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妖精花萤 作者:潍水轻舟 文案 大梁新上任的金吾卫首领沈墨珩,虽然容貌卓绝、武功出众,但不易亲近,整日都是冷着一张脸。 就连地痞恶霸见了也都畏他三分。 百姓们私下里说要他笑一笑只怕比登天还难。 直到某日街上,众目睽睽之下,他被一位姑娘一把抱住。 就在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为这位姑娘捏把冷汗时,却听见这位平日里不苟言笑的沈大人用无比温柔的声音开口道:“饿了吗?带你去吃肉好不好?” 众人内心: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位沈大人吗?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剧情?! * 后来人们惊奇地发现,这姑娘并非常人。 寻常的毒对她无用不说,就连毒圣的毒她都免疫。 人们暗自猜测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直到某天,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中,只见她纤纤玉手一挥,漫天流萤飞舞,整片夜空瞬间被点亮。 目睹这场景的众人大惊:莫不是神仙下凡了?! 文案2020.11.14,已截图。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花萤;沈墨珩(heng)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她是照亮他黑夜的光。 立意:无论处在何种困境,依然心向光明。 第一章 五月,大梁已经入了夏。 寅时刚到不久,四周一片寂静。 风吹在空无一人的街道。 离洛阳城数里外的渚清山此时却火光冲天。 一月前,金吾卫首领沈墨珩得了皇帝密令离开都城长安来了花都洛阳调查宫中财物失窃一事。 洛阳近西城门巷中有处黑市,每逢月底那日子时过后,便会有许多寻常百姓见不到的东西出现。 也不知是谁泄露了风声,皇帝得到了洛阳黑市贩卖宫中之物的消息。 他一边下令官府彻查,一边还派了金吾卫首领沈墨珩私下调查。 李尚作为承接宫中之物转手贩卖的团伙头目,数年来也算是从中捞了一笔。 本来大好的生意,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它说黄就黄了。 起初得知沈墨珩要来洛阳,李尚心里是有点儿慌的。 沈墨珩未及弱冠之年便坐上金吾卫首领之位,深受皇帝信任,在长安城也算是号名人物。 关于他的事迹也有不少传到了洛阳城内。 如今皇帝派了他前来,可见对这件事情的重视程度甚不一般。 可后来李尚便不怕了,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子就算再厉害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再怎么说他背后也算是有人撑腰,而且做这行也不是一两天了。 有买有卖,就连官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甚至有时候他们遇见自己心动之物,说不定还会偷偷变装去黑市购买。 可李尚没想到是他小瞧了沈墨珩,他一到洛阳便四处走访。 先是隐藏身份让他们掉以轻心,后又只身一人潜入他们的大本营中。 如今沈墨珩手中握有他贩卖宫中财物的账本,若是被呈给皇帝,届时他们这一伙人都要完蛋。 生死攸关的大事,李尚自然不能不重视。 - “老大,在大梁放火烧山可是大罪,这里又离洛阳不远,真的没问题吗?” “沈墨珩都已经查到了我们,他如今手里拿着对我们不利的证据。今日他不死,我们就得死。”李尚一袭黑衣,脸色阴沉。 他说罢,阴森森地笑了声:“这渚清山遍布草木,火势窜得很快,今日又恰好刮东南风,火苗被风一吹,不久便会烧光整座山。下山的道路仅此一条,他还受了伤。若是被滚滚浓烟包围,用不了多久便会窒息而亡,到时候就算是大罗神仙转世也救不了他了。” “老大说得对。”李尚话音刚落,身后一群人纷纷点头附和。 李尚嘴角勾了勾,声音带上了一丝讥讽:“要怪只怪他运气不好,就连风都在帮我们。什么最年轻的金吾卫首领,最后不还是栽在我们手里吗?” “老大,不得不说这个沈墨珩真的挺有一套的,刚才我们这么一群人同他周旋,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我们就有好几个弟兄死在他剑下了。要不是他双拳难敌四手,再加上兄弟们偷袭,他也不会受伤……” 这人话还没说完便挨了一脚,他一个踉跄坐在地上,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没用的东西,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老大教训的是,沈墨珩武功再厉害有什么用,还不是败在老大手中,马上就要做孤魂野鬼了。” 那人反应过来赶忙话锋一转,边说着还睨了一旁的弟兄一眼,旁边的人心领神会,赶忙跟着附和:“是啊,老大。看现在这个时间,丑时都过了。不用说人了,就连鸟都睡了。沈墨珩想指望着洛阳城的同僚来救他,那是万万不可能了。说不定等明早他们赶到山上时,沈墨珩都已经烧成灰了。” 李尚听了他们的话,恼怒的神色缓和了些,他转身望去,不远处火光冲天,火势似乎越来越大。 一行人就站在山下不远处的入口静静看着火烧上整座山。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时间也在飞快流逝。 “卯时就快到了,天马上就要亮了,我们撤。” “是。” 一行人应了声,径直往南边去了,很快便没了踪影。 - 沈墨珩拖着受伤的右腿,拄着长剑咬牙往渚清山深处走去。 他的身后不远处除了马上就要将他吞噬的烈火,还有他上山一路留下的血迹。 他不甘地回头看了一眼,火已经离他越来越近,以他如今的速度根本避之不及。 难道他就要死在这里了吗?沈墨珩想着,琥珀色的眸子黯了黯。火势蔓延很快,好似一条火龙直直朝他扑来。 他冷峻的面容被火光映亮,已经尘封多年的记忆再次被唤醒。 火已经窜到了他面前,他整个身子开始控制不住颤栗,双腿也重得像灌了铅一般,完全不听使唤。 “珩儿,好好活着。”火龙越来越近,沈墨珩抬眼望去,似乎在火光间看见了爹和娘的身影。 爹,娘…… 沈墨珩的眸子黯了黯,随即重新亮起。 不行,他不能死!在还没有找到害死爹娘的始作俑者之前,他都要好好活下去! 这么想着,他咬了咬牙,忍着右腿传来的阵阵刺痛往山上走去。 记得洛阳城中百姓说过,渚清山上有一处隐蔽的山洞。若是能够找到山洞避一避,或许还能有一丝生还的希望。 天空一片昏暗,一道闪电划破夜空。 轰轰的雷声渐近,忽然下起了暴雨。 雨势很大,蹿起的火龙被压了下去,气势渐渐变弱。 火势越来越小,被雨水冲刷后过后,周围的空气也清新了许多。 就在沈墨珩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爬到半山腰时,他终于看见了隐藏在岩石间的山洞。 好不容易到了山洞入口,他身上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光了。 刚才呛了一口浓烟,再加上受了伤,他的眼皮越来越重,眼前渐渐一片朦胧。 意识消失前,他看见洞口好似站着一位女子,她有着一双萤绿色的眼睛。 这眸色他之前从未见过。 萤绿萤绿的颜色,就好像夏日里的萤火虫。 - “醒醒。” “快醒醒!” “能听见我说话吗?” 沈墨珩挣扎着睁开眼睛,发现他还躺在山洞内。 天已经大亮,阳光透过洞口照射进来,洒下点点光影。 “谢天谢地,你可终于醒了。” 沈墨珩听见身旁的声音,有些疑惑地抬眼望去。 他的身旁蹲着一位看上去最多十二、三岁模样的小姑娘,她扎着双髻,两边还特意留了一些头发出来,显得整个人更加活泼俏皮。 “饿了吧?这个给你吃。”小姑娘说着往他怀里丢了一包东西,东西是热乎的,隔着衣物也能感觉到暖暖的温度。 不等他开口询问,鼻子已经先闻见了香味,是荷叶鸡。 见他有些发怔,小姑娘朝他凑近了些,眼看鼻尖就快碰上他的脸颊,沈墨珩本能地躲开了。 “我叫花萤,你叫什么名字?” 看她眨着眼睛一脸无辜地盯着他看,沈墨珩沉寂了半晌,终于缓缓张口:“……沈墨珩。” 花萤见他不再是刚才那么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脸上笑意更浓:“这个名字好难记,不如我叫就你墨墨吧。” “……” 她说完等了一会儿,见他不说话了,笑眯眯地将他怀中的荷叶鸡打了开来,鸡肉的香味更加浓郁,在整座山洞内飘散开来。 “你快尝尝,这个荷叶鸡是洛阳城中的一位老爷爷送我的,他还请我吃了好多好吃的。”花萤说着像献宝一般将荷叶鸡托起递到他面前,“我刚才偷偷吃了一块,很香的。你都昏睡了好几天了,这会儿肯定饿了吧?” 沈墨珩被花萤一提醒这才发现他在山洞中躺的位子和他昏迷前有所不同,而且右腿的伤口处也被敷了药,如今除了有些发痒发麻之外,刺痛感几乎没有了。 “……谢谢。”这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药肯定不可能是他昏迷时自己敷上去的,那就只有花萤了。 “嗯?”花萤似是没想到他会忽然这样说,见他冷峻的脸上似有一抹淡淡的红晕,不禁笑道:“墨墨,你脸红了。” “莫要胡乱相称。” “可你的名字好拗口……”花萤说着有点儿小委屈,垂下了头。 见她满脸沮丧,沈墨珩无奈妥协:“随你。” 反正他伤好之后就会离开渚清山,应该也不会再和她见面了吧。 花萤闻言立时重新露出了笑容,她整张脸又一次亮堂起来。 表情变化之快让沈墨珩一度怀疑她刚才的沮丧都是装出来的。 沈墨珩忽然想起刚才她说的话,有些疑惑:“你刚才说我已经昏迷了好几天?” “对啊。”花萤点头。 不应该啊。 渚清山离洛阳城不远,那晚渚清山大火,官府没道理不派人上山探查一番。 见他眉头紧锁,花萤抬手碰了碰他的眉心,将他的眉头抚平。 沈墨珩身子一颤,一脸惊讶地望向她。 “墨墨,你一皱眉就不好看了。”花萤见他直直盯着她看,缓缓收回了手,一脸认真的说道。 沈墨珩:“……” 荷叶鸡被放在一旁,香味在两人周围飘散,眼看热气就快没了。 “荷叶鸡就要凉了,我们快点儿吃吧。”花萤说着夹起一块荷叶鸡就要往嘴里送,鸡肉刚到嘴边却被沈墨珩一掌拍掉了。 整包荷叶鸡洒落在地,带着汤汁的鸡肉落在土上,似是心有不甘地转了几圈,沾了不少泥土才停下来。 “墨墨,怎么了?”花萤张着的嘴还没来得及闭上,就发现自己到嘴的鸡肉被沈墨珩一脸严肃的拍掉了,难免有些疑惑。 “鸡肉有毒。”沈墨珩说着指了指一旁的荷叶鸡:“这里面有夹竹桃的粉末,毒性极强,误食之后若不及时治疗便会死。” 听花萤刚才所言,这荷叶鸡本是洛阳城中的一位老者送给她的。 不过他若对花萤有加害之意,应该不会选择夹竹桃。 毕竟夹竹桃虽然毒性极强,但若救治及时并不能令人毙命。 “我想起来了,那位老爷爷说他名字叫毒圣。”花萤托着腮思考了片刻,一本正经的总结道:“是不是因为他的名字有个毒字,所以他给我的吃的才会有毒?” 毒圣?!沈墨珩见花萤云淡风轻的说出这个称号,一时间有些怔愣。 说起大梁最出名的两位前辈,一位便是洛阳城的毒圣:萧无痕;另一位则是长安城的药王:子桑澜。 这两位都是大梁响当当的名人物,不管是药王或是毒圣都曾经被先皇召见入宫,想要他们留在宫中任职。 他们虽然都拒绝了,但先皇还是赐了他们两人府邸、良田和上万两黄金。 即便是当今皇上要见这两位前辈,也是要以上礼召见的。 不过这两位传说中的名人物,很多人平日里都不曾遇见过,想不到花萤竟然见到了毒圣。 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沈墨珩这才回过神来。 下一秒,他听见花萤一脸真诚的问道:“有毒的东西就不能吃了吗?” 要不是看她一脸认真,他差点儿就以为她是在故意说笑。 “好可惜,这鸡肉很香的,我在那边吃了一只觉得好吃,老爷爷又送我的。” 听了花萤的话,沈墨珩隐隐察觉到哪里不太对。 如果她拿回来的荷叶鸡有毒,以毒圣的风格不可能只是在这一个食物里下毒的。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他请她吃的饭里也下了毒。 刚才花萤给他荷叶鸡的时候就曾说过,她还忍不住先尝了一块。 即便她刚才吃的饭没有毒,但是这包荷叶鸡有毒是已经确定的事情。 这么想着,沈墨珩有些担心地看看花萤:“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花萤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 沈墨珩一惊,直起身子抬手要去帮她拍背,想让她把吃进去的东西都吐出来。 他刚一抬手,还未碰到她的背,便见她捂着肚子道:“我就是有点儿饿了。” 沈墨珩:“……” -------------------- 作者有话要说: 墨墨内心os:这还是人吗? 花萤:嘻嘻,我还真不是人。 * 赶在元旦零点开文啦!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开开心心,身体健康! 第二章 “你真的没事?”沈墨珩还是有些不放心,虽然花萤现在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反应。可那毕竟是剧毒,稍一不慎,便会把命搭进去的。 沈墨珩想着抬手去探花萤的脉搏:“我在长安城时曾和药王学过几日医术,虽然不精,但也略懂一二。” 花萤听了他的话,由衷的感叹道:“墨墨,你好厉害啊。难怪刚才你只是看见荷叶鸡就能判断出它有毒。” 沈墨珩此时并没有心思去听她的夸奖,他给花萤把完脉收回手后,心中更加疑惑。 他疑惑的并不是她脉象平稳,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而是她的脉搏跳动频率远低于正常人。 正常人若是和她脉搏跳动频率相同,只怕早是个死人,而她看上去却十分健康。 沈墨珩在脑中将得到的信息飞速汇总了一番,结合她刚才的种种奇怪表现,他只能推断出一个可能:花萤不是人。 花萤见沈墨珩为她把过脉后便一直沉默不语,有些按捺不住地开口:“墨墨,你怎么都不说话?” “姑娘。” 他终于开口说话,却并没有唤她的名字。 “嗯?”花萤期待地望向他,见他缓缓抬起头来,清亮的眼中满是凌厉之色:“你并非人类对不对?” 花萤:“……” 见她不说话,他又继续道:“那日我在洞口昏迷,意识模糊间我看见了一双萤绿色的眼睛……” 花萤:“?!” 见她吃了一惊,沈墨珩更加确信自己的推测没有错,“你是妖精。” 没有疑问,他只是在陈述他的推断。 听了沈墨珩的话,花萤有些吃惊,她虽已经有近六百年修为,但能够自如化作人形却是不久之前的事情。 妖精有很多种,花萤便是其中一种,也是最稀少的一种。 她是一只萤火虫精。 要修炼成精需要超常的天赋和漫长的岁月,而萤火虫的生命原本只有短短数月,花萤作为一只成精的萤火虫可以说是妖精界的奇迹。 她没有直接回应他,反而周身出现了一团淡淡的光芒。 光芒褪去之后,花萤原本的样子展示在了他面前。 比起人类形态像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妖精模样的花萤就显得成熟多了。 一头墨棕色长发衬得她皮肤更加白皙,五官精致而迷人,周身都带着浅浅的光晕。 但最吸引人眼球的还是她那双萤绿色的眼睛和她背后那一对浅绿色的翅膀。 沈墨珩在洞中昏迷前,只是一眼便已对这双萤绿色的眼睛印象深刻。 如今仔细一看更觉得它有着摄人心魄的魅惑。 “墨墨,你能看见妖精?”花萤原本心中还有一丝不确定,可当她抬眼正撞上他的目光时,她确定他是可以看见她的。 早前她也会像现在一样离开妖精森林去一些城中游玩,可城中百姓根本看不见她。 偶尔还会有挥着拂尘的道士和拿着念珠的和尚追着她跑。 但她不想和他们纠缠,平白耗费修为。 现在她已经不必担心这个问题。 如今的花萤已经可以自在化作人形,还可以轻松隐藏妖气。 - 沈墨珩看着站在离他不远处的花萤,阳光从洞口照射进来,洒落在她身上,她萤绿色的眸子染上了淡淡的光晕。 当她恢复原本的形态站在他的面前时,他心中却没有一丝猜测成功的喜悦。 他艰难“嗯”了一声,耳边响起了义父时常叮嘱他的话:“墨珩,你要记着你的爹娘就是被妖精所害。人妖有别,妖终究是妖,他们只会害人,不会救人。” 沈墨珩三岁那年,府中大火。 爹、娘死在火中,他隐约记得好像有在院中见到妖精的身影。 后来,御史大夫苏倾收养了他,请了大学士教他读书,又请了大将军授他武艺。 他能够得到皇上青睐,当上最年轻的金吾卫首领,除了自身的本领,也多亏苏倾的举荐。 苏倾对他恩重如山,十六年来,沈墨珩心中对苏倾一直都十分敬重,尊为“义父”。 在他心中,苏倾说的话从来都是对的。 他说妖都是坏的,那便都是坏的。 他说妖不会救人,那便就是不会。 可现在对于这个观念,沈墨珩却有些动摇了。 因为一个事实就摆在他面前,妖救了人,他不但亲眼所见,妖救的还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 “墨墨,我好饿。”花萤见沈墨珩一直闷不吭声,脸上神情复杂,便朝他凑近了些,委屈巴巴说:“荷叶鸡脏了,没有吃的了……” 她说着突然眼睛一亮:“不如,我去抓几条鱼烤来吃吧?” 不等他回应,她瞥了一眼他受伤的腿:“你的伤还没好,我去抓。” 沈墨珩刚要抬手拉住她,她已经径直跑出了山洞。 他将腿上的草药推开,看见右腿上的伤口已经结痂。 他拿起一旁的剑,拄着长剑站起身来,走出了山洞。 一出山洞,他无意间一瞥,瞬间明白了为何数日过去洛阳城的官差却没能上山的原因。 隔着一段距离,远远就能看见山腰处山石坍塌,将上山的路直接给堵死了。 许是那日大火之后又下了暴雨,没有了树木的遮挡,山石才会滚落。 巨石堆叠,将上山的路挡得严严实实。 仅处理这些巨石只怕就要费上官府大半个月的时日。 沈墨珩这么想着从怀中掏出了一本账册,这是那日他从那群放火烧山的人手中拿到的。 要抓住他们揪出幕后指使,这本账册至关重要。 他们若是知道他没死,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此案事关朝廷,这群人的背后说不定有官府的人撑腰,如今他不和洛阳城的官府照面反倒安全。 等山路通了以后,他打算独自一人再去洛阳城中探查一番。 - “墨墨!”不远处花萤的叫声打断了沈墨珩的思绪,他抬眼望去。 涓涓流水,潺潺溪流。 阳光洒落下来,映照着河水波光粼粼。 鱼儿在水中游来游去。 花萤站在阳光之中,她的裙摆被河水浸湿了一块,袖子不知何时已经挽起。 她此时手中正抱着一条大鱼对着他笑得灿烂:“看!我抓到了!” 沈墨珩还是头一次看见一个姑娘家如此不顾形象,却又如此生动鲜活。 她的笑容明媚,仿佛阳光一般耀眼。 不知为何,只是看着,不觉间心情也会跟着好起来。 鱼在她的手中挣扎了一番,鱼身上的水溅了她一身。 河边有个废旧的筐子,应该是洛阳城中百姓之前上山时遗弃的。 花萤将鱼丢到筐子里后,转头又继续抓鱼。 不一会儿的功夫,等沈墨珩回过神时,筐中的鱼已经铺了一层,粗略算来少说也有十数条了。 若不是亲眼所见,沈墨珩实在无法相信看似柔弱的花萤居然是个抓鱼好手。 初夏的山林,吹来的风还带着一丝清凉。 花萤找了块离河边稍远的空地,摆好了不知从哪儿捡来的树枝和枯叶,边哼着小曲儿边掏出火折子准备点火。 刚才她下了河,火折子也沾了水,一时燃不起来。 原本还兴高采烈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 沈墨珩无奈摇摇头朝她走近,掏出火折子帮她点了火。 花萤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墨墨,你应该早就饿了吧?别着急柏爷爷教过我烤鱼的方法,我马上就能烤好了。” 沈墨珩:“……” - “呜,怎么会这样?”在成功烤黑了数条鱼后,花萤眉头皱作一团,嘴里喃喃:“怎么和柏爷爷说的完全不一样?” 眼看着日头已经开始西斜,天色渐暗,筐中的鱼也所剩无几了。 沈墨珩看看不甘心的将鱼又串起准备继续烤鱼的花萤,终于忍不住走到她身旁坐下,拿过她手中的鱼淡淡道:“让我试试。” 没一会儿,烤鱼的香味在山中飘起。 “好香啊。” 沈墨珩眼角瞥见花萤直勾勾盯着烤鱼,唇角有些不受控制的微微扬起。 一刻钟的功夫,第一条烤鱼终于做好了。 沈墨珩将烤好的鱼递给一旁的花萤,花萤摇摇头:“墨墨你先吃。” “我不饿。” 听沈墨珩这么说,花萤终于接了过去,刚咬了一口便感叹道:“好吃!比柏爷爷给我吃过的烤鱼还要好吃!”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四周一片昏暗,只有他们点起的篝火照亮着周围,还有偶尔飞来的迷路的萤火虫。 往常时候萤火虫怕火,看见火都不敢靠近。 可这一次却不同,沈墨珩看见萤火虫就围着他们飞舞,累了竟然直接落在了花萤的身上。 夜色渐深,他们将篝火熄灭。 天空一片漆黑,月亮躲进了云层后面,只有几颗星星挂在天上,发着微弱的光。 此时整座渚清山上唯一的光源便是夜晚发着光的萤火虫。 借着微微的光,沈墨珩起身往山洞走去。 花萤赶忙跟了上去。 山洞之内,一片漆黑。 他跌入了黑暗之中,什么也看不见。 沈墨珩摸索着剑放到一边,却不慎被一块石头绊了一脚,险些跌倒。 “墨墨,你怎么了?”花萤听见了声响,有些关切的问道。 “没事。”他冷淡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下一秒他便觉得眼前亮了起来。 不知从哪里飞来数只萤火虫,将原本黑漆漆的山洞照亮。 他正疑惑,下一秒便看见花萤近在咫尺的笑脸:“这样,有没有好一些?” 第三章 她离他很近,说话时呼出的热气就喷在他的脸上。 萤火虫在他们周围飞舞,似乎越来越多。 山洞不再是漆黑一片,四周有了光亮。 花萤径直在他身旁坐下,她周身发出淡淡的光,一如飞舞着的萤火虫一般。 对于她的身份,沈墨珩此时心中已有定论。 迷路的萤火虫会和她那么亲昵的缘由自然也就明了。 - 洛阳城内,一处小巷中。 “什么?巨石堵住了山道?”李尚沉声道,盯着面前有些瑟瑟发抖的属下怒道:“这么说,你们根本没上山去确认沈墨珩是死是活?” “老大,那日我们等了许久,以沈墨珩的伤势根本不可能躲开烈火,更别提之后山石崩塌了,说不定他现在早都变成一滩肉泥了。” 若是换做往常,李尚多半就算了。 可这次沈墨珩手中掌握着他们出售宫中财物的账目明细。 要知道,私下贩卖宫中财物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若是他还活着,他们就一个都别想跑。 “不行,我要亲自上山去看看。”李尚右眼皮跳了跳,他愈发觉得心里没底。 一行人刚准备走出小巷,抬眼看见一群官兵正沿着主街往南城门外走去。 李尚眼珠转了转,立时改了主意:“看样子官府已经派人去处理山石,疏通山道,我们先回去等消息。” “是,老大。” 若是官兵看见沈墨珩在山上,自然会将他带回来。若他们没把他带回来,那便说明他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 沈墨珩又在山上待了几日,靠着花萤采来的草药和药王教过他的施针,他的腿伤已好了大半。 虽说他的腿还没有恢复如往常一般敏捷,但基本的行动已无大碍。 这日清早,洞外忽然传来一声“轰隆”的巨响。 沈墨珩和花萤出了山洞,看见一群官兵刚处理好坍塌的山石,正上山来。 不等他们作出反应,官兵已经到了他们面前。 这些官兵都来自洛阳城太守罗武卿的兵房,是他派来疏通山道的,顺便探查有没有百姓被困在山上。 为首的是罗武卿的得力助手庞奇。 他武艺高强,刚过弱冠之年,深受罗武卿器重。 受罗武卿之命,庞奇已经率人疏通山道长达半月之久。 就他的观察来看,他推断出火灾发生在半夜,暴雨发生在凌晨。 洛阳城百姓安全意识极强,鲜少有人会在半夜或凌晨上山,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有人被困在山上。 可当他们将山石推开,山道疏通过后,他却发现半山腰处有道人影。 老实说,这是他之前没有预料到的。 “这位公子,你还好吧?”庞奇疑惑间朝他走近了些,到了他面前一作揖:“在下庞奇。” 沈墨珩闻言看了庞奇一眼,他受了皇命私下来洛阳探查城中黑市一事。 他到洛阳城的头一晚曾私下去过太守府,原本是想要好好探查一番。 太守府夜晚守卫森严,庞奇带着不少属下守在府中各处,沈墨珩只能粗略搜了一圈便离开了,好在他轻功了得,再加上待的时间不久,才没有被他们发现。 庞奇年少有为,在洛阳城里也算是号人物。 沈墨珩一到洛阳便听说了不少关于他的事迹。 他知道庞奇,但庞奇却并不认得他。 “公子若是无碍,便随我等下山去吧。这样,我也好回去跟太守大人交差。”庞奇见沈墨珩只是盯着他看却不说话,心中疑惑却强自镇定道。 沈墨珩回过神来,当他注意到包括庞奇在内的官兵们视线全都在他身上,压根儿没往他旁边瞥过一眼时,他才忽然想起花萤此时是妖精形态,寻常人根本看不见她。 “我没事,一会儿自己下山便可。”沈墨珩淡淡回道,声音冷淡而疏远。 庞奇一怔,似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他禁不住重新开始打量起面前的男子,他穿着一袭墨色锦袍,手中握着一把长剑,剑鞘上还镶着一块通透的白玉。 他的右腿上绑着一块布条,似是受过伤。 无论如何看,他都不像是个寻常百姓。 庞奇心中起疑:难不成是什么江洋大盗趁着半夜三更没人时候,偷偷躲到了山上? 这么想着,他望向沈墨珩的目光染上了一丝敌意:“安全起见,公子还是先跟我回太守府一趟吧。” 他说罢不等他回应,眼神一冷示意身后官兵动手。 官兵们将沈墨珩团团围住,正欲动手将他强行带回太守府。 可他们还没有碰到沈墨珩,便觉手臂一麻,只听见‘哐啷’一声,他们手中的刀剑齐齐落了地。 “?”官兵们一脸茫然的互相望着,庞奇刚要出声询问,下一秒也觉得手臂一麻,他手中的剑也落到了地上。 “墨墨,我带你走。”花萤边说着边收起刚才扎官兵们的针,拉着沈墨珩飞离了渚清山。 若不是亲眼所见,庞奇一定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大白天他竟然看见有人在飞?! 不是轻功那种踏着草木的飞,而是仿佛长了翅膀一样在飞?! “大人,我们要追吗?”身后有官兵疑惑问道。 “你觉得我们能追得上吗?”庞奇被他的问话气笑了,下一秒他冷声道:“先回府向大人禀报此事再说。” - 花萤带着沈墨珩飞离了渚清山,落在了洛阳城南城门外的一棵大树上。 正是夏日,枝叶繁茂。 即便此时有人抬头看,也很难看见被繁茂枝叶挡住的沈墨珩。 两人在树上站着,等目送庞奇等人进了洛阳城,他们才找了一处无人的空地落了下来。 刚一落地,花萤就变成了人类形态。 她松了口气般拍拍胸口:“呼、好险。” “刚才为何要那么做?”沈墨珩此时心情有些复杂。 若不是刚才花萤出手,或许他真的要随庞奇他们回太守府了。 他作为当朝金吾卫,不可能和官兵正面交锋。 若他被强行带回太守府,他的行踪必然会暴露。 此次他是受了皇命私下调查洛阳黑市一事,知道的人越多,对他而言便越不利。 若他真的去了太守府,他的行踪暴露,李尚他们也会很快得到消息,这样一来,他再想要私下探查这件案子只怕就更难了。 “我看墨墨刚才分明不想和他们一起回去,难道是我理解错了?”花萤听他这么问,还以为自己做错了事,有些沮丧地垂下了头。 “没有。”沈墨珩无奈道,见她重新仰起脸来,脸上挂上了一抹笑容。 阳光洒落在她的脸上,映衬着她的笑容更加灿烂明媚。 他只觉得,内心深处某个地方被轻轻触动了。 “刚才你用的针……”沈墨珩强自镇定的清了清嗓子,开口想要问她关于刚才的针的事情,忽然想起她是萤火虫精。 据他所知,萤火虫的唾液是一种高效麻痹剂。 花萤是萤火虫精,她所用的针应该算是一种和萤火虫唾液效果相似的麻痹针了。 听他这么说,花萤以为他是担心刚才那些官兵:“放心吧,那些针我只用了微量的麻痹剂,他们一会儿便会没事的。” 沈墨珩闻言嘴巴张了张似是想说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半晌,他淡漠疏离地点了点头:“多谢。” 说罢,不等花萤回应,转身便往城内走去。 花萤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他怔了怔,有些惊讶地转头看她。 “墨墨,你要去哪里?” “我还有要事在身,这几日多谢姑娘的照顾。”沈墨珩说着又要离开,可花萤的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袖不放。 “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 沈墨珩看她一脸认真地盯着他,心中有一丝动摇。可当他想到她的身份时,语气又一次冷了下来:“姑娘,我要去做的事情十分危险,更何况……” “更何况?”花萤不解地盯着他看。 “更何况,人妖殊途,我们并不是一路人。”他冷冷开了口,声音中的疏远令花萤当场愣住。 沈墨珩的话音刚落,他的衣袖便松开了。 他看见花萤垂下了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知道这话伤了花萤的心。 在山上的时候,他心中不止一次问过自己:妖精真的就都是坏的吗? 他知道答案是否定的。 但义父多年的教诲已在他心中根深蒂固,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改变。 更何况,一个血淋淋的事实曾经摆在他面前。 他的父母就是死在妖精的手中,即便因为花萤的出现,他对妖精的看法有了一丝改变,他也无法做到对妖精毫无芥蒂。 摇了摇头,沈墨珩不再胡思乱想下去。 他快步进了洛阳城,先在摊位上买了一顶带纱斗笠,又去衣裳铺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才转身躲到了之前遇见李尚他们的小巷中。 花萤站在城门外看着沈墨珩的背影渐行渐远,等他进了洛阳城后不久,她振奋精神,悄悄跟在他身后进了城。 她原本只是远远地跟着他,当看见他换了一身衣裳闪身进了小巷后,正想悄悄跟上去,可面前忽然有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毒圣萧无痕。 “老爷爷?”花萤抬眼看见了熟悉的面孔,不禁有些惊讶。 “小娃子还记得爷爷,不错、不错。”萧无痕说着上下打量了花萤一番,又道:“数日不见,你的精神倒是不错。上次给你吃的东西都还合胃口吧?” “上次老爷爷请我吃的饭都很好吃,尤其是荷叶鸡特别香……” 萧无痕听着满意地点头。 下一秒他听见花萤又道:“但是为什么老爷爷要在食物里面下毒呢?墨墨说食物里有毒,人吃了可是会死的。” 萧无痕闻言哈哈一笑:“小娃子这话好笑,我是毒圣,自然碰过的东西都是会有毒了。” “不过这次我算是没有看错人,你果然天赋异禀,并不畏毒,实在是块学习毒术的好材料啊。” “老爷爷,下次我们再聊吧。我要看看墨墨怎么样了?”花萤同萧无痕说话间,瞥见不远处走来了一群人,他们个个看上去面色不善,正往沈墨珩藏身的巷中走去。 花萤话音未落便往小巷内跑去,萧无痕追在后面:“小娃子你别跑啊,墨墨是谁啊?” 两人气喘吁吁赶到了小巷中,昏暗的巷内空无一人。 他们还来不及休息,便听见身后传来了脚步声,那一群人紧随在后也赶到了。 “老大,刚才我们的人明明看见沈墨珩换了衣裳躲进了这个巷子里。” 李尚闻言看了一眼离他们不远处的萧无痕和花萤,摆了摆手,示意属下将他们抓起来。 “看他们这么紧张的样子,他们和沈墨珩一定关系匪浅。把他们抓了,还怕沈墨珩不现身?届时只怕就连他手里的证据也要一并还给我们。” “老大不愧是老大,这一石二鸟之计当真是妙啊。” “把他们带走。” 萧无痕:“哎哎哎,你们等一下。你们说的那个沈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他,我只是来追我的小徒弟的。” 花萤:“你们要对墨墨怎样?” 萧无痕:“什么?沈什么就是你说的墨墨?” “把他们抓起来!”李尚根本不理会两人的问话,吩咐手下把萧无痕和花萤套了麻袋一并绑了,随后带着众人往巷子深处走去。 -------------------- 作者有话要说: 萧无痕:敢抓我毒圣,你们死了。 第四章 这条巷子直通洛阳城东城门外,出了巷子后他们又走了一段时间终于到了一座废弃的寺庙前。 带着花萤和萧无痕进了寺庙之后,李尚走到了正中间那尊破旧的佛像背后敲了敲,佛像背后的整面墙便分开了。 一道暗梯出现在众人面前,暗梯直直通往地下,一眼望去深不见底。 一行人带着花萤和萧无痕进了地下的密室,李尚命手下的人将密室的灯点燃,原本昏暗的四周瞬时亮堂了许多。 按李尚的吩咐,有手下将罩住萧无痕和花萤的麻袋解了开来。 他才刚一解开,只觉得身上一麻,随即就倒地不省人事了。 李尚原本在密室墙壁上摸索机关,思考着一会儿沈墨珩若是来了,在密室之中该如何对付他才会更有利。 听见倒地的声响,他转头望去不禁吃了一惊,吩咐身边的手下走近瞧瞧。 谁知他们还未走近,便觉得四周传来一股奇怪的香味,随即众人便觉得晕头转向,眼看就要站不稳当。 麻袋中的两人不知何时已经解开了捆住他们的绳索,正朝他们走来。 李尚强撑着最后一丝神识,瞪向朝他走近的两人,不甘心地问道:“……你们究竟是何人?” 萧无痕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颇为无奈的对着一旁的花萤摊了摊手:“丫头你瞧,你师父我不过也就近几年没在江湖混,竟然已经有人不认识我了。” “毒圣爷爷,你以前很有名吗?” 李尚听了花萤的话只觉得脑袋嗡嗡响,震惊间眼睛瞪得愣大。 他目光呆滞地望向萧无痕:“您……您是……毒圣……前辈!” “不要前辈前辈的叫我,我可没有你这种为非作歹的后辈。” 他话音刚落,李尚已经撑不住缓缓闭上了眼,失去意识前他听见萧无痕淡淡道:“放心吧,我控制了下毒的剂量,你们暂时死不了。” - 沈墨珩原本在小巷中躲藏,他事先探查过那条小巷,找好了隐秘之处,故意引来李尚等人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谁知道他刚躲了没一会儿便看见花萤和萧无痕一起出现在了巷子里。 不等他反应过来,李尚已经命属下把他们抓走了。 他隐藏气息,悄悄跟在他们身后出了小巷。 当他找到破旧的寺庙时,却发现整座寺庙内空无一人。 他四下找了一番,终于在佛像背后找到了机关,下了暗梯进到了密室。 可他一到密室,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李尚连同他的数名属下全部都昏倒在地,而花萤和萧无痕正安然无恙站在不远处。 密室密不通风,萧无痕撒的毒粉虽然控制了药量,毒性并不是很强。 但毕竟有毒,即便沈墨珩内力深厚,吸入了空中漂浮的毒药粉末,也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他刚才怕被李尚他们听见脚步声,刻意隐藏了气息,原本就算站在萧无痕和花萤背后,他们也是很难察觉到他的存在的。 可如今他一咳嗽,有了响声,花萤和萧无痕自然就注意到了。 两人齐齐转身望去,花萤最先反应过来,冲到了他面前:“墨墨,你来了。” 沈墨珩看着笑望着的他的花萤,心情有些复杂。 在进洛阳前,他分明对她说了令她伤心的话。 可如今看她的模样,却似是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花萤见沈墨珩不说话,打量了他一番:“墨墨,你没事吧?” 沈墨珩看着一脸关切地望着他的花萤,心中有丝愧疚,明明被抓的人是她,如今她却在关心他。 “你就是墨墨?”萧无痕闻言也朝他走近了些,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递了上去,见他有些不解地接过,又道:“你虽内力深厚,可这毒粉毕竟含毒,在这里待久了对你身子会有伤害,吃了这粒药丸便没事了。” “多谢前辈。”沈墨珩闻言恭敬一拜,将药丸吞了下去。 “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理?”看着沈墨珩毫不怀疑的将药丸吞了下去,萧无痕脸上露出一抹赞赏之意。 沈墨珩摇摇头,之前他与李尚一伙人交过手,还杀了他好几个兄弟,可李尚看上去似乎并不在意。 查案有些时日,沈墨珩见过形形色色的人。 他知道,有的人特别是一些罪犯,比起死,他们更怕的是生不如死的活着。 他手中如今虽然掌握着李尚等人贩卖宫中财物的账本,可他心中明白这件事情远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 “他们能够贩卖宫中财物,背后自然是有人撑腰。若找不出他们背后的势力,宫中财物还会持续失窃。” “但他们不会直接说出幕后主使的。” 只要他们背后势力没有落网,抓了一个李尚,他们会再培养新的接替者,届时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李尚’出现。 萧无痕看出沈墨珩的心思:“不如我用毒来帮你。” “前辈?!”沈墨珩吃了一惊,一旁的花萤却拼命点头:“毒圣爷爷,看他们那么怕你,一定会老实交代的。要是你的毒不够,我还有呢。” “你们……”沈墨珩知道萧无痕和花萤都是一番好意,可作为当朝金吾卫,他做事一向光明磊落。 即便是面对十恶不赦的罪犯,也从未想过要采用下毒这种特殊手段。 “啧啧、不愧是子桑澜教出来的徒弟,就连思维方式都是这么老古板。”萧无痕一眼就看出了沈墨珩的心思,感叹道。 “前辈如何知道我师从药王?”他和药王学过医术这件事,除了花萤,沈墨珩还未对其他人说过。 “我一靠近你就闻见了你身上那股药草的味道。”萧无痕说着瞥了他一眼,嫌弃地感叹:“就连你这说话的语气也像极了那老古板,我想不知道都难啊。” - 密室之中,灯火摇曳。 李尚和他的手下横七竖八躺了一地。 “怎么样?想好了吗?确定不需要我帮忙?”萧无痕又一次开口问道。 沈墨珩:“……” “他们再过不到一刻钟便会苏醒,若不用我帮忙,我便走了。”萧无痕说着作势往暗梯的方向走去,他刚走出几步,衣袖便被人拉住了。 他颇为得意地转头,在看清拉着他的人是花萤之后,笑容僵在了脸上:“丫头,你干嘛拽我?” 见花萤不说话,他唇角又重新扬起:“莫不是你改主意了,要拜师?” 花萤摇了摇头,萧无痕的唇角耷拉下来。 “毒圣爷爷,你帮帮墨墨吧。” “奇怪,他自己不是有嘴会说话吗?为何要你一个小姑娘来求我?”萧无痕见沈墨珩就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刻意放大声音道。 “毒圣爷爷。”花萤拉着萧无痕的衣袖晃了晃,萧无痕一低头正撞上她乞求的目光,他无奈投降。 “好,今日看在我这乖徒儿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帮你一次。” 萧无痕说着朝沈墨珩走近了些,从怀中取出几枚软钉朝他递了过去,“这是噬骨钉,中了这钉的人如同百蚁噬心,疼痛难忍。只要对他们用这个,他们很难不说实话。” 沈墨珩:“……” “怎么?堂堂金吾卫首领难道不曾去过官府中的牢狱,那里的酷刑可并不比这噬骨钉差吧。” “多谢前辈。”沈墨珩听了萧无痕的话,终于接过了噬骨钉。 “孺子可教。”萧无痕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半晌道:“虽然你小子不爱说话,性格古板,但我看你小子还挺顺眼。不如你就和小丫头一起,都拜入我门下如何?” “前辈?” “看看!”萧无痕见沈墨珩一脸震惊盯着他看,无奈摇头:“我不过就是随口一问,你这眼神怎么好像我做了件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似的。” “算了、算了。老古板收的徒弟,我也不想要。”萧无痕说着伸了个懒腰:“折腾了这么久,有些饿了,你自己玩吧,我可要去吃饭了。” 他说着朝暗梯的方向走去,到了暗梯前又转头望向花萤:“丫头,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有肉吗?”花萤刚才就觉得有些饿了,听萧无痕说要去吃饭的时候,她眼睛忍不住一亮。 “当然有,想不到丫头年纪轻轻却也和我一样,无肉不欢。” 花萤咽了咽口水,看了眼不远处的沈墨珩,半晌摇摇头:“不了、我等墨墨一起。” 萧无痕闻言颇为无奈地摆了摆手,随即一个纵身便不见了踪影。 - 等萧无痕离开后,花萤朝沈墨珩走近了些,看见他盯着手掌中的噬骨钉发愣,禁不住开口问道:“墨墨,你是不是不想用?” 沈墨珩摇摇头,握紧了拳头。 李尚等人此时已经幽幽转醒,但因为空气中的毒未完全消散,他们仍然有些眩晕。 “沈墨珩!”李尚刚一睁眼便看见了不远处的身影,他挣扎着站起身来,摇摇晃晃朝他走近了些,让自己能够看得更加清楚:“果然是你!你竟然真的没死!” “墨墨,就是这些人弄伤你然后放火烧山的吗?”花萤想起她初次见到沈墨珩的时候,他正躺在山洞内奄奄一息。 “想不到堂堂金吾卫首领品味如此独特,竟然将一位乳臭未干的小姑娘带在身边。不知道这件事情若是传出去,以后长安城中会否还有你立足之地?” “关心我之前不如先关心一下你们自己吧。”沈墨珩冷冷应道,从怀中掏出了账本在李尚面前晃了晃,见他抬手欲夺,轻轻一个侧身,他便扑了个空,摔在了地上。 “说,你们幕后主使是谁?”沈墨珩一个跨步朝李尚走近,一把抓起他的衣领冷声问道。 “你死心吧,就算是死,我也绝不会说的。” 沈墨珩闻言从怀中掏出了噬骨钉对着李尚的肩膀扎了下去,噬骨钉刚一扎入,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声惨叫。 李尚的手下也陆续醒了过来,他们听见了李尚的惨叫声,都挣扎着起身想要将沈墨珩包围。 可不等他们走近,只觉得身上一麻,瞬间又都重新躺回了地上。 他们愣愣地看着一个小姑娘手中拿着一根针对着他们眨了眨眼睛,蹦蹦跳跳的朝沈墨珩的方向去了。 “说不说?” “不说!我要告你,堂堂金吾卫首领动用私刑!” 李尚话音刚落,身上又觉一痛,花萤不知何时到了沈墨珩的身旁,从他手中拿了一枚噬骨钉一抬手便扎到了李尚身上。 又是一声惨叫。 “墨墨,你别动,让我来。”花萤说着又从沈墨珩手中拿了几枚噬骨钉蹲到了李尚的面前,冲他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若由我来动手就不算是动用私刑了吧?” 不等李尚回答,她一抬手又要扎入。 “姑奶奶,求求你住手!”李尚刚才余光瞥见她神色自若间便将他的手下都给解决了,如今又要对他动手,知道她不是闹着玩的,赶忙开口求饶。 花萤笑眯眯的停了手:“那你说还是不说?” “说!说!我说!”李尚转过头来一脸惶恐地望着花萤手中的噬骨钉,生怕她一个‘没注意’又扎到他身上。 第五章 “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谁,只是每到月中,就会有人来东城门外的密室将货交给我们,货卖出去之后,我们拿七成,他只拿三成。” “你们是如何联系上的?” “我和弟兄们原本只是在洛阳附近抢劫一些财物谋生,这座破庙是我们的容身之所。六年前,我们打劫了一位穿着华贵的老爷,后来他说认识京城中的大人物,可以给我们一笔好买卖做,让我们放他回去。” “后来那人真的派了人来送了一批财物,看成品都是一绝,我们便接下了。” “那个人长得什么样子?” “他穿着华丽,样子看上去年近知命,六年前我们打劫时,他刚从磁州回来,当时他的马车上放了不少瓷器。” 若不是那些瓷器看上去价值不菲,李尚也不会那么轻易放他走。 “照你这么说他原本是磁州人?” 李尚摇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六年前他的确是从磁州来洛阳,准备赶去长安城的。” 听了他的话,沈墨珩心中更加疑惑。 “他的样子你可以详细描述一下吗?” “时间太久,我有些记不清了。” “那你记不记得他的外貌有什么异于常人的特征?” 李尚摇了摇头,抬眼撞见花萤就蹲在他一旁,手中拿着好几根噬骨钉对着他笑,他赶忙道:“我想起来了,他的右手小指断了一截,他似是很在意手上的伤,总是刻意将右手握成拳。” “还有什么其他的吗?” “没有了。” “我知道的事情已经全数告诉你了,能不能放我和弟兄们一条生路?” “你的死活并非我说了算,皇上自有定夺。”沈墨珩冷冷回道,他的话打破了李尚最后一丝希冀。 “等我回去长安城,我会将搜集到的账本交给皇上。” 李尚看着面前一脸冷静的沈墨珩,半晌缓缓笑了:“早便听说新上任的金吾卫首领沈大人冷酷无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听他这么说,沈墨珩丝毫不为所动:“对于罪犯,不需要有情。” 李尚闻言冷哼一声,语气中满是不屑:“只是对于罪犯吗?我可是听说沈大人在父母去世时也没落下一滴泪呢。” “像你这样一位绝情绝义、高高在上的大人,又怎么会理解我们底层小人物的卑微。” 他话音未落,一旁的花萤已经听不下去了,她瞪着李尚不满的反驳:“墨墨才不是你说的那样!” 李尚没想到花萤会这么激动,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唇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听闻沈大人不近女色,原来却是因为有特殊癖好,身边竟然带着一位乳臭未干的小姑娘。” “你乱说什么?!”花萤抬手便要再给他一个噬骨钉,却被沈墨珩一把拦下。 他对她摇了摇头,花萤这才收了手。 趁着沈墨珩和花萤拉扯的功夫,李尚一个翻身到了离他们几丈之外,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他已经按动了墙上隐藏的机关。 一道石墙拔地而起,很快便将密室一分为二,李尚同他的属下在墙的一侧,而沈墨珩和花萤则被阻隔在了另一侧。 沈墨珩眼疾手快扔出了手中的剑,可还是晚了一步,石墙已经立起,将他们与李尚等人分离开来。 沈墨珩眉头微皱,走到墙边,捡起了剑。 他敲了敲厚重的石墙,隐隐听见墙的另一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他喝道:“李尚,不要一错再错,现在收手还来得及。若你真心悔过,回了长安城,我愿意在皇上面前为你求情。” 李尚的声音在墙的另一侧响起:“你以为我会信你吗?你现在这么说不过就是想哄骗我跟你回去,好和皇帝邀功。我才没有那么蠢呢。” 他话音刚落,四周便静了下来,沈墨珩听见墙的另外一侧没了声音,有些不甘地开口唤道:“李尚?” 无人应答。 沈墨珩捶了下厚重的石墙,心中一阵懊恼。 若他能够再小心些,便不会这么轻易便被李尚他们给跑了。 - 李尚带着众兄弟出了破庙,离开了密室封闭的环境,他们的气色看上去也好了许多。 “老大,我们现在怎么办?”有属下开口问道。 李尚:“洛阳城是待不下去了,我们先去别处避避风头。” “可我们能去哪里呢?” “刚才我骗沈墨珩说,是来自磁州的富商给了我们好处。他若是有机会离开密室,一定会去磁州城。” “照老大这么说,磁州我们是万万不能去了。” “不、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越觉得我们不会去,我们就偏要去。” “老大英明。” - 沈墨珩此时已经在新立起的石墙边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任何可以解开石墙机关的线索。 石墙将密室一分为二,使得密室更为狭小封闭,若是一直待在这里,找不到出路,空气也会变得越来越稀薄。 这么持续下去,他们就连呼吸都会愈发困难。 更何况时间久了,若是滴水不进,不出三日,就会渴死在里面。 “墨墨,你不要着急,这个密室一定会有出路的。”花萤见他的眉头皱了皱,开口安慰道。 “嗯。”沈墨珩应了一声,从石墙旁走回到花萤身旁:“我们一起四处找找吧,这里既然有落下石墙的机关,应该也会有解开的机关才对。” 花萤点了点头,两人开始分头找寻。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密室的灯越来越弱,四周一片昏暗。 许是因为空气变得稀薄的缘故,燃着的灯光芒渐弱,看上去很快就要熄灭了。 花萤一抬手,从她身旁飞出了一群萤火虫,它们在空中四散,飞至密室各个角落。 因为萤火虫的存在,为原本昏暗的环境增添了一抹光亮。 沈墨珩环顾了下四周,发现有一个角落萤火虫聚集更多,便朝它们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在那面墙上敲了敲,不放过任何一处角落。 终于,在墙的正中央有一处听起来声音与其他处不同,他对着那处用力,墙破了一个小洞,有风从小洞吹了进来。 花萤此时也已走上前来,两人对望一眼,一同将那面墙的缝隙又开大了些。 他们从墙开的缝隙中走了出去,发现这面墙后是一条密道。 密道幽暗,四周一片漆黑。 沈墨珩点亮了随身带着的火折子,花萤此时已恢复了妖精形态。 两人顺着密道走了许久,还是没有看见一丝光亮。 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他们脚下踩到了一些瓷器碎片发出‘呲啦’的声响,他们才低头望去,借着微弱的光芒,发现四周洒满了瓷器碎片。 “呀!”花萤的叫声在身旁响起,沈墨珩转头望去,看见她的目光正盯着前方。他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发现在离他们不远处有一具白骨,白骨的身上插了一把剑,他的身旁散落着不少破碎的瓷器。 “李尚果然在骗我。”沈墨珩看了眼离他们不远处的白骨,他第一眼便落在白骨的右手上,他的右手小指缺了一节,特征与李尚所说的磁州来的富商相似。 他身上穿的袍子虽然已经破碎不堪,但从残留的布条还是不难看出质地是少有的锦缎,再加上他周围又散落着不少破碎的瓷器。 这些瓷器看上去成色极好,论起瓷器制作精良之地,在大梁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瓷都磁州。 在看见这尊白骨的一瞬,沈墨珩耳边回响起了李尚说过的话。 虽然他早猜到李尚不会轻易说出幕后主使的身份,但当发现自己真的被骗时,心中难免还是有些不甘。 “墨墨?”花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墨珩这才回过神来。 “你在想什么?”花萤见他回了神,关切的问道。 沈墨珩摇摇头,朝白骨走近了些。 花萤就跟在他身后,身上发着淡淡的光,光芒映亮了她的周身。 沈墨珩一靠近白骨,便蹲下了身子。 借着火折子和花萤的光,他看见白骨的指缝间捏着一块破碎的瓷器碎片。 他将白骨周围的瓷器碎片都捡在了一处拼合起来,发现唯独白骨指缝中的碎片与他周身散落的碎片不能拼合。 “怎么会这样?”沈墨珩将瓷器拼合完毕后,花萤好奇地凑近看了一眼,发现了怪异之处,不禁有些疑惑的问道。 “这块瓷器碎片被他捏在指缝间,想来是不想被人发现。”沈墨珩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将那块瓷器碎片包了起来,小心翼翼放到了怀中收好。“或许他是想借着这块碎片告诉别人杀害他的凶手是谁,亦或者他想借这块碎片传达给发现他的人一些信息。” “不论如何,这块碎片都是一个重要的线索。” “嗯。”花萤闻言点点头:“墨墨,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若能离开这里,我打算先去磁州看看。” “肯定可以离开的。”花萤信心满满地说道,“萤火虫会帮助我们找到出口的。”她一抬手,有一群萤火虫在两人周围飞舞起来,萤绿的光芒将他们四周照亮,一如他们在渚清山时的情景。 萤火虫似乎听懂了花萤的意思,只在他们周围飞了片刻,便四散开来飞往洞中不同的方向。 “等离开这里之后,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沈墨珩还未回答她,便听见不远处传来水滴的声音。 “跟我来。” 他说着便径直往前走去,花萤赶忙跟了上去。 顺着水滴的声音走了一会儿,渐渐周围的亮光也越来越盛。 又走了一段距离,远远便看见了山洞的出口,有阳光洒落进来,映衬着洞口一片莹白。 两人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朝洞口走去。 一出山洞,被暖暖的阳光一晒,刚才在洞中的阴冷感觉顿时消失不见。 “刚才多亏你了。”沈墨珩看了一眼在身旁伸了个懒腰的花萤,淡淡开口道。 “那墨墨还会赶我走吗?” “不会。” “那么说我可以跟着你了?” “为何要跟着我?” “没有理由啊,就想跟着你不可以吗?” “……” 第六章 离开洛阳有几日了,这日傍晚,沈墨珩和花萤到了一座小镇之上。 这座小镇名为雾览镇,依山傍水,远远望去,外围仿佛有一层薄雾笼罩。 或许,这便是小镇名字的由来吧。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花萤这几日都是以人类形态待在沈墨珩的身边。因为常人无法看见花萤的妖精形态,要是被人看见沈墨珩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说不定会以为他得了什么病呢。 鉴于金吾卫的特殊身份,沈墨珩也特意换了一套衣服,将那把看上去就很贵重的宝剑收了起来。 他们到达雾览镇时,酉时刚过,天还亮着。 一踏入小镇,远远便看见镇上的百姓们正聚集在一处,似是在举行什么庆典活动,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 隔着一段距离,花萤好奇地踮了踮脚,发现什么都看不见。 她迫不及待地拉着沈墨珩凑了过去。 刚一走近,透过人流间的缝隙,隐隐看见中央的轿辇上摆着一尊雕像。 那雕像人面兽身,下半张脸还被一块红布包着,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最里面的百姓手中高举着火把,兴高采烈的喊叫着:“山神千岁佑我雾览!” 围着轿子周围还有几位道士装扮的人在施法,他们身后还跟着一群载歌载舞的歌姬。 等轿子缓缓前进了几步后,他们才发现原来在雕像的轿辇后还跟着一顶花轿,透过吹起的轿帘隐隐可见轿中坐着一位姑娘,她盖着红盖头,穿着喜服,一动不动坐在轿子里面。 就在花萤和沈墨珩看得一脸茫然时,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哭喊。 从远处冲来一位妇人,一把推开拥挤的人群,直直挡在了轿子面前:“杏儿!把我的杏儿还给我!” 花轿的帘子被掀开,新娘冲下了花轿,掀开了盖头,不顾道士的阻拦,走到了妇人面前将她扶起:“娘!” “杏儿,别去!”妇人哭得撕心裂肺,眼看就要昏过去了。 “快把新娘送回花轿,莫耽误了山神迎娶的良辰。”其中一位道士喝道,围观的不少人跟着凑了上去,将妇人和新娘拉了开来。 妇人哭得愈发悲痛:“杏儿,你们把杏儿还给我!” “娘……”新娘看上去约莫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她的脸上满是泪痕,很明显并非自愿出嫁。 花萤刚要上前阻拦,便被沈墨珩一把拉住,对她摇了摇头。 花萤虽然不解,却也没再执意上前。 沈墨珩转头找了一位身旁的人问道:“这姑娘是要嫁去哪里?为何哭得如此伤心?” 那人打量了沈墨珩和花萤一番,很快便道:“你们是刚来雾览镇吧?” 花萤点点头。 那人才又道:“难怪你们不知道。” “雾览镇依山傍水,靠着山中山神的庇佑,每年都是五谷丰登。” “但从前年秋天开始近两年的时间,雾览镇干旱非常,山神不再继续庇佑我们了。” “直到去年年底,镇长得了高人指点,说要每月送一位未出阁的姑娘前去侍奉山神,雾览镇才能重回从前山明水秀的样子。” 听了那人的话,沈墨珩的眉头皱了起来。 说得好听是侍奉山神,说白了不就是拿活人祭祀吗? 官府早几年就已经在整顿□□歪风,活人祭祀的事情是明令禁止的。 只是没想到在这样一处风景秀丽的小镇之中,竟然还有这种荒唐的事情发生。 现下是五月,若从去年年底算起,少说也有近半年的时间。 若真如这人所说每月都会有姑娘去往山中,那被送去祭祀山神的便不止他们面前这一位唤作‘杏儿’的姑娘了。 妇人因为过度悲伤已经昏了过去,而杏儿姑娘也被重新拉回了花轿之中。 在镇上百姓们的簇拥下,装有山神雕像的轿辇和花轿一前一后出了镇,往镇旁的丽山而去。 “走,我们跟去看看。”等人群走远后,沈墨珩才对花萤道。 花萤点点头,原本有些丧气的脸上重新绽放光芒:“我就知道墨墨不会见死不救的。” 沈墨珩:“……” 悄悄跟在人群后面上了山,临近山顶有一处山洞,轿辇和花轿都停在了洞口。 把轿辇和花轿放到洞口旁后,众人陆续都下山去了。 等人群走远后,沈墨珩和花萤才从树后走出来。 他们朝花轿走近,掀开轿帘发现杏儿姑娘浑身颤抖,已经哭成了泪人。 “姑娘别怕,我们是来救你的。”花萤说着将杏儿从花轿中拉了出来,杏儿打量了一番花萤,目光中满是不确定:“救我?” 不等花萤回应,山洞紧闭的石门敞了开来,从里面吹来一阵怪风。 杏儿:“山神要出来了,你们快走,莫要被我连累了。” “姑娘,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杏儿听沈墨珩这么说,本想拒绝,一抬眼撞上他坚定的目光,随即点了点头。 她一边往山下走,一边有些不放心的回头:“你们要小心啊。” “墨墨,你也发现了吧?”花萤见沈墨珩紧盯着敞开的山洞大门,尝试着开口问道:“刚才我便看见轿辇和花轿上都沾有妖气,如今到了山洞前,发现这附近妖气更重。” 沈墨珩点头:“而且这山洞中的妖气和轿辇上的如出一辙。” 不等两人再说下去,山洞中忽然伸出一根藤蔓般的触手将两人圈起,一同拉入了洞内。 他们刚被拉进山洞,山洞的石门便应声关了起来。 山洞之中,漆黑一片。 花萤尝试着抬了抬手,发现自己的腰还被藤蔓缠绕着。 “墨墨,你在吗?” “在。” 听见了沈墨珩的回应,花萤才算是松了口气。 不过下一秒,她便听见了不远处传来一声冷笑:“呵、今日的口粮居然是两个人?” 沈墨珩闻言眉头一皱,果然和他料想的一样,那些所谓每月嫁过来侍奉‘山神’的姑娘,只怕早便成了他的腹中餐了。 不等沈墨珩细想,他忽然听见一声哀嚎,紧接着他只觉腰间一松,竟然落到了地上。 