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妻她有两副面孔》作者:酒窝蟹 本文文案: 某日,镇守边境的骁勇大将军萧元正一进城,便有一哭的梨花带雨的绝色女子扑进他的怀里。美人的泪,便直直的落进了他的心里。 后来,萧元正觉得这么爱哭的女子该早些娶回家好好疼爱着,免得在外头整日里的流泪,没的把城墙给哭塌了。 无奈萧元正带着全部家当来提亲的时候,换了芯子穿越而来的阮安澜却不干了,“比起你,我更爱自由。” 萧元正扣住她的纤腰,“怎么?撩完就想跑?” 阮安澜一时无语。 “还有那个叫自由的野男人是谁?”萧元正咬牙切齿的问道。 ...... 数年之后。 阮安澜趴在萧元正的胸前,柔情似水的喊道:“夫君,这核桃太硬,人家剥不开嘛。” 萧元正巴巴的表演了个徒手碎核桃:“夫人,来张嘴!” 阮安澜娇羞的垂下眸子:“不嘛,人家要你喂嘛。” 萧元正心领神会,将核桃仁扔进嘴里,然后欺身上前...... 阮安澜:“今儿这核桃仁真甜,人家还想要!”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穿越时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元正,阮安澜 ┃ 配角:预收《誓把国师拉下神坛》 第一章 、提亲 天光熹微,将整个丹阳县都拢在这一抹青黛色里,只勾勒出细细的模糊剪影来。 虽已到了三月里,但这倒春寒来的急且快,连绵的细雨到了今日拂晓时分才将停歇,许是气温低的缘故,雨停后便升起了薄薄的雾气。 雾霭沉沉,竟平白的让这边境之地的小城多了几分温婉柔和的美感来,恍惚间竟似那烟雨朦胧的江南三月。 阮安澜是被冻醒的。寒风裹挟着寒气从窗缝和门缝直往屋里钻。 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木桌和一张床而已。 木桌上的漆脱落了许多,留下凹凸不平的桌面像极了城里那些乞丐癞了的头。木桌的边上摆着一个生了锈的烛台,烛台上的蜡烛快燃尽了,微弱的烛火摇曳着不肯熄灭,发出忽明忽暗的光。 阮安澜起身用手拢在了烛台边上,待烛光重又明亮起来后,才抬手揉了揉发酸的脖颈。 她不是要去参加庆功晚宴的吗?教练还特意吩咐让她穿的漂亮点,为此她还斥巨资买了一件国际大牌的洋装,然后? 阮安澜只感觉头疼的厉害,扶着桌角坐下去之后,才感觉好了些。 然后她在卫生间里试穿衣服,当踩上那双十几厘米的恨天高时,看着镜子里不一样的自己,心里甭提多美了,暗戳戳的想着一会儿庆功宴上定要艳压群芳,谁说力量与美不能共存的?她可是次轻重量级女子拳击世界冠军的获得者,不照样可以美美的吗? 谁知得意不过三秒,她原本想提着洋装的裙摆喜滋滋的转个圈的,谁知脚下一个打滑便重重的摔倒了,头撞在了浴缸的角上,跟着便不省人事了! 更悲催的是,她发现自己似乎是穿越了,穿到了同名同姓的大夏朝罪臣之女阮安澜的身上。 而原主则是个多病多灾,心思极重的娇弱女子,前些日子县令贾大舫托了媒人到阮家替他那傻儿子提亲,点名要娶的就是这位阮安澜。 谁知得了消息的原主,日哭夜哭,竟然于今夜呕血而死了。 阮安澜看着斑驳桌面上那一摊子暗褐色的血迹,忍不住摇了摇头。 多好的一个妹子啊,竟也学了那林黛玉一般,既然不想嫁,拒绝了便是。就算她们阮家是因为获罪被发配到了这里,但是人活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世间哪里还有牛不喝水强按头的道理了? 阮安澜越想越觉得生气,拳头下意识的握紧,对着一旁的桌子就是一拳。 半晌没听到动静,倒是手上传来一阵剧痛,只得不停的甩着手好缓解下疼痛。 待手上的疼痛感消失后,阮安澜才重新打量起自己这副新的身体,皓腕雪白纤细,指若削葱根,双手一掐腰肢,更是不盈一握,柔软曼妙,连她自己都忍不住多摸了两下。 这也难怪了,若是放在以前的身体上,她这一拳下去,甭说是眼前这个破烂不堪的桌子,就算是大理石台面的,她都能给打出细碎的裂纹来。 不知不觉间天光已经大亮起来,阮安澜才将消化了原主的所有信息,就听到外头传进来一阵笑声,笑声暗哑低沉,跟那破锣似的,听的就让人心生厌烦。 阮安澜趴在窗前,透过窗棂看了出去,只见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妇人,扭着腰肢进了院子里,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厮模样的人。 阮安澜自然知道这个手拿红绢子的妇人就是丹阳城里最有名的媒婆,名叫李春花。至于跟在她身后那两小厮手里抬着的黑木箱子就是所谓的定礼了吧。 “哎呦喂,阮家嫂子,大喜,大喜啊。”李春花摆着手里的红色手绢,满脸笑意的就要拉过阮周氏的手热切的寒暄一番。 阮家虽是获罪发放至此,但是昔年在京中也可谓是炙手可热,长子长孙的阮铭诚娶的可是当时礼部尚书外祖家的大小姐周问凝。 虽境遇不同往日,但骨子里的贵气依旧在。周问凝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些,柔声问道:“李大嫂子,你这一大早就到我家来道喜,到底哪里来的喜啊?” 李春花笑的嘴巴都快裂到耳根了,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企图再次握住周问凝的手以示亲热,毕竟眼前之人往后可是县令的亲家了,比不得往日里罪臣的身份了,少不得要巴结几分的,只是谁知拿了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这周问凝居然又躲了。 李春花多少有些不悦,只悻悻的缩回了手,理了理鬓边的发,不紧不慢道:“自然是你家澜儿的大喜事啦。我跟你说啊,这可是天大的好福气呢。往后跟县令爷做了亲家,整个丹阳城里谁还敢欺负你们阮家,您说是不是啊?” 说着就对着身后的小厮使了使眼色,那两小厮便将黑木箱子打开。 李春花指着那箱子又道:“这是县令爷给的定礼,纹银十两,各色绸缎十匹,素银簪子两对,珠花两对。” 周问凝正眼都不瞧上一眼,这些东西拿出来也不怕笑掉别人大牙吗?且不说昔日在京城里什么样的奇珍宝贝她没见过,如今拿这三瓜两枣就想娶走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宝贝闺女,这是在磕碜谁呢? “这样好的福气给你,你要不要?”周问凝冷声说道。声音虽轻虽柔,但是语气却讽刺至极。 李春花也知道阮家这一家子人不好对付,说起来都是读书识字的人儿,做起事来却都是一根筋。只是她一早就收了贾大舫的银子,这到了她手里的银子,就没有退回去的。况又是县令爷娶儿媳,这事啊,不成也得成! “哼,我劝你们别给脸不要脸啊。县令大人能看上你们家安澜,那是你们阮家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也不瞧瞧就你们家那病歪歪的女儿,三天两头药不离口的,也亏得县令大人发了善心要娶回家供着,旁的且不说,至少吃穿是不用愁的。再一个,今日不同往日,你还真当你们阮家还是昔日风光的时候呢。” 李春花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周问凝开始骂了起来。这论起骂街损人,大家闺秀出身的周问凝哪里是这媒婆的对手,只气的浑身发抖,眼圈泛红。 李春花占了上风,更是得意了起来,连嗓门都大了几分,继续道:“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劝你们也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如今体体面面的让我带了定礼和庚帖来,你们若是不识好歹,到时候若是真上门强掳了去,也不知丢的是谁的脸面。” 说着就从怀中掏出一个红色庚帖扔在了地上,轻蔑的道:“时间定好了,下个月十六,到时候县令自会派人来抬人的。” 周问凝看着地上那大红色的庚帖,只觉得刺目的紧,先前强忍着的委屈瞬间爆发了,只立在原地掩嘴低低的呜咽了起来。 李春花对着身后大手一挥,极其畅快的喊道:“走!” 谁知还没转身,一道黑影便从屋子里冲了出来,来人身着灰色布衣,手持扫把,对着李春花就拍了过去,嘴里还怒喝道:“滚,都给滚,我阮某人虽落魄至此,但还没沦落到卖女儿的份。” 李春花忙抱头躲开,尖叫着道:“阮铭诚,亏你还是个读书人,天高皇帝远的道理你难道不懂吗?如今在这丹阳城,县令大人那就是天,你要是再如此冥顽不灵,只怕这丹阳城也容不下你了。” 阮铭诚到底是读书人,加之这么些年一直郁郁寡欢,身子骨早已大不如前了,不过挥了几下便被那两个小厮一左一右给擒住了。 屋内的阮安澜不知不觉眼睛都红了,从前她是孤儿院里的孤儿,亏得教练发现她天赋异禀,带回去练拳击了,从未享受过一刻的家庭温暖。如今见得手无缚鸡之力的父母能为了女儿敢跟强权拼命,一颗心顿时就软的像是天边的云朵,轻轻柔柔的。 阮安澜抬手把眼角的泪擦干,她自知以自己现在的身体条件是没办法跟外面的人来硬的,于是去厨房拿了把菜刀,闷头就冲了出去,大声威胁道:“你们快放了我爹,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虽用了十成的力气,但喊出的声音却依旧软绵绵的。 人人都知道阮家丫头是个病秧子,甭说拿菜刀砍人了,只怕连菜刀都拿不动,反而拿着自己的脚咯。 李春花自然也没将阮安澜这个威胁放在眼里。 阮安澜可没管那么多,先是对着那两小厮胡乱挥起了菜刀,那两小厮也是明白人,知道阮安澜有可能是未来的县令儿媳,自然也不敢过分得罪,只得松了手往后退了几步。 阮安澜见父亲得以逃脱,狠狠的瞪了李春花一眼,然后躬着身子,跟一只羊似的,对着李春花的肚子就撞了过去。 她这副身子虽柔弱,但这一撞之力却也不小,只把那李春花撞得个四脚朝天,跟翻了壳的乌龟似的,在原地滑动着四肢,好容易才在两小厮的帮助下爬了起来,正对上阮安澜那怨毒的眼神和手里扬起的菜刀,只吓的尖叫一声,慌不择路的就往回跑,嘴里大喊着道:“不得了啦,不得了啦,阮家那丫头得了失心疯啦……” 声如洪钟,闹的外头是鸡鸭齐飞,猫狗乱跳。附近的邻居们听见了动静,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好戏,见犹如丧家之犬的李春花跌跌撞撞的往胡同口跑时的狼狈样,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哎呦,傻子配疯子,这不正是绝配吗?” 人群里有人揶揄了一句,又引起了一阵哄笑! 第二章 、怼 旭日初升,将整个丹阳城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微风徐徐,连空气里都多了几分春日里淡淡的草木香气。不知哪儿飞来的燕子前些日子在廊下安了家,每日一早便“啾啾啾”的叫个不休。 自打阮安澜装疯卖傻的将那媒婆给狠狠的教训一顿之后,倒是难得的过了几日安生的日子。 几束袅袅的炊烟,随着细风吹散在瓦蓝色的天空里。沉寂了一宿的丹阳城,在小贩们的吆喝声中渐渐的苏醒过来。 “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了,烙饼的时候火得烧的小一点,火若是太旺,饼里头还没熟,外头便焦了。”逼仄的厨房里满是浓烟,呛得周问凝咳个不止,挥舞着锅铲将原本正在烧火的阮铭诚给赶了出去。 待烟雾散去之后,她才继续对着重新接替烧火任务的女儿抱怨道:“你爹这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如今都十八了,他居然连最简单的烧火都没学会,依我看就算给隔壁家的那条大黄狗一根骨头,只怕也烧的比他好。” 阮安澜吐了吐舌头,揶揄着问道:“娘,您就一个劲的逞口舌之快吧,也不知道昨晚谁熬了半宿要给我爹做新鞋呢?” 周问凝白了女儿一眼,麻溜的将做好的梅干菜肉饼盛进盘子里,肉饼两面煎至金黄,周围薄的地方颜色更深些,整个厨房都弥漫着肉饼的焦香味。 阮安澜咽了下口水,一双美目不时的看向素色瓷盘里仅有的那块肉饼。再三犹豫之下,还是趁着周问凝转身忙活时,对着盘子伸出了罪恶的小手。 谁知刚碰到热乎乎的肉饼,就被周问凝逮了个正着,用筷子在她的手背上轻轻的打了下。 “哎呦……” 阮安澜佯装着叫了一声,尾音拖的极长,声音软软糯糯的,这一声倒是让周问凝吓了一跳,忙松了手,关切的问道:“是不是烫着了?” 只见女儿笑的无比狡黠,跟个得逞的小狐狸似的,便知自己上当了,皱着眉头嗔怪道:“你这丫头,越发没个正行了。” 才出锅的肉饼烫嘴的很,可阮安澜哪里架得住肉饼香气的诱惑,只吸溜吸溜的拿着肉饼往嘴里送。 “你慢些吃,又没旁人跟你抢。”周问凝眉头微微蹙起,倒不是她舍不得这点子肉饼。只是她这女儿大病一场醒来之后,性情似乎变了不少。 那李春花可是丹阳城里数一数二的难缠之人啊,连她和阮铭诚对上了都束手无策,这丫头却轻轻松松的给打发了。要知道她这女儿素日里见了生人都要躲在她身后,何曾有过这样厉害的时候? 再有便是往日里不思饮食,一日都吃不了几粒米的女儿,如今食欲却大增。 阮安澜嘴里塞了食物,说话声也含糊不清,不时冒出“真香”,“娘的手艺真好”之类的夸赞之词。 瞧见女儿吃的满嘴是油,苍白的面庞在火焰的烘烤之下,渐渐有了些颜色,周问凝倒也顾不得许多,觉着只要一家子人都能平平安安的便好。 一家三口的早饭虽不比大户人家的精致,但也别有一番滋味。 堂屋里的八仙桌上,摆着几道腌制小菜,加上烙的梅干菜肉饼,再配上熬的粘稠的热乎乎的白粥。 腌制小菜都是周问凝自己做的,阮家因罪发配至此,虽不必为奴为婢,但差不多的都要自己动手。 一顿饭吃的阮安澜无比的满足,只摸着肚子打嗝道:“娘,碗筷您先搁这儿,一会儿我来收吧。” 阮铭诚笑着看向自己的女儿,“爹素日里教你的礼仪,只怕这一病都给忘的差不多了吧,刚才见你吃饭那狼吞虎咽的样子跟个饿死鬼投胎似的,这将来要是到了婆家,可不许这么没规矩,没的让人婆家说我们阮家没家教。” 一说到这个问题,周问凝的眼圈登时就红了,沉沉的叹了口气,道:“下个月十六……” 阮铭诚脸上的笑意也瞬间敛去,良久之后猛地一拍桌子,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喝道:“实在不行,咱们一家三口连夜离开丹阳城,我就不信,天下之大,土地之阔,难道还没有我们一家三口的容身之地吗?” 周问凝脸色一变,满是犹豫的问道:“这可是欺君之罪,若是皇上知道了,只怕会牵怒于阮氏一族,咱们可就成了真正的罪人了。” 瞧着父母满眼的担忧,阮安澜忍不住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爹,娘,您二老就不必担心了。这事女儿心里有主意。保准咱们一家不用逃,也不用做罪人。” 阮铭诚看着如花似玉的女儿,心里却泛起了嘀咕,她一个姑娘家能有什么主意? 莫不是? 一想到这,也登时红了眼,哽咽道:“都是为父的无能,竟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 “爹,您想到哪儿去了啊。女儿真的有一绝妙的法子。” 二人见女儿神情坚定,神态轻松自然,也不似作假,只疑惑的问道:“当真?” 阮安澜点了点头道:“爹,娘,从前都是女儿不懂事,害得你们跟着操了那么多的心。如今女儿大了,也明白了,也该替你们二老分担些了。你们放心,女儿是不会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的。” 周问凝见女儿如此这般,眼泪便落个不止,感动之余还参杂了许多愧疚,若不是因为昔年之事,她的澜儿该成长为京中的贵女才是,而不是…… 一家人正相拥而泣,外头小院的木门却被人大力的推开了,吱呀一声巨响,吓的院子里正在埋头刨地啄食的鸡扑棱着翅膀四下乱飞了起来。 只见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男子额下留着黑须,样貌跟阮铭诚有三分相似,正是阮铭诚同父异母的弟弟阮铭德,跟在阮铭德身侧那个身着红色薄衫的中年妇人便是他的夫人韩妙韵。 “阮铭德,你这作什么?”阮铭诚不着痕迹的拿衣袖抹了下泪,不悦的问道。 “什么事?哼!”韩妙韵一把拨开身前的阮铭德,冷笑一声道:“大哥,你还好意思问我什么事?还不是为了你那宝贝闺女的事。” 阮安澜还没反应过来,韩妙韵的指尖就已经戳到了她的脑门上,看那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只恨不得用那指头将她的脑门给戳成马蜂窝才解气呢。 阮安澜自然知道来者不善,也就没打算客气,一张口对着那妇人的手指就咬了下去。 “哎呦喂,天杀的死丫头居然还敢咬我。”说着就作势要用另外一只手打阮安澜,好以此来让阮安澜松口。 阮安澜灵活的躲了过去,咬着韩妙韵的手不松,只疼的她在屋子里吱哇乱叫的。 一屋子人忙做一团,好容易劝服了阮安澜,这才一松口,韩妙蕴就退了老远,警惕的挨着门边站着,生怕阮安澜再扑上来把她给吞了似的。 周问凝瞧见女儿对自己眨了眨眼,忙上前劝慰道:“二弟妹,你也知道自打我们家澜儿病了之后,脑子就不大清楚了,你干嘛还要把手伸到她的嘴边让她咬啊。” 阮安澜瞧着母亲一脸无辜的表情,心里一阵畅快,只恨不得立刻手动给母亲大人点个赞。 韩妙韵看着手指上深深的齿印,用剩下那只还能动的手捶着阮铭德的胸口,大哭道:“我韩妙韵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啊,这辈子竟然嫁到你们阮家来,一天好日子没过过不说,如今还被侄女给咬成这样,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阮铭德怒目圆瞪,指着阮铭诚斥责道:“阮铭诚,你害得咱们阮家难道还不够吗?就为了你这么个疯女儿,你还打算赔上我们阮家剩下的所有人吗?” 昔年阮家获罪,流放边地的都是阮家的直系亲属,十几年下来,如今也只剩兄弟二人了。 “我告诉你,县令大人已经放话了,要是你们不把闺女嫁过去,他就让咱们在这丹阳城里活不下去,我那个小摊子都已经被砸了数次了,我……”说到激动处,阮铭德涨得满脸通红。 阮铭诚一时无言,任由他指着自己的鼻子骂。他能说什么呢?都已经过去十几年了,再来翻旧账有何意义呢?况且当年之事…… 阮安澜从未见过父亲如此颓丧的样子,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拨开了阮铭德的手,怒喝道:“二叔,好歹你也是读过书的人,难道这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有你这样指着自己兄长骂的吗?” 阮安澜的突然靠近,让阮铭德下意识以为自己这位侄女要来咬他,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才重新站稳,还没得及回嘴,就听阮安澜严词厉色的骂开了。 “当年的事我虽不甚了解,但也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能同甘共苦的那才叫一家人。如今咱们家沦落至此,一家人不想着团结,却在这里窝里斗,传出去了也不怕别人笑话。”阮安澜说的掷地有声。 “你,你,你……”阮铭德一时无言可对,加之心里又臊得慌。当年阮铭诚在京为官时,他可没少受提携帮助的。 一旁的韩妙韵率先反应了过来,惊呼一声道:“你这个死丫头,居然装疯卖傻来咬我。阮铭德,你瞧瞧这就是你那好侄女啊。今儿你们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就不走了。” 说着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嚎了起来。 阮安澜冷眼瞧着面前跳梁小丑般的两人,将父母护在身后,一字一句道:“我的事我自己会解决。就不劳二叔和二婶关心了。至于你们家的事,呵呵,你们不敢跟县令贾大舫叫板,就跑来我家撒泼耍横,还真当我们家是软柿子吗?” 说完就跑去厨房,再次把那菜刀拿在手里,对着坐在地上的韩妙韵挥了挥,“人人都知道我如今疯了,若是失手伤了什么人?想来也没人会说什么的吧。” 韩妙韵看着眼前似笑非笑的侄女,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复又躲到门边去了。 不待阮铭德上前理论,阮安澜自顾自的拿着指腹轻轻的划过锋利的刃口,语气淡淡的道:“我只问二叔一句话,你若是点头了,侄女一句话都不说,立马嫁。若是二叔不忍点头,麻烦出门右转,好走不送。” 阮铭德不知眼前这疯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狐疑的看着她。 “你们要是真的觉得这门亲事这么好,不如我把这机会让给安冉妹妹吧。安冉妹妹正当妙龄,想来寻得如此贵婿,自会幸福一生的。这样岂不是一举数得。” “二叔,二婶,你们看怎么样啊?”阮安澜斜睨着眼前二人,嘴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屋内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阮安澜走到门边,做了个“请”的手势,讥笑一声道:“怎么?同样是姓阮的,安冉妹妹就不能从大局考虑下,为咱们阮家牺牲一二了?” 阮铭德拂袖而去,阮安冉可是他的亲生女儿,他这个做爹的怎么能把她嫁给县令家的傻儿子呢? 落后一步的韩妙韵觉着这趟颜面丢尽,想要在临走前找回点场子,只仰着脖子道:“人家县令爷家指明的要是你阮安澜。” “哦?” 阮安澜挑了挑眉,笑道:“既如此,那不如我去跟县令大人说声,就说咱们阮家心诚,愿意二女嫁一夫,想来县令大人定不会拒绝的。二婶如果还不放心,不如我这做姐姐的委屈点,我做妾,安冉妹妹做妻,如此可好?” 韩妙韵没想到往日里三拳打不出个屁的闷葫芦侄女,今儿居然如此的伶牙俐齿起来,眼下窝了一肚子的火,但又奈何不了阮安澜,只灰头土脸的溜了。 好不容易赶走了烦人的苍蝇,阮安澜拍了拍手转身回屋,谁知一转身正碰上立在原地目瞪口呆的阮铭诚和周问凝。 只撒娇似的往周问凝怀里钻,“娘,中午我想吃您做的糖醋鱼。” 第三章 、初相见 丹阳城地处大夏和漠北的交界之处,一道城墙之隔,两边便是天差地别的习俗,城墙外是大片的草原和荒漠,城墙内是走卒贩夫的烟火气息。 整个西境边陲都由当今圣上亲封的骁勇大将军和他麾下的卫安军负责镇守的。传言如今这位大将军虽刚及弱冠,却生的勇猛凶悍,尤为骁勇善战,这才有了大夏朝西境这数十年的安定和繁荣。 丹阳城内只有两条主要街道,城十字型,将城内划分为四块。每逢双日,便是丹阳城最热闹的时候,赶集。这天周边的村民或买或卖都涌进了城里。 迎着朝阳,两匹黑色骏马缓缓的穿过了城门,骑在马背上的皆是年轻的男子,前面那位神色坚毅,面容冷峻,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后面跟着的那位长着一张圆脸,右脸颊上虽有一道半指长的伤疤,但依旧可以看出稚嫩的痕迹。 街道旁的包子铺的蒸笼上冒着蒸腾的热气,卖糖葫芦的穿梭在人群里,不时叫上几声,最热闹的当是拐角处说书先生那儿了,满满当当的围满了人。 说书的见噱头做足了,清了清嗓子便开讲了,“要说这京城萧家,那可是了不得啊。一门出了两位骁勇大将军,且说现如今咱们这位大将军,就驻扎在城外三十里地外的黑风凹,有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如今有他守在边地,漠北那些人岂敢踏入我大夏朝地界半步……” 声音一停,便有孩童睁着大眼问道:“那大将军都长什么样啊?我听人说他们都是下凡的武曲星,长的三头六臂的。” 说书人抚着额下长须,继续道:“说起这位大将军,那生的是魁梧勇猛,身高七尺有余,有徒手撕狼之力,更有传言他毛发旺盛,远瞧着便如同那山中巨猿一般。” 见吊足了在场所有人的胃口,说书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刻意压低了几分嗓音,继续道:“我还听闻因为身体异常强健的缘故,这位萧将军娶的几位夫人皆都不过三月便都神秘的死了。” 