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女天成》作者:Urania 文案: 家境贫困的六品官之女云珠从女官到皇后的升级之路。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云珠,齐风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云珠 兴庆三年,秋,京西谢宅。 丹香端着茶水和点心走进里屋,看到自家姑娘正坐在窗前低头摆弄绣线。深秋的暖阳穿过窗子,照在谢云珠姣好的面容上,挺拔的鼻梁在白皙的皮肤上投下秀气的阴影,直叫人舍不得挪不开眼睛,当真比那墙上的仕女图更好七分颜色。 丹香将手上的茶点轻轻放在桌上。 茶水是姑娘春里时候晒好封存花茶,点心是拿今秋结果的柿子晒干制成的柿子饼。 谢云珠并未抬头看她,而是专心拿着绣线在花样子上比着。 丹香静立一旁看着谢云珠理线,不时轻声给谢大姑娘出点主意。 姑娘平素里读书习字样样都好,就是这绣工上不及太太皮毛。前几年太太不大管,可这几年姑娘大了,太太也唠叨得勤了,姑娘便少不得要在这上面多用些功了。 又过了大约半刻钟的功夫,云珠自觉把今天上午的计划功课做得七七八八了,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拿起柿子饼就着茶水吃了一个。 看到丹香直勾勾地盯着桌上那盘柿子饼,云珠不由好笑地将这丫头拉在身边坐下,再在她嘴里塞上一个柿子饼:“快吃。” 丹香有些不好意思。 姑娘刚才看花样册子的时候已经吩咐她吃掉一个柿子饼了,现下又给她吃了第二个。虽然吃两个也不算多,只是……姑娘到了才吃了一个呢。 丹香弱弱开口:“我是不是有些没规矩了……” 谢云珠小手一挥:“没事儿,我习惯了。” 丹香:……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云珠母亲李氏那边的贴身丫鬟金兰走进屋来,对着云珠行礼道:“姑娘早,外头郑太太来了,跟太太在前头说话呢,太太吩咐我来跟姑娘说一声,叫姑娘穿好衣裳过去见客。” 云珠起身道:“劳烦姐姐转告娘亲一声,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云珠早上起晚了,赶着用早膳便懒得折腾自己,只叫丹香简单挽了个髻,连珠花都不曾缀上一朵。 等丹香拆了头发重新盘好随云髻,戴上首饰换好衣裳已经又是过了两盏茶的时间。 云珠去到前头便对着郑太太告了声恼:“是我来迟了,郑家婶子莫怪。” 郑太太拉着云珠的手坐下来,对着李氏不断地称赞道:“还是你有福气,这养的姑娘比那天上的仙女都不差分毫,这孩子不单单是生得标致,性子也规矩和气。我今儿正该把你妹妹带来,让她跟着你学学,成日就跟那没笼头的马儿似的,愁的我呀……你说说,我和她爹都不是跳脱性子,那丫头也不知道像谁。” 云珠谦虚地笑笑。 她穿越到这个世界也有十三个年头了,但骨子里的现代人做派总是很难改正。 她不爱参加闺阁诗会(作诗什么的真太难为她了,比高考作文还恐怖),不喜欢逛街串门(陪人说话好累的),也不爱礼佛抄经逛寺庙(打小就没这爱好),除了平常读读书,写写字,描描花样子,看看戏本子,本来就是无聊喜欢一个人待着,却不想外头落了个温文娴静的好名声。 李氏对着郑太太温言道:“你们家里头惜丫头还小呢,再过上两年,长到云珠这个岁数,自然就好了。” 郑太太笑道:“那就承你吉言了。” 李氏眼看着时间不早,陪着郑太太说了几乎话后,便唤了云珠过来道:“我和你郑家婶子想着今儿去含光寺礼佛,正好你这两日在家也闲着,不如跟着我们一道去罢。” 云珠在这种可干可不干的小事上从来都是顺着李氏的,闻言点头道:“我都依娘亲。” 李氏对这个懂事的女儿十分疼爱,她爱怜地摸了摸云珠的肩膀,柔声吩咐道:“你去厨房找你杨嫂子,看看有什么好的斋菜,就带上几样装在食盒里,也叫你郑家婶子尝尝咱们家手艺。” 郑太太也对着云珠含笑道:“自打我们老爷来你们这儿喝过一次酒,就对府的手艺念念不忘,这次可是我有口福了。” 云珠告退出门,带着丹香往厨房走去。 这几日京中的天很是不错,秋高气爽,清朗舒适,是个去寺院游玩的好时节。 郑大人同谢蕴一样都是工部员外郎,且年龄相仿,家境也大致相同,连带着郑太太同李氏也比较投缘,经常相约一道儿逛街礼佛。 如果将工部一众官员按着家境做个归类,那么郑大人同谢大人大致可以归为同一类——穷人,所谓家境相当,就是说两家都是勉强刚刚好可以算得上小康水准。 古达所有官员都是统治阶级,但未必都是中产阶级。 就拿谢蕴来说,他自打入仕后便在一处贫困县做了两届十年的县令,因为扶贫工作干得不错,外加做了几个地方工程,得到了工部陈尚书的赏识,才得以在去年时候留京做了工部员外郎。京城物价高,房价更高,就这处距离工部衙门需要两个小时车程的宅子,就花了谢蕴和李氏大半的积蓄。 除此之外,家中长子谢铮已经十七了,女儿云珠再有两年也要及笄了,儿女婚嫁论起来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谢蕴在京城没有根基,他一个正六品衔的员外郎在六部也就是个基层打杂人员,只有他给人家送礼打点的份儿,却很少有人给他送点什么。 但即便如此,李氏也是官太太,云珠也是官家小姐,即便是家里再能省,谢蕴身边的小厮、李氏身边的妈妈以及云珠身边的丫头和家里的马夫、厨娘等都是不能省的。 综上所述,谢家很穷,谢父很穷,谢母很穷,云珠很穷,谢家丫头很穷,司机很穷,厨子很穷,大家都很穷…… 没穿越前,这句话是段子,穿越后,这句话就成了云珠此时生活的真实写照。 含光寺算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寺院,香火鼎盛十分,留给香客住的禅房倒也很是不少。只是寺里人手有限,在伙食上难免差了那么一层,白饭和馒头、烙饼都是管够的,各种斋菜比起市面上贵的可就不是一分两分了。 这时候才动身出门,想来李氏那是要在寺里住上一晚的。 云珠径直走进厨房,叫着杨嫂子帮忙将小菜打包放入食盒。 杨嫂子夫妻是谢蕴从谢家青州老宅带出来的,杨广现任谢家管家兼谢蕴贴身小厮、马夫和保镖,杨嫂子则负责谢宅菜园、采买和厨房大小事务。 家里人手实在是缺,云珠和李氏闲了时候也会帮着杨嫂子干些杂活,又因着云珠好吃的缘故,从幼时三岁时候能比较清楚地表达诉求后,便经常跟着杨嫂子在厨房折腾,最后竟然成功地将不少“稀罕”吃食都给捣鼓了出来。 杨嫂子做得老干妈十分正宗,各式各样口味的油辣椒都有尝试,云珠尤其偏爱她做的干煸肉丝油辣椒,但是考虑到寺院清净地,就拿了普通的油辣椒和香菇油辣椒。 杨嫂子打包好辣椒酱后,云珠又要了切好的酸笋丝和自己腌制的腊肉火腿,配上油辣椒做卷饼味道很是不错。 托杨嫂子的福,家里现在还有现成的乌冬面和XO酱,把乌冬面拿到寺里用开水一浇,再调上XO酱,既好吃又方便。 临走时候,云珠又将杨嫂子新做好的绿豆凉糕和桂花糖糕各拿了两碟,想着若是早上人多要不来热水和馒头便拿点心垫一垫饥。 含光寺西北角的一处禅房内,史太太任氏挥手让房内几个丫头都退了出去,只留了自己的贴身丫头在内侍奉茶水。 史香盈知道母亲有话要对自己说,便搁下了手中看了一半的诗册,喝着茶水专心听母亲说话。 任氏对着儿女讲话速来不喜欢兜圈子,基本都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这次也不例外:“上次你大哥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史香盈把嘴轻轻一撇:“反正你们都商议好了,我又能怎么样?难道我说一声‘不愿意’,你们还能马上改了主意不成?” 任氏叹气道:“我的儿,你今年也十六了,再拖上两年,怕是亲事更不好定了。” 史香盈原本定好了一门亲事,父母想把她许给嫡亲姨母家中二表兄。谁知就在去年,那二表兄不知怎的竟得了时疫,不过两个月功夫便撒手人寰,也耽误了史香盈亲事。 史家大爷在二表弟病逝后迅速行动起来,十分积极地给小妹史香盈找人家,最后找来找去,找到了同僚谢蕴家的大公子谢铮。 史香盈想起之前大哥的话,说是那谢家公子生得很是不错,剑眉星目,器宇轩昂,学问也扎实得很,十五岁那年便已经考出了秀才,而今正在太原一处书院里头读书。大哥也曾考校过谢铮学问,说是中两榜进士那是迟早的事情,到时说亲的人那怕是要踏破门槛儿的。正好史家大爷同谢蕴俱在工部,跟谢蕴素日里也比较熟,这才想早早占先,叫自家妹子近水楼台先得月。 史香盈没见过谢铮,不知道他生得到底有多么好看,但她听人说过谢家,知道谢家家底有多么单薄。即便以后谢铮可以熬出头,那也要起码个十几年以后,眼看着闺中小姐妹们都嫁进了名门望族,史香盈想想史家门第便有些想打退堂鼓。可谁知不论是父亲母亲还是兄长,都对史香盈嫁进谢家持赞成态度,史太太更是直言,香盈在家最小,自幼受宠,这性子终归还是硬了些,嫁了高门反倒不太合适。况且那谢铮任氏也是见过的,要真的论模样,京中可与之比肩的少之又少,况且谢太太李氏为人又很是和善,一看就不像是会为难儿媳妇的婆母,若是香盈真能嫁给谢铮,对于两家来说都是不错的选择。 史香盈将手上茶水一饮而尽:“好端端的,母亲怎么突然提起了这茬儿?” 任氏呵呵道:“适才我去出门时候,正巧碰见你谢家婶子同她家大姑娘,想来也是来寺里逛逛的,我约了你婶子过来,一会儿同去前头看看。” 正说着,便有丫头来报,说是外头谢家太太同谢大姑娘前来拜访。 史香盈跟着母亲起身出门迎出来,等左手挽住云珠看清她的面庞时候,却不自觉地将右手攥成拳头。 虽然听过几句父母说云珠颜色极美,史香盈却一直不以为然,不过就是小门小户家出来的姑娘,再好看能有多好看?不过是矮子里面拔将军罢了。 没成想,见到本人后,却颠覆了她的认知。 史家是京中大族,史香盈的嫡亲伯父是朝中颇具威望的阁臣,闺中玩伴也都是一些出身相仿、才情相投的女孩子。至于这些“大家闺秀”中有多少人论颜色能好过谢云珠这个“小家碧玉”呢?没有,一个都没有,至少史香盈现在举不出例子。 等李氏母女落座后,史香盈叫丫头拿了茶点过来,亲自端到云珠前头:“这是方才寺里送过来的酸奶,这是我们府里厨子做的虾酥点心、海蛎饼并牛乳方酥和松子奶皮酥,我和母亲都极爱吃,今儿就特地带过来的,你且尝尝,吃不吃得惯这个味儿。” 云珠面露难色。 她穿越后的身子骨同穿越前是真没得比,虽然颜值可能提高了那么一丢丢,但是实用性上却大大降低。 自打穿越后,从小到大喝了凉水就没有一次不腹泻,五岁那年吃了隔夜的油炸糕,整整高烧了小三天。海鲜、河鲜、牛奶等对保鲜度要求较高的食材,在这个没有防腐剂和冰箱的时代,只要是稍稍有点不够新鲜,就一定会出问题。除了吃食外,云珠十岁还经历过穿衣裳过敏(大概材质太不好了),便宜脂粉胭脂也过敏,甚至新首饰如耳坠子、项链、手链等拿回来,清洁工作没做到位,上身就过敏。 因着云珠体质特殊,太易过敏,家里哪怕是每天吃青菜萝卜也不敢买码头的便宜鱼虾换换口味。 要说这具身体的好处嘛……除了颜值不错外,也是有不少好处的,其中一个让云珠十分心水的那就是不易长胖,还是哪怕一日三餐都吃两大碗饭也不会胖的那种。 眼看这两年身子渐渐开始抽条,原来脸上还有点婴儿肥,而今也早已不见,只余了巴掌大小的一张鹅蛋脸。可能托了谢蕴李氏好基因的福,云珠虽然长得瘦,但是身上该有的地方还都有,而且身材比例不错,腿很长。不过十三岁就有差不多1.66的身高了,捡来长到1.70应该还是不在话下的。 总而言之,云珠的身材并不是不是干瘦型,而是更接近窈窕型、曼妙型。 这具身子云珠用了十三年,而今也磨合得愈发基本习惯,反正又不用下地插秧,娇一些就娇一些吧,光是咱这身体属性出去就羡煞一批人啊。 但此时此刻的云珠是真的悲催了,这些饮料点心没有一样是她能放心大胆吃的。如果不是跟这史大姑娘素不相识,她都怀疑为什么这妹子是成心跟她过不去了。 对着史家姑娘的灼灼目光,云珠小小抿了一口酸奶:“真好喝,府上厨子着实不错。” 李氏同任氏说了一会儿话后便相约出门,云珠要跟着母亲去前头礼佛,起身对着史香盈告辞离开。史香盈看着云珠剩下的满满一杯酸奶,还有一盘子一口未动的点心,心中不爽的同时有了一种非常强烈的预感——这个可能在未来成为自己小姑的女孩并不好搞。 云珠走后,户部徐侍郎家三姑娘来找史香盈说话。史香盈最是憋不住话的,聊了几句后,便不自觉地将方才之事说了出来。 抱怨完之后的史香盈依然不解气,想起长兄曾提起过谢家连个像样的宅子都没有,而今住的地方还在又远又偏的杏花胡同,嘴上不由道:“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什么好东西都没喝过,怨不得不爱喝。” 徐三姑娘是认识云珠的,闻言忙打圆场道:“你不知道。谢家妹妹身体打小就不好,牛乳一类的东西向来不敢乱喝,之前时候听谢家婶子说过,云珠喝隔了夜的牛乳不光是发烧腹泻,身上还起了好些疹子呢。不光是牛乳,其他海鲜河鲜她在外头都是从来不吃的,衣裳首饰什么的,也都不敢乱穿乱戴呢。那年她去我家里玩,不小心湿了衣裳,拿了我家四妹妹的衣裳给她换了,谁知没一会儿胳膊上就起了好些疹子,可见这打小就是虚弱体质。你这些茶点除了牛乳就是虾啊海蛎的,她敢吃还怪了呢。” 史香盈淡淡一笑:“我还真不知道。” 她才不信这世上有人就能娇到如此地步,依着她说,那谢云珠摆明了就是性情古怪,不爱交人罢。 想到这里,史香盈眼波一转,叫徐三在屋子里先坐一会儿,自顾自带着丫头出门奔向寺里厨房。 谢家女不是装得自己不能吃牛乳点心吗?她偏生要叫厨房做几个奶饽饽当成白面馒头给那边送过去,只说是自己出钱给谢家太太加餐,等到了第三日时候再宣布此事,也叫母亲看清这谢家姑娘的一番造作样子。 第2章 青岚 李氏同任氏似乎很有共同语言,一直说到天黑时候才同任氏告别,带着云珠回自己禅房。 郑太太留下的丫头来报,说是她们太太同陆家太太也相约去了外头,约摸还要一会儿才能回来。 寺里膳房那边的馒头早已送了过来,云珠叫丹香去烧水,再同金兰一起将带着的火腿丝、酸笋丝和油辣椒都拿碗碟盛好,同李氏吃着绿豆凉糕等郑家太太回来。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时间,郑家太太扶着丫头的手走了进来,对着李氏母亲笑言道:“哎哟,这院子可是大得厉害,我原看着陆太太长得娇小,又文文弱弱的,谁知竟是个‘练家子’。原以为不过就是去外头走走,可不知怎的,在大殿上香后又跟着她散步了好大一圈儿,直逛得我腿都发麻,好险撑住了,不然可就真的叫她们看笑话了。” 她言语风趣,口气诙谐,把李氏逗得前仰后合:“这也怨不得你,她父亲原是北地将军,正经的武举出身,哥哥们也大都入了武行,这一家子都是习武人,家中闺女岂是咱们能比得过的?” 云珠拿热水沏好了面,又把XO酱加进去将面拌好,7-11便利店车仔面的味道瞬时间布满了屋子。 云珠地将面端到郑太太身前:“郑伯母怕是累坏了,先用些面垫垫,我这就叫丫头们摆饭。” 郑太太吃了一口便面露满足,对李氏诚心夸道:“还是你家云丫头心灵手巧,这么吃不光是省事儿,我尝着倒比外头馆子里做得面味道都好。” 李氏谦虚道:“小孩子家家鼓捣的玩意儿,咱们权当吃个新鲜。” 云珠咬第一口馒头时候就觉得味道有些不对,总觉得有些淡淡的奶味儿在里头,像是她之前高中时候在食堂里吃到的鲜奶馒头。 郑太太同李氏倒是没有觉出什么不对,只说好吃,郑太太觉得是寺里揉面师傅好,才做出如此可口的面点,李氏觉得是后山泉好,和出的面才临带了几分甘甜。 云珠被两位长辈洗脑成功,开吃以后自觉更是饿了,便就着火腿和油辣椒吃掉了一个半馒头,又干掉了两个藕粉糖糕做饭后甜点。 事实证明,云珠的记忆力和感知力还是杠杠滴,这馒头里面应该是里头掺杂了牛乳或者羊乳,而且还不是特别新鲜的牛羊乳,刚用过饭后茶没多久云珠就发起烧来,两条胳膊上也起了不少疹子。 郑太太的禅房在隔壁,用过膳后便回去休息了。李氏同云珠坐在那儿说话,不一会儿就发现了女儿的不对头。 李氏起身摸着云珠滚烫的额头,看她说话间烧得做都坐不住,顿时有些六神无主。 云珠强撑着精神,对李氏柔声安慰道安慰道:“别……别担心,那馒头里仿佛是……搁了牛乳,我可能是吃坏了。” 李氏在女儿身上最是上心,云珠身上一丁点小事儿都被她看成是大事,何况现在是真的出了“大事”。听云珠这般说,李氏只当女儿是在是安慰自己,同丫头一道儿扶着云珠躺下后,口中却不由责备道:“你别胡说,寺里多少年都是一样的白面馒头,怎么可能是奶饽饽?娘记得这寺里有位法号宝镜的师父最是擅长医理,之前镇南侯府、成国公府、魏阁老府上都曾请他过去诊治过,你且在这儿休息会儿,娘去请那位师父过来看看你。” 含光寺的规矩并不繁琐,李氏几乎没费多大事便找到了宝镜师父。 李氏找来的时候,宝镜师父在屋中绘制一幅佛像,不知是从哪个达官贵人那里接来的私活。 看着那幅惟妙惟肖的佛像,饶是李氏这等直心肠也不由感叹,这做和尚也是挺好的,一年下来光是做法事、绘佛像、入府诊治就能赚的盆钵满盈。 李氏把云珠的症状一形容,宝镜师父忙搁下画笔一脸凝重:“你家姑娘……这可能是中毒了罢。” 李氏一听吓得腿都软了,宝镜不待她再说什么,自顾回屋拿了银针和药箱,又叫自己的小徒弟去后头库房拿几味清热解毒的丸子和散热药,一会儿送去李氏禅房。 小徒弟拿药的时候把寺内住持空镜也给惊动了,听到寺内有人给香客下毒也觉非同小可,便丢下手上经书同宝镜一道儿过去看看云珠情况。 宝镜原本紧绷的神经在诊脉过后便放松了下来:“施主这病怕不是中毒,只是脾胃特殊,用了什么与之相克的吃食才会发烧起疹。” 这时候没有过度免疫、过敏原等名次,云珠这症状也只得落个“脾胃特殊”的概括了。 云珠服下散热药后便觉神智清明了不少,听得问话便如实回答道:“以前的时候吃坏了东西也会是这种症状,许是今儿厨房把旁人要的奶饽饽提到了我们房里,我吃错了才会如此反应。” 此话一出,两位大师父也是松了口气,若是真的有人在寺里给一个京官家的姑娘下毒,传出去对于含光寺的名声简直太不好了。 可那奶饽饽到底是寺里何许人弄错提来的呢?那人是无心还是有意为之? 眼看着云珠病厉害,宝镜也不纠结这事儿了,先开药抓药,把烧和疹子退了,稳定好病人情绪再说。 这种小病小证对于宝镜来说算是小事一桩,大手一挥开好了药后,却在叫徒弟去抓药时候犯了难。 云珠这症状所需药材并不多,只不过她这症状不是寻常病症,蛇蜕等几味药是寺里寻常用不到的。而自打这年六月寺里便没有去药店去采购了,故而那几位药现下库房正缺。含光寺本来就在京城西郊,离京里的大药铺都挺远的,一来一回的也不知道会不会延误云珠病情。 空镜看着自家师弟为难的样子,拈着胡须出了个主意:“七王妃今儿也来礼佛了,你叫人过去求几味药罢。“ 七王妃常来寺里礼佛,寺中有他专门的居所,又因为王妃身子常年不好,便在自己那处院子专门弄了一处屋子做药房,旁的稀罕药物不说,蛇蜕她那儿肯定是有的。 宝镜也是个急性子,还不待师兄说完便叫了自己的小徒弟去王妃那里求药。 七王妃谢青岚正在同七王爷齐衍在屋里说话,出来迎接宝镜徒弟的是一个王妃身边名唤莲香的贴身大丫鬟。 莲香对着小和尚双手一合:“王爷同王妃在里面说话,不知师父可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小和尚把来意一说,莲香也不叫人去报王妃,直接做主叫了人开库房取药。 莲香进屋,谢青岚看她一晚上进进出出,唤过来问道:“外面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莲香对着王妃福身:“方才来人是宝镜师父的徒弟,说是工部侍郎谢大人家谢大姑娘身子出了点问题,来问我们要几位药材,奴婢想着不是什么大事,就叫人开库房把药材取出来拿给小师父。” 七王妃点头道:“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又是在佛门之地,更应如此,你做得好。对了,我记得,那谢大人仿佛跟咱们家有些亲?这些年也没什么来往,别是记错了罢。” 莲香笑道:“王妃好记性,谢员外家的确跟咱们有亲。那次咱们府上孙嫂子到三房涟大奶奶那里送东西的时候,就曾经遇见过谢大人家太太拜访,不过孙嫂子说那次涟大奶奶脸实在难看,后来孙嫂子同涟大奶奶闲聊再问起来,涟大奶奶就道谢员外家太太打那以后便再没去过。” 七王妃谢青岚是邢国公的嫡长女,琏大奶奶是邢国公府旁支。邢国公府而今炙手可热,嫁进皇家的并非只有七王妃一人,当今太后就是邢国公的嫡亲胞姐。皇后出身无爵之家,因着祖父是原户部尚书的缘故才得以许配皇子为妃,家里也是因为出了个皇后才封的成国公,跟谢家不能相提并论,说谢家是本朝第一外戚家族怕是无人能驳。 七王爷此时听出了一点兴趣,合上手中书问身边杜斌道:“工部是不是就这一位姓谢的大人?” 杜斌:“是。” “哦,原来是他。”七王爷看王妃转头有些不解地盯着自己看,便搁下手中书册对着妻子解释道,“前儿还听皇兄提起,工部有个叫谢蕴的员外郎,做得一手好文章,其中有一篇关于兴修水利的文章,皇兄看了很是赞赏。只是这段时间皇兄都在忙北金使臣来朝的事情,暂时顾不上工部那些事情,不过这个谢蕴已经在皇兄那里挂了号,以后怕是还能担当大用,却不想正是你们府上亲戚。” 七王妃听得此话起身道:“既然是亲戚家的妹妹病了,还叫我这做姐姐的知道了,过去看看也是正理儿。” 七王爷明白王妃的意思。 虽然谢家而今权势滔天,但毕竟还是靠着还是吃老本居多,就七王妃谢青岚来说,上头爹爹邢国公并没被委派什么实职,下头几个兄弟年纪还没到出仕,族中也没几个在朝中可用的文臣。而今既然谢蕴入了皇帝的眼,若是日后能飞黄腾达,现下交好,将来自是一番助力。 七王妃亲自来探病,李氏感动得有些不知怎么才好。 她长这么大,交往过的最大的官是一个三品官家的太太,还是当年去送礼时候见的,没在里面待多久就被请了出来。 谢云珠服了药早早睡了,七王妃叫起李氏后看了一眼榻上姑娘,虽然病得双颊通红,而且闭眼睛睡着,但一看就知道是个京里难得一见的温婉美人儿。 七王爷早先年纳的侧妃是宫中闵贤妃的亲妹,闵侧妃比她入府早,膝下早有了一男一女,而今又有孕在身。近来闵氏一族挺都混得很开,贤妃的父亲这次征战立了大功,闵侧妃腰杆子越发地硬了。眼下见着云珠这般品貌后,七王妃不由想起之前父亲叨念,可以送个族中姑娘进王府帮衬着她伺候王爷,巩固地位,心中略是一动。 李氏亲自来给七王妃沏茶,却被后者扶住:“太太不必多礼,我也是听莲香说起,才知道咱们原本就是亲戚。” 李氏一阵儿晕头转向,当初她倒是想跟国公府旁支涟大奶奶扯亲戚、拉关系,奈何人家眼睛长在头顶上,压根儿就看不上自家。可这根正苗红的邢国公府嫡长女七王妃却来和颜悦色地同她说话,并且轻描淡写地指明“咱们都是亲戚”,怎么看都让李氏觉得不可思议。 七王妃问了几句云珠病情,临了想起一事:“既然咱们都是亲戚,下个月我们老祖宗大寿,婶子就带着姑娘过去给她老人家磕个头,她见了必定欢喜。” 说罢,又吩咐丫头:“莲香,你一会儿去咱们那边给婶子拿个名帖送来,可别忘了。” 莲香屈膝道:“是,奴婢这就去取。” 第3章 亲事 史香盈左等右等不见任氏回来,急得在屋里转过几圈后要叫人出门去看,却不想刚吩咐下去,任氏便带着丫头走了进来。 史香盈挽住任氏撒娇道:“娘去哪里了?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我去徐家三妹妹那儿用过膳后回来就不见娘了,问她们都说不知,当真可是把我急坏了呢。” 任氏坐下来喝了口水,对着女儿叹道:“谢大姑娘不知道吃坏了什么,突然之间病得厉害,把寺里住持和王妃都给惊动了,我听到消息也吓得不轻,就赶忙过去看看。” 史香盈听得也是一惊:“不会吧,她真的吃病了?看来三妹妹没有说假话。” 任氏觉得这话怎么听都不对,故而敛了神色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史香盈也就是一时嘴快,并不是傻,她也知道自己做得这不是什么光彩事情,论理是不该叫长辈知道的。可就任氏看她的眼神……史香盈知道随便编个理由不好蒙混过关,便站起身一五一十地将事情说了。 素日里从来不动怒的任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荒谬。” 史香盈很少见母亲发火,好悬差点儿就没跪下。 任氏喝了口茶,唏嘘道:“我家里,有个甚是精通医理的远房表兄,之前过年时候,给我们讲过一桩奇事。说湖州有位公子打小就不能吃花生,每次哪怕吃个一星半点儿就病得厉害。结果在书院里读书时候,有个想戏弄他的同窗,把花生仁磨成酱搁在他的午膳里,那公子当日用了不少,发作起来叫来大夫时候,看着就像病得不行了,果然即便大夫来了也再没救回来的。” 史香盈现在知道怕了,泪水在眼眶里面微微打着转:“女儿知道错了,女儿不该逞一时之气,就把谢家妹妹置于危险境地。可是现在……她都这样了,娘说,我到底该怎么办?” 任氏叹气道:“不是我胆小怕事。如果这要是旁的人家,我定当是要带着你去赔礼的,可如今,你哥哥和你父亲想着要把你许到谢家,若是叫谢太太知道了这事情,恐怕……哎……” 任氏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罢了,你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也给跟着你的丫头紧紧弦,记得日后谁都不要说。” 史香盈轻轻啜泣:“都听母亲的。” 一直到云珠睡了一夜醒来,李氏还沉浸在“想巴结涟大奶奶未果,谁知这时候竟然遇上王妃主动搭讪”的不可思议当中。 云珠简单问了金兰两句,对母亲的心理活动也有了大体的了解。 人家位高权重,咱家一贫如洗,不管王妃出于什么原因想认自家这门亲戚,想来都是好事情。 不得不说宝镜师父的药效十分灵验,云珠昨夜虽然一整夜都没睡太好,半梦半醒迷迷糊糊,可谁知到了早上起床时候,头也不晕了,疹子也下去了,李氏碰了碰女儿额头感觉温度也似乎正常了。 郑太太昨晚怕云珠出事情,愣是在这边陪着李氏熬了小半晚,而今还在自己屋里头补眠。 膳房今儿送来的是白粥,云珠洗漱过后就着酸笋丝喝了整整两碗粥才觉得足了,想要出门走走却被李氏拦住,捉到床上躺着养精神。 可能是昨晚没睡太好,可能是刚刚吃得太饱,云珠躺了没一会儿便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起来。 这注定是个喜事成双的日子,云珠刚睡着没多久,史家太太便带着礼物再来拜访,慰问云珠病情得到“好转”回答后,便合起双手念了声佛:“这孩子也是个有福的,你也莫太过担心。既然已经见好,再吃两副药巩固巩固,想来便再无大碍了。” 李氏冲她笑笑:“有您这般关心她,一趟一趟跑来看她,也是她的福气。” 任氏原本想请李氏去外间说话的,可是看李氏那神情还是不放心女儿,见床上云珠又睡着,便也就不提要去外间的事情了。 其实云珠在史太太同母亲说话时候就已经醒得差不离了,又听史太太提到要结两姓之好,八卦之魂便熊熊燃烧起来,为了听到更多八卦,云珠索性面上选择装睡,内里实则提着心神不错过一丝一毫的最新讨论动态。 史太太话里话外都透着想叫家中大姑娘和哥哥结亲意思。 史香盈的伯父于前年时候入了阁,她的父亲虽然略逊一筹,但也做到了正四品的右佥都御史,史家大公子而今不过二十八岁,却已经同谢蕴做到了一样的官职,日后前程按理说是要比谢蕴更是远大许多。 哥哥如若能娶到史家姑娘,那是实实在在的高攀。 那日匆匆见了史家姑娘一面,长得虽不说绝色,但也算在周正,除了食性同自己不大相仿外,也没什么大毛病。况且以后云珠又不跟着哥哥嫂子吃饭,这方面的分歧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况且人家家世那么好,又没什么太大硬伤,就是云珠,也觉得哥哥能娶到史家姑娘,日后入了仕途,定当会是很不错的助力,可以想象父母对这门亲事一定持赞许态度。 外头宝镜师父带着药箱进来给云珠请脉,打断了这厢正说着儿女亲事的两位太太。任氏见李氏基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再不多说,只道不好打扰宝镜师父诊脉,先告辞回房。 宝镜师父惊叹于云珠小强般的恢复能力,直言府上姑娘已经没事儿,今天两幅药吃完后别的再不必吃。 原本以为还要在寺里住上几日的李氏喜出望外,匆匆打包行李准备回家,却不想那边王妃叫人通知了谢蕴,恰巧休沐的谢老爷听到女儿身上不好,特意打马前来接太太、姑娘回去。 可谁想谢老爷一路打马奔来,还不待坐下来喝上杯茶,太太李氏便直接对着他砸下两个雷,差点把风尘仆仆的谢蕴给砸晕了。 王妃说咱们跟邢国公府有亲,叫着下个月老祖宗寿宴带着云珠过去拜寿。 史家太太说她和家中老爷、大爷都看着咱们铮儿好,问咱们儿子可曾定了亲事,又说了几句家中姑娘年岁,我估摸着是想把史大姑娘许配给咱们铮儿。 谢蕴这人就科考、做官而言还是挺有上进心的,只不过就是性子生得有些清高。 比如当年,谢蕴做了五年淆县县令回京述职,本是有机会在提升一下的,可旁人奉承上官那是死命不要脸的追捧,谢蕴空有想要奉承的心,却做不来真正完全放下身段去奉承的事,总觉得坠读书人风骨的事情做不来,关系走了一半便开始放任自流,最后结果自然也比较悲剧了。 谢蕴做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之前举荐他到工部的老尚书已经退休,而今的新尚书尤大人也是个比较喜欢下官奉承的人,谢蕴这种家世一般般奉承人还是个半吊子的员外郎自然入不了他的法眼。尤大人虽然不至于打压谢蕴(一个六品官他犯不上天天盯着),但是有了好事情也绝对不会想到他,有时候谢蕴所应得功劳就这么不知不觉被懂得巴结的同僚抢走,却又不好去尤尚书面前喊冤(是他默许也说不定),故而在工部混得也可以说很一般。 谢蕴这人虽然巴结方法不太得当,但上进心还是有的,叫他自己去巴结经营他未必比得上别人,但是如果掉馅饼,他还是能接得比较好的。 谢蕴再三确定云珠身体没事儿后,便带着妻女回到家中,开始对着这两个馅饼展开一系列计划行动。 史家的事情自是要先知会儿子一声,谢蕴亲自写了信送出去,请谢铮到了学院休假时候,无论如何回来家里一趟。 国公府的事情就比较急了,既然是给老夫人贺寿,礼物当的是必不可少的。 不过如何找到一件能拿出手,并且不必花费太多银两准备的礼物,对于而今的谢家来说却是难题。 《红楼梦》中有一姑苏女子,名唤慧娘,作的一手好书画,更兼有能把书画绣在屏上的技能,曹公曾对慧娘所绣璎珞有过细致描写“每一枝花侧皆用古人题此花之旧句,或诗词歌赋不一,皆用黑绒绣出草字来,且字迹勾踢、转折、轻重、连断皆与笔草无异,亦不比市绣字迹板强可恨”,受到了不少大户人家文人雅士的追捧,风靡一时,一绣难求。 清朝有名的苏绣女子也不少,乾隆年间,有位名唤赵慧君的女子,作品曾被人赞“所绣人物山水,色丝鲜丽,一如图画”,可见并非曹公杜撰,而是实打实可能实践的绣法。 云珠对自己的字还是有几分信心的。且不说有前世有底子在,单单只算这辈子,她自幼便喜欢练字,饭后可用作消食,日常拿来当消遣。谢蕴是进士出身,自然知道写一笔好字的重要,故而对谢铮、云珠两兄妹的练字很是重视,再加上云珠自身的努力……不过十几岁的她写出的字已经很能看了。 云珠将慧娘之事细细讲给谢蕴夫妻二人,只说是在之前时候淘的戏本子中看过的。 谢蕴听完就明白了几分:“你的意思是,你来写两幅字,到外面找人绣好了拿去给老夫人做个屏风?” 李氏白了谢蕴一眼:“干嘛要再花那个冤枉钱,我同孟妈妈赶一赶便是。” 谢蕴反对道:“就这一个月的功夫,熬夜费眼,赶出毛病来可怎么办?” 云珠见父母僵持不下便弱弱开口:“就这一个月的时日,赶工伤身不说,叫府里懂行情的人一看,便是赶工出来的,倒也不美。记得去年中秋时候我写过两幅字,一副洛神赋,一副是父亲自己的文,一时兴致来了写芙蓉的,作了洋洋洒洒好长一篇,父亲说我写得好,我心下欢喜,就叫丹香在我屋里头支了架子绣了这小一年的功夫,而今还差几个字就能交差了。我原想着等冬天时候给爹爹做生日礼物的,可现下看来,给老夫人做生辰礼倒是比给爹爹做礼物更叫爹爹欢喜呢。” 丹香原本是在大户人家的家生子,年幼时候也曾在内宅里头伺候过,即便那时候年纪小也学了不少东西。后来那户人家没落了又将她转卖出来,倒叫李氏捡了个便宜。 丹香虽然性子天真,素日里又有些贪嘴,不过论起绣活可比云珠强出一座山去。更兼这是云珠千叮呤万嘱咐要好好做的,丹香平时做起来也用心得很,是支了架子一针一线花了将近一年功夫才绣出来的,拿出去绝不丢份儿。 谢蕴心里熨帖极了,只觉女儿听话又懂事,还生得这般玉雪可爱,真是叫人越看越喜欢。更兼这两年长子谢铮在外读书,父子不大得见,于是便更将一腔慈父之情都用在了云珠身上。 被云珠和李氏不重样地夸了整整一盏茶的功夫,倒是听得云珠愈发脸红起来。 女孩儿低头抿了口茶水,试着转移话题:“今晚咱们吃什么?” 李氏笑着亲自动手给女儿添了些茶水:“我记得你前儿说想吃卷饼了,就叫你杨嫂子今儿烙了白饼,还炒了醋溜土豆丝、粉条萝卜丝和豆芽菜,到时你挑着自己喜欢的卷着吃。” 卷饼还是配烤鸭和甜面酱最好呀,不过就家里这生活水平……云珠也就是想想得了。 话说回来,杨嫂子炒的土豆丝和豆芽菜都好吃得很,腌制的酸笋也够味儿,配着单饼卷来吃也是最好不过。 一家人吃饭时候又不免说起了谢铮同史家的亲事,除开家世等硬件因素,史家家教一向比较严,从未出过什么浪荡公子、纨绔子弟,而史家二房就这一个姑娘,还是正室太太所生,想来打小就被教养得不错,待人接物上铁定不会差的。 说到这儿,谢蕴突然又是想起一事:“眼看着老大成家也就是这几年了,可要是真的到了成亲时候,房里边都没个伺候的人……会不会不大好看?” 云珠秒懂了谢蕴的潜台词,这个年代,公子哥儿若是到了成婚时候,“情感生活”还是一片空白,一般来讲是要被人笑话的。 李氏一愣,她之前总觉得儿子还小,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此时倒被谢蕴说得有些发愁了:“这两年开支比先前几年更大了,眼看又要新年,家里花钱的地方太多。那些给孩子们准备的婚嫁的钱是不能动的,家里实在拿不出闲钱买个好丫头。若是模样性情都差一些的,不说铮儿,咱们看着也不像事儿……” 弄个特别不入流的丫头搁在儿子房里,也是少不得要被人笑话的昂。 原本挺好的气氛在提起这个话题后便荡然无存,深觉被贫穷压垮肩膀的云珠再度弱弱开口:“既然这两年家里不大好,要不哥哥成亲的事情……等几年咱家发达了再说?” 哥哥今年才十七岁,搁现代那还是高中没毕业的年纪,其实不用着急的吧。等以后攒了钱,房里搁了丫头,再娶亲也不是不行。 况且这古代人成亲实在是太早了,云珠父亲今年才三十五岁,母亲比父亲还要小上两岁,这搁现代娱乐圈里还是能演个青春偶像剧的年纪,搁古代儿子却都开始说亲了。 还沉浸在儿子“明年娶亲,后年抱孙”幻想中的谢蕴夫妇齐齐瞪了云珠一眼,云珠吓得赶忙闭嘴,从蒸笼里拿出烙好的白饼给父上、母上每人献上一块:“吃饭吃饭。” 拥有着与这个时代不符的头脑与智慧什么的,果然最危险了…… 第4章 狭路 去邢国公府贺礼的已经解决了,这几日对于李氏而言最大的事就是去店里挑料子,给云珠做两件见人的衣裳了。 距离杏花胡同不远处有个周记的铺子,李氏也是以前就总听人说里头料子好,来京里这两年却未曾去过,正好这次遇到要给老夫人拜寿的事,就带着云珠来铺子里挑料子。 李氏对着云珠左挑右比,最终选定了一豆绿色缎子做裙,素色缎子做衫,再要想挑料子做件袄子,却在看中的两匹布当中犯了难。 