的软鞭子琳琅满目,放置于成琉璃柜中。 “小姐,这里。” 桃枝熟门熟路转动一个青瓷玉瓶,琉璃柜里的匕首被机关降落,一个贴了符篆的锦盒缓缓升起。锦盒上有一枚弯月,弯月里隐隐约约可见一株仙梅。 是三大阴阳世家之一,晦月山梅家的标志。 梅信陵眉头轻蹙,盯着锦盒。 不觅拿起盒子,撕下符篆,轻轻一翻盖,锦盒敞开。 果真是一只眼珠子。 不觅握拳抵唇,轻轻一咳,给梅信陵找台阶下:“晦月山名不虚传,我这眼睛保持在你们家的盒子,新鲜,哈哈哈哈哈,新鲜得很。” 眼珠子睁开,骨碌碌地转了转,有尸斑倒影在瞳孔中,尤其诡异。 下一刻,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眼珠子蹦了一下,跳进不觅的右眼眶。 忽然的刺痛让不觅往后退了数步,但更疼的事情旱尸老祖都尝过了,接受能力良好,单足站稳,捂住右眼,再把手缓缓拿开。 她低头一看,掌纹的尸斑深了几分。 小蛮在被人挖眼切耳割手脚后,把自己炼制成旱尸的,因为灵魂承受不住,熬过煅烧,顶多算半旱尸。不觅接手身体后,练了养魂术法,灵魂承受能力增加,被煅烧过的旱尸右眼归位,隐约要成为完整的旱尸。 那么问题又来了。 是谁煅烧了她的右眼,又是谁把右眼交给没有修行过阴阳术的熊三娘夫妇。 “小蛮姑娘修行了何种异术?” 梅信陵的嗓音向来是温润如玉的,他极少发火,但一旦发火就是雷霆怒火。十年前,不觅把自己煅烧成旱尸时,他气得抽出了长剑。那时的不觅跟他尚且可以一斗,且能占据上风,可如今换了小蛮的身体,她手心直冒冷汗。 糟糕! 梅信陵抽出长剑霜白,剑身如霜,白而冷冽,削铁如泥。 “小蛮姑娘为何不说话。” 只要翻开左手看掌纹,就能看见不觅的尸斑。她承认是死,不承认也得死。不觅额头冒冷汗:“你冷静点,我是形势所逼,从未作恶,何必认真。你先把剑收起来再说吧!” 梅信陵眼神越发冷冽。 桃枝吞咽几十下唾液,才能鼓足勇气站在不觅面前:“小姐你先走,我随后就跟上。” 不觅揉了揉太阳穴:“别闹,跟你无关,你先下去。他一出手,我逃走是死,你垫后也是死。” 充当隐形人的落修文拔出长剑,也站到了不觅面前,护住她们主仆:“师兄息怒,小蛮是因为自保才会走上歪路,念在她年幼无知的份上,师兄饶她一命吧。” “死罪可免,活罪难饶,让开。” 洛修文犹豫一瞬,并没有挪动身体,挺着剑站立,如一尊守护神。梅信陵眉头紧皱,浑身冒寒气,他不再多言,一剑挑飞了洛修文的剑,夺门而出。 桃枝背着不觅,飞快奔跑,但还是敌不过洛修文的速度。 眼看他就要追上了,不觅翻出袖中的招妖符,正要打出去,一道白影掠来,挡在梅信陵面前。 这人速度极快,动作灵巧,挡住梅信陵后,桃枝一口气跑回丁晓院。门窗被锁,梳妆台架门,桃枝手持扫帚,神色严肃,一脸视死如归。 “桃枝呀,你放轻松点,过来喝口茶休息一下。” “小姐放心,我不累,如果他敢过来,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我绝对不会让他伤害你的。” 不觅见她认真,不忍心再劝。如果梅信陵要杀她,一百个桃枝也拦不住,只会让她白白遭殃。幸亏梅信陵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反而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心人,他只会杀炼成旱尸的自己,而不会伤害桃枝。 等到黎明,梅信陵也没有追上,不觅松了一口气。 梅信陵是个死脑筋,认准一个坏人不杀誓不罢休,哪怕浑身上下每一块好肉也会爬过来捅她一剑。可若是过了时间不来,定是要放过她。 桃枝扒拉开门缝,左看右看也不见人,拍拍胸脯,庆幸道:“还好没来,梅二公子真好,又救了小姐呢!” 梅二公子? 不觅琢磨道:“晦月山梅家的家主是梅长柳对吧,他儿子就一个对吧。” 第6章 鬼霸坏 “小姐糊涂了,你忘了梅二公子了么?” “梅大公子年幼失散的亲弟弟?他不是失踪了吗,什么时候找回来的,梅大公子是不是乐坏了。” “五年前找回来的。三月前老爷夫人相继去世,豺狼虎豹逼小姐交出家业,小姐为了自保下毒,是梅二公子保护了你。” 怪不得以熊三娘夫妇的秉性,得知小蛮毒杀他们还会留她在府里居住,原来中间还有这样的插曲。 “扣扣”的敲门声打断两人对话。 桃枝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倒退数步抵住梳妆台,急得冒冷汗,口型询问。 “怎么办?” 不觅看了一眼窗外,有个影子晃动。奴婢和家仆为了工作方便,要求穿上熊府定制的简便衣裙,头发也要盘好。 而窗外剪影长发飘飘,宽大的白袍也十分飘逸。 桃枝顺着不觅的目光看了过去,湿漉漉的黑色长发竟从窗缝伸进,像无数条八爪鱼触角,轻轻松松就把窗棂打开了。 桃枝吓得险些晕倒,抖着手推梳妆台,想从正门逃命。 门外传来张五的声音:“表小姐,夫人有请。” 若是平日,桃枝定破口大骂:去你娘的表小姐,我们家小姐是熊府正儿八经的主子,你那夫人算个屁的夫人,没眼色的狗东西,滚滚滚。 桃枝第一次发现,张五那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能发出这样好听的嗓音。 她推开梳妆台,打开大门,如找到了救命稻草:“救命啊,有鬼。” “鬼?哪里有鬼?” 张五眉头一皱,探头进屋,只见屋内窗棂大开,窗框上飘着一只湿漉漉的东西,黑发白衣,手托腮,五官被水泡得发白发烂,一双笑眼弯弯,白得发光的手指节绕着一个打了补丁的黑袋子,手指轻轻敲击在窗框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 “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张五拔腿就跑。 “……”桃枝怔了怔,往门外一眼,已经不见他的身影。 她也想跑,但小姐腿脚不便,她不能丢下她,深呼吸几口新鲜空气,准备回去跟水鬼斗智斗勇,回头一看。 水鬼把打补丁的黑袋子友好地交给小姐,就走了。 “小姐,这是?” 不觅把黑袋垫在掌心,左右晃动了几下,确定不是水鬼恶作剧的蛇虫鼠蚁,撑开袋口,拿出一个精致漂亮的黑玄铁盒。一束青丝用红绳捆着,整整齐齐放在盒中,另附一张面值五千两的保管费。 “这水鬼还挺有意思的。” 桃枝:“???” “她让我替她保管她主人的头发,还给了我这么多管理费。” “……” 不觅把黑袋悬挂腰间,单脚蹦出丁晓院。院外,仆从已准备好软轿,几个面色苍白的奴婢笑着伺候不觅坐稳。 软轿上的粉色坐垫厚厚的,不觅坐得很舒服。丫鬟又递上香味浓郁的桃花茶,“小姐先歇息一下,待会儿就到了。”又对桃枝说:“夫人要跟小姐说体己话,你就不要跟着了。” “体己话?这话说出口,连你自己都不信吧,你个该死的小贱人,是不是联合了老贱人要欺负我家小姐。”桃枝撸起袖子,扑过去要挠花她的脸。 张五拉开她:“你好大的胆子,夫人的话都敢不听。” “张五,你狼心狗肺,猪狗不如,要不是小姐心善买下你,你的赌徒父亲早把你卖给六十五岁的老太婆做相公了,狗东西,小畜生,你不得好死。” 桃枝用脚指头想能知道,熊三娘没好心。 她对张五拳打脚踢,可小胳膊拗不过他的大胳膊,一对手都被他钳制住了。张五极其不耐烦道:“你就知道添乱。” 望着张五这张狼心狗肺的臭脸,桃枝委屈得哭了,泪水噼里啪啦落下,像夏天的瀑布似的。 “桃枝别哭了。”不觅掀开帘子,冲她笑了笑:“熊三娘没什么了不起的,我去去就回。” 自从小姐遭受大难,脸上每天都是阴雨密布,稍有不甚就是盘陀大雨。桃枝看着她的笑脸,脸上也不自觉泛起一点笑意,心头暖暖的。 “桃枝等你回来。” 碧挽院。 不觅面前是一袭七彩琉璃帘,摇摇晃晃的七彩琉璃珠摆动着,发出“叮咚”的脆响。望入帘中,隐约能看到两把太师椅,一左一右,缠着绷带的熊三娘夫妇躺在其中,像两只大肥粽。丫鬟们搬凳端茶,殷勤招呼她。 “昨夜发生了何事?”不觅眉头微蹙。 “别提了。”顾明侯唉声叹息:“闹鬼了啊啊……” “你给我闭嘴,哪有你说话的份上。”熊三娘还在记恨顾明侯昨夜丢下她跑了,恨声道。 一时间,室内陷入寂静。 不觅把目光望向伺候她的丫鬟,她生得圆润,看着颇为忠厚老实,只是脸色过于苍白,低着头做惶恐状。不觅甜甜一笑:“姐姐,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丫鬟闻言,手里的茶壶差点落了地,抖着手给不觅续满一杯茶,看向琉璃帘的方向。熊三娘夫妇没有反对,她唯诺抬头看着不觅,吞了吞唾液:“奴婢当不得小姐的姐姐,昨夜碧挽院来了一名黑衣男子。” 提到黑衣男子时,丫鬟脸颊出现几分红晕,想定是个极其好看的男子。 “男子手一挥,一堆妖魔鬼怪从阴暗中跑出,见东西就砸,十分凶残。他们还打伤了老爷和夫人。” 丫鬟说完就退到一边儿,继续低着头。 不觅环顾四周,室内的丫鬟家仆十余人,个个虽然被吓得脸白唇青,但并无大碍,唯有熊三娘夫妇,两人都断了七八根肋骨,被花瓶砸得头破血流。所以那名英俊的黑衣男子,应该是他们的仇人。 “小蛮呀,姑姑错了。” 熊三娘边啜泣边道:“姑姑不该欺负你的,熊家的家业都是你的,姑姑这就把东西全部还给你。”她话音刚落,有家仆就端着文房四宝过来让不觅签字。 不觅拿起熊府地契、田地家产和拟好的文书,细细端详。 文书清楚交代熊府是熊小蛮和熊小棉的家业,熊三娘和夫君顾明侯暂时替她打理,赚到的钱九一分账,熊三娘和顾明侯只占一成。 她放下把文书,眸光淡淡,等待下文。 熊三娘本以为死丫头会惊讶欢喜询问为何,那她下一句酝酿许久的话就能说出口了,谁知这丫头不冷不热的坐着,倒是先让她沉不住气。 “小蛮呀!姑姑知道错了,你原谅姑姑吧。” 顾明侯哭嚎道:“救救我们吧,我们可是你的亲姑姑和姑父。” “蠢货,谁让你插嘴的,闭嘴。” 熊三娘让婆子把她抱到轮椅上,推到不觅面前。她全身缠满厚厚的白绷带,却还带着金灿灿的项链和手串,看起来十分滑稽可笑。 “小蛮呀,姑姑是看你长大的,你不会这么狠心见死不救吧。鬼霸大人昨日说了,只要你肯嫁给他,他就不计前嫌放我们熊府一条生路,不然他让我们熊府上上下下鸡犬不宁,死无葬身之地,小蛮你就委屈一回吧。” 旱尸老祖死去的这十年里,长江后浪推前浪,人间陆续出了四大恶。 分别是爱攀比、盛赌博、彩礼高和鬼霸坏。 鬼霸是四恶中最坏的一个,混账的恶名甚至远超旱尸老祖。九年前,他带两名属下强闯黄泉,无论女子年岁多少,但凡是母的,全部照单全收,上至八十岁的女鬼,下至三岁的蒜苗娃娃,通通带回府邸。 因破坏人间秩序,导致女子死后不能投胎,黄泉怨声载道,三大阴阳家族联手围剿。阴阳世家最擅长以多欺少,可他法术高强,次次逃脱,声名大噪,又被称女子们戏称为“死鬼”。 有人说他长得丑没女人要,所以要搜罗天下女子。 有人说他相貌英俊,外形潇洒,因为被负心女子辜负,所以报复女性。 有人说他爱人死了,孑然一身,伤心欲绝,禁锢黄泉女子,不准爱人投胎转世,只为复活她。 有人说他是个邪魔歪道,要用天下女子为炉鼎修炼邪功,统一人间。 众说纷纭,真假难辨,但鬼霸法术高强是个不争的事实。他看上哪个女子要弄到手,绝对轻而易举,也是不争的事实。 难怪熊三娘夫妇如此害怕,原来是惹到了这么厉害的大人物。 “嫁是没问题的,不过你们要让欺负过我的人被我摸一下。” 不觅抬起的左手,上有淡淡的尸斑。 熊三娘没有修行过,不知道那玩意会不会被传染,眉心直跳:“不可能。” “那我也只能说,不可能。” “恐怕由不得你。” 熊三娘的脸被白绑带缠着,看不真切,但瞳孔露出的怨毒和得逞,让不觅心底生一种不详的预感。她的手还捻着一杯桃花茶,淡淡的桃花香萦绕满大厅,她脑袋昏沉一瞬。茶杯落地,水花迸溅,泼湿她的裙摆。 不觅左手撑住脑袋,强打起精神,圆润的丫鬟脸映入眼帘。 她不安不忍和愧疚的表情写满脸上。 原来这才是她刚才一直低着头的原因。 趁着药效还在,熊三娘命令丫鬟把不觅塞进临时订做的大红花轿。 没有唢呐吹打,没有祝福欢笑,甚至没有大红嫁衣。 圆润丫鬟用红头盖罩住不觅的脑袋,放下红轿帘时,柔柔地道了句:“小姐,对不起。” 第7章 女魔头逃婚 大红花轿从熊府后门出,绕过几条小巷来到一处空地。 花轿落地,红头盖掀起,不觅望着张五。他手拿一个纸扎的新娘子,身量跟不觅差不多,也缺了一条胳膊和一条腿。 大红喜服罩上纸扎人的身体,像偷穿大人衣衫的小孩,脸上涂了奇怪的艳妆,一张血盘大口很是渗人。 他把不觅扶出轿子,再把纸人新娘子安置在花轿中。 “小姐对不起,我从未想过害你欺负你,可是熊三娘夫妇当家,如果我不欺负你嘲笑你,就得被他们打断腿卖掉。我不奢求你的原谅,也不后悔我做过的这些。要是有朝一日你因为恨我要找我报仇,我也认了。” 不觅坐在地上,挨着一棵大树。 等药效过去。 四个轿夫把花轿抬起,继续去送亲。 迎面走来一顶镶金带银的奢华花轿,四个带笑脸面具的黑衣男拦住轿夫,把奢华花轿往地上一放,拱手道:“抢亲。” 四个轿夫:“???” 浓密的树荫下,张五察觉不对劲,压低声音道:“小姐,我们先离开吧。” 不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缺一手一脚一耳,要多怪异就多怪异,也不知那位鬼霸的品味到底是多清奇,才会想娶她。 “走。” 张五背起不觅,健步如飞。身后的八名轿夫不太和谐,已经从言语冲突演变成肢体冲突,四个轿夫虎背熊腰,也练过一点拳脚功夫,但被四个笑脸面具男轻松打趴。 花轿帘子掀开,纸扎的新娘子刚被颠了颠,歪歪扭扭坐着,红头盖歪扭倾落,露出那张渗人的血盘大口。 “被骗了呢!” “追!” 笑脸面具男不需言语,动作默契,齐齐扛起花轿,左拐右拐,在某个分叉口处截住张五和不觅。他们把花轿放下,掀开红轿帘,文质彬彬:“请新娘子上轿。” 四个笑脸面具男皆穿黑衣,无论是发型身形还是站姿皆是一模一样。而且他们说话,是四人一起开口,四道声音一模一样,比四胞胎更像四胞胎。 分身术。 是司徒灵。 他也是不觅昔日的同窗好友,两人还一起劫富济贫过,因为违反晦月山规矩被赶下山,不觅寻了他很久,却不曾再见到过,没想到他去黄泉混了,还成了鬼霸的下属,替他抗花轿娶媳妇。虽然他的分身术很适合抗四人花轿,可也太大材小用了。 “那个,我能说不嫁么?” 面具下,司徒灵的脸见不着,可他语气却变得尖锐了起来:“鬼霸娶亲,谁敢不从。” 好歹是旱尸老祖,被后辈强娶回家,成何体统。 “张五,逃。” 张五正有此意,腿脚抹油跑得飞快,他算准四个面具男要扛大红花轿不便走小路,转往窄仄的小巷里转,身后没有脚步声,他松了一口气,缓下几步。 “别大意,”不觅提醒他。 “看天上。” 张五抬头一看,四个面具男扛着轿子如风般浮到天空,低头嘲讽盯着他。 张五更加卖命奔跑,但他的脚速始终不如面具男的。 四个笑脸面具男把花轿搁置一旁,前后左右包抄了两人,双手环胸,气定神闲。 “你是要走上花轿,还是想绑上花轿。” “我选第三条。”不觅拽紧手中的符纸,拖延时间,准备反击。 张五的坚持已经到了极限,把不觅放在地上,扶她站稳:“小姐,我没办法了,对不起。” “照顾好桃枝。” 他刚答应,不觅一张符纸拍到司徒灵的脑门上,他侧身一躲,不觅捉紧机会,蹦进只融一人通过的小巷。 漆黑的小巷照不进阳光,尽头却有一抹光亮。浓郁的脂粉味飘来,几只煽动着漂亮翅膀的灵蝶翩翩飞来。 不觅皱眉,转身退出小巷。 她旱尸老祖从前人人憎恶,想找个人打架都被人避得远远的,重生一回,怎么哪儿都是熟人。偏偏她现在武力值不行,想打人也打不过,心底的那个憋屈呀。 苏绯月悠哉摇扇,缓缓从小巷走出,粉色长袍,头戴玉冠,明明是男子却长了一张女人脸,雌雄莫辨,还爱涂脂抹粉,他幻变出来的灵蝶,一只比一只花俏,一只比一只艳美。 当年在晦月山修学时,一众学子就他最突出,同窗送他雅号:“灵蝶小公主。” 两人前后夹击不觅,苏绯月折扇抵唇,眉头紧皱,嫌弃道:“好丑。” “主上只要她。” 不觅左手捏符纸,寻找最佳的逃跑机会。这两人都不是善茬,也不太讲就什么一对一的江湖规矩,一人手持折扇翩翩,扇出几只灵蝶;另一人手扶笑脸面具,再多变出几个分.身。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面具男比蚂蚁还多。 不觅琢磨,他替鬼霸扛花轿还挺合适的。 “二位适可而止。” 镶金嵌玉的花轿从内到外伸出两根白玉瓷般的手指,捻起花轿帘子往上一挥。大红色长布随风而起,露出坐在花轿里的白衣男子。 晦月山弟子的统一白衫衬得他肌肤更加雪白透亮,犹如一块完美无瑕的宝玉,静静坐在花轿中,丰姿奇秀,高贵清华。 “啧啧,晦月山二公子在呢!你想嫁给我们主上,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 司徒灵几十个分.身齐齐脱下笑脸面具,露出一张一模一样的俊脸,若是喝了酒的人看到这番诡异的想象,定以为自己醉的不轻。 司徒灵面具化长弓,阴阳之力汇聚铉上,化成长箭。 几十支长箭射向梅姑苏。 梅姑苏一掌击在轿壁,轿子旋转,把弓箭全挡在轿外。 司徒灵一见到梅姑苏,话说了几句就要打,显然结怨已久。而且司徒灵家教极好,素养特高,让人撒尿照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从前是想也不敢想的一件事。 不觅又看了苏绯月一眼,摸了摸下巴,琢磨定是近墨者黑。 “鬼霸为何要娶她。” 梅姑苏破花轿而出,立于不觅面前,横出长剑护着她。 “我们主上的事情何须你来过问。” 司徒灵一见到梅姑苏就火气狂飙,见他挡在不觅面前,正中下怀,几十把弓箭对准梅姑苏,要把他射成筛子。 梅姑苏眸光越发冰冷,不想再跟他们纠缠:“小蛮姑娘请随我离开。” 他一手执剑,一手要去拉不觅。普通姑娘听闻要嫁给鬼霸,早就吓得半死了,听闻有人救命定是欢喜不已,但不觅却久久不动。 梅姑苏心头疑惑,往后一看,一怔。 穿粉衣的残疾少女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个纸人。跟竹编手札的手工纸人不太相似,这是一个椭圆形的,像被气球鼓了起来,眼睛鼻子却被画得惟妙惟俏的纸人。可惜没什么重量,身体轻飘飘的,所以脚下押了一块石头,防止被风吹走。 不觅趁他们打斗时,画了个傀儡符。 旱尸老祖出品的傀儡,能力容貌跟本尊一模一样,可惜符篆有限,乃是用招妖符的符篆临时改画的,重量欠缺。 她坐到一口荒凉的枯井边,拆下包脚的棉布。她一只脚跳立行走,声响更重,但包了棉布,音量减轻,而且刚才他们两方打得难分难解,天时地利人和通通齐全,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你现在高兴得是否太早了。” 乍一听这音腔,不觅头皮发麻。 怎么把他给忘了。 一只只翩翩起舞的灵蝶围绕不觅转圈,苏绯月摇着折扇姗姗来迟。 他饶有兴致盯着不觅的脸,想起了故人:“你倒是有趣,难怪主上要娶你。” “他为何要娶我?” 她姿色不算上等,容貌也不算绝美,还因为缺胳膊少腿,耳朵也没了一只,十分怪异。不觅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黄泉美人千千万万,哪里轮的到她入鬼霸的眼睛。 求放过啊。 苏绯月摇扇子的动作停止一瞬:“主上的意中人乃是画符师,改画符篆这种小儿科的东西,就是她玩剩下的。在她走后,再无人能把招妖符画成傀儡符。”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竟有人本领跟她一样强。 十年前,不觅晦月山求学,传授符篆学的老师说,符篆一纸在于写和用。写就是赋予符篆的能力,定身符就是定身符,净化符就是净化符,不能改,也不能随便用。 但不觅不信邪,发表了豪情壮志,她认为天下符篆乃是一家,为什么我不能创造出一张能定身又能净化的符纸呢。 符篆老师是个墨守成规的老头子,胡子眉毛齐齐翘起,掏出戒尺狂抽桌案,气得够呛。 不觅为了证明自己,也为了反驳老头子的“前人道理”,努力研究符篆。 她绘出招妖符,让妖界探子不能再在人间肆意妄为,再绘制去妖符,把妖界探子赶出人间。 曾几何时,阴阳师雨不觅一名,乃是人间的骄傲,那时家家户户的大门都贴上她的符篆,并为求她亲笔所画符篆,不惜花上千金。 第8章 黄泉魅妖 “你想走着去黄泉,还是躺着去呢?” 苏绯月挑了挑眉,那张雌雄莫辨的脸似笑非笑,认定了不觅无路可走。 不觅一笑:“我选第三条路。” 苏绯月一怔,穿粉衣的残疾少女后仰了身体,往枯井倾斜。她本缺了一腿和一手,身体维持平衡都是个问题,还做这般危险的举动,简直是找死。他反应极快,折扇一挥,扇出几只硕大的灵蝶飞去稳住她。 他另外一只手也没有闲着,拽着不觅的右袖一拉,不耐烦道:“你要死能不能回黄泉再死,我任务失败,主上可是要发火的。” 回应他的是,不觅一张符篆贴在他脑门上,展颜一笑:“礼尚往来,不必言谢。” 苏绯月见她抬左脚要踢他裤.裆,瞳孔一缩,骤然松手。 不觅往枯井跌落。 一道黑影越过苏绯月,纵身一跃。 苏绯月道:“跟我无关,她自己掉下去的。” 没人理他,他呆呆站在枯井边往下看了一眼。枯井也不知道多深,一眼望不见底,两人跌下去没发出一点儿声音。他收了折扇也想跳下去,一只手拦住他。 苏绯月看了眼司徒灵,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丑女人摔下去了,不知道摔死了没有。” “有他在,无碍。” “也是。”苏绯月抽出折扇,扇得发丝乱晃,压住火气道:“谁的新娘谁去救,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 不觅跌落古井,在空中调整了几个姿势准备降落。一道黑影比她更快坠落,立于井底。不觅看他一眼,猝不及防撞入他的怀抱。 南延希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黑衣,胸膛领口微张,露出健硕的腹肌。他胳膊沉稳而有力,把不觅抱在怀中,还往胸口压了压。她的嘴唇差点亲到他的下巴,幸好旱尸老祖反应能力极强,及时低头,避免又轻薄了他。 罪过罪过! 抱了一会儿,南延希没动。不觅向来沉稳,不过这会儿安耐不住了:“阁下能否放开我。” “你一介弱小女子,呆在井底多有不便,我抱着就好。”顿了顿,南延希又补充一句:“你不重。” 不觅:“……” 难道她对南延希有误解,这人的心其实还不错。 可十年前,不觅跟他有一点肢体接触时,他分明嫌弃又鄙夷呀。 “那个,我能自己走,你这样抱着我,我很不自在的。” 南延希刚迈开两步,冷不丁听到拒绝,臂膀僵硬,步伐也停了下来。井底四周都是巨大的石块,还有一条蜿蜒的石阶延伸向地底,像一个别有洞天的宝藏地宫入口。南延希在石阶上放下不觅,恰好旁边有个火把,不觅看了一眼南延希的脸。 委屈、委屈、还是委屈。 不觅揉了揉眼睛,南延希的脸已经恢复正常,眉峰挺立,桀骜不驯,冷若冰霜。 刚才应该看错了。 “那个,你怎么在这儿?” “路过。” “我想也是。”不觅扶着石阶壁蹦下去,因每块石阶大小不一,长短不一,凹凸不一,而且每隔数米才有一支火把,光线微暗,不觅蹦得很吃力。 南延希看不过去,道:“我扶你。” “不必,我能应付。” 区区石阶,怎么可能奈何得了旱尸老祖。但回想刚才南延希出现的情绪,以防万一,不觅回头看了一眼,他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刚才肯定是看错了。 不觅刚要继续往下蹦,腰肢忽然圈了一只大手,把她整个人揽起。接着他另一只手抄住了他膝弯,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南延希健步如飞:“你太慢了。” 这是嫌弃她拉后腿。 她也没让他跟着呀。 南延希抱着不觅走了半个时辰,落下最后一块石阶时,放她在地上。前面一方水池,黄泉水像烧沸的岩浆,水池两岸种满黄泉石门窟的特有花卉黄泉花,也称为曼珠沙华,花开徇烂,鲜红如血,花开不见叶。 “要糟!这里怎么会有黄泉魅妖。” 不觅曾经吃过黄泉魅妖的亏,拉起南延希就要往上石阶上蹦。谁知,南延希一动不动,还拽着她的手,再次把她揽入怀中。 “传闻黄泉魅妖,容貌较好,娇躯优美,乃是一等一的绝世尤物。且她也十分可怜,生前困入情局,死后也一心想着心上人不愿入黄泉,与曼珠沙华融为一体,永生永世都要受情爱之苦。此等可怜的大妖,阴阳师就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见之不渡化者,乃猪狗不如。” “等等,这话好生耳熟呀!” 不觅还在思索,这话谁说的,南延希双手放在她腰上,不费吹灰之力把她扛起。 不觅气得脸红:“你把我当成什么了,货物吗?我不要面子的。” 南延希充耳不闻,脚尖一点,踏上曼珠沙华的鲜红花蕊,不碰黄泉水,越过水池。 推开一栋石门,仿佛来到了新的国度。 静谧宽敞的黑色地宫,黑墙灰瓦,飞檐斗拱,黑漆圆柱,雕梁画栋,古朴又富贵。门前一个婀娜漂亮的女妖在洒扫,蓦然见到客人,放下扫帚,亭亭行来,屈膝行礼。 “胭脂见过鬼霸大人。” 等等,鬼霸? 不觅瞳孔露出迷茫,四周观看,确定进石门的除了她和南延希并未有第三个人,一阵惊悚,说话都不利索了。 “你你你、你再说一遍。” 女妖眨了眨眼睛,俏皮娇媚:“姑娘是鬼霸大人的新婚妻子吗?我家大人说鬼霸大人娶亲,他该表示表示,圣骰宫里的所有东西,只要鬼霸大人和姑娘看得上眼的,都可以带走。” 不觅惊悚问:“他是鬼霸。” 女妖点头。 不觅听到了天方夜谭,整个人都是迷幻的。她在做梦吧,号称“色鬼”的鬼霸,竟是纯洁无暇的南延希。 圣骰宫黑厚的大门敞开,两栋大门是用黑精石打造。这种东西放在外面,是论克去卖的,可盛赌博竟用这么金贵的石头去打造大门,也不怕大门被人挖了去。 等不觅被扛进宫殿内,她才明白黑精石那种东西,在这里只配做大门。宽阔的宫殿挂满无数翡翠玉石,古董字画,拇指大的夜明珠被当做金箔来处理,贴满了圣骰宫的墙壁。 难怪盛赌博要把地宫建造在枯井下了。 女妖端着茶,跟在两人身后,微微一笑:“圣骰宫不常有客人,只有胭脂一名婢女,若是怠慢了贵客,还贵客见谅。” 她招呼贵客坐到金桌旁,亮晶晶的金子差点亮瞎了不觅的狗眼。 女妖解释道:“因为金子等杂物实在太多,便做了张桌子,若是姑娘喜欢,可搬走。” 财大气粗啊。 不觅被赌盛开的身家和豪爽震惊到了,“太大件了,有没有玲珑娇小、价值连城又是镇府之宝的,给我装几十件来。” 女妖怔了怔,看向南延希。 南延希微不可查地颔首,女妖站起去收拾东西了。 水鬼给不觅的黑袋子乃是储存法宝。不觅晕乎乎地装了一袋宝贝回家,乐得找不着北,跳石阶的动作轻快又愉悦。 南延希跟在她身后,目光落在她欢快的背影上,有问必答。 “南公子,你是阴阳世家的贵公子,为何要到黄泉欺压鬼众,做了鬼霸。” “我有一位朋友,灵魂离开肉.体不知所踪,我便去黄泉寻她。” “女的。” “嗯。” “年轻貌美的。” “嗯。” “身材姣好。” “嗯。” 不觅忽而回头,咧嘴一笑:“我懂的!” 爬完台阶,又回到了井底,不觅观察石壁,掏出匕首,左手划墙,刻出几道痕迹:“这块石壁很是坚硬,我出去要得花上一日的功夫,你不用等我,你先走吧。” 井底本来就暗,南延希往身后一站,更是挡住大半的光亮。 不觅回头,“你别挡光呀!” 南延希不说话,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忽而出手搂住她的腰。他一跃而起,指尖往石壁一点,如雨燕般冲天而上,瞬间跃上了枯井。 搂在腰间的大掌松开,不觅回头道谢。 身后却空无一人,南延希已经离开了。 远处响起无数整齐的脚步声,不觅眉头微蹙。 她想不通军队为何会来普通的小巷,蹦到一旁,躲到小巷暗处。她身材娇小,又用符篆遮掩,军队纪律严明,没有主人的吩咐,目光不敢乱瞟,而他们的主人正看着枯井,兴奋道:“陈胭脂就在井下?” “可靠消息说,陈胭脂死后依附曼珠沙华,修成黄泉魅妖后,被四大恶之一的盛赌博收编,成为他下属,替他看守圣骰宫。” 恭敬应话的男人穿着皇城供奉的御用阴阳师的服饰,黑冠束发,黑衣披身,腰间悬挂一枚细小的铜葫芦。 “孤决不能让妖女再迷惑五皇弟。” 太子蹲在枯井旁,书生雅气的俊儒脸庞因为目光的阴沉,而变得森然。他手一挥,让四十人组成的军队团团围住枯井。 太子看了一眼皇家御用阴阳师:“凤领论实力资历能力皆是上上等,怎能一直屈身在葬妖城这等穷山僻壤。若孤能继承皇位,凤领便是皇城阴阳观的观主,一人之上万人之下。” 第9章 寿阳酒 人间因为受妖界侵扰,阴阳师拥有崇高的地位。 皇城阴阳观的观主等同于国师之职。 凤领很是心动,拱手道:“多谢太子殿下厚爱,凤领定竭尽所能,为太子殿下效命。” 凤领纵身一跃跳进枯井。太子双手负在身后,绕着枯井踱步,不太放心:“凤领本事虽好,可他曾是五皇弟的下属,难保不会徇私,一旦心软放走女妖,后果不堪设想。” 太子想了又想,又命贴身保护他的一个阴阳师下井,协助凤领。 盛赌博今日不在圣骰宫,诺大的宫殿只有陈胭脂在,很快,两个阴阳师合力把柔弱的陈胭脂带上枯井。 太子见陈胭脂落入他手里,心头那块巨大的石头终于落地,“带走。” “太子殿下。” 陈胭脂和两个阴阳师身上都没有打斗的痕迹,显然是主动伏诛的,她态度放得极低,双膝弯曲,谦卑一拜:“奴婢在圣骰宫安分守己,从不作祟,不知犯了什么过错。” “黄泉魅妖人人得而诛之。”太子不愿意多言,命凤领把她收起。凤领拨开腰间的葫芦,深深望了她一眼,念咒把她装了进去。 陈胭脂是黄泉魅妖,此刻却像是个普通的柔弱姑娘,没有一丝反抗的能力,与不觅曾见过的黄泉魅妖大不相同。她展袖一挥,袖中七八张招妖符迅速飞出,迎面砸向太子的脑袋。 凤领反应极快,抽出佩剑,砍落四张符纸。 其他人也纷纷出手保护太子。 但在窄仄的小巷中,军队不好出手,一抽出兵器,前后左右都是自己人,进不得,退不得,互相磕磕碰碰的,只好又收起兵器。 唯有三个阴阳师从三个方位,把太子团团围住,不让歹人有可乘之机。 但歹人在拍出符篆的瞬间,也放出了一把镶嵌白珍珠的粉金匕首。匕首灵巧绕开众人耳目,割断凤领腰间葫芦。 匕首尖端一挑,葫芦落入不觅手中。 ********* 寿阳镇是葬妖城的一大名景,为饮一口寿阳酒千里迢迢来此地的人,数不胜数。 不觅住进寿阳客栈,点了六坛寿阳酒和许多美味佳肴,回了房间。房间亮堂干净,临窗旁有个小书桌,正好放置不觅购买的符篆和笔墨。 她稳坐书桌旁,笔尖沾了沾黑墨,在符纸上画写。 一道窈窕轻盈的倩影站她身旁,研墨铺纸,红袖添香,令人心驰荡漾。 不一会儿,小二送上好酒好菜,见不觅缺胳膊少腿的也没有太惊讶,毕竟居住葬妖城,偶尔被妖啃掉手脚的人族太多了。她这副尊荣,并不是最惨的。 不觅看着一大桌好吃的,招呼陈胭脂落座:“胭脂姑娘,你也尝尝,寿阳镇第一名酒,路过不饮就亏了。” “黄泉魅妖,食黄泉花,饮黄泉水,我品尝美味佳肴,只是在浪费粮食罢了。” 不觅不勉强,给她倒了一杯水:“姑娘是黄泉魅妖,皇家御用阴阳师固然厉害,可你要逃走也是易事,为何不逃呢。” 陈胭脂低头,白皙的手指搅动衣袖上的轻纱,哀愁愁苦地叹息一声。 “我没脸逃呀!” 人间帝王有二子,分别是嫡出的太子殿下和宫妃所生的五皇子。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宅心仁厚,可因心肠过软,不得帝王心;五皇子的祖父是将军,从小耳濡目染兵法兵书,沉稳干练,聪慧无双,帝王器重又赏识。 朝廷和民间都有传言,太子位置不稳,五皇子早晚会继承大统。” 太子仁厚,也觉得弟弟比他更加适当皇帝,打算向帝王请辞太子一职,五皇子却说他喜欢游走民间当逍遥王,天下之主永远是太子。 太子甚是感激,敬重爱护弟弟有加,兄友弟恭。 但太子妃不信天下有不爱权势之人,她坚信五皇子故意说出一番话让太子放松警惕,从而谋取帝位。她屡屡劝太子防备却不得重视,剑走偏锋,想出一招美人计。 太子妃派人寻觅无数美貌窈窕的年轻女子,加以训练,用来迷惑五皇子。可五皇子醉心阴阳道术,潇洒散漫,没有女子能入他的眼睛。 直到有一天,他在皇城江边救下一名差点落江的美貌女子,此女子受到了惊吓,窝在他怀中哭哭啼啼,从不近女色的五皇子耐心哄之,还收留她入府,逗她大笑。 此女子正是太子妃的娘家堂妹,太子妃凭借太子宠爱,获得正妻之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的娘家也光荣了起来,这才能跻身入皇城世家。娘家人劝女子助太子妃一臂之力,接近五皇子,另他倾心,待真心爱慕,放松警惕,毒杀之。 女子犹豫不决,不想愧对恩人,也不想家人被太子妃为难,卑微如她,左右不讨好,只能饮下太子妃给她毒杀五皇子的毒酒,逃避事实。 陈胭脂放下水杯,神色哀愁,抬袖擦泪:“全是胭脂的错,太子殿下寻我,我又有可颜面逃离呢。” 清官难断家务事,皇室之事更加断不完。不觅给她递了一条粉色的帕子擦泪:“胭脂姑娘日后有何打算。” “回黄泉寻主人。” 陈胭脂临走前给不觅塞了七八颗拇指大的夜明珠,满腹心事地告辞了。 不觅挽留无果,只好独自品尝阳寿酒。 传闻阳寿酒用无花果酿制,再滴入黄泉水和曼珠沙华的枝液,密封坛罐后,埋于桃花树下,九九八十一天后,挖出饮用。生者可延年益寿,妖者能修为大增。故此,每次有妖破界而入,群妖哪儿都不去,先来阳寿镇挖个十坛八坛阳寿酒,喝了再说。 先不说它的功效真假,这阳寿酒果真十分够味。 她一口气能喝个三五坛。 缕缕酒香萦绕满室,不觅喝得脸红脖子也红,恍恍惚惚间,她似乎见到了南延希。但此人怎会在此,定是幻影。幻影南延希与真实的完全相反,回想在晦月山时,他是个保守的纯真少年郎,被人搂个腰就气得大发雷霆,可今日竟主动搂她的腰。 不觅唯恐他把这笔轻薄烂账算到她头上,在他怀中一阵乱扭,嘟囔道:“不可不可,放开窝。” “你喝醉了。” 幻影南延希格外温柔,拍了拍她的后背,抱她到床榻上,替她脱靴子,盖被褥。她热极,呼出的气体仿佛是滚滚岩浆,怒得蹬掉被褥,指着南延希的鼻子,警告道:“你再动窝,你就完了。” 这人无论是真人还是幻影,一如既往地嚣张,拉被褥蒙上她的头顶。 岂有此理。 虽然旱尸老祖换了个躯壳住,但怎容他如此放肆,再次蹬掉被褥,左手拽上他的脖颈,身体前倾,打了一个饱嗝。 “本老祖再给你一次机会。” 回答她的是,南延希还往她身上盖的被褥。 再不发火,她就得浪得虚名了。 不觅脸颊往前一凑,双唇凸起,直往他脸上最明显的地方啃。把他的鼻尖含住后,不觅拍了拍额头,懊恼不已。 谁报复幻影时,还咬他鼻头的。 不觅嘴唇往下,含住他柔软的唇瓣,撕咬啃裂,让他知道本老祖的厉害。 脑袋晕得发昏,迷迷糊糊之际,她似乎感受南延希身体的滚烫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那双有力的大手拦住她的肩头,竟然反客为主,搂她搂得紧紧的,还敢啃她的左耳和脖颈。 把她当卤猪肉么! 不觅大怒,左脚跨上他膝盖,左手按住他肩膀,往后一推,欺压而上。可恨的是,她这具身体只有一手一脚,在力气和手脚上输了下筹,很快被他反剪压住。不觅胸腔迸发一丝恨意,从来只有她调戏南延希,若是被他的幻影调戏了去,奇耻大辱。 不觅扯他衣带,撩起他的黑袍,抬头对准他的胸膛,不分位置不管不顾,一通猛啃。 管你八块腹肌还是铜墙铁壁,敢压旱尸老祖,就一个下场。 伤痕累累。 第10章 葬妖江 荒唐大醉一场后,不觅睡了两天两夜。 第二天夜里,店小二怕她醉死在自家客栈中,徒增晦气,用力拍门把不觅拍醒。 不觅揉了揉又疼又胀的脑袋,坐在床榻上。她睡相向来不好,衣衫乱糟糟的,被褥被踢下床榻,床帘被夜风吹得乱晃。一时间,不觅竟想起了那道似真似假的幻影。 委屈巴巴的男子睁着一双潋滟水目盯着他,被啃出血丝的唇又红又肿,衣带被霸气德拽成两截,黑衣粗鲁地褪下,露出精壮的硕肌。从他的嘴瓣往下看,越看越觉得不堪入目。 他背过身去穿黑衣,露出被狗爪抓过的后背,红痕触目惊心。 “禽兽啊!” 不觅一边唾弃自己,一边拉了拉她的前襟,确定身体没有任何的不适。 也就是说,她在醉梦中占尽南延希的便宜,而没有被他占到半分便宜。 “嘭嘭嘭嘭嘭嘭。” “客人您醒了么。” 不觅揉揉太阳穴,整了整衣衫,决定忘记这不堪的醉梦,但越想越是真实,她下床时还不小心绊了一跤,摔了个狗吃屎。 跌跌撞撞爬起,她开了门。 店小二赔笑说:“姑娘,楼下有人寻您。” 不觅皱眉:“谁?” 她的第一个反应是南延希本尊来找她算账了。听小二说是另外一人,才懊恼自己越发蠢笨了,南延希怎么可能知道她做了这种荒唐春梦。要是知道,以他记仇的个性,肯定提刀把她剁成几大断去喂狗,哪会客气地让店小二传话。 寿阳客栈大堂内,醒木一拍,满堂寂静无声。 小二替不觅指路,不觅望着邻窗的一桌。那是一个男子,穿着皇城供奉的御用阴阳师服饰,黑衣黑裤,黑冠束发,腰间悬挂一枚细小的铜葫芦。 正是凤领。 不愧是皇家御用阴阳师,有两把刷子。 不觅单脚蹦到桌案旁,凤领做了个“请”的手势,待她坐下,替他茶杯续满茶,茶香袅袅。台上说书人缓缓说道:“上回讲述五皇子英雄救美,陈家妙龄女儿胭脂芳心暗许,今日继续往下分解。” 堂下客人拍手叫好。 凤领把茶杯往不觅身前推了推:“不知姑娘能否替我寻一个人。” 不觅心道:难道不是寻黄泉女妖么。 她面上不动声色,“不知是何人?” “五皇子祈福竹。” 不觅一怔。 台上说书人醒木再拍,全场再次静悄悄。 “陈家女儿胭脂被劫匪绑架江岸,要求一百五十万两的赎金,一个时辰凑不足就要淹死她。陈大人和陈夫人险些给绑匪跪地了,但爱女之心感动不了绑匪,他把胭脂吊到树上,手持匕首,江流汹汹。只要锋利的匕刃再靠近绳索一分,胭脂就会掉到江水中。” “可陈家短时间内实在交不出钱呀,也不知道哪位陈家人好心办坏事,竟然报官处理。皇城府伊为讨好太子和太子妃,亲率官兵把绑匪围了个水泄不通。绑匪大怒,也知道他难逃此劫,暗恨陈家不顾女儿生死,果断切断绳索。” “被捆了手脚的胭脂跌落江水,所有人都吓得大喊大叫,这也包括了胭脂。”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青影从天而降,男子脚点江水,轻轻一跃,功夫了得,他抱着胭脂悬空飞起,立于江岸,救了她的性命。所有人围来,有人担心五皇子,有人担心胭脂。五皇子从容把胭脂放在地上,却发现小姑娘哭湿了他的前襟,抱住他的手臂,吓得死活不肯撒手。五皇子无法,只好抱胭脂回王府,好生宽慰。” “有人道五皇子艳福不浅,有人说胭脂福运连连,攀上飞龙,即将成为枝头的凤凰。众说纷纭间,有羡慕有嫉妒,但谁都知道,陈家女儿胭脂,确实入了五皇子的法眼,可惜祸福相依呀!” 说书人讲到关键处,慢悠悠停下,饮下一杯茶水,推销一下寿阳客栈特有的小吃糕点,让众人消费。 宾客不满催促。 说书人视而不见,又推销本客栈的阳寿酒。 不觅饮下一口茶,对于凤领的请求实在不解:“为何让我去寻人。” 而且寻的还是名冠人间的五皇子殿下。 “五皇子行踪飘忽不定,唯有你能找到他。” 这人说得信誓旦旦,说得很了解她似的。不过寻个人,对于旱尸老祖来说,的确是小菜一碟,可她为什么帮他找人呀,她又不吃他家大米长大的。 “我拒绝帮忙。” “如果是为了胭脂呢。” 说书人推销本客栈产品环节告一段落,为了平息众怒,捏起醒木一拍,继续道。 “陈家是皇城新起的贵族,陈家大女儿正是当朝太子妃。陈胭脂乃是太子妃的堂妹,姐妹情深,关系极好。太子妃得知堂妹入了五皇子的眼睛,喜得招她进东宫一问,少女情窦初开,娇羞有之,含蓄有之,太子妃一眼就知晓堂妹的少女心思,她屡屡创造机会让堂妹和五皇子相处。” “皇城闺阁小姐夫人无不夸赞太子妃一句‘好姐姐’,连陈胭脂也是这般认为的。陈家更是乐意再嫁一个女儿进皇家,稳固地位。” “谁料在一个夜晚,太子妃把堂妹唤到东宫,说五皇子倾心她要娶她为正妃。五皇子自幼跟外祖父征战沙场,不喜皇城指婚那套,想当众求娶心仪女子。陈胭脂以为盼到如意郎君,大喜,谁知太子妃让她毒杀五皇子。” “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太子虽然仁厚却无大才,五皇子有大才却爱浪迹江湖,太子妃左思右想还是为了皇后之位牺牲堂妹。