不等他疑惑,花萤已经到了他身旁,他们周围还飞舞着不少萤火虫,将四周都映亮了。 刚才一片昏暗无法看清‘山神’的模样,如今借着萤火虫的光芒,可以看见他身上满是藤蔓触手,一头花白的头发,皮肤也已龟裂,眼睛凹陷着,看上去十分恐怖。 “你对我做了什么?!”‘山神’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触手,他刚才只觉得身上一麻,绑着他们两人的触手便没了知觉。 “没做什么,就是让你尝尝我的麻痹针罢了。” ‘山神’这才仔细去看花萤,边看着他缓缓瞪大了眼睛:“你是……你也是妖?” “没错。”花萤回得爽快。 “既然是妖,为何要帮人类坏我好事?” “你做错了事情,我当然要阻止你。” “我不过就是想好好活着,哪里有错?” “可你所谓的活着是要靠吞食人类而活,被你吃掉的小姑娘他们不过及笄之年,他们难道就不想好好活着吗?他们又有什么错?”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妖也一样。若是放过他们,我就要死。” “你本有千万种方法去提高修为,却为什么非要选择吃掉人类?从你选择这一步的那日开始,你就注定要踏上一条不归路。” “你说得轻松,千万种方法?你也是妖,你难道会不知道我们妖要变成人有多难?即便化成人形,若是被人类知晓了原本的身份,不但要面对他们对待异类的别样目光,还要心惊胆颤的提防他们当中得道之人的追杀。我们又错在哪里了?人可以杀妖,妖为何不能吃人?”‘山神’、准确的称呼应该是藤蔓妖,他说着忽然激动的冷笑起来,原本龟裂苍老的面容看起来更加可怕:“不归路?逼我走上这条路的不是别人,正是雾览镇那些自以为是的人类。你若是知道他们曾经对我做过些什么,便不会再来质问我如今为何要这样。” “即便雾览镇的百姓有错,你也该开诚布公才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躲在一处山洞中冒充山神,让镇上的百姓以活人祭祀。”沈墨珩开了口,换来的却是藤蔓妖的一声冷笑:“我现在不过是每月吃掉一个年轻姑娘,换来的是雾览镇的风调雨顺,他们不是也得到了该得到的东西吗?” “可是那些死去的姑娘何其无辜,他们每个人背后都是一个家庭,他们也有父母亲人。”花萤想起杏儿姑娘那张满是泪痕的脸庞,一想到在之前还有好几位如同杏儿一般大小的姑娘死在了藤蔓妖的手中,她不禁一阵难过。 沈墨珩有些吃惊地看向花萤,在渚清山见到她的时候,他便觉得她和印象中的妖类有些不同。以前只觉得她天真烂漫,可没想到她竟也有如此感性的一面。 他顺着花萤的目光望去,看见在藤蔓妖身后散落着的红盖头,这些应该是之前前来侍奉‘山神’的姑娘所留下的。 花萤并没有注意到沈墨珩的目光,而是径自问道:“你一直说雾览镇的百姓伤害了你,他们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 第七章 不等藤蔓妖回答,山洞的石门忽然又一次打开了。 随着脚步声渐近,花萤和沈墨珩看见一位年轻男子,他手中拎着一盏灯笼。 他一走近,灯光顿时将四周映亮了许多。 男子似是没想到山洞之中除了藤蔓妖以外还会有人,在看见花萤和沈墨珩的一瞬,分明怔愣了下。 下一秒,当他再次抬起眼时,望向他们的目光中便染上了一抹敌意。 花萤和沈墨珩都已察觉到了,而且他们还惊讶地发现这位男子身上的气息和洞中的藤蔓妖相似。 不等他们开口询问,男子已经走到了藤蔓妖的身旁:“父亲,这是怎么回事?” “父亲?!”虽然在男子身上感觉到了和藤蔓妖一样的妖气,但花萤在听见男子如此称呼藤蔓妖时,还是吃了一惊。 “谦儿,如你所见,今日祭祀的姑娘被这两人放走了。”藤蔓妖叹了口气,淡淡回道。 他话音刚落,柳谦的目光中便染上了杀意。 花萤和沈墨珩都感觉到了,不过不等他们动手,藤蔓妖已经拦住了他:“你不是他们的对手。” “父亲……”柳谦心有不甘,他缜密的计划了许久,为的便是父亲能够有朝一日完全康复,从过去的阴影中走出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大半年过去,以祭祀山神为由的计划会被两位忽然到访雾览镇的过客给识破。 藤蔓妖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缓缓叹了口气:“谦儿,他们觉得我如今所做之事十分残忍,不如由你来告诉他们,雾览镇的百姓都曾经对我做过些什么事情。” “是,父亲。”柳谦应了声,朝花萤和沈墨珩走近了些。 “许多年前,我父亲来到雾览镇时,这个地方并没有像现在一般山清水秀……” “他化成人形,在雾览镇待了许多年,帮了镇上许许多多的百姓。” “开始的时候,这些百姓还将他视作神明。不管是重病的老人、孩童,亦或是碰到干旱毫无办法的农民,或是出了差错想要寻死的商人,他们每个人都会去向父亲寻求帮助。而无一例外,每一次,父亲都帮了他们。” “可后来就不同了,随着时间的推移,父亲的面容经年不改,他们开始私下猜测他的身份。直到前年夏天的某日,他们中有人蹲在我家门外,看见了父亲的藤蔓触手,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是妖后,他们的态度便彻底变了。” “他们请来了专门收妖的道士,从他嘴中听说藤蔓妖最怕火,便半夜趁我们不备,在我家门外放了一把火。” “父亲之前一直将我保护得很好,镇上百姓并不知道我的存在。那日父亲护着我出了家门,他用法术将我保护得很好,躲过了那群恶毒之人的眼睛,可他自己却被烈火灼伤,整个身体都已经严重烧伤。” “后来,父亲抛下了那具被灼烧严重的人类躯壳,镇上百姓都以为他死了,这才收了手。” “若不是父亲心软,在那一日,我早便大开杀戒了。” 柳谦说着眼中满是泪光:“为何他们在对父亲寻求帮助时可以那么心安理得,可当发现父亲是异类时,却又如此狠心?” 花萤:“……” 沈墨珩:“……” 藤蔓妖见花萤和沈墨珩都不说话,缓缓开了口:“如何?如今听完这些,你们还觉得我对雾览镇百姓做的事情过分吗?” 柳谦看了一眼花萤:“你是妖精,应该更加深有体会吧。” 花萤早前不能隐藏妖气时,也曾经被道士、和尚追着跑,不管是人类或是妖类都有着排除异己的心思。 “即便雾览镇的百姓做错了事,可那些小姑娘又何错之有?” “他们错就错在,不该生活在雾览镇。”柳谦说着笑容逐渐狰狞:“这些虚伪的人类,我不过就是借了镇长的躯壳,编了一个山神的传说,他们便都乖乖信了。” 沈墨珩原本还在疑惑为何柳谦会成为雾览镇的镇长,如今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明白了过来。 - 杏儿一离开丽山,便赶忙进了雾览镇去向众人求助。 一开始,百姓们见到她都纷纷责备她为何要逃跑,若是山神发怒,雾览镇便只能持续干旱了。 后来他们听杏儿说有两个外乡人被卷进了山洞之中,都吃了一惊,便召集众人一同上山看看。 ‘山神’若是没见到祭祀的新娘,反而见到了两个外地人,若是到时候发怒,他们也都承担不起。 一行人举着火把浩浩荡荡上了山。 临近山洞的时候,远远便看见山洞的石门紧闭,洞外的轿子还在。 “我们要不要打开山洞的门看看?”等了有一会儿,人群中有人开口问道。 “可开启山洞大门的机关只有镇长知道。” “若是那两个外地人出了事,只怕会引起官府注意,不然我们还是将石门砸开吧?” “好。” 就在花萤、沈墨珩与藤蔓妖对峙时,洞外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洞口的石门便应声倒地。 紧接着便响起一阵脚步声,有火光渐渐临近,花萤和沈墨珩转头望去,看见雾览镇的百姓们正举着火把朝洞内走来。 “这洞阴森森的,总觉得气氛很怪异。” 人群之中有人如是说,有人跟着点头附和。 远远他们看见了人影,才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等到了面前,众人看清楚后,不禁有些惊讶:“镇长,你怎么也在这里面?” 不等柳谦回应,下一秒他们便看见了柳谦身旁的藤蔓妖。若他完全是妖的状态或许他们当中大部分人都无法看见他,可他自从被烧伤之后,修为损耗极多,顶着一张衰老的人脸和满是藤蔓的身子,看上去又怪异又恐怖。 “啊!!!”人群中有人吓得丢了火把,不少人也跟着尖叫了起来。 顿时山洞之中,一片混乱。 有人率先反应过来,瞪向不远处的藤蔓妖:“你原来还没有死!” “我们被骗了!根本就不是什么山神!分明就是妖怪!” 说话间,有人已经将手中的火把丢了出去,眼看就要再次灼伤藤蔓妖的身体。 花萤一个纵身将火把接住,她对着手中的火把吹了口气,火把瞬间熄灭。 令人惊讶的是,山洞中忽然旋起一阵风,雾览镇百姓手上的火把全都灭了。 “大家都冷静一下,他确实是妖,可他之前不也帮了你们许多吗?”一片昏暗中,花萤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山洞之中不知从哪里飞来了数只萤火虫,它们的光芒将山洞微微映亮。 “就算他之前帮了我们,可这半年来他却是害死了许多无辜的小姑娘。”人群中有人反驳道。 不等花萤回应,一旁的柳谦便道:“祭祀山神的事情分明是你们同意,那些姑娘不愿出嫁也是你们强行劝说让她以大局为重,是你们间接害死了他们。” 他话音刚落,山洞原本倒塌的石门忽然重新立了起来,将一群人关在了山洞之内。 原来是藤蔓妖用了法术。 “不管之前做过的好事、坏事,今日我与你们总归是要有个了结。” 他说着,藤蔓触手捡起了地上掉落的一个火把,柳谦心领神会,将火把重新点燃。 在众人的惊叹声中,藤蔓妖身上的藤蔓开始蔓延,将整座山洞都布满了。 一群人仿佛都被他的藤蔓包围在了一个圈内。 不等众人反应,他已经用手中的火把点燃了自己的其中一个触手,火势迅速蔓延,很快在山洞内烧了起来。 前来的百姓们都慌了神,纷纷朝洞外逃去。 可他们刚跑没两步就摔在地上,原来洞内已经满是藤蔓,根本无路可逃。 “今日以我之命换你们这群恩将仇报之人的性命,就算是死,我也会含笑九泉了。”藤蔓妖说着哈哈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在山洞中回荡,听上去有些凄凉又可怖。 花萤在火被点燃之后,第一时间便迅速拉着沈墨珩跑向了洞门。 石门被她用法术很快打开,有新鲜空气跑了进来,可大火却愈演越烈。 “墨墨,你先出去,我去救那些百姓。” 花萤说着便要回去,她还没走便被沈墨珩一把拉住:“我们一起去。” 见他坚持,花萤只好点了点头。 在回山洞的路上,沈墨珩用剑将延伸出来的藤蔓都斩断,防止了火势的迅速蔓延。 因为洞门大开,有了新鲜空气,原本有些喘不过气的百姓面色看上去都好了许多。 沈墨珩负责带着众人离开山洞,花萤则负责阻止藤蔓妖和柳谦。 眼看着进到山洞的百姓们一个个都被带出了山洞,还都毫发无伤,柳谦的心态崩了:“为什么?为什么这些坏人得不到应有的惩罚?” “用恶意对付恶意,那是弱者才有的行为。”听了他的话,花萤无奈摇头。 “谦儿,你快离开这里,我本命不久矣,可你无需搭上这条命陪我。”藤蔓妖说着便要赶柳谦离开,可柳谦此时也已经恢复了藤蔓妖的真身,藤蔓纠缠,火势很快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父亲,就让我来陪你,下一世我们还要做父子。” 第八章 洞中火势越来越大,藤蔓妖用尽最后力气努力想要将柳谦从自己的身边拉开。 他望向还站在不远处的花萤,苍老的声音几近哀求:“姑娘,算我求你,能不能带谦儿离开这里?” 花萤点头,用法术帮藤蔓妖将柳谦拉了开来,大火已经蔓延,藤蔓妖的身躯已经有大半部分被火焰吞噬。 “父亲!”花萤刚拉着柳谦走了没两步便被他一把甩开,她猝不及防没来得及阻止,只见柳谦整个身子朝藤蔓妖飞扑了过去,火势愈演越烈。 “谦儿……你这是何苦?”藤蔓妖吃痛道,柳谦的声音就在耳边:“父亲,就让我陪你一起,黄泉路上,我们结伴而行。” “……好……”藤蔓妖原本垂着的嘴角微微扬起,他应了声,下一秒趁花萤不备将她一掌打向洞外。 他的力道把控得当,花萤并没有受什么伤。 看见花萤出了山洞,藤蔓妖这才用最后的力气将山洞的石门重新关起:“谦儿,若有来世,为父定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屈。” 他的声音随着石门的竖起被挡在了门内,大火也被石门阻断。 花萤在石门关上之前,原本想着冲入山洞去救他们,可她还未行动便被一旁的沈墨珩一把拉住。 他对她摇了摇头,声音有些闷:“或许这样,对他们而言是最好的结局。” 花萤:“……” - 重新回到雾览镇的时候,已是临近傍晚。 夕阳西下,夕阳的余光映照在整座雾览镇上,发出淡淡的橘色光晕。 花萤和沈墨珩刚一踏到镇上,便有不少镇上的百姓迎上前来。 他们脸上满挂着欣喜的笑容,不等花萤和沈墨珩反应过来,他们已经被团团围住。 “听说你们打败了藤蔓妖?” “你们真是雾览镇的恩人啊。” “如果不是你们来了,我们不知还要被这妖欺骗多久呢。” 。…… 花萤看着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正起劲的百姓们,心里却没有任何的成就感。 如果他们知道,她不是人类,还会用如今这样满脸的笑容面对她吗? 这么想着,花萤想到了丽山山洞内的藤蔓妖,心里更加不好受了。 有位妇人迎面走来,她身后跟着一位姑娘。 渐渐走近,花萤才发现这位姑娘不是别人,正是被他们救下来的杏儿,而这位妇人正是她的母亲。 “两位恩人多亏了你们,我的杏儿才能得救,请两位赏脸去我家住上几日,我好略尽地主之谊,报答两位的大恩大德。” 妇人说着便要跪下,沈墨珩赶忙上前一步将她一把扶住。 “大婶,我们只是做了自己该做之事,这没什么的。”花萤说着,沈墨珩附和地点头。 妇人摇摇头:“若不是你们,只怕我的杏儿早就……早就……”她说着有些哽咽,杏儿赶忙拍拍她的背,安慰道:“娘,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妇人欣慰地看了一眼杏儿,点点头:“是啊。” 杏儿扯出一抹浅笑,下一秒朝两人走近了些:“两位是我的救命恩人,后人便是镇上的花灯节了,还请两位一定要留下来看完再走啊。” 她话音刚落,不等花萤和沈墨珩回应,一旁的百姓便纷纷附和:“是啊,我们雾览镇的花灯节十分隆重,两位一定要留下来看啊。” “好。”见他们这么热情,花萤和沈墨珩也不好再拒绝,只能答应下来。 在去往杏儿家的路上,花萤忍不住好奇开口问道:“杏儿,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说。” “我听藤蔓妖说之前他帮了不少镇上的百姓,那为什么后来镇上的百姓要放火烧他呢?” “你说的这件事情具体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听说当时发现他是妖的人以为他被妖怪附体,所以才会去找道士来做法,本意是想救他的。只不过后来才发现,原来他是妖。” 花萤:“……” - 跟在杏儿和妇人身后去了他们家中,吃过晚饭之后,妇人贴心的为两人准备了房间。 杏儿家中房间只有两间,家里也只有杏儿和妇人两个人。 虽然花萤人类的样子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但毕竟男女有别,妇人还是贴心的在房中准别了两处软榻。 临近子时,夜色渐浓。 妇人和杏儿早就入睡了。 花萤躺在软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耳边不时回响起在洞中与藤蔓妖交谈的话语。 “墨墨,你睡了吗?”花萤觉得胸口发闷,必须要找人倾诉。 隔着不远的距离便是沈墨珩休息的软榻,她尝试着开口唤道。 “没有。”沈墨珩早就注意到花萤一直翻来覆去没有睡着,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能借着淡淡的月光,暗中观察她的举动。 “你想说什么?”沈墨珩等了半晌,花萤还没开口,他忍不住问道。 “墨墨,你说如果镇上的百姓知道我不是人,会不会像对藤蔓妖一样对我?” “不会。”沈墨珩回的迅速。 “我知道墨墨这么说,是想要安慰我。”花萤说着勾了勾嘴角,“其实早前我来城中玩时,也有人对我喊打喊杀。” 沈墨珩:“……” “我只是在想为什么人和妖就不能和平相处呢?” “……” 见沈墨珩不搭话,花萤忽然笑了:“我发现墨墨其实是个十分温柔的人呢。你和我见过的很多人都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也说不上来,但我知道墨墨是个好人。” “你才见过几个人,就这么轻易断定我是好人。” “我就是知道。” “……时辰不早了,快睡吧。” “墨墨,谢谢你。” “……” “墨墨,晚安。” 夜色漆黑如墨,窗外偶尔有萤火虫飞过。 沈墨珩看了眼离他不远处软榻上的花萤,她好像很快睡着了,呼吸声很轻,他的唇角禁不住微微扬起。 过了很久,他对着寂静的空气,轻声回道:“晚安。” - 雾览镇的花灯节很快便到了,这日清早,整座雾览镇上便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 沿着街道望去,不同的灯笼交相辉映,整座小镇都笼罩在一片热闹祥和的节日氛围中。 吃过午饭后不久,杏儿就迫不及待地带着花萤和沈墨珩上了街。 他们刚在街上走了没几步路,沈墨珩和花萤的怀里便被各式各样的东西塞得满满当当了。 镇上百姓见到花萤和沈墨珩,都是满脸热情迎上前来,有不少人将新买的花灯塞了过去,也有人塞了一筐吃食,很快两人怀中便堆起了小山。 杏儿本来走在两人前面,一回头发现两人怀中抱着不少东西,看起来手忙脚乱,有些滑稽。 特别是花萤,她大半个身子都被百姓塞进来的东西挡住了,只露出一个脑袋。 杏儿轻笑一声,感叹道:“两位如今可是我们镇上的名人呢。” 三人沿街一路向前,眼看沈墨珩和花萤怀中实在放不下什么东西了,镇上的百姓这才作罢。 杏儿帮花萤拎了一个筐子,说笑间,三人已经到了雾览镇的入口。 此时雾览镇外,不少百姓正齐聚在一棵大榕树下。 那棵榕树看上去有些年头,它的树干要两个人怀抱才能抱得过来。 此时榕树上挂了不少飘带、铃铛和花灯,随着吹来的风微微扬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等人群稍稍散去后,已是傍晚时分。 天渐渐暗了,挂着的彩灯被悉数点亮。 “我们镇上一年一度的花灯节都是以祈福为主,每到这一日镇上的百姓都会不约而同来到镇外的这棵大榕树前,将祈福的飘带和彩灯挂在上面。” 听了杏儿的解释,花萤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拿着飘带和花灯上前,学着一旁百姓的样子也将他们挂到了树上,随后双手合十,盯着新挂上去的花灯看了一会儿。 “姑娘,你这样是不行的,必须要闭上眼睛,诚心祈求,榕树才能听见你的愿望啊。”杏儿挂了一盏花灯,见一旁的花萤一直盯着新挂上去的花灯瞧,便开口道。 “喔。”花萤闻言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才又重新睁开。 “你许了什么心愿?”杏儿有些好奇地凑近她,低声问道,此时沈墨珩就在一旁挂花灯,听见她的问话,也不禁偷偷看向花萤。 “我希望藤蔓妖下辈子能够转世投胎做人。”花萤语出惊人,好在她的声音不大,一旁其他百姓并未听见,只有她身旁的杏儿和沈墨珩听见了。 杏儿怔了怔,半晌笑道:“姑娘心地善良,一定会有福报的。” 花萤定了定神,脸上重新绽出笑容,转向一旁的沈墨珩:“墨墨呢?你许了什么心愿?” 沈墨珩盯着她的笑脸看了一会儿,缓缓道:“我希望你如愿。” 花萤看见他目光中的认真,想起前一晚她对沈墨珩抱怨的话‘为什么人和妖不能和平相处?’ 他如今说的希望她如愿,应该指的是不单是她所许下的这个心愿,而是有朝一日,人与妖真的能够和平相处吧。 第九章 过了花灯节后,沈墨珩和花萤离开了雾览镇。 镇上的百姓虽然不舍,但听说沈墨珩和花萤还有要事在身,也就没再继续挽留。 两人离开雾览镇几日后便到了一座城中,这座城名为洚城,离磁州城只有半日路程。 由于靠近瓷都磁州,一踏入洚城就能看见不少贩卖瓷器的摊位。 这些瓷器大多都是从磁州城运来的,不管是成色或质地看上去都很不错,价钱也很公道。 比起在磁州城的拥挤,洚城购买瓷器可以省去一些时间,因而在洚城中也有不少前来购买瓷器的商人。 两人一到洚城,先找了一处客栈休息。 付钱的时候,沈墨珩发现身上带的银子只够付一晚的房费了。 之前离开长安城到洛阳已经花费了一月的时日,银两本就花了不少。 若在以前,他拿出金吾卫的身份,定然能得到官府的财力支持,不过如今他为了追踪李尚,只能沿途隐藏身份,避免节外生枝。 刚在房中休憩了一会儿,沈墨珩看着手中剩下的一点儿碎银子,陷入了深思。 “叩叩。”敲门声响起,沈墨珩起身开了门,发现花萤站在房门外。 不等他开口询问,便听见她道:“墨墨,刚才我们来的路上,我看见这座城里有不少瓷器,不如我们上街去看看,说不定会有山洞中那块瓷器的线索呢。” 沈墨珩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只是没想到花萤居然和他想法一致。 在来到洚城之前,他曾认定那位死掉的富商所运送的瓷器是从磁州运出去的,不过如今看到洚城也有不少贩卖瓷器的商人。 他想,或许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走。”沈墨珩想着应了声,那块瓷器碎片他一直随身携带,在来的路上经过的城里都曾下意识去找过相似的瓷器,不过一路无果。 这次洚城之中那么多瓷器摊位,或许会有收获。 两人离开客栈上了街,申时刚到,太阳还有些刺眼。 阳光洒落在街道上,沿街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两人沿着主街一路下去,并没有什么收获。 主街尽头是洚城府衙所在之地。 就在他们打算离开,去其他街上找寻之际,有官府的人出现在主街上,手里还拿着一张告示。 他们之中有人敲了敲锣,引来不少围观百姓,随后有官兵在府衙外贴上了告示。 花萤和沈墨珩有些好奇地凑上前去,听见围观的百姓正指着告示议论纷纷:“我听说唐府的小儿子前两日回来了,他在长安中了举,原本是要在那里做官的。刻意回来就是想着给家人个惊喜,谁知风风光光回了家,听到的却是全家人都逝去的噩耗。” “是啊,说来也蹊跷,自从上月以来,唐府的老爷、夫人、女儿、女婿都离奇自杀了,他们前前后后就隔了不过几日。” “我原本就觉得这自杀有蹊跷,你说唐府老爷儿女双全,夫人通情达理,在咱们洚城又是第一富户,怎么可能想不开要去自杀呢?” “怪就怪在,他们每个人死后身旁都有和他们本人笔迹一致的遗书,官府开始还调查,查不出个所以然之后,也只能不了了之了。” “你们先别说了,快看!告示上写着自杀案有蹊跷,唐家少爷重金悬赏能帮他找出真凶的人,可以获得一百两黄金。” 听了那人的话,围观的人群蠢蠢欲动,然而并没有人上前去揭榜。 因为告示上明确写着,若是揭榜之人必须全天十二时辰待在唐府,保护唐家少爷的安危。 如今唐府只剩下那位少爷,按照案件发生频率来看,这几日说不定这位少爷就要‘自杀’了,他们可不想去趟这个浑水。 若是人活着有钱才有意义,人都死了有再多钱,他们也花不了。 沈墨珩刚才听见周围百姓的议论声已经知道了事件的大概经过,以他往常办案的经验来看,唐府中人自杀一案定然不是自杀这么简单。 他这么想着,径直上前一步将告示揭了下来。 他才刚揭下告示,围观的人群便让出了一条路,府衙的官兵走上前来:“这位公子,你是揭榜了对吧?” “嗯。”沈墨珩应了一声,官兵点点头:“稍等。” 他进了一趟府衙,不过一刻钟不到的功夫,又重新出来了。 “跟我来。” 沈墨珩和花萤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跟着官兵往唐府所在地走去。 唐府就在主街的另一侧,可它四周却一片萧条。 比起刚才见到的繁华来说,这里只能用‘冷清’两个字来形容。 大门紧闭着,门口挂着白幡,府门前还散落着不少纸钱。 官兵叩了叩门,大门很快便开了,有一位年轻男子开了门。 他穿着一身孝服,发丝凌乱、满脸颓废,一双眼睛无神地盯着他们看。 “唐少爷,今日有人揭榜,我将他们带来了。” 听见官兵说有人揭榜,花萤明显看见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进来吧。”男子缓缓开口道,声音有些低沉。 “下官还有公事在身,便告辞了。”官兵说着便径自离开了,留下年轻男子和沈墨珩、花萤面面相觑。 等到两人进了门,男子将大门重新关起,转头看了两人一眼才又道:“我叫唐澜,不知道两位如何称呼?” 他问了句,还未等两人回应,有些不敢置信的朝沈墨珩多看了几眼,他走近了一步,半晌眸子缓缓睁大,显然有些吃惊:“沈大人?!” “你如何认得我?”沈墨珩没想到唐澜会认出自己,一时间有些愣住。 “我几个月前在长安城时,曾经在街上见过沈大人,不过那时沈大人并不认得在下。”唐澜虽然在长安城待的时间不长,但沈墨珩的大名他是听过的。 他是最年轻的金吾卫首领,有他出手的案子就没有破不了的。 这么想着,唐澜几近绝望的眸子染上了一抹神采。 他之前不惜花了重金给官府,为的便是能够等来一位有勇有谋之人,可以和他一起协力找出杀害家人的真凶。 他知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是没想到来的人竟然会是沈墨珩。 “我离开长安是有要事在身,不方便对官府泄露身份,还希望唐公子……” 不等他说完,唐澜便拍拍胸脯:“放心吧,我绝不会说出去的。” 他说着转向一旁的花萤:“对了,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花萤。” 听了她的介绍,唐澜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问道:“姑娘看上去十分年轻,这案子错综复杂,只怕会连累姑娘。” 他已经尽力说得委婉,但花萤还是听出了他言语间的意思,说白了他就是觉得她年纪小,又是个姑娘,只怕破不了这个案子,还会阻挠他们。 不等花萤开口反驳,沈墨珩便淡淡道:“唐公子多虑了,她很厉害。” “哦?”唐澜没想到沈墨珩会替她说话,他虽然疑惑沈墨珩身旁何时多了一位小姑娘,但毕竟不熟悉,他也不好多问。“既然能够得到沈大人的赏识,我相信花姑娘必有过人之处。” “不必大人、大人的唤我。”沈墨珩淡淡开口道,唐澜反应过来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嘴巴:“沈公子放心,我会好好替你保密的。” “你现在可以把你家人死亡的情形详细描述下吗?” 听了沈墨珩的问话,唐澜也恢复了正色,他凝重地点点头,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尽数说了一遍。 他父亲、母亲、姐姐去世时,他都还未回府,而他的姐夫是在他回府之后第二日晚上凌晨写下了遗书后去世的。 按照之前他听说的街坊邻居的描述,他姐夫的死相与其他三人完全一致,都是自缢而亡。 遗书就放在他身旁不远处,他认得那确实是姐夫的笔迹。 因为是夏日,官府验尸过后发现没有其他伤痕,便将人下葬了。 “那些遗书还在吗?”沈墨珩问道,唐澜应了声:“在,两位请随我来。” 两人跟在唐澜身后去了书房内,书房的桌上摆着完完整整的四封遗书。 唐澜拿了那些遗书递给了沈墨珩,沈墨珩打开后和花萤一起看了一遍。 这几封遗书内容出奇的一致,大概意思都是:活着没什么意思,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尽快离开这个世界算了。 “以我对爹娘的了解,他们在没有看见我成家立业之前,根本不可能想不开去寻死。”唐澜说着眼中有泪光闪现:“我听姐夫说姐姐自杀前一日,曾经去街上买了不少食材,还和他商量着等我回来之后给我做些我从小爱吃的东西。” “试问一个马上要自杀的人还会专门上街去买食材回家做饭吗?”姐姐是个开朗之人,她和姐夫又十分恩爱,怎么可能想不开去自杀呢? “他们当然不是自杀,只是如今我们还找不到证据罢了。”沈墨珩冷声道,他在揭告示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个案子绝非自杀,在看见这四封意思一致的遗书之后,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是一个有预谋的连环杀人案,凶手将一切都伪造的很好,他隐藏在深处,或许正在为自己成功逃脱而沾沾自喜。 不过,沈墨珩相信,再完美的犯罪都是会有蛛丝马迹遗留的。 既然被他遇见了,他一定会将这个罪犯绳之以法。 第十章 既然撕了告示,决定帮助唐澜查明凶手,沈墨珩和花萤自然是按照告示上所写的暂住在唐府。 做了这个决定之后,沈墨珩和花萤先回了一趟客栈,他们将暂放在客栈的包袱取出来退了房间后,才又重新回了唐府。 在他们离开的空档,唐澜已经吩咐仆从整理出两间厢房,方便两人入住。 夕阳西下,转眼已是戌时。 天色渐暗,一轮弯月渐渐升起。 沈墨珩和花萤刚刚把包袱放到房间内,便听见房外传来了脚步声。 “公子、姑娘,晚饭时间到了,我家少爷命小的带你们过去客厅。”来的这位青年看上去干净利索,他的穿着也和府上一般仆从不太一样。 他的衣服看上去更为精致,袖口还绣着一段银线。 等沈墨珩和花萤出了房间,青年男子淡淡一笑自我介绍道:“我是府上的管家吴七,两位在府上这段日子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我就住在后院最东边的房间。” 他介绍完见沈墨珩和花萤点了点头,这才带着两人往客厅的方向走去。 临近客厅时,远远看见有仆从端着一盘盘菜品走了进去。 “少爷,两位客人到了。”吴七将沈墨珩和花萤带到了客厅门前,站在门外恭敬道。 “好,有劳吴管家了。” 唐澜的话音刚落,吴七恭敬一拜便要离开,临走前不忘对着着一旁的沈墨珩和花萤淡笑点头示意。 等目送他走远后,沈墨珩和花萤才进了客厅内。 此时客厅的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有菜的香味不时飘来。 花萤吸了吸鼻子,感叹道:“好香啊。” 唐澜被她的模样逗得一笑,招呼道:“两位快请坐。” 等两人落了座,唐澜又热情的帮他们盛好了饭。 等唐澜动了筷子,沈墨珩和花萤才陆续吃起来。 刚吃了两口,唐澜禁不住感叹道:“唐府厨子的厨艺倒是不错,但还是姐姐做的饭菜最可口。若她还在,见到有客人来了,一定会抢着下厨的……” 沈墨珩:“……” 花萤:“……” 仆从上完菜后都离开了,客厅内只有他们三人。 气氛有些沉闷,唐澜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两位勿要见怪,我只是想到了姐姐,一时间有些感伤罢了……” 唐澜说着垂下了头,他整个人本就因为睡眠不足显得没有精神,如今染上哀伤更显得整个人颓废不已。 花萤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慰他,只能求助般望向沈墨珩。 沈墨珩沉默了半晌缓缓开口了:“唐公子,我听城中百姓说唐府出了离奇案件之后,府上的仆从大都离开了。可刚才我见府内仆从还有不少,这些仆从是你新招来的么?” 唐澜听了他的问话,很快抬起头来,他摇摇头:“不是的,说起来还要感谢吴管家。原本在第一桩案子出现的时候,府上已经有仆从蠢蠢欲动,等第二桩、第三桩接连出现后,已有不少仆从抢着离开了唐府……” “……自杀案出现的第一刻,官府原本也是觉得蹊跷的,可他们查来查去都查不出个所以然,后来不知是哪里的流言说此案若不是自杀多半是妖类所为……” “这个流言一出,府上的仆从又走了一半。” “……后来,我回府时,府上仆从已经只剩一小半。这一小半原本也是抢着要离开的,多亏了吴管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再加上我给他们出了三倍月钱,他们才勉强留在了这里。” 听了唐澜的解释,沈墨珩总算是明白为何案件频发的唐府,如今还有仆从肯留在此处。 不过,他刚才敏锐地注意到唐澜提到一句‘此案多半与妖类有关’。 下午的时候,他和花萤跟着唐澜去过书房,看见过那四封遗书。 遗书上面没有任何妖的气息残留,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几乎可以断定这案子并非妖类所为。 在这种情况下,有人散布案子与妖类有关的流言,那散布这个流言的人有极大可能就是凶手本人。 他为了更好的隐藏自己,伪造成自杀不说,更把事件引向妖类,真正做到‘事不关己’。 - 见沈墨珩和花萤都不吭声,唐澜有些紧张的问道:“沈公子可是发现有什么问题?” 沈墨珩摇摇头,在确定之前还是暂时不要告诉唐澜为好。 毕竟按照顺序,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唐澜。 花萤默默在一旁吃了几口肉,舀了一碗汤后撞撞一旁的沈墨珩低声道:“墨墨,汤快凉了。” 不等沈墨珩回应,唐澜便轻笑道:“瞧我,只顾着和沈公子讨论案件,都忘了我们还没吃完饭呢。” 他说着亲自帮沈墨珩舀了一碗汤递了上去,随后又自己舀了一碗。 沈墨珩接过汤碗后闻见汤的味道微微怔了怔,随即一把拉住了唐澜。 - 夜色渐浓,沈墨珩和花萤各自回了房间,唐澜也回了自己的房中休息。 子时刚过,一声乌鸦的啼叫声划破夜空。 一道黑影悄然出现在唐澜的房门外,他的手中似乎还提着什么东西。 等月亮从云层后露出脑袋,照到院中时,才看清他手中拎着一个巫蛊娃娃,这娃娃的装扮和唐澜几近一致。 他走到唐澜的房间前,抬手捅破了窗户纸,朝房内瞄了一眼,得意地勾了勾嘴角,随后拎起娃娃的一只胳膊,同时望向房内。 房间的灯被点亮,几乎是同一时间唐澜做着和他手中娃娃完全一致的举动。 他看着唐澜走到桌前拿起了笔,小声嘀咕道:“本来你可以晚点儿死,不过既然你找了帮手,我只好尽快行动了。” 他说着阴森地笑了声,对着手中的娃娃道:“我本以为中举后回乡是件十分荣耀之事,没想到回来之后听见的是一个个噩耗,父亲、母亲、姐姐、姐夫,我这就去陪你们,黄泉路上我们相伴,你们不会孤单。你们放心,我们家的遗产可以留给远方表弟。——唐澜” 等他念完这一串之后,又朝房中看了一眼,果然看见唐澜已经按照他的吩咐写好了遗书,放下了笔。 他盯着手中的娃娃笑了笑,声音冰冷:“你可以去死了。” 他话音刚落,又朝房中看了一眼,果然看见唐澜拿起了他事先备好的白绫准备自缢。 等到房中传来踢凳子的声音,他才得意洋洋的离开,只等着明日一切尘埃落地。 - “果然是吴管家。”等吴七离去后,唐澜的衣柜被推开,花萤和沈墨珩从里面走了出来。 “多亏了沈公子今日发现那汤有问题,我竟不知道沈公子还懂医术?”唐澜说着不由想起晚上吃饭时的情景:他刚端起汤要喝的时候,被沈墨珩一把拉住:“不要喝,汤有问题。” 唐澜:“?!” 沈墨珩说着又转向一旁喝了大半碗的花萤,有些担忧地问道:“你没事吧?” 花萤摇头。 沈墨珩:“……” 他都差点儿忘了她可是连毒圣的毒都不怕的妖精。 “沈公子,这个汤有什么问题?” “汤里有蛊。”他只是简单回了四个字,随后又问道“你府上的管家来府多久了?” 唐澜立时反应过来:“你怀疑案件和吴管家有关?” 沈墨珩点头。 “他来府上差不多有一年半,处理事情井井有条,就连爹娘对他也都是赞赏有加。”在唐澜的印象中,吴七是一个平时对父母毕恭毕敬,看上去温和善良之人。 一时间,他实在是无法将他和杀害家人的凶手联系到一起。 “你仔细想想之前唐府是不是有得罪过什么人?”沈墨珩见他不信,又开口问道。 唐澜听了他的话,陷入了沉思,半晌似是想起了什么:“对了,三年前我们府上有个年轻管家被辞退了。” 唐澜说着见沈墨珩和花萤一脸疑惑,便又继续道:“从我小时候开始,我们府上的管家便是虞老管家,三年多以前,他因为年纪大了做不动,便让他儿子虞圻来替他做唐府管家。” “开始的几天虞圻看上去还是本本分分,后来他就开始不停地偷唐府的东西出去卖。刚开始时爹娘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他爹在唐府做了许久,看在他爹的面子上,他想多赚点儿钱倒也情有可原。” “甚至后来爹娘干脆还给他涨了月钱,可他还是不停地拿唐府的东西出去贩卖。” “一直忍了差不多小半年时间,他拿了爹娘最爱的一件瓷器出去卖之后,姐姐和姐夫终于忍不了了,劝爹娘将他辞退。” “后来,他就离开了唐府,再也没了消息。” 听了唐澜的话后,沈墨珩沉思了片刻,忽然缓缓道:“虞字拆开来看,里面不就是吴七吗?” 被他这个解释吓了一跳,唐澜瞬间觉得有点儿道理。 可是,他见过虞圻,他和吴七长得半点儿都不一样。 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沈墨珩开口道:“如果我是虞圻,要重回唐府,一定会改头换面,让别人无法认出来的。” 花萤认可地点头:“墨墨,刚才我看见吴管家的手指上有老茧,那个茧的形状是练巫蛊之术才会留下的。” 沈墨珩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原来你也发现了。” 唐澜听了两人的话,总算是明白了过来:“你们的意思是虞圻对唐府怀恨在心,学了巫蛊之术后改头换面重回唐府,然后用蛊术控制我的家人营造了他们自杀的假象?” “没错。”沈墨珩点头,“而且若我没猜错,今晚他就要对你动手了。” “可他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不出意外,今晚你就会知道答案了。” 第十一章 翌日清晨,吴七正准备将作案的巫蛊娃娃烧掉,顺便迎接和唐府有关系的最后一人离世的好消息。 谁知一开门却发现,他的门前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衙役。 “是吴七吗?有人告你谋杀,请跟我们走一趟。”为首的官差冷声道。 吴七虽然吃了一惊,但面上并未表现出惊讶,而是淡然自若地反问道:“我?谋杀?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官差并未回答他,而是对身后的衙役示意,他们冲进他房中搜了一番,拿到了巫蛊娃娃后,才拉着他往唐府外走去。 天色尚早,街上还没有什么行人。 只有偶尔吹来的风,带着一丝微凉。 到了官府的大堂内,等吴七看清楚大堂内站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晚本该已经死去的唐澜时,他的脸上才显现出一丝慌乱。 下一秒,他便看见不只是唐澜,就连沈墨珩和花萤也都站在一旁,他的心里顿时警铃大作。 虽然已经猜到了大概,但他还是决定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 “大人,这是从吴七房中搜到的巫蛊娃娃。”兵差说着将手中的巫蛊娃娃呈了上去。 “人证、物证俱在,吴七,你可有话说?”县令瞥了一眼桌上的证据,冷声问道。 “什么人证?什么物证?”吴七明显是打算死不承认,“大人只怕是误会了,这娃娃我只是做着好玩,根本就不是你所说的巫蛊娃娃,和之前的案件又有何关系?至于人证那就更是说笑了,空口无凭,大人不会随便就要定我的罪吧?” “这……”洚城县令对于他的质问显然是有些招架不住了。 “大人,这是昨晚吴七在汤中所下的蛊粉。”唐澜将一包药粉递了上去,堂下的吴七明显吃了一惊。 他昨晚在汤里下了蛊粉后,明明将剩下的蛊粉都处理掉了,唐澜又是从哪里得到的蛊粉? 更令他惊讶的是,他又是如何知道他在汤中下了蛊粉? 他并不知道沈墨珩是药王的徒弟,要还原一个蛊粉对他而言并非难事。 “大人不会光凭唐公子的一面之词就要给小人定罪吧?”吴七虽然有些心慌,但还是努力稳住情绪道。 “那这遗书你又做何解释?”县令闻言摇了摇手中的遗书,谁知吴七却道:“什么遗书?谁的?” “难道不是你昨晚操纵唐公子写下的遗书么?” “大人,小人冤枉啊。我不过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管家。那娃娃也不过是觉得好玩罢了,和巫蛊之术没关系啊。”吴七大喊冤枉,若不是早便知道他的本性,只怕就连花萤和沈墨珩也要被他骗了。 “虞圻,你别装了,我已经知道是你。”唐澜虽然猜到就算他掌握了证据,吴七也会死不认账,可当他真的死不承认的时候,他内心却比想象之中更加恼怒。 “我爹娘待你一片真诚,谁知你却暗藏报复之心。” “你在说什么?”吴七一脸无辜地反问,下一秒他还来不及反应,花萤就已经到了他面前。 她手上拿着一根针,还未落在他身上,他便一个闪身躲过。 就在他暗自得意没有被花萤算计到时,他只觉得胸口一痛,怀里的蛊掉了出来,洒了一地。 “你还有话要说吗?” 吴七有些瞠目结舌,他这才意识到花萤原本便是冲着他怀中的蛊而来的。 他改头换面,苦练巫蛊之术,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将整座唐府都揽到自己名下。 他做事小心谨慎,蛊对他而言是他的命。他担心放在别处会被发现,唯有带在身上才安心。 一般人根本看不出他身上带着蛊,因而他才能屡屡得逞。 只是他千算万算却没想到,这一次来的两人都是狠角色。 他所有的计划,在最后一步即将功成之际,一败涂地。 - 和沈墨珩猜测的一致,吴七是虞圻改头换面后的新身份。 他隐藏身份混入唐府,就是记恨之前因为偷卖东西被赶出唐府一事。 在他心里,唐府家大业大,他的父亲为唐府兢兢业业,他多拿点儿好处也是应该的。 在他看来,唐府那么有钱,他就算再多拿些也没关系。 可他没想到,他因为拿了东西去卖就被赶出了唐府,回家之后不但被父亲责备,父亲去世之后,还被邻居亲友指指点点,说父亲是被他活活气死。 他心中的恨意越来越强,既然唐府连一点儿钱都不舍得,那他便让他们失去一切。 他苦学蛊术,隐藏身份重新进了唐府,蛰伏了一年半多,用蛊术让唐府的人自杀,他们都死了唐府便会成为一座凶宅,之后便没人能够管他了。 到时候他控制唐澜在死前写一封遗书,说把财产给远方表弟,届时他混个远方表弟的身份领了这个家财,计划完美。 就算这个过程中有人怀疑,他也可以推到妖类的身上。毕竟这么玄乎的事情,一般人怎么会猜到这是人类所为。 - 吴七入狱后,唐澜带着沈墨珩和花萤去见他。 吴七穿着一身囚服一动不动坐在牢房里,看起来像具行尸走肉。 因为身上背了数条人命,他被判秋后问斩。 唐澜到了狱中还未开口,便听见吴七一声冷笑:“有钱就是不一样,牢房都是可以随便出入的。” 唐澜听得出他话语中的讥讽之意,可他无意和他争辩。 之所以会在他入狱后来看他,只是为了让他明白他到底做了一件多么可恨的事情。 这么想着,唐澜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笺丢到了吴七的面前,努力克制声音中的激动:“打开看看。” 吴七拆开了信笺读完之后,眼睛睁得愣大,满脸写着不敢置信。 “这是今早我在书房的书卷夹层中找到的一封父亲留下的信笺。在信里他说,他和母亲早便知道你就是虞圻。但他们觉得你已经改邪归正,以后他们若是不在了,唐府就由你帮着姐夫共同打理。” 吴七:“……” “他们对你这么好,想要将一半唐府都交与你,而你对他们做了什么?”唐澜说着情绪有些激动,如果他能够稍早一些发现这封信,是不是姐夫就可以逃过一劫了? “现在一切都太迟了……”吴七攥紧了手中的信,脸上的表情难以捉摸。 “等下了地狱,我会亲自去向他们赔罪。”良久,他缓缓开口道。 - 离开监狱回了唐府后,唐澜为了感谢沈墨珩和花萤,特意命厨房做了一顿大餐,准备了美酒佳肴招待两人。 “若不是两位相助,只怕昨日我早已成了孤魂野鬼。”唐澜说起来还有些后怕,巫蛊之术可以控制人的心智,让人做出与自己本意并不相同的举动,这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吃过饭后,唐澜按照告示所写的,将一百两黄金尽数送给沈墨珩和花萤。 一路走来,沈墨珩身上已经没什么钱,他们离开洚城后还要前往磁州,也不知道在那里要待多久。沈墨珩这么想着,就没再拒绝。 看沈墨珩和花萤收下了黄金,唐澜的心才稍稍安慰了些。 毕竟对于他们的大恩,除了能给他们一点儿金钱方面的报答,他实在没有什么其他东西可以拿得出手。 “对了,我记得沈公子之前提到离开长安是有要事在身,不知是何要事?在下可有能帮到的地方吗?” 唐澜问了句,过了半晌没等到回应,他又道:“若是不方便说,那便当我没问过吧。” 沈墨珩从怀中拿出瓷器碎片递了上去:“不知道唐公子可有见过和这块瓷器碎片相似的瓷器么?” 唐澜拿在手中看了看,忽然眼睛一亮:“这个碎片,这不是之前被虞圻拿出去卖掉的瓷器吗?” “你确定吗?”沈墨珩一惊问道,唐澜点头:“这个瓷器在府上有许多年头了,现在的瓷器技术虽然更进一步,可这个瓷器却是当年绝无仅有独一份的好瓷。在我和姐姐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指着这个瓷器说,他可是花了大价钱好不容易才买到的。” 沈墨珩听了唐澜说的,转头看了花萤一眼,花萤心领神会。 照唐澜所言,应该是吴七把瓷器卖给了那位富商,后来富商死前,瓷器只剩了一块碎片被他捏在手中。 这么说来吴七极有可能知道那位富商的身份,而那位富商又或许和李尚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唐澜见两人不说话,以为他们不信,便道:“你们稍等一会儿。” 不等两人回应,他便走了出去。 很快,他拿着一幅画走了回来。 “你们看,父亲当年去过一次磁州,买到这件瓷器后他大喜,还专门请人画了一幅画。后来瓷器被卖掉之后,父亲便只能每日睹画思物了。” “墨墨,真的是这个瓷器。”花萤等看清楚画后,一眼便看出沈墨珩手中的瓷器碎片与画作中的瓷器有一处极致吻合。 “嗯。”沈墨珩认同地点头,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道:“我想再去牢狱一趟。” 花萤明白他的意思,照如今看来,吴七可能认得富商的身份,他们去牢中问问清楚,说不定能够得到一些线索。 “我和你们一起去。”唐澜说着带着两人出了唐府,他们刚到衙门,还未来得及去牢狱,便听见有衙役来报:“大人,不好了,有人在狱中自尽了。” 第十二章 “自尽?!”不等县令反应,刚到衙门的三人便一惊齐声问道。 衙役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去而复返,先是一怔随即继续向县令禀报:“大人,刚刚入狱的犯人吴七在狱中自尽了。” 在刚才听见有人自尽时,沈墨珩心中已经涌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当他听见衙役说自尽的人就是吴七时,更是心头一凉。 他怎么也没想到,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一条线索就这么断了。 察觉到沈墨珩有些沮丧,花萤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道:“墨墨,别灰心,我们总能找到线索的。” 沈墨珩感激地朝花萤看了一眼,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 “你笑了。”花萤还是第一次看见沈墨珩对她笑,一时间有些愣住。 她话音未落,沈墨珩已经恢复了往常淡漠的神色。 变化之快,让花萤几乎就要以为刚才他的笑是她的错觉。 “沈公子、花姑娘,我想给吴七下葬。”唐澜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两人这才回过神来,几乎同时点了点头。 虽然吴七做了许多错事,但如今他人已不在。 唐澜还是想完成父亲的心愿,让吴七可以入土为安。 等取得县令的许可后,唐澜他们便把吴七带了回去。 先是给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又准备了一口棺材,择了个近期最适合下葬的日子,将他下了葬。 吴七的事情很快便在洚城中传开,不少人指责他是白眼狼不懂得知恩图报,也有人感叹世事变幻无常,为唐府那几人的离世而唏嘘不已。 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唐澜决定留在洚城打理唐府。 他虽然在长安城考取了功名,可经过亲人离世,他发现功名利禄都是过眼烟云。 在有限的时间内,更应该珍惜的是与家人相处的时光。 虽然如今他的家人都不在了,但洚城有他的回忆,有他父母留下的唐府。 他散了一些家财帮助穷苦之人,又请了几位先生教他经商之道。 沈墨珩和花萤相信,以他的聪明智慧,虽然少了一位在长安做官的举人,但不久之后或许洚城会多出一位精明的商人。 - 等洚城的事情尘埃落定,沈墨珩和花萤便同唐澜道了别。 唐澜虽然想与他们多相处些时日,但他知道他们有要事在身,便也不再挽留。 只是告诉他们若是有机会再来洚城,记得来唐府找他。 沈墨珩和花萤一口答应。 临行前,唐澜特意吩咐仆从为两人备了马车和干粮,走了不到半日,他们便到了磁州城。 磁州城,因盛产瓷器闻名,素有‘瓷都’一称。 磁州西靠江流,一入城中,河水由急变缓。 它北面环山,盛产瓷土,千年间出过无数名窑名品。 不少商人慕名而来,只为一睹瓷都之风采。 还未进城,码头旁就能看见有几位商人正在兜售瓷器。 一进城中,最先看见的便是贩卖瓷器的集市。 售卖瓷器的摊贩和购买瓷器的商人几乎将整条街道占满,一眼望去,入目的除去瓷器便是人山人海。 沈墨珩和花萤刚一踏上这条街,耳边就传来沿街小贩的叫卖声:“釉上彩瞧一瞧!” “釉下彩瞧一瞧!” “绿釉黑彩、白釉剔花、黑釉盏各种款式应有尽有,不要错过!” 。…… 越往里走,小贩的叫卖声便越是起劲,好在过了集市后便清净了不少。 沿着主街往里走,不少店铺门口也摆着一些瓷器,只是没了小贩叫卖,更像是放在店门口的摆设。 临近城中心时,远远便能看见一座主楼,主楼旁各有一间钟鼓楼。 这座主楼是磁州城的鼓楼,因其气势宏伟,闻名遐迩,又名天下第一楼。 沈墨珩和花萤进到城中心找到客栈后,把包袱放到房中,又简单收拾了一番,才重新上了街。 刚才走得急,没有仔细看瓷器集市上的东西,这会儿他们可得仔细去瞧一瞧了。 两人重新回了集市,刚一走近,便有小贩热情招呼道:“两位不是本地人吧?若是来磁州游玩,带一两件瓷器回去是最好的选择了。” 沈墨珩看了一眼同他们打招呼的小贩,他看上去约莫而立之年,同周围的摊贩比起来过于年轻,不像是很懂瓷器的样子。 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小贩淡淡一笑道:“别看我年纪不大,在磁州卖瓷,我可是有十几年的经验了。只要是我见过一次的瓷器,我一眼便能认出来,我卖的瓷器也从不掺假。” 听他这么说,沈墨珩半信半疑地从怀中掏出瓷器碎片递上前去:“既然这样,你能看出这是哪种瓷器吗?” 小贩接过他递来的碎片,仔细瞧了瞧,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一旁的摊位。 一旁摊位的小贩也凑上前来,两人小声嘀咕了几句,小贩才抬起头道:“客官,这瓷器你是从何处得到的?”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再告诉你。” “这是秘色瓷,是越窑特产,青瓷中的极品瓷器。”小贩说着对着一旁的小贩感叹道:“这色泽、这做工,就是可惜已经碎了……” 他说罢,似是想起什么又转向沈墨珩:“就是不知道剩下的碎片在哪里,我师父擅长瓷器修复,或许能够将它重新拼合起来。虽然拼合后的成品可能不及以前,但至少六七分相似还是有把握的。” “剩下的碎片我也不知道在哪里。”沈墨珩见小贩一脸热情想要帮忙修复瓷器,知道他是误会了。他这样子八成是以为他拿着碎片,是要找到一个能工巧匠把碎裂的瓷器修复完整。 小贩听见他的话后,果然一脸失落。 “之前磁州城是不是卖过这种瓷器?”虽然在洚城时,他们查到死去的那名富商手中的瓷器碎片和唐府画中的瓷器花纹吻合,极大可能就是唐府老爷买的那件青瓷。 但若是磁州城当年也卖这种青瓷,或许他们能够发现其他有关富商的线索。 线索多了,他们才好找出把富商杀死在山洞中的真凶。 小贩皱眉想了想,半晌摇摇头:“不知道,至少在我的记忆里,近十年是没有这种青瓷在卖的。” 虽然猜到会是这个答案,但是当小贩真的说出来时,沈墨珩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失落。 此时花萤正无聊地拨弄摊位上的瓷器,其中有一个黑釉盏看上去十分别致,她拿在手中把玩了一番,刚要放下,便见沈墨珩指了指她手中的瓷器问道:“这个多少钱?” 小贩赶忙换上一副笑脸:“十两银子。” “墨墨?”花萤有些懵,还未回过神来时,沈墨珩已经付了钱,接过小贩递来的瓷器,拉着她衣袖的一角往另一边摊位走去。 身后还不时传来小贩的略显愉悦的声音:“客官,下次再来啊。” 花萤被他拉着走了几步路,他很快就松了手,将手中的黑釉盏递了过去。 “谢谢。”花萤本来想问他为什么要帮她买这个瓷器,可是话到嘴边,最终变成了一句‘谢谢’。 “你好像很喜欢这个瓷器。”沈墨珩看似无意的说了句,花萤笑着点点头:“因为这个黑釉盏上的花纹很像我的一个朋友。” “喔。”沈墨珩应了一声,他的脸色变了变,很快便恢复如常。 “墨墨你别灰心,这里这么大,摊位这么多,肯定会有线索的,我们再找找吧。”花萤抬起头时看见沈墨珩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以为他还在想瓷器碎片的事情,便开口安慰道。 “嗯。”沈墨珩应了声,一抬眼正撞上花萤灿烂的笑容。 她的笑容明媚,好似一抹阳光,直直照射过来,让他觉得耀眼而又温暖。 -------------------- 作者有话要说: 墨墨:朋友?男的女的? 第十三章 在磁州集市上逛了一圈,除了买了个黑釉盏之外,沈墨珩和花萤并没有其他收获。 临近未时,太阳升至半空,耀眼的阳光洒落在街道之上。 正值午饭时间,主街的酒楼、饭馆不时飘来阵阵香味。 街上人来人往,有人手中还拿着小吃摊位上买来的特色吃食。 饭香、酒香、茶香混合,各种香味顺着吹来的微风飘荡在空气中,引得人食指大动。 “我们先去吃饭吧。”沈墨珩忽然开口提议道,花萤闻言眼睛一亮,赶忙重重点了点头。 她早在刚才就饿了,只是见沈墨珩一直忙着找线索,没好意思开口。 听他主动说要去吃饭,自然再开心不过了。 沈墨珩走在前面,花萤就在他身后。 他眼角的余光还能瞥见她的一举一动,察觉到她望着周围饭馆的期待目光,他禁不住偷偷勾了勾嘴角。 刚才他便听见她的肚子在咕咕叫,找线索固然重要,可也不急在这一时。 两人找了一家看上去比较宽敞的饭馆走了进去,刚一踏进去,店小二便笑意盈盈地迎上前来:“两位客官这边坐,本店特色椒麻鸡、蟹酿橙、酥丸……你看你们要点些什么?” 他们刚一落座,店小二便喋喋不休地报了一堆菜名,一脸期待地看向两人等待他们的回应。 沈墨珩:“就你刚才报的那几个荤菜吧。” 店小二闻言喜笑颜开,应了声刚要离开,又似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他们:“两位客官喝点儿什么呢?” “来壶茶就好了。” “好叻。”店小二语调微扬,显然平日里很少碰见这么爽快的客人。 毕竟这个饭馆开在磁州的主街上,面积又不小,人也不少,想来他们的饭菜价格也不会特别便宜。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几道菜便已经上齐。 花萤看着满桌子的肉,努力克制住嘴角的口水,手里的筷子几乎就要不听使唤。 她偷偷瞄了一眼对面的沈墨珩,正撞上他的目光,听见他说:“快吃吧。”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桌上的饭菜便都见了底。 虽然沈墨珩早就见识过花萤的饭量,但每次还是会对她这个不同于常人的饭量感到惊奇。 不过转念一想,她本就不是人,和一般人饭量不同也就没有那么奇怪了。 “这里的肉也很好吃,和毒圣爷爷给我的荷叶鸡相比一点儿都不逊色。”花萤径自感叹了句,又似是想起什么似的,唇角染上一抹笑意:“当然,最好吃的还是墨墨做的烤鱼。” 沈墨珩:“……” 两人吃过饭后,刚付完账,还未来得及离开饭馆,便听见饭馆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原来是磁州城的衙役在办案。 饭馆中的人见状窃窃私语: “我听说昨天戚夫人又不见了。” “这都第几回了啊?” “数不清,怎么说也得上十回了吧。” “你们觉得戚夫人是真疯假疯?” “她那个样子都持续了十多年了,装不出来的,我看是真疯吧。” 。…… 他们的讨论声传入了沈墨珩和花萤的耳中,不过他们不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听得也是一头雾水。 就在两人打算上前找个百姓问一问时,沈墨珩忽然瞥见饭馆外有一道身影闪过。 这道身影他曾经见过。 作为金吾卫首领,沈墨珩只要是见过一次之人都会记得他们的样貌和身型。 刚才那道身影一闪而过,但沈墨珩还是很快认出,他是李尚的手下。 - 这么想着,沈墨珩赶忙追了出去。 那道身影行动迅速,在磁州的各个小巷之中穿梭,很快便没了踪影。 “墨墨?”花萤见沈墨珩冲出饭馆,便跟在他身后追了出来。 谁知道他竟然停在了一处小巷之外。 “你是不是发现什么线索了?”他会忽然这么激动,花萤只能想到一个原因。 “我刚才看见了李尚的一名手下。” 听了沈墨珩的解释,花萤吃了一惊:“这么说来,李尚他们现在也在磁州城内?” 沈墨珩点头。 早在来磁州之前,他已经猜到以李尚的个性定然会认为‘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他会带属下来磁州城一点儿都不奇怪。 李尚中过毒圣的噬骨钉,体内有毒素残留,那种毒素若不及时治疗,一月之内便会毒素累积爆发,届时只能等死。 沈墨珩猜到李尚会来磁州,只是他不明白他为何要撒谎骗他,说幕后指使之人是山洞中死去的那位富商。 来磁州的路上,他思来想去发现李尚会说谎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幕后主使之人位高权重,他得罪不起,所以才只能编一个假的幕后主使。 可从李尚的描述中不难看出,他确实是见过那位富商的,若是找到李尚,说不定那位富商的死亡之谜也会跟着揭开。 来磁州的路上,他特意放缓了脚步,就是算好了越是临近李尚毒性发作之日,他才越容易露出马脚。 