这消息一出,让周围的人齐齐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造谣,这都是造谣。将军,我去找那说书的算账去。”聂成和义愤填膺的骂着,“噌”的一声抽出腰间长剑,就要找那胡说八道的说书老头算账去,若不是萧元正揽着,只怕那说书老者此刻已经身首异处了。 萧元正苦笑着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墨色玄衣,怎么就成了他们嘴里毛发旺盛的猿人了? “将军……”聂成和有些气不过,他虽跟在萧元正身边不过三两年的功夫,但将军是何为人他再清楚不过的,哪里就成了凶神恶煞浑身长毛的猿人了?哪里就身体太过强健了? 额…… 虽然身体这方面他不清楚,但他家将军至今未曾婚配,这是肯定的。况且素日里将军虽治军严厉了些,但长的却是他见过最好看的男人了。 比那些个只知道舞文弄墨的读书人不知道好上多少倍呢。聂成和觉得自己要是女的,定要嫁给自家将军的。 “将军,那贾大舫不过是个小小的县令罢了,他儿子成亲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您干嘛还要亲自过来给他送贺礼啊?”聂成和小声的嘟囔着。这乍一脱下了甲胄,怎么着都觉得别扭,一路上这抓来挠去的跟浑身长了虱子似的,没一刻是消停的。 作为萧元正身边的副将,聂成和虽然年轻,但也是上过战场的铁骨铮铮的汉子,可惜长了个圆脸,即使面上有了疤痕,狠起来都少了几分杀气。 萧元正淡然道:“顺路而已。” …… “安澜姐姐,这还未进门呢,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进县令家的门了啊。”说话的是个身穿淡紫色衣衫的娇俏女子。光听这声音阮安澜即使不回头也都知道定是他二叔家那个讨厌的堂妹阮安冉了。 阮安澜暗自懊悔着,今天出门一定是忘了看黄历了,否则她怎么才到贾府门外就被阮安冉给撞见了? 阮安澜见躲不过,便理了理衣裳,施施然的从贾府门外的那颗歪脖子枣树后走了出来,淡然道:“我当是谁的眼神那么好使呢,原来是安冉妹妹啊。怎么着?二叔和二婶想通了,打算让你嫁进贾府了?” 阮安冉知道父母在阮安澜那吃了不小的亏,原本她还不信那个闷葫芦似的堂姐真的变厉害了,如今看来倒是真的跟变了个人似的,只拉着一旁穿绿衫子的女子,娇笑一声道:“我只是路过罢了,跟姐姐你这样别有用心的躲在这可是有区别的。” 跟着又翻了个白眼,继续道:“姐姐这说的哪里话?都是自家姐妹,做妹妹的哪好抢了姐姐您的未来夫婿啊。” 阮安澜也不恼,跟着笑道:“妹妹自己也说了,咱们是一家子的姐妹,那就更该不要分了彼此才好,眼下正巧遇到了,不如咱们姐妹两一起进去瞧瞧吧,兴许往后还能更亲近些呢。” 说着便不由分说的拉着阮安冉往贾府走去,她这副身子病弱已久,这些日子虽吃补上了一些,但到底跟从前自己的身体质素比起来还是有些差距的,但眼下对付眼前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假娇小姐阮安冉那还是足够的。 阮安冉没想到阮安澜会如此行事,顿时也慌了神,奋力的挣扎着,企图挣脱阮安澜的钳制。一时间阮安澜也有些吃力,只得回过头来双手来拉阮安冉。 眼瞅着便到贾府的门外了,谁知却撞上了一堵肉墙,阮安澜吃痛,下意识的便松了手,阮安冉见状,也顾不得其他,提着裙摆便跑了。 阮安澜揉着被撞的额角,看着阮安冉狼狈而逃的样子,心里倒是听痛快的。她原本也没打算拉着她进贾府的,不过做做样子吓吓她罢了。 她主要的目标是贾大舫的儿子,贾文皓。 “撞到人了,连句道歉的话都不会说吗?”萧元正垂眸看着眼前的女子不悦的问道。 阮安澜下意识的一抬头,正对上萧元正眯起的眼睛,也不知为何,心里突然就紧张了起来,连舌头都打了结,最后眼睛里便蓄满了泪花。 萧元正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子,他不过是问了句话而已,怎么好端端的就哭了?他刚才分明瞧见她在那边趾高气昂说话的样子,怎么到了他跟前哭的跟泪人儿似的,难道他的长相真的有碍观瞻,到能吓哭人的地步吗? 阮安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止也止不住。然后她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朝着那个男人走了过去,然后抱住了他,趴在他的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萧元正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大胆的女子,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敢企图引诱他?除此之外,他找不到任何可以解释的理由。只是美人在怀,又哭的梨花带雨,他虽不耐烦,但也不好把美人给大力推开,正准备劝说几句,就见县令贾大舫挺着个大肚皮迎了出来。 贾大舫听到下人来报说骁勇大将军来了,便立刻扔下了手头的事,当然手头上也没什么事,这么丁点大的丹阳城能有什么事呢。没想到一到府门外,就看到了未来的儿媳妇扑在萧大将军的怀里,两人姿态亲昵,神情温柔。 这要是换了其他人,他早就让衙差们将这对狗男女给扔出去了,奈何这是圣上亲眼有加的骁勇大将军,就算给他十个脑袋,他也不敢有怨言啊。况且只是个女人罢了,不行,再给儿子另寻一个吧,反正丹阳城里姓阮的又不是只有阮安澜一个。 “不知萧将军驾到,下官有失远迎,还请大人海涵。” 萧元正鲜少来丹阳城,自然也不知道其中的故事,只微微颔首,道:“办事路过丹阳城,听闻贾大人马上就要娶儿媳妇了,特意准备了分薄礼。” 贾大舫躬身接过聂成和递来的礼盒,“多谢大将军厚爱,快里面请。”说着便侧身立在一旁,让萧元正先进,又道:“眼看就到中午了,下官已经命人准备了一桌宴席,还请将军大人务必赏光啊。” 将军? 以及贾大舫话里话外的讨好之意,反应过来的阮安澜当下就决定不管有没有用,这大腿她都抱定了。 萧元正倒想往里走,奈何被阮安澜死死的抱着,只无奈的问道:“姑娘,光天化日之下,你打算这样抱着我抱多久?” 阮安澜这才依依不舍的松了手,低着头立在一旁,刚才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但是隔着衣裳感受到萧元正那强壮而有力的心跳,只觉得一阵面红耳热。 “澜澜,你是来找我的吗?” 一声惊呼之后,一道个身穿白衣的年轻男子蹦蹦跳跳的跑到了阮安澜的跟前,拉着她的手絮絮的道:“我爹说成亲之前是不能跟自己的妻子见面的,所以这些日子我都忍着没去找你,你是不是也想我了,所以来找我了。” 年轻男人长得秀气,肤色也白,笑起来的时候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讨好似的往阮安澜身上靠去。 阮安澜被这架势给吓住了,只往后退了几步。这位自然就是贾大舫的儿子贾文皓了,因为丹阳城里人人都知道县令的儿子是个傻子,有些调皮的孩子就喜欢欺负他,当年原主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替他赶走了那些坏小孩,顺带给了他一块山楂糕。 然后就被惦记上了! 萧元正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尖。毕竟当着贾大舫的面抱了人家的准儿媳妇,大夏朝虽民风开放,但这未免太有些…… 贾大舫板着脸喝道:“文皓,还不赶紧来见过将军大人。”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家的傻儿子怎么就看上了阮家那个病秧子了,阮家那丫头一看就是不能生养的,他自然是一万个不同意。但是架不住儿子喜欢啊,为了要娶她,还学人家闹绝食,真的就三天三夜水米未进,可怜他年逾四十,就这么个独子,无奈之下只好先同意了这门亲事,还请了城东那个李婆子去做的媒,左不过到时再给儿子娶两房妾室,给贾贾延续香火就是。 “萧将军,您别介意,犬子因为小时候高烧不止,把脑子给烧坏了。”贾大舫见叫不动儿子,只得拱手解释道。 萧元正点了点头,道:“我还有些要要紧事需要处理,等令郎大婚之日,我再来讨杯水酒喝。告辞。” 贾大舫还想虚留几句,谁知萧元正已经翻身上马,便只能出门来送。 阮安澜趁着这个空档,也偷偷溜了。 贾大舫站在门口,等萧元正的马儿消失了许久之后,才折身回府,一回头却发现除了几个下人外,贾文皓和阮安澜都不见了,只自己黑着脸回府了。 阮安澜一口气跑了很远,这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肩膀就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贾文皓从他身后探出脑袋来,笑道:“澜澜,你跑的真快,我可算是追上你了。” 阮安澜心里颇为无奈,转身对着他扬起了拳头,威胁道:“贾文皓,你要是再敢跟着我,小心我打你哦。” 贾文皓跟没听见似的,又要来拉阮安澜的手,“我家澜澜最疼我了,还给我糖吃,肯定舍不得打我的。” 阮安澜琢磨着长痛不如短痛,直接抬手给了他个爆栗,虽然下手很轻,但贾文皓还是不可思议的往后退了几步,红着眼睛道:“你不是我家澜澜,我们家澜澜是天底下最温柔的女人。我要告诉我爹,说你打我了。” 贾文皓撅着嘴巴说着狠话,但人却没走,双手环在胸前恨恨的瞪着阮安澜,似是在等着她去哄他。 阮安澜一阵头疼,恰巧此时巷子口传来一阵马蹄声,她回头一看,面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指着一闪而过的萧元正的背影道:“贾文皓,我告诉你,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就是那个大将军,他比你高,长的也比你好看,我是不会跟你成亲的……” 贾文皓愣了片刻之后,见阮安澜不似说假的,“哇”的一声就哭了,转身就往回跑,边跑边哭道:“你们都欺负我,我回去告诉我爹,让他打你们板子……” 第四章 、打算 “呜呜……” “爹,娘,澜澜她打我,她不喜欢了……” 贾文皓扯着嗓子哭着喊着回到府里的时候,贾大舫和妻子柳氏正准备吃午饭。 柳氏一见儿子哭的跟什么似的,一颗心都揪了起来,又见儿子干净白皙的脸上脏兮兮的,对阮安澜的恨就更多了几分,只将贾文皓搂在怀里,轻轻的拍着他的背,柔声安慰道:“不喜欢就不喜欢了,阮家那个药罐子丫头有什么好的,除了长得好看了些,瞧瞧她那干瘪瘪的身材,这哪里能为我们贾家开枝散叶的啊。皓儿乖,回头娘给你找个更漂亮的好不好呀?” 柳氏接过丫鬟递过来的精了水的巾帕,替贾文皓擦了擦脸。 贾文皓撅着嘴巴,哽咽着道:“我不要其他人,我就要澜澜,我就要澜澜嘛……” 柳氏扶了扶额角,她这把老骨头险些被儿子给晃散架了,只顺着他的话道:“好,好,好,咱们谁也不娶,就娶阮家那丫头。皓儿乖乖听话,先吃饭吧。” 贾文皓得了母亲的肯定回答,脸上又有了笑,乖乖的坐在桌旁,大口的吃着饭菜。 饭毕后,柳氏又让人带着贾文皓下去小憩。待儿子走了之后,贾大舫才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的往桌上一放,“慈母多败儿,文皓如今这般都是你给惯的,多早晚我是要死在你们娘俩的手里。” 柳氏已年逾四十,容色衰败,自然比不得年轻娇艳的可人疼,但是昔年贾大舫落魄之时,她这个糟糠之妻为这个家没日没夜的操劳,好在贾大舫也不是那等没良心的,这不如今整个贾府还是由柳氏掌管着。 “老爷说的这是什么话,不过是个病歪歪的丫头罢了,花点银子让人抬进来便是了,难得皓儿如此喜欢,就当买了个小玩意了,怎么就跟生死扯上关系了?”柳氏神态倨傲的拿着巾帕擦了擦嘴角。 贾大舫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喝道:“妇道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你可知我今天在府门外都看见了什么?” “什么?”贾大舫的这一巴掌拍的用力,吓的柳氏都坐直了身子,狐疑的问道。 贾大舫沉沉的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阮家那丫头使了什么手段,竟然跟萧元正扯上了关系,两人丝毫不顾廉耻,就在咱们府门外搂搂抱抱的。” 柳氏大吃一惊,思量片刻后道:“萧元正?可是萧家那个骁勇大将军?” 见贾大舫点了点头,只拿着手捂着心中,低声嘟囔着道:“阮家怎么跟他扯上关系了?”说着又起身亲自给贾大舫重新倒了杯茶,“这官再大又怎样?这凡事也逃不出个理字来。” 贾大舫吹着茶盏里的浮沫的动作一顿,斜睨着柳氏问道:“你想干什么?” 柳氏一生只贾文皓这么一个儿子,虽昔年被高烧烧坏了脑子,变得有些痴傻,整日里就跟个小孩子似的,但这可是她的宝贝疙瘩肉,但凡只要能让儿子高兴的,她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我且问老爷,这阮安澜可是咱们家三媒六聘来的儿媳妇,如今他们家连聘礼都收了,这就算说破大天去,也没有反悔的道理。” 贾大舫略一思索,道:“你可知道,我这芝麻大点的县令,萧家压根就不会放在眼里,他们要是想杀了咱们,那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柳氏见贾大舫神色坚定也不好再强辩,只道:“那若是阮安澜自愿嫁到咱们贾府呢?” 贾大舫默然不语,半晌才道:“我素来便听闻这个萧元正治军严明,最是刚正不阿。若真如夫人所言,只怕到时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只是难道真要为了个女人,搭上贾府的前途命运们? 柳氏跟贾大舫夫妻几十载,自然明白此刻贾大舫心里所思所虑,拍着胸脯保证道:“你只管放心便是,左右我做的隐秘些,不连累你和贾家便是。” 贾大舫抽了抽嘴角,有些不自然的饮了口茶,忽的灵光一闪,一计涌上心头,“若是让文皓和阮家那丫头早日生米煮成熟饭……” 柳氏一听这话,顿时眼睛便亮了起来,不过片刻眼神重又暗了回去,满目担忧的看向贾大舫,“皓儿如今这般模样,只怕未通人事,不如你这个当爹的去教教他,这样也好确保无虞,说不定上天垂怜,还能一举得男,为你们贾家延续香火呢。” 贾大舫虽有几房妾室,但他这个做爹的,怎么好意思开口跟儿子说这种事呢? “文皓素来跟你这个当娘的亲,我看这件事还是有你来办比较妥帖。” 说完也不待柳氏说话,一溜烟的便跑了。只气的柳氏在原地直跺脚,对着贾大舫的背影大骂道:“就这么你们男人最不靠谱。”越想越气,索性撸起袖子道:“你这当爹的不管,我这当娘的要是再不管,我看你们贾家何时才能抱上大孙子。” 午后的日光透过窗棂照在床上的贾文皓的脸上,愈发衬的他肤色白皙,柳氏坐在床边看着睡梦中的儿子,满脸都是慈爱。 一旁的矮几上摆着几本书和几个描金的黑色盒子,这些都是柳氏从府里搜罗出来的,皆是那些个小厮丫鬟们秘藏的珍贵之物。 贾文皓没想到一睁眼就看到了柳氏,甜甜的喊了声“娘”,又坐起了身子抱着柳氏撒娇不止,逗的柳氏眉开眼笑的。 “皓儿,这是爹和娘特意为你找来的新鲜玩意儿,你看看可还喜欢。”柳氏将那些书册子和盒子一并捧到贾文皓跟前。 贾文皓欢欣雀跃的挨个查看起来,只见书册上画着无数小人,姿态各异,或穿衣或未穿衣的,皆是他素日未曾见过的,只看得入神。 柳氏颇为欣慰的点了点头,到底是开窍了。 半晌后,贾文皓急急的喊了下人进来替他梳妆更衣,柳氏见他面色红润,神情兴奋,忍不住好奇的道:“时辰还早,要不要再睡会儿?” 贾文皓宝贝似的捧着那些书册和盒子,笑道:“澜澜最爱看书写字了,我要去找她,跟她一起看。” 柳氏顿时就愣住了,到底是儿大不由娘啊,瞧把他给高兴的,转而又想若是贾文皓真出息了,就此跟阮家那丫头成就好事了,倒也省得她再做筹谋了。 于是亲自替贾文皓选了件月白色的长衫,长发用根碧玉簪子固定在脑后,端详着镜子里的儿子,当真是越看越赏心悦目,若不是昔年高烧的缘故,他的儿子现在该是大夏朝的状元也未可知呢。 “刚才吃饭的时候是谁说再也不要去见阮家那丫头了啊?”穿戴整齐之后,看着比他还高些的儿子,顿时心里就涌起了一阵失落来,眼看着自己一把屎一把尿好容易养大的儿子这么惦记着外人,忍不住就揶揄了一句。 贾文皓歪着脑袋,想了片刻,把光洁的脑门凑到柳氏跟前,义正言辞的道:“澜澜不是真心打我的,你看我额上的红印早就没了。” 四四方方的小院里,一边盖着矮棚,养了些鸡鸭,另一边周问凝挖了两垄地,种了些菜。前面是一排篱笆围墙,顺着这道围墙周问凝又种了好些花,每每到了春日里,篱笆墙上爬满了藤蔓,绿叶红花的很是漂亮。 贾文皓盯着那朵开的最大最艳的红花上停着的五彩蝴蝶看了许久,直到阮安澜出门倒水时才发现了他。 隔着半人高的篱笆墙,贾文皓笑的酣甜,见阮安澜不说话,他也不敢先开口,就愣在那一个劲的傻笑。 阮安澜瞧见他怀里抱了东西,好奇的问道:“你是来送东西给我的?” 贾文皓应了一声,推开小院的门进来,进到因听到动静从堂屋里走出来的阮铭诚和周问凝,礼貌的问好道:“岳父大人好,岳母大人好,小婿这厢有礼了。” 弄的二人愣在原地,哭笑不得。这应也不是,不应的话又怕贾文皓一根筋的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不肯动。 阮安澜见状,一把将他拉到自己的闺房里,质问道:“贾文皓,你到底想干什么啊?我不是跟你说的很清楚了吗?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贾文皓跟没听见似的,将怀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又拉着阮安澜坐下,笑嘻嘻的道:“澜澜,这些书里画了好多小人,可好看了。” “贾文皓,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的话啊,我真的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我不会跟你成亲的。”阮安澜觉得自己就算有十分的功力,但是遇到他这样油盐不进的软棉花,她真的半分也没办法了。 等等…… 阮安澜看着被贾文皓翻开举到她眼前的书册的内容,登时脸就红了,画上的内容……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春gong图》吗? 贾文皓见阮安澜整个人都木了,愈发觉得自己这趟来对了,邀功似的把脸凑了过去,道:“我就知道我家澜澜是最爱看书的。我娘说了,这些可都是宝贝,你千万要藏好了,别被人发现偷走了。” 阮安澜红着一张脸,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以及那纤尘不染的眸子,扬起的手终究没落下去,只轻声道:“这些书,没收!” 第五章 、撒谎 阮铭诚和周问凝见两人在屋子里有说有笑,颇为默契的对视一眼。周问凝神色温和的道:“我瞧着贾家那小子倒是赤子心常,不似他那个爹,对咱们澜儿又是真心实意的。如今咱们家已是这般境地,将来澜儿左不过是寻个普通人嫁了。依我看……” 阮铭诚神色微顿,到底是意难平。他虽因罪被贬至此,但这么多年来,阮安澜可是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在他这个父亲的心里,总觉得女儿该嫁予这世间最好的男儿,如今听了周问凝的话,只觉得心里憋闷的慌,“等回头问过澜儿的意见再做决定也不迟。” 跟着又道:“你去准备些下酒菜,我到巷口去打些酒回来,晚上留那小子在咱们家吃顿饭吧。” 周问凝自然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转身便进了厨房。 夕阳的余光将半个天边都染成了橘色,大片的云朵像是被镶了金边铺成在宝石蓝的天幕之上。 阮安澜好不容易劝服了贾文皓先回家去,谁知刚出了屋子就见到母亲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留客,她也不好当着旁人的面拂了母亲的意思,瞪了贾文皓一眼,便进厨房帮忙了。 贾文皓跟个跟屁虫似的,一颗也不离阮安澜的身边,也跟着进了厨房里,狭小的厨房里登时挤满了三个人,连个转身的地儿都没了。 周问凝越看越觉得喜欢,虽说贾文皓有异于常人,但可以看得出对女儿是真的好,女子这一辈子所求的不就是这么个体贴入微的枕边人吗? 于是浅笑着问女儿,“这小子倒是黏你,将来定是惧内的。” 阮安澜瞧着母亲神情温柔,言语里又透着几分欢喜,登时就明白了过来,红着脸分辨道:“娘,你胡说什么呢?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周问凝顿了一下,眉头蹙起,神情郑重的问道:“可是昨儿跟你搂在一起的男子?” 阮安澜惊诧万分,昨儿的事母亲是怎么知道的,还没等她问呢,周问凝就自顾自的道:“澜儿,咱们阮家虽不必从前,但好歹也是诗书之家,你往日里读的那么些书,竟都浑忘了吗?咱们女子最重要的便是名节。昨儿安冉来说,我跟你爹还不信,今儿看来她说的竟都是真的了?” 阮安澜没想到母亲说着说着便哭了,连忙起身扶着母亲的肩膀安慰道:“娘,我才是您的女儿,你不信我说的,反倒信那个阮安冉,她可是恨不得往我身上泼脏水呢。” 周问凝拍了拍女儿的手,点了点头道:“你自小身子弱,面子也薄,长日里都在家里待着,哪里有功夫认识其他的男人?倒是为娘的想多了,只是自打你病愈之后,娘总觉得我的澜儿跟以前不一样了。” 阮安澜个子高些,只撒娇似的将下巴搁在母亲的肩上,搂过她的肩柔声道:“无论女儿怎么变,那都是爹和娘的女儿,女儿虽不懂事,但绝不会做出有辱咱们阮家门风的事的。” 好不容易才将周问凝的疑心给打消了,谁知贾文皓张口就道:“昨儿在我家门口的那个大哥哥,文皓也看见了,他一点都不好,还没文皓可爱,都不会笑的。而且他好讨厌的,自打他抱了澜澜,澜澜就说不嫁给我,要嫁给他了。可是,我还是最喜欢澜澜……” 此时此刻,阮安澜真的很有冲动拿针线将贾文皓那张嘴给缝起来。 周问凝低声叹了口气,半垂着眸子道:“澜儿,厨房里烟味大,你带着文皓去堂屋吧。过门也是客,总不能让外人说咱们阮家不懂礼数吧。” 阮安澜看着母亲失望的眼神,心里难受的紧,揪着贾文皓的耳朵就出去了。 贾文皓比她高些,只歪着半个身子不停求饶,眼睛的余光瞧见打酒回来的阮铭诚,忙大声喊道:“岳父大人,快救救我呀,我的耳朵快掉了。” 阮安澜见父亲摇了摇头,这才松了手,恶狠狠的威胁道:“叫你以后再敢乱说话。” 贾文皓揉着耳朵,往阮铭诚身后躲去,见他手上拎着的酒坛子,眼睛都亮了,高兴的拍着手道:“岳父大人,晚上咱们要喝酒吗?真是太好了,在家的时候,爹和娘总不让我喝的……” 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不下来了,阮铭诚只笑着听他絮絮的说着家里的事,多半都是日常生活里的鸡毛蒜皮,如今听贾文皓这样事无巨细的细数起来,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说话间,外头便暗沉下来。夜色沉沉,烛光摇曳着将整个屋子都照成了淡淡的暖黄色。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僵硬,周问凝坐在一旁不说话,只偶尔动下筷子,因为背着光的缘故,整张脸都埋在阴暗里,看不清真实的情绪。 坐在上首的阮铭诚自斟自饮这,他将贾文皓留下原本是打算看看这小子的酒品如何的,都说酒品如人品,若是酒品不好,他就算拼了自己这条老命也不会让女儿嫁给他的。 奈何贾文皓只浅浅尝了一口,便推脱着酒太辣,无论阮铭诚如何劝,都不肯端起杯子。 阮安澜见父母都心事重重的,自己也没了什么胃口。虽说按照严格意义上来讲,她不是他们真正的女儿,但是来了这里这么些天,她所感受到的温暖。