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本温良作者:紫伊281 内容介绍: 前世,她遵守三从四德,以夫为天,到头来却被自己的丈夫谋害,一尸两命。 上天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那么有仇报仇,有冤伸冤。 妾本温良,却不会再任人将她踩在脚下,玩弄于股掌。 简介无能,请看正文。 标签:穿越、家斗、女强 第一章 一梦浮生 楔子 “夫人,醒醒啊……” “夫人,您可得坚持住……” 李慕婉微弱地呻吟着,耳畔的呼声忽远忽近,听不真切,眼前的人影若隔了层水雾,模糊不清,看不真切,唯有那痛,撕心裂肺的痛是真真切切的,沉溺在这样的痛楚里已经多久了?李慕婉已经记不清了,她只知道她好累,筋疲力尽。这样的痛楚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呀? “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大出血了……”稳婆惊呼着跑出去叫老爷。 身下一股一股的湿热涌出,身子越来越冷,但似乎那痛楚也离她越来越远了。 她是不是快要死了?那她的孩子呢?她若死了,她的孩子怎么办?不,她的孩子不能有事,她要交代她们,如果她有不测,那么,一定要保住她的孩子。 “婉儿……” 低沉温柔的呼唤冲入耳膜,一双大手有力的握住了她的手,李慕婉努力地睁开眼,在他身边的是高明朗。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李慕婉紧紧抓住高明朗的手,喘息着急切地说:“相公,保小,保住咱们孩子……” 高明朗目色温柔,笑的也温柔,轻轻说:“不必了。” 李慕婉似乎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呐呐着:“你说什么?什么……不必了?” 他笑容依旧:“反正是个女娃,就让她陪你一起去吧!” 李慕婉眨了眨眼,她是不是在做梦啊?相公怎么会说这种话呢?相公一直都说,不管男孩还是女孩,只要是她生的,他都将视为珍宝。 “婉儿,其实我也舍不得你死,可是有人要你死,怪只怪你不该是李正道的女儿,你爹不识时务,横遭惨祸,你和你娘也不识时务,至今不肯说出你爹留下的东西藏与何处,所以,婉儿,你必须死了,今天就是个好机会,你李慕婉死于难产,没有任何人会怀疑,我等这一日已经等的太久太久。”高明朗依然笑着,语声温柔,眼中却是蕴着恶毒。 “不,我不懂。”李慕婉悲怆地摇头,是的,她不懂,为什么一直对她疼爱有加的相公会突然如此狠毒绝情,竟然要她死。爹爹不是被山贼杀害的吗?爹留下的东西如今不都在他手上了吗?他还要什么? 高明朗笑了笑:“不懂就不懂吧!做个糊涂鬼也好,你死了,我的差事也就完成了。” 差事?什么差事?他娶她是差事?还是他的差事就是要她死?天啊!谁来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高明朗一点一点的抽走被她死死握住的手,给她留下最后一个微笑,然后转身对稳婆说:“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事后,重重有赏。” “高明朗!”李慕婉拼尽所有力气,大声地呼喊这个名字,只是她的嗓子已经嘶哑的不像话,发出的声音是那样微弱。 “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我死?”她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她不要做糊涂鬼。 可是没有人回答她,两个稳婆上前来,一个按着她的手,李慕婉奋力挣扎,怎奈她已虚弱无力,身下一阵剧烈的撕痛,李慕婉睁大眼睛,看见自己的孩子被拽了出来,她的血飞溅开来,飞溅在洁白如雪的绞纱云帐上,像一朵朵红梅凄然绽放。 稳婆不顾血崩的李慕婉,将刚拽出来的孩子按在了水盆里。 李慕婉发出撕心裂肺地哭喊:“不要……”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看到高明朗回头,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那眼神里有厌弃、有冷漠,唯独没有了爱。 她爱了两年的男人,临了绝情如斯,她怀胎十月的孩子,临了凄惨如斯,她十八年的生命,临了糊涂如斯,她不甘啊!她自问一生向善,从未做过半点有愧于心的事,不该遭此厄难,可惜,她再也没有机会去揭开这重重迷雾了…… …… “不要……”李慕婉蓦然惊醒,猛地坐了起来,她痛苦地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身上一阵一阵地发冷。 “小姐,小姐……”屋子里亮起了烛火,若兰掀开云帐,关切地问:“小姐,您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李慕婉茫然地看着若兰,许久才回过神来,是啊!她又做噩梦了,已经三天了,每天都梦见满帐子的鲜血;梦见她的孩子,还来不及啼哭一声就被按在水盆里溺毙了;梦见高明朗那冷漠无情的眼神……如果这是梦,为什么这样真实?包括未来五年发生的点点滴滴,她甚至记得高明朗说的每一句话。 “你爹不识时务所以惨遭横祸,你和你娘也不识时务,所以,你必须死了……” 是的,爹已经死了,就在三天前,二叔亲自运送爹的尸体回来,说爹爹回京途中路遇山贼遭了不测。娘看到爹爹面目全非的尸身,当场就晕了过去,而她也因为悲伤过度,病了。 还记得收到爹爹来信时,她和娘是多么开心,每天掰着手指算着爹爹回京的日子,盼望着一家团聚,没想到盼来的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心像被蝎子蛰了一下,骤然发疼,痛到不能呼吸。李慕婉怆然摇头,不,这不是梦,是真实的存在。是上苍可怜她,是阎罗王不肯收她这个冤魂,才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让她回到五年前。可惜的是,她来不及挽救爹爹的性命,悲剧还是发生了。 “若兰,给我打盆热水来。”李慕婉缓了口气,再次抬眸,眼底已是一片坚定之色。 她记得前世这个时候,她和娘一样只知道沉浸在悲伤中,对未来茫然无措,事事皆听二叔和祖母的安排,他们说过继就过继,他们说嫁高明朗,她就嫁高明朗,为什么娘会在她出嫁后不久突然自缢身亡?祖母说娘是哀思过甚,抑郁所致,现在想来,事情没这么简单,他们一家死绝,最后,爹留下的偌大家业还不全都落入二叔之手,高明朗放弃了一直在寻在的东西置她于死地,表示爹的秘密也随之埋葬。 所以,她不能再消沉下去,爹死得不明不白,她要找出真相,揪出幕后真凶,还爹一个公道,她更要守护好娘,保护好自己,不能让悲剧再次重演。她知道这条路艰辛无比,但她必须勇敢地走下去,步步小心,步步为营。 “小姐,现在还不到寅时,您再睡会儿吧!您的病还没好呢!”若兰担心的劝道。 李慕婉摇摇头:“我没事,已经睡够了,我想去看看娘。”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今日,祖母和二叔就要提过继之事了,她必须跟娘好好谈谈,不能再让人玩弄于股掌。 若兰只好依言去打来热水,伺候小姐梳洗。 李慕婉一身孝服,头发只在脑后简单地绾了个纂儿,插了一根木簪子。 天色还是暗沉,四周悄无人声,唯有寒冬的风,呜呜呼啸,似呜咽,吹的廊檐下一盏盏白灯笼摇摇欲坠,吹的庭中落叶凌乱翻飞,倍添凄凉。 若兰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李慕婉拢紧了披风,主仆二人往凝晖堂去。 爹的灵柩就停放在凝晖堂,娘已经不吃不睡在这里守了三天三夜,原本就单薄的身子,如今越发消瘦不堪,仿佛手指轻轻一戳便会倒下去。 李慕婉瞧着一阵心酸,眼泪几欲夺眶而出,又怕惹的娘更伤心,生生忍住眼泪,让若兰在外头候着,自己走过去搀扶娘,柔声劝道:“娘,您去歇会儿,女儿来守灵。” 沈佩吟沈氏兀自沉浸在莫大的伤痛中,对周遭的人和事都充耳不闻,目光呆滞,神色恍惚,像一尊没有生命的木偶,女儿来搀她她也没反应,依然呆呆地跪着。 “小姐,没用的,夫人一直是这个样子……”一旁的俞妈抹着泪难过的似要说不出话。 俞妈是娘的乳母,陪着娘一起嫁到李家,一直对娘忠心耿耿,是个信得过的,她记得,娘自缢后,俞妈也自缢殉主了。李慕婉看看灵堂里没别人了,便在娘身边跪下。她知道娘此刻是哀莫大于心死,知道娘未必听得进去她的话,可是,眼下情势不容乐观,她必须说服娘振作起来。 “娘,女儿知道您伤心难过,女儿何尝不难过,可是人死不能复生,爹在天有灵,定不希望看到娘为他如此自苦。”李慕婉痛心道。 俞妈看小姐的目光微有些讶异,小姐什么时候变的这般懂事了?都说人经一事,长一智,只是,这样的成长未免太让人心痛了。俞妈也是苦劝:“夫人,您就算不爱惜自个儿的身子,也该为小姐珍重,您若是有个什么好歹,您让小姐怎么办?小姐已经没了爹,可不能再没了娘啊……” 俞妈最懂夫人的心思,老爷和夫人鹣鲽情深,夫人生小姐时伤了身子,再没能有孕,老太太几次三番要老爷纳妾,老爷都拒绝了,反倒对夫人越发的疼爱怜惜,老爷走了,夫人能不伤心吗?只怕夫人已经打定主意要跟了老爷去…… 李慕婉看着神情呆滞的娘,口气不觉的凝重起来:“娘,难道您就没有怀疑过爹的死因吗?雁回山一带,向来治安良好,从没听说过有山贼出没,而且,爹身上伤痕累累,有三根手指的指甲都被掀了去,若是山贼抢夺财物,最不济也就是一刀将人砍死,何苦要折磨人?” 沈氏原本呆滞的眼珠忽的动了,慢慢转向慕婉,一副惊诧疑惑的神情。 俞妈低声惊呼:“哎呀!小姐说的极是,大家只顾着伤心,却没往细处想,这里头确实有些蹊跷。” 李慕婉见娘终于有了反应,继续道:“最让人费解的是,山贼不仅席卷了所有物品,连爹身上的衣裳都没放过,什么时候听说过,山贼抢东西,连死人身上的衣裳都扒了去,又不是饥荒战乱的世道,女儿琢磨着,那些贼人莫非是在找什么要紧的东西?” 高明朗娶她就是为了找这件东西,事隔那么多年,还锲而不舍地寻找,可见,这件东西当真要紧的很,这些事,李慕婉前世根本就没有想过,是高明朗一席话给她提了醒头,爹爹身为扬州盐课提举司,此职绝对是个既有实权又握有财富的要职,扬州盐课乃我朝六地盐课之首,扬州盐商富甲天下谁人不知?官商勾结图谋暴利也不是稀罕事,可爹爹为人正直,怕是犯了某些人的忌讳,不肯同流合污,亦或是爹爹发现了什么,才遭此劫难的吧!李慕婉思来想去就只有这个解释是最为合理的。可惜的是,她也不知道这件东西在哪,不然,所有疑惑都能迎刃而解了。 (阿紫开新文了,请多关照啊!收藏推荐多多益善,嘿嘿……) 第二章 母女 沈氏的思绪跟着婉儿的话打转,神情越发的凝重起来。是啊!她只顾着伤心难过,竟不曾细察,老爷的尸身被送回来时,上身赤裸,仅剩一条亵裤,身上伤痕累累、触目惊心,若是山贼何须这般残忍?老爷为人正直,又身居要职,莫非是得罪了什么人?若老爷果真是枉死,只怕魂魄难安。沈氏心中一阵抽痛,可身体里仿佛陡然有了一种力量,仿佛陡然间找到了让她活下去的理由,她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不能让老爷死得这样不明不白。 沈氏用力握住女儿的手,眼底是深切地痛惜,婉儿今年才十三岁,在她的印象中,婉儿还是个不谙世事、温顺乖巧的小女孩,今日却能这样冷静,这样清晰地说出这番话,想的这样深远,仿佛一夕之间,婉儿就长大了。她这个做娘的,实在是惭愧得紧。 “婉儿,那……咱们是否报官?将这些疑点告诉官府?”沈氏不自觉的问婉儿主意。 李慕婉忙摇头:“娘,咱们能看出的破绽,官府如何看不出?可他们说是山贼所害,那就是不想查下去了,再说,仅凭这些,官府也很难查出什么来,所以,我们不能依赖官府,而且这个疑问对谁也不能提,还是咱们自己徐徐图之,慢慢查的好。” 沈氏不免气馁:“连官府都查不出,那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作为?” 李慕婉安慰道:“娘,会有办法的,只要咱们不放弃,女儿相信肯定会有办法。” 俞妈建议道:“或者,让二老爷暗地里去查?” “不,千万不可以。”李慕婉急声道。 “为什么?”沈氏不解。 李慕婉又不能把话说透,只好含糊道:“娘,您想想,爹若真的枉死,那这事多一个人知道,咱们就多一份危险。” 俞妈马上领悟过来:“对对,还是莫提的好。” 沈氏点点头,看着老爷的牌位,原本活生生的人,如今成了冰冷木头上的一个名字,再也不会对她笑,和她说话了。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戚然道:“可怜你爹膝下无子,竟连个摔瓦盆的人都没有……” 李慕婉扶了娘起来,扶她到一旁的圈椅上坐下,俞妈拿了床毡子盖在夫人腿上,李慕婉就蹲在一旁给娘揉腿。 沈氏拭着眼泪,哀哀凄凄的自责:“都怪娘不好,未能给你爹延续香烟,早知道会这样,娘就该劝着你爹纳个妾的。” 李慕婉明白,这瓦盆是肯定要摔的,按规矩,无子的话就由宗室里最亲近的堂侄子摔,或者过继一个嗣子,总之,谁摔了瓦盆就表示谁将继承这份家业。李家三代为官,虽然官衔不高,但是三代积累,家底也颇为丰厚,爹是李家长子,亲祖母在爹年幼时便病逝了,祖父又娶了现在的祖母章氏,生下了二叔、三叔和四姑,但祖父生前最疼爱的就是爹了,几个儿子中也数爹最争气,所以,将李家的一半产业都分给了爹。祖母很会做人,当初分家时,二叔和三叔都闹过,被祖母压制了下去,这些年,祖母对爹一直相敬如宾,尤其是爹升任提举司后,连二叔和三叔对爹也尊敬起来。家中一派母慈子孝,兄恭弟友景象,也正是如此,所以,前世她和母亲都未曾对祖母和二叔的安排产生过疑异。 “娘既已想到这一层,那您可曾想过过继谁?”李慕婉问道。 沈氏哪里想过这个问题,这几天只顾着伤心了,现在蹙眉想想,说:“娘瞧着你二叔房里的慕文或者你三叔房里的慕直还行,年纪小,容易跟咱们亲近。” 李慕婉想说,嗣子就是嗣子,再养也养不成亲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前世就是过继了慕文的。 李慕婉犹豫道:“过继嗣子无非是为了延续咱们这一房的香火,为了咱们娘两将来有个依靠,过继个小的,费心费力不说,也不知他将来成人了会是个什么样,倒不如挑个长大成人的,人品心性都好的,眼下就能顶上用场,咱们也不求他能将咱们视为亲娘亲兄妹,只求能相敬如宾,礼数不缺就好了。” 沈氏想想也有道理,她何尝不明白,别的人孩子你再待他怎么好,那也是别人的孩子,不是自己生的,总归隔了一层,眼下,她们孤儿寡母的已是不易,再多个孩子,多添一分累赘,且婉儿今年已经十三了,孝期一满就要议亲,有个年长可靠的兄长撑护也是好的。沈氏低眉思索,只是到底过继谁好呢? 二叔家的慕仁年纪倒是合适,可这孩子品行不怎样,游手好闲的,靠不住啊!再说慕仁已经议亲了,按理不符合过继的要求。三叔家的慕丰又太软弱,身体也不好,指望不上,哎……这可真难办。 李慕婉看娘神色犹豫,便建议道:“女儿觉得四堂叔家的慕白哥哥还不错。” 沈氏眉头微挑:“慕白?不行不行,你四堂叔家污糟事一堆,就他那个继母周氏就是个极难缠的人,真要过继了他,以后就没安宁日子了。” 李慕婉道:“娘,正因为四堂婶难缠,所以,过继慕白哥哥是最好的,四堂叔家条件不好,四堂婶又是那样跋扈,处处为难慕白哥哥,她巴不得将慕白哥哥赶出家门呢!咱们只要多给些仪资,四堂叔四堂婶没有不允的,关键是这样的父母,慕白哥哥是不会对他们言听计从的。” 一旁的俞妈眼睛一亮,附和道:“小姐说的甚有道理,老奴听说那慕白少爷是个有骨气的,她继母不肯替他出学资,他就自个儿去街上买字画,有人看他可怜,要多给他几两银子,他却说,如今他的字画只值这几个银子,多了不要。贫而不自轻,贫而不贪婪,有这等品性,必是个有担当的,这人错不了。” 还不止这些呢!就李慕婉所知,李慕白后来被四堂婶设计赶出了家门,娘见他可怜,资助了他一笔银子,让他去应考,李慕白不负所望中了举,四堂婶回过头来要巴结他,他宁可背负不孝之名,也不认这个继母,倒是对娘心怀感激,时不时的前来探望,可见是个恩怨分明的。现在最大的问题还在于李慕白他愿不愿意过继。 沈氏有些动摇了,只是…… “只怕你祖母和二叔他们不肯,按说要过继也得先考虑本家子弟才好。”沈氏犹豫道。 “娘,兹事体大,咱们凡事要先为自己着想,要不然,这往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不怕说句诛心的话,爹毕竟不是祖母亲生的,分家那时,二叔和三叔没少闹腾,咱们不得不防着点。且按理说,过继子嗣,只要是宗亲子弟便可,只要娘心意坚定,三叔公和四堂叔同意,祖母也无话可说。”李慕婉挑明了说。前世就因为过继了二叔家的慕文,二叔就名正言顺的帮她们打理产业,等到她出嫁的时候,二叔借口这几年生意难做,给她备的嫁妆都少的可怜。现在想来,二叔早就觊觎她家的产业了。 沈氏幽幽地叹了口气:“你说的也是,回头,我先问问你三叔公的意思。” 李慕婉暗松了口气,娘心里还是有章程的,没说先问问祖母的意思,若先让祖母得知,定会从中作梗,百般阻挠。 (新书期最是艰难,阿紫需要大家的支持,大家先收藏养着吧!等肥了再看。) 第三章 举哀 沈氏终于在慕婉和俞妈的劝说下去歇息了,李慕婉独自一人跪在凄冷的灵堂里,默默地烧着稿纸。火盆里火苗舔卷着,却怎么也暖不了李慕婉的心,望着那肃穆的黑白色,冷冰冰的牌位,李慕婉就忍不住哀戚,上苍若能多给她一些时间,说不定她就能救爹爹一命,终究是天意不可违,如今她只能想办法自救了。 俞妈搀着夫人到暖房歇下,俞妈去灌了个汤婆子塞到夫人棉被里,柔声说:“夫人赶紧歇会儿,天亮了又一大堆事儿。”顿了顿,俞妈又道:“好在小姐如今懂事了,多少也能帮夫人分担些,适才小姐说的那些话,叫老奴好生惊讶,便是咱们大人也想不到那样周全,看不了那样明白。” 沈氏默默叹息,是她这个做娘的没用,还要婉儿来操心这些事,婉儿才多大呀!哎…… 天渐渐亮了,辰时一刻,二叔李正德和三叔李正言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慕仁和慕丰,见是慕婉守在灵前,都是一怔。 李慕婉起身给两位叔父和两位堂兄行礼。 李正言温和道:“婉儿好些了?” 李慕婉垂首回道:“让叔父担忧了,侄女已经好多了。” “你娘呢?”李正德问。 “我娘在暖房歇着,娘已经三天三夜没合眼了,侄女好劝歹劝才劝了娘去歇息。” 李正德颔首道:“那便好,逝者已逝,你要多劝劝你娘,莫要忧伤过度。” “是……”李慕婉低低应声。 两人上了柱香,又哭了几声,才虚拭了眼角,对慕婉说:“你也去歇着吧!这里交给你两位堂兄就行。” 李慕婉故作感激,哽着声道:“如今侄女已经无碍了,还是让侄女在这里守着,爹生前最疼我了……” 回想前世,她只顾心痛沮丧,都未曾好好的替爹守灵,实属不孝,更不知都有哪些人前来吊唁,这些人里或许有爹的知交故友,或许也有爹的对头前来打探消息,总之她不想再错过任何一个人和事。 李正言说:“就让婉儿尽尽孝心也好。”又道:“慕仁,慕丰,你们留下好生照顾妹妹。” 慕仁和慕丰恭敬应诺。 李正德想到今日还有顶顶要紧的事要办,也就没有多说,只道:“等你娘醒了,让你娘去一趟荣宣堂,你爹的后事怎么操办,也该商议着拿出个章程来。” 李慕婉垂首应声,李正言又安慰了慕婉几句,便和二哥一道离去。 李慕婉送走两位叔父,抬起头来,眸中寒光一闪而过,攥紧了手中的绢帕,二叔父所指的章程,就是过继一事吧!这是你们图谋产业的第一步,而且,只怕你们图的还不止是家产。 沈氏也睡不安稳,稍作休息便起身去了荣宣堂。李慕婉留下守着爹的灵位。 灵堂内,黑白肃穆,长明灯冉冉,香烟袅绕。 前来吊唁之人三三两两,同宗的亲戚据说前几日都来过了,如今来的大都是李氏一族的故交以及爹生前的同门旧友,李慕婉一个深闺女子,并不识得几人,都是他们自报家门才得以知之。李慕婉一一跪拜答谢。 李慕仁跪了没一会儿就厌烦了,找了个借口溜走,慕丰不敢溜,苦着个脸,一个劲的在那揉腿。慕丰这人倒不坏,只是先天不足,从小药当饭吃。慕婉便道:“堂兄,你若累了便先去歇息,心意到了就好了。” 慕丰踟蹰着,他是想陪妹妹来着,可惜身子不争气,才跪了没多久,两腿就跟针扎似的疼,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抱歉道:“那我先去歇会儿,待会儿再过来陪妹妹。” 两位堂兄都走了,慕婉落得清静,须臾,听得外头唱报:“封老爷到……” 慕婉心意微转,封伯父可是爹爹生前最好的朋友,以前爹在京中任职时,两家走的很近。 封子腾进得灵堂,先祭拜了故友,礼毕,见慕婉娇小的身躯裹在一身粗麻孝服中,小脸苍白,眼眶青黑,显得那么孱弱可怜,忍不住唏嘘感叹。他和正道兄原本约好了过年两家人好好聚一聚,结果他一回京就听闻如此噩耗。正道兄只留下这一个女儿,嫂子又是个文弱女子,李家的情形他门儿清,这孤儿寡母的守着偌大一份家业,只怕要面对的艰难更甚。 “婉儿,伯父年后就要去抚州上任,以后你和你娘若遇到什么难处,只管去找你封伯母。”封子腾怜惜道,故友已逝,他能做的唯有尽力照顾好慕婉和嫂子,可惜他远在抚州也是鞭长莫及,不过他相信妻子容氏能代他尽心尽力。 今日听了不少安慰的话语,但封伯父的安慰让李慕婉特别感动,因为旁人的安慰大多是客套与敷衍,而封伯父是真心实意的。娘是个很自量的人,能不麻烦别人就不愿麻烦别人,前世里,诸事都有两位叔父照应,娘就从未去找过封伯母,倒是封伯母来过几趟,见没什么需要帮忙的,渐渐的也就不来了,两家的关系也慢慢的淡了。 李慕婉红着眼眶,哽咽道:“多谢封伯父关怀,以后总少不得要麻烦伯父伯母了。” 做人过分自量,只有自己吃亏,这一世,她绝不会再和自己过不去,该求人的时候就得求。 封子腾听慕婉这么说,倒是放心了些,他就怕嫂子面皮薄,有事也放在肚子里不肯说。 “傻孩子,你爹不在了,伯父就是你爹,千万莫说麻烦不麻烦的话,伯父照顾你们是应该的。”封子腾也是眼眶发热,心头堵的难受,可惜了,当初若是跟正道兄定下这门亲事,他就能名正言顺的照顾她们母女,如今,要想议亲,起码要等三年后了。 听封伯父如此说,李慕婉差点忍不住要把心中的疑惑告诉他,可是封伯父不过是 六品通判,又不在京中任职,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反倒有可能让伯父陷入危机之中,便硬生生忍住没说。 送走了封伯父,李慕婉看看天色,问若兰什么时辰了,若兰说巳正三刻了。李慕婉不禁担忧,娘去了一个多时辰了还未回还,恐怕荣宣堂那边今儿个不逼娘点头是不放人了。按说讨论这样的大事,她一个晚辈是没有资格参加的,但是,她怕娘顶不住,稀里糊涂的答应了出去,那就大大的不妙了。李慕婉想着这会儿应该没人会来吊唁,稍作犹豫,便要去荣宣堂看个究竟。 正要准备起身,又听见外头唱报:永宁侯世子户部左曹侍郎景大人到…… (新书求包养啊……) 第四章 猜中了 李慕婉心中一凛,此人的名头前世她曾听说过,永宁侯世子景伯冉,文武双全,颇有智谋,深得皇上器重,年方二十已经官拜户部左曹侍郎,其妻乃魏国公之女,不过,其妻命薄,生下一子便撒手人寰了。 他怎么来了?前世他也来过么?户部掌管一国钱粮,尤其是左曹,分管户籍、税赋、土贡、征榷等事宜,说起来,爹爹掌管扬州盐课,跟左曹有很大的联系,爹的死会不会和他有关? 李慕婉连忙在蒲团上跪好,深垂臻首,等待景大人到来。 听着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双白底黑绒面的皂靴出现在李慕婉眼前,李慕婉目光微微上移,只看到月白锦袍的一角就不敢再抬头了。此人身份特殊,是敌是友尚难预料,她得拿出十二分的谨慎来对待。 “上香……” “哀悼……” “起……” 于管事已经在此唱报了四日,依旧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礼毕,李慕婉朝景大人深深一拜,以示感谢。 却见他的皂靴靴尖转向她,他在看她? 不知怎得,从此人进门后,李慕婉总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威压逼迫着她,是她心理使然,还是……李慕婉心里不安,却依然眼观鼻,鼻观心的保持镇定的神色。 景伯冉是在打量眼前的孩子,廋廋小小的身子,视线从上往下,只看见她乌黑的头发,光洁的额头,顶多只有十来岁吧!听说李正道膝下只有一女,这么小的孩子,除了悲伤又能知道什么?他原以为今日会见到李夫人的,罢了罢了,那件事改日再问。 “请节哀顺变!”景伯冉叹息道。 他的声音醇厚温润,带着些许惋惜,李慕婉再次拜首:“谢谢大人来看我爹。” 这孩子的声音略有些沙哑,听着叫人格外怜惜,景伯冉踌躇片刻,说:“李大人是回京述职途中遭遇不测,算起来也是因公殉职,本官会上报朝廷,多加抚恤。”虽然李家家底颇丰,不在乎那点抚恤金,但朝廷的抚恤不是只有财物,若能求个诏书褒奖、追授或荫子什么的,对她们孤儿寡母也有益处。只是,来时却不曾有这个念头,许是见了这没了爹的孩子,动了恻隐之心吧! 一般官员病故或因公而故,朝廷都酌情给予一定的抚恤金,以示安慰,若是贡献特别大的官员,朝廷还会给予别的抚恤,譬如荫子、追授等等,但李慕婉记得,前世,朝廷只不过给了她们五百两银子的抚恤金。不知道前世里,这位景大人是否也来过?是否也对娘说过同样的话?给过这样的承诺?不管怎样,李慕婉都该对此表示感谢,于是,李慕婉又一次深深叩首:“多谢大人!” 景伯冉微微颔首,说了句:“若有什么难处,可以找我。”说罢,转身离去。 李慕婉这才抬起头来,目送那高大挺拔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不见。李慕婉隐约觉得,此人会是解开重重谜团的关键,她没有充分的理由来解释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大略只是一种直觉吧! 这一耽搁,李慕婉还没去荣宣堂,娘就回来了,眉宇间透着疲惫,那唇角紧抿着,似忍受着莫大的委屈。 俞妈直接将夫人搀进了暖房,李慕婉让若儿在外头守着,自己跟了进去。 “娘,祖母请您过去是不是商议过继之事?”李慕婉问的急切,这事太重要了,她不可能不着急。 沈氏坐下来,目光没有焦点的望着前方的空茫处,紧抿的唇角慢慢牵出一丝苦涩的笑,语速缓缓,却透着难以言喻的悲凉:“真叫你猜中了。” 猜中了?是猜中了过继之事?还是猜中了祖母和叔父的心思?李慕婉不安的望向俞妈。 俞妈一脸愤慨,气愤的说:“是商量过继一事不假,起先老太太说的挺好的,只要宗亲子弟,觉着合适都行,不过最好是过继个年幼的,从小带着,贴心,夫人原说会好好考虑,可二老爷说,时间紧迫,这事要尽快定下来,夫人拗不过,只好说,想过继个年长的,眼下就能派上用场,两位老爷的脸色当即就不太好看了。” 李慕婉了然,祖母的意思很清楚,就是想娘过继慕文或是慕直。因为慕仁已经定亲,没资格过继,慕丰是个药罐子,娘肯定不会要,还有个慕怀堂弟,是庶出,更不行。娘这么一说,就等于把本家的子弟全部排除在外了,两位叔父自然要不高兴。 俞妈断断续续道:“二老爷把话挑明了,这份家业是老太爷挣下的,没道理便宜了旁支,这是不孝之举……又说娘是个妇道人家,做事欠思量,总之话说的很难听。” 李慕婉心底冷笑,不便宜旁支难道还便宜你啊?过继你的儿子,这份家业就名正言顺的落入你手,我们母女再逃不出你的掌控。同样的错,她绝不会再犯第二次。 李慕婉挨着娘坐下,不忿道:“娘,爹在的时候,他们哪敢如此,不过是瞧着咱们孤儿寡母好欺负好糊弄罢了,爹尸骨未寒,他们就这样迫不及待了,想想真叫人寒心。这份家业可是咱们母女安生立命的根本,断不能轻易叫人夺了去。” 沈氏的眼中渐渐有了凛然之意,之前她还觉得老太太是个明事理的,两位叔叔也是能倚仗的,现在看来,是她想的太过简单了。婉儿说的不错,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也要为婉儿打算。 “这件事,娘自有主张,不会任由他们摆布的。”沈氏的口气硬冷起来。 “俞妈,你晚些去一趟三叔公家,把我的意思跟他们说说,再把老太太和两位老爷的意思也说与他们听。”沈氏吩咐道。 李慕婉安下心来,娘终于意识到了危机,燃起了她的斗志,不至于终日沉浸在悲伤中。娘的安排十分妥当,能够过继到爹的名下,这种好事无异于天上掉馅饼,三叔公定不会拒绝,还欢喜的很呢!再把老太太的意思传递过去,不用她们着急,三叔公自己就会想办法联络宗室里的长辈把事办成了。 俞妈有些忧心道:“这样的话,只怕老太太和两位老爷要恨上夫人了。” 沈氏轻嗤一声:“顺了他们的意,他们是高兴了,可我们母女今后该怎么办?” 李慕婉插了一句:“难道为了让他们高兴,就弃自己的利益不顾了?只怕如了他们的意,他们也不会真心待我们。” 俞妈神色坚定起来:“老奴会办好这事的。” 李慕婉体贴的去倒了杯热茶:“娘,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消消气……今儿个封伯父来过了,封伯父说,往后咱们要是有难处,只管去找封伯母商议,千万不要见外。”李慕婉有意提醒道。 沈氏捧着茶盏若有所思。 第五章 游说 旁晚,丫鬟紫烟和菊香送来了饭食,李慕婉和娘就在小暖房中随便吃了些,碗筷还未放下,二婶王氏和三婶董氏就过来了,不用想也知道她们的来意,她们是来劝说娘改变主意的。 李慕婉离座给两位婶婶福身一礼。 王氏忙道:“快别多礼了,你们先用饭,天冷,一会儿凉了就不好了。” 沈氏让紫烟给两位夫人看座。 王氏和董氏坐定,王氏摆出一副关切的神情说:“大嫂终于肯吃东西了,老太太还担心着,叫我们过来劝劝。” “是啊,不止老太太担心,我们心里也是不安的很,大哥走的这般突然,家中人人都心痛不已,大哥与大嫂情深不渝,自然更心痛了,我们真怕大嫂撑不住……”董氏叹息道。 李慕婉听着就气闷,什么叫情深不渝?你们是巴不得我娘就此跟了我爹去吧!然后留下我这个一个孤女,就好由着你们摆布了。既然你们这么关心,前几日我娘不吃不喝,只剩半条命的时候,怎不见你们来劝,来安慰?现在我娘不答应过继你们的儿子,才想到来套近乎了?临时抱佛脚,这戏做的也忒假了点。 沈氏神情淡淡,言语淡淡:“多谢两位弟妹关心,我也想通了,我若不好好活着,不好好将婉儿抚养成人,那才叫对不起老爷,将来到了地下,也无颜去见他。”说着,沈氏给慕婉夹了一夹菜:“婉儿,多吃些。” 李慕婉听娘这么说,心里很是安慰,再没有比看到娘能振作更让人高兴的事了,其实娘并不是软弱之人,只是爹的死对娘打击太大,娘陷在哀痛中不能自拔,日渐消沉,加之前世里也没个人开导与她,才导致了后来的悲剧。李慕婉用力点头,也给娘夹菜:“娘,您也多吃些,还要辛苦好几日呢!” 看她们母女努力的吃饭,王氏和董氏面面相觑,大嫂都想的这般通透了,她们之前准备的说辞都派不上用场,心里颇为失望。 王氏在心里好好组织了下语言,说:“大嫂能这样想就对了,好好活着,就比啥都强,往后的事,大嫂不必担心,虽说我家老爷和三叔没有大哥那样能耐,但总归是自家兄弟,还能叫你们母女受了委屈不成?说句到底的话,有我们一口饭吃就绝对饿不着你们的。” 董氏接腔:“正是正是,不指望自家兄弟还能指望谁?婉儿年纪还小,咱们又是妇道人家,小事还能做做主,外头那些大事还得靠男人,不是我说泄气话,这人走茶凉,旁的人就算是念着大哥的好,有照拂之心,可也总归是旁人,还能照拂你一世?且人心莫测,谁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靠不住的。自家人就不一样,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别说照应,便是供养你们一辈子也是理所当然、责无旁贷。” 两人一唱一和,表情真切,言辞恳切,意思表达的也很明确,她们的心意是很真诚的,你沈氏不要弄不清状况,白白便宜了别人,到时候弄不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辜负了自家兄弟一片热诚之心。 李慕婉心底冷笑,倘若没有前世的教训,几乎要被动摇了。可惜,如今是任你说的天花乱坠,她也不会相信的。 沈氏放下碗筷,避开王氏和董氏急切的目光,苦笑着说道:“你们的心意我明了,过继是大事,我会好好斟酌。” 她们来此说了这么多好听的话,不就为这事吗?这些话她们若是早来说,或许她会心怀感激,可现在听着,只觉悲凉,她们越是急切,她就越不能放心把自己和婉儿的前途命运交到她们手里。 王氏和董氏眼神交流,看来今日也只能先说到这里了,大嫂若是执迷不悟,那就只有来硬的,大哥这份家业原本就有她们的份,无论如何也不能落入旁人手中。 王氏目光扫了一圈,发现俞妈不在,便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怎么没见俞妈?” 沈氏也漫不经心的回说:“俞妈年纪大了,跟着我几天几夜没合眼,身体吃不消,我让她去歇会儿。” 王氏便说:“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大嫂身边也没几个得力的,不若,我让梁妈妈带几个人过来帮衬,有什么事,您吩咐她便是。” 沈氏婉言谢绝:“不必麻烦了,外头的事有二叔和三叔照应着,已经是帮了我的大忙。” 王氏和董氏又说了些宽慰人心的话,方才离去。 若兰走进来,目光闪烁,正欲开口,李慕婉抢先道:“紫烟把碗筷收了吧!菊香,你去给夫人泡杯参茶来。”将两人打发了出去,这才看向若兰:“有何事?” 沈氏见婉儿如此小心谨慎,只觉得心痛,婉儿小小年纪也要学着看人脸色行事了。 若兰道:“刚才奴婢刚才从汀澜轩过来,在凝晖堂外就被梁妈妈拦住了,将奴婢好一阵盘问。” 沈氏眉头一凛:“她盘问你作甚?” 若兰道:“问奴婢打哪来?怎么不在小姐身边伺候着?还不止这些,奴婢瞧了下,凝晖堂的正门、侧门都有梁妈妈手下的人守着,说是现在往来人多,怕有人趁机行不义之事,二夫人特命人严加看守。” 沈氏不由的冷笑:“防的可真紧呐!”王氏此举是要将她母女软禁了。 李慕婉担心道:“那俞妈……” 俞妈去了三叔公家还没回来呢!要是被梁妈妈的人发现就不好了。 沈氏一时也没了主意,李慕婉道:“娘,这事交给女儿去办吧!” 沈氏犹豫道:“不若让紫烟去吧!” “娘,还是女儿亲自去比较好。”李慕婉也不多解释,她思来想去,身边真正能信任的人还真不多,俞妈算一个,若兰勉强算一个,其他人,还是多留一份心的好。虽然她不信二婶她们这么快就能把人都收买了,只是……她输不起,万一走漏了风声,功亏一篑就不好了,再说了,今日若是由着她们,往后她们就会越加的肆无忌惮。 李慕婉出了暖房,小声问若兰:“信,送出去了吗?” 若兰也压低了嗓子道:“小姐放心,信已经交给曾牛了,他说会交给慕白少爷的。” 曾牛是府里赶车的,当年他差点饿死在街头,是爹将他救了回来,曾牛是个老实人,应该是靠得住的。 第六章 登鼻上脸 李慕婉带着若兰出了穿堂,就看见梁妈妈在那颐指气使的训斥人。 “都给我放明白些,府里如今办丧事,往来人多,事也多,你们都给我看紧了,没当要紧的人都不许随意进出凝晖堂,要是出了差错,仔细你们的皮……” 李慕婉怒火中烧,她大房的事何时轮到二房的人来指手划脚? “陶妈妈呢?这本该是陶妈妈管的事,怎倒劳烦起梁妈妈来?还有卉芳呢?今晚不是她当值吗?”李慕婉冷着脸质问丫鬟雪雁,雪雁是她大房的丫鬟,今晚这里原本是卉芳和雪雁当值,现在方卉不见,却多了两个梁妈妈的手下,分明是在安插眼线。爹尸骨未寒,她们就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欺负人了,真当她孤儿寡母是泥捏的? 雪雁被梁妈妈一通威吓训斥心中很是不服,她们一直恪尽职守,不曾有半点马虎,再说,这里是大房,有夫人在小姐在,再不济还有俞妈妈、陶妈妈,要你梁妈妈跑来瞎操个什么心?雪雁回道:“老太太将陶妈妈唤去了,方卉姐被梁妈妈派去厨房帮忙了。” 梁妈妈根本没把李慕婉放在眼里,如今的三小姐,失去了大老爷这个倚仗,还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今后她还不是要仰人鼻息看人脸色?梁妈妈口气略显轻慢的说:“三小姐,这几日前来吊唁的人多,厨房里忙不过来,故而老奴让卉芳过去帮忙。” 李慕婉冷笑道:“梁妈妈可真会安排,既然厨房里忙不过来,连我这边当值的人都使唤了去,怎得还多派一个人来这当值?” 梁妈妈一愣,讪笑道:“这边也是要紧的,这事越多的时候就越容易乱,万一少了什么,或是让一些不相干的人溜了进来扰了夫人和小姐,老奴吃罪不起呀!” “梁妈妈是忙糊涂了吧?既然知道这里重要,还使唤了这里当值的人去?还是觉得我这的人就只配去厨房干活?”李慕婉讥诮道。 梁妈妈噎住,这三小姐平日里温顺乖巧,今日怎变得这般咄咄逼人? “回去告诉你们二夫人,她的心意,我和我娘领了,她若真心想帮忙,白日里派几个丫鬟过来帮着斟茶递水,上香添油就行了,至于值夜什么的,我们自己人手足够,就不劳她费心了。”李慕婉淡淡说道。 梁妈妈脸色阵青阵白,她是在二夫人跟前拍了胸脯下了保证说一定将这差事办好的,总不能叫三小姐三言两语打发了回去,那她也甭在李府混了。 “三小姐……老奴是奉命而来……” “怎么?我的话,梁妈妈没听明白?还是觉得大老爷不在了,你们就不把我这个三小姐放在眼里了?我说的话,做奴才的就可以不听了?”李慕婉斜睨着她,口气硬冷起来。 寒风飕飕,灌进衣领,梁妈妈不禁打了个哆嗦,额上却渗出细微的汗来,她翻翻眼皮,瞅着三小姐,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紧绷着,乌黑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透着不可抗拒的威严,她也算是看着三小姐长大的,却是第一次瞧见三小姐如此凌厉的眼神,她心里想说,她的确是没打算将三小姐放在眼里,可这种话是不能说出口的,心里再怎么轻慢,嘴上却不得不恭敬,毕竟,她是奴才,三小姐是正经八百的主子。而且,她已经抬出二夫人,三小姐却不买账,怎么办? 梁妈妈心思转了转,便有了计较,讪笑着说:“三小姐言重了,老奴岂敢不尊主子,实在是二夫人有命,况且老太太也是再三交代,老奴不敢不从命啊!三小姐,这也是老太太和二夫人的一番好意。” 梁妈妈说完,摆出一副要我走,你自己去请二夫人收回成命,不然我是不会走的架势。 若兰实在气不过,这也太欺负人了,抢步上前说:“梁妈妈既只认二夫人是主子,那便回你的二房去当差,跑这来做什么?你又不是我们大房的奴才,这手伸的也未免太长了些。” 梁妈妈气的脸色都变了,心中咒骂:好你个死丫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李慕婉抬手示意若兰不要说话,定定地看着梁妈妈,轻嗤出一声冷笑:“我知道二婶是一片好心,只可惜底下的奴才不会办事,倒辜负了她的心意。既然你一定要在这里,那就呆着吧!不过,大房的下人,我自会调遣,无需梁妈妈越主代庖,雪雁,去把卉芳叫回来,吩咐下去,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得擅离职守,若是有哪个不长眼、没脑子的,犯了大房的规矩,打死勿论。” 雪雁顿时精神抖擞,大声应道:“奴婢遵命。” 李慕婉叫上若兰:“跟我四处查看查看,看看还有哪些奴才脑子犯浑,连谁是自己的主子也记不得了。” 主仆两施施然离去,气的梁妈妈在那直跺脚,怎么说她也是府里的老人,又是二夫人跟前得意的,谁见了她不得叫一声梁妈妈,今日却被三小姐左一个奴才,右一个奴才,左一个不长眼,右一个不会办事,简直就是在打她的脸。梁妈妈气鼓鼓朝三小姐的背影嘀咕:“看你还能得意到几时。” 梁妈妈一味生气,全然忘了二夫人交代的任务,就是要盯紧大夫人和三小姐。 李慕婉走出没多远,忽见一道黑影闪进了一旁的弄堂,李慕婉心底冷笑,看来,关注她的人还真不少。 等走到无人处,若兰忿忿道:“小姐,这梁妈妈也太过分了,她哪是好心帮忙,分明是把咱们当犯人看着。” 她不是傻子,老爷不在了,有些人就开始动歪脑子了,虽然小姐没跟她说什么,但小姐让她找曾牛大哥送信给慕白少爷,夫人突然间变得振作,二夫人又相继来了这么一手,种种迹象表明,现在是个非常紧要的关头,夫人和小姐若是撑的过这一关,往后的日子就容易些,若是撑不过,那就真的只能仰人鼻息看人脸色过日子了。 李慕婉顶着夜风叹了口气:“今天,只不过才开了个头。” 若兰不甘地嗫喏:“她们不就欺负夫人的娘家不在京城,没人撑腰。” 李慕婉瞅着若兰:“若兰,你跟着我有四年了吧!” 若兰一愣,不知小姐这么问是何意,本能地回答:“是啊!奴婢已经服侍小姐四年了。” 李慕婉移开目光,当初有多少下人暗中背叛了她,已是不得而知了,她也不想再追究,没有无缘无故的背叛,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效忠,若不是她和娘太懦弱太无能,叫她们看不到希望,她们也不会投靠了别人,良禽择木而栖,奴才也是有追求的,或是名,或是利,或者只是求一份安稳,求一个自保。李慕婉望着茫茫夜色,望不到尽头的黑暗,如同她要面对的艰险重重的未来,可是夜再漫长,黎明的曙光总会来临,心若迷茫了,沉沦了,那便永远堕入无边黑暗。 “走吧!去西角门,俞妈应该会从那边回府。”李慕婉淡淡的语声在夜风中低回,透着一份从容与笃定。 若兰微微怔忡,今日的小姐真的与往日不同了,若是老爷还在,她一定喜欢以前那个天真烂漫,温婉可亲的小姐,但是今时今日,她更希望看到小姐这样的转变,小姐若不强势些,连梁妈妈那样的奴才也要蹬鼻子上脸了。 第七章 犹豫 出李府大门往左,过三条街就是松花胡同,拐进去第二间宅院就是李慕婉的四堂叔,李正仪的家。李正仪也算是李家的嫡系子弟,和已逝的李正道是正儿八经的堂兄弟,可惜差距从他父亲这辈开始,到他这越发的没落了,自己一读不好书,二不会做生意,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靠着叔伯兄弟的帮衬,在顺天府谋了个未入流的检校一职,勉强度日,早年为了给原配治病几乎把父亲分给他的家底都掏空了,还是没能把人留住,后又续弦娶了周氏,一个屠户家的女儿,好吃懒做,张扬跋扈,三天两头闹的家里不安生,日子就更难过了。 此时,李正仪正蹲在正厢外的台阶上缩瑟着脖子滋吧着旱烟,外头虽冷,可总比面对周氏的唠叨强,顺便等慕白。这孩子又出去卖字画了,天都黑了,咋还不回来呢?慕白从没这么晚还不归家的。李正仪瞅着那扇半旧的木门,又狠狠的滋吧一口烟,踌躇着是不是出去找一找。 烟锅里的烟丝快燃尽的时候,那扇木门终于开了,吱呀作响,李正仪皱了皱眉,这榫头又松了。 李慕白一手提着小马扎,一手抱着一堆画卷走了进来,院中杂乱无章的堆放各种物品,李慕白小心的绕过,走到父亲跟前叫了声爹。 李正仪在台阶上敲了敲烟锅子,起身拢了拢披着的衣裳,看着儿子没有情绪起伏的面孔,说:“饿了吧!锅里有馒头,还热乎的。” 知子莫若父,慕白板着一张门板似的脸孔,通常说明今儿个他画卖得不顺利。不管顺不顺利,李正仪都不会问……今儿个卖了几幅字画啊?他觉得本该在私塾好好念书的儿子,却被迫去街头卖字画,已经很不容易了,说起来,都是他这个当爹的没本事。 “爹,孩儿在街上吃过了。”李慕白的语调和他的面部表情一样,波澜不兴。 “哦!吃过啦?那也再吃点,免得晚上肚子饿。”李正仪压低了声音道:“馒头里夹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 李慕白平淡无奇的“哦!”了一声,有肉吃是好事,可他实在高兴不起来,爹要给他留块肉都得偷偷摸摸,若是让继母知道,又得闹一场,这肉吃了都不养人,还不如不吃。 “死鬼,又在外面磨叽什么呢?孩子哭了你没听见是吧?想偷懒的吧?”屋里传出周氏的叫骂声。 李正仪匆匆叮嘱了一声:“别忘了馒头。”忙收了烟杆进屋去了。 李慕白回到自己屋里,把东西放下,再去厨房把馒头端到自己屋里。 馒头夹肉真的很香啊!大概有一个多月没闻到肉腥味了吧!家里有什么好东西,继母防他就跟防贼似的,只顾她自己的儿子,五岁的慕飞。 李慕白坐在已经严重掉漆的桌案前,一边啃着馒头一边想,他若是过继到堂伯父家应该天天有肉吃的吧! 这样想的着,嘴角就不自觉的溢出一丝苦笑。他李慕白是穷,穷的连肉都吃不上,穷的连件像样的冬衣都没有,穷的连先生的束脩都出不起,但他可以什么都没有,却不能失了这身傲骨。对于过继一事,他是十分抗拒的,他不想让人说他沾了谁谁谁的光,乌鸡变凤凰,他想要的东西,他希望靠自己的双手去争取,可是……堂妹信中的一番话,却叫他犹豫了。 “妹知兄有铮铮傲骨,不屑为人嗣子,博这一份荣华,然兄早年丧母,如今妹年幼丧父,兄应是最了解妹此刻的悲痛与将要面对的艰难,你我同病何不相怜?无非是想努力的活下去,活出个人样而已,只要心中有正气,又何须拘泥他人的目光,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妹敬兄松竹节气,也望兄怜妹孤苦无依,妹敬候佳音……” 这个堂妹,他只在小时候见过两面,甚至没说上一句话,说是陌生人也不为过,然而,看了她的信,让他陡然生出一种知己之感,这么久以来,大家都说他傻说他倔,看不起他,唯有这个陌生的堂妹,懂的他的心思,看到了他的努力与坚持,是啊!无非是想努力的活下去,活出个人样而已。 正如她信中所言,他亦能了解她的难处,堂伯父突然离世,留下她们孤儿寡母守着偌大一份家业,此时此刻,怕是真心哀痛的人少,真心眼红那份家业的人多吧!她命人悄悄递信,许是某些人已经迫不及待开始动手了。虽然他和堂伯父堂伯母接触不多,但他们都是可亲的长辈,尤其是堂伯母,每次去拜年,他送的东西都是最寒酸的,堂伯母从没有嫌弃过,给他的压岁包都比旁人要大些。堂妹既然开了口,这个忙他如何能不帮? 说帮忙,李慕白又觉得自己有些不识好歹,堂伯母看重他,那是信任他才抬举他,给他这份天大的造化,他应该感激才是。再回过头来想想自己的处境,继母容不下他,爹又老实本分,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多少个夜晚,他就躺在硬冷的炕上,想着天明就离开吧!哪怕是流落街头。可又怕爹伤心,爹虽无用,却还是很疼他的。 其实当继子又怎样?堂妹说的不错,只要心中有正气,又何须在意旁人的目光。只要爹同意,过继就过继吧! 打定了主意,李慕白吃掉最后一口馒头,去打了水洗脸净手,挪了油灯到炕几上,钻进冷冰冰的被窝,搓热了双手又捧起了书。 李慕婉在西侧门等了不一会儿,俞妈就回来了。 俞妈见小姐在这里等她,立刻就察觉到了异样:“小姐,是不是府里出事了?” 若兰道:“二夫人派人监视凝晖堂来着。” 俞妈愤愤道:“她们可真做的出啊!”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还有什么做不出的?李慕婉问道:“三叔公怎么说?” 俞妈回道:“一切顺利。” 李慕婉放下心来,叮嘱道:“你先回屋歇着,小心别让二房的人瞧见了,过半个时辰再去凝晖堂吧!” 俞妈应诺一声,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求推荐,求收藏,要冲新书榜啊……) 第八章 各怀心事 都说恶人先告状,但梁妈妈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是恶人,相反,她认为三小姐不识时务且有藐视长辈的嫌疑,所以,向二夫人汇报情况是应当之举。当然,汇报过程中为了更好的说明情况,添油加醋、断章取义是免不了的。 “老奴已经跟三小姐说了,是二夫人关心她们,才派了老奴去帮忙的,可三小姐说,她们大房的事轮不到咱们二房来管,连若兰那个丫头都敢说咱们手伸的太长,三小姐还当着老奴的面警告底下人,若不听她的使唤打死勿论,这不明摆着没把您放在眼里吗?”梁妈妈一面观察着夫人的神色,一面义愤填膺地说。 王氏神情一滞,眼中渐渐透出冷意,须臾她轻嗤一声,讥诮道:“三小姐向来温顺乖巧,如何懂的说这些?我倒是小瞧了大嫂,原来她竟是个不出声的闷葫芦,暗地里的狠角色。” 梁妈妈恍然道:“老奴也觉得奇怪,三小姐哪有这般胆量,说得出这样的狠话,定是大夫人授意,大夫人这是在防着咱们呐!” 王氏唇角的讥诮之意更盛,缓缓道:“就算她防着又如何?她再强还能强过老太太去?谁叫她生不出儿子,若不是老太爷偏心,早早的分了家,现在还有她什么事,任她机关算尽,这份家业迟早也是别人的,我倒要看看她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梁妈妈也嗤鼻道:“就是,前几日看她半死不活的样,还以为她有多心痛,一提过继之事就原形毕露了,可见都是装的。” 王氏目色一沉,说道:“不管她装不装,你把人给我盯紧了,凝晖堂的人暂时不要动,免得落人口舌,眼下不是撕破脸的时候,还有,前来吊唁的名单给我拿一份来,从明儿个起,谁来吊唁,跟她们母女说过什么话,都得给我打听清楚,一个字也不许漏掉。” “是。”梁妈妈郑重应声。 王氏又道:“三夫人那边也要留心着点,她嘴上说的好听,过继谁都无所谓,其实心里在意的很,保不齐她背地里要给我耍花样。” 王氏现在最担心的还是董氏那边,有老太太压制着,这嗣子不是出在二房就是三房,她的慕仁已经定亲,没资格过继,而董氏有慕丰和慕直,慕丰虽是个病秧子,可大嫂想要过继一个年长的,形势对她不利啊!哎……早知道大哥会死的这么早,就该让慕仁拖两年再定亲了。 王氏主仆两在密谋之时,三房的董氏也没闲着。 “三小姐当真这么说?”董氏带着几分讶异的神情问。 魏妈妈幸灾乐祸地低笑道:“如玉听的真真切切,那梁妈妈被气的脸都绿了。” 董氏若有所思的回味了下,扶了扶鬓边的白玉簪,慢慢地笑了:“好,三小姐说的好,最好闹的再厉害些,闹到不可收拾才是真正的好。” 魏妈妈深知夫人的意思,赔笑道:“这恶人就让二夫人去做,咱们就等坐收渔翁之利。” 董氏不置可否,婉声吩咐道:“别忘了呆会儿叫厨房送参汤去凝晖堂,我看大嫂现在急需补补身子,要不然,哪有精力跟二嫂斗。” 魏妈妈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老奴已经吩咐下去了。” 李慕婉回到凝晖堂时,二叔父在跟娘说话,大堂兄慕仁垮着张脸,撅了个嘴坐在灵前的蒲团上烧纸钱,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李慕婉强压住心中不悦,走到慕仁对面坐了下来,竖着耳朵听二叔和娘说话。 “老房(棺木也称老房)已经备妥了,用的是上好的阴沉木,刷了六道漆,明儿个就送过来,马上就要过年了,等不了三七,老太太的意思是头七下葬,所以,过继一事,大嫂最好尽快决定下来……” 出殡一事拖到年后的确不妥,不吉利,沈氏也是准备头七下葬,可二叔三句不离过继一事,叫她很反感。沈氏斟酌片刻道:“二叔辛苦了,只是这过继是大事,最好请族中长辈们过府一同商议,我会尊重老太太的意思。” 眼下只能用缓兵之计了,要给三叔公争取一点时间准备。 李正德听得大嫂如是说,好比吃了颗定心丸,只要大嫂尊从老太太的意思,那么嗣子人选非他的慕文莫属,当下点头道:“应该的,明日我便支会族中长辈,找个时间大家碰个头,把嗣子定下来。” “那就麻烦二叔了。”沈氏低低道。 “大嫂和婉儿先去歇着吧!明日还要陪同举哀,今夜,就由我和慕仁守着。”李正德盘算的很好,守过这两日,等事情定下来,就不用担心老三和宗族里那些有同样心思的人。 沈氏又福身道谢,带了婉儿去了暖房。身后隐隐传来二叔的低斥声:“给我坐好,像什么样……” 是在骂慕仁呢!李慕婉冷冷一笑。 重孝期间,家中也不得生炭火,屋子里冷的叫人直打哆嗦,紫烟灌了汤婆子来,给夫人和小姐抱着。李慕婉扯了一床棉被盖在娘腿上,娘的腿脚不好,一到冬天或是阴雨天就会疼。沈氏靠在大引枕上,对慕婉招招手:“婉儿,你也进来暖暖。” 慕婉挨着娘坐下,倚在娘怀里,母女二人相拥取暖。 “紫烟,我渴了,去给我泡杯暖茶来。”李慕婉吩咐道。 紫烟应声出去倒茶。 李慕婉往娘身上蹭了蹭,说:“俞妈说那边一切顺利。” 沈氏眉头一松:“这便好,但愿这事能成。” 李慕婉揽着娘腰身的手紧了紧,眼中透着与年龄不符的郑重:“一定能成。”又在心里加了一句……必须成。 紫烟倒茶回来,身后却跟着董氏房里的丫鬟如玉,手上端了个黑漆描金刻了芙蓉花的托盘,托盘上两只越窑青瓷盏。 “大夫人,三小姐,这是我家夫人命奴婢送来的参汤,我家夫人说,大夫人和三小姐这几日辛苦,得好好补补身子。”如玉婉声道。 沈氏和声道:“放着吧!替我好生谢谢你家夫人。” 如玉应了一声,把参汤放在炕几上,垂首躬身慢慢退下。 李慕婉心底冷笑,二婶来硬的,三婶来软的,都是不怀好意罢了。李慕婉突然有了主意:“若兰,你送送如玉。”说着对若兰使了个眼色。 沈氏瞧见婉儿给若兰使眼色,心里闪过一丝讶异,婉儿这是何意?若兰却已领会,应诺着忙随了如玉出门。 这院内院外到处是二婶的眼线,让若兰送如玉出去,再示以友好,二婶肯定得急,就让她们窝里斗去。 (谢谢大家的支持,再加把油就进新书榜前15了,新书养成就靠大家了。) 第九章 离间 若兰追上如玉,热络道:“真是多谢如玉姐姐了。” 如玉委婉地说:“我也是替我家主子办事,实在当不得谢。” 若兰就叹了一息:“老爷走了,就可怜了我家夫人和小姐,虽说大家都在帮忙,却只有三夫人想得这样周到,日日送参汤来。” 如玉心思一动,说:“我家夫人说起大夫人和三小姐都哭了好几回了,虽说大老爷留下的家底还算殷实,但毕竟孤儿寡母的没了倚仗,这往后的日子可就难了。” 若兰顺着如玉的话说:“可不是吗?夫人和小姐为这事都愁死了,虽说过继嗣子是个办法,但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还得考虑周详了,寻一个父母为人敦厚善良的过继才好。” 如玉试探道:“夫人可是有了主意?” 若兰瞅见穿堂出口处守着的雪雁方卉还有二房的下人,故意压低了声音,却将将能让前面的人听到。 “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我听夫人和小姐商量的时候说,三夫人为人和善些……” 如玉闻言暗喜,瞧着前面的人投来警惕的充满敌意的目光,故而佯装平静地说:“就送到这吧!你好生劝劝你家夫人和小姐,自个儿的身子要紧。” 若兰执意送她到门口,关心地说:“如玉姐姐走好,天黑,留神脚下。” 若兰不顾二房下人那疑惑探究的目光,施施然转身往回走。 如玉出了凝晖堂径直去了三房,若兰告诉的这些信息对三夫人非常重要,这份赏银是跑不了了。 没多久,俞妈来了,奇道:“不是说二夫人派人把守了院门?老奴刚才从西穿堂进来,怎没瞧见二夫人底下的人?就雪雁和方卉在那守着。” 李慕婉和若兰相视一笑,沈氏不解道:“怎么又走了?” 若兰把刚才跟如玉说的话复述了一遍,慕婉道:“娘,让二婶急一急也好,省的她一天到晚的盯着咱们。” 沈氏恍然,轻轻捏了下慕婉的鼻尖,嗔道:“你哪来这么多鬼主意?” 慕婉神情冷然:“已经被逼到这个份上,咱们若不想办法自保,那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沈氏面色一僵,这样的婉儿让她有种陌生的感觉,她的婉儿一直是个单纯善良的孩子,从来不会对谁用心计。 俞妈却是很赞成小姐的做法:“小姐说的对,咱们不能坐以待毙,与其让他们联起手来对付咱们,还不如使计让他们自己来个窝里斗。” 沈氏想想也对,狗急了还跳墙呢!泥人也有三分土性,难怪婉儿会如此,都是他们给逼的。 松花胡同里,李慕白哈了哈手,这天实在太冷了,还是早点睡吧!看晚了,灯油太费,继母又要骂人了。 李慕白正要去灭灯,听见外头有人敲门。 “老四,老四……” 好像是祖父的声音,这么晚了,祖父还过来,莫非…… 李慕白忙披了衣裳要出去开门。 吱呀!正厢的门也开了,父亲披了棉衣跑出来,看见慕白也出来了,忙道:“你快回屋去,外头冷。” 慕白嘴里“哦”了一声,脚下却没动,看着父亲把祖父迎进来。 “慕白还没睡呐!”李承业嘴里叼着烟杆,看见慕白,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真是祖宗保佑,三房这次占大便宜了,虽是过继,但怎么说也是三房的人,将来慕白有出息了,还能不罩着点三房?这孩子,有福气啊! 慕白恭恭敬敬地给祖父作了个揖,现在他能百分百地确定祖父的来意,看祖父的神情,似乎是赞同过继的。 李正仪不知道父亲大晚上的找他作甚,挥挥手叫慕白赶紧回屋去,自己将父亲领进了东厢的小客厅,大声喊媳妇:“飞儿他娘,赶紧沏壶热茶来,爹来了。” 李慕白回房半掩了门,听见外头继母周氏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死老头,这大晚上的还跑来烦人……” 等继母也进了小客厅,李慕白闪身出门,轻手轻脚地走到客厅外趴在门边听着。不是他好奇心重,他是怕继母趁机敲堂伯母的竹杠,叫他没脸。 果然就听见继母尖着嗓子说:“那怎么行,我们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凭什么白白给人家去做儿子了,我们还指望着慕白给我们养老送终呢!” 李承业啧了一声,口气不悦道:“你急什么急?人家又不是白要了人去,说好了会给一笔丰厚的仪资。” “丰厚?那是多少?我今儿个把话撂在这,除非她们给五百两银子,要不然,这事没门。”周氏斩钉截铁地说。 李正仪低斥道:“我们大老爷们商量正事,你一个妇道人家插什么嘴,赶紧回屋看着飞儿去。” 周氏甩了白眼过去,没好气道:“慕白也是我儿子,他的事我能不管吗?” 李慕白嘴角冷冷一撇,现在倒有脸说我是你儿子了,平日里一口一个讨债鬼说谁呢? 李正仪拿媳妇没办法,默默叹气。李承业看儿子不争气的样,脸就沉了下来,不客气的说:“周氏,这里没外人,你也不用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平日里待慕白如何,街坊邻居谁不清楚,别惹人笑话了。” 周氏张扬道:“我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我嫁过来时,慕白才十一岁,他嘴里吃的,身上穿的哪样不是我张罗的?公爹,说话可得凭良心。” 李承业懒得跟她吵,也吵不过她,周氏是出了名的泼辣。 “今日是谈正事,少扯这些没用的,你大堂嫂那,我已经答应下来,明儿个再去找你二伯爷商量商量,看这事怎么办才妥当,周氏,我也跟你说句实话,你大堂兄留下这么大笔产业,现在整个李氏一族,谁不想要这个嗣子名分?李家子弟这么多,你大堂婶偏就看中了咱家慕白,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你若只惦记着那点仪资,惹恼了人家,把这事搅黄了,我告诉你,到时候你哭都没眼泪,做人眼光要放远一点,你们好歹是慕白的爹娘,就算慕白给人家当了嗣子,这份恩情总是在的,将来他有了出息,还能不照顾着你们?到时候,你们也就跟着享福了。周氏,可别因小失大啊……”李承业告诫道。 周氏这才绕过弯来,打消了敲竹杠的念头,讪讪地扭头问丈夫:“孩子他爹,这事你怎么说?” 李正仪心里有过小小的挣扎,但很快就拿定了主意,慕白跟着他只有吃苦,饭吃不饱,衣穿不暖,连念个学都没钱,还得他自己风里雨里的去卖字画,若是记到大堂兄名下,就不用再吃苦了,也不用每天挨周氏骂,做爹的,再没有比看着儿子有前途更高兴的了。李正仪郑重了神色说:“我听爹的。” 听到这一锤定音的话,李慕白心里突然有些难受,以后名义上他就不再是爹的儿子了,还得管爹叫四堂叔。 (继续求推荐票!) 第十章 窝里反 第二天,曾牛递了话进来,说信已经送到慕白少爷手上。到了晌午,陶妈妈又来回话,说二夫人一早就去了荣宣堂,随后三夫人也去了,在里头待了一上午,出来的时候,二夫人和三夫人互不理睬各回各院。 吃过午饭,老太太让姚妈来把沈氏唤了过去,说了大半个时辰,不外乎是逼沈氏将人选明确下来,以免造成不必要的矛盾,沈氏只说尊重老太太的意思。 老太太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你若是早听我的话,给正道纳房妾室,留一脉香烟,如今也无需面对这样棘手的问题,哎……现在说这些也晚了,这几日我一直在想这个嗣子人选,老太爷只有三个叔伯兄弟,你二叔公在子嗣上甚是艰难,连生了两个儿子都没养大,直到中年才得了你五堂叔这么一个儿子,你五堂叔膝下倒是有三子,两个庶出的模样品性都还过得去,可毕竟是庶出的,不合适,唯一一个嫡出的是断不肯过继给咱们的,你三叔公倒是子嗣兴旺,可他家早已落没的不成样,平日里要不是咱们接济着,过日子都艰难,这贫寒之家的孩子难免小家子气,成不了大气候,也不合适,我思来想去,还是咱们本家的孩子比较合适,不过呢……你也知道慕丰这孩子娘胎里不足,底子弱,你三叔将来还是要靠着慕直的,所以,还是慕文吧!” 这算是把话挑明了。 沈氏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打着马虎眼:“还是母亲考虑的周全。” 老太太语重心长地说:“佩吟呐,虽说正道不是我亲生的,可他也是我一手带大的,不说视如己出,但我自问从不曾亏待过他一星半点,如今,偏偏出了这样的事,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我这心呐!一想到这孩子就难受的紧。”说着,老太太挤出两滴眼泪,拿帕子拭了拭眼角。 一旁的姚妈妈劝慰道:“老太太,您要保重身子,大夫说了您不能太伤心了。” 沈氏想到死去的丈夫,也忍不住落泪,哽咽着劝道:“母亲还请节哀。” 老太太深吸了口气,平复了心情,又道:“我已是黄土埋了半截身的人,还有什么可指望的?不就是想看着儿孙们都安安乐乐,等闭了眼,见到老太爷也好有个交代。你说,你想找个成年的,能顶事的孩子来过继,你有这心思,我能理解,你不就是怕家里没个主事的男人,处事艰难么?可你也要想想,这成年的孩子,心性也定了,虽然口中喊你一声母亲,但心里又岂会真的将你视为母亲?总是会顾念自己的亲生父母,到时候,心不能往一处使,后患无穷啊……慕文年纪虽小,但你二叔说了,往后你们母子三人有什么事,他会一力担着,等到慕文长大了,能主事了,再把担子交给慕文,你二叔能做到这一步,也算是不枉兄弟一场,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再不济还有我这个老婆子在,断不会叫你和婉儿受了委屈。” 沈氏默然,搁往日,她还真不会想这么多,但今时今日,却不得不多想上那么一二分,过继了慕文,上有老太太压着,下有二叔掌权,那她和婉儿成什么了?不成了寄人篱下的孤儿寡母了?当然,她相信二叔最后一定会把产业交到慕文手里,但是能给她的婉儿留多少?老太太为自己的儿女打算,二叔为自己的儿子打算,她也要为自己的婉儿打算。 “母亲所言极是。”沈氏低低说道。 老太太见沈氏并无异议,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追加了一句:“那便这样说定了,回头叫上你二叔公,三叔公,一起把这事定下来,也好安排老大的后事。” 沈氏起身福了一礼,温顺地说:“媳妇听母亲的。” 为了她的计划,眼下不得不虚与委蛇,到时候,就算老太太要责怪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老太太和姚妈妈目光交汇,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沈氏出了荣宣堂,俞妈就急道:“夫人,您怎能这么轻易就答应了?老太太嘴上说的好听,一切都是为您和小姐着想,等事成定局,到时候还有谁会为您和小姐着想?他们这是一步步在算计这份家业。” 沈氏笑容苦涩,幽幽道:“老太太的心思我如何不明白,眼下若不答应她,只怕会横生枝节。” 俞妈会过意来,松了口气,不过还是有些不放心:“万一二叔公也站在老太太这一边,夫人,您可得顶住,大不了撕破脸,过继子嗣,原就是咱们大房的事,夫人您要过继谁,那家又同意,这事就成,用不着他们来指手划脚,他们若是争来争去,传将出去,外人也只会怀疑他们的居心。” 沈氏点点头,为了婉儿,她就算背上不孝不贤之名也认了。 刚出了穿堂,董氏就迎了上来:“大嫂……” 董氏鬼鬼祟祟的左右瞧了瞧,见四下里没人,把沈氏拉到一旁屋檐下说话。 “大嫂,我是特意在此等你,有些话,我若不告诉你,我于心难安。” 沈氏大约猜到了董氏的来意,淡淡问道:“什么?” 董氏神情很是凛然,正气凛然,压低了声音道:“老太太让您过继慕文对不对?” 沈氏点头默认。 董氏冷笑一声,眼底尽是讥讽之意:“老太太一定说了一箩筐道理吧?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哼……大嫂,我可不是因为嗣子之选不是我家慕直才来跟您说这些,我实在是见不得他们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算计人。大嫂,您可得多留一个心眼,别叫他们唬弄了去,他们都已经商议好了,等慕文过继后,等二伯接手了你们的产业,再慢慢的……话我就只能说到这了,大嫂您也是聪明人,应该明白这件事的后果,我是真心为您和婉儿着想,您若是听进去了,也不枉我做一回小人,您若不信,就当我今日什么也没说。” 这些沈氏早就想到了,故作惊讶:“三弟妹,你说的可当真?” 站在远处望风的魏妈妈小跑了过来:“三夫人,有人来了。” 董氏忙道:“大嫂,您好自为之。”说着,两人赶紧进了通往西跨院的穿堂。 沈氏踟蹰了片刻带着俞妈朝另一个方向离去。 董氏站在穿堂口看着沈氏主仆消失在巷子尽头,面上露出阴测测的笑。王氏,别以为你胜券在握,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明明大嫂就是意属我家慕直,你居然到老太太面前搬弄口舌,还敢当着老太太的面教训我,你算哪棵葱…… 第十一章 将计就计 “夫人,您觉得三夫人的话可信否?”回到凝晖堂的暖房后,俞妈忐忑的问夫人,自己猜测是一回事,亲耳听到三夫人说又是一回事,而且三夫人那郑重的神情,糊弄玄乎的口吻,由不得人不信。 沈氏目色微沉,低低道:“她说的真不真都不打紧了,咱们还是按原先的计划行事。” 俞妈沉吟道:“看来,小姐昨日使的那一计奏效了,二夫人许是给三夫人不痛快,三夫人才出此下策。”说着,俞妈重重叹了口气:“还是小姐说的对,毕竟都不是嫡亲的,果然是人心不古啊……老爷尸骨未寒,她们就这般急不可耐了。” 沈氏打断她的感慨:“好了,你我心里有数就行,且看明日吧!最迟明日,老太太便会请二叔公和三叔公他们过府商议。” 想到明日,沈氏就觉得心头压着千斤巨石,压的她透不过气,自打嫁入李家,凡事都有正道顶着,正道就像一棵参天大树,替她遮风挡雨,她被呵护的太好,保护的太周全,以至于她几乎忘了这世间有多少险恶,若非有婉儿,她真的没有勇气去面对明日的狂风暴雨,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往后还会有更多艰难等着她,容不得她懦弱,容不得她退宿,退一步便是深渊呐!正道,你若在天有灵,一定要帮我,帮我度过这个难关……沈氏心情沉重,面色也不由的凝重起来。 站在门边的李慕婉悄悄退下,走到廊下望着暗沉沉的天色,风止了,铅灰色的天空中,乌云密布,是要下雪了吧! 她还记得父亲出殡那天,雪下的好大,纷纷扬扬,如鹅毛般飘落,天地间只余白茫茫的一片,白的雪,白的灵幡,白的孝衣……慕文捧着牌位走在前面,二叔和三叔一路撒着纸钱,她和娘相互搀扶着哭的几乎晕厥…… 李慕婉努力睁大眼睛望着夜幕,不让已经盈于眼眶的泪落下。那时的她总以为每个人脸上的悲戚之色都是真的,却不知,悲伤之色不过是一张面具,那漫天的大雪,苍茫的白掩盖了他们丑陋的真面目,也遮住了她的眼,蒙蔽了她的心。他们用谎言一步步诱她们母女落入陷阱,用温柔的刀一刀刀要了她和娘的性命……而她们还心怀感激。 李慕婉握紧了拳头,指甲陷入掌心,清晰的疼痛丝毫不能缓解她心中的痛。苍天是有眼的,所以,她重生了,所以,那些该受到报应受到惩罚的人等着吧!前世里,二房和三房沆瀣一气,骗的她和娘好惨,如今,他们终于是反目了,这不过是一个开始,以后会更精彩的,你们,一个也别想逃过。 夜里,果然开始下雪,初时只是几点雪花,如飞絮飘扬,到后半夜,渐渐地越下越大,漫天撒盐一般,第二天起来,院子里,屋顶上,树梢尖已是覆了厚厚的一层积雪。 李慕婉和娘刚用过早饭,就有人来报,二叔公和三叔公进府了,过会儿就来凝晖堂。 沈氏明显身子一僵,李慕婉走过去轻轻挽住娘的手,低低唤了声:“娘……” 李慕婉知道娘是有些害怕的,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呢!可惜她不能陪娘一起去,只能用这种方式告诉娘,她需要娘的保护,她想要娘拿出勇气来面对。 婉儿瘦小的身子这样依偎着她,这种相依为命的感觉,让沈氏酸楚之余更生出一股决然之意,她的婉儿已经没有了爹,只能倚仗她这个娘了,前面便是刀山火海,她也要闯出一条路来,为了她的婉儿。 沈氏握住女儿的手,指尖抚过女儿苍白的脸颊,尖瘦的下巴,温婉而笑:“婉儿在这里等着娘,娘去见你叔公他们。” 李慕婉点点头:“娘不要怕。” 沈氏柔声道:“娘不怕,为了婉儿,娘什么都不怕。” 凝晖堂的偏厅里,李府中人除了小一辈的都到齐了,二叔公和三叔公也带了自己的儿子们过来。 众人皆肃穆以待。 老太太章氏端然坐在上首,缓缓开口:“正道走的突然,着实叫人心痛遗憾,可怜他英年早逝,又不曾留下子嗣,眼看着明日就要出殡了,连摔瓦盆的人都还没着落,故而请你们过府商议,尽快把过继的人选定下来。” 二叔公李承嗣一脸悲戚,扼腕叹息:“正道贤侄是咱们李氏一族子侄辈中最有出息的,可惜天不假年,遭此横祸。” 众人皆唏嘘感叹,沈氏心中哀戚,拭了泪水抬起头来,恰好与三叔公投来的目光对上,那目光里分明带了询问之意。沈氏镇定了神色,朝他微微颔首。 三叔公李承儒安心不少,昨日他让内子邱氏来李府看看沈氏母女,主要是想给沈氏递个话,谁知被李府的人给挡了回来,根本连面也见不着,害得他昨晚一夜没睡好,生怕事情又有变故,此刻,看沈氏的神情,她的心意应该没变。 三叔公收回目光,转看章氏,踟蹰着问:“那么,依大嫂的意思过继谁比较合适?” 对章氏,他还是有些的了解,大哥已故的前妻黄氏出身高贵,是出了名的温柔贤惠,章氏出身不如黄氏,又好面子,也想博得黄氏的贤名,只可惜没有黄氏的心性和气量,面子也要,里子也要,所以做出来的事总是不伦不类。李承儒敢肯定章氏早就拿定了主意,这么大一份家业,章氏怎么可能让别人得了去?但章氏不好意思自己说,她会变着法子绕着圈子直到别人说到她心里去。 二叔公附和道:“李家的晚辈里,有资格过继的倒是不少,大嫂您尽管挑,只要大嫂觉得合适,我和老三没有不允的,便是要了我家的慕怀,也成。” 二叔公这话说的漂亮,明着李家的孩子任由你章氏挑选,便是要他唯一的嫡亲的孙子,他也舍得,实则是堵了章氏的嘴,李氏一族里符合过继条件的孩子可不少,不是只有你章氏的孙子才够格。 其实昨日老三找他商量时,他就打定了主意。章氏就是属于那种话说的好听,毛却一根也不舍得拔的人,若是沈氏过继了正德或是正言的孩子,他和老三休想从他们大房捞到半点好处,倒不如帮老三家的慕白一把,慕白这孩子心眼实诚,将来若是有了出息,或许还能得他们二房照应一二。 章氏微微颔首,心里却是冷笑,二叔倒是大方,看来,在二叔眼里唯一的嫡孙也比不上银子来的重要,不管你们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这嗣子之选绝对不可能落到你们头上。 (谢谢大家的支持,阿紫会努力的!) 第十二章 反口 李正德朝三弟李正言挤眼,事先都已经商量好了,由三弟出面提出慕文。 李正言刚抬起头,就见董氏一记眼刀飞过来,李正言忙又低下头装模作样的喝茶。 他这一沉默,可把李正德给急坏了,恨不得一脚踹过去。 大家都在等章氏说话,章氏却在等自己的儿子说话,预设的程序出了岔子,场面顿时冷了下来。 王氏睨了眼坐在她身边的董氏,看她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便知今日是指望不上三叔了,这夫妻两是准备撂挑子。王氏恨恨咬牙,心思一转,委婉道:“慕怀倒是个聪明乖巧的孩子,不过六堂叔膝下就这么一个嫡子,二叔公也就这么一个嫡孙,就算你们舍得,我们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不是?我瞧着三叔家的慕丰挺合适。” 董氏眼皮一跳,扭头瞅着王氏,好端端的提慕丰作甚?明知道慕丰是不可能的,王氏是何居心? 不等章氏开口,二叔公就提出了反对:“慕丰不行,这孩子病怏怏的,既然要过继,总得挑个身体康健的,总不能过几年又要大侄媳妇再过继一回?” 李正言听得此言差点没拿住茶盏,二叔公这话也太狠了些,这不是在咒他家的慕丰是个短命鬼么?若不是碍着二叔公是长辈,他当场就要把杯子砸过去。 董氏这才明白王氏的险恶居心,顿时气白了脸,悻悻道:“二叔公多虑了,我们可没想过让慕丰过继,我们慕丰也没这个好命。再说了,过继谁,还得看大嫂自己的意思,哪有硬给人家硬塞儿子的道理……”董氏恨毒了王氏,一心想给王氏使绊子,拆王氏的台,话说一半就看见老太太目光凌厉地瞪向她,董氏连忙缩了脖子偃旗息鼓,王氏可以得罪,老太太却是万万不敢得罪的。 章氏气的两肋生疼,今天请大家过来无非是走个过场,把事情办圆了,省的将来有人说闲话,她原是想等推选出慕文后,再问沈氏的意思,水到渠成。如今被董氏一搅和,势态似乎有些失控。看来还得她亲自出马才行,章氏刚要开口,就听二叔公说:“正言媳妇说的对,那就还是看大侄媳妇的意思吧!” 已经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转了弯,章氏用力盯住沈氏,缓缓道:“过继嗣子事关李家基业,沈氏,你可要想清楚了。” 沈氏自然明白老太太话里的警告之意,她早已做好据理力争,甚至是撕破脸的准备,只是没想到二叔公这么快就把话语权送到她手上。沈氏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厅中,她一身缟素,面上泪痕未干,多日来伤心伤神让她显得形容憔悴,楚楚可怜。 只听她哽咽道:“夫君突遭大难,身死异乡,只留下我们孤儿寡母惶恐无措,多亏了各位叔伯兄弟里外张罗,操办后事,妾身感激不尽。”说着,沈氏给众人福了一礼,以示感谢。 李正德忙道:“大嫂不必如此,都是自家兄弟,理应如此。” 大家亦随声附和,劝沈氏要善自珍重,节哀顺变。 沈氏拭了拭泪,戚然道:“夫君突然亡故,也不曾留下只言片语,交代一二,我一妇道人家还真是没什么主意,远的我也不敢想,只求眼下能有个帮衬的人,夫君在世的时候,对四堂叔家的慕白贤侄赞赏有加,所以,若是三叔公和四堂叔同意,我想过继慕白为世子。” 一言激起千层浪,不过这浪头是打在老太太章氏和李正德夫妻的心头上。 章氏的脸唰的黑沉下来,两手死死的扶住椅子的扶手,不可置信的看着沈氏,这个在她面前一贯柔顺的长媳,就在昨日,沈氏还说尊重她的意思,没想到今日会在大家面前反口,摆了她一道。原来她的柔顺只是伪装,所谓的尊重都是欺骗,章氏怒火中烧,额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李正德有些发懵,还以为自己听岔了,昨晚老太太还跟他说,大嫂已经答应过继慕文了,怎又变了卦? 王氏却是按捺不住的跳了起来,气急败坏地指责道:“大嫂,你昨日可不是这么说的,你怎能出尔反尔?” 沈氏无辜地看着王氏,弱弱地问:“我说了什么?” “你明明说要过继我家慕文的。”王氏急道。 看王氏的脸都快涨成猪肝色了,董氏心里窃笑,跳吧,跳的越高越好看,机关算尽,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沈氏正色道:“二弟妹,是你听岔了吧!我只是说会好好考虑,并未成答应你什么。” 二叔公趁热打铁,忙问老三:“老三,侄媳妇要过继你家的慕白,你是个什么意思?” 三叔公去看儿子李正仪的意思。李正仪凛然道:“堂婶能看上慕白,那是慕白的造化。” 三叔公点点头,郑重的对沈氏道:“那我们没意见。” 二叔公一拍桌子,大声道:“那就没问题了。” 章氏见他们一唱一和就这么说定了,要不是王氏笃定地说,沈氏不曾与旁人有联系,她真的要怀疑沈氏早就跟他们串通好了。章氏懊悔极了,为什么不果断一点?直接把事定下,为什么要请两位叔叔过来商议?这原本就是大房自己的事,这就叫死要面子活受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眼看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章氏再也按捺不住,出声喝道:“慢着……” 二叔公瞥了眼终于沉不住气的章氏,闲闲道:“大嫂不觉得慕白很合适么?” 章氏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缓和了语气道:“虽说我们会尊重沈氏的意思,但沈氏毕竟是一个妇道人家,也没经过什么大事,考虑不周也是有的,我也不是说慕白不好,只是……二叔别忘了,这可是我们长房的事,事关我们长房的基业,还得慎重考虑才行。” 王氏搜肠刮肚的找慕白不合适过继的理由,蓦然想到那个周氏,当即道:“老太太所言极是,兹事体大,还是谨慎些的好,我听说四堂叔的续弦周氏是屠户出身,若是传将出去,说身为从五品朝廷命官的嗣子有个屠户出身的继母,似乎不太体面吧!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李家没个像样的人了呢!”王氏说着轻蔑地瞟了眼四堂叔。 李正仪气的就要上前与王氏理论,被父亲抬手止住。 三叔公轻嗤一声,冷冷说道:“听侄媳妇这话说的,好像咱们李氏一族,除了你们长房的人像个人样,我们二房和三房的人就猪狗不如了?没错,我们是没有你公爹那么有出息,可你公爹还当我们是兄弟,怎么到了你这,我们就成了不像样的人了?我们怎么就不像人样了?是做贼了还是做强盗了?我们靠自己的本事挣饭吃,堂堂正正做人,勤勤恳恳做事,咋就不像人样了?你们长房若不是有正道贤侄撑着门面,恐怕日子混得还不如我们。” 二叔公也冷笑道:“老三,你这话也没说对,如今咱们李氏一族的确只有长房像样,只不过,却不是人人都像样,有些明明自己是条狗,沾了旁人的光,就把自己当个人了,这叫什么,这就叫狗仗人势呐!” 第十三章 自然算数 王氏原是冲着周氏去的,一不留神用力过猛,把两位叔公给得罪了,又不好还嘴,直憋闷的面红耳赤。 李正德见王氏被羞辱,当即眉毛一挺,不咸不淡道:“两位叔公何必把话说的这么难听,内子说的也是事实。”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那些个叔伯兄弟不干了,纷纷站出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冲李正德发难,一时间火药味弥漫。 李正言想要出言相帮,被董氏狠狠瞪了回去。 这边吵的不可开交,李慕婉却在仪门等待“贵人“的到来,记忆中,应该就是今天上午朝廷会派人前来吊唁。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如果娘那边不顺利的话,或许可以借助此人之力达成目的。 其实李慕婉心里也没底,能不能说动此人帮忙还是未知数,但总得试一试啊! 俞妈快步走来,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看,把一叠银票塞到了小姐手中:“小姐,这是一千两银票。” 俞妈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才会答应小姐这么疯狂的要求,一千两啊!这可不是小数目,还瞒着夫人……俞妈心里很是忐忑,弱弱地问一句:“小姐,您要这么多银票到底要做什么?” 李慕婉把银票揣进袖袋,目光微闪:“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求人办事总不能光说好听的,没点好处,谁肯帮忙?数目少了还不成。 待会儿?俞妈哑然,她是越来越看不懂小姐了,短短几日,小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说话行事总是让人出乎意料,别的不提,就前日使的那一计,便让二夫人与三夫人生了嫌隙,真真是好手段。凭心而论,她是巴不得小姐强势些,可又怕小姐年纪小,捏拿不好分寸。 “小姐,来了,宣旨官来了……”雪雁急慌慌地跑了进来。 李慕婉眼睛一亮,顾不得俞妈那疑惑的神情,带了若兰雪雁迎了出去。 俞妈怔怔,原来小姐站在这里是要等宣旨官,可是,小姐怎么知道今天有宣旨官要来?容不得她多想,俞妈赶紧追了上去。 李慕婉走到院门口,就见刘管家引着左曹侍郎景大人和一位太监模样的人进来。 见到李慕婉,景伯冉不禁一愣,还没通传呢!她怎么就来了?好像专门在等他们似的。 李慕婉也是一愣,虽然那日没看清景大人的长相,但他的身形,他的气度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没想到他会亲自过来,回想起前日他说的话,他是来兑现承诺的吗?李慕婉定了心神,上前端然一礼:“奴家见过两位大人。” 景伯冉道:“朝廷有旨,快去请你母亲出来接旨。” 李慕婉又欠身一礼,回道:“家母和族中长辈正在商议过继嗣子一事,请两位大人移步厅中先喝杯热茶,奴家这就命人去请。” 景伯冉微微颔首,和同来的公公一道前往正厅。 “景大人……”李慕婉犹豫片刻,唤住了景伯冉。 景伯冉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英挺的眉毛微微挑起,目光中有询问之意。 李慕婉看着那位公公欲言又止,景伯冉见状,对看宣旨太监道:“海公公先去喝茶,本官随后就来。” 那位被称为海公公的太监似乎对景伯冉很尊重,淡淡一笑,就跟随李府下人先进了正厅。 景伯冉打量着瘦小的李慕婉,那日她低着头,也没看清她的相貌,今日一见,才看清她是个面貌姣好的女子,尤其是那双眼睛,清亮如星,清澈如水,蕴着一抹淡淡的忧伤,却不沮丧和颓然,也不见一丝慌乱和怯懦,反倒透着一股子与她年龄不符的沉稳,景伯冉暗暗诧异,不由的和声道:“有什么事就说吧!” 李慕婉咬了咬唇,抬眼迎向他温和的目光,认真问道:“那日大人说,若是奴家有什么难处可以找大人,大人这话还算数么?” 景伯冉不禁失笑:“自然算数。” 偏厅里,章氏见场面越来越乱,话说的也越来越难听,不仅是指责他们长房狗眼看人低,甚至还拿黄氏做比较,她最痛恨的就是这点,委实叫人忍无可忍,不禁大喝一声:“够了,吵吵闹闹的像什么话?” 战火这才勉强停了下来,一个个红眉毛绿眼睛的,你瞪我我瞪你,就董氏心里乐开了花,都吵成这样了,慕文肯定没戏。 “王氏是有失言之处,她也不是有意,你们身为长辈又何必与她一般见识?商议正事要紧。”章氏缓和了口气说道:“慕白是不错,勤奋好学,小一辈里也算出挑的,我看三叔这一门将来还得指望他光耀门楣,做继子太可惜了些。” 说着,章氏看向沈氏,又道:“你过继个儿子,无非替正道继承一脉香烟,图个老有所依罢了,所以,我瞧着还是慕文合适,正德育有两子,都是嫡出,且慕仁聪明能干,将来必能独当一面,慕文乖巧懂事又孝顺,最合适不过了。你说呢?” 章氏索性把话挑明了,看你沈氏敢不敢当面违抗。 虽是征询的话,却是不容置疑的口吻,沈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心里暗暗叫苦。 三叔公抢先道:“大嫂您多虑了,只要大侄媳妇觉得合适,我们没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说句直白的话,正道贤侄撒手人寰,留下这么大一份家业,若没个能顶事的男丁撑着,您叫她们孤儿寡母的怎么办?到底慕文年纪还小,大侄媳妇所虑不无道理。” 章氏淡淡一笑:“三叔好意,我们心领了,正道虽然不在了,可他还有两位兄弟,难道他们眼看着大嫂有难处,还能袖手不管?我老婆子头一个就不依。” 话说到这份上,李承儒两兄弟面面相觑,颇感棘手,难道还要挑明了说你们不过是图谋正道留下的产业?可这话,人家也能反将到他们身上。说到底,这份家底是大家都眼红的。 李正德夫妻两目光交汇面上流露出得意的神色。王氏朝董氏扬了扬下巴,神情很是轻蔑,就算你拆台又如何,老太太决定的事,又岂是你能搅和的? 董氏闷闷地冷哼一声,撇过头去,心里恨恨,老太太就是偏心眼。 正僵持不下,听得外头有人急声传报:“大夫人,有圣旨到,请夫人速去接旨。” 众人皆愣神,有圣旨? 还是李正德率先反应过来,忙道:“接旨要紧。” 章氏也道:“快,快去仪门接旨。” 大家忙起身整衣,赶去仪门。 第十四章 一锤定音 朝廷的旨意,除了褒奖和追授,还封了沈氏五品诰命夫人,圣恩浩荡,听得王氏等人羡慕不已。末了,海公公问沈氏:“李夫人,继子人选是否已经定下?” 章氏怕再生变故,忙接口道:“已经定了,是……” 谁知海公公轻蔑地瞟了她一眼,冷冷地打断她的话:“咱家问的是李夫人沈氏。” 章氏吃了个瘪,郁郁地住了嘴,心中十分不安,用力盯住沈氏,就怕她不肯就范。 沈氏坚定了主意,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便道:“妾身已经定了四堂叔家的慕白贤侄。” 海公公道:“那就尽快上报礼部备案。” 按大晁朝礼制,正五品以下官员的子嗣不享有恩荫制度,所以继子无需上报礼部备案,但朝廷已经敕封沈氏为五品诰命,显然是要格外施恩。 海公公一锤定音,嗣子人选再无可能更改,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失落,李正德夫妻两几乎要咬碎了一口牙,本以为可以借此机会夺回原本就该属于他们的产业,没想到功亏一篑,最终便宜了穷酸的三房。 沈氏不用看也知道王氏和老太太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多怨毒,恨不得在她身上扎两个洞,这更让她觉得自己的坚持是正确的,沈氏俯首一礼,接过圣旨。 景伯冉站在海公公身边一言不发,却将在场之人的神情都看在眼里,难怪李慕婉要求助与他,李正道尸骨未寒,这家人就开始筹谋夺产了,对他而言,不过举手之劳,但对她们母女而言,要顶住长辈的压力,叔伯的逼迫却不是件易事。他本不该参与别人的家事,但是李正道毕竟是为了朝廷的利益才遭遇不测,说的确切一点,他应该为李正道的遇难负一定的责任,所以,这个忙,他还是很愿意帮,也应该帮。 尘埃落定,李正言去送两位大人,章氏在王氏的搀扶下悻悻离去,李正德也没心思管你一堆烂事了,你既有了个能顶事的儿子,就找自己的儿子去,也气哼哼地回房了。 三叔公吩咐儿子李正仪:“叫慕白收拾一下,今日就过府,先把明日出殡要注意的事项弄清楚了,免得到时候出了岔子。” 李正仪应诺着,连忙告辞回家去。 二叔公趁机卖好,说:“大侄媳妇,我看你二叔是没心情张罗正道的后事了,这样吧!我让正栋留下来帮忙,有事你只管吩咐他去做。” 沈氏感激道:“多谢二叔公,眼下还真需要人帮忙呢!” 李慕婉早早回到灵堂,虽说景大人答应帮忙,但事情尚未定局,心中多少有些不安,双手合十跪在灵前,默默祈祷。 听见身后传来轻快的脚步声,李慕婉回头,急声问道:“成了么?” 若兰抿着微笑用力点头。 李慕婉长舒了一口气,缓了缓神又问:“消息放出去了么?” 若兰小声回道:“已经放出去了,应该很快就能传到二夫人耳朵里。” 不多时,刘管家来回话,说是已经把银票悄悄给海公公了,海公公让转告夫人和小姐,他会先给礼部打个招呼。 李慕婉悬着的心彻底安稳下来,第一步总算成了。 章氏和王氏回到荣宣堂,两人皆是面如菜色,一直以为铁板钉钉的事就这么黄了,叫她们能不郁闷吗?当初分家的时候,正德和正言就闹的凶,能不闹吗?老太爷嘴上说三个儿子一视同仁,可临了却把大半的产业都分给了正道,这叫一视同仁?正道当时已经中了举,前途光明,而正德和正言不是读书的料,将来就指望着这点家产过日子,老太爷的心也偏的没边了,只做锦上添花事,也不想想正德和正言该有多委屈。哎……说来说去,还得归结于她这个继室不如结发之妻啊! “母亲,大嫂这人太阴险了,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把咱们当猴耍。”王氏气不过,忿忿道。 提到沈氏,章氏就气的心口疼,脸色发青,闷哼道:“是咱们看走眼了,竟没瞧出她有这等本事。” “这算什么本事?阳奉阴违,分明就是个卑鄙小人,我看她根本就没把母亲放在眼里,亏母亲还这般真心实意的待她。”王氏恨毒了沈氏,恨不得扒了她一身皮。 章氏目中精光陡生,沉声道:“她以为过继了慕白就万事大吉了?你去告诉正德,让他好好安排安排,把庄子和铺子里的人撤出来,我倒要看看,她有多少本事力挽狂澜。” 王氏眸色一闪,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她也正有这打算,给沈氏来一招釜底抽薪,看她怎么办?这些年大哥在扬州,大房的产业有一半都是正德在打理,庄子上和几家铺子里的人都是正德的亲信,因此从中捞了不少好处,想到那些好处以后就不属于他们了,王氏不免一阵肉疼。 “媳妇回头就去跟二爷说。”王氏爽快应道。 章氏郁郁地叹了口气,接过姚妈妈递来的茶水,浅呷了一口,说:“你回去劝劝正德,心里头再有气,也得把老大的后事先办妥了,明日出殡,会有不少贵人前来相送,你三叔考了庶吉士,正候着缺,可别叫人拿了话柄,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误了你三叔的前程。” 王氏心里腹诽,今日三叔可是撂挑子了,要他帮忙的时候他不帮,现在反倒要他们替他挣好名声,想得美。王氏虽不情愿,但面上却不敢违拗老太太的意思,当下应了。 正说着,梁妈妈在外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章氏让姚妈妈去把人带进来。 梁妈妈给老太太和二夫人福身行礼,说:“老奴听到一件事,觉得有些蹊跷。” 王氏心里正烦,没好气道:“你说便是。” 梁妈妈说:“昨儿个有人瞧见大夫人离开荣宣堂后,跟三夫人在东边的巷子里嘀咕了好一会儿。” 王氏神色一凛:“当真?” 梁妈妈笃定道:“千真万确。”大家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肯定错不了。 王氏顿时激动起来,总算找到罪魁祸首了,恨声道:“我就知道是她搞的鬼。” 章氏一头雾水,问:“怎么回事?” 王氏气愤道:“母亲,您还不明白吗?今儿个董氏一味的拆咱们的台,她是故意的,定是母亲认定慕文,董氏心里不服气,跑去大嫂那挑拨离间了,兴许把咱们说的体己话都抖搂给大嫂了,我说大嫂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变了卦。” 章氏脸色骤变,默了半响方道:“姚妈妈,去把三夫人叫过来。” (求推荐票啦……) 第十五章 活该 了却了心头一桩大事,沈氏心情好了许多,虽然还有一大堆烦心事要面对,但是,最最难的一关总算是过了,往后的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吧! 跟两位叔公商定下给四堂叔家的仪资,沈氏命俞妈速速准备妥了,今日就给四堂叔家送过去,又让陶妈妈去把西边的陶然居收拾出来给大少爷住,再挑几个稳妥的丫鬟小厮伺候。陶妈妈领命去了,俞妈踟蹰着,把小姐要了一千两银票的事告诉了夫人。 沈氏大吃一惊:“小姐要这么多银票做什么?” 俞妈道:“具体的,老奴也不清楚,夫人在偏厅议事之时,小姐就在仪门等宣旨官了,想必这银子是拿去送人的,要不然,那位海公公也不会配合咱们。” 俞妈倒不是要告状,小姐要了这么多银子,这事肯定瞒不住,虽然小姐出手太大方了些,总算是有所收获,算是使在了刀刃上,也值,她先给夫人通个气,让夫人心里有个数。 沈氏默然,原来是婉儿使了银子之故,这孩子,怎不先跟她商量商量,就算要贿赂宣旨官,也该她出面,怎好叫一个女儿家去抛头露面…… “这事莫要再提起,免得让老太太知道了,又生是非。”沈氏低低地叮嘱了一声。 俞妈道:“老奴省的。” 待沈氏回到凝晖堂已经过饭点了,李慕婉估摸着时间让紫烟准备好了饭菜,见娘回来了,慕婉忙上前挽了娘的手,扶着娘坐下,体贴道:“娘,饿了吧!饭菜都准备好了,我这就让紫烟摆饭。” 沈氏拉住婉儿:“娘不饿,你先别忙,娘有话问你。” 慕婉乖乖地挨着娘坐下,昂着小脸看着娘。 沈氏凝视着婉儿纯洁无辜的眼睛,蓦然严肃了神情,开门见山地问:“你拿了银子去贿赂宣旨官了?” 慕婉一阵心虚,娘这么快就知道了,再看俞妈,俞妈干咳了两声:“老奴去传饭……”赶紧遁走。 沈氏薄责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不跟娘商量商量?你一个女儿家的跑去做这种事,叫人家怎么看你?” 慕婉扁了扁嘴,低低道:“女儿是怕娘争不过祖母和叔叔,所以才想了这么个法子,刚才刘管事来回话了,海公公说他会先给礼部打个招呼。” 沈氏呼吸一滞,婉儿的出发点是好的,事情也办的漂亮,只是……沈氏心中苦涩,说到底是她这个做娘的没用,迫得婉儿采取这等非常手段来帮衬,终究是心里有愧,沈氏也不忍深责婉儿,只语重心长地对婉儿说:“婉儿,女儿家最要紧的是清誉,你可曾想过,这事若是传将出去,对你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慕婉眨巴着大眼睛道:“娘,女儿是给了海公公银子,不过是在事后,算是答谢,表表心意,没得让人白帮咱们一回,之前,女儿是求了左曹侍郎景大人来着,那日景大人来吊唁时便说过,若是咱们有什么难处可以找他,女儿这才硬着头皮求了人家,没曾想景大人一口便应承下来。” 看娘的神色略有缓和,慕婉又怯怯道:“娘,这事事先没跟娘商量,是女儿的不对,女儿下次不敢了,至于那海公公……女儿以为没有人会拿了好处到处去宣扬的。” 其实,今日若不是景大人同来,慕婉是准备拿银子求海公公帮忙的,这会子也就说不出这种漂亮话了。 听慕婉这么说沈氏心里又稍稍好过些,贿赂跟答谢那可是天壤之别,一个是旁门左道,一个是礼数使然。婉儿说的也有道理,宫中的太监都是老油子,最大的优点就是嘴巴紧,应该不会乱说的,再说,以后也不可能跟他打交道了。沈氏沉吟道:“原来如此,那改日也得好好谢谢左曹大人才是。” “嗯,景大人说,改日他再来拜访,说有些事要问问娘,是关于爹的。”慕婉琢磨着,这位景大人可能也在找那样东西,要不然,不会这么好心帮忙,现在她对任何人都抱着怀疑的态度,前世,她已经错信了一回,这一世,绝不能再重蹈覆辙,在真相没有浮出水面之前,她谁也不信。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要找出大家都在找的那样东西,是什么呢? 沈氏不由心头一振,低头沉思,关于老爷的?莫不是跟老爷的死有关? “娘,爹的书信都还在吗?”李慕婉决定从书信入手,或许能找到点有用的线索。 沈氏回过神来,讶然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李慕婉的眼神慢慢暗淡了下去,略带伤感地说:“爹不在了,女儿想看看爹的信,聊以慰藉。” 沈氏也感伤起来,心里一阵一阵的抽痛,摸着婉儿的头发叹息道:“都在呢!改日娘理一理,你想看就拿去看吧!” 吃过午饭,刘管家捧了一叠册子来见沈氏。 “夫人,这是明日开锣、执灵幡、提香烛、抬棺木、撒纸钱等人的名册,这是请来的吉时,除了和慕丰少爷的属相有冲破,其余人都无碍,还有,这些是封老爷、王老爷、郑老爷等人送来的帖子,明日他们会搭棚路祭……”刘管家把册子一一递交给夫人过目。 沈氏瞧这一摞册子就知道二叔撂手不管了,心中甚是无奈,有些人就是这么现实,一旦没了好处哪管你是不是兄弟。她也不想去求他们,这往后诸事都要靠自己了。 沈氏一一看了,说:“就按这册子上拟的办吧!你再吩咐厨房把明日的归棺饭备妥了,宁可多了也不能少,若是人手不够,你跟五爷去商议一下,问他们家借几个婆子过来。” 刘管事应诺,又道:“夫人,这些人的赏银要怎么给?还有宾客的回礼给多少?账房也好早早准备。” 沈氏从来没办过这种事,心里没数,略略一忖,说:“你去问问项总管,就按老太爷出殡时的礼数给吧!” 刘管事犹豫了一下,项总管什么都听二爷的,既然二爷有意为难,项总管又岂肯告知?不过夫人也没这方面的经验,罢了罢了,还是他自己厚着脸皮去求求项总管吧!便作了个揖,回道:“老奴这就去办。” “等等……”李慕婉叫住刘管事,对娘说:“娘,祖父去世都快三十年了,时移世易,若按祖父的丧葬仪制给,怕是不妥,不若去问问封伯母,封老太爷前年才走的。” 沈氏恍然:“多亏了你提醒,不然可就要闹笑话了,这样吧!俞妈,你去一趟封府,请教下封夫人。” 刘管家和俞妈前脚刚走,雪雁后脚就来报,说三夫人被老太太罚跪在院子里。 沈氏略一想,便知其中缘故。 李慕婉冷冷一笑,祖母和二婶这会儿正窝火,还不得一股脑儿的把账算到三婶头上去?有三婶给娘垫背,让祖母以为是三婶从中挑拨,娘才临时改了主意,也算是给娘减轻点压力。反正三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想前世之时,她老是跟二婶一个鼻孔里出气,没少为难她们母女,若不是她设计勾起了三婶争夺继子之心,让她跟二婶翻了脸,指不定这会儿她们两又要联合起来对付娘了。所以,这次算计三婶,李慕婉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两个字,活该! 第十六章 容氏 封夫人容氏是个聪明人,俞妈上门求教,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李家上有老太太,下有两位叔叔,他们若是肯尽力,哪里还要沈氏来操心这些。容氏二话不说,带了一干管事婆子就上门来。 沈氏听说容氏来了,很是讶异,忙亲自出门相迎,将人请到暖阁说话。 “不过是件小事,你怎亲自过来了?”沈氏请容氏坐下,紫烟上了茶,俞妈就挥手让她下去。 容氏看沈氏憔悴了许多,眼睛都是肿的,想到年初两家人相聚时,李大人还约了年终再聚,谁知,这一转眼,李大人就不在了,容氏不由的眼眶一润,轻说:“你也别瞒我了,我知你是从不轻易开口求人的,到底如何我也不问了,今儿个我把我府里几个得力的人带过来,你放心使着,他们都是料理过我家老太爷后事的,有什么不清楚的,只管问他们,让他们去做,做不好,回头我收拾他们。” 容氏知道沈氏脸皮薄,所以,别的话也不多问,不多说。李家的情形如何她清楚的很,别看李大人在世时,一派和睦景象,那是因为李家还得倚仗李大人,如今李大人不在了,那些人的心思嘴脸就变了。 沈氏感激道:“那怎么好意思?” 容氏道:“有什么不好意思?咱们两家是什么交情?你我是什么交情?若不是我家老爷拦着,我得讯那会儿就要来了,你若有难处不先想着我,我倒要生你的气呢!” 俞妈把话接了过去:“封夫人这次可是帮了大忙了。” 容氏道:“若是人手不够,回头我再派几个人过来。” 沈氏赶紧说:“够了够了,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 容氏道:“你可千万别跟我客气,显得生分。” 沈氏苦笑:“我若与你客气,也不会求你帮忙了。” 容氏这才安心了些,拉了沈氏的手安慰道:“你也要保重自个儿的身子,心痛是难免的,但日子总还要过下去,就算不为自个儿着想也要想想婉儿,没有过不去的坎。” 说是安慰人,容氏自己倒先落泪了,惹得沈氏也跟着掉泪。 两人伤心了一会儿,容氏擦了眼泪自责道:“你瞧我,还说来劝你,反倒惹你伤心了。” 沈氏止住悲伤,调整了心情,幽幽说道:“你放心,我也想开了,就算我要死要活的,正道他也回不来了,正道不在了,我还有婉儿呢!可怜她已经没了爹,总不能再没了娘。” “你能这样想我就真的放心了,对了,婉儿呢?”容氏没见着婉儿,想着那可怜的孩子就心疼。 沈氏道:“婉儿去帮她哥收拾屋子去了,怕下人们安排的不周到。” 容氏讶异:“她哥?” 俞妈解释道:“我家夫人刚过继了四堂叔家的长子李慕白。” 容氏忙问:“这孩子年纪几何?人品怎样?是你自己亲自相中的还是……” “是我自己相中的,这孩子今年十七,十五岁上中了秀才,勤奋的很,人品也好。”沈氏道。 容氏舒了口气:“这便好,将来他有了出息,你和婉儿也好有个依靠。” 之前老爷跟她谈起过过继这事,李大人膝下无子,定是要过继一个子嗣的,她就怕沈氏耳根子软,没主心骨,挑了不合适的人来,雪上加霜。其实,只要不是她那两位叔叔的儿子,过继谁都好。只是,老太太怎么可能答应?这么一想,容氏就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了,难怪沈氏找她帮忙,敢情是因为这事跟老太太和两位叔叔闹翻了。 沈氏无奈道:“我也没指望那么多,只求个相敬如宾就好。” “这倒也是,继子再养也养不成亲子,倒不如挑个明白事理的,大礼不缺就行。”容氏附和着说。她何尝不明白,过继是无奈之举,不是自己亲生的,总归两样。 李慕婉在陶然居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对陶妈妈的安排很满意,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该有的都有了,方才问陶妈妈都选了谁在这屋子里伺候。 陶妈妈回道:“挑了刘管事的儿子刘四平,门房老赵的儿子赵桂儿,丫鬟就方卉和青荷。” 李慕婉思忖着,方卉和青荷是挺能干,人也还算稳重,只是年纪大了些,过两年就该放出去了,这个年纪的丫鬟最容易动些不好的心思,李慕白还要读书,需要清静。眼下府里确实没有什么更合适的人选,还是等忙过这一阵,再买几个丫鬟进来,挑挑看有没有合适的。便说:说:“丫鬟就先免了吧!让四平和桂儿辛苦些,伺候的好,就按一等仆人给月例。” 陶妈妈怔了怔,没有丫鬟伺候那哪行啊!陶妈妈踟蹰道:“小姐,四平是从铺子里调回来的,以前没伺候过人,桂儿年纪比四平还小,更没经验,这样的话,会不会让慕白少爷觉得怠慢了他?” 李慕婉淡淡道:“不碍的,你照办就是了。” 虽说前世里李慕白考中了举子,不能排除一部分原因是被周氏逼迫的,逼迫得他不得不努力,拼出一份前程,如今,她的一个建议,改变了李慕白的命运,让他摆脱了周氏,摆脱了贫困,她不希望看到李慕白因为有了安逸的生活就失去了拼搏的动力,那倒成了害他了,但愿李慕白能明白她的用心。 既然小姐这么说,陶妈妈只好先应诺下来,觉得还是要去禀过夫人才好。 “你去把四平叫来,我有几句话要叮嘱他。”李慕婉吩咐道。 陶妈妈福了福身,去唤刘四平。 诸事安排妥当,李慕婉回到暖房,娘不在,紫烟说夫人送封夫人出去了。慕婉讶然:“封夫人来了?” 紫烟道:“封夫人带了几个管事婆子过来帮忙。” 慕婉点点头,没见到封伯母,慕婉有点小小的遗憾。封伯母性子开朗,又是个热心肠,在京城贵妇圈里很吃得开,不像娘,喜欢静,没有十分必要,都不愿意出门,所以,人缘远不如封伯母,外祖家又远在徽州,指望不上,祖母和叔叔更是靠不住的,娘跟封伯母走近些,只有好处没坏处。 “小姐……”菊香来唤:“小姐,夫人让您去前厅,慕白少爷来了。” (谢谢果然多的妈、╪o`苛懓м、小院子,谢谢所有支持阿紫的亲,爱你们!) 第十七章 入继 此时李慕白就站在厅中,给沈氏恭恭敬敬地行了跪拜大礼,低低地唤了声:“母亲……”按说,过继嗣子还需行过继之礼,眼下情况特殊,就不那么讲究了。 这声母亲要唤出来,对李慕白而言相当不容易,他不是个油嘴滑舌的人,说得不好听一点,他是有些死心眼的,身份的转换已经让他很不适应,叫了这么多年大伯母,突然让他改口,当真是不习惯。 沈氏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慕白,见他举止得体,礼数周到,甚是满意。这个堂侄子,她原就喜欢,一表人才,又勤奋好学,早年正道就断言,将来李氏一族小一辈里就看慕白了。谁曾想,今日慕白却成了她的儿子。 “给大少爷看座。”沈氏道。 李慕白起身,却不敢坐,垂手而立,聆听母亲教诲。 沈氏见他如此,心里又多了几分满意,温颜道:“你不必拘束,往后,这便是你的家了。你素来是个懂事的孩子,母亲也没有什么特别交代,只一点你要时刻牢记,从今日起,你就是李氏长房长孙,凡事要以此为念,要学你父亲那样,踏踏实实做学问,堂堂正正做人才好。” 李慕白恭谨道:“儿子谨遵母亲教诲。” 母子二人正说着,听的丫鬟禀报,小姐来了。 李慕白略微侧眼,只见一位身量偏小的女子走了进来,宽大的孝服,让她显得弱不禁风,可一双乌亮的大眼,却透着一股子与她年龄不符的成稳,叫人不敢轻视,李慕白不由的回想起那封信,字里行间流露着真切、尊重,尤其是那句无非是想努力的活下去,活出个人样而已,让他陡然间生出一种得遇知音之感,他们的处境虽不相同,然心境却是一样的,也让他对这位堂妹有了诸多怜惜之情。 “婉儿,快见过你哥。”沈氏朝婉儿招招手。 李慕婉走到娘身边,先给娘福身一礼,再回身给李慕白行了一礼:“婉儿见过大哥。” 声音婉转如莺,甚是好听,李慕白连忙还礼。 李慕婉暗暗打量这位新晋的大哥,皮肤略黑,许是每日去街头卖字画日头晒的,不过眉眼却是清秀,身姿挺拔,称得上一表人才,态度恭谦,面上还带着些许局促,然双目清亮明澈,透着诚意,李慕婉暗暗赞了一声,这位大哥,不错。 “往后你们兄妹要互敬互爱,互相扶持照应,慕白,以后母亲可就指望你了。”沈氏目含期待地望着李慕白。她费了这么多心思,才让慕白顺利过继,对他自然是有期待的,慕白若能有出息,将来她和婉儿也好有个依靠。 李慕白郑重了神情道:“儿子定不负母亲所望。” 虽说从此后可以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也不必每日里再听继母辱骂,但他李慕白不会因此就舍弃了理想和抱负,他要出人头地,要活出个样子来,叫世人再也不能轻视与他,这样想着,李慕白深深看了眼慕婉,心说:我一定会努力成为这个家的顶梁柱,不敢说能给你带来多少荣耀,但我会像一位真正的大哥一样爱护你,我的小妹。 似乎感受到他目光中传递的心意,李慕婉朝他微微一笑。 沈氏让俞妈给慕白换上孝服,亲自领着他去灵前上香,三跪九叩,算是完成了大礼。沈氏又叫来刘管事,让他陪慕白去见老太太,行个礼。 “见过祖母后,刘管事会把你明日要做的事,需注意的事项告诉你,你要牢记,千万别出错。”沈氏和声吩咐道。 李慕白一一应了,跟了刘管事就要去荣宣堂。 “大哥……”慕婉想到一些事,追了出去。 李慕白转身看她。 李慕婉走近了,悄声说:“如果祖母给你冷脸或难堪,你就权当没瞧见也没听见,只要我和娘觉得你好就行了。” 善意的提醒,让李慕白心中暖暖,他点头轻轻嗯了一声,说:“我知道了,你和母亲说一声,今晚让我来守夜。” 李慕婉用力点头,说:“好!” 李慕白深深呼吸,步入寒风中,他很清楚走进这座大宅院,等待他的不仅有荣华富贵,更有掩藏在花团锦簇之下的风霜刀剑,一个穷小子一步登天,难免招人嫉恨,还有那些早就觊觎这份产业之人,只怕更恨毒了他,冷脸难堪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看不见的阴谋算计。 李正德焦躁不安的在房中踱来踱去。 “你能不能停下来,转来转去的,我头都快被你转晕了。”王氏不耐烦地说。 李正德大眼瞪过去:“你知道什么?” 王氏撇了嘴,阴阳怪气道:“你不就是在等大嫂来求你吗?我看你是等不着了,人家现在有了儿子,又有两位叔公撑腰,腰杆子硬的很,哪里还求的着咱们。” 李正德的脸更黑了,愤愤地撩了衣摆坐下,端了茶水想喝口茶,结果茶是冷的,当即发起火来,把茶杯摔在了地上,骂道:“这屋子里都是死人呐!难不成还要本老爷自己去倒茶?” 王氏吓的心头一跳,忙给丫鬟楚玉递了个眼色,楚玉赶紧上前收拾,李正德正在气头上,瞧谁都不顺眼,一脚踹了过去,骂道:“没用的东西,迟早把你卖窑子里去。” 紫玉摔了个四仰八叉,满腹的委屈却不敢哭,含着眼泪爬起来,把地上收拾干净。 王氏见老爷气大了,亲自去倒了热茶递到老爷手边,劝道:“老爷,您在这生闷气又有什么用,平白气坏了身子,怪只怪董氏这个贱人,竟然到大嫂跟前挑拨,心肠真真是坏透了,就没见过这么拎不清的人,咱们得了好处,难道还会少了她的?哎……如今,慕白过继已成定局,无可更改了,不过,咱们也不必灰心,这几年大哥的产业大都是老爷您在打理,大嫂什么都不懂,慕婉年纪还小,那个慕白虽说会读书,可不一定懂经营之道,只要老爷您稍微动动心思,要捏拿她们还不容易?咱们来日方长……” 这番话,李正德倒是听进去了,慢慢冷静下来,蹙了眉头沉吟道:“你说的不无道理,这事我得好好琢磨琢磨,要叫她知道知道,离了我就不成。” 王氏笑道:“老爷这样想就对了,老太太特别叮嘱,让您别顾着争一时之气,该办的事还得办,三叔的名头还在户部挂着呢!万一传出些不好听的,影响了三叔的前程。” 李正德冷哼了两声:“别跟我提他,这会儿我听见他们夫妻两就头大,脑后生反骨的混帐东西。” 正说着,大管家项东来了。 李正德到外间跟项管家说话。 “怎么样了?” 项管家回道:“老奴查清楚了,大夫人请了封府的人来帮忙,似乎都安排好了。” 李正德气闷道:“果真是有恃无恐啊!” 项管家问:“老爷,那咱们该怎么办?丧事还管不管?” 李正德狠狠咬牙,瞪直了眼道:“能不管吗?我可不想让人背后戳脊梁骨,你去,把该办的事都办妥,不仅要办妥,还要办得风风光光,叫人看看,我李正德是个讲兄弟情谊之人。 第十八章 不怀好意 第二日卯正,是为吉时,由李慕白跪拜致礼,将棺木请出灵棚,李家上下,先儿孙后亲朋,按辈分大小依次绕棺行浇祭之礼,再由李慕白摔过丧子盆,这才正式升棺起灵,一时间鼓乐大作,哭声震天…… 所有程序和前世毫无二致,只是摔丧子盆的由慕文变成了慕白。 人生就像一局棋,给你重新下一局的机会,你定要找出最关键的那一子,那一步,方才有可能扭转乾坤,李慕婉深信,慕白就是这颗影响全局,最关键的棋子,足以改变很多人的命运。 过度的劳累,过度的哀伤,等送葬归来,沈氏终于支撑不住,倒下了。 前世也是如此,娘这一病就是大半年,反反复复总好不利索,也就是这大半年时间里,二叔完全接手了长房的产业,她和娘彻底丧失了掌控权。 出殡后第三天,李正德就假惺惺地交出了一直由他打理的绸缎庄和京郊的庄子。莫说沈氏眼下正病着,就算她没病,想要顺利的接手这两处的生意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年一过,绸缎庄就要进新货,他已经跟供货商签定了假合约,订了一批去年积压下来的过时的旧货,而且是高价,如果沈氏敢接手,那么就等着亏的血本无归吧!至于庄子上,春天一到,马上就面临耕种的问题,琐事一大堆,他就不信沈氏还有李慕白能应付得过来。而且他已经跟老许等人说好了,只要沈氏把生意接过去,他马上就把他的人撤走,沈氏什么都不懂,身边又没个得力的人,看她怎么办,最后还不得乖乖地求他? 沈氏这会儿正卧床静养,李慕婉和李慕白兄妹一起来见二叔。 “这是绸缎庄和京郊庄子三年来的账册,慕白,以后就交给你打理了。”李正德慢悠悠地说道,神色间透着继续傲慢与轻蔑,一副吃定你不敢接的样子。 李慕白当真有些发懵,生意上的事,他可是一窍不通的,不由地为难起来。 二叔心里打的什么算盘,李慕婉一清二楚,不就是欲擒故纵么?他是把生意交出来了,可你敢接么?若是前世,她还真不敢接,还得求着二叔帮帮忙,面子里子全让他占尽了。李慕婉也不懂经营之道,但她知道,错过今日再想拿回来就难了,凡事都有个开始,不懂她可以学,最关键的一点,她知道今后五年绸缎行业的流行趋势,这便是最宝贵的商机,只要她肯多花些心思,应该能应付得来。 “这些年多亏了二叔您帮着打理生意,娘都说了好几回了,让二叔这么操劳,心里很不安,好在如今有了慕白哥哥,二叔也好卸卸担子,松快些了。”李慕婉昂着小脸,一脸纯真无邪地说,仿佛根本不知道其中的艰难。 李慕白心里着急,婉儿怎能就这样答应下来了呢?怎么也该先回禀母亲再做定夺呀!关键是……他什么都不懂,让他接手生意,万一亏了怎么办? 李正德则是愕然,婉儿她到底晓不晓得其中的利害? 李慕婉兀自天真地说:“大哥,你读书这么好,这么聪明,做生意什么的肯定不在话下的。” 李慕白脸都黑了,这根本就是两回事,而且,他还想考科举的,如此俗务缠身,他还怎么读书啊? 李正德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这丫头片子,也太想当然了,你以为做生意这么简单?是个人就会? 不容李慕白推却,李慕婉上前抱了一摞子的账册,塞到他怀里,笑笑说:“大哥,你好好看,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就问二叔,二叔做生意是最厉害的了,二叔一定会帮你的。” 李慕白捧着账册哭笑不得,婉儿想的也太简单了,二叔怎么可能会教他?二叔今日分明是来示威的。 李正德傻了眼,突然觉得自己找错了时机,找错了人,本想趁着沈氏卧病来个趁人之危,结果碰上个没脑子的丫头,好在他有两手准备,既然他们不知天高地厚,那就让他们受点教训,于是,李正德淡淡说道:“还有件事要先知会你们一声,绸缎庄的管事老许早就说要回苏州老家了,是我硬留他再帮衬一年,如今期限已到,怎么也留不住了,你们耽误之急是要重新物色一个掌柜。” 李慕婉迟钝了“哦”了一声,继而道:“既然人家要走,也勉强不得,二叔认识的人多,还请二叔帮忙物色个合适的人选。” 李正德心底冷笑,开玩笑,让我帮你们物色,我就是要你们找不到人才好。心里是这么想,可嘴上却说:“这是一定的,我会帮你们留意,不过,像老许这样有经验的管事可不好找啊!据我所知,年后京城又有两家绸缎铺要开张,听说颇有些来头,所以,这往后的生意越发难做了……” 李慕白心里暗暗叫苦,生意还没接手呢!二叔这难题就一个接一个的抛出来,不怀好意啊! 李慕婉似无知者无畏,眨巴着眼说:“大不了以后少赚些呗……” 李正德差点气得仰倒,跟这丫头片子没法说话,什么都不懂还要来参和。 送走面黑如锅底的二叔,李慕白方才对慕婉道:“妹子,这件事应该禀过母亲再做决定的。” 慕婉收起先前的天真无邪,认真道:“大哥,我何尝不明白二叔的用意,他是在将咱们的军,可是,又能怎样呢?若是不趁着这个机会将产业拿回来,只怕以后再想要也要不回来了,娘眼下正病着,告诉她也只有让她更添堵的,所以,还是等娘的病好些了,再找个合适的机会跟她说吧!其实,这样也好,凡事总有个开始,咱们觉得做生意难,那是因为咱们还没有接触过,不谙其道,可话说回来了,谁又是一生下来就会的呢?无师自通这种人毕竟是少的。” 李慕白闻言不禁有些愧疚,婉儿比他还小四岁,看问题却比他更透彻、更深刻,婉儿都能不畏艰难,那他也应该拿出点信心和勇气来面对才是。 “好,就依你说的,我这便回去看账目。”李慕白郑重了神色道。 慕婉扑哧一笑,从他手里拿过账册:“刚才那么说是为了应付二叔的,大哥可是做学问的人,将来是要继承父亲的遗志的,大哥就专心读书吧!这些俗事就交给我来。” 慕白一愣:“你行吗?” “不行也得行啊?不然怎么办?”慕婉故作轻松地抿嘴一笑。 “那还是我来,怎么说我也是做过小生意的。”李慕白道。 慕婉忍俊不禁:“哥,你那算什么生意啊?再说了,照你那样做生意,不亏本才怪,人家要多给你几个铜子,你都不好意思要。” 李慕白窘道:“那不一样,我是不想别人可怜我,我只想凭我的真本事赚钱。” 瞧他脸都红了,慕婉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认真道:“哥,你知道我和娘为什么觉得你好吗?” 李慕白怔怔,说真的他也想知道为什么,仅仅是因为同病相怜? “就是因为你身上有这份傲骨,贫而不自轻,贫而不贪婪,孟子有云‘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也’,我希望大哥永远保有这份傲骨,此心不改,此志不移,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李慕婉目含期待,缓缓说道。 李慕白再次怔愣,双眸渐渐明亮起来,郑重点头,这个妹子当真是他的知音也。 李慕婉莞尔道:“所以,大哥一定要好好读书,妹妹的将来还要倚仗大哥呢!” 第十九章 难题 李正德气哼哼地刚出凝晖堂,迎面走来三弟李正言,嬉皮笑脸的。 “二哥,叫我好找,走走,我在金石坊淘了件好东西,你给瞧瞧。”李正言拉着二哥就走。 李正德甩开手,不耐烦地说:“我没空。” 他就纳闷了,三弟怎么就能跟个没事的人似的,这会儿二哥二哥的叫,前几日的事,他还憋着一肚子火呢!胳膊肘不知该往哪拐的东西,尽听没见识的妇人吹枕头风。 李正言知道二哥还恼他,讪讪道:“二哥,这物件是要送给户部柳大人的,您可得帮我把把关,古玩玉器什么的,还是您比较在行。” 李正德翻了个白眼,瓮声瓮气地说:“你媳妇不是挺厉害的?找你媳妇瞧就是。” 李正言腆着笑脸:“二哥还为那事气恼呢!我向您认错,给您陪不是,以后您要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成不?” 李正德的面色稍稍好看了些,口气仍然严厉:“三弟,不是我说你,你怎好去听那妇人之见?自己心里就没个章程?你也不想想,从小到大,你哪回闯了祸不是我替你兜圆?咱们可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亲兄弟。” 李正言一味的点头称是。 “就拿这次的事来说,道理我早就跟你讲明白了,不是我私心,实在是你的慕丰身子底子弱,将来你还不得指望着慕直?再说了,有我的好处,什么时候少过你的份?如今倒好,便宜了外人,还叫旁人看了笑话。”李正德说着又气恼起来,眼睛瞪的滚圆。 “是是是,二哥教训的是,都是我的错,是我糊涂……”李正言诚意缺缺的认错。 李正德对这个没心没肺的弟弟很是无奈,每次认错都很积极,就是坚决不改。 “你少给我打马虎眼,再有下次,以后你我各走各的阳关道。”李正德下了最后通牒,三弟若是再这样拎不清,他也懒得管他的事了。 李慕婉坐在炕上翻看账册,越看心情越沉重,小小账册内有乾坤。这几年二叔从中谋取了多少好处也就不计较了,关键是,二叔已经订下了明春的新货,说是新货,却是去年时兴的料子,色泽艳丽的丝绸,轻薄柔软的云纱,但据她所知,明春一直抱恙的皇后重掌凤印,一改苏贵妃协理六宫时提倡的奢华之风,崇尚简洁,所以,明春多流行淡雅的丝绸和素色的棉布,二叔不仅订了过时的货,数量还不少,价格甚是高于往年,这很不合理,即便二叔摸不准商机,也不可能这个价格拿货,慕婉敢肯定,这是二叔给她们下的一个套。 “若兰……” 若兰听得小姐唤她,忙放下手正在整理的衣物走过来。 “小姐,有什么吩咐?” “你去把四平唤过来,我有事问他。” “是!”若兰应声去了。 雪雁捧了个匣子进来:“小姐,这是夫人让紫烟送过来的。” 慕婉打开匣子一看,里面都是书信,信封上是熟悉的笔迹,是爹的信。 “你下去吧!”慕婉遣走雪雁,方才拆开书信来看。 前世里,她把爹的书房翻了个遍也没找到高明朗说的东西,问娘,娘也不知道,这件东西到底是什么?爹又把东西藏哪儿了呢? 慕婉从最后一封信开始看,信里爹说了归家的大致日期,字里行间溢满思念妻儿之情,慕婉不禁潸然落泪。 慕婉一封接一封的看,仔仔细细,不敢遗漏一个字,也没发现什么不寻常的。正看的入神,若兰回来了:“小姐,四平到了。” 四平今年十六,十四岁就开始在绸缎庄学做生意,虽说只是跑腿打杂的伙计,好歹在那呆了两年,知道的应该不少。 慕婉忙擦了眼角的泪,收拾了心情问四平话。 “大少爷这几日起居可还习惯?” 四平如实回道:“头一晚大少爷说床太软了,小的夜里听见大少爷一直辗转反侧,昨晚上好些了,大少爷一觉睡到天亮。” 慕婉点点头,一下子换了个环境,是会有一阵不适应的。 又问:“那你呢?你可习惯?” 四平回道:“小的在绸缎庄的时候就伺候客人,那些客人可比大少爷难伺候多了,小的牢记小姐的话,一定会尽心尽力伺候好少爷。” 慕婉淡淡一笑,四平是个机灵人。 “你在绸缎庄呆过两年,应该知道不少事,我问你,如今铺子里的老人还有多少?” 四平想了想,说:“自二爷接手铺子里的生意后,断断续续的换了不少人,要说原先的老人就剩下管库房的老莫和几个无关紧要的伙计了。” 这几年娘鲜少过问铺子里的生意,就偶尔看一下账册,二叔就换掉老管事启用许管事的时候知会过一声,说这老许是他用重金从别家挖过来的,其余的人事变动她和娘就一概不知了,也没想起过问一句,总觉得有爹在,二叔不敢搞什么花样。原是她们太大意了,当家的都不关心,底下人便是知道些内情也不会来禀报,弄不好还落个搬弄是非,挑拨兄弟感情的嫌疑。慕婉不禁怅然,她的前世该有多失败!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老许要走?”慕婉又问。 “小的倒没听说这回事,二爷给许管事的工钱可不少,放眼京城,谁家能给出这么高的价?他哪里舍得走。” 慕婉心中了然,不消说,这又是二叔给下的绊子。 “那许管事为人怎样?” “许管事对铺子里的事倒是很尽心,对得起那份工钱,至于为人,这个小的说不好,小的觉得,只要他能给铺子里赚钱就好。”四平斟酌了一下,回道。 这话说的很有分寸,且一语中的,李家请他就是想他给李家多赚些银子的。这么看来许管事倒是个尽职的管事,慕婉心中有了计较,且看能不能说动他留下。 “我再问你,铺子里进货,是二老爷自己做主的还是会听许管事的意见?” “这个小的倒是知道一些,二爷每次进什么货,进多少,大多会问许管事的意见,毕竟许管事是专门做这一行的,市面上的行情他最清楚。”四平道。 慕婉默然颔首。 四平脑子活泛,今儿个听小姐问这些便猜了个七七八八,试探道:“小姐是不是要接手铺子里的生意了?” 慕婉轻哂道:“不是要接手,而是已经接手了。” 四平犹豫片刻,踟蹰道:“小姐,有件事不知您晓不晓得?” 慕婉莞尔道:“你说。” “小的前一阵有听到那么一耳朵,二爷好像也要开一家绸缎庄,是与人合开的。”四平说。 慕婉心头一凛,这事她还真不知,便是前世到死也没听说过。难怪后来二叔一直囔囔着生意难做,铺子里的收益每况愈下,敢情是二叔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今日幸好唤来四平问一问,要不然,她还一直蒙在鼓里。 “我知道了,这件事你先别声张,我自有主张。”慕婉沉吟道。 四平忙道:“小的知道轻重,不会声张的。” 要不是因为小姐已经接手了生意,而如今他又跟了大少爷,他的前途已经跟大少爷的前途紧紧捆绑在一起,主子荣他荣,主子衰他也衰,所以,这才多嘴提醒小姐。 遣退了四平,慕婉坐在那怔怔出神。怎样处理那批过时的料子?怎样才能说动许管事留下?若是许管事执意听二叔的,她又该找谁来代替许管事?千头万绪,一时也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小姐,这些衣裳奴婢是不是先收起来?”若兰捧了一叠色彩明艳的衣裳来问。 慕婉心不在焉道:“先收了吧!” 三年孝期里都得穿素服,这些都用不上了。 若兰有些惋惜道:“好些都是新做的,一次没穿。” “新的你另外收起来,以后可以送人。”慕婉淡笑道。 若兰指着一件桃红刻丝银鼠袄问道:“那这件也要送人吗?这可是大老爷专门从扬州托人带回来的。” 慕婉脑子里闪过一些念头,模棱两可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盯着那银鼠袄:“拿过来我瞧瞧。” (今天提前更新,给大家拜年了,祝大家新年快!身体健康!财源滚滚!万事如意!) 第二十章 原来 摸着光滑柔软的面料,李慕婉心潮起伏不宁,爹去扬州上任三年,期间多次给她和娘带礼物,给娘的大都是漂亮珍贵的首饰,给她的多是扬州一带新奇好玩的物件,送衣物唯有这一件,回忆爹信中所言,特别交代了,等他回京再穿给他看。为什么要等爹回京再穿?脑海里又闪过爹死时的惨状,身上的衣物都被剥走了,浑身伤痕累累……那个一闪而过的念头渐渐清晰起来。 前世她找遍所有地方都找不到那样不知所谓的东西,前世,这件银鼠袄根本就被她遗忘了,是束之高阁还是被她送人了都想不起来。重生后,她就一直在想,若她是爹,会把这么要紧的东西藏在哪?既不引人主意又安全。 “若兰,拿剪子给我。”李慕婉声音都有些不稳起来,有种即将揭开谜底的激动。 若兰怔了怔:“拿剪子做什么?” “快去……”慕婉催促着。 若兰连忙去取了剪子。 李慕婉拿了剪子从袄子的下摆开始拆线。 若兰惊呼:“小姐,您这是……” 李慕婉不理会她,小心翼翼地挑开丝线,一点一点拆开来。 若兰不知小姐要做什么,只是心疼这件袄子,那可是老爷送给小姐的呀!怎么就拆了呢?留着做个念想也好啊! 下摆完全拆开,慕婉的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放下剪子,慕婉翻开里衬,里面是洁白的云丝,铺的很均匀,用手一摸,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云丝里夹了东西,慕婉剥开云丝,只见云丝中果真夹了一块绸缎。 若兰这才明白,小姐原来在找东西,心里十分好奇,这袄子里藏的是什么? 慕婉抬眼吩咐道:“你把门闩上。” 若兰迟钝了“哦”了声,去关了门。 慕婉取出绸缎,发现这是一个袋子,打开袋口,里面是几张纸。慕婉欣喜若狂,难道高明朗要找的就是这个?迫不及待的掏出纸张来看,看着看着,慕婉脸色大变。原来这是扬州盐商贾鸣和户部尚书魏大人往来的书信,魏大人让贾鸣悠着点,朝廷要整顿盐课了,扬州是重中之重,而且朝廷已经开始怀疑他,让贾鸣近期不要与他联系,银子直接送去徐州…… 原来爹就是为了这个送了命,这可是官商勾结,谋图盐利的铁证啊!这封信若是落到皇上手中,那魏大人将脑袋不保。那么杀害爹的主谋是魏大人还是那个贾鸣?高明朗和魏大人又有什么关系?徐州又有谁……爹原是要把这封信交给谁? 慕婉蓦然想起一件事,那魏大人好像是魏国公的侄子,慕婉顿时冷汗涔涔,景大人的岳家正是魏国公家,难道,景大人找这个是要维护魏大人? 一时间诸多猜测在慕婉脑海盘旋,理不断剪还乱,罢了罢了,好在找到了这封信,且慢慢查探,在没有分清敌我,没有万全的把握之前,她是不会冒冒然采取行动的。 慕婉把信放回袋子里,抬眼看若兰,见若兰正一脸担忧地望着她。 “若兰,你的针线活好,把这个原样缝上,记住,这件事对任何人都不许说起,要不然,祸至满门,谁都逃不过。”慕婉警告道,不是她危言耸听,某些人为了自保,穷凶极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若兰闻言,脸色发白,难怪小姐刚才脸色那么难看,原来是这么严重的事情。当即用力点头:“奴婢知道了。” 李正德跟三弟去了一趟外书房,又到绸缎铺转了一圈才回家。 走到院子里,就听见慕文在哭,李正德进屋问话:“好端端的哭什么?” 王氏嘟哝道:“还不是为了过年新衣裳的事,慕文吵着要穿新衣,怎么说都说不听。” 李正德挑了挑眉毛,今儿个本就心情不好,回到家还没个清静,便板着面孔训斥起慕文来:“你也不小了,过过年都八岁了,也该长点脑子,这个家又不是你一人没新衣穿?再说了,这一年到头,几时少你新衣穿了?你也好意思哭,没羞没臊的,赶紧给我把眼泪擦了,再哭一声,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慕文吓的缩到王氏身后,扁着嘴,怯生生地看着凶狠的父亲。 王氏不满老爷对儿子苛责,护犊子道:“你凶他作甚?小孩子不就图个新鲜么?好好跟他说就是。” 李正德鼻子里哼了一声:“好好说,你好好说他几时听过?就是被你惯坏了。” 王氏叫如意把少爷带出去,方才道:“你这是在哪吃了火药回来,拿我们娘两撒气呢?” 李正德沉着脸找了把椅子坐下,如玉忙上了热茶。 王氏见老爷不说话了,还道被她呛住了,喋喋不休道:“别说慕文心里不痛快,我这心里也是堵的慌,我好不容易跟江宁织造闵大人的夫人攀上交情,初八是闵老夫人六十大寿,帖子都发来了,去贺寿穿的衣裳我都备好了,现在你说怎么办吧?不去的话,错失了良机,去的话,你叫我穿一身素服去?人家还当我去吊丧呢!不给轰出来才怪。大哥好死不死,偏偏挑这个时候,害的大家都得不安宁,当真晦气……” 李正德猛地抬头,喝道:“你是猪油蒙了心还是吃错了药?这般口不择言的,叫外人听了去,你这张脸皮还要不要了?” 王氏呆了呆,自觉是有些说过头了,弱弱道:“这里哪有外人?” “没有不透风的墙。”李正德警惕的目光就落在了如玉身上。 如玉脸色一白,忙退下。 李正德又警告道:“你脑子要灵清点,现在长房对咱们已经有了戒心,我今儿个说把绸缎庄和京郊的庄子移交给慕白,你猜怎么着?他们竟然毫不推辞的接手了。” “啊?”王氏大惊,顿时急得满脸通红:“你怎么就交出去了呢?就算要交也得等她们自己开口再做计较,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和我商量商量。” 李正德悻悻道:“我哪知道他们敢接手,原以为大嫂正病着,慕白又是个书呆子,什么也不懂,这才做个假客套。”心想着,这个婉儿,真让人有些瞧不明白,她是无知者无畏还是在给我装傻。” 王氏心疼的跟割去了一块肉似的,埋怨道:“你也知道如今他们正防着咱们,你这会儿拱手相让,他们能不顺水推舟吗?这下好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捞不到了。” 李正德挑眉道:“你急什么?你觉得我有那么傻么?没个万全之策,我敢这么做?” 王氏好奇道:“此话怎讲?” 李正德指指边上的椅子,示意王氏坐下,把他的计划跟王氏细细说了一遍。王氏听着眉眼渐渐展开,嗔道:“你也别大意了,这事断不能便宜了她们,这些原就是咱们该得的……” 李正德冷笑:“放心,就算这铺子还给了他们,他们得到的也是个空壳子。” 第二十一章 人心(上) 李慕婉苦思冥想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先去给沈氏请安,见大哥李慕白在凝晖堂外徘徊。 “大哥,怎么不进去?”慕婉迎上前问。 李慕白老实说:“我在等你。” “等我?” “你昨儿个账本看了?怎样?有没看出什么苗头?”李慕白关切地问,这些原是该他担的责任,如今慕婉一手揽了过去,他心里总有些过意不去,又怕慕婉年纪小,应付不来,所以特意等在这里问上一问,慕婉若有难处,两个人也好商量着办,两个臭皮匠好歹能顶半个诸葛亮不是? 慕婉轻嗤一声:“苗头大着呢!” 李慕白神色一凛:“怎么说?” 慕婉示意他边走边说,把情况大抵说了一遍,末了道:“大哥,这阵子我可能要借你的四平用一用,铺子里的事,他熟。” 李慕白道:“人你只管差遣就是,若是需要我出面的,你也吱一声,我不怕做恶人。” 慕婉心头热乎乎的,大哥有这份心意就比什么都强,点头道:“我若应付不来再找大哥。” 两人一同进屋看沈氏。 沈氏病来如山倒,早些年生婉儿落下的旧疾一并发作了出来,虽说要不了命,可是一张脸儿蜡黄,神情恹恹的让人看着揪心。 “慕白、婉儿,你们来啦……”沈氏虚弱的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声如细蚊,略抬了抬手,指着绣墩,意思是让俞妈给少爷小姐看座。 慕白不近不远地站着问安:“母亲可好些了?” 沈氏叹道:“吃了几日药也不见好,越发的没力气了。” 俞妈忍不住道:“夫人您是忧思过甚,您若是不想开些,吃再多的药又有什么用?药医得了病,可医不了心呐!” 沈氏黯然,她也不想这样,可是要怎样才能管住自己的心不去想那么多事? 慕婉柔声劝道:“俞妈说的极是,大夫也说了,您这不是什么大病,只是疲累、伤心所致,好生将养便会好的,可生病的人总是喜欢想些不好的事,想来想去,除了给自己添堵没有半分益处,小病也要折腾出大病来,娘,心宽了,比吃什么药都强,您可是这个家的主心骨,我和大哥都指望着您呢!“ “是啊母亲,外头的事,有我和妹妹,您只管安心养病。”慕白附和道。 沈氏敏感的看了眼慕白,问:“外头有什么事吗?” 慕白呆了呆,不知该如何回答。 慕婉忙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听府里的老人说,冤死的人要做法事超度,亡魂才能安息,女儿便和大哥商量着,年后去慈恩寺给爹做一场法事。” 慕白怔怔,他们什么时候商量过这个? 沈氏默然道:“我原也有此念,倒是叫这病给耽误了,慕白,你受累些,先去慈恩寺把日子定下来,年后慈恩寺香火旺盛,不早些预约,怕是排不上日子。” 慕白施礼道:“母亲言重了,这是身为人子应该尽的孝心,谈不上受累,儿子今日便去一趟慈恩寺。” 慕婉微微笑道:“所以娘,您得赶紧好起来,这种大事,还得您主持,我和哥什么都不懂。” 沈氏拍拍女儿的手背,轻轻喟叹:“好在有你和你大哥,娘还能宽慰些。” 从凝晖堂出来,慕白道:“刚才亏得你脑筋转得快,母亲也太敏锐了些,我差点说漏了嘴。” 慕婉苦笑道:“不是娘敏锐,是眼下的情形不容乐观,娘时刻提着心吊着胆,忧思太重,难怪她惊惶不安。” 其实娘真不是个敏锐的人,爹在时,爹事事都安排妥当,根本无需娘操心,加之娘又不爱计较,所以,二叔才敢在娘眼皮底下做手脚。 慕白深以为然:“那我这会儿便去一趟慈恩寺。” 目送大哥离去,慕婉回到汀澜轩,换了身素色的棉衣,带上若兰和四平,叫曾牛套了马车直奔绸缎庄。 慕婉在铺子外头看了一会儿,三开间大铺面颇为气派,黑底烫金的瑞合祥几个大字在日光下甚是耀眼,有不少客人进进出出,看起来生意很红火。 四平在一旁说道:“时值年底,各家的新衣都制的差不多了,但绸缎庄的生意还是很红火,多是来买了名贵的衣料做送礼之用,咱们瑞合祥的绸缎是京城里那是有口皆碑的。” 