她以过往恩德要挟,以陈胭脂父母要挟,以陈家未来富贵许诺,逼迫陈胭脂。” “陈胭脂拿着毒药,同意了五皇子的求婚,帝王大喜,宣布择日选良辰吉日成婚。普天同庆的夜晚,太子妃阴谋败露,五皇子心如刀割,掀开新娘红盖头,捏了一杯合卺酒放在桌案上,气得浑身发抖,他质问新娘为何负他。” “陈胭脂被吓不出话来,泪水涟涟。五皇子看到她的委屈伤心更加愤怒,心道原来嫁给他,陈胭脂这般委屈,五皇子在新婚夜中,拂袖负气而去。” 讲到关键处,说书人再次停顿了一下,不过这回可不是为了推荐酒菜,而是他要去小解。 望着说书人匆忙离开的背影,不觅暗道不好。 “胭脂给五皇子的合卺酒没毒。” 凤领颔首:“新婚之夜,五皇子离开后,胭脂悲痛欲绝,饮下倒给自己的合卺酒。她知道太子妃虽然看重权势,但绝不会杀自己的亲叔叔和婶婶,可太子妃阴谋败露,魅惑五皇子再毒杀一事必须要个交代。为了父母、家族和堂姐,她选择了自尽,这是她接过太子妃手里的毒药开始,就决定好了的事情。” 不觅答应凤领寻人,凤领只身前往葬妖城主府救胭脂。 解手回来的说书人引得满堂倒喝声,他脸上挂着歉意的笑,承诺请宾客喝好茶,众人这才肯作罢。 醒木一拍,今日的故事落下淮幕。 “五皇子抱着陈胭脂冰冷的尸体杀进东宫,要太子和太子妃给一个公道,太子跪地求饶,太子妃已经被吓懵了,呆呆地看着气断声绝的胭脂堂妹,花容失色。她千算万算,怎么也算不到这个结果,彻底慌乱,恰在此时,帝王圣旨到。” “太子妃挑拨皇室兄弟的关系被赐死,陈家遭逢大祸,一夜满门被鬼怪屠杀殆尽,死状恐怖,成了皇城首桩无头公案。” ****** 葬妖江。 江水清澈,游鱼肥美,两岸栽种杨柳,枝叶拂面,犹如少女柔荑,温柔地抚摸大地。 江面漂浮一叶孤舟,无人撑舟,随风而荡,自由散漫。 不觅跟着傀儡蝴蝶寻到此处,累得满头大汗,一颗心更是如被烈火焚烧。胭脂临走前,脸颊上的哀怨愁苦如在眼前。不觅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当初怎么就没拦她呢。 难怪陈胭脂在圣骰宫任由阴阳师抓获,原来她的目标一直都是太子。 或许她在圣骰宫当差的消息也是她放出去的。 烈日正盛,不觅给眼睛打了个伞,琢磨着如何能渡江到孤舟。江面忽然出现一道黑色倒影,不觅回头。 正是南延希。 这人双手负在身后,望着粼粼波光,淡声道:“路过。” 他这副模样,让不觅脑海中浮现“傲娇”二字。 若是平日里,她定好好逗弄他一番,不过现在实在没空,她这具身体只有一手一脚,追傀儡蝶到此已经耗费了许多力气,实在游不过去了。但是不游泳,她去哪儿找一个舟回来乘呢。 而且,江面风大,五皇子的孤舟迎风而飘,离她越来越远。不觅挠了挠脑袋,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往前蹦了几步,一只大手把她拉了回来。 不觅回头瞪他:“我赶时间。” “去哪儿?” “寻人。” 轻飘飘扫了一眼远处孤舟,南延希神色冷若冰霜。不觅没工夫揣摩他的心思,“放手,来不及了。” 南延希放手。 不觅一头扎进葬妖江。 春日融融,但江水还是很冷,她冻得打了个哆嗦,一手一脚卖力在江水里潜划,维持身体平衡就几乎耗尽她的耐性,一抬头还看见一个踏水慢行的南延希,差点没被气死。她在水底翻了个白眼,心底咒骂他几句。 五皇子惯来喜欢清净,有心人要寻他,一旦被他发现,他就会远离。不觅手脚不协调,游泳游出很大的动静,惊动五皇子。一阵笛声幽幽,冷风刮来,像一只大手,把孤舟推得越来越远。 不觅好不容易才找到他的,心急如焚,手脚一时不协调,悬浮的身体渐渐往下沉。 南延希眼疾手快把她捞了起来,扛回岸边,提着她一条腿,把人倒吊起来,狂甩,让她吐出一口江水。 “有、你这么救人的么,咳咳咳咳咳咳。” 南延希眉头紧皱,放开她的腿,让她倒摔落地。 不觅被他气得够呛,念了好几遍清心咒才忍下杀心。她眼望葬妖江,五皇子的小舟已经飘得不见踪影,一口老血气得卡在心头,想咳又咳不出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注孤身系列) 不觅火冒三丈:狗比,老子杀了你喂狗! 南南火冒十丈:我这么大的活人,就不值得你拜托渡江么。 第11章 嫁胭脂 曼珠沙华鲜红如血,花开不见叶,朵朵相连,开遍葬妖城主府的每个角落。黄泉花柔韧性极好,根茎如拇指大,缠绕上人的四肢脖颈,便能让他挣脱不得。一个个掉队的士兵被捆绑住,太子被逼至一角,冷汗直冒,退无可退。 贴身保护太子的两个阴阳师被捆住一个,另外一人还在尽心尽力护着太子,他弯腰蹲身成为肉垫,助太子爬墙逃出城主府。 延绵不断的曼珠沙华从阴阳师足下位置延伸而出,捆住他的小腿,再到他的腰围脖颈。太子刚踏上肉垫,就被一株黄泉花抽到地上。 太子惶恐地盯着妖冶鲜红如血的花朵,吓得面色苍白如纸。 陈胭脂一步开一花,花朵缠绕她的身躯,慵懒娇艳又美丽。 “胭脂,你别杀孤。” “我不想杀你,可你杀我了父母,杀尽陈府里里外外一百八十三口人。” 妖化的黄泉魅妖身披红血薄纱,赤足黑发,肌肤如玉,双目赤红,凌厉的目光中全是盛气凌人和妖媚傲然。她手一挥,一株曼珠沙华抽到太子的大腿上,阻止他逃跑。 “凤领,救孤。” 太子被抽得半跪在地上,见到翻.墙而入的凤领,如见到救命稻草,欣喜不已。后者却没有多看他一眼,而是站在陈胭脂身旁,望着她,道:“葬妖城的十七阴阳师已到,你不能杀他,你杀了他,你也跑不了的。就算这次侥幸逃跑,你也会被皇城阴阳馆所追踪,胭脂,你快逃吧。” 陈胭脂回头看他:“你走吧,与你无关。” “难道我会看着你白白去死么。” “陈胭脂早就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十恶不赦的黄泉魅妖。” 一人一妖争持不下,都抢着要亲手杀死太子然后,背上杀太子后承担的恶果。 太子呆呆地望着凤领,依然不敢置信。他想清前因后果,再蠢笨也明白这是一出计策。凤领泄露陈胭脂化作黄泉魅妖的消息给他,他心慌离开皇城,全心全意信赖凤领。 凤领对他也尽心尽力,甚至弃葬妖城十七个兄弟不顾,也要帮他收黄泉魅妖。 难怪凶残嗜血的黄泉魅妖轻易被凤领收服,原来他们是一伙儿的。 “凤领,你为何要背叛孤。” 凤领终于肯正眼瞧太子一眼,却不是回答他的问题,而出抽出长剑架在他脖颈,面容狠戾。锋利的剑刃即将划破他的脖颈,一株曼珠沙华抽开他的长剑。 陈胭脂动怒:“我不在圣骰宫了解他性命,就是不想连累你。” “我亦如此。” 太子是一国储君,无论谁杀他都不会有好下场。凤领以陈胭脂为诱饵引他出皇城,已经让她受到牵连。要是太子死在她手里,人间帝王绝不会放过胭脂。 凤领长剑晃动,切碎无数株黄泉花,细碎的花瓣漂浮,像极了洒落人间的鲜血,袭向陈胭脂。凤领长剑变换招式,直取太子脖颈,太子吓得闭紧双目。 陈胭脂避开碎花,曼珠沙华缠绕太子脖颈,要赶在凤领得手前,把太子活活勒死。 “二位,你们都不能杀他。” 凤领和陈胭脂闻言,蓦然抬头。一残疾少女坐在一头蛟龙身上,她手持镶白珍珠的匕首,挡了一下凤领的长剑,又割断太子脖颈上的曼珠沙华。 她收起匕首,擦了擦额头细汗:“总算是赶走了。” 一道竹笛声随之而来,泠泠风声中,葬妖城主府的曼珠沙华退散。五皇子祈福竹站于城檐,目光落在急速退走的一抹大红色。 陈胭脂生得貌美娇俏,却偏爱素雅,喜欢穿白衣粉色的淡色襦裙,祈福竹初次见她,她就像一朵白色莲花,被江水打湿,哭得鼻头红红的,抱着他胳膊死活不肯撒手,清淡的莲香融入风中,使他难以忘怀。 从那后,她常常出现在他面前,宫宴上的俏丽舞娘,曼妙身影,随风而舞动,倾国倾城;御花园里,端着香甜可口花茶的小宫婢,俏皮活泼,天真可爱;街道集市的某个小摊,穿着男装的风流公子,挥舞折扇,豪爽大气;客栈酒楼外,故作偶遇偷偷看他的花痴俏娘子,每日每夜,让他避无可避。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的跟随成了一种习惯。 他说:“我想看你穿上大红嫁衣的美丽样子。” 第12章 菊君子 胭脂羞得不敢直视五皇子,笑着颔首,说:“好。” 洞房花烛夜,探子回禀太子妃计策,祈福竹心痛如刀割。自负如他不能承受被心爱女子算计背叛的事实,猛地掀开新娘红头盖。比他所想更美,胭脂很适合大红嫁衣。 他端着宫婢递过来的合卺酒,深深凝视着她:“为何?我们不是说好了么,日后我们会生两个娃娃,男娃像我,英俊潇洒,我教他吹竹笛下棋;女孩像你,聪明干练,你教她弹琴跳舞。” 她低头哭泣,委屈又可怜。 为何要哭,是因为嫁给他很委屈么。 他气得拂袖而去。 黎明将至,祈福竹吹了一夜的冷风,脑海始终有道挥之不去的倩影。他闭上眸子,叹了声:罢了! 回到房间,新娘子枕着左手趴在桌案上,手里捏着一个空杯盏。她睡得沉稳安详,嘴角留下一丝乌黑。 祈福竹坐到胭脂对面,望她睡着了的娇媚容颜,拿起另外一杯合卺酒,一饮而尽。 红衣女子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在眼前,祈福竹收回视线,看着凤领,叹了一口气,“把他交给我,我会还陈家一个公道。” 太子死里逃生,跌跌撞撞爬起,抬头望了眼五皇子。男子身穿青衫,手捏竹笛,俊朗潇洒,不似皇室中人,更像逍遥散仙。 他目光挪向凤领,神色复杂。 凤领道:“我是胭脂同父异母的兄长。” 太子哑然。 他从小就软弱怕事,长大后为讨父皇开心,故作凶狠,可还是掩盖不住骨子里的懦弱和惧怕。从小到大,做过最狠的一件事就是灭陈家满门。 他所爱的太子妃最重权势和亲人,他无法带给她至高无上的地位权势,就把她全家送到黄泉去陪她。 何其可笑的爱! 太子掩面哭泣,自作孽不可活。 “对不起,是孤对不起你们。” ********* “小蛮姑娘。” 未见其人,先见其音。女子从葬妖城主府大门旁的一只石狮子后走出,穿着一件晦月山弟子同款白衫,长发高束,清雅俊俏。 虽然她故意装扮成男子,还装得像模像样,颇为风流倜傥,可不觅还是第一眼认出,她是一个女人。 女人拱手,微微一笑,善意可亲:“我们见过的,我是菊芳茴。” 不觅愕然,菊君子。 十年前,旱尸老祖在世时,天下所有的好坏名头都被她一个包揽,谁也比不过旱尸老祖的名气大。 在她死后,阴阳世家的青年才俊们才能冒出头。比如臭名昭彰的四大恶,又比如声名远播、博得大众喜爱的花中四君子。 四君子分别是,梅君子梅信陵、兰君子君如兰、竹君子祈福竹和菊君子菊芳茴。 不觅没想到四君子之一的菊芳茴竟是个女人,不由得好奇多打量了她几眼。 菊芳茴被她看得不太自在,左手握拳抵唇,轻轻一咳。 “小蛮姑娘刚从葬妖城主府出来,可知里面发生了何事?” 虽然有意包庇胭脂,可曼珠沙华开遍城主府,还把城主、城主夫人、十二个小妾和二十个小姐少爷全部捆绑,这件事是瞒不住了。 幸好胭脂心存善意,没有伤害任何一人,在五皇子的庇佑下,晦月山应该不会去找她的麻烦。 她把事情简言意骇地说了。 菊君子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子,听闻胭脂生前,唏嘘道:“传闻黄泉魅妖生前,必定是个为情所困的可怜女子,受尽苦楚与曼珠沙华融为一体,又被黄泉水浇灌,凶性大发。可胭脂姑娘生前善良,死后也不愿意伤人,是个好妖。” 她回到寿阳客栈,把事情一五一十向梅信陵禀告:“师兄,曼珠沙华生于黄泉石门窟,生生不息,无法拔除,每隔数年就会孕育出一只黄泉魅妖。十年前的黄泉魅妖生性狡诈,凶狠嗜血,幸亏旱尸老祖将其斩杀,如今陈胭脂修成新的黄泉魅妖,虽在城主府作恶,却不伤人,我觉得是件好事。有她在,便不会有其他凶狠的黄泉魅妖诞生。” 梅信陵揉了揉眉心:“罢了,随她去吧。” 他正要倒寿阳酒喝,菊芳茴握住酒壶,摇头劝道:“师兄喝多了。” 梅信陵烦心事未有结果,今日就多喝了两杯,闻言放下酒壶。菊芳茴看了眼同桌的洛文修,微笑道:“洛师弟。” 洛修文一愣。 不知怎么的,他一直觉得菊芳茴特别瞧不起他,可她对路边行乞求施舍的乞丐都是客客气气的,为何会瞧不起他。 洛文修没有过多揣测,这是菊芳茴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心中感觉微妙,坐姿也更加笔直,唯恐他挑毛病。 “菊师兄。” “小蛮姑娘是洛师弟的前任未婚妻,你可知道她是否修行过,修行得如何。” 躲在暗处把不觅从凤领和胭脂手下救人过程看遍的菊芳茴,对她起了一丝怀疑。 洛文修没去葬妖城主府,不知菊芳茴心中所想,恭敬道:“回菊师兄的话,我对她了解不深。” 一个鄙夷的眼神落在他脸上,菊芳茴淡淡“嗯”了一声,心道了句:呸!渣男。 第13章 群鬼乱舞 “卖拐杖咧!” 穿着奇装异服的山猪妖大大咧咧扛着一柄拐杖穿街走巷,旁人纷纷避之不及。它邪魅一甩头顶两根猪毛,哼唧道:“躲什么躲,想要拐杖,猪老子还不给你咧。” 他见到不觅这个单腿蹦跳的少女,犹如见到老母亲般亲切,狂奔而来。 “这位天仙姐姐,买拐杖么?” 不觅的脸蛋娇俏,可离天仙下凡还有一段距离,又因身体残缺,普通人见了也要退避三舍,怕她碰瓷。 莫非山猪妖是要碰瓷她。 连忙挥手:“啥也不买,没钱。” 不觅绕路离开,山猪妖穷追不舍:“没钱也可以商量呀,白送。” 就冲它这话,不觅知道它定是碰瓷的,蹦得越发快了。 远处一队护城军奔来捉妖,集市一阵人仰马翻、鸡飞狗跳。 “山猪妖,放开那个少女。”护城军首领抽出大刀,疾行救人。身后跟着一堆呼呼啦啦的小军兵,喊口号似的。 “放开她。” “猪妖,你不要轻举妄动。” “有本事冲我来。” 一条军队口吐的吐沫星子就能淹没山猪妖,它果断舍弃拐杖,塞到不觅手里,逃得飞快。 护城军越过不觅,追捕山猪妖去了。卷起的尘土让不觅咳了咳,连忙退到一边。 继山猪妖跑后,不觅又遇到送温暖的母鸡妖,它当场表演母鸡下蛋和水煮鸡蛋汤,殷勤望着她的脸,搓了搓两双鸡翅膀:“鲜不鲜。” 不觅来不及回答它,它已被抄家伙追赶的护城军追跑了十步,可还不忘回头叮嘱不觅,照顾好自个的的身体,分明是把她当成遗落人间的幼小鸡崽。 她端着鸡蛋汤抿了一大口,挥了挥手。 吃饱喝足的不觅戳着拐杖站到熊家府邸前,一只半透明状的孤魂野鬼从高墙飘出,挤出一张惨白的微笑脸:“天仙姐姐请放心,我昨夜在他们喝的水下了蒙汗药,现在熊府上上下下,连一只偷剩菜吃的耗子也睡得特别香甜。” 说罢,他拿出家伙,刀枪棍棒全部递到不觅手里,贴心道:“天仙姐姐若是嫌他们皮糙肉厚,不好下手,小的能代劳。” 又把刀枪棍棒捡到手里,重回熊府干活。 接着,一阵凄凉无比的杀猪惨叫隔墙传来。 不觅抬头望天,太阳从乌云里钻了出来,孤魂野鬼怕晒,熊府的惨叫声又戛然而止。她推府门而入,回到丁晓院,摇醒睡得昏沉的桃枝。 桃枝揉了揉眼睛,看清是缺胳膊少腿的是不觅,喜得抱住她,并亲了一口她的脸颊:“小姐,你可算是回来啦!” 不觅问了熊府的情况,熊三娘夫妇被倒霉鬼缠身,出门被花盆砸,逛街被泔水投喂,连去茅房小解都能碰到茅房堪塌的倒霉事,连接吃了两天人体排泄物后,连房门都不敢迈出一步。 不觅甚是欣慰。 在丁晓院睡了个午觉,她踩着落霞余晖,慢悠悠踏进碧挽院。屋檐挡住日光,孤魂野鬼尽心尽力,把熊三娘和顾明侯折磨得奄奄一息。 桃枝从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吓得缩在不觅身后。孤魂野鬼简单收拾了一下,挑了件适合姑娘家操作的酷刑,莲花烙,双手递给她。 “天仙姐姐请慢用。” 他像递来一根筷子,笑眯眯地站在一旁等不觅“品尝”。 不觅低头看了眼熊三娘夫妇。所谓恶人自有恶鬼磨,二人本就缠着一身绷带好不可怜,如今被十八种刑具招呼过后,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一句话形容就是“不成人形”。 不觅捏着莲花烙往前一站,半蹲着身,熊三娘和顾明侯的眼泪吓得簌簌直落。 “你们可知断我手脚挖我眼珠的黑衣人是谁?” 熊三娘夫妇摇头摆脑,不是不畏酷刑,死都不肯说,而是真的不知道。 熊小蛮父母双亡,妹妹失踪,她一介软弱孤女,能欺压拨骨头的,自然是连骨头渣子都不能留下。他们本想悄悄弄死她的,再顺理成章继承熊府诺大家业,可如何能不招人话柄呢! 其中的学问可大了。 他们收卖府中恶仆,对她百般折磨,再让婆子唆使她下毒。没过几日,心思单纯的丫头在气愤下做了决定,她这辈子都无法再翻身了。婆子是“受”她指示进回春堂买毒药,他们假意喝下毒药中毒,再把丫头告官。 被收卖的葬妖城主大义凛然抨击熊小蛮心肠歹毒,毒杀亲人等等恶习,经过收买的市井混混的大肆宣扬,葬妖城的百姓唾弃此女子的凶狠冷漠,天怒人怨。 葬妖城城主顺应民心,叛她斩立决。 故事应该到此结束的,熊三娘夫妇履行承诺交出大半家产给剥皮城主,剩下的放进口袋,皆大欢喜。 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晦月山失踪多年又被寻回家的梅姑苏少爷打上城主府,又把小蛮带回熊府,威胁他们说小蛮掉了一条头发就弄死他们。 连城主都敢揍的人,熊三娘夫妇能怎么办。 第14章 寻曼珠沙华 幸好,梅姑苏没有久留葬妖城,小蛮又成了小可怜。熊三娘夫妇恶毒的心蠢蠢欲动,雇佣了混混刀疤夺她性命,届时梅姑苏追究,就来个死无对证,有葬妖城主撑腰,他们的胆子也肥了许多。 美好的计划再次实施,可不好的下场却没轮到熊小蛮。 熊三娘望着她手里的莲花烙,被烧得赤红的莲花冒着热烟,吓得哀嚎求饶。 “我真的不知道啊!” 顾明侯吓得话都说不出了,连连点头表示真的如此。 那日,他喝醉酒回家,将近黎明,他去沐浴更衣又偷溜进熊三娘房间,打算偷偷上榻假装睡觉,待熊三娘问起就说谈生意至半夜,昨夜二更就回来了。乍一听熊小蛮叫声凄厉,响彻熊府,把熊三娘吓醒,一脚把他踹下床,再鞭打他一顿。 夫妇俩都忙着呢,压根没派人去丁晓院查看情况,丫鬟仆从们在他们的威胁下,除了桃枝那个不怕死的贱蹄子,没人敢去管熊小蛮。 日上三竿时,夫妇二人携手出厅吃早膳,他们才知道熊小蛮遭了大祸。 桃枝请了大夫,可好好的妙龄女孩,命勉强保住,却比保不住更惨。 有丫鬟在丁晓院门前捡到一个盒子,安耐不住好奇心打开看了看,被吓晕了过去。最后那个盒子,神不知鬼不觉被熊三娘藏到“雅室”,留着日后作为筹码威胁熊小蛮。 从熊府出来,不觅并非一无所获。 桃枝和张五站在熊府门前的石狮子旁挥手,拜别:“小姐早点回来。” “恭送五皇子殿下,五皇子殿下一路走好。” 不觅回头一笑,又往前蹦跳而去。祈福竹乃是皇子,身份尊贵,出门从来只走前面,但这回却落到不觅身后两步远,好几次看她蹦累了,伸出一只手想扶她,却被她轻松躲过,心生怜悯。 “小蛮姑娘若是累了,可以休息一下。” 不觅闻言,左手抵在某面墙壁前,纳闷回头:“五皇子不是很着急么?” 祈福竹颔首:“确实着急。” “那就别废话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是本老……咳咳、本姑娘的规矩。” 不觅及时改口,并庆幸收口迅速,她刚才想说“本老祖”来着。虽然她旱尸老祖确实是老祖,但五皇子乃正道的捍卫者,万一发现不对劲,要灭了她,岂不平白给自己增惹麻烦。 黄泉石门窟乃是鬼界入口,只有亡者、死灵和手捏曼珠沙华的阴阳师可入。五皇子要去鬼界,首先要寻一朵曼珠沙华。 不觅拍了拍腰间打了几个补丁的黑袋子,短短几日累计的财富足够她逍遥一生了。对财大气粗的五皇子更加敬重:“待会儿要去的地方比较特殊,您若是需要特别服务,尽管说。” 残疾少女嘴角勾起,眉眼弯弯,五皇子怔了怔,视线从她的黑色的头发丝看到粉色的珍珠绣鞋,坚定拒绝。 “不需要。” “那真是可惜了。” 说罢,她把五皇子领到一口枯井旁,伸手指了指井口。 “请你跳下去吧。” 五皇子:“???” 不觅笑容越发温和:“请问你现在需要特殊服务了么?” “特殊服务”是皇城上流贵族逛烟花之地时,雅妓提供的各种服务,无论要谈风花雪月还是手抱温香软玉,只要银子给到位,通通不成问题。五皇子一心修阴阳道,闻言愣了愣,显然他刚才想岔了。 他点了点头。 不觅笑得如偷腥的狐狸,朝他勾了勾手指头。 五皇子不疑有他,迈步过去。枯井漆黑不见底,但不觅把他带到此处,定有玄机,莫非井里有机关和暗器。正要细细探查摸索一番,不觅已经蹦到他身后,左手一推,把他推了下去。 五皇子反应迅速,竹笛抽出腰间,一阵轻嘹的美妙笛声从枯井深处传来。待笛声停止,不觅左手放在嘴边,比了个传话筒的手势。 “五皇子,你着陆了么?” 祈福竹又奏响了竹笛,表示已着陆。 这下不觅就放心了:“那你接住我呀。” 她纵身往下跃,一回生两回熟,第二回 跳井有了经验,即将降落时,五皇子袖袍一挥,脚尖轻点,单手拦住她,两人如两只蝴蝶,翩翩往下飞。 五皇子放稳她,竹笛插回腰间,双手作揖:“情非得已,请姑娘见谅。” 这番温文儒雅的做派,让不觅想起了不解风雅又蠢钝如猪的南延希。两人毫无可比性,不觅把他拍出脑海,再一指石阶:“从这里下去。” 不觅收人钱财,导游工作尽心尽力。她在前面蹦着,给五皇子带路。五皇子也不愧是正人君子,离不觅只差一步距离,想着万一她不甚跌倒,也好及时拉一把。 两人相处愉快且和谐,不过跟上次相比,这次的路途有些奇怪。 石阶上飘出几只花妖,各种鲜花的香味萦绕在鼻息,不觅没忍住打了个喷嚏,顺手接过五皇子递来的帕子,满脸疑惑。 第15章 老母鸡的相好 花妖们修为不低,也很占地方,三人一排,挡住去路。 能用甜言蜜语、花言巧语解决的问题,不要上升到拳头,是旱尸老祖一贯的行事作风。不觅扬起笑脸,嘴甜地道。 “妖姐姐们可是要去圣骰宫,我们也是要去,不如一起去。” 头戴茉莉花的花妖摇头,“不去了不去了,那盛赌博三百年没赌过似的,见到我们姐妹几个就拉去赌博,姐姐这辈子就没见到这种烂赌鬼,而且他手运极好,姐姐们都输怕了。” 说着她变出一束漂亮的茉莉花递了过去。 “送给你的。” 不觅哑然,她年少贪玩扮过男人,也收过姑娘们的礼物,但大多数都是匕首呀,玉佩呀,糕点呀之类的。她旱尸老祖第一次收到鲜花,颤巍巍地收下啦。另外两个花妖姐姐也极喜欢她,一人送了她一大束白玉兰。 不觅嗅着花香,心都快飘起来了。 回头看了眼面皮白净的五皇子,暗道:妖界女子跟人间姑娘的审美大不相同呀。 两人告别让路的花妖三姐妹,又遇到一只蜘蛛精。 穿着暴露的蜘蛛精姐姐抛了一个媚眼,当场表演织布,她织得又快又整齐,不稍半炷香就把一匹布给织好了,然后递给不觅。 不觅上辈子没进阴阳笼时,运气好到爆表,同去晦月山求学的同窗好友都特别喜欢跟她组队杀妖。可进阴阳笼后,命虽被捞回来,却霉气冲天,碰到她的人鬼怪通通避她如蛇蝎,好像她几百年没洗澡,臭气熏人般。 久违的快乐袭上心头。 不觅抱着布匹道谢。 蜘蛛精羞答答道:“这个不是给小娘子你的,而是给你身后的那位郎君。” 不觅立马把东西转移,五皇子冷着脸拒绝:“不需要。” 蜘蛛精妖娆魅惑,窈窕婀娜,少有人敢不给面子,眉头微皱,似乎要翻脸,不觅忙把东西塞他手里:“姑娘家的礼物不要轻易拒绝,很伤她心的。” 五皇子还是不肯要,甚至把布匹扔到蜘蛛精脸上。 蜘蛛精寒着一张脸,眼看就要发作,八只蜘蛛腿都竖了起来,五皇子的竹笛也拔了出来,一脸冷酷。 不觅不想受无妄之灾,退到一旁。蜘蛛精却一下子拉住她的手,生生把气得发青的脸色强调了回去,摆出一张亲切的笑脸。 “臭男人不懂风情,是他无福消受美人恩。”说罢,她把布匹转手送了不觅,再附送一套白色的罗裙。 “此裙是我亲手做制,比一般的铠甲坚硬,还能防火。” 善于移情别恋的蜘蛛精一步三回头,消失前送了个含情脉脉的眼神给不觅。 不觅吓得打了个冷战,面对五皇子诡异的目光,她挺直胸膛往前继续走。 这一路算不得太平,路上的妖魔鬼怪层出不穷。不觅再次遇到送她温暖鸡蛋汤的母鸡妖,这回它没再表演母鸡下蛋,而是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 不觅看见横贯大碗的那根鸡腿骨,下意识扫向老母鸡双腿,见她完好无损,放心大饮。 老母鸡欣慰道:“仙女姐姐缺胳膊少腿的,喝了我这鸡汤,虽不能断肢重生,可伤口一定不会再疼了。” 它顿了顿,又道:“若是疼的话,只管去黄泉找我,我那还有几只老相好,几双鸡腿还是能拿出来的。” 不觅闻言,一口鸡汤喷了出来。 恰好喷了老母鸡一脸,妖并没有人族讲究,舌头舔了舔脸上汤汁,砸吧了一下嘴唇:“火候不错,鸡汤也鲜,赶明儿再给你再送一碗。” 不觅心里为它的相好们默哀片刻:“多谢。” 步下最后一石阶,一方如岩浆滚动的黄泉池依旧,池子旁的曼珠沙鲜红如血,花开不见叶。 一只除了头发其他都很白的鬼魂飘了过来,它惨白的脸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牙齿:“闻名不如见面,仙女姐姐果然如黄泉传闻般,长得倾国倾城,花儿闻了会开,果子闻了会掉,连茅坑里的臭石头闻了都会炸开。” “……”不觅实在无福消受它的赞美,好在这鬼魂也没念过多少书,很快就夸到词穷,正式步入主题。它献上一颗驻颜美容丹:“请仙女姐姐笑纳。” 旱尸老祖的童年过得十分清贫,故此养成了一习惯。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她推却道:“不妥不妥不妥,无功不受禄啊!”身体却很诚实地接受了鬼魂的贡献。鬼魂如刚才遇到的妖魔鬼怪般,只送礼,不求还恩,欢天喜地退下了。 第16章 安乐村 不觅轻轻咳了咳:“我虽然鬼缘妖缘特别好,其实从未做过恶事,心地善良。” 她这话是说给五皇子听的,毕竟他身为人间皇子,有罚恶扬善的责任,可千万不能误会她是妖界细作。 五皇子淡淡地“嗯”了一声,见不觅被众多妖魔鬼怪喜欢,也不觉得她是恶人。不觅大喜,换了具身体就是不同。 往日的悲催倒霉通通散掉。 但她又想起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有人要造阴阳笼,以她的命换去阴间的鬼魂重生。一旦成功,她的小命就没了。 她的财富刚刚积攒下来,还未逍遥够,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她得守住呀。 “摘下曼珠沙华便可么?”五皇子目光凝视鲜红如血的曼珠沙华,润白的手指头即将戳到曼珠沙华花朵。不觅及时喊停:“此地的曼珠沙华是有主之物,我们要摘花是否要跟主人问一声呢。” “不问自取乃是贼,该问。” 走进黑精石砌成的大门,金碧辉煌的宫殿有无数珍宝,却空无一人。犹如一座宝藏,忽然闯入两人。 不觅素来光明正大,但也忍不住动了邪念。要是挖空赌圣宫这座宝山,她打断另外一条腿也不用愁了。 “胭脂姑娘,你在吗?” 不觅绕着殿内转了两圈,没看到人,颇为伤脑筋:“看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胭脂姑娘不在家。” “她在。” 五皇子走至一方金桌前,竹笛节奏规律地轻敲了几下,金属与竹笛碰撞发出清脆的悦耳之音:“胭脂,可否借黄泉花一用。” 过了许久,金桌下才传来两声似羞嗒、又似难为情的女音。声音低到若非殿内太静,压根听不到那种。 “五殿下不必客气,随便摘就是了。” 五皇子颔首,“多谢。” 他转身就走,宽大的青衫消失在殿门口,胭脂才手脚并用爬出来。她红着脸,悄悄看了眼不觅,欲言又止。 “多谢胭脂姑娘,告辞。”不觅认真工作,转身就要走。胭脂忽而提高音量,“小蛮姑娘且慢。” 不觅回头看她。 胭脂确认五皇子真的走了,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拍了拍宽袖,行了一礼:“不知姑娘知不知五皇子殿下为何要寻曼珠沙华呢?” “哦,他要去黄泉找盛赌博。” 胭脂一呆:“他为何要寻主人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 五皇子出手阔绰,不觅见钱眼开,他想找鬼就带他去了,不过他此刻找盛赌博,不觅倒是猜出来一些,微微一笑。 黄泉入口位于葬妖城与吃人堡之间的鬼炎谷,谷中有一条安乐村,村中有个无名墓。 鬼炎谷半属人间半属妖界,黑压压的乌云阴沉可怕,终年太阳照射不到,树木也难以生长,到处是光秃秃的,乱石污泥盖起一个个小山包,像极了挖坑埋死人尸的土坡。 “前面就是安乐村了。”不觅绕着土坡蹦跳,稍微有些累,见旁边有人给她递帕子,欣喜接过。 “谢谢五殿下。” 她一边擦一边察觉到不对劲。因为她目光望向前方,身姿挺拔、英俊飘逸的五皇子手捏竹笛,正看着她。 不觅的汗水流多了两滴,回头与一只骷髅骨头对上眼。对方刚刨开某个土坡,从土里钻出来,半个骷髅架子都是泥土,骷髅五指还维持着递手帕的姿势。不觅把手帕双手奉还:“不好意思,罪过罪过。” 她双手合十,希望亡者死人不计活人过,放他们离去。 骷髅骨头五指并拢,把帕子折叠整齐,钻到地下。 不觅怕有诈,她来过此地,还跟骷髅骨头们打过一架。在她印象中,此地的骷髅极其难缠,而且都有病,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攻击每个路过的行人。它们就像安乐村的守护者,不许外人踏进它们的圣地。 “走吧,黄泉是鬼霸的地方,此地也属他的管辖地,黄泉生灵是不会为难小蛮姑娘的。” 不觅一怔。 “为何五殿下认为它们不会为难我呢。” 五皇子只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回答。 两人安全抵达安乐村。 安乐村离黄泉最近,这里住着各种各样的人和妖,有被追杀的人间逃犯,有混迹江湖的骗子,有四处漂浮的阴阳师,还有各种妖魔鬼怪,和扎根在安乐村的鬼魂,奇形怪状、五花八门的种类齐聚一堂,却十分和谐。 因为安乐村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禁止斗殴。 人妖斗争数千年,也只有在小小的安乐村才能维持短暂的和平安静。 “走,去抓无名墓。” 每个进安乐村的活物,只有一种死法,就是安乐死。死后,尸体会被埋进安乐村的后山,成为黄泉之鬼,永生为黄泉之主效命。 而众多墓碑中,有一个通往黄泉路的无名墓。 第17章 棺材礼 哒、哒、哒、哒、哒。 安静的坟场传来不和谐的声音,有好奇心重的鬼扒开自家的坟,瞪大青丝密布的眼珠子,向声音传来处张望。 两道影子一高一矮,从弥弥大雾中走出。高个的四肢齐全,走路飘逸,手持一根法器,见到拦路的枝头就劈开,锋利又坚固。个子矮的那个十分怪异,单脚蹦跳,蹦跳时也只有一手晃动,身体残缺,走得却比高个的还快。 “这两只东西好凶啊!” 它吓得扒拉了几把泥土,钻进泥土,躺尸。 鬼嘛,虽然是死过一回的,但是也特别惜命。了解敌人之前,不能贸然出手,要先观察观察。 许多鬼都悄悄盯着不觅和祈福竹,两人被阴风吹得胳膊发寒,更加警惕四周。 “无名墓有何特征。” “会跑会跳会叫。” “……” 不觅伸手翻出一张符纸,轻吹一口气,符纸燃烧后化出一只灵蝶。灵蝶煽动翅膀,为两人引路。 “跟着它,走。” 两人脚步声渐行渐远,窸窸窣窣的暗物不再顾忌,弄出的动静越发响亮,不少阴暗的角落,还响起了鬼怪的讨论声。 “他们是来找无名墓的。” “上头不是有命令么,未来皇后要去黄泉嫁给主上,让咱们识相点认路。” “她是皇后,不可能吧,主上长得这么帅,怎么也得让个天仙来配。” “呸呸呸呸呸呸,臭婆娘不要命了,你忘了苏大人非议皇后娘娘是丑八怪时,主人怎么罚他的。” 一时间,群鬼怕死怕得噤声了。 过来半晌,有个女鬼建议说:“无论美丑,只要主上喜欢,她都是咱们的天仙姐姐。我听说黄泉已经有好些鬼妖跑去巴结娘娘了,又是送温暖又是送衣衫丹药的,咱们可不能落了下乘。” “对对对对。”一群鬼扒拉开泥土,探出鬼头:“我们也要巴结巴结娘娘。” 坟场阴气重重,越来越多白骨扒开泥土,睁大一双青眼盯着不速之客,但它们没有主动攻击。这是鬼怪的地盘,一旦动手,不觅和五皇子比较吃亏,他们俩安耐不动。忽见一只鬼手从坟墓伸出,它坟前有发烂发臭的坟头果,轻轻推了两个去不觅的脚下。 十年前,不觅第一次来安乐村时,群鬼哪里那么好说话了,见到活人不管三七二十一,群起而殴之,要多凶残就有多凶残。 难道她现在缺胳膊少腿,妖魔鬼怪把她当作自家鬼。 不觅拱手道谢,捡起两枚坟头果接受了它的示好。 鬼群中,那只鬼喜不胜收,在地底下跟其他鬼炫耀:“天仙娘娘接受了我的礼物,哈哈哈哈哈哈哈。” 其他鬼纷纷效仿,一波一波的坟头果滚地而来,全部聚集到不觅脚下。 她擦了擦冷汗,扯了扯嘴角:“多谢诸位鬼兄弟姐妹,但你们的好意,我用不了。”说着,未免糟蹋了两枚坟头果,把东西放了回去。 “谢谢这位鬼大哥。” 那只鬼,又向其他鬼炫耀:“看见了没,天仙娘娘在跟我说谢谢呢。” 众鬼羡慕嫉妒恨。 有一只特别机灵的鬼,冲天而起,抖落一身泥土后,站在自家坟头。它是人类幼崽的模样,约莫两三岁,穿着鲜艳的红肚兜,肚兜上绣了一只朝着荷花跃起的肥鱼,头上扎了两只丸子包,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不觅。 不觅也望着它。 机灵鬼生得可爱,却十分诡异,小手忽而变长,伸向泥地,捞出自家的沉木棺材,笑容满面:“天仙姐姐您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其他鬼没料到还有这种骚操作,纷纷挖开坟墓,也贡献上自家的陪葬品。 不觅上辈子虽然是人人喊打的旱尸老祖,但也曾做过孤魂野鬼,知道这年头当鬼也不好混,没忍心拿它们的东西。机灵鬼猛地一跃,以自家棺材盖做跳板,蹦到不觅面前,一双泪汪汪的眼睛流下眼泪,特别可怜,招人怜爱。 “天仙姐姐您就收下吧,不然我做鬼也不会安息的。” 鬼都这么说了,不觅还能怎么办。 拿呗! 待不觅装满储存黑袋,时间也耽搁了很久了。机灵鬼白白嫩嫩的手指头向左边一指,笑眯眯等着她夸。 不觅摸了摸它脑袋:“谢谢。” 待两人远去,白白嫩嫩的可爱机灵鬼变回原形,是一只长手长脚、垢头蓬面的脏鬼。 众鬼纷纷谴责:“不要脸,太不要脸了,你这只脏鬼都一千五百岁了,你好意思变成细皮嫩肉的小屁孩骗人呢。” “娘娘若是知道真相,定不饶你。” 也有鬼哀嚎:“我都活了两千年了,怎么就没想出这办法呢!也不知道我的棺材礼什么时候才能送出去。” “你才活两千年而已,可怜我活了三千年的都没想到。” “都给老子闭嘴,我活了上万年了,棺材礼也没送出去。” 脏鬼点了点被不觅摸过的脑袋,一撩脏兮兮的头发,笑出两排大黄牙,双手一挥,刨出一个长方形大坑,抱着沉木棺材,跳入坟头。 徒留众鬼咒骂,依然不动如山。 第18章 生孩纸 坟场越往尽头走越是阴沉恐怖,因此出现在黑暗的生灵让人打起十二分的警惕。 一个长满皱纹的老太婆提着一盏雕花青灯站在某块坟石上,清幽的灯光照在她脸色,映得她脸上的皱纹如万年老树皮般。 她盯着两位客人,改站为坐,翘起二郎腿。不知为何,明明站的时候没有多高,她一坐下,一双腿就格外长,像两只长脚蟹。撩开的灰色裙摆,露出两只笔直的大腿,白皙透光。 “客人,有没有兴趣住进来。” 五皇子木着脸:“没有。” 不觅想拦他却慢了一步,急得单脚跳了跳:“住,住呀!” 五皇子诧异看她的脸,满脸都是少儿不宜的黄色惊悚。 显然他想岔了。 不觅做了嘴形。 五皇子改口:“行吧,想住。” 丑陋沧桑怪异的老太婆收回笔直的大长腿,绕着不觅和五皇子跑了一圈,又跳了一圈。她气喘吁吁站在两人面前,阴森一笑,发出咕叽咕叽的尖锐叫声,摇身一变成了一座无名墓。无名墓上的一块长方碑石,冲天而起,插到不觅面前。 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刻上你们的名字,快快入黄泉吧。” 不觅曾去过黄泉,熟门熟路写上两人的名字。碑石回归原位,鼓起的土墓从正中心裂开,露出一条长长的甬道。 “跟紧我。” 不觅坐到甬道,五皇子坐到她身后,两人像滑滑梯般,一路直下黄泉石门窟。 石门窟是黄泉的入口,一条长长的黄泉河从城内奔涌向城外,滚滚黄泉水如岩浆般沸腾,没有生灵敢踏入半步,河岸边开满鲜红如血的曼珠沙华,构成黄泉一大靓丽的风景线。 黄泉位于人间与妖界的中心,无论是人投胎还是妖投胎,都得进黄泉城向孟婆讨要一碗孟婆汤喝。 生者因为种族的问题争斗不息,死后共同都是鬼魂,便也没有什么种族问题了。 一条毒蛇“扒拉扒拉”从妖界的方向爬来,另一个农夫从人间的方向走来,一人一蛇四目相对,讶异道。 “你是咬死我的那条毒蛇。” “哎,别提了,大冬天的你看我可怜想带我回家捂热,可我他么的怎么知道,就以为你要害我,先咬死了再说。在你死后,我也没活成,刚冬眠就被人挖出来剥皮抽筋泡酒。他么的,你们人族太恐怖了,还生吞了我的蛇蛋蛋,呜呜呜呜呜呜。” 毒蛇狂摇蛇尾,要远离恐怖的人族。 农夫一拍额头,这里多是不认识的鬼,难得遇到一只认识的,几步跑上去:“你等等我,大家都是第一次投胎,你先告诉我个路线呗。” “你他么的,都是第一次投胎,我哪知道。” 不觅拿着曼珠沙华混入去投胎的鬼群,叮嘱身后的五皇子,道:“五殿下,此曼珠沙华跟黄泉边的曼珠沙华不同,乃是黄泉魅妖孕育而出,能掩盖出你我身上的气息,千万要拿稳了。” 五皇子尽量无视身旁的怪异现象,轻轻颔首。 长长的鬼队伍从黄泉石门窟排到城内,不少鬼撞见了老熟人,热情得打招呼。排在不觅面前的一只女鬼拍了拍前排同村的男鬼肩膀,喜悦道。 “好巧啊,你也死了。” “是啊是啊,你也死了。” “你是怎么死的。” “我媳妇跟人跑了,儿子又不是我的,一时想不开就跳观望楼死的,你是怎么死的。” “去胭脂铺买当季新品桃花胭脂,路过观望楼被一个王八蛋给砸死的。” “……” 黄泉城门恢弘大气,高耸顶天,鲜红如血,牌匾“黄泉”二字高挂,左右两幅对联,龙蛇腾跃,笔势雄健洒脱,分别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不觅觉得这字迹有点熟悉,可没空多想。 门口两排白衣白裤白头巾的鬼差拿着三叉戟驻守,严禁活人活妖蒙混入城。 一只白鬼放走排在不觅面前的男鬼和女鬼,三叉戟往不觅身前一拦,苍白的鬼脸露出疑惑:“你拿着曼珠沙华作甚。” “盛赌博大人以曼珠沙华为赌注,小的给他送过来。” 鬼差见不觅缺胳膊少腿,行走跳立,比鬼更像鬼,肯定是鬼假不了,挥手让她进城。又拦住五皇子,横眉竖目:“你拿着曼珠沙华又作甚。” 不觅掉头,从储存黑带掏出两大叠厚厚的纸钱,一边笑一边塞到鬼差手里:“鬼大哥守城辛苦了,买点鬼酒喝压压惊。” “才这么点呀!哪够我们鬼兄弟买寿阳酒喝。” 腐败,人间有之,妖界有之,黄泉更甚。 不觅笑容更加灿烂,掏出一□□包袋纸钱全部递给他:“是小人的不是,考虑不周,考虑不周。” “你这小鬼倒是机灵。” 鬼差扛着装满纸钱的麻包袋,麻溜放行。 走进黄泉城,有两条道路,一弯窄一宽敞,鬼魂们遵循心意,兵分两路,一半往窄道走,另一半往大道走。 黄泉城鬼把宽敞大道称为阳关道,是通往黄泉最繁华之地,鬼市。 而窄道被称为独木桥,每一次只能容一只鬼通过,桥中心有一名体态婀娜的美貌女子,名唤孟婆,专递孟婆汤给过桥的鬼,让它们忘记前尘,重新开始轮回投胎。 “走,我们去鬼市。” 此番来黄泉城,鬼市的赌坊便是最终目的。 鬼市是黄泉城最繁华之地,蓝光、绿光、红光的鬼火交映相辉,照亮鬼市的每一寸土地。琳琅满目的鬼铺数不胜数,建筑风格各异,但无一例外,全都是夸张奢华的。 比如卖鬼丹的鬼铺,朱红色的大门刷得鲜红如血,再用金箔贴了个卖广告的墙纸,门两旁有对联:“吃香喝辣”、“鬼鬼平安”,大门上有牌匾“卖丹”。 不觅记得十年前她来鬼市,鬼铺没有牌匾和对联,如今店铺学着人间的做派弄了个对联出来,却没有学到人间的精髓。对得乱七八糟,简直侮辱了人间对联。 她没有右胳膊,牙齿咬住左袖往上拉,露出她的左胳膊,愤怒去找茬。 这间黑店。 “鬼掌柜!” 买丹药的鬼正跟鬼掌柜讨价还价,乍一见一个面容稚嫩,却缺胳膊少腿的少女一脸凶狠走进,沉默半晌,默默从袖中掏出一张画纸。 它花了三千张纸钱从黑市高价抢来的,有价无市的天仙娘娘、皇后娘娘肖想。 