很多时候她都会晃神以为自己就是真正的阮安澜,她对这里的一切都那么的如鱼得水,丝毫没有陌生感。 贾文皓是小孩子心性,只要有吃有喝便是高兴的,边吃还边夸周问凝的菜做的好吃,还扬言说要搬过来跟阮安澜同住,这样就能天天吃到好吃的了。 直到贾府的下人来接的时候,贾文皓才依依不舍的离开了阮家。临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的对着阮安澜直摆手,“澜澜,我明天再来找你玩啊,记得看我拿给你的小人书哦,可好看了。” 阮安澜吓的一个踉跄,生怕他再说出些什么来,忙拉着父母回了屋子里。 贾文皓是哼着当地的小曲进的贾府的,早已等得不耐烦的贾大舫和柳氏一听到儿子回来了,便忙不迭的围了上来。 “儿子,书……送去了?”柳氏问的有些迟疑,但看贾文皓如此高兴,又觉得事情莫不是成了? 贾文皓点了点头,“我最知道澜澜了,她素日里最爱看书的,看了我送去的书可高兴的,还偷偷的珍藏了起来了呢?” 柳氏面上大喜,又道:“她就没打你?” 贾文皓又摇头,“澜澜对我可好了,她为什么要打我。岳父大人和岳母大人也可好了,还留我吃了晚饭。岳母大人做的菜也可好吃了……” 絮絮的说了一大通,贾大舫听的有些不耐烦了,将柳氏拉到一旁,催促道:“你倒是捡些重点的问啊?问这些个有的没的做什么?” 柳氏不耐烦的甩开了手,“这样的事,你当爹的不问,我这当娘怎么好意思张口问?先前教皓儿的事可以我出的力,这下轮也该轮到你问了。” 说着就一把将贾大舫推到儿子跟前,笑着道:“皓儿,你爹有话问你。”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贾大舫双手负在身后,在原地踱着步子,最后在柳氏那可以杀人的眼神的威胁下,硬着头皮拉着儿子的手问道:“文皓啊,你如今也大了。可知道如何才能又自己的孩子啊?” 贾文皓歪着脖子想了片刻,郑重其事的回道:“挠痒痒就可以生孩子了啊。姨娘们不都是每天被爹挠痒痒,叫的可大声了,然后没多久我就有弟弟妹妹啦。” 柳氏狠狠的在贾大舫腰间拧了一把,正准确再问些什么的,哪只贾文皓打着哈欠说困了,便扭头回房休息去了。 柳氏一手叉腰,骂道:“好你这老不正经的东西,你就是这般教你儿子的吗?” 贾大舫见她在气头上,也懒得与她争辩,转身便去了妾室那躲清静去了。 阮家这边,刚送走贾文皓,阮铭诚和周问凝便沉着脸坐在堂屋里。 阮安澜见状只得低着头乖巧的低着头进了屋内。 “澜儿,你跟爹说实话,昨儿抱着你的人到底是谁?你跟他又是如何认识的”阮铭诚低声喝问道。 阮安澜被问懵了,她昨儿也是头一遭见那男人,连一句话都没说呢?哪里就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了,不过听贾大舫的对他的称呼,似乎是个将军。 眼见着父母一副不问个底朝天来决不罢休的架势,她也只能把萧元正搬出来当挡箭牌了。 “他,他是个将军……” 阮铭诚垂眸沉思,这方圆百里内能称得上将军的,只有驻守在丹阳城外的骁勇大将军了,只是他女儿素来不爱出门,又怎会认得萧家的人的呢? 阮安澜算是体会到什么叫撒一个谎便要撒无数慌去圆的道理了,苦思冥想的想了个借口,继续道:“有一日我出门去买东西,遇到一辆疾驰而过的马车,眼见着就要丢了性命了,谁知刚巧遇到了大将军,他救了女儿的性命,所以……” 周问凝叹了口气道:“澜儿,爹和娘不是那等不通情理之人,你们若是真有情,只管让他上门来提亲便是,何必躲躲藏藏的呢……” 复又想起女儿珍藏在枕下的一个香囊,黑底绣金边,上面绣着松竹,一看便是男人用的。 而香囊的另一侧绣着的似乎是一个“萧”字。 阮铭诚越想越生气,萧元正的名头他是听过的,都说他是如何的杀敌如神,如何的勇猛威武,如今却做出这样的事来,难道是欺负他们阮家没人吗?竟敢如此毁他女儿的清誉。 末了,一掌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大喝一声道:“萧元正,我阮铭诚跟你没完。” 看着负气离开的父亲,阮安澜拦住要追出去的母亲问道:“娘,我爹怎么突然动了那么大的气啊?还有那个萧元正是谁啊?他欠我我们家银子吗?怎么我爹素日那么温文尔雅一个人,都气成了那样?” 周问凝一见女儿如此,只红着眼道:“我便知那个姓萧的没安好心。可怜我的澜儿到了如今竟还不知道那畜生的名字?我可怜的澜儿啊……” 阮安澜心里咯噔一下,这下貌似闯大祸了! 第六章 、锅从天降 虽到了春日里,但早间还是有些微微的凉意,日光将光辉照向黑风凹,徐徐的春风吹过,薄薄的雾气渐渐消散后。露出黑风凹原本的面貌。 黑风凹之所以取名为黑风凹,皆是因为地形的缘故。周边是延绵而去的山脉,只有当中这块凹地地势平坦,加之又是漠北与丹阳城的必经之地,是以卫安军才驻扎在这里,借着以天险之势,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守得边境安宁。 “嘿……吼……哈……” 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吼声,不停的回旋在半空中,聂成和站在高台上,看着底下那一排排整齐划一的将士们,个个精神头十足,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便是能让敌军闻风丧胆的卫安军。 聂成和走到一旁跟将士们一同操练的萧元正的身旁,拱手道:“将军,今日的时辰差不多了。” 萧元正之所以年纪轻轻就能统领卫安军,不只是在战场上能够身先士卒,平日里也是跟将士们同坐同卧,并无丝毫的将军架子。 此时的萧元正才将打了一套拳法,他的身上只着了单衣,汗水将他的衣裳都浸湿了,紧紧的贴在后背,勾勒出身上结实的肌肉线条。 萧元正接过聂成和递过来的巾帕,擦了擦脸上的汗,道:“让大家伙去休息吧。”说着便径直回营帐了。 在他跟前伺候的是个年轻的小子,不过才十五岁,叫做蒋二,别看年纪不大,倒难得是个机灵的,眼看着萧元正锻炼完快回来了,忙不迭的就去打水。 萧元正虽说过只要冷水便可,但他还是小心的兑了些热水进去,只是兑的不多,怕的就是春日里气温反复,若是把将军给冻着了,那就是他的罪过了。 因着刚才去了茅厕耽误了些时间的缘故,此刻只慌里慌张的打了水,端起铜盆就往外跑,谁知一转身险些撞到人了,铜盆虽没掉到地上,但里头的水可洒了大半。 蒋二骂骂咧咧的道:“赶着去投胎呢,要是耽误了将军洗澡,你有几颗脑袋……”话还没说完就愣住了,只微微的张着嘴巴,木木的盯着着眼前的人。 那是个女子。 准确的来说是个极为漂亮的女子,跟年画上的仙女似的。虽说穿的素净了些,但也难掩姿色,一张白里透红的鹅蛋脸,配上一双如秋水般干净透彻的眸子,只见她朱唇微微张着,面上略有倦容,只微微的喘着气,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撑在一旁的桌子上。 军营里可是从未出现过这么年轻漂亮的姑娘,蒋二一时都看呆了,竟也忘了去送水给将军洗澡。 此刻站在蒋二身前的不是旁人,正是一大早便赶来的阮安澜。 昨儿夜里阮铭诚盛怒之下,扬言要找萧元正算账,好在天色已晚,城门也已经关了,便被周问凝劝着回家了。 阮安澜一夜辗转未眠,自家父亲的脾气她还是知道的,读书人的通病,一根筋。她知道父亲定会言出必行来找萧元正的。所以一大早天还没亮,她便先出发了。 又从马贩子那儿租借了匹马,可怜她哪里骑过马啊,折腾了半天连马背也上不去,末了只得给马贩子些碎银子,让他帮着套了辆马车,然后直奔黑风凹而来。 加上通往黑风凹的路又不好,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这一路颠的阮安澜的骨头都快散架了,这才赶在了阮铭诚的前头到了这里。 “这位小兄弟,这水是送到我家元正那的吧。”阮安澜挤出一抹得体的笑来,顺手接过蒋二手里的铜盆,自顾自的道:“我头一次来咱们这里,你且告诉我元正住在哪里?我替你送过去,恰巧我也想给他个惊喜。” 蒋二傻笑着指了指远处那个最大的帐篷,道:“就是那个。” 阮安澜微微点头,端着盆施施然的便往那儿去了,心里却愈发得意起来,她如今这撒谎的功夫真是愈发的炉火纯青了。 才将到了帐篷外,便听到了萧元正的声音,低厚而甘醇,“蒋二,你这小子今儿又到哪儿去躲懒了,送个水竟也这么不及时了。” 萧元正等了片刻,见人还没进来,对着外头催促道:“还不快些进来?我不罚你就是了。” 阮安澜打死也没想到,一掀开帐篷的帘子,就看到萧元正那结实的背部肌肉,暗戳戳的欣赏之余,又有些感叹若是自己在外面多站上片刻,兴许便可以看的更多、更全了。 阮安澜将水放下,正准备找地藏起来,一会儿也好跟萧元正好好解释一番,谁知萧元正却突然转了身,四目交接后,萧元正倒是没慌,拿了件干净的衣裳穿上,目光如电的盯着眼前的阮安澜,似是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透。 阮安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双腿像是被钉在地上似的,微微有些发软,只看了萧元正一眼,便再也不敢再抬头了,只低着头看着鞋面上的灰尘。 “前几日你在贾府门口,无端端就冲上来抱着我。今日居然又悄悄的潜入我的帐篷里,不知这位姑娘,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仔细打量着阮安澜,仿佛要从她的身上看出些什么来。 阮安澜数次想要张嘴说话,但几次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来,只局促的捏着衣角,即使低着头,她也能清楚的感受到他灼灼的目光,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萧元正见她不说话,正欲走上前再问,谁知看到她瘦弱的背轻轻的抽动着,便停住了步子。 阮安澜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就哭了,似乎每次只要遇到萧元正,她便成了那行走的洒水机。 萧元正忍不住扶额,暗道这样的场景若是让旁人看见了,指不定还以为他这个将军怎么着这位姑娘了呢。 只是若对面是个男人,他一早就出手了。奈何是个可怜的娇弱女子,重话说不得,动手又没可能,看来只能等她心绪平复些再问了。 …… 阮铭诚一夜未眠,天一亮便骑马往城外疾驰而去,出了城先是一片林子,郁郁葱葱的一大片,道路两旁开的是五颜六色的野花,这样的好景致,若是在平日里他定要驻足观赏片刻,一时若有了,便是要当场赋诗一首的。 可今儿不同,他得去为她那女儿讨个公道,这事可耽误不得。 “此乃朝廷重地,闲杂人等不能进。还不速速退去!”阮铭诚是被两个身穿铠甲的将士给拦住了。 阮铭诚翻身下马,大声道:“去把姓萧的那个登徒浪子给我叫出来。” 那两将士一听这人居然敢侮辱他们的将军,立刻就拔刀围了上来,“我们将军日理万机,岂是你想见便可以见的,我劝你还是早些回去,若是敢再多说一句,我们便不客气了。” 阮铭诚一想到如宝如珠般的女儿被萧元正这混小子骗了感情,乃至骗了…… 他便什么也顾不得了,索性往地上一坐,威胁道:“今儿萧元正要是不出来给我们阮家,给我女儿一说法,我阮铭诚就算是死在这儿也不会走的。” 那两将士一听又是要说法,又是女儿的,也不敢多说些什么。男人嘛,更何况像将军这种男人中的男人,有点感情债也是可以理解的。 其中一个瘦高个的偏头对身旁那马脸男子嘀咕道:“我在这看着,你去禀告将军,看此人如何处置。” 马脸男子一路跑到萧元正的帐篷外,喘着粗气道:“启禀将军,外头有个半大老头,说要见您。” 萧元正看着眼前一直垂着脑袋默不作声的阮安澜,终于将视线移开了,“何人?” “具体的属下也不清楚,只听那人说是叫阮……阮铭诚的,说要找您给她女儿一个交代。”马脸男子的后半句话说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就如同蚊子哼一般。 阮安澜心里咯噔一下,一听到父亲就在外头,心也跟着慌了,她运气好趁着将士们晨起操练的时候偷偷摸了进来,可是父亲不一样,他这样大张旗鼓的来骂萧元正,而萧元正那些手下又都视他为神邸一般,若是一言不合,她那手无缚鸡之力的父亲可就…… 阮安澜越想越害怕,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揪着萧元正的衣袖,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哽咽着道:“那是我父亲,你能不能让你的手下不要伤害他。” 女人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带着哭音,听的人心都软了,酥了。 萧元正扯了扯嘴角,“你们父女二人到底有何居心?”说着反手握住了阮安澜的手腕,厉声喝问道。 女人的手腕又细又白,仿佛只要他一用力便会断了似的。 阮安澜咬着红唇,强迫自己不要再哭了,但似乎不起什么作用,每回只要一碰到他,她就紧张的不行,眼泪怎么止也止不住。 良久之后,阮安澜勉强挤出一句话来。 “萧元正,你要对我负责。” 还没等萧元正反应过来,已是美人在怀,他的手刚放在阮安澜的纤腰上,正想把她推开,蒋二便着急忙慌的冲了进来,大呼一声道:“将军不好了,来了个漂亮的女……刺……客……” 先头阮安澜一走,蒋二还没转过弯来,过了一会儿才猛然想起将军未曾婚娶,哪里来的俊俏将军夫人了?于是便撒丫子跑来送信,生怕迟了一步,自家将军便被那美人吞噬干净了。 只是没想到一进来就看到眼前的一幕,将军一手举着夫人的手,一只手扶着夫人的腰,姿态亲昵。 蒋二颇为尴尬的挠了挠脑袋,拉着一同闯进来的马脸男子,一同识相的退了出去。 帐篷里复又恢复了安静。 阮安澜觉得委屈极了,只呜呜的抽噎着解释道:“我知道撒谎不好,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一会儿见了我爹,无论我爹说什么,你可不可以都不要生气,求求你了,萧元正。” 她的眼睛水汪汪的,因着噙着泪水的缘故,更显清澈,鼻尖也红红的,那可怜的小模样看的萧元正一阵心神恍惚,竟然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虽然她的解释,他一句也没听懂。 阮安澜见他点头,着实松了口气,笑着道:“你可是堂堂的骁勇大将军,既然答应我了,可千万不能反悔啊。” 美人破涕为笑,恰如那冬日里的一抹暖阳。萧元正竟然在这个笑里咂摸出了点甜来,即刻便吩咐蒋二将阮铭诚给请了进来。 阮铭诚在外面只等了小半柱香的时间,便被恭敬的请了进去。 马脸男子看着阮铭诚瘦削的背影,对着那瘦高男子道:“真看不出来咱们一向不近女色的将军大人,竟然是个惜花、护花之人。刚才你可是没瞧见……啧啧……不过若是要换了我,美人儿在怀里哭的梨花带雨的,哪怕要了我的命,我都毫不犹豫给。” 阮铭诚被带到了一处帐篷内,又有人上了茶,是上好的雨前龙井。他许久未曾喝过这么好的茶了,正品着茶香呢,帐篷的帘子被掀开了,一道光斜斜的照在了地上,一个身姿挺拔,样貌英挺的男子走了进来,他步伐从容,面色平和,从外表来看,的确是人中龙凤,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 “你就是萧家那浑小子?” 萧元正没答话,径直走到主座坐下。 阮铭诚又道:“你也别不高兴,按照辈分,我称呼你一声贤侄也是可以的。当年我阮家尚在京城之时,我还曾跟你父亲萧定安一起共过事,一起喝过酒。你当年尚在襁褓中的满月酒,我还见过你……” 萧元正轻咳一声,打断了阮铭诚的话,生怕任由他说下去,自己小时候什么糗事就一道说出来了。 阮家出事的时候,他虽年幼不记事,但后来也听到过些,如今见了阮铭诚,见他虽上了些年纪,但风骨依旧,不由就起了几分佩服之心,人世起伏,不过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罢了,真正难得的是看开二字里的那份超然洒脱。 于是拱手道:“不知阮伯父此来所为何事?” 说到来意,阮铭诚收起刚才的赞赏之心,冷哼一声道:“你跟我家澜儿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打算何时登门娶我女儿?” 萧元正没想到阮铭诚一开口就是这样的嫁娶大事,不由就愣住了。 阮铭诚见状只以为他不同意,不悦的道:“我阮家虽不比往日,但也不是那等攀龙附凤的,今日我且只问你一句,你对我们家澜儿可还有情谊在?若是有便择日登门来娶。若是没有,还烦请萧将军不要无事来缠着我家澜儿,免得坏了我女儿的清誉。” 萧元正听的云里雾里,还未等他开口,便见阮铭诚拂袖而去了。 复又想起刚才答应阮安澜不生气之言,只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倒是想生气来着,可惜阮铭诚速度太快,还未等他消化完,便率先负气离开了。 阮铭诚气的不轻,可怜她的女儿认人不清,居然看上了这么个没担待的男人,她作为女方的父亲,舔着脸都问到这地步了,这小子居然也不给个准话,真是岂有此理! 等他回去了定要修书一封给萧定安那个老匹夫,好好的问问他是怎么教育儿子的! 第七章 、想 微风裹挟着细雨将帐篷的门帘子悄悄的给掀起来一角,潮湿的春雨带着点草木香气便缓缓的钻进了帐篷里。 淅淅沥沥的小雨如牛毛一般,从后半夜一直下到了现在。黑压压的云朵笼罩在黑山凹的上空。 难得可以偷懒,不用去操练。萧元正乐得个清闲,斜倚在榻上打着瞌睡,手里拿着的兵法书缓缓的从指间滑落到了地上,发生轻微的声响。 萧元正从军多年,即使睡着也比寻常人多了几分警惕,书掉在地上的同时,他便猛地一下惊醒了,眸子里精光一闪,满室寂静,只有细细的雨滴落的声音,他紧绷的身体这才放松下来,复又躺了回去。 榻边的矮几上摆着些点心和几样新鲜的果子,萧元正闲适的躺着,长臂一伸,随意择了颗果子扔进嘴里。 不消片刻,地上便多了许多果核,萧元正修长的手指在矮几上的摆着的碟子里来回摸了几遍,都没摸到东西,这才斜着眼看了一下,果然只剩下几个空空的素色的瓷碟摆在那儿。 “将军,查到了!” 聂成和进来的时候,萧元正平躺在榻上,翘着腿,书册盖在脸上,忽的听到声音“腾”的一下便坐了起来,见是聂成和,便又躺了回去,声音懒懒的道:“说吧,都查到些什么了?” 聂成和伸手拂了拂衣裳上的水珠,一边踮着脚避开地上的果核杂物往榻前走去,“丹阳城里的人寄了飞鸽传书来,您猜的不错,此前来的那个阮铭诚便是昔年获罪被发送到边地的阮家。而这阮铭诚只有一个女儿,今年刚满十八,虽说生的花容月貌,但却有不足之症,整日里病恹恹的,指不定这风一大都能把人给吹跑了呢?” 萧元正眉头微皱,他先前所见之人,虽身材消瘦,腰肢更是不盈一握,但是看那架势也不像是有不足之症的女子,只是眼泪比旁人多些罢了,每回见了他就跟老鼠见到猫似的,哭个没完。 “阮铭诚真的就这么一个女儿?”萧元正问的怀疑,聂成和却笃定的点头道:“丹阳城又不大,随便找个人问下来,都知道阮铭诚只有一个女儿叫做阮安澜的。” 聂成和见萧元正神色缓了些,又躺了下去,继续道:“阮家如今失势,哪里拗得过那个贾大舫,只是谁家父母愿意把自己含辛茹苦养大的闺女嫁给一个傻子啊?况那阮铭诚也是个有心气的,我猜想他也是实在走投无路了,才想着找将军您这个靠山的。您想想看啊,依着您的身份,可比贾府那个傻子……” 萧元正瞪了他一眼,吓的聂成和缩了缩脖子,逃也似的出了帐篷,还没跑出去呢,就听萧元正吩咐道:“今儿的果子酸甜可口,一会儿你再送些过来。” 聂成和撇了撇嘴,人人都道骁勇大将军冷面如霜,手段了得,是个不苟言笑的铁血之人。若是让天下人知道他家将军私下里是这副模样,只怕都会惊的下巴都掉地上,捡都捡不起来的那种。 他和那傻子有可比性吗? 萧元正摩挲着下巴,若是按照聂成和的解释倒也说得通,在整个边境之地,他算第二,谁人敢认第一,也算得那个阮安澜有些见识,知道来求他。 想着想着便入神了,满心里都是那日美人在怀的柔软触感,鼻尖萦绕的都是女儿家身上淡淡的香气。 复又觉得光想似乎寡淡了些,遂起身换了件衣裳,柜子里的衣裳不多,有两件是他母亲亲自裁制的春衣,前几日才送过来的,他嫌样式太过花哨了些,便一直放着没穿。 如今配上这春雨蒙蒙,想来倒也是应景。 聂成和端着果子送来的时候,正瞧见萧元正骑着黑曜消失在雨幕里,只无奈的耸耸肩将果子放进他的帐篷里,捎带手将地上的果核给清理干净了。 …… 阮安澜趴在窗台上看着外头的毛毛细雨,不时伸出手去接,都说春雨贵如油,她这接了这么些,可不连晚上炒菜的油都给省了? 春日里的雨是柔的,落在掌心里轻轻的,像是柔软的毛发轻扫过掌心,酥酥的,麻麻的。 从黑风凹回来的当晚,她便梦见了萧元正。阮安澜再不想承认,可内心里却明白萧元正与她而言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她见了他便会紧张,见了他一颗心便化作了春日里的一汪水。 “也不怕吹了风受了凉,回头喝药的时候便哭鼻子。”周问凝探身将窗户关上,柔声的责备道。 阮安澜拉着母亲的手,笑道:“哪里就这般娇弱了。这次一病,女儿也算是想明白了。凡事得往好的了想,我就是素日里爱胡思乱想,才累的这病逝缠绵。如今心胸开朗了些,自然跟着身子骨也越来越好了,您瞧,这些日子我都不用喝药了。” “你身子原比旁人就弱些,还是仔细着点的好。”周问凝见女儿的脸色一日比一日红润起来,自然开心的很。 阮安澜“嗯”了一声,又朝堂屋看了去,道:“娘,爹还在生我的气吗?” “哪有当父母的会跟自己儿女计较的,况且你爹素日里最疼的便是你。他就是气不过姓萧那小子做人做事没担当罢了,这会子正在写信呢,你甭管他,由着他去吧,等过些时候便好了。”周问凝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 阮安澜看着一身粗布麻衣的母亲,虽穿的朴素,但却干净整齐,青丝用根银簪子固定在脑后,眉眼间的韵味,跟街头巷尾那些扯着嗓门骂街的妇人简直天差地别。她拉着母亲略微有些粗糙的手道:“娘,当初您陪着爹来到这丹阳城,这么些年吃了很多苦吧。” 周问凝神色温柔,抬手将女儿鬓边的几缕碎发给挽到耳后,“只要咱们一家人能在一起,娘便不觉得苦。”说着又看了一眼在堂屋奋笔疾书的阮铭诚,柔声道:“倒是你爹,想当初整个京城谁人不知你爹的名号,你爹当时年纪轻轻便官拜正三品户部左侍郎,后又封了太子少保,风头一时无两,没成想一朝跌入尘土里……” 周问凝抬手擦了擦眼角,继续道:“这么些年你爹虽嘴上不说,但我知道他心里的抱负和理想,若真要说苦,你爹他才是真的苦。” 阮安澜将母亲搂在怀里,哽咽着道:“娘,都是女儿不孝,害得你们担心了。” 满室寂静,只有廊下的雨滴落在地上的石块上,发出嗒嗒嗒的声响。雨势渐小,院子里的那只大白鹅展开翅膀,伸长脖子对着院门外飞奔而去。 “澜澜,救命啊,大白鹅又来咬我啦。” 果然不消片刻便传出贾文皓的求救声,等阮安澜出来的时候,正看到被大白鹅撵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贾文皓。 贾文皓一见到救星来了,忙不迭的躲到了阮安澜的身后,喘着粗气从阮安澜的身后探出半个身子,对着那只大白鹅叫嚣道:“有本事你再来追我啊。” 大白鹅是阮安澜养的,见陌生人躲在自家主人身后,便叫了两声,转身去隔壁院子里追那只大黄狗了。 阮安澜将他从身后揪了出来,“雨才将停,你巴巴的又来找我做什么?” 贾文皓的脸因为刚才被追的急的缘故,通红通红的,阮安澜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惹得贾文皓一阵抱怨,道:“我娘说了,男人的脸跟头一样是不可以随便摸的,要不然将来会没出息的。” 絮絮的说了好一大通,后来见阮安澜要走了,才猛地一拍脑门,记起今儿来的正经事,拉着阮安澜的衣袖撒娇道:“澜澜,我娘让你去我家吃晚饭。”说完又怕阮安澜不去,忙不迭的解释道:“我娘说了,这叫以礼还礼,前几日我不是在你家吃饭了吗?我娘说这叫回礼,还有就是为表郑重,我亲自来请的。澜澜,你不会不答应我吧。” 阮安澜还没开口拒绝,贾文皓就开始摇着她的手臂了,为确保自己接下来的半天能过上点清静时光,便点头同意了。 