一直都知道自家的瑞合祥绸缎庄在京城里颇有名气,却是一次也没来过,铺子里每每有新的料子到了,二叔都会拿回家让她和娘挑,也就没必要过来,爹走后,二叔继续打理铺子,她和娘更是没有半分念头说要把铺子拿回来自己打理。以后,这间铺子就是她的了,她一定要好好经营。李慕婉深吸了口气道:“咱们进去吧!” 伙计们瞧四平来了,纷纷跟他打招呼,看得出四平在这里人缘很好。四平也笑呵呵的跟大家打招呼,然后问一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小伙计:“邓安,许管事在不在铺子里?” 邓安笑说:“在,在后堂,你找许管事?” 四平道:“你去请许管事出来,就说咱们东家三小姐来了。” 邓安新奇地打量着李慕婉,昨儿个东家二爷来说,以后铺子要交给东家夫人了,大家正议论这事呢!今儿个东家小姐就来了。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的,莫让小姐等久了。”四平催促道。 邓安连忙诺诺,一溜烟跑进了后堂。 店里的伙计都停下了手中的活,目光中带着好奇,又有几分忐忑地看着东家小姐,还是个小孩子呢!东家夫人不会派个小孩子来打理铺子吧?这样猜测着,大家眼中就不由的露出几分担忧来。 李慕婉只保持着淡定的微笑,不过分亲和,也不过分冷傲,什么也没说,东看看西看看打量着铺子里的布局,卖的布料,问些无关紧要的话,比如……今年什么料子卖得最好?过年了,铺子可要休业?休几日?年底可曾发了红包? 伙计们问一答一,东家小姐年纪虽小,但毕竟是东家,怠慢不得。 大家的反应李慕婉都瞧在眼底,伙计们对她大都是恭敬中带着点疑虑,柜台后的账房先生还有个头儿摸样的就有些冷眼旁观的意味了。 许管事听说东家小姐来了,心里颇有些意外,二爷还说东家夫人正病着,铺子可能会交给新过继的少爷打理,没曾想是小姐来了,二爷说小姐还是个孩子呢!她只是来看看的,还是准备正式接手?许管事心思复杂地出来相迎。 第二十二章 人心(中) “不知小姐来了,许某有失远迎,还请小姐恕罪。”许管事说着客套话,就在从后堂到大堂这几步路上,许管事的心意已经定下,之所以答应二爷,实在是因为他极不看好东家夫人和那个贫寒出身的新少爷,什么都不懂的人要如何打理生意?把担子全压在他身上他也吃不消,这几年来,他在业内积累了很好的口碑,就算不跟着二爷混,他上哪吃不开?若是留在这里毁了一世英名,那才得不偿失。 李慕婉回过头来,有些漫不经心的打量着许管事,此人面容沉静,平宁的目光中透着些许坚定,不似伙计们的好奇与犹疑,也不似账房先生的淡漠与轻蔑,是去意已决? 慕婉淡淡一笑,说:“许管事,烦请你把铺子里的名册给我,再给我一间雅室。” 许管事目光微闪,东家小姐这是要做什么?心中有疑问,但许管事还是很快把名册递交到小姐手上。 “小姐……有件事,想必二爷已经跟您说过了……” 虽说一见面就提辞工有些失礼,但他这人喜欢把话说清楚。 慕婉一摆手,打断他的话:“许管事有话能否待会儿再说?让我先把要务处理完毕。” 慕婉说罢,拿了名册叫四平:“带我去后堂。” 四平连忙前面引路。 一时间大堂里窃窃私语,账房姜先生和二管事王文从柜台后走过来,王文说:“许管事,您说这东家小姐要做什么?” 许管事自己也是一头雾水,淡淡道:“待会儿总会晓得的。” 不一会儿,四平出来叫老莫进去见小姐,老莫出来后又唤了账房姜先生去,然后是一个一个的叫进去,每个人的谈话大都只有一盏茶的功夫。 没被点到名的看已经出来的人,个个不知所以的模样,都有些忐忑起来,这东家小姐到底在搞什么花样? 终于只剩王文和许管事了,两人已经做好准备,进去就跟小姐提辞工,谁知四平出来说,小姐吩咐了,这会儿先挂上休业的牌子,小姐有话要对大家说。 许管事心中甚是不悦,还有一丝夹杂不清的失落,铺子里人人都叫去谈话了,怎就不叫他?东家小姐要了解铺子的事,这里还有比他更清楚的人吗?看来他的顾虑是对的,瑞合祥交到小姐手里,前景堪忧啊! 许管事命人送走客人,关上店门,挂上休业的牌子,大家都站在堂中等待小姐。 李慕婉喝了一杯热茶,定了定心神,说不紧张是骗人,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呢!从进铺子到现在,她看清了每个人的反应,什么情绪都有唯独看不到信心,是的,他们对瑞合祥的未来没有信心,只因对她这个旧东家没有信心。能不能顺利接手就看今天了,成败在此一举。 “小姐,大家都等着了。”四平进来回话。 李慕婉点点头,搁下茶盏,起身捋平整衣袖裙摆,又问若兰:“我头发乱了吗?” 若兰摇摇头,给小姐一个鼓励的微笑:“一丝不乱。” 片刻后,李慕婉坐在了堂中的大椅子上,椅子宽大,越发显得她的瘦小,显得这个位置与她的年龄性别那么不协调。慕婉端然而坐,唇边浮着淡淡的微笑,目光平静的扫视众人,淡淡开口:“瑞合祥是我太祖手上创下的,凝聚了几代人的心血方才有今日的成就,这里面也有在场各位的功劳,不论是管事还是伙计亦或是看门的。” 这番话说的在场众人心思起伏,尤其是那些伙计们眼里更是有了感激之意,作为最底下的伙计,干的是最苦最累的活,拿的是最**的工钱,看的是最不屑的眼色,谁曾想过,有朝一日,能从东家口中听到这样的话,说瑞合祥的成就也有他们一份功劳,当下觉得周身都热了起来,就这份尊重之意,足以让他们为之继续卖命。 而身为管事王文则是完全相反的感受,东家小姐真是不知所谓,竟然拿他们和这些伙计相提并论。 许管事神情晦暗不明,小姐好手段,几句话就赢得了人心,只是……小姐不懂,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的道理,伙计们再勤劳,若没有一个眼光独到的管事就等于一群废物,能成什么事? 李慕婉顿了顿又道:“想必你们也知道我今日的来意,不错,从今日起,瑞合祥正式由我接手。你们中有的人会想,我是一介女流没什么见识,甚至根本不懂做生意,你们甚至会担忧,瑞合祥的将来是不是会毁在我手里。其实,不仅你们担忧,我自己也是担心呢!可是昨日看了账册,今日又见过各位后,我就不担心了,有你们这么能干的管事伙计,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我相信瑞合祥一定会越来越好。” 王文忍不住了,出列道:“东家小姐,实不相瞒,我和许管事已经准备离开了。” 李慕婉微微一哂,瞅着王文,这人的底细她已经了解清楚,王文,二婶王氏娘家的亲戚,靠着二婶的关系进了瑞合祥,要说有什么本事,不过是替二叔跑跑腿,出出馊主意,是二叔的心腹,他要走,慕婉还巴不得,就算他不肯走,慕婉也要想办法干他走。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王管事既然决意要走,我也不好拦着你,准了,还有谁也要走,这会儿就提出来吧!”慕婉目光扫向账房先生。 账房先生没有丝毫犹豫就站了出来。 慕婉看许管事的脚步也要动,当即道:“也好,许管事,你帮他们结算了剩余的工钱,待会儿我还有重要的事情宣布。” 许管事只好先应下,且看东家小姐要宣布什么重要的事情。 王文有些责备地看了许管事一眼,心说,你怎么不站出来?不都说好了吗? 许管事用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慕婉目光微转,许管事没有当众请辞,还算给她几分薄面,慕婉又打了一通腹稿,方才道:“我是不怎么懂做生意,但我想,天下之事都离不开一个理,做什么都得先学会做人,做东家的也不能只想着赚银子,也要想想底下做事的人,人家拼死拼活为的是什么?不过是为了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不过是为了养家糊口,老有所依,所以,我决定,从我接手之日起,每年拿出铺子里一成盈利作为奖励,按职位、按资格,按贡献大小分发给大家,也就是说,铺子里赚的越多,大家得到的奖励也越多……” 第二十三章 人心(下)   此言一出,众人飞快的在脑子里打起算盘。 就按瑞合祥这几年的盈利来算,每年少说也有十多万两,东家小姐拿出一成来奖励,就是一万多两,铺子里管事伙计加一块二十余人,就算拿的最少最少,几十两是跑不掉的,按他们现在三两一月的工钱,妈呀……光这奖励就远远高出一年的工钱啊!伙计们的眼睛里都不约而同地迸发出光彩,似乎已经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若说之前东家小姐的安抚让他们周身发热,那么现在就是热血沸腾了,这日子,太有盼头了。 已经请辞的王文和账房先生俱是一脸灰败,要说算账,他们脑子远比别人转的快,两人不可思议地看着东家小姐,东家小姐到底有没有算过这笔账?到底知不知道瑞合祥一年的收益是多少?就这么轻易地许诺。 许管事内心的震撼不比在场的任何一个小,若东家小姐说的是真的,那么,他可以拍胸脯保证,全京城,不,是全天下都找不出比小姐更大方的东家了。 “小姐,您说的可是当真?”许管事谨慎地问一句。 慕婉含笑点头:“自然是当真,这个可以写进咱们铺子的店规中,白纸黑字,我想抵赖也抵赖不成,而且不止这些,只要在铺子里工作二十年以上,且表现良好的,还能享受荣养,等你们年纪大了,做不动了,瑞合祥每月会发放一定数额的月例,让大家老有所依,无后顾之忧,比若老莫,已经在瑞合祥勤勤恳恳干了十六年,再过四年就可以荣养了,你们为瑞合祥辛劳一辈子,瑞合祥自然不会亏待大家。” 这是昨晚她苦思一夜的结果,要想大家全心全意为她做事,就得把大家的利益捆绑在一起,真正把铺子里的事当成自己的事来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对于眼下还是两眼一抹黑的她来说,这是最好的法子,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如果这样都不行,那她真就黔驴技穷,无可奈何了。 堂中一片哗然,群情振奋。 王文暗暗叫苦,二爷这回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没想到李家三小姐会来这招。 账房姜先生后悔不已,早知道就不该急着请辞,二爷许他的那点好处,跟小姐的许诺想比较,简直不值得一提,这下亏大发了。 许管事动容了,不仅仅是为着这可观的奖励,而是这位东家小姐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啊!以利诱之,这法子许多人都会,却没人能使得小姐这样阔气,使得这般恰到好处,这样一来,还有谁会不心甘情愿的为她卖命?他见过好多大商贾,就算自己赚的钵满盆满,也舍不得多给伙计一个铜子,都是死抠死抠的。大家年轻的时候做死做活,还不是为了能攒几个钱防老?如此一来,大家的心算是真正安了。而且从明面上看,东家小姐是出了大血本,但人心一旦凝聚起来,大家心往一处想,力往一处使,恐怕到时候真正获利的还是东家。 许管事觉得请辞一事有必要重新考虑。 李慕婉看场面已经掌控住,突然严肃了神情道:“当然,有奖必有罚,若是让我发现有人偷懒怠工、偷奸耍滑损害瑞合祥的名誉和利益,那么,不管你是何职位,资格有多老,曾经为瑞合祥贡献了多少,一律清退,不再享有以上的待遇。” 她可不想让大家以为她只是个老好人,好糊弄,恩威并用方能笼络人心、震慑人心。 许管事不再犹豫,上前一揖,郑重道:“我等必尽心尽力经营好瑞合祥,请小姐拭目以待。” 李慕婉心底欢呼,说实话,她最在意的就是许管事的态度,勤快的伙计好找,尽职而又有能力的管事难求,她是真心希望许管事能留下,那么接手瑞合祥就容易许多。昨晚她琢磨了许久,设想了各种可能性,若是许管事对二叔心怀知遇提携之恩,许管事想要与二叔共进退,那事情就不好办了,若许管事是怕她这个新东家不好相处,或者是对她没信心,还是想趁机提工钱,这些都好办,可刚才经过她的了解,许管事原就在别的商铺做管事,二叔将他挖到瑞合祥不过每月多给他五两银子而已,她心里就有把握多了。现在许管事站出来表态,就等于承认了她这个新东家,这怎能叫她不欣喜。 不管心里再怎么高兴,面上也不能表露的太明显,李慕婉展露一个自信的微笑,起身道:“那我便拭目以待了,今日就先到这,大家各归各位。” 王文气恼地瞪住许管事,你丫的怎么说话不算话?一听有利可图就抛弃了与二爷的约定。王文就要去拉许管事讨个说法,却听李三小姐道:“四平,你把王管事和姜先生的工钱结算一下,许管事,你跟我来,我有话问你。”就这样把许管事叫走了。 账房姜先生急声唤住李慕婉:“小姐……” 李慕婉回过头来,神情淡淡地问:“何事?” 姜先生腆着老脸支支吾吾地说:“我想……我可以留下来。” 李慕婉唇角含了一丝讥诮,冷冷道:“可我不喜欢出尔反尔之人。” 不再理会尴尬的姜先生,李慕婉径直入了后堂,许管事微汗,说起来他也是出尔反尔之人,请辞的话,差点就说出口了。 四平以前在铺子里干活没少受王文的刁难,这下可算解气了,当即昂了下巴揶揄道:“王管事,姜先生,你们的工钱都算好了吧?算好了就拿钱走人吧!咱这庙小供不下你们这两尊大佛,往后在别处得意了,可得记得回来看看这些老伙计啊!” 大家窃窃而笑,幸灾乐祸,王管事和姜先生这就叫偷鸡不着蚀把米。 王文悻悻一甩袖:“工钱老子改日再来取。”说罢扭头就走。 姜先生被小姐当面拒绝,搞的灰头土脸,里外不是人,也没脸呆下去了,忙跟了王文走了。 四平心里那叫一个爽,拍了拍手大声说:“大家瞧见了吧!咱们东家小姐性子虽好却也不是面团捏的,往后,大家只要跟着东家小姐好好干,小姐断不会亏待了大家。” 邓安笑嘻嘻地凑将上来,一拍四平的肩膀:“四平,刚才东家小姐说的是真的吗?” 四平挑眉看他:“怎么?小姐都说要写进店规里了,你还不信?” 邓安忙摇手:“不是不信,就是觉得像做梦一样,你说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东家,还叫我遇上了。” 四平哭笑不得:“兴许是你家祖宗上辈子烧高香了。” 众人哄堂大笑,心情极好,大家开店门的开店门,归整货物的归整货物,打扫卫生的打扫卫生,感觉干起活来都倍有劲头。 第二十四章 弱点  进了后堂的雅室,若兰重新沏了两杯茶,静静退到小姐身旁伺立。 李慕婉用碗盖撩着茶叶,淡笑着说:“姜先生辞了,明日我让府里的账房先生先过来帮衬几日,等年后再招一个,至于王管事……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也拦不住,只好辛苦许管事先撑一阵子。” 许管事微微一笑:“辛苦谈不上,在下也习惯了。” 王文本来就没多大作用,纯粹在瑞合祥混饭,可有可无。小姐也就是说说,什么拦不住,小姐压根就没想拦,顺水推舟就把人推出去了,不动声色地去了二爷的心腹。 慕婉会心笑了笑,看来许管事跟王文共事的并不愉快:“往后这铺子里的生意还是交由许管事打理,相信不出三年,瑞合祥会成为京城首屈一指的绸缎庄,而你就是京城最优秀管事。” 彼时,日光正透过窗棱投射在小姐脸上,越发显得小姐一双清亮的眼眸流光熠熠,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叫人不敢直视,许管事略略低眉,虽然他对小姐的宏图大愿还抱着怀疑的态度,但有信心总比没自信的好,别的不说,就冲那份丰厚的奖励,他也愿意留下来。 “小姐有此志向不愁瑞合祥不红火,在下自当尽心竭力为小姐效劳。”许管事拱手一礼。 李慕婉微微颔首,问许管事:“我二叔年前订下一批新料子,这事你可知道?” 许管事怔了怔:“这事在下并不知晓,按说二爷要进什么货事先都会问过在下的意见。” 李慕婉察言观色,许管事不像是在说谎,便把合约递给他瞧:“你看看,这合约有什么问题?” 许管事接过合约仔细看了看,脸色倏然大变:“小姐,这合约倒是没问题,只是这料子和价钱大有问题。”许管事忍不住心里暗骂二爷缺德,就算不想把绸缎庄交出去,也不能使这样的手段来害人,弄不好,瑞合祥的生意都要被拖垮了。 李慕婉端了个粉青梅花纹的哥窑茶盏浅呷了一口,淡淡道:“你说说看,问题出在哪里?” 二爷毕竟还是小姐的二叔,但事关瑞合祥的兴衰,许管事掂量了一下,正色道:“其一,这价钱不合理,二爷订的这批货显然是今春沉积下来的旧货,就算是明春依然流行今春的料子,价钱也不至于高出这么多;其二,二爷订的这批艳色绸缎,大朵的花,富贵华丽的图案,按以往的经验来看,还没有哪种料子能连续盛行两年的,除非是白色和浅色,永远不愁销路,但也销不了这么多,万一明春盛行的风格与这相差太远,就不仅仅是滞销的问题了,春季和冬季可是绸缎销售的旺季,错过一季,咱们明年的收益就要大打折扣了,最怕的是资金流转出了问题,就会影响到下一季,这是个恶性循环,很多商家败落就是这一环节出了差错。” “不错,我看了账册,这进价就比年初时要高出两成,当然,绸缎的价格每年都在变,两成的浮动也不算很夸张,关键是这批货销不销得出去,依你看,明春会流行什么?”刚才许管事的分析李慕婉还是满意的,现在再考考他的眼光,是否具有前瞻性。 许管事想了想,慎重道:“一般来说,大艳必大素,不过也不是绝对,在下以为,当真要进新料子还是先进些素色的比较稳妥。” 李慕婉满意地点头,许管事言之有理,行事稳重,又问:“你可认得这供货商?” “认得,韩洪宝,人称洪爷,咱们铺子里的货,有三成都是经他的手进的,似这样一股脑儿的把明春的货全交给他,在下还是第一次见。”许管事如实说道。 “那……你有没有法子退了这批料子?”李慕婉略含期待地看着许管事,她也知道这事难度很大,她是没辙了,只能寄希望与许管事,或许他能有什么办法。 许管事为难道:“这事颇为棘手,韩洪宝与江宁织造闵大人沾亲带故,故而京城里大多数绸缎庄都会照顾他的生意,而且此人刁钻的很,唯利是图,似这等到手的大买卖,他如何肯退?” 李慕婉心中一动,与江宁织造闵大人沾亲带故?这倒是让她想起前世听到的一件丑闻,说是闵大人的小姨子早年死了丈夫,不知怎得就与小叔有了奸情,被人逮个正着,若不是闵大人怕丑闻闹大了,与他官声有碍,拼命压制住,韩家就要把闵大人的小姨子浸了猪笼,后来这事怎么解决的,李慕婉就不清楚了,反正这事疯传过一阵,不过这都是四年后的事情了,那小姨子似乎嫁的就是韩家,不知道这韩洪宝是韩家什么人。 只是,韩洪宝不肯退货又该如何呢?二叔设下这个陷阱不过是为了让她知难而退,若这铺子还由二叔打理,二叔能吃这个亏?除非二叔和这个姓韩的联合起来布局亦或是联手从瑞合祥捞银子,她敢肯定,这里面二叔有好处,而且好处还不少。 “许管事,再想想吧!我相信事在人为,总会有法子的。”李慕婉给许管事打气也是给自己鼓劲,第一个难关她已经顺利迈过,她就不信会跌在这爬不起来。 许管事皱着眉头沉吟道:“走正规途径是不可能了,或者可以想想别的办法。” 慕婉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许管事道:“是个人总有弱点,韩鸿宝此人吃喝嫖赌样样俱全,毛病一大堆,若是咱们能找出可以牵制他的弱点,或许可以逼得他解约。” 李慕婉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许管事到底是浸淫商场多年,这脑子就是比旁人转的快,一语惊醒梦中人呐!其实慕婉是想说他老奸巨猾来着,不错,眼下正道走不通,就只能走旁门左道了,反正是别人算计她在先,她没什么好顾忌的,也不必客气,看来有必要去查一查这个韩洪宝。 第二十五章 辛苦   从绸缎庄出来,慕婉长长地舒了口气。 “小姐,您这一番话可算把大家伙的心彻底收服了,现在大家伙干劲十足啊!”四平一旁欢喜道。 慕婉淡淡一笑:“不早了,先回吧!” 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那批货若是处理不掉,麻烦事还在后头。 四平嗳了一声,看马车停在街对面,曾牛却不在车上,举目四下张望了一下,见曾牛在不远处跟一另一个车夫在说话,四平高声唤曾牛,曾牛闻声,赶紧跑了回来,把马车牵到店门口,取下凳子放好,憨憨笑道:“小姐请上车。” 在慕婉的印象中,曾牛一直是个言语不多,憨厚老实的车夫形象,但刚才看他与人闲聊却是眉飞色舞游刃有余,慕婉目光微转,难道是她看走眼了? “曾牛,刚才跟谁在聊天呢!”慕婉随口问了一句。 曾牛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哦!是崔家的车夫,他随他家主子出来办年货。” “崔家?是金石坊的崔家吗?”四平问道。 “是啊!就是他们家。”曾牛道。 慕婉心念微转,金石坊是京城最大的珠宝行,他们家的翡翠尤其出名,连宫里司珍坊所用翡翠都由崔家进贡,崔家也是三个儿子,大儿子崔安邦乃滇南镇抚使,二儿子崔文华乃广东转盐运使司运使,三儿子崔俊喆经营金石坊,有声有色。崔家可谓满门皆富贵,在京中也算数得上的高门之家。据慕婉所知,两年后,崔家大小姐入宫被封为崔嫔,不出两年又封为顺妃,崔家风光一时无二。慕婉不由地多看了曾牛一眼,倒不是慕婉想结交富贵,而是突然想到,若论消息灵通,莫过于这些车夫轿夫,平日里主子们走门串户,这些车夫们常常聚一块儿谈天说地,哪家哪户有点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耳朵。慕婉心中有了主意。 回到李府,门房说大少爷刚回来,慕婉让四平先回陶然居伺候大少爷,然后把曾牛叫到一旁小声吩咐了几句,曾牛连连点头:“小的这就去办。” 慕婉掏出一张银票塞给曾牛:“这个拿着,请他们喝几杯。” 曾牛这次倒没有推辞,拿了银票就走了。 慕婉也没歇着,去了账房找钟先生,跟他说了绸缎庄的事。 “你且过去帮衬几日,这期间月例双份。” 钟先生也算是府里的老人了,打从李府老太爷去世,李家三兄弟分了家,就在长房做事,一直安守本分。小姐有吩咐,自当遵从,再说还能拿双份的月例,何乐而不为,当下就应了。 慕婉正要走,钟先生想想又唤住她:“小姐且留步。” 慕婉顿住脚步,转过身问:“还有何事?” 钟先生提醒道:“小姐,是关于西华门几间铺面的租金,按说十一月底就到期了。” 慕婉没往深处想,就说:“待会儿我让刘管家去催一催。” “小姐,这几间铺面一直都是二爷帮着出租的,租金也是二爷派人去收,据在下所知,那几间铺子今年的生意做的不错,应该不会拖欠租金。” 慕婉神色一肃,终于明白钟先生的意思,敢情这租金都在二叔手上,便问:“大概有多少?” 钟先生翻了翻账本说:“去年一共三万六千两,按每年提价一成,今年应该三万九千六两。” 慕婉默了默,问:“这事夫人可知道?” 钟先生道:“夫人正病着,在下不敢叨扰夫人忧心。” 慕婉点头:“我晓得了,以后有什么事,都来禀我。” 钟先生捋捋寸长的胡须,眯着眼目送小姐离去的身影,唇角慢慢的扬起,浮起一丝欣慰的笑,别看小姐年纪小,行事却是沉稳,换做夫人听说此事,恐怕也做不到这样不动声色,就凭小姐这份淡定冷静,那些等着看长房败落的人怕是要失望了。 慕婉出了账房又去找刘管事,让他先去西华门问问清楚,租户们的租金是不是都交了,确定租金在二叔手上,她才好去讨要。 紧接着,慕婉又让陶妈妈把长房所有下人的身契都拿来,要想日子过的安稳,首先要摸清府里下人的底细,府里下人这么多,前世的她养在深闺,知根知底的也就那么几个,其余的,莫说了解,便是连人都认不全。真是不当家不知当家的烦恼与辛苦,以前遗留的问题,将来要面对的问题,里里外外大事小事皆要操心,还有娘的病……这千头万绪的,慕婉恨不得自己有个三头六臂才好。 若兰看小姐一天下来,忙的脚不沾地,心中不忍,劝道:“小姐,您歇会儿吧!都忙了一日了。” 李慕婉充耳不闻,抽出一张身契问陶妈妈:“项婶是项进管家的亲戚?” 陶妈妈回道:“小姐,这项婶并不是项管事的亲戚,不过却是项管家提拔她做了管事妈妈的。” “那她平日里为人如何?做事可还勤快?”李慕婉淡淡问道。 陶妈妈神色间就有了为难之意,李慕婉笑微微地看着她:“夫人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这几年又都是二爷帮着管事,难免有些人记性不好,忘了自己的主子是谁,也难免会有人懒散了性子,变得骄纵恣意,不把主子放在眼里,是时候整顿整顿了,我可不想花钱养没用的人,或者养别人的狗,陶妈妈,今儿个我问你,便是信得过你,我知道你勤劳肯干,人缘也好,但管事妈妈就得有管事妈妈的魄力,若是底下人有什么错处,你总想着遮掩兜圆,这可不行,凡事都得讲个章程,要不然,府里的规矩也白立了。” 小姐一番话说的厉害,哪里还是以往那个温柔可人的小姐,陶妈妈只觉手心里潮潮的渗出汗来,不再犹豫,如实说道:“项妈妈以前做事挺勤快的,人也热心,就这几年……就如小姐说的,有些忘乎所以了。 慕婉了然一笑:“这人你给我盯着点,她不犯错一切好说,若有错处,你及时回我,倘若我从别人嘴里听到她的不是,而你又不曾来回我,便是你失察了。” 陶妈妈凛然,忙低头道:“老奴记下了。” 慕婉又问了几个觉得有问题的下人,陶妈妈知无不言,一一回禀。慕婉这才满意的让她离去。说起来这府里还真缺既忠心又能干的管事妈妈,俞妈妈是一个,可她现在要照顾夫人,陶妈妈别的还行,就是喜欢做老好人,不愿得罪人,若能改改这毛病倒可以重用,若还是老样子扶不起,那就得另外物色人选了。 陶妈妈走后,慕婉松了口气,身子往后靠在了软垫上,语声略带疲惫:“若兰,给我倒杯水来。” 若兰忙倒了杯热茶放在她手边,心疼道:“小姐,您的身子才刚好些,您可千万要注意自己的身子,莫要太操劳了。” 慕婉苦笑,前世倒是过的安逸,可结果呢?把自己的命运放在别人手里,那才是真正的悲哀,所以,再苦再累她也要撑下去,走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若兰踌躇着又道:“小姐,您和夫人过继了大少爷,不就是指望着大少爷能帮衬一二?小姐何不请大少爷主事?” 慕婉淡淡扫了她一眼:“自古男主外女主内,难道要大少爷来管这些乱七八糟的琐事?那还像话么?况且大少爷将来是要求功名的,眼下静心读书才是紧要,将来他若得中,谋上一官半职,便是对这个家最大的帮衬了。” 若兰无言以对,说来说去,这个家还得靠小姐撑着,若兰默默地去起了个手炉塞到小姐手里:“小姐,捧着暖暖手吧!” 她没什么大本事,帮不了小姐什么忙,只能尽心伺候小姐,让小姐过的舒坦些。 第二十六章 假约  王文离开瑞合祥后就跑去找李正德:“姐夫,现在如何是好?我和姜先生已经被赶出来了,许管事临阵变卦,被那一成的奖励迷了心窍,如今,瑞合祥上上下下都对那三小姐死心塌地了。” 李正德青着一张脸狠狠瞪着王文,咬牙切齿道:“没用的废物,我让你见机行事,你倒好,什么事都没办成,自己反倒被人轰了出来。” 王文委屈地说:“姐夫,这可不赖我,我可是全按您的吩咐办事,怪只怪那许管事,言而无信的小人,他一站出来表态,其他人还都听他的?还有那个三小姐,也忒狠了点,放眼京城,有哪个做东家的会这样大手笔,拿出一成盈利来奖励,叫人不心动也难啊!” 李正德黑着脸闷闷地哼了一声:“她说什么你们就信?你能保证到年底她真舍得拿出一成盈利来分?” 王文可怜兮兮道:“姐夫,现在不是我信不信的问题,是大家伙都信了她,她还说要白纸黑字地写进店规里。” 李正德倒抽一口冷气,心道:这丫头好大的气魄,一张嘴就是上万的奖励,整个瑞合祥所有伙计的工钱加一块也只有一千多两,都够支付十年的工钱了,她是没当过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照她这样整,迟早把家当都败出去。哼!她以为用重金笼络了人心,收买了许管事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商场这潭子水深着呢!等着吧!有你哭鼻子的时候。 “她会收买人心,咱们也可以,用钱能办的事都好说,你去想办法在瑞合祥安插个眼线,我倒要看看她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记住,别漏了馅。”李正德严肃道。 王文腆着笑道:“姐夫,您放心,这事我一准办妥,只是……您看,眼下都快过年了,我又辞了工……” 李正德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少给我哭穷,这几年,我给你的好处还少了?”话是这么说,李正德还是给了他一张五十两的银票:“记住,要是事情办砸了,往后你也甭来见我了。” 王文盯着银票两眼放光,一把抓了过去,乐呵呵地、忙不迭地保证:“不会不会,这不就小事一桩嘛!” 打发了王文,李正德立即叫人备了马车去找洪爷。 “那批货我要了,你年初就拿合约上门找人要银子去。”李正德见面就道。 韩洪宝端着茶碗浅呷了一口,斜眼瞅着气急败坏的李正德,嘴角一扬,笑容里满是讥诮的意味,慢悠悠地说:“你不是说你嫂子绝对不可能接手绸缎铺的生意么?怎么?这么快就守不住了?” 李正德眼角抽了抽,神情阴郁道:“这事不用你操心,你只管拿你的好处就成。” 韩洪宝哈哈一笑,不紧不慢地说:“只怕……这好处也不是这么好拿的。” 李正德皱了眉头道:“怎么?你想变卦?” 韩洪宝放下茶盏,轻哂道:“原本就是张假合约,你原说只是拿去吓唬吓唬人的,咱们真要这么做了,内行人一眼就能看穿,到时候,你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说你欺负人家孤儿寡母?” 李正德嘴角一斜,冷笑道:“洪爷,这话可不像是你说的,你洪爷什么时候也换了副慈悲心肠?” 韩洪宝不以为意道:“李二爷,我也不和你卖关子,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配合你唬人是一回事,但真要做成这笔生意又是另一回事,我这批货虽是积压的旧货,可都是上好的杭绸,不瞒你说,现在又有几家绸缎庄找我要这批料子,他们出的价可比你高多了,我没道理有钱不赚,配合你做赔本的买卖。” 李二爷算盘打的响,假借他的手这么一转,就能从中谋取三成的利润,赚的比他还多,他又不是傻子,平白替你李二爷做嫁衣。 李正德明白了,韩洪宝这是想趁机敲他一笔。洪爷这个名头可不是白叫的,此人阴险狡诈,他若找别家进货,洪爷肯定会把这事捅出去,对他不利,李正德权衡利弊,虽心有不甘,却是无可奈何,挑眉问道:“那你的意思是?” 韩洪宝抬了抬眉毛:“一口价,薄绢三两八分,织锦五两六分。” 李正德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我的个乖乖,足足提了两成价啊!那他还剩多少好处? “这价也太高了些,洪爷,要不,咱们一人让一步,薄绢三两四分,织锦五两二分,如何?” 韩洪宝淡淡一笑,慢声道:“李二爷,你不过张张嘴,轻轻松松几万两银子到手,也该知足了,我这笔可是断头生意,做了这回,你以为瑞合祥还会找我合作?我为了帮你,可是损失了一个大客户,你总该给我点补偿吧?这批货,我只能给你留两日,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我,过时不候。” 李正德心里大骂韩洪宝这个小人落井下石,早知如此,就该早早签下合约,那时他韩洪宝别说提价,就算亏本,只要能把积压的旧货甩出去都要偷笑了,现在倒好,漂亮话被他说去,好处也尽让他得了,哎……这一来一去,几万两银子就落进了别人的口袋,李正德一阵肉痛,咬咬牙,心一横,少赚点就少赚点,现在关键是要让李慕婉撑不下去,既然在瑞合祥捞没好处捞,那就整垮瑞合祥,也好少一个竞争对手。 “好吧!就按你说的价,初六瑞合祥开门,你初七就把货送去,我先付你三成定金,余款货到再结算。”李正德肉疼地说。 韩洪宝哈哈大笑,起身走过来拍了拍李正德的肩膀:“李二爷果然是爽快人,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李正德无奈苦笑:“下次找洪爷进货,洪爷可得给我优惠点。” “没问题,咱们谁跟谁?只要你李二爷要货,我保证给你全京城最低价。”韩洪宝拍胸脯保证。 李正德怕韩洪宝过会儿又改了主意,忙拿出事先拟好的合约,在价钱那一栏空白处填上数目,摁下手印,韩洪宝拿过去瞧了瞧,确定没问题后,也在上面摁下了手印。 怀里揣着合约,李正德总算心安了,匆匆告辞赶回家去。 第二十七章 说穿  戌时一刻,李慕婉准时去凝晖堂给娘请安和娘一起用晚饭,沈氏病着没什么味口,勉强喝了点米粥。 慕婉看着清一色的素菜,不免忧心,大夫说了,娘身子虚弱,人参燕窝这等滋补的东西不宜服用,大虚最忌大补,最好是以食补身,可眼下是重孝期,莫说大鱼大肉,便是荤腥也不得沾,但是,每日里吃这些青菜萝卜,身体怎么好得起来? “婉儿,听说你今儿个出去了?”沈氏倚着软枕,柔声问道。 慕婉莞尔道:“去了趟绸缎庄,二叔打算把铺子交还咱们,我先去看看。”反正这事满不住,之前她是心里没底,现在好歹有了几分底气,便如实说了。 沈氏顿时直起身子,慌张道:“你二叔怎么好端端地就说把铺子交还给咱们?你大哥又不懂做生意,我又病着,这可如何是好?” 俞妈妈张了张口,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二爷这样做分明就是落井下石,他不是不想要好处了,而是想要更大的好处。 “娘,您不用担心,不是还有我吗?我今儿个已经去铺子里看过了,往后铺子里的生意还是交给许管事打理,我再慢慢跟他学就是,大不了明年少赚些,自家的产业还是自己来打理比较妥当,靠别人,靠得了一时靠不了一世。”慕婉故作轻松地说。 “小姐说的极是,靠人不如靠己,说不定,铺子拿回来,咱们的收益还能多几成。”俞妈别有深意地说。要说二爷这几年没从中捞好处,她死也不信,要不然就凭他那小小庄园的收益,二房能又买田又买铺子? 沈氏薄责道:“你懂什么?婉儿年纪还小,又是女儿家,怎好叫她抛头露面去做生意?再说了,商场如战场,其中的尔虞我诈,阴谋算计,又岂是咱们能应付的?” “娘,女儿家又如何?京城最大的酒楼楼外楼不就是乔夫人开的?还有扬州最大的码头不也是一个女子经营的?咱家已经有这份丰厚的家底,只要女儿肯用心,不说赚多少,支撑下去总不是什么难事,娘,女儿也想在家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做个足不出户的千金大小姐,可咱家的情况允许吗?为了过继一事,咱们算是和二叔撕破了脸,就算二叔还肯继续帮咱们打理,说句不中听的,女儿还信不过他呢!凡事总有个开始,女儿觉得现在开始正好。”慕婉眼神坚毅,字字铿锵,她已经经历过生死,还有什么比死更可怕的?娘就是太软弱,不被逼到死胡同就不懂得反抗。 沈氏噎住,一时间五味杂陈,其实,略微动动脑子就能看清二叔此举目的何在,可在她想来,眼下真不是接手的好时机,慕白刚入继,婉儿年纪还小,她又病着,她宁可让二叔再捞几年好处,等将来慕白在李家站稳了脚跟,或者等婉儿嫁人,再把铺子和庄子拿回来。 “婉儿,你有这样的志气是好事,可咱们也要量力而行……”沈氏好言相劝,婉儿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慕婉冷冷一笑,道:“女儿知道娘的意思,娘是宁可吃些小亏,顾全大局,可是娘,您真以为过继了大哥就万事大吉了?这份家业就能得以保全了?娘,经历了过继一事,难道您还敢对二叔和祖母抱有幻想吗?真到娘觉得可以拿回来的时候,只怕人家连个空壳子都不会给咱们剩下。” 俞妈觉得小姐的话很有道理,打从小姐提出过继慕白少爷开始,小姐的每一个推断都被证实了,有些事,她们不是不明白,却不能像小姐一样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所以,为了长房的利益,这一次,她坚决站在小姐这一边。 “夫人,您别看小姐年纪小,但小姐心思通透,处事沉稳干练,这几日夫人病着,家中诸事都是小姐在打理,不是老奴向着小姐帮小姐说话,咱们府里的下人从没像这几日这般规矩过,要不然,老奴还能在这里安安心心地照顾夫人?夫人,既然小姐有信心,您何不放手让小姐去试试?”俞妈妈劝道。 “娘,爹留下的产业,就算我自己经营不善败了,也不能叫人明着暗着夺了去。” 慕婉面容沉静,语声坚定,透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沈氏怔怔望着这样的婉儿,突然间觉得婉儿真的长大了,不再是缩在她身边,需要她保护的孩子了,心头不由地涌起一股沮丧,她的婉儿从不是这样要强之人,婉儿定是觉得无处可依,无人可靠才生了这样的心思,怪只怪她这个做娘的无用,良久,沈氏摇手轻叹:“罢了罢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感觉到娘的灰心,慕婉又有些不忍,缓和了语气道:“娘,您放心,女儿一定不会辱没了爹的一世英名。” 沈氏鼻子一酸,眼角湿润起来,拉着婉儿的手轻道:“傻孩子,娘只是心疼你。” 慕婉倚进娘怀里,闻着娘身上淡淡的药香,眼中也是酸涩,低喃着:“娘,您若是心疼女儿,就赶快好起来,女儿毕竟还小,即便有心,也总有思虑不周、力所不及之处,女儿需要娘时时提点看护。” 沈氏的面颊贴着婉儿的头发,轻轻摩挲着,她的小婉儿这么懂事,她本该欣慰才是,可她却想哭,心里难过极了,哽咽着说:“娘会好起来的,一定会……” 俞妈妈看她们母女这般情景,也忍不住在一旁抹眼泪。 从房里出来,慕婉小声对俞妈说:“俞妈,夫人病着正需要营养,你想想办法,给夫人弄些好吃的。” 俞妈为难道:“小姐,老奴早就劝过夫人,只是夫人不肯,要不然,老奴早就让厨房杀鸡宰羊了,守孝是要紧,可再要紧也要紧不过自个儿的身子不是?” 慕婉低头思忖了片刻,说:“我听说京城有家素膳坊,他家能用蔬菜水果做出各种口味的汤。” 俞妈眼睛一亮:“老奴也曾听闻素膳坊的素鸡汤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慕婉点点头:“先以假乱真,再以真乱假,只是莫叫外人知道,免得惹来非议。” 俞妈笑了:“还是小姐有法子,老奴这就去办。” 第二十八章 好消息  刘管事已经打听清楚来回话,说租户们早在十一月底,二爷就把租金收走了,而且来年的一半租金也一并收了。 慕婉算了算,不由的怒火中烧,二叔手里攥着六万多两银子,都快一个月过去了,他连吱都不吱一声,摆明了是要昧了这笔租金去。他真当她是冤大头,由着他欺负么? “刘管事,明儿个你与我一道去官府。”慕婉沉声道。 刘管事一惊,忙道:“小姐,您要告官?您是不是先问过二爷,他若不肯交出租金,您再去告官也不迟。” 慕婉蹙眉道:“告官?他若当真欺人太甚,我也不是不敢,明儿个我先去把那几间铺子的权证过户到夫人名下,再来与他计较。” 如今那几间铺子的权证还在爹的名下,爹的印章也在二叔手里,她只有先把权证改了,二叔就没办法再代替爹去收租。 刘管事虚抹了一把汗,原来小姐是要去办过户,他还以为小姐一时冲动要去告官,这可是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事,不到万不得已都不能走这条路呀! “还是小姐考虑的周到,老奴明日安排一下。”刘管事拱手告退。 “等等,这几日出门行车就莫要叫曾牛了,我让他去办点别的事。”慕婉叮嘱道。 刘管事呆了呆,曾牛这小子什么时候入了小姐的眼,给小姐去办事了? “是,那这几日就让老明头赶车。”刘管事应声退下。 刘管事走后,慕婉在屋子里绞着帕子来来回回地走,就这几日了解到的情况,着实叫人心惊,爹的丧葬费就不去算了,一共也就花了一万三千两,二叔再虚报账目也贪不了多少去,关键是绸缎庄,据许管事估摸着,绸缎庄今年的盈利起码在十五万两银子以上,但账目上只显示十一万左右,原本年底爹回京后,二叔都会把账目交由爹过目,再把一年的收益交给爹,这笔款项,二叔至今也没交出来,加上西华门的铺面的租金,还有京郊庄子的收益,二叔手里最少还有二十几万两银子,这些银子她若要不回来,那可真要陷入困境了,她已经问过账房钟先生,府里仅余五万多两银子,以往的收益,大都用做买田扩地了,扬州那边也置办了一些产业,长房的情况二叔不是不清楚,他这么做实在太狠毒了些,简直就是不给人留活路。 若兰也气愤极了,就算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二爷绝不会把银子还给小姐的,还挖了那么大一个坑给小姐跳,他怎么就那么恶毒呢? “小姐,当真要告官,就让奴婢去,奴婢不怕挨板子,也不怕丢人,要说丢人也是他们,有这样欺负人的么?还有没有天理了……”若兰气的发抖。 慕婉顿住脚步,低斥道:“你没头没脑地浑说些什么?你以为告官这么容易?你知不知道奴婢告主子是死罪?” 若兰挺直了腰背,大义凛然地说:“奴婢死就死,就算死也要帮小姐讨回这个公道。” 慕婉哭笑不得:“好了好了,你的心意我领了,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事情还没到那一步。” “都这样了,还能到哪一步?”若兰气闷不已。 慕婉凛了她一眼,走到炕上坐下,淡淡道:“别这么毛毛躁躁的,生气又不解决不了问题,天无绝人之路,办法总会有的,你去看看,曾牛回来没有。” 若兰瘪了瘪嘴,悻悻“哦”了一声去找曾牛。 慕婉一手托着腮帮子又开始动脑子想办法。 第二天,慕婉去了顺天府,办权证转换手续,正巧碰上四堂叔李正仪,他在顺天府做检校,职位虽低,好歹也算是顺天府的人,多少有几分薄面,有他带路,事情办的倒还顺利。 离开顺天府的时候,李正仪支支吾吾地问了一句:“慕白他还好么?” 慕婉莞尔道:“四堂叔放心,大哥一切都好,已经慢慢适应了府里的生活,眼下,正勤学苦读。” 李正仪安慰地点点头:“这就好,这就好,以前是没条件,现在有条件了,让他一定要好好念书,要孝顺长辈,旁的就不要记挂了。” 慕婉微微一笑:“四堂叔的话,婉儿一定带到,也请四堂叔安心。” 和四堂叔告别后,慕婉又去了趟瑞合祥,钟管事和许管事在盘账,一时半会儿的也盘不完,慕婉就先回家。 刚要进二门,就听见有人唤她:“小姐……” 慕婉回头见是曾牛,心中一动,小声嘱咐若兰,自己转身去了前厅,不一会儿,若兰带了曾牛过来,慕婉给若兰递了个眼色,若兰会意,去门外守着。 “可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慕婉急切地问道。 曾牛咧嘴一笑:“大大有用。” 慕婉喜道:“快说来听听。” 曾牛瞄了眼一旁几案上的茶壶,咽了咽口水:“小姐,能不能让小的先喝口水?昨晚小的跟人喝了一夜的酒,嗓子干的难受。” 慕婉嗔了他一眼:“自己倒。” 曾牛乐呵呵地嗳了一声,去倒了一杯水,仰头,咕咚一口喝了,还不解渴,连喝了三杯才放下茶壶,抹了抹嘴角的水渍,看的慕婉都觉得口渴起来。 “解渴了?” 曾牛打了个饱嗝,摸摸胸口:“解渴了。” “那就快说吧!”慕婉心急地催促。 曾牛这才开始回话:“小的找了个认识韩府车夫的朋友,把人约出来在一家小酒楼喝酒,那家伙嘴巴还挺严实的,不过一喝高,那嘴就跟开了闸似的,一个劲地往外抖搂,小姐您要打听的洪爷是韩府的二少爷,已经有了一房妻室,是个母老虎,夫妻两三天两头吵闹,可是母老虎再凶也管不住洪爷,听说洪爷在万花楼有个相好的,是万花楼的红牌叫林凤儿,不过这些都不够劲,够劲的是,府里有传闻,说洪爷和他嫂子有不清不楚的关系,韩家大少奶奶嫁到韩家不到一年,韩家大少爷就一命呜呼了……” 慕婉不禁一阵激动,当真是天助我也,这韩洪宝果然就是四年后那桩丑闻的主角。不过慕婉觉得有些蹊跷,问道:“既然韩家二少奶奶这么彪悍,洪爷和他嫂子的事,她也能忍?” 曾牛笑道:“小姐,这种事,谁敢往韩家二少奶奶耳朵里传?不是找死么?而且,他们做这种丑事肯定也是万分小心的,小的还打听到,那韩家大少奶奶隔三差五的回娘家小住。” 慕婉默然点头,说的也是,丈夫偷吃窝边草,这种事,做妻子的往往都是最后一个才知道。韩家大少奶奶回家小住,肯定是为了方便和韩洪宝偷情,慕婉脑海中的计划渐渐清晰起来,正色道:“曾牛,这阵子,府里的差事你就不用管了,你帮我好好盯着洪爷,一旦发现他和韩家大少奶奶那个……你速速来禀我。” 曾牛讶然:“小姐,您要去捉奸?” 慕婉讳莫如深地笑了笑:“确切地说,是去抓洪爷的把柄。” 曾牛嘴角抽了抽,小姐还真是什么都敢做啊! 第二十九章 讨债  讨债要趁早,正月里问人讨钱是要讨骂的,所以,李慕婉跟娘打了个招呼就要去二房找二叔。 沈氏心知这债不是这么好讨的,只得再三叮嘱慕婉,要好好跟二叔说,若二叔不肯还,再慢慢计较。 慕婉顺从地应了,心说,二叔若是肯还,她自然好好说,若耍赖不还,那她也要讲几句二叔听听,要不然,还道她们孤儿寡母好欺负呢! 出凝晖堂,慕婉带着若兰直奔翠微居,也就是二房所在的院子。 路上,若兰颇有些不安地说:“小姐,要不要多带些人过去?不然,叫上大少爷?”万一二爷和二夫人不讲理,小姐岂不是要吃亏。 慕婉摇头:“又不是去打架,带那么多人干什么?讨债只是走个过场,你讨了人家不给,赖账不还那就是他的错,但你不讨,人家就有说辞了,不是他不给是你自己没要。” 若兰这才恍然,小姐是先礼后宾。 去到二房,下人说二爷在外书房,二夫人去老太太那儿了。李慕婉心想,正好,要是二婶在一旁肯定要撒泼,反倒不好说话。 李正德听说慕婉找他,并不觉得意外,让人请慕婉进来。 “二叔……”慕婉恭恭敬敬地给二叔行了一礼。 “婉儿啊!找二叔有什么事?”李正德也不请人坐,口气淡淡,神色傲慢,对这个侄女,他心里恨着呢!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这个侄女这么有本事,敢跟他唱对台戏。 慕婉保持着温婉的笑容说:“二叔,已经到年底了,往年这个时候,二叔都已将绸缎铺和农庄的收益以及西华门的租金交给我爹了,我娘说二叔定是忙我爹的后事给忘了,特意让我过来问一声,顺便把钱带回去。” 李正德翻了翻眼皮,面有难色地说:“婉儿啊!二叔正想找你娘说这事,你看你二堂哥已经定了亲,马上就要成亲了,二房就那么几间屋子,现在住着都觉得挤得慌,你二婶想来想去,打算在后院加盖一进宅院,可眼下我们手头紧,没那么多银子,所以,那笔钱先给我们救救急,等以后二叔有了银子再还你们。” 慕婉心里暗骂:无耻,你盖个房子能花得了多少钱?五万到顶了,又不是盖皇宫?就知道二叔不想还钱,早就找好了借口,若不答应,就是小气,不讲兄弟情面,若松了口,那这笔银子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他会哭穷装可怜,她就不会了? 慕婉想了想,委婉地说:“二叔,不是侄女不想帮二叔,实在是眼下我们比您还困难,二叔给定下的那批货,年初就要付账了,一共十九万八千两,侄女刚问过账房,账上所剩无几,到时候侄女付不出这笔款项,岂不是要毁约?这毁约可是要吃官司的,听说那洪爷颇有些来头,侄女现在又没个做官的爹护着,二叔总不忍心看侄女去蹲大牢吧?所以,还请二叔体谅侄女的难处,二堂哥要成亲最早也是后年的事情,盖房子也不急于这一时,二叔,您说呢?” 李正德心头发麻,这个侄女还真不好唬弄,脸皮也是极厚的,换做大哥或是大嫂,只要他开了口,便是自己真有难处也回不出口,慕婉倒好,装可怜装的比他还像,理由比他的还正当。 李正德干咳了两声,语气中带了几分身为长辈的威压:“婉儿啊!这事,二叔会亲自去跟你娘说,你就别参合了。” 慕婉微微一哂:“二叔,按说,这么大的事儿,您是该跟我娘去商量,可我娘不是正病着么,您去这么一说,我娘还不得急坏了?二叔又于心何忍?” 李正德不为所动,冷哼道:“大侄女,这些年,二叔帮了你们家多少忙?二叔有过一句怨言?有要过一分好处么?不都是看在兄弟的情分上,再苦再累也咬牙扛下,如今二叔确实遇到了难处,你们帮二叔一把,又怎么了?谁不知道你们长房家财万贯,这点银子对你们而言还不是九牛一毛?大侄女,做人要讲点良心,再说了,二叔是问你们借,又不是不还的。” 慕婉真是要气笑了,二叔这话说的也太冠冕堂皇,没要过一分好处,你们二房这几年又置田又买铺子,这钱哪来的?爹也不是不知道,碍着自家兄弟情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还让她讲点良心,她就是太有良心,所以,被人啃的连骨头渣子都不剩,跟无心的黑心的人讲良心,无异于与虎谋皮,犯傻。 “侄女也知道二叔这几年帮了我们家不少忙,二叔确有难处,我和娘都不会坐视不理,这样吧!二叔先把这笔钱还我,等您的宅子破土动工,所有费用都由我们出,二叔若不信,我可以让娘给您写字据。”慕婉退而求其次,大方地说。你的借口不就是要盖房子么?房子我帮你盖,看你还有什么理由不还。 李正德有些坐不住了,眯了眼神色晦明不定地打量着慕婉,心道:这个侄女果然是个难缠的主,打蛇就上棍,不好对付啊!话说到这份上,他若硬说不成,就是他理亏了,李正德琢磨了片刻,决定还是用拖延之策。 李正德淡笑着说:“都是自家人,帮来帮去应当应分,立什么字据,说出去岂不惹人笑话,这事,以后再说吧!二叔这会儿还有事,就不留大侄女了,阿立,替我送送大小姐。”然后摆出一副我很忙,识趣的就不要打扰的面孔来。 慕婉见他如此,饶是她心理再强大也忍不住怒火直冒,二叔何不再厚颜无耻一点,干脆就说,我坑你几十万银子也是应当应分?慕婉强压住心中怒意,缓缓道:“不若……二叔想办法把那批货给退了。” 李正德眉头一拧,不耐烦地说:“都已经签了字摁了手印的,如何能退?” 慕婉也严肃了神色,郑重了语气说:“那侄女就只能问二叔要回这笔银子了,二叔要借也得先还了再借,要不然,说出去,人家还道二叔做人不厚道,替人帮忙管事,管着管着,就把别人的银子全放进了自己的腰包,那岂不是辜负了二叔的一片好心,这份兄弟情谊?” 李正德气的个面红耳赤,指着慕婉的手抖了抖,训斥道:“哪有晚辈这样跟长辈说话的?咱们李家可从未出过你这样不肖子女。” 慕婉淡淡一笑,毫不畏惧的说:“侄女不过就事论事,侄女也是为了二叔的名誉着想,侄女都已经答应帮二叔盖房子了,二叔还想怎样?难不成二叔压根就没想还银子?希望侄女是小心之人度了君子之腹,那就请二叔尽快把绸缎庄和农庄收益以及西华门铺面的租金给侄女,侄女给您赔礼道歉,若是不幸让侄女猜中了,那么对不起,这笔银子侄女是非要讨回不可的,我爹是不在了,可李家上有叔公,下有堂伯,再不济还有律法,总有讨公道的地方。侄女言尽于此,还望二叔细细斟酌。” 慕婉说完,匆匆一礼,转身就走,她要不走的快,估计二叔蒲扇大的手掌就要挥到她脸上了,好女不吃眼前亏。 若兰连忙跟上。 书房里,只余李正德气得面黑如锅底,有气没处撒,一巴掌拍翻了桌案上的茶盏,乒呤乓啷地碎了一地。有什么手段你倒是使出来,我就不信斗不过你个臭丫头。 第三十章 跑得快  慕婉一路急行,生怕二叔要追出来似的,一直走到自家庭院方才慢下脚步,捂着心口松了口气。 若兰脸色煞白,心有余悸地说:“小姐,刚才二爷的脸色吓死人了,奴婢真怕他会动手。” 慕婉唇角一抿,讥诮道:“你以为他不敢吗?只怕他杀人的心都有了。” 若兰后怕道:“就说多带几个人去,刚才那样多危险,这下算是真的撕破脸了,万一二爷来个恶人先告状,说小姐您忤逆长辈那可怎生了得?” 慕婉不以为然:“让他去说,我还正愁大家不知道,正好让大家来评评理,看是信他还是我。” 慕婉就料定二叔不敢到处宣扬,大不了去老太太那里告状,请老太太出面摆平她,没用。这笔钱,她要叫二叔一点一点的吐出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还击。 “妹子,你在这,叫我好找。”李慕白气喘吁吁神色慌张地跑了过来。 “大哥,你找我有事?”慕婉迎上前问道。 李慕白一脸担忧,将慕婉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没看到慕婉身上有伤,这才道:“我听说你去找二叔要债,所以急急赶了去,去了翠微居你不在,又到外书房,下人们说你刚走,二爷在书房里大发脾气,我就追来了,妹子,你没事吧?” “大少爷,刚才幸亏小姐跑得快,不然真要吃亏了,二爷推三阻四的就是不肯还钱,小姐说了几句狠话,二爷就恼了,那脸黑的跟炭一样,眼睛瞪的比珠子还圆……” “谁让你多嘴了?一边去,我和大少爷有话说。”慕婉连忙喝断若兰喋喋不休地告状。 若兰怏怏地退到一边。 李慕白听得心惊肉跳,不禁薄责道:“妹子,你也太大胆了,二叔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连叔公都敢不放在眼里,又岂会对你客气?就算要跟二叔理论,你也该叫上我一起去才是。” 听大哥话里句句透着维护之意,慕婉觉得很窝心,有这样一个大哥,真好!可这种事,实在不宜让大哥出面,大哥刚入继,立足维稳,若是大哥跟二叔起了争执,就算再有理,也难免落个忤逆之罪,再难听点,说大哥一进门就开始争夺家产也不是不可能,那大哥在李家的处境就更艰难了。她是李家嫡长女,没什么好怕的,而且她的形象一贯温良柔顺,容易博得大家的同情,就算二叔四处宣扬她的“恶行”,恐怕也没几个人会信,便是信了,人家也要想,你李正德到底做了什么事,把一个孩子逼到这般境地?弱者也有弱者的优势。 可这些话又不好明着说出来,怕大哥多想,慕婉只好摆出一副知道怕了的表情,诺诺地说:“我下回一定叫上大哥。” 李慕白是真心把慕婉当成自己的亲妹妹来看待,生气也是因为心疼,见她知道怕了,也不忍再责备她,寻思着说:“不若请叔公他们来调解此事?” 慕婉想了想说:“总不能一有事就请叔公,还是咱们自己先想办法,实在不行再请叔公他们来解决。” 兄妹两边说边走,走到二门,四平正在那候着,见少爷小姐回来了,急忙迎上来回禀:“大少爷,小姐,景大人来了,说是求见夫人,可夫人正病着,不宜见客,俞妈妈让奴婢找大少爷去招呼景大人。” 慕婉心头一凛,忙问:“景大人人在何处?” 四平回道:“刘管家引了景大人去前厅喝茶。” 慕白道:“那我去见见景大人。” 慕婉估摸着景大人这次来是要问爹的事,大哥不知情,还是她去比较好,说不定还能了解到一些有用的信息。便说:“我也一起去,我跟景大人打过几次照面,说不定他是来问爹的事。” 两人一同去了前厅。 景伯冉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掂了茶盖,心不在焉地拂着飘在茶盅面上的嫩叶儿,袅袅而上的水汽氤氲在眼前,视线变得模糊不清,就像那些他努力寻找的真相、证据,仿佛触手可及,偏偏就隔了层纱,无法看透,哎……希望这次能有所收获,不然,这一年多的辛苦就白费了。 许是想得太入神,直到李慕白和李慕婉进了大厅给他行礼,景伯冉才回过神来。 “让大人久候,小子失礼了。”李慕白深深一揖,第一次见这样的大官,难免有些局促,说话也不敢大声。 景伯冉放下茶盏,心中有些失望,这次又没见到李夫人,不过面上还是微笑道:“不碍不碍,你们无需多礼。”说着不又禁多看了慕白一眼,这就是李夫人相中的继子?模样倒也清俊,眉清目朗,很有几分正气。 慕婉上前屈膝一福:“上次的事,多亏了景大人相助,奴家代家母谢过景大人。” 景伯冉微微点头,算是受了这份谢意,问:“听说李夫人身体抱恙,这几日可好些了?” 慕白回道:“多谢大人关怀,家母的病已经好些了。” “这便好,人死不能复生,还是要劝夫人节哀,宽心些,病才好得快。”景伯冉温颜道。 “是,小子会好好劝慰家母的。”慕白见这位景大人温言善语,不摆官架子,心里也就不那么紧张了,神色从容了些许。 景伯冉犹豫着是下次再来还是问问李家三小姐?李慕白和慕婉则竖着耳朵等景大人问话。场面一时冷下来,偌大的厅中,寂静无声。 景伯冉目光微转,看着李慕婉,这事拖得越久越不利,兴许李家三小姐知道点什么,便道:“今日本官来此是有一事要询问李三小姐。” 慕婉拽着帕子的手一紧,心里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甚是有些害怕,万一景大人和那些坏人是一伙的,她该怎么办?慕婉低眉道:“大人请问,奴家知无不言。” 景伯冉瞧她诚惶诚恐地模样,微微笑了笑:“你无需紧张,不过是些小事。” 她紧张了吗?好像没有吧!慕婉丝毫没意识到手中的帕子都快被她绞断了。 “你爹生前可曾留下什么特别的东西?或是留下什么交代?”景伯冉问道。 这句问话,慕婉太熟悉了,二叔后来问过她,高明朗也问过她,恐怕景大人也曾这样问过娘,只是那时,她并未意识到这个问题有多么严重,还以为他们是惦记着爹是否留下什么好东西,直到五年后,高明朗不抱希望了,那么残忍地结束了她的生命,还有她那刚出生的孩子,她都不曾看清那个孩子的模样,就被稳婆按在水盆里溺毙了。那血淋淋的一幕,慕婉一直不愿再想起,那是她永远无法承受的痛楚,可这一刻,又清晰的浮现,难以言喻的痛和恨,让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第三十一章 挑唆  景伯冉讶异地看着慕婉,为什么这个问题让她有如此强烈地反应?她是不是知道什么?思虑至此,只觉呼吸都快要停滞住,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慕白也发现了慕婉的不对劲,小声提醒道:“妹子,你怎么了?大人还等着你回话呢!” 慕婉深深呼吸试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可身子依然不可遏制地颤抖,眼泪无法控制地溢出眼眶,她缓缓跪了下来,哽咽道:“大人,家父死的太惨了,浑身是伤,连身上的衣裳都被人扒了去,更别提随身物品……天底下哪有这样残忍的劫匪?奴家和母亲还喜滋滋地盼望着和家父团聚,没想到已是天人永隔,家父连句遗言也不曾留下……九门提督一句劫匪去向不明就不管了,大人,家父死不瞑目啊……” 慕白闻言戚然,妹子的痛楚,他感同身受。 这些景伯冉都知道,他也曾怀疑那份重要的证据已经落入那些人手中,可是看他们的反应又不像,他派人暗中监视李府,就曾发现有人趁夜潜入李府,说明他们没有得手,而李府上下似乎一点也不知情。看慕婉这样悲伤,景伯冉不禁心生怜悯,叹息道:“李大人之死疑点颇多,你放心,本官一定追查到底,还李大人一个公道。” 慕婉心头一震,他说追查到底,是敷衍之词还是认真的?因着他与魏家的那层关系,她实在无法信任他,难不成他还能大义灭亲么?慕婉只能继续哭,真相总会浮出水面,她不急于一时。 慕白难过地安抚道:“妹子,别伤心了,那些贼人伤天害理迟早会得到报应的。” 是,她也相信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要不然,她重生意义何在?爹的仇,娘的怨,她的恨,在这一世她都要一一讨回,慕婉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景大人,还有你,你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李大人一贯小心谨慎,他定是将东西藏在一个极稳妥之处,可惜天算不如人算,藏的太好反倒成了问题,哎!也许都是天意。景伯冉无心再问,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还是再想别的办法吧!又安慰了李氏兄妹几句,便告辞了。 那边厢,李正德发了一通火就跑去荣宣堂找老太太。 王氏正和老太太商议着上各家拜年的礼单。 “闵老太太初八做寿,这礼轻不得,往后还指望着闵大人照拂一二,有他一句话,咱们的生意就不愁不红火。”王氏眉开眼笑地说着,似乎已经看到了美好的前景,数不清的白银。宫中诸位贵人的喜好可是京城流行的风向标,而宫中的需求,往往都是各地织造最先知晓,只要他们漏个口风,那就等于给了你赚钱的机会,能不巴结着点么? 老太太微微颔首:“就按你拟的办,咱们人不方便去,礼数上就更要周全些。” 王氏怪强调地说:“本来闵夫人还说介绍几位官家夫人给我认识,真是可惜了这个好机会,说起来大伯也做了好几年官,可大嫂整日就知道窝在家中绣花,也不会结交应酬,人面比我还生疏。” 老太太嗤鼻一声冷笑:“她若是个能干的,你大伯也不能把产业交给老二打理。” 王氏阴测测地笑了笑:“母亲,我看她也不是不能干,惯会享清福就是了,其实肚子里弯弯肠子多着呢!要不然,过继的事也不会弄成这样?” 一提过继之事,老太太就觉心口堵得慌,她忍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还道老天有眼,终于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谁知好好的一盘棋全被搅乱了,王氏出尔反尔固然可恨,但自家媳妇不懂事,窝里反更叫她生气。 王氏目光闪烁着,试探着问:“母亲,难道这事咱们就真这么算了?当初分家的时候,父亲做的就有失公允,都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凭什么厚此薄彼?依我说,母亲就是太贤惠了,可贤惠又如何,到底只有吃亏的份,以至于外头的人到现在还在说,继室不如原配什么的风凉话,真叫人气闷……” 老太太的面色又沉了沉,两手紧紧攥着楠木佛珠,几乎要把珠线都扯断了。 “若大伯自己留有子嗣倒也罢了,如今可好,李慕白成了继子,将来这偌大的产业都成了他的,母亲,您是不知,四堂婶周氏现在是逢人就炫耀,说什么,往后李氏一族还得看她儿子的,三叔公他们那一房人,如今走路都昂首挺胸,说话都中气十足……” “啪”的一声,老太太将佛珠重重拍在炕几上,冷哼道:“他们得意个什么劲?李慕白已经改了宗谱,上报礼部,就不再是他们三房的人。” 王氏朝一旁的姚妈妈递了个眼色,姚妈妈会意,附和道:“老太太,改个宗谱顶什么用哦!这人还不是他们三房的人么?等将来慕白少爷继承了产业,他能不帮衬着三房?谁还管得住?再说了,商讨过继之时,老太太您和二老爷都是反对的,慕白少爷能不怀恨在心?” 老太太心头烦闷,这些她不是没想过,只是木已成舟,还能有什么办法? “老二媳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老二也是个欠思量的,早早把产业还回去作甚?你不还,沈氏还能问你要?她自己这会儿都病得东歪西倒,就算她开了这个口,你再拖几年又何妨?好歹等自己羽翼丰满了再做计较。”章氏冷着脸说。 王氏道:“母亲,为这事,媳妇也说过二爷好几回了,不过,二爷也没料到婉儿会一口应承下来。婉儿一接手就把绸缎铺的王掌柜和账房先生都给辞退了,还许了其他人诸好处,她这样做分明就是对咱们心有戒备,宁可把好处给别人也不给咱们,二爷这几年给她们当牛做马,最后就落得这么个下场,媳妇想想都替二爷觉得冤屈,果真是好心没好报。” 姚妈妈一旁叹了一句:“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哦!” 老太太心头上火,目色含恨,一字一字道:“那就再分一次家。” 王氏心喜,面上却为难道:“按说母亲这想法是可行的,虽然已经分过一次家,但大伯长年在外地为官,顾不上家里,嫂子又不管事,这些年,三房的开销都混在一起,银钱往来纠葛一处,账目早就混不清了,是该好好清一清,算一算,就怕两位叔公又来搅合。” 老太太道:“这是咱们这一房的事,没他们说话的份,当初老太爷提出分家,不也没问他们的意思?就这么办,你让老二把账目好好理一理,等过了正月再提分家的事。” 她为了面子,已经吃过几回大亏,再不做这种傻事。 王氏低头做温顺状轻声应诺,嘴角禁不住的上扬,再分一次家的念头只怕老太太早就有了,犹豫不定而已,今日她搬柴添火,才逼得老太太下定了决心。 第三十二章 怨怼  王氏又和老太太说起二爷新铺子的事:“铺面什么的都弄好了,现在只等新料子到就能开张……铺子的事,高家不想出面,二爷暂时也不方便出面,免得被人说闲话……” 老太太眯着眼,摸着佛珠还在想着分家的事,心不在焉地听王氏絮叨。 “本来嘛!大伯担着这样重要的职位,随便弄几个盐引给自家兄弟也赚大发了,做什么能比盐运更赚钱的?那些个盐商哪个不是富的流油,就大伯死心眼,二爷提了几次都被驳了回来,如今也只好做做绸缎生意,大财是发不了了,也就混混日子,可这日子也不是这么容易混的,开门做生意,什么事都得求着人家,不像瑞合祥,祖宗留下的基业,根基稳固,光做做老客户的生意都吃不完了,哎……也是没办法,老爷子靠不上,兄弟又靠不住……”王氏自顾喋喋不休,忽见老太太一记冷眼飞过来,连忙自省自己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老太太开腔道:“既然自己要开铺子了,就不该这时候把瑞合祥交出去,老二欠思量,你也不提醒着点,都说你精明,怎也跟他一样糊涂。” 王氏心里委屈,二爷又没跟她商量,她怎么知道二爷说还就还了? “我也不是今日才嘱咐你们,别什么都指望着大爷,他那假模正经的样最像老太爷,张口闭口规矩、律法,别说给老二弄盐引,就是老三考了庶吉士,让他去跟吏部打个招呼,他都推三阻四,要不然,老三至于到现在还窝在家里?”老太太神情很是怨恨。 王氏心说,三叔的事得亏大伯没去说情,大伯这扬州盐课提举司一职原是吏部侍郎一亲戚想要的,结果派了大伯,人家心里正恨着,大伯要去说,还适得其反。 正说着,有丫鬟来禀,说三爷和三夫人来了。 董氏自从被罚跪后,有好几日不敢来请安,今日是有事要求到老太太,所以拉了丈夫一起来壮胆。 老太太气还没过,冷冷瞥了董氏一眼,吩咐丫鬟:“琥珀,给三爷看座。” 却没说给三夫人看座。 琥珀就端了个绣墩放在了老太太左下首。 董氏只好尴尬地站在一旁。王氏皮笑肉不笑地说:“弟妹身子好些了?我还说待会儿过去看你。” 董氏腹诽:假惺惺,你巴不得我跪死了才好。 “多谢二嫂挂怀,不过是受了点风寒,躺几日就好了。”有老太太在,董氏可不敢甩脸。 王氏呵呵一笑:“就说弟妹好福气,病了还能歇几日,哪像我,劳碌命,一日也不得闲。” 董氏干笑两声:“二嫂那是能者多劳,我便是整日闲着有心帮衬也插不上手不是。” 你劳碌命怪谁?自打老太太把内院交由你打理,连换只马桶的小事你都要过问,生怕一点权力旁落,不累死你才怪。董氏心里叽歪。 老太太懒得听她们言语机锋,收了佛珠戴在手腕上,淡淡开口道:“老三,这一晃一年就过去了,你自己的事也该上点心,听说明年户部有好几个空缺。” 李正言忙低眉顺目道:“儿子正为这事来找母亲商议。” 老太太清了清嗓子,姚妈妈便识趣地添上一盏茶,老太太拨弄着碗盖:“说吧!还缺多少。” 李正言瞄了一眼一旁的二嫂,笑呵呵地说:“儿子前日去找了柳大人,柳大人挺和气的,说是会帮儿子留意合适的职位,只是,户部不是他一人说了算,他也答应给儿子引见曹大人和苏大人,儿子想着,这机会难得,势必要一鼓作气拿下才好,儿子已经打听清楚两位大人的喜好,礼物也看好了,就是银子不够,其实也差不了多少。”说着,李正言比了个“六”的手势。 王氏讶然道:“六百两?” 李正言夸张道:“六百两的东西哪里送得出手?瞧也不够瞧的,听说明年空出的几个职位都是肥缺,不下点本钱,如何轮得到?” 王氏窥着老太太的脸色,轻道:“六千?” “六千算便宜了,那可是书圣的真迹,我跟掌柜的墨迹了好久他才答应卖给我。”李正言很是得意地说。 老太太心里盘算了一下,若这礼送出去当真能谋个肥缺倒是划算,现在什么事都得银子开路,无钱寸步难行呐! 老太太凝视王氏:“老二媳妇,你划算一下,这笔开销从公中出。” 王氏就知道老太太会这么说,只要三叔开口,老太太多少都给,可老太太也不想想,三叔一年到头没多少产出,钱倒是挺能花,况且这事也没个准头,去年送了那么多礼,人家也答应的好好的,最后还不是黄了汤?只要户部尚书没换人,估计三叔就没戏。老太太说是公中出,其实还不都是他们二房在贴?一次两次就算了,问题是没完没了,照这样下去,二爷岂不是给人做孙子? 王氏为难地开口:“母亲,六千两不是小数目,眼下账面上已经所剩无几,又逢年过节的,处处都要用钱,怕是转不过来。” “二嫂,咱们那些庄子田地一年收入少说也有好几万两,我们三房别的也花不了几个钱,就三爷这事也是没办法,若三爷有了好前程,大家不都受益吗?”董氏不悦道。老太太都答应了,你王氏叽歪个啥? 王氏低眉一哂,抬眼缓缓道:“弟妹,你是不当家不知当家的难处,没错,咱们两家加上母亲那份,一年收益是有好几万两,可府里这么多丫鬟仆妇,车马仆役光月例每月就是上百两,还有吃穿住行呢?看起来琐琐碎碎,加一块却是客观,这还是小头,咱们两房主子每月的月例是多少,弟妹你是清楚的,算起来你们三房两位姨娘,比我们二房开销还大,更别提亲戚间来往,请客送礼打赏,哪样不要银子?三叔喜欢花鸟字画,看中了就往家里搬,报个名头,人家只管问我来要账,我粗略算了算,一年下来少说也有上万两,弟妹,你倒是说说,就这点收益够不是够?” 第三十三章 嫌隙  李正言神情一滞,喃喃说:“我可是都跟二哥打过招呼的。” 董氏嗤鼻道:“二嫂,你也莫要哭穷,八月里,你小外甥满月,你就打了一副金锁,一对金镯子送了去,还是周福记的,少说也得二百多两银子吧!再十月里,你舅爷做寿,你送的礼也不菲吧!你倒是阔绰,自己娘家办事,都从公中掏银子,我娘家有什么事,我可都是从自己陪嫁里出的,照你这样花银子,银子是要不够用了。” 王氏被董氏道破,不由地恼羞起来,争辩道:“这两件我是从公中出了,我妹夫一年到头为绸缎铺的生意忙活,奔前走后的,送这点礼又如何?还有我舅公,可是帮忙拉了一大笔买卖,他们可都是对咱们家有帮助的,岂是你那些只知道拿好处不会办事的亲戚能比的?” 老太太听两人越说越不像话,发起火来,呵斥道:“放肆,你们当我这个老婆子是死的吗?为这点小事也至于正的面红耳赤,不怕叫人笑话。” 两人一对眼,都愤愤地撇过头去。 老太太知道王氏确有难处,老二开铺子投了不少本钱进去,这往后长房那边的好处又少了,王氏抠着点也是情有可原,但老三的事也要紧,怪只怪董氏不识趣,要银子不能好好说吗?非得呛着来。 老太太沉吟道:“老二媳妇,你先回去盘算盘算看能拿出多少,不够的从我私房里出。” 王氏一听,心里更不是滋味,老太太私底下不知贴了三房多少银子了,她们二房可没从老太太手里得过这等便宜。 王氏不甘地应了,起身告退,如今她是看到这对夫妻两就头大,巴不得早点走。 刚从老太太房里出来,王氏就看见二爷脸色发青、脚下生风、杀气腾腾地垮进院子。 “哎呦……我的老爷,您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王氏连忙迎上去。 李正德瞅着青绸夹板的门帘,沉声问道:“母亲呢?” 王氏拉了他往外走,边说:“这会儿三叔正问母亲讨银子,你先别去凑热闹。” 李正德被她拉出院子,嘴里嘟哝:“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一个两个的都来讨债。” 王氏愣了愣:“还有谁来讨债?” 李正德气鼓鼓地说:“还有谁?咱们的大侄女,李慕婉。” 王氏讥讽一笑:“她讨什么债?真是的。” 李正德把李慕婉说的话转述给王氏听,王氏当时就炸了毛,骂道:“这丫头还有没有大小了,也太猖狂了些,让她来讨,这笔银子我还就不还了,看她能怎么着。” 夫妻两一路嘀咕回了翠薇居。 慕婉和慕白送走景大人也各自回了房,慕婉先去回禀娘亲,说了景大人的来意,不过娘是肯定不知道爹留下的东西在哪!果然娘想了半响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这事就这么过了。出了门,慕婉估摸着泼辣的二婶待会儿肯定得杀上门来,就吩咐陶妈妈,二夫人如果来了,挡着,不许扰了夫人清静,让二夫人只管找她就是。 陶妈妈诺诺,派了几个孔武有力的婆子守着凝晖堂各门。 俞妈出来见这阵仗就问婆子,婆子回说是三小姐吩咐的,谁来都给拦下,不得扰了夫人清静。俞妈心里这么一琢磨,就知道小姐肯定是得罪二爷了,暗暗叹了一气,让婆子们看着点。 慕婉刚回房,刘管事就来回禀,说庄子上的钱管事来送年货,不过东西都送到二房去了。 慕婉这几日忙的都没空过问庄子上的事,原是想等节后去一趟庄上,既然刘管事说起这事,就顺便先了解一下。关于年货,似乎往年也是如此,庄子上送来的年货都是先过了二叔的手,再交一部分给长房,这些都是小事情了,关键是庄子上管事的人靠不靠得住,慕婉沉吟道:“这钱管事是庄上的老人么?” 刘管事道:“钱管事倒是原先就在庄上,不过却是二爷接手后提拔做了管事的。” 这就难怪了,二叔提拔的人自然是对他效忠。 “那原先的管事呢?” “原先的管事姓洪,二爷接手庄子第二年,就被二爷查出他挪用了公中的银子被二爷给辞了,其实据老奴所知,洪管事挪用公中银子却有其实,不过也是情有可原,他家小儿子装货的时候不小心被车给压断了腿,当时为了救人,洪管事就把春季买种的钱先给垫上了,原是说等在城里做事的大儿子送钱回去就把钱还上了,没曾想就被人告到了二爷跟前,还没等洪管事的大儿子赶到庄上,二爷就把人给辞了,一家四口全赶出了庄子。”刘管事回道。 慕婉蹙眉:“那告状之人就是钱管事吧!” “小姐英明,正是这位钱管事,洪管事被辞退后,他就成了庄中管事。” 慕婉讥诮一笑,估计这位洪管事不肯听二叔的话,二叔一心找碴,正巧赶上这事了。看来这位钱管事不是什么好东西,趁人之危,这种人万万要不得。 “听你这么说,你对这位洪管事挺熟悉的。”慕婉淡淡说道。 刘管事正色道:“不瞒小姐,老奴和老洪是一道进的李府,他的为人如何老奴一清二楚,若非情不得已,他绝对不敢动用公中一分银子,而且老洪打理庄子的时候,庄上每年的产出都比这几年要多出三四成。” 慕婉微微颔首:“那你现在与他还有联系吗?” “老洪现在在崔家给人看门,他老伴在家照顾废了腿的儿子,边给人洗衣服赚几个零钱,他大儿子在铁匠铺打铁,日子过得甚是艰难。”刘管事黯然说道。 慕婉沉吟道:“这么说来,是李家亏待了他。” 慕婉思忖片刻,抬眼道:“你去找一找老洪,问问他可愿意回来庄上,他若愿意回来,那么管事一职还是由他来做,至于他小儿子,我也会给他找一份合适的工作,他们老两口也不至于这么辛苦。” 刘管事蓦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小姐,颤抖着双唇,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他扑通给小姐跪下,颤声道:“老奴替老洪一家谢谢小姐大恩。” 第三十四章 反讥 “二夫人,二夫人,小姐这会儿在忙,请容奴婢先去回禀一声……”屋外传来雪雁焦急的声音。 “忙,她忙什么?忙着对付自己叔叔,忙着搂钱的吧……”王氏阴阳怪气地说着,跟在她身后的梁妈妈一把推开雪雁,一众主仆直往慕婉住的正厢来。 王氏她原是要直接找沈氏算账,结果在凝晖堂外被几个婆子死死拦住,连门都进不去,只好转而来找慕婉。 若兰脸色一变:“糟了,二夫人找上门了。” 慕婉淡定自若:“有什么好慌的?刘管事,你先起来,若兰你把门打开,让二夫人进来。” 刘管事连忙起身,站到了小姐身边,一副严正以待誓死护主的神情。 王氏趾高气昂地走了进来,冷冷瞥了慕婉一眼,不用你请,自己就往炕头上坐下,这架势好像她才是债主。 慕婉起身行了一礼,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按说有长辈在,是要长辈赐坐,晚辈才能坐下,但这个长辈是来找事的,她才不想站着听人训话,气势上就矮了一截。 “若兰,给二夫人上茶。”慕婉吩咐道。 “不必了,你的茶我喝不起。”王氏还是那副怪强调,不阴不阳的,下巴昂着,像只骄傲的公鸡,而你李慕婉就是她脚下踩着的垂死挣扎的可怜虫,只要她一缩爪子,你就只有受死的份。 慕婉微微一哂:“二婶何出此言?” 王氏睃了她一眼,冷声道:“大侄女过河拆桥的本事不小啊!今儿个我算是开了眼界了,一个晚辈居然敢跑去质问长辈,也太猖狂了些。” 慕婉眨眨眼,甚是无奈的苦笑:“二婶此言差矣,难道二婶没听说这年头,要债的是孙子,欠债的才是老子,钱在人家手里,侄女如何猖狂的起来?至于过河拆桥那就更不知从何说起了,侄女这会儿正处在水深火热当中,还指望两位叔叔婶婶拉侄女一把呢!” 刘管事听得心头直叫好,三小姐这话说的妙,既讥讽了二夫人欠债不还还这么嚣张,又控诉了二爷所作所为简直就是把人往火坑里推。我们受害者还没哭诉呢!你们这些欺负人的还敢上门来寻晦气,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王氏暗暗抽了一口冷气,暗叹:好一副尖牙利嘴,难怪敢上门讨钱。 王氏果断调整战术,冷笑说:“侄女不必跟我装可怜,谁不知李家就数你这一房家财万贯,你都水深火热了,那别人还活不活了?做人也要讲点良心,这些年你二叔放弃自己的事业替你们做牛做马,我们图什么?还不是看在兄弟情分上?你们舒舒服服坐享其成,难道我们就活该给人当孙子?天底下哪有这个理?别说我们这会儿确实遇上了难处,就算没难处,你二叔替你们辛苦了这么些年,临了,你们也该有点表示才对,这才是做人的道理,若大伯还在,断不会跟自家兄弟这么斤斤计较。” 都说不是一样人,不进一家门,听王氏一席话,慕婉真心觉得自己上一世简直就是个睁眼瞎,居然被这么一对无耻无下限的叔婶蒙蔽到死。口口声声兄弟情分,其实心心念念想要霸别人的产业,眼看着霸占不成,马上就丑态毕露了。 慕婉唇角含了一丝讥诮,目光幽幽地看着前方,似在回忆,缓缓述说:“二叔开始帮我们家打理产业是在五年前吧!当时是个什么状况,侄女还记得清楚,当时二叔经营了好几年的茶叶铺子出了状况,进的新货在路上淋了雨,发了霉,亏了好大一笔银子,好像有七八万两吧!二叔求到我爹跟前,我爹二话没说,帮二叔填上这笔亏损,二叔又说茶叶铺子赚不了几个钱,想把铺子关了,可关了铺子又没了生计,光靠几亩祖田没法过日子,我爹这才说,如果你实在找不到事做,就来帮我打理瑞合祥吧!” 王氏讪然,这丫头记得倒清楚。只听慕婉又道:“没多久,二叔就开始接手瑞合祥的生意,做得有声有色,第二年,我爹又把农庄和其他产业一并交给了二叔,二叔帮我们家做事,我爹也没亏待过二叔,京城里收入最高的管事,一年也只有三千两,我爹每月给二叔三百两工钱,年底外加三万到五万不等的红利,这样的待遇,也只有对自己兄弟才肯这样大方。” 王氏见缝插针道:“你爹是个大方的,我和你二叔都感念你爹的好,所以说,若是你爹还在,断不会这般小心眼。” 慕婉微微侧眼,似笑非笑地瞅着王氏,还是一样的语调,一样的语速:“所以,说起来,这些年其实一直是我爹在照拂着二叔,拿着这么高的工钱,换谁不得卖命工作?可这世上的人也分好几种,一种是知恩图报,一种是拿了好处还卖乖,还觉得这是应当应分,还有一种是恩将仇报,人家给你机会,你却背地里往死了坑人。” 刘管事暗暗点头,二夫人张口闭口说大房全靠二爷帮衬,到底是谁帮了谁? 王氏脸色一变,语声凌厉:“恩将仇报,大侄女你说谁呢?” 慕婉笑的温柔和气:“二婶何必急于对号入座?侄女不过是举个例子,二叔接手瑞合祥的第二年,瑞合祥的生意就清淡了许多,收益起码减了二成,第三年减了三成,第四年更少,可据我了解,瑞合祥的生意是一年比一年红火,农庄也是如此,别人家的农庄都是大丰收,只有我家的农庄减产,叫人好生纳闷。” 看着慕婉还显稚嫩的脸庞,温和无害的笑容,乌溜溜的大眼却有种洞若观火的明澈,王氏只觉头皮阵阵发麻,面色阴晴不定,沉声说:“你是在责怪你二叔经营不善?” 慕婉低头一笑,摊平了手中的帕子在膝上,一下一下的捋平,不紧不慢地说:“依二叔的本事,怎么可能经营不善?”说着,慕婉缓缓抬眼看着王氏:“我只是很好奇,二婶这几年又买田又置地的,还有毓秀街的铺面,少说也得花几十万两银子吧!不知二婶在哪发的财?也教教侄女,侄女眼下正缺银子呢!” 第三十五章 收效 这下子王氏不禁头皮发麻,更是如坐针毡,今日原本是来教训没规矩的慕婉,谁知被慕婉七绕八绕的,不知不觉就转了风向,反倒质问起她来。关于买田置地的事,她是有过顾虑,一下子漏财太多,难免惹来猜疑,可当时想要为慕仁和连家的女儿定亲,连大人是正六品的都察院经历,论家世背景李家也不是配不上,关键是二爷没有功名在身,这就输了一层,只好在钱财上打动连家,这才买田置地好给慕仁添几分资本,要不然,这亲事也没这么顺利。 王氏正琢磨着找什么由头,慕婉又道:“二婶可别说是动用了自己的陪嫁,二婶有多少陪嫁,大家可都清楚的很,二婶也别说是靠祖产的收益,侄女年纪虽小,却也知道,靠那点祖产收益,再节约几年也只够买毓秀街一间铺面。二婶,我爹不说,我不说,不表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有句话叫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账目做的再圆,真要查起来也是有迹可循。” 王氏脸色煞白,强装镇定道:“大侄女,你可不能血口喷人,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尽管去查好了。” 慕婉轻扯嘴角,讥诮一笑:“正不正,二婶心里最清楚,经不经得起查,二婶心里也清楚,只是,我爹顾念着兄弟情谊,我也一样,总希望一家人能和和气气,真走到那一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王氏目光闪烁,吃不定慕婉到底有几分把握敢说这样的话,二爷是说账目上绝对没问题,估摸着这丫头是在唬人,便又泰然起来,看来还是二爷说的对,在这件事上,装傻充愣是上策,于是淡淡道:“我自然是清楚,今日,若不是看在你还是个孩子,不懂事的份上,如此诬陷你二叔,我是断不会与你客气的。” 刘管事心怒,你们做长辈的如此欺负一个孩子,还谈什么客气不客气,真是不要脸面。刘管事张了张口,犹豫着说:“小姐,其实,瑞合祥还有一本账,老爷一直收着,小姐若要查,老奴可以去取来。” 屋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慕婉心中疑惑,这事可从没听说过,只看王氏一张脸有青转白,又由白转青,心虚不已,慕婉笑了笑:“二婶,你瞧,我爹还有一本账呢!不若,咱们请人来瞧瞧?” 王氏看看刘管事又看看慕婉,一瞬间脑子里已经转过无数个念头,这一刻,她已然相信了刘管事的话,难怪慕婉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禁暗骂大伯老狐狸,居然留了一手,亏得二爷还沾沾自喜,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王氏心乱如麻再也坐不住了,起身道:“有什么好瞧的?你要看自管自己去看,我前院还有事,没空跟你个不懂事的孩子瞎墨迹。” 王氏来似一阵风,去的也似一阵风,慕婉追到门口,冲着王氏的背影大声道:“二婶,别忘了叫二叔赶紧把今年的收益交割清楚,大家好过年……” 王氏走的更快了,须臾一行人撤了个干干净净。 慕婉见陶妈妈带了几个婆子守在院子里,便摆摆手:“没事了,你们都下去吧!” 陶妈妈问:“那凝晖堂那边还要不要派人……” “不用了,都歇着吧!”慕婉料定二婶不敢再来。 陶妈妈这才带婆子们退离汀澜轩。 回到屋子里,若兰欢喜道:“看他们还敢不敢赖。”又转头跟刘管事说:“刘管事,您手里捏着这等法宝,怎不早点交出来?” 刘管事苦笑道:“老奴哪有这东西,不过是看不过眼,胡诌几句吓唬人罢了。” 若兰张口结舌:“您……您是胡诌的呀!” 慕婉轻嗤道:“刘管事胡诌的好,二婶已然是信了,不然能跑的这么快?刘管事,若是二叔问起,你就说已经把账本交给我了,其他的不用多说。” 刘管事忙道:“老奴省得。” 刘管事走后,慕婉悠然地喝着茶,真是难得片刻清闲,整日都绷着根弦,跟打仗似的,不过刘管事急中生智一句话,估计二叔能还回一部分银子吧!全要回来是不可能的。 果然,第二天,项管事就来了,送上七万两银子,说二爷手头紧,剩余的银子以后再还。 能有七万也是好的,就这七万,二叔二婶估摸着得好几万睡不着觉了。慕婉让刘管事把银票收下,写了张收据让项管事带回去,顺便提醒二叔,她可是等着用银子的。 转眼到了除夕,因是在重孝里,过节的礼数也免了,晚上就做了顿斋饭,祭奠完毕,一家三口围坐随便吃点就算过年了。 沈氏的身体也好了些,能下地走走了,许是那些鸡汤羊汤的功劳,俞妈事情办得漂亮,沈氏还蒙在鼓里。 看娘亲恢复的挺好,慕婉心宽了一大半,吃过年饭,兄妹在沈氏房里两陪沈氏说话,沈氏让俞妈拿来两个红包,一人一份。慕婉欣然受了,李慕白却是有些不好意思:“母亲,儿子就不用了……” 沈氏微笑道:“怎么不用?你还未及弱冠,又未定亲,母亲给你的你就拿着,讨个吉利。” 慕婉也道:“大哥,你就拿着,长者赐不敢辞。” 李慕白这才收起来,不是他矫情,只是有些不习惯,从他十岁开始,爹就没再这样正儿八经给他压岁包,因为周氏不许,爹都是偷偷摸摸的塞两个铜子在他枕头底下,就算压岁了。 沈氏到底还在病中,体力不支,撑到这会儿已经疲态尽显,慕婉让娘早点歇着。 看着兄妹两联袂而去,沈氏欣慰地叹了一息:“看来,婉儿和慕白相处的很好。” 俞妈道:“大少爷敦厚善良,小姐是机灵乖巧,有他们在,夫人尽可放宽心了。” 沈氏目色黯然,幽幽道:“以前你们说起小姐,都是温顺乖巧,如今却变成机灵,我知道这孩子不容易,这阵子多亏了她。” 俞妈笑道:“夫人,人总是要长大的,难道夫人还希望看着小姐被人欺负啊?小姐早日学着当家也好,没点心机手段,将来到了婆家也不会吃亏,这世上有哪家婆媳妯娌是一团和气的?谁还没个算计。” 沈氏苦笑道:“也只能这么想了,俞妈,我这病也不那么要紧了,你抽空就去帮衬帮衬小姐,按说她刚主事,最需要人指点。” 俞妈扶夫人躺下,笑说:“夫人就别操这个心了,安心养好身子才是,老奴心里有数,会看着的,不过,老奴是真服了小姐,那日二夫人气冲冲找上门,被小姐一通话灰溜溜地打发走了,第二天,二爷就让项管事送了七万两银子过来,老奴觉着,小姐像老夫人,是个精明厉害的。” 沈氏笑叹了一声:“老夫人太精明能干,所以我这个做女儿的就无用,婉儿没个有用的娘,所以才不得不多费点心思。” 俞妈嗔笑道:“夫人倒还能琢磨出这理来。” 从凝晖堂出来,兄妹两并肩而行,慕婉问:“大哥,明日你要不要去给四堂叔拜个年?” 远处有炮竹声声传来,过年的气氛却传不进这堵院墙,李慕白抬头看着清冷如霜的月色,深吸了口气,说:“还是不要了,重孝里,不宜去拜年。” 说得也是,慕婉想了想,说:“我让刘管事给诸位亲戚都备了份礼,明日叫人送去,也是咱们一点心意。” 李慕白低头看慕婉,知道妹子是为他着想,而且考虑的这般周全,给每家都备了礼,省得他心里不自在。他承认让他完全抛弃过往他是做不到的,他还是经常会想起爹,想起爹疼爱的眼神、关怀的话语、夜里蹲在石阶上抽着旱烟等他回家的身影、还有偷偷藏了好吃的送到他屋里,然后面带愧疚的看着他吃……爹一直那么疼他,但为了他的将来,却义无反顾的答应让他来做继子。如今他的身份已是李氏长房长孙,必须时刻以此为念,加上周氏那个人,他若跟父亲走的近些,周氏肯定会提出各种非分的要求,所以,还是远着点好。父亲的养育之恩,只能来日再报了。 “也好,人不到,礼数到。”李慕白不想辜负妹子的一片好意。 慕婉莞尔点头:“那哥早点休息吧!” 李慕白也温然而笑:“妹子也是。” 第三十六章 新年 似乎就李正道出殡那日下了场鹅毛大雪,之后便都是晴朗天气,正月初一的太阳升得格外早,红彤彤的一轮挂在天边,和煦的暖阳,让节日的喜气越发浓厚,隔着几堵院墙,都能听见外头孩子们的嬉闹声。 院墙这端却是另一番景象,丫鬟仆役们一律穿着素色的旧衣,个个神情肃穆,默默地做着自己的工作。也有几个小丫鬟,有些心不在焉,望向院墙外的天空,听着外头鞭炮声、欢笑声,便情不自禁地露出羡慕神色。 “嗳……你说,咱们今年还能有开门红利么?” “不清楚,没听说,可能没有吧!” “哎!今年不仅没有新衣裳,什么赏赐都没了……”语气里掩不住的失望。 “快别说了,夫人可从没亏待过下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一个年级稍大的丫鬟出声阻止她们继续讨论这个令人伤心的话题。 大家这才又低头干活。 一个婆子走进来,吆喝道:“大家手里的活先停下,赶紧都去抱厦集合。” 丫鬟们面面相觑,大年初一主子就要训话啊! 大厅里,慕婉端然而坐,若兰捧着名册,先点了府里的管事和管事妈妈。七八个人鱼贯而入,给小姐行了礼,就垂首立于堂下。 慕婉目光温和的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温婉的语声中带了一丝感伤,唠家常似的说道:“今儿个是大年初一,原本是个喜庆的日子,可因为老爷的事,每个人都高兴不起来,有些人甚至还有些惶惑,也是,老爷不在了,这个家的顶梁柱倒了,以后的长房还能风光下去吗?我这个从未当过家主过事的小姐能挑起这副担子吗?” 慕婉话到这里,顿了顿,目色一凛,口气陡然变得坚定起来:“现在我来回答你们,这不是挑不挑得起的问题,而是必须挑起来,从今以后,这个家就由我来当家主事,为了让你们能尽快习惯我这个新当家,我先把我的处事风格在这里说一说,第一,令出即行,我不喜欢敷衍了事,互相推诿之人,吩咐你做的事就好好做,该你做的事就你做,有违者罚;第二,洁身自爱,我知道你们当中有些人喜欢偷闲躲懒,没事好吃个酒,摸个牌,一张嘴也没个把子,东家长西家短的打听说道,若是叫我知道了,也要重罚;第三点,也是最要紧的,希望你们认清自己的主子,别身在曹营心在汉,要叫我抓到把柄,对不起,到时候别跟我说看在老奴多年伺候的份上这种话,没用,该怎么处置还怎么处置。以上三条,你们可都听清了?” 底下一干人连忙诺诺,刘管事和陶妈妈是见识过小姐的厉害,神色倒也坦然,别看府里现在平水无波,可其实人心不稳、危机暗藏,小姐这样严厉地敲打一番很有必要,丑话说在前头,要再犯了事那就是活该了。 但其余几位管事和管事妈妈神色不免复杂,有敬畏、有惶恐、也有不屑,慕婉一一瞧在眼底。威慑过后,慕婉面色缓和下来,又道:“我也不是一味严厉的主子,有罚必有赏,只要你们认真办差,好好管事,约束自己约束下人,我也会酌情嘉奖,总之忠心又勤恳之人,我不会亏待,反之,我也不会姑息。好了,今儿个是初一,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希望各位好自为之。” 众人齐声道:“奴才……奴婢……记下了。” 慕婉这才展颜,笑微微地说:“记得以往这时候,老爷和夫人都会给大家派利是,慰藉大家一年的辛劳,我原是想等老爷七七过后再行奖赏,不过,还是按老规矩办吧!算是讨个彩头。”慕婉侧脸喊雪雁。 雪雁端了个托盘上来,盘子上七个青色荷包,若兰帮着一一分发给诸位管事。 “从今年开始,大家的利是将不再一样,做的好的拿的多,做的不好的没有也是可能的,但我希望明年这个时候,你们每个人都能拿到更多的奖励。”慕婉莞尔道。 大家惦着手中荷包的分量,有几位管事眼中就露出了兴奋的神色,以往,只要级别相同,不管谁干的多谁干的少都拿一样的钱,自然要生出怨怼,凭什么我作死做活,你偷闲躲懒却是一样的待遇呢?谁不知道享福?小姐这话说的好,这样才算公道,她们这些勤恳之人心里也能安慰些。 慕婉坐姿笔直如松,抿嘴含笑看着众人,这才是她要的效果,其实她也不懂如何当家,一直都是靠着总结娘亲的失败来摸索当家之道,当家不外乎两件事,管好做事的人,理清家中的账,要管人,首先就得规矩严明,奖罚分明,让能者当起位得其所,让懒惫心术又不正之人不敢犯错,要管账,就得开源节流,精打细算,该花的银子一分不能省,不该花的就不花,银子是个好东西,只要用在恰当之处,有时候比什么严苛的规矩都来得有效。 “陶妈妈,你辛苦些,把这些拿去分发给底下的丫鬟仆役,再将我刚才说的话传达下去。”慕婉指着案几上几封铜子。 陶妈妈出列领命。 在外面等候的丫鬟仆役初时听的里头小姐严厉的话语,还道今儿个就是来听训的,谁知陶妈妈出来发赏钱了,顿时欢喜起来,个个不敢大声笑,只抿了嘴,眼底眉梢全是笑意。 慕婉遣散了众人,带着雪雁回汀澜轩,走在曲折回廊,但见廊檐下整齐摆放的茶花开得娇艳,庭院中的西府海棠也在暖阳下舒展着枝叶,充满了生机和活力,心底有种情绪,像深埋在冻土下的种子蓦然苏醒,努力的想要破土而出,新的一年新的一天,一个崭新的开始,她要复仇,但复仇不应该是人生的全部,她更要好好的生活,这样才不枉重活一世,慕婉嘴角扬了扬,脚步轻快往前走。 没多久,若兰回来了。 “小姐,不出您所料,那项妈妈一出去就跟管针线的田妈妈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两人都很气愤的样子。” 慕婉蹙眉道:“项妈妈管着库房,田妈妈管着针线,都是要职,若靠不住倒是大麻烦,你先暗中查查,看能不能拿到什么证据,没有最好,有的话,这两人必须换掉。” 若兰愣了下,有些吃惊:“小姐,您让奴婢去查?” 慕婉恨铁不成钢地咬了咬唇,说:“难不成你想一辈子做丫鬟?” 若兰嘟了嘟嘴,低低说:“奴婢本来就是丫鬟啊!” 慕婉又好气又好笑,郑重了神情说:“若兰,你是我身边最信得过的丫鬟,就好比夫人和俞妈。” 若兰似乎有些明白了,可依然不敢相信,不能确定,小姐这是要抬举她做管事妈妈? “俞妈年纪大了,陶妈妈又缺乏魄力,其他几位管事能守好自己的本分就不错了,我总得培养几个可靠又能干的,将来也好接她们的班,当然,你若没这个心思,我就只好另做打算了。”慕婉淡笑着瞅着她,这个没追求的若兰啊! 若兰心跳异常的快,一直以来她只想着尽心尽力伺候小姐,从没想过小姐会这样看重与她,将她比做俞妈,也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做管事妈妈,府里的丫鬟到了岁数,大多都放出去配人,或是配给府里的小厮,一辈子也就这么过了,现在小姐的话,让她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未来,一个她喜欢的未来,若兰嘴唇阖动,眸光渐渐地明亮起来,殷切地说:“小姐,奴婢一千个愿意,一万个愿意,只要能伺候小姐,奴婢愿意一辈子不嫁,和俞妈一样。” 慕婉嗔笑道:“谁让你和俞妈什么都一样,我只要你和俞妈对夫人一样尽心就好了。” 若兰微红了脸,羞赧道:“奴婢也不想嫁人。” 慕婉打趣道:“这话你留到三年后再来说。” 若兰的脸更红了,羞的一双手都不知该放哪,支吾着说:“奴婢去看看午饭准备好了没。”说完赶紧溜了。 慕婉一脸黑线,这才吃过早饭她就去催午饭,要遁也找个合理的借口啊! 第三十七章 捉奸 大年初二,未时刚过,一辆马车在石榴巷口停下,一个身披青石刻丝灰鼠披风的男子下了车,低头快步走进巷子,停在巷子口的马车随即离开。男子推开了一座宅院的大门,反手插上了门闩,然后兴冲冲地往正厢走去。刚要推门,门却开了,一双葱白玉手一把将他拉了进去,随即温香满怀,女人娇嗔着:“怎么来得这么晚,叫人家好等……” 男子心猿意马地在女人丰满的胸脯上狠狠捏揉了几把,一张满是酒气的嘴跟拱猪似的直往女人脖子里拱,含糊着说:“来了几个亲戚陪着喝酒一时脱不开身,心肝儿,可想死我了。” 女人一脸受用的神情,嘴上却是酸溜溜地说:“你有了那林凤儿,哪里还会想我……” “我岂会对一个妓子当真,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想不想你,你马上就会知道了……”男人说着一把将女人打横抱起,滚进了床。 须臾,屋内响起了女人嘤嘤的呻、吟和男人粗重的喘息。 石榴巷口又有一辆马车停驻,一个披着莲青斗纹羽缎披风,身量不高的少年下了车,立时有个高大魁梧的男子迎上来。 “小……” 被唤作小姐的正是李慕婉,此刻却是男子装扮,她朝巷子里几个汉子瞄了眼,飞快打断男子的话,低斥道:“小什么?看清楚了。” 魁梧的男子正是曾牛,被小姐一斥,再看小姐装扮,立时回过意来,回道:“少爷,现在正是时候,两人都在里面。” 李慕婉身是尚未及笄的女儿身,可前世她也是嫁过人的,知道待会儿闯进去是个什么场面,不免有些紧张,但这是她唯一的机会了,再下次就不知是什么时候,所以,一咬牙,坚决地说:“进去。” 曾牛马上转身朝守在宅院门前的几个汉子做了个手势,其中一人掏出一把刀,伸进门缝里,两下挑开了门闩,曾牛说:“待会儿奴才先进去,把人拿住了,少爷再进来。” 慕婉点点头,双手不由地抓紧了披风,看着曾牛带人悄无声息地进了院子。不一会儿里面传出尖叫声。 “啊……你们是谁?” “别,别打……哎呦喂……” “叫什么叫,再叫就拉了你们这对奸、夫、淫、妇去游街。”是曾牛在呵斥。 “别别,大爷,您高抬贵手,要多少银子您说,咱们好商量……”韩洪宝苦苦哀求。 慕婉寻思着差不多了,也进了院子,反手又把门闩闩上。 “给我老实点,待会儿我家主子有话问你,你若是答的满意,今儿个的事我们就当没看见,若是有一句半句敷衍,我定叫你们好看。”曾牛凶神恶煞般恐吓道。 韩洪宝吓魂飞魄散,往日的威风早已荡然无存,身子直发抖,若是跟别的女子欢好被抓,他眉头都不皱一下,可这是他嫂子啊!奸、淫大嫂,若是让闵家知道,让家中的母老虎知道,那还了得?不活剥了他才怪。韩洪宝意识到自己肯定是得罪了什么人,他和大嫂通奸,一直都小心谨慎,还特意买了这处偏僻的院子,每次过来,他连下人都不带,是谁走漏了风声?还是自己早就被人盯上了? 猜测间,只见一个面容白皙,眉目姣好的少年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慕婉床上瞥了一眼,那韩家大少奶奶抱着被子,香肩裸、露,披头散发,正瑟瑟发抖,心中甚是鄙夷,你也知道害怕?再看韩洪宝,大名鼎鼎的洪爷,赤身*,只拿了件中衣遮住要紧部位,被曾牛摁跪在地上,惶恐地看着她,一身肥肉抖得比韩家大少奶奶还厉害。慕婉赶紧撇过眼,阿弥陀佛,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希望别长针眼才好。 慕婉找了张椅子坐下,学着男人的样子翘起二郎腿,冷冷开口:“洪爷,今儿个找您是有点事想问问清楚,不巧打扰了洪爷兴致。” 韩洪宝只要来人不是母老虎或是闵家派来的就该念阿弥陀佛了,旁的人总还有转圜的余地,大不了破点财。忙点头哈腰道:“这位小爷,有话您只管问,只是……您能不能让您的手下先松一松手,让我把衣裳穿上?” 慕婉冷笑一声,掏出纸和笔拍在桌上:“先写一份认罪状,写完了再穿衣。” 韩洪宝嘴角抽搐:“认罪状?小爷,有事咱好商量,这认罪状就免了吧!” 慕婉一抬眼,讥诮道:“免了也行,那就请韩家二少奶奶或是闵家闵大人过来瞧好戏。” 韩洪宝跪在冷冰冰的地板上瑟瑟发抖,可额上却有豆大的汗珠淌下,心中哀嚎:今儿个出门没看黄历,倒大霉了! 韩家大少奶奶急了:“你还犹豫什么,快写呀……” 韩洪宝的脸都快皱成一个天津狗不理包子了,欲哭无泪啊!蠢妇你知道什么?这份认罪状要是写了,那他这辈子都要被人牵着鼻子走了,可是,比起面对闵大人的雷霆大怒,比起母老虎暴跳如雷,那他宁可选择被人牵着鼻子走,韩洪宝几乎咬断压根,哭腔道:“我写,我写还不成吗?” 李慕婉眼皮一翻,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来掩饰自己内心的紧张和窘迫,一边威胁道:“写清楚点,我若看了不满意还是要请人来的。” 韩洪宝本想偷工减料蒙混过关,听此言,立马断了这念头,抖抖索索地把事情都交代清楚。 “小爷,写好了。”韩洪宝可怜兮兮地说。 李慕婉拿过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这洪爷肚子里倒是有点墨水,诉述完整,文笔流畅,交代的很清楚,当下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掏出一盒印泥:“把手印摁上。” 韩洪宝现在是刀俎上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只好硬着头皮在上面摁下手印,慕婉给曾牛递了个眼色,曾牛叫他的弟兄:“拿去让那淫、妇也把手印摁上,” 韩家大少奶奶哪里敢不从,伸出白藕似的手,颤抖着也在上面摁下手印。 认罪状拿到手,慕婉满意的笑了笑,叠好了揣进怀里。扬声道:“阿牛,给他一条裤衩。” 韩洪宝瞠目结舌,他认罪状都写了,竟然只给他一条裤衩? 慕婉有慕婉的考量,不是她想看臭男人的肥肉,而是一个*着身子的人面对一个衣冠楚楚的人,是绝对傲不起来的。 曾牛扔过去一条裤衩,韩洪宝赶紧穿上。哀求道:“小爷,您到底要问什么?您直说便是,但凡我洪爷能办到绝对不说一个不字。” 慕婉眼睛也不瞄他一下,淡淡开口:“说说你和李家的李二爷签的那份合约吧!” 第三十八章 交代 韩洪宝心里骂了句操你大爷的,这银子还没赚到手,麻烦却找上门了。 “敢问小爷是……” 慕婉冷冷道:“你甭管我是谁,你只需把事情交代清楚。” 韩洪宝吃了瘪,暗暗叫苦:这次恐怕要破大财了。 “不瞒小爷,是李家二爷自己找上门要签这份合约的。” 慕婉轻嗤一声:“去年的陈货,却高出三成的价格,是你诓的李二爷还是李二爷头脑发昏了?” 韩洪宝忙道:“我可没诓他,是他自己要求的,说他嫂子要把瑞合祥拿回去了,他气不过,故而从中使绊子。” “这么说来,那份合约是假的?”慕婉心头一跳,问道。 “原来是假的,合约只有一份,说是他嫂子若知难而退,这桩生意就作罢,可后来他又来找我签了份真的。”韩洪宝琢磨着,这位小爷既然问起这事,肯定跟李二爷不是一路的,所以不敢有所隐瞒,谁让自己这天大的把柄被他攥手心里了呢?万一惹毛了他,自己哭都没眼泪了。 慕婉眸光一凛,扭头问他:“真合约在哪?” 韩洪宝摸摸光溜溜的手臂,缩着身子道:“在家中,不过合约上的内容我记得清楚,薄绢三两八分,织锦五两六分,李二爷先付三成定金,让我初七送货上门,等瑞合祥余款结清我与他再分账。” 慕婉心里一盘,不由地倒抽一口冷气,早就知道二叔从中谋利,只是没想到他心这么狠,这么一来,瑞合祥陷入困境,他倒是赚了个钵满盆满。 曾牛原先并不十分清楚小姐为什么要来捉奸,现在全明白了,原来是二爷在搞鬼,想整垮瑞合祥,逼得小姐只好出此下策。不由的怒从心起,狠狠踹了韩洪宝一脚:“你个奸商,竟敢联合起来坑人,看我不踹死你。” 韩洪宝被他一脚踹飞出去,躲在床上不敢吱声的韩家大少奶奶吓的惊声尖叫。 慕婉一眼瞪过去,厉声道:“你若担心没人来看好戏只管叫的再大声一点。” 韩家大少奶奶顿时噤声,又往里缩了缩,怯怯地看着慕婉。 韩洪宝摔了个四脚朝天,别看他一身肥肉,动作却是敏捷,一骨碌爬起来跪地求饶:“大爷,这可真怨不得小的,是李二爷求着小的这么做的,小的也说过他,这样太阴损,可李二爷他执意要这么做,小的也是看在他是老主顾的份上才勉强答应了……大爷,小爷,小的可以不做这笔生意,小的回去就把合约撕了,这样总行了吧……” 曾牛呸了他一口:“算你识相。” 慕婉想了想问道:“另一份合约李二爷是以他自己的名义与你签的还是以瑞合祥的名义签的?” 韩洪宝忙道:“是李二爷以自己的名义签的,真合约其实就是小的和李二爷之间的交易。” 曾牛吼他:“想清楚了再回话。” 韩洪宝点头如捣蒜:“清楚,清楚,绝对没错。” 慕婉心底冷笑,有了计较,笑吟吟地说:“洪爷,既然是你们二人之间的交易,那就不关瑞合祥什么事了,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只要那份假合约别再让我瞧见,别扯上瑞合祥,要不然那份认罪状就会让不该瞧见的人瞧见。” 韩洪宝愣了一下,他本是脑子活络之人,很快明白了小爷的意思,乖乖隆嘀咚,原来小爷是替瑞合祥来出头,当即点头如捣蒜:“小的明白,小的明白,请小爷放心,初七小的就把货送到李二爷府上,也只管问李二爷要银子,至于那份假合约,小的从来没见过,也不知道有这回事。”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等这件事办妥了,那份认罪状便还你,要是办的叫我不满意,哼哼……” 这份认罪状就是韩洪宝的命门,只是这韩洪宝颇有些来头,又是阴险狡猾之人,若是逼他太甚,只怕适得其反,凡事留有余地,以求后路,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用到此人。所以,只要这事能妥善了结,慕婉决定把认罪状还他。二叔啊二叔,你就等着自食恶果吧!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韩洪宝连连磕头,只要小爷肯把认罪状还他,叫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慕婉起身,朝曾牛使了个眼色,曾牛把一堆衣物扔还给韩洪宝。 “奉劝二位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今日是被我撞见,难保明日不被他人撞见,要想多活几日,二位还是悠着点吧!”慕婉走到门口又驻足废话了两句,权当做善事,听不听就在他们自己了。 韩洪宝七手八脚地穿衣一边赔笑:“小爷教训的是……” 经过今日这番惊吓,就算他有熊心豹子胆也焉了,女人多得是,嫂子再妙,也没有自己的命要紧。 等慕婉一行人离去,韩洪宝和韩家大少奶奶也灰溜溜地各自离开了这座宅院。 慕婉在马车上换回女装,悠然回府。 稍晚,曾牛来回话,说已经把银子给了那几个帮手,他们虽是市井混混,但都很讲义气,他们会守口如瓶的。慕婉只看着曾牛,若有所思。这个曾牛越来越叫她看不清了,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摸清韩洪宝的行踪,掌握他们幽会的时间地点,审问韩洪宝时配合默契,善后处理稳妥周密,这样的能力已经远远超出一个车夫的能力范围。慕婉努力回想前世,却是一无所获,反正她出嫁后就没见过曾牛。 曾牛回话完毕,过了许久都没听见小姐吱声,便抬起头,却见小姐神色有些恍惚。 “小姐,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慕婉回过神来,莞尔道:“已经比我预想的好多了,这阵子你辛苦了,且放你几日假,让你好好歇几日。” 曾牛憨憨笑道:“奴才是粗人,平日里也就赶赶马车,小姐和夫人又不太出门,奴才还闲得慌,您若连赶车的差事都给奴才省了,那奴才倒要浑身不得劲了。” 慕婉抿嘴笑道:“你这是主动请缨讨差事?” 曾牛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小姐若是用得着奴才,奴才自是高兴的。” “我现在的确觉得让你当个车夫有些大材小用了,不过像你这样有本事却不显山露水的车夫却是我最需要的,从今儿个起,我另外给你一份月例,往后你只负责我的出行,旁的就不必管了。”慕婉说着笑微微地看着他。 曾牛其实很聪明,应该听得懂她的言下之意,虽然身份还只是个车夫,但在她心中的地位,已经上升为最可信之列,希望曾牛不会叫她失望。 曾牛神色一肃,忙拱手道:“多谢小姐抬举,奴才自当尽心尽力为小姐办事。” (第二更可能要晚些,谢谢zhuxyhh01和淡、紫童鞋的支持!) 第三十九章 示好 慕婉正式当家,大年初一那一顿训话,很快就传遍李府。 老太太听闻后,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主持中馈可不是靠嘴巴说的,当家哪有那么容易。” 王氏听闻后深感不安,慕婉的手段她是见识过了,别看她脸上笑眯眯,嘴上却是一句不饶人,而且也不是只会逞口舌之快的主,暗地里可会花心思了,长房交到她手里,再想从她手里占便宜,怕是难了。 董氏听说后,思忖良久,叫魏妈妈备了几味素点,准备亲自前往凝晖堂。 魏妈妈心有顾虑:“夫人,过继的事才消停,您这会儿去凝晖堂,会不会惹老太太和二夫人不高兴?” 董氏不以为然:“这有什么,难不成以后就都不来往了?我处处顺着二嫂和老太太又能得到多少好处?二夫人是个什么德行,那日你也瞧见了,统共六千两银子,老太太都开口了,她还推三阻四,最后只肯出两千两。” 董氏说着,眼底就露出了怨恨的神色:“也不仅仅是这次,自从她主持中馈,哪次问她要钱,她不是摆出一张臭脸的?跟要她命似的,公中的银子又不都她二房的,咱们三房也有份,她自己花钱大手大脚,到咱们头上,就死抠死抠,嘴上说的好听,她妹夫怎样她舅公怎样怎样,他们帮了瑞合祥,又没有一分银子落我头上?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几年他们从瑞合祥捞了多少好处,又买田又置地,还给二少爷说了那样的好亲事,哎!如今,最艰难的就数咱们三房了,三爷又不会做生意,好不容易盼着三爷考上庶吉士,候缺一候就是两年,丰儿一年到头吃着药,光药费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咱们三房就靠那点祖产收益,最后银子还不能由着自己支配,我的陪嫁都快贴得见箱底了,今年三爷的事要再不成,往后还有咱们的好日子过吗?” 魏妈妈目光十分复杂:“二夫人是指望不上,可老太太毕竟还是照顾着咱们三房的。” 董氏嗤鼻一笑:“你以为老太太是偏疼三爷?若真偏疼三爷,她干嘛不让慕直过继?偏要认定慕文?我可是听说了,二爷开铺子,老太太就贴了她一万多,三爷去要,老太太只给三千,说她手头紧,还要我自己贴出一千去,老太太到底偏疼谁不一目了然么?” 魏妈妈道:“夫人说的也是,老太太总共那么点私房,这几年七贴八贴的也掏了大半出去。” 董氏喟叹一下:“所以说,咱们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如今二房跟长房关系僵的很,长房再没落,也是廋死的骆驼比马大,咱们跟长房交好,说不定还能捞些好处。” 魏妈妈想想也是,大夫人为人和善,一惯大方,眼下大夫人与二房闹的不愉快,三夫人去交好,说不定大夫人还心存感激,便不再有异议。 董氏主仆到来凝晖堂时,沈氏正和慕白慕婉商议做法事的事,日子已经定下,正月十八。听说董氏来了,慕白和慕婉起身相迎。 一番寒暄后,慕白先告退,慕婉想留下来看看董氏的来意。 董氏和沈氏在炕头上坐下。董氏笑吟吟地看着沈氏,说:“大年三十我还跟老太太说起您的病,心里担心的很,今儿个原本凑了二嫂一块来看您,可她事忙,我就自己来了,也不知送些什么才好,亲自做了些的素点,我记得您爱吃云片糕。” 慕婉嘴角弯了弯,三婶短短几句话至少包含了两层意思,一是显得她很有心,大年三十的还记挂长嫂的病,又亲自做了长嫂爱吃的云片糕;二是,显得王氏对长嫂一点也不关心,她都去凑了,王氏也不肯来,推说事忙。示好之意很明显。慕婉分析着,三婶是跟二婶生了嫌隙,老太太那里也讨不了好,故而来跟她们亲近,否则她在这个家就成孤军了,也好,且不管三婶想要交好的用意是什么,哪怕只是表面功夫,对她们也是有好处的,总不能都交恶了吧!争取可以争取的人,重点对付二房就行了。 沈氏微然道:“多谢弟妹挂念,我这也算不上什么病,就是累了些,休养一阵就好了。” 董氏就看了眼慕婉,笑道:“如今嫂子有了儿子,婉儿又这般能干,嫂子尽可以放宽心了。” 说到婉儿沈氏的确深感欣慰,面上却是谦虚道:“婉儿到底还小。” 董氏就说:“三岁看到老,能干不能干有几分是生定的,咱们李家的几个女儿就数婉儿最聪明,您再指点她一二,她定能胜任。” 慕婉做不好意思状:“三婶谬赞了。” “三婶可从不轻易夸人,本来我还说让魏妈妈留心着点,看长房有什么难处就帮衬帮衬,魏妈妈说,长房已经由三小姐主事了,三小姐打理的井井有条,一丝不乱,起初我还有些担心,可今儿个一路过来,就觉得你们凝晖堂气象一新,下人们都规规矩矩,倒比我们那边还正气,这才信了。”董氏笑说道。 魏妈妈随声附和:“老奴就说小姐一定行,有几个婆子还跟老奴打赌,我看她们是输定了。” 慕婉心中一动,抬头打量魏妈妈,只怕她说的那几个婆子是二房或是老太太身边的人吧!她们主仆两一唱一和又传递了一个信息,三房是看好她的,但有些人就未必了。不过,这个信息对她而言毫无作用,她不用想都知道,二房和老太太巴不得她当不了这个家,最好把家都给败了才高兴呢! 沈氏玩笑道:“婉儿这孩子可不经夸,你们别把她夸晕了,这才刚开始,路还长着呢!” 董氏笑道:“孩子做的好就该夸,越夸越有信心才是。”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董氏问道:“刚才好像听你们说要给大伯做法事?” 沈氏目光情不自禁的黯了黯,叹息着说:“老爷死的冤,给他做场法事超度一下,让他在天之灵也能得到安息。” 董氏也敛了笑容,正色道:“应该的,超度一下,死者安息,咱们活着的人心里也能安慰些,到时候就让三爷去跑跑腿什么的,三爷反正闲着,就算不得闲,自家兄长的事,也该尽心尽力。” 沈氏感激道:“弟妹有这份心意,我就感激不尽了,我已经让慕白去安排了,到时候,我们一家三人过去就成了。” 董氏夸张道:“那哪成啊!给大伯做法事是大事,自家兄弟怎么也得去一个,要不然,传将出去,我们脸往搁呀!” 沈氏本不想麻烦其他人,但董氏说的也有道理,老爷的法事,按说家人都该去的,不知会一声,到时候还被人派不是,知会过了,你不来就是你自己的事了,便点头道:“也好,到时候,我再与你说。” 董氏这才笑了。 慕婉心思一转,问道:“三叔候缺的事还没着落吗?” (第二更) 第四十章 人情 一说这个话题,董氏就笑不出来了,发自内心的叹了一息,颇为无奈道:“今年都第三年了,一直在打点关系,户部的人说是说会帮忙,可他们每次收了好处都这么说,所以,我这心里也没底,再这样耽搁下去,你三爷都快成京中笑柄了。” 沈氏是知道其中原由,按当朝规矩,考中了庶吉士,成绩优异者留任翰林院,其余人等派往六部任主事,也有外派的,像三爷这样考中了却一直候缺的情况实属罕见,说起来,还是因为老爷之故,老爷所任的扬州盐课提举司原是吏部尚书姜大人想要推举自家亲戚,基本都敲定了,谁知圣上临时点了老爷上任,当时老爷也是诧异的很,姜大人还道老爷从中搞鬼,因此把老爷给恨上了,故意拖着三爷的事以此报复,不过姜大人也不敢一直拖延下去,刁难太过,他自己也不好交代。 沈氏略带歉疚的安慰道:“弟妹且放宽心,三爷的事今年肯定能成。” 董氏自嘲地笑了笑:“我现在也不指望能派个肥差,只要能有差事就好。” 就慕婉所知,三叔今年得偿所愿,派了个礼部的主事官,主仪制,虽说没多大油水,但人面还是有的,好好做的话,升职不难,问题是三叔这人有点吊儿郎当,风评不是很好,三年后外派去了并州,又连续两年得了中下评,仕途岌岌可危。这些是后话了,在她的记忆里,跟三叔并无多大过节,三婶爱贪小便宜,自己没多大主意,谁能给她好处她就跟谁亲近,二婶每回刁难她们母女,三婶就在一旁替二婶摇旗呐喊,来个落井下石,的确是很可恶,但最可恶的是二婶这个主谋,所以,这一世三婶若是真心交好长房,她倒是愿意许她一些好处。 于是,慕婉婉声道:“我娘说的没错,三叔今年肯定能得偿所愿。” 董氏勉强笑道:“借你们吉言了,听说今年户部,礼部都有空缺,若能去户部礼部就好了,不用外放,要不然,我也得跟了去,想想要离开京城,到那种人地不熟的地方,我就担心的睡不着觉。” 慕婉目光微转,笑眯眯地看着娘:“娘,我记得封伯母跟礼部尚书夫人交情匪浅,或许可以请封伯母帮个忙。” 沈氏神情一僵,心里不由地埋怨婉儿不懂事,即便有这心思也该私底下先跟她说,怎好当着她三婶的面说出来?求人办事岂是那么容易的? 不等沈氏开口,董氏已是满目惊喜地说:“是吗?这可太好了,大嫂,我知道您与那封家夫人情同姐妹,只要您开这个口,封夫人定会帮这个忙,倘若事成,那您可就是我和三爷的大恩人了。” 三爷自己好不容易才攀上了吏部的关系,要想进礼部,光吏部点头还不行,得双管齐下,若是礼部尚书夫人能吹吹枕头风,那是再好不过了。董氏能不欣喜激动吗? 连魏妈妈也露出了激动的神色,一味点头,恨不得跪下来给大夫人磕头。 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还能说不行吗?沈氏只好道:“改日我跟封夫人说说。” 董氏急道:“大嫂您可得快,现在大家都削尖了脑袋找门路,若让人抢了先,礼部已经有了中意的人选,封夫人再去说就没用了,反叫人家为难。” 慕婉瞧三婶心急的模样,恨不得这会儿就拉了娘去封家,笑道:“三婶所虑不无道理,只是我娘现在还在重孝里,不便出门,可三叔的事也耽误不得,不若这样吧!让我娘写封信,我去趟封家,封伯母素来疼我,我就赖着她非帮我一回不可。” 沈氏听婉儿越说越不像话了,哪有这样求人家的?当着董氏的面又不好训斥婉儿,而且董氏正殷切地看着她呢!沈氏决定先敷衍了董氏,回头再好好说说婉儿。 “我看也只能这样了,且试试看,能不能成我可说不得准数。” 董氏一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听到大嫂应承下来,顿时长舒一气,觉得压在心头多年的大石终于有松动的迹象了。喜道:“多一条路子总能多一份希望,成不成也得看天意,大嫂肯帮忙我就已经很感激了,那我这便回去备一封厚礼让婉儿带上。” 主仆两欢天喜地地告辞,慕婉一直送三婶出角门,这才回到娘的房里。看娘刚才别扭的神情,就知道娘不高兴了,定要责怪她不知轻重,也难怪,娘又没有两世经历,不晓得将来会发生的事。 慕婉进门就见娘端肃而坐,摆开了一副要训话的架势。 “婉儿,娘一直觉得你是个稳重的孩子,可适才,却是你鲁莽了,这样大的事,你怎不先跟娘商量商量,当着你三婶的面就说了?让娘一点转圜的余地也没有,进礼部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你这孩子,真是欠思量……”沈氏蹙着眉头训斥道。 俞妈在理性上是支持夫人所言,但在感情上,她又心疼小姐,便劝道:“夫人,小姐到底年纪还小,一时心热欠思量也是有的,您好好跟她说,别动气。” 慕婉只低着头,一副很惭愧的样子。 沈氏平复了下心情,语重心长地说:“娘也不是不愿意帮忙,自家兄弟帮忙是应该的,只是,如今你哄的你三婶心热脑热,万一不成事,你三婶心里头会怎么想?厚道一点,不过是觉得咱们言过其实,不厚道一点,说咱们没有尽心尽力也是可能的,反倒弄的不愉快,你若私底下先跟娘说了,娘让你封伯母先去探探口风,若有希望,再去求人家,这样大家都好做,婉儿,你要知道咱们现在比不得以往,以往有你爹在,别人总还看着你爹的面子,现在……”想到老爷,沈氏又难过起来。 俞妈去倒了杯茶,朝慕婉努努嘴,慕婉会意,接过茶水送到娘面前,讨好地说:“娘,婉儿知道错了,您别生气,喝杯茶,润润嗓子。” 见婉儿小可怜样,沈氏的心也硬不起来了,拭了拭眼角,把茶接过去放在一边。 “小姐,您别怪老奴多嘴,夫人说的没错,咱们帮人图啥?不就图个皆大欢喜么?话说的太满,到时候事不成,反生出怨怼就不值了。”俞妈温言道。 慕婉点点头,期期艾艾地检讨:“婉儿受教了,是婉儿思虑不周,婉儿是觉得,三叔候缺已久,如今爹不在了,朝廷顾念着爹的功劳,也会妥善安派三叔的差事,再请封伯母去说项,定能水到渠成。” 其实慕婉就是故意的,三叔的事压根不需要找封伯母说项,她故意抬出封伯母,就是想卖三婶一个好,让三婶领这份情,这样三婶的立场才会坚定。 沈氏叹道:“事已至此,只能尽力去办了,下回再有这样的事,得先跟娘商议了再说。” 慕婉见娘松了口气,笑嘻嘻去扯娘的袖子,晃啊晃,腆着笑脸:“娘,女儿下次再也不敢了。” 沈氏象征性地戳她脑门,薄嗔道:“你呀!个子没怎么长,胆子倒是越发的大了。” 慕婉笑道:“爹和娘都长的高,女儿肯定也不会矮,迟早会超过娘的。” 慕婉记得自己是十五岁下半年才开始长个儿,到十七已经比娘还高些了,所以,在身高方面,她是一点不担心。 俞妈附和道:“说的也是,将来小姐定出落的跟花一样漂亮。” 慕婉昂了昂下巴,一本正经地问俞妈:“难道我现在很难看吗?” 俞妈忙点头,迭声道:“漂亮漂亮,咱们沈家和李家的小姐加一块儿也没小姐长的好看。” 慕婉一副算你还有些眼力的模样,把沈氏给逗乐了:“你这孩子,越来越没羞了。” 第四十一章 消息 转眼到了初六,初六是瑞合祥开门迎业的日子,作为东家,自然要前去转转。 所以,慕婉一早就出门了,到了瑞合祥,慕婉下车后,让曾牛载着若兰去封府,把礼物送上,算是拜年。人是不方便去的,重孝里去拜年,说起来是晦气。 许管事带着伙计们早早做好了开门的准备,就等东家小姐到来。 慕婉看着铺子里打扫地干干净净,货物堆放的整整齐齐,大家伙个个精神抖擞,喜气洋洋,自己也很受振奋,给每个人发了一封红利,就让邓安去开门放爆竹。 开门后,许管事把慕婉请到后堂。 “小姐,那批货的事……” 慕婉淡淡道:“那事先别管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许管事一愣,自然直?怎么个直法?赖账?人家肯么?再看小姐,容色平静,眼里却带了一丝讳莫如深的笑。难道小姐已经摆平了此事?这个念头刚闪过,又被他否定掉,若真如此,那也太不可思议了,别说小姐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就是经验老道,阅历丰富如他都觉得事情棘手。可小姐好像一点也不担心,难道她找到别的法子?许管事暗暗摇头,说:“小姐怎么说就怎么办。” 慕婉看着对面花斛里插了几株百合,枝叶滴翠,花容清新,很是赏心悦目,记得前几次来都没看到这雅室里摆了花卉,不知是谁的主意,挺有心的。不觉含笑道:“这百合挺好看的。” 许管事微然道:“这里是小姐主事的地方,在下觉得添些花草比较雅致。” 慕婉点点头:“许管事有心了,今年是个暖冬,这天气一日暖过一日,百合花也开得格外清丽,去年京中一直盛行华丽之风,满目艳色,看多了不免疲惫,我记得许管事说过,还是素色的比较耐看,那咱们瑞合祥今春就以素色绸缎和棉布为主吧!许管事意下如何?” 许管事想了想,慎重道:“选素色固然不会出大错,但若是主营素色,万一京中依然盛行华丽之风……可能对瑞合祥的生意有影响。” “许管事也吃不准?”慕婉略挑了眉梢笑看许管事。 许管事道:“没有谁能料事如神,现在还早,形势还不明朗,年后这一段时间是淡季,咱们可以趁这段期间做一个调查,看看客户们喜欢什么样的料子,然后再做出判断,这样比较稳妥。” 若不是慕婉有着对未来五年的了解,她定赞成许管事的法子,稳中求胜。但又不好说的太明,会给人造成她独断专权的印象,特别是她初掌瑞合祥,又是这样的年纪,原本可信度就不高,要怎么说才好呢? 慕婉思量了一下,说:“我娘有个闺中好友,她的消息最是灵通,听说今年宫中要缩减开支用度,朝廷也准备提倡节俭,这样一来,华丽艳色的面料恐怕不会再盛行了。” 她记得的清楚,皇后过了正月十五就重掌凤印,主持六宫,然后马上削减开始,皇后都带头了,底下的官员夫人们能不应和吗?所以,必须赶在正月十五之前把货定下来,不然就失了先机。 许管事略感诧异,而后一想,小姐是官家小姐,打交道的也多是官家,消息自然灵通,若真如此,那可得赶紧订货,要不然,等消息一传开,不但货源紧张,价格还得成倍的往上涨,这些可都是利润呐! 许管事还是谨慎地问了一句:“小姐,这消息可靠吗?” 慕婉笃定地说:“八九不离十吧!不然,我也不会急着找你商议。” 许管事拱手道:“在下明白了,在下马上联系供货商,订一批素色的丝绸和素雅的棉布,只是……资金上?” 许管事担心洪爷的事还未摆平,小姐手头紧。 慕婉微微一笑:“这个你不必担心,银子我会想办法解决,你联系好供货商,约好时间地点,我跟你一起去见识见识,也好学点本事。” 许管事笑道:“在下明白。” 这边谈话刚结束,若兰就回来了。 “见到封夫人了?” “见到了,封夫人说,等过了十五再来看夫人和小姐,奴婢就把夫人和小姐正月十八要去慈恩寺给老爷做法事的事说了说,封夫人就说那她十六过来拜访。” “你没说夫人生病的事吧!” 若兰嗔笑道:“小姐都特别交代了,奴婢怎敢说?封夫人问起,奴婢就说一切都好。” 慕婉微微颔首。 “对了,封夫人还回了一大堆礼,都在马车上呢!哦!这里还有个荷包,是封小姐嘱咐奴婢转交给小姐的,说是她去年唯一拿得出手的刺绣。”若兰说着从怀里掏出个荷包交给小姐。 慕婉拿在手上细细瞧,湖水蓝的丝绸做成五瓣桃花的样式,两边和低端还缀了玫瑰色的流苏,甚是精致美观,再看上面的刺绣,用的是苏绣的技法绣了缠枝莲花,图案秀丽、色彩清雅、针法细腻,花瓣的颜色很有层次感,但过渡的极为自然,甚是逼真。慕婉暗赞,瑞萱的女红进步神速啊!也亏得她那好动的性子还能静下心来绣这个。 “她的要求可真高,这荷包任谁见了不得夸赞一句,她却说是唯一拿得出手的,岂不叫人自惭形秽?”慕婉笑道。 若兰抿嘴笑道:“奴婢瞧着也是极好的,前年封小姐还羡慕小姐的刺绣好,如今奴婢倒觉得小姐该向封小姐请教了。” 慕婉无所谓道:“所以,往后你多用心学,将来我的针线活就指望你了。” 若兰马上就笑不出来了,她的针线活比小姐的还不如呢!府里的绣娘一直嫌弃她心拙手笨,小姐又不是不知道。 “小姐,您是说笑的吧?”若兰忐忑地问。 慕婉云淡清风地笑道:“我是认真的。” 若兰顿觉压力山大。 看若兰愁眉苦脸的样,慕婉抿嘴偷笑,让你来损我。 许管事办事效率高,到了傍晚叫人递了话进来,说时间约好了,就明日下午,裕泰茶庄。 慕婉心想,明日二房有得闹了,她可是一直期待着这场好戏,想到二叔吃瘪跳脚的模样,她就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祝大家元宵快乐!) 第四十二章 唠叨 李正德辗转反侧一夜没睡好,天不亮就起来了,王氏还是迷迷糊糊,睡意朦胧:“老爷,卯时还未到,您怎么就起来了?” 李正德一边穿衣:“今儿个事多。” 王氏嘀咕道:“事再多也不是这会儿能办的。” 李正德扭头瞥了她一眼,趿了鞋子一声不吭地去了净房。王氏只好打起精神叫如玉进来伺候。 等李正德从净房里出来,王氏也起来了。 “我已经让如意吩咐厨房做早点,对了老爷,您今儿个忙什么?什么时候得空?”我弟和我妹他们今儿个要过来拜年,您总得抽空陪他们说会子话,老太太那边今儿个也有几个要好的姐妹来聚,老太太还吩咐我过去作陪,还要招呼她们吃饭,老太太每回有客人来总叫我,您说她老人家怎就不叫董氏去一回,我看董氏最近闲得很,三天两头往长房跑,老太太也不说说她?就知道指派我。这大过年的也没一日清闲,真愁人……”王氏对着铜镜发牢骚。 “老爷,您的茶。”如玉及时送上老爷每日早晨必喝的苦丁茶。 李正德一口一口的抿着苦丁茶,慢慢品味苦涩过后的甘甜,等了多少年了,总算尝到了做老大的滋味,父亲在的时候,就特别瞧不起他,处处拿他跟大哥比,把他瞧的连个屁也不如,父亲走后,虽说分了家,可他还得看大哥的脸色过日子,他忍辱负重到今日,总算熬出头,他要成为李家名符其实的一家之主,他的权威没有人可以挑战,更何况是个小小侄女,李正德沉浸在上位后的扬眉吐气以及搞垮瑞合祥的暗暗心喜,王氏之前的话,三句没一句听进耳朵。 王氏说了一大通,见老爷一点反应也没有,不由气闷,扭头盯着老爷:“老爷,妾身说的话您听见没?” 李正德抬眼,不以为然道:“谁让你是当家主妇,老太太叫你办事那是看重你,发什么牢骚,不然,这个家让老三媳妇去当好了,你就可以享清福了。” 王氏啪的把梳子拍在妆台上,不服气道:“你说的倒轻巧,让她当家,她有这个本事么?除了拆台子,捧人臭脚,伸手要钱,她还会做什么?我看老太太就是偏心眼,董氏捅了这么大个篓子,老太太也只罚她跪了一个时辰,事后一句话也不提了,明知道咱们现在手头紧,他们夫妻两一开口,老太太硬是要我挤出两千两给他们,自己还贴了三千私房,你也不是不清楚,这些年,咱们贴了三房多少银子,老太太又贴了多少进去?他们什么也不用做,只管伸手要钱、吃喝玩乐、悠闲过日,凭什么就该咱们累死累活的供着他们?” 李正德的好心情全叫王氏给破坏了,蹙了眉头道:“又不是老三想这样的?要不是被大哥连累,他早做官去了,再说了,我和他是亲兄弟,我照应着他也是应该,来日他做了官,还能少得了咱们的好处?你又何必斤斤计较。” 王氏蓦地站起来,双目一立,动气道:“我斤斤计较?老爷你还看不明白吗?自打过继风波后,董氏见我就跟见了仇人似的,如今她一味讨好大嫂,跟长房亲近,三叔真若有了出息,人家念的也是长房的好,哪里还想得起你这个二哥?你对他们掏心掏肺,可人家领你的情么?” 李正德面色沉了下来,低斥责、道:“就你们这些婆娘多事。” “哪是我多事?分明就是他们不识好歹,你也别指望从他们那得什么好处,三叔做官的事就算今年有眉目,也不会是好差事,若是得了个没油水的差事,应酬倒是一大堆,还要想法子往上升,不更得花钱?简直就是个无底洞,咱们自己都紧巴巴的,谁还顾得了他们,我可是跟你说明了,往后不许你再偷偷摸摸地往三房贴钱,我还得给咱们仁儿置办产业呢!”王氏忿忿地说。 这三房就是个累赘,若不早早想法子摆脱了,迟早被他们拖累死。 李正德不耐烦地把茶水往桌上一搁,起身往外走:“一天到晚唠叨个没完,烦透了。” 王氏追到门口:“老爷,早点还没用呢!” “不吃了。”李正德没好气地说,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正德一径去了外书房,现在时辰还早,瑞合祥还没开门呢!想看好戏还得等。便踱步到书架前,想找本书打发下时间,在书架上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一本喜欢的,这里的书,大多都是摆设,摆给别人瞧的,他还是对账目比较感兴趣,于是又坐下来,拿了算盘反复拨弄,算算跟洪爷这笔生意做成后,瑞合祥会损失多少,他又能捞到多少好处,虽然这些数目早就熟稔于心,可这过程就是让人享受。现在他手上捏着长房二十二万两银子,长房那边可以动用的资金最多不超过十万两,要支付将近二十万两的货款,还欠十万……李正德不由地露出一丝恶毒的笑意。大侄女,你这么能干,且看你怎么过这一关。 长房会出什么对策,李正德早想过了,长房可以卖掉一部分产业来填补这个空缺,可不动产不是说卖就卖得掉的,救不了急。当然,长房也可以问别人借,大嫂人脉稀疏,或者封家会伸以援手,但借的钱总是要还的,万一瑞合祥进的那批货卖不动……李正德又是得意的笑,他的计划可不是到此为止,而是一环扣着一环,大侄女,你要如何力挽狂澜呢? 正想的高兴,项管家来回话:“老爷,外头有人送来一批货,说是老爷您定的。” 李正德怔了怔,他没进什么货呀!他的新铺子还没开张呢! “是什么?”李正德把算盘移到一边,淡淡问道。 项管家道:“是布料,整整五辆马车,来人正等着老爷去验货。” 李正德眉头一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这种感觉相当不妙。 “走,去瞧瞧。” (每一张推荐票,每一个收藏,每一分打赏,都是大家对阿紫的支持和肯定,是阿紫码字的动力,所以,每次看到有亲们把阿紫的文下架,阿紫的心都瓦凉瓦凉的,在这里,阿紫恳请各位看文的亲手下留情,不要那么轻易放弃,就当给阿紫一点支持。) 第四十三章 回事 慕婉今日也是早早起了,一来是想着今日即将发生的事,有些兴奋睡不着,二来,大哥每次去请安都要等她,而且大哥总是起的很早。 四平说,少爷每日看书看到子时才安歇,卯时不到就起床,梳洗过后先在院子里跑十圈,然后回房练字,到辰时才去给夫人请安,生活很有规律。 慕婉知道大哥是为了等她才辰时出门的,其实不是她贪睡,而是因为娘身体一直不太好,晚上很难入睡,后半夜才安稳些,以前没分家的时候,二婶几个总是卯正就去给老太太请安了,也不知是老太太的意思,还是二婶三婶存心折腾娘,娘不敢托大,免得让人说因为是继母就不尊重孝敬,所以也都早早过去,老太太又喜欢婆媳齐聚一堂,做出一派婆媳和睦,其乐融融的样子,娘只好忍着困乏陪着,委实痛苦,后来,分了家,娘原本不用每日过去请安,可二婶就在外头说娘的不是,传到娘耳朵里,娘又只得咬着牙,日日过去请安,这些都是爹和娘说私房话的时候被她听到的。如今娘在养病又在守孝,终于不用这么辛苦了,她故意晚些去请安,好让娘多睡一会儿。 前世里,高明朗的母亲早就去世了,也不和其他兄弟住一块儿,所以,她嫁过去后不必面对复杂的婆媳关系,只偶尔和妯娌聚聚,反倒客气些,那段日子真是闲适啊!只是没想到会是那样的结果。 一般慕白和慕婉去请安,沈氏都会留两人一起用早点,以前也是这样,一家三口围坐吃饭,很是温馨,只是如今老爷的位置上变成了慕白。 刚开始慕白是有些拘谨,总觉得自己是外人,但看继母慈爱和善,待他与妹子一般无二,妹子温柔可人,更是敬重与他,让他感受到了亲人的关怀,家的温暖。是的,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真正把这儿当成家了,这儿坐的就是他最亲的亲人了,当然,还有一个人他永远要感念的,那就是他的父亲,现在的四堂叔。 吃过早饭,慕白先告辞回去读书,父亲的书房里有大量的藏书,对他这个从小渴望知识,却因为家境窘困而读不起书的人而言,简直就像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宝藏,让他欣喜若狂,如饥似渴地,恨不能把自个儿埋进书堆里。 “哥又急着回去用功了。”慕婉嗔笑道。 沈氏颇感欣慰,也笑:“你哥如此勤奋,将来必定会有出息。” 俞妈妈凑趣道:“大少爷现在发奋苦读,等三年后,定能一鸣惊人。” 沈氏笑了笑:“等忙完老爷的法事,就让大少爷安心读书,旁的事都不要去打扰他了。” 慕婉仰着笑脸:“旁的事有我呢!” 沈氏看她原本尖瘦的下巴似乎更尖了,不觉心疼,婉儿是胎里不足,虽然后天她已经尽力弥补,但婉儿看起来还是比同龄人要小一些,二叔家的慕莲比婉儿还小一岁呢!个子都比婉儿高出一大截了。 “你也别太累了,不用事事亲力亲为,能放手的就放手,让下人去做。”沈氏和声叮咛道。 慕婉心说,要想达到独坐军中张,运筹帷幄的程度哪有那么容易,若没有绝对的威信,让下人们信你重你服你怕你,你一放手,那就一切回归原位了,所以,还得辛苦上一段时日才行。 “知道了,娘,其实女儿也没觉得很辛苦,女儿倒觉得当家很有成就感。”慕婉笑嘻嘻地说。 “你呀!就是要强,像你爹。”沈氏怜爱地摸了摸婉儿的头。 慕婉陪娘聊了些府里的琐事也先告退,今儿个她还有好多事要忙。 慕婉一路转悠去了前厅抱厦,先听管事们回事。 陶妈妈管人事,她先回话:“小姐,老奴已经找过人牙行的婆子,把小姐的要求一一说了,那婆子回说会给咱们留意,正月过后再把人带过来让小姐挑选。” 慕婉点点头,没有异议。 接着是管针线的田妈妈回话。 “小姐,今年夫人和小姐还有大少爷的春衫可还要做?还有奴才们的,请小姐示下,老奴好尽早做准备。” 慕婉口气淡淡,沉吟道:“田妈妈也是府里的老人了,有些规矩你应该知晓的,重孝里岂能穿新衣?” 田妈妈老脸一红,狡辩道:“老奴是觉得,大少爷统共就穿了一身冬衣来,开春了,总该做几身新的,就顺口这么一提。” 慕婉嘴角含了一丝讥诮,慢声说:“田妈妈是不是太健忘了?我早就吩咐过你,把老爷以前的旧衣找出几身给大少爷送去,还怕大少爷没衣服穿么?” 田妈妈的脸色更难看了,被小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数落,她的面子往哪搁? “是老奴糊涂了。”