李氏钟意的那两匹布,一匹藕荷色,一匹蜜合色,叫李氏说显然那蜜合色更好看些。但凡这好看的布,价格总是贵了一些,云珠听着掌柜的报价,心中默默盘算,即便那蜜合色再好看,也没有好看出一两银子的差价来。 就好像去服装店买两个材质差不多的大衣,一个白色要价两千,黄色则是要价四千,即便他们那黄色衣裳颜色染得再是好看,云珠也是不愿意被敲竹杠的好嘛! 云珠指着那匹藕荷色道:“要这个。” 李氏却听得摇头:“先拿上这些挑好的料子回去裁了,做袄子的料子,等我回去考量考量,明儿再来买罢。” 李氏纠结了一晚,早早起床之后便动身出门,打算将蜜合色的料子买回来早些动手给云珠做衣裳,谁知去到店里的时候,正巧碰上了邢国公府三房的涟大奶奶也在挑料子。 这店还是以前李氏去涟大奶奶府上送礼的时候,听那几位奶奶谈起来说不错的店,碰上也正常。 涟大奶奶轻蔑看了一眼李氏身上衣裳,尖着嗓子问道:“可是府上有什么大事?也值得来这儿买料子做衣裳?” 李氏答道:“下个月正是你们府上老夫人大寿,我正打算带着云珠去给老祖宗磕个头,这才要做两件像样的衣裳。” 涟大奶奶看了一眼李氏手上的料子:“我许久就想做件蜜合色的袄子了,嫂子就是贴心,敢情是帮着我挑的。” 自己的眼光被认可,李氏还小小地高兴了一下:“我也觉得这料子做袄子极好,倒也衬我们家云珠。” 涟大奶奶冷笑,咱们都是要去拜寿的,你家姑娘还想跟我穿得一样不成? “掌柜的,你们店里这蜜合色的料子一共几匹?” 涟大奶奶是店里常客,周掌柜听得问话赶过来,对着涟大奶奶恭敬道:“一共就来了三匹。” “眼见着就要做冬□□裳了,都给我包起来罢。” 涟大奶奶说完这话,李氏当即愣了神:“您这……” 涟大奶奶笑靥如花:“家里人口多,过冬做衣裳需要的料子也多,难得看着可心的料子,多买些回去也是有备无患,夺了嫂子的心头好,还请嫂子多担待,莫要与我这做弟媳的计较。不过叫我说,什么样的人穿什么样的衣裳,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云姐儿打扮得再是伶俐,也未必有那个体面能被老夫人叫到跟前说两句话。要我说,做人,还是务实些好。” 李氏气得回到车上就掉泪了,倒把坐在一旁看书的谢蕴给吓了一跳。 云珠早上起得晚,这日是陪着李氏出来逛街的不是女儿而是丈夫。 皇帝陪着北金的使臣去西山狩猎去了,朝中有头有脸的文臣武将跟着去了一大半,工部近些日来无事,谢蕴和同僚们也乐得清闲。尤尚书看着没什么活,便暗示大家可以轮值在家休息几天,谢蕴本着“过河随大流”的心态也就索性在家歇上一日。 问清李氏事情的经过后,谢蕴搂过李氏,拿帕子轻轻帮她擦眼泪:“跟着我,叫你受委屈了……” 谢蕴是青州人,祖上有些积蓄,家境在青州府里不说好也不说坏。谢家统共兄弟两个,大郎谢蕴自幼拜了先生读书,二郎谢顺帮着家里打理生意和琐事,当年谢蕴成亲后中了进士,入职时候想把父母接到任上养着,却不想父母偏心能说会道的小儿子,不想跟着大儿子去任上受苦,便在谢蕴离家前夕叫两兄弟分了家,而谢蕴一家几乎都没从家里分到什么东西,初入职场时候时候过得十分艰难。 即便云珠祖父母做得不地道,但既然父母安在,谢蕴夫妇逢年过节都是会往青州家里头送东西,亲戚来了也会好生招待。 直到后来谢蕴自己都烦了那些亲戚,却不想李氏从来都不抱怨,不论极品亲戚提出什么不合理要求,能办的李氏都会尽量去办。 李氏握着谢蕴的手道:“你可别这么说,姐妹里头我算过得最好的,是我不知足。” 李氏是谢蕴恩师的女儿,门户更是连谢家都比不上,嫁妆里头也没什么值钱东西。谢蕴跟着云珠祖父读了几年书,同李夫子家的人也混得相熟,李氏生得极是好看,年轻时候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儿,谢蕴年少时候一直爱慕这个小师妹,却一直不敢表露心迹,直到高中进士后才痛下决心上门提亲。 夫妻二人的感情一直很不错,谢蕴房里从来都没有小星儿,云珠原本以为是穷的,后来才知道不是,以前也有上峰赠过妾,谢蕴直接给拒绝了。 知道这事儿云珠还吐槽呢,你领回来当个丫头帮着做做针线活也好啊,没看咱们家这么缺人又买不起么,添人进口有啥不好。 结果自然是被谢蕴吹胡子瞪眼地给训了一番。 谢蕴把李氏哄好后,便说要拿着省下的钱去买点零嘴吃。李氏想着云珠素来爱吃街南头铺子里的蜜饯,便说要买上二两带回去给女儿,其他便不大想要,却不想谢蕴却不同意了:“说本就是来哄你的,怎么能都买给她。” 谢蕴带着李氏将她爱吃的橘子糖、杏仁糖、松子糖等零嘴都给买齐了,还在外头李氏喜欢的一家店吃了个鸡汤小馄饨,等到天都快黑了才回到家。 云珠还叫厨房给谢蕴夫妇留着饭呢,知道二人是吃了回来不免郁闷:“亏我等到现在还没吃呢,你俩倒好,在外头吃好的也不记着我。” 昨儿云珠想吃豆腐包子,李氏便买了好大一块豆腐,包好包子后仍然余了不少,云珠便叫杨嫂子拿豆腐、香菇、胡萝卜和芹菜配馅儿炸了豆腐丸子,又把豆腐切片儿过油撒上小葱做了香煎豆腐,最后还拿剩下的几样菜配上胡椒同辣酱做了一锅三鲜豆腐汤。 谢蕴几乎菜品刚端上桌来就饿了,嚷着要先用一碗酸辣豆腐汤,云珠看他一脸超想吃的样子,忍不住将盛了豆腐丸子的盘子往父亲那里推了推:“没吃饱?” 李氏笑话丈夫道:“在外吃了两碗鸡汤馄饨还不足,而今来了家里又是这般吃法,你少吃点儿罢,云儿还没用膳呢。” 云珠摆手道:“本就是给你们备着的,丹香同杨嫂子她们的份例也都送去了,娘亲也来用些吧,否则咱们到了明儿又该吃剩菜了。” 膳用得差不多时候,李氏突然将筷子往桌上一拍:“看我这糊涂的,都忘记给云丫头拿料子了,这可怎么是好?只得明儿再去拿了。” 云珠奇道:“母亲选了哪个料子,蜜合色的还是藕荷色的?” 伴着谢蕴杀鸡抹脖的眼神,云珠有些不解地看了李氏一眼,却见自家娘亲眼睛都红了。 云珠已经吃得七七八八了,招呼丹香给自己洗手后起身坐到李氏身边,轻声问道:“娘亲?出了什么事?” 云珠见谢蕴李氏都不说话,转头对着一脸忿忿的金兰道:“到底怎么回事?难道是爹爹在外头给了娘委屈受?” 金兰对着云珠福了一下身子:“才没有呢,太太就是遇上了不讲理的人,料子被那人都给买走了,才会如此生气呢。” 云珠觉得这里头有文章,却不好当着李氏和谢蕴的面直接叫金兰说出个子丑寅卯,便故作轻松道:“多大点儿事,没买到料子就叫娘亲难过成这样?” 说罢,云珠坐下来挽着李氏的手道:“幸好娘亲没买,要不可就花了那冤枉钱了。今儿晌午时候,七王妃给咱们送了好些料子过来,说是那天匆匆忙忙也没给我这个做妹妹的拿什么表礼,今儿想着快入冬了还要裁衣裳便送来了。都是你们来晚了,混得我都把这事儿忘记了,那些布都搁在正屋呢,还没收起来,等您吃好了我带您过去看看。七王妃那儿果然好东西多,那料子我看着不像普通作坊出来的,就是内造也说不定,咱们那天看到的可没得跟这些比,也算因祸得福了。” 李氏这人心思简单,看到料子后,方才的一腔郁郁便跟着一扫而空,继而为着王妃看重云珠而高兴起来。 谢蕴没想到今儿大人都不在家还出了这事情,跟着问云珠道:“你可请来人进家里坐坐?可曾招待人家茶水?可有好言相谢?”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七王爷是今上唯一的嫡亲兄弟,太后娘娘最是疼爱的小儿子,能耐可比宰相大多了啊。 云珠垂首老实回答道:“我请那位管事妈妈来家里头用茶,她说身上还有差事不能久坐,我就叫丹香取了二两银子给了那管事妈妈,好言谢过才送她离开的。即便是少了些,王妃都体谅咱们家不宽裕,特地送了料子来,想来她府上妈妈也是体谅的。” 谢蕴笑道:“还是我家姑娘懂事。” 就算是他在家接待,恐怕也是这个路数。 王妃人周到,送来的料子也多,缎、锦、纱都有,还都是些鲜活俏皮的颜色,云珠今年秋冬的衣裳算是不用发愁了。李氏一时半会儿还琢磨不出给云珠怎么搭色裁衣赏好看,可谢蕴明天还要早起上衙,不便耽误太晚。李氏只得先叫金兰把那料子放起来,陪着谢蕴先去休息,并且对于谢蕴没太太□□不着的习惯表示严正抗议。 云珠同丹香帮着金兰一道儿将料子放好,又叫着丹香去厨房拿两块白糖糕和泡一壶花茶来,拉着金兰的手道:“现下爹娘怕是已经睡了,不用姐姐过去服侍,姐姐不如来我这儿坐坐,正好我今儿在家一日闷得慌,来跟我说说话可好?” 金兰随着云珠进了房间,云珠让了金兰两块点心后便切入正题:“今儿太太在外头究竟跟何人冲突了?” 李氏那性子云珠是知道的,有时候受了气自己还觉不出来,大多数时候受点子委屈能心一宽就过去了,很少自己给自己较劲儿,今儿能被人给气得哭了,可见那人是真的太过分了。 金兰只管低着头不说话,云珠也不催她,只是喝着花茶悠悠道:“你总该跟我说一声,到底是谁得罪了母亲。若是熟人的话,以后我总不至于太热络地贴上去,省得到时叫太太难堪,也丢了咱家的脸面。” 金兰被云珠这句话绕了进去,觉得姑娘说得很是,加上白天也早就是愤慨十分,不必云珠再摧,便竹筒倒豆子般将白日涟大奶奶的事情都给云珠说了。 云珠脸上颜色不变:“好姐姐,你正该告诉我的,若是我不知情,给老夫人拜寿时候真碰上了才尴尬呢。而今天色已晚,我也不留姐姐了,这就叫丹香送姐姐回去。” 丹香将金兰送出门去,回来却发现云珠换了衣裳衣服:“坐了一天骨头懒,我想出门去踢个毽子。” 丹香吓了一跳:“好姑娘,这黑灯瞎火的,外头又冷,太太还一直盼着带您去国公府拜寿呢,若是您有个好歹,去不成了,您叫太太那边那可怎么办?” 云珠深吸一口气,看来今晚想运动发泄一下是不成了:“那你再点盏灯来,我想铺纸写几个字。” 虽说丹香觉得写字也伤眼,但是肯定比叫姑娘深秋夜里出去踢毽子好一些,便欣欣然过去点灯。 云珠心里憋屈到不行:“外间还剩了几块儿白糖糕,你就着茶水吃了吧,半夜顶饿,先不用伺候我了。” 丹香还担心着姑娘不好,要留在这儿陪她,但是在想到杨嫂子做好的白糖糕那味道……又有点摇摆不定了。 云珠拿笔在丹香鼻子上轻轻一点:“快去洗把脸吃点东西,你在这儿都把月亮遮住了,我这儿都没灵气了,叫我写不出好字。” 丹香拿手抹鼻子,抹了一把墨,一跺脚出去了。 云珠刚入京时候跟着母亲去过涟大奶奶府上一次,那时候谢蕴刚刚任职工部员外郎,打着走亲戚的旗号备了些薄礼去涟大奶奶那儿坐了坐。 当时涟大奶奶的脸色就十分难看了,有意无意地跟其他太太奶奶说话,把李氏晾在一旁,甚至有人问起李氏来也介绍得含糊其辞,仿佛觉得跟这种穷酸门第来往是一件很丢份儿的事。 想想也是,邢国公府能排上号的亲戚怎么可能看得上一个小小的六品芝麻官? 云珠到走时候还听到涟大奶奶府上小丫头嗤笑,那谢员外家的姑娘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咱们府上在太太跟前伺候的几个姐姐,那个穿得不比她体面些? 谢蕴在京中的关系实在是少得可怜,李氏还想着再走走涟大奶奶的关系,却被云珠劝下来。 云珠先是问李氏为何想着要走这段关系。 李氏说,那家毕竟是能跟邢国公府沾上边的,兴许以后你父亲真出个什么事儿,还能帮着拉上一把。 云珠就事论事,这种人,打骨子里就看不起我们的,咱们遇到事情她不说冷嘲热讽就不错了,还指望能帮上一把? 不可能的。 云珠劝不动李氏,便对谢蕴说了此事,谢蕴自己都是那不爱看旁人冷脸的,自然更舍得姑娘媳妇去看旁人冷脸,便对李氏说再不许去走这门关系。 原想着日后两不相干,却不想那涟大奶奶自己又撞了上来。 云珠纸上字迹渐渐有了要穿破纸的凌厉。 母亲这样好的人,那涟大奶奶也下得去手欺负,干得还是直接撕到面子上的缺德事。 这年头的女孩子什么都不能干,若是她能托生成个男人,待到十年苦读一朝功成名就时定要狠狠踩上涟大奶奶一脚。 不过,那女人本就十分爱美,又好打扮、喜欢穿时兴衣裳。想起王妃送的料子,云珠灵光一闪,如果那天精心打扮一番,再穿上新衣裳,直接闪瞎涟大奶奶的眼,这气也就算了出了一半儿了。 有了这个目标,云珠这次对出门要穿的衣裳格外上心,素日里仗着自己好看懒得打扮的云珠,这次竟然能够在李氏和孟妈妈裁制新衣时候提了不少构思和设想出来,还是非常有用的建设性建议。 李氏看着开窍的女儿,大感欣慰,丝毫不知道姑娘这就是憋着一股劲儿,想要闪瞎涟大奶奶的眼,过了老夫人寿宴后,就会恢复“不开窍”的初始状态。 十月十三,邢国公府老夫人六十七岁寿辰,府上决意摆上三天的流水宴席,第一天请的都是谢家世交,第二日则是招待亲戚,第三日则是招待邢国公的旧部、下属和府上门生。 云珠作为亲戚,是要第二天上门拜寿的。 第5章 拜寿 赴宴的前一日,王妃那边又遣了管事媳妇来了谢家一趟,叫李氏一定记得带云珠明儿去到国公府拜寿。 李氏千恩万谢地送走来人,第二日天不亮就把云珠捉起来打扮梳妆。 为着要出门的缘故,李氏不敢叫云珠吃太多的东西,油辣椒腌黄瓜等重口味东西也不许她碰,恰好云珠起早并没多少胃口,便就着花茶吃了几块儿糕饼算完。 邢国公府在京城的黄金地段,距离皇城很近,当然距离云珠家里便相对远了一些。 云珠也在这日总算体会到了谢蕴每日上班的不易,她这好歹是过了五更天才穿衣出门,而谢蕴有急事时候甚至会在五更天上衙,披星戴月赶路时候也不在少数。 自打入京后,李氏出门拜会过的人不少(主要是巴结人家),同门房打交道对于她来说已经算是很稀松平常了。 因着这几日人多,邢国公夫人便叫着专门拨了几位管事媳妇另设了一处,专门接应一些李氏这般素日里不大常来常往的女眷(常来常往的就不用登记什么了)。寒暄几句后,李氏便叫金兰拿出了王妃给下的帖子,门房那管事媳妇见到了上头王妃的小印,忙叫人顶了自己位子毕恭毕敬将李氏母女领了进来。 三日流水宴席,第一天是谢家在朝中交好的人家,第二天也就是今日主要接待的是各房亲戚,谢家旁支来得不少,府里头乌泱泱的都是人。 邢国公府上辈儿出了个个太后,这辈儿出了个王妃,嫁的还是今上唯一的亲弟,太后嫡亲的幼子。那是基本上能沾上边的都削尖了脑袋来奉承的,当然,还有一些是削尖了脑袋想来奉承还进不来的。 李氏被人领着来了一处厅里就坐,在座女眷她基本上是一个都不认识。 这些在交际圈里常年混迹的奶奶太太们眼睛都尖得很,先是看着李氏被管事媳妇领着进来,再是看着云珠身上料子不似凡品,便都齐齐以为是族中哪位举足轻重的亲眷,跟李氏说起话来倒也客气。 云珠不想不想的,却还是在厅里遇到了涟大奶奶。 此时涟大奶奶身上正穿着李氏看中那秋香色料子做的褙子,上下打量着云珠一身光彩夺目的时新衣裙——上身石榴红缂金丝云锦缎扣身袄儿,下身蜜粉色镶银丝万福苏缎长裙,素白半月水波腰封掐出腰身纤细,高扎的飞仙髻点缀了几样银宝,耳上丁香米珠坠子说话时候随着眼波轻轻晃动,倒把原本清丽婉约的谢大姑娘衬出了几分雍容气质。 毕竟是屋子里头难得的熟人,在眼神对上的那一刻,云珠作为小辈便站起身来,对着涟大奶奶微微一福。 涟大奶奶脸上的震惊之色在云珠行礼时候都没缓过来,对着李氏呆呆打过招呼后又觉得有什么不对——谢蕴妻女能摸到邢国公府拜寿已经是稀罕事,又怎么可能被人领到这处屋子里来?算起来,这处厅里的太太奶奶都是跟邢国公府比较亲近的人家,就连她涟大奶奶是因为会奉承府上大太太,早早打点好了关系才得以进来。 想到这里,涟大奶奶不由居高临下脱口问道:“难得在这儿也能见到妹妹同婶子,不知哪位婶娘引荐来的?” 李氏还在迷糊,云珠却一听就听出了弦外之音:“我不大懂事,也不知道位份,不知该怎么称呼……” 涟大奶奶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丝笑意,连引路人的名字都不好意思说吗?怕不是李氏巴结上了府里管事媳妇吧? 想到这里,涟大奶奶心情又好了一些:“这府里管事妈妈们都好说话得很,之前时候,澎三嫂子能来入府拜寿,也是多亏了大太太身边一位妈妈引荐呢。” 云珠“哦”了一声:“原来还有这事儿。” “可不是嘛。”涟大奶奶还要说话,就见到王妃身边的大丫鬟荷香走过来,要对着云珠行礼,却被谢大姑娘赶忙儿伸手扶了起来。 荷香对着云珠笑吟吟道:“姑娘来了,我们王妃给了姑娘帖子还不放心呢,就怕云姑娘身子不好,不肯来,还好这下见着人,我也好回去给我们王妃复命了。老太太在里头同我们王妃和两位太太用膳呢,晨起时候皇上和太后都给老夫人赏了菜,这顿饭怕是要吃得久一些了。姑娘且在这儿坐坐,一会儿进去陪着老太太和我们主子说话罢。” 涟大奶奶也是认得荷香的,听了这话脸色就变了,没想到这李氏脸面竟这般大,竟是王妃娘娘亲自下帖子请过来的。 云珠忙道不敢,荷香又道:“姑娘手怎么这样凉?怕是早上赶得急没顾上用点热的。” 说罢,又吩咐小丫头道:“这屋子里头冷,云姑娘身子又不好,正好我们那儿还有现成的点心,你会儿你去里头拿几样清淡的出来,再沏壶热茶拿过来。” 云珠再度感激地谢过,荷香也就去里头复命了。 云珠这身子脾胃有些弱,而且还不耐饿,平常在家里也是多餐制的,李氏又宠她,什么都顾着女儿,在家时候的云珠半上午、半下午是铁定有点心吃的。 今儿早上怕出丑几乎都没吃什么,方才就饿得抓心挠肝,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儿低血糖! 那小丫头手脚很是伶俐,不一会儿就把茶点给端了上来。刚才云珠几个坐在这儿也是有茶的,只是不能跟这新上的比。 不知道是邢国公府上厨子好,还是云珠实在太饿了,只一口,便被这师傅做的点心给征服了。 不过哪怕再是喜欢也不敢多吃的,一则还是怕总跑去方便影响不好,二则怕别人觉得自己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一口气就能干掉一盘子点心(虽然在家里她也不是没干过)。 综上,云珠到了只喝了大半杯的茶水,捡了一块枣花酥,两块榛子酥,吃完便放下了银筷。 不过好在是点心了,就算自己吃不完余下了,剩下的没动开也是能赏给小丫头吃的,应该不会浪费的吧。 云珠停了筷子不过几分钟功夫,厅里便来了个看着甚是体面的妈妈,对着等在这儿的众人道:“请诸位太太、奶奶、姑娘的安,我们老太太用好了膳,正想请人说说话呢,请诸位太太、奶奶、姑娘进去罢。” 云珠对谢老夫人屋子的第一感觉便是果然够大,第二感觉则是十分暖和。花香混着果香萦绕在屋子里,叫人不禁心神一漾,像是有什么东西一下下轻巧拍打在心房上,暖融融的舒服。 云珠按着规矩上前拜寿,在垫子上磕了个头,领了赏的荷包后便低着头退了下来。 能真正领到里头给老夫人拜寿的人并不多,都是一些跟国公府还算走得近的族亲,还有不少是那些搁下礼坐坐就走的。等到来人一一拜会后,谢老夫人对着李氏道:“往常倒是不见你和你家姑娘,不如留下来跟我说说话。” 谢老夫人这话一出,大太太便站起来:“我带这些弟妹、侄媳妇们去外头招待罢,老太太在里头也歇歇,下午好有精神看戏。” 不一会儿,屋子里头就只余下了老太太、二太太、七王妃,几位国公府嫡系的奶奶、姑娘同李氏母女。 谢老夫人方才离得远,云珠又低着头,没太看清长相,这时候点名叫云珠坐过来,一见果然是个好的,便笑着对李氏道:“瞒了这些年我都不知道,哪来的这么个好丫头?” 李氏恭敬道:“也是才来京里两年,之前怕不懂事,没来拜见老祖宗。” 谢老夫人道:“我看你这丫头懂事得很,长得倒是比我这大丫头更好,就是身子略单薄了些,平素里多补补还是该当的。” 老夫人的大孙女,那就是七王妃了。 李氏略是惶恐道:“老太太抬举了,云儿如何能跟王妃相提并论?” 二太太同老太太都宽和地笑了笑,七王妃也开口凑趣道:“老祖宗最疼我了,从不说这话的,今儿一见云妹妹就忘了我往日的好,可见云妹妹是真的叫人疼了。”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老太太又问了云珠早上用了什么,云珠便道胃口不好吃了几样点心,并把王妃身边人送点心的事情说了一通:“当时饿得我心慌,多亏了王妃叫荷香姐姐送了糕点过来,用了几块儿便好受了许多,当时我这心里头可是感激得很,只不过进来这许久了还没谢上一句,有些过意不去。” 七王妃笑着摆手道:“这有什么,你这孩子就是实诚,谢来谢去的,可不都生分了。” 谢老夫人开口道:“我看云姐儿身子骨还是弱了些,想来脾胃也不好,别饥一顿饱一顿的。你们住得远,晌午就留我们这儿吃饭罢,也没什么好东西,前几日厨房倒是出了几样新鲜菜,我尝着好,你们也吃吃试试。” 这算是意外之喜了。 云珠心底不由感叹,果然哪哪儿都是看脸的时代,她凭着这张俏脸竟然混得了在国公府留饭的权利,不可谓脸不大啊。 第6章 齐衍 谢老夫人是要带着国公府里几房人一起吃的,云珠和李氏则是去厅里跟谢家其他族人一道儿用膳。 厅里头早就开了好几桌,菜也在客人入座之前便上了齐全,云珠在入桌时候又见到了涟大奶奶,她看云珠的神情此时此刻变得极为微妙起来。 云珠是真的饿了,懒得去管涟大奶奶的心理活动,径直就坐下动起筷子来。 桌上大菜不少,而且原材料都新鲜十分。 机缘巧合,云珠以前同大学的校花一道儿下过一次馆子,谁知校花对桌上的鱼香肉丝和水煮肉片都熟视无睹,而是照着地三鲜夹得起劲儿。云珠问她缘故,她直说这肉都是在冰箱里头冷冻过的,一股子冰箱味道,她甚至还能说出这块儿肉挨着其他什么材料冻的,总之是吃不惯的。 云珠当时还觉得这事儿挺玄乎的,可真到了穿越以后,经过这些年的实战经验,云珠对于材料的新鲜程度用舌头也基本可以尝出了,对那校花也多了几分同病相怜。 这种场合里头,李氏母女既然能得以留饭,下午看戏时候府上人自然也记得给她们排上座位。 德清堂内,午膳桌子早就撤下去了,大房、三房、四房的太太姑娘们都去看戏了,屋里只留了谢老夫人、二太太和七王妃说话。 二太太拨着茶盏开口道:“照这么说,你爹嘱咐的事情,你看中的是云丫头?” 七王妃道:“那日含光寺里头我就动了心思,回来就叫人去打听了。云妹妹人不错,长得又那样好。女红上稍差了那么点,但读书写字什么样样是好的,咱们家缨妹妹提起她的字来那是在赞口不绝的。毕竟是家里嫡长女,跟着蕴大婶子也学了点儿管事理家,只是……她家什么个情况咱们也知道,说是管家,能管什么?再能耐也有限,以后慢慢教着罢。” 看两位长辈都没有说话,谢青岚顿了顿,复又开口道:“我之前对爹的想法也是不以为然,总觉得他们男人……总是想着自己升官发财的事儿,叫咱们女人为难。可是自打闵大人在西北升了主帅,侧妃又怀了这一胎……虽然她倒不至于欺负到我明面上,可家里婆子丫头哪个都不傻,却是隐隐有了向她那边倾斜的样子。” 说着说着,竟然掉下泪来。 二太太|安慰道:“我的儿,委屈你了,若是你嫁个什么旁的别人,咱们也是压得住,可偏偏,那是王爷。至于云丫头……我看着,小小年纪,倒也稳成,你若是能看中她的为人处事儿,抬进府中给你做个伴也是好的。” “嗯。”王妃拿帕子擦了擦泪水,“我只是想跟祖母和娘通个气儿,也不急在一时的。这两天王爷在西山陪着皇上和北金使臣呢,等他回来了我再使劲儿也不迟。” 二太太问道:“你待要打算如何?” “还能怎样,不过先提一提,叫王爷心里知道我有这么个小堂妹,再想办法叫他们见上一面,等两人心里都有谱了,再把窗户纸给捅破,也就水到渠成了。” 老太太始终一言未发地坐在那儿拨弄着佛珠。 谢青岚三岁时候,二太太正生了谢家大爷,身子一直不太好,除了照顾儿女外还有侍奉公婆、丈夫起居,又要理家中琐事,实在腾不出手,便把女儿送在老太太德清堂里,一直养到了十三四岁,是而谢青岚同谢老夫人的感情甚至比母亲更是要浓上了几分。 王妃知道老太太心疼她,只把头靠在祖母肩上:“您放心吧,我不委屈,这几年王爷待我怎样,咱们心里都有数。只是我这身子骨,王爷……不好常来,不是我,就是她,再就府上那孙氏,戴氏,而今她又揣上了一个,若是府里再没有个知心人同我护着二郎长大,我又该如何自处?” 老太太抚着孙女的肩膀长叹一声:“罢了,你们的事情你们自己看着办罢。我看那云丫头也是个好的,你到时候缓缓跟她说,别吓着她。若是她不愿意……” 二太太接话道:“她这种这种身份,即便选秀入宫也得从美人、宝林的开始熬罢,若是有岚儿抬举,日后混个侧妃也说不定,谁人能不愿呢?” 正说着,外头丫鬟来报,说是七王爷从西山赶回拜寿来了。 屋里人匆匆住了话头,七王妃起身亲自把齐衍迎了进来。 给谢老夫人拜寿过后,七王爷放松地坐在下首,右手拿扇子轻轻击打着左掌:“皇兄躲懒,明明人也在西山,却只叫我去陪着,我也是借着祖母生日出来歇一歇,可惜皇兄只准了我半日假,明儿一早我还还是要去西山的。” “你这人……”王妃笑着推他,“到底是来给我们老太太拜寿的,还是趁机出来躲懒的?” 二太太出言相助道:“岚儿也别闹王爷,一路赶过来怕是颠得骨头都散了,午膳可曾用了?” 齐衍笑道:“还是太太疼我,急着赶过来,还没用膳呢。” 七王妃起身道:“家里厨子做得八珍烩面很是不错,再添上几道凉菜。莲香方才还说,今早儿厨房进了几条海鱼,鲜得很,只拿油、盐、姜丝在灶上一蒸,便够吃了。还有新出的桂花酿,你可要尝尝?” 齐衍笑着拍了拍王妃的手:“不必太费心思,你看着安排就好。” 七王妃旧时做姑娘的屋子并未拨给旁人,又因着七王妃身份尊贵,府上也不敢怠慢,日日都有人清理打扫,鲜花鲜果也都早已摆上。 两人从德清堂出来便去了王妃旧时的屋子里头用膳,王妃看着丫头们将食盒中菜品一一摆好,要给王爷布菜却被他叫住:“快坐下歇歇,这是在你家里,又是你我二人用膳,谁还能挑你不成?” 王妃笑着应了,又吩咐绍妈妈别忘了招待王爷身边人饮食。 绍妈妈拍着胸脯道:“早就带着几位军爷去到前头用膳了,烤好的羊和新热的酒都送过去了,王妃只管放心吧。” 七王爷显然是饿极了,吃了两大碗面后才住了筷子:“看你这两日为着老太太生辰也忙得很,有件事,本不该在今天说的,但我想着明早又要过去西山了,还不定什么时候回来,索性再劳烦你一回。” 王妃道:“你我夫妻还讲究这些?别误了事情才是正经。” 七王爷道:“太子上个月刚过了三岁生辰,母后心里欢喜,想叫着抄写经文供奉佛前保着太子一生安康,宫里几位娘娘的字,母后都没看上,前几日还跟皇兄叨念,这么多年,就看着你的字最招她稀罕,故而想着你若没事,也写几卷经文送进宫里,也算咱们这做叔叔婶子的心意。” 说起来,太子也是很不容易的,从生下来就三天一小病一月一大病的,终于磕磕绊绊长到了三岁。 王妃道:“我这几年的身子,你是知道的,写也不是不能写,只是总怕写得慢了误了姑母的事。正巧,我这儿有个好人选,她的字,你保准能看得上眼。” 七王爷道:“这我可就不信了,咱们家里还有人能写得跟你一样好?” 这话说得真叫人听着舒服啊…… 王妃笑着卖了个关子:“这会子先不说,等你看看就知道了。若是你觉得真的不好,我再抽空把经文重抄一遍,你觉得可好?” “你说的,怎么都好。” 邢国公府的府戏精彩十分,叫云珠说来,竟比外头几个当红班子唱得更是好些。 云珠觉得戏唱得好,并不代表她乐意看,穿越了这些年,云珠对于戏曲还是有些欣赏无力。 这日坐在云珠身旁的妹子正是邢国公府三老爷膝下的嫡次女谢缨。 邢国公行二,谢缨的父亲正是邢国公的弟弟,外人称一声三老爷,不过因为是庶出,所以到了现在也只是担任了正四品的一个虚衔,并且早早就分家出去了,并不跟着老夫人和两个嫡出兄长住。 谢缨和云珠算是有些缘分的,去年春日时候就曾经在花神庙遇过一次。那日谢缨吃了膳房里做的辣炒花甲便过敏了,因着家里人从未见过谢缨这般状况,乍看之下倒把爹娘都给吓得够呛。正巧云珠那几日在外头席上吃着一道姜汁黄鳝饭,贪口多用了一点,也过敏着呢,随身便带着配好的药丸,便分给了谢缨救急。 谢缨的身子终究还是比云珠好多了,一颗药丸下去便消了身上疹子。谢缨母亲来道谢时候,才知道两家论起来还是亲戚,便愈发亲近了起来。就在这一年内,谢三太太每逢时年节时候都会给李氏云珠备上礼物送去,两个小姑娘年龄相仿,脾气也相投,这一来二去,就算很是相熟了。 一出戏看完,谢缨心满意足地抿了口茶水,对着云珠小声道:“方才大姐夫来了呢。” 云珠把玩着手上的帕子,懒懒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刚才看到的。” 云珠把脸朝向外头,估量了一下从这处桌子到外面石子路的距离:“你离得这么远还能看到?” 这眼都快赶上望远镜了。 “那是自然,那么大阵仗,除了他还会有谁。” 正说着,荷香奉命过来传话。她对云珠永远都是好脾气地笑吟吟的,说话声音既恭敬又和煦:“扰了两位姑娘看戏了,我们王妃想请云姑娘过去说说话。” 云珠到底还是有些忐忑:“敢问姐姐,可知王妃娘娘请我所为何事?” “好像是王爷吩咐的什么事情,具体我也说不上来,不如姑娘过去自个儿问问王爷和我们主子。” 不止云珠,就连谢缨也诧异起来。 虽说王爷同大姐姐夫妻之间关系十分之好,但是因着身份尊贵的缘故,并不同府上常来常往,也就是老太太做寿这种大事才会过来看看,这还是因着老太太既是王妃祖母又是王爷外祖母的缘故,府上邢国公夫人做寿时候王爷也不是回回都到的。 谢青岚嫁入王府这些年,谢缨等几个姊妹见到王爷的次数可以说是屈指可数的,而眼下云珠不过才来府上一次便得了这个待遇,怎能不让人多想一些。 云珠跟着荷香进屋时候,王妃正同绍妈妈不知说什么,一见她进来倒是止住了话头:“太子眼看着也已经三岁了,姑母想着叫我抄些经文拿到佛前供着,可偏巧我这几日不得空。我知道妹妹素日里对书法一事也是极为擅长的,就把妹妹荐给了王爷,说是帮我抄上几卷,谁知王爷偏要考考你。你只管进去写上两页纸经文出来给他瞧瞧,也好叫他知道咱们谢家姑娘本事。” 云珠听得此话愣了一下。 王妃同她满打满算才见了两面,一次是在含光寺她烧得人事不知,一次是今日时候拜寿在老祖宗面前说过两句话,她又怎么知道自己的字写得不赖? 不过这时候显然不应该深究这些小事,云珠对着谢青岚轻巧一福:“承蒙王妃抬爱,云珠……云珠一定,不给谢家姑娘丢人。” 齐衍听得珠帘响动,却未抬头,只是拿笔在文书上逐一圈点:“王妃道你好,叫你写东西,别站着了,去先抄两页给我看看。” 云珠已经猜到了那人身份,见他连头都没抬一下,就知不便打扰,便只是端端正正行了个福礼:“是。” 第7章 宝贝 桌上早就备好了经书同文房四宝,云珠老老实实坐下来抄书,还不待抄完一张纸时候,谢青岚便走了进来。 云珠忙搁下手中活计起身:“王妃来了。” 谢青岚一把按住云珠:“快坐着,叫我一声大姐姐就是了,别总是王妃来王妃去,听起来怪是生分的。” 她低头看了一眼云珠的字,这次惊讶倒是有了几分货真价实:“我听缨妹妹说你写得好,却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好。” 说罢,又对着那边齐衍娇嗔道:“爷,快来看看云妹妹这字,可把我这做姐姐的比下去了。” 七王爷放下手中公文踱步过来,原以为少不得要顺着王妃的面子夸一声好,却不想是这种夸起来不违心的好。 他的字也是打小跟着书房师傅练出来的,几位大儒不光嘴上功夫了得,才学书法也都是样样不差。可平心而论,他的字真要跟眼前小姑娘的字比起来,倒是真的输了几分。 “这就是你跟我说的,那个写字儿顶顶好的妹妹?” “嗯。” “抬起头来我看看。” 云珠看着王爷对自己的眼神在很短的时间内经历了三重的变幻,从平静到惊讶再到赞赏。 就算云珠从未照过镜子,通过他的眼睛和神情也不难得出结论,自己一定是美得不可思议。 不得不说,这种直白的赞赏,真的很爽。 七王爷低下头去,半弯起的食指轻轻敲了敲纸上字迹:“你的字是练过的?” “是。家父对习字颇为重视,小时候常把着我们兄妹的手一笔一划地教写大字,不过……”云珠笑笑,“他近些年公务繁忙,疏于功课,若单单论起写字来,我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齐衍点了点头:“我看你这字确实是好。王妃身子不好,经文的事情,你能帮便帮着抄两卷罢。” “是。” 七王爷轻轻拍了拍王妃的肩膀:“我还要去趟钱阁老家中走一趟,先走一步,晚上回家陪你和哥儿用膳。” 得到王妃肯定的答复后,七王爷便带着一众随从和公文出了门。 七王妃心底叹了口气。 王爷对云珠的态度说不上冷淡也说不上热情,除了看到她时候那一霎时的微不可觉的惊艳外,一番对话下来倒也没比对其他妹妹们更热情上几分,但要说疏离也谈不上…… 罢了。 既然走到了这一步,王爷都发话了,还是先叫云珠把经抄完才是正经。 “我这就叫莲香把要抄的几卷经文给你,你抄好了叫人去王府送去,十日时间可尽使了?” “可以的。” 云珠这次国公府之行可谓收获颇丰,老太太赏的荷包里头搁了一对耳坠和两个金锞子,那锞子每个都足有一两重,以现在的物价,一两金子等于十两银子等于一万钱,二两金子作为外快来说不算小数。 李氏不肯要这钱,叫云珠自己留着,又问云珠手上经书从何而来。 云珠忙把王妃嘱托一说,李氏目光当中便多了几分担忧:“你还是个小孩子,这般抬爱,如何使得?” 就算李氏再是担忧,云珠既然已经从王妃那儿接下了活计,就再没有不干的道理了。 丹香绣活做得不错书房伺候只是平平,金兰是李氏跟着父亲去任上的时候买的丫头,自幼不识字,来府里这几年的认字都是云珠教的,素日里学起来三日大于两日晒网的,倒也指望不上。孟妈妈跟丹香差不多,在绣活上很有两手,书房里本事有限。 云珠听说这经文抄录裁纸都是有讲究的,李氏不是没抄过,只不过她那都是给自家人抄的,主要还是个心意,就算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没人说她。没办法,云珠只好亲自动身去到前头,请了专业人士谢老爷来帮着科普一下。 谢老爷原本是在书房不知道写什么文章的,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便指点一番,末了还不忘还打趣云珠,直说自己跟她这么大的时候也就见过县太爷几面,想不到女儿这个年纪竟然见到王爷了,可真是一代更比一代上。 云珠复又想起王妃知道自己写字不错的事情,对着父母便表达了疑虑:“咱们就见了两次,七王妃怎么知道我的字能替太后抄经?” 李氏不以为然道:“大抵是看了礼物吧,或者听你缨妹妹说起的,这又不是什么坏事,干嘛藏着掖着。” 云珠听到这解释倒也释然了。 三天后,云珠给太后大孙子抄写的经书便已全部完成,为了不叫王妃觉得自己太赶,又为了不叫王妃觉得自己太慢,云珠又等了三天功夫才叫孟妈妈帮着将抄写好的经文送到了王府。 本以为这件事情到如今就算告一段落,谁知到了第二日时候,王府那边管事的绍妈妈带了一个牡丹花开的描金木匣子送过来,说是宫里太后赏姑娘的。 拿赏钱送走了绍妈妈,云珠进屋打开匣子,一瞬间愣住。 李氏看到里面东西,也愣了。 一整匣子金瓜子……太后娘娘可真是大手笔啊。 等云珠回过神来,手快脚快的金兰已经把李氏这里称金银角子的工具拿了过来,一称竟然五十两还多一点。 五十多两金子,那就是五百两银子。 这简直不是飞来横财,中彩票了吧…… 云珠觉得李氏在理财上还是有欠缺的,有多少钱都不爱投资,总想着把钱攥在手里才是最保险的,生怕出什么事儿把多年来攒的辛苦钱都赔进去。 不过皇城地界的良田真的是挺贵的,云珠没打算买地,就想着盘两间铺子做点小生意。 李氏照例是不同意的,不过没有之前反对的那般坚决,加上谢蕴对于云珠的提议很感兴趣,有了当家人的拍板定案,这件事情便正式提上了谢家日程。 眼见着天愈发冷了,即便早早烧上了炭,杨嫂子这几日帮着买炭、烧炕、弄炉子、腌制过冬酱菜和卤味辛劳得很,没几日里竟然病得起不来床。 李氏和谢蕴正商量着要不要再买两个仆妇来帮忙时候,恰巧便有故人找来。 这个“故人”名叫郭舫,原是李氏父亲身边的书童,当年进李家签的是雇佣契(打工性质),并没有签卖身契。再到后来郭舫娶了亲,转到河北做了生意,据说还发了点财。可惜这两年家中境况愈发不景气了,膝下唯一的孩子也得了重病,没办法只得砸锅卖铁先给孩子治好了病,而后来京城投靠姑娘。 家里空的房舍还有几间,李氏先安排他们住下,把家里情况一说,再就打趣道:“而今厨房的活计都是我身边的金兰和云珠那儿丹香做的,只不过她俩素日是做不惯菜的,你们想要吃多好的东西却是不能了。” 郭嫂子把行礼往床上一丢,活动了一下手上关节:“太太真是太客气了,怎么再敢劳动太太身边姑娘照顾我们?