贾文皓开心的跳了起来,一溜烟的就出了小院,边走边喊道:“澜澜,你答应我了,可一定要来啊,我让我娘准备好多好吃的给你吃。” “枣泥山药糕,藕粉丸子,火腿煨鸽子,党参炖乌鸡……” “澜澜,你可记得一定要来哦!” 待到贾文皓走远了,周问凝才拉着女儿,低声问道:“澜儿,你如今到底怎么想的?既然不喜欢贾家那小子,就趁早说清楚,咱们可不能做出那等吊着别人的事。” 阮安澜点了点头,安慰道:“娘,您放心吧。女儿心里有数的。我是想着不如就这个机会将聘礼给送回贾府去吧。免得拖得时间长了,没的让外头的人说闲话。再者我一直拿文皓当弟弟看的,他虽心智不全,但却难得是个善良的,他爹虽然坏事做尽,但他是他,跟他爹可不一样,我虽不喜欢他,但也不忍心伤害他。” 周问凝见女儿说的在理,倒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叮嘱道:“等晚些时候我让你爹去接你吧。” 第八章 、中计 暮色四合,丹阳城里渐次亮起了点点的光,莹莹光点似暗色天幕上那点点的星子的倒影。白日里的细雨,时下时停,淅淅沥沥的到了傍晚十分才将停了。 瞧着天边那最后一丝光线,阮安澜颇为无奈的看着守在院门外的两个衙差,两人一左一右的守着一边,站的笔直,面无表情,仿佛她不是请她去吃饭,而是要押着她去对簿公堂似的。 眼见着时辰差不多了,阮安澜客气的道:“两位衙差大哥,烦请帮忙把这箱子给抬着吧。” 不起眼的黑木箱子罢了。那两衙差也不知道这里头装的便是贾家送来的聘礼,对视一眼之后便将箱子给抬了起来,跟在了阮安澜的身后。 不管怎么说眼前这位身量纤纤,姿容不俗的女子,往后便是县令大人的儿媳妇了,他们两都在贾大舫手下当差,对于县令的家人自该是该听话则听话的。 周问凝着实有些不放心,倒不是担心贾文皓会对阮安澜怎么样?而是那个贾大舫和那个柳氏不知道会不会?毕竟在丹阳城这么些年,贾大舫是如何作威作福,鱼肉百姓的她可是都看在眼里的。 这些年要不是仗着娘家的几分薄面,只怕她们家的日子会更加的不好过呢。眼瞅着女儿的身影即将要消失在巷口的暗影里,周问凝神色焦急的推着丈夫往外走,嘴里还催促道:“我还是不大放心,你悄悄跟在澜儿的后面,若是女儿进了贾府小半个时辰还没出来,你便进去要人。” “夫人,我这还没吃完饭呢,不如让我先吃一点,这样就算动起手来,为夫的胜算还能大些呢。”阮铭诚耍赖似的不愿现在就去,又道:“且才将天黑,饶是他贾大舫再胆大包天,也不至于会对澜儿做出什么过分的事的,况自打咱们女儿这次醒来之后,我冷眼瞧着,愈发变的有主意了,料想也不会出事的。” 周问凝听了他这一通说辞,也不催他了,只红着眼睛立在原地斜睨着眼睛看他,看的阮铭诚心里毛毛的,只恨不得立刻就追出去。 “夫人,你别哭啊,我去,我这就去还不行吗?”说着便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走去。 周问凝吸了吸鼻子道:“一餐不吃也饿不死你,况且那可是你的亲生女儿,可怜我于子嗣上没什么缘分,只有澜儿这么一个女儿,若是她有个好歹,我便也跟着去了。” 阮铭诚生平什么都不惧,最怕周问凝流眼泪。当年周问凝待字闺中,贤德之名整个京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可惜跟了他这么个人,还没享几天福,便跟着他来了这鸟不拉屎的边地,这么多年她受的苦,他嘴上虽不说,心里却都记得真切。 夜色朦胧,许是白日里下了雨的缘故,才将入夜连风都带着丝丝的凉意,吹的路旁的几株垂柳来回晃悠着,柳条上才抽出嫩黄的芽儿,借着夜色里的微弱光亮,倒像是坠了绿珠子的帘子似的,随着风儿摆动着。 街巷里不时有贪玩的孩童从里头窜出来,身后跟着的便是拿着扫帚追出来的中年妇人,扯着嗓子在那喊,引得周边的狗一阵乱吠。 从前的阮安澜甚少出门,即使丹阳城不大,但见过她的人也不多,如今见了这么漂亮的姑娘身后还跟着两个衙差,皆都好奇的驻足观望起来,见他们一行来的方向,和去的方向,心里便都有了数了。 才走到半道,就远远的看到了迎出来的贾文皓,他似是换了件新衣裳,束着玉冠,身上的宝蓝色暗紫纹云锦衣,神采奕奕的过来挽着阮安澜的手臂,笑嘻嘻着道:“我在门口等了好久,都不见你来,所以我就跑出来接你了。你怎么那么慢啊?要知道我娘可是准备了一大桌子的菜呢?” 阮安澜停下步子,转身面对着贾文皓,问道:“你为何想要娶我啊?” 贾文皓掰着指头道:“因为澜澜长的好看呀,因为澜澜对我好啊,还给我糖吃呢,因为娘说年纪大了,就该成亲的,否则别人会笑话的,因为……” 他细细的数了很多的理由,最后连十个手指都不够用了,还在那苦思冥想,俊俏的脸都挤成一团了。阮安澜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道:“那你爱我吗?” 可能“爱”这个字对于他来说太过高深,贾文皓只愣愣的看着她,阮安澜又笑着道:“假如有一天你遇到个长的比我更好看的姑娘,她对你也很好,也给你糖吃,会很温柔的听你说话和你一起玩,你还会想要娶我吗?” 阮安澜的话太过难以理解,贾文皓不喜欢这种思考的感觉,他觉得喜欢便是喜欢,便要一直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玩耍,反正干什么都要在一起。 “反正我不管,我就是觉得我家澜澜是最好的。” 然后耍赖似的拉着阮安澜往家走,嘴里不停的催促道:“咱们都走快些,要是等菜凉了就不好吃了。娘说吃了凉了的菜,会吃坏肚子的。” 这是阮安澜第一次进贾府。廊下的两盏灯笼,将匾额上两个烫金的“贾府”二字照的分外的清楚,正对着大门的是一个影壁,上头雕着些繁复的花纹,只因灯光太暗,看的不大清楚,但影壁中间那个巨大的“寿”字倒是格外的清晰。 又穿过一处月亮门,才到了吃饭的地方。小院里种了几株芭蕉,沿着墙壁还有一丛翠竹,许是下过雨的缘故,颜色翠绿鲜艳。 贾文皓迫不及待的拉着阮安澜进了屋内,“爹,娘,我把澜澜接来了,咱们可以吃饭了吧,我都快饿死了。”说着便坐到桌边,拿起筷子大快朵颐起来。 阮安澜有一瞬间的不自在,贾大舫她从前似是远远见过一次,如今离得近了些看,越发觉得这人长得圆圆的,圆圆的脑袋,满脸横肉,愈发显得嘴小眼小的。 至于柳氏她倒是第一次见,穿了一件绛紫色的衣裳,戴了满头的珠翠,往那一站都有些晃眼,一双三角眼直直的盯着她身上,这让阮安澜很不舒服。 阮安澜微微福身,道:“多谢县令大人和夫人今晚的款待,民女感激不尽。只是在吃饭前,民女有些话要说。” 顺着阮安澜手指的方向,柳氏这才注意到放在门边的那个黑木箱子,冷哼一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嫌咱们给的聘礼不够?我劝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罪臣之女不说,还整天跟个瘟鸡似的,要不是看在我家皓儿的份上,你以为就凭你能进得了我们贾家的门?” 柳氏虽说的刻薄,阮安澜倒也不在意,自顾的道:“这箱子东西我原封不动的给您送回来了。既然夫人也瞧不上我,那正好,拿着这些东西给文皓再娶个更好的。” 柳氏不着痕迹的对着一旁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便径直走到箱子前,阴阳怪气的道:“我家夫人素来大度,但我们这些做下人可不得不时时注意着些,阮姑娘说原封不动就原封不动啦,且待我打开来瞧瞧才知道呢,免得让有些人有机可趁贪墨了些去。” 阮安澜自然是不怕的,甭说就这三瓜两枣的穷酸东西,就算是金山银山,她也不带眨眼的。 谁知那丫鬟辅一打开箱子就尖叫一声道:“好个没脸没皮的,当着县令大人和夫人的面儿都敢说瞎话,这份聘礼是我陪着夫人一起准备的,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纹银三十两,各色绸缎二十匹,各样首饰十种。怎么平白少了大半,也亏得阮姑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我可是听说你们阮家是诗书人家,不想竟也会做出这种龌龊事来……” 贾文皓原本吃的正欢,见这头吵开了,忙放下筷子将阮安澜护在身后,大声斥责道:“这东西既然送给澜澜了,那就是澜澜的。你一个奴才居然敢凶我家澜澜,看我回头不让我娘打你板子。” 柳氏气急,好容易养大的儿子,居然就这么护着那个女人,忙伸手将贾文皓拉到身后,又道:“阮姑娘,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阮安澜略一思索便也猜到了个大概,对着一言不发的贾大舫福身道:“民女要报案,不知县令大人可敢接?” 贾大舫小眼微眯,沉声道:“本官是这里的父母官,既然你想报案,本官又岂有不敢接之理?” “民女收到这个黑木箱子时,里面就这些东西,可夫人却执意说少了大半。既然我们二人各执一词,那么这少了的东西,到底去了哪里?这是不是该由县令大人您来查明真相啊?”阮安澜不卑不亢的说道。 贾大舫摆手道:“今儿天色已晚,且原意只是请阮姑娘过府一叙,至于这查案的事嘛,明日一早再说。丹阳城就这么点大,本官自然会给你个交代的。”说着又做了个请的手势。 阮安澜原本也没打算在这吃饭,只想着把东西还了便回去了,且刚才又跟柳氏吵上了,她可不想给自己添堵,吃个饭还得看柳氏的脸色。 贾大舫见阮安澜没动,便有些不悦,道:“阮姑娘这点面子都不给,恐怕这查案一事,本官记得似乎最近案子还是挺多的,衙差们个个都忙的不得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道理阮安澜懂。 见阮安澜乖乖坐下之后,贾大舫嘿嘿的笑了一声,点了点头道:“这才是懂事的,不像你爹那么认死理。” 跟着又端起酒杯道:“阮姑娘,既然把聘礼给送回来了,你的意思本官也懂。说实在的,你这样的我们贾家原本也没瞧上,但是架不住文皓喜欢,你也知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只要文皓他喜欢,甭说什么女人了,就算是天上的月亮他想要,我这当爹的都得给他够。阮姑娘是个聪明人,这点道理应该知道吧。” 话里话外都是威胁的意味。这么明显她若是再听不明白,那跟睁眼瞎又有何区别呢? 阮安澜眼观鼻鼻观心,待到贾大舫说完后,才泫然欲泣道:“县令大人也知道,自古婚配一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且我又是个弱女子,这样的事又岂是我一人可以做主的。安澜也知道这么多年在丹阳城,躲得县令大人照顾庇佑,只是……” 贾文皓见阮安澜掩面而泣,立刻安慰道:“澜澜,你别哭啊,是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替你报仇去。” 贾大舫最先想到的人,自然就是骁勇大将军萧元正。可是转而一想又觉得不大对头,这丹阳城里的消息,岂有能逃过他的眼睛的?若是阮家这丫头跟萧元正早有牵扯,他又怎会不知呢? 阮安澜自然知道贾大舫不会轻易相信的,哽咽着道:“我家的情况您也是知道的,且我自小又体弱多病,萧家看不上我也是应当的,是以萧家与我们阮家的事,甭说外人,即便是我也是前些日子才知道的。” “何事?”贾大舫狐疑的问道。 阮安澜继续道:“我跟那萧元正早有婚约。昔年我爹还在京城做官的时候,跟萧家老爷子萧定安交情甚好,更有盟约说若是来日双方生下的是一男一女便做个儿女亲家,若同为男孩或是女孩便结为兄弟或是姐妹。前几日在大人府门外,您也是瞧见的……” 萧安定这个名字,是阮安澜替父亲去寄信的时候在信封上看到的,力透纸背的三个草书大字。 贾大舫没有作声,屋子里顿时就安静下来了。 阮安澜犹嫌不够,又抽噎着道:“我还听说萧老将军不日便会到丹阳城来,我一个弱女子,我们家又是那样的情况,我若不是念在文皓往日里对我的好,我又一直拿他当亲弟弟般看待,我就不会瞒着父母把聘礼送回了。横竖到时候萧老将军一来,依着我们两家的旧情,把责任推到大人您身上就是了,您觉得萧老将军是信您还是信我们啊?” 贾大舫分明瞧见阮安澜湿润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一旁的柳氏可管不了那许多,一个劲的给贾大舫使眼色。 贾大舫略一思索便也想开了,山高皇帝远,他在这丹阳城内做了这么些年的土皇帝,就算是萧家再位高权重,也不至于会为个不值当的罪臣之女而大动干戈吧,况且若是今晚…… 贾大舫举起酒杯,笑着道:“如此说来,倒是要谢谢阮姑娘了。” 阮安澜终于松了口气,她在这编了这么多瞎话,终于是借着萧家的名头把贾大舫给唬住了,至于往后的事嘛,那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若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便去黑风凹吧,再去求求那个面如寒冰的男人就是了。 “县令大人严重了,这都是民女该做的,况且往后还指望着大人多帮衬着些我们家呢。”阮安澜倒也没矫情,陪着喝了一杯酒。 贾大舫哂笑着道:“既然都攀上萧家这颗大树了,还需要本官帮衬什么?只怕不日就要离开这丹阳城了吧?” 阮安澜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贾大舫的脸似是重叠成了无数的虚影,这才惊觉到底是错误估计了贾大舫的胆子了,没成想耗了那么久,最后还是中计了。 柳氏见阮安澜趴在桌子上了,对着门外的小厮喊道:“都是死人吗?还不快些将人送到少爷的屋去。” 贾文皓哪里知道父母的心思,一颗心都在晕倒的阮安澜身上,“澜澜,你怎么了啊?你是不是喝醉了呀?” 柳氏一把将儿子给拉住,劝道:“皓儿,这是娘特意为你买的葡萄酒,你且尝一尝味道如何?” 贾文皓一时挣脱不开,心急如焚,偏头便将杯中的酒给喝了,又囫囵着道:“好喝,真好喝。娘,我去看看澜澜去了啊……” 柳氏看了眼贾大舫,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老爷,您就别担心了,今晚一过,万事就都定了。就算皇帝亲临,那也挑不出什么理儿的。” 贾文皓才一进房间就有人将门从外头给锁住了。贾文皓看着躺在床上的阮安澜,只见她两颊绯红,心里无比受用,只觉比往日里更多了几分可爱来。 踢开了脚上的鞋子,解开衣裳就要往床上爬,嘴里还嘟囔着道:“睡觉觉,我要跟澜澜一起睡觉觉……” 只是还没等他爬上床,就被人揪着后衣领子给扔到了一旁。朦胧中他似乎瞧见有人朝着他扬起了拳头,凶神恶煞的样子,可怕极了,吓得他直往桌底下钻。 第九章 、护 “咚,咚,咚……” 一声声沉闷的鼓声像是夏日里天边卷着乌云而来的闷雷一般,每一个鼓点都重重的敲在尚未熟睡的人的耳中,也将这沉睡中的丹阳城自熹微的晨光里唤醒。 才刚过卯时,衙门前的鸣冤鼓便被人敲响了。 衙差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出来的时候,就瞧见阮铭诚正左右开弓,没命似的将手中的木锤狠狠的敲向鼓面,一下又一下。 阮铭诚此刻的心里只恨不得将贾大舫给生吞活剥了,眼前的鸣冤鼓只是平白做了回替死鬼罢了。 昨儿夜里他依着周问凝的交代在贾府门外等了小半个时辰,见阮安澜一直没出来,心里便生出了不好的预感,于是便在贾府的门外闹开了。 贾大舫只耷拉着眼皮说了一句:阮安澜一早就走了,回头便吩咐小厮关上了大门。 阮铭诚哪里肯依,将贾府的大门敲的震天响,小厮们怕扰着了自家主子,不等贾大舫吩咐,几个身强力壮的便不由分说的就将阮铭诚架到一旁的角落里,拳脚便如雨点般招呼在了他的身上。 可怜阮铭诚一介书生,况又没吃晚饭,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末了只带着一身的伤回家去了。 只抱希望说阮安澜悄悄的回家了,谁知一进门就看到油灯下正在做针线的妻子,一颗心顿时就像掉进了数九寒冬的冰水里。 周问凝一见他脸上带伤,嘴角还有血迹,又见阮铭诚整个人木木的,像是丢了魂一般,眼泪扑簌簌的就往下落。她自知眼下还不是伤心的时候,强忍着悲痛,将眼角的泪擦干,转身将笔墨拿了过来。 “咱们澜儿若是没出事便好,若是出了事,哪怕就算拼着我的命,我也要让这姓贾的血债血偿。” 她用颤抖的手写好了诉状,又吩咐阮铭诚等天一亮便去击鼓鸣冤。她心里也清楚此举定没用的,但是她偏要往大了闹,也好让所有人瞧瞧贾大舫是如何行凶作恶的。 跟着又给娘家写了封信,末了犹嫌不够,将京中但凡能动用的关系都想了一遍,最后想到了女儿枕下的那个绣着“萧”字的香囊,也给萧家写了一封求救信。 “阮铭诚,你这一大早的在这闹什么呢?走,走,走……一大早的扰人清梦,还读书人呢……”衙差嫌恶似的夺过他手里的鼓槌,嘴里也骂骂咧咧的。 “我要状告贾大舫,我要让他还我女儿……”阮铭诚一夜未曾合眼,眼下双眼赤红,头发散乱,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已然疯魔了一般。 丹阳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阮铭诚是出了名的穷讲究,爱以读书人自居,虽说是戴罪之身,但身上却永远拾掇的干净整齐,今日这般的情状,着实有些异常。 那衙役倒也没再说什么,扭头就去找贾大舫了。 贾大舫昨夜高兴,难得宿在了柳氏这儿,睡梦正酣,就被外头的鼓声给吵醒了,才将鼓声消停了,好容易眯了会儿,又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闹醒了。 “谁啊?”声音里满是不悦。 在门外传话的衙役半弓着身子,哭丧着脸道:“大人,那阮铭诚疯了,一大早的在那敲鸣冤鼓,说是要状告大人,让大人您陪他女儿呢。” 贾大舫坐起了身子,道:“你把那老东西叫进衙门里候着,就说我一会儿就到。” 柳氏闻言忙给他更衣,“老爷何必对他那么客气,昨夜闹了大半宿,今儿一早又闹,我看老爷您就是太拿他当个人了。” 贾大舫半眯着眼睛道:“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再怎么说他也是京城里来的,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者马上都要成为亲家了,多少还是得给他点脸面的。” 走到门口,又折身叮嘱了一句,道:“我这会子先过去,你一会儿赶紧收拾了,带着文皓和阮家那丫头一道过来。” 满是横肉的大饼脸上尽是得意之色,眼下生米都已然煮成熟饭了,且素日里阮铭诚又是个最重名声的,他倒要看看,出了这事,阮铭诚还怎么好意思闹?要是换了他有这么个未婚便失了贞洁的女儿,还不得关起大门再也不见人了,哪里还敢这么到处吵嚷的。 越想就愈发得意,脚下步伐都似乎轻快了许多。 柳氏穿戴好后便着急忙慌的到了贾文皓处,见丫鬟如常就推门而入,直接打开了那丫鬟的手,自己抬手敲了敲门,“小年轻的脸皮子都薄,更何况是我们家皓儿呢,这样贸贸然进去,只怕一会儿他又得闹呢。” 说着又贴着门缝,往里轻声喊道:“皓儿,皓儿,该起床了。” 半晌没听到里头的动静,这才推门而入,绕过屏风便瞧见床上的被子凌乱的堆在床上,被子一角坠在地上,只沉着脸将被子翻来覆去倒腾了几遍,道:“人呢?人哪儿去了?” “娘,我在这儿呢。”就在柳氏厉声呵斥着丫鬟让她去喊人的时候,一道幽幽的声音从桌子底下传来出来。 贾文皓从桌子底下爬出来的时候,柳氏可算是松了口气,忙上前检查儿子身上有没有受伤,见儿子无虞,指着床上凌乱的被子问道:“好端端的怎么钻到桌子底下去睡觉了?那个死丫头呢?” 贾文皓还在犯迷糊,四下张望着道:“咦,对哦,澜澜呢?”说着又皱着眉头挠着脑袋,想了半天才浑身颤抖着身子直往柳氏的怀里钻,嘴里喊着,“有鬼,有鬼啊……” 柳氏安慰着怀中的儿子,道:“这世上哪有什么鬼怪啊?定是昨儿你太累了,一时看花了眼也未可知呢。”见怀中的贾文皓似是好了些,才试探着问道:“你昨晚跟阮家那丫头可有怎么样了啊?” 贾文皓咬着手指,回忆道,“我想跟澜澜一起睡觉的,可是我身上好热啊,我就想脱了衣服的,可是……”转而似乎又想起什么似的,一把搂住柳氏,颤抖着声音道:“娘,你骗我,我分明瞧见那个鬼了,长的可吓人了,眼睛有牛眼睛那么大,嘴唇鲜红的,他力气可大了,一下子就把我扔到桌子底下去了……” …… 阮安澜是被一阵急促而密集的鼓声给吵醒的,一睁开眼才发现头昏沉沉的,浑身也没力气,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就掀开了被子,发现衣服完好无损,这才松了口气,重又躺了回去,闻着锦被上淡淡的香味,才觉得精神舒缓了些。 “这会子才来担心失不失身的问题,是不是太晚了些?”守在一旁的萧元正将她先前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只戏谑的问了一句。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阮安澜吓了一跳,忙往被子里躲,隔了会儿才慢慢的将被子掀开一角,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细长眸子来,探寻似的看向萧元正,见萧元正笑的邪魅,复又钻到了被子里。 萧元正不禁莞尔,昨儿晚上也不知道是谁临危不惧,对着贾大舫那编的话都是一套一套的,听的彼时躲在暗处的他,几乎都要以为是真的了,怎么这会子倒害羞起来了? “难不成你还真的想赖在我的床上一辈子也不起来了?我倒是不介意,只是不知你父母……”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床上的人儿“腾”的一下坐了起来。 昨儿夜里她一夜未归,爹娘肯定担心坏了。阮安澜也顾不得心里那点羞怯,穿好鞋子之后,走到萧元正跟前站定,垂着脑袋低声道谢,“谢谢你昨晚救了我。我得先回家了,否则我爹娘会担心的。” 前两次的拥抱来的短暂而又出人意外,还没等他好好体味一番,佳人早就跑的没影了。如今看着站在自己面前那一抹娇俏的身影,萧元正喉头一动,长臂一伸,便将阮安澜搂进了怀里,沉声道:“如今天还未大亮,你一个女孩子家的不安全,我送你!” 阮安澜轻轻的挣扎了几下,奈何萧元正抱得紧,只得作罢,柔声道:“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回去就行,这丹阳城我比你熟悉的……” 萧元正不想听她解释,拉着她的手便往外走,女子的手很小,很软,柔弱无骨。 萧元正的步子很大,阮安澜几乎要小跑着才能跟得上,只委屈巴巴的低着头跟在他的身后,小声嘟囔着道:“腿长了不起啊。” 一路无话,从他掌心里传来的温度,让阮安澜都觉着这春日里的早晨似乎也不像平日里那么带着点淡淡的寒意。 …… 周问凝一个人呆呆的倚着门框站着,脑海里浮现出许多的过往,眼前的一切皆都是暗的,模糊的,直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出现,她才陡然回过神来。 “娘!” 阮安澜从未见过她如此哀戚而绝望的样子,只一眼便再也忍不住扑倒母亲的怀里哭了起来。 “哐当……” 周问凝紧握在右手上的菜刀,在实实在在的感受到怀里的阮安澜后,掉落在地。只哽咽着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昨晚你一夜未归,我跟你爹担心的一夜都没睡,我们都以为,贾大舫那个畜生把你给害了,你爹去衙门找他报仇了,我……” 阮安澜心里咯噔一下,他爹就是个文弱书生,哪里会跟人吵架,再说了那贾大舫是何样的人,忙交代了一句,转身便往外跑去,忽见到篱笆墙外站着的萧元正,脸顿时就一阵滚烫,脚下步子也缓了。 “你能陪我去趟衙门吗?我爹他……” 她微微的仰着头,眼睛清清亮亮的,像是夏日里荷叶上滚着的露珠,清冽而甘甜。 萧元正只“嗯”了一声,暗道他若是不跟去,这丫头指不定能闹出什么事来呢?说不定为了救她爹,到时候脱口而出便说怀了他的孩子,他这一世的清白岂不是白白的就给毁了吗? 周问凝这才注意到门外站着个身材颀长的年轻男人,皱着眉头正准备问上几句。阮安澜见状,忙拽着萧元正往巷口走去,离的远了些才回头道:“娘,这位是萧将军,有他陪着我去找爹,一定会没事的,您就安心在家等我们回来吧。” 