田妈妈口服心恨,敷衍认错。 “行了,往后可别再让我听见大少爷统共就穿了一身冬衣来的话,让听见一次,就罚一个月的月例,谁说罚谁。”慕婉口气硬冷起来。 人都是踩高捧低的,要是这种话说多了,难免有人会瞧不起大哥,生了轻怠之心,大哥是名正言顺的长房大少爷,容不得人非议与他。 田妈妈背后一片冰凉,心里惶惶,赶紧点头称是。 田妈妈退下后,慕婉的视线转到项妈妈身上,见她没有要发言的意思,便问道:“项妈妈无事可回?” 项妈妈的确无事可禀,但小姐点了她的名,只好站出来回话:“小姐,库房一切正常,老奴无事可禀。” 慕婉笑了笑,眯眼望着院子里明媚的阳光,悠悠道:“这几日天气晴好,也该让库房里的东西拿出来见见日光,顺便清点清点,看看有什么破损或是缺失。” 说着慕婉好整以暇地看着项妈妈,就见她脸色一变,神情紧张起来,犹豫了一下,说:“小姐,一般清点库房都是在三月里。” “没听说过正月花,二月柳,三月冻手脚么?反正现在你们库房的人也没什么事,就盘一盘吧!”慕婉笑吟吟地看她,语调依然不紧不慢,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前世里她听人说起过,有些管库房的老妈子,跟人和起伙来,把库房里一些值钱的古董偷出去卖了,然后做个廉价的仿品摆回库房,主人家到死都瞒在鼓里。之前她寻思着,项妈妈好赌,估计手脚也不会很干净,她能动的主意就只有库房,现在看她紧张的模样,慕婉觉得那种事真的很有可能发生,所以,坚持要项妈妈清点库房,要是查出有什么不对,立刻就发落了她,名正言顺。 项妈妈还在支吾,管厨房的朱妈忍不住开腔:“小姐让清点就清点,你还磨叽什么?” 项妈妈狠狠地瞪了朱妈一眼,不情愿地回道:“是,老奴这就去办。” 第四十四章 不是误会 这边慕婉有条不紊的处理家务,那边李正德简直要疯掉了。 洪爷会不会办事呀?说好了把货送到瑞合祥的,怎么送到他府上来?还管他要钱。 “你确定你们爷没弄错?”李正德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送货来的管事。 那管事一本正经道:“我们爷说得清清楚楚,把货送到李二爷府上,请李二爷尽快把余款结清,让小的带回去。” 李正德面部肌肉不住抽搐,面色阵青阵白,片刻后彻底黑了,他已经清楚的意识到这不是一场误会,而是被人算计了。一时间,愤怒的情绪如狂暴的浪潮在心里翻涌开来。 “你们赶紧把货拉走,回头我自会向你们爷去说明。”虽然已经怒不可遏,但李正德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这么多辆马车停在府门口,已经引来路人的侧目关注,耽误之急是把东西弄走,收是绝对不能收的,一收下那就再也说不清了。 韩家管事傲慢抬头,嘴角往下一弯:“那可不行,我们洪爷说了,一切都按合约办事,还是请李二爷赶紧清点货物签收,小的也好回去交差。” 李正德恨地直咬牙,真想叫人来把这个可恶的管事扔出去,有多远扔多远。 双方你瞪我,我瞪你,僵持不下,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王氏得了讯也跑出来。 “老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正德面黑如锅底:“这里没你什么事,忙你的去。”他现在没空也没心情跟王氏解释。 王氏好心好意跑来关心,却吃了排头,心中悻悻,沉了脸转身就走,府门口还有几个好奇心重的小厮在那探头探脑,王氏见了,骂道:“都很闲吗?还不快去做事?” 几个小厮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李正德明白,这样僵持下去,形势对他非常不利,他思量再三,朝项管家招招手,项管家猫着腰凑近来。两人嘀咕了几句,项管事连连点头,走过去对韩家的管事说:“你们跟我来。” 便把一行人带到西边巷子里的角门,这里僻静。 “你们在这等着,我去找人清点货物。”项管事把人留在门外,自己进府找了个亲信出来稳住韩家人,好给二爷争取时间。 项管事刚把人带走,李正德就坐了马车去找韩洪宝。 以往韩洪宝不是在韩记货行就是在万花楼林凤儿那,可今日这两处都不见洪爷的影子,李正德又跑去韩家,门房说洪爷不在,问他洪爷去哪儿了,门房只说不知道,把李正德急得心里直上火,韩洪宝这厮是故意在躲他么? 李慕婉问完了话,让众管事退下。 若兰有些不安道:“小姐,您要查库房,岂不是让项妈妈生了戒心?还有那田妈妈……” 李慕婉轻哂道:“那又如何?她若心里没鬼,查一查又何妨?倘若她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那正好。至于田妈妈……” 慕婉眸光一冷:“我倒很想知道做新衣的事是她的主意还是有人背后撺掇,若不是我做足了功课,熟悉府里的各项惯例和规矩,又倘若我年轻稍不懂事些,说不定就上了她的套。” 若兰还未完全明白小姐的话,说:“即便小姐答应了,夫人还是会否定的?” “没错,但只要我点个头,我相信,不出今日,对我的非议和质疑就要满天飞了,你一个当家主事的,竟然连府里的规矩都不清楚,还当什么家?再严厉一点的会说,亲爹尸骨未寒,就想着做新衣了,那该多不孝。” 若兰倒抽一口凉气,脸色也是变了。 “田妈是老管事了,却问出这样的话,可见她压根没按好心,我若不训斥几句,她还当我是好诓骗的。”慕婉冷冷道。 “奴婢竟没想到这一层,还想着田妈妈提议做新衣,只是想从中捞些好处,对了,小姐,奴婢了解到,这些年咱们这房一年四季的新衣都是和二房三房那边一起做的,布料是从瑞合祥拿的,说是按成本价,都一样的料子,但数目不对。” 慕婉眉头一蹙:“怎么说?” “按咱们李府的规矩,管事妈妈和一等丫鬟,一年是六套新衣,而普通下人是四套,咱们长房一共六位管事,四位一等丫鬟,二十位普通下人,一共三十人,而二房三房加上老太太房里,有七个管事,十个六位一等丫鬟,三十五位普通下人,总共五十八人,多出长房将近一倍的人数,但花费的银子却是四六开,还有所用的棉线丝线等等,都是二夫人做的主,奴婢问过俞妈,俞妈说,夫人知道这事,账目都是田妈妈提交上去的,夫人不愿计较就算了。奴婢私底下还问过针线房的丫鬟,她们隐晦的说,当初她们就提出过异议,因为每到做新衣的时候,她们都被田妈妈派去跟那边的针线房一起做,活要多干,钱还得多出,大家心里自然不情愿,还说田妈与那边管针线的吴妈相熟要好。”若兰回道。 慕婉心里也在算这笔账,每年长房里仅置办下人新衣的费用就要八百多两,五五开的话,长房等于多出三百多两银子,三百两算不得大数目,娘不愿为这几百两银子得罪人也没什么好说,可这仅仅是明面上的账,还有那些瞧不见的账目呢?田妈妈可不像是乐于奉献的人,没好处的话,她能把这边的人都叫去做那边的活? 若真亲如一家,亲戚间是不必计较那么多,长房人丁单薄,但钱财还是旺盛的,这点亏,吃得起,可问题是他们是把你当自家人看待吗?是自家人能这么往死里算计吗?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而对于那些占了你便宜,还把你当冤大头的人,她是一个铜子也不愿给,宁可拿去施舍叫花子还能听到一声谢,拿去打水漂还能听到一声响。 慕婉抬眼,笑看若兰:“短短几日,你倒是了解的够清楚的。” 若兰两手捏着衣角,不好意思道:“小姐交代的事,奴婢敢不尽心去办?” 慕婉笑道:“这次的事,你办的不错,希望再接再厉。” 若兰面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红潮,用力点头。 正说着雪雁来了,附在小姐耳边小声说了几句,慕婉目色陡然一亮,好戏终于开锣了。 (感冒了,头好痛,辛苦码字中。) 第四十五章 无赖 韩家的管事在门外等了许久,催了好几次,李府下人只推诿说:“这位爷,您莫着急,再等等,我们项管家就来了。” 韩家的管事焉能不知李家是在敷衍,他们爷可是撂了狠话的,必须让李二爷收下这批货,要不然就甭回去见他。韩家管事想想再等下去也是白等,兄弟几个一大早就忙活上了,又在阴冷的巷子里这杵了半天,到时候,活遭了一场罪,事还没办成,那就真没脸回去见洪爷,当即脸一沉,挥手道:“走,把货拉回到前门去。” 李府下人忙上前阻拦:“爷,您再等等,要不小的进去瞧瞧?” 韩家管事粗声粗气地说:“我们就到前门等着,你只管让你家管事慢慢来,小六,去街上卖两壶好酒,咱们边喝酒边等,他娘的,这狗巷子里冻死个人。”说着一把推开李府下人,大步往前门去。 众人附和着,七手八脚的又把车子拉回到前门。 下人见情况不妙,又拦不住,只好咚咚咚跑去找项管事。 项管家正在屋里喝茶,看似悠闲,心里也是着急,不时踱到门口张望,看老爷回来没,结果老爷没等到,等到小厮慌里慌张地跑了来。 “项管家,不好了,他们又把货拉回到前门去了。” 项管家一惊,斥责道:“不是叫你拖着他们吗?” 小厮苦着脸,期期艾艾道:“项管家,小的实在拖不住了,他们说了,让您只管慢慢来,他们不急。” 项管家挥手给了他一个爆栗子:“没用的废物。” 小厮痛苦地摸着脑袋,心中委屈,却不敢抗议。 项管事只好自己去应付。 可巧今儿个老太太的请的几位闺蜜上门来做客,见李府门口乱糟糟的,十几个人东歪西倒地坐在门口喝酒,把李府大门堵了个严严实实,三位老太面面相觑,都是皱起了眉头,心中便有了微词,种种猜测,难道李家长子不在了,李家就乱成这幅样子了?老姐妹不是一向自夸治家有方么? 李家的门房见贵客来了,忙上前好言好语的请韩家的人让开些,可韩家的人仿佛没听见,屁股也不挪一下。 “快闪开些,我们老太太要进府。” 一个小厮上来呵斥。 今日来做客的,都是在京中有头有脸的贵老太,不然章氏也不会郑重其事地请她们来做客。见自家主人道被挡,李家门房又请不动这号人,当奴仆的自然要挺身而出。 韩家管事昂了脖子,不屑地瞄了那人一眼,不咸不淡地说:“想叫我们让道也行,你们叫李二爷出来把账了了,我们自然走人,要不然谁愿意呆在这。” 三位老太兴冲冲地来,却遇上一群无赖,顿时兴致全无,其中一位老太颇为不满的说:“这都什么事?也没人出来管管?” 项管家赶了来,见到这情形也是深吸一口凉气。赶紧作揖道:“这位管事,刚才事忙耽搁了一下,这便来清点货物,还请你们起来帮个忙。” 韩家管事生怕项管家又是敷衍他,淡淡道:“货就在里,项管家自去清点就是。”还是没有起身的意思。 项管家见贵客被拦,心里那个着急,暗骂:有这种无赖主子就有这种无赖下人。你跟无赖还能怎样?这可是在李家门前,打不得又骂不得,只好放下姿态陪着笑脸说好话。 韩家管事见他越是低声下气,他越来劲,看来对付无赖就得用无赖的法子,更加坚定了做无赖的决心,反正你们不把银子给我,我就坐这不走了,看你们丢不丢得起这个人。 三位老太气的不轻,有人道:“看来今儿个咱们来的不是时候。” 另一位老太对项管家说:“跟你们老太太回禀一声,就说我们已经来过了,既然你们府上有事,我们就不进去叨扰了。” 项管家急得直跺脚,挤过挡道的人群,追上前拱手作揖道:“赵老夫人,陈老夫人,王老夫人请留步,我们老太太正等着几位夫人。” 三位老太充耳不闻,冷着脸上了自家马车,走了。 项管家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下来,这事闹大了。 荣宣堂里,章老太太已经整好妆容,摆上瓜果点心,翘首以待。 王氏笑微微地在一旁说:“母亲,宴席都准备好了,也幸亏这几位老夫人都是吃斋的,不犯忌讳。” 老太太笑容有些无奈:“按说,今年是不便宴请客人,可这几位不一样,都是能帮上忙的,好在之前大家都晓得,长房已经分出去,又没那么讲究些。” “母亲说的是,按说这个点她们也该到了,媳妇去门口迎接。”王氏温婉笑道。 正说着,一个丫鬟气喘吁吁地进来回禀。 “回禀老太太,几位老夫人已经到门前了。”丫鬟跑得急,中间喘了一口气。 老太太面上一喜:“快,姚妈,搀我一把,我亲自去迎她们。” “老太太,她们来了又走了。”丫鬟这才把没说完的话续上。 老太太和王氏皆是怔愕,还道自己听岔了。 “怎么又走了?” 丫鬟回说:“是韩家那帮子人,坐在门前挡了道,请他们让道,他们不肯,把几位老夫人气走了。” 老太太勃然大怒:“什么韩家人?他们来做什么?竟敢如此猖狂,怎不打了出去?” 王氏也只知道有人送了几车布料来,至于内情并不甚清楚,就问丫鬟:“二爷呢?” “二爷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那项管家呢?他怎么也不管管?” “项管家管了,但没管成。” 老太太气的手脚哆嗦,拐杖敲着地面,发出急促的嘟嘟声。 “反了反了,还不快叫人把这帮子无赖打出去。” 丫鬟忙一屈膝:“奴婢这就去知会项管事。” “甭叫他,他若是有用,早把问题解决了,也不会出这档子事,叫老张带一帮人去,管他什么韩家,就说我老太太吩咐的,撵走,真是岂有此理……”老太太气骂道。 她能不生气吗?好不容易请几个老姐妹老一趟,却闹了这样的笑话,叫她以后如何还抬得起头? (两更终于完成了。) 第四十六章 冲突 老太太心急嘴快,丫头跑的更快,王氏脑子转地慢了一拍,等她想起韩家跟江宁织造闵大人那层关系时,老张已经带了一帮子人和韩家人干上了。 韩家人没料到李家人会突然采取暴力手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韩家管事头上挨了老张一扁担,直接晕倒。韩家没了组织反攻的核心人物,顿作鸟兽散,抬了韩家管事狼狈逃了回去。 整场冲突从爆发到结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李家下人们打了胜仗,一个个热血沸腾,热情高涨,要不是项管家一声爆呵喝住他们,他们非得撵出三条大街去。 “谁叫你们动的手?”项管家头上青筋暴起,直着嗓子吼道。 老张愣了一下,不明白项管家为什么要发那么大的火。 “是老太太吩咐的。” 项管家满目怨恨,嘴角抽搐了好一会儿,终是仰头一声哀叹,完了,这下完了,出大事了…… 李正德转悠了半日找不着洪爷,怕家里出事,只好先回来。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玄乎,你越想什么它偏不来什么,你越怕什么偏就来什么。李正德听闻老太太命老张带人把韩家人打了,顿时心底一片哇凉,如堕冰窖。 “老爷,妾身拦了,可老太太气坏了,哪里肯听,这事……不要紧吧?”末了,王氏心虚地问了一句。 李正德缓缓抬起头来,一双赤红双目,一副咬牙切齿要吃人的神情,惊得王氏不由往后缩退一步。 那话语,几乎是从齿缝间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 “你说要不要紧?” 李正德内心的愤怒无以复加,他恨洪爷不守信用,变本加厉地坑人;他怒老太太的冲动,让这件事和平解决的可能性化为泡影;他怨王氏作为当家主母,在如此紧要关头毫无作用;他烦门前散落一地的料子,往来人们的指指点点……事情演变到这个地步,洪爷岂肯跟他善罢甘休?且,好事不出门,坏事千里远,估计不出明日就是满城风雨。 王氏有些无措:“那……那怎么办?” 她已经从项管家那了解到事情的大概,现在她最担心的,不是因为此事与闵家的关系受影响,而是那十几万两银子的货款,难不成把手头上的银子都搭进去? 李正德嘴角一斜,连自己都分不清是该哭还是该笑,怎么办?他若知道怎么办还能坐在这里?一个个的都指望不上,尽给他添乱。原以为今日可以悠闲坐看李慕婉急得跳脚,最后却是他自己成了热锅上的蚂蚁,难道这就是报应吗?害人终害己? 李正德又抬眼望向王氏:“你让人去长房那边打听一下,看有什么动静。” 王氏道:“长房那边有什么要紧,你得赶紧想办法把这些布料退了才是。” 李正德凛她一眼,冷哼道:“你现在知道什么才是要紧的?早干什么去了?你说你当时能拦住老太太,何至于闹的这么僵。” 王氏委屈地张了张嘴又要辩解,李正德却先将她的话头截住:“你别跟我说你劝了拦了,你没劝成没拦成就是白搭,老太太年纪大了,难免有糊涂的时候,你心里应该门儿清,你是主持中馈的女主人,你说句话老张敢不听?” 听这话,王氏也恼了起来,怎么都变成是她的错?当即反唇相讥:“老爷只知道派我的不是,怎不想想这一切事端是谁挑起来的?平日里我多问一句,你都嫌烦,事事自己做主,也不和我商量一下,我若知道你找洪爷这种无赖去签什么假合约,早就拦着了,你想让个无赖去坑瑞合祥,到头来与虎谋皮,坑的却是自己。说一千道一万,就错在你识人不明。” 李正德恼羞成怒,不由地拔高了声音骂道:“别扯那些没用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就该想办法妥善处理才是,不怪你怪谁?” 王氏不甘示弱,一声冷笑:“老爷真是笑话,货是你签进来的,人是你娘叫打的,一个没脑子,一个脑子没,反倒怪起我来,得了,我也不跟你说了,没意思,你自己赶紧想法子把事给解决了,反正银子我是一个铜子都不会拿出来。” 王氏说罢翻了个白眼,扭头走人。 李正德连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让情绪稳定下来,暗骂:这个臭婆娘! 李正德一个人坐在堂中思忖良久,把项管家叫了进来,吩咐道:“你赶紧吩咐下去,若有人来打听问起今儿个的事,就说这是瑞合祥定的货,人家弄错了,送到家中来,这才闹了误会。” 现在要紧的是挽回声誉,免得那些不知情的人胡乱猜测,以讹传讹。 项管家会意:“老奴即刻去办。” “等等,那些布料,先收好了,回头给人送回去。” “是!” 王氏跟二爷吵了一架,心里气闷得慌,若是往日里,她会去找董氏发发牢骚,或者去老太太那诉诉苦,可如今,董氏和她表面形同陌路,实为冤家对头,她越倒霉董氏就越开心,老太太那里就更不能去了,老太太还在气头上呢!压根没觉得自己有错,在老太太心里,一个韩洪宝如何能与她三位老姐妹相比较,她要是去说,指不定老太太还要给她吃排头。王氏走到垂花门,站在那里,一时间心中黯然,她为这个家辛辛苦苦,任劳任怨,可到头来在这府里,连个说知心话的人都没有。不仅有些后悔,其实当初是她做的太过了,有老太太一力做主定下慕文过继,她又何必一旁冷言冷语、讥讽挖苦,董氏,定是从那时开始恨上她的。 那边发生的闹剧,早有人禀报慕婉,慕婉淡然一笑,初七真是个好日子呀!当初二叔定下这个日子的时候,一定没想到老太太会在这一天请客,结果气跑了贵客,气疯了老太太,呵呵!这场戏似乎比她预想中的更精彩。老张这一扁担下去,洪爷就更有由头闹了。 吃过午饭,慕婉稍稍歇息了一会儿,换了身月白男装,叫曾牛赶车去了裕泰茶庄。 (阿紫今天在外地,没办法双更了,请大家见谅,3月1号,《妾本温良》就要上架了,阿紫承诺,上架上月,若无特殊情况,将保持每日双更,每章三千字,还请大家多多支持,让我们一起努力吧!) 第四十七章 学习 裕泰茶庄的一间雅室里,双方一番寒暄后,进入正题。 慕婉今日是抱着来学习的态度,所以,一身随从装扮站在许管事身后洗耳恭听。 “冯掌柜,您可是咱们布行的老行家了,怎样?给透个信,说说今春会盛行哪种面料。”许管事先试探一二。京城有个特点,就是流行什么,并非是由各大绸缎庄来带动,而是要看宫里,每年从各地进贡的新品就不下几十种,就看**有地位的主子看中哪一款,然后嫔妃们纷纷效仿,贵妇们也趋之若鹜,流行是先宫中后民间,像这个时候,冬装尚未褪下,春装还在酝酿,是行情最不明朗的时候,如果一上来就跟人家说我要什么什么面料多少匹,人家还道你们瑞合祥得了什么小道消息。 冯掌柜哈哈一笑:“许管事,要说看行情,谁能强过你呀?不过,话说回来,今年江浙一带推出一种新面料,年前就送过来了,我看着是真不错,一准旺销,阿旺,把货拿上来给许管事瞧瞧。” 叫阿旺的伙计“嗳”了一声,把个包袱放在桌上,解开结头。 “这叫珠光纱,在蚕丝中混入了珍珠粉织造而成,质地细密薄如蝉翼,在日光下能反射出七种色彩,炫目非常,相信这款面料一经面世,肯定引起轰动。”冯掌柜眉飞色舞地介绍着,这可是他今年准备重磅推出的产品,就指望从这里赚个钵满盆满。 慕婉看着这所谓的新品,珠光纱,的确是叫人炫目惊艳,而且价值不菲,一百多两一匹呢!很能满足贵族千金少的虚荣心和对美的追求,只可惜推出的时间不对,皇后新政一出,谁还敢在这个时候穿这么名贵料子?不是明摆着违背朝廷的宗旨么?所以,珠光纱再美,大家再喜欢也不敢买。制造商和供货商们却对珠光纱充满信心,大批的生产,大量的囤积,到最后只能以普通纱的价格贱卖,亏得血本无归,一直到三年后,皇上最宠爱的六公主以一身杏黄鸾纹织金衫,外罩一袭珠光纱罩衣在笄礼上亮相,那如烟如幕,流光异彩的珠光纱这才得以大放异彩,风靡京华,原本亏的都快绝望了的货商们一夜之间赚翻了,而那些坚守不住已经贱卖的货商恨不得一头碰死算了,悲喜两重天。 许管事见了这新品珠光纱也是忍不住心动,依他多年的经验,这料子简直就是女人心中的梦想,连烟影纱那种算不得上品的料子都让女人们爱不释手,珠光纱肯定会让她们疯狂的。 许管事摸着料子,不住点头:“果然是上上之品,不知价值几何?” 一看对方有兴趣,冯掌柜笑眯眯地说:“东西好,价格自然不低,不瞒你说,光进价就要这个数。”冯掌柜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 许管事倒抽一口冷气:“四十两一匹?” 冯掌柜点点头,自信满满地说:“拿到市面上至少要卖到一百两以上,老弟,你们瑞合祥在京城绸缎行算得上数一数二,由你们瑞合祥来推出这款面料,定能引起轰动,这样吧,如果你们有意向,我给你们最低价,四十六两一匹,就赚你一点运费,你摆上柜台后,卖一百多也是轻松的。我是看重你们瑞合祥的名气和信誉,换做别家,没个六十两,我是不会给的。” 许管事的心又是狠狠一动,新品试销期间的价格是最实惠的,等打开市场后,价格就会水涨船高,关键是这面料好,不愁不旺销。可惜他不是东家,做不了主,许管事侧眼去看东家小姐的意思。 李慕婉微微摇了摇头,许管事暗暗叹了一气,不免有些遗憾,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啊! “冯掌柜,这东西是不错,你给的价钱也很实惠,但我这会儿还不能给你答复。”许管事苦笑道。 冯掌柜虽然有些失望,但他也了解许管事不过是个管事,决定权还是在东家手里。 “了解了解……这样品你带回去,给你们东家瞧瞧。” 许管事把东西收下,这才开始谈正事:“冯掌柜,现在罗纹布和葛布是什么价格?” 冯掌柜讶异道:“你要进这两款?” 许管事笑笑不置可否。 冯掌柜“嗤”了一声,说:“你们瑞合祥要改做平民的生意了?” 许管事哈哈笑道:“瞧您说的,瑞合祥本来就是做大众生意,老百姓总比富贵之家多。” 冯掌柜也笑了:“你们瑞合祥我还不清楚?京城里的贵族,起码有三四成都是奔你们瑞合祥去的,再说老百姓一年能做几套新衣?普通百姓还比不上富贵人家的仆人呢!好吧!葛布您是要粗葛还是细葛?粗葛便宜七钱就够,细葛要一两六,至于罗纹布斜纹布这些棉料,质地好的也就一两多,印花布又贵一些,但也不超过二两。” 许管事又去看东家小姐的眼色,慕婉微微阖眼,意思你自己看着办吧! 许管事盘算后说:“冯掌柜我是信的过的,就这个价,粗葛你帮我进五百匹,细葛八百匹,罗纹布斜纹布印花棉布各来五百匹。” “没问题,半个月内保证到货。”冯掌柜拍胸脯道。 两人很快商定协议,拟了合约,许管事看过没问题后,说:“等我们东家看过,若是无异议,明日我就来付定金。” 冯掌柜也道:“那珠光纱的事……” 许管事拍了下他肩膀,笑道:“放心吧!我会极力推荐的。” 说着目光又转向东家小姐,似在说,这东西真心好,您再考虑考虑?慕婉嘟了嘴,还是摇头。 回到瑞合祥,慕婉和许管事就进了后堂。 “许管事,你怎么没还价?”慕婉疑问道。虽说这不是一笔大买卖,但也总该讨价还价一番,能省一点也是好的。 许管事微然道:“小姐,在下做这一行多年,什么料子值什么价,当下的行情如何,在下还是清楚的,细葛去年是二两一钱一匹,现在大概是一两八左右,粗葛,别的地方要卖八九钱,在下和冯掌柜打交道多年,清楚他的行事风格,对相熟老客户,他从来就是报底价,你跟他去讨价还价也只能是白费口舌。而像洪爷哪种人,漫天要价,咱们就得坐地砍价。关键是咱们自己心里要有数。” 慕婉谦虚道:“慕婉受教了,看来做生意也不是这么简单,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那就按拟定地价格,只是细葛再多加两百匹,其他的都不用改了,明日我让钟先生把定金交给你,你去把合约签了吧!” “小姐真的不考虑珠光纱么?”许管事尤不死心:“在下觉得这料子一定会火。” 慕婉轻轻一哂:“既然宫中和朝廷都提倡节俭了,你觉得还有人会去买这么名贵的料子吗?官家夫人小姐们就算再喜欢也得忍痛割爱,要不然自家老爷被御史台参上一本,说不定连乌纱帽都保不住,那就是得不偿失了。至于那些个富贾商户家的女人倒是不用顾忌这些,但她们最喜欢的就是跟官家夫人小姐去打交道,你说人官家夫人小姐身上穿的都只是普通绸缎,她敢把珠光纱穿在身上?是去示威还是炫耀来着?所以,珠光纱,这几年是不会有市场的,但好东西总归是好东西,大家都渴望拥有,只是要等时机允许。” 许管事听着这番话,先是微微点头,觉得小姐分析的有道理,倒是他考虑不周了,后来更是眸光一亮,小姐的意思是等珠光纱滞销不出,价格跌至谷底再大笔吃进?许管事深吸了口气,小姐不错啊!脑子挺灵光,知道奇货可居。 “东家小姐,阿立求见。”邓安在门外回禀。 慕婉眉梢一挑,阿立是二爷身边的,怎么找这来了?遂出去见阿立。 阿立见小厮装扮的小姐,半响才用不确定的口吻唤了一声:“三小姐?” 慕婉淡淡问道:“找我何事?” 阿立忙回道:“我家二爷请三小姐把与洪爷签订的合约拿来一用。” 慕婉低头一笑,缓缓抬眼,婉声说:“你回去禀报二叔,那份合约被我不小心掉火盆里烧了,不过也没关系,韩家要是送货过来,我不会不认账的。” 第四十八章 理论 事情闹成这样,李正德倒不愁找不到韩洪宝了,韩洪宝若肯放过他才是不可思议。果然不出所料,未时刚过,韩洪宝就来了,不过,却不是像李正德想象中那样带一票人抄了家伙气冲冲地来找他算账。 韩洪宝只带了一个小厮,晃悠晃悠地进了李府。 李正德斟酌良久,才决定用不卑不亢的态度来面对韩洪宝,比起韩洪宝无耻,他那点小算计简直就不值一提。 “洪爷,你到底什么意思?你要提价,我也答应了,合约完全是按你的意思写的,今**却把货拉到我家来,你的人还赖在门前挡道,把我家的贵客气跑了,你也 太不守信用了。”李正德先发制人,义正言辞地质问韩洪宝。 韩洪宝一脸不以为然,嘴角微微挑起,慢条斯理地说:“李二爷,该质问的人是我才对,我还没急,你红什么眼啊?我完全是按合约办事,哪一点错了?你指出来我瞧瞧,至于我的人为什么挡了你家的门,那该问你李二爷,合约上写的清楚明白,货到即付清余款,我的人送货上门,你一不派人清点验收,二不肯付钱,他们没办法回来向我交差,只挡你家门道没砸了你家的门算是便宜的了。” 李正德差点气个绝倒,不是他要动气,实在是忍无可忍啊! “洪爷,咱们好歹也有三四年交情了,一直合作的挺愉快,你这样做,有失厚道,合约上明明写着,要货的是瑞合祥,你也是跟瑞合祥去结账。” 韩洪宝皱了皱眉:“难道是我记错了?”说着,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合约来看。 “没错啊!你看,这上面写着,初七送货上门,结清余款,底下签的是你李正德的大名,还按了手印,压根没提把货送去瑞合祥,我自然是送你府上来,还是李二爷在外头还有一个府邸?那你也得早告诉我呀,不然我怎么知道呢?”韩洪宝双手一摊,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李正德一直觉得洪爷是个一点就透的人,跟他说话毫不费力,今日却让他有种有力使不上,使多大力都不管用的无奈。他还是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韩洪宝是真的弄错了,不是刻意为难他,说:“洪爷何必如此,你明知道这是一份补充协议,你这不是刻意为难我么?” 韩洪宝茫然问道:“我们之间还有别的协议?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 看他依旧装傻充愣,李正德强忍着心底已如岩浆般灼热的怒火,深吸了口气,冷冷道:“是不是要我拿来与你瞧瞧?” 韩洪宝挑了挑眉梢:“好啊!你拿出来。” 李正德立刻唤来阿立,叫阿立去问三小姐要来那份合约。 韩洪宝面上若无其事,心里却是打鼓,他已经完全按照那位小爷的意思办了,希望那位三小姐不要脑子不灵清,反倒来拆他的台。 阿立一走,场面立刻冷了下来,两人各怀心事,李正德心里想的是,只要那份合约拿到手,那么洪爷就不能把事情赖到他头上,真要打起官司,谁脸上都不好看,他没脸,洪爷也失了信誉,最坏的结果,这桩买卖作废,他陪人家一点医药费。而韩洪宝琢磨的是,就算你真把合约拿来了,他也不能就此罢手,他的认罪状还在人家手里呢!最不济,也要坑下李二爷三成定金,当然,医药费也是不能少的。 “李二爷,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来说说我家管事被打伤的事,不管怎么说,打人的总是不对,手下的弟兄挨了打,我这个做主子的要不替他们讨回这个公道,岂不是叫人心寒,以后又要如何服众?”韩洪宝闲闲开口。 李正德哼了一气,冷眼一瞥,没好气道:“他们是咎由自取,我还要追究你的人气走了我家的贵客,赔偿我的损失。” 韩洪宝哑然失笑,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李二爷,咱们也不用绕着圈子追究是你的责任还是我的责任,我先提醒你一句,我手下的弟兄大多原是再道上混的,脾气都不太好,这次是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吃了亏,你们李家若没有点表示,他们定会怀恨在心,有事没事寻你们李家人晦气,我可是管不住的。” 威胁,赤果果地威胁。 李正德一张脸阴沉地似要滴出水来,双手紧紧抓着扶手,手背上青筋突起,如蛇蜿蜒。韩洪宝果真是个地道的无赖,王氏说他识人不明,与虎谋皮,一点也没错,可他当初选择韩洪宝,不就是看中了他的无耻秉性么?只有这种无耻之人才肯配合他去算计瑞合祥不是?他这真真是偷鸡不着蚀把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李正德心中又气又恨又无奈,就好像当年老太爷临终分家,他不服他气愤但同样无可奈何。 李正德又哼哼两声,准备不再开腔,等合约取来,再做计较。 韩洪宝见他准备当死鱼,也随他去,总有叫你跳脚的时候,不管形势怎么变,总是他占优势,不为别的,就因为他比李正德更坏,更不要脸,他什么都不怕,什么都豁得出,而李正德输就输在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顾忌太多。于是,韩洪宝翘起二郎腿气定神闲地喝茶,顺手捡了块椰蓉糯米卷砸吧起来。 王氏心里还是气闷,想着再也不管老爷的事,可一听说洪爷来了,她立马又担心起来,叫了人到外书房去打探,自家的兄弟姐妹上门来,她也无心应酬,心不在焉的寒暄了几句,给几个孩子封了压岁包,推说老太太那边还有事,匆匆把人打发走,准备亲自去外书房看看情况。 刚转身,后面有人唤她:“二嫂。” 王氏驻足,扭头见三叔李正言提了只画眉鸟眉开眼笑的走来。一早就不见三叔踪影,还道去跑前程了,谁知又去遛鸟,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也没个人帮衬,亏得二爷还心心念念自家兄弟,狗屁个自家兄弟。王氏心中极度不爽,阴阳怪气地问:“哟!三叔这是打哪来呀!” 李正言笑嘻嘻道:“去了趟柳大人家,嗳!二嫂,我哥在哪?我有好消息告诉他。” 王氏挑眉:“官职的事有着落了?” 李正言嘿嘿一笑:“大有希望,我去和二哥说。” 王氏心道,这小子运道开了?当即面色和悦起来,莞尔道:“这会儿你哥正忙着见客,回头我跟他说,让他去找你。” 李正言迟疑了片刻,失望地说:“那好吧!等大哥忙完了,就让他来找我。” 目送三叔离去,王氏的面色渐渐阴沉下来,如果三叔的事成了,董氏就该得意了,恐怕老太太也会更看重他们三房,二房最近这是怎么了?自从大伯去世后就诸事不顺,会不会是大伯的坟修的与他们二房有妨碍?改明儿得请个风水先生去瞧瞧才行。 王氏郁郁地来到外书房,见下人们都在外头候着,项管家见她来了,忙迎上前来。 “二夫人……” “里面怎么个情形?”王氏问。 项管家道:“刚才老奴叫丫鬟进去送点心,说是老爷和洪爷干坐着互不搭理。” 王氏却是松了口气,互不搭理说明两人还是冷静的,她就怕吵起来,一时冲动之下,让情况变得更糟糕。 就这样里面干坐着,外面干等着,一直到阿立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项管家先叫住他:“阿立,东西拿到了吗?” 阿立苦着脸说:“小姐说被她不小心掉火盆里烧了。” 王氏讶然惊呼:“烧了?这么要紧的东西她能‘不小心’烧了?” 项管家艰难地吐一口气,黯然道:“得叫二爷出来商议一下。”合约没拿到,显然对二爷不利,也不知小姐是真的把合约烧了还是不想拿出来。 王氏心思一转,对身后的如意说:“你进去禀老爷,就说老太太让他即刻过去一趟。” 李正德听说母亲叫他,忙跟韩洪宝道声失陪就出来了。 出来一看,阿立在外头呢!不由地皱了眉头,不悦道:“让你去拿合约倒是拿来没有?” 项管家道:“老爷,正为这事把您请出来,三小姐说那合约被她不小心烧了。” “什么?烧了?她……她怎么会烧了?”李正德惊讶的表情与王氏如出一撤。 王氏急声低喝:“你轻点,别叫里头听见了。” 李正德脸色明明暗暗转了好几遍最后定格为惨白,僵在那里说不出话,内心却是五味翻腾,他才不信慕婉会把合约烧掉,可她有什么理由不拿出来?除非她和韩洪宝事先串通好了,这个念头刚闪过,李正德又摇头否定,慕婉哪来那么大本事说动洪爷,她能给洪爷许多少好处?八成还是洪爷这个老王八不愿得罪瑞合祥,反倒朝他下手。 “老爷,您得亲自去找那丫头。”王氏思忖道:“她不是一直想你帮她退了那批货吗?早上韩家人来闹,她肯定听说了,指不定心里多高兴呢!您现在问她要合约,她岂会这么爽快的拿出来?” 第四十九章 退一步 李正德一直想不通的事,被王氏一点,豁然明朗起来,没错,肯定是这样,慕婉这丫头一直对那批货耿耿于怀,现在韩洪宝不找她的麻烦却赖上他,慕婉高兴都来不及,又岂肯拿出合约来自找麻烦?想明白后李正德又是一阵磨牙,人若是走了背运,喝凉水都要塞牙缝,大体就是他现在的情况了,连自己的亲侄女都来落井下石。 韩洪宝走到窗户边打开一条缝朝外边张望,见李二爷他们几个在那嘀嘀咕咕,之前那个去拿合约的仆人也在,韩洪宝嗤鼻一笑把窗关上,悠闲地踱回到座位上,大声道:“来人,给爷斟茶……” 什么老太太召见,分明是去商议怎么对付他,要是合约到手,李正德早就理直气壮地来跟他理论了,何必鬼鬼祟祟在外头嘀咕。 丫鬟来把茶满上,韩洪宝见丫鬟一双手白皙如玉,十指纤纤,便趁机摸了一把,吓得丫鬟赶紧退开十步远。 韩洪宝啧了一声:“跑什么?爷又不会吃了你。” 韩洪宝调戏几句只为解解闷,那丫鬟却是吓的脸色铁青,瑟瑟发抖,让韩洪宝很是扫兴,不由感慨,还是自家的丫鬟好,不说风情万种也是知情知趣的。 “去,叫你家二爷回来,把客人晾在一旁自己在外头嘀咕,这可不是待客之道。”韩洪宝朝那丫鬟努了努嘴。 丫鬟忙出去请二爷,不多时,李正德回来了,神情淡淡,冲韩洪宝拱手一礼:“洪爷,我侄女这会儿不在家中,在铺子里,事关重大,我得亲自去一趟,你若等得住你便等,等不住,你先回,咱们约个时间再谈。” 装,继续装,看你能装到几时,韩洪宝不紧不慢地笑道:“李二爷只管去,我今儿个过来,就没打算空手而回,我是很有耐心的,不过我手下那些弟兄却是急性子,若见我迟迟不归,只怕要闹上门来……” 李正德鼻子里哼出一气:“不会耽搁太久。” 换回女装的慕婉坐在柜台后,托着腮帮子,看着进进出出地客人,年后这一段,来闲逛,来观望的人不少,下单子的却不多。 可是,就这么看看料子,似乎没什么吸引力啊!再看西南角的老裁缝闲的都快打瞌睡了。 慕婉的视线从堂上挂着的一件件样品扫过去。这些都是往年盛行过的款式,但现在看来都已经过时了,又要等到今年的新款出来,再制样衣。忽然脑子里生出一个想法,她知道往后五年盛行什么布料,同样也知道盛行什么款式的衣裳,何不走到流行前端,由瑞合祥来引领风潮?这样,瑞合祥就不仅仅是品质的保证,还是风潮的引领者,五年时间,足够在人们心中形成一种定性思维,瑞合祥的衣料是最好的,瑞合祥的成品也是最新潮的,京城的贵妇们都将以拥有瑞合祥最新款而自豪,到那时,放眼京城,还有谁能与我争锋?慕婉想想都激动起来。 “许管事……”慕婉叫了声正在跟钟先生算账的许管事。 许管事应声过来。 “许管事,我想再招几个裁缝。” “小姐,咱们铺子里裁缝足够啊!老裁缝的两个学徒都快出师了。”许管事不解。 “不够不够,你再去招几个手脚快,做工又精细的裁缝回来,还有绣娘也要,最好是学苏绣的,对了,咱们隔壁后院不是空着吗?你去问问,他们肯不肯租,若是肯,咱们给租下来……” 小姐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又要招裁缝,又要招绣娘,还要租院子……许管事有点犯懵,小姐这是要做什么?绸缎庄改成成衣铺? “小姐,京城里有名的制衣坊不少,像澜衣阁、缀锦坊、卫记绣坊等等,经营了好多年,做功绣功都是一流,京城的贵族们就认定她们的东西,明明一样的款式,一说是这几家制衣坊做的,就觉得精贵,就好像咱们买布的,也许是同样的料子,但人家就认定咱们瑞合祥一样,而且,咱们跟好几家制衣坊都有合作,她们的客户推荐到咱们这,咱们这的客户若有需要,咱们也给推荐到那边。所以……”许管事迟缓道:“在下觉得小姐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念头是刚刚兴起,但慕婉很确定自己绝对不是一时头脑发热,虽说目前大部分绸缎庄都配有裁缝,但都只是附带而已,只是为了满足一些比较随意的客人,在你这买了料子就放你这做,图个省心又省力,但大部分有身份地位的客人就一定要拿到那些有名的制衣坊去,冠上了某某制衣坊的标签就是财富和权利的象征。为什么绸缎庄就不能办制衣坊呢?按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有最有利的条件,慕婉究其原因,还是思想太过狭隘、保守。觉得自己是卖布料的,那就好好卖布料,做衣裳你做得过人家澜衣阁,论刺绣你比得过危机绣坊吗?术业有专攻,还是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为上。 如果慕婉不是有着未来五年的经历,也许她也会是这种心态,谨守本分,而现在,让她放着这样有利的条件而不加以利用,她一定会后悔。这几年京城的绸缎庄已经增至十三家,今年又有两家要开张,就好比盘子里的点心还是一样多,但分吃的人越来越多,谁有本事多抢几块,谁就能吃得饱,否则,就只有挨饿的份。墨守成规还能保住自己那一份吗?还是主动出击,力求突破?慕婉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 可许管事未必能理解她的想法,或许会认为她年轻气盛,不够稳重,亦或者会认为她刚愎自用,不尊重他的想法,嘴上说铺子里的事都交给他,这边又插手插脚的。所以,慕婉思量一番后,还是决定自己先暗中筹划,等有了眉目再告诉大家。 “算了,当我没说。”慕婉怏怏地又拖了腮继续发呆。 许管事暗松一口气,东家小姐脑子是聪明,可也不能想一出是一出,说风就是雨啊!现在瑞合祥的业绩在京城这么多家绸缎庄中算是不错的,还是稳中求胜的好。 “二爷,您来啦?” 正送客人出门的邓安见久未露面的二爷来了,忙大声打招呼。 慕婉闻声心头一凛,二叔果真亲自来了? 忙从柜台后绕出来,笑吟吟地迎上前去,福了一礼:“二叔来啦!二叔是路过还是特意来转转?” 李正德瞧慕婉一副主人的姿态,心里就膈应得慌,目光扫了一圈,平日里见到他就一脸讨好笑容的伙计也只是象征性的朝他咧嘴一笑,旋即就干自己的事,许管事在柜台后朝他拱了拱手,态度疏离冷淡,算是打过了招呼,真是人走茶凉,世态炎凉,李正德心里又是一阵不爽。 李正德面无表情地说:“我来找你。” 慕婉微张了嘴作受宠若惊的表情,旋即笑起来:“二叔是来找侄女的呀!那咱们到后堂说话吧!” 在门外和各家的轿夫们聊天的曾牛应声跑了进来。 慕婉做了个请的手势,让二叔先走。 李正德袖子一甩,大步朝前。 慕婉朝曾牛努努嘴,曾牛赶紧附耳过来,慕婉道:“二爷面色不善,怕是来找麻烦的,待会儿你陪着我。”曾牛目光一凛,点了点头。 慕婉这才扬声道:“曾牛,给二爷沏杯大红袍来。” “好嘞!奴才这就去。”曾牛学着茶楼里跑堂的强调,抑扬顿挫,尾声还带拐弯。 进了后堂,李正德习惯的走到主位坐下,往椅背上一靠,摆出一副长者的威严气势。 “大侄女,那份合约在哪?” 慕婉莫名道:“阿立没跟你说吗?那份合约被侄女不小心给掉火盆里了,侄女想抢都来不及。” 李正德冷笑一声:“大侄女,这谎扯得可不够高明,七七里,你们长房哪里来的火盆?” 慕婉容色平静,目光淡定,莞尔道:“侄女没必要扯谎,二叔信与不信也不要紧,关键是,这合约真的没了,二叔要这合约是要帮侄女把这合约解除了吗?” 李正德忍住发火的冲动,冷声道:“你何必明知故问,今早上这批货原是要送到瑞合祥的,如今却送到我那去了。” 慕婉讶然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合约上不都明明白白地写着么?难道他们不识字?” “所以,我问你要合约,好把这事说清楚。”李正德没好气道,他真见不得慕婉装傻充愣的样子。 慕婉笑了笑:“二叔,合约我这是真没有了,不过他们送货上门,肯定得拿着合约来结清货款的,你问他们要合约来看不也一样?” 李正德呼吸一滞,一时语塞,现在的问题是韩洪宝这鸟人不肯拿出旧合约,只拿新合约跟他理论,要不然他何苦来找慕婉?可这话又不能说,说出来岂不全漏了馅。现在是有求于人,李正德不得不放低姿态,略带恳求的语气道:“大侄女,二叔知道你的合约还在,二叔也知道你一直不想要这批货,这样吧!你把合约拿出来,二叔负责帮你把这批货给退了,如何?” 第五十章 认倒霉 二叔这是在骗小孩呢?可惜她已不在是前世那个稀里糊涂的孩子了。 慕婉一脸沮丧:“当日求二叔时,二叔若能答应不就什么事都没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早知道如此,我又何必烧毁合约,我还以为合约烧了就可以不作数了……” 李正德只浑身气血滋滋地往脑子里窜,一张脸涨的通红,指着慕婉,双唇哆嗦着,半响才挤出一句话:“你……你真的烧了。” 慕婉又羞又愧的点头:“二叔,您只好问韩家去要那份合约了。” 李正德豁然起身,一步跨到慕婉面前,一把抓住慕婉的衣领,目光凶狠如狼似虎般居高临下地盯着慕婉,咬牙切齿地:“你别懵我,你那点伎俩,休想瞒过二叔的眼睛,今天,你必须把合约交出来,不然,休怪二叔翻脸无情。” 慕婉被他揪着衣领,整个人都要被拎空了,脖子被衣裳勒的透不过气,她毫不怀疑,二叔此刻想要掐死她的心,前世里,她和娘什么都听他的,最终还是没落个好下场,更何况是这一世。走到这一步,已然没有半点叔侄情分可言,若不是顾忌着李家的颜面,这一次,定要二叔里子面子全丢个干净。 “说,合约在哪?”李正德冲慕婉怒吼。 下一刻,一个人影旋风般闯了进来,一掌砍在李正德手臂上,李正德手臂又麻又痛,不禁哎呦一声,松开手,抬眼一看,原来是车夫曾牛,李正德大怒:“你个死奴才,竟敢对本老爷动手,我看你是活腻味了。” 曾牛魁梧的身体将小姐护在身后,面不改色,理直气壮道:“二爷,奴才是长房的奴才,不是二爷的奴才,二爷要欺负我家主子,我这个做奴才的自然要护着我家主子。” 李正德见曾牛高大魁梧,孔武有力,又是一副忠心不二,誓死护主的样子,心里又有些犯怵,刚才那一掌差点没把他的手切下来,跟这种二愣子没办法讲理。 “你起开,我们叔侄说话,你来凑什么热闹?”李正德摸着手臂吃痛道。 曾牛护的更紧了,昂了下巴,坚决道:“我不走,二爷有什么话就说吧!” 慕婉有些惊讶于曾牛的强势,这种坚决的维护姿态,仿佛就算是面对着千军万马,如林的刀枪剑戟,他也不会眨一下眼。 两人大眼瞪大眼,一个无可奈何,一个你奈我何? 慕婉轻轻推了推曾牛,小声说:“你到边上去。” 曾牛侧脸也小声道:“你还是在我后面比较安全。” 李正德嘴角抽搐,心说:你们当我是死的吗? “大侄女,这合约你到底给是不给,你要是不给,我只要问你母亲去要。”李正德拿出杀手锏,你***要是再不给我,我就只好去找你母亲晦气。 真是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二叔以为拿娘来威胁她,她就该乖乖就范?慕婉目色一冷,用力推开曾牛,上前一步,冷冷道:“二叔好生奇怪,为什么你不找韩家要合约,非得问侄女要,难不成这两份合约不一样?” 李正德面上再有气势,心里总是虚的,不觉目光微闪,底气不足地说:“按说应该是一样,我这不是怀疑韩家篡改了合约么。所以才问你要合约。” 慕婉眉梢一抬,一副深表怀疑的神情:“哦?韩家真敢这么做?这也太卑鄙了吧!可是,韩家为什么会冲二叔去了呢?你们不是一贯有交情,这说不通啊!” 李正德嘴角抽搐,悻悻道:“有个屁交情,有仇还差不多,你别废话连篇,一句痛快话,给还是不给?” 慕婉道:“合约呢,侄女是拿不出来了,既然这是二叔和韩家的私人恩怨,二叔去找我娘也没用,二叔您还是请好吧!曾牛,送客。” 有曾牛护着,李正德拿慕婉没办法,只能干瞪眼,良久,鼻子里重重一哼,拂袖而去,宽大的袖口扫落了茶几上的两只杯子,碎瓷片溅了一地。 慕婉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默默看看着地上的碎片,脸色隐隐发青。曾经,她也可怜过二叔,觉得二叔挺不容易,他也很努力,可一直得不到祖父的重视与疼爱,同父异母的兄长又处处压他一头,长期的不甘与压抑,导致他的心理逐渐扭曲,可因为这样,他就能处心积虑毁掉李家的祖业,就能阴谋算计长嫂和侄女吗?她就活该成为他报复的对象吗? 曾牛蹲下来捡起碎落在小姐脚下的碎片,边劝道:“小姐不必有负担,小的觉得小姐这样做已经算客气了,倘若二爷得了逞,他也不会有一丝歉疚,反倒暗中得意呢!他这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慕婉嘴角牵动,苦涩一笑,似呢喃自语:“死都死过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曾牛抬起头来,有些怪异地打量了小姐一眼,小姐的眼睛里空空洞洞,仿佛什么也没有,又仿佛什么都有,无尽的辛酸、深深的无奈……他不知道二爷还对小姐做过什么更过分的事,让这个原本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三小姐说出这样惊心的话语。 “小姐,您到那边坐会儿,奴才很快就收拾好。”曾牛没有追问,他也没这种资格,他的本份就是在小姐需要他的时候挺身而出,办好小姐交代的每一件事。 “小姐,您没事吧?”许管事见二爷面色不虞地走了,这才进来关心询问。 慕婉回头时,面色已经恢复如常,淡笑道:“没事,曾牛,让邓安来收拾吧!你跟我先回府。” 慕婉还是担心二叔会去找娘的麻烦,还是赶回去看看的好。 曾牛捧了一把碎片,说:“小的去备马车。” 李正德已经无计可施了,又不能拿把刀架在慕婉脖子上逼她拿出合约,看来这次只能认倒霉了。 韩洪宝见李二爷面色发黑,一脸晦气地回来,心底更有谱了,看来那位小爷已经跟瑞合祥的新东家通过气了。 “李二爷,我可是在这等了大半日了,你总不会叫我在你家过夜吧?”韩洪宝慢声道。 李正德深吸了一口气,想端架子可实在架不住心里的疲惫与颓然,悻悻道:“洪爷,事实如何你我都清楚,你定要坑我,我也没办法,钱我是没有,货,你要拉走就拉走,不拉走也随便,你看着办吧!” 韩洪宝阴测测地笑道:“李二爷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这样不是逼我跟你打官司么?要真打起官司来,只怕你是输定了。” 李正德暗暗磨牙,恨恨道:“洪爷,得饶人处且饶人,别把事做绝了。” 韩洪宝往椅背上一靠,悠悠道:“我不过是依约办事,又不是我要强买强卖?” “那你到底要怎样?” “我没想要怎样?你把货款结清了,我立马走人,打人的事我也不追究,做生意,不就图个和气生财么?”韩洪宝依旧慢声慢语。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李正德也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韩洪宝目光中闪过一抹寒芒,口气也冷硬起来:“李二爷,这话可是你说的,希望你不要后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高家合伙开了一家绸缎铺,你信不信我韩洪宝能叫你开不成这铺子。” 李正德心一沉,这铺子他和高家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货也定了一些,就等择吉日开张,这要是黄了,之前投进去的银子都要打水漂,洪爷这批货,说起来,相信是不错,就是价钱高了些……李正德权衡利弊,说:“这批货你硬要塞给我也成,但不能是这个价。” 韩洪宝强硬道:“按合约办,一个铜子也不能少。” “那你自己看着办,比起这个损失,新铺子我开不开都所谓。”李正德也豁出去了。 场面一时僵持不下,两人都在心里算账本,韩洪宝是急于把这批货甩出去,闵家已经得到一点消息,皇后有重新获宠的趋势,皇后和苏贵妃是对头,苏贵妃喜欢的,皇后必定反对。 “好,看在以往的交情上,我给你减一成。”韩洪宝也是痛下决心。 “三成,不然免谈。”李正德寸步不让。 “两成。” “三成。” “你我各让一步,两成半,再不行,那就只好对簿公堂了。”韩洪宝坚决道。 李正德咬了咬牙,这个价格还是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就当进货了,花钱买个息事宁人,虽然这个成本是大了些,让他肉疼,可这个洪爷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当即一拍桌子:“成交。” 李正德还有一个小算盘,这次他帮慕婉挡了一劫,他欠长房的银子,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不还了,谁让你不把合约拿出来? 韩洪宝很满意这样的结果,既没得罪那位小爷,又赚了一笔,这下可以向小爷交差了。 两人当即一同去清点货物,结算货款。 王氏得知事情处理结果,当即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这冤大头当的,把梁妈妈吓的,忙扶夫人坐下,好一阵揉背顺气。 王氏缓过气来,挣扎着起身:“走,我们去长房。” 第五十一章 叫嚣 这会儿,董氏正在沈氏房里相谈甚欢。 “礼部那边真的答应了?” “是吏部柳大人给递的信,想来八九不离十了,说是过几日就上报朝廷,大嫂,这次多亏了您帮忙,要不然,我家三爷还不知会被派到什么犄角旮旯,那封家夫人真不错,您去了一封信,她就把事放心上了,这么快就有了消息,改明儿,我得亲自登门,好好谢谢她才是……”董氏眉眼中掩不住的笑意,两年来的郁闷今日总算一扫而空,可以扬眉吐气了。 沈氏也替她高兴:“那就好,你也可以安心了。” 不过心里却是疑惑,这事办得也太快太顺了点,难道真如婉儿所言,是水到渠成? “这事我还没告诉老太太呢!三爷要去找二爷说,也让我给拦下了,头一个先来告诉大嫂,等礼部下文,他们自然就知道了,省的万一有什么变故,二嫂可没大嫂这般厚道,少不了又是一顿讥讽,这两年可没少听她冷嘲热讽,好像我们三房都靠她二房养活似的,别提多憋气了。”说起王氏,董氏就一肚子怨气。 “算了,她就是那脾气,好在你也熬出头了。”沈氏一贯不喜欢背后说人长短,避重就轻地安慰了一句。 想着以后自己就是官夫人了,王氏当家又如何,还不得矮她一截?只怕老太太也会更看重她们三房,董氏掩嘴一声脆笑:“我这会儿还觉得做梦一般,您说,这事怎么就这么顺呢?” 沈氏很能理解董氏想要得瑟的心情,夫贵妻荣,董氏一直伏低做小,一朝扬眉吐气,能不得瑟么?若不是这会儿礼部的文书还没下来,董氏定恨不得去放鞭炮了。 “也是三叔自己争气,礼部是个好去处,能结识到不少权贵,若是能好好表现,升职比别处要容易许多。”沈氏莞尔道。 说得董氏又是一阵开心。 忽然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二夫人……” 董氏皱了皱眉,嘟哝着:“她怎么来了?” 夹棉软帘被人忽地掀起,王氏面若覆霜地走了进来,看见董氏也在,王氏心里第一反应就是二人肯定在笑话他们二房吃了个大亏,顿时怒火熊熊。 凌厉的目光直视沈氏,语气尖酸道:“大嫂和弟妹聊的热乎啊!我们二房出了事,你们开心了啊?” 沈氏是一头雾水,董氏略知道一些,听说有人找二爷晦气,挡了府门,把老太太的客人都给气走了,换做平时,她早去打听八卦了,现在她只关心自家老爷的前程,谁有功夫理你二房的破事。 “弟妹,二房出了什么事?”沈氏关切问道。 王氏瞧她一副莫名的样子,越发生气,装什么装啊?都闹的满府皆知了,你会不知道? “大嫂,做人要厚道,我们二爷可没做对不起你们长房的事,如今却要我们二爷替你们长房背黑锅,这事你怎么解释?”王氏咄咄逼人地质问。 沈氏和董氏相觑一眼,都不知道王氏在说什么。 虽说王氏是冲着沈氏来的,可董氏承了沈氏的情,自然要为沈氏出头。 “二嫂,你有话就好好说,这样没头没脑的一通指责,你是瞧着大嫂好欺负是吗?” 王氏当即恼了:“你也不是个好相信,巴不得我们二房出事,你们说什么都不知道,鬼信啊?” 董氏不甘示弱道:“我和大嫂在这好好地说着话,碍着你了?难道是我们叫你们二房出事的?真是笑话。” “好好说话,好好说我们二房的笑话吧?”王氏冷哼道。 沈氏忙劝道:“快别吵了,二弟妹,我真不知道外面出了什么事,我这一天还没出过这门呢!你倒是赶紧说说,有事大家商议商议,看能不能想出办法来解决。” 董氏这才悻悻住了嘴。 “商议?还有什么好商议的,你们母女不早就商议好了怎么整我们二房的吗?你们的心眼可真歹毒啊!不动声色的就坑了我们二房一把。”王氏没好气道。 俞妈听不过去了:“二夫人,这话可不能乱说,我家夫人小姐坑了你们什么了?” 王氏冷笑道:“那就要问你家夫人和小姐了,我就没见过这么卑鄙无耻的人。” 沈氏一直隐忍着,不想误会扩大,谁知王氏咄咄逼人,话越说越难听,便道:“我这会儿什么都不清楚,没办法跟你说,等婉儿回来我先问问她。” 沈氏话未落音,就见慕婉掀了门帘进来。 “不用等了,我回来了。” 刚才回府,听说二叔和韩洪宝去清点货物了,慕婉就逗留打听了一下,没想到二婶跑娘这里来叫嚣了。 慕婉定定走到二婶面前:“二婶有什么不清楚的只管问侄女,我娘什么都不知道。” 王氏见到慕婉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恨不得一个大嘴巴抽过去。咬牙切齿地质问道:“你说,你把合约藏哪儿了?” 慕婉淡淡一笑:“这个问题阿立和二叔都来问过了,二婶难道不知道?” 王氏气结:“你故意的对不对?故意把合约藏起来,好叫你二叔被黑锅对不对?” 沈氏听得云里雾里:“婉儿,什么合约?” 慕婉走到娘身边,说:“娘,有件事女儿一直没敢告诉您,女儿接手瑞合祥的时候,二叔给女儿留了一份合约,是二叔代表瑞合祥跟供货商韩洪宝签的,瑞合祥将以高出市价三成的价格买下韩洪宝手中一匹去年的陈货,总价十九万八千两。” 沈氏听得心惊肉跳,二叔竟做出这种事? “当真?” 慕婉郑重点头:“女儿所言绝无半句虚假。” 董氏当即讥诮道:“我说什么事,原来是有人想算计别人不成,反坑了自己。” 董氏越想越好笑,看来自己是错过一场好戏了,不过,现在这出戏也很精彩,且看王氏怎么吃瘪吧! 王氏脸色阵青阵白,指着慕婉骂道:“一派胡言,你以为合约不在了,你就能随便编排你二叔?小心天打雷劈。” 慕婉毫无惧色,镇声道:“这份合约,瑞合祥的许管事见过,府里的钟先生也见过,二叔做了什么,大家心里清楚。” “那都是你们的人,他们说的话能信?”王氏反驳。 慕婉冷冷一笑:“他们说的话不能信,二叔若心底坦荡,为何不与那韩洪宝打官司?反倒妥协了?若说这其中没有猫腻,又有谁信?” 董氏马上附和:“就是,二爷可不是个会吃亏的人。” 王氏一时语塞,只能强辩道:“你二叔还不是为了息事宁人?那韩洪宝是个无赖。” 董氏又接腔:“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接的很是顺溜押韵。 王氏气极:“你在这参合什么劲啊?” “路见不平还不让人说两句?别当人都是瞎子傻子。”董氏不以为然。 沈氏虽然还不清楚其中细节,但自己的女儿她是绝对妹妹,那份合约本身就大有问题,兴许是二叔和韩家联合起来想要算计瑞合祥,结果韩家人反过来拿了二叔的短处为难二叔。若是二叔的计谋得逞,那这会儿该着急的就是她了。 “二弟妹,我觉得你跑来质问我们有点可笑,你应该去问问二爷,为什么那韩洪宝不找瑞合祥要找上他?你先问清楚了,再来找我理论,不过,我也说一句,二叔打理瑞合祥也有好几年了,市面上是怎么个行情,他不是不清楚,为什么会签订这样一份连我这个不管事的妇道人家都能看出问题的合约,这不明摆着坑我们吗?要不是合约不在了,我倒要拿着合约叫所有人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沈氏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我看婉儿不拿出合约是在为二爷着想,顾全二爷的颜面,二嫂,你该谢谢婉儿才是,怎还好意思跑来责怪。”董氏嗤鼻笑道。 王氏一张嘴说不过三张嘴,这事又原本自己理亏,二爷不妥协不成,妥协了又被大嫂拿了话柄,难道真的只能吃下这个闷亏?王氏越想越不甘,越想越憋闷,十几万两银子啊!这得赚多久才能赚到,王氏心里割肉般的疼。 “你们……你们……我现在终于知道什么叫好心没好报,二爷为你们长房做了这么多,最后就捞了个这样的下场,真叫人寒心。你们别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等我拿到证据,我自会叫大家来评理,叫大家都知道你们长房就是一头彻头彻尾的白眼狼。“王氏虚张声势地叫嚣。 “那就有劳二婶费心了,我们也很希望这是个误会,瑞合祥虽说如今是长房的产业,却是老祖宗辛苦创下的,没有毁在别人手里,却叫自家人算计了去,这才真叫人寒心。”慕婉毫不客气地回敬。 我看你们能拿出什么证据?你们自己一定要把脸丢尽,我就成全你。 王氏气得直哆嗦,梁妈妈怕她又厥过去,伸手想要扶她,却被她一把拍掉,王氏输人不输阵,巨有气势的下巴一昂,冷眼扫过这三张可恶的面孔。 “你们给我等着。”说罢长袖一甩,扭身雄纠纠气昂昂地走了。 董氏瞧着她的背影,目含讥诮,冷笑道:“贼喊捉贼,这种事,也只有她做的出。” 第五十二章 监守自盗 董氏又十分仗义地安慰了沈氏几句,随即也告辞了。 沈氏这才问慕婉合约的事,慕婉也不赘述,拿出合约给娘看。 “你不是说烧了吗?”沈氏讶然道。 慕婉轻轻哂笑,这么重要的相信,怎能烧了?那才真叫死无对证了,这可是二叔心术不正,图谋不轨的证据。 沈氏仔仔细细看完合约,脸色有些发白,她只道二叔故意撂挑子,为难她们孤儿寡母,没想到二叔设了这么个陷阱,又拖着不肯还钱,一环扣着一环,若叫他计谋得逞,不仅仅是损失财物,更严重的后果,会伤及瑞合祥的元气。 沈氏只觉阵阵心寒,虽说老爷和二叔不是一母所生,但老爷从未亏待过他,一直照拂有加,明知道二叔有些小动作,老爷念及兄弟情谊也不愿去计较,没想到给的越多他求的越多,得到越多他越贪婪,非要全给了他才算完事,人心不足蛇吞象,便是如此了。 “二爷这就叫害人终害己,二夫人还好意思上门质问,简直欺人太甚。”俞妈义愤填膺地说。 “他们受了这次教训,若能收敛便罢了,若还是纠缠不休,那就别怪我这个做侄女的不留情面。”慕婉冷冷道。 沈氏把合约折好递还给慕婉:“不到万不得已,还是莫要再拿出来了,到底是一家人,他们没脸,咱们脸上也无光,徒惹人笑话。” 正说着,雪雁来回话:“夫人,小姐,库房那边已经清点完毕,请小姐过去瞧瞧。” 沈氏一愣:“今日清点库房?” 慕婉莞尔道:“女儿看今日天气晴好,下人们又没什么事做,就让项妈妈把库房清理清理。” 俞妈心思一动,道:“按规矩,这库房里的相信每年三月都要清点一次,可自打有一回清点时一个丫鬟不小心碰坏了老爷最喜欢的一只梅瓶,老爷就不让随意搬动了,每年只查出库入库的登记册,加上这些年入库的多,出库的少,算起来,有三四年没好好整理了,只怕有些相信都要长毛了,夫人,不若咱们也去瞧瞧,一天到晚闷在屋子里也不好。” 沈氏从善如流,母女一道去了库房。 库房前是一片空旷的院子,此时院子里堆满了相信,家具、器皿、寝具,字画等等,都是价值不菲,因为许久没见日光,上面都蒙了一层灰,有的甚至还挂着蛛丝,两个丫鬟正拿了鸡毛掸子小心的拂去上面的灰尘。 母女二人皆皱起了眉头,可见库房平时有多输于打理。 若兰见夫人和小姐来了,上前小声回话:“小姐,奴婢一一对过,相信一件没少,能搬的都搬出来了,还有些古董什么的,项妈妈说老爷交代过不可轻易挪动,都还在库房里,数目也是对得上。” 慕婉会意,回头对娘说:“娘,库房里还未打扫,灰尘大,您就别进去了。” 陶妈妈叫两丫鬟搬来一张梨花木的太师椅放在阳光晒到的廊下,又在椅子上铺了软垫放了软靠,俞妈扶了夫人坐下,说:“老奴跟小姐一块进去瞧瞧。” 沈氏道:“也好,那些相信你都见过,查仔细些。” 慕婉和俞妈一道进了库房,库房里光线略显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项妈妈正指使着几个丫鬟在清扫地面。 “小心点,别碰翻了相信,打碎一件,卖你十回也不够赔的……” “为什么不开窗透透气?”慕婉以袖掩口,蹙眉道。 若兰回说:“项妈妈不让开,说风一吹,灰尘更大。” 慕婉心底鄙夷:只怕是有什么见不得人吧! 项妈妈见小姐进来了,忙笑眯眯地迎上来:“哎呀……小姐怎么进来了,这里灰尘大,还是等老奴清扫干净了,您再进来?” 俞妈沉着脸道:“早干嘛去了?这会让才想起来打扫,敢情这些年你管库房就只守一扇门了?” 项妈妈笑容一滞,弱弱地辩解:“年年都打扫的,也不知哪来这么多灰。” 俞妈伸手在一旁的架子上摸了一把,沾满灰尘的手摊到项妈妈面前:“没几个年头积下来,能有这么厚的灰?” 骗鬼的吧! 俞妈在长房下人中颇有威信,项妈妈心有戚戚不敢再辩,只一张脸黑沉,神色晦暗不定。 “把窗户打开。”慕婉吩咐道。 两个丫鬟忙去开了窗户,阳光投射进来,库房里顿时亮堂了许多,一道道光柱中飞舞地尘埃颗粒也更清晰了。 “若兰,把库房的册子拿来。”慕婉不满地瞥了项妈妈一眼,吩咐若兰。 今日就算查不出什么,单看库房这样污糟的环境,要治项妈妈一个管理不善也不算冤枉了她。 若兰应声递上册子,慕婉拿了册子走到一排架子前,问:“老爷收藏的古董都在这了?” 这话当然是问项妈**,可项妈妈似乎有些走神,没反应。 俞妈没好气道:“小姐问你话呢!” 项妈妈这才迟钝地反应:“是,册子上有记录的都在呢!还有夫人的一些陪嫁物件。” 慕婉翻开册子,报一样,若兰亲自去打开盒子,俞妈负责鉴定。 “乌金釉描金花鸟纹赏瓶一对。” “粉彩葫芦洗一只。” “五彩开光花鸟纹凤尾尊一对。” “描金镂空开光粉彩荷莲童子转心瓶一对。” “斗彩图花纹瓶一对。” “等等……”俞妈捧着一只斗彩图花纹瓶蹙着眉头看了又看。 慕婉心里咯噔一下:“有问题?” 俞妈踟蹰道:“这对花纹瓶是夫人的陪嫁,夫人出阁前,这对瓶子就放在夫人房间里,老奴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妥,就是觉着不太对劲。” 慕婉斜了项妈妈一眼,见她脸色泛青,目光刚一对上,后者立刻低下头,心虚了? “若兰,拿出去给夫人瞧瞧,小心别摔了。” 沈氏拿着这只瓶子左看右看,忽而出声道:“这瓶子不是原来那一只。” 慕婉心头一凛:“娘确定?” 沈氏道:“这对瓶子原是你姥爷的,我瞧着喜欢就问姥爷要了来,放在房中,经常观赏,最熟悉不过,你瞧着形状釉面都没问题,可这花纹不对了,再看这底座,也不如原来的光滑细致,摸上去略显粗糙。” “咦?这只是对的……”沈氏把两只花瓶翻来去的对比。 慕婉脑中灵光一现,问:“俞妈,以往都是您亲自清点的吗?” 俞妈道:“是老奴清点的。” 慕婉终于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俞妈查看的时候,逢双的瓶子,总是取左边的来看,而这只有问题的花瓶正是左边那只。 “若兰,去把刚才查验过的成对的花瓶取右边的来再验。” 一旁的项妈妈面如菜色,不住的拿袖头擦拭额上。 在库房办事的丫鬟们也都白了脸色,她们心里都清楚这事的严重性。 不出所料,果然又发现有三对瓶子是不一样的。沈氏也明白了怎么回事,凌厉的目光扫向项妈妈,沉声质问:“项妈妈,这是怎么回事?” 项妈妈早在小姐发现不对劲就开始想对策,此时夫人质问,她一脸无辜道:“夫人,这个老奴也不清楚,老奴对天发誓,库房里的相信,老奴一件没动,库房的钥匙老奴也一直保管的好好的,每次进库房,都有两人以上作陪,老奴实在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慕婉忍不住感慨,以前听人说,还不信,今儿个这事却真真的发生在自己家中。真是聪明啊!知道俞妈只查左边的,便拿右边的做手脚。 俞妈气道:“你是管库房的,库房里的相信被人掉了包,你一句不知道就交代了?” 项妈妈更委屈了:“老奴当真是不知,或者……老奴接手库房前,这些相信就已经被掉包了,当初老奴从已经荣养的赵妈那交接库房时,也只是对了数目而已,并未一一查验,那时,俞妈也在的。” 项妈妈把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反正赵妈早走了,这事谁还说得清楚? 俞妈气笑了:“项妈妈果然心思灵敏,可惜没用在正道上,你想把责任推给赵妈了事,却露了个大破绽,没错,这对斗彩图花纹瓶是早就入了库的,可这对乌金釉描金花鸟纹赏瓶却是老爷前年才得的,入库册子上应该有记录可查。” 慕婉赶紧翻看册子,果然跟俞妈所言对上。又递给娘,沈氏一看顿时恼了,把册子“啪”的扔到项妈妈面前:“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项妈妈一时惊惶,腿脚发软,噗通跪了下来,喊冤道:“夫人,老奴真不知情,老奴若是有半句虚言,便叫天打五雷劈,不得好死。” 沈氏当真气大了,有人竟敢在她眼皮底下做手脚,换了她的陪嫁物件,她还不至于气成这样,那些可都是老爷最喜欢的物件啊!当即道:“你以为你抵死不认就能蒙混过关?即便这相信不是你偷换的,你也脱不了干系,你不说,自会有人说,俞妈,这事就交给你了。” 俞妈明白夫人的意思,这事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才行,有人胆大包天,竟敢监守自盗,那还了得。 “陶妈妈,把库房的人都带下去,一个个隔开,再叫刘管事带几个人手过来,我要一个个问话。” 第五十三章 认了 俞妈是府里的老妈妈,办事经验丰富,这事交给她办,慕婉很放心,便劝娘先回房。 沈氏被这事闹得,心情跌至谷底,靠在软榻上神情委顿,一言不发。 她在自省,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们敢这样明目张胆,说到底都是她的缘故,她何尝不知,治家讲的无非就是“严谨”二字,严厉严明,谨慎谨防,可她就是太过仁慈,狠厉的事做不出来,喜欢以己度人,总是把别人想的太好,所以,她们才敢这样放肆。老爷亦是如此,明知二叔心怀怨恨,却总想着自己对他好,自己问心无愧就行了,所以才会纵虎为患,所以才导致现在内忧外患、举步维艰。 她这个家当的实在是失败。 慕婉见娘不开心,便坐在一旁跟娘说订了新货的事。 “……许管事的眼光一向很准,而且现在订货价格还便宜许多,不过,女儿还有个想法,不知妥不妥当。” 沈氏的主意力渐渐被吸引过来:“你说来听听。” “女儿是想,请京城里有名的师傅设计几款新的式样,先做几身春衫,挂在铺子里,客人们见着喜欢,就会定制,说不定制衣这块又能增添一些收入。”慕婉委婉地说了她的打算,把预想的规模缩小了来说,免得娘也和许管事一样觉得她是不务正业,激进冒险。 沈氏沉吟片刻,说:“自家就是卖布料的,若能带动制衣这块,倒是不错,我觉得可行。” 慕婉眼睛一亮,兴奋道:“娘,您也这么觉得啊!” 沈氏怜爱地看着女儿,轻轻笑道:“试试未尝不可,若行不通,也没多大损失。” 年轻人有想法,有冲劲是好事,只要不好高骛远,应该支持。 “嗯!”慕婉用力点头:“女儿也是这么认为,近水楼台先得月,放着这么好的条件不利用岂不是可惜,若是可行,女儿再请几个手工好的师傅回来,把成衣这块生意做起来。” 沈氏瞧着眉飞色舞的婉儿,心底那些不快也渐渐散了,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只要能吸取教训,以后不再犯就是了。 “好,若是可行,绣娘娘帮你请。” “真的?娘说话可要算数,不过,娘,您打算请谁?咱们请的人可不能比澜衣坊的差。” 沈氏莞尔道:“绝对差不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沈氏卖了个关子,其实这人就在封家,若不是婉儿不爱女红,这人她就请回家来了。 母女两说了好一会儿话,俞妈那边也有了眉目,叫若兰过来请小姐。 “娘,女儿过去瞧瞧,您先歇会儿,待会儿女儿叫上大哥,陪娘一起用饭。” 慕婉吩咐紫萱和菊香好好伺候夫人,就先走了。 路上,若兰汇报了审问的经过。 “俞妈叫人摆了长凳,两个小厮一人手拿一根木棍,那些个丫头哪里见过这阵仗,吓都吓死了,问了几个,总算有知道内情的,顶不住俞妈威逼利诱,什么都说了。最后轮到项妈妈,人证物证俱在,她也没法子抵赖,全认了,不过相信偷出去后,卖给谁了?那仿品又是哪家制的?得了的银子花哪去了?项妈妈一概不肯说,俞妈打了她二十板子,她还是紧咬牙关,俞妈也没辙了……” 慕婉思忖着,这销赃、仿制都有专门的去处,一般的铺子里,若不是熟客不会随意接这活,不熟悉门道的,便是偷出去也找不着地方处理,那些仿制品,你别说,仿的还挺精致,不仔细瞧,还真看不出来,可见仿制人的手艺不错,项妈妈不过是个仆妇,仅凭她一人是不可能做到的,定是受人指使。 “我去瞧瞧再说。” 慕婉到了库房,项妈妈衣裤上都是血渍,趴在地上,哀哀呼痛,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一干库房的下人跪在一旁个个战战兢兢。 俞妈见小姐来了,也没有细说情况,妹妹该说的若兰都已经说了,只问小姐接下去怎么处置。 项妈妈挣扎着支起半个身子,涕泪横流地哀求:“小姐,是老奴鬼迷心窍,老奴已经知道错了,老奴实在遭不得这样的罪,您就给老奴一个痛快吧……” 慕婉冷冷凝视着她,轻嗤一声,吐出两个字:“送官。” 项妈妈吓的魂飞魄散,在这就已经没了半条命,若是进了官府,还不得活活折磨死?当即哀嚎起来:“小姐,老奴真的知错了,您发发慈悲,饶了老奴吧!” 慕婉慢慢踱了过去,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项妈妈,慢声道:“你不该求我饶你,是你自己不肯饶你自己。” 项妈妈愕然,没明白小姐的意思。 “本来,我是有心饶过你,只要你说出那些相信的去向,那些可都是老爷生前心爱之物,若不追回,我会寝食难安,可你执意不说,我有什么法子?只好请官府的衙差们帮忙撬开你的嘴,他们的手段可不是只有打板子,我听说他们的花样多了去,什么插针、红绣鞋、拶指、灌辣椒水,上老虎凳……项妈妈去了,都能尝到。”慕婉轻描淡写地说着,只见项妈妈已经吓得面如死灰,浑身哆嗦。 “我……我说,我说,请小姐不要把老奴送官。”项妈妈本不是什么宁死不屈之人,她只想着夫人心善,她既然认了,板子也打了,总会饶过她,她咬牙挺过这一关,不供出那个人,就等于给自己留条后路,没想到小姐这般狠绝,要将她送官,想到那些酷刑,项妈妈肝胆俱裂。 慕婉无声冷笑,你也就只有这点胆量。 “老奴把相信弄出去后,交给……交给……”项妈妈狠狠一咬牙:“交给梁妈妈了。” 俞妈倒抽一口冷气:“是二夫人身边的梁妈妈?” 项妈妈如霜打地茄子低头默认。 这个答案,慕婉并不觉得意外,项妈妈就是根墙头草、势利眼,她能当上库房的管事,八成就是二婶一手操纵。 俞妈觉得问题有些棘手,这可牵涉到二夫人,说出去又是一桩大丑闻。 “小姐,不若请夫人来定夺?” 慕婉同样觉得棘手,梁妈妈是二婶的人,事情是不是二婶授意还不得而知,若是就这样去质问,人家定会抵赖不认,她又不能把梁妈妈抓来也打上一板子,弄不好,还让二婶反咬一口,说她污蔑。 本来送官的话,官府把梁妈妈传去,肯定能审出个究竟,但娘肯定不会答应,毕竟同气连枝,家丑不可外扬。 慕婉斟酌良久,问俞妈要了供词,又看了一遍,让若兰收起来,抬眼沉声道:“项妈妈监守自盗,犯了府规,从今日起,除去管事妈妈一职,降为末等仆妇,项妈**丈夫和女儿一并降为末等,至于知情不报者,罚去外院负责打扫,其余人等扣除三个月月例,等级皆降一级。” 所有库房的下人都暗松了一口气,心知这样的处罚已经算轻了。 项妈妈更是喜出望外,小姐就这么算了?早知如此,她何必守口如瓶遭这份大罪。 慕婉旋即目色一沉,厉声道:“今日之事,谁也不得传出半句,在场之人若有谁管不住自己的嘴,休怪我不客气。” 众人皆诺诺。 慕婉把烂摊子交给刘管事和陶妈妈去收拾。让俞妈先回去复命,自己则带了若兰去陶然居。 出了院子,若兰困惑道:“小姐,您为何不将项妈妈逐出府去?这种人留着,迟早是个祸害。” 慕婉轻嗤道:“祸害有时候也是用处的,这件事我可不想就这么算了,明着不能去查问,那就暗着来,咱们手上有那些赝品,应该能查到出处,费些周折罢了。只要查到出处,再顺藤摸瓜,揪出前去联系之人,到时候,项妈妈这个人证就能派上用场。” 若兰这才恍然:“还是小姐考虑的周到。” 沈氏听了俞**回话,也是默然良久,才叹了一气:“就按小姐说的办吧!” 还能怎样呢?摊上这样的兄弟妯娌,你还真跟他去打官司?他们不要脸,她还要脸,李家还要脸。 可这心里真是憋气啊! 慕婉来到陶然居,赵桂儿蹲在院子里那颗罗汉松下的小池子里洗笔。 “桂儿,小姐来了,快去回禀大少爷。”若兰道。 赵桂儿抬头见到小姐,忙把,毛笔放一边,起身作揖:“小姐稍候,奴才这就去回禀大少爷。” 慕婉微笑点头,走到东厢的偏厅,一边四处打量,这院子刚整理出来的时候她来过一回,现在看来,干净整洁如初,可见四平和赵桂儿还是挺用心的。 慕白正在收拾书卷,听说妹子来了,忙出来相迎。 赵桂儿在身后急唤:“少爷,您的脸……” 慕白走得急,没留意赵桂儿说什么。 “妹子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 慕婉回头一看,不禁扑哧一笑,大哥脸上还沾着墨汁呢!若兰也笑。 慕白被她们笑的不好意思,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端的是窘迫。 赵桂儿拿了湿帕子追了来,递给大少爷,指指自己的左脸。 慕白疑惑地拿帕子擦了擦自己的脸,却擦下一坨黑,顿时脸红了起来,尴尬解释:“刚才写字,不小心弄上去了。” 第五十四章 来访 一天之内解决了三桩大事,事情的发展甚至超出了慕婉的预期的效果,不可谓收获不丰,慕婉自己也很满意。 但沈氏却是心情沉重,只是看婉儿和慕白都高高兴兴的,她也只能强颜欢笑,免得影响了两个孩子的食欲。 “哥,如果让你今年参加省试,你有几成把握?”慕婉随口问道。 慕白回答问题总是十分谨慎,想了想说:“五成吧!这几日书看多了,越觉得自己浅陋。” 慕婉笑了笑,大哥信心不是很足啊!或者是谦虚吧!她记得前世慕白今年就中了举人,名次是记不清了。 说到这事,沈氏也关心起来,道:“慕白,原本你今年可以参加省试了,如今要为你父亲守孝三年,说起来倒是耽误你了。” 慕白恭谨道:“儿子为父亲守孝是全礼法,尽孝道,母亲何来耽误之说,再说儿子现在也没有准备好,不若趁这几年好好念书,三年后再考,更有把握。” 沈氏微然点头,似乎很满意慕白的回答,又问:“你打算考制科还是明经?等过了正月,母亲让你封叔叔替你找一个学识渊博的先生。” 慕白踟蹰了片刻,认真道:“母亲,儿子准备考制科,不过,先生就不必请到家中来了。” “为何?”沈氏不解,慕白在守孝,自然是不能外出求学了,只能请先生来家中。 慕白微微一笑:“母亲,儿子想,等父亲的法事完结后,就去给父亲守墓。” 沈氏心头一凛,眼底流露出诧异之色,按说是该如此,可慕白是继子,她从没想过要那样要求慕白,没想到慕白自己提出来了。 守墓是很清苦的,就在墓旁结一茅屋,生活起居一应从简。 慕婉也颇感意外,所说大晁朝有严格的居丧制度,但富家子弟中能严格遵守者不多,茅庐是结了,却很少去住,只在家中择一处清静之地居住,或者遣人代为守墓,她和娘都未曾提出让慕白去守墓,慕白自己却想到了,而且看他郑重地神情,坚定的眼神,慕白是真准备这么做了。 “慕白,你在家中守孝也是一样的。”沈氏觉得过意不去。 “是啊!家中读书的环境也好。”慕婉附和道。 慕白摇摇头:“以前儿子最敬佩的人就是父亲,如今身为继子,焉能贪图安逸而敷衍孝道,儿子已经决定这么做了,还请母亲恩准。” 说罢,慕白起身长长一揖。 沈氏和慕婉面面相觑,沈氏还在犹豫,慕婉却说:“既然是大哥的一片孝心,母亲就成全大哥吧!” 慕婉了解慕白的秉性,做不来那虚假客套,人虽耿直却也是恩怨分明,他说要去守墓,定是出于对父亲的尊重,是发自内心的敬意,并非为了博取好名声,这是从慕白自身的角度去看这件事。但慕婉想的又更远一些,慕白去为父亲守墓三年,虽说这三年是辛苦些,但对他的将来却是大有益处,慕白是要走仕途的,据她前世所闻,当今圣上最重孝道,自身就是个大孝子,格外看重那些颇有贤孝之名的人才。 慕白依然长揖不起,颇有些沈氏若不答应,他就不起身的架势。 慕婉又道:“母亲若是心疼大哥,婉儿常过去探望他就是。” 沈氏蔚然长叹:“那就依你吧!” 慕白这才稍稍直起腰:“多谢母亲成全。” “快坐下吃饭,饭菜都要凉了。”沈氏和声道,再看慕白的眼神就变得温暖亲切起来,从这一刻起,沈氏才真正将慕白视为自己的子女。 三人再度举箸,屋子里的气氛却有了微妙地变化,之前的其乐融融多少有刻意的成分在里面,而现在,慕白的一个提议,让母子三人的心真正贴在了一处。 有人欢喜就有人忧愁。 二房今日遇上了这种破事,自然心头不爽,慕婉后来听闻,当晚二叔和二婶吵的很厉害,二婶连夜气回了娘家。 李府里,还有一个郁闷的人就是老太太了,老太太一时气恼让老张打了韩家下人,后来得知,自己儿子被韩家敲诈了,别提多憋闷,加上王氏又气回了娘家,丢下偌大个家不管,下人们有事也不知该去找谁,总之一团糟糕,用鸡飞狗跳来形容也不为过。 董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做什么也不知,也不让三爷去参合。 如此过了三日,老太太第一个顶不住,逼着二爷去把王氏接回来。 二房和老太太自顾不暇,慕婉的耳根也难得清净了几日。 正月十六,封家夫人容氏带了女儿封瑞萱上门拜访。 慕婉和慕白亲自去二门迎接,瑞萱见到慕婉很是高兴,可想着人家刚没了父亲,正是伤心的时候,不能跟以前那样笑闹了,只好收敛了喜悦的心情,拉了慕婉上下打量,关切道:“妹妹这阵子可好些了?听说你病了一场,上次我爹回来说你整个人都廋了一大圈,可把我急坏了,想过来看看你,又有诸多不便……” 瑞萱其实只比慕婉大两个月,慕婉是十月里生的,瑞萱是八月里生的,因着两家交好,往来频繁,两人脾性又合得来,所以感情要好,亲如姐妹。 慕婉微笑道:“已经好多了,多谢姐姐记挂我。” 容氏见慕婉人虽清廋,但精神尚可,心里又宽慰了些,沈氏已经是病歪歪了,婉儿再病倒,那这个家就当真是凄风苦雨了。 “伯母和这位妹妹快进屋吧!母亲知道二位要来,都等不急了。”慕白恭谨一揖。 容氏这才注意到慕白,只见他眉目清俊,面上虽还有少年稚气,言行举止却是大方有礼。 “你就是慕白?” “正是小侄。”慕白又鞠了一礼。 容氏笑了笑,之前就听沈氏说起这少年的为人品性,可惜上回来没见到人,今日一见,也觉得慕白是个正气的孩子,心想,沈氏这次看人眼光还不赖。 一行人径直往凝晖堂去。慕婉原是和瑞萱手牵着手,快到凝晖堂时,慕婉悄悄地和瑞萱说了一句,瑞萱怔了一下,放开手,紧了几步追上娘亲。 “娘,婉儿妹妹说,待会儿她的三婶可能要过来,婉儿妹妹说,若是她三婶跟您道谢,您只管照单全收。” 容氏被这没头没脑的话说的也是一愣,李家三夫人为啥要谢她?这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容氏回头看慕婉,慕婉冲她微笑,眼中有恳求之意。容氏虽不解其意,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慕婉不得不早打埋伏,其实娘写的那封信,她压根没送去封府,封伯母这会儿都还不知道三叔的事。 两家人在西次间坐下,慕白把人送到,便先告辞了,一屋子的女眷,他呆在这不合适。 俞妈叫人上了茶点,就挥手让不相干的下人都退下。 “来时,老爷还一再嘱咐我,要我多劝劝你,现在见你气色好了许多,看来我准备的那一车子话也用不上了。”容氏欣慰道。 沈氏苦笑:“叫你们担心了。” “刚才我仔细瞧了瞧慕白,是个沉稳的孩子……” “这孩子真的没挑剔的,昨儿个还说,等做完法事就要去给老爷守墓。” 容氏微讶:“那倒真是难得……” 两人说起慕白来。 慕婉原本想拉了瑞萱去别处说话,却见瑞萱听得认真,便没开口。 一直听到沈氏说慕婉已经接手瑞合祥,瑞萱才转过脸来,不可思议地问:“你去当掌柜了?” 慕婉轻笑道:“是啊!以后你可得多照顾我点生意。” 瑞萱道:“这是自然,这些年,我们家的衣料全是在你们瑞合祥买的,不过,我很好奇,那么大一家铺子,你要如何打理呢?” 慕婉笑道:“铺子里不是有管事么?我不过是每日过去转转。” 难怪瑞萱会惊讶,以前的慕婉可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娇小姐,甚至还有些胆小怕事,所以,每次和瑞萱在一起,都是瑞萱照顾她,为了不让人生疑,慕婉不得不藏拙。 “你就不怕那些人唬弄你?”瑞萱道。 “他们都是李家的老伙计了,很忠心的。”慕婉敷衍道。 瑞萱嘴一撇,不以为然地说:“这可难说,人心隔肚皮,谁能看得穿?以前是大人管事,他们不敢怠慢,如今换了你一个女孩子,难保他们不会生出轻慢敷衍之心,你可得小心点。” 慕婉知道瑞萱是一片好心,她对她从来都是不放心的。 “为什么不叫你大哥去管呢?他年长,又是男子。”瑞萱说着把话扯到慕白身上。 “我哥他不是要为我爹守墓吗?而且他还要念书的,我哥已经考中秀才了,要不是过继到我家,今年就该参加省试了。”说起慕白,慕婉就自然而然地流露出自豪之意。 瑞萱一双大大的杏眼忽闪忽闪,颇感兴趣地问:“你哥几岁了?” “新年十八了。” “呀!那跟我瑞承哥哥同岁呢!我哥也在替我爹给祖父守墓,要不然他今年也该参加武举了。” 说到封瑞承,慕婉脑海中不禁浮现一张玩世不恭的笑脸,并不是说这个人纨绔,他只是外表看着纨绔,其实人很好,就是不爱读书,喜欢舞刀弄枪,封家世代书香,从未出过这等不务正业之人,封伯父没少教训他,什么手段都使过了,也没能把人引上“正途”。封瑞承是封家的长孙,封老太爷去世时,封伯父原是要丁忧的,因着朝廷夺情,只好让封瑞承代为尽孝了。算起来,慕婉已经有两年没见过他了。 第五十五章 圆谎 “上次的事多亏了你帮忙,真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消息……” 沈氏说着,又把话题转到帮忙的事上。 容氏一愣,旋即想到之前慕婉的话,目光不由地转到慕婉身上来。 慕婉笑吟吟道:“伯母和礼部尚书夫人交情匪浅,伯母开口,自然事半功倍。” 这算是间接给封伯母解释原由。 容氏心里苦笑,大致明白了一些,自己什么也没做,平白无故当了回“好人”,只是她不明白,难道这事慕婉连沈氏也是瞒着的? “哎呀!我来迟了……”未见人影先闻一阵清脆的笑声。 听到这笑声,慕婉暗松了口气,还好三婶来了,要不然娘七说八说,弄不好就露馅了。 董氏知道容氏今日会过来,早就等不及了,可想着怎么也得让主人家先说会子话,就强忍了两刻钟,现在才过来。 董氏进门,见大嫂和一位脸盘圆圆,颇有福相的夫人面对而坐,心知这位便是封夫人了,忙笑盈盈地上前行礼:“大嫂,这位便是封夫人吧?” 沈氏笑着点点头,介绍道:“这是我家三弟妹董氏。” 容氏也礼貌的颔首。 沈氏道:“俞妈,快摆座。” 俞妈搬了张梅花绣墩放在沈氏边上,董氏抚了裙摆坐下。 “我原本打算登门道谢,可巧今日封夫人来了,赶紧过来见封夫人。” 三婶面子上的功夫可比娘好很多,笑容自然,热情又能捏那分寸,很容易让人接受她。换做是娘,面对不熟悉的人,未开口就要脸红了。慕婉心想,将来三婶混迹官夫人堆里,肯定游刃有余。 容氏只是笑笑:“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心说,慕婉这丫头回头得好好问问她,她是如何诓得自己的亲娘和三婶都蒙在鼓里的? “封夫人是举手之劳,与我却是天大的恩德,您是不知,我们这些年为了三爷的事,不知走了多少关系,送了多少礼,人家当面答应的好好地,一转身就当啥事没有,你说气人不气人,这次若不是封夫人帮忙,我家三爷的事恐怕还得拖着。”董氏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容氏这才想起来,似乎听老爷说过,李正道的三弟考了庶吉士,吏部却一直压着不给派职位。且不管这其中有何缘故,既然大家都认定了她是大恩人,慕婉又报备在先,她就帮慕婉圆一回。 “也是你家三爷自己有真本事,珍珠蒙尘,却难掩其华,我不过是稍微提了提,便水到渠成了。”容氏颇有交际手腕,两句话模凌两可的话,既圆了慕婉的谎,又说的董氏心花怒放。 慕婉真想击节赞叹,封伯母的领悟能力不是一般强,奉承人的本事更是一流。难怪在贵妇圈中这般吃的开。 有封伯母替她兜着,慕婉彻底安心了,拉了瑞萱跟大人们请辞。 “娘,伯母,三婶,我想带瑞萱姐姐去我屋里说话。” 沈氏笑道:“去吧去吧!你们姐儿两也好久没见了。” 容氏也道:“你们自去说体己话,待会儿走时,再来叫你们。” 慕婉和瑞萱出了凝萱堂,就往慕婉的汀澜轩去。 一路上瑞萱就叽叽喳喳地说不停。 “年前有几次聚会你都没参加,我一个人也懒得去,跟她们玩儿没意思,还不如在家里绣花。” “你可不像是能静的下心的人,怎么转性了?”慕婉笑嗔道。她还记得瑞萱以前常说,学女红有什么用?过得去就行了,家里又不缺做针线的人,以后也不靠这个过日子。其实她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在女红方面不怎么上心,倒喜欢看书下棋,娘倒是逼她学过一阵,爹看她实在勉强就劝了娘几回。 瑞萱翻了个白眼给她:“什么转性?我也是被逼的好不好?不过,现在倒觉得绣花也挺有趣的。” “还说没转性,以前你可是拿起针线就想戳人的,现在都绣出兴趣来了。”慕婉揶揄道。 瑞萱讪讪:“那是因为以前教我的那些绣娘水平都太差了,还是你母亲介绍的这个绣娘好,教的也耐心。” 慕婉心中一动,想起娘前几日说过,若是她的制衣生意有眉目就帮她找一个绣娘,莫非就是这个人?便打听起来。 “我娘介绍的?我怎么不知道。” 瑞萱笑道:“她叫曼娘,原是宫里针线局的,年纪大了放出宫来,她在老家也没亲人了,就留在我家,哦!听说她和你母亲以前就认识,是老乡?” “苏州的?” “是啊!” 慕婉思忖着,这样的人是最好了,无牵无挂,只图一处安身之所,且她是宫里出来的,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以后让她掌管制衣坊她也定能胜任。 “嗳!我上次送你的荷包你喜欢么?” 慕婉回过神来,笑道:“喜欢啊!很喜欢,就是眼下不合适佩戴,要不然我天天挂身上了。” 瑞萱蹙眉道:“倒是我疏忽了,回头我再给你做个素色的,对了,要不要顺便给你哥做一个扇套什么的?我给我二哥,表哥他们都做了,他们可喜欢了。” 慕婉倒也没多想,瑞萱就是这样的性子,开朗热情,喜欢献宝,如今她的女红精湛了不少,只怕恨不得给认识的人都送一样。 “好啊!记得也要素色的。” 瑞萱开心道:“那是一定的,我看你又要管家又要打理铺子,是没什么时间做这些玩意儿了,以后你缺什么只管问我要。” 两人说着进了汀澜轩。 若兰去沏了瑞萱小姐爱喝的碧螺春,雪雁端来了一盘果脯。 瑞萱捡了颗杏脯塞进嘴里,一点也不淑女的嚼了起来,含糊着说:“我吃过这么多杏脯,就你家厨娘做的最好吃,去年我讨了方子回去叫人做,可做出来就不是一个味,不是太酸就是太甜,真是奇怪。” 慕婉道:“那有什么,回头叫若兰给你备一盒带回去,你若吃完了,派人来取就成,咱们两家又离得不远。” 两人一边喝茶,瑞萱又说起这段时间京里发生的一些趣闻,时间一晃,一个时辰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那边菊香来请,说封夫人准备起身了。 慕婉又陪着瑞萱回到凝萱堂。董氏还在那执意要请封伯母去三房吃饭,封伯母婉言谢绝,说已经约好了饭局,董氏有些失望,只好说,改日再登门道谢。 慕婉送封伯母和瑞萱出门,身边也没旁人了,容氏这才问道:“婉儿,我帮你圆了半天谎,你总该给我解释了吧?” 慕婉讪讪道:“这事都怪侄女多嘴,那日三婶来我娘这里诉苦,我随口说了一句封伯母您和尚书夫人认识,三婶就求我娘来着,您也知道我娘脸皮薄,可不答应又不好,只好应下,我娘给您写了一封信,叫侄女给您送去,谁知信还没送出去呢,我三叔的事就有眉目了,三婶一个劲的感谢我娘,我们家的事,伯母您多少知道一些,因为过继的事,我娘得罪了不少人,侄女想着让三婶念我娘一个好也不是坏事,多一个亲近的人,在这家里也多一份帮衬,就贪了这份功劳,侄女知道这事是侄女做的不对,做人应该诚实,可是……” 封伯母是个精明的人,慕婉不想骗她,骗也骗不了,索性把自己的私心坦白交代。 容氏心中明了,她是见过李家人的嘴脸,李老爷尸骨未寒,他们就寻思着算计沈氏的产业,沈氏的难处她如何不知,慕婉的行为虽说不可取,却是无奈之举,也算是凑巧吧!那个董氏看起来也是厉害人,她要是跟沈氏对着干,沈氏的日子就难过了,倒不如像婉儿说的那样,让她念沈氏一个好。 瑞萱听得这些,心里不禁难过,越想慕婉就越可怜,扯了容氏的衣袖说:“娘,婉儿妹妹太不容易了。” 容氏叹了一息,和声说:“好了,你也不用自责,伯母都了解,真是难为你了,往后有难处,只管来找伯母,伯母给你支招。” 慕婉惭愧道:“这次真是谢谢伯母了。” 容氏道:“无妨,我今儿个下午正要去尚书夫人那,顺便把这事提一提,将来说起,也不算是诓了她。” 既然要圆谎,那就得圆实了,让人无懈可击。 慕婉暗叹,还是封伯母处事老道。 那边厢,董氏喜不自胜地跟沈氏说:“大嫂,这事已经定了,估摸着再有几日朝廷就要下文了。” 沈氏喜道:“那可太好了,弟妹,我先向你道喜了。” 董氏笑道:“还不都是大嫂的功劳,对了,给大伯做法事的事我跟三爷说了,三爷说,他就算再忙也要去帮忙的,慕白少爷毕竟年轻,没处理过这些事,还是让三爷去处理的好。” 沈氏含笑,算是承了她的情,做法事的事,她已经知会过老太太和二爷,可他们一句话也没有,压根就不想管,想想若是老爷做法事,自家兄弟一个都不出面,说出去,人家还道老爷自己做官,却苛待兄弟,要不然,怎么死后,兄弟都不来管事?那也太过悲凉。 第五十六章 意外 后天就要去慈恩寺给爹做法事,这七天都得住在寺院里,慈恩寺在京郊北面二十里外,还要走一段不短的山路,进城不太方便,所以,慕婉得赶在正月十八前,把该办的事办好。 下午,慕婉照例让曾牛驾车来到瑞合祥,跟许管事交代了一下,她不在的时候,让许管事多看着点,又把裁缝老师傅叫进了后堂,拿出她这几日画的衣样给老师傅看。 “季师傅,这个样式,能做出来么?” 前世里,在为爹守孝的那三年,慕婉几乎就没有出过门,要说怎么知道外边的流行款式,得亏了爱炫耀的慕莲。 慕莲是二叔的女儿,比慕婉小一岁,性格与她娘相似,强势霸道且自私,还有一个很要命的缺点,贪婪,每次到慕婉这来,看见什么喜欢的相信,就说借去戴几日,再不见回还,慕婉对她没什么好感,有一次,实在忍不住,两人吵了一架,慕莲就不来了,只跟三房杜姨娘所生的慕瑶一块儿玩,后因慕文过继到长房,慕莲出入长房就跟自己家似的,以前拿相信还会找说辞“借”,后来干脆说都不说,喜欢就直接拿走了,你问她,她却说,你如今在守孝,这些相信又不能戴,放着岂不可惜?等你孝期满了再还你便是。那时的慕婉嘴笨,娘又劝她忍让着点,她没辙了,只好叫若兰把好相信都藏起来。慕莲找不到好相信,又换了个新的爱好,炫耀,每次做了新衣就跑来找慕婉,跟她说,这是时下最新的款式,外头那些官家小姐都穿这样的,夫人们的衣裳又是怎样的,叽里呱啦云云。 慕婉那时候真的很厌恶慕莲,每回见到她都头疼,听她炫耀更是讨厌,人家在守孝呢!你三天两头的穿了新衣裳跑了来算怎么回事? 当初的烦不胜不烦,如今却成了她经商的法宝。正应了那句古话——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季师傅拿着画,眯着一双老花眼端详琢磨了许久,说:“式样倒不难做,只是这滚边、领子和袖口的上的刺绣必须得精致,要不然,这衣裳就显得太普通了。” 慕婉会心一笑,季师傅说的不错,从今年起,流行的就是简洁大方的样式,加上意料又甚是普通,如何能满足那些贵妇们的审美要求?所以,人们纷纷花心思在腰身,领口袖口处做文章,束腰的剪裁,更能体现女性优美的曲线,领子袖口的刺绣更是讲究,连滚边上的刺绣也是绝妙非常。 “季师傅就先按这几款式样做出几身衣裳来,每套衣裳用的衣料我也在上边注明了,至于刺绣……我另外请人。” 季师傅道:“那就没问题了,请问小姐,这几身衣裳按什么尺寸做?什么时候要?” 慕婉有备而来,又交给季师傅一张纸:“就按着这上面的尺寸来做吧!” 那是娘的尺寸,她问针线房要来的。 “至于什么时候要……”慕婉略一沉吟:“十天吧!十天能做好吗?” 季师傅胸有成竹道:“不用十天,最多五日就可以完成。” “好,那就麻烦季师傅了,等做好了,先收着,我若方便,自己来取,若不方便就让家中下人来取。” 慕婉自有主意,等衣裳做好了,就送去封家,瑞萱不是喜欢大包大揽么?让她去绣,就说是要挂在铺子里当样品的,急用,瑞萱肯定会请曼娘帮忙,正好看看那曼娘的手艺如何。 办完这件事,慕婉离开瑞合祥上了马车。 “曾牛,你确定韩洪宝在货行?” 曾牛笑道:“这小子,自从上次被咱们抓个正着,这半个月来都老实的很,连万花楼也不去了。” “好吧!那就去韩记货行。” “好嘞!小姐您坐稳了。”曾牛勒了缰绳,扬手挥鞭,马车轻快的滚动起来。 韩洪宝这阵子,除了呆在家里就是坐镇韩记货行,倒不是他转了性,而是生怕那位小爷找他不方便。小爷交代的事他都做好了,小爷说过等事情完结会把认罪书还给他,这都过去好几日了,也没见小爷来找他,本来他可以动用他广泛的人脉把这个小爷找出来,可是不行啊!万一让小爷察觉,不高兴了怎么办?所以只好苦等。韩洪宝心里惴惴不安,别是小爷哄他的?那相信落在别人手里,就好比脖子上套了一根无形的绳索,感觉随时都有要命的危险,寝食难安啊!再这样下去,他这身膘都要熬没了。 “韩爷,外面有位小爷找您,您见是不见?”一个伙计进来问话。 韩洪宝正捧着杯热茶在发呆,如今他对“小爷”二字极度敏感,一听说有位小爷找他,韩洪宝心里那根弦蓦然紧绷,手上一颤,热茶晃了出来,烫到了手。韩洪宝顾不得手疼,把茶盏往茶几上一放,急声道:“快快有请。” 慕婉此时已换上当日的装扮,学着男子走路的样,背着手,迈着方步,竟也有几分倜傥之意。曾牛紧跟着小姐,瞧小姐装模作样的,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韩洪宝出来相迎,见来人果然是自己朝思暮想,无时无刻不惦记的那位小爷,顿时喜上眉梢,笑容谄媚地迎上来作揖道:“小爷,您终于露面了,小的恭候多时了。” 慕婉神情淡淡瞥了他一眼:“找个能说话的地方吧!” 韩洪宝忙做了个请的手势:“小爷里边请,这里安静的很,没人敢来打扰。” 韩记货行的伙计们具是一脸惊讶疑惑的表情,这位小爷是什么来头,洪爷见了他还得自称小的? 慕婉也不怵他,反正那认罪书她没带在身上。 慕婉坐定后,韩洪宝却不敢坐,点头哈腰的亲自为慕婉奉上热茶。 “小爷,您交代的事,小的都办好了,小的也是真心悔过了,您看那份相信是不是……” 慕婉不紧不慢道:“我说过会还你就一定会还你,不过却不是今日。” 韩洪宝笑容一滞,他心思活络,马上问道:“小爷是否还有别的吩咐?” 慕婉心道:这人倒是聪明,可惜心术不正。 “倒没有特别的吩咐,只是有件事要问问洪爷。”慕婉一手撩着碗盖,拂动茶水上飘着的嫩叶:“我听说,有京城又有两家铺子要开张,这事你可知道?” “知道知道,一家叫崔记,就是京城有名的金石坊崔家,听说二月初八开张……” 慕婉眉头轻蹙,崔家?他家做珠宝生意做的好好的,怎么也开始插手绸缎生意了?崔家财力雄厚,人脉又广,崔记一开,京城绸缎生意的格局怕是会有大变动。这让慕婉的心情沉重起来。 “还有一家叫云祥绸缎庄,是两家合伙开的,说起来,其中一位东家,小爷说不定认识。”韩洪宝说到这停顿下来,笑mimi地瞅着慕婉。 慕婉脸色一沉,曾牛就开腔了,凶巴巴道:“我家小爷问你话,你老老实实回话就是,卖什么关子。” 韩洪宝的短处被人拿着,一点脾气也发不出来,仍腆着笑脸道:“就是李家的李二爷,据小的所知,李二爷还占大头,另一家是御史台高家,不过,高家似乎不想出面,只是参和一脚,御史台那些个家伙个个自命清高,对官家经商很是不屑,不过都是假正经罢了,谁能跟银子过不去?这不?偷偷摸摸地也做起生意来,还道神不知鬼不觉……” 听到高家,慕婉的心猛的一阵急跳,高明朗正是高御史的侄儿,但她嫁给高明朗两年,却不知高家也开了绸缎庄。难怪二叔极力说服她嫁高明朗,原来他们是合作的伙伴。 高明朗要找那份证据,显然不是为了惩恶扬善,要不然也不会对她做出那样丧心病狂的事,难道是高御史指使自己的侄儿这么做的?高御史在爹的这件案子里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一时间,慕婉心中思绪纷乱,理不出个所以然。 曾牛见小姐的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还道小姐是因为这两家绸缎庄开张,怕瑞合祥的生意受影响,故而担忧。 韩洪宝说完了,却见小爷紧抿着双唇,一言不发,只是脸色暗沉的可怕,吃不准小爷在想些什么,怕自己多说多错,只好闭嘴,等待小爷开口。 曾牛干咳了两声,慕婉回过神来,道:“上次的事,你办的不错,我答应过的事也不会赖,三个月后,你若与你那嫂子再无瓜葛,我便还你,你也不用不安心,我这样做也是受人所托,不是为你,是为你家嫂子。” 相信是打算还给韩洪宝,但不能这样轻易的还给他,慕婉故意把重点转移到韩家大少奶奶身上,让韩洪宝摸不着头脑。 韩洪宝一张脸立时垮了下来,笑得比哭还难看,期期艾艾道:“小爷,小的真的知错了,绝对不敢再做那见不得人的事……” 本来韩洪宝还以为小爷为难他只是为了瑞合祥的事,可听小爷这么一说,他心里又打起鼓来,这位小爷莫非跟闵家也有些关系? “你也不要动脑子,费心思打听我的事,若让我知道你有一点不老实的举动,哼哼……”慕婉威胁道。 韩洪宝连连作揖,迭声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第五十七章 高明朗 离开韩记后,慕婉心事重重。今日找韩洪宝,并非特意打听那两家新开的绸缎庄,纯粹只是露个面,好让韩洪宝安心,别做出不利于她的举动,没想到随口一问,竟问出这么些内情来。 “小姐,新铺子年年开,瑞合祥还不是照样红火,您不必过于担心。”看小姐闷闷不乐,曾牛想了好久,才决定出言安慰。 慕婉低低地“嗯”了一声,暂且撇开高家的事不去想。她还记得,二叔全面接手长房的产业后,常常诉苦,说生意越发的难做了,市场越来越不景气。她一直以为是二叔骗她和娘,现在想想,二叔的话里应该也有几分真实,因为崔家的介入,不止是瑞合祥的生意受到冲击,其他绸缎庄的日子也不会很好过。要想立于不败之地,就必须革新,吃老本是没有前途的。慕婉越发坚定了要把制衣这块生意做起来。 突然马车一顿,由于惯性,慕婉整个人往前冲,“咚”的撞在了曾牛背上,曾牛的背结实的好像一块石头,撞的慕婉生疼,不由的呲牙倒抽一口凉气。 曾牛吓得不轻,忙回过头来问:“小姐,您没事吧!” 没等慕婉开口,外面有人骂骂咧咧:“怎么走路的?长没长眼睛啊?” 慕婉一边揉着额头,掀开车帘的一角,只见地上躺了个老婆婆,正挣扎着要起来,骂人的是对面来的一辆马车,慕婉一看那个车夫,顿时惊悚,那不是阿柱吗?高明朗的车夫。 曾牛跳下马车把老婆婆扶起来。 “老婆婆,您没事吧?” 老婆婆显然是吓坏了,整个人抖筛糠似的,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对面的阿柱又呵斥起来:“哎!我说你赶紧让个道,我们爷还要赶路。” 口气十分不善。 曾牛挑眉不悦道:“你撞了人不道歉,还在这喝五喝六?” 街道两旁目睹了事情经过的人也纷纷指责阿柱。 “就是,撞了人还这么威风,不讲道理……” “狗仗人势呗!” 慕婉也对阿柱的言行甚为不齿,她是没坐过阿柱赶的马车,阿柱是专门替高明朗赶车的,所以对阿柱这人不是很了解,但看他在高明朗面前一贯唯唯诺诺,很老实听话的。慕婉不由地又看向对面的马车,不知高明朗是不是就坐在里面。揪着门帘的手,不禁紧了紧。 “阿柱,少说几句。”马车里,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口吻中略带一丝责备。 慕婉呼吸都窒住了,这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曾经她是那样沉迷这温润淳厚的嗓音,觉得他是这世间最温文尔雅的男子,他从对她大声说话,从来都是温柔呵护,即便他要她死,也是用最温柔的笑,最温和的言语。慕婉的心狠狠痛了起来,她真想冲出去,掀开那道车帘,撕开那张温柔面具,看看那面具下的嘴脸是多么可憎,看看他的心是有多么的冷酷无情。 高明朗,你是一个地道的伪君子,十恶不赦的凶手。 曾牛把老婆婆扶到街边,又掏出身上仅有的几个铜子给她,好心叮嘱道:“老婆婆,以后上街靠边走……” 安置好老婆婆,曾牛才回到马车上,狠狠瞪了对面的车夫一眼,若不是小姐在车上,他今天定要这个车夫好看。大街上也敢横冲直撞,撞了人还这样嚣张。 阿柱见曾牛瞪他,不屑地昂了昂下巴:“看什么看?还不赶紧让道。” 曾牛心底怒火熊熊,只听见车帘后小姐低低道:“他应该给老婆婆道歉,我们不赶时间。” 说的很是坚决,曾牛几乎可以想象到小姐咬牙切齿的模样。 既然小姐都这么说了,曾牛再没顾虑,飞身跃下马车,动作潇洒,干净利落。蹬蹬蹬走到阿柱的马车前,指着阿柱:“你……下来,去给老婆婆道歉。” 阿柱先是一愣,旋即轻蔑的笑了起来:“你以为你是谁?也敢来指派我?” 曾牛嗤鼻道:“你是谁你自己不清楚么?你不就是一条狗么?” 街上围观的人哄堂大笑,附和道:“就是,狗仗人势的狗。” “道歉道歉……”有人大声囔囔起来,立即得到了众人的响应。 慕婉冷冷看着这一幕,如果前世里,她能看到这一幕,也许就不会被高明朗蒙蔽那么久,她一直以为高明朗是个谦谦君子,若真是谦谦君子,如何能教出这样嚣张跋扈的下人?狗仗人势,这话说的一点没错,不高明朗也是一条狗,一条听命与他人,一条凶残如豺狼的狗。她就是要让他出丑,要他原形毕露。 在一片声讨声中,一双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白皙的手掀开了车帘,马车内光线昏暗,叫人看不清车中人的面目,但慕婉就算闭着眼睛也知道那人的模样。他的确有一张非常具有欺骗性的脸,眉目清朗,线条柔和,唇角永远微微上扬着,似在对你笑,他的眼神总是脉脉入水,像最和煦的风,拂的人心暖暖。 “阿柱,把这个拿去给那老婆婆。”车中人递出一锭银子。 主子吩咐了,阿柱立马收敛了戾气,拿了银子,跳下马车,还不忘回敬曾牛一个白眼。走到老婆婆身前,口气傲慢地说:“老人家,以后走路可得长眼,今儿个亏得是遇上我们爷,还肯赏你一锭银子,换做别人,撞死了也白撞。” 曾牛心里暗骂了一声:他娘的。 蹬蹬蹬走过去,朝着阿柱的屁股就是一脚,踹的阿柱往前一扑,跌了个狗啃泥,撞断了一颗门牙,嘴上都是血。 “臭小子,以后驾车可得长眼,今儿个亏得是撞了个没钱没势力的老婆婆,不与你追究,换做旁人,你怎么死都不知道。”曾牛学着他傲慢的口吻说道。 众人大声喝彩。 “踹的好,打死他,打死他……” 马车里的人再也坐不住了,猫着腰下了马车,姿态还是那么优雅,他蹙眉看了挨揍的阿柱一眼,没有上前,转而向慕婉这边走来。 来到车前,高明朗拱手一礼:“这位车主,我家下人是有失礼之处,只因高某有要事在身,故而走的急了些,发生了意外,如今高某银子也给了,我家下人也挨了一脚,这件事是不是可以就此打住?” 慕婉几乎用尽了全力,才忍住掀开车帘,掐死高明朗的冲动,声音冷的仿佛是冰封了千年的寒冰:“高公子不欠我解释,而是欠那老婆婆一个解释,自家的下人如此嚣张跋扈,高公子便是装的再彬彬有礼,也是徒劳。” 高明朗一愣,原来车内是位小姐。言语越发的温和起来:“小姐说的是,是高某失礼了。” 倒也不再纠缠,转而去到阿柱跟前,沉声道:“叫你跟老婆婆道歉,你却口出恶言,看来你这恶奴是留不得了。” 原本大家对这位车主的印象也是极差,想着有此恶奴,主人家肯定也是个渣,不过听了高明朗这话,又有了改观,看来都是这个恶奴的错。 阿柱被曾牛一脚踹懵了,再看街上这么多人一边倒的声讨他,他早已没了嚣张气焰,吓得都不敢动,主子这番话虽然说的严厉,却是在给他台阶下,阿柱赶紧爬起来给老婆婆作揖赔罪。 这老婆婆自己还惊魂未定,神情恍惚,张了张嘴,只发出几个啊啊啊的单音。 曾牛这才拍了拍手,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径自回到马车上。 众人见出头的人走了,也哄散了。 慕婉吐出一口闷气,低声吩咐道:“走吧!” 马车滚动起来,慕婉透过车窗的缝隙看到高明朗站在街边望着她,好看的眉毛微蹙着,不知在想什么。 高明朗,你永远不会想到,我曾是你的妻子,曾惨死于你的手中。如今你见到的我,是重生而来复仇的冤魂。等着吧!你做下的恶事,会得到报应的。 马车走远了,高明朗才收回目光,冷冷瞥了满嘴是血的阿柱,低声训斥道:“以后给我收敛些。” 曾牛想到小姐之前那一撞,他是皮厚肉糙没关系,可小姐细皮嫩肉的……担心道:“小姐,刚才撞的不轻吧!” 曾牛提起,慕婉才觉得额头生疼,摸了摸,幸好没撞出包来,不然让娘瞧见了,定要担心,便是若兰那丫头也会东问西问。 “没事。”慕婉轻道。 “回去还是用点药酒揉一揉的好。” 虽然小姐说没事,但曾牛还是不放心,他知道那一下撞的有多厉害,他的胸口这会儿还闷闷的,同时也觉得很内疚,他赶车一直都很稳,刚才事发突然,老婆婆一下子跌在了他的车前,他若不勒住马匹,就要从老婆婆身上碾过去了。哎……以后得更小心才是。 “嗯……”慕婉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今天的事实在是太巧了,刚从韩洪宝口中听到高家,下一刻就碰上了高明朗,真是出门没看黄历。 慕婉也无心再去办其他事,直接让曾牛驾车回府。 第五十八章这么巧 这一夜,慕婉又做噩梦了,惊醒后,再也睡不着,睁着眼睛数着更漏到天明。 没有人能了解那种痛苦, 那些噩梦曾是她真实的人生,不堪回首,不愿回首,可是没办法,清醒的时候她还能控制自己不去回想,但是在梦中,她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梦中人,一步步沦陷,直至死亡……因为那些痛苦的经历已经深深刻入灵魂,谁能把自己的灵魂抽离?唯有死神。 一夜无眠的后果,就是早上起来的时候,神情萎靡不振,眼圈都是黑的。 若兰来伺候她梳洗时见她如此憔悴都吓了一跳,关切道:“小姐,您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瞧瞧?” 别人是不知道,但若兰每日伺候小姐,她最清楚不过,其实,小姐的身体一直不太好,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慕婉笑的有些凄凉,这世上没有大夫可以医治她的心病,除了她自己,甚至连她自己也没有把握能彻底解开心中郁结,复仇的道路漫长且艰难,她有无比的决心,但也要看机缘。 “没什么,只是昨晚没睡好。”慕婉懒懒说道。 “小姐又做噩梦了?”若兰猜测道。 慕婉默然片刻说:“给我上了淡妆吧!免得夫人瞧见了担心。” 若兰暗叹了一息,打开一盒蔷薇硝,沾了些在手心,慢慢研匀了,抹在小姐泛黑的眼眶下。 雪雁进来回话:“小姐,刚才菊香姐来了,说夫人已经准备妥当,等小姐用完早点就出发。” 慕婉淡淡道:“知道了,相信都收拾好了?” “已经收拾好了,小姐要看的书也带上了。”雪雁回道。 慕婉想了想,对若兰说:“把那件衣裳也带上吧!” 若兰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小姐指的是老爷留给小姐的那件。 “是,奴婢等会儿就去整理。” 慕婉也是临时起意,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不详的预感,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从知道那衣裳里的秘密,她总是提心吊胆,生怕丢了或是被人偷了去。这样重要的相信,还是带上好,毕竟要离家好几日,就这么扔在家中,她不放心。 三叔这回是真出力了,早早就和慕白一起先去了慈恩寺打点一切。 沈氏和慕婉用过早饭也登上马车,赶往慈恩寺。 做法事超度亡灵,使亡灵得以涅槃彼岸,往生净土,通常是在过世后,七七四十九天之内完成,因为人在死后,若有重大的恶业,直接下堕三涂;若有众多的善业,便可立即生天;若修净业,即可往生净土,否则的话,就在四十九天之内,等待因缘成熟,随缘、随业转生。 等沈氏和慕婉到达山顶已近午时,慕白已经安排好了香房,带她们先去安顿下来,有沙僧去安排斋饭。 “你三叔呢?”沈氏顾不得疲累就先了解情况。 “三叔这会儿还在跟主持商量超度法事的事。”慕白回道。 慕婉暗忖,法事不是早就预订好了?寺院里做法事也是驾轻就熟,哪有那么多事好商量的?刚才进来的时候,发现院子里丫鬟仆妇来来往往,按说过了正月十五,寺院里也该清静下来了,怎么还这么多人?不过大哥既然这么说,她也不点破,待会儿再去问问大哥。 沈氏眼中也闪过一丝疑惑,最后还是选择沉默。 “母亲和妹妹先歇会儿,儿子再去催催斋饭。”慕白拱手告退。 “哥,我和你一道去,顺便四处看看。”慕婉立即应声。 沈氏道:“你也别跑远了,去去就回来。” 慕婉点头道:“女儿就回来的。” 出了香房,慕婉便问:“大哥,到底怎么回事?今儿个这里怎么这么多人?” 慕白蹙眉道:“那些是永宁侯家的人,他们也来做法事,景大人的妻子,刚刚过世了。” 慕婉惊讶地张口,不会吧!这么巧? “景大人年前才来过咱们家……” 慕白喟叹着:“生死无常啊!听说是初十晚上去的,只留下个刚出生的孩子,可怜了……” 慕婉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前世她是听说景大人的妻子死于难产,但什么时候去的就不清楚了,没想到是这个时候。 “我之前来定日子,主持一口就应承下了,如今多了个景家,慈恩寺里僧众也就七八十,一场法事需四十八位法师,人安排不过来,主持原是要推掉的,但景夫人礼佛虔诚,生前在此捐了不少香油钱,景大人执意要放在这里做法事,主持也不好拒绝,这不,两家和主持正在商议怎么安排。” 原来如此,都是伤心人呐!慕婉也是唏嘘感叹。 斋饭一直到未时才送来,沈氏和慕婉一路劳顿,也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几口垫垫肚子。 李正言也回来了,把商量结果跟沈氏汇报了一下,主持准备两场法事一起进行,分两个场地,李家先预定的,李家这边先做,做完了再去景家那边,如此轮着。 沈氏本就是心善之人,又听说是景家,自然没有异议。 下午没什么事,慕婉就在房里歇息,昨晚没睡好,本想补一觉,可外面人来人往的,不时还有人声吵闹,弄得她安歇不成,索性起来去走走。 慈恩寺已有数百年的历史,依山而建,山峰奇秀,古树参天,环境清幽,站在最高的药王殿远眺,只见山下云林漠漠,整座古刹仿佛置身云海之上,令人不由心生渺小之感。 如果不是来此做法事,慕婉倒是有兴致四处游览一番,而现在,慕婉又叹了一息。 伴随着叹息声,有浑厚钟声,悠扬荡开,在山林间久久回响。 “小姐,这里风大,咱们还是回去吧!”若兰怕小姐受了风寒,劝道。 慕婉却是一动不动,视线落在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脚步匆忙,从大雄宝殿出来径直去了偏院的香房。 是景大人。 只见他在后院院门处跟一个下人说了什么,下人鞠了一躬,转身走了,景大人这才慢慢踱步,漫无目的走着,他的头始终低垂着,走到一处石凳前,往那一坐,便再也不动了,像一座化石,那样萧索而苍凉。 他一定在伤心,哀悼逝去的妻子吧!慕婉突然有种上去安慰几句的冲动。 若兰还以为小姐要回去了,谁知小姐走到石阶处又停了下来。 算了,还是不要去打搅他的好,此时此刻,他也一定不喜欢有人去打搅。慕婉摇摇头,还是决定回房。 后院的香房被李景两家住的满满当当,当然,这里住的都是女眷,男子另外有安排住房,两家各占相信,等一切安置妥当后,倒是无不干扰。 许是身处佛门净地,闻着幽幽檀香,听着悠扬古钟,心也变得宁静起来,这一夜,慕婉倒是睡的安稳。 第二日不到卯时两家人都起身了。 佛门中的超度法事极为复杂,早中晚都要做一场,每场包含诵经、念佛、讲演、行道、忏悔、发愿和唱赞,一遍下来得个把时辰。 家眷只须心怀虔诚,听命主持行事,让你念诵便念诵,让你忏悔就忏悔。 两日下来,沈氏倒和景家的二夫人张氏熟稔了,晚上无事时,张氏也会过来坐坐。 “可怜我家嫂子,都来不及看孩子一眼就去了……我家老太太伤心的几度昏厥,哎!我家嫂子身子一向不好,怀胎的时候,大家就很担心,已经请了宫里的御医来调养,没想到……还是出了意外。”张氏说着又抹泪。 沈氏也忍不住喟叹:“咱们女人生孩子就如同过鬼门关,挺得过自有后福,挺不过,哎……逝者已逝,痛苦的只有活着的人罢了,你们也要节哀才是。” “我只是想到那孩子,一出生就没了娘,可怜呐!”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今那孩子谁带?” “老太太带着呢!哪里放心交给别人去带。” 沈氏微微颔首:“也只能这样了,那景大人可还好?” 说起来景大人还帮过她们母女,沈氏自然要关心问一句。 张氏叹道:“如何能好?人生最悲凉之事莫过于幼年丧父,中年丧偶,老年丧子,大伯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慕婉一直在边上安安静静地听着,看来他们夫妻感情深厚,她记得前世她的生命结束之时,景大人都未曾续弦。 张氏一番话,触动沈氏的伤处,她又何尝不是遭遇了人生最悲凉之事,中年丧偶,不由的陪着垂泪。 娘的病才好些,实在不宜伤心伤神,慕婉不得不劝慰二人:“事已如此,生者再悲痛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求一个逝者安息,生者安心。” 张氏这才想起,沈氏也是新丧了偶,自己还说这些勾起她的伤心事。忙拭了泪道:“也是,咱们这样悲痛,逝去之人泉下有知,也会不安的。” 两个伤心人凑一块儿说伤心话,只能越说越伤心,屋子里的气氛一时变得低迷压抑,压得慕婉都快透不过气,好在张氏很快就告辞了。 服侍娘睡下后,慕婉却无睡意,又想去药王殿那吹吹风。 若兰忙跑回屋子里去取了件披风给小姐披上。 慢慢悠悠地拾阶而上,慕婉却是怔住,她经常所站之处,此时却站着一个人。 第五十九章 夜谈 那人听到脚步声,扭头看过来,见是慕婉,倒也不惊讶线重新没入苍茫夜色,神思悠远,缓缓开口道:“我见你时常站在这里,这里果然很好,俯瞰天地之苍茫,忘我云林之漠漠,觉得自己渺小的容不下那么多无奈,又觉得胸怀广阔的可以包容所有无奈……” 他的声音微哑,娓娓而述,淡淡的忧伤在夜风中弥漫开来。 慕婉犹豫了,是走还是留? 虽说是偶遇,可孤男寡女的,又是在这样幽静无人的夜晚,于理不合。但是,他刚才的话分明是要说给她听的,像他这种生于侯门又位高权重者,定是自持稳重,便是心中苦闷之极也不肯轻易对人诉说,难得开了口,听众却掉头跑了,似乎有些残忍。 慕婉纠结片刻,示意若兰留下,自己慢慢走了过去。 若兰张了张口,终是什么也没说,下了几级石阶站在岔道口望风。 凛凛夜风中,他一身白衣飒飒,负手而立,硬挺的脊背如山岩上挺立的苍松,如霜的月华倾洒在他身上,倍添凄凉孤寂之感。 “人生就像一场不能预演的戏,戏演得再热闹,也终有曲终人散的时候,那些已经离我们而去的人,不过是完成了他们的戏份,提前退场了,而剩下的人,不能因为他们的离场就把这出戏演成了悲剧,那不是他们希望看到的,我们只要记得他们曾经在我们的人生中出现过,带给我们温暖和快乐,然后带着这些美好的记忆好好的生活,只求当繁华落幕,少留一些遗憾……”慕婉与他保持一定距离,并排而立,一同望着苍茫夜色。 他微微侧脸,脸上只是刹那的愕然之后,旋即嘴角一牵,似自嘲道:“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却有这样的领悟。” 慕婉苦笑:“很难过的时候,我就这样想,能让自己好过些。” 他赞同地点点头,脸上落寞的神色却是依旧,很多事情,说起来轻松,做起来却难,也许时间是一剂良药,再沉重的伤痛也会慢慢愈合。等待时光流逝,等待伤口结痂,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 该说的话都说了,见他沉默不语,慕婉又开始纠结,是不是该离开? 脚步刚一挪,只听他说:“如果你不嫌烦闷,能否陪我在这站一会儿。” 呃!慕婉把脚收了回来。 “我就是在屋子里呆闷了才来这里透气的,不过……这里风大,大人您……”慕婉拢了拢披风,她可是全副武装来的,不像他,只一身微薄的棉袍。 他把她的小动作收入眼底,轻描淡写地说:“曾经,在漠北,我和将士们都只一身单衣,披着铠甲,在雪地里埋伏了一整夜,这点风寒,无碍。” “大人您还上过战场?”慕婉讶然道,她只听说景大人文华出众,没想到还是文武双全。 他低眉微微一哂:“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年轻气盛,满腔热血,听说异族犯境,便主动请缨去了北疆。” 若是撇开心头的那些疑虑,慕婉是很佩服景大人的,王侯子弟中,多是纨绔庸碌之辈,靠着祖上的恩荣世袭罔替才得以安享富贵,似他这样,凭自身的努力与才干得到认可的,还真不多见。 “那时大人年纪还很小吧?” “不小了,十七,我先祖随先帝南北征战的时候,才十六呢!”这样说的时候,他的眼中自然流露出自豪的神情。 永宁侯是开国元勋之一,民间有许多他的传闻,什么力大如神,能单臂擎起三百斤的铜鼎,勇猛善战,曾经单骑勇闯千军,挑了敌帅的首级。慕婉不由暗暗打量景大人,他的身材欣长、身姿挺拔如玉树临风,气度不凡,怎么看都像一个儒雅的书生,很难想象他挥舞长剑,奋勇杀敌的情形。 “永宁侯威名远播,令世人敬仰,听说他的为人也很忠诚耿直。”慕婉别有用意地说。 “忠、义、诚、信,乃我祖上传下的家训。”景伯冉道。 慕婉目光微闪,心里打了个问号,当真如此吗?魏家的事和他没关联吗?那可是他的岳家呀!他们夫妻感情如此深厚,若他知道魏大人牵涉其中,他不会徇私? 看慕婉疑惑不定的神情,景伯冉微微叹息:“其实,你父亲的死与我不无关系,是我让他暗中查找某些人在盐课上贪污的证据,你父亲回京前曾给我来过一封密信,说是有重大突破,等回京再议,没想到……” 他目光低垂,神态里的歉意,如此清晰。 夜风在山林间呼啸着,似猛兽在低吼,慕婉心头一片凌乱,可信吗?可以信吗? 他又蓦然抬眼,神色凝重:“据我观察,那些人虽然杀害了你父亲,但并未得到那份证据慕婉,这事非同小可,如果你知道些什么,或是找到了什,请你一定要告诉我,只有拿到证据,我才能将那些祸国殃民的蛀虫揪出来,还你父亲一个公道,给天下苍生一个交代。” 慕婉几乎要脱口而出,那证据就在她手里,可是,心里有一个声音不停在说……不要轻信,不要轻信,难道你上辈子被人蒙骗的还不够惨吗? “我……我什么也不知道。”慕婉低下头,避开他殷切的目光,心虚地嗫喏着。 景伯冉不禁有些失望,他几次登门都没得到他想要的东西,甚至都没能问出一点有价值的消息,今夜,说是偶遇,其实他是怀了一点私心,发现她很喜欢站在这里远眺,故意来此等候,甚至,这场法事,也是他的安排,慈恩寺地处偏僻,若是有人要害她们母女,这里是个绝佳的下手之处。 然而,一番谈话,还是不能消除她心里的戒备,他看得出,她对他戒心很重,而他可以肯定,她是知道些什么的。 怎样才能消除她心里的疑虑呢?景伯冉很苦恼,为了这桩案子,他已经付出太多太多,甚至利用了一些无辜的人,若就这样半途而废,那他真的无法原谅自己。他又不能说她的处境很危险,怕她惶惶不可终日。只要拿东西一日未找到,那些人就不会放过她,他虽然暗中派了高手保护,可也怕万一。 “李小姐,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其实你的谨慎是对的,今夜,在此地,佛祖为证,明月为凭,我敢对天发誓,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慕婉的心左右摇摆,似在进行一场艰苦的拉锯战,誓言什么的,是最不可信。因为信了二叔的誓言,长房的产业从此易主,因为信了高明朗的誓言,她的性命就此完结,她真的输不起。 “对不起,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慕婉犹豫再三,还是只能表示歉意。 他凝视着她,眸中的热度渐渐冷却,良久,终是一声长叹:“李小姐,如果我是恶人,心怀不轨,那么,你和你娘的性命早就交代了,你好好想想吧!” 慕婉怔然抬眼。 他摇了摇头,语声温和如初:“这里风大,你身子骨弱,还是少来这里的好。” 说罢,他又深深看了她一眼,负手转身离去。 慕婉怔怔望着那道白色的身影下了台阶,转入一道石门,不见了。 心底仿佛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说……或许,你该信他的,如果他是魏大人的同党,那么他完全可以杀人灭口,以他的手段,这是轻而易举的事,得不得到证据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又有一个声音再说,……还是再等等吧!看得再清楚明白一些。 这个问题纠结的慕婉又是一夜无眠。 法事进行到第三天,三婶派了人来把三叔叫了回去,说是朝廷旨意到了,三叔闻讯,欢天喜地的下山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慕婉每晚都来药王殿前,可是再没有见到景大人,白日里偶尔遇见,也是相互一礼,便错身而过了,他这样的态度,让慕婉莫名的不舒服,她何尝不想爹的事早日水落石出,她总希望他能拿出更有说服力的言语来证明自己,可他没有,`…,到第六日上,早上的法事刚结束,曾牛来了。 这次来慈恩寺曾牛并未随行,慕婉吩咐他在府里看着,他突然上山来,慕婉第一直觉就是家里出事了。 果然曾牛带来了坏消息。 “夫人,小姐,昨儿夜里,凝晖堂走水了,幸好下人们发现的早,极力扑救,索性火势未蔓延开,只烧毁了正厢几间屋子。” 沈氏闻讯,顿时脸色煞白,声音都抑制不住的颤抖:“怎么会走水了呢?可有人伤亡?” “夫人放心,并无人伤亡,只是,损失了不少值钱的东西。” 慕婉早已心惊肉跳,惶恐不已,这场火来的怪异,娘都不在凝晖堂,谁会半夜点火烛?分明是有人刻意纵火。 “查明走水的原因了吗?”慕婉急切问道。 曾牛神色凝重:“一早刘管家就去请了官府的人来查看,小的先赶来禀报夫人和小姐,这便回去看个究竟。” 第六十章 多管闲事 沈氏心急如焚.虽说只是烧毁了几间房子.可那房子里的干酉都是她最在意的.甚至比她的性命还重要.沈氏恨不得马上下山.但是.法事还有一天才结束.她怎能离开? 慕婉看出娘的纠结.她同样着急。 俞妈踟蹰道:“不若让大少爷回府一趟.出了这样的事.总得有人去收拾残局。” 沈氏当即看向慕白。 慕白神情一肃.拱手道:“十这就下山。” “还是女儿去吧家里的情形我比大哥熟悉。”慕婉忙道。 曾牛伺机道:“刘管家也是这个意思.希望姐回府主持大局。” 沈氏适才情急.都忘了婉儿已是当家之人.自然是婉儿伺壬的好.便道:“婉儿.那你辛苦一趟.等明日法事结束.娘和你大哥就下山。” 慕婉正色道:“事不宜迟.女儿这就下山.大哥.这里就拜托你了。” 慕白道:“妹子放心便是。” “姐.奴婢这就去收拾干酉。”若兰道。 慕婉点点头:“要快” 说着.给曾牛递了个眼色.两人一道出了香房。 身后传来沈氏的喟叹……么会走水了呢真是的.老爷留下的干酉……哎…… 慕婉蹙了蹙眉.小声问曾牛:“没蚬什么异常吗?” 曾牛道:“适才在宋人面前小的不敢多嘴.昨夜确有异常.小的遵姐吩咐.每夜都会在府里转上那么几圈.昨儿个夜里.小的正四下查看.忽听有人高喊……有贼小的忙循声而去.还没到凝晖堂就看见屋顶上有两道黑影一前一后掠过.小的本想追上去瞧瞧.却蚬凝晖堂中有火光.小的只好先叫人救火。” 慕婉心情沉重.不消说.那贼人是来找干酉的.可惜没抓到贼人.不然就能迫是谁所派。 “这件事先不要声张.伺壬再说。”慕婉沉声吩咐道。 活间.若兰和雪雁收拾好干酉.一人手上提了一个包袱。 曾牛想的很周到.上山时就叫了一架滑竿等着。 药王殿前.景伯冉负手而立.看慕婉上了滑竿.主仆四人神色匆匆下山去.双拳不由慢慢握紧。 天还没亮.他就已经收到消息.几次潜入李府的贼人终于被擒.乃受扬州盐商贾鸣所派.说是寻找一封信.因为行踪被人蚬.那贼子索性放火烧了屋子。 他深知李正道为人谨慎.不可能把那么重要的干酉随身携带.也不可能轻易交给旁人.最有可能就是交给了日己的宋人和女儿.那夜看李姐欲言又止的神情.他敢断定.那封信就在李姐手上。哎现在只能希望那封信没被烧掉才好。 慕婉一行马不停蹄赶回了李府.一进凝晖堂.慕婉被眼前的情形吓一跳.并不是因为被烧塌了的三间房.也不是因为救火后的满地狼藉.而是乌压压的一堵人墙.以及人墙后传来的惨叫声。 听声音是丽文和灵秀。 “还敢哭?再给我打.狠狠打……”二婶高声喝道。 梁妈妈和几个婆子扬起手中的竹枝就要狠狠抽下.丽文和灵秀缩成团瑟瑟发抖。 “住手”慕婉推开人群走上前去。 长房的下人们见姐伺果了.面上皆露出喜色。 王氏见慕婉来了.眼角微挑.以一种长者的威严姿态慢声说道:“慕婉伺果了?伺耒就好.你先一旁歇会儿.等我处置了这些惫懒疏忽的丫头再与你活。” 王氏大有要喧宾夺主的意思.长房的事凭什么要她二房来插手。慕婉淡笑道:“二婶费心了.不过.我家的事还是我日己来处理的好.二婶歇着吧” “婉儿是觉得二婶多管闲事了?”王氏斜睨着慕婉.眸中带着一丝挑衅的意味。 不等慕婉回话.王氏旋即一声轻嗤:“没借.走水的是你们长房.办事疏忽的也是你们长房的下人.按说我是不必操这份心.可咱们三房的屋子都连在一块儿.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昨晚算是不幸中的万幸.火势没有蔓延开.要不然.李家上下今儿个都要露宿街头了.你是不在家中.不知昨儿个老太太被惊吓的晕倒.两房的孩子被吓的哇哇大哭.简直就是鸡飞狗跳.侄女年纪轻.又是刚刚主事.没有经验.似这等天于物燥的时节.防火是头等要事.你却没有特别吩咐.导致意外发生.因为你的疏忽.让全家上下都不得安宁.现在.这已经不仅仅是你们长房的事.而是整个李家的事.侄女觉得二婶不该管?不能管?” 面对王氏的咄咄逼人.甚至在这么多下人面前毫不留情的数落.慕婉没有正面回应二婶的问话.只是轻轻一笑:“侄女明白二婶是出于一片好心.待侄女查明原由.自然会给二婶一个交代。” 这次若是让二婶插手了.那么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到时候长房的人该听谁的?她这个当家的岂不成了傀儡?所以.这个口子绝不能开。 王氏面色一暗.她本想趁这个机会好好煞煞慕婉的威信.她却给你来个四两拨千斤.避重就轻.既不承认日己疏忽.也不松口放权。王氏正琢磨着接下来么办.慕婉却没有给她缓口气的PI阆.转身点了陶妈名。 “陶妈妈.昨夜安排了哪几个人在凝萱堂值夜?” 王氏气地于瞪眼。 陶妈妈出列.目光瞟了地上跪着的二人.回道:“回姐.是丽文和灵秀。” 慕婉的视线落在丽文和灵秀身上.两人头发散乱.脸上全是泪水.还有高高隆起的红色伤痕.慕婉不觉心头气闷.梁妈妈下手真狠。 “昨儿个既是你们值夜.那我来问你们.你们昨晚可曾进了宋人的房间?”慕婉不是威严地问道。 丽文摇头.抽泣道:“回姐的话.宋人离开后.门窗都关闭.且落了锁.奴婢根本进不去.昨个儿酉时.奴婢和灵秀还起来查看过.确定院中无人.门窗都关闭着.才在耳房歇下.也是熄了烛火的。” 灵秀用手背拭着眼泪.一抽一抽地说:“姐.那火是从宋人房里烧起来的.奴婢值夜的耳房都还好好的.奴婢也不迫是么回事.只是听人喊走水了.这才蚬起火了.请姐明鉴……” 慕婉心里清楚.责任不在她们.而是曾牛见到的贼人。 王氏怒喝道:“一派胡言.凝晖堂就你们二人.凝晖堂出事.你们说不迫.那还有谁迫?说.是不是你们趁着宋人不在.偷溜进去想偷干酉.这才不失了火?” 丽文和灵秀脸色大白.忙哭喊道:“二宋人.奴婢冤枉.奴婢真的没有……” “还敢嘴硬.梁妈妈.给我打.打得她们老实交代为止。”王氏趁机夺回主动权。 “慢着。”慕婉大声阻止。目光定定看向王氏:“二婶.我娘临走前.的确吩咐菊香把窗户都关好了.从里面上了闩.门也落了锁.钥匙由俞妈保管着.俞妈这会儿还在慈恩寺呢您说她们进屋偷盗.这有点说不通。” 王氏曼声一笑:“侄女.我说你经验不足你还不承认.钥匙是由俞妈保管着.可她们就不能偷偷配上一把?说不定.她们早就有此歹心.亦或者.她们砸了门锁.反正现在房子也烧了.没有证据.侄女.人心叵测啊” 刘管家上前两步.拱手道:“姐.门锁并未有砸过的痕迹.官府之前来查验.已经确定.而且在屋角蚬了火石.估计是有人故意纵火。” 王氏笑容僵住.恨恨地盯着刘管家:“适才我问话.你为何不说明?” 刘管家不动声色道:“二宋人未曾问起这个。” 王氏噎住:“那你就不能主动说明?” 刘管家眼皮也不抬一下:“老奴觉得长房的事.还是等姐伺耒再说比较好。” 慕婉忍不住叫好.刘管家这句话太威武了.等于打了王氏一嘴巴.长房的事.凭什么跟你二房的人交代。 王氏气的脸都黑了.刘管家居然在这么多人面前让她下不来台。 梁妈妈狐假虎威道:“刘管家你这是么意思?我们宋人可是奉了老太太之命迹果查明此事.你知情不报已是不该.还敢口出狂言?难道长房就不是李家的长房?你们长房连老太太也不放在眼里了?” 慕婉瞟了梁妈妈一眼.淡淡道:“梁妈妈不要动不动就给人扣帽子.刘管家慎言慎行.并无过借.不能长房一有事就去叨扰老太太或是旁人吧” 王氏气的唰的站起来.冷笑道:“好啊在侄女眼里.我这个二婶都成了旁人了。” 慕婉笑微微地说:“二婶别动怒.侄女可不是这个意思。既然官府已经来查看过了.到底真相如何.官府自然会有定论.我们还是等官府的结论比较好。” 王氏气鼓鼓地说:“我看你这样管家.这个家迟早被你败了。” 慕婉笑笑.不与回答.败不败.都不关你的事.你日己还是多关心关心二房的事吧“梁妈妈.咱们走.随他们恙么折腾。”王氏带了一于人等愤愤离去。 第六十一章 危机 王氏走后,慕婉看着焦塌了的屋子,心情沉重,这里面都是娘最珍爱的东西,好些爹的遗物就这么没了,娘回来看见了,还不知会伤心成什么样。该死的贼人,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了才好,慕婉恨恨暗想,继而严肃了神情对众人道:“不要以为我在二夫人面前维护你们,就不追究昨晚的事,不管是不是有人故意纵火,你们都难逃疏于防范之责,刘管家、陶妈妈,你们一个掌管外院,一个掌管管内院的,我离开时一再交代你们要防好门户,现在,你们自己说,该怎么罚?” 刘管家面带愧色道:“按例该罚三月至半年钱粮,再重则,降职逐出府去。” 慕婉无声叹了一息:“我扣你们一个月的钱粮,内院的几位管事扣半个月钱粮,至于丽文和灵秀,你二人在凝晖堂值夜,却没能第一时间发现状况,导致损失惨重,责任最大,各扣三个钱粮,从二等丫鬟降至末等,以观后效。”°众人无一不服,大家心知肚明,小姐这样处罚,已经算是轻的了。 慕婉处罚了众人,又把目光投向曾牛:“曾牛,你是第一个发现火情的,幸亏你及时呼救,避免了一场浩劫,从今儿个起,我升你为护院,负责长房的安全,月例加倍。” 贼人一次未得逞,难保他不会再来,若隔三差五的放一把火,那还让不让人活了?所以,加强府里的守卫是耽误之急而这个人选,不禁要绝对忠心,还得有些本事。就目前而言,她想不到有比曾牛更合适的。是时候给曾牛更大的权利,方便他办事。 曾牛迟疑了片刻道:“小的遵命。” 慕婉愕然,这家伙好像还不太情愿? “崔妈妈,这里你带人收拾一下,刘管家和陶妈妈随我去前厅。” “是……” 慕婉走到角门,回头一看曾牛跟大家一起搬倒塌了的柱子没跟上来,不得不出声唤他:“曾牛,你也一起过去。” 