鬼掌柜也趁机瞄了一眼,这一眼就瞪圆了两只鬼眼睛。 “天仙娘娘光临小店,有失远迎。” 鬼掌柜把不觅邀到上座,一股脑把曾经扒拉回的好东西全部贡献上。 “娘娘请看,这些全是十年前旱尸老祖亲笔所写欠条,若有朝一日她回归,她就是欠您钱。如此多的纸钱,以她那个寒酸劲,她肯定还不起,到时候她是小您是大。您抢她先替主上生个白胖小子,皇后娘娘的地位就稳了。” 第19章 赌胭脂 “我生你大爷。” “莫名其妙。” “岂有此理。” 不觅把昔日亲笔写的欠条放到鬼火上,点燃毁尸灭迹。身后被揍得趴在地上的鬼掌柜坚强爬出店门挥手:“欢迎天仙娘娘下次再光临。” “光临你妹的。” “有病。” 不觅嘴上骂着鬼扒皮,心里问候它祖宗和子孙后代无数遍,火气勉强消了些,转身笑了笑:“我与他有些渊源,今日是来做个了结了。” 五皇子性格极好,该问的不该问的,通通都没问,一路上安安静静的跟着不觅,特别省心。 两人朝赌坊走去。 赌坊的建筑十分奢华,碧瓦红墙,雕梁画栋,其名气在鬼市排名第二,乃是鬼霸名下的第一捞金产业。但妖魔鬼怪的审美不咋地,红红绿绿的颜料涂画一对夸张的大头鬼,一只头上扎了条小辫子,另一只光溜溜的脑袋画了三根毛,显然是一男一女,皆是眼睛空洞、血盘大口,十分幼稚可笑。 盛赌博是每天都来光临赌坊的常客,不过因为他手气太好,用了十年的时间赢了一座宝藏宫殿,已经没有不怕输的鬼敢跟他赌博了。 站在赌坊面前,鬼哭狼嚎之音从里面传来,如雷贯耳。 五皇子虽然是人间帝王最疼爱的儿子,却没有皇亲贵胄的傲慢和嚣张,反而斯文有礼,家教极好,他拱了拱手:“多谢小蛮姑娘带路。” 他掀开夜明珠串起的赌坊珠帘,走了进去。 不觅担心他不熟悉鬼市环境,会吃亏,也跟了进去。 十张宽大的赌桌,有九张围满了妖魔鬼怪,另一张只坐着一个男人。他皮肤挺白,五官分明,轮廓弧度极美,穿着奢华的银袍,银领外翻,露出一小片脖子和喉结。不说话时,嘴角微微上翘,十分的帅气俊脸带着三分的市井痞气,是姑娘们都喜欢的浪荡富贵公子形象。 他左手一个赌盅,右手三个骰子,无聊把玩,把骰子扔进赌盅,一边摇晃,一边喊道:“小。” 赌盅拿开,果然是小。 再次把骰子扔进赌盅,他嘴角弧度更翘:“大。” 赌盅再开。 好家伙。 三个“六”。 一个穿青衫的人间男子忽然站在盛赌博面前,他微微一怔。都不知道多少年了,居然还有人敢跟他站同一张赌桌旁的,颇有意思,抛了抛骰子,“玩两把。” “不如我先跟你玩两把如何。”不觅坐到赌桌旁,左手轻轻敲了敲桌子。 “我赌我输。” 盛赌博闻言,愣了一瞬,又哈哈大笑:“有意思。” 他无聊了许久,难得碰上有人跟他玩儿,手痒心更痒:“赌注呢?” “胭脂姑娘。” 盛赌博并不觉得这个赌注不妥,“好。大还是小。” 不觅琢磨着盛赌博手气这么好,开大必定是大,开小必定是小,大小倒也无碍:“不如我们俩各拿两个骰子,各甩一个点再捂住,甩完再说大小。” 盛赌博大笑:“好!” 盛赌坊是鬼市赌坊的活招牌,从未有人敢去招惹。妖魔鬼怪见有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敢跟他盛赌,嬉嬉笑笑围上。 “呦呦呦,小娘皮小脸长得不错呦,就是缺胳膊少腿的,想给我们盛大人暖床不够资格,在没输掉裤子前,提着裤腰带跑路吧。” “对呀对呀,你是没见过盛大人的厉害。” “无论是衣服里的,还是衣服外的,都特厉害,嘻嘻嘻嘻嘻嘻。” “死鬼,说得这么不露骨,你应该再说得露骨一点呀,哈哈哈哈哈。” 赌坊都是三教九流之徒,污秽之言不堪入耳。 祈福竹挡住它们,道:“小蛮姑娘,此番是我要与盛赌博赌,让我来吧。” 不觅摇了摇头,刚要开口,妖魔鬼怪又开始起哄。 一个涂脂抹粉的女妖嘻嘻哈哈:“小哥哥,你要不要跟我赌呀,赌赢了我归你,赌输了你归我。” “臭婆娘还挺会占便宜的,这位面皮又白又俊的小哥是个上等货呀。” 女妖笑道:“就是上等货,我才出的手,哈哈哈哈哈。” 盛赌博丢了两个骰子给不觅,淡淡道:“开始吧。” 他声音不大,却让赌场一众妖魔鬼怪都噤声了。 对于这位大人,妖魔鬼怪不太了解,只知道他姓雨,十年前跟鬼霸来到黄泉,镇守赌坊,手气好得想让鬼求老天爷一道雷劈死他。 当初他镇守赌场时,妖魔鬼怪会因为他是鬼霸的好友给他几分面子,奈何此鬼太过嚣张跋扈,句句挑衅,又因为脸皮太俊,也风趣幽默,惹得无数男鬼女鬼心驰向往,纷纷要赌他的裤子。 这只鬼手里的三颗骰子往赌桌一磕,扬眉笑道:“一道裤子怎够,跟我赌,输者要脱裤子绕黄泉裸.奔。” 想看小白脸脱裤子裸.奔的男鬼女鬼每天都来赌坊守着,奈何看到无数长满各种皮毛的妖魔鬼怪赤花花的身体后,直呼辣眼睛。它们安耐不住,亲自下场,无一例外惨痛收场,绕黄泉奔赴一圈,颜面无存。 小白脸的好运气并没有让妖魔鬼怪们知难而退,反而愈挫愈勇,被扒裤子的想报仇,没被扒裤子的想创造奇迹,鬼市扬起一阵狂赌风气。 那段时间,买骰子的商贩每天都枕着纸钱睡觉,做梦被钱压死,良心发现,骰子终于降价了。鬼市的妖魔鬼怪出门可以不带纸钱,但必须要有三颗骰子。 三月后,大大小小的妖魔鬼怪输得鬼哭狼嚎,部分心理承受能力差的,还跳了黄泉,灰飞烟灭。它们终于接受了小白脸是赌坊一哥的事实,惨痛剁手。 至此,扬起赌雨腥风的小白脸获得一个诨号,荣升四大害之一。 盛赌博。 不觅手持两颗骰子,作了个“请”的手势:“您先。” 看无知丫头胸有成竹的样子,不少绕黄泉裸.奔过的鬼叫嚣道:“你以为凭雕虫小技就能赢我们盛大人么,做梦。” “是啊是啊,还是先脱裤子吧。” 盛赌博的手随便往桌上一掷,眼明手快捂住。两枚骰子的点数除了他自己,无人能看清。 不觅左手压着两枚骰子,往赌桌搓了搓掌心的骰子,再按住她的点数。心道,盛赌博已经投掷了点数,万一他运气还是特别好,自己岂不输定了。 “大小我决定。” “行。”盛赌博大概是太无聊了,如此苛刻无理的要求也能同意。 不觅大喜,她今日摇出一个“一”,一个“二”,运气已经是爆棚了:“赌小。” 她手掌上挪,露出让她自豪的战绩。 第20章 胭脂归你 盛赌博嘴角弧度上扬,翻开手掌,露出两个“一”点。 不觅心道:这鬼的运气真是爆棚了。 “胭脂姑娘归你了。” 不觅退开赌桌一步,脸不红心不跳地玩字眼。反正她说胭脂姑娘是赌注,并没有说她赌输该如何,现在胭脂姑娘归他,很合理。 妖魔鬼怪再次起哄:“你新来的,不懂盛大人的规矩,赌输的人要献上赌注和脱裤子裸.奔。” 盛赌博轻飘飘扫了那只鬼一眼,“挺闲的,不如你跟我赌一局。” 鬼浑身一僵,手下意识护住裤.裆。几年前跟盛赌博赌输了那局,让可怜脆柔的小弟被嘲讽了整整十年,这般屈辱,绝对不能再承受了。 祈福竹坐到赌桌前,风轻云淡:“我与你赌一局。” 盛赌博勾唇一笑,讥讽道:“还是赌胭脂?” “正是。” “胭脂是我圣骰宫的妖,你若赢了我送你也成,可你要是输了的话……” “我若输掉,我就是你圣骰宫的人。” “赌大如何?”祈福竹腰板挺直,握紧两枚骰子,目光直射盛赌博,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盛赌博伸了伸懒腰,嘴角噙着玩味的笑:“五皇子上赶着给我圣骰宫做奴仆,我焉有不同意之理。大小随便,我逢赌必赢。” 也不知是盛赌博是因为运气太好才有自信,还是有自信才运气好,反正他两者兼之,加上他嚣张的态度,让人恨得牙痒痒又耐他不何。 两人同时捏起两枚骰子投掷到桌案上,众多妖魔鬼怪的见证中,祈福竹众望所归,输得很彻底。 他站起,弯腰一拜:“从今往后我便是你的人,请你带我回圣骰宫吧。” “行吧。” ********* 胭脂已经擦完圣骰宫的每一扇门窗、每一张桌椅、每一个金元宝,可工作的忙碌并不能让她暂时忘记烦恼,反而越发担忧。她端的水盘里有五皇子的身影,她路过的每一面镜子也有五皇子的身影,就连闭上眼睛都能看见五皇子的身影。 她抓了抓头皮,觉得自己快疯了。 扛起扫帚走上石阶,只要轻轻往上一跃就能离开枯井。 她犹豫一瞬,捏着扫帚的杆还是定下决心。虽然鬼市里的妖魔鬼怪众多,每一只都青面獠牙,十分恐怖,但为了五皇子,她能无所畏惧、所向披靡。 忽然,两道影子跃进井口。 胭脂往后退了两步。 盛赌博见到她,脸上全是如沐春风的笑容:“胭脂呀,我刚还提到你呢。” 又跟祈福竹介绍说:“这是我圣骰宫的大总管,从今往后你归她管,见到她就如见到你的主人我。你别她看弱质芊芊,若是惹恼了她,小心天灵盖不保。当初她来到黄泉城时,不想忘记前尘不愿投胎,在鬼市徘徊,不知道有多少不知死活的色鬼要占她便宜,全部被她拧断了脖子,死得那个惨烈呦。” “主人,这……”胭脂不愿意五皇子知道她的糗事,耳根通红。 “哦,他是祈福竹,人间五皇子,他跟我赌,赌输了,从今往后他就是我们圣骰宫一名小奴仆了,你有事没事就使唤他吧。” 胭脂入黄泉不久,但也听说过主人大名的由来,惊悚道:“他怎么会跟您赌呢?” “是呀,这是多想输呀!上赶着给我当奴仆,有病啊。” 盛赌博今日收了个做五皇子的小弟,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儿回圣骰宫歇息。 胭脂脑袋压低,不想让五皇子瞧见她的脸,内心五味杂锦。既然心疼他一个前途大好的皇子做了鬼的奴仆,又担忧影响他声誉,害他被耻笑。大颗的泪水冒出眼眶,砸到地上。 脑袋忽然被一只温热的大手轻轻抚摸,胭脂慢慢抬起头来,见到他的俊脸,更加委屈。 “殿下、你……好傻啊!” 五皇子把胭脂轻轻拥入怀中:“别怕,以后我来保护你。” 一瞬间,胭脂拼命压抑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噼里啪啦落下,咆哮哀嚎大哭着。她哭她自己没用,生前没用,死后也没用。她努力成了黄泉魅妖,还是保护不了最喜欢的男人,甚至连累他做了鬼的奴仆。 人间五皇子,他是何等耀眼尊贵的人物啊! 他怎么能为她去做鬼的奴仆呢! 枯井上方,凤领听着女子的咆哮大哭,脸色并没有多少变化,沉默盯着井口。 过了半晌,他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望着前来送行的阴阳师陈燃,拍了拍他肩膀:“不必挂念我,也不需要向我澄清,他们骂我恨我揍我,都是我应该受的。” “头儿,此事不怪你,你算准了五皇子会出手相助才离开的,是兄弟们误会了你,他们现在对你是有气,但只要解释清楚,你还是我们的头儿。五皇子也会为你澄清的,咱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立功回皇城么。” “我是因为要干一番大事给父亲看,才加入皇城阴阳观的。如今他人已经没了,皇城阴阳观对我来说只是束缚。” 望着凤领渐去的背影,陈燃心觉凄楚。但凤领全家被太子所杀,哪怕沉冤得雪,肯定会皇家心有间隙,不愿意回皇城阴阳观也是人之常情。 忽而,凤领回头,欲言又止。 “头儿,你还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吩咐,就这样吧。” 凤领抬头望了望盛大的太阳,抬手挡了挡。 让人闻风丧胆的旱尸老祖复活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次掀起一番血雨腥风。但五皇子选择了沉默,肯定有他的用意。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男主要出来搞事了,其实他一直都在,只是忍住没搞事。 第21章 母上大人信你 不觅手持曼珠沙华,虽单腿蹦跶,但在鬼市的一众妖魔鬼怪中并不突兀。 她循着记忆来到熟悉的地方,是一间血红色的院子,门口两面红墙用墨汁涂了两只大头鬼,一只脑袋长草,两只圆溜溜的眼睛下是一张笑唇;另一只脑袋生花,两只弯弯的笑眼下是一张大吃嘴,虽然也幼稚,但因出自旱尸老祖笔下,就显得很亲切了。 不觅推门而入,屋内打扫得整整齐齐的。 “肉圆子。” 不觅寻遍院落,也没有看见鬼市好友,便打算回她的房间睡个午觉。一推门而入,很不对劲。刚才她进房间寻鬼时,房间内的家具,床褥被铺全部按照十年前的摆设,为何她再次推门时,全变成了红彤彤的。 房间不大不小,屋内视线昏暗,两根红烛燃烧。两扇红色窗棂紧闭,在中间贴了个“囍”字作为封条;白色的纱帐和窗帘变成了大红色,连白色的被褥也成了红色。最古怪的是,一个人头带鸳鸯戏水红头盖,身穿大红喜服,坐在床榻上,安静如鸡。 今日是鬼娶亲? 不觅知道中元节是好日,妖魔鬼怪会在那日求爱娶亲,但今日可不是中元节。 怪哉! “这位……”他胸部平平,喉结掩盖在鸳鸯戏水红头盖下看不清楚,但看身形,约莫是个男人。可猜测是虚的,不觅慢慢靠近,上下打量他。 “这位新人,你可知肉圆子和秋晚棠在哪儿?” 这人虽没说话,却不是毫无反应,比如他红袖子下的手动了动,紧紧攥住袖子的一角,因太过用力,而露出了青筋。 为何他听到肉团子和秋海棠的反应这么大。 不觅心中顿觉不妙,嘴上道了句“冒犯了”,掀开了他的红头盖。 红烛辉映下,红衣男子傲慢的俊脸多了几分柔和,一双眸子倒影出不觅的脸,情意绵绵。 不觅不知该作何反应,呆了许久才回神。 “南延希。”她又环视四周,仿佛被强迫吞下几百只苍蝇,抖了抖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谁这么想不开要娶你呀。” 南延希翘起的嘴角抿直。 不觅觉得有一股寒气从脚底冲向心脏。虽然浑身凉飕飕的,但总会被他吓死好。她左手拂上额头,擦了一把虚汗。 “开玩笑开玩笑的。” “你这样子才正常。” 若是在十年前,不觅见到他这副装扮,定要挑起他的下颚好好调戏一番,可十年后的她武力值低弱,还想多活几年。压下心底冒出的旖旎念头,活命最要紧。 南延希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觅越看他越不对劲,传闻鬼霸威震八方,强娶女鬼时雄风了得,怎么今日穿上新郎服还带上红头盖了。 她矮了矮腰,敛眉道:“你是不是被人强抢了,是很厉害的女鬼还是男鬼。” 他虽然凶了点,但皮肤白净,男女适宜。 南延希眸光闪了闪,竟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不觅惊恐:“你还能动吗?” 南延希又很认真地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不能动。 不觅心底有无数疑问,也觉得这事情怎么看怎么怪异,但南延希是阴阳三大家族之一昊天城的少主,身份尊贵,脾气糟糕,若是被人围攻报复什么的,并非说不过去。 她伸手摸了摸他脑袋,又替他把了脉,并没有发现不妥。 “你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南延希嘴巴张了张,又闭了起来,盯着不觅的脸,猛地拽住她的手,问出石破天惊的一个大问题:“你是谁?” 不觅:??? 他表情硬邦邦的,神色转换生硬,显然不擅长演戏。要是想凭拙劣的演技就能瞒过旱尸老祖的法眼,就真真是小瞧她了。 想当年,她身穿晦月山居家常服,一身无装饰物的披麻戴孝,也能迷倒无数美貌戏子。戏子们争风吃醋,为她寻死腻活,全凭她一双法眼识破,破解无数桃花危机。 “你竟不知道我是谁,太伤我心了,我是你亲姐,叫声姐姐听听。” 南延希眼珠子一瞬不瞬盯着她,半晌还真唤了句:“姐姐。” “呵呵!”不觅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其实我刚是逗你玩的,你娘在你三岁的时候就死了,你年幼痛失娘亲,并不知道为娘的庐山真面目,其实我就是你亲娘。” 南延希:“……” “儿砸,叫声娘亲来听听。” 不觅站直腰板,居高领下凝视他。 “你不想叫娘亲,叫母亲或者母上大人也行。” 南延希坐在床沿,需要抬头才能仰视不觅,他慢慢站直身体,比不觅的身高还高出一个半头,俯视不觅时,巨大阴影笼罩着她,让她压力很大。 不觅往后退了一步,“是你骗我在先的。” 南延希面无表情,拳头藏在红袖中,就在不觅以为他扬拳打人时,她往后退了一步,左手护住脑袋。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降临,反而有一只温暖的手掌攥住她的左手,紧紧握住。 “别怕!” “娘亲。” 不觅瞳孔一缩,惊得长大嘴巴。 南延希看她的有趣反应,心情大好,再唤了声:“母亲。” 不觅被吓得浑身一抖。 南延希挪近半步,拉近两人距离,大掌把她的左手一拽,又让她往前半步。两人隔着两套衣衫,彼此注视,格外暧昧。 南延希低头吐出的温热气息,随着“母上大人”这四字,差点让不觅膝盖一软,给莫名认养的便宜儿砸跪地了。 “你、你、你真失忆了?” 南延希含笑点头。 “好,儿砸,为娘就信你一回。” ********* 苏绯月的脸蒙上白面巾,一瘸一拐走进忘川府,带笑脸面具的司徒灵手指轻点笑脸面具,分出两个分.身,一个去给他拿药,另一个扶着他坐稳。 靠在美人榻上,苏绯月手拂上白面巾,欲哭无泪:“也不知道那丑……熊小蛮哪里好,竟值得主上这般费尽心思,现在整个鬼市的妖魔鬼怪都唤她……” 一想起那称呼,苏绯月就嫉妒得发狂。他生得比丑女人美上一万倍,可从未有妖魔鬼怪懂得欣赏他的美丽。 “主上糊涂了。” “不想再回去受罚就少说两句。” 司徒灵本尊接过分神递来的膏药,掀开他脸上面巾。这次受罚,苏绯月伤得最重的是脸,虽然几条疤痕算不得什么,但他这人一向臭美,看脸比看命还重要。这张脸多了几条痕,司徒灵眉头直皱。 “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给你祛疤的。” 苏绯月抬了抬眸子,颔首道:“主上呢?还在生我的气呀?” “主上没那么小气,他忙正事去了?” “哦!”苏绯月腰背坐直,“是哪个不要命的正道又来黄泉找死。” “不是正道,是……” 鬼市的妖魔鬼怪都在喊缺胳膊少腿的残疾少女为“天仙娘娘”,但司徒灵唤不出来。论外貌和能力,她没法跟苏绯月比。 “熊姑娘。” 苏绯月嘴角微抽,“主上要娶她?” “不是娶。”司徒灵跟了南延希十年,头一回看不懂他,脸色不太自在:“是嫁。” 苏绯月:“……” 苏绯月只要想到一个缺胳膊少腿的丑女人压在他头上,心里就憋着一口气,手锤了一下美人榻,“岂有此理,那岂不是我以后得唤那女人……天、仙。” 他一口气憋不上来,差点原地去世。 “不需要。” 苏绯月刚松一口气,又听司徒灵道:“主上没嫁成,给她做了儿子。” 苏绯月心脏剧烈收缩了几下,直倒在美人榻上。 第22章 脑补 “儿砸,饿了吧,娘带你去吃好吃的。” 不觅来到鬼市,一众妖魔鬼怪围着她和南延希。 山猪妖见不觅没用它亲手做的拐杖,双手又奉上一根:“天仙姐姐请用,这拐杖皮光肉滑,摸着滑不溜丢的,保证您用着趁手用得满意。” 群鬼取笑道:“啊啊哈哈哈,你个猪头送什么拐杖呀,主上就是天仙姐姐的拐杖。” “主上皮光肉滑,摸着滑不溜丢的。” “用着趁手。” “用得满意。” 有懂事的妖魔鬼怪把拐杖拍飞,花妖送上百合花、莲花、牡丹花等等鲜花祝福二位新婚甜蜜,百年好合。 不觅觉得它们肯定弄错了。南延希是它们的鬼头头,在黄泉混了十年娶媳妇无数,给众妖魔鬼怪一个错觉。谁跟他站一块儿,谁就是它们鬼头头的老婆。 “误会了误会了,其实我们是母子关系。” 热闹杂乱的大街忽然静了下来,再暴发一阵大喝。 山猪妖笑得滚地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主上,连追妹子都这么别出心裁。” “简直是众鬼的模范榜样。” “天底下最好的丈夫人员。” “回头我也让我家死鬼叫我亲娘,哈哈哈哈哈哈。” 不觅被它们这番操作整懵了,南延希抬起右手往上一压,众鬼噤声。 南延希宠溺地看着不觅,嘴角勾起:“饿了吧,去吃点东西吧,鬼市有几个招牌菜都不错,你也尝尝。” 有花妖尖叫:“主上也太温柔了。” “那是,你也不看看是对谁温柔,对你就没那么好的脸色了,嘻嘻嘻。” “主上,你们什么时候成婚呀!” “原地成婚,原地成婚。” “一拜天地。” 这些妖魔鬼怪越说越离谱,不觅扶额:“你们真的搞错了。” 南延希手掌抚在不觅脸庞,把一条垂下她脸颊的青丝夹到左耳后,目光更加温柔,仿佛是泡了蜜糖水。 不觅觉得,南延希真的失忆了。 或许他缺娘。 一间小面馆的面条白细嫩滑,光顾的妖魔鬼怪在店门口排起了长队。不觅嗅着面香,舔了舔唇瓣:“不如就这间吧。” “这间也算鬼市的招牌菜,但我建议这间不要尝试。” 这时,一只青面獠牙的腐尸鬼从面馆走出,他拿着两个盛了香面汤的大碗,干呕一声,呕吐物从嘴里流出,白白嫩嫩的面条装满了大碗。 不觅顿觉胃里不适。 腐尸鬼显然认识南延希,欢喜地让他插队:“主上大驾光临,您先请。” 它热情送上两碗面条。凑近了看,不觅能看到大碗里白白嫩嫩的面条在蠕动,原来白面条是腐尸蛆。 “暂时不饿,不如再逛逛。” 南延希颔首:“也行。” 二人背影渐行渐远,腐尸鬼还热情地挽留:“主上,真的不饿么,进来喝口茶也行呀。” 不觅扭头看南延希:“它的茶是何物?” “唾液。” 不觅:“……” 逛了一会儿鬼市,见识到五花八门的鬼食物后,不觅头皮发麻,千挑万选中一间鸡汤店后,她趴在一张桌案上再三检查小鸡崽妖送上桌的东西是不是干净卫生,人类食用后不会有心理阴影的。 南延希道:“这个可以食用。” 他挑两根竹筷递给不觅,不觅接过后,挑起一只荷包蛋。 分量很足的大瓷碗被加了料,一只圆溜溜的眼珠子与她对视,瞳孔里倒影出她的样子,格外渗人。 不觅放下筷子:“我饱了。” “那就是说你不吃咯。”不知何时,捂着左眼的盛赌博坐到四方桌前,也挑了两根筷子,他挪过不觅身前的大碗,一边吸溜鸡汤,一边啃荷包蛋。 “好吃好吃好吃。”那只眼珠子被他挑到桌上,似乎极其委屈,弹跳了两下。 奶白色的鸡汤被抖落在桌案上。 盛赌博几日没吃过一口饭似的,吸溜完一碗鸡汤,意犹未尽舔了舔唇。他放下左手,露出空荡荡的左眼眶,竟是少了一只左眼珠子。 桌上的眼珠子又弹跳了几下。 盛赌博哄小孩似的,摸了摸它,很自然把它装到自己的左眼眶中。 有鬼差前来禀告:“主上,梅信陵潜入鬼市,提着剑大摇大摆往这边来了。” 送餐的小鸡崽妖怒道:“好他个伪君子,竟敢跑到我们鬼市撒野。”它放下案板,气得跑到厨房向鸡妈妈告状。 母鸡妖带着十一只小鸡崽童子鸡排排队,气势汹汹:“今日就让他有来无回。” 四周的妖魔鬼怪也十分愤怒,没家伙的抄起了桌子凳子木柴和烧火棍,骂骂咧咧一大片,要去把梅信陵打成猪头。 不觅愕然问:“他来做什么?” 南延希把荷包蛋鸡汤端到不觅面前,温柔道:“小事,你只管喝鸡汤就是。” 不觅又望了一眼盛赌博。 盛赌博唇角勾起,耸了耸肩:“谁知道他发什么疯,每天都问我拿胳膊大腿呀之类的,好像我长了三头六臂似的,能送他一只似的,我上哪儿给他找去呀。” 不觅缺胳膊少腿,一听到“胳膊”“大腿”之类的词语就异常敏感,追问道:“谁的胳膊和大腿?” “谁知道呀,反正不是旱尸老祖的。” 盛赌博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斜睨了一眼南延希。 南延希夹起一个荷包蛋,放到不觅面前,“张嘴。” 不觅愣了会,又低头看他手中的荷包蛋,恍惚道:“儿砸孝顺娘亲也是应该的。”张嘴就要咬,荷包蛋一松,掉进汤碗,溅了不觅一脸鸡汤。 不觅黑着脸,南延希的脸比她更黑。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盛赌博抱着肚子笑得欢快,若非大庭广众,他得顾及自己赌神的颜面,定会乐得滚地。 霜白闪着寒光,一剑订入地上一寸。 盛赌博溜得飞快,躲在南延希身后,拍拍胸脯,心有余悸:“幸亏老子跑得够快。”若是慢一步,霜白剑就该插进他胸膛了。 南延希脸色更寒,有了靠山,怂怂的盛赌博胆子又大了起来,叉腰站直身体,怒目而视:“你怎么回事呀,老是跟一只鬼过不去。” 梅信陵杀气很盛,但丝毫不折损他的风华绝代,桃花眼一眯,像在放电。他的目光从南延希挪到不觅脸上,眸子闪了闪。 “问你话呀,哑巴了么。”盛赌博得寸进尺,捋起银袖,双手叉腰,像泼妇骂街般:“你是不是有病呀,都说不知道你的那些血淋淋的胳膊大腿眼睛耳朵的,你怎么就不信呢?” 他转了一圈,半是气人半是嘚瑟道:“不信你搜身。” 梅信陵走进鸡汤店,似乎真想搜他。 鸡妈妈带着一群小鸡崽护着来光临汤面的上帝,一只鸡崽比一只鸡崽凶残,目光狰狞:“想到鬼市撒野,也不看看我们童子鸡答不答应。” 妖魔鬼怪举起兵器法器和其他打人工具,龇牙咧嘴。 只要主上一声令下,他们就砸死他。 梅信陵单枪匹马闯入鬼市,人手方面吃了亏,并不太想打架斗法。他捏诀召回霜白,目光冷凝:“你非要护着他么。” “不是他,是她。”南延希深情款款望着不觅。 盛赌博不满地撇了撇嘴,心里暗恼他有了媳妇忘了兄弟。 不觅则把盛赌博如深闺怨妇般的埋怨眼神看到眼里,脑补出一场三角兄弟情谊的大戏。梅信陵和南延希互许心意,并且有像那方面发展的意思,可盛赌博横插一脚,把南延希魂儿给勾走,梅信陵心生恼意,要砍死盛赌博。 为了护住盛赌博,南延希选择牺牲不觅。 要是梅信陵相信,盛赌博就安全了。 不觅恍恍惚惚,心道:我绝不能吃这只死猫。 大声澄清道:“别误会,其实我是他娘亲。” 怕众人不信,她又补充道:“亲生的那种。” 第23章 男男也是真爱 “噗,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盛赌博这回再也忍不住了,笑得摔在地上抱着肚子,脸都笑得扭曲了。 南延希无奈捂额,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无奈感,但从他脸上还是能看出对不觅的宠溺。 梅信陵淡淡地瞥了眼不觅,眉头微蹙。 妖魔鬼怪看不得代表人间正道的阴阳师来它们的地盘闹事,越看梅信陵越是愤怒:“主上,我们一起出手把他活捉吧。” “是啊是啊,这里是鬼市,岂容他撒野。晦月山在鬼市面前也就是一个屁!” “活捉梅信陵。” “活捉梅信陵。” “你忘了她了么。”淡淡的嗓音侵染无数冰霜,冷得彻骨,梅信陵盯着南延希,脸色越发冷漠。 “大胆梅信陵,敢硬闯鬼市。”司徒灵人未到箭羽先至,五个分.身一起射出五只箭羽,破空之音不绝于耳,每一支箭羽都射向他的脑袋,不留半分余地。 不觅惊得差点摔了手里的鸡汤。晦月山的梅夫人和司徒山庄的司徒夫人从闺阁起就是好姐妹,梅信陵和司徒灵从小就是好兄弟,从前在晦月山时,同寝室而居,同起床洗漱,同吃早膳同做功课,两人一起修学,一起练武,甚至爱吃同样的食物,连挑食的坏毛病都一模一样。 她“咕噜咕噜”喝完整碗鸡汤。 “儿砸,鸡汤的味道不错,你要不要也尝尝。” “闭嘴。”南延希咬着牙道。 不觅琢磨,从外形上看,南延希比她年长许多,当着昔日的晦月山同窗和黄泉属下的面,认她做亲娘确实十分没有面子,她该注意一下。 “儿砸,为娘懂了。” 因要顾忌他鬼霸的脸面,这句话不觅压低的嗓音,没让除了他们二人外的第三人听到。 南延希被她气得不行:“你不懂。” “不,我真的懂。” 两人心思各异,说的话牛头不对马嘴,争来争去也没有个结果。那边,梅信陵和司徒灵的打斗越发激烈,而且重心不分,已经从鸡汤店外打到店内了,老母鸡妖和童子鸡军队哪里能容他们砸自家的店,抄起家伙帮司徒灵打人。 妖魔鬼怪也加入乱斗中,两人的单打独斗成了鬼市妖魔鬼怪单方面的围殴梅信陵。若非他道行了得,霜白剑给力,早就被打得鼻青脸肿。 但现在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在众多妖魔鬼怪的围殴中,渐渐招架不住,但一双桃花眼还是乱瞟。被他看了一眼的女鬼,悻悻然放下鞭子,捂住小鹿乱跳的心脏,跺脚害羞道:“要死啦,他长得真俊。” “臭婆娘,我还没死呢,你都开始勾搭汉子了,看招。” “死鬼,明明是他勾搭的我。” “也不撒泡尿照照你的脸,除了我眼瞎谁看得上你。” “你说谁丑,你说谁丑呢!” 敌方未退,我方已乱。 另一只被梅信陵迷住的女妖忍不住手下留情,被人拉出战局,不满地跺了跺脚:“你跩我作甚,我要去收拾他。” “不,姐妹,你就别再往上凑了,越凑越近,我是怕你没把持住,要替他挡刀。” 另一道山猪妖的嚎叫也响了起来:“啊啊啊,我受不了的,这个男人跟我放电,别说了,他今夜是我的。” “别做梦了,他在我的店里,是我们的。” 十一只童子鸡拦下它,据理力争,讨论没到手的战利品:“他要给我们做一百年苦力赔偿。” 现场群魔乱舞,乱七八糟,已经没法看了。但梅信陵还是没忘记他的目标,霜白剑朝盛赌博刺来。南延希出手挡下一剑,俊脸阴沉得可怕:“念你我同窗之情,我已是一退再退,梅信陵,你别欺人太甚。” “黄泉之主,四大害之首的鬼霸。”梅信陵咬牙:“我没你这种同窗?” “我是这种同窗,那你又是哪种同窗呀?”南延希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目光如炬,从腰间抽出他的软剑蛟龙。 软剑深紫透亮,舞动时犹如蛟龙出手,伴随淡淡的紫光,犹如雷霆风行。 两人的剑锋即将碰撞到一起,两颗金骰子被掷出。一颗砸一把剑,两剑分开后,妖魔鬼怪又把梅信陵围了起来。 “滚你娘的,敢跑到鬼市撒野,还敢打我们主上,兄弟们冲。” “宰了他。” “剥他皮。” “脱他裤子。” 盛赌博收回法器,拽住南延希的黑袖往回拉:“走走走,别跟疯子拉扯,平白降智。” 南延希拽住不觅,把她也拉走。 “等等,你拽我作甚。”不觅不忍打扰他们痴缠,坚决做局外人:“你和梅信陵闹矛盾要维护心上人,也不能拉我做垫子,我何其无辜。” 南延希俊脸僵硬,直接把她扛到肩头:“别看那些不伦不类、有违伦理的话本子。” 盛赌博一脸莫名,南延希和梅信陵闹矛盾他听懂了,可维护心上人那句他不太懂。又听不觅说:“男男之恋也是情有独钟,真心相许,你若是喜欢,大大方方承认了就是,我思想开放,尊重你的选择,不会嘲讽你的。” 南延希捂住她的嘴,耳尖发红,脑海却有许多禁忌画面浮现,明明相隔已经十年了,怎么还记得住。 “你给我闭嘴。” “等等,你们把话说清楚。”盛赌博晃了晃南延希的黑袖:“发生了何事?” 不觅盯着他紧紧拽住心上人的手指头,眯了眯眼睛:“这还不够清楚吗?” “……”盛赌博立马松开手指头,弹开数步,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尖叫,哆嗦着道:“南延希,原来你对我。” “没有。”南延希咬牙切齿。 “那你看着我脸红作甚。” 南延希一脚踹了过去:“滚!”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wyb的小迷妹和箴信灌溉的营养液,笔芯芯 第24章 精灵 “当时梅信陵提剑追我,我一时情急,急中生智,抓了个东西就丢下去了。” 灵界大门位于人间西南的十方荷塘中,镰刀弯月斜睨池面,露出朦胧半月,一堆鱼儿扎堆在月中嬉闹,大鱼尾巴扫出的波浪荡得荷叶轻扬,圆润透明的水珠调皮滚至碧荷上,发出浅浅的光亮。 看见这晶莹的水珠,不觅想起十年前相识的一位精灵朋友。 “这荷塘十分怪异,我三进三出,潜伏游泳,始终不见丢进去的东西。”盛赌博围着荷塘踱步,眉头微蹙,又希翼地盯着不觅。 “你与你的器官之间可否有感应呀。” 不觅翻了个白眼:“我砍你一条胳膊,你看看你跟它有联系没。” “无需你亲自动手,小姑娘家家的难免害怕血腥。”盛赌博乃是死了十年的鬼,自虐扯掉的左胳膊没有流出一滴鲜血。左手臂往胳膊一按,左手又完美地镶嵌回原位。 他蹲在不觅面前,比坐在荷塘边的不觅高出一个头,微笑道:“真的一点感应都没有,盒子里装的可是你的福气。” 不觅望着他的脸,眨了眨眼睛:“你手中为何会有我的耳朵。” 她上上下下打量他,此鬼穿银袍,跟白色相近,相貌俊俏,风度翩翩,符合小蛮小记中对男人的描述。 “等等,你不会怀疑我吧。” 盛赌博眸子睁大,难以置信道:“天地良心啊,绝无此事。那东西我是从梅信陵手里抢来的。” “我信他却不信你。”不觅跟梅信陵同窗多年,深知他的秉性,他是在雪中盛开的白梅,留芳香于人间,而不会污了人间半点的高洁之人。更重要的是,梅信陵没有动手的原因,更加没有残忍的心。 盛赌博勾唇一笑:“梅家兄弟可没你想得那么好,都是沽名钓誉之辈。” 不觅眉头紧皱,藏在身后的右手握紧了石头,只要她抬手往前一砸,就能让他闭上狗嘴。 旱尸老祖就是那么的霸气护短。 盛赌博见她脸色阴沉可怕,抬头求救道:“快来管管你的媳妇。” 不觅耐心告罄,举起石头,却没能砸出去。一只温热的大掌禁锢她的手腕,夺走她的掌心石。不觅抬头,与南延希对视一眼,莫名心虚。 她挣开大掌,不自在挪开目光:“谁让他胡说八道的,梅信陵不是那种人。” 南延希弯腰,牵住她下巴,摆正她的小脸,气势骇人:“我会让你知道,梅信陵究竟是何种人。” 论品行、道德和情操,单从外表看,南延希才是凶狠作恶的一方。 不觅又眨了眨眼睛,难以置信。 南延希眸子暗沉无光,犹如一摊没有波澜的死水,他忽然抱起不觅,脸色也沉得可怕。 “先把你的耳朵寻回来。” 不觅正想拒绝他的好意,说她独自一人就行。南延希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抱她往荷塘一跳,像光滑的镜面被打破,鱼儿争相恐后逃命游走,大片水花哗啦溅出池岸,差点浇湿了盛赌博的靴子。 他捏紧两枚骰子往后一跳,甩了甩银袖的水渍:“你们慢慢找,雨大爷就不奉陪了。” 荷塘水深,不觅单足单脚难以游动,只能紧挨着南延希的身体,细寻灵界的入口。 一只巨大的鲤鱼骸骨横立在一块岩石前,不觅望着熟悉的地方,拽动南延希的宽大袖子。他眉头微蹙:她为何腮帮子微动,难道想说话。 顺着视线挪向鲤鱼骸骨,心中忧虑:莫非是想去那里休息片刻。 眼神询问她是否是这个意思。 不觅哪里知道他心里想法,以为他猜对了,刚一点头,柔软的唇瓣就贴在她唇上,封锁住她的口后,给她渡了两口气。 不觅:“……” 南延希再次眼神询问:可好些了么? 不觅眸子瞪得很大,她记得昔日在晦月山求学时,南延希曾不幸落水,是不觅把他捞起来的。他像一条死鱼般,不觅把他倒立翻转许久也不见他醒来,只好拼命挤压他胸膛让他把憋着的水吐出,再渡气相救。 此人醒来后不仅不感恩她的救命之恩,反而冷眼相待,冷嘲热讽,十分难伺候。 南延希见她迟迟不动,好不容易舒缓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心道:难道她还难受。 他暗运法力,唇再次贴上她的唇边,使劲给她渡气。 这个渡气一开始渡得很正经,可渡着渡着就变味了。 南延希紧搂不觅的腰,撬开她的唇瓣,亲吻她的唇,两人的牙齿在水中相碰,发出暧昧的声响。而不觅则感觉一股温热的气流从口腔直达肺腑,温暖的气流滋润她的静脉,让她浑身暖洋洋的。 她本该推开他,却舍不得那温暖,犹豫不决。 南延希悬浮在水中不好发力,带着不觅缓缓降落,两人坐到鲤鱼骸骨上,看池底延伸向上的绿荷茎叶。 不觅看了眼岩石,小手抓住他的黑袍,轻轻拽动。 南延希眸底一暗:她还想要! 罢了,满足她吧。 搂住不觅腰肢的大掌忽然收缩力道,不觅瞳孔一缩,正要推开。南延希准确无误地含住她的唇,并轻轻啃咬几下。这回,他没闭起眼睛,反而眼神示意不觅闭眼。 不觅眨了眨眼睛,十分无语。她发力推开他,却被他拽得更紧,两人胸腔紧紧挨在一起,密不可分,彼此的胸脯贴在一起。 南延希瞳孔越发漆黑,犹如深夜的巨兽般,正啃咬着狩猎到手的猎物。嘴唇从她的唇瓣逐渐下挪,到她的下巴,再到轻柔的脖颈肌肤。 他的理智逐渐褪去,只剩下行驶本能的□□。 忽然,一只小小的三叉戟横到两人面前,一边晃动,一边迫使两人分开。 “二位,打扰片刻,这里是灵界的入口,你们俩能不要脸,我们精灵还要脸呢!”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写的尴尬! 第25章 吃醋 不知何时四周聚满了各色妖魔鬼怪,正津津有味盯着两人看。更有脸皮厚的老妖怪,掩嘴笑嘻嘻说:“别管我们,你们继续,你们继续,嘻嘻。” “当我们不存在就好。” “不准继续,今日是我们灵界的大好日子。” 身高三寸的小精灵挥舞着薄如蝉翼的翅膀,骑在一条金鲤鱼上,手持三叉戟,恼得满脸通红:“你们不许找茬,不许捣乱,不许助长灵界的歪风邪气。” 南延希斜睨他一眼,小精灵骑金鲤鱼躲到一块岩石上,悄悄露出半个头,磕磕巴巴道:“今日是灵、女娶夫君的好、好日子呢!你……” 毫无威胁力的三叉戟挥了挥:“不许、捣乱。” “开界门。” 冷漠的声音贯穿十方荷塘,水底的荷叶根茎疯狂摇曳。 小精灵怕得瑟瑟发抖,可今日轮到他守界门,他不能退缩逃走。 “只能进两人。”小精灵明明怂得要死,却强撑硬气,舞动三叉戟,大鲤鱼骸骨旁的岩石朝一旁滚动,露出一个紫色的结界。 南延希搂住不觅的腰肢,消失在结界内。 不觅回头看了一眼,巨大的岩石门缓缓回归原位,结界外的妖魔鬼怪十分老实,既没有动手抓精灵,也没有擅闯结界,不太寻常。 要知道天地孕育灵界,灵界孕育精灵。精灵及万物所长,钟灵顶秀,灵气十足,寿命极长,是天地的宠儿。但因为数量稀少和战斗力鸡肋,总有贪心不足的人和妖,冒着被天打雷劈的风险,去招惹精灵。 只因精灵拥有强大的阴阳之力,可以通过双休,净化另一方的身体,让他法力大增。 据不觅所知,每次灵界入口被居心不良的生灵知晓,总会闹出一阵血雨腥风。 “有浮珑仙山的照拂,那些东西不敢造次。” 两人已经踏入灵界,入目的蓝天像被仙人洗涤过,蓝得透明澄凉;一望无际的原野,青青草儿在微风的挑拨下,摇曳身姿,无数花朵向阳展开可爱的花苞,阵阵浓香扑鼻而来。 南延希松开不觅,往前站了两步,不让脸色的不自在暴露在不觅面前。 原来她是发现了灵界入口才欲言又止,他却误会了她憋不住气。 现在尴尬得恨不得原地挖洞,耳朵也红得能滴血。 “是那个千呼万唤难出来的浮珑仙山呀?”不觅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讶异浮珑仙山是三大阴阳世家之一,但跟另两个口碑极好的阴阳世家比,口碑太差,弟子太过傲慢清冷,遇见害人的妖魔鬼怪也是随心情出手,完全不管普通百姓的死活。 当初旱尸老祖人人唾骂,名声极差,浮珑仙山受到另几个阴阳世家的邀请,在民众的千呼万唤中,勉强派了十个弟子出来围剿。围剿时,态度也十分敷衍,反正不觅死的那天,没有看到一个浮珑仙山的弟子。 也因为这样,浮珑仙山得了个“千呼万唤难出来”的诨号。 南延希背着不觅,点了点头。 他穿一袭黑袍,站在草原上,背影孤寂。 不觅狐疑,拽了拽他的袖子:“你怎么回事?是不是不太舒服?”她绕着南延希转了个圈,南延希又转了个身,不觅见到的还是他冷漠的背影。 风很凉,心更凉。 南延希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琢磨了一下,不如别解释了,说多错多。但他身为男人,与不觅未确定关系时,故意亲吻了她,还对她产生了这样那样的想法,实在小人。 不觅不懂他的复杂的心理活动,但刚才在十方荷塘低,显然是被他占了便宜,用命令的口吻道:“你转过身来。” 南延希背脊僵硬,犹豫再三,还是乖乖转了个身。他比不觅高出一个头,要低下头才能跟她视线齐平,但也只敢看她一眼,便让视线往下挪,在看到不觅白皙脖颈上上领掩盖不住的草莓后,完全挪不开视线,整个人又呆又傻。 不觅白了他一眼,从来都是旱尸老祖占别人便宜,她什么时候吃过亏。 左手按住他的脖颈,迫使他头继续往下抵,不觅踮起脚尖,舔了舔略微疼痛的红唇,邪邪一笑:“长点记性,别什么人的便宜都敢占。” 说罢,不觅啃上他的唇瓣。 南延希眼睛瞬间睁大,又缓缓闭起。 酥酥麻麻的感觉遍布全身,南延希浑身僵硬,从唇间传来的吸吮声,更是让脑袋炸开一朵又一朵的烟花。 不觅本是要教训他,眸子忽然睁开,见这人一脸享受的模样,气得脑壳疼,发狠似的咬了他一口。 两人唇鞭分开后,南延希被咬破的唇流下两滴殷红。 “扯平。” 经过十年时间的冲刷,南延希的脸皮厚了不止一层。 ****** 灵界的精灵本体跟人族的巴掌差不多大,但精灵天生拥有灵力,善于变化,能跟花草树木沟通,擅长种植花卉,颇受人族与妖族青睐。 是以,他们以养一只精灵为荣,由于对精灵肆意捕捉玩弄,导致与精灵的关系紧张。 精灵间也流传着人族是魔鬼猛兽的传闻,让绝大多数精灵对人族避之如蛇蝎。 精灵城是精灵们居住的城市,高大灌木构成绿色的迷宫,没有精灵的指引,除非插上一双翅膀飞过去,不然永远走不出去。 友善可爱的小精灵在迷宫前为诸多男子指引路线,笑容可掬。但当不觅过去时,小精灵的态度却不是那么友好。 “这位姑娘,你确定你要过去。” 不觅对于外在的打扮没有过高的要求,之前穿一身嫩粉,现在是一条白罗裙。她左手放在下巴,思考片刻:“难道你们不准客人穿白衣。” 守在迷宫外的精灵都穿了一身大红色,头上戴两朵小红花,娇俏可爱。而进去的男子也全部是一身红衣,胸前也佩戴了大红花。 不觅把视线落在南延希身上,他黑色的湿衣服换下后,也是一身黑衣,精灵们并没有拦他,反而对他十分客气。 拦着不觅的小精灵道:“今日是灵女大婚,进去的男子都是要应征灵女的新郎。” 不觅略显郁闷,望了眼南延希:“莫非你是要去选灵女新郎。” 南延希嘴角微勾:“吃味了。” 不觅“呵呵”一笑,扬起更加灿烂的笑脸:“我不去应征新郎,可以进去凑热闹吗?” “抱歉客人,今日灵界不招呼游客。” “那我能去应征新郎吗?” 小精灵的脸色变得一言难尽,但来者是客,呼出一口气,稳住情绪道:“抱歉客人,灵女只要男新郎。” 第26章 洞房 半个时辰后,换了一身男装的不觅单脚跳到精灵城门口的迷宫外,还是那几个穿着艳丽的小精灵守门。 不觅左手拿出折扇,“啪”地打开,扇了扇衣带,风度翩翩,见精灵们没有阻拦,心中大喜。幸亏当年女扮男装扮得多,十分有经验。一蹦一跳走进迷宫,可爱的小精灵主动为她引路。 身后两只小精灵互相看了一眼,担忧道:“真的要让她进去么,她可是女子。” “开口的是鬼霸,灵女得罪不起,我们更加得罪不起。” 在小精灵的引路下,不觅过迷宫犹如过菜市场,轻轻松松。不觅笑着道谢,小精灵也笑了笑,手指站在精灵城门口的南延希。 不觅再次道谢。 小精灵望着她一蹦一跳的背影,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来捣乱的,琢磨着要不要禀告灵女。 不觅已和南延希汇合,跳着转了个圈:“怎么样,我这副打扮可是迷倒过万千少女的,万一把灵女迷惑了,可不得了。” “若是灵女被你迷惑,定是因为她不想出嫁。” “不出嫁,为何要招夫,她又不是很闲。” 事实证明,灵女确实很闲。 小精灵们在高大的乔木枝干上搭建各种精致小巧的木屋子,其他异族通过精灵们的层层考验,再获得灵女亲自审批的精灵城居住证后,可在乔木旁搭建各种木屋子。安心定居在精灵城。每日朝阳出,公鸡啼,精灵和其他异族和睦相处。 因是灵女大婚,精灵们负责乔木上的七色凌彩,还准备了各种鲜花花瓣,待灵女挑选新郎后,会坐马车游巡精灵城一圈,届时五彩花瓣从天而降,浪漫又美丽。 而其他异族们也做力所能及的事情,把精灵大街扫得干净整洁,路边杂草去除,种植漂亮的鲜花,掉漆腐朽的木屋子重新修缮,焕然一新。 灵女住在灵界最开阔的精灵大树下,能容纳数千人。 各种妖魔鬼怪齐聚一堂,偶尔加上几个心怀鬼胎的人族,闹哄哄的宫殿像菜市场。 “灵女呢,双修后定能增进我的修为。” “也不照照镜子,灵女可是三界第一美人,能瞧得上你个丑八怪。” 说话的是人族小白脸,穿着白色长衫,背负长剑,风度翩翩。 被挤兑的是一个扛着棺材的鬼,青面獠牙,灰头土脸,寿衣样式款旧、腐朽破烂,死了有几百年了。 它拍了拍棺材,冷冷一笑:“难道瞧得上你?也不看看你给不给得起彩礼。” 小白脸脸色难堪。 不觅用扇子捅了捅南延希的袖子:“兄弟,要给多少彩礼钱呀?” 不等南延希回应,热情的妖魔鬼怪替他回答。 “灵女集天地之钟灵,美貌无双,与之双修,益处多多,彩礼自然是三界女子之最的。五年前,人间太子以太子妃之位相许,待他登基,便是天下之主,灵女为皇后,母仪天下。灵女却不屑凡尘权贵,说她想要的不是这些,便拒绝了。” “阴阳三大世家之一的梅家重金为寻觅多年的二公子娶灵女为妻,愿意献百亩灵田,千万珠宝给灵界,灵女说她想要也不是这些,也拒绝了。” “有蝴蝶小公主之称的苏绯月,家大业大,家中独子,长相雌雄莫辨,俊美之极,苏老爷和苏夫人承诺送一半家财作为聘礼送给灵女,娶灵女为苏家独子的正妻。他们承诺只要灵女嫁给苏绯月,苏绯月绝不纳妾,日后的半边家财,给灵女的子女继承。但灵女还是以他们达不到她的要求为由,拒绝了。” 不觅顿时了然,原来这就是灵女跻身入四大害的原因,并且获得不雅的称号。 ——彩礼高。 众人讨论间,数只小精灵开路,身段窈窕,面袭轻纱的灵女翩翩飞来。她越过一众妖魔鬼怪,直奔宫殿早已架起的高台。 高台上铺了红色的地毯,灵女身穿红色轻纱,上身与下身并不衔接,露出肤色雪白的小蛮腰。她一双眼睛犹如是浸泡在水里的水晶,澄澈透亮,妩媚妖娆。 可惜,她带着面纱,未能让人一睹三界第一美人的风采。 不觅再次捅了捅南延希的袖子:“场上歪瓜裂枣众多,你机会极大呀。” 无数歪瓜裂枣看向不觅,目露警告。 不觅讪讪一笑。 南延希回看众歪瓜裂枣,眼神寒意浓重,众多有自知之明的歪瓜裂枣纷纷别开头,不敢再看。 不觅压低声音:“放心吧,除非灵女不选夫,不然她肯定瞧上你。” “不,她瞧上的是你。” 不觅怔了一怔,已经有两只红衣小精灵飞到她面前,绕着她飞了一圈,微笑道:“这位公子,灵女有请。” 不觅在众多候选人的热辣目光注视下,缓缓登上高台。灵女在灵界的身份超高,既是灵界的守护者,又是决策者。 因她向三界海选夫婿,此刻变成人族女子大小。远处看,她肤色白皙,恍然仙子,近处看更加像仙子了,尤其是戴上了面纱,微风卷起面纱,若隐若现,让人对三界第一美人的样貌更加好奇,恨不得亲自动手掀了那碍眼的面纱。 “郎君有礼。”灵女双手交叠,轻轻隆起,是灵界精灵行的问安礼。 “不知郎君今日来此,是爱慕小女子哪一点。” 不觅来灵界是为了她的耳朵,混入精灵城则是单纯看热闹,对她没有一点爱慕的意思。但若是说真话,少不得要被打一顿轰出去。 她微微一笑:“灵女之貌,不是仙子胜似仙子;灵女之心,不是清泉胜似清泉,你的全部我都爱。” 灵女一双眸子直勾勾盯着她:“我对郎君亦是一见倾心。” 不觅嘴角微抽。 灵女继续道:“我愿意嫁给郎君为妻。” 众多候选人哀嚎痛哭,眼刀子刺向不觅,恨不得让她立马身首异处,死无全尸。 不觅愕然:“我一穷二白三无彩礼,若你要嫁给我,恐怕要委屈你跟我吃苦了。”她琢磨着,灵女被三界男人追捧求娶,因各种外在内在条件拒绝,被称“彩礼高”,她定不能接受没有彩礼。 谁能料到,灵女却笑着说:“我不介意。” 在不觅讶异的脸色中,灵女再淡定补充道:“我还可以倒贴。” 众多红衣小精灵欢喜恭贺不觅,又催促她赶紧去灵女的房间等候,待灵女处理好众多求婚者,便会回房间跟她洞房。 不觅:“……” --------------------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可爱“”灌溉的营养液,超级爱你呦,笔芯芯。 第27章 旧爱 灵女闺房喜气洋洋,红纱红菱随风而飘,淡淡的花香萦绕满室。众多追求者送来的礼物堆满半个房间,精灵们欢天喜地拆礼物盒子。 小精灵只有巴掌大小,几人合力扯开一条绑着礼物盒子的丝带,又费力去掀开盖子。 不觅左手放在盒上,轻轻一掀。 千年的何首乌映入眼帘,两条大大的触角当成两条腿,无数根须用红凌绑出头发和手脚的模样,还刻意用笔墨绘制了何首乌的眼耳口鼻。虽然十分丑陋,都用心良苦,而且盒内附带酸得掉牙的诗蹩脚诗一首,可见追求者对灵女的心意。 小精灵却见惯了这类毫无新意的爱慕礼物,砸吧了下嘴,不屑道:“每次都送何首乌,这只何首乌妖何其残忍,竟然每年送一只同胞给灵女吃。” 另一只小精灵道:“定是因为那只何首乌长得太丑,就把长得比他俊的何首乌都送来了。” 其他小精灵煞有其事点头。 皆认同了它的观点。 不觅疑惑道:“何首乌不是长了一个样吗?” “非也,那只特别丑。” 不觅没有在何首乌妖的长相中纠结,继续帮小精灵们拆礼盒。众多追求者皆是财大气粗的,金银珠宝、灵石翡翠一箱箱的装满盒子,只为搏灵女青睐。 不觅这就不懂了,左手放在下巴,思考片刻,道:“灵女瞧上我哪点了。” 小精灵们也向她投来疑惑的目光,灵界归灵女管,灵女心思如何,小精灵们不敢多加揣测。谢过不觅帮它们拆礼盒,纷纷退下了。 过了没多久,一波善良的小精灵端来饭菜,伺候不觅吃饱喝足后,给她盖上红头盖,又退下了。 红头盖下的不觅想不出为何灵女选她,但她两世为人,皆是女子,对美若天仙的灵女完全硬不起来。犹豫片刻,决定冒险逃婚。 刚要掀开红头盖,房门“吱呀”地开了。 不觅放下不老实的左手,安安静静等灵女来掀红头盖。 窗帘忽而被人拉下,室内昏暗一片,两盏红烛燃起。 琉璃珠帘发出碰撞声,有人进入了内室。捆绑起的纱帐又被人挑落,隔绝外室一众视线,也让内室更加昏暗。 有人掀开了不觅的红头盖,不觅抬头楞仲片刻,眸子瞪大。高大的阴影笼罩住她,仿佛一座泰山,压得她喘不过气。 一杯合卺酒放到不觅左手手心,她浅浅抿了一口,甜香可口,又有丝丝辛辣。她一杯饮尽,想看清眼前的人,奈何室内太暗,她没看清他的脸。 他随之坐到床榻,虽然在昏暗中,但不觅能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温热的大掌慢慢覆盖上她的手,去掉她的酒杯后,把她的手放在他胸口上。 硬邦邦的胸膛里有一颗剧烈跳动的心脏。 但不觅神经再粗大,也意识到眼前的人非但不是灵女,还是一个大男人。 她左手化拳,一拳砸向他的小腹,满意听到男子的痛苦闷哼,不觅掀开床帘,往室外蹦跶而去。 面覆轻纱的灵女坐在桌案旁,吃着色泽晶莹的紫葡萄。她见到不觅,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用玩味的眼光看向室内。 琉璃帘子再次被掀开,一身红衣的新郎官徒步走出。 不觅是男装,新郎官也是男装,不觅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她从南延希的头发上的玉冠,向下打量,大红喜袍绣了龇牙咧嘴的金蛟龙,红靴上两条金线与银线交错绕着靴面盘旋,如两条戏水的游龙。 “你又想做我儿子。” 不觅搞不懂这人什么毛病,三天两头就弄这一出洞房,莫非她真的长得像他娘。 南延希冷飕飕的眼刀子丢了一个给她,径直坐到桌面上,与灵女相对而坐。灵女笑得捂住小腹,眼眶也笑出泪水,哪怕美人不顾及形象,看在别人眼中也是赏心悦目的。 不得不说,南延希不论性格,光谈相貌,绝对和灵女天造地设。 不觅真相了。 刚才黑灯瞎火,她又铺了红盖头,南延希定以为床榻上坐着的女人是灵女。 难怪他信誓旦旦灵女不想婚嫁,原来两人早就暗中缘盟,互许心意。 “你们俩早说呀,害我白担心一场,我还差一点逃婚了。” 不觅落座,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润喉。 灵女美眸流转,手托着腮边,盯着她半晌,那露骨暧昧的眼神让她毛骨悚然。 不觅拢了拢衣襟:“你这么看着我作甚,我没钱的。” “我有。”灵女与南延希两人的熟悉程度定比从锅里翻炒再翻炒的茄子还熟,以至于她毫不犹豫翻出一条库房钥匙丢给他。 “有没有你们要找的东西我不知道,你们自己去找吧。” 灵女刚站起,就有小精灵飞进房间,气喘吁吁:“禀告灵女,兰君子来了。” 灵女双目一亮,“他在哪儿?” “十方荷塘。” 灵女欣喜寻人,把南延希这个旧爱抛到一边了。不觅给他递了个同情的眼神,拍了拍他肩膀,宽慰道:“据说灵女嫁了五年都没有把自己给嫁出去,今年肯定也是嫁不成的,你明年还有机会。” 南延希抬头见她那眼神,眉心一跳。 两人在小精灵的引路下来到灵女的私库。库房大锁被打开,两只小精灵在外守着,见陌生人来,纷纷亮出毫无威胁力度的三叉戟。 “灵女库房重地,闲杂人等退避。” 南延希把不觅护在身后,亮出灵女交给他的钥匙。 带路的两只小精灵上前解释,四只小精灵嘀咕一阵后,守门的小精灵放行。 不觅和南延希踏入库房。灵女美名在外,娶她不但能增加修为,还能得到灵界。 每年来灵界候选灵女夫婿的男人可以绕灵界排队一圈,送上门给灵女的珍贵礼物数不胜数。有的礼物甚至没来得及拆开,就被封存在库房,珍珠蒙尘。 高大的琉璃架置于三面墙壁前,每个多宝格都放置了各种珍贵稀有物件。其余空间则是置办了许多大箱子,里面全部存放金银珠宝和未拆开的礼物锦盒。 不觅蹦至琉璃架旁,镶满珠翠的银色水晶镜子倒影出她的脸。 那张脸却不是她现在的脸,而是她上辈子旱尸老祖的脸。 第28章 灵女嫁人 在南延希看过来的上一刻钟,不觅把银镜取下,平按在多宝架上。 南延希见她举动异样,眉梢微微挑:“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 “若真没什么,小蛮姑娘不妨把手里的阴阳镜拿起来。” 因琉璃架太过高大,不觅一时没察觉到库房内还有第三个人。等察觉出来时,那人已经站在她身后,出手快准狠,夺走她手中的镜子。 南延希挡在不觅面前,目光微凉:“梅姑苏。” 梅姑苏气质出尘,白衣翩翩,若忽略他此刻不善的眼神,不觅也不介意多看他几眼。她躲在南延希身后擦了擦额头冷汗,眼前两人已经就一面镜子抢夺了起来。 梅姑苏占据主权,不愿意把阴阳镜拱手让人。 南延希有心庇护不觅,抽出腰间软剑,一剑刺向光滑的镜面。“哐当”一声脆响,镜子四分五裂,零零碎碎散落在地,散发着微光。 梅姑苏眉头紧皱,也抽出了佩剑白虹。 两把利剑在空中交锋,发出“哐当”的声响,引得门外小精灵慌张侧目。它们想进来劝架又不敢未经允许,私自闯入灵女库房,急得原地转圈圈。 不觅揉了揉眉心:“二位,这里是别人的藏宝库,不如说清楚了,去外面打。” 梅姑苏目光扫视四周一眼,刚被怒火冲昏头,经过提醒,明白此地确实不是拔剑打架的地方。他把佩剑收起,南延希挑了挑眉梢,软剑也收了起来。 “小蛮姑娘神色慌张,你从镜中看见了谁?” 面对梅姑苏的质疑目光,不觅猜他压根没看清,撩拨了一下额前碎发,镇定自若道:“我自己,穿得太帅,差点认不出来了。” 梅姑苏当然不会信,但镜子落地开花,他没了证据。不觅在心中鼓掌一番,微微一笑:“不然你以为我看见了谁?” “旱尸老祖。” 不觅眉梢一挑,心跳加速。 梅姑苏手掌下压,落地开花的银色镜面零零散散,竟然开始聚集起来。 不觅心道不好,正想有所动作,南延希快她一步,抽出腰间佩剑。梅姑苏早有提防,长虹出鞘,挡住蛟龙。 一张黄色的符纸从不觅的袖中飞出,趁着两人针锋相对的功夫,贴到一块银色碎片上。阴阳镜面加速恢复,不稍片刻就只剩下几条裂痕未复原。 光滑的镜子照到梅姑苏的脸,竟出现一个陌生的女子。女子穿蓝裙,瓜子脸,柳眉秀丽,肤色白皙,姿容秀丽,容光照人,虽然不是绝美,但见之亦想多看两眼。 梅姑苏微微一怔,满脸愕然。 趁着这个空档,南延希把阴阳镜抢到手里,并且递给不觅发落。 阴阳镜乃是至宝,能看到前世今生,和自己已经遗忘,却发生过的一切事情。若不觅不想让别人发现她旱尸老祖的身份,最好的办法就是毁镜。 她抡起银镜,再次让银镜开花。 “没用的。”回过神来的梅姑苏再次念诀,让镜子恢复原状。 一块块的银色碎片拼凑起来,组成一面光滑的镜面。 梅姑苏催动银镜,让镜面照向不觅的脸。 镜中人呈现的不是不觅如今的脸,但也不是旱尸老祖的脸,而是穿着红纱裙的灵女。 镜面的背景在十方荷塘上,片片荷叶接连,灵女站于碧叶上,迎风而飘,像一朵舒展花瓣的美丽红莲。她羞怯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男人身上。 男人穿紫衣,衣带翩飞,面容俊朗,眉心一点朱砂,站在池边,面带微笑,一双眼睛如太阳般明亮,可照亮世间万物。 灵女眼睛越发离不开他了。 而男人只是微微点头,随之离去。 灵女踌躇片刻,追了上去。 银镜没有追寻灵女身影,而是回归平静。梅姑苏脸色阴沉,再次催动银镜。镜面荡起一波波涟漪,再次出现一个女子身影。 让梅姑苏失望的是,镜子里的仍然不是他想看到的旱尸老祖。 银镜中的少女脸缚白色面纱,一双眼眸如泡在水里的水晶,晶莹剔透,身穿极具异域风情的白衣轻纱,上衣紧贴,下裙摆如花苞般盛开,露出曼妙的腰肢,妩媚妖娆。 虽看不见真容,但从眼睛和衣着打扮,不难认出。 镜中人是年少时的灵女。 灵女在十方荷塘旁与两只小精灵戏水,白色的绸缎沾惹上水珠,铺上片片荷叶。她回眸看了一眼身后的紫衣少年,对方虽然满脸笑意,却没有要加入戏水的意思。 灵女玩心大起,白绸缎插入水池,悄悄运法,白绸缎在水中拐弯到少年脚下,忽然破土而出,把没有防范的紫衣少年掀翻了,紫衣少年向天飞起。 白绸缎穷追不舍,又把他掀翻下去。 眼看紫衣少年要脸颊着陆,灰头土脸,灵女飞身而起,一手环住他的腰,另一手抄起他的膝盖,熟练地玩了一出美人救少年。 梅姑苏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认认真真观察银镜半晌,再施了一个法术。 一道灵光从库房外打来,银镜落地,再次碎成一片片的。 灵女徒步走入,黛眉微蹙。 虽然无意偷窥灵女过往,但不仅用阴阳镜偷窥到,还被当事人捉住,此刻的气氛尴尬得让人头皮发麻。 “咳咳,其实是误会。” 南延希一脸事不关己,梅姑苏则是把目光都投向她,眼神阴沉得吓人。让灵女也对她产生了误会,对她眨了眨眼睛。 不觅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其实我们只是想用阴阳镜找东西。” “什么东西。”灵女素来大方,只要是她认定的朋友,她完全信任,堆满金银珠宝的库房钥匙随时能交到对方手中。 “我的耳朵。” 灵女恍然大悟:“我确实收到一个礼物,里面装了一只耳朵。”她的追求者大部分是妖魔鬼怪,喜欢人身体的某个部位以为她也喜欢,就把东西送她了。 “在何处?” 灵女双手环胸,眯了眯眼眸,看了眼梅姑苏:“你呢?你寻何物?” 梅姑苏面无表情:“耳朵。” 灵女双手击掌:“既然你们都寻耳朵,那就好办了。那东西不值钱,我并没有把东西收进库房,你们在这里是找不到的。想要我把东西给你们也行,我今日必须完婚。” 不觅瞳孔一缩:“我穷得娶不起媳妇。” -------------------- 作者有话要说: 今晚凌晨再更一章!请小可爱们不要放弃我呀。 第29章 霸王上弓 “谁要嫁你。” 灵女翻了个白眼,目光在南延希和梅姑苏身上流连。论家财长相,二人不相上下,但不觅跟南延希更熟,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良好思想,她推销道:“灵女要嫁人,嫁给南家公子就对了,他少年美名远播,现在是鬼霸,整个黄泉都是他的,以后你到哪儿都可以横着走。” 不觅又瞥了眼梅姑苏,她深知推销己方产品时,一定要让顾客知道,她的产品比别家更好,继续道:“梅二公子虽然也是极好,但晦月山有两个公子,日后你若嫁到晦月山,只能分到一半财产,哪里有嫁昊天城城主的独子好。” 南延希颔首:“有理。” 灵女再次翻了个白眼:“少臭美了,谁要嫁你。” “你也少做白日梦了,谁会娶你。”南延希目光看向不觅,嘴角勾起,含情脉脉:“我娶你。” 不觅:“……” 灵女无语道:“你们还想不要想耳朵了?” “灵女如何肯把右耳交给我们。”梅姑苏凉凉的目光掠过不觅,无论是神态言行还是举止,她跟以前都大不一样。他不得不怀疑,眼前熊小蛮的真假。 灵女把三个捣乱的轰出库房,“什么时候劝服君如兰跟我成婚,我什么时候把东西交给你们。” 未免三人多舌纠缠,灵女再道:“你们放心,东西装在晦月山特制的盒子里,肯定保鲜。” 晦月山梅家的保鲜盒,可保尸千年,三界闻名。 不觅知道耳朵暂时不会坏,也就放心了。 不过梅姑苏找她耳朵做什么,难道他就是那个施阴阳笼的人,要用小蛮的性命去复活某人。 这次轮到梅姑苏被不觅盯得不自在,但他并没有解释,而是拂袖离去。 虽然他疑点颇多,但不觅没空管他,“灵女心悦浮珑仙山家主,不知浮珑仙山对她是否有意思。” “理那作甚。”南延希冷冷一笑:“她想嫁人,把人捆来就是了。” ********* 灵界小精灵们准备的鲜花没有浪费,君如兰走在红毯子上,鲜花飘洒而下。 他本人长得俊美,气质慵懒,双目明亮,加之鲜花点缀,如散步人间的仙人。可惜,身体被捆了绳索,一众鬼市的妖魔鬼怪压着他,拉低了他的品味。 灵女在高台上等候多时,见到心上人,娇羞脸红。 君如兰被压上高台,锐利的眸光落在南延希身上,一字一句道:“解、开。” 压着他的山猪妖不满道:“跟我们主上怎么说话的呢,信不信我把你就地正法。” 山猪妖长得猥琐,加之妖界混乱,男女双修,男男双修,女女双修,百无禁忌,盯着他那张俊俏的脸蛋,心痒难耐。 咸猪手往前刚出一寸,就被一颗花生米打落。 山猪妖讪讪道:“我就想看看绳子结实不,没有想过摸他屁股。” 对于它的此地无银三百两,不觅摇头笑道:“幸好你没摸。” 山猪妖怯怯看了眼灵女,她握紧了一柄流星锤,目露凶光。山猪妖吞咽了一口口水,这回真的庆幸自己没摸到了。 它退后两步,跟君如兰保持距离。 如今悔恨,为之晚矣,灵女已经记恨上它了,大步走来一锤子砸它脑袋上。再牵起君如兰的手,温柔似水:“夫君,我们拜堂成婚吧。” 君如兰被妖魔鬼怪压着,心不甘情不愿,脸上臭烘烘的。 灵女掌管灵界,身份尊贵,多少人想娶她都没门呢,对于君如兰的不识趣,她恨得牙痒痒,掰正他的脸,钳住他下巴,怒道:“我哪里不好了,让你娶我,你就这么不愿意。” “姑娘,请自重。” 君如兰话音清冷,没有丝毫感情,看她如看一个陌生人,灵女眸光哀怨:“行吧,我给你时间,三日内若还是不肯娶我,我就阉了你。我若是得不到你,别的女人也休想得到你。” 君如兰怔了怔:“我是不会娶妻的。” “我不管,娶我和做阉鸡,你自己选一个。” 压着君如兰的公鸡妖不满道:“阉他就阉他,为啥又扯上我们家禽类了,我们家禽类就不要面子了么。” 君如兰已到手,但灵女不愿意霸王硬上弓,不觅颇为烦闷。向几只天真的小精灵打探消息后,她锁定灵女藏耳朵的目标。 小精灵口述,有一只鲤鱼妖在灵界入口处见到一只盒子,打开盒子后是一只血淋淋的耳朵。妖魔鬼怪素来喜欢吃人肉,鲤鱼妖心悦灵女,要把最好的东西献给灵女。 因为鲤鱼妖常常帮助小精灵看守灵界入口,二者颇有交情,小精灵就替鲤鱼妖走了后门。 漂亮的锦盒上有一枚弯月,弯月里隐隐约约可见一株仙梅。灵女知道这是晦月山梅家的标志,打开看是一只人类少女耳朵。当时她觉得奇怪,顺手把锦盒收到寝殿中。 月黑风高夜,正是作案时。 不觅特意换了身黑衣,悄悄避开巡逻的小精灵,一路抹黑到灵女寝殿。 她如今只有一脚一手,十分不便利,但今夜灵女大概不在,寝殿内没有燃起蜡烛,寝殿外也没有小精灵把守。她很顺利地摸黑进殿。 白日来过一次,不觅对灵女寝殿布置结构颇为熟悉,隐藏在红纱中静静等候片刻,确定真的无人在寝殿内再动手。 等候片刻,她要朝帘子后的梳妆台下手,脚刚挪动一寸,忽然听闻低哑暗沉的男音道:“灵女,你别这样,有人。” 不觅吓得把脚缩了回去,因为做贼心虚,声响更是大。 床幔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灵女,有人进来了。” 回答他的是,更加响亮的动静,虽然内殿昏暗,但不觅凭动静就知道,那床榻质量太差,不出今夜肯定得换新的。她无意叨扰别人春梦,捧着脆弱的小心肝,准备撤走。 刚打开一点门缝,一柄大锤子兜头砸来。 幸好不觅耳听四方,灵敏蹦跳躲开。 内殿又传来灵女霸气的话:“小贼不许走,你得给我作证,君家家主欺凌于我,无耻至极,若是不用八抬大轿迎娶我过门,我誓不罢休。” 君如兰从牙缝里挤出的话藏了寒气,显然是动了真火:“灵女,别闹。” “我等了你五年,让大好的青春时光虚度了,今夜你若敢不从了我,我就阉了你。” 第30章 少儿不宜 趁着他们忙活的功夫,不觅打算迅速撤退。这时,一把利剑插入门三寸,堪堪拦住不觅的去路。 君如兰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不准走,快拉开她。” 床榻“咿呀咿呀”地晃动着,不觅年少荒唐,没少扮男装逛花楼去戏院,因为脸皮俊俏,嘴巴甜腻,勾搭的妹子是一搭一个准。虽然没有吃过猪肉,可光着身子的猪还没见过么。 少儿不宜,世风日下,再看戏实在罪过。 不觅再次要开门偷溜,门却从外面打开了。 穿着黑衣的南延希出现在面前,不觅看见救星,欢呼道:“快走快走,快带我走。” 南延希看了一眼越发晃动得厉害的床榻,眉头微皱:“东西找到了?” 碰到人家干这档子事,连采花贼都懂得避嫌,入屋偷窃的小贼怎么好意思去翻找主人家的东西。不觅摇头晃脑。 南延希指尖敲了敲她的脑袋,颇为嫌弃:“出息。” 他堂而皇之登堂入室,如逛自家后花园般走进灵女闺房。他不但点燃了蜡烛,还眼睛乱瞄。 床榻上的两人衣衫不整,女上男下,红色纱帐摇摇摆摆,春光大泄。 灵女咬牙切齿:“你滚出去。” 南延希没有如她所愿,反而抱胸前进,走到床榻前认真观看二人的狼狈。托南延希不知羞耻的福,不觅也有幸见到这一幕女强男的活春宫。但因君如兰誓死捍卫贞洁,并没有让灵女得逞,两人你拉我扯一番,现在满头大汗。 君如兰的四肢被捆绑到床角,俊脸憋得通红,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滚!” 南延希不屑道:“窝囊废。” 君如兰脸色阴沉得可怕,却说不出半个字反驳,牙齿咬住嘴唇,都把嘴巴给咬破了,红色的血顺着嘴角滑落,更加狼狈。 外人光明正大看两人,灵女脸皮再厚也招架不住了,脸红得像苹果,慌张从君如兰身上爬起:“你们不要脸。” 对她这话,不觅不赞同:“灵女姑娘,分明是你更加不要脸。” 刚才黑灯瞎火的,灵女又被君如兰激怒,不做点什么都对不起自己,现在被人捉到,又羞愤又紧张:“谁让你们看了,你们快滚。” “东西还来,我们立马走。”南延希欣赏美男美女的窘迫,面不改色。 不觅不知道南延希这十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对他的无耻无下限表示钦佩。要成功,就是要不择手段。 灵女恨不得送走两尊瘟神,丢给他们锦盒,催促他们快滚。 南延希扛起不觅,也不废话,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再给他们,但他还算厚道,掌心推了推烛火,满室昏暗,走到大门时,又顺手把房门给他们带了。 寝殿内一片昏暗,灵女沉思半晌,红着脸道:“不如、我们继续。” 不觅还未走远,听到灵女寝殿传来君如兰的咆哮怒吼,像被关押在笼子里的雄狮,任人为所欲为,凄凄惨惨戚戚。 他的叫喊太过凄凉,不觅犹豫片刻,道:“我们要不要回去帮忙。” “你若是回去了,事没办成,他会怪你狗抓耗子。” “为何?” “浮珑仙山修菩提道。” 菩提子是人间界一位很有名的阴阳师,当年人与妖大战,他赶往葬妖城劝战双方化干戈为玉帛,己方嫌他拖后腿丢人,敌方怪他滥好心圣母,纷纷把矛头对准了他,把他打个半死。 菩提子一战成名。虽然不是好名声,可总有另类的姑娘欣赏他这类美男子,芳心暗许,非君不嫁。不过他出身浮珑仙山,名唤菩提子,修炼的也是菩提道,与和尚唯一的区别在于他没剃光头。 菩提子一心修道拯救苍生,不愿意被儿女情长牵绊,跟女子说明缘由。可痴情女子不能放下,甚至为他而死,死后执迷不悟,与黄泉花融为一体,杀伐果断,希望能让菩提子前来收妖,跟她再续前缘。 菩提子是去收妖了,可不愿意跟她续孽缘。但两人过往恩怨通通被牵扯出来,浮珑仙山的菩提道也成了热议。 南延希把不觅带到一个僻静处,她打开锦盒,右耳被保鲜得甚好,连没擦干的血迹都是鲜红的,仿佛随时能滴出来。 南延希施法让耳朵回归原位。若是寻常人的耳朵,肯定不能割了再原路放回去,但小蛮曾经为了报仇,把自己练成半个旱尸,严格来说,并不算人。 右耳安然无恙回归原位。 不觅心中欣慰,女子爱俏,她虽不太在乎样貌,可耳朵也是不能缺的。 ********* 十方荷塘水流缓动,南延希抱着不觅破水而出。荷塘边,抱着阴阳镜的灵女咬牙怒道:“都着陆了,还有必要抱那么紧么。” 情场失意的女子,见不得旁人秀恩爱。她雄赳赳走到两人面前,凶狠瞪眼:“你们还不快松手。” 南延希闻言,非但不松手,反而搂不觅的小蛮腰搂得更加紧。 灵女怒道:“姓南的,你有种。”她抱着镜子转过身,本想眼不见为净,一走了之。可该死的盛赌博叮嘱的话犹言在耳。 恨恨转头,凶狠的目光杀南延希一万遍。 “你小子给我等着,等我捉君如兰回来,当着你们的面跟他洞房。” 不觅咳了咳,道:“给他看就好,我怕长眼针。” 南延希又搂紧了她一分,认真颔首:“我也怕。” 灵女恨道:“你们俩一个都跑不了。” 南延希忽然双手捧起不觅的脸,含情脉脉的眸子像十方荷塘的水,满池荡漾,“你想看我们洞房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不觅面无表情:“不可以。” 灵女再呆在此处,就要被南延希气死了,可她更加恼怒的是君如兰。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儿脱光光站在她面前,不仅不为所动,还用法力锯断床柱逃跑,对她而言,这是奇耻大辱。 这个仇,她必须要报。 她跺了跺脚怒道:“天天秀恩爱,小心被大风闪了舌头。”说着,她丢给两人一张纸条:“懒得理你们。” 不觅翻开纸条,写着:“洞天福地,雨中观音。” 望着灵女愤恨离去的背影,南延希揉了揉不觅的脑袋,嗓音温柔:“若是告诉你,梅家兄弟就是制造阴阳笼,害熊小蛮惨死的罪魁祸首,你定不会信吧。” 不觅心脏跳快两步。 他看着她这张脸,自然而然说出“熊小蛮”三字,而非是用“你”来形容,或许他已经猜到了。可他猜到了,为何不戳破,反而在梅姑苏要揭穿她身份时,去掩饰她。也许他根本没有猜测,刚才的话也只是随口一说。 不觅不回答,是南延希意料之中,他再次揉了揉她的脑袋。 “洞天谷观音庙,我陪你去。” 第31章 不觅之墓 洞天谷位于人间界的岭南水乡,气候湿润,常年多雨,地形以河谷湖泊和川流为主,大多数百姓建屋在江边,靠打鱼为生。 初春雨绵绵,披着蓑衣的渔翁尽职尽责撑船,见船上两位客人都没有要进船舱避雨的念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今日本以为没客人渡船,就捉了一箩筐小鱼,若是鱼腥味太臭,我这就把鱼丢进江中。” 缺胳膊少腿的白衣少女抬起明媚的小脸,腼腆一笑:“无妨。” 与她同行的黑衣男子目光一直注视少女,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渔翁更加卖力干活。 “过了那座桥,就是阳水镇了,两位要去的雨神观音庙就建在那里。虽然雨神观音庙很有名,香火旺盛,每日要参拜雨神观音娘娘的香客数不胜数,但去到阳水镇,最重要的还是要喝一口阳水。” 不觅的家乡就在岭南,年幼时爱在杨水镇瞎逛,她从未听过什么阳水。 “什么阳水?” “二位外地来的,不知道也正常。阳水镇三字是阳关道的阳,岭南水乡的水,镇子的镇。但十年前,阳水镇也叫这个名字,却不是那个阳字,用的是百家姓中的杨。” “旱尸老祖,你们知道吗?她可有名了,她的祖地正是岭南水乡。” 关于旱尸老祖事迹,没人比不觅更加清楚,她抬头看了眼南延希。对方也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有种名为暧昧的气氛缓缓上升。 不觅很不自在,别过脸去。 渔翁卖力乘船,目视前方,没注意到他们,继续道:“说起旱尸老祖,恐怕没人不知道,她丧心病狂,要是看谁不顺眼,就挖他家祖宗坟墓,把他祖宗十八代全部炼制成旱尸,驱使它们去作恶杀人,十分恐怖。所谓自作孽不可活,活该最后落得被镇压柢山下,永世不得超生的下场。” “当年她作恶的时候,我们杨家镇特别害怕她跑回家作恶,要挖我们的祖坟,于是家家户户捐钱请阴阳师作法,阴阳师法术滔天,在镇子开了一口井,名为阳水井,只要喝过阳水井的百姓,就不会被旱尸拉入阴间。而用阳水供奉过的先人,也不会再被旱尸老祖炼制成旱尸,四处作恶。” “自从有了那口井,旱尸老祖真的没回家过,这十年来,我们阳水镇风调雨顺,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了。于是大家都把杨水镇,改成阳水镇。” 诸如此类的事迹,不觅听得耳朵都出茧了,她微微一笑,“看来这阳水甚是有效果,我们待会儿也该去讨一碗喝。” 渔翁回头,憨厚老实的脸滑落几滴汗水:“最好多喝几碗,旱尸老祖法力滔天,生前作恶,死后也会作祟的。” 不觅心中大喊冤枉,嘴上道:“她没作祟。” “她现在是找不到机会,若是找到机会,肯定会作祟的。阴阳三大家族联手招魂,却没有招来一丝一缕,证明她肯定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也许是她灵魂破碎得太厉害,又被困住,没有被人招出来呢。” 渔翁摇头道:“不可能,旱尸老祖如此厉害,怎么可能会被困住。” 不知为何,旁人对她的实力总是迷之自信。不觅心道:在这点上,你倒是比我能耐。 渔船靠岸,渔翁顾及不觅一个女孩子,手脚都缺一个,把船停稳后,又用手撑住,免得波浪拍打船身,让船只摇晃。 南延希丢了一枚银两在船上,搂住不觅的腰肢,脚尖点在船壁上,如一只大风筝,一下子就飘远了。 不觅被他抱进茶棚,看他端茶倒水,点菜加点心,做事一气呵成,让人叹为观止。从前的昊天城少主,什么时候做过这些,看得不觅目不转睛。 南延希问她:“还有什么要点的吗?” “没有。” 不觅爱吃的全部被点了,她还真没什么要点的。 不过她发现她有了个不好的习惯。她兄长故去时,她才几岁,从小就懂得凡事亲力亲为,所有的灾祸都得靠自己,天塌陷当被子盖。现在南延希守在她身边,不仅给他当拐杖,事事护着她,替她点餐,关怀备至,呵护至极,竟让她有点儿依赖他。 “其实你不必对我这般好的。” 南延希把做工精致的桃花糕推至她面前,沉默片刻,道:“你若是一日不明白,我对你一日好;你若是一辈子不明白,我一辈子对你好。” ********* 阳水井位于祁山,本是阳水镇众多名不经传小山中的一座。十年前,祁山因阳水井而闻名岭南水乡,千里求阳水的人络绎不绝。因为旱尸老祖的丧心病狂传遍天下,连蒙混过界的妖族也慕名去祁山讨一碗阳水喝。 洞天谷雨家曾是坐镇岭南水乡的阴阳世家,因旱尸老祖连赋予她生命的宗族都不管,雨家几乎被全灭,不复昔日容光。但家族继承人尚在,偶尔也会接受百姓的请求,去祁山捉妖。 一名穿着黑色劲装的中年男子徒步走下祁山,他手捏着一只白白胖胖的猫妖,猫妖撑起大肚腩,一边被颠得晕头转向,一边吐喝撑了的阳水。中年男人走至分叉路,看了一眼下山的路,犹豫片刻,转了个弯,去了临山。 临山名为笔架山,因形状像笔架而闻名,若非祁山因阳水井撅起,笔架山也不会沦为陪衬,至今鲜少人知。 踏上荒地野路,他熟门熟路走到两座孤坟前。 孤坟简陋,一墓碑写着“雨泠远之墓”,另一块墓碑写着“雨不觅之墓”。 中年男子见两块墓碑旁长满野草,把猫妖收进储藏器,动手拨起了杂草。待清理完墓碑旁的杂草后,他又摘来野果子放到两人墓碑前,目光复杂。 坐在两块墓碑前许久,他也没想到要和他们兄妹俩说什么,叹息一声,缓缓坐起身,走向下山路。 男人走后,人高的灌木丛拂开,走出一个男装打扮的女子。 她看了一眼中年男人背影,咬牙切齿,又捡了根树枝,一招“横扫千军”,把中年男人摘的坟头果全部扫掉,换上自己摘的桑葚果。 时隔多年,不觅再次回来看哥哥,不由得想起往事,心中酸涩。 傍晚夕阳落山,漫天红霞。不觅在街道人群中蹦跳,刚看到客栈的影子,就被赶去西方参拜雨神观音的百姓挤来挤去,犹如雨中浮萍。险些要被跻倒在地的前一刻,她下意识抓向身旁的人。 那人被捉了一下,手忙脚乱搂住她不让她跌倒。 不觅回过神来,看见神色慌张的南延希。 愣了愣。 他一直在她身边么。 第32章 雨神观音庙 今日是雨神观音娘娘的诞辰,香客们争相恐后抢进观音庙烧香祈福,希望自己或者家人出海打渔时天气晴朗,每日收获丰富,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点燃了香烛的香客争抢挤入前殿,满殿烟雾迷眼,四处都是掉落在地的烟灰。 不觅手捏一捧迎春花,随着百姓的推挤,在人群里东倒西歪。个个都想争夺香炉内的一炷香,这会儿也顾不上不觅是不是残疾人。 顺利烧香进炉子里的香客面含微笑,心满意足挤着退走,又一批香客上前。不觅恰好就在第二批香客内,好不容易随着人群波浪进入大殿,东南西北都是密密麻麻的人,挤得她胸口憋着一口气。 “让让,让让,麻烦让让。” 不觅进退不得,只能往高处看。人群推推搡搡,又往前方挪了十尺。她终于能瞻仰到雨神观音娘娘的神容。普一抬头,手里的迎春花被惊得落了地,让推搡拥挤的人群踩了几脚,待不觅想去捡时,已经烂得不成花样。 随着第二波香客心满意足地退开,不觅也跟在人群退走。 好不容易挤到庙外,她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的空气。 一条干净的手帕递来,不觅不假思索,接过擦完汗才看向来人。 “谢谢啊!” 除了南延希,她也想不到谁会给她递帕子。 南延希勾唇一笑:“看到了?” 不觅沉默片刻,道:“看到了,很漂亮的雨神娘娘。” 雨神观音不似一般的大慈大悲观音娘娘,是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娃娃,穿着红色鲤鱼肚兜,梳着丫髻,面容圆润稚嫩,一双汪汪的眼眸炯炯有神,赤脚踩海浪,双手举起一条海浪般的白纱,形象上更像观音娘娘座下小女童子。 最让不觅诧异的是,她长得跟不觅年幼时一模一样。 谁会让旱尸老祖年幼孩童形象做观音娘娘。 细思极恐。 今日观音庙人满为患,不觅随手抓了个大婶的衣袖,脸上盛满笑容:“雨神观音娘娘闻名岭南水乡,不知是谁建造的。” “你是外地来的吧。”观音庙内外挤满人,大婶一时半会挤不进去烧香,也不急。 “岭南水乡曾有一闻名的阴阳世家,姓雨,全族住洞天谷,都是了不得的高人。十年前被旱尸老祖杀了大半后,就剩寥寥几口。雨家心善,见百姓疾苦,修建雨神娘娘观音庙,保佑岭南水乡风调雨顺。” “雨家建造的?”不觅做梦也没想到,雨家人会把她当成雨神观音娘娘来拜。恍恍惚惚,迷迷蒙蒙,半信半疑:“雨家的谁?” “家主夫人,是个乐善好施的大好人。” “砰砰砰砰砰”的一连串巨响爆发,天空飘起无数火星流雨,火星流雨在空中炸开后,美丽的烟花盛满整个天空。 姹紫嫣红的色彩引得百姓抬头观看,纷纷发出惊叹声。 不觅被烟火的巨响绕得心头纷乱,也抬起了头。 五颜六色的烟花如一朵朵可爱俏皮的花儿,洒满天际,又消失于人间。随着烟花四散,无数盏祈福灯又燃起。 百姓们双手合十,纷纷祈祷。 站在不觅身旁的大婶,嘴里念念叨叨:“往昔恩怨散,再见故人难,此生缘分浅,来时再叙缘。” “大婶,是谁放的祈福灯。”上千盏祈福灯冉冉飘起,如夜空的星辰,遍布天际,让人看得目不转睛。 “是雨家夫人。旱尸老祖虽作恶多端,但毕竟曾经姓雨,雨夫人心善,不忍她永生被镇压,灵魂流连世间,一辈子苦楚,每年在她诞辰时都会放千盏祈福灯,祈愿上天让她投个好胎,莫要再四处作恶了。前尘往事如烟云,就让那些坏的、糟糕的通通都消散了吧。” “能散么?” “能,心诚则灵,大伙都相信呢!” “但我不信。” 不觅忽然记起,今日还真是她的生辰。 “回去吧。”南延希为她撑开了一把红伞挡住忽然飘落的岭南小雨。 不觅看了他一眼,挤出一抹笑容。幸亏天色暗了,不然她笑得比哭得还难看,定让南延希留下心理阴影。 她在雨中一蹦一蹦的,速度如龟爬,南延希撑伞走到她身旁,大半的雨伞都倾向她。越落越大的水珠淋湿了他的肩膀。 不觅低头看了眼他湿透的衣摆,钻进一处屋檐,停下脚步:“夜深了,不如你先回去吧。我不打伞也不打紧的。” 