只是他没想到他才刚到磁州第一日,还没有特意去找寻李尚的踪迹,竟然就收获了意外之喜。 - “好可惜,被他跑掉了。”花萤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小巷,有些惋惜地感叹道。 “刚才我故意没有追他。”沈墨珩淡淡道。 “为什么?” “因为若被他发现我看见他了,那他们就会离开磁州城。” “我明白了,墨墨是不想打草惊蛇。” “嗯。” “刚才离开饭馆前,我听见有人说晚上磁州还有夜市,我们要不要去看看,说不定会有收获。” “好。” 两人刚离开小巷走向客栈的方向,远远便看见刚才那一群衙役拉着一名妇人沿街走来。 妇人大喊大叫,挣扎着要逃走,都被衙役给控制住了。 临近他们身边时,沈墨珩和花萤才听清楚她在喊的是:“我没疯,放开我,我要去找我相公!” 正午时分刚过,主街上人头攒动,来往的行人看见这种情景都是一脸淡然,似是已经见怪不怪了。 沈墨珩拉了一位老伯疑惑地问道:“请问一下,这位妇人是谁?” 老伯停住脚步看了他和花萤一眼,随后才道:“你们是外地人吧?” 沈墨珩和花萤都点了点头。 老伯又道:“她叫戚乐,十几年前她嫁给了我们磁州第一富商窦炎华,因而有了戚夫人的称呼。” “好景不长,后来她相公就离开磁州去做生意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们都觉得是她相公见异思迁,在外面有人了,所以干脆不回来,把她抛弃了。” “可戚夫人一直说她相公对她一片真心,不是喜新厌旧、三心二意之人。” “一开始她还很正常,后来就变成了现在这个疯样。每天都喊着要离开磁州去找她相公。” “她小的时候,我还给她买过糖葫芦。谁能想到她现在变成了这样,已经不认得任何人,每天就要找相公……” “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之人啊……” 沈墨珩皱了皱眉,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出他在山洞见到的那位富商:“老伯,你可见过她的相公?她相公是不是右手小指缺了一节?” 老伯怔了怔,半晌摇了摇头:“我记不清了,她相公我只见过一面。” 沈墨珩道了谢,目送老伯步履蹒跚的走远。 等老伯离开后,花萤看看一旁一语不发的沈墨珩犹豫着开口道:“墨墨,你说她的相公会不会是山洞里死掉的那个人啊?” 沈墨珩摇摇头:“不知道,有可能是。” 在刚才他听见老伯说戚夫人的故事时,他脑海中就闪现出山洞中死去的那位富商,或许真如戚夫人所想,她的相公并没有抛弃她,只是他人不在了,没有办法回来找她。 沈墨珩这么想道,忽然他回想起刚才在客栈里百姓所说的话。 他心里不禁有了一个大胆的假设,或许戚夫人已经猜到自己的相公遇害了,她如今是在故意装疯卖傻。 她发疯被衙役抓去衙门,每天住在衙门里,一方面是为了骗过凶手,另一方面也是在保护自己。 毕竟衙门重地,就算是再肆意妄为、胆大包天的凶手也不敢随便乱闯,更不敢在衙门里杀人。 - 磁州城的一处隐蔽角落内,李尚和众兄弟正在等待。 有人急匆匆跑了过来,他们吃了一惊,看清楚来人后,才松了口气。 “怎么去了那么久?”李尚的声音中难掩责备。 “刚才在主街的饭馆看见了沈墨珩和花萤。” 听了手下的话,李尚吃了一惊:“什么?!他发现你了?!” 手下摇头:“那倒是没有。” 以沈墨珩的个性若是看见他,怎么可能不跟踪他过来。 听了手下的话,众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老大,沈墨珩来了,今晚的夜市我们还去不去了?” “去!当然要去!他就算再有本事,我们乔装打扮一番,我也不信他能直接认出我们来。” “更何况,我们约了一笔大买卖,若是不做就亏了。” 第十四章 亥时,夜色渐深。 花萤和沈墨珩吃过晚饭后,便一同上了街,往夜市所在的西街走去。 磁州的夜市半月一次,是从亥时开始,直到临近丑时结束。 夜市中的东西应有尽有,除去比较日常的吃穿,还有磁州的特色瓷器在内,价格都比平常便宜上许多,因而很受百姓欢迎。 每逢夜市,不少往日不爱上街的百姓也会出门采购。 临近子时,夜市中的人渐渐少了,不少摆摊的摊贩也都收了摊。 沈墨珩和花萤已经在夜市中逛了几圈,却没发现李尚的踪迹。 以沈墨珩对李尚的了解,他不是那种畏首畏尾之人,就算明明知道他已经来了磁州,也不会为了躲他,连生意都不做。 除非是有什么其他别的事情耽误了。 - 亥时过后,李尚和手下们本来打算出发去往夜市。 谁知他们收到了一封飞鸽传书,信上说沈墨珩已经去了磁州,让他们暂停交易。 “老大,现在怎么办?”有手下问道。 “既然是上头的吩咐,我们自然只有照做。”虽然不去夜市失去一笔大买卖有些可惜,但既然是上头的命令,李尚也只能遵从。 他这么想着,忽然觉得胸口一痛,半蹲在地上。 “老大,你没事吧?” “上头之前不是说想办法给你解毒吗?为何如今连半点儿消息都没有?”有手下问道,李尚撑着身子站起来,喝道:“闭嘴!你是在质疑头儿吗?” “不敢。” “老大,毒圣的毒可不是闹着玩的,兄弟们也是关心你。若是不抓紧治疗,只怕到时候毒气攻心,就只能等死了。”另一名手下一脸真诚的说道,其他人也跟着点头附和:“是啊,老大。” “我有什么办法?难不成让我去求沈墨珩为我解毒吗?”李尚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的有些心烦,“再等两天吧,头儿已经在找高人为我调制解药了。” - 眼看丑时就要到了,夜市中还是没有出现李尚等人的身影。 “我们回去吧。他今日应该不会来了。”沈墨珩缓缓开口道。 花萤点了点头,两人往客栈的方向走去。 在路上,花萤越想越不甘心:“怎么会这样?难道李尚他知道我们今晚会来夜市?” 沈墨珩:“就算他知道我们会来夜市,以他的个性还是会正常出现的。除非有人跟他说不要这么做。” “那人会是谁呢?” “现在还不确定,不过我心里已经有了大概人选。” - 风平浪静的过了几日,沈墨珩和花萤每日还是会拿着瓷器碎片去城中的集市询问消息。 瓷器集市的摊位几乎被问遍了,他们还是没有找到什么有效的线索。 这日戚夫人又上了街,一群衙役在后面追她,她迎面跑来,正撞上沈墨珩和花萤。 沈墨珩眼疾手快将花萤护在了身后,抬手拉住了戚夫人,手中的瓷器碎片来不及收起落在了地上。 碎片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原本挣扎着想要摆脱他的戚夫人忽然停止了挣扎。 她半蹲下身子将瓷器碎片捡起,有些吃惊地看向沈墨珩,张了张嘴似是有话要说,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身后赶来的衙役一把拉住:“夫人,还是跟我们回衙门吧。” 临行前,戚夫人将手中捏着的瓷器碎片重新放回了沈墨珩手中,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才转身离开了。 沈墨珩原本就觉得戚夫人是在装疯卖傻,刚才与她照面,更觉得她的疯是装出来的。 她刚才分明有话想说,但是碍于身后衙役太多,最终没有开口。 沈墨珩想着,或许等稍晚些,他要夜闯一趟衙门去找戚夫人问问清楚。 看她的样子,好像见过这个瓷器。 花萤看出了沈墨珩的心思,低声道:“墨墨,你是不是想去找戚夫人?” “嗯。” “我和你一起去。” “多个人就多份危险,我要去的是衙门,没被发现还好,若是被他们发现,届时免不了会有冲突。” 花萤知道沈墨珩这么说是在担心她,她笑了笑:“墨墨你是不是忘了,一般人看不见我的妖精形态。” - 夜深人静,磁州街道一片寂静。 沈墨珩换了一袭夜行衣上了街,不忘带上他最珍视的那把宝剑。 花萤则是恢复了妖精形态,就跟在沈墨珩的身旁。 两人到了磁州衙门,沈墨珩一个纵身便到了里面。 按照之前城中百姓所言,戚夫人没有犯罪,和其他犯人住在牢狱里不一样,她只是住在衙门的后院。 临近后院的时候,远远就能看见有一间房间灯火通明,房门外还站着几名衙役。 花萤径直飞了过去,很快房门前的衙役便都倒地不省人事。 沈墨珩正愁该怎么和他们交锋不引起衙门注意,谁知不等他动手,花萤已经搞定了。 到了房门前,他敲了敲门,房门瞬时便开了。 戚夫人看清来人是沈墨珩之后,并没有任何的惊讶,似是早就料到一般。 她拉着沈墨珩进了房间,将房门关起后,才压低声音道:“你身上怎么会有那块瓷器碎片?” “这是我在洛阳城外的一座山洞中发现的。”沈墨珩如实回道。 “山洞?那你可有见到什么人?”戚夫人一脸期待的问道。 “他有什么特征吗?”沈墨珩此时心中已经有了大概定论,还是开口问道。 “他的右手小指断了一节。”果然,戚夫人如是说道。 “见到了……”沈墨珩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虽然开始时,他和花萤都猜测过,山洞中死去的富商或许就是戚夫人的相公。可是面对戚夫人期待的目光,还是有些不忍心告诉她真相。 “他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为什么一直不回来看我?” 戚夫人问了一串问题,发现沈墨珩只是沉默不语,她内心忽然涌起一丝不详之感,颤抖着开了口:“难道相公他……不、不会的……不可能……” “夫人,请你节哀。” 戚夫人等了十几年,心里想过最坏的可能是像城中百姓说的一样,相公不爱她了,抛弃她了。 她不怕他不爱她,她怕的是他已不在这个世上。 然而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早几年前,她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相公这么久不回来,一定是出事了。 再加上后来,总有不认识的人找上门来,向她讨要东西。 她干脆装疯卖傻,被衙门关押起来,不让他们有机会见到她。 虽然如此,她心里还是有着一丝希冀,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够与相公重逢。 只是没想到,她的期盼最终只能在梦中实现了。 - 李尚这几日发病时间越来越短,他体内的毒素正在积聚,眼看就要爆发。 “老大,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然我还是去找沈墨珩,求他来救你吧。”有手下开口道。 “是啊,老大,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啊。” “别去,再等等头儿的消息。”李尚挣扎着起身道。 “已经过了好几日,若是有消息,早便该来了。” 李尚脸色阴沉,半晌缓缓道:“你们去吧。”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他只是想要活着,活着没有错。 翌日清晨刚吃过早饭不久,沈墨珩和花萤所在的客栈外便迎来了一位熟人。 那人是李尚的手下,之前沈墨珩在街上还见到过他。 他到了沈墨珩面前,恭敬一拜:“沈大人,我家老大要见你。” 沈墨珩闻言一挑眉:“见我?他不是躲我都来不及吗?” “他体内的毒快要爆发了,撑不了多久,如今只有你能救他。” “走吧。” 听沈墨珩这么说,那名手下顿时喜笑颜开:“沈大人能够不计前嫌,帮助我们老大,我们弟兄都是知恩图报的人,他日你若有需要我们帮助的地方,我们一定义不容辞。” 沈墨珩闻言淡淡应道:“不用等到他日,今日我就有需要你们帮助的地方。” 那人闻言一愣,似是没想到沈墨珩会如此说,他只能干笑两声:“不知道沈大人今日有什么需要我们弟兄帮忙的地方啊?” “等你们人齐了我再告诉你们,先去看看李尚吧。” “好,这边走,跟我来。” 跟在那人身后绕了一条小路,终于在一处隐蔽的角落看见了一间茅草屋。 这茅草屋看上去十分破旧,与主街上繁华的建筑显得格格不入。 还未进屋便能听见李尚的干咳声,他的气息紊乱,听起来病得确实很重。 “大人,快跟我来。”属下听见李尚咳嗽声急促,有些着急了,脚步也跟着急促起来。 沈墨珩和花萤跟在他身后进了茅草屋,刚一踏入茅屋内,便能看见一旁土榻上半躺着的李尚。 “老大,沈大人来了。”那名属下到了李尚身旁一拜,恭敬道。 不等李尚开口,沈墨珩已经朝他走近了些。 “咳咳咳!”李尚的咳嗽声渐重,还带着血丝。 “救救我,求求你。”沈墨珩还是第一次听见李尚用这么低三下四的口吻说话。 “救你可以,只要你告诉我,洛阳黑市谁是幕后主使。” “我答应你,治好之后,我定会告诉你。” 第十五章 眼看着李尚的面色渐渐红润,没到半个时辰,他已经下了床,行动也不再似之前迟缓。 若不是亲眼所见,李尚的手下们都不敢相信沈墨珩的医术竟会如此了得。 沈墨珩将银针重新收入怀中,面色冷淡如常:“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幕后主使是谁了吧?” 李尚闻言看了眼身后的众兄弟,嘴角扬起一抹讥笑,嘲讽道:“想不到平日里谨慎非常的沈大人竟然也会相信我等逃犯的话?” 沈墨珩似是早便猜到他不会说,面上没有丝毫波动,一脸平静地举起了手中的剑指向李尚:“既然如此,别怪我不客气了。” 李尚等人闻言也抄起了手中的家伙,不过下一秒他们便觉得手上一麻,只听见刀剑齐刷刷落地的声响。 众人面面相觑,齐齐望向不远处一闪而过的花萤。 他们怎么忘了,沈墨珩身旁的小姑娘手中的麻痹针可是相当了得。 凡是被她手中的针碰上一碰,顿时便会四肢酸麻无力,不用说舞刀弄枪了,就算是能稳稳站着已是十分吃力。 “墨墨,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们?”花萤看了眼李尚等人,转头望向沈墨珩。 “先带他们去洛阳。” 听他这么说,李尚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分明记得之前在洛阳城时,沈墨珩曾说要带他们去长安的,如今见到了他们,为何不直接带回长安,反而还要回去洛阳? “如何?是要我押你们回去,还是你们自己走?”沈墨珩径直朝李尚走近了些,冷声问道。 李尚听得出他话语中的意思,毕竟经过之前洛阳的密室一战和今日的对决,他们心中已经清楚的知道,他们并非沈墨珩和花萤的对手。 现在选择权根本不在他们的手中。 “我可以跟你走,但你必须答应我,若是以后到了长安,你要在皇上面前为我们求情。否则我们宁愿一死,那么幕后之人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李尚在心中盘算再三,终于开口道。 “好。”沈墨珩答应的爽快,这倒是李尚没想到的。 不过不等他惊讶,下一秒又听见他说:“在离开磁州之前,我要你跟我去见一个人。” - 夜色已深,空荡的街道再一次闪过两道黑影。 沈墨珩带着李尚到了衙门的后院。 和上次来时一样,不等守在戚夫人房门外的衙役有所察觉,他们已经中了花萤的麻痹针昏倒在地。 轻轻敲了敲房门,很快门便开了,沈墨珩一把将李尚推进门去。 戚夫人看了一眼李尚,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下一秒听见沈墨珩道:“李尚,这位戚夫人是山洞中死去的那位富商的夫人。” 他话音未落,李尚便一惊站直了身子,想要往外跑。 下一秒他的双腿忽然一阵刺痛,他只觉得双腿发麻,动弹不得,只能站在原地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这位是?”戚夫人打量了番李尚,又转向沈墨珩问道。 “他曾经见过你的相公,还说他是洛阳黑市的幕后主使。”沈墨珩冷声说道,他话音未落,戚夫人便使劲摇了摇头:“我的相公绝不会做这种事,一定是有人陷害他。” 她说着朝李尚走近了些,眼中染上了一丝愤怒:“你为何要诬陷他?” 李尚此时动弹不得,自知理亏又不是沈墨珩的对手,只能服软认错:“夫人莫要生气,我也只是为了给自己留条生路。我与你相公亦是无冤无仇,只是偶然见过一面而已。” 不等戚夫人回应,沈墨珩便问道:“仅见过一面为何你就能将窦炎华的样貌描述的如此详细?” “我……”李尚原本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显然是在避讳什么。 “之前你骗我说是六年前遇见他,可实际上他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失踪了。”沈墨珩冷声说道,下一秒忽然听见戚夫人的惊呼声,她指着李尚腰间的挂件惊道:“原来你和那群人是一伙的!” “夫人?”沈墨珩疑惑地望向她,听见她道:“我就说明明没有见过,怎么会有一丝莫名的熟悉感,原来你和来威胁我要东西的人是一伙的!” 沈墨珩和花萤都吃了一惊,下意识地看向李尚的腰间,那个挂件应该是属于他们团伙的象征。 如此说来,果然和沈墨珩想的一致。 窦炎华的死可能和洛阳黑市的真正幕后主使有关。 “他们找你要什么东西?”上次沈墨珩便问过了,但戚夫人似有所顾忌,并没有直接回他。 上次来时沈墨珩已经表明身份,戚夫人知道他是当朝金吾卫首领。 不过当时,她并不敢完全信任他。 如今看见他将威胁她的相关之人带到她面前,又一脸真诚的想要帮她,这一次她终于缓缓开口道:“他们想要一件瓷器。” 沈墨珩在山洞中见到白骨旁碎落了一地的瓷器时,便已经猜到杀他的人是在找一件瓷器,但真的听到戚夫人这么说还是难免有些震惊。 花萤在一旁感叹:“只是为了一件瓷器,就把人给杀了?” 她此时是妖精形态,戚夫人和李尚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说的话,只有沈墨珩听见了。 自从当上金吾卫首领以来,他见多了一些案子,有人甚至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便动手杀人。 他们爱惜自己的命胜过一切,却将别人的性命视作蝼蚁一般践踏。 虽然义父时常教导他妖类都是恶的,可人类呢?难道人类就全是善的? - 不等沈墨珩问出“那件瓷器如今在哪”,戚夫人已经从袖间拿出了一把钥匙递到他面前。 “那件瓷器被我藏在我的住所烛台后密室的箱子里,已经封存了十几年,相公离开前一直视若珍宝,临走前千叮万嘱让我一定要保管好。” “比起沈大人你手中所拿的那件瓷器碎片,另一件瓷器才是他们真正想要得到的东西。” 戚夫人说着眼中泛起了泪光:“我知道他所珍视的东西必定十分重要,所以一直妥善保管至今。如今我将它转交给你,期盼有朝一日你能找出害死我相公的真凶,让他九泉之下得以瞑目。” 沈墨珩接过她递来的钥匙点了点头,目光坚定:“夫人放心,在下定会尽力而为。” 第十六章 同戚夫人告别后,沈墨珩和花萤便带着李尚一同前往戚宅。 夜色渐深,街上一片寂静。 戚宅就在磁州城的西北角,他们很快便到了。 戚宅的大门紧紧闭着,门上角落处有蜘蛛结的网,看起来这门已经许久没被打开过了。 沈墨珩最先进到院中,李尚则是因为忌惮花萤的毒针才乖乖跟在他身后也走了进去。 三人一同进了正厅,沈墨珩按照戚夫人的指示转动了桌上最大的瓷瓶,正厅的墙从中间分离,出现了一个隐蔽的柜子。 柜子中放置着的檀木盒子上着锁,沈墨珩用钥匙打开锁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件十分精巧的瓷器。 “这个瓷器?”花萤边扯着李尚的衣袖怕他溜走,边朝沈墨珩身边凑近了些,等她看清檀木盒子里放置着的瓷器后,不禁有些疑惑。 看出她的心思,沈墨珩点了点头:“你也发现了吧?这个瓷器和我们之前在洚城看见的那幅画上的瓷器很像。” 他记得唐澜说过那幅画上的瓷器是他父亲从磁州买到的,后来又被吴七转手卖了出去。 之前因为瓷器上的花纹与他手中拿着的碎片相同,他一直以为画中的瓷器一早就被打碎了,只剩下了这块碎片。 看见这件完整的瓷器才觉得画里的那件瓷器应该是如今这件,而并非他在山洞里见到的已经无法再完整拼凑起来的瓷器碎片。 或许那件被打碎的瓷器只是一个障眼法,是窦炎华用来保护这件瓷器的。 可如果这件瓷器真的便是被吴七卖掉的那一件,窦炎华便该是买下它的买家。只是不知这件瓷器中有何秘密,不但窦炎华因此被害,就连戚夫人也因为它而受到牵连? 就在沈墨珩皱眉思索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衣袖一紧,花萤拉了拉他的衣袖,等他垂下头来才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道:“墨墨,瓷器瓶里有字。” 沈墨珩:“?!” 虽然他们进入正厅时点了灯,但灯光昏暗,他并不能看得很清楚。 他正要感叹花萤的好眼力,又忽然想起她并非寻常人。 李尚就在他们不远处,催促着:“什么时候走?” 沈墨珩不动声色的将瓷器瓶放好,放置的同时不露痕迹地抬手摸了摸瓷器瓶的内壁,果然感觉到了刻着字体的痕迹。 “走吧。”沈墨珩瞥了一眼李尚,目光中的冰冷之意让李尚乖乖闭了嘴。 - 翌日,带着装有瓷器的檀木盒子,沈墨珩、花萤带着李尚等人离开了磁州城,往洛阳的方向而去。 在离开磁州时,花萤便问过沈墨珩为什么要要答应李尚若是去到长安会替他求情的要求。 虽然花萤知道的不多,但也知道李尚害了不少人,至少磁州城的戚夫人便是其中一位受害者。 沈墨珩知道花萤是在替那些受害者鸣不平,他只是摇摇头:“等去了洛阳,你便会明白了。” 花萤跟在沈墨珩身边也有段时间了,她知道他不告诉她并非刻意隐瞒,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么想着,她也就不再继续问了。 为了防止李尚等人中途逃跑,临行前花萤还是用麻痹针将他们都麻痹了。 李尚和他的属下们躺在马车上,整个身子都动弹不得。 他们恨恨地盯着就坐在一旁正托腮盯着他们笑的花萤,心中感叹:怎么这个小姑娘看上去年纪轻轻,手段竟如此厉害? 不过他们也只敢想想,哪敢开口说话? 毕竟一个沈墨珩已经够难对付了,如今他身边又多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丫头,听说还是毒圣的徒弟。 毒圣的本事他们可是亲眼见过,万一惹得她不高兴,说不定他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一路相安无事,快马加鞭的赶路,他们终于在几日后重新回了洛阳城。 一入洛阳城,沈墨珩便带着李尚他们去往太守府。 太守府守卫森严,当沈墨珩他们一行人出现在太守府门前时,自然被拦了下来。 听沈墨珩说是有事来找太守大人后,其中一名官差狐疑地看了他们几眼后才进去禀报。 没一会儿的功夫,官差重新走了出来,庞奇就跟在他身后。 一出府门,等看清楚来人之后,庞奇愣了愣。 这人不是之前他们在渚清山上见过的可疑之人吗? 自从在渚清山上他忽然‘飞’走之后,他便带着官差先行回了太守府向大人禀报。 大人似乎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只是让他随意调查一下此人身份,可后来整个洛阳城内外都不再有他任何的踪迹,对于他的身份自然也就无从知晓。 想不到一个行迹如此可疑之人竟会主动送上门来? 庞奇这么想着,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便看见一块令牌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认得这是当朝金吾卫首领的令牌。 “我有急事要见你们家大人。” 庞奇吃了一惊看向面前之人,当时他只觉得他气度非凡,却没想到竟是赫赫有名的当朝金吾卫首领沈墨珩。 “跟我来。”庞奇虽然心中惊讶,但面上还是十分从容,他瞥了一眼沈墨珩身后的几人,终于缓缓开口道。 众人在庞奇的带领下进了太守府内,听了庞奇的禀报后,罗武卿不敢有丝毫怠慢,赶忙迎上前来:“沈大人几时来了洛阳,也不提前告知一声,本官好亲自前去迎接。” “迎接就不必了。”沈墨珩冷声打断他的客套话,直入主题:“今日前来是想借太守府的牢房暂时将李尚一行人收押,几日后我准备带他们启程回长安见皇上。” 罗武卿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笑道:“不过就是关押犯人嘛,哪里用得到沈大人亲自动手。” “庞奇。” “在。” “你将他们带去牢房收押,派人好生看管。” “是。” 等庞奇带着李尚等人离开后,罗武卿才又转向沈墨珩:“大人一路奔波劳碌想必十分辛苦,不如留在府中休息,让下官略尽地主之谊。” “不必,我还有事。”沈墨珩拒绝的迅速,他说着转向一旁的花萤:“你不是说要去找毒圣前辈吗?我和你一起去。” 花萤一愣:“啊?” 她还未来得及回应,就被沈墨珩推着往府外走,身后传来罗武卿的声音:“下官已经备好了客房,沈大人和这位姑娘若是回来,府上自然有你们休息的地方。” - 一出太守府后,沈墨珩才稍稍松了口气。 花萤察觉出他的情绪变化,不禁好奇地问道:“墨墨,刚才你为何要说谎?” 沈墨珩知道她是在问他刚才说他们要去找毒圣一事。 不等他开口解释,他又听见她说:“难道那个太守大人有问题?” 沈墨珩:“……” “可是不对啊,他若有问题,为什么墨墨你会把李尚他们交给他暂时看管啊?那样不就是羊入虎口吗?” 沈墨珩看看小脸皱成一团努力思索的花萤,被她的模样逗得一笑。 “咦?墨墨,你笑了?”花萤似是看见新大陆一般指着他,只一瞬间他的面色又恢复如往常一般冷漠。 “别这样冷着脸嘛,你笑起来好看多了。” “饿了吗?我们先去吃饭。”沈墨珩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半晌开口道。 “好啊,洛阳饭馆里有好多好吃的,特别是肉最好吃了。”花萤一口答应,笑容灿烂:“我要吃很多很多肉。” 沈墨珩无奈摇头:“好。” 第十七章 午时刚到不久,街上人来人往。 洛阳主街热闹喧哗,临近饭点,酒楼、饭馆不时飘来阵阵饭香。 花萤兴冲冲地冲在前面,东看看西瞧瞧,沿街有不少店铺和摊位,卖的东西也不尽相同,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说起主街上最大的酒楼非繁和楼莫属,每到饭点楼内总是座无虚席。 花萤刚拉着沈墨珩靠近繁和楼,便听见楼上有人喊他们:“喂!丫头、小子!” 两人闻声抬头望去,看见萧无痕正坐在繁和楼的二楼,手里拿着酒壶正冲他们招手。 花萤眼睛一亮:“毒圣爷爷!” 沈墨珩:“前辈!” - 两人在店小二的招呼下进了繁和楼,径直上了二楼。 繁和楼的二楼不同于一楼大堂,二楼的位子比一楼大堂少了不止一半,只因每张大桌外都有竹制的围挡或檀木制的屏风将不同的桌子隔开。 乍一看上去,就像是将整座二楼分隔成了一间间包间一般。 每张桌子都隔着一段距离,再加上有屏风的遮挡,每桌之间的对话都不易被偷听。 “好久没在洛阳城见到你们了,那日之后你们去了哪里?”萧无痕等沈墨珩和花萤在桌前坐定后,将桌上的酒菜朝他们推近了些才淡淡开口问道。 将近一月未见,他们离开时还是五月,如今已是六月。 六月的洛阳城天气更加闷热,天气也更加多变,不时就会有雨落下。 花萤掰着手指数了数:“我们离开洛阳后去了雾览镇,后来还去了洚城、磁州……” 萧无痕边听着花萤说着他们在路上遇见的趣闻,目光落在了沈墨珩身旁的檀木盒子上:“这里面是什么?” 沈墨珩怔了怔回道:“是一个瓷器。” 萧无痕没想到沈墨珩会直接告诉他,比起一月前的他,似乎他现在已经有所改变,比以前变得坦率真诚多了。 萧无痕默默想着,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他身旁的花萤。 花萤刚吃了一块肉,拉了拉一旁沈墨珩的衣袖,笑意盈盈地指着面前的盘子:“墨墨,这个肉也好吃,你快尝尝。” 吃过饭后,沈墨珩坚持要付账,萧无痕也没再阻拦,等他付好账后,三人一同走出了繁和楼。 原本还晴朗的天空忽然乌云密布,看样子不久便会下雨。 街上的行人比起刚才也少了许多,不少在外的摊贩也忙着收起了摊子。 萧无痕:“刚才听你们的意思,是已经抓到了李尚他们,暂时先交给了洛阳太守代为看管?” 沈墨珩:“嗯。” 萧无痕:“那你们现在有何打算?” 两人摇了摇头。 “不如去我的府邸住几日如何?” 见两人不说话,萧无痕忽然开口提议。 沈墨珩吃了一惊:“可以吗?” 萧无痕:“当然了。” - 两人跟着萧无痕去了他家中。 一踏入府门,入目可见便是各种花草。 沈墨珩毕竟师从药王,一眼便看出院中的花草并非凡品,而是许多不同种类的毒草毒花。 有一股奇异的幽香从不远处传来,沈墨珩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不等他反应,萧无痕已经将一颗药丸递到了他面前:“这是百花丸,可解百毒。” 沈墨珩闻言赶忙咽下,刚咽下不久他便觉得整个身子轻巧了不少。 正当他打算看看身旁花萤的反应,却听见不远处传来她的声音:“毒圣爷爷,这是什么东西?好可爱啊!” 花萤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庭院中央,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在毒花上爬来爬去的虫子。 沈墨珩:“……” 萧无痕先是一怔,随即笑着朝她走近了些应道:“这是花虫,喜食毒花的花粉。你可别乱碰,它们身上可有剧毒。” 花萤乖巧点头,将欲碰它的手收了回来,感叹道:“看它样子白白嫩嫩的,烤着吃味道应该很不错吧。” 萧无痕一愣,将正欲递给她的百花丸收了回来,半晌笑道:“丫头,你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看她如今的样子,应该这些毒草毒花的气味对她并无影响。 他早便知道她不畏毒,只是没想到她不畏毒到这种地步。 果然他并没有看错人,她确实很有天赋。 “我一直想烤来尝尝,也并非没这么做过。”萧无痕颇为感叹地说道,“可惜,此种绝妙滋味少了人分享,总是少点儿味道。” 花虫虽有剧毒,但它的味道远胜洛阳城的佳肴。 “那我能吃吗?”花萤闻言眼放亮光,一脸期待地看着萧无痕。 “你要是想吃就吃,这种花虫我院中可是多得很。” “不过它们的毒比起之前我在饭菜里给你下过的毒,可完全不是一个级别,你确定要吃?” 不等花萤回应,沈墨珩已经走上前来。他看看一脸期待的花萤,无奈地叹气:“你刚才还没吃饱?” 花萤委屈巴巴:“我就想知道毒圣爷爷说的绝妙滋味是什么味道。” 沈墨珩:“……” 萧无痕:“好了,你们先随我来,把房间安顿好后,我们再来商量烤花虫的问题。” - 临近申时,忽然下起了大雨。 院中的花草的气味在雨水的冲刷下变淡了不少,此时正厅内花萤正托着腮坐在门口,望眼欲穿地看着庭院的方向。 本想着收拾好房间,便去庭院烤花虫。 谁知雨却忽然下了起来,打乱了她的计划。 “丫头,你们不是还要待上几日吗?看样子今日的雨怕是难停,我们等明日雨停再烤花虫也不迟。” 萧无痕喝了一杯花茶,看见花萤还坐在门口,便出声安慰道。 “好。”花萤闻言打起了精神,重新坐回了两人身边。 刚才沈墨珩已经将瓷器的事情告诉了萧无痕,萧无痕想起在几年前他曾经看见过一个商队到过洛阳。 商队的领头人和李尚所说的一致,右手小指断了一截,应是窦炎华无疑。 “他拼死都要保护的这个瓷器,定然有着重大意义。”萧无痕已经看过檀木盒子里的瓷器,也知道里面有字迹。 可为了保护这个证据,他们不能把瓷器直接摔碎,只能通过手的触摸,大概知道瓷器瓶口处所写的大致内容和洛阳黑市有关。 “关于洛阳黑市的幕后主使,虽然证据不足,不过我心中已有大概人选。” 萧无痕没想到沈墨珩会直接告诉他,他怔了怔想起不久前在洛阳城外的破庙里他还曾经嫌弃他的古板不知变通,短短一月他确实变了不少。 这大概归功于他身旁的花萤。 “所以,你才会将李尚等人先关在太守府的牢房中,而不是径直带回长安?” “不错。” “果然,年纪轻轻便能坐上金吾卫的首领之位,并非没有原因。” “前辈谬赞。” 花萤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听得一头雾水。她思来想去,实在难以理解,索性拿起一旁的糕点吃了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花萤:听不懂,我还是吃吧,吃饱了再思考。 第十八章 在萧无痕的府上住了几日,这几日他们不是同萧无痕去洛阳城中的各处酒馆、饭馆,便是在府上和他一起研究各种毒草、毒花。 接连下了几日的雨,雨停后花萤总算是如愿以偿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烤花虫。 萧无痕之前便觉得花萤体质特殊,同寻常人不同,之前请她吃饭故意下毒也只是为了测试她的抗毒能力。 如今亲眼见到她吃了一整盘的花虫却没有任何中毒迹象,更觉她是难得一遇的练毒奇才。 “毒圣爷爷,烤花虫真的很好吃,不比烤鱼差。”花萤吃完烤花虫有些意犹未尽地感叹道。 “丫头,你真的没事?”虽然知道答案,不过萧无痕还是有些不放心。 “没事啊。”花萤站起身来,在他面前晃了一圈。 萧无痕见她气色红润,没有半点儿中毒的迹象,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笑着应道:“你若喜欢吃,便再烤来吃便是。其他东西我府上或许会缺,但和毒有关的最是不缺了。” “谢谢毒圣爷爷!”花萤满眼放光地开口道,话音还未落便听见萧无痕道:“丫头,你的麻痹针能给我看看吗?” 花萤点点头,将麻痹针递给了他,萧无痕仔细瞧了片刻,唇角扬起一抹了然的笑:“原来如此。” 这个针上涂了萤火虫的唾液,萤火虫的唾液是一种高效麻痹剂,威力十分强大,但极难提取。 若是沾取大量的唾液,那便会激发出它的毒效。这毒即便是海中王者鲨鱼,只消片刻功夫便会一命呜呼。 花萤手上这根麻痹针上的毒素并不多,主要以麻痹为主,可见设计它的人并无害人之心。 萧无痕这么想着将麻痹针交还给了花萤,禁不住好奇地问道:“这根针是何人给你的?” “这针本来就是我的,我从小一直带在身上的。”花萤如实回道。 萧无痕吃了一惊,心里已经有了结论。 他仔细打量了花萤一番,又望向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沈墨珩,半晌终于笑道:“我听说这个世上除了人之外,还有妖的存在,不知道你们两人怎么看待这个传言呢?” 沈墨珩:“……” 花萤:“毒圣爷爷,你猜到了。” 萧无痕:“好在我还没有老糊涂,不然还真不一定能看得出来。” “前辈,她不是刻意要隐瞒你的。”沈墨珩看了眼站在一旁的花萤,终于开口道。 “我自然知道,毕竟她身份特殊,越少人知道越好。”萧无痕显然并不在意,反倒是反过来安慰花萤:“丫头,看你如今这模样,大概刚化成人形不久吧?” 花萤乖巧地点头,萧无痕从怀中掏出一本《毒经密传》递了过去:“这本书送你,便作是防身之用了。” 他虽然认识花萤不久,可也看得出她未经世事,还保留着一份赤子之心。 这一点从她的麻痹针上便不难看出。 只是这世道还没有到对人对妖完全同等对待的地步,虽然沈墨珩和他都不介意花萤的身份,可也难保日后不会有人拿她妖的身份说事。 可若她能够好好修习他的毒术,再加上她自身的天赋,至少可以让许多想要害她的人望而却步。 见花萤怔愣迟迟没有接过,萧无痕又道:“我可不管你是人是妖,我只知道你适合修习毒术。我这辈子和毒打交道这么多年,实在不想到最后离开之前没有一个可以传承衣钵的徒弟,还希望丫头你能完成老人家我的心愿啊。” 花萤见萧无痕满脸真诚,知道他是为了保护她。 毕竟即便她本身的修为已经足以保护自己,但她若随意用毒,势必会有人去探究她究竟是何身份。 若顶着毒圣徒弟的名号,自然不会有人深究,。 反过来,若她并非毒圣的徒弟,那么那些人便会一查到底,届时说不定还会连累沈墨珩。 就像她之前沈墨珩说过的一样,这个世上大部分人的观念还是‘人妖殊途’。 这么想着花萤看了沈墨珩一眼,正对上他的目光。 经过这么久的相处,花萤能感觉到沈墨珩对她的态度有所改变。 这么想着,花萤唇角微微扬起,跪拜在地:“毒圣爷爷……不对、师父。” 萧无痕站起身来将她扶起,笑着打趣道:“虽然你如今这模样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不过你既然是妖,想来活得时间比我久上许多吧。这么算起来,我也算是占了便宜了。” 花萤将书收好,半晌才缓缓道:“我修习了近600年才化成人形,在妖界中三百年只相当于你们人类的八、九岁。” 萧无痕了然地点头:“那若是按照我们人的年龄来算,你如今大概也就刚到及笄的年纪。” “嗯。” - 已经过了五日,这日清晨吃过饭后,沈墨珩按照计划准备去太守府告知罗武卿,明日会带李尚等人离开洛阳去往长安。 这几日在毒圣府上,沈墨珩已经将带来的瓷器瓶中刻有的字悉数拓印出来,整合在了一起。 有了这份物证,再加上李尚作为人证,届时洛阳黑市的幕后主使只怕想不承认都难。 这么想着,沈墨珩往府外走去。 “墨墨,你要去哪?”花萤刚把之前下雨凋落的毒花花瓣晾到院外,看见沈墨珩正外府外走便喊住了他。 “太守府。”沈墨珩应了一声,听见花萤跑来的脚步声:“我和你一起去。” “好。”沈墨珩应了声,两人一同往太守府而去。 和上次来太守府不同,他们才刚出现在太守府门前,守门的衙役便急匆匆冲进去报信。 很快,罗武卿亲自出来迎接两人,庞奇就跟在他身后。 “沈大人,你这几日是住在何处?怎么都没回太守府?”罗武卿殷勤地凑到沈墨珩身边,关切地问道。 他等了半晌,见沈墨珩并没有回答他的意思,只能讪讪笑笑转移了话题:“今日沈大人前来可是有何事吩咐下官?” 沈墨珩:“我只是想去狱中看看。” 罗武卿闻言一愣,随即转向一旁:“庞奇,你带沈大人他们去牢房。” 庞奇:“是,大人。” 等沈墨珩和花萤跟着庞奇走远后,罗武卿才将府中的衙役召集起来,低声嘱咐了他们一些话。 第十九章 跟着庞奇到了太守府的牢狱,远远便能听见有不少囚犯哀嚎的声音。 李尚等人被关在一处,看上去比起前几日要憔悴了些。 “姓沈的,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沈墨珩和花萤才刚一踏入李尚他们所在的牢房,李尚便气冲冲地站起身来,指着沈墨珩骂道:“你不是说要带我们回长安,亲自在皇帝面前求情。如今却把我关在洛阳太守府牢房内,想不到堂堂金吾卫首领是你这种出尔反尔的小人!” 庞奇就站在牢房外,隔着不远,沈墨珩朝李尚凑近了些,低声在他耳边道:“我已经掌握了你犯罪的证据,若你想活趁早把幕后主使交代出来。” 李尚闻言嗤笑一声:“原来你是故意拖着我,想要我告诉你真正的幕后主使。” 沈墨珩:“不错。” 李尚:“你做梦!我是不会说的!” 沈墨珩早便猜到李尚会这样说,朝他走近了一步,继续道:“你倒是很讲义气,不过我劝你仔细想想,你之前中毒的时候,他可有帮你?” 李尚听沈墨珩在他耳边轻描淡写地说了一个名字,他吃了一惊:“你怎么会知道?!” “你不必管我如何知道,若你答应去长安城作人证,至少你现在不会死。” “可若你还要继续嘴硬,那么只怕你活不过今晚。” 李尚见沈墨珩满脸认真,知道他并非开玩笑。 沈墨珩见李尚有些怔愣,知道他现在内心还在挣扎无法决定。他早便知道是这个结果,特意早些过来告诉他,让他多少有点儿防备。 他知道只有等李尚自己看清那人的真面目后,才会死心不再继续保护他。 这么想着他作势离开,临走前他又转身道:“我已经同罗大人说过,明日便会带你们启程去长安,今晚你可要小心些了。” 他的声音很低,只有李尚和一旁的花萤听得清楚。 庞奇等两人出了牢房后,重新将牢房锁好,才跟在两人身后离开了。 - 从太守府牢房离开后,又重新回了毒圣的府邸。 萧无痕听说两人明天便要离开洛阳,很是不舍,非拉着他们去街上采购一番。 等到三人重新回到府中时已是傍晚时分,吃过晚饭后夜色已深。 萧无痕已经睡下,沈墨珩换了一袭夜行衣走出了房门。 他的房间和花萤的房间相邻,他刚一开门,花萤房间的门也打开了。 “墨墨,你是不是要去救李尚?”花萤从门内冒出一个头轻飘飘地问道。 “嗯。”沈墨珩点了点头,听见花萤说:“我和你一起去,再晚些只怕来不及了。” 两人很快到了太守府的牢房,还未进去便听见了打斗的声音,两人对望了一眼,赶忙冲了进去。 一群蒙面黑衣人正和李尚打得不可开交。 李尚的属下都已经倒地,只剩下李尚一人在拼死抵抗。 眼看李尚已经处于下风,渐渐力不从心之时,忽然他身前的黑衣人倒了一片。 李尚疑惑地望去,发现他们身上都插着一根针。 这针他很熟悉,是花萤的麻痹针。 “没事吧?”沈墨珩和花萤很快出现在了他面前。 李尚自嘲地撇了撇嘴,看了一眼地上死去的弟兄:“你说得没错,是我眼瞎,拼死保护的居然会是这种人。” 忽然牢房内灯火通明,庞奇带着一群衙役将他们团团围住。 庞奇在看清楚是沈墨珩和花萤后吃了一惊:“大人说今晚有人要劫狱,怎么会是你?” 罗武卿从他身后走了出来,拍了拍手:“沈大人,你这一手监守自盗玩得妙啊。你今晚将李尚劫走,明日再来同我要人,我该去哪里寻一个李尚给你呢?” 花萤:“你这才叫恶人先告状吧?明明是你要杀了李尚,我们是来救他的。” 庞奇:“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花萤:“你被你家大人骗了,他就是个坏蛋!洛阳黑市的幕后主使就是他!” 庞奇:“?!” 不等庞奇作出反应,他的后脑勺便被人重重一击,随即昏倒在地。 罗武卿一脸冷淡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庞奇,抬脚将他踹到了一旁,随后才朝花萤走近了些:“姑娘,你要是这么说可就不对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要杀他了?” 花萤:“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罗武卿:“你说是我要杀他,你可有证据?” 不等花萤回应,一旁的李尚擦了擦嘴角的血丝:“头儿,我尽心尽力为你做事,到最后我的兄弟全部都死了。” 罗武卿一脸冷漠地看着李尚,听见他又道:“之前我中了毒,你说已经在找高人调制解药,其实是想拖着我,让我中毒而死,这样你便没了后顾之忧吧。” “既然你已经知道,又何必多问?” “头儿,既然你不仁别怪我不义。你想活,我也不想死。因为你,我的弟兄们都死了……” 不等李尚说完,罗武卿便打断了他:“因为我?李尚,你的弟兄们是因你而死,因为你蠢!” 李尚终于看清了罗武卿的真面目,可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全部都离他而去,这世上只剩他一人苟活着。 “沈大人,我再也不求到了长安你替我求情了,我罪该万死,我只求你一件事。” 沈墨珩:“你说。” “我的这些弟兄他们跟着我几年,有些人家里还有老父老母,希望你能替我帮帮他们的家人,让他们能够安享晚年。” “好,我答应你。” 听见沈墨珩肯定的回答后,李尚露出了笑容。 不过下一秒他的笑容便凝固在了脸上,因为他看见罗武卿挥剑朝他砍了过来。 “长安?你得先有命去才行!别忘了这里是洛阳,是我的地盘!” 罗武卿身后的衙役将三人团团围住,眼看大战一触即发。 花萤从怀中掏出了一个药瓶,洒了些粉末在手上,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掏了两粒药丸递给了沈墨珩和李尚。 等他们吞下去后,她才将手中的粉末朝围上来的衙役洒了出去。 粉末刚洒出去不久,便有几名衙役倒地不起。 罗武卿见状赶忙抬起袖子捂住了鼻子,后退了几步质问道:“你这是什么妖法?” 花萤笑嘻嘻地朝他凑近了些,抬手又洒了一把药粉:“这可不是妖法,这是我和师父新学的炼毒术。” “你师父是谁?”罗武卿原本还觉得沈墨珩跟前的这个小姑娘看上去年纪轻轻,不足为惧,但现在看来是他小瞧了她。 “我师父是毒圣啊。”花萤的话音刚落,罗武卿身旁的衙役又倒了一片。 花萤啧啧感叹:“和师父说的一样,第一次炼毒制成的毒粉果然起效慢。” 这叫起效慢?!分明不过片刻而已。 罗武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眼看着花萤离他越来越近,他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只觉得身上一麻,随即整个身子都动弹不得。 只听见他手中的剑落地的声响,随后他便失去了意识。 第二十章 再次醒来的时候,罗武卿发现他已经在被押着去往长安的路上。 罗武卿想了一路,终于在他们快到长安城的时候想明白了。 “好个沈墨珩,原来你不直接把李尚带回长安而是先带回洛阳,一早便是设计好了的。” “你知道李尚若直接去长安未必会供出我。” “你早就算计好知道我定然会在李尚离开前动手,最后一日你特意清早来告诉我明日启程去长安,便是在给我下套。” “不错,你终于想明白了。”沈墨珩就骑马走在一侧,听见他这么说淡淡应了声。 “卑鄙。”罗武卿咬牙切齿地说出两个字,却听见沈墨珩冷哼一声:“卑鄙?这两个字更适合罗大人吧。” 罗武卿:“……” 临近长安,远远便能看见长安城外的桃林。 已是六月中旬,桃子结在枝头,不少已经开始泛红成熟,远远便传来阵阵桃香。 离开洛阳前,沈墨珩已经传书给了长安城的金吾卫,让他们算着时日,提前在城门口迎接。 果不其然,临近城门口,他远远就看见了副将叶未祁带着一群金吾卫正站在城门外。 叶未祁也看见了他,带着属下迎上前来,恭敬道:“大人。” “嗯。”沈墨珩应了声,将李尚和罗武卿两人交给了一旁的金吾卫看守,随后又道:“你们先将他们带回金吾卫中好生看守。” “是,大人。”众人应了声,将两人带走了。 叶未祁早便看见了在沈墨珩一旁的花萤,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就听见沈墨珩道:“未祁,你与我一同进宫去向皇上复命。” “是。”叶未祁应了声,转身往城门走之前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位姑娘是?” 沈墨珩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花萤正盯着不远处的桃林望眼欲穿,无奈地摇摇头:“她是我朋友。” 叶未祁闻言吃了一惊,这可真是个大新闻。 他认识沈墨珩怎么说也有四五年了,什么时候见过他身边有过异性朋友。 以他的性格,能有个同性朋友已经算不错了。 叶未祁一直觉得以沈墨珩这清冷的性子,若不是指望着日后有皇帝赐婚,定然是要孤独终老的。 只是没想到他才离开长安城两个多月,再次回来的时候,身边就多了一位姑娘。 仔细看看这姑娘长得也是灵动可爱,就是看上去有些过于年轻了。 叶未祁边瞧着花萤,再看看一旁的沈墨珩,禁不住在心中感叹:啧啧啧、真是辣手摧花,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沈墨珩察觉到了他的心思,淡淡开口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叶未祁压根不信:“我想的哪样?我什么都没想啊。” 沈墨珩闻言白了他一眼,朝花萤走近了几步,摘下身上的钱袋递了过去:“我有事要先进宫一趟,你若是饿了便自己去街上的饭馆吃点儿东西。” 花萤接过钱袋还没来得及开口,沈墨珩又将令牌递了过去:“金吾卫靠近南城门,丞相府就在它的斜对面。你若是逛累了,便带着令牌进去休息,自然会有人招待你的。” 花萤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将令牌和钱袋收好。 叶未祁的声音在身后不远处响起:“大人你都交代好了吗?可以走了吗?” 沈墨珩:“……” 见沈墨珩不答话 ,叶未祁又开口打趣道:“小姑娘长得是很可爱,你怕被人拐走也情有可原。但咱们长安城的治安你还不放心吗?不过就是进宫复命而已,快则半个时辰,慢的话最多也不过两三个时辰,看看你担心成什么样子?” “闭嘴。”沈墨珩闻言转身瞪了叶未祁一眼,他识相地闭了嘴。 花萤跟在两人身后进了长安城,目送两人走远后才将目光转回街上。 长安城不愧是天子脚下,繁华非常。 即便是比起花都洛阳,也略胜一筹。 一进城门,主街上便有不少摊位店铺林立,看得人眼花缭乱。 从洛阳到长安折腾了些时日,一直没能好好吃饭,花萤确实有些饿了。 她掂了掂手中的钱袋,找了主街上一家最大的饭馆走了进去。 被店小二带着上了楼,点了几道招牌菜,便开始托着腮等待。 眼看菜要上齐时,二楼新来了一位客人。 他看上去十分年轻,约莫不过弱冠之年。 他穿着一袭青色长衫,长着一张娃娃脸,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一头青丝被一支木簪挽起,有两缕留在额前。 他一踏入二楼,楼上便起了一阵骚动。 等他在花萤对面的桌子落了座,花萤还能听见一旁桌上姑娘的感叹声:“这是哪家的小公子,生得好生俊俏。” - “公子,不好意思,最后一份荷叶鸡已经被邻桌这位姑娘点了。”店小二抱歉的声音响起,他指了指花萤开口解释道。 那位公子点了点头,重新点了一个别的菜,等店小二退下后,察觉到花萤正在看他,礼貌地冲她点了点头。 花萤也报以微笑,眼看菜都齐了,她看着面前满满一桌的菜食指大动,正要开动便听见急匆匆上楼的脚步声,听这声音不像一个人。 她疑惑地望去,果然看见一群人怒气冲冲到了二楼,将青衫公子团团围住。 “你就是药王的徒弟吧?我家大哥病重,你怎么都不肯出手相救?如今大哥死了,临终前的遗愿便是要带你一起下地狱。”领头的中年男子脸上有一道刀疤,看上去凶神恶煞,不像好惹的主。 “你家大哥罪孽深重,死有余辜。我若是救他岂非是留下一个祸害继续为祸人间?” “你!找死!”刀疤男恶狠狠地吼了声,示意身后的弟兄动手。 二楼的客人早已被吓得逃窜,只有花萤还在美滋滋地品尝美食。 店小二就躲在二楼扶梯处,想开口制止又怕丢了小命,迟迟未敢上前。 眼看着一群人将青衫公子围住,青衫公子却不为所动,只是倒了一杯酒出来,轻轻啜了一口。 那群人被他这种云淡风轻的态度惹恼了,提起刀剑就要挥上去。 可不知为何,他们才刚一抬手,只觉得手腕一麻 ,手中的刀剑纷纷落了地。 等他们回过神来才发现手腕上插着一根针,隐隐作痛,带着麻痹之感。 “小丫头,我们是来寻仇,与你何干?”当刀疤男察觉到这针就出自坐在一旁的花萤之手时,有些恼火地冲她喊道。 “你们一群人欺负一个人,我看不下去不可以吗?” 刀疤男气结,他本还想说些什么,眼前却忽然起了一阵白雾,随即便失去了意识。 “店小二,报官吧。”青衫公子收好了袖中的瓷瓶,拂了拂衣袖站起身来。 他刚才用的是迷药,只是一瞬间便将那群人迷晕了。 这用药的手法一点儿也不比她师父萧无痕差。 花萤心中禁不住感叹。 眼看着他下了楼,花萤鬼使神差般地追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刚出了饭馆门,远远便听见了沈墨珩的声音:“师父。” 花萤一懵,看向面前的青衫公子,又看看一旁的沈墨珩。 墨墨的师父?!这位青衫公子是子桑澜?! 第二十一章 “阿珩,你回来了。”子桑澜见到沈墨珩倒是没露出半点儿惊讶之情,反而熟稔地说了句。 沈墨珩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他身后不远处的花萤身上。 子桑澜见状转身望去,看见花萤的瞬间微微怔了怔,随即淡淡笑了:“原来姑娘和阿珩认识,刚才还未感谢姑娘相助之情。” 花萤闻言赶忙摆摆手:“没什么,都是我应该做的。” 她话音未落,见子桑澜的笑容更甚,低声喃喃:“……再说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还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姑娘?”子桑澜显然没听见她的低语,径自开口问道。 “我叫花萤,前辈就不要姑娘姑娘的叫我,唤我花萤就好了。” “好。”子桑澜答应得爽快,转而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道:“既然花萤是阿珩的朋友,若不嫌弃,便不必前辈、前辈的唤我了,不如和他一样称呼我师父便是。” “好啊。”花萤点了点头,忽然皱起眉头摇了摇头:“可我不久前才刚拜了毒圣爷爷为师……” “萧无痕?”子桑澜闻言嘴角噙着一丝笑:“说起来我俩系出同门,也算是师兄弟。” 他说罢看了花萤一眼,感叹道:“之前他还总来信抱怨说找不到徒弟传授一身技艺,唯一的愿望就是能收一个有天赋的徒弟传承他的衣钵,想不到这么快他的愿望就实现了。” “也罢,君子不夺人所爱,我入门比他稍晚几月,花萤便称呼我为师叔便是。” “师叔。”花萤闻言乖巧地点头唤道,子桑澜唇角勾起一抹浅笑轻轻应了声。 沈墨珩站在两人身侧,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被他们说得一头雾水,终于忍不住问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两人这才回过神来,看向一旁的沈墨珩。 “阿珩,你应该不着急回金吾卫吧?若是眼下无事,你和花萤便一同随我去一趟药草园如何?” 沈墨珩:“是。” 去往药草园的路上,花萤和沈墨珩并肩走在子桑澜身后,花萤把刚才在饭馆发生的事情详细给沈墨珩描述了一遍。 沈墨珩听完才算是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看那群人的样子,他们多半以为师叔是药王的徒弟,殊不知他其实就是本尊哈哈哈哈。”花萤说着忍不住笑出声来,沈墨珩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庞似乎也因为她的笑声而有了一丝波动。 子桑澜走在两人前面,他早便听见了花萤灵动的笑声,唇角也禁不住微微扬起。 沈墨珩在很小的时候因为偶然闯入了他的药草园,被他收下做了关门弟子,一开始也并未打算真的教他医术。 不过这孩子聪明好学,又有一颗侠义心肠,日子久了,他也就慢慢将自己的一些本事传授给了他。 他一直觉得他这个徒弟各个方面都好,唯独在情感方面过于冷淡木讷,不知日后哪家的姑娘能够感化他。 如今看来他之前还是操心得过早,这不就出现了吗? - 说笑间不觉已经到了西城门的一处隐蔽的巷子,沿着巷子往里走,渐渐视野便开阔起来。 穿过狭长的小巷,抬眼望去面前是一座药草园。 正值夏日,药草园中的植物正长得旺盛。 这处药草园本是先皇赐予子桑澜的田地之一,因为地势开阔,附近有溪流经过,适宜药草生长,便被他用来做了药草园种植研究各种奇珍异草。 长安城每月的二十日,药王都会在西城门前赠医施药,由当朝金吾卫负责维持现场秩序。 这活动是从沈墨珩当上金吾卫首领后开始的,因而即便是在药王专属的摊位前看见沈墨珩的踪影,百姓们压根也不会想到他与药王有关,更不知道他便是药王唯一的徒弟。 子桑澜虽然年事已高,却长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十分年轻,再加上那一头青丝,任谁见了也绝不会想到他便是药王本人。 这也便难怪大家都将他错认为是药王的徒弟了。 沈墨珩身份特殊,如今做了朝廷的金吾卫首领,若被有心人知道药王收他做了徒弟,传出去对他而言未必是好事。 所以当大家误解子桑澜的身份时,他并不多做解释。 在众人面前时,两人也从不以师徒身份相称。 “师父,这几月你辛苦了。”沈墨珩边帮着子桑澜整理他提前摘好的药草,边心怀愧疚的说道。 “你离开这几个月多亏有叶大人在,我本来还以为这月你还赶不及回来长安,如今倒好了。”子桑澜说着若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他身旁不远处的花萤,花萤此时正低头帮沈墨珩一起整理药草,根本没注意听他们的对话。 之前在洛阳城时,她也帮萧无痕整理过几次毒草、毒花,这次在药草园中就显得游刃有余了。 帮子桑澜收拾好了药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橘色的云霞映红了半边天空。 “阿珩,天色不早了,你该回趟金吾卫了。” 子桑澜虽然很想留沈墨珩和花萤一起吃饭,但他知道今日沈墨珩刚带了犯人回来复命,想必这会儿金吾卫中还有一大堆的事情等着他去处理。 “师父等我处理好事情再来陪你。”沈墨珩说着恭敬一拜,子桑澜摆了摆手:“去吧。” 等目送沈墨珩和花萤离开后,子桑澜才进了药草园的小屋内。 - 在回去金吾卫的路上,花萤忍不住感叹:“墨墨,师叔看起来好温柔啊,和师父说的冷漠古板半点儿都不一样。” 沈墨珩无奈地摇头:“我也一直以为毒圣是位古怪难以接近的前辈。” 要不是之前子桑澜一直给他灌输的思想,使得他对毒圣萧无痕的印象只有为人古怪、难以接近,他也不会初次在密室见到他的时候满是防备。 当然后面相处下来发现,他并非全如师父所说是个难以接近的古怪之人。 这或许便是书里面说的“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吧? 每个人的性格不同,相遇的时间不同,所以对于相同之人也会有不同的认知。 毕竟从他人口中听说的,只是那个人对于他的认识而并非你本身,因此就算有出入也是正常的。 第二十二章 回到金吾卫中时已经临近戌时,天色昏暗,金吾卫中已经提前燃起了灯。 守在金吾卫门前的侍卫远远看见沈墨珩来了,都是恭敬抱拳:“拜见大人。” 沈墨珩应了声,带着花萤进了金吾卫。 既然这位姑娘是跟着沈大人来的,他们自是不敢过问。 等两人走远后,才忍不住悄悄回头观望,小声嘀咕道: “我没看错吧?我们首领身旁的是个姑娘?” “没错,我也看见了。” “真是稀了奇了。” “我还说怎么白天的时候听叶大人说首领带了个姑娘回来,当时还以为是我幻听,如今看来竟是真的。” 两人啧啧称奇,等目送两人走远,才重新转过头来停了讨论。 - 花萤跟着沈墨珩往金吾卫中走去,从正院穿过一条长廊后,远远便能看见许多并排建造的房间。 这些房间多是用来给将士们休息使用,案子多的时候许多金吾卫的将士们数日甚至半月以上可能都回不了家一趟,都会在金吾卫暂时住下。 金吾卫备受皇帝重视,每年都会下拨上万两银子给金吾卫。 基于这个原因,金吾卫的各项设施摆设也不会差,不但设有专门的饭厅、议事厅,将士们的衣服也都备的齐全,就算是普通的侍卫每月也会下发五套衣服换洗。 若是官职稍大些,不但俸禄优厚,每月的换洗衣服也会超过十套以上。 思索间,远远便看见有人垂着头手中拿着文卷朝他们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眼看就要撞上,花萤忍不住惊呼一声,那人似是刚刚惊觉,抬起头来。 等看清楚面前的人后,他瞪大了眼睛,脸上难掩欣喜之情:“阿珩,你回来了。” 沈墨珩‘嗯’了声,看了他一眼,缓缓开口道:“秦逍,你的黑眼圈又重了。” 秦逍听了他的话懊恼地挠了挠头:“没办法,最近收到不少案子,只能通宵看卷宗。” 