我在家时候也是常在厨房忙活的,他们爷俩都说吃着还不错,不如就叫我给太太露一手吧。” “那敢情好。”李氏瞬间就成了甩手掌柜,“那这几日我可就把厨房的事情都托付你了。” 云珠看杨嫂子那副病来如山倒的样子,觉得发烧头疼什么的都只是表面症状,最主要的就是连日操劳亏了里子,才会病得这么来势汹汹。杨嫂子为这家里服务了十几年,人又和善勤劳,云珠早就把她当成是自家长辈。于是在吃药之余,云珠还给杨嫂子制定了食补战略,早餐米粥,午餐鸡汤,晚餐鱼汤,反正只老太太给的那两个金裸子就能吃好久的鸡肉和鱼肉,更别提太后赏的那一匣金瓜子了。李氏勒令云珠跟着杨嫂子喝汤补身子,遭到云珠的严词拒绝:“这是我和太太给杨嫂子补身子的心意,我怎么能只顾一己私利吃了给杨嫂子的心意。” 天呐,要她去喝丹香炖的鸡汤和鱼汤,她宁可吃馒头就豆腐乳、老干妈好嘛……不过杨嫂子要补身体嘛,不需要太挑,权当喝药了。 郭嫂子带着儿子郭英来到厨房,见到一个身着湖绿色妆花素面小袄的少女同身边丫头在那里商量着炖汤,便猜到是府上的大姑娘谢云珠了。 郭嫂子上前见礼道:“请姑娘安,太太说我这几日暂时帮着干干厨房的活计。” 云珠转过身来笑道:“晨起就听母亲说郭嫂子要来,我方才都没得空过去见见,平白错过了,也是我的不是。” 郭嫂子姿态放得更低了些:“姑娘说哪里话,可不折煞我们了。” 说罢,抬头看了云珠一眼,只一眼便复又愣住了:“姑娘生得……真是……我们词穷,说不上来,可真真儿是好看极了。姑娘且往一边站站,这火啊油的可不是玩,若是真的蹭到身上,可不叫人心里疼死了。” 正说着话,只听郭嫂子身后郭英“咕咚——”一声,栽到了地。 云珠吓了一跳:“这位小哥儿没事吧?” 虽然只是个七八岁的小男生,但是郭英面相一看就挺憨厚的,身体也长得挺壮实,突然倒地也是好大一声啊,可别摔着脑子。 郭嫂子对儿子还是理解的:“他怕是头一次看到姑娘这等美人儿,看呆了罢。” 云珠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脸蛋,她这脸已经能美得可以当两军对垒的武器了吗? 午膳时候,郭嫂子就着厨房的食材做了一道酸菜炖白肉,一道小鸡炖蘑菇,一道鲫鱼豆腐汤,再一道酸笋鸡皮汤。直把云珠吃得差点儿就热泪盈眶。 就连李氏这等素日里不贪口腹之欲的人也多吃了一碗饭,可见这郭嫂子的厨艺有多么得主母心意,也可见丹香和金兰素日里做的菜有多么寡淡。 下午时候云珠吃到了郭嫂子送的白糖糕,继杨嫂子病了五天后,她终于又过上了可以吃饭后点心的生活。可谁知吃掉了一碟子糕点还不过瘾,突然又想吃点咸口的休闲零食。云珠跑到厨房对郭嫂子期期艾艾地说了自己自己想法,并且点明了自己想要吃几片猪肉脯的小小愿望。 郭嫂子虽然以前没做过猪肉脯,但是人家天分高,听了云珠诉求后听了方法跟着做,那味道竟然比杨嫂子之前做的更是好吃了。 云珠吃着猪肉脯思考人生,发现这年头零食基本就是些糕啊饼啊酥的,糕饼类零食垫饥是没问题,但是总比不得肉干、肉松什么更合她口味。云珠记得以前去鼓浪屿游玩的时候有家黄胜记,也说是老字号牌子,卖些肉松和肉脯、肉干什么的,生意很是不错。 既然如此,不如就把盘下的铺子开一间休闲零食店,名字就叫一团欢喜吧。 李氏觉得云珠的创意不错,而谢蕴则是被郭嫂子做好的猪肉脯和鸡蛋干征服了。只可惜这年抛头露面的事情还是靠男人,盘铺、装潢、弄牌子什么的都是谢蕴和郭舫在做,郭嫂子有时候还能跟着过去看看,云珠当然就享受不了这个待遇了。 兴奋的云珠还想去磨一磨李氏叫她出门跟着看看,最后还是被丹香给拦住了。 丹香见不得云珠一说到赚钱就两眼放光的样子:“您这哪里还有大家小姐的样子?在家看看书写写字多好啊,非要把自己弄得跟商户女似的,您前几年不是还写书来着?既然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继续写吧。” 一点都不高雅了。 这事儿一提云珠就郁闷。 她在古代生活了几年后,有此需要用到某些理论解决生活问题时候,才发现把以前世界学过得知识都忘得七七八八了,为了防止自己继续遗忘退化,云珠便打算把能记着的东西都在纸上记录下来。反正旁人也看不懂p=F/S(压强计算公式)到底是什么,真写出来了人家也就当鬼画符,不至于被人看出破绽。 只可惜,两年前从淆县搬往京城时候,云珠盛书的箱子落了两只在客栈里,因为谢蕴、谢铮同云珠带的书箱挺多的,所以等过了两天才发现少了一个装书的箱子。谢蕴赶着去京城述职,这时候是肯定不能折回去拿箱子的,等后来云珠托人回去帮找,也再也没有把箱子找回来,可怜她写了好久的书,一本都没有收回来。 自此以后云珠就绝了写书的念头,安安分分做一个古代人,只觉这年头做才女还不如做绣娘实在。近来越发少看书,闲了就只想着改善生活和练习针线,只是练字爱好没有间断。 云珠大学本科专业上的是水产养殖,七八岁时候就跟李氏说过想养鱼。李氏觉得姑娘这要求并不过分,便叫人给她她买了两条小锦鲤养着玩。 云珠郁闷地拿水草拨弄小锦鲤,她想养的不是这个鱼哎…… 那时候的云珠家里比现在还不如,人手缺缺,要是云珠和哥哥亲自下池塘养鱼的话……估计就成了县里大新闻了,县令家姑娘和小爷天天去池塘里头养鱼养虾,话题度一定很高。 当然,李氏和谢蕴也丢不起这个人。 云珠叹口气:“丹香,再给我去厨房拿点肉脯过来,如果有甜汤的话也一并端上两碗。” 还是安心做个米虫吧。 == 蜀中,九王府。 齐风将手中公文册子合上搁在桌上,对立在案前的陆昭示意道:“坐。” 陆昭拱了拱手坐下来,将周顺端上的茶水一饮而尽:“近些日京里不似之前浮躁,那一位而今在位子上做得愈发稳了。只不过朝堂上水平还是了了,不成气候,明眼人一看都知道。若不是七王帮衬得好,太后手腕了得,恐怕内阁他都不定能压住的。” 齐风不以为意道:“二哥打小一贯如此,谈不上明君,也说不上误国。有七哥和太后在一旁扶持,他这位子越做越稳也是该当的。” 当年新帝继位是经历过一番波谲云诡的,但总体来说都是太后一人操纵,皇帝未必知情。加上幼年时候九王同皇帝感情要好,恐怕到现在九王对皇帝也没多少怪罪在里头。 陆昭便不再多嘴说皇帝坏话,转而说起另外一事:“明年是太后四十九岁大寿,礼部昨儿来人,说是请您到时务必动身去给太后贺寿。不是什么整寿,还这般通知藩王进京去贺,不知道他们又在想些什么。” “你想东西还是太直了。”齐风道,“她现在最怕人说她亏待于我,你说这会儿她叫我进京还能是做什么?” “亏待……”陆昭一拍大腿,“怕不是为着给您说亲的事情吧?说起来,您也该娶亲了,您那房里的几位……” 齐风拿眼睛对着陆昭一扫:“别说这个,说了我头就疼,对了,这次叫你去苏州打听的事情,可给我探听清楚了?” 陆昭一声长叹:“哪里就那么容易?掌柜只说那书是一个带着妻儿北上的老爷留下的,其他的他又哪里会知道?都怪李序,书捡到就捡到了吧,又不是什么宝贝,一把火烧了多干净,干嘛要带回来给您过目?倒把您给扰得心神不宁的,只要我出门就叫我去探一番,何苦呢?” 齐风淡淡一笑:“谁说不是宝贝?那可就是个宝贝呢。” 第8章 青眼 转眼到了立冬这日,谢家照例是要吃饺子的。 往年时候家里头经济比较拮据,一般都吃素馅儿的饺子。这年比起往年有所宽裕(太后赏的金子还余了不少),云珠便点了猪肉白菜饺子、香菇鸡肉饺子,拿火腿、木耳、蛋黄、青菜做的四喜蒸饺,拿冬笋、香菇、鸭肉,鸡汁做的三鲜鸭肉饺,从晌午过后便没吃点心留着肚子等着晚上开饭。 终于到了饭点时分,金兰来云珠这里请人,说是太太请姑娘前头吃饭。 云珠看金兰脸色很是不好,便斟酌着开口问道:“可是太太心里有什么不痛快?” 照理说,家里最近还算比较顺的吧…… “我就听了一耳朵。”金兰听得问话小声道,“好像老爷说什么史家的事情黄了呢。” 哥哥和史家大姑娘的事情,虽然八字没一撇,但是也是史家带着诚意找上门来的,怎么这会儿说黄就黄了? “走,去正屋。” 用膳时候果然谢蕴神色不虞,云珠也不敢多说。 一顿饭吃得悄无声息,虽然平常谢家吃饭也讲究食不言,但是那时候可以说安静,现在是很明显地低气压。 所幸今儿郭嫂子做的饺子可以说是超水准发挥,其中三鲜鸭包又鲜又嫩,咬一口还能呷到鸡汁。谢蕴吃过饺子后脸色有所缓和,叫云珠陪李氏说说话,自己则转身去书房看公文了。 云珠看着谢蕴离开后对着李氏不解开口:“爹爹今儿怎么了?可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 李氏叹口气,不说话。 果然,大人的世界里,一出什么坏事都是要瞒着孩子的。 云珠故作生气地追问道:“是不是青州老家的亲戚又叫你为难了?” “没有的事情。”李氏忙是摆手道,“云儿还记不记得你史大姐姐?” 云珠点头:“有印象的。” “史太太透了口风要说给你哥哥,谁知道工部陶侍郎家里有个侄子,也想着同你史家姐姐结亲。他知道了史家打算后,便在外头席上说了你哥哥几句不好的话,你爹爹心里不舒坦。” 这日中午,谢蕴等一众同僚一道儿去外头馆子吃饭,古代公务员群体上衙时候午膳也是不许饮酒的,大家便照例叫了几个菜,要了一壶上好的龙井,吃喝到七七八八便开始闲谈。谢蕴当中有点事出去,回来的当口,就听得史家大爷刚是夸了谢铮几句,却被那陶侍郎给打断。 “我说史大人,你不会以为谢蕴家的小子真能中个进士吧?他在太原读书的那个什么书院,我可是连听都没听过的,想来不是什么能出人才的好地方。就算退一万步说,就算那孩子有福气将来得以金榜题名,但这种家里乱七八糟的亲戚太多了,你求个官我求个钱的,哪个好人家的姑娘做了少奶奶能受得了?我兄弟家嫡子,也是一样刚中了秀才,一样生得身高八尺一表人才,比谁都不差什么的,你就好好考虑考虑吧。” 诚然,陶家的家境虽然比不上史家,但是相比谢蕴便好太多了 对于这件事儿,谢蕴生气倒是其次,毕竟已经过了毛头小子的年纪,遇事儿早就没了那么大的气性。让他觉得更心烦的,还是看那史大郎表情似有不确定,怕是事情要黄。 果然,今日时候,谢蕴去到史大郎那里稍做试探,便感受到了对方有点动摇的态度。 谢蕴就这样阴沉了五天的脸,直到第六日,终于多云转晴,因为……谢铮回来了。 谢铮简直就是生活当中活脱脱的“别人家孩子”,从小到大懂事得不像话,也优秀的不像话。李氏那时候经常搂着小云珠对着交好的太太们称赞,我这一儿一女可真是叫人省心得很,打小带着就不觉得累,反而懂事得帮衬我做东做西。 云珠默,她是年纪大了不好“活泼”,而哥哥才是真懂事呀。 云珠欢快地跑到谢铮身旁,昂头看着兄长:“哥,你这长得有多高了呀?都快比我高上一头了呢。” 不光高了,而且更帅了,放现代影坛必须秒杀一众小鲜肉啊。 谢铮抬手要去刮云珠的鼻子:“还是这么皮,穿着靴子还跑,仔细摔了,又哭。” 云珠笑嘻嘻地左闪右闪不许他碰,被李氏给一把扯到座位上来:“都多大了,还这样闹。你爹爹这几日心情可不好,不怕被训了再罚抄书?” 云珠撒娇道:“哥哥可以帮我抄。” 正说着,谢蕴走了进来,示意儿子不必行礼:“你说要去湖南的事情,我同你母亲商量过了,都觉得不妥,你明儿就去封信回了你那夫子。” 谢铮原本在太原的一处私塾跟着一蒋姓夫子读书,今日夫子的女儿要嫁到湖南,正巧湖南那边有一处书院想请他过去教课,便辞了太原的书院打算带谢铮去湖南。 河北到底还在直隶,距离京城也近,来来回回也方便,湖南便远了些。再加上那蒋夫子虽然讲课不错,但却也只是“不错”,谢蕴和李氏到底不舍得谢铮离京太久,遂商量着叫儿子回来京城另寻私塾。 谢蕴也是两榜进士出身,真叫他去讲学倒也可以,只是做了国家公务人员机动时间太少,事情也多,实在抽不出闲心和时间来指点和盯着谢铮读书,故而才把谢铮送去外头念书。 谢铮的秀才是两年前考出的,这两年家里事情多,父亲职位从淆县县令变为了工部员外郎,举家北上,算起来谢铮去太原那儿读书也才读了半年。 谢铮跟云珠对待父母的态度基本一致,可行可不行的事情都是听从谢蕴和李氏的决定。故而听得父亲这般说只是应着:“是,儿子今晚就起草给夫子的信。” 谢蕴想起那天陶大人在背后的冷嘲热讽,语气不自觉地坚定:“你放心,这次为父定当给你找个好的私塾,不会再输了什么人去。” 谢铮应了父亲说法后,复又另起了一个话题:“娘在信里同我说的史家姑娘,我也没太看懂,可是史家伯父想结两姓之好的意思?” 看李氏一瞬间里神色变得有些暗淡,云珠忙抢过话头道:“没什么,爹爹和娘商量过了,大丈夫先立业在成家,儿女亲事的事情不叫我们挂心,还是先找个好一些的私塾才是正经。” “对对对。”谢蕴附和道,“先别提这事儿了,找私塾要紧。” 京中教育资源再好,那也都向金字塔顶端倾斜的,像谢蕴这种出身,想要在京中给自家子弟找个好一点的私塾并不容易。明年秋闱之后,再过几个月就是三年才开一次的春闱。近段时间越发多的学子都聚集到了京城中来,他们大多已经考出了秀才或是举人,并且身价不凡,基本上跟京中世家大族都有亲戚关系,可以说是京中好私塾占位的主力。 谢蕴愁了三天后,打算备上礼物去邢国公府探探门路,却不想皇帝陛下和三王爷向他伸出了橄榄枝来。 这日谢蕴下衙回来,因着这些天谢铮亲事、私塾寻找等种种烦心事儿所的抑郁心情一扫而空。 云珠靠在椅子上抱着拳头大的柳橙被谢蕴说得一愣一愣的。 爹爹今天见到了皇上…… 皇上赞许了爹爹文章…… 爹爹御前奏对得当,皇上升了爹爹做了正五品郎中…… 三王爷正好这日陪在一旁,说起自家世子齐桓正跟着大儒周夫子读书,需得一个伴读,问谢蕴家里有没有合适的子弟,可以写篇文章呈上来看看,如果得夫子青眼好的话就可以跟着帝师周夫子念书了。 发达了啊。 第9章 王府 谢蕴在未进京时候是正七品县令,述职时候得了工部陈尚书青眼,一力保着谢蕴调去了工部,做了工部员外郎。 但就这次升职而言,本身就是存在着问题的。本朝的确有先例,官员若是干得好,可以酌情连升两级给予职务,可谢蕴正七品越到从五品算是连升三级,从大梁建国以来便无先例,新上任的尤尚书也不想应承此事。 最后妥协的结果,谢蕴成了工部员外郎,干从五品的活,但享受的却是六品官的俸禄和待遇,在吏部那儿记注的也是正六品职。 现在皇帝金口玉言一声令下,谢蕴终于成了名正言顺的五品郎中,对于谢家倒也是一桩喜事。 谢铮的字写得很好,文章也通透,周夫子看过一遍后便点了谢铮去做齐桓伴读。 不光是谢蕴的仕途、谢铮的学业都顺利十分,云珠的铺子也叫郭舫经营得颇有起色,谢家可谓是升职加薪、一顺百顺。 在这冬阳暖融的美好日子里,谢家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徐阁老那边突有急事,连夜相请谢蕴前往商议,结果谢蕴却因为住得太偏差点误了事情。 如果把工部比作一个企业,谢蕴这个职位,大小也是个能管点儿事情的了,有事儿的时候很容易被叫去,可毕竟路程在这儿,住得这么远有急事赶不过去也实属正常。 谢蕴便开始跟李氏商量着搬家的事情,李氏不愿阻碍丈夫仕途,自然忙不迭地点头应了。 市中心的房子贵啊,李氏和谢蕴合计着,先不买新宅子,租一处住着。而今住的这宅子也暂时先不考虑脱手的问题,同样的给租出去,能赚点儿就赚点儿。 谢铮而今几乎吃住都在周夫子家中,这些琐事李氏也不愿意烦他劳心,云珠觉得这个决定再妥帖不过,没有任何异议,李氏便开始叫郭舫在外头帮着找找看合适的房子。 = = 晋王府内,七王妃抿了两口药汁,将碗搁在一旁,半歪在榻上倚着靠垫问道:“姑母那边来人都赏了什么?” 绍妈妈叫丫头收拾好桌子,又拿了梅子给王妃噙着,小心翼翼回话道:“太后娘娘给您这边拿了十匹上贡的料子,两大包上好的血燕,并一匣极好的合浦明珠。咱们永哥儿那里得了玉佩、如意锁,两套文房四宝并几部新书。闵侧妃那里的兴哥儿只得了文房四宝和书册,大姑娘得了项圈和金银锞子。” 说到这里,绍妈妈不自觉地抬头看了一眼王妃的眼色,顶着谢青岚不虞的眼神继续说道:“闵侧妃只得了五匹料子同半匣珠子,还有两盆宫里暖房中出的水仙花。” 宫里给晋王府赏东西是常有的事,有时是太后得的几匹时新料子,有时是皇后吃着好的几样点心,有时是皇帝看着好的一副书画……以前接领赏赐时候,闵侧妃所得赏赐物件都是比七王妃在数量和质量上减一等的,这次却多了两盆连七王妃都没有所得的水仙花。 绍妈妈知道王妃心里不痛快,忙又紧着宽慰道:“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不过就是两盆水仙花罢了,怕是太后娘娘为着她肚子里的孩子才赏的吧。” 七王妃略略出神。 太后虽然是她的姑母,但也是齐衍的母亲,开枝散叶的事情老人总是高兴的。 七王妃淡淡道:“嗯,妈妈不必多说,我都知道的。想必她给了宫里来人不少好处费吧?” “看您说的。”绍妈妈陪笑道,“听说也不过就是一个荷包,再怎么也不能越过您不是?” 七王妃轻轻一哂,不再说话。 绍妈妈看谢青岚双目轻阖,便又是出口劝道:“即便王妃昨夜没有睡好,这时辰却也不该再睡了,若是您真的困,不如叫她们现在摆膳罢,用过之后您也好过去歇歇。” 见七王妃点头,绍妈妈就叫莲香几个开始摆膳。 一大桌菜很快就摆好,七王妃懒懒的没有胃口,只就着凉拌菜和鲜鱼汤用了半碗米饭便叫着撤膳,把剩下没动的菜赏给院子里伺候的下人。 绍妈妈将豆花烤鱼和红油抄手从大桌上端到王妃跟前的炕几:“这是咱们府上新来的蜀中厨子做的,据说极是下饭,您不妨尝尝。” 谢青岚一样尝了一口便搁下了筷子:“的确不错。既然咱们府里来了蜀中的好厨子,你下个帖子,不如明儿就请云妹妹过来用膳吧。” 绍妈妈应道:“是,奴婢明儿一早就去府上请云姑娘回来。” 这日,郭舫从外头弄了好些新鲜鹿肉,谢蕴和谢铮都出门在外,云珠便把之前托人做好的铁板烧烤架拿出来(只用过一次),折腾着烤了好些鹿肉、青椒、蘑菇、包菜,最后又烤了整整两大碗的馒头片儿。 还不待云珠躺下睡个午觉,晋王府便有人来下帖子,说是府上来了好厨子,请姑娘明儿过去尝尝。 李氏喜滋滋地捉过狂打哈欠的云珠,拿各色衣裳往闺女身上比着,又嘱咐云珠明儿早上不许起晚了,早点备车过去给人留个好印象。 谁知到了第二日,是王妃身边的得力干将绍妈妈亲自来请。 云珠这日虽然起得早,可这绍妈妈来得更早,早到云珠连衣裳都没有穿好。 李氏笑着给绍妈妈看座上茶,再叫金兰催云珠快些梳洗好过来正屋。 绍妈妈眼睛被精心打扮过的云珠闪了一下,嘴上自然就来了:“云姑娘到底年纪小,又生得天生丽质,即便这脸上不施脂粉也看着晶莹剔透,当真好看得紧。” 云珠笑着谢过绍妈妈,拿了手炉去门外上车。 车子是从晋王府出来接人的,里头既舒适又宽敞,桌子上有准备好的热茶和点心。 因着天冷的缘故,云珠甫一下了车子便被领着上了小轿,直到进了内院才下了轿子沿着长长的石子路往王妃正屋走去。 行不多处,只见一个身着石蓝底素面妆花褙子的丽人带着丫鬟站在廊上看池边风景。绍妈妈对着云珠小声介绍道:“这位是闵侧妃,我们府上大哥儿同大姑娘的母妃。” 云珠对着闵侧妃一福:“云珠见过侧妃。” 闵侧妃看了云珠,确切的说是云珠身边的绍妈妈一眼:“妈妈,这位姑娘是……” 绍妈妈道:“这位是云姑娘,我们王妃的娘家妹妹,父亲是五品工部郎中。” 闵侧妃眼里闪过一丝惊艳:“是我失礼了。没成想谢家门里姑娘原来都这么美。” 说罢,竟然很给脸地给云珠行了个半礼。 云珠忙是避过,再回了一福,才同绍妈妈往七王妃那里过去。 闵侧妃抱着还不显怀的肚子悠悠走回屋里,看着水仙花出了会儿神,贴身大丫鬟拂绿将一盏炖盅搁在闵侧妃身前的桌上:“这位云姑娘怕就是之前王妃赞不绝口的那位远房堂妹了,听薛妈妈说,现在王爷房间里的那架新加的屏风,就是他们府上送给邢国公府老夫人寿辰的贺礼,出自云姑娘之手呢,咱们王妃瞧着喜欢就跟祖母要了过来,做成了屏风搁在了王爷房里。” 闵侧妃道:“我如何不知道她的心事。自打我怀了这一胎,得了太后和王爷重视,却不想在这府里越发的难待。以前她还好,这几年怕是因着永哥儿大了的缘故,心也是愈发的小了。那云姑娘,多半就是她选来给自己‘助阵’来的,谢青岚这一招虽然俗套,但是好用啊。那女孩看着文文弱弱,家世又一般得很,到了府里还不是她说了算,想怎么揉搓就怎么揉搓?” 拂绿看闵侧妃神情不好,忙出言劝道:“这才哪儿跟哪儿,那位姑娘也是第一次来我们府上做客,说不定连王爷的面都没见过。这种事情,即便是王妃再热络,也要看王爷的意思不是?王爷若是不喜,谁还能强按着他点头?” 闵侧妃叹了一口气:“傻丫头,你不懂。王爷待王妃的情谊,我比谁都看得清楚,这种小事他从来不至于拂了王妃的面子。她是正妻,太后的侄女儿,王爷的嫡亲表妹,又同王爷是年少夫妻,感情非比寻常。我即便侍奉王爷更早,却也从来没想着怎么和她比什么。她要折腾我也好,争地位争宠爱也罢,我都不会有意碍着她什么,只是希望她……不要打主意到孩子们身上。” 拂绿安慰道:“咱们王爷是什么样的人您最清楚的,她对您怎么样且另当别论,若是对孩子做些什么,王爷跟她的情分也就真的没了,王妃是个聪明人,她不会那么做的。” 闵侧妃叹了一口气,幽幽道:“但愿吧。” 云珠随着绍妈妈进屋,七王妃见到云珠便笑着对她招手:“云儿快来,把这魔星带去外头转转,磨了一早上要出门,闹得我脑仁疼。” 被称作“魔星”的晋王府二公子永哥儿拿大眼睛对着云珠眨啊眨,把云珠给萌得不行不行的了。 “这就是永哥儿吧?他可生得真好看,鼻子眼睛都随姐姐,长大可是要迷倒万千少女的吧?” 七王妃听这话笑得前仰后合:“你这个贪嘴的,男孩子大了,光一张脸有什么用?” 云珠笑言道:“自然是有用的,若是王爷没有这般俊秀风流,大姐姐又焉能愿意嫁他?” “死丫头。”谢青岚在云珠腮上轻轻捏了一把,“还是个姑娘家家的,就这么不矜持,打趣你姐姐。永哥儿磨了我一早上,就是说想要出门看鱼,叨叨得我头疼。眼下入冬风大,太医告诉我午时之前不便出门,不如你和莲香一道儿带他出门喂鲤鱼罢。” 永哥儿很喜欢这个长相温婉的美人小姨,瞬间进入了角色,对着云珠奶声奶气道:“小姨,娘亲不带我出门,你带我去看鱼好不好?” 说罢,拿自己的小手攥住了云珠的手。 云珠快被这小正太萌死了,亲亲他的小脸蛋道:“成啊,你乖乖的,穿暖点儿,小姨就带你去喂鲤鱼。” 七王妃招呼人给云珠拿来一件披风,亲手给她系上:“他冻不着,倒是你,穿得这般单薄,先拿我这衣裳挡挡风,今冬才做的,王爷看着了也说好看,还没上身呢。也是你来得巧,既然穿着合身,少不得就要给你包好带家去了。” 云珠道谢后带着永哥儿出门,七王妃转身问的荷香道:“王爷几时出门?” 荷香道:“大抵再有一刻钟就从内书房出来,何大人找王爷有事,已经在外院那边的书房等着了。” 七王妃点头。只要齐衍从内书房往外书房去,就一定会在池边遇见云珠的。 绍妈妈想起一事,又赶忙向王妃汇报道:“刚才去云姑娘家里的时候,恰好听到有妈妈回他们家太太,说是这两日房子不好找呢,怕是打算靠近内城赁个宅子。” 七王妃思忖道:“咱们是不是在城中还有一处空着的房子?” 绍妈妈道:“是有的,只是这几年空着没怎么住人了。” 七王妃道:“既如此,不如就做个顺水人情吧,等那丫头回来对她说一声。” “是,奴婢记下了。” 永哥儿乖得很,不必云珠费心看着,便乖乖牵着云珠的手往池边走去。 二人在池边喂了一会儿鲤鱼后,就听到身后脚步声传来。 云珠回身,只见齐衍负手立在那儿,身后跟着一干伺候人等。 云珠福身,永哥儿作揖,齐衍摆手:“免礼罢。方才远远看着永哥儿在这里喂鱼,还当是青岚早上冒着风陪孩子出来,谁知是你。” 云珠笑笑。 也是,她的身形同七王妃的确有些相像,王爷见她牵着永哥儿,身上还穿着七王妃的披风,还是远远打眼一看,把她当做自家王妃也不稀奇。 当然,云珠嘴上还是必须谦虚,说了好些“如何敢同王妃娘娘相提并论”的扩展句,就见七王爷微笑点头道:“外头天冷,真要是冻着了可不是玩的,稍玩玩就回去罢。” 云珠同永哥儿一道应了,目送王爷离开后,又玩了一刻钟的功夫便回到了王妃那儿。 七王妃先叫永哥儿去隔壁练字,再叫人给云珠上了热饮和点心:“刚才出去玩的可好?永哥儿可有闹你不肯回来?” 云珠老实道:“永哥儿乖得很,不用我多说,况且方才还遇到了王爷,他说不叫我们在冷风里头站太久,永哥儿这么听话,哪里还会闹我?” 七王妃眼里多了一分笑意:“听说你家里在找房子,我也觉得,你们现在住的地儿是偏了些。我们在城中正好有处空着的房子,三进的院子。回去问问婶子他们,若是不嫌弃,不如就搬进去住着罢。” 云珠起身道:“不敢当,怎么能这般麻烦您?” 谢青岚拉着云珠坐下来:“你既然叫我一声大姐姐,我就只当自己是你姐姐了,你再推辞可就见外呢。” 正说着,外头荷香来报,说是闵侧妃来了。 七王妃奇道:“不是方才请安过了?这会儿她又有什么事?” 荷香道:“闵侧妃说是刚才匆忙,见了云姑娘却没备礼,特地过来给云姑娘送个小物件。” 七王妃淡淡道:“叫她进来吧。” 闵侧妃给云珠的,是一个彩锦如意六角小盒子。 “里头坠子不值什么,妹妹若是喜欢,就拿去带着顽。若是不喜欢,拿来赏个丫头也是好的。” 云珠道谢后便坐在这儿捧着茶水当壁花。而七王妃同闵侧妃看似风平浪静的谈话背后,却让云珠感受了高手之间的刀光剑影。 七王妃本就是请云珠来尝川菜的,同闵侧妃聊到了饭点也不好赶人,便招呼闵侧妃入席一道儿用午膳。 也是这日合该热闹,就在摆膳停当准备入座时候,齐衍来了。 云珠等人复又起身行礼,齐衍照例叫了免礼,只对着七王妃谢青岚道:“老何说话那啰嗦劲儿,差点都把我绕进去了。陪他说了这许久后,真是一刻都不想在书房多待。听说你这儿来了好厨子,想着你请你妹妹定当是拿好东西招待,就过来吃点好的,却不想你这儿这般热闹。” 云珠素来在家是不喝酒的,来了这府上便不由她做主了。 所幸王妃不许她多喝,再加上这具身子对酒精的适应性还算良好,酒过三巡后,云珠依然保持了十分清醒的头脑。 但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清醒的,有些人还未曾饮酒便已经开始说醉话。 正用着膳,外头人报侍妾孙氏来访。 孙氏是有些不着调的,如果齐衍不在这儿,在招待云珠同闵侧妃的这种场合,七王妃是不会叫她进来的。 可是…… 七王妃看了一眼搁下筷子的齐衍,对绍妈妈吩咐道:“请孙氏进来,看看她有什么事情。” 孙氏满面堆笑,进来就对着七王妃蹲了一个深福:“王妃大喜。” 谢青岚蹙眉:“妹妹这话我就不解了?不知我这喜从何来?” 孙氏高声道:“妾身听说王妃娘娘已经把妹子许了王爷,咱们府里又要添人进口,也是亲上加亲的喜事。妾身欢喜得连饭都吃不下了,一心只想着过来跟王妃和王爷道喜呢。” 孙氏一边说一边走到云珠身边,细细打量了女孩一番:“哎哟哟,王妃这妹子可真是俊,比得我们连站都不敢往旁边站,生怕被衬得没一点儿颜色,也就是这号人物儿才能配得起我们王爷……” 七王妃见她说话越来越不着调,沉着脸一巴掌狠狠拍在桌上:“放肆!” 第10章 为难 孙氏被七王妃这一巴掌吓了一跳,再看云珠和王爷都是一脸愕然,而闵侧妃则是一脸看好戏的神态,就知道自己被人当枪使了。 即便王妃心里有这个盘算,想来以她的性格,一定会安排妥帖,一步一步做到水到渠成。而今在未公布前被自己喝破,到最后成了还好,若是不成…… 想到这里,孙氏不由打了个冷颤。 还是七王爷反应较快:“孙氏先出去,回去抄两卷经文养养性子,这个月就不必出门给王妃请安了。” 这就是禁足了。 此时的孙氏不敢有所怨言,只是给齐衍磕了个头,半个身子瘫在丫鬟身上由着她扶着自己走了出去。 孙氏离开后,齐衍看了一眼尴尬到不行的云珠:“我那边还有一封公文,是给你父亲的。本想着下午时候托人帮我带去府上,正好你过来了,索性就由你带回去吧。走吧,跟你姐姐道个别,去书房拿了公文我叫人送你回去。” 云珠对着齐衍屈膝:“是。” 等到云珠同齐衍告退后,闵侧妃也护着小腹起身告退,说是已经吃好了,想回屋躺躺,养养精神。 书房里,齐衍交给云珠一封文书:“记着把这个亲手交给你父亲,其他不必多讲,他看完了就知道,无需多言。” 说罢,看云珠明显情绪有些低落,不由笑着出言安慰:“孙氏是有些不着调,不知道又是听谁传了两句玩笑话又当真了,你可别放在心上。” 云珠回话间,看到自己那两副字正被做成屏风摆在书案后头,不由笑了起来:“为什么我送给老夫人的礼物会在王爷的房里?” 齐衍看了那屏风一眼,也笑道:“是王妃看着好看,从她祖母那儿顺回来的。拿回来的那天恰好被我看到了,觉着你写得好便夸了几句。你青岚姐姐这人最是心好,便把你这礼物给了我。说起来,我这边还缺两架屏风,不如你再写两幅字拿过来给我,我叫人绣好了再做两架,摆起来也齐整。” 云珠敏感地认为,跟齐衍走太近不是什么好事,但是一时又想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便只得答应道:“是,我回去就写。” 齐衍满意道:“有劳了。年前去取可使得?” “使得。” “记得当年在寺里你一病就那般厉害,可见身子弱,素日里还需得多保养。我安排了车子,礼物都搁在车里了,我也不留你了,这时候赶回去还能歇个晌觉。” 王爷那边送她回家的车子也华丽得很,只是跟王妃王妃接她的车子是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少了几分漂亮精致,多了几分大气雅致。 王爷给她带的礼物是两大包上好的血燕外加两匹时新的蜀锦,那燕盏似乎是从宫里赏下来,王爷没拆封就都拿给了她。 云珠抱着臂倚在靠垫上,大脑急速运转,小事穿珠成线。 闵侧妃一定不是这一天两天起来的,说不定谢青岚老早就已经在物色“帮扶”人选,只是一直没有看到特别符合心意的,直到后来在寺里遇见云珠。 再到后来闵侧妃诊出身孕,让七王妃下定了决心,才会安排云珠同七王爷在邢国公府见面。 当年王妃夸她字好的事情,云珠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却也以为只是巧合。但现在看来,说是巧合的确牵强,估计王妃早把自己摸底完全,觉得家世不显,性子还算娴静,待人接物也不浮夸,大抵能够拿捏得住,才放心开展行动和计划。 如果要走这条道路,云珠入府后就是个最普通侍妾,且资历最浅,家世垫底,进了王府后谢蕴李氏根本帮她说不上什么话。入职后一方面要帮着七王妃固宠,一方面要护着永哥儿长大。若是无宠,王妃自然不高兴(叫你来干嘛的);若是真的盛宠,王妃也未必会高兴,光是拿捏这个度就已经挺难为人了。 对将她引进府中的正妃兼大姐姐谢青岚,她必须捧着敬着,若是对王妃有一点不敬的心思就是忘恩负义。做得好了,好处都是王妃的,如果做不好了,或是王妃跟侧妃有龃龉了,那她就是活靶子,闵侧妃不能正面杠上王妃,但是收拾起她来还是绰绰有余的,现成的出气筒在这儿放着,那简直就是不用白不用啊。 况且永哥儿在,她估计王妃是不会轻易让她生下自己孩子的,即便是生下来了,也是要为永哥儿摇旗呐喊、保驾护航的。 那么,这次的风暴中心七王爷齐衍,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如果抛开七王爷有些令人不愉快的身份,云珠必须承认,七王爷就人物自身而言是一个实打实的优质男神。 还未见到七王爷其人正脸时候,云珠只觉得他的说话声音温雅好听,见到正脸之后,再看人品模样,云珠由衷地认为谢青岚运气不是一般二般的好。 云珠已经过了见到美男子就迈不开步的年纪,更不觉得银钱珠宝比过得舒坦自在更重要。 可这事儿不能跟李氏明说什么,依着她那性子,若是知道了这事儿怕是要夜不安枕了。幸好七王妃也没有把事情挑破,云珠索性就揣着明白装糊涂,先叫李氏帮她找个人家救救急再说。 晋王府内,绍妈妈对着七王妃复命道:“奴婢打听着孙氏仿佛是听了一粗使婆子私下的议论,便兴致冲冲地过来给王妃道喜,却不想冲撞了王爷。” 七王妃不信道:“既然是个连里屋都进不得的婆子,如何又跟孙氏说上话来?” 绍妈妈道:“那孙氏说,是她的丫鬟去膳房提膳的时候,偶尔听了两句,回去便当成是新鲜事儿跟孙氏说了。依奴婢看,孙氏估计是心中吃味,又想奉承,为着讨巧就过来道喜了。” 七王妃问道:“那婆子找到了吗?” 绍妈妈摇头道:“这倒是没有。孙氏身边的丫头说,那时候人多嘴杂,她就是恍惚着听了一两句,再也认不出是谁的。” 七王妃冷笑一声:“依着我说,这事儿跟那几位都脱不了干系。若是以为这样就能坏了这件事情,那可真是打错了主意。” 绍妈妈问道:“那王妃待要怎样?” 七王妃道:“既然已经摆到台面上,不如我就来个顺水推舟,说是云珠也大了,问问王爷愿不愿意考虑一下孙妹妹的说法,若是真能成了,倒也不枉了她们这一片苦心。” “这样更好。”绍妈妈喜得念了声佛:“若是王爷不应,那就趁着这次的事情发落了孙氏,若是王爷应了,那又是我们府上一件喜事。” “这样,你现在再到蕴大婶子那里去一趟,拿两匹缎子过去,就说是方才云妹妹珠走得急,忘记把礼物给她。再把宅子的事情交待了,再问问她们那边缺不缺人手,若是缺什么,只管打招呼就是。” 云珠回家时候躺下便歇了,一直睡到傍晚日头偏西才起身更衣。 金兰请云珠去到李氏所在正屋,李氏一见到云珠便笑着责备:“回来倒头便睡,也不把事情都给交待了,我也是听了王妃府上绍妈妈来说才知道,都没个准备。” 云珠神色一僵:“绍妈妈……所言何事?” 按理来说,李氏应该不会乐意见得女儿跑王府做妾的吧? “傻丫头,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宅子的事。绍妈妈说,七王妃看着你好,一见就喜欢得很,倒比家中其他几个同父所出的姊妹更是喜欢,便恨不能什么能替你打算。” 云珠心底小小地松了一口气,继而话锋一转,开始试探起母亲想法来:“王妃是个周全人,母亲是没看到大姐姐处处都替王爷打算、有什么好的东西都会先紧着王爷的样子,这就是书上说的举案齐眉、鹣鲽情深吧。王妃还问我可有说人家,我只说爹爹和娘亲还在帮我相着呢,这般回答,可否得体?” 反正她去王府时候绍妈妈说会照顾好她,就连丹香都没带过去,这会儿她说什么是什么,再没人反驳。 这话倒是提醒了李氏:“再有一年你就及笄了,到时也就是大姑娘了。既然王妃看着你好,不如下次见到绍妈妈时候跟她提一句,看看王妃那儿有没有合适的少年郎能配得起我们云珠……” 还不待李氏说完,就被云珠一声娇嗔打断:“不许娘亲去找大姐姐说这个,她最是没个正经的,今儿就拿这个当面打趣起我来,不管娘亲去找谁,反正不许找七王妃,我不依我不依……” 李氏看云珠着急的样子,笑着拍了拍女儿的肩:“好了好了,娘也就是白白提上一句,你若是不愿麻烦王妃,娘再托人问问旁人便是。” 警报解除,云珠挽住李氏的胳膊分析道:“麻烦王妃还是其次,若是王妃看着一个人好,咱们觉得不好,人家是王妃,又有恩于咱们家里,若是咱们真的看着,还能直接驳了不成?依着我说,咱们做人还是务实一些的好。” 得到李氏满心赞同后,云珠默默低头抿了口茶水,心中暗暗祈祷,但愿李氏手脚够快。若是王妃正儿八经将这事儿拿到桌上来问,拒绝起来也真够难为人。 第11章 邻里 晚膳时候,李氏将绍妈妈所言对谢蕴说了一番,征求当家人意见。 谢蕴驻下筷子,思忖半晌,终究还是否定道:“这事不妥,我们同王妃虽说是同宗,但到底不是是在亲戚,欠下太多人情……终归不是好事。” 云珠拨着饭粒心中暗暗称是,谢蕴官场上这么多年不是白混的,一听就点出了核心问题之所在。 眼见着李氏有些不安的神色,谢蕴复又出言安抚妻子道:“云丫头投了七王妃眼缘,咱们又是同宗,七王妃乐意照拂,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你也不必想得太是复杂。宅子的事情我已经有眉目了,宗兄家长姊正要随着丈夫外任,宅子怕是要空个五六年。宗兄的意思,叫咱们先过去住着,等过几年买了新宅子再另住也不费事什么。” “如此最好。”李氏同意道,“只是还有一事,铮儿说想跟着周夫子出京一趟,眼见着明年秋闱在即,老爷心中可有主意?” 周夫子收了两位高徒,人逢喜事精神爽,又兼近些年闲来无事,越发想着带着“孩儿们”出门去逛逛。周夫子拟定的路线是从河南、陕西入两湖、江南一带游学,拜访一些故友同学术界大拿,名曰“纸上得来终觉浅”,带他们求知行路两不误。 