南延希把伞随手给了一个匆忙出门没带伞的妇女,她抱着两个幼小的孩子,感激道谢。南延希站到不觅身旁,道:“我没伞了。” 暴雨拍打屋檐,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外界嘈杂,但不觅的心却很宁静。 她呼吸了一大口空气,平复心情:“我们回去吧。” 一脚踩入湿漉漉的街道,豆大的雨水砸落,她一蹦一跳沿着客栈的路走,像一只单脚落汤鸡。 泥路不好走,几次绊倒到路石,幸好有一双大手及时拉住,她才没有摔成狗啃泥。 不觅从小就事事靠自己,从未有人对她如此关怀备至,此刻被淋湿的身体是冰冷的,但心却很温暖。 两人淋着雨回到客栈,店小二惊讶地迎二位上前,贴心问道:“两位是否需要备洗澡水和饭菜?” 南延希抢在不觅回话前,说:“一桶洗澡水,两份饭菜,都端到她屋里来。” 店小二暧昧的视线在二人身上徘徊,了然道:“明白明白,我再备些上好的女儿红去。” “不必。”不觅咬牙切齿:“两桶洗澡水,分开两个房间。” 她今日累极,没心情跟南延希贫嘴,扶着客栈栏杆蹦上二楼房间。南延希几步追上去,搂着她的腰,抄起她的膝盖,稳稳抱她上去。 两人像极你侬我侬的恩爱小夫妻,店小二琢磨着时间不早了,男客人的房间也进了两位朋友,他们小情侣挤一挤也挺好的,良心建议道:“姑娘,不如我备一桶洗澡水去你房间给二位俩使用吧。” 此话正合南延希心意,便替她应了下来。 不觅怒道:“你凭什么替我做主。” “凭你在我手里。” 他低头含住不觅白嫩的耳畔,轻轻呵了一口气,从容带她回了房间。店小二手脚麻利,准备热水和饭菜一气呵成,临出门前还不忘替两人关紧房门。 不觅坐在屏风内,见他不滚,咬牙切齿:“你还不快滚出去。” 南延希挑了挑眉,替她拿了一身干净的衣衫搭在屏风上,脸不红气不喘,耍流氓道:“你手脚不便,我帮你脱。” 不觅瞪他,痛心疾首:“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哦,我以前是怎样的。” “是……”不觅及时闭嘴,把要说的话吞咽到肚子里,换了个调调,道:“看你气度不凡,风姿卓越,没想到禽兽不如,赶紧滚出去。”话音刚落就打了个喷嚏,她抖了抖湿漉漉的衣衫,又打了个冷颤。 南延希不再逗她,退出屏风。 “生辰快乐。” 他嗓音压低,低到不觅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听错了。如今她身体太冷,唯恐自己感染风寒,将就着随便洗洗。待她整理好身上的衣衫,南延希走了进来,还脱起了衣衫。 他看似消瘦,脱掉衣衫后,身体的每一处都长得恰到好处。 第33章 两活宝 在看到他背脊有几条狗抓痕时,不觅红着脸匆匆退走。 酒菜摆好,一碗热腾腾的长寿面冒着热气,上面铺满青葱和红辣椒,香气萦绕房间。 原来她刚才听到的不是幻觉,不觅胡思乱想片刻,又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抛诸脑后。为了报复南延希的调戏,她干掉了一桌子饭菜,只留下空荡荡的碗碟给他。 南延希就着不觅的洗澡水随便洗了洗,出来的时候,看见叼着牙签的不觅坐到美人靠上。若不是缺了一条右腿,肯定跷二郎腿荡起来了。 扫了一眼残羹,他笑了笑说:“今日是你生辰,你还想吃什么。” 不觅打了个饱嗝,再剔了剔牙,决定不搭理他。 南延希搬了个凳子坐在她旁边,目光从她的脸扫向美人靠上的腿。腿有两条,一条规矩老实,另一条略显粗壮的搭在老实腿上,不老实地晃荡着。 不觅自然感受到一条腿压着她的腿,若非是男人的腿毛粗长络脚,她还以为是自己的腿懂得认主,主动回家。 “这是谁的腿呀?” “他的。”南延希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气得拽起那条不老实的腿,恨不得掐成一段段的。 “手下留腿。”不速之客破窗而入,因缺失一条腿平衡力不够,在地上滚了两个圈撞到美人靠上。 盛赌博捂住额头,坐到地上。 他看了一眼不觅,砸吧了下嘴:“你的胳膊呢?怎么还没取回来。” “这个也不急于一时。”不觅听闻雨神观音庙是雨家夫人建造,看见雨神观音娘娘面容跟她年幼时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就没了心情。 “你不急,我倒是挺急的。”盛赌博抢回自己的腿,看见脚裸处被掐成的红痕青紫,心疼得搂住:“你怎么不懂得怜惜好兄弟的腿啊。” 他用“负心汉”的眼神控诉南延希。 南延希丝毫不懂得怜惜兄弟,只觉得头痛,揉了揉眉心,杀气腾腾道:“管好你的腿,再靠近不该靠近的地方,不然我不介意替你当柴火烧了。” “你这人好没良心,要不是我帮你挡住梅家兄弟,你心上人的器官零件早被投去阴阳炉了。” 盛赌博把自己的身体零件安装起来,拿出药酒在左脚腕处涂涂抹抹。 紧闭的大门忽然被踹开,身穿红纱裙的灵女大步走进,揪住盛赌博的耳朵,凶狠道:“我让你替我寻君如兰,你跑这儿偷什么懒。” “没看到我性命危在旦夕吗?”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梅家兄弟要砍死你么?” “你有浮珑仙山护着,没人敢惹你,可我没人照应呀,我拍死。”盛赌博越想越委屈,默默抬头看了眼南延希。这人渣得到旱尸老祖后,彻底把他给无视了,盛赌博悲从中来。 好歹做了十年的好兄弟,此人太狗,不能深交。 可惜他今日才知道,顿时有种被人玩弄了感情的悲伤之感从胸腔迸发出来。 盛赌博爬起身,一身搭上灵女肩膀,伤心欲绝道:“以后我跟你混了,男人什么的压根靠不住。” 灵女揽住他肩膀,颔首认同:“既然你如此说,那你以后就靠我,我去靠男人。” “好姐妹。” 两活宝一边互相安慰,一边踏出房门。 梅信陵抱着霜白,冷眼看盛赌博打开房门自投罗网。盛赌博推灵女在前做挡箭牌,灵女见到寒光凛凛的霜白剑吓得脸色惨白,破口大骂。 “你还是不是男人呀。” “我是不是男人,你还不知道吗?”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试过。” “现在给你试,你要不要。” “不要,臭流氓。”被调戏的灵女反手就是一巴掌,盛赌博截住她莹白的手掌,两人眼神交换,心意相通,从容退回房间。 “人呢?”灵女眸光环视一圈,没有找到战斗力跟梅信陵匹配的南延希,花容失色。 盛赌博痛心疾首:“虽然知道他不是个东西,可我怎么也想不到他连个东西都不是。” 另一边,南延希背着不觅往雨神观音庙的方向走去。不觅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人追上,替盛赌博担忧一刻钟:“你的好兄弟在被人追杀,不管真的行么?” “他运气极好,不必担心。” “哦。” 不觅放心还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心眼又提了起来。运气极好的盛赌博从某处小道跑了出来,身后的灵女跟着他四处奔波,忍不住抱怨道:“你不是说你运气好得没话说么,为什么他都跟一路了,还在追我们,你倒是想办法甩掉他呀。” “我运气是很好,可我也不是神仙呀。” 两活宝目光忽然一亮,齐齐盯着南延希,一致决定:“去那儿。” 南延希面无表情,按原路出发。 几人相互有了照应,梅信陵不敢明目张胆截杀鬼,盛赌博松了一口气。 大雨刚停,月亮冒了出来。海神观音庙的尼姑们送走最后一批香客,锁门回后殿房间休息。 见南延希背着不觅翻.墙.而入,灵女拽了拽盛赌博衣袖:“进去作甚,你快帮我去找君如兰。” “梅信陵在堵我呢,我还想多活几天。”盛赌博冷酷脸,丝毫不顾念朋友情谊,拨开她的手指,翻.墙.而入,灵女没办法,只能尾随他进入观音庙。 观音大殿红烛摇曳,映在雨神观音红扑扑的稚嫩脸颊,更显可爱。而雨神观音座下,此刻有一人躺着一动不动。 不觅绕着雨神观音转了两个圈,见除了他们四人外再无其他人,她上前探了探那人的鼻息。盛赌博好奇上前看了几眼,蹙眉道:“这人好生熟悉呀。” “雨家少主雨琦玉。” 南延希上前拽住他胳膊,一脸嫌弃,要把他拖到地上,不觅喝住他:“他三魂不见了七魄,已经是个活死人了,你动他作甚。” 南延希动作不停,却温柔了几分,把他弄到地上后,道:“他脏。” 不觅左看右看雨琦玉的脸,脸上白净俊俏,身上衣袍完好无损,细细闻还有一股子香皂味,显然刚刚洗过澡。 “脏了雨神娘娘。” 不觅嘴角一抽,抬手指了指雨神娘娘像:“她……” 南延希眨了眨眼睛,静等解释。 不觅心中千言万语,可到嘴边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揉了揉眉心:“她不是什么雨神娘娘,她是旱尸老祖。” 不觅的话一出,盛赌博和灵女都瞪圆了眼睛,齐刷刷扭头看向南延希。 盛赌博呵呵笑道:“难怪你要修葺这观音庙,一会儿说庙太小,容不下大慈大悲的雨神菩萨娘娘,一会儿说庙的雨神观音像难看,非要给她整个几十次容。要不是我拉着你,你能每天雇佣一万人烧香供奉她。” “等等,怎么回事。”不觅愕然道:“这庙是你修建的???” 南延希否认道:“不是我。” 灵女颔首:“确实不是他,可这人脑袋有病。当初雨家修缮雨神观音庙,他觉得不够华丽不够大方不够漂亮,撬我库房强借十万两银子非得重修。” 不觅愕然又迷茫,“为何?” 盛赌博和灵女默契十足,纷纷投给南延希一个鄙夷的眼神:“问他。” 不觅又把目光看向南延希。 但这人显然没有解释的打算,黑靴踩在雨琦玉的俊脸上,让他白净的脸庞添了两个鞋印,配合上他此刻半死不活的模样,惨不忍睹。 “你别动他。” 不觅擦干他脸上的鞋印。 南延希拽住不觅的手腕,“别理他了,寻你的腿要紧。” “呦呵!闻到一股好大的醋味呀。” 南延希瞪向盛赌博,眉心微跳:“闭嘴。” 盛赌博晃了晃他的袖子,卖萌道:“你就感谢机智聪明的雨大爷吧!雨大爷牺牲色相冒死潜入晦月山,让你的小蛮姑娘好好地站在你面前。现在梅信陵发现东西被我所盗,一路追杀,虽然我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跑到哪就丢一样东西到哪儿,可他早晚找上我。你暂且当我情郎几日,保护保护我行不。” 南延希如吃了一万只苍蝇般恶心倒胃口。 要不是老相识了,肯定抽出蛟龙软剑,把他剥皮抽筋。 第34章 灵女和君如兰1 不觅趁他们吵闹的功夫把雨琦玉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他大概是遇上噬魂妖了,被妖物噬去魂魄,幸好发现及时,要不然神仙难救。 不觅扶起雨琦玉,从袖中取出两枚符纸,贴到他额头和后脑勺,嘴里念了一串咒语,又取来供奉雨神的荷露水饮了一口,喷向雨琦玉面庞。 她心中默念三下他的名字,雨琦玉手指微微一动。 不觅放下心来,把他平稳放在地上,静等他的灵魂寻来归附身体,相信不超出半个时辰就能醒来。 “你们是何人?”内殿门帘被掀开,走出一个中年男人,他束腰黑衣,面容严肃刻板,一看就不好相处。 不觅想过回岭南水乡就会遇到昔日的雨家人,但没想到这么快就碰上了,一时无言。 南延希挡在她面前,正好挡住中年男人打量她的目光。 中年男人见到南延希的脸后,浑身冷意凛然,厉声道:“这里不欢迎黄泉鬼霸,请你离开。” “交出小蛮姑娘的右腿,我们自然会走。” 中年男人微微一愣:“雨某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梅信陵施邪术阴阳笼,砍掉了小蛮姑娘的右腿,就藏在雨神观音庙内。” 中年男人面容更加冷厉,怒道:“一派胡言。” 他有这种反应在不觅的预料中,因为不觅也很难相信这种话。所有人都知道,晦月山的梅信陵是照耀万物的皓月,是人间正道的表率,谁会施邪术阴阳笼,他都不会。 不觅拽了拽南延希的袖子,压低声音道:“不如我们先离开,避避风头。” “与其逃避,不如把真相弄清楚。”盛赌博打开观音庙大门,抱着霜白的梅信陵大大咧咧站在月光之下。 盛赌博做了个招小狗回狗窝睡觉的手势:“梅公子可敢进门对峙。” 梅信陵冷眉怒目,手握霜白,似乎要暴起杀人,但在看到中年男人一瞬,改变了想法,踏步而入,向中年男人行了个晚辈问安的大礼:“晚辈拜见雨世伯。” 雨穹挽颔首:“不必多礼。” 灵女是站在南延希和盛赌博这边的,一看这两人就觉得浑身不舒服,鼻孔朝天一哼,不屑道:“梅公子为何要追盛赌博不放,是不是做了亏心事。” 梅信陵目光不自然看了眼不觅。 不觅心中“咯噔”一下,心里有种不妙的念头。 庙中气氛十分讶异,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 灵女取出阴阳镜放在供台上,做了个“请”的手势,“此乃阴阳镜,不用我说诸位都知道它的用途吧,若是梅公子行事坦荡,不妨出去一照,以示清白。” 梅信陵脸上表情虽然不变,却握住霜白手柄。南延希唯恐他忽然发难,一手放在腰间,另一手护住不觅,全神戒备。 梅信陵往前踏了两步,让自己的脸出现在阴阳镜里。 灵女芊芊细指游动,向阴阳镜施法。 四周忽然响起灵鸟啼鸣,灵女听闻熟悉的声音竟觉得头晕目眩,扶着脑袋慢慢坐到地上,陷入昏沉。 不觅拍了拍自己脑袋,懊恼她忘了在灵界库房时,未免被梅姑苏纠缠,她贴了一道符在阴阳镜上。无论施法的人是谁,只要符纸还在,阴阳镜只会浮现出主人灵女昔日的回忆。 阴阳镜浮现出灵女的面容,她置身于一片花草树木中,曼妙的腰肢扭动,露出傲人的曲线,唱着歌的百灵鸟围绕着她旋转。 灵女白衣翩翩,飘灵若仙,一舞毕仍让人置身于梦中。 ********* 年少的君如兰为感悟菩提道,只身一人离开浮珑仙山,前往人间游历。 因他模样长得俊,道行高,收妖途中闯入强盗窝,心生怜悯,救下二十二名被强盗抢占的女子。女子逃出生天后,君如兰的英雄事迹一传十十传百。民间有人为他传书立转,赞扬少年名,歌颂浮珑仙山,君如兰声名大噪。 民间书坊每次有他的新画像出炉,都会被抢占一空。不少画师追踪他的行踪,只为画一幅高价的美人图。 年少的灵女书童打扮,模样俊俏,也混入画师中,屡屡扰乱他的生活节奏。 君如兰出现在市井,她就在旁边拿着毛笔写写画画,观察他的一颦一笑,还会出言婉劝:“你长得真好看,可是绷着一张脸,我画出来后,难以卖个好价钱,你给我一个面子,就笑一笑呗!” 君如兰冷漠回头,眸光如寒霜。 灵女大喜:“对对对,就是这个,就是这个眼神,你别转眼珠子,让我仔仔细细把你的眼神画下来,一定会大卖。” 君如兰眉头紧皱,他从未遇到过这般难缠女孩,冷眼冷语不走,恶言威胁也不走,三句话不到就说价钱,无奈道:“你就这般缺钱吗?” 他丢给她一锭金子,足够她卖一百副画了。 灵女把金子反砸了回去,鼓了鼓腮帮子:“你把我当什么人呢?我靠劳动力赚钱,不出卖色相。” 说起色相,她虽然穿着粗衣麻布,长得倒是很有灵气,尤其一双眼眸,澄澈透亮,又带了三分妖娆,十分漂亮。 灵女眼珠子转了几圈,把金子捡回兜包里去,笑眯眯继续跟着他:“看你相貌并不是那种贪图美色之人,这金子我收起来了,当是你雇佣我做工的钱。我很能干的,能铺床叠被斟茶倒水,若是你不嫌弃的话,暖床也是可以的。不过不是那种下流的暖床,我只负责把你的被窝弄热。” “别再跟着我了,我要去的地方很危险。” “我这人最不怕危险。” 西北是偏僻贫穷之地,君如兰一路□□至此,听闻游商的百姓说,有个黑色的森林,住着一只大蜘蛛妖,蜘蛛妖建造了许多人族的房子,定是要将人诓骗去,然后把人害死吸血吃肉修炼,虽然只是猜测,但君如兰宁可信其有。 灵女跟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的,如一只欢快的小鸟。 “你怎么一人出浮珑仙山游历,你的师兄弟呢?” 君如兰性情冷淡,对于灵女的话多半不理会,但灵女也不是吃素的,贱嗖嗖补充了一句:“是不是都去寻花问柳得了暗病,没跟你一起前行,他们好可怜哦!” 君如兰脚步微顿,本不想搭理她,可她的猜测每一次都很离谱,叹了口气,说:“不是。” “不是得了暗病,就是去得暗病的路途上,对不对。” 第35章 灵女和君如兰2 君如兰按住太阳穴,揉了揉:“也不对。” “那是不是……” “他们在浮珑仙山认真修炼。” “哦,认真修炼呢!认真修炼也不急于一时半会呀,是不是……” 她的话不忍直听,君如兰道:“都不是,浮珑仙山修炼菩提之道,素爱清净,不喜欢人间喧闹,极少外出。” “那你们会娶媳妇生孩子么?你不说话就代表你们会娶九个媳妇,每个媳妇生十个孩子,你们每个弟子就能有一百个孩子。” 君如兰的好脾气被磨光了,捏诀遁走。 灵女看见一大活人忽然消失,暴跳如雷:“你是不是生了一百个孩子不敢承认啊,有种生没种认,孬种。” 君如兰被灵女纠缠许久,忽然清净下来略微不习惯,但他很快调整好心态,坐到一间茶楼饮茶。因为茶楼茶香,远近驰名,此刻高朋满座,他订不到雅间,坐在闹哄哄的厅堂,忍住四面八方传来的吵闹。 “听说了么?那个君如兰呀!” “听说了听说了,简直惨不忍睹啊!” “世风日下人心难测,可怜呦!” “姑娘已经报官了,也不知道官府敢不敢管。” “那丧心病狂的禽兽可是从浮珑仙山走出来的,除了皇城观的阴阳师敢管他,谁敢去管。” “咱们地处西北,穷乡僻壤,姑娘遇到那等权势滔天的恶霸只能认命了,太惨啦,她还在城门口寻死腻活,要一尸两命呢。” “不是一尸三命,肚子里有两个呢!” “我怎么听说有三个,是一尸四命。” 君如兰想听的不想听的通通都听到了,气得手背青筋凸起,手里握着的茶盏破碎,白色的瓷片混着茶水溅湿隔壁桌的一位绿衣姑娘。 绿衣姑娘后衣被浇了水,气得回头骂人,普一看见君如兰白俏的君脸,非凡的气度,一颗芳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脸蛋也涨成红色的。 忽然的茶盏破裂,引得旁人注目。 刚才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大婶震惊道:“你不是君如兰吗?我见过你的画像。” 芳心懵懂的姑娘露出便秘神色,捏一个茶壶丢到地上,气得手抖脚也抖:“好你个登徒子,居然敢用茶水泼我,是不是见我穿得少,要看光我轻薄我。” 当一个人被认为声名狼藉时,哪怕他本性再好,露出善意,旁人也会觉得他居心叵测,要寻机会作恶行凶。 大婶脑补君如兰一系列禽兽行为,大惊失色,以身挡住姑娘身体,勇敢对抗恶人,面露凶狠:“禽兽啊!你别以为小姑娘年纪轻轻容易被你外表蒙骗你就能为所欲为,你休想。” “她说了什么?” 君如兰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要生生咬下人的一口血肉。 大婶被他凶狠的表情吓了一跳,但已经有几个大汉走到她身旁给她撑腰,大婶腰板挺直,神气道:“你说的是灵姑娘吧。她可真惨,从强盗窝出来被你三言两语蒙蔽,以为你是个有担当的男人,不嫌弃你身患花柳暗病,要对你一心一意,如今被你抛弃,她也不想活了,要揣着肚子里的四胞胎要从城楼跳下去,一尸五命。” 君如兰此次下山是为历练,如果因为他而导致浮珑仙山声名有损,就是他的罪过。 不顾大婶控诉他的禽兽行为,君如兰奔去城楼。 狡猾的灵女用一串冰糖葫芦收卖了一个小孩替她送信。 胖成一团的小孩一边舔冰糖葫芦,一边说:“那位被渣男抛弃了的姐姐说,等你给我买三串冰糖葫芦,我才能告诉你,她在哪里。” 君如兰给他丢了一锭银子:“她在哪儿。” “身为小孩,做事要有原则。”小孩把钱藏进裤腰带,眯了眯被肥肉挤得不见了的绿豆眼:“小孩只能收冰糖葫芦。” 君如兰不好跟孩子发火,安耐住脾气给他买了三根冰糖葫芦。 小孩坐到桥头,晃荡两条小肥腿,优哉游哉地舔手指留下的蜜糖。 “小孩,为何我在城隍庙找不到她。” 君如兰一下午的跑了十二个地方,有庙宇有客栈有店铺有城外老奶奶家的地窖,通通找完后却不见了他,火气冲天,脸黑得如锅底。 小孩撮了撮脸颊两坨白白的肥肉,疑惑道:“不是她不在,是你跑得太慢了,她刚从城隍庙回来,已经去了西街的麻婆豆腐摊,你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记得回来的时候给我买一碗麻婆豆腐。” 他心满意足打了个饱嗝:“谢谢你啦,好心肠又好看的哥哥。” 君如兰捏着佩剑的手抖了抖,若眼前人不是一个小孩,早被他暴打成猪头,单脚吊到桥头上。 “这次最好是真的。” 他阴沉着脸,威胁道:“如果是假的。” 手里的剑脱鞘半寸,犹如吐蛇信子的毒蛇。 小孩含着手指头,吓得泪眼汪汪。看了看他手里的寒剑,又仰头望了望他阴沉的脸,吓得“嗷呜”一声,大哭了起来。 “小胖,你怎么哭了。” 日落西山,家长寻小孩回家吃晚饭。臃肿肥胖的中年妇女瞪圆了同款绿豆眼,因为愤怒,脸上肥肉流油,吓得君如兰往后退了一步。 中年妇女一手放在小孩肩膀上,给他撑腰:“告诉为娘,谁欺负你了。” 小胖颤巍巍地伸出小手指,不敢直视君如兰的恶霸脸。 中年妇女发飙道:“好你个不要脸的小白脸,敢拿剑吓唬我儿。”她撸起袖子,露出宽大的手臂,气得龇牙:“你是不是活腻了。” “媳妇。” 中年妇女丈夫的声音就在身旁,她侧头看了一眼,刚要抱怨,眼珠子盯着他怀里抱着的小胖子,跟她身旁这个一模一样。她反应迅速,急速退后两步,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吓得颤抖:“我没生两个儿子呀。” 两枚小胖子,无论衣服样貌,贪吃神态皆是一模一样,比双胞胎更似双胞胎。 中年妇女开始怀疑当年她是不是生了两个胖娃,因为儿子金贵,被稳婆偷走了一个,现在儿子莫名其妙失而复得。 身旁的“儿子”对她歉意一笑,纵身栽入滚滚长江中。 第36章 灵女和君如兰3 灵女被捆在破败的城隍庙里,因为太过吵闹,嘴里被塞了布条。 君如兰升起火堆,火星子噼里啪啦四溅,驱散黑暗的阴寒之气,他抬头凝视灵女,眉眼冷漠:“今后若再败坏我浮珑仙山名誉,绝不轻饶。” 灵女瞪大眼眸,心里有一万分的不服气,可她解不开绳索,拿卑鄙无耻的君如兰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留于此地反省,我去一趟黑森林。” 君如兰看着灵女不思悔改的脸,眉心紧皱。她此刻女装打扮,清纯靓丽,要是遇到歹人,被捆在此地就危险了。他给她松了绑,道:“待我回来再寻你问个明白。”说罢,他人就不见了。 灵女扯开塞嘴巴的布条,怒气冲冲吼道:“鬼才等你回来问明白。” 她正要甩袖待离去,但略略思考一番,还是留了下来。 灵女留守破旧城隍庙,待了三天,终于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她被君如兰当成人间戏班子的猴子戏耍了。 “算你狠。” 看君如兰那副君子模样,灵女还真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谁知道他会把无知少女拐至破庙,许下承诺后逃之夭夭的。这版本怎么像负心汉勾搭良家女子,灵女把带入的对象拍出脑袋瓜,气得握拳。 “等我找到你,定让你好看。” 她刚走出城隍庙,远处跌跌撞撞走来的白影十分熟悉,她走近一看,竟是卑鄙无耻的负心汉。她鼓了鼓腮帮子:“你小子也有今日,我要替.天.行道。”她挽起白袖,正要暴揍他一顿,拳头不用砸到君如兰身上,他已经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灵女不得不把人拖至破庙中。 她翻查他储藏袋,取出许多疗伤的圣药,替他擦汗又给他治伤,在他烧得昏昏沉沉的时候,还勉为其难抱住他,免得天寒露重,把他给冻死了。 翌日清晨,君如兰睁开眼睛时,映入眼帘的是灵女的青春俏脸。随之感觉到伤口已经没有那么疼了,低头一看他身上还披着灵女的白色衣衫,两人身体间如此近的距离,让他轻轻一动,就嗅到灵女的体香。 浮珑仙山修炼的菩提道不仅要心静,还要心如止水。他不着痕迹从灵女怀抱里钻出。 灵女幽幽转醒,见他要开溜,气得拽住他袖子,怒道:“你别走啊!我才救了你,谢谢也不说一句。” “谢谢,你我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你长得美,想得也挺美的。我诬陷你毁你名声不假,但那些小事能抵挡救命之恩么?” 君如兰低头思考片刻,虚心地问道:“姑娘想如何?” 灵女缠他这么久,自然摸透了他的性子,蹦跳两步环上他的胳膊,如一条美人蛇般贴紧他胸膛,感受他心脏跳动得越发地快,明明窘迫得要死,偏偏强装淡定,忍不住给他一个大熊抱,偷偷地乐着道:“我要你做两件事。” 水池边上一棵青青柳树摇曳身姿,柳树下一位美男子衣衫半褪,露出半个洁白的肩膀,靠在柳树下,销魂得惹人浮想翩连。 他容貌俊美,肤色白皙,眉间一点朱砂,像行走在人间的禁欲神邸。 虽然此地只有两人,可君如兰还是过不了内心那关:“姑娘若是想要,能快点吗?” 提笔作画的灵女手一抖,目不转睛盯着她,露出狼性的眼神:“你这个词很容易让人误会,你说我是回答你‘轻点’,还是回答你‘要不够’呢?” 君如兰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你还是不要回答了。” 灵女嘴角勾起,本下笔迅速的手变得慢腾腾了起来。画作甚佳的她,第一次发生了失误,竟然接连毁坏了十幅画作。 等灵女画完一幅画,已经从天亮到天黑了,她替他整理好衣衫,柔若无骨的小手故意触碰他光滑的肩膀上,如她所想那般,触感嫩滑,只摸一下绝对不够,她忍不住又摸了几下。 “姑娘请自重。” 灵女见他如害羞小媳妇般躲起来,良心发现背过身去,吃吃一笑,心情越发地好。 第一件事已经完成了。 第二件事就是灵女要跟君如兰游历人间。 灵女对君如兰有救命之恩,他无法拒绝,只好认命保护她。两人结伴游历名山大川,看遍风土人情,早起共看朝霞,夜晚看星星看月亮。 君如兰开始时便觉得不妥,两人孤男寡女,难免招人话柄。可灵女缠人,若是道理说不过他,就变成本体,一个巴掌大的小精灵,坐到他肩膀枕着他的发丝揉他耳朵撒娇。 君如兰不擅长应付女子,对于灵女更是毫无办法,就应允了。久而久之,他的心理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从最开始的烦闷无趣,到了现在的欣喜与期待。 修菩提道的阴阳师不能动情,一旦动情会让法力受损。 当灵女的影子深深禁锢在他心底,挥之不去时,君如兰开始心慌了,而让他更加心慌的是,曾经打伤他的蜘蛛妖再次出现。 蜘蛛妖道行高深,君如兰毫发无损时都不是它对手,何况如今他法力有损。 发现蜘蛛妖追来时,君如兰施法强制灵女变回本体,把她藏进罐子里,放在安全的地方。灵女推动罐子,让罐子倾斜,从一方圆桌摔落在地。 罐子破裂成几截,灵女逃出罐子。 “姐姐。” 与她一般大小的精灵站在她面前,食指点在朱唇上,露出阴谋得逞的胜利笑容。 灵女惊愕地望着打斗现场,深紫色的八腿蜘蛛戏耍苍蝇般,戏耍着君如兰,凭他的实力竟然连躲避都不能,一条腿被蜘蛛矛刺中,大颗大颗鲜血滴落浸湿君如兰的衣衫。 凤女拽起灵女的胳膊,让两人出现在君如兰视线中。 君如兰瞳孔一震,“快走。” 话音刚落,他的手臂又被蜘蛛矛刺中,冷月剑脱手而出。没了防御蜘蛛妖的兵器,他彻底沦为蜘蛛妖的盘中餐。 但他仍然不忘对灵女大吼:“快走。” 灵女摆脱凤女禁锢,化成人族大小,飞身挡住大蜘蛛。 无数条白色凌带把大蜘蛛捆绑成粽子,分散它的注意力,灵女趁机背着君如兰飞出三十里。 凤女尾随在两人身后,眉头紧皱:“灵女,你忘了姐姐的下场了吗?浮珑仙山的狗东西都信不过,别像姐姐这样一错再错了。” 君如兰清澈的眸子定格在灵女身上,似乎要将她内心看个清楚。 灵女垂下眼睫毛,如个犯错的孩子般。 两年前,一只破界逃入人间的鲤鱼妖发现灵界入口,破坏灵界和平。它封锁灵界入口,企图霸占灵界。又无意中让它得知娶精灵双修能增进修为,要抢娶统治灵界的凤女姐妹为妻妾。 灵界小精灵互相配合,让凤女逃出灵界寻求外援。 凤女千辛万苦走到晦月山,又累又饿,碰到前来晦月山做客的浮珑仙山弟子君离烬,他温柔照顾凤女,还帮忙拯救灵界,让凤女倾心。 而凤女得知君离烬亦是真心爱他,十分心喜,不顾灵界众精灵规劝,陪伴他前往浮珑仙山,受尽白眼嘲讽折磨。凤女为了心爱之人,心甘情愿,一一忍受了。 浮珑仙山众弟子修菩提道,六根清净,不能娶亲。君离烬也曾为了她,自毁道行,要跟她浪迹江湖,凤女不忍心他道行受损,私自把灵界至宝送给他,让他恢复法力。 恢复法力后的君离烬性情大变,不仅抛弃凤女,还险些灭了灵界。 灵界灵气浓郁,君离烬奴役精灵们为他研制长生果,动辄打杀。 凤女只能救出妹妹,两人一起想办法救灵界生灵,并报复君离烬。 在她们迷茫之际,结识了被君如兰从强盗窝救出来的某位姑娘。 蜘蛛妖再次追来,灵女不忍君如兰死在它手里,当机立断拔出锋利的匕首强塞到君如兰的手里,再迫使他手臂运力,狠狠插向她的心脏。 只要她死了,君如兰就不会再被情爱牵绊,法力也能回归了。 第37章 寻回右腿 灵女做了一个梦,梦中往昔的一切全部再经历了一遍。她再次醒来时,趴在地上,盛赌博给她盖了件外衫,她美目流转,望着阴阳镜中自己年少时的脸,咬牙切齿。 究竟是谁动过她的阴阳镜。 这时,魂魄归位的雨琦玉悠悠转醒,雨穹挽再也顾不上其他,前去观察儿子的情况。 “我儿这是怎么了?”温柔婉转的女音带着淡淡的哀愁,雨夫人从后殿走进,忽然看见这么多人在观音庙内,心底不安。 雨琦玉已经清醒过来,并且回忆起他被摄魂妖偷袭的经过。 雨夫人双手合十,朝观音像拜了拜,动容道:“多亏了雨神娘娘的庇护,我儿也来拜拜雨神娘娘吧。” 被噬魂妖咬过的人就算侥幸不死也是智障,雨琦玉如今还好好的,不禁多看了几眼雨神观音,心道莫不是真是雨神显灵了。 不觅脸上怪异,心里更加怪异。她本以为这辈子都不能再见到雨夫人了,没想到不仅见到她了,还能看见她朝着跟她年幼长得一模一样的雨神观音参拜。 这比光天化日见到厉鬼,更让她惊悚。 雨穹挽目光扫向几人,最后盯着南延希。其实他想看的是南延希身后的不觅,但她被南延希护得水泄不通,连片衣袖都没见到,雨穹挽眉头紧皱。 殿内气氛越发紧张,盛赌博微微一笑,站了出来。 “雨夫人,你出来的正好。”盛赌博帮了雨穹挽大忙,把不觅拖至众人眼前,挑了挑眉梢:“这位是小蛮姑娘,要跟你女儿互换阴阳笼的那位,不过还没换成,如今缺胳膊少腿,十分可怜,请您把她的右腿还给她吧。” 雨夫人脸色大变:“你在说什么?” 她神色有些惶恐,也有些慌张,半边身体遮在儿子身后,警惕盯着几人。 “你们胡乱闯入观音娘娘的庙里,又胡说八道,是要遭报应的。” “要遭报应也是你先糟。”两枚变大的金骰子以一个弑神在姿势放在观音像头顶,盛赌博手指轻压,金骰子把雨神观音像砸碎。 “你在干什么?” 在雨夫人惊恐慌张害怕的尖叫声中,盛赌博从容不迫地从一堆粉末中寻到藏不觅右腿的晦月山锦盒,他微微一笑:“既然说不通,我唯有做了。” 南延希接过锦盒,取出里面的右腿,取出手帕认真擦拭。 不觅特别不自在,抵拳在唇边,咳了咳:“交给我就行。” 南延希扶她坐稳,自然替她安装右腿。 盛赌博则是给了沉默是金的梅信陵一个挑衅的眼神。 “你们不能动。”雨夫人慌张阻拦:“把右腿还给我,那是我女儿的右腿,是她的。” 有盛赌博拦着,她自己没得逞,还被甩向一旁,趴到一堆白色粉末中,十分狼狈。 雨穹挽扶起他的夫人,脸色阴沉,但并没说什么。 雨琦玉已经被他们整懵了,压根不懂得到底怎么回事。 “娘,到底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是你妹妹的右腿。” “我妹妹?我妹妹不是去世了么。” 雨夫人脸色渐渐惨白,她冷声道:“你别问了,快把你妹妹的右腿夺回来。” 雨穹挽和雨琦玉不为所动,雨夫人越发着急,但凭她的实力,根本不可能战胜鬼霸,把希翼的目光投向梅信陵。 梅信陵眉头微蹙,避开了雨夫人的视线。 雨夫人慌得六神无主,只能来软的:“姑娘,小蛮姑娘。” 续好的右腿的不觅被南延希扶起,她原地踏了两步,有腿和没腿的感觉差太多了,她蹦跳了几下,心情大好,看不顺眼的雨夫人也勉强顺眼了几分。 “小蛮姑娘,只要你把右腿给我,我保证你一辈子衣食无忧。” 不觅目光平静:“你是要做阴阳笼复活你的千金吧,阴阳笼除了要我的肢体,还必须让我的灵魂归于黄泉。” 雨夫人怔了怔。 不觅从她慌张的神色中,判断出阴阳笼是她所为的可能性极大。 谁知雨夫人回过神后,很快否认:“不是我,我根本不知道什么阴阳笼。那夜下着大雨,风吹开殿门,我发现门口有个晦月山标志的锦盒里,打开锦盒看,是一条姑娘家的右腿。有个黑影告诉我有人要造阴阳笼,复活我女儿。她作恶一生,臭名昭彰,我不愿她活过来再次祸害人间,就把锦盒藏了起来。” 她哭得梨花带雨,不觅心道:“难道有人比旱尸老祖更恶名昭彰么?她最不希望旱尸老祖被复活吧。” “你就把右腿给我吧,我保证你这辈子锦衣玉食,生活无忧。”雨夫人盯着不觅的右腿,露出渴望的眼神。 南延希再次把不觅护住身后,冷冷地道:“要她的腿可以,先把你两条腿都砍了。” 他说到“我们”,不觅的心跳动快一步,目光落在南延希背脊上。什么时候,他们已经默契地站到同一阵营上。他如绸缎般的长发被玉冠竖起,露出白皙的后颈,回头看了一眼不觅时,正好与她眼神对视上。 他耳尖微红,嗓音温柔了几分:“别怕。” 不觅提起的心缓缓落下。 雨夫人遭到拒绝,万般打击下,目光投向丈夫和儿子,两人都不理解她的行为,用看疯婆子的陌生眼神看她。雨夫人求助于梅信陵:“梅大公子,她是旱尸,先不说她能把断腿续回身体,你看看她手掌上的尸斑。你们晦月山不是绝不放过一只害人的东西么,你还不快收了她。” 梅信陵沉思片刻,拔出霜白,剑尖指向南延希,冷声道:“让开” “交给你们了。” 有南延希开口,盛赌博和灵女一左一右护住不觅。盛赌博酸溜溜地道:“我跟他认识十年,从未有过如此待遇,真是好生羡慕嫉妒你呢!” 不觅哈哈一笑,心道:“我跟他认识了岂止十年。” 南延希和梅信陵兵器相交,打得难解难分。大殿众人目不转睛盯着他们,尤其是不觅。若是南延希打赢,她性命能保;如是梅信陵打赢,她死定了。 她看打斗看得太过入神,心中企求南延希必胜,梅信陵必输。 她看得太过于专注,竟没察觉到脚下地板的异常。 第38章 缠着你的第一天 地板踩得好好的,忽然腾空,不觅大叫一声,身体直往下掉。临下去前,南延希格挡了一下梅信陵的霜白,回头看向她,着急的神色布满脸庞。 灵女和盛赌博同时施法营救,可被忽然拔剑冲过来的雨琦玉挡住。 眼看密道要关闭起来,南延希把软剑蛟龙投掷出去,卡住地砖缝。他不再理会身后的人,拔出软剑,纵身一跳。 闹哄哄的殿堂又安静了起来。 除了不觅和南延希,雨穹挽也不见了。 ****** 雨神观音庙下有座宫殿,地宫墙壁上雕刻着同一个女孩,嗷嗷待哺的幼小婴儿,活泼机灵的玩鱼女童,青春自信的女伴男装学生,最后到叱咤风云的旱尸老祖。 每一副石雕像都栩栩如生,令人惊叹。 一座少女捕鱼图蓦然被推开,穿黑衣的雨穹挽走进殿内。他长得严肃,绷着一张老人脸时,似乎全世界的人都欠了他二百五十万两,对谁都一脸的苦大深仇。 “雨家主,你把我送进这里做什么?”不觅握拳抵唇,微微一咳,稳定情绪后,露出招牌微笑。 “我想确认一件事情。” “哦?” “你回来究竟为何?” 穿堂风吹得不觅后颈一阵严寒,她晃了晃失而复得的右腿,笑容更加灿烂:“为了它。” 雨穹挽沉默了半晌,目光环视石壁上各种各样的雕画,关于旱尸老祖的一切从被尘封了十年的记忆里蹦出,“这里的每一副画作都是锦旭亲手所作,再雇佣上好的工匠雕刻。每当她思念女儿时,就会来此处,静静看着她的音容笑貌。” “雨神观音庙也是她所建,她说女儿接受信男童女的朝拜,能减少她的戾气,替女儿祈福,能让她忘记前尘,轮回投胎,下辈子投到好人家。” 不觅看着雨穹挽的脸。 地下宫殿光线昏暗,可她能从他的脸看见属于父亲的慈爱。 虽然他们血缘关系上是父女,但这是不觅上辈子和这辈子第一次从雨穹挽口中听到他的承认。 何其讽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觅不愿意跟雨家人纠缠不休,管他们对她愧疚还是痛恨,全部与她无关了。 不觅走向雨穹挽进来的密道,跟雨穹挽擦肩而过时,他忽然道:“桑葚果是你养母最喜欢吃的果子。” 不觅驻足片刻,继续往前走。 原来她丢坟头果时,被雨穹挽看见了。 不觅沿着黑漆漆的密道,左拐右拐,拐得晕头转向。在看见一条分叉路上有她做的标记时,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看来是走回原路了。 忽然“轰隆”一声巨响,原本没路的地方从外头打开一道缺口,淡淡的光线照射进来。南延希站在乱石堆里,双目通红,满脸担忧地看着她。 他加快前进,搂住她的腰,把下颚抵在她脖颈处,抱得她险些让她喘不过气。 “你没事吧。” 他嗓音沙哑,隐隐带了哭腔。 “我没事。”不觅拍了拍他的背脊给他安慰:“放心吧。” 南延希把人搂得更加紧:“别走。” “我不走。” 两人出了密道,重回殿堂上。雨穹挽早在殿上等着,他看不觅的眼神,越发复杂:“你走吧,别再回来了。” “她不能走,她不能走。决不能让她带走右腿,要是旱尸老祖复活的话,我们都得死。”雨夫人跌跌撞撞跑来,撞入雨穹挽的怀里,哭诉道:“要是让那人施阴阳笼成功的话,旱尸老祖回归于世,我们都会没命的,她一定会杀了我们。” “只要留下那位姑娘的腿,旱尸老祖就绝对不可能会回归于世的。”雨夫人摇晃丈夫的胳膊,含泪道:“绝对不能放她走。” “她活着的时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那时她不杀你。”不觅冷眼看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如今也不会杀你,因为你不配。” 雨夫人怔了怔,但看到不觅即将走出大门时,心慌不已,更加用力摇晃雨穹挽胳膊:“快追,快追她。” 雨穹挽拂走他手臂,淡然道:“此事到此为止。” “不行。” “否则你我之间的夫妻缘分到此为止。” 不觅听到雨穹挽威胁雨夫人的话,脚步微顿,但又很快迈开了。从前她奢求他的庇护,跪求他的帮助,得到的都是冷眼旁观。如今她炼成冷硬心肠,他倒是开始维护她了。 真是可笑。 南延希与不觅回到客栈中,不觅坚持要自己睡觉,并让南延希滚出她的房间。也不知道这十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冷淡的南延希一再刷新不觅的三观,不仅替她铺床暖床,还要主动当暖床的枕头。 不觅摇头懊恼:“那个,你就不能让让吗?” “我侧着睡,不占地方的。” 他说话小心翼翼的,还带了两分可怜。 不觅揉了揉太阳穴:“男女授受不亲。” “你若是不愿意做我娘亲,就做我娘子吧。” 听到这话,吓得不觅掀被睡床。南延希的手很自然地搂住她的腰,脑袋抵在她肩上,呵出的气息弄热了她的耳畔。 不觅十分不自在,掰了掰他的手指头,没掰动。 “你作甚一直缠着我。” “你猜猜,若你一日猜不透我缠你一日,若是你一辈子都猜不透,我缠你一辈子。” 不觅默了片刻,叹了一口气:“你都知道了吧。” “嗯!” “什么时候开始的。” “缠着你的第一天。” 不觅愣了愣,侧头看向他的脸。他也正看着她,目光越发柔和,掺了蜜糖似的唇瓣一点点凑近她的额头,轻轻一点:“早点休息吧,今日你也累了。” 枕着南延希的胳膊,不觅遇到雨穹挽夫妻的那点糟心难受事很快被抛诸脑后了,她不断地在脑袋里回忆她跟南延希的上辈子。 他们共同经历了很多,少年时去晦月山求学,他们同一个寝室,同吃同住,本该感情友好,但他恼怒自己仗着救命恩情威胁他,三天冷头就摆着冷脸。 说他喜欢他,不觅是一万个怀疑。 可她也没有让他图的地方呀。 不觅悄悄眯了眯眼睛,认真打量他的俊脸。 第39章 你本不该活 他忽然睁开眼睛,并把不觅往怀里搂紧了几分,几乎要搂得不觅喘不过气去。 不觅踢了两下被子,拍了两下他的肩膀,正要抗议。南延希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落下床幔,回头摸了摸她脑袋,叮嘱道:“放心,有我呢!” 