到底是女生外向,这还没怎么着呢,就维护上了?周问凝无奈的摇了摇头,如今女儿平安归来,她心中的大石总算是落下了。再者眼下有萧家那小子跟着,阮铭诚定也会无恙的。 只长长的舒了口气,便去了厨房。 这头贾大舫原本对盛怒之下的阮铭诚还耐着性子,维持着表面上的客气不愿和他撕破脸。这要是换了其他人胆敢一大早在这敲鸣冤鼓扰人清梦的,管你有没有冤情,先打上三十大板再说。 只是这耐性在看到柳氏跟贾文皓到来的时候,彻底的没了。 阮铭诚心如刀绞,睚眦欲裂的拽着贾大舫的衣袖,喝道:“我不管,我家澜儿就是在你府里丢的,你陪我女儿,你赔我女儿……” 偷鸡不成蚀把米。眼下甭说是孙子了,连儿媳妇都莫名其妙没了,贾大舫哪里还有心思跟阮铭诚在这拉拉扯扯,抬腿便是一脚,踹向了阮铭诚的心口,又对着衙役们吼道:“来人啊,把他给我轰出去!” 阮安澜和萧元正匆忙赶来的时候,恰巧看到这一幕,急的她只哭着喊着就要扑上去救人。 萧元正单手将她搂在怀里,沉声道:“你踢一个试试?” 第十章 、哄 看着满脸阴鸷,仿佛杀神到来般的萧元正,贾大舫的这一脚踹终是没敢踢下去,只是他这一脚原本就是用了力的,因着惊吓乍然收回了力道,硬生生的将这一脚踢到了边上的地上,一条又粗又短的腿,便横叉在了地上。 贾大舫顿时当下觉得裆下一紧,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萧元正见贾大舫还算识相,便松开了环在阮安澜腰间的手,扯了扯嘴角,冷笑着道:“贾大人这么客气做什么?咱们又不是初次见面,不用行这么大的礼。” 贾大舫身材圆硕,数年的养尊处优下来,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罪,豆大的汗珠顺着脑门就往下滴。萧元正他自是不敢得罪的,对着手下的衙差们骂道:“一个个的都是死人吗?还不赶紧把我给扶起来。” 虽说的疾言厉色,但是因为过度的疼痛,让他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严厉之感顿时减了不少,倒是显得有几分滑稽。 衙差们七手八脚的就要围上前来扶贾大舫起来,只是萧元正轻咳了一声,这些人伸出的手又停在了半空,一会儿看向萧元正,一会儿又看向劈叉在地上的贾大舫,到底是没敢行动。 “爹,都是女儿不好,女儿来迟了,让您受苦了。”阮安澜见阮铭诚神色凄然悲壮,赤红的双目中隐隐有泪光滚动,只搂着他呜呜的哭了起来。 阮铭诚见女儿无恙,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轻抚着女儿的背低声道:“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咱们回家,你娘该等着急了。” 萧元正见阮安澜哭的伤心,眉头微皱,嘴上却依旧噙着笑,双手负在身后,缓步走到贾大舫的面前,然后佯装没在意,狠狠地踩在了贾大舫的小腿上,末了犹嫌不够,又狠狠的碾了几下,这才垂着眸子,俯视着地上的贾大舫。 “贾大人怎么这么不小心,明知道我要走过来,还把腿往往脚底下送,难不成是存了什么别的心思,想要绊倒我吗?又或者意图杀了本将军?” 贾大舫疼的吱哇乱叫,见萧元正的笑,就跟见到阎罗王似的,吸溜着气解释道:“下官不敢,就算借下官一百个脑袋,下官也不敢对萧将军你存有恶意啊。” “哦?”萧元正轻挑眉毛,将鞋底在贾大舫身上蹭了蹭,嫌恶似的道:“要知道这双鞋可是我母亲亲手为我做的,前些日子才送到的,今儿若是被贾大人给弄坏了,鞋子是小,弄坏了我娘的心意,只怕……” 萧元正似笑非笑的垂眸看向地上的贾大舫,眸子里冷光四射。 贾大舫疼的面色发白,厚厚的嘴唇不断的抖动着,赔着小心道:“都……都是下官不小心,还……还望萧将军大人不计小人过。” 萧元正寒着一张俊脸,薄唇微抿,眼睛的余光在瞧见不远处的一道身影时,双眸再次眯了起来,大步朝着阮安澜的方向走了过去。 先前萧元正跟阮安澜携手而来时,贾文皓便被吓着了,直往柳氏的身后躲,刚才见魔王一般的萧元正在跟爹说话,他便趁着这个空档,寻了个机会顺着墙角慢慢挪到了阮安澜的身边。 眼瞅着就要挨到了,便一时忘了形,张着手臂,笑嘻嘻的朝着阮安澜抱了过去。 “澜澜,你到哪里去了啊?可吓坏我了,我还以为你被恶鬼抓去了呢,昨晚那个恶鬼可吓人了……” 咦? 触手的感觉怎么这么硬呢? 贾文皓抬头一看,自己抱住的居然是横在他跟阮安澜中间的萧元正,顿时就松了手,警惕的道:“你走开,我要跟我家澜澜说话。” 说着便要绕过萧元正去找阮安澜,可是无论他从哪个方向走,萧元正都结结实实的挡在他的面前。气的他直对着阮安澜抱怨道:“澜澜,这个人好讨厌啊,上一回他在我家门口抱你,我都没生气。这次却偏偏挡在我前面,不让我见你,真是小气的很。澜澜,我跟你说啊,千万不要跟这种人做朋友的……” 阮安澜破涕为笑,柔声道:“他还是个孩子,你跟他计较些什么?”她的手轻轻的捏着萧元正衣袖,轻轻的晃了晃。 孩子?有这么大的孩子吗?个头都跟他差不多了,还好意思说是孩子?不过看在她这么求他的份上,他便大度一次,不跟眼前这个傻子计较了。 谁知贾文皓却跟他较起劲了,伸手就要推开他,萧元正立在原地,岿然不动,嘴角挂着一丝得意的笑,贾文皓见状又使了双手,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愣是没把这个挡在他和阮安澜中间的讨厌鬼给推开。 最后只得悻悻的松了手,叮嘱道:“澜澜,这个人真讨厌,你千万不要跟他说话,改天我再去找你玩吧。” 此时的贾大舫早已被人扶了起来,奈何痛的厉害,由人搀扶着立在一旁,看着眼前的独子,莫名就生出了一种悲凉来,他这个当爹的在这受苦受罪,没见这小子有半点动作,更别提跟人拼命了,这下倒好,为了阮家那丫头,居然敢跟萧元正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动手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 三人出了衙门的时候,日头刚好冒出了半个头,火红的一角,映着东方的小半边天都成了橘色。 阮铭诚自昨儿开始就水米未进,加之忧心过度,怒火攻心,先前都是靠着一口怒气撑着,如今见女儿安然归来,身子便突然软了,提不起半分的力气。 “爹,爹,你怎么了啊?” 阮安澜搀着虚弱的阮铭诚慢慢的往回走,谁知阮铭诚说倒便倒的,她身子骨原本就弱,哪里禁得住阮铭诚的重量,惊呼一声险些就摔倒了。 跟在身后的萧元正眼明手快,一手扶住了阮铭诚,一手握住了阮安澜的纤腰,四目相对间,萧元正有片刻的晃神,挤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 “你没事吧?” 阮安澜红着脸摇了摇头,看着已然晕了过去的阮铭诚,柔声道:“看来又得麻烦你了。” 萧元正将阮铭诚背在身后,暗道刚才他见瘦弱的阮安澜一个人扶着阮铭诚着实吃力,便忍不住想上去帮忙,谁知这个不识好歹的阮铭诚居然敢给他甩脸子,愣是没搭理他。 但是到了眼下,哼,萧元正暗暗自得:到底不还是得让我给你背回去的吗? 街道渐渐的热闹了起来,周围的叫卖声,孩童的嬉闹声,两人皆都没说话,只安静的走路,待萧元正回过神来,那篱笆墙已然在目,颇为可惜的低声嘟囔了一句,“这么快便到了啊?” 话音刚落,背上的阮铭诚就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冷不热的道:“小子,我感觉好些了,放我下来吧。” 萧元正没立刻回答,偏头看了看阮安澜。 阮安澜劝道:“爹,你现在身子虚的很,若是在晕倒了可怎么办,况且都背到这儿了,也不差这几步路了。” 阮安澜没松口,萧元正也就没松手。阮铭诚拗不过二人,叹了口气道:“我若是让人给背回去,你娘会担心的。” 况且他还是存了另外一份心思的,他可不待见这个萧元正,身为男子一点担当都没有,还妄图想进他家的门,门都没有。 阮安澜觉得父亲说的也有些道理,便让萧元正将他放了下来。阮铭诚脚刚挨上地,就拱手道:“今儿的事多谢将军大人了,只是草民的家着实简陋了些,就不请将军大人进去坐了,改日我定亲自登门致谢。” 萧元正理了理衣裳,淡然道:“我觉得家里挺好的啊。花团锦簇,鸡鸭成群,倒别有一番田园滋味呢。” 阮铭诚听了这话,下意识的就瞪了一眼女儿,低声问道:“这小子何时来过咱们家的?” 阮安澜吐了吐舌头,“爹,你错怪萧将军了,昨夜也是他救得女儿,否则只怕女儿早已中了贾大舫的奸计了。而且他还亲自送女儿回了家,又听闻你在衙门里挨了打,不由分说的便跟着去救您了,且刚才您晕倒,不也……” 阮铭诚气急,抄起一旁的扫帚,对着萧元正就挥了过去,“可怜我的澜儿才脱离虎口,就掉进狼窝里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处还是一夜,萧家小子,你还我女儿的清白来,今儿你要不给我个满意的答复,我便是拼了这条老命,我……” 话还没说完,手里的扫帚便被闻声赶出来的周问凝给夺了过去,周问凝将扫帚往地上一扔,喝问道:“阮铭诚,我看你如今是愈发的能耐了,亏你还是饱读诗书的,有这么样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阮铭诚被骂,也不敢还嘴,只恨恨的瞪着萧元正。 周问凝上前拉着萧元正的手道:“萧将军,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呢,就是太在意澜儿了。” 萧元正摇了摇头道:“伯母,您太见外了。我怎么可能会为这点小事生伯父的气呢。想必伯母也知道我父亲素来严厉,我挨的打可比这严重多了,这才哪跟哪啊?” “也累得你忙活半天了,我准备了些饭菜,也算聊表下我们的心意。只是我们家微寒,比不得萧府里的精致。萧将军若是不介意的话……”周问凝的话还没问完,萧元正就忙不迭的点头道:“伯母说的哪里话,我常年在边地,最想的便是家乡的菜了。伯母相邀,刚好可以一解晚辈的思乡之情,我这感谢还来不及呢,哪里就介意了。” 阮铭诚见两人详谈甚欢,气不打一处来,只扶着额头道:“凝儿,我头疼,你快些来搀着我。” 周问凝白了他一眼,道:“这么大个人了,况又在小辈跟前,也不怕别人笑话你为老不尊。”说着便扶着他往小院走去。 阮铭诚将头靠在周问凝的肩上,小声嘀咕道:“怎么好端端的对萧家那小子那么客气,难不成真应了那句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的俗语了?” 周问凝伸手在他脑门上点了一下,解释道:“再怎么说他都是咱们家的恩人,于情于理我们都该对人家客气些。再者咱们澜儿的心思,你又不是看不出来,你这样又打又骂还甩脸子的,你就不怕将来澜儿怨恨你?” 阮铭诚撇了撇嘴,辩白道:“你懂什么?澜儿不光是你的女儿,那也是我的女儿。刚才回来的路上我故意装晕,让这小子背了我一路,现又打了他一顿,虽说扫帚连他的衣角都没沾上,但好歹也算是下马威了,咱们虽家世不如以前了,但也不能白白的让咱们澜儿嫁过去受委屈啊,这规矩还是得趁早立,免得萧家那小子,不知好歹,只当咱们家好欺负呢……” …… “看不出来你爹和你娘还挺恩爱的。”萧元正跟阮安澜并肩走在后面,看着前面阮铭诚夫妻二人如胶似漆一般,心里隐隐倒是有了些羡慕。 阮安澜偏头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又想起刚才他与母亲说话时,谦逊而又礼貌,全然不似平日里纳福冷冰冰的样子,不由就起了揶揄之意,笑意盈盈的看向萧元正:“萧将军,你怎么会突然来丹阳城呢?” 她的眸子似是一汪清澈的泉水,倒映出有些慌乱的他,萧元正干笑了两声,“呵呵,就是碰巧,碰巧而已……” 微风拂过,阮安澜将吹落的几缕长发勾到耳后,嘴角微微扬起。这世间哪里就有这般巧的事了?这丹阳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怎么偏就让他遇到自己在贾府里落难了呢? 第十一章 、闹 四月初六,双日。 柳正杰带着手下在林记包子铺里吃早饭,一行四五个人吃了十多屉的包子,这会子才将擦干净了嘴,正准备起身离开,包子铺的老板林老头就半弓着身子走了过来。 “柳捕头,味道可还行啊?”林老头是土生土长的丹阳城人,一辈子未离开过丹阳城半步,就靠着这包子铺养活着一家老小,他舔着脸赔着笑,恭敬里透着些许的卑微。 “记账!” 柳正杰连正眼都没瞧林老头,摆摆手便砸吧着嘴径直离开了。 林老头的老婆吴氏低声叨咕了一句,“记账?说的倒好听,吃了这么多年的包子,何曾见过这些活土匪一个铜板了?” “你还是少说两句吧。”林老头麻利的收拾着桌上的碗筷,深深的叹了口气。 原本正在擀面的吴氏登时就不乐意了,扯着嗓子喊道:“吃东西不给钱,他还有理了?如今愈发霸道了,连说上两句也不让人说了?你个没用的老东西……去,你去跟那个姓柳把吃包子的钱要回来,今儿要是要不回来,你也不用回来了,左右这日子也没法过了,索性大家一起投了河,倒也干净,没的受这些窝囊气……” 林老头身材瘦小,哪里受得住吴氏的推搡,不过三两下就被赶到了街上,引得周围的人一阵大笑。 整个丹阳城里谁人不知那柳捕头是县令贾大舫的小舅子,轻易谁敢得罪他?林老头缩着脖子回头看了一眼,见吴氏双手叉腰,眼睛瞪的跟铜铃似的,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硬着头皮追了上去。 柳正杰带着手下在街上晃悠,美其名曰是在巡街,维护丹阳城的平安,实则见谁家的瓜果新鲜了便随手拿了来尝,见谁家有新鲜玩意儿了也抢了来把玩,若是见到漂亮的媳妇娘子的,光天化日倒也不敢做的太过,但言语上却是轻佻以极,惹得丹阳城内的街上都鲜少见到样貌端正的年轻女子。 林老头在人群里左穿右钻,追上柳正杰时,只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缓了许久才咬牙低声道:“柳捕头,你刚才吃包子没给钱。” 声音跟蚊子哼似的,柳正杰单手招在耳后,笑嘻嘻的问道:“啊?你说什么?” “他说我们刚才吃包子没给钱。”有个衙差绕到了林老头的身后,单手搭在了他的肩上,故意扬声回答道。 “哦?”柳正杰挑了挑眉,故意问手下几人道:“我们刚才没给钱吗?” 林老头吓得不轻,咽了口吐沫道:“的确是没给钱。”说着声音便又低了下去,嘀咕道:“这么些年也没见哪回给过啊。” 站在林老头边上的那个衙差,手上用力,狠狠的捏了一把他的肩,然后往后一个使劲,将林老头掀翻在地。 “再说一遍,我们给钱了吗?”那衙差一脚踩在林老头的心口上,俯身喝问道。 林老头只觉一阵头晕眼花,忙拱手求饶道:“各位爷,您们行行好,就当可怜可怜我这老头子吧,我们做的是小本生意……我家婆娘说了,今儿要是要不回钱,就要了我的命……” 闻言,一众衙差也都乐了,只笑的前仰后合。 临走时,柳正杰义正言辞的道:“我们几时欠过你们钱了?你问问大家伙有人证明吗?莫不是你老眼昏花,明明收了却来栽赃陷害朝廷命官?况且县令大人素来治下严谨,在丹阳城里断不会出现这种以权谋私的事的。” 围观的众人自是不敢言语,只等柳正杰一行人走远了,才敢上前把林老头给扶起来。 “这些个挨千刀的狗东西,老天爷怎么也不降道雷劈死这些人,留着他们祸害咱们丹阳城的百姓。”人群里有人啐了一口,低声骂道。 身穿粗布麻衣的说书先生眼睛最尖,指着不远处的阮家布店道:“你们看柳正杰他们去的方向,那不是阮家的布庄吗?天可怜见哦,想当初阮家那是何等的风光啊,如今竟然也落到这步田地了,啧啧……” 说书先生可是丹阳城里消息最灵通的,众人见有新闻听,便都围着他,有人耐不住性子道:“阮家那病丫头的事,你们知道吗?昨儿一大早那鸣冤鼓便响个不休,据说是阮家老大,那个阮铭诚去敲的。” “诸位可知道这次阮家老大这么个闹腾法,却能全身而退,却是为何?要知道咱们这县令大人可不是什么善茬,且昨儿我还瞧见城西的葛郎中还悄悄的去了贾府呢。”说书先生抚着额下长须,老神在在的说道。 众人皆是摇头,眼睛全都盯在说书先生的身上。 他这才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的道:“能让咱们贾大人这么憋屈的趴着的,肯定是了不得的人物,我听云来客栈的小二说,前儿夜间这阮家的那个病丫头跟一个身形高大壮硕的男子在一起。可见阮家这丫头,病恹恹的,却是个有手段的,不知何时竟然勾搭上这么一座靠山。” 众人了然。 “可是依着咱们县令大人的尿性,岂有这么平白受气的?不敢动阮家老大,便来寻阮家老二的麻烦,好出一口恶气罢了。”说书先生这一掰扯,众人皆都明白了过来,颇为同情的看向阮家布庄的方向。 跟着心里又齐齐喟叹道:阮家那病丫头哪有什么手段啊?不过是生的好看了些罢了。 这头阮铭德见柳正杰带着人过来,一边对着妻子和女儿使了眼色,让两人将新进的货给藏起来,自己则忙不迭的迎了出来,笑眯眯的道:“什么风把柳捕头您给吹来了,可真是稀客啊,快里面请,小店刚进了几匹新货,都是京城里时兴的花样,几位差大哥要是有喜欢的尽管拿,我给各位大哥算个进货价,权当是孝敬几位差大哥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阮铭德这么客气,倒是让柳正杰一时不好发作了。 柳正杰一时没作声,他手下倒是有机灵的,径直走到了阮安冉的旁边,笑的格外的猥琐,伸手在她白皙的脸蛋上摸了一把,又凑到她跟前献殷勤道:“阮家妹妹,我听说你还未曾婚配吧,不如就嫁给我啊,回头我便让那李婆子来提亲,你看怎么样?” “走开,你走开,我才不要嫁给你个臭衙差呢。”阮安冉素来心比天高,哪里受得住别人言语上的调戏,对着那人脸上就挠了过去。 这一闹开了,柳正杰便对着手下的人喝道:“都给我上,把这店里的东西都给我砸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殴打朝廷命官,这还了得?” 韩妙韵见了这架势,忙哭着喊着护着那些布匹。 片刻的功夫之后,整个布店里狼藉一片,阮铭德被踹翻在地,捂着心口站也站不起来,阮安冉则护着他,在一旁抹眼泪。 “谁让你们阮家得罪不该得罪的人了,我告诉你们在这丹阳城里,谁要是让我姐夫不好过了,我柳正杰就让他在这丹阳城里活不下去。”柳正杰对着围观的人群恶狠狠的说道。 韩妙韵抱着手里被撕成条状的布匹,瘫坐在地上,哭着咒骂道:“往日里风光的时候,也未见你这个大哥帮衬里多少,如今连累咱们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不说,更是为了他那个病女儿,这么作践咱们家,我今日定要去找他们问个明白,凭什么啊?” 阮铭德心里窝着火,自然也不拦着,只对着身旁的阮安冉道:“你快跟着去瞧着些,别让他们欺负了你娘。” …… “阮铭诚,周问凝,你们给我滚出来。”韩妙韵气势汹汹的就闯了进来,正迎面碰上要出门的阮安澜,愣了一下之后,继续骂道:“要退婚,要护着你们那病秧子的女儿,这些我们管不着,可凭什么累的我们家连布店都被人砸了。我可是亲眼瞧见了啊,你们家倒好,生了个这么本事的女儿,偏巧我就没那个本事。也不知使了什么狐媚子的功夫,哄得县令家的傻儿子整日里围着她转不说,如今又不知勾搭上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了,你们大房有了靠山自然是不怕的,可有没有想过我们啊,你去外头瞧瞧,我们家铭德被打成什么样了,现在还躺在外头呢……” 说着便要拉着阮铭诚到外头去瞧。 阮安澜自然知道她这二婶是个什么德性,若二叔此刻真的被打成重伤了,她哪里还有心思带着女儿到她们家来闹? 于是抬手便打开了韩妙韵的手,把阮铭诚拉到自己身后。 “好歹你也是澜儿的二婶,哪有婶子如此说自己侄女的,况且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无稽之谈,你这当婶子的不说去劝阻那造谣之人,却到我家来编排生事,今儿你要是不给我家澜儿一个说法,我定不会跟你善罢甘休的。”周问凝素来温和,从未如此疾言厉色过,这倒是让韩妙韵措手不及了。 索性就往地上一坐,哀嚎道:“我怎么就那么命苦啊,怎么就托生到跟你们家做了亲戚了,且我说的哪里就是浑话了,这许多双的眼睛可都瞧见了,昨儿大哥进了衙门却安然无恙的出来了,还有人见到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亲自背着大哥回来的,倒是大嫂你,你素日不是最在乎这些礼仪礼节的吗?如今到了自己女儿身上,竟也不曾管管吗?” 阮铭诚听闻阮铭德受伤,便进屋子里将所剩不多的碎银子悉数拿了出来,“眼下救人要紧,其他的事情回头再说吧。你在这吵闹不休,没的让旁人看了我们阮家的笑话。” 韩妙韵一把抢过银子,尖声道:“这点银子就想把我们打发了啊,你也不瞧瞧,这么点碎银子够干什么的?柳捕头带着那些人砸了咱们家的铺子,扯了咱们的布……” 话还说完,手一空,银子已经被阮安澜夺了过去。阮安澜扬了扬手里的银子,冷眼瞧着她,道:“你若是再多说一句,别说这点银子了,毛都不会给你们一根。” 阮安冉见状,指着阮安澜的鼻子便骂道:“都是你这个狐媚子惹出来的事,如今犯下大错,不知悔改,还敢对我娘大呼小叫,这是你做晚辈该有的态度吗?再怎么说,我娘都是你的亲婶子。” 阮安澜白了她一眼,嗤笑一声道:“先前也不知是谁直呼我爹娘的名字的,我爹娘可还是她的亲哥嫂呢。居然还好意思跟我说规矩态度?” 阮安冉被堵的没话说了,只在原地干跺脚。阮安澜俯视着地上的韩妙韵,一字一句道:“有些事,我希望你们搞清楚了。我爹把我们家仅有的银子拿出来不是因为我们家错了,也不是因为愧疚,而是因为我爹拿二叔当家人。另外,你们家别一出事就往我们家头上扣屎盆子,这么些年,你说你们家做了多少生意,得罪了多少人还不是我爹帮着给摆平了。远的咱就不说了,就去年冬天你们昧着良心高价卖出去的那些布匹,明明就是劣质货,人家这头才裁制了冬衣,穿上没几天便烂了,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满城皆知,这也怪得了我们?” 韩妙韵哼哼唧唧的没答话,半晌才道:“但是今儿这是,可是实实在在受了你们的连累的。” “贾大舫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整个丹阳城里谁没受过他的气,又不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居然也好意思怪到我们头上?照你这么个理儿,那是不是街口卖包子的,卖鱼的,卖肉的都得来找我们了?” 阮安澜知道这件事多少是因为贾大舫在她这个受了气的缘故,原先她还是有些歉意的,但瞧见韩式的嘴脸后,半分歉意都没了。又见她依旧赖在地上不起来,便将银子扔在了地上,冷声道:“拿着银子,赶紧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完就对着一旁悠闲啄食的大白鹅打了个唿哨,那大白鹅叫了两声,便张着翅膀,伸长了脖子对着韩式母女二人啄了过来。 韩妙韵忙将银子捡了起来,拉着一旁的女儿便往外跑,等稍远了些,才喊道:“这事没完,等回头我定要来讨个说法的。” 第十二章 、失踪 “叩叩叩……” 周问凝曲指在斑驳的旧木门上敲了几下,见里头似乎没动静又喊了一声,“澜儿,起床了,娘今儿做了你最爱吃的梅干菜肉饼……” 屋子里头依旧没动静。 周问凝不由皱起了眉头,自打上次女儿病好了之后,便日日都起的很准时,然后在院子里或是跑步,或是打拳,说是要强身健体。起初她还以为女儿不过是在哪儿听了什么游方术士的胡言,一时兴起罢了,坚持不了多久便会放弃的。谁知这丫头却坚持下来了,人也跟着精神了起来。 木门有些老旧,周问凝伸手推开的时候,发出一道刺耳的摩擦声。 屋子里没有人,床上的被子也叠的整整齐齐。周问凝四下看了一眼,屋子里什么都没少,唯独阮安澜不见了。 吃早饭的时候,周问凝便满腹心事,她的女儿素来乖巧懂事,就算是要出门也会提前跟她说一声的,如今人凭空不见了,叫她怎么能不担心呢? “女儿如今也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你还当她是昔年那个一出事便会躲在你怀里哭的小娃娃吗?”