李氏跟了谢蕴这些年,又看着儿子读了这些年书,对于科举一事也有了大致了解,知道考生该当沉下心来苦读四书五经和研习文章结构。谢蕴是打算明年八月时候叫谢铮去秋闱试试,若是中了举人,就一鼓作气考后年的春闱,否则就算考出了举人又要等三年的节奏。 但周夫子首先是纪王世子齐桓的老师,然后才勉强算是谢铮的先生,谢铮就身份而言,是周夫子的学生,更是纪王世子的伴读,周夫子以皇子为先想要带着他出门长长见识也是无可厚非的。如果谢铮这次不能跟着出门的话,恐怕不光是齐桓需要另招伴读,而谢铮也需要再寻先生了。 这件事儿云珠问过哥哥意见,听谢铮的意思还是挺乐意出门长见识的,再说回来也是明年二月,秋闱在明年八月,春闱则要再过一年,时间上准备起来绰绰有余。 谢蕴的想法也是叫谢铮跟着出去看看,毕竟好老师难得,尤其是周夫子这等做过“帝师”的老师更是难得。谢铮跟着周夫子所学不仅仅是学问和,更多的是积累许多朝堂‘实战经验“和人脉资源。 谢铮临走前,郭嫂子求了李氏,说是想郭英想给少爷当个小厮,不求什么旁的好处,只想跟着公子出门见见世面。 据杨管家现场勘测带回的消息,宗大人借给谢蕴的宅子质量很是不错,院落布局和房屋结构也很是舒适。 送走谢铮后,搬家一事正式提上日程。李氏直言天冷,不肯叫云珠帮忙,云珠一直待在房间里面躲懒,看着一应家具一点一点被搬空。 搬家照例先搬的李氏那边的东西,再般云珠这边的物件,李氏看着云珠房里一片乱糟糟的样子,便对女儿建议道:“你爹爹这两天有事情要宿在衙门,正好你跟着我住几日,等你这边收拾好了再搬进去不迟。” 这几日天愈发冷了,晚上多一个人睡终归更是暖和一些,云珠欣欣然答应后,跟着李氏去正屋先用午膳。 这一通搬家弄得鸡飞狗跳,厨房里的物什也都不甚齐全。午膳吃的是鸡汤小馄饨并几样简单小炒,李氏夹了两筷子醋溜白菜搁在云珠碟中:“你再猜不到咱们邻居是谁的。” 云珠咬着白菜思忖道:“是我认识的人吗?” “不错。昨儿碰见咱们邻家下人出门买菜,你郭嫂子跟着聊了几句,才知道他们户主史大人的大公子正是你父亲的同僚。之前咱们在含光寺里,你还跟史家大姑娘打过照面呢,而今可还有印象?” “有印象的,不知是史家姐姐,想我当日生病,史家伯母在寺中也对我多有照拂。”云珠道:“既然已经知道了,咱们下午时候当该备些薄礼过去看看才是。” 两人正说着,外头孟妈妈就来报,说是史太太来拜访了。 这日谢家用膳比往日晚了约么有一个时辰,史太太这时候过来拜访也在情理之中。 李氏叫金兰收了膳桌,叫云珠同自己去外间迎客。 任氏一见了李氏便携着手笑了起来:“说来这也真是巧,再不想到我们两家还有这份缘分,而今竟成了邻里。” 李氏也是一番客气后让座看茶,自己也坐下来陪任氏说话。 任氏显然也知道了谢铮做了齐桓伴读的事情,言语之间透着羡慕。史家二郎也是刚刚考出了举人,正要择好的老师指导一下接下来的春闱,任氏也想着叫史家二郎同谢铮多做交流,共同备考。而今谢铮已经随着夫子出京,史家二郎也在外读书未归,两人便约好等两个孩子在京时候再相互切磋学习。 说了一会儿话后,任氏不欲打扰李氏母女午睡,便约着二人等收拾完毕后抽空去自己家中|共进晚膳。 五日后,谢家的一应布置总算是收拾停当。这日谢蕴等人在工部忙得很,谢铮也不在家,李氏便带着云珠欣然赴约。史香盈正巧这几日风寒,没出来见客,便由任氏陪着李氏云珠一道儿用膳。 这顿饭一直吃到晚上八点左右,云珠一回家就叫杨嫂子炒一盘米粉吃,李氏更衣之后闻到香味便道也给她来一盘。 平心而论,史家饭菜真心不错,用的材料也好,只是有些不合云珠胃口,所以云珠并未吃饱。 谢蕴之前任职的淆县在广西一带,杨嫂子也就跟着学会了当地的米粉米线,郭嫂子现在也学着做得挺好。 云珠的“一团欢喜”营业额很是可观,盘铺子和装修也没有花太多的钱。郭舫正在铺子那里弄着,郭嫂子和杨嫂子帮衬,还雇佣了几个仆妇帮着做零食,开业伊始便广受好评。 李氏第一次体验到了做生意的好处,开始试着接受云珠在理财方面的很多观点。 云珠边吃炒粉边同李氏说起在史家用膳的事情:“听史家伯母的意思,好像还是对哥哥有些想头,若是父亲知道了,也能放下这桩心事了。” 叫云珠说,这史家就是看谢蕴升了五品官,而谢铮也拜了周夫子为师,并同纪王世子齐桓相处得不赖,才对谢家开始了重新的审视,觉得把女儿嫁给谢铮才是最好的投资。 虽然有点势力方面原因在里面,但另一方面,谢家也同样需要史家这种姻亲在朝堂稳住脚跟,既然是互利双赢的好事,即便史家有些小心思在里头,终归无碍大局、无伤大雅。 李氏对着云珠摆手道,“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别老想这些大人操心的事情,你哥哥的事情自有你父亲看着。说起来,缨丫头可是约你明儿听戏去?我等会儿就叫人给你备车,只带丹香一个够不够用?需不需得我叫孟妈妈跟着你过去?” 昨儿云珠搬家弄得一身尘土,偏生谢缨过来找她玩,云珠便停了手上活计先招待谢缨吃茶说话。 两人许久不见,先是叽叽喳喳闲话一番,而后谢缨话锋一转,对着云珠问道:“是不是史家也住在你们旁边。” 云珠点头称是:“你们家同史家也相熟?” 谢缨到:“算不上熟吧,跟史家大姑娘玩过几次,总觉得她那人没意思得很。” 云珠来了兴趣:“这话怎么说?” 谢缨努力回忆道:“我也说不上来,总觉得她心气有些高,不论是开诗社作诗还是大家玩个占花名、行个酒令,总要压过别人一头才算好。而且她也不耐烦跟我们这些年纪小的吃茶说话,宁可坐在那些太太、奶奶们那儿听她们说那些家长里短,可不是没意思得很?” 云珠同史香盈统共就打过一次照面,感觉对方看起来还算是一个比较正常的小姑娘,没想其人竟然有这种喜欢交流家长里短的嗜好,真是人不可貌相。 谢缨看云珠一脸若有所思状,便起身坐到云珠身边,抱着她的胳膊可劲儿摇:“有间东西很好吃的铺子,叫什么一团欢喜,在我们家经常去买胭脂的那铺子旁边,有一次采买的婆子出去时候买了点肉脯回来,我娘喜欢得紧,一打听才知道是你家的铺子,这名字看着倒像是你起的。” 云珠捧着脸故作叹气:“这都被你发现了……” 谢缨继续抱着云珠的胳膊摇:“过年时候若是买的人多,排不上号,你记得给我留点儿,我们家里亲戚多着呢,我要备好些来招待那些个小姐妹们。” 云珠被她摇得连连答应:“成成成,这个好说,少了谁的也不能少了你的。” 谢缨这才高兴了:“你知不知道我今儿来你家所为何事?” 云珠“欸”了一声:“难道不是来贺我乔迁之喜的?” 谢缨道:“来替我娘送礼物贺你们乔迁之喜自然是其一,这其二嘛……今年秋闱,我四舅舅家的二表兄中了举人,四舅舅要摆席还要请戏呢,要不要跟我一道儿去?” 谢缨的母亲是韩国公的妹妹,乃老国公的继室所出。韩国公家里人口多,谢缨光是姨母就有七八个,舅舅也多,邢国公府势大,即便是庶子说亲的也踏破门槛儿,说起来还是谢缨母亲高攀了。 云珠不大确定到:“你四舅舅……是韩国公吧?我可别记混了。” 谢缨拿手心轻轻拍了拍云珠的手背:“你这记性实在是好,来吧,给我句痛快话,要不要跟我一道儿去?” 相比看戏做消遣,云珠其实更喜欢看戏本子消磨时光。看戏本子的感觉像在看小说,而对于真正的戏曲文化……云珠发现自己真心有点儿接受无力。 谢缨一看云珠又是这幅犹犹豫豫的做派,急得拿拳头锤她:“我巴巴儿来请你,心心念念想跟你一起去听戏,你敢跟我说不去,我定然不依!” 云珠抚额,难道是她边看戏边吐槽的习惯入了缨姑娘的眼,才叫这丫头心心念念就要跟自己一起去听戏? 云珠先是被晃,又是被锤,恐怕她再是不答应还要被缨姑娘上手来掐,被缠得没办法的云珠忙出声标明态度:“好好好,我去我去。” 对于李氏的建议,云珠认真地想了想回话道:“韩国公府请客,人肯定不少,丹香年纪还小,又不大出门,很多礼数都不晓得,孟妈妈年纪也大了,入冬以后也该当心保养。既然缨丫头会过来接我一道儿去,她身边一定带着丫头,不如我就不带人了吧。” 李氏坚持道:“既然是为了家中公子中举才摆宴,想来不过是家中走得近的亲戚,和那位小爷素日里玩得好的少年郎,想来不会有太多人。不如你把金兰带着过去,也好安了我的心。” 云珠想起那日王府内的突发事件,莫名心悸,终归觉得带着金兰去不妥:“那我还是带丹香过去吧,这丫头也该到了出门长长见识的年纪了。” 起码丹香是她的人,总不会事事都同李氏汇报,不过孟妈妈和金兰就很难说了。 李氏应允道:“如此也好。” 第12章 幺蛾子 云珠随着谢缨入韩国公府后,第一件要做的事情自然是去到韩国公夫人那里拜见。 韩国公夫人生得并不甚美,但看起来很是端庄,满满的正室范儿。拉着云珠的手夸了一阵儿又喂两个小姑娘吃糖、吃点心,可谓是慈爱十分。只是即便这位夫人热络如此,云珠依然说起话来不敢掉以轻心,一种隐隐的直觉告诉她,这位端庄的贵妇人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二人出来时候,谢缨便问云珠对韩国公夫人感觉如何,云珠当着人家的外甥女儿,自然什么话都往好里说:“我看赵伯母倒是挺有大家夫人范儿的。” 谢缨抿嘴笑:“我那舅母可是厉害着呢,你知不知道我这二表兄之前定了一门极好的亲事,是我四舅舅亲自出面定的,后来被我这舅母给搅黄了。” 既然是门极好的亲事,还要搅黄了它……云珠了然道:“你二表兄是庶出?” 谢缨道:“不错,她膝下就一个闺女,两位表兄都是梅姨娘所出。” 云珠来了兴趣:“怎么搅黄了的?” 谢缨如数家珍道:“二表兄有个很喜欢的丫头,是他亲生姨娘的侄女儿,两人早就好上了,舅父压着一直没有抬姨娘,说是成婚以后养下嫡子才能抬姨娘。” 云珠点头表示同意,清清白白好人家的姑娘,大抵都不会想找一个膝下有庶长子的郎君,嫡子生在庶子前头,是有利于婚姻关系的稳定和谐的,韩国公思虑也算周到。 “但是不知道怎的,舅父公干出门了一阵子,那丫头便怀了孩子。姑娘家里头知道了就要退亲,舅父回来也是气得不行,吩咐妈妈给那丫头灌药,谁知舅母和二表兄都不肯,说有伤人和。舅父毕竟是一家之主,不能时时插手内宅,最后孩子留下来了,亲事也黄了。那位原来定给我二表兄的姚家姐姐我也见过,是个看上去极好的姑娘,模样好,脾气好,家世也好,而今二表兄中举了,若是他们能在一起,还不定多好,只可惜……唉……” 云珠唏嘘道:“的确可惜,你舅父也是不易。” 谢缨明显同韩国公感情不错,闻言冷哼一声:“当时府里就她一个当家人,若是管得严一些,叫伺候汤药的婆子勤快点儿,哪里能出这些幺蛾子?” 正说着,就见到前头史香盈同郑惜若携手走来。 云珠拿眼神示意谢缨噤声,谢缨了然,也停了方才的话同那二人打起招呼来。 郑惜若亲热地扑上来挽住了云珠撒娇道:“云姐姐,我娘天天在家一遍遍儿夸你,让我跟着你好好学学。今儿见到了真人,我就只跟着你,还望你好好教教我。” 那次云珠在含光寺里吃坏了东西,郑家太太对她甚是关怀,又一直帮着李氏照顾,加上云珠同郑惜若玩过几次,觉得这小姑娘心思单纯,天真爽朗,也十分喜欢,故而对郑家人都好感十分。 云珠抬起手来轻轻点了点郑惜若的鼻子:“多大的人了,还挂我身上,不像话。”而后对着史香盈打招呼道:“史家姐姐也来了。” 史香盈点头:“没想到在这儿能碰到谢家妹妹,说来也是巧。” 谢缨被北风吹得打了一个寒颤:“大家快别在外头站着了,仔细风吹得头疼,咱们去西边暖阁吃点东西吧。” 谁知到了暖阁竟有人在,谢缨往里头一探头后老实叫人:“二表哥。” 赵二起身,对谢缨笑笑:“被他们闹得头疼,出来躲躲闲,不想占了你的地儿,我可是罪过大了。” 郑惜若被冻坏了,避在门口直跺脚。 云珠笑着拿手去刮郑惜若的鼻子,而后握住她的手给她暖了暖。 史香盈也避在一旁,悄悄打量着赵二,只见他长身玉立,文质彬彬,说起话来也温柔十分,不由心中一动。 谢缨坐下暖了一会儿便恢复了活力,跟身边伺候的人说想吃鹿肉了,在炉子上烤烤就着酱直接吃最好。 那婆子听得这话赶忙劝道:“大姑娘,这眼看着就要用午膳了,不如用点糕饼吧,厨房里还有现做的银耳甜汤,我一道儿给姑娘们端来尝尝。” 谢缨吃着糕饼甜汤都觉没滋味,便叫贴身丫头去厨房取几根火腿过来,说是要拿小银刀子切成片后在炉子上烤来吃。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白底绿萼梅披风的丽人走了进来,对着谢缨娇嗔道:“你这丫头,越发难管了。方才厨房婆子报我,说你又要鹿肉又要火腿的,还要拿着往炉子上搁,吓得我心惊肉跳的,赶忙过来看看。” 谢缨笑着跟那人打了招呼后,又把云珠推出来:“梅姨娘,这是蕴大婶子家云珠姐姐。” 这一路上云珠被谢缨科普过,知道韩国公膝下唯二的两个男丁都是这位梅姨娘所出,眼前这妇人可谓是这府里举足轻重的人物了。 相比韩国公夫人来说,梅姨娘的确生得更是美艳多情,年龄上也看着仿佛年轻十岁。 几人见礼过后,梅姨娘叫丫鬟把切片的火腿搁在谢缨那儿:“拿银签子串了烤着吃吧,那刀子可不许再动了,若是一个不小心伤着手了可不是玩的。” 郑惜若加入了谢缨的烤肉队伍后,云珠怕这两个小的再不小心烧了衣服眉毛的,便也同梅姨娘告了声恼过去帮衬谢缨。 梅姨娘也不放心,待要过来看看,却被云珠劝住:“我看着呢,姨娘坐着歇吧。” 梅姨娘对着云珠感激地笑笑,不再多说。 云珠走后,史香盈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梅姨娘说着话,云珠离得远,听不清她们说什么,只见二人说话似是极为投缘,脸上神色也愈见亲近。 吃过晌饭后,郑惜若就直说头疼,谢缨关怀道:“怕是冻着了,你先回家喝药再躺下歇歇,若是还有精神再来看戏不迟。” 郑惜若走后,史香盈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等云珠同谢缨赶到戏场时候,台上的戏已经开锣,两人择了一处离戏台不近不远的桌子,吃着瓜子茶水小声说话。 谢缨照理先对着今儿请的戏班子品评一番,而后话头一转:“大姐姐身子不好,前儿娘带我去看她,没想到还遇见了王爷。王爷知道咱俩玩得好,还跟我还问了几句你的事情。” 要知道七王爷以前遇到他们几个姊妹都是不怎么说话的,这次竟然同她说了好些话,还都是关于云珠的,谢缨便当八卦同云珠讲着玩了。 云珠斟酌道:“我的确同王爷见过两面。” 谢缨道:“我过去时候,大姐姐咳得厉害,但看着精神还好。只是闵侧妃小产了,听说是入宫时候在宫里头滑了一跤,招了数位太医救治却依然没保住孩子,现在人在府里养着还不能下地,听大姐姐那儿的绍妈妈说这几日瘦得跟纸片儿似的,也真真儿可怜。” 闵侧妃人生得不赖,相处来看算是个挺有眼力劲儿的美人,云珠对她倒是颇有几分好感,听到这儿便不由唏嘘:“哎,这女子嫁人以后果真诸多不易。便是锦衣玉食、金奴银婢地养着,也终归免不了委屈。” 谢缨点头,深以为然:“这么说也不错,不过王爷似乎对她越发怜惜了,听说为了安抚她,甚至许了要把她膝下的兴哥儿送入宫中读书。” 云珠一阵儿头疼,儿子是谢青岚最为敏感之所在,若是齐衍把兴哥儿抬举起来了,那么谢青岚一定会铁了心地给自己找帮手的。 听完一折戏后,史香盈提着裙角从外头匆匆走了进来。云珠只看了她一眼就觉状态不对,想要多问两句,却又记起那句“较浅莫言深”的经验之谈,生生把话给咽了下去。 不过谢缨显然没有云珠那般谨慎,吞下一口茶水便对着史香盈关心道:“惜若直说自己头疼得很,已经坐车回家去了,史大姐姐双颊这般的红,可是叫郑家妹妹过了病气?” 史香盈拿手捂了捂脸:“哪有这么娇弱,不过是在后头陪梅姨娘说话,吃了好几盏热茶,又一路跑过来,浑身有些燥热罢了。” 云珠也不觉得史香盈像是得了风寒的样子:“午膳时候看史家姐姐吃了几杯酒,许是喝过之后上了头也未可知。” 谢缨笑道:“你同梅姨娘有什么好聊的?她近些日子一心扑到我二表兄的亲事上,嘴里除了请人做媒再没旁的话了,我现在都不爱跟她说话了呢。你坐那儿听他说话,来来回回就那几句话头,不觉得无聊么?就该早点儿告辞来跟我们听戏才是正经。” 史香盈含羞带臊地低头抿了口茶水,不说话。 看着史香盈这般样子,云珠心里隐隐升起不好的预感,不想三日之后便得到了证实。 第13章 赴约 三日后,史家正房中穿来了激烈的争吵声。 史大人气得坐在凳子气息不匀:“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孽障?我和你娘不应了这门亲事,你还想着偷溜出去答应赵家?你还要脸不要?聘则为妻,奔则为妾,你都十五六岁了,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打小读的书都读去狗肚子里了?” 史香盈红了眼眶:“我就是不稀罕那个谢家,青州商户人家出身不说,还一门子的穷酸亲戚,你为着大哥哥在工部有人照应,叫我嫁过去。大伯家的几位姐妹嫁得怎样?和爹爹相当官位的同僚们家的姑娘又嫁得怎样?你有没有想过,我该如何立足?她们又在背地里如何说我?” 任氏知道女儿想嫁高门,可就家世、姿色、品性而言找到如意郎君绝非易事,故而夫妻两个打算投资一家长辈宽和的潜力股,这才是实打实地为着闺女打算。 能说的、该说的都跟女儿说完了,史大人气到连话都不怎么想说,任氏把话头接了过去:“盈儿,你要知道,那赵二公子是庶出,梅姨娘同主母关系不睦,赵夫人想为难你这个儿媳简直太轻而易举。况且他房里有宠妾、有庶长子,有一堆的麻烦事儿,你何苦要委屈自己跟他一起?” 史香盈把头一扬:“那怕什么?韩国公夫人膝下无子,日后韩国公府是谁的想必她比我更清楚,她跟我们作对,不就是跟自己作对?” 任氏眉头一皱,原来女儿是看中了韩国公夫人的位置,怨不得哪怕知道这门婚事不如人意也要一力应承。 任氏对着丈夫一叹:“她铁了心要走这条路,我们还能有什么办法?” 史大人看着史香盈坚定的目光,心累之下也再不想说其他什么,只对着妻子疲惫道:“我是管不了她了,余下的事情,你看着办吧。” 眼看着要过年了,郭嫂子照着云珠吩咐把过年配酒吃的鹅掌、鹅信等都腌好了,李氏尝着不错,就想着拿上些给史太太送过去。谁想李氏登门后才发现史太太好像状态很是不对,便不欲多待,说了两句闲话就要告辞。 谁知任氏却起身客客气气地把她送出门去:“我们家二郎再过几天就要回来了,到时咱们两家一起用个膳罢。” 李氏道:“我早就听得人说你那二小子出息得很,年纪轻轻就考出了举人,两个儿子都这般能耐,你也真是好福气呢。” “这有什么。”任氏谦虚道,“只是不知云丫头可有许了人家,若是没有……恰巧我家二郎也尚未定亲,您看……” 李氏道:“正寻着呢,不知我们老爷有没有中意的人家。” 任氏安心道:“外头风大,积雪路滑,一路小心些。” 李氏回家后,一时搞不清任氏说法,等谢蕴下衙归来用过晚膳便同他商量白日之事。 这事儿谢蕴是知道底细的,只是之前怕李氏多想就没有同她多言。 “那天史大郎跟我透了意思说家里大姑娘和铮儿的事情,我也应承下来。谁知不知怎么回事,两日后史大姑娘跟韩国公家的二公子定了亲,史家大抵是因为知道这事儿做不好,便想着努力弥补一二,这才提了他家二郎和云儿的事情。” 李氏一听就不干了:“这家人也是没个定性,我可不愿委屈了云丫头,再叫他们挑挑拣拣的。” 谢蕴被李氏逗笑了:“合着铮儿是你捡来的,云儿才是你亲生的?怎么说铮儿的时候不见你这般心疼?” 李氏不以为然道:“男孩子皮实,只要有一身本事,就算是许错了亲事和离后也一样能找到好的,甚至传为一段佳话。可若是女孩子,世人却只会指点苛责,兴许不问缘由就给女子扣上种种罪名,哪里又能同男子一样?” 谢蕴道:“你放心,史家这次是真的看着云丫头好,推了一门特别好的亲事后来跟我提的。知道你还是不放心,不如就这样,等史二郎回京之后你见见咱们再回话,你觉得可好?” 不光是李氏,就连谢蕴也对这门亲事抱有观望态度,想着先拖上史家一段日子再说。只是没想到那史二来得这般快,不过三日时间就求学归来。归来当晚,史太太请谢蕴一家过府用膳。 云珠从父母的只言片语中,也多少知道了些史家的打算,对那史二说没有期待也是假的,可谁知见到了真人…… 倒不是说这位史家二郎长得有多丑,这人五官虽然不说多好看,但至少没有硬伤,只是因为吃得有些胖的缘故,整个人都没什么精气神儿,概括来看,大抵一米七二的个头,一百七左右的体重,终归不是云珠喜欢的类型。 云珠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个颜控,可是天天面对着谢蕴李氏这等颜值的亲属,早就把她的胃口养刁了,乍一看史二这种的还真是有些适应不来。 不过硬件来说,史二还是没得说的,这年头成亲也都不流行看外貌什么的,家世、才干、功名都有了,云珠再纠结外貌因素,只会叫人觉得她矫情。 除了外貌以外,史二声线确切来讲也不是云珠所喜,总觉得他说起话来有些拖泥带水,说个明明简单的事情也是各种掉书袋,很有卖弄文字的嫌疑。 回到家后,李氏迫不及待地询问女儿觉得史家二爷如何。 云珠神情略显冷淡:“还好吧,也就那样,不如他哥哥看着好呢。” 诚然,史大郎看起来可比史二精神多了。 李氏了解到云珠意思后,便不再多问。 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七王妃身边的得力干将绍妈妈冒着严寒前来,说是永哥儿近来病了,小半个月都不见好,王妃找人算了算,说亲戚当中属蛇的未婚小娘子比较旺他,王妃想叫姑娘跟着过去照顾一下。 这种耍赖的理由都想出来了,偏偏云珠还不能拒绝,一拒绝就是要被扣上“对永哥儿不利”罪名的。云珠很想说自己不想去,但是显然她一时找不到稳妥的、能说服李氏的理由。况且七王妃也绝不是谢蕴这等人家能得罪的。 云珠还是想努力争取一下:“可是妈妈,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呀……” 绍妈妈叹道:“永哥儿若是有个好歹,王妃可怎么过得好年?” 好吧,天大地大,娃他妈最大,云珠服软,由着李氏火急火燎地帮她收好了衣裳便坐车离去。 七王妃果然病得厉害,挣扎着坐起身来握住云珠的手就开始掉泪了:“说如果我真的有个什么,就把永哥儿托付给你了。” 到底相处了这么久,云珠看着谢青岚这副生气全无样子,眼眶也抑制不住地红了:“大姐姐千万保重身子,你才是永哥儿最大的依仗,若是你有个好歹,永哥儿还能指望谁?” 绍妈妈也上前来劝道:“您可不是前几年冬日回回都病这么一场,每每临近过年就好得七七八八了。昨儿咳得就比前些日子轻了好些呢,可见这身子正在渐渐转好呢。王妃吉人自有天相,想来定当不会有事的。” 云珠同意道:“妈妈说得极是,这眼看着就到正月了,想来大姐姐离着痊愈也不远了。这屋子里药味儿有些浓,不如点熏香时候搁进点儿橘子皮进去,既提味儿又醒了神,也能让大姐姐心情更好一些。” 七王妃虚弱道:“旁的都罢了,我只是不放心永哥儿。” 绍妈妈一拍大腿道:“看我,咱们都在这儿说了半天话了,都忘记带云姑娘过去看看永哥儿。” 许是身体难受许久的原因,永哥儿情绪低落得很,抱着云珠也是一直哭,不要吃药,不要卧床,只想找王妃。 云珠被娃娃折腾得没法儿了,便托人叫绍妈妈请示七王妃。 谢青岚捧着药碗思忖半晌:“你就说我怕过了病气给永哥儿,请王爷替我过去看看他。” 第14章 守夜 大约半个时辰后,齐衍从外头匆匆赶来。 云珠吃惊之余也觉合乎情理,恭敬打过招呼后便静立一侧,看齐衍抱着永哥儿在那儿轻声哄着。 等齐衍将永哥儿哄睡以后,云珠代劳丫鬟给齐衍递了碗甜汤:“大姐姐方才差人送过来的,我尝着好,王爷不妨也尝尝。” “有劳了。”齐衍拿起勺子尝了两口,“你陪着永哥儿在这儿,难免沾上病气。这里头雪梨润肺,银耳有益肠胃,多喝点儿总是不错。李达,叫厨房从明晚开始每日都给云姑娘送汤羹过来。” 云珠对着齐衍福身谢过:“天也不早了,王爷明儿还有公干,不如早点回去歇吧。” 齐衍却不肯:“昨儿子时永哥儿发了高热,弄得这日我和王妃心里七上八下的。我方才已经同她说叫她早些休息,我在这儿看着。” 云珠点头表示赞成,毕竟这个时候医疗技术不好,小孩子夭折得多,七王爷作为永哥儿的父亲,想要在这里看顾儿子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既然都有当家人在这里照看了,云珠可不可以稍稍怠惰一下回屋休息一会儿,除了永哥儿睡着的床外,这屋里只有一张睡榻,本来以为陪床时候能在榻上歇会儿。可是如果王爷还在坐着,云珠是无论如何都不好意思躺着的,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让七王爷早点回屋,她好在这儿安生歇一歇。 齐衍看云珠明显开始走神,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接着道:“最近府里的确事情不少,你姐姐,闵侧妃,永哥儿身子都总不见好,这才劳烦你过来照顾永哥儿一二。这长夜无聊,不如做点消遣。你平素里棋艺如何,可愿手谈一局?” 云珠忙是摆手道:“王爷您可别难为我了,那些风雅东西我哪里能懂?” 云珠是真的棋艺不精,不想献丑,不料齐衍却以为她只是推脱:“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你怎么见了我就总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李达,叫人上夜宵来。下棋不会,吃饭总不用我教。” 厨房送来的夜宵很是丰盛,各类糕饼汤粥、小炒酱菜满满当当地摆了整整一桌。 齐衍先是叫李达给他盛了一碗鸡丝面,而后转头问云珠想吃点什么。本着事事向领导看齐的云珠自然也是点了鸡丝面,一吃之下竟觉可口异常,吃了真正两大碗后才停了筷子。 用过夜宵后已经到了子时,永哥儿并未起烧,云珠却没好意思再问一句齐衍何时离开。 两人从王妃的病情聊到永哥儿的学前教育,从永哥儿的学前教育聊到云珠的练字心得。 云珠也没想到这位七王爷竟是如此健谈,直把她说得口干舌燥,光是茶水就灌了三盏。 “想要把字练好,字帖、笔法甚至授课师傅都不是最关键的,终究还是要自己想写才好。”云珠由衷道,“王爷身边人才济济,我这年纪才多大,哪里就有能耐教永哥儿写字?这事我可不敢应承,若是真的教坏了,可不是要叫大姐姐怨上我一辈子?” 跃动的烛火给眼前姑娘加上了一层暖色的滤镜,把她原就无可挑剔的五官映得更是动人几分。 那日,云珠离去后,王妃陪他晚膳:“孙妹妹的确是有些不着调,不知道从谁人那里听来了消息便来我屋里‘道喜’。不过也怨不得人多想,云珠毕竟大了,我又喜欢得紧,她们那些多心的难保不会以为……算了,不说了,孙妹妹的提议,王爷可有考虑过,说起来,永哥儿似乎也十分喜欢云妹妹呢。” 齐衍抬手唤人:“李达,去把前儿库房里新收的簪子拿来给我看看。” 李达拿来的是一根金镶珠石点翠簪,点翠成色极好,累丝手法精湛,一看就是从宫里出来的上上等工艺品。 齐衍将簪子拿到手中,斜斜地插到云珠发髻之上:“不错,很配你。” 这就是明着撩了。 云珠默默对着自己念叨,七王爷他就是个纯种的古代人,不知道娶亲以后再撩拨妹子是不道德行为。况且大姐姐估计已经示意过他了,在他的潜意识里这并不算是越礼。想想赵合德和赵飞燕,大周后和小周后,哲哲和大玉儿,你就能理解这种行为了。 不过还是好混蛋…… 看云珠神色有些尴尬,齐衍笑着揉了揉云珠的刘海儿:“天不早了,你回去睡吧,我叫李达带你去你的住处。” 云珠一脸愕然:“王妃已经给我安排好了屋子,就在永哥儿隔壁……” 齐衍不容她再说,只对李达挥手道:“带云姑娘去歇息吧。” 李达是打小就跟在齐衍身边的内宦,大小在齐衍身边也算个总管。云珠知道李达身份与别人不同,这一路上对他比对着绍妈妈更是客气了两分。 不想李达对他更是客气,一边奉承云珠还一边不忘给主子表功:“王妃本来是叫荷香在哥儿那里收拾好了屋子的,可永哥儿那里到底地方小,奶娘丫头又多,王爷怕扰了姑娘清净,就叫人在扶玉阁那儿另给姑娘收拾了屋子。那边跟前院挨得更近一些,比后头哥儿屋里可方便多了,姑娘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奴婢就是。” 李达带着云珠进门,云珠看那屋子,果然是用心布置的,便对着李达道谢道:“多谢公公,劳您费心了。” “哪里就是奴婢的功劳呢?”李达摆手道,“这里头几样大件摆设都是王爷亲自点的,打前院库房里起出来的,奴婢不过是帮姑娘跑跑腿罢了。” 云珠客气地送了李达出门,再陪屋里头留下来伺候她的两个丫头交代了几句,由她们服侍着梳洗后倒头就睡。 早膳也是齐衍交待好了送来的,云珠昨晚睡得晚,又吃了夜宵,早上起来难免头晕恶心,没什么胃口,此时只草草喝了小半碗粥便叫撤了膳桌。 用过早膳后,云珠照例先去看了看永哥儿,见小男孩没有再发烧也没其他不适才放下心来,把着永哥儿的手写了几个大字,又陪他玩了会儿游戏,就这么不知不觉过完一个上午。 永哥儿病情逐渐稳定,而齐衍却愈发忙碌了起来,自打那晚送过簪子后,云珠连照面都未曾跟他打过,只有他贴身的李达奉命给云珠送了几次东西。 云珠不是正经主子,只是这里的客人,按理来说安排下人做点什么都是要给点好处费的,可一则云珠那时候出门比较急,二则也没想过会在这里住这么久时日,故而身上带的钱早早就负担不起府内开销。 在这儿云珠不得不再感叹一句齐衍的周到,就在云珠住下的第二日,齐衍就叫了李达给云珠送钱过来。李达在外头跑了一上午,在云珠这儿说是办差也坐下歇了歇脚,喝着热茶还有力气打趣云珠:“奴婢看着王爷送的簪子倒是衬姑娘得很,姑娘这几日倒是没见戴出来。” 云珠笑笑:“李总管就别取笑我了。” 那种扎眼簪子的根本就不是云珠这种姑娘能带出来的,而今的府上就已经有风言风语了,若是云珠今儿带着簪子在外头招摇,明儿难保不会有人以为她跟齐衍睡了。 永哥儿比她母亲康复得快,不过几日功夫就活蹦乱跳了,搞得云珠自己都开始迷信了,兴许七王妃并没有耍什么手段,其实自己命相就是比较旺永哥儿也说不定。 这日,邢国公夫人接镇日叨念着要出门的永哥儿回邢国公府玩耍,云珠乐得清闲,本想好好歇上一日时间,却不想孙氏来串门了。 孙氏那日在王妃院子的一系列举动可谓很是“惊天动地”,云珠对于孙氏还是挺有印象的。 大冷天的,孙氏穿得却很单薄,云珠同她简单聊了两句,得知孙氏穿得薄的原因不是因为不怕冷,而是因为觉得这样更好看。 云珠看她冻得嘴唇都有些发紫了,忙让进屋里挑了个暖和地方叫她坐了,又叫丫头给她沏上了一杯热茶。 孙氏先为着那天的鲁莽给云珠赔礼,又解释因为王妃和侧妃都病了,戴氏打理王府,没人搭把手,故而这段时间才解了她的禁足给戴氏当个帮手。 孙氏看云珠是个小姑娘,又文文弱弱很好说话的模样,八卦之火熊熊燃起后索性心一横,对着云珠脱口道:“虽然我那天的确比较冒昧,但……这段时间看下来,王妃还是有那个心思的。哎,不得不说你有这么一个姐姐真是好福气,侧妃位子还空着一个,以后一定就是你的了。“ 云珠低头不答话。 孙氏匪夷所思道:“你不会不愿意吧?跟王爷这种男人过一辈子,你还有什么不知足?” 云珠默,在她的成型的世界观里,跟齐衍过一辈子的人只有谢青岚,跟旁人没有半毛钱关系,其余服侍齐衍的人,哪怕再多再好也不过都是陪衬。 只是这话不好说。 被孙氏盯得没法儿,云珠转头冲她慈爱(?)地笑笑:“你很可爱。” 孙氏这个性子虽然不好,很容易被人排挤也很容易遭人轻视,甚至经受类似禁足抄经一类的责罚。但孙氏生得美,虽然有些俗气,但终究还是美的,再加上她这个性子没什么威胁性,不似闵侧妃一般叫七王妃忌惮,相信王妃很愿意留着她闯祸,偶尔显示一下自己的贤惠。 孙氏一瞬间的郁闷。明明云珠比她还小个四五岁,可对着这丫头的时候,孙氏却蓦然有了种在跟长辈相处的错觉。 第15章 发作 大约这日是个待客的好日子,孙氏刚走不久,李达就带着礼物来拜访云珠。 只是这礼物不是为着云珠准备的,而是齐衍准备给云珠叫她去闵侧妃那里走礼的。 诚然,云珠在这府上住了这么久,不去闵侧妃那里拜访一趟的确说不过去。齐衍不光帮云珠准备了给闵侧妃的礼物,还帮她把给闵侧妃膝下哥儿姐儿的礼物都给备齐了,果然男人上心起来还是很周到的,这种礼节性的东西都能替她打算得这样好。 闵侧妃已经能够下地了,精神看起来也还不错,正在那里检查兴哥儿背课文。见到云珠来了以后,闵侧妃就叫兴哥儿回自己屋里写功课去了,腾出功夫来一心招待云珠。 云珠看着桌上闵侧妃帮兴哥儿圈点好的教案,不由面露关切:“刚病好了,就这般劳神,身子可还撑得住?” “我哪里就有那么娇贵了。”闵侧妃起身,亲自给云珠沏了杯热茶,“好得差不多了,镇日歇着也是无聊。你还不知道吧,王爷为了补偿我,已经跟皇上、太后请示好了,等我们兴哥儿七岁启蒙时候,便入宫跟着先生读书。” 这本来就是世子的福利,虽然齐风也一早说过,等永哥儿身子稳健了,长到十岁时候就上折子请立世子。这么看来,永哥儿日后也是要入宫读书的,兄弟两个一道儿入宫读书彼此之间还能有个照应,只是王爷抬举她的儿子,王妃心里终究是高兴不起来的。 云珠握住茶杯暖了暖手:“真的?那可少不得要恭喜兴哥儿了。 闵侧妃冲云珠笑笑,转而轻声问道:“你和他还好吗?” 云珠知道她说的是谁,也懒得跟闵侧妃绕圈子了:“我来了王府以后就见过王爷一面。” 闵侧妃道:“她的意思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我看你的样子,仿佛也是不愿意的。” 云珠有些讪讪的:“有这么明显吗?” 闵侧妃道:“我从十五岁那年就跟了王爷,刚入府时候也不过是个侍妾,后来生了大哥儿、大姐儿以后才抬了侧妃。别的功夫没有,看人的功夫还是有的。只是你再不愿意,王妃若是对你明着提出来,你想拒绝怕是也难。” 云珠表示认同:“我知道。” 闵侧妃幽幽一叹:“而今看来,你是入了他的眼了,这原本是难得的福气、只是看你这幅样子,我竟有些不知道,该不该恭喜你了。” 难道这个府里的女人,除了齐衍之外就没有旁的话题可以跟她聊吗? 云珠不想再就这个问题搭腔,歪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盆栽:“你房里的水仙花倒开得真是好看。” 闵侧妃也歪头看了一眼那水仙花:“太后赏的呢,若是旁的就送你了,这个可不行。” 云珠笑着嗔道:“侧妃把我当成什么人了?难道我赞一句好就是为着带回去的?” 拂绿将药碗端上前来,对闵侧妃道:“主子,该吃药了。” 云珠看闵侧妃的样子似是有些疲了,便起身告辞,直言不打扰侧妃休息。 谁知闵侧妃却竭力挽留云珠一道儿用膳,云珠转念一想,这是闵侧妃想让众人知道她没有亏待来看她的王妃堂妹。云珠不欲跟病人打太多言语官司,客气两句后便不再多言,留在闵侧妃这儿陪她用膳。 云珠上次入府时候是在王妃那里用膳的,这几日在扶玉阁吃的都是前院小厨伺候齐衍的菜色,乍吃闵侧妃这边的小厨房提供的伙食,竟然吃出了满满的落差。 不过这还不算最大的问题。 就在云珠这顿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身上骤然不舒服了起来,呼吸急促,满面潮红。 闵侧妃一看云珠这情状也是吓了一跳,忙不迭叫身边人去王妃那里请绍妈妈过来。 云珠欲哭无泪,难怪刚才吃海鲜粥的时候感觉味道总有些不对,闵侧妃这边的膳饮味道不够好还是其次,只怕原料比起谢青岚、齐衍那边的小厨房一样差了一层。 绍妈妈是跟王妃一起过来的,还不待云珠恭喜一句王妃身体大好,谢青岚就冷着脸上前质问闵侧妃道:“云珠在府里住了这小半个月都没事,来你这里用了一顿午膳就成了这般模样,你自己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闵侧妃这会儿是真委屈了,眼泪都在框子里打转儿:“姐姐,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七王妃懒得再多看闵侧妃一眼,只是把云珠领回住处,叫莲香服侍云珠更衣躺下:“前院的邹先生颇通医理,素日里我和王爷有个小病小灾的也都是他来诊脉的,我这就叫人请他来给你看看。