曾牛愣了一下,把已经搬起的柱子往身边的仆役手里一放,那仆役吃重抱着柱子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妈呀!这么沉……” 一旁的仆役赶紧去帮忙,三个人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勉强把柱子抱起来,大家伙再看曾牛的眼神就有种不可置信的讶异,曾牛这小子力大如牛啊! 曾牛拍拍手上的灰:“你们小心点,别砸了自己的脚面。” 慕婉也有些瞠目,这个曾牛深藏不露啊! 雪雁和若兰先回汀澜轩收拾屋子慕婉到了前厅,先问明了损失多少。 陶妈妈道:“只抢出来一对梅瓶,和夫人的首饰盒子。” 慕婉稍感安慰,那对梅瓶是娘三十岁生辰,爹花重金买回来送给娘的,娘一直放在房里,宝贝的不得了,平日里插花都是娘自己亲自动手,就怕下人不小心碰坏了。至于首饰盒,那更是娘的宝贝里面不是外祖母给娘的陪嫁首饰就是爹送娘的礼物,每一件都有特殊的意义。 “好在这两件东西保住了,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是谁抢出来的?” 陶妈妈朝曾牛看去。 曾牛讪讪摸了摸鼻子:“小的本想再抢些东西出来,可惜火势太猛了。” 又是曾牛,慕婉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你能抢出这两样,就已经很好了。”慕婉莞尔道。 “刘管家,官府那边怎么说?” 刘管家回道:“曾牛已经把昨夜的情形详细地跟官差说了一遍,官差也在房中发现了火石,并不是咱们府里常用的那种,现在可以断定是有人故意纵火至于纵火之人怕是查不出。” 慕婉早料到是这样的结果,曾牛说看到两个黑影一前一后,不知这两人是同伙还是异路…… “刘管家放出风去,就说咱们府里屡次遭贼,昨夜甚至被贼人纵”慕婉吩咐道。 这件事必须传出去,而且传的越广越好,有心人自然会产生疑问,为什么李府会屡次遭贼?贼人还恶意纵火?关注的人越多,那些贼人就越不好下手。 刘管家心里打了个疑问,谨慎的确定小姐的措辞是否妥当:“小姐,屡次?” 慕婉肯定地点头:“没错,就是屡次。” 刘管家默默,好吧!也许小姐是刻意要夸大其事。 “陶妈妈,夫人明日就会回府,你让人先把汀澜轩边上的秋爽斋收拾出来给夫人暂住,刘管家,你尽快找好木工,赶在端午前把凝晖堂修好。” “是!”两人齐声应诺。 “好了,你们都去忙吧!曾牛留下。” 屋子里只剩下慕婉和曾牛。 慕婉只瞅着他,心里琢磨着这人。看似憨厚,行事沉稳却不乏机敏,且力气大的惊他抢出首饰盒倒不稀奇,一般人都会觉得首饰盒里的东西最值钱,可他却把那对梅瓶抱了出来就让人不得不多心了,娘屋子里都是值钱的东西,可是最珍贵也是最不起眼的就是这对梅瓶,那可是颜予大师为爱妻所制,这世间仅此一对,除非是行家,一般人根本就看不出来,是凑巧吗?可首饰盒在卧房,梅瓶供于西次间的佛龛前,一东一西,在那样恶劣的境况下,谁还有时间东的找值钱的东西,多是能抢到什么就是什么了,再说,首饰盒旁边就放了一只碧玉盘,那东西多值钱啊!多顺手啊!他却没拿。 曾牛被小姐盯得头皮发毛,支吾道:“小姐,您还有什么吩咐?” 慕婉脸上似笑非笑,悠悠开口:“曾牛我还记得你是老爷从山西带回来的,听老爷说,当时你饿晕在街头,就倒在老爷的马车前。” 曾牛正色道:“小姐记得不错,老爷对小的的救命之恩,小的没齿难忘。” “那……你是山西人吗?”慕婉问道。 曾牛眸中一缕冷意倏然闪过,旋即低下眉眼:“小的已经忘了,从记事起,小的似乎就过着到处流浪的生活,要过饭,在码头做过苦力,要不是老爷救了小的,小的现在还不知会流浪到何处。” 他的语声带着一丝悲凉,有些感伤,让慕婉不忍心再问下去,也许正是他这些不堪回首的经历,让他这么与众不同,罢了,不管他是什么来路,只要他对李家无害就好。 “我也就是随便问问,以后府里的安全就交给你了,你和刘管家商议一下,从府中仆役里挑几个人出来,或者从外面招募一些也可以,不过,我若是出行,还是需要你替我赶车。”慕婉和声道。 曾牛拱手一礼:“小的谨遵小姐吩咐。” “小姐小姐……”若兰急慌慌地跑了进来。 慕婉不由蹙眉:“什么事?” “小姐,咱们汀澜轩也进贼了。” 慕婉蓦然一惊:“少了东西?” 若兰回道:“奴婢清点了一下,东西倒没少,不过屋子里有翻找过的痕迹,奴婢问了方卉几个,都说没有进过小姐的房间。” 慕婉顿觉冷汗涔涔,当初离家时,她就有种不祥的预感,所以让若兰带上了那件衣裳,这要是被贼人搜了去,亦或者,贼人点的是她的汀澜轩……慕婉几乎不敢想象那样的后果。 曾牛目光也是倏然而变:“小姐,他们莫非是来找东西的。” 慕婉心思复杂,不知该怎么说,一切都是明摆着,贼人进了屋,东西却没少,可不是来找东西的么? “没丢东西就好,你们几个记住,这件事不要声张。”慕婉沉吟道。 曾牛默然,看来李府是有什么要紧的东西让人惦记上了,这次是放了火,下次呢?恐怕不找到那样东西,不把李府烧个干净,那些人心里就不会踏实吧!看来小姐要面对的不仅是家人的阴谋算计,还有潜藏在暗处不知的敌人,曾牛这才感觉到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沉。 慕婉也在思忖,这样一一味的藏着不是个办法,得想个法子,把东西尽快转交到可信的人手里。这样想的时候,慕婉的脑海里自然而然的跳出一个人来——景大人。回想着那夜他对她说的话……如果我是恶人,心怀不轨,那么,你和你娘的性命早就交代了,你好好想想吧! 是呀!那些人对这封信势在必得,得不到那边毁了她的家,灭了她这个人。 慕婉忽然想起一件事,一件被她疏忽了的事,似乎前世的时候,二叔就是在正月十五那日问她和娘,爹生前可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交代给她们?他记得很清楚,那日是爹的五七,二叔过府来给爹做五七,祭拜过后,就在爹的牌位前,二叔开口问的话。可这一世,自从初七那日韩洪宝找上门后,她就再没见过二叔。情况变了,难道说那些人一直暗中观察她们,知道二叔和她们闹翻了,就没找二叔帮忙问话?所以他们不得不派人夜探李府? 手心里密密地渗出汗来,只觉一股森冷的寒意自脚底窜起,透过脊背,一直蔓延到头顶。 她为了保住了长房的产业和二叔闹僵,也因此,那些人不得不改变策略,不再采用温和的手段,形势的变化已经脱离了她预知的轨道,强烈的危机感让慕婉忐忑不安。 第六十二章 夺权 慕婉一早下的山,回府后又一直忙于处理事务,连午饭都来得及吃,老太太身边的琥珀就来叫人了。 不消说定是二婶王氏去老太太跟前告状了。 慕婉烦不胜烦,可又不能不去,只好带了若兰跟琥珀去荣宣堂。 老太太章氏因着近来家中诸事不顺,精神也不太好,昨晚着实吓得不轻,吃也吃不下,睡更睡不着,脸色蜡黄,印堂发黑,神情疲惫,歪歪地斜倚在炕上,一副走了霉运的晦气模样。珍珠蹲在脚下给她捶腿。 王氏和董氏陪坐一旁,有道是相由心生,王氏心情不好,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相比之下,董氏红光满面,一派春风得意,连头都昂的比平时高。 慕婉定了定心神,上前给老太太和两位婶婶见礼。 老太太眯眼瞅着这个“乖孙女”,虚咳了两声,略直起身子,姚妈妈赶紧就拿了个软靠给`她靠上,老太太有气无力地问道:“事情都处理妥当了?” 慕婉如实回答:“回祖母,现在下人们正在清理火场。” 老太太皱了皱眉,口气略重了些,透着不满:“你这孩子,就是分不清轻重,现在要紧的是清理火场吗?你应该尽快查明失火的原由才是,该处置的下人绝不能宽纵,否则有一就有二,下回还不知会惹出多大的祸事来。” 慕婉低着头轻声道:“失火的原由,官府已有定论是有人故意纵火,且昨晚府里下人也发现有贼人闯入凝晖堂,孙女已经让人加强府里的护卫。” 王氏一旁冷笑,讥讽道:“莫不是你们长房得罪了什么人吧?大嫂的房里可都是宝贝,贼人不多偷拿几件,反倒一把火全给烧了,这……有点说不通啊?” 慕婉嘴角一扯:“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上哪去得罪人?要真说得罪了什么人,也就跟二婶闹了点不愉快,不过我是不相信自家人会来放火的。 王氏脸色倏然而变凶狠地瞪着慕婉:“你怀疑我?” 慕婉笑的温婉,迎着王氏的怒目不温不火道:“侄女不是说了?侄女不相信自家人会来放火。” 董氏忍着笑,二嫂啊二嫂,这话柄子可是你自己递到人家手上的,恼什么恼?你上门寻人家晦气那可是阖府皆知的事。 老太太不悦地剜了王氏一眼,不会说话能不能少开口? “婉儿啊!说到底,还是你年纪小不经事,你娘也从没管过家,不能指点你什么,当家哪有那么容易呀!一屋子的人吃穿住行各种琐事都要管,还有外面的应酬,府内的安全,祖母一直担心着,可又不想打击你的积极性,就想着先让你管一阵,实在不行再做打算,现在看来,祖母是不能不管了,要不然你们长房再出点什么意外,祖母到九泉之下也无法跟你祖父和你爹交代。这样吧!以后还是让你二婶替你们管家,这样大家都能放心。”老太太一脸关切的神情,温和说道。 慕婉心底冷笑,原来二婶只是个打前战的,祖母才是稳坐军中帐,运筹帷幄之人。想找借口质疑她管家的能力,好趁机夺权。 董氏不免替慕婉担心,老太太也太无耻了些,明着是关心人暗地里还不是惦记长房的产业什么都想着二房,等将来三爷做了官是不是他们三房也要倒贴给他们二房? 慕婉不得不细细斟酌,怎样回话才能不得罪祖母祖母和二婶不同,虽然她们目的是一样的。二婶是明目张胆,祖母是冠冕堂皇,且祖母毕竟是李氏一族辈分最高的,轻易得罪不得。 “孙女多谢祖母关心,其实孙女去慈恩寺前,就一再吩咐下人要看守好门户,刘管家也是每晚派人巡逻,只是那贼人手段太高明了些,令人防不胜防,这次是个意外,让祖母受惊,孙女很是过意不去,孙女受过一回教训,下次就记住了,不会再叫贼人得逞的,请祖母放心。”慕婉没有直接回应老太太的话,但是每一句都表明了她的态度,这个家她是不会交给别人的。 老太太碰了个软钉子,方信了王氏平日所言,婉儿如今的确是伶牙俐齿了,越来越像正道,主意大的很。 “婉儿,祖母知道你很用心当这个家,但你毕竟年纪还小,你爹又刚过世,长房如今正是人心最不稳的时候,不若叫你二婶先帮衬两年,你也好跟着你二婶多学点本事,祖母是为你好,女儿家的太要强并不是什么好事。”老太太语重心长地说。 没有掌事权就没有话语权,这点慕婉前世已经深切体会过了,任你话说的再好听,她也不会动摇。 慕婉笑得无害,婉声道:“祖母只顾着心疼孙女,也不心疼心疼二婶,二婶管着两房的事都已经忙不您看二婶气色多不好?显然是累着了,二叔的新铺子要张,家里马上要盖一座宅子给慕仁哥哥新婚用,陈姨娘眼下又有身孕,这么多事,侄女想想都替二婶担心,实在不忍心再给二婶添麻烦,二婶若是忙不过来,孙女还想帮二婶一把呢!别的帮不上,二叔的绸缎铺孙女还是能帮上一二的。” 董氏忍不住翘起嘴角,忙端了茶盏,装作喝茶。 王氏心头忽跳,二爷开绸缎庄的事,慕婉怎么知道了?怀疑的目光瞥向董氏,难道是她多嘴? 董氏见王氏忽然瞪她,无辜地眨眨眼,继续喝茶。 老太太已经气得五内生烟,她的话已经说的够明白,可慕婉东扯西扯就是不答应,还反过来要帮王氏管事,话说的比她还好听,让她有气发不出,只憋得两肋生疼。 若这样下去,等慕婉翅膀硬了,等慕白有了出息,再想把长房纳入自己的掌控就难了。 老太太纵横沟壑的老脸上,忽然绽开笑容,笑呵呵地说:“你这孩子,倒是会替人考虑,你二婶脸色不好,还不都是昨晚惊吓所致?好了好了,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回头你和你二婶交接一下事务,你呀!就安安心心地做你的三小姐,有空也过来陪祖母说说话,咱们李家的几个孙女,就数你最温柔乖巧,不像你四妹,一到我这就屁股抹油坐不住。” 王氏嘴角抽了抽,老太太要给慕婉灌迷魂汤也不用损她的慕莲吧! 能不能不要这么无耻?慕婉心里哀叹,外贼难防,家盗更难防啊!看来还是早遁的好。 慕婉故意撇了嘴,娇嗔道:“祖母,孙女当家这才摸到门道,您也不鼓励鼓励孙女,反一味泄孙女的气,,封伯母和三婶都夸孙女这家当的不错呢!三婶是吧?” 对不起了三婶,拿您当挡箭牌用一用。 正在喝茶的董氏差点被呛到,我的小姑奶奶,这是在老太太面前,您这不是为难三婶吗?上回三婶为了给你娘通风报信,都被老太太罚跪了。 不过想着自己以后要想顺利融入京城贵妇圈,还要指望大嫂在封夫人面前美言几句,请封夫人引路,董氏扯了扯嘴角,也不知是哭还是笑,尴尬地点点头:“嗯!婉儿是挺能干的,我瞧着长房这些日子都正气了许多,下人们对婉儿也很是信服。” 老太太不露痕迹地瞪了董氏一眼,董氏垂下眼,声音也渐渐轻了下去,嗯……该说的她都说了,还是继续喝茶吧。 王氏如今怎么瞧董氏都不顺眼,别以为你家三爷进了礼部,你就尾巴翘到天上去,真当自己是官家贵妇了,三爷能有今日还不是靠二房和老太太贴银子打通关系?脑子不灵清的蠢妇。 慕婉欢喜道:“对吧!孙女没说错吧!孙女很有信心能把这个家当好,祖母您就拭目以待吧!孙女不会叫祖母失望的。对了,刘管家说待会儿官府的人还要来,孙女不便久留,就先告辞了,等孙女得空一定常过来看望祖母,陪祖母说话。” 慕婉屈膝一礼,不等老太太发话,赶紧遁走。 荣宣堂里,悄无声息,老太太和王氏都直直瞪着董氏,瞪得董氏那茶也喝不下去了,放下茶盏,硬着头皮弱弱道:“媳妇以为,婉儿真的挺能干,婆母不必过于担心。” 老太太闭眼一声长叹,董氏啊董氏,你是太聪明还是太糊涂?就是因为婉儿太能干,所以她着急啊!本想趁着她羽翼未丰好拿捏,却是不成,往后就更别想了。 王氏忍不住发火了:“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坏事,你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你巴结讨好长房,她们能给你银子还是什么?” 董氏故作讶然道:“我怎么坏事了?我坏了你什么事?都是一家人,本就该和睦相处,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巴结讨好了?你自己跟大嫂阄不愉快,难不成我也要跟你一样去找大嫂吵架?传出去,岂不成了咱们妯娌联手欺负人家孤儿寡母?这种事,我可是做不来的。” “你少在这里装糊涂,不就是因为当初议继子没定你的慕直你就一直怀恨在心吗?你别忘了,咱们才是嫡亲的妯娌。”王氏气愤道。 董氏叫屈道:“这些都是你自己瞎琢磨的,我可没有恨过谁,你道是我坏了过继的事,天地良心,我可什么都没跟大嫂说,只是当时婆母气大了,我不好分辨,只有认罚。” 老太太冷哼一声:“你的意思是,我罚你罚错了?” 第六十三章 犯愁 董氏早就想为自己洗白,打从出娘胎就没让人罚过跪,堂堂李家三夫人被罚跪庭院,多丢人,既然话说到这份上,董氏缓缓起身,恭谨垂首道:“媳妇绝不敢有此想法,婆母责罚媳妇,肯定是媳妇有什么地方没做好,媳妇认罚,但媳妇当真没跟大嫂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打死也不能认。 老太太半阖着眼打量董氏,董氏越发恭顺肃穆,心里终究是忐忑的,老太太在外人面前看似慈眉善目,其实并不好商量,惹恼了她,准没好果子吃,不过想想也没什么好怕的,她还能叫三爷休妻不成? 良久,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这么说,倒是我错怪你了?” 董氏欠身低低道:“媳妇不敢。” 王氏翻了个白眼,鄙夷道:“一边喊冤,一边又说不敢,好像真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虚伪! 董氏暗暗磨牙,你不落井下石会死是吗? 罢了罢了,一个慕婉已经叫她头疼,没精神跟她计较已经过去的事。老太太淡淡道:“没有最好,三爷的事有了着落,你也该收收心好好相夫教子,别有事没事的往不该去的地方跑。” 董氏心里不乐意了,此番三爷能进礼部,她可是头一号功臣,被老太太说的,好像她有多么不务正业似的,当即笑道:“婆母教训的是,不过说起来这次三爷能进礼部还多亏了大嫂帮忙。” 老太太微一愣:“你大嫂帮的忙?” “是啊!是大嫂求了封夫人,封夫人跟礼部尚书夫人交情匪浅不过是提了提,事就成了,所以说,还得靠关系,没有关系,使再多银子也不管用。”董氏笑眯眯地说。 老太太这才恍然,难怪董氏常往长房跑,原来是为这事,正道在世时他们两家确实走的近,那封夫人她也见过一回,的确是个能言善道,长袖善舞之辈。 “媳妇还想着让大嫂牵个线,好请封夫人代为引荐,媳妇若是能和那尚书夫人攀上交情,对三爷的前程也有助益。”董氏眉目间含了几分得意,睨了怔然的王氏一眼。 看董氏得瑟卖乖的样,王氏心里恨恨,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三爷做了官,以后跟董氏打交道的都是官夫人,哪像她,想结交个闵夫人都费了牛鼻子老劲,大把银子铺路,还得一味的陪小心奉承着,这差距,让王氏倍感失落。 老太太不由点头,还是老三的前程要紧。 “说得也是,不过凡事你自己心里要有个数。” 老太太言下之意,你请沈氏前线搭桥可以,不过可别忘了亲疏二房才是至亲兄弟。 董氏哪有不明白的,只笑着应和,她才不管谁亲谁疏,谁能给她好处她就跟谁亲,像王氏这种又小气又尖酸刻薄还自以为是之人,谁要跟她亲近。 夺权一事就此不了了之,却给慕婉提了个醒,祖母和二婶是贼心不死她必须更加谨慎尽量不再出错,撑过这几年再把家交给大哥就无后顾之忧了。 封伯母听闻李家走水当天就派了下人前来询问,慕婉不想让封伯母担心只说烧了两间屋子,损失不大。 第二天,法事一结束,沈氏和慕白就马不停蹄的赶回府来,火场已经清理出来,只余一堆瓦砾,尽管沈氏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可是亲眼看到昔日安居之所付之一炬,心里那份悲痛还是难以忍受,不禁潸然,这把火毁掉的不仅是财物,更是她和老爷曾经拥有过的甜蜜回忆。 俞妈也是心痛不已,却不敢在夫人面前表露,只能说些,人没事就好,屋子以后还可以再建之类没什么说服力的安慰话。 慕婉也道:“娘,女儿已经让陶妈妈把秋爽斋收拾出来,您先在那住一段,女儿会让刘管家尽快把凝晖堂修缮好。” 沈氏抹着泪,哽声问道:“全部都烧掉了么?” 慕婉道:“曾牛从火场里抢出了娘的首饰盒,还有那对梅瓶。” 沈氏朦胧的泪眼里闪过一抹惊喜,不可置信的:“梅瓶还在?” “完好无缺,女儿已经将它放置在秋爽斋。” 沈氏抚着心口,深感安慰,还好还好,总算保住了一件,不幸中的万幸。 送娘去秋爽斋安置下后,慕婉才得以稍稍缓了口气。 刘管家来禀,说木工和泥瓦匠都找好了,凝晖堂原先的图纸也找出来了,问什么时候可以动工。 动土是件大事,需要择吉日。便让若兰去翻一翻黄历,择最近的吉日开工。 若兰查看后说:“最近的吉日就是三月初二了。” “那就三月初二,刘管家,你先把材料都备好。” 刘管家迟疑道:“小姐,奴粗略估计了下,重新修建至少要花三万两银子,还有京郊的庄子马上也要开始耕种了,又是一大笔开销,老奴问过账房钟先生,账上所剩银子只怕不够。” 慕婉问道:“庄上需要多少?” 刘管家面有难色:“原是不需要那么多,可是今儿个老洪检查仓库的时候,发现去年留的种子被人掺了石灰,不能用,得重新买种。” 慕婉怔愕:“被人掺了石灰?仓库没人看守吗?” 刘管家道:“仓库是有人看守,却是没发现,据看守回忆,钱管事离职前进去过几回。” 慕婉狠揪帕子,既恨那个钱管事狠毒又怪自己太疏忽,早知道这人靠不住,就该让人防着点。.若兰气愤道:“这钱管事也太可恶了,小姐,咱们得报官,也好让别家知道钱管事这人靠不住,看以后谁还敢请他。” 慕婉苦笑:“他做下这等坏事,你以为他还会呆在京城?” 气归气,解决眼下的困难才是正事,慕婉想了想,道:“耕种的事不能耽搁,你让老洪给出个预算,要多少银子,我来想办法,再有,叫老洪加强庄子上人员的管理,不要让心怀不轨之人有机可趁了。” 刘管家应诺着,心里也很是无奈,要不是二爷扣着去年的收益不还,小姐也不必为银子的事犯愁,哎!老爷一番好心,却是养了个白眼狼。 刘管家走后,慕婉让若兰取来算盘,来回盘算。去年账上只余五万两,二叔还了七万两,总共十二万两,过个年用了将近三千两,加上做法事花费了五千两,进货花了八万多,重建凝晖堂三万,庄子上估计也需两三万,还有每个月的开销,这银子怎么盘都盘不过来。怎么办呢?真的要卖产业吗? 慕婉活了两辈子,第一次为银子不够用犯愁。 “若兰,去把我的首饰盒拿来。” 若兰惊疑:“小姐,您不会是想卖掉首饰吧?” 慕婉蹙眉,想想还是算了,就算把首饰都卖了,也解不了燃眉之急,再说了,这些首饰买进来都是极高的价,转手再卖出去,起码折半价,不划算。 “小姐,不若问封家先借一点,撑过这几个月,绸缎铺就有收益了,到时候再还。”若兰建议道。 问封伯父借,封伯父自然会帮忙,可慕婉不想这么做,除非真的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再说吧!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去麻烦别人的好。”慕婉把算盘一盖。 不想了,先睡觉,有精神了自然能想出办法来。 翌日一早,去给娘请安的路上,慕白很是犹豫的跟慕婉商量。 “我本想月底就去给父亲守墓,可是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既要管铺子又要管家,还得管凝晖堂修缮事宜,我走也走的不安心,都不知该如何是好,或者,我迟两月再去守墓?” 慕白的想法是,家里正值多事之春,他拍拍屁股躲清闲去了,什么事都丢给妹子,他心里过意不去,可是迟迟不去守墓,又怕被人说闲话。 慕婉莞尔道:“大哥只管安心去守墓就是,我还应付得来,实在不行,就把俞妈请出来管家,有她帮衬就没问题了。” 现在不是精力够不够的问题,而是银子够不够,大哥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去守墓,也好安心念书,这才是最要紧的。 慕白虽然不放心,但妹子既然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坚持,毕竟对他这个继子而言,尽孝才是正事。 用过早点,慕婉让曾牛备车去瑞合祥。 许管事一见慕婉便笑迎上来:“小姐,您回来了。” 慕婉见有几位客人正在挑选棉布,便问道:“铺子里这几日生意如何?” 许管事笑道:“小姐,您那消息果然准确,这几日铺子里料子就数棉布卖得最好,听冯掌柜说,这几日京城各家绸缎庄都在进棉布和素绢,现在的进价涨了不止三成,幸亏咱们进的早,不然一时还拿不到货。” 慕婉微微一笑,这才刚刚开始呢!接下来会更好。不过二叔就高兴不起来了,花了大价钱进了一批过时的货,铺子还没开张就赔本了,怪谁呢?害人终害己。 李正德此时正在还未开张的铺子里被高家的大少爷高明远骂的狗血淋头。 “你自称有经验,瞧瞧你进的都是些什么破东西?咱们新铺子开张就卖去年的旧货?我告诉你,这批货我可是不认的,你自己想办法处理了。” 第六十四章 不笨 李正德一张脸黑得像抹了锅底灰,他怎么也想不到今年形势会突然颠倒,从极奢到极简,这样大的变化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眼看着十几万的衣料要变成滞销货,这对于手头并不宽裕的他来说简直就是致命的打击,让他不禁想起一句话——出师未捷身先死。想不灰心都难。 “高大爷,咱们当初可是说好的,进货事宜由我说了算。”李正德厚着脸皮道,高家想袖手不管,叫他一个人顶杠这十几万的亏损,这不是要他的命么? 高明远恨恨瞅着李正德,两眼几乎要喷火。这次与李正德合开绸缎庄的事,他还瞒着父母,好说歹说才说动妻子拿出了压箱底的私房,想着等绸缎庄开始赚钱了再告知家里,也好在父亲面前争几分面子,省得父亲总嫌他无能。 为此他才找上李正德合伙,以为有这个瑞合祥的大掌柜撑门面,生意肯定不会差,谁知却是看走了眼。 高明远冷哼一声:“当初说好的话多了去了,你不是斩钉截铁地说能把瑞合祥的许掌柜挖过来?现在人呢?你不是自信满满地说,今年的行情不会有太大变化?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有你出马,不出两年,咱们的铺子就能干掉瑞合祥,成为京城绸缎铺的领头羊?什么话都让你说了,事却一件没办成,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在坑我。” 李正德眉头一拧:“这事能怪我吗?谁能料到今年行情会来个大逆转,太反常了,说起来,你们高家还是官宦之家,宫中发生变故,怎么大的事你们事先就一点消息也没打听到?” 高明远不由七窍生烟,咬牙切齿道:“照你这样说,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李正德悻悻说:“事已至此,怪谁都没用,眼下只有两条路,要么一拍两散,投进去的银子就当打了水漂,要么就齐心协力,事在人为嘛!办法总会有的,朝廷新政的确对我们不利,可这些料子也不是就一定卖不出去,那些穿惯了绫罗绸缎的富人,能穿得惯粗布棉衣?不过是风头上,随大流做几身素衣装装样子罢了,等风头一过,还不是外甥点灯笼照旧?” 高明远闻言,想想也有道理,棉布再舒服能比丝绸舒服吗?就像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弄几餐粗茶淡饭换换口味还行,要是餐餐如此,谁吃得消?应该还是有希望的吧!若真一拍两散,几万两银子打了水漂,回头妻子非得跟他闹不可。已经上了贼船,再想下船就不是那么容易了。高明远无奈的暗叹一气,依然闷声不语。 李正德察言观色,觉得高明远神色稍有松动,便再接再厉:“这批货都是上等的料子,好料子不愁没人要,当然,咱们铺子里也不能只卖这些高档货,得再进些葛布棉布来,也就是眼下周转困难些,咬牙挺过这一季,到秋天,肯定都能销出去。” 李正德这番话是在宽慰高明远,也是在宽慰自己,他和高明远一样,都亏不起,只有硬着头皮撑下去,撑下去还有希望转盘。 “我可是没银子了。”高明远怏怏道。 李正德见他松了口,忙道:“银子我先去划算,等到货卖出去,再算账,咱们兄弟谁跟谁。” 总算是劝住了高明远,李正德紧张出一身汗,不过出了铺子,李正德又开始头疼,现在葛布什么的价格都涨了不少,再进一批货又得几万两银子,从长房扣下来的银子已经被他用了七七八八,哎……要是那七万两没还回去就好了。这会儿只能叫王氏想办法挪些银子出来,只是,要怎么跟王氏说? 李正德心事重重地走在大街上,不知不觉来到瑞合祥绸缎庄前,看铺子里客人络绎不绝,各种羡慕嫉妒,不由地想,要是当初许管事能跟他出来,瑞合祥哪里还能有今日光景。 曾牛在街边卖了两个大肉包,正往回走,见街对面站着一个人,直愣愣地盯着瑞合祥的大门看,他定睛一瞧,呵!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二爷,怎么?还惦记着瑞合祥呢? “二爷?怎不进去坐?要不要小的进去回禀小姐一声?”曾牛故意上前热情地打招呼。 李正德本是无心走到此地,压根没有进去的意思,没曾想被曾牛瞧见了,当即绷着一张脸,掉头走掉了。 曾牛嘴角扯出一抹讥诮的笑,冲着二爷的背影大声道:“二爷您这就走啦?” 李正德低头走的更快了。 转过街角,脚步才放慢下来,心中惆怅,为什么老天总是眷顾长房?他等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可以扬眉吐气了,却是处处走霉运,难道他的命就这么差吗? “李二爷,请留步……” 身后突然有人出声焕他。李正德诧异地转过身,见一五十上下的精瘦男子朝他作揖,李正德蹙眉想了想,这人他并不认得。 “你是?” 那人笑呵呵地迎上前来,用仅容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低道:“听说二爷最近遇上些麻烦,恐怕手头不太宽裕吧!” 李正德神情一滞,呆了片刻说:“你怎么知道?” 这话就等于是承认了。 那人轻哂一声:“我怎么知道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帮二爷解此燃眉之急。” 李正德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可旋即一想,喜色又隐了下去,说:“我不借印子钱。” 那人笑道:“二爷说笑了,我并非是要借钱给你,而是要送钱给你。” 李正德不由瞠目,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人,送钱给他?不是他听错了吧?天上掉馅饼也能砸他头上?” 那人敛了笑,抱拳正色道:“若是二爷感兴趣,请借一步说话。” 曾牛回到铺子里,#阝安说小姐和钟先生正在后堂议事,曾牛便往后堂去,走到门口,听见小姐在问。 “只能凑出这么多吗?” 钟先生道:“只能这么多了,现在铺子里的生意刚刚起来,许管事说三月才是旺季,不过就算旺季,按以往的账目来看,能有两三万盈余就不错了,那也得等到四月中才行。” 小姐的语声透着一丝怅然:“太晚了,这个月底必须开始春耕。” 屋子里静了片刻,钟先生又说:“或者凝晖堂的重建事宜往后挪几个月?” “不行,凝晖堂是长房的主屋,不能搁置太久,而且我已经答应夫人,在五月前建好。” 曾牛听到这,默默地走开去,难怪今日看小姐闷闷不乐、心事重重的,原来在为银子发愁。 慕婉想从绸缎庄挪银子周转的法子行不通,失望地回了府,心中不免有些沮丧,她能预知未来,却没办法解决眼前的困难,这么多事都等着用钱,难不成真的要去问人借? 吃过午饭,刘管家突然跑了来。 “小姐,老奴想到一个法子,不知行不行得通?” 慕婉欣喜道:“你快说来听听。” 刘管家道:“西华门的铺面不是只收了半年租金么?咱们是不是可以放下话去,就说手头紧,需要一笔银子周转,若是他们能在二月底之前交齐全年的租金,那下半年的租金还是按去年的算。” 慕婉眉梢一挑,心里打起算盘。 “老奴已经算过了,这样一来虽说要损失二千两银子,却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筹到两万多,那些租户们肯定是愿意的,反正都要交,能省则省,多出这两万两,春耕的事就能应付了,剩下的银子还能付一部分重建凝晖堂的款项,绸缎庄每日都有进账,应该能盘得过来,说句实话,咱们问别人借还欠别人一份人情,问放印子钱的人去借,要还的还不止二千两。” 慕婉的眼睛渐渐明亮起来:“这法子倒是可行,刘管家,就按你说的,现在就去找租户们商议一下,他们愿意交最好,不愿意也不强刘管家微微一笑:“老奴醒的,老奴自有办法让他们愿意。” 刘管家领命速度出府,在门口又碰见曾牛。 曾牛漫不经心地打招呼:“刘管家,这么急上哪啊?” 刘管家拍拍曾牛的肩膀,笑呵呵道:“阿牛啊!这次多亏了你提醒,小姐的难事总算有着落了。” 曾牛一副莫名的样子:“我没说什么呀!” 刘管家又重重拍了他两下:“不管怎样,事情若是成了,我一定记你一份功劳。”说着刘管家笑呵呵的出了府。 人有时候越着急就越没注意,今儿个得亏听见阿牛跟阿木说那番话,不然他还未必能想到这个法子。 ……你先还我十个铜子,我有急用,剩下的两个铜子就不要你还了。 当真? 自然当真,要不是有急用,我能便宜你? 二爷也欠小姐银子,但跟二爷说,你把整数还我,零头就算了,没用。你让他还一半都行不通。刘管家这才把主意动到西华门那几家铺子上去。 曾牛看着刘管家远去,低头嘴角一扬,看来刘管家还不笨嘛!他只是稍作提示,刘管家就能触类旁通,举一反三了。 第六十五章 唐突 刘管家这招果然奏效,租户们三天内就交齐了余款。这钱,刚好填补庄上的空缺,而且在老洪的打理下,裁减了一部分拿钱不干事,吃闲饭的人,提倡多劳多得,大大提高了佃户们的积极性。 慕白在二月底的最后一天也去守墓了。慕婉亲自送他去到父亲墓地旁的小茅屋。 茅屋虽然修的简陋,但里面该有的东西都有了,床是旧的木床,褥子和棉被用的也是粗布,但里面塞的都是新棉花,很暖和,慕白喜欢看书,屋里还摆了一个大书架,放了满满当当一柜子的书籍,看得出来刘管家是花了心思的,在许可的范围内给大哥安排了最舒适的生活。 “大哥,你看看还需要什么,回头叫四平回家去取。”慕婉打量了一圈后问道。 慕白微然笑道:“有书就什么也不缺了。” 这是实话,对慕白来说,能有看不完的书就是最大的幸福了。至于生活上,他是苦惯的,能有这些已经很满意了。 慕婉莞尔道:“刘管家在山下租了一座农家院子,四平和桂儿就住在那,大哥若有什么事,叫人也方便一点,另外我让崔妈妈派了个煮饭的婆子过来,一日三餐,四平会送上来,大哥只管安心念书,这里条件虽然艰苦,倒是清静。” 慕白原本就做好了来这里吃苦的准备,可妹子安排的这样周到,他倒成了来享福的。 “让妹子费心了。”慕白感激一揖。 “是娘一再吩咐,不能让大哥委屈了,我不过是遵从娘的意思。”慕婉委婉道。 慕白明显动容,他不是个善于巧言之人,母亲和妹子对他的这份关怀,他铭记于心,现在他无以为报,只能刻苦攻读,以求后报。慕白温颜道:“还请妹子代为转告母亲,请她一定要保重身体,妹子也是,家中事务繁多,妹子也要珍重自己,不要太劳累了。” 慕婉点头道:“大哥也要保重,需要什么就吩咐四平,我也会常来看大哥的。” 下山后,慕婉直奔崔记绸缎庄,今天是崔记开张的日子,崔家邀请了许多京中名流以及几家规模较大的绸缎庄的东家前去参加开业庆典。瑞合祥自然在邀请之列。都说同行是冤家,不过大都是在暗地里,明面上,大家还是相互给面子的。 其实慕婉已经让许管事前去观礼了,一来重孝在身,不方便出席;二来,可能会在这样的场合碰到韩洪宝,她可不想这么快就让韩洪宝认出来。 所以慕婉到了崔记后,并没有下马车,而是让曾牛把马车停在远处,悄悄观望。她只是想看看崔记能搞出多大的排场。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崔记铺门前车水马龙,宾客络绎不绝,人面慕婉是不熟,但看那些人的穿戴打扮,都是些非富即贵之人。 曾牛不动声色地介绍道:“那位穿赭色长袍的是詹士府的史大人,那边穿钴蓝锦袍的是翰林院的齐大学士,还有穿石青色袍子的是工部的程侍郎……” 慕婉不由咂舌:“你怎么都认识?” 曾牛嘿嘿一笑:“小的哪是认得他们,不过是认得他们家的车夫。 慕婉心说,那也很了不起了,她很怀疑曾牛是不是认得京中所有达官家的车夫。 突然曾牛掀开帘子闪进马车。慕婉被他吓到,一脸惊讶地看着曾牛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小声道:“洪爷的马车就停在咱们边上。” 说着,曾牛小心掀开窗帘一角,向外张望,蹙眉喃喃自语:“怎么还不走?” 曾牛身材高大魁梧,虽说他已经很刻意的与她保持距离,而她也是尽量往后缩,可马车内空间狭小,再躲也躲不到哪里去,一股陌生的男子气息瞬间将她笼罩。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两辈子加起来,她只跟爹和高明亮如此近距离相处,她总以为像曾牛这样的粗人,身上一定是臭哄哄的汗味,可曾牛身上没有一丝让人不适的味道,还有一股子皂角的清香,慕婉心里恼着:这……这太失礼了,换做旁人,她一定呵斥过去,或者一脚将人踹开,可她却什么也没做,只一张脸腾的红透了。 曾牛刚才是情急,没有多加思虑就躲了进来,慢慢地才回味过来不对劲,此时此刻,他整个人保持着前倾的姿势,好似把瘦小的小姐拢在怀中,曾牛脑子里轰的一片空白,他……他他他怎么能做出这么失礼的举动? “小……小姐,对不起,小的,小的唐突了……”曾牛支吾着赶紧就要后撤。 一只小手却是抓住了他的衣襟。 曾牛愕然看着小姐。 慕婉咬着唇道:“等他们走了你再出去。” 相比让韩洪宝发现她,还不如让曾牛躲马车里。 这下曾牛撤也不是不撤也不是,本来这样的姿态就给人很暧昧的感觉,现在小姐还抓着他的衣襟,两人离的这样近,近的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跳,可以闻到对方的鼻息……似有若无的如兰芳香,让曾牛的心跳骤然紊乱,身子一动也不敢动,短短几息时间,感觉比扎了一个时辰的马步还要累人。 慕婉有些慌乱地松了手,别过脸去。 马车里的温度悄然攀升。 曾牛尽量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浊气玷污了小姐,只憋的一张脸通红,好辛苦啊! “看看他们走了没?” 慕婉的心跳也是不稳,低着头吩咐道。 曾牛迟钝的“哦”了一声,再次掀开车帘张望,松了口气:“已经走了。” 慕婉瞪了他一眼,低斥道:“那你还不出去?” 曾牛“啊?”了一声,又“哦”了一声,赶紧退了出去。 慕婉顿觉马车内空旷了许多,不由的深深呼吸,却发现空气里依然弥漫着皂角的清香。慕婉狠狠绞着帕子,这个混蛋,怎么可以这样? 曾牛此时深感忐忑,也不知小姐会不会生气,会不会觉得他是故意为之?汗!他是哪根筋不对了,他就不能跳下马车躲到车旁去?真是笨啊!曾牛懊恼地敲了自己脑门一拳。眼前又浮现小姐惊诧而慌乱的眼,漾满红晕的面颊,如三月初绽的桃花,呼吸又开始不稳了。曾牛又狠狠地拍了自己一个巴掌,胡思乱想什么呢?她是小姐,高贵美丽的小姐,而他不过是李府的一个车夫,一个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孤儿,他们就像两个世界的人,永远没有可能,只等小姐解决了一系列难题,他也要离开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突发的小插曲,让慕婉心绪不宁,没有心思再留下来窥探崔记的开业盛况,吩咐曾牛:“回瑞合祥吧!” 许管事一直到未时才回来。跟慕婉详细的汇报了崔记的情形。 “崔家果然不同凡响,邀来这么多官家和商贾前来捧场,今日才开张就已经拿下了几桩大单子,而且,他们铺子里卖的全是素色的葛布和棉布,全是上等的料子,种类比咱们瑞合祥还丰富,看他那架势,分明是要争做京城绸缎行的老大,依小的所见,不止是咱们瑞合祥的生意要受影响,对其他绸缎庄的冲击更大。”许管事言语间满是担忧。 慕婉默然道:“崔记在金石珠宝一行已经是老大,这几年又陆续插手茶叶、米粮生意,做的也是有声有色,要么不做要做就做最好,这是崔家的行事之风,这次介入绸缎生意,对京城绸缎行的冲击是显而易见的,恐怕原来三分天下的局面要变了。” 京城最有名的三家绸缎庄,一是瑞合祥,二是齐云坊,三是隆裕绸缎庄,三家首绸缎庄起码占了京城将近六成绸缎生意。 “听说还有一家过两日也要开张了。”许管事叹道:“铺子越开越多,再加上行情的转变,料子越贵利润也越多,葛布棉布再好,也不及织锦绸缎的利润丰厚,哎!生意是越发难做了。”许管事叹息道。 说到还有一家铺子,慕婉不由蹙眉,寻思着,绸缎生意竞争已是如此激烈,二叔的铺子开起来,有什么优势去竞争?说来也奇怪,前些天听下人说,二叔天天早出晚归,一张脸臭得跟茅坑里的石头差不离,而且二叔二婶总吵架,这几天反倒听说二叔面如春风,每日里悠闲地陪着陈姨娘。难道二叔一点也不担心那批货卖不出去?就她所知,二叔手里已经没多少余钱了。慕婉百思不得其解,算了,那边先不管,自己铺子里所以制衣这块生意必须尽快做起来,不知她交给瑞萱的任务完成的怎么样了? “许管事也不必过于担心,不管怎样,就凭咱们瑞合祥百年老字号的声誉,生意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该犯愁的是那些小铺子。”慕婉轻描淡写地说,事情还没糟糕到让人寝食难安的地步,没得自己泄自己的气势。 许管事想想也是,拱手告退,出去做事了。 慕婉决定去一趟封府,出了后堂,见曾牛坐在一个角落里发呆。 “阿牛,备车!” 曾牛恍若未闻,兀自发呆。 慕婉不觉拔高了声音:“阿牛……” 曾牛这才回过神来,一骨碌爬起来,有些紧张地看着小姐:“小姐有何吩咐?” 第六十六章 分家(上) 曾牛很少这样心不在焉,慕婉估摸着他是因为之前的事不骣在,其实她真没怪他,事出有因,他也不是故意的,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好了。慕婉暗暗叹了一气,柔声道:“备车吧!我要去封府。” 封瑞萱听说慕婉来了,忙到二门迎接。 “你来的可真巧,今儿个才完工,我还说亲自给你送过去,顺便问你要工钱。”瑞萱拉着慕婉热络地说。 慕婉笑嗔道:“不是你说的?我需要什么只管找你,这会儿你却问我讨起工钱来,莫不是伯母少了你的零用?上我这赚私房了?” 瑞萱撇嘴笑道:“果然是做了掌柜的,也学起来抠门了,我才看不上你那点工钱呢!不过我府上的针线房这阵子可是忙坏了,没日没夜的赶工,你不得给她们些辛苦费?” “我还以为是你绣的呢!”慕婉笑道。 瑞萱瞠目道:“你当我是神人呐?一块帕子都该绣好几天的,更何况那么多衣裳,领子要绣花,袖子要绣花,裙摆要绣花,再说你给的那些花样都很复杂,就算我长了三头六臂也不成啊!” 慕婉扑哧笑道:“跟你说着玩的,这次你可真帮了我大忙了,要给多少工钱,你说,我出。” 瑞萱这才笑道:“我也是跟你说着玩的,你难得求我帮忙,我还真能问你要工钱?不过,你这几款衣裳我娘见过了,说挺别致的简洁又大方,我也看中一身,已经叫府里针线房的人照样做了。” 慕婉心思一动:“你也觉得好看?” “是啊!我最喜欢那身湖绿色对襟开领褙子,胸口绣鹅黄粉白玉兰花枝的,三月初六,夏家的六小姐邀请我去参加诗会,到时候我就穿那身衣裙去,一定很风光。”瑞萱美滋滋地幻想着一干千金小姐艳羡不已的围着她的情形。 说是诗会,但慕婉晓得那些千金小姐里头真正会作诗,作的又好的没几个,不过是借着诗会的名头玩罢了。每次聚会其实就是小姐们各种炫耀的机会,谁打扮的新潮又贵气,谁新近又得了什么宝贝,谁说了一门如意的亲事,谁家亲戚得了势……不管怎样,这种聚会是传递流行最快的时机,瑞萱若是穿了她设计的新衣去,也算是免费为她做宣传了。 “那好啊!不过到时候大家问起,你可别忘了帮瑞合祥推广推广。”慕婉欣然道。 瑞萱下巴一扬:“那还用你说,我保证可劲的夸,只是,你铺子里就一个老裁缝,连个绣娘也没有,她们若是上你们瑞合祥来定制,你能做得出来?” 两人边走边说,不一会儿到了瑞萱的闺房,瑞萱叫丫鬟白梅把做好的衣裳都拿上来一件一件的指给慕婉看。 “这件是我绣的,怎么样?曼娘说我比针线房的绣娘绣的还好。 慕婉笑眯眯的听着,连连点头:“不错不错。” “这件两件是曼娘绣的你看看,这针脚多细密,同样的图案,曼娘绣出来跟别人就是不一样,特别的精致。”瑞萱摊开一件藕色斜襟缠枝莲花的褙子指着上头的刺绣说道。 慕婉拿过来细细端详,不由的暗暗赞叹。她也有几件澜衣坊定制的衣裳,上面的刺绣是澜衣坊里最有名的绣娘绣的,精美绝伦价格自然不菲不过,现在看曼娘的手艺绝不比澜衣坊的绣品逊色,论精致甚至更胜一筹,到底是宫里针线局出来的,技艺精湛啊! 慕婉放下衣裳,开诚布公地说:“不瞒你说,我想做制衣的生意,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一个可以压得住阵的绣娘。” 瑞萱疑狐道:“你不会是想请曼娘去吧?” 慕婉神色微凝:“我知道你舍不得曼娘,就没见你在女红上这样用心过,可见她是个十分难得的好老师,只是如今生意是越发难做了,光靠卖衣料没多大前途,我是不得已才想出这个法子,总不能让瑞合祥在我手里败了吧!” 瑞萱最是古道热肠,听慕婉说的可怜,当即就心软了:“倒不是我舍不得,这事我也做不了主,得看曼娘自己愿不愿意。” 慕婉扯了她一的衣袖摇着:“好姐姐,这个忙你一定得帮我,你把我家的难处跟她说说,你再告诉她,只要她愿意来,我给她两成份额,制衣坊的事由她说了算,这样总比她寄人篱下要自在,而且生意好的话,收入也是相当可观的。” 曼娘和娘是故交,求她帮忙,她应该不会拒绝,况且她开出的条件已经相当优渥了,慕婉还是很有信心的。 见瑞萱犹豫,慕婉又道:“曼娘就算去了我那,姐姐还是可以常去找她求教的,姐姐和她师徒之名已成,就是一师徒,她还能不教你?往后姐姐若是看中了我那的衣裳陛便挑去就是。” 慕婉又抛出诱饵。 瑞萱似乎想开了,笑嗔道:“瞧你说的,好像我多喜欢占便宜似的,好啦,这事我先跟我娘商量一下,再问问曼娘的意思。” 慕婉笑颜如花:“好姐姐,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瑞萱捏她鼻子:“你少给我灌魂汤。” 两人嬉闹了一阵,慕婉问道:“伯母在家吗?我得过去给伯母请个安。” 慕婉知道封伯父已经回抚州去了。 瑞萱理了理有些散乱的头发:“我娘出去了。”说着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笑道:“我娘这阵子忙着给我二哥定亲呢!” 慕婉愕然:“可是瑞承哥哥都还没议亲呢!怎么先给瑞栋哥哥议亲了?” 瑞萱眨巴着大眼睛,一脸讳莫如深的笑:“我大哥早有人选了啊……” 慕婉好奇不已:“是吗?哪家的?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起过?” 瑞萱卖起关子:“这个么……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八九不离十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也是不经意间听到爹和娘议论此事,等慕婉孝期满后,就上门议亲,现在去提不合适。这消息让瑞萱兴奋了好几天,她和慕婉最要好,慕婉能成为自己的嫂子那是最好不过了,绝对不存在别人家那种姑嫂不和的问题。只是,慕婉一直叫她姐姐来着,以后却反过来要她叫慕婉嫂子,似乎有点吃亏啊! 慕婉腹诽着:不说拉倒,她总会知道的。 “走吧走吧,或者干脆你自己去跟曼娘说,娘那回头我再告诉她。”瑞萱是个急性子,拉了慕婉去找曼娘。 等慕婉从封府出来,已是戌时一刻,夕阳已经慢慢垂落,天边霞光潋滟若铺了层五彩织锦,慕婉心情大好,虽然费了一番口舌,好歹还是说动了曼娘。 接下来几日,慕婉开始忙成衣铺的事,房子就不用去租了,为了节约开支,就让许管事把楼上腾出来作为制衣坊和绣坊,购买了若干绣花架、花绷子、针线等等,至于招募绣娘的事,曼娘自动说交给她。慕婉后来才知道,曼娘招的都是从宫中放出来的宫女,有两位也是针线局放出来的。 许管事见小姐对此事如此热衷,也不忍泼冷水,再看也花不了多少银子,就一一照办了。 万事俱备,到初五那日,慕婉让人把旧款的衣样都撤下来,挂上了新款,可是,看的人不多,下单子的人更是一个没有。 许管事等人嘴上不说,可看小姐的眼神就有些同情的样子,小姐费了这许多心思,只怕是白折腾了。 慕婉却是淡然,时候未到而已,有些事只能做在前头,等到流行开了你再去做,那就晚了。 就在慕婉忙碌生意的时候,某些人却在酝酿一场夺产阴谋。 老太太章氏,这日把三房的子女都叫去了荣宣堂。 老太太先关心沈氏的身体,和蔼地问:“身子可好些了?” 沈氏恭顺道:“多谢婆母挂怀,媳妇的病已经好多了。” 老太太微微颔首,很欣慰的样子:“那就好,凡事想开点,挺一挺就过去了。” 沈氏低低应声:“是……” 俞妈忍不住心里嘀咕:这会儿倒来关心了,夫人病的那么沉时,也没见您老人家派个人来问问。 董氏自进门后就一直在观察王氏的神情,看她绷着一张脸,目色沉稳,容色沉静,不由的心里打鼓,老太太的性子她是知道的,不会无缘无故把三房的人都叫过来,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宣布。从过继事件发生后,老太太似乎就不信任她了,有什么事都跟王氏商议,把她撇在一来时她也问过三爷,三爷也说不清楚。 老太太目光温和的从两个儿子三个媳妇面上一一扫过,面带笑容缓缓说道:“今日叫你们过来,是有件事要大家商议着拿个章程出来。” 众人俯首垂耳,洗耳恭听。 老太太微微侧脸叫姚妈妈:“把老太爷留下的书信拿出来。” 姚妈妈欠了欠身,去里间捧出一个红漆鎏金雕芙蓉的匣子,当着大家的面打开,取出一封信交给老太太。 老太太却是不接,说:“先给大夫人瞧。” 沈氏疑狐地接过书信来看,看着看着,神情不由渐渐凝重起来。 俞妈不安地瞧着夫人越来越苍白的脸,信中到底说了什么?以至于夫人脸色这般难看。 第六十七章 分家(中) 老太太浑浊的老眼中略带一丝遗憾的惆怅,慢悠悠地说这封信是老太爷当年病重时写下的,一直由我保管着,本以为没有必要拿出来了,谁知人事无常。佩吟,希望你能理解老太爷的苦衷,毕竟这份家业是老太爷自己一手打拼下来的,交给正道他自然心甘情愿,留给亲孙子也是常理,可慕白到底不是咱们这一房的人……” 沈氏除了震惊更多的是怀疑,老太爷最疼正道,当初分家,就是怕自己死后正道会吃亏,不可能会留下这样的遗命掣肘正道,况且老太爷的笔迹她也不熟悉,实在无法分辨这封信的真伪。若按信中所言,老太太有权收回瑞合祥和一些祖产,这样一来,等于拿走了长房一半产这也太狠了点。 “爹竟然有遗命留下?”李正德银是惊讶地走过来从沈氏手中拿走了信。 “果然是爹的笔迹。”李正德惊叹道。 “是吗?快让我看看。”李正言也按捺不住好奇,急急索要了信去看。 沈氏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们每个人的表情。 从他们脸上看到的,只有惊讶和深信不疑。 只要他们一口咬定这是老太爷的亲笔,她能怎么办?沈氏心乱如麻。 俞妈妈虽未看到信中内容,但已将老太太的意图揣摩了个十分,这是变相夺产啊!这可如何是好?夫人魄力不够,小姐又不在。 董氏终于明白这是要做什么了。虽然她现在跟沈氏交好,但这事关自身的利益,况且又不是她提出来的,是老太爷的遗命,跟她没关系,她就等着坐收其成好了。 王氏是早就知晓的,事先也跟二爷通了气,不得不说老太太这招委实厉害,谁能违背老太爷的遗愿呢?王氏淡淡瞥了沈氏一眼,心底冷笑:沈氏啊沈氏,你机关算尽,到头来还不是得乖乖交出产业? “既然这是父亲的遗命,我等不得不遵从,大嫂,你看……”李正德先表明这是父亲的意思,再表明自己的态度,是不得不遵从,然后再假惺惺地问沈氏的意思。 王氏曼声道:“已经揣进兜里的东西要拿出来,大嫂自然是不愿意的,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大嫂没能生个儿子出来。” 王氏的话极尽尖酸刻薄。 俞妈忍不住要为夫人抱不平,沈氏却用目光制止了愤然的俞妈。敌众我寡,不以硬碰硬啊!在没有确定遗命的真伪之前,她是断不会轻易交出产业,可今日不答应怕是难以走出这道门。沈氏心思一动,与其让俞妈跟王氏吵,那还不如她自己争。 沈氏面色一白,目色愠怒地看向王氏,气息不稳道:“二弟妹说话何必如此刻薄?” 王氏不以为然地轻嗤一声:“我不过实话实说,继子就是继子,如何比得上亲生骨肉?” 沈氏愤怒地起身,冲着王氏道:“慕白是改了族谱,报备了礼部的,他就是正道的儿子,李家的长孙。” 老太太见两人呛起来,严肃的咳了两声,不悦地数落王氏:“不得对你大嫂无礼,有话大家好好说。” 王氏翻了个白眼,噤声不语,说也奇怪,沈氏一向好相与,上次她找上门质问,也没见沈氏动这么大的气。 沈氏嘴唇抖了抖,眼泪就掉了下来,带着哭腔道:“为什么,婆母为什么不早把这封信拿出来?就在正道死后,在叔父们面前,那样也就不用商量什么过继不过继……” 老太太无奈地叹了一气:“佩吟啊!你就是不能理解我的苦心,正道走了,我们一样心痛难过,我又如何忍心再让你难堪?我一再暗示你从本家的弟子中挑选继子,就是为你考虑,可你一意孤行,辜负了我的一片苦心。” 若说前面的表现有夸张有刻意的成分,那么现在沈氏真是悲从中来,老太太早就成竹在胸,所以,当初分家的时候,没开口,慕白过继后,也没说话,就是在这里等着她,无论她如何选择,最终他们就是要谋了这份家业去,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样咄咄逼人,这样步步紧逼。 李正德开口道:“大嫂,你可不能扭曲了母亲的一番好意,当初父亲分割财产之时便是有失公允,我们说什么了?还不是得忍了?父命不可违,如今要拿回产业,也是父亲的意思,父亲也不会料到,大哥会英年早逝且香烟无继,怪谁呢?只能说这都是命。” 李正言心里是很赞同二哥的话,但是念在大嫂帮了他天大的忙,他不好意思站出来帮腔,说一些过分的话,只道:“大嫂,您可千万别误会什么,这不正商议着吗!” 王氏冷冷道:“还有什么好商议的,老太爷的遗命清清楚楚,瑞合祥归三房儿女所有,五百亩祖田也拿出来从新分配。不是我说,大嫂就算拿出这两处,你名下的产业还是有不少,又不是说就餐风露宿,无家可归了?”这多张嘴,沈氏如何说得过去,这不是她有多少财产的问题而是怎样才能让他们满足的问题,拿走了瑞合祥,拿走了祖田,接下来,他们还要什么?看他们一副副贪婪虚伪的嘴脸,沈氏的心从未如此清明过,他们永远不会满足。 这件事只能拖,沈氏抚着心口,气息越来越急促,脸色越来越苍白,身子更是摇摇欲坠。 俞妈福至心灵的急声道:“夫人,您可十万别着急,大夫说您的病尚未痊愈,不能急啊……” 众人疑狐地看着似乎就要晕过去的沈氏,她不会这么脆弱吧! 想什么来什么,只听得沈氏虚弱无力地呢喃了一声:“俞妈我头好晕……” 紧接着就见沈氏身子一软,晕过去了。 俞妈急声惊呼:“夫人……” 沈氏晕的太过突然,老太太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姚妈妈,赶紧扶夫人去里屋躺下,正德快去请大夫。” 李正言和董氏面面相觑,就这么晕了? 荣宣堂里顿时人仰马翻,丫鬟婆子们七手八脚的把沈氏扶到老太太房里躺下,正德命人去找大夫。 俞妈握着沈氏的手不停的搓揉,口口声声唤着夫人,突然只觉夫人狠狠捏了下她的手,俞妈微一怔愣,看着牙关紧咬,面色苍白的夫人,立时会过意来,自语似的呐呐道:“对了,药,大夫留下的药。” 俞妈忙起身跑出去叫菊香。 “菊香,快去秋爽斋把夫人的药取来……” 菊香怔怔,药,什么药?夫人的药还没煎呢!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没记性,你忘了夫人的药放在哪里了?”俞妈大声训斥道。 “就在床头的几案上那个黑色的匣子里。”说着俞妈压低了声音:“快去找小姐过来。”又大声骂道:“不长脑子的东西,跟你说几遍了都记不住,回头看我怎么处置你。” 菊香这才会过意来,忙道:“奴婢这就去取。” 看菊香领会了她的意思,俞妈这才松了口气还不忘大声叮嘱:“要快……” 王氏怔在原地看着一屋子的人鸡飞狗跳,突然,她大步走进老太太卧房用力推开围着沈氏的婆子们,死死盯着不知人事的大嫂。 董氏连忙跟过去瞧热闹。 老太太见王氏目色森冷,跟盯仇人似的盯着沈氏,知道王氏是心有不甘,她也没想到沈氏说晕就晕了,不由劝道:“还是等你嫂子身子好些了再说吧!” 王氏漠然开口:“儿媳有办法让大嫂醒过来。” 俞妈戒备的护在夫人面前,警惕地看着二夫人:“二夫人您要做什么?” 王氏似笑非笑,阴测测地说:“你放心我是要救大嫂。” 说着王氏拔下头上的簪子,一把推开俞妈对准沈氏的人中就刺下去。 她才不信沈氏会这般脆弱,定是故意装晕倒来逃避将要面对的难题?她才不会让沈氏诡计得逞。 沈氏的确是装晕这样的情况下,唯有装晕才能拖延时间,她需要时间来理清思路,没想到王氏会出此招数来对付她。 俞妈眼看着二夫人手握簪子重重刺下,惊的魂飞天外,失声道:“二夫人,您不能这样,这样会伤着夫人的……” 沈氏只觉人中一阵剧痛,几乎要跳起来,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让她死死忍住了,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脸上,谁也没发现,她的指甲已深陷入掌心。 俞妈见夫人人中处渗出一滴血珠,又是心疼又是愤怒,抢步上前扑在夫人身上,死死护住夫人,扭头冲二夫人大声哭囔道:“二夫人,您这是要我家夫人的命吗?这样会刺死人的您知不知道。 俞妈一面去拉夫人一边失声痛哭:“夫人,老奴这就带您会去,咱不遭这份罪……” 王氏一刺之下,满以为沈氏必定会醒过来,没想到沈氏一点反应也没有,不由茫然心慌。 董氏一旁道冷言道:“二嫂好手段,竟想得出用这种法子救人。” 董氏把“救人”二字咬的格外重,讥讽之意昭然。 老太太也忍不住埋怨王氏:“你不会就少在这里碍事,还不快去看看大夫来了没。” 慕婉乘坐的马车刚停下,雪雁急慌慌地迎上来。 “小姐,您赶紧去荣宣堂吧!夫人晕倒了。” 慕婉大惊:“你说什么?我娘晕倒了?” “是啊!菊香来传的话,请小姐急速前去荣宣堂,好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慕婉不暇思索,从马车上跳下来,落地没站稳,脚一崴,就往一旁倒去。 一双有力的大手及时的搀住了她。 曾牛目色沉静地看着她:“小姐,稳住了!” 第六十八章 分家(下) 慕婉站稳后不露痕迹的摆脱曾牛的搀扶,其实他扶住她后手上的劲就松了,虚扶着而已。 是啊!不能慌,慕婉疾步往荣宣堂赶去,一路上分析着:娘这阵子病情明显好转,脸色也渐渐红润,若不是受了很大的刺激,不可能晕倒,定是祖母和二婶又变着法子为难娘了。 慕婉的手不由的攥成拳,心里的愤怒化成眼中的寒意,蔓延开来。 “娘……娘……我娘怎么了?”慕婉进门就急声询问。 俞妈见小姐及时赶来,喜出望外,面上却做愁苦神色,忙道:“小姐,夫人晕倒了。” 董氏侧了侧身给慕婉让路。 慕婉走到床前一看,当即恼了,娘面如白纸,双目紧闭,人中上一个深深的血洞。 “这是谁干的?”口气中透着怒意。 王氏讪讪别过脸去,董氏道:“刚才你娘突然晕倒,你二婶说刺人中能把人救醒,就刺了一下。” 王氏一个白眼飞过去。要你董氏多什么嘴? 慕婉目色冷然,瞪着二婶,那话似从齿缝中一字一字迸出:“那可真是要多谢二婶了,刺的真够狠啊!” 老太太大圆场道:“你二婶也是救人心切。” 救人心切?就能下这样的狠手吗?那个血洞又深又大,一看就是用簪子刺的,从来只听说掐人中,就没见过拿簪子刺的。 “俞妈,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命人把夫人抬回秋爽斋去?等着让人再刺几下吗?”慕婉冷声吩咐道。 俞妈应诺着去叫人。 王氏阻拦道:“大嫂晕厥不宜挪动,况且你二叔已经去请大夫了,还是留在这里医治的比较好。” 若是让慕婉把人弄回去,今儿个岂非议不成事儿?王氏断不会让沈氏就此逃避。 “是啊!你娘的病要紧。”老太太也道。 慕婉神色决然:“就不劳祖母和二婶费心了,我娘习惯呆在自己屋子里。” 俞妈叫了人来,就要去搬动沈氏。 王氏急了,去看老太太。 老太太默然摇头,沈氏都已经这样了,还是改日再议的好。 一行人抬了沈氏匆匆离开荣宣堂。 慕婉前脚刚走后脚李正德就带了大夫赶来。 “人呢?” 王氏愤愤道:“被慕婉抬回去了。” 李正德讶然:“那……事情就不议了?” 老太太阴沉着脸:“改日再议。” 王氏冷哼道:“我看她就是装的。” “二婶你都亲自检验过了,下那么重手,人都还没醒,怎么可能是装的。”董氏阴阳怪气道。 王氏瞪了她一眼,说:“且不管她是真晕还是假晕,要是她每次都来这招,那咱们要等到什么时候去?” 李正德也是心急,满以为今日就能得偿所愿,逼大嫂交出产业,现在又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去。 “是啊母亲总不能因为大嫂病了,咱们就这么算了吧?” 老太太郁郁道:“那也不能是今日,好了,都先回吧!姚妈妈,你晚些过去瞧瞧,看大夫人身体可好些了。” 姚妈妈垂首应声。 两队夫妻出了荣宣堂就分道扬镳,董氏走到无人处,扯了扯三爷的衣裳:“三爷,老太爷那封信是真的?” 李正言挑眉,不悦地看着她:“你这么说是在怀疑母亲弄虚作假?” 董氏讪讪嗫喏道:“不是不是我只是觉得突然,有些不可思议。” 老太太手里有这等法宝,怎么还能这么沉得住气? “我可先警告你你别多事。”李正言不放心地说。 董氏剜了他一眼,撇撇嘴:“我能多什么事啊?再说,这事对咱们也有好处,我才不会轻重不分,放着好处不要。” 李正言哼哼:“你知道就好。” 秋爽斋里,慕婉指使着婆子们小心移动沈氏。 “轻点轻点……” “菊香,快去请大夫。” “紫萱,去倒杯温水来……” 俞妈伺候夫人躺下就叫婆子们都退下亲自去关了门。 慕婉坐在床边看着晕迷不醒的娘,心都揪了起来小声抽泣着:“娘,都是婉儿不好婉儿要是早点回来,断不会叫人欺负娘的……” 俞妈走了过来,小声唤道:“夫人,夫人,咱们已经回来了,这里没外人……” 沈氏慢慢睁开双眼,神色迷离,之前是装晕,后来被王氏那么一刺,差点真的晕过去。 慕婉怔怔地看看娘又看看俞妈,原来娘并没有晕。 俞妈解释道:“刚才在荣宣堂,老太太拿出一封信,说是老太爷病中所留,意思是倘若将来老爷膝下无子嗣,就把瑞合祥还有几百亩祖田拿出来重新分配,他们咄咄逼人,夫人没奈何,只好装晕,先拖上一俞妈很好的领会了夫人的用意,解释的也很完整,省去沈氏不少口舌。 慕婉倒抽一口凉气,惊讶道:“真有其事?娘,您可看清楚了,那封信是真是假?” 沈氏叹了一气,支起身子,靠在软枕上。 “我就是吃不准那封信的真伪,这才出此下策,总不能稀里糊涂的做了冤大头。” “依我看,肯定是假的,要真有这东西,老太太还不早就拿出来了?完全不必谈什么继子的事,直接就要咱们把产业交出去了。”俞妈不忿道。 慕婉沉吟道:“理是这个理,可问题是我们如何认定这信是假的?” “老太爷的笔迹我也只瞧过两眼,实在难以分辨,你二叔三叔都说是老太爷的亲笔,哎……如果我们无法证实,那就只能把产业交出去了。”沈氏叹道。 “可咱们不是有大哥了吗?”慕婉道。 俞妈说:“气人之处就在这,他们说了,慕白少爷虽然改了族谱,但总归不是这一房的血脉,做不得数。” “真是好笑,几百年来都是这个惯例,从来就没有过争议,便是律法上也是认可的,他们说做不得数就不作数了?”慕婉冷声讥诮道。 沈氏眉头紧蹙。 “娘,您把信上的内容说与婉儿听,且看看上面有什么漏洞?” 沈氏想了想,说道:“老太爷信上说,若是你爹百年后膝下无嫡亲血脉继承香火,就交出瑞合祥和四百亩祖田与两房兄弟共有……” 慕婉听了轻嗤道:“祖父可真是能掐会算,未卜先知啊!祖父去世的时候,婉儿还没出世呢!他就料到爹爹会膝下无子?” 沈氏幽幽道:“也许你祖父就是觉得这事不可能发生,才留下这封信,来敷衍你祖母。” 这样的解释也不无道理,慕婉一时也没了主意。 “若是他们只要这些也就罢了,交出去就交出去,咱们好歹还占三成,娘只怕他们得寸进尺,一点点把咱们的产业都蚕食了去。” “娘顾虑的极是,就二叔二婶那贪得无厌的性子,他们不把咱们榨干了是不会罢休的,瑞合祥要是交出去,咱们肯定拿不到管理的权利,到时候赚多赚少还不是由着他打发?说不定一会儿说周转不灵,一会儿说开分店,总之有的是办法从咱们这里讹银子,咱们还能不给吗?不给的话,他又会说那瑞合祥就跟咱们没关系了。”慕婉郁郁道。 其实就算没了瑞合祥没了祖田,她们也还有铺子,还有扬州那边的产业,日子不会难过,可她就是不甘心,虽然一时没有办法证实信件的真伪,但她可以百分百的确定,信是假的。 “娘,爹留下的信件里可有祖父的信?”慕婉心思一动,问道。 沈氏摇头,无奈地说:“都放在凝晖堂呢!一把火全烧了。” 呃!连老天爷也不帮她了?慕婉愈发郁闷。本来,要是能达到租父的信件还能比对一下。 沈氏叹道:“我这几日就先病着,且看看能不能出法子来。” 正说着外头菊香禀报,大夫请来了。 沈氏道:“大夫就不用瞧了。” 慕婉忙说:“既然娘要装病,就得装像样了,就让大夫进来瞧瞧,再说娘这里的伤也需要处理一下,免得留下疤痕。” 这边大夫还没走,姚妈妈就来了,见大夫人病恹恹的躺着,便说了些安慰的话。一直等着大夫出门,才急忙告辞尾随了去,细细地问大夫话。 慕婉也不担心大夫会说什么对娘不利的,娘身子虚是事实,受了刺激晕过去也是事实,大夫开的方子上也是补血养气的药。 晚上,慕婉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在世为人怎么还是那么难?一步一个关口,一步一个深坑,这条路要怎么走下去? 若兰在外间的榻子上听见里头小姐不住的翻身叹气,很是心疼,她若是能为小姐分担些就好了。 突然听见“咚”的一声,好像是小石子砸在了窗棱上,若兰马上想到凝晖堂遭贼的事,一骨碌爬起来,低喝一声:“什么人?” 细细聆听,外面却没了声音。 慕婉被若兰的呼声惊到:“若兰,何事?” 若兰抹黑抹到了火石,点起蜡烛。 “刚才好像听到窗外有异动。” 慕婉心头一震,莫非那些贼又来了。 “快起来看看。” 若兰执了火烛到窗边,打开窗户,不禁“咦”了一声。 慕婉也披了衣裳起来,趿了鞋子正要出去,若兰却是拿了一摞子信件走了进来。 “小姐,您看看,窗外花台上留下这些东西。” 第六十九章 步步紧逼 信?慕婉好奇地打开来看,不由的“呲……”了一声,些居然是祖父的信。谁送来的? “若兰,快出去看看。”慕婉急声吩咐道。 若兰应声,打开门出去转了一圈,不过什么也没发现,院子里静悄悄的。 慕婉心中疑惑,到底是谁?竟知道她现在最需要的东西,这么及时送到她手上。 第二天,慕婉也不敢出门,生怕祖母和二叔他们又要叫娘过去商议。果不其然,刚吃过早饭,一帮子就浩浩荡荡来到秋爽斋。慕婉暗怒,真是迫不及待啊!忙吩咐雪雁,让她去找曾牛,把二叔公和三叔公请过来。 老太太先假情假意地询问了沈氏的病。 沈氏很是无奈,都装病了还是躲不过。只好起身跟随婆母去了东厢的花厅。 慕婉也跟了去,王氏却道:“大人们议事,你一个晚辈就不用参合了。” 慕婉淡笑道:“我娘身体还没好呢!要是待会儿一激动又晕了怎么办?要不然二婶先回去?等我娘身体好利索了再议?” 王氏噎住,等?她如何等得住?就是怕夜长梦多,所以今儿个撺掇了老太太过来的。 “罢了罢了,你要跟着也行,不过,不许插嘴。”王氏对慕婉有些忌惮,觉得慕婉比沈氏难对付多了。 大家坐定后,老太太先说:“原本这事也不用这么着急,可这桩事情没个结果,大家都不安心,所以,还是早些了结的好。” 李正德开门见山道:“大嫂,信你已经看过了,现在大家就来商议一下瑞合祥以及四百亩租田怎么分配。 沈氏咬了咬唇,说:“若那封信果真是老太爷留下的,我自然无异议。” 王氏挑眉,冷声道:“大嫂是怀疑那封信有假?” 沈氏硬着头皮道:“兹事体大,还是慎重些的好。” 老太太面色一沉,愠怒道:“佩吟,话可不能乱说,你这是在怀疑我造假。” 沈氏弱弱道:“媳妇不敢。” 王氏讥讽道:“大嫂,你这可是大不敬。” 慕婉忍不住道:“二婶何必咄咄逼人,想当初,我不过是问二叔二婶要回去年一年绸缎庄和京郊农庄的收益,二婶都能骂上门来,如今你们想要我们交出产业,难熬还不允许我们问上一问?” 董氏怔愕,什么?二伯他竟然昧了长房去年一年的收益,那得多少银子,居然还跟她哭穷?太可恶了。 王氏自知理亏,强词夺理道:“那是我问你们借的,一码事归一码事,现在大家要商议的是如何重新分配产业。” 慕婉冷笑一声:“是借吗?那好啊!二叔二婶先写张借据来,一码事归一码事,那就先把之前的事先了了。” 老二霸着长房的收益不还的事,老太太是知道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现在慕婉当众点了出来,她不发话就不好了。 “婉儿,你二叔确有难处,都是自家人,你们又不缺这点银子,就先给你二叔救救急吧!” 呵!说的真轻巧啊!她不缺这点银子,要不是她使了那么多手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会儿瑞合祥就要倒闭了,庄子也要荒废了。 慕婉笑微微地看向祖母:“孙女没说不借啊!但借钱总该留个字据吧!有道是亲兄弟明算账,事情还是做的周全些的好,好歹是二十几万银子呢!免得将来说不清楚伤了和气,祖母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董氏又备受刺激,二十几万。王氏这个贱人,手里揣了二十几万,居然只给她三千,打发叫花子吗?别以为她不知道,到了他们手里的银子还能还回去? “没错,这么大的数目,还是写张借据的好。”董氏忍不住落井下石。 慕婉感激的朝董氏微微颔首,虽然她明知董氏是出于心里不平衡才帮她的。她也知道就算二叔写了字据也不会还钱,但是有字据在手,她就有拥有讨债的权利,什么时候二叔让她不高兴了,她就拿出来用一用。 李正德的脸都绿了,狠狠瞪向董氏,董氏却不以为然的别过眼去,李正德又瞪向三弟,李正言无辜地耸了耸肩。 “今天不写借据,财产分配的事,我们就不议了。”慕婉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看你能耐我何。 王氏气道:“大嫂,你们长房到底是谁做主?” 沈氏病容憔悴,无奈苦笑:“二弟妹看我这样还能主事吗?这个家早就交给婉儿打理了,一切事宜都由婉儿说了算。” 有些话,她不能说,但婉儿可以说,由婉儿出面的确比她出面的好,这是她和婉儿昨晚就商议好的老太太气的两肋生疼,没想到文弱老实的沈氏也会耍无赖了,自己当缩头乌龟,叫个孩子出来搅事。看慕婉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你还不能跟她顶,老太太只好笑呵呵地说:“有祖母作证,谁还能赖了你的银子去?还是先议正事要紧。” 呸!你作证,别说的那么好听,那可是你的亲生儿子,是你的心头肉,我们算什么?不过是你的眼中钉肉中,你能向着我们? 慕婉下巴一昂,认真道:“孙女知道祖母自然是公正的,但孙女总不能每次要钱都去问祖母吧!那不是为难祖母么?叫祖母糟心么?孙女可不敢这么做,万一气坏了祖母,孙女吃罪不起。” 老太太笑容僵在脸上,心中气血翻腾,这个慕婉,好生难缠,简直油盐不进。 李正德愤愤道:“若是你爹还在,他断不会提出这等可笑的要求。” 慕婉轻嗤一声:“是啊!若是我爹还在,二叔也不敢昧了这笔钱去,我娘昨日也不会被人气晕了,不会被人扎那么大个血窟窿,今日,大家也不会坐在这里讨论如何分我家的产业。” 这话好生厉害,直说的众人哑口无言。 花厅里一时安静的诡异。 良久老太太幽幽开口,言语中无限感伤:“什么昧不昧的,一家人说这样的话,当真是生分,不过婉儿有一句话却是说对了,若是你爹还在,我这个老太婆宁可让你爹不高兴,也要劝你爹纳两房妾室,也不至于香烟无继,也就没有这么多烦心事。” 总算是把话题又引入正轨,不是他们要来分产业,谁叫你们长房没有子嗣呢?李家的产业可不能落入外人手中。 李正德附和道:“正是,这才是一切争端的根源,老太爷信中说的清楚明白,若是你爹百年后无嫡亲血脉继承家业,就要重新分配,我家里的产业只能给李家人,不能便宜了外人。” 慕婉哼笑一声:“慕白哥哥已经入我家宗谱,就连礼部也是备了案的,几百年来,不论是律法还是俗礼都是予以承认的,祖父也是官家出身,难道这个道理他老人家会不知?若是婉儿没记错,太老爷也是继子,还是改了姓的呢!李家不也承认了?老太爷留下那样的遗命,岂不是在打太老爷的脸?打李家祖宗的脸?” 太爷爷的事,还是昨晚从那些信件里看到的,要不然今儿个就说不出这番话了。 老太太倒抽一口冷气,这孩子竟然搬出太老爷来说事,她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她都只跟正德说过,便是连王氏她们都不知。 李正德等人脸色都极为难看,慕婉说的这么振振有词,她不来管你遗命真伪,直接就否定了老太爷的所为。 “你别胡扯,哪有这等事。”王氏反驳道。 “有没有,二婶问问祖母或者去问问两位叔公,他们会告诉你。”慕婉淡淡道。 李正德用眼神制止王氏再说话,王氏讶然,难道慕婉说的是真的?疑惑的去看婆母,婆母郁郁地点了点头。 “是呢!当初若是那些太叔公,太伯伯们也像二叔三叔一样,只怕也没咱们现在的李家的了。”慕婉又道。 沈氏低垂着眼睑,心中喟叹弗如,婉儿当真比她这个娘能干多了,只是那么久之前的事,婉儿是如何知道的?连她也只是听老爷提起过只言片语。 王氏张了张口,结巴道:“此……此一时彼一时。” 慕婉咄咄逼人道:“什么叫此一时彼一时,我们如今的境况跟当初太老爷的处境何其相似,二婶是在说你自己没有当年太叔公他们那么有涵养吗?他们做不来这种欺凌弱小之事,二婶就做的出对吗?若是二婶承认,那婉儿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老太太听慕婉说的出格,不禁沉声道:“婉儿,不得没大没小,那是你二婶。” 慕婉眼睛一眨,眼泪就涌了上来,可怜兮兮地抽泣道:“祖母何尝知道孙女和娘亲的苦,爹不在了,二叔拿了钱不还,绸缎庄差点因为无银子进货倒闭,庄子上存放的种子也被二叔一手提拔的钱管事撒了石灰,差点误了春耕,凝晖堂莫名其妙-的被人点了火,烧的一干二净,孙女苦苦支撑,都不曾向祖母去诉一句苦,生怕让祖母担心,孙女不求叔叔婶婶帮忙,只求你们别再一次又一次的为难,祖母也说了,都是一家人,你们何苦步步紧逼……” 第七十章 做人要知足 慕婉这一诉苦,沈氏就先忍不住潸然泪下,婉儿在她面宿从k来不曾提过这些,就算她偶尔问题,婉儿也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上一两句,她便真以为没什么大不了了,现在听了,才知道这阵子婉儿撑的有多辛苦,沈氏又是心疼又是自责。 董氏也是气愤难平,倒不是为慕婉打抱不平,而是二房侵吞了二十几万两银子,而三房一分好处没捞到,二房吃独食的行为,让她深为不“我说,二哥二嫂,既然借了钱就立张字据呗!空口无凭的,谁心里也会不安啊!”董氏轻飘飘地说道。又捅了捅一旁的李正言:“相公,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李正言现在最着急的是财产重新分配的事,因为二哥不肯写借据被耽搁下来,他自然是要为自己的利益打算,故而点头道:“正是正是,二哥,你就写一个呗!” 董氏和三弟胳膊肘往外拐,让李正德十分气恼,亏他还对三弟掏心掏肺,真当自个儿亲兄弟看待,结果他们就是这样回报他。 老太太眼见着话题越扯越远,这样纠缠下去何时能有结果?当即道:“婉儿,不是祖母说你,你有难处我们可以理解,但你不能把你二叔,把我们这些长辈们说的那样不堪,好似我们故意要与你为难,不过是凑巧了些,好多事都撞在了一块儿。” 顿了顿老太太又道:“不管是哪一房的产业,说到底都是咱们李家的,事关李家的根基,这些产业必须重新分配调整。你二叔借钱的事,你们自己事后再去商量,现在言归正传,婉儿,你先把瑞合祥的契约以及祖田的地契拿出来,大家再来商议。” 说道最后,已是命令的口气,威严不容质疑。 慕婉看着老太太,几位叔叔婶婶,她父仇尚未得报,外头的敌人尚未明了,就先得对付来自最亲之人的算计逼迫。真真是后悔,上一世竟没能看清这些人的嘴脸,剥去了伪装,竟是如此的丑陋不堪。 “那就先请祖母把祖父留下的信给婉儿瞧一瞧。”慕婉拭了眼泪,紧抿的唇角透出决然的冷意。 老太太给姚妈妈递了个眼色,姚妈妈捧了匣子上来,取出信件交给慕婉小姐。 慕婉展开细细端详,心里却是渐渐安稳下来,的确这封信伪造的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但并非无迹可寻。昨夜她已经细细研究祖父的笔迹,祖父是个左撇子,所以他的字总是微微往往右倾斜,且重撇轻捺,而这封信上的字迹,虽然模仿了八九分像,但“捺”的笔划收笔显得刻意了些,不似祖父的圆润流畅。左撇子的笔迹可不是那么好模仿的呀! 二叔公三叔公怎么还不来?按说也该到了。 “看清楚了么?是老太爷的亲笔吧?”王氏轻蔑说道。你看的再仔细还能看出什么花样来不成? 外头有人传报:“两位叔公到……” 章氏等人皆是一愣,他们怎么来了? 慕婉不紧不慢地说:“这么大的事自然是要通知两位叔公前来见证,有请。” 李正德真想上前抽慕婉一耳光,这死丫头,委实太猖狂了些。 “慢着,今儿个议的是咱们自家的事,与两位叔公无关,姚妈妈,你去跟两位叔老爷说一声,让他们先回吧!”老太太上次已经吃过一次亏,知道这两位叔叔跟她不是一条心,若是由着他们来胡搅蛮缠,这事就议不成了,故而坚决的反对。 慕婉毫不畏惧的迎向老太太的目光:“祖母凭着一封信就要长房拿出一半的产业来重新分配,这可不是小事,孙女觉得应该谨慎起见,有必要请两位叔公来做个见证,最起码,得验明这封信的真伪,要不然,今儿个一封信,明儿个一封信,孙女可是招架不住,如果祖母不让叔公们进来,那孙女就只好拿着这信到官府去验证。 “你……”老太太为之气结,指着慕婉的手指不停颤抖,慕婉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质疑。 沈氏也起身道:“媳妇也觉得有必要验证一下,省得将来说不清楚。” 一时间双方僵持不下。 李正言倒没有怀疑信件真伪,便说:“那就请叔公来验证一下吧!也没多大关系。” 李承嗣和李承儒收到讯息马上就赶了来,见里面迟迟不请他们进去,便径直闯了进来。 “怎么回事?这是在三堂会审么?”李承嗣进门来,见老嫂子面色不太好看,正德贤侄也是黑沉着脸,而沈氏母女面上泪痕尚未干,就知这伙人又变着法子欺负人了。 不等老太太开口,慕婉就上前给两位叔公行了一礼:“两位叔公在上,请受婉儿一礼。” “婉儿,你请叔公来,可有要事?”李承嗣温和询问。 慕婉把祖父的信交给二叔公:“这是祖父留下的信,婉儿是想请两位叔公验证一下,这信是否祖父亲笔。” 老太太牙齿打颤,气的肝疼,一面又是心虚担忧,老太爷的笔迹,两位叔叔可比沈氏母女要清楚,可千万不要漏了马脚才好,不然她的一张老脸可就要丢干净了。 李正言赶紧起来让座,李承嗣和李承儒坐下,两颗脑袋凑一块儿阅读信件。 “若兰,把东西拿上来。”慕婉吩咐道。 若兰赶紧掏出一包信件交给小姐。 慕婉拿去给三叔公:“这些都是祖父的亲笔,还请两位叔公好好比对。” 老太太和李正德面面相觑,老太爷的亲笔?心里不由暗暗叫苦。 “老太爷的书信,我也多年未曾瞧过了,也拿来与我瞧瞧。”老太太慢悠悠地吩咐道。 “祖母还是稍等片刻,等两位叔公比对清楚后,祖母再看不迟。”慕婉唇角含了一丝讥诮,遂不理会祖母阴冷地的眼神,跟叔公说:“婉儿听爹爹提起过,祖父是个左撇子。” 李承嗣比对来比对去,看着好似没问题,但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毕竟大哥去世多年,对大哥的笔迹也生疏了,经慕婉一提醒,李承儒恍然,一拍大腿,说:“没错,问题就出在这,当年我写字还是大哥手把手教的,我记得清楚,大哥是左撇子,所以大哥的写的字收笔都很轻,你再看这些字,收笔虽然尽力模仿,但总归显得生涩,估计这人是右手临摹的。” 李承儒用的是“模仿”、“临摹”这样的词语,等于直接说明这封信是假的。 老太太面色灰白,咬牙道:“两位叔叔可要看仔细了,话可不能乱说。” 李承儒道:“老嫂子,我看大哥的字,可比老嫂子看大哥的脸还要多,我能不认得?老嫂子若是觉得我说错了,咱们可以把信送到官府去验证,官府有专门验对笔迹的人。” 李承嗣也道:“老嫂子,这信不会是您弄出来的吧?这样做可不太厚道啊!我大哥若是泉下有知,指不定会气的从棺材里爬出来。” 沈氏激动地握住了俞妈的手,这信果然是假的。 李正言不可置信道:“假的么?我都没看出问题来。”说着走过来拿了信再次查看。 老太太面上挂不住,可这事,打死了也不能承认,否则她真的没脸做人了。 冷哼一声:“你们说是假的就是假的了?当初老太爷是在病中写下这封信,笔迹有些出入也是常理。” “病中?我记得当初的分家书,都还是大哥口述,由我代笔的,这封信从内容上看,应该是写在分家书之后吧!可是谁都知道,分家当晚,大哥就去世了,我等一直在边上伺候,给大哥送的终,大哥什么时候写下这封信?难不成见鬼了?”李承儒冷笑道。 慕婉真想击节赞叹,三叔公威武,直击破绽之处,这下看老太太要怎么收场。 老太太面如覆霜,面上肌肉不住的颤抖,却是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唯有深深地懊恼,她竟然忘了这茬。 李正言和董氏皆张口结舌,原来白高兴一场,这下子老太太面子里子都丢光了。 慕婉把握时机,泪盈于睫,万分委屈道:“多谢两位叔公主持公道,要不然,孙侄女和我娘都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李正德暗叹了一口气,掩不住心头的沮丧,完了,完了……李承嗣神情肃然的环视众人,口气严厉道:“我知你们心心念念惦记着大侄子的产业,可做人也要讲个光明磊落,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欺负人家孤儿寡母,你们自己不害臊,我都替你们觉得害臊,咱们李家的人,从来都是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就没出过你们这样贪婪无度之人,没错,大哥当初是有偏颇,但大哥为什么这么做?你们想过没有?瑞合祥虽说是李家的祖产,却是在正道他母亲的手里兴旺起来,别说那四百亩租田,便是你们手中的五百亩祖田也是正道母亲置办下来的,老嫂子,你当初陪嫁了多少东西来李家,你忘了,我们还记得清楚,你们争来争去,争的哪一样是属于你们的东西?我也曾觉得大哥这么做,有些亏待正德和正言,如今看来,却不得不说一声大哥英明,这些产业只有在正道贤侄手里才能保得住,要是落在正德和正言手里……”李承嗣笑容不屑:“只怕早败光了。再说,这些年,正道贤侄贴补了你们多少?人,不能这么不知足,老嫂子,听我一句劝,人老了,就好好享享清福,不要再费这些无聊的心思,免得晚节不保。今日亏得婉儿是请了我们来,若是她一时恼了,送去官府验证,只怕没面子的就不是你们,而是整个李氏家族了。” 第七十一章 火了 李承嗣毫不留情地狠批了章氏母子一通。慕婉听得是大快人心,而老太太是羞臊地差点背过气去,李正德气呼呼道:“二叔公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管的也太宽了些。” 李承儒义正言辞地说:“咱们李家可以没钱,却不能没脸,不想我们多嘴,你们就收敛些,或者自请从李氏宗谱上除名,不然,我等身为李家长辈断无袖手旁观的道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强硬下去只有坏处没益处,老太太心里再憋闷也只能忍下这口气,低喝道:“老2,不许对叔公不敬。” 李正德悻悻地住了嘴。 “两位叔叔定要说这信是假的,我也没办法,但我章氏还不至于伪造信件来诓骗人,是非公道自在人心,看在两位叔叔的面子上,这事就此揭过,我也不希望因为老太爷的遗命闹得阖府不宁,姚妈,我们走。”老太太冷冷说道,起身扶了姚妈**手,就要离开。 “慢着。”李承嗣低喝一声。从李正言手中夺回信件,扬了扬道:“这封信,我和老三都已经验证过,我们自当在这上面摁下手印,若是老嫂子事后想想不甘心,可以送去官府验证,倘若是我和老三看走了眼,届时我等自当向老嫂子赔罪。” 说罢,李承嗣扭头问慕婉:“这里可有印泥?” 俞妈赶紧道:“有有,老奴这就去取。” 慕婉暗叹:到底姜还是老的辣,二叔公在这封信上摁了手印,就不怕祖母再做手脚。 老太太一张脸涨地通红,却是无计可施,只能看着两位叔叔在信上摁下手印。 董氏故意放慢脚步,从沈氏身边经过的时候,抱歉道:“大嫂,这事我也是蒙在鼓里,早知如此,打死我也不来的。” 沈氏微微一笑:“都过去了,不提也罢!” 董氏又安慰了几句方才跟上三爷的脚步。 等他们都离开了,沈氏上前给两位叔公深深一福:“今日多亏两位叔公仗义执言,要不然,我们母女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李承嗣摆摆手:“无碍无碍,他们若再出什么幺蛾子,你只管来找叔公,叔公虽然没什么本事,辈分还是有的,总还镇得住他们。” 沈氏和慕婉再三道谢,慕婉亲自送两位叔公出门。 李承儒出了二门,小声问慕婉:“你大哥可知道这事?” 慕婉回说:“大哥去父亲坟上守墓了,一边尽孝,一边也好安心苦读,家里这些琐事,能不去打扰他就尽量不打扰他。” 李承儒颔首道:“说的也是,往后有什么事只管来找叔公,叔公为你做主。” 慕婉用力点头:“一定的,叔公是正直之人,婉儿有叔公护着,什么也不怕。” 一场危机总算是过去了,慕婉估摸着近期内老太太也玩不出什么新花样,二叔的铺子也要开张了,没空折腾,应该能安生一段日子,便全身心投入制衣生意。 夏家千金牵头的桃花会上,瑞萱果然大出风头,瑞萱原本模样俊,身姿窈窕,新款衣裳简洁大方,更显女儿家的清丽婉约,在一众花红柳绿的闺秀中,十分抢眼,最关键是,前来参加聚会的闺秀中有人已经见过宫中嫔妃公主们的最新装扮,只是来不及效仿,如今见瑞萱的装扮与宫中贵人大同小异,甚至更漂亮,无不羡慕瑞萱消息灵通,新潮,纷纷向瑞萱打探,瑞萱不遗余力的把瑞合祥一通狠夸,什么做工精致不亚于澜衣坊,绣工精美不逊于卫记绣坊,关键是设计,别出心裁,京城可算是头一家,她那还有许多很漂亮的款式,不仅有适合小姐的还有夫人们的,之类云云。 经此一宣传,第二天便有心切的小姐找到瑞合祥要求制定同款的衣裳。一传十十传百,找上门来的人越来越多。等澜衣坊和卫记她们回过神来,瑞合祥的制衣已经出名了,一旦人们心中形成一种思维定势,觉得瑞合祥的衣裳最新潮,加上瑞合祥百年老字号的声誉,其他绸缎庄和制衣坊再要跟风也迟了。短短一个多月,瑞合祥的布料生意翻了几翻,制衣铺的生意也兴隆的叫人眼红。 钟管事每天收银子收的眉开眼笑,瑞合祥的伙计们也是高兴地合不拢嘴,干劲十足。许管事暗暗咂舌,当初还倒东家小姐不过是小打小闹,成不了什么大气候,能不亏就算好了,没想到效果好的出人意料。自此,许管事是彻底心服口服,东家小姐的确有些本事。 相比瑞合祥的红火,云祥绸缎庄则是截然相反的景况,只能靠一点关系拉些客户,来铺子里的客人比铺子里的伙计还少,简直可以用惨淡来形容。 这样的结果令人大跌眼镜,李正德沮丧之极,据他了解,瑞合祥插手制衣生意是慕婉的主意,而且所有衣裳的款式都是慕婉亲自设计,他怎么就没看出来慕婉有这等本事? 因为生意太差,高明远把责任全推到李正德身上,两人见面就吵,弄得十分不愉快,高明远索性来都不来了。 这日,李正德正坐在铺子里唉声叹气,听见伙计热情地招呼客人:“客官,您里边请,您随便看,我们这里蜀锦、杭绸、烟罗纱、葛布、棉麻什么都有,都是上好的料子……” “我找你们李掌柜。”来人语声低沉,透着沉郁之气。 李正德一听这声,心头一震,抬头一看,果然是那人。忙起身将人迎到后院说话。 李正德亲自给来人上了茶,腆着笑脸陪着小心道:“大爷,您喝茶。” 来人眼神冷冷瞅着李正德:“李二爷,银子你也拿了,我让你办的事……” 李正德点头哈腰道:“已经打听过了,我大哥回京之前,只托人送了两身衣裳回来,不过上次凝晖堂着火,都烧了,我大嫂为此还难过了好几日。” 来人眉梢一挑:“你确定?” 李正德迭声道:“确定确定,真的都烧了。不仅是衣裳,还有我大哥留下的好些宝贝都没了。” 这人是什么来头他也不清楚,但看他那气势,分明就是不好惹的 ,说来也奇怪,这人只说让他去打听大哥是否有什么要紧的东西留下,就这么个消息,竟然出手三万两银子,还说事成之后再给两万。简直就是老天爷送来的财神爷,其实他哪里有去问话,如今他和大嫂还有慕婉势同水火,形同陌路,他就算去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反正大嫂有什么要紧的东西都是放在凝晖堂,那晚火势那么大,蔓延得如此迅猛,根本就抢不出东西来,所以,这样回话,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 来人眉头松了下来,不过旋即又肃然道:“这可是你说的,如果到时候出了岔子,我可是唯你是问。” 李正德笑呵呵地说:“绝对错不了。” 不过他一直很好奇,大哥到底留下什么东西,让这人不惜花五万两银子来打听?好奇归好奇,李正德毕竟是在商海里混过几年,知道有些事是不能乱打听的,有时候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 来人从怀里摸出几张银票:“这是通宝钱庄的银票,记住,这件事对任何人都不得提起,否则,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 李正德忙接过银票,眉开眼笑地说:“小的知道,小的就当这事没发生过,大爷只管放心。” 李正德不知道,自己一番敷衍之词,给慕婉化去了一场天大的危机。也不知道,自己原本有这么一个机会不仅可以得到更多的赏银,还能把长房的产业收入囊中。 送走财神爷,李正德原本因为生意惨淡而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吩咐王文好好看着铺子,自己乐呵呵地回家去了。 王文疑狐着目送姐夫离开,姐夫接待了个客人就这么高兴,难不成是谈成了一笔大买卖? 廋高的男子离开云祥绸缎庄后,悠闲地走到一个巷口,回头瞧了瞧身后,快速坐上了一辆马车,马车直奔京城最有名的客栈“来福客栈”。 殊不知,有个人一直尾随其后。 一时辰后,永宁侯府景伯冉的书房里。 “有消息了?” “回大人,小的遵大人的吩咐一直盯着李家二爷,今日有一可疑之人到云祥绸缎庄,约莫坐了一炷香时间,那人出来后就去了来福客栈,小的一路跟到来福客栈,从客栈小二那里打听到,里面住了一位扬州来的富商叫贾鸣。” 景伯冉蹙眉,贾鸣,那可是扬州最有名的盐商,据说他的盐引是魏大人特批的,难不成,李正道的死跟贾鸣有关?那份证据会不会是贾鸣与魏大人勾结的要证? 景伯冉神情一肃:“你再去盯着,看看他们还有什么动作,事无巨细,一一回报与我。” “是!”下属抱拳一揖,转身退下。 等人走后,景伯冉一手摸着茶盏的边缘无声叹息:李三小姐啊李三小姐,你到底要怎样才肯信我? 第七十二章 误会了 眼看着夏天就要到了,慕婉又准备开始设计夏装,自打开辟了制衣生意,且一炮而红后,慕婉渐渐对制衣产生了兴趣,铺子里不忙的时候,她就跟着曼娘学手艺,瑞萱也常来,相互切磋,女红技艺进步很快。如今再画起样图来,就不再是照搬前世的记忆,而是在记忆的基础上,融入自己的一些想法。 忙活了一上午,几度修改,慕婉终于画出满意的样图。沈氏见慕婉难得在家中,便打发菊香过来传话,让慕婉去秋爽斋陪她一起用饭,顺便商量一下凝晖堂的修葺问题。 慕婉只好让雪雁去样图,她已经迫不及待看到成.衣出来的效果。 雪雁第一次领到出府的差事,欣然领命。 “让曾牛驾车送你过去,早去早回。”慕婉吩咐道。 雪雁揣了样图去外院找曾牛,曾牛听说雪雁要去瑞合祥送样图,二话不说去套了马车。 曾牛刚把马车拉出府,就听见一声娇喝:“喂!阿牛,你过来,本小姐要坐马车。” 原来是四小姐啊!看她这副颐指气使的样,曾牛心中不屑,我又不是你们二房的人,你们二房自己没有马车吗?要来指派我?曾牛慢吞吞地走过去说:“四小姐,对不住啊!这是三小姐要用的车。” 李慕莲凤眼斜挑,不悦道:“本小姐有急事,你先送了我去,回头再接三小姐便是。” 曾牛为难道:“可三小姐也有急事。” 李慕莲原本就是自以为是,自以为重的性子尤其在慕婉面前,她从来就是要什么拿什么,更何况是区区一辆马车。当即不管不顾的径直往马车走去。 “阿牛哥,可以走了。”雪雁出府来笑吟吟地唤道。 正要上车的李慕莲回头一看,哪有什么三小姐,只有慕婉身边的一个丫鬟,顿时气的柳眉倒立。一个丫鬟也敢跟她抢马车? “好你个曾牛,竟敢诓骗本小姐。” 雪雁这才发现情形不对,小声问曾牛:“怎么回事呀?” 曾牛低低道:“四小姐要我赶车送她。” “我告诉你们今儿个这马车我要定了。”李慕莲气呼呼地上了马车。 李慕莲身边的丫鬟巧娟口气不善的催促道:“曾牛,还不赶紧驾车?” 雪雁哪里敢跟四小姐争马车,只能自认倒霉,对阿牛说:“算了,你送四小姐吧!我自己走路过去。” 人都已经坐在马车里了,碰到这样无赖的人,曾牛也没办法,只好小声叮嘱道:“那你自己小心点,东西别丢了。” “放心吧!我会很小心的。”雪雁摸摸袖袋点头道。 曾牛去牵了缰绳,闲闲问道:“请问四小姐要去哪?” “云祥绸缎庄快点啊!”巧娟道。 曾牛跳上马车,嘴角一弯:“四小姐坐好了。” 扬鞭一喝:“驾······”马儿立时撒开四蹄跑了起来。 马车突然快速前行,李慕莲一时没有准备,因着惯性作用,整个人猛地往后一仰,后脑磕到了木板,不由地痛骂道:“曾牛,你作死啊?会不会赶车啊?你是想谋害本小姐吗?小心本小姐扣你工钱······” 曾牛不以为然,我的工钱又不是你给的,轮到你来扣? “奴才已经提醒过四小姐了而且,奴才一直都是这么赶车的,我家三小姐每日奔波忙碌时间宝贵的很,不这样,哪里来得及。”曾牛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李慕莲揉着脑袋,喋喋不休地咒骂。曾牛只当耳旁风,一概不与理会。 高明朗从街边的一家书笔铺子里出来,唤阿柱。 “阿柱,阿柱……” 阿柱却是两眼怔怔地望着一辆快速驶过的马车。 高明朗皱了皱眉,走过去质问道:“看什么呢?叫你也不应。” 阿柱回过神来不敢确定地说:“奴才好像看到那日打了奴才的车夫。” “哦?”高明朗骤然想起那日马车里清冷的声音。他这人从小到大都很讨人喜欢尤其是讨女人的喜欢,却是第一次被一个女人那样不留情面地教训这让他很是耿怀,不过更多的却是好奇,那个女人到底长什么模样?是哪家的小姐? 高明朗目色一沉:“走,跟上去瞧瞧。” 阿柱顿时振奋,他一直想找到那个大胆妄为的车夫,这个亏不找回来,他咽不下这口气。 不到一刻钟,马车便到了云祥绸缎庄。 曾牛勒住缰绳:“四小姐,到了,请下车。” 李慕莲从来没坐到过这种忽紧忽慢的车子,快起来的时候像飞一样,然后突然给你来个急刹,短短一刻钟的车程,已经折腾的她头脑发晕,胃里更是酣江倒海似的一阵阵翻涌,恶心地只想吐。 在巧娟的搀扶下,李慕莲脸色发白,手脚发软地下了马车,深吸了几口气,让胃里的不适稍稍减轻了些,才瞪着曾牛道:“以后再不坐你的车了。” 曾牛暗笑,求之不得。 “咱们走,我得赶紧去喝口水,恶心死我了。”李慕莲扶着巧娟的手,快步走进绸缎庄。 曾牛把马车调了个头,发现离他不远处有人盯着他看,眼神不善。曾牛仔细一瞧,这不是那日被他一脚踹了个狗啃泥的刁奴么? 曾牛懒得理他,更不怕他寻仇,有本事就放马过来。 两辆马车擦身而过,阿柱的目光都快要在曾牛身上盯出洞来,怎奈少爷没吩咐,他一个人也打不过曾牛,眼看着马车就要远去,阿柱问道:“少爷,要不要再追?” 高明朗已经看到那位小姐进了云祥绸缎庄,见那小姐身量苗条,背影倩丽,不由地一颗心也跟了进去。 “不追了,你靠边停下,我去铺子里看看。”高明朗吩咐道。说来也巧,这绸缎庄正是他堂兄高明远与人合开的。只是听说生意不太好,堂兄亏了不少银子进去,堂嫂每天跟堂兄闹。 高明朗下了车,整了整仪容,这才步态优雅地走进绸缎庄。 “爹,这里生意怎么这么清淡啊”李慕莲打量着柜台上的布料,边问道。 李正德讪讪道:“这会儿都快晌午了,当然没什么客人。莲儿,你不会又要做衣裳了吧?前几日你刚做了一身。” 他的铺子天天在亏本,就快把他的老底亏光了,要不是那位不明来路的财神爷送了一大笔银子给他,他都要撑不住了,女儿还这样奢侈浪费,哎……真愁人。 慕莲撅了小嘴撒娇:“爹,前日做的是春衫啦!眼看着就到夏季了,女儿总得做几身夏衣吧!昨日女儿去参加了一个诗会,崔家的小姐都已经穿上夏装了,说起来自己家里也是开绸缎铺的,女儿可不能落于人后。” 李正德头大的摸摸鼻子:“算了算了,你自己挑吧!看中那块料子叫你姨夫给你包起来。” “这位客官您里边请。”店里的伙计迎了客人进来。 李正德和慕莲闻声转头,只见一位俊逸儒雅的男子笑微微地负手而立,那男子见他们看过来,也朝他们微微颔首,彬彬有礼。 慕莲不觉失神,这位公子看起来好温柔好俊朗。其实她们闺阁聚会,也会谈论谁家的公子如何如何,说些玩笑话,大家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对异性无不好奇,也开始幻想自己的婚姻,眼前突然出现这样英俊的男子,风度翩翩,玉树临风一般,还对她展现那样温柔的笑容,慕婉一颗芳心不受控制急跳起来。 高明朗同样惊讶于李慕莲的美貌,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也走到柜台前,装模作样的挑料子。 “这块,这块,还有这快,给我各来一匹。”高明朗为了表现自己的阔气,挑了最贵的几块料子。 “好嘞,客官您稍等。”伙计手脚麻利的量布。 王文笑呵呵地打着算盘算账:“这位爷,一共是五十八两银子。” 高明朗取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说:“凑个整数,就算六十两吧!包好后帮我把料子抬到外面的马车上。” 这还真是个大方的客人啊!李正德忙扔下慕莲上前拱手一礼,笑眯眯地说:“这位爷,若是觉得本店的料子穿着还舒服,还请再来光顾,我给您打个九折,也无需您自己来取,本店会派人送到贵府。” 高明朗回了一礼:“好说好说,我看你们这里的料子质地上乘,价格也算公道,自然会再光顾的。” 李正德大喜:“那好那好,您下回过来,只管报我李二爷的名号,伙计们就会给您优惠。” 高明朗微笑道:“李掌柜客气了,这样吧!我府里正好要做一批夏衣,后日这个时候我再来。” 高明朗这么说的时候别有深意的睨了一旁的李慕莲一眼。 李慕莲羞涩地低下头去,又忍不住抬眼偷偷看他。他这话怎么好像是故意说给她听似的。 李正德大喜过望:“不知您贵姓?” 高明朗拱手道:“敝姓高。” “高公子,那后日这个时候,李某恭候大驾。”李正德心里那个美啊!一连几日剃光头,今日终于老天开眼了。 第七十三章 说来听听 “爹,我要这些……” 李慕莲指着一块素净的碎花葛布,语声绵软,娇滴滴的。按说爹在跟人谈生意,她是不应该打扰的,可是,她觉得有必要让这位公子知道她的身份。女人的直觉有时候是很灵敏的,慕莲觉得高公子对她有好感。 果然,高明朗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这位小姐就是李二爷的千金,那就好办了。 高明朗微微一笑,拱手告辞。 巧娟见高公子走了,才嘟了嘴嘀咕道:“这人好生无礼,有这样盯着姑娘家看的吗?” 一回头,却见自家小姐还痴痴地望着高公子远去的背影。巧娟缩了缩舌头,敢情自己说反了,幸亏小姐没听见。 李慕莲显然已被高明朗俊朗的相貌、儒雅的气度而倾倒,连李正德跟她说话也没听见。直到巧娟暗暗扯了她的衣袖,才醒过神来,茫然地看着爹:“爹,你说什么?” 李正德这会儿心情正好,看那高公子衣着贵气,谈吐不凡,出手大方,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这笔生意小不了。 所以,李正德也没主意慕莲的反常,大方的一挥手:“你看上什么拿走就是,对了顺便给慕文和慕冲也挑两块料子。” 李慕莲撇嘴道:“七弟的我来挑,六弟的我才不管。” 陈姨娘生的弟弟关她什么事。 李正德皱眉“嗤”了一声,薄责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儿?那不都是你弟吗?” 李慕莲才懒得听爹说教,葱白的玉手又摸上了另一块藕色的杭绸。 曾牛把四小姐送到云祥绸缎庄,就赶去瑞合祥接雪雁。结果,还是他先到,女人就是慢。曾牛问老莫讨了一碗凉茶,坐在门外的凉茶摊等雪雁。 打从天气转热,老莫就每日煮上一大壶凉茶,摆在门口专门给车夫和小厮们解渴,不收费用·十几年来一直如此,就李二爷管事那几年,说老莫这是多此一举,浪费铺子里的钱财,不许他再供应凉茶,如今东家小姐掌权,老莫的凉茶摊才又摆上了。 曾牛看着进出铺子的客人络绎不绝,想到李二爷的云翔绸缎庄门可罗雀,不由地无声冷笑。李二爷以为自己打理过瑞合祥,就算行家老手了·以为自己随便开家铺子就能生意兴隆,日进斗金了,哼···…真是狂妄自大,也不想想,瑞合祥为什么这么赚钱?那可是百年的积累,还有许管事等人经营有方。他李二爷算个屁啊! 呃!那日被他狠揍一顿的车夫跟着他,应该是要寻他或者是车主人的晦气吧?那家伙看到四小姐从马车上下来,不会以为当日坐在马车里的也是四小姐吧?曾牛想到这种可能性,忍不住乐了起来,那就有好戏看了。 老莫看曾牛一会儿做出不屑的表情·一会儿又独自偷乐,不由担心道:“阿牛,你没事吧?” 曾牛回神笑道:“没事没事·能有什么事呢?哈哈······” 老莫看他的眼神越发怪异起来,给他续了一碗凉茶,还是喝点凉茶清醒清醒一下的好。 慕婉已经用过午饭,还没见雪雁回来,便有些不放心,雪雁还是头一遭出府办事呢!可是有曾牛跟着,应该没问题吧! 慕婉正要吩咐若兰去瞧瞧,沈氏让俞妈拿来家具的图样·跟慕婉商量:“我想·里面的家什还是按照原样的打制,不过料子就不用红木了和紫檀了·就用铁力木或是鸡翅木吧!” “娘,您别心疼银子·现在瑞合祥的生意很好,仅三月和四月就做出了以往半年的利润,而且到七月,扬州那边还有一笔租金入账,银子是足够的,”慕婉知道娘想省钱。 沈氏莞尔道:“娘知道婉儿能干,娘只是觉得没必要这么浪费,铁力木做家具也不错了。” 慕婉嗔道:“女儿觉得还是跟以前一样的好,要不然库房里那些东西摆出来都没了派头,对不起那些宝贝。” 沈氏道:“我那屋子是用来住人的,又不是用来摆阔气的,舒适就行了。” “正因为如此,才要用最好的,娘,您就不用担心银子的事了,真的,还是按原样打制吧!这样女儿才能心安。”慕婉诚恳说道。宁可委屈自己也不能委屈了娘啊!凝晖堂有着娘最幸福的回忆,娘心里肯定是希望能恢复原貌的。 俞妈一旁微笑道:“夫人,您看小姐一片孝心,就听小姐的吧!” 沈氏微叹了一息:“好吧!你把图纸给刘管家,还是用红木。” “要用最好的,告诉刘管家,别给我省钱。”慕婉笑眯眯地叮嘱。 俞妈笑道:“是,都听小姐的 俞妈乐呵呵地去找刘管家。沈氏又道:“天渐渐热了,也该给你哥送几套薄衣去,可惜你爹留下的旧衣都烧了······” 慕婉莞尔道:“娘,大哥的衣裳我已经命人去做了,对了前日我去看大哥,大哥好像又长个子了,比爹还高了些。” 沈氏高兴起来:“是么?前日你回来也没跟娘说。” “娘又没问这个,娘只关心哥吃的好不好,睡的安不安,书读的怎么样?”慕婉顽皮地眨着眼,酸溜溜地说:“比对女儿还上心呢!” 沈氏笑嗔道:“你还吃醋了?你哥一个人住在山上,过清苦的日子,四平和桂儿又不能时时伺候着,娘不放心而已。” 慕婉笑了起来:“女儿说着玩呢!女儿怎么会吃大哥的醋,女儿也很敬重大哥的。” 沈氏笑得有些无奈,摸摸婉儿的头发,感慨道:“你大哥真是没得说,若不是他,你爹连个守墓之人都没有,往后你们兄妹要互相照应,你要像对亲哥哥一样对待他。” 慕婉依偎了过去,头倚在娘肩上,轻柔着说:“女儿会的,他就是我的亲哥。 慕婉回到汀澜轩,问方卉:“雪雁可曾回来?” 方卉回道:“刚回来不久,奴婢说小姐去夫人那了,雪雁就先去吃饭了,待会儿就来回话。” 慕婉微微颔首,心说:这丫头不会是趁机溜出去玩了一圈吧!这么老半天才回来。 雪雁胡乱扒了几口饭,就赶回汀澜轩见小姐。 小姐在屋里看书,若兰就搬了张小杌子坐在檐廊下绣花。见雪雁回来,放下花绷子,拉了雪雁到一旁小声说话。 “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小姐都问过好几回了。” 雪雁撅了嘴道:“还不是四小姐害得,我刚出门,四小姐就抢了马车,非要阿牛哥送她,我只好走路去瑞合祥了。” 若兰挑眉道:“她们二房不是自己有马车吗?” 雪雁悻悻地说:“谁知道呢!反正她小姐脾气上来,谁也耐她莫何。” “那你事都办妥了?” “办妥了啊!图样交给曼娘了,曼娘让我回小姐,她会尽快做出来的。” 若兰舒了口气:“你快进去回话吧!小姐都等急了。” 雪雁哎了声正要进屋去,就听见四小姐高声喊道:“三姐,三姐在吗?” 呃!她还想在小姐面前告四小姐一状呢!四小姐来的倒是快。 慕婉在屋里听见慕莲的声音不禁皱起了眉头。慕莲怎么来了? 若兰拦在门口,委婉地说:“四小姐,我家小姐真在午休呢!” 若兰对这位四小姐甚感头疼,每次过来都没好事,老爷走后,四小姐好一阵没来了。 慕莲不以为然道:“大白天的午休,又不是老人家。” 若兰笑微微道:“我家小姐每日天不亮就起身,一天到晚忙前忙后,中午若不打个盹儿,怎么有精力管那么多事?” 还有一句话,若兰没说出口……不像四小姐您,每日可以睡到日上三竿。四小姐的骄横是出了名的,什么晨昏定省的规矩一概不理,爱怎样就怎样,都是叫老太太和二夫人惯坏了。 慕莲被呛了一句,俏脸上不禁氲了层恼意,这死丫头是在讽刺她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吗? 按着往日的脾气,慕莲肯定要赏若兰两个嘴巴子,不过,今日是有事要求慕婉,便硬生生忍住,冷冷道:“我找她有事,我自进去叫她起来。” 若兰心说:这人怎么还是这副脾气? 还想拦着,只听屋子里头小姐说:“是四妹来啦?” 慕莲剜了若兰一眼,仲手一把将若兰推到一边,施施然进屋去。 雪雁担心道:“四小姐不会是来告阿牛哥的黑状吧?” 若兰默了默:“我进去瞧瞧。” 慕莲在慕婉这,从不知客气二字怎么写,见慕婉坐在榻上,面前的炕几上还放着一本书,坐过去大喇喇地坐下,阴阳怪气道:“若兰那丫头还说你在午休,原来是在看书啊!” 慕婉微然道:“原是想休息一下,可脑子里事多,睡不着,索性起来看看书,四妹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 说到正事,慕莲的脸色立马阴转晴,笑道:“当然是找你有事啦!” 慕婉轻哂,就知道有事,慕莲这双贵足,从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说来听听?” 第七十四章 偷 慕莲又挪过去点,离慕婉更近些,讨好地说:“三姐,你帮我设计一身夏衣呗!这个月我要参加一位好姐妹的生日宴会,大家都知道瑞合祥的东家是我堂姐,我要不穿身新时像样的衣裳去,岂不被她们笑话。” 说着慕莲瘪了瘪嘴,嘟哝道:“我都已经被她们笑话好一阵了,说什么自家堂姐设计的新衣,反倒她们这些外人先穿上身,是不是你们堂姐妹感情不好,还是你堂姐小气呀?” 慕婉笑而不语,这种激将法对她没用,不是她小气,谁叫慕莲是二叔的女儿呢?事关商业机密,她是断不可能让慕莲先尝鲜的。 “三姐,你就帮帮我吧!我给你当衣架子,帮你拉生意,那些姐妹们瞧见了,定会抢着上瑞合祥去定制的。”慕莲揪住慕婉的袖子,摇啊晃啊,反正今日非要缠到三姐答应为止。 慕婉上下打量慕莲,慕莲虽然年纪比她小一岁,个头却比她还高,小小年纪,已经现出苗条身段,容貌又是这般俏丽,的确是个很好的衣架子,不过再好也比不上瑞萱,别到时候把生意都拉到云祥去了。 “夏衣我还没想好呢!这阵子要忙凝晖堂修葺事宜,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这样吧!等我什么时候空闲下来再好好想想。”慕婉敷衍道。 慕莲失望道:“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慕婉盘算了下:“怎么说也得到月底吧!” 慕莲也不傻,堂姐这是在敷衍她呢!她月中要参加聚会·堂姐却说月底才有空。按说,最迟月中,瑞合祥的夏衣款式就该出来了,如今,瑞合祥制衣这块生意火的很,差不多跟澜衣坊、卫记并驾齐驱了,堂姐这么精明的人会不懂打铁要趁热的道理?除非堂姐不想继续做制衣生意了,这更不可能。 慕莲一撇嘴:“我看三姐是故意推诿的吧!如今三姐眼里也只有银子了,我又不是白拿的·多少工钱我照价给还不成吗?” 慕婉笑道:“瞧妹妹说的,在妹妹面前,我什么时候小气过?不就是一身新衣吗?我送妹妹就是,哪能问你要工钱,我保证,新衣出来了,一定先给妹妹做一身,这样行了吧?” 等瑞合祥的衣样出来了,就不怕别人仿制,她只要保住瑞合祥设计这个名头就行。到时候送一身给慕莲也无所谓。 最近她一直在考虑给瑞合祥出品的衣裳设计一个标识·让人一看就知道是瑞合祥定制的,要人们以拥有瑞合祥的衣裳而自豪,就像拥有澜衣坊、卫记的一样。 慕莲眼睛一亮,又开心起来,笑道:“当真?” 慕婉点点头,温婉而笑:“自然是真的,不过时间上我不能保证,只能保证妹妹一定是最早拥有瑞合祥新款夏衣的人。” 慕莲寻思着,就算赶不上聚会,但能最早拥有新款夏衣也不错·照样可以去跟姐妹们炫耀,只是……爹交代的任务是完不成了。 “三姐说话可要算数,妹妹就等三姐的好消息了。” 慕莲起身告辞·慕婉给若兰递了个眼色,大声道:“若兰,你替我送送四小姐。” 若兰福了一礼,送四小姐出门。 雪雁等四小姐走了才进屋。 “小姐,四小姐是不是来告阿牛的状?”雪雁问道。 慕婉又捡起书本,淡笑道:“怎么?曾牛得罪四小姐了?” 雪雁把四小姐硬要阿牛送她的事跟小姐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这真的不能怪阿牛,阿牛是替小姐办差的,又不是二房的奴才。”雪雁末了不忿地说。 慕婉笑了笑·原来雪雁晚归是慕莲惹的。 “四小姐是什么脾气性子·你们应该清楚,毕竟她是主子·以后你们自己多长个心眼,远着点·真要不巧碰上了,在不耽误正事的情况下,就忍耐些吧!”慕婉淡淡说道。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吵起来,多没意思。而且慕莲这人嘴不饶人,还喜欢背地里道人长短,这点脾性十足像二婶。 “奴婢知道了。对了奴婢去瑞合祥的时候封小姐也在,封小姐见了衣样喜欢的不得了,说是要先给她做一身。”雪雁回道。 慕婉莞尔,她也正有此意,以后出了新款都叫瑞萱先穿,只当做宣传。 不多时,若兰回来了。 “小姐,奴婢悄悄跟着四小姐,见四小姐去了二爷的书房。” 慕婉眸光一凛,果然,慕莲的目的不单纯。 李正德的书房里。 慕莲郁郁道:“爹,三姐好小气,我求了半天,她才答应等出了新款送女儿一身。” 李正德阴沉着脸道:“她这是在防着我呢!” 今天慕莲说起要慕婉给设计夏衣,他福至心灵,起了个念头,要是能尽早拿到新款的衣样,他就可以加紧赶制出来,赶在瑞合祥之前把新款推出去。现在各家绸缎庄都在打销售布料和制衣合为一体的主意,以前那种单一的经营模式是行不通了。据他所知,崔记从各地请了好几位技艺高超的绣娘和裁缝,准备自己设计推出新品。他是财力不够,手头上余银不多,云祥生意又不好,天天亏损,根本请不到好的绣娘和裁缝。只能从慕婉身上打主意,没想到慕婉这么谨慎。 “若是能偷到三姐设计的图样就好了。”慕莲很是用心的帮爹爹出主意,想了半响想出这个点子来。 李正德斜了她一眼:“偷,哪有这么好偷,如今长房那边防的严实,水泼不进,怎么偷?” 慕莲不以为然道:“那有什么,我去她们还能拦着我?我没事就去那边转转,看有没有机会下手。” 李正德默然,叫女儿去偷,好像有点不合适。不过,好像除了这个法子就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 “爹,您放心啦!就算被三姐抓到,她还能奈我何?送我去见官?官府也不见得会受理啊!“慕莲觉得这事并不是很难,往日她拿了三姐那么多东西,三姐不是也没怎么样吗? 李正德心中却是另外有了主意,偷,是要偷,关键是叫谁去偷,怎么偷。 “这事,你别管了,大不了这生意爹不做,也不能叫自己的女儿去做贼,好了,你先回吧!”李正德摆摆手,叫慕莲退下。 慕莲撇了撇嘴,爹这是小看她呢!。 为了赶在月中前出新款,慕婉每晚都画到三更天,终于设计出十来款,交给曼娘,千叮咛万嘱咐,让曼娘一定要把图纸藏好,曼娘制作样衣的房间不许旁人出入,随时落锁,不让人有机可趁。现在多少双眼睛都盯着瑞合祥,慕婉不得不谨慎。 而慕莲自打那日来过后,就每日来汀澜轩报道,海天阔地地东拉西扯,弄得慕婉烦不胜烦,每日都得等慕莲走后才能静下心来设计图样。 田妈妈也来得勤快,找各种借口,连给夫人做鞋子绣什么花样好也来问她,真是可笑,慕婉也不点破,看来二叔要是不得到点什么是不会罢休的。 慕婉空闲时随便画了一些图样,都是些老套的过时的样式,稍作修改。特意夹在了常看的《大晁九州志》里。 这晚,算着慕莲过来的时间,慕婉特意躲了出去,又吩咐若兰如此如此安排下去。 慕莲果然又来了,汀澜轩外,只有方卉守着。 “四小姐,三小姐不在,去夫人那了。”方卉回道。 慕莲心思一动,这可是个好机会啊!据可靠消息,汀澜轩里每晚灯亮到三更才熄,三姐这么用功,定是在画图样。慕莲瞅了瞅方卉,轻哂道:“你是诓我的吧?三小姐平日这时候都在的。” “四小姐,奴婢可不敢说谎。” “我不信,我进去瞧瞧。”慕莲说着就要往里走。 方卉急道:“四小姐,您不能进去,三小姐有吩咐,她不在的时候,谁也不能进汀澜轩,连奴婢都不得入内······” 慕莲冷哼道:“我就进去验证一下,看你是不是说谎。” 慕莲推开方卉,径直往里闯,口中大声喊着:“三姐,三姐……” 方卉急得直跺脚,也随了进去。 汀澜轩里果然空无一人,慕莲心中暗喜,回头一笑,不紧不慢道:“看来你没骗我,既然三姐不在,那我就先回了,你告诉你们三小姐,我明日再来看她。” 看着四小姐离去,方卉这才松了口气。没多久,针线房的小翠来找她,说是绣坏了花样,请方卉看看怎么补救。 方卉奇道:“你们针线房绣活好的人多的是,怎么找我看?” 小翠支吾道:“我哪敢叫她们知道我绣坏了东西,让田妈妈知道了,非得扣我工钱不可,严重的话,还会把我辞了,好姐姐,我知道你的女红是这府里数得上的,我只能来找你帮忙了,好姐姐,你就帮帮我吧……” 方卉推诿不过,想到若兰的吩咐,便道:“我那姑且看看吧!能不能帮上忙我可说不准。” 小翠欣喜地拉了方卉道:“姐姐一定能行的,这里光线不好,咱们到别处去看吧!” 方卉半推半就的跟了小翠去。 两人刚一离开,黑暗中闪出两道人影。正是慕莲主仆,慕莲小声吩咐道:“待会儿动作快点。” 第七十五章 质问 “娘,再有半个月就能完工了。”慕婉歉意道,按原计是要赶在端午前完工的,现在端午都过了,才开始打制家具。 沈氏微然道:“不用这么赶,反正夏季不宜入新居,秋爽斋也挺好的,冬暖夏凉。” 俞妈笑眯眯地说:“老奴翻过黄历,八月初六是个极好的日子,到那时再搬过去,正好过十五。” 慕婉想想也对:“那女儿回头跟刘管家说一声,让工匠们不用着急赶工,把东西做精致才是。” 沈氏点头,看慕婉这几日脸色不太好,眼圈都黑了,便劝道:“我听说你这阵子都很晚才安歇,你可千万要注意身子,钱赚过赚少无所谓,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慕婉扭头看了若兰一眼。 若兰忙辩解道:“小姐,不是我说的。” 沈氏笑道:“是谁说的都不打紧,大家都是关心你。” 慕婉娇声道:“娘,女儿有分寸的。” 沈氏道:“好了,今儿个早点歇着,别再熬夜了。” 慕婉还想赖一会儿,好给慕莲充裕的时间,那本《大晁九州志》她就放在床边的柜子里,慕莲应该能找着吧! 正想着,就听见外头雪雁的声音:“菊香姐,小姐还在里头陪夫人说话呢?” “是啊!你找小姐有事?” “也没什么,就是厨房的宵夜做得了,我怕待会儿冷了就不好吃了。” 暗号来了。慕婉当即起身告辞:“那女儿就先回了·娘也早点安歇。” 主仆三人出了秋爽斋,慕婉方才问:“她们已经走了?” 雪雁回道:“已经走了,奴婢一直在暗处盯着,四小姐走的慌慌张张。” 慕婉嘴角弯了弯,看来慕莲已经得手了。二叔啊二叔,这可是你自找的,怨不得我。 慕莲第二天照旧来汀澜轩,一脸春风得意的神情,见三姐神情不虞·笑问道:“三姐今日不舒服吗?脸色不太好看嗳······” 若兰只觉恶心,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偷拿了人家的东西,还敢堂而皇之的上门来,还敢明知故问。 慕婉严肃而认真地问慕莲:“四妹,昨晚你进过我房间?” 慕莲怔了下,狡辩道:“哪有啊?昨晚我来找你,方卉那丫头说你不在,我就在院子里喊了几声,见没人答应·我就回去了,还让方卉转告你,说今天再来看你的。” 慕婉眼中闪过一丝怀疑,语气里透着不确定:“是吗?” 慕莲一双杏眼睁的老大:“不信你可以去问方卉丫头啊?” 慕婉郁郁地叹了口气:“没有就没有吧!” “什么叫没有就没有吧!我是真没进你房间。”慕莲故意做出很不高兴的样子:“难不成你屋里丢了什么东西?四姐,您可不能冤枉我 慕婉看着慕莲冷然一笑:“我有说我丢了东西吗?” 慕莲语塞,支吾道:“没丢东西吗?没丢东西你干嘛用这种口气问我?好像我是贼人一样。” 若兰道:“四小姐别多心,我们小姐就是随便问问。” 慕莲小嘴撅的老高:“这种话能随便问的吗?要是换做我这样问你,你心里能高兴吗?” 慕婉显得心神不宁:“四妹,今儿个我心情不好,你先回吧!” 慕莲倒是乖巧:“哦!那我改日再来看你吧!”走到门口·慕莲又顿住,回过头来嫣然一笑,端的是天真烂漫:“四姐·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慕婉苦笑一声:“知道了,不会忘的。” 慕莲一走,若兰就去把门关上。 “小姐,得想个法子让四小姐少来咱们这才是,咱们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啊!” 慕婉轻嗤一声:“她定要来,咱们还能拦着?只能是自己小心些。” 这场戏算是演足了,白天陶妈已经把二门内的丫鬟都叫来审问了一遍,扣了方卉一个月的米粮·以示警戒·足以表明她这里丢了非常重要的东西。二叔肯定会深信不疑,不管二叔是要拿去卖掉还是自己做·都捞不到好。 “你去安慰下方卉,她这个月的月例·到时候从我这领,让她嘴巴捂严实了。”慕婉吩咐道。 若兰点头道:“方卉是个有分寸的人,奴婢再去跟她说说。” 慕婉寻思着二叔把图纸拿去卖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自己做的话,请绣娘请裁缝,还要推广宣传,成本大了些,二叔没这个实力。且看是哪家倒霉蛋买了那些图纸去。 五月十六,瑞合祥隆重推出新款夏衣,一经上柜,订单便如雪片般,原因无他,慕婉设计的夏衣再一次与宫中流行趋势不谋而合,京城贵妇千金小姐们自然是趋之若鹜。而且慕婉在的要求下,但凡瑞合祥定制的衣裳都要绣上一个小巧别致的四合如意图案,以证明瑞合祥出品。 澜衣坊、卫记还有崔记等有实力有名气的店铺也纷纷推出新品,但就是没有瑞合祥的夏衣畅销,只有眼红的份。 慕婉派人到各家查探了一番,才知道原来倒霉蛋是崔记。 有时候财大气粗也不是什么好事,崔俊是从李家的、厮那买的图纸,那小厮说是从三小姐那偷来的,崔俊见那画功不俗,不疑有他,。其实他姐姐顺妃有透露过宫中今夏流行的款式,可是瑞合祥的春装销售的实在太火,京中妇人们只认瑞合祥设计的,所以,他抛弃了姐姐的建议,根据买来的图样大批量制作,结果一件也没卖出去。而瑞合祥出的新款恰恰与姐姐之前透露给他的差不离。 崔俊肚肠都要悔乌青了,自打他入商海以来,一直是顺风顺水,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挫折,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派了人天天到李府去盯着,发誓定要抓到那个小厮问个清楚。到底是小厮在糊弄他还是瑞合祥害怕竞争不过崔记而采取的卑劣手段。 瑞合祥的新款一推出,李正德就知道自己被慕婉耍了,不禁吓出一身冷汗,幸亏自己野心不大,没想着自己做,要不然又得亏个洞进去,至于崔家那边······李正德暗暗庆幸,没亲自出马,而是让王文派人去的,要不然,崔家肯定饶不过他。 为了谨慎起见,李正德还是特别叮嘱王文,千万别让崔家抓到把柄。 崔家还没找到罪魁祸首,慕莲却是气冲冲地找慕婉兴师问罪来了。 “三姐,你答应过我,一出新款就先给我做的,你说话不算话。”慕莲今儿个丢脸丢到姥姥家了。她还沾沾自喜的按着三姐图纸上画的样去做了一身新衣,准备在聚会中好好出一番风头,没想到,别人穿的才是真正的新款,大家都笑话她老土,羞得她聚会还没结束就逃回家了。 慕婉抬眼一看,顿时乐了,慕莲身上穿的不正是失窃的图样上的款式么?慕莲是气昏了头还是怎么滴,居然穿了这么一身跑来兴师问罪,岂不是不打自招? “你这身新衣不是挺好看的么?”慕婉慢悠悠地说道。 “好看什么?这是早已过时的款式。三姐,你太不守信用了,亏我还对你这么好。”慕莲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眼睛都红了起来。 没错,她的确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从来就没像今天这样丢脸过。 “你害我今天被人笑话死了。”慕莲冲慕婉吼道。 慕婉忍住笑,不紧不慢地问道:“四妹,前些天我问你可曾进过我的房间,你还不承认,我就是怕你拿了那些图样去,那些是我画的以前的款式,拿来做参考的,你既不承认,我也不好说。谁知,真是你拿了去,哎······四妹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叫我说你什么才好。” 慕莲这才想起来自己没换衣裳就过来了,被慕婉说穿,慕莲脸上有些挂不住,原本气的发白的脸瞬间涨的通红,旋即她恍然道:“原来是你在算计我?你是存心要我出洋相。” 若兰听不下去了:“四小姐,您怎么能这样说呢?我家小姐画的图纸好好的放在自己房里,谁会想到四小姐会偷拿了去?事后,我们小姐又问过您,是您自己不肯承认,叫我们小姐说什么呢?要说算计,也只能说是四小姐自己把自己给算计了。” 慕莲的脸色又变得煞白,哆嗦着唇,却是说不出话来。 慕婉一副不被人理解的郁闷神情,摆了摆手:“若兰,别说了,去把给四小姐的准备的新衣取来。” 若兰不情不愿地应了声,去取了衣裳来,递到四小姐面前:“喏!这是我家小姐让曼娘师父特意为您做的,我家小姐是把四小姐当亲姐妹看待,却被四小姐这样冤枉。” 慕婉叹道:“我以为四妹这几天会过来,谁知四妹就不来了,正想着待会儿叫若兰给你送过去。” 慕莲害臊的无地自容,这衣裳是如何也伸不出手去接,这件事怎么说都是她没道理,偷窃在先,还反咬一口在后。 “我······我不要了。”慕莲一跺脚,扭身跑掉。 半响,慕婉和若兰相觑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七十六章 又来一个 绸缎庄的生意算是步入正轨,二叔那边也消停了,庄子上今年风调雨顺,加上有老洪精心打理,也无事可操心,娘的身体也日渐好转,可谓事事顺心,只有一件,让慕婉每每想起就心烦意乱。 自慈恩寺与景大人一别,就再没见过他,难道他不想要那些证据了?当初他不是很笃定,东西就在她手上,怎么就放弃了呢?慕婉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自己暗中留意查探魏家的情况,不过,打听到的消息都让慕婉很是郁闷,譬如譬如魏大人清廉正直,生辰从不摆宴席,还譬如魏大人专情不二,连一房妾室都不曾纳…··· 魏大人有这么好么?若真表里如一,那封信又该如何解释?满朝文武,哪个当官的过生辰不摆酒宴,不趁机捞一笔,不风光一把?偏他如此高风亮节,可不是做给别人看的?又有哪个有钱有势的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当然,爹除外,爹是异类。魏大人不把女人往家里领,说不定外面藏了一堆呢!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魏大人有难言之隐,年纪大了不中用了。 慕婉这样想的时候,面上不觉一阵发烫,怎么会想到那上面去? 总之还是找不到机会接近魏家人,无法深入了解。 也许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心声,这日瑞合祥来了位特殊的客人。 “衣裳做好后,就送到魏尚书府上……”一位长相甜美,温婉可人的小姐选好料子·定了款式,量好尺寸后对绣娘如是说。 慕婉正在看瑞萱新绣好的一副牡丹,冷不丁听见“魏尚书府上”,下意识抬眼,目光紧紧锁在那位小姐身上。她是魏家的小姐? “织云,问清楚了,东西送去该找谁。”慕婉淡笑着说。 魏小姐笑道:“魏家只有一位小姐。” 慕婉撇下瑞萱,笑微微的上前道:“以前没见魏小姐来过。” 慕婉看她身上的料子虽然素雅,却都是极好的衣料·奢华而不张扬,再看她头上,发饰也是简简单单,只一支碧玉簪子和两朵紫色珠花,但那块翡翠,通体翠绿,晶莹欲滴,一看就是价值不菲,那珠花用的是极罕见的紫水晶,也是质地通透·色泽亮丽,耳垂上一对东海粉色珍珠,更是少有。 原来魏家就是这样个廉洁法。 “哦,我这几年住在徐州,今日刚到京城,听说瑞合祥的衣裳是做的最好的,所以过来看看,果然,这里的每一款我都很喜欢。”魏小姐笑道。 徐州?慕婉遂想起那封信中,魏大人让贾鸣把银子送到徐州。 “魏小姐是徐州人氏?”慕婉问道。 “我娘是徐州人·我住在我外祖母家呢!不过我家在徐州也有宅子的。” 原来魏大人是为了掩人耳目,把银子都弄到徐州去了。 瑞萱也凑了过来:“难怪我没见过你,原来你不住在京城啊!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封瑞萱,她叫李慕婉,就是这里的东家,你定的这些衣裳都是她设计的。” 魏小姐甜甜地笑了起来,粉腮上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原来你就是瑞合祥的东家,我一到京城就听说你的事,今儿个过来·我还想着要是能见到你就好了·没想到,当真让我如愿了。我叫魏紫苏·以后可要向两位姐姐多多讨教了。” 瑞萱笑道:“你也喜欢刺绣啊?” 魏紫苏点点头,眼睛清澈明亮:“喜欢啊!我就喜欢精美的刺绣·苏绣的雅,蜀绣的艳,我都喜欢。” 敢情这魏小姐是喜欢绣品,而非刺绣。 “好说,你以后常来玩就是。”慕婉不过分热情也不冷淡,笑容温和,让人如沐春风。 瑞萱最喜欢交朋友,人又义气,听紫苏说她刚来京城,就热情的跟她介绍京中的名门闺秀,慕婉就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偶尔插一两句。 不出一个时辰,魏紫苏已经把瑞萱和慕婉当成密友了,若不是丫鬟一直催,她还舍不得走。相约明日再聚,就先告辞了。 瑞萱又交到一个好朋友,非常开心:“我觉得紫苏人挺好,长的可爱,又开朗活泼……” 慕婉默默,的确是啊!不过看人不能看外表,就算紫苏真的是个好姑娘,她也不可能跟她做好朋友,今日了解到这些情况,慕婉越发确定魏大人跟爹的死脱不了干系,她和紫苏有不共戴天之仇。 “小姐小姐,崔······崔……”邓安跑上楼来,神情紧张,说话都不利索了。 慕婉蹙眉道:“崔什么?” “崔记的掌柜来了,说要见小姐。”邓安终于把话说完。 瑞萱纳闷道:“崔记的掌柜找你做什么?” 慕婉淡淡一笑:“去见见不就知道了?” “要不要我陪你去? 慕婉嗔道:“你还怕我被人吃了不成?” 瑞萱笑眯眯地将慕婉上下打量:“你的模样是挺可口的。” “呸!”慕婉啐了她一口:“伙计们都在呢!你也敢胡说八道。” 瑞萱哈哈笑了起来,慕婉也不理她,跟邓安说:“带我去见他。” #阝安小声提醒道:“小姐,那崔记掌柜好像来者不善,您是没看到,他那张脸臭的,跟咱们欠了他多少银子似的。” 哦?慕婉不禁挑眉,上门找事的?那是得小心点。 “邓安,你去把曾牛叫来。” 曾牛不仅是她的车夫,还是护院兼她的私人保镖。 崔俊今日就是上门来讨要说法的,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天天派人在李府外面守候却毫无结果,没想到今儿个他上街却碰巧遇上了那个小厮,遂扭了人好一阵审问,那小厮刚开始还不承认,抵不住拳打脚踢,才招了,说是瑞合祥的东家,也就是李府三小姐故意让他这么做的。崔俊顿时气炸了肺,自己果然是被人算计了。当即上门来兴师问罪。 进了瑞合祥后,看到这里生意如此红火,崔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不过生气归生气,该有的风度还是要有的。纸扇一甩,不紧不慢地摇着。 慕婉想了各种理由,崔记的掌柜凭什么找她算账?是因为生意没她做的红火?这个理由不成立,做生意凭的是各家的本事,怪得了谁?是因为那些图纸的缘故?那就更没道理了。 慕婉在过道里等了片刻,曾牛就来了。 “阿牛,你跟一起见位客人。” 曾牛还以为小姐叫他是有差事交给他办,没想到是让他一起见位客人,这可是头一遭。曾牛心中好奇,点点头,跟小姐进了雅室。 慕婉一直以为崔记的掌柜年纪不小了,金石坊出名都好些年了,没想到,他还这么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 不是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俊美男子,细长的丹凤眼,硬挺的鼻梁,嘴唇略显薄,组合在一起,还是挺耐看的,慕婉觉得自己越来越有大将之风了,人家这会儿面上寒气逼人,眼神锐利带着冷漠的审度正盯着她,她还有心思在这研究这人的相貌。 “阁下就是崔记的掌柜?”慕婉笑微微地问道。 崔俊凤眸微眯,眼神越发冷历,口气慵懒中透着不善,扇子一甩,很优雅的慢摇着:“这里还有别人吗?” 心里却是有些讶异,早就听说瑞合祥的东家是个未出阁的小姐,没想到年纪还这么小,真是不简单啊!要本事有本事,能设计出最畅销的款式,叫那些名满京城的绣娘们都不得不甘拜下风,要手段有手段,不动声色,就叫他错过了翻盘的好机会。 曾牛不禁握紧了拳头,这厮好无礼,难怪小姐要他陪同。心里打定了主意,这厮要是敢对小姐不利,他就一拳揍的他找不到东南西 好吧!他真的是来找碴的。慕婉笑容不改,缓缓走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捋平整了裙裾,淡笑着开口:“敢问崔掌柜找我何事?” 崔俊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几张画,拍在几案上:“这些是李小姐的东西吧?” 慕婉给曾牛递了个眼色,曾牛去拿过来给小姐。 慕婉只一瞥,讶然惊呼:“这些图样怎么在你手上?” 崔俊冷笑一声:“李小姐可真会演戏,这些图样怎么到我手上,李小姐不是应该最清楚的吗?” 慕婉不由地脸色一沉:“崔掌柜没头没脑的说什么呢?我还没质问崔掌柜,崔掌柜反倒质问起我来,这些图样,早在五月上旬就失窃了,我一直在追查,没想到竟是在崔掌柜手里。” 崔俊仰头哈哈一笑,可眼中却无半点笑意:“李小姐手段果然高明,随便玩两手就叫人吃不了兜着走。” “喂!你说话客气点。”曾牛忍不住警告他。 崔俊冷冷瞥了他一眼,粗人一个,懒得计较,旋即又把目光转向慕婉,紧紧地盯着她。 慕婉抬手示意曾牛不要冲动,崔俊的话是挺气人的,不过,这里面应该有什么误会。 “崔掌柜,有话咱们平心静气地说。”慕婉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她可不想跟崔家闹僵,瑞合祥如今已是树大招风,要在树这么个强敌,对瑞合祥很不利。 崔俊薄唇一杨,一记冷笑:“没什么好说的,亏我吃了,我认,我今儿个来是想奉劝李小姐一句,咱们各做各的生意,各凭各本事赚钱,以后少给我用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第七十七章 水落石出 慕婉气笑了:“崔掌柜,瑞合祥百年老字号,名满京城靠的无非诚信二字,我同样相信崔掌柜绝不是靠使几招下三滥手段把金石坊经营的如此成功,只是今日,崔掌柜一来就没头没脑的质问我,让我不得不产生一些怀疑。” 崔俊黑眸瞬间眯起,两道锐利的目光射向李慕婉。 “怀疑什么?” 慕婉毫不退缩的迎向他的目光,莞尔一笑:“自然是怀疑崔掌柜的能力。” 崔俊黑了脸,他十四岁开始接手家族生意,从当铺起家,十七岁创办了金石坊,短短三年,金石坊就成了京城乃至整个大晁最负盛名的珠宝行,前年涉足茶叶生意,同样获得巨大成功,便是如今的崔记绸缎庄也在京城绸缎行业中站稳了一席之地,人人都称道他是经商的天才,从来不曾有人质疑过他的能力,而眼前这个黄毛丫头,居然用这么轻蔑的眼神,用这种讥讽似的嘲弄质疑他的能力,能不叫人憋闷 慕婉无视他黑眸中灼灼的火苗,继续曼声说道:“这几张图样,不过是我闲暇时画的旧衣款式,整理出来,作为设计的参考,谁知被不轨之人偷了去,这件事,李府上下人尽皆知,不瞒你说,你们崔记的新款一上市,我就知道这些图样是被你弄了去,为着大家的面子,我都不敢声张,想着崔记毕竟新店开张,求胜心切,使些非常手段也是可以理解的·反正没对瑞合祥造成什么损失,心里清楚也就罢了,没想到,崔掌柜不自我反省,反倒来质问我。” 崔俊的脸色彻底黑了,眉毛一挑,凤眸紧眯,像一只被激怒了的野兽,沉声道:“你以为是我指使人偷了你的图样?” 慕婉摇头苦笑:“崔掌柜又错了·崔家财力雄厚,加之宫中有人,经营绸缎行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崔记要上新款,完全没有必要借鉴他人的设计,我相信崔掌柜不会这么做,也没必要这么做,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且不管这些图样是如何到你手上,我真的很纳闷·崔掌柜难道看不出来那些款式有多老套陈旧?说来说去,还是要怪你自己心太急切,以至于丧失了最基本的判断能力,被人蒙骗。所以,我劝崔掌柜还是稍安勿躁,吃了亏,总该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吃亏,我无端受了指责,自然也要弄个水落石出,如此方能两下心安·崔掌柜,你说呢?” 这番话崔俊倒是听进去了,慢慢冷静下来·心中微汗,李小姐说的没错,的确是他求胜心切,以至于拿到图纸如获至宝,都不曾细看就命人大批制定,被骗也是活该。按说他是没脸来兴师问罪的,可今儿个实在是气大了,就凭着一股子怒气找上门来。 再看她眼眸清澈·坦荡从容·不像是奸猾狡诈之人,那就好好的来说一说吧! “你府里的下人都已经招认·是受你指使的。”崔俊合上扇子,漠然说道。 慕婉眼底闪过一抹诧异:“我府里的下人招认的?姓甚名谁?可否叫来当面对质?” 崔俊凤眸淡淡瞥向站在李慕婉身侧的·一脸戒备的曾牛:“人就在外面马车里。” 曾牛瞪了他一眼,似在警告……你小子给我悠着点。 