阮铭诚出言安慰道,又顺手给她夹了些菜,“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兴许一会儿她自己个就回来了。况且……” 况且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管女儿跟那姓萧的小子有没有以后,至少目前看来,连贾大舫都不敢对阮安澜怎么样?放眼整个丹阳城,谁还敢为难他女儿呢? 只是这话阮铭诚不愿意说出口,也不愿意承认。萧家这小子也忒不是个东西了。想想都觉得生气。 前几日不过是留他吃了个早饭,谁知这家伙却死皮赖脸的又顺带把中饭吃了,若不是找了个夜路难行的借口,只怕这小子连晚饭都得在他家吃呢。 最让他生气的不是吃饭的问题,而是这小子的态度有问题。虽然当着自家女儿的面,他不好明说什么,但言语里多少也有些旁敲侧击,谁知这小子也不知是真的没听懂还是在那装糊涂,只一个劲的埋头猛吃,间或夸赞问凝的京城菜做的地道,哄得周问凝眉开眼笑。 临了,两顿饭都吃了,对于娶阮安澜一事,愣是没一点表态的。反正阮铭诚是越看越觉得萧元正这小子不顺眼。 直到晚饭时分,阮安澜还没回家。阮铭诚见状也开始慌了神,在门口张望了许久,直到外头星星点点的灯火,渐次熄灭,整个丹阳城归于寂静也没等回来阮安澜。 周问凝坐在桌旁抹着眼泪,“你说这孩子,原本是最听话乖巧的,自打这病好了之后,怎么……” “哼,我看都叫那个姓萧的臭小子给带坏了。等明儿一早我就去找那个臭小子要人,要不是他仗着咱们澜儿对他的情谊,那日吃饭的时候怎么敢那么对我这个老丈人的?我看你也别担心,兴许澜儿是去黑风凹找那小子也未可知呢?”阮铭诚一提到萧元正,就跟点着的炮仗似的,瞬间就炸了。 末了又扶着周问凝进屋休息,安慰道:“那小子虽不是个东西,但只要澜儿在他那,人便是安全的。” …… 营帐内,萧元正躺在塌上,翘着二郎腿,嘴里还叼着半块蜜饯,双手枕在脑后,脸上挂着一脸痴笑。 聂成和看着自家将军这副表情,无奈的摇了摇头,“将军,今儿早上出操的时候,您可是走神了啊,那套罗汉拳,你自小便练习的,竟也能打错了三处。” “我故意的,不成吗?”萧元正哼哼唧唧的抵赖着,跟着又问出一个差点让聂成和咬到舌头的问题。他问:“你说到了我这个年纪,是不是该是时候替你们找个将军夫人了?” 聂成和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恨不得立刻飞鸽传书给京城里的老将军和老夫人,也好让他们也跟着乐一乐,他家少将军总算是开窍了。虽说比一般人晚了那么几年,但总比不开窍的要好。 “将军,您看上的是哪家的姑娘?属下即刻着人去提亲?” 面对忽然凑过来的一张大脸,萧元正嫌恶似的一掌按在聂成和的脸上,将他推开了些,“我就是那么一说。” 聂成和眼珠子一转,他是萧元正的副将,多半的时间他都跟在萧元正的身边,还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呢? 阮家那个丫头! 聂成和登时就想到了,毕竟在他的记忆里跟萧元正有过亲密接触的也就只有阮家那个病丫头,叫阮安澜的。于是又贼兮兮的凑上前问道:“将军,是不是那个天仙似的,见到你便会哭的阮安澜啊?” 跟着又想到什么似的,笑的贱兮兮的道:“前几日你冒雨去了丹阳城,又一夜未归,是不是去会阮家那姑娘了?” 萧元正心事被叫破,抬脚便踢向聂成和,谁知他反应倒还灵敏,单手撑地,整个人便往后退开了去。萧元正一个鲤鱼打挺,正想乘胜追击,谁知一个马脸士兵一脸得意的冲了进来,大声道:“启禀将军,您老丈人又来了!” 萧元正脑海里浮现的画面,便是阮铭诚那张严肃的国字脸。莫名心里就多了几分紧张,佯装着镇定问道:“可有留意来人是何神情了?” 马脸男子脱口而出道:“跟上次一样气冲冲的,不过依着属下的经验来看,这次貌似比上次多了那么一丢丢的焦急和担忧……” 话还没说完,萧元正一阵风似的就迎了出去。险些跟要往里闯的阮铭诚撞了个满怀。好在萧元正及时止住了身形,拱手道:“伯父。” 阮铭诚冷哼了一声,“把女儿叫出来吧。”说着就自顾自的掀开帘子进了帐篷内。 萧元正屏退左右,狐疑的回道:“自打上次在您家吃过饭,已有两三日未曾见到阮姑娘了。” 二三日? 若不是存了私心,谁会记的这么精细。还敢推脱不娶他家澜儿,当真是存了心要玩弄他女儿的感情咯! 阮铭诚自是不信他的鬼话,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他。 萧元正被盯的有些发毛,再次开口道:“阮姑娘真的没来过,不信你可以问问黑风凹里所有的将士。” 阮铭诚见他说的坚定,一时间就慌了神,只觉得浑身都软了,若不在萧元正这儿,那他的澜儿去了哪儿呢?会不会? 待缓过神之后,便沉着脸往外跑去。 萧元正见事情不大对,忙对着外头的守卫喝道:“来人啊,将人给我拿下。” 阮铭诚被押进来的时候,挣扎着道:“你们放开我,我要去找我女儿……” 萧元正稍稍平复了下心绪,沉声问道:“伯父,若是想找到阮姑娘的话,最好还是细细的将这几日发生的事都跟我说一遍,不是我托大,若连我这个骁勇大将军都找不到人,只怕整个边地也没人能找到了吧?” 阮铭诚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便将先前发生的事,事无巨细的都说了一遍。 萧元正眉头紧锁,若按照阮铭诚所言,阮安澜便是凭空消失的。但他可不信这些鬼神的无稽之谈,只对着帐外喊道:“聂副将,即刻带上两队人马去丹阳城,挨家挨户的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另外吩咐县令贾大舫,即日起关闭城门,只准进不准出。我还就不信了,一个大活人还能就这么不见了?” 阮铭诚见萧元正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去,心里稍稍的安定了些。 第十三章 、杀 晌午时分,日光微暖,贾大舫斜倚在软塌之上,闭目养神,边上跪着个年纪约莫十五六的小丫鬟,正在给他捶腿,因着春困的缘故,小丫鬟的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一下又一下,连带着手上的力道也忽轻忽重。 “去你的!”贾大舫一脚将丫鬟给踹翻在地,嘴里骂道:“没用的东西,连捶个腿都捶不好。” 丫鬟忙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早就等在一旁的柳正杰笑眯眯的走了过来,摆手示意那丫鬟先退出去,然后很自然的半跪在地上替贾大舫捶着腿:“姐夫,没必要跟这些个下贱胚子置气,若是嫌她们不中用打发出去,再买几个得力的进来就是。没的气坏了自己个的身子,那就不值当了。” “交给你的事办的如何了?”捶腿的力道正好,贾大舫舒服了嗯了一声。 “姐夫,我办事您就放心吧。况且这么些年,您交代我的那一件事我没办好?”柳正杰说的信心满满,跟着又继续道:“我亲眼瞧见姓韩的那个娘们在阮铭诚家闹开了。” 贾大舫听了这话,心里才舒坦了些。如今他这大腿根子还疼的厉害呢,要是不让阮家那一家人受点罪,他着实是咽不下这口气。 “回头你再去集市上闹一番,就说我这县令爷最近心情不好,至于什么人惹的我,你不说他们自然也知道,到时候……” “高,实在是高啊,姐夫这招借刀杀人当真是无比高明啊,就算事后那个姓萧的找了过来,那也是法不责众,我就不信他还能把整个丹阳城的百姓都给杀咯。”柳正杰拍着马屁。 贾大舫打了哈欠,半眯着眼睛道:“你先出去吧,我再睡会。” 屋子里燃着助眠的香料,几缕淡淡的烟气袅袅升起,屋子里的窗户半开着,微风一过,便卷着满园子的花香进了屋,几只胆大的五彩小雀飞到窗台上,略作停留片在一声巨响声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才将睡熟的贾大舫“腾”的一下便坐了起来,迷瞪着眼睛骂道:“作死的狗东西,手脚也不知道轻些……” 知道短粗的脖子上传来一阵凉意,贾大舫来清醒了过来,垂眸看着架在脖子上透着寒光的长剑,又抬头看了看站在眼前的人。 因着是逆着光的缘故,只晓得来人身材颀长健硕,眯着眼瞅了一会儿才拱手道:“不知萧将军大驾光临,实在是罪过啊。”说完还干笑了两声。 屋子的木门先前是被萧元正踹开的,因为力道太大的缘故,其中一扇直接给踹飞了出去,落在地上掀起一层灰尘。另外半扇门半挂在门框上,来回的晃悠着随着贾大舫的干笑声,应声而倒,闷沉沉的声响直落进了贾大舫的心里。 萧元正薄唇微抿,眸子里透出的光像是孤狼一般,死死的盯着贾大舫。 贾大舫不明所以,拼命的想往后缩,生怕萧元正一个激动他就人头不保,奈何他原就肥硕,整颗脑袋就跟直接长在肩上似的,无论怎么动,也没能摆脱,只狐疑的再次问道:“萧将军,您这是做什么呀?咱们有话好好说。” “交人或是死?”萧元正眸中寒光四射,从齿缝中挤出这几个字。 贾大舫听的云里雾里,但又迫于萧元正身上散发出来的压力,苦着脸道:“萧将军,我贾大舫不知是何处得罪了您?但是您这一闯进来就让我交人?我实在是不明白,就算您今儿要定我的罪,好歹也让我做个明白鬼啊。”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一会儿若是在你府里搜出来了,就别怪我萧元正不讲情面。”萧元正将长剑收回,坐在榻上,对着一旁的聂成和吩咐道:“你带人给我搜,一寸一寸给我仔细的搜,尤其是密室地道一类,务必给我搜仔细了。” 聂成和领命,立马招呼手下开始搜寻。不时便听到外头的呼喝声以及翻箱倒柜弄出的动静来,只得拱手道:“萧将军,我可以对着我贾家的列祖列宗发誓,我贾大舫并未藏什么人啊?” 萧元正眉头紧锁,依着贾大舫怕死的性子,如今刀都架在脖子上了,应该不会说谎,如果阮安澜不在这里,那又会在哪里呢? 他眼观鼻鼻观心,没搭理眼前欲哭无泪的贾大舫。半晌才长长的“哦”了一声,道:“我怎么听说你明着是没找阮家的麻烦,暗地里却唆使阮家二房去闹事呢?” 阮安澜! 贾大舫猛的一拍脑门,他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呢?要知道头一次他就看见萧元正跟阮家那丫头关系不一般了,恍然大悟之后忙解释道:“萧将军,您这都是听谁在那乱嚼舌头根的,绝对没有的事。我贾大舫好歹也是个县令,岂会跟老百姓一般计较。再者说了,我一早便知道您跟阮家丫头有一……” 长剑再次搭在脖子上,贾大舫陡然挺直了背,打了自己几个耳光,“瞧我这张破嘴……” 见萧元正没有动怒,才继续道:“我知道阮家姑娘跟您互有情愫,相互钟情之后,立马便退了婚,这几日任凭我儿子怎么闹,我都没同意让他去找阮安澜,毕竟阮姑娘如今是您的心上人,我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胡来啊。您说,是不是?” 萧元正不置可否,只寒着脸坐在那儿。 小半个时辰后,聂成和空手而归对着萧元正摇了摇头。萧元正顿时就有些慌了,除了贾府,他实在想不出来阮安澜还能被带到哪儿去? 如今人没寻到,叫他如何能不悬心? 于是一脚将跪在地上的贾大舫给踹的滚了老远,冷声道:“不管你有没有将人藏起来,身为丹阳城的县令,上不能为国分忧,下不能护着百姓安危,那就是你这个县令无能,是你的失职。” 贾大舫油亮的脑门上,满是豆大的汗珠,忙磕头道:“还请大人给属下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我立刻就带人挨家挨户的搜,就算掘地三尺也会把阮姑娘给找回来的。” 萧元正一掌拍在矮几上,矮几应声而裂,他低声道:“在我的地头,居然敢动我的人,简直是找死。” 又吩咐聂成和道:“既然贾大人急着表清白,聂副将你跟贾大人一起,挨家挨户排查,务必天黑之前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待到人一走,屋子里便安静了下来。其实一进城萧元正便去了阮家,阮安澜毕竟是在自己家里失踪的,他得先去看看,兴许还能找到点有用的线索。 阮安澜的房间很简陋,但却收拾的干净整齐,屋子里有着淡淡的香气,只是这香气里含着点细微的清苦的味道,若不细闻当真还发现不了。 后来他又在窗户纸上发现了个破洞,便愈发的肯定阮安澜是被人迷晕之后被掳走的。 只是先前看贾大舫的反应,阮安澜失踪一事应该跟他无关,若天黑之前找不到人的话,只怕…… 萧元正不敢往下想,起身便跟着出去找人了。 …… 阮安澜是被一阵酒气给熏醒的。 睁开眼睛就发现一个喝的醉醺醺的男人正想解她的衣服。短暂的慌乱之后,她强自定了定神,一手护着衣裳,另外一只手暗暗将一旁的青白釉瓷枕握在手里,阮安澜知道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若是一击未中,后果定不堪设想。 所以只静待机会,待那男人俯下身子的一瞬间,抄起瓷枕便狠狠的朝着那人的头上砸了过去。 也好在那男人醉了,否则依着阮安澜如今的力道,哪里能让他受伤?估计就跟挠痒差不多吧? 阮安澜见一击得中,又见那男人捂着脑袋跌坐在了地上,也顾不得许多,挣扎着起身往外跑去。 被砸的男人低声咒骂了一句,晃悠着身子就追了出去。 阮安澜只觉头晕的厉害,脚下也无力像是踩在空处一样,四周的景致也渐渐模糊重叠起来,贝齿咬着下唇,狠狠用力咬下去,剧烈的疼痛让她稍稍清醒了些,扶着墙继续往前逃。 身后男人的声音像是催命符一般响在耳边,就在她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忽然撞进了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里。 阮安澜泪眼婆娑的死死的将眼前的人抱紧,粉拳不停的打在他的胸膛之上,“萧元正,你怎么才来,你怎么现在才来,你知不知道……” 所有的委屈都化为了呜咽声。 萧元正没想到一出贾府就被阮安澜撞了个满怀,听着她虚弱而委屈的呜咽声,以及因为害怕而剧烈颤抖色娇小身躯,萧元正都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他怎么就信了贾大舫的鬼话了呢? 他紧紧的将阮安澜护在怀里,柔声安慰道:“别怕,别怕,我来了!” “美人,美人,你别走啊,你柳大爷我有的是银子……”萧元正像是看死人一般的看着摇摇晃晃追过来的男子,低声冷喝一句:“杀!”说完便抱着已经晕过去的阮安澜大步离开了。 聂成和的剑划过那醉汉的脖子时,醉汉面上含着笑,嘴里还喊着美人。少倾便见他捂着脖子,一头栽倒在地。 一旁的贾大舫早已吓得脸色苍白,只能由身边的人扶着才能勉强站稳。 聂成和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意味深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贾大人,保重!” 第十四章 、腰好 贾府出大事了! 身穿铠甲的将士手持着长|矛守在贾府的门外,昔日里只手遮天,横行无忌的贾府居然犯事了? 这样大的阵仗,引得小半个丹阳城的人都偷偷的在打量着,百姓们见那些将士个个面无表情,哪里敢明目张胆的观望,要么躲在树后,要么躲在门后,要么趴在院墙上,不时伸长脖子看上一眼,又迅速的退了回去。 不时便见一个身着墨色玄衣,面容冷峻的男子抱着一个女子大步从贾府边上的巷子里走了出来。女子乌黑的长发垂落而下,露出精致柔和的侧面线条和白皙修长的脖颈。 “咦,那不是阮家那个病歪歪的丫头阮安澜吗?”有人低声的惊呼了一声。 又有个脸若磨盘的中年妇人,手里拿着把瓜子,躲在门口,听了这话便急急的将嘴里的瓜子壳吐在地上,趴在门缝里看了一眼,待确定那女子是阮安澜后,便啧啧有声的撇着嘴巴道:“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大白天的被一个陌生男人抱着,这像什么话?那个周问凝不是素来清高,自恃为大户人家的小姐吗?对我们这些人爱答不理的,回头我倒要去问问她,她女儿如今做了这般不要脸的事,我倒要看看她可还有什么脸好傲气的?” 萧元正见怀里的人似乎嘤咛了一声,只以为是周围那些窃窃私语的人吵着她了,忙对着赶来的聂成和吩咐道:“回阮家的路上我不想听到任何闲言碎语。有违抗者,杀无赦。” 不出片刻,便听不到一丝声音了,偶有几声虫鸣鸟叫声传来,竟似在旷野里般空旷悠远。 聂成和打小就跟在萧元正的身边,从未见他动过这么大的气。心里琢磨着幸好阮姑娘没有大碍,若是真的出了点事,只怕甭说吵闹声了,只怕连呼吸都个错误,估计萧元正一怒之下拉着整个丹阳城给人陪葬也未可知啊。 萧元正总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从阮安澜失踪到现在已经一天一夜过去了,若掳走阮安澜之人真要存了什么歹毒的心思,也不至于会等到他带着人进城搜才动手吧? 且他刚才检查了下阮安澜的脉搏,脉息沉稳并无大碍,许是受惊过度加上身体虚弱才导致的昏迷不醒。 “聂副将,你亲自去检查下阮姑娘出事的地方,任何线索都不能放过。若是再有疏漏,军法处置。” 聂成和挺直了背,应了是。 迷迷糊糊中阮安澜觉得自己像是身在一辆马车内,而行的路却是坑坑洼洼的林间小道,颠的她几乎骨头都快散架了。 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喊道:“停车,停车,快停下来……” 萧元正原就长的人高腿长,步子自然比旁人也大些,再加上心里急切,自然速度也就更快了些,只是却苦了怀里的阮安澜,苦水险些被颠了出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发现阮安澜的嘴唇嗫嚅着,似是在说着什么,忙停下脚步,侧耳到她的唇边,听清楚她说的话之后,只觉脸上一阵滚烫,再往前走时,步子慢了许多,一步一步走的无比的小心翼翼。 “你想颠死我吗?” 当然不想,除了不想之外,似乎也有那么点舍不得。萧元正觉得有些委屈,他之所以走那么快,还不是怕等在家里的阮家二老忧心嘛,想早点赶回去罢了。哪里就想要颠死她了? 况且她比他想象中还要轻呢,估计还没他素日里练臂力的石磙子重呢。 守在巷口的周问凝一见到女儿躺在萧元正的怀里,半截雪白的藕臂垂在半空,晃晃悠悠,只以为出了什么事,顿时双腿一软便倒在了阮铭诚的怀里。 妻子这一晕倒,可把阮铭诚给急坏了,恨不得自己长了三头六臂,好把女儿给接过来自己抱着,没的便宜了萧家那臭小子。 “伯父,伯母,你们放心吧,阮姑娘她没事,只是受了些惊吓。”萧元正解释了一句,便侧身抱着阮安澜进了屋子里。然后俯身将她轻轻的放在床上,待到要起身的时候,才发现阮安澜攥着他衣襟的手还未松开。 先前的几次相遇到底太过匆忙,令他印象最深的便是阮安澜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还有便是那软软糯糯的娇怯的声音。 眼下两人离的这么近,萧元正好奇的打量着眼前的阮安澜。 乌黑的长发铺在脑后,愈发衬的她的脸小巧而精致,原就白的肌肤因为惊吓的缘故多了几分苍白,显得更加的可怜柔弱。远黛一般的柳眉微微皱着,秀巧的鼻子下,粉色的唇瓣不时的颤动着,似是在说着什么呓语。 顺着精致的下巴,再往下便是…… 萧元正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脸上一阵发烫,心虚的赶紧将目光移开。心里却满是疑惑,这美人儿身材娇小,脸蛋也小,腰肢也细,唯独这胸前的起伏…… 似乎,貌似,应该比旁人的要大些。 “咳咳……”周问凝端着热水进来的时候,没想到会见到如此暧昧的情景,忍不住轻咳两声,不悦道:“多谢萧将军的救命之恩,只是眼下澜儿昏迷着,你在此多有不便,不如先出去略坐一坐,喝口茶吧。” 萧元正指了指胸前那细嫩的小手,轻声道:“让她先睡会儿,我没事的。” 周问凝没想到他半弓着身子是为了这个缘故,暗自懊悔到底自己到底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又见萧元正虽长的粗犷了些,却难得是个细心的。便将拧干的湿帕子递给他,柔声道:“给她擦擦脸吧,瞧这小脸脏的,跟个小花猫似的。” 萧元正接过帕子,一时也没敢下手,只举着帕子愣在半空。这上阵杀敌他没半点含糊的,可给人擦脸这事他还是头一遭做呢,况且阮安澜的脸蛋肤若凝脂一般,若是他一个不小心给擦坏了怎么办? 周问凝以为他在介意刚才自己说的话,又解释道:“要不是澜儿拽着你不松手,我就自己给她擦了。” 闻言萧元正定了定神,又深吸了口气,才开始给阮安澜擦脸。 周问凝在一旁看的有些着急,忙道:“你倒是使点劲啊,澜儿又不是面人儿,擦不破的,你这样的连她脸上的灰都擦不掉呢……” 萧元正只急的满头大汗,最终在周问凝的指挥,勉强将阮安澜的脸给擦干净了。 周问凝端着铜盆刚出去,说要给阮安澜做些吃的,这头才刚跨过门槛,阮铭诚就趁机钻进了房间里,拖了把倚在,就坐在床边上,跟萧元正大眼瞪小眼的干熬着。 救人是一回事,心疼他女儿是一回事,但身为一个父亲,他怎么能让昏迷中的女儿跟一个没有担当的男人同在一个屋子呢? 阮安澜睡的很不安稳,梦里似乎有无数个画面,快速的闪现在她的脑海里。梦里她似乎看见了十二三岁时的自己,干瘪的跟个豆芽菜似的,她一个人背靠着一个大树坐着,脏兮兮的小脸上挂着泪痕,看着天边的最后一抹光亮消失。 很快便有此起彼伏的狼嚎声传来,一双双幽碧色的眼睛在暗夜里格外的渗人,像是无数的鬼火浮在半空中。 她甚至的可以清晰的看到扑来的狼张开的血盆大口里,那尖利的犬牙,以及肉红色的舌头上滴下来的涎液,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谁知那狼却在半道就被人拦腰斩断,鲜血流了满地,周遭的空气里满是血腥味。 一道瘦削的身影挡在了她跟狼群的中间。 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还不算宽阔的肩背,落在她的眼里,也进了她的心里。 后来她问他名字,他也只回了句“我姓萧”。 画面一转,阮安澜便看到了半躺在床上的自己,准确的说是这具身体的原主,在辗转打听到少年乃是骁勇将军之子的时候,所有的念想便都灭了,她是罪臣之女,又常年缠绵于病榻,什么样的人家肯娶她这样的女子,更何况他还是那样的家世? 她所求的终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她挣扎着坐直了些,从枕下拿出个黑色绣着金线的香囊细细的抚摸着…… 阮安澜心下算是明白了过来,他原不是个看见美色便走不动道的人,况且在她生活的世界里,海量的明星帅哥,什么款都有,她都没粉任何一个,何以见了萧元正便每每不能自持,总是想亲近他,原来症结在那个去了的阮安澜身上啊。 “你醒啦……” 阮安澜幽幽的睁开眼睛,待视线聚焦之后便看到了萧元正眸子里的欢喜之色。他的肤色因为常年征战的缘故,呈古铜色,一笑便露出一口白牙来。 “我昏睡的时候,你便一直这样弓着身子吗?”待反应过来之后,阮安澜才发现他的姿势有些奇怪,往下一看才知道是自己拉着人家不松手的。 “不妨碍事的,我腰好。”萧元正嘿嘿一笑。 一旁的阮铭诚铁青着脸,自己这么一大活人坐在这儿,离得这么近,两人居然当他不存在似的自顾自的在那说话,可见他这个女儿素日里是白疼了。 还腰好? 腰好?有什么用? 第十五章 、变 春光明媚,微风和煦,鸟儿在唱虫儿在闹,唯独贾府的上空似是笼罩着一层沉沉的乌云,阴沉沉的压的里头的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柳氏拽着贾大舫的衣袖不停的哭闹着,说到痛心处便手脚并用的往贾大舫身上招呼而去。 这人与人之间是有差别的,若换了阮安澜在萧元正怀里粉拳捶在胸口,又是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自然是可人疼的。可惜柳氏原就是一介农妇,这捶打起来,加之伤心过度手上就更失了力道,一拳拳落在贾大舫身上,饶是隔着衣裳和身上的肉,那也是真疼的。 柳氏的嗓门原就大,这些年为着能配上县令夫人的名头,都是掐着嗓子说话的,如今敞开了来闹,就跟号丧一般,惹的贾大舫心烦意乱,挥手便将她给掀倒在地。 “好你个贾大舫,你个忘恩负义的陈世美,你忘了当年你是如何捐的这个官的,还不是我不舍得吃不舍得穿的。