若是看不好的话,我再叫人去请太医来。” 王府里的私人医生医术应该还是相当不错的,云珠弱弱出声道:“不必这般兴师动众,我只怕是脾胃不适。” 谢青岚想起头一遭在寺里见云珠时候,这姑娘就是吃坏了东西烧起来的,也就知道大抵不是闵侧妃使了什么阴招导致云珠如此,总算放下了一半的心来。 云珠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等晚间王府当家人齐衍过来慰问病号时候,云珠已经康复得相当生龙活虎了。 齐衍看着云珠,一点儿都没觉出这丫头有生过大病的迹象,方才还悬着的心此时也落了下来,对着完全看不出病容的云珠温言道:“眼看着也快过年了,等你身子好些后,就回家去养养罢,正好永哥儿这两日不在府里,他那么稀罕你,要是叫他亲眼看着小姨走,还不定闹出什么状况呢。这几日我叫李通在你这边听差,若是你有什么需要,尽管使唤他就是。” 李通也是齐衍身边举足轻重的内宦,云珠推辞不过,只得道谢接纳。 七王妃房中,绍妈妈汇报了齐衍去到扶玉阁后的一些境况:“云姑娘记挂着回去呢,奴婢想着,不如在她走前,您把您的打算都同她说明白罢。虽然云姑娘聪明,但是毕竟年纪小,对您的安排倒也不一定清楚呢。” 王妃拨弄着茶盏想了会儿,最终还是应道:“也好,我看进来王爷对她还算不错,索性早些说开了才好。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儿一早,你随我去趟扶玉阁同她说说罢。” “是。” 第16章 新年 第二日,齐衍晨起洗脸时候见到李通,还有些纳罕:“你怎么来了?可是云儿那边有什么事?” 李通呵呵道:“云姑娘说今儿身子已经大好了,这就要家去,叫奴婢来跟王爷说一声。” 齐衍失笑道:“她动作倒快,去备车吧。” 李通走后,齐衍由着李达伺候洗好了脸,再拿帕子擦干,转而想起一事又问道:“蜀地那边可有消息?九弟可说自己何时动身入京?” 李达道:“咱们过去的人还没回来,快过年了,封地那边的事情多,九王爷赶不来京中过年也是有的。” 扶玉阁内。 云珠起身将谢青岚迎进屋子来:“正想着向大姐姐去辞行呢,不料您这就过来了,可真是心疼我,省了我走路了。” 谢青岚抿唇一笑:“这有什么,日后我疼你的地方还多着呢。”说罢,转身吩咐屋里两个使唤丫头道:“你们先下去吧,我有事情同云儿讲。” 云珠提着心神看了谢青岚一眼,后者则是笑着拉着她手坐下来:“妹妹觉得我们王爷如何?” 云珠装傻道:“王爷人挺好的,对姐姐和永哥儿都没得说。” 王妃道:“既然你也觉得王爷好,不如就留下来……” 王妃话还没说完,莲香就急促地跑进来打断了对话:“王妃不好了,宫里来人了,说是,说是……太子殁了。” 七王妃一个恍惚,忘记了方才同云珠说了些什么。 七王妃由绍妈妈扶着坐了下来,定了定神对云珠道:“太子虽然是小辈,也是储君,这几日宫里、府里事情怕是都多得很,我也就不留你了,你先回去吧。” 太子不过三四岁的年纪却天天生病,天天吃药,身体不好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可突然就这么没了却叫人心中很不是滋味儿。 云珠回府后便不大太说话了。李氏见到女儿的神色怏怏,眼角眉梢全是心事,不由开口询问。 面对李氏柔声细语的问话,云珠有些不争气地红了眼眶,却不敢说太多叫李氏知道,只说是看到病人太多,府里气氛不好,所以不开心,再加上太子病逝了,心里总觉得积了些什么,不大舒服。 好在李氏不是一个特别有怀疑精神的人,听云珠此般说后便不再多问。 次日,史家二郎知道云珠王府归来,差人给她送过了两盆水仙花来。 由此看来,史二是第一次见面对云珠印象应该不错。这两盆水仙花虽然不如闵贤妃那里的好看,但那盆子看起来似乎更是值钱。 云珠自嘲地笑笑,看不出她还有这等买椟还珠的潜质。 李氏也知道云珠对史二不甚满意,便试探着问云珠要不要将花送还回去。 若是原封不动地将礼物送回,就说明云珠对那史二没什么意思。 想起那日王妃没说完的话,云珠深呼吸一口气。不论如何,跟史二在一起,总比去王府当侍妾好一些吧。毕竟史家太太和史大人都比较宽和明理,史家大爷是个很容易相处的人,史二郎看着也是个好说话的。 云珠轻声道:“花不错,留下吧。” 她要不断调整心态试着接受他。 小年这天,郭舫来送钱,云珠看着银子都没提起来什么精神。 下午午觉睡醒的时候,外头下起了小雪。 云珠起床后洗把脸打算写几张打字,谁知外头金兰冒着雪来了云珠这儿,说是快过年了,人手不够,太太从外头买了两个丫头回来,请姑娘过去看看呢。 李氏新买来的两个女孩子看起来年纪都不大,看长相都过得去眼,那个年纪大的比年纪小的看上去生得更好一些。云珠坐下来一问,才知道那个年长的今年只有十七岁,年幼的只有十三岁。那人牙子说,这两个女孩子都原本是在其他人家做过丫头的,后来因为那家出了一些变故,所以发卖了,都“规矩懂事得很”。 诚然,买这种丫头,好处是很多东西不用孟妈妈再上手去教,领到家里头就能干活。坏处则是相对价格较高,也不比年纪小的更听话、容易调|教。 李氏叫云珠给她们取名,云珠依着金兰的名字,给那个大点儿的女孩取名唤做金桂,小点儿的女孩唤名叫做金桔。而后便叫孟妈妈带她们去看自己房间。 许是因着太子早亡的关系,整个京里人家对于这个新年都没有大肆庆祝,就连烟花燃放数量也比起去年减少了将近二分之一。 一转眼就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吃过中饭后,李氏把两件新衣裳叫金桂给云珠拿了来:“今儿晚上你爹爹有应酬,说是不能陪你上街去看花灯了。不过昨儿史家太太说,你哥哥不在京里,不如叫他们家二爷带着你和史大姑娘同去街上看灯,你觉得可好?” 虽然这些日子,云珠同史大、史二多有接触,同史香盈也多有交谈,算是日渐熟悉起来。可是同史家兄妹一同上街看花灯……云珠自认没有同他们熟悉到此等程度。正在云珠纠结时候,谢三太太把谢缨送来了,说是缨儿想来找你一起看花灯,不如叫谢域带你们小姐妹去看花灯吧。 谢域是谢缨的哥哥,也是史家二郎的同窗,有了他和谢缨的加入,云珠便不再犹豫,欣然前往。 每年上元节的花灯都大同小异,出来看灯不过是图个热闹。 护国寺外头一溜儿小吃,看得谢缨眼热十分,云珠怕不干净不许她乱吃,谢域摸了摸气鼓鼓的谢缨的脑袋:“乖,为你好呢,吃坏了肚子回去可不又要挨骂?” 谢缨把脚一跺:“可是我今儿晚上没有吃饱,想留着肚子出来吃的。” 史二看云珠被谢缨闹得没法儿,对三个小姑娘提议道:“既然如此,不如我请大家去翟记吃一顿如何?既能填饱肚子又不至于吃坏。” 翟记是护国寺南街一家百年老店,虽然店面不大,但东西味道很是不错。云珠在史家吃过翟记打包外带的饭菜,比那些盛名在外的醉仙居、天香居等酒楼味道丝毫不差。 到底已经是晚上,史二怕几个女孩吃多了积食,便只要了几样点心和小菜,又要了一壶竹叶青同谢域饮起来。 其中一道红烧鱼块味道很是不错,史二拿公筷给云珠夹了好大两块,却不想云珠只吃了一口便住了筷子。 迎着史二问询的目光,云珠解释自己体质比较特殊,不敢在外头乱吃东西。 史香盈说听得这话也道:“我记得那次在含光寺时候,谢大妹妹也是这般,不知道吃了什么便烧了起来,身上也发了疹子,以后出门还是自己带些吃食最好。” 云珠点头,以后是要在一起过日子的,还是说开了比较的好,便把自己的过敏体质对着史家兄妹大体介绍了一下,并坦言自己在外时候,海鲜河鲜类的食物一般都是不碰的。 史二想起去到谢家的时候,什么好的物什都先紧着云珠,不论是料子、首饰还是吃食,都是由着云珠先选,可见自幼在家就是娇生惯养的,眉头不由地皱了一下。 一行人吃好饭后,史二留下来结账,云珠同谢缨兄妹在门口等着,史香盈则站在史二身边,不着痕迹地轻轻一笑:“哥,若是你娶这么一位嫂嫂,日后可是有得受了。” 第17章 金桂 用过宵夜后,史二郎领着大家继续东行回府,却不想只不过穿过两条街道后便被阻住。 史香盈奇道:“我上个月初还能走的,怎么这会子偏又不行了?” 街口守路人道:“上个月的确可以,现在就不行了。九王爷下个月就要抵京,皇上早早颁下旨意,要把九王府在下个月中旬前扩建完工,自然不许人过去了。” 谢缨闻言笑道:“我听大姐姐说,九王府美得很,说是小皇宫都不差什么,比大姐夫那儿还要还气派呢,这话是真是假?” 谢域道:“大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可见这是真的。” 史香盈心里想着,嘴上便问出了声:“咱们大梁的王爷也不少,除却七王爷外,其他几位王爷都是名不见经传的,怎么就这九王爷这般受恩宠?” 史二郎道:“你们年纪小,也不怪不知道。当年先帝临走时候,都以为会是他,但谁知道后来成了二殿下。太后屡屡放出话来,说是把九王爷同皇上、七王爷都是一般看待,谁都不许亏了秦王,这才有了底下人的一番巴结。” 云珠点头,这件事情她也曾听爹爹说过。太后从年轻做惠妃的时候,就贤惠得紧,名声也好得很,朝廷内外都知道她是个最为贤德不过的人。 当年朝堂内外都知道先帝最中意的是九皇子齐风,甚至连诏书都写好了,只等九皇子即位。谁知先帝驾崩时候,九皇子正领兵征战在外,而国不可一日无君,最终太后提携亲子二皇子上位。就差了这么一步,九王爷便从内定好的一国之君变成了闲散王爷。太后临了都只是个惠妃,而九王爷的生母则是温献皇后。太后最是贤惠、注重名声,生怕别人说她一个字不好,为了证明自己的坦荡,也为了证明自己不会亏待元后嫡子,故而近些年来对九王爷越发好了起来。 此时的云珠只是当奇谈听听谢缨八卦王府,却没想到,自己最终会成为这儿的女主人。 = = 正月过后,太子病逝这件事也慢慢淡出了群众视野。 因着天冷的缘故,李氏和云珠都不再怎么出门交际,又逢史家太太任氏父亲身子不好,任氏带着史香盈回任宅侍疾,谢家和史家的来往也越发少了起来。 云珠同史二在这期间也曾经碰过几次面,总觉得史二身上有什么同原先不一样的地方,可若是真的要她说却又有些难以描述。 新买的两个丫头近些日子越发活泼起来,李氏把金桔打发到了云珠屋里帮衬,自己则留下金桂帮忙整理库房。郭舫那边送钱送得很是及时,家中比之从前渐渐宽裕。一切似乎都慢慢好了起来。 太子病逝这件事情,对于后宫和朝堂都是影响非常深远的。 这日谢蕴休班在家,陪着云珠和李氏用过午膳,闲聊几句后便不自觉地提起了朝堂局势。 云珠和谢蕴的想法基本一致:“皇上身子本就不好,再加上而今太子病逝,膝下无子,再以后……上位的大抵就是晋王了。” “是啊。”谢蕴看了这个聪慧的女儿一眼,“太后手腕了得,想来一定会安排妥帖的。” 云珠想起那日在九王府前,同谢域几人谈论的“继位风波”,待要再问几句当年事情,却不想那边史家丫头来访,说是史家老爷、太太同二爷一会儿要来贵府拜访,还点名说想看看府上的金桂姑娘。 云珠有些愕然地看了李氏一眼,见母亲也一脸不解,便知道今日史老爷所说的事情家里人怕是都不知情。 金桂一进正屋便扑倒在了李氏脚下,哭着求道:“太太救我。” 李氏示意孟妈妈扶她起来:“好端端的,这又是为何?” “我……我……”金桂捂着胸口,脸都哭得有些白了,“我有身孕了,孩子……孩子是……史家二郎的。” 谢蕴一惊:“史家可知道了?” “知道了……是昨儿,史家二爷,史家二爷亲自找了大夫给我诊的,求老爷太太做主。” 孟妈妈厌弃地看了金桂一眼:“你勾引姑娘的夫婿不说,如今还不声不响地有了身孕,但凡有点廉耻就不会去做的,不打一顿撵出去就算是太太仁厚了,你算什么东西,还有脸求老爷太太做主?” 金桂而今归孟妈妈管,而今突然痛了这么大的篓子,孟妈妈吃了金桂的心都有了。 云珠想起史香盈说过,家中二哥不比大哥聪慧,为了叫史二能够更好地将心思用在书本上,史大人和史太太对史二的看顾十分严格,去年开春就把屋里几个通房丫头都打发了,生怕那些女孩子误了二郎读书。想来这就是物极必反,在这个精力旺盛的年纪压抑太久后,遇到一个契机便释放天性了。 说起来,金桂这丫头这些日子,也是有些不对。云珠跟她打过几次交道,观其行为举止,的确跟从前刚进府时候有着很大差异,只是她当时虽然觉得奇怪,却没有太过在意。谢府没什么门禁,金桂又一直在后头库房里,就算失踪一个半个的时辰也不会有人注意。 正在云珠回顾往昔之际,史家众人前来,打断了云珠的思绪。 史香盈看到跪在地上的金桂,气不打一处来,对身边丫头绫儿道:“你来说,是怎么回事。” 绫儿走上前来,先是对着谢蕴李氏一福:“那日在后廊,是我亲眼看到,金桂姐姐同我们家二爷拉拉扯扯,还说了好些要不要留孩子的话,我一向是个胆小的,听着害怕得紧,就回去禀报了我们姑娘。” 绫儿生得颇有几分姿色,一双眼睛勾人得很,史香盈不想将她带去夫家,便一早就替她安排好了去路——等史二郎成亲时候,既能全了绫儿的“志向”,又能增进兄妹感情,以后若是来娘家求个事情也有人递话。 这件事情史香盈是同绫儿通过气的,绫儿想着少爷身边无人,自己早些过去地位想必要比后来者更高,这几日对着史二也多有暗示,而今却被谢府一个不知名的丫头拔了头茬儿,绫儿心中焉能不恨? 说罢,绫儿不由有些恨恨地盯着李氏:“不过一个刚来贵府的小小丫头,就有胆量勾引我们府中二爷,不知背后是不是有人指使?” 金兰是打小就伺候李氏的,听了这话气得够呛,直言抢白道:“绫姐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们姑娘和贵府二爷,虽然还未交换庚帖,但咱们也都心中有数。难道我们太太指使金桂做这些事情,就为了膈应姑娘,膈应自己?你把我们谢府当什么了?” 史太太而今一心只想处理好这件事情,不想在谢家落下什么话柄,看绫儿这般咄咄逼人,直言这个丫头不行,这就要叫身边妈妈带出去发卖了。 绫儿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直说是史香盈授意她谢家捣鬼的,求姑娘救她。 李氏忙打圆场,只说史大姑娘知书达理,同我们云珠也玩得来,想来不会那样。 史太太也深以为然,直道这丫头知错不改,颠倒黑白,诽谤主子,是断不能留的。 绫儿挣扎着起来,说了史香盈在含光寺时候曾拿牛乳饽饽给云珠入饭一事。说罢,哭着扯住了任氏的衣摆:“我们姑娘原就同谢大姑娘不睦,我都是听姑娘的,求太太看在我事事为着姑娘着想的份儿上,放我一条生路吧!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整个厅里只余了绫儿低低的啜泣声声。 不过史太太到底是女中豪杰,不过约么半分钟的功夫就缓过神来,叫身边跟着的妈妈把绫儿拖了出去。而后,史太太灌了两口茶水,对着谢蕴和李氏道:“我们府上旺春家的已经查出来,金桂在以前的人家做丫头时候,就是因为勾引少爷,被少奶奶发卖了。可见这丫头本就是如此,怨不得别人,更攀扯不上贵府,是我们府上下人没教养,叫谢大人和弟妹看笑话了。” 谢蕴反应也很快:“既是这样,金桂这丫头我们也是不敢要了。不如就叫孟妈妈把这丫头的身契拿来,由着史大人和嫂子处置罢。” 金桂嗓子已经哭哑了,听得这话对着任氏连连叩首,却说不出半点求饶字句。 任氏冷冷道:“我们家二郎要找个好姨娘,去哪里找不到?好好的爷们儿都叫你勾搭坏了,怎么能留?” 一直在旁边低着头的史二终于出声:“娘,毕竟是两条人命……” 史老大人一巴掌拍在桌上:“孽障,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东西?你不说好好跟谢姑娘解释,同谢大人赔不是,还在想这些有的没的,这不争气的东西,是要气死我不成?“ 充当壁花的云珠漠然站在一旁,被点到名字,有些麻木地看向史二,却发现对方甚至都没有分给自己一个余光。 鸡飞狗跳之间,正好绍妈妈来给云珠送府里新弄的果子酿,即便是府里有再大的事情,李氏也是不敢把绍妈妈留在门外的。绍妈妈进来后见此状况,便当即提出,不如叫云珠去王妃那里小住几天,那边屋子都还留得好好的,正巧永哥儿这几日正惦念小姨呢。 云珠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力气思考,只是呆呆地点了个头:“又要叨扰王妃了。” 绍妈妈笑得十分客气:“哪儿的话,我们王妃,正盼着您来呢。” 第18章 女史 云珠直到晚膳时候头依然晕得厉害,谢青岚看云珠懒懒没胃口便不由出言道:“正好,我这有个事情,之前时候一直不得闲,不如而今同你说说。” 而今太子挂了,太子他爹奋斗了小半辈子也没奋斗出第二个孩子,七王爷齐衍在众人眼中已经是隐形储君了。也因为这事儿,谢青岚的打算又发生了变化,而今她想着先将云珠弄进了选秀册子,等大选时候再叫太后把云珠指过来,这么一来不光是身份提了,在内廷司也是有备案的,日后混侧妃也简单些。 对云珠却只是说:“你莫要再为着史家那些糟心事操心了,妹妹这么好的模样人品,配那史家公子,本就可惜。依着我说,不如大选时候入宫去走一遭,若是咱们投缘,日后得以时时相见也未可知。” 云珠发现自己没力气思考什么了,只就愣愣应着。 听绍妈妈说云珠已经进了册子,而今就要入宫选秀,一时之间也是懵了。 之前时候,史大郎探了几次谢蕴口风,还想着叫云珠嫁过来,谢蕴却丝毫不在提这一茬,史家知道了谢家态度只好作罢。 而今王妃帮云珠入了秀女册子,这对谢家来说的确是一件很有冲击力的事情。 眼看着谢蕴面露忧色,李氏则稍带愁容,绍妈妈故作轻松道:“两位大可不必担忧,云姑娘吉人自有天相,更何况有我们王妃帮衬,日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富贵荣华都是享受不尽的。” 李氏示意金兰拿荷包过来,自己亲手递到绍妈妈手上:“不知妈妈可否能给我们做父母的透个底,王妃可是对云儿的去处已有安排?也好叫我们安心。” 绍妈妈笑着收了荷包:“贵府云姑娘是个有大造化的,太太只管瞧好就是了。” 云珠有没有造化而今不得而知,但就近期来说,传说中京里最有造化的姑娘,要数成国公府嫡出幺女曹玉燕。 内行人都知道太后这次召九王爷入京是为了选九王妃的,而九王爷在京中那是相当出名的。 除了和当今皇帝关于继位时候不可说的传闻外,九王爷另一件出名的缘由就是他的长相,据说好看,非常好看,十分好看。 而这曹玉燕,据说,就是内定的九王妃人选。 齐风在宝华殿给太子上完香后,换了衣服匆匆赶去慈宁宫。 果不其然,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看到齐风还笑道:“知道你和皇帝感情好,说起话来就个没完。” 齐风也依着礼数向太后行礼:“终究是来晚了,望太后赎罪。” “不妨事。”谢太后招呼齐风坐下来,“快来用膳罢,今儿我们这里小厨房特地做了好几个你爱吃的菜,只是不知道你在蜀地这些年,口味可是变了?” 齐风道谢,坐下吃饭,并没再多说什么。 太后显然很有谈兴,介绍完了桌上菜色后又转而说起了京中几件趣闻。 齐风多半时候都是驻筷聆听,偶尔也会回应太后一二。 太后说着说着又将话题引到了齐风身上:“你可听说了近来京中关于皇后妹子和你的传言。” 齐风道:“自打进京来,陆昭那边的确听了点儿风声,倒叫我也好奇” 太后道:“是这么回事。皇后的身子,自打之前太子生病时候身子就不好了,不过就是在那儿强自撑着。太子病逝后,皇后就大病一场,养了那么些天,好容易病好,我就叫玉燕来宫里陪陪她。那日内廷司正好来人做春衣,我想着你也就要入京了,便叫皇后去你原先住的宫里拿衣裳,对比出你的尺寸他们也好干活。皇帝一直念着你,给你描了不少肖像。结果那丫头看到了,直说你生得好,连着夸了好几回。有一次我也是故意逗逗她,便说若是你点头了,就叫皇帝把那丫头只给你。虽说是玩笑话,但你知道,成国公府的家教一向是好,那丫头又是皇后的妹子,配你也不枉了。“ 齐风道:”太后说笑了,婚姻大事岂能儿戏。” 太后笑笑不接茬:“听说你这次入京,身边一个侍妾丫头都没带?” “是。急着赶路,带了她们反倒麻烦,况且等您过完生辰也就回去了,不想折腾她们。” “那怎么行?”太后反对道,“这些日子皇帝有些力不从心,兵部、户部棘手事情太多,都有些压不住,你七哥跟我建议说,叫老三和你先来京里几年,帮着管管事,也叫那些臣子们收收心。” 齐风规规矩矩地应了,太后又笑道:“眼看着就要大选了,我这儿留了几幅画师绘好的仕女图,皆是这次极为出色的秀女。你一个人来京里,连个侍妾都不带,终究不妥,不如先把画像带回去选个女史,以后若是娶了王妃,再打发了那女史不迟。” 齐风淡淡一笑,看来太后在自己入京前,早已将事情一桩一桩安排妥当,只等请君入瓮。 “谢太后,那儿臣就不客气了。” 为了表示亲近皇帝和太后之心,即便齐风在京中的府邸已经翻修完毕,但他这些日子依然暂居宫里。 三日后,周顺拿着秀女图,将查好的事情一五一十报给齐风:“这八位姑娘当中,有五位庶女,三位嫡女,陈姑娘先临江侯嫡女,父母早亡,而今跟着叔叔生活。而赵姑娘虽是嫡女,则因着父亲博陵侯宠妾灭妻的缘故,常年住在徐州老家,前几个月才被接到京中。余下几位庶女,在家也是各有各的苦楚,虽说都是好模样,可在家里过得终归都不是什么舒心日子,才会想要在选秀时候搏一搏的。” 齐风道:“她倒是会选,这些姑娘一朝中选,想必都卯足了劲儿想要报答她的。余下那一个嫡女呢?” “余下那个……”见主子问到这儿,周顺先自己乐了一下,“那姑娘的来历更是了不得,跟太后是本家,只不过走得不甚亲近,算是远亲。她能混到这里头,也是闵贤妃动了手脚。” “哦?”齐风来了兴趣,“这跟闵贤妃又有什么关系?” “奴婢打听着,这姑娘原本是七王妃留给七王爷的,从选秀走一遭后就接到晋王府去了。而闵贤妃则是七王爷府里闵侧妃的姐姐,听说之前时候,闵侧妃还掉了个孩子,七王妃同闵侧妃不睦已久,这次想把远方堂妹弄进府中服侍七王爷,闵家那边自是万般不愿的。于是啊,这闵侧妃就偷偷动了手脚,把这谢姑娘放到了王爷这边的选人册子里。” 齐风道:“我那七嫂一向精明,想来这姑娘模样品格都是没得挑的,就她罢。” 谢青岚不知太后要在这次选秀时候给齐风择女史,太后也不知谢青岚打算,更加上闵侧妃在从中作梗……这么三下一凑,倒是成全了齐风和云珠。 这日谢蕴休沐,午膳过后照例在正房陪李氏和云珠说了会儿话,说着说着就绕到了史家身上。 史家也是一阵的鸡飞狗跳,史老爷每天对着史二这么多天就没个好脸色,史家太太也一改往日的温顺脾气,对着史二这些日子也是责骂居多,就连史香盈也被禁足抄书,到如今还没放出来。谢蕴说了史家的事情,这几日史大郎在谢蕴面前也是不自在得很,道歉的话就没断过,倒叫谢蕴有些不知该怎么答复是好了。 谢蕴最终又强调道:“不过咱们终归该当统一口径,不要再松口了,这门亲事,我不看好。” 李氏道:“这还用说?枉我以前还以为那史大姑娘还不错,谁知刚见到第一面时候就这么作践我们云珠,我们家的姑娘若是去到他家还得了?” 云珠在一旁剥着松子笑道:“不过是小姑娘脾气大了些,没什么的,我跟她也处得来。” 正说着,外头杨管家快步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对着谢蕴道:“老爷,宫里来人宣旨了。” 谢蕴惊了一下:“可有问问所为何事?” 杨管家抹了抹汗道:“说是咱们府上大姑娘被指了秦王女史!” 第19章 齐风 史二这些日子过得很是消沉,不过一月功夫竟然瘦了一圈儿。 之前时候史老爷和任氏对史二还骂得勤,现在看他这幅样子却愈发都不忍心责备了,又怕两人说多了叫史二心生反感,误了明年春闱,只就叫史香盈去史二那里对他做多开导。 这日,史香盈照例午膳后过来同史二说说话,眼看着史二精神好了一些,便开口询问二哥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史二跟金兰没什么共同话题,两人一起的时候,除了男欢女爱,其余时候都只觉得莫名空虚;史二同云珠接触不少,但是讲话不多,大部分都是在一些有父母在的场合当中,他曾因为云珠的美貌动过娶亲的心思,也曾因为云珠的娇气有了“这个姑娘不适合为妻”的念头。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史二发现,自己只有想起来云珠,心里才会稍微好受了一些,也越发坚定了想要和云珠再续前缘的念头。 被史香盈问及日后打算,史二便和盘托出,自己仍然无法放下谢大姑娘云云。 史香盈蹙眉道:“方才我过来时候,听得咱们隔壁谢家动静有些大,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锦儿,你叫人出去看看,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锦儿不一会儿就进来回话:“仿佛是九王府的车子,朱轮华盖,气派得很,来得人不少,看热闹的也多,小半条街都被堵了,听说是来接谢家大姑娘的。” 史香盈不信道:“不是说正妃已经定了玉燕姐姐?怎么这会子又成了她?你可看清楚了。” 锦儿道:“听说只是女官,不是王妃。” 史香盈心中泛起了隐隐的嫉妒,想起关于的九王爷身世长相的种种传闻,心里更是不平衡了起来,嘴上不由冷冷道:“不过是个女官,用得着这么大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谢家又出了个王妃呢。” 谢宅内,李氏对着云珠担忧道:“当初你要去选秀的时候,虽然七王妃说要照顾你,但是我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的,生怕你出个什么意外。当个女史不是坏事,能涨不少见识,且过几年便可出府了。只是那时候你年纪大了,想找个好婆家又是难事。” 云珠安慰道道:“昨儿宫里宣旨的公公走后,秦王身边的周大总管不是也来过了,说是这次选女史入府,主要是为着太后担心王爷只身一人在京里,没人照顾。只要王爷娶了王妃我就能功成身退,娘亲不必思虑太多。” 李氏想起这茬后心情才更是好了一些:“那就好,王爷娶亲应该就是这一两年内的事情了。” 谢蕴听到这里不由出声打断道:“你不好好嘱咐她听话办差,净是说这些有的没的。既然帝后器重你,让你去九王府当差,在府里就要好好干事,让王爷满意、太后放心,上头人都精明着呢,你到底存着什么心思,是个怎样的人,他们一看便知。可别老想着你娘这些话,存那些小心思,辜负了皇上给的这份体面。” 对于谢蕴这话,云珠倒是深以为然,不过…… “爹,我昨儿可是都听你讲了一整晚了,早都记在心里了,你尽管放心便是。” 来九王府的一路上,云珠走得几位顺当。到了王府下车后,来迎接的竟然是王爷身边的第一红人周顺周公公,云珠还有了一点儿小小的受宠若惊。 周公公看上去二十出头的的样子,长得很是不错,声音也十分谦和,乍一看像是世代读书人家出来的年轻人。周顺先是带着云珠去到她的住处,边走边对云珠交代道:“王爷暂时还住在宫里,需得过上几日才能回来。这几日府上的事情都打理得差不多了,姑娘只需要看好书房和王爷寝屋两处,内廷司拨过来不少人,你先使唤看看,哪些不行,早早去换。炭火、茶水、铺盖这些琐事不用姑娘亲自动手,但有一样,每日都需得好好查验,一切安置妥帖,备着王爷回来。” “是。” “再有,咱们府里的情况,姑娘多多少少可能也知道的。咱们王爷还未曾娶亲,侍妾也都在蜀中没有带来京中,所以若是王爷有要求……姑娘可要记得应承。” 把周顺这话翻译一下,就是王爷身边已经很久没有女人,作为一个称职的女官,云珠需要全方位地打理好王爷的生活,包括生活和生理。 云珠艰难地点头:“我尽量……” = = 晋王府内,谢青岚想起上午入宫的事情,心下又是不舒服起来。 这日,谢青岚听得皇后将云珠指给了齐风做女史,便急忙更衣入宫找到了太后那里,询问事情可是属实。 谢太后点头应道:“确有此事。难得齐风愿意,点了这孩子,我看她也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家出身,父亲最近在工部做得不错,就连皇帝说起来也是夸的,论起关系来又与我们同宗,之前时候还去过你祖母的寿宴,抬举她也是应该的。” 谢青岚为难道:“姑母,我们府里也有几年未曾添人,当初我是想着叫云珠来宫里选秀走一遭,日后去府里侍奉我们爷。永哥儿也很是喜欢云妹妹,每逢云珠来府里玩,永哥儿都欢喜得很,可是眼下……“ 太后道:“难得老九看上了这个,还是咱们家的人,我已经叫皇后去拟旨了,你若是有这想法,在咱们家好姑娘里头再找一个就是了。” 姑母自打成了太后,越发容不得别人质疑了,谢青岚看她一脸决绝的样子,便不好就这个话题再多说什么,只是陪着太后说了好些京中新鲜事后便起身告辞。 绍妈妈见王妃神色不虞,不由开口劝道:“您可别不高兴气坏了身子,若是您这时候有个好歹,那边可不知要怎么高兴呢。” 说起这个,谢青岚不由有有些火大起来。 她也没想到闵家姐妹竟有这般心胸,赶在大选之前拿了云珠画像混进了给秦王选女史的画像当中,最后叫九王一眼看中,倒叫她这些日子的谋划打算变成了瞎折腾。 与此同时,云珠正在秦.王府内忙得脚不沾地。她本身就没有什么伺候人的经验,再加上这次招纳女官不是批量而是单选,宫里连个上岗前培训班都没给她安排。况且她这职位虽说是女官,其实跟真正的女官女史差距还是有点大的,虽然云珠很不愿意承认,但不得不说,她在太后眼里基本就是老人家给九王准备的通房大丫鬟。介于这种种原因,对于这份职业的学习只能靠云珠自己多问多学逐步摸索。 好在人一忙起来之后,就没什么时间思考人生了,周顺那几句话对于她的冲击也愈发淡了下来。 再说,九王爷齐风不带女人入京,也很大可能是因为根本就没有生理需求,云珠觉得自己不能没事找事自己吓唬自己,还是先把手头活计做好才是最重要的。 好在太后派了身边的康嬷嬷来帮忙打理,康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又跟内廷司熟得很,若是缺什么东西,云珠上午打个招呼过去,下午就有人送了过来;若是有下人不听调遣,云珠又管不了的,也直接找康嬷嬷叫人去内廷司要求退换,的确算是帮云珠大忙。 云珠第一次见到齐风是在一个忙得昏天黑地的午后。 周顺说,这两日,王爷就要从宫里搬来府中,叫云珠一定检查好炭火被褥,并且保证王爷身边伺候的婆子丫头不得出现任何差错。 云珠很想说,我自己都不能保证自己不出差错,又怎么能保证其他人不出差错。 经过几轮的集体训话后,云珠口干舌燥地灌了两大杯茶,决定穿好衣裳去外头池边散心一二。 谁知就遇上了齐风。 云珠看到齐风第一眼,只是觉得诧异,世界上竟然会有长得如此好看的人。况且这人声音也好听得紧,即便只是简简单单谈不上任何感情的几个沉稳音符,却意外地叫听话的心微微一颤。 “你就是谢云珠?” 看着他外袍上的金织盘龙,云珠不用旁人多说也知道了他的来历。 云珠站定规规矩矩行礼:“是,臣女参见王爷。” 第20章 燕尔 齐风对着云珠点头道:“你来。” 云珠跟着齐风进了书房后,齐风将两本户部的折子拿了出来递给云珠:“可会写字?” “回王爷话,会的。” “好,你帮我把这两本折子用簪花小楷誊写一遍出来,一个个脑子里没货的,字还弄得这般龙飞凤舞,看得我头疼。” 齐风骂起人来语调都变溜了起来,溜到云珠怀疑这王爷在家里曾吐槽过N位朝廷官员,拿着折子顺嘴损上两句都是家常便饭。 两刻钟后,云珠将誊写好的折子恭敬递给齐风,齐风接过折子一看,整个人对着云珠的眼神都有些变了:“想不到,你的字写得这样好,可是打小就练字的?” “王爷谬赞了,幼时家父便耳提面命要把字练好,故而臣女这些年来一直未曾丢了练字的习惯,写出的字大抵还是能看的。” 齐风嘴角微微翘起:“何止是能看?你也太谦虚了,你的字,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 “王爷的故人?” “嗯,也谈不上认识,只是欣赏她的书作,这些年来一直没有缘分见到。折子先搁在这里,我晚上再看,咱们先去用膳罢。” 云珠原以为,以她的身份是要立在一旁给齐风布菜服侍他吃饭的,谁知到了外间,齐风指着一旁的座位对云珠道:“你也坐吧。” 云珠可不敢没规矩到这就坐下,只是定定地站在那儿拿眼睛瞅着齐风:“臣女不敢。” “府里头没个亲近人,本王一个人用膳也冷清得很,你坐下一道儿吃吧。赵全,给谢姑娘再添置一副碗筷。” 赵全都没有给云珠准备碗筷,可见她本来就不该同九王爷齐风一道儿用膳,不过顶头上司这般抬举,云珠也不敢推辞太多,只得对着齐风点点头坐了下来,保持着美好坐姿拿勺子乖乖喝粥。 云珠也是学过一点餐桌礼仪的,故而桌上各色菜品再好,也只是盯着身前那盘松仁玉米死磕,一勺一勺吃得极为优雅。只要齐风对她说话,她还能立马吞下口中玉米粒,含笑看向王爷并且爽利回话。 最后还是齐风看不下去了,叫赵全拿了碟子过来,先给夹上了一层水晶肴肉,又放了两块碳烤羊小排,旁边拨了小半碟上汤菠菜,又叫侍膳太监给云珠弄了一个蹄髈过来:“快吃,都吃完了来书房找我。” 云珠看着那个硕大的蹄髈欲哭无泪,却不得不摆出一副感激十分的表情来起身谢恩。 不过不得不说齐风同她还算有缘,他给她准备的东西,都完美的避开了她的过敏雷区,倒是叫她对他的印象愈发好了起来。 当云珠费劲儿啃完那个蹄髈后来到书房,齐风已经将那几本折子看完,正在亲自裁纸准备写些什么。 见到云珠过来后,齐风招呼道:“正打算给我那个早夭的小侄子抄点经文,我看你的字不错,不如也替我抄些。” 云珠问道:“是要交给太后拿去烧掉吗?” “差不多,估计要先摆上几天,再拿去烧掉的。” “我可能不行……”云珠有些地为难地解释道,“之前七王妃曾经托我写过经文,已经拿去给太后看过了。太后说我写得不错,还拿东西赏了我,而今我若是再替王爷您写,会不会显得心不够诚?” “是你姐姐托你写的,还是我七哥托你写的?” “是七王爷托大姐姐,大姐姐身子不好,才找我代写的。” “哦?”齐风手生动作一停,“这么说,我七哥也见过你的字?他可曾有夸你过?” “是,七王爷说,我写的还算不错,勉强能看。” 齐风笑笑:“看来,你同我七哥很是相熟。” 云珠敏感地发现,在这段对话过后,齐风的情绪好像突然之间变糟了。 “也没有的。”毕竟云珠当初入宫选秀,就是谢青岚奔着给齐衍纳侧妃的想法来的,此时面对着齐风,云珠突然有些心虚起来,“就是见过几面而已,说不上熟。” 齐风点头:“既然不想写字,那就过来磨墨罢,站着也好消消食,省得晚上肚子疼。” 云珠:……,知道吃多了肚子疼你还叫我吃。 齐风在书房当中做事不喜欢太多人打扰,故而除了云珠和伺候笔墨的周顺外,其他人都已经打发出门,不过回到寝屋又是另一回事了。 康嬷嬷准许入里屋伺候的几个丫头生得都不赖,其中一个听说以前在宫里还伺候过某位太妃。云珠陪着齐风进来后,便叫那几个人过来给齐风行礼,顺便想着叫齐风也来认认人,别到时候想要什么叫人都给叫错了人。 不过齐风显然对这几个丫头没什么兴趣,云珠介绍过一边后,齐风就叫周顺给那几人放赏,赏完后便叫退了。 云珠发现,比起年轻漂亮的丫头,齐风显然用起太监来更顺手一些。 也是,一个嫌弃带女人赶路麻烦,一路上京连个丫头都懒得带的人,也不能对他在风花雪月方面要求太高了。 云珠检查完了屋里炭火被褥,刚想来一句“一切都安置妥了您今天累了早点歇吧”,就听齐风在一旁用一种十分理所当然的口气道:“更衣,歇了罢。” 周顺同赵全对视一眼,麻利儿收拾好桌案和烛台,便躬身退到了外屋。 云珠有一瞬间的晃神。 自打穿越后,李氏和谢蕴一直拿她当掌上明珠,大事小事都由着她。谢蕴家亲戚虽然极品,然因着谢蕴在族里混得好的缘故,即便他们经常来打打秋风求财求事,但对着李氏和云珠也是奉承居多。七王妃谢青岚对云珠另有所图,故而待她也是客气热络多过了真情实感,这一切都叫云珠不自觉地把自己对于未来的心理预期提了起来。 可事实显然不是这样,在史二的眼里,谢家能搭上他才是高攀,这就是为什么即便出了那档子事儿,他还是觉得云珠能够不计前嫌同自己定亲成婚。