沈墨珩闻言面露愧疚,还未开口便挨了秦逍一拳:“你是知道的,只要一有案子我就睡不着觉,我的黑眼圈可与你无关。你摆出这副难受的样子给谁看,我可不会心疼你。案子这几日也处理的差不多了,听说洛阳黑市的幕后黑手也被你找到了,可真有你的。” 沈墨珩:“……” 秦逍比叶未祁更早进入金吾卫,和沈墨珩认识的时间也更久,他知道沈墨珩是个面冷心热之人。 很多时候别人都会被他冷漠的外表欺骗,先一步就退开了。 秦逍笑着瞥了沈墨珩一眼,这才注意到他身边还有一个人。 他怔了怔,忽然想起白天处理卷宗时,隐约听见叶未祁说过沈墨珩回长安时,有一位小姑娘和他同行。 “这位姑娘是?” 不等沈墨珩和花萤回答,远远便听见了叶未祁的声音传来:“沈大人,你带着花萤姑娘来咱们金吾卫了啊。” 秦逍了然:“原来是花萤姑娘,这个名字很好听。” “谢谢。”花萤礼貌的回了句,淡淡笑了笑。 叶未祁此时已经走上前来,一把揽住秦逍的肩笑道:“秦大人,今晚不通宵看卷宗了吧?” 秦逍点了点头,叶未祁满意地勾了勾嘴角:“我们许久没一起喝酒了,不如今晚就来个不醉不归如何?” “好啊。”秦逍答应得爽快。 两人期待地看向沈墨珩,沈墨珩摇了摇头:“今日不方便,稍晚些我还要带她回府休息。” 叶未祁皱了皱眉:“哎,这都什么时辰了,一会儿吃了饭都已经深夜了。只怕那个时候苏大人都已经入睡了,再去吵醒他老人家也不好吧?咱们金吾卫这么多房间,还怕没有房间给花姑娘睡吗?” 秦逍了然:“未祁你不懂,阿珩是觉得咱们金吾卫都是一群大老爷们,放花萤一个姑娘家在这里总归不太方便。” 叶未祁听了秦逍的话朝沈墨珩走近了些,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呀,我说沈大人啊,你在担心什么啊。咱们金吾卫的弟兄哪一个是那种好色贪财之人,再说了就算兄弟们有那个心思,看见花姑娘和你亲近,谁还敢起色心?” “你乱说什么。”沈墨珩的声音冷淡平静,若不是眼神中带着一丝波动,差点儿就会让人以为这便是他的真实情绪。 “墨墨,你不用管我的,你好不容易回来,就和他们一起喝酒聊天,他们开心你也会开心的。你开心了,花萤也就开心了。”原本在旁边一语不发的花萤忽然开口道,沈墨珩一怔,一旁的秦逍和叶未祁都惊讶地看向她。 两人的目光只是短暂的在花萤身上停留了几秒,接着便收了回去,相视一笑。 那眼神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似乎在说“终于知道为何沈墨珩会带着这个姑娘”了。 还是叶未祁最先反应过来:“人家姑娘都说了没关系了,你还要拒绝我们?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秦逍也跟着附和:“是啊,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大不了晚上你和花萤一个房间不就好了。这样,你便不用担心别人占她便宜了吧。” “我不是担心这个。”沈墨珩知道花萤的真实身份,自然明白以花萤的修为很难有人能占到便宜。 “好啦,走吧。”叶未祁不再听沈墨珩说下去,而是径自拉着他往饭厅的方向走去,秦逍则对着花萤招了招手示意她一同过去。 由于金吾卫将士众多,饭厅也不止设置了一个。 在西侧的饭厅多是首领和副将的专属,每日都会有各种美酒、美食供应。 到了饭厅后,桌上已经早早摆好了饭菜和美酒,这是叶未祁提前吩咐备好的。 四人分别落了座,花萤盯着桌前满满一桌美食惊讶的合不拢嘴。 叶未祁和秦逍都被她的表情逗得忍不住笑出声来,禁不住感叹:“花萤姑娘果真与众不同。” 花萤不解地看向两人,两人此时已经止住了笑,不过倒不是因为花萤,而是因为她身旁的沈墨珩露出的冷冽目光。 两人齐刷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看着沈墨珩将几盘肉端到了花萤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花萤看见面前满满的各种肉类,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谢谢墨墨。” 叶未祁和秦逍闻言都忍住打寒颤的冲动,他们心中懊恼为何非要提议一起来吃饭喝酒,他们自己单独吃饭不是更香吗? 花萤飞快吃了几盘肉,端起一旁的杯子喝了一大口,刚咽下去脸便红了。 沈墨珩没来得及阻止她,眼睁睁看着她喝了桌上提前摆好的烈酒,醉醺醺地趴在了桌上。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她跟前的盘子、杯子尽数移走,尽量让她趴得更舒服一些。 她的脸庞在灯光的映照下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让人觉得耀眼、灿烂。 饭厅的大门敞开着,已是晚上,有风吹进来,花萤蜷缩成了一团。 沈墨珩脱下了外套披在了她身上,刚给她披好外套要移开手的时候,却被花萤一把抓住,她的脸在他手臂上蹭了蹭呢喃着:“好暖和……” 沈墨珩无奈只能任由她抓着,她的脸贴着他的手臂,她狭长的睫毛就抵在他的手腕处,不知为何有些心痒难耐。 这种感觉,之前从未有过。 沈墨珩一时出了神,直到一旁的秦逍和叶未祁发出啧啧感叹,他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身旁还有其他两人的存在。 “真是活久见。”秦逍边说着夸张的揉了揉眼睛,“咱们沈大人几时变得如此柔情了?” 叶未祁嬉笑着表示赞同,禁不住好奇问道:“墨珩,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就那么认识的。”沈墨珩用空出的一只手接过秦逍递来的酒,举起酒杯和他们两人手中的酒杯碰了碰。 “我问的意思是什么时间?在哪里认识的?”叶未祁实在是太好奇了。 “就是五月份在洛阳认识的啊。”沈墨珩简单将两人认识的过程说了一遍,并没有告诉他们花萤的真实身份。 毕竟花萤是妖,多一个人知道,她就多一份危险。 第二十三章 花萤知道她是在做梦。 可是这个梦境却那么真实。 梦里面,她还在曾经的妖精之森,她和最好的朋友鹿铃正倚靠在柏树精的身旁。 四周鸟语花香,景色宜人。 阳光从树木的缝隙间洒落,整片森林都笼罩着一片光芒。 忽然画面一转,花萤眼前一黑。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看见鹿铃拖着沉重的身子从远处走来。 在还未来得及到她身边时,她就已经重重摔在了地上。 花萤吃了一惊朝她跑了过去,鹿铃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子却瘫软无力。 她的脸上、身上满是灰尘,发丝也凌乱无比,仿佛被火烧过一般狼狈不堪。 更要命的是她的背后插着一把匕首,匕首刺得很深,她整个后背都已经被鲜血浸透。 那一刻花萤惊觉地发现她身上竟然已经没有了一丝灵力:“你的灵力呢?” 鹿铃强扯出一丝笑:“我应该和你说过吧,早些时候有人救过我的命。后来他们有难,我就把灵果给他们了。” 灵果可以说是妖精的命脉,若是灵力超常的大妖,吃下她的灵果甚至可以让人起死回生。 可妖精若是没了灵果,不但灵力会衰竭,所有的修为也会尽数化为泡影。 即便是修行千年的妖精,没有了灵果,她的灵力也只能勉强维系三四年左右的光景。 鹿铃伤得很重,柏爷爷施了灵力挽救,却毫无功效,只能无奈低叹:“她的心脉受损,已经回天乏力。” 花萤闻言一把将鹿铃揽在怀里,声音吃痛:“鹿铃,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花萤,别为我难过。”鹿铃嘴里吐出一口鲜血,她原本灵动的双眼此时已经暗淡无光。 “你快告诉我是谁!我去替你杀了他!”花萤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眼看就要控制不住掉落下来。明明就在不久前他们才刚刚约好,等她可以自在化成人形,鹿铃便带她一起去人间吃喝玩乐。 鹿铃的修为比她高,活得时间比她久,很早之前她就已经能够自在化成人形,经常会离开妖精森林独自去往人间。 每次她从人界回来后都会给她讲人类世界的一些见闻趣事,还会带来一些人间的美食和大家分享。 因为鹿铃的描述,人间在花萤心里一直都是一个美好的向往。 可是这个向往在这一日被打破了,她亲眼看见她最好的朋友死在她怀里。 她说:“花萤,别难过,也不要为我报仇……我不想你的手上染上鲜血……我只想看你做一只快乐的……萤火虫精……活得长长久久……连同我的那一份一起……” - “花萤姑娘,你醒了吗?”敲门声响起,花萤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她只觉得眼睛酸涩,抬手去摸的时候却发现脸已经被泪水浸湿。 十六年了,鹿铃离开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六年。 这还是她走后,她第一次在梦里重新再见到她。 床边有盥洗的盆子,盆中一早就放好了水,应该是昨晚便准备好的。 花萤洗了把脸,对着镜子飞快整理了下仪容,才开了门。 叶未祁就站在门口,见花萤开了门笑嘻嘻道:“花萤姑娘早啊,昨晚睡得可还好?” “嗯。”花萤应了声,半晌忍不住开口问道:“昨晚……” 叶未祁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心思,笑意更浓:“昨晚花萤姑娘不小心喝了一杯烈酒醉倒了过去,好在咱们沈大人君子风范,亲自把你抱回房中休息。” “花萤姑娘现在觉得好些了吗?会不会还有头痛的感觉?”他说罢不等花萤回应,便将手中的碗递了上去:“这是醒酒汤,我们沈大人一早便吩咐厨房准备的,以防万一,你还是喝了吧。” “谢谢。”花萤接过醒酒汤喝了几口,看了下四周疑惑道:“墨墨呢?” “他和秦逍正在议事厅处理这些日子积压下来的案子。”叶未祁说着指了指议事厅的方向,又指了指一旁不远处的饭厅:“时辰尚早,花萤姑娘可以先去吃个饭,然后我带你一同去议事厅找他们。” “好。”花萤应了声,跟在叶未祁身后往饭厅走去。 辰时还未到,饭厅中人却已经不少。 叶未祁和花萤来的是最大的饭厅,每到三餐时间,大部分金吾卫都会聚集在此。 他们瞧见叶未祁来了,都是恭敬一拜:“大人。” 叶未祁摆了摆手,带着花萤在一处空位坐定。 叶未祁和秦逍同为副将,他多负责在城中巡查,秦逍多负责在金吾卫处理案子,两人也算是分工明确。 明日就是药王一月一度赠医施药的日子,每逢这一日长安城百姓都会抢着上街,街上的秩序比起往常更难维持。 叶未祁这几日一早便会去城中巡查,以防有人在这几日闹事。 两人吃好了饭,叶未祁便带着花萤去往议事厅。 他们刚一踏出饭厅,还能隐约听见金吾卫小声嘀咕的讨论声。 叶未祁了然地笑笑,不必听他也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八成和沈墨珩、花萤两人有关。 不用说他们觉得惊讶,就算是和沈墨珩认识许久的他与秦逍不也是吃了一惊么? - 花萤和叶未祁到议事厅的时候,沈墨珩和秦逍还在处理卷宗。 叶未祁帮他们一起归类,花萤也想帮忙。 秦逍本要抬手阻止,沈墨珩却拉住了他:“没关系让她来,她一路上帮了我不少忙,说起来这次洛阳黑市的案子也多亏有她帮忙。” 秦逍闻言收回手,无奈地看了对面不远处的叶未祁一眼,两人会心一笑。 “说起洛阳黑市一案,倒真是没想到最后竟然和洛阳太守罗武卿有关。”叶未祁想起昨日见到的在囚车上潦倒的罗武卿禁不住感叹道。 秦逍认同地点了点头:“是啊,我还记得早些年他可是备受皇上器重的人才,没想到……” 他说着隐去了话尾,可大家都已经心领神会。 花萤只是在一旁默默帮他们整理卷宗,等到临近午时,沈墨珩起了身:“义父该下朝了,我要先回府一趟跟他报个平安。” 叶未祁和秦逍应了声:“去吧。”要不是昨晚被他们拉着,他昨晚便会回府,如今他要回去,他们岂有再次阻拦之理。 更何况,他们了解沈墨珩。 苏倾对他对他恩重如山,有养育的深恩,可以说是他如今在这个世上最为亲近之人。 “花萤,你和我一起去。”沈墨珩又开口道,花萤怔了怔。 记忆中,这好像还是沈墨珩第一次这样喊她。 不等她仔细去想,沈墨珩已经往门外走去,花萤赶忙跟上去。 秦逍和叶未祁目送两人走远后,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第二十四章 在去往御史大夫府邸的路上,沈墨珩淡淡开口道:“义父对妖精深恶痛绝,一会儿若是见到他,先不要暴露你的真实身份。等日后有机会,我再慢慢跟他解释。” “好。”花萤答应得爽快,忽然似是想到了什么揶揄道:“墨墨是在担心我吗?” 沈墨珩:“……”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御史大夫门前。 大门紧闭着,沈墨珩上前叩了叩门,没一会儿便有一位老者开了门。 他刚一打开门等看清楚来人后,脸上露出了欣喜之情:“少爷,你回来了。” “林伯。”沈墨珩开口唤道,林泰应了声拉着他就往院里走,边走还边道:“老爷刚下朝便念叨说你已经回了长安,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空回府来看看。若他知道你来了,定然十分开心。” “老爷,少爷回来了。”林泰虽已年过花甲,但走起路来还是健步如飞,拉着沈墨珩就往正厅走,还没走到正厅,他就迫不及待地开口喊道。 等到了正厅门口,林泰正要退下的时候,一转身他才看见沈墨珩身后好像还有个姑娘。 刚才他只顾着激动,注意力都在沈墨珩身上,根本就没注意到他身后不远处还跟着一个人。 “这位是?”林泰本来要离开的脚步停了下来,禁不住好奇问道。 “林伯,我是花萤,是墨墨的朋友。” 林泰本就觉得这位姑娘长得甚是可爱,又见她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绍,心中对她的印象更好了几分。 说起来,这还是少爷第一次带姑娘回府来,想必老爷知道了也会甚感欣慰吧。 看他们两人熟稔的样子,应该不是普通朋友那么简单。更何况,他若是没听错,刚才她称呼少爷为‘墨墨’。 如此亲昵的称呼,若不是亲近之人,少爷也不会允许她如此叫吧。 林泰想着唇角不禁勾起,转身退了下去。 正厅内,苏倾刚啜了口茶,听见了门外林伯的喊声抬起头来。 他还未站起身,便看见沈墨珩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位姑娘。 “义父,我回来了。”沈墨珩一踏入正厅便恭敬跪拜在地。 “墨珩,快起来。”苏倾放下手中的茶盏,起身将他扶起,上下打量了一番:“数月不见,你瘦了。” “看来午饭我得让厨房多准备些你爱吃的菜肴,好好补一补。” “多谢义父。” “这位姑娘是?” “义父,她是我在洛阳认识的朋友花萤,洛阳黑市的案子她帮了我不少忙。” “哦?”苏倾闻言对花萤露出一抹赞赏之情,“姑娘看起来颇为年轻,想不到却是女中豪杰,竟然能让我这个平日里对人对事都十分严苛的儿子夸奖。” “墨墨不过是面冷心热,他的心地是很好很好的。”花萤一脸认真的说了句,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 半晌,苏倾哈哈笑了起来:“花萤姑娘果然厉害,一眼便看穿了墨珩的伪装。” “义父。”沈墨珩看苏倾笑个不停,没有收敛之意,忍不住开口唤道。 苏倾笑笑:“怎么?墨珩被夸奖害羞了?” 沈墨珩:“……” 见沈墨珩不搭话,苏倾这才止了笑,不再继续打趣他。 他转向一旁的花萤:“花萤姑娘在洛阳城中可有家人?怎么会放心让你一人前来长安?” “我……”花萤正犹豫着该怎么开口,沈墨珩便接过话来:“她是毒圣前辈的徒弟,这一次来长安一来是想见识见识长安的风土人情,二来也是带着毒圣前辈的心意,来向药王师父问好的。” 苏倾听了沈墨珩的话颇为震惊,毒圣萧无痕他自然是知道的。 大梁响当当的两位名人物,药王和毒圣那可是齐名的存在。 之前沈墨珩阴错阳差误入了药草园,被药王子桑澜收下做了关门弟子,苏倾得知此事后还暗暗得意了许久。 若不是碍于药王身份特殊,他恨不得把沈墨珩就是药王唯一徒弟的事情昭告天下。 “说起药王,明日便是二十了。”苏倾回过神来,“明日赠医施药,金吾卫需要在旁守护吧。” “是。”沈墨珩应道,“昨日我一回长安先入宫面圣,出宫后遇见了师父,便去了药草园帮他一起整理药草。晚些时候回了金吾卫,处理了一些事情后夜已经深了,我怕回府会打扰义父休息,便等着今日回府来看你。” “这话说的,好像我会怪你似的。”苏倾朝沈墨珩走近了些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明日是赠医施药的日子,一会儿吃过午饭,你便回去忙吧。义父这里,你得了空便回来看看,我会在这里等着你的。” “嗯。”沈墨珩本想开口道谢,谢字还未出口便撞上了苏倾的目光,他收回了本来要说的感谢的话,只是应了声。 - 吃过午饭后,又在府上聊了片刻,沈墨珩和花萤才离开了御史大夫府,往药王所在的药草园方向走去。 刚到未时,天气炎热,正值夏日,街道两边摆了不少冷饮摊。 各种清凉的冷饮看得人眼花缭乱,有的冷饮还加了杨梅、桃子等水果进去,不但消暑解渴,颜值也是无可挑剔。 一路上,沈墨珩注意到花萤一直在好奇的偷看一旁卖冷饮的摊位,便停下了脚步,买了一碗冰雪冷元子递了上去:“吃吧。” 花萤虽然有一种小心思被看穿的羞赧,但当好看又好吃的冷饮到了眼前时,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她舀了一勺放到嘴里,只觉得清凉入喉,回味甘甜,暑气也顿时散去了大半。 沈墨珩瞥了一眼笑眯眯低头吃冷饮的花萤,唇角抑制不住微微扬起。 忽然一根勺子递到了他面前,花萤舀了满满一勺冷元子:“墨墨,你要不要尝一尝?很好吃哦。” “不必,我不热。”沈墨珩回得迅速,耳朵却微微红了。 “哦。”花萤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收回了勺子径自又吃了起来,边吃边感叹:“长安城果然不愧是大梁的都城,好吃的东西好多啊!” 第二十五章 两人到药草园时不过未时三刻,子桑澜正在准备明日要用到的药草。 听见脚步声,他略微抬起头来,等看清楚来人是沈墨珩和花萤后,又低下头去继续整理。 药草园本就因为隐匿在巷子中,寻常难以看见,再加上有皇帝的命令,旁人很少会来叨扰。 “师叔,我们来帮你。”花萤在路上已经吃完了冰雪冷元子,一到药草园便冲到水池边洗净了手,边喊着就朝子桑澜的方向走了过来。 沈墨珩就跟在她的身后,子桑澜笑着看了眼两人,指了指一旁已经分类好的药草:“你们帮我把这些已经分好的药草包起来吧。” “好。”沈墨珩应了声,很快便开始了行动,花萤赶忙学着他的样子开始分包起药草来。 差不多不到两个时辰的功夫,明日要用的药草都已经准备妥当。 处理药草的事情半点儿都马虎不得,将药草分包这项任务若非略懂医术之人很容易便会弄混。 因此虽然本可以让金吾卫前来帮忙,片刻就会整理好,可十分容易出差错。 若没出差错倒也罢了,但一旦出了差错,药不对症,受害的是长安城中的百姓。 子桑澜身为药王,在这一方面自然是半分都马虎不得。 “阿珩、花萤,你们辛苦了。” “师叔,我一点儿都不累。”花萤看看包好摆放的整整齐齐的药包,笑得灿烂。 “师父,金吾卫中还有事情要处理,明日的赠医施药我会亲自看守,晚些时候我会安排好明日一同前去的守卫。” 子桑澜点了点头:“明日结束后,晚上我们一起吃饭。” “好。”沈墨珩应了声,跟花萤一起离开了药草园回去了金吾卫。 子桑澜心中明白沈墨珩之所以会说明日要亲自看守,是担心他。毕竟前两日他因为没有救那伙土匪头子的老大,他们还特意找到饭馆里闹事。 长安城鱼龙混杂,若非有金吾卫每日维持秩序,只怕无法像如今面上这般祥和安定。 - 翌日清早,沈墨珩便带着一群金吾卫到了药草园外。 西城门旁的摊位早早便已经支好,近些日子天气炎热,还特意撑起了篷子遮挡阳光。 巳时刚到,在金吾卫的帮助下药草已经尽数摆在了摊位前,子桑澜也已经坐在了摊位上。 花萤就坐在他身旁不远处,沈墨珩则以金吾卫首领的身份和叶未祁一同带领着一队金吾卫分开守在摊位的两侧。 沈墨珩离开长安的几个月,每月的二十日都是由叶未祁带着一队金吾卫守在摊位前的。 沈墨珩如今虽然回来了,叶未祁还是怕他一个人应付不过来,非要和他一同上街。 沈墨珩没有拒绝,毕竟真论起来他经常会离开长安去各处办案,亲自率队在街上巡查的时间很少。叶未祁和他恰恰相反,他久居长安城,每日早晚都会率队巡查,这么看来他率队的经验比他丰富多了。 不过要说率队经验最少的人,那也轮不到他,是秦逍才对。 秦逍很少会上街来,多数时间都是在金吾卫中处理案子。 叶未祁也怕他会烦闷,想着和他换一换,让他上街来透透气。 不过秦逍总是一口拒绝,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分工,若真让他上街巡查,反而还会觉得不自在。 叶未祁也就不再强求,毕竟若秦逍真答应了,他就要在金吾卫中处理案件。 他心中清楚,以自己的性子若真的要他在金吾卫中一直待着,那才是真的要憋死。 沈墨珩是子桑澜的徒弟这件事情,叶未祁和秦逍都是知道的。 他们原本也想着拜药王为师学习一点儿医术自保,不过可惜的是沈墨珩是药王的关门弟子,是他唯一的徒弟,药王之后便没再收过任何一个徒弟了。 没办法,他们也只有羡慕的份了。 - 在金吾卫的看守下,前来的百姓倒是颇遵守秩序,自觉得排成了一队。 不过因为前来求药看医的百姓实在太多,队伍已经排到了主街上面,一眼望去是一条长龙,还有不断增加之势。 叶未祁心中感叹:“药王不愧是药王,每月二十日西城门都会大排长龙,这排面就算是皇上上街也就不过于此了。” 这种场面一直持续到了申时,眼看天忽然暗了下来,远处传来轰轰的雷声。 “要下雨了,今日便这样吧,药也分得差不多了。”叶未祁对着沈墨珩喊道,沈墨珩点了点头,示意金吾卫帮忙收拾摊位,遣散人群。 本来还没有排到的百姓悻悻而归,花萤帮着子桑澜一起收拾摊位。 子桑澜刚把摊位上的银针卷起,一抬眼就看见从西城门外冲进来几个孩童。 他们看上去脸色很差,灰头土脸的,有个孩子脸上还青了一块,嘴角被撕破了,血已经凝固在了嘴角。 “救救我们。”那孩子带着几个看上去比他稍小些的孩子,直直就朝摊位的方向冲了过来。 金吾卫本要上前制止,却被沈墨珩给拦下了。 等他们到了摊位前,花萤一眼便看出他们不是人,是萱草妖。 “你们怎么会伤成这样?”看他们的修为现在应该还不能自在化成人形,也无法隐藏妖气,若不是此刻附近没有捉妖人,他们这样贸然出现在城中风险很大。 看这样子,他们也是实在没办法了,走投无路不得已而为之。 “有人把我们的家破坏了,还把爹娘害死了,他们都是坏人。我们好多兄弟姐妹都受了伤,听说今日正巧药王在西城门旁赠医施药,我们便赶忙过来了。”领头的那个孩子开口道,其他几个孩子都哽咽着附和:“救救我们吧。” “让我看看。”子桑澜闻言皱了皱眉头,拉着前面孩子的手示意他坐下来。 那孩子乖巧坐定后,其他几个孩子也围上前来。 “你受了很重的内伤,是被利器敲打后背所致。”子桑澜说着眉头紧锁,究竟是谁会对他们下此狠手,若他们再稍晚些过来,只怕就算是大罗神仙也回天乏术。 “快救救我们大哥吧,要是没了大哥,我们根本活不下去。”其他几个孩子七嘴八舌的哭喊着,花萤见他们脸上满是忧愁,终于忍不住:“你们的家在哪里?那些害你们的人还在吗?带我过去,我替你们出气。” “这个……”几个孩子显然没想到花萤会这么说,他们也没看出花萤的身份,怕暴露他们是妖,都支支吾吾没人回应。 子桑澜施了针,眼看着被他们称为‘大哥’的孩子气色好了许多,其他几人才算是露出了一丝笑容。 “这些药你们先拿回去,明日再来药草园找我,我给你们准备更多的药草。”子桑澜把桌上剩下的药草包拆了开来,飞快的整理了一番,取出了适合他们的药草包成了几包,递了上去。 “药草园的位置,花萤会告诉你们的。”子桑澜说着笑了笑站起身来,瞥了一眼愣住的孩童们,“你们几个都是轻伤,回去喝点儿草药,好好休息就是。记得让你们大哥多多休息,半月之内可不要再动真气了。” “是,谢谢药王。”孩童们齐刷刷应了声,扶着‘大哥’往西城门外走。 天色愈发昏暗,街上行人已经不多。 叶未祁先一步带着队伍回了金吾卫,整座摊位此时就只剩下沈墨珩、花萤和子桑澜三人。 花萤看看已经走远的孩童,起身追了上去。 子桑澜见沈墨珩还在发怔,提醒道:“阿珩,你也跟去看看。” 沈墨珩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跟在花萤身后追了过去。 萱草妖们一出城门便恢复了真身,以他们如今的灵力实在支撑不了人形多久。 沈墨珩刚才已经察觉到了妖的气息,所以当看见他们变身时,并没有任何的惊讶。 “你们等一下。”花萤开口喊道,他们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 “你是药王的帮手,很感谢药王明知我们是妖也愿意帮我们。”萱草妖中稍大的那位开了口,“不过我们的家也是被人破坏的,恩我们不会忘,仇我们也要报。” “你们现在都受了伤,以你们的灵力要怎么报仇?为今之计还是先养好身体重要。”不等花萤回应,沈墨珩已经走上前来。 花萤一怔,忽然想起沈墨珩是可以闻见妖气的。 这么说来,刚刚他明明知道这群孩子是妖,可他却没有阻止药王救他们? -------------------- 作者有话要说: 花萤:墨墨变了。 第二十六章 “你们都知道我们是妖?”显然萱草妖也是吃了一惊,花萤没有直接回应,而是恢复了原本的样子,萱草妖一愣:“你也是妖?!” “现在你们可以告诉我,是谁害你们了吧?或许我可以帮你们。” 萱草妖似乎没想到花萤会这样说,正犹豫着,听见一旁的沈墨珩说:“还有我。” “你们……”萱草妖看看目光坚定的两人,半晌终于对着同伴们点了点头,随后又转向两人道:“跟我们来。” 跟在萱草妖身后走了一段距离,天色愈发昏暗,黑压压的乌云就在他们头顶上方不远处,伴随着明晃晃的闪电和轰轰的雷声,豆大的雨点儿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花萤被这雨淋了个措手不及,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只觉得眼前一暗,她疑惑地抬眼望去,发现原来是沈墨珩张开了身上的披风将她罩在了披风里。 金吾卫的制服是锦袍外罩着一件连帽的披风,此时沈墨珩已经戴上了帽子,他的脸庞被帽子遮住了大半,只露出挺拔的鼻梁和微抿的嘴唇。 从花萤的角度望去,根本看不见他的表情。 “呜呜……” 雨还在下,大有越来越大的趋势,隔着雨声,他们听见远处似乎有人在呜咽。 等穿过一片树林后,他们看见一大片萱草地。 许是往常有结界保护的缘故,鲜少有人会发现在西城门外树林后面藏着这样一大片萱草地。 可他们来的时候,结界早已毁坏。 花萤看见地上有大片大片碎落的萱草,有许多已经被连根拔起,不少萱草妖的尸体就堆叠在萱草地上。 他们的鲜血被雨水冲刷,泥土味夹杂着一股血腥的气味阵阵传来。 “谖谖,你们回来了。”有数只幼小的萱草妖就藏在萱草地旁边,听见了脚步声他们先是惊恐地躲了起来,等看清楚来人后,才齐刷刷走了出来。 被唤作“谖谖”的正是被萱草妖们称作大哥的那只稍大一点儿的妖,他应了声,在他们惊慌失措的目光中,指了指身后的花萤和沈墨珩:“你们别怕,他们是好人,来帮我们的。” 听了他的话,萱草妖们才稍稍镇定下来。 雨稍稍变小了些,但没有要停的意思。 谖谖带着萱草妖们找了一处山洞避雨,花萤和沈墨珩自然也跟着去了。 等到众人在山洞中安定下来,谖谖才把从药王那里拿到的药分了下去。 沈墨珩懂医术,在谖谖分药草时不忘从怀中掏出银针,替那些伤的稍重的妖疗伤。 原本萱草妖对沈墨珩和花萤还带有防备,但当发现花萤和沈墨珩都是真心实意来帮他们后,他们也就渐渐放下了防备。 - “那群人长得什么样子,你们现在还记得清楚吗?”等替萱草妖们简单处理好伤口后,沈墨珩才开口问道。 “当然记得,就算是化成灰我也不会忘记。等我修为提升,我定会亲自报仇。”谖谖说着握紧了拳头,一旁的谖沐、谖华几个也跟着附和。 “他们是如何对你们下手的?”花萤不解,以妖的法力而言,若是设有结界,寻常人根本无法发现,更别提对他们动手了。 “他们应该是早有预谋,不然不会带了一个懂法术的人强行打破结界。”结界是萱草妖的父母所造,打破结界会损坏他们半数修为。 萱草妖在重伤的情况下被突袭,自然不敌。 花萤听谖谖、谖沐、谖华讲着他们父母设置的结界被打破的事情,似乎那个画面就在面前,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们打破结界是为了抢夺满是灵气的萱草,因为他们觉得这片萱草地能有这么多萱草妖,这些萱草自然是带了灵力的,再加上大梁最近关于萱草的传说愈演愈烈,不少人已经信以为真。” “既然是为了萱草,为何还要对萱草妖赶尽杀绝?”花萤听了谖华的话,心中更觉忿忿不平。 “传说?你们是指萱草可以忘忧的传说?”沈墨珩的话响起,将花萤拉了回来。 这个传说其实很早之前就已经存在,不过最近一段时间因为一些古籍被翻出,而被重新提起。 萱草的记载最早见于《诗经》:“焉得谖草,言树之背。” 《博物志》中也曾记载:“萱草,食之令人好欢乐,忘忧思,故曰忘忧草。” 谖谖:“那群人说王公贵族高价想要获得灵丹妙药,萱草是最好的一味药材。” 谖沐:“他们是想用萱草炼制药丸卖给那些不懂的贵族子弟。” 谖华:“萱草妖以萱草为食,萱草成长需要很长的周期,他们把萱草全都砍走后,我们没了食物,便会活活饿死。” 谖沐:“而且,萱草的根有剧毒,只有萱草妖可以吸收,人类误食会致死。” 沈墨珩之前也有在古籍中看见过关于萱草的记载,但他从来没想过有人居然会想着利用萱草的特性来发横财。 “墨墨,我们得把那群人找出来,不然不止谖谖他们有危险,那些信了他们鬼话的富家子弟也会跟着遭殃的。”花萤听了他们的话后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如果他们不及时阻止,很有可能有人会因此而毙命。 那群人很明显是早有预谋奔着大片成熟的萱草而来,能够打破大妖的结界,说明他们之中有人修为颇高,说不定还懂得法术。 “花萤,你先留在这里照顾他们,我回金吾卫加派人手调查此事。”沈墨珩说着站起身来便往洞外走去,花萤本想叫住他,但想了想还是收回了手,目送他离开了山洞。 等沈墨珩走远后,花萤施展灵力将洞口封了起来,虽说那群人得到了萱草后已经将妖尽数斩杀,只剩下几只修为低微不易被察觉的萱草小妖被尸体遮挡侥幸存活,但以防万一,花萤还是将山洞用灵力隐藏了起来。 萱草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花萤这么厉害的灵力,眼中满是欣羡的目光:“要是我们有你的灵力那么强,就可以替爹娘和兄弟姐妹们报仇了。” “你们好好活着,日子久了总会慢慢变厉害的。”花萤笑容温和,直看得萱草妖们怔住,她又继续道:“你们今日好好休息,明天早上跟我去药王的药草园拿药草。” “好。”众人应了声,他们眼中比起刚才满满尽是低沉悲伤,如今显然多了一丝希冀。 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他们要好好活下去,带着父母的那一份一起。 第二十七章 沈墨珩一回到金吾卫便派了一队人着手调查萱草一事,又派了一队人便装游走在各大药铺之间。 从谖谖他们的描述来看,那群破坏萱草地的人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们的目标本就是带着灵力的萱草。 用萱草炼制所谓的灵丹妙药来讨好王公贵族借以达到他们的目的。 萱草已经得手,接下来他们便会准备炼制丹药的各类药材。 既然他们的目标是长安城的王公贵族,想必他们一群人此时就待在长安城内,这么看来长安城的各大药铺都有可能会出现他们的踪影。 只要派金吾卫暗中看守好各大药铺,就不怕那群人不会露出马脚。 秦逍和叶未祁见沈墨珩独自一人回了金吾卫,原本有些疑惑。 正要询问花萤去了何处,不等他们开口,沈墨珩已将萱草妖的事情尽数告诉了他们。 叶未祁在离开药王摊位前就注意到那群忽然出现的奇怪的孩童,他当时还觉得他们给人的感觉和寻常人家的孩子比起来有些不同,但也并未多想,如今听了沈墨珩的话才知道他们原来并非人类而是妖类自然吃了一惊。 不过更令他吃惊的是沈墨珩的变化。 作为他的好友,他和秦逍自然知道沈墨珩的身世。 他的父母死于妖精之手,沈墨珩在苏倾的教育下对妖类更是深恶痛绝。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沈墨珩会主动去帮助妖精。 “阿珩,你变了。”秦逍听沈墨珩说完事件的来龙去脉后,边从一旁架子上拿了一卷有关结界的书籍,边翻阅着开口道:“以前你可从不会管妖精的死活。” 当了这么几年的金吾卫,他们遇到的案子可以说是不计其数,其中不乏有一些关于妖精的案子,但每一次遇见这类案子,沈墨珩从不会接手。 这一次,他却变得十分积极。 不过短短几个月,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他? 沈墨珩沉默了半晌,缓缓开口了,说出的话却让秦逍和叶未祁大为震惊。 他说:“人有坏人,妖有好妖。” 叶未祁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抠了抠耳朵:“阿珩,这是你说的话?!” 秦逍也是啧啧感叹,边翻阅书籍边摇头浅笑。 之前他们也很想让沈墨珩明白这个道理,但他们没有立场去说,既不能说也不该说。 毕竟“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沈墨珩三岁时府上大火,父母惨死,妖精是他的仇人,他会有恨也是理所当然的。 “找到了。”秦逍飞快地翻阅了几本书籍,终于找到了关于破除妖精结界的记载,他站起身来将书递到了沈墨珩面前:“这上面记载在南疆有秘术,南疆的巫祝可以设置和破除包括妖类在内的结界。” “南疆?”叶未祁凑到沈墨珩身旁瞥了一眼,不知为何书籍上的图腾总感觉似乎在哪里见过,可他一时间竟然有些想不起来。 - 翌日清晨,天已放晴。 经过一夜雨水的冲刷,满地的血腥气减弱了许多。 花萤打开了山洞的结界,带着谖谖、谖沐一同去长安城内找子桑澜拿药草。 昨日多亏了药王的药草和沈墨珩的救治,再加上花萤的保护,那些受了轻伤的萱草妖身体已无大碍。 但有些年幼体弱伤势较重的萱草妖还需要好好休养,少不了需要药物的辅助治疗。 花萤带着谖谖和谖沐离开山洞后不忘重新在洞外设置好了结界,现在山洞内的萱草妖大都受了伤,再加上他们修为尚浅,若是这时被人偷袭,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虽然那伙抢夺萱草之人想必这会儿正忙着处理萱草,不会再重新返回这里,但以防万一,花萤还是做了防备。 临近城门前,谖谖、谖沐又一次变成了人类孩童的样子,才跟在花萤身后一同进了长安城。 他们到达药草园的时候天才刚亮不久,太阳刚刚升起,阳光洒落在药草园内,药草上还沾染着昨日落下的雨水,被阳光一照,发出点点莹光。 子桑澜就站在药草园中,看见他们来了亲切地对着他们招了招手。 “师叔,你等了很久?” “没有,我往日便习惯起早。”子桑澜应了声,看了一眼花萤的身后,不见沈墨珩的踪影,便忍不住问道:“怎么阿珩没和你一起过来?” “墨墨昨日先回金吾卫了。” 子桑澜闻言了然地点头,往内室的方向走去,边走边回头:“你们在此稍等片刻。” 等了没一会儿,子桑澜又一次出现在了三人的视线中,他拎着一筐包好的药草朝他们走了过来,看起来就很重的样子。 花萤赶忙迎上前去,还未抬手去接,子桑澜便将筐放到地上,对着她身后的谖谖和谖沐勾了勾手:“两个小家伙,我听说妖的力气都很大,既然是为你们萱草妖求药,这些药该你们自己带回去吧?” 谖谖和谖沐对望了一眼,随即反应过来,他们立时上了前,一人一边拎起了筐。 他们人类的形态看起来不过是七、八岁的孩童,箩筐几乎到了他们的腋下,两人拎起来显得有些滑稽。 “我来帮你们吧。”花萤说着正要动手,谖谖和谖沐齐齐摇头:“花萤姐姐,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多,这药我们自己带回去,相信我们可以的。” 谖谖和谖沐说着放下了箩筐,对着药王深深鞠了一躬。 谖谖从袖中掏出一颗硕大的夜明珠递到了子桑澜面前:“药王师父,大恩无以为报,我们知道你不在乎金钱,可这夜明珠是我们的心意,它是父母留给我们的宝贝,可解百毒。它对我们没什么用,但你是医者,有了它的相助,想必以后你可以帮助更多的人。” 子桑澜本想拒绝,但见他们一脸真诚,若是他拒绝反而显得不近人情,便收下了。 等他收下后,谖谖和谖沐才算是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两人重新拎起了箩筐,往药草园外走去。 花萤跟在他们身后才刚走了两步,她又停了下来。 她心中有个疑惑,总想着问问清楚。 这么想着,花萤看向一旁正在整理药草的子桑澜,停住了脚步。 谖谖和谖沐见状心领神会道:“花萤姐姐,我们去药草园外面等你。” 等他们离开后,花萤才朝子桑澜走近了些:“师叔。” 子桑澜刚才便注意到花萤探究的目光,正等着她开口,等她到了面前后,他转过身来,直直望向她:“花萤姑娘可是有话要问?” “师叔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我是妖精。”花萤在昨日看见子桑澜一眼便能看出萱草妖的身份时,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的场景,彼时他在看见她时似乎有过片刻的怔愣,多半是因为看出了她的身份。 似是看出了花萤的心思,子桑澜点了点头:“其实,在我第一次看见花萤姑娘时,我便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 “我之所以没有开口,是我以为你隐瞒了身份跟在阿珩的身边。我了解阿珩,他对妖类最是厌恶,又是个死脑筋,一直将妖视为仇人。我怕我若戳破你的身份,你和他会有隔阂,日后只怕会恨我。”子桑澜说着径自笑了笑:“可直到昨日我才发现,原来是我想得太多。他明知道出现在面前的是萱草妖不但没有阻止我救他们,还帮忙一起救,那时我才知道他已经变了。” “而这个变化都是因为你。” “因为我?!”花萤有些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在看见子桑澜无比坚定地点了点头后,她忽然想起以前在雾览镇时,沈墨珩对她说的话:“我希望你如愿。” 第二十八章 子桑澜见花萤有些怔愣,便也不再继续说下去,他只是轻笑一声,提醒道:“那两只小妖还在外面等你呢,快去吧。” 花萤这才反应过来:“那师叔,我先去了。” “嗯。” 子桑澜笑望着花萤跑远后,唇角笑意更浓了些。 他在收沈墨珩为徒后,知晓了他的身世,他对妖有恨也属正常。 可无论是人还是妖总不能一杆子打死,这个道理他相信沈墨珩也是懂的。 可他对妖的偏见数年来都未变过,子桑澜虽然无奈,却也只能想着以后找机会再去改变他。 可如今,这件事情似乎并不需要他操心了。 那个可以改变他的人,已经出现了,恰好她还是一只妖。 看来所有的事情,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这么想着,子桑澜笑着摇了摇头,继续整理他的药草去了。 - 辰时还未到,叶未祁便早早带着一队金吾卫去街上巡视了。 在昨日秦逍发现这次萱草妖的事件极有可能和南疆有关之后,他们昨晚翻阅记载南疆的书籍直到深夜才休息。 秦逍和沈墨珩醒来简单吃过饭后,两人又聚在一起讨论关于南疆的事情。 他们才刚刚聊了一会儿,叶未祁便火急火燎地回了金吾卫。 他一踏进门,看见两人后便忙不迭开口道:“大收获。” “什么?”秦逍和沈墨珩闻言齐齐抬眼看他,听见他又道:“刚才我上街巡视,看见有一伙可疑的人就聚在天福堂附近。” 天福堂是长安城最大的药铺,就位于主街正中间最显眼的位置,店里的药草是长安乃至整个大梁最齐全的。 有传言说天福堂背后有药王子桑澜的支持,店中有不少他亲手种植的药草。 “我已经派了人在天福堂周围暗中观察,一有风吹草动就立马回来禀报。” 听了叶未祁的话,沈墨珩和秦逍对望了一眼,两人都没有说话。 叶未祁觉得疑惑,朝他们走近了些,在两人身旁坐了下来:“你们怎么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这不算好消息吗?” 沈墨珩无奈摇头:“这才不过短短一日,他们就露出马脚,怎么想都觉得过于简单了。” 毕竟这群人能够破坏萱草大妖设下的结界,又能在短时间内将一大批萱草运走藏起来,定然是背后有人心思缜密地谋划这一切。 他们既然抢夺了萱草,自然也就做好了被官府盯上的准备,怎么可能会大剌剌出现在长安城最显眼的天福堂呢? 这么做未免有些过于明显与刻意了吧? “秦逍,你也这么觉得?”叶未祁听了沈墨珩的话,转头看向一旁的秦逍,见他点了点头,一时间有些茫然:“那忽然出现的一群可疑人物又是谁?” “多半是有人花了钱请他们来试探官府的吧。”秦逍翻着书籍应了声。 叶未祁恍然大悟:“这么说来,他们也并非全然和这件事无关。若是抓了他们,不也一样可以扯出背后之人吗?” “我们想到的事情,他们自然也想到了,但还是可以一试。” 毕竟看起来再完美的计划,实施起来也很难做到天/衣无缝,难免会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说话间太阳已经渐渐升起,耀眼的阳光洒满了整座庭院,金吾卫中的将士们已经操练起来。 沈墨珩看了看外面,半晌站起身来:“我先去城外一趟,晚些时候回来。这里就先交给你们了。” 他边说着不等叶未祁和秦逍回应,便已经往门外走去。 秦逍和叶未祁见状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开口道:“不用太着急,我们不会等你回来吃午饭的。” - 沈墨珩去到城外的时候,花萤和谖谖、谖沐已经从子桑澜处拿到的药草回到山洞有段时间。 谖谖、谖沐几个稍微大一点儿的萱草妖刚将药草分发下去,洞外也支好了药罐,罐中是按照药王的方子配好的药草,火已经早早燃起,汤药也熬煮了有一会儿。 风一吹来,药味飘散,好在四周空旷,草药的味道很快便散去了。 花萤原本在洞中照顾受伤的萱草妖,听见洞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禁不住好奇抬眼望去,看见谖谖冲进了洞来:“花萤姐姐,沈大人来了。” 他话音刚落,沈墨珩已经跟在他身后走进了洞中。 不等花萤开口,他便径直去到受伤的萱草妖身边,从怀中掏出了银针帮他们施针治疗。 约摸一炷香的功夫,汤药也已煮好,谖谖和谖沐他们端着汤药重新进了洞中。 受伤的萱草妖喝过汤药后,为了更好的恢复,他们又进入了休眠状态。 等他们都休息后,沈墨珩和花萤两人才出了山洞,和谖谖、谖沐一起把洞外清扫了一遍。 “沈大人,花萤姐姐,这一次多亏有你们帮忙了。”谖谖和谖沐感激地看向两人,虽然他们从昨日到今日已经说过太多次感谢的话,但除了感谢,他们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若是沈大人有什么线索,请务必第一时间告诉我们,我和谖沐还有众兄弟姐妹,我们都想亲自为父母报仇。” 沈墨珩:“……” 花萤见沈墨珩不吭声,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便等谖谖和谖沐走远后才低声道:“事情调查的怎么样了?” “有一群人出现了,但他们很有可能是诱饵。” “所以刚才谖谖他们问你有没有收获,你才会绝口不提?” “嗯。”沈墨珩应了声,眸子黯了黯,语气中染上了一丝愧疚之意:“我是不是不该骗他们?” 花萤摇头,坚定说道:“墨墨是想保护他们啊。”她说着忽然笑了起来:“我早就说过墨墨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呢。” 沈墨珩:“……” “墨墨,你怎么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是不是昨晚没睡好?”花萤见沈墨珩半晌没有说话,以为他是哪里不舒服,便有些担心地看向他。 “我没事。”沈墨珩应了声,“这里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我们去和谖谖他们道别。等回去长安城以后,我需要你的帮助。” “好啊。”花萤答应的爽快,沈墨珩微微一怔,抬眼正撞上她的笑容,不觉唇角也跟着微微扬起。 第二十九章 在山洞中又待了一会儿,等萱草妖们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之后,花萤和沈墨珩才起身同谖谖他们道别。 刚才在洞外时,沈墨珩和花萤已经提前商议好,在萱草的案子取得进展之前暂时不要告诉谖谖他们,以免他们一时冲动做出无法挽回之事。 谖谖他们知道沈墨珩是金吾卫的首领,一直都是公务繁忙,能够抽出时间来照顾他们,已是非常难得。 听说沈墨珩着急回城中处理积压的案子,谖谖他们自然不好挽留,只能依依不舍的将两人送出了洞外。 花萤临走前,还是用法术将洞口封了起来。 山洞中有他们收拾出的没被带走的萱草,积少成多堆积在一处,也占了小半个山洞的位置了。 以谖谖他们的胃口,这些萱草的数量足够他们吃上个把月时间了。 受伤的萱草妖今日喝了药王的药,又有沈墨珩施针医治,如今他们只需静心休养,过上几日便能恢复。 一切准备妥当,花萤和沈墨珩才同萱草妖们道了别。 离开前,谖谖一再恳请沈墨珩若是有关于抢夺萱草的人的消息,记得第一时间告知他们,他们想要亲自报仇。 沈墨珩应了声,和花萤一起离开了。 在回去城中的路上,花萤禁不住感叹:“墨墨,还好你刚才没有告诉谖谖他们,我看他们刚才的样子,多半只要一有关于萱草的任何消息,他们就按捺不住了。” 沈墨珩:“嗯,他们如今修为尚浅,根本就不是那群抢夺萱草之人的对手。” 花萤认同地点头,似是想到了什么,又开口问道:“墨墨,你刚才不是说有事情需要我去做吗?” 沈墨珩:“我跟你说过吧,有一群人出现在了天福堂,他们极大可能是诱饵。未祁已经派了一队人马暗中跟踪调查,不过要揪出他们背后之人,还是需要你的帮助。” 花萤:“我能帮你做什么?” 沈墨珩:“大部分人看不见你的妖精形态,你只需要恢复妖精之身,躲在天福堂中暗中观察那群人的举动。” 花萤明白了过来:“我明白了,我要是恢复真身躲在他们周围,说不定还能听见一些关于那群人的消息呢。” 沈墨珩见花萤笑容灿烂,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良久他才开口问道:“难道你就一点儿都不害怕吗?” 花萤摇头:“怕什么?反正他们又看不见我。” 沈墨珩:“可万一他们之中有人和我一样是能够看见你的呢。” 花萤见沈墨珩的眸子暗了暗,知道他在担忧,便抬手拍拍他的肩笑道:“墨墨,你忘了吗?我可是活了足足六百多年的萤火虫精,就算他们当中有人能看见我,他们也不见得是我的对手啊。” 沈墨珩:“……” 花萤说着见沈墨珩没吭声又继续道:“再说了,不是还有墨墨在吗?我相信你一定会保护我的,是不是?” “是。”沈墨珩应得迅速,似乎早就想好了所有可能突发事件的对策。 花萤也没想到沈墨珩会回答的如此快速,一时间有些怔住,半晌才回过神来,忍不住笑出声来。 沈墨珩被她忽然的笑搞得一头雾水,唇角却还是禁不住跟着微微扬了起来。 “墨墨,你又笑了。”临近城门口,阳光洒落在两人身上,花萤笑着歪头望向一旁的沈墨珩,“你要多笑笑知道吗?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沈墨珩的笑容僵在脸上,下一秒他只觉得脸颊一暖,花萤修长的手指戳在了他脸上推着他的嘴角重新上扬起来。 如此亲昵的举动,让沈墨珩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他的身体僵了僵,正犹豫着该不该拉开她,她的手指已经收了回去。 花萤收了手后不久便恢复了妖精的形态,跟在沈墨珩身旁一同进了长安城。 远远地,临近天福堂时,沈墨珩已经看见了便装的金吾卫就坐在天福堂附近的摊位前,还有几个乔装好的金吾卫去了天福堂里面。 他们看起来似乎很随意,但他们紧张的眼神却出卖了他们。 就连在街上的小混混见到摊位前的便装金吾卫都绕道走,很明显他们的伪装失败了。 “不行。”沈墨珩低喃了一声,一旁的花萤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他们这个样子过于显眼了,只怕那群人根本不会上钩。” “那怎么办?” “你先去天福堂里面待着,我回一趟金吾卫,让叶未祁找机会把天福堂内外的金吾卫都调走。” “嗯,你放心去吧,墨墨。” 等目送沈墨珩离开后,花萤才走进了天福堂内。 她随便找了一个角落的位子坐了下来,这个位子很偏僻,旁边堆积着药材杂物,鲜少有人会坐在这边。 花萤坐在这里反倒安全,不用担心有人会和她抢位子。 她百无聊赖的在天福堂待了接近半个时辰后,沈墨珩和叶未祁带着一队金吾卫上街巡视来了。 他们路过天福堂时对着天福堂周围的便装金吾卫使了个眼色,他们心领神会,很快便离开了天福堂。 他们离开有一会儿,天也渐渐暗了下来。 临近酉时,天福堂依旧人来人往。 花萤无聊地看向窗外,禁不住打了个哈欠。 忽然她闻见了一股熟悉的萱草味道,她好奇地抬头望去,看见有一群人走了进来,每人手里拎着一个布袋。 从味道看来,布袋里多半装着或者曾经装过萱草,不然萱草的味道不可能沾染的这么厉害,闻起来还很重。 “掌柜的,你们店里可有雷公藤、夹竹桃、苍耳子?”走在最前面的人开口问道,说出的药材却全都带有毒性。 离开洛阳城之前,萧无痕将自己的《毒经密传》给了花萤,花萤一有时间便会看上几页,所以对于各种有毒的药草,如今也算是掌握了个七八成左右了。 “这些有倒是有,不过你们要买多少,如果要买许多是要提前上报给官府的。”掌柜的听见他的问话,又看见几人手中拎着的布袋,皱了皱眉头回道。 “掌柜的别怕,我们一样只要一点就行。”身后有一位年轻男子开口说话了,掌柜的稍稍松了口气。 果然和那个年轻男子说的一样,他们每种药草只抓了二钱,一共十种加起来也不过二两罢了。 等他们一离开天福堂,花萤便悄悄跟在了他们身后。 一行人沿着主街走了一阵,很快便拐进了一处小巷中。 花萤顾不上多想,赶忙也跟了上去。 由于跟在他们身后,她并不能看见他们脸上的表情,自然无法知道在她跟着他们拐进小巷后,年轻男子的唇角扬起一丝得逞的笑容。 第三十章 花萤悄悄跟在他们身后进了巷子,渐渐往里走,巷子由窄变宽,光线也由暗变亮了起来。 在巷子深处有一座旧宅,看起来十分宽敞,撇去如今的破旧,单从面积来讲也不难看出这座宅子里曾经居住的是富贵人家。 那群人进了宅子后,立刻便将府宅的大门关了起来。 花萤飞身进了院中,看见此时庭院内有一伙人正在晾晒萱草。 他们本来各自忙碌,见年轻男子带着一伙人回来之后,纷纷涌上前来,有人迫不及待的邀功道:“慕巫祝,萱草已经晾晒的差不多了。” 慕离烙闻言扬了扬嘴角,对着身后的人勾了勾手指,他们心领神会将手中的药材递了上去。 “慕巫祝,这一趟可还顺利?”有人开口问道,一旁有人跟着附和:“想必金吾卫也没想到这一次您会亲自出马吧?” “金吾卫自作聪明,以为掌握了我们的行踪,想要借之前那伙人来引我们现身。”慕离烙说着冷哼了一声,“不过很可惜他们忽略了一点,王公贵族并不是只有长安城才有。” “慕巫祝你的意思是?” 有人开口问道,还未等到他的回答,便看见他拿起了权杖,忽然对着一旁空荡之处施展起了法术。 他们正疑惑间,看见原本空荡的地方出现了一位姑娘。 “慕巫祝,这位是?” 慕离烙看了眼被法术定住暂时无法动弹的花萤,笑出声来:“这位妖精姑娘,你不会以为我真看不见你吧?” 花萤:“你能看见?!” 慕离烙:“早在天福堂时便注意到你了,没想到你居然跟了我一路。” 眼看见慕离烙朝她走了过来,花萤拼命想要挣开咒缚。 “别白费力气了,这是我南疆最高级的咒术,被咒术束缚之人无论灵力多强,法术多深,都暂时动弹不得。” 听了慕离烙的话,花萤愣了愣,没再开口说话。 过了半晌,她听见一旁有人道:“慕巫祝,你刚才说这位姑娘是妖?” “不错。”慕离烙应了声,瞥了一眼一旁被定住的花萤,唇角勾起一丝浅笑:“难道是我在南疆待得久了,竟不知何时金吾卫与妖类这般要好了,竟还一同协助查案。” 花萤听了慕离烙的话后,萤绿的眸子骤然冷了几分:“就是你杀了谖谖他们的父母?” “谖谖?”慕离烙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那几个侥幸逃走的萱草小妖?” 他问道见花萤并不搭话,又径自笑道:“他们伤得那么重居然还能活下来,真是难得,看样子是药王救了他们吧?” 花萤:“……” “你们去把晾好的萱草都收起来。”慕离烙对着身后的几人吩咐道,众人应了声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便行动起来。 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萱草已经被他们收拾到了好几个麻袋中。 “这些萱草有毒,人误食了会死的。”虽然花萤知道慕离烙是在明知道萱草有毒的情况下还要抢夺萱草,但她还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开口道。 “这位妖精姑娘不知怎么称呼啊?” “我叫花萤。” “花萤姑娘,我抢萱草之前自然是清楚它的属性,反正不是我吃,是给那些王公贵族们吃,他们想要得道长寿,我给他们一点儿希望,各取所需罢了。你们妖活得比人时间久,这种道理按理来说你该知道才是吧?” “你!……”花萤的话音未落,宅子的大门忽然开了,沈墨珩带着一队金吾卫出现了。 慕离烙吃了一惊:“你怎么会这么快发现这里的?!” 沈墨珩径直朝前走了几步,到了花萤的身旁站定,抬手在慕离烙眼前晃了晃:“那就要多谢花萤的指引了。” 慕离烙在他抬手的瞬间看见了他手中的萤粉,刚才他没有注意,花萤居然用萤粉在巷子里做了标记。 在慕离烙惊讶之时,沈墨珩和花萤相视一笑,思绪回到了不久前。 “万一他们之中有人能够看见你呢?”虽说花萤的妖精形态寻常人无法看见,但毕竟对手里有来自南疆之人法术高深,他能看见花萤的概率极大,沈墨珩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等你去了天福堂,我先回一趟金吾卫,随后便会一直坐在天福堂对面的二楼,不必担心。” “嗯,我不担心。我知道墨墨一定会保护我的。” - “来人,把他们全都抓起来。”沈墨珩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眸子中的温和之色早已被凌厉取代。 “是,大人。”金吾卫应了声,纷纷冲上前来,将那一群人团团围住。 慕离烙眼疾手快一把将花萤拉在了身前,手中的权杖直直抵着她的脖颈:“别动,你们谁敢动一下我立刻要了她的命。” 要不是花萤此时被咒术所困无法动弹,根本就不会成为被慕离烙拉着走的傀儡。 “都散开。”慕离烙大喊道,权杖顶部的尖端已经将花萤的脖子划出了血。 “散开。”沈墨珩冷声道,金吾卫闻言散开让出了一条路。 慕离烙对着一旁的人示意,那群人将晒好的萱草扛在了身上,径直往大门外走去。 等他们都走后,慕离烙才不急不慢地带着花萤一起往门口走去。 刚一走出门没多久,沈墨珩便带着金吾卫追了出来。 慕离烙原本正得意可以在这么一群金吾卫的包围下逃出生天,可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觉得胳膊一麻手中的权杖落了地。 他吃了一惊看向一旁的花萤,见她朝他晃了晃手中的针,这才反应过来:“你已经解开咒术了?!” 这才不过不到一个时辰,他记得之前就算是有着四百年修为的大妖被这咒术困住也得用上足足半天的功夫才能解开的。 这么说来她的修为比四百年还要多,她的灵力比那只妖也要更强。 花萤没有回答他,而是径自跳开了几步,就在她一个踉跄有些没站稳时,沈墨珩一把便将她扶住了。 “抓住他!”没有了花萤作人质,慕离烙和他的同伙又一次被金吾卫团团围了起来。 慕离烙拾起了权杖,一杖打开了几个围上来的金吾卫。 随后他口中念念有词,忽然四周起了一阵浓雾,白雾弥漫渐渐看不清楚。 等雾散后,巷子里已经没有了那群人的踪影。 - 沈墨珩带着一队人马回到金吾卫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们刚一踏入金吾卫,叶未祁和秦逍便迎上前来:“怎么样?有进展吗?” 不等沈墨珩回应,两人在看见他略显沮丧的神色后便已经猜到了结果。 “没事,那群人能在短时间内抢夺大量萱草,一看就是有预谋的,而且他们的首领又和南疆脱不了干系,抓不到也是正常的。” “就差一点儿了,要不是最后那个慕离烙用了法术起了一阵浓雾,我们本来时能抓到他们的。”花萤只要一想到刚才发生的情景,就禁不住惋惜。 原本她都已经用麻痹针将他的一只胳膊给弄麻了,可谁知道慕离烙竟然左右手都可以施展法术,他们真是低估了他。 “花萤,你的脖子怎么了?”经过之前几日和花萤的相处,叶未祁和秦逍已经和她熟络了起来,不再是‘姑娘’、‘姑娘’的称呼她了,而是直呼她的名字。 “哦,没事。”花萤闻言抬手摸了摸被划伤的脖颈,淡淡笑笑。 “跟我来。”不等他们再跟花萤说下去,沈墨珩一把拉起花萤往房间的方向走去。 叶未祁和秦逍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对望了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后笑了起来。 - 花萤被沈墨珩拉着到了他的房中,他一把将她按在桌前坐定后,便开始在房中找东西。 很快的,花萤看见沈墨珩从床底拉出了一个木箱子。 不等她疑惑这箱子里有什么东西,就看见沈墨珩已经将木箱子提到了桌上打了开来。 箱中全是一些药膏、纱布一类的东西,看起来一应俱全。 “疼吗?”沈墨珩洗净了手,走回桌旁在她身边坐下后盯着她的脖子问道。 花萤摇了摇头:“只是皮肉伤,没事的。” “抱歉,这么危险的事情不该让你掺进来的。”沈墨珩说着眸子暗了暗,花萤使劲摇了摇头:“是我自己非要掺合的,我想帮谖谖他们,也想帮墨墨。” “……”沈墨珩抬眼正撞上花萤真诚的目光,他赶忙垂下头声音闷闷道:“以后如果再有这种事……” “以后如果有这种事,我也会继续掺合,但我会努力不让自己成为墨墨的负累的。” “你本来就不是负累,之前你也帮过很多次。”沈墨珩说着小心翼翼地在手上沾了药膏,轻柔地涂抹在她受伤的地方。 花萤只觉得涂抹药草处一阵清凉,可不知为何被沈墨珩碰触的地方又好似有一股电流划过有些酥痒。 “我想帮你,墨墨你就让我和你一起吧,好不好?”摇了摇头,不去理会这奇怪的感觉,花萤开口道。 “……为什么?”沈墨珩抬眼撞上花萤期待的目光,只觉得心中一动,半晌他才缓缓开口问道。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花萤回得迅速,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好朋友。” “墨墨,我们是好朋友吧?” 被她一脸认真的样子逗得一笑,沈墨珩无奈地点头:“是。” “好朋友,药上完了,去吃饭吧。” 第三十一章 临近子时,夜色渐深。 长安的街道一片空荡,沿街的铺子大多已经关了,就连铺子外的灯也都熄灭了。 风吹在空无一人的街道,只能偶尔听见几声无家可归的野猫叫,声音好似小孩的哭泣,又好似老人的笑声,阴森森地让人禁不住背后发麻。 野猫叫了几声,忽地窜上了房顶,在房顶上飞快地穿梭,终于停在了一处。 这里是长安城的地下牢房,经常会有死囚受刑后从这里运出,血腥味和腐臭味飘散在周围。 正因如此,时常有野猫聚集在附近。 长安的地下牢房一向以幽暗阴冷闻名,在这地下牢房中的犯人多都是一些犯了重罪,等候发落之人。 罗武卿在被沈墨珩带回京面圣后,皇上看了瓷器中关于他所作所为的罪证勃然大怒,再加上李尚的指正,人证物证俱在,他被判秋后问斩,径直被发落到了地下牢房内。 昏暗不见天日的牢房,空气似乎格外稀薄,就连呼吸都显得异常费力。 罗武卿已数不清他在这里关了几日,一开始送来的饭他还嫌弃不肯吃,后来实在饿到不行,再硬的干粮再酸涩的水也都一一咽下了。 在这过程中他也终于想通了,就算被判了问斩即将是个死人,他也得做个饱鬼而不是饿鬼。 罗武卿边想着边蹲在牢房的角落里嚼着干粮,他闷不吭声地对着墙壁,似是在仔细思考什么事情一般,原本暗淡的眸子忽然亮了起来。 他径直放下手中的干粮起了身,到了牢房门前大喊道:“来人!本官要见皇上!本官有话要对皇上说!” 牢房中有两个兵差走了过来,瞥了一眼蓬头垢面的罗武卿,讥笑道:“还想见皇上?还自称本官呢?醒醒吧!来这的人都活不久了,不如多吃几顿饱饭来得实在。” “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和皇上说,你们、不、各位官爷劳烦通传一声。” 两名兵差丝毫不在意他的话,笑着摇了摇头径直走开了。 他们才刚走出去几步迎面就撞见一位披着斗篷的人,等两人看清来人后赶忙恭敬一拜,将手中的牢房钥匙递给了那人,随后才退了下去。 那人拿着钥匙朝罗武卿所在的牢房走来,到了牢房门口径直开了牢门走了进去。 牢中光线昏暗,那人披着斗篷戴着帽子,看不清楚他的真实模样。 罗武卿原本有些疑惑地盯着来人,等他摘了帽子后半晌才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是你?!” “怎么?罗大人不是有话想说吗?” “你怎么来了?” “我自然是来关心关心你,顺便提醒一下罗大人,你一人死不足惜,不过你家中的夫人和那一双儿女总还得有人照顾,你说呢?” “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在威胁我?” “你我相交一场,我怎么会威胁你呢?今日前来不过是想告诉你,你安心的去便是,你的家人我自会派人代为照顾。” “你!” “怎么?你是要我亲自动手,还是你自己来?” “……你……你最好祈祷不要有一天同我一般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否则你只会比我如今的处境更惨……” “这便不劳罗大人费心了,不管怎么说,至少我比罗大人的命要久一些,你安心上路吧,这里一切我自会好好打点。” - 翌日清早,沈墨珩带着一队金吾卫上街巡视,花萤也一同跟着去了。 时间尚早,街上行人不多。 这反而让一众金吾卫都松了口气,毕竟平日里他们的首领沈墨珩是以冷酷狠戾而著称,就连地痞恶霸见了也都畏他三分绕道而行。 若是被百姓们看见他如今的样子,只怕会纷纷惊掉下巴。 沈墨珩年少有为,年纪轻轻便坐上了金吾卫首领之位,人人都道他容貌出众、武功卓绝,但是不易亲近。 百姓们私下里甚至笑言,说若能让沈墨珩笑一笑只怕比登天还要难。 可如今他身边却跟着一位看起来年纪尚轻的姑娘,这姑娘不但丝毫不怕他,还与他说说笑笑。 更令人惊讶的是沈墨珩也一改往日的冷漠,不时还会转头与她交谈几句,目光中少了几分冷漠,多了几分温和。 沈墨珩如今的神情若是被长安城的百姓们看见,届时一传十、十传百,少不了在整个长安城乃至大梁都会引起一阵轰动。 - 辰时还未到,主街上的摊位还没有完全摆起。 沈墨珩让一众金吾卫在街上继续巡视,他和花萤则是去了之前慕离烙消失的那条巷子。 昨日慕离烙消失后,一队金吾卫在长安城中搜查了许久,也没有寻到关于他们的蛛丝马迹。 他们就好似没有来过长安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或许他们一早便想好了撤退的计策,一旦计划破败,便立时离开长安另寻出路。 可沈墨珩相信,再完美的计划也会有破绽存在。 他们昨日走得匆忙,说不定落了什么东西在巷子里也说不定。 思索间,两人已经到了小巷中。 巷子还是那么昏暗,巷内的府邸也还在。 昨日在慕离烙他们消失后,沈墨珩便派了一队金吾卫回去府邸搜查了一番。 果然不出所料,他们一早就有准备,府邸中什么东西都没留下。 可沈墨珩还是不死心,他想着亲自来巷子里再探查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线索。 “墨墨,那边有个发亮的东西。”花萤跟着沈墨珩一同到了巷子里,在沈墨珩四处搜寻时,她也没有闲着。 很快地,她眼尖地看见巷子角落的杂草丛中有个东西在发光。 作为萤火虫精,她对于光源一向敏感。 沈墨珩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大步朝草丛走近了些,弯下身子将那东西捡了起来。 “这个?”沈墨珩将它拿在手中仔细看了看,花萤也凑上前来,很快她便认了出来:“这不是慕离烙权杖上的石头吗?” “嗯、没错,这应该是一种灵石。”沈墨珩赞同地点头,忽然眼睛一亮:“之前我们只知道他们一行人与南疆有关,但具体在南疆的哪里并不清楚,有了这东西,或许能得到他们所在之地的线索。” 花萤:“秦逍这几日不是看了很多关于南疆记载的卷宗吗?我们把这个带回去给他看,他说不定会知道。”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回去。” “嗯。” - 沈墨珩和花萤带着灵石回了金吾卫,他们回去的时候,一队金吾卫也已巡视完毕从街上回来了。 沈墨珩和花萤正准备去议事厅中找秦逍,刚走出去几步,迎面便看见叶未祁朝他们走了过来。 “阿珩,你回来得正好。”叶未祁见到沈墨珩和花萤回来了,径自迎上前来:“今日有人来报,罗武卿昨晚在牢中畏罪自杀了。” 沈墨珩闻言愣了愣:“这么突然?!” 花萤也是一怔,关于罗武卿她只知道沈墨珩带他面圣后,他便被皇上关到了牢房中。 之前她也是听叶未祁提了一句,说洛阳黑市一案证据确凿,人证物证都在,罗武卿被革去官职,判了秋后问斩。 见两人都皱着眉头,叶未祁又开口道:“你们也觉得有些蹊跷吧?” “怪就怪在昨晚负责看守罗武卿牢房的士兵也都离奇失踪了,但罗武卿的尸体又查不出任何挣扎过的迹象,目前已经排除了他杀的可能性。” 要知道地下牢房一向守卫森严,虽然牢狱中多是一些十恶不赦之辈,但在他们被行刑前都会被保护得很好。 特别是罗武卿,他曾经是朝廷命官,他的牢房本就和其他犯人是分开来的,还专门派了人负责看守,按理说更不会发生这种事才对。 “如果看守他的士兵没有离奇失踪,说他自杀倒也讲得通。可如今这样,分明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沈墨珩回过神来,半晌缓缓开口道。 叶未祁赞同地点头:“我和你的想法一样,这件事情只怕没那么简单。以罗武卿的个性他就算是死,也会拉上几个人陪他一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孤零零地上路。” “不错。”沈墨珩认同地应了声,“皇上那边怎么说?” “皇上今早得到消息后已经下旨到金吾卫,当时你不在,秦逍便代你过去地下牢房那边了。” “要不要现在我们一起去找秦逍?”花萤听叶未祁这么说,看向一旁的沈墨珩问道。 “我见你们上街许久未归,本就打算去街上找你们一起去地下牢房那边。”叶未祁说着瞥了一眼花萤和沈墨珩,这才看见花萤手中的灵石:“你手里的是什么东西?” “这个是昨天跑掉的南疆巫祝权杖上掉落的灵石。” “难怪你们这么着急要去议事厅,原来是要找秦逍查看这个灵石的来历啊。”叶未祁瞬间明白过来,“不如我们带着这块灵石一起去地下牢房,顺便可以问问秦逍有没有看见过关于这块灵石的记载。” 议事厅中的卷宗众多,分别记载了不同地域的风土人情。秦逍平日里翻阅书籍、卷宗众多,他记忆力超群,比起他们自己去翻阅卷宗寻找,直接询问秦逍反而更能迅速知道答案。 “好,事不宜迟,我们一起去找他吧。” 三人说着一同往地下牢房的方向走去。 第三十二章 他们到达地下牢房的时候,秦逍正和大理寺的人站在一起。 大梁有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三大司法机构,大理寺负责审判,刑部多是执行,而御史台则是起监察之责。 在长安城中,多数案件是由这三大机构负责审理,只有极少案件会有金吾卫参与其中。 金吾卫直属于皇上,凡是有金吾卫参与的案件,大家心知肚明,这背后必然是皇上的意思。 仵作此时已经验过尸体,尸体并无明显的皮外伤,周身也没有任何挣扎过的痕迹。 死者仪态安详,没有任何中毒迹象,用银针验毒,并未发现银针变黑。 秦逍正与大理寺少卿兰阙一起听仵作的验尸报告,隐隐听见有脚步声传来,他有些疑惑地转身去看。 当他看清来人是沈墨珩和花萤后,对着他们招了招手,等他们到了面前才道:“你们巡视完了?” 沈墨珩点了点头算是回应,随即望向一旁的兰阙寒暄道:“兰少卿。” “沈大人。”兰阙知道沈墨珩早几日就回了京,只是一直没有遇见,想不到这一次两人相见竟是在这地下牢房之中。 “这位是?”兰阙还是第一次看见沈墨珩的身旁带着姑娘,难免有些惊讶,更何况还是一位看起来十分乖巧可爱的年轻姑娘,语气中自然带上了一丝好奇的意味。 “她是花萤,是我的朋友。”沈墨珩回得自然迅速,倒是让兰阙一愣,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怎么样?你们可有发现端倪?”直到沈墨珩再次开口,他才回过神来,不再继续多问下去。 毕竟他和沈墨珩只是同朝为官,算不得什么太深的交情,过多询问不但会引起对方不满,对他自己而言也全无益处。 这么想着兰阙收回了目光,顺着沈墨珩的视线望去,发现他正看向仵作旁的尸体。 兰阙心领神会,和秦逍对望了一眼,两人齐齐摇了摇头。 沈墨珩此时已经半蹲下身子看过了尸体,果然和仵作所说相同。 尸体不但没有一丝中毒的迹象,从他的面相来看死前也没有任何挣扎过的痕迹。 这么看来,罗武卿一案最后很可能会以罪人自戕结案。 他们在地下牢房中又待了一会儿,眼看这案子短时间内也不会有其他进展,秦逍才想起来花萤和沈墨珩来得急,低声问道:“阿珩,你这么着急找来,是不是关于萱草妖的案子有眉目了?” 沈墨珩“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听见一旁的兰阙道:“既然沈大人和秦大人还有案子要处理,便去忙吧。这里交给我就好。” “那便有劳兰大人了。”沈墨珩和秦逍也不同他客套,带着花萤一起出了地下牢房,往金吾卫的方向走去。 在回去金吾卫的路上,沈墨珩见花萤似乎心事重重,不禁关切道:“你怎么了?” “刚才我闻见罗武卿的尸体上有妖的气味。”花萤语出惊人,她话音未落,沈墨珩和秦逍便吃了一惊。 “怎么我丝毫没有察觉?”沈墨珩自认他也是能察觉到妖的气息,刚才他曾经近距离接触尸体,丝毫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看出他的疑惑,花萤又道:“妖的气味很淡很淡,你没有察觉到也很正常。而且,我觉得罗武卿的死和妖没有任何关系。因为那气息不像是妖杀人后留下的气味,反倒像是人身上沾染了一丝妖的气息后反被罗武卿沾染到了。” 沈墨珩明白了过来:“你的意思是有人身上带着妖的气味,所以罗武卿才会沾染上。” 花萤点头。 沈墨珩和秦逍对望了一眼,瞬间明白了过来:“秦逍,你是不是也觉得是有人去了地下牢房,表面上是探视罗武卿,实际上却是逼他自杀。” 秦逍认同地点头:“不错。可若这是真的,罗武卿本就是一个判了死罪之人,那人却一刻都等不得。依你看,以罗武卿之前的所作所为,谁会想要他尽早死去呢?” 沈墨珩明白秦逍话语间的含义,罗武卿是以洛阳黑市的幕后主使身份被问罪的,可如今他死于狱中,若真有人想要让他尽早死,那人必然和洛阳黑市有着莫大联系。 说不定,那个人才是洛阳黑市的幕后黑手,而罗武卿只是他的一个替罪羔羊。 可如果他们的猜测都是真的,以如今案子的处理来看,那人做的滴水不漏,他们根本查不出任何痕迹。 这么想着,两人不禁陷入了沉默。 过了良久,秦逍最先开口了:“对了,阿珩,你们不是捡到一块灵石吗?我们还是先回金吾卫再说吧。” “嗯。”沈墨珩应了一声,暗自握了握拳头。 他相信每个案子总会有蛛丝马迹的存在,即便那人心思缜密,步步为营,也总会有露出马脚的一日。 - 三人一同回到金吾卫时已经临近午时,太阳升至半空,耀眼的阳光洒落在庭院中。 他们到达议事厅时,叶未祁早就坐在里面许久了。 桌上摆满了卷宗,堆得杂乱无章,看起来他已经翻了有一阵了。 看到他们三人进来后,叶未祁将桌上的灵石重新拿起,走到了秦逍面前晃了晃:“你可算是回来了,我找了半天,一点儿线索都没有。你快看看,这块石头到底是南疆哪里的标志?” 秦逍在路上就听沈墨珩和花萤描述过灵石的模样,心中已经有了大概方向,当他看见叶未祁手中的灵石后,脑海中瞬间闪过一副画面。 他赶忙推开叶未祁到了桌前,从桌旁的架子上翻了几卷卷宗,很快取了一个看起来较为破旧的卷宗下来。 等他将卷宗摊开,才看向站在不远处发怔的三人道:“你们过来看,可是这个?” 三人闻言齐齐凑上前来,果然看见卷宗上画着的灵石和叶未祁手中拿着的灵石极为相似。 【聚灵石】:传言是女娲补天所剩下的五彩灵石所化,相传可以汇聚天地间的灵力为己用。若将它镶嵌在权杖之上,能够助使用者释放出强大的结界和灵力,是南疆流霞谷历代大巫祝身份和地位的象征。聚灵石一生只认一个主人,直到主人死后才会重新认主,寻常人即便捡到,对他们而言也只会是一块长得比较好看的普通石头。 “难怪这么厉害的石头丢了,慕离烙竟然不肯回来寻找。原来他早就知道,这灵石即便被他人得到也是没有任何用的。”秦逍看着卷宗禁不住感叹道。 “南疆流霞谷?”沈墨珩的关注点则是在于地点,毕竟之前抓慕离烙打草惊蛇,以他小心翼翼的个性,短期内定然不会再出现在长安城中。 他若是去到别的地方,很可能其他城中的王公贵族会遭殃。 可他若是不出现,线索就这么断了。 有了他家乡的所在就不一样了,慕离烙作为南疆的大巫祝,他迟早都是要回去的。 ‘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沈墨珩相信他们若是先一步找到流霞谷的所在,在对付慕离烙一事上便占据了先机。 “这个地方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过?”叶未祁皱了皱眉,沈墨珩回过神来,继续望向卷宗。 “这里……我好像去过……”花萤忽然开口道,三人惊讶地看向她:“真的吗?” “嗯。”花萤点了点头:“是在十几年前了,我见过刻有流霞谷三个大字的立石。那里应该就在流霞谷外围,因为流霞谷设有结界,非南疆人无法进入。” “过去那么久,你还记得路吗?”叶未祁问道,秦逍和沈墨珩闻言齐齐望向她。 “记得。”花萤当然记得,那一次是最后一次她和鹿铃一起四处游玩。 她如果早知道那是最后一次,绝不会和她吵架的。 鹿铃总是让着她,所有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从来都是她先来,有危险的时候,她总是第一时间挡在她前面。 她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姐妹…… “花萤,你怎么了?”直到秦逍和叶未祁吃惊的声音响起,花萤才意识到自己流泪了。 “没事吧?”沈墨珩还是第一次看见花萤哭,印象中花萤总是把最开心阳光的一面展现在他的面前。可如今她的双眼泪汪汪的,泪水从脸颊滚落,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我不过就是开个玩笑,你别生气啊,我知道你们妖精的记忆力都很好的。”叶未祁以为花萤是被他的质疑气哭了,赶忙摆手解释道。 秦逍重重拍拍叶未祁:“都怪你,没事乱说什么话!” 花萤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挤出一丝笑容:“我没事,只是忽然有些想家了。” 听她这么解释,两人恍然大悟:“对哦,你好像之前说过你是住在妖精之森的对吧?” “若是想家了,便回去看看。”一旁未吭声的沈墨珩缓缓开口道,“我可以陪你一起回去。” 秦逍和叶未祁闻言小声嘀咕:“什么叫可以‘陪你一起’,明明就是自己想和人家一起回去。” 沈墨珩:“……” “好啊。”花萤似乎打起了精神,“不过在回去之前,我有一件事情要做。” “什么?” “谖谖他们本来就是妖,一直住在山洞中也不是办法。他们如今修为尚浅,不如带他们一起去妖精森林,那里许多妖住在一起,柏爷爷一定会愿意收留他们的。” “好。”沈墨珩答应得迅速,没有丝毫迟疑。 花萤愣了愣:“墨墨,你赞同我的想法?” “当然。” 花萤闻言终于笑了起来,一旁的叶未祁和秦逍无奈:“你们两个稍微考虑一下我们好吗?我俩还在场呢。” 沈墨珩和花萤对视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第三十三章 过了几日,按照之前说好的,沈墨珩和花萤同苏倾和子桑澜道别后,又去了谖谖他们所在的山洞。 在药王的药草辅助下,经过这几日的休息,受伤的萱草妖身体都恢复得差不多了。 听花萤说要带他们去妖精森林,他们自然是愿意的。 在花萤的指引下,一行人离开长安往妖精森林而去。 经过数日的跋涉,他们总算是到了妖精森林的入口处。 妖精森林极为隐蔽,有很强大的结界保护,一般人根本无法发现它的存在。 花萤带着沈墨珩和谖谖他们走到了入口处,隔着一段距离便能感觉到从森林入口源源不断传出的巨大灵力。 “柏爷爷,有人类的气味。”柏树精柏崇原本正眯着眼睛沐浴在阳光下,远远地冲来几只松鼠精边跑向他边叫道。 柏崇睁开了眼睛,皱着鼻子闻了闻原本满是防备的眼神忽然软了下来:“花萤回来了。” 他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花萤欢快的声音:“柏爷爷!我回来了!” 柏崇不等她走到眼前就迎上前去,抱怨道:“你还知道回来?出去这么久,我还以为你忘了回来的路了。” 他说着唇角本来带着一丝笑,可下一秒就僵在脸上,因为他看见了花萤身边的沈墨珩。 “花萤,他是谁?你为什么要带一个人类来妖精森林?” “柏爷爷,墨墨他是我的好朋友,他对我们妖精没有恶意的,这些萱草妖可以作证。”花萤认识柏树精上百年,鲜少见到他冷脸,知道他生气了,赶忙开口解释。 谖谖和谖沐闻言走上前来:“柏爷爷,我们可以作证,花萤姐姐说的都是真的。多亏了她和沈大人帮我们,我们才没被坏人害死。” “哟,怎么今个这么热闹。”远处传来一道娇媚的女声,花萤抬眼望去看见孔雀精孔凛摇着一把扇子走了过来,她身后还跟着兔精兔涂涂和熊精熊笙笙。 “小哥哥,长得可真俊。”孔雀精刚一到花萤他们面前,在看见沈墨珩之后,唇角控制不住地扬起,她朝他面前凑近了些,手中的羽扇轻轻碰了碰他的下巴。 “凛姐姐,他不是坏人。”花萤抬手将她的扇子挪开,挡在了沈墨珩面前道。 孔凛“哦”了一声,退到了柏树精的身旁,熊笙笙和兔涂涂对望了一眼,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花萤这么护着一个人类。 不过在这之前妖精森林也没来过人类就是了。 “花萤回来了是吗?我好像闻见她的气味了。”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之时,不远处传来一道男声,紧接着沈墨珩便看见从远处冲来一道黑色的身影,很快就到了花萤的面前。 他一把抓住花萤的手,目光中满是激动:“这真实的触感,你是真的。” “黑瑾哥哥,差不多可以了。”花萤抽回了手,语气颇为无奈。 “花萤妹妹一点儿都不体贴,这么久不见竟然态度还是这么冷淡,真是令我伤心。” 他话音未落,花萤的手便伸到了他面前将之前买的黑釉盏放到了他怀里:“这是送给你和凛姐姐成亲的贺礼。” “想不到花萤妹妹出去一趟还记得给我带礼物,真叫人开心。”黑瑾在看清怀中的礼物后,顿时收起了失落的神情,换上了一副开心的笑容。 他话音还未落,耳朵便被一旁的孔凛揪住:“怎么?天天和我在一起不开心啊?” “阿凛有话好好说,怎么生气了?”黑瑾一脸无辜任由孔凛揪着他,就连说话的语气也都变得弱弱的。 “花萤,我们先回去了。”孔凛边揪住黑瑾的耳朵,边带着他往森林深处走去,临走前还不忘说道:“谢谢你的礼物。” 等目送他们走远后,花萤才松了口气。 兔涂涂和熊笙笙都忍不住笑出声来:“黑瑾作为一只黑豹精,明明修为比孔凛厉害得多,却天天被她打。” “他俩这对欢喜冤家啊。”柏崇听了他们的话也在一旁摇头感叹。 沈墨珩刚才见到黑瑾和花萤关系亲密,再加上之前她说要送人的黑釉盏便是送给他的,他心中本有些不舒服。 他也说不出原因,就是心里有点儿堵得慌,胸口发闷,反正感觉难受就是了。 不过在他听说他就要和孔凛成亲,花萤的黑釉盏不过是送给他们的成亲礼物后,他又觉得胸口不闷了,好像呼吸又顺畅了。 他这个微妙的表情变化被柏崇完完全全看在了眼中,他不动声色地将花萤拉到一旁。 “花萤,你老实和爷爷说这小子和你什么关系?” “我们是朋友。” “就只是朋友?” “柏爷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爷爷的意思是你喜欢他吗?” “当然喜欢了。” “是哪种喜欢?” “喜欢有很多种吗?就像我喜欢妖精森林里的大家一样,我也喜欢墨墨,我喜欢和他待在一起。” “那你想不想永远和他待在一起?” “如果可以的话,当然想。” “可他是人类,他的寿命最多不过百年。” “我可以把我的灵力分给他一些,这样他便可以多活一段时间。” “你疯了?妖精的灵力是能随便分给别人的?”柏崇无奈,这丫头分明就是对人动了感情,只是她自己还没有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 “柏爷爷,墨墨他和一般的人不一样,他虽然不喜欢妖精,但他从来没有做过伤害妖精的事情。而且他身上有一种我很熟悉的感觉,你也发现了吧?他能看见妖精。” “我承认,他确实和普通人类有些不同。但人妖有别,你最好别和他有太多来往,想想之前的鹿铃……” “柏爷爷!”花萤被戳中了痛处,她激动地叫道,眼中已经泛起了泪光。 “好了、算爷爷错了,爷爷不该提。”柏崇一心想要说服花萤离沈墨珩远一些,一不小心提起了鹿铃的事情,等他发现后已经来不及收回。 花萤的头耷拉了下来,柏崇不忍再说,拍了拍她的肩,半晌叹了口气:“也罢、也罢,既然是我们花萤的朋友,那爷爷便不再为难他就是。” “真的吗?”花萤闻言抬起头来。 “嗯。”柏崇点头,“我会传令下去让整座森林的妖精都对他以礼相待,这样你该满意了吧?” “谢谢爷爷!”花萤闻言扑到了柏崇怀里,柏崇宠溺地拍拍她的头,无奈道:“傻丫头,在外面这么久吃了不少苦吧?” 花萤摇了摇头:“一点儿都不苦,有师父、师叔还有墨墨他们对我都是很好、很好的。” “回了家就好好休息休息,别再急着走了。爷爷会让大家准备许多你爱吃的东西,一直在外面奔走,森林里的食物已经很久没吃了吧?” “嗯嗯。”花萤点头,从他怀中直起身子,重新走回了沈墨珩身边。 到了他面前后,她才发现萱草妖已经被兔涂涂和熊笙笙带走了。 “墨墨,你别怕。柏爷爷他们之前就是没见过人类,对人有偏见,其实他们很好相处的。”花萤说着拉起沈墨珩的手,跟在柏崇身后往森林深处走去。 沈墨珩任由她拉着,声音中染上了一丝笑意:“有你在,我不怕。” 第三十四章 天色渐渐暗了,夕阳的余光照在整座森林上,泛起淡淡的橘色光芒。 此时在妖精森林深处,已是一片热闹的氛围。 松鼠精抱着坚果在树底下围成了一个圈,百灵鸟精和黄鹂精站在树枝上,不时有悦耳的歌声从众人头顶上方传来。 除了动听的歌声之外,整片森林还不时飘来阵阵食物的香气。 妖精森林因为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再加上灵力充沛,花草树木生长得极为茂盛,林中不但不缺果蔬,还有许多在外面见都没见过的食物。 妖精们饮用的是花朵里的甘露水,每日清晨有专门负责采摘的妖精将甘露收集起来,若有妖精渴了便自行取用。 妖精森林中的妖精大多和人一样需要吃饭喝水,他们也会追求食物的美味。 唯一的不同是,妖精森林中的食物大多带着一些灵力,对于妖精的修为有益。 兔涂涂和熊笙笙是妖精森林的大厨,往常时候妖精森林中多数妖精吃的食物便是出自两人之手。 每当森林中有新成员加入时,森林的成员们便会齐聚一堂,一起享受一顿丰盛的大餐。 柏崇自从答应了花萤不会为难沈墨珩后,果然对他都收了敌意,以客人之礼待他。 柏崇活了上千年,在妖精森林中的地位最高,见他对沈墨珩的态度缓和后,其他妖精自然也不会去为难沈墨珩。 吃过饭后,妖精们还一起举行了欢迎仪式,欢迎萱草妖的到来。 谖谖他们刚刚失去父母兄弟不久,孤苦无依,在人类世界中又无法安心自在的生活,见到妖精森林中有这么多他们的同类以后,瞬间有了归属感,看起来比起之前也都放松了许多。 - 欢迎仪式举行了约莫两个时辰之久,夜色也渐渐深了。 四周一下变得暗了起来,花萤瞥了身旁的沈墨珩一眼,手轻轻一抬,四周便飞来了成百上千的萤火虫。 刹那间,周围都被萤火虫的光芒映亮了许多。 沈墨珩一怔,随即有些惊讶地看向花萤,耳边还传来不少妖精的感叹声:“哇!好美啊!我好久没能看见流萤飞舞的场景了!” “柏爷爷,我带墨墨回去休息了。”花萤说着拉起沈墨珩往一旁的小路走去,萤火虫就飞舞在他们周围。 沿着小路一直走,过了不久,远远便看见一排树屋。 花萤指了指离他们最近的一个树屋道:“墨墨,你便住在这里。” 她说罢不等沈墨珩回应,又指向一边:“我的房间就在你的旁边,要是有什么事情,记得叫我。”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沈墨珩看着花萤真诚的笑脸,犹豫了下终于还是开口了。 “什么?” “我有雀盲这件事。” “墨墨……” 沈墨珩想起很久以前在山洞中的时候,他险些摔倒,花萤忽然出现在他身边的场景:“你很早就知道了。” 花萤点了点头。 似乎怕他多想,花萤忙开口道:“墨墨,其实晚上那么黑,要是没有灯很多人都看不见路,这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沈墨珩见她一脸焦急地盯着他,被她的样子逗得一笑:“我没有觉得丢人,而且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只是忽然在黑漆漆的夜里有了一抹光,这种感觉……” 沈墨珩说着没再继续下去,他想起了三岁那年父母离开他以后的那个晚上。 那日以后他被迫一夜间长大,白天他努力学文习武,可到了晚上还是时常会做噩梦。 睁开眼的时候,四周黑漆漆的一片,他什么都看不见。 后来,每晚睡觉他都习惯掌灯,只有这样他才不至于跌入黑暗。 “墨墨?墨墨?”花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墨珩这才回过神来,看见她清秀的脸庞近在咫尺,她对他笑道:“放心吧,以后晚上都会有光的。” 沈墨珩张了张嘴,不知该作何回应,半晌才应道:“好。” “早点休息。”花萤说着松开了拉着他的手,沈墨珩一瞬间有些怅然若失,这种感觉他也是生平第一次感受到。 等花萤走出去几步后,沈墨珩才开口唤她:“花萤。” “嗯?”花萤转头看他,听见他说:“晚安。” “晚安,墨墨。” - 在妖精森林住了几日,等谖谖他们安顿下来后,沈墨珩和花萤便准备动身回长安。 知道花萤又要走,妖精森林中的妖精们都很不舍。 孔凛:“花萤妹妹,你才刚回来就又要走?” “凛姐姐,我还会回来的,下次我会记得给你带几盒好看的胭脂回来。” 熊笙笙:“花萤,你跟我说的那个荷叶鸡,下一次可以带回来给我尝尝吗?” “一定。” 兔涂涂:“花萤,你为什么这么急着走?就不能多待几天吗?” 花萤将几人拉近了些,低声道:“这一次回妖精森林本来就是为了送谖谖他们过来,顺便看看大家。谖谖他们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吧?其实那个罪魁祸首我们已经有了眉目,正要回去抓他呢。这件事情你们要保密,暂时不要告诉谖谖他们。” 柏崇早就看出花萤的心意,知道强留不住她,只能在她离开前嘱咐:“若是得了空,记得时常回来看看。” “放心吧,柏爷爷,妖精森林是我的家,我总会回来的。”花萤重重点头应道。 “这个是他们刚做好的,你们路上带着吃。”柏崇将一大包食物递到了花萤面前,花萤笑着接过,对着众人摆了摆手。 谖谖他们站在远处,他们最讨厌分别,本来是不想来送花萤和沈墨珩的,怕会忍不住哭出来。 可最后情感战胜了理智,他们还是来了。 花萤和沈墨珩看见了谖谖他们,对着他们挥了挥手:“谖谖、谖沐、谖华你们要照顾好自己。” “你们也是!我们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等两人的身影走远后,柏崇才将结界重新放出。 走出一段距离后,沈墨珩转头望去,发现妖精森林已经不见了踪影。 若不是花萤就在他身旁,他几乎就要以为他刚才看见的一切都是梦。 第三十五章 沈墨珩和花萤再次回到长安城时已是八月,城外的桂花开了,不时传来阵阵香气。 入秋时节,天气渐渐转凉,吹来的风也带上了些许凉意。 马上就是中秋节了,主街上的摊位和饭馆纷纷卖起了月团、桂花糕、蒸蟹、糖粥藕等带有中秋特色的食物。 “好香啊!”刚一进城门,踏上主街便有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花萤深深吸了口气,忍不住感叹道。 沈墨珩转头看她,唇角微微扬起。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道女子的尖叫声。 巳时刚过不久,街上行人来来往往,不少闻声停了下来,聚集在了一处。 不过他们才刚停下不久,很快就被遣散了。 沈墨珩和花萤好奇地走近了些,聚集的人群已经散开,沈墨珩看见有位年轻男子正抓着一个姑娘的手不肯放。 姑娘穿着朴素,脸上的面纱被强行扯了下来,正挂在男子手上。 这男子他认得,是长安城中出了名的纨绔,长安城中贾员外的儿子贾琼。 贾琼的父亲贾汝峰富甲一方,与刑部尚书司傅矜关系交好,可以说在长安城中有钱有势。 贾琼仗着权势胡作非为,即便偶尔被抓去牢中,不仅要好吃好喝伺候着,过不了两日就会被放出来。 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肆无忌惮。 在长安城中鲜少有人敢直接对他下手,沈墨珩便是其中一个例外。 只要知道沈墨珩在长安城中,贾琼便会收敛些。 毕竟沈墨珩深受皇帝信任,是金吾卫首领,他的义父又是御史大夫,论权势贾琼自知是弱了一截。 “放手!”姑娘的惊叫声犹在耳边,贾琼笑的邪恶:“姑娘如何称呼?若不嫌弃随我去府上一叙如何?” “不要!”年轻姑娘回得迅速,贾琼不恼反笑:“姑娘可知在下姓贾,乃是贾员外的独子,若你从了我,日后荣华富贵定然享受不尽。” 他话音刚落,不等姑娘回应,他只觉得手上一痛,接着便听见‘嘎嘣’一声。 下一秒贾琼的哀嚎声便响了起来:“好痛!是哪个王八犊子敢动老……” 他边说着转头望去,正对上沈墨珩冷漠的目光,声音低了下来:“沈……沈大人?你何时回来的?” “刚才。”沈墨珩冷冷回道,花萤此时已经到了年轻姑娘的身旁,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年轻姑娘摇摇头,瞥了一眼花萤,随即又望向不远处的沈墨珩,半晌才道:“谢谢你们。” 街上的行人又一次聚了起来,叶未祁此时带着一队金吾卫正巧路过,看见人群聚集在一起,一眼便看见了沈墨珩和花萤。 “阿珩!”沈墨珩听见熟悉的声音转头望去,看见叶未祁就在不远处,便将贾琼一把推到了他面前:“来得正好,带他回去。” 叶未祁自然也是认得贾琼的,看他那垂头丧气的样子定然又是犯了事被抓住了,无奈地摇摇头示意身后的金吾卫将他带走。 “阿珩你回来得正好,有大事发生了,这里不方便说,等你们回了金吾卫再详谈。” “嗯,我们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很快便回去。” 等目送叶未祁他们带着贾琼离开后,看热闹的人群也都散开了。 “咕噜噜。”花萤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她摸了摸干瘪的肚皮,一旁的姑娘禁不住低笑出声。 花萤有些不好意思地抬头,正撞上她浅笑的眸子,目光交汇,两人相视一笑。 “这次多亏你们帮助,不如我请两位吃饭。”年轻姑娘开口道。 “不必。”沈墨珩回得迅速,年轻姑娘微微怔住。 看出她有些尴尬,沈墨珩又道:“金吾卫中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我们这便要回去了。” “哦。”年轻姑娘应了声,笑着看向他:“原来你就是沈墨珩。” “正是。” “这位姑娘怎么称呼?”年轻姑娘又转向花萤问道。 “我叫花萤。” “花萤?你的名字很好听,我记住了。”年轻姑娘笑着说道,又补了一句:“哦,对了,我叫韩微烟。” “这个是麻痹针,被它扎到会瞬间麻痹,送给你拿来防身。以后若有人欺负你,只管拿它扎过去就是。”花萤从身上拿了一根麻痹针出来,递到了韩微烟手边。 “谢谢。”韩微烟感激地看了一眼花萤,小心翼翼地将针收好。 花萤和沈墨珩同韩微烟道了别,往金吾卫的方向走去。 等两人走远后许久,街上急急忙忙跑来一群丫环和侍卫,到了韩微烟面前,领头的丫环才松了口气,顾不上喘息便开口道:“小姐,你怎么一人跑出来了?还这副打扮?让我们一顿好找。” “梅竹,你一定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韩微烟倒是丝毫不在意她的抱怨,反而笑容灿烂:“我刚才看见两个长得特别好看的人。” 梅竹闻言一脸懵:“小姐,你在说什么?长得好看的人不是你吗?你可是长安第一美人啊。” “来这个世界这么久,总算遇见了一件开心的事情。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性格和长相都这么般配的两个人。我宣布从今天起,我就是他俩的cpf了。” “小姐,你怎么又在胡言乱语说些梅竹听不懂的话了?” “小孩子不用知道这么多,我们回府吧。” “哦。” - 沈墨珩和花萤一回到金吾卫,并没有急着去找叶未祁和秦逍,反而是先去了金吾卫的饭厅。 吃过饭后,两人才一同前往议事厅。 两人刚一踏入议事厅,叶未祁和秦逍的声音便不约而同地响起:“一别半月有余,怎么感觉阿珩有些胖了呢。” “是不是妖精森林的伙食太好了?” “没有啊,墨墨哪里胖了?”不等沈墨珩回应,倒是花萤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沈墨珩,飞快地出声否认道。 “花萤,我们不过就是逗逗他,你怎么还当真了?”叶未祁无奈摇头,秦逍也是一笑。 “未祁,你刚才不是说有大事发生?”沈墨珩不理会两人的打趣,径直开口问道。 两人闻言正色起来,秦逍拿出一张地图铺在桌上,指了指离长安数公里之外的河南道:“你们走的这段时间,从开封传来了王公贵族猝死的消息。” “沿着河南道一路前行往东南方,途径开封、蒲州、江陵、襄州、洪州、江夏几大城市,终点正是南疆。” “果然和我们想得一样,慕离烙就是打算回流霞谷,但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如此嚣张,沿路作案,仿佛就怕官府找不到他一般……”秦逍说着皱了皱眉头,他本来以为慕离烙在回去南疆之前不会冒险,谁知竟是他低估了他。 “或许,他就是怕官府不去找他。”沈墨珩盯着桌上的地图看了几眼,半晌缓缓道:“他如今的举动更像是在告诉我们,他的目的地是南疆。” 被他这么一提醒,叶未祁和秦逍明白了过来:“对了,南疆的流霞谷一般人并不知道它的具体所在。” 若不是碰巧花萤知道流霞谷,单靠他们几人盲目研究路线图,没有任何线索的指引,也是无法找到流霞谷的具体所在的。 可如今慕离烙刻意闹出命案,更像是在给他们指路,引着他们去追他。 四人正在议事厅商讨对策,就听见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很快便有侍卫出现在门口,恭敬拜道:“沈大人,皇上召见。” 沈墨珩应了声,跟在侍卫身后离开了。 临近正午时分,他才回到金吾卫。 正是午饭时间,他径直往饭厅方向去,临近饭厅远远就看见叶未祁、秦逍和花萤就坐在离饭厅门口最近的桌前。 他们眼尖地看见了他对着他招了招手,等他走近才问道:“皇上紧急召见你所为何事?” “正是王公贵族命案一事。”沈墨珩如实回道,“我已经答应皇上,即刻动身前往开封调查此事。” “这么快?!”叶未祁和秦逍虽然已经猜到皇上紧急召见沈墨珩的原因,只是没想到他会走得这么急。 中秋节就快到了,他们本以为就算要查案,皇上也会让他在长安城待上几日等到中秋节过后再离开。 “事关许多无辜之人的性命,半点儿都耽误不得。”沈墨珩看出了他们的心思,淡淡开口道。 叶未祁和秦逍了然地点头,两人对望了一眼,异口同声道:“需不需要我们陪你一起去?” “你们留在长安,金吾卫还需要你们。” 花萤:“墨墨,我和你一起去。” “好。” 叶未祁:“……” 秦逍:“……” -------------------- 作者有话要说: 叶未祁/秦逍:“但凡你稍微犹豫一秒……” 第三十六章 开封地处中原腹地,是大梁名城。 沈墨珩和花萤赶到开封时已是八月中旬,恰巧是中秋节的前一日。 戌时刚过,天色渐暗,开封的主街上灯火通明。 空中挂着一轮圆月,皎洁的月光与地上明亮的灯光交相辉映,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美感。 沈墨珩和花萤两人并肩走在主街上,正是晚饭时间,沿街的摊位和店铺不时飘来阵阵香气,引得人食指大动。 有一处摊位的香味尤其浓烈,引得不少路人驻足,花萤也好奇地拉着沈墨珩凑了过去。 “好香啊!墨墨,这个是什么?”等他们凑近才发现,摊位上摆满了白白的像米糕一样的东西,还冒着热气混合着花香和一股独特的香甜气息。 “小姑娘想必是第一次来开封吧?”摊主是位年长的老伯,听见花萤这么问笑呵呵道:“这个是开封的名吃江米切糕。” 江米切糕大都是用江米与糖、蜜枣一同蒸制而成。 出锅后浇上山楂、玫瑰、桂花等煮制的蜜汁,搭配食用。 因其软香可口,老少咸宜,而倍受欢迎。 “老头子我在这里摆摊也有三十余年了,两位看起来眼生,应该不是本地人吧?”老伯笑眯眯地问道。 “嗯,我们刚从长安来。”花萤点了点头应道,老伯闻言愣了愣,随即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番,笑道:“原来两位是从京城来的,难怪我见两位气质独特。你们这一次算是来对了,许多京城的官爷也都喜爱咱们开封的美食,还托人专门购买带去长安呢。” “像烤鸭、桶子鸡、灌汤包还有江米切糕可都是不容错过的开封特色美食,两位既然来了,可定要尝尝。” 听摊主的语气多半将他们当成了从长安来开封游玩的客人。 和热情的摊主老伯闲聊了几句,从江米切糕的摊位买了几块切糕后,沈墨珩和花萤便径直往开封府衙走去。 之前探查洛阳黑市,因怀疑案件与洛阳太守罗武卿有关,沈墨珩之前并未拜托官府配合调查。 可这一次与之前不同,这一次的案件已经有了明确的嫌犯。慕离烙目标明确,就是要害王公贵族。 开封是在慕离烙从长安逃脱后第一个出现王公贵族命案的城市,又是在他回去流霞谷必经的路上,这案件怎么看都和他脱不了干系。 更何况之前沈墨珩已经大概了解过,这一次的命案确实和炼制药丸相关。 这就更加证实了他们的猜测。 思索间,两人已经到了府衙门前。 夜色渐深,府衙门前站着两名侍卫。 沈墨珩到了两人面前,从怀中掏出了金吾卫的令牌后,侍卫赶忙恭敬一拜将他们带到了衙门内。 开封府衙的齐威大人铁面无私、刚正不阿,素有‘小包公’一称,是个备受百姓爱戴的好官。 平日里的案件交给齐威来办,大都是没有问题的。 可这一次却有不同,这一次死去的是开封的一位侯爷上官谦。 上官谦因其父辈对大梁有功而得了封地,先皇时期曾一度封爵,虽然如今只有一个空的侯爷头衔,但其财力地位在开封城中仍是佼佼者。 上官谦已过知命之年,家中妻妾成群,儿孙满堂,原本过得是令人艳羡的日子。 可自从三年前他从一位游方道士处得了一张秘方,便开始在在府中神神叨叨。 整日里说着要炼丹成仙,长生不老。 家中的妻儿有些和他观点不同的全都被他谴离,剩下的都是和他一起发疯想要飞升的‘同道中人’。 如今三年过去,上官谦挥金如土,在炼丹飞升这一块花了许多钱,可眼看着气色却越来越差,人也愈发消瘦了起来。 可就算这么折腾,谁也没想到有一日他会忽然暴毙。 毕竟折腾了那么久,上官谦除了看起来比之前消瘦了些,本身并没有太大变化。 人人都以为他就算是死也得过上十年八年,甚至更久。 所以当他的死讯传出时,开封城中的百姓大都是震惊的。 上官谦死后,他的家人第一时间到衙门报了案。 据他家人的口供,上官谦几日前不知从何处新得了一份炼丹的秘方,这几日便一直在尝试。 由于这几年上官谦沉迷炼制丹药,府中专门设立了一处很大的炼丹房,平日里他便是在里面和他请来的一众道士们炼制丹药。 这群道士在上官谦暴毙后都已经被官府立刻抓了起来,如今就关在开封府衙的牢中等待结果。 由于上官谦的特殊身份,在取得他家人同意后,齐威便第一时间派了仵作前去验尸,结果仵作查出上官谦确是服用丹药中毒而亡。 - 齐威正在桌前查看此次案件的卷宗,听见脚步声传来抬起头来,见侍卫带着两个人走进来,赶忙起身迎接:“沈大人。” “齐大人。”沈墨珩回道,侍卫已经退了下去,花萤就站在他身旁。 察觉到齐威的目光在花萤身上短暂停留了几秒,沈墨珩开口道:“她是我的助手。” 齐威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虽然他心中疑惑堂堂金吾卫首领几时请了一位小姑娘做助手,小姑娘看起来还不到及笄之年呢。 几日前,齐威接到了信笺,知道皇上派了金吾卫前来协助调查此事。 按理说上官谦已经是个有名无实的侯爷,充其量只能算是开封城一位比较有名气的富户,他的死原本是不会惊动皇上的。 可这一次皇上不但知道了此案,还特意派了沈墨珩前来调查,可见此案定然非同小可。 “上官侯爷的死因可已经查出?”沈墨珩开口问道,齐威从桌前拿了验尸报告递给他:“死于中毒。” 花萤凑上去看了一眼,沈墨珩又问道:“可有分析出是何种毒?” 齐威摇头:“他是在服用丹药后不到一刻钟就暴毙而亡的,奇怪的是据他家人所言,之前他每次都会在丹药炼成后带着家人一起服用,这一次却心急的自己先吃了。” “这确实有些蹊跷,我觉得有必要去他府上看看。” 第三十七章 “墨墨,我和你一起去。”花萤赞同地点头,沈墨珩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笑了笑,随即转向一脸惊讶的齐威道:“在这之前,我想先去一趟牢房,见一见那些被关起来的道士。” “下官带你去。”齐威回过神来,赶忙应道。 “劳烦齐大人。” 在齐威的带领下,沈墨珩和花萤一起到了牢房内。 由于此案还没有最终定论,上官府的道士作为嫌疑人被齐威暂时关在一处大牢内,直到案子有结果才会放他们离开。 不得不说,在上官谦服下丹药直至暴毙的那段时间内,和他接触最密切的确实是这些道士。 况且按照往常炼制丹药的流程,他们陪同上官谦炼好丹药后,应该是由他们陪同一起或者他们先吃才对。 可为何偏偏这一次上官谦独自一人先吃了丹药,而又为何在他服下丹药乃至发作的一刻钟之内,没有一个道士和他的家人去吃这丹药呢? 若说他们毫不知情,这未免有些难以解释。 可若他们之中有人知道这丹药有毒,又为何不去提醒上官谦? “这位是京城来的金吾卫沈大人,他要亲自审问你们,你们若有隐瞒,后果可是十分严重。”齐威开了牢房门,带着沈墨珩和花萤走进去以后,不等道士们开口便冷声道。 听了他的话,道士们都吃了一惊,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关押到牢房内,更没想到这案子还惊动了金吾卫。 要知道金吾卫直属皇上,既然金吾卫出动查案,定然是皇上的意思。 “大人,此案和我们无关,我们都是冤枉的。”其中一位年长的道士最先反应过来,朝前走了几步离他们近了些才缓缓道。 不等沈墨珩回应,他的目光便落在了沈墨珩一旁的花萤身上,他愣了愣,打量了她一番,似乎犹豫着要说些什么,最终却没有开口。 “是不是冤枉的,本官和沈大人自有定夺。你们只管将那日见到的情形告诉沈大人,一定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在牢房中待了将近一个时辰,听了道士们讲述那日发生的情景,沈墨珩更加迷糊了。 按照这些道士的讲述,往常上官谦都会按照三年前从游方道士手中得到的秘方来炼制丹药。 三年来这秘方未曾变过,最多不过是听取他们的意见,在原来的基础上加上几味药材,可本身变化并不大。 案发那日,上官谦不知从何处新得了一张秘方,便吵嚷着按新的秘方来炼制丹药。 据道士们所言,秘方上所写的药材并没有毒,反而多是一些滋补益寿的药材。 那张药材的秘方在炼制丹药的时候,被上官谦丢到了炼丹炉里,看过的只有几位,他们如今也无法凭着记忆全部将药材背出,只记得那些药材并无害。 好在有位老道士记得上官谦拿到秘方后曾经给他的大女儿上官柔看过,上官柔是开封城的才女,过目不忘,若是去问她或许便能知道这秘方了。 出了牢房,齐威看了看漆黑的天空,开头提议道:“沈大人,今日天色已晚,明日请早再去上官府也不迟。” “嗯,齐大人说得是。”沈墨珩看了一眼一旁打了个哈欠的花萤,赞同地点了点头。 “下官带两位去客房休息,明日一早派人带你们过去。” “有劳齐大人。” - 翌日清晨,沈墨珩和花萤在衙役的带领下,拿着齐威给的令牌径直去往上官府。 上官谦的府邸位于开封东城门旁,出了开封府衙,沿着主街一直往东走,远远便能看见。 衙役将两人带到上官府门前后便回去了,上官府门口的侍卫看见他们有衙役护送,又看见他们手里的令牌,知道他们是和官府相关之人,很快便放两人进了上官府。 一入上官府,入目可见的便是一座大大的庭院。 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后,中庭遍植花草,继续往前走才到了正厅。 虽然上官家到了上官谦这一代地位权势已经大不如前,但从府邸来看,上官的家业始终不薄。 正厅外有几人正在抽泣,听见脚步声抬眼望去,看见沈墨珩和花萤两人,眼中满是疑惑。 不等他们询问,沈墨珩和花萤已经到了众人面前。 “我们是齐大人派来调查上官侯爷离奇死亡一案的。” 听了沈墨珩的话后,众人原本疑惑防备的目光这才收敛起来。 “谁是上官柔?”沈墨珩见他们收起防备,才开口问道。 “是我。”有一位年轻的姑娘走了出来,朝他们走近了几步,微微作揖:“大人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小女子一定知无不言。” “好。”沈墨珩应了声,径直道:“听说上官侯爷在拿到新秘方后,曾经给你看过,你可还记得秘方上所写的药材?” 上官柔闻言愣了愣,显然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半晌终于道:“记得。” “那便劳烦姑娘将秘方默写一遍。” “好,大人稍等。” 上官柔这次倒是没犹豫,径自进了厅内,很快便拿着一张纸重新走了出来。 她将手中的纸递到沈墨珩面前,又退回到家人身边。 沈墨珩看着上官柔默写出的秘方,眉头皱了皱,果然和那些道士说的一样,秘方上并没有什么有毒的药材,反而多是像人参、白术、茯苓、紫苏一类滋养的药材。 “大人,这秘方有什么问题吗?”上官家的人见沈墨珩拿着秘方默不作声,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沈墨珩没有回答他们,花萤就站在他身旁,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道:“墨墨,这个秘方里并没有萱草。” 被她这么一提醒,沈墨珩一怔。 他们此次前来开封,原本就是觉得上官谦的死或许和慕离烙有关。 慕离烙杀了许多萱草妖,抢了许多的萱草,原本便是为了对王公贵族下手。 可如今开封的侯爷暴毙,他所吃的丹药秘方却完全没有萱草的影子。 花萤见沈墨珩有些发怔,好奇地盯着他看。 沈墨珩回过神来,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众人,又转向身旁的花萤:“或许这一次,我们猜错了。” “什么意思?”花萤有些不解开口问道。 “这案子根本和慕离烙无关。”沈墨珩此言一出,花萤吃了一惊:“如果和他无关,那凶手不就更难找到了?” “那倒未必,凶手就在你面前的这些人之中。”沈墨珩低声道,言语中满是自信。 花萤不解地望向他:“墨墨,你已经知道是谁了?” 第三十八章 不等沈墨珩回答花萤的问题,上官柔等人已经凑上前来:“大人,您执意要看秘方,莫不是这丹药秘方有问题?” 沈墨珩看向望着他的众人,沉吟半晌后缓缓摇了摇头:“没有。” 众人闻言明显松了口气,过了一会儿又追问道:“对于此案,大人可有眉目?” 沈墨珩点了点头,不等他们询问便径自道:“我怀疑凶手就在那些被抓去的道士当中。” 他的话音刚落,上官家一众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花萤不解地看向沈墨珩,刚才他明明对她说凶手就在面前的这些人里面,为什么一转眼的功夫他就变了说法。 似是注意到花萤的目光,沈墨珩转头望向她,唇角微微扬了扬。 那笑容只在一瞬间,很快便恢复了冷淡的表情。 上官家的人正议论纷纷猜想着凶手,根本没人注意到沈墨珩的表情变化。 花萤在看见沈墨珩那一瞬的笑容时,忽然明白了过来。 她大概知道他为何要这么做了。 他刻意在这群人面前说出凶手已经被抓,是为了让真正的凶手放松警惕,好自己露出马脚。 “我可不可以去炼丹房看看?” 听了沈墨珩的话,众人这才停下了讨论,由上官家的管家带着沈墨珩和花萤一起往炼丹房的方向而去。 等沈墨珩走远后,上官家的人才重新回到正厅。 上官谦的三房刚坐下就禁不住感叹道:“哎,侯爷这么一走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三娘,往好处想,爹虽然不在了,但我们总算不用再和他一起吃那些丹药了。”说话的是大房的儿子上官瑞,他年近不惑,除了留在上官府上的几位长辈以外,算是这里最年长的。 上官瑞和上官柔虽然都是大房所出,可年龄上却差了十余岁。 上官谦虽然妻妾成群,但一直对大房的感情最为深厚,对她的子女也更加宠爱。 几年前大房去世,上官谦又沉迷炼制丹药,府上的事务多就交给了他们兄妹二人负责打理。 - 在管家的带领下,沈墨珩和花萤来到了炼丹房内。 炼丹房作为案发的地点,上官谦出事后,应官府的要求保留了当时的现场,里面的摆设至今没有变过。 一踏入炼丹房内,入目可见的便是满地狼藉。 远处是一个大大的炼丹炉,炉顶的盖是开着的,里面的丹药却早已经不见。 据齐威所言,当时官府的人来查案时,炉里便已经没了丹药。 若是有剩余的丹药留存,分析出它的成分,破起案来或许更容易些。 不过这也就是凶手的心思缜密之处,他定然是知道会被查,所以才会在官府到来之前便将剩余的丹药都处理掉了。 这就更加证实了凶手就在上官府内,而且上官谦对他颇为信任。 思索间,沈墨珩已经走到了炼丹炉边。 果然不出所料,就算地上一片狼藉,炼丹炉边却异常干净,一看就是被人清扫过的样子。 炼制丹药往炼丹炉中倒入材料时,或多或少会有一些残渣碎屑留在炼丹炉旁。 沈墨珩便是抱着这种心思前来查看炼丹炉的,想着或许能发现一些证据。 不过他在来之前,也已经想到凶手或许考虑到这一点了。 所以,他也是抱着碰运气的心态前来查看一番。 “墨墨,你在找什么?”花萤见沈墨珩半蹲在炼丹炉旁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禁不住好奇地朝他走近了些。 “我本来想找找这周围,看看有没有药材残渣。” 听了沈墨珩的回答,花萤的目光在地上扫了一圈,随后又转向面前这个硕大的炼丹炉。 “这个麒麟的眼睛怎么怪怪的,好像蒙了一层雾一样。”花萤无意地感叹道,沈墨珩闻言顺着她视线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炼丹炉上的麒麟眼睛看起来有些诡异。 他凑近了些,抬手摸了上去,有什么东西粘在了他的手指上。 等他手掌从麒麟身上拂过后,麒麟眼睛上的雾便消失了。 沈墨珩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东西,唇角勾起:“看来凶手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证据找到了。” 花萤:“?” “我们先离开这里,等回了衙门我再详细告诉你。” “好。” - 同上官府众人告别后,沈墨珩和花萤回了开封府衙内。 折腾了近一天,他们回到衙门时已是酉时,马上便是晚饭时间了。 中午忙着查案没有吃午饭,这会儿花萤的肚子已经禁不住开始咕咕叫了。 齐威在衙门处理了一天的案子,听衙役来报知道两人回来了,这才收起卷宗,往后院的方向走去。 按照他的嘱咐,后厨早已做好了饭菜,齐威一到后院便吩咐属下将饭菜带到后院的亭子里来。 饭菜都上齐后,他才去敲了沈墨珩和花萤的房门请两人一起出来吃饭。 三人聚在亭中吃过饭后,天色渐暗,后院的灯已经燃起。 “两位今日去了上官府那么久,可有什么发现?”齐威等仆从将吃过的饭菜撤下后,忙不迭地开口问道。 沈墨珩从怀中掏出上官柔写的秘方递了上去。 齐威疑惑地接过,粗略地扫了几眼,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 “这个秘方确实和那些道士说的一样,都是一些对人本身无害的药材。” “墨墨,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发现了什么证据了吧?” 花萤在回来的路上就好奇了一路,到了衙门闻见饭香味,被饥饿的感觉冲昏头脑,一时间忘记追问。 这会儿她已经吃饱了,再加上齐威正巧询问案件相关,她才又想起来问。 “证据?沈大人这次去上官府发现了证据?”不等沈墨珩回应,倒是齐威先吃了一惊:“这么说来,上官侯爷果然是被人所害?” 沈墨珩看了看疑惑盯着他的两人,没有多说什么,从怀中掏出了一方手帕,将折着的手帕打了开来,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这个是?”花萤在看清手帕中的东西后,总算是明白了过来,难怪麒麟的眼睛上似乎蒙了一层雾一般。 “这不是金银花的碎屑吗?”齐威在看清楚手帕上的东西后,仍然颇为不解。 金银花是一味清热解毒的药材,若是加丹药配方里不应该是更不会中毒才对吗? 看出了他的疑惑,沈墨珩淡淡一笑,不等他开口,一旁的花萤便道:“这不是金银花。” 沈墨珩赞赏地望向她,齐威一脸震惊:“不是金银花?!” “这个是断肠草。” “什么?!”齐威吃了一惊:“你是说这个是剧毒无比的断肠草?!” “她说得没错。”沈墨珩说着将手帕上薄薄的几近透明的淡黄色花瓣举了起来,在灯光的映照下它看起来带着一种朦胧感。 “金银花和断肠草花期相近,断肠草的花瓣较宽,花瓣呈现金黄色。金银花不同之处在于,它的花苞最开始多是白色,后来才会慢慢变黄,若是仔细辨认还是可以看出差别的。但若是将两种植物混合,真假掺半,那便足以以假乱真了。” 齐威听了沈墨珩的分析,一时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没想到沈墨珩的观察能力如此之强,连这么细微的区别都能被他找到,更没想到他还精通药理。 这也难怪他年纪轻轻便能坐上金吾卫首领之位了。 除了沈墨珩之外,齐威对花萤的看法也大为改观。 昨日初见时,看她年幼,以为她什么都不懂。 可刚才她在看见花瓣的瞬间便认出了区别,依他所见,她辨别药物的能力并不输沈墨珩。 “齐大人,这花瓣只是其中之一。” 听见沈墨珩的话,齐威回过神来:“还有别的?” “凶手既然运用这种手段下毒,定然不是只准备了断肠草一味药材,自然还有其他的。”沈墨珩说着指了指秘方:“在看过这个证据后,你不觉得这个秘方很奇怪吗?” 齐威又仔细地看了一遍秘方后,终于发现了奇怪之处:“这个秘方上根本没有金银花。” “还有这一处。”沈墨珩指了指秘方的其中一处,齐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赫赫写着‘杏仁’二字。 “对了、苦杏仁。”齐威瞬间明白了过来,杏仁虽然无毒,但苦杏仁是有毒的。 “不错。” “这么说看过秘方的人不就很可疑了?”齐威明白了过来,以上官柔过目不忘的本领,不可能会出现遗漏。 这在炼丹炉上发现的断肠草的花瓣分明是冒充金银花,可为何秘方上却没有金银花这一味药材。 除非有人做贼心虚,生怕证据毁灭的不够干净,以防万一才干脆直接抹掉。 “你们是说凶手是上官姑娘?”花萤在听了他们的一番话后,总算是捋清了他们怀疑之人。 “可她为何要这么做?那可是她的亲生父亲啊!”花萤不解,她想起白天见到的上官柔,明明是温婉贤淑的大小姐,半点儿也不像是会给人下毒的坏蛋。 更何况,死的人还是她的亲生父亲。 “只怕其中原因,只有她自己才清楚。”齐威在开封数年,久闻上官柔的才女之名,一直想着有个机会能与她见上一面。 他万万没想到,她会是以罪人的身份和他相见。 “齐大人,如今的证据还不足以让她认罪,为免打草惊蛇,这几日先不要再派官府的人去上官府了。” “下官明白。”齐威认同地点头应道。 “过几日找个由头把牢里扣押的道士们放回去,就说案子已经有了结论。”沈墨珩皱眉思考了一番又道,“等他们放松的时候,便是最佳的收网时间。” 第三十九章 临近子时,夜色渐深,就连月亮也泛起困意,躲进了云层后面。 