如今你当了这个破县令,便愈发的不把我当人了,现在死在外头的可是我的亲弟弟,你的亲小舅子,可怜我们柳家就这么一根独苗……” 柳氏没想到贾大舫会推她,短暂的静默之后便瘫坐在地上开始骂了。 贾大舫火大,指着柳氏的鼻子骂道:“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咱们大夏朝有几个男人能做到我这般的,这么些年你掌管着家里我可曾过问过半句,还有你那个弟弟,他能当上衙门的捕头,不还是我关照的吗?我对你们柳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如今可倒好,那个阮安澜连我都不敢明着去动,他灌了几杯黄汤,居然……” 说到气愤处,往地上啐了一口,又道:“我看死了也活该。只是眼下也不知那个萧元正将我们困在府里是何意思?若是……” 柳氏身为妇人,对外头萧元正的事自然是不了解的。但是贾大舫清楚啊,这萧元正年纪轻轻就能坐上骁勇大将军的位置,靠的可不是家族的庇荫,而是实实在在的在战场厮杀得来的,传言萧元正十五六岁的时候,就能独自在狼群的围攻下,全身而退。 思及此,贾大舫的整张脸都白了。 “姓贾的,你说的这是人话吗?自家亲人被杀,连屁都不敢放一个,你还算是个男人吗?”柳氏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气冲冲的就往外走去,嘴里骂骂咧咧的道:“你不敢得罪那个姓萧的,我敢。我就不信这天下是他家姓萧的了。” 脚还没跨出去,就被贾大舫给拽了回去。贾大舫怒极,反手就是一个巴掌,喝道:“你要去送死死,我不拦着,可不要拖累我们贾府。” 柳氏瞧着脸色涨红的贾大舫,只捂着脸颊低声的呜咽着,再也不敢吵闹了。 这天下,原本就萧。 贾文皓从未见过父母吵的这般凶,居然还动起手来了,只吓得躲在角落里。柳氏明白过来后,便将儿子抱在怀里,呜呜的哭了起来。 …… 聂成和将事情调查清楚后,正准备去找萧元正,谁知就见萧元正寒着一张脸走了过来,忙迎了上去道:“阮姑娘知道是将军您救的她,可是感激的泪流满面,然后要以身相许,非君不嫁,以报救命之恩了?” 如果是这样倒好了。萧元正觉得阮安澜这次醒来之后,似乎变的不大一样了,往常见了他总是泪眼汪汪的,这回倒是没哭,对他也十分的客气。 只是他不喜欢这带着点疏离的客气,他还是喜欢她不管不顾扑在他怀里哭的样子。 “就你话多,事情调查的怎么样了?”萧元正没好气的问道。在阮家那受了气,可不得在其他人身上找补回来?都是那该死的胖子贾大舫,居然狗胆包天,敢动他的人。 聂成和小跑着跟在萧元正的身后,道:“属下觉得这事有些蹊跷,我去打听了柳正杰这两天的行踪,发现没有什么异常。今天晌午时分他去了趟贾府,然后便去了酒馆喝酒,喝醉后就直接回家了。” 萧元正站在贾府的门口,柳正杰作为贾大舫的小舅子,他的家跟贾府也只隔了条巷子,若是贾大舫一早得了消息将阮安澜转移到柳正杰的家里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他们进城的阵仗那么大,且贾大舫在丹阳城多年,多少还是有些耳目的。 贾大舫一见到萧元正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求饶,“还请萧将军明鉴啊,我贾大舫在丹阳城做了这么多年的父母官,虽说不足之处颇多,但从未干过强掳民女的事,至于捕头柳正杰所犯之事,下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若是下官一早知道,定不会让他做出如此糊涂之事的。” 萧元正双眸微眯,似是要从哭的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贾大舫的脸上瞧出些东西来,“我还没说什么,贾大人又何必如此着急撇清关系呢?” 贾大舫摸不清萧元正这话的意思,愣了半晌之后,才道:“下官知道阮姑娘一事,下官身为丹阳城的父母官,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柳氏没得允许自然不能进屋,只跪在外头不停的磕头求饶。这可把一旁的贾文皓给急坏了,气呼呼的就往里冲,嘴里还叫嚷着,“你就是大坏蛋,你把爹和娘都弄哭了,你就是个坏人。我要跟澜澜说,让她以后都不要理你了。” 贾大舫转头看着被架在门外的儿子,又回头看了看坐上萧元正的神色,后背的衣裳都被汗给浸湿了,生怕萧元正迁怒于贾文皓,正准备说些什么,谁知萧元正却一挥手,示意门口的将士放贾文皓进了屋子。 “你跟阮安澜打小就认识?”萧元正定定的看着贾文皓问道。声音冷冷的,面上也不见笑容。 贾文皓是有些怕他的,往贾大舫身后站了站才道:“澜澜对我可好了,她还给我糖吃,她是这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了。”说完还颇为自豪的扬了扬脑袋。 这话落在贾大舫和柳氏的耳朵里,却着实不是个滋味。 萧元正略一思索,吩咐道:“聂副将,把贾大人带下去好好审问。务必要找出加害阮姑娘的幕后真凶。” 贾大舫躬着身子跟在聂成和的身后,到了门口才发现傻儿子没跟着出来,忙折身就要回去。 聂成和轻咳一声道:“我劝贾大人还是乖乖跟我走吧,免得回去冲撞了将军大人。到时候可就不好说了。”说完见贾大舫顿在原地犹豫不决,又道:“我家将军素来公正严谨,冤有头债有主,就算阮姑娘一事跟贾大人有关,也不会牵扯到令郎的。” 这头贾大舫一走,贾文皓顿时就没了安全感,又藏到了柱子后头,不时伸出头来看一眼。 萧元正暗道难道自己的长相就这么有碍观瞻吗?怎的一个个见了他就跟见了鬼似的,往年他回京城可不是这样的,满街的女子跟在他的马后又是尖叫又是呐喊,有的还像他抛花,抛香囊扇坠的呢。 于是对着贾文皓勾了勾食指,放缓了声音道:“哥哥问你话,你若是好好回答,我就带你去见阮安澜,好不好?” 贾文皓似是不信他,躲在柱子琢磨了很久,才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萧元正点头。 “谁要骗人,谁就是小狗小猫小猪。”贾文皓走到萧元正跟前站定,见萧元正点头后才道:“你要问什么啊?” 萧元正耐着性子道:“你知道你家澜澜喜欢什么吗?” 贾文皓歪着脑袋想了片刻,掰着指头数道:“我家澜澜可爱看书了,前些日子我送她的书可好看了,里面有好多没穿衣服的小人在打架呢。可好看了……等见到澜澜我让她也拿给你看。” 居然敢送这样的书给阮安澜,萧元正黑着一张脸,强忍着要对贾文皓动手的冲动,咬牙问道:“除了书,还有呢?比如爱吃什么?爱穿什么?” 这可把贾文皓给问倒了,他绞尽脑汁的想了很久才道:“澜澜还爱哭,不怎么爱吃东西,总是穿一身白色的衣裳,还爱一个人说话……” 萧元正觉得自己也是够笨的,怎么会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傻子身上呢?说的话驴头不对马嘴,真是难以交流。 贾文皓乖巧懂事的把问题回答完之后,便拽着萧元正的衣角不停的在他身后问他,“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澜澜啊,你都不知道我都好多天没看见我家澜澜了,我可想可想她了,她一定也很想我的,可是她都不来看我,可是怎么办呢?谁让我们家澜澜是世间最好和最好看的人呢。” 一会儿兴奋的满脸堆笑,一会儿又撅着嘴一脸愁容,弄的萧元正哭笑不得,只得一再保证等忙完之后便带他去见阮安澜,这才得以脱身。 出了屋子之后,萧元正长长的舒了口气,看着院子里的月季开的正艳,不觉心里便有了主意。贾文皓虽然人傻,但有时候说起话来,倒还是有那么一两句可以入耳的。 比如刚才那句“谁让我们家澜澜是世间最好和最好看的人呢”。 萧元正觉得此话很是有理,复又觉得阮安澜素来爱哭,每次见了他都哭的跟泪人儿似的,依着他的意思不如早些娶回家去仔细疼着爱着,免得她在外面整日里的瞎哭,回头别把丹阳城的城墙给哭塌了呢。 “聂副将,拿纸笔来,我要写封信回京。” 话音才落,便有个将士跑了过来,道:“启禀将军,京中一早便有消息传来,老将军和夫人此刻应该已经在来丹阳城的路上了,想来不日便能到了。将军可是有急事?” 萧元正面露喜色,摆手道:“不必了。你先下去吧。” 第十六章 、你爱我吗? 萧元正禁不住贾文皓的纠缠,决定带他来见阮安澜之前,派人将整个丹阳城的书册都买了过来,装了满满的两个大箱子。如此大的阵势,惹得左右隔壁的人不时探头出来瞧,待人走远了些,才有人小声的嘀咕着道:“阮家可真是养了个出息的闺女呢,瞧这说媒下聘的人都一拨一拨的。” 这话虽说的酸却也带着几分羡慕。又有人阴阳怪气的应和着道:“哎,咱们啊,吃亏便吃在没读过书的缘故,你瞧瞧阮家那两口子那可是京城里来的,心眼子多着呢,才能把女儿**的如此好。” 萧元正在小院前站定,整理衣襟的功夫,便见贾文皓绕过他,一溜烟的就往院子里钻去,边跑边手舞足蹈的,跟捡了个什么宝贝似的。 “澜澜,我来啦,我来看你啦。” 萧元正暗自腹诽,论亲疏关系来看,原也不再谁先进谁后进的,只是心里虽如此想,脚下却没多做停留,也立刻跟了进去。 谁知还没进院子里,就见贾文皓又哭爹喊娘的往回跑,直往他身后躲,“哎呀娘呀,大鹅又来咬我啦……” 萧元正自是不怕的,他久经沙场连狼群都不怕,还怕一只鹅? 说来也奇怪,原本气势凶猛张着翅膀飞驰而来的大白鹅,见了萧元正,圆圆的小眼睛一转,又扑棱着翅膀去一旁觅食去了。 欺软怕硬的东西。 阮安澜原也没什么大事,休养了两天身子便恢复了,许是才干完活的缘故,白皙的脸蛋上透着点淡淡的绯色,衣袖卷至臂弯处,露出一段藕臂来,萧元正看的入神。 “你怎么又来了?”阮安澜将手里浇花的葫芦瓢给扔进水桶里,不咸不淡的问了句。此番醒来之后,也不知是何缘故,原主对她情绪的影响似乎没那么大了,所以见着萧元正也不似之前那般哭哭啼啼。 萧元正倒没想那么多,指着身后的箱子道:“我听贾文皓说你素来爱看书,所以特意带些来,好让你打发时间。” 书? 阮安澜一个头两个大,她要是爱看书,至于混到要把拳击作为事业来发展吗?她又不是原主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闷在家里看书的性子,她既然来到了这里,自然是要到处走走看看,否则岂不是白来这一遭了? 贾文皓也点着头道:“我们家澜澜可爱看书了。上一次我送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阮安澜捂住了嘴巴,只呜呜呀呀的在那乱叫一通。 萧元正见状,眉头不觉就皱了起来,伸手提溜着贾文皓的后衣领,将他给扔到一旁,自己则站在阮安澜的边上,歪着脑袋,附在她耳旁轻声道:“那种书,还是少看些为好。我这次带来的可不一样,都是正儿八经的学问书,四书五经不说了,还有些《女则》、《女训》等等。” 温热的气息拂在耳旁,阮安澜下意识的往边上躲了躲,然后仰着脑袋看鬼似的看着萧元正,贾文皓送来的那些书,她哪天若是无聊了,说不定还会翻上一翻,萧元正送这些书过来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要将她培养成贤妻良母的典范? 阮铭诚这几日都守在家里,哪里也没去,为的就是怕萧家这小子会趁着女儿病中来大献殷勤,今日果然被他给逮到了,直接往中间一钻,将二人给隔开了,怪声怪气的道:“难道萧大将军军中就没什么事要处理的吗?” 萧元正面色一正,神情自傲道:“有我卫安军在此镇守,漠北那些宵小之辈岂敢来犯?” 阮铭诚撇了撇嘴,不置可否。毕竟人说的也是大实话,他一时半会的也找不到话反驳。 这几日萧元正来的勤,就算自己不来也会让手下送些东西来,阮安澜觉得自己目前还没有结婚的打算,于是把又缠上来的贾文皓交给了阮铭诚,然后拽着萧元正进了屋里说话。 “我有话要跟你说。” “我有话要跟你说。”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说了同样的话。阮安澜逆着光站在门口,明眸善睐犹如九天而来的仙女一般,日光在她的身上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光晕。 萧元正脱口而出便道:“过几日我父母就要来丹阳城了,到时候我会跟他们说我要娶你。” 想象中的拥抱没来,想象中那双噙着泪花的眸子也没有,萧元正原本张开的手缓缓的垂了下去,定定的看着神色淡然立在原地的阮安澜。 “萧元正,你爱我吗?” 阮安澜的问话,让他愣了片刻。阮安澜莞尔一笑道:“你看,你明明就不爱我,又为何要娶我?” 萧元正有些发懵,“可是在贾府门口你抱了我,在军营的帐篷里你也抱了我,还有前几日我当着整个丹阳城所有人的面把昏迷的你抱回了家,我得对你负责。”他似乎给自己找到了非常合理的解释,说完还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成亲的意义吗?”阮安澜之前的生活全都交给了拳击,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是她觉得恋爱就该是甜美的,至于婚姻,除了爱,她觉得不该有其他的理由或接口参杂进来。 萧元正有些茫然,“成亲就是成亲啊,一男一女在一起过日子,然后生孩子,再看着孩子长大再生小孩,一代一代都是这么过来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阮安澜觉得用这样深刻的问题来说服他是不可能的,心思转圜间,立马又换了个战术,轻声叹了口气,拧眉道:“我喜欢你,但是我更爱自由。” 萧元正的突然靠近,让阮安澜感受到了压迫感,所有的光线都被他高大的身躯给遮挡住了,她必须要仰着头才能看到他脸上带着愠怒的表情。 “自由?”萧元正不敢想象,除了自己之外,阮安澜居然还靠在别的男人的怀里哭泣,只一想都气的恨不得立刻提刀将那男人给宰了,只咬着牙问道:“那个叫自由的男人在哪儿?” 阮安澜哭笑不得,口鼻间萦绕的都是萧元正的气息,也不知道为何,她忽然就伸出了手,换上他的腰,然后偏头靠在他的胸膛前,柔声道:“自由大约就是我自小长在丹阳城,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黑风凹,这广袤的天地,我想去走一走,看一看……” 话还没说完,只觉腰上一紧,萧元正也紧紧的抱着她,发誓似的道:“你想去哪儿?去看什么?你跟我说一声,我陪你去便是。” 阮安澜轻笑着问他,“可是你都不爱我啊?” “爱,怎么不爱了?”萧元正瞪圆了眼睛,若不是喜欢,他岂会让人随便抱自己,还弄脏了他的新衣裳,难道他是那么随便的男人吗?若不是喜欢,他又怎会如此多管闲事,是闲的太无趣了吗? 萧元正答得又快又急,阮安澜抬头看了看他,眸子里透着狡黠的光,跟个得逞的小狐狸似的,甜甜的问道:“那你爱我什么啊?” “爱……”萧元正的呼吸有些急促,抬手挠了挠脑袋,半晌才道:“爱……你长的好看。” 阮安澜轻笑着推开了他,“萧元正,我跟你保证如果我想成亲的话,肯定会第一个找你的。但是在你还没找到为何要娶我的答案前,我是不会答应嫁给你的。” …… 萧元正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阮家的,满脑子里想的都是阮安澜最后说那句话时,眸子盈盈的笑意,像极了暴雨后拨开厚厚的乌云后的光,像极了夏日里荷叶上滚动的露珠,像极了冬日里梅花枝丫上堆满的白雪。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美,很美,非常美,怎么就能那么美呢? 京城里的贵女他见过无数,或是温婉,或是沉静,或是大方,从未有过一个女子能入阮安澜这般,哭的时候便娇娇怯怯,每一滴泪都能流进他的心里,笑的时候便大大方方,嘴角扬起的弧度都勾着他的心。 聂成和看着一回来便跟木头人一般坐在榻上的萧元正,拿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见没反应,又轻声喊道:“将军?将军?” 依旧没反应,聂成和存心使坏,站直了身子惊呼一声道:“哟,阮姑娘,这大晚上的您怎么过来了,也不怕摔着自己个,若是真的磕着碰着了,可有人得心疼坏了……” 这一招果然有用,只见萧元正的眼睛里登时就有了光,脸上也有了笑,四下一瞅没见着人,抬脚便对着聂成和拽了过去,“我就是太过仁慈了,纵的你们愈发大胆了。明儿的锻炼再加上一倍。” 聂成和忙求饶道:“别啊!” 萧元正坐直了身子,思索了片刻道:“不加也可以。只要你能帮我想出哄女人的法子,我便不加了。” “你惹阮姑娘生气了?”聂成和八卦似的问了一句,被萧元正瞪了一眼之后,下意识的站远了些,嘟囔着道:“我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摸过,你向我问法子,那不是……” 萧元正抄起矮几上的烛台便扔了过去,好在聂成和反应够快,咻的一下便窜出了帐篷外,跟着又探头进来,问道:“要不我让那些成过亲的兵都过来?” 萧元正觉得这话有道理,毕竟吃过猪肉的,跟看过猪跑的那还是有区别的,是得多听听过来人的意见。 第十七章 、公婆驾到 丹阳城地处边境,除了做生意的,鲜少有外人来。 可今儿一早却迎来了两位衣着华贵的夫妻,男的长的身高体壮,留着络腮胡子,说起话来瓮声瓮气的,女的气度雍容华贵,虽穿戴的素净了些,但也难掩贵气。 二人并不是旁人,正是萧元正的父亲萧定安和母亲夏泽萱。先帝建元帝一生只有皇后一人,两人恩爱异常,生下双生子后,又诞下了唯一的女儿,就是如今最得盛宠的淑和长公主。 当今圣上开平帝乃就是夏泽萱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进城后萧定安便翻身下马,找路边的人问了去阮铭诚家的路后,才走到夏泽萱的马前,小心的将她抱了下来,“阮铭诚家就在前头,咱们走过去便是,也好领略下这异域的风情。” 因着昨儿下了雨的缘故,街上的洼地里积满了水,夏泽萱下马之后只踮着脚尖,拿着帕子掩着口鼻,萧定安知道他这夫人是在蜜糖罐里长大的,谁让人会投胎呢,亲爹是皇帝,哥哥也是皇帝。 而他就是那最有福气之人,大夏朝那么多好儿郎,这千娇万宠的公主不还是做了他们萧家的人了,其实若要细算起来,先帝建元帝还未登基之时,还曾有段时间随了母姓,也姓萧,说起来倒也是缘分使然。 萧定安不顾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大大方方的便将夏泽萱给横抱而起,满眼柔情,嘴上却抱怨道:“原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迟几天也无妨,偏就你急得跟什么似的,若是那臭小子真要这么有本事,现成的大孙子还能跑了不成?这些天忙着赶路,瞧把你给累的。” 夏泽萱虽年逾四十,却保养得宜,若不是眼角有些细细的纹,乍一看跟双十年华的女子一般,她眸子有倦色,连带着声音也低了几分,不满的道:“那阮家现如今虽是这般光景,但我们萧家可是京城里数得上的,切不能让旁人拿住了话柄,说我们失了礼数,眼里没人似的,况且你那宝贝儿子什么样,你这当爹心里没点数吗?这些年给他相看了多少姑娘,可曾有一个入他眼的?如今居然不声不响办出了这等事来,我自该来好好瞧瞧的。” 面对周围人的指指点点,夏泽萱全然没放在心上看,只歪靠在萧定安结实的臂膀上细细的说着话。 “夫人说的是,只是咱们不先去找那臭小子,反而先去阮家,是不是不大合适啊?再说你也有将近一年没见到儿子了。”萧定安狐疑的问了句。 夏泽萱白了他一眼,道:“自己想见便直接说,拖上我做什么?亏得你们父子一见面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这才一年不见,竟也会想着了?再者说了,儿子重要还是孙子重要,你自己掂量着看看?” 萧定安也就随口那么一说,自打成亲以来家里大大小小的事,他何曾有过拿主意的时候了,只嘿嘿的干笑着。 两人穿过巷子便到了阮家小院前,虽不似京中的屋舍那般富丽堂皇,却别有一番田园趣味,篱笆墙上一溜的花儿朵儿,红的粉的白的开成一片,绿叶上还沾着露珠,院子里的鸡鸭埋头在地上啄食,一派闲适安静的模样。 袅袅的炊烟自烟囱里缓缓升起,空气里弥漫着肉馅饼的香味。周问凝将做好的早饭往堂屋端,谁知一出厨房就看到院门外站着两个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女,两人神态亲昵,正低头说这话。 “请问二位是?” 昔年在京城时,周问凝也曾见过几回夏泽萱,不过都隔着许多人瞧着也不真切,况又过了这么多年,时光荏苒,乍一见了也没认出来,待认出来之后急忙就要跪下行礼。 夏泽萱连忙拉过她的手,笑着道:“这便是问凝妹妹吧,当年在京中便常听人提起,就是一直不得空见。” 她上下打量着周问凝,虽只穿着粗布麻衣,但气质却温和从容,可见是个心胸开阔之人,若是换了一般女子只怕早就被这贫瘠的生活熬成黄脸婆了。 “谁啊?” 阮铭诚在屋子里练字,听见外头有说话声,只以为萧元正那臭小子又来了,忙扔下手里的毛笔,拿起墙角事先准备好的木棍冲了出去。见到院子里站着的两人,先是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举起木棍对着萧定安就挥了过去,骂道:“好你个萧定安,你居然还有脸到我家来,子不教父之过,看我今天怎么教训你这个只管生不管教的。” 阮铭诚一介书生哪里是萧定安的对手,一个照面便被萧定安夺了棍子不说,还被他钳制住了,动弹不得。急得他直跳脚,骂道:“萧定安,有本事你放开我,我跟你单打独斗。” “铭诚,长公主殿下在此,休得胡来。”周问凝对着夏泽萱挤出一抹歉意的笑来。 夏泽萱摆了摆手道:“无妨,这件事原就是我们家元正做的不对,也怪不得亲家如此恼怒,若换了我女儿被人这么欺负,我定也是要讨回公道的。” 萧定安一心记挂着孙子,也懒得跟未来的亲家计较,松了手后便急切的道:“我乖孙子呢,快抱出来让我瞧瞧?” 这话一出口,原本就云里雾里的周问凝就愣住了,下意识的看向阮铭诚,“什么孙子?哪里来的孙子?为什么他们会上我们家来要什么孙子?” 阮铭诚梗着脖子道:“我若不那么写,萧定安这厮,岂会乖乖的来丹阳城?他家臭小子欺负了我们家澜儿,总得要有人负责吧。” 周问凝算是明白过来了,原来阮铭城之前费劲了心思所写的书信,后来还志得意满笃定的说萧定安定会前来的,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周问凝怒极,也不顾不得旁人在场,拿起扫把就对他挥了过去,哭着道:“阮铭诚,我看你脑子愈发的不清楚了,就算要讨说法,也犯不着拿亲生女儿的名声说事啊。” 阮铭诚一边躲着,一边瞅了个机会将周问凝拉到一旁解释道:“夫人,咱们家澜儿的心思你又不是看不出来,为了防止萧家那臭小子不认账,我得把萧定安给请来,这才能确保万无一失。且澜儿昏迷那日,你是没瞧见,那萧元正看咱们澜儿的眼神就不大对劲。这孙子孙女的不都是早晚的事嘛。” 周问凝见他越说越没谱,只冷哼一声,阮铭诚又叹了口气道:“况且这么些年也累的你们母女跟着我一起在这地方吃苦,连一天安生日子也没过过,若是咱们澜儿若是能有个好去处,我也能安心些。” 周问凝一时无语,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手,又将眼泪擦干,转身道:“倒是让长公主殿下见笑了,快,屋里请。” 落座之后,阮铭诚便发挥了自己的优势,论起武力来他自然是比不过萧家父子,但是这么些年的书也不是白读的,生生的将萧元正给说成了抛弃弃子的大混账,最后还义愤填膺的道:“你们是不知道,那一日下着漂泊大雨,我一半大的老头冒雨赶去了黑风凹,谁知那臭小子居然当着我的面 ,当着我这个长辈,还是个浑身湿透的一心为女儿的老父亲的面,愣是没给个说法。你们给评评理,这样的不负责的,没有担待的,是不是该好好的管管。既然你们来了,我也就直说了,虽然我们阮家落魄至此,但也不是可以任由人欺辱的,我这一辈子就这么个女儿,为了她我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萧定安和夏泽萱对视一眼,眼底都是狐疑之色,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自家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他们做父母的还能不知道吗?