以此类推,那么在齐风的眼里,她不过就是一个毫无根基背景的五品官的女儿,京里像云珠这种姑娘比比皆是,“跟了九王爷”这件事对大多数姑娘而言,是福利而不是负担。 云珠咬了咬下唇,用及其不熟练的手法替齐风脱了衣裳。 面对着齐风有些热切的目光,云珠脚尖不自觉地往后点了点儿:“那个……我今儿,还没沐浴,王爷要不要先歇下?” “正好,我也觉得今儿晚上吃得不少,身上出了汗,不如一起吧?” 云珠红着脸把头摇成一个拨浪鼓。 “好吧。”齐风抬手捏了捏云珠的脸蛋,“你在这儿洗吧,我去外间。来人,备水。” 等到沐浴结束后,云珠自个儿坐在床边玩弄外衫上的扣子,对着帐子发呆,却不想被人从后抱住。 可能太久没有接触男性的身体,感知到齐风的气息在耳畔游走,手指也不老实地向衣摆内探去,云珠被撩得浑身一个激灵,转过身来想要说点什么,却不料刚转过头便被齐风封住话语,压在床上吻了起来。 第21章 来客 这一夜云珠睡得很不踏实,脑子里糊得厉害,四肢都没了力气,身上又疼得紧。 感受到云珠卧在被子当中的小声闷哼,齐风轻轻拍了拍云珠的背,抬手把她搂得更紧了一些,用微不可闻的语调温柔道:“睡吧,天还早。” 云珠安心地沉沉睡去,这一睡便睡到日上三竿,动一动浑身都疼。 云珠睁开眼睛,发现齐风还在屋内,想起昨夜种种,脸上有些发烫。 齐风见云珠醒了,丢了手上书卷坐到云珠身旁,轻轻亲了亲她的额头:“对不起,昨晚有点急,弄疼你了。我叫她们弄水?你洗好了再用膳?” 侍妾入府后是有丫头服侍的,但云珠作为女官,理论上是没有贴身丫鬟服侍的,早上过来帮忙梳洗的,便是齐风这边的使唤丫头。 内廷司来的几个大丫头这两日都跟她混熟了,而今叫她们来服侍她“事后”沐浴,对于云珠一个现代人来说,羞耻度……有点高。 云珠的脸更烫了:“我想叫她们弄好水就先出去,您……您能不能也先出去?我自己来就行。” 齐风愣了一下,继而笑了:“好,我出去。我叫她们帮你备好水,你等我们走了再起来就好。” 齐风起得早,用过早膳后便去了书房。云珠沐浴梳洗后没什么胃口,只就着酱菜吃了半碗粥,又在赵全殷切的眼神里干掉了一盏乌鸡盅,刚净手过后就见周顺来请,说是王爷在书房等云珠过去。 这日早晨,天气突然冷得紧,云珠没有穿斗篷,只披着披风一路走去书房,手都被冻得有些僵。 齐风见云珠进屋,招手把她叫过来,很自然地握住她的手:“冷不冷?” “有点儿。” “是你穿得薄,早上又不好好用膳,难怪会冷。” 云珠不去接这话:“今儿原本还想继续收拾库房的,皇上那边下来的好些赏赐还没登记造册,不知王爷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齐风道:“三哥和七哥都说下午时候要过来看看,三哥喜好美酒,七哥喜欢饮茶,我已经叫周顺备好了。你身子弱,不妨午睡歇息一下,等醒了再过来见见。” “是。” 齐衍是早说好了要同齐风用午膳的,故而比三王爷早一步先到。 当年齐风、齐衍同皇帝三人感情很是要好,即便多年未见,说起当年读书时日也是颇有聊兴。 酒足饭饱后,二人又不免聊了几句内宅事情,齐风给齐衍执壶倒酒:“这次入京匆忙,还未到府上拜见七嫂,是我的不是。说起来,我也有两年未见永哥儿了。” 齐衍道:“都好。只是她这两年身子愈发弱了,一到冬天就不敢出来走动。永哥儿近来倒是听话得紧,我也叫人教着他写了几笔字,不过终究是小孩子练着顽的,终究不成气候。” 说罢,齐衍又对齐风关心道:“而今你跟前都没有个能伺候的人,侧妃和侍妾都在蜀中,不过你打小就也不在乎这些。若是你哪日开窍了,动了哪家姑娘的心思,不妨早些跟我说说,老大不小的人了,连个王妃都没有,看着着实不像话。” 齐风笑道:“这个自然,我是不会瞒着七哥的。那日我在宫里仿佛听人说,我走的这两年里,七哥府里都没再进个新人,可见挑王妃的功夫不差,这么多年了还是伉俪情深,若是我看中了哪家姑娘,到时一定要告诉了七哥来替我把把关的。” “说起这个。”齐衍饮下杯中酒,对齐风叹道:“我似乎进来钟意了一个姑娘。” 齐风道:“如果七哥觉得还不错,七嫂又乐意的话,不如就收了吧,毕竟遇到心仪的人也不容易。” 齐衍道:“你嫂子乐意,只是那姑娘心里作何想,我这儿没谱。依着你说,一个女子对你热三分,冷七分,忽远忽近,飘渺不定,这是欲擒故纵,还是退避三舍?” 齐风道:“若是旁人,我说不好。不过对着七哥嘛,我觉得还是欲拒还迎多一些。” 正说着,外头周顺来报,说是府中女史有事求见王爷。 齐衍对着齐风打趣道:“你这府里什么时候还多了个女史?我怎么不知。” 齐风答道:“许是你前几日陪着皇兄去了趟西山的缘故,宫里的事情知道得少。说起来,这姑娘也是你妹妹。” 正说着,云珠快步走上前来。 齐衍看清来人的一瞬间不由蹙了蹙眉头:“云珠?” 云珠上前敛衽行礼:“七王爷、九王爷。” 齐风示意云珠起身:“不是叫你回房歇着吗?这会儿过来,所为何事?” 云珠道:“方才胡大人那边的人带了两个美人儿过来,说是送来伺候王爷的,我和赵全都做不了主,这才过来请示王爷一二。” 齐风挥手道:“先带进来吧。” 不得不说,这胡大人的眼光还真的很是不错。 这两个女子都生得肤白貌美,杨柳细腰,左边那个清丽出尘,右边那个媚骨天成,都是很少见到的人间尤物。 齐风叫赵全把那二人带了下去,而后对齐衍商量道:“不如我借花献佛,再赠了七哥,我这儿本就没什么好东西,送不出手,不如七哥将这两个美人带回去,就当今儿你来府上看我的回礼了。” 齐衍摆手道:“我那边人不少,这会儿还没想着添人,你这儿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倒不如留在你这儿伺候。” 正说着,外头周顺来报,说是三王爷来了。 三王爷人未进屋声先道,对着齐衍和齐风笑着问道:“说什么呢,这么热闹?也说两句给我听听。” 齐风道:“正说要把我这儿两个美人送去三哥那儿伺候呢,不想三哥这就来了。” “好小子,又打趣你三哥。”三王爷拍了拍齐风肩膀,自己执壶,往杯中倒满了酒一饮而尽,“人年纪大了要注意养生,以前还喜欢看看美人儿,现在宁愿在院子里多看看花花草草。我儿子都到了娶亲的年纪,我再往屋里头放新人,不说旁人看着不像话,就是你嫂子,也能天天叨念得我头大,还是你自己留着罢。” 齐风道:“我这边也是一脑袋官司,小谢是刚来的,什么都摸不准,康嬷嬷昨儿就回去了,我那府上的詹嬷嬷年前就病着了,还在蜀中养病没有跟来,这两个月内怕是不能来京了,就算收了也没什么人调|教。不如三哥把她们带回去,给世子和几个小侄子留在房里做个丫头,也算帮我个忙。” 三王爷觉得这话在理,便也就不再推辞:“行,哥哥替你侄子们谢谢你了。” 齐风说过三王爷好酒,七王爷好茶,云珠以为三王爷必然是个海量的人,却不想这三王爷只饮了一壶酒就开始大舌头,拉着齐风的手话唠起来停不下来。 云珠用疑惑的眼神看向齐风,齐风表情略显无辜:“三哥好酒,只是易醉,容易误事。这些年三嫂看他看得越发紧了,也就是来我们兄弟这里还能喝几杯,在家都是不敢叫多饮的。我在书房还给七哥准备了几幅字画,而今三哥这样我也不好离开,不如这样,你同周顺去书房带七哥看看。” 云珠穿越这么多年,对字画鉴赏自觉已经达到了入门级,对着齐风准备好的字画也能说出一番不显尴尬的点评词来。 齐衍随着云珠说了几句字画,继而话锋一转,问起了云珠在王府的近况。 云珠只是答好。 齐衍又道:“你这么聪明,你姐姐当初的心思应该也是早就猜到了,如果你愿意跟我回去,我就叫你姐姐禀了太后再挑好的姑娘给齐风送来。” “没事的。”云珠迅速打断道,“府里人口简单,事情不错,我们王爷人也挺好的,我在这儿没受什么委屈,自在得很,就不劳七王爷费心了。” 看这没良心的丫头把“我们王爷”同“七王爷”叫得分明,齐衍也只是笑笑:“既然这样,我就回去告诉你姐姐,你在这儿过得很好,也省得她再叨念。” 等送走了那两位爷已经是日暮时分,云珠对着齐风汇报招待齐衍的事情:“七王爷说您选的字画极好,他很是钟意。只是我不大懂那些,不知道说得对不对,有没有扰了七王爷雅兴。” 齐风淡淡道:“没关系,这些东西日后看多了就熟了。就那么会儿功夫,他都看了你多少次了,我又不做王母,总该给你们留出点儿独处的时间。” 云珠咬了咬下唇,看得齐风喉头一紧,抬手对那妮子招呼道:“过来。” 第22章 玉燕 云珠小步蹭到齐风身边。 齐风昂头问道:“怎么,许久没见我七哥了,也不同他多说几句话?” “我同七王爷本就没什么话好说,不过就是聊聊姐姐再说说永哥儿。” “是么?”齐风挑了挑眉,看向云珠,搞得云珠莫名心虚起来。 云珠总感觉齐风像是知道了什么。 毕竟他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啊,跟七王爷还是亲兄弟,日后查出的几率非常大。 云看了一眼齐风的神色,心中默默给自己打气,还是交代吧,这年头不流行抗拒从严回家过年,况且她今年过年还未必能回家呢。 想到这里,云珠便委婉地把自己同谢青岚的过往纠葛交代一番。 齐风依然神色未变:“我七哥说他有喜欢的人,是不是你?” “我不知道……”云珠努力思考了一下,“应该不是吧,我们就见过几面。” “巧了,他说他跟那姑娘见过的面一根手指都能数出来。” 云珠:……,七王爷,有你这么坑人的吗? 云珠被齐风逗得有些急了:“我真的不知道,您就别逗我了。” 齐风悠悠起身:“行,我知道了,我不介意的。” 云珠刚松了口气,下一秒,就被打横抱起。 云珠下意识地抱住齐风的肩膀:“怎……怎么了?” 周顺等人特别有眼力劲儿地退了下去,齐风把她放在床上,解开她的衣裳,在她耳畔轻轻呼气:“没什么,就是想摸摸看,你是不是心口不一。” 齐风来了两次后就叫水了,云珠挣扎着洗完澡后就歪在床上不想动。 齐风无奈叫人把晚膳拿了进来:“你在床上吃好不好?” 云珠继续歪在床上,直说自己胳膊疼,抬不起来,不想吃饭。 齐风亲自拿了碗碟过来:“也好,我亲手服侍你。” 云珠吓得往后挪挪,直摆手道:“我自己来自己来。” = = 三日后,太后说那里得了些上进的好料子,请云珠过去拿一些回去给齐风裁衣裳。 云珠是第一次见太后,心中不免有些惴惴。 齐风看云珠一副食难下咽的样子,搁下汤勺对云珠道:“正好,皇兄前儿约我过去赏画,我陪你入宫一趟。” 云珠记得太后已经是上五十的人了,而眼前的谢太后可谓是保养得相当不错,打眼看去仿若四十出头。 她先是慈爱地对着齐风说了几句话,而后对着后者提醒道:“皇帝一早就说要等你过来呢,不如你过去跟你二哥说说话,我也好嘱咐这丫头几句。” 齐风点头道:“云珠在您这儿,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太后看着齐风对着云珠的紧张样子,笑着把齐风送出门去,转身就对云珠道:“早就听岚姐儿说你俏,想不到竟然是这般美人儿,这可是给咱们谢家长脸了。” 云珠谦虚了几句“哪里哪里”的扩展句,太后便亲切地拉着她的手坐了下来:“当初把你指给老九做女史,一则是因着我听说你生得极是不错,二则看你是谢家姑娘,也算结个善缘。你在府里头可是要好好当差,切莫大意,九王的一应衣食起居都要比别个儿更上心才是。” 云珠点头应道:“是,臣女不敢疏忽。” 太后见云珠态度谦和,谈吐不俗,心中也是喜欢,说着说着便查问了一番齐风的饮食起居,还问及了不少齐风书房之事。 云珠活了两辈子,缺钙缺铁都不缺心眼儿的,无关问题答得认真,核心问题便尽量马虎了过去。 果不其然,太后问着问着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说了这么多,我再嘱咐你一句。这在皇家当差,最重要的就是忠心二字,忠于大梁,忠于皇帝,你可知道?” 云珠肃容起身:“是,臣女谨记。” 太后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我就不留你在这儿用午膳了,皇后那边来人请了你几次了,说是那边还有东西赏你,九王少不得要在皇帝那儿用膳,你不妨也在皇后那里用了午膳后再同他回去。” 云珠随着曹皇后那边的嬷嬷来到坤宁宫时候,已经到了摆膳时分。 皇后这顿饭吃得热闹,云珠入内时候就见到了已有几位宫装丽人坐在那儿,正陪皇后闲话家常。 曹皇后招手把云珠叫过来:“你就是老九府上新到的女史罢?生得可是真美,都说母后家里出美人儿,我看这话是不假了。” 云珠行礼后客气几句,皇后冲云珠笑笑,指着身边人几人对云珠介绍道:“这是闵贤妃,这是赵婕妤,都是从潜邸时候就跟在皇上身边的老人儿了,你身后穿红衣的姑娘是我家中妹子,我看你们年纪相仿,性情也相投,日后可以多处处。行了,你们也都别站着了,饿了吧?咱们先用膳,边吃边说。” 闵贤妃坐到膳桌前,看了云珠一眼:“娘娘说得不假,这谢大姑娘可真是一等一的美人坯子,叫人一看就心里喜欢得很。怪不得七王妃对谢大姑娘如此厚爱,每每得了空闲都叫到府中说话,就连七王爷也对谢大姑娘的字赞不绝口呢,不过说起来,还是九王爷运气好,这次拔了头茬儿,得了你去,其他人也只有看着羡煞的份儿了。” 云珠知道闵贤妃和七王妃不对付,见了自己打趣两句关于晋王府的事情也正常,自己只管端着笑容应对道:“贤妃娘娘说笑了,云珠哪有娘娘以为得那般好,臣女还羡慕娘娘的好福气呢。记得上次去到闵侧妃那里,见到兴哥儿也长高了好些,写字读书都是好的。过段时日兴哥儿入宫读书时候,娘娘也能多见见,就知道臣女此话不虚了。” 闵贤妃听了这话脸上笑意又浓了几分:“云妹妹果然是个妥帖人,我看着都喜欢得紧,也不枉我那妹子总说你好呢。” 皇后笑着招呼云珠吃菜,赵婕妤也跟着奉承了云珠几句,曹玉燕看着云珠那张美得让人挪不开眼的面庞,心中不由涌起一阵酸意:“听说,王爷的饮食起居都是你照顾的?” 云珠抬眸,对上曹玉燕的眼神:“我只是挂个总管名号唬人罢了,平日里还是周公公和赵公公用心更多呢。” 曹玉燕把嘴一抿:“也罢,我不过平白嘱咐你一句。王爷虽然在蜀中过了这几年,但终究打小在宫里头长大,一应事物即便他懒得说你们也要做精细才是,娘娘把你指给了九王,你也要好好当差才能出头。” 云珠看着曹玉燕一脸女主人样子指点齐风日常,虽说跟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没什么好计较,但心中终归还是有几分不舒服。 不过当着皇后娘娘的面,云珠倒也不至于对着曹玉燕回怼什么,便也只是对着曹玉燕笑笑:“姑娘的意思我晓得了,回府时候定当把您的关心之意告知九王。” 曹玉燕骄矜一笑,不再多言。 闵贤妃和赵婕妤都是挺会来事儿的人,皇后娘娘作为主家也和善得很,这顿饭吃得还算和谐。 用过饭后茶,齐风便来坤宁宫接云珠去太后那里辞行。 云珠昨晚试了几个新姿势,腰有点疼,这半日又紧着弦坐那儿不敢活动,起身相迎齐风时候不免身形一晃。 齐风直接抬手扶住云珠的腰:“你小心些。” 闵贤妃见此情形,轻轻一笑,复又打趣道:“王爷对府上人当真上心呢。” 齐风对着闵贤妃点头:“她不懂事得很,叨扰各位了。” 皇后道:“王爷哪里话,我和众位姐妹都看着谢姑娘极好,说起话来体贴又周到,可见是个招人疼的。若是日后有空,也要常带她入宫陪我们说说话才是。” 齐风点头应道:“这个自然,承蒙皇嫂不嫌弃也是她的福气。母后那边还在等我过去,我们回府前还要到慈宁宫去跟太后辞行,这就先告辞了。” 皇后含笑道:“去罢。” 等云珠和齐风走了以后,闵贤妃和赵婕妤也随之告退。 曹玉燕对着皇后跺脚道:“我早就说,这人生得狐媚,一看就不是个省心模样。我看她是要把九王的魂儿都给勾走了,当着这么多人呢,就卿卿我我,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曹皇后头疼地将曹玉燕拉到身边坐着:“我的小祖宗,你小声点儿,那几位没准儿还都没走远呢。她再怎么好,不过也就是个女官,即便九王再喜欢她,她日后到顶儿也是个侧妃。只要你在太后面前多尽尽孝心,太后许了你正妃位子,她日后都是要在你手底下讨生活的,要怎么拿捏她可不是你自己的事儿?” 曹玉燕小声道:“可我就是看不惯她那样子……” 曹皇后语重心长道:“不管怎么说,她现在都是九王府的人,你在外人面前下她的面子,就是在下九王爷的面子,你若是想顺顺当当嫁进去,就要对他好,对他身边人更好,你可知道?” 曹玉燕不情不愿道:“您放心,我都明白。” 太后见到那两人到来,忙叫着坐下用了茶点,又玩笑似的对着齐风道:“这丫头果然是个好的,把你照顾得不错,不论我问她你府上什么,她都答得极是明白,把她留在你那儿,我也放心。” 齐风拨着茶盏道:“太后谬赞了。” 谢太后笑着摆摆手:“我还给你挑了个人,就在储秀宫呢,是詹事府窦大人家的千金,你赶明儿叫周顺带人领回去。眼下你在京里最少也要住上几年时候,不如先叫人把你府里的那几位接过来吧,你一个人在府上像什么样子?再者,这回选秀时候我再好好挑挑,给你和老七都指一个,都是大好的年纪,屋里人十个指头都能数出来,外人看来都不像话。” 齐风一一应了,太后才算满意:“人老了精神短,就不虚留你们了。今儿一早就往这边赶怕是也没睡好吧?早些回去歇歇才是正经。” 同齐风沉默走在宫路上,云珠想起太后充满暗示的话语,最终还是忍不住小声辩解道:“我没说……该不说的,我一样都没说。” “好,我知道。” 云珠看他表情淡淡的,不由稍稍提了一下心:“可是……” 齐风停下来,抬手揉了揉她额前的碎发:“不用可是,我相信你。” 第23章 过往 云珠回府后才后知后觉想起来那位窦姑娘,遂对着正在一旁看公文的齐风:“太后赏您的那位侍妾,您是打算怎么安置呢?后头几处院子都还没住人呢,您觉得安排到哪一处更合适一些?” 齐风头都不抬道:“你找个后面的住处安排给她就行,余下的事情,你看着办,不必再来事事问我。” 云珠看齐风似乎神色不虞,便不欲打扰太多,等第二日齐风有事出门之后,去到书房找看家的周顺,把叫他去宫中领人的事情说了,又不由多嘴问了一句:“不知是不是我多心的缘故,王爷对那姑娘……似乎不甚喜欢?” 周顺叹口气道:“这事儿说来话长。姑娘可知当年即位之事?” 云珠思忖道:“我记得,当年时候,仿佛说是原本先帝更属意咱们王爷?只不过最后变成了今上。” 周顺叹道:“我的乖乖,哪里只是属意咱们王爷?当年先帝早就写好了诏书,只等到时由着几位阁老宣布咱们王爷继位。” 云珠不自觉睁大了眼睛:“真的?” 周顺道:“我有几个脑袋,敢拿这事儿跟你开玩笑?当然是真的。当年先帝想着叫咱们王爷去北边帮着几位王叔、将军带带兵,既是立威,也是安抚,再者多叫王爷学些带兵之道。谁想先帝驾崩时候,王爷还在塞北,先帝在遗诏上曾写道,若是九王本月之内不回,则可另立新君。而太后则把诏书改成了若九王三日内不回,则可另立新君……” 云珠一时默了,半晌后道:“那王爷就没有心中不平?也没有找几位阁老论证一二?” 周顺道:“我的好姑娘,你想啊,那时候二王爷都坐在那位子上头了,除了硬打硬夺外,哪里就有什么旁的好法子把上头那位给‘请’下来呢?闹到了最后,难堪的不还是咱们王爷自己?王爷同皇上自幼感情便十分要好,这事儿摊上就摊上,认了也就认了。可太后不这么认为,人家面上做得再好,心里也是防着咱们爷的,这窦姑娘就是之前太后想挑给王爷的女史,王爷没选她,谁想太后又想方设法把人送来了。咱们王爷也是这样,吃软不吃硬,他不乐意要的东西,太后硬塞过来,他不愿意多管也是应该的。” 云珠无奈道:“王爷犯脾气,咱们可不能跟着他犯浑。不如这样,你先带人去宫里头把人接来,我叫秋分和冬至去把西北角那边的院子收拾出来,再拨几个人过去伺候着,那儿环境不错,地方也清净,算是咱们府上难得的好去处,相信这么安排,王爷和太后都不会有意见。” 周顺对云珠笑道:“是我一时想左了,还是姑娘周到,都按姑娘说得办吧。” = = 窦氏入府后,被丫头一路领着到了云珠所选的院子当中。 这处院子收拾得不错,一应桌椅摆设也精致齐全,只是…… 窦氏对着贞儿奇道:“我听说王爷的侧妃侍妾都在蜀中呢,既然这府里没什么人,怎生给咱们的宅子竟如此偏远?” 贞儿是窦氏从家里头带来的丫头,对府里的事情大多都心中没数,不过听得窦氏问话,自然也是往好里头劝她:“这地儿是偏了些,但景色压制,布置也精致,可见是用了心的。您是太后千挑万选出来伺候王爷的,底下人就算是胆子再大也不敢怠慢、糊弄您不是?” 窦氏听了这些话后心里才算好受了一些:“我方才问过王爷那边伺候的人,听说王爷出门去了,今儿一整日都不定能够回来,不知晚上还能不能召我过去请安?” 贞儿看着窦氏眼角眉梢的隐隐急切,轻轻捂嘴一笑:“瞧您说的,您是头一日进府,王爷就算回来再晚,也是要召您过去的呀,哪有新娘子第一日不见郎君的呢?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窦氏笑着打她:“死妮子,就你嘴坏。” 不过想到齐风的容貌身世,再想到侍妾入府当日正该去男主人那边侍寝的规矩,都是心中也是不住期盼起来。 只可惜窦氏终究还是没有如愿,入府小十天来,都没见齐风有想要召见她的什么打算,甚至连入府后第二日的例行赏赐也十分敷衍。 窦氏不免有些泄气,躲在房中懒得出门,一晃又是五六日的时候。 这日,晋王府送来了好些鲜鱼过来,说是自家庄子里头养的,送来给九王尝鲜。 云珠知道齐风这事儿做得不厚道,也怕窦氏心情不好真把自己整出什么病来,便吩咐厨房记得给窦氏的午膳也加两道带鱼的例菜。 想到七王妃那边府里还有养鱼这种操作,云珠不免有些后悔,早知如此,她也不必到九王府当中来躲清静,去他们庄子上发挥自己大学专业优势养养鱼虾扇贝什么的,都是再好不过。 齐风虽然人出去了,但却给周顺留下了话,叫云珠帮着去书房抄录几封折子,等自己回府时候再拿来看。 云珠只用了半个时辰便抄录好了公文,正欲起身离开时,发现凳子旁边搭着齐风的衣裳,细细看来,正是齐风同她第一次合欢之日所穿外衫。 云珠有一瞬间的晃神。 这些日子事情太多,容不得她去多想些什么。自打来了九王府里,她就像条在大海当中迷失了方向的鱼,而遇到的每一次事情则如同一次浪潮,就这么一个浪潮一个浪潮推着她向前,根本没有叫她喘口气的时间。 她和齐风的关系而今也有些微妙。 他有需求的时候,她随着他歇在他这儿,他有事出府不在的时候,她就回自己住处吃饭睡觉,两不耽误。 虽说云珠早就很没出息地将自己定位成了他的通房大丫头,但如果细细思考这个问题,齐风这个主子对丫头的态度也未免太好了些。 那么,他究竟是怎么看自己的呢? 还不待云珠就这个问题神思下去,外头有小丫头来报,说是窦氏提了点心和羹汤过来,想等着王爷回府后亲自服侍王爷用膳。 云珠有些为难得起身在屋子里头转了一圈后,想起站在一旁等着自己回复的秋分,最终拍板定案道:“别让她在外头等久了,先请进来罢。” 第24章 风波 约么两分钟后,秋分一个人走了进来,一副差事没办好的样子。 云珠抬眸问道:“怎么回事?” 秋分道:“窦姑娘还没进院子就被周总管拦在外头了,您快出去看看吧。” 窦氏这日穿了一件赭黄镶领杏色底子簇状印花交领长袄,下面是一条银灰撒花绸子马面裙,走起路来莲步款款,说起话来眼波流转,偶尔伴着一两声娇嗔,云珠看了她这幅样子都不由心底酥了一下,何况是一般男人。 不过即便太后目光再好,遇事难免会有意外。就眼下云珠看到的情况而言,美人很狼狈,周顺很强硬。 窦氏想进院子里等齐风回来,但搁这儿守院子的小太监坚决不干,说是府上就没这规矩,窦主子您要是懂事儿就不该难为我们。 窦氏身边伺候的丫头有些不信,对着那些守门太监反驳,即便是王爷不在家,也该请我们主子去里头偏厅坐坐,喝杯茶等一等。难道每一个来找王爷的人,只要王爷不在家就晾在外头吗,你们不能打量我们主子是新来的就糊弄新人啊! 那守门太监一时卡了壳,窦氏嚷嚷着吹了风头疼就要先进来坐着歇歇,再站一会儿人就要废了云云。 这日齐风带出门去的人是赵全,留在家里的周顺听着响动就出来了。 周顺看了这情况后当机立断,先是不问缘由给了方才守门那两人一人十板子,而后皮笑肉不笑地对着窦氏道:“知道您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我就在这儿跟您说上两句。虽说这是内院书房,但也不是内宅女子该乱逛乱看的地方。要是王爷知道无关人等往这里头乱闯,他们几个看院子的,别说拦人说了几句重话,就是把乱闯乱来的打死了,想来也不是什么大罪过。” 周顺对云珠一直挺和气的,和气到云珠一直就觉得周公公是个不会吵架的和善人儿。就今天的情况看来,她对这周大总管绝对有着的很大的认知错误,只看表面现象,未曾真正了解。不管怎么说,周顺作为王府首席大总管,在气势上是一点不缺的,想来平日里能够压得住人。 这种事情本就是一个□□脸的,一个唱白脸的,否则不光到最后窦氏不能收场,就连周顺骂完之后也不好收场。 周顺都已经唱白脸了,云珠当然不能对着窦氏再说什么重话,闹得鸡飞狗跳的叫外人笑话多不好啊…… 云珠走上前来,给窦氏解围道:“我想着外头风大,叫秋分把窦娘叫到偏厅先坐坐,也是我思虑不周,这儿本就不是内宅女子可随意出入的,不如窦娘就先回去罢,等王爷请您时候再来不迟。” 周顺躬身道:“姑娘说得是,也是我心急了,不如窦主子先请回罢,日后等王爷想起您了,召您过来用膳吃饭的,自然就能见到了。” 窦氏无奈回房后,想起这日遭遇心中不免郁郁,既感谢云珠的解围,又觉得云珠生得那样好,在王爷身边待着也是自己的威胁。与此同时,想起云珠可以对着周顺指点一二,而自己却要受周顺呼喝,心中又不免有隐隐的不服气。 窦氏觉得,自己毕竟是半大的主子,云珠是女史,说好听了是女官,但终究干得还是伺候人的活儿,可她却是实打实的主子,真要论起来自己还是要高云珠一等的,不过眼下形势对她不利,她缺的就是在王爷跟前的递得上话的人,故而还是要同云珠打好关系才是。 好在见云珠没有见齐风那般艰难,这日,云珠休班时候,窦氏便备了礼物过来云珠这里坐坐,委婉地表达了自己自打来了府中还没有见到王爷的事情。 窦氏说着说着就掉泪了:“妾身自打入府后,竟然没有见过王爷一面。咱们都知道王爷忙,不想在这些琐事上头多费心神,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妾身哪里不好,招了王爷不喜,倒叫我有苦说不出了。” 云珠望天,齐风这段日子刚接手了户部不少事情,的确忙得很,这十几日来回府的次数一个巴掌就能数出来,还是来书房拿了东西就匆匆出门了,就连换洗衣物也是周顺赵全准备好了带去的。 云珠知道齐风对窦氏的观感,不想冒着得罪上司的危险给窦氏搭桥穿线,但窦氏的需求又不能不管,而今窦氏已经认准了她这个人好说话,如果一直见不到齐风,她就会冲着自己不断使劲儿,最后见不成齐风的责任还要摊在自己头上,很不划算。 这日,齐风手上的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回府沐浴后想叫来云珠一起用个午膳。 云珠看齐风这日心情不错,把自己手上事情对他大致汇报完毕后,看似无意地提起了窦氏的事情。 自打窦氏来了府里,齐风不光是没去睡她,连饭都没有跟她一起吃过,这很显然其实是不行的。不如今儿中午趁着您有功夫,就和窦氏一道儿用下午膳吧,既能增进感情又能填饱肚子,也算一举两得了。 齐风不知在写些什么,闻言甚至没有抬头看云珠一眼。云珠强忍住给他合上书卷撂下笔的冲动,深吸一口气,诚恳道:“这样不行,不利于一府的规矩。窦氏毕竟是太后赐给您的人,算是府上正儿八经的侍妾,您一直拖着不见,她就没名分。她没名分,心里头浮躁,就不免惹事儿,惹多了您也烦心不是?何不早些过去见见,既遂了她的心意,又不费您多少力气,也算全了府里规矩。” 齐风看她一本正经的说教样儿,心中涌上来一阵儿邪火,起身打横将她抱起,直接压到了旁边贵妃榻上:“我今儿教你句话,你好好给我记着,在这府里,我的话就是规矩。” 云珠还要反抗,却不防齐风在她臀上拿手狠狠抽了两下。云珠疼得吸气,被齐风捏住下颌吻了下来。 一个时辰后,齐风懒洋洋起身:“爷刚刚洗了澡,你又来闹,这下好了,少不得又要备水了。” 云珠默,这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到底是谁在闹? 沐浴完毕后,齐风就叫赵全去花厅摆饭,顺便把窦氏一道儿叫过来用膳。 云珠从善如流地告辞:“就不打扰爷和新人用膳了,先告辞。” 她得回去自己按按腰,他不腰疼,她腰疼啊。 齐风竟然对着她无耻撒娇:“这么多天不见了,爷可想你了,怎么你就一点都不想爷呢?留下来陪爷用膳吧。” 云珠蹙眉道:“惦记您的人太多,也不差我一个,外头那位窦姑娘不是想您想得抓心挠肝吗?再说了,我算什么,我惦记您又能怎么样?您又何苦打趣我呢?” 她的需求很明确,先是躲过七王府那边谢青岚的打算,等过上一两年,大姐姐对迎她入府的热情消退以后,再找个合适的机会从九王府退出去,拿着遣散费做一笔生意,游一游山河,定当能过得十分不错。 他们只是暂时达成了合作关系,他给她一个安身之所,她尽自己所能给他一个舒心的生活环境,两人各取所需。若是掺入过多感情和纠葛,反而并不利于这段契约关系的稳定,对未来也未必是好的。 再说,他跟新人用膳,又关她什么事儿?窦氏那小心眼的,万一看出了什么来,日后再来找她的茬儿什么的多糟心! 齐风看着云珠略带怒气的小脸儿,抬手轻轻捏了捏:“这是要皱成包子了。我有事需同你父亲面谈,明儿怕是少不得要去谢府一趟,你呢,想不想跟着回家看看?” “可以吗?” 云珠抬起略带惊奇的眸子看着他,齐风只觉心头一软:“当然。” 第25章 探亲 齐风和云珠去到谢宅时候已经是辰时一刻,因着齐风昨日就遣了人说要过来,谢蕴和李氏早就在家恭候多时。 这几日,黄河那边出了点事情,需要一个懂行情、有学术的京官担任钦差过去指导一二。齐风看过几本谢蕴写的治水方面的公文,觉得此人低调实干相当不错,便同皇帝保荐一二。 恰巧皇帝对谢蕴感觉不是一般二般的好,于是对于齐风的这个提议,他很是痛快麻利儿地就答应了。 齐风这日过来就是同谢蕴说这件事情的。 “这件事情本是七哥在管,因为需要从户部走账的缘故,我也跟着插言一二。虽说这离家一年半载的多有不便,但好处也是看得到的。一来地方上总不会亏了京里钦差,他们什么也不图,不过送点冰敬碳敬结个善缘,谢大人这次出远门的收获定当能对得起这趟辛苦;二来对日后前程也是大有裨益的,有这登云梯摆在这儿,总好在六部慢慢熬罢。再者,我听闻,近些日子太后那边也想重用大人,仿佛是内廷司那儿有了个缺,不知谢大人对于这些事情有何想法?” 谢蕴感激道:“多谢王爷抬爱。前儿宫里汪总管还来问过下官,说是内廷司里头近来空了一个位置出来。太后授意人过来问下官意向,下官尚未答复。” 内廷司的差事大抵都是肥差,也是很多人认为的美差。 云珠近来对太后的印象不大好,总觉得太后抬举父亲是对自己家另有所图,最大的可能就是帮她看住齐风,多透些王府的事情给她。这种违背职业道德的事情叫云珠很是为难,故而并不想承太后太多的人情。 况且从长远的角度来说,谢蕴还是在六部多待一待更有利于自身前途,毕竟自家谢大人的志向是入内阁当大员,而不是去管理宫中大小主子的吃喝用度。 想到这里,云珠弱弱出声建议道:“我还是觉得我们王爷的建议好,爹爹京官做久了,出去历练历练也不错。” 谢蕴道:“我原就打算回了内廷司的事情,一直苦于没有理由,而今这般算是最好了,多谢王爷。” 齐风听了这话心里也是感叹,到底这谢蕴是个明白人:“正好,邢国公府二爷谢怀这次也要跟着去黄河一趟,是太后叫皇兄塞进去的,也是大人本家,一起跟着过去也好有个照应。” 说罢,又跟谢蕴讨论起这次去黄河的随行人次。 齐风所说的人名云珠基本是上一个都不认识,齐风看她在一旁都无聊得低头把玩衣带了,便对云珠吩咐道:“我想尝尝贵府点心,正好你也许久没同谢太太说话了罢,不去同谢太太一道儿去后头弄些点心来罢。” 云珠感激地看了齐风一眼,叫杨嫂子和金兰帮着准备点心,自己则拉着李氏去后头说私房话。 丹香早就在后头等着云珠,许久未见自家姑娘,一见云珠便忍不住掉下泪来。 云珠知道丹香进来跟着孟妈妈学些事情,因为金桂的事情把孟妈妈打击得不轻,孟妈妈愈发觉得“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故而使出浑身解数调|教金兰和丹香,即便进来府里又买了新人回来也丝毫没有动摇她俩什么地位。 到底是多年感情,云珠听得这丫头近来过得不错也就放下心来。 李氏最关心的还是女儿这些日子在王府的近况,云珠为着叫李氏放心,自然是什么都说好:“王爷人不错,府上几位总管也和善得很,吃穿用度都不亏了我,每隔几日,王爷、太后、宫里贵人们都会赏东西下来,否则我也不会带这么多东西回来。王爷的几位侧妃同侍妾都在蜀中没有过来,眼下府里人少,事情不多,倒也清净。娘不必担心,我都好得很,也都应付得来、” 李氏听了这话后放了一半的心,转而对着齐风的私事八卦起来:“我之前时候就听人说王爷生得好,原以为不过是他们巴结王爷,少不得说话夸张,却不想王爷竟生得真就如此好看。我还听人说,皇后家的妹子,昭仪家的表妹,任太妃家的侄女儿个个都倾心九王爷,这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云珠无奈地看了八卦之情溢于言表的母亲一眼,本着负责任的心态传播八卦:“昭仪家的表妹同太妃家的侄女儿的事情连我都不知道呢,您这又是听谁说的?只是这皇后家的妹子,我同她是打过一次照面的,我觉得她大抵是喜欢我们王爷的。” 李氏作为云珠亲妈,心思终究还是向着女儿的:“那她有没有找你麻烦?” 云珠小小惊了一下:“……,她为什么要找我麻烦?” 李氏应该不知道她和齐风之间的那些事儿吧,难道这是作为娘亲的直觉? 李氏理所当然道:“我们家云珠生得这般好,又在王府做事,我怕她心里难免不痛快,遇事儿找你麻烦。” 云珠:……,这都被你猜对了。 正厅里,齐风同谢蕴聊得正畅快时候,杨管家入内来报,说是外头史家大爷来了,正巧这日也是休沐在家,想同我们老爷说几句话。 谢蕴对着杨管家道:“你去回了他罢,就说咱们家有客人,改日我再登门拜访。” 齐风摆手道:“咱们也聊得差不多了,兴许史大人找来也是为着工部出任黄河的事情,不如请来一叙。” 史大本就是不认识齐风的,见他坐在那儿似乎同谢蕴相谈甚欢的样子,只当是谢家来一般客人,便直接对着谢蕴询问道:“家里有客人?” 齐风拿眼神示意谢蕴,谢蕴招呼史大入座道:“不妨,有什么事只管说就是。” 史大这日还是为了之前亲事而来。 史二马上就要回书院读书了,近些时日愈发想起了云珠的好来,而史家老爷和史家大爷都觉得这是门好亲事,故而派出史大出来就云珠和史二的事情再来跟谢蕴谈上一谈。 到底是客人在这儿,史大有些语焉不详,但谢蕴基本已经猜到他的来意了。 谢蕴想起之前的事情,心里头带气,嘴上也客气不到哪里去:“你想说的,我都知道,只是这事儿我和云珠母亲已经商量过了,不成,再没什么好谈的。” 史大走后,齐风不免好奇:“我这也是听得云里雾里的,史大人过来究竟所谓何事?” 谢蕴也是想着,云珠毕竟在王府做事,有些事情还是要对九王爷交代一二的。 谢蕴把云珠和史二的事情跟同齐风大体一说,并在说到最后表态道:“这门亲事我和她母亲都并不看好,可云儿毕竟年纪小,经历的事情也少。下官斗胆请王爷对云儿上点心,若是史家再对云儿有所动作,也请王爷帮着劝劝小女,莫要在同那人纠缠不清。” 齐风起身道:“正好,我也还有一件事要请示谢大人。” 谢蕴也连忙起身:“不敢不敢,王爷有事请说,下官一定照办。” 齐风道:“我也就不和您兜圈子了,您觉得我怎么样?” 谢蕴斟酌字句道:“下官糊涂,不知您……所指究竟哪一方面?” “就是……”齐风轻轻一笑,“做您女婿那方面。” “咳咳……” 谢蕴被九王爷齐风,自己的未来女婿呛到了。 第26章 吃面 用过点心和茶水,齐风照例同云珠一道儿坐车回府用膳。 云珠对着齐风略是担忧道:“我觉得我爹的状态好像有些不对。” 