上官府周围一片寂静,能听见风吹树叶的沙沙响声。 此时后院内,众人都已经入睡。 然而在后院偏远的一处房中却隐隐有微弱的灯光透出。 这个房间曾经是上官谦大房吉秀娥去世前居住的地方。 吉秀娥是上官谦的原配夫人,人人都道上官谦在夫人得病后仍不离不弃,甚至因为她而疯魔,拼命炼制丹药,想要找出一种长生不老之法来救她。 事实却不然。 三年前,上官谦沉迷炼制丹药的时候,吉秀娥还没有染病。 后来,吉秀娥因为作为大夫人要兼顾整个候府,不仅要照顾府中上下,还要兼顾外头的传言,活生生被累病了。 她这一病,就没再起来过。 而从她生病的那一刻开始,上官府的人心也都散了。 她的两个孩子上官瑞和上官柔曾经不止一次去找过上官谦,可他根本不闻不问,一心只在他的丹药身上。 他还说:“等我练成了长生不老的丹药,你们的母亲会好起来的。” 吉秀娥早便对他失望透顶,主动要求搬去后院最偏远的房中。 吉秀娥死的那一日,上官瑞和上官柔被上官谦拉着一起去了炼丹房中,等他们回来的时候,她的身体都已经凉透了。 一晃眼,三年过去了。 上官瑞和上官柔还是无法忘记那一日看见的情景。 他们的母亲,一个名门淑女,就这样死在一个狭窄的房内,孤零零一人。 他们甚至能想象,她死前有多么绝望。 这些年,他们活在深深的自责中。 除了自责以外,更多的是对父亲的恨意。 一个自私自利的伪君子,一个无情无义的男人,他根本不配再活着。 这三年,他们忍气吞声,处处配合上官谦,便是在等待一个机会。 一个可以彻底解放整座上官府的机会。 - “妹妹,我们该怎么办?想不到此事竟然惊动了金吾卫,我看白日来的那位沈大人看起来十分精明,只怕不容易骗到他。”说不上为什么,上官瑞自从沈墨珩和花萤离开上官府之后,便一直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总觉得他们临走前的眼神有些怪异,似乎隐含着什么。 他怕他们真的查到了证据,届时妹妹和他都逃脱不了被抓的命运。 “大哥,你不必烦忧。”上官柔轻声安抚道,“我给他的秘方上已经将金银花去掉了,就算他能想到杏仁和苦杏仁的区别,但也没什么证据。” “妹妹,我……”上官瑞无奈地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说下去,拍了拍上官柔的肩道:“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好。” 看到上官柔离开时的纤细背影,上官瑞握紧了拳头:他要镇定!妹妹都可以为了这个家付出,他一个男人更不能躲在别人身后,受人庇佑。 他已经决定了,就算是被他们侥幸查出来,他也要替妹妹扛下一切。 她还年轻,该有美好的未来。 - 就这么风平浪静过了三日,这天一早,齐威便按照事先同沈墨珩、花萤商量好的,将牢中的一众道士放了回去。 在放他们离开前,还特意放了风声,说案子已经有了进展,马上就可以结案了。 那群道士被放走后,有的直接离开了开封城,有的还是回去了上官府。 回到上官府的道士们果然不负所望将听到的消息告诉了上官府中的人。 听说案子有了进展,有人欢喜有人忧。 正厅内,上官家的人齐聚一堂。 三房最先开口:“这京城来的官就是不一样,他才刚到没几日,侯爷的案子就有眉目了。” 她边说着,脸上露出一丝欣慰之情:“只愿凶手早日伏法,咱们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上官瑞闻言有些焦虑地看了一旁的上官柔一眼,倒是上官柔一脸淡然回道:“三娘说的是。” - 夜晚,等人都散去后,上官瑞和上官柔又聚在了一起。 “妹妹,现在该怎么办?” “大哥,你先别急。依我看,那群道士所说的未必是真的。” “什么意思?” “许是他们没有证据,才故意放那群道士回来。”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是在试探我们?” “嗯,如果这个时候着急了,我们就是自乱阵脚,自投罗网了。” “还是妹妹你聪明,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上官瑞说着松了口气:“他们要是真有证据,就会直接来府上抓人了。” “不错。”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我们先不要有所行动,先看看那位沈大人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再做打算。” - 一晃眼已经过去了快七日,花萤百无聊赖地坐在开封府的亭子里,托着腮看着空中飞舞的蜻蜓。 沈墨珩就在她对面,手里正拿着他们离开长安前绘制的地图。 “墨墨,你说这么久了,怎么上官府那边一点儿反应都没有?”花萤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会不会他们已经看穿了我们的策略?” 沈墨珩闻言收起了地图,瞥了花萤一眼,笑道:“应该吧。” 毕竟对方是开封城的才女,聪慧非常,他们的计策,她能识破也很正常。 “那我们该怎么办?她要是识破了,不就不会上当了?那我们要怎么找证据?” 齐威不知何时来了亭内,听见了花萤的话应道:“其实她会识破也早在意料之中,我们还有后手准备。” “后手?” “没有证据,我们可以制造证据啊。”沈墨珩见花萤一脸茫然,禁不住嘴角微微扬起,直看得一旁的齐威都有些愣住了。 他之前听闻金吾卫的首领沈墨珩年少有为,但为人冷漠不好接近,如今看来许是大众对他有误解。 在齐威怔愣间,沈墨珩对花萤勾了勾手,等她凑过来,才低声道:“放走那些道士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第二步就要看你的了。” “我?!”花萤不敢相信地指了指自己,沈墨珩点了点头,随即又在她耳边嘟囔了几句,花萤眼睛不由睁大。 这……真的可行吗? 第四十章 “这样……真的可以吗?若我这么做了,她真的会认罪吗?” “会。”沈墨珩看出花萤的心思,开口道:“像上官柔这样心思缜密之人,她断然是不会将证据保留,甚至会想尽一切办法,尽可能清除蛛丝马迹。我们之前去上官府的那一次,你应该也已经察觉到了。” “是啊,上次要不是你们碰巧找到了炼丹炉上残留的断肠草碎屑,这个案子也不会这么快就有进展。”一旁的齐威听了他们的话,禁不住开口附和道。 “上官柔以为她已经将所有证据毁灭,才会放心大胆地放官府的人去进去查案。” “沈大人刚才说没有证据便制造证据,如今又说第二步需要花萤姑娘,难道制造证据这种事必须要花萤姑娘来做才可以?” “嗯。”沈墨珩只是应了一声,并没有告诉齐威花萤的真实身份。 齐威虽然疑惑,却也不好多问,他看看心照不宣的两人,半晌才开口道:“那接下来便是准备证据,随时收网咯。” “不错。”沈墨珩点了点头:“需要准备的东西还要劳烦齐大人。” “这是下官份内之事,沈大人尽管吩咐便是。” - 子时,夜深人静。 开封城主街上空无一人,入目可见的只有一些店铺的旗子随风摆动。 白日,齐威按照沈墨珩的嘱托已经准备好了一些苦杏仁、杏仁以及金银花和断肠草,同时还找人模仿上官柔的笔迹写了好几份他们猜想的丹药原配方。 花萤和沈墨珩带着这些东西出了开封府衙,临近上官府的时候,花萤恢复成了妖精形态。 上一次在长安城,若不是慕离烙身份特殊,能够看见花萤原本的样子,他们的计划也是可以成功的。 不过这一次,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毕竟上官府内多是些凡人,不懂得什么法术。 就算是之前被关在牢中的那些道士,他们见到花萤也都没有什么反应,大约是修行不够,还无法感知花萤身上的妖气。 再怎么说花萤也是一只活了六百多岁的妖精,她的修为比起一般普通妖精高了数十倍,又懂得隐藏妖气,寻常人很难察觉她的与众不同。 “墨墨,我进去了。”到了府门前不远处,花萤对着隐匿在巷中的沈墨珩说道。 “一切小心。”沈墨珩关切地望着她道。 “放心吧,我很快回来。” 花萤说完不等他回应,展翅便飞进了上官府。 不久之前才刚来过一次,她凭着记忆很快便找到了炼丹房的位置。 自从上官谦出事之后,炼丹房就没有锁过,就连里面的摆设也没再动过。 这反而方便了花萤。 她不必费心去寻找钥匙开锁,径直就可以进去了。 按照之前安排好的,花萤将材料和配方分别藏在炼丹房中不同位置后,很快便走了出来。 夜色渐浓,皎洁的月光洒落在庭院中。 四周一片寂静,偶尔还能听见虫鸣声。 花萤环顾四周,发现远处的一间偏房灯还是亮着的。 有些好奇地朝那个房间走近了些,透过窗户的缝隙,她隐约看见有两道人影。 她只是偷偷看了两眼,没再过多停留,很快便离开了。 房内不是别人,正是上官瑞和上官柔两兄妹。 “妹妹,我最近几日右眼皮总是跳个不停,你说会不会是什么不祥之兆?” “大哥,你别多想,我看那沈大人最近也没了动静,想必这案子很快便会结了。” “但愿如此,希望我是杞人忧天。” - 上官府外,沈墨珩就等在不远处,一看见花萤出来便赶忙迎上前来,关切道:“没事吧?” 花萤摇摇头,笑着睨了沈墨珩一眼:“墨墨,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沈墨珩闻言怔了怔,半晌才道:“上次在长安,要是我再晚些找到你,你就会被慕离烙抓去了……” 花萤知道沈墨珩一直很在意这件事,他总觉得上次是他的疏忽差点儿害了她。 “墨墨,上一次只是个意外。”花萤一把拉住他,她的手很暖,沈墨珩只觉得有一股热流通过掌心流向他的四肢百骸。“你并不知道慕离烙可以看见妖精,我知道若你知道,你根本不会让我去。” 花萤说着笑了笑,拉着他的手转了一圈:“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夜色中,沈墨珩看见她笑靥如花,微一扬手,便有数只萤火虫在他们周围飞舞。 萤火虫的光亮,照亮了他们回去的路。 “我们赶紧回去吧,明天还是早点儿起来呢。”花萤说着看了看四周,感叹道:“天有些凉了,萤火虫快要飞不动了。” 沈墨珩闻言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看见萤火虫的亮光确实比起之前夏日里看见的弱了很多。 不等他多想,花萤已经拉着他往开封府衙的方向走去。 - 翌日清早,上官府外聚满了官差。 一大早,齐威便带着一众兵差来敲上官府的门。 当然,沈墨珩和花萤也在。 上官柔带着几名仆从开了门,见到如此大的阵仗,并没有过于惊讶,反而淡然问道:“不知大人清早前来所为何事?” 齐威往前走了几步,离她更近了些才道:“上官姑娘,本官接到举报说杀害上官侯爷的犯人如今就在上官府中,在炼丹房里还有犯人没来得及消除的重要证据。” “哦?”上官柔心下一颤,可面上却还是淡定无比:“之前大人派了不少人来搜查都没有找到什么证据,就连京城的金吾卫沈大人亦是空手而归。大人今日却忽然如此说,不知大人从哪里得到的这消息?莫不是被人骗了?” “是不是真的,搜一搜就知道了。”齐威也不甘示弱:“为了找出杀父真凶,上官姑娘应该也不介意本官再去搜上一搜吧?” 就在上官柔和官府僵持的这段时间里,上官瑞已经去了炼丹房。 刚才他就在妹妹身后不远处,听见官府的人说有证据在炼丹房,他便赶忙过来找。 不管是真是假,小心一些总不会错的。 上官瑞思索间已经到了炼丹房中,他飞快地在房中找了一圈,很快便找到了花萤放在里面的材料和好几份丹药配方。 顾不上多想,上官瑞一心想着替妹妹消除证据,赶忙将这些东西拿出了炼丹房。 他刚拿着这些东西离开炼丹房,远远便看见上官柔带着官府的人浩浩荡荡正往炼丹房的方向走来。 他赶忙带着东西去往偏院,吩咐仆从在偏院挖个坑,先将这些东西一股脑儿全丢到了坑里埋了起来,只等着一会儿官府的人走后,再好好处理。 炼丹房内,齐威带着一众衙役搜了好几遍也没有什么发现,脸上难免露出一丝尴尬。 瞥见他表情变化的上官柔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不满道:“齐大人刚才是如何信誓旦旦说这里有证据的?如今证据没找到,这炼丹房倒是被翻得不成样子了。” 齐威:“……” 沈墨珩和花萤就站在两人身后不远处,见上官柔颇为得意地训斥齐威,沈墨珩忽然问道:“怎么不见上官姑娘的兄长?” 他此话一出,上官柔脸色一变,还未来得及回答,便听见房外传来衙役的声音:“大人,上官瑞带到。” 众人顺着声音向外望去,看见上官瑞有些狼狈地站在房外,衣摆处还沾着新鲜的泥土。 “大哥,你怎么了?”上官柔刚要走上前去,却有衙役将一包东西丢到了她的脚边。 东西散落,等她看清后不禁大吃一惊。 “不、这些不是我们的东西,是有人要陷害我们。”上官柔后退了几步,随后跑向齐威身边,一把拉住他:“大人明鉴,这些证据根本是有人刻意陷害。” “哦?既然是有人陷害?为何要藏?”齐威甩开上官柔,冷声问道。 此时上官府的众人都已经聚在了炼丹房外,听见齐威的话,又看见一包沾着泥土的东西,都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沈墨珩和花萤对视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笑了笑。 如果这些证据被放置在炼丹房中,不曾有所变动,被官府的人查出来,上官柔咬定有人陷害,他们也是无可奈何的。 可如今就大不一样了。 这些原本的假证据,因为上官瑞藏匿的举动全部都变成了真证据。 因为若是假的,根本没有藏起来的必要。 可若是真的,为什么要藏? 只能说明他们心中有鬼。 上官柔显然也是已经明白了这一点,她有些沮丧地站在一旁,久久没有开口。 而门外的上官瑞后知后觉察觉到了,慌忙踏入门中道:“大人,一切都是我的主意,和我妹妹无关,你们要抓便抓我。” “大哥,不必说了。”上官柔垂着头,声音有些闷闷的,良久她抬起头来,眼中含泪,苦笑道:“我才是主谋。” “你们两人都随我回去,详细的作案过程还需再做审问。”齐威虽然早已经知道凶手,可他心中还抱有一丝期待。可这一丝期待,在上官瑞和上官柔开口的瞬间已经破灭了。 听了两人的话,最震惊的还是上官府的家人。 “怎么会?柔儿你……你为何要这么做?”上官谦的三房不敢置信地看着上官柔,她的印象中,上官柔从来都是温婉的千金小姐,又怎么可能会做出弑父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三娘,我走后,上官府便交给你照看了。”上官柔被衙役带走前,最后看了一眼上官府,对着三房叮嘱道。 - 上官谦的案子总算是水落石出,因为上官谦沉迷炼制丹药,对结发妻子不闻不问,使她郁郁寡欢而死。 她的两个孩子对于此事怀恨在心,对自己的生父起了杀心。 弑父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自然法理不容,上官柔被判秋后问斩,上官瑞作为从犯被判□□二十年。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上官府原本还在的人也都散了,一时间原本风光的上官府就这么没落了。 看到这种结果的花萤心中唏嘘:不管上官柔有何苦衷,在她拿起屠刀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没有资格再去控诉别人了。 第四十一章 解决了上官谦的案子后,沈墨珩、花萤便同齐威道了别,继续沿着河南道去往下一座城市蒲州。 虽说上官谦的案子与慕离烙并无干系,但这并不代表他回流霞谷的路途中就不会对途径的其他几座城市下手。 以防万一,沈墨珩和花萤还是加快了脚步。 快马加鞭走了将近半月,总算是到了蒲州城。 蒲州作为一座古城,相传是上古三皇之一神农的家乡。 一入蒲州,远远便能看见主街上的标志钟鼓楼。 在大梁,钟鼓楼是各座城必不可少的存在,它的作用主要是用来为城中百姓们报时。 蒲州城的钟鼓楼靠近西城门,巳时刚到,走在街上远远便能听见鼓声。 中秋已过,秋意渐浓,走在街上,迎面便觉一股冷风迎面吹来。 花萤被这股冷风一吹,忍不住颤了颤,下一秒便觉得身上一暖,原来是沈墨珩把身上系着的披风给了她。 “谢谢。”花萤道了谢,还未来得及多说什么,便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让开!让开!” 两人疑惑地回头望去,看见有一队官兵从城门外骑马而来,街上的行人纷纷避让。 领头的兵差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他手中拿着一张告示,急匆匆下了马,将告示贴到墙上后,才又重新上了马,带着一队人马扬长而去。 等他们走远之后,百姓们才围上前来,指着刚刚张贴的告示议论纷纷。 沈墨珩和花萤好奇地凑上前去,等看清了告示的内容才算稍微明白了过来。 告示上写的是蒲州城外栾山土匪的事情。 栾山本是蒲州城百姓踏春赏秋的好去处,可自从一年半年以前有一伙土匪霸占了栾山,占山为王之后,栾山便再也不是普通百姓可以去的地方了。 许多靠打猎和砍柴为生的蒲州百姓,因为这伙土匪的出现,只能舍近求远去很远的山上谋生。 为了节省成本,很多人一去便是数月,不少家庭因为这样聚少离多。 不但如此,那伙土匪往日占山为王,将山中的资源据为己有。 一到逢年过节,还会杀到山下城中抢夺钱财和食物。 官府曾经派人前去镇压,企图想要将他们全部抓住,可不知为何一到山上便跟中了邪一般,凡是去过栾山上的官兵回来后死的死、疯的疯。 渐渐的,栾山上有邪祟的事情也就慢慢在蒲州城传开了。 也因为这样,蒲州的历任官员都没能将这伙土匪给剿灭。 “这告示上说要是能协助官府剿灭邪祟,可以得黄金万两。” “黄金万两确实很有诱惑力,但是也要有命花啊。” “说的也是,不过我看这新上任的刘大人倒是和之前几位不同,知道栾山上有邪祟,不单单是一伙土匪那么简单。” “其实之前那几位也是知道的,只是这种事情不好明说。” “我记得一月前不是有几位自称会法术的人被官府召了去,他们后来不是去了栾山吗?”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记得他们的穿着打扮都很异域风,为首的那位好像还被他的同伙称作巫祝大人?” 。…… 花萤和沈墨珩听见他们的议论声,连忙开口问道:“这位兄台,你刚才说见到过南疆的巫祝?” “是不是南疆不清楚,不过那些人确实是那么称呼他的。” “墨墨。”花萤闻言开口唤道,沈墨珩心领神会。 既然是打扮异域,被称作‘巫祝’同时又是一群人,多半应该就是慕离烙了。 这么想着,沈墨珩走到了告示前,一把撕下了告示。 围观的百姓都吃了一惊,有不少人开口劝道:“小伙子,年纪轻轻可别想不开啊。栾山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能不去就别去了。” “是啊,你身边还带着位小姑娘,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小姑娘考虑考虑,快趁官府的人没发现把告示贴回去。” 。…… 他们的话音未落,已经有衙门的人走了过来。 看着沈墨珩和花萤被衙门的人带走后,不少人纷纷摇头惋惜。 多好的年轻人,可惜了。 第四十二章 沈墨珩和花萤跟着衙役到了府衙中,远远便看见厅中有位穿着官袍的人站在那里,正背对着他们。 若是他们没有猜错,他便是百姓口中那位新上任的知府大人了。 “大人,揭榜的人已经带到。” “知道了,退下吧。”衙役将沈墨珩和花萤带到大厅后便离开了。 等衙役离开后,他才缓缓转过身来,刚一转身他便愣在了原地,半晌才道:“阿珩?” 沈墨珩也是一愣:“刘骋?” 花萤也是一脸茫然:“你们认识?” “阿珩真的是你?!你怎么会来蒲州了?”刘骋朝沈墨珩走近了些,脸上露出一丝惊喜之情:“说起来,我们也有许久没见了吧?” “嗯。”沈墨珩应了声,转向花萤道:“这位刘大人是我昔日的同窗好友。” 花萤闻言礼貌地对着刘骋笑了笑,听见沈墨珩道:“她是花萤,也是我的好友。” 刘骋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促狭,随即笑道:“就是因为看见你身边带了一位姑娘,我才不敢认你。什么时候咱们阿珩转了性子,竟会主动结识姑娘家了?” 沈墨珩不理会他的打趣,径自道:“我们这次来蒲州是为了追查一件萱草的案子。” “萱草的案子?”刘骋闻言收起了笑容,听见沈墨珩又道:“刚才在街上看见告示,听说栾山上土匪猖獗,而且似有邪祟作怪。” “我才刚上任不满两个月的时间,我知道的关于栾山的事情也多是前几任知府留下来的信息。” “那一月之前来到蒲州的巫祝,你应该见到了吧?” “见到了,那群人都是南疆的打扮,为首的那位手中还有一根权杖。”刘骋闻言仔细回忆道。 花萤闻言激动地扯了扯沈墨珩的衣袖,低声道:“墨墨,应该就是慕离烙。” 之前在开封处理上官谦的案子耽误了不少时间,后来才发现和慕离烙无甚关联。 想不到这一次到了蒲州,竟然有了慕离烙的下落。 “那位巫祝可姓慕?”沈墨珩又问道。 刘骋摇了摇头:“那群人一直喊他‘巫祝大人’,我询问他如何称呼时,他也并未正面回复我,只与我说有办法对付山上的土匪。” “所以,你便同意他们上山了?” “不错。他们看起来都是懂法术之人,对付那伙土匪,应该比寻常人要容易得多。”刘骋说着顿了顿又继续道,“我原本是这么认为的,直到后来……” “后来如何?” “他们去了栾山几日都没有消息,我派了一队人马去山上找寻,结果派去的人也都没了消息。” “这些日子我不停派人去山上搜寻,可兵差回来后交代,到了半山腰处便有浓雾四起,凡是再往上走的兵差都没了音讯。” “那么说无法确定栾山上是什么情况了?” “所以,我才特意张贴告示,打算寻找能人异士去往栾山。没曾想,揭下告示的竟会是你。” “我既然揭下告示,自然是已经做好了要上山的打算。” “可是……”刘骋欲言又止,半晌才道:“栾山凶险非常,你贵为金吾卫之首,若是出了什么事,我如何向皇上交代,又如何面对苏大人?”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沈墨珩说着瞥了一眼身旁的花萤,花萤心领神会,笑道:“刘大人放心吧,我可是毒圣的徒弟,有我在墨墨身边,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毒圣?!你是说萧无痕前辈?!”刘骋原本还疑惑沈墨珩为何带着一位小姑娘在身边,听她这么说不禁大吃一惊。 “是。” “姑娘年纪轻轻就能得到毒圣的青睐,难怪阿珩会将你带在身边。” “事不宜迟,我们立刻便动身去栾山。” 听了沈墨珩的话,花萤点了点头,刘骋赶忙道:“我派一队人马护送你们过去。” “不必,只需找几个人带我们去栾山脚下便可。” 刘骋明白沈墨珩的顾虑,毕竟如今栾山上凶险非常,若是再派一队人马上山,也是平白无故枉送性命。 “好吧,你们注意安全,若是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便立刻回来。” “放心吧。” - 沈墨珩和花萤在兵差的带领下,很快便到了栾山脚下。 等兵差离开后,两人站在山脚下望去,远远便看见半山腰处有一层浓雾。 “墨墨,这里有很浓的妖气。”花萤原本在贴告示的兵差身上闻见了淡淡的妖气,她当时没法确认。 直到到了栾山下,她看清楚了山腰处的浓雾后,才敢确认这分明就是妖气。 沈墨珩也正想说,听花萤这么说,便认同地点了点头。 “我们走吧。” 两人一同往山上走去,越往上走,妖气渐重。 直到到了半山腰处,白白的浓雾挡住了视线,两人暂时停住了脚步。 “墨墨,这山上不是住着一群土匪吗?他们身上怎么会有妖气?”花萤禁不住说出心中的疑惑。 沈墨珩沉吟了片刻,拉着花萤往浓雾中走去。 穿过浓雾后,没多久他们便到了山顶。 山顶的雾气比起山腰处淡了许多,远远便能看见有座山寨。 在山寨旁有几棵大树,树底下似乎堆着什么东西。 两人疑惑地对望了一眼,随即一起走上前去,到了眼前才看清楚,树底下全都是白骨。 这些白骨看得出是人的骨头,有些已经发黑了,有些上面还冒着绿色的气体。 在骨头旁边有一些破旧的衣服,隐隐能看出是兵差的官服。 “这!”花萤吃了一惊凑上前闻了闻,刚要动手去碰就被沈墨珩一把拉住:“别碰他们。” “这些骨头上有黑气,分明已经妖化,若是寻常人接触到,很容易便会迷失心智,变得癫狂。” “没关系,墨墨。你忘了,我也是妖啊,而且我不怕毒。”花萤说着重新伸手去拿了一块骨头,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半晌才道:“这个上面似乎有淡淡的萱草气息。” 沈墨珩闻言一怔,听见花萤说:“既然有萱草的气味,说不定慕离烙真的在这里,我们去看看吧。” “好。”沈墨珩应了声,两人一同往寨子中走去。 第四十三章 山寨的大门前没有人看守,他们很容易便走了进去。 可刚进去山寨没多久,很快便有一群人围了上来。 说是人,并不是很确切。 他们有的长了獠牙,有的带着尾巴,面目狰狞,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是披了人皮的妖怪。 “呔!你们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家伙是从哪里来的?!竟然敢闯寨,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那群人中最靠前的一位手中拿着一把弯刀,一双猩红的眼睛正不怀好意地瞪着两人,仿佛下一秒他便会扑上来。 沈墨珩将花萤挡在身后,冷哼道:“你们就是之前洗劫山下的土匪?” “一个毛头小子居然敢在爷爷的寨子里放肆,看你细皮嫩肉,不拿来炼药倒可惜了。小的们,给我上,把他抓住,我要活的。”那人说了声,身后的众人齐刷刷应道:“是,二当家。” 沈墨珩原本已经将手放到了腰间的剑上,就在要拔剑之时,他撞见花萤投来的目光,两人默契地收了手,被一伙土匪抓起,径直带去了正厅。 正厅内,大当家正和众兄弟饮酒作乐,厅内最中央处放着一座大大的炼丹炉,炉中此时正在炼制着什么东西,不时冒出青绿色的烟。 二当家一行人推开门,沈墨珩和花萤便被一同丢进了正厅内。 “花萤,你没事吧?”沈墨珩和花萤都被他们绑了起来,被这么一丢,两人都到在了地上,沈墨珩尽力地抬了抬胳膊给花萤挡了下,缓和了她落地的撞击。 “我没事,墨墨,你呢?” “我也没事。” 刚才在山寨门前,要不是听了土匪的话,沈墨珩也不会故意被他们抓住。 这座山寨看起来很大,想要很快搜寻到土匪的窝点还是有些困难。 若是直接大动干戈,定然会惊动整个寨子的人,届时他们未必能查到自己想要调查的东西。 还不如先佯装被抓,观望一番,借此机会也好打探一番。 事实证明,他们的决定是对的。 他们一被抓住便立刻被带到了土匪们聚集的正厅中,若是他们没猜错,坐在最上面的那个彪形大汉青目獠牙,显然已经妖化,看他坐的位置应该就是这个山寨的主人了。 “他们是谁?”不等他们多想,土匪头子已经走了下来,径直到了两人面前。 他边问道,边疑惑地蹲下了身子,想要看个仔细。 “他们是刚才我们在寨子中巡视发现的,看他们细皮嫩肉的,想来是炼丹的好材料,便带回来给你过目。”二当家的说着嗤笑了声,走到沈墨珩的身后,用脚踢了踢他的佩剑:“看这小子身上带着剑,我还以为是什么厉害角色,没想到就是个菜包。” 他话音还未落,便觉得脚一麻,下一秒就瘫坐在了地上。 “二弟,你怎么了?”大土匪头子疑惑问道,不等二当家回应他,他只觉得胸口一痛,沈墨珩不知何时已经松开了绳子,一把剑径直刺入了他胸膛内。 土匪们见状纷纷上前,一瞬间便将两人围了起来。 沈墨珩将剑拔出,只听见土匪头子闷哼一声,胸前流出了绿色的浓稠液体,整张脸涨得通红。 “墨墨,小心!”花萤眼尖地看见土匪头子抡起胳膊朝沈墨珩打了过来,将手中的麻痹针丢了出去,只听见土匪头子一声哀嚎。 周围的土匪们见状都有些怂了,没人敢先冲过来。 此时二当家还躺在地上,他嘴角沁出了血丝,脸色也变得苍白,嘴中不停地念着:“给我!快给我!” 有靠近炼丹炉的土匪见状,飞快从丹炉中捞了一块冒着青烟的东西丢到了他面前。 东西一落地,他便如同饿狼扑食一般一把抓起,不顾一切啃了上去。 沈墨珩和花萤惊讶地看着这一幕,二当家如今在啃的分明就是一根还带着血肉的骨头。 他的眸子血腥,眼神空洞,看起来仿佛失了魂一般。 沈墨珩见状,一掌击在他的后背,他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是谁指使你们用活人炼药的?”沈墨珩在寨子外看见那堆白骨时,本已经有不详的预感,可他不愿多想。 然而,事实如今就摆在眼前。 “墨墨,这里面有很重的萱草味。”花萤不知何时已经到了炼丹炉面前,炼丹炉的盖子已经被打开,她皱着鼻子闻了闻,目光转向正围在他们周围的土匪们。 “他们应该都已经中了毒,迷失了心智。”沈墨珩此时心中已有大概定论,他无奈地瞥了一眼面前还躺在地上打滚的土匪头子,一脚踩到他的胸口冷声道:“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的萱草是从哪里来的?” “大侠饶命!这萱草是一月前有位巫祝赠予我们的。”土匪头子如实说道:“他知道我们用活人炼药,给了我们一些萱草,说对于炼制丹药大有裨益。” “那他人呢?” “他给了我们萱草之后没多久,便离开栾山了。” 沈墨珩:“……” 本以为好不容易掌握了慕离烙的行踪,如今看来又是一场空。 “那这活人炼药又是谁教你们的?”花萤此时也已经从炼丹炉旁走了回来,作为一只妖精,她以为自己见到的已经够多了,但活人炼药这种事情还真是头一次见。 ‘活人炼药可以长生’这种听起来就是骗人犯罪的话,但凡是稍微有脑子也不至于就这么信了吧? “这个、这个是我们之前占了栾山后,偶然发现的一个秘方。它原本就刻在栾山山顶的石壁上,还有瘴气的炼制方法也都写在了上面。” 土匪头子:“为了保护寨子不被官府侵扰,我们炼制瘴气也是无奈之举。” 沈墨珩:“你口中的无奈之举,让许多官兵死的死,疯的疯。你们这不叫无奈,叫自私!” 土匪头子:“秘方上写着活人炼药,可以令服药者长生不老,与天同寿。我们也是一时鬼迷心窍,大侠饶命,我们以后不敢了。” “不敢了?”沈墨珩冷冷地反问道:“你一句轻飘飘的以后不敢,所有死去的无辜人就会因此活过来吗?” “或许你们近一年有没有照过镜子,知道你们如今是什么样子吗?人非人、妖非妖,活脱脱的怪物一般,却还惦记着妄图长生?” 第四十四章 沈墨珩在花萤的帮助下,很快便将一众土匪都绑了起来。 只有土匪头子被他们押着出了山寨,按照他们的指示带着两人去往山顶处。 出了山寨后往前走一段路,远远望去便看见有一座石头垒成的云梯,直直通向最高处。 在土匪头子的带领下,两人上了山顶,果然看见他所说的那块山顶的巨石。 石壁上刻满了字,正如土匪所言有‘活人炼药’也有‘瘴气炼制’的方法。 “墨墨,你看。”花萤绕着巨石走了一圈,到了巨石的背后,凑近看了看,对着一旁的沈墨珩招了招手。 沈墨珩闻言凑上前来,顺着花萤指的方向望去,看见巨石背后有一层厚厚的黑色蒙尘,看起来不像是原本便有,更像是后来有人刻意弄上去的,似乎是要掩藏什么。 花萤抬手碰了碰那块巨石,一道光芒闪现,蒙尘很快便消失了。 观及此景,一旁的土匪头子先是吃了一惊,随即跪在地上:“仙子,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做人,再也不敢为非作歹了。” 蒙尘散去后,巨石的背后刻着的字体也都逐一浮现。 原来巨石背后刻着的是‘活人炼药’的秘密,‘活人炼药’是一只妖怪为了报复人类故意刻在上面的,实际上‘活人炼药’不但不能长生不老,反而会让人丧失心智,逐渐变得疯狂,最后会非人非妖,七窍流血而亡。 除了这个秘密之外,巨石背后还附着瘴气破解的方法。 花萤原本就不怕毒,又是毒圣萧无痕的徒弟,看见瘴气的破解方法后,她很快便提议,山腰处的瘴气由她来破解。 沈墨珩没有阻止她,反而是笑着应道:“好。” 重新回到山寨后,花萤很快便按照巨石上所写的炼好了破解瘴气的药粉,她将药粉收好后,便先离开了山寨。 沈墨珩则留在山寨中负责处理残局。 当花萤将山腰处的瘴气解开,重新回到山寨中时,沈墨珩已经将一众土匪们全都绑了起来。 他们中许多人已经昏迷没了意识,还有一些虽然失去了理智变得疯狂,却因为中了花萤的麻痹针而无法动弹。 “墨墨,我们先去山下找官兵,等兵差上来之后再一起带着他们下山吧。” “好。” 两人一同下了山,临近山脚时,果然远远便看见有一队官兵已经等在山下。 领头的兵差见两人下了山,迎上前来。 不等他开口询问,沈墨珩已经将山上发生的事情粗略地叙述了一遍。 领头的兵差心领神会,示意身后的官兵们跟着他一同上山,很快他们便押着一众土匪重新下了山。 沈墨珩和花萤先一步回了蒲州城中,他们才刚一踏入蒲州城,映入眼帘的便是百姓们惊讶的脸庞。 城中的百姓们一早看见沈墨珩和花萤揭了告示,又见他们独自去了城外,不少人心中好奇,等着看后续发展。 他们聚集在主街上,一边寒暄着家长里短,一边讨论着近些时日栾山上发生的怪事。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沈墨珩和花萤能这么快回来,更没想到他们会安全下了栾山。 更令他们吃惊的还在后头,当沈墨珩和花萤在众人的注目下去往府衙时,兵差们也已经押着一众土匪们入了城。 蒲州城的百姓见状先是吃了一惊,随后便是欢呼雀跃。 被土匪威胁了那么久的蒲州城,终于就要重新恢复往日的安宁了。 第四十五章 沈墨珩和花萤刚一踏入府衙的大门,迎面便撞见了刘骋。 刘骋见到两人先是一愣,随即面露喜色:“阿珩、花萤姑娘,听衙役来报说半山腰的雾气已经解除,我正担心你们想去看看。” “大人,土匪们已经都被押回来了,如何处置还请您定夺。”不等沈墨珩和花萤回应,身后便传来了兵差的声音。 刘骋抬眼望去,看见兵差们正押着一群面目狰狞、打扮各异的人,仔细看看他们身上的穿着有山寨的标志,他才终于确定这群人不是别人,正是为非作歹害了蒲州城一年半的那群土匪。 “先把他们押入牢中。”刘骋说罢,兵差们应了声带着土匪们离开了。 等他们走远后,刘骋还是止不住讶异:“他们这样……” 沈墨珩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他们以活人炼药,不少人已经迷了心智,变得癫狂。” “难怪我见他们之中有人带着尾巴,还有人头上长了犄角……”刘骋知道这世界上除了人以外,还有许多未知的生灵,妖便是其中一类。 可这群土匪原先本是人类,如今看他们的样子却不能算是人了。 冷静下来之后,刘骋看向沈墨珩和花萤才想起来问:“你们上了山,可有见到那位巫祝?” 沈墨珩摇了摇头,刘骋惋惜道:“那这萱草案岂非线索又一次断了?” “那倒未必。”沈墨珩说着见刘骋面露疑惑,又道:“至少我现在已经知道他曾经来过蒲州。” “那你们下一步作何打算?”刘骋又问道。 “这一次路过蒲州碰巧解决了土匪的事情,在回来的路上我和花萤已经商量过,等将土匪们带回来见了你以后,便离开蒲州去往江陵了。” “这么快?!”刘骋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要走,难免有些惊讶。 “我们一路上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那萱草案的凶手沿路或许还会有所行动,为了尽快阻止他,我们必须加快速度了。” 刘骋理解地点头,在之前沈墨珩已经同他说过,萱草案的凶手似乎对王公贵族颇有敌意,他费尽心机搜集的萱草,为得便是引导王公贵族炼制丹药。 可萱草有毒,人若误食轻则大脑受损,重则死亡。 生死之事,实非儿戏。 “既然你们已经决定好,我也不再强留。不过你们稍等片刻,容我让属下为你们准备好银两和干粮,以备不时之需。若是案子处理好了,再路过蒲州城时,可要记得回来小住几日。”刘骋说着对着身后的衙役吩咐道:“快去准备马车和银两。” 衙役应声离开,沈墨珩本想推辞,在撞见他真诚的目光后,半晌应道:“好。” “多谢刘大人。”等两人上了马车后,花萤礼貌开口道。 “阿珩平日里只顾处理案子,鲜少关心自己的身体,天气渐渐转凉,花萤姑娘在他身边,记得多多照顾他。” “放心吧。”花萤应得迅速,刘骋笑着对两人招了招手,马车帘子拉了下来,马车很快便出了城,往江陵的方向而去。 - 在路上,花萤看着马车上准备好的各种点心和食盒里热腾腾的饭菜,感叹道:“墨墨,这位刘大人对你真不错。” 沈墨珩无言笑笑,之前他与刘骋相识时,两人都还是稚气未脱的少年郎,一晃几年过去,他们如今也有了各自的天地。 有些朋友就是这样的,即便许久未见,没有联系,也不会变得生疏。 吃饱之后,花萤在马车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睡梦中,她又一次见到了雾览镇山洞中的藤蔓妖,他浑身是火,突出的眼睛布满血丝,瞪着她问:“你也是妖,为何要阻止我?!我只是想要活着,何错之有?!” 他说罢,藤蔓的触手带着烈火朝她袭来,直直掐住了她的脖子。 花萤想要抬手拍开,却抬不起手来,她的额头沁出了汗水,下一秒惊醒了过来。 面前的景象渐渐清晰,她还是在马车中,藤蔓妖的身影早已不见。 “做噩梦了?”沈墨珩原本在闭目养神,听见花萤急促的呼吸声,担忧地睁开眼来,凑到她身边抬手替她擦了擦汗,柔声问道:“梦见什么了?” “墨墨,我梦见了之前在雾览镇的山洞中见到的藤蔓妖。” “墨墨,如果这个世界上有鬼,他此时一定化成了厉鬼,要不是我阻止了他,他儿子也不会死。他一定很恨我吧。” “不会的。他在临死前用力将你推出了洞外,我相信在那一刻他已经释然了。”沈墨珩开口安慰道。 “为什么人和妖就不能和平相处呢?”花萤说着,想起了蒲州城百姓们看见那群妖化土匪时惊恐嫌弃的目光,如果说他们对于之前的土匪是害怕,那么对于非人非妖的土匪,展现出来的情绪就复杂得多了。 “其实这与人和妖的观念有关,我去往妖精森林的时候,妖精们不是也并不欢迎我这位人类吗?”沈墨珩说着,见花萤张嘴想要反驳,最终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半晌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虽然观念一时间难以立刻改变,但我相信日子久了,总会有所改变的。” “真的吗?”花萤抬眼看他,见沈墨珩点了点头,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第四十六章 快马加鞭走了几日,花萤和沈墨珩很快便到了江陵城。 江陵城南临长江,北靠汉水,水路和陆路都很发达,素有‘通衢’一称。 作为和蒲州城一样的古城,其文化底蕴深厚,深受文人墨客的喜爱,又因地处要塞,亦受到许多往来商客的推崇。 一入江陵城,迎面而来的便是带着江水气息的凉风。 已是秋日,天气渐渐转凉,大街上的百姓都已纷纷换下薄衫,穿起了厚衣裳。 花萤和沈墨珩将马车放到了驿站后,结伴上了街,想着先到街上探查看看,有没有慕离烙的相关线索。 “阿嚏!”刚一离开驿站,迎面吹来的冷风便令花萤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作为一只萤火虫精,天气一冷,她的修为便会大减。 春夏特别是夏天,她的灵力最盛,秋冬灵力相对减弱,冬日最弱。 往常时候在妖精森林中,那里四季如春,根本感觉不到季节的变化。 就算是她偶尔离开妖精森林来外界玩,也多是在夏日,鲜少有像这一次在外面待过这么久过。 花萤想着有些发愣,身上忽然一暖,沈墨珩已经将身上的披风披在了她身上。 “天凉了,是我疏忽。该给你买几件厚衣服,萱草的案子一会儿再查,我们先去衣裳铺里看看吧。”沈墨珩说着,不等花萤回应径直拉起她往远处的铺子走去。 花萤看着被沈墨珩紧紧牵住的手,唇角扬起一抹笑容。 她记得初见他时是在五月份,一晃眼已经到了十月中旬。 时间过得真快,他们认识也有近半年了。 - 江陵城主街上有家齐记衣裳铺,店面宽敞,门口的招牌显眼,站在街上远远便能看见。 沈墨珩拉着花萤进了铺子里,刚一踏入,掌柜便迎上前来。 未等他开口,沈墨珩便将花萤推到了面前,指了指她道:“掌柜的,找几件适合她穿的厚衣服。” 掌柜的闻言笑意盈盈:“没问题,只是不知道公子对衣服的款式有何要求,是要美观为主还是保暖为上?” “保暖就行。”沈墨珩应道,掌柜的了然地点头,对着身后的伙计使了个眼色,伙计心领神会,绕到一堆展示的衣服后面,过了一会儿,抱出一叠厚厚的衣服,放到了一旁的柜子上。 这些衣服看起来好像压在箱中许久,许是平日里不常拿出来,大部分都有了褶皱,看起来有些皱巴巴的。 沈墨珩皱了皱眉,掌柜的看出他的心思不等他开口便道:“公子别看这些衣服有些皱了,这在秋冬可是很受欢迎的棉服。若是姑娘一会儿看中了哪件,我命伙计给你熨平就是。” “去试试吧。”听了掌柜的话,沈墨珩的眉头才舒展开,对花萤说道。 花萤应了声,在伙计的带领下,拿着棉服去试穿了。 沈墨珩坐在衣裳铺里,无聊地望着窗外。 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阴沉起来,黑压压的乌云将太阳遮住,一阵狂风吹过,街上的行人肉眼可见的变少了许多。 刺骨的风从街道穿过,即便坐在铺子里,还是能够感觉到四周的气温一下子冷了下来。 十月虽是深秋,可也并非冬日,这股风中带着阴冷,仿佛一下子便能将人的衣裳吹透,实在不能算是寻常。 不等沈墨珩细想,就有一群官差打扮的人来了齐记衣裳铺内。 “掌柜的,你们的棉服还有吧?”官差一入铺子便径直问道。 “有。”掌柜的刚应了声,兵差便道:“都拿来吧,我们都买了。” “官爷忽然买这么多棉服做什么?” “哎,别提了。我们奉命要去赵家守夜,自然是要穿得保暖些,赵家小姐的事情你也听说了吧?如今这异常的气候说不定也和她有关系。” 。…… 沈墨珩闻言疑惑地站起身来,到了他们面前。 领头的官差被人忽然挡了视线,本要发怒,下一秒却看见了金吾卫的令牌挡在了面前,吃了一惊赶忙恭敬拜道:“不知金吾卫大人在此,险些冒犯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 “免礼吧。”沈墨珩冷声应道,不在意一旁掌柜惊讶的目光,继续追问道:“你刚才为何说这异常的气候与赵家有关?” “是。”领头的兵差应了声继续说道:“大人刚来江陵有所不知,赵家是江陵城有名的富户,前不久赵家小姐却中了邪。赵家请了道士来作法,说是被鬼附了身。” “哦?” “赵家小姐本是江陵城有名的才女,可一月前忽然就痴傻了。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出门,到了晚上也不点灯,说是只有这样才能和家人团聚。” “她是赵家的独女,母亲过世的早,她和赵员外相依为命十余年,如今她性格大变,可急坏了赵员外。赵员外与我家大人是故交,大人不忍见赵员外痛失爱女,特派了我等前去保护赵小姐。” 听了官差的话,沈墨珩总算是明白了过来。 “墨墨?”花萤不知何时出来了,就站在他身后。 沈墨珩转身望去,看见花萤穿着一件红色的棉服,厚重的棉服在她身上不但不显得臃肿,反而衬托得她更加可爱。 掌柜的最先回过神来,夸赞道:“呀!姑娘真是衬衣服!这棉服最是挑人,红色尤其难穿,想不到姑娘穿起来却这般好看!” “把这件红色,还有刚才她拿着的白色、蓝色、黑色、灰色通通都包起来。”沈墨珩说罢,掌柜的赶忙连连点头答应,吩咐伙计将棉服带下去熨平。 “官差大人,你们要的棉服稍后便好。”掌柜的说着,领头的官差摆摆手:“没事,金吾卫大人在先,我们等得了。” “你们拿了棉服便是要去赵府的对吧?”沈墨珩记得刚才他们是这么说的。 “是。”官差恭敬回道。 “我同你们一起去。” “这……”官差面露男色,“您贵为金吾卫,若是出了什么岔子,上头怪罪下来,我们也担待不起啊。” “这个你们就无需多虑了,我保证若真的出了事,我自己负责,断然不会怪在你们头上就是了。” “好吧。”官差无奈答应,毕竟他是金吾卫,他想做的事情他们也没权利阻止啊。 等掌柜的将棉服准备好后,花萤穿着熨好的红色棉服,剩下的几件先包了起来,存在店里,等他们处理完了案子再回店铺来拿。 掌柜的自然点头答应,这姑娘和大人都长得十分好看,他们若是在店里,无形中还能吸引一波顾客,增加衣裳的销量,对他来说何乐而不为呢? 第四十七章 离开齐记衣裳铺后,花萤和沈墨珩跟着官差一同去往赵府。 临近酉时,夕阳西下,透过乌云只能隐约看见一缕橘色的余光。 风还在吹,主街上的行人肉眼可见变少了许多,沿街的铺子大多已经点起了灯。 赵府就坐落于江陵城主街最南边,隔着一段距离便能看见。 一行人到了赵府门前,大门紧闭着,领头的官差上前敲门。 很快便有人来开了门,是位面善的老伯。 老伯看见众人的穿着打扮,知道是官府派人来了,眼中泛起泪光:“我家老爷已经等候多时了。” 说罢,他引着众人进了府,往正厅走去。 在去往正厅的路上,花萤发现府内除了这位老伯以外,没有其他的仆从。 “老爷,官府的大人来了。”老伯到了正厅门口便恭敬道。 赵添青原本正皱着脸坐在正厅中发愁,听见声音赶忙站起身来,迎上前感激道:“劳驾你们跑这一趟了。” “我家大人与赵员外乃是至交,我等也是奉命行事,赵员外无需言谢。”领头的官差应了声,注意到赵添青的目光落在沈墨珩身上,忙介绍道:“这位是长安城来的金吾卫大人。” 他话音未落,赵添青便吃了一惊。 金吾卫直属皇上,负责的多是一些牵扯到皇室贵族的重要案件,赵添青自知家中这点儿事情还不至于惊动了金吾卫。 看出了他的心思,沈墨珩上前一步:“我是在街上偶然遇见了他们,听说了赵小姐的事情,我与我这位朋友对法术都略懂一二,说不定能够帮上忙。” 赵添青一早便注意到在沈墨珩身旁还有一位姑娘,这位姑娘看起来年纪尚轻,约摸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他正疑惑金吾卫办案为何要带着一位小姑娘。 听了沈墨珩的话,才算是明白过来。 人不可貌相,原来这位姑娘竟然是通法术之人。 “吴伯,你去张罗下晚饭,我带大人去后院看看燕儿。” 吴伯应声退了下去,赵添青则拎着灯笼带着众人往后院走去。 一路上,仍然没见到半个人影。 天色昏暗,整座后院都好似笼罩在一片灰暗中。 除了后院最东边的一间屋子有亮光,其他的房间从外面望去全是黑漆漆的。 看出众人的心思,赵添青开口解释道:“府上请的道士基本都走光了,只剩下东边房间的那位。自从燕儿变了样后,府上的仆从也早散了,只有吴伯愿意留下来。” 见他说着满脸愁容,众人一时间都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 沉默了半晌,赵添青径自喃喃道:“如今有金吾卫大人来帮忙,我女儿很快就能好了。” 沈墨珩:“……” - 众人说话间,东边屋子的门开了,有人走了出来。 “凭道长。”他刚走上前来,赵添青便出声招呼道。 凭为全是附近一带出了名的道士,他自幼习道,已有近四十个年头,未到知命的年纪便已经有了自己的道观,还收了一堆道童。 早年间游历四方,斩妖除魔,渐渐有了名望。 近几年在江陵一带修行,因为名气颇高,收取的费用也高,普通百姓请不起他。 因此他多是为一些官员和富家子弟效命。 凭为全在众人来到后院时,透过半开的窗子便已经注意到了沈墨珩和花萤。 他们虽然看起来和常人无异,但以他多年修行的经验,他直觉他们两人和寻常人并不相同。 注意到凭为全打量的目光,花萤下意识地朝沈墨珩身侧躲了躲。 在早之前,她还不能自在隐藏妖气的时候,她只要出现在人类世界,便会被和凭为全一样穿着打扮的道士追着打。 眼下是秋日,天气渐冷,若她不用法术还好,但若是动用法术,她不能保证可以完全隐藏妖气。 沈墨珩自然也注意到了凭为全的目光,他将花萤护在身后,淡淡地看了一眼凭为全,随即便转向赵添青:“赵员外,不知道赵小姐的房间是哪一间?” 他话音未落,远处便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赵添青吃了一惊朝声音所在的房间冲了过去,众人赶忙跟上。 到了房门前,赵添青刚要敲门,便被凭为全拦下了。 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符咒贴在了门上,随后才敲了敲门。 半晌门缓缓开了,房内却空无一人。 就在众人疑惑间,有位头发凌乱的白衫女子从门后走了出来。 她刚要踏出门来,门上的符咒就起了作用,化成了一道结界挡住了她。 “啊!”女子惊声尖叫,赵添青担忧道:“燕儿,你没事吧?燕儿,是爹爹啊。” 赵燕双手抱着头胡乱揉了揉,借着后院微弱的光可以看见她此时脸色苍白,双目泛红,若不是身上是活人气息,如今的样子倒更像是鬼。 “小心!”凭为全手中拂尘动了动,眼看着赵燕已经破了符咒冲出门来,双手直奔赵添青的脖颈,马上就要掐住他了。 不等凭为全反应,花萤已经冲到前面,一把将赵燕推了出去。 赵燕被她忽然一击,踉跄着退了几步,等站定后眸子更加血红,脸上露出狰狞的笑:“赵员外,你好大的本事!竟还请了这么多人来帮你!” 赵添青一怔,这不是燕儿的声音,这声音似乎在哪里听过。 “怎么?不认得我了?”赵燕又开口了,声音中带上了嘲讽之意。 “你是风玲……”赵添青试探着开口又顿住,他使劲摇摇头似是在说服自己:“不可能!不可能!这世上怎么可能真的有鬼怪!” “你怕了么?”风玲说着嗤笑道:“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你以为找这些人来就可以阻止我了吗?今夜便是你的死期,这些人都是你的陪葬品。” 她话音刚落,从四周飘来了数团黑气。 黑气越来越多,渐渐聚集到了她的周身,她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狰狞恐怖,没了半点儿往日温婉贤淑的样子。 “让开!”凭为全从怀中掏出符咒,企图阻止她,可还未近她身,便被她周围的黑气给拦住了。 她一抬手,一团黑气直直朝他袭来,他没来得及反应,便昏了过去。 “沽名钓誉的臭道士,也想坏我好事!”风玲冷哼一声,鄙夷地看了一眼昏倒在地的凭为全,手中黑气聚集,她抬手打了出去,一众兵差也都昏倒了。 一时间整座后院,除去赵添青,就剩下花萤和沈墨珩还是清醒的状态。 “你们居然没事?!”黑气散去后,风玲惊讶地发现除了她刻意留下的赵添青以外,还有两个人站在原处。 花萤没有直接回答她,反而手中灵力汇聚,抬手朝她打了出去。 风玲抬手去挡,却发现她正被抽离这具身体,不禁大吃一惊。 “你是何人?!怎么会有这么高的修为?!”作为厉鬼,那个修为四十年的臭道士她都不放在眼里,没想到一个黄毛丫头,修为却如此厉害。 “我不是人,是只修为六百年的萤火虫精。”花萤笑着应道,似乎在说一件十分寻常的事情。 一旁的赵添青闻言大惊,他怎么也没想到金吾卫会和妖精在一起,不过他此时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关注这些。 花萤和风玲交手了几回合后,风玲终于放弃了附身在赵燕身上。 要想全力使用招魂术,就得恢复原本的样子,这具人类的躯壳太影响她发挥了。 风玲刚一离开,赵燕就应声倒地,赵添青赶忙上前扶起她。 沈墨珩见状走上前,半蹲下身子从怀中掏出了银针来为她治疗。 很快,赵燕的脸色看起来便好了许多。 黑气渐渐聚成一团,黑气中渐渐显现出一道身影。 风玲一袭白衣浑身是血,发丝凌乱,眼睛赤红。 “你们为何要坏我好事?”风玲说着张开嘴露出森森的獠牙:“差一点,就差一点我就要成功了。” “你既然已经是鬼,便该去投胎。附在赵小姐身上做什么?”花萤有些疑惑的问道。 风玲笑了,笑声凄惨:“做什么?你倒不如问问你身后那个男人他做过什么?” 听了她的话,花萤和沈墨珩都齐刷刷看向赵添青。 此时的赵添青刚将赵燕送回房中,重新走出来。 听见她的话,走到她面前颤巍巍开口道:“你……你真的是风玲?!” 风玲闻言笑了,笑声凄厉:“赵添青!你终于记起来了!没错,我就是风玲,你可还记得我是怎么死的?” 赵添青:“……” 风玲见赵添青不说话,转而望向疑惑的两人:“你们若是知道他曾经做过什么,或许就不会觉得我有什么错了。” “若非我们风家,赵添青你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成为富甲一方的员外?你做的那些事情,你以为收买了官府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了吗?” 花萤看看义愤填膺的瞪着赵添青的风玲,听到她说:“二十年前你不过是我们风府的管家,你设计毒死我父母,夺了我风家家产。你欺负我手无缚鸡之力,夺了我的清白,又怕我日后报复将我活活勒死,这些你通通都忘了?” 沈墨珩和花萤闻言大惊,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赵添青。 他们实在无法想象一个看上去十分忠厚老实,对女儿十分关心的父亲,会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犯。 “差一点,只差一点我就可以聚齐我们风家的亡魂,我等这一天等了足足二十年。我要你看着周围的亲人一个个死去,最后只剩下你自己,我要慢慢折磨死你……”风玲说着眼睛更红了,她瞪向沈墨珩和花萤:“要不是你们,我原本可以成功的!你们和他一样,都是伪善之人罢了!” “今天我就要你们和我一起陪葬!”风玲说着周身布满了黑气,她哈哈笑了起来:“天已经黑了,风家的亡灵们,是时候出来报仇雪恨了!” 似是听见了风玲的召唤,有黑气从不同的方向飞来,又一次重新聚集到了她身边。 花萤看着面目狰狞的风玲,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沈墨珩垂下头去良久,半晌抬起头来,他抬手凝符,一道金光闪现直直朝风玲飞去。 “啊!”风玲痛苦地尖叫了声,恶狠狠地瞪向沈墨珩:“往生咒?!你竟然想要超度我?!” 沈墨珩没有理会她的质问,嘴中念念有词:“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唎都婆毗……” “闭嘴!”风玲手中聚齐一团黑气直直朝沈墨珩飞去,他根本顾不上躲闪,好在花萤挡在了他身前,将黑气斩断,但还是有残余的黑气朝他飞去,将他打了个正着。 “噗。”沈墨珩吐了一口血,嘴角沁着血丝,却还是喃喃着‘往生咒’。 - 金光不断朝风玲飞去,风玲痛苦地捂住头:“闭嘴!你给我闭嘴!” 她看上去十分痛苦的模样,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抬手乱挥一气,黑气朝着四面八方飞散。 花萤此时站到了沈墨珩身边,学着他一起念起了‘往生咒’。 风玲渐渐被金光团团围住,身边的黑气也少了许多。 她赤红的眸子盯着面前两人看了看,很快便瞪向不远处藏在柱子后的赵添青。 似是早就料到她下一步的行动,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攻向赵添青的时候,却被沈墨珩挡了下来。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帮助这样一个人?”风玲狰狞的脸庞渐渐恢复了平静,似是往生咒起了作用。“你明明和我一样,又有何资格来管我……” 沈墨珩一惊看向风玲,她盯着他冷冷说道:“刚才那团黑气让我看见了你的过去,你父母死在大火中,你至今都没找到杀害他们的仇人,你难道就不想报仇吗?” “我自然会报仇。”沈墨珩回的迅速坦然,似是丝毫不需要思考的问题。 “你报仇就是对的,为何我报仇就是错的?”风玲不甘心质问道,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她就能成功了。 “人鬼殊途,你若在人界待的太久,只怕时间长了便会魂飞魄散,再也不能入轮回。”沈墨珩知道风玲不甘心,她原本想给杀害父母的仇人一个教训,可最后却被他们破坏了。 “即便不能入轮回,我也要拉姓赵的为我风家陪葬!”风玲恶狠狠的说着,边手边聚气想要再次袭向赵添青。 赵添青颤抖着双腿‘扑通’一声跪在地下:“当年是我错了,我一时糊涂,求你不要再害小女了,我愿意去死,只求你放过我女儿。” 风玲闻言冷笑一声:“放过她?为何你当时不能放过我?” 就在这时,原本昏迷的赵燕出现在了房门口。 下一秒,她的惊呼声响起。 众人一惊转头望去,只见赵添青一头撞在了后院长廊的柱子上,顿时奄奄一息。 “爹!”赵燕朝他跑了过来,一把将他抱在怀里。 “……燕儿,爹不能再陪你了……”说完这句话,赵添青便在她怀中咽了气。 “哼,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他了。”风玲冷哼一声,瞥了一眼躺在地上没了呼吸的赵添青,情绪似乎也已经没有之前那么激动了。 过了一会儿,赵燕站起身来,她朝风玲走近了几步恭敬作揖:“风姑娘,这些日子以来因为你附在我身上,所以我能体会你的痛苦,我爹他做了错事,我不能祈求你原谅他,若是你还恨我们风家,便将我也一起杀了吧。” 风玲似是没想到赵燕会这么说,她看了她一眼,半晌才缓缓道:“我恨的是赵添青,并不是你。” 此时原本昏倒的凭为全也醒了过来,他见风玲身上的戾气少了许多,便抬手凝诀,点点光芒落在她身上,将她束缚住。 她周身的黑气渐渐消去,她身上的血气也渐渐开始消散。 赵燕看着即将消失的风玲,朝她走近了些又道:“风姑娘,我会将家中财产悉数散尽,用来帮助穷苦的百姓。” 风玲的身子渐渐透明,她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真想不到赵添青这种十恶不赦的罪人竟能教出这样一个女儿……” - 黑气尽数散去后,整个后院又恢复了安宁。 唯一不同的是,这座府邸的主人已经不在了。 众人看了一眼躺在柱子旁已经没了气息的赵添青,无奈地叹了口气。 善恶到头终有报,即便这些年他将自己隐藏的再深,到最后依然逃不过应有的惩罚。 “几位辛苦了,待我处理完爹的后事,再好好感谢诸位。”赵燕看了眼面前的三人,恭敬作揖说道。 “我们什么忙都没帮上……”花萤摆摆手,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口。 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赵燕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悲伤:“这一个月以来,我脑海里全是风府被灭门的事情,有时候我都恍惚了,以为自己就是风玲……” 花萤:“……” 沈墨珩:“……” “偶尔恢复神识的时候,我便更是痛苦,这些年来我以为的善良的父亲,竟然是杀害别人的凶手……”赵燕说着眼中已经泛起了泪光:“有几次我脑海中都响起一个声音要我杀了他,可他毕竟是我的父亲……” 听了她的话,众人终于明白为何风玲要附身在赵燕身上了,她就是要给她安上一个弑父的罪名,等她清醒过来便会痛不欲生。 赵添青只有赵燕一个女儿,一直捧在掌心,若是让她女儿痛不欲生,便是对赵添青最大的报复。 “我不恨风玲,一点儿也不。如果是我的家人被别人杀害,即便自己没有能力,我也会想尽办法去报仇。” 