然后对小姐说:“小的去把人带来。” 慕婉点头,她当真好奇了,二叔居然有胆子把脏水往她身上泼。 不一会儿,曾牛拎了个人进来,脚一踢,手一摁,就将人摁跪在地 “小姐,这人不是咱们府里的。” 说实在话,慕婉也只认得长房这边的下人,二房和三房那边大都不认得。 “你确定?” 曾牛郑重点头:“咱们李府三房仆役里里外外加起来一共四十七人,小的全都认识,就没见过这号人。 那人吓得浑身哆嗦,头都不敢抬一下。 崔俊面色不由的凝重起来,难道是他搞错了? “说,你到底是谁的人?再敢有一句虚言,我立刻送你去见官。”崔俊喝道。 那人唬的一跳,心里暗暗叫苦,本以为自己招了,崔掌柜就会放了他,毕竟这件事不是什么好听的事,崔掌柜也只能自认倒霉,就此作罢,谁知崔掌柜会押了他来找李三小姐对质,这可如何是好? 慕婉也冷声道:“还不快说?” 曾牛手上一用力,威胁道:“再不说,我先卸了一条膀子。” 那人疼地呲牙咧嘴哎呦哎呦直叫唤:“招,招,我招······” 曾牛这才收了力道。 那人眼珠子转了转,寻思着今天若是不说实话怕是捱不过了,咬了咬牙道:“奴才……奴才是王家 王家?慕婉心头一凛:“哪个王家?” “奴才的主子叫王文。” 慕婉恍然,原来是二婶的弟弟。二叔真是好计谋啊!叫王文出面,好把自己摘个干净。 崔俊有些发懵,王文是谁? “这些图样你是怎么弄到的?”慕婉冷声问道。 “是奴才的主子交给奴才的,让奴才找人卖掉,奴才先找了澜衣坊,人家看了不要,奴才这才又找了崔记……”那人小声交代道。 崔俊大汗,他还以为这件事人鬼不知,谁知道瑞合祥在看他笑话,澜衣坊也在看他笑话。 崔俊大怒,起身,上前,抬腿就是一脚,曾牛及时放开手,那厮被踹飞出去,爬起来连忙磕头求饶:“崔爷饶命啊!奴才也是受人指使,不敢不从,还请崔爷手下留情,饶了奴才一条贱命吧······” “说,王文是谁?”崔俊今天这张脸算是丢大发了,狠狠咬牙,恨不得把这厮撕碎了。 慕婉悠悠叹了口气:“王文是云祥绸缎庄的管事,云祥的东家是我二叔,王文叫我二叔姐夫。我爹在世时,瑞合祥就交给我二叔打理,别的我也不能多说了,其中的曲折,崔掌柜稍稍打听一下便知。” 曾牛对崔俊之前嚣张傲慢的态度很有意见,悻悻道:“崔掌柜,我家小姐其实早就知道东西是谁偷的,只是苦于家丑不可外扬,只好忍气吞声。” 你丫的还对小姐这么无礼,我家小姐才是最无辜的好不好? 崔俊懊恼不已,原来是李家内部纷争,却叫他做了炮灰,事情已经明了,他也不是敢做不敢当之人,当即抱拳道:“李小姐,对不住了,今天的事是崔某鲁莽,还请小姐见谅。” 慕婉只静静望着他:“你打算怎么办?” 崔俊冷然道:“冤有头债有主,敢把我崔某当傻子戏耍的人,崔某岂能便宜了他。” “这件事还是不宜张扬的。”慕婉好心告诫。 “这个崔某自然明白。”崔俊再一拱手:“崔某先告辞,改日再登门道歉。” 又对曾牛说:“这位兄弟,烦请你把这厮拎回到车上去。 曾牛见他跟小姐道了歉,面色也缓和了些:“好说。” 那厮苦苦哀求:“崔爷,您就饶了奴才吧······” 曾牛仲手在他下巴上一使力,只听“咔嚓”一声,下巴脱臼了。 “再嗦,老子叫你永远说不了话。”一把抓起那厮的领头,跟拎小鸡似的拎了出去。 雅室内只剩慕婉一人,慕婉抬眼望着墙上挂的一幅字,大大的“诚”字,是太爷爷亲笔所书。二叔欺她在先,又蒙崔记在后,失了“诚”便失了经商乃至为人的根本,惹恼了崔家,二叔的日子不会好过了。 云祥绸缎庄里,正闲着嗑瓜子的王文冷不丁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不知怎么的,今天总是心神不宁啊!反正也没生意,还是早点回家算了。 王文嘱咐店里的伙计看好铺子,优哉游哉的回家了。 妻子蒋氏见了他就发牢骚:“你也该好好管束管束下人了,从安那小子,我早上打发他去买笔墨,居然到现在还不回来,不知道上哪偷闲躲懒去了。” 王文接过丫鬟递来的绿豆汤,拿着汤匙有一下没一下的撩着,心不在焉地闲闲道:“管束下人不是你的事么?” 蒋氏气道:“从安可是你的贴身侍从,你不管谁管?” 王文怔了一怔:“你说的是从安?” 蒋氏没好气道:“除了他还有谁敢如此散漫?都是你这个主子不好 王文把绿豆汤一搁,严肃问道:“你是说从安早上出门到现在还没回来?” 蒋氏嗤鼻笑道:“我的话有那么难懂么?” 王文一拍大腿,不妙-,大大的不妙-,崔家的人现在满大街的找从安,李府门前天天有人盯守,姐夫一再告诫他,让从安最近不要出门。 王文懊恼道:“你怎么能派他出去办事?我不是说了,让从安最近都不要出去的?” 蒋氏眨了眨眼:“你还来怪我?凭什么就不能派他去办事?以前书笔纸砚不都是叫他去买的?” 王文眉头紧皱,心烦意乱道:“算了算了,我跟你说不清楚。”说罢,抬腿出门去。 蒋氏在后面喊道:“都快吃晚饭了,你又要上哪?” “去李府……”王文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七十八章 结亲 王文走到半路又觉不妥,万一从安没事,岂不是自己找去讨骂?算了,还是再等等。 在街上溜达了一圈,天色渐渐暗了,王文又转回家去,走到巷子口,冷不丁地听见有人叫他:“老爷……” 声音微弱颤抖,像是呻吟带着些许怯意。 王文定睛望去,隐在阴暗中的人慢慢走了出来,一手捂着脸,耷拉着脑袋。 这……这不是从安么? “从安?你跑哪去了?怎么弄成这幅样子。”王文见从安两只眼睛肿成馒头一缝,身上衣裳也撕破了,端助是狼狈。 从安哭丧着脸说:“老爷,小的被人打了······” 王文吸了口凉气,心里七上八下:“被谁打的?” 从安心虚地说:“小的也不清楚,小的在街上不小心撞了个人,小的已经道歉了,那人不依不饶,非要小的赔钱,小的跟他理论,就这样打起来了。” 他才不敢跟老爷说实话,要不然老爷非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不可。 王文一听,跟崔家的事没关系,这才安下心来,板了面孔训斥道:“没用的东西,尽给我惹事,既是被人打了,也该回府报个信才是,如何厮混到现在才回来?” “小的,小的把夫人给小的买笔墨的银子弄丢了,小的不敢回。”从安怯怯地观察老爷的神色。 王文气骂道:“蠢货,丢了就丢了夫人还能吃了你不成?我看你是越来越没脑子了。” 跟崔家的事一比,丢两个小钱根本算不了什么,王文骂了一通也就作罢。暗暗庆幸自己英明,没去找姐夫。 此事暂且揭过不提。 慕婉回到家,就有下人来传话,夫人等她吃饭,说是三夫人也在。 三婶可是有一阵子没过来了,忙着各种应酬,倒是陪同几位官家夫人到瑞合祥来过几次慕婉也卖她面子,给她陪来的客人悠闲定制,价格也从优,哄得三婶很是开心。 慕婉稍作梳洗就前往秋爽斋。 菊香见小姐来了,忙行礼问安,替小姐打了帘子。慕婉进屋,听见娘和三婶在西次间说话。 “听说那高公子是高御史的侄儿,样貌俊朗,温文尔雅,且年纪轻轻就考了举人如今在翰林院供职,他和四姐儿在绸缎铺里偶遇,就对四姐儿一见倾心,还送了二哥一大笔买卖,二哥二嫂对这位高公子颇为满意……” “哦?这倒是他们的缘分了。”沈氏的语气里不掩羡慕之意。 慕婉心头一凛,高御史的侄儿,翰林院的编撰,不是高明朗是谁?慕婉不由的放慢脚步在十锦子外细听。 “不过,我却是听说,四姐儿这阵子老往外跑我家慕瑶要跟着都不让。”董氏掩嘴笑道,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慕婉讶然高明朗和慕莲?前世似乎一点征兆都没有,当初她和高明朗定亲的时候,慕莲还很不屑地说,不过是个小小翰林修撰,有什么好稀罕的,将来她一定要嫁一个比高明朗更优秀的男子。 沈氏不喜背后说人闲话,轻哂着岔开话去。 “那这亲事是打算定下了?” 董氏道:“都交换庚帖了,等合过八字若无不妥应该就算定下了。” 慕婉冷笑,妥不妥还不都是推诿之词,只要双方有这意思不妥也会变的妥妥的。她还没时间找高明朗算账,他却要成为她的堂妹夫了。只是这样一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慕莲嫁给他,恐怕难得幸福。不过她又有什么立场去干涉呢?弄不好,二叔二婶和慕莲还会觉得她是羡慕嫉妒,故意搞破坏。 “小姐,您怎么站在这?”紫萱端了茶上来,却见小姐站在外面。 沈氏转过头来,柔声道:“婉儿来了?,怎不进来?” 慕婉低眉走了进去,给娘和三婶福了一礼,略显羞涩道:“女儿听见娘和三婶在说四妹妹的事儿。” 沈氏和董氏相视一眼,都笑了起来,董氏大咧咧揶揄道:“又不是在议你的亲事,你羞什么?” 慕婉脸上氲开一抹绯色,娇嗔道:“娘,您看三婶,尽打趣我。” 沈氏笑看着慕婉,若有所思,一个春一过,婉儿个子拔高了不少,渐渐有了少女娇俏的身姿,四姐儿比婉儿还小几个月,如今都要议亲了,若是正道还在,也该有人上门说亲了。 “三婶这是关心你,你放心,三婶会帮你留意,一定帮你找一个比高公子好上一百倍的夫婿。”董氏见她害羞了,越发来劲。 慕婉羞赧地直跺脚:“娘,您也由着三婶胡说。” 什么找夫婿不找夫婿的,重生后,她压根就没想过这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宁可独自终老,可她也知道娘是不会允许她独身一 沈氏安慰的拍了拍慕婉的手,对董氏道:“她三婶,婉儿脸皮薄,你要是再说她一准跑了。” 董氏哈哈大笑:“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了。” 沈氏道:“就在这用饭吧!” 董氏道:“改日吧!慕直这孩子最近越来越不叫人省心,都说七岁的孩子最讨人嫌,真是一点不假,我得回去看着他点。” 沈氏起身和慕婉一道送董氏出门。 吃饭的时候,慕婉就觉得娘总是盯着她看,眼里满满的各种心思。慕婉大略能猜到娘此刻的心情,慕莲定亲的事对娘少有些刺激,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也能找到个好夫婿,又怕孩子嫁过去会吃亏,总之各种纠结。 良,您吃啊!看我又不管饱。”慕婉笑道。 沈氏轻哂道:“谁说的·娘看你吃的香,娘才有胃口。” 哎!这个要求对于每年夏季就吃不下东西的她来说实在为难。慕婉勉强扒拉了两口饭。 夜晚,慕婉让若兰和雪雁搬了张竹榻放在院子里,就躺在上面乘凉,轻摇蒲扇,细闻徐徐夜风浮动的暗香,望着满天闪烁的星辰,墙角下的蔷薇丛中有蛐蛐在叫。本该放松惬意,可脑子就是不受控制的去想那些让人头疼的事。 她和高明朗有不共戴天之仇·断不可能便宜了他,只是这样的身份转换,无疑成了她报仇的一道阻碍。虽然她对慕莲没什么好感,但毕竟还是堂姐妹,哎……真是麻烦。 “阿牛还说四小姐有麻烦了,哪有什么麻烦?人家都要结亲了,还麻烦…···”不远处,雪雁和若兰在那剥莲蓬,一边小声嘀咕。 若兰不解道:“什么麻烦?阿牛怎么会说这话。” 雪雁道:“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小姐让我去瑞合祥送图样?” “记得啊!马车还让四小姐占了去。” “就是那一回,阿牛说·把四小姐送到云祥绸缎庄的时候,那高公子的马车跟踪他。” “为什么?” “好像是有什么过节吧!我也不太清楚,反正那高公子跟踪马车肯定不是出于善意,阿牛说高公子八成是把四小姐当成咱们小姐了··· “你的意思是······小姐和高公子认识?”若兰惊讶地往小姐那边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问。 “我可没这么说。反正我也弄不清楚,阿牛那么一说,我姑且那么一听。” 慕婉心头巨震,原来如此。那日她让阿牛教训了柱子,还数落了高明朗几句,那高明朗倒是记仇·过了这么久,竟然还跟踪阿牛。那么高明朗求亲是何居心?把慕莲当成了她,存心报复?还是······真的看上了慕莲? 这人外表看似温文尔雅·实则冷血无情,虚伪至极,慕婉越想越觉得有问题。起身下了榻,走向若兰和雪雁。 “这话以后对谁都不得再提起。”慕婉严肃地警告两人。 若兰和雪雁被突然出声的小姐吓了一跳,愣了一会儿,才怔怔点 慕婉转身回了屋,雪雁吐了吐舌头,小声道:“小姐的耳朵好灵。” 若兰伸手在她脑门上戳了一下:“你还说。” 把没剥完的莲蓬往雪雁手里一塞:“我去伺候小姐。” 没过几天·二房那边有消息传来·高家要来下聘了。 慕婉打听清楚时间,让曾牛备好马车等在府门口。等高家的马车一到·慕婉就走了出去,看见高明朗正从车上下来。慕婉视若无睹的从他身边经过·语声冷冷地吩咐曾牛:“去瑞合祥。” 高明朗闻声蓦然顿住脚步,这声音,对就是这声音,清冷的如同刚刚破冰而出的泉水。 高明朗扭头望过来,只见一素衣女子上了马车,来不及看清她的容貌。 他一直以为慕莲就是当日在大街上毫不留情地训斥他的女子·慕莲的声音同样清脆,却不似这般冰冷,他也曾问过慕莲,可还记得当日的误会,慕莲只是笑,他便没往深处想,原来是他弄错了。 慕婉透过车帘的缝隙将高明朗的反应尽收眼底,他眼中的诧异,脸上若有所思的神情,越发证明了慕婉心中的猜测,高明朗的确是误会了。 马车缓缓起动,渐渐行远,柱子见自家少爷还盯着已经远去的马车,小声提醒少爷:“少爷,咱们该进去了。” 高明朗回过神来,收回目光,面色忽明忽暗。 柱子不禁疑惑,少爷出门之时还高高兴兴,春风得意的,怎么突然就变了脸色? 高明朗默了片刻,上前问门房:“刚才那位小姐是谁?” 门房道:“是长房的三小姐。” “那刚才那辆马车也是你们三小姐的?” “是啊!那是我们三小姐专用的马车。” 高明朗黑眸愈发暗沉下去。 第七十九章 装病 风荷轩里,慕瑶啃着香甜的水蜜桃,看着四姐坐在妆台前精心打扮,明净的镜面映着四姐青春靓丽的容颜,如雪凝脂的面颊上略施脂粉,白里透红,比她手里的水蜜桃还要诱人。 丫鬟巧娟开了一盒清香扑鼻的桂花油,沾了些在手心里细细匀开,轻轻抹在四姐乌黑如瀑的长发上。 丫鬟巧柔在西次间用混了莲叶的香熏衣裳,虽然隔的远,那一阵阵清幽的荷香还是丝丝缕缕的漫了过来。 “四姐,你又不去见那高公子,要打扮的这么漂亮做什么?”慕瑶有些嫉妒四姐的美貌,更羡慕四姐的好姻缘。 慕莲冲着镜子里慕瑶轻扬唇瓣,漫不经心地:“我又不是打扮给他看的。” 慕瑶暗自腹诽,平日里可没见你这么用心装扮过,有时候懒的头发都不梳,分明是动了春心,要漂亮了。 “我倒很想去瞧瞧我的未来姐夫,听我娘说未来姐夫一表人才,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男人。”慕瑶嘴里嚼着水蜜桃含糊着说道。 听到这样的赞美之词,慕莲心中的甜蜜幸福就情不自禁的流露出来,唇角的弧度愈发明显。 直到现在她还觉得做梦一般,只那么偶然的一见,那俊朗的容颜,温和的微笑便再也挥之不去,更没想到,他对自己也是这般倾心,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命中注定么? “你只管去瞧就是。”慕莲满不在乎地说。 “我一个人去多没意思,要不·四姐咱们一起去?”慕瑶凑了过来,殷切说道。 “你走开些,小心把桃汁滴我身上。”慕莲看她手中水灵灵的桃子,赶紧往后一缩。 慕瑶忙把水蜜桃放下,取出帕子擦了擦手,锲而不舍地劝说:“难道四姐您就不想听听他们是怎么商议的?不想知道日子定在什么时候?” “你别来哄我,我是不去的。”慕莲矜持道。 慕瑶怏怏地一撅嘴:“你不去那我自己去了。”说着便走了。 巧娟轻哂道:“瞧五小姐急的,好像是她要议亲似的。” 慕莲笑道:“随她去,她就喜欢凑热闹。” 巧娟帮小姐抹好了桂花油·用淮扬木梳梳理整齐,一头乌丝柔柔垂下,如一幅上好的丝缎,柔滑发亮。 “小姐的头发又密又黑,跟缎子似的,真好看。”巧娟由衷地赞美。 慕莲自己也很满意,这盒桂花油还是闵家小姐送她的,的确是好东西,回头让娘也弄几盒试试。 “小姐,今儿个梳什么头?”巧娟问道。 慕莲想了想:“梳个桃花髻吧!” 这边头还没梳好·慕瑶气急败坏的回来了,悻悻往椅子上一坐 “真扫兴。” 慕莲轻笑道:“怎么?没瞧见?” “人都走了怎么瞧啊?” 慕瑶撇嘴道:“人家根本没进门,我上哪瞧啊?” 慕莲一怔,回过头来:“什么叫没进门?” 她这一回头,巧娟弄了半天的发髻功亏一篑,全散了下来。 慕瑶道:“听说未来姐夫都到门口了,突然肚子疼,又先回去了,说改日再来。” 啊?竟有这事?慕莲着急起来,一时六神无主·咬唇默了半响霍然起身:“我去问问娘。” 巧娟忙道:“小姐,发髻还没弄好呢!” 慕莲一摸头顶,气骂道:“笨手笨脚的东西·怎么弄了半天还没弄好?” 巧娟委屈不已,这桃花髻原本就复杂,本来都快弄好了的,是小姐您自己乱动才散掉了。 此刻,李正德夫妻两也在那郁闷,说好了今天来下聘,结果出了这样的意外。 “二爷,您说会不会是高家反悔了?”王氏不安的猜测。 李正德神情严肃的瞪了她一眼·沉声道:“别瞎说·这门亲事是高家主动提的,高公子对咱们莲儿中意的很·平白无故的怎么可能反悔?定是他身体当真不舒服。” 王氏当然希望是如此,可心里总觉得不安·人家第一次上门,门口还没迈进来就病了,可别说八字跟李府犯冲。 “就当好事多磨吧!”李正德叹了一声,自我安慰。 “二爷,要不您去高家看看?若那高公子身体不要紧了,另外定个日子来下聘?”王氏生怕夜长梦多,这门亲事她是极满意的,用董氏的话说,是点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亲事,她可不想就这么黄了。 李正德斜了她一眼:“就你着急。” 王氏道:“这也不是着急不着急的事,人家病了,咱们关心一下也是应该。” 李正德略微沉吟:“说的也是,不过我亲自去,倒显得咱们急切了些,就让项家跑一趟吧!” “爹……娘……”慕莲急冲冲地冲了进来。 “莲儿,你怎么过来了?”王氏一看慕莲慌张的神情就头疼,是哪个多嘴的嘴巴这么快? “高公子怎么了?是不是病的很严重?”慕莲急声问道。 王氏蹙眉道:“你听谁说的?” “娘,您快告诉莲儿嘛!高公子一定是病的很严重对不对?要不然他不会到了门口又走掉对不对?”慕莲心里很乱。 李正德绷着脸道:“你怎么跟你娘一个德性,就喜欢瞎琢磨,人家头一次上门来,不巧身体不适,怕有失仪之处,这才不得已先回去的。你不要自己吓唬自己,回屋去好好学学针线活,亲事,爹和娘自会替你做主。” 慕莲绷紧的弦这才松了下来,又有些不安地问王氏:“娘,真的是这样吗?” 王氏拍拍她的手:“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高明朗临阵脱逃,此时此刻,他满心就想着那抹素色的身影,那个清冷的声音,不行,他一定要见一见这位李三小姐。 “柱子,掉头,去瑞合祥。” 柱子怔了一怔,听话的掉转了马头,驶向瑞合祥。 曾牛不懂小姐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去惹那位高公子?那个姓高的看着就不像个好人,表面上斯文儒雅,却纵容下人如此猖狂,能是好人么?要么就是他这个做主子的没用约束不了奴才,要么就是个虚伪的斯文败类。 不过小姐向来主意大,有些事,他身为下人也不宜过问,只能依言从事。 曾牛正郁闷不解,确见高公子往瑞合祥走来。心中一凛,这厮竟然追到瑞合祥来了,他不是应该在李府商讨婚事的吗? 曾牛忙扭头往后堂走。 “小姐,高公子到铺子里来了。” 慕婉正在看账本,翻到一半手一顿。心里也是诧异,照这个速度来看,高明朗根本就没去见二叔,而是直接上她这来了。他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 “别管他,你到后院老莫盘货去。”慕婉镇定地吩咐道。 曾牛张了张嘴,又闭上,转身去后院。 不一会儿#阝安来报:“小姐,有位客人想见见您,说是有笔大生意要找小姐面谈。” 慕婉嘴角轻轻勾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这一世的她已非前世那个处处受人摆布慕婉,即便他想对她不利,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 放下账册,慕婉淡淡道:“那就请她进来吧!” 站在雅室外头,高明朗没来由的一阵紧张,那个声音,她说的那些话已经困扰了他很久,现在终于可以见到庐山真面目了,他竟发觉自己有些胆怯。要是她知道他的身份,知道他就是即将和李家四小姐定亲的人,她会怎么想? 整了整仪容,高明朗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稳定了心神后,掀开了竹帘。 听见动静,慕婉缓缓抬起头来,目色平静地看着这个人,这个曾经让她迷恋不已,曾经倾心相许,曾经看得比天还重的男人,却在她为他生孩子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时候,那么残忍的了结了她的生命,那么残忍的把亲生骨肉溺毙与水盆的男人。 他的脸上依然挂着温和的笑容,一如他笑着对她说:“不必了… 心狠狠地痛了起来,像被一双无形的手狠狠的攫住,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高明朗亦是暗暗惊叹,好一个清丽脱俗的女子,小巧的瓜子脸,柳叶弯眉,大大的眼睛,秀挺的鼻梁,如花瓣一样娇艳欲滴的樱唇,那沉静地容色,锐利中透着冷漠的眼神,让人有种不敢直视的孤高清冷。 她和慕莲完全是不同类型的女人,慕莲娇俏妩媚似桃花盛开,而她清丽冷漠似傲雪寒梅。而他的心清楚明白的告诉他,他来这里,对了 艰难的隐忍,才让慕婉没有激动失控,她似笑非笑地问他:“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高明朗很有风度的拱手一揖:“免贵姓高。” 慕婉也不叫他坐下,用一种审度的眼神打量着他:“我似乎在哪见过公子。” 高明朗微然一笑,如春风拂面。 “是吗?能让小姐觉得面熟,是高某的荣幸。” 真会说话,慕婉心里嗤笑,面上却做出恍然的神情:“我想起来了,今儿个我出门之时,似乎在李府门口见过公子。” 高明朗面上略显窘色。 “我听说我四堂妹要和高家的公子议亲,莫非就是高公子您?” 第八十章 故技重施 高明朗从来不曾这般后悔过,后悔自己疏忽了细节,只是看到慕莲从那辆马车中下来,就以为是她;后悔自己心太切,见慕莲对他也有意,就匆匆上门提亲。亲事他可以悔,可以找千百种理由,李二爷也不能奈他如何,但他吃不准眼前这位孤高清冷的女子心里会怎么想?见一个爱一个?背信弃义始乱终弃?一念之差,让他失了先机,在彼此之间设了一道无形的障碍,而这道障碍也许会成为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小姐好记性。”高明朗微微叹息的口吻,眼波中亦荡漾出无奈的神色。 慕婉方才做了个请的手势,好奇道:“此刻公子应该在我二叔家商议亲事才对,缘何来此?” 若兰奉茶上来,放下后看小姐朝她微微点头,便走到小姐身旁站定伺候。 高明朗淡笑着:“说来话长,今日来找小姐,是有件事要求小姐帮忙。” 见他避而不谈,慕婉也不来穷追不舍,且看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公子请讲。” “是这样,高某见小姐设计的女款新衣简洁大方,端庄优雅,得到众人一致认可,不知小姐是否也能为男子设计几款新衣?”高明朗目光灼灼问道。 慕婉眼中盛起一道光芒,顿有醍醐灌顶之感,是啊!女人爱美,男子同样也有追求美的愿望。女子的服饰变化多端,而男子的服饰长久以来一成不变,不是交领就是圆领的长衫袍子,若是能有些别出心裁的变化,这又是一个巨大的商机。 高明朗也许是没话找话,却是给慕婉提了个醒。 慕婉不动声色地问:“高公子是想在瑞合祥定制衣裳?” 高明朗点头道:“不错,不过,高某希望新衣能有与众不同之处,又不会显得突兀。” 慕婉低眉思忖,她想报仇,接近高明朗是必须的,原以为这是过一两年之后的事,谁知命运却安排他提早登场,那就顺应天命吧! 高明朗品着茶不露声色的观察慕婉的神色,见她蹙眉沉思,还以为她在考虑他的要求。 因为慕莲的缘故,他不能太冒然表露心迹,不若找个借口先拉近关系,反正她如今还在热孝里,就算要议亲也是两年后的事,不急不急,来日方长。 慕婉缓缓抬眼,目色清明透着自信:“我试试看。” 高明朗微然一笑:“那高某就拭目以待了,希望小姐不会让高某失望。” 慕婉淡淡而笑,可眼底却无半点笑意,依然那样淡漠而疏离:“我尽力就是。” 高明朗放下茶盏,起身拱手一礼:“那高某就先告辞了。” 慕婉也起身,似笑非笑道:“等样图出来,我是交给我四堂妹还是……” 高明朗忙道:“到时候还请小姐派人到柳西胡同高家传个信吧!” 柳西胡同,慕婉不禁有些失神,那里,她太熟悉不过,那里,曾经也是她的家,她以为是,却不料最终成了她的丧命之所。 她久久不语,高明朗不禁抬眼看他,见她神思恍惚,还以为她不知柳西胡同所在。便笑道:“柳西胡同不难找,叫车夫打听一下便知。” 慕婉莞尔:“公子请走好。” 若兰送高公子出去,须臾回来,见小姐坐在那怔怔失神,心里不免担忧,她和曾牛一样,搞不懂小姐为何要这么做,且不说小姐曾经得罪过高公子,就高公子如今的身份,也不宜去招惹他。 “小姐,这位高公子好生奇怪,咱们前脚刚到,他后脚就跟来,难道他不跟四小姐议亲了?”若兰试探着问。 慕婉一记冷笑,轻描淡写地说:“谁知道呢?” 这种人,心思深沉,变化多端,嫁给他绝不是良缘,若是等他们婚后,高明朗才发现自己认错了人,再生悔意,慕莲更要倒霉,所以,早悔不如迟悔,慕莲也算逃过一劫。 高明朗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马车轻微晃动,眼前又浮现慕婉俏丽的容颜,这样的女子才是他想要的,毫无疑问,这位三小姐比慕莲更适合他,他虽有一个当御史的伯父,自己也是年少成名,但跟那些世家子弟相比,根基还是薄了些,若能娶到像李三小姐这样精明能干的女子为妻,对他的前程助益匪浅。高明朗开始琢磨如何推掉慕莲。 下午,项管家奉命去了趟高家,带回口讯,说高公子三日后再来。 李正德和王氏皆松了口气,迟两日没关系,只要不横生枝节就好。 谁知三日后,高明朗一到李府又突发不适,再次爽约。这下李正德坐不住了,叫来门房细细盘问。 “高公子果真身体不适?” 门房回道:“是啊!都走到门口了,突然脸色变得很难看,额头上汗都冒出来了。” 王氏忧心忡忡:“莫非他真的跟咱们李府犯冲?” 一次可以解释为偶然,但今天又如此,该如何解释? 李正德面黑如锅底,这样一来,高明朗难免会生退却之心。 慕婉这几日都窝在家中设计男款样式,前世里,她不曾关注男子的服饰,所以无有参照借鉴,只能凭自己的感觉去设计,既要有突破创新,又不能给人突兀之感,让人难以接受。因此,设计起来颇有难度,废了好多纸张都没有画出让自己满意的图样来。 “小姐,您都画了大半天了,先歇会儿吧!奴婢熬了莲子汤,小姐喝一碗,解解暑解解乏。”雪雁端了碗莲子汤来,劝道。 慕婉吁了口气,搁下笔,是该先歇歇了,设计这种事不是光靠用功就行,还得有灵感,也许是最近心静不下来,所以找不到感觉。 趁着小姐喝汤的空当,雪雁道:“小姐,奴婢刚才听说一件事。” 慕婉淡淡问道:“好事还是坏事?” 雪雁笑道:“对小姐而言,无关好坏,不过对有些人而言,算是糟糕透了。” 慕婉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快说来听听。” 雪雁道:“今儿个那高公子又来了,不过和上回一样,没进门就身体不适,又走了,听说二爷气的脸都黑了,四小姐这会儿还在哭呢!劝都劝不住。” 慕婉只是微微一愣,并不觉得有多意外,只是觉得高明朗好生无耻,这样一来,人家会说李府是个不祥之地,以后谁还敢上李家来提亲。而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退了这门亲事。 在收拾被扔掉的废纸的若兰手一顿,急道:“谁说这事跟小姐无关,关系可大了。” 雪雁不解地眨眨眼:“这跟咱们小姐有什么关系呀?” 若兰气道:“你也不想想,高公子两次登门都犯毛病,哪有这么巧的事?别人会如何猜想?难不成咱们李府有鬼?事情传将出去,以后还有谁敢上门来提亲?咱们小姐这会儿是在守孝,可过两年也是要议亲的,你说有没有关系?” 到底是若兰年岁长些,跟在慕婉身边的日子也久,耳濡目染,看问题就是比雪雁这小丫头要透彻。 高明朗这人端的是心思歹毒啊! 雪雁听若兰这么一说,恍然大悟,也着急起来:“那可如何是好,明明是二房的事,却连累到咱们小姐。” 慕婉轻哂道:“你们有什么好着急的,过两年,谁还记得这事?再说了,没人来提亲才好呢!我才不想离开这里。” 若兰看小姐满不在乎的样,心里越发着急,小姐可比不得她们这些丫头,丫头不嫁一辈子伺候主子也不少见,可谁见过哪家的小姐说不嫁人的?别说不嫁了,就是过了十六还没人上门来提亲的都要被人议论死了,什么话都能给你编排出来。 “小姐,这话奴婢就当一阵风,吹过便算了,您可千万别再说了,要不然让夫人听见,夫人又要担心。”若兰好心提醒道。 慕婉撇了撇嘴,继续喝她的莲子汤。她当然知道不嫁是不可能的,可那不是很远的事吗?干嘛要为还没影的事犯愁? “啊呀,咱们也不要自己吓自己,也许高公子下次来就不会出这等状况了。”雪雁自我安慰道。 若兰叹道:“我看有没有下次都难说。” 慕婉心底冷笑,不是难说,而是根本就不可能,从高明朗撇下亲事不议追她到瑞合祥,就已经注定是这样的结果。只是有一点她想不通,高明朗要娶慕莲,难道仅仅是因为他把慕莲错认为是那个教训过他的人?她知道他这人心胸狭隘,是个有仇必报的主,可也不能小气到这种程度。他找这样一个借口来悔婚,是要连她一块儿报复? 哼!他以为这样就能让她害怕了?谁报复谁还不一定呢!不急不急,等两年后的春闱吧! 她还记两年后高明朗已经升为翰林院学士,那年的春闱,高明朗有参与阅卷,而且他从中动了手脚,捞了一大笔好处。这些是她无意中发现的,当时,她已是他的妻子,自然事事为他考虑,只做不知,也从未跟人提起。这件事,好好利用的话,足可让他声名涂地,锒铛入狱。 第八十一章反击 正如慕婉猜测那样,外头流言四起,曾牛耳报神多,最早得了消息,说高家公子诚意十足上门提亲,怎奈两次登门都突发疾病,高家长辈认为此姻缘必是不详,故而决定取消婚约,收回庚帖。这是高家的说法,但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就变成了李家小姐必定是克夫之命。这些话甚至连瑞萱都耳闻了。 “婉妹妹,这件事你可不能掉以轻心,外头都在传李家小姐,也不说清楚到底是李家几小姐,这样下去,岂不是连累了你?”瑞萱很是关切地提醒慕婉。 慕婉无所谓道:“嘴长在别人脸上,我能如何?随他们说去。” “那怎么行?无端的背个克夫之名,你可知道这事有多严重?”瑞萱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慕婉当然清楚事情的严重性,流言愈演愈烈,若说高明朗没有背后加油添火,打死她都不信。不过,这种情况下,最该着急的是二叔二婶,他们自会去想办法,何须她来头疼。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慕婉苦笑着问瑞萱。 瑞萱不假思索道:“当然要申明啊!申明高家想娶的是李四小姐,跟你没关系。” 慕婉扑哧一声:“我说你是关心则乱,谁不知道我李三小姐如今正在热孝中,怎么可能议亲?议亲的当然是另有他人。” 瑞萱愣了下:“说的也是。” “谣言止于智者,何必庸人自扰?”曼娘笑微微地走过来。 慕婉见曼娘来了,起身给曼娘让座。 瑞萱殷勤地给师傅斟茶。 曼娘接过茶盏,笑吟吟地看向慕婉:“你画的图样我看了。” 慕婉紧张道:“师傅觉得如何?” 自从曼娘来瑞合祥后,慕婉也跟着她学习裁衣刺绣,故而也以师傅相称。这是慕婉第一次设计男子服饰,心里没底,难免有些紧张。 曼娘莞尔一笑,给出一个评价:“中规中矩。” 慕婉有些失望,这个评价等于不认可,可她已经尽力了。 “我觉得挺不错啊!“瑞萱不忍见慕婉丧气的样子,替她说话。 曼娘道:“是不错,但我想婉儿想要的效果应该不止如此,若没有特色,不能让人一看就眼前一亮,生出立刻就想拥有的心思,是很难达到瑞合祥女装那样轰动的效果。” 慕婉谦虚道:“师傅说的极是,我就是想要那样的效果,可是……” 曼娘低眉轻撩茶盖,缓缓说道:“我朝男子着衣讲究能体现优雅风度,故而多是畅袖宽袍,在宫中时,我曾见过夷族的使臣,他们的衣着讲究舒适实用,窄袖紧腰,尽显男子矫健的身姿,阳刚十足,我想,若能将二者融合一下,兴许会有别样的效果。” 慕婉心思一动,曼娘是在提醒她设计还应再大胆一些?兼顾实用和美观? “瑞合祥已经名声在外,瑞合祥的衣裳就是与众不同,婉儿,只要相信确实好,不愁没有人赏识。”曼娘温婉说道。 慕婉若有所思,眸光渐渐清亮,心里也渐渐亮堂起来,是啊!瑞合祥要的就是新颖,与众不同,而她顾虑太多,就怕客人们不能接受,自己给自己设定了许多框框,把思维给定死了。 “多谢师傅提点,慕婉会再好好斟酌。”慕婉欢喜的给曼娘福了一礼。 曼娘见她开窍了,笑了笑放下茶盏:“那你们继续聊着,我得回去赶工了,你家三婶催的急呢!” 慕婉歉意道:“辛苦师傅了。” 曼娘摆摆手,笑道:“有银子赚,还怕辛苦?” 两人送曼娘到门口,正巧魏紫苏上楼来。 “两位姐姐都在呢!今儿个紫苏运气不错啊!”魏紫喜道。 瑞萱嗔了她一眼,撇了嘴道:“那天说好要常来的,结果你一走就没了音讯。昨日礼部尚书家的段小姐办了一场聚会,我还想邀你一块去的。” 魏紫苏连忙赔罪:“好姐姐,莫要生气,这些日子,我被我娘带着到处串门,烦都烦死了,今儿个好不容易才溜出来的。” 慕婉劝道:“瑞姐姐就别怪她了,她刚回京,自然要好好陪陪家人。” 魏紫苏挽了慕婉的手,笑道:“还是婉姐姐善解人意。” 瑞萱一眼瞪过去,酸溜溜地说:“我就不善解人意了?” “瑞姐姐自然也是善解人意的,瑞姐姐能记挂紫苏,紫苏开心都来不及。”魏紫苏讨好道。 慕婉笑着打圆场:“好了好了,都别站着了,快进屋坐吧!” 坐定后,魏紫苏才道出来意:“我今儿个是特意来请两位姐姐的,我娘说我久不在京城,跟京里的姐妹都生疏了,准我在家里办一场宴会,请姐妹们去聚一聚。我第一个就想到了瑞姐姐和婉姐姐,你们一定要赏光才是。” 瑞萱是最喜欢热闹的,一听有聚会,顿时两眼发光,忙不迭地说:“好啊好啊,我一定去。” 魏紫苏见她答应了,欢喜道:“瑞姐姐若有要好的姐妹也可以邀了同来。” “行,到时候我把段小姐请来,我跟她说了你的事,她对你也很是好奇呢!不过,这宴会也得有点新意,若只是吃吃喝喝怪没意思的。” 魏紫苏笑道:“姐姐放心,这我早就想好了,我家在京郊有座别院,院子后面有个湖,植了一湖的荷花,这个季节正是荷花盛开,莲蓬结籽的时候,到时候,咱们可以撑了小船去湖上摘莲蓬,对了,湖里还有菱角呢!” 瑞萱闻言兴奋起来:“坐小船游湖,太好了,我喜欢。” 魏紫苏看向一旁微笑不语的慕婉:“婉姐姐也要来哦!” 慕婉笑了笑:“我去不太合适。” 瑞萱忙替她解释:“婉妹妹还在守孝呢!” 魏紫苏失望地“啊”了一声,这才发现两次见到慕婉,慕婉都穿着素白衣裳。 “没关系啦!咱们又不是只做一日朋友的,来日方长嘛,等婉妹妹出了孝,你再邀请她就是。”瑞萱安慰道。 魏紫苏无奈地点点头。慕婉不能参加聚会,着实让人遗憾。她和爹娘说起要请慕婉的时候,爹还特意过问了一句“你说的慕婉是瑞合祥的东家?李府的三小姐?” 娘说李三小姐如今在京城名气大的很,很多官家小姐都想结识她,若能请得她来,倒是不错。 “是啊!以后有的是机会。”慕婉微然道,心里也是叹着可惜,这可是接近魏家的一个大好机会呀! 李正德这几日头疼的很,高家要悔婚,虽说还未下聘,算不得正式定亲,可两家已经交换了庚帖,在别人眼中就已是正式议亲了,如今亲事黄了,还闹得个满城风雨,更有可恶的传言,说他的莲儿克夫。这不光是面子不面子的事,还直接关系到莲儿的将来。 王氏天天跟他闹,莲儿则是每日以泪洗面,直囔着要亲自问问高明朗,可是高家态度坚决。他又能如何?只好去求高明远,从中说项,看能不能有转圜的余地。 王氏也从没这么闹心过,云祥的生意一直没有起色,好好的一桩亲事又闹成这样,她还得安慰慕莲,生怕慕莲想不开做傻事,反正自从大伯去世后,他们二房就没有一天顺心过。 真是有百般苦楚没处说,也只能在老太太面前发发牢骚。 老太太沉吟了半响,冷声道:“高家也太没品了,当我们李家是好欺负的么?断不能由着他们这样作践莲儿。” 王氏恨恨磨牙:“就是,说我们莲儿克夫,我还怀疑那高公子福薄呢!都换过庚帖,合过八字了,那时候怎不说莲儿克夫?舌头无骨,好歹都让他们说了,我是越想就越生气。” 老太太冷冷道:“你光自个儿生气有什么用?他们能编排,咱们就不能反击?” 王氏悻悻道:“媳妇如何不想反击?只是不知道怎么做。” 姚妈妈迟疑道:“要不?咱们就说是那高家公子有看上了别家的姑娘,想始乱终弃?背信弃义?” 王氏道:“可这也得有证据才是,要不然,谁信啊?” 姚妈妈笑道:“夫人糊涂了,高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别人还不照样信了?咱们就不能说高公子是装病?只要咱们把这话散布出去,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谁能分得清是真是假?大家传来传去不就是图个热闹么?谁还去求证啊?” 老太太微微颔首:“姚**主意不错。” “可这样一来,咱们莲儿不成了被抛弃之人?”王氏犹豫道。 “那也总比克夫之命要好,若是这克夫之名传实了,那莲儿就只能去做姑子了,高家让咱们不好过,咱们也要让他坐如针毡,让他们尝尝被千夫所指的滋味。”老太太眯了眼,眼中一抹寒意蔓延其中。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姚妈妈叹道。 王氏目色一凛,看来也只能如此了。 没过几日,京城又有流言飞起,说高家公子见异思迁,又看上了某位官家小姐,故而生了悔婚之意,用这等卑劣的手段想撇了李家小姐。至于那位官家小姐是谁,传言者讳莫如深,只道其在京城颇有权势,不敢指名道姓。 如此一来京城达官家适龄少女纷纷躺着中枪,大家都对高家避之唯恐不及,生怕自家闺女成了传言中的那位神秘小姐。 慕婉听闻后笑的喘不过气来,高明朗啊高明朗,这就叫报应啊!不得不说,二叔二婶想的这招太绝了。你说我家女儿克夫,你高明朗也别想另攀高枝。 第八十二章 威胁 几度易稿后,男款的样式终于确定下来,在瑞萱的建议下,先按着瑞萱二哥封瑞奕的尺寸做了一身,让瑞奕先试穿。 封家兄弟似乎都继承了封伯母开朗的性子,瑞萱是京中闺秀们聚会的常客,瑞奕更是朋友满京城,两人又都样貌俊美,穿什么衣裳都格外亮眼,有封家兄妹做衣架子,加之瑞合祥的大力推广,京城又掀起了一股新的着装风潮。 男装销售如火如荼之时,久未露面的高明朗登门了。 “李小姐真不够意思,是高某先向小姐预定新衣的,如今满大街都穿上了小姐设计的新衣,唯独高某却还一无所获。”高明朗颇有些幽怨。他可是为了她才陷入困境的。 慕婉无声轻嗤,漠然道:“当初答应高公子,是看在我四妹妹的份上,如今高公子与我四妹不欢而散,我凭什么要给高公子设计新衣?” 高明朗表情未变,眼底却是一黯。 “我与你四妹的事也是无奈,高某若是忤逆长辈执意与你四妹定亲,只怕将来你四妹过了门也没好日子过,我也是为她着想。” 慕婉忍不住腹诽,你高明朗一肚子坏水,什么时候学会为她人着想了? “不管高公子是出于何意,对我四妹对我们李家造成了伤害已是不争的事实,高公子要定制新衣还是去别家吧!瑞合祥不欢迎你。”慕婉毫不客气地说,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痛快地表达她的厌恶之情。 慕婉的话犹如一盘冷水泼下来,叫高明朗透心的凉,这是他不曾料到的结果,慕婉显然已将他列为不受欢迎之列。 高明朗眼角抽搐,低沉的嗓音透着几许无奈:“你四妹的事我只能说声抱歉,因为高某想娶的人并不是她。” 慕婉冷笑一声:“这么说来,那些传言是真的了。” 高明朗蓦然抬眼,两道犀利的目光对上慕婉清冷的眼,他似下了很大的决心,说道:“传言说的并非完全正确,其实高某心之所系之人小姐也认得。” 慕婉有些怔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不会这么乌龙吧? 他上前两步,逼近她,黑眸中决然之意更盛:“这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慕婉只觉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一记响雷,与前世一摸一样的话语,只是说的时机不一样,所处的境况不一样,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她?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砰”的一声碎响,慕婉和高明朗皆是一惊,循声望去,见是端茶进来的若兰把茶盏打翻了。 若兰连忙蹲下去捡。 慕婉猛然醒过神来,冷声道:“高公子刚才所言,我只当没听见,还请高公子自重,不该说的话不要乱说。” 高明朗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这个女人,冷漠而疏离的神情,明明就在眼前,触手可及,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遥不可及。他为了她毁了清誉,后果到底会有多么严重还不得而知,可他却不后悔,更不可能因为她的拒绝而放弃,这个女人他势在必得。 “高某是认真的,如果小姐不信,高某现在就可以昭告天下,省的他们无端猜度。”高明朗无比认真说道。 慕婉气的发抖,无耻太无耻了,他居然威胁她。 看小姐脸都白了,若兰护主心切,站起身来,捏了一片碎瓷在手中,咬牙道:“高公子若敢毁我家小姐清誉,奴婢这就大声囔囔,说高公子欲对我家小姐图谋不轨,反正高公子花名在外,看大家信谁。” 高明朗脸色一沉,看这小丫鬟一副要跟他拼命的样子,心里竟有些犯怵。 慕婉深深呼吸,唇边噙了一抹讥诮的冷笑:“就算天下男子死绝了,我李慕婉也不会嫁给你,高公子还是好自为之吧!莫要一错再错。若兰,送客。” 高明朗的黑眸里迅速闪过一道寒芒,然后什么也没说,一脸无所谓的走了。 若兰追到门口,冲着高明朗的背影大声说:“瑞合祥不欢迎你。” 惹得店中客人伙计纷纷侧目。 若兰义愤填膺地说:“他就是那个背信弃义,装病悔婚的家伙,还想叫我家小姐为他定制新衣,我呸!瑞合祥才不要做他的生意。” 众人一副恍然的样子,原来就是那个负心汉啊!脸皮也真够厚的,跟李家闹的这样不愉快,还敢来瑞合祥?活该被人赶出去。 高明朗脚步一滞,一双拳头在袖子里攥的死紧,紧到关节咯咯作响,不用回头也知道这会儿有多少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如同一道道寒芒刺得他浑身发痛,他艰难的咽下这口气,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之际,李慕婉,等着瞧! 曾牛在后院听到响动跑了出来,就看到若兰气的满脸通红,顺着若兰如利刃的目光,看见高明朗上了街对面的马车。曾牛不觉心里一沉,小声道:“回去伺候小姐吧!” 若兰这才收了目光,默默地回到后堂。 慕婉失神的坐在椅子上,她很清楚高明朗的秉性,小肚鸡肠,睚眦必报,他既然起了这个意,断不会轻易放手。他若真的在外面胡说八道,可不得气死她。 “小姐……”若兰轻唤了一声就哽咽住了,眼眶泛红。这个高明朗实在是太无耻了,居然跟小姐说这样的话,他自己不要脸,可小姐还要做人呢! 曾牛紧跟了进来,看见地上的碎渣子,看见小姐脸色煞白,不由沉声问道:“那厮对小姐无礼了?” “阿牛,真叫你说对了,那厮不是个好人。”若兰带着哭腔道。 曾牛火冒三丈,转身拔腿就走。 “阿牛,站住。”慕婉急声唤住他。 “你要去哪?”慕婉知道曾牛的脾性,别看他平日里一副憨憨的模样,惹的他火气,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曾牛硬挺着脊背,双手紧握成拳,就那么站着,一言不发。 “这件事大家都不许再提起,就此揭过。”慕婉道。 曾牛骤然回身,冷冷地看着小姐,掷地有声道:“咱们是想揭过不提,可人家未必肯歇。” 慕婉一时无语,不得不承认,曾牛说的很对。 “这件事就交给奴才去办,奴才自有分寸,绝不会连累到小姐的。”曾牛说完就走了。 慕婉张了张嘴,又把话给咽了回去,也许对付高明朗这种人,是得采取非常手段。 这件事闹得慕婉几天都情绪很低落,她实在想不通,高明朗凭什么对她说那些话,是他脑子抽抽了还是背后有人指使?前世里高明朗娶她就是别有用意的。 高李两家的风波刚刚消停,没多久又传出高明朗被人打了,也不知是哪家的人出的手,一边打一边骂,叫你朝三暮四,叫你勾三搭四,竟敢勾引有夫之妇…… 如此一来,各家的老爷少爷不免猜疑起自己颇有姿色的妻妾来,少奶奶夫人们更是谈高色变,高明朗彻底沦为京城女性最厌恶的人之一。 慕婉听说后叫了阿牛来,开门见山的问:“这件事是你做的?” 曾牛漫不经心道:“谁知道呢!他那种人可恶之极,想来痛恨他的人不少。” 看曾牛明明就是我做的神情,嘴巴还不承认,慕婉忍俊不禁。想到高明朗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她心里就痛快的不行,曾牛这事办的极漂亮。不过既然他不承认,慕婉也不点破。 “阿牛,看来我得给你加工钱了。”慕婉笑道。 曾牛摸了摸鼻子:“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加工钱?” 慕婉笑道:“我想给你加就加,还要什么理由不成。” 曾牛嘴角轻轻勾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小姐是心情好吧!” 慕婉灿然一笑:“对,我心情好,所以给你加工钱,这样行了吧!” 曾牛嘴角的弧度不由加深,也笑道:“那奴才希望小姐天天心情好才是。” 王氏也听说了这事,连忙跑去见女儿,可怜的慕莲,自打高家悔婚后,天天以泪洗面,以往地骄傲模样荡然无存,看的王氏那叫一个揪心。所以王氏迫不及待要告诉慕莲这个好消息,也让慕莲高兴高兴。 “幸亏你没跟他定亲,要不然摊上这种人,下半辈子有得是苦头吃了。”王氏一副万幸的表情。 慕莲却有些不信,先前娘为了挽回她的声誉,为了挽回李家的面子才向高明朗泼脏水,当时她就不赞同,她始终妹妹高明朗对她是真心的,定是高家的长辈百般阻挠高明朗也是迫不得已,她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高家能回心转意,不要拆散他们两。她所认识的高明朗那样风度翩翩,彬彬有礼,怎么会是那种勾三搭四,甚至去勾引有夫之妇的人呢? “娘,这是不是又是您派人去做的?”慕莲质问道。 王氏不由怔愕:“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娘是这种人吗?恶气咱们已经出了,娘还去费这个劲作甚?” 慕莲定定地看着娘,目光中透着怀疑。 王氏气道:“你怎么还不清醒?你给娘争口气好不好?那高明朗当真不是个好相信,看来,咱们误打误撞倒真是给咱们说中了。” 慕莲黯然,低头绞着帕子,以前大家都说他好,现在又都说他不好。 “你瞧瞧你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为这种人自苦,不值得,你放心,娘一定给你找一个比他好上一千倍一万倍的夫婿,让他后悔去。”王氏见她可怜模样又心疼,缓和了语气安慰道。 慕莲心中戚然,她知道她和高明朗是不可能了,就算高明朗回头,爹娘也不会答应了,可是,她是真的喜欢高明朗啊…… 第83章 慕白回来了 高明朗被殴打后,就销声匿迹了,连翰林院也不去了,听说是告了病假。 为官之道,声誉最是要紧,高明朗接二连三的传出丑闻,慕婉估计他的仕途前程也就到此为止了,两年后的春闱高明朗也不会有资格参与了。只是就这样的话,还是太便宜了他。 转眼到了八月,沈氏终于搬回了凝晖堂,慕婉很周到的,把爹收藏在库房里的心爱之物拿了出来放置在多宝格上,那对从火场里抢出来的梅瓶依旧放回到佛龛前,尽量还原原来的样子,沈氏甚感欣慰。 八月十五那日,慕白也回来了,沈氏让俞妈略备了些素材薄酒和月饼,娘三先祭拜老爷,再拜月神,方才坐下说话。 沈氏久未见慕白,自然少不了一番关怀 慕白道:“儿子在山上一切安好,每日里看看书,练练字,也去山上转转,就是······”慕白看了眼笑眯眯的慕婉:“就是不放心家里。” 沈氏看慕白人虽清瘦,但精神气反倒比以前好。笑道:“家里的事你不用担心,如今铺子里的生意好的很,庄子上又是大丰收,就是你妹子一天到晚的不着家,我想见她都难。” 慕婉不禁汗颜,的确这几个月忙着外面的事,都没什么时间陪娘说话。 慕白的脸上不免流露出淡淡的歉疚和心疼,其实家里的事,四平都有及时告诉他,旁人只看到瑞合祥的兴盛却看不到妹子为此付出了多少,妹子才十四岁啊!应该还是依偎在娘怀里撒娇的年纪呢!却已经要担负起当家的重任。所以每每想到妹子的辛苦,他只能加倍用功的念书,不辜负母亲和妹子对他的期望。 “娘,等女儿忙完瑞合祥制衣坊的事就有空闲了,到时候女儿天天在家陪您。”慕婉歉意道。制衣这块生意越做越大,收益都快赶超卖布料所得了,原来的场面显然已经无法满足需求,正好隔壁的杂货铺要关门了她就给盘了下来,准备把制衣坊搬过去,估计再有半个月就成了。 沈氏看着婉儿,目光中充满怜爱,柔声道:“娘知道你也不容易,你能把瑞合祥经营的这般好,娘心里只有高兴的,娘没有其他要求,只希望你们两都能好好地,无病无灾娘就很欣慰了。” 慕白道:“母亲身体康健也是身为儿女最大的心愿。” 慕婉笑着应和:“哥说的没错,来,咱们举杯,祝娘身体康健,平安喜乐。” 兄妹两一同举杯敬沈氏。 俞妈妈一旁看着,心里又是高兴又微微心酸,若是老爷还在,那该多好,两孩子就不用那么辛苦,夫人也不用常常暗自垂泪郁郁寡欢。 一场家宴,简单却是温馨。 席散后,沈氏先回屋慕婉知道娘是要去跟爹说话,就没去打扰,和慕白坐在院子里赏月。 “时间过的真快啊!又是一年中秋节了。”慕婉望着夜空中皎洁如银盘的圆月,感慨万千,谁也无法体会一个重生之人的心情,明月依旧,与她却是恍然隔世。 “是啊!不知不觉,在山上呆了半年了。”慕白也望着明月心思不由的飞到了那座破旧的院落不知道爹过的好不好,往年这个时候爹总是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记得小时候他问爹,月亮里有什么?爹说有回忆。那时他不懂,月亮里怎么可能有回忆呢?现在他明白了,爹是在想娘。如果娘还在,如果没有继母,他们一家应该会很幸福吧!然而人生没有如果,有的只是一个个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哥,待会儿,你回去看看四堂叔吧!”慕婉突然说道。 慕白怔了一下,低下眉眼,藏起眼眸中波动的情绪,他何尝不想,可是……母亲应该不喜欢他和原来的家走的太近吧! “哥,娘帮你把礼物都准备好了,待会儿就去一趟吧!要不,我陪你一块儿去?”慕婉歪着脑袋笑看着大哥。 慕白有些诧异:“母亲说的?” 慕婉莞尔一笑,点头道:“不管怎么说,四堂叔都是你的生生父亲,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娘说,生养之恩大过天。 慕白暗暗惭愧,刚才他还怕母亲会不高兴,其实母亲向来是通情达理之人,是他自己想太多了。 “四平,带上礼物,若兰,叫阿牛备车…···”不等大哥回应,慕婉就吩咐开来,因为大哥的眼神已经告诉她,他有多么迫不及待。 慕白轻扬唇角:“这么近,咱们走过去吧!” 慕婉偏头一忖,也是,今晚月色正好,就当散散步。 中秋团圆夜,本该是万家团圆,温馨和睦的景象,可松花胡同的一间宅院里,却传出断断续续的叫骂。 “你就喝酒喝酒,喝死算了,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嫁了你这个窝囊废……让你去问儿子借点钱又怎么了?他虽然改了族谱,可也是你生的,有什么不好意思开口的?她沈氏三百两银子就想买了这么大个人去?就算卖个黄花大闺女也不止这个价不是······” “够了,你有完没完?” 一向老实的李正仪实在听不下去了,忍无可忍吼了一嗓子,却把在一旁吃月饼的慕飞给吓到了。愣了片刻,哇的哭了起来。 周氏更来气,一边哄着儿子一边骂:“你就知道对我吼,在外头屁都不敢放一个。我告诉你,我爹那边我已经答应出去了,我不管你是去偷还是去抢,反正明儿个你不把钱给我,我就带着慕飞回娘家,我叫你一个儿子都捞不到。” 周氏气呼呼地抱了慕飞进屋去。 李正仪郁闷地抄起酒杯往地上一砸,砸了个粉碎。 慕白和慕婉站在门外已经好一会儿了,真没想到,难得回来一趟,就碰上周氏在闹。 见大哥不出声,慕婉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四堂婶骂的这么难听,这会儿若是进去,四堂叔会不会很尴尬? 只隔着一道薄薄的门板,推进去就能见到爹,可是慕白就是伸不出这个手。当初他答应过继时就怕继母会纠缠不清,如今,担心成真了。继母这个人,他再清楚不过,不达目的绝不会善罢甘休。 今晚还是不要进去的好,不然继母会当着妹子的面开口要钱,这样不止他难堪,爹会更难堪,爹这人虽然没什么本事,却有一身傲骨,最怕这种丢脸的事。 慕白脸色暗沉着,一言不发的扭头走掉。 慕婉忙追了上去,拉住他:“哥,你不进去啦?” 慕白郁郁道:“四堂婶的话你也听见了。” 慕婉踌躇道:“你还是进去见一见,来都来了,若是他们真有什么难处,于情于理,我们都该帮忙的不是吗?” 慕白紧抿着唇,继母能有什么难处?爹的俸禄虽然不高,但是一家人过过日子还是有的,何况,之前母亲已经给了他们三百两,三百两银子搁在普通家庭足够几年开销了。继母不过是变着法子逼迫爹问他来要钱罢了。若是开了这个口子,以后就会无休无止。 “要不你进去,我先回。”慕婉说着给四平使了个眼色,四平机灵,提了礼物上前敲门。 “四老爷,四老爷,我家少爷来看您了。” 李正仪一愣,才明白过来,是慕白回来了。不由喜上眉梢,可是随即喜色又隐了下去,慕白来的不是时候啊·‘···· 慕婉把慕白推回到门前,小声说:“跟四堂叔好好叙叙,若有什么难事只管告诉我。” 慕婉朝他眨眨眼,然后拉了若兰飞快的走了。 望着妹子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慕白只能无声叹息。 “四老爷,快开门……” 李正仪连忙拿了扫把,把碎片划拉到角落,这才跑去开门。 “慕白······”看到门外的儿子,李正仪不禁一阵激动。天知道他有多想儿子,想去看看他,又不敢去,不能去,他心里总存着一份愧疚,若不是他这么没用,他怎舍得慕白去做人家继子? 慕白看到爹鬓边多了好些白发,不由的心酸。 “四老爷,我家少爷今儿个刚从山上回来,我家夫人让他来看看您。”四平笑呵呵地说道。 李正仪激动的话都不利索了,手脚也不知该往哪放好:“真是谢谢你家夫人了。” 周氏听到慕白来了,忙撇下儿子跑了出来,笑的春光灿烂:“哎呀……我说今儿个喜鹊咋叫的欢呢?换来是知道慕白要回来了呀!我说老爷,你咋让慕白站在门外?还不快请慕白到屋里坐。” 周氏一出现,父子默契地收敛起流露眼底的情绪。 四平把礼物递上:“这是我家夫人的一点心意。” 周氏眉开眼笑,接了礼物去,假客套道:“人来了就好,还带什么礼物呢!这怎么好意思……” 李正仪嘴角抽了抽,对慕白说:“进屋吧!” 周氏殷勤地给慕白倒茶,又说:“你们爷两好久没见了,你爹也正想去找你呢!我去炒两个小菜,烫壶酒。”说着周氏朝李正仪努了努嘴。 李正仪撇过眼只当没看见。 第八十四章 造反了 爹的反应慕白尽收眼底,慕白明白爹是怕为难他,他也的确感到为难,虽然如今他已是名正言顺的李家大少爷,母亲和妹子对他好的没 话说,可毕竟不是亲生父母,很多事,得自量。不过,看爹这样子,他又觉得难受,过意不去。 等周氏走开后,慕白问:“爹,您是不是有难处?我手上还存了二十几两银子……” 李正仪不等他说完就连连摆手:“你别瞎猜,你自己好好过你的日子,只要你好好的,爹····…你堂叔我就放心了。” 慕白微微苦笑:“爹,这里没外人。” 李正仪正色道:“那咱们也不能乱了规矩。” “爹······”慕白心里苦涩,淡淡的落寞:“你永远都是我爹。” 李正仪也不禁动容,儿子能有这份心,他知足了。 “爹,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慕白道。 李正仪给儿子倒了杯茶,又给自己满上,喝了两口,才郁郁道:“你堂婶的小弟下个月要成亲,她好面子,摆阔气,一张嘴就答应拿出 五十两给她弟弟娶媳妇,这才跟我闹上了。” “可年前母亲不是给了三百两吗?”慕白问。 继母就是这样的人,对自己娘家大方的很,对他就死抠死抠,连他多喝一碗粥都要遭白眼。 李正仪脸色更难看了:“三百两银子到手没几天就让她大姐借去一半,说是要做个小买卖没本钱。我不让,什么做小买卖,借口罢了, 她那个姐夫,你也知道的,好赌成性。可你婶不听我的,我看这笔银子是有去无回了。” 慕白暗暗摇头,爹就是太依着周氏了。 “那剩下的呢?” 李正仪唉声叹气地说:“都没了,她家那些兄弟姐妹见她大姐不费力就从她这弄了一百五十两去,一个个都上门来借,今儿个说要买 地,明儿个说要修房子。” 慕白一阵无语,他该说什么才好呢?碰上这等贪婪的亲戚,就是有金山银山也要被搬空了。 “爹,你怎么就依着她胡来?”慕白恨铁不成钢地说,爹就是太软弱了。 李正仪又是惭愧又是无奈:“不然如何?我吃不消她一天到晚的跟我闹,我想着,等把银子折腾光了也就会消停了,没想到,她盯上的 是你。” “哎,这事你别管了,管也管不了,他们周家那就是一个无底洞。”李正仪叹气。 “嘭”的一声,房门被人用力推开,周氏脸色泛青,双手叉腰,杀气腾腾地冲了进来指着李正仪破口就骂:“你说谁无底洞呢?你这个没良 心的,那几年要不是我娘家时不时的贴补咱们,你们爷三早就喝西北风饿死了。现在不过问咱们借点银子你推三阻四不说,还背地里编排 他们,你的良心都叫狗吃了吗?” 李正仪早就憋了一肚子火,换做平时也就忍了,慕白难得回来一趟,周氏还当着慕白的面撒泼。 “我看你才是脑子不灵清,别跟我说你娘家贴补咱们的废话,他们什么时候贴补过咱们?他们哪回拎了东西来不是拿了更多回去?哪回 叫他们吃过亏?要不是你娘家人贪得无厌咱们何至于过的如此落魄?慕白何至于要去给人做继子?你还有脸跟我谈良心你先回去问问你娘 家人有没有良心,若是想把女儿当摇钱树就不该把女儿嫁到我李家来。”李正仪怒起,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 周氏气急败坏死老头,这是要造反了吗? 周氏白胖的手指直戳到李正仪脸上:“好啊!你这是嫌弃我了是不是?你有了个当大少爷的儿子,就敢嫌弃我了是不是?你也不想想, 你一个一穷二白的鳏夫,当初多少媒人帮你磨破了嘴,跑断了腿,有哪家的闺女肯嫁你?还不是我爹见你可怜,说你是个老实人,靠得 住,才硬逼着我嫁你,我嫁到你家,过过一天好日子没有?一天到晚的伺候你们爷三,累死累活不说还被你这样嫌弃,我······我······” 周氏四下里一张望,抄起一张椅子就要砸过来:“我跟你拼了……” 慕白连忙起身夺下周氏手里的椅子。 李正仪彻底恼了,大声道:“慕白,你把椅子给她,给她,让她砸,周氏,别以为我让着你是怕了你,我算是看清楚了,你就是一败家 的娘们,一泼妇。 看着如此强势的李正仪,周氏有些傻眼,平日他在她面前,连大声说话都不敢,今日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仗着慕白在,敢对她吹胡子 瞪眼,耍横了? 周氏更是发了疯似的扑过去抢慕白手里的椅子,边语无伦次的骂道:“我不活了,今儿个就跟你拼了······” 这样的戏码,慕白并不陌生,周氏撒起泼来就跟疯子没两样,的确有些渗人,爹又不是个好事之人,也难怪被周氏捏的死死的。 慕白被周氏扯住,不是挣不开,周氏再强悍,毕竟是女人,慕白只要稍稍用点力就能把她甩出去,可他不能那样做,不然周氏会说,他 们父子两联手欺负她,回头她那个杀猪的爹就会带上一帮子儿子女婿上门找爹的晦气,说不定还会闹到李府去。 “哇······”慕飞见娘听见这边动静,从房里跑了过来,看到这场景,顿时吓得大哭起来。 慕白趁周氏愣神之际,挣脱开来,把椅子往地上狠狠一砸,砸得个四分五裂。 这下周氏也吓到了,从来没见过慕白发脾气呢! 慕白眼角也不瞟她一下,径直走到门边把慕飞抱在怀里,小声哄道:“别哭别哭,没事啊!别哭。” 李正仪气的发抖,手指哆嗦着直着周氏:“你就知道闹,闹,闹成这样你满意了吧?” 周氏哭囔道:“是谁要闹?还不是你们爷两联手欺负我一个妇道人家吗?这日子没法过了……” 慕白帮慕飞擦掉眼泪,站起身来,肃然对周氏说:“四婶不要信口开河,什么叫我们联手欺负你?我们怎么欺负你了?是我们拿椅子砸 人了?” 周氏噎住,慕白的眼神好可怕。 “四叔说的是不是事实,四婶心里清楚,四婶体恤娘家人,要为娘家人争脸,这点大家都可以理解,但凡事也要有个度,四婶就算不为 四叔着想,也该为慕飞想想,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觉得是你娘家人靠得住还是我四叔和慕飞靠得住?你若是觉得你回了娘家,你娘家人 能养你一辈子,能给你找个更好的夫婿,那你只管去,没人拦着。”慕白冷冷说道。 李正仪冷笑道:“她娘家人要是靠得住,母猪都会上树。” 周氏脸色倏然而变,又要替娘家争气,李正仪一昂下巴,冷声道:“我错说了吗?自打你嫁人后,你娘家有给你蹭过一顿白饭吗?哪回 若是空了手回去,凉水都别想喝一口,也就是我忍让你,换做别的男人,早揍得你爹妈都不认识。” 周氏也脖子一梗:“你倒是揍啊,你揍我试试看?” 李正仪呛道:“你以为我不敢?” “四叔,你也少说几句。”慕白把慕飞往爹怀里一塞:“您先带慕飞出去,我来劝劝四婶。” 李正仪抱了慕飞,悻悻地瞪了周氏一眼,重重哼了一声,出去了。 周氏眼白翻了又翻,对慕白说:“怎么说你也是我拉扯大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如今你有了好去处,认了个有钱的爹妈,帮衬我们 一把也是应该的吧?” 慕白轻嗤一声,讥诮道:“四婶是怎么把我拉扯大的,我李慕白铭记于心。” 周氏心虚的讪讪道:“你记得就好。” 慕白想着若是不把话说开,以后麻烦无休无止,便道:“当初我过继之时,我母亲是给了你三百两银子的,按说,我与这个家已经再无 瓜葛,你们过的是好是坏也与我无关,但我李慕白不是那种忘本之人,若是你们确实有难处,日子过不下去了,我也断无袖手的道理,可 问题是,我现在要帮的是谁?是这个家,还是四婶的娘家?四婶的娘家跟我可是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凭什么相帮?” 不等周氏辩解,慕白继续道:“三百两银子,足够寻常人家过上七八年了,四婶倒好,一年不到,全贴补到娘家去了?四婶有没有想 过,你把银子借给了娘家人还拿不拿得回来?或许四婶大方,就没想过拿回来,四婶是觉得自己家财万贯,还是觉得我李慕白这是取之不 尽用之不竭?” “身为人妻,对自己的夫婿不敬重,动辄喝骂扭打,身为人母,把自己儿子的利益抛诸脑后,四婶当真是糊涂,我李慕白今儿个就跟四 婶说白了,要想问我要银子,那就先把借给娘家的银子要回来,否则一个子也别想从我这拿走,我是李家的儿子,不是周家的孙子,四婶 要到外面囔囔我李慕白没良心也好,没亲情也罢,看大家是觉得你做事没分寸,还是觉得我无情无义,四婶要再跟四叔闹,闹到四叔心寒 了,四婶可要想好了退路,想清楚了你娘家能否靠得住。我言尽于此,四婶好自为之吧!”李慕白说罢,拂袖而去。 周氏怔愣了好一会儿,一屁股瘫坐在椅子。 第85章 解围 当初提议让慕白过继的时候,慕婉就知道周氏是块很难甩捧的烂泥巴,迟早要面对这样的烦扰,也是大哥必须面对的一道难题,躲过初一还有十五,不若让大哥自己去解决,按她前世对大哥的了解,大哥绝不是那种黏黏糊糊,没有章程之人。 所以慕婉并未在松花胡同逗留。 今年的气候,入春早,入秋迟,已是八月中秋,可秋意却不甚浓,晚风徐徐,拂面而过,风中弥漫着缕缕桂花芳香,令人心旷神怡,慕婉不由地放慢了脚步。 若兰原还担心大少爷搞不定,但见小姐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反倒怡然自得,也渐渐放宽了心。 “小姐,今儿个的月色真好,去年的中秋节还下着雨呢!” 是啊!去年中秋还下着雨,高明朗也不知从哪儿捉来许多萤火虫,装在纱袋子里,挂在帐子顶上,他拥着她,宠溺地说:“弄不到月亮,就给你弄些星光吧……” 那时候她满心的感动,无法言喻的幸福,谁知,一个月后,他就露出了本来面目,他笑着,依然是优雅高贵的笑容,与她而言,却是这世上最狰狞可怖的面孔。 都说不去想了,可总是忍不住不想,慕婉无奈地叹气,好心情又被破坏了。 若兰一脸茫然,刚才小姐还很放松惬意的神情,怎么一会儿就蹙起了眉头,还叹气?若兰搜藏刮肚的想着说些什么有趣的事哄小姐开心。 “小姐,您不是说要把庄子上送来的葡萄酿成酒吗?咱们是不是今晚就动手?”若兰笑问道。 慕婉勉强一笑:“哪有你这么猴急的?刘管家要明儿个才去买酒坛子呢!” 若兰撇嘴一笑:“是哦!奴婢给忘了。 这葡萄酿酒的法子还是从高明朗那儿学的·慕婉赶紧摇头,甩掉高明朗这个名字,也不知为什么,最近总是想起他。 刚要把这个名字从脑子里剔除,就听见若兰低呼一声:“高公子?” 慕婉一惊,抬头看去,只见高明朗站在路中央,一袭青衫,面上挂着淡淡地笑容·可眼底却是毫无笑意,目光中甚至透着寒意。 慕婉脑子里立即蹦出两个字……危险! “若兰,咱们走。”慕婉低声吩咐若兰,转身就走。这会儿不宜惹他,还是躲开的好。 “李三小姐见了高某就跑,是不是心虚了?”他温润的嗓音淡淡响起,语气中含着讥诮。 高明朗自从被人打了后,就一直在想,到底是谁干的,谁这么跟他过不去?先前的流言·毫无疑问是李二爷放出来的,他也认了,不得不认,因为这种事没法子辩解,只会越描越黑,想着,等风头过了也就没事了,但后来发生的事件,却是毫不留情的将他推入了深渊,打入万劫不复。他思来想去·不是李二爷派人做的就是李三小姐。 他向她表明心迹,却遭来她的讥讽,甚至是毁灭性的打击·这口气他不论如何也咽不下。其实,他已经多次来李府附近转,都是失望而回,没想到今晚让他逮个正着。 慕婉听他如是说,便顿住脚步,回过头来,面无表情道:“高公子说的好生奇怪,该心虚的人应该是高公子吧!我有什么好心虚的?” 高明朗缓缓踱了过来·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慕婉·忽而一声冷笑:“果然是最毒妇人心,越是美貌的女子·越是危险。” 若兰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护住小姐,警惕地盯着高明朗:“你······你要做什么?不许再过来了·再过来我……我可要喊人了。” 高明朗无声发笑:“喊人?你倒是喊啊!反正我高明朗已是声名狼藉,也不怕多这一桩丑事,倒是你李小姐,别人看见我们在一起,会怎么猜想呢?” 慕婉不由地脸色一白,暗暗咬牙,这个无耻之人。 “你快走开,我家大少爷马上就来了。”若兰虚张声势的昂了昂下巴。 高明朗冷笑道:“何必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家小姐,我爱慕你家小姐都还来不及呢!” 若兰气极:“你……你不要胡说八道。” “是不是胡说八道,你家小姐心里清楚,我高某心如明月,此心不改。”高明朗说着,一把拉开若兰,对上慕婉的眼。 李慕婉不禁倒退几步,这样的情况,与她很是不利,心里暗暗叫苦,早知道就该把曾牛带在身边,是她大意了,可她怎么也想不到高明朗会在这里蹲点守她 “我跟你没话可说,高公子还是请回吧!” 高明朗眼睛眯起,嘲讽的嘴角弯出诡谲的弧度:“我是不是可以把李小姐唆使人毁我名之事理解为,李小姐是怕我高某说话不算数,又喜欢上别的女人?” 慕婉恶心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厚颜无耻之 “高公子似乎并未喝酒,怎么满嘴胡话?”慕婉又往后退了一步,与他保持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若兰要冲回来守护小姐,却被高明朗轻而易举的推开,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慕婉一声惊呼:“若兰……” 慕婉恼了:“你这人怎得如此野蛮?” 高明朗不以为然:“那也是被李小姐你逼的,我也想做个谦谦君子,怜香惜玉,可惜李小姐不给我这个机会,定要逼我做一个处处留情,毫无节操之人。” 他这是要破罐子破摔了么?连最起码的礼义廉耻也不顾了么?这样的人才真的可怕,现在只有她和若兰,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走,还不能叫人,慕婉被他堵到了墙角,当真有种叫天不灵叫地不应的无措。 “高公子真是好雅兴啊……” 就在慕婉一筹莫展之际,一个清朗的声音缓缓响起。 高明朗一振,回过头一看,眼神倏然而变,不由的退开几步,来人他惹不起。 慕婉却是一阵欣喜,景大人来的真是时候。 景伯冉似乎对刚才的情形视若无睹,浑然不觉,笑微微地走到慕婉面前,自动忽略高明朗,对慕婉说:“李三小姐,本官今日特意来找令兄,听下人说,你们去了松花胡同,就过来碰碰运气。” 慕婉自然知道景大人是在帮她解围才这么说,他才不会找大哥说事呢!人家一番好意,慕婉当然要承情,便顺了他的话说:“我大哥还在四堂叔家呢!景大人找我哥是有要事吗?不若我陪景大人过去,我四堂叔家就在前面不远。” 景伯冉很有风度的欠身一笑:“那就有劳李小姐了。” 高明朗一旁干瞪眼,这个景大人怎么会突然冒出来?没道理啊…… 景伯冉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对高明朗似笑非笑地说:“听说高公子身体抱恙,还是少出来走动的好,免得病情又加重了。” 他这是在威胁他,高明朗悻悻一拱手:“在下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三人一直站在原地,看着高明朗远去。 慕婉这才弱弱道:“多谢大人替小女子解围。” 若兰生怕景大人有什么误会,解释道:“奴婢和小姐走的好好的,这高公子突然冒了出来……” 慕婉苦笑,景大人多精明的人,还能看不出来情况?真没必要解释。 景大人淡淡一笑:“这种人不必放在心上,他许是受了刺激,得了失心疯了。” 若兰居然很认真的点头:“可不是么?看他就是一个疯子。” 慕婉支吾道:“大人还要去找我大哥吗?” 景大人不会无缘无故在这里出现,他应该是来找她的。 景大人笑了笑:“这里可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先回去,我稍候再登门。” 慕婉心里感激他顾虑周全,两人一同进府的话,怕是要惹来闲话。 慕婉到家就在二门处等候,没多久,李管家来报,景大人来了,求见夫人和小姐。慕婉让他先去伺候景大人,自己去凝晖堂禀报娘亲。 沈氏刚要安歇,听说景大人来了,不由得心中一紧,这么晚了,景大人求见,莫非有什么要事?忙又梳妆整齐来见景大人。 一番寒暄后,景大人道:“今日是中秋佳节,本官特来送礼。” 慕婉一阵疑狐,送礼?可他两手空空啊!也没见一个跟班,再说他为什么要给她们送礼? 沈氏微然欠身:“大人客气了。” “这份礼物,夫人和小姐应该是盼了很久了。”景伯冉温颜说道。 慕婉心头巨震,失声道:“难道是我爹的案子有眉目了?” 景伯冉微微点头。 沈氏亦是激动的手都颤抖起来:“大人······此言当真?” 景伯冉目色中露出几许凝重,正色道:“此事还未曾上报刑部,因为有些证据还不足,还涉及一些朝中机密,按说不该过早透露消息,但本官觉得还是有必要先告知李夫人。” “大人快请说。”沈氏有些迫不及待,她都快要绝望了,没想到还能盼到这一天。 景伯冉看了李慕婉一眼,说道:“是扬州大盐商贾鸣派人刺杀了李大人。” 第八十六章 虚惊 景伯冉从凝晖堂失窃开始说起,到跟踪李正德找到贾鸣派京城寻找证据的人,确定贾鸣与李正德之死有莫大的关系,然后亲自去了趟扬州调查盐务,找到贾鸣拿着朝廷的盐引,趁机贩卖私盐的证据,将人拿下,秘密押回京城,经过严刑逼供,贾鸣对杀害李正道一案供认不讳,但拒不肯招认与朝中某位大臣勾结。 沈氏激动道:“请大人务必严惩凶手,还我夫君一个公道。” 景伯冉目含深意的看着慕婉:“若只处置贾鸣,不能揪出背后真正的主谋,怕是李大人还是死不瞑目,与朝廷也只是隔靴挠痒,圣上下了偌大的决定整肃盐务,不仅仅是为了打击商贩违法走私,更是要揪出藏在庙堂之中的污吏,只有内外皆肃,方能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他的目光真诚而凝重,狠狠冲击着慕婉那颗摇摆不定,决疑不下的心。原以为他已经放弃了,没想到他一直锲而不舍,暗中保护李府,悄悄去了扬州……她还有什么理由不信他? 慕婉咬了咬唇,郑重道:“景大人,你要的东西就在我手上,只是景大人能否保证,不管这件事牵涉到谁,都能依法处置?” 他的脸上刹那间的愕然后,便恢复了沉冷与平静,旋即严肃了神情道:“这是自然,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管牵涉到谁,本官必定依法从事。” 看来,她是已经看过那份证据了?要不然也不会问出这样的话,其实那人是谁,他心里清楚,圣上心里也清楚,不过是苦于没有证据罢了。 “好,慕婉且信大人一回,请大人稍等片刻。”得到了他的承诺,慕婉终于下定决心赌这一回,她也不想再等下去了。 在沈氏疑惑的目光中?在景伯冉期待的目光中,慕婉疾步出了前厅。 “若兰,去把那件衣裳找出来。” 若兰不确定地问:“小姐准备交出去了?” 慕婉沉声道:“是时候了。” 两人匆匆回到汀澜轩,若兰去开箱子,翻找了一遍,却是脸色大变:“小姐,衣裳不见了。” 慕婉恍若被雷击了一道,脸色瞬间煞白:“怎么会不见了?你再好好找找。” 若兰又仔细的翻了一遍。摇头道:“还是没有,前几日奴婢还瞧过,是在的。” 因为小姐说过这东西不要特意藏着?免得叫人起疑,就找个地方随便放好就行。所以,若兰连箱子都没上锁。 谁会拿了衣裳去?又有谁知道这衣裳里的秘密?慕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时候可千万不能乱了阵脚。 “去把雪雁和方卉叫来。” 能进这间屋子的下人只有她们三个,慕莲自从被高明朗悔婚就再也不曾踏足长房这边。所以,要查就只能从自己身边的人查起。 若兰火速将两人唤了来。 雪雁和方卉不知小姐急急召唤她们有何事,只是若兰和小姐的脸色都很难看,两人也不敢说话,怯怯地站着。 慕婉凌厉的目光在两人面上逡巡良久,方才问道:“那箱子?你们谁去动过?” 雪雁道:“奴婢不曾动过。” 方卉眼神闪烁,诺诺道:“前日针线房的小翠来找奴婢,说是想要寻个缠枝莲花的花样?奴婢瞧见那件衣裳上的莲花绣的好,想着小姐反正不穿,就让小翠拿去看看,说好了就拿回来的。” 若兰气骂道:“你好糊涂,小姐的东西是你能乱动的吗?” 说起来方卉在府里的资格比若兰还老,若兰一直对方卉敬重有加,这会儿被若兰当面大声呵斥,方卉脸上挂不住?不就是一件闲置的衣裳吗?她又不是拿去送人了?看看又有什么关系?可当着小姐的面,方卉也不好顶嘴。 慕婉这会儿没功夫训斥她?恼怒地瞪了方卉一眼,衣裳找回来一切好说?若是出了差错,那她杀人的心都有了。 “去针线房。”慕婉冷声吩咐道。 若兰疾步跟上,见方卉还杵在那,皱眉啧了一声:“还不快点跟上。” 方卉不满地丢了个白眼给若兰,悻悻跟了上去。 三人直奔针线房。 针线房这会儿还是灯火通明,几个丫鬟一边聊天一边绣花打缨络。 “还说今年能得个清闲,谁知道会冒出这么多活计来??????” “你少抱怨了,小心让田妈妈听见。 “咱们在这帮二房做活,还是小心别让小姐夫人知道吧!” 只听砰的一声,房门被人大力推开,丫鬟们吓了一跳,抬头望去,更是三魂七魄都要飞了。说曹操曹操就到,门外正站着一脸铁青的三 众人忙丢下手里的活,上前行礼。 刚才她们的话,慕婉都听见了,好啊田妈妈的胆子不是一般的肥。 这事且丢在一边,先把正事办了,回头再找田妈妈算账。 “小翠,你前日问方卉要去的衣裳呢?”若兰冷着脸问道。 小翠支支吾吾道:“在,在呢!” “还不赶紧拿出来。”若兰急声催她。 小翠忙去自己的床铺上取了衣裳来。 慕婉看到衣裳,心情稍微平复,给若兰使了个眼色,若兰伸手在衣裳下摆摸了摸,又看了看她自己缝上的针脚,冲小姐点点头,示意东西还在。 慕婉这才真正松了口气,一颗心终于回到肚子里,手心里已是一片潮湿,这下子真把她吓坏了。 三小姐来去如风,大家皆是一头雾水,难道三小姐气冲冲的来就是为了拿回衣裳?不是特意来抓她们给二房做活的? 景伯冉等了许久都不见慕婉回来,心下不免着急,关键时刻可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 沈氏也是纳闷,婉儿这是做什么去了?把客人晾在这,多失礼啊!只好陪笑道:“大人请用茶。” 景伯冉讪然,这都喝了好几杯了,肚子都发胀了,还喝啊???…景伯冉还是端起茶盏,勉为其难轻抿了一口。 沈氏给俞妈妈递了个眼色,俞妈会意,悄悄退了下去,去找小 俞妈刚出侧门就看见小姐带着若兰回来了。 “哎呦??????我的好小姐,您怎么去了那么久,景大人都等急了。”俞妈忍不住抱怨道。 慕婉微汗,真是一言难尽。 “让大人久等了。”慕婉进门先给景大人赔礼。 景伯冉长出一口气,忙道:“无妨无妨。” “若兰,把东西交给景大人。”慕婉小声吩咐道。 若兰点点头,拔下头上簪子,就着烛光,仔细挑开了里衬的线。 沈氏和俞妈诧异地看着若兰的举动,这是在做什么?难道衣裳里藏了东西? 景伯冉暗暗攥紧了拳头,一颗心跳的异常急促,他等了这么久,拿出了十足的诚意,终于换得她的信任。 慕婉道:“娘,您可还记得,这件衣裳,是爹回京之前,让人先捎回来的?” 沈氏定睛细看,仔细回想,恍然道:“这的确是你爹捎回来的,你爹还说,等他回来,让你穿给他看。” “没错,凝晖堂起火就是为了这个。”慕婉沉声说道。 沈氏惊诧地说不出话来,慕婉一直藏着证据,却没有告诉她。 “女儿瞒着娘亲也是不得已,这件事多一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 沈氏摆摆手,唏嘘不已:“娘知道。” 面对这样的女儿,沈氏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婉儿不仅一手撑起了这个家,还要承受这样大的压力,她这个做娘的实在是太失败了。 “嗤”的一声,若兰已经撕开了里衬,从里面摸出袋子,交给小 慕婉捧着袋子,一步步走到景大人面前,无比郑重地说:“大人要的东西,一直都在慕婉手上,只是慕婉不敢轻信他人,毕竟这是我爹留下的唯一线索,如今,大人已经查到贾鸣,那么,这东西慕婉就可以放心交给大人了,还请大人信守承诺。” 景伯冉情不自禁地起身接过袋子,轻如鸿毛的袋子,却让他觉得重如千斤。这是李大人用性命换来的证据,是肃清盐务最关键的要证。他不能怪慕婉太过谨慎,让他多费了那么些周折,让这件案子一度陷入胶着,相反,他要感谢她,保全了这份证据。更要感谢她的信任,让他觉得那些辛苦和艰险都是值得的。 景伯冉还未意识到在他心里冒出“值得”这个字眼的同时还参杂了一些无法言喻的情愫。 “小姐放心,本官定不负所望,势必将所有涉案之人一一缉拿,严惩不贷。” 东西交了出去,慕婉如同卸下千斤重担,从此,她不必再日日担惊受怕,怕魏大人再对李府不利,怕证据丢失;不必再费尽心机四处打听消息,如同盲人摸象,踟蹰而行。 送走了景大人,李慕婉怔立良久,此时此刻已经没有后悔的余地,一切就看天意吧! “小姐,回去吧!起风了。”若兰小声提醒道。 慕婉长叹一气,是该回去了,还有一堆烂摊子没收拾呢! “若兰,把刘管家和陶妈妈叫来,我在针线房等他们。” 若兰愣了一下,小姐今晚就要动手?不过,打铁要趁热,田妈妈也太大胆了些,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吃里扒外,是该好好收拾了。 “是,奴婢这就去。” 第八十七章 另谋高就 田妈妈这会儿正在梁妈妈处串门子,压根不知道针线房出事。 “那活你可得抓紧了,二老爷等着要呢!”梁妈妈一边嗑着葵花籽一边说道。 李正德铺子里接了几宗活,有几家在云祥订了货要给府里下人做秋衣,可府里针线房人手又不够,李正德就一手包揽了过来,也好赚些加工费,价钱是极低的,但有胜与无嘛!王氏一想,长房还在孝中,这四季新衣都不用做了,针线房正闲得慌,就给了田妈妈一些好处,让田妈妈私底下帮着做。 田妈妈笑呵呵道:“耽误不了二老爷的事,最迟后天就完工了。” 梁妈妈点头道:“也仔细些你们三小姐,别叫她知道了。” “三小姐忙着呢!哪有时间管别的,也就她刚接手那会儿严苛些,三把火一过,还不是照样,没事儿没事儿,我底下的人,嘴巴都严着呢!”田妈妈不以为然道。 梁妈妈叹了口气:“项妈妈运气不好,正好撞枪口上了。前几日她还来找我,让我帮她家闺女安排个活计,哎…???难啊!不是同一房的,我想帮也帮不上。” 田妈妈道:“当初我也劝过她,要谨慎些,她就是不听,所以叫三小姐给盯上了。” “算了,让她再熬个几年,等三小姐出了阁,到时候你们长房不是大夫人掌事就是大少奶奶掌事,大夫人是个心软的,求她或许成。”梁妈妈道。 田妈妈眼珠子一转问道:“四小姐的亲事有眉目了吗?” 说起这个,梁妈妈心里就堵得慌:“夫人倒是看中几家的公子,可当初高家的事闹的太大,人家似乎不太情愿,推三阻四的,夫人为这事,头发都要恼白了。” 田妈妈神色尴尬:“其实夫人也不必着急,四小姐年纪还小呢!等过个两三年再议不迟。” “话是这么说,关键是四小姐你不知道,现在夫人拘她拘的紧,就怕她跑出去找不该找的人。” 田妈妈一怔:“四小姐还没死心呐?” 梁妈妈觉得自己话说多了,忙掩饰道:“你胡猜些什么?好了,我也该去伺候夫人安歇了,那批货,你抓紧点啊!” 田妈妈笑道:“行,我这便回去再催催,不过??????工钱的事,你可得帮我上着点心一味叫她们白干活,迟早生出怨怼来,到时候捅漏了出去,我不好交代。” 梁妈妈心里嗤鼻,田妈妈哪回得了好处不是落她自己的腰包?嘴上却道:“你放心,不会叫你吃亏的。” 田妈妈临走又抓了一把瓜子,一路嗑着回到长房。 慕婉这会儿正坐在针线房里问话呢! 小翠是针线房里的大丫鬟,田妈妈的得力助手,慕婉先从她下 “这些活是帮哪家做的?” 小翠支吾道:“奴婢也不清楚,是田妈妈吩咐的奴婢们只管做活。” 慕婉无声冷笑,转而问其他人:“你们呢?也不知道吗?” 没人说话,有几个看了看小翠欲言又止。 不敢说。 陶妈妈又是惭愧又是恼怒她是内院的主事妈妈,出了这样的事,她却被蒙在鼓里,还是今儿个小姐叫她过来,她才知道,当即厉声喝道:“你们这些没脑子的,难不成连自个儿的主子是谁也忘了?就算你们不知道这些活是帮谁做的,府里的规矩总该知道的是谁允许你们替别人做活的?知情不报同罪处罚。” 众人诺诺一脸惶恐。 慕婉冷笑:“既然你们不知道这些衣裳是帮谁做的,那好陶妈妈,把这些衣裳都拿去烧了。” 小翠大惊急声道:“小姐,不能啊??????” 慕婉笑微微地盯着她,旋即冷声道:“不能?我府里的下人拿着我的工钱,在没有我的允许下替别人做活,你们真当我这个主子是庙里的泥像?是死的?机会我已经给你们了,是你们自己不知道把握,陶妈妈,赶紧把衣裳给我烧了,明儿个叫人牙婆子上门,把这些个吃里扒外的丫头都给我卖了。不过,咱们也不能坑了人家,得告诉人牙婆子,她们都犯了什么事。” 刘管家一旁不咸不淡地说道:“估计也没有哪户人家肯要这种吃里扒外的奴才,到时候,依我看,就只能卖去勾栏了。” 众人大惊,齐齐跪下磕头:“小姐开恩呐!奴婢再也不敢了?……” “识相的话,赶紧说出来,不然,谁也帮不了你们。”陶妈妈提醒道,这会三小姐可不是闹着玩的。 小红终于按捺不住了:“奴婢知道,奴婢听到田妈妈和小翠姐说,这些衣裳是二爷要的,别的奴婢就不知道了,奴婢想过要禀报陶妈妈和小姐的,可是小翠姐威胁说,谁要是敢说出去,田妈妈就先发落了谁……”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小翠听得小红供出她,急声呵斥道。 有人带头开了腔,其他人的胆子也大了起来,纷纷指证小翠。 “小翠姐的确说过这话,小翠姐还说,小姐严厉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小姐自己忙铺子里的事都来不及,针线房的事,还不是田妈妈说了算。” “以前田妈妈就经常让我们帮着二房做事,要紧的时候还让我们连夜赶工,可一分好处也不曾给我们。” “我们不过是惧怕田妈妈,小翠姐就是田妈妈的耳朵和眼睛,一天到晚盯着我们,所以我们不敢说……” “你??????你们,你们胡说。”小翠急得差点要哭了,一脸无辜的样子。 慕婉闻言,不禁暗叹?她这阵子的确是疏忽了府里的事务,没想到有些人的胆子又肥了起来,她在下人面前的威信尽然还比不上一个管事妈妈,当真是悲哀。 田妈妈优哉游哉的回到长房,想到即将到手的银子,嘴角就不自觉的上扬,笑的合不拢嘴。 “田妈妈,你可算回来了。”曾牛正在西侧门候着她。 冷不丁的冒出一个声响,把田妈妈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曾牛,不由的嗔怒道:“阿牛,黑灯瞎火的,你躲在这里做什么?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曾牛撇了撇嘴,冷笑道:“田妈妈该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田妈妈怒道:“你怎么说话的?谁做亏心事了?别以为在小姐跟前得了眼,就敢在我田妈面前放肆,田妈在府里做管事的时候,你小子还不知在哪个娘胎里呢!” 曾牛不以为然道:“田妈妈有没有做亏心事,自去和三小姐说,三小姐这会儿正在等田妈妈?田妈妈还是赶紧过去吧!” 田妈妈蓦然一惊:“三小姐在等我?” 曾牛挑了挑眉毛,神情很是不屑:“田妈妈请吧!” 等田妈妈来到针线房,慕婉已经问的差不多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她看过这些衣裳,都是下人穿的,却不是李府下人的款式,估计是二叔外头接的活,二叔倒是会利用,把她房里的人拉了去给他赚钱。 田妈妈进屋一看,她底下的人都跪在那?一个个眼睛通红,唯独不见小翠,田妈妈心里一紧?强装笑颜,上前给三小姐请安:“三小姐,这么晚了,您这是……” 陶妈妈狠狠瞪了田妈妈一眼:“田妈妈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瞒着小姐接私活。 田妈妈知道实情露馅了,讪然道:“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原来是为这个啊!三小姐,事情是这样的?二夫人那边针线房缺人手?忙不过来,就让老奴帮个忙?二夫人说这事已经知会过小姐了,老奴也没见小姐特意来嘱咐老奴?还以为小姐是答应了呢!” 慕婉看着田妈妈,火冒三丈,真是鬼话连篇,要是她心里没鬼,为什么要禁下人们的口?何必关起门来偷偷摸摸的做?尽可光明正大的做。 “田妈妈,到现在你还要扯谎吗?小翠可是都招了。”慕婉冷冷地看着她。 田妈妈故作茫然:“小翠招了?她招什么了?” 若兰忍不住道:“田妈妈,你当真以为你做的那些事,小姐会不知道?小姐心里清楚的很,小姐早就暗中留意你了。” 田妈妈暗暗叫苦,今儿个刚说起项妈妈,紧接着就轮到她倒霉了。 田妈妈强词夺理道:“老奴做什么了?不就是帮二房一些小忙罢了,都是一家人,老奴若是推诿,二夫人还不得怪到三小姐头上去?老奴不也是为三小姐好吗?老奴辛辛苦苦的,没捞到一分好处不说,还受这样的责难,老奴冤不冤呐……” 田妈妈说到伤心处,还挤出几滴眼里来,看着倒像是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慕婉抬手示意若兰不要说话,冷笑道:“我竟不知田妈妈原是这般为我着想,那么你柜子里那包银子又该如何解释?你给小翠的那些好处又该如何解释?田妈妈,你莫要自作聪明,把别人都当成傻瓜,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违反府规,证据确凿,容不得你抵赖,既然你这么得二夫人赏识,那么,从现在起,你不再是长房的管事妈妈,你另谋高就去吧!不过,你的那些财物,我是要没收了的,你没经过我的允许,指派下人们干活,那么她们的工钱理应由你自己出,你那些财物勉强够数。” 她已经忍田妈妈很久了,只是念着田妈妈在府里掌事多年,年纪又大了,总想着再饶她一回,今日实在是忍无可忍了,这人心术不正,巧言令色,留着迟早要留出祸端来。 田妈妈脸色惨白,小姐这是要逐她出府? 陶妈妈暗叹,田妈妈这是自作自受,本来再有几年就能荣养了,现在变得一无所有。 第八十八章 跳脚了 翠微居正厢房里,如意正伺候夫人卸妆。 如玉低着头走了进来,弱弱地回话:“夫人,二爷说今晚他就歇陈姨娘屋里了,让夫人自己早些安歇。” 王氏面色一暗,心中怨气陡然攀升,一把黄杨木梳啪的扣在妆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如意手一抖,差点把刚从夫人发髻上取下的玉簪子给掉地上。 “下贱胚子。”王氏咬牙切齿地骂道。 如意给如玉递了个眼色,如玉忙去点了一支檀香。最近夫人脾气暴躁的很,弄得她和如玉时时提心吊胆的,生怕一点没顺上夫人的心,遭来一顿喝骂。 也难怪夫人生气,陈姨娘都七个月身孕了,自己不能侍寝,就把身边的丫鬟竹枝送到二爷床上。二爷一个月,有大半月都是在陈姨娘屋里歇着。 具有凝神效果的檀香袅袅弥漫开来,却丝毫不能缓解王氏心头的怨气。她每日里为了这个家累死累活,二爷倒好,天天温香满怀,风流快活。起初还遮遮掩掩地记住牛屁屁书院最快最新文字版更新,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传到她耳朵里,她责问了几句,二爷反倒变本加厉起来,堂而皇之了。没奈何,她只好向老太太诉苦,谁知老太太根本就不以为然,说什么男人三妻四妾寻常事,还让她大度些,妾室再得宠也越不过她去。我呸!这个家里就没一个好东西。 “夫人,床铺好了??????”如玉小心翼翼地说。 王氏转身一瞬不瞬的瞪着如玉其实二爷早就对如玉有意思,梁妈妈也劝过她,与其让二爷抬了别人房里的丫头还不如抬如玉,如玉胆子小,就算二爷宠她,她也不敢掀什么风浪。可她一直下不了决心,心里不甘,现在看来,二爷是铁了心要抬竹枝了那倒真不如抬了如玉,起码如玉她能捏拿的住,要是叫那对贱人得了势,到时候主仆联起手来对付她就麻烦了。 察觉到夫人眼中危险的信号,如玉害怕的往后挪了一步。 王氏轻嗤一声,曼声道:“如玉,我知道二爷对你的心思,不若,我让二爷抬了你做通房?” 如玉吓得连忙跪下:“奴婢不知道做错了什么,还请夫人宽恕。” “傻丫头我这是抬举你呢!”王氏笑道。 “奴婢只想好好伺候夫人,奴婢绝不敢有那样的心思。”如玉伏在地上,身子不住的颤抖。平日里就算二爷多看她两眼,回头夫人就会变着法子折磨她,现在夫人说出这样的话,能不叫她心惊胆颤吗? “是不敢还是不愿意?”王氏笑微微地问道。 如玉可不敢有半点犹豫,决然道:“奴婢不敢也不愿。奴婢只想伺候夫人。” 这样的回答,让王氏稍感安慰,又有些失望。就如玉这老实样,没些手段估计也拽不住二爷的心。 王氏叹了口气,缓缓道:“我不过是随便问问,瞧你吓得脸都白了,快起来吧!” 如玉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王氏见她这般窝囊的样子又忍不住叹气,目光微转,视线又落在了如意身上。 如意连忙低下头。 王氏正要开口试探如意,只听见梁妈妈在外头说:“夫人,出事儿了。 语声里万分着急的样子。 王氏心一沉,又出什么事了?这大半夜的。 “让她进来说话。” 如意忙去开门。 梁妈妈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面上焦急不安。 “夫人田妈妈叫三小姐逐出府了。” 王氏闻言,神色凝重起来:“所谓何事?” 梁妈妈道:“还不是田妈妈私底下帮咱们做活的事叫三小姐给发现了小翠被刘管家连夜送去了人牙行,田妈妈也被赶了出去。” “那??????那批货呢?”王氏首先关心的事那批衣裳的事。 梁妈妈苦着脸道:“都叫三小姐给扣下了田妈妈来找老奴,这会儿人就在老奴房里,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说她已经无路可走了,还请夫人收留她。” 王氏冷笑道:“收留她?她一个老婆子有什么用处?我这可养不起吃闲饭的人,你去打发了她出去,先别把话说死了,省得她闹腾起来。” 梁妈妈点点头:“老奴知道了,只是那批货??????后天可就要交货了。” 王氏不以为然道:“这一家子大大小小的事就够我心烦的了,这货是二爷要的,如玉,你去陈姨娘那告诉二爷一声,就说我身体不适,起不来了,让他自个儿走一趟吧!” 她才懒得来管闲事,慕婉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如玉应了声,疾步往陈姨娘院子里去。 慕婉处置了田妈妈和小翠,又对针线房的人狠狠警告了一通,每人罚一个月的米粮,这才作罢。不过,她也没敢就此歇下,田妈妈被赶出去后,肯定会找梁妈妈,估计待会儿二婶就会杀上门。她好整以暇就等着吧! 李正德搂着竹枝正快活着,听说如玉求见,他还道是王氏气不过,跟他耍花样,就说不见。 不一会儿陈姨娘挺了个大肚子进来。 “二爷,您还是去看看吧!如玉说交给田妈做的那批货出了问题。” 李正德这才停歇下来,好事再三被打断让他很是恼火,不过还是货要紧,只好披了衣裳出来见如玉。 “好端端的怎么会出问题?”李正德冷着脸问道。 如玉回说:“听梁妈妈说,好像是让三小姐晓得了,现在田妈妈已经被逐出府,货也被三小姐扣下了。” 李正德闻言一个头两个大,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步,蓦然顿住,问如玉:“那夫人呢?” “夫人今儿个身体不适,已经睡下了。”如玉按着夫人的吩咐回道。 臭婆娘,这会儿跟他摆架子,撂挑子。李正德气呼呼地说:“伺候本老爷更衣。” 看来只有他自己走一遭了。 李正德急慌慌地赶到长房,就有人引他去了前厅。 李正德心说,好啊!臭丫头还等着他呢! “二叔来了啊!侄女还以为二叔不来了呢!正准备去歇着。”慕婉起身略微屈膝,算是见礼。 李正德心里哼哼,说:“既然大侄女特意在等二叔,那二叔也不用多说什么了,那批货,二叔现在就拿回去,大侄女也好早点安歇。” 慕婉冷笑,说的真是轻巧,我府里的人你想指派就指派,东西你想拿回去就拿回去,当我是什么? “二叔先别急,先喝口茶吧!” 若兰给二爷上了茶。 李正德现在是有求于人,只好耐着性子坐下来。 “二叔也真是的,既然有困难,跟侄女说一声就行了,反正我这的针线房闲着也是闲着,二叔急于用人,借去使几天也没什么要紧,为何要瞒着侄女呢?”慕婉叹息着说。 李正德闷声道:“侄女是大忙人,这点小事,二叔也不敢劳烦你,反正都是一家人,让你的人帮个忙,想来也没什么要紧的。” 慕婉道:“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二叔偏要弄的这般神秘,即便侄女忙,二叔跟我娘说一声也不打紧呀!侄女若早知道她们是在帮二叔做事,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侄女还道她们私底下接了外头的活,问她们她们也不肯说是谁的,哎……侄女恼怒之下,把衣裳全给烧了。” 李正德闻言跳了起来:“什么?你把衣裳都烧了?” 慕婉眨眨眼,无辜地说:“是啊!侄女又不知道那些衣裳是二叔的,就一把火全烧了。” 李正德嘴角眼角一起抽动,额上青筋都爆了起来,指着慕婉的手指不住的颤抖。 “你……你当真都烧了?” “所以侄女才这里等二叔。”慕婉点头道。 李正德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他好不容接到两笔生意,眼看着就要交货了,现在倒好,让慕婉一把火给烧了,那他拿什么交货?先别说客人那里无法交差,这笔损失他该怎么补回来? “大侄女,你是非要置二叔与死地才甘心吗?”李正德怒目喷火,咬牙道。 慕婉无辜地说:“二叔怎会这样想?都说了,二叔要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侄女一声,侄女会不答应吗?何至于闹出这样的误会?说来说去,还是要怪二叔自己太见外了。” “我不管,你烧了我的货,这笔损失,你自己负责。”李正德大手一挥,厉声道。 负责你个头,若是你这个二叔像话,一切都好说,可你像个二叔的样子吗?先前那些事就不提了,今晚她才知道,贾鸣的人还给了二叔五万两银子,那么前世的时候,二叔肯定也从中捞了不少好处吧!才那么不遗余力的害她们母女,亏得她这一世先发制人,没有给二叔害她的机会,要不然,悲剧又要重演了呢!对这样的二叔,烧他一批货还算是轻的了。 “二叔是说笑呢!您事先又没告诉过侄女,侄女哪知道那么多,今儿个侄女才知道,原来我府里的针线房一直都在帮二房做事,侄女念在一家人的份上,不跟二叔算工钱都算好的了。”慕婉淡淡说道。 李正德气的逼近一步,扬起大手,就要一巴掌扇过来。 却被一双如铁钳般的大手死死钳住。李正德盯紧一看,是曾牛。 “怎么?二叔还想对侄女动粗吗?”慕婉冷冷注视着暴跳如雷的二叔,就这么点损失,您老就跳脚了,那你对我们母女做了那么多恶事,我是不是该拿刀子捅了你? 第八十九章 恶有恶报 李正德被曾牛挟制住根本就动弹不得,别说打人,他自的手都快断了。 “大胆奴才,还不快放开。”李正德忍痛呵斥道。 曾牛毫不示弱,手上反而加了力道,威胁道:“小的是这个府里的护院,保护小姐的安全是小的职责所在,谁敢对三小姐动手,小的一定先把他的手折断。 李正德气得七窍冒烟,一个慕婉已经让他头疼不已,现在又来一个蛮横的奴才,哎呦喂!他的手真的要断了。 见呵斥不动曾牛,李正德只好冲慕婉吼道:“大侄女,你这是要纵容奴才行凶吗?” 慕婉冷冷一笑:“好像先动手的是二叔吧!曾牛不过是尽他的职责本分而已,二叔还想对侄女动手么?二叔若是觉得今天的事冤了,侄女不介意二叔请族中长辈来跟侄女论离,或者上衙门也行,二叔以为如何?” 曾牛力道不减反增,李正德痛得呲牙咧嘴,要是他再坚持,这死奴才当真会把他的手折断。心里再恼火,这会儿也发作不起来了。只得悻悻道:“罢了,这事罢了。” 曾牛这才松了手。 李正德揉着被捏疼了的手腕,恨恨道:“大侄女,你好样的,今天的事你给我记着。” 慕婉不以为意道:“二叔放心,侄女还没老,记性好得很,一桩桩一件件都会记得清清楚楚,包括二叔收了某位神秘人氏五万两银子的事,侄女也会记得。” 李正德闻言大惊这件事慕婉如何会晓得的?难不成她一直派人盯着他?李正德只觉脊背嗖凉,经过几回交手,他已经不敢小看慕婉,但这会儿,他还是觉得自己小看了慕婉。 “你少在这里胡扯些没用的,从今儿个起,我李正德没你这个侄女。”李正德气哼哼的撂下狠话,拂袖离去。 慕婉忍不住想笑,谁稀罕啊!有你这样的二叔才是倒了八辈子霉。爱咋咋的反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再犯我,斩草除根。 李正德吃了这么大个闷亏,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一径回到翠微居,想跟王氏商议先解决了货的事情,以后再慢慢想法子教训慕婉。 王氏压根就没睡着估摸着二爷去了长房也讨不到好,铁定还得来找她。不过王氏还是有些意外二爷来的速度,这么快就败下阵来了? 听二爷说了事情经过,王氏忍不住讥讽道:“二爷平日里的聪明才智都上哪去了?别是把心思都花在那些骚狐狸身上去了吧!” 李正德皱了眉头闷声道:“你还有心思拈酸吃醋,还不快想想法子,那批货后天可就要交了。” 王氏对二爷怨怼颇深,出了事才想到她,没事的时候,就知道跟那只骚狐狸鬼混,他待她不仁她才懒得来管,要头疼,自己头疼去。 “二爷您也太高看我了,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办法?我又不是神仙,手指一点就能给你变出衣裳来。”王氏阴阳怪气地说道。 李正德埋怨道:“还不是你出的馊主意,原本叫府里的针线房赶一赶,也能把货赶出来,是你非要去占人家便宜,这才出了事你不负责谁负责?” 王氏气的差点昏倒:“二爷您这话说的可不厚道,我费尽心思帮你排忧解难如今反倒成了我的不是,好好的很,以后二爷的事我再也不管了,吃力不讨好的事,我再也不做了。” 看王氏真的恼了,李正德又软了下来,眼下就只有王氏能帮他了。 李正德腆着笑脸挨着王氏坐下,伸手去楼她,王氏扭身躲开了去,李正德好言道:“瞧你,还真生气了,我不是一时没主意,着急了才口不择言的,这些年,你为这个家,为我做的一切,我都铭记在心,感激着呢!” “你别来哄我,这事,我不管,也管不了。” “夫人,你若不管,我可真要去找根绳子上吊了。”李正德可怜巴巴地求她。 王氏心念一转:“要我想法子也成,明儿个我就把竹枝卖了。” 李正德犹豫,有些割舍不下,现在正是热乎的时候。 “怎么?舍不得?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王氏拍开他的手,背过身去躺下。 李正德牙一咬,心一横:“行,就依你,只要你能帮我解决了这个麻烦,我什么都依你。” 王氏蓦地转过身来,紧盯着李正德:“此话当真?” 李正德郑重点头:“自然当真。” 王氏一骨碌坐起身:“那我还要你答应,以后再不招惹别的女人。” 李正德心里那个恨啊!王氏这是在得寸进尺,可真会挑时机,没奈何李正德只好一一应承。 王氏总算是满意了,一边下床,一边高声唤如意:“如意,替我更衣。” 李正德踟蹰道:“夫人要去找慕婉?” 王氏冷笑道:“找她管用?这死丫头比鬼还难缠,现在哪有时间跟她去磨叽,我现在就去趟我大哥家,正好他家也在给下人做衣裳,用的还是一样的料子,没办法了,只好先问他要,不够的,让针线房加班加点赶出来。” 李正德眼睛一亮,开了笑颜:“还是夫人有办法。” 慕婉才不管二叔怎么跟人交差,怎么解决这个问题,那是他自己的事,跟她没相干,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一早起来就让曾牛去魏家打听消息。 直到中午曾牛才回来,说魏家现在乱套了官府正在抄家,魏大人今儿个去上朝就被拿下了,直接打入天牢。 慕婉心中那叫一个激动,让曾牛去禀报大哥,自己一路小跑着去了凝晖堂。 “娘,娘,魏尚书被皇上拿下问罪了······” 沈氏正跪在佛龛前念经,昨晚景大人带来的消息实在太过震撼,太让人激动了,她一夜无眠,一大早起来就念经诵佛,希望佛祖显灵,让杀害老爷的凶手早日被绳之以法,得到应有的报应。 听到慕婉的话,沈氏霍然起身,可是跪久了,两腿麻木,差点摔倒,慕婉和俞妈忙扶住她。 “夫人您慢点······”俞妈扶着夫人在炕上坐下。 沈氏顾不上腿上针扎似的疼,激动地捉住慕婉的手:“婉儿,你说的是真的?” 慕婉不住地点头,笑的满眼泪花:“是真的,娘,女儿一早就让曾牛去打听了,真真切切的,官兵已经在抄家了。” 景大人行动如此迅速,且毫不留情,她总算是没看错人,押对了宝,早知如此,这大半年的纠结困顿都不必了,哎······慕婉为自己曾经对景大人的怀疑表示歉疚。 俞妈喜极而泣:“真是菩萨显灵,菩萨显灵啊!” 沈氏也欢喜的不知如何是好,老爷被人所害,是压在她心口的一块大石,一天冤情不得昭雪,她就一日不得安宁,如今,总算是盼到了。 “俞妈,快,扶我去老爷灵前,我要把这好消息告诉老爷,让他泉下有知,在天有灵也能得到安息。”沈氏艰难地站起来, 三人一起来到老爷灵前,慕婉跟着娘跪下。 “老爷,您听见了吗?害你的恶人终于得到报应了,你未完成的心愿也有人替你完成了,老爷,你可以安息了······”沈氏唏嘘不已·泪流满面。 慕婉心中默默:爹,您别怪女儿太过谨慎,以至于让您等了这么久,虽然这好消息来的迟了些,但总算是真相大白了,爹,您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大少爷······”俞妈看见慕白来了,哽声唤道。 李慕白一言不发,神情严肃,走过来,跪在慕婉身边。 “大哥,杀害爹的凶手找着了……”慕婉哭道。 李慕白点点头,看到妹子和母亲又喜又悲的神情,他的眼眶也不禁湿润起来。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些恶人终究难逃法网。”李慕白振声道。 母子三人痛哭。 第二天,慕白要回山上,沈氏和慕婉一同前去,准备再到老爷坟上去祭拜。 祭拜结束后,俞妈先陪沈氏到山下小院子里歇息,慕婉留下跟大哥说话。 “大哥,那晚怎样了?这两天事一忙,我都忘了问你。”慕婉关心道。 提到那晚的事,李慕白的神情就黯淡下来。 “妹子,不用提了,四婶她要作就随她去,咱们不欠她什么。” 李慕白也是才知道,原来妹子一直在照顾他爹,隔三差五的送点东西去,也许就是妹子对他们太好了,周氏才会得寸进尺,变本加厉。 “我只是担心四堂叔···…”慕婉低低道,四堂叔是个好人,可惜没娶到好老婆,周氏也的确是可恶了些。 “我已经跟他说过了,若还是一味顺着四婶,就别想有安生日子过。”有句话他盘旋在心底良久,就是不合适说出来,周氏要是闹的过分,还不如休了,另外娶个温柔贤惠的。 慕婉点头,这倒是实话,夫妻间本该相互谦让,但也要有个底线,不能事事顺着,由着周氏胡来,不到一年时间,三百两银子就折腾光了,她平日里还时常贴补些,按说四堂叔一家过过小日子足够了,哎……希望周氏能醒悟吧! 第九十章 应考 “小姐,大少爷那边已经准备好了……”一个穿着银红绫袄青色掐牙背心,白绫细褶裙子的丫鬟欢快的跑进了汀澜轩。 “若兰,快点,把那包杏仁脯拿过来,快······” “来了来了……” 屋子里主仆两手忙脚乱的整理着应考包。 若兰看着巨大的包袱,不禁担心道:“小姐,这么多东西都要让少爷带去吗?” 慕婉笑道:“那是自然,少爷这一去要考七天呢!进去后就不能出来,一应饮食起居都在小小的号子里,而且考试还费神费力,不把东西准备周全了,万一到时候缺了什么可没人给你送。” 那也太多了,若兰心里默默,据她所知,夫人那边也准备了好些,如今小姐又准备了这么一大包,少爷若都带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少爷要去逃难呢! “若兰,再帮我想想,还缺什么?” “小姐,应该不缺了吧!笔墨纸砚、蜡烛、板凳、被褥、干粮、干果、药材……全都有了。”若兰掰着手指一件件的数。 慕婉吁了口气,灿然一笑:“那咱们也赶紧过去吧!别耽误了大少爷应考的时辰。” 没错,三年弹指一挥间,孝期已满,李慕白要参加春闱应考了。 原本礼部已经下了恩荫,慕白可以免考获得举子身份,可是李慕白有自己的想法,希望凭着自己的真才实学获得大家的认可,而不是坐享其成。沈氏刚开始不赞同·天下学子何其多,哪个不是十年寒窗,可到头来,能金榜提名的又有几个?不是信不过慕白的才学,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慕白没有发挥好,万一今年的试题不是慕白所长,这边又放弃了恩荫·岂不是要两头落空? 但慕婉很赞同大哥的做法,甚至是欣赏。大哥心里若没点底气,也不敢随便冒险,官场上,科举出身官员大都瞧不起世袭或是恩荫出身的官员,觉得他们不过是靠着祖上的功德,背靠大树好乘凉,对其真才实学总是抱着怀疑的态度。若是家世显赫倒也罢了,可大哥不一样,朝中无人,他必须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获得别人的认可。所以,还不如自己去考。 因着李慕白的坚持,慕婉的极力劝说,沈氏才勉强答应。 所以,慕白这次去应考,母女俩都很紧张,一根弦绷的紧紧地,反观李慕白,临近考试,他却是书也不看了,每天好吃好睡外加锻炼身体,有空还陪慕婉去瑞合祥,一副已然成竹在胸的架势。 李慕白看着面前三个大包袱着实惊悚了一下。可这是母亲和妹子的一片心意·不好拒绝,只好叫四平和赵桂儿都收下。 三人在老爷牌位前焚香祭拜后,沈氏又不免交代几句。 “虽说天气已经渐渐转暖,可夜里还是挺冷的,一定要注意保暖,别冻着了,身体最要紧……”沈氏本想说别太有压力,反正你还年轻·今年考不上来年再考之类的话,转念一想,又怕这话不吉利·到了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是啊大哥,这七日要辛苦了·千万得保重身体。”慕婉也叮咛道。 听说有些考生顶不住精神上的压力受不住身心煎熬,考到一半就让人给抬了出来。 李慕白笑笑:“母亲和妹子只管放心,我会注意的。” 母女两一直送慕白到府门口,三叔和董氏也赶来相送。 董氏牵着慕直的手趁机来个现身说法:“慕直你要好好向你大堂哥学习,好好念书,将来也去考举人,去做官。” 谁知慕直说:“爹说考举人太难了,还是考明经简单。” 董氏忍不住冲三爷翻白眼:“你怎么教孩子的?” 三爷讪讪,摸了摸鼻子窘道:“我说的是实话。” 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就是这个理。再说,考了明经一样可以做官,何必受那个累。 慕婉忍着笑,照三叔这样教法,慕直肯用功才怪呢! 沈氏摸摸慕直的脑袋,和声道:“不管是考明经还是举人,都要好好用功才是。” 慕直这回乖巧地点头:“侄儿会用功念书的。” 董氏这才觉得挽回点颜面。 李正言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叮嘱慕白:“你三叔我虽然没考过举,但科举之道大都相同,审题一定要审仔细了,不要先急于动笔,等想好了再落笔……” 李慕白一一应诺。 李正言交代一番后,拍了拍慕白的肩膀说:“放轻松点,以你的才学,没问题。” 正巧李正德出门来,看到李慕白身边的四平背着应考箱,赵桂儿提着两个大包袱,李正德悻律地哼了一声,只做没看见他们,大步离去。 慕婉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二叔这是羡慕嫉妒恨!可是有什么法子呢?谁叫慕仁不中用,连个秀才身份都考不上,更别提参加省试了。 自打两年前她一把火烧了二叔的货,二叔和二婶是彻底恨上她了,暗地里搞了几次鬼,不过都没得逞,无奈之下,只好把慕婉当成陌生人,见面也做不认识。连带着三叔也吃了他不少挂落。 大家目送马车远去,直到消失在街角,俞妈才提醒道:“夫人,回吧!这里风大。” 董氏笑说:“我今儿个闲着,去大嫂那讨杯茶喝。” 李正言说:“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罢,迈着四方步,晃悠晃悠地走了。 董氏冲他的背影瞪了一眼,小声嘀咕道:“一天到晚有事有事,好像有多忙似的,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慕婉含笑不语,三叔就是这闲散性子,不太肯在公务上费心思,如前世一般,已经连续两年得了中下评,三婶急的不行,可三叔就跟没事的人一样,照此下去,明年三叔就不能呆在礼部要外放出去了。 “娘,三婶,那婉儿去瑞合祥了。”慕婉屈膝一礼。 沈氏点点头,叮咛道:“早些回来。” 如今的瑞合祥在京城名头响当当,不仅如此,在慕婉的努力下,还在济南、扬州、杭州等地开办了分店,不管是规模还是名气早已非三年前可比,就算崔记走起之秀,风头之猛,也无法超越瑞合祥。 而如今的慕婉也是京城里响当当的人物,提到慕婉这个名字,代表的不仅是财富更是京城的风尚指南,京中闺秀没有不想结交慕婉的。 这可苦了封瑞萱,大家都知道封瑞萱是李慕婉最要好的姐妹,慕婉深居简出,轻易不见人,而封瑞萱始终活跃在各府的聚会场合,所以,都求她引见。 “婉儿,明天永宁侯府的五**做东,她都求我好几回了,以前你是要守孝没办法,现在孝期也满了,总不能再拒绝了吧!” 这是今年以来,封瑞萱跟她说的最多的话了,到处给她牵线搭桥。 旁的人相请,慕婉大都以事务繁忙为由拒绝了,都说做生意要靠人脉,可这几年,她一个聚会没参加,不照样把瑞和祥做的有声有色?好友贵在精不在多。这是慕婉的原则,交际广了,麻烦事也多。 可这回是永宁侯府的**相邀,慕婉有些犹豫,自从爹的案情大白后,景大人就只来过李家一趟,不过,时节上都有送些小礼物过来,大都是些时令的水果,还有番邦进宫的新奇玩意儿。沈氏也一一回礼。 真的很久没见过他了呢!可能是他升任户部尚书后,公务繁忙的缘故吧! “在想什么呢?我跟你说话听见没?”封瑞萱嘟了小嘴抗议慕婉走神。 慕婉回过神来笑了笑:“是什么时候?我看看能不能抽出空来。” 瑞萱喜道:“你答应啦!太好了,我终于可以交差了,时间是三月二十六,是景**的生辰。” 慕婉心里算了下,那还有十几天,既然是人家生辰,总得送点可心的礼物才行。 “好!到时候你来凑我。”慕婉答应下来,心里却想着,到时候是不是能见到景大人呢? 虽然已经当面说过谢谢了,但总觉得还不够,他帮了李家这么大的忙,这份情,可不是一声谢谢能还的。 “哎!既然你答应了一桩,就再答应一桩吧!”封瑞萱眼里闪着狡黠的光芒,笑嘻嘻地说。 慕婉苦笑道:“你又答应了谁?” 封瑞萱笑道:“你忘了,三月二十八是我大哥生日。” 慕婉心说,那又怎样?每年瑞承哥哥生日,她和娘都有送礼的。 “我娘说,大哥去年中了武举,今年又升了校尉,所以,今年生日要好好操办,多请些人来庆祝庆祝。你和伯母是必须来的。我先跟你说一声,让你好有个准备,回头我娘会亲自到你家邀请。”瑞萱说道。 儿子争气,做娘的自然骄傲,加上封伯母又是开朗善于交际之人,再加上封伯父已经回京做官,封家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既可以风光得意又可以笼络人脉的好机会。 “那是一定得去的,你问问你哥,喜欢什么礼物,我送他。” 瑞萱笑的有些暧昧:“只要是你送的,我哥都喜欢。” 慕婉无语,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第九十一章 费尽心机 是封伯母上门的时候,慕婉去了庄上,这几年庄子有老洪家打理,省了她不少心,腾出精力来专门经营瑞合祥。不过,春耕和秋收之际,慕婉都要去一趟,一是表示她这个主人对这两件要事的重视,二也算是给老洪撑个腰,庄子上有几十号人,百来家佃户,人一多,就免不了有是非。老洪老实又勤劳,打理庄稼是把好手,但管束下人略嫌温和了些,慕婉每回去都少不了交代他几句。 本来以为今日去也只是走个过场,谁知,庄子里正遇上了麻烦事,老洪愁眉苦脸的向慕婉禀报。 “这么多田地都是靠东边那条河灌溉的,可今年不知怎的,河里的水突然就没了,老奴叫洪兴去查看,原来是上游的那片空地叫人给买下了,如今正在大兴土木,说是要建个别院,还要把河水引过去开个湖,故而把河道给截断了。老奴只好亲自拜访,那家的管事说,他们买地的时候已经把这条河也一并买下,现在这条河是他们家的,咱们想要引水灌溉,他可做不了主,得问他家主。小姐,眼看着春耕在即,没水可办不了事啊……” 刘管家诧异道:“河道不是一直都是共有的吗?这附近上千顷田地就靠这条河灌溉,那旁的人家是怎么办的?” 是啊!这附近都是农田,大家都要用水,这可怎么办呢? 老洪回道:“处在河道上游的庄子自是不用发愁,问题是咱们的庄子处在下游再往东,又有一条河道,附近的庄子可以引那边的水来灌溉,可咱们就只能依靠这条河了。” 如此说来,李府想找个盟友都找不着了,问题有些棘手啊!慕婉蹙眉道:“从来没听说过买地连河道一块买了的,是哪家这么大手笔,有如此通天手腕?” “老奴打听清楚了,是崔家三少爷。”老洪生怕**不知道哪个崔家又解释道:“就是开金石坊和崔记绸缎庄的崔家。” 慕婉恍然,原来是崔俊啊!这家伙搞什么名堂?到底是故意为之还是无心的?自从两年前那次矛盾后,崔记和瑞合祥一直是相安无事,不太可能是故意刁难李家的吧! 慕婉低头思忖片刻,抬眼道:“老洪,你陪我过去看看。” 一行人直奔崔家在建的别院。 老洪指着前面被截流处:“小姐您看,河流到这给堵上了。” 慕婉掀开车帘望去,只见二十余米宽的河道中央垒起了高高的土堆,把河道堵了个严严实实。目光再远些,可以看到原来河道的西北挖了一条水渠河水尽数被引了过去。 真是过分,慕婉忍不住腹诽。 来到崔家的别院,场地上泥水匠,木匠们正干的热火朝天,别院已是初具模型。 “小姐,留神脚下,这里不好走。”曾牛提醒道。 慕婉绕过一堆砖头,站在稍平整的空地上,对老洪招招手:“你去把这里的管事叫来。” 老洪哎了一声,四下一张望朝不远处一个坐在木堆上监工的头走去,不多时那人跟老洪一道过来了。 那人听说是李家庄子上的东家**来了,态度倒还和气给慕婉作了个揖。 “我想问问,你们这湖开好以后,河道还要堵上么?”慕婉先问清楚,他们只是暂时的还是打算从此将这条河占为己有。 那管家回道:“这可不好说,我家主人没交代过,反正这条河我们已经买下了,要怎么处置得看我家主人的意思。 也就是说全凭崔俊高兴不高兴咯?慕婉又是一阵气闷,官府那些人也真是的只知道收钱也不管百姓的死活一个下人的确做不了主,看来她得去找崔俊了。 “我们回去。”慕婉悻悻一挥手。 大家原路返回。慕婉让老洪先把春耕事宜准备妥当她即刻回城里找崔俊。 回城后,慕婉先让刘管家回去跟夫人知会一声就说她今儿个事情多要迟点回家,其余的一个字也不许跟夫人提起。刘管家应诺着就先回了。慕婉让曾牛驾车到崔记,店里的伙计说三少爷不在,慕婉又去了金石坊,崔俊也不在金石坊。 慕婉不禁有些气馁,找不到人什么也白搭。 曾牛猜测说:“崔少爷会不会故意躲起来了?” 慕婉不是没有这样的顾虑,人家要是真躲起来,那她还可就没辙了。耽误了春耕,这点损失对她来说不打紧,可那些靠庄子吃饭的佃户们就没着落了,他们跟着李府混饭吃,她有责任保障他们的利益。 慕婉目光一凛,沉声道:“去崔家。”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任你崔俊狡兔三窟,总是要回家的。 曾牛驾车直奔崔府。 结果崔家下人说三少爷去京郊的庄子上了。 慕婉忍不住火冒三丈,她这一天时间就耗在路上了。 “小姐······”曾牛看着小姐的意思,他了解小姐的脾性,不把事情解决好,小姐会寝食难安的,可今天已经奔走了这多路,他怕小姐累着了。 慕婉咬牙切齿道:“再去庄上,我就不信找不到他人。” 等慕婉赶到崔家别院,夕阳已经西斜,工人们陆陆续续的收工了。 “小姐,您在这里等着,奴才去找人。”曾牛怕小姐太过劳累,而且工地上尽是碎石转头木头不好走。 慕婉可等不及,这里这么多人,万一曾牛看走了眼,岂不是又要白跑一趟。 “你到那边找,我去这边。” 还是兵分两路比较好。 曾牛没奈何,只能叮嘱小姐小心些。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叫慕婉在新开凿的湖边找到了崔俊,这厮一身青色锦袍立于湖边,正在那悠闲欣赏湖光山色。 “崔掌柜。”慕婉喊了一声,快步朝他走过去。 崔俊回过头来,见是李慕婉,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邪魅的笑意。总算来找他了。 慕婉走的急,脚下的路又是坑坑洼洼,一个不留神,脚崴了下·眼看着就要摔倒。崔俊脸色一变,连忙上前,在慕婉就要倒地的刹那扶住了她。 “李小姐,没事吧?”语气中溢满关切。 慕婉也不知是吓的还是窘的,一张脸红红的,若天边晚霞。 “没……没事。” 慕婉窘迫的急于推开他,脚踝处却是一痛,身子一歪又要倒了,再次跌进他的怀里。 慕婉懊恼的要死,好像她匆匆赶来就是为了投怀送抱似的。 崔俊碍于礼数·原只是虚扶,这下可不敢再把手松开。 “是不是崴到脚了?” 慕婉无奈点头:“好像是,不过不碍事的。” 崔俊俊眉一挑:“你就别逞强了,来,我扶你到那边坐下。” 湖边有从太湖运来的奇石,崔俊扶着慕婉找了块光滑平整的太湖石坐下,蹲下身子就要帮她查看伤势。 慕婉大惊:“你要做什么?” 崔俊若无其事道:“帮你看看伤处啊,万一关节脱臼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慕婉一张脸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不用看了,再说你又不是大 崔俊嘴角一扬淡淡说道:“你可别小看我,我家的阿黄腿断了都是我自己接的。” 呃!她又不是他家的狗狗·她可是个大活人,而且还是个女人,男女授受不亲的。 慕婉连忙捂住脚·不住摇头:“真不用了,现在已经没那么疼了。” 崔俊见她如此坚持,只好作罢,回想刚才温香满怀,不禁有些心猿意马,为了掩饰自己的心事,也为了不让慕婉觉得他另有企图,崔俊起身拍拍手·捋了捋皱了的袍子·闲闲问道:“李小姐是特意来找崔某的?” 慕婉点点头:“我找崔掌柜有急事。” 崔俊笑道:“是为了河道的事吧!我的管家已经告诉我了,我竟不知那边的庄子原是李**的。” 眼下是有求于人·慕婉尽量缓和语气道:“还请崔掌柜行个方便,不然我的庄子就没法春耕了。” 崔俊故作为难道:“可这会儿通渠放水的话·别院的工期就要受影响了,我还想赶在七月之前完工的,今年是我家老太太七十大寿,修这处别院是想给她老人家一个惊喜。” 慕婉心说,给老人家做寿,心意是好的,可也不能断了别的活路呀! “那怎么办呢?我庄子上百来户佃农可就指望着地里的庄稼过活,要是没有水灌溉,无法耕种呀!”慕婉郁闷道。 “你能不能先放水,等春耕过后,我让庄上的伙计过来帮忙,一定不会耽误工期的。”慕婉提议道。 崔俊低眉,似沉思,片刻后抬起头来,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她那清丽的脸庞满是焦急神色,一双清澈星眸蕴满期待,她是不知,他费尽心机做这一切,全是为了她,为了他们之间有个好的开始。 唇边荡起一抹微笑:“既是李**相求,那崔某明日就命人疏通河道,给你们十日时间,够不够?” 十日?太够了,慕婉欣喜,没想到崔俊答应的这么爽快,原先还以为他是故意刁难呢! 慕婉灿然一笑:“那真是要谢谢崔掌柜了。” 崔俊很有风度道:“千万莫提谢字,倒是崔某要向小姐说声抱歉,买地的时候,崔某就问过此事,是否会影响下游农田的灌溉?是官府说下游还有一条河,无碍的,崔某这才连河道一起买下了。李小姐放心,等这湖修建完工后,崔某就让河流恢复如初。” 这番话,让慕婉对崔俊大有改观,当初他气哼哼地找上门来讨说法,她还觉得这人挺霸道的,没想到他倒是个通情达理之人。 第九十二章 有备无患 “李小姐,您的伤势真的不要紧吗?”崔俊适时地又关了一句。 慕婉微笑着摇头,心想:曾牛怎么还没来,这家伙也笨的,不会还在那边苦苦寻找吧! 这个念头刚闪过,就听到曾牛在唤她:“小姐······” 语声里似有些焦急又似如释重负。 崔俊眯起眼看来人,这不是李慕婉的车夫吗?上回去瑞合祥,这家伙也在,一直对他虎视眈眈,他完全相信,如果那日他再有什么失礼的言语和举动,这家伙会毫不留情的对他动手。而且,据他了解,李慕婉只要出门,身边不一定有丫头跟着,但一定有这个车夫。看来,这个车夫深得李慕婉的信任与重用。. 慕婉也有陡然松口气的感觉,刚开始她是有事相求崔俊,现在问题解决了,两人还在湖边坐着说话,她还真怕崔俊又纠结她的脚伤,其实脚踝很疼,肿胀的疼痛,可能是扭伤了筋,可又不能在崔俊面前表现出来,不免有些紧张局促,好在曾牛及时过来。 “阿牛,崔掌柜已经答应放水了,你快载我去庄上,也好让老洪他们放心。”慕婉急于离开此地,再说,天色已晚,去了庄上还得回城呢! 俊已经答应放水,面色稍微好看些,不过,眼神中还是带着一丝警惕的意味,毕竟这位崔掌柜曾经对小姐无礼过。 “是······”曾牛应了声,等待小姐站起来·谁知小姐坐着没动,曾牛不禁纳闷,小姐这是要走还是不走啊? 慕婉轻描淡写道:“阿牛,你扶我一把,刚才不小心把脚崴了 曾牛一怔,旋即上前看了看小姐的脚,努力掩饰着急关切的情绪,平静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扶住小姐的手臂·扶她站起来。 自打上次在马车上发生了那么尴尬的一幕后,曾牛就很注意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言行举止。 崔俊眼看着亲近美人的机会被个粗俗低下的车夫占了去,心中极为不甘,脱口而出:“不若让崔某来扶小姐,这位叫阿牛是吧!你去把马车驾过来,也好让你家小姐少走几步。” 慕婉忙道:“不用不用,不碍事的,这次的事多谢崔掌柜了,改日再来道谢。” 崔俊只好无奈的惋叹,不过·这已经是个很好的开始了,不是吗?来日方长嘛。 曾牛扶的很小心,手上暗暗使力,让小姐受伤的脚尽量少着力。 从湖边到马车停驻处,不过是百米远,可慕婉仿佛走了好几里路那么累,又累又疼,等上了马车,慕婉才发现自己已是出了一身汗。 “小姐,不如先回城找大夫·小的晚些再去庄上通知洪管事。”看小姐脸色发白,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曾牛无比担忧道。 其实曾牛懂的一些接骨疗伤·推拿活血之术,可经过上次的事,他不敢提。 慕婉疲累地摇头:“还是先去庄上吧!回城一趟再回来浪费时间。” 曾牛不放心地张了张嘴,终于还是选择听从小姐的吩咐,跳上马车,扬鞭催马。 等慕婉回到李府天已经黑透了,曾牛让小姐先坐在车上,自己进去找了若兰和雪雁·让她们两出来相扶。 若兰和雪雁听说小姐受伤了·惊疑未定,一刻也不敢拖延·忙跑了出来。 “你们扶小姐进去,我去请大夫。”曾牛道。 慕婉叮咛道:“你悄悄把大夫带进来·别惊动了夫人。” 曾牛点点头,还是忍不住对若兰说:“你们仔细点,别让小姐受伤的脚太用力了。” 若兰和雪雁一左一右扶着小姐往里走, “小姐,这是怎么弄的呀?严不严重?是不是很疼?”若兰一路问。 “不小心崴了一下,还行,能忍得住······” 刚才在庄子上,老洪的儿子洪铁给了她一瓶跌打酒,她自己在回来的路上擦了些,已经好多了。 若兰稍稍安心些,又道:“小姐,夫人一直在等您呢!已经叫艾菊来问过好几回了。” 紫萱和菊香以及方卉这些年纪到了的丫鬟,都已经放出府去,府里又新近了几个丫鬟,如今在沈氏身边服侍的丫鬟是艾菊和云烟。 慕婉问道:“可知是何事?”娘平时很少这样的。 若兰道:“今儿个封夫人来了。” 慕婉放下心来,原来是封伯母来了,那她知道娘为什么找她了。 回到汀澜轩后,慕婉让雪雁去凝晖堂回话,就说她今儿个很累了,就不过去请安了,明早再去看夫人。 没多久大夫就到了,气喘吁吁的,见到慕婉还一味抱怨。 “你家的下人也太粗鲁了些,都不容我交代一声,就把我给拖了来。” 慕婉略有些窘迫,曾牛是担心她所以才着急了。 “大夫莫怪就是个急性子。” 一番检查后,大夫确定骨头没事,只是轻微扭伤了筋脉,养个三五日就好了,给慕婉留了药酒,嘱咐早晚各擦一次,每次要擦到肌肤发烫,让淤血彻底散了。若兰一一记下。 大夫刚送走,雪雁就回来了,还带了一碗燕窝粥,说是夫人让端来的,怕小姐没吃晚饭。 晚上,慕婉躺在床上,身子已是疲累,可脑子里盘旋着一些事,毫无困意。 这一次虽说崔俊没有为难她,爽快的答应了放水,但她和崔俊毕竟是竞争对手,万一哪天闹出些不愉快,他再把河道一堵,岂不是又得去求他?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让慕婉很不爽。李家能开渠引水,那她是不是也开一个湖蓄水呢?或者也修一条水渠,把另一条河的水也引过来,有备无患,以后就不用求人了。 第二天醒来,慕婉下地试了试,起初还有些胀痛,走了几步后,痛楚稍减,如果刻意掩饰的话,外人看不出什么异样。这才放心的去了凝晖堂给娘请安。 沈氏一见她就埋怨开了:“都说了多少次了,别那么辛苦,自己的身体才是最要紧的,昨晚忙到那么晚才回来,到底在忙些什么?是不是庄上遇上了难处?” 沈氏知道她昨天去了郊外的农庄,虽然刘管家回来禀报过了,可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婉儿就算是碰到了难事也都是自己兜着,不肯告诉她,就怕她担心。 反正事情已经解决了,也就不必瞒着娘了,慕婉这才把河道的事跟娘说了说。 沈氏听后,又忍不住抱怨:“这种事,你让刘管家去就行了,自己跑来跑去的多累。” 慕婉笑笑,娘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不过也是她自己说的简单轻巧的缘故吧! “女儿知道了。” 沈氏嗔怪道:“每次你都说知道了,一遇到事又忘了。” 娘又开始唠叨了,慕婉赶紧岔开话题:“娘,封伯母昨日过来,所为何事?” 沈氏这才言归正传:“这个月二十七,是你瑞承哥生辰,你封伯母打算借此机会好好办一场宴席,请咱们一家都去。” 慕婉笑道:“那是一定要去的,这些年可多亏了封家照应咱们。” “是这个理,咱们两家是至交,到时候你大哥也回来了。”沈氏说着,不由的担心起正在考场中煎熬的慕白,不知他考的如何了,她每日三炷香,在佛前诵经祈福,希望佛祖保佑慕白考出个好成绩。哎!本来不用这样辛苦的,慕白这孩子也和婉儿一个样,都那么要强。 说到大哥,慕婉也不免担心,前世大哥是在爹去世的第二年就中了举,这一世她改变了大哥的命运,不知道中举一事是否还能应验,尽管她对大哥有信心,可总还是有那么一点担忧。因为科考的变数实在太大了,每次开考的题目不一样,侧重点不一样,阅卷的考官也不同,也许上一次的考官恰好就喜欢大哥那种文风、见解,哎!结果如何还要等下下个月放榜才能知晓。 从凝晖堂出来,慕婉叫了刘管家来见,把昨晚的想法跟他说了说,刘管家深以为然:“小姐顾虑的极是,开渠蓄水,不仅可免去人为造成的麻烦,万一遇上旱天,只要不是百年难遇的大旱,就不怕,不过费用可不小。” 农田水利的事慕婉是不怎么懂,但刘管家也赞成,慕婉心里就有了底,笑道:“既然是百利无一害的事,那就这么定了,花多少钱都值。” 刘管家道:“那老奴这就跟洪管事去交代一声,等春耕结束,就可以开始动工,正好崔家要把河道重新堵上,还省了咱们堵河开渠的力气。 计算着春闱结束的日子,慕婉一早就和四平出门了。考场外已经聚集了好多车马,人头攒动的,都是前来接人的。 曾牛道:“四平,你挤进去看着,我和小姐就不进去了。” 四平乐呵呵道:“是,小姐在这里等少爷,奴才去接。” 慕婉看这里人多,也打消了挤进去的念头,就在马车上等候。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考场的大门打开,陆续有考生出来。慕婉掀开车窗帘子瞧着,虽说早就听闻七天考下来,很多考生就如同炼狱里走一遭,可这会儿亲眼瞧见出来的考生一个个或面如菜色,或面无人色,更严重的,连路也不会走了,叫下人们架着离去的情景,慕婉还是忍不住心悸,这也太凄惨了。不知道待会儿大哥出来会是什么摸样。 第九十三章 心思各异 “曾牛,要不……你也进去瞧瞧?”慕婉不放心地说。 万一大哥也不行了,四平一个人可能会扶不动。 曾牛却是摇头笑笑:“小姐过虑了,大少爷怎会那么不顶用。” 慕婉撇了撇嘴:“你怎么知道?” 曾牛朝前面努了努嘴:“小姐往前看不就明白了?” 慕婉顺着曾牛指示的方向望去,只见四平正两手拨开人群护着大哥从里面出来,大哥背着手,面带微微笑容,正闲庭信步般的朝她这边走过来。 看大哥如此神态,慕婉心中暗喜,看来大哥考的挺轻松。 不一会儿,人已到跟前,慕婉下了马车,笑嘻嘻地福了一礼:“小妹恭喜大哥。” 慕白笑道:“妹子恭喜的太早了吧?” 慕婉笑说:“大哥是自己走出来的,气色么,也还不错,比起那些个东歪西倒的考生,不值得恭喜吗?” 慕白左右看了看一同出考场的人,的确是模样凄惨,其实,这七日他也过的不轻松,倒不是考题有多难,关键还在于心里的压力,十年寒窗,三年一考,错过这次,有得等三年,换谁也不可能轻松自在,所以,他是慎之又慎,拿到考题后,也是细细琢磨,胸有成竹了才敢下笔,一气呵成。 “妹子说的也有道理,希望能借你吉言,不负母亲所望。”慕白谦虚地颔首微笑。 慕婉知道娘在家里也等急了,赶紧邀大哥上车,虽然大哥精神尚佳,但眼中几抹血丝还是泄露了他的疲惫。 一路上,慕婉也不敢打搅大哥,让他好好闭目养神。 慕白回家见过沈氏后,洗了个澡就去睡觉了,这一觉睡的香甜,到晚上还没醒。沈氏不禁担忧,他肚子不会饿吗?。 慕婉却道:“大哥这几日肯定没睡好,精神压力又大,这一下松懈下来,就算睡到明日也不稀奇,现在养神比养胃更重要。” 沈氏这才打消了让人叫慕白起床的念头,只吩咐厨房备好吃食,大少爷若是醒了,即刻就能吃上相信。 慕白还真是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才醒过来,神清目明的,疲惫之色一扫而空。 见外面天光,似早晨,心中不免惊诧,这一觉居然睡了这么久?赵桂儿听见响动进屋来,喜道:“大少爷,您醒啦?奴才这就让人去准备早点。” 慕白怔了下,摇头苦笑,还真是早上了。 不一会儿西平端了热水进来,伺候他梳洗。 慕白薄嗔道:“你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西平颇有些委屈地说:“少爷,昨儿个夜里雷打的震天响都没吵醒您,奴才就算来叫也叫不醒啊!” 慕白面露窘色,昨晚打雷了吗?当真一点动静没听见。 看少爷窘态,四平转而笑呵呵地说:“其实,是小姐吩咐奴才,不让奴才惊扰少爷,说少爷这会儿养神比养胃重要,夫人吩咐厨房一直炖着燕窝粥,少爷醒来就能用上。” 慕白不禁暗暗感激妹子和母亲的体贴。