齐风回应道:“没什么事儿,不过是刚才史大公子来了一趟,你爹他心情不好。” 云珠托腮继续惆怅道:“可是我看我爹不像心情不好……” 倒像是心情太好,好得都有些精神有些不大正常。 云珠没穿越时候在家看电视,见过有个国外小伙儿买彩票有个中了百万大奖,脸上洋溢的笑容基本也就谢蕴这样了。 齐风阖眸道:“今儿起早了,我先歇会儿,你也喝口茶吧。” 看他一脸“出来一趟我很累,不想多说”的样子,云珠很是识趣地闭嘴了。 齐风甫一回府就去了外院书房接待下属,云珠则去到内院书房整理东西。 秋分等候云珠多时,一见云珠回来便迎了上来:“方才南边入京的房大人送了几匹料子过来。那个送料子来的管事也不懂事,王爷和姐姐都不在,他听说府里还有一位主子在,便备了礼物直说要见见。我和赵公公不好拦着,便由着窦主子陪了那人两盏茶的功夫。” 云珠点头:“他来府里一趟,岂能不让他见个人?这也是该当的。” “不是这么回事儿……”秋分嗫嚅道,“姐姐还不知道吧,昨儿王爷说是要陪窦主子用午膳,结果过去喝了一盅素酒后便离开了,留窦主子在那儿空坐了一中午也没回来。我们也原以为,既然王爷白日见过了窦主子,晚上时候正该招去房里才是,结果王爷昨晚看完书就歇在外书房了,连内院都没回呢,她们……她们都说,这是王爷不喜窦主子呢。” 窦氏满心以为见了王爷后,能够一步登天,谁知齐风根本不吃她这一套,只是把她晾在一边,这么一通闹腾倒叫府里人看起笑话来。 云珠感觉有些听不明白:“即便王爷不喜窦娘,但是她身份毕竟搁在那里,是太后赏来的侍妾,人家想见见也是应该的。” 秋分低落道:“可若真的是王爷不喜窦主子,我们却叫那人见了窦主子,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 云珠安抚性地拍了拍秋分的肩膀:“我从家里带了些点心回来,你要不要吃一点儿?” 秋分苦大仇深地打开云珠的点心包裹,坐在那儿吃了起来,云珠给这丫头倒碗茶的功夫,发现打开的那个一口酥已经下去了一半。 云珠:……,看她这能吃的劲头儿,想来应该问题不大。 书房里,齐风也听赵全说了房大人家管事来访之事,他一王爷倒是不会同一个小小侍妾较劲什么,只是叫周顺去问问李序,府上詹嬷嬷到底什么时候能来。 窦氏是见过房大人送来那几匹料子的,其中有三匹她看着尤其喜欢。谁知齐风当日就把料子分了下去,先是给云珠留了五匹好的下来,再择了几匹给晋王府、邢国公府各送了过去上,又给上书房几个教过他的先生府上各送去了两匹,余下的则是收了库房留着日后赏人。 鲁迅先生说过,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窦氏不打算就此灭亡,于是她选择了爆发。 这日,齐风在外院见完客人欲回寝屋时候,在人工湖旁遇到了不知等了多久的窦氏。 窦氏上来给齐风请安,齐风叫起,二人一时两相无话。 窦氏跟着齐风走了一段路,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妾身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齐风这两日忙得厉害,脑子里一堆乱七杂八的事情,乍听窦氏一哭还吓了一跳:“什么事?” “妾身是太后赏到府里来的人,可王爷眼里却从来没有妾身这个人。就连您身边的婢女都分到了赏,对妾身却不闻不问,妾身觉得难受。” 齐风脑子一时没转过来:“什么婢女?” 窦氏瞬间语塞。 她原本是想表达齐风就连云珠都赏了布匹,却不曾记得她。在她心里,云珠就是丫头,干得是伺候人的活计,她也知道当着齐风的面是不能这般说云珠的,谁知一不留神竟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齐风自然知道窦氏心中所想:“依着我说,你比她差远了,你说她是婢女,那你又是什么?岂不是连个婢女都不如了?” “可是王爷。”窦氏一慌神儿就跪下来了,“我是太后赐给您的,日后就是您的家人了,她不过是个外人,您何苦为了她如此贬斥于我?” 齐风这几日忙大了,原本就心烦,见到窦氏伏在自己身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只觉得更烦了。 “你是太后赏的,府里太小,容你不下。不如去庄子里头吧。” 齐风大步走过,却听窦氏在身后哭得撕心裂肺:“王爷,妾身是太后送来的,您若是把妾身府去,您又如何跟太后交代?” 三日后,慈宁宫内,谢太后对齐风问道:“我听储秀宫的嬷嬷说,那窦氏人生得好,平素里做的活计也好,我也早就想着找个知冷知热的人在你身边伺候,就挑了她过去,她在你府上这些日子可好?” 云珠静立齐风身旁,心中感叹太后消息果真灵通。 齐风面不改色道:“她这两日在府上有些不着调儿,我叫周顺把她带到庄子里先静养一段时日,什么时候没那火爆脾气了再接回来也不迟。” 太后仿佛是觉得好玩才问道:“这年纪轻轻的,能惹出什么事儿来?叫你动这么大的肝火?” 齐风道:“不是什么大事。前几日南边有人送了几匹料子来府上,我把料子给七嫂和邢国公府都送了些去,余下的,想着云珠这些日子辛苦,又送了她几匹,那窦氏直对我嚷嚷,说是我得了东西只给外人却少了她的,倒叫我也听不明白,谢家到底是您的母家,七嫂七哥一向对我也照顾得很,怎么到她嘴里就成了外人,” 云珠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窦氏原是对自己不满,而今听齐风这么一说,倒是勾连上了七王妃和邢国公府,这样一来倒叫太后想给窦氏说话都找不到说头了。 太后眼睛闪了闪:“我看她是个温顺贞静的,才想着送到你府上侍奉一二,没成想她竟然这般不懂事儿,送去庄子也就罢了。这次叫你过来,是因着你二哥近来连着身子骨不好,卧病在床,没个兄弟说说话总吵着躺的无聊,昨儿我叫老七过来陪了他一日,今儿他有事去了南郊,故而叫你过来陪皇帝说说话,不知会不会误了你的事?” 齐风道:“太后言重了,皇兄而今身体不适,我等侍疾都是应该的。” 太后欣慰道:“既如此,我就不留你了,你去前头看看他罢。” 皇帝年轻时候便有了肝病,近些年来越发不好起来,前几日打猎回宫后便发起了高烧,卧病在床也有好些时日。见到齐风来访却颇有精神地坐起身来:“你来了,晌午陪着用膳罢。这几日太医小心得很,不许吃这个不许吃那个的,日日清汤寡水,吃得人没意思透了,等会儿叫他们上几个好菜来,朕不吃,闻闻味道也是好的。” 齐风听得这话笑道:“二哥还记不记得?当年在上书房时候,你夏日里得了风寒,太后不许你吃生冷东西,偏巧那几日你就是想吃凉拌海蜇头和荞麦冷面,求着七哥想办法给你弄来。正好那日中午太后过来探望,七哥无法,只得说是我想吃得没法儿了,去御膳房要来的。太后从来都不训斥我什么,闻言只同我说,想吃就多吃点儿,却不想我吃完了也开始肚痛,又加上你把风寒传给了七哥,咱们三个连着病了小半个夏天,真可谓是‘难兄难弟’了。” 齐风自幼同皇帝、齐衍感情都很是要好,即便太后在先帝驾崩时候曾经横插过一杠子,也并没有影响他们几人感情。 皇帝听了这话也笑道:“后来时候,母后知道了那冷面和海蜇头是老七给你拿去的,等老七病好后又把他骂了一顿。想想那时候,只管读书不管旁的,倒也过得舒坦。” 齐风笑道:“哪里就能事事尽如人愿呢?皇兄近来身体可好些了?” 皇帝叹气道:“前几日倒是好些了,近几日又有所反复了,不知是不是天气冷热不定的缘故。既然来了,就别走了,不如留在这儿一道用膳罢。” 皇帝这病也不是一日两日便能痊愈的,久病卧床的人本就没什么胃口,皇帝是个好美食的,而今不许吃这个不许吃那个,肉类河鲜、海鲜更是不敢给他碰,近几日来吃得愈发少了。 皇后觉得皇帝如此这般下去终归对身体不好,元气有所损耗,便叫御膳房想点招数出来,御膳房洪师傅便精心烹调了一道“菇丁拌面”,皇帝十分喜欢,每顿饭都要吃上两碗。 皇帝竭力推荐齐风也来上一碗菇丁拌面,齐风推辞不过,便跟着皇帝吃了一碗,一吃之下也觉可口异常。 用过饭后茶水后,齐风想起前几日府里接的各色奏报,欲同皇帝谈一谈黄河拨款问题,说了几句话后,皇帝便打起了哈欠:“不瞒你说,太医说我这病需得静养,母后也叫七弟多多帮衬着我,而今奏折都送去了他那里,你说得这些,我大都不摸情况也说不上来。你若是还有什么其他疑虑,不如去他住处查阅一二,总比过朕跟你说得更清楚。” 皇帝没有儿子,身体也愈发不好了。太后命齐衍把这些东西接过手去,未必没有等着皇帝驾崩后叫他上位的念头。 齐风看皇帝困得有些睁不开眼了,便起身告退,回到自己西三所的住处。 云珠并没有跟着齐风到皇帝那儿,她对这皇宫不熟,也不敢随意乱走,便只是坐在那儿等齐风回来。 齐风回屋后才发现云珠尚未用膳,拿手一摸桌上汤碗已经凉了一半:“一直没用膳?” 云珠看他这个时候才回来,也就知道他已经在皇帝那里用过膳了。 “不碍事的,我把这几个菜用茶炉热热,随便吃点就好。” 齐风出手阻止道:“这怎么行?我叫周顺去厨房帮你再提点菜过来,今儿皇兄那里有一道菇丁拌面,我吃着倒是味鲜得很,不如也给回你来一道尝尝。” 云珠道:“那就麻烦周公公帮我取道面来,再拿两碟腌好的小菜过来就行,其他的不必麻烦。” 已经差不多下午两点,叫厨房开火做什么大菜,的确有些不合适了。要是在府里还罢了,这是在宫里,旁人的地盘上,还是低调小心为妙啊。 齐风出声道:“用个膳就好好用,只吃面条腌菜哪能行?皇兄那里都没吃得这么素。最起码两道凉菜两道热菜一道汤羹才算用膳呢。” 周顺响应道:“奴婢知道了,这就去给姑娘把膳提来。” 云珠就着酸黄瓜吃菇丁拌面,齐风坐在一边看着公文一边对云珠发牢骚。 从齐风断断续续的吐槽声中,云珠知道这日齐风来找皇帝也是有事商议的,结果皇帝对于朝中政事理也不理,甚至还有点儿恃病生娇,仗着身体不好不接待大臣也不上朝,自打齐衍理事以来几乎可以说是不闻不问,折让奇峰对这位二哥的所为心中多少有些失望。 云珠觉得,这皇帝本身就不是个乐意当皇帝的人,当初时候先帝也许是考虑到了这点儿,才会在遗诏上把齐风定位了皇位继承人。 这个不爱当皇帝的人,当了几年皇帝后,终于对这工作由厌倦到反感,对于朝中事情也越来越不上心了。 从这些日子的相处来看,齐衍是个在工作上很认真的人,齐风则是个在工作上很较真儿的人,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都比皇帝更适合当皇帝,只可惜造化弄人。 菇丁拌面虽然好吃,但似乎并不大适合云珠体质,用过膳后不过两刻钟功夫,云珠身上就起了成片的疹子。 齐风是第一次见到云珠过敏的样子,又摸着她额头烫得厉害,忙不迭叫周顺请了太医过来看看。 谁知这日下午,皇帝的病越发重了,所有在值太医都去养心殿给皇帝诊病,太医院只余了几个太医们膝下懂医理的小徒弟和医女。 云珠对着着急的齐风无奈道:“我真没事儿,王爷不必担忧。我这也是老毛病了,原先的方子我也都能记下来,不如我这就写了方子出来,请周总管替我去太医院拿些药。” 齐风明显对于云珠的医术没什么信心:“你确定没事?” “我确定,您就放心罢。只是皇上在那儿发病,您正该过去陪着他,而不是在这儿紧张我什么。您不在宫里是一回事儿,而今在宫里,就该第一时间赶过去。您在我这儿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去他那儿,起码给太后、皇后和其他人留个好印象。” 齐风也知道云珠这话在理,但心里终归还是放心不下,细细交代周顺后才更衣出了西三所。 云珠服了药后立马就好了起来,而齐风则是在那边待到入夜时候才回来。 云珠看齐风一脸疲惫的样子,上来关切道:“累不累?” 齐风疲惫地洗把脸坐下来:“还好,咱们这儿可是有现成的点心?拿来给我垫垫。” “有有有。”云珠忙不迭地进屋把点心端出来,看齐风风度全失地一连吞了几个,不由心疼道,“你们没用晚膳?饿坏了吧?” 齐风吃了几口点心缓了缓饿劲儿,擦过手后抱着云珠坐到自己腿上,拿头埋在她的颈间:“这两年来,皇兄的身体也是虚透了,太医们也都不敢用什么重药,太后和皇后各怀心思……” 云珠听得有些不明白了:“太后心里有七王爷我是知道的,皇后娘娘刚刚失了儿子,又能有什么其他心思?” 齐风道:“太子是宫人所出,原也不是皇后亲子,因为是皇兄唯一的儿子,为了提他的身份,也为了能更好地长大,皇兄就把他指到了皇后的名下。皇后而今想着,既然能抱养一次孩子,就能抱养第二次,在皇兄病床前头也不消停,就想着跟母后说领养皇子的事情。” 云珠疑惑道:“可是,我也没听说,宫里又有谁有了孩子……” 既然没有孩子,皇后又要去哪里抱孩子? 齐风冷哼一声:“我那二嫂也是个聪明人,她是想要从三哥或是七哥那里过继个孩子。” 云珠捋了捋这层关系:“依着我说,这后宫里,终究还是太后娘娘更强势一些。若是七王爷上位,她依然是名正言顺的太后,况且依着七王爷的性子,一定会好好孝敬她老人家,可若是皇后娘娘抱养了皇子,日后这皇子登基,虽说太后成了太皇太后,可终究还是同皇帝关系远了。太后那么聪明,这种赔本买卖想来是不会愿意的。” 齐风道:“你说得不错,就着这个理儿。而今我那皇嫂也是鬼迷了心窍,在皇兄病榻前说这些东西……哎,不说了。太医院还在查验今儿皇兄究竟因何病情复发,也不知道他们进展如何。” 云珠道:“皇上病情反复的事情,我想……也许我知道原因。” 齐风有些不可置信地拍了拍云珠的后背:“你又知道了什么?” “皇上的病最好是不要沾海味的,可是那碗菇丁拌面里头,明明就有用牡蛎制成的调味料啊。” 第27章 解决 云珠这日的症状很明显是过敏了,她想着没有吃能引起过敏的东西,所以觉得愈发奇怪,想来想去觉得还是那菇丁拌面的锅。 正好齐风去了皇帝那边,云珠吃药后好了起来,一个人待着也无聊,便去御膳房中一探究竟。 宫里大小主子要么在皇帝那边等消息,要么在宝华殿里为皇帝诵经祈福,倒是没什么人过来要膳。 可即便没人过来要膳,御膳房里依然是不敢熄火的,洪大师傅正闲得无聊在那儿玩勺子把,突然见到一俏丽十分的宫装女子对他走来。 洪大师傅虽然没有见过云珠,但基本上长得好看的人,洪大师傅看着都眼熟,而像云珠这种长得特别好看的,洪大师傅就觉得尤其眼熟。 于是云珠很轻易地就跟洪大师傅搭上了话,并且约谈越投机。 云珠夸了几句洪大师傅的菇丁拌面,洪大师傅便来劲了,抓给云珠一把松子后,中气十足地对着云珠道:“要不就说姑娘你识货呢,这面可是不一般的面啊,皇上吃了都说好呢。之前隔壁灶的马师傅也想做菇丁拌面,可他哪里能做出我的面来?我这里头可是有秘方在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也想做菇丁拌面,哼哼。” 云珠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听了这话忙是问道:“您所说的秘方,指的究竟是什么?是您在面里头加了什么其他调味料吗?” 洪大师傅尽量压低了嗓子(虽然声音还是依然很嘹亮)道:“嘿嘿,我拿牡蛎熬成了油,和其他酱料大混合,调好了搁在面里头,那味道真是绝了,又鲜又美还不腻,这秘方,一般人我都不告诉他。” 蚝油,是以素有\\\"海底牛奶\\\"之称的牡蛎为原料,经煮熟取汁浓缩,加辅料精制而成的调味品。 云珠未曾穿越前,有段时间对做菜很是感兴趣,也曾查过蚝油的来历。 据网络资料显示,蚝油诞生与公元1888年,广东省珠海南水乡,一家小小的家庭作坊。作坊的主人李锦裳开设了一间小茶寮,在小茶寮煮蚝出售。一天,李锦裳与往日一样生火煮蚝,因忙碌着别的事出门忘记照看,很长时间后,传来浓烈香味,他赶忙跑回来,以为将锅中材料煮糊,却不想揭开锅盖一看,呈现在他眼前的竟是厚厚一层沉于锅底、色泽棕褐的浓稠汁——香郁扑鼻,引人食欲。无意之间,新的调味品蚝油就这样发明诞生了。【以上科普部分引自百度百科】 事实证明,古代劳动人民也是十分有智慧的,这位洪大师傅在没人指导的情况下也自己摸索着制了蚝油出来。 皇帝得的是肝病,尤其是这段时间病得厉害,不能食用海鲜和肉类,是为了减轻肝部的负担。而今皇帝每天都吃三顿洪大师傅的拌面,等于每天都在食用海鲜,肝部负担加重,近来发病也是情有可原。 齐风听完云珠的描述后,轻轻亲了亲怀中人的额头:“谢谢你。” 云珠发现,齐风是个很重感情的人。 即便太后当初做事不地道,他依然会把二哥、七哥同太后分割开来,也会为着他们真心实意打算,为皇帝的病情真心忧虑,并非其他人那般面上敷衍。 云珠找出了皇帝的病因,也叫太后等人松了口气,对着云珠的态度比之从前更是亲近起来:“青岚叫我一声姑母,你叫她大姐姐,也随着叫我一声姑母才是,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若是你日后有什么犯难的事儿可要多跟我说,若是被老九欺负了,也要找我,可不能平白受他欺负。” 皇后也是尤其感激云珠,林林总总赏了不少东西,也对着云珠许下了“没事多来玩,有事可找她”的承诺。 皇帝病好得差不多了,那日同齐风说话时候,对着云珠也大加赞叹:“这妮子心思细致,人也机敏,叫她在那儿照顾你,我也放心,日后朕必当给她择个好人家才是。” 齐风笑问道:“您看臣弟怎么样?” 皇帝小小地惊了一下:“你这话是认真的?想抬她做侧妃?” 齐风道:“不,我想娶她做正妃。” 皇帝有些为难道:“这个……只要你喜欢,朕这里自然没什么意见,只恐怕母后会觉得委屈了你。况且,你知道的,我打算下月时候出宫南巡,到时候你、老三、老七也都是要跟着去到南边的,真要赐婚也要等到回来再说,想要成婚至少再等上半年,也给内廷司留出准备的日子。” 齐风道:“我着急也不急,这一辈子也就娶一次亲,总要办得圆圆满满才好。皇兄这话也是提醒了我,不如您就先叫内廷司早做筹备,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咱们这么多年兄弟,我也就求了皇兄您这一件事,您可一定要帮我往好里办,不能给我办岔了。” 皇帝拍了拍齐风肩膀:“只要母后那边你去说动就好,其他地方都放心,有我呢。” = = 这日,谢青岚来府中看望云珠,云珠还要去张罗茶水点心,却不想谢青岚一进偏厅便拉着云珠的手坐下来:“都是自家人,忙什么,还不陪我坐着歇歇?” 云珠对着谢青岚腼腆一笑:“大姐姐怎么过来了?” 谢青岚叹口气道:“早先日子听你姐夫说你来了这边,我就一直想着过来看看。谁知入了春后,闵侧妃身边的兴哥儿身子不好,家里又是请大夫又是熬药的,一直不得闲。她而今就这么一个命根子,若是有个什么好歹,谁知她能做出什么事儿来?我也是一直哄着顺着,她要什么医药吃食都尽供着她,要什么作法请符也都依着她。好容易兴哥儿病好了,我也得闲,便过来看看你。” 云珠点头道:“我前几日在宫中也听得贤妃娘娘说过,闵侧妃膝下兴哥儿近来身子不好,好在王爷上心,姐姐也是个贤惠人儿,照顾得周到,而今兴哥儿大好了,也是府上的福气。” 谢青岚听得这话赶忙问道:“正想问你呢,听说前头皇上病了时候,你也在宫里,到底是怎么个情形?我听我们王爷说起来都觉得吓人,而今可是大好了?” 七王妃话语中的明显的打探消息以为明显大过了关切。想想也是,皇帝若是有个万一,那么七王爷便能登上皇帝宝座,中宫之位对于女子来说,也是个极大的诱惑。 云珠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齐风那天提起皇帝口气当中带着唏嘘。 他的母后、妻子、弟媳兼表妹,谁知还有其他藩王、亲眷都在算计着他。 云珠斟酌字句道:“我当时也病了,不在里头,我们王爷也是为着给我请太医诊治时候,才从太医院里得知皇上病了。依着我说,皇上那病就是看着凶险,但只要过了这段时间再慢慢调养调养,总是能大好的。” 谢青岚叹了口气:“谢天谢地,这也是祖宗保佑了呢。” “是啊。”云珠笑笑,“皇上吉人自有天相,想来是不会有事的。许久没去姐姐府上了,近来永哥儿可好,在家有没有想我?” 谢青岚笑道:“他好着呢,王爷这段时日时常出京,他在家里可不就撒欢了,再也没人比他更好了。这次选秀后,我们府里也要进几个新人过来。刚忙完了兴哥儿的事情,又要在忙活新人,这一天天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叫我好好歇歇。” 绍妈妈凑趣道:“这也是王爷爱重王妃,信得过您,才会事事都交给王妃打理呢。要知道,这调|教新人,可不是谁都能做得来的呢。” 谢青岚嗔了绍妈妈一眼:“你这跟王爷一样,尽说好话哄着我干活呢。这段时日皇帝身体不好,姑母说这次选秀主要还是给宗亲指婚和赏人,我们府里、三王爷府里、五王爷同几位郡王府里都进新人了,就只你们府里没人来。我们那九弟,说是人多了闹得头疼,说什么也不要,最终把母后说动了,便没有给他赏人,只说叫他把蜀中的侧妃侍妾叫来,府上空着总不好看。依着我说,九弟虽然平素里话不多,到了事情上倒是个有主心骨的,当真不错。” 云珠附和道:“这事儿我都不知,府上来了新人,倒是少不得要辛苦姐姐了。” 谢青岚又道:“我听说你们王爷同我们王爷、三个都要跟去南巡,你可是要跟着过去?” 云珠道:“怕是要跟着了,这些日子一直在忙着准备出门的事情。” 谢青岚笑道:“你倒是好福气,能跟着出去玩玩也是极好的,到时候一咱们在路上也能做个伴儿。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你若是有空,记得常来我们府上转转,永哥儿也念着你呢。” 皇帝病好了以后,云珠就忙着帮齐风准备跟队南巡出门的的事宜,一忙起来不知不觉十几日又过去。 这日,秋分来找云珠,说是蜀中那边詹嬷嬷、阮嬷嬷和几位主子都过来了,周顺周总管正在给她们安排住处呢。 云珠也赶忙停住了手中活计:“按理说我应该去见见的。” 秋分道:“王爷一早儿出门前就吩咐过,叫您不用过去,等会儿詹嬷嬷和阮嬷嬷要过来寻您,我先提前跟您说一声,好叫您心里头有个准备。” 詹嬷嬷是先皇后身边的老人儿,算是齐风蜀中府里的管事嬷嬷,而阮嬷嬷则是齐风的乳母,听说同齐风关系一向不错。 对于这两人身份,云珠不敢怠慢,一早儿更衣备茶后就在那儿等着。 那詹嬷嬷是个爽快人,阮嬷嬷则是个感性人。 詹嬷嬷先同云珠交流了一些府中的事情,听取并肯定了云珠这段时间的工作。而阮嬷嬷喝了云珠的茶后就不断对着云珠夸赞,从云珠的面容到身姿到衣着品味到待人接物,直把云珠夸得愣是不好意思了起来。 “这姑娘一看就是个好的,比以前咱们见过的那些都好太多了。若是她能长长久久得陪着咱们哥儿,我就是入土也心安了。” 云珠竭力解释自己跟齐风不是那种关系,自己不过是府上女史,是女官,是伺候齐风的,同那些侧妃侍妾是不一样的。 可是阮嬷嬷不想听也听不进去,一直在自己的认知里头不愿出来,拉着云珠的手不断嘟囔道:“我就乐意哥儿找个像你一样的媳妇,说起话来和和气气的,生得又好看又体面,就连府里都被你治理得井井有条,真是极好。我们哥儿还没娶王妃呢,姑娘若是不嫌弃,不如就跟我们哥儿凑合凑合吧?” 云珠内心呐喊,我倒是乐意凑合你家哥儿,可是你家哥儿他不愿意凑合我呀! 詹嬷嬷看云珠一脸无奈样子也是好笑:“阮嬷嬷年纪大了,眼瞅着王爷尚未娶亲,见到个好姑娘就巴不得给王爷说媒娶家里头,你可要多担待呀。” 阮嬷嬷不依道:“你不疼我们哥儿,我可心疼他。皇后娘娘走得早,你不着急,我还替娘娘着急呢。”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后,两位嬷嬷告辞离开。 外头,阮嬷嬷对着詹嬷嬷使眼色:“你说小九想娶这女孩子为妃,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你知道,在这种事情上我素来是不爱开玩笑的。” 阮嬷嬷想起云珠模样,自己先翘起了嘴角:“这姑娘好是好,就是太后本家,我只担心……” 詹嬷嬷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龙生九子各有不同,皇帝还有几门穷亲戚呢。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为着这个倒是犯不上了。对了,周顺说一会儿要在花厅摆宴,给那几位接风洗尘,你去不去看看?” 阮嬷嬷把头一撇:“那几位什么人物儿,这几年下来你不比我清楚?我才懒得去看她们装腔作势,你就行行好替我去了罢。” 詹嬷嬷毕竟是理事嬷嬷,阮嬷嬷能推,她却不能,便也只得同阮嬷嬷分手去了前面。 = = 妆台前,春秀照着尹侧妃吩咐另盘了个简单的发髻:“您这就换了家常衣裳合适吗?我听说今儿晚上,厅里还要设宴为几位主子接风洗尘呢。” 尹侧妃把玩着妆台上的一把黄玉梳子,闻言幽幽道:“就说我身子不适,不过去了,大姐儿有些水土不服,到现在还胃口不好,我就在屋里头陪着她用膳罢。” 春秀还要再劝:“可是主子,这是咱们第一次来京中王府,这算不算不给王爷面子?” 尹侧妃自失地笑笑:“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对我们几个早就没什么想法了。这次接我们入京,都是太后皇上想着他身边没人伺候,才让他把我们召过来的。” 尹氏获封侧妃,当年的时候也是很受宠的。只是她那时候刚生下女儿,年轻气盛,仗着自己是府上唯一的侧妃,给了另两个侍妾不少苦头;也曾为着跟郭氏争宠,拿膝下女儿做工具博取齐风同情。 齐风如何看不透她们的小心思? 打那以后,他对她便凉了下来,甚至还想着把女儿接到其他院子叫养娘抚养。 尹侧妃苦苦哀求,才保住了女儿在身边,这几年来小心翼翼却没有在挽回齐风的心来。 尹侧妃将大姐儿哄睡之后,外头安氏才带着丫头过来拜访:“还是姐姐这处屋子好看,我那边住的地方足足比姐姐小了一半儿呢,就是这器具吃食也原比不得姐姐精致。” 尹侧妃把安氏让了进来:“我这儿有倩姐儿,终归是两个人,院子大一些也不过沾了闺女的光罢了。” 安氏道:“姐姐何必妄自菲薄?我虽然来得晚,但也知道,王爷当年对姐姐的一片心意。“ 想起当年同齐风好时候的光景,尹侧妃心中也是涌过一阵苦涩:“妹妹方才可曾去厅里用膳?我这边大姐儿有些水土不服,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院子里头用膳,也没过去请王爷安。” 安氏摆手道:“大冷天的,不去也好,我们在那边也没见到王爷,倒是见到了王爷身边新来的女官,听说还是太后娘娘的亲戚。姐姐不知道,我当初看她第一眼时候,真真儿就带在那里了。真没想到这太后家里竟然有如此水灵好看的姑娘,若是王爷日日看着她,日后再见我……哎……也不知道还愿不愿意看上我一眼,想想都觉得心里不好受呢。” 尹侧妃道:“太后和七王妃都是出了名的美人,他们家出什么样儿的美人也不稀奇。我还当是王爷去了,没成想他也没去,倒是累得姐妹们在那儿白等一场。” 安氏道:“可不是呢。也是咱们来得不凑巧,王爷不久后就要跟着皇上去南巡,这会子还在宫里呢,也不知今晚是不是就宿在那儿不回来了。” 尹侧妃好奇道:“可打听出来这次出门要带谁了吗?” 安氏道:“我听詹嬷嬷说了一嘴。三王爷带的是三王妃,七王爷带的是七王妃。咱们王爷没有王妃,若是随便带上一个,跟几位王妃交际攀谈起来也麻烦,轻了重了都不好,怪拿捏人的,故而说了谁都不带。” 尹侧妃免不了失落地笑笑,面上却丝毫不露:“如此也好。” 第28章 吃醋 这几日为着准备南巡的缘故,云珠几乎是日日都在围着齐风转,不是在外书房整理公文书册,就是在内书房打包衣裳摆件,还有时不时跟着入宫打理一二,没得出功夫同来府的几位侧妃侍妾交际一二。 所幸这几人入府已久,倒也识趣儿,在这个大家都忙里忙外的节骨眼儿上没有整什么幺蛾子出来,叫她和几位嬷嬷下不来台。 这日,韩国公五十五大寿,齐风有事去了京郊,临行嘱咐云珠去韩国公府一趟送点儿寿礼过去:“我还在上书房时候,年轻气盛,有一次只带了几个随从同七哥去西山打猎,结果遇到了敌国细作。多亏了韩国公帮忙周旋,我们才能安然回宫,前些年我不在京中,这次不论怎么说都该抽空去看看他的。不巧的是我这日有事实在走不开,不如你代我过去送份儿寿礼罢,忙了这么些天,也算出门散散心。” 云珠原就知道,这日来府上是铁定要遇到谢缨的,却不想这么巧,还在府门前时候便遇到了。 谢缨上来亲亲热热地挽住云珠的手臂打趣道:“你这车可真好看,以前时候我看大姐姐坐这种样子的车,羡慕得我不得了,没想到这不过几个月功夫连你也坐上了。不愧是王府的人了,这吃穿用度都不一样了,这衣裳是御坊里出来的吧?这料子、这绣工,外头有多少钱都买不到呢。” 云珠在谢缨腮上拧了一把:“这车都不是我的东西,只是因着替王爷过来送礼,不能太寒酸了叫人笑话,借来用用罢了。你若是喜欢,我等会儿叫车夫带着你满京城里头转上几圈,不转到黑天不回家可好?” 谢缨不依地对着母亲撒娇:“娘,你看她,就知道打趣我。” 谢三太太笑道:“你不先说她,她又如何能打趣你?原先我就觉得云珠乖巧懂事得很,小大人儿似的。而今在王府又历练了一番,看着更是成熟稳重了,日后也要多带带谢缨才是,省得她一天天儿皮得没个女孩儿样子。” 上次云珠来韩国公府是作为谢缨的闺蜜看戏的,是小辈儿,要来拜见韩国公夫人的。而今的云珠是代替齐风过来送寿礼的,整个韩国公府没人敢怠慢,云珠一入厅内就被请到上座吃茶说话。 韩国公府的戏一向不错,这种大日子自然也不会落下。 用过午膳后,谢缨拉着云珠选了戏台下头一处最好的位置坐了下来:“我这次可是沾了你的光了,要是按资排辈儿,我少不得还要去到后头呢。” 云珠吃着杨梅干喝茶,想起今日见到韩国公夫人时的情景:“我觉得你舅母同我上次见她时候有些不一样了,却又说不上了,这几个月来,韩国公府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谢缨听得这话,连杏脯都不吃了,靠近云珠一脸神秘道:“原来你还不知道,我舅舅府上有个姨娘有身孕了,就在上个月,诞下了一个哥儿!” 云珠想着韩国公夫人脸上神情并不似苦大仇深,而是面带喜色,故而更是奇怪道:“你那舅母当真贤惠。” 谢缨丢给云珠一个“你还是太年轻了”的眼神儿:“那姨娘是她族中远房亲戚,论起来是要叫她一声姐姐的。而今那姨娘生了儿子,就等于是给她生了个儿子。孩子一生下来就去了她房里抱养。听说那新姨娘还曾经闹过几次,但终究没法儿,还是被她抱了去养着,就连我舅舅,也觉得还是夫人养出的孩子更好一些。我大表哥、二表哥终究是生母身份低,这小表弟生母原就是好人家的姑娘,而今又被我那舅母抚养,若是真到了日后立世子时候,鹿死谁手还真不一定呢。” “原来如此。” 云珠点头。 如果她当初入了晋王府中,恐怕也是会同这位新姨娘一般的境遇吧。如果这事儿放在她身上,她也不会心平气和把儿子交出去让谢青岚去养的。眼下跟着齐风虽然前途未明,但总好过去了七王爷那里一条路走到黑吧。 谢缨结束这个话题后,转而对着齐风八卦起来:“听说王爷长了一副绝好的模样,长身玉立,风度翩翩,风流倜傥,温柔多情,是不是真的?” 云珠:……,你上哪儿整了这些形容词来? 云珠客观评价道:“我们王爷长得的确不错,但是性格总体来说还是偏冷的,不大爱说话,跟风流多情什么的都是不沾边的。其他的……人不太挑剔,不爱计较,对下头人也很宽和,总体来说算是个好人。” 谢缨星星眼:“真的啊,有多好看?” 云珠诚恳道:“真的挺好看的,我觉得比大姐夫好看多一点。” 谢缨对这八卦十分满意,再问了几句关于齐风的事情后,便开始说起了史香盈和赵二的婚后生活。 “我早就说过,我那舅母不是个省油的灯,史家姐姐做媳妇的,要被上头婆婆挑理儿不说,还要时时提防,生怕她那边出个什么招数就害祸了她们夫妻两个。那位给我二表兄生了孩子的姨娘也是个厉害的,史家姐姐一进门时候,就仗着儿子给她下马威,偏生我那表兄耳根子软,一会儿觉得史家姐姐受了委屈,一会儿又被那姨娘哄去,哎……史家姐姐而今膝下还没有孩子,日子怕是过得少不了憋屈。” 云珠轻轻拍了谢缨一下:“就你能耐。” 一天天的,就知道八卦,难怪三太太说她皮。 小姑娘们说着八卦,时间就过得快了,不一会儿府戏便开锣。 谢缨看着台上人演得正是有趣时候,突然就听得不远处有吵嚷声传来。 谢缨示意身边丫头过去看看,不过两分钟功夫,那丫头便气喘吁吁度地小跑回来,看脸色似乎受到了很大惊吓:“姑……姑娘,那,那边,府上二爷,没了?” 谢缨对于这话没有听太明白,故而对着丫头急道:“你说清楚点儿,究竟是谁怎么了?” 那丫头道:“是韩国公府上的赵二爷,方才就在看戏时候,吃了桌上茶水,突然就没了气息。鼻子嘴巴里头流的全是血,可吓人了!” 谢缨吓得握住云珠的手,云珠轻轻拍打着谢缨的背:“没吓着吧?快,喝口水压压惊。” 不过一会儿功夫,戏台子上头停了唱腔,戏台子下头就乱作一团。 谢缨吓得丢了一半的魂儿,坐在那儿不知所措。 说起来,自打韩国公夫人那族中女生下了儿子,赵二的世子地位受到了严重威胁。韩国公若是再活个一二十年的光景,幼子日渐出息,身份上又高出史二一等,就像谢缨说的,世子之位落在谁手还是个未知数。 史香盈原以为世子夫人是囊中之物,谁知出了这么档子事,她对赵二也再不是顺着捧着,连日里抱怨责骂也越发多了。再加上前段时间,赵二一连出了几件不好的事情,不光在外头养了外室,还打着韩国公旗号给生母家里办了些不合规矩的私事,赵二在父亲心中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甚至被韩国公指着鼻子骂“你还不是世子呢,就想着替你姨娘做那些没出息的事情,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是你爹,也没见你几时这么孝顺过我”。 故而赵二近来甚是抑郁,在家时候都很少出房门,又爱上了酗酒,一坛一坛地往屋里头搬。 谁知这日却被人毒死。 云珠见得不少外男涌入,甚至还有大理寺过来查案,便拉着谢缨去后头找地方先坐坐,总要好过在这里傻等。 云珠把谢缨交给谢三太太后,心里想着既然府上出事,早早告辞回府方位上策,便打算从花园后头穿过水榭长廊去到韩国公夫人房中辞行。 谁知竟在那里遇上了齐衍。 齐衍似乎喝得有些高了,眼睛里泛着层层水雾,看云珠时候还会泛光。 云珠上前福礼:“七王爷。” “云珠。”齐衍上前来,拿手指抬起她的下巴,“云珠?我昨晚还梦到你了呢,你说,我该不会还是在做梦罢?” 早晨入府时候,齐衍便在前头看到了云珠身影,想要叫她过来说说话,却不想还不待他对她打声招呼,她就跟着谢缨进了赵夫人那儿正屋。 也是因着刚才的插曲,齐衍在席上不自觉地想着她,不知不觉便喝高了。 云珠步步后退,不一会儿便被他逼到长廊边上。 正在云珠紧张得不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只听身后有一男声传来:“七哥?” 齐衍回头,脚步一个踉跄,被云珠扶住。 李达一路小跑过来,先是对着齐风行了个礼,再是接过了云珠怀中的齐衍:“王爷,我的好王爷,您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可是叫奴婢好找啊!” 齐风看了醉得七七八八的齐衍一眼,对着李达淡淡道:“而今府上乱得厉害,七哥又喝多了,不如你先带他回去罢,剩下的事情等他酒醒再说。” 李达也是这般心理,故而对着齐风恭敬道:“是,奴婢这就带我们王爷回去。” 云珠目送齐衍离开后,才把目光转向齐风:“王爷?”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齐风“嗯”了一声:“我同夫人说过了,走吧,咱们先回府,再跟你算账?” “算账?”云珠蹙眉,“什么账?” 她一大早起来替他送礼物,忙里忙外半天不说,还遇到了凶案,搞得心情很不好,他不说奖励她什么,还要同她算账是怎么回事? 事实证明,王爷所言算账之事不虚。 