天亮后,官府的人先行离开回去复命了。 而原本昨晚还在府上的凭为全却不见了踪影,他的房间也已经收拾干净,不知道是何时离开的。 吴伯陪着赵燕一起处理赵添青的丧事,沈墨珩和花萤见她心情平静多了,便也起身告辞。 赵燕知道他们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便也不再挽留。 他们两人刚一踏出赵府,迎面便撞上了凭为全。 原来他就在门口等着他们出来。 “凭道长可是有话想说?”见他走上前来,沈墨珩冷声问道。 “我自知不是两位的对手,只是想告诉你们一句话,人妖殊途,你们好自为之。”凭为全说着瞥了花萤一眼,随后便离开了。 “他怎么会知道你是妖?”等凭为全走远后,沈墨珩才反应过来,昨晚花萤对风玲说她是妖的时候,他明明已经昏倒了。 “因为天气渐渐变冷,我的灵力没有之前那么强,往常可以隐藏妖气,但一旦动用灵力,便会暴露妖气。” 听了花萤的解释,沈墨珩明白过来,随后又担忧地看向她:“你没事吧?” “没事。”花萤摇摇头,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墨墨,我都不知道你竟然还会往生咒。” “这个是之前义父教我的。”父母去世后,义父教了他往生咒。 往生咒可以超度亡灵,他每晚睡前都会默念一遍,希望父母在另一个世界能够过得好一点。 说话间,两人并肩走在街上,空中忽然落下了细细的雪花。 雪越下越大,落在他们的头上、肩上。 花萤仰头去看,空中的雪花飞舞,明明是十月,江陵城却飘起了大雪。 如此异常的天气,许是连老天都在为风玲惋惜吧。 “看样子慕离烙不在江陵,我们去齐记衣裳铺拿了棉服便离开这里吧。” “好。” 第四十八章 离开江陵继续往前,很快便到了襄州。 过了襄洲和洪州便是江夏,再往前走就是南疆地界了。 襄州和洪州相邻,两座城之间只隔着一条河,从襄州正南门出去过了桥后,便是洪州。 因为离得近,两城的百姓也时常互相串门,日子久了,两城的布局也日渐相似,就连店铺摆设和城中特产也十分相近。 已是深秋,有风从河面吹来带着凉意。 花萤和沈墨珩此时已经来到了襄州城中,临近傍晚,天色渐暗,两人先在城中找了一间客栈落脚。 安顿好行囊后,两人才离开客栈上了街,打算找个饭馆吃晚饭。 他们离开客栈前,客栈的掌柜拦住了两人,在得知他们是要外出吃饭后,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过了会儿才道:“你们可要赶在天黑前回来。” 沈墨珩和花萤有些不解,正想要问他原因,掌柜便被一旁的客人唤去了。 两人出了门,沿着主街往前走了一段。 眼看夕阳西下,襄州城中的店铺却不掌灯,反而有不少着急关了门。 街上的摊位也大都收了起来,主街上的行人也比刚才他们来的时候明显少了许多。 花萤和沈墨珩不解地对望了一眼,拉住一位行色匆匆从他们身边经过的路人问道:“请问一下,这天看起来也不像要下雨,为何街上的店铺都急着关了?” 那路人瞅了两人一眼,无奈叹道:“你们是外地来的吧,趁着天还没黑,赶紧回客栈吧,明日快些赶路离开襄州和洪州,莫要再来这不祥之地了。” “为何这样说?” “哎,老实告诉你们吧。最近这段日子有位‘夜游神’来了襄州和洪州,一到晚上便会出来兴风作浪,若是有人在街上,便会被他抓去。有人家里孩子在街上贪玩,夜深不见回来,家人一同来找,最后却只见到那小孩子的一只鞋子,他的家里人也都被夜游神掳了去,尸骨无存啊!”那人说着眼看着天愈发暗了,他慌忙扯开被抓住的衣袖往前走,边走边回头道:“你们快走吧!晚了可来不及了!” 眼看着街上的铺子纷纷关了门,行人也都渐渐散了。 沈墨珩和花萤站在街道中央,两人沉默了片刻,沈墨珩先开口了:“花萤,你觉得真的是夜游神吗?” 花萤摇了摇头:“神仙怎么会吃人,应该是妖怪。” 沈墨珩见她有些沮丧,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你不是说过吗?人有坏人,妖有好妖。就算是妖怪所为,那也并不代表妖就全是坏的。” 花萤被他正色的话逗得一笑:“想不到有一天居然是墨墨反过来安慰我。” 沈墨珩一怔,随即跟着笑了笑,半晌他神情冷了下来:“既然这事被我们遇见了,便不能这么算了。不然等我们走了,这城中的百姓到了晚上还是免不了担惊受怕。” “嗯,墨墨和我想的一样。” - 天很快就完全暗了,大街上一片寂静,街道两旁的店铺全都关了门,熄了灯,四周黑漆漆的,只有月亮的光洒落下来。 花萤和沈墨珩此时就坐在街道的一处空摊位上,许是摊主走得急,摊位上的椅子没来得及收走,正好方便了他们。 深秋的夜晚很凉,不过好在花萤穿着棉服,再加上夜晚无风,温度倒还可以接受。 临近亥时,空中忽然旋起一阵风,温度明显比刚才冷了许多。 花萤和沈墨珩都提起了精神,防备地看向前方。 远处传来一阵厚重的脚步声,有一道黑影正朝他们走过来。 黑影渐渐走近,到了两人面前站定。 在月光的映照下,花萤看见这人青面獠牙,长相十分可怕。 “难得、难得。这么久了,总算有人肯主动送上门来了。”黑影讥笑一声,目光在花萤身上多停留了几秒,未等他再开口,花萤已经站起身来,朝他袭来。 他险险躲过,转头去看花萤:“我就说这寻常女娃怎么会这么大胆,原来是只萤火虫精啊。” “你这只蝙蝠精,自称是夜游神,却不保护百姓,反而害他们性命,今日我便要好好教训你。” 蝙蝠精见被花萤拆穿了他的身份,也不再掩饰,反而笑道:“同样都是夜间出没,妖怪如何?神仙又如何?” 两人边争辩边打斗,街上的店铺有的偷偷开了一道窗户缝,有人正在偷望。 大战了数十回合后,花萤渐渐体力不支,蝙蝠精笑道:“你这妖精修为看起来也就五六百年,怎么会比得过我近千年的修行。” 花萤被他打得后退了几步,吐了口血,沈墨珩一把扶住了她,担忧道:“没事吧?” “没事,只是小伤。”花萤应了声,刚要上去再战,却被沈墨珩拦了下来:“我来。” 蝙蝠精见状嘲笑道:“她都尚且不是我对手,你一个区区人类也想和我交手?” 沈墨珩不理会他的嘲讽,拔剑斩向他,蝙蝠精飞快躲过,笑道:“你们凡人的东西根本就伤不了我。” 花萤在沈墨珩身后施展灵力,灵力落在了他的剑上,沈墨珩心领神会,又一次举剑斩向蝙蝠精。 蝙蝠精险险躲过,得意地看了一旁的花萤一眼:“我刚才便说过,你的修为尚浅不是我对手,就算你的灵力附在他剑上,除非修为高过我,否则别想伤到我。” 蝙蝠精正得意着,沈墨珩又一次抬剑斩去,他一剑正中蝙蝠精的心脏。 蝙蝠精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向沈墨珩,吐了一口鲜血,良久吐出几个字:“怎么会?你身上有……” 他话未说完,便灵力全散,很快灰飞烟灭了。 沈墨珩看着手中发着光的剑,这光芒明显和刚才花萤落在剑上的灵力光芒并不完全相同。 不等他细想,花萤已经来到了他身旁:“墨墨,我们赢了。” 沈墨珩点点头,收起了剑,转头看她:“你没事吧?” 花萤摇头:“一点儿小伤,我休息一下就会好了。” 街道上忽然亮了起来,店铺纷纷重新开了门,店家都挂起了灯,街上的灯光一瞬间将半个天空映亮。 人们将花萤和沈墨珩团团围起,绕着他们跳起了舞,还有不少百姓挎着篮子出来,篮子里放着各种吃的、喝的,用以感谢他们打败了妖怪。 第四十九章 蝙蝠精被打败以后,襄州和洪州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繁华。 城中百姓感激花萤和沈墨珩替他们除去了妖怪,举行了盛大的庆祝活动,原本打算一直持续三天三夜。 在花萤和沈墨珩表示有要事在身,必须离开后,襄州和洪州的百姓虽然不舍,却也只能含泪送别。 翌日天亮,沈墨珩和花萤便离开了襄州和洪州城,径直往江夏城的方向而去。 走了快三日的时间,总算是到了江夏城中。 江夏城两面环水,一面靠山,一入城中,扑面而来的便是冷冷的江风。 出了江夏的南城门再往前走数里便是南疆的地界,南疆素来信奉地皇女娲,江夏城也受其影响,城中多见供奉女娲的神像,不少摊位和店铺内摆有灵符、珠串以及带有灵力的灵石。 大街上偶尔还能看见几位穿着南疆特色服饰的行人匆匆而过。 沈墨珩和花萤到了江夏城便径直去往江夏的府衙,打算将慕离烙的事情悉数告知官府,获得他们的协助。 之前路过的城,他们没有主动去找官府,是因为那些城离南疆还太远,远水救不了近火。 江夏城却不同,它最是靠近南疆,他们要想对付慕离烙,自然不能单枪匹马,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两人思索间,很快就到了衙门前。 守门的衙役见到沈墨珩手中的金吾卫令牌,赶忙将两人领进了府衙。 此时府衙的正厅中,江粲正愁眉不展。 听见衙役来报后,他忙起身迎接。 沈墨珩和花萤简单说明了来意后,江粲表示愿意立刻派一队人马跟他们随行。 “我们进入流霞谷后,兵差便在外守候,等待消息,也好一举拿下。” 沈墨珩说着瞥见了江粲桌上的卷宗,随口问道:“方才进来时见你面露难色,可是遇见什么棘手的案子了?” 江粲点了点头随即摇摇头,低叹一声:“沈大人来得正巧,你刚才可是说要去南疆流霞谷中查有关萱草的事情?” “是。” “那就巧了,我看得这卷宗正是最近江夏城中发生的连环案件,死者非富即贵,且与萱草也有联系。” “哦?”沈墨珩和花萤闻言对望了一眼,江粲已经走到桌前将卷宗拿了过来,递到了沈墨珩面前。 沈墨珩飞快地翻阅了下,发现几桩案子的死者全是江夏城中的王公贵族或富商巨贾,且都与食用丹药有关,丹药中都含有萱草成分。 在临近南疆的江夏城发生这种连环案件,时间恰好是在慕离烙回来南疆之后,且与萱草有关,这一次的案子定然和慕离烙脱不了干系。 “江大人,等我们带回来慕离烙之后,或许这些案子便都不攻自破了。”沈墨珩说着,江粲原本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那我便在此等两位的好消息了。” - 沈墨珩带着一队人马离开江夏城后,众人在花萤的带领下往流霞谷的方向而去。 南疆多风沙,正值晌午,阳光照耀在黄沙之上,有风吹来卷起尘沙。 风沙过后,面前出现了一条小路。 花萤指了指小路的尽头道:“沿着这条路走到底,便能进去流霞谷了。” 沈墨珩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看见小路尽头有一块巨石,石头上似乎刻着几个大字,距离太远看不太清楚。 等他们顺着小路走近后,沈墨珩终于看清了上面的字:“流霞谷”。 “南疆多结界和毒物,再往里走不知道会遇见些什么,你们便在外围等候。”沈墨珩对着兵差们说道,兵差们应了声,在巨石周围停了下来。 沈墨珩和花萤两人则继续前行,很快便把刻有流霞谷的巨石甩在了身后。 等他们再回头去看的时候,风沙漫天,根本看不见来时的道路。 又一阵风沙过后,面前竟然出现了一条河流,阳光洒落在河流之上,泛起点点莹莹光芒。 花萤兴奋地跑了过去,半蹲下身子洗了洗手,河水清澈,水中有鱼儿在游。 沈墨珩就静静站在她身后,花萤洗净了手,转头看他笑道:“墨墨,这个水好清澈,水里有鱼。” 沈墨珩“嗯”了声,唇角不觉染上一丝笑意。 他想起初见花萤的时候,她也是在洞外的河流边抓着鱼笑容灿烂。 一晃眼过去了那么久,她好像没变,而他和当时却不同了。 阳光之下,溪流旁边,两人置身其中,美好的仿佛一幅画卷,让人不忍心打破。 可此时偏偏有人出现了,慕离烙不知何时站在溪流的另一边,拿着权杖击向河流,河流顿时爆出大大的水花,将河流旁半蹲着的花萤淋透了。 沈墨珩见状赶忙解下身上的披风给她披上,挡在她身前,瞪向河流对面的慕离烙:“慕离烙,你已犯下重罪,若此时肯认错伏法,我会上奏皇上给你留个全尸。” “全尸?”慕离烙闻言冷哼一声,“那我还真要谢谢沈大人了。” “这里可是流霞谷,是我的地盘。你们不觉得进来的有些过于容易了吗?”慕离烙说着手中权杖挥舞,本来属于权杖上的那块灵石似乎有感应一般从沈墨珩的怀中飞了出来径直到了权杖之上。 “谢谢你们不远千里来给我送灵石。”慕离烙看了看权杖,笑的得意:“看在你们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我便留你们两个全尸吧。” 他话音刚落,四周便布满了结界,将沈墨珩和花萤都困在了当中。 第五十章 慕离烙站在结界之外,冷冷地看了眼结界内的两人。 被困于这个结界中的人无法看见结界外的世界,自然也看不见他。 他默默看了许久,半晌冷哼一声,唇角勾起鄙夷的笑:“什么最年轻的金吾卫,什么修为颇高的妖精,在我面前不过如此。” 他说着禁不住得意地笑起来,身后传来脚步声,是他的属下带着萱草来了。 “慕巫祝,果然和预想的一样。” “江夏城中那些吃过含有萱草的丹药的王公贵族们都吵嚷着想要多一些,他们愿意出高价购买。” “听说我们手中的萱草有限,他们更是着急,为了能够先得到含有萱草的丹药,已经有几人大打出手。此事已经惊动了官府,江夏城的府衙已经暗中行动。” 听了几位属下的话,慕离烙冷哼道:“那位江大人不过是多读了几年书的穷酸书生罢了,哪里懂得这些王公贵族的心思,再说以他县令的身份,那些王公贵族里又有几人是他能够得罪起的?” 他说罢不等属下回应,瞥了一眼结界中不知所措的两人,对着身后招了招手:“走吧,既然是他们那么着急想要的东西,我们是要快些送去,别让那些王公贵族等太久。” - 等慕离烙等人走远后,花萤和沈墨珩收起了惊慌的神色,松了口气。 在来南疆之前他们就知道他们要面对的是南疆最厉害的大巫祝,自然不可能毫无防备就落入他所设置的结界之中。 慕离烙得意地以为自己将计就计,让他们千里迢迢送了灵石回来,实则不然。 不是只有他懂得计谋,沈墨珩和花萤早便猜到慕离烙一旦拿回灵石便会放出强力的结界将他们困住。 “墨墨,这个结界可以吞噬人的心智,好在我们早有防备。”花萤站在结界内看着发出淡淡光芒的结界外围感叹道。 “嗯。”沈墨珩应了声,听见花萤又说:“南疆村落多数设有结界,他们的结界边缘都是相通的,或许我们可以从这个结界里找到去往南疆村落的路。” “没错。”沈墨珩赞同地点头,“我本来以为慕离烙抢夺萱草炼制丹药是为了讨好王公贵族,可这一路上过来我才渐渐想明白,他并不是为了讨好,而是要害他们。他本是南疆大巫祝,在南疆地位尊贵,享受万民瞻仰,若不是他与王公贵族有深仇大恨,应该不至于做到这步田地。” “那我们快些走吧。”花萤说着便往前走去,她刚走了两步就被沈墨珩一把拉住:“慕离烙毕竟是南疆的大巫祝,我们想要知道他的相关信息说难也不难,不过我们不能以外来人的身份进去南疆村落。” 花萤听了沈墨珩的话,注意到他的视线落在不远处,她转头望去,看见在角落处放着一个包裹,似是提前已经放置好的。 花萤好奇地走到包裹前面,将包裹打开才发现里面放着两件南疆的衣服。 这是沈墨珩让江粲提前准备好的,江夏城中本就有不少店铺会卖南疆服饰,因而准备两套衣服倒并非难事。 花萤看见衣服的瞬间明白了沈墨珩的意思,穿上南疆的服饰佯装是南疆本地的居民去询问,定然比起一个莫名的外来人去打探消息容易得多。 顺着结界走了一会儿,花萤手中释放灵力,有萤火虫在她周围飞舞,不久便发现了结界的缝隙。 花萤施展灵力,缝隙扩大了许多,两人一同走出缝隙后很快就到了另一个结界之中。 这个结界显然和刚才慕离烙所释放的结界全然不同。 慕离烙释放的结界带有反噬效果,在里面待得久了会渐渐吞噬人的心智,可他们此刻所处的结界却让人感觉豁然开朗,仿佛有充沛的灵力源源不断从远处传来。 花萤垫着脚眺望,看见远处有一尊女娲神像,在神像的旁边有一座瀑布,有水车坐落在瀑布旁边,依稀可见有几位南疆居民在劳作。 两人此时已经换好了南疆的衣服,若不开口说话看起来倒是和远处的风景颇为相称。 沈墨珩和花萤对望了一眼,沿着脚下的小路往前方走去,渐渐靠近村落,脚下的路便变成了一条花路,在小路周围有大片大片的花草,虽是秋日却开得繁茂。 花萤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里的气候并不像是秋天,反而像是春夏。 有一位南疆的老奶奶就在井边打水,看见他们走过来礼貌地朝两人招了招手,花萤和沈墨珩赶忙回应。 “奶奶,我来帮你吧。”花萤见老奶奶拉水绳有些吃力,赶忙上前帮她。 “小姑娘,你的心地真善良。”老奶奶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又抬眼看向不远处站着的沈墨珩,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半晌终于开口道:“我们流霞村何时有这样俊俏的小伙子和小姑娘,怎么之前没见过你们?” “老奶奶,我们家里管教严,很少出门,你没见过也正常。”沈墨珩反应迅速,此时花萤已经帮她将水桶拉了上来。 老奶奶欣慰地看了一眼花萤:“小姑娘年纪轻轻,力气倒是不小。” “奶奶,你要拎回家吗?我帮你。” “好。” “我来吧。”不等花萤抬手去拎,沈墨珩已经将水桶拎在了手中,老奶奶走出去两步,转头看他们,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 跟着老奶奶回了她的住处后,她请两人坐下喝茶吃点心,算是答谢他们的帮助。 老奶奶坐在沈墨珩和花萤对面,看着并排坐着的两人,禁不住开口了:“你们一路过来吃了不少苦吧?” 沈墨珩和花萤吃了一惊,两人都有些怔住了,老奶奶瞧见两人的反应后,继续说道:“你们虽然穿着南疆的服饰,但不是南疆的吧?” 沈墨珩:“……” 花萤:“……” 老奶奶看出了两人的心思笑道:“你们别担心,我不会将你们混进南疆村落的事情说出去的。” “你们两个是私奔出来的吧?”老奶奶看了两人几眼,忽然又开口问道。 “噗。”沈墨珩刚喝了一口茶,被她一句话噎在喉咙,呛得他直咳嗽。 花萤担忧地拍拍他的后背,替他顺了顺气:“墨墨,没事吧?” 沈墨珩摆摆手,老奶奶笑出声来,忍不住调侃他:“年轻人脸皮还是太薄。” “老奶奶,你是一个人住吗?”花萤看看四周有些简单的摆设,有些好奇地问道。 “原本是和孙子一起住的,可后来他做了巫祝之后,便不愿和我这个老太婆一起住了。” 听见老奶奶的话,花萤和沈墨珩拿着茶杯的手都是一僵。 不会那么巧吧?两人对视了一眼,心中有些不安。 “奶奶,怎么称呼您?”半晌,花萤终于还是开口问道。 “慕溪青。” 姓慕…… “您的孙子不会是慕离烙巫祝吧?”虽然已经猜到大概,但花萤还是问道。 “你们也认识我孙子?”慕溪青听见花萤这么说,眼中发出光芒:“我已经有些日子没见过他了,之前听别人说他已经成了名人,我还不信。你们刚来南疆都知道他的名字,看样子他真的成名人了。” 看见她眼中的光芒,花萤和沈墨珩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过了一会儿,慕溪青又道:“既然你们初来南疆,我们又有缘份,不如就在我这里暂时住下来。” “会不会不太方便?” “这么大的房子就我一个人,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孙子之前住的那间大房间便让给你们小两口一起住,不必客气。” “奶奶,您误会了,我们不是……”花萤总算是听出了端倪,赶忙开口解释。 “小姑娘别害羞了,我看得出你们之间是有情意的,就算眼下还不是,也是迟早的事。” - 天黑了下来,沈墨珩和花萤在慕溪青的住处已经待了一整个下午。 果然如她所言,不但慕离烙没来过,就连南疆的其他居民也不曾来过这里。 对于前来南疆调查真相,随时面临暴露危险的两人而言,这里无疑是最佳住所。 吃过晚饭后,慕溪青径自歇息去了。 担心他们放不开,临走前特意又嘱咐他们不要客气,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一样。 慕离烙的房间收拾的井井有条,虽然他已经很久没回来住过,但是看得出慕溪青每日都有清扫。 偌大的房间悬挂着一张女娲图,女娲图下方便是一张大床。 大床旁有一个躺椅和一张长桌。 房间的摆设十分简单,一眼便能看得清清楚楚。 沈墨珩将房门关好后,回过身发现花萤正坐在床边发怔,他朝她走近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听见她说:“墨墨,慕奶奶看起来一点儿也不知道慕离烙做的那些事情,我们该怎么办?” 沈墨珩知道花萤在担心什么,慕溪青看起来一直以为她的孙子出息了,做了南疆巫祝成了大名人。 可若是被她知道慕离烙害了许多人,一定会十分心痛。 “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任。”沈墨珩沉吟了片刻,冷声道:“慕离烙害死了许多无辜之人和许多萱草妖,他必须要得到该有的惩罚。” “墨墨,你说的对。” 花萤话音刚落,墙上的女娲图便落了下来。 两人疑惑地望去,下一秒吃了一惊,女娲图的背后竟然是另外一张图,看起来还是一位年轻的姑娘。 这张图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纸张已经有些泛黄,上面的丹青也有些变色了。 一个大巫祝的床头摆着信奉的女娲图倒是不足为奇,可若是摆着一位年轻姑娘的图,那就有些问题了。 特别是当沈墨珩看见图下角的落款是慕离烙的盖章后,更加确信这位姑娘与慕离烙的关系非同一般。 也许,这位姑娘便是这萱草案的突破口。 沈墨珩这么想着听见花萤的声音响起:“墨墨,你看这里!” 沈墨珩顺着花萤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见画中姑娘的裙摆处有些发乌,他抬手轻轻一抹,裙摆的颜色便褪了去,随即显现出来的是一行字:【娉娉吾爱,被奸人害,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第五十一章 “娉娉?”花萤看着显露出来的一行字,脸上写满了疑惑。 “她应该是慕离烙的爱人。”沈墨珩看着画沉默了良久,终于开口道。 画中的姑娘笑容灿烂,样貌和衣着都被描绘的栩栩如生,看得出作画之人是用了感情的。 再加上这幅画被藏在女娲图后面,看起来已经有些年月却保存良好,足以看出画中之人对他的重要。 花萤认同地点了点头,听见他说:“从这一行字来看,她应该已经不在了。慕离烙会抢夺萱草,说不定与她有关。” 花萤闻言禁不住感叹:“看他这么小心翼翼将画藏着,娉娉一定是他十分珍视的人。” “明天一早我们便试着问问慕奶奶,看看她知不知道这个娉娉的存在,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也说不定。” “嗯,好。” “时间不早了,早些睡吧。” 沈墨珩说罢将女娲图重新贴了回去,看向站起身的花萤,了然笑笑指了指床边的躺椅:“今晚我睡那儿。” - 清早天刚亮,花萤便隐隐听见了开门声,她推开门出去,看见慕溪青正拎着水桶要出门去。 “慕奶奶,我来帮您。”花萤冲上来便要帮她,被她一把按住:“时间还早,小姑娘好好休息。我现在不是去打水,是出门浇花。” 被她这么一说,花萤才看见她手中的水桶确实和昨天不太一样,里面放着一个花洒和一个小巧的浇水壶。 花萤挠挠头,有些尴尬地笑笑,听见慕溪青说:“等我回来给你们做鲜花饼吃,你先去休息吧。” “谢谢慕奶奶。”目送慕溪青走远后,花萤禁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慕溪青对她越好,她便越难受。 毕竟他们此行来南疆的目的便是为了将她孙子抓回去,不知道慕溪青若是知道,会不会恨他们? 可就像墨墨说的,慕离烙害死了许多无辜之人,不管是什么理由,他都应该被惩罚。 巳时刚过不久,慕溪青就回来了。 沈墨珩和花萤此时已经坐在厅中,刚才她不在时,他们还顺便将屋子清扫了一番。 慕溪青一踏进门就看见沈墨珩和花萤站在不远处,她瞥了一眼干净的地面,笑道:“你们年轻人就是闲不住,都说让你们好好休息,还帮我打扫什么屋子。” “昨晚叨扰了您,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慕溪青被一脸正色的沈墨珩逗得一笑,将手中的水桶放下,挽起衣袖,从水桶中拿了一捧花出来,走到两人面前站定:“你们一定饿了吧?等着,我去给你们做鲜花饼吃。” 不等两人回应,慕溪青已经径直往厨房走去。 过了约莫两刻钟,花萤便闻见从厨房内传出了香味。 香味渐渐变浓,没一会儿的功夫,整间屋子都被这香气覆盖。 很快,慕溪青端着盘子从厨房中走了出来,放到两人所在的桌前,笑着招呼他们吃饭:“自从烙儿离开家以后,这个家中已经许久没有这般热闹,他从前最爱吃我做的鲜花饼,你们也来尝尝,看看合不合口味?” 花萤和沈墨珩道过谢后各自拿了一个鲜花饼,花萤咬了一口,饼皮酥脆松软,内馅清甜不腻,入口还带着花朵的清香,禁不住赞叹道:“奶奶,这个鲜花饼好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几个,我做了许多。”慕溪青听见花萤这么说松了口气,“已经有些日子没做过,还担心自己的手艺退步了。” “很好吃。”沈墨珩见她目光黯淡,似乎陷入了沉思,也开口道。 慕溪青闻言唇角勾了勾,她犹豫了片刻,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半晌都没说出口。 看出她的心思,沈墨珩道:“奶奶,您可是有话想问?” “你们昨日说认得烙儿,你们是在何处认识他的?” “长安城。”沈墨珩如实回道。 “长安?你们是在京城见到他的?”慕溪青闻言一怔,见花萤点了点头,她无奈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烙儿还是放不下,果然去了京城。” “奶奶,您知道慕离烙为何会去京城?”花萤和沈墨珩都吃了一惊,毕竟慕离烙去京城为得是抢夺萱草。 可以他们的了解,慕溪青若是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定然会阻止他才对。 慕溪青看向有些震惊的两人,点了点头道:“烙儿一直想要证明他自己。” “证明自己?”沈墨珩反问道,试探着开口:“难道和娉娉姑娘有关?” 慕溪青在听见“娉娉”两字时明显身子一震,她看向两人:“你们知道娉娉?” “我们是偶然听见的。”沈墨珩和花萤闻言对望了一眼,心照不宣的决定将看见画像的事情先隐瞒。 慕溪青看了两人一眼,叹了口气缓缓开口了:“那已经是九年前的事情了。” “九年前一个下午,烙儿带回了一位姑娘。这位姑娘名唤秦娉,是江夏城中的富户千金。” “这位姑娘看起来温婉可人,很是招人喜爱,她还时常帮我照看花草,与烙儿也甚为亲近。” “烙儿对她很是照顾,还因为她时常跑出村落去玩儿。烙儿往常只爱研究一些巫蛊之术,之前我还从未见他对一个人如此上心过。我看得出烙儿对她有情,却不知姑娘的心意,因而有一日在她来村落时,我特意支开了烙儿,私下问过她的心思。” “我本以为烙儿与她会是两情相悦,却不曾想秦姑娘只将烙儿看作是兄长。我本有意撮合他们,可秦姑娘说她已经心有所属,此生非那人不嫁。” “后来有近一月没见烙儿带秦姑娘回来,我好奇询问,烙儿却说她要嫁人了再也不会来了。” “从那日以后,烙儿便失踪了许久。再次回来时已经是三个月后,他一回来便苦读南疆古籍,后来就坐上了大巫祝,从那以后他便很少再回来我这里了。” - 江夏城中,慕离烙和属下正坐在酒楼的二层,冷眼看着街上巡逻的衙役。 属下后怕地感叹道:“慕巫祝,好在你早便猜到官府会派人守在那些王公贵族门前,提前设置好了结界将萱草送了进去。不然若是我们径直过去,只怕刚好就落入了官府的圈套。” 慕离烙闻言冷笑一声:“以江粲的脑子怎么会想出这种主意,定然是沈墨珩教他的。” “如今萱草已经送到,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有属下禁不住好奇问道。 “等。”慕离烙说罢站起身来,他的属下也连忙起身,听见他说:“江夏城毕竟不是我的地盘,结界也支撑不了多久,我们先回南疆村落去。” “是。”属下们应了声,跟在慕离烙的身后离开了酒楼。 他们大步走上街,迎面便是官府的兵差,可那些兵差从他们面前经过,却好似没有看见他们一般径直离开了。 有属下感叹:“还好有慕巫祝放出的结界罩住我们,不然这么大剌剌走在街上,我们早就被抓去了。” “这个隐匿结界支撑不了多久,我们快些离开吧。”慕离烙闻言眉头皱了皱,不知为何他心中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虽然沈墨珩和花萤已经被他放出的结界困住,但他总有些不放心,总觉得好像有些过于容易了。 第五十二章 慕离烙带着属下赶回流霞谷后,第一件事情便是去看结界中的沈墨珩和花萤。 可结界之中除了一个空包裹之外,哪里还有两人的影子。 他看向结界尽头的缝隙,见缝隙有扩大的痕迹,心中大道不妙,赶忙往村落的方向赶去。 一进村落,慕离烙先去了祭坛,发现祭坛上并没有什么异样,才稍微松了口气。 他沿路询问村中百姓有没有外来人入侵村落,当获得否定答案后,他的神色才稍稍缓和。 夕阳西下,水车仍在劳作,整个南疆村落被笼罩在一片橘色的光晕中,一切同往常并无不同。 透过水车缝隙可以看见有一间屋子和其他南疆村民所住的屋子不在一侧,独自坐落在另一个角落。 糟了! 慕离烙在看见那座房子的瞬间,心下一惊,有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顾不得多想,他赶忙往那个方向冲了过去。 他的属下们原本刚跟上来,见他忽然又跑了,还来不及歇口气,只好又追了上去。 到了屋子跟前,还未进门,慕离烙已经听见了屋内传出的声音。 从声音来听,此时这座屋内明显不只有一个人。 准确的说,这里面有三个人的声音。 可他心中清楚,这屋子在之前明明只有一个人住。 听见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慕溪青站起身来准备开门。 她刚一起身,沈墨珩对着花萤使了个眼色,花萤心领神会,两人一同躲进了房中。 慕溪青将房门打开后,发现门外站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慕离烙,除了有些惊讶以外,更多的是欣喜。 “烙儿,你回来了。” 慕离烙:“奶奶,您刚才在同谁说话?” 慕溪青:“哦,是两位年轻人。他们还说认得你,刚才还说起你呢,我还以为你短时间内不会回来,这下好了。” “他们在哪儿?”慕离烙听了慕溪青的话,已经猜到她口中的两位年轻人正是沈墨珩和花萤,他不动声色地开口问道。 “他们就在我身后啊。”慕溪青说着转过身去,发现厅中的两人不知何时不见了,眼中满是疑惑:“奇怪,他们人呢?” 慕离烙眼尖地注意到他的房间门透着一丝缝隙,浅浅笑笑道:“奶奶,他们昨晚是不是睡在我房中了?” “是啊。”慕溪青应了声,慕离烙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一瞬间便被他的笑容掩盖:“我看他们多半是去了房中,不如我去房中找他们聊。” 慕溪青闻言有些不解:“既然你们都认识,不如一起吃个饭,边吃边聊,你来的这么急,想必晚饭还没吃吧?没想到你今日回来,我今早正巧做了些你爱吃的鲜花饼,如今还剩几个呢。” “奶奶说的是,那我去叫他们出来吃饭。”慕离烙说着不等慕溪青回应,对着身后的属下们使了个眼色,属下心领神会退到了屋外守候。 - 房间内,花萤和沈墨珩就坐在椅子上。 慕离烙进门的时候,看见两人都是一副淡然模样,不禁有些愣住。 “你们还真有点儿本事,竟然从结界中逃出来了。”慕离烙咬牙切齿低声道:“不要以为住在我奶奶家里,我就不敢动你们,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你们。” “烙儿,我先做饭,你先和他们聊着啊。”门外传来了慕溪青的声音,慕离烙应了声,听见脚步声渐渐走远,才松了口气朝两人走近了些。 他环顾了下四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墙上的女娲图看了一会儿,忽然将手中的权杖指向沈墨珩,权杖的尖端几乎就要划到他的脖颈。 沈墨珩不动声色地抬手将他的权杖拍开,听见慕离烙冷冷道:“你们偷看了墙上的画?” “不错。”既然已经被他看出来,他们也不打算再伪装下去,反正他们来南疆原本便是要和他做个了断的。 “我们听奶奶说了娉娉的事情,她的死和王公贵族无关……”花萤试探着开口,还未说完便被慕离烙打断:“你一个妖精知道什么?!你怎么会知道失去至爱是什么感觉?!” “花萤说的没有错。”沈墨珩挡在花萤面前瞪向慕离烙道:“秦姑娘选择嫁给那位柳家的贵族公子,是因为他们两人情投意合,并非有人逼迫她。” “你胡说!娉娉她明明喜欢的是我!柳家那个病秧子哪里配得上她了,要不是后来我去晚了,她也不会被逼迫要为那姓柳的陪葬!” “在来之前,江粲便给我看过江夏城不少王公贵族案件的卷宗,其中便有九年前柳勒忽然病逝的案子。柳公子的病本来已经好了大半,要不是被人下了诅咒,少说也能再活个三五十载,只是当时查来查去也没有查到什么与他有仇的人,而咒术又是南疆秘法,除了历任大巫祝根本无人可以继承使用。当时南疆的大巫祝已经去世,新的巫祝还未产生,此案又没有其他多余线索,才会最终不了了之。”沈墨珩说着瞥了一脸惊讶的慕离烙一眼,继续说道:“如果柳公子不死,深爱他的秦姑娘便也不会为了他殉葬,是你间接害死了秦姑娘!” “不!这不可能!”慕离烙闻言满脸不敢置信,只一瞬间他的眼睛便红了起来,他大喊道:“娉娉她喜欢的是我!她明明喜欢我!” 花萤看着面前疯狂的慕离烙,他的眼睛猩红,整个人看起来几近癫狂。 他眼中含泪,半晌忽然挥舞权杖直直朝两人袭来,花萤眼疾手快一把挡下,却听见慕离烙的嗤笑:“堂堂金吾卫的首领,居然要靠一个妖精来保护!我可真替你脸红!” 不等沈墨珩回应,他手中的权杖又一次袭来,花萤险险躲过,拉着沈墨珩跳到了一旁。 下一秒,两人看见慕离烙的嘴中念念有词,整个房间都开始剧烈抖动。 “烙儿!住手!”房间的门开了,慕溪青震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等慕离烙回应,她便已经冲了过来,挡在了沈墨珩和花萤的面前。 慕离烙已经来不及收手,眼睁睁看着慕溪青中了他施展的咒术躺在了地上。 “奶奶!”慕离烙将权杖扔到一旁,推开沈墨珩和花萤,将慕溪青搂在了怀中。 “烙儿,别难过……奶奶没事……”慕溪青的嘴角沁出血丝,她挣扎着想要抬手摸摸慕离烙的脸,却发现根本使不上力气。 “奶奶,是我不好。”慕离烙的声音哽咽,他边说着边颤抖着抱紧了她。 他的属下听见响声,也都冲了进来,在发现是这个结果之后,显然也是吃了一惊,面面相觑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还是沈墨珩和花萤第一次看见慕离烙流露出情感,他对所有人甚至对自己都足够心狠,可在面对亲情时,他还保留着一丝人性。 “不……你们的话,奶奶都听见了……是奶奶不好……奶奶该早些告诉你……娉娉她早就心有所属……她喜欢的正是柳公子……” “不可能,奶奶你骗我。” “奶奶都快死了,又何必骗你呢……是娉娉亲口告诉我的,她知道你对她的感情,但她待你如兄长一般,无法回应你……” “我不信!我不信!” “烙儿……答应奶奶……若有机会重新来过……一定要好好做人……做一个真正为自己而活……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第五十三章 慕溪青眼看就要昏过去,沈墨珩蹲下身来,将手中的银针飞快扎在了她的脖颈之上。 慕离烙瞪向他,眼中满是恼怒,本想一把拍开他,却发现慕溪青原本苍白的脸色有了好转,才明白沈墨珩是在救她。 “我已经用银针封住了她的穴道,她的命暂时保住了。”沈墨珩淡淡说道,慕离烙一愣,听见一旁的花萤说:“墨墨是药王师叔的徒弟,有他在,慕奶奶一定会没事的。” 药王子桑澜的徒弟?! 慕离烙闻言吃了一惊,虽然在长安城中他已经看出他们同药王的关系甚不一般,但没想过沈墨珩会是子桑澜的徒弟。 毕竟药王是长安城乃至大梁响当当的名人物,他收徒的门槛自是很高,传言他迄今为止才只收了一个徒弟,但是徒弟姓谁名谁,没有人能说得上来。 他当时还疑惑,怎么药王的徒弟比药王还要神秘,原来竟是金吾卫的首领。 因为慕溪青受伤的缘故,三人暂时休战,沈墨珩为慕溪青扎过针后,又把了脉,写下了药方给了慕离烙,慕离烙不敢耽搁,带着守在屋外的属下径直去寻了。 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需要的药材便被他找了个齐全,慕离烙还亲自动手熬煮,悉心喂慕溪青喝下。 如此过了七日,陷入昏睡的慕溪青总算醒了过来。 她的身子看起来还很虚弱,毕竟是被南疆大巫祝的权杖击中,当时慕离烙又是用了全力,这伤害自然非同寻常。 “奶奶,你醒了?”花萤原本站在床边,听见床上细微的响声抬眼望去,看见慕溪青正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我这是在哪?这里是阴曹地府吗?”沉默了好一会儿,慕溪青才开口问道。 “奶奶,你还活着,是墨墨救了你。” 花萤的话音刚落,房门便开了,慕离烙和沈墨珩走了进来,慕离烙手中端着刚熬好的汤药,看见慕溪青已经醒来的瞬间,激动的手差点就要把汤碗给丢在地上,还好他强自稳定了心神,缓缓到了慕溪青的床前。 见慕离烙和沈墨珩没有大打出手,慕溪青松了口气,听见慕离烙说:“奶奶,这是新熬好的汤药,你快趁热喝了,对你的身体恢复大有益处。” 慕离烙边说着将手中的汤碗递了上去,却被她一把推开:“烙儿,奶奶有事问你。” “你说。” 慕溪青在听见慕离烙肯定的回复后,望向不远处站着的花萤和沈墨珩:“我想单独和烙儿说几句话,可以吗?” 沈墨珩和花萤点了点头,两人一同离开了房间。 等目送两人离去后,过了一会儿,慕溪青才又开口问道:“柳勒公子所中的诅咒是否与你有关?” “奶奶,你才刚醒,这些事情等你完全恢复了再说可以吗?” “我现在就要知道答案。”慕溪青说着目光中满是坚定:“若你不回答,这药我便不喝了,反正我已是将死之人。” “奶奶……”慕离烙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他知道若他承认了他所犯下的罪会罪加一等,可是若他死活不说,慕溪青又该怎么办? “其实,奶奶已经知道答案。”慕溪青见他犹豫不决,缓缓开口道:“九年前,大巫祝离世后,他的咒术卷宗便不翼而飞,过了几日才重新回来。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我看见了。” 慕溪青说着见慕离烙满脸震惊,又继续道:“你怕被人看见练习咒术,总是等到半夜三更才悄悄练习,可不巧有一日我想起第二日要做的豆糕豆子还没泡好,半夜起来准备豆子,你练得太入神,根本没注意到我就在不远处。” 慕离烙:“……” “烙儿,如果秦姑娘还活着,她绝不会希望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慕溪青说着叹了口气,只觉得胸口发闷,几乎就要喘不上气来,她顿了顿才又道:“不要再想着害人,收手吧。” “奶奶,已经太迟了,我已没有回头路。”慕离烙说着目光中闪过一抹狠戾:“只要你肯帮我一起对付外面那两个人,我以后一定都听你的。不然若是被他们抓去,我只有死路一条。” “烙儿,你疯了?直到现在你还不肯悔改吗?”慕溪青从来没有想过,她从小看着长大的机敏好学的孙子,有朝一日会变成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要不是那些王公贵族仗势欺人,我便不会失去娉娉,我会变成这样,全部都是拜他们所赐。” “这都怨我,怕你受伤一直没有告诉你娉娉的心意,才会让你误会。”慕溪青说着沉痛地闭了闭眼,重新睁开:“我曾经问过娉娉,她说她心中早便意有所属,那人正是柳公子。而对你,她一直当你是兄长一般。” “不!这不是真的!”之前沈墨珩和花萤说的时候,慕离烙心中还抱有一丝希冀,认为他们是编造的谎言故意要刺激欺骗他。 可如今就连慕溪青都这样说,从小到大,慕溪青从来没有骗过他,他知道他再也无法自我欺骗下去。 “烙儿,其实你自己也早有察觉,只是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 慕溪青毕竟是慕离烙的亲人,还是十分了解他的。 这些年,他努力学习咒术,坐上南疆大巫祝,抢夺萱草,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告诉自己,他没有错。 可他终究是错了,而且错得彻底。 因为他的执念,太多无辜的人就这么死了,他的罪孽实在太过深重,慕溪青知道他只有死路一条。 “若有下辈子,不要再做人了,做一株植物,每天享受阳光雨露,不必为任何事烦恼。”慕溪青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满是决绝,慕离烙却笑了:“奶奶,你保重。” - 花萤和沈墨珩不知道慕溪青对慕离烙说了些什么,只是他从房间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变了,身上不在满是凌厉的气息,少了些许杀气。 “我愿意跟你们去投案,但我有个条件。”慕离烙走到他们身边冷声说道。 “你说。” “照顾好我奶奶,我希望她能好好活着,长命百岁。” “我答应你。” 知道慕离烙要跟随沈墨珩和花萤去江夏城中投案自首后,慕溪青露出了宽慰的笑容。 “奶奶,答应我,照顾好自己。孙子不孝,不能再伺候你了。”慕离烙临走前如是说。 “慕巫祝。”他的属下们听见这个消息全都赶来了,慕离烙只是淡然笑笑:“以后好好跟着新的大巫祝,不要再做坏事了。” “烙儿。”慕离烙要走之前,慕溪青扶着床头的权杖,挣扎着下了床,这个权杖是慕离烙留下来的,这是历代大巫祝权势地位的象征,在新的巫祝诞生后,便由新的巫祝保管。 “我会每日为你祷告,祈求上天的宽恕。” 慕离烙闻言微微颔首,跟在沈墨珩和花萤身后离开了。 江粲没想到查了许久没有眉目的王公贵族猝死的案子会有进展,更没想到此案的犯人还牵扯到九年前的一桩旧事。 听沈墨珩和花萤解释了一番后,江粲总算是将整件事情关联了起来:“既然犯人与萱草案有关,便由沈大人带回长安城去处置就是。” “既然江大人没有意见,我们这便即刻启程回去长安了。” 沈墨珩和花萤带着押送慕离烙的囚车一起返回长安城,一路上,花萤禁不住感叹:“谖谖和谖沐他们要是知道杀害他们父母的凶手被抓住了,一定很开心。” “嗯。”沈墨珩应了声,转头看了一眼身后囚车上的慕离烙,一时间感慨万千。 九年前,如果慕离烙不那么自负自大,或许之后的悲剧都不会发生。 可现在再说这些,已经太迟、太迟了。 第五十四章 经过了近一个月的长途跋涉,沈墨珩和花萤总算又重新回到了长安城。 已是十一月中旬,天气渐冷,街上的行人有不少都穿上了棉衣。 来往的百姓步履匆匆,穿的厚的脸颊也被冻得泛红,更别说有穿的薄的百姓,早就缩起了身子瑟瑟发抖。 两人刚一踏入长安城,迎面便撞上了正在巡视的叶未祁。 叶未祁见到两人的瞬间先是一怔,随即冲上前来:“阿珩、花萤,我还以为是我看花了眼,竟然真的是你们回来了。你们这一走就是三个多月,可算是回来了啊。” 他说着注意到两人身后的囚车,看见囚车内的慕离烙后,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萱草案的犯人抓到了?” 沈墨珩“嗯”了一声,叶未祁的手重重拍在他肩上:“可以啊,我就知道有你出马肯定行。” “我还要进宫去向皇上复命。”沈墨珩拍开他的手,语气平静,他说罢又转头望向花萤:“你先回金吾卫去。” “好。”花萤应了一声,沈墨珩便径直往皇宫的方向走去。 刚走出去两步,似是不放心他又折返回来嘱咐道:“回了金吾卫好好休息,别到处乱跑,特别是不要跟着他四处乱跑。” “阿珩,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还会带坏了花萤不成?”叶未祁不满地反驳道,沈墨珩却根本没有搭理他,只是在等花萤的回应。 等花萤应了声后,他才满意地离开了。 目送他走远后,叶未祁无奈地笑笑,半晌才转向花萤:“正好我快巡视完了,等下我们一起回去。” 花萤点头答应,听叶未祁又道:“你们走了这么久,一路上有没有遇见什么好玩的事,快给我讲讲。” 说话间他们很快便到了金吾卫,已经临近巳时,但正院内异常安静,一眼望去没有几个人影。 “奇怪?秦逍人呢?”叶未祁不解地挠挠头,拉住一个路过的侍卫问道:“你有没有看见秦逍?” 侍卫见是叶未祁,先是恭敬一拜,随即回道:“秦大人有事出去了。” “你可知他去哪里了?” “秦大人临行前特意交代过,说是去大理寺。” 叶未祁听完摆了摆手,侍卫便离开了。 等侍卫走远后,叶未祁才有些不解地低喃道:“大理寺?难道又有什么疑难的案子出现了?” “反正我们闲着无事,不如我们去大理寺找秦逍吧。”花萤提议道。 叶未祁正有此意,他本想立刻答应,又想起沈墨珩有些担心地看向花萤:“你真的要去?” “嗯。”花萤看出他的心思,点了点头道:“放心吧,去大理寺是我提议的,如果墨墨回来要怪,就让他怪我好了。” 叶未祁看看面前一脸无辜的花萤,心中无奈道:他怎么可能怪你?就算有事发生,他怪的人也会是我而不是你。 “不如我们留下张字条,万一一会儿阿珩回了金吾卫见不到我们,也好知道去哪里找我们。” “好。” 两人写了张字条跟守门的侍卫交代了两句后,便往大理寺的方向去了。 他们到达大理寺的时候,大理寺门前还停着一顶轿子。 轿夫就站在轿子旁,叶未祁一眼便认出这是丞相府的轿子。 丞相平日与大理寺少有往来,怎么如今丞相府的轿子却停在大理寺的门前? 不等他多想,大门便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位姑娘,气冲冲地到了花轿前,嘴里还振振有词:“兰阙!你等着!本姑娘定然会证明给你看的!” 听了她的话,花萤和叶未祁抬眼望去,看见大理寺少卿兰阙就站在门前,正望着轿子的方向。 那位姑娘气鼓鼓地往轿子的方向走,边走近时无意瞥了一眼旁边,看见花萤的瞬间,她怔了怔,嘴巴张了张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就径直上了轿子。 “叶大人,你怎么来了?”等目送轿子走远后,兰阙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兰阙见到叶未祁身旁的花萤,也是一怔,远远便觉得这姑娘眼熟,近看才想起来,他数月之前在地下牢房时曾经见过花萤一面。 之前听说她陪沈墨珩一同去南疆查萱草案子了,如今她回来了,也就说明沈墨珩也回来长安城了。 “那姑娘怎么回事?”叶未祁刚问出心中的疑惑,就看见秦逍从大理寺内走了出来。 “那可不是一般姑娘,她是丞相府的千金韩微烟。”秦逍走到他们身前站定,语气中似是染上了一丝笑意:“咱们兰少卿清早就被韩大小姐骂了个狗血淋头,这场景偏巧被我撞见了。” “秦大人你就别取笑我了。”兰阙颇为无奈摇了摇头:“她也是一片孝心,急着为父亲洗刷罪名,其情可悯。” “发生什么事情了,被你们说的我愈发好奇了。” 见叶未祁和花萤满脸困惑,秦逍笑了笑转向兰阙:“要是兰大人不介意的话,便由我来告诉他们两人了。” “嗯。”兰阙微微颔首。 秦逍说道:“之前洛阳黑市一案凶手已经伏法,本来已经就此尘埃落定。可谁知不久前宫中财物又失窃,而失窃的财物过了不久后又一次出现在了洛阳城中。” “这么说来之前罗武卿果然做了替罪羔羊。”叶未祁闻言感叹道,花萤附和地点头,忽然又觉哪里不对:“可是,这和丞相有什么关系?” 秦逍早就猜到他们会问,应道:“宫中财物失窃,许多当朝官员都被皇上派人暗中调查了。失窃的财物出现在洛阳城中的前一日,正巧丞相府的人就在洛阳城采购东西。” “今早韩姑娘来大理寺后我们才知道,原来皇上已经私下传旨,撤去韩尉丞相一职,被禁足在府中,等大理寺调查清楚还他清白之后,才能官复原职。”兰阙说着想到刚才韩微烟气鼓鼓冲进大理寺的模样,唇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喜怒形于色的大家闺秀,倒是十分与众不同。 - 从大理寺离开后回到金吾卫约摸过了有一个时辰,眼看太阳已经升至半空中,就要到午饭时间,沈墨珩才回来。 他一踏入正厅,就看见秦逍、叶未祁和花萤正聚在一起。 “阿珩,你可算是回来了。”叶未祁说着,看见沈墨珩眼睛瞥向桌上放着的字条,这才恍然想起,刚才回来之后只顾得讨论丞相府的事情,竟然忘记把之前写好的字条给丢了。 他还没来得及站起身,沈墨珩已经走到桌前,拿起字条看了一眼,冷声道:“你们去大理寺了?” “墨墨,是我提议要去的。”花萤听沈墨珩这么问,赶忙开口道。 一旁的叶未祁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沈墨珩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些,还没等他再开口,就听见花萤又道:“我们今日去大理寺的时候,碰见丞相府的千金了。” 丞相府千金?沈墨珩一脸疑惑地看向花萤,听她这么说就好像他应该认识这人一般,不然她也不会刻意强调遇见了谁。 看出他的疑惑,花萤又道:“我们之前在街上见过她,当时她正被人欺负,墨墨你替她教训了那个坏人,我还送了她一根麻痹针。” 听了花萤的话,沈墨珩想起来了,那是在他们从妖精森林回来长安城准备出发去开封之前的事情。 “原来她是丞相府的千金。”沈墨珩淡淡应声,忽然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丞相府的千金为何要去大理寺?” “宫中财物又失窃了,洛阳黑市重现,皇上怀疑此事与丞相有关。”秦逍简单用一句话概括道。 沈墨珩闻言瞬间明白过来:“所以,她是为了替父亲证明清白才去大理寺的?” “不错。”叶未祁应了声,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一只手搭住他的肩膀:“阿珩,知道洛阳黑市重现,你怎么看起来一点儿都不惊讶?” 沈墨珩不动声色地将他的手拍开,淡淡道:“既然早知道罗武卿是替罪羔羊,真正的幕后黑手没被抓到以前,洛阳黑市重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你可真够淡定的,你就不怕皇上因为这事责怪你办案不利。”叶未祁说着忽然想起他就是刚才皇宫回来:“你见了皇上,他没有同你说这件事?” “没有。”沈墨珩应道。 秦逍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道:“看样子皇上怀疑的不只是丞相一人。” 听了他的话,叶未祁反应过来:“你是说他还怀疑阿珩的义父?” “嗯。”秦逍点头:“苏大人是御史大夫,和韩丞相一样都是朝廷重臣,只怕齐将军、司尚书等人也都在皇上的怀疑之内。” 花萤听他们这么说总算是明白过来:“难怪这一次洛阳黑市的案子,皇上没让墨墨来查,反而交给了大理寺。” 秦逍和叶未祁赞赏地看了一眼花萤:“不错,毕竟阿珩是亲属,应当避嫌才是。” “那有没有可能这个洛阳黑市重现其实只是一个幌子呢?”花萤语出惊人。 第五十五章 另外三人闻言都吃了一惊望向她,听见她说:“说不定这件事是皇上自己做的,想要借此机会来查查幕后黑手呢?” “哇!听你这么一说,确实有可能。”叶未祁边感叹着边望向花萤:“是不是你们妖精都比较聪明,这都被你想到了。” “既然皇上没说,阿珩你便装作不知情便是。”秦逍说着想起什么又道:“这几日还是先不要回御史府了。” “不,”沈墨珩回得迅速,“就是因为皇上没说,我才更不能特意为了避嫌而不回去。” “是了,”秦逍反应过来,“若你当真因为这个而不回去,皇上反而会连带着对你也起疑心。” “身正不怕影子斜,既然皇上想亲自调查清楚,便调查就是。” - 吃过午饭后,沈墨珩和花萤决定先去子桑澜的药草园一趟,等到稍晚些再回御史府去。 又快到二十了,这几日想必他正忙着整理药草。 冬日的药草不比春夏,需要付出更多的精力和时间去照顾。 来到药草园的时候,子桑澜正在给药草浇水,听见脚步声传来,他抬起头来:“阿珩和花萤来了。” “师父。” “师叔。” 子桑澜看看站在面前的两人,一别数月,他们看起来都有些消瘦了。 “萱草案的犯人已经抓到了?”虽然已经知道答案,但子桑澜还是开口问道。 “嗯。”沈墨珩应了声:“我早上刚去皇宫复命,想起过几日便是二十,又到了您施药的日子,所以过来看看。” “你们放心吧,你们不在的这些日子,叶大人也时常带着金吾卫的弟兄们来帮忙。” 子桑澜说罢,见沈墨珩的脸色有些怪异,便担忧道:“阿珩,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墨珩欲言又止,一旁的花萤开口道:“师叔,你不是知道墨墨之前去查的洛阳黑市的案子吗?” “嗯,知道啊。”子桑澜应了声,心中有些了然。 他记得当时洛阳黑市一案的凶手是洛阳太守罗武卿,可他被抓拿归案后没多久,便在狱中畏罪自杀了。 不过他自杀之事有些蹊跷,毕竟仵作验尸报告里他死前还曾经吃过已经有些发馊的干粮。 试问一个即将自杀的人,还会为了填饱肚子去吃那样的干粮吗? 再加上当时他死时竟然没有一个目击证人,看守牢房的兵差也不知所踪,这难免让人怀疑他的自杀只是表面。 “皇上怀疑洛阳黑市一案有幕后黑手操纵,他将目光放在了京城中的各大官员身上,包括丞相、将军以及……” 不等沈墨珩说完,子桑澜已经彻底明白过来:“以及你的义父御史大夫。” “嗯。” “是不是你去面圣时,皇上绝口未提此事让你觉得难受?”子桑澜最是了解沈墨珩,他凭自己的能力坐上金吾卫首领一职,一直以来对皇上都是忠心耿耿,可如今皇上却因为怀疑他的义父而不与他商量此案,他难免心存芥蒂。 “我只是觉得,如果皇上肯将他的担忧和顾虑告诉我,我定然会彻查到底。” 自古以来帝王心最是难懂,他或许会因为一件事情重用你,也可能会因为一件事情而不再信任你。 “阿珩,你要明白。有些时候,不是所有的真心都能得到对等的回报的。”子桑澜说着叹了口气:“特别是,对方是皇帝。” “我明白,师父说的我定然谨记在心。”沈墨珩知道自己私下说皇上是不对的,若在以前他是绝不会说出口的。 可如今他好像越来越释放自己的情绪了,或许是被身边的人感染了吧。 这么想着他看向一旁的花萤,见她正关切地望着他,心中不由一暖。 - 在药草园帮子桑澜整理了几个时辰药草后,一眨眼天就快黑了。 沈墨珩和花萤告别子桑澜,按之前约好的往御史府走去。 府门一打开,林泰见是沈墨珩和花萤回来了,面上先是一喜随即又拉下脸来。 “林伯,发生什么事情了?”沈墨珩直觉林泰看见他们的反应有些反常。 “少爷,原本见你回来,我是很开心的。可一想到老爷,我又有点儿担心。” “义父他怎么了?” 半月前,他上朝回来后便一直待在府中,后来就病了。 “病了?!”沈墨珩吃了一惊,听见林泰叹道:“老爷说他只是偶感风寒,让我不要声张,他就一直闷在屋子里。” “带我去看看。” 听了沈墨珩的话,林泰点了点头,带着沈墨珩和花萤往后院走去。 到了苏倾的房门前,隐隐听见房内传出一阵咳嗽声。 “老爷,少爷和花萤姑娘来了。” 咳嗽声在听见林泰的声音后戛然而止。 四周忽然安静了下来,房门没有半点儿要打开的意思。 过了半晌,从里面传出苏倾的声音:“让他们回去吧,我的病还没好,不要传染了他们,让他们暂时不要来了。” 他话音刚落,房门便被推开了。 “你!”苏倾正坐在床前,见沈墨珩推开了门,急火攻心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沈墨珩冲到了他面前,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替他顺气。 看他气色稍微好些以后,才又替他把脉。 “墨珩,你怎么不听义父的话了?”苏倾止住了咳嗽后,语气略带责备的质问道。 “义父,我白天的时候去过皇宫了。”沈墨珩相信他这么说,苏倾自然就明白了。 “哎。”苏倾闻言叹息道:“你既然已经面圣,便暂时不该回来。” “皇上既然怀疑你,我若刻意避嫌,岂不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沈墨珩说着从怀中掏出银针,在苏倾的几个穴道上扎了几针,看着他的气色转好后,才收起了针。 一旁的林泰禁不住感叹:“少爷不愧是药王的徒弟,老爷许久都没治好的病,你一出手便好了大半,果然妙手回春啊!” “林伯,你去准备晚饭吧。” 听了苏倾的话后,林泰的眼眶有些湿润:“老爷,您终于有胃口了,我这便去准备。” 他说罢便离开了房间,房中就剩下沈墨珩、花萤和苏倾三人。 “既然你们回来了,索性便在府中住上几日,看你们都有些瘦了。” 就算苏倾不这么说,沈墨珩也是打算在府中多住几日的,毕竟苏倾的风寒症并未痊愈,他刚才施针只是暂时抑制住了而已。 晚些时候,他打算熬煮些汤药,等过几日他彻底恢复了,他再离开。 第五十六章 吃过晚饭后,林泰按照沈墨珩写好的药方买了药回来。 沈墨珩熬好了汤药才回到饭厅内,此时仆从已经将桌上的饭菜都撤走,花萤正陪着苏倾说话。 听见脚步声传来,苏倾和花萤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 “义父,你身体尚虚,喝了汤药便早些休息吧。”沈墨珩走进来,将稍稍放凉的汤药放在了苏倾面前道。 “好。”苏倾应了声,将汤药喝下,吩咐林泰给花萤准备房间后,才离开饭厅回房休息去了。 林泰很快便帮花萤布置好了房间,沈墨珩自从当上金吾卫首领后,虽然回府的次数变少了,但苏倾还是吩咐下人每日都将他的房间整理干净,连带着他旁边的几间房间也是日日整理。 花萤的房间就在沈墨珩房间的一侧,林泰带他们到了房间后便离开了。 天气渐冷,房间早已备好了暖炉和厚厚的被褥,一踏入房中便觉温暖。 “早些休息吧,这几日赶路也累了。”沈墨珩站在门口,等花萤进了房间后才道。 “墨墨也是,早点儿休息。”花萤应道,沈墨珩嘴角微微扬了扬,等花萤关上房门后才转身往一旁的房间走去。 - 大理寺近几日格外热闹,且不说平日里大理寺的案子已经堆积如山。 这几日还时常有人找上门来,大理寺的侍卫一开始还觉得惊奇,见久了便也见怪不怪了。 毕竟来人不是寻常百姓,而是丞相府的千金,就算如今丞相被皇上怀疑暂时在府中休养,可他也还是丞相。 这丞相的千金自然是不能随便得罪的。 韩微烟清早便来了大理寺,一入大理寺她远远便看见了兰阙。 这几日她常常来这儿,见到最多的就是这位大理寺少卿。 每一次他都会接过她找到的证据,耐心听她说完,可每一次他都不告诉她结果。 兰阙此时正背对着她,似乎在和属下交代些什么。 韩微烟缓缓走近,听见了他们的交谈: “大人,皇上给的期限马上就快到了,若是再不将卷宗上交,只怕会影响大理寺的声誉。” “这卷宗我已经看过了,里面还有不少问题存在,这么贸然上交反而更加不妥。” “可是……”属下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他打断:“一切我自有考量,若是出了事情由我一人承担。” “是。”属下应声退下,兰阙拿着卷宗刚一转身便看见韩微烟就站在离他不远处,不禁怔了怔,半晌才迎上前来:“韩姑娘。” 