从他出考场、回家。妹子和母亲都没有过问他考的如何,只说他辛苦了,赶紧去歇着。不知妹子和母亲是不是对他这次应考没什么信心怕刺激他给他太大的压力,不管如何,她们的小心翼翼也是对他的一种顾念和关怀。慕白从小就没了娘亲,爹碍着周氏也不敢对他表现过多的关心,弟弟慕飞更是打小就跟他不亲,可以说,他一直是个缺少亲情关爱的孩子,过继到大堂伯名下后,虽然他和母亲妹子相处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但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一份难能可贵的母爱之亲,手足之情。他并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绪,但在内心,是正正把她们当成了这世上最亲的人。 所以,慕白吃过早饭后,就先去了凝晖堂给母亲请安,好让母亲放心。 其实沈氏有满肚子的话要问慕白,他到底考的怎样?心里有没有底?有几成把握?不禁是她关心,所有关心他们家或者想看他们家倒霉的人都十分关心这个问题。可是听慕婉说了考场门前所见的情形,她又觉得慕白挺不容易的,自家老爷也是参加过科考的,其中的艰辛她很清楚,再说慕白这几年在山上守墓,一直是静心苦读,慕白已经尽力,若是真没考好,恐怕最难过的是慕白自己,别人大不了一声叹息。所以,沈氏还是忍住了什么也没问,还告诫慕婉也不要问。 “昨夜睡得可好?”沈氏见面就先询问。 慕婉掩嘴笑道:“娘,你看大哥今日多精神,肯定睡的香。” 慕白窘迫,略带自嘲道:“可不是,听说昨儿个春雷滚滚,儿子愣是没听见。” 沈氏和慕婉相觑一眼,慕婉忍不住笑道:“是谁告诉大哥昨夜打雷了?” 慕白怔愣:“难道没有吗?” 慕婉脑子一转就知道定是四平这厮在诓大哥呢!桂儿可没那么多心眼,不过这玩笑无伤大雅,看大哥窘态,慕婉也觉得挺好玩的,于是就不戳破四平的把戏,点头认真道:“是打雷了,不过我也没听见,可能是睡的太沉了。” 沈氏也不知这兄妹两在打什么哑谜,什么春雷不春雷的,前几日倒是打过几场春雷,昨儿个她一晚上睡不踏实,并不曾听见什么响动。便说:“我儿辛苦了,这几日就在家好生休息,想吃什么就叫厨房做。” 母亲的体贴让慕白心中暖暖,拘礼道:“多谢母亲关怀。” 慕白去应考,这件事上至老太太,下至三叔李正言都很关注,当然其心思不一定相同,但目的却是一致,如果慕白这次中了,那么长房的势力就更进一层,包括慕白自身,在李家的身份就能得到彻底的认可,在李家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无论如何,都该与慕白搞好关系。 所以,慕白回府的精神状态就成了大揣摩的重点。 大少爷是笑着回来的,大少爷虽然清减了不少,但精神还不是不错的,诸如此类的话迅速在李府传递开来。 老太太章氏听闻后,默然良久,什么也没说,连晚饭也吃不下。 姚妈妈从老太太凝重地的神情中察觉出老太太心情的沉重。这也难怪老太太担忧,一个三小姐就已经叫人头疼了,哪有这样的女子,小小年纪,做生意的手段这般厉害,连那些经验老道,人脉极广之人都败给了一个黄毛丫头,如今再添一个大少爷,那长房很快就要成为李家乃至整个李氏家族的中心了。反观二房和三房,三房还好些,二房这几年简直可以用落魄来形容了,哎……老太太心里比谁都急啊! 而李正德夫妻两反应的更直接,更明显,王氏气道:“是不是你们李家的风水都叫长房抽了去?当年我就听闻,整个李府风水最佳之处便是凝晖堂,老太爷当年就是住在凝晖堂才考中举子的。” 李正德黑沉着脸道:“当初分家的时候,我就提过要凝晖堂的宅子,可老太爷就是不答应。” 王氏觉得自己的说法十分正确,也为长房为什么长盛不衰,他们为什么就这么倒霉找到了最合理的解释,一切都是风水之故。要是凝晖堂给了二爷,说不定她的慕仁慕文都能金榜题名了。 “老太爷的心就没正过,在他眼里,只有大伯才是他的亲生儿子,这样的风水宝地,哪能给你住?”王氏语气中的那股酸味,十里可闻。 李正德一次次与慕婉斗法,每一次都讨不到好,自己也是诸事不顺,开铺子蚀本,慕莲到现在还没能议上一门可心的亲事,慕仁也不知什么时候交了一帮狐朋狗友,天天出去花天酒地,还染上了赌博恶习,几年辛苦攒下的一点银子都叫慕仁给败了个精光,他早就打算在后院加盖一进院子,因为没钱,到现在都没盖成,更叫人郁闷的是,连家听说了慕仁欠了赌债的事,一直拖着不肯完婚,甚至还有要退婚的意思,一连串倒霉事打击的李正德都没了脾气,整个人都瘀了。 别看三弟如今在礼部任职,很风光的样子,这些都是表象,三弟当年考庶吉士也是考了多次才勉强中了个末等,还是托了人情的缘故,这几年三弟的政绩考评年年中下,要不是董氏长袖善舞,连个中下都评不上,直接就下等了。 现在王氏一番话,让他有种顿悟的感觉,原来问题不是出在自己身上,而是李家的风水都叫长房抽了去,他们能不落魄吗? 没心没肺的李正言听说慕白精神奕奕地回来了,拍手大笑:“这小子,果然有点本事,看来,这次十有八九能中。” 董氏犹疑不定:“你就那么确定?” 李正言道:“你想啊!礼部都已经下文,慕白可以免考,享受恩荫直接给予举人身份,慕白这小子却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要自己去考,他若心里没点底气,能这么做吗?敢这么做吗?我虽然没参加过春闱,但春闱之难却是一清二楚,别人考完后大都心事重重或是面无人色,慕白却是神清气爽的,可见他对自己这次的表现很满意。再说了,慕白拒绝恩荫自己应考的事,在朝廷已经传为一段佳话,大家都称赞他有骨气有志气,我听说,圣上在上朝时还过问过此事,言语间对慕白颇为赞赏,这意味这什么,你懂吗?” 董氏这几年交际应酬下来,早已不是以前那个会犯傻,给人吆喝给人当枪使的三夫人,三爷几句话,她便领悟了其中的微妙,也就是说,圣上都赞誉过慕白了,只要慕白不是考的太差,那么上榜的机会比其他考生要大的多。 “三爷,您说的很有道理,不行,我得去关心关心慕白。”董氏立刻做出了决定。 李正言诧异道:“你要怎么关心啊?” 董氏抿嘴一笑:“我自有分寸。” 第九十四章 永宁侯府 李慕白闲着无事,知道这几日庄子上在忙春耕,便说去庄上看看,只当出去郊游。慕婉本想跟他一起去,顺便了解下开渠事宜,可时间不巧,今儿个是永宁侯家小姐的生辰,她已经答应了瑞萱一起去赴会。 于是,兄妹二人一同出府,却是兵分两路。 慕婉今日特意打扮了一下,毕竟是去赴宴,不能太简单随意了,显得不够尊重,一把青丝在脑后绾了个纂,戴了一朵点翠嵌珊瑚松石珠花,耳朵上坠了一对翠绿水滴耳环,穿一身天水碧遍地绣银色暗花的斜襟褙子,月白挑线裙,脸上略施脂粉,青春靓丽的宛若百合迎风。 瑞萱则穿了身鹅黄对襟褙子,梳了个瑶台髻,戴了金嵌花嵌珍珠宝石珠花,斜插一支秋蝶无笙琪霜簪,亦是描眉花眼,粉妆玉面,比平日更多了几分明艳之感,宛若三月迎春。 “婉儿,平日里看你都是素面朝天,今日这一打扮起来,真是漂亮极了。”瑞萱有些羡慕地说,对于容貌,她一向很自信,若论漂亮,她绝对胜过慕婉,但慕婉身上就是有种说不出气质,淡淡地明媚并不张扬,却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而且百看不厌。 不过慕婉将来是她嫂子,嫂子漂亮,她这个做小姑子的也面上有光啊!这样一想,瑞萱就释然了。 慕婉被她夸的有些不好意思,笑嗔道:“你莫不是损我的吧!” “我说的是真心话,不信你问问若兰。”瑞萱笑道。 若兰很机灵地说:“三小姐和封小姐都漂亮,你们两在一块儿就像一对姐妹花。” “你这张嘴今儿个抹了蜜么?”慕婉淡笑着问。 若兰笑道:“奴婢实话实说。” 永宁侯府,在京西,离松花胡同并不远,前世里,慕婉曾有几次路过永宁侯府,只是没进去过。可以说,前世的她和永宁侯府并无交集。 有件事让慕婉一直很困惑,前世里,为何景大人在没有那份证据的情况下,锲而不舍的追查杀害爹的凶手?就景大人的能力,即便扳不倒魏大人,起码也能将贾鸣绳之以法吧!可是就在她离世之时,魏大人依然好端端地做他的户部尚书,爹的案子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半点消息。很显然,景大人没有追查下去,这是为什么?慕婉始终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景大人改变了心意? 慕婉自顾沉思,瑞萱一直喋喋不休的给慕婉做功课,介绍今日都有哪家的小姐来赴宴,慕婉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的。其实瑞萱说的那些人物,这几年她早就听的耳熟,瑞萱可以说是一步步地从外围的圈子逐渐混进了京城闺秀最核心的圈子,都是些三品以上大员家的千金,还有王侯家的郡主。瑞萱在里头算是出身最低的,但风头却比别人盛,无他,一是瑞萱出色的交际手段,二么,说起来,还跟她的瑞合祥有那么点关系。瑞萱一直是瑞合祥的代言人,慕婉有什么最新款式,总是让瑞萱第一个试穿。所以,瑞萱的穿着打扮永远是最新潮的,旁人都要向她学样,无形中就抬高了瑞萱在闺秀们中的地位。 等瑞萱介绍的差不多了,马车也到了永宁侯府。 按着今日宴会的流程,估计是要等到晚宴后才会结束,慕婉就让曾牛先回去,等戌时再过来接她。 曾牛点头应了,看小姐和封家小姐进了府,他就把马车停了,去跟别的车夫搭讪。 慕婉是第一次到这样显赫的门第做客,永宁侯府可不像李府,几进宅院,几座偏院加个后花园那么点地方,进了门,就看见有几辆青帷小油车在等候,一个穿了秋香色褙子,衣着大方端庄的仆妇上前来迎接,瑞萱递上名帖,仆妇就挥手招来一辆小油车请两人坐上,又行了约莫两盏茶的时间,方才到仆妇口中所说的地方——芙蓉轩。 芙蓉轩是一座水榭,建于湖心之上,慕婉目测了一下,这个湖少说也有十几亩,湖边植满绿柳,枝枝低垂,有曲折回廊蜿蜒至湖心,湖面植满荷花,荷花又名水芙蓉,想必因而得名“芙蓉轩”吧!但见那湖心水榭楼台宽阔,高三层,翘檐飞斗,雕琢精细。 因着天气晴好,暖风熏人,湖面上泛着粼粼波光,信步其中,便有凌波之翩然。 好一处风雅别致的建筑!慕婉边走边看,暗暗赞叹,若是等到六月里,荷花都开了,那时的景色会更美。 瑞萱也是第一次来,面对如此美景,啧啧赞叹道:“当年我去夏家的别院游湖,就已经觉得她们家的湖算大,算美了,今日见了此地的湖光景色,方才觉得,夏家的湖根本不算什么。” 一旁有丫鬟笑微微地解说:“这个湖叫月湖,待会儿从水榭上看,就能看出月牙形状了。” 走近水榭,一阵银铃般的笑语声随风传来。 瑞萱笑道:“我还说咱们算早了,原来有人比咱们更早。”旋即挽了慕婉的手臂,加快脚步进了水榭。 偌大的厅堂,四面开窗,很是敞亮,重重湖蓝色轻纱帷幔用银钩拢起,风一吹,轻扬起来,给这座水榭增添了几分飘逸的仙气。 慕婉细细打量里面的摆设,一整套全是紫檀木的家具,条案上花架上摆放着各种鲜花,庄重中不失清新活泼。 慕婉忍不住暗暗咋舌,到底是百年王侯之家,好生气派,这样一比,她的汀澜轩简直就是寒舍了。慕婉心想着,这几年已经积累了不少财富,要是也能建上这么个风雅别致的府邸就好了,不是追求奢华,只求舒适娴雅。 早有丫鬟上楼去通禀,不一会儿,就听见一串下楼的脚步声。 “瑞萱,你来晚了……”一抹桃红色的身影第一个出现在视线中。 慕婉一下就认出了她,应该就是永宁侯府的五小姐——景雨霏,因为她的眉眼像极了景伯冉。但眼神不一样,景伯冉的眼睛很深邃,像一潭深不可测的水,而这位五小姐则是一池清澈灵动的水。 “哪里是我来晚了,分明就是她们来早了。”瑞萱朝雨霏身后的几位女子努了努嘴,笑嗔道。 景雨霏朝慕婉望过来,乌黑的眼眸一闪一闪,有好奇有欣喜,笑说:“你来多晚都没关系,只要把李小姐带来就是大功一件了。” 终于提到了她,慕婉微微屈膝,给诸位小姐见了个礼:“景小姐相邀,是慕婉的荣幸。” “可不是?李小姐的架子可不是一般大,一般人哪里请得动李小姐。” 这话说的有点尖酸。慕婉望了过去,是一位穿绯色衣裳的女子,身材高挑,标准的鹅蛋脸,凤目细长,眼角微挑,透着一丝不屑。 瑞萱的脸色立马沉了下来,也学着她的口气说:“那是,我婉儿妹妹可是忙的很,她若也像魏小姐一般空闲,那魏小姐这身新衣就不知道何时能穿得上了,不过,我婉儿妹妹再忙,若是魏小姐能做一次东,她定然欣然赴约。” 瑞萱的话还有另一层意思,暗讽魏家小姐小气,从不肯请客,倒是不论哪家做东,她都参与的很积极。 慕婉恍然,原来这就是景伯冉的小姨子魏雅月了,魏国公膝下有九个女儿,嫁给景伯冉的是嫡出的三女,这位魏雅月是庶出的第七女。已经落网的魏尚书是魏国公的侄儿,圣上念这魏家的功勋,魏尚书获罪并不曾牵连魏国公家。 魏尚书获罪,可以说跟慕婉的爹李正道大有关系,要不是李正道那份证据,还无法把魏尚书给拉下马,所以,魏雅月对慕婉有敌意也属正常。 瑞萱的话无疑刺中了魏雅月的痛处,她虽是魏国公的千金,说起来也是公侯之女,但因是庶出,身份地位差人一截,不能像别的嫡出小姐一样可以随意做东请客,这也是她最痛恨的事。嫡庶有别,而且是天壤之别。 魏雅月当即沉不住气,柳眉倒立,怒视着瑞萱,就想反唇相讥,可话含在嘴里就是吐不出来,因为景雨霏已经瞪住了她,眼神中有警告的意味。这可是她的生日宴会,慕婉是她请来的客人,而且是重点的客人,绝不允许有人在这里对慕婉无礼。 瑞萱却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跟其余姐妹们笑眯眯地打招呼。 见魏雅月偃旗息鼓,雨霏这才转了笑脸,对慕婉说:“李小姐,我可是仰慕你多时了,今儿个你能来,我很高兴。” 这话又是给魏雅月的一个警告。 慕婉笑吟吟地颔首,在雨霏的指引下,又见了忠勇侯家的小姐陈思薇,礼部尚书的千金段玉颜等等。 大家有说有笑的一同上了三楼。只有魏雅月悻悻然一言不发,不时的用冷眼瞥李慕婉。 慕婉前世也参加过一些聚会,都是跟高明朗一同去的,男人们聚一块儿议事,夫人们聚一块闲聊,可是那些夫人们年龄参差不齐,年纪大的都四五十岁了,年纪小一点的也有二三十,她根本就插不上话,只能干坐一边,无趣的很,所以,聚会对她来说是一种折磨,每次都巴不得快快结束才好。 今日却是大不相同,一个个都是与她年纪相仿的少女,或文雅娴静,或活泼可爱,聊的话题也是围绕着慕婉所熟悉的,或者可以说是慕婉的专长,譬如今夏瑞合祥会出什么款式?会流行什么面料等等。 一时间慕婉成了聚会的焦点。 第九十五章 热闹 “哟……这里好生热闹,都聊些什么呢?” 大家正说的开心,只见一人笑眯眯的上楼来,身后还跟了六七个丫鬟,手里都托着鎏金红漆托盘,上面放着各色瓜果点心。 景雨霏忙起身相迎:“二嫂,我们正在听慕婉说如何穿衣配饰呢!” 一直绷着个脸的魏雅月突然就换了张笑脸,紧跟着景雨霏起身,语声娇糯婉转:“二夫人又给我们送什么好吃的了?” 慕婉见这夫人二十出头的年纪,身材稍显丰腴,面如满月,很有福相的样子,看起来也很和气,正是在慈恩寺见过的张氏。 连段家小姐也起身让座了。瑞萱在一旁小声跟慕婉说:“如今永宁侯府正是这位二夫人主持中馈。” 难怪大家这么热情。慕婉也起身施礼。 张氏笑呵呵地说:“大家都座吧!别叫我打扰了你们的兴致,你们聊你们的,待会儿老太太可就要过来了。” 原来张氏是来打前站的,先来给小姑娘们通个气,省的太闹腾,待会儿太夫人过来有什么失礼之处。 景雨霏笑道:“祖母是怕我们把芙蓉轩拆了么?” 张氏低声笑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夫人爱凑热闹,能忍到这会儿已经不错了。” 慕婉觉得二夫人说的有趣,把太夫人说的跟个老顽童似的。 张氏目光一转,视线就落在了慕婉身上,上下一打量,眼中露出惊艳的神色:“这位就是李府的三小姐么?” 慕婉含蓄微笑拘礼:“慕婉见过二夫人。” 张氏啧啧称赞:“三年不见,李小姐是越发的清丽脱俗了。” 没想到张氏还记得她。 景雨霏讶然道:“二嫂见过慕婉呀?” 张氏笑道:“有过一面之缘,只是当初我可一点没看出来,李小姐竟是这般能干,如今,连宫里的贵人们都知道京城有家瑞合祥。” “大家捧场罢了。”慕婉谦虚地说,有些不习惯众星捧月的感觉。 “李小姐就别谦虚了,过分的谦虚可就成了虚伪。”魏雅月又忍不住刺慕婉一下。 瑞萱马上就跳出来维护慕婉:“魏小姐难道没听说过,好说己长便是短,自知己短便是长么?” “你这么凶干嘛?我又没说什么。”魏雅月示弱道,还做出一副委屈状。 她这一示弱,倒显得瑞萱咄咄逼人,太强势。 慕婉暗地里拉了下瑞萱的手,示意她不要跟魏雅月计较,人家在装柔弱呢! 瑞萱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这个魏小姐太可恶,处处针对慕婉,难道她魏家出了那种贪官污吏是慕婉的错吗?真不要脸。 张氏也看出了这两位之间的不对盘,笑着打哈哈:“估摸着老太太这会儿快到了,不如一道去迎接太夫人吧!” 一行人跟了张氏下楼,未出门口,就见几个丫头簇拥着一位老太太走了进来。 太夫人穿着一身丁香色刻丝云纹图样的褙子,面色红润,眉目慈祥,笑容和煦,看到一群穿红着绿,青春靓丽的少女,那眉眼就更弯了,满满的笑意。 “我还说过来瞧瞧你们都玩些什么,谁知有人脚快嘴更快。”太夫人笑着嗔了张氏一眼。 张氏就过去扶了太夫人,讨好道:“太夫人心急,媳妇更心急,就忍不住先过来瞧瞧了。” 大家一道上前行礼,老太太笑呵呵地示意大家起来:“今儿个你们才是这里的主角,别管我这个老太婆,你们自己怎么高兴怎么玩。” 慕婉暗暗打量这位太夫人,真的是很亲和的样子,跟自家的老太太完全不一样,章氏是面慈心冷,就算对着你笑也不让人感觉温暖,或许,她只有面对慕仁几个亲孙子时才会露出真正的慈祥吧!而这位太夫人,亲和随意还很开朗,让人如沐春风。 太夫人一来,虽然大家还是有说有笑,但明显都不敢放肆,一个个的,即便是笑,也是笑不露齿,说话也是小小声,斟酌再斟酌,若说刚才还有几分天真浪漫,这会儿都成了正经八百的淑女。 说话的地点从三楼换成了二楼,二楼有个大戏台,戏子们早已经准备开演,就等着太夫人到来。 戏台前,摆开几张紫檀木长榻,每张榻前两张海棠式样的雕漆几,几上摆放了三叠果盘、一把乌银洋钻自斟壶、两个十锦珐琅杯,边上还放着一个炉瓶,有袅袅清香溢出。 太夫人和张氏居中坐下,景雨霏在左下手的榻前坐下,景雨霏原想请慕婉与她同坐,谁知一侧目,看见瑞萱和慕婉已经在最边缘的榻上落座,而她最不喜欢的魏雅月笑吟吟地走过来,大有要与她同坐的意思,景雨霏忙唤段玉颜过来同坐。魏雅月眼底闪过一抹失望,只好在次桌落座。 一个班主模样的捧了烫金帖子躬身送上:“请夫人小姐们点戏。” 太夫人笑道:“今儿个雨霏是寿星,就让她来点。” 班主又把帖子送到雨霏面前。 景雨霏知道太夫人喜欢热闹就点了一出《八义》,又点了一出自己喜欢的《游园》,方问一旁的段玉颜:“你想看什么?” 段玉颜想了想说:“今儿个是你芳辰,我就点一出《八仙贺寿》吧!” 景雨霏左右看了看,问慕婉和瑞萱:“你们也点一出?” 慕婉已经好多年没看戏了,也不知现在都有什么新折子,瑞萱就道:“不若来一出《寻梦》吧!” 班主拿了帖子下去,不一会儿台上锣鼓开鸣,粉墨登场。 瑞萱抿着茶,小声说:“这四喜班子是现在京城里最有名的戏班,唱一出得三百两呢!” 慕婉暗暗咋舌,那刚才点了四出戏就得一千多两银子了。到底是公侯之家,出手好阔绰,这一场生日彦下来,少说也得几千两银子吧! 台上咿咿呀呀,台下有人看的津津有味,也有人看的心不在焉。 《游园》唱到一半,就有人悄悄离席了,不是别人正是魏雅月。一个丫头进来在魏雅月耳边说了什么,魏雅月就起身离席了。 随即,景雨霏也起身了,和段玉颜一道也跟了出去。 瑞萱捅捅慕婉的手肘:“哎……看见没?她们都走了,咱们是不是也跟去瞧瞧?” 慕婉多年未看《游园》,正在兴头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说:“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看戏。” 瑞萱却是不依,强行了她起身:“那你陪我去净房。” 慕婉撇了撇嘴:“谁叫你喝这么多茶水,正唱到关键时候呢!” 瑞萱已是不由分说的拉了她离席。 张氏眼观六路,早发现这些小姐们一个个的离席,附在太夫人耳边笑说道:“雨霏自己点的戏,倒跑走了。” 太夫人笑微微:“你让丫头们看着点,别叫她们迷路了才好。” 张氏微然,示意身边的丫鬟跟了出去。 瑞萱下楼后根本就没往净房去,一直拉着慕婉出了芙蓉轩。 早就知道瑞萱在打幌子,可慕婉真心觉得这样乱跑不好,她们可是来做客的。 “瑞萱,咱们还是回去吧!大家都跑出来,回头太夫人该不高兴了。” 瑞萱不以为然道:“又不是就咱们出来了,怪罪也怪罪不到咱们头上。那个魏雅月肯定有问题,要不然景雨霏不会盯着她。” 瑞萱举目一望,只见一抹桃红色的身影闪进了湖边的花圃。 慕婉试图说服瑞萱,好奇心太重未必是好事,再说那个魏雅月有没有问题,关她什么事呢? “咱们还是回吧……” 话未说完,瑞萱已经拉着她朝花圃跑去。 “哎!你别跑啊!这样被人瞧见很失礼的。”慕婉还是第一次见瑞萱这样冒失的举动,心里忐忑不安。 “雅月,你不在芙蓉轩看戏,怎么跑这里来了?”略带不悦的声音响起。 瑞萱忙拉了慕婉在一座假山后面躲起来。 “我……我想去净房呢!谁知迷路了。”魏雅月小声解释道。 景雨霏干笑了几声,嘲讽的语气:“雅月,这府里你也不是第一次来了,还会迷路?我看你是想去漪澜轩吧!” 被人点破心思,魏雅月一张脸顿时涨红,不等她解释,景雨霏就毫不留情地说:“今儿个你不请自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没得害得大家跟着你丢脸。” 这话说的重了,魏雅月脸色由红转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很是委屈的模样:“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是,今儿个你是没请我,可是是太夫人请了我来的……” 自从三姐死后,她就没机会来永宁侯府了,这一次母亲好不容易帮她争取到这个机会,再三叮嘱,让她见机行事,原先三姐身边的人会帮她的,谁知,才一动身,就让景雨霏给盯上了。 景雨霏冷笑一声打断她的话:“太夫人请你来不过是看在我过世的大嫂的面子上,谁不知道你母亲的意思?太夫人不好拒绝罢了,太夫人请你来可不是为了让你跑去漪澜轩找我大哥的,你清醒点。” 慕婉暗暗心惊,原来魏雅月藏了这种心思,现在却叫景雨霏当面戳穿,这面子丢的,也实在太不堪了些。 段玉颜一旁劝道:“还是快回吧!待会儿惊动了二夫人,太夫人就不好了。” 景雨霏死死瞪着魏雅月:“你是自己回去还是要我叫人送你回去?” 第九十五章 热闹 “哟……这里好生热闹,都聊些什么呢?” 大家正说的开心,只见一人笑眯眯的上楼来,身后还跟了六七个丫鬟,手里都托着鎏金红漆托盘,上面放着各色瓜果点心。 景雨霏忙起身相迎:“二嫂,我们正在听慕婉说如何穿衣配饰呢!” 一直绷着个脸的魏雅月突然就换了张笑脸,紧跟着景雨霏起身,语声娇糯婉转:“二夫人又给我们送什么好吃的了?” 慕婉见这夫人二十出头的年纪,身材稍显丰腴,面如满月,很有福相的样子,看起来也很和气,正是在慈恩寺见过的张氏。 连段家小姐也起身让座了。瑞萱在一旁小声跟慕婉说:“如今永宁侯府正是这位二夫人主持中馈。” 难怪大家这么热情。慕婉也起身施礼。 张氏笑呵呵地说:“大家都座吧!别叫我打扰了你们的兴致,你们聊你们的,待会儿老太太可就要过来了。” 原来张氏是来打前站的,先来给小姑娘们通个气,省的太闹腾,待会儿太夫人过来有什么失礼之处。 景雨霏笑道:“祖母是怕我们把芙蓉轩拆了么?” 张氏低声笑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夫人爱凑热闹,能忍到这会儿已经不错了。” 慕婉觉得二夫人说的有趣,把太夫人说的跟个老顽童似的。 张氏目光一转,视线就落在了慕婉身上,上下一打量,眼中露出惊艳的神色:“这位就是李府的三小姐么?” 慕婉含蓄微笑拘礼:“慕婉见过二夫人。” 张氏啧啧称赞:“三年不见,李小姐是越发的清丽脱俗了。” 没想到张氏还记得她。 景雨霏讶然道:“二嫂见过慕婉呀?” 张氏笑道:“有过一面之缘,只是当初我可一点没看出来,李小姐竟是这般能干,如今,连宫里的贵人们都知道京城有家瑞合祥。” “大家捧场罢了。”慕婉谦虚地说,有些不习惯众星捧月的感觉。 “李小姐就别谦虚了,过分的谦虚可就成了虚伪。”魏雅月又忍不住刺慕婉一下。 瑞萱马上就跳出来维护慕婉:“魏小姐难道没听说过,好说己长便是短,自知己短便是长么?” “你这么凶干嘛?我又没说什么。”魏雅月示弱道,还做出一副委屈状。 她这一示弱,倒显得瑞萱咄咄逼人,太强势。 慕婉暗地里拉了下瑞萱的手,示意她不要跟魏雅月计较,人家在装柔弱呢! 瑞萱不以为然地翻了个白眼,这个魏小姐太可恶,处处针对慕婉,难道她魏家出了那种贪官污吏是慕婉的错吗?真不要脸。 张氏也看出了这两位之间的不对盘,笑着打哈哈:“估摸着老太太这会儿快到了,不如一道去迎接太夫人吧!” 一行人跟了张氏下楼,未出门口,就见几个丫头簇拥着一位老太太走了进来。 太夫人穿着一身丁香色刻丝云纹图样的褙子,面色红润,眉目慈祥,笑容和煦,看到一群穿红着绿,青春靓丽的少女,那眉眼就更弯了,满满的笑意。 “我还说过来瞧瞧你们都玩些什么,谁知有人脚快嘴更快。”太夫人笑着嗔了张氏一眼。 张氏就过去扶了太夫人,讨好道:“太夫人心急,媳妇更心急,就忍不住先过来瞧瞧了。” 大家一道上前行礼,老太太笑呵呵地示意大家起来:“今儿个你们才是这里的主角,别管我这个老太婆,你们自己怎么高兴怎么玩。” 慕婉暗暗打量这位太夫人,真的是很亲和的样子,跟自家的老太太完全不一样,章氏是面慈心冷,就算对着你笑也不让人感觉温暖,或许,她只有面对慕仁几个亲孙子时才会露出真正的慈祥吧!而这位太夫人,亲和随意还很开朗,让人如沐春风。 太夫人一来,虽然大家还是有说有笑,但明显都不敢放肆,一个个的,即便是笑,也是笑不露齿,说话也是小小声,斟酌再斟酌,若说刚才还有几分天真浪漫,这会儿都成了正经八百的淑女。 说话的地点从三楼换成了二楼,二楼有个大戏台,戏子们早已经准备开演,就等着太夫人到来。 戏台前,摆开几张紫檀木长榻,每张榻前两张海棠式样的雕漆几,几上摆放了三叠果盘、一把乌银洋钻自斟壶、两个十锦珐琅杯,边上还放着一个炉瓶,有袅袅清香溢出。 太夫人和张氏居中坐下,景雨霏在左下手的榻前坐下,景雨霏原想请慕婉与她同坐,谁知一侧目,看见瑞萱和慕婉已经在最边缘的榻上落座,而她最不喜欢的魏雅月笑吟吟地走过来,大有要与她同坐的意思,景雨霏忙唤段玉颜过来同坐。魏雅月眼底闪过一抹失望,只好在次桌落座。 一个班主模样的捧了烫金帖子躬身送上:“请夫人小姐们点戏。” 太夫人笑道:“今儿个雨霏是寿星,就让她来点。” 班主又把帖子送到雨霏面前。 景雨霏知道太夫人喜欢热闹就点了一出《八义》,又点了一出自己喜欢的《游园》,方问一旁的段玉颜:“你想看什么?” 段玉颜想了想说:“今儿个是你芳辰,我就点一出《八仙贺寿》吧!” 景雨霏左右看了看,问慕婉和瑞萱:“你们也点一出?” 慕婉已经好多年没看戏了,也不知现在都有什么新折子,瑞萱就道:“不若来一出《寻梦》吧!” 班主拿了帖子下去,不一会儿台上锣鼓开鸣,粉墨登场。 瑞萱抿着茶,小声说:“这四喜班子是现在京城里最有名的戏班,唱一出得三百两呢!” 慕婉暗暗咋舌,那刚才点了四出戏就得一千多两银子了。到底是公侯之家,出手好阔绰,这一场生日彦下来,少说也得几千两银子吧! 台上咿咿呀呀,台下有人看的津津有味,也有人看的心不在焉。 《游园》唱到一半,就有人悄悄离席了,不是别人正是魏雅月。一个丫头进来在魏雅月耳边说了什么,魏雅月就起身离席了。 随即,景雨霏也起身了,和段玉颜一道也跟了出去。 瑞萱捅捅慕婉的手肘:“哎……看见没?她们都走了,咱们是不是也跟去瞧瞧?” 慕婉多年未看《游园》,正在兴头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说:“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看戏。” 瑞萱却是不依,强行了她起身:“那你陪我去净房。” 慕婉撇了撇嘴:“谁叫你喝这么多茶水,正唱到关键时候呢!” 瑞萱已是不由分说的拉了她离席。 张氏眼观六路,早发现这些小姐们一个个的离席,附在太夫人耳边笑说道:“雨霏自己点的戏,倒跑走了。” 太夫人笑微微:“你让丫头们看着点,别叫她们迷路了才好。” 张氏微然,示意身边的丫鬟跟了出去。 瑞萱下楼后根本就没往净房去,一直拉着慕婉出了芙蓉轩。 早就知道瑞萱在打幌子,可慕婉真心觉得这样乱跑不好,她们可是来做客的。 “瑞萱,咱们还是回去吧!大家都跑出来,回头太夫人该不高兴了。” 瑞萱不以为然道:“又不是就咱们出来了,怪罪也怪罪不到咱们头上。那个魏雅月肯定有问题,要不然景雨霏不会盯着她。” 瑞萱举目一望,只见一抹桃红色的身影闪进了湖边的花圃。 慕婉试图说服瑞萱,好奇心太重未必是好事,再说那个魏雅月有没有问题,关她什么事呢? “咱们还是回吧……” 话未说完,瑞萱已经拉着她朝花圃跑去。 “哎!你别跑啊!这样被人瞧见很失礼的。”慕婉还是第一次见瑞萱这样冒失的举动,心里忐忑不安。 “雅月,你不在芙蓉轩看戏,怎么跑这里来了?”略带不悦的声音响起。 瑞萱忙拉了慕婉在一座假山后面躲起来。 “我……我想去净房呢!谁知迷路了。”魏雅月小声解释道。 景雨霏干笑了几声,嘲讽的语气:“雅月,这府里你也不是第一次来了,还会迷路?我看你是想去漪澜轩吧!” 被人点破心思,魏雅月一张脸顿时涨红,不等她解释,景雨霏就毫不留情地说:“今儿个你不请自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没得害得大家跟着你丢脸。” 这话说的重了,魏雅月脸色由红转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很是委屈的模样:“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是,今儿个你是没请我,可是是太夫人请了我来的……” 自从三姐死后,她就没机会来永宁侯府了,这一次母亲好不容易帮她争取到这个机会,再三叮嘱,让她见机行事,原先三姐身边的人会帮她的,谁知,才一动身,就让景雨霏给盯上了。 景雨霏冷笑一声打断她的话:“太夫人请你来不过是看在我过世的大嫂的面子上,谁不知道你母亲的意思?太夫人不好拒绝罢了,太夫人请你来可不是为了让你跑去漪澜轩找我大哥的,你清醒点。” 慕婉暗暗心惊,原来魏雅月藏了这种心思,现在却叫景雨霏当面戳穿,这面子丢的,也实在太不堪了些。 段玉颜一旁劝道:“还是快回吧!待会儿惊动了二夫人,太夫人就不好了。” 景雨霏死死瞪着魏雅月:“你是自己回去还是要我叫人送你回去?” 第九十六章落水 魏雅月紧咬着牙,又是难堪又是委屈,可她不敢得罪咄咄逼人的景雨霏,只好不甘的挪动脚步。 “真是不要脸,该她倒霉。”瑞萱幸灾乐祸地悄声说道。 “小少爷,小少爷……别跑,小心摔倒……” “来追我呀追我呀……”稚嫩软糯的童音由远及近。 “小少爷,您再乱跑,待会儿你七姨来了就找不着你了。” 景雨霏两道凌厉的目光射向魏雅月:“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魏雅月听到陶妈**声音,很是送了口气,幸亏陶妈妈来的及时。 “我原是要来看奕儿的,母亲很是想念奕儿,又不便时常来看,所以今日来时,母亲特别嘱咐我看看奕儿,说好了在花圃这见面的。”魏雅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景雨霏一声冷笑:“要看奕儿何不大大方方的看,搞得这么鬼鬼祟祟作甚?” 这分明就是借口,或者待会儿魏雅月就会带着弘奕到芙蓉轩去,在太夫人面前表现弘奕跟她有多亲近,魏雅月打的什么主意,她还能不知道?不就想做大哥的续弦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魏家和景家是个什么情形,母亲想奕儿却抹不开这个面子罢了。本想着私下里见一见,不惊动旁人,能交个差就罢了。”魏雅月悻悻道。 虽然知道她的居心,可她说的滴水不漏,自从大哥把魏尚书绳之以法,魏景两家的气氛就一直很尴尬,倒不是就此断绝了来往,只是不管是面上还是心里总是隔了那么一层。 偷窥到这,慕婉觉得没必要再看下去了,不管魏雅月是何居心,都跟她没关系,关键是,要是被人撞见她们躲在这偷窥,这脸面可就丢大了。 不容瑞萱再任性,慕婉强拉了她一把,两人悄悄往后撤。 回到芙蓉轩的时候,游园已经唱到了尾声。没过多久,景雨霏三人也回来了,依旧谈笑风声,好像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太夫人看了三场戏,说是乏了,张氏便扶了太夫人先回。 一行人送到楼下,太夫人笑呵呵的挥挥手:“你们自去玩。” 吃过午饭,安排的是游湖,瑞萱得意的说:“这点子还是我出的。” 一共来了四条小船,这一次,景雨霏率先邀请了慕婉与她同船,船儿小,一艘船上只能坐四个人,又拉上了瑞萱和玉颜,便又拉上了瑞萱和玉颜。 四艘小船荡荡悠悠地的在荷花中穿梭,虽然未到花开季节,然满湖碧色,赏心悦目,莲叶的清香随风浮动,甚是惬意。 “等到六月,荷花都开了,那时候再泛舟湖上,采一株莲蓬,一边剥一边吃,那才好玩呢!慕婉,到时候,我再邀你来游湖。” 景雨霏笑起来,腮边两个深深的酒窝,乌黑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很是娇俏可人。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看似天真活泼的少女,凌厉起来也是那么咄咄逼人。 慕婉莞尔道:“好啊,我求之不得。” 瑞萱不高兴了,嘴巴撅的老高:“雨霏,你这是要过河拆桥吗?为什么只请慕婉不请我呀?” 景雨霏笑嗔道:“谁不知道你和慕婉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我请她还不是等于请你?再说了,咱们哪次聚会少了你的份?你想不来我还不依呢!” 魏雅月的乘坐的小船紧跟其后,见她们四人有说有笑,相谈甚欢,心里很是不爽,她已经尽力讨好雨霏了,可雨霏总是不给她好脸色,各种瞧她不顺眼,就因为她是庶出的吗?可雨霏她自己不也是庶出的吗?甚至连庶出都谈不上,她娘根本就没进过门,是永宁侯在边关养的外室生的,说是野种都不过分。也就太夫人心地善良,拿她当正经小姐养着,给她脸面,半斤八两的,凭什么做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样。 魏雅月心思一动,指着前面的湖水叫喊道:“鱼,有鱼……” 引得一众小姐们纷纷探头去看。 景雨霏不悦地蹙了蹙眉:“湖里当然有鱼,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她就是看不惯魏雅月虚伪的模样,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看人说话,看菜下碟,讨厌死了。 玉颜和瑞萱却是好奇的探头去看:“鱼在哪呢?” 船夫们为了让小姐们看鱼,都放缓了撑杆的速度,一时间四艘小船挤在了一块。 魏雅月见机会到了,故意起身指着前方:“在那呢?” 身边的夏小姐也站了起来,魏雅月脚上一用力,小船摇晃起来,夏小姐身子一晃,也不知是被魏雅月推了一下,还是自己不小心撞了魏雅月,一个不稳,往景雨霏这边倒来,因为两艘船挨的近,落水的刹那,她下意识的想抓住点什么相信,却不料抓到了景雨霏的裙摆,连带着把景雨霏也拽下了小船,慕婉就坐在雨霏身边,见她落水,自然伸手去捞,慌乱中也掉了下去。 船夫见小姐落水了,赶忙丢了撑杆跳入水中救人,可是没了船夫掌舵,那些个惊慌失措的小姐们更乱了方寸,一时间就跟下饺子似的,噗通噗通,纷纷落入水中。 这些小姐们都是养在深闺,哪里会识水性,一个个都拼命挣扎着呼救。 慕婉好不容易挣扎着浮出水面,不知是谁死死抱住了她的脚,又把她给拽了下去,呛了几口水后,慕婉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慢慢地沉了下去。 湖面上的光亮越来越远,湖水好似无底深渊,她一直一直的往下沉,耳旁的呼救声也渐渐远去,周遭死一般的沉寂。 难道今日便要命丧于此了吗? 景伯冉吃过午饭后,本想回屋小憩一会儿,可是走着走着不自觉的就走到了湖边,望着湖上荡漾的小船,有银铃般的笑声随风入耳。举目远眺,试图在那些红衣翠衫的身影里寻找她,却是分辨不清。 今儿个知道她要来,他连公务都推掉,一直呆在离芙蓉轩最近的漪澜轩,虽然不方便去见她,可是知道她在这个府里,知道她就在芙蓉轩,就好似他的心也飞去了芙蓉轩,这种心情,十分微妙,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 原本李正道一案了解后,他和她不必再有交集,可是逢年过节的,他还是忍不住备了礼物叫人送去,好像这样做,心里就能宽慰些。他告诉自己,李正道的死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照顾李正道的家人,他责无旁贷,这个理由很充分,也很正当,所以,应该就是这样吧!他对她怀着一份歉疚。仅此而已。 突然湖面上传来呼救声,打断了景伯然的迷思,抬眼望去,只见湖面水花扑腾,好像有人落水了。景伯冉眸光骤然一凛,大声喝道:“快下水救人。” 自己率先跃入水中,身后的两个侍卫见大人下了水,也赶紧跟了下去,三人奋力朝湖心游去。 岸边的丫鬟们也发现了湖上的变故,纷纷呼喊起来。 景府的管家迅速组织会凫水的下人下水去救人,另开了一艘大船过去接。 有人去禀报太夫人,太夫人惊的面上红晕霎时褪了个干净,颤声道:“还不快去救人?要是出了人命,我拿你们试问。” 来人诺诺道:“大爷已经下水去救了,二爷四爷都赶过去了。” “什么?大爷下水了?”太夫人一听儿子也下了水,又是一阵惊吓。 忙叫姜妈妈搀了她赶往湖边。 景伯冉救起了两位小姐,送到船上,见雨霏坐在那死劲咳嗽,目光四下里寻了一遍,没见到慕婉,急声问道:“慕婉呢?” 雨霏摇头,眼里分不清是水还是泪:“她想拉我的,结果也掉水里了。” 景伯冉的心也跟着往下沉。 魏雅月原是想设计景雨霏,让她变成落汤鸡,谁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吓的要死,若说别人是不小心落水,那她就是故意跳下水,一直扶着船舷,船夫们见她没什么危险,也就不来照顾她,先就其他人要紧。魏雅月是想等大家都获救了,她再上船,没想到姐夫来了。她冲着姐夫喊救命,谁知姐夫没理她,从她身边划过去救其他人了。 这么好的机会怎能放过?魏雅月心一横,松开了手,扑腾了几下,大喊救命…… 瑞萱缓过气来,指着船头不远处说:“我最后见到她就在那……” 景伯冉回头看着那片泛着涟漪的水面,深吸了口气,一个猛子扎下去。 心里不住祈祷,慕婉你一定要撑住。 魏雅月见姐夫再一次忽视了她,这下她没有船舷可以倚仗,几个沉浮呛了好几口水,当真比死还难受,就在她快要沉下去之际,一只竹竿伸到她面前。 一个仆役冲她大声喊:“快抓住竹竿……” 魏雅月无奈的抓住竹竿,被人拽上了船。坐在船沿,望着那片已经渐渐平静的湖面,魏雅月心中说不出的沮丧,她生死攸关,姐夫却毫不理会。在姐夫眼里,难道她还不如一个外人吗?三姐在的时候,姐夫可不是这样的。 第九十七章 希望是她 “醒了醒了……李小姐醒了……” 有人惊喜的呼喊。 周遭一片吵嚷,听得不甚真切,视线也是一片模糊,脑袋里更是空空地。 “谢天谢地,小姐,您真把奴婢吓坏了……” 意识慢慢苏醒,慕婉记得自己落水了,呛的好难受,她努力的想要挣扎出水面,却无奈的一直往下沉,她仿佛触到了水底柔软的水草,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小姐,您觉得怎么样?难受吗?” 慕婉微微侧目,对上一双写满担忧的眼。 是若兰。 若兰身边还有好多人,二夫人张氏,太夫人,还有一屋子的丫鬟仆妇。 “还好,就是嗓子疼。”慕婉声音哑哑地,看着大家担忧的神色,没敢说肺里也是火烧火燎的疼。 蓦然想起,当时有好多人都落水了,慕婉又着急起来:“瑞萱救上来了吗?大家都没事吗?” 太夫人明显的松了口气,脸上总算有了笑容:“都没事都没事,你瞧你,自个儿都这样了,还担心别人,你且好生歇着,已经派人告诉你家里,你就安心在这里养好了身子再回去。” 张氏也道:“大夫已经开了方子,药也熬上了,喝了药会慢慢好起来。” 慕婉挣扎着要起来,却是浑身无力。 “小姐,您别动,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您就歇着吧!”若兰按住小姐,不让她起来,大夫吩咐过,要好生静养。 “可是,我娘会担心的。” 要是娘知道她落水,差点丢了性命,只怕是要急死了,她得回去。 太夫人道:“你放心,你母亲若是担心你,会过来看你的,你这会儿还很虚弱,不宜挪动。” 慕婉无奈的躺着,不得不面对现实,她现在动都动不了,怎么回家? 太夫人又安慰了慕婉几句,带着众人离开。 慕婉这才问若兰:“封小姐也还在府里吗?” 若兰帮她掖好被子,回道:“封小姐获救的早,已经无碍了,刚才封家少爷来接她回去了。” 确定瑞萱没事,慕婉心里稍安。 “这次多亏了景大人,是景大人潜到水底把小姐救上来的,当时小姐都没气了,景大人不住的给小姐控水,这才把小姐救醒的。”若兰说起当时的情形,还心有余悸,当时她和别府的丫鬟们一道说笑呢,就听见有人说出事了,船翻了,她三魂吓飞了两魂,连滚带爬的跑到湖边。 慕婉讶然,是景大人救了她?可她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沈氏得到曾牛传来的口讯,二话不说赶到永宁侯府。 张氏正忙着应酬各府来人,听说沈氏来了,与众人告罪了一番,赶过来接待沈氏。 “真是不好意思,好好的一场宴会,却出了这样的事,所幸人都救上来了,也无大碍,就是受了惊吓。”张氏抱歉道。 沈氏现在是急着看慕婉,匆匆道:“这是意外,谁也料不到的,婉儿在哪?” 张氏道:“我这便带你过去,李小姐呛了几口水。” 见娘来了,慕婉努力装出没什么大碍的样子,笑微微地说:“娘,您怎么来了,我休息一会儿就准备回家了呢!” 沈氏见女儿面色苍白,心疼不已,要不是张氏在边上,她就忍不住要落泪了。 走到床边坐下,摸摸慕婉的额头,有些微烫。沈氏心疼道:“不用着急回家,等养好了身子才说,娘会在这里陪着你。” 景伯冉换了衣裳,又被太夫人逼着喝了一碗姜汤,听了好一顿数落,他只能赔笑,把慕婉救上来后,他也差点脱力,把太夫人吓的够呛。 好不容易哄走太夫人,景伯冉叫来阿福。 “李小姐现在情况如何?” 阿福道:“小的刚去打听过,李小姐已经醒了,这会儿李夫人也过来了。” 景伯冉松了口气。醒了就好,刚把人捞上来那会儿,慕婉气息全无,吓的他手脚都软了。 “让人好生伺候,断不可怠慢了。”景伯冉吩咐道。 阿福笑道:“太夫人已经特别吩咐下去了,大家都小心着呢!” 景伯冉颔首,见阿福还杵着,挑眉问道:“还有事?” 阿福支吾道:“魏家小姐也刚醒,大爷是不是要去探望一下?” 不管怎么说,魏小姐总是大爷的小姨子,与旁人又两样些。 景伯冉淡淡道:“二夫人自会照看。” 顿了下,景伯冉又问:“出事的原因查明了吗?” “二爷还在问话。” 景伯冉起身,一挥衣袖:“走,去瞧瞧。” 今天来的都是名门闺秀,不论哪个出了事都无法交代,更何况是集体落水事件。 景伯冉赶到前厅,二弟景仲明已经问了个七七八八。 “船夫说,最早是魏七娘说水里有鱼,小姐们都争相去看,第一个落水的是夏家小姐,我也问过夏家的丫鬟了,夏家小姐自己也弄不清楚,是魏七娘撞她落水的还是自己没站稳。” 景伯冉眉头紧蹙,魏七娘似乎不是这么跳脱的个性。 “当时夏家小姐乘坐的船就挨着五妹的船,夏家小姐落水时胡乱抓了一把,就把五妹也拽了下去。这才导致人仰马翻,而这之前,有人瞧见五妹和魏七娘在花圃里不知说些什么,不过,魏七娘离开花圃的时候,眼睛通红,好像哭过。”景仲明据实以告。 “你的意思是魏七娘有意让五妹落水?”景伯冉不太妹妹魏七娘会做出那种事,可是,五妹和魏七娘在花圃里做什么?魏七娘为什么会哭? “我可没这么说,不过是试着把发生的事串一串。”景仲明闲闲说道。 景伯冉默然片刻,说:“去问问五妹。” 兄弟两一块儿又往景雨霏房里去。 景雨霏获救的早,换了干爽的衣裳,喝过姜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不过心情却是很糟糕,今天是她的生辰,高高兴兴请了一帮姐妹来玩,却发生了这种事,兴头败掉不说,也不吉利啊! “五妹,好些了吗?”景伯冉关切地问。 景雨霏闷闷不乐地说:“好不了,我难受的紧。” “大夫怎么说?”景仲明问。 景雨霏怏怏道:“我不是身上难受,我是心里难受。” 兄弟两相觑一眼,释然而笑,景伯冉安慰道:“别多想了,又没人怪你。” “可我就是难受,好好的过个生日,却碰上这种倒霉事情。”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该这么想。”景仲明笑说。 景伯冉言归正传:“你今天和魏七娘在花圃里说什么了?” 景雨霏愣了一下:“大哥,您的消息真灵通,不过这件事,您还是去问陶妈妈比较清楚。” 紧接着,景雨霏又道:“大哥,您要是续弦,可千万不能找魏七娘这样的,她配不上大哥。” 妹子说的这么直接,景伯冉略有些窘迫,可景仲明却是好奇:“为何配不上?虽然她是庶出,但做个续弦还是够资格的,况且她还是奕儿的亲姨娘。” “二弟,这没你什么事。”景伯冉不悦道。魏家有这个打算他不是不知道,陶妈妈平素言辞里就透露过这种意思,别的女人对奕儿再好,能好过血脉之亲?言下之意就是他最好娶魏家的女子。可他不想跟魏家再有什么纠葛,关键是,续弦这个问题,他根本就没想过。 景仲明笑道:“好好,我不说,你们说。” 景雨霏咬了咬牙,决定道出实情:“今儿个看戏的时候,我见魏七娘悄悄离席了,就跟了去,见她一直往漪澜轩去,我怕她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在花圃把她给截住了,当时被我戳破心思,魏七娘羞臊的一张脸都能烤肉串了,谁知,秋娘突然带了弘奕过来,魏七娘就理直气壮起来,说是魏夫人让她来看看弘奕的。鬼才信呢!” 景仲明玩笑道:“ 五妹,你真扫兴,坏了大哥的好事。” 景伯冉瞪了他一眼,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 面色渐渐凝重,抛开魏七娘的目的不说,魏家这种做派他甚是不喜,说什么想弘奕,每年过年过节,他都让陶妈妈带弘奕回去看他们,却从不见魏家主动要求见弘奕。要见弘奕何不光明正大? “这事,我心里有数了,这些话,只入你我三人之耳,我不想再从第四人口中听到。”景伯冉先封了他们的口。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魏家不嫌丢人,他还要脸呢! 见大哥一脸严肃,景仲明收起了玩笑的心思,郑重地点了点头。 出了房门,景伯冉就吩咐阿福:“你去看看,若是魏小姐没什么要紧了,就派人送她回去。” 这人留下府里,他不安生。 “对,还是赶紧送走的好。”景仲明附和道,见大哥又瞪他,赶紧找了个借口开溜了。 景伯冉漫无目的的走着,脑子里有些事盘旋着,挥之不去,只觉烦躁无比。续弦的事,太夫人已经提过很多次了,今儿个五妹设宴,太夫人急巴巴的赶过去,太夫人心里怎么想,他一清二楚,这是在给他物色人选呢! 如果一定要续弦……一个清丽的身影浮现眼前。 那么,他希望是她。 第九十八章 私心 第二天,慕婉的热度就退下来了,人也有了力气,就想着回家,住在别人家里总是不自在,沈氏也是这个意思,既然没什么危险了,还是回家去调养的好。 沈氏把意思告诉了张氏,张氏挽留不住,只好备了份厚礼,送沈氏母女回去。慕婉本想当面谢谢景大人,奈何诸多不便,只好作罢。 因着慕婉出了这场意外,封家的宴会是去不了了,沈氏又不喜应酬,就派了慕白前去,正好趁这个机会,让慕白多见些场面,交几个朋友。 一整天,慕婉都在房里昏昏地睡着。 曾牛在汀澜轩外转了一整天,他是李府的护院,又比旁人要自由些,可是来了好几趟,都没碰到雪雁和若兰,旁敲侧击的从别的丫鬟那里探了口风,都说小姐还躺着,到底怎样也不是很清楚。曾牛懊恼的直揪头发,他只想知道个准信,怎么就这么难? 昨天出事的时候,他不能及时出现在小姐身边保护小姐,要不然小姐也不会这么严重,曾牛很自责。 一直等到晚饭后,夫人过来看小姐,坐了一炷香时间,才离开,曾牛悄悄唤住艾菊询问。 艾菊说小姐已经好多了,晚饭还吃了一碗小米粥。 曾牛总算松了口气,可心里还有件事,让他不安。昨天在跟各府的车夫人闲聊的时候,听到一些事。是关于景大人的。 景夫人离世也有三年了,景家一直催着景大人续弦,有车夫说,景府五小姐又不是及笄之年,景府从来没有这么隆重的帮五小姐过生辰,这次请了这么多京城闺秀去赴宴,说不定是景府在给景大人挑媳妇。 这几年景大人虽不曾来李府,可过时过节的礼数周全,曾牛不得不多想一层。 不是他对小姐有什么非分之心,这点自知自明他还是有的,他的身份是车夫,或许将来还会成为逃犯,有今天没未来的人,别说是小姐这样美好的女子,就是一般女子,他也不敢动什么心思,他这一生,已经注定是颠沛流离,注定晦暗孤独,又何必去连累旁人。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延离开李家的时间,无非是想看到小姐有个好的归宿,到那时他才能安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就他观察,现在对小姐有意思的,崔家那小子算一个,那小子,看小姐的眼神就不对劲。他一直没敢跟小姐说,这小子买下那块地,断了李家农庄的水,怕是另有目的,他就不信那小子买地的时候会不知道李家农庄就在下游,哪家买地时不会问问附近都有哪些人家? 为此,他特意去打听了,崔家小子虽然尚未娶妻,但屋里也有两个通房。当然这很正常,大多数男人家里都有三妻四妾,可曾牛觉得,小姐是值得用心去爱护,一心一意去对待的女子,将来的夫婿也得像老爷那样,只一心一意的对待夫人。 再就是高明朗,曾牛只恨那日他不在,叫高明朗趁虚而入,差点欺负了小姐去,他要是在的话,定揍的那厮爹妈都不认识。这厮已经外放去东阳做了小小县令,一时半会儿的也回不来,估计等他回京,小姐早就出阁了。 不足为惧。 所以,思来想去,最让他担心的还是永宁侯府,景大人对李家有恩,小姐对他一直心怀感激,他也承认景大人是个不错的男子,要家世有家世,要才干有才干,仪表堂堂,风度潇洒,可人家有个儿子,难道要叫小姐过去当后娘? 他打听过了,永宁侯府那位小少爷,可是太夫人的心头肉,这个后娘不好当。 想来想去,曾牛觉得崔家小子和景大人都不是良配,可问题是,小姐的婚事,他根本没有置喙的份,愁也只能白愁。 曾牛郁郁地叹了口气,自我安慰,也许,永宁侯府根本就没看上小姐,是他杞人忧天了。 慕婉落水的事,沈氏原是瞒着的,不过董氏消息灵通,不知从哪听说了,次日就带了慕瑶过来探望。 “大嫂,您也真是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您也不告诉我一声,要不然,我昨儿个就过来了。”董氏薄嗔道。 沈氏莞尔:“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姐们闹着玩,不小心罢了。况且婉儿也没什么大碍,就不惊动大家了。” 董氏抱怨道:“什么惊动不惊动的,侄女出了意外,我这个做婶婶的倒蒙在鼓里,还是旁人告诉了才知道,当时我都懵了,只怕外人看在眼里,还道我这个婶婶不关心侄女呢!” 慕婉笑道:“三婶,您就饶了我吧!您再说,我娘又要恼我了。” 董氏道:“恼你作甚?你又不想落水的。” 又走过来细细瞧慕婉脸色,吁了口气道:“面色是好些了,不过也还是要注意调养。”董氏扭头对慕瑶说:“你三姐姐一个人躺在床上也怪闷的慌,你这几日多来陪陪你三姐姐。” 慕瑶甜甜笑道:“好啊!我一个呆在屋子里也怪闷的,四姐又老发脾气,跟她说不上三句话,就骂人,我都怕去了。” 董氏有董氏的打算,慕婉现在可了不得,连永宁侯府的小姐都攀上了关系,慕瑶若能跟慕婉搞好关系,以后慕婉有什么应酬,也好带上慕瑶,让慕瑶也露露脸。 慕婉听着就头大,倒不是讨厌慕瑶,谁都知道慕瑶是慕莲的跟屁虫,尽管慕莲这几年性情大变,越发的尖酸刻薄,可慕瑶还不是每天往慕莲房里跑,说来也奇怪,三婶跟二婶不说是死对头,可明里暗里过招还是常有的事,怎么还任由慕瑶和慕莲亲近? 要是慕莲知道慕瑶跟她要好了,肯定会来找她的晦气。她也不是怕慕莲,懒得跟慕莲纠缠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慕婉笑说道:“我哪有这般娇贵,歇了两日已经好的差不离了,铺子里还一大堆事儿,明儿个该去铺子里瞧瞧了。” 算是委婉的拒绝董氏的好意。 沈氏却没能离家慕婉的心思,听慕婉说明日就要去瑞合祥,当即道:“生意再要紧能要紧得过自个儿的身子?你且打消了这念头,安安生生在家养病。” 董氏随声附和:“就是就是,银子是赚不完的,再说了,许掌柜这么能干,有他在,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慕婉无奈叹息,娘真是没默契。 正说着,外头丫鬟来报,说是永宁侯府的二夫人来了。 沈氏忙出去相迎,董氏也屁颠屁颠的跟了去,她最喜欢应酬这些贵妇了。 “李夫人,我家太夫人不放心李小姐,特意让我过来瞧瞧,李小姐可好些了?”张氏笑容亲和。 沈氏道:“让太夫人挂心了,婉儿她很好,已经不要紧了,还劳您特意走一趟,真是过意不去。” “李夫人说哪里话,过意不去的是我才对,您快带我去瞧瞧李小姐吧!太夫人可是吩咐了,要亲眼看到小姐没事了才行。”张氏笑道。 董氏附和道:“你家太夫人可真有心,我大嫂都说了好几回了,说太夫人和二夫人都是极好的人。” 张氏看了看董氏又看沈氏。 沈氏忙介绍:“这是婉儿的三婶。” 张氏微微颔首:“原来是三夫人。” 董氏赶忙当起了向导:“二夫人这边请……” 张氏边走边打量李府,府邸虽不大,布置的倒是清新雅致,不像那些富贾之家,生怕不知道他们多有钱似的,处处显摆,恨不得把屋子都镀上一层金。不过越是这样,张氏心里隐忧更甚。 落水的小姐十几个,太夫人特别关照的也只有两三人,一是她的外甥女段玉颜,一是左相之女,再就是这位李慕婉李小姐。 她很明白,关照玉颜,多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毕竟是她的亲戚,至于左相之女,左相地位显赫,永宁侯府自然要表示表示,但对李慕婉,太夫人又是出于什么心思呢? 李家老爷三年前就去世了,当时不过是个从五品的扬州盐课提举司,谈不上什么门第显赫,李家倒是很有钱,瑞合祥包揽了京城大半绸缎生意,还在各地开设了分店,可永宁侯府也不缺这点钱,太夫人一直看不上那些商贾之家的,这戏为何又另眼相看了呢? 难道太夫人意属这位李小姐?这个念头在她出门之时便盘旋在脑中,想了一路。 原来,她以为魏雅月比较有希望,毕竟是奕儿的亲姨娘,太夫人心疼奕儿,就怕将来奕儿会吃亏,自己的亲姨总比旁人来得可靠。 可惜魏家太迫切,用力过猛,适得其反。魏雅月应该是没戏了。 昨夜,太夫人把大爷叫了去,母子两在屋里说了大半个时辰,会不会就在讨论人选?如果太夫人和大爷都意属李小姐,那玉颜岂非没有机会了? 私心人人都有,张氏也不例外,大嫂去世后,她就是侯府的当家主母,要是大爷当真娶了李小姐,就李小姐这样聪明能干,恐怕她的地位就不保了。 张氏暗下决心,一定不能让李慕婉进门。 第九十九章 换房 二夫人走后,慕婉疑心重重,二夫人那些话什么意思? 什么弘奕是太夫人心尖上的肉,是整个侯府的宝贝疙瘩,以后是要承袭爵位的…… 慕婉分析了一下二夫人话里要传递的意思,一是,景家的大少奶奶不好当,后娘原本不容易,更何况要面对的是个人人视为掌上明珠的孩子,轻不得,重不得,动辄得咎;二是,要做景家的大少奶奶,就得先摆正心态,即便你所生的孩子再优秀,也别指望能承袭爵位,老老实实伏低做小。 可这些事跟她有什么相干?要二夫人特意跑来说,她又没想入永宁侯府。 也许是她多想了,也许二夫人根本没旁的意思,纯粹只是唠家常,没话找话。 不管怎样,慕婉心里莫名的有些不舒服。 好在瑞萱和瑞承哥哥来了。 “看到你没事,我这颗总算安了,你都不知道,我爹和我娘把我好一顿臭骂,说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一百条命也不够赔的。”瑞萱很是委屈地说。 慕婉笑着安慰道:“伯父伯母也是担心我,关心则乱,话说重了些,你也别往心里去,要是换做你被水淹了,伯父伯母怕是要哭死了。” 瑞萱低着头,情绪有点低落:“我没往心里去,是我自个儿挺自责的,当时你离我并不远,我要是能抓住你就好了。” 慕婉笑嗔道:“你自己都是一只旱鸭子,落了水,慌都慌死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些,你这份自责多余了。你看我现在我不是好好的吗?快别哭丧着脸了,我这几日闷坏了,快跟我说说瑞承大哥生日宴会有什么好玩的,对了,瑞承大哥呢?” 瑞萱郁郁地说:“他找慕白大哥去了,两人一见就投缘,说个没完没了的,我让他先陪我过来看看你,他说什么女儿家的闺房不便进,让我代他向你问个安,就径直去陶然居了。” 慕婉喜道:“是吗?我大哥平时话挺少的,像个闷葫芦,没想到跟瑞承大哥倒是能聊到一块儿去。” “慕白大哥才不是闷葫芦,我爹都夸他了,说他知书达理,有文人的节操骨气却不迂腐,将来必成大器,我爹很少这么夸人的,当初我大哥考中武举,我爹还绷着一张脸呢!”瑞萱反驳道。 慕婉心笑,封家乃是书香世家,一脉相承,到了瑞承大哥这,却是弃笔从戎了,封伯父想了多少折子试图让瑞承大哥改邪归正,都不成,封伯父能高兴吗? “你又不是不知你爹的心愿,他就喜欢老老实实做学问的人,瑞承大哥若是考中文举,你爹一准笑的合不拢嘴。” 瑞萱开了笑颜:“说的也是,现在连我二哥也囔囔着要学大哥去考武举,我爹愁都愁死了。”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瑞萱道:“我跟你说件事,就是那个魏家小姐魏雅月,这人太好笑了,原本死扒这船舷看热闹,见景大人下水来救人,就撒开手拼命喊姐夫救命……结果景大人理都没理她,一直在水里找你。魏雅月狠呛了几口水,才被人用竹竿拽了上来。” 慕婉怔忡,有这事? “所以我说这个人虚伪的很,太不要脸了,难怪景雨霏那么讨厌她,换我也讨厌她。还想做景大人的续弦,做梦去吧!我听说,当日景大人就吩咐把她送回去了。” 慕婉微微一笑:“这是别人家的事,咱们还是少议论为好。” 瑞萱撇了撇嘴:“我是看不惯就要说。” 慕婉无奈的笑,看来瑞萱是厌恶极了这个人。 瑞萱在慕婉房里坐了大半日,想回去了,叫人去陶然居催了几次,那边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两人皆是好奇,都聊些什么呢?兴致这么高。瑞承不走,瑞萱也只好留下。 到了下午,雪雁捧了一个匣子进来,说是崔家三少爷让人送来的。 慕婉奇道:“他怎么想起给我送相信?” 瑞萱迟疑道:“崔家三少爷?是金石坊和崔记绸缎庄的东家么?” 慕婉默认。叫雪雁把匣子拿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根百年老参。 “哟!这礼物可是不轻,看这根人参,少说也有上百年了,市面上都买不到。”瑞萱讶然惊呼起来。 这礼物的确很重,要知道东北边境这两年一直在打仗,不太平,所以人参紧缺,别说上百年的人参,前一阵子她想给娘找几根五十年以上的人参都费了好大的劲。 “瑞萱,永宁侯府的事是不是传遍了呀?”慕婉问道。 “这么大的事,能瞒得住吗?早传遍了。” 慕婉默然,难怪崔俊喆会给她送人参,可问题是……她跟他很熟吗?送这么重的礼? 瑞萱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问:“婉儿,那崔家三少爷是不是看上你了?” 慕婉忙嗔道:“别胡说。” 把匣子合上交给若兰先收好,这礼她收的不安,等过几日早个机会还回去才是。 瑞萱不以为然道:“就算看上你也很正常,你现在可是香饽饽,要相貌有相貌,要家世有家世,要钱财有钱财,哪个男人不喜欢?况且,你都十七了,按说早就该谈婚论嫁了。” 慕婉嗔她一眼:“你比我还大几个月呢!你怎么还没议亲?” 瑞萱脸上浮起一抹可疑的红晕,支吾道:“我大哥还没议亲呢!我急什么呀?” 是哦!瑞承大哥都二十一了,别的男子在这个年纪,孩子都会跑了。 “伯母好像早就在替你大哥物色人选了,怎么?人选太多,挑花眼了?”慕婉打趣道。 瑞萱嘟了嘴道:“才不是呢!我爹娘早就看中了,不过时机不对,所以一直等着。” 慕婉诧异道:“时机不对?怎么不对了?这事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瑞萱猛然惊觉自己说漏嘴了,连忙摇头:“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想来,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慕婉暗自纳闷,瑞萱的神色很可疑啊! 瑞萱兄妹两在李府吃过晚饭才告辞回家。 李慕白送走了两人,又来看慕婉。 “妹子,好些了吗?” “我好的很呢!就是娘不放心,硬逼着我歇着。”慕婉幽怨不已。 慕白微笑道:“母亲是紧张妹子,妹子这几年太辛苦了,就当趁这个机会让自己好好放松一下。” “我是忙碌惯了,一闲下来,反倒觉得浑身不得劲。” 这就是所谓的劳碌命么?慕婉悻悻。 慕白一脸哭笑不得。 “大哥,你和瑞承大哥聊什么呢?”她和瑞萱这么要好都没那么多话。 慕白笑了笑:“不过是说些他在军中的趣事。” 他可不能告诉妹子,瑞承是来诉苦的,封伯父到现在都还没死心,还想他让他离开军营。 “难道他们军营里天天闹笑话?”慕婉玩笑道。 慕白微笑着,不置可否。 慕婉勉强又歇了一日,实在是歇不住了,准备去说服娘放她出门。走到凝晖堂,却见老太太身边的姚妈妈从屋子里出来。 慕婉心里咯噔一下,姚妈妈很少来这边的。 “哟!三小姐气色好多了呀!”姚妈妈给慕婉福了一礼。 慕婉笑微微点头:“原就没什么大碍。” “老奴先告退了。”姚妈妈也无多话,又福了一礼,走了。 慕婉进屋去,见娘在整理妆容。 “娘,您要出去?” 沈氏道:“老太太让我去趟荣宣堂,也不知是何事。” 老太太每次叫娘过去都没好事,这次又不知会出什么幺蛾子。慕婉不放心:“娘,婉儿和您一道过去。” 沈氏道:“你身子刚好些,还是少走动的好,娘去去就回。” 看慕婉一双柳叶弯眉轻蹙着,脸上写满担心。沈氏柔声道:“娘心里有数,我儿不必担忧。” 她虽没什么用,遇事没主张,但该有的章程还是有的。 “老太太若是有什么吩咐,娘也会先回来跟你们商量,不会胡乱应承的。” 沈氏去了好一会儿,慕婉越等越心焦,让若兰去打听了好几趟,都说夫人还没回来。与其在这里焦急不安,还不如亲自去看看。 沈氏这会儿只做哑巴,也亏得老太太说的出口,让她和二房换座宅子,说什么慕仁要成亲了,原本二叔是想翠微居的后边加盖一进院子,可是手头紧,一直没动工,连家原本拖拖拉拉的不肯办婚事,可前日突然又说赶紧把婚事办了,事情来的突然,房子还没盖呢,总不能叫新人在翠微居挤着吧!所以,老太太就把主意动到了她头上。 王氏在一旁期期艾艾,可怜万状,丝毫不见往日的嚣张模样,很诚恳的请求沈氏答应换房。 老太太轻飘飘地说:“二房的宅子是比凝晖堂小了些,不过慕白还未议亲,眼下也够住,翠微居后圆还有一大块空地,你们想加盖两进院子都足够了,你二叔也是没法子,这才求到我这,佩吟啊!你一向最贤惠大度,就换一换,以解你二叔燃眉之急。” 沈氏心中冷然,凭什么?一句贤惠大度就要她让出凝晖堂,她若不让就是不够贤惠大度了?二叔欠着长房二十几万两银子,到现在都没一句交代,现在又打起宅子的主意,真当她是傻子,由着他们摆布不成? 第一百章 耍赖 沈氏微然浅笑:“慕仁贤侄如今住的院子比我家慕白的■居还要大些呢!再不济就让慕莲住到后罩房去,腾出缀锦轩来,缀锦轩环境好,也宽敞,当新房是再好不过了,反正慕莲也到了出嫁的年纪,将就一下,成全她哥。” 二房的房子不是不够多,不够住,王氏和老太太根本就是想占长房的便宜。沈氏才不来做烂好人。 王氏脸色微变,大嫂不上套啊!去看老太太的脸色。 老太太已经皱起了眉头,脸黑了一半。 沈氏不等她们说话,又道:“原本我还说今年问二叔要个十万两银子回来,哎······你们是不知道,慕婉开分店开上瘾了,又准备在江南开几家分店,现在银子周转不过来啊!不过……既然慕仁贤侄要办婚事了,正是用银子的时候,罢了罢了,我自己再想想别的法子,那笔钱,以后再问你们要好了。”沈氏说着笑吟吟地看着王氏。 王氏和老太太彻底黑了脸。沈氏什么时候也学精明起来了?不答应换房不说,还拿那笔钱来说事,说的好像她有多么大方,多么通情达理似的。 老太太黑沉着脸道:“你的意思是不帮这个忙了?” 沈氏淡笑道:“二房的房子足够了,何必劳师动众的换房子?若是慕仁贤侄嫌翠微居不好,府里好去处多的是,荣宣堂的偏院还空着呢!不若收拾一下给慕仁的当新房好了,老太太还能时时看到孙子享享天伦之乐。 老太太几乎咬碎一口老牙,好一个牙尖嘴利的沈氏,这几年跟着慕婉倒学了不少本事。 “偏院是给姚妈妈住的,好方便伺候老太太,我们怎么能要了偏院去?”王氏反驳道。 沈氏瞅了眼脸色难看的姚妈妈:“姚妈妈伺候老太太多年,老太太怜恤老忠仆,赏她那么大一座院子,自己的孙子成亲却没房住,这话传出去只怕……” 俞妈妈今日可算是开了眼界了,夫人从来不曾这般威武过,有点小姐的处事风范了。汗!夫人若能早点想明白,老太太和二夫人还敢这样嚣张? 姚妈妈见大夫人把主意动到她头上,心里暗恨,却不得不说:“若是二少爷喜欢偏院,老奴愿意让出来。” 沈氏笑道:“还是姚妈妈爽快,老太太,您看这不是解决了吗?不用再烦恼了。” 又对王氏说:“慕仁成亲,我这个做大婶婶也不能不表示表示这样吧!我送慕仁一套红木家具,当做贺礼。” 王氏气的干瞪眼,尖酸道:“大嫂可真会说话,自个儿不帮忙,还把事推到老太太头上,谋划老太太的房子,大嫂动动嘴皮子,倒叫我们担这不孝之名。” 沈氏讶然道:“这怎么是不孝呢?老太太的屋子空着也是空着,给自个儿的孙子住又有什么打紧?” 老太太重重哼道:“我的房子要你来安排?” 沈氏冷笑:“老太太的房子,媳妇怎敢来安排老太太若不喜欢孙子住在身边,二婶还能硬要住进来不成?一切全凭老太太的意思罢了。至于想要换我的凝晖堂,不是我说的不好听二房又不是落魄的要流落街头了?真要是落到那种地步,老太太不肯收留他们,媳妇看在老爷的份上也会仲以援手,给他们安排一个住处,二婶一心为自己的儿子打算,媳妇也是有儿子女儿,也要为自己的儿女打算,你们一句房子不够住就要换了凝晖堂去那要是我说,我的房子也不够足又该去换谁的?做人要知足。” 沈氏一向求安宁,极少这般言辞锋利这次实在是忍不住,看到老太太和王氏气的说不出话来,沈氏心中莫名的痛快,果然还是婉儿说的对,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让一步,人家就进一尺,永远没个头,所以,还是干脆把话说开,一次性解决,反正,要换宅子,不可能。 王氏狠咬了几下唇,按捺不住道:“谁不知道,李府就凝晖堂一处风水好,总不能只让你们长房顺风顺水,得意了去,你们已经住了那么些年,难到不该让出来吗?” 总算说实话了,可这实话叫沈氏哭笑不得。 的确,这几年,二房是够倒霉的,做生意生意亏本,嫁女儿有嫁不出去,还差点连儿子的亲事都要黄了,可这些难道是风水之故?他们怎不从自个儿身上找找原因? “她二婶这话说的,叫我如何回你才好呢?你说凝晖堂是风水宝地,那老爷怎么惨遭横死?我又怎会做了寡妇?真是无稽之谈。”沈氏愠怒道。 “是不是无稽之谈,也要住过知道。”王氏坚持道,她坚信凝晖堂就是风水好。 沈氏懒得跟她纠缠:“凝晖堂是老太爷留给老爷的,你若要换,就让老太爷给我托梦吧!只要老太爷发话,我二话不说就让出来。” 王氏噎住,叫老太爷给沈氏托梦,这算什么鬼话?她又不会妖术。 “佩吟,你这样说,可是有些耍赖了。”老太太冷声道。 沈氏气笑了,到底是谁在耍无赖?自打老爷去世后,她们婆媳联起手来耍了多少次无赖,十个手指都掰不过来。 跟两个无赖之人讲道理,简直就是自虐,沈氏决定速战速决。 “老太太,这怎么是耍赖呢老太爷弥留之际都还能手书遗嘱,更何况是给媳妇拖个梦这样的小事。老太爷神通广大,媳妇就等着老太爷给妇托梦了,换是不换,全凭老太爷做主。”沈氏冷声道,起身冲老太太福了一礼:“媳妇过来多时了,婉儿还病着呢!媳妇就先告辞了。” 说罢,沈氏也不等老太太允诺,转身离去,俞妈也赶紧一福身跟了 老太太气的两肋生疼,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沈氏竟敢拿当年的事将她的军。 王氏跺着脚,气急败坏道:“老太太,您看看,大嫂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姚妈妈也来添柴火:“老太太,大夫人分明没把您放在眼里,如今长房要钱有钱,要势有势,了不得了。” 一旁伺候的琥珀和珍珠面面相觑,心里忍不住鄙夷,二夫人这要求原就不合理,大夫人若是答应了才是傻子呢! 老太太气的要死,又万般无奈,自从正道走后,她这个做婆母说的话就不管用了,两位叔公又都帮着沈氏,哎!当初过继这步棋走差了,一子差,满盘皆输啊! 可是也不能就这么算了,老太太思忖片刻,老眼里盛起一道寒 叫王氏附耳过来,在她耳边嘀咕一阵,王氏不住点头。 慕婉到了荣宣堂,可婆子们拦着不让她进,说老太太和两位夫人在议事,吩咐过谁也不能进去打扰。 慕婉心里门儿亲,议什么事?还不是想着法子为难长房,可婆子们拦的死死的,慕婉还真是不好硬闯,只能在外面干着急。 过了差不多一炷香时间,荣宣堂的门开了,沈氏和俞妈妈走了出来。 慕婉迎上前去。沈氏见婉儿来了,冲她微微摇头,慕婉便没出声,扶了娘一直出了荣宣堂才问:“娘,祖母找您做什么?” 沈氏冷然浅笑:“你二婶说你二哥马上要成亲了,二房的宅子太小,不够用,想换了凝晖堂去。” 能不能不要这么卑鄙?能不能不要这么无耻?慕婉心头火蹭蹭直冲脑门。 “娘,您没答应吧?” 沈氏嗔了她一眼:“你当娘是傻子吗?” 俞妈妈笑道:“小姐,您就放心吧!夫人今日可算是争了口气,把老太太和二夫人气得肺都要炸了。” 慕婉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嘴:“真的吗?娘,您是怎么回绝她们的 娘发威,她还没见识过呢?实在太好奇了呀! 俞妈妈道:“回去俞妈和你细说。” 沈氏瞧俞妈笑的一脸褶子,开心得跟捡到银子似的,回头想想刚在唇舌交战,心里也是无比痛快。既然伏低做小求不来平和安宁,换不来一句好话,还不如强势以对,起码自个儿心里舒坦。 回凝晖堂后,慕婉搬了锦杌坐在俞妈妈身边听荣萱堂里发生的事,沈氏不好意思听,借故走开了。 慕婉越听越兴奋,只想为娘鼓掌叫好,要知道娘是那种忠孝节义,女训女戒深入骨髓之人,能奋起反抗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祖母就算气死了也是活该。 “老奴跟了夫人大半辈子,还是头一遭见夫人这般强势。”俞妈妈很是欣慰地说。 慕婉感同身受,她不可能一辈子守在娘身边,其实从永宁侯府回来后,她就在想一件事,另外买座宅院自立门户,远离祖母和二婶,这样,以后就算她不在,娘也能少些麻烦。可娘还是要面对未来嫂子,未来嫂子若是个温柔贤惠的,自然是好,万一是个不省事的,娘也要镇得住人才行。 想到这个,慕婉又多了一重心事,等放榜后,也该给大哥物色嫂子了,家世什么的都不要紧,但人品一定要好′她所认识的闺秀里,谁比较合适呢? 第一百零一章 中了 天气渐渐暖了,转眼到了放榜的日子,李慕白一早带了四去看榜,沈氏就在佛堂里祷告,慕婉吩咐厨房今儿个多备些酒菜。 若兰笑道:“小姐,您认为大少爷一定能中?” 慕婉摇摇头:“不管中不中,先备着。” 本来她是挺有信心的,但真到了这个时候,她也不敢说一定这样的话,一半一半的希望吧!别看大哥这阵子云淡风轻似的,四平说大少爷夜里总睡不好觉,她了解大哥的心情,等待放榜的日子才是最难熬的,所以,今日不管中不中,这副担子都该卸下了,中了,皆大欢喜,不中,定下心,来年再考。 大哥去了好半天了,怎么还没回来? 慕婉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就该叫曾牛跟了去,也好早点知道消息,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当真难受的紧。 “雪雁,你再去看看。” “小姐,小姐······”赵桂儿跌跌撞撞跑了进来。 慕婉心里一紧:“桂儿,做什么这么冒冒失失的?” 赵桂儿气都顾不上喘一口,断断续续地说:“小······小姐,中……中了,喜报……喜报……” 慕婉侧耳细听,果然有鼓乐声。顿时喜上眉梢,也结巴了起来:“快……快去禀夫人,若兰,咱们先去门外接喜报。” 主仆两欢天喜地的出了二门。 只见二叔和三叔也从自家院子过来。 “慕婉,门外有喜乐声·是不是慕白中了?”李正言眉开眼笑地问。 慕婉用力点头,心中无比自豪,她大哥中了呢! “第几名?”李正言追问。 “还不知道,大哥去看榜还没回来,喜报倒是先送来了。” 慕婉心说,大哥也真是的,知道家里人都着急着,也不先回来报个信,要不然她和娘也好早早准备了接喜报。 李正德一脸僵硬·嘴角抽了又抽,本来应该说声恭喜,可他心里毫无与有荣焉之感,反倒是满心酸涩,中了,果真中了,慕白这小子……哎!凝晖堂果然是块风水宝地啊! 大家一道赶到大门口,几个衙差还在那使劲吹奏,吹的越带劲,待会儿的赏银就越多·李家有钱啊! 如此热闹引得众多街坊都来看热阄,一看这阵势就知道李家出了举人了,羡慕不已。 慕婉笑眯眯地站在那,耐心等衙差们把这段喜乐奏完。 不一会儿,沈氏也到了。 衙差停止吹奏,拿出大红喜报,笑呵呵地给沈氏等人拱了拱手:“快请李慕白少爷出来接喜报吧!李少爷中了一甲第三。” 沈氏和慕婉皆是一时回不过神来,原本只想着能中就好,没想到慕白中了一甲第三,这意味着·慕白有机会参加殿试。 前世慕白只是中了举子,似乎还是个二甲末等,她都已经觉得很了不起了·这一世,竟是中了一甲三等,若无意外,殿试过后,不是榜眼也是探花,大哥实在是太厉害了,这三年的清苦没白挨啊!慕婉忍不住欢欣雀跃。 “大嫂,还愣着干什么?赶快接喜报啊!一甲第三呐·慕白这小子真行。”李正言笑着催促道·神色间满是自豪,这可是他的大侄子呢! 沈氏这才回过神来:“快·快接了喜报,赏·重重有赏。” 慕婉笑道:“若兰,还不快拿赏银。” 若兰笑眯眯地上前,掏出一叠银票,分发给前来送喜报的,每人一张。 衙差们一看银票上的面子,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乖乖,人家打赏几锭银子就了不得了,李府一出手就是银票,还是五十两,到底是有钱人家,不过,有钱也要有气度才行。 众人纷纷向沈氏拱手道贺。 李正德见慕婉拿银票出来打赏,那张脸黑的跟锅底似的,心中怨念更甚。 不仅如此,刘管家又叫人抬了筐出来,给前来道贺的街坊派发利是,一时间恭喜之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慕婉派了人去给两位叔公和四堂叔,还有封家报喜。 大家簇拥着沈氏往凝晖堂去,半道上,董氏也赶了过来,连声道贺。 不多时,两位叔公也来了,看到喜报,不由的老泪纵横啊!直夸慕白懂事,又说沈氏总算苦尽甘来,总之是感慨万千,惹得沈氏也垂泪。 而身为主角的李慕白却到现在还没回来。 慕婉不免担心起来,大哥到底上哪去了?大哥不是这么没章程的 悄悄唤过刘管家:“你快派人去把大少爷寻回来。” 刘管家应诺一声,出去安排人手。 幸好慕婉准备充分,叫厨房摆开宴席,招待前来道贺的客人,凝晖堂很久没有这般热闹过了。丫鬟小厮们都卯足了劲,忙碌开来。 李慕白终于是在开席前回来了。 慕婉忙去 “大哥,您去哪儿了?” 李慕白把慕婉拉到一旁,神秘兮兮小小声地说:“你猜我见到谁了?” 慕婉讶然:“谁啊?” “左相,他要我拜到他门下。” 呃!这左相动作倒是快,这么赶紧的笼络人才。慕婉道:“那你答应了么?” 李慕白道:“人家当面提出,能不答应吗?” 慕婉不太清楚朝中局势,不知道这样做好不好,是福还是祸。都说朝中有人好做官,左相权倾朝野,若是拜在他的门下,将来必定前程无量,应该是件好事吧!慕婉这样安慰自己。 李慕白看出她的担忧:“没事的,我心里有数。” 慕婉莞尔:“大哥有数就好,快进屋去吧!一大堆人等着向你道喜呢!我和娘都快应付不过来了。” 宴席一直摆到晚上,认识的不认识的,沾点亲,带点故的,连爹以前在户部的同僚,三年多没有来往的,今日也都派了人前来道喜。 慕婉深切的体会到什么叫做穷在阄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李慕白入继三年默默无闻,今日却是一鸣惊人,再没有人质疑他的身份,质疑他这份荣耀,加上之前慕白断然拒绝礼部下的恩荫,大家对这位崭露头角的少年更是刮目相看。 忙碌了一日后,慕白又要开始刻苦读书了,准备几日后的殿试。 李府又恢复了安静,但大家的心情却是完全不同了。 长房的人,从上到下,人人精神振奋,走起路来,腰杆也直了,说起话来,嗓门都大了。大少爷一试成名,李府长房的地位再无人可以撼动。 可慕婉总有些说不出的隐忧,那日二叔眼中的怨毒她一一瞧在眼里。二婶风水之说也让她很不安,一个人嫉恨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怕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为了让大哥能安心读书,就这么几日了,可不能出什么意外。慕婉一面让四平和赵桂儿加倍小心的伺候少爷,饮食起居更是派专人伺候,一面让曾牛加紧巡逻,确保长房这边的安全。 这晚,慕婉睡得迷迷糊糊,听见外间若兰在跟人说话。 “什么?竟有这样的事·……大少爷没事吧······好,我这就去叫小姐起来……” 慕婉一颗心原本就提着,听到这些话,蓦然醒了过来。 若兰端了烛台进来,放在桌上,又来掀开帐子,见小姐竟是醒着 “若兰,出什么事了?” 若兰神情严峻道:“有人偷溜进了陶然居放蛇。好在曾牛发现的及时,人已经拿下了,不过现在陶然居里到处都是蛇,刘管家已经带人去捉蛇。” 慕婉顿觉浑身汗毛林立,想到那些软若无骨,花花绿绿的恶心东西,更是一阵一阵的发寒,急声道:“大少爷有没有事?” 若兰一边给小姐递衣裳,一边道:“好在大少爷还没睡,蛇爬进屋子里,让四平和赵桂儿打死了。” 听到大哥没事,慕婉一颗心才落回到肚子里,眸中冷凝一道寒意。此人如此丧心病狂,绝对不能饶恕。 匆忙穿戴整齐,慕婉直奔陶然居。本路上却遇见了大哥。 “妹子,我正要过去找你,曾牛拿下放蛇之人正在前厅审问。”李慕白神色亦是凝重。 那些可都是毒蛇啊!已经打死了三条,还不知有多少,如果他今夜睡着了,守夜的四平又不能及时发现,后果不堪设想。放蛇之人,根本就是要置他于死地,太阴狠了。 两人一道赶往前厅。刘管家和曾牛听说小姐和少爷来了,迎了出来。 “审出来了吗?是谁指使的?”慕婉迫切地问。 曾牛道:“已经问出来了,这人是山里的猎户,二爷给了他五十两银子,让他抓几条毒蛇放到陶然居。” 慕婉本想质问曾牛,不是让他加派人手巡逻护卫么?怎么让人溜进来都不知道? 刘管家道:“这人很清楚咱们府里巡逻的路线,换岗的时辰,小姐,恐怕咱们府里还有内奸啊!” 慕婉的眼神更冷了,家贼难防。 “查,这件事必须查彻底,所有可疑之人都不能放过。” 这不是偷懒耍滑,不是藏污纳私,是要人命的事,宁可错杀都不能放过。 李慕白一旁道:“那人是如何招认的?可是二爷亲自指派的他?” 曾牛道:“不是二爷亲自指派,那人说,顾他放蛇的人也没说明身份,只给了他银子和李府的地图,还有府里巡逻的人数,换岗的时辰,但据他描述那人的长相,分明就是冯管家。不是二爷授意,冯管家能做这种事?” 第一百零二章 心怀鬼胎 “没什么好说的了,送官。”慕婉愤慨道。 真的忍无可忍了,二叔就是死性不改,不是她不念亲情,实在是他做的太绝。 李慕白沉默片刻,吩咐道:“就按小姐吩咐把人送到官府去,旁的不用多说,就说这人溜进陶然居放毒蛇,意图谋害本少爷。” 内情如何,官府自会审问,他们只当不知道这幕后真凶是谁。 “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听说府里有蛇?”沈氏也赶了过来。不过她还不知道详细情况,纯粹是担心慕白的安危,这才来问。 “娘,夜里风寒,您怎么起来了?”慕婉扶了娘亲进屋,慕白给曾牛使了个眼色,曾牛点头,抱拳告退。 “蛇都抓住了吗?有没有人受伤?”沈氏关切地问。 也许是女人都害怕这种色彩斑斓,滑不溜秋的相信,沈氏脸色有点苍白。 “回禀母亲,没有人受伤,现在下人们已经在抓了。”慕白回道。 沈氏拍拍心口,缓了口气:“怎么会有蛇呢?早些年府里有口池塘,夏天的时候会有水蛇出没,后来你爹就命人把池塘给填了,府里就再没出现过蛇。” 沈氏也觉得这蛇来的怪异。 “娘,是有人故意放蛇,还是毒蛇,曾牛已经把人抓住了,女儿和大哥商量了一下,决定送交官府处理。” 沈氏瞠目结舌,有人放毒蛇?这是要置人于死地啊!慕白刚中了举,惹人嫉恨了?一想到有这样心思歹毒的人藏在暗地要对慕白下毒手,沈氏就惶恐不已,绝对无法原谅,更不能姑息。 “一定要送,婉儿,你明日一早亲自去一趟封家,你封伯父和京都府尹关系要好,请官府务必审个水落石出,将恶人绳之以法。” “是,女儿明早就去。” 沈氏想着蛇没有抓完之前,陶然居是不能住了,慕白还要准备殿试,得给慕白另寻一处清静的住所才是。 “慕白,今晚你就别回陶然居了,让四平收拾一下,先搬到秋爽斋住几日。” “娘,有十几条毒蛇呢!蛇是会到处游的,现在夜已深,恐怕一时半会儿的抓不完,女儿觉得整个府邸都不安全了。”慕婉道。 沈氏被慕婉说的害怕起来,要是半夜里蛇爬进来……想想都恶寒。 “那,那该去哪?” 慕婉沉吟道:“不若先去三叔那叨扰一晚,等明日蛇都捕获了再搬回来。”最多也就叨扰一两天,三叔三婶是不会有意见的。 慕白也赞同妹子的主意,这里已经不安全,性命为重。 “母亲,儿子这就先过去三叔那边说一声。”慕白道。 沈氏叹了一气:“只好如此了,婉儿,你得叮嘱大家一声,都小心点,别让蛇给咬了。” 刘管家忙道:“夫人放心,小的已经吩咐下去了,让大家小心点,睡觉的时候派人轮流值夜。” “还有,老太太和二房那边最好也派人去知会一声,万一蛇到处乱爬,他们又不知情就危险了。”沈氏又道。 慕婉和慕白无声冷哼,他们早就知道了,这会儿恐怕兴奋的在那等好消息呢! 不过还是先不要让娘知道的好,慕白道:“是该知会一声的。” 刘管家默默的退了下去。 慕白先去了三叔那,慕婉陪娘回房,略微收拾了一下,一道前往三房。 李正言和董氏听说了消息,都起来了,李正言和慕白一道来迎慕婉母女,董氏忙着指使下人收拾屋子。 “怎么会出这样的事呢?太可怕了,幸好没伤着人,大嫂,您就安心在我这住几日,等那边都清理干净了再回去,董氏都已经安排好了,慕丰的房子先腾出来让大侄子住,大嫂和侄女就先住慕瑶的屋子……这样安排,大嫂觉得如何?”李正言问道。 沈氏莞尔:“他三叔,给你们添麻烦了。”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们有事能想到我,我开心还来不及。”李正言倒不是说客套话,现在慕白是炙手可热的新举子,慕婉又那么能干,将来他三房要麻烦长房的事还多这呢!正好有机会表现表现。 第二天一早,慕婉就到封家找封伯父。 封子腾听说后也是惊诧不已,愤怒道:“如此恶毒的小人,就该给予严惩,侄女,伯父这就去找赵大人。” 容氏担心的却是李家三人的安危。 “婉儿,你们一家索性搬过来住,我这里地方大,人手也足够。” 慕婉婉言拒绝封伯母的好意,这样太麻烦了。 “多谢伯母盛情,只是我们已经在三叔家住下了,若是搬来搬去,恐怕三叔会以为我们嫌弃他们照顾不周。 慕婉这么说,容氏也不好强要求人家过来住,本来,这可是个好机会啊!本来上次请沈氏来赴宴就想跟沈氏谈一双儿女的婚事,瑞承和慕婉,瑞萱和慕白,多好,郎才女貌,两家又是世交,知根知底的,罢了,还是等慕白参加殿试后再找沈氏谈,免得让慕白分心。 瑞萱听说慕婉来了,忙跑了来相见,知道慕婉的来意后,瑞萱原本俏丽红润的脸颊变得苍白,紧张地问:“那慕白大哥没伤着吧?” 呃!这小妮子,怎么不先关心她,反倒关心起慕白来,看她紧张担心的模样……慕婉心头蓦然冒出一个念头,对啊!瑞萱好像一直都很关心慕白呢!这几年来,总会时不时的提起慕白,问他在山上过的好不好?又送些扇套啊!香囊啊!手帕什么的,说是给她二哥做的,二哥却是嫌她手艺差,扔了又怪可惜,就送给慕白算了。记得当时慕婉还说,你二哥也真挑,这么好的手艺还嫌弃……现在这些点点滴滴串联在一起,慕婉似乎发现了瑞萱的小秘密,不过,到底是不是,还需要再试探试探。如果瑞萱果真对慕白有意,这可真是称心如意的喜事啊! 慕婉笑道:“没有,幸亏发现的及时。” 瑞萱明显的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真是太吓人了……” 从封家回来,老太太和二叔二婶都在三房说昨晚的事。 “人已经送官府了,希望官府能早早审出个结果,将这恶人揪出来。”沈氏痛恨地说。 董氏附和道:“正是,哪个不开眼的居然敢谋害我大侄子,定叫他断子绝孙,不得好死。”董氏说着不动声色的瞟了王氏一眼。 一旁李正德和王氏一脸惨白,坐如针毡,并不是因为董氏恶毒的诅咒,而是大嫂居然把人送交官府了。大嫂难道就没怀疑过这事是他们做的吗? “二哥,您觉得这事是谁干的?是谁想要咱大侄子的命?”李正言问道。 昨晚董氏跟他说,这事八成是二哥二嫂做的。他不敢妹妹,他知道二房和长房积怨颇深,但二哥还不至于狠毒要放毒蛇咬人,毕竟是一家人嘛!牙齿还有咬到舌头的时候,不能因为这样就把牙齿给拔了吧! 李正德此时心思全飞到府衙去了,担心冯管事办事不牢靠,让官府顺藤摸瓜将他这个幕后主使给揪了出来。 见二哥怔怔出神,李正言又唤了一声。 王氏扯了下二爷的袖子,李正德这才回过神来,茫然地问:“什……什么?” 老太太也是犯愁啊!虽然王氏在她面前夸口,说是事情办得天衣无缝,可谁能保证官府查不到他们头上? 见老2跟丢了魂似的,老太太怕他露出马脚,便把话头接了过去。 “谁知道呢?也许有人嫉恨慕白这次考的好,说不定是慕白的竞争对手也未必,人心难测啊!我是听说过,有些街坊吵了几句嘴,就给人下砒霜的。” 慕婉听到这,走了进去,目不斜视,婉声道:“也有可能是谋些人怕我大哥殿前扬名,以后再要对付就难了,也有可能是某些人想制造出一些不好的事,让风水宝地变成晦气之地,一切皆有可能,不过,我们在这里绞尽脑汁也没用,妹妹官府很快会查明真相的,到时候,不管是谁,都难逃律法的严惩。” 言者有心,听者更有心,李正德觉得慕婉字字句句都是冲他来的,再看她一脸笃定的神色,更是惶惶不安起来,额头上淌下几滴汗来。 慕婉瞥了他一眼,淡笑道:“二叔,这里很热吗?怎么流汗了?要不要给您一把扇子,凉凉?” 沈氏最初的想法和李正言一样,她不是没想过这事是二房的人干的,但是又不敢妹妹,虽然二叔很多事做的不够厚道,却还不至于恶毒至此,可这会儿慕婉一句……让风水宝地变成晦气之地。很明显就是冲着二房去的,是不是慕婉知道些什么?沈氏疑惑的看着女儿。 李正言见二哥这般神色,心里也打起鼓来,二哥不能这么狠吧!大侄子有了出息,也是李家的荣耀啊!二哥太想不开了。 董氏却是在纠结慕婉那番话,王氏不止一次在人前说,凝晖堂是整座李府的风水眼,所以,长房才能这般顺风顺水。 难道,二房出此恶劣手段就是要谋取凝晖堂? 第一百零三章 太太等人走后,董氏把慕婉拉到一旁悄声问道:“婉儿,你跟三婶说实话,那些蛇是不是二房叫人放的?” 慕婉淡笑道:“官府还在审呢!侄女怎么知道?” 董氏怀疑的看着慕婉,嘴上说不知道,脸上却分明写着知道。 董氏踟蹰着说:“婉儿,若当真是二房的人干的,你……能不能饶过他们这一回?咱们关起门来解决?” 慕婉有些惊讶,三婶和二婶不是互不对眼吗?怎么替二房求起情来? “三婶,侄女真的不知道。” 董氏无奈:“好,就当你不知道,可万一是他们做的呢?这事就闹大了,叔叔迫害侄子,传将出去,还不叫人笑话死,家丑不可外扬啊!” 家丑不可外扬,慕婉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一直隐忍到现在,所以,二叔才会肆无忌惮变本加厉,二房就像长在心头的一颗烂疮,因为怕切肤之痛,就忍而不除,总有一日会危及性命,他们已经没有底线了,就不能怪她狠心。 慕婉眼眸清冷:“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真是他们做的,那也是他们自己自作孽,三婶,您不是不知道,自从我爹去世后,二叔二婶都做了什么?每回都是关起门来解决,可哪一回是真正解决了?” 董氏知道慕婉是气大了,换做是她,要是有人想谋害她的儿子,她早豁出老命跟人拼命去了。 “婉儿啊!你三叔已经连续两年得了中下评,若是因为这件事,让吏部对咱们李家有了不好的印象,你三叔今年的考评就要悬了呀!婉儿,你就看在三婶的面上,撤诉了吧!这一次三婶一定站在你这边,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让他们磕头认错,还银子,或者从此断绝关系……” 能断绝关系是最好不过了,这种亲戚就是窝里的狼,可是若不采取非常手段能断得了吗?真正的断绝关系也是要上官府下绝义书的,还不是一样要闹的沸沸扬扬。到时候,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她们长房得意了,就不顾兄弟情义了。那她冤不冤呐! 看慕婉不说话,董氏还以为自己说动慕婉了,继续道:“这事宣扬出去,对慕白也是不利,过几天,慕白可就要参加殿试了。” “三婶,您的意思我明白,可三婶要想清楚了,二叔二婶是什么样的人,今日她们能这样对付我们长房,说不定明日也会给你们三房扔几条蛇。平日里吵吵嘴,没关系,可是一言不和就要害人性命,三婶,难道您不会害怕吗?”慕婉定定地看着三婶说道。 董氏被反问的说不出话,是啊!这样的人谁不怕呢?慕白的锦绣前程是可以预见了,到时候,二房惹不起长房,不敢惹长房,是不是会转而找他们的晦气呢? “三婶,还是等官府的定论吧!不是二叔做的最好,若是他做的,就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三叔的事,您也不用太担心,我哥若是得意了,还能不拉三叔一把?” 这一次,她不仅要名正言顺的跟二房断绝关系,还要拉上三房一并与二房划清界线。让二房孤立无援,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 董氏相劝慕婉,最后却是被慕婉说服了,自能祈祷这事与二房无关。 沈氏见两人嘀嘀咕咕说了好一会儿话,心里不免着急,她还有一肚子话要问婉儿呢! 正巧刘管家过来禀报,说一共放了十七条蛇,现在找到十五条,还有两条不知爬哪里去了,是不是要扩大搜索范围? 这蛇不找到,阖府都不得安宁。 “你去通知二房和老太太那边,让他们也派人搜一搜,这边我会跟三夫人说的。”沈氏吩咐道。 刘管家领命而去,沈氏把董氏叫过来,跟她说了说,董氏紧张起来:“我这便命人去搜。” 随即也出去了。 沈氏这才问慕婉:“你跟你三婶嘀咕什么?” 慕婉道:“没什么,三婶怀疑这事是二叔命人做的。” “她也这么认为?”沈氏眼中犹疑更甚,旋即严肃了神情道:“婉儿,你跟娘说实话,昨晚你们是不是审过那放蛇之人了?” 事情已成定局,慕婉也不必再隐瞒了。 “是的,而且那人已经供出了项管家。” 沈氏倒吸一口冷气,薄责道:“你这孩子,昨晚怎不告诉为娘?” 慕婉容色平静:“告诉娘的话,娘会怎么做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吗?如果,昨夜大哥不幸被蛇咬了,娘也预备这么做吗?” 她太清楚娘的心性,优柔寡断,太顾念亲情,就算这几年二叔二婶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恐怕娘也没往心里去。可她点点滴滴,桩桩件件都记得清楚明白,不是她小心眼,无容人雅量,而是……她已经死过一回,就死在所谓的至亲之手,让她深深明白一个道理,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沈氏哑然,支吾着说:“可这不是没咬着吗?” 俞妈听不下去了:“夫人,这次没咬着,那下次呢?” 沈氏恍然一震。 “娘,长痛不如短痛,我们没有多余的命去赌这个侥幸。”慕婉沉声道。 沈氏默然良久,终是一声叹息:“你爹若泉下有知,怕是也要伤心了。” 慕婉凛然:“若是爹在天有灵,爹不会愿意看到咱们长房再有人死于非命。” 有封子腾的重托,京都府尹赵大人不敢怠慢,立马升堂问案,还没下板子,放蛇之人就全招了,师爷按着放蛇之人所描述的指使着的样貌画出肖像,曾牛要了过来一看,故作惊讶道:“这人跟我们李府二老爷家的管家长的很像啊!” 赵大人立即命衙役去李府拿人。 李正德从三房回来后,就一直惴惴不安,这会儿听说衙役来拿人,顿时魂都飞掉了。王氏急得带着哭腔道:“二爷,这可怎么办啊?他们已经查到项管家头上,若是项管家再把咱们供出来,咱们……咱们是不是得去蹲大牢啊?” 李正德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我先去看看情况。” 其实他是要去警告外加安抚项管家,最好是项管家能把罪责承担过去,要不然大家一起死。 可是等李正德赶到,衙役已经把人拷走了。李正德捶胸顿足,追了去,自己送上门了。 快到午时,衙差来传话,说案情已经审明,请李夫人和李少爷前去。 董氏急切地问了句:“审明了,是谁干的?” 衙差道:“你们去了便知道了。” 慕婉插了一句:“可是已经认罪?” 衙差冷笑道:“才打了二十大板都全招了。” 李正言道:“大嫂,我跟你们一道去。” 一行人刚走到二门,王氏就扑了上来,噗通跪在了沈氏面前。 沈氏被她吓一跳,见王氏双眼红肿,头发凌乱,一脸凄惶。 “大嫂,是我,都是我,主意是我出的,是我鬼迷心窍,以为放几条蛇能把你们吓走,真的不是要害大侄子的命,大嫂,您大人有大量,就饶过二爷这一回吧……”王氏放声大哭。 沈氏和董氏面面相觑。慕白冷声道:“二婶,你以为毒蛇会听人话,只是爬进来吓人吗?” 王氏哭声一顿,旋即哭的更大声了,死死抓住沈氏的衣角:“是我错,都是我的错,大嫂,您看在一家人的份上,且饶我一回,我再也不敢了……” 董氏无奈叹息:“我说二嫂,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李正言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二嫂啊二嫂,你糊涂啊……” “老太太来了……”有丫鬟喊道。 众人回头,只见姚妈妈扶着老太太,颤颤巍巍脚步细碎,却是走的飞快,很快来到众人跟前。 见王氏跪在地上哭的涕泪横流,老太太脸色又黑沉了几分,现在不是摆婆婆威严的时候,救老2要紧。 老太太深吸了口气,调匀呼吸,低声下气道:“佩吟啊!事情,我都知道了,这次是老2做错事,也是我这个做婆婆的没有管教好自己的儿子,让你们受了惊吓,受了委屈,我代老2给你赔罪,且看在一家人的份上,宽恕老2这回。” 王氏跪在地上连连点头。 沈氏有些不知所措,长者为尊的观念根深蒂固,即便她对婆婆再有怨言,还是努力的去尊重她,现在婆婆出面求她,她要怎么说呢? 见沈氏还不答应,老太太一咬牙:“佩吟,难道你要我也给你跪下吗?” 老太太作势就要屈膝。 沈氏和李正言忙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老太太。 “母亲,这可万万使不得。” 慕婉冷眼看着这场闹剧,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面知道疼了、急了,若是阴谋得逞,恐怕偷笑都来不及。 “那你是答应不答应?”老太太豁出去了,今日佩吟要是不松口,她当真会下跪。 面对老太太的逼问,沈氏无可奈何,只得说:“现在还不知那边情形如何,待媳妇先去看看,若真是二爷……媳妇依老太太便是。” 王氏如同得了大赦一般,又冲沈氏磕头:“多谢大嫂宽恕……” 慕婉和慕白对望一眼,心意皆明。他们不可能在堂上要求严惩二叔,相反还要为二叔求情,这是义,然后当堂要求断绝关系,这是理。 这一次,要彻底解决与二房的纠纷。 第一百零四章 除名 李正德像一只丧家犬伏在地上惶惶颤抖,身上血迹斑斑。 老太太和王氏见了差点晕过去,幸亏有人扶住。王氏缓了口气,就要嚎哭,刚一出声,就被赵大人的惊堂木硬生生的给拍了回去。 庄严肃穆的大堂,不容喧哗。 慕婉只是冷眼看着,二叔作恶的时候压根就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下场吧!所谓自作孽不可活,怪谁呢? 师爷宣读了李正德和项管家的认罪书,两人皆对其所犯之罪供认不讳。 按大晁律法,蓄意谋害他人性命,即便未遂也是要重判的。李正德狡辩他不过是想吓唬吓唬人,但十五条毒牙俱在的毒蛇是铁证,容不得他抵赖。 事实已经清楚明了,证据确凿,赵大人受人所托,就要重罚。 李慕白却是上前施礼,为李正德求情:“小的以为二叔也是一时糊涂,还请大人从宽发落,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封子腾要求严惩也是为了给李慕白出气,现在李慕白自己出面陈情,这个后生说不定将来官做的比他还大,赵大人自然要卖他几分面子。 “那么,李夫人的意思?”赵大人又问沈氏。 沈氏道:“亡夫只有两位兄弟,他们不仁,我们却不能不义,还请大人从宽发落吧!” 慕婉暗赞,娘这句话说的好,既顾全了情亲,又彰显了自己高风亮节。 “大人,我等还有一个要求,请大人为我等作证。”李慕婉上前跪下。 赵大人捋了捋胡子,不是威严地说:“讲……” “大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自从小女的父亲去世后,二叔一家对小女这一房多次刁难迫害,小女的母亲与兄长一忍再忍,可二叔不知悔改反倒变本加厉,终于酿成今日祸事,如今小女一家已是忍无可忍,退无可退,因为是至亲之人,即便再恨再怨,也还是不愿看到他郎当入狱,但这样的亲人,叫人心寒,叫人害怕,为求自保,恳请大人为小女一家做主,从此以后与二叔断绝关系。” 慕婉这番话叫堂上众人大吃一惊,没想到慕婉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李慕白上前两步,站到慕婉身边,对着赵大人深深一揖:“还请大人做主。” 董氏急声道:“大侄子,婉儿,你们可要三思啊!” “婉儿说的好,说的对,你二叔就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摊上这种二叔简直就是大不幸。”随着洪钟般的声音响起,李承嗣和李承儒联袂而来。 赵大人眯起眼:“堂下何人喧哗?” 李承嗣和李承儒双双堂前跪下:“回大人,草民是李承嗣,草民李承儒,乃是李氏一族的长者,李正德品行不端,实乃我李氏一族的耻辱,今日我等决定将李正德从李氏一族中除名。” 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堂下围观的百姓发出一声喧哗,议论纷纷。 李正德冷汗直流,此时他以顾不上身上的疼痛。满心的惶恐,他深知被家族除名的后果有多严重,一辈子要被人戳脊梁骨不说,还会连累子女…… 王氏惊诧的回不过神来。 老太太之前听到慕婉那番话,心中虽然不满,虽然气愤,但还是忍住了,可这会儿听到两位叔公要把正德从族中除名,她岂能答应。当即气急败坏道:“两位叔叔莫要欺人太甚,宗族除名非同儿戏,不是你们能说了算的。” 李承嗣冷笑:“大嫂子年纪越大,颠倒黑白的本事也见长了,到底是谁欺人太甚,大家有目共睹,这些年,若非我们护着长房,恐怕沈氏母女早被你们给生吞活剥了,也用不到李正德来放毒蛇。” 有人在堂外高喊:“要是我承忠老弟泉下有知,都要被这等不消子给气活过来……” 说话之人也是李氏一族的长辈。百姓们纷纷附和,再看李正德母子的眼神越发的鄙夷。 李承儒道:“宗族除名,并非只有我二人的意思。”说着,李承儒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书呈上。 “这是李氏一族六位长者的联名书,要求将李正德从族中除名,请大人过目。” 老太太眼前一阵发黑,踉跄几步。原来,他们是有备而来…… 原来慕婉早就策划好了这一切。 她恨,她好恨,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顾什么颜面,心不狠,最终害了自己。 李正德跪爬了几步,伏在两位叔公脚下磕头如捣蒜,涕泪俱下:“两位叔公,侄儿知错了,侄儿真的知错了,侄儿从此以后一定洗心革面,再不敢做这等恶事了,还请叔公宽容则个……” 李承嗣看也不看他一眼,冷哼道:“狗能改得了吃屎么?” 王氏也跪地哭求:“两位叔公还请手下留情啊……这不是要逼我们一家去死么?” 李承儒叹道:“天作孽尤可活,自作孽……哎!” 沈氏也是惊诧地看这一双儿女。 慕婉和慕白神情肃然,没错,两位叔公是他们请来的,联名书也是慕白请叔公去办的,只有这样,才能彻底铲除二叔这个祸害。虽说会连累到慕仁和慕瑶,可慕仁也不是个好东西,又赌又嫖,又是一个祸根。 赵大人看完联名书,略微思忖后,道:“这原本是你们宗族之事,本官不易过问,但李正德牵涉到蓄意伤人一案,手段卑鄙,影响恶劣,即便有事主请求,也难逃律法制裁,今日本官就为你们做一回主,同意李氏宗族将李正德除名,从此李正德与李氏一族再无瓜葛。” 听到赵大人当堂宣布同意宗族将李正德除名,老太太当场就昏死过去,李正言和董氏忙将老太太扶了下去。 本来他们跟来是想帮二哥一把,谁知事情会弄成这样,他们已经无能为力了。 李正德和王氏瘫倒于地,已经彻底绝望。 慕婉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两世仇怨今日终于能做个了断。 尽管李慕白求了情,但赵大人还是宣布,将李正德收监三月。这已经是最轻的处罚了。 从衙门回来,一路上,没有人说话,大家的心情都十分沉重。 第一百零五章 我要杀了你 回府后,刘管家来报,剩余两条蛇都捉住了,府里已经安全了。 沈氏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也没说什么,俞妈扶她回房去歇息。 慕婉道:“刘管家,明儿个就请泥水匠来,把西边的门给封了,再打通南边的院子,另外在东边巷子另开一道大门。” 从此长房真正要另立门户了。 李慕白讶然:“南边的院子不是别人的府邸么?” 刘管家笑笑:“大少爷有所不知,那座院子,小姐年前就已经买下了,现在已是李家的产业。” 南边的院子足足有一个李府那么大,因为房主举家南迁,就准备卖掉,慕婉早早得到消息,就让刘管家悄悄买了下来,连沈氏都不知道。 李慕白低头哂笑:“妹子,咱们家只有这么几个人,哪里用得着这样大的宅院。” 慕婉莞尔道:“大哥若是嫌家里人少冷清,就早点讨房妻室回来,多生几个,不就热闹了?再说了,将来李慕白大人的府邸也不能太寒酸了呀!” 李慕白脸色微红,宠溺地拧了下慕婉的鼻子:“你呀!瞒得可真紧,连哥都瞒着。” 慕婉忙悟了鼻子,嗔道:“我还不是怕扰了哥备考么?” 到了晚上,董氏过来了,神情沮丧。 沈氏问:“老太太怎样了?” 董氏郁郁地说:“不太好,醒过来就哭,闹着要去上吊,我和三爷死死拦住,一直闹到这会儿才稍微好些,我才能脱身过来。” 沈氏无声叹息,她本想过去看看的,可是老太太这会儿一定恨毒了她,去了,只能让老太太更生气,所以就没敢过去。 “那……王氏呢?” “听说连家上门退婚了,三爷过去周旋还没回来,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董氏黯然道。 沈氏心里一阵阵发紧,王氏的处境可想而知了。虽说她们是咎由自取,可是落到这般境地,又太可怜了些。 “大嫂,我这心里难受啊……好好的一个家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当初我若是能多劝着点,说不定……哎……其实我劝了二嫂也未必肯听,她一直怪我跟你亲近,拿我当仇人看待。这人呐一旦钻进了牛角尖就出不来了。你说他们怎么就那想不开,为什么不能把心放平些呢?又不是过不下去?论家底,我们三房还不如他们呢!就知道整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最后还是算计到自个头上去了。”董氏感叹着。 这件事也给她敲了个警钟,想想自己以前何尝不是小心眼,若一直跟着王氏摇旗呐喊,在三爷那吹枕边风,只怕今日三爷也要跟着二爷倒霉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啊!”沈氏亦是感慨。 人要知足,一旦不知足,就会生出各种欲念,慢慢地心理就扭曲了。 “虽说已经除名了,但总是兄弟妯娌一场,我这会儿是不便过去,去了只会招她痛恨,三弟妹,少不得还要你受累些,那边需要什么,你和我说一声,能帮就帮一把,过了这个难关也就好了。”沈氏道。 董氏点点头:“三爷也是这个意思,总不能看着他们落难,那我先回了,有信再过来告诉你。” 沈氏一直送她出二门。 第二天,听说王氏已经同意把婚退了,要是不退,连家准备告到官府去,二房已经没脸可丢了,只得答应,今天连家就把聘礼都抬回来。 而且还听说慕仁前儿个出门到现在都没回来。三爷已经派人去各家赌坊找人,一夜未果。 沈氏听完又是一阵唉声叹气,俞妈就道:“夫人不必如此,他们是自作自受,想想咱们这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要不是三小姐撑着,早就被他们赶出去了。” 沈氏叹道:“我知道,可心里就是觉得难受。” “有什么好难受的,人在做,天在看,多行不义必自毙,要是前二个大少爷被蛇咬了,出了意外,夫人就不会觉得难受了。”俞妈阴阳怪气地说。夫人这副慈悲心肠也得看人发善心,对那种人,有什么好同情的?还是三小姐有决断,不得不说,三小姐这次的事办得好,大快人心,不彻底解决掉这个麻烦,就二爷那狗改不了吃屎的性子,麻烦就永无休止。 沈氏被俞妈呛的说不出话来,薄嗔了她一眼道:“我只是想到慕仁和慕瑶,觉得他们可怜。父母做错事,连累儿女遭殃。” 俞妈道:“夫人既知这理,就不能再犯糊涂了,凡事得多为大少爷和三小姐想想。” 夫人的心思她最清楚,兴许还打算去求几位长辈收回成命。 沈氏无言以对。 二房那边怎么闹腾,慕婉都知道,早有人来禀报她了,不是她恶毒,连家退亲是正确的,没得害了自己的女儿。当然她也不是一定要置人于死地,二叔二婶,这辈子她是不会再认了,但若是慕仁和慕瑶能从这次的事情中吸取教训,她还是会伸手拉一把的,毕竟他们没有对她做过什么不该做的事。 吃过早饭,刘管事来了。 “小姐,泥水匠已经来了。” 慕婉看着窗外*光明媚,莞尔道:“那就开工吧!今天是个好日子呢!” 刘管事应诺一声,拱手告退,指使泥水匠把西边的门先砌上。 刚开始动工,就见四小姐面无表情的走了来。 冷声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难道跟我爹断绝了关系,就连老太太和三房也不认了么?” 刘管事轻嗤一声:“把这门堵了是为了防止再有人往这边放毒蛇,这跟老太太和三房没关系。” 慕瑶狠狠瞪了刘管家一眼,垮过砖块,径直往汀澜轩那边走去。 刘管事也没拦她,就算她找小姐理论也没用。 这会儿容氏正带了瑞萱过来拜访。 瑞萱给沈氏请了个安就来汀澜轩找慕婉。 “婉儿,恭喜你啊!终于能摆脱你那个恶魔般的二叔了。”瑞萱见面就恭喜,她是直性子,心里怎么想的嘴上就怎么说。 慕婉迎她进屋。若兰不用小姐吩咐就沏了茶来,雪雁捧出瑞萱小姐最喜欢吃的杏仁脯。 慕婉淡笑着问:“外头都怎么议论这件事来着?” 瑞萱道:“还能怎么议论,都说你二叔活该呗!还夸你们心太软,像这种亲戚,早该断绝往来。” 慕婉笑了笑,放心了。 “你和你哥也真是的,还为这种人求情,要我的话,巴不得官府严惩才好。”瑞萱拿了快杏仁脯塞进嘴里,含糊着说。 “事情也不能做绝了,这样的惩罚已经足够。”慕婉道。 就算二叔不是当官的,也怕身败名裂四个字,今后他想在京城立足,难!这对于一直要强的二叔二婶,已经是最严重的惩罚了。 “四小姐,您不能进去……”外头传来雪雁的声音。 “滚开。”慕瑶冷声道。 随即听见雪雁哎呦一声,然后好像有什么相信碎了…… 慕婉神色一凛:“慕瑶来了,你先坐会儿,我去会会她。” 慕婉刚出梢间,就见慕瑶面若覆霜的走了进来,一双清亮的眼眸里满是恨意。 “找我何事?”慕婉淡淡问道。 慕瑶怒视着眼前这个人,都是这个人,害得父亲身败名裂,害得母亲几乎崩溃,害得哥哥丢了姻缘,害得她家家不成家,一切都是她害的。她只想撕碎了她,看看她的血是不是红的,是不是热的,反正她什么也没有了,什么都被毁了。 慕婉察觉她的目光越来越凶狠,一种不祥之感油然而生,下意识的就往后退去,脚步刚一挪动,眼前闪过一道寒芒,慕瑶挥舞着一把剪子就朝她刺过来。 若兰就在小姐身后,可四小姐出手的太突然也太快,她想夺下剪子都来不及,只好用力推了小姐一把。 “小姐小心……” 幸亏若兰这一推,剪子擦着慕婉的手臂而过,“呲”的一声,袖子上被刺破了一个口子,人也摔倒在地。 “我要杀了你……”慕瑶一刺不中,又朝慕婉扑过来。若兰连忙抱住她的腰,可慕瑶已经发疯了,力气大的很,若兰被她一甩,撞到了身后的桌角上,痛得冷汗直冒。 雪雁冲进来,见此情形都吓呆了。 “快去叫人来,四小姐发疯了……”若兰顾不得身上剧痛,又扑过来死死抱住慕瑶。 雪雁愣了一下,转身跑了出去,一边大声呼喊:“四小姐杀人啦……四小姐杀人啦……” 瑞萱听到外面动静,飞快的冲了出来,和若兰一道抱住发疯的慕瑶。 “婉儿快跑……” “不许走,我要杀了你,为我爹报仇……”慕瑶双眼都红了,被两个人抱住又挣不开,情急之下挥舞着剪子一阵乱刺。 若兰不幸中招,手臂上被狠狠刺了一下。 下一刻,瑞萱也被刺了一下。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只在眨眼间,慕婉爬起来,也扑上去要夺下慕瑶手里的剪子。 四人纠缠一处,只听见屋子里乒乒乓乓,椅子倒了,瓶子碎了。 慕瑶手被慕婉扣住,就用脚踢,用牙齿咬。 陶妈妈听说汀澜轩出事了,赶紧带了一帮婆子赶来。 第一百零六章 祸不单行 进屋一看,屋子里就跟遭了打劫一般,满地狼藉,地上有四个人,正堆在一处,一个个的钗斜珠落,头发散乱,衣衫不整,更叫人惊悚的是,大家身上血迹斑斑…… “赶紧把小姐扶起来,把四小姐按住。”陶妈妈果断吩咐。 众婆子一拥而上,将慕莲压制的死死的,动弹不得。 慕莲声嘶力竭的大骂:“你们这些黑心鬼,不要脸的龌蹉鬼不得好死,李慕婉,我要杀了你……” 慕婉顾不上慕莲的叫骂,若兰和瑞萱都受了伤。 “陶妈妈,快请大夫。” 沈氏和容氏还有慕白随后赶来,见状俱是心惊胆颤。 一阵忙乱后,汀澜轩终于恢复了平静。 “婉儿,你打算怎么处置慕莲?”瑞萱忧心地问,慕莲对慕婉已经恨之入骨,谁能保证她不会再次发疯? 瑞萱受伤已经让容氏愤怒不已:“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这等丧心病狂之人,不能姑息。” 慕婉默然,慕莲自从与高明朗的婚事失败后,就变得暴躁易怒,有些偏执,但她真没想到慕莲会疯狂到这样的地步。 “娘,我想跟慕莲谈谈。” 沈氏点点头,你去吧,自己小心些。 慕白说:“妹子,我和你一道去。” 慕莲虽然被人捆了手脚,还是喋喋不休地咒骂:“你们长房的人个个都是蛇蝎心肠,不得好死……” “四小姐你若再这样是非不分,就别怪老奴不客气。” 慕莲冷笑:“不客气?你敢对我怎样?你来啊······” “陶妈妈,你们退下。”慕婉走了进来。 陶妈妈悻悻地瞪了慕莲一眼,对小姐说:“小姐,您要小心点。” 慕婉点点头。 须臾,屋子里只剩下慕婉、慕莲和慕白三人。 慕莲双眼死死盯着慕婉,眸中有灼灼地火焰在跳跃,她只恨,那一剪子没刺中慕婉。 “慕莲说实话,我一直很不喜欢你,你的自私,你的骄纵,你爱贪小便宜的性子,都让我讨厌。”慕婉目色清冷淡漠,冷冷说道。 “我也同样讨厌你,你的虚伪,你的做作,你的阴狠你的两面三刀,都让我讨厌。”慕莲毫不示弱反唇相讥。 慕婉冷笑:“是啊!我们彼此讨厌,却要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真是可悲呢!你觉得你很无辜,你们一家都是被我害成这样,所以你愤怒,你疯狂,你有千百种自以为正当的理由来恨我,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年我又是怎么熬过来的?我爹刚过世你爹娘就急着图谋长房的产业,硬逼着我娘过继慕文,好让长房的产业名正言顺的落入你们之手你爹一计不成再施一计,一边和洪爷签下假协议,一边扣留了瑞合祥、铺面还有农庄的所有收益,害得瑞合祥资金无法周转,还要面临巨额债务,若不是我找到洪爷,瑞合祥早垮了。” 看到慕莲不屑的神情,慕婉顿了顿又道:“是也许你还会想反正长房有的是银子,说不定你还会想长房的产业原本就该属于你们的。我只想说,人心不足万恶之源李家是怎么发家呢?李家这份产业是谁置办起来的,不是你的亲祖母,而是我的亲祖母,一点一滴创下的,包括你现在住的房子,你们吃穿用度的来源,都是我亲祖母留下的,难道我爹不该继承?反倒要你们来继承?你们受人恩惠不知感恩,反倒心生歹意,你们也有双手双脚,不知自己创造财富,一天到晚盯着别人口袋里的银子,慕莲,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你胡说,即便是你亲奶奶置办下的产业,那也是李家的,李家的子孙就有资格继承。凭什么好处全让你们占了?”慕莲愤怒道。 慕白听了直摇头:“那么照你的意思,你偷图纸,你爹往长房这边放毒蛇,都是应该了?因为慕婉把瑞合祥经营的有声有色,就因为我考中了举子,就因为你们那颗嫉妒的无以复加的心,我们就该死了?” 慕莲脸色一白,这些年从没有人提过她偷图纸的事,她一直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慕白一口道出。 “慕莲,这些年,你爹娘对长房做过些什么,桩桩件件我都记在心里,很多事,我不说并不代表我不知道,只是顾念着大家的面子,总想着只要你们不是做的太过分,能忍就忍了,但这一次,你叫我怎么忍?一再的迫害,直到危及性命。慕莲你真的觉得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吗?那可真应了那句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作恶的人不觉得自己有罪,反倒要怪别人身上为什有壁玉。”慕婉哭笑不得。 慕莲强词夺理道:“我爹放蛇是不对,但你们若是肯让出宅子,我爹能去放蛇吗?” 慕婉很艰难才忍住心中的怒火,气笑道:“慕莲,刚才封伯母说了一句话,我觉得用在你头上,真的很恰当。” “有其父必有其女,你和你爹一样,无法理喻。” 慕白失望地对慕婉说:“妹子,不必跟她多言了,像他们这种,习惯了不劳而获颠倒黑白的人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天要叫一个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李慕莲,今日的事,我们暂不追究,但若再有下一次,必定将你送官府严办,我再警告你一句,若是你再敢动我妹子,或是动长房任何一个人一根汗毛,休怪我六亲不认。” 慕白一直是以谦和温雅的态度示人,从未有这般疾言厉色的时候,此时他浑身上下都散发出可怕的怒意,让慕莲不由的犯怵。 兄妹两再不理会慕莲,出去吩咐陶妈妈,把慕莲送回二房去。 王氏知道女儿居然去刺杀慕婉,又惊又急:“我的小祖宗,你能不能长点脑子?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大鸣大放的拿剪子找人拼命?亏得没出大事,要是慕婉死了,你以为你还有命在?你还嫌咱们家不够乱吗 王氏都已经焦头烂额了,慕莲还给她添乱。 慕莲忿忿道:“杀了她,大不了我给她抵命,反正咱们已经一无所有了,还要这条命做什么?” 她的前途还有哥的前途都毁了,让她从此以后夹着尾巴做人,还不如死了痛快呢! 王氏气的心绞痛,手指戳着慕莲的额头骂道:“说你没脑子你还真没脑子,懂不懂什么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为什么一定要只争朝夕?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把你爹弄出来,把你哥找回来。” 慕莲郁郁道:“哥还没回来吗?” 提起慕仁这个逆子,王氏就气不打不出来:“几个他常去的赌坊都找遍了,也没见人影。” “哥也太不像话了,一天到晚就知道赌,家当都快被他赌光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梁妈妈进门来,慌张地说:“夫人,您快去看看吧!出大事了……” 王氏现在是听到“出事”两个字就心惊胆颤,急声问道“又怎么了?” “二少爷被人抬回来了,伤的很重。” 王氏两眼一抹黑,脑子里恍若炸开一道雷,整个人都瘫了。 原来慕仁跟人到一处隐秘的赌场去赌,出老千被人识破,砍了一只 凝晖堂那边,容氏正准备带女儿离去,临走少不得又劝沈氏:“这一次你绝对不能心软了,这种亲戚早断早好。” 慕白看瑞萱手臂上扎着绷带,原本红润的脸因为惊吓和疼痛而失去了血色,心中甚是内疚。 “封小姐,这次多谢你舍命救了婉儿,请你好好养伤,这份恩情,来日当报。”慕白诚恳地对瑞萱深深一揖。 瑞萱不好意思起来,低低地说:“慕白大哥言重了,婉儿是我的好姐妹,换做是我遇险,她也会这么做的。” “萱姐姐,回去好好养伤,改天我和大哥一起来看你。”慕婉小声道。 送走了封家母女,只见董氏急急走来。 “二房那边出大事了。” 沈氏一惊:“怎么了?” “听说慕仁赌博出老千,被人砍了一只手。” 众人皆无语,赌博的人有几个是有好下场的?迟早会有这么一天 沈氏双唇紧抿,慕婉一眼看穿娘的心思,心中暗叹,却故意什么也不说,借口回去看若兰的伤势,就拉着大哥先走了。 后来陶妈妈来告诉她,夫人让刘管家给二房送了五百两银子过去。不过二房没有推辞,收下了。 翌日,慕婉得知,慕仁的性命已经无碍。 为了防止昨天的事再度发生,慕婉特别吩咐刘管家,只要是二房的人,一个不许放进来,如果夫人要去二房,让曾牛跟着。 到了晌午,慕婉得到回禀说夫人往二房去了。 慕婉无奈,娘要送银子就送,为什么非得亲自过去,难道人家还会感激你吗?难道慕莲的教训还不够吗?说不定人家会把慕仁断手的账就算到他们母女头上。 不出所料,没多久娘就回来了,王氏是不敢对娘怎么样,但老太太敢啊!要不是曾牛眼疾手快,老太太那副龙头拐杖就要敲到娘的头上了。 第一百零七章 景大人的用心 有些事靠劝是没用的,让沈氏去碰碰壁她才会对那家人彻死心,而慕婉要做的就是保护沈氏的安全。 “阿牛,这段时间,夫人的安全就交给你了。”慕婉郑重托付道。 曾牛踟蹰着:“可是小姐的安全谁来保障?” “我不会有事的,慕莲不敢再胡来。” 经过那样的事,慕婉不会掉以轻心。 曾牛道:“小姐,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慕莲小姐还是想不开呢?” “现在最想不开的是夫人,我已经没有爹了,不能再让娘有什么意外。”慕婉目光凛然,略带着感伤。 曾牛动了动嘴唇,想说,小姐您才是这个家的主心骨,可他也了解小姐的心性,小姐总是把别人的安危放在首位,既然小姐这么决定了,他是不能不照办了。 “是,小的一定保护好夫人的安全。“曾牛应承道,心中却是做了另一番安排。 曾牛退了下去,到外院找他的手下。 “赵威,邓兴,你们过来。” 曾牛把任务详细的安排了一下。 “不管小姐让不让你们跟着,你们都得跟着,明着不能跟,暗中也要跟着,必须时时刻刻留意小姐身边的人,不能让小姐出任何意外。” “是,头儿放心,我两一定保护好小姐。” 正说着,只见门房带了两人进来,一男一女。其中那男的·曾牛觉得有点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老张,他们是……”曾牛迎了上去。 老张说:“这两位是永宁侯府上的。” 曾牛恍然,他想起来了,那男的是景大人身边的阿福。 “他们来做什么?”曾牛压低了声音问。 老张蹙了蹙眉:“我也不知道,说是景大人让他们来传个话,我正准备带他们去见小姐,我先走啦!” 曾牛疑惑地看着三人离去,景大人无缘无故派亲信过来做什么?想了想·随即跟了上去。 “阿福,请你转告你家大人,就说他的好意我心领了,也并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会注意的。”慕婉在知道阿福来意后如是说。 阿福似乎早就知道李小姐的态度,拱手道:“我家大人说防人之心不可无,百密也难道有疏忽的时候,大人还说他当年没能保住李老爷,心里一直愧疚难当,这位飞双姑娘身怀绝技·寻常男子十个也未必近得了她的身,让她跟着小姐,必定能保小姐安全,请小姐不要推辞。” 阿福的来访已经让慕婉很惊诧,景大人似乎对李家的情形了如指掌,三年前,他就派人暗中保护李府来着,现在又及时送了飞双来,要不是上次张氏一番话,或许她还会认为景大人只是看在爹的份上才会对她特别关心·但现在,她不得不多想一层。 “真的不用了,阿福·你把人带回去吧!我府里的人手足够。” 李小姐态度如此坚决,让阿福倍感压力,来时大爷特别嘱咐,一定要说服李小姐把人留下的。他要是就这么回去,大爷那里不好交差啊! “小姐,您看小的把人都带来了,您就收下吧!飞双姑娘也怪可怜的,无家可归·又是个哑巴·空有一身武艺,却只能在侯府里打杂·无用武之地啊!小姐不会是也嫌弃她不会说话吧!小姐只管放心,飞双虽然不会说话·可耳朵很好使……”阿福锲而不舍道。 慕婉原不知飞双是个哑巴,这会儿听说了,不由得多打量了飞双两眼,只觉得这姑娘很安静,安静地让人很容易忽视她的存在。不觉得心生同情,身有残疾,肯定处处遭人歧视。 若兰低低道:“小姐,还是把人留下吧!您已经把阿牛派到夫人那去了,身边也得有跟着护卫不是?让她跟着总比没人跟着好。” “是是,这位姐姐说的极是,飞双,还不快谢谢小姐。”阿福见机道。 飞双却没有动,一双清亮的眼眸只平静的看着李慕婉,微抿的唇角透着一丝倔强,似乎李慕婉若是不点头,她宁可回去。 “快点啊!你还犹豫什么?难道你想一辈子在府里当烧火丫头吗?”阿福有些着急的小声催促。 “飞双,你都有些什么本事?”慕婉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脑子发热了,飞双卑微中的倔强一下就击中了她的软肋。 飞双四下一望,转身走了出去。 慕婉和若兰面面相觑,情不自禁地跟了出去。 只见飞双站在院中,抬头望了望院中那颗桂花树,忽的纵身一跃,像一只灵巧的燕子似的飞了起来,等她落下时,手里多了一样东西。 飞双捧着一个小小的鸟窝走到慕婉跟前。 鸟窝只刚出生的小燕子,毛茸茸地,正蜷缩在一起睡的香甜银可爱的样子,被人从树上连窝端下来都不知道。 若兰欣喜不已:“小姐,飞双好厉害。” 慕婉看着飞双,飞双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在渴望得到慕婉的认同。 慕婉笑了笑:“飞双,如果你愿意,就留下来吧!不过,得先把小家伙们送回去。” 飞双这才对慕婉屈膝一礼,足尖一点,又轻盈地飞上树梢,把鸟窝放回原处。 阿福悄悄抹了把虚汗,总算完成了大爷的交代。 曾牛看到飞双露了这么一手,已然明白景大人的用心。保护小姐是一层,却还有另一层目的,别人再想打小姐的主意只怕都会被这个叫飞双的丫头给打发了。 曾牛眼神黯了黯,他不喜欢这样。 不喜欢景大人对小姐如此用心,同时也倍感失落,是不是有了飞双,小姐就不再需要他了。 心里空落落的,曾牛默默地转身离去。 转眼到了李慕白参加殿试的日子,李慕白再次名动京城,被圣上钦点为探花,与状元一道入翰林院供职。 李家再度恢复昔日的荣耀,甚至比以往更甚。 一时间,李府门庭若市,前来道贺之人络绎不绝,尤其是在得知李慕白还未曾娶妻,家有适龄千金的老爷们纷纷动了结亲的心思,媒婆纷至沓来。 面对长房强势崛起,老太太的气焰也嚣张不起来了,不敢再对沈氏冷言冷语,也和颜悦色起来,委婉地求沈氏放过李正德,二房已经是不堪风霜,即便他们做错了什么,得到这样的惩罚也足够了。 沈氏不免动了恻隐之心,去跟慕白商量,慕白一向对沈氏敬重有加,沈氏开口,他无法拒绝,只好亲自去了趟京都府衙,请赵大人放了李正德。 慕婉得知后,也无话可说,她不求李正德感激长房的宽容,只希望从此相安无事。 松花胡同里,周氏捧了套新衣裳出来,笑眯眯地说:“正仪啊!这是我特地为你做的新衣,如今你也是榜眼的爹了,不能再这样寒酸,免得给慕白丢脸。” 李正仪滋吧抽了口旱烟,不咸不淡道:“慕白是我侄子。” 周氏笑嗔道:“不管是侄子还是儿子,总是你的亲生骨肉,都一样。” 李正仪警惕地看着周氏,无事献殷勤,周氏又想怎样? “侄子就是侄子,我警告你,别动什么花花心思,咱们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日子。 周氏瞪了他一眼:“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死脑筋,我又没让你去认儿子,抢儿子,难怪你做了这么多年检校就是升不上去。” 李正仪扭过头,看着正在吃饭的慕飞,伸出手恋爱的摸摸慕飞的脑袋:“多吃点……” “你只要跟你们大人稍微那么提一提,李慕白原是你的儿子,过继到长房的不就成了?你们大人最是势利眼,他还能不明白?”周氏提点道。 李正仪不以为然的说:“我的能力也就只能做个检校,我觉得做检校也挺好的。” 周氏咬牙切齿,一脸恨铁不成刚的表情:“你说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窝囊废。” 李正仪淡淡道:“你看走眼的事多了去了,当初你要是能对慕白有对慕飞十分之一的好,我也不至于让慕白去当继子。慕白要读书,你一个铜子都不给,还说他读了也是白读,一辈子都没出息······要不然,如今你也是榜眼他母亲了。” 周氏被噎的气血沸腾,一把拿走了新衣,恨恨道:“你就是个榆木疙瘩,你就等着穷死吧!” 说完,扭着腰愤愤离去。 李正仪嘿嘿一笑,对慕飞说:“飞儿啊!你也要跟你慕白哥哥一样,好好念书,将来也考个举子回来。” 慕飞已经八岁了,也懂事了许多,昂着小脸认真地说:“爹,飞儿一定好好念书,飞儿也要像慕白哥哥一样当榜眼。” 李正仪颇感欣慰,哈哈大笑:“飞儿有志气,是个好孩子。” 李正仪是打心眼里高兴,慕白能有今日,说明他当初的决断是对的,慕白是他侄子还是儿子不重要,重要的是慕白能好就行。 周氏越想越不甘,老爷的话真是刺激到她的痛处了,早知道慕白会这么有出息,当初打死她也不会答应让慕白过继,白白便宜了人家。可是事情已成定局,无法更改,她只能想想办法,怎么修复与慕白的关系。 (谢谢亲们的打赏,明天加更!) 第一百零八章 试探 看大哥疲于应酬,慕婉索性约了大哥一起去看瑞萱。 两人先去给封伯父和封伯母请安。 封子腾看见那叫一个高兴,就跟自己儿子考中了似的,一是为已故的老友高兴,二么······这几天容氏一直在跟他嘀咕议亲的事,虽然还没有正式说媒,但封子腾心里已经把慕白当成了女婿,在他看来,这门亲事十拿九稳,再称心不过了。 慕白这几日赞美听得多了,脸皮也不那么薄了,不过还是有些汗颜。 “真巧,我正要过去看你,你却来了,走走,咱们喝一杯去。”瑞承大步走了进来,拉了慕白就走,把屋子里其他人都当成了空气。 慕白见到瑞承有些意外:“瑞承兄今日怎么在府里?” “我特意赶回来给你道喜啊!”瑞承哈哈笑道。 慕婉郁闷了:“瑞承哥哥,我哥今天是特意来看瑞萱的。” 她特意拉了大哥来,就是为了给哥和瑞萱创造机会的,瑞承哥哥这不是捣乱吗? 瑞承似乎没理解慕婉的意思,不以为然道:“瑞萱她那点小伤根本不碍事,你去看她也一样。” 容氏见状,暗暗咬牙,这个不开窍的,一天到晚只知道舞刀弄 “承儿,你先别急着拉人去喝酒,让慕白和婉儿先去看看你妹妹,你留下,你爹有话要跟你说。”容氏出言阻止道。 瑞承一听老爹要找他谈话就头大,爹就是不死心·还想把他拉回“正途”,可他又不敢说不,只好怏怏地跟慕白说:“回头我去找你。” 慕白点点头。 容氏笑眯眯地起身:“慕白,婉儿,你们过去吧!瑞萱可是天天在念叨你们。” 瑞萱的伤势并不严重,经过精心治疗,已经好的七七八八。听说慕白中了榜眼,她就想去李府来着,可娘不让·拘她在家里,闷的她都快发霉了。 “小姐,您再摘下去,这盆蔷薇都要秃了。”丫鬟茗兰嘟了嘴抱怨道,好好地一盆花被小姐摧残的都不成样了。 瑞萱闷声道:“待会儿你叫杨婶换盆新的来不就行了?” “小姐,这都已经换了六盆了,杨婶心疼的不得了,说您再这么不爱惜花,她就不给咱们院里送花了。”茗兰幽怨地说。最近小姐就跟着了魔似的,一天到晚扯花瓣发呆·刺绣也不碰了,阿朱说,小姐像是思春了。 瑞萱悻悻住了手:“无聊死了,茗兰,帮我换身衣裳,我要出门。” “小姐您就饶了奴婢吧!夫人再三吩咐不让您出门的,奴婢可没这个胆。”茗兰捧了蔷薇赶紧溜之大吉,要不然小姐会胁迫她的。 瑞萱愤愤的腹诽:胆小鬼! “小姐,您赶紧装扮一下,李小姐和李大少爷来了。”阿朱跑进来回禀。 瑞萱顿时眼睛一亮:“当真?” 阿朱笑道:“小姐还不赶紧的?” 瑞萱忙坐到妆台前:“快帮我梳头·对了我要穿那身粉蓝色的裙子。” 这边刚打扮好,就听见外头丫鬟说李小姐和李少爷来了。 瑞萱欢喜地迎了出去。 “婉儿你可算是来了,你再不来·我就要闷死了。”瑞萱拉着慕婉的手,眼睛却情不自禁地看向慕白。 由衷的为他感到高兴,能被皇上钦点为榜眼,这是无上的光荣。回想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这少年很不一般,身为继子,含蓄却不自卑,大方却不张扬·有礼有节·比她见过的那些轻浮又骄傲高门子弟,不知强了多少去。 慕婉把她的心猿意马看在眼底·笑着揶揄道:“你是盼着我呢?还是盼我哥?” 瑞萱一张粉面顿时涨的通红,羞臊难当·伸手狠狠在慕婉脸上捏了一把:“你胡说什么?” 慕白也有些局促,尴尬的干咳了两声:“封小姐的伤可好了?” 阿朱一旁笑道:“看到李少爷和李小姐来,我家小姐的伤就算没好也好了。” 茗兰也道:“李小姐若再不来,我们府上的花花草草可就要遭殃了。” 瑞萱忙喝住她两:“要你们多嘴,还不快去沏茶。” 这两个臭丫头敢爆她的糗事,回头定要好好收拾才行。 慕婉心知肚明,忍俊不已,回头跟慕白说:“看来瑞萱姐姐真的没事了,大哥您也可以放心了,瑞承哥哥还等着你呢!你赶紧过去吧!省的他上这来抓人。” 慕白愣了一下,明明是妹子自己惦记着瑞萱要过来看看,怎么说的好像是他别有所图似的? 再看瑞萱脸更红了,像熟透了苹果,又像是山上盛开的红杜鹃,含羞带娇的模样,让他的心跳没来由的漏了一拍,赶紧一拱手:“那你们叙话,我先告 瑞萱的目光一直追随慕白的身影,直到消失在月洞门。 慕婉趁机报仇,也在瑞萱脸上拧了一把:“喂!回神啦!” 瑞萱吃痛,大窘:“你就不能轻点?” 慕婉笑道:“刚才你下手也不轻啊!” 两人进屋去说话。 “哎!我哥这几天都快被前来道贺的人烦死了。” 瑞萱嗤鼻道:“多好的事啊!别人想要还要不来呢!要是我哥考中榜眼,别说是榜眼,只要能在三甲尾巴上挂个名,就算我家门槛被人踩烂了,我爹都高兴的合不拢嘴了。” 慕婉嗔道:“你知道什么?很多人是别有用的。” 瑞萱茫然:“道个喜还能有什么用心?最多是想结交呗!” 慕婉凑过去,神秘兮兮地说:“我哥如今是香饽饽,一个个的都想招东床。” “啊?”瑞萱明显紧张起来:“那…···伯母怎么说?” 慕婉卖了个关子,故意叹道:“人太多了,都挑花眼了。” 瑞萱笑不出来了,情绪一下子低落下去,手上的帕子绞了又绞。 “不过我娘说,媒婆的嘴不可靠,说的天花乱坠也不知有几分是真,最好是能找个知根知底的人家,如果是世交的话就更好了。”慕婉抿着茶悠然说道,一边暗暗观察瑞萱的反应。 “我······我觉得伯母说的很有道理,我娘给我哥找媳妇也是这么想的。”瑞萱弱弱地说。 慕婉一心要促成大哥和瑞萱,没把瑞萱的话往深里想,还以为瑞萱是着急才这么说的。 “可你也知道我娘不善交际,走得近的也就你们家,所以,真是难办呢!”慕婉叹了一气。 从封伯父和封伯母的态度可以看出,他们是很中意大哥的,但她要确定瑞萱是不是对大哥有意,瑞萱是她的好姐妹,比亲姐姐还亲·她可不想勉强了瑞萱。不过,看瑞萱这神情,慕婉就放心了,只要封家上门求亲,娘肯定喜欢。 封伯母原本要留他们吃饭,但慕白还要去拜见翰林院的方大学士,就先告辞了。 从封家出来已经快申时。坐在马车上,慕婉试探着问。 “哥,你觉得瑞萱怎么样?” 慕白也不是傻子,之前妹子和瑞萱的戏谑之语,他已然明白了几分。但妹子当面问他,让他有些窘迫。 支吾着说:“封小姐是你的好姐妹,自然是好的。” 慕婉穷追不舍:“那····…要是让瑞萱做我的嫂子,你喜欢吗?” 慕白起初还能强作镇定,可妹子问的太直白了,这叫他怎么好意思说? “妹子,你别开玩笑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听母亲的。”