紧闭的窗棂发出巨响,一只圆头圆脑的噬魂妖跌跌撞撞爬了进来。噬魂妖这种东西没手没脚,却极为棘手,圆溜溜的脑袋上一撮湿毛,两颗巴掌大的眼珠子像是镶嵌进去的,血盆大口龇开,露出钢刀般的锋利锯齿。 它没有身体,行动却十分速度,如皮球般上蹿下跳,不稍片刻已经欺身到南延希面前。 它张开一张血盆大口,要咬掉他的手臂。 南延希打起十二分精神,一边跟它纠缠一边引诱它出客栈,趁机收服。 不觅拉开床幔,露出半个脑袋,心里给他加油打气,手里的功夫也没有闲着,捏着一张符纸伺机而动 眼看噬魂妖就要蹦出客栈追寻南延希,不觅抓紧时间,在枕头上贴了一张符纸,再把枕头砸向噬魂妖。 噬魂妖小气又记仇,不觅一击不中,气得暴跳如雷,回眸凶狠瞪着不觅。 两颗圆溜溜的眼珠子泛出猩红的光。 不觅正等着它,已经把准备好的第二个枕头丢出去。 这时,噬魂妖忽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如皮球般的身体蹦跳几下,飞快去缠着南延希。 不觅内心警铃大响,身旁传来异动。 不知何时,穿黑衣的男子偷溜进房间,并把锋利的寒剑架到她脖颈上。他的手微微一用力,不觅的脖颈露出一道红痕。 “雨琦玉。” 南延希急速退回,目露紧张:“放下你手里的剑,我可以不计较此事。” “我今日来此就没想过能活着回去。” 雨琦玉的手抖了抖,脸上露出愧疚的神色:“小蛮姑娘,对不住了,只要你活着一日,就可能被人利用复活旱尸老祖。我雨家被他所灭,我绝不能让她存活于世。” “雨家真是被旱尸老祖所灭么?” 南延希嘴角挂着淡淡的讽刺,因伺机寻救不觅,也顾不到噬魂妖那种东西到处蹦跶。噬魂妖以为捉住他的软肋,露出得意的笑容,皮球身体蹦起,一口钢牙要咬碎他的脑袋。 一把紫色的软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噬魂妖圆润的脑袋被切成八瓣,污血四溅。 南延希把软剑收回腰间,神色自若。 “不是旱尸老祖灭的,谁会这么丧心病狂,我知道我牵连无辜实在可恶。但旱尸老祖灭我雨家上上下下几百口鲜活的生命,若是有朝一日复活了,定会杀更多的人。” “若雨家是旱尸老祖所灭,为何她会留下最恨的你们,雨穹挽、夏锦旭还有你的狗命。” 雨琦玉愣了愣。 南延希继续道:“放下你的剑,看在你跟旱尸老祖是亲兄妹的份上,我留你一条狗命。” “我没有这种杀人狂妹妹,她是雨家绝不可能承认的耻辱。” 雨琦玉恨得咬牙切齿,他心知不是南延希的对手,利剑忽然就不抖了,还越发镇定。他一手按住不觅的肩膀,另一手提着利剑割向她脖颈。 “对不住了小蛮姑娘,若是下辈子我还能遇见你,我愿意让你千刀万剐去赎这辈子对你犯下的罪孽。” 南延希看准他利剑的挪动轨迹,迅速投掷出软剑。软剑打落他的兵器,他并不气馁,按住不觅肩头的手用力,要活活捏碎她的手臂,让她痛死。 不觅手里捏着的符纸发挥不出作用,南延希迅速上前,一脚将他踹开。 雨琦玉一掌击地面,发出木板破裂之声音。暗中埋伏的人从窗帘冲进来。 四个黑衣人分别站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手持数根银针暗器,齐齐运力向四面八方射来。雨琦玉也没敢闲着,捡起长剑刺向不觅的脖颈。 南延希虽然法术高强,可他只有一人,要是抵挡住针雨,就护不住不觅了,届时雨琦玉就能得手。 雨琦玉打得一手如意算盘。 南延希却没有如他所料手忙脚乱,他掀开被褥笼罩住不觅和他的身体,被褥旋转,让密密麻麻的针雨刺到柔软的棉花里。 雨琦玉看准机会,一剑刺中棉被下的人。 闷哼如预料般想起,雨琦玉挑掉被褥,见挨剑受伤的是南延希,眉心一拧。不觅正抱着他,目露凶光:“你滚。” 娇娇柔柔没有防抗力的小姑娘在瞬息间变脸,雨琦玉被吓得退后一步,“小蛮姑娘,对不起了。” “有用吗?” 很多雨家人都跟不觅道过歉,但是他们的歉意没有让不觅的伤痛减少半分,如果可能选择,她宁愿她上辈子从未出生过在雨家这种令她作呕的地方。 南延希的血染红她的手掌。 她望着南延希靠在他肩头上的脑袋,脸上没有半点痛苦,柔软也像是装的,但他的剑伤不假。 “没死的话就起来包扎。” 南延希起来了,却不肯老实包扎。他一剑割断一人的喉咙,等最后一剑抵达到雨琦玉脖颈上时,雨琦玉认命闭上眼睛:“杀了我吧,我今日就没想过活着走回去。” “你以为你是条汉子吗?”南延希冷哼道:“你不过是个废物,天下所有人都有资格恨她,你有什么资格。” 雨琦玉沉默半晌,耸拉着脑袋:“我倒是希望我从未有过妹妹。” “她也不希望有你这种大哥。还记得你不自量力,惹怒的班山虎吗?你以为你父母是用谁把你换回来的,有你这种兄长和父母,是她上辈子最不幸的来源。”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你本不该活,因为你是她的哥哥,我才留你一条狗命。雨家十年前灭门时,旱尸老祖已经被镇压在葬妖城柢山了,灭你们雨家全族的人,不是她留下的旱尸,是我。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你们都不要她,我要她。” 不觅瞳孔骤然一缩。 第40章 回忆杀1 “什么毛病。” 司徒灵手执画笔,凝视桌案前的白纸,如瀑布的汗水从额头滴答落下。对桌的苏绯月摆了个销魂的姿势,一手托腮,另一手执粉色桃花,加之他浑身上下穿满骚包的粉衣,让人不忍直视,偏偏还不自知。 司徒灵试图把目光挪向其他地方,洗涤一下眼睛。 苏绯月不满道:“同学,你眼睛是不是有毛病,我这般倾国倾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你竟不想看。” 他目光环视周围一圈,砸吧了一下嘴:“看过我这般美人儿,其他的庸脂俗粉能入你的眼睛么。” 司徒灵强忍掳手臂的冲动,保持贵公子的风范,朝高台看了一眼。要是知道晦月山有增进同学情谊,如意馆画对桌这一奇葩课程,打死他也不坐苏绯月对面。 苏绯月搔首弄姿,把头发梳理柔顺,挡住半边侧脸,这样的角度,能让司徒灵这种不解风情的直男把他的脸画得更小。 “你画好了没有。” 娇嗲的恶心嗓音差点让司徒灵胃里的隔夜饭都吐出来,放下毛笔,他站起身。 “信陵,我请求换对桌。” 这时,一道清冷的嗓音也随之响起。 “把他也换走吧。” 梅信陵看了一眼南延希的对桌,是个身材矮小皮肤白皙的清秀少年,手指狼毫笔写写画画,并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行为:“为何要换?” “太过聒噪。” 南延希额头青筋跳起,脾气糟糕的他忍耐力耗尽,手里捏的纸张化作粉末,眸色极冷:“滚!” 这个字是跟少年说的。少年诧异,自问他并未做让他厌恶之事,怎么得到如此待遇。 愤愤不平道:“同学,你别太过分啊,我非礼你了还是□□你了,至于让我滚蛋么。我只是让你理理领子,有两条皱褶,让你梳梳头发,小模样长得俊俏,要是放下头发就会显脸小,我画出来的你才更加有魅力,更加讨女孩子喜欢。你怎么不识好人心呀。” 少年砸吧了一下子,盯着他空空如也的画作,冷哼:“定是你画作其差,羡慕我动手能力强,两两相比,高下立见,小肚鸡肠。” “一派胡言。”南延希一巴掌拍到桌案上,出现一个吓人的巴掌窟窿。 少年弹跳而起,拍了拍受惊的小心肝,不满道:“晦月山修的是阴阳术,你画作不佳被我点出,无需恼羞成怒啊,大家都是同窗,我们有话不能好好说么。” “再胡说八道,我杀了你。” 桌案都被掀翻了,少年吞了吞唾液,又跳开两步:“你这人怎么这样。” 今日有狐妖在晦月山管辖范围内为非作歹,老师受邀收妖,临行前交代新入学弟子要相亲相爱,并且想出了这一个培养同窗情谊的办法。 有什么比看到同窗画出自己神韵之作,更能让两人增加感情的呢。 如今画课未完成,已经发生争执,梅信陵揉了揉太阳穴:“既然如此,司徒灵和雨不觅互换一下座位吧。” 雨不觅巴不得离瘟神越远越好,弹跳离去。 司徒灵对着骚包得让人难以忍受的粉红苏绯月,也恨不得就地遁走。 两人一拍即合,换座位换得十分麻溜。 苏绯月看着眼前新换的少年,白衫白裤,玉面俊朗,好感爆棚:“同学,你看一下我这造型如何?” 雨不觅细细端详一番:“把你的桃花枝放上一点,稍稍挡住你的侧脸,再把下巴抬高一点,显得脸更小。” 苏绯月只觉遇到同道中人,对新同学更加友好:“你把我画得好看点儿,待会儿我也把你画得好看点。” “没问题。” 一炷香后,一众画作依次被贴到画室。 苏绯月带不觅去观看,两人恰巧遇到同行的南延希和司徒灵。不觅倒是没什么架子,并且大人不记小人过,原来南延希了,但他极其相处,冷眼扫了他一下,越发冷漠,从她身旁径直走过,把她给无视了。 “这两人真没礼貌。” “就是。”苏绯月撇了撇嘴,翘起的兰花指上捏了一条粉色的丝帕,难以忍受说:“见到我如此绝色竟然不想跟我做朋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男人。” 对于这话,雨不觅没法评价。 两人皆是挑选最好的角度作话,画作皆是一品,收妖回来的齐老师让二人站于画作前,狠狠地夸了夸,其他敷衍的画作被齐老师罚了站,中规中矩的画作被不痛不痒点评了几句。 晦月山第一堂课圆满结束,内提的宿舍长按先来后到的顺序分了房间。雨不觅拿着房间牌子,告别苏绯月,推门而入。 房间宽大亮敞,内置两床榻,一东一西相对而躺。中间拜访一桌案,两座椅,四茶杯和一个水壶。 雨不觅对外物不讲究,稻草堆也能过日子,现在有床有舍友,内心满足。只是她那舍友不太友好,听闻动静回头一看,见是不觅,本就黑色的脸更加黑,像凶神厉鬼般,特别吓人。 “那个……南同学,你继续。” 因大家都是新生,书案和宿舍的安排都是按来学校报到的先后顺序。雨不觅和南延希两人是前后脚来报到,刚好凑一对。 他比雨不觅早到宿舍,正要宽衣。黑色的腰带已经脱下了,肩膀上的黑衣也褪去一半,露出白皙的背脊,水嫩嫩的,比花姑娘的背还白。 雨不觅出身水乡,年幼时就跟一群同龄孩子四处撒野,什么男人背没见过,脸色自然,笑脸以对:“你我有缘,这是你摆脱不了的宿命。” 南延希系上腰带,拉好衣襟,步步逼近。 雨不觅见他脸色凶狠,神色不善,心有余悸:“大家都是男人,无需这么计较吧。” 南延希打量新舍友,皮肤白,柳叶眉弯弯,樱桃嘴微翘,是一张讨人喜欢的笑脸。但他习惯独居,且不喜欢聒噪之人,提起她的领子,丢出大门,再毫不留情关上房门。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 雨不觅被赶出大门,撇了撇嘴:“不就是换个衣衫么,又不是大姑娘,犯不着扭扭捏捏的。” 虽然抱怨,可她还是出于对新同学的尊重,耐着性子等了半个时辰。 她掐住时间敲门:“喂,你好了没有,都半个时辰了,鸡妈妈都生好几窝小鸡崽了,你换好衣衫了没。” 大门被拍得“嘭嘭”响,把隔壁舍友都惊动了,南延希还不开门。 雨不觅怒道:“你小子别仗着爷爷好脾气就过分啊,快点给你爷爷开门。” 她猛地发力,一脚踹开房门。 第41章 回忆杀2 南延希坐于桌案前,一手执书本,一手拿茶杯。袅袅的香茶氤氲满室,公子容貌清隽,好一副赏心悦目的美人图。 对此,雨不觅狠狠呸了一声:“混账,你没听到我敲门么?” “我不习惯与人同住,请你另寻他室。” 其实室友间相处不合,让雨不觅换个地方睡也不是不行。但此人态度嚣张又恶劣,激得不觅的脾气也上来了,她撸起袖子,怒道:“你不习惯就自己去找地方睡觉,凭什么让你爷爷换。” “你是谁的爷爷?” 南延希出身高贵,连晦月山家主也给几分薄面,俊眉一拧,已经在爆发的边缘。 “谁让我换地,我就是他爷爷。”雨不觅拧着包袱扔床榻上,双膝一歪,枕着枕头,睡得舒服。 南延希再次拧起她后领,抢拽她出宿舍。 “你这人真是好没道理。”雨不觅挣脱他的手,小脾气也上来了,冷笑道:“我一而再,再而三让你,你是不是当你爷爷没本事啊。” 南延希冷眼看她,不置一词。 雨不觅个头是全班同学最矮的一个,南延希要垂头才能看清她的脸,加之他表情轻蔑,动作粗鲁,浑身散发出拽拽的气息,让雨不觅很想揍他一顿。 “手底下见真章,谁赢了谁就用这个房间,输的滚蛋。” 南延希哼道:“就凭你。” 话音刚落,身体顿时不能动弹,雨不觅收回手,戳了戳他的太阳穴,嘚瑟道:“小样,跟你爷爷我斗,死路一条。” 南延希暗运法力,要冲毁身后被贴的定身符,已经动了真怒。 “你找死。” 雨不觅乃是画符师,此定身符经过她的精心改良,变成坚固版定身符,没个三五柱香,南延希根本冲毁不了。 她拍了拍他白嫩的俊脸,此人保养得甚好,后背光滑无瑕疵,脸蛋也是滑溜溜的,像剥了壳的鸡蛋,越摸越上瘾。 “拿开你的脏手。” 南延希气得上牙槽碰撞下牙槽,发出磨牙的声响。 “都成砧板的臭鱼了,还这么嚣张。” 佛说上辈子的五百次回眸才换了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雨不觅不知道上辈子怎么会回眸看这种追债的神经病五百次,暗道世风日下,同窗情谊在。连人带包袱一次性丢出房间,再关上大门,懒得跟他啰嗦。 南延希躺在地上,换来无数同窗的怪异眼神,如针芒刺股,气得七窍生烟。他这辈子都没丢过这么大的脸,已经在心里想好凌迟雨不觅的一千种办法,定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舍友打架是常事,但昊天城少主被丢出新生宿舍是大事。 清净如晦月山也免除不了腐败与污秽,雨不觅被宿舍长说了一通,又被齐老师教训了一顿。两人都是迂腐之人,坚决不听雨不觅辩驳,一人罚她去打扫新生所有宿舍卫生三天,另一人罚她每日去梅信陵处报到,日日向梅信陵学习做人的品质,兼抄晦月山守则三十遍,写检讨书一万字,保证不再犯这等大错。 当夜,雨不觅吃完饭,到处闲晃消食散步,迎面走来的南延希目露嘲讽。 不觅抬头挺胸,讥讽道:“别得意,我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 “若是齐老师听到这话,你的今日就会无限延长。” 雨不觅被他噎了噎,满肚子火气憋不住,握紧拳头,趁他不备,要砸他下巴。 南延希早有防备,截住她拳头。没想到她个子小,拳头更加小,包裹在掌心里,滑溜溜的,实在不像一个大男人的手。大拇指就着她的手背,如蜻蜓点水般,摸了摸。 不觅浑身一个激灵,收回右手,恼怒道:“你这是作甚。” 她往后退了一步,拢了拢衣襟:“你是不是有病啊!治不好的那种心理疾病。” 南延希拇指擦了擦指腹,瞧她这反应,越发不对劲,心下怪异:“有病的怕是你。” “你说谁有病呢!”都说晦月山家教甚严,没想到齐老师和宿舍长都看碟下菜,不觅如吃了一只死老鼠,浑身不舒坦。南延希撞上门来,不撒气就对不住自己了,抬脚替他下盘。 南延希抬脚格挡,盯着她白色的靴子。 个子小,手掌小,连脚的尺码也是小小的。 南延希皱紧眉头:“若非知道晦月山弟子不收女身,你这矮子倒是像个女子。” “你说谁是女子,你羞辱谁呢!”不觅恼羞成怒,又是一拳砸他胸膛。南延希连退三步,越发不觅越发觉得她就是个女子。 苏绯月经过此地,见两人起了争执。他不是个多管闲事的性子,但雨不觅是他难得看顺眼的新同学,怎么也该维护一下。 “发生什么事了?” 不觅怒道:“问这个变态,居然说我是个女子。” 苏绯月大惊失色:“他的眼睛是不是有问题。”随后将南延希从头看到脚,并没有发现他有任何毛病,只能锁定他的眼睛,下定论道:“他的眼神不好。” 不觅附和:“对。” “居然没说我这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是女子,反而说你这个平胸的。” 不觅:“……” 同是平胸人,相煎何太急。 不觅拢了拢胸前衣衫,甚是无语。 南延希更加无语,懒得理会他追问谁是晦月山最美的男人,转身就走。 苏绯月抱怨道:“这人甚是不解风情,若非容貌俊美,我半个字都不会跟他说的。”说着,一手搭上不觅的肩膀,热情道:“你跟新舍友打架,分到哪一间宿舍了。可惜我已经有新舍友,不然跟你睡一个房间挺好。” “无妨,大家都是来学习阴阳术的,宿舍跟谁一间都一样。” “那你的新舍友是?” “普园志。” 苏绯月捏紧了鼻子,仿佛眼前有一间满座的茅坑,臭气熏天,一言难尽:“我祝福你。” 看着他欲言又止的眼神,雨不觅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见过南延希这种霸道少主舍友,其他的妖魔鬼怪都不那么恐怖了。 雨不觅既来之则安之,捏着新房间牌号,推门进入新宿舍。 映入眼帘的是白花花的两瓣剥皮白柚,新舍友在宽衣,听到动静回眸一笑,露出一口明晃晃的白牙:“呦,新同学呀!” 他刚褪下衣衫还没来得及穿上,一转身又让一条黑不溜丢的大蚯蚓露出一小截脑袋。 第42章 回忆杀3 饶是雨不觅从小阅尽万千男人背,此刻也是怂得一批,差点尖叫起来。幸好危机时刻,她深记自己男人身份,捂住嘴巴,背过身去。 普园志拧眉,“新同学,你怎么了?” 身为晦月山公认的好同窗之一,普园志不顾衣不蔽体的形象,白花花的两瓣剥皮白柚对准大门,一脸关心:“新同学你是不是不舒服?” 雨不觅终于明白苏绯月那句祝福的含义,对于她来说拳脚相向不可怕,可怕的是男同胞大庭广众下光着身体乱跑。她不敢让眼睛往下挪,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普学长,你没穿衣服。” 普园志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引以为傲的男人资本,自信一笑:“怕啥,我们大家都有。” 雨不觅面上淡定,内心抓狂。 不,我没有。 她出去跑了两圈,努力接受新舍友是个露体狂的事实,不顾晦月山校规,连夜爬出墙,带回两瓶好酒,三包卤羊肉。晦月山伙食不错,但欠缺油腻,而且每人只有一碗饭,美名其曰:修身养性,从饮食开始。 大部分新生都适应不了,不到半夜就饥肠辘辘,翻箱倒柜寻找食物。学长们习惯了饿着肚子修炼,但偶尔也会借着各种由头外出觅食。 雨不觅打定主意,要是好言相劝行不通,就以食物引诱,再不然就拳头相向。 为了以正宿舍风气,她必须让普学长改掉裸癖的坏习惯。 在集市逛了一圈,她人长得白净,嘴巴也甜,小贩们买一送一,雨不觅满载而归。偏偏行至墙头,手扒拉在墙脚,忽然出现的一双黑靴让她接受不了。 雨不觅抖着小心肝,颤巍巍抬头一看。 黑衣黑脸黑靴子,不是南延希又是谁。 “南同学,好巧啊!” “不巧,今日我当值。” 晦月山每夜都会安排学生巡逻,一是巡查有无妖物,二是巡查又没违规偷跑去玩去逛的坏学生。雨不觅正巧是后者,她今日已经被罚得很是惨烈,要是再罚就只能回老家种地了。 “大家都是同学,能不能通融通融。” “包庇等同罪犯,恕难从命。” 南延希揪起雨不觅衣领,那张脸面无表情,双目如两颗寒珠,特别渗人。雨不觅垂死挣扎:“不如我们再商量商量。” “不行。” “这是你逼我的。”雨不觅早有准备,把提前准备好的符纸贴到他身上,嘴里再念出一串咒语,南延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同一种招数,中一次是意外,第二次是愚蠢。” “哦,看来你是愚蠢的那位。” 雨不觅贴他前胸的符纸已经被他用法力烧光了,但雨不觅趁着他用法力的瞬间,咬破食指,在他衣摆上画了另一个。他穿着黑衣,鲜血溶于衣袖,难以辨认出她画的是什么符。 只听雨不觅冷笑一声,低喝道:“脚不动。”说罢,一脚踹他下盘。 南延希正要退后,脚却不能动弹,只好以手格挡。 雨不觅又道:“手不动。” 南延希的手停顿了一下,但反应速度极快,双脚往后退了几步,一脸防备。 雨不觅得意道:“此乃我的改良版定身符,虽然与原版有所差距,但一笔构成,能瞬间画完,最适合危急关头使用。” 雨不觅手提酒壶,随手砸向他。 南延希抬脚要踢,雨不觅一喝:“脚不动。”南延希改脚为手,把酒壶推出去,即将砸到雨不觅时,她一个闪身竟原地消失。 南延希瞳孔一缩,雨不觅已经拐至他身后,一招横扫千军,把他扫到外墙,得意洋洋道:“晦月山校规,日落后无事不准出墙,现在你跟我一样犯了校规,不如大事化了。” 南延希爬起身,冷冷盯着她。 雨不觅晃了晃隔着荷叶都能嗅到的卤肉味,一脸的陶醉:“我的肉分你一半,如何?” 南延希还是冷冷地盯着她。 他跃上城墙,脸色阴郁:“今日是我违反校规,我愿意受罚。”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雨不觅蹙眉,刚要说话,身后传到一道冷幽幽的嗓音:“雨不觅同学,你呢?” 雨不觅回头看了一眼白胡子白头发的齐老师,呵呵一笑,耸拉着脑袋:“我甚是乐意。” 齐老师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嗅了一口,一脸陶醉:“太香了,既然你如此乐意,就罚双倍的吧。” 当雨不觅洗完厨房碗筷,做早饭的食堂大叔慢悠悠回来做饭,见到雨不觅和南延希惊讶道:“今年真是人才辈出呀,入学第一日就有挨不住饿,跑去偷吃的新生。啧啧啧,你们好歹也熬过几日再出去嘛,让往届的学长们情何以堪。” 听着他的揶揄,雨不觅垂头丧气,拧了两包干粮,边吃边走。南延希后脚跟上,虽然两人同时被罚,但他乃四大阴阳世家的少主,连晦月山家主也给几分面子,当然不会让他去干洗碗这种粗活。 贴身的黑衣仆从帮他们家少主洗完碗,就隐入黑暗中。 两人同时受罚,四舍五入,等于同患难。 雨不觅递了一包干粮给他,“要不要。” 南延希低头看了眼两个白白的馒头,用银杏的树叶装着,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卖相是挺佳的。 他连停留不曾,径直迈步而去,雨不觅望着他的冷傲背影,嘴角抽了几下,决定把馒头拿回去馈赂曾学长。 吸取了昨夜的教训,雨不觅没再踹门而入,先敲了敲门,等一会儿才等到普园志。今日的情况比昨日好,至少他穿了一条裤子。 “学长,快晨时了,你该去上课了,怎么还没穿衣服。”雨不觅态度谦卑,奉上新鲜出炉的热乎白馒头。 “晦月山上连看门的旺财都是公的,穿不穿衣服有什么关系。”普园志啃了一口馒头,不以为然。 雨不觅对他的吃相舔了舔舌头。 普园志眉梢一挑,把塞进嘴巴的白馒头拿出来:“你饿呀,给你吃吧。” “我已经吃过了,我不饿。”雨不觅说着又看向他的胸膛。虽然普学长的癖好与众不同,但比起跟性格糟糕的南延希相处,普学长就是东方升起的温暖照阳。 她再次舔了舔唇。 这次看的是普园志的腹肌。普家虽然比不上昊天城和晦月山这等大家族,但在西南也是极有名望的,加上他容貌不错,身板结实,每次回家都能遇到各种色狼女子搭讪,他阅过千帆,虽滴水不沾身,但也少有经验。 “雨学弟,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的身体。” -------------------- 作者有话要说: 凉凉夜色为你思念成河 化作春泥呵护着我 第43章 回忆杀4 普园志心中有种不妙的预感,麻溜寻衣袍披上,目露警惕。 “我只是觉得你胸膛的肉结实,十分羡慕。” “哦,原来如此。”普园志一颗提起来的心脏放下,为自己刚才存过的龌龊黄色思想而懊恼惭愧。瞧雨学弟这白白净净的脸蛋,平日里追她的小姑娘肯定只多不少,犯不着去搞男风。 “普学长,你能让我摸摸吗?” “能。”普园志麻溜脱掉衣袍,把雨不觅的手放在他的胸膛,十分大方。瞧雨不觅这个样子,这个身材,这辈子肯定没摸过他这种强有力的男人腹肌。 他举起手臂,摆了个撩人的姿势,让男人傲人的曲线暴露在她眼前,自豪道:“不是我吹牛,在晦月山比我身材好的,少之又少。” “这必须是,你这身材,我一看就很喜欢。”雨不觅强忍内心的不适,手掌游离至全胸膛,心中默念三句对不起,用力一掐。 “啊啊啊啊啊啊。” 普园志弹跳而起,捂住被捏红捏肿的胸膛,感觉自己的男性尊严收到挑衅:“雨学弟,你作甚。” 雨不觅强咽一口,哑着嗓子道:“我从前就很想摸,只是一直未能有机会,现在终于有机会了,谢谢学长。” 淫.贱.猥.琐的目光停留到他的□□,一脸渴望道:“那里也能被我摸摸吗?” “只摸一下下,而且我保证绝对不会说出去。” 这种狼性目光,普园志每次回家都能遇到,吓得心肝乱跳。他蹦跳上床,搂起被褥把自己遮挡的严严实实,坚决拒绝:“不行不可以不能够,你走开,我是绝对不会屈服的。” 雨不觅往前一步走,压低声音道:“就一下下,我求求你了。” 她拽了拽衣领,“我好热啊啊啊!” 普园志吓得跌倒在床,六神无主:“你快走开,不行的,我的清白贞操啊!” 雨不觅步步紧逼:“这里是我们的宿舍,只有你我,清修困苦,不如我们……” “打住,绝对不行。”为了保住清白的身躯留给未来媳妇,普园志连滚带爬,因为慌了神,一脚踩踏,掉到床底,惊慌失措。雨不觅上前要扶他,普园志搂住被子,被逼至墙脚,惶恐不已:“你不要过来,我会大叫的。” “普学长,你何必害怕呢,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很正常的。” 他检查身体没有裸露出让人能趁机占便宜的部位,冲出房门,大吼道:“救命啊救命啊!宿舍长,我要换房间。” 房间是没有换成的,因为普园志一见到宿舍长,就念及雨学弟年纪小不懂事,两人虽然做同窗的时间不久,可同窗情谊尚在,要是把此事闹大,她颜面无存,同学们也会嘲笑鄙夷她,她肯定在晦月山呆不下去了。 她那个瘦小的身板,要经过晦月山弟子的层层考核,定是下了苦工。如果离山而去,家人父母定会担忧责怪,万一她想不开亲生,他的罪过就大了。 宿舍长见他支支吾吾,越发觉得他不对劲。普园志此人练的是童子功,寒冬腊月也不爱穿衣服,赤脚在冰块上瞎晃,怎么今日捂个大棉被狂奔。 “你是不是生病了?” “没有没有。”眼看宿舍长的手就要触碰到他额头,普园志脑海中浮现的是雨学弟的脸。她人长得白皙滑嫩的,手也十分滑嫩。 刚才那只白色的小手摸他胸膛时,他能感觉到胸腔的心脏如一只小鹿乱撞。 普园志忽然瞪眼眼睛,为自己的黄色念头而觉得恶心,浑身抖了几下,惶恐道:“我怕不是被传染了。” “会传染。”宿舍长后退一步,捂住鼻子,惊恐道:“你中了妖术,还是染上瘟疫了。” “都没有。” 普园志拔腿就跑。 ********* “今日是你们正式上课的一天。”齐老师拿着戒尺,严肃站在讲台上,目光如炬,盯着在座的新生们。 “但在上课前,有件事情你们必须要完成,请同学们起立。” 新生们无人敢违抗,纷纷站起,又听齐老师说:“请面向你们的同桌。” 虽然雨不觅跟南延希分了宿舍,但晦月山课堂用的是长桌,一人一半,雨不觅和南延希上课时还是坐到一起,成为了同桌。不觅不太乐意,但师命不可违,只能慢腾腾转向她的同桌。 南延希亦然。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个面无表情,眸如寒潭,冷得渗人;另一个眼刀子锋利,只想把离她最近的混球插个大窟窿,好看一场血流成河的大戏。 剑拔弩张,堂上齐老师看得一清二楚。他挪动步伐,站于两人身侧,先看看右边这个,一脸不肯罢休;又看看左边这个,一张死人脸。 “同学们,请伸出你们的左手,递给你们的同桌。” 齐老师提的要求越发让人不解,可新生们只能照做。雨不觅把左手掌伸过去,南延希也举起左手掌,她手疾眼快,一巴掌甩了下去,打得发出“啪”的脆响。 南延希目光越发阴沉。 不觅嘴角勾起快乐的笑容,但嘚瑟不过三息,脑袋挨了齐老师的戒尺,虽然没有很用力,可也把雨不觅气得够呛。 齐老师显然给南延希撑腰,众目睽睽之下,她动了这小子就会倒大倒霉。 雨不觅恨得牙痒痒。 “雨不觅同学,请你回答我,你看到了什么?”齐老师摸了摸白胡子,斜睨她一眼。 “一只左手。” “废话,我问的是他的命途。” “看人看相又看手,此人眼小矮鼻薄唇,天性薄凉,心胸狭窄。再看他左手,感情戏生命线姻缘线通通极短。” 齐老师听不下去了,再敲了敲雨不觅的脑袋:“千年修得同窗缘,你怎能咒你同桌命薄。”他气呼呼不肯再看她,和蔼望着南延希,笑眯眯问:“南同学你说说,你说你看到了什么。” “一只短命鬼。” “……”雨不觅气得磨牙。 齐老师叹了一口气,一人甩了一戒尺。雨不觅抗议道:“刚才我骂他,你要打我,为何现在他骂我,你也要打我。” “我打你了么?”年纪大的糊涂蛋捋了捋白胡须,道:“啊,我忘了。” “……” 第44章 回忆杀5 北盎林是晦月山最清净的地方,这里有高大的树木,还有各种老虎猛兽出没,寻常弟子不会轻易入山。雨不觅趁着夜色好,偷偷摸摸溜进此林,瞎转了大半夜终于被她寻到一个湖泊。 月光朦胧,湖水倒影一圆月,树上两只野猴子吱吱乱叫,上蹿下跳。 雨不觅抛高石头,吓走了猴子们,随后宽衣解带,要沐浴一番。 湖水甚是清凉,雨不觅从脚裸浸泡到水中,特别舒服。雨不觅家住岭南水乡,到处是湖泊,幼儿时与小伙伴们下河摸鱼,摘莲蓬,嬉闹玩闹,水性极佳。她把头浸在水中,潜入湖中,如一条美人鱼般。 北盎林虽光线昏暗,但在月色照耀下,勉强能视物。 她在水中蓦然对上一双寒冰般的眼眸。 雨不觅被吓了一跳,差点尖叫出声,但在湖底下一出生就被水呛,硬生生把这尖叫憋住,使劲往上游。等她脑袋冒出来时,发出一阵惊动夜莺的叫嚷。 她毫不犹豫游回岸边,隐藏于湖底的黑影也冒出个头来。 见到她手里拿着束胸的缠布条,和那段白花花的女子身子,南延希咬牙切齿道:“你果然是女子。” 雨不觅没空搭理他,连束胸都不顾上了,慌忙套上外袍。南延希不依不饶,气势汹汹,拽起她的手,皱眉:“说,你来晦月山究竟有何目的。” “我能有什么目的。” 雨不觅甩开他的手,捂住胸前春光,气得发抖。 朦胧月色下,一女子于岸边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浑身白花花的,湿漉漉的暴露于人前,她低着头,虽看不清脸色如何,但此刻狼狈异常,让人心生怜悯同情。 南延希背过身,叹了一口气:“无论你是什么目的,晦月山只收男弟子,你侥幸蒙混过关,并不能一世无虞,现在齐老师还未发现,你自行退学吧。” 雨不觅搂住衣袍,按压下胸膛,强忍怒气不打死他,低吼道:“凭什么。” “凭你是女子。” “谁说女子不如男,为何男人能修习阴阳术,女人就必须在家里绣花做饭生孩子。我想修习阴阳术,我想变强,我想靠自己的努力闯出一片天,成为一名伟大厉害的阴阳师,凭什么要我走。” 南延希背过了身,但也能想象到她气急败坏的脸色是如何难看,也许眼眶还挂着晶莹的泪水。 他音色渐缓,解释说:“女子并非不如男,只是晦月山不收男弟子,你若想修习阴阳术,降妖卫道,可以拜入别的门下,不一定要来晦月山。” “你出身高贵,怎么会懂我。” 雨不觅穿戴整齐,头也不回。 南延希回头看了一眼,只看到一道纤瘦的背影消失在黑暗的森林中。 翌日上课,两人同时落座于长桌旁,目不转睛看着唾液横飞的白胡子齐老师,默契没有提昨日湖泊之事。但雨不觅心里就是被压了一块大石头,南延希的沉默并不能说明此人答应替她保守秘密,不多管闲事,为此她十分忧心。 齐老师说到精彩处,劫持一拍桌案,点了句名:“雨不觅。” 雨不觅分心想事,太过入神,一时没听清。 南延希侧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冰冷,让雨不觅打了一个激灵,马上跳起。 齐老师的白胡子眉毛齐齐翘起,掏出戒尺狂抽桌案,气得够呛:“雨不觅,新开学第三日,课业不多,无需你上课时间还在思考其他,你现在就回答我刚才所问的问题。” 雨不觅回神,拱手道:“是。” 这一声她答得极其响亮,让齐老师的心情稍微好受了些,颔首道:“你说说看吧。” “在学生回答您的问题前,学生有一事不懂,请齐老师赐教。” 能提出问题的学生虽然不是天才,但绝对是肯认真思考、努力上进的好学生。齐老师甚至欣慰:“你问吧。” “不知道齐老师刚才问的是什么问题。” 此问题一出,满堂学子憋笑。 齐老师被她气得够呛,皮笑肉不笑道:“哦,你刚才没听课呢!” “我听了。” “那你怎么不知道我的问题。” “我听到您说上课了。” “……” “哼。”齐老师怕再跟雨不觅争辩下去,就会被气得寿终正寝,“我今日要问的是符篆的作用。无需你作答,你压根就不懂。符篆一纸在于写和用。写就是赋予符篆的能力,定身符就是定身符,净化符就是净化符,不能改,也不能随便用。” “老师此言差矣,天下符篆乃是一家,为什么不能画出一张能定身又能净化的符纸呢。” 齐老师活了一把年纪,吃的盐比她吃的米还多,今日浪费时间跟一无知小儿争辩,浪费了堂下众学子的时间,实在不妥,敷衍道:“等你画出一张能定身又能净化的符纸再来跟我大放厥词吧。” 他指了指门外:“现在请你到外面吹吹冷风,醒醒神,别白日做梦。” “为何画出一张能定身又能净化的符纸的不可能的事情。” 这话是南延希说的,在齐老头眼里,他是那种家室好,脑袋瓜聪明,人也特别厉害的那种学生。对于他的质疑,齐老头很给面子,“南同学能画?” “不能,但她可以。” 南延希看了一眼雨不觅,那张冷漠的眼眸,竟有几分赞赏之色。 齐老头愕然,雨不觅更加愕然:“你为何觉得我能画。” “你有这个才能。” 经过南延希这一打岔,雨不觅的罚站不了了之,心中对他升起几分英雄所见略同之感。别的不说,她在画符方面确实很有天赋。下课后,雨不觅主动跟上他,套近乎:“南同学,之前是我不对,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请你别再跟我这种人一般见识了。” “你是很有才华,但规矩就是规矩,我给你三日的时间,望你好自为之。” 刚对这人升起一点好感,又被他的无情摧毁,雨不觅恨得咬牙切齿。肩膀被人拍了拍,雨不觅回头,见是苏绯月:“怎么回事?你又违反校规了。” 雨不觅垂头丧气。 苏绯月同情道:“你真不走运啊,怎么栽他手里了,昊天城是最讲究律法规矩的,从南家出来的弟子,一个比一个黑脸无情心狠手辣。你知不知道他有个外号。” 雨不觅虚心请教。 “辣手摧花。” “……” 第45章 回忆杀6 连上五天理论课,齐老师向晦月山家主申请,带新生们外出捉妖历练。当然,他们捉的都是一些低等妖怪,考虑到他们个个都是半桶水,齐老头还让他的得意门生梅信陵陪同带队。 梅信陵今年十六岁,少年聪慧,道法和符术都很精通,而且捉妖经验丰富,人缘也好,简直是晦月山众弟子的楷模。 一众新生被关押五日,终于能放风出门,个个都乐得找不着北,连即将要面对的低等妖怪都抛诸脑后了。 此次地点在晦月山管辖地盘内,望风陵。方圆三十里没有人烟,四周寸草不生,高高的悬崖陡峭而起,地势险要。 “梅学长,要收的是什么妖呀,怎么躲这种穷乡僻壤地。” “是石头妖,虽不是厉害的大妖,但因不善行走,外形上跟普通石头并无区别,极善障眼法,要寻它们出来,得费上一段功夫。” “不是吧,我们是来寻宝的。” 苏绯月拧起一条丝帕挡住烈日,眉头皱成川字:“寻宝好歹还能有漂亮的珍珠宝石翡翠玛瑙看,可我们来此就为寻一块破破烂烂的石臭头。” “不是一块。”梅信陵嘴角勾起一抹微笑,耐心极好:“是三十块。” 放眼望去,全部都是石头。 要从石头中挑选出石头,这特么的就是难受。 一众弟子怨声载道。 司徒灵站在梅信陵身旁,揉了揉太阳穴。自从跟苏绯月同一个宿舍,他觉得他每天都过着非人的生活:“信陵,不如我们一组吧。” 他们算上梅信陵共有三十一人,两人一组,其中一组就有三人。梅信陵颔首:“也好,每一组抓两只石妖回来,哪组先捉到石妖,就先回此地,等大家汇合后再一起回去。” 新生们苦瓜脸:“是。” 雨不觅跟南延希一组,两人前后脚,四处搜索石头的下落。鉴别是否是石妖有个最简便的方便,就是把石头打烂。石妖坚硬如铁,遇撞击不烂,而普通的石头,自然承受不住阴阳师注入法力的一击。 南延希和雨不觅分头行动,一左一右,横扫了一片石头区域,活禽一只石头妖。 “南同学,你看我们配合得有多好,假以时日,我们定会成为晦月山最杰出的二位侠士,威名远播。” 南延希看了她一眼,不语。 雨不觅一下子就猜到他的想法:“性别从出生就注定了,并非是我所想,我也是不愿意的。要是能重新选娘胎,我一定第一个报名。” “此地不适合你。” “适合不适合,就要看南同学肯不肯给我机会了。不如我们公平对决一次,若是输给你,我心甘情愿,收拾包袱走人;若是我侥幸获胜,我不求南同学替我遮掩一二,只求你当那夜的事情没发生过就行。” 南延希望着她诚恳的脸,那双眸子红彤彤的,很委屈,还似乎哭过。这几日,她只要一逮到机会就跑来示好,宿舍的桌凳擦得亮堂,早晨铺床叠衣服,三餐送来米饭肉食,不辞辛苦收集露水给他泡茶,某次夜晚见到他起床上茅房,偷偷溜进他房间替他准备了夜壶。 清晨他醒来后,一推开门就能看到守到门外的雨不觅。她守了一夜,眼圈青黑,还强打精神,站起鞠躬,比昊天城仆从的姿势更加低:“南同学起床了,早上好,你有何吩咐,尽管吩咐我就是,我定尽心尽力,上刀山去油锅,绝无二话。” 哪怕南延希心硬如铁,也受不住她的柔肠攻势,退后三步,做了个请的手势。 雨不觅欣喜不已,从袖中拽出八张符纸,准备一次性将他拿下。 “你做了什么?” 符纸还在雨不觅手里,她什么都没做。雨不觅低头看了一眼软趴趴的泥土,摇头道:“没有,不是我。” “那这土地……” 话还未说完,土地上冒出两只巨大的白骷髅手,趁二人不备,把他们拽下泥地。 ********* 悬崖峭壁下,有一座石头建造的地府。 雨不觅和南延希被白骷髅捉住,成了阶下囚。 两人被捆在小池边一棵千年血藤妖身上。千年血藤通体赤红,根须从枝泾冒出,垂落下地,成了密不可破的牢笼。 雨不觅悠悠转醒,一眼就望见离她不远的南延希,两人交换了个眼色,并没有说话。没过多久,一只衣着暴露的狐狸精出现。她长得妩媚动人,那双勾人眸子连雨不觅也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狐狸精很满意雨不觅的表现,当她勾魂夺魄的目光看向南延希时,他还是那副冷冰冰的二百五模样,气得狐狸精够呛。 “好俊的小哥哥呀。” 狐狸精虽化作人形,却没把尾巴藏起来,那条雪白的尾巴毛绒绒的,勾搭上南延希的脖颈,唇瓣舔了舔他的耳坠,呵气如兰:“想不想嘛!” “离我远点。” 正直如南延希不被美色所获,冷眼看他:“我嗅到那股狐骚味就觉得恶心。” 虽然狐狸是有骚味,但哪只漂亮的狐狸精愿意别人下面子,而且这个人还是她的猎物。 “找死。”狐狸精露出尖锐的五爪,爪背拍了拍他英俊的脸:“若非你长得够俊,我现在就生吃了你。” 南延希把头扭到一旁,不愿意跟妖为伍。 “只要你叫一句好姐姐,我立马放了你。” 雨不觅一听,甚是惊讶。天底下居然有这般好事:“好姐姐,我叫你行不行,别说叫一句,叫一万句都行,你赶紧放了我吧,我被绑得好难受。” 狐狸精从未见过如此没骨气的阴阳师,但是她喜欢,吃吃地笑道:“行,姐姐这就放了你。” 千年血藤树松开对她的禁锢,雨不觅大喜。被捆得腰酸背痛,她径直坐到地上休养生息,寻找机会救美男于妖口下。 而狐狸精对美男的兴趣越发浓郁,但他这般爱答不理也是生气了,让千年血藤树把他扔进池子里,给他点教训后,就拂袖而去。 狐狸精的口吻是随便泡泡他,但千年血藤妖不懂主人心思,把捆得严实的南延希按在池水中,让他难以呼吸。 眼看水池冒出一连串泡泡,雨不觅也是急了,她慌忙跳下池子寻人。 她水性极好,能在水底憋气许久,千年血藤妖的根茎在池子里盘根错乱,密密麻麻血红根茎中,哪里都可能藏了人。 “轰隆”一声巨响,竟是千年血藤树爆裂开。池中的血红根茎受到殃及,寸寸断裂,如倾倒的宫殿,尽数将人掩埋。 雨不觅被一根大根茎砸中,吞咽了几口池水,迷迷茫茫中好像看到一条黑影向她游来。 第46章 回忆杀7 雨不觅渐渐清明,发现她躺在池边,浑身湿哒哒的。而南延希以一个护着她的姿势,睡倒在她身旁。两人的下半身都泡到池子里,她冷得浑身打颤。 “南延希。” 雨不觅跌跌撞撞爬起,费尽心思把南延希弄上岸,累得气喘吁吁。她拍了拍他的脸:“南延希,你怎么了?” 他脸色极其难看,苍白得几近透明,仿佛随时会咽气。雨不觅把他倒立翻转许久也不见他醒来,只好按住他胸膛,使劲挤压,让他缓回一口气。 