韩微烟将他们的对话听了大半,他手中的卷宗她认得,是之前有人递交来指证她父亲贪污受贿的罪证。 她来这个世界也有些时日,对于父亲的为人她最是清楚,他为官清廉,这卷宗定然是有人捏造,想趁皇上对他有所怀疑的时候给他致命一击,让他这个丞相再也做不下去。 她本来以为大理寺的人也是一丘之貉,不过如今亲耳听见兰阙的话,心中对他的印象有所改观。 看来他还是有自己的想法,不会人云亦云,也不会凭片面之词,一些不能确定的证据去判定一个人的罪过。 “之前是我误会你了,今日前来是因为我找到了父亲与洛阳黑市无关的关键证据。”韩微烟说着将手中的东西递了上去,兰阙疑惑接过看了看,唇角微微勾起:“韩丞相有韩姑娘这样为他奔走的女儿,定然十分欣慰。” “大理寺也应该为有兰少卿这样一位大人而庆幸。” 韩微烟说着直直望向兰阙,兰阙一怔,半晌笑出声来:“我还以为丞相府的千金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竟没想到是个牙尖嘴利的角色,比起富家千金,倒是更像江湖儿女。” “彼此彼此。”韩微烟不甘示弱道:“我之前以为兰少卿是个不懂变通之人,没有自己的思考,如今看来是我错怪你了。” “我可以认为韩姑娘这是在夸我吗?” “当然。” - 一晃眼,沈墨珩和花萤已经在御史府待了近七日。 眼看着苏倾的身体渐渐康复,沈墨珩心中的石头才算是落了地。 吃过晚饭后,众人各自回了房中休息。 近几日天气回暖,不过亥时,花萤睡不着,便将房中的窗户打了开来,望着窗外发呆。 忽然一道黑影从后院一闪而过,花萤揉了揉眼睛再望去时,哪里还有什么影子。 她疑惑地推开门走出去,忽然闻到一丝淡淡的妖气。 这妖气似曾相识,好似在哪里闻见过。 不等她仔细去确定,一旁的房门便开了。 沈墨珩从房中走了出来,一脸担忧道:“花萤,怎么了?没事吧?” 花萤摇了摇头:“没事,我就是有些睡不着,出来走一走。” “那你早些休息。” “嗯。” 等沈墨珩回了房间后,花萤又看向一片昏暗的院子,哪里还有半点儿人影,而那一闪而过的妖气也早已消失不见。 可能是她的错觉吧。 花萤这样想着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到房中。 从那一闪而过的妖气来看,应该只是个过路的小妖,可能是偶然误闯了御史府。 为了不让墨墨担心,还是暂时不要告诉他。 她记得墨墨曾经说过,苏倾对妖类深恶痛绝,若是被他知道后院曾经出现过妖气,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 - 又过了几日,苏倾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沈墨珩和花萤便拜别他回去了金吾卫。 他们一回到金吾卫就听说前两日兰阙进宫面圣一事,应该是关于洛阳黑市一案有结果了。 不等众人讨论下去,叶未祁便已经巡视回来了。 他一踏进门,看见沈墨珩和花萤便道:“你们回来得正好,我刚上街听见了消息,说皇上已经打消了顾虑,丞相府、尚书府、将军府和御史府派去监视的人都已经撤离了。” 秦逍闻言感叹:“果然和花萤说的一样,这件事情到头来还是皇上一手安排,不然怎么会短短半月便有了结果,而且那么肯定。” “不错。”叶未祁认同地点头道。 “太好了,墨墨。”花萤说着望向沈墨珩,沈墨珩点头:“我想去看看师父,将此事告诉他老人家,免得他继续担心。” “我和你一起去。” “好。” 第五十七章 沈墨珩和花萤去到药草园的时候,子桑澜正准备从药草园中出来。 听沈墨珩和花萤说过苏倾的事情后,子桑澜松了口气:“看你们来得急应该也没来得及吃饭吧?我正准备上街吃饭,要不要一起?” 子桑澜说着目光望向花萤,花萤连连点头。 说起来之前来长安城,花萤初次见到子桑澜便是在长安城主街的饭馆里。 三人结伴出了药草园,一踏上主街,迎面便有饭香、酒香随风而来。 临近午时,正是午饭时间。 此时,主街的饭馆内都坐满了客人。 主街最大的饭馆合楼,一向都是长安城内最受欢迎的吃饭场所。 花萤记得,她刚来长安的时候,就是在合楼的二楼遇见了子桑澜。 三人进了合楼,被店小二带到了二楼的一处空位上。 子桑澜刚一落座便禁不住笑道:“我忽然想到第一次见到花萤时,我便是坐在这张桌前的。” 被他这么一说,花萤也想起来了:“我还记得当时荷叶鸡就剩最后一份,被我点了。” 沈墨珩虽然没见过当时的情景,但听两人说起当日初见,似有画面就在眼前,唇角禁不住微微扬起。 “可惜荷叶鸡是夏日特色,眼下已是冬日,想要再吃得要半年以后了。”花萤说着颇为惋惜。 不过她的惋惜持续了没多久,店小二已经端了菜来:“客官,这是本店冬日招牌烧花鸭,你们可要趁热吃。” “好。”花萤应得迅速,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刚才还在感慨“荷叶鸡”的事情。 子桑澜和沈墨珩看见这情景,默契地对望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 - 苏倾身体恢复没几日,就察觉到皇上派在御史府周围的探子都撤走了。 他松了口气,没多久便接到了圣旨进宫面圣。 上次来御书房已经是近一月以前,苏倾原本还是有些紧张的。 不过,他紧张的心情在他踏入御书房的一瞬便消失了。 因为此时的御书房内,还有另外三人在。 正是丞相韩尉、将军齐焓、刑部尚书司傅矜。 听见了脚步声,三人齐齐转头望去,看见苏倾的一瞬,三人也是一怔。 “臣来迟了,望圣上恕罪。”苏倾一踏入御书房便恭敬拜道。 “哎?苏爱卿免礼。朕听说你前几日病了,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回皇上,已无大碍。” “那便好。”皇上闻言松了口气,对着一旁宫人道:“快给几位爱卿赐座。” 等四人都坐下后,他才又开口:“朕今日召几位爱卿前来,只为絮絮家常,爱卿不必拘谨,有话放开来说。” 虽然皇上这么说,但毕竟都是臣子,又怎么敢真的毫无顾忌。 在御书房待了近半个时辰,皇上也有些乏了,司尚书和齐将军都起身告辞。 休息了这么久,他们有许多事务都还没来得及处理。 皇上知道他们的心思,自然也不强留。 等两人离开以后,他看向苏倾和韩尉:“韩丞相和苏大夫,你们不会怪朕吧?” 苏倾和韩尉闻言赶忙站起身来,一脸惶恐:“臣不敢。” 皇上闻言无奈叹了口气:“洛阳黑市一事太过蹊跷,朕身为一国之君,有时必须小心翼翼,希望你们能理解朕的苦衷。” “臣明白。”苏倾和韩尉异口同声回道。 听了两人的回答,皇上似乎松了口气,话锋一转:“朕记得韩爱卿的千金已过及笄之年,可曾想过婚配?” 韩尉闻言一愣,还未回答,又听见他说:“苏爱卿的义子沈墨珩一表人才,又是金吾卫首领,本来与韩爱卿也算门当户对。不过朕听说近半年,沈大人身边多了一位姑娘,那姑娘可是他的意中人?” 苏倾听了皇上的问话,半晌摇了摇头:“墨珩外冷内热,那姑娘是之前在洛阳救下来的,一直便带在身边。可她的家世背景,臣全然不知。” 皇上听了苏倾的话眉头皱了皱:“这么说来,苏爱卿对那位姑娘颇为不满?” “倒也没什么不满,只是臣觉得此女来路不明,并非墨珩良配。” “若是苏爱卿担心,朕可以派人暗中调查一番,打探清楚她的来历。” “谢皇上。” “韩爱卿呢?你对你女儿的婚事可有什么想法?” “臣只有一个女儿,婚姻之事,想问问她自己的看法,一切尽量由她自己做主。”韩尉闻言如实道。 听了韩尉的话,皇上唇角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哦?想不到韩爱卿竟是如此开明的一位父亲。那你问过令千金之后,若她有什么意中人不好意思自己追求的,便来告诉朕,朕替她赐婚。”他说着顿了顿,又继续道:“就当是朕对于误会爱卿的补偿。” 韩尉闻言跪拜在地:“谢皇上。” “好了,朕乏了,你们都退下吧。”皇上摆了摆手,示意两人离开,韩尉和苏倾拜了拜,走出了御书房。 已是正午时分,阳光明媚耀眼,映照在宫殿之上,泛起点点光芒。 两人并肩往宫外走去。 临近宫门的时候,苏倾远远看见了丞相府的马车,感叹道:“真希望能与韩丞相做亲家,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机会。” 韩尉闻言瞥了他一眼,往马车的方向走去,到了马车前停下脚步,转头看他:“苏大人,保重。” “齐大人也是。”苏倾应道,目送韩尉上了马车,才往停在另一边的轿子走去。 - 韩尉刚一回府,迎面便撞上韩微烟。 “爹,你回来了。”韩微烟笑容满面地看着他,韩尉一时间竟说不出责备的话,到了嘴边语气中带上了宠溺:“你啊,怎么总冒冒失失的,这么着急要去哪儿?” “我要去大理寺。”韩微烟说罢便要往外走,她刚走出一步就被韩尉一把拉住:“等等。” 她无奈回头:“怎么了?” “之前你去大理寺说是为了替爹证明清白,如今爹已官复原职,你怎么还老往那里跑?大理寺可不是什么游玩的好地方,那里关的都是一些朝廷重犯,你一个姑娘家常去那里,免不了被人说闲话。” “嘴长在别人身上,别人爱说就说咯。”韩微烟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爹你不是教导我,做人要随心而活嘛。” “这话你倒是记得清楚,那爹教你不要乱闯祸,你怎么不听?” “爹,来不及了。我不和你说了,我得走了。”韩微烟说罢便急急往门外跑去,韩尉望着她远去的背影,转向一旁的梅竹:“你知道小姐最近为什么总往大理寺跑吗?” 梅竹刚才跟在韩微烟身后,远远看见韩尉进了府,本来就有些心虚,生怕被韩尉叫住,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因为,之前老爷的案子多亏了大理寺少卿的帮忙,小姐最近只是去感谢他。” “大理寺少卿?兰阙?”韩尉闻言反问道,梅竹慌忙摆手:“奴婢什么都没说,老爷你就别问了,不然等小姐回来知道了,定然会怪奴婢的。”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韩尉看了眼身后关起的府门,韩微烟的身影早已经消失不见。 他心中感叹:“果然女大不中留啊。” 第五十八章 花萤、沈墨珩和子桑澜吃过午饭后,刚走出饭馆的门,迎面便看见叶未祁带着人来了。 不等三人询问,叶未祁到了他们面前便径直道:“萱草案死伤者众多,且多为王公贵族,皇上已经下旨一月之后,将慕离烙问斩。” 沈墨珩和花萤虽然早已经猜到是这个结果,难免还是有些唏嘘。 慕离烙自从答应跟他们回长安以后,似乎也已经抱着必死之心,对于从前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萱草案才会这么快就结案。 不等叶未祁再多说什么,远远便看见了兰阙。 兰阙也看见了他们,迎上前来:“刚要去金吾卫找你们,正巧在街上遇见。” “兰大人找我们所谓何事?”沈墨珩问道。 “萱草案的犯人指明要见沈大人和花姑娘,他说有些话想对你们说。” 听了兰阙的话,沈墨珩一愣,转头看向子桑澜。 子桑澜知道每月赠药的日子在即,沈墨珩原本是想去药草园帮他一同整理药草,可如今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阿珩,你们快些去吧,药草我自己处理便好。” “我来帮你。”叶未祁说着,等子桑澜点头,才带着身后的侍卫跟在他身后往药草园的方向而去。 等目送他们走远后,兰阙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沈大人,走吧。” 跟着兰阙来到了地下牢房中,上一次来这里是数月前,罗武卿离奇死在地下牢房的时候。 罗武卿一案最后因为没有找到线索,只能以自戕结案。 虽然大家心知肚明,罗武卿的死有蹊跷,可没有证据,也没有线索,只怕一时难以翻案。 思索间,沈墨珩和花萤已经跟着兰阙到了地下牢房内。 兰阙带着两人走到一处牢房前,淡淡道:“他们来了。” 他说罢,对着沈墨珩和花萤点了点头,转身先离开了。 等目送兰阙离去后,沈墨珩和花萤朝慕离烙所在的牢房又走近了些。 地下牢房的环境和往常一样恶劣,再加上已是冬日,地下潮湿阴冷,只是待上一会儿便已经让人觉得受不了了。 慕离烙原本坐在地上,听见声音抬起头来,看见沈墨珩和花萤的时候,唇角勾起一抹笑。 他缓缓站起身来,朝前走了几步,到了牢房的栏杆处站定。 “有什么话尽快说。”沈墨珩冷声道。 慕离烙闻言笑了:“沈大人好生绝情,我原本叫你前来是为了告诉你一个关于你身上的秘密。既然你如此冷漠,我看也没有必要说了。” “什么秘密?墨墨没事吧?”不等沈墨珩回应,花萤便焦急问道。 “看来人与妖之间当真是有真情在的。”慕离烙看了一眼花萤,半晌感叹道。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又笑了:“不过,谁知道你究竟是不是一个正常的人类呢。” 沈墨珩:“你这话什么意思?” 见沈墨珩终于有了反应,慕离烙得意地笑了,他望向花萤:“你跟在他身边这么久,难道没有发现他身上有什么奇怪之处吗?” 花萤闻言不解地看向身边的沈墨珩,又转向慕离烙摇了摇头。 “这也难怪,他身上那块玉把他保护得太好了。”慕离烙说着一抬手扔出了一块石子将沈墨珩腰间挂着的玉坠给打落在地。“如今你再看呢?” “墨墨,你的身上有结界。”花萤原本以为慕离烙是胡说,可当他真的将沈墨珩身上的玉坠打掉以后,她看见他身上笼罩着一层结界。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结界上的气息很熟悉。 熟悉到让她有一种要落泪的冲动。 这个结界的气息,和记忆中鹿铃身上的气息很相似。 沈墨珩:“怎么会?如果有结界,我不可能毫无感觉。” 慕离烙:“这便是奇怪之处,寻常人身上不可能平白无故带着结界,这个结界是在保护或者掩藏什么东西。” 沈墨珩:“为何要告诉我这件事?” 慕离烙:“便当做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想在死前做件好事,免得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只是,告诉你这件事,不知道究竟是好还是坏。” “谢谢你告诉我这个秘密。”沈墨珩沉默了半晌,缓缓开口道。 “真难得,居然能从堂堂金吾卫首领口中听见感谢两个字。”慕离烙笑了笑,听见沈墨珩又说:“我只是谢你告诉我这件事,可并不代表你所犯的罪孽就会变轻。” “呵、还真是无情。面对我这样一个临死之人,连一句好话都懒得说。”慕离烙自嘲地撇了撇嘴,背过身去:“我要说的话已经说完,若你们以后再见到那几位侥幸活下来的萱草小妖,替我向他们说声抱歉。” 沈墨珩和花萤都没有回应,他们知道他所犯的罪过不是一句道歉便可以解决的。 他们没有资格更不应该替他去说这句抱歉。 似是猜出他们的心思,慕离烙重重叹了口气:“也罢,还是等我死后,亲自去跟那些死去的萱草妖道歉吧。” - 沈墨珩和花萤走出地下牢房后,看见兰阙就站在不远处。 听见脚步声,他转过身来,刚要说话,就听见远处传来了韩微烟的声音:“兰大人!” 兰阙转头去看,看见韩微烟正朝他所在的方向跑来。 “韩姑娘,这么急匆匆赶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韩微烟反问道,兰阙一脸茫然。 不等他回应,韩微烟看见了他身后的沈墨珩和花萤,笑着招呼道:“你们也在啊。” 花萤认出她就是之前他们回长安城时在街上遇见的那个姑娘,当时她被一位富家公子调戏,她还送了她一根麻痹针防身。 似是看出花萤的心思,韩微烟从袖口掏出了麻痹针在她面前晃了晃:“上次多谢花萤姑娘送我的针,我一直放在身上。” “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了。”兰阙见韩微烟同两人熟络聊天不禁感叹道。 “是啊,上次我上街遇见了贾琼,他不知道我的身份,险些就要动手动脚,后来多亏他们出手相救。”韩微烟笑着解释道,边说着朝兰阙身边靠近了些,低声道:“怎么?兰少卿这是在吃醋吗?” “韩姑娘自重。”兰阙说着退后了几步,韩微烟跟着凑近了些:“咦?兰少卿的耳朵怎么红了?” “金吾卫中还有事情要处理,我们先走了。”沈墨珩看出韩微烟的心思,识趣地拉着花萤离开了。 望着两人急匆匆离开的背影,韩微烟笑道:“兰少卿放心,我对沈大人没兴趣。因为,我是他和花萤姑娘的cp粉。” 兰阙:“……” 第五十九章 沈墨珩和花萤离开地下牢房回金吾卫的路上,花萤的目光瞥向沈墨珩腰间的玉,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不过,她的举动还是落在了沈墨珩眼中。 “你是不是想问我关于这块玉坠的事情?”沈墨珩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开口道。 花萤点了点头,沈墨珩又道:“这玉是我的父母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从我记事起,我就一直带着了。” 花萤听了沈墨珩的话欲言又止,过了半晌她终于道:“墨墨,既然是你父母留给你的东西,定然是想要保护你的。” “嗯。”沈墨珩应了声,不再说话。 花萤忽地停住了脚步,沈墨珩转头看她。 “墨墨,你想不想知道你身上结界的事情?” 沈墨珩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先是一愣,随即还是点了点头。 既然是父母留给他的玉坠用来掩藏他身上的结界,那这结界定然和他的父母有关。 他很想知道多一些关于亲生父母的事情。 看出了沈墨珩的心思,花萤道:“不如我带你去妖精森林找柏爷爷,他的修为最高,定然能看出关于结界的一些事情。” 沈墨珩有些犹豫,他记得上次去妖精森林的时候,妖精森林里的妖精对他并不是很欢迎。 “正好我们也可以把慕离烙要被问斩的事情告诉谖谖、谖沐他们。”花萤又道。 听了她的话,沈墨珩低头看向腰间的玉坠,半晌抬起头来应道:“好。” “那我们去和叶未祁、秦逍他们说一下,便动身去妖精森林吧。” - 临近金吾卫时,沈墨珩和花萤迎面撞见苏倾的轿子。 轿子在两人面前停下,苏倾掀开了轿帘:“墨珩、花姑娘,你们可有时间?” 他问道,见两人一愣,解释道:“我正要去城东相国寺祈福,刚接到寺庙消息,悟相大师云游回来了。” 相国寺已经有百年历史,寺中最出名的高僧便是悟相大师。 悟相大师德高望重、修为颇高,经常云游四方,以斩妖除魔为己任。 苏倾对妖类深恶痛绝,悟相大师又擅长除妖,两人观念相近,算是至交。 在沈墨珩记忆中,只要悟相大师在相国寺,苏倾每月都会去相国寺祈福一次。 跟着苏倾到了相国寺,寺庙内的香客源源不断,远远便看见庙内排起了长龙。 苏倾下了轿子,走到沈墨珩和花萤两人身旁站定。 花萤忽然闻见一股淡淡的妖气,这妖气她好像在哪里闻见过。 不等她再仔细去闻,那气味便已经消失无踪。 花萤愣了愣,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沈墨珩已经站在远处对她招手。 她赶忙追了上去,跟在两人身后进了寺庙内。 苏倾是相国寺的常客,又贵为御史大夫,他一入庙,便有小沙弥迎上前来。 “苏施主,悟相师伯知道您今日定会前来,已经在静室等后,请随我来。” “好。”苏倾应了声,示意沈墨珩和花萤跟他一同前去。 静室中,悟相大师已经备好茶点,盘腿坐在桌前。 桌上还燃着一炷香,他看起来年近花甲,但眼睛却很亮,整个人身上带着一种超然的气息。 一踏入静室,花萤便觉有些不舒服。 虽说她有六百年的修为,已经可以自在隐藏妖气,可因为萤火虫多在夏日活动,一到秋冬季节,她的修为便会大减。 不单是她,妖精森林中的许多妖精都是冬日修为大减,一到冬日,妖精森林的结界也会跟着薄弱许多。 沈墨珩看出她的异样,悄悄拉住她,低声道:“你没事吧?” “墨墨,我有点儿不舒服。”花萤低声回道。 “走,我带你出去。”沈墨珩听花萤这么说,拉起她对着苏倾和悟相大师点了点头,不等他们询问便离开了静室。 目送沈墨珩拉着花萤离开后,悟相大师缓缓开口道:“你便是为她而来的吧?” 苏倾端起面前的茶啜了口:“什么都瞒不过大师的眼睛,我特意带她前来便是想问问大师,她是否并非人类?” “苏居士既然带她来见我,想必心中已有定论。”悟相大师说着叹了口气:“此女乃是萤火虫精。” “果然是妖精。”苏倾闻言握了握拳,面露难色。 悟相大师看出他的心思:“我见令郎对她颇为上心,此女也无害人之意。若是强行将她打回原形,只怕会伤了你们父子和气,不若暂且随她去吧。” “这怎么可以?!”苏倾闻言激动地站起身来:“人妖殊途,她隐藏身份跟在墨珩身边,怎么可能没有坏心思,我绝不能看着墨珩走上偏途。” “苏居士莫要焦急,妖自然要除,可不是现在。刚才我在她身上闻见了许多不同妖精的气息,想必她之前居住的地方是妖类汇聚的场所。” “那该怎么办?” “这里有一个护身符,你交予令郎,可保妖精无法近他身。”悟相大师说着将一个护身符递了过去,随即又拿出一个香囊:“这只追踪香囊交给那位姑娘,若她回去她之前居住的地方,我们也好找到他们的巢穴,将那些妖类一网打尽。” 听了悟相大师的话,苏倾脸上的愁意一挥而散,唇角微微勾起:“大师果然还是大师,想得真是周到。” 他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塞到了悟相大师手中,两人相视一笑。 花萤离开静室后,瞬间便觉得畅快了许多,脸色也跟着变好了。 见她没有大碍,沈墨珩松了口气,半晌才意识到自己还一直牵着她的手。 他刚一松开拉着花萤的手,就看见静室的门开了,苏倾从静室走了出来。 到了两人面前,将护身符和香囊分别给了沈墨珩和花萤。 “这是悟相大师给你们的,好好带在身上。” 花萤收下香囊,抬眼撞上苏倾有些闪躲的目光,犹豫着开口道:“苏大人之前有没有去过地下牢房?” 苏倾一愣,沈墨珩也是一脸茫然。 “没有,姑娘怎么会忽然这么问?” 花萤摇了摇头,没再多说什么。 离开相国寺后,一路无言,很快便到了金吾卫门前。 “义父,有一个重要的案子我要去办,暂时要离开长安一段时间,你的病刚好,好好照顾自己。” “嗯,你放心去吧。”苏倾回道,又望向花萤:“花姑娘,墨珩就麻烦你多照顾了。” 花萤刚要应声,却注意到苏倾望向她的目光满是寒意,她怔了怔,再次抬眼去看的时候,他早已换上一副笑脸,让她一度怀疑刚才是她的错觉。 可花萤不傻,从相国寺回来的路上,她想了一路,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情。 苏倾有问题,他身上的气息有一瞬间,和那日罗武卿死的时候,她在地下牢房闻见的一模一样。 如果真的是他逼死罗武卿,那洛阳黑市的幕后黑手岂不就是…… 花萤摇了摇头不敢继续再想下去,而且他身上一瞬间的淡淡妖气又是为什么? 他不是对妖类深恶痛绝吗?那为何他身上又会有妖气? 莫非是他杀了妖,沾在身上的? 这些设想,花萤都不希望是真的。 因为不管哪一个成真都意味着墨墨会失去一位好义父。 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沈墨珩和苏倾道了别,目送他走远后,才拉着花萤进了金吾卫。 同秦逍、叶未祁说明了情况后,两人简单收拾了下便动身去妖精森林了。 在去往妖精森林的路上,花萤一直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的猜想告诉沈墨珩。 可她又怕是她想多了,毕竟眼下她没什么证据。 就这么过了几日,他们很快便到了妖精森林的外围。 第六十章 妖精森林的结界比起之前他们来时稍有减弱,不等花萤施展灵力解开结界,沈墨珩已经能隐约看见结界的入口。 花萤抬了抬手,并未着急解开结界,反而转向沈墨珩:“墨墨,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沈墨珩还是第一次看见花萤这么认真严肃的样子,跟着也不由认真起来:“你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认识很久的人,他和你想象中完全不一样,你会怎么办?” “为什么忽然这么问?”来妖精森林的路上,沈墨珩已经察觉到花萤的异样,起初他还以为她是冬日疲乏,原来她是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你先回答我。”花萤内心纠结,她在犹豫到底该不该把知道的事情告诉沈墨珩。 若她说了,他会相信吗?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沈墨珩问道,想要再确认一遍她的问题。 “如果一个人你以为他是个好人,可实际上他很坏很坏,你会怎么做?” “当然是把他抓起来,交给法律制裁了。”沈墨珩回得迅速,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花萤姐姐,沈墨珩哥哥,真的是你们。”不等花萤再说下去,谖谖和谖沐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 两人抬眼望去,看见谖谖、谖沐和谖华他们就站在离他们不远处,柏崇就在他们身后。 “柏爷爷。”花萤看见柏崇的一瞬,几乎就要控制不住掉下泪来,她朝他扑了过去,柏崇张开怀抱,一把抱住她。 “怎么了?受委屈了?这个臭小子欺负你了?”柏崇宠溺地拍拍花萤的头,瞪了一眼不远处的沈墨珩。 “没有,墨墨对我很好。我只是,太想念大家了。”花萤摇了摇头,从柏崇怀中出来后,扯出一丝笑容:“熊笙笙呢?上次他说让我给他带荷叶鸡,虽然眼下冬日,荷叶鸡没有了,但我带了别的好吃的回来。” “你忘了,眼下已是冬日,妖精森林中的妖精大部分都已经冬眠。兔涂涂和熊笙笙他们也是一样,到了冬日为了养精蓄锐,他们两人都是半月、半月轮流休息的。” 听了柏崇的话,花萤了然:“离开太久,我差点儿把这个也忘了。既然熊笙笙在休息,那就让兔涂涂替他尝也是一样的。” “一晃眼,距离你上次回来也有近半年的时间了。这次回来,可要多待上一段日子。”柏崇说罢瞥了一眼花萤身后的沈墨珩,目光中带着一丝防备。 花萤注意到他的视线,将沈墨珩拉到了身边道:“柏爷爷,其实这次我回来是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的。” “什么事情?”见花萤一脸认真,柏崇连忙问道。 “是有关墨墨身上结界的事情。” “结界?”柏崇闻言吃了一惊,花萤点头:“我们还是进去说。” 在进入妖精森林的路上,花萤和沈墨珩将慕离烙被判问斩一事告诉了谖谖他们。 谖谖、谖沐和谖华表示等他问斩那日,一定要亲眼去看看。 沈墨珩和花萤没再多说什么,因为他们知道此时此刻他们要做的就是保持沉默。 他们曾经亲眼目睹萱草妖被屠的惨状,慕离烙可以说是死有余辜。 人的命是命,妖的命也同样是命。 - 等几人一起进到妖精森林后,花萤转向一旁的沈墨珩道:“墨墨。” 沈墨珩心领神会,将腰间的玉坠解了下来递给了花萤。 玉坠离开他的一瞬,他身上的结界又一次显现出来。 “这个气息……”柏崇吃惊的不是沈墨珩身上有结界,而是这个结界散发出的气息太过熟悉。 “你身上为何会有鹿铃的气息?”柏崇惊讶地问道。 不等沈墨珩回应,花萤便瞳孔一震:“这个气息,果然是鹿铃。” “我不知道。”沈墨珩如实道。 柏崇一把抓起沈墨珩的手腕,一脸震惊道:“为什么?!为什么鹿铃的灵果会在你身上?!” “灵果?!”花萤闻言吃了一惊,她惊讶地捂住嘴。 她之前还疑惑为何墨墨身上会有鹿铃的气息,如今听了柏崇的话,原来是他身上有鹿铃的灵果。 她不禁想起十六年前在妖精森林最后一次见到鹿铃的场景。 她记得鹿铃说有人对她有恩,他们有难,所以她才会把灵果给了他们。 莫非墨墨和鹿铃的救命恩人有关? “柏爷爷,你可有办法帮墨墨把他身上的结界解开?” “我试试。”柏崇说着看了沈墨珩一眼,“解开结界或许要承受巨大的痛苦,你可准备好了?” “嗯。”沈墨珩点头,下一秒便觉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意识。 - 夜深了,妖精森林一片安静。 花萤倚在一棵树下,望着沈墨珩所在的房间发愣。 等柏崇从房间出来后,她赶忙迎上前去。 “柏爷爷,墨墨身上的结界封印解开了吗?” 柏崇摇摇头:“鹿铃的灵果与他的心脏已经融为一体,如果强行解开结界,他可能会死。” 花萤:“怎么会这样?!” “若我猜得没错,鹿铃时常提起的对她有恩的那对夫妇,便是他的父母。”柏崇刚才在尝试解开结界时,看见了灵果中的记忆碎片。 “他的母亲在生他之时,险些死掉,因为吃了鹿铃的灵果才活了下来。所以,他的心脏才会和灵果融为一体。” “难怪墨墨从小体质特殊,能看见妖精。”花萤感叹道,忽然想起什么:“我记得墨墨说过他三岁的时候,府中大火,他曾经隐约看见妖精的影子。” “所以说,他看见的其实是鹿铃。鹿铃是在救他的父母,而不是在害他们。” 柏崇认同地点头:“她都愿意把灵果给他们了,又怎么会再去害他们?” “这么说,墨墨的义父果然骗了他。”花萤说这话时,心中不禁一阵感伤。 如果墨墨知道,苏倾骗了他,一定很难过吧? 毕竟,苏倾是他尊重了十六年的义父啊。 “你们在说什么?!”身后传来沈墨珩震惊的声音:“这不是真的!” “墨墨!”花萤转头望去,看见沈墨珩就站在离他们不远处,一脸的受伤,他眼泛泪光,双拳紧握:“不可能、这不可能。” “墨墨,你仔细想想十六年前,你看见鹿铃的时候,她真的是在害你父母吗?” 柏崇朝沈墨珩走近,到了他面前站定,施来灵力在他身上,半晌才道:“你的记忆被篡改了,如今再重新想想。” 沈墨珩闻言闭上眼睛,脑海中的记忆重新浮现出来,从模糊到清晰。 他想起来了,三岁那年,他正坐在树上玩。 苏倾来找父母,他们大吵了一架。 苏倾离开以后没多久,府上便着火了,他想要去救火,却险些被火灼伤。 是鹿铃救了他,把他重新放回树上。 就在鹿铃拼命救火的时候,苏倾回来了,他用匕首刺穿了鹿铃。 因为那个场景太过震惊,沈墨珩的本能将这段记忆封闭起来。可在他的记忆中,妖精对他是有恩的,而非有仇。 是苏倾,篡改了他的记忆,让他以为是妖精与父母大吵一架后,放火烧府。 十六年,他认贼作父,血淋淋的事实摆在面前,沈墨珩顿觉信仰崩塌。 铺天盖地的黑暗席卷而来,他抑制不住胸口涌动的热意,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墨墨!”失去意识前,他看见花萤一脸焦急地朝他跑了过来。 是他错了,是他害死了她最好的朋友。 第六十一章 树屋内,柏崇施展法术令沈墨珩安睡后,花萤才稍稍松了口气。 “放心吧,丫头,他只是一时急火攻心才会昏过去,只要睡上几个时辰,便会好的。”柏崇不忍看见花萤难过,开口安慰。 “谢谢柏爷爷。”花萤强扯出一丝笑容,下一秒便见柏崇吃了一惊朝她走近一步,吸了吸鼻子在她周身闻了闻,脸色大变:“你的身上怎么会有寻灵草的香味?!” 花萤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从身上拿出了一个锦囊。 这个锦囊是她在离开长安前,苏倾给她的。 她当时也是怀着一丝希冀,希望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多想。 如今看来,她还是太天真了。 “这不是普通的锦囊,这是追踪锦囊,若我猜得不错,要不了多久,给你锦囊之人,便会顺着寻灵草的气味找到妖精森林了。” 听了柏崇的话,花萤很快收起自责的心思,努力思索解决方法。 如今妖精森林半数妖精都在冬眠,妖精森林结界本就比往常薄弱,若是被苏倾他们寻到,会有极大损伤,倒不如将计就计…… 这么想着花萤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柏崇,柏崇闻言认同地点了点头:“这个办法倒是不错,不过要让苏倾相信,我们还需要沈墨珩的帮助。” “墨墨那边就由我来说,柏爷爷你放心,墨墨他一定会站在我们这边的。” - 夜深了,窗外一片漆黑。 沈墨珩所在的树屋内却有点点萤光,那是花萤身上散发出的光芒。 沈墨珩看着趴在身旁的花萤,抬了抬手,想要抚摸她,可他刚一抬手,花萤便醒了过来。 花萤原本趴在沈墨珩的床边,感觉到床上的人有了动静,她抬起头来望去,正撞上沈墨珩的目光。 “墨墨,你醒了。”花萤眼中闪过一丝喜悦,她眼中的光芒灼痛了他。 “抱歉,是我害了你的朋友。”在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沈墨珩不知道该以何种身份去面对花萤。 如果不是为了救他,鹿铃原本不必死。 “害她的人不是你,是苏倾。”花萤看出沈墨珩的心思,她抓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传到他周身,“墨墨,鹿铃说过你的父母对她有救命之恩。我了解她,能够把你救活,鹿铃一定十分开心。” “可我是帮凶。”自从三岁那年搬去苏府,沈墨珩便学会了察言观色,将一切苦楚埋藏心底,他从不会轻易吐露自己的真实想法,更不会向旁人展示他的弱点。 如今这一切都变了,自从遇见花萤,他发现很多时候,他已经无法完全理智去思考一件事情。 甚至,他还时常向她敞开心扉,企图得到她的安慰。 果然,人都是贪心的。 这么想着,沈墨珩自嘲地撇了撇嘴,听见花萤说:“墨墨,你被篡改了记忆,所以不记得。如果你记得,便不会听苏倾的话,与妖精为敌。就像我们初见的时候,你虽然讨厌妖精,不还是处处保护我吗?” “只要我活一日,便会保护你一日。”沈墨珩闻言,一脸认真地看向花萤:“我会尽我所能,连同鹿铃的那一份一起。” “墨墨。”花萤感动地看着沈墨珩,四周一片寂静。 半晌,花萤想起了来找他的目的,将锦囊递了过去,沈墨珩接过,正疑惑间,听见花萤说:“墨墨,你还记得这个锦囊吧?” 沈墨珩点头。 “这个锦囊不是普通的锦囊,是追踪锦囊。这里面有寻灵草的气味,靠着这个气味,苏倾他们很快便会寻来这里,他们的目的是要铲除妖精森林。” “他们?”听了花萤的话,沈墨珩很快抓住了重点。 “嗯,除了苏倾还有悟相大师。” “你还记得我去静室的时候,感觉很不舒服吧?” “记得。”沈墨珩反应过来,“所以,这些年帮着义、苏倾除妖的人就是悟相大师。” “嗯。”花萤应了声,站起身来指了指桌上放着的沈墨珩的外衣。 外衣内放着悟相大师给的护身符,里面放着的是防止妖精近身的符咒。 若非柏崇修为高深,只怕便会被这符咒伤了。 沈墨珩挣扎着坐起身来,走到桌前将外衣内的护身符拿了出来,一把将它扯碎,听见花萤说:“墨墨,苏倾他们很快便会追踪到妖精森林来了,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我?我该怎么帮你们?”沈墨珩转头看向花萤,听见花萤说:“苏倾的目的是想要获取妖精的灵果,妖精森林中妖精众多,他若能将妖精森林中的妖精悉数带回长安,不但可以获得皇上的赏赐,还能进一步加强他自身的修为。” “如今既然已经知道罗武卿死前的那道淡淡妖气来自苏倾,那么他定然与洛阳黑市有关,可他作为御史大夫,想要指证他必须要有足够的证据,不然反而会被反将一军。” 听了花萤的话,沈墨珩明白过来:“所以,你的意思是要将计就计?利用追踪锦囊识别方位这一点,营造一个假的妖精森林,好以此保护更多在冬眠的妖精?” “没错,你之前失忆过一次,所以这一次你与我演一场决裂的戏码,之后假装失忆,即便苏倾一开始有所怀疑,但也会因为妖精落网而放松警惕,届时我们里应外合,便可以掌握更多关于他犯罪的证据。” “你的意思是你要故意被他抓走?这太危险了!”沈墨珩听出了这个计划中有一环便是花萤等人会故意被苏倾抓走,可苏倾对妖精深恶痛绝,若是花萤落于他手定然少不了许多折磨。 “墨墨,你听我说。苏倾不但害死了鹿铃,还害死了你的父母,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放过他。” 沈墨珩看着面前巧笑倩兮的花萤,印象中她总是活泼开朗,仿佛一抹阳光猝不及防照射进他原本满是黑暗的世界,从此世界一片光明。 他曾在心底暗暗发誓要保护好她,可如今看来都是她在保护他。 看出沈墨珩的心思,花萤走到他身边,一把抱住他:“墨墨,我答应你,一定会好好活着。你也要相信你自己,你一定会把我救出来的,对不对?” “对。”沈墨珩抬手抱紧了花萤,他漆黑的眸子闪过一抹泪光,很快便被坚定掩盖。 逃避不是男子汉所为,花萤都这么勇敢了,他也不能输。 - 翌日清晨,第一缕阳光刚刚照在妖精森林。 随即便传来了妖精的呼喊:“着火了!” 沈墨珩知道自己在做梦,梦里他站在一片火海之中。 爹娘对着他呼喊,让他快些逃离,可他的腿却好似嵌在了地上,半点儿也动弹不得。 烟雾缭绕,爹娘的脸渐渐看不清楚,茫然中他感觉身后有一只手护住了他,将他拉向火海之外。 他转头去看,却无法看清她的脸。 下一秒,场景转换,他躺在了府内那棵他时常玩耍的树上。 他看见苏倾就站在不远处,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唤他,便看见他手中的匕首刺入了那道救他的身影。 为什么?为什么?! 忽然梦境中的人、物都消失了,他的眼前一片黑暗,沈墨珩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可鼻腔忽然涌入一阵浓烟,压得他喘不过来。 耳边隐约传来花萤的声音,沈墨珩猛地睁开眼睛。 周围的一切渐渐清晰,他此时就躺在妖精森林的一处树屋内,刚才确实是一场梦。 沈墨珩还来不及松一口气,他一抬眼便看见整座树屋都被烟雾缭绕,四周传来一阵嘈杂的响声。 他赶忙站起身来,冲到了树屋外,却看见整座妖精森林此时正被大火焚烧。 许多妖精正忙着施展法术保护森林,还有许多妖精忙着打水救火。 顾不得观察下去,沈墨珩赶忙冲到众人身边帮着一起救火。 花萤与沈墨珩对望了一眼,两人都是微微点头,继续各自忙着救火。 火势猛烈,几乎将半片森林烧毁。 苏倾带着一行人站在妖精森林的外围,冷眼看着大火焚烧森林的场景。 正如悟相大师所言,妖精森林冬日的结界不堪一击,他不过用了几个符咒,这结界便已经崩溃瓦解。 有属下不解地问:“苏大人,既然您想要得到妖精的灵果,为何还要放火?” 苏倾闻言冷笑一声:“你错了,我要得到的不是普通妖精的灵果,而是修为高深的妖精灵果。如果连普通的火都无法躲过,这一类妖精的灵果不要也罢。” 哭哭啼啼的声音从妖精森林中不断传来,大火并没有熄灭的意思。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火势总算是小了些,苏倾命人先行进去探路,自己则站在队伍的中间,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妖精森林。 - 一踏入森林,最先映入眼帘的便各式各样的参天大树,在树旁有一口井,此时花萤和沈墨珩等人就站在井边打水。 “不必白费功夫了。”苏倾冷声道,声音很快传到忙着救火的妖精耳中。 沈墨珩手中的水桶掉落在地上,洒了半桶水出来:“义父!你怎么会来这里?!” 苏倾痛惜地看了一眼沈墨珩:“墨珩,为父往日是如何教导你的?想不到你居然会和妖类混在一起?” “义父,你误会了。花萤他们都是好妖,他们从未害过人。”沈墨珩企图解释,却被苏倾打断:“只要是妖,早晚都会害人,何来好妖一说?你难道忘记了你父母是如何死的?” “苏大人,你怎么会找到这里?!”花萤一脸震惊问道。 “这都多亏了你,要不是你一门心思跟在墨珩身边,又怎么会带着我给你的追踪锦囊。”苏倾得意地道,花萤从怀中掏出锦囊打了开来,眼中满是吃惊,半晌她将锦囊丢到沈墨珩的怀中:“墨墨,原来你是骗我的!” “花萤姑娘莫要怪墨珩,他确实不知道。不过人妖殊途,你们终归是要分开的,早些断了也好。”苏倾说着眼神狠戾起来:“来人,把他们全都抓起来。” “墨墨!你真的不帮我吗?”花萤施展灵力的瞬间,被苏倾扔出的符咒打断,他笑道:“悟相大师早便料到你们不会乖乖束手就擒,便给了我这些符咒,我劝你们不要挣扎,免得受苦。” “花萤!”柏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花萤吃了一惊转头望去,苏倾看见柏崇的瞬间,眼神一亮:“想不到还有修为如此之高的妖会自动送上门来,把他们全都带走。” “义父!”沈墨珩看着花萤他们都被抓起来,看着苏倾决绝的背影,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倒地失去了意识。 -------------------- 作者有话要说: 花萤:想不到墨墨你演技这么好啊! 沈墨珩:你也不差啊。 柏崇:你俩都过谦了。 第六十二章 沈墨珩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回了长安城。 面前是熟悉的摆设,这里是他的房间。 就在他坐起身的瞬间,门被推开了,苏倾走了进来,林泰就跟在他身后,手里还端着一碗药。 看见沈墨珩醒了,林泰赶忙将手中的汤药吹了吹,快步走到床边递了过去:“少爷,您可算是醒了,您这都昏睡了好几日了,老爷都快担心死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沈墨珩一脸茫然地问道,苏倾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狐疑,下一秒便听见身旁的林泰说:“怎么不见您身边那位姑娘同您一道回来,你们闹别扭了?” “姑娘?谁?”沈墨珩只觉得头痛,他皱了皱眉,抬手捂住了脑袋。 “林伯,你先下去吧。”苏倾接过林泰手中的药碗说道,林泰恭敬一拜退了下去。 “来,墨珩,先把药喝了。”苏倾将手中的汤药碗递了过去,沈墨珩接过一饮而尽,看见他喝了药,苏倾的脸色才好了许多。 自从那日在妖精森林,沈墨珩昏倒以后,他还是头一次清醒过来。 原本想着在他的汤药中加上几味药,可碍于沈墨珩师从药王子桑澜,为了避免他起疑,苏倾只好换个方式。 不管他是不是真失忆,如今这汤药里有悟相大师的咒术在里面,就算他是装的,他也会把他变成真的。 “义父,我这是怎么了?总觉得好像忘记了许多事情。”沈墨珩喝了药,等看着苏倾把汤药碗放下后,终于开口问道。 “墨珩,你别听你林伯乱说,之前来找你的姑娘是丞相府千金韩微烟,原本皇上有意撮合你们的亲事,不过你一心办案无意儿女情长,韩姑娘便转头去寻大理寺少卿兰阙了。” “喔。”听了苏倾的解释,沈墨珩应了声,忽然想起什么慌忙起身:“我昏睡了这么久,金吾卫想必积压了不少案件,我得快些去金吾卫了。” 他刚走了两步便被苏倾拦下:“金吾卫那边已经打过招呼,过几日再去也不迟,你的身子才刚刚恢复,还是好好在府上休息。” 苏倾说着看了沈墨珩一眼,试探地问:“你还记得你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沈墨珩摇头:“我只记得皇上派我暗中调查洛阳黑市一案,后来渚清山大火,然后便没有什么印象了。” “你说的那些事情都是大半年以前的事情了。”苏倾无奈摇头,似是松了口气一般:“我还有事要出门一趟,你好好休息,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找林伯来。” “好。”沈墨珩应了声,苏倾欣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才离开了。 等目送他走远后,沈墨珩才收回茫然的目光,走出了房间往书房而去。 他了解苏倾,他为人谨慎小心,若他当真是洛阳黑市的主谋,定然会把证据保留在他最放心的地方。 - 城东相国寺,往来香客不断。 人潮熙攘中,无人在意在一处隐蔽的角落,苏倾在掩护下来到了寺庙的偏院。 原来,上次抓来的妖精都被他关在了相国寺内。 当今皇上仁爱,倡导人与妖和平共处。 若知道他不问缘由便火烧妖精森林,还将一众妖抓回长安城,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 可苏倾怎么肯善罢甘休。 自从二十年以前,他偶然发现了一本古籍,上面记载着吃了妖的灵果便有可能得到妖的灵力,从此长生不老之后,苏倾一门心思都在寻找灵果身上。 二十年,他苦苦寻找可以与自己匹配的灵果。 十九年前,被他偶然发现,与他交好的沈家夫妇竟然偷偷与鹿妖来往,而这鹿妖竟有上千年修为。 若是吃了她的灵果,他便不必再畏惧死亡,上千上万年的时光在等待着他。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苏倾与沈家夫妇商议,愿意与他们共享灵果。 谁知道沈家夫妇如此不知好歹,不但义正严辞拒绝了他,还劝他收起心思,莫要忤逆了天道。 何为天道?为何妖可以生存上千、上万年,而人却只有短短数十年? 苏倾偏不信命,他非要证明那些阻挡他的人都是错的,而他是对的。 思索间,苏倾已经打开了偏院的门,悟相大师转动机关,有一条长长的楼梯直直通向地下。 自从来到长安城,花萤等人便被关在了相国寺的地下密室之中。 来长安的路上,苏倾没少折磨他们。 花萤知道苏倾想要灵果,可人若想吃下灵果获得妖精的法力与长久的寿命,必须满足两个条件。 一是该妖精是自愿献出灵果,一是灵果必须与其匹配。 若非自愿,或者并不匹配,反而会降低食用者的修为,令其癫狂,痛苦而死。 他想要寻到合适的灵果,一时半会儿倒不会要了他们的命。 花萤和柏崇原本在为受伤的妖精疗伤,听见了脚步声响起,他们才停手。 “花萤姑娘在这里可还适应?”苏倾一踏入密室,便笑问道。 “还好,除了有点儿冷,东西有点儿难吃,没什么别的缺点。”花萤淡定回道。 “墨珩已经醒了。”苏倾说着瞥了她一眼,他倒想看看她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墨墨,他还好吗?”花萤闻言果然激动起来。 “放心,他一切都好。而且,他已经忘了你。”苏倾说着朝她走近了些,抬手掐住了她的脖颈,看着她的眸子由棕色转为了萤绿色,笑道:“好一双漂亮的眼睛,难怪就连我那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义子都会为你动情。” “放手。”不等花萤反抗,柏崇已经到了他面前,他一抬手想要拍开苏倾,苏倾却先一步松开了手。 他站在花萤面前冷声道:“我给你一个选择,如果你肯交出你的灵果,我便放过沈墨珩。” “你对墨墨做了什么?”花萤闻言吃了一惊。 “反正他已经失忆,我不过帮帮他,在他喝的汤药里加了点儿噬魂咒而已。”苏倾说的随意,花萤却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是你的义子啊,你为何要这样对他?” 噬魂咒顾名思义是一种可怕的咒术,中此咒术者时间久了会失去自己独立思考的能力,变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只听命于下咒之人。 换言之,便是傀儡术。 “花萤姑娘不也说了,义子,又不是亲生儿子。我会这么做,不过也是怕墨珩会因为你,而离开我。” “你疯了!”花萤怎么也没想到苏倾会疯狂至此,他竟然连一丝人性都不曾保留。 即便是之前在雾览镇遇见的藤蔓妖,也会在死前顾及父子之情,还良心发现将她打出了洞外。 这么一看,苏倾的所作所为倒还不如一个恶事做尽的妖精。 “我给你三日时间考虑,三日之后我会再来。”苏倾说罢,不等花萤回应,瞥了一眼她身旁的柏崇,转而看向身边的悟相大师。 悟相大师心领神会,手中结起咒术,将众妖重新困了起来。 等目送他们离开后,花萤担忧地看向结界之外,听见柏崇道:“花萤,不必担心。你难道忘记了那晚我们不是已经解开了沈墨珩身上的结界吗?” 花萤点头:“我记得,我只是担心……” “放心,他身上的结界既然已经解开,如今他已不是普通人类,以鹿铃的修为,噬魂咒奈何不了他。” 听了柏崇的话,花萤才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可就这么待着也不是办法,不知道墨墨那边证据找的怎么样了? 第六十三章 沈墨珩在书房中翻找了一通,几乎就要放弃希望的时候,终于被他看见在书架最上方的一摞书中有几封信笺。 他赶忙将信笺拿出来,读了几遍,确定这是苏倾与罗武卿往来的信笺后,他偷偷将这些信笺藏在怀中后,又不忘伪造了几封信笺放回原处。 看着恢复原样的书房,沈墨珩松了口气,赶忙赶回自己的房中。 他刚将找到的信笺安置妥当,便听见苏倾的声音远远传来。 过了两日,沈墨珩再次提出要去金吾卫,这一次苏倾倒是没有阻拦。 他赶忙去到金吾卫将信笺交给了秦逍和叶未祁。 秦逍和叶未祁听沈墨珩说了苏倾的相关事情后,纷纷大吃一惊。 可两人都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沈墨珩,毕竟对他来说苏倾再坏,也是养育了他十六年的人啊。 如今他努力找寻苏倾的罪证,想要把他抓捕归案,其实也是为了避免他一错再错吧。 亲手把自己尊敬了十六年的人送去牢狱,这实在是太痛苦了。 看出秦逍和叶未祁的心思,沈墨珩没再多说什么,反而提醒道:“你们将这些信笺交给大理寺少卿兰阙,让他帮忙一起查,或许这样还能更快一些。” “阿珩,你这样真的没事吗?”叶未祁终于忍不住问道,他想起之前市井百姓对沈墨珩的评价,大家都说他冷酷无情,就算是亲生父母死了也不曾落下一滴泪,是个绝情之人。 可与沈墨珩相处久了,了解他的人却都知道,他是面冷心热,从不轻易将自己的真实情绪展露在外。 他总是一个人默默将所有难过的情绪自己扛,让他们这些朋友看了也都十分心疼。 “洛阳黑市害得许多无辜之人惨死,我在做的事情是我原本便应该做的。更何况,苏倾杀我父母,父母之仇焉能不报?” “你让你自己太痛苦了。”秦逍无奈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背过身去,叶未祁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应道:“阿珩,你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些信笺完好无损交到兰阙的手里。你要记住,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很多朋友,在你身边。” “谢谢你们。” - 三日之期一到,苏倾果然和说好的一样又来了密室。 “花萤姑娘,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我想好了,我可以答应你,把灵果给你,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在给你灵果之前,我想先见墨墨一面。” “可以。” 花萤没想到苏倾答应得那么爽快,不禁一怔,下一秒她听见苏倾说:“你们见面可以,但我要一直在一旁看着。” 以苏倾对花萤的了解,她很聪明,她提出这个条件或许是有什么计策,可苏倾不会让她得逞。 他就不信,在他的眼皮底下,她还能瞒天过海不成? “花萤。”眼看着花萤就要被苏倾带走,柏崇有些不放心地唤道。 “柏爷爷,你放心,我很快便会回来。”花萤说着没有头也不回地走了。 跟在苏倾身后来到苏府,沈墨珩此时就在自己的房中。 正是冬日,天寒地冻,院中的梅花已经开了,暗香扑鼻。 花萤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拉了拉身上的棉服,这棉服还是之前在江陵城的时候,墨墨给她买的。 当时怕她不够穿,他一口气买了好几个颜色。 这么想着,花萤忍不住嘴角微微勾起。 “姑娘,你不就是?”林泰刚端着一壶茶从一旁过来,迎面撞见花萤和苏倾,他吃了一惊道。 “林伯,好久不见。”花萤笑着招呼道。 “好、好。”林泰应了声,看一旁苏倾的脸色有些难看,便不再多说什么,将茶水端进沈墨珩的房中后,便恭敬退了出去。 等林泰走远后,苏倾才带着花萤进了沈墨珩的房中。 沈墨珩此时已经站起身来,看见苏倾和花萤的一瞬,他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义父,这位姑娘是?” 听沈墨珩这么问,苏倾明显松了口气,应道:“我刚才回府看见这姑娘一直等在府外,说是要见你一面,看你一眼她才肯走。” “哦。”沈墨珩应了声,看向花萤,一脸淡漠:“姑娘,外面天冷,看这天一会儿怕要下雪,你还是早些回家去吧。” “墨墨,你真的不记得我了?”花萤一脸受伤。 “墨、墨?!休要胡乱相称。”沈墨珩一脸震惊地反驳道。 。…… 直到官差将整个苏府包围,苏倾被带到地下牢房时,他也没有想通,沈墨珩和花萤是如何里应外合传递讯息,找到关于他的一些罪证的。 明明他们见面说的都是一些寒暄的话,明明他就站在两人的身旁,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地下牢房一如往常阴冷潮湿,苏倾披头散发坐在地上,他身上抑制妖气的香囊被摘除以后,他整个人便苍老了许多。 这些年他苦苦寻找灵果,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花萤带着叶未祁他们去了相国寺,把柏崇他们救了出来,悟相大师也因为此事被百姓诟病,他自毁修为后,还是被主持赶出了相国寺。 柏崇则按照之前和花萤商量好的,先带着一众妖精回到了真正的妖精森林,之前被烧的是他们提前准备好的一个假的妖精森林。 沈墨珩此时则带着一队金吾卫来到了地下牢房之中。 站在地下牢房外,看着苏倾蓬头垢面的样子,沈墨珩内心五味杂陈。 “墨珩,你来了,快把我放出去,我是无辜的。”苏倾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看清楚是沈墨珩后,赶忙站起身来到了牢房的柱子前。 “无辜?!”沈墨珩反问道,示意身后的兵差将牢房门打开。 牢房门被打开后,沈墨珩走了进去,他站在苏倾面前,看着他短短一瞬便苍老了许多的容颜,叹了口气:“收手吧,皇上有意留你全尸。” “我做错了什么?!我不过是杀了几只妖精!我何错之有!”苏倾嘶吼道,他满心不甘。 “妖精的命就不是命了?更何况你杀的不止是妖精,还有许多无辜百姓,洛阳黑市一案一直都是你幕后操纵,罗武卿也被你逼迫自尽,他们不都是命吗?” 听了沈墨珩的话,苏倾抬眼看他,好像第一次认识他。 他默默打量了他许久,终于笑出声来:“难怪、难怪噬魂咒对你无用,原来你早已经不是人类。” 沈墨珩:“……” “我到现在才发现你的结界居然被解开了,而你已经变成一个半人半妖的怪物,你觉得皇上会容你这样一个怪物做金吾卫的首领吗?” “皇上那边我自会请辞,即便不是这个原因,你犯下大错,我身为义子也不该继续掌管金吾卫。” “义子?”苏倾闻言冷笑一声:“亏你还记得你的身份?十六年,我养了你十六年,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见沈墨珩不吭声,苏倾又继续笑道:“难怪人人都说你是个冷血无情之人,今日我算是见识到了。比起我这种坏人,你才更是不堪。” “够了!父母之仇,焉能不报?我不过是做了一件作为人子必须要做的事情。”沈墨珩冷声道。 “为人子?你可还记得你三岁那年入我苏府,第一次叫我义父的时候吗?难道你没听过养恩大于生恩?” 苏倾话音未落,沈墨珩便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 苏倾一惊后退了几步,声音有些颤颤巍巍:“你要做什么?就算我是犯人,你也不能私下处置。” 沈墨珩抬起手中的匕首,在苏倾就要大叫出声前,捅向了自己,献血喷涌而出,他的眉头却都没有皱一下:“义父教我良多,养育深恩无法报答,只能以命相还。这一刀便是还你十六年养育之情,这一刀还你教导之恩,这一刀还你栽培之情。从此之后,我与你两不相欠,你我父子恩断义绝。” 他说完这话,将匕首丢在了地下,不再等苏倾回应,转头走出了地下牢房。 有金吾卫迎上前来,关切道:“大人,您没事吧?” 沈墨珩摇了摇头,远远看见花萤和叶未祁他们正朝这边赶来。 他松了口气,身子一软径直向后倒去。 “墨墨!”耳边传来花萤的惊呼声,沈墨珩想要睁开眼睛,却觉得眼皮十分沉重,他听见花萤的哭泣声就在耳边,他想要抬手替她擦干眼泪,可他动弹不了,无尽的黑暗将他吞噬。 意识消失前,沈墨珩在心里愧疚道:“对不起,我又让你哭了。” - 再次醒来的时候,沈墨珩是在子桑澜的药草园内。 阳春三月,一晃眼寒冬已经过去了。 他就这样昏迷了近三个月。 “砰”的一声,是什么落地的声音,紧接着便传来花萤焦急的呼喊:“师叔!墨墨醒了!” 等沈墨珩再次有意识的时候,花萤和子桑澜就坐在离他不远处的桌前吃饭。 “阿珩,你要是醒了就快下来吃饭。要是晚了,我们可不给你留。”子桑澜说着夹了一筷子菜,花萤在一旁附和:“是啊,墨墨,师父也来了,他现在去饭馆买烤鸡了,一会儿就回来。” “丫头,怎么把我买烤鸡的事情也给抖出去?想偷吃都不行!”萧无痕的笑声从外面传来,紧接着便传来一阵烤鸡的香味。 “臭小子,你知不知道你昏迷这么久,害得丫头哭了多少回?还有害得我们两个老人家也为你担心,还不快起来!”萧无痕一踏入房中,便到了床榻前,径直便要将沈墨珩拉起来。 沈墨珩只觉得头晕目眩,四肢无力,几乎就要再次昏过去。 “师父!”好在花萤及时阻止,不然沈墨珩非被他拉散架不可。 “好啦好啦,我们先吃,他才刚刚醒过来,还得修养半月才能恢复,还是莫要勉强他了。”子桑澜跟着说道,萧无痕这才作罢。 等到半月后,沈墨珩终于恢复了,他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面圣辞去金吾卫首领一职。 皇上虽然不舍,但也只能应允。 毕竟苏倾犯了重罪,他的义子即便大义灭亲,死罪可免,但再让他担任金吾卫首领一职,怕是难压众怒。 叶未祁代替沈墨珩做了金吾卫首领,他刚接任完首领一职,便来药草园找沈墨珩。 “阿珩,你难道不想知道苏倾是什么下场吗?” 沈墨珩摇头,听见叶未祁说:“他已经被判问斩,判决那日,他在狱中自尽了。” 沈墨珩没有吭声,过了半晌,叶未祁才又问道:“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沈墨珩和花萤对望了一眼,相视一笑:“我们准备浪迹江湖。” “浪迹江湖?!”叶未祁反问,见两人坚定点头,只能无奈道:“那你们若是累了,记得还要回来长安看看我们啊。” 萧无痕也跟着附和:“也别忘了去洛阳看看我这个老人家。” “好。”两人相视一笑,双手紧紧相握,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如今尘埃落定,他们也该四处闯荡一番了。 花萤了解沈墨珩,他虽然做不成金吾卫首领,但他还是有一颗行侠仗义的心,这颗侠义之心不能就这么埋没,往后的日子里,他们有许多时间,去不同的地方,见到不同的人或者妖,他们的故事还有很长的一辈子可以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