慕白尴尬道。 慕婉笑起来:“这么说,哥就是喜欢咯!” 这可真是太好了,郎有情妹有意,郎才女貌,两家又是世交,门当户对,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慕白的脸渐渐红了起来。心里却是隐隐的欢喜,是的他喜欢,瑞萱性子开朗,活泼可爱,关键是瑞萱和妹子要好,母亲也很喜欢她。他见过周氏那样的人,自私自利,泼辣无理,也见过王氏那种,心术不正,阴暗算计,娶妻当娶贤,家才能和睦兴旺。他的身份比较特殊,尽管母亲视他为己出,妹子对他也很敬重,但他不能因此就忘了自己的身份,母亲和妹子的这份情谊,断不可辜负,不管他将来做什么,都要以她们的幸福为重。瑞萱,真的是很合适,只是······封家能看上他吗? 就在慕婉试探慕白的心意之时,容氏也来到了瑞萱房里。 “萱儿,有件事,娘想问问你的意思?”容氏道。 之前也不是没给萱儿物色过人选,可萱儿总有千百种理由,不是说那家公子品性不好,就是说那家公子没出息,一百个看不上眼,老爷又格外疼爱这个女儿,不希望女儿不情不愿的出嫁,所以,在婚姻大事上,他们还是以瑞萱的意愿为重。 “什么事啊?”瑞萱有些猜到娘要说什么,最近她也听到些传言。 “你爹觉得慕白这孩子不错,封李两家又是世交,你爹的意思是……你若不反对,娘就给你沈伯母透个信。” 瑞萱好不容易褪去的红潮又漫回脸上,娇嗔道:“娘,婚姻大事,你们做主便是,何必来问我?” 容氏讶然愣了一会儿,问过这么多次,萱儿还是头一回这么依顺,以前都跟炸了毛似的。 容氏旋即笑起来:“好好,那就娘替你做主了。 第一百零九章 恍然 慕婉和哥在半道上分手,慕婉回到府里就径直去了凝晖堂 艾菊说夫人在会客。 慕婉只好嘱咐艾菊,客人若是走了就来回禀。 正要回汀澜轩,有人来报,说周氏来了。 慕婉疑惑,她怎么来了? “先带到前厅喝茶,我稍候就来。” 慕婉先回去换了身衣裳,然后到前厅见周氏。 周氏喝着香茗,边打量着厅中的摆设。 全套的红木家什,做工精致,雕工精美,更不用说那多宝格上摆放的各种宝贝,连她手里的粉瓷小盏都格外的精致,真是富贵之家啊!比比自己那破屋子,周氏各种郁闷。她心里那个悔啊!如果当初她能对慕白好一些,说不定她也能住上这样的大宅子了。 “四堂婶。”慕婉笑吟吟地打了个招呼。 周氏连忙起身:“大侄女。” “四堂婶请坐。”慕婉回了一礼。 雪雁重新给周氏沏了茶,两人坐定,慕婉笑问道:“四堂婶今日怎么过来了?” 周氏笑呵呵道:“一直想过来看看,就是不得空。” 慕婉笑了笑。 周氏也真够忙的,三年多都没空。 “四堂叔近来可好?慕飞呢?” 周氏叹了口气:“还是老样子呗,还能好到哪里去?对了,我大嫂子呢?” “我娘在见客。” 周氏有些失望,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慕婉可是不太好对付的。斟酌再三,周氏起身道:“那我还是改日再来吧!天也不早了,慕飞该下学了,我得回去做饭。” 呃!周氏是有什么事不想跟她说吧! “既如此,那四堂婶走好,雪雁,去取些莲花糕来让四堂婶带上。”慕婉也不追问,周氏的来意她大体能猜到些,无非是想要些好处 送走四堂婶·慕婉叫来四平。 “明儿个你带些礼物去看看四老爷,就说大少爷近来忙,等他得空了再去看他,你留心着点,最好避开四夫人。 四平会意。 快到饭点,艾菊才来回话,说客人已经走了。 慕婉往凝晖堂去。 沈氏正和俞妈在发愁。 “俞妈,你看哪家比较好?我都没主意了。” 俞妈说:“夫人,说起来,这几家家世都不错·只是不知他们家的小姐是何等品性。” “是啊!这点才是最让人头疼的,媒婆说的个个都像朵花似的,又温柔又贤淑。”沈氏幽叹着。 “娘,您可千万不能信媒婆那张嘴。”慕婉走了进来。 沈氏见婉儿来了,忙道:“你来的正好,快来帮娘参详参详,看看哪家的小姐比较合适。” 慕婉瞥了眼桌上一摞子帖子,笑道:“娘,看帖子能看出什么来,也就看个家世背景。” “你还别说·这几位小姐的家世都比咱们家好,连工部尚书家都托了媒人来。”沈氏笑微微的,但眼底却藏不住的喜悦·慕白有出息了,好姻缘就送上门了。 “娘,他们还不是看着哥中了榜眼才起了结亲的心思,虽说有家世背景,对哥的前程也有助益,但大哥已深得皇上赏识,只要大哥自己勤勉于政,前程自然一帆风顺·又不用倚仗岳家·女儿以为,还是为哥讨一房贤惠的媳妇比较好·毕竟哥是继子,哥对娘是敬重有加·视为亲母,但若是娶了个不贤的媳妇回来,不能打心眼里对咱们好,岂不是赔了个儿子进去?”慕婉分析道 俞妈说:“小姐这话说的有理,最好是能知根知底的人家。” 沈氏听婉儿这么一说不禁忧心起来,怕就怕这点呀! “娘,眼下就有一个再好不过的人选,您怎么就没想到?”慕婉笑道。 沈氏茫然:“你是说……” “瑞萱。”慕婉清澈的眼眸里满含笑意。 “您和封伯母是闺中姐妹,瑞萱与我又是情同手足,瑞萱的心性您也是了解的,虽然人爽直了些,却是极好的一个人,最要紧的是,封家与咱们家是故交,这些年来也多亏了他们帮衬,咱们才能平安无事。” 俞妈妈笑道:“夫人,这话老奴早就想说了,没想到让小姐先说了去,老爷在世时不是曾提起过,希望两家能亲上加亲么?” 沈氏恍然:“你瞧我,这几日被琐事闹腾的都糊涂了,瑞萱和慕白···…”沈氏越想越觉得登对。 “娘,您赶紧上门提亲吧!再迟了,可就要错过了。”慕婉笑吟吟道。 沈氏一愣:“是不是已经有人上门提亲了?” 慕婉刚从封家回来,莫不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瑞萱那么好的女子怎么可能没人上门提亲?多了去了,只是封伯父都不满意罢了,我看封伯父对大哥倒是挺满意的,对大哥比对瑞承哥哥他们都要好。娘,这种事,总得咱们男方主动些。” “可是······这事也得问过你哥。”沈氏犹豫道。 “娘,我已经问过哥了,他说一切全凭娘做主。” 还是俞妈脑筋动的快:“这么说,大少爷自己也有这个意思?” 慕婉微笑不语:“总之,这事一门称心,随心的亲事。” 沈氏再没有顾虑,忙道:“俞妈,你赶紧拟个礼单,我明日就上门提亲。” 慕白因为要给老爷守孝,已经耽搁了年岁,今年都二十一了,沈氏自然着急。 俞妈笑呵呵地应承。 第二天,四平去看了四堂叔回来,来向慕婉回禀。 “四老爷说他好的很,让少爷和小姐不比挂怀,还说,少爷如今有了功名,又做了官,就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别理会某些不知分寸的人 慕婉默然,四堂叔真是难得,这样明理,四堂叔越是这样,她倒越想帮衬一把。其实若不是有个周氏在,她早就帮了。 让四平退下,慕婉唤来了刘管家。 “刘管家,你且在附近寻一处安静的宅子,不用很大,有两三进院子就成。” 刘管家道:“小姐要做何用?” “我想办个学堂,咱们李氏一族一直没有族学,有钱的人家少,贫寒的人家多,有钱的人家能请先生来家授课,但没钱的人家连上学都难,这也是导致李氏家族人才鲜少,一直兴旺不起来的原因之一,如今咱们有这个能力,与其支援他们财物,不如出资办学,培养更多的人才,有大少爷这个楷模在,估计现在李氏一族的后辈们都热情高涨,咱们要趁热打铁。” 刘管家有些意外的看着小姐,真没想到小姐有如此远见,一家兴只是一家的荣耀,若是一家兴能带动全族兴,那才是功德无量。 “小姐此举大义,老奴即刻就去办。”刘管家严肃了神情,郑重道。 (虽然只有两千字,还请亲们笑纳!) 第一百十章 离开 大哥和瑞萱的亲事很顺利的定了下来,沈氏紧接着要开始忙着筹备婚事,二房那边就去的少了。 董氏起初来长房这边还会提起二房,到后来也渐渐地与二房疏远了,毕竟是被宗族除了名的,不宜交往过甚。 老太太心疼儿子孙子,整日的长吁短叹,郁结于心,没多久就病倒了。王氏自顾不暇,哪有心情去照料婆母,重任就全落在了董氏身上,弄得董氏很不开心,怨气冲天。 沈氏曾提议,是不是把老太太接过来养病? 慕婉坚决反对。 老太太跟长房从来就不是一条心,就算娘每天端茶递水侍奉汤药,老太太也不会说你好,何必热脸去贴人冷屁股,自讨没趣。 沈氏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每天过去探望一下。 天气渐渐转暖。 因为已经定亲,瑞萱在没出嫁前都不能来李府了,慕婉少了个伴,很是怀念瑞萱在耳旁叽叽喳喳的日子,不过,再过几个月,瑞萱就要成为她嫂子了,以后有得是相聚的机会,这样想着,慕婉又开心起来。 办族学的事筹备的差不多了,慕婉让大哥召集了两位叔公还有族里的叔叔伯伯们商议。 但凡是李氏一族的子弟都可来族学,一应费用全部由长房承担,而且慕婉还制定了相应的奖励政策,每年族学里的考试,前三名都能获得奖励,考中秀才有奖,若是考中举子,奖励更加丰厚。 众人闻言无不热血沸腾,举双手赞成,对慕白对长房更看重了几分,无形中已经把慕白当成了李氏一族的主心骨。 这事,慕婉原本就是要以哥的名义去办的,她才不在乎这些虚名,只有大哥强大了,她和娘的依靠才能更稳。 慕白又出面去请了一位才学出众的先生,四月底,李氏族学正式开堂。 忙完了这件事,慕婉又要开始设计夏装。 其实自从瑞合祥成衣出名后,慕婉就不再按着前世的流行进行设计,更多的是按着自己的想法设计新衣。 在这方面,曼娘给了慕婉很大的帮助,慕婉从曼娘那里学到了很多东西,受益无穷。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曾牛渐渐淡出了慕婉的视线。有时候慕婉出门,曾牛都不来赶车了,都让新来小六替慕婉驾车。 初时,慕婉也没在意,可慢慢地觉出不对劲来。 问刘管家阿牛最近都在忙什么?刘管家也不太清楚,只说阿牛经常不在府里。 曾牛的身份虽然只是个车夫兼护院,但是,在慕婉最艰难的三年中,曾牛一直默默相随,每次出门,只要有曾牛在,慕婉就觉得特别的安心,有什么事交代曾牛去办,都能办的妥妥帖帖,只要她一声召唤,曾牛就会及时出现在她面前。 也许真的只是习惯了,所以,曾牛的淡出,让慕婉很不习惯。 难道是因为飞双的出现,让曾牛觉得她已经不需要他了? 慕婉决定找曾牛好好问一问。 曾牛很晚才回府,听赵威说小姐找他好几回了。曾牛走出去看了看天色,又折回来,这么晚了,还是明天再去吧! 赵威有些傻眼,阿牛哥以前可是随叫随到的,现在怎么也学会偷懒了?好心道:“阿牛哥,小姐找你可能有急事,要不然也不能三番四次的来问。“话刚落音,就听见雪雁在外面问。 “赵大哥,阿牛哥回来没?” 赵威耸了耸肩膀:“你看,又来了。” 曾牛起身去开门。 “阿牛哥,你总算回来了。” “雪雁,小姐找我何事?” “我怎么知道?你赶紧去见小姐吧!小姐一直等着呢!” 说实话,曾牛这么晚还不回府,慕婉是有些生气,他到底在忙些什么?府里的事也不管了,好歹他还是这里的护院,一府的安危皆系在他手,他怎么能这样松懈怠慢? “小姐,阿牛来了。” “让他到偏厅等候。”慕婉不悦道。 曾牛这会儿也在想一件事,是不是趁这个机会跟小姐请辞?如今大少爷已经做了官,长房有了顶梁柱,二房已经不成气候,搞不出什么花样了。至于小姐的终身大事,小姐是个有主见的人,想必不会亏待自己。 真的没什么可不放心的了,他已经耽误了太久,是该离去了。 “阿牛。”小姐清亮的声音响起,把曾牛从沉思中拉了出来。 曾牛忙作揖一礼:“不知小姐有何吩咐?” 慕婉心里还有些怨气:“我有什么吩咐还重要吗?现在就算我有事要吩咐你,也得找得到你的人啊!” 小姐从来不曾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小姐生气了。 可曾牛不想解释,只俯首听命。 慕婉还在等他解释,却见他根本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心头的火气更甚。曾牛怎么变成这样了? “难道你就不想解释一二?这阵子天天不见你人影,你到底在忙些什么?”慕婉还是耐着性子问他。 曾牛默了默,说:“小姐,小六子的驾车技术很好,比我不差,赵威护院当的挺称职的,我觉得他比我更适合做护院管事,而且,飞双姑娘的武艺不错,应该能保护好小姐的安全……” “你什么意思?”慕婉越听越觉得不对,他像交代后事一样的口气让她没来由的害怕起来。 曾牛抬眼,静静地看着小姐。 “小姐,小的有一事相求。” “你要离开?”慕婉脱口而出,不知为何,她脑子里就蹦出这个念头。曾牛是府里唯一一个没有签卖身契或是契约的,当初爹把他带回家,纯粹是善心之举,不希望他流落街头冻死饿死而已。也就是说曾牛若是想离开,随时都可以。 曾牛怔了一怔,小姐心思敏捷,玲珑剔透,一眼就看穿了他。 “是的,这阵子想起一些事,小的想要回乡寻找家人。” 慕婉默然,她以前也问过曾牛,他的老家在哪?家里还有没有亲人,曾牛都说不记得了。她还为他难过,现在他终于想起来,她应该为他高兴才是,可是…… “那你是准备暂时离开还是不打算回来了?” 慕婉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曾牛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看得出小姐眼中的不舍和担忧,那句“不打算回来了”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不是他想走,而是他不得不走。 不是他不想回来,而是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小姐也只是习惯了他的存在,就算是养一只小猫小狗,时间长了,也会不舍得,并没有被的意思。 曾牛咬了咬唇:“也许吧!若是能寻到亲人,也许就不回来了。” 慕婉心里乱的很,她从没想过有一天曾牛会离开她,他是她的车夫,是她的保镖,是她的影子,现在他却要离开了,也许一辈子都见不到了。 纷乱的思绪,终不过是“不舍”二字。 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的眼睛里涩涩的,心里头堵的慌。 屋子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良久,慕婉深吸了口气,低低地说:“如果找不到家人,就回来吧!我这里还是很需要你的,如果找到了家人,也一定要给我捎个信,让我知道你好好的。” 曾牛鼻子泛酸,从他目睹父母被杀,从他逃离那片漫天的火场,一个人在黑暗的山林里痛哭了一场后,他就再也没有流过一滴泪,为偷一个馒头,被人打的半死,他没有流泪,在码头上做苦力,累到昏厥没有流泪,一个人坐在江边想爹娘,他也不曾流泪。他发过誓,没有手刃仇人之前,他没有资格流泪。 但现在,他很难过,真的很难过。 他以为自己心已冷,心已如铁,是小姐,让他对生活又有了希望,让他这颗仇恨的心,冰冷了心又有了一丝丝的暖。 仅仅是贪恋这一丝丝的暖,所以,他一等再等,犹豫再犹豫。 “嗯!”千万言语哽在喉咙里,曾牛只能点头嗯了一声。 这一夜,慕婉失眠了。 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第二天一早,慕婉让若兰取了五百两的银票和一些碎银,曾牛此去寻亲,路漫漫,身上多带些银子以备不时之需。 若兰知道阿牛哥要走了,心中也是万分不舍。 主仆两都是心事重重。 来到外院曾牛的住处,赵威正在漱口,见小姐来了,一口水愣是咽了下去。 “小姐,阿牛哥已经走啦!” 慕婉惊诧:“什么时候走的?” 昨晚不是说好了,让她送送他的? “天不亮就走了。”赵威道。 “小姐,那这些盘缠……”若兰看着手里的包袱,有些着急。 赵威说:“小姐,阿牛哥说了,他这几年存了不少银子,回乡的盘缠足够了,阿牛哥还给每个弟兄留了二两银子呢!哦,阿牛哥还说,如果小姐来了,就帮他转告一句话。” 慕婉急切地问:“是什么?” “阿牛哥让小姐一定要保重。” 慕婉的眼神黯然了下去,失神地转身,慢慢地走着,也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 他就这么走了,送都不让她送一程,就这么撇下她不管了。 这个人在她身边这么多年,说走就走了,没有一丝留恋,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家在哪?不知道他会去何处,只知道,自己从此再也见不到他了。 心狠狠地痛了起来。 第一百十一章 路过 好一阵子,慕婉情绪低落,做什么事都不得劲。夏装即将上市,曼娘都催过好几回了,慕婉硬着头皮设计了几款,全被曼娘否定掉。 曼娘对慕婉的状态很是担忧。 “婉儿,这阵子你是怎么了?看你每天都无精打采的。” 慕婉看着窗外人来人往的街道,心中烦躁,转回头来,看见几案上被曼娘否定掉,甚至是批评的一塌糊涂的图纸,愈加烦闷。 有气无力道:“没什么?可能是天热的缘故吧!” 曼娘关心道:“你若是身体不适,就该好好调养,若是心情不好,就出去散散心,别整天闷在铺子里。” 身体是没什么问题,关键是心情,没心情的时候,散心也没心情。 不知道曾牛现在走到哪了?都过去半个多月了。 慕婉幽幽叹了口气,强打精神道:“我回去再琢磨琢磨,争褥设计出能让你满意的图样。” 曼娘莞尔道:“婉儿,不是要让我满意,而是要令你自己满意,你要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如果连你自己都不能满意的衣裳,别人又怎会喜欢呢?你现在是不在状态,我劝你还是多出去走走,或者参加一下各种聚会,听听别人怎么说,多看看别人的穿衣打扮,或许就有灵感了。” 是啊!曼娘说的对,连她自己都不喜欢的东西,别人怎么会喜欢?瑞萱和大哥定亲后,也不出来了,本来瑞萱在的话,或许她会有兴趣去参加一些聚会,景家小姐,夏家小姐都有帖子送来,可她就是不想出门。 “嗯,我会的。”慕婉心不在焉地应着。目光又转向大街。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视线。 是崔俊喆,走到瑞合祥门口,伫立了片刻又走掉了。 呃!他是来打探消息的还是…… 按说打探消息这种事,掌柜的很少会亲自出马。 咦?他又折回来了,站在瑞合祥门口发了会呆,又走掉。 慕婉疑惑地看着崔俊喆来来回回折腾,他这是要干嘛?蓦地想起,上次他送来的百年人参,本想着事后还回去,可是,一忙两忙的就给忘了。 慕婉起身告辞,下楼去。 崔俊喆的确是来找慕婉的,本以为上次精心创造的机会,可以拉近两人的距离,她落水,他还特意送上珍藏的百年老参,可慕婉那边一点音讯也没有,铺子里也不怎么来了,因为她出门必坐的马车都不在。 想到马车,崔俊喆就想起那个可恶的车夫。其实,他前阵子他也来找过慕婉,结果那个可恶的车夫把他约到了茶楼。 要不是看在这个车夫是慕婉的亲信份上,他才不会屈尊降贵的跟个车夫去喝茶。 “我知道你在打我们小姐的主意,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那车夫倒是直接,开门见山的就点破了他的心思。当时他就气愤了,反唇相机:“你以为你是谁?你家小姐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做主?再说了,我喜欢你家小姐,跟你又有什么相干?你很了解我吗?凭什么跟我说这些……” 那车夫的眼神很冷,很犀利,像把刀子似的,唇角含着讥诮:“你喜欢我家小姐?如果她不是瑞合祥的东家,不是经商的好手,你会喜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没错,他看上她的初衷就是这点,崔家的生意远非京城的金石坊和崔记绸缎庄,茶叶行这么简单,还涉及到远洋货运、煤炭、米粮等等,生意遍布大晁各地、崔家家大业大开销也大,尤其是顺妃在宫中,要保住地位,开销更是如流水一般,关键是,崔家如今只他一人经商,真有些忙不过来,他需要一个贤内助,需要一个能里外都帮得上忙的内助,夫唱妇随,而慕婉是他见过的最精明能干的女人,是他心中贤内助的不二人选。再说,慕婉相貌清丽,窈窕淑女,总之,各方面都让他很满意。 “你家小姐是瑞合祥的东家是事实,才干出众也是事实?可那又如何?喜欢不得?”当时他也很不屑的回敬。 “是,旁人可以喜欢,你就不行,我家小姐有三不嫁,一,家有妾室通房用情不专者不嫁;二,品行不端、花天酒地、不思进取者不嫁;三,她不喜欢者不嫁。崔掌柜,据说你房中可是藏了两位美娇娘,醉红楼里还有诸多相好,这第一条你就已经位列三不嫁之首,所以,你没戏。”车夫很坚决地说。 崔俊喆当场怔愣,没想到这个车夫这么了解他。 末了车夫还狠狠地警告他:“若是再来烦扰我家小姐,我就对你不客气。” 当时那车夫的眼神十分凶狠,要杀人一般,浑身散发出来的戾气叫人不寒而栗。 他从未把这些身份低下的人放在眼里,可这个车夫给他的感觉就是,惹毛了他,他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谈话不欢而散。 崔俊喆回去后就一直在想车夫所谓的三不嫁,看来李慕婉的心气高的很,不能全心全意对她的人,她根本不屑一顾。 他丝毫没有怀疑过车夫的话,要说一个车夫也编不出这些话来,定是李小姐自己的意思,更有可能是李小姐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借车夫的口来拒绝他。 这让崔俊喆很是不爽,虽然他身无功名,可崔家的背景,他的财力足以让京城闺秀们趋之若鹜,只要他点个头,多得是投怀送抱者。却被一个李慕婉轻视至此。 他从来就不是个服输的人,越是难的事,他越喜欢,征服也是一种乐趣。 所以,今天,他又站在这里。 可是,李小姐似乎又不在,要不要进去问问? “崔掌柜……”身后传来脆生生的声音,如莺啼一般很是悦耳。 崔俊喆一回头,就看见李慕婉笑微微地站在那,一身耦荷色的修身褙子,衬得她肌肤如雪,身姿妙曼,清丽脱俗,崔俊喆有一瞬的失神。 “崔掌柜是在找我的吗?怎么不进去呢?”慕婉微笑着问。 崔俊喆回过神来,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哦!刚刚路过这里,正想着是不是进去拜访一下小姐。” 李慕婉心笑,刚刚路过?那可是路过好几回了,也不点破,淡笑道:“那就进去喝杯茶吧!” 崔俊喆心喜,今天运气不错。 刚要举步,崔俊喆又左右张望了一下,那个车夫好像没跟着,换了个面无表情的丫头。 没跟着最好,要不然,他和李小姐说话,身边有个人一直用杀人般的眼神盯着他,多煞风景。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瑞合祥,到了后堂,飞双去沏了茶来,然后就站在小姐身边伺候。 “上次的事,还没有当面谢过崔掌柜,真是失礼了。”慕婉笑道。 崔俊喆也笑了笑:“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李小姐客气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崔俊喆道:“今日过来,是有件事想跟李小姐商议一下。” “崔掌柜请讲。” “京城绸缎商业协会五年一次的换届大会在即,按说瑞合祥百年老字号,最有资格担任会长一职,但因为之前李大人在外地任职,又是朝廷官员,所以多有不便。如今瑞合祥在李小姐的手中大放异彩,京中绸缎商们无不是以瑞合祥马首是瞻,现在已经有多家商行来找崔某,他们希望李小姐能出任下一届商业协会的会长,故而崔某前来问问李小姐的意思。”崔俊喆决定先从公事入手,只要把李慕婉拉进商业协会,以后他们就会有更多机会接触。 李慕婉忙道:“这可万万使不得,我年轻资历浅,哪有资格担任会长。” 商业协会要换届的事,慕婉已经听许管事说过了,许管事的意思也是希望她能去争取商业协会要职,即便不是会长,也要进入核心圈子。 进核心圈子倒是没问题,但会长一职,李慕婉是不做考虑,不是怕自己能力不够,而是她毕竟是一个女子,不合适。 崔俊喆笑道:“李小姐何必妄自菲薄,做生意可不论年纪,谁有本事谁就有资格,放眼京城,还有谁能比小姐更有资格的?” 就算有人反对,他也有办法叫反对之人闭上嘴巴。 “不行不行,真的不行,这个会长我做不来。”慕婉再三拒绝。 崔俊喆道:“这也不是李小姐愿意不愿意的问题,而是众望所归,是大家的意思,李小姐还是莫要叫大家失望的好,大家都希望在李小姐的带领下,商业协会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崔掌柜,我觉得你比我更合适,崔记不过短短三年,就已经挤身三大商行之列,而且崔掌柜早就是珠宝商业协会的会长,论资格论能力,都比我强许多。”慕婉往他头上推。 崔俊喆干咳了两声,的确,其实大家推举的是他,希望他来出任商业协会会长。 “李小姐也知道我是珠宝商业协会的会长了,身兼二职,崔某忙不过来呀!” “能者多劳嘛!”慕婉笑吟吟地说。 见她执意不肯,崔俊喆只好退而求其次,反正这只不过是他亲近她的一个借口。 “过几日,商业协会要召开换届筹备会,皆是还请李小姐参加,至于当不当这个会长,最终还是要看李小姐的意思的。” 他这样说了,慕婉自然应允,她进商业协会对瑞合祥也有助益,是好事,没理由拒绝。 第一百十二章乱 崔俊喆走后,慕婉叫来许管事问些商业协会里的情况。以前对这些她并不关心的,只想着做好自己的生意就行了。 听东家小姐问起,许管事估摸着是崔记掌柜跟小姐谈起这事了。 许管事一直都希望瑞合祥能在商业协会核心圈中占上一席,虽然只是个民间的团体,但商业协会核心成员好处还是一大把。 大晁的商业之盛是空前的,农商齐头并进,贸易四通八达,各个行业都有自己的商业协会,朝廷但凡要出台什么重要举措,一般都会征询商业协会的意见,在某种程度上,商业协会具有一定的发言权。这就意味着,商业协会的和核心成员与官府的联系密切,能最快最准确的把握朝廷的意图动向,对自家的生意助益匪浅。 但因为小姐是女子,商业协会里清一色都是男人,再加上小姐接手瑞合祥时,商业协会已经换过届了,到下次换届就得五年以后,所以,前几年,许管事就没提这事。 眼下是个好时机啊!以瑞合祥今时今日在京中的声望和地位,入商业协会是水到渠成的事,说句不好听的,瑞合祥不称老大,谁敢坐这个位置? 再说小姐的能力,毋庸置疑。他这辈子在商场上,没服过几个人,东家小姐算一个。 “刚才,崔记的掌柜提议让我当会长,这事你怎么看?”慕婉还是比较看重许管事的看法。 许管事喜上眉梢:“小姐,这是好事,届时,他们若真推举小姐,小姐完全可以应承下来。” 慕婉犹豫着:“可我毕竟资历浅薄,就怕有些人口服心不服。” 其实慕婉还想说,我是个女人。 她不太相信崔俊喆所谓的大家一力推举她出任会长之说,也许崔俊喆只是来打探下消息,看她有没有这个野心。 许管事道:“小姐,做人做事,要想人人称颂,个个满意是不可能的,你做的再好,也总会有人有微词,做的再差,也会有可取之处,何必在意那些。” 理是这个理,慕婉默然。 许管事又道:“老会荣秉文长年事已高,而且已经连任三届,他的荣记这些年已经渐渐没什么名气了,要不是他身兼会长一职,苦苦支撑,衰败的更快,这次换届,就算小姐不出任,想必也轮不到他荣记。依小的看,新的会长,不是崔记,福瑞斋,就是咱们瑞合祥。” 听许管事说的这么笃定,慕婉微有些心动。 到时候再看吧! 慕婉在为商业协会的事踌躇之时,沈氏也在为一件事头疼。 “俞妈,真没想到景家会来提亲,这下可难办了。” 俞妈道:“夫人,那景家二夫人的态度您也瞧见了,不冷不热的,好像还是咱们高攀了似的,老奴看着就不舒服。这门亲事不要也罢!小姐若是嫁过去,我看光是应付这个妯娌就够头疼了,再说,景大人前妻还留下一子,是景府老太太的宝贝疙瘩,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这个后娘可不容易当。” 沈氏蹙眉道:“这也是我的顾虑,只是,景大人毕竟对咱们有恩……” 俞妈果断道:“夫人,报恩的方式多了去,万万不可拿小姐的终身幸福去报恩。再说,封夫人已经提议再先,虽然夫人还没给出确定的答复,但夫人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不是?封李两家亲上加亲,这是再好不过了,封家上下对小姐又是这般喜爱,小姐嫁过去,必定会如意的。” 沈氏心头一凛。 她也是意属封家,只等慕白和瑞萱完婚后再跟慕婉说的。 看夫人愁眉苦脸的,俞妈道:“到时候夫人只说,合了庚帖,不合适回了景家就行了,也不伤感情。” 沈氏默默点头。 还是封家比较稳妥可靠。 晚上,慕婉在房中设计衣样。把这几年画的图纸全摊出来一张一张的看,从中找感觉。 其实款式上的变动已经没什么空间了,变来变去无非也就是这些样式。而料子,用来用去,无非也就是葛布棉布绸缎。 慕婉有些气馁,真是江郎才尽了吗? 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对啊!珠光纱,她怎么把珠光纱给忘了,若她记得不错,六月里,六公主就要行及笄之礼了。 慕婉激动起来,差点错过一个大好时机呀!明天得让许管事赶紧进大批的珠光纱来。 记得冯掌柜当年也是囤积了大批量的珠光纱,不知是否已经贱卖。 确定了衣料,慕婉灵感爆发,很顺手的画出了两张图纸。设想着,加了珠光纱后的效果,慕婉不禁扬了扬唇角,一定美极了。 忙活了一晚上,总算是有收获,慕婉觉得有些口渴,起身去唤若兰,让她倒杯茶来。 她设计图样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边上打扰,所以,若兰和雪雁都是在外面伺候,没有她的吩咐,不会随意进来。 “若兰姐,你是去过永宁侯府的,你觉得他家如何?” 问话的是雪雁。 正要出声的慕婉一听这话,忙噤声,心头巨震,雪雁这话是什么意思? 若兰道:“很气派啊!百年簪缨之家,富贵不可言,可是,咱们小姐也不缺银子,景大人别的都好,要是没儿子就好了。” 雪雁点头:“就是嘛!一去就给人当后娘,也太委屈咱们小姐了。” “放心吧!夫人不会答应的,依我看,咱们小姐还是嫁封少爷的可能性比较大。” 夫人不会答应?难道说景家来提亲了?之前去给娘请安,娘也没提这事呀! “我也喜欢小姐嫁给封少爷,封家虽然比不上景家富贵,但也不差,关键是,封家老爷和夫人都那么喜欢小姐,瑞萱小姐就更不比说了……” 慕婉慢慢退了回去。 封家,景家…… 她怎么一点都不知情?难道娘和封家已经达成了共识? 慕婉心乱如麻,脑子里走马灯似的,一会儿是景大人温和地笑颜,一会儿是瑞承大哥没心没肺的样子。 上次王氏来家里说的那些话,她就有过这样的疑虑,没想到是真的。她承认,对景大人,她是有那么几分好感,一来,他对李家有恩,二来,景大人确实是出类拔萃,可她从没想过要嫁给他,景家太复杂,而她只想简简单单地过日子。 封家的情况相对简单的多,封家的气氛也很和睦,这样的人家,她是喜欢的,可……瑞承大哥似乎对她没什么想法,每次见面,瑞承大哥连看都不多看她一眼,就知道拉着慕白大哥说话。 她两世为人,也经历过情爱,一个男人对你有没有心思,她还是能看出几分的。 譬如崔俊喆,虽然他今天来说的是商业协会的事,在她面前表现地淡定自若,可他在门外徘徊不定,若心中没鬼,何不大大方方进来寻她? 她敢断定崔俊喆对她是有些想法的。 别人对她如何,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自己的想法,瑞承大哥在她心中就是哥哥,谈不上男女情爱。景大人,或许,她曾有过一些朦胧的想法,但理智告诉她,不合适,崔俊喆就不更用谈了,她不喜欢太花心的男子。 好烦。 若是能不嫁人就好了。 真要嫁,什么家世背景都无所谓,关键是要人品好,她自己也喜欢的才行。上辈子已经吃过了苦头,不得不谨慎啊! 可这样的人,上哪去找? 总觉得议亲的事还早,突然间发现该面对的事情到了必须面对的时候,慕婉心中说不出的烦闷。 一夜没睡好,第二天,慕婉早早去给娘请安,把自己想了一夜的结果直接跟娘说。 抛开羞涩,抛开世俗,她才不管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娘耳根子软,没什么主见,万一稀里糊涂的答应了出去,那她哭都没眼泪了。 “娘,昨日景家来人了?” 沈氏微讶:“你知道了?” 慕婉点头,这个府里还没什么事能瞒得住她。 沈氏莞尔:“既然你知道了,娘想听听你的意思。” 慕婉正色道:“娘,女儿还不想嫁。” 沈氏笑道:“你也不小了,有些事也该上上心了。” “娘,女儿真不想嫁,要嫁,也要嫁一个能让女儿自己满意的。” 沈氏诧异道:“那你想嫁什么人?” 女儿这种坚决的态度,让沈氏不禁以为女儿自己已经有心仪的人了。 俞妈也竖起了耳朵,看着小姐。 其实她的条件很简单,可就是这样简单的条件却是最难的,慕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嫁谁,反正在她所认识的人中,还没有一个能让她完全满意的。 “娘,女儿不是说婚事要女儿自己来做主,只请娘答应女儿,在做决定之前,问问女儿的意思,如果女儿不愿意,希望娘不要勉强女儿。”慕婉认真说道。 沈氏哑然,婉儿向来主意大,家里大小事务都是她自己做主,婉儿提出这样的要求并不意外。而她对这个女儿一直是心存愧疚,自然是希望女儿将来能嫁个好人家,有一个真正疼爱她的夫婿。 “那娘且问你,你觉得封家大少爷如何?” 第一百十三章 婉拒 果然娘提到了封家,看来蒙在鼓里的只有她一个了。 瑞承大哥如何?慕婉觉得最最起码也要两情相悦吧! “娘,这事以后再说吧!女儿现在要做的事还很多,无心考虑这些。” 算是委婉的拒绝了。 沈氏不这么认为,让婉儿去经商,是不得已,女儿家再能干,最终还是要在家相夫教子的,而且,婉儿的年纪不小了,经不起耽搁,更何况瑞合祥能有今日的规模已经很好了。 “婉儿,娘知道你要强,可婚事也要紧,相夫教子才是女人的本分。”沈氏劝道。 俞妈对小姐的态度有些意外,她一直认为这门亲事,小姐定会满意的。封家大少爷一表人才,跟小姐也算得上青梅竹马,多好啊! 不过俞妈了解小姐的脾气,看小姐婉拒之时,丝毫没有扭捏作态,羞涩的神情,看来是真的对封家大少爷无意。 小姐心意如此,没有人能按得小姐点头。 俞妈暗叹了口气,很是遗憾的走开了。 “娘,您说的道理,女儿都懂,女儿会考虑的。”慕婉敷衍着说。 其实她最想说的是,一切随缘。可真要这么说,娘非急坏不可,娘是传统观念深入骨髓的女人,娘觉得婚姻才是女人最终的归宿。 沈氏很不放心的看着女儿,对她那句会考虑深表怀疑。可是看女儿坚定的眼神,又不知该如何劝说。 她想不通,女儿到底为什么看不上封瑞承? 跟娘把话说开了,慕婉松了口气。其实她自己清楚,那么多不合适的理由,归咎起来,还是她自己对婚姻心存恐惧。 错过一次,伤的太深,很难消除这种恐惧,让她再毫不保留的去相信一个男人,真的太难了。 景伯冉这几天总是心神不定,太夫人却是很笃定的样子。 永宁侯府主动提亲,李家没有不答应的理由。 其实太夫人意属的还是颜家的女儿颜如玉,性子温柔,又是王氏的亲戚,必能善待奕儿,妯娌和睦。而李家的小姐太能干,能干的女人都要强,万一将来她有了自己的孩子,让她的孩子屈居奕儿之下,恐怕有些难。 但伯冉自己喜欢,而且态度坚决,太夫人心疼儿子,在孙子与儿子之间权衡再三,最终还是决定顺从儿子的心愿。 然而,李府的回应让太夫人很意外。 所谓八字不合,大多是婉拒的借口,免得对方难堪。 但太夫人还是觉得很难堪了,无论如何想不到,李家会拒绝。难道她李慕婉还不把永宁侯府放在眼里?太夫人不免有些生气。 看儿子神情黯淡,太夫人就忍不住道:“咱们有心抬举,她们却不识好歹,这样的女子,不要也罢!我看还是如玉更适合你。” 景伯冉表面上还算平静,但内心很不平静。 这样的结果,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旁人或许不能理解,但他与李家接触多次,深知李夫人并不是个有主见之人,拒绝多半是慕婉自己的意思。从四年前第一次见到慕婉,他就知道,这个瘦小的女人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么柔弱,很难从她的眼中看到茫然,示弱的神情,反而是超乎年龄的沉稳与冷静。 其后她的种种表现,与他的看法不谋而合,慕婉甚至比他所想的更坚强,更有主见。 男人大多喜欢柔情似水,小鸟依人的女子,但他偏偏就是欣赏她的独立与坚强,每每看到她坚毅的眼神,他就忍不住更加怜惜。 他不禁有些后悔,或许在提亲之前,他应该和慕婉谈一谈,或者亲自去提亲,显得更有诚意。 “母亲,这件事,儿子自有主张。”景伯冉淡淡道。 他不想就这么放弃。 太夫人有些痛恨儿子的不争气,天下好女子多的是,何必只盯着李家的女子。 这几日,慕婉也没闲着,一是让许管事去进货,现在最要紧的事囤积大批的珠光纱。如她所料,冯掌柜手里积压了好几百匹的珠光纱,都快要撑不住了。许管事也是个老狐狸,不是直奔珠光纱而去,而是跟冯掌柜唠家常,等到冯掌柜开始诉苦,许管事才说回去跟东家小姐商议一下,看能不能帮他一把,第二天才去回复冯管事。最终,以低价从冯掌柜手里拿到全部珠光纱,冯掌柜还感激涕零地简直把东家小姐看成了救命的活菩萨。 短短几天内,京城供货商手中的珠光纱,几乎都到了瑞合祥手中。 第二件事就是了解原来商业协会的成员,从脾气性格到各家的经营状况,要做到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很快就到了崔俊喆所说的商业协会筹备会召开的日子。 崔俊喆头一天又特意来了一趟瑞合祥,告诉她开会的时间地点。 其实,这种事,派个下人来传个话就行了,何必郑重其事亲自跑一趟?慕婉心里越加明白,面上只做什么也不知。 点头答应,表示明日会如约参加。 送走崔俊喆,慕婉到了曼娘这边的成衣铺。 曼娘对慕婉新设计的图样倒是满意,华美异常,但她心里还是打了个问号,一向提倡简洁为主的皇后,会不会力压如此奢华的珠光纱? 慕婉笑容淡定:“今非昔比,当年皇后提倡节俭,无非是为了打压采取的华妃一种手段,这世上有哪个女人不爱美,谁不想把自己的打扮的漂漂亮亮?素淡了这么些年,贵妇们心中已是诸多怨言,充满了对奢侈品的渴望。而且,这几年天下太平,国库充盈,应该没问题。” 曼娘是从宫里出来的,对宫中争斗的各种手段早就司空见惯,听慕婉这么分析,也觉得有道理。便不再有异议,反正这几年,成衣铺的收益已是相当可观,就算这一季的新衣推不出去,损失一点也没问题。 关键是,慕婉设计的这新衣,连她看了都动心呀!那些个贵妇千金们见了,不眼睛发直才怪。 “好吧!就这么定下,我会尽快把新衣赶制出来,争取在六月初推出。” 慕婉笑道:“日子就定在六月十五吧!” 她怕自己的记忆有错,特别打听了一下,六公主的及笄之礼定在六月十二,她不能在六公主之前推出新衣,到时候会惹得六公主不痛快,六公主可是皇后最心爱的公主,得罪了六公主就等于得罪了皇后,她们一个小小生意人,得罪不起呀! 第一百十四章 巧遇 在曼娘这坐了一会儿,慕婉看曼娘挺忙的,就不打扰她做事,唤了飞双准备回家,今日大哥是大哥休沐。 可是慕婉唤了两声,并不见飞双过来,不觉疑惑,飞双平日里是随叫随到的。 出去问了店里的绣娘,绣娘说看到飞双出去了。 慕婉走到铺门口去张望,看见飞一起飞快的跑了回来,手里还拿着包东西。 “飞双,你去哪儿了?” 飞双把一盒蔷薇硝递到慕婉面前,然后指指自己身上,表示痒。 慕婉笑了,原来是去买蔷薇硝了。 “以后有事离开,要先和我说一声。” 飞双不好意思地点头。 离瑞合祥不远的一条小巷里,停着一辆马车。 景伯冉看着手里的纸条,神情凝重。 原来,李家想要和封家结亲,难怪会拒绝了他的提亲。 封家和李家的交情的确是景家所不能及的,封家小姐又即将和李慕白成亲,景伯冉觉得形势严峻。 如果,李慕婉的确与封瑞承两情相悦,那他不想放手也该放手,但若只是父母之命…… “大爷,李小姐出来了。”阿福跑来禀报。 景伯冉收好纸条,吩咐道:“按计划行事。” 阿福应诺一声,跳上马车,车夫立即扬鞭,马车驶出小巷。 自从阿牛走后,慕婉就鲜少坐马车,小六子的驾车技术是不赖,但慕婉没有坐车的心情,只要不下雨,她宁可走着去瑞合祥。 可是初夏的天,说变就变。 走到半道上,之前还是艳阳高照,忽然就乌云蔽日,紧接着就下起雨来。 初时是稀稀落落的雨滴,慕婉抬头看看天色,乌云如墨,不由的暗暗叫苦,出门来伞也没带,看这情形,没到家就要下大雨了。 大街上,人们匆忙奔走,找地方躲雨。 “飞双,咱们找个地方避避雨吧!” 飞双指了指前面一处买凉茶的棚子,棚子底下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慕婉摇摇头:“咱们还是到那边屋檐下避一避。” 才跑到屋檐底下,雨滴就像漫天撒豆一般砸了下来。密密匝匝的雨滴和漫天的水雾把天地连成了一片。 屋檐窄小,雨幕被狂风一吹,雨水就像鞭子似的抽了过来。 慕婉心中懊恼,这下要被淋成落汤鸡了。 飞双侧着身子护住小姐,半边身子很快就湿掉了。 慕婉拉她往里站,飞双却执拗的不肯移脚步。 主仆两被这雨弄的相当狼狈。 突然,朦胧的雨幕中一个巨大的影子靠了过来,停在了慕婉面前。 是一辆马车。 穿着蓑衣坐在车辕上的人叫了起来:“大爷,是李小姐。” 慕婉眯起眼细看,这不是景大人身边的阿福吗? 车帘掀起,一个人探出头来,果然是景大人。 旋即,只见景大人撑了伞下车。 “李小姐,快上车避避雨。” 景大人眼中的关切让慕婉有些无所适从,她刚刚拒绝了他的求亲。 “大人,您快上车,我在这避一避就好,这雨……应该很快就会停的。”慕婉谨慎地回应。 他如墨的眼神因着这漫天的水雾越发的深邃,让人看不透。只见他把伞递给飞双,用一种近乎命令的口吻吩咐道:“飞双,快扶小姐上车。” 飞双很听话的接过了伞,慕婉想要阻止都来不及。 “你上车,我站在这里。”他转而对她说,依然犹如命令,但慕婉听着却更像是感叹轻语,淡淡的无奈。 那边,阿福跳下车,放好了矮凳子,飞双拉着小姐上了马车。 雨越下越大,砸在车棚顶上,噼里啪啦作响,慕婉拿出帕子擦拭着脸上的水渍,不由的担心起车外的景大人。 小心的撩开窗帘一缝,只见他负手立于廊下,青色的锦袍已经湿了大半,氲出墨色,他依然身姿挺拔,如雨中修竹,清贵高雅。 似乎察觉到她在看他,他的目光朝她望了过来,微微一笑,似乎在跟她说,没事! 慕婉忙放下窗帘,心跳骤然不稳,怎么这么巧就遇上他了呢? 其实她到现在都没想明白,景大人为什么会向她提亲?是出于对父亲的歉疚吗?还是……实在不知道他究竟看上她哪一点。 他年纪轻轻身居高位,前途无可限量,就算是续弦,想必也有许多公侯之家的郡主,一品大员家的千金趋之若鹜。 她算是什么?知书达理谈不上,经商的女子少不得要精明算计,有时候也得使些非常手段,温柔贤淑更是上辈子的事了,这辈子她只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她不适合他。 “飞双,你把伞给阿福,让阿福给景大人送去。”慕婉叹了一气。 飞双点点头,拿了伞递给阿福。 看到他撑起了伞,慕婉心里稍稍安宁些,期盼着这雨快点停了才好。 夏天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下了约莫一炷香时间,雨滴渐渐小了去,又过了一会儿,雨终于停了。 慕婉正要下车道谢,只听车外景大人对阿福说:“送李小姐回府。” 慕婉忙道:“不用了,已经不下了,我走回去就成。” “地上很湿。”他轻道。 慕婉看了下脚下的绣花鞋,其实刚才已经湿了。不过真要踩着水走回去,的确有些不妥,心中很是懊恼,看来以后得坐马车出门才行。 不等她开口,马车已经缓缓动了起来。 慕婉掀开窗帘,只见他缓缓跟在车旁,面上还带着微笑。 呃!堂堂户部尚书,放着马车不坐,走在满是积水的大街上,不知道旁人看了会作何感想。 要是让人知道车里坐的人是她,恐怕她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这样一想,慕婉就坐不住了。 “景大人,我还是自己回去吧!” 外面沉默了片刻,似乎看穿了她的顾虑,说:“阿福,你送李小姐回府,回头到前面茗香居接我。” 慕婉又是讶然,他的体贴,让她更加不安。 景伯冉望着马车远去,默默叹了一息,本想今天找她好好谈谈,却碰上一场大雨,还是改天再说吧! 小六正套了马车准备去瑞合祥接小姐,谁知刚出门就看到小姐从一辆马车上下来。 “小姐,小的正要去接您呢!” 慕婉点点头,继而对阿福说:“替我向你家大人转达谢意。” 阿福笑嘻嘻地说:“小姐客气了,能为小姐效劳,我家大人高兴还来不及呢!” 慕婉目瞪口呆,阿福他也太直白了。说的好像景大人对她有多情深似的。 阿福冲李慕婉鞠了一礼,跳上马车,走了。 慕婉甩了甩头,算了,不去想了,不过是雨中一场偶遇罢了,不管景大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她已经拒绝了。 回屋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若兰拿了干帕子替她抹干头发,边说:“雪雁,你去厨房,让崔妈妈炖碗姜汤来。” 雪雁应声去了。 若兰忍不住又抱怨:“小姐,您也知道这天气多变,还不让小六子送您去,您看,淋的这一身水,回头别沾了湿气才好。” 慕婉讪讪,这就叫天有不测风云。 赶紧岔开话题:“大少爷在家吗?” “在呢!封家大少爷来了,正在陶然居和大少爷说话。” 慕婉顿时头疼,本想去找哥说说话,没曾想,瑞承大哥又来霸占了,真气人。而且,瑞承大哥难道不知道两家长辈的意思吗?他也不避讳一下,只要大哥休沐,他铁定过来,要么把大哥拉出去。真不知道他怎么就跟大哥这么投缘。 “哦,对了,小姐,有件事差点忘了告诉您,农庄洪管事的儿子洪铁要成亲了,陶妈妈来问,要不要送贺礼,要送的话,送多少?” 慕婉想了想,这些年老洪管着农庄,农庄收益一年比一年好,可见是很用心的,洪铁也出了不少力,她都打算好了,等老洪荣养,就让洪铁接老洪的班。于情于理,她都该送一份贺礼,只是,这个送贺礼也有个章程,以前慕婉没遇到过这种事,不知道该送多少才合适。 “你去把陶妈妈唤来,我问问。” 若兰帮小姐梳好头发,这才去叫陶妈妈。 “陶妈妈,关于洪铁成亲送礼的事,咱们府里以前有没有这类的规矩?”慕婉问。 陶妈妈道:“有是有,不过都是好些年前的事了,老奴查了一下,前任管家的儿子成亲,老爷好像是赏了十两。夫人身边的一个得意丫鬟成亲,也是十两,不过夫人自己又贴了些私房。” 好多年前?那时候李府的状况与现在大不相同,当时十两银子可能不算少了,但放在现在可能就偏少了些。慕婉蹙眉沉吟道:“那就送二十两吧!另外再从铺子里挑两匹喜庆的布料送去。” 陶妈妈道:“那……往后是不是也按这规矩办?” 慕婉点头:“就按这规矩办,你们这些管事,管事妈妈们,为李府辛苦一辈子,好不容儿女成亲,我自然不能亏待了。” 陶妈妈笑道:“那老奴就代大家先谢过小姐了。” 慕婉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银子,能用银子卖大家一个高兴,卖一份人心,太划算了。 第二天一早,慕婉先去了瑞合祥,等到约定的时间,崔俊喆如期而至。 慕婉叫上许管事一道去了聚香斋。 聚香斋今日被绸缎商业协会包下,不接待其他客人,来者凭帖子入内。 慕婉这些年鲜少自己亲自出面,需要应酬都是派许管事去,所以,这里的人都认得许管事,都跟许管事打招呼,倒把慕婉晾在一边。 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们,因为慕婉是跟崔俊喆站在一起,谁知道慕婉是崔俊喆带来的人还是谁? 许管事寒暄之余不忘介绍:“这位是瑞合祥的东家小姐。” 众人皆讶然,瑞合祥的东家小姐大名鼎鼎,如雷贯耳,却是第一次见。 都说瑞合祥的东家还是个小丫头片子,今日一见,果然还是妙龄少女,不过这位小姐目光沉静,气度沉稳,让人不敢心生轻视之心,以瑞合祥今时今日在商界的地位,也没有人敢轻视她。 怔愣片刻后,众人纷纷上前与李慕婉寒暄起来。 李慕婉只是点头微笑。 崔俊喆很尽职的给慕婉一一介绍。 “哎呀……三小姐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冯掌柜在楼上听说瑞合祥的东家来了,连忙下楼来迎接。 他也是商业协会的核心成员之一。 李慕婉收了他积压了多年的珠光纱,冯掌柜很是感激,故而对李慕婉特别的热情。 跟在冯掌柜身后有一人,在看到李慕婉后,面上不由露出了惊讶疑惑的神色。 慕婉也注意到那人,这不是韩洪宝洪爷吗?他还能认出她?不过即便认出来也没关系,虽然那份认罪书已经早早还给了他,韩洪宝也不敢轻易惹她。 韩洪宝不是没怀疑过李慕婉,听说瑞合祥的东家小姐年纪很小,而上次来捉奸的就是个少年,长的十分秀气,很容易让人把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但韩洪宝实在是被那事吓破了胆,连求证都不敢去求证,生怕万一惹毛了那人,吃不了兜着走。 这些年,就算偶尔经过瑞和祥门前,也都是匆匆而过,只盼这辈子都不要与瑞合祥有瓜葛才好。 谁知今日却在这里见到了李慕婉,那眉眼,那神情,分明就是当初阴狠的少年。 韩洪宝只觉手心里冷汗直冒,就想趁着大家不注意,溜回楼上去。 谁知冯掌柜叫住了他。 “洪爷,还不快过来见见李小姐,我跟你说,我那批货,多亏了李小姐帮忙……” 已经点到了他的名,韩洪宝只得硬着头皮走下来,跟李慕婉拱手一礼。 “久闻洪爷大名,小女子这厢有礼了。”慕婉从容地还了一礼。 韩洪宝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表情很是怪异。 “李小姐,您不是还要珠光纱么?洪爷手上还有一批货。”冯管事笑道。 慕婉淡笑道:“就冯掌柜那批货,小女子都发愁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销的掉。” 慕婉可不想在这里暴露她要珠光纱的目的,这里的人都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鼻子灵的很。 果然崔俊喆就皱了下眉头。 慕婉要珠光纱?是不是今夏的新款与珠光纱有关? “今日是来讨论商业协会的事,不是来谈生意的,要谈生意请改日。”只听一个苍老淡漠的声音响起。 第一百十五章 争议 慕婉朝那人望去,对方是个瘦高的老者,一把花白的长须直垂到胸口,眼神冷傲并不是看着慕婉这边,仿佛是对着空气说的。但话里的意思分明又是冲着他们来的。 冯掌柜和韩洪宝敛了笑容,神情颇有些不快,又是压抑着,不便发作的样子。 许管事小声道:“是老会长。” 慕婉恍然,原来是荣秉文,难怪这么傲气。 崔俊喆似笑非笑道:“都是生意人,聚在一起不谈生意谈什么?难道还谈风花雪月?” 荣秉文脸色微变,锐利的目光投向崔俊喆,似乎对崔俊喆有些忌惮,冷冷哼了一声,背着手上楼去了。 跟在他身后一中年男子,阴阳怪气道:“今日不是商业协会议事么?怎么有些不相干的人也放进来?” 许管事又在慕婉耳边小声说:“是荣秉文的大儿子,荣晟。” 慕婉轻嗤,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一个鼻孔出气。慕婉不禁困惑的看向崔俊喆,好像他也还不是商业协会重要成员吧!那他说有人找他想要推举她?该不是诓她的吧? 崔俊喆淡淡一笑,似乎叫她安心。 “不是说,每人可以推举两家参会的么?难道我们推举的人就是不相干的了?”有人不咸不淡地笑说道。 慕婉望去,发言的人是个刚进门大腹便便地中年男子,笑的像尊弥勒佛,口气却是不善。 荣秉文似乎低声斥责了儿子两句,荣晟不甘地往慕婉这边冷撇了一眼。 崔俊喆迎上去,拱手对那胖子拘了一礼。 “赵掌柜……” 胖子也是拱手,笑呵呵地说:“崔掌柜来得早啊!” 两人寒暄起来。 许管事又介绍:“这人是福瑞斋的赵掌柜,人称笑面福。” 慕婉心说:笑面福?笑面虎更贴切吧! 崔俊喆向赵大福介绍慕婉:“这位就是瑞合祥的东家小姐,李小姐。” 赵大福略微诧异,旋即笑的眉眼挤成了一条缝:“李小姐,久仰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是后生可畏,我们这些老家伙不服输都不行啊……哈哈!” 慕婉含蓄笑道:“赵掌柜过谦了,是晚辈该向前辈们多学习才是。” 一干人鱼贯上楼。 聚香斋最大的雅间里,摆开了一条长桌,荣秉文坐在上首,其左边还空了一个位置。 其余人等依次坐下,慕婉还在犹豫自己该坐哪,赵大福指指他旁边的座位,崔俊喆已经替她拉出椅子,请她就坐。 慕婉心知,这里的排序都是有讲究的,分位越高坐的越靠前,从赵大福的位置看,他在商业协会中应处核心地位,不出前五。 慕婉也不客气,从容坐下。 有些场合不宜太过谦虚,若按绸缎行的规模来排位,她便是荣秉文的位置也坐得。 崔俊喆就在慕婉边上坐了下来,许管事在末尾找了个座。 慕婉不动声色的观察众人的反应,只有荣氏父子和少数几位掌柜对她和崔俊喆坐在这个位置表示出不满。 其余人等皆是理所当然的神色。 慕婉安下心来。 让她感到好奇的是,韩洪宝的位置居然也很靠前,而且是在几位掌柜一再要求之下。 崔俊喆绝对是个尽职的伙伴,小声为慕婉解惑。 “新上任的太府寺卿闵大人是韩洪宝的亲戚……” 原来如此,闵大人的官升的倒是快,前两年还是江苏织造,一转眼就位列三品大员了。 难怪大家要对韩洪宝诸多巴结。 太府寺可是掌管一国的商业。 这让慕婉有些不安,韩洪宝刚才的表现分明已经认出了她,这家伙会不会怀恨在心? 其实慕婉的担心是多余的,他还怕李慕婉呢!当初与嫂子相好一事,神不知鬼不觉,却偏偏叫李慕婉给当场捉拿,如今他可是全仗着闵家混饭吃,要是让闵家知道他曾经做过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第一个吃不了兜着走的人就是他。 人数到齐,荣秉文开始进入正题。 先是一段感慨,然后是对这五年来京城布业发展的总结,最后才提出换届之事。 “今日召集大家前来,首要之事便是推举新会长,老朽是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过,老朽会尽全力辅佐新任会长,现在,大家讨论一下,看谁来当这个会长合适。” 话未落音,就有人说:“荣老已经连任三届会长,尽心尽职,成效卓越,我们觉得还是荣掌柜继续担任会长比较合适。” 此言得到了一些人的认同,纷纷要求荣秉文继任。 荣秉文笑呵呵的摆摆手:“老了老了,不中用了,机会还是留给年轻人吧!” “ 可我们只相信您老,您老不当,可真没人合适了。” “要不,让荣大公子担任这个会长也成,荣老还可以从旁协助。” “对,对,让荣大公子当也一样,子承父业嘛……” 荣晟一脸谦虚地坐在那一言不发,眼底的得意之色泄露了他的心思。 一直都是那几个人在自说自话,其他人都笑而不语。 赵大福等他们说完了,慢吞吞地开腔:“我记得,咱们商业协会当初定下规矩,会长人选必须在行业排名前五中推举,既然有这规矩,咱们还是照章办事的好,要不然还要规矩做什么?” 赵大福的话得到了更多人的响应。 荣氏父子的脸色不太好看了,荣记这几年业绩下滑,早滑出前五了。赵大福一句话就把荣氏父子排除在外。 “要论行业排名,那不消说,瑞合祥是头一位,这个,大家没有异议吧?”发言的是冯掌柜。 “的确是如此,只怕咱们在座的,也只有崔记和福瑞祥能和瑞合祥相提并论,其余的,都差太远了。” “是啊!李掌柜,您可得提携提携大家,我们的日子都不好过哟!” “咱们用事实说话,绸缎行,就定瑞合祥、福瑞斋和崔记,供货这一行,冯掌柜和洪爷当仁不让。我看,会长之位就从这五人中选吧!” 荣氏父子的脸色更难看了。荣秉文给自己那边的人递了个眼色。 有人立即站出来反对:“不错,瑞合祥的业绩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可李小姐毕竟是个女人,难道要我们一帮大老爷们去听一个女人的话吗?” 众人议论纷纷。 原本支持瑞合祥的人看了眼李慕婉年轻的面孔,不觉有些犹豫。 慕婉始终保持着微笑,她此行的目的可不是这个会长之位。 只听有人冷笑一声:“能者居其位,分什么男女?咱们一帮大老爷们还比不上一个女人,还好意思在这里叫唤。” “就是,大老爷们在外头再威风,回家还不是得听婆娘的?萧掌柜,前阵子可是听人说,你被你家婆娘撵的满大街跑,这就是不听女人话的后果哟!” 众人哄堂大笑。那位站出来反对的萧掌柜气的一张脸通红,狠狠瞪着取笑他的人,愤愤道:“女人就是不行。” 取笑他的人,面含讥诮不紧不慢地问道:“那你说谁行?你吗?” 萧掌柜哼哼道:“我举荐崔掌柜。” 赵大福是荣老的死对头,绝对不能推举他,要不然,他们这些跟荣老亲近之人都没好果子吃,还不如推荐崔俊喆。 他还自以为考虑周全,谁知还没坐下就得到荣秉文一记白眼。 “这会长一职,也不是谁生意做的大就成,自己生意再好,不管同行死活又有什么用?咱们推举会长,是希望有人带领咱们奔好日子的。” 这话说的比较中肯,大家静下来听此人继续发言。 “虽说瑞合祥的业绩是咱们拍马难追,但不得不承认,这两年的确是瑞合祥带动了整个京城绸缎行业的发展,我说实话,我铺子里就是仿造瑞合祥的新衣样式,做的虽然是老百姓的生意,但收入明显比以往要好很多,相信再坐各位也从中捞了不少好处,不过,作为会长,仅此还不够,会长要有协调官府与商家的能力,朝廷的举措直接关系到我等的命运,李掌柜,经商的头脑是一等一,但不知,是否也具备与官府交涉的能力?” 话说到这,慕婉不得不正视此人,这是今天到现在为止,唯一一个发言,让她有所触动的人。 直切要害。 说她有经商的头脑,不过是她两世为人,稍占了些便宜,要不然,就算她再用心恐怕也成不了事。 至于与官府交涉的能力,没试过,慕婉尚不知自己有没有这能力,但她从心底是不愿去做这种事情,因为,她还不能免俗,还没有达到那样超脱的境界,她是个女人,这一点禁锢了她的思想,没办法。 所以,慕婉微笑道:“今日小女子是抱着增长见识的心态而来,小女子有没有你们说的那种能力,小女子不敢夸口,不过,您说,因为瑞合祥也让你们有所获益,小女子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这话说的不卑不亢,既不过分谦虚也不张狂,赢得了大家的好感。 “依老夫看,以李掌柜的能力担任个副会长是绰绰有余。”赵大福笑呵呵说道。 众人纷纷点头。 副会长比较能让人接受。 慕婉没想到,这次会议,最先确定下来的,居然是她这个副会长。好吧!副会长,她还能接受,比自己先前的目标还进了一步。 第一百十六章 诓骗 接下来的讨论,就围绕着会长的职位,在荣晟和崔俊喆以及赵大福之间争论不休。 崔俊喆主动退出,转而支持赵大福,这样一来,赵大福的呼声最高。 荣秉文见形势不妙,便道:“今日不过是听听大家的意见,正式决定还要等下个月的商业协会,希望大家在这段时间里,再考虑考虑,事关每个人的利益,还是谨慎些的好。” 就这样匆匆结束了会议。 荣氏父子离开的时候,面色阴郁之极,支持荣家的那些人也是灰溜溜地,心知前景堪忧。 赵大福跟荣秉文斗了好多年,今天终于看到荣秉文吃瘪,心里那个高兴,笑的眼睛都不见了,一定要做东请大家去吃饭。 吃饭慕婉不敢兴趣,跟一帮子大老爷们有什么意思,便推说铺子里还有事,先告辞了。 看李慕婉离去,赵大福感慨地叹了一句:“这小娘们端的是个厉害人物。” 崔俊喆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的确,李慕婉是他见过的最精明的女子。 虽然她今日没说几句话,但这份从容镇定就足够让人另眼相看了。 “崔掌柜这般用心,可是看上人家了?”赵大福笑的很是猥琐。 崔俊喆颇有些无奈的笑道:“这么厉害的女人,惹不起啊!” 赵大福哈哈大笑,拍了拍崔俊喆的肩膀:“走,喝酒去……” 韩洪宝也一直在留意李慕婉的反应,可他观察了这么久,也没发现李慕婉看他的神情有什么异样,分明是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既如此,那他也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好了,心渐渐安定下来。 许管事已经先一步回瑞合祥了,慕婉打算回家。 坐在马车里,慕婉的思绪还在刚才的商业协会中。 都说同行是冤家,本以为瑞合祥树大招风,肯定树敌众多,没想到,大部分人对她还是挺客气的。不过她留意到,有些人发言之前都会看崔俊喆的眼色,尤其是奉承她的那些人。是不是崔俊喆私底下吩咐了什么? 慕婉摇摇头,把这些念头甩出脑海,她只需做好自己的事就成了,别的管不了那么多。 “车中可是李小姐?” 马车停了下来,有人在询问。 小六不认得这人,警惕地反问:“你是谁啊?” 慕婉却是听出了询问者的声音,是阿福。遂掀开车帘。 阿福见到李慕婉,忙作揖,笑眯眯地说:“我家五小姐想见见李小姐,就在前面茶楼雅座。” 慕婉朝阿福所指的茶楼望去,只见二楼的窗户开着,景雨霏在朝她招手。 慕婉不由惊疑,景雨霏怎么知道她这个时候会从这里经过?又怎么会认得她家的马车? 目光落在随车而行的飞双身上,慕婉释然,定是景雨霏在楼上看到飞双了。 慕婉只好下车,让小六找个地方把车停了。 阿福在前面带路,慕婉跟着他上了二楼。 “李小姐请!”阿福恭恭敬敬地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慕婉不疑有他,遂走了进去。 一进雅间慕婉就傻了,这里根本没有景雨霏,眼前只一个景伯冉,正温柔含笑地看着她。 这这这是什么情况?刚刚明明看见景雨霏在向她招手的。 慕婉顿时局促起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一犹豫间,身后的门已经关上,回头一看,飞双并未跟进来。 片刻的局促后,慕婉开始有些生气。景伯冉把她诓进来要做什么? 看她笑容凝固,眼神渐渐清冷,景伯冉知道她不高兴了,优雅地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慕婉僵在原地,若是换做旁人,她早就转身走掉了,或者毫不客气的斥责对方,但眼前的人是景伯冉,与她颇有些渊源,便耐着性子,淡淡道:“景大人,孤男寡女多有不便,小女子还是先告辞了。” 说着就要走,才转身,手臂已被人牢牢扣住。 “小姐请留步。” 慕婉回头,静静地盯着他,他漆黑如墨的双眸里已不见半点温柔笑意,而是略带恳求的坚定。 他要说什么?责问她为何要拒绝吗?依他的身份地位,用这样的手段把人骗了来,难道他不觉得惭愧吗? 他的手好像一把大铁钳,用的力道恰到好处,让她挣不脱,又不至于弄疼了她。 但慕婉已无心考虑这些细节,她很生气,就算他要质问也该光明正大的来,何必搞的这般鬼鬼祟祟。 “景大人,请自重。” 对方很明显的僵了一下,手却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 “我只想知道,我要怎么做你才会答应。” “答应什么?”慕婉没好气地回道。 似叹息的轻语,充满无奈。 “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慕婉负气地回答。 景伯冉知道自己这样做欠妥当,但是,不当面问一问,他心不死。 “我是认真的……” 慕婉飞快地打断他:“大人,你认真并不代表我就要接受,我们之间,不合适。” 景伯冉沉吟片刻,眼神复杂难辨,隔了半响他才缓缓道:“我若执意呢?” 慕婉心头一凛,努力调匀呼吸:“大人又何必呢?依大人的条件,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 “我要你。”他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慕婉觉得自己快撑不下去了,被他大手抓着的地方,如烙铁般的发烫,灼热的温度一直蔓延到脸上来。 只听得他沉声说道:“封家公子不是你的良配,至于原因,我不便明说,或许,你该提醒你大哥小心点,我也不敢说,我就是最好,最适合你的,我能说的只有,我愿意成为你想要的那一个,打从四年前,在灵堂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暗暗发誓,要护你一辈子……” 他的第一句话太过匪夷所思,什么叫该提醒大哥小心着点?什么意思?难道瑞承大哥还会对慕白不利?慕婉简直无法想象,他之后说了什么都听不清了。 对,他定是故意说瑞承大哥的坏话,虽然她不想嫁给封瑞承,但封瑞承就和她哥哥一样,她绝不能容忍有人别有居心的诋毁瑞承大哥。 第一百十七章 知道了 “景大人,你帮我爹伸了冤,我感激你,我爹的死也不是你的错,你无需自责,无需歉疚,你不欠我什么,我也不需要你用娶我这种方式来保护我,我自己有能力保护自己,保护家人,真的,我们不适合,我不喜欢攀附权贵,不喜欢侯门繁琐森严的规矩,动辄得咎,举步维艰,更不喜欢复杂的人际关系,与人勾心斗角,我只想自由自在的生活,做我的小掌柜,景大人还是另择良配吧!”李慕婉一口气说道 没有丝毫犹豫,是的,她不想要那样的生活,要银子,她自己能赚, 什么永宁侯夫人这些虚名她不稀罕,两世为人,她只想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简简单单地小日子 她不能给他任何消,这样做,只会陷入更深的纠缠 景伯冉漆黑的眸子平水无波,看不出半点情绪的波动 很好,他终于知道她为什么要拒绝这个小女人,他一直都没有小看她,知道她的能力,她的手段,阴的阳的,软的硬的,她都会 他知道,没有他,她照样能过的很好,生意蒸蒸日上,唯一与她作对的二叔一家已经被她扫出李家大门她习惯了坚强,习惯了什么都靠自己,所以,她根本不需要他的关怀与呵护 可她越是这样,他就越无法控制被她吸引 这样特别的女人,相信除了她,再找不出第二个 别人的女人要嫁他,无非是看中他的地位,他的权势,觉得嫁了他就能荣华富贵一世无忧她们要嫁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身上耀眼的光坏 只有她是真实的,好不虚伪做作这样的女人,不是用权势可以征服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她也终于看清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渴望 他已经什么都有了,权势地位财富,不过是想寻一个能与他两情相悦的女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其实,所有的理由归结到底只有一条,她是真的不喜欢他如果真的喜欢上一个人,所有问题都不是问题 说他贪心也好,说他犯贱也罢,他想要得到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她的人,她的心他都要,不择手段 景伯冉淡淡一笑,眼神却是坚决 “没有试过你如何知道不合适?没有试过,你如何知道我不能给你想要的生活?” 慕婉想说,这还用试吗?他还没提亲王氏就已经对她心怀戒备,她能了解王氏排斥她的动机,不就是怕她太能干,自己地位不保么?他上有老母,下有娇儿,个个都不是容易伺候的怎么给她想要的生活? 可是,这些话,她实在懒得说了说了就显得她曾经为这门亲事纠结过似的 “今日是我唐突了,好在,我终于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也别怪雨霏,是我让她这么做的,她很喜欢你,如果你愿意留下来喝杯茶,我不甚荣幸,如果,你要离开,那我恭送”他谦谦有礼地说道 慕婉一时琢磨不透他的心思,但是他没有进一步逼她,还是让她松了口气 “我先告辞了,这茶,景大人慢慢喝吧!”慕婉微一屈膝,淡淡说道 景伯冉替她了门,面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容 慕婉走到门口,顿住脚步:“飞双你带回去吧!我不需要保护” 她早就怀疑飞双是他安插在她身边的耳目,要不是飞双事先透露了她的行踪,就没有今日的事,或许,那日雨中偶遇,也是飞双搞的鬼她是喜欢飞双这丫头,但她不喜欢被人监视的感觉 站在门外不远处的飞双闻言,脸色变地有些苍白 景伯冉没有异议,点头笑了笑 小六见小姐出来了,不过飞双没跟着,奇怪道:“小姐,飞双呢?她不是跟您进去了吗?” 慕婉面无表情地说:“她回永宁侯府了,快赶车吧!” 不用回头,她也能感受到背后那道炙热的目光,慕婉快速上了马车,催促小六赶车 今天的事,让慕婉心里说不出的烦躁,也不知景大人是知难而退了,还是没死心但想想,依景大人的身份,也不会做出强娶的事,她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没有倾国倾城的貌,今日的话已经说的够明白了,但凡还有点自知之明的人,都不会再强求了 很快,到了六月十二,六公主在笄礼上一袭珠光纱现身,果然风华无双,迅速传为佳话,贵妇千金们风闻而动,到处买珠光纱的料子,可是满京城,只有瑞合祥与崔记有 之前慕婉已经差不多把京城供货商手中的珠光纱全收购了进来,唯独韩洪宝手里那批货,她没要,却叫崔俊锤卖了去 慕婉听说,崔俊茨翘煜挛缇腿フ伊撕洪宝这家伙,的确很聪明,该他赚钱 要知道,六公主为了这身礼服,费了不少心思,保密工作做的极好,把宫里针织局几个手艺最好的姑姑单独叫了去,关起门来制作的,便是宫里的人也打听不出来所以,崔俊吹南息,绝对不是来自他的姐姐顺妃,而是听了冯掌柜不经意的一席话 慕婉也没想过要垄断,能收购到这么多货就已经足够了,做生意占先机最重要,等那些供货商们醒过神来,再去苏扬进货,一来一回的,销售最旺的时机已经过了 到六月十五,瑞合祥夏季新款推出,柔顺的丝绸配上轻薄炫目的珠光纱,一改以往素淡简朴之风,华美异常,狠狠打动了所有爱美女子的心 许管事再次叹服,东家小姐的远见让他这个浸淫商海几十年的老家伙都要汗颜 至于那些低价抛售了珠光纱的供货商们也只能暗暗懊悔,错过了一次翻本的好机会,懊悔之余又不禁感慨,这珠光纱在他们手中积压多年,一到李慕婉手中就成了宝贝,李慕婉的确是有本事,运气也是好的让人羡慕 瑞合祥要推出珠光纱,偏偏六公主就给带了个头 真是上天眷顾旁人羡慕得牙痒痒也没办法 期间崔俊从掷戳思柑耍都是说些商会的事,什么荣老头手下的人在到处收买人心啦!赵大福叫伙计们守着各家门户啦!又说荣老头试图赢得太府寺的支持,谁知被韩洪宝给破坏了云云 慕婉只当笑话来听看来会长之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幸好她没动这份心思,要不然累也累死了有这些精力还不如多设计几款新衣呢! 崔俊雌捣崩慈鸷舷椋搞的许管事和底下的伙计们很紧张他们还没意识到崔俊词亲砦讨意不在酒,就生怕崔俊创尤鸷舷橥盗耸裁椿密去,珠光纱的事情就是事实 到六月底,商会再次召开会上没有发生慕婉想的那样激烈的场景,荣秉文父子居然也赞同赵大福担任会长 崔俊此担荣秉文是只老狐狸知道自己已无胜算,转过来与赵大皋好 慕婉心说,你还不是一样,人家是老狐狸,你是狐狸精 慕婉入商会担任副会长一职的事,一直没跟娘和大哥说,倒不是刻意瞒着,只是生意的上的事一直都是慕婉自己说了算,娘和大哥从来不过问 消息灵通的董氏得知后,跑来恭喜慕婉慕婉当时不在,也不知董氏在娘面前是怎么说的 这天,慕婉一回府艾菊就来传话,说夫人请她过去 沈氏听董氏说了那么多夸赞婉儿的话,心里却非常不安虽然很多官家夫人私底下也做点生意,但都是请了管事的,自己并不出头,只在家看看账本数数银子,像婉儿这样抛头露面地去做生意实属少见 但这些都是没办法的事,当时的瑞合祥交给谁也不放心,只能婉儿自己出面她也想过,等慕白成亲后,就劝说婉儿把瑞合祥交给许管事,婉儿终究是要嫁人的,再这样抛头露面的不合适 谁知,婉儿竟跑去做了什么商会副会长,她一个女儿家的混在男人堆里,像什么话?再说,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太强势了,到时候有谁敢娶她,便是封家也不会喜欢的 所以,她必须找慕婉好好谈谈,趁早辞了什么副会长 “娘,艾菊说您找女儿有事?”慕婉尚不知情,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却见娘脸色沉郁,慕婉心里咯噔一下,这是怎么了? 转而去看俞妈,俞妈朝她挤挤眼,慕婉更是云里雾里 “婉儿,听说你进商会了?”沈氏问道 慕婉恍然,原来是为这事,可这是好事啊娘为什么不高兴? “娘,咱们瑞合祥原本就是商会里的” 沈氏道:“这娘知道,只是,你如何去做了劳什子的副会长?你一个女儿家,还未出阁,跟一帮子男人在一起,这话传出去,多不好” 俞妈不习惯这里的气氛,推说厨房今日安排了些什么菜色,就离开了 娘的想法慕婉能理解,她也知道会有很多人抱着和娘一样的看法,这也是当初她曾犹豫的原因 “瑞合祥这几年经营地不错,银子大把大把的赚,你的能力已经毋庸置疑,咱们何必要那些虚名?婉儿,你还未说亲,太显眼了反而不好”沈氏又道 是啊她也曾这么想,有银子赚就够了,要这些名头做什么呢?但是进入商会核心圈后她才知道,这里面的好处有多少,要不然荣秉文干嘛要跟赵大根的你死我活?没好处的事,谁愿意干? 瑞合祥与她,已经不是一间铺子,一点小生意这么简单了,可以说,慕婉已经把所有心血都倾注其中,把瑞合祥当成她人生的寄托,她要瑞合祥在她手上达到鼎盛,让瑞合祥这个名字晓谕大江南北 很多人都不会明白她的追求,她只想让世人知道,女子也一样可以强大,不依靠男人而活 “娘,其实女儿没想过要嫁人,嫁人又如何,相夫教子的,一天到晚的困在方寸院落,若是能遇上个良人倒也罢了,万一遇人不淑,岂不是吃一辈子苦头?”慕婉黯然道 沈氏惊讶的张大了嘴,实在不敢相信,这话是从自己女儿口中说出来,她顿时意识到,问题严重了 “婉儿,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相夫教子,操持家务原就是女人的本分,你怎可以说你不想?” 慕婉很是无奈,娘是不会理解她的这份心思,因为娘不知道她曾经经历过怎样的惨痛 婚姻就像一场赌局,筹码就是一个女人的一生,何苦? 就算真的要入这场赌局,起码也要有六七成的把握才行,慕婉实在没有信心 “娘,您不懂……” 沈氏沉下脸来,严肃道:“是,娘是不懂,娘不懂你怎么就变成了这样,追名逐利,那是男人的事,你一个女人参与其中,岂不招人非议?你知道现在外面的人都是怎么说你的?” 怎么说她都不在乎,舌头长在别人嘴里,她也管不了 “什么巾帼不让须眉,什么叫大帮大老爷们都折腰,你听听,这算是恭维称赞的话吗?传来传去,还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子”沈氏气苦道 让一帮子大老爷们都折腰,这是说那些不正经女子的话,想到自己的女儿被冠上这种名头,沈氏想想都不安 “娘,女儿行的正,坐的端,又何必在乎别人怎么说”慕婉正色道 “你不在乎,可娘在乎,你哥在乎,整个李家在乎”沈氏动了气,语声也严厉起来 “娘,商会是个正经的机构,每一行都会有自己的商会,是起管理协调的作用,女儿就不明白了,女儿担个副会长怎么了?怎么就给李家抹黑了?”慕婉不服气的回道 沈氏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婉儿怎么就不明白她的心呢? 沈氏道:“倘若你是男子自然什么问题都没有,可你是女人,一个未出阁的小姐,你自己好好想想,合不合适?” 第一百十八章 震撼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她是个女人,心一点一点的往下沉 说不出的失望和无奈,这是自重生以来,第一次面对来自最亲近之人的阻力,而她明白,娘的反对是出于对她的关心和爱护 她既说服不了娘,也无法让自己的心妥协,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沈氏以为婉儿听进去了,缓和了语气道:“婉儿,商会的事就交给许管事去做吧!你辛苦了这么多年,也该好好歇歇了” 娘的潜台词就是,一切危机已经过去了,让她安心做大小姐,安安分分地等待出阁吧! 突然间觉得好累,心里更是迷茫,看不到未来的方向她不过是想做自己喜欢的事,做一个真实的李慕婉,怎么就这么难? “娘,女儿累了,女儿先告辞” 慕婉施了一礼,默默转身,离开了凝晖堂 沈氏随即叫来了俞妈 “把刘管家请来” 不一会儿,刘管家就来了 沈氏吩咐道:“你去趟瑞合祥,让许管事去把小姐的副会长给辞了” 刘管家怔了怔,这个……小姐知道吗? “然后再去趟封家,请封夫人过府一叙”沈氏接着道 她必须赶紧把婉儿的婚事定下来,婉儿的心思越来越大,她再不想办法阻止就不可收拾了 俞妈失声道:“夫人,您要三思啊” 沈氏正色道:“三思四思都思过了,还是封家最合适” 俞妈无语,刘管家看夫人神色坚决,作了一揖,退了下去 俞妈寻思着,正想跟出去,却被夫人唤住 “俞妈,你莫要去小姐那里多嘴小姐年纪轻不懂事,不能再由着她胡闹了” 俞妈局促一笑:“老奴是去命人传饭” 俞妈想通风报信没报成,刘管家却是后脚就来了汀澜轩,把夫人的吩咐一一转告小姐 慕婉大吃一惊,没想到一向温和的娘,这次的反应会这么激烈 “小姐这事……您看……”刘管家请小姐示下 “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你只管去瑞合祥转转,话就不用多说了,至于封家……” 慕婉只觉心烦意乱娘的意思很明确,是要跟封伯母把婚事定下来,可她真的不想 “或者老奴就说封夫人不在,让下人转达了,到时候,下人们有没有转达那就是封家的事了”刘管家给小姐支招 慕婉点点头:“就这么办吧!” 能拖一时是一时,让她有个缓冲的时间,她不想跟娘起冲突,但也不能任由着娘来安排她的将来她必须好好想想对策 “是……”刘管家拱手告退 若兰实在想不明白,小姐为什么就不喜欢封家少爷呢?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的,要多般配就有多般配 刘管家走到门口又折回来,眼神闪烁踟蹰着说:“有些话,小姐可以去问问四平” 慕婉一愣,问四平?什么意思? 刘管家说完就赶紧走人要不是他听四平无意间发牢骚,今儿个也不敢帮小姐来瞒骗夫人,有些事,不是外表看的那样简单 刘管家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慕婉一片茫然,但她深知刘管家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说,四平是刘管家的儿子,定是刘管家听四平说了什么,才来暗示她的 “若兰,你去把四平叫来” 若兰应诺着去陶然居找四平 四平和赵桂儿是轮流随大少爷去翰林院伺候的,这几天轮到赵桂儿 四平听说小姐找他,忙跟若兰来了汀澜轩 慕婉屏退左右,连若兰一并遣了出去 “四平,你爹让我来问你话,你跟你爹说了什么,一五一实的跟我说一遍”慕婉道 四平头皮一阵穒椋闹新裨梗系±系趺窗讯佣几舫鋈チ耍侵质履悄芩姹闼档模吭偎担庖仓皇撬约旱南敕ǎ置皇裁雌揪荩盟趺锤〗闼德铮? 看四平很为难的样子,慕婉好奇心越发浓了 “你但说无妨,这里没别人” 四平硬着头皮支吾道:“其实也没什么……” 没什么?要真没什么,刘管家能让她来问?肯定是挺严重的事 慕婉是的大哥遇到了什么麻烦,又不方便跟她说 慕婉绷了脸道:“你若不说,那我直接去问大少爷” 四平冷汗唰地流了下来,心说,老爹艾这回儿子可被你害死了 “是……是封少爷……”四平吞吞吐吐地 慕婉心头一凛:“封少爷怎么了?” 这倒真让她意外 “小的只是觉得,封少爷对咱们少爷太热情了,现在,大少爷都怕了他,要躲着他呢!” 热情?怎么个热情法?瑞承大哥性子豪爽,和大哥一见如故,热情些也没什么吧?怎还怕了他呢? 慕婉蓦然想起景伯冉的“忠告”,提醒大哥小心点 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问题不成? “你好好说,说清楚了” 四平平日里机灵的很,伶牙俐齿的,这会儿就像被猫咬了舌头,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 “小姐,小的也说不知该怎么说,就是太热情了嘛!只要大少爷休沐,封少爷就来找少爷,大少爷说他要看书,封少爷就说你看,然后他就坐在一边看着大少爷,弄得大少爷很不自在,又不好赶人” 四平说的很含蓄,但慕婉终于还是理解了“热情”两字的含义 瑞承大哥的举动是有些反常,似乎超出了朋友间的礼数慕婉的脑海里情不自禁地就浮出“断袖之癖” 前世的时候就听说过这类事情,有些高门子弟酷爱男风,终归不是好听的事,所以,都是遮遮掩掩地 心中震撼之极,回想着瑞萱以前跟她说的话 “我哥对别的女子连多看一眼都没兴趣……”当时她还以为瑞萱是在暗示她,瑞承大哥只对她有意可是,瑞承大哥何尝不是多看她一眼也没兴趣?偏偏对大哥这么热情 慕婉实在找不出别的解释,看来景伯冉是知道些什么,所以这样说,刘管家也是察觉出不妥才来提醒她 大哥深受其扰,却有口难言,一定很烦闷吧!更何况这人还是未来的大舅子,又不能对人说 慕婉同情大哥之余,不禁也同情起封伯父来,瑞承大哥不爱念书已经让封伯父很失望,若是知道瑞承大哥有这嗜好,那真是要气死了 看小姐面色阴晴不定,四平心里很是忐忑 慕婉沉吟道:“我心里有数了,下回封少爷来找大少爷,就让门房回了” 这样尴尬的事,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解决,避而不见,回个几次,瑞承大哥自己心里也该有数了 “哪有这么好回的,上次也这么说的,封少爷还不是直闯了进来,弄得大少爷很是尴尬”四平嘟哝道 呃!这样的话,还真是不好办 慕婉想了想,说:“那就让大少爷去农庄上住几日” “没用,封少爷下次肯定直接找去翰林院”四平撇了嘴道心说,大少爷惹上这样的麻烦,有苦说不出,憋都要憋死了 慕婉倒抽一口冷气,心里不觉生出些怒意来瑞承大哥也太没数了,这可是自己的妹夫,这样纠缠不休,叫大哥和瑞萱如何自处? “我去找他谈谈”慕婉冷声道 为了封李两家的颜面,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必须找瑞承大哥把话说开,要是说不通,就只好请封伯父出面了 四平又小心翼翼道:“小姐,今天小的说的这些,您可千万别告诉大少爷,要不然小的……” 慕婉瞪了他一眼:“你还说,你早就察觉出不对劲,也不来回我一声,要不是你爹提醒,你还准备瞒到几时?你是大少爷的贴身侍从,可不是只帮大少爷研研磨,端端茶的” 四平汗颜,心说,这可真是冤,这种事,说起来没根没据的,封少爷又是大少爷的大舅子,他怎么说翱 “好了,我不告诉大少爷就是,以后你机灵着点,有事尽早来报我”慕婉看四平哭丧着脸,也就不数落他了 这件事对慕婉的震撼实在不鞋终于有正当的理由可以拒绝封家的亲事,但慕婉一点也没有解脱松快的感觉,反而觉得很棘手,很沉重 事关两家的声誉,尤其是大哥,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清誉,要是因为这件事受影响,那就前功尽弃了 她得好好想想,怎么跟瑞承大哥说才好 四平汗颜,心说,这可真是冤,这种事,说起来没根没据的,封少爷又是大少爷的大舅子,他怎么说翱 “好了,我不告诉大少爷就是,以后你机灵着点,有事尽早来报我”慕婉看四平哭丧着脸,也就不数落他了 这件事对慕婉的震撼实在不鞋终于有正当的理由可以拒绝封家的亲事,但慕婉一点也没有解脱松快的感觉,反而觉得很棘手,很沉重 事关两家的声誉,尤其是大哥,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清誉,要是因为这件事受影响,那就前功尽弃了 她得好好想想,怎么跟瑞承大哥说才好 第十九章 血案 沈氏等了容氏好几天都不见容氏来,便打算亲自上门去一趟 俞妈劝道:“这议亲的事,总得男方先提,怎好女方先开口的,封夫人怕是这几日不得闲,夫人何不耐心再等几日” 沈氏只好又忍耐了几日,问刘管家,许管事那边事情办的如何了? 刘管家回说:“许管事说了,这副会长一职是大家伙选出来的,既然当了就没有中途退出的道理,大不了,以后商会有什么事,由他替小姐去参加,小姐尽量不出面就是了” 这些话,自然是慕婉教刘管家说的 沈氏听了也无可奈何,整日闷闷不乐 俞妈又劝:“小姐做事自有分寸,这会儿是大家觉得突然有个女人在商会邓要职挺新鲜的,等过一阵子,也就见怪不怪了” 沈氏不悦的瞪她:“你就知道护着小姐” 俞妈笑呵呵地说:“我这不是开解夫人么?既然事成定局,咱们就得往好处想,夫人自个儿在这愁眉苦脸的,兴许外头的人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我是的婉儿太过强势,将来哪家敢娶她?没有一个做婆婆的喜欢自己的媳妇太过精明能干,换我也是不喜欢的,女人,就是要安安分分才好”沈氏叹气道 “恕老奴直言,夫人若是这样说,对小姐可不公,别人怎么想的先不管,这些年,要不是小姐,这个家还能有今日?再说了,小姐一门心思经营生意,怎么就不安分了呢?”俞妈忍不住替小姐抱不平 “夫人不必杞人忧天,小姐聪慧又能干,那景家不就看中小姐这一点了吗?欣赏小姐的人大有人在,咱们小姐不愁嫁不出去,一般人家,咱还不答应呢!” 沈氏闷闷道:“不管如何,婉儿的亲事未定,我这心就没法安宁,俞妈你再去趟封府,看看封夫人可得闲了,就说请她过来商议慕白和瑞萱的婚事” 俞妈拗不过夫人,只好应了 慕婉对于娘的反对,就采用一个字“拖”拖来拖去,时间久了,也就不了了之了 她照旧每天去瑞合祥 这日一到铺子里,就见大家在议论纷纷,一个个的面上无不是惊讶与恐惧 “邓安,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慕婉把邓安叫过来问 邓安面有戚戚:“小姐,昨夜发生了一件很可怕的事” 慕婉眉头一努什么事这么可怕? “听说昨夜奉国将军被人割了首级,那可是将军府啊戒备森严的,而且奉国将军武功盖世,一般人根本就近不了他的身却是被人无声无息的割了首级去,您说可怕不可怕?” “现在外头都在议论这事,不知道那奉国将军得罪了什么人遭此厄运……” 慕婉对这奉国将军不了解,也无从评价,被人谋了性命总归是有原因的,是罪有因得还是冤屈而死就不得而知了 感叹一声,也就作罢,让大家好好做事 这场凶杀案,对于百姓们而言,不过是多了一项谈资,但对于朝廷而言,凶案带来的震动是十分巨大的 奉国将军可是朝廷重臣,军功赫赫,威名远播,突然被杀,其性质之恶劣,影响之大,非同小可 皇上羏醋判滩烤】觳槊靼盖椋资旨┠霉榘浮? 奉国将军之死带给大家的冲击还未过,紧接着,兵部侍郎于大人又出事了,听说于大人是与同僚喝酒后,在回府的途中被人杀害,同样也是被人割了首级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过了没几日,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佥事张大人同样惨遭横死 三位大臣连续出事,再没有人能镇定,因此而引发的传言,各种版本到处流传 龙颜震怒,下了限期破案的死令,官兵到处抓人 一时间,人人自危,不用朝廷宵禁,一到夜晚,京城里空巷无人 血腥的气氛也影响了瑞和祥的生意,官家夫人们都无心打扮,只的自家男人的项上人头会不会一觉醒来就不见了 这是个黑色的七月,血腥的七月,萧条的七月 大哥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休沐了,都在宫中轮值,四平和赵桂儿回来拿换洗的衣裳时,透露了一些消息 现在在皇上身边伺候的人都得十分小心,皇上因为案子心情不好,一不留神就要遭殃 沈氏听了紧张不已,一再嘱咐四平和赵桂儿转告少爷,要谨慎些才好 慕婉心说,这凶手胆子也忒大了,天子脚下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行凶,还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听来铺子里的客人们议论,大理寺的牢房都人满为患了,只要稍有嫌疑之人,都被抓了去,严加拷问 凶案发生都快过去大半个月了,可案情还没有一点进展 就在大家都忙的焦头烂额之际,听说有人去投案了 真叫人意外,谁杀了人不是逃之夭夭,竟然还有人自己去送死的 可意外的事情远远不止这些 慕婉一直以为自己是局外人,跟这件凶案毫无半点关系,唯一有关的就是大哥李慕白因为这个案子好久没有回家了,因为大哥不能回家,她和娘每天都提心吊胆的 结果这日,景大人登门来 慕婉本不想见,可景大人指名道姓要见她,说是公事 慕婉实在想不通,她和景大人之间能有什么公事,假公济私还差不多 景伯冉今日是只身前来,他不得不来,这件事实在太过震撼了,一个不慎,李府会擎其中 “景大人……”慕婉硬着头皮来到前厅,淡淡地给景伯冉打了个招呼 景伯冉看了眼慕婉身后的若兰,神情凝重道:“还请李小姐屏退左右,最好距离这间屋子十步之内都不要有人” 慕婉愕然,这算什么要求?他要做什么?要是她身边没人,他再像上次一样拉住她怎么办? “你不用的别的,今日我来找你是有件极要紧的事,这件事,只能出我口,入你耳”景伯冉申明道 看他神情严峻,并不像是开玩笑,再说这是在她府上,想必他也不敢无礼慕婉犹豫片刻,吩咐若兰:“就按景大人的意思,你去外面守着” 第一百二十章 值不值 景伯冉在确定了屋外无人后,严肃地问道:“你可知在京城制造了三桩凶案的凶手是谁?” 慕婉惊讶地看着他,这种事,她怎么可能知道? “真是奇怪了,景大人这话该去问刑部才是,怎么问起我来,我如何晓得?” 景伯冉深深呼吸又重重吐出,目光凝冷直视慕婉:“是你的车夫,曾牛” 有一瞬间,慕婉脑子里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失笑道:“景大人,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你觉得我像在开玩笑吗?”景伯冉语气沉重 呃!不像 慕婉慢慢敛了笑容:“景大人可有根据?” 打死她都不相信这事是阿牛干的,阿牛早就回陕西寻亲去了,他怎么可能在京城犯下如此滔天大罪? “曾牛原名曾天磊,是陕西布政司曾庆祥之子,十年前,奉国将军方士明任陕西三边总督,当时兵部侍郎于大人和京卫指挥使司指挥佥事张大人都是方士明的手下,三人相互勾结贪没军饷,此事被曾庆祥发现,方士明为灭口,诬陷曾庆祥为奸细,血洗了曾家,曾家上下十几口仅曾天磊一人逃脱,方士明上报朝廷,说是一举捣毁了突厥在我朝的联络点,先皇大悦,还命我父亲永宁侯前往陕西嘉奖方士明等人所以,这一次,皇上命我参与此案的督察,现在,你相信了吧!”景伯冉把情况作了个简要说明 慕婉瘫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能言语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命运已经足够悲惨,没想到阿牛比她更凄惨,眼睁睁地看着家人被杀害,背负着血侯仇四处流浪,却报仇无门 难怪他走的如此决绝,因为他知道这一去再没有回头路 他杀了人,报了仇,原本是可以一走了之的远走天涯隐姓埋名,可他偏偏要去自投罗网 慕婉的心狠狠痛了起来,阿牛不仅仅是要报仇,他还要雪耻,拼着一死为曾家正名 “所幸的是,曾天磊并未提及李家若不是我之前见过他,也不知道曾天磊就是曾牛,我相信曾徘不想连累李家,所以,先过来给你通个气万一有人问起,你也好有个准备”景伯冉看她失神的涅,以为她吓到了 “朝廷会怎么处置他?”慕婉低低地问景伯冉的意思她明白,怕李家受到连累,这不是她要关心的问题,现在,她只想知道阿牛会不会被处死 景伯冉叹了一气道:“曾牛犯下血腥凶案,虽是情有可原,但律法无情,要报仇可以有很多方式可他偏偏选择了极端” 慕婉凄然冷笑,讥讽道:“你认为他还能有别的办法吗?民告官难于上青天,就算他手中有确凿的证据又如何?官官相护他人蝐郧幔娴挠穑啃诵恚姑豢蟆k男悦筒槐a恕? 景伯冉无言以对,不得不承认,慕婉说的是事实,退一万步,就算刑部重审此案,依方士明等人今时今日显赫的地位,朝廷也不可能重判,大不了丢官削爵,曾牛要的远不止这些 “事已至此,已经无力回天,我要告诉你的是,你只当从来没认识过曾赔个人其余的一切我会安排”景伯冉道 “真的没有消了吗?那些人不是罪有应得吗?曾家已经惨遭灭门,难道非要叫忠良绝后吗?”慕婉不死心,她不知道如何能帮到阿牛,她只知道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阿牛死 “景大人,请让我见见曾牛,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景伯冉惊讶道:“慕婉,现在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曾牛不过是个车夫,就算再得力,也只是个下人,为一个下人去涉险,值得吗?他的话已经说的够清楚了,方士明等人虽已死,但虎死余威在,若是让那些人知道曾牛曾经在李家做了这么多年的车夫,难保不会迁怒与李家 “我知道,我什么都明白,但我非见他一面不可”慕婉决绝地说 一想到阿牛会被处死,一想到这一次是真正的永别,她无法冷静 景伯冉直直地看着慕婉,良久,问道:“他对你很重要?” 慕婉一震,这句话在心里一遍一遍回响,很重要吗?她原以为,阿牛只是她最得力的帮手,阿胚了,她就像断了左膀右臂,断了耳目她只知道她很不习惯,可现在,她很心痛,心痛阿牛的悲惨遭遇,心痛阿牛的忍辱负重,心痛阿蓬陷囵圄,性命不保,她只知道她不想失去他 可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景伯冉的问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上前两步,缓缓跪在了景伯冉面前,哽咽着:“请大人通融,我只求见一见他” 看她这副涅,景伯冉心里很不是滋味,甚至有些愠怒,这样骄傲的她竟为了一个下人,跪下来求他 “李小姐请起,这件事,我爱莫能助”景伯冉伸手相扶 “不,大人一定有法子的,大人若不答应,我就不起来”慕婉从来没有使过这种无赖手段,她不是不知道见一个死囚有多困难,更何况曾徘重犯,但她相信景大人一定有办法 景伯冉的脸色越发沉郁起来 “李小姐,曾徘重犯,莫说你要见他,就是我要见他都得经过三部的允许” 慕婉伏地不起 “再说,我凭什么要为你碘样的风险”景伯冉冷冷地看着她,这一刻,他着实被气到了 慕婉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这并不是他来的初衷 慕婉心头一凛,是啊她之前那样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他,他凭什么来帮她? “如果李小姐想到了足以说服我的理由,再来找我”景伯冉说罢,转身离去 李慕婉委顿于地 足以说服他的理由?难道他是指答应婚事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若兰走了进来,看小姐瘫坐在地上,神色茫然,暗暗心惊忙将小姐扶了起来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您可千万别吓奴婢” 慕婉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任凭若兰扶她坐下 “若兰,我该怎么办?”她失神的呢喃 怎么办?她心乱如麻茫然无措,就算阿牛只是个车夫,就算他对她并没有特别的意义她也不能坐视不理的,不是吗?更何况阿牛帮了她那么多,最艰难的日子里,是阿牛一路相伴,忠心耿耿陪着她一路披径棘,现在他落难了,她能坐视不理吗? “什么怎么办?小姐小姐……”若兰真被小姐吓到了,小姐这是受了什么刺激,景大人到底跟小姐说了什么? 慕婉摇摇头:“我没事,你出去吧!我需要好好静一静” “小姐,您这个样子,奴婢哪能放心啊……” 慕婉摆摆手,无力地说:“出去吧!把门带上,谁也不要来打扰我” 小姐把自己关在前厅整整一下午,若兰差点忍不住要去找夫人 终于前厅的门打开了,小姐走了出来 “小姐您终于出来了,奴婢都快急死了”若兰的不已,小姐的脸色好苍白 慕婉抬头看了看已经暗沉的天色眼中的神色越颖岫ā? “若兰,叫小六备车” “翱小姐您要去哪?天都快黑了”若兰踟蹰着 慕婉冷声道:“备车” 这一下午,她想了很多,到底值得还是不值得?上天给了她重生的机会,让她弥补了前世的遗憾,她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更不想以后的日子在遗憾中度过,嫁谁不是嫁,如果她的婚姻能挽救阿牛一条命,那就值了 景伯冉从李府回来后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心头就像堵了块大石,怎么想都不是滋味 他在她心里还比不上一个下人,这个认知让他很沮丧 不,曾牛不是下人,他也是官宦子弟,武艺超群,胆大心细,三部会审之时,他跪在堂中,陈述冤情供认罪行,正气凛然面不改色 如果曾家没有惨遭横祸,也许曾天磊会成为优秀的男儿,而不是杀人犯 虽然曾天磊是以车夫的身份出现在慕婉身边,但他以的能力加上百分百的忠诚,应该很容易让一个身处困境的女人产生信任和依赖,甚至是芳心暗许 也许,慕婉拒绝了他,拒绝了封家,都是因为曾天磊之故 景伯冉懊恼的挥手一掸,桌案上的书籍蒳湟坏亍? 本来他有足够的信心去俘获慕婉的芳心,她想要的,他都会尽力满足她,但现在,他的信心都被慕婉那一跪给击的粉碎 阿福默默地捡起地上的书籍,心说,大爷这是怎么了?很少见大爷发这么大的脾气 不过他伺候大爷多年,知道大爷的脾气,这个时候,最好不要多嘴,等大爷自己想通了,气消了就没事了 阿刚拾好书籍,放在离大爷远远的地方,顺便把桌案上那方名贵的端砚也拿走,省得被大爷砸了 “大爷……”书房外头有人在唤 阿福忙走出去,小声道:“轻点轻点,大爷正发脾气呢!” 那人道:“李府的小姐来了,要见大爷” 阿福听了心中一喜,李小姐来了,太好了 “你等会儿,我去回禀大爷” 阿福进屋禀道:“大爷,李府三小姐来了,您见是不见?” 景伯冉一怔,她来了? 他说过,如果她想到了足以说服他的理由,便让她来找他那么她有答案了? “请她进来” 那他就听听,她到底要怎么说服他 李慕婉跟随景府下人来到景伯冉的书房,位于月湖湖畔的漪澜轩 轩外植满修竹,一条鹅卵石铺就的花径一直通向竹林深处 李慕婉走的很坚定,决定下来的事,她就不会再犹豫 景伯冉就在站花径的尽头,负手而立,望着昏暗夜色中,银光点点的湖面那些细碎的光点,就像他此刻纷乱地思绪 “景大人……”身后传来清亮的声音 景伯冉缓缓转身,一袭翠绿衣裙的慕婉,目光清亮,容色沉静的站在他身后 “想好了?”景伯冉淡淡道 慕婉走进些,与他并排羁诤吆嫔衔7缂性幼藕苫u那逑悖煨旆髅妫上�扌纳途埃缓霉几毫苏夂庠律? “是的,我想好了,如果景大人能救曾天磊一命,我愿意嫁给你” 不是见一面,而是救一命,不管他用什么办法,只要能救阿牛一命,她做什么都愿意 景伯冉倒抽一口冷气,终于听到她说愿意,可这心里怎么就这么难受? 她为了别的男人说愿意,他已经败了,而且败的很难堪 “景大人不用多疑,我要救他只因他也曾救过我,在我最艰难的时候,他帮了我很多,我只不过是知恩图报,如果救不了他,我会一辈子都不安生”慕婉解释道 就算她再迟钝,也知道她此举会让景伯冉不痛快所以,不得不解释一下 景伯冉很想说,他后悔了,这件事他帮不了,可是看着这张清冷俏丽的容颜,这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就算他趁人之危又如何?得到她是他此生最大的心愿 “不会觉得为难吗?”他问 本来慕婉还有些的,她用自己做筹码,这个筹码在他心中到底有多少分量?都说女人心海底针,男人的心又何尝不是难以琢磨,而且男人总是喜新厌旧的,多情容易长情难,她赌的不过是他这一刻对她的渴望 “是有点,我怕我不会是个好妻子,好母亲,我很自私,也不贤惠,忍气吞声的事做不来,对奕儿我只能说,我不会亏待他,礼数上必定周全,但我肯定会疼自己的孩子多一些”慕婉直言道,她不喜欢虚伪做作,丑话说在前头比较好 景伯冉皱了皱眉,对自己未来夫婿说这些话,这天底下恐怕也只有她一人了 见他皱眉,慕婉道:“如果大人后悔了,那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什么时候处决曾天磊,我去给他收尸便是” 景伯冉暗暗咬牙,她就不能委婉一点吗? 第一百二十一章 意外 慕婉的这番话,让景伯冉很受伤,他让她考虑的并不是这些,他想听到的也不是这些 他只是消她多想想,这么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当然,如果她是他的妻,他完全不必要的方士明那边的人会对她不利,在大晁,敢动他永宁侯府的人,除了皇上,相信其他人还没有这个胆量 他还消她多想想,曾天磊值不值得她冒这样的风险,不顾一切的来求他 可是她却宁可拿自己做筹码 如果,今天找她说事的不是他,她是不是也会拿自己当筹码给许了出去? 想到这点,景伯冉气血难平 没错,他是渴望得到她,之前也动过趁人之危的念头,可事到临头,看她犹如壮士断腕的决绝,他真的无法说服自己 他景伯冉也有骄傲和自尊的,用这样的方式得到她,恐怕会在彼此之间留下难以解开的心结 他说过,他要她的人,更要她的心 景伯冉久久不说话,慕婉不禁忐忑起来,之前的勇气在他的沉默中,在他晦暗莫名的深邃眼眸的注视下,渐渐退缩 这已是她屈服的极限,他不能再要求她更多了 “李小姐,没想到,我在你心中是这样的人”良久,他喟叹道 慕婉愕然,难道他不是这样想的吗?他要的不是这些吗? “你回去吧!” “景大人,你到底要我如何才能答应?”慕婉不由急切起来 “你的请求我会尽力,回去吧!有消息,我再通知你”景伯冉温和说道 这……他是答应了交换的条件还是没有答应?慕婉糊涂了 景伯冉看她一脸茫然地愣在那里,夜风拂乱了她鬓角的几缕青丝,他情不自禁地伸手,将几缕发丝拢到她耳后,微微一哂,似苦笑:“我说过我会尽力成为你消的那个人,所以,别胡思乱想了” 他的语声低哑轻柔,三分无奈七分疼惜,慕婉感到前所未有的窘迫 因为知道他喜欢她,所以她就理所当然的以为他是这样想的那么,刚才她说的那些话,一定让他很难堪了吧?天,她这是怎么了? 自以为是的结果就是自取其辱慕婉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给埋起来 “对……对不起!”慕婉低垂着头,简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景伯冉瞧她那惭愧的样子眼眸中不由的荡出一抹笑意,到底年纪还小呢!冲动些也是有的 “答应我,接下来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着急,只管等我的消息”景伯冉抬手勾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然后,在她惊慌的目光中,缓缓低头,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吻 要他帮忙,那么索一个吻作为报酬,不过分吧! 这可是触犯律法的事呢! 慕婉浑浑噩噩地出了景府,她被景伯冉彻底搞糊涂了他拒绝了她的交换条件,却又答应帮忙,他……他还吻她而她居然没有推开他,甚至连逃开的念头都没有 想到那个吻,慕婉就觉得额头发烫 若兰看小姐一会儿皱眉,一会儿脸红,一会儿又唉声叹气,她也糊涂了,小姐和景大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到家,雪雁说,夫人让艾菊过来问过好几回了,让小姐一回来就去凝晖堂 慕婉顿觉头疼,娘最近管她管的真紧 还是硬着头皮去了凝晖堂 俞妈好像是刻意在外面等她,见到她,忙迎上来,急声道:“哎呦喂!我的小姐,您这么晚去哪了?您又不是不知道夫人这几日正跟您较着劲?” 慕婉无奈地笑笑,知道俞妈是关心她 “小姐,您可千万别说去了铺子里,夫人已经派人去铺子里寻过了,待会儿夫人问起,您心里得有个数,您先缓一步,老奴先进去了”俞妈交代完毕后,急匆匆地先进屋去了 呃!原来俞妈等她是为了给她通风报信,怕她说谎漏了馅 她本来还真打算这么敷衍娘的 “婉儿,你上哪儿去了?”沈氏见面就问 慕婉莞尔道:“有位供货商新进了一批货,请我去瞧瞧” 俞妈笑呵呵地说:“他们倒是聪明,甭管什么货,只要瑞合祥能力推,都会旺销” 慕婉感激的朝俞妈笑了笑,俞妈配合的真好 沈氏将信将疑,只好说:“以后这么晚了少出门,要看货白天不能看吗?” 慕婉顺着娘的意说:“下回记得了” 接下来的日子,慕婉只能等待 因为景伯冉的吩咐,她都不敢派人去打听阿牛的消息,平日里听人说的也没个准信 终于,快一个月没回家的大哥回来了 慕婉趁机向大哥打听阿牛的案子 慕白说,已经判了,秋后问斩,其余的他也不清楚 慕婉怔立当场 心中悲愤难当,那些个凶手杀了人不但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反而加官进爵,逍以在,阿牛为曾家报仇,杀了那些原本就该死之人反而要被问斩,她真想问问老天爷,天理何在? 慕白见妹子神色不对,关心道:“妹子,你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慕婉黯然摇头:“我没事” 慕白疼惜道:“你也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别把自己弄的太累,别忘了,你还有个大哥呢!” 慕婉勉强牵出一丝笑容,点点头 如果大哥知道曾天磊就是阿牛,会作何感想? 秋后,下个月就是秋后了,景伯冉答应帮忙,不会是敷衍她吧?他有办法让朝廷重新判决吗? 慕婉的心情越发沉重,很想去问问景伯冉 阿福却上门来了,送来一封信,慕婉迫不及待地打开来看,上面却只有一个字……等 大哥成亲的日子快到了,李府上下喜气洋洋 据俞妈说,娘暗示了封伯母好几回,想在大哥婚后就把她和瑞承的亲事定下,可封伯母总是含糊其辞弄得娘心里很不安,以为封家嫌弃她了 内情如何,慕婉也不是很清楚,想来是跟瑞承的态度有关,瑞承肯定也是反对这桩婚事的 慕婉这才想起,大哥回家多日,瑞承一次都没来过便叫了四平来问 四平说,大少爷回家那日在酒楼约了封少爷,把他都遣了出去,两人在里面说了许久的话 封少爷出来后脸色很不好,骑了马就走掉了 看来大哥是个瑞承说开了 转眼到了八月十六,是大哥迎娶瑞萱的日子 多么值得高兴的日子,看着周遭忙碌穿梭的人,慕婉禁不住幻想,如果阿牛还在,他一定也是忙前忙后的招呼客人 憨憨的笑着,只要她一个眼神,他就会读懂她的心思 如果没有那场悲剧,他也是一个威风的少爷,被人们簇拥着,也许已经娶妻生子,幸福安乐 可现在,他在那阴暗的大牢里,等待死亡的降临 他在想什么?孤独绝望?还是从容的等待结束? 他是不是也会想她?一个他呵护了多年的小姐,鞍前马后无怨无悔甘做一个车夫 慕婉好后悔,重活一世,她努力的改变自己的命运,保护了她想要保护的人,唯独阿牛…… 如果前世里,她能多关注一些,也许悲剧就不会重演,前世里,阿牛无声无息的消失了,这个府里没有人记挂他 没有人关注过这个卑微的人,没有人关心过他的痛苦,他的挣扎 包括她也没有关心过,是阿炮饰的太好,还是她太疏忽? 有些东西,只有失去了才知道可贵然而却是永远失去了 “小姐,花轿就快到了,夫人让您快点过去”雪雁欢天喜地地跑进来回禀 慕婉背过身,拭去眼角的眼泪 “来了……” 远远就听见喜乐声声,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慕婉来到府门前,门前已经挤满了前来祝贺之人 娘难得盛装,精心装扮后显得容光焕发,眉开眼笑地,毫不掩饰她的喜悦之情 四堂叔也是喜笑颜开,脸上写满了“欣慰”二字一旁的四堂婶在跟人说笑,好似她儿子娶妻一般高兴 三叔三婶今日挑大梁,早早就过来帮忙迎接客人 两位叔公捋着胡须交头接耳的不知说些什么,不时发出笑声 孩子们更是兴奋,要不是被家长管束着,就要跑到前头去迎新娘子了 李氏一族的亲戚都到场了,唯独缺了二房的人慕婉是知道娘瞒着她给二房下了帖子 何必呢?娘要以德报怨,人家还道你是别有用心 对于心底阴暗之人,你做什么,他们都只会往坏处想 “来了来了……”四平先跑回来报信 慕婉举目望去,就看见迎亲的仪仗,然后是身穿喜服,胸戴红绸花的大哥,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器宇轩昂 沈氏激动地抓住慕婉的手 俞妈提醒道:“夫人,您赶紧去喜堂就坐吧!” 董氏笑道:“大嫂是迫不及待要看儿媳妇了” 沈氏笑嗔道:“等慕丰成亲,你就知道其中滋味了” 慕婉也道:“娘,这里就交给三婶和儿女,您快进去” 沈氏从善如流,由俞妈扶着笑呵呵地进去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被骗了 紧接着是新人入府,陶妈妈早在门口放了个火盆,瑞萱在喜娘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跨过,前面又有两个喜娘一路撒谷扬豆,寓意新媳妇进门后,能给男方带来好运,五谷丰登,步步高升。 拜过天地后,新人入洞房。 新房设在李府新购的后院,经过一番整修,已是焕然一新,张灯结彩的,很是喜气。 慕婉原想,瑞萱成亲她要好好闹上一闹,可现在已经没了这份心情,算是饶过瑞萱一回。 坐帐礼成后,慕白先告退,出去敬酒。 董氏为了给新娘子留下好印象,拦住了一干想要闹新房的媳妇们,将她们统统打发了出去,让新娘子好喘口气。 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 慕婉看着含羞带娇的瑞萱,都说新娘子是最美的,今日的瑞萱明艳的像一朵盛开的芙蓉,寐含春水面若凝脂,眉若远黛,唇若桃瓣,美丽的令人炫目,难怪大哥揭下红盖头的一刹那都痴了。 “嫂嫂……”慕婉笑盈盈地唤了一声。 瑞萱姐姐如今变成嫂嫂了,成了真正的一家人。 瑞萱娇嗔了慕婉一眼,眼底眉梢全是娇羞之意。 “真好,以后咱们可以天天在一处了。”慕婉笑道。 若兰打趣道:“小姐,您可不能天天霸者大少奶奶,要不然大少爷受了冷落,可是要吃醋了。” 屋子里的丫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瑞萱原本就是活泼跳脱的性子,适才有外人在,不得不含蓄些,这会儿就剩慕婉和贴身的丫鬟们,也就不顾忌了。 小嘴一撅,嗔道:“婉儿,你也不管管若兰这张嘴,我才进门呢,就欺负我。” 慕婉笑道:“嫂嫂找我告状可是找错了人,若兰这张嘴我何时管得住过?嫂嫂还得去我哥才管用。” 瑞萱嗔了她一眼,道:“你们主仆就联手欺负我吧!小心哪天我连本带利讨回来。” 阿朱笑道:“小姐可得小心了,我家小姐记仇的很呢!” 瑞萱捡起床上一颗花生米就扔了过去:“我还指望你们替我出气呢!你们却胳膊肘往外拐,我要换丫鬟。” 慕婉笑道:“不若把若兰换给你得了。” 瑞萱恨恨道:“那还不如不还呢!”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一时间新房里好不热闹。 俞妈带了艾菊过来,听见里面笑闹声,嘴角就忍不住往上翘,新少奶奶一来,这家中可就热闹多了。 “老奴给大少奶奶道喜了。”俞妈上前行礼。 瑞萱是知道俞妈在府里的身份地位,忙道:“俞妈快请起。” 俞妈起身笑道:“夫人说外面酒席还长着呢!怕少奶奶饿了,吩咐老奴送红枣莲子羹来让少奶奶先垫垫肚子。” 瑞萱欢喜道:“我还真是饿了呢!这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眼都花了,有人还一味的跟我抬杠,还是母亲好,心疼我。” 慕婉笑着吩咐道:“俞妈,这话您可得一五一实的转述给夫人听,夫人听了一准高兴。” 俞妈看新少奶奶活泼可爱,很是喜欢,到底是相熟的人,好相处。 “老奴一定转告夫人。”俞妈配合道。 瑞萱也不脑,解决肚子的问题比较重要,要不然都没力气跟慕婉抬杠。 “呃!俞妈,这红枣怎么还是生的呀?”瑞萱吃了一口发现不对劲。 俞妈故意问道:“生吗?”。 瑞萱猛点头:“生啊!” 俞妈笑呵呵道:“生就好,多生几个更好。” 慕婉早在瑞萱说生的时候就忍不住要笑了,这会儿再忍不住噗呲笑出声来。 几个丫鬟也是掩嘴忍笑。 瑞萱这才反应过来,顿时一张俏脸如染红霞。 心说,还是中招了呀! 瑞萱的到来给这个家带来了许多欢乐,加上瑞萱又恨努力的讨沈氏欢心,沈氏心情极好,连带着对慕婉也和颜悦色起来。 离阿牛问斩的日子越来越近,慕婉心中的焦虑更甚。 她一再告诉自己要相信景伯冉的能力,可是又怕那万一,万一景伯冉无能为力怎么办? 若兰看着小姐一日日的消瘦下去,又不知症结所在,想帮也帮不上忙,心里也是着急的很。 到了九月初一,慕婉实在是坐不住了,明天阿牛就要被问斩,景大人那边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不能再等下去了,慕婉坐了马车去到永宁侯府,下人却说景大人不在府里,慕婉又找到户部,让小六子去打听,小六子打听了一下,说景大人被皇上叫到宫里去了。 寻了一日都寻不到景大人,慕婉心急如焚,却是一筹莫展,只好失望的回家。 入了夜,慕婉根本无心睡眠,她甚至开始后悔,不该这样相信景大人,可是除了景大人,她还能找谁呢?重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这样无助,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几乎是睁着眼睛到天明。 精神都快崩溃了,极度的困乏,可是一点睡意也没有,恍惚间听见小六子和雪雁在说话。 “小姐还没起呢!等会儿吧!” “不行啊,看飞双的样子很着急。” “她有什么好着急的,让她等着。”雪雁是不知道飞双怎么就回永宁侯府去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小姐不会无缘无故打发人,飞双肯定是做错了什么事,所以,小姐才不要她了。所以,一听是飞双找小姐,雪雁就没给好脸色。 慕婉却是一个激灵,忙披了件外衣起来。 “雪雁,快叫飞双进来。” 这丫头,可别稀里糊涂的耽误了她的大事。 听到屋里小姐的吩咐,雪雁悻悻对小六子说:“那让她进来吧!” 飞双带来一封信,慕婉急急拆开,上面写着:“去瑞合祥等消息,阿福会来接你。” 慕婉长舒了一口气,把这封信当宝贝似的捂在胸口。 在瑞合祥一直等到午时,今天客人很少,大都跑去菜市口看处决人犯去了。慕婉特地让邓安去菜市口看热闹,自己在后堂焦躁不安的等着。 眼睛死死盯着钟漏,午时三刻了,那边都要开刀问斩了。会出现刀下留人的情况吗?景大人到底要如何救阿牛?万一没赶上,她岂不是连最后送阿牛一程的机会也错过了?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到了未时,邓安回来了。 慕婉忙叫他来问话。 “犯人处决了吗?”。 邓安道:“已经处决了。” 慕婉脑子里轰的一下,声音都颤抖起来:“处决的可是杀了奉国将军的犯人?” 邓安说:“是啊!今天处决了三个人杀人犯,一个是杀害奉国将军的犯人叫曾天磊,还有两个是十恶不赦的江洋大盗。” 慕婉“噔”的瘫坐在椅子上。满脑子只回旋着一句话……她被骗了。 她被骗了,阿牛死了。 悲愤的情绪排山倒海般将她淹没。 原来景大人不过是在骗她,怕她冲动,怕她去法场,怕她控制不住自己…… 他早就知道阿牛的罪无法更改,他早就知道阿牛死定了,不过是缓兵之计,骗得她在这里苦等,而那边阿牛已经人头落地。 临了都没有一个人送送他,那么多人都是去看他死,说不定还叫嚣着希望他早点死。 这个世界留给阿牛的除了伤害还是伤害。 一切就这么结束了,那个憨憨的阿牛,那个也会羞涩的阿牛,那个机灵的阿牛,那个常常令她惊讶的阿牛,那个影子般的阿牛,再也不存在了…… 眼泪夺眶而出,像是决堤的河。 她想痛哭,她想呐喊,可是所有的声音都只能哽在咽喉,哽得发疼。 邓安被东家小姐的反应吓到,小姐怎么好端端地就哭了? 邓安都不敢问,悄悄退了出去叫若兰。 “若兰姐姐,您快进去看看吧!” 若兰奇道:“怎么了?” 邓安都不知道怎么说:“您进去看了就知道了。” 若兰不由地脸色一变,忙往后堂走。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看到小姐呆坐在那,眼泪若长河流淌,若兰也慌了神。 慕婉一把抱住若兰,伏在她怀里闷声痛哭。 “小姐,您别吓奴婢,这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邓安那小子惹您生气了?” 长久以来的压抑,不能对任何人说的秘密,这个秘密几乎把她压垮,只是抱着一线希望支撑到如今,现在阿牛不在了,再守着这个秘密还有什么意义? “阿牛……阿牛他不在了。” 说出这句话,慕婉心如刀割。 若兰半天都没反应过来,什么叫阿牛不在了?阿牛不是早就走了吗?小姐又是怎么知道阿牛不在了? “小姐,是谁说阿牛不在了?兴许是讹传呢?阿牛哥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不在了?”若兰抽出帕子给小姐拭泪,安慰道。 慕婉只是哭,不想解释,是她傻,是她笨,一切都是她的错。 若兰被小姐哭的心慌意乱,语无伦次的安慰小姐:“小姐,您告诉奴婢是谁说的,奴婢去问个清楚明白,也许这只是个误会……” 没有误会,不存在误会,邓安亲眼看到曾天磊被处决,想来阿牛在狱中已经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了,连邓安都没认出他来。 想到这点,慕婉心痛地不能呼吸。 第一百二十三章 要求 京城一处偏僻的宅院中 景伯冉坐在院中的紫藤架下悠然品着茶 一个丫鬟涅的女子上前来疙一礼 “收拾好了?” 那丫鬟点点头 景伯冉回头,望了眼站在檐廊下那位面容消瘦,双目依然炯炯有神的男子 抬手示意他过来坐 就在景伯冉转身的一瞬间,男子眸中略过一抹诧异之色,旋即又隐了去从容走到紫藤花架下,在景伯冉对面的石凳上坐下 “景大人为何要救我?” 没错,问话的正是阿牛,或许,现在应该叫他曾天磊更合适 今天是他断头的日子,断头饭也吃过了,狱卒押着他去验明正身,过后,他以为自己就要奔赴刑超却不料被人弄到这里来 这种把戏,他不是没听说过,在狱中,偷梁换柱的事并不新鲜,只是没想到这种事会落到他头上 他可不是一般的犯人,有谁敢冒这样的风险来救他?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救他的居然是景大人曾天磊心中满是疑问 景伯冉微微一哂,慢悠悠道:“我若说爱惜你是个人才,你信么?” 曾天磊自嘲笑道:“为何不信呢?能入将军府如无人之境,神不知鬼不觉的割下那老贼的项上人头,试问天底下有几个人能做到?” 景伯冉笑着摇头:“这只是其一,要说这点本事,你身边这位飞双姑娘也不是没有” 曾天磊不由诧异地看了眼飞双,若真如此,那是他小瞧了 “我佩服的是,你原本可以逍遥法外却主动投案,不惜一死为曾家洗冤,这点,天底下的确没几个人能做到”景伯冉笑了笑道 曾天磊唇边的苦笑加深了几分 其实要下这个决心这么做并不容易谁都不想死,他若死了,曾家就真的绝后了他完全可以隐姓埋名好好活下去可是曾家的罪名就永远洗刷不掉了,不能为曾家伸冤,他又有何面目活在这世上? “但这些都还不足以令我甘冒如此大的风险救你一命”景伯冉的笑容渐渐隐去,转而是郑重地神情 曾天磊的面色也渐渐凝重起来他已经猜到了景伯冉救他的原因 不会再有第二种可能,景大人喜欢小姐,一定是小姐求了他 “是小姐?” 景伯冉的目色越发的幽深,还真是心有灵犀,嘴角轻扯:“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为什么?他在小姐身边四年难道还不了解小姐的为人?别看她对外人总是摆着一副清冷的面孔,对待二房毫不留情,其实小姐最是心善也最护短只要是帮她做事的人,或者帮过她的人,她就觉得要好好待人家,对府里的下人是如此,对瑞合祥的伙计是如此,对待四堂叔是如此 所以,他深陷囹圄,性命不薄姐一定不会坐视不理,会尽其所能的救他 其实那天三堂会审,见到景大人在场他就知道他是曾牛的事恐怕瞒不住 景大人该不会是对小姐提了什么要求,而小姐为了救他,答应了 “如果小姐只是相求景大人未必会答应吧?”曾天磊意有所指 景伯冉淡淡一笑:“你想问我是不是趁人之危?” 曾天磊沉默地看着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这个答案让他很气愤,他离开李家之时就已经决定让曾牛死去,从此这个世上没有曾牛,只有一个曾天磊而曾天磊的生死与任何人都无关了 他就是不想让小姐知道,让小姐的到头来还是连累了小姐 “我看这个问题,你还是亲自问问你家小姐比较合适”景伯冉端起茶盏浅呷一口,闲闲说道 “不过,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曾天磊目光一凛 “仇你报了,冤你也伸了,不管你是曾牛还是曾天磊,你都是已经死去的人,所以,你和李小姐之间不能再有瓜葛,今晚我就会安排你离开京城,我要你发誓,今生不再踏入京城半步”景伯冉这样说的时候,神情肃穆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两个男人就这么对视着,对持着 良久,曾天磊漠然道:“就算你不说,我也会离开” 他已不再是曾牛,不能再保护小姐,为小姐分忧解难,他留下,只会给小姐带来危险 若说在这个世上,还有那么一个人让他牵挂,让他视为亲人,就只有小姐了 景伯冉点点头,这样他就放心了 “我也有一个要求”曾天磊正色道 景伯冉挑眉,他也有要求? “不管你向小姐提了什么,或是小姐答应了你什么,小姐是个值得人尊敬和爱护的女子,消大人能善待小姐,不然,我的保证随时作废”曾天磊毫不示弱道 不管是谁,胆敢伤害小姐,他都不会轻饶了即便是救了他性命的景大人 景伯冉愣了一下,有点哭笑不得 车夫阿牛还真是忠心不改,为了李慕婉,连他这个救命恩人也敢威胁 “你的要求,恐怕不应该对我提,不过,我不介意将来有机会的话,帮你转达给那位有幸娶了你家小姐的人”景伯冉笑道 曾天磊怔愣赚难道……他弄错了? 门外一阵响动,是车马的声音 景伯冉起身道:“你家小姐来了,有什么话就长话短说,你家小姐不宜在此久留” 曾天磊看景大人的眼神更加迷惑了 慕婉在铺子里哭了好一阵,决意去替阿耪尸,刚要出门,阿福来了,说是带她去见一个人 慕婉还没从悲痛中缓过神来,就被阿福带到了这里 她也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牛到底死没死? 阿福放好下马凳,若兰搀扶小姐下车 原本大爷的意思是只带李小姐一人过来,但是若兰这丫头死活要跟着李小姐又没反对,阿福只好将若兰也一并带了过来 “李小姐,就是这了,里面有您想见的人” 正说着,门开了,景伯冉走了出来 慕婉一见景大人满肚子的问话不知先问那一句起,一时间愣在那 景伯冉微然笑道:“进去吧!不过,不可久留,否则不安全,半个时辰后飞双会送你回府” 慕婉愣愣地,难道,真的是阿牛在里面?景大人把他救出来了那……法场上被问斩的是谁? 景伯冉说完上了马车,阿福鞭子一扬,“架”,马车飞快地消失在幽深的小巷 慕婉一进院门就看见院中的阿牛 阿牛穿的干净整齐,只是瘦了好多,眼眶都凹陷下去了,慕婉还是红肿的眼顿时蒙上一层水雾 就在半个时辰前,她还以为再也见不到阿潘现在阿牛好端端的站在她面前,怎能不叫她悲喜交加 “小姐……” 见到小姐,阿牛快步迎上前来 “让小姐的阿牛惭愧,还请小姐恕罪”阿牛长揖不起,要说他还有对不起之人就只有小姐了 看小姐双眼通红,脸上泪痕未干,想必是以为他死了,为他伤心来着阿拍中更是自责不已 “阿牛,你怎么会在这?”若兰一头雾水,小姐刚刚还为阿牛哭的死去活来,说阿牛死了,可阿赔不好好的吗?问题是,阿挪么时候回的京城? 看若兰的反应,曾天磊就知道她不知内情 慕婉动了动嘴唇,很想将阿糯骂一顿,他怎么可以瞒着她做出这等惊天动地的事来?难道他就不怕她的,不怕她伤心吗? 可是话到嘴边却只道:“出来了就好” 现在来责怪他又有什么意义呢?再说,她又能责怪他什么呢?易地而处,背负这样的血侯仇,她也会这么做的 飞双去把门关上,过来不由分说的拉了若兰进屋去 院中只剩下慕婉和阿牛 “阿牛,你瞒的我好苦”慕婉还是忍不住埋怨 阿拍痛道:“小姐,阿牛也是迫不得已” 慕婉忍着泪点点头,哽声道:“好在一切都过去了,阿牛,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阿牛看着小姐,这一刻,他多么消自己还是以前的那个阿牛,可以毫无顾忌的跟着小姐,鞍前马后,一辈子就守着她 呼吸都变的艰难起来 “小的打算离开京城,回故乡,给爹娘立个墓碑,告慰他们在天之灵” 那夜他逃离曾家后,不敢在城中逗留,半年后才回到家乡,打听到方士明将曾家上下二十几口挂在城头暴尸示众七日,才把尸体扔到了乱葬岗他寻到乱葬岗,那么多个小土丘,无碑无名,都不知道父母的尸骨在何处只好亲手堆了个土丘,将娘给他的一块玉牌埋在其中,找了块木牌当墓碑,上面都不敢刻名字 曾家的遭遇,慕婉也很难过,这世上枉死之人何其多,她自己就是其中之一,如果没有重生,她亦是荒冢一枯骨 “阿牛,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如果你不想呆在陕西,那就去杭州吧!我在那边置了产业,你可以过去帮我打理”慕婉低声说道 阿牛默然,这样合适吗? “阿牛,不要拒绝我,这辈子,我们恐怕都不能再相见了,那么让我知道你在哪里,过的好不好,我就这点要求”慕婉难过地说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阿牛用力点点头,不敢抬眼,怕小姐看到他眼中泛起的泪光 在杭州帮小姐打理产业,也算是他和小姐之间还桥那么一条线,能那么遥远地思念着,也是好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可怜之人 “小姐,您是不是答应了景大人什么?”阿牛还是忍不住道出心中疑问。 李慕婉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没……没有,景大人不是你想的那样?” 想到那日她抱着豁出去的决心去找景大人,却被景大人拒绝的情形,李慕婉就窘迫不已。幸好景大人大人有大量,没跟她一般见识。想想自己说的那些话,真的很伤人。 “真的没有?”阿牛还是不信。 “真的没有。”慕婉用力点头。 要求是她提的,但景大人没答应。 阿牛松了口气,如此看来景大人是真君子,是他小人之心了。 飞双很守时,半个时辰一到就来催。 慕婉解下随身带的荷包,平时出门用银子的地方不多,今天来也没准备,所以里面没多少银子,慕婉想了想,拔下发髻上的一只玉簪,又褪下手上的玉镯。塞进荷包,又叫若兰把身上的银子都拿出来。 若兰忙把自己的荷包交给小姐。 阿牛一看就知道小姐这是要给他盘缠。忙推诿:“小姐,不用了,这些您自己留着。” 若是没记错,那对手镯是小姐最喜欢的,一直戴着。 慕婉硬塞到他手里:“拿着,你若不拿着,就是存心叫我心不安。” 银子不多,加上首饰也只有几百两的样子,早知道就多带些了。 “阿牛哥,你就拿着吧!要不然小姐会不安心的。”若兰也道。 阿牛只好收下。 “哦,对了,我得给你写个杭州的地址。”慕婉问飞双要纸笔。 飞双看时间都已经过了,可又不能不依,只好去取来纸笔。 慕婉写好了交给阿牛:“到时候你就按上面的地址找去,我会先知会那边一声。” 阿牛不知该说什么,当年是李老爷救了他一命,如今小姐又救了他一回,他欠了李家两条命,今生是无以为报了,只有来世再还。 “小姐大恩,阿牛铭记于心,此番别后,还请小姐善自珍重。”阿牛郑重长揖。 慕婉低低地说:“你也是,一定要保重。” 别过阿牛,慕婉依依不舍地出了院子,外面已有马车等候,载着慕婉主仆快速离开。 阿牛要离开了,慕婉心中虽说有些惆怅,但阿牛没死,还好好地活着,这大半个月来阴霾总算一扫而空,慕婉心情好了很多。不过,她还欠景大人一声谢谢,不过,好像就一声谢谢不足以报答他这份恩情,怎么办呢?慕婉有些苦恼。 若兰心里诸多疑问,刚才她被飞双拉到屋子里,小姐和阿牛说了什么也听不到,不过不管怎样,阿牛没死,小姐的心情好像也好了很多,这就够了。 慕白的婚假结束了,又要回翰林院,因着他之前的表现,上峰和皇上都很满意,有心栽培和重用,慕白就更忙了。 新婚燕尔的,聚少离多,瑞萱难免有些怅然,好在有慕婉这个小姑子兼好姐妹,生活倒不至于枯燥烦闷。 李府有了少奶奶,慕婉慢慢的把当家的事都交给瑞萱。没有嫂子在还让小姑子当家的道理。 有小姐的吩咐,陶妈妈等人自然配合。加上瑞萱也有心好好表现,交接的过程十分顺利。 瑞萱闲暇之余也学着设计衣样。 说起来,瑞萱的见识比慕婉要多,而且本身就很爱打扮,时常想出新奇的构思,给慕婉诸多灵感。两人有商有量的,连带着今冬的新款也设计好了。 “婉儿,你说我现在闲着也是闲着,要不,我也开间铺子做门小生意?”瑞萱征询道。 慕婉笑道:“一家瑞和祥还不够你忙啊?” “瑞合祥是你的,我才不去参合。”瑞萱笑嗔道。慕白都说了,瑞合祥是婉儿的心血。 慕婉怔了片刻,她从没想过瑞合祥是她的,这是李家的产业。 “你觉得我做什么生意比较好呢?慕白喜欢字画,要不?我开一间书画斋?”瑞萱自言自语地说。 慕婉轻笑了一下:“书画斋倒是风雅,合大哥的性子,只是书画你懂多少?品鉴书画是要有些功底见识的。你总不能让大哥去铺子里坐镇吧?” 瑞萱有几斤几两她还不晓得?琴棋书画倒是都会一点,精通就谈不上了。哎!封伯父自己才华横溢,可几个子女都没有继承他的优点。 “这有什么难的?找一个懂书画的管事不就行了?”瑞萱不以为然道。 呃!这倒也是,不过经商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铺子开起来就等着收银子,像二叔那样,说他没有经验吗?没有人脉吗?不然,可还不是亏了?关门收场。当然这里面也有她的功劳。 “我看你还是安淡些吧!要是铺子开起来了,你又有了身孕,接着又要带孩子,到时候你别指望我去帮你看铺子,我自己都忙不过来。”慕婉玩笑道。 说到怀孕,瑞萱一张脸变得通红,羞嗔道:“还没影的事你也说。” 慕婉见她害羞了,更是起了调侃之心。 “你不急,我娘可急着呢!你可别忘了,那天你亲口对俞妈说要生的。” 瑞萱羞臊难当,扑过来要挠慕婉:“你还说,还说,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两人闹做一团。 若兰和阿朱掩了嘴偷笑。 慕婉被她挠得笑的喘不过气来,连声讨饶:“我的好嫂嫂,你饶了我吧!我不说了,再不说了……” 瑞萱这才放过她,故作凶恶地说:“再敢说,求饶也没用。” 慕婉整理着凌乱了的头发,气息不稳地笑:“我不说自会有人说的,你等着吧!” 正说着,雪雁进来。 “少奶奶,小姐,五小姐过来了。” 是慕瑶,两人忙整了下仪容,端然坐好。 慕瑶是红着眼睛来的,慕婉一见,讶然道:“五妹妹这是怎么了?” 慕瑶瘪了瘪嘴,哇的一声哭出来。 慕婉忙扶她坐下,轻拍她的背,和声道:“快别哭了,有事说出来,我们也好帮你参详参详。” “是啊!别哭了,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 慕瑶这才忍住,一边拭泪一边抽泣道:“我听人说四姐姐做了些绣活拿到上去卖,就寻了去看看能不能帮帮她,谁知四姐姐见到我却将我骂了一顿,说我存心去看她笑话,没安好心……” 慕婉无语,慕莲心高气傲的,如今落魄的要到街头卖绣品,自然不希望让李家的人看到,更何况是昔日的小跟班,慕瑶还寻了去,不找骂才怪。 她早就知道了,而且也知道慕莲在哪里卖绣品,平时就算要路过都刻意绕道的。 看慕瑶还一脸委屈的样子,慕婉心里叹气,劝道:“慕莲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别跟她一般见识,以后躲着点就是了。” 瑞萱纳闷道:“二婶家不是也挺殷实的?何至于窘迫至此?” 要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去抛头露面? 慕婉冲她摇摇头,瑞萱噤声不语。 慕瑶却说:“二婶娘家知道二叔被宗室除名,早就跟二婶断绝了关系,慕仁哥哥好了伤疤忘了疼,死性不改,又去赌,二叔的家当都被他赌光了,我听我娘说,他还偷了老太太的私房去赌,老太太都被他气病了。” 慕婉和瑞轩面面相觑,二婶娘家跟二婶断绝来往的事她是知道的,但慕仁偷了老太太的私房去赌,却是不晓得。 真是报应啊!有这么个败家子在,何愁不潦倒。这就叫恶人偏有恶人磨。 “慕仁也太过分了,把一家子害成这样,也不知道羞愧。”瑞萱气愤道。 “可不是吗?他还到我爹那里骗钱,我娘说了,以后不让他进门。”慕瑶没什么心机,把她知道的都抖搂了出来。 “真是不像话,要我看,这种儿子还不如不要的好。”瑞萱义愤填膺。 慕婉吩咐若兰去打盆温水来给慕瑶净脸。 又道:“算了,他们家的事咱们也管不了,你也别哭了,要真想帮慕莲,何不叫个不相干的人去买就是。” 慕瑶眨了眨眼,恍然道:“对呀!我怎么没想到。” 慕婉愕然,慕瑶该不会是亲自去找慕莲买绣品了吧?真是个实心眼的丫头。 两人劝了一阵,慕瑶的心情渐渐平复,回家去了。 瑞萱犹豫道:“婉儿,二叔二婶还有慕仁是咎由自取,只是可怜了慕莲,要不,咱们帮帮她吧!我可不是说帮二房,只是帮慕莲。” 慕婉定定地看着她:“那你打算怎么帮?给银子?说不定银子到慕莲手上还没捂热就被慕仁拿去赌了。去买慕莲的绣品?就算你每天去买,又能帮得了她什么?” 瑞萱无语,慕婉说的有道理。 “我是不喜欢慕莲,但我跟她也没什么深仇大恨,看到她如今这样我心里也不好受,不过,我们帮不上忙,我也不想帮,就是你说的那句话,是他们咎由自取,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慕婉淡淡道。 她该庆幸下决心与二房断绝了关系,要不然,二叔没银子一准又把主意打到她头上来。 瑞萱叹了一气:“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算了,我也不管了。” 她不过是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她和慕婉是同一阵线的,伤害过慕婉的人也是她的仇人。 第一百二十五章烂好人 慕婉前脚刚走,艾菊就来请瑞萱去凝晖堂。 婆母召唤,瑞萱不敢迟疑,立刻去了凝晖堂。 “母亲……”瑞萱施施然福了一礼。 “坐吧!”沈氏指了边上的椅子道。 瑞萱落座,笑吟吟地问:“不知母亲有何吩咐?” 沈氏欲言又止,犹豫片刻,沉吟道:“老太太病了。” 瑞萱心念微动,刚刚才听慕瑶说起,想来婆母也得到消息了。 “是吗?老太太的病要紧吗?”瑞萱只做不知。 沈氏叹道:“心病,让你慕仁堂弟给气的。” 瑞萱心说,她可没这样的堂弟。 “慕仁又怎么了?” 沈氏把情况跟媳妇说了说:“你二叔他们是拿慕仁没法子了,慕仁再这样赌下去,迟早弄的家破人亡。” 那又怎样呢?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染上赌博这种恶习,想改,难!细想想,慕婉说的一点没错,要是慕仁自己意识不到错,不能痛改前非,这事,谁也帮不上。 “我叫你过来,是想跟你商议一下,慕仁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他这毛病也是游手好闲惯出来的,若是能给他一份正经的事做,兴许渐渐地就能改了。” 俞妈不以为然地嘟哝了一句:“游手好闲惯了,哪里还能静下心来好好做事。” 沈氏一眼瞪过去,俞妈悻悻住了嘴。 “没试过,你怎知行不行?要我说,慕仁这是破罐子破摔。咱们给他一次机会,算是尽了咱们的心,至于能不能改是他的事。”沈氏道。 “那……母亲觉得给他安排什么事做才好?”瑞萱心里是极赞同俞**话,帮慕仁她一万个不情愿,要是慕莲的话,帮就帮了。可婆母既然开了口,她总不好拂了婆母的意。 沈氏早就有了主意,说:“瑞合祥不是有好几家分铺么?你就跟婉儿说,你有个亲戚想谋个差事,做个小管事什么的。” 瑞萱一个头两个大,婆母知道跟慕婉说肯定行不通,却叫她来做这个难人?要是让慕婉知道她要安排的人是慕仁的话,非跟她置气不可。 “母亲,这样不好吧!要是让婉儿知道……”瑞萱为难道。 沈氏道:“不碍的,婉儿很少会去分铺查看,你跟许管事私底下交代一声,婉儿不会知道的。” 俞妈又忍不住低低的插了一句嘴:“引狼入室。” 慕仁连老太太的棺材本都要偷,保不齐会把手伸到铺子里去。 瑞萱暗暗叫苦,婆母是个心善的,可也不能做烂好人啊!这主意烂透了。 “母亲,媳妇觉得,这事还是跟婉儿明说的好。”瑞萱绞尽脑汁推诿。 “跟她说?她能答应?”沈氏稍有不悦,婉儿对二叔一家恨之入骨,犟的很,这一点也不知是像谁,老爷也是个宽容之人。 瑞萱心说,您明知道婉儿不会答应还这么做,哎!好像不答应不成啊!慕白又不在,想找个人商量都没有。 “那……媳妇儿试试看吧!”瑞萱勉为其难道。 瑞萱找到慕婉,把话说明了,她可不想因为二叔家的事跟慕婉生出嫌隙,大不了被婆母说她不会办事。 慕婉一听就冒火,娘私下里贴了多少银子过去她不是不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二房就是个无底洞,你往里填再多也填不满。扔水里还能听到一声响呢! 娘就是耳根子软,心软,也不想想人家当初是怎么害她们的,也不想想慕仁是不是值得拉一把。 看慕婉脸色不好,瑞萱赶紧申明:“帮不帮全听你的,我也是没办法。” 慕婉道:“这事不怪你。” 瑞萱是做媳妇的自然不能跟她这个做女儿的比,她再惹娘生气也没关系,瑞萱就不行。 慕婉想了想说:“娘要是问起,你就说已经跟我说了,我会安排的。” “你真准备让慕仁进瑞合祥啊?他这样手脚不干净的……”瑞萱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干坏事。 慕婉冷笑一声:“不让他进的话,娘还会想别的办法的,与其让娘瞎折腾,还不如让慕仁在我眼皮子底下。” 娘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她就给慕仁这个机会,相信慕仁的表现会让娘死心的。 “那你可得留心着点。”瑞萱好意提醒道。 慕婉说办就办,第二天就跟许管事商议了一下,让慕仁到城西的分铺去,并让许管事吩咐那边的管事盯紧点,慕仁有什么小动作都先别管,一一来报她。 李正德夫妻两对这个儿子已是焦头烂额。从老太太那得到消息,说大嫂让慕仁去瑞合祥的分铺做事。两人哪里还顾得上矫情,立马就答应了。 李正德各家赌坊的找慕仁。好不容把人找回来,却是一路被儿子抱怨着回来的。 “我难得今天手气好,再玩两把就能翻本了,您这不是耽误事吗?”慕仁双眼赤红,他已经在赌坊熬了两个通宵了,带去的银子输了个精光,还欠一屁股债。 李正德恨的直咬牙:“你哪次不说就要翻本了?你又哪次翻过本?这个家已经弄得家不成家,你还想怎样?” 慕仁不以为然,反倒埋怨起来:“还不是您老没用,当初分家的时候也不会挑一挑,要是凝晖堂归咱们,我能这么倒霉吗?” 李正德气的差点仰倒:“一天到晚就知道赌赌赌,赌的倾家荡产,一只手也没了,你还赌,我看你迟早会死在赌桌上。” “爹,您别小看儿子,哪个赌博的不是先交点学费?我现在手艺精了,赢的次数渐渐多了,再磨练一段时间,到时候肯定大把大把的赚,叫您数都数不过来。”慕仁很有自信道。 “我呸!你赌来的银子,我还没这个命花。”李正德气呼呼道。 父子两一路斗着嘴回到家。 王氏见儿子终于回来了,还心疼的问他肚子饿不饿? 李正德气道:“家里连买米的银子都叫他输光了,你还问他饿不饿?你怎么不问问慕直饿不饿,慕莲饿不饿,我饿不饿?” “爹,您唠叨够了没有?我就是整天被你唠叨唠叨,唠叨的没了风头。”慕仁不耐烦地说。 慕莲看哥还是这副德性,不由地火大。 “哥,你醒醒吧!不要再赌了,咱家如今就剩这座宅子了,你不为你自己想,也该为我们想想,六弟现在上学连买笔墨的银子都没有了。” 慕仁“嘭”的一下拍桌子,冲慕莲发火:“我的事要你来多嘴?没见识的丫头,你少触我霉头。” 王氏看两人要吵起来了,忙道:“你们一人少说一句,慕莲,去厨房把饭菜端来。” 如今家里已经养不起仆人了,遣的遣,卖的卖,都散了,家务事,都是王氏和慕莲亲自动手。 慕莲气道:“我不去,哥一个大男人,不能为这个家分忧解难,还一味的雪上加霜,大家都快被他害死了,他还有脸吃饭。” 慕仁恼羞成怒,冲上来,扬起手就要教训慕莲:“反了你了,敢对我这么说话。” 王氏和李正德忙护住女儿,李正德呵斥道:“你还不消停吗?还要闹到什么时?” 慕莲气的眼眶泛红,冲慕仁囔道:“我说错了吗?现在家里全靠我和娘没日没夜的做绣活赚几个小钱,要不然,大家全饿死了。” 慕莲想想都委屈,本来好好的一个家,先是被慕婉整的潦倒落魄,后又被大哥弄得家不成家,她一个千金小姐,原本衣着光鲜,衣食无忧,如今却要为一日三餐犯愁,要抛头露面的去卖绣品,要忍受别人的指指点点,冷嘲热讽。慕婉可恶,但哥更可恨。 王氏一边心疼儿子,一边又心疼女儿,情急之下,忍不住唏嘘起来。 “儿啊!你就听娘一句劝,别再赌了,咱好好过日子不成吗?” 慕仁一点羞愧的意思也没有,闲闲说道:“你们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我不去赌,咱们家还能好得了?我没去赌之前,你们还不照样这么窝囊?指望你们是指望不上了,我只能靠我自己,我相信,我的霉运很快就会过去了……” 李正德气得直哆嗦,抢步上前,挥手就给了慕仁一巴掌。 “你个逆子,嘴里还有没有一句人话。” 慕莲实在看不下去了,扭身跑出了房间。 慕仁摸摸火辣辣的脸颊,浑不在意挨了打。现在可不能太得罪爹,要不然,这房契就骗不到手了。 王氏一把拉开李正德:“有话好好说不行吗?非得动手动脚,儿子的身子还没好利索呢!” 李正德脸色发青,又冲王氏发火:“慈母多败儿,说的就是你。” 王氏瞪了他一眼,和声跟儿子说:“你爹也是为你好,儿啊!真的莫要再去赌了,你祖母帮你讨了个差事,你大伯母已经答应让你去瑞合祥分铺做事了,以后你就好好做事,学点本事。” 慕仁一听就摇头:“我哪有什么大伯母啊?咱们家还有亲戚吗?我才不去。” 李正德扬手作势又要打过来。 慕仁缩了下头。 王氏用身子隔开李正德,继续劝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生什么闲气,本事学到手是你自己的,银子赚到手也是你自己的,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可不许任性。” 慕仁眼珠子一转,现在老头子防他防的紧,房契根本偷不出来,要不,先答应下来,稳一稳老头子的心,才能有机可趁啊! “那我过去做什么?跑腿的伙计我才不干。” 王氏一听有门,喜道:“哪能叫你去当伙计,是去做管事的。” 慕仁道:“做管事,那铺子里的事是不是都我说了算?” 王氏说:“你是做小管事,上头还有大管事,不过有些事你能说了算的。” 慕仁在心里盘了又盘,瑞合祥的生意好的不得了,他去做管事兴许有机会弄到银子。 便道:“好吧!那我去瞧瞧。” 第一百二十六章 表白 “小姐,这一季,瑞合祥总行一共盈利十四万六千,京城四家分铺共盈利九万七千两。这是账册,请小姐过目。”账房钟先生呈上账册。 许管事笑道:“小姐,这数目,比去年足足高出两成啊!” 慕婉欣慰点头, 今年到现在为止已经完成了去年一年的盈利,钵满盆满啊!等外地分店的账目送来,恐怕会更客观。 “大家辛苦了,再接再厉吧!”慕婉微笑道。 说起来瑞合祥的伙计现在都很富有了,她接受瑞合祥的第一天就说过,会拿出瑞合祥一年盈利的一成分发给大家,而她也的确是这样做的。瑞合祥赚的再多,她也照发不误。 许管事和钟先生笑呵呵地拱手退下。今年的分红又增加不少,帮瑞合祥多赚一两银子,自己也有份,大家伙能不干劲十足吗? “小姐,今年的盈利肯定能过百万了。”若兰也很高兴,已经旺季只在冬春,如今一年四季都是旺季,财源滚滚,不知惹多少人眼红。 慕婉淡然而笑,何止百万,其实最赚的还是成衣铺,不过成衣铺的账目只有她和曼娘晓得。这笔收入,她也没往公中报,以前是因为不知道将来大哥会娶什么样的妻子,所以不得不防一手,如今……慕婉有些犹豫,娘是个没主心骨的,要不要交上去呢? 正想着这事,邓安进来回禀,说崔掌柜来了。 “快请。” 崔俊喆风度翩然走了进来:“李小姐……” “崔掌柜请坐,若兰上茶。” 崔俊喆今日有些心神不定,事情不能再拖了,夜长梦多啊!李小姐已经十七,过了年就十八了,要不是三年孝期给耽搁了,早就该定亲了,而崔家也催的很急,老太太又在张罗给他挑媳妇。 他本想请媒人直接上门提亲,但觉得还是先跟慕婉沟通一下比较妥当,让慕婉知道他是认真的。 慕婉看他今儿个有些不对劲,不若以往谈笑自若,好像心里有事。便问道:“崔掌柜找我何事?” 崔俊喆握拳干咳了两声,来的路上都已经想好了要怎么说,可话到嘴边,却是难以说出口,心里很紧张。 若兰沏了茶来:“崔掌柜,请用茶。” 崔俊喆看看若兰又看看慕婉,这种话,好像有旁人在不合适说吧! “李小姐,崔某有件要是想跟小姐商量,可否……”崔俊喆看了眼若兰。 慕婉暗讶,什么事这么神秘? “若兰,你先出去。” 若兰福身退下。 慕婉笑了笑:“现在你可以说了。” 崔俊喆想喝口茶定定神,谁知茶是烫的,一大口喝到嘴里,差点喷出来,生怕在慕婉面前失礼,硬着头皮吞了下去,一时间从嘴巴到肠胃都火辣辣的,脸都红了起来。 慕婉看他突然脸色变的通红,皱着眉头,“好像很痛苦的样子,关心道:“崔掌柜,你怎么了?” 崔俊喆抿着嘴忙摇头,含糊着说:“没事没事。” 呃!慕婉被他弄糊涂了,他到底是有事还是没事? “是不是烫着了?”慕婉看那茶冒着热气呢! 崔俊喆头摇的更厉害了:“不……不是。” 心里懊恼,出师不利啊!还没开口呢就把嘴给烫了,是不是暗示他今天还是不要开口的好? 慕婉也不说话了,只等崔俊喆说要紧事,一时间屋子里安静地落针可闻。 崔俊喆咬了咬牙,心一横,豁出去了,择日不如撞日,来都来了,没道理临阵退缩。 抬起眼,坚定地迎向慕婉的目光:“李小姐,崔某爱慕小姐已久,望能求娶小姐。” 慕婉心头易震,手一抖,手中的绢帕飘落地上,不可置信的看着崔俊喆,这他说的要事? 虽然她有猜到崔俊喆的心思,却没想过,他会当着她的面,这样突兀的,决然的说出来。 一时间不由的慌神,从没遇到过这种事,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慕婉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只听他继续说道:“崔某知道小姐有五不嫁之言,崔某可以向小姐保证,若得小姐为妻,此生只钟爱小姐一人,绝无二心,终身不纳妾。” 什么?什么五不嫁之言?她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慕婉一头雾水。 慕婉当然不知道,五不嫁是阿牛特意说给崔俊喆听的,好叫崔俊喆死了这份心。所谓的五不嫁,都是阿牛自己为小姐设置的条件。 看慕婉怔然,崔俊喆起身,郑重一揖:“小姐,崔某心知此举冒昧,但崔某对小姐的真心天地可鉴,小姐不必现在就答复崔某,三日后崔某会请媒人登门提亲,希望小姐能给崔某这个机会。” “崔……崔掌柜……” “小姐,您什么也不用说,得之是我幸,不得是我命,无论如何,崔某都不会怨怪小姐,崔某不打扰小姐了,崔某先告辞。”崔俊喆又是冲李慕婉一揖,转身离去。 话点到即止,决心已经表了,意思也说明白了,这种事急不得,他已经等了这么久,不在乎多等几天,逼的太紧,反倒会让慕婉产生反感,再说,这种事,女儿家就算心里答应,嘴上也不好意说出来的。 女人的心思,他还是能琢磨到一些。 慕婉愣在那半天回不过神来,脑子好像变成了一团浆糊,不能思考。 若兰见崔掌柜走了,进屋来,见小姐在那发呆。 “小姐,崔掌柜怎么这么快就走啦?” 慕婉迟钝地反应着,掩饰道:“哦!他还有事。” 崔俊喆一番表白,让慕婉的心又乱了,这阵子,她都刻意不去想这种事,一个景大人已经让她很为难了,如今又多了一个。 想到景大人,慕婉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那日一别,就再没见过景大人,或许景大人是在等她先去找他,她是动过这念头,起码该跟人家说声谢谢吧!可是……又觉得难为情,所以,一拖再拖。 哎!现在关键是要怎么答复崔俊喆呢?三天后他可就要上门来提亲了。 要说崔俊喆的条件是不错,仪表不凡,经商有道,对她一向彬彬有礼,除了第一次见面有些不愉快,之后的,应该感觉还不错。可是,她对他没感觉啊!如果他不是这么着急,让她再多了解他一点…… 脑海里蓦然浮现那日景大人吻她的一幕,脸上不由发烫,心跳也不稳了。 天!她在想什么? 慕婉郁闷地捂住自己的脸。烦死了烦死了…… 晚上去凝晖堂给娘请过安后,瑞萱与她一道走着。 “婉儿,慕仁在分铺表现如何?我心里一直不安呐!昨天慕白回来,我跟他说了这事,他听了挺不高兴的,说这是给你在添麻烦,弄的我好生自责。” 慕婉还在想着白天的是,心不在焉,压根没听清瑞萱在说什么。 瑞萱自顾自地说:“还有件事,我也挺为难的,今天晌午,四堂婶来找我,哭了半天穷,一会儿说屋子漏水,一会儿说四堂叔身子又不太好,药这么贵,吃不起什么什么的,我琢磨着她的意思,就给了她十两银子,可她好像还不太高兴……” “你说我该怎么办?慕白是有交代的,四堂婶来了,不用理会,可她总拿四堂叔说事,我又觉得不理不好……” “嗳!婉儿,你在想什么呢?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瑞萱说了这么多,见慕婉一点反应也没有,只顾低着头走路,便扯了下她的衣袖。 “啊?我在听呢!”慕婉连忙掩饰自己的心不在焉。 瑞萱怀疑地盯着她:“那你说说我该怎么办吧!” 慕婉只听见瑞萱提起四堂婶了,四堂婶那点心思,她不用猜也知道。四堂婶是看如今长房瑞萱当家了,故意来套近乎,好捞点好处去。 “有什么难办的,以后甭管她说什么,你就装傻充愣,让她碰几回墙壁,她知道在你这得不到好处,就不会来了,我以前就是这么对付她的。” “哦!那我知道了,我就是一时捏拿不住分寸,四堂叔毕竟是慕白的亲生父亲。瑞萱喃喃道。 “四堂叔是很自量的人,而且自尊心也强,咱们只要礼数上不缺就行了,四堂叔是不会怪罪的,至于四堂婶,你要知道,大哥以前可没少受她的气,饭不给吃饱,衣不给穿暖,大哥想上个学,都不给银子,害得大哥小小年纪自己上街卖字画凑学费。而且,她拿了银子多是贴她娘家那边去的,所以,甭理她。”慕婉直言道。 这些事,瑞萱还是头一次听说,想到慕白因为四堂婶受了这么多罪,就恨的牙痒痒,忿忿道:“婉儿,你怎不早跟我说,要不然我今天就不给她好脸色看了,我还给了她银子呢!真是气死我了。” 慕婉笑道:“你现在知道也不迟啊!甩脸色也不必,到底咱们得顾着四堂叔的面子不是?好了,你也不用为这事烦恼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提亲 三天期限转眼就到,崔俊喆郑重其事的请了长嫂前来说亲。 慕婉惦记着这事,今日就没出门,崔家大夫人前来,她就躲在屏风后偷听。 沈氏也由着她,让婉儿自己听听也好。 崔家大夫人姓虞,四十开外的年纪,因为保养的好,看上去很年轻,说话也很温和。 “我这位小叔,家中排行最小,老太太和几位兄长姐姐都最宠他,起初老太爷还担心大家这么惯着他会惯出毛病来,不是我夸自家兄弟,我这小叔论人品才干都是一等一的,十四岁那年就一人独自南下,去了滇城,做成了第一笔大买卖,随后开了金石坊,他是一门心思扑在生意上,生意是越做越大,挑媳妇的要求也越来越高,老太太和我都不知帮他看了几位姑娘,可他瞧都不瞧一眼,只说,他的媳妇要他自个挑……可把我家老太太给愁的,也不知他到底喜欢哪样的姑娘。如今我们才晓得,原来他早就看中了你家小姐,因着李老爷故去,李小姐要守孝,他便一直等着,嘴巴紧的很,家中一点口风也不露。” 沈氏笑微微地听着。 虞氏又笑道:“我们也是前儿个才听他说起,我家老太太一听说是李家小姐就直说好,高兴的都何不拢嘴,说难得有人可以镇得住小叔了。” 慕婉在屏风后听着,觉得虞氏很会说话。 不摆崔家的显赫,只说崔俊喆,从虞氏的话里可以听出,崔俊喆在崔家是极受宠爱的,不像别家,小儿子被兄长们压制着,战战兢兢。而且,老太太也很尊重崔俊喆的想法,要不然崔俊喆二十几的年纪,早就娶妻了。 沈氏已然有些心动,崔家在京城也算显贵,听说那位顺妃一连给皇上添了两位龙子,风光一时无二,后宫中除了皇后就属顺妃最得意了。 难得的是,崔三少爷对婉儿这般有心,足足等了三年,老太太又很赞同这门亲事。婉儿要是嫁过去,夫唱妇随的也算美满。 瑞萱嫁过来都两三月了,而当初她与容氏达成的默契,如今容氏只字不提,她总不能一直等下去,遇上好的人家,沈氏自然要为自己女儿考虑。 “我家小叔是真心诚意,这么些年来,我还是头一回见他对生意以外的事这般上心,这般郑重,我了解他的品性,一旦做了决定就绝不会更改,李小姐若是嫁过来,我敢保证他一定会好好待李小姐,我们崔家上下也会诚心以待。”虞氏又道。 沈氏不仅动容,虞氏亲自来提亲,足以显示崔家的诚意,不像景家那位二夫人,说是来提亲,可话里话外都透着居高临下的意味,他们是官家,李家是商家,觉得景家能看上婉儿是婉儿的荣幸,你不答应就是不知好歹,你嫁过去后就要老老实实上敬公婆,中顺夫意,下怜稚子。这些话,不用她张氏来说,她也会教导女儿这么做的,张氏这么说,她听了就不痛快。所以婉儿拒绝,她也没说什么。 “崔家三少爷年少有为,我也有所耳闻,我也相信你们崔求娶的诚意,婉儿她父亲去的早,我又体弱多病,这个家多亏了她撑着,才有今日,哎!我看她如此辛苦,心里实在惭愧的很,总想替她找一门好亲事,不求门第多显贵,只求有个疼她爱她的夫婿,长辈慈祥,妯娌和睦,我才能放心。”沈氏道。 虞氏道:“夫人所言极是,我也是做母亲的人,心里想的跟夫人是一样的,夫人尽可把心放在肚子里,李小姐嫁到我们崔家,崔家上下一定把她当女儿来疼爱。要不然,我家小叔也不答应啊!李小姐是我家小叔心心念念之人,谁敢欺负李小姐,可不等于欺负了他么?” 这番言语,连一旁的俞妈都有些动心了,若真如此,这崔家可是上上之选。 “这事我还得问问婉儿,你不知道,婉儿她当家作主惯了,像这种大事,得她自己点头才好。”沈氏委婉道。 话留三分,也有转圜的余地,婉儿的意思很重要,关键是她还需要再了解一下崔家,是否如虞氏说的那般。 虞氏知趣笑道:“那我三日后再来,希望有好消息。” 沈氏亲自送虞氏出门,须臾回转。 慕婉已经从屏风后出来,坐在椅子上发呆。 沈氏见了,笑微微地走过去,在慕婉边上坐下。 “婉儿,刚才崔家大夫人的话你都听见了,你心里是怎么个想法?” 慕婉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其实这三天她已经托瑞萱去打听过崔家的情况了,许多大家族都是表面和睦,暗潮汹涌,但崔家还真没什么不好的事传出来,崔家二夫人是跟随二老爷去了广东的,崔家大夫人为人敦厚,主持中馈,老太太是个性子开朗的人,喜欢热闹,总之崔家上下其乐融融。 而崔俊喆在家中就是个混世魔王,连长兄都得让着他,宫里的顺妃也最宠这位小弟。 表面上看来,一切都很好,这样的人家真没什么好挑剔的。 可是……景伯冉怎么办?慕婉现在总会不自觉的滋生出欠了他的感觉。 “婉儿,娘觉得崔家不错,那崔三少爷对你又有心,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咱们谨慎些是应该的,但是一旦有合适的就要抓住机会,挑来挑去的,等落了空后悔莫迟啊!”沈氏劝道。 俞妈也道:“是啊小姐,老奴听着也觉得合适,您看这位大夫人,多和气,她要是不想你进门,哪会这般不遗余力的说项,可见崔家是中意您的。” “也许她们是拗不过崔俊喆罢了。”慕婉诺诺道。 崔俊喆那天在她面前说的信誓旦旦的,谁知道他怎么哄骗老太太的?搞不好,他会说不让娶她就出家。 “若是心里不甘愿,那崔家大夫人能是这种态度?小姐您多虑了。”俞妈道。 不是她自夸,她看人还是挺准的,光听人家说还不行,还得留意人家的神色,若是心口不一,面上总会有迹可循,刚才她仔仔细细的观察,崔家大夫人言语真诚,眼神清明,没有半点造作之感。 沈氏微笑道:“反正还有三日,娘也再想想,你也再想想。” 慕婉点点头,浑浑噩噩地回去了。 慕婉一走,沈氏立刻命人把瑞萱叫来。 瑞萱早等的心急了,大哥的抗婚的事,她已经知道了,心里那个恨啊!大哥是抽哪门子的疯,像婉儿这样好的姑娘打着灯笼都难找,他还抗婚,真想狠狠抽他几鞭子,不过不用她动手,爹已经教训过大哥了,大哥现在躲在军营里家都不敢回。 对于这件事,瑞萱是很自责的,觉得很对不起婉儿,大哥不要婉儿是他自己没福气,可不能因为封家耽误了婉儿的终身大事。所以,前日婉儿请她帮忙打听崔家的情况,她马上就去打听了,今日崔家大夫人上门来,她一直在外头等消息呢! “母亲?跟崔夫人谈的怎样了?”瑞萱进屋就问。 沈氏笑道:“正想找你来商议商议,快坐下。” 瑞萱挨着沈氏坐下来,目含期待地看着沈氏。 “瑞萱,你认识的人多,可否帮我去打听下崔家的情况?婉儿地终身大事,咱们可不能含糊了。”沈氏道。 瑞萱笑说:“母亲,媳妇早就打听过了。” 话一出口,瑞萱就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赶紧捂住嘴巴,糟了糟了,婉儿让她保密来着。 沈氏见了,试探道:“是婉儿让你去打听的?” 瑞萱垮着脸,点点头。 沈氏和俞妈相觑一眼,忽然就笑了。 “看来婉儿自己也有此意,要不然让你去打听崔家作甚?”沈氏笑道,难怪崔夫人来了,婉儿一定要躲起来听人家说话。 瑞萱不得已,只好把打听到情况跟婆母交代了。 沈氏越听越喜欢,越听越满意,这可真是难得的好亲事。 瑞萱从凝晖堂出来就直接去汀澜轩自首了。 “婉儿,对不起啊!我一时不小心说漏嘴了。” 慕婉瞪着她无奈的摇头,这下娘肯定以为她对崔俊喆有心了。 “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不点头,娘也不能随便答应了崔家。”看瑞萱一脸自责的小样,慕婉又不忍心说她。 见慕婉不责怪她了,瑞萱高兴起来:“婉儿,我也觉得崔家挺好的,你和崔三少爷都是经商的能人,你们两要是凑一块儿,肯定打遍天下无敌手。” 慕婉蹙眉道:“什么叫凑一块儿,还打遍天下无敌手。” 瑞萱笑道:“好吧,我改个词,叫夫唱妇随怎么样?哦,不对,应该是妇唱夫随,我觉得你比崔三少爷还要厉害,所以,他得听你的。” 慕婉狠狠瞪她:“我看你也该夫唱妇随一下,赶紧去研究你的字画吧!” 瑞萱一点也不生气,捏捏慕婉的脸,笑的十分暧昧:“你瞧你,脸都红了,害羞了吧!” 慕婉作势要挠她,瑞萱赶紧跑开:“我回去研究字画去了,你好好想,慢慢想啊……” 第一百二十八章 纠结 就在崔家大夫人上门的当天,景伯冉就得到了消息。 阿福着急地说:“大爷,可不能再等了,夜长梦多啊!万一李家答应了崔家的提亲,说什么都晚了。” 景伯冉眸光微敛,一言不发的往书房而去。 “大爷,您赶紧给句话,要不,您请二夫人再去一趟?”阿福亦步亦趋地跟在大爷后头。 景伯冉顿住脚步,还能让张氏再去吗?要是张氏得力,李府何至于回绝的这么痛快,慕婉说什么不喜欢勾心斗角,她还没进门就已经体会到勾心斗角了?是谁给了她这种感觉? 张氏一直希望段玉颜来做这个景家大*奶不是吗? 所托非人,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没想到崔俊喆也在打慕婉的主意,难怪这小子非要拉慕婉入商业协会,原来是想趁机接近慕婉。 “爹……爹……”在花园里玩的弘奕见爹回来了,撒开小短腿向爹跑来。 看到儿子景伯冉的面色柔和了起来,蹲下身子,抱住弘奕。 弘奕面上泛着不太正常的潮红,嘴唇发紫,可笑容很灿烂。 “瞧你跑的气喘吁吁的,这里风大,小心受凉。” 弘奕已经四岁了,可是瘦瘦小小的,看起来还没有三岁的孩子高。景伯冉每次看到弘奕都说不出的心疼。 “奕儿看见爹爹高兴。”弘奕小手搂着爹的脖子,撅了嘴说:“奕儿都好几天没见到爹了。” 景伯冉笑了笑:“爹这不是回来了吗?走,跟爹一起去给祖母请安。” 抱着弘奕,景伯冉不由的想起慕婉那天说的话。 “对奕儿我只能说,我不会亏待他,礼数上必定周全,但我肯定会疼自己的孩子多一些……” 如果她知道奕儿的病,她还会这样说吗? 他必须承认,奕儿在他心里的分量,是任何人不能比拟的,如果慕婉真的无法待奕儿好,那么,他唯有放弃,宁可此生不再娶。 崔俊喆的一颗心就像放在油锅里煎熬着,从不曾这样紧张过。 老太太见他坐立不安的,东走走西走走,忍不住道:“你别晃来晃去,我都被你晃头晕了。 崔俊喆听而不闻,依旧背着手踱来踱去,不时走到门口张望。 老太太揶揄道:“这就叫一物降一物哟!混世魔王碰到对手,就变成兔子了。” 崔俊喆讪讪地瞪了老太太一眼:“娘,有您这么幸灾乐祸的吗?我可是您儿子。” 老太太不以为然地笑说:“你就安心吧!你大嫂出面,一准把这事办成。” 崔俊喆担心地说:“这都去多久了,还不回来。” “这说明她们谈的投机啊!要不然,三言两语了给打发回来,快是快了,你还高兴的起来?”老太太道。 这倒也是,崔俊喆只好坐下来耐心等待。 外面丫头禀报:“大*奶回来了。” 崔俊喆忙迎了出去。 “大嫂,怎么样了?李家答应了没?” 虞氏笑了笑:“你总得让我进屋先喝口茶,缓口气吧!” 丫鬟端了茶上来,崔俊喆接过送到虞氏手上,讨好地说:“大嫂,请用茶。” 虞氏装模作样,慢慢地呷了一口。 崔俊喆眼睛都快盯出血来,恨不得把这杯茶给大嫂灌下去。 老太太笑道:“好了,文清,你就别捉弄他了,再不说,小心他猴急了跳脚。” 崔俊喆忙腆着笑脸:“大嫂快可怜可怜我吧!” 虞氏这才放下茶盏,说:“我和李夫人说好了,三天后再过去。” 崔俊喆失望道:“啊?还要再等三天?” 老太太嗔他一眼:“你三年多都等了,还在乎多等三天?” “可那不一样,以前是心事藏在肚子里,她又不知道,现在摊开了说,万一她不答应,恐怕就不会再理我了。”崔俊喆悻悻地一屁股瘫在椅子上。 老太太啧啧道:“瞧你就这么点出息,婚姻大事,哪能说定就定?人家又不是急着嫁女儿?三天已经算快了。” 虞氏道:“我看李夫人是挺满意的,不过李夫人说,还得问过李小姐。现在关键是看李小姐的意思。” 老太太思忖道:“看来,那李小姐和咱们俊喆一样,都主意大的很。” 崔俊喆抿了抿嘴,豁然起身就往外走。 老太太忙唤他:“你这是要去哪?” 崔俊喆头也不回地说:“想办法去。” 老太太和虞氏相视一笑,旋即老太太感叹道:“看俊喆这样子,若是亲事不成,怕是要伤心透了。” 虞氏道:“实在没办法,就只好请顺妃出面了……” “你的意思是让顺妃赐婚?”老太太眉毛一挑。 “无论如何,总该想办法成全了小叔才好。”虞氏道。 雪雁端了一盅银耳羹给小姐送去,小姐这几日有些上火,若兰姐说,小姐是为婚事在烦恼。 刚从厨房出来,外院的丫头春熙叫住了她。 “雪雁姐,外头有个自称是你老乡的姑娘找你。” 雪雁好奇不已,她老家远在福建呢!而且她在李府做了这么多年,从来就没有人找她的。 “雪雁姐,您快去看看吧!”春熙得了那人的好处,自然不遗余力的办事。 “可我还得给小姐送银耳羹呢!”雪雁犹豫道。 “我帮雪雁送去好了,那人好像挺着急的,说不定是有什么急事。” 雪雁想了想,把银耳羹交给春熙:“那你小心点,千万别洒了。” 雪雁出了二门,就看见一个也是丫鬟模样的姑娘在等她。 “是你找我吗?” 那姑娘笑容亲切地问:“你可是雪雁姑娘?” 雪雁点点头。 那姑娘笑道:“太好了,我可算找找你了。” “你是谁啊?找我什么事?”雪雁对这位不速之客,心怀戒备。 慕婉意兴阑珊地倚着炕上的大引枕,心中千头万绪地,剪不断,理还乱。 若兰一边做针线活,一边道:“小姐,这有什么好烦恼的,奴婢觉得崔三少爷就挺合适,人品家世模样,样样出挑……” 慕婉懒懒地瞥了她一眼:“做你的活吧!” 她的心事,若兰哪里晓得,崔俊喆是不错,如果没有景家求亲在先,景伯冉没有救下阿牛,也许她会动心也不一定,可现在,她只觉得如果答应了崔家,就有些对不起景伯冉。 若兰怏怏地瘪了瘪嘴,正要说话,看见一人走了进来。 “小姐,这是您要的银耳羹。” “春熙,怎么是你送过来?雪雁呢?”若兰问。 春熙回道:“雪雁姐有个老乡来找她。” 若兰放下绣活,起身接过银耳羹,一边嘟哝道:“真是奇了怪了,从没听雪雁说起过她在京中还有老乡。” 慕婉想着自己的心事,压根没留意若兰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雪雁才回来,躲在十锦槅子后面朝若兰招招手。 若兰见她鬼鬼祟祟地模样,迟疑的走了过去。 雪雁将她拉到屋外,小声说:“你知道刚才来找我的是谁?” 若兰奇道:“不是你老乡么?” 雪雁摆手:“不是不是,是崔府的丫鬟。” 若兰愣了一下:“崔府的丫鬟找你作甚?” 雪雁撇嘴笑道:“打听小姐的事呗!想知道都有哪些人上门来提过亲。” 若兰睁大了眼:“你不会都说了吧?” 雪雁道:“我这不是找你来商量的吗?我一个人可不敢做主。” 若兰吁了口气:“亏你还知道分寸,要是让小姐知道,仔细你的皮。” “可是,你不也说崔家好么?我觉得就算告诉他们也没啥要紧的,我都不知道小姐在犹豫什么。”雪雁道。 “小姐的心思咱们别乱猜。”若兰郑重警告道。 雪雁吐了吐舌头,幸好自己什么也没说。 “好吧!那我去做事了。” “等等……”若兰想了想,又叫住她。 “其实……有些事,说说也没啥要紧的,就算咱们不说,崔家也有法子打听到。”若兰说完就进屋去了。 雪雁愣在那里,若兰姐这是啥意思?到底是让说还是不让说啊! 离李府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车上的人一直撩着车帘翘首以待。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李府出来。 “怎么样?打听到了?” 丫鬟回道:“打听到一些,说是景家来求过亲,但李小姐拒绝了。” 崔俊喆讶然,景家,不会是景伯冉吧! 慕婉居然连景伯冉都拒绝了,这让崔俊喆危机感大增。他是自命不凡,但论起景伯冉,崔俊喆可不敢说自己比景伯冉优秀。 老天,慕婉的眼界也太高了吧!到底什么样的男子才能入得了她的眼? 不对不对,景伯冉是不错,但他已经有过妻室,还有一个儿子,慕婉要是跟了他,那就是续弦,要做后娘。 对,慕婉肯定是因为这样才拒绝景伯冉的,哪个黄花大闺女喜欢一进夫家就做后娘的? 这样一想,崔俊喆又安下心来。 今日让绿珠来打听,就是怕有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出现。现在看来,是没有了。 只要慕婉心里没别人,那他就还有机会,哪怕三天后慕婉拒绝了他,他也不会放弃。 不管是男是女都怕缠,他就是缠定她了。 崔俊喆面上露出自信的笑容,放下车帘。 “走!回府……” 第一百二十九章 锲而不舍 慕婉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去找崔俊喆,当面跟他说清楚,免得崔家大夫人上门来,当面拒绝尴尬。 崔俊喆这两天做什么事都没心思。人是呆在铺子里,可心不在。 “三爷,冯掌柜说他那刚到一批新货,您若感兴趣可以过去瞧瞧。” “知道了……”崔俊喆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拿着笔在纸上乱画,懒洋洋道。 “三爷,郑国公府上已经欠了咱们大半年的债了,刚国公夫人又来买新料子,咱是给还是不给啊?” 崔俊喆甩了管事的一记白眼:“你怎么这么啰嗦,自己看着办,别丁点小事也来烦我。” 孙掌柜讪讪,拱手退下,心说:这几天三爷火气好大。 崔俊喆低头看纸上,上头竟是写满了“李慕婉”。顿时懊恼的把纸揉做一团,准备扔掉。 手举到半空又慢慢放下,叹了口气,把纸一点一点捋平整,夹在账册里。 “三爷……”孙管事去而复返。 崔俊喆皱眉,不耐烦道:“又怎么了?” “瑞合祥的李掌柜求见。” 李慕婉来了?崔俊喆心头一阵急跳,一种不详的预感笼上心头。 三日之期未到,李慕婉却主动找上门来,不对头啊! “你说了我在铺子里?”崔俊喆问。 孙管事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崔俊喆一副坏我大事的样子,咬牙切齿:“说你笨,你还真笨,还不快请李掌柜进来。” 孙掌柜被三爷弄的一头雾水,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对,悻悻然出去请李掌柜。 崔俊喆忐忑不安,忙整理仪容,亲自到门口迎接。 “李小姐怎么来了?有事你让下人通传一声就是了,这下雨天的……”崔俊喆见慕婉裙摆都有些湿了。冒雨前来,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快里边坐,上茶……” 慕婉是鼓了很大的勇气才来的。就算要拒绝也要有点诚意不是吗?她可不想因为婚事不成,与崔俊喆闹僵。 来之前都已经想好了怎么说,可现在真正面对崔俊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崔俊喆见她欲言又止,难以启齿的样子,心就不住往下沉,他的预感一项很准。 让一个女人这般为难,崔俊喆心有不忍,挥手叫伺候的人都退下,自嘲的笑了笑:“李小姐有什么话就说吧!哪怕是我不想听,不愿听的,我也听着。” 慕婉勉强微笑,踟蹰着说:“我今天来是想亲自给崔掌柜一个答复,慕婉感谢崔掌柜一片诚意,只是……崔掌柜的抬爱,慕婉无福消受。” 果然是这样。 崔俊喆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眼底却是一片黯然,掩不住的失望。默了默,他问:“能说说原因吗?总得让我知道我不好在什么地方。” 慕婉尴尬的抿了抿唇:“崔掌柜没有什么不好的,像崔掌柜这样优秀的男子,应该有更好的女子来匹配。” “什么样的女子最适合我,我比李小姐清楚,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要找一个匹配的人很容易,但我要找的是一个能走进我心里的人。”崔俊喆轻笑着,目光灼灼地看着李慕婉。 “是啊!我的想法和崔掌柜是一样的。”慕婉无奈苦笑。 崔俊喆略一挑眉:“李小姐的意思是,崔某还不能走进李小姐的心里?” 慕婉沉默,半响才道:“在我心里,崔掌柜是个很有才干的商人,很有风度的男子,是值得深交的朋友。” “唯独不是心上人。”崔俊喆接着她的话说。她给他戴了这么多顶高帽,还不就是想说不喜欢他么? “李小姐,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只问小姐一句。” 慕婉抬眼看着他。 “李小姐是否讨厌在下?” 慕婉忙摇头,怎么会讨厌呢!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 崔俊喆笑了:“那就好,只要不讨厌,就说明在下还有机会,放心,我不会逼你,你要怎么选择是你的自由,同样,请李小姐也不要逼迫在下,在下也有喜欢李小姐的自由。” 呃!他怎么这么顽固,这种话跟景伯然说的如出一辙。 慕婉有些不知所措,她到底有什么好的? “我会跟大嫂说,明天不去李府,但我的主意是不会改变的。”崔俊喆郑重了语气说道。 “崔掌柜,我的心意也是不容易改变的。”慕婉狠下心来说。 长痛不如短痛,拖的越久越麻烦。 但崔俊喆根本就不懂得知难而退,微微一哂,意味深长地说:“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慕婉愕然地望着他,他那含笑的眼中透着一股淡淡的决然,他凭什么这么自信? 不管怎样,今日也不算无功而返,起码崔俊喆不会让他大嫂再来提亲了,要不然,娘那边的压力会让她喘不过气来。 慕婉一走,崔俊喆也无心呆下去了,收拾了一下去酒楼喝酒。 从来没有尝到过被人拒绝的滋味,他在慕婉面前尽量保持着礼仪和风度,但内心的挫败感真的让他很难受。必须去喝几杯调整下情绪。 崔府的管家直到亥时才在酒楼找到三少爷,让小厮给抬了回去。 听说俊喆喝的烂醉,老太太披了衣裳赶过来,崔家大爷和夫人也来了。 看着醉的一塌糊涂,嘴里还一直喊着“慕婉”的三弟,崔家大爷生气道:“真没出息,不就是一个女人么?把自己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也不怕丢人显眼。” 虞氏瞪了丈夫一眼:“你少说几句行不行?我看三弟就是比你强。” 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被一个男人这样惦记,这样喜欢着?像三弟这样有情有义的男人才是女人的依靠,哪像自家男人,妾室都纳了两房。 老太太心疼小儿子,也骂大儿子:“你啰嗦什么?没瞧俊喆都这样了?还摆你大哥的谱,赶紧去看看醒酒汤炖好了没有。” 崔家大爷被妻子老娘骂了一顿,悻悻然地出去了,嘴里还嘟哝着:就知道俊喆俊喆,大丈夫何患无妻,这才是正理……” 老太太握着儿子的手,心疼不已:“真想不明白那李家小姐是怎么想的,咱们俊喆到底有什么不好,她就这么瞧不上。” 虞氏笑着宽慰道:“母亲,三弟一贯心高气傲,能有个人磨磨他的性子,挫挫他的锐气也是好的,越难得的才越珍贵,您就当好事多磨吧!” 老太太无奈道:“话是这么说,可我看俊喆这副样子……” “老太太,醒酒汤来了……” 第二天沈氏等了一日都不见崔家大夫人前来。心中纳闷,那日不是说的好好的?怎么又变卦了? 俞妈安慰道:“许是有事耽搁了,今儿个不来也好,小姐都还没给准信,崔夫人来了,您也不好回话不是?” 沈氏闷闷道:“我看这婚事不能再由着小姐了,她这也不答应那也不答应,耽搁来耽搁去,一晃就十八了。” 俞妈笑道:“夫人难道还怕小姐嫁不出去?夫人放心,咱们小姐是何等品貌,只有更好的,没有嫁不出的道理。” 正说着,艾菊来禀,说崔家三少爷来了。 沈氏心头一凛,崔俊喆亲自来了? “夫人,老奴说的对吧!您看崔三少爷多有心,自个儿来了。” 慕婉从铺子里回来,见门外停着一辆马车,这马车看上去挺眼熟的,但一时想不起是谁的,就问门房:“家里有客人?” 门房回说:“是崔家三少爷,来了好一会儿了。” 啊?慕婉怔愕,崔俊喆?他不是说不来了吗?怎么又亲自来了? 慕婉赶紧往凝辉堂去。 正碰上俞妈送崔俊喆出来。 两下一见,俱是一怔。 崔俊喆施礼笑着打招呼:“李小姐。” “你,你怎么来了?”慕婉看他身后的俞妈眉开眼笑的,心里就咯噔一下。 这家伙该不是特意来讨好娘的吧?她这里行不通,改路子了? 崔俊喆彬彬有礼地说:“约定好的事不能兑现,在下是说明一声,不然就太失礼了。天色已晚,在下先告辞,改日再来看拜会。” 俞妈笑呵呵地跟崔俊喆打招呼:“崔三少爷走好……” 慕婉眼睁睁看着他走掉,这家伙难道还想再来?真是的,怎么可以这样? “俞妈,他来做什么?” 俞妈笑嗔了小姐一眼:“小姐,您也真是的,怎好私下里找崔三少爷取消约定呢?” 慕婉顿时气闷:“他来告状的?” 俞妈嗔道:“小姐想哪去了?崔三少爷可没这么说,是老奴自个儿猜的,崔三少爷可是处处维护小姐,把责任往自个儿身上揽。说是他大嫂病了,不能前来,他是特意来解释的。” 这倒让慕婉意外,她还以为这家伙跑来告状了呢! “老奴瞅着,这崔三少爷真不错,一表人才,恭谦有礼,说话也很有趣,把夫人哄得别提多开心了……他还送了夫人一对百年人参……” 慕婉郁闷,就说他的目的没这么单纯,又是讨好卖乖又送厚礼,分明是想让娘给她施压嘛!这人真是太狡猾了。 “小姐,不是老奴说,他肯花这样的心思,还不是因为小姐之故,还做别的男子,被小姐拒绝了,要不就不再登门,要不就心里怀恨,到处说女方坏话,像他这样知难不退,锲而不舍的,足可见对小姐一片诚心。”俞妈忍不住替崔俊喆说好话。 慕婉连连叫苦,糟糕,连一向都向着她的俞妈都被收买了,娘那边就更别提了。 第一百三十章奕儿 自从崔俊喆来过一趟后,慕婉每次去给娘请安,都会被唠叨半天,弄得慕婉烦不胜烦,家里都不敢呆了,不是在瑞合祥就是在成衣铺消磨时间。 瑞萱打定了主意要开书画坊,反正她手上有一笔不小的嫁妆,可以自由支配。 慕婉不在家,她就找到铺子里。 “婉儿,快陪我去看看铺面,我看中了两处,你帮着参详参详,哪处比较合适。” 慕婉拗不过她,被她连哄带拽的拖了去。 瑞萱找的两处铺面,皆是在闹市区,地段是不错,过往的人多,她自己很满意,但在慕婉看来,两处都不妥当,热闹是热闹,可环境不对,一处位于饮食街,一处位于脂粉一条街,哪里有书香气息。 经营古董字画,氛围很重要。 “怎样?你觉得这边好还是那边好?”瑞萱得意地问。 慕婉淡淡道:“两处都不好。” 瑞萱不仅失望:“为什么呀?” 慕婉嗔了她一眼:“你是想客人吃饱了饭来你店里逛,还是陪女眷们卖胭脂花粉顺便来看你的书画?” “难道不行吗?路过总会进来看的。”瑞萱不解道。 慕婉叹气,真是什么都不懂,还开店。 “你要真想做这门生意,就去鼓楼大街那边看看,那边都是卖古玩字画的,去那边的人都是目的明确,有这方便喜好或是需要的,做字画生意不比杂货店,谁经过都会看两眼,在客源方便是有一定讲究的。”慕婉耐着性子教她。 “哦!你说的也对,那我再找找。”瑞萱怏怏道。 “还有,你想做字画生意,何不去找三婶,三叔在这方面可是行家,比大哥更精明。我看你们两家合开倒是挺好。”慕婉帮她出主意。大哥太忙,根本顾不上。三叔游手好闲惯了,又有经验,又有人脉,还有时间,跟三房合作最好不过。而且三婶肯定会有兴趣。 “是吗?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太好了,有个人商量着办,总比我一个人瞎折腾的强。”瑞萱欢喜道。 慕婉忍俊不禁:“你也知道自己是瞎折腾?” 其实拉上三婶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堵娘的嘴,娘不喜欢女子抛头露面,家中已经有一个经商的,瑞萱还来凑热闹,娘心里肯定不喜欢,有三婶参一脚,娘就不好意思阻拦了。 瑞萱撇了撇嘴:“就是玩玩嘛!也没指望赚多少银子,能赚钱最好,赚不了也没关系。” 瑞萱也是急性子,马上就回家找三婶董氏去了。 慕婉没跟她一道回家,又去了铺子里。 许管事见小姐回来了,上前回禀。 “城西分铺那边有消息了,说是前几天还好,昨天发现他收了客人的银子没入账。” 慕婉沉吟道:“继续盯着。” 这之后,几乎每天都有不好的消息传来,那边的总管事有意无意地提醒过慕仁,但慕仁装聋作哑,装傻充愣。 这日,瑞萱又来瑞合祥。慕婉笑嗔道:“怎么?又要拉我去看铺面?” 瑞萱笑道:“不用了,铺面已经定好了,我和三婶都去看过,都觉得不错。” 慕婉好奇道:“哦?在哪里?” 瑞萱神秘兮兮地说:“你猜?” 慕婉想了想:“鼓楼大街?” 瑞萱笑嘻嘻地说:“确切一点是鼓楼大街金石坊隔壁。” 慕婉讶然,她虽然没去过金石坊,但也知道金石坊乃是整条鼓楼大街最中心的位置,这里铺面的租金贵的吓人,还很难租到,瑞萱运气也太好了吧? “多少租金?” 瑞萱伸出一只手:“五千一年,而且三年不涨价。” 慕婉倒抽一口冷气:“那铺子的东家晕头了吧!” 怎么可能呢?五千一年,京城里稍好的地段都不止这个价,更何况是鼓楼大街,没个万儿八千的,连街尾的铺面都租不到。 “哈哈,可不是晕头了吗?听说是李家的大少奶奶要开铺子,那东家就说直接拿去就好了,弄得我和三婶都不好意思,好说歹说,人家才答应收五千,白拿人家的可不行,收五千算是优惠,这个可以接受。”瑞萱笑呵呵地说。 慕婉脑子里灵光一现,想到一个可能性,试探着问:“那东家该不是崔家吧?” 瑞萱睁大了眼,忽而笑道:“婉儿,你可真是聪明。” “真的是崔家?”慕婉只觉头皮阵阵发麻。这崔俊喆还真是大方啊!她又没说要嫁给他,他也舍得下这个本。 “那崔三少爷真不错,直爽大方不说,还很热情,他说他认识好多名家,可以介绍他们把字画放到我铺子里。”有崔俊喆帮忙,瑞萱对书画斋的前景很有信心。 慕婉眉头拧成一个川字,鄙视道:“亏你也好意思占人家便宜。” 瑞萱道:“我说了啊!我说就算你把铺子便宜租给我,我小姑也不一定会答应嫁给你的,人家说,这是两码事,再说李家又不缺银子,要是花点银子就能娶到你,别说一间铺面,就算把整个金石坊都给你也成。” 瑞萱这么说的时候有点心虚,李家是不缺银子,但她缺啊!这是她自己的小买卖,没好意思动用公中的银子,能省一两是一两。 慕婉却是默不作声走了出去。 “哎!你去哪?不会是生气了吧?”瑞萱忙唤她。 慕婉去到账房先生那,交代了一声,又回到后堂。 瑞萱忐忑地看着她:“你若不高兴,要不,我去把铺子退了?哎!那可真是好地段啊……” 慕婉甩她一记白眼:“好了,你也别假惺惺了,你又没拿刀子架人家脖子上,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关我什么事?” 瑞萱腆着笑脸说:“可不是么?我有再三推辞啊!只是盛情难却。” 不一会儿,账房钟先生进来,递上一叠银票。 “小姐,这是您要的两万两银子。” 慕婉接过,转手递给瑞萱,瑞萱茫然地看着她:“这是……” “拿着吧!虽说客人是把字画放在你铺子里卖,你卖掉了再跟人结算,但你总该备几样镇店之宝,名家的字画都很贵的。这些算是我借你的,等你赚了再还我,也别动公中的银子了,省的娘罗嗦,更不能动你那嫁妆,省的封伯母知道了,还以为你在我们家日子过不下去了。” 瑞萱欢喜地一把接了过去:“婉儿,太谢谢你了。可是……万一赚不了银子呢?” 慕婉瞪她:“所以,你要好好经营,不许亏了。” “是,我一定尽力。”瑞萱喜滋滋地攥着厚厚的一叠银票,满腔都是壮志啊壮志。 随着瑞萱的书画铺子紧锣密鼓的筹备,慕婉从瑞萱口中听到崔俊喆的频率也越来越高。几乎三句不离崔俊喆如何如何,总之都是赞美的话。 慕婉很无奈,现在一家人的心都向着崔俊喆,连大哥也说起崔俊喆的好话来。 相反,景伯冉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如石沉大海,慕婉不禁怀疑,景伯冉是不是决定放弃了。 这让慕婉有种莫名的失落。 十一月中,崔家大夫人虞氏过生日,还特意请了沈氏和瑞萱去。 一来二往的,虞氏和沈氏熟稔了,又相约去天香寺进香,搞得跟一家人似的。 看到两家相处的这般融洽,慕婉几乎都要动摇了。 这天,景家忽然送来了帖子,帖子是直接送到瑞合祥的,下帖的是景雨霏。约她和瑞萱去蓉园赏菊。 慕婉心想,这是不是景伯冉安排的,上次骗她进茶楼也是景雨霏出面做幌子。不管怎样,慕婉还是决定去。 蓉园并非永宁侯府的私家产业,但和永宁侯府也有密切的关系,因为蓉园的主人是永宁侯的亲妹子玄雅郡主的私家花园,玄雅郡主丧父后一直居住在这里带发清修。 蓉园的菊花闻名京城,但蓉园极少对外开放,所以,能得到邀请,瑞萱很是兴奋。 慕婉和瑞萱如期而至,景雨霏早就在蓉园等她们了,不过景雨霏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还带了个小拖油瓶。 “奕儿,快叫姑姑。” 弘奕有些怕见生人,躲在姑姑的身后,怯生生地看着慕婉和瑞萱。 景雨霏似乎有些着急,催促着:“奕儿,快叫人啊!姑姑都是怎么教你的?” 慕婉已然明了,这就是景伯冉的儿子,上次去景府,只听见奕儿的声音,没见过这孩子的人,今日一见之下,慕婉心中诧异。 都说这孩子是景府上下的宝贝,景府老太太更是把他捧在手心里疼爱着,生在这样的富贵人家,千娇百宠的,怎么也不应该是这副瘦小柔弱的摸样啊! 今日雨霏特意带了他来,是让她和奕儿处处看,能不能处得来吗? 瑞萱看这小孩模样虽然瘦小,却是清秀可人,眉眼与景大人颇为相似。漂亮的小孩总是惹人疼的。 “你叫奕儿是吗?我是瑞萱姑姑,她是慕婉姑姑,奕儿好乖,姑姑待会儿带你去买糖葫芦吃好吗?”瑞萱弯下腰,笑微微地跟奕儿套近乎。 一听到糖葫芦,奕儿眼中陡然盛起一道光彩。他抓着雨霏姑姑的裙摆,昂着头小小声地问:“姑姑,我可以吃糖葫芦吗?” 雨霏温柔笑道:“回家让厨子给你做。” 奕儿神色黯然下来:“我想吃天桥上买的。” 瑞萱不知道奕儿的情况,笑说:“没问题,瑞萱姑姑帮你买,咱们待会儿就去买。” (谢谢亲们打赏!) 第一百三十一章 变故 得到了瑞萱的允诺,奕儿变得活泼起来,生怕瑞萱变卦似的,特别黏瑞萱。 慕婉纳闷,小孩子都这么好哄的吗?一根糖葫芦就摆平了? 瑞萱带着奕儿去看花,雨霏又担心地嘱咐:“奕儿,走慢点。” 慕婉心说,还真是紧张奕儿呢!难怪张氏说奕儿是大家的宝,如此小心呵护,养的太精细了,反而不好。 雨霏与慕婉并肩而行,似随意道:“奕儿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出门。” 慕婉又叹,太娇贵了。 只听雨霏叹息着说:“奕儿身体不太好,是娘胎里带来的病,这几年,看了很多大夫,宫里的太医,民间的郎中,都说这病无法根治,只能精心调养,所以,府里上上下下都很紧张奕儿,饮食起居无不小心。” 慕婉讶然,原来奕儿有病,难怪这么瘦小。 “是什么病?当真没办法医治了么?”慕婉关心问道。 雨霏摇了摇头,伤感地说:“大夫说他活不到成年。” 慕婉怔愣住,没办法想象还是一个幼小的生命,就已经被判了死刑,这对疼爱他的亲人来说,真的是太残酷了。 张氏只道其一,不说明真相,可见是别有用心的。 雨霏今日跟她说这些,应该也是别有用意的,想到这份别有用意,慕婉心里只觉堵的难受。 她能跟一个身患不治之症的孩子去计较吗? 从蓉园回来,一路上慕婉都沉默着。 瑞萱喋喋不休地在发表她的内疚。 “雨霏也真是的,我都答应了要带奕儿去天桥买糖葫芦,我还答应带他去看皮影戏呢!结果……哎!失信于人是多么可耻的事,更何况是失信于一个孩子,你都不知道奕儿多可爱……” 慕婉难过地说:“奕儿有病,不能吃外面那些不干净的东西,雨霏也是为了奕儿好。” 瑞萱惊讶低呼:“啊?奕儿有病?什么病?我看他好好的呀!” 慕婉摇头叹气:“说是娘胎里带来的。” 真是可怜的孩子,虽然拥有万千宠爱,却连去天桥看一回热闹的小小心愿都无法满足。 瑞萱也很难过,惆怅了一会儿,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婉儿,你该不会改变主意了吧?” 慕婉抿着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也不住地问自己,自己的心意到底如何?心中的天枰已然倾斜。 不得不承认,她已经开始同情景伯冉,可怜奕儿。 瑞萱头一歪,嗫喏着:“完了完了……” 景雨霏带着奕儿回到永宁侯府,先把奕儿送到老太太那,自己去了漪澜轩。 景伯冉在看文折,听阿福回说小姐来了,忙放下文折。 “大哥……” 景伯冉笑了笑,示意她坐下说话。 “奕儿玩的还开心?” “嗯!跟瑞萱玩的很开心。” 景伯冉略微失望,他更想听到的是,奕儿和慕婉合得来。 “慕婉已经知道了奕儿的病,我跟她说了之后,她一直心不在焉的,看奕儿的眼神也变了。” “变得怎样?”景伯冉尽量让自己显得淡然。 “说不出来,但应该是怜惜吧!” 景伯冉微微颔首,出此下策实在是迫不得已,崔家那位逼的紧啊!他若再不采取措施,就晚了。 他相信婉儿是个善良的人,尽管嘴上说的那样冷漠。 “我知道了,今天辛苦你了。”景伯冉淡笑道。 雨霏微然一哂:“老太太那边还得大哥替我去说几句好话,我刚才过去,被老太太好一顿训。” 今天带奕儿出去,事先没征得老太太的同意,老太太是肯定不会同意的,在老太太心里,奕儿重过一切。 “嗯!我会去说的。”景伯冉揉了揉眉心有些疲累地说道。 瑞萱的铺子已经装修完毕,就等收集字画择吉日开张。 这日,瑞萱挑了几幅慕白自己比较满意的字和三婶一起来到铺子里,指使下人挂起来。 “偏了偏了,往左一点,对对,就这样……” “哎!你们小心点,这些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弄坏了就糟糕了……”董氏见下人把一幅字画掉地上,心疼地连忙教训。 两人正忙碌着,崔俊喆来了。 “三婶,嫂子……”崔俊喆彬彬有礼的拱手作揖。 “呀!崔公子来了,快请坐,这里还有点乱。”董氏热情地招呼他。 崔俊喆笑微微朝身后的仆人一招手,仆人捧上来一捆字画。 瑞萱讶异道:“这是……” 崔俊喆道:“这些是我平日收集的,都是前朝大家的画作,放在家中也只我一人欣赏,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董氏眉开眼笑:“那敢情好,我们正愁没有镇得住场面的大作呢!” 瑞萱明白崔俊喆的心意,说的好听是共赏,还不是为了给她们铺子里增色。若在平时,她也就收了,可是自从蓉园回来后,慕婉的心意似乎已定,崔俊喆是没希望了,她还是不要欠人家太多的好,要不然以后多尴尬。 “这,不太好意思吧!万一弄坏了……”瑞萱想要推辞。 董氏不明就里,已经命人接了过来,笑道:“不会不会,我们一定会很小心,绝对不会弄坏的。” 瑞萱一个劲地朝三婶使眼色,可三婶高兴地忘乎所以,根本没往她这边看。 崔俊喆敏锐的察觉到瑞萱的变化,这个嫂子性情爽朗,也就刚开始跟他客气过几回,后来都能坦然受之,今日这是怎么了?他又没说白送给她们,只是借她们挂一阵罢了。 不好,肯定是有变故。 崔俊喆想了想,笑问道:“李小姐最近都在忙些什么?我去了瑞合祥,许管事说她这阵子很少过去。” 瑞萱讪讪,她能说婉儿是在躲他么? 董氏玩笑道:“是啊!我也好几天没见她了,去你们府上她也不出来,难不成是躲在房里绣嫁妆?” 瑞萱支吾道:“都没定亲呢!绣什么嫁妆。” 董氏笑道:“崔公子,你可得加把劲,赶紧把婉儿娶回家,省的天天挂念。” 崔俊喆嘿嘿笑了笑:“在下一定努力,不过还得三婶和大嫂替在下多多美言几句才好。” “没问题,我们可都向着你的。”董氏毫不在意的表明心迹。 瑞萱很犹豫,要不要跟崔俊喆说清楚呢?哎!这种事叫她怎么说嘛。或者,给他提个醒?似乎也不妥。 罢了罢了,还是算了,让婉儿自己去解决。 瑞萱的犹豫不决都落在崔俊喆的眼底。 崔俊喆心思一转,微笑道:“我想为大哥准备几方印章,还请大嫂去我铺子里挑一下材质。” 瑞萱连忙拒绝:“这不太好吧!” 董氏说:“有什么不好的,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由分说的地把瑞萱往外推。 瑞萱只好跟了崔俊喆去。 来到雅间,崔俊喆命人取来上好的材料,一字摆开。 “这是羊脂白玉,这是田黄……” 瑞萱看着这些材料都是最上乘的,称为极品也不为过,心中更是不安,忐忑道:“崔公子,这些我真的不能要。” 崔俊喆笑容一滞,直言道:“大嫂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可否对在下言明?” 瑞萱踟蹰着说:“崔公子,你的心意我都明白,我也希望你和婉儿能终成眷属,可这毕竟是婉儿的事,我们不好干预太多。” 崔俊喆已经可以确定,慕婉那边出现了变故,到底是什么呢? 崔俊喆没有再为难瑞萱,瑞萱不说,他也有办法打听到。便笑道:“那就在下帮大哥选吧!就选这块田黄冻石,色泽温润通透,是极品田黄。” 慕婉一直在等景伯冉的音讯,可是还没等到景家来人,就听说了一件事,说皇上突然给景伯冉指婚了。 女方是昌平长公主之女。 慕婉闻讯心头大震,这赐婚来的好突然。那么她和景大人再没有可能了吧!心里说不出的失落和惆怅。 一整天,慕婉都把自己闷在屋子里,她都已经做好嫁给他的准备了,谁知会发生这样的变故,难道说,是她想太多了,景伯冉并非非她莫娶?要是这样,为何又要安排她和奕儿相见? 皇上给钟爱的臣子赐婚并不少见,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慕婉想不通。 何止慕婉想不通,景伯冉同样郁闷不已,皇上有好几次想给他指婚,都被他拒绝了,皇上也没有再坚持,但这一次,皇上差点治他抗旨之罪。 如此突然,如此决绝。景伯冉也很想不通。 “老太太回府了。”阿福进屋来,看见颓然丧气的大爷,心里忍不住叹息,谁都羡慕大爷能娶长乐郡主,只有了解内情的人知道大爷心中的苦。大爷难得对一个女子这样动心,如今却要错过了。 景伯冉一言不发的起身去了老太太屋里。 老太太看儿子失魂落魄地样子,叹道:“已经打听清楚了,是顺妃在皇上面前保的媒。” 景伯冉原本茫然的双眸陡然盛起一抹寒意。 原来如此,崔家好生卑鄙,这是要断了他的念想。 釜底抽薪之计啊!果然是狠。 老太太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可如今是皇上赐婚,就算你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遵从旨意,那长乐郡主是个温柔贤淑的女子,昌平长公主又是皇上唯一的姑姑,这门亲事也是称心如意。伯冉呐!怪只怪,你和李小姐缘分浅薄,你就断了那念想吧!” 第一百三十二章 认命 明天就是冬至了,每年这个时候,沈氏都会带着一双儿女去慈恩寺进香祈福。 今年多了个瑞萱。 慕白见妹子一直郁郁寡欢地样子,悄悄问瑞萱:“你可知妹子有什么心事?” 瑞萱道:“还不是因为皇上给景大人赐婚了。” 慕白蹙眉,景大人的确是人中翘楚,他也很是敬佩,一直拿景大人当榜样,再说景大人于李家有恩,但是从他的私心出发,他还是觉得崔俊喆更适合妹子。 “你也多开解开解婉儿,景大人婚约已定,不可能再更改了。”慕白道。 瑞萱叹道:“总要过一阵的,婉儿不是那种软弱之人,她会想明白的。” 祈福过后,瑞萱陪沈氏去香房休息,主持请慕白去喝茶。慕婉一个人,不知不觉地又来到药王殿前。 回想三年前,就在此处,月光清冷,山风微寒,彼时,她还在为该不该信他纠结不已。 今时,等她想通了,她和他却再没有可能了。 不知他对这门亲事是抱何种心态,心有不甘却不得不认命的话,应该很痛苦吧! 她知道认命的滋味,那是一种深切地无奈,身不自由,心却不羁,才是最大的痛苦。 有些人身不由己的时候选择麻痹自己,渐渐地也就不会感到痛苦,一日一日的活着,如同行尸走肉。也有人选择抗争,但大多没什么好下场,当然,还有的人能苦中作乐,当自己无法改变命运,改变周遭的一切的时候,他们会改变自己。 希望景伯冉是后者,和长乐公主好好相处,也能过得平宁安乐。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慕婉以为是若兰,幽幽道:“我说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你先回吧!” 脚步声一顿,渐渐近了。 一声似叹息的低语突兀的冲入耳膜。 “可惜今日是阴天,若是晴天,可以看到云海霞光,非常美丽。” 慕婉惊讶地回头,只见景伯冉就站在她身后,面带微笑,目色温柔地看着她。 “景……景大人,你怎么会在这?”慕婉结巴着说,实在是太意外了。 今日他穿了一身雨过天晴色的锦缎长袍,了系嵌白玉的青色腰带,衬的他身姿欣长挺拔,如芝兰玉树般。 景伯冉微然一笑,上前两步与慕婉并肩而立,微眯了眼遥望朦胧苍山,低柔的语声随风荡开来。 “每年这个时候,你都会来这里,不是吗?” 呃!这么说,他是特意来找她的?心里不由得一阵紧张。 其实一直期待着能见上一面,有些问题想要问他。可真见了面,又觉得何必要问呢?说了又能怎样?谁也无力回天,只能徒增烦恼罢了。 “过几天,我就要去辽东了。”他淡淡说道。 慕婉蓦然抬眼:“去辽东?做什么?” “戍边。” “什么?你不是文官吗?怎么会让你去戍边?”慕婉大感不解。 景伯冉笑了笑:“别忘了我也是一名武将。” 是啊!她忘了,他是能文能武,不可多得的全才。 可是他为什么要去戍边?辽东天寒地冻地,条件极为艰苦,他放着好好的京官不做,去那种地方作甚?再说,他走了,奕儿怎么办? 慕婉脑子里转过无数个念头,喉咙里梗着许多问题,最后只问了句:“你去戍边,那你和长乐郡主的婚事怎么办?” 景伯冉眼底闪过一抹痛楚的神色,转而掩饰在深邃地黑眸里,轻描淡写地说:“在京中呆腻了,出去走走也好。” 也许她要过很就才会知道,他抗婚了,他的执意,不识抬举,惹得龙颜震怒,差点性命不保,所幸,皇上还是怜惜人才,最后将他贬去辽东做个五品守备。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要不然,皇上没法向昌平长公主交代。 虽然他恢复了自由之身,但也无法再娶慕婉了。既然不能和心爱之人结成连理,那么,他宁愿独自一人,起码心是自由的。 那种利益纠结的婚姻,经历一次就足够了。 他说的轻巧,慕婉却是不信,他身居高位,又即将与长乐郡主成亲,怎么说也只有升官的份,那能去辽东呢?而且他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慕婉问道。 “官场的事,说来复杂,起起落落总是难免的,说不定,过几年我又回来了。”景伯冉微哂道。 不说是为她好,崔俊喆对她势在必得,而且煞费苦心,看来他对婉儿是真心的,唯今只能希望崔俊喆能待慕婉始终如一吧! 并不是他做的不够多,只是他做的太含蓄,不像崔俊喆,年轻气盛毫无顾忌,可以明明白白地表达自己的心意。 他总不想勉强了她,希望能给她足够的时间,真正的接纳他。 如果,当初他能再坚决一点,或是霸道一点,也许,就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然而现在后悔已经太迟了。 慕婉摇头:“我不信。” 他的目光静静地停驻在她脸上,久久地注视着,过了今日,要想再见她都难了。他要把她的相貌,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都印刻在心底,那样,去了辽东,也能时时想念,以慰寂寥。 他这种诀别似的神情,让慕婉感到害怕,仿佛,他这个人就要永远消失在她眼前,彻底退出她的生命。 “你让我见过奕儿后,为什么没有来提亲?”慕婉咬着唇,终于问出她最最想问的问题。 如果,他能马上来提亲,也不会有皇上赐婚的事,他是对她没信心吗?在知道奕儿有病,命不长久以后,他觉得她还会在意当这个后娘吗?难道在他眼里,她是这样冷酷无情的人吗? 这个问题直击景伯冉内心那根脆弱的神经,是啊!为什么他没有马上提亲?他无数次的后悔自责,错失良机,徒留悔恨。 “婉儿,这都是命。”景伯冉无限感伤。 慕婉颓然往后退了一步,心中千回百转,不知道自己是生气,还是难过,藏在袖子里的手不停的颤抖,视线变得迷蒙起来。 前世,她对高明朗情深独钟,最后落得惨死。 今世,她好不容易对他打开心扉,他却犹豫不前,告诉她,这是命…… 不,她不认命,她的命掌握在自己手里。 “你抗婚了是吗?所以被贬去辽东,景伯冉,我只问你一句,你还想不想娶我为妻,要不要娶我为妻?”慕婉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她只要他一句话。 (今天出去开家长会,回来迟了,来不及码三千字,明天一定补上,多谢亲们送的礼物,好开心!)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失望 景伯冉没想到慕婉会这样直白的问他。 他当然想,当然要,可惜他现在已经要不起,他不怕受连累,永宁侯百年世家,就算顺妃和昌平长公主联手对付他,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但她们若要对付李家就太容易了。 他不能这么自私,他想娶她是为了给她幸福,慕婉最维护的就是她的家人,若是因此连累到家人,那她一辈子都不会痛快。 景伯冉低眉一哂,把苦涩吞咽。 “婉儿,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是我自己想去辽东,我父亲在辽东呆了大半辈子,现在不过是子承父业罢了。” 他的话犹如一盆冷水泼下来,浇得她透心冰凉。也许他抗婚并不是为了她,也许是她自作多情,也许他是为她好……但是不管怎样,他都不想要她了。 羞愤、委屈各种情绪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她是自取其辱。 “我知道了,那么,景大人多保重。”慕婉嘴唇轻颤,很艰难才保持住语声的平稳。转身的一刹那,泪水终于溢出眼眶。 看着她逃也似的离去,景伯冉眼中的忧伤愈浓,一步错,满盘皆输。 慕婉下来正好遇上瑞萱来寻她。 “婉儿,你这是怎么了?”见慕婉满面泪痕,瑞萱讶然地问。 慕婉勉强一笑:“刚才被风眯了眼,眼睛疼的难受。” “那快回去,让俞妈帮你瞧瞧。”瑞萱扶着慕婉往回走,转身的时候,不经意的往上扫了一眼,心中一凛,那个不是景大人吗?他怎么会来慈恩寺? 大家在寺中吃过斋饭才下山。 瑞萱悄悄问慕白:“打听清楚了?是不是他?” 慕白看了眼走在母亲身边的妹子,微微点了点头。 瑞萱倒抽一口凉气:“他来这里做什么?他都要成亲了,还来招惹婉儿。” 慕白忙使了个眼色:“回去再说。” 慕婉是真正死心了,每天只让自己变的更忙碌,其实这样挺好的,一忙起来,什么烦恼都忘了,还能赚大把的银子。 年底是绸缎庄的旺季,不管哪个分铺都赚的钵满盆满,瑞萱的书画斋也顺利开张了,因着有崔俊喆的帮忙,倒也小有获益。 瑞萱整天乐得合不拢嘴,她没慕婉那么大的野心,开铺子纯粹是为了好玩,能不亏就笑哈哈了。 瑞萱干劲十足,沈氏心里很不痛快。一个女儿已经为了生意不着家,现在娶了个媳妇也天天往外跑,因为多有怨言,旁敲侧击的点了瑞萱好几次醒头,瑞萱也不知是没听懂还是故意装傻,依旧我行我素。 “都快过年了,她一个当家主妇整天往外跑,家里的事也不管。”沈氏郁闷道。 俞妈笑道:“家里能有多少事啊!外头有刘管家,里头有陶妈妈,大少奶奶每日只需半个时辰就能把事都解决了,有这闲功夫开个铺子不也挺好的?” “好什么好?嗳!我说俞妈,你到底是向着谁的?怎么老跟我唱反调。”沈氏不悦的瞪俞妈。 俞妈陪着笑脸说:“老奴还能向着谁?就算夫人要老奴向着旁人,老奴也不敢啊!老奴不过是希望夫人过的开心一点。” “慕白和瑞萱成亲也有三四个月了,也不见有半点动静,你说我能开心吗?”沈氏郁郁道。 “夫人,这种事可急不来,少爷忙于公务,一个月难得有几天在家,那是那么容易就怀上的?远的不说,夫人您自个儿当年不也是过了大半年才怀了小姐。”俞妈笑道。 沈氏皱眉道:“你扯到我身上来作甚?我那是身子不好,你看瑞萱,整天活蹦乱跳的,不知多健康。” “所以夫人更不用担心了,少爷过年有休假,到时候,让三爷给大少爷提个醒,让他抓紧些不就是了?等大少奶奶有了身孕,你赶她出门,她也不敢出去了不是?”俞妈劝道。 沈氏觉得俞妈说的有道理,便按下此事不提,又关心起慕仁来。 “慕仁在瑞合祥分铺做的如何?” 俞妈道:“也没听大少奶奶提起,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沈氏叹道:“希望他就此改过自新,安安分分过日子。” “娘,只怕您要失望了。”慕婉走了进来,面上还带着怒气。 沈氏和俞妈面面相觑。沈氏道:“婉儿,这事不怪你大嫂,是娘让她给慕仁找事做的。” 慕婉道:“娘,这件事,女儿一开始就知道,瑞合祥不是乐善堂,什么人想进都能进,没有我点头,就算来看门也是不行的,我不过是不想拂了娘的意思。” 沈氏笑道:“既是如此,那你又生什么气?” 慕婉把一本账册放到娘面前的炕几上:“娘,你自己看吧!慕仁到瑞合祥不到两个月,就短了三十七笔账目,一共是七百二十九两,这些就算了,今天他还偷账房的银子,被那边的管事当场抓住。娘,你好好看清楚,这就是你想要帮的人,你希望他改过自新,可人家根本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巴。” 沈氏翻了下账册,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这……这些是真的?” 慕婉无语,冷笑道:“娘,难道你以为女儿会故意去陷害他?分铺里的账房先生和管事都可以作证。” 沈氏讪然,帮人帮的惹一身骚,真是吃力不讨好。 俞妈问道:“那现在 小姐打算拿慕仁少爷怎么办?” 慕婉目色清冷,漠然道:“像这种手脚不干净,心术不正之人,我还能再留他吗?” 沈氏想替慕仁求情,又觉得难以启齿,犹豫了半响,好声说:“要不,你再给他一次机会,下次他若再犯,决不轻饶。” 慕婉真的服了娘了,现在她觉得,前世之所以会走到那种地步,跟娘这种好歹不分有莫大的关系,人可以柔弱,可以软弱,但是非黑白要分清楚,心里要有章程。做烂好人只有一个下场,前世已经验证。 “娘,他不是初犯,已经三十七次了,分铺的管事催了他许多次,请他把短了银两补上,可慕仁根本不听,他以为这铺子是他家的呢!今天更是变本加厉的去偷了,被当场捉拿还很嚣张,娘,您还要为这种人求情吗?您是觉得女儿赚钱太容易,随便让人偷拿了去也无所谓吗?”慕婉气道。 沈氏弱弱道:“娘只是想着都快过年了,就算真的要辞了他,是不是等年后?” “绝对不行,瑞合祥不养废物,更不能养一个贼。”慕婉决绝地说。 她以为她忍到这一步已经给足了娘面子,事实摆在眼前,娘也应该醒悟了,谁知道,娘还是是非不分,真叫她失望。 “我不将他送官,已经是顾念曾是一家人的情分,要我再从容他,绝没这个可能,要真这样做,我要如何跟其他伙计交代?店规岂不形同虚设?” 沈氏见慕婉态度坚决,自己说不动她,只好给俞妈使眼色,想叫俞妈说几句。 谁知俞妈别过脸去装没看见,就是不帮她说话。 “我实话对娘说,慕仁这些日子的行踪我一清二楚,慕仁偷了二房的房契去赌,已经输掉了,不出明日,就会有人上门来收宅子。这会儿恐怕李正德还蒙在鼓里。” 沈氏闻言大惊:“什么?他把房契输掉了?” 俞妈也变了脸色。 “不行不行,我得赶紧过去瞧瞧。”沈氏连忙下炕。 慕婉拦住她:“娘,你想好了过去要怎么说吗?王氏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吗?您现在过去说,兴许王氏还责怪到咱们头上,慕仁偷了房契,咱们为什么不早告诉她。娘,这么多年了,难道您还是没有看透吗?他们从没把咱们当成一家人,走到今日,是他们自作虐不可活,娘,女儿说句不好听的,咱们若再管他们家的事,那么哪天倒霉到咱们头上,也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慕婉从来没跟娘说过这么重的话,可她要是不说,还有谁会说,对娘百般维护二房之举,连两位叔公都已经有微词了,娘就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她要再不下点狠的,娘永远不会清醒。 俞妈也劝夫人:“夫人,小姐说的对,那边的事,咱们不该管,也管不了,就由着他们去吧!人家三爷和二爷是亲兄弟,三爷都晓得分寸,要管也轮不到咱们不是?” 沈氏看看婉儿又看看俞妈,颓然跌坐在炕上,难过道:“你爹在世时对两位兄弟呵护有加,他若泉下有知,定会不安宁的。” 慕婉正色道:“娘,您错了,爹对他们呵护有加,是因为李正德那时狐狸尾巴还没露出来,是因为他在爹面前伏低做小,讨好卖乖。爹要是泉下有知,知道他走后,李正德是怎么对付他的妻儿,是怎么挖空心思谋产夺业,甚至要谋害性命,您觉得爹不会愤怒?不会生气?爹还会认这种弟弟?娘,您别忘了,爹最是嫉恶如仇,要不然也不会死于非命了。” 慕婉一番话,说的沈氏哑口无言。 小姐的话,俞妈都认同,只是小姐最近似乎变得很犀利。 “罢了罢了,他们的事我再也不管了。”沈氏叹息着摆手。 慕婉静静地说:“希望娘说到也要做到才好。” 说罢转身离开了屋子。 慕婉出去后,叫来陶妈妈和刘管事,二房那边的事谁也不许去打听,更不许在夫人面前提,如果三夫人过来,拦着,马上过来知会她。 果不其然,晚饭过后,董氏就来了,陶妈妈没让她去凝晖堂,径直来禀报小姐。 慕婉去见了三婶。 三婶神色慌张地说:“婉儿,出大事了,我得赶紧去见你母亲。” 慕婉淡淡道:“三婶,我娘最近身体不太好,受不了刺激,有什么事就跟侄女说吧!” 董氏咬牙忖了忖,的确这事也只有慕婉才拿得了主意。便道:“刚刚赌坊的几个打手去了你二叔家。” 慕婉冷冷打断她:“三婶,侄女只有三叔,没有二叔。” 董氏噎住,这话还是头一次从慕婉口中听到,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 慕婉淡淡道:“然后呢?” 董氏缓过神来,继续道:“慕仁把二房的房契偷了去赌,如今人家拿了房契上门收宅子了。你三叔已经赶过去了,可人家根本不卖你三叔的账,人家手上有慕仁拿房契抵押的凭证。这可如何是好?” 慕婉轻嗤一声:“既然连三婶都没法子了,找我娘又有何用?” 难道还要她出钱把房契赎回来?她凭什么要做这个冤大头? 董氏急道:“那总不能眼睁睁地瞧着他们把宅子收了去,我们三房还有老太太那屋跟二房可都是连着的。让这么一帮子流氓住进来,那这个家还像样吗?” 慕婉冷笑,轻飘飘地说:“那三婶也像侄女一样,砌道墙隔开了事,岂不省心?” 董氏明白慕婉的意思了,这事慕婉压根就不打算管,也不会让她娘去管。砌道墙是容易,可是看着好好地一个李府大宅四分五裂的,她心里不好受啊!毕竟那是李家的祖产,被外人占了去,三爷面上也过不去。 “婉儿,要不,你借三婶点银子,我去把房契赎回来。”董氏踟蹰着说。 慕婉定定地瞧着三婶:“三婶把宅子赎了回来,是要给自己留着还是还给二房?要知道,二房是没这个能力还您这笔债的。” 董氏道:“我出了银子,自然是自己留着。” 董氏也有自己的打算,那个慕仁她是怕了,这种人留在李府谁都不得安生,但她清楚,慕仁再混蛋,王氏也不可能不要这个儿子,所以买下二房的宅子后,她会给王氏他们在外头找一处简单的住所,让他们搬过去,能帮到这一步,也算仁至义尽了。 慕婉笑了笑:“既然三婶开口,那侄女就借给三婶,两年之内免息,第三年开始按钱庄的利息算,三婶您看可否?” 二房的宅子,少说也值十万两,不过慕仁拿去抵押,能打个对折就很不错了。也不是她小气,只是她不想在二房的人身上再花一个铜子,哪怕是间接的也不行,所以,丑话说在前头。 董氏咬了咬牙,心说,慕婉还真抠门,不过一时半会儿的也没处筹银子,问别人借也是要换的,还欠个人情,只能向慕婉借了。 “成,就按你说的办。”董氏干脆道。 慕婉命人叫来刘管事,让刘管事先去账房支五万两银子来。 “五万两怕是不够,那些地痞说要赎回去的话,起码十五万两。”董氏道。 慕婉淡笑道:“三婶还是让三爷去把府尹钱大人请来吧!有钱大人在,他们不敢狮子大开口。” 朝廷最近在整肃赌博**等不正之风,他们若是敢与官府作对,只怕他的赌坊也开不下去了。 董氏闻言眼睛一亮:“多亏婉儿提醒,我这便叫三爷去请钱大人。” 第一百三十四章 趁人之危 王氏这一次没有流一滴泪,从始至终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呆呆的,仿佛魂魄不在了,哀莫大于心死。 是的,她的心死了。 慕莲抱着六弟痛哭。 李正德一个人忙前忙后,跟赌坊的人讨价还价,他没有时间去伤心愤怒,这宅子是他们一家最后的避难所,如果宅子保不住了,那这个家就真的完了。 董氏无奈的看着这凄惨的一家子,而那个罪魁祸首到现在也不露面。哎!也不知三爷能不能把钱大人请来。 “十万,少一个铜子都没得商量,要么给银子,要么赶紧给我滚出去,老子没功夫在这跟你们磨叽。”带头来汉子粗暴地说。 “这位爷,我现在当真拿不出这么多,要不,您宽限几日?”李正德低声下气的恳求,其实,别说十万,就现在的他,拿出十两银子都困难。 “拿不出就滚蛋。”大汉凶狠地推了李正德一把,把李正德推了个四仰八叉。 董氏见状上前道:“你们横什么横?想打人是不是?你敢动手试试?当我们李家没人了?” 董氏巨有气势一喝,大汉知道董氏是官家夫人,不敢对她太无理,冷哼一声,虚张声势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董氏冷笑道:“又不是说不还,你急什么?” 正说着,下人回禀,三爷回来了。 董氏急忙回头,见三爷和钱大人一道来了,顿时安心了不少。 有钱大人镇住场面,那些打手们气焰消弭与无形,最终答应让李家按慕仁抵押的款项赎回去,当然利息不能少。 一共是五万八千两,董氏问慕婉借了五万,自己贴了八千,总算是把这事了解了。 李正言恭送钱大人出府。 李正德千恩万谢,没想到三弟三弟妹这么帮忙,感激道:“弟妹,这次的事多谢了,等我有了银子,一定还你。” 董氏把到手的房契放进自己的袖袋里。 李正德傻眼:“弟妹,您这是?” 董氏淡淡道:“二伯,你觉得就你现在的能力,能还得起这五万八千两吗?” 李正德气闷道:“弟妹,我们二房现在是落魄,但风水轮流转,你怎么就知道我还不出这笔银子?” 董氏轻嗤一声:“二伯,你别怪我话说的不好听,在京城谁不知道你李正德是被宗室除名的?加上家中还有这么一个败家子,就慕仁在外面欠下的债,估计你这辈子都还不起了,哪来的银子还我的钱?我也不是开银庄的,不拿银子当银子使,不瞒你说,这五万两,我也是问别人借的。难道要我替你们背一身债?” 李正德被她说的哑口无言。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已经卖了,如今是度日维艰,还要替慕仁还债。五万两,对以前的他而言,不过是笔不大不小的数目而已,但现在…… 董氏继续说道:“我之所以肯出这笔银子,不过是不想祖宗留下的产业落入旁人之手,要不然二伯和我家三爷将来有何面目去见九泉之下的老太爷?话,我挑明了说,这宅子留在你手,迟早又保不住,我可没那么多银子再赎一次。所以,这宅子以后就由我来接手,为了补偿你们的损失,我会在外头给你们再安排一个住处,这已经是我的底线。” 李正德气的发抖,声音都打着飘,指着董氏:“你……你这是趁人之危……” 董氏冷笑一声:“二伯,你可别不知好歹,要不是我们帮忙,这宅子你能拿的回来?谁又肯借你银子?是你自己自断后路,当初要不是你起黑心,想要夺人家产业,如果你还是慕婉的二叔,别说五万两,就是五十万两,人家也会帮你还。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自作自受,害人终害己。” 李正德怒道:“你别给我提那个贱人。” 董氏笑道:“好,不说她,就说说这房契的事,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若是一个月内你能筹到这笔银子还我,我就把房契还你,若是一个月内筹不到……那就按我说的办,这样,你总没话好说了吧?” 李正德咬了咬牙:“一个月就一个月。” 董氏唇含冷笑,施施然地走了。 没多久,李正言回来,见面就责问董氏:“你怎能要了二哥的宅子?” 董氏冷声道:“那你说怎么办?把房契还给他,让慕仁再偷一次?还是你打算赔五万八千两银子进去?” 李正言一愣。 “你给我脑子灵清点,今年你又得了个中下评,礼部尚书夫人已经给我交底了,连续三年得中下评,你休想再在礼部呆下去,弄不好被外放到什么穷山恶水之处,你可别想我和孩子跟你去受苦。”董氏骂道。 “家里总共还有多少银子你不是不清楚,为了给你谋个好差事,我还得四处求人打点,慕丰的病还要花钱,慕瑶很快要成亲了,慕直读书也要花钱,还有老太太,一天到晚病歪歪,各种补品扛着,这个家那一处不要花钱?你还想去做冤大头,去管别人的闲事?你先管管好你自己吧!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李正言被骂的一声也不敢吱,董氏说的都对,他现在是没这个能力去帮二哥家那个无底洞。 “可是这么做的话,实在有伤兄弟情谊。”李正言嗫喏着。 董氏厉眼瞪他:“你怕伤了兄弟情谊,你就不怕祖宗怪罪?少在这里惺惺作态了,这事,我说了算。人家慕婉都已经看清二伯这一家子是无药可救了,人家都撇的干干净净,就你稀里糊涂,人可以救急,但不能就贫,养而不教,他们是自作自受,谁也怨不了。” 李正言再无话可说,只能听董氏的。 慕婉也不去管二房那边处理的怎样,他们的事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了。第二天,慕婉照常去瑞合祥。 刚进门,许管事就说:“有位景小姐在后堂等您。” 慕婉心头一沉,景雨霏来做什么? 赶紧到后堂去见景雨霏。 “雨霏,你怎么来了?”慕婉微笑着跟景雨霏打招呼。 景雨霏抬眼,眼底一片清冷之色,面上更是如覆了层寒霜。 慕婉愕然,雨霏这是怎么了?她好像没得罪她吧! 雨霏眼中 渐渐蒙起一层薄雾,冷声道:“李小姐,当初你为何不答应我哥的求婚?” 呃!这话从何说起,答不答应是她的事,难道每个向她求婚的人她都要答应吗? “当初你若是答应了,我哥何至于落到今日这般田地,要远走他乡。“雨霏的声音拔高了几分,眼中的恨意更深。 慕婉都不知道该如何接她的责问。 “你既与我哥有意,又跟那崔家少爷纠缠不清,李慕婉,我恨你,我恨透了你,是你毁了我哥,你是毁了他……”雨霏说道后面,已是激动不已。 慕婉哭笑不得,那日她豁出脸面去问景伯冉,可景伯冉是怎么回她的?好像该生气的人是她吧! “雨霏,你先冷静一下,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景雨霏气道:“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吗?你心里不是最清楚的吗?如果不是崔家从中搞鬼,皇上能给我哥指婚吗?你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皇上赐婚是崔家搞的鬼?慕婉惊诧,蓦然想到顺妃,难道真的是…… 慕婉惊愕地看着景雨霏,不可置信地问:“你这么说,可有证据?” 景雨霏气极反笑:“老太太已经打听的清清楚楚,就是崔家为了断我哥的念想,才让顺妃在皇上跟前进言,给我哥指婚的,宫里谁人不知。” 慕婉脑子里仿佛炸起一道惊雷,震的她脑海一片空白,许久才回过神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我哥已经走了,留下年幼多病的奕儿,留下年老的母亲,就是因为你李慕婉,我真恨,当初为什么要在哥面前说你的好,早知你是这种人,我一定拼命拼命阻拦我哥。”景雨霏擦掉脸上的泪水,愤恨地瞪了慕婉一眼,甩袖而去。 慕婉心绪纷乱如麻,愤怒如潮汹涌澎湃,冲击地五内俱疼。 崔俊喆,你好卑鄙! 慕婉豁然起身,大声道:“小六,备车……” 她要去找崔俊喆问个清楚明白,如果真是这样,她不会原谅他,永远不会。 自从瑞萱的书画斋开张,崔俊喆在绸缎铺呆的时间就少了,大多数时间都在金石坊。 慕婉坐了马车径直往金石坊去。 “你们崔掌柜在不在?” 金石坊的伙计有认得李慕婉的,赶紧去禀报少爷。 崔俊喆正在雕刻印章,其实他有一手精湛的雕刻技艺,只是不轻易动手,但这枚印章是要送给未来大舅子的,所以,他要亲自来雕刻。 听说李慕婉来了,崔俊喆忙放下手头的活,整了下衣袖,出去相迎。 李慕婉却是已经冲了进来。 崔俊喆见了李慕婉不由的一怔,好像不太对劲啊!她怎么很生气的样子,浑身散发着怒意。 崔俊喆讪然一笑,拘了一礼:“李小姐……” 李慕婉死死瞪着他,她曾以为崔俊喆虽然沉浮商海多年,为人圆滑倒也不失为一个君子,谁知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第一百三十五章 辛秘 李慕婉捏紧了拳头,强忍下心头怒火,沉声问道:“景大人和长乐郡主的婚事是你一手促成的?” 崔俊喆面带微笑地望着她:“你听谁说的?” “你不用管我听谁说的,你只管回答是或不是。”李慕婉加重语气,冷声道。 崔俊喆找了把椅子,优雅落座,慢条斯理地说:“不错,是我求了顺妃给指的婚。” 他倒是坦白,神态自若说的那般轻巧,谈笑间便叫人生死不能。慕婉的火气直窜上来,瞪着眼,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我竟不知堂堂金石坊的崔掌柜改行做起媒人来了。” 崔俊喆淡笑着:“偶尔为之也无不可。” 慕婉逼近一步,冷声责问:“你凭什么这么做?你知道人家的心意如何,要你来安排?” 崔俊喆面上的笑容渐渐隐去,漆黑的眸子里神色甚为复杂,过了半响,才缓缓开口:“我为什么这么做,李小姐难道不清楚吗?”。 是的她清楚,一清二楚,只是醒悟的太迟。 慕婉努力调匀气息,紧紧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以为你这样做,我就非你不嫁了?我现在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和你,之前不可能,今后更不可能,我嫁谁都不会嫁给你。” 崔俊喆低眉苦笑了一下,缓缓说:“这么生气,真的是因为喜欢景伯冉么?” 慕婉懒得再跟这种人多说一句话,转身就走,从此以后,只当陌路。 才走了两步就被一股极大的力量扯住。慕婉回头怒视着他:“你放开。” 他的眼神难得一见的严肃,深深看着慕婉的眼睛,说:“缘分这东西,一半是老天给的,一半是自己的福气。就算你和景伯冉有意,那又如何?他没有抓住机会,自己错失良机,怪谁?你若心中没有顾虑,十分情愿,为何景伯冉第一次上门求亲你不答应?可见你们没有缘分。” 慕婉已是出离的愤怒:“那又如何?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不想听他半句废话,挣扎了一下却是没挣开,他的手如铁钳一般将她牢牢钳住,抓的她骨头都发痛。 他冷冷一笑:“怎么没关系,你李慕婉是我崔俊喆钟爱之人,就算你不嫁我,我也断不能叫你嫁给那景伯冉。” 慕婉气极反笑:“你这是什么道理?因为你在景伯冉面前自愧不如,你嫉妒他?” “是,我嫉妒,我嫉妒他出现在你人生最艰难的时候,我嫉妒他有机会施恩与你,我嫉妒他可以轻易就叫你迷惑,但是李慕婉,请你好好想一想,你对他,是真心喜欢,还是想报恩?失去了他,你是不是就生不如死?” 他字字铿锵,敲击着她的心。 是真喜欢还是想报恩?她承认对景伯冉心怀感激,这样一个姿兰玉树般的男子,也很容易让人迷惑,她不讨厌他,甚至颇有好感,觉得他沉稳可靠,觉得他值得托付终身,嫁给他,对李家也有助益。不管是出于喜欢还是怀着报恩的心情,至少她不觉得自己做出这个决定有什么委屈与不妥。 “你真觉得景伯冉就那么适合你吗?难道你不知道景家老太太原本中意的是段家的小姐吗?难道你不知道景家二夫人不喜欢你吗?你这么能干,你嫁过去,她的当家主母之位还能保得住?难道勾心斗角的日子你还没有过够吗?难道你不知道景伯冉的前妻是魏国公家的女儿,或许你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那么我来告诉你……”崔俊喆把慕婉摁在椅子上坐下。 李慕婉怔怔地看着崔俊喆,他居然什么都知道。 只听他继续道:“魏尚书之所以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还不是背后有魏国公撑腰,魏尚书贪没的银子,一大半都在魏国公手里,甚至,连你爹的死,也是魏国公和商人贾鸣一同策划的,魏尚书不过是个替死鬼。景伯冉早就疑心魏家有问题,一直暗地调查魏家,他的妻子身怀六甲,无意中发现景伯冉收集的证据,一时间急怒攻心,想要毁掉证据,景伯冉情急之下推了她一把,导致她早产,最终难产而死……” 慕婉已经完全惊呆了,没想到还有这些内情。 “景伯冉对妻子心怀愧疚,故而最终定案之时,他瞒下了证据,当然皇上并非那么容易可以欺瞒的,不过是念在魏国公曾为大晁立下卓越功勋,故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一马。所以,景伯冉娶谁都没关系,唯独不能娶你,但他若是娶了你,魏家焉能不忌惮?景家老太太所顾虑的无非就是这点。” 李慕婉不住摇头,不敢相信他说的是事实。 “你还那么感激他,觉得他为你父亲伸了冤屈,报了仇,其实真正的仇人已经被他徇私了,知道了这些,你还想嫁给他吗?去做仇人之子的后娘吗?李慕婉,如果你还说你愿意,那么,我不阻拦你。”崔俊喆一口气道出他所知道的一切,然后静静地看着她,如果可以,他宁愿把这些秘密永远烂在肚子里。 李慕婉许久说不出话来,心里已是兵荒马乱,如果是真的,她简直无法想象,原来景伯冉一直在欺骗她。 今日瑞萱觉得身子不太舒服,头晕沉沉地,胃也不是很好,吃不下东西,老是作呕,故而起得迟了,又强打精神先料理了家中的事,才来铺子。 一进铺子就看见小六在跟伙计们说笑。 瑞萱奇道:“小六,你怎么在这?” 小六见大少奶奶来了,忙上前行礼问安,回说:“小的是送小姐过来的。” 瑞萱左右看了看:“那小姐呢?” 小六指指隔壁,笑道:“小姐在金石坊呢!” 瑞萱怔了下,旋即笑起来,慕婉居然主动找崔俊喆了,看来好事将近啊! 阿朱扶少奶奶进后堂去歇息。瑞萱道:“你去街头的糕点铺给我买两盒枣糕来。” 饭点的时候吃不下,这会儿觉得饿了,刚刚路过糕点铺,闻到糕点的香味,就动了食欲。 阿朱说:“小姐,您不是最爱吃桃酥吗?”。 瑞萱嗔道:“就不许换换口味?” 阿朱笑道:“是,奴婢这就去买。”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许久,慕婉木木地问。 崔俊喆看她失魂落魄地样子,无声叹息,说:“因为关心你,所以去查,很多事都属于机密,但雁过留声,水过留痕,总是有迹可循的。” “慕婉,我知道我这么做,是有些小人,我只是不想你将来后悔,如果,为此你不肯原谅我,我无话可说。”崔俊喆以退为进。 为了打听这些事,他可是费了大力气的,若不是因为查到的真相太过让人震撼,他不会当机立断请顺妃帮忙,他会拿出高姿态与景伯冉争上一争,要赢也要赢的光明磊落,因为他从不是个肯轻易认输的人,他想要做成的事,从来没有失败过。 慕婉现在心里很乱,根本无法冷静地理清思绪。 “小姐,小姐……”小六子在外面喊她,听着声,很着急地样子。 崔俊喆去打开门,问小六:“何事?” 小六哭丧着脸道:“我家少奶奶不好了,请小姐和崔公子赶紧过去看看吧!” 慕婉大惊,也不顾上纠结景伯冉的事,豁然起身。走的急了些,脚底崴了一下。 崔俊喆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别急,我陪你一起过去。” 两人来到隔壁书画斋,一进铺子就听见里面传出干呕的声音,好像要把心肺都呕出来似的。 “阿朱,少奶奶这是怎么了?”慕婉进屋就问,只见瑞萱一张脸已经惨白惨白,脸上都是泪水,呕的都说不出话了,还在那里不停的呕吐。 阿朱哭腔道:“少奶奶说想吃街头糕点铺的糟糕,奴婢就去买了两盒,谁知小姐吃了一块就这样了,不知道是不是那糕点有问题。” 慕婉见茶几上摆着一盒拆开了的糟糕,走过去,拿起一块闻了闻,又放进嘴里尝。 好像没有问题呀! 崔俊喆皱眉道:“不管怎样,我先去请大夫。”说着便走掉了。 慕婉让阿朱去倒一杯温茶来,自己帮瑞萱揉背顺气,试探着问:“你这样有多久了?” 瑞萱说不了话,只是无力摆手。 “你上个月葵水是什么时候来的?”慕婉又问。 她是做过母亲的人,当初她怀孩子的时候,也是吐的昏天暗地,没完没了的,别别提多遭罪了。瑞萱的身体一向很好,小病小痛的都难得听说,像这样的情况,要么是吃坏了东西,要么就是有身孕了。 瑞萱愣住,这阵子忙铺子的事忙的兴高采烈,压根就没留意葵水什么时候来的,慕婉这么一问,她细细回想了下,似乎很久没有了,最起码上个月就没来。这么一算的话,已经迟了一个多月没来了。 瑞萱想到那种可能,眼泪巴巴地看着慕婉。 天,她该不会是有孕了吧!可是怀孕是这么痛苦的吗? 慕婉也望着她,小心地问:“是不是有了?” 瑞萱摇头又点头,她也说不准啊! 第一百三十六章 坏消息 大夫看过后,笑微微地恭喜瑞萱:“恭喜夫人,您这是喜脉……” 瑞萱呆呆的不知做何反应,有些无措地看着慕婉,慕婉紧张地问大夫:“大夫您确定?” 大夫捋了把长须笑道:“老夫行医多年,诊个喜脉还是有把握的。” 慕婉这才展颜一笑:“太好了,只是我嫂子吐的厉害……” 大夫道:“不碍事,这是正常反应,待老夫为夫人开几付止吐安胎的药,状况应该会有好转。” “那就有劳大夫了。”慕婉叫阿朱请大夫去外面开方子。 大夫一走,瑞萱紧张地抓住慕婉的手:“婉儿,这可如何是好?这时候有了身孕,母亲知道了,肯定不让我出门了,铺子怎么办?这才刚上道呢!” 慕婉嗔笑道:“铺子又没长脚,还能跑了不成?再说有三婶照看着,你只管安心养胎就是。” 其实瑞萱哪里是担心铺子里的生意,是怕自己从此不自由罢了,她这点心思还能瞒得过慕婉? 崔俊喆送走大夫,又去抓了药来,跑前跑后尽心尽力,慕婉看在眼里,心情更加复杂,但已不像之前那样讨厌他了。 “你赶紧送你嫂子回家去吧!铺子里我先看着。”崔俊喆说。 慕婉故作无视与他,去问瑞萱:“这会儿好些了么?能不能走?” 瑞萱怏怏道:“我哪有这般娇弱。” “那,咱们先回吧!”慕婉扶了瑞萱与崔俊喆错身而过,期间一直低着头,不看他一眼。 崔俊喆挑眉笑了笑,并不介意慕婉的冷淡。 回去的路上,慕婉叮嘱瑞萱和阿朱,有身孕的事,回去先别说,等明儿个再请大夫到家里来瞧瞧,要不然,夫人知道了肯定要怨怪的。 瑞萱认同的点头,婆母本来就反对她开铺子,若是让婆母知道她在铺子里就不舒服了,还不知会怎么数落她。 第二天瑞萱和慕婉一道去凝晖堂陪沈氏用早点,瑞萱的孕吐又犯了,沈氏忙叫人请大夫来。 得知瑞萱是有了身孕,沈氏大喜,头一件事就是去老爷的牌位前上香,告慰老爷在天之灵。 随即又把陶妈妈和厨房的崔妈妈叫了来,好一阵吩咐,要加倍小心伺候少奶奶,饮食务必精细等等…… 慕婉让四平去翰林院喜讯告诉大少爷。慕白得了讯,即刻告了假赶回家。 就在长房上下人人为少奶奶有了身孕高兴不已的时候,董氏身边的魏妈妈来了,带来一个坏消息。 慕仁死了。 在外面浪荡了一晚的慕仁,终是抵不住饥肠辘辘,灰溜溜地回家来,李正德见逆子回来,隐忍了许久的怒火如火山爆发,抄起一把椅子就朝慕仁砸过去。慕仁躲闪着往后退,也不知是不是饿的没了力气,脚下一个虚浮,往后倒去,后脑磕在了门槛上,昏了过去。 李正德起初还以为慕仁是装死,还指着地上的慕仁大骂,渐渐地,发现慕仁的脑后流出一大滩血,这才惊觉情况不对,马上叫大夫,却是为时已晚。 二房那边是怎么个凄惨摸样,慕白回来后也没说,李正德已经被官府带走问话了,现在是三叔和三婶在那料理后事。 沈氏去陪着老太太,老太太虽然也痛恨慕仁的不争气,但慕仁毕竟是她从小疼到大的长孙,慕仁死了,老太太悲痛欲绝,哭晕过去好几回。 要说慕仁的死对慕婉一点触动都没有是不可能的。 想前世,慕仁也是赌坊常客,但那时李正德霸占着她家的产业,底子厚,慕仁要败也败不了那么快。而这一世,因为李正德的阴谋未得逞,没有那么多银子让慕仁去败,贫困,抑郁,加速了父子间的矛盾,这才导致慕仁加速走向灭亡。 前世,慕婉走在了慕仁前头,没有看到慕仁的结局,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吧! 慕婉自认两世为人不曾对不起任何人,可是心里总有那么点说不出的难受。 慕白看妹子沉默着,神色凝重,便道:“妹子,不是哥心肠冷硬,慕仁的死虽让人遗憾,但不得不说是他自己自取灭亡,怨不得任何人,咱们没有对不起他,没什么好自责的。” 慕婉苦涩一笑:“我并非自责,只是毕竟也曾叫了他多年哥哥,见他落得这样的下场,有些感慨罢了。” 慕白点点头:“这也是人之常情,二房落到这样的地步,只是可怜了慕莲和慕文,尤其是慕文,他才十一岁,挺乖巧地一个孩子。” “李正德会被治罪吗?”。慕婉问道。 慕白忖了忖,沉吟道:“慕仁是自己不慎磕到了后脑,但却是发生在父子争执之时,所以跟他脱不了干系,官府会酌情处理的,应该不会重判。” “那三叔三婶是怎么个意思?” 慕仁死了,李正德被抓,王氏估计是要疯了,留下慕莲和慕文,总得有人去管。 “三叔说了,他会妥善处理的。”慕白道,至于怎么个妥善法,只能等着瞧了。 沈氏在荣萱堂一直呆到酉时,等老太太情绪稳定些了才离开。 刚出荣萱堂,就见魏妈妈在等她。 “大夫人,我家夫人请您过去一趟,有要事商议。” 俞妈拦了一下:“夫人,天色晚了,再不回去,恐怕少爷和小姐会担心。” 沈氏犹豫了片刻,对魏妈妈说:“前面带路。” 董氏这会儿正一个头两个大,想到二房这个烂摊子还有老太太这个累赘,心口就一阵一阵的犯堵,坐都坐不住。 这么多事都让三房扛着,她哪扛的了,长房一直对二房的事袖手不理,可眼下,长房再置身事外就太说不过去了。 “三夫人,大夫人来了。”魏妈妈回禀道。 董氏疾步迎上前去,急切道:“大嫂,您可算来了,本想去老太太那找您,但听说老太太情况不好,我也不敢在她面前和您说二房的事,只好把您请了过来。” 沈氏落座,问:“那边的事都安置好了么?” 董氏道:“三爷正在料理慕仁的后事,王氏已经神智不清了,好在慕莲还能顶点用,我让她好好看着她娘,千万别再出什么乱子,哎……您说,好好的一家子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董氏说着抹起泪来,沈氏也不禁唏嘘:“事情已经发生了,多说也无意,还是想想怎么善后的好。” “大嫂,不瞒您说,我现在是一点主张都没了,我自己家里烦心事还一大堆,三爷的官位恐怕要保不住,我还得四处托人情,明年慕瑶要出嫁了,这嫁妆都还没准备呢!慕丰的身子又一日不如一日的,还有那两房妾室,我真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董氏越说越愁苦,眼泪止不住的掉。 沈氏知董氏这么说是想让长房也担待些,董氏说的也是实情,的确,三房如今也挺难的,她是想帮,可又怕婉儿不高兴,那日婉儿可是甩脸色给她看了,婉儿在她面前从来不曾这样强势过。 “我知道你的难处,不过,这事,我一个人也做不了主……”沈氏委婉道。 董氏拉着沈氏的手道:“大嫂,您可是李家的大夫人,是长嫂,这个时候您不出来做主,谁做主呢?婉儿的脾气我知,她气性大,这也难怪她,换做我恐怕做的比她还决然,可一码事归一码事,之前的事,错在二伯和二嫂,但两个孩子总没错,大嫂,你素来菩萨心肠,这事,您得管管。” 沈氏忙道:“你别急,事我一定会管的,问题是怎么个管法,你容我先回去跟慕白婉儿商议商议,这不是小事……” 俞妈妈一直竖着耳朵听着,暗暗松了口气,夫人这回还有些分寸。 母亲这么晚了还没回来,慕白心里担忧,派人去荣宣堂看看。 慕婉道:“不用看了,娘这会儿不回来,不是去了三婶那就是去了二房,我们只管在这里等着就是。” 慕白蹙了下眉头,还是妹子了解母亲。 “要不……哥您还是先回吧!您今儿个可是特意为了大嫂才回来的。”慕婉说道。 慕白笑笑:“她的脾气你还不知道,最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我若就这么回去了,待会儿她问起来,我要说不出个一二三四,今晚谁也别想睡了。” 慕婉不觉莞尔,瑞萱是这性子。 兄妹两一直等到酉正,沈氏才回来。 沈氏见他们还在,微讶道:“你们怎么还不去歇息?” 慕白起身恭谨地迎母亲上座,问:“老太太可还好?” 沈氏叹气道:“哪里还好得了,她老人家伤心过度,病情越发的重了。” 慕婉道:“三婶找过娘了?” 沈氏面上神情一滞,什么都瞒不过婉儿,便道:“二房出了这么大的事,真是难为你三叔三婶了,有心相帮,怎奈力不从心。” 慕婉直白地问:“那娘想怎么办?” 沈氏这次学了个乖,道:“虽说二房已经跟李家脱离了关系,但慕莲和慕文是我看着长大的,哎……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慕白,婉儿,你们说说,这事咱们管不管?要管的话怎么个管法?” 第一百三十七章 心酸 沈氏的意思很明确,管是要管的,至于怎么个管法,她尊重儿女的想法。 慕婉望向大哥,家中之事,大哥鲜少做主,这一次就让大哥来安排吧,相信大哥会有分寸的。 慕白默了片刻,说:“李正德的事,三叔去不去走路子,咱们就不置喙了,大人之过,与慕文慕莲无关,如今,李正德夫妻已经无力抚养一双儿女,咱们若是狠心不管也说不过去,儿子以为,可以请族中长辈商议一下,让慕文和慕莲重回李氏一族,请三叔三婶暂时收留他们,咱们每月出一定数额的银两贴补,母亲和妹子以为如何?” 沈氏沉吟道:“让慕文慕莲重入宗谱,此法可行,可是……让你三婶收留他们恐怕有些困难,她三房嫡出庶出的子女都有六个了,再加上两……” 慕婉道:“三叔是他们的嫡亲叔叔,他不收留谁收留?不过是添两张嘴罢了,三婶要了人家的宅子,得了这么个大便宜,拨出一处院落,给他们容身有何不可?关键是,王氏如何安排?李正德若是回家又该怎么安排?” 小的好解决,问题是还有两大的,王氏和李正德能舍得两孩子吗? 李正德遭到多大的报应,慕婉都不会同情他半分,可怜之人自有可恨之处,现在的情况太复杂了,大哥说的法子,对慕文慕莲是最好不过,可王氏怎么办呢? 还以为与二房脱离了关系,从此可以不理他们的闲事,谁知到头来,一堆烂摊子,还是要她来收拾。 沈氏道:“婉儿顾虑的极是,王氏受了如此沉重的打击,已是神志不清了。” 慕白也为难了,他的本意是不想管李正德和王氏,可现在看来不管还不行。 慕婉叹道:“明日我去见见三婶吧!” 第二天,慕婉去了三房,董氏的意思是最好长房接过这个烂摊子去。 慕婉自然不会答应,几番商议后,最终决定,二房的风荷轩归三房所有,其余的还归二房,房契转到慕文名下。 董氏出的八千两银子二房就不用还了,董氏问慕婉借的五万两银子,慕婉也不用她还,等于是慕婉帮二房赎回房契。 以后,两家每月各出十两银子补助二房。 事后,慕婉又去找了慕莲和慕文。 二房的下人早就辞退光了,连王氏的心腹梁妈妈也离开了。所以,照顾王氏的重任全落在慕莲身上。 王氏时而安静,时而发疯,安静时,只抱着枕头,轻拍着,好像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一脸温柔慈祥,慕莲说,她把枕头当慕仁了。 慕婉暗暗叹气,慕仁落得这般下场,也是王氏的过度溺爱的结果,慈母多败儿,古训也。 “三姐姐,我知道我爹娘对不起你们家,我也曾经做过许多错事,我们罪有应得,但慕文还小,他什么都不懂,你……帮帮他吧!” 慕莲低低地开口请求慕婉。 慕婉看看王氏又看看慕莲,慕莲那双原本总是透着狡黠的眼睛里如今只剩黯淡与麻木,没有了恨也没有怨,有的只是茫然,看不到未来的茫然。 慕莲曾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曾经那样嚣张地拿了剪子要刺她,现在却开口求她。 其实,慕莲的坏都是跟王氏和李正德学的,从她能放下自尊与骄傲,上街卖绣品,从她悉心照料王氏,从她关心弟弟……都能看出,她的本性其实并不坏。 “慕莲!让你和慕文重回宗谱你可愿意?”慕婉轻声问道。 慕莲眼底有一丝情绪波动,忽而扯了下嘴角,笑容苦涩:“谢谢你,不过,我什么都无所谓了,我现在只求娘的病能早日好起来,但慕文还是很需要宗族的庇护的。” 慕婉叹道:“你也不用这么悲观,人生总有低潮,挺过去,不见得就没有柳暗花明之时。我听说慕仁念书挺用功的,功课也学的不错,若是好好栽培,将来定会有出息,如今你是这家的顶梁柱,你母亲需要你照顾,慕文需要你叮咛教导,你该拿出点信心和勇气来才是。” 慕莲点点头:“我会的。” 慕婉莞尔:“那就好,别的就不用担心了,李家不会不管你们的。” 慕莲真的变了,生活的磨难磨平了她的棱角,也磨砺了她的韧性,这样坚强的慕莲,让慕婉心生怜悯。 慕仁很快就下葬了,李正言在祖坟的最边缘给他弄了块地。 原本李正言还想帮李正德辩解,是慕仁自己不慎绊了一跤,摔死的,但李正德自己在公堂上供认不讳,说是错手推了慕仁一把,导致慕仁跌倒。 最后官府还是从轻发落,判了李正德监禁三年。 二房的事总算告一段落。 自那日上门质问崔俊喆后,慕婉很久都没有见过崔俊喆,倒是崔家大夫人虞氏常来走动,但慕婉也没听娘提起崔俊喆如何如何。倒是董氏跟她提起,多亏了崔家帮忙,三叔才能留任礼部,但被降了一级。 再后来,听说崔俊喆去了滇南,估计大半年不会回来了。 春去夏来。 王氏的病渐渐有了好转,起码不发疯了,只是人痴痴呆呆的,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这日,慕婉从铺子里回来,在府门口碰见了大哥,大哥身后还跟着慕文。 慕文低着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 “哥,慕文怎么了?” 慕白瞪了慕文一眼,说:“我今儿个去了族学,谁知先生告诉我,慕文帮族里的其他兄弟抄作业,抄一次五个铜子。” 慕婉朝慕文招招手:“慕文,你过来。” 慕文怯怯地挪了过去。 慕婉柔声道:“告诉三姐,你为何这么做?” 原先她和董氏说好了,每月两房各贴补他们十两银子,她私下里又多给了十两,三十两银子,即便王氏要看病吃药也足够了,再说,慕莲还从瑞合祥成衣铺接了些绣活去,每月又能得好几两。何须慕文做这种事。 慕文抿着嘴不说话,眼泪却掉了下来,用手背擦了又擦。 慕白冷声道:“哭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再说,你做错了事,还有脸哭。” 慕白就怕慕文掉钱眼里去了,毕竟慕文有那么一双贪财的父母。 慕婉道:“慕文,你先告诉三姐,先生布置课业是何目的?” 慕文抽了抽鼻子,期期艾艾地说:“是为了巩固学问。” “那就是了,他们偷懒不做课业,他们有错,可你帮他们做,你也有错,你这样岂不是助长他们懒惰成性?你还问他们要银子,把这当成生财之道,那就错的更离谱了,难怪你先生和慕白大哥要生气。”慕婉好声好气的跟他讲道理。 慕文抽泣着说:“姐姐太辛苦了,又要照顾娘,还要做家事,每天晚上都做绣活做到大半夜,我好几次半夜醒来,姐姐都还在灯下绣花,我……我又没别的本事,我……我只是想帮帮姐姐。” 慕婉忍不住鼻子发酸。 “那你知不知道你姐姐为何要这么辛苦的赚银子?” 慕文点点头:“知道,姐姐说要赚更多更多的银子,好给我买很多很多的书,她还想给我请个学画的先生。” 慕白听了面色缓和下来,问:“你想学画?” 慕文点点头:“我也想像慕白哥哥一样,不仅学问好,字写的也好,画也画的好。” 慕白和慕婉相觑一眼,看来慕莲确实很用心栽培这个弟弟。 “慕文,你若是答应我,今年年中族学考试拿第一,以后我来教你书画。” 慕文眼睛一亮:“真的?” 慕白蹙眉:“哥什么时候骗过人?” 慕文用力擦掉眼泪,用力点头,目光决然:“我一定能拿第一。” 慕白笑了笑,拍拍他的脑袋:“好了,今天的事,我会吩咐先生不要告诉你姐,咱们下不为例,赶紧回家去吧!” 看慕文离去,慕婉感慨道:“慕莲真的变了很多啊!” 慕白也道:“慕仁是李正德前世欠下的债,而慕莲和慕文是他前世修下的福。” 瑞萱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才六个多月,就跟要临盆了似的,人也胖了好几圈。 起初,沈氏以为瑞萱怀了双生子,可大夫说不是。 瑞萱心里那个抑郁啊!瞅着自己腰圆膀粗的样,那还有以前窈窕的影子,直囔着要节食。 慕婉安慰她:“有身孕的人都是这样的,等孩子生下来,自然就会瘦了,你现在节食,万一影响到腹中的胎儿,将来孩子体弱多病的,你心里就不会歉疚?那才真有你愁的了。” 瑞萱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才六个多月,就跟要临盆了似的,人也胖了好几圈。 起初,沈氏以为瑞萱怀了双生子,可大夫说不是。 瑞萱心里那个抑郁啊!瞅着自己腰圆膀粗的样,那还有以前窈窕的影子。 直囔着要节食。 慕婉安慰她:“有身孕的人都是这样的,等孩子生下来,自然就会瘦了,你现在节食,万一影响到腹中的胎儿,将来孩子体弱多病的,你心里就不会歉疚?那才真有你愁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上了贼船 六月下旬,慕婉收到阿牛来信,说他已经到达杭州,开始着手瑞合祥杭州分铺的筹备事宜。 慕婉打算去一趟江南,苏杭是丝绸之乡,慕婉一直想过去看看,且瑞合祥在山东济南、江苏扬州都有分铺,开张数年,都是许管事前去打理,慕婉都不曾去过。 如今家中有大哥大嫂,娘有人照顾,慕婉可以放心离开。 沈氏原本是坚决不答应的,一个女儿家远去江南,她怎么能放心。 慕婉央求大哥和瑞萱帮忙说项,沈氏这才勉强应了,但一定要派几个信得过之人跟着才信。 慕婉挑了老洪的儿子洪铁,四平和小六以及若兰、雪雁一并跟去。 崔家大夫人知道慕婉要远行,正巧崔家一艘货船要去杭州,便邀慕婉随船而行。 为了让娘放心,慕婉便没有推辞。 七月初三,是吉日,宜出行。 瑞萱挺了个大肚来送慕婉,一再叮嘱她尽快回来,不然就赶不上第一时间见小外甥了。 慕婉笑应着,心里却只能说抱歉了,去一趟江南没有三四个月肯定赶不回来,瑞萱却是快要临盆了。她只能争取在孩子满百日前赶回来。至于给小外甥的见面礼,她已经准备好了交给娘,到时候请娘代为赠送。 沈氏免不了又是一番叮咛,慕婉耐心地听着应着。 然后由慕白送她到码头,崔家的船只已经等候多时。 洪铁力气大,一个人肩扛臂抱的,把行礼弄上船,崔家的下人也过来帮忙。 崔家的管事钱宁出来迎接,笑呵呵地说:“李小姐,您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 慕婉笑笑:“有劳钱管事了。” 慕白朝他一拱手:“我妹子是第一次出远门,一路上还请钱管事多多照应。” 钱管事笑说道:“这是自然,崔老太太和崔大爷已经特别嘱咐过小的,一定要把李小姐安安全全地送到杭州,再毫发无损的带回京城,若是李小姐少了一根头发,就让小的自己跳江喂王八算了。” 慕婉和慕白听他说的有趣都忍俊不禁。 慕婉见洪铁他们已经把行李都搬上船了,便对哥说:“大哥,家里就有劳大哥多照应了。” 慕白郑重道:“妹子尽管放心,家里一切有我,倒是妹子自己,此去江南路途遥远,一定要善自珍重才是。” “小姐……要开船了……”四平在船上大喊。 慕白蹙了下眉头,轻声道:“快去吧!别耽误了时辰。” 慕婉笑了笑:“哥,那我上船啦……” 看着妹子开心地上船去,慕白不禁微然一哂,妹子这趟远行,就好比鸟儿出笼,欢畅的很,倒是家人心里放不下、很不舍。 慕婉两辈子加起来还是头一回出远门,头一遭坐这种大船,若说不兴奋是假的,这一世总算可以去看一看京都以外的天地了,也不枉此生。 不过,雪雁和若兰比她还兴奋激动,雪雁更是爬在船边东看西看,新鲜的不得了。 慕婉担心她掉下去,上次在景府落水一事还是心有余悸,忙让若兰去把她拽回来。 起初,大家看看运河风光,穿梭往来的船只,还觉得挺有趣,渐渐地,就感到头晕。 慕婉撑不住,准备睡一觉,谁知船晃来晃去的,睡也睡不着。到吃午饭时,已经晕得饭也吃不下了。 雪雁最没用,已经吐了好几回了,若兰还好些,不过脸色也不太好看。 慕婉开始担心,这才半日就已是这副模样,怎生挨得到江南?不禁后悔没听俞**话,带些晕船的药来。 钱管事听说李小姐主仆晕船,忙送了晕船药来。 钱管事说:“第一次坐船是这样的,过几天慢慢地就习惯了。” 慕婉心说她也不是第一次坐船了,以前还觉得挺好玩的,谁知道在船上时间呆长了会这么难过。 “这是我家大夫人准备的,说没准用得上。”钱管事把药交给若兰,叮嘱用温水吞服。 慕婉汗颜,还是崔家大夫人想的周到。 “今晚船只会停靠天津码头,到时候,小的上岸去抓几味药,专治晕船的,比这个效果好。”钱管事又道。 慕婉微微点头:“有劳钱管事了。” 吃过晕船药,止不住倦意袭来,慕婉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在说话。 “药熬上了么?” “已经叫船娘熬上了。” “你跟船娘说一声,这几日多做些清爽可口的饭菜,不要油腻的,李小姐吃不惯……” “是……” “这几日,你让船娘的女儿过来服侍李小姐,她身边的那两位丫头我看也够呛的。” “是……” 慕婉迷糊地想,自己是在做梦吗?怎么好像听见崔俊喆的声音?慕婉翻了个身继续睡。 又过了一会儿,听见“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进来,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小声唤她:“李小姐,李小姐……” 慕婉慢慢睁开眼睛,转头一看,是个皮肤黑黝黝的小姑娘,正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她,慕婉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你是……” 小姑娘笑道:“我叫水儿,我爹是船上掌舵的,我娘是船上的厨娘。” 呃……若兰和雪雁哪去了? 慕婉四下里望了望。 水儿说:“小姐是在找那两位姐姐吗?她们比您还晕得厉害呢!少爷让她们歇着去了,叫我来伺候小姐。” 少爷?哪位少爷?她上船的时候可没见过也没听说过有位少爷。 水儿搬了张小炕几放在床榻上,又端了碗小米粥,一碟腌萝卜,一碟香菜炒香干,一叠小炒苋菜,在炕几上摆放好。 “小姐,您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待会儿药就熬好了。” 慕婉看着这些清爽地食物,顿觉饥肠辘辘。 “水儿,你说的少爷是哪位?”慕婉疑惑着问。 水儿笑说:“自然是崔三少爷啊!” 慕婉愣住,真的是崔俊喆?他怎么会在船上?他不是去滇南还没回来吗? “小姐,您慢吃,水儿还要给那两位姐姐送点吃的去。”水儿拿了托盘出了房间。 慕婉怔了好一会儿,下床,开了窗户去看。 只见外头天色已黑,船停在了码头,运河上点点渔火,如天上星辰闪烁。 想到钱管事之前说,今晚船只会停靠在天津码头。她一觉居然睡了好几个时辰。 慕婉心里诸多疑问,却还是耐着性子先填饱肚子,好有力气去找崔俊喆问话。 没多久,水儿就回来了,这次端了一碗药来。 “小姐,药温了,这会儿喝正好。” 慕婉急切地问:“崔少爷现在何处?” 水儿说:“崔少爷上岸去了,说是有事要处理。”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可不一定,少爷没说。”水儿回道。 慕婉睡饱吃饱,又喝了晕船药,精神好了许多,起来去看了若兰和雪雁,这两人实在太不济了,东歪西倒地,说话都有气无力。 “小姐,真没想到坐船这般难受……”若兰抱歉地说。 慕婉安慰道:“你们两只管安心歇着吧!有水儿在呢!” 今晚风平浪静,慕婉来到船头透气。 船娘出来倒水,见她站在船头,忙道:“小姐,您往里些,别太靠近船舷。” 慕婉朝她笑笑,谢谢她善意提醒,往里挪了两步。 船娘这才回船舱去。 慕婉望着河水迷思,崔俊喆这是什么意思?偷偷摸摸地上船,是碰巧遇上了,还是打算跟她一起江南?若说碰巧,那也实在太巧了些,巧的让人不敢相信。还是他已经从滇南回来,知道她要去江南,故意让他嫂子来说他家有船正好要去江南? 慕婉想的出神,直到有人把一件薄披风披在她肩上。慕婉蓦然回头,正对上一双带笑的眼。 是崔俊喆。 “运河上湿气重,别老站在这里吹风。”他温柔道。 “你……怎么会在船上。”慕婉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崔俊喆揉了揉眉心,吸了口凉气,问:“你是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慕婉没好气地瞪他:“自然是要听真话,谁喜欢听假话?” 崔俊喆哂笑道:“女人不都爱听假话么?” 慕婉斜睨着,略带讽刺道:“你很了解女人嘛!” 他大言不惭地说:“那是,为了你,我可是下了好大的功夫。” 慕婉皱眉,大半年不见,这家伙怎得变得这般油嘴滑舌,太讨厌了。 见她恼了,崔俊喆收起玩笑之心,笑说:“我三天前就到天津了,收到大哥的信,就一直在这里等你,你母亲和你哥放心你一个人远行,我可不放心,万一你被人拐跑了,我哭都没地方哭去。” 慕婉嗔他一眼:“你又不是我的谁,要你管。” 崔俊喆好脾气道:“你是不知道我是你的谁,但我很清楚,你是我的谁,我又没说要管你,只是觉得你好不容易出一趟远门,若不能好好领略沿途风光风土人情,岂不是白走一遭?我绝对会是一个很好的向导,有我在,保证你旅途不寂寞无聊。” 慕婉瞪他:“我才不需要什么向导,你还是请回吧!要不,我自己去顾一艘船。” 崔俊喆笑道:“这个时候是运河上的旺季,你绝对顾不到船只,顶多搭一搭顺风船,不过,你不怕那些陌生人对你起了歹意,到时候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慕婉翻了个白眼,难道你的目的就很单纯吗?我看最危险的人就是你。 崔俊喆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狡黠一笑:“婉儿,你已经上了我这艘贼船,想要下船已经迟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大结局 已经迟了吗?我看也未必。慕婉把披风取下来递还给崔俊喆,妩媚一笑,什么也没说,径直回船舱去了。 崔俊喆被她那灿若夏花的一笑,惊艳的愣了神,看着她离去的倩影,缓缓将披风送至鼻尖,轻嗅那上面似有若无的芳香。 在慕婉的要求下,船只在天津码头多逗留一日。 崔俊喆知道慕婉是想找南下的船只,不过他胸有成竹,慕婉绝对无法如愿。 慕婉让四平去各条船上询问,自己带着雪雁和若兰去天津城游玩。 崔俊喆要跟着,她也不让。 崔俊喆退而求其次,让慕婉带上水儿。 四平跑遍了整个码头一无所获,垂头丧气地,跟钱管事派来的伙计说:“娘的,老子不找了,腿都跑断了,走,咱们喝酒去。” 便拉了那伙计去寻了家酒楼喝酒。 一直到天色将晚,慕婉还没回来,钱管事说,四平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崔俊喆这才着急起来。 “马上派人去找。” 钱管事带人去找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在一家酒肆里找到喝的烂醉的伙计,酒肆的小二说,和他一起来的人付了账早就走掉了。 钱管事暗叫不好,火速回船上禀报少爷。 崔俊喆闻讯差点跳起来,到慕婉的房里查看,见行李都还在,翻找了一遍,唯独不见盘缠和首饰。 崔俊喆踉跄着瘫坐在椅子上,他还是太大意了。 外面有人回禀:“少爷,水儿姑娘回来了。” 水儿说,李小姐已经带着人从陆路走了,并让她转交少爷一封信。 崔俊喆双手不可抑制的微微颤抖,打开来看。 崔公子: 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慕婉对李家的照拂,这份情谊,慕婉受之有愧,也无以为报,只能祝愿公子早日觅得良配,夫妻恩爱,白首到老,莫再为慕婉浪费时间和精力,慕婉走了,还请公子莫怪慕婉不辞而别,诸多不是,万望包涵。 慕婉敬上 走了,她真的走了。 崔俊喆凄然而笑,他不是寻不到她,只需问出杭州的地址,在那守株待兔就能等到她,但现在他却不想这么做了,不得不承认,这世上果真有些东西不是他想要就能得到的,就算他再努力也终究走不进她的心。 罢了罢了,强求无益。 两个月后,慕婉一行终于抵达杭州。 虽然走陆路比较辛苦,但对于不会坐船的人而言,这点辛苦远比晕船的痛苦松快多了。 四平打听到杭州分铺的地址,就在西湖边上,没费多少力气就找着了。 这些铺面都是许管事托杭州这边的朋友帮忙置办的,地段要好,价钱无所谓。 现在看来,这地段的确很不错,西湖边,风光秀丽,景色宜人,且这条街非常繁华,往来客人皆是衣着鲜华,这是不同于京都的繁华,处处透着奢靡,果然是江南鱼米之乡,丝绸之都,富庶之地。 瑞合祥还没开张,铺面还在修葺中,不过已经修葺地差不多了,五开间的大铺面,十分气派。 四平进去问话。 “请问曾大掌柜在不在?” 有个伙计出来答话。 “我们曾掌柜出去办事了,你们是谁?找曾掌柜有何事?” 四平道:“我们从京都来,这是瑞合祥的东家小姐。” 听说是瑞合祥的大东家来了,伙计不敢怠慢,忙把人往里请。 “东家小姐请稍等,小的马上就去找曾掌柜回来。” 若兰扶小姐坐下,笑道:“小姐,咱们总算是到地方了,阿牛若是知道小姐亲自前来,怕是要高兴坏了。” 是啊!她也很期待和阿牛见面了。日子过得真是快呀!京城一别,又是一年。 慕婉让四平和洪铁也去歇着。这一路上,他们两是最辛苦的。 雪雁四下里打量,说:“小姐,咱们这一路看过来,就数杭州的铺面最气派了。” 慕婉笑道:“因地而异,此地乃丝绸之乡,你没瞧见街上的行人,不是着丝履就是穿绸衫的?要是小打小闹的做,只怕弄不出什么名堂,要做自然就做最好的。” 若兰道:“那也亏得阿牛哥会打理。” 那是,阿牛办事从来都是叫人放心的。 约莫喝了两盏茶,就听见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阿牛急切地声音:“小姐……” 慕婉惊喜,阿牛回来了。 下一刻,就见一人旋风般冲了进来。 “阿牛……” “小姐,真的是你,天呐!伙计来报的时候,我还不敢相信,急忙跑回来。” “阿牛哥……”若兰等人笑眯眯地跟阿牛打招呼。 阿牛欢喜的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你们都来了,真好,太好了。” 慕婉笑看着阿牛,一年多不见,阿牛似乎变了许多,以前他笑着,总让人觉得憨傻,不笑的时候,又觉得他很沉闷,眼睛没那么明澈透亮,因为心底藏了太多太多沉重的心事。 而现在的阿牛,虽然还有些冒失,但笑容明朗,眉宇间也有了大家公子的风范与气度,卸去了伪装,没有了仇恨的阿牛,是那么的可亲可爱。 慕婉好欣慰。 和大家寒暄了一阵,阿牛才怨怪道:“小姐怎么也不事先递个信给我,我也好准备一下,去接小姐。” 雪雁笑道:“小姐说要让阿牛哥大吃一惊。” “知道小姐亲自前来,就够我大吃一惊的了。”阿牛哭笑不得。 “这里乱糟糟的,走,到我家去。” 阿牛的家离铺子不远,虽然不在西湖边,但也是小桥流水,清幽雅致的很。 慕婉讶然道:“阿牛,你什么时候买的宅子啊?” 阿牛微微笑道:“我娘是杭州人,这是我娘生前置办的产业,荒了多年,前不久,才修葺整齐了。” 慕婉担心道:“那你的身份?” 阿牛道:“没关系,我外祖家已经没有人在了,这宅子是记在我的名下的,以前我的名字叫曾天佑,因为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死掉,我娘就请了个算命先生给我改了名字叫曾天磊,如今,曾天磊已死,活着的,是曾天佑也是曾牛。” 慕婉怅然,阿牛连一个亲人都没了。 在杭州呆了几日,阿牛带她见了江浙一带的好些大商贾,慕婉很佩服阿牛的交际能力,他来杭州也没多少时间,就认识了这么多人,而且称兄道弟的,很熟稔要好的样子。 然后,在阿牛的陪同下,游遍了杭州十景。 每一天都过得充实而快乐,到十月初八,瑞合祥杭州分铺正式开张营业。瑞合祥毕竟是京都第一绸缎庄,这个名号响当当,也十分管用。前来捧场的宾客络绎不绝。 慕婉几乎有些招架不住,幸亏有阿牛顶着,有些人天生就是会应酬的料,有些人是后天迫于无奈锻炼出来的,而阿牛恐怕是两者皆而有之。 瑞合祥在杭州一炮打响,慕婉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这是她生意往南拓展最关键的一步。 阿牛是巴不得小姐能一直呆在杭州,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小姐好像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这让阿牛很不理解。四平已经托他好几回,该催催小姐了,小姐再不动身,怕是赶不上回京过年了。 私下里,他也询问过若兰,小姐是否已经定亲,若兰说没有,景大人去了辽东,崔家少爷在天津被小姐甩了。 小姐今年都十八了,过个年马上十九了,在大晁,十九还没议亲的女子恐怕没几个。 哎!小姐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呢?小姐自己不急,他都替她着急。 这日,慕婉让阿牛陪他去看一座宅子,她想买下来,以后来杭州的机会肯定还有,来了也有个去处,不能总住在阿牛家。 阿牛看了,不太满意,宅子不大,布局也不是很合理,便道:“买宅子这种事急不得,要看机遇,小姐若是有心在杭州置业,这事便交给我吧!” 慕婉自己也不太满意,还不如阿牛家好。 “那就麻烦你了,银子不用替我省,但地段一定要好,最好是在西湖边,推门就能看见湖光山色,院落布局要巧妙精致,起码得有四五进院落,这样以后我可以带母亲和嫂子她们来小住。” 阿牛一一记下:“行,就算找不到合适的,我买块地来给小姐造也造出一座宅子来。” 慕婉忍俊不禁:“那也太麻烦了。” “只要小姐喜欢,再麻烦也值得。”阿牛淡笑道。 慕婉低眉莞尔,阿牛的嘴越来越贫了。 “阿牛,说真的,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你该娶个媳妇了。”慕婉认真道。 阿牛抬头看了看湛蓝的晴天,又看小姐,轻哂道:“小姐别光说我,你的终身大事也不能再拖了。” 慕婉苦笑,是啊!现在最烦的就是这个了。 “若兰都告诉我了。”阿牛道。 慕婉心说,这个多嘴的丫头。 “其实景大人和崔公子都不错,小姐不管嫁谁都好。”阿牛真心道,以前他很看不上崔俊喆,但听若兰说崔俊喆为小姐做了那么多,方觉得崔俊喆是出于一片真心,也算难能可贵。不过,他有他的私心,也许是因为景大人救过他的命,所以他更偏向与景大人。崔俊喆在小事上很用心,但景大人肯为慕婉冒险,这可不是一般的用心了。 这正是慕婉纠结的原因,两人都好,她有些无从选择。 虽然景伯冉瞒了她一些事,可仔细想想,这也是人之常情。换做是她,易地而处,相信也会这么做的。 “小姐,有时候,有些决定不需要想的太复杂。”阿牛看出她的矛盾与纠结。 慕婉抬眼看他:“怎么说?” 阿牛微然而笑:“摒弃所有顾虑,单纯的看自己的心,当一个人的时候,你会想起谁,最艰难,最痛苦的时候,你最希望身边有谁……” 慕婉心头一震,是啊!她总是有太多的顾虑,走一步要想三步,甚至更远。前世的惨痛教训,让她在面对感情时,不免胆怯。她希望很理智的去面对她的婚姻,她把她的人生当成一桩生意来经营,希望尽可能的完美。 所以,面对景伯冉的求婚,她第一个念头就是后娘难当,面对崔俊喆的时候,又忍不住拿他和景伯冉去比较。 “小姐,你别怪阿牛多嘴,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也没有毫无瑕疵的人,所以,遵从内心的选择吧!当你真的喜欢一个人,你会发现,其实所有问题都不是问题。” 慕婉又是一震。 阿牛静静地望着她,继续道:“其实小姐早已经做了选择不是吗?要不然也不会在天津毫不犹豫的甩掉崔公子。只是小姐还没有勇气去承认这个选择,没有勇气走出那一步,不是吗?”。 慕婉惊诧地看着阿牛,漆黑的双眸似有洞察人心的魔力,让她无所遁形。 “小姐,人生就像做生意,需要全盘的规划,但若不能抓住那稍纵即逝的机会,那么,所有的计划都是空的。现在,你很清楚这个机会在何处,是抓住,还是让他溜走,如果放弃了,你会不会终身遗憾?”阿牛眯起眼,目光变得更加犀利。 慕婉慌乱地别过眼去,她一直都知道阿牛其实很会说话,却没能如此彻底的领教。他句句戳中她的要害,每一个字都敲击着她的心。 “阿牛,别说了。”慕婉有些招架不住。 阿牛淡淡一笑,今日说了这么多,只要有那么一句能让小姐有所触动,也算没有白白浪费口舌。 翌日,阿牛习惯性早起,洗漱完毕后,准备去院子里练武。 门一打开,阿牛吓了一跳,只见小姐坐在廊檐的栏杆下,低着头,绞着手帕。 “小……小姐,你……怎么坐在这?” 这么大冷天的,在这吹冷风,着凉了怎么办? 慕婉缓缓抬起头,眸色一片清明,透着决然。 “阿牛,我想去辽东……” 北方的冬天,特别的寒冷,大雪一场接一场,天地一片苍茫肃冷。 景伯冉巡城回来,阿福给他烫了一壶酒。 “大爷,赶紧喝两口暖暖身子。” 景伯冉拿火箸拨了拨火盆里的炭火,让炭火烧的更旺一些,然后就着火盆搓手取暖。 “放着吧!”景伯冉淡声道。 不知不觉,到辽东已经一年多了,在京城享了几年福,刚来辽东的时候,实在有些不习惯这里的恶劣天气。 如今,慢慢地也就习惯了。 阿福放下酒杯,又去拿了封信:“大爷,这是今儿个刚到的家书。” 景伯冉面露喜色,忙接了过来打开来看。 每当收到家书的时候,是最快乐的时候,当真是家书抵万金。 阿福悄悄退下,大爷看家书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 信厚厚的一叠,有老太太的叮咛嘱托,有妹子的趣闻,有二弟的局势分析,这一次,很意外的,居然还有奕儿的信。 字迹虽然稚嫩,倒也不是工整秀气,向他汇报课业和日常生活,末了写着,爹,奕儿好想您,您什么时候能回来看奕儿? 耳边仿佛响起奕儿软糯的童音,眼睛不由的一阵酸涩。 真的好想家,想念家中的每一个人,还有她…… 可惜,没有她的半点消息,她是不是已经成亲了?和崔俊喆。 这个念头浮起的时候,心里就像扎了一根刺,痛的不能呼吸。 “大爷,大爷……”阿福莽撞地推门进来。 思绪被打断,景伯冉不悦地皱眉:“什么事?这么冒冒失失的。” 阿福激动地说:“大爷,您快出来看看,谁来了?” 景伯冉怔忡?谁来了?张大人还是朱大人? 景伯冉疑惑地起身走到门口。 只见风雪中站着一位大汉,有点面熟,景伯冉想了想…… “你是……曾……” 那大汉笑着一抱拳:“大人别来无恙啊!” 实在是太意外了,曾天磊怎么会到辽东找他? “你怎么来了?”景伯冉不解问道。 阿牛笑说:“天寒地冻的,大人不请在下进去坐么?在下皮厚肉糙的,倒是不怕风雪,不过,我身后这一位,冻坏了,只怕大人会心疼哦!” 景伯冉闻言,往曾天磊身后看去,只见曾天磊身后慢慢走出来一个人,瘦小的身子裹在青色地大氅里,慢慢抬起头来。 景伯冉眨了眨眼,几乎不敢相信,刚刚还在想她,她就出现在他面前。 眉毛上还沾着雪花,一双乌黑灵动的眼睛蕴含着笑意,柔柔地看着他。 景伯冉觉得呼吸都停止了,天地万物,在这一刻皆化为虚无。 “怎么?不认识了吗?”。她嫣然一笑,犹如一抹绽放的红梅,傲雪赛霜。 阿福提醒道:“大爷,是李小姐啊!” 景伯冉只是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生怕一眨眼,她就不见了,生怕这只是一个幻觉。 慕婉瞧他一副呆愣愣的样子,故意撅嘴道:“人家大老远的跑来,有人却是理也不理,哎!阿牛,咱们还是走吧!” 慕婉转身才挪了一步,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扯住,旋即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抱住,紧到她骨骼生疼。 “婉儿,是你吗,真的是你吗?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会来的?婉儿,你怎么就这么来了……”景伯冉紧紧地抱着她,下巴抵着她的额头,急促地说着,因为太过激动,嗓音都有些发哑。 慕婉微微笑着,抬头看他,一年多不见,他瘦了好多,皮肤也粗糙了,不再是以前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却多了一份凌厉的男子气概。 她轻道:“我来是想问问你,你还要娶我吗?”。 景伯冉的心像被人狠狠揪了一下,眼睛瞬间湿润起来,她奔波千里,冒着严寒,就是来问他这一句话吗? 去他的理智,去他的风度气度,他只想抱住她,这一辈子,再也不放手。 景伯冉底下头,狠狠吻住了她的唇,用热烈的吻来回答她。 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外面依然是寒冬,只这一方天地,一片春意。 阿牛搭着阿福的肩膀出了守备府。 “赶紧带我去喝两杯烈的,这鬼天气,冻死个人。” 阿福有些不安地回头:“万一大爷要小的伺候……” 阿牛拍拍他背:“你现在回去,你大爷跟定把你踢出来。” 阿福一想,笑了起来:“走,我带你去迎客来,那的烧刀子保准合你胃口……” ——全书完 妾本终于完结了,故事告一段落,但故事里的故事依然继续着。多谢大家一路支持,阿紫不胜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