按压十下,他依然毫无反应,雨不觅心急,凑下脸,让两人唇嘴相贴,本着救人大过天,忽略男女大防,给他渡气。 南延希颤了颤眼睫毛,察觉唇嘴上柔软的异物,猛地睁开眼睛,两人四目相对,纷纷一个激灵,双双退后数步。 “男女授受不亲,你身为女子,不知廉耻,轻贱自己,竟在大庭广众下胡来。” 他把唇嘴都擦红了,还不肯罢休,明明是七尺大男人,却如被占了便宜毁了贞操的良家女子,满脸惊慌。 “若非我救你命,你怎能还有命指责我。” 雨不觅撇了撇嘴:“不识好人心。” 南延希想到事情发生的前因后果,脸色难看。 这时,听闻动静的狐狸精摇曳身姿,款款而来。她见到忠实的属下死了,并没有露出别样的情绪,反而饶有兴致看着南延希:“小子,你挺不错呀,竟能杀死千年血藤妖。” 她舔了舔唇,对南延希越发感兴趣。 天底下就没有不臣服于她的男性,狐狸精很自信。 空气中散发出腥甜之气,淡淡花香融合别样的东西,让人防不胜防。 “闭气。”雨不觅和南延希同时提醒对方,但他们知道归知道,却不能防备。狐狸精的白色尾巴在身后晃荡,让魅药融于空气中。雨不觅和南延希不能不呼吸,魅药进入肺腑,都双目发红,脸色通红,十分难受。 两人衣衫皆湿透,靠的距离又近,在魅药的作用下,看不同性别的人,无论长得像公猪还是母猪,皆是人间极品,两人口干舌燥,已经不由自主朝对方而去。 他们的手碰撞到一起,紧紧缠着,双目四对,天雷勾地火。 狐狸精下药可不是为了看戏,她摆正雨不觅的小脸,不让她得逞,嘴唇勾起:“小丫头,姐姐可不能把如此可口的猎物便宜了你。” “姐姐,那你先把你给我吧。” 雨不觅双目迷路,那只不安分的小手在狐狸精窈窕的身躯上乱摸,极其渴望地靠近她,越是贴紧她的身体,越是享受。 “姐姐,你好软啊!” 狐狸精愣了愣,随后笑了起来:“没想到你这丫头荤素同吃呀,无妨。反正姐姐缺个婢女,正好留你在身边,你先乖乖呆着,待姐姐办完事,再来收拾你。” 狐狸精白皙的手指摸上雨不觅的脸,抚摸她湿润的秀发,唇瓣在她额头映出一个红吻,没有血藤树妖妨碍,她已经过上左拥右抱的日子,心情畅快得很。 雨不觅见时候到了,袖中的符纸全部贴到她背上,贴了个密密麻麻。 狐狸精俏脸一僵,雨不觅已经飞快逃开,脸上的红润娇羞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漠。 “死丫头敢算计我。” 她催动法力让符纸化成灰,还未成功,在一旁伺机而动的臭小子猛地伸出利爪,插向她的胸膛。 狐狸精双目瞪圆,嘴角留下鲜血。 “龙爪,你是……” 狐狸精的话没来及问完,心脏已经被南延希生生挖下。 看着那颗鲜红的心脏,雨不觅目瞪口呆,只见南延希面色不改,把心脏收进储藏袋里。 对于捉妖人来说,狐狸精的皮囊比心脏更加重要,雨不觅见他这举动虽然奇怪,却也没问。只是她刚看见南延希的手掌化作五爪,像极蛟龙的爪子,不由得纳闷。 南延希解释道:“法器。” “哦,原来如此。” 不少捉妖人喜欢把妖的身体器官收集起来,然后熔炼成某种法器。雨不觅见多不怪,“还挺逼真的。” 南延希愣了愣:“嗯!长辈炼制的,花了不少功夫。” “喂!南延希。” 雨不觅接住他掉落在地的身体,给他当了肉垫子,吃力地拽他爬起,抡起他胳膊放她肩膀上,给他当拐杖。扶他到干净安全的地方,忧虑道:“南延希,你没事吧,你可千万别有事啊。” 南延希努力睁开眼睛,见到一个披头撒发,满脸焦虑的少女,他刚想说什么,却因为看到少女脱下湿漉漉的衣衫放到火堆上烤,而闭上了眼睛,继续装死,脸却悄悄地红了。幸好此刻天黑,地洞又较为昏暗。 他身上的衣衫也是湿的,浑身发冷。雨不觅为了让他躺得舒服点,给他脱掉外袍,也架了起来。 看着他湿透的里衣,雨不觅叹了一口气:“反正你睡着,就当做梦吧。”动手再拉扯他的里衣,要全部脱下烤干。 少女特有的香味包裹着南延希,若有若无的肢体碰撞,他能感受到少女娇嫩的肌肤。狐狸精的魅毒明明解开了,却还是浑身难受。 南延希终于忍不住睁开双眸,眸子里没有往日的阴沉冷淡,全是羞赫。 “别脱了。” 他的嗓音沙哑着,有难得的温柔。 雨不觅怎样也想不到他会忽然醒过来,呆滞一瞬,弹跳起身,随便拉了一件外袍就穿了起来。 穿着穿着就觉得很不对劲,这外袍是南延希的。 雨不觅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 她转过身看南延希的脸,南延希也转过了身体,压根没看到她穿了他的衣衫,趁这空档,雨不觅赶紧把自己的衣衫穿上。 给他救命渡气就是不知廉耻,光着身子还扯他衣服,一定是十恶不赦的淫.娃.荡.妇。 雨不觅坐到火堆旁,捂住脸,觉得没法面对他了。 “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明白。”南延希生生打断她的话,话语恢复平静,却不肯把身体转过来,显然十分气恼。 “这边有火堆,你要不要过来烤烤。” “不必。” 任凭雨不觅好言相劝,南延希始终不肯把身体转过来,雨不觅无法,只好在他身后不远处再生了一堆火。幸好遇上她这么一个心大的姑娘,要是有点小心思的女孩,肯定被他气疯。 “也不知道你以后会娶什么样的媳妇?” 不,雨不觅觉得,这种人是娶不到媳妇的,注孤生。 南延希仿佛察觉雨不觅的想法,默默转头看了她一眼。火光把他的脸照得更加红润,连耳根子和脖子都被气得红透了。 “你发烧了吗?”本着同窗间应该相互关心,雨不觅凑近他,伸出手要摸一摸他的额头。 南延希如见鬼神,猛地退后,“没有。” “我有这么可怕吗?” 南延希哽了哽,咬牙切齿:“有。” -------------------- 作者有话要说: 雨不觅:此人病得不轻! 第47章 回忆杀8 纱帐晃动间,南延希看窗外景色若隐若现。他刚醒过来,摸了摸发疼的脑袋,迷迷糊糊记得在他晕倒在望风陵下的妖怪地府。他杀了一只千年血藤妖,又挖了狐妖的心脏,体力透支,昏迷不醒。 宿舍门被推开,进入两道白影,一前一后走近他。 南延希瞌上眼眸,听闻梅信陵的冷淡嗓音:“若是南延希醒来,有劳不觅向我通报一声。” “南同学若是醒过来,知道梅学长这么关心我们这些学生,定会感动落泪。” 南延希听着不觅掐媚的话,心里头不太舒服。 而梅信陵称呼不觅,更让他不舒服。 他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亲近了。 那两人还不知道南延希已经醒了,闲聊几句后,不觅送他离开。关上宿舍门,回头一看,刚还病恹恹躺床榻的人已经坐了起来,冷眼看她。 “南同学,你没事吧,刚梅学长来看过你了。” 他醒来的第一句话,不是问他伤势如何,而是帮梅信陵传达话语。南延希胸口像被锤子敲打了一下,越发沉闷。 “你跟他倒是挺熟的。” 这话虽阴阳怪气,但不觅没放在心上。南延希哪一天不阴阳怪气,定是被鬼附身了。 “还好,你昏迷在地府中,我直呼救命,梅学长像拯救万千百姓的英雄般,从天而降,一下子就把围困我们的骷髅骨头全部杀光,那把闪着寒光的利剑所到之处,全是四分五裂的骨头架子。你是没看见,当时的那个场面呀。” 南延希冷笑一声。 “你别不信呀,不然你以为我们是怎么回来的。” 不觅坐到桌旁,斟了一杯热茶给自己,润了润喉咙继续道:“梅学长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我们得好好报答他才是。临近他的生辰,我们该送他什么礼物呢?金银珠宝他是不缺的,而且送的礼贵在心意,不如我们送他……” 阴影笼罩住她,不觅回头。南延希站在她身旁,如一堵高山,让她张了张嘴,“你还伤着,不如先回去坐着。” “你对梅信陵倒是上心,连他的生辰都知道了。”话音刚落,南延希惊觉自己刚说了什么。此时,他像个沾酸吃醋的无知少年,竟恼怒不觅不知道他的生辰。 “罢了,你去给我打一盆水来。” 不觅的把柄被他捏着,她恨不得全天伺候他,好让他彻底闭嘴:“行。” “等等。” 不觅停步回头,南延希冷着脸道:“你在普园志处住多有不便,搬回来住吧。” 不觅惊讶得长大了嘴巴,虽然这人脸黑话冷,但这话她竟听出了几分关怀之意。似乎在考虑她一女子跟一个大男人住一起不方便,而给她打开方便之门。这是感激她的救命之恩,要投桃报李了。 “别误会,我受伤未痊,暂留你一段时间罢了。” 原来是免费的仆从不用就浪费。不觅早知道他心黑,并不伤心,“行吧。” “普学长。”刚一踏进宿舍大门,不觅就大叫一声:“你留步。” 那日,她为了不会在宿舍里看到让人长眼挑针的东西,调戏了他一番。弄得普学长从此有了心理阴影,反正有她在的地方,他必定躲得远远的。幸好普学长是个仁义善良的学长,不仅没有大嘴巴往外说,还在宿舍画了分界线,此举大大方便了不觅。 “真是对不住了,这段日子叨扰你了。” “没事没事。”普园志冲到门槛处,见到不觅要走来,吓得跳出宿舍门,拿半扇门掩盖住自己的身体:“雨学弟,你还有事儿。” “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你没错,无需道歉。” “我真的做错了,其实……”话到嘴巴,不觅又没法解释,倒不如继续让他误会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南同学受伤了,我搬回去照顾他一段时间,就不继续叨扰普学长了。” “你要搬走啊,好啊好啊。”随后又觉得雨学弟模样俊俏,性格乖巧,此行怕是一去不复返,还会让另一位晦月山的好青年背负恶名,从此走上不归路。 他操心道:“要不你别走了。” 不觅震惊道:“为何?” “我不受你影响,但意志薄弱的南师弟说不定会被你蛊惑,被你勾引,你还是留下吧,我当日行一善了,拯救大好青年了。” “……” ********* 不觅搬回原本宿舍,以救命之恩要挟,南延希勉强答应替她守口如瓶,不觅守得云开见月明,心情愉悦,看路边的杂花杂草都觉得十分顺眼。 身旁忽然蹿出一人,且是不觅在晦月山第一个交到的好朋友,不觅心情更爽。 “绯月,你也出来散步呢!” “不,我是散心。”他哭丧着一张脸,憋了憋嘴:“凭你这般庸俗的外表都能让人改观,为什么我不行。” 这人实在不会聊天,但不觅大度,不予他一般见识。 “自己一个人舒舒服服的住一个宿舍不好吗?司徒灵搬走,应该是你求之不得的。” “我确实挺喜欢一个人住的,但我不喜欢被人抛弃。他主动要求跟梅信陵同居,这就表明他十分嫌弃我。” “也许是因为他跟梅信陵关系更好。” 苏绯月心里更加不舒服了,幽幽道:“我跟司徒灵在一间宿舍这么久,难道就敌不过他跟梅信陵那点情谊。” “他们之间的情谊不是一点点,是从小玩到大的友谊,手足之情,兄弟情深。” 苏绯月咬住下唇,痛心疾首:“负心汉。” “……” 不觅跟他说不通,但又不能丢下他不管,就把他带回宿舍里。南延希旧伤未愈,还躺在床榻上,此刻用冷刀子的眼神凌迟他们,像极看一对为世人所不齿的奸.夫.淫.妇。 不觅揉了揉脑袋,觉得带苏绯月回宿舍,是个错误的选择。 “苏绯月,你先出去吧。” 不觅语气恶劣,苏绯月还未从被舍友抛弃的伤痛中缓过神,捂住脆弱的小心肝,“连你也嫌弃我。” “不是,我只是让你到门口等等我,我稍候就出去。” “好吧。” 望着他落寞难受凄凉的背影,不觅于心不忍,但还是先把南大爷伺候好了。斟茶倒水,嘘寒问暖后,她才出门。苏绯月抱着臂,半倚靠在柱边,一脸凄凉。 “哎,你不知道,那位大爷自己是个面瘫,也不准我笑脸迎人。只有我对你摆着一张冷脸,他才高兴。” 宿舍内传来摔碎茶盏的脆响,又传来面瘫的暴怒。 “雨不觅,滚进来。” 第48章 回忆杀9 时间一晃,就过了大半年。 雨不觅等新生从一只稍懂法术的小菜鸡,变成闻名晦月山内外的阴阳师高手,偶尔会应百姓的邀请,四处收妖,为民除害,佳名远播。 这日,他们听闻坊间有妖横行,数个少年受百姓邀请去降妖除魔,一起步下晦月山。 戏院搭建的高台正上演《八仙过海》,戏子般扮演的诸位神仙正在各显神通,热闹非凡。戏台下百姓们拍掌叫好,看得兴奋不已。 雨不觅站在角落,嘴角叼着一根草,因太过无聊,已经连打了数个哈欠。也不知道每日来戏院捣乱的是什么妖,喜欢花旦红角就算了,为何还会偷看戏班主的媳妇洗澡。 雨不觅眼神给戏班主媳妇投了过去,对方恰巧看过来,悄悄抛了个媚眼。 幸好雨不觅是女子,若是男人,谁还能忍住胃里的翻腾,不跑出大门吐个痛快。这女人肤黑肉多,脸横似猪头,一张血盆大口张开,嗓音叫得比杀猪还大声,单论外貌,此妇女不是妖更像妖。其他同学为了躲避她,拒绝戏班主夫妇邀请,死活不肯进戏院。 雨不觅赶紧把视线投向别处。 一出《八仙过海》上演完毕,为了感谢雨不觅,戏班主让最红最年轻最漂亮的两个花旦出来招呼雨不觅。 两个小姑娘一个叫阿杏,另一个叫阿红,皆是肤白貌美的水嫩小姑娘。二人都很崇拜武艺高强、四处降妖的阴阳师,看雨不觅的眼睛盛满了星星。 雨不觅不被外事影响,挥了挥手:“不必伺候我,都回去吧。” “是不是奴家们伺候得不好?” “是不是公子有心上人,怕她误会。” 眼看两个姑娘快要哭出来的模样,雨不觅揉了揉太阳穴:“非也。” 话音刚落,高台传来台柱崩塌的巨响。雨不觅本能要冲上前,两位姑娘却十分害怕,一左一右拉住她的衣袖,怕得泪眼汪汪。 这时,两道影子一黑一白从大门掠进,身手矫健,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捣乱的倒霉妖活禽。 五只圆圆的倒霉妖修为尚浅,五官和手脚尚未成性,跑得比较慢。白影左手拧住两只,右手扯住一只。另外一位黑影亦然,左手很忙,右手空出扯妖。 两人共同擒住一只妖,速度都无比凌厉。他们不约而同望向对方,手的力道加重,扯得倒霉妖哇哇大哭。 雨不觅身旁的两位女子惊讶看着高台,但她们的关注点不在妖身上,而在两位俊美的男子身上,双目更加亮澄。 “他们二人实在般配。” “好像图册里画的两个俊美郎君。” “什么图册?”区区倒霉妖,而且已经被擒获,雨不觅有了时间和兴致与两个小姑娘闲聊。阿杏从袖中抽出一本画册,羞答答道:“这是绝版,若是公子看完,可得归还给奴家。” “你怎么给公子看这个,羞死个人了。”阿红搅动手帕,低头脸红。 雨不觅好奇图册,翻开一看。一瞬间,她似乎打开了个新世界,晦月山男子众多,她人长得好看性格也好,在同窗中混得更生水起。偶尔几本言情话本或者春宫图留到她手里,她也能面不改色跟旁人调侃。 但她今日放知道原来在情.欲的世界中,她不过是井底之蛙,这本书画的东西足以让人血脉喷张,心潮荡漾。重点是画纸中的两位男子,一人白衣,一人黑衫,两人衣衫褪去后,黑白交混,看得人混混沌沌,思想污秽。 雨不觅看得太过投入,没察觉身后有人。一只大手夺走她的画册。雨不觅眉头一拧,正要呵斥,回头一看,竟是画册的主人公之一。 她咳了咳:“不过是些乱涂乱画的小玩意,上不得台面。” 南延希狐疑地盯着她的脸,若是乱涂乱画的东西,她脸红个什么劲儿。 他犀利的目光挪开,盯着两个戏院少女。 她们齐齐往后弹跳两步,捂住嘴巴惊呼道:“真是一模一样。” 南延希更加好奇,雨不觅阻拦不住,抬手捂额,不敢看他的表情。 南延希只看了一眼,额头青筋根根蹦起,气得让画册化成碾粉。 “喂,那是人家的东西。” 而且画技也不错,就这么被南延希毁了,雨不觅十分心疼。 “不知羞耻。” 南延希气得差点暴走,双目阴沉如寒潭。两个小姑娘吓得抖如糠筛,缩在雨不觅身后,像被大灰狼恐吓的无辜小兔子。 “你吓到她们了。” 不顾雨不觅抗议,南延希提起她的后颈,把人提走。这大半年来,南延希的个头长得比以前更高了,吃同一样的米饭,雨不觅虽然也高了,可跟人家压根就不能比。 雨不觅把自己的后领从南延希的魔掌中拔出,小跑到二位小姑娘面前:“对不起,对不起,他不是有意的,画册我会赔给你们的。” “没关系。”阿杏笑着说:“能看到画中人,比看一本画册来得有意思,而且黑衣公子果然如画中人般,生猛。” 阿红点头如捣蒜:“真是太猛了。” “而白衣公子温柔如玉,尤其是那一双桃花眼。我初次看到画中人时,惊觉世间怎么会有生得如此好看的眼睛,若是他对我笑一笑,我死也甘愿。” 雨不觅走到梅信陵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梅学长,这二位姑娘夸你眼睛生得好。” 梅信陵愣了愣,侧头看向二位叽叽喳喳的少女,礼貌性地勾了勾唇角。 少女们停止叽叽喳喳的行为,仿佛见到了神邸降临到人间,看到他的信女们,一颗芳心噗通噗通乱跳着。 第49章 回忆杀10 按照惯例,晦月山学子们收妖后会去望海楼胡吃胡喝一顿,以视庆祝。雨不觅等几个同窗落座后,传来一阵令人不寒而栗的尖叫,但望海楼大堂只有雨不觅这桌,和另几个书生打扮的男子,并未见女客。 只见君离烬站起,朝几个书生走去,两桌相距甚远,君离烬跟他们说了什么,雨不觅难以听到,不过看书生们的惊恐面向,定是让他们胆寒的话。 双方达成了什么协议,君离烬摘掉腰间代表浮珑仙山的玉佩给了他们,某位浅蓝袍子的书生从袖中掏出一只小小的精灵。 这是雨不觅第一次见到精灵,猛地站起,双目亮腾。 君离烬把小精灵带回这桌,轻柔把她放在桌案上,给她松绑,摘下她嘴里的小布条,眸光温柔。 小精灵虽只有巴掌大,可肤白貌美,一张写满爱慕的脸盯着君离烬仿佛看着崇拜的神明。 雨不觅懊恼道:“竟慢人一步英雄救美,实在遗憾。” 南延希白了她一眼:“歇着吧,你招的烂桃花已经够多了。” 小精灵被君离烬所救,又见恩人温柔似水,哭着诉说她的委屈。小精灵名为凤女,来自灵界,跟妹妹相依为命,过得无忧无虑的日子。但那逍遥自在的日子在鲤鱼精到来后,戛然而止。鲤鱼精抢占她们的家园,还要强娶她们姐妹。 雨不觅最是痛恨恶人恶妖,一巴掌拍在桌案上:“岂有此理,凤女姑娘放心,为灵界除害,我们义不容辞。” 凤女小精灵希翼地看着她:“真的么?谢谢你们。” 南延希幽幽道:“可惜我们没空,若是你不介意等上个十年八年的,不妨先去晦月山坐着等。” 凤女小精灵的一颗玻璃心碎成渣渣,嘤嘤哭道:“若是等个十年八年的,我们灵界定是亡了。” 雨不觅皱眉,看向梅信陵:“梅学长,此去葬妖城除恶妖任务艰难,危险重重,而且路途遥远,但凤女姑娘的事情迫在眉睫,不如让我跟她去一趟,一只小妖怪而已,我除去它后,自然会跟上你们,绝对不会落队的。” 梅信陵皱眉道:“不妥,你一人太过危险了。” “灵界诸事交给我们浮珑仙山一众阴阳师便好。”君离烬淡然一笑。 浮珑仙山的阴阳师跟他们修炼的道术有关,性情寡淡,极少愿意理会凡尘俗事,这次愿意帮助凤女小精灵,梅信陵自然应允。 吃了一顿饭后,一桌子的人兵分两路。 众学子回晦月山简单收拾了行囊,再到山门口汇合。司徒灵清点人数口,不悦道:“雨不觅没到场。” 普园志左看看右看看:“我们刚一起回来的,人呢?”说着把目光投向南延希,眨巴了一下眼睛。 南延希冷着脸,并不打算多言。 梅信陵道:“雨不觅学弟还有要事,我们先动身前往葬妖城,不久后她定能跟上。” 普园志吧唧了一下嘴:“学长,你也太那个啥了,之前我扶老婆婆过马路掉队了半刻钟被你罚抄书三日。雨学弟公然脱队,你居然就这么算了。” 南延希看了眼梅信陵,眉头紧皱。梅信陵全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率领众人出发。 而另一边,雨不觅光明正大与君离烬等浮珑仙山的弟子同行,骑着高大大马,很是威风。她看着坐在君离烬肩膀的小精灵凤女,心头痒痒的:“小精灵跟人族长得相似,能不能让我摸摸。” 她这人有个坏毛病,碰到未见过的漂亮物什,或者可爱的小动物,就会心痒想动手摸摸碰碰。她是女子,摸个小女精灵应该没什么。 但听到凤女耳中尤其刺耳,这人居然想占她便宜,哼哼地瞪了她一眼,气呼呼的模样更加可爱。 雨不觅摸了摸鼻尖,从荷包摸出一块糖抛给君离烬:“我没有恶意,若是让凤女姑娘不快,请收下我的赔礼。” 凤女抱着一个大大的糖果,轻轻舔了一口,是她没有尝过的香甜滋味,偷偷看了一眼雨不觅。 少年骑在白马上,风流俊俏,像极灵界话本子里的俊俏郎君。 ********* 鲤鱼精不过是一只低等妖怪,在浮珑仙山众多阴阳师的夹击下,很快被打得哭爹喊娘,投河求饶。君离烬并未怜悯它,反而放出阴阳火,把它烧剩一副鱼骨,任由它沉入十方荷塘。 君离烬指点揉了揉凤女的脑袋,“凤女姑娘可以高枕无忧了。” 对于仇鱼的惨死,凤女欢喜不已:“谢谢君公子,也谢谢各位侠士。” 看到小精灵脸上的微笑,雨不觅放下心来:“诸位朋友,我还得赶往葬妖城,就先走一步了,有机会的话,我请你们喝酒。” “浮珑仙山忌酒,多谢雨同学的好意了。” 君离烬瞳孔幽深,笑容意味深长:“雨同学若是得空闲,不如一起到灵界坐坐。” 凤女微微一怔,灵界大门不会轻易对外客打开,所以她并未主动邀请。为何君离烬代替她邀请,雨不觅刚要拒绝,一名浮珑仙山的阴阳师闪身到雨不觅身后,打晕了她。 凤女察觉事情有异样,吓得捂住嘴巴。 一片青青绿草上,雨不觅被冰凉的水泼醒,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美妇人的脸。她头戴环翠朱钗,身穿华衣,举手投足间尽是优雅温柔,眸子却透着哀怜,上前要去握雨不觅的手。 雨不觅避开,眸光冷淡:“雨夫人,好久不见。” 夏锦旭愣了愣,但想起自己闯下大祸的儿子,狠下心肠来:“不觅,我是你的母亲,你的亲生母亲。” “所以雨夫人今日是来跟我相认的吗?”雨不觅眸光环视一圈,浮珑仙山众多阴阳师呈一把保护的姿势围住雨夫人。 雨不觅眸光落在君离烬的脸上,忽然记起,雨家夫人和君家夫人是手帕交。她上下打量君离烬那张淡然的俊脸,哪怕不想承认,也明白从头开始,这就是一个圈套。 浮珑仙山全族上下都过着隐居般的生活,身为浮珑仙山的少主,怎会忽然提出交换生的条件,还亲自到晦月山听老师课。并且对旁人冷淡的他,在雨不觅面前温柔体贴,极其爱怜,原来一开始就设计好了。 “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看到那双嘲讽的眼睛,雨夫人嘴巴张了张,却未能说出否认的话。 “是你大哥,他……” 雨不觅静静地看着她,示意她可以继续说下去。 说不愧疚是假的,但是再愧疚也比不上她儿子的命。雨夫人狠心道:“他在葬妖城班山虎的手里,如果不交出一个雨家嫡系,他就要你哥哥的命。” “哦,难怪你终于想起我了。” 雨夫人浑身哆嗦了一下,摇头否认:“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可并未找到,没想到你去了晦月山。” “幸好我去了晦月山,不然早就死了。” 雨夫人抖了抖唇,终究没再说什么。 第50章 回忆杀11 班山虎是江湖新晋强势家族的头头,他邪门且强大,连人间界的四大阴阳世家都要避其锋芒。因为他手底下拥有无数强大的阴阳师,还能召唤控制掌管江流的蛟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雨家少主雨琦玉初生牛犊不怕虎,在人满为患的茶楼当众辱骂班山虎,被班山虎的属下抓走。江湖谁不知道雨家少主无兄弟姐妹,班山虎让手下写一封信去雨家。要么杀人,要么让他嫡亲的兄弟姐妹来受过。 雨家想上门抢人,又怕被撕票,走动许多关系,始终奈何不了他,听一个叔伯说在晦月山见到一个与她失散多年女儿相似的学生,当下动了心思。 雨不觅被押至岭南水乡时,班山虎压根没料到雨家还真能找出个嫡亲来受死,为了他的威望和名誉,只能把雨琦玉放了,收押雨不觅进监狱。 雨家普天同庆。 班山虎没杀到要杀的雨家少主,气愤不已,让属下带雨不觅前来。 雨不觅换上女装,她身段窈窕,面容清秀,颇具姿色,看得班山虎的亲弟弟班山豹很是动心。 班山虎大度道:“小小女子,送你便是。” 班山豹犹豫道:“好歹是雨家的女儿,要是玩坏了会不会……” “怕甚。”班山虎最恨怂不拉几的人,浓眉一皱,怒吼道:“不过区区黄毛丫头,待天下尽数归我,四大阴阳家族算什么,人间帝王又算什么。” 班家宅邸临江湖而建,江湖深处还隐隐传来蛟龙拍打浪花的声音。班山豹大喜过望:“哥哥帝王之相,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他命下属押走雨不觅。 葬妖城,梅信陵在与雨不觅约定的地点等候多时,却始终不见雨不觅的影子,道:“不必再等,寻路去黄泉吧。” 众人此次来葬妖城的任务是收黄泉城新晋的大妖,黄泉魅妖。此妖凶煞,短短数月就杀了三十人,不仅破坏黄泉城的秩序,还拦截去投胎的鬼魂,另其灰飞烟灭,导致许多鬼死后无法投胎。鬼魂们不愿意入黄泉城,在人间为非作歹。 众学子收拾完东西准备启程之际,司徒灵再次轻点人数时发现南延希也不在,而且客栈房间的东西被收走了,寻店小二问了问。 原来他昨夜就退房离开了。 司徒灵不满道:“南延希毫无纪律,竟然私自离开。” 梅信陵道:“罢了,随他吧。” 梅信陵与南延希之间关系说不上坏,可绝对说不上好。现在默认他私自离开,恐怕是知道他去找雨不觅了。司徒灵蹙眉道:“要不是知道你弟弟失踪多年,我怕是要误会,雨不觅就是你的亲弟弟。” 提前雨学弟,梅信陵脸上有了笑意:“雨师弟他挺好的。” ********* 横穿鬼炎谷,走过安乐村,睡入无名墓。凭借着雨不觅逆天的运气,她和南延希终于手持曼珠沙华,平安站在黄泉城门上。虽然一路遇到的妖魔鬼怪数不胜数,皆是凶残狡猾的家伙,把他们害得够呛,大总算有惊无险。 黄泉城门恢弘大气,高耸顶天,鲜红如血,牌匾“黄泉”二字高挂,十分有气势。守在门口的鬼差一人拧着一个储藏袋,让过路的鬼魂交纸钱投胎。 他们面面相觑:“这鬼没钱还不准投胎呀!” 从身旁飘过的孤魂野鬼幽幽道:“可不是嘛!” 孤魂野鬼的穿着破破烂烂的官服,是死了几百年的官员,垂头丧气道:“我生前为官清廉,死后家中无子女,导致要自己赚纸钱才能投胎。不说了,我存了几百年,终于能存够了。”说完,他飘过去把钱递给鬼差们。 鬼差们拿三叉把他叉走:“滚滚滚,死了几百年的老鬼竟不知我们黄泉的规矩,城主有令,每一日涨一张纸钱,无钱鬼魂不准投胎。” 黄泉腐败至此,孤魂野鬼叹气离去。 投胎日期遥遥无期了。 雨不觅瞪目结舌,望了眼身旁的南延希:“你有带纸钱吗?” “没有。” “那我们怎么进去。” “等。” 二人在原地呆了将近半个时辰,终于等到一个机会。一名大腹便便的光秃老头,穿着崭新的官服,扛着两大.麻包袋的纸钱,笑眯眯走上前。他是个贪官,为官时收馈赂抢占土地,欺负良民,对上阳奉阴违,对下贪赃枉法,只要你想得出来的,他全都干了个遍。 雨不觅曾在皇城收妖,跟他结过梁子,还把他干的糊涂事全部抖了出来,皇城官员审判数月,终于把此人定案,斩立决。 死贪官被砍头了,还过得这么潇洒。 雨不觅和南延希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一左一右抢劫贪官,然后跑路。 贪官吓得六神无主,这是他全副家当,心慌意乱跑去找鬼差住持公道。鬼差怒道:“没有纸钱的,不准靠近黄泉城,滚滚滚滚滚。” 躲在暗处看黄泉官差腐败,雨不觅和南延希无所顾忌,大摇大摆扛着纸钱通关,身后的贪官拽住他们的袖子,被他们踢了两脚,把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贪官脑袋都踢飞了。 尾随雨不觅和南延希进黄泉城的,是皇家阴阳观的阴阳师们,个个手持纸钱和曼珠沙华,跟他们打了个照面,径直往前走。 两拨人进了黄泉城后,又一拨人进来。为首的正是最近名声大噪的班老虎,身后无数下属对他奉承吹嘘,越是吹嘘越是烦躁,班老虎大怒:“我若真如此能干,就不会让亲弟弟被小贱人杀了。” 他横眉怒目:“追到那小贱人,定把她剁成肉酱去喂蛟龙。” 属下们连连附和,谁也不敢触他的眉头。 新晋的黄泉魅妖嚣张至极,但凡被她看见的,无论是人还是鬼,通通被剥皮抽筋再吃掉,幸好这种东西住在黄泉边,只要顺着黄泉就能找到,不用大海捞针。 雨不觅与南延希往目的地行走,顺便留意一下四周有没有梅信陵等同窗的踪迹,她哈哈一笑:“说不定我们能抢在梅学长前头,把那妖降伏,让他们对我们刮目相看。” 眼角瞥向班山虎和一众小弟呼呼啦啦走过,她拽着南延希躲避到角落里。 南延希看了眼班山虎眉头微皱。 “何事?” 他在岭南水乡发现她时,脸色苍白,浑身是血,好不狼狈。岭南水乡有四大阴阳世家之一的雨家,也有最近撅起,自称第五大阴阳世家的班家。身为班家家主,班山虎的嚣张事迹遍布人间。 “没事,我琢磨着黄泉魅妖的事情。”雨不觅见班山虎走远,贱嗖嗖一笑。 “传闻黄泉魅妖,容貌较好,娇躯优美,乃是一等一的绝世尤物。且她也十分可怜,生前困入情局,死后也一心想着心上人不愿入黄泉,与曼珠沙华融为一体,永生永世都要受情爱之苦。此等可怜的大妖,阴阳师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见之不渡化,猪狗不如。” 她从储藏袋掏出白折扇,风流地扇了扇南延希的头发,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南同学,你有福呦!” 南延希面无表情,转身就走。 “给点面子嘛!”雨不觅抬脚追上去:“好歹我们是好朋友。” 南延希脚步微顿,冷冷看了她一眼,冷嗤一声,眼神极其不屑。 “南同学,你等等我。” 第51章 回忆杀12 身披紫袍的菩提子盘腿静坐于忘川河旁,满身污血的黄泉魅妖痴缠看他,满脸哀怨:“我为你死为你生,为你杀人无数,为你永生不灭,你竟这般待我。” “你我的道不同,注定没有好结果。” 菩提子神色悲悯,执起匕首迟迟没能下手。黄泉魅妖大笑:“你想杀了我吧,可你为何不动手,因为心底那点可怜的同情么?” 菩提子转身看向两位少年英雄。他听闻黄泉魅妖祸害苍生只为见他一面,辛苦混入黄泉,却被黄泉魅妖抓住。幸好两位侠士救他性命,可二人也因与黄泉魅妖大战,浑身是血。 他踉踉跄跄站起身,朝二位致谢:“多谢二位救命之恩,黄泉魅妖害人无数,想必二位少侠也是为她而来,就交给二位处置了。” 他落荒而逃。 “你个废物。”黄泉魅妖在身后恨得咬牙切齿,她也不懂自己为何会喜欢这等孬种,也许是因为他生得好看,也许是因为天下人都嫌弃她是半人半妖的杂种,要除之而后快时,唯有他一人站出,说众生平等,让她看见了人生的希望。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留下眼泪。 他曾经指着天地说,天地之间,除了她再无他物,可当他为了爱她渐渐失去修为时,却反悔了,独留她一人。 她终究是错付了。 黄泉魅妖已死,雨不觅和南延希相互搀扶站起。 “终于能回去交差了,”雨不觅欣慰笑道:“也不知道梅学长他们见到我们二人联手降服黄泉魅妖,会不会吃惊。” “嗯!” 回答雨不觅的只有一个冷淡的字,她不悦道:“好歹是朋友,你不能多说两个字吗?” 顺着南延希的目光,雨不觅看过去。不是冤家不聚头,不是仇家不见面。雨不觅平日里挺走运的,怎么今日这么背。 班山虎盯着雨不觅的脸,恨不得咬下她的肉,喝光她的血为他弟弟报仇:“你个小贱人。” 被他下属提到手里的普园志耿直道:“班家主,你这话就不对了,雨学弟是男子,要骂她的话应该骂小畜生。小贱人是骂女人的话,你不能这样形容我的学弟。” 雨不觅:“……” 没人会感谢你的解释,劳烦你闭嘴。 提着普园志的属下捏住他下颚,为他的蠢而感到惊讶:“你认真瞧瞧她的小脸,有男人长得这么白嫩的吗?” 说完,他无意中瞥见了南延希,被瞬间打脸了。 南延希又白又嫩,静静观察,还怀疑他的脸能掐出水来。 “昊天城虽是大族,但少城主此刻只有一人,恐怕难以抵挡我们班家兄弟数人。”班山虎羽翼虽满,但刚得罪了雨家,现在再得罪一个强大阴阳世家不是明智之举,用打商量的语气,道:“不如你把杀我弟弟的仇人交出来可好。” 南延希看了眼雨不觅,眉头微蹙。 “自卫,我是自卫。” 与班山虎的威名相比,其弟班山豹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败类。南延希想起在岭南水乡发现雨不觅时,她穿着的女子衣衫被撕得破裂不堪,嘴唇被咬破了,神色惶恐。 “原来如此。” 雨不觅松了一口气,“你信我就好。” 班山虎冷哼:“如果少城主不识趣,别怪班某心狠手辣。”想起亲弟弟的死状,班山虎怒极,一众兄弟把南延希和雨不觅团团围住。普园志弱弱地道:“你们打架归打架,能不能先放开我,我是最无辜的。” “闭嘴。”某位属下就着他的鼻梁给了他一拳头,让他不闭嘴都不行了。 雨不觅伸手在储藏袋掏了掏,刚耗费在黄泉女妖的符纸太多,现在只剩下小半部分。重点是她和南延希已经疲惫不堪,难以应付众多人。 南延希挡在雨不觅面前,五指化龙爪,龇牙咧嘴,十分凶悍,冷清的气质也来了个大变样,像一只蛰伏在人间的大妖。 “南延希,你没事吧。” 雨不觅觉得他不太对劲要去扶他,被南延希拦住:“我没事。”他握住她的略显冰冷的手,柔声道:“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他的手很温柔,雨不觅一颗惶恐不安的被稳住。南延希嘴角勾了勾,脸上的戾气减少了几分:“我知道你有很多秘密,我也有。等解决掉这些人,我们再慢慢说。” 雨不觅认真点头。 班山虎嘴里咏唱了一连串咒语,身上涌出一团黑气,双目狰狞:“蛟龙现身。” 他的身后出现一头身形细长,紫鳞覆体,马首蛇尾,头长须角,四足五爪的紫色蛟龙,龇牙咧嘴的模样十分吓人。 一人一蛟龙缠斗在一起。 班老虎因能控制蛟龙而闻名江湖,他在一旁指挥蛟龙作战,其他小弟纷纷涌上前围堵雨不觅。捏着人质小命的小弟自豪往前一步,“你敢跑,我就掐死他。” 普园志何其无辜:“能不能和平点,君子动脑不动手。”他不就多事了点,看到皇家阴阳观的阴阳师们扛着一个少年从这个方向跑出去,一时好奇循声而来嘛。怎么就遇到班家人,又怎么就被班家人逮主了。 他目光看向雨不觅,发现她的视线从未在他身上,心里哇凉哇凉的。“雨学弟,你能不能理一理我,大家都师出晦月山,给个面子可好。” 雨不觅依然没有理会他,普园志顺着雨不觅的视线望去。 卑鄙无耻阴险狡诈的班山虎一边操纵蛟龙,另一边手持弓箭,要搞偷袭。 普园志瞳孔一缩:“南学弟,小心啊!” 南延希何尝不知道班山虎无耻,可他跟蛟龙作战,已经耗去所有精神力,不能时刻分神。 雨不觅掏出全部符纸,贴满身体,往挡路的班山虎小弟们身上冲:“我要跟你们同归于尽。” 小弟们跟着班山虎是求富贵荣华的,现在还未享福,谁都舍不得死。他们认不出雨不觅贴在身上的符纸是什么,但班山豹都死在她手里了,这个丫头肯定不是等闲之辈,纷纷避开。 雨不觅往挟持普园志的小弟贴了一张符纸,脚步不停,飞快奔向班山虎的位置,等众小弟发现被个黄毛丫头骗了,顾不上生气,纷纷追上。 普园志挣脱挟持他的班山虎小弟,抱头退到一边:“你们别过来。” 众小弟连个眼神都没给他,直奔雨不觅。 如果被他们老大知道他们办事不利,一个都别想活。 怕死的班山虎小弟们铆足劲儿狂奔。 而寻了个高地势的班山虎当然没忽略他的一众蠢手下,怕雨不觅真能搅局,毁他杀人计划。一箭朝南延希后背射去,又快又准。 雨不觅脚步停顿片刻,直奔向南延希。南延希要应付蛟龙,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她脑袋乱哄哄的,只来得及回忆他说过的一句话。 “我知道你有很多秘密,我也有。等解决掉这些人,我们再慢慢说。” 第52章 回忆杀13 “雨学弟。” 一声大吼,穿灌无数人的耳膜,穿出去很远。 司徒灵皱眉:“信陵,是普园志,在忘川河上游传来的。”他话音刚落,收回眺望忘川上游的方向,一转眼,梅信陵就不见了。 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身后传来苏绯月带着淡淡怅然的嗓音:“司徒同学,你有一颗不被诱惑的纯洁心灵,我欣赏你不被我的美貌诱惑,决定欢迎你回宿舍。被梅信陵抛弃后,别忘记你身后有一个痴情等待你回归的舍友。” 司徒灵拂开那只手,如拂走什么脏东西,弹了弹衣领。 梅信陵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了,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一支箭羽刺穿雨不觅的身体。她如蒲苇般从高处掉落,向来戴得端正整齐的发冠掉落,三千青丝散开。 南延希的蛟龙爪划破蛟龙的皮肤,片片紫色的龙鳞混着鲜红的血液从空中落下,仿佛老天爷哭出的血泪。 南延希抱住雨不觅,两人一起跌落在地,给她做了护垫,在地上砸出了一个人形深坑。 “雨学弟。”普园志扑上前,急得六神无主,一股脑从储藏袋掏出保命的灵丹妙药:“你先吃着,不够的话,学长再回家里拿。我父母是炼丹的,这种东西多得是,你千万不要跟学长客气。” 他的话没有人回应,慌慌张张的普园志晃了晃梅信陵的袖子:“学长,你出身晦月山,定有很多办法吧,你快点帮帮忙呀。” 梅信陵蹲下身,轻轻握住雨不觅的右手,把上她的脉搏。 “梅学长,你说话呀,你快救救学弟。”普园志的泪水从眼眶滑落,记得团团转:“你快想想办法。” 梅信陵是晦月山众弟子名望最高的一个,学生们出了什么事情都找他帮忙。梅学长从未让人失望过,什么事情都能办得妥当,这次定也不例外。普园志像拽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拽住他的领子,拼命摇晃:“学长,学长,学长,你快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梅信陵脸颊的泪被他晃了下来,滴到普园志手上,冰冰凉凉的,让人打从心底发寒。 “对不住,我、我……没办法。” ********* “虽然雨不觅违反校规,以女身入学,欺瞒同窗师长,但她终究是我们晦月山的一员,且斩妖除魔英勇不二,就依照烈士弟子的规格,厚葬了吧。” 得到家主的发话,梅信陵压下心头苦涩,拱手道:“多谢父亲。” 他退出书房,调整了一下面部僵硬的肌肉,让自己继续当晦月山众弟子的楷模。守山门的弟子气喘吁吁跑得:“梅学长,人间五皇子驾到。” 梅信陵一愣:“五皇子?他为何会来?” “据说半个月前,有歹人绑架五皇子躲避在黄泉逃避皇家供奉的阴阳师,可不幸遇到黄泉魅妖,幸有雨师兄仗义相救,五皇子才能脱困。听闻雨师兄灭妖身损,五皇子前来吊唁。” 梅信陵并不希望外人打扰雨师弟,但五皇子是皇家人,也是人间帝王最宠爱的皇子,与他交恶不妥。他叹了一口气:“好生招待。” 弟子领命退下,又一名弟子慌张前来,眼眶的泪水打着转,哆嗦道:“不好啦,梅学长,南师兄把雨师弟的尸体抢走了,弟子们还被他打伤了数人。” 梅信陵眼眶顿时就红了,手也紧握成拳头,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南延希。” 他说这话时咬牙切齿,哪里还有往日风度翩翩的师兄形象。 他这副表情吓了弟子们一跳,本该安慰他们一二,却忧心如焚:“去禀告家主,烈士雨不觅遗体失踪,我这就率弟子全力追回。” 梅信陵从未向现在这刻痛恨南延希,他带领十余个晦月山弟子,奔向昊天城,却在城门口遭到昊天城弟子的阻拦。梅信陵不得不压下火气,让昊天城的弟子去禀告他们的城主。 昊天城弟子却说:“梅公子见谅,真不是我们不去禀告,而是因为城主和少城主真的不在城内。” “他们去了何处?” “岭南水乡。” 而且还劳师动众带了一具上好的白月石棺材去,这件事情搞得极其隆重,出城那日满城百姓注目。少城主的脸黑沉锅底,脸色憔悴苍白,穿上白衫,像极为亡妻披麻戴孝的鳏夫。 第53章 回忆杀14 雨不觅知道做人很艰难,但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到,比做人艰难的是做鬼。 她的魂魄飘离出体,幸运的是她死在黄泉城,不然去哪里找一大袋纸钱进黄泉城投胎呢。作为一只孤魂良鬼,她本该前往独木桥喝孟婆汤投胎的,但是她安耐不住内心的好奇,想去鬼市晃一晃,这样就不白白做一次鬼了。 鬼市是黄泉城最繁华之地,各色鬼火闪耀,把本就奇葩恐怖的鬼魂照得青一块红一块,十分恐怖。