第二天一早,云珠便难受得动都不想一动了,简直比见他那晚第一次起床还要艰难。 秋分过来服侍云珠起床,陪云珠用膳说话,说着说着就聊开了。 “昨儿王爷办完事儿后过来找姐姐,发现姐姐还没回来,就在姐姐书桌这儿坐了会儿,用了杯茶,还直说姐姐这儿书有趣呢。” 云珠陪着秋分闲聊几句,用膳过后去看了一眼桌上被齐风赞做“有趣”的书。 那是她前几日查的女官离职旧例。 她们最终的去处不外乎两种,一种是拿了遣散费离府,回自己本家继续嫁人、生活;一种是因为资历丰富,工作出色,在干满期限后入宫做了教导女官;还有一种便是被主子收房,因为出身良好的关系,一般能混成个侧妃。 难道他是因为这个生气? 云珠这就有些搞不懂了。 她不过是向前辈们学习一下先进经验,好对未来有个规划和准备,等真到了能离开时候不要搞得自己太过被动,能有什么不对?难道她就一定要等人老珠黄后被他踹了,而不能寻求合适的机会主动离开?他也许觉得自己对她够好,她就应该感激服帖地跟在他身旁,全心全意都扑在他的身上,不要提出任何不合理要求,也不要想着离开。 几千年的代沟果然不是几个月的相处就能消除的。 云珠默默认了。 齐风又在外头忙了两日,第三日傍晚才堪堪回府。 许是知道那天把云珠折腾狠了,这次齐风回来后比那日脸色倒是更好看了几分。 云珠照例同齐风一道儿用膳。 虽说齐风脸色不错,但用膳时候依然沉默。云珠作为一名有职业操守的好助理,决定略略活跃一下餐桌气氛,不能让齐董在家吃顿饭还觉得闷。 云珠选了一个比较保险的话题。 “昨儿尹侧妃那儿得了太后赏的好茶叶,约我过去吃茶了。倩姐儿生得很可爱,也很伶俐,年纪不大都会叫人了,可见尹侧妃教养得很是不错。” 齐风夹过一个豆腐皮包子给云珠:“食不言,寝不语。多吃点。” 云珠:……,能不能给点面子。 用过晚膳后,齐风招呼云珠过来下棋。 连赢云珠三盘后扯着云珠上榻:“想不想听个故事?” 云珠还没从连输三把的过招中回过神来,对着齐风的问话茫然道:“什么故事?” “韩国公府的案子破了,想不想听?” 云珠瞬时从失败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想想想——” 齐风笑笑:“这事儿,得从赵二公子五年前去徐州探亲说起。” 韩国公府二公子出了事情,还是在韩国公寿宴这种大型聚会当众杀人,影响可谓是极为恶劣,大理寺查案官员也不敢懈怠,不过短短两日时间便将凶手绳之以法。 此次赵二公子出事,大家第一反应怀疑的都是韩国公夫人及其身边的人,谁知事情并非如此。 大理寺查案官员得出结论,这次杀人的是那日府上所雇戏班班主的女儿宋眉,属性情杀。 五年前,赵二公子会徐州老家探亲时候,遇到了年方二八的春禧班班主之女宋眉,两人天雷勾动地火,迅速坠入爱河。 宋眉很喜欢赵二,曾多次对他恳请带她回京,她不在意名分,做妾做丫头,都行,只要能陪在他的身边。 那时赵二只一心想着得到父亲的肯定,成为府上世子的不二人选,便对宋眉说明,只要等他被立了世子,就一定把她接到府中抬做姨娘。除此以外,赵二还给宋眉在京郊买了一处宅子,一个月里有三五日会过去看看,素日里对于宋眉也多有安抚。 谁知前几日,按耐不住的宋眉再次找到了赵二,赵二这段日子正是心烦,本想跟宋眉在一起放松一二,却不想被有心人利用,将此事告知了韩国公。 韩国公大怒,责令赵二同那宋姓戏子断绝来往,赵二连夜去到京郊找宋眉,求她回徐州不要断了她的前程,期间两人发生了争吵,赵二怒火攻心时曾将宋眉推搡在地上。 宋眉是个气性大的女子,自那日后便开始想着要报复赵二,却不承想机会来得这般快。 赵二对宋眉可能确实爱过,据大理寺纪大人反馈,他家中唯一怀了孩子的丫头欢儿和妻子史氏,长得都有几分宋眉的韵味。 云珠听完故事后不禁匪夷所思,这人也是没有雍正的命,得了雍正的病,搞这套莞莞类卿也不知道是哪儿学来的毛病。 而今,赵二那里只有丫头欢儿给他留下了香火,赵二一房只能将那丫头给供了起来。只可惜了史香盈,嫁到赵家不过几个月便遭此变故,且这事之错本就不在于她,只能说被赵国公世子之位迷失双眼,头脑发热做了错误决定罢了。 这些原本就是旁人家事,云珠听听也就听听,不会浪费过多精力分析评判,毕竟她还有太多正事在身。 三日后,皇帝启程南巡,齐风随驾。 皇帝的身子到底还是不行,甫一到金陵时候便开始卧床。只是早说好的行程不好全部取消,于是便授意齐衍、齐风两人代替他赴宴与群臣共乐。 云珠这些日子体质愈发好了,一路上都活蹦乱跳的,知道齐风要出门赴宴还笑盈盈地送到门口。 齐风看着这出门后开始撒欢的小妮子,笑着拿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快进去吧,晚上回来陪你吃宵夜。” 自打齐风在宴会上漏了脸后,他在江南官场的名声竟突然大了起来,不少参加宴会的官员都对他赞不绝口,私下里议论气场比七王爷齐衍更要足。 齐风在金陵住的是一处缙绅进上的别苑,在府上歇息时候总有人想来拜见,九王爷最是不耐烦见人,便直接卷了铺盖跑到行宫躲清静去了,顺带给他的好二哥侍疾一二。 齐风这次并没有带王妃或者侍妾出门,于是云珠和周顺便成了大多数女眷和管家们攻略的对象。 云珠在一整日的见人收礼后终于明白了齐风的苦楚,可她又不能跑去行宫给皇帝侍疾(论资排辈也排不上她)。 这种没有双休的工作生活实在不适合她这种骨子里的现代人,就在云珠准备请假开溜跑出门散心的那日,府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曹皇后的幼妹,曹玉燕。 第29章 求婚 云珠闻言对秋分问道:“王爷都不在,她来找谁?” 秋分也是一脸无言道:“听说是来找周总管的,可周总管跟着咱们王爷去了行宫,于是她便改口说来找赵总管的。” 皇后跟着皇上来了南边,曹玉燕自打太子亡故后便一直在宫里头陪着皇后,这次也是随着皇后一道儿来了。 南边没有京里这么多规矩,曹玉燕想从行宫出来串个门儿也很理所当然。 云珠默默松了一口气,本着八卦不听白不听的心态,等到曹玉燕走后才去问赵全皇后家妹子的来意。 赵全看上去脸色不差,云珠就知道这位小姑奶奶大抵是没有给他出什么难题。 “皇后娘娘感念咱们王爷辛苦,叫玉燕姑娘送了几件古玩过来。” 不是来找茬儿的就好办了。 云珠点头:“没事就好。” 就在云珠转身要走之时,赵全犹犹豫豫地叫住云珠:“姑娘,奴婢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云珠一脸无辜:“什么?” “那曹姑娘,还说给咱们这儿侧妃带了礼物,奴婢只说侧妃不在,叫她把礼物留了下来。” 云珠应道:“应该的。” “姑娘……”赵全欲言又止道,“您说,咱们日后的王妃,会是曹姑娘吗?” 云珠被赵全逗笑了:“她说什么了,把你吓成这样?” 赵全继续一脸忧愁:“没什么,奴婢只是觉得,若她真的成了……咱们日后怕是有得忙了。” 行宫内,皇后对着曹玉燕道:“我都说了他没带人过来,你偏不信,这下你亲自去过一趟,可放心了吧? 曹玉燕耸耸肩:“他是没带过来,可不代表身边没有人?姐夫昨儿不是还说说,他这两日在宫里帮着理事辛苦得很,要把新得的两个美人儿给他吗?” 皇后听到这话笑了:“那两个是什么来历?不过是地方上商贾人家之女,你也能看在眼里?玉燕,心眼不要太小。而今皇帝身子都这样了,还不是照样收了几个江南美女?我说什么了?你要嫁的人是王爷,不是一般的小门小户,你这点儿容人之量都没有,还怎么当好王妃?” 曹玉燕把头一昂:“我是皇后的妹妹,跟一般人家姑娘不同,就算是嫁了他,也是门当户对,我敬重他,他就也该当珍惜我才是。” 皇后叹口气:“你呀,多大的人了,真真儿还跟个孩子似的,怎么总也长不大呢?” 曹玉燕低头笑笑,不接这茬:“太后真的说,要把我许配给九王爷?” 皇后无奈道:“是啊,咱们南巡前太后亲口对我说的。只是我看你这样子,倒有些不放心你嫁过去了。” 当日,皇帝南巡前,太后唤她过去,说是齐风大了,我这心里头想起他还没娶亲这事来,不由总是七上八下的。转眼间,你妹子入宫来也有几个月了,我看她着实不错,就想着她和老九若是成了,也是一段极好的姻缘。你要知道,陈将军家的姑娘,周总督家的姑娘,还有李阁老家的孙女儿,可都觉得我们齐风好呢。 皇后听了这话便明白了太后的想法。 陈将军在军中素有威望,周总督在陇西颇有势力,而李阁老更是在清流当中名声不错,说是桃李满天下并也不为过。 这几个家族,不论哪个同齐风联姻,都是太后所不愿看到的。 而对于齐风十分感兴趣的皇后亲妹曹玉燕,变成了太后撮合齐风姻缘的不二人选。 = = 这日,云珠来行宫给齐风送几件新做春衣。齐风听周顺说云珠这两日出门逛街上瘾,仔细一看,这丫头脸色当真不错,倒比在京里时候更是滋润几分。 陪着云珠用过午膳后,齐风虽说想她想得狠了,在这行宫之内却也不敢胡来:“这边有处玉兰花开得极是好看,走吧,我带你去转转。” 这处花开得好不好,云珠不好评论,但是这处花隐蔽得很好倒是真的。云珠也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原本说好要来看花,最终却变成了他抱她在膝头,他吻着她的姿势。 不远处,曹玉燕恨恨捏着帕子,想要过去呵斥这对男女,却被身边嬷嬷拦住:“姑娘,姑娘您可不能这样,您若是过去了,嚷出来,王爷下不了台阶,日后可怎么看待姑娘?” 曹玉燕听说昨夜齐风处理不少事情,最后熬得有些晚了,故而今日叫厨房炖了补品打着皇后的名义送去。 谁知宫里小太监道,九王爷并不在房中。曹玉燕一路打听着齐风行踪跟到这里,此时见到二人亲密如斯,早先积累的委屈和不甘统统爆发。 曹玉燕到底年轻,心里经不住事情,想起晌午时候看到二人抱在一起耳鬓厮磨的情形就觉得难受无比。后又听得这日皇帝身体好了些许,拉着齐风和齐衍去到城外踏青,气不过的曹玉燕最终按耐不住去了齐风房里。 云珠这几日有些累了,顺手帮着齐风整理完多宝阁后便在这儿午休片刻,谁知春分刚一通报完毕,曹玉燕就大喇喇地闯了进来。 云珠此时正在犯着迷糊,见到曹玉燕后警惕性也不够:“你怎么来了?” 曹玉燕阴阳怪气道:“这是王爷看书累了时候歪着小歇的睡榻,你怎么敢睡在这儿?” 云珠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这处偏厅里除了这张睡榻外,并没有其他可以休息的地方。 云珠庆幸自己是和衣而卧,此刻默默起身对曹玉燕道:“原本应该在桌上趴着歇会儿的,谁知收拾完了这边困到不行,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曹姑娘平日里喜欢喝什么茶?我去给姑娘倒一杯过来。” 曹玉燕冷哼一声道:“不用了,我是奉太后娘娘之命来照看王爷起居的,这两日王爷进膳如何?睡得可好?” 云珠道:“我这几日都在府中,王爷身边的事知道的不多,不如姑娘去问问这里的太监总管可好?” “不用了。”曹玉燕傲慢道,“我如何不知道,你们在我面前虽说看起来恭恭敬敬的,实则背后还不定怎么骂我。这也不是我愿意来的,都是上头太后和皇后的意思,不管怎么说,你们日后的涣散都该收起来才是,否则王爷不好了,咱们可谁都别想好。” 曹玉燕从里到外“巡视”完毕后,便起身离开,留下云珠一个人在屋里发呆。 云珠知道太后想把曹玉燕许配给齐风的事情,也知道齐风对曹玉燕没半分意思。 曹玉燕这话说得并没有多难听,只是像往常一样,把齐风这里当成自家菜园子,有事儿没事儿的过来看看菜地,行使一下未来“女主人”的特权。 若是往常,云珠看她就是一十几岁的小姑娘,想着能忍忍就忍过去了。可是今日,云珠就是觉得心中有股子邪火,烧得她坐立不安不得安宁。 晚膳时候,齐风照例叫云珠过来陪着用膳,却不想遭到了云珠的直言拒绝。 齐风看她一脸气鼓鼓的模样,觉得甚是好玩,用手戳了戳她的脸颊:“我记得中午时候还好好的,这又是怎么了?” 云珠对着齐风冷冷道:“王爷不妨离我远些。今儿下午,皇后妹子来过,话里头明里暗里都是太后已经将她许配给您,日后若是她真的做了王妃,您对我越是好,她就越拿捏我,您何不早早放我出去?大家都省心,您也清净。” 齐风哑然失笑:“她那人的确是有些不着调儿的,若是她冒犯了你,我替她给你赔不是可好?” “她是谁?你是谁?既然是她冒犯了你,为什么你要替她赔不是?您行行好,离我远一些,也叫她少来找我几次,这比什么都强。” 云珠甩手进屋,齐风也跟着走了进来。 “你先别气,先跟我去书房好不好?” 云珠不答。 齐风强行把云珠抱去书房,将这不讲理的小姑娘按在书桌上头,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腰:“坐好了,给你看样东西。” 云珠看着那熟悉的字迹,对着齐风疑惑开口道:“怎么在你这里?” 这是她年幼时候写的东西,为什么会在他这里。 “之前你在客栈了落下的,我无意中得了,喜欢得很,一直想知道,是哪家的小姑娘这么有才气,能够写出这般东西。我曾经派陆昭他们找了你多次,谁知却一直没有找到丢东西的人,可是那次,你帮我抄公文,竟然写出了和这些书卷上一样好看的字,云珠,我的意思,你明白吗?我仰慕你已经很久了。” 云珠傲娇道:“你怎么知道就是个姑娘?” “如果是位公子,我就跟他拜把子。” 云珠“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我倒是更乐意您跟我拜把子呢。” “云珠。”齐风从后面抱住她的整个人,“我已经跟你父亲还有皇兄都说好了。其他的,我和太后的关系你也知道,我不想让你糟心,才一直拖着没有告诉你,我想娶你为妻。如果你愿意嫁我,那几正好,如果你不愿意嫁我,那就委屈委屈,从了我吧。” 云珠把头埋进齐风的胸膛,眼泪一股脑儿地蹭到他的前襟上。哪有人求婚这么求的! 齐风摸着云珠脑后的头发轻轻哄她:“当然,这事还是我考虑不周,让你平白受了些委屈。你只看爷南巡时候都把这些个书册带在身边,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别哭了,你家爷都能摆平,你就安生等着做你的新娘子吧。” = = 自打齐风“求婚”后,云珠自觉同齐风的相处模式似乎变得有些奇怪,他还没说什么的,她倒是见了他未语先红起来。 齐风也知道她在别扭,又逢这几日他有事在身,便叫周顺带她回府歇上几日。 说来也巧,就在云珠回府第二日,谢青岚那边遣了绍妈妈来请,说是王妃请姑娘有要事相商,请姑娘务必过去一趟。 因为经历了之前七王妃那里的事情,云珠对绍妈妈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总怕一不留神儿就被她哄了去。 “妈妈可是知道,王妃找我究竟所为何事?我这边正在给前几日皇上、娘娘赏的东西登记造册呢,这才做了一半,也不好脱身离开,不如妈妈先跟我说说所为何事可好?” 绍妈妈有些为难道:“姑娘,这您就别问了,老奴不能就在这儿跟您说。但是老奴跟您担保,这事儿跟您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而今王妃那边需要人手,能帮得上忙的,王妃想来想去就只有您了,您可以一定要帮帮王妃呀。” 云珠面露难色:“这个,您不说,我实在不好就这样跟着您走了。” 绍妈妈一看云珠也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迫不得已便说实话道:“是皇后妹子闯祸了,闵贤妃要发落了她,王妃娘娘请您过去做个见证,这事儿真的跟您没关系,您就当帮我们王妃一个忙,先过去一趟罢。” 云珠见绍妈妈说话恳切,姿态又低,便也不再同她打太极了:“妈妈略坐坐,我去更衣,一会儿就随您过去。” 既然是谢青岚身边的妈妈来请,云珠原以为是要先去七王爷的住处,却不想一路走进了行宫闵贤妃住处。 皇后坐在上头,脸色并不好看。 曹玉燕半瘫在地上,鬓发散乱,遮住了大半张脸,叫云珠看不到她的脸色。齐王府上的闵侧妃坐在一旁,一脸木然,好像这殿中发生的事情都与她无甚相干。 宫殿主人闵贤妃反手将一个茶杯大力扔在地上,滚烫的茶水在曹玉燕身边爆散开来。可即便如此曹玉燕依然没有动,只是定定地歪在地上。 谢青岚一见云珠到来便快步迎了出来挽住她:“妹妹你可算是来了。” 云珠看得一头雾水:“怎么了这是?” 谢青岚叹气道:“出了点儿事情,想叫你过来做个见证,写一份供词出来,呈给姑母看。” 当年闵侧妃来宫中请安时候掉了个孩子,原本闵贤妃以为,是谢青岚仗着姑母权势,在宫中动了手脚,谁知这日查出,给闵侧妃胎儿动手脚的另有其人,追查下来竟是皇后妹子。 闵侧妃是个通透脾气,她的姐姐闵贤妃却是个火爆性子,知道事情始末后叫着宫女把曹玉燕给骗进宫来,直接给她灌下了一整碗的红花汤。 听到消息的皇后忙慌地赶到闵侧妃这里,看到这幅情形后欲呵斥闵侧妃,却被自己手下将了一军。 玉燕有错在先,闵侧妃丢了一个孩子,不管事情如何,终究是皇后这边理亏。 这事儿闹得皇后头疼不已,没柰何,只得找了齐王府女主人谢青岚过来一同商议。 事情既牵扯到了皇后妹子,又牵扯到了闵贤妃,皇后想叫身边嬷嬷写供词,闵贤妃不许,闵贤妃想叫自己身边嬷嬷写,皇后不愿。两相一凑皆没办法,就叫了太后本家亲戚,还是同这件事情没什么关系的云珠来写。 云珠执笔写明事情经过后,给皇后、闵贤妃、七王妃都过了目。几人都觉云珠写得十分中肯,并无偏袒哪方,也无添油加醋,很有参考评断价值。 七王妃示意云珠再给闵侧妃过目一二,闵侧妃对着云珠轻轻摆手:“既然几位主子都看了,我就不必了。” 云珠最终将供词双手呈给了皇后,对着殿中几分告辞后方才悄悄退了出去。 七王妃看事情已处理得差不多了,也带着闵侧妃先行告退。 皇后叫了自己的心腹嬷嬷带回曹玉燕去宣太医,自己却坐下来,给闵贤妃倒了杯茶:“你有没有想过,玉燕同晋王府无冤无仇,好端端的,她为什么要去害了你妹妹的腹中胎儿?” 闵贤妃道:“这也正是臣妾所不解的。” 皇后幽幽道:“是我授意玉燕做的。” 第30章 原来 看着闵贤妃不解的眼神,皇后悠悠道:“侧妃的孩子是我叫玉燕下得手,七王妃的身体也是我搞坏的。皇帝膝下无子不是什么秘密,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一直没有孩子,皇帝百年之后,我们该当如何自处?” 闵贤妃心里一惊,更加不可置信地看向皇后。 “行了,你知道就好。不管怎么说,我也都是为了咱们和皇上。若是再这么下去,只怕皇上还好好地在位,太后就起了传位七王爷的心,到时就真的不好办了。” 出了这么大事情后,皇后也没脸要求曹玉燕做正妃,跟太后协商后,叫齐风过来谈话,说是想把玉燕说给齐风做侧妃。 齐风婉拒道:“眼下我已经有了一个侧妃了,另一个侧妃总不好再赶在正妃的前头,不如等我娶了正妃再说罢。” 皇后笑道:“九弟这话说得不厚道,你总要给人个盼头吧,什么时候?” 齐风道:“还看母后和皇兄的意思。” 皇后得到答案不再多问,倒是周顺听着糊涂十分:“您真的要纳那位曹姑娘做侧妃?” “不会。” 周顺更是糊涂了:“那您为什么要答应皇后娘娘?” “我答应她今年娶正妃,可没说什么时候纳侧妃啊。” 调-教完周顺,齐风再是想到一事,对云珠招呼道:“宫里那些人,我同六妹妹关系最好,只可惜她近些时日犯了浑,不如你帮着爷把这事了了吧。” 云珠不解道:“什么事情?” “今儿我还要出门访客,周顺,你就给姑娘讲讲,公主和吕探花的事情,也叫姑娘去劝劝阿玥。” 云珠是知道新科探花吕静大名的。叫吕静闻名京城的,不是他的学问做派,而是他一副天生的好相貌。 只是…… 云珠有些奇道:“皇上都答应将公主赐婚探花了,王爷对这门其实还有异议不成?” 周顺恭敬道:“公主且听咱家一言便是。” 五公主封号永安,是先帝淑妃所出,平常不爱出门,以前不论太后和皇帝去五台山、塞外还是江南,一概都是不跟的。 这次愿意跟随圣驾南巡,除了想出门散散心情看看江南景色外,更深层次的原因,恐怕同吕探花是余杭人士有关。 周顺费劲口舌,讲了一个古代版抛弃妻子陈世美的故事。 半个时辰后,云珠眼神开始变得杀气腾腾:“择日不如撞日,我下午就去。” = = 秋雨轩内,齐玥看着窗外星星点点泛出的绿色,没由来觉得心安。她抿口茶水定了定神,对着侍女芝兰问话道:“这几日府上可是有什么事?” 芝兰道:“今早儿吕探花的姑妈来咱们府里哭诉,说是生计艰难得很,而今家里都快过不下去了,求公主开恩,救助一二。” 不等齐玥做决断时候,外面有人来报,说是来了秦王丨府上,有一姓谢女官求见。 齐玥是听说过云珠大名的,也知道她在九哥那里是挂了号的人物。况且昨日齐风已经跟这边打过招呼了,齐玥自然不能怠慢。 “快请进来罢。” 云珠一入内就见得主仆二人神色不好。 “出什么事了?” 芝兰将方才吕探花姑妈要钱的事情对云珠一说,云珠想了想,对着芝兰吩咐道:“给他姑妈二十两纹银,打发回去吧。” 芝兰有些不安地提醒道:“公主?姑娘?这似乎……少了点吧。” 看公主这幅不嫁吕郎不死不休的闹腾劲儿,却这样轻飘飘的二十两银子打发了人家姑妈,好像是不太利于家庭和睦啊。 齐玥只听九哥说,这位谢姑娘是来帮着她撑腰的,可不成想,上来就这么不按套路出牌。 云珠坚持道:“我怎么说,你怎么做就是。” 芝兰听话出门,叫小丫头拿了银子去打发那位姑太太离开。 芝兰在外徘徊了一会儿,依然进去对着二人提醒道:“公主,您昨儿说今天上午要去吕公子家一趟,门房来报,说是马车给您备好了,咱们是现在就去还是过会儿再去?” 云珠不解道:“我听人说吕公子老家在赵县,距离咱们行宫这儿甚远,要过去单程也需得三个时辰,恐怕到天黑也未必能回吧?” 芝兰小声解释道:“我们公主前几日刚刚给吕公子一家在附近买了一处宅子,咱们驾车过去也不过半个时辰车程,就算是在府上吃饭也是不打紧的。” 云珠生无可恋地抚额,堂堂一国公主,怎么能在未婚之时干出这等事情…… “那咱们就走一趟罢。” 想要和吕静一刀两断,首要做的当然是先把话跟吕静说清楚,再把其他事情善后。 == 行宫距离吕家新宅果然不远,守门之人一看是永安公主车驾,甚至都不曾通报吕家母子,就直接打开大门让纪暄进了吕府。 吕府是齐玥不久前刚买下来的宅子,相较于宅子的面积来说,内里的人手并不很是充足。云珠二人带着宫女太监一路走到主屋,到处都是静悄悄的,没碰上半个人影。 半开的窗子下面,吕太太吴氏和吕静的对话清晰传来。 “儿啊,依着娘说,你就同永安公主成婚罢。娘虽然没见过永安公主,但听人传说,那公主生得颇好,又甚得今上宠爱,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亲事了。若是你不愿,这宅子咱们迟早也要还回去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之前为了供你读书,娘连祖宅都买了,到时咱们在这儿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可怎么是好!” 齐玥一时愣住了,立在那儿不动,身后的宫人们自然也是一动不动。 芝兰走上前来,在齐玥耳畔轻声道:“公主,要不要我通报?” 云珠摆手示意他们退后,只留了芝兰在身边服侍。 只听吕静的声音再度响起:“娘,你知道我和表妹的事情,姨母好不容易答应了我和表妹的婚事,我怎能负她!” 齐玥不是傻子,在跟吕静的接触当中,也曾隐约觉得过他心中有人。 吕静似乎更喜欢那种娇媚文弱的姑娘,而非天骄之女。但在相处过程之中,齐玥并没有在这方面抓到吕静的任何把柄,便也没有深究,如今看来果然大有文章。 吴氏语重心长道:“郭茹是我外甥女儿,我又没有闺女,以前也是拿自己女儿待的,可是你那好姨母,自打你爹过逝后,对咱们怎样?你心中当一清二楚。眼下你中了探花,她却又抢着把郭茹说给你,心中算计的是什么你也清楚。若是你娶了郭茹,那就要从九品八品的一步一步往上熬,依着咱们家的状况,日后想要发达也至少得要十年八年,咱们老家欠着债,你日后要打点上官的钱,还有你弟弟上学、娶亲的钱,可都要靠着你的俸禄啊!你可要想清楚了!” 齐玥自嘲地笑笑,之前的她虽然觉得吴氏市侩,吕静在钱财上所有计较,却也很少在乎。但是现在听这对母子赤-裸-裸地将她的婚事与财帛挂钩,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爽的。 吕静咬了咬牙,对着吴氏便跪下了:“可是,茹妹妹……茹妹妹她,她已经怀了孩儿的骨肉,孩儿无论如何不能负她!” 齐玥听得这话,只觉仿佛有一道闪雷劈中了脑袋。旁边芝兰连忙上前一步扶住了她。 吴氏冷哼一声:“我如何不知我那姐姐手段?看你中了探花之后,她便立即有所动作,叫了茹姐儿来勾搭你,只当我是瞎子!” “那……”吕静还在挣扎。 吴氏道:“你那好姨母早就知道了你和公主的事情,她哪里就敢在公主兴头上打一棍子?除非她不要命了!你若是为着这件事情忧心,不想娶公主,那我劝你,大可不必。你那姨母说了,她是再不敢得罪永安公主的,你和茹姐儿的亲事,就此作罢。” 吕静再次傻了眼:“那茹儿和孩子,该当怎办?” 吴氏道:“你姨母说了,驸马不能纳妾,她是知道的。更不会冒着杀头的风险去触皇家霉头。你若还有心,就叫在京郊置办一处宅子,让茹儿和孩子在那里住,再时时帮扶你姨母家也就是了。” 齐玥气得肝都疼了。 饶是云珠已经将“当代陈世美”吕静的情况听周顺,等到直面真人的时候,还是觉得此人渣出天际来。 一刻钟后,吕宅不远处卖白菜的房大娘看到一个窈窕美人儿向她走来,一脸不符合周身气质的杀气腾腾:“大娘,您知道这附近哪儿卖刀吗?” 第31章 结局 因为北戎来犯的缘故,这次南巡注定虎头蛇尾。皇帝没有坚持走完内廷司规划的路线便匆匆回朝。 齐风这几日忙得不可开交,云珠收拢府上银钱账目,一个人待着倒也不无聊。 这日,外面冬至来报,说是五公主来访。 云珠忙起身把齐玥迎了进来,玩笑道:“怎么来的这样突然?也不先差人过来说一声。不知五公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请公主见谅。” 齐玥笑笑:“不过是在宫里待着无聊,来找你玩,哪有这么正式?我倒是没想到你们府上这般平静,外头都吵翻天了呢。” 云珠蹙眉道:“怎么?” 王爷可是什么都没同她说呢。 北戎犯境,大军布置完毕,太后和皇帝终究还是想着能不打仗就不打,找一位王爷带兵北上,先去同北戎带兵犯境的明王谈判,谈不拢再开战。 朝廷大臣大多举荐九王爷齐风,毕竟当年真正带兵同北戎交手过,有威望,也有出征经验。 然太后当年废了很大力气才分化了齐风在军队的势力,自然不同意齐风再踏入这个领域,顶住压力,坚决不从。 而今朝堂上分成了两排,每日都吵个没完。 云珠陪齐玥说了会儿话,不想一直在外头忙着,几天吃睡都在兵部的齐风竟然回来了。 齐玥识趣儿地告退后,云珠目光灼灼地看着齐风。 齐风拿手指刮了刮云珠的鼻子:“只要你有事情想问,只是我太累了,先睡一觉,其他事情醒了再说。” 这一睡就睡了三个钟头。 见齐风醒后,云珠忙叫人去准备晚膳,厨房的人早有准备,不等齐风洗漱完毕,就把膳饮端到了桌上。 齐风忙得胃里难受,吃不下饭,先给自己盛了一碗粥,又给云珠盛了一碗,而后拿起勺子,自顾自吃粥。 云珠把齐玥之语同齐风说了,言语之中带着淡淡担忧。 齐风停了吃粥的勺子:“你不愿意我出征?。” 云珠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愿。 齐风笑笑:“不必担心,这么好的机会,太后怎么可能便宜了我?出征的事情已经有了定论,皇上已经下了圣旨,选了七哥。” = = 七王爷出行的时候很盛大,云珠因为要收拾从江南带来的箱笼,忙得脚不沾地,无缘一观。 不管太后心里待齐风如何,明面上都是“太后最重视的,跟七王爷一般受宠的王爷”,这次南巡,跟着带回来的收的、被赏的礼物不计其数。 云珠眼看着就要登记造册完毕,正巧看到齐风今儿回来得早,对着后者打趣道:“这几日弄得我肩膀疼眼睛酸的,可算都弄完了,王爷可要好好赏我。” 云珠见齐风不答,抬头一看,发现齐风脸色不对,忙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皇帝驾崩了,就在刚刚。” 云珠吓了一跳:“什么?那……那……” 皇帝没孩子,原来的时候太后属意七王爷,但是七王爷现在人已前往边关,前几日时候突然下落不明,怕是中了什么人埋伏。 原来太后想过继七王爷的孩子给皇帝的,然心中依然抱着一丝希望,也许皇上还可以有自己的儿子,故而一直有这个想法还没付诸实践。 齐风嘴角挑起讽刺的弧度:“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后想立七王爷的孩子,大臣不同意。” 若是七王爷没了,太后还可以封了七王爷的儿子当皇帝,但是而今七王爷还在,只是下落不明,这么弄简直是胡闹,难不成等七王爷回来了当太上皇? 云珠心道,太后估计是乍听噩耗心慌得厉害,急糊涂了吧? = = 明德殿内,太后指着杨敢的手不断颤抖。 “这封诏书你从何得来?” 杨敢叩首,道:“这是当年,先帝写下的诏书,后来因着九王爷出征在外,是您说,国不可一日无君,才叫着众位大人拥立了先帝。先皇写这一纸诏书时候,您也在场,不过才纪念功夫,难道您就忘了吗?” “荒谬!”太后呵斥道,“哀家从未见过这东西,你说的话,哀家不信,哀家一个字都不信!” 几位顾命大臣都无视了太后的反对,接过来圣旨来看,确是先皇的字迹,用的也是先皇的玺印。 太后一把将桌案上的东西统统扫道地上:“哀家不认!” 里面正闹着,外面有人报道,九王爷到了。 齐风看着里面乱成一团,对几位大人颔首:“我跟太后说几句话。” 首辅陈大人行礼道:“国不可一日无君,臣代替万民恳请王爷着礼部快些准备,及早登基。” 齐风道:“大人一心为国,本王知道。” 几位大人请退。 齐风将太后扫到桌下的几份公文捡起来,重新搁回在桌案上:“熟悉吗?当初时候,你就是这样,把我的位置抢走的。当年我跟二哥玩得好,又知道他素来体弱,可笑为着他和七哥的颜面,即便我知道了当年真相,即便我知道了你是故意拦下父皇宣我回京的圣旨,我依然顾及着你们母子三人的颜面,不去争,不去抢。但是这不代表,我知道了当年,是你亲手害死了我母后,依然不争不抢。” “你住口!”太后声嘶力竭道,“你住口,先帝没有!先帝从来没有给你下过什么圣旨!” 齐风淡淡道:“您那时候陪着我父皇,有没有,您比我清楚。为着跟七哥的情谊,我不会对您怎样,但也希望您在宫中静心养病,给我母后在佛堂多上几炷香,免得日日难以入梦。二哥身子什么样,您比我更清楚,您却一定要他来做这个皇帝,跟把他往死路上逼又有什么分别?” “说起来,这情况咱们朝中历代君主从未有过,到时我去问问礼部,您该叫太后还是太皇太后。” 临走时候,齐风又听得身后一阵儿乒乒乓乓乱想,他虽慢了脚步,但终究没有回头。 齐风自打那天去了宫里就没了消息。 三日后,周顺使了小太监过来传话,说是王府要封了,王爷叫云珠先回谢宅去。 云珠心里越发不安稳起来,对着小太监却也说不出“我就留在这里等他”的话来。 李氏也知道而今京里面乱得很,见到云珠回来,心里高兴十分,直言王爷体贴。安顿好女儿后,再叫厨房上了云珠爱吃的菜招待。 谢蕴是知道云珠和齐风之间事情的,也知道而今九王爷登位的呼声最高。 这个时候,齐风却把云珠送回了家里来……谢蕴有些担心地看向女儿,云珠摆摆手:“我没事。” 若是他打定主意不再要她,大不了她就当做这些事情只是旧梦一场。 时间一日日的过去,皇帝下葬,太后病重,齐风继位…… 说是放心开不煎熬什么,都是假的。 这日清晨,云珠起床,身上有些懒懒的不想动,坐在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的脸色,就知道她最近过得并不好。 外面喜鹊喳喳地叫。 丹香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姑娘,外面有个太监总管来了,姓周,正在前厅,请姑娘过去一趟。” 进了前厅,云珠突然有点没由来地心慌。 李氏正在招待周顺,见到云珠过来,对着周顺道:“就不耽误总管差事了。” 周顺对着云珠行礼道:“奴婢问主子安。陛下请主子进宫一趟,来不及收拾了,咱们先走吧,再晚些时候,怕是宫门要下钥了。” 云珠乘车匆匆赶赴宫门,有万千话语,终究还是没对着周顺问出来。 到了宫门前,周顺扶着云珠下车,跟守门侍卫打过招呼后,对着云珠问道:“ 主子可要传轿辇?” 云珠看了看天,晴空朗朗,万里无云。 “罢了,走走吧。” “是。主子这边请。” 从宫门通往宣政殿的路的确很长,云珠随着周顺一步一步走在宫道上。 那些思前想后游移不定的想法,最后落成一句问话:“敢问总管,陛下找我何事?” “回主子。”周顺恭敬道,“皇后的吉服昨儿刚刚做好,皇帝想接您先来试试,只是您试完了,怕是不能在宫里待太久,要等大礼时候再从谢府把您抬进宫来。” 秋风吹着银杏叶子沙沙的响。 云珠走着走着,眼泪留下来了。 (正文完) 第32章 番外 十月的天气有些转凉。 齐风昨晚心情好,叫着云珠同他玩猜字谜的游戏,闹到很晚才就寝。 云珠慢悠悠起床,由着宫女伺候自己更衣梳洗,等到早膳时候,才发现齐风已经下朝归来,坐在膳桌旁招呼她一起用膳。 云珠陪齐风一道儿用过早膳,不见他要走的样子,问道:“今儿怎么这样闲?” 往日这大白天的忙得跟狗一般,不是批折子就是在见人。 “七哥和七嫂,等会儿要过来请安。” 云珠神情一滞:“他们要来?” “嗯。” 七王爷夫妇来得比云珠想象的更快一些,她们将将用过早膳不一会儿的功夫,那二人便来了。 齐风陪着说了几句话后,带七王爷去书房,估计还有事情要商量,留了七王妃再陪陪云珠。 七王妃昔日瞧不上的的小姑娘,而今摇身一变成了皇后,心里未免有些不是滋味。 即便再不是滋味,七王妃而今有求于人,在云珠面前依然恭敬地很:“臣妾想见见母后,不知娘娘可否通融?” 齐王也知道贸贸然提出这个要求,不讨新帝的喜欢,可那人不光是她们家王爷的母亲,也是最关心她的姑母。 云珠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七王妃这么没眼力劲儿。 “太后病重,不愿见人。但既然是七嫂要见,我叫她们替你安排。” 七王妃谢过皇后,跟着宫女去了后头。七王爷回来,没见到自家王妃,扑了个空。 云珠叫人给七王爷另上了茶,道:“王妃去了太后那里有一会儿了,王爷不妨就坐这儿等会儿吧,别一个找一个的,再找岔了。” 七王爷低头,摆弄着手上茶盏:“他对你好吗?” 云珠没料到七王爷会问这个问题,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答,过了一会儿才简短答道:“好。” 殿内百合香萦绕在四周,香味曼妙,一下一下撞击着人的心扉。 齐衍艰难道:“那时你有没有……” 有没有对我动心过? “我没有。” 那时的她只顾想着怎么跟七王妃周旋,怎么应付史家一摊子事情,从没分出什么情谊心思在七王爷身上。 她是个现代人,不是万不得已,对于侧室一事,都不会答应。说起来,齐衍的确是个不错的人,但即便他人再是好,云珠也的确没有想过要主动当他的偏房。 齐衍一个晃神。 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呢? 好像从第一次见面时候,就已然有了好感。 到了后来时候,知道王妃也喜欢她,有将她收到府里的意愿,那时的他,终归是欣喜的。 后来他知道她去了九王府,曾经动了要把她接出来的心思,却她被她当场拒绝,心中不免淡淡的惆怅。 也想着若是等到日后她到了出去年纪,若愿意点头,兴许他们之间还有继续的缘分。 事到如今,原先那些盘亘心头的相思心意都歇了,只余下这茶香淡淡。 这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