雨不觅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鬼魂的手白得将近透明,可如今她的手在灯光的烘托下又红又紫,渗人得很,越发懂妖魔鬼怪们的奇葩审美。 鬼市妖魔鬼怪的口味跟人族不同,但雨不觅刚成鬼,口味未曾转变,难以适应肉虫子和人肉叉烧包。她捂住胸口,庆幸自己胃里没任何东西能吐出来。 琳琅满目的鬼铺遍布鬼道两旁,数不胜数,建筑风格夸张奢华。除了高大的建筑上立有牌匾写上干什么用的,一般的铺子就开了一间大门。 雨不觅见一名女鬼一边摸着脸一边走出某间鬼铺,心下好奇,进门看热闹,被十只木桶装了无数的白蠕虫劝退。 女鬼掌柜热情挽留道:“客人,你皮肤虽细腻但难免有瑕疵,敷过百虫面膜能改善你的肌底,从根本上解决你的肌肤问题,要不要过来尝尝,给你最佳优惠哦。” 望着木桶里各种新鲜的面膜原料,再看了一眼躺在摇椅上任由白蠕虫“治脸”的女鬼们,她打了退堂鼓:“下次吧下次吧。” 雨不觅灰溜溜离开,扶着墙脚,干呕。她决定再也不进这种奇奇怪怪的店铺了。 前面一间稍微正常点的鬼铺,外墙是深绿色的,朱红色的大门被刷得鲜红如血,黄绿搭配得刺目又让人难以言喻。 雨不觅探头进门一看,刷得红彤彤的多宝架上各种瓶瓶罐罐,摆放得整齐又讲究。 鬼掌柜放下手里的算盘,打量着面前眼神的小鬼,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小姑娘进来进来。”他友善招手。 雨不觅观他面相,没想到鬼市还有这种温柔慈祥的鬼,她微微一笑,慢腾腾走进,目光流离各种瓶瓶罐罐,好奇里面装的是人肉丹药还是人骨渣子。 鬼掌柜自然看出她的心思,热情大方取出几瓶小白罐,献宝似的让她瞧个仔细:“这些糖豆乃是人间厨子做出来的,专逗人间贵族的小女孩开心,你要不要尝尝看。” 雨不觅若是为人,肯定不会轻易尝试陌生人给的东西。但她都死了,魂处黄泉,哪里还有什么讲究。她倒了一颗糖豆放在嘴里含,品尝着鬼也能吃的糖果,甜得心口都要化开了。 这时,鬼掌柜幽幽地转动白瓶子。 白瓶子后面贴了张跟指甲盖一样大的小纸条,密密麻麻的纸条如蚂蚁在爬。 “八百张纸钱一粒。” 雨不觅:“……” 鬼扒皮成功哄骗到初次体会黄泉众妖魔鬼怪恶意的小姑娘,大掌摊开:“谢谢惠顾,有劳八百张纸钱,念在你是初客,给你个优惠,请付七百七十七张纸钱。” 雨不觅:“……” 一看雨不觅这脸,鬼扒皮秒懂,红色多宝架后走出几只龇牙咧嘴的大黑鬼,它们挥了挥健壮的手臂,狰狞咆哮。 “既然你没钱,那就做工抵债吧。” 鬼扒皮熟练拿起算盘,一顿劈啦啪啦,珠算上下跳动,鬼扒皮很熟练地坑鬼:“一日工钱半张纸钱,你欠我七百七十七张,要替我做工满一千五百五十四天,若是努力就算你三年,若是不努力就等于吓跑我的客人,赔偿我的损失后,你得给我做工满十年” 成功获得十年免费劳动力的鬼扒皮心情极好,看着想跑被逮回来的雨不觅,微笑脸:“别怪我没提醒你,上奈何桥要三千张纸钱,这是今日的价钱,等你明日存够三千张,又该涨价了,以你这样的鬼想投胎那是痴鬼说梦,给我老实干活。” 把算盘砸到雨不觅手里,鬼扒皮笑容更甚。 清隽的免费小工,完美。 雨不觅已成鬼魂,在人间界学的阴阳术不能用,成为砧板上的鱼肉,每天被鬼扒皮使唤。这种每日累计债务的打工日子凄凉无限,终于在某日雨不觅无意中救了一只小倒霉妖,苦日子戛然而止。 倒霉妖的主人秋海棠踏入丹铺,势利眼鬼扒皮恨不得伏地给他当地毯:“秋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秋海棠笑容淡淡:“大人不敢当,我不过是一只小小的鬼魂,今日来是替一个人还债的。” 鬼扒皮看了一眼雨不觅,嘴角微抽。整个鬼市谁不知道秋海棠是孟婆的老相好,而孟婆是个护短跋扈的性子,鬼扒皮不敢得罪他,立刻还雨不觅自由身,要是他有两个雨不觅,他还想一次性还两个。 他大方送上所有糖果给雨不觅,忍住肉疼道:“你我也算朋友一场,这些就当给你践行吧。” 雨不觅记恨他的使唤,一拳打断他的鬼鼻梁,哼道:“谁是你的朋友。呸!” 秋海棠念及雨不觅没有居所,暂时带她回了他的院子。鬼市的建筑都是这般,红彤彤,血淋淋的,哪怕看似温柔儒雅的秋海棠也不能免俗。 秋海棠指着自己的院子,微微一笑:“姑娘请自便。” “多谢秋公子。” 雨不觅在院子里晃荡了一会儿,总觉得身后有东西跟着她,偶尔蹦跳几下,偶尔躲避四周,它反应迅速,快到雨不觅回头几次都没看到。雨不觅闲来无聊,去鬼扒皮处抢了两大盒墨汁,兑到水里,胡乱涂抹。 一桶黑漆漆的东西成形。 雨不觅以布条缠绕木棍,在红墙上涂涂画画。 半晌,她完工后,收拾了东西离开。 躲在她身后的东西蹦跳而出,她画的是两只大头鬼。一只脑袋长草,双眼圆溜溜的,笑唇弯弯,很是可爱;另一只脑袋生花,大吃嘴张开,也很生动有趣。 倒霉妖蹦进院子,雨不觅站在门槛,双手抱胸,气定神闲:“也不知你是公还是母,就都画了,我画得还不错吧。” 第54章 回忆杀15 有了秋海棠的照顾,雨不觅狐假虎威,在黄泉城的日子越发畅快。也不是她没心没肺,不记挂晦月山同窗,只是她心情复杂,也不知道该不该记挂他们。她是想他们下黄泉来陪她呢,还是想他们在人间多活几十年呢。 这是个复杂的问题。 这日,她如往日般跟着秋海棠和肉圆子去忘川河。忘川上架了一座独木桥,上置有一口大汤盅和一个窈窕的妙龄女子,要过桥投胎的鬼魂何其多,孟婆每日都很忙碌,偶尔得了空闲回头看一眼秋海棠,两人都会露出甜蜜的微笑。 雨不觅看着他们相处,觉得心情很好,那种感觉十分奇妙。 在晦月山住的那些日子,她好像跟某位同窗也这般相处过。不过大概只有她一人有这种感觉,她那位同窗,八成是没有的。 所以她既想见这位同窗,又希望他多活几十年。 秋海棠不能踏上独木桥,因为一旦鬼魂踏上去就不能回头,喝了孟婆汤就要去投胎,忘记前尘。秋海棠很喜欢在鬼市的生活,有家有爱人还有一只倒霉妖陪伴。因为雨不觅的到来,贴心的秋海棠还把她也加了上去,让雨不觅受宠若惊。 肉圆子是妖,不受黄泉城束缚,偶尔还能高高兴兴地蹦到奈何桥去给他们俩小情人当传话筒。 在雨不觅眼中,肉圆子就像他们的孩子。 留下秋海棠当望妻石,雨不觅带肉圆子去逛鬼市。虽然鬼市来来回回只有一条街,但妖魔鬼怪们每天都能闹出新的玩笑惊悚事故,多凑凑热闹,还能顺便救一两只被欺压的小鬼,也不枉下黄泉走一遭。 前方的妖魔鬼怪主动分开一条道路,两个黑衣男子走了过来。确切来说,只有一名男子用走的,另外一名是用蹦的。 用蹦的那位比妖魔鬼怪更像妖魔鬼怪,俊脸白皙,却因为缺了一只左眼而显得怪异惊悚,风撩起他的黑发,空缺了一只左耳的地方空荡荡的。左袖和左裤腿也是空荡荡的。 这位残疾男人手持曼珠沙华,显然是个大活人。 把打量的目光从雨孤儿身上挪开,雨不觅看着想念了很久的同窗好友,招手欢呼:“嗨好朋友,你来看我了。” 相隔一年不见,南延希憔悴了许多,眼下的乌青让脸色看上去更加苍白,下巴处还有胡渣。往日最重视形象的人,如今变成这样,雨不觅想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她吸了吸鼻子,心里酸溜溜的。 “你怎么又不理人,在你的好朋友面前,就不能给我留两分脸面。” “嗯!” 虽然只有一个字,但雨不觅十分亲切,若是他嗓音没那么沙哑就好了。 “你有没有想我?” “每日都很想。” 雨不觅知道他在骗人的,但他女孩子就喜欢男孩子骗她,南延希有这样的改变挺好的,应该不会打一辈子光棍了吧。 隔了许久没见的两人,明明有很多话说,可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从何说起。被忽略得彻底的雨孤儿左手握拳,咳了咳:“回吧,阴阳炉的火烧得差不多了。” “阴阳炉?”雨不觅在某本古籍上见过这种邪门法术,以命换命的做法让鬼毛骨悚然:“南延希,你们想做什么。” “让你还阳。” 雨不觅瞪大的眼睛,一时间无法接受:“你,你说什么。你可是昊天城少主,阴阳世家的楷模弟子,日后人间界的大英雄,你可千万别犯傻。而且你得尊重我这个当事人、不对,是当事鬼,你知道我愿意还阳吗?” “我愿意。”雨孤儿举起左手,若不得身体残疾恨不得把右手也举起来:“我一出生就倒霉,父亲被冤枉入狱,母亲投河自尽,道士和尚都批命天煞孤星。我早就不想活了,可偏偏命硬,跳井死不了,乡亲们都叫我雨孤儿,我孤身伶仃,孤苦一生,注定没有好下场,幸好有你,我才过了几年的好日子。” 雨不觅望着这个哪里都透着陌生的陌生人,挠了挠鬼头,愁眉苦脸:“不是,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再说要报恩也不是这么报恩的,你是不是有病。” 二位都十分执着,执着到雨不觅怀疑她曾经杀了他们全家,才会被他们装进储藏袋里,要带回人间用阴阳炉还阳。 她身为鬼魂,反抗不了,想了一路,这到底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 雨孤儿姓雨,跟洞天谷雨家有关系? 雨不觅愁得捂头思考,可想了许久,还是想不起雨孤儿这一号舍己为人的大人物是那位。 “我当初在雨家,每天忙着填饱肚子呢,哪有那个闲功夫救你,你搞错报恩对象了喂。快带我回黄泉城,我早就不想活了。” 雨不觅的生父是洞天谷阴阳世家雨族家主雨穹挽,他有一位青梅竹马的表妹,却因为在争夺雨家家主位置时,为了自己的前途选择了大族之女白氏,因辜负了自家表妹的情谊,他愧疚于心。白氏嫁给雨穹挽不久,白家衰落,他生下儿子后,雨穹挽纳了表妹夏锦旭为贵妾。 像极话本子里的渣男和表妹,为了共同的利益欺骗可怜无辜的女人。而那个女人,却跟大多数臆想的可怜下堂妻不同,是个有手段和美貌的狠心女人。 夏锦旭仗着丈夫宠爱,把持雨家事务,让下人们敬畏她而轻视原配。在这种情况下,白氏依然有办法靠近雨穹挽,并跟夏锦旭一样怀上二胎。 两人都生了个女儿,夏锦旭是个不能容人的狭隘性子,出月子后迫不及待赶走白氏,成为雨家真正的女主人。 白氏抱着哇哇大哭的女婴,带着儿子踏出雨家大门时,回头诡异一笑。 夏锦旭虽然疑惑,却挺直了胸脯,以胜利者的姿势俯视丧家犬。 直到八年后,葬妖城结界破了一个大窟窿,三条蛟龙逃入人间。蛟龙喜水,第一战便是去岭南水乡搅动河流,起初是水位高涨,淹没不少人家,后来大雨狂暴不休,庄稼颗粒无收。蛟龙们越发畅快,托梦与人族要每日献祭白嫩的小孩,不然就淹没整个人间。 阴阳师们纷纷组队杀妖,可蛟龙狡猾,在水中卷起狂风暴雨,让船只沉默。阴阳师无一生还。 还是孩子的雨琦玉刚学了道法,因父亲是雨家家主,母亲住持雨家内务,被下人们吹捧得以为是话本子里的仙童哪吒,初生牛犊不怕虎,带领一群娃娃兵要抽龙筋。 第55章 回忆杀16 虽然娃娃兵被雨家奴仆拦了回去,但惹怒了蛟龙,蛟龙放出狠话,明日交出雨琦玉,不然水淹洞天谷。 夏锦旭长于岭南水乡,知道江水之主是何等的霸道,她舍不得让儿子成为蛟龙的盆中餐,计上心头,偷龙转凤让一无父无母的小乞儿去当替死鬼。 蛟龙识破计谋,怒火中烧,大雨盘陀以示警戒。小孩掉入江流中随着河水漂流,被一小女孩救起。当夏锦旭问起小乞儿生死,仆从把小乞儿和小女孩去处都说了出去。 夏锦旭听到小女孩名字,手抓住衣袖,脸露出愉悦的表情。 她的儿子跟白氏的儿子只差了五个月。 都是雨穹挽的血脉,也许能以假乱真。 厄运降临,白氏听闻仆从的威胁,不怒反笑,把两个在门外玩耍的孩子叫了进来。她把女儿打扮成男孩子的模样,神情严肃:“今日娘亲跟你玩一个游戏,你先扮着哥哥,待会儿哥哥就会扮成你,去跟你买冰糖葫芦吃。” 白氏露出笑容,小女孩只觉得笑得温柔的母亲跟跟平日不一样。 乖巧的幼女穿着宽松的补丁旧衫被仆从带到夏锦旭面前。夏锦旭非但没有怀疑,还觉得心头畅快。当初白氏仗着家世显赫抢走她的心上人,风光大嫁,让多少闺阁少女羡慕嫉妒。如果她贫困潦倒,养的孩子瘦弱不堪,连一件像样的衣服也买不起。 没有半分心软和仁慈,夏锦旭让仆从把小孩丢进江流,祈愿她儿子长命百岁,渡过难关。 那日风很大,雨也很大,江流汹涌澎湃,仿佛一只吃人的怪兽。 傍晚时,年幼的雨不觅回到家中,白氏看着她露出错愕的面容。小孩尚且不知发生了何事,笑弯了一双眼睛:“娘亲,我饿了。” 白氏颤抖着身体,跑到房间寻找儿子。房间简陋,仅仅有一张床和一张旧茶几,白氏抖着手问她:“你哥哥呢?” 天真无忧的小女孩眨了眨眼睛,娇憨可掬:“哥哥给我买了糖葫芦,跟一群叔叔去打怪兽了。” 白氏嚎出眼泪,惊恐地望着小女孩。 从那后,白氏一病不起,家里没有了收入来源,年幼的小孩不得不去偷东西,只为了能给病重的养母一口饭吃。 ********* “妹妹,你要好好地活着。” 拿着糖葫芦的男孩在笑得很温柔,像春日里的蝴蝶,展翅高飞,让人心生向往。 男孩的脸逐渐模糊,四周漆黑一片,一条蜡烛燃了起来,点亮室内。 雨不觅睁开眸子,看到坐在身旁的雨孤儿。有光的地方就会有黑暗,她默默看了眼她的影子,又去看雨孤儿身下。 他没有影子。 “对不起。”若能活着,谁也不想死。雨不觅靠在石床坐了起来,室内又陷入了沉默。过了半晌,雨孤儿才说:“你不必愧疚,像我这种人,活着也没什么用处。” 石门开启,南延希走了进来。 雨不觅与他对视片刻,嘴巴张了张,竟不知该说什么。 “我复活你是因为有蛟龙为祸人间,十年前岭南水乡的三条蛟龙作恶多端,当时我年幼,并不知他们是如何被灭的。” 雨孤儿睁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他。这人也太不诚实了,明明他劳心劳力只为复活心上人,现在心上人复活了,却要寻理由找借口。 呵!男人。 雨不觅恍然大悟,难怪她觉得南延希不太对劲,原来如此。 看着一脸“我懂了”的雨雨不觅,雨孤儿嘴角微抽。 竟有人信他? 人间界谁不知道数年前为祸岭南水乡的三只蛟龙是被旱尸给灭的。 晨曦钻出天际,万物欣欣向荣。 某种趁阴阳师分神的鬼东西却悄然过界,四处捣乱,惹得百姓们叫苦不迭。晦月山阴阳师们全体师生下山捉妖,已经数日没有睡过觉了。 在暗处司徒灵分出数道分.身,数道箭羽齐齐射向四处逃窜的倒霉妖。眼看就要得手,数只倒霉妖仿佛是喂到鱼腥味的猫儿,一起飘得很远。 司徒灵从黑暗中走出,眉头紧皱:“这些小妖是怎么回事?” 第56章 回忆杀17 除了被他们赶往至一处的倒霉妖,还有其他的倒霉妖齐齐飘了过去。司徒灵看了一眼梅信陵,对方朝他点了点头,两人齐齐尾随倒霉妖而去。 只见无数倒霉妖争相恐后跃进火堆,如飞蛾扑火。只因火堆后,贴了一张黄底红字的符纸,符纸绘成的血红小人张开血盆大口,似乎在朝他们笑。 无数倒霉妖被火烧成灰,梅信陵往前看了一眼符纸,越看越心惊,因为绘画符纸的风格,极其像雨不觅亲手所画。 司徒灵眉头几乎要拧成“川”字:“何人绘制的符纸?竟能吸引倒霉妖。” 两年前,雨不觅死于班山虎之手,昊天城阴阳师全部出动,剿灭班山虎及手下一群乌合之众。他们无意中发现,班山虎巢穴竟藏了十条蛟龙,十条蛟龙齐出,狂风怒号,海啸淹没农庄十百里,百姓死伤无数。 幸亏有昊天城阴阳师全力抵挡,但那一战他们昊天城也付出极其惨烈的代价。昊天城家主伤势严重,闭关至今未出,少主南延希下落不明,被他们带走的白月石棺材沉入江流中,消失不见了。其余阴阳师大部分被蛟龙卷入江流,少部分.身受重伤,至今未能痊愈。 其他家族的阴阳师帮助昊天城对付蛟龙时,要把它们赶回妖界。一群蛟龙在葬妖城结界内发难,与妖界的大妖里应外合。 人间界险些被灭。 回想两年前战争的凶险,司徒灵心有余悸,他父母也因为那场人妖大战,双双亡故了。 现在的他完全成为晦月山的一部分,追随在梅信陵身旁。 他看了梅信陵一眼,越发觉得他不对劲。这两年他们四处收妖,仗义江湖,遇见难对付的大妖也不曾见他失态过。 他这是怎么了。 “信陵?” 梅信陵握住佩剑霜白,稳住心神,收回盯着符纸的视线:“不是她,不可能是她。” 司徒灵微微一怔,再次观察符纸。那只嚣张的血红色小人还真有雨不觅画符纸一贯有的风格,但当日在忘川河畔,他们一起看着雨不觅被一箭穿心,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当年在晦月山时,虽然她言行猖獗,但天赋异禀,论起符道之术,连夫子也甘拜下风,若是还活着,定十分出色。” “果然是知我者,梅学长也。” 熟悉的嗓音让梅信陵浑身一震,他怕自己产生幻觉,久久不敢朝声源望去。直到南延希出现他面前,嫌弃地看了一眼符纸:“夸大其词。” 他朝梅信陵和司徒灵点点头,无数二人惊呆了的目光,径直走向雨不觅:“说好一张符纸能吸引整个葬妖城的倒霉妖,如今只灭了方圆三十里地的。什么画符老祖,你就知道吹牛。” 雨不觅摸了摸鼻子,虽然她曾经是夸下过海口,但当着两位朋友的面上,就不能给她留几分薄面。这年头,谁不要点儿脸呢。 “咳咳,”雨不觅尴尬道:“这事儿回头再说。” 她朝二位好友拱手:“多年不见,你们别来无恙吧。” 已经呆若木鸡的二人看着他,惊得说不出来话来。 死而复生是大事,曾经知道雨不觅死去的人若是见到她还活着,定会详查,她没打算隐瞒,阴阳笼的事情如实相告。 梅信陵和司徒灵半晌说不出话来,他们都是阴阳世家培养出来的接班人,耳濡目染都是邪魔歪道做不得。可如今他们的好朋友却凭着邪魔歪道之术让复活,他们的心情难以言喻。 梅信陵最先开口:“虽然邪术阴阳笼不可取,但你并没有故意伤人,错不在你。” 他的嗓音越发温和,眸子仿佛有水波荡漾。 雨不觅却没有放在心上,只觉得梅学长真是个好人,见到她死而复活太兴奋了。司徒灵却皱了皱眉头,他会为雨不觅的复活而高兴,但绝不能认同这种邪术,也不能因为雨不觅的几句话就放下对她的芥蒂。 “不觅,休息一下吧。” 月夜下的蝉虫安静了下来,大地一片寂静。 夜风浮动小花柔软的花瓣,带起阵阵清凉的风掠过雨不觅的耳畔。她甚至能嗅到好闻的甜美花香。忽然听到呼唤,她低下头,微微一笑。 “梅学长。” 梅信陵手里拧了两坛酒,跳上屋檐把酒坛往她面前推了推:“选一个。” 雨不觅眉梢微挑,还记得她刚入学那会被夫子责罚,连续三日到梅信陵寝室处听他念叨规矩纪律。她连连保证下次不再犯,可第四次见他时,却被他亲自捉住,不仅犯了宵禁还带酒卖肉。 酒自然被没收了,可雨不觅好不容易才扛了两坛酒回去,明知道结局,怎么也得垂死挣扎一下。 “学长,你看看我这两坛酒,都是绝世好酒啊,不如你选一个。”她可怜巴巴地趴在地上耍赖,听梅信陵不允许后,还强行开坛,当着他的面干了一坛,把他气得脸都青了。 回忆起曾经最无忧无虑的日子,雨不觅脸上笑容更加灿烂:“既是好酒,我选这个。”她随手捞了一坛,拨开壶嘴,猛灌了两口。 梅信陵不爱饮酒,更加不会买酒。买的烈酒呛喉咙难喝,但雨不觅肯定要给他面子。 放下喝了大半的酒坛,擦了擦唇边酒水,红着脸笑道:“谢谢学长,这是我喝过的最好喝的酒。” 梅信陵露出会心的微笑,拧起另一坛酒,也灌了起来。这恐怕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喝酒,压根不知道酒不是这么喝了。不过雨不觅手气不好,挑了难喝的酒,剩下这坛光闻味道就流津液了。 她砸吧了一下嘴,眼睁睁看着梅信陵干完一坛子酒。她抢过他的酒坛,倒立起来,半点酒也没给她留下。 她“啧”了一声,若是没死过一回的她,运气好到爆表,梅信陵就该喝那一坛子又辣又烈又难喝的酒了。 “幸亏今日跟你喝酒的是我。” “确实很幸运。” 梅信陵不胜酒力,饮完一坛子酒全身软绵绵的,半个脑袋磕上雨不觅的肩膀,像一头可怜巴巴的小狗。 雨不觅笑了笑:“出去别乱跟别人喝酒了。” “嗯!” 虽然醉了,还懂得回应她,雨不觅笑得更加大声了。见他这副乖巧软绵的模样,哪里还有昔日的雷厉风行的晦月山师兄模样,雨不觅喝酒后壮起的狗胆大了,捏了捏他的脸:“学长,你真乖。” 梅信陵拂开她的手,醉眼朦胧:“我喜欢你,从三年前就很喜欢了。” 第57章 回忆杀18 “学长,你醉了。” 雨不觅扶着他的胳膊,连拽带拖弄他回房间,累得满头大汗。学长看着挺清瘦的,没想到这么沉。 扔他在床榻上,瞧他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雨不觅于心不忍,替他脱下鞋袜,盖好被褥。 临出门前,雨不觅看了他一眼。 梅信陵红着脸,打了个饱嗝,像个三个小孩依恋母亲般,看着她的脸:“不觅,你愿意嫁给我吗。” 看他那张要是敢不答应就哭给她看的脸,雨不觅揉了揉太阳穴:“答应答应,你醉了,乖乖睡觉哦。” 梅信陵心满意足瞌上眼眸。 雨不觅离开他的房间,坐到门槛上看向被乌云遮挡住的月亮,不知为何,心头有些寂寞。 南延希坐到她身旁,跟她一起抬头。 “你有他照顾,我也就放心了。” 这话怎么像远行的丈夫把娇妻托付的好兄弟的戏词。雨不觅刚喝了酒,脸颊通红,脑袋有点晕乎乎的:“你们一个个的,到底怎么回事。” “我若不是我了,你会接受我吗?” 南延希望着她疑惑的眼睛,扯了扯嘴角,轻笑一声:“我本不该问你,我若不是我了,恐怕我自己都不能接受。” 他即将要站起时,雨不觅出手迅速,一记手刀劈晕了他。望着倒在石阶上的男人,雨不觅眼中一片清明。 夜风吹散遮挡掩月的乌云,同样的夜晚,雨不觅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时她还年幼,跟哥哥在院子里玩耍,母亲替她换上了哥哥的衣衫,让她跟几个陌生男子带走。走着走着,母亲又后悔了,跑了回去找她。 她跪在地上哀求着那些凶神恶煞的人,说她错了,求求那些人不要把她的孩子带走。那些人推倒母亲,她的脚腕受伤了,倒在地上哭喊。 她去到一个华贵的地方,见到一个面容狰狞的女人,女人看着她露出疯狂的笑容,然后她又被人带走了。 汹涌的江岸,呼呼而来的大风吹得她头发乱了。 她本能害怕,疯狂大叫。 那些坏人看着她的目光充满同情怜悯,似乎在看一条可怜的小狗。哥哥的出现救了她,他往她手里塞了一根冰糖葫芦,还摸着她的发丝,温柔地笑着说母亲让她回家。 尚且年幼的她压根不太懂,什么叫生死。直到母亲哭得声嘶力竭,说是自己的报应,从此一病不起。 没有人撑起他们这个贫困的家,她被迫撑起来了。 肚子饿了就去偷,偷不回来就靠施舍。她不舍得吃大娘给她的包子,跑去抢狗屎,翻垃圾堆,吃残羹剩饭。 她已经饿了很久的肚子,只知道应该吃饱,然后把包子给母亲送过去。 这样的日子过了半年,某日哥哥回来了。他身上长满了尸斑,笑起来不再温和如玉,而且有些牵强,但为了安慰母亲和妹妹,总会用手撑起嘴角,假装很高兴。 他说,日子要笑着过。 哥哥回家后,母亲的病一日日好转,眼看日子越过越好,哥哥却忽然说自己要离开一会儿,江边有三只大妖龙,只要打败他们,大家才能过上好日子。 母亲和她送哥哥出家门,期盼的眼神落在他坚.挺的后背上,夜风吹散,月华倾洒,仿佛给哥哥渡上一层银霜。虽然母亲脸上全是担忧,但在雨不觅心中,哥哥是英雄,是了不起的阴阳师,总会打败大妖,平安回到家里来。 她日复一日地期盼着,却等来了哥哥的死讯。 雨不觅仰头望起圆月,心头苦涩不已。 “这回,就让我来灭掉邪恶的大妖龙吧。” 第58章 欢喜 “南延希,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月夜下,不觅坐在台阶上,一双眼睛弯弯。 南延希在她耳旁坐下,算了算时间,才道:“十三年前吧。” 有一支箭羽从墙头掉落,箭身上的“灵”字用银笔钩画,在月华的拂照下,银光粼粼。不觅抬头看了一眼墙头上坐着的司徒灵,笑容更加灿烂:“司徒,别来无恙吧。你没猜错,就是我,哈哈哈哈,大名鼎鼎的旱尸老祖又回来了。” 接着,不觅看到司徒灵手里的弓也掉到地上。 没了发力的加持,一把弓变回了笑脸面具。 这个笑脸面具不觅认识,还是她送给司徒灵的。 当初她从阴阳笼出来,司徒灵追随梅信陵左右,以他马首是瞻,但也因为阴阳笼的事情对她心生芥蒂,二人闹了好长的时间,都是梅信陵在中间调和。后来,他们无意中发现,司徒灵父母的死因并非是因为蛟龙,而是因为司徒山庄跟晦月山起了矛盾,被梅信陵的叔叔杀害了。 原本梅信陵的叔叔也要杀梅信陵的,但被梅信陵保下他的命。 对于救他又跟凶手有万千缕关系的好友,司徒灵一度消沉。 那时,大妖四处作恶,江湖人人自危,阴阳师大家族自顾不暇,何况是他们年轻人,总有囊中羞涩的时候。 负责生活来源的司徒灵很是苦恼,不觅画了一叠招妖符,拉着他去荒郊野岭蹲了十二个时辰,收了无数的小妖,换取盘缠。 两人建立起了深厚的革命友谊,司徒灵对她那点儿芥蒂也消失了。 回去的路上,不觅笑眯眯地给他买了一个笑脸面具。 毕竟是经过大起大落的人,不觅从阴阳笼出来活了一次,现在又活了一起,司徒灵接受能力良好。他从墙头跃下,坐到她另一边,“啧”了一声:“走运了死不了就算了,倒霉后还是死不了。” 这是在记恨她从阴阳笼出来后,带他蹲荒郊野岭,路途中因为运气不好,坑他数次的事情。 不觅心胸开阔,并不与他一般计较:“你知道就好,反正我就是命大。” 听着这种调侃的熟悉语气,司徒灵默了片刻:“虽然主上待你态度大变,但我怎么也想不到,竟是你回来了。” “我也没想到。”不觅会复活,完全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两次都是稀里糊涂的。 司徒灵看了眼南延希,露出愉悦的笑意:“主上终于能得偿所愿了。” 顺着他的视线,不觅也看向南延希。他向两人露出会心的微笑,想去拉一拉不觅的手,但是忍下了。 司徒灵“啧”了一声:“虽然梅信陵人品不咋的,不过泡妞的本事倒是比你强。”十年前,梅信陵借着醉酒表白,翌日醒酒后打算回晦月山张罗两人的婚事,却发现可爱漂亮的未婚妻变成了一具长满尸斑的旱尸。 他那时的表情,司徒灵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你跟他不是好哥们吗?”两人十年后一见面就打,不觅挺很意外,他们在晦月山时,司徒灵忍受不了苏绯月的“粉骚”,跑去跟梅信陵住了。两人同吃同住,又是一块长大的,感情十分要好。 不觅不是个八卦事多的人,不过依着两人的昔日情谊,如今反目成仇,实在是可惜。 “杀我父母的凶手并不是梅信陵的亲叔叔,而是梅信陵的母亲。梅信陵是知情的,甚至为了他母亲遮掩,他还宽慰我,要替我惩罚他叔叔,让我继续追随他。有这种兄弟,我真的觉得很恶心。” “主上虽然看似冷漠,却比伪君子好上许多。”司徒灵盯着不觅,就差把“说媒”二字刻在脸上了。 “嗯。”不觅看了眼沉默的南延希,他虽一身黑衣,看她的眼睛时,眼里全是满满的光亮。她捏住他的手,放在左手心掂了掂,微微一笑:“虽然沉了点,还算凑合。” 南延希的双目更加明亮了。 第59章 完结撒花 “兄长,此事瞒不住了。” 梅姑苏看着树下仿若男仙的梅信陵,心底微微一叹:“让我把她的右手臂还回去吧。”他伸出一只手,要接梅信陵手里的东西。 “兄长,为了晦月山,请你顾全大局。” 梅信陵犹豫了很久,梅姑苏亦很有耐心,等他权衡利弊,等他思考回忆,做出最正确的决定。许久后,梅信陵终于放弃了挣扎,把手里的东西交还了出去。 夕阳余光照得他背影很长,给他身上渡上一层金光。此刻的兄长跟梅姑苏初次见到的兄长一模一样。 梅姑苏自小与家人失散,跟师父漂泊江湖,四海为家,到处收小妖谋生计。某日,他们师徒碰上一根硬钉子,一只为小妖报仇的大妖盯上他们,引诱他们去荒郊野岭,要把他们生生吞入腹中,以报亲子之仇。 师父为了掩护他,死在大妖锋利的锯齿上,鲜血溅了他一脸。虽然师父拼命让他活命,可他还是逃不出妖口,眼看就要丧命于此,一把闪着寒光的利剑刺中大妖的脑袋上,脑袋穿了一个血窟窿,妖血如瀑布般涌出。 手持利剑的白衣男人恍若仙人,俊俏的面容下,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温柔至极。 “姑苏,我来接你回家了。” ********* 河畔上,立有两名女子,身穿红凌的灵女皱眉看她:“你哭什么哭?” 女子擦了擦眼睛,正要说话,却见一黑一白两道人影走来,她表情僵硬,抱紧怀里的包袱,匆匆离去。经过不觅身旁时,见她四肢健全,容貌完好,慌张了一瞬,加快脚步,加快脚步离开。 “她有点眼熟呀?” 不觅盯着她的背影,似乎觉得在哪里见过。 “她是洛修文的未婚妻。” “哦,原来如此,怪不得如此眼熟。”不觅话音刚落,就听到河里传来“噗通”的响声,她跑到河边看着跳河的灵女,百思不得其解:“灵界中人善水,能于水中呼吸,你跳水并不能死去,反而徒增烦恼,何必呢!” 灵女从水中冒出脑袋,满脸消沉。发丝被水蔓过,滴滴答答落入水里,倔强地爬上岸,一声不吭。 不觅脱下白袍子替她披上,继续开解:“灵女姑娘,不如你先暂且放下这段情缘,待你们都冷静后,再做思考。” 灵女看了不觅一眼,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不觅只知道君如兰拒绝了她,却不知道他为何拒绝她。其实他心里是有她的。不然向来淡泊名利的君如兰怎么会继承浮珑仙山家主之位。又怎么会当上家主之后,只做过两件事。 一件是替她姐姐报仇,把负心汉赶出浮珑仙山。 另一件是下令保护灵界,凡与灵界为敌者,杀无赦。 他很想跟灵女在一起,可是他修炼的阴阳功法不能沾惹情爱,修为受损的话,如何在浮珑仙山立足。他如果不是阴阳大家族的家主,谁来保护灵界。 “我很好。” 她拉了拉拖下肩膀的红凌,站起身来,捏了个法炔,浑身清爽,又变回三界中最孤冷清高的第一美人。 晦月山山脚下,有个风景宜人的小镇子。不觅在晦月山修行时,隔个三五天就得偷跑出来,吃饱喝足兼打包,跟大街小巷的大叔大婶都很熟。 “狗子婶,今日生意还不错吧。”虽然狗子他娘的面容皱纹多了几条,可不难辨认出十年前的模样。不觅熟悉地跟她打着招呼,又挥了挥手,拦下挑扁担的大叔。 “李叔,给我碗凉粉。” 两人见不觅是生人,正纳闷她怎么认识他们的。隔了不到三刻钟,她已经把小镇子开肉铺酒铺零食铺的叔婶叫了一遍。 众人给她端豆腐花,又递来包好的香肉片。 南延希把东西接到手里,并且主动付账。有大叔把他认出,惊讶道:“这位同学,是你呀,怎么不见你同学白衣小哥呀。当初她在晦月山当学生,赊了我二两白干,说没钱还,要抵押给我当女婿的。结果我女儿看上她了,她人愣是没出现过。” 南延希瞥了眼不觅,替她还了十三年前的白干烂账。 不觅摸了摸鼻子,尴尬地笑了声。 “咦,小蛮姑娘。”菊君子穿着晦月山的白衣弟子服饰从酒楼走出,身后跟着一个抱着大包小包,几乎挡住脸的白衣男人。 男人从后探出半个头,见到不觅后,心虚退后一步。 不觅微微一笑:“菊君子好。” 至于洛修文,已经被她忽视了个彻底。 两人明明只见过一次,却心照不宣微笑,共同看向某个猪肉铺。那只胖头大脑的猪头被洗得干干净净。 “此猪头甚好,不如我送给菊君子当见面礼。” “虽然晦月山家规甚严,但小蛮姑娘送的礼物,我定是要收下的。” 南延希付了钱,屠夫把猪头用白布一包,挂在洛修文的脖颈上。菊君子和不觅甚是满意,两人依依不舍告别后,不觅还盯着勒住洛修文脖颈的猪头。 洛修文不敢回头看,只好硬着头皮问菊君子:“我来晦月山半年之久,不知何时才能够向普通弟子般学习阴阳道术,四处捉妖,行侠仗义。” 菊君子脚步一顿,回头嘲讽一笑:“阴阳师最重要的不是收妖灭魔,而且品节操守,若一个人连最起码的人品都没有,学阴阳之术后只会为祸苍生。你年岁不大,却急功近利,好大喜功,在品节操守这一块没有提升上去前,还是少学点阴阳术好。” 不觅和南延希在山脚小镇晃悠了两日,吃饱喝足准备到下一站继续玩乐时,昊天城传来消息。 闭关多年的昊天城城主重伤痊愈出关了。 派来接少主回家的仪仗很隆重,一排排带刀的黑衣阴阳师守在客栈两旁,为首的阴阳师走入,凌厉眼神扫了众人一眼。 把掌柜伙计和诸位食客吓得够呛。 他步伐整齐,迈至南延希身旁,与他保持三步距离,拱手:“奉城主命,属下恭迎少主回城。” 南延希的脸阴沉了下来,下意识看了不觅一眼。 不觅微微一笑:“巧了,我玩遍大江南北,却从未去过昊天城,也不知道少城主是否欢迎?” 南延希脸上的阴云骤然散去,仿佛阳光辐照大地。 黑衣阴阳师惊呆了,他在昊天城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少主笑,正想抬头看看客栈外,老天下的红雨有没有破过云层来到人间,少主已经牵起少女的手,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昊天城距此地路途遥远,我牵着你,你就不会迷路了。” 少主是在说情话吧。 虽然情话很土,但也算是情话吧。 黑衣阴阳师惊呆得说不出话了。 从晦月山去昊天城的路本就遥远,南延希还半点都不着急,仿佛要见他的不是他闭关多年后,重出江湖的亲爹,他带着不觅一边收妖,一边游山玩水,尝遍各地美食,日子过得悠哉又愉快。 接到少主的诸位阴阳师十分着急,可少主的命令,他们又不能不听,只能在一旁干着急。好不容易到了昊天城,众人以为可以松一口气了,谁知少主根本不按常理出牌,漠视他们提议第一时间去见城主的建议,反而跑去了祖祠。 祖祠位于昊天城西岸,一座宫殿高耸得仿佛能插入云霄。宫殿后是一片澄清的湖泊,嫩青色的杨柳抽出枝叶,随风摇摆。 南延希牵着不觅的手进入宫殿,两人来到最高层。 从高处俯瞰湖泊,隐隐能看到几条巨大的鱼尾划过水面,又潜入水中。不觅想认真看清楚湖底有什么东西,往前走了两步。 南延希松开牵着她的手,依恋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她。 不觅趴在白玉栏杆上,凝神细看。 覆盖了紫鳞的鱼尾伸出水面,在水里摆了几下,又很快蹿进水池深处,除了湖面摇动的微波,仿佛没有别的异动。 其他几个不同的方位,也伸出了几条紫鳞鱼尾,晃了晃后,沉入水中。 不觅想起她初见南延希时,他身旁跟着一条幼小的蛟龙,脸色一点点变白了,缓缓把头转过身去。 “那是……蛟龙?” 蛟龙是不觅的噩梦,年幼时她哥哥被烧制成旱尸就是为了灭蛟龙。后来她为了灭蛟龙,也把自己烧制成旱尸,最后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有多少头?十头?还是十五头?”不觅看着南延希的俊脸,心底一点点沉了下去。 “三百,此湖底连通黄泉城忘川河,忘川河的另一头是妖界,蛟龙可飞天入地下黄泉。班山虎曾娶过南家女,获得南家秘法后,召唤一头蛟龙,自立门户,自称第五大阴阳世家。” 不觅望着他的手已经完全变成蛟龙的爪子,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了。他们刚互通心意,刚约定好一起游历江湖,胡吃胡喝,到处降妖除魔行侠仗义,等到六十岁就找个有山有河的地方隐居,从此闲鱼野鹤,自由人间。 一转眼,一记猛烈的炸弹甩到她脑袋上,炸得她晕头转向。 “我不会让你为难的。”一双手从环住她,替她挡住大风。 柔软的唇瓣落到不觅的唇上,轻轻的,凉凉的,似蜻蜓点水,又好像有羽毛洒落。 两人都睁着眼睛,从南延希的眼里,不觅能看到自己的身影正发着光。 ****** “听说了么?昊天城南家祖祠被炸毁了,大片鲜红如血的曼珠沙华从河池涌出,冲毁南家祖祠的黄泉水滚烫如岩浆。” 虽然已经过了三月,但江湖人还是为此高声谈论,只因当时的画面太过震撼。 “南家少主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以一人之力封印了三百头凶猛的蛟龙。” “是三百头还是五百头,反正那些紫色蛟龙张牙舞爪,据说是以黄泉水为媒介,从妖界偷渡进来的。若非南少主,人间就要灭亡了。” “最可怜的还是昊天城城主,老城主十年前大公无私灭蛟龙闭关,十年后他儿子超越他,却让白发人送了黑发人,哭丧着脸又去闭关了。” “是哭丧着脸吗?怎么我听说他是黑着脸,还骂他儿子是逆子。” 真相如何,极少人去探究,只知道昊天城出了个了不得的英雄。可惜英雄早逝,是人间无福了。 此刻的南家祖祠因为那场恶战,已经沦为炼狱,漂亮的水池成为坑坑洼洼的泥沼地,流淌在泥地里的枯萎花瓣,是被忘川冲出的曼珠沙华。 不觅站在泥沼地中,拾起一片紫色的龙鳞。很多年前,她在岭南水乡遇见过一头小小的紫色蛟龙,那头蛟龙很笨,明明是生活在江流的大妖,却不会水,在水中扑腾翻滚,一遍又一遍地潜水学游泳。 因为已经过了很多年,不觅忘了那头蛟龙长着什么模样了,连它的可笑游泳姿势也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它离开岭南水乡时,很高兴地回头摆弄两只小爪子,身后穿黑衣的仆从对它很恭敬。 不觅还记得无数冷漠的百姓冷眼看它离开,在它走后才敢它吐口水,骂它是害人的小畜生,天生害人的半妖。 金色的阳光照到不觅手上的蛟龙鳞片上,紫色的鳞片晕出七彩的光芒。 一颗晶莹的水滴从不觅眼眶滑落,砸到鳞片上。 站在河畔边,望着苦心经营多年的心血被儿子毁去的废墟,昊天城城主从心底发出叹息。半妖乃人与妖所生,不容与妖界,也不容与人间,可他生来就是半妖。 没人给他出路,他就自己寻找出路,是他一直以来的坚持和信念。 松开的大掌握住,拳头露出条条青筋。 良久,他叹了一口气:“罢了,带她去我儿寝室。” 雨琦玉从父亲嘴里得知一切真相,火急火燎奔向昊天城。昊天城经过一场恶战,到处都在重建,他下了一番功夫才寻到不觅的新住处,竟在城主府内的少君殿。 不觅抱着一颗紫色的大蛋出现在他面前时,望着陌生的少女,雨琦玉一时半会也不知该说什么。还是不觅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吧。” 明明是世间上最亲的兄妹,却如此生疏。雨琦玉心头很复杂,而这一切复杂的源头都是因为他。 “对不起。”他低下头,面露惭愧:“虽然雨家大不如以前,但总比你待在昊天城好。不如你随我回去吧。” “不了。”不觅摇头:“我要在这里等他回来。” 看了眼她怀中的大蛋,外壳似乎被染料染上去般,紫泽光透,也不知道是颗什么动物蛋。雨琦玉真诚看她:“你再考虑考虑吧,若是答案有变,可随时回家,洞天雨谷随时欢迎你,爹娘和我,都在等你。” 望着他步步离开的背影,不觅张了张嘴,想说话。但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当年她兄长雨泠远落入夏锦旭手里,被偏激的雨家族老制作成旱尸对付蛟龙,除了他外,还有很多无辜的人。那些人听从雨家命令,不顾个人安慰,合力除掉蛟龙后,仍然可以幸存下来。 可雨家族老怕邪门歪道之术被传到江湖,影响捉妖世家雨家的威望,幸存的旱尸一个不留。 年幼时,她以为哥哥跟蛟龙同归于尽的壮士,实际上哥哥只是雨家的杀人工具。得知此事后,她已经彻底地疯了,不管不顾报仇,不管不顾变成让人闻风丧胆的旱尸老祖。 母亲白氏劝她,可她没听。 那时白氏已经病入骨髓,望着她默默流泪,她无法回报白氏的养育之恩,连见她最后一面也来不及了。对白氏,她怨恨过,却爱更多,现在剩下只剩下愧疚和怀念了。 雨琦玉的背影已经消失在大门外,不觅摸了摸紫色的蛟龙蛋。 现在只想静静地等待他的新生。 --------------------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撒花撒花,明天完结V,看过的小可爱就不要重复看了。 我的接档文《陛下你讲点道理》求收藏哦! 容翩翩貌美如花,人见人爱,皇帝舅舅赐婚大唐最有才学的贵公子。 是夜,容翩翩梦到她与贵公子喜结连理,皇帝舅舅对她千万娇宠,封她一品诰命夫人,夫凭妻贵,位及人臣。 可没多久,皇帝驾崩,容翩翩囚于后院,看着丈夫与表姐卿卿我我。 烈日晒到她白嫩的皮肤,脖颈上悬挂一把刀。 刽子手刀起刀落,吓得她一个战栗惊醒过来。 看着对他甜言蜜语的贵公子,容翩翩转身从荷花池捞出一只病秧子。 三年后,贵公子听到病秧子谋反,不顾正临盘的妻子,飞奔去保护容翩翩。 身穿龙袍的病秧子把他拦截在宫门外。 对上那深不见底的眼眸,贵公子腿一软险些跌倒。 陛下,你讲点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