且往日在京城里相看过的女子不知凡几。也未见他对谁这么上心过啊? 萧定安抬手往下压了压,示意阮铭诚暂停下,又道:“铭诚兄,你我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我萧某人什么样为人你最清楚,你放心只要我问过了那臭小子,该我们负责的我们萧家定不会推脱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阮铭诚也不好再说什么,亲自给萧定安添了茶水,又道:“比不上你们府里的,将就着喝吧。” …… “我家婆娘最喜欢买衣裳,每回买了新衣裳,嘿嘿……就对我特别的好。” “我家烧锅的就喜欢银子,说要存着将来供孩子考学娶媳妇。” “我家娘子就喜欢首饰珠宝,越是华丽的便越喜欢。” 还有人嘿嘿的笑,道:“我家夫人就喜欢我,每回那个什么之后,都对我特别的温柔体贴。” 萧元正听了手下里已经成过亲的人的建议,愈发觉得迷糊了,不过也算不上全然没有收获,至少新衣裳、新首饰、胭脂水粉什么的,应该没哪个女子不喜欢的吧? 遂派人将整个丹阳城跑了个便,买了好些时兴的布匹首饰,这头正兴致冲冲的往阮家送呢,谁知刚到巷口就遇到了才从外头回来的阮安澜。 “你去哪儿了?” 萧元正也不知哪儿说错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似的看着红着眼圈的阮安澜。只见阮安澜哽咽着道:“好啊,萧元正,你居然敢凶我,如今还未成亲呢,你便这么管着我,若是来日成了亲,岂不是我连出屋子的权利都没了?” 说完便摸着眼泪跑回家了。萧元正被骂的莫名其妙,也跟着追了过去。 “阮姑娘,你别跑啊。我带了好些时兴的衣裳首饰,你且看看喜不喜欢?” 阮安澜在院子外停了下来,回身质问道:“谁稀罕这些破东西,你真是太小看我们阮家的女儿了……” 萧元正最受不住她哭了,伸手便将她揽进怀里,柔声道:“往日你哭的时候,不是最喜欢往我怀里钻的吗?” 闻着熟悉的味道,阮安澜起伏不定的情绪稍稍平静了些,反手环在他的腰上,低声的呜咽着。 萧元正顿时就慌了,“我只是不知道送你什么你才会开心,所以才……”越着急便越解释不清楚,说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抚着她的背,低声的哄着。 萧元正看着儿子的举动,老怀欣慰,老子英雄儿好汉,想当年他可就是这么把夏泽萱给追到手的。 阮铭诚气的胡子都抖了起来,指着萧元正道:“你们都看到了吧,这都欺负上门来了,简直是欺人太甚啊。” 萧定安揽过他的肩笑道:“年轻人的事,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待到怀里的人稍稍平静了些,萧元正一抬头就看到屋子门口的站着的四个人,“爹?娘?你们怎么来了?” 阮安澜心里腹诽,这还未上门提亲呢,怎么突然就改口了呢? 脸皮真厚! 第十八章 、聘礼 云来客栈。 是整个丹阳城里最好的客栈了,夏泽萱虽瞧不上,但也不得不住下。客栈老板在得知长公主殿下入住后,不等萧定安吩咐,便自动把其他客人给哄了出去,为的就是让夏泽萱住的舒心些。 萧定安自打出了阮家这嘴压根就没合上,进屋后抬手就重重的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行啊,臭小子。” 萧元正却苦着一张脸,“娘,当初我爹追求你的时候,你也是这般捉摸不定吗?” “你娘那个时候……”萧定安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夏泽萱一个眼神给吓了回去,他拉过萧元正的手,柔声道:“你可是真心喜欢阮家那丫头?” 阮安澜,她方才是见过的,姿容胜雪,容貌出挑,又见她不似寻常贵女那般骄矜,虽身量纤纤,却自有一股风流姿态,一看便也知道是个有主意的,不似寻常的闺阁女子。 “儿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喜欢她,只是儿子知道每一次一看到她哭,便心疼不已,一看到她跟哪个男人说话便气的不行,恨不得手刃了那男人。只是阮姑娘她对我总是若即若离,有时候就抱着我哭,有时候又跟我说了好些奇怪的话。儿子也不知……”萧元正眉头紧蹙,一派为情所困的模样。 夏泽萱轻笑着拍着他的手背,心里自然是明白的,他儿子如今年满二十,从未对任何女人有过正眼,如今好容易有个可以牵肠挂肚的,夏泽萱怎可让这准儿媳妇给逃脱了,再者她还等着抱大孙子呢,于是莞尔轻笑道:“听你这般说,娘便放心了。你且放心去吧,这事娘给你做主,一准让你得偿心愿。” “真的吗?”萧元正几乎弹跳而起,满目喜色的就退了出去。 萧定安撇了撇嘴,“没出息的东西,瞧把他给乐的。不过一个略有姿色的丫头片子罢了。” 夏泽萱看了他一眼道:“那你当年追求本宫的时候就有出息了吗?” 萧定安悻悻的不说话,当年追求夏泽萱的佼佼者众多,他能脱颖而出,凭借的便是比旁人脸皮厚些罢了。 夏泽萱做事向来干脆利落,这头才将放了话,海量的聘礼便源源不断的送到了丹阳城,各类的奇珍异宝装、绫罗绸缎等足足装了十几个大木箱子。 检查完聘礼,见无差错夏泽萱才宽了心,由萧定安搀扶着回了屋子里。此刻的屋子里跪着身形圆硕的中年妇人,她半垂着眸子问道:“你便是丹阳城里最有名的媒婆叫……” “民妇李春花给长公主殿下请安。”李春花恭敬的磕了三个头。 夏泽萱见她虽长得不怎么样,但做事倒还算得上机灵,也就将就着用了,否则临时从京中叫官媒来时间上也来不及,萧元正这几日都巴巴的来问好几趟了,猴急的跟什么似的,以前倒还从未见过他如此急色呢? “让你办的事,你可都清楚了,若是办的好了,本宫重重有赏,若是办砸了……”夏泽萱的话戛然而止,李春花则是一个劲的磕头,“民妇知道了,定不负长公主殿下所托。” 是日,天气舒朗,晴空万里。 天一亮便响起了爆竹声,大红的毯子一直从城外铺到阮家小院内,无数的车马载着聘礼,延绵十数里,络绎不绝的送往阮家,海量的东西将阮家堆的满满的,屋子里实在放不下,只得临时堆在院子里。 因着是长公主交代的差事,李春花格外的上心,一路上鞭炮声不断,极为喜庆,沿路又有婆子捧着花生干果一类的分给看热闹的人,极尽荣光。 丹阳成里的人何曾见过这样大的阵仗,将阮家围了个水泄不通道。 “恭喜阮大哥啊,可算是熬出头了。” “恭喜恭喜……” 祝贺之声不绝于耳,所有人的心里都跟明镜似的,眼看着阮家攀上长公主这门亲,甭说只是小小的流放之罪,就算是诛九族的大罪,只要长公主殿下一句话,阮家便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了,这个时候不巴结,更待何时啊? 阮铭诚看着如此热情的邻居,心里只感叹到底是世态炎凉,昔日他获罪时人人避他们一家如洪水猛兽,如今稍见了好处便一窝蜂的都凑了上来,看的真叫人恶心。 雪中送炭鲜少闻,锦上添花人挤人。 听着外头的热闹声,韩妙韵指着阮铭德的鼻尖骂道:“装什么家清高啊,那能当饭吃吗?好歹你也是安澜的亲二叔,给自己侄女送点贺礼,怎么就丢人了?难不成一笔还能写出两个阮字来?” 这些年做的事,阮铭德心里也清楚,到底是没脸去沾光的。 “也不知那阮安澜使了什么狐媚子的功夫,竟然勾搭上骁勇大将军了。”阮安冉打小看阮安澜就不顺眼,如今见她高嫁,心里更不痛快了,“一味的就知道装可怜哭鼻子,先前说要嫁给贾文皓那傻子呢,如今居然不声不响的就捡了高枝飞了。” 韩妙韵挑了几样差不多的贺礼,跟着一指头便戳在阮安冉的脑门上,“你怎么跟你爹一样都是榆木脑袋吗?如今你堂姐有了好人家,你这做妹妹的怎么能不懂事呢?况且我还听说长公主这次可是亲自来提亲的,足见萧家对咱们阮家有多重视,若是回头咱们阮家能得回京城,到时候让你姐夫给你找个贵婿那不是小事一桩吗?怎么这点事都看不明白呢?” 阮安冉一听这话在理,便连忙换了身鲜艳的衣裳跟着去了。临出门的时候,阮铭德耷拉着脑袋也跟上了,面子能值几个钱,况且阮铭诚若是发达了,捎带手帮衬下他这个弟弟也是应当的,也没什么好丢人的。 韩妙韵费劲千辛万苦挤进来的时候,手里提的那点子贺礼早就被挤的变了形,她对着旁人凶道:“都躲开着些,今儿可是我大侄女的好日子,若是挡着路了,仔细长公主殿下剥了你们的皮。” 众人见是阮安澜的二婶,少不得给她些面子,让了一条道让她们一家子进了院子里。 “大哥,这是我们给安澜的一点子心意,还请您务必要收下,都是一家人,您可千万别见外啊,这都是我们应当的。”说完也不等阮铭城回答,便将皱巴巴的寒酸的贺礼往聘礼堆里一塞,便拿自己个不当外人,又是吆喝着现场秩序,又是张罗着送礼来的人喝茶吃点心,跟穿花蝴蝶似的在人群里钻来钻去,若有不知情的只怕还以为今儿嫁的是她的女儿呢。 阮安澜也没想到事情会来的这么快,只呆呆的坐在房里,听着外头的人唱着聘礼的礼单,萧家诚心足以可见。可是她自打穿到了这里,什么也没看过,什么地方也没去过,难道就这么要进婚姻的坟墓了吗? “澜儿,你别紧张,娘瞧了萧家虽是权贵人家,长公主又是皇亲国戚,却是难得的明理人家,将来你嫁过去定不会吃亏的。”周问凝只以为女儿是紧张的,忙柔声安慰道。 阮安澜垂着头,绞着手里头的绢子,继而扑在母亲的怀里撒娇道:“可是娘,女儿不想离开你和爹。” “傻丫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娘看元正是个不错的孩子,对你也很上心。爹和娘这辈子不求别的,只求我们的宝贝女儿此生顺遂平安即可。”周问凝抚着她的背轻声说道。 躲在母亲的怀里,阮安澜稍稍安心了些,抬头看了母亲一眼,“娘,你当时和爹是怎么在一起的?” “我和你爹是自幼便定的亲,那个时候阮家显赫,可谁知一夕之间竟落入尘土里了,你爹他心善不忍拖累我,要解了婚约。我知你爹为人,便不顾族人反对,跟着你爹来了这里,不久便有了你。”周问凝的声音淡淡的仿佛在说着别人的事,阮安澜却听的入神,人世间最美好的情爱的样子便是如此吧,无论顺境逆境,都这般不离不弃。 “可是娘,我还不知道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他呢?” 周问凝笑着在她额头上轻点了一下,“我且问你,丹阳城里这么多男子,还有那个日日缠着你的贾文皓,你可曾对旁人如此无戒心?说扑便扑倒人怀里哭的?” 阮安澜红着脸,想了很久才摇了摇头。 这时李春花又摆着圆滚滚的腰肢进来了,大声笑道:“阮夫人,您当着是好福气啊,生了这么个本事的女儿,如今得了长公主的青眼,只怕不日便要回京了,可喜可贺啊。” 阮安澜见来人是她,冷声道:“你倒是好本事,居然接了长公主的差事,我今儿若是不答应这门亲事,你打算怎么去回长公主殿下啊?” 李春花见周问凝神色冷淡,也不言语一声,不由就被吓到了,磕头求饶道:“我的姑奶奶,这可不是玩笑的事儿。”说着又自己打了自己嘴巴,“好姑娘,你就饶了老婆子这一遭吧,等回头我便把从贾大人那贪来的东西给送回去,还请姑娘不要跟我一般计较。” 阮安澜把聘礼送回贾府的时候,便知这其中短缺的定是被李春花给贪了去,不过是瞧他们阮家乃是罪臣,不敢声张闹大罢了。 只不过她眼里揉不得沙子,冷声道:“回头你自己去贾大人家请罪。” 李春花忙磕头谢恩,出了屋子后才发现后背沁出一层汗,转而又安慰自己,看在长公主殿下的赏钱上,挨骂挨打她都认了,毕竟人家是一家子人,若要真惹恼了阮安澜,今时不同往日,要了她的小命也不过是动动嘴的事儿罢了。 第十九章 、火 一日的喧嚣终在清冷的月色里悄然寂静下来。 阮安澜看着父亲面上隐忍的喜色,心内最后一丝忐忑也消散而去了。阮家在边地十数载,也时候该回去了。 “瞧把你给乐的,这点子东西若是放在当年,何曾能入得了你阮家大公子的眼。只怕去一趟烟花柳巷也不止这个数吧。”周问凝玩笑着说道。 阮铭诚叹了口气,其实他在乎的哪里是这些聘礼,不过是往日里对他们爱答不理的人,今儿都巴巴来给他道贺,个个恭敬至极,压在心底多年的恶气,总算是出了一口,“长公主殿下也是有心了,这么短的时间便找来这么些珍宝。说到底还是咱们澜儿本事,是咱们阮家的福星。” 周问凝心情大好,存了心要戏弄他,便问道:“若是咱们澜儿不是真心想要嫁进萧家呢?” 阮铭诚想都没想,冷哼一声道:“我阮铭诚虽潦倒至此,但还没有沦落到卖女求荣的地步。” 阮安澜跟周问凝对视一眼,轻笑道:“爹,娘不过说句玩笑话罢了,瞧您认真的,再者说了,若是女儿不愿,就算大罗神仙带着仙丹灵药做聘,我也是不愿的。” “这才像咱们阮家的女儿。”阮铭诚满意的点了点头,携着周问凝进了屋内。阮安澜转身跟上的时候,瞧见院子外的暗影里似是有一道人影,恍惚间有水光滴落。 阮安澜打开栅栏门才瞧见贾文皓不知何时站在外头,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动也不动,见阮安澜出来,一肚子的委屈都喷涌而出,哽咽着上前质问道:“澜澜,你告诉我他们说的都是假的,你才不会嫁给那个大坏蛋呢,是不是?” 见阮安澜不回答,他着急的抓着她的手臂摇晃着又急切的问道:“是不是?是不是?” 阮安澜见他哭的伤心,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之前倒是没在意过,贾文皓居然比她高了一个头,居然要伸直了胳膊才能摸到他的头发。 “文皓,就算我跟萧元正成亲了,我还是你的安澜姐姐啊?对不对?”阮安澜双眸澄净的看向贾文皓,神情温柔,像是对待自己的亲弟弟一般小心的安慰着他。 贾文皓撅着嘴,偏头躲开了些,气呼呼的道:“可是我不想要你做我的姐姐,我想要你当我的新娘子,我想永远跟澜澜在一起。” 说着就把头往阮安澜身上靠去,阮安澜没搭理他的撒娇,伸手抵在了他的额头上,她跟萧元正的事已成定局,还是早些跟这傻小子说清楚的好,毕竟长痛不如短痛,又或者再给他找个给他糖吃的姑娘? “姐姐也想跟文皓一直在一起啊,但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贾文皓扭头就往夜色里钻,大哭着喊道:“骗人,澜澜是个大骗子,我再也不要跟澜澜说话了,啊……” 嗷嗷的叫声尤为响亮,惊的藏在树枝里的鸟儿都扑棱着四下飞走了。阮安澜知道他心智不全,加上天又黑了,自然也不放心他一个人跑回去,忙对着屋子里喊了一声,便追了出去。 这头李春花回了夏泽萱的话,得了不少的赏赐,喜滋滋的便回了家,将先前从贾大舫送给阮家那儿贪来的聘礼,全部给整理了出来,又着意添了些许,打包好正要往贾府去呢。 谁知一出门就遇到那个只知道喝酒赌钱的丈夫,满身酒气的就往屋子栽,李春花伸手扶住了他,嘴里骂骂咧咧的道:“你个天杀的狗东西,老娘怎么当初瞎了眼嫁给你这么个玩意了。” 酒壮怂人胆,男人被骂顿时就来了脾气,一把就把李春花给推的老远,又看见从她怀里掉出来的东西,揪起她的头发,抬手就是一巴掌,“好你个败家娘们,背着我偷偷的给哪个汉子送钱呢,整日里的不着家,在外头跟人勾勾搭搭,我便知道你是你是个不安分的。” 男人的力道很大,蒲扇般的巴掌落下登时半边脸就肿了,火辣辣的疼,李春花哭喊着伸手就挠向男人的脸,嘴里骂道:“老娘整日里在外头辛辛苦苦的挣钱,可你倒好,吃我的,喝我的,居然还敢打我,看我今儿不撕了你的脸。” 又道:“今日多灌了几口马尿,愈发的了不得了,这些东西我是要送还给贾县令的,有本事你去找他算账,跟自己婆娘横有什么用?” 李春花占了上风,于是见好就收,收拾了地上的东西便去了贾府。 几家欢喜几家愁,贾大舫这几日愁的人都瘦了好几分,今儿又听了一天外头的热闹,无非是萧家是多么煊赫了得,聘礼多的连屋子都堆不下了云云,如今守在贾府外的士兵虽撤走了,但他身上的嫌疑却没洗清。 这些日子萧元正忙着聘礼的事没得及跟他算账,等回头空下来,自然是要替未来的老婆讨回公道的,越想越心烦,连带着看柳氏也不顺眼了,扔下筷子低声骂道:“真是个丧门星。死便死了,还连累我们贾家不得安生。” 柳氏正欲理论,就有下人进来禀报说李春花求见。 贾大舫心烦意乱原不想见,但一想她如今是为长公主办事的,也不好得罪,只得让人带了进来。 李春花倒也不扭捏,行礼之后便将先前贪了聘礼一事给交代清楚,又指着送回来的东西道:“原也是我一时猪油蒙了心,还请大人千万不要怪罪,另所贪之物都在这里,外头还有长公主殿下交代的差事未办完,就不多打扰了。” “民妇告退。”李春花微微福身便离开了。 贾大舫气急,一抬手便将桌上的饭菜全都给扫落在地上,喝道:“还真当自己个是个人物了,居然还敢给我使脸子,我就不信长公主能护着你一辈子。” 一个贱妇而已,居然也敢跟他叫板? 李春花听着身后屋子传来的碗筷掉地上的脆响声,忙不迭的提起裙角往外跑去,一时也没注意到周围的屋顶上几道黑影闪过。 阮安澜是在城中的那颗大柳树下找到贾文皓的,他哭的伤心,背一抽一抽的,阮安澜拿着指头戳了戳他的肩膀,他哼哼唧唧的给躲开了,负气的道:“你走开,我不要跟你说话了。” 阮安澜挑了挑眉,“哦?那我真走了哦,晚上柳树下最是招鬼的,有好多穿着白衣服的女鬼会吃人的哦。” “呜呜……”说完又学了几声叫,吓得贾文皓面色发白,忙不迭的回头拽着她的衣角,四下打量着道:“澜澜,真的有鬼吗?我最怕鬼了。” 阮安澜暗自得意,果然是小孩子心性最容易哄了。她佯装着生气道:“那你以后还跟我说话吗?” 贾文皓扭捏着红了脸,然后摇了摇头。 阮安澜轻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道:“咱们文皓最乖最听话,将来一定会寻到一位这世间最乖巧善良的女子做新娘子的。” 贾文皓也不敢惹她生气,只眨着眼睛看向阮安澜,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泪水,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可是我还是觉得澜澜最好。” 阮安澜正欲再给他解释一番,不远处便冒起了冲天的火光,巨大的火舌在暗夜里显得格外的狰狞,浓密的烟气瞬间便将整个丹阳城给笼盖住了,无数细小的烟灰粉尘如雪一般落下,空气里弥漫的都是焦糊的味道。 阮安澜呆住了,着火的地方不正是是贾府的方向吗? 第二十章 、刺客 冲天的火光将半个丹阳城都照亮了。阮安澜拽着贾文皓跑到贾府门口的时候,大火已经借着风势蔓延开来了,还未等靠近面上便感到了灼热感。 阮安澜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死死的拉着贾文皓的手不让他犯傻往火里冲。 贾文皓虽傻,但也知道自己的家烧没了,又心心念念想着私藏多年的小玩意儿,木剑,木马,拨浪鼓等等,这下全部被烧了,哭的伤心不已。 阮安澜搂着他安慰道:“你乖乖的,回头姐姐给你重新买,好不好啊?”贾文皓比她高许多,这样趴在她的怀里,只得曲着身子,看起来极为别扭的姿势。 这头还没安慰几句,就进一只手从她身后探了出来,直接拎着贾文皓的衣领,将他给提溜到了一旁,阮安澜一回头才发现萧元正脸色铁青的站在她的身后,冲天的火光照的他原本就黑的脸,愈发的像块黑炭头了。 贾文皓是有些怕他的,但现在正伤心着呢,也就没那么多顾虑,挥着手和脚想要打萧元正,“你放开我,我都这么可怜了,你还欺负我。澜澜,你快来救我啊……” 萧元正嫌他聒噪的厉害,单手抵在他的脸上不让他靠近,沉声问道:“大半夜的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阮安澜无端就有些做贼心虚,但见萧元正语气不善,她也就挺了挺脊背,站直了身子道:“你管我?” 萧元正气的太阳穴直突突,都是定了亲的人了,还跟先前定过亲的傻子不清不楚,乘夜同游,居然还有理了?要不是贾府突发大火,他前来查探,还发现不了呢? 贾文皓一时挣脱不开,又呼嚎开了,哭声惨烈。一旁有过来帮着救火的人叹息着摇了摇头,“可怜这傻子咯,从前有贾大舫护着,往后可就……” 阮安澜听后,心里咯噔一下。她也知道这些赶来救火的人并非是为了这个在丹阳城作威作福多年的贾县令,而是春日里干燥,加上又有风,未免火势蔓延扩大才来救的火。 只是一想到贾文皓哭的是他心爱的那些小玩意儿,丝毫不知自己最亲的人已然葬身火海,心里便升起一层悲凉来,也懒得跟萧元正跟斗鸡似的在那干瞪眼,只垂下眸子,柔声道:“他也怪可怜的,你便别为难他了。如今他父母已经不在了,往后的路只怕更难,你又何必跟他计较呢。” 说完又直直的看向萧元正。她的眸子里透着光,水汪汪的眼睛里带着点哀求。萧元正便撑不住了,松了手,沉声道:“你且先看好他,我觉着这火来的蹊跷。” 说完便大步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威胁贾文皓,“不许抱她,听见了吗?” 贾文皓见他凶巴巴的,直想往阮安澜身后躲,就在指尖快要碰到阮安澜衣角的时候,被突然折回来的萧元正狠狠的给搂住了,萧元正的力道很大,直撞的贾文皓疼的眼泪往往的,但迫于压力,又不敢哭出声来,只偏头委屈巴巴的向阮安澜求救。 “男子汉大丈夫,动不动就往女人怀里躲,算怎么回事?你要是伤心难过,回头我让手下排成一排,让你抱个够。”萧元正冷声冷气的说完便去指挥着救火了,毕竟火势太大,若是蔓延开了,后果不堪设想。 待到萧元正走远了些,贾文皓泪眼汪汪的看着阮安澜到底没敢投到她的怀里,只拿着手指捏着她的衣角,哼哼唧唧的低声嘟囔抱怨着。 周围的叫喊声,救火声,纷杂的脚步声,阮安澜握着他的手柔声安慰道:“往后你便跟姐姐一起,姐姐的家人便是你的家人,好不好?” 贾文皓到现在也没反应过来,他的父母已经被烧死了,听到往后都能跟阮安澜在一起了,高兴的跟什么似的,眨巴着眼睛问她,“那以后我也可以喊你的爹娘也叫爹娘吗?” 这话说的拗口,阮安澜浅笑着点头。抬手想把他垂在耳侧的几缕长发给整理到耳后,谁成想这手刚抬起来,还没挨着贾文皓呢,就见不远处的萧元正神色焦急的对着她飞奔而来,看那样子就跟她身后站着一个吃人的猛兽一般。 阮安澜心里觉得好笑,但又有些甜,还从未见过如此爱吃醋的男人呢,她从来都当贾文皓是弟弟,若真有那方面的意思,哪里还轮得到他萧元正来下定礼呢? 寒光一闪,阮安澜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这才发现匆忙间有个身穿粗布麻衣的人,手里持着匕首,不知何时靠到了他们跟前。 阮安澜这些日子虽有锻炼,但是奈何原主底子太弱,加上事发突然,她想避开也是不可能的,只得抓着贾文皓的手臂,然后使出全身的力气,脚下一转,将两人的位置换了下,企图以自己的背护住贾文皓。 将贾文皓护在身下的瞬间,她瞧见了萧元正的脸都快气变形的,莫名就有些想笑,只怕事情过后,萧元正还指不定怎么骂她傻呢。 想象中的剧痛并没出现,只是后背却传来了湿热的触感,一滴,两滴…… 阮安澜惊慌的回头看时,只见萧元正挡在她的身旁,空手握住了那把匕首,有鲜血顺着他的拳头往下滴落。 萧元正怒极,面上倒没了什么怒色,只一脚将那化作寻常救火百姓的人狠狠的飞踹出去,然后对着匆忙赶来的聂成和沉声喝道:“把人押下去,给我看好了,千万别让他寻了短剑。” 说完也不看阮安澜,也不顾手上的伤又去救火了。阮安澜几次张嘴都没说出话来,握在手里的帕子都被手心里的汗水浸湿了,终未送出去给萧元正包扎伤口。 贾文皓似乎是被刚才的偷袭吓着了,只浑身发抖的蹲在地上,抱着脑袋跟个小鹌鹑似的,嘴里不停的道“不要杀我”。 阮安澜一时走不开,只不停的安慰着受惊过度的贾文皓,一边看向萧元正的背影,心里泛起一阵苦涩,看来这回他是真的生气了,否则刚才也不会连正眼也不瞧他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好在拂晓时分飘起了细雨,待到火势被完全扑灭时,天已经大亮了,原先阔气奢华的贾府化作了一堆黑黢黢的破瓦烂砖。 不过一夜之间,也堪比沧海桑田。 贾文皓快天亮的时候,便伏在阮安澜的膝头睡着了,阮安澜怕他淋了雨会着凉,又让阮铭诚和周问凝将他送回家去了。 这会子好容易见萧元正身旁没人,便磨磨蹭蹭的到了他的身边。 萧元正知道是她来了,故意别开脸不看她,指着一旁的零星火点喝道:“都检查仔细了,看看有无活口。” 阮安澜知道他真的动气了,便伸手拽了拽他的衣袖,低声道:“对不起,我错了。下次我再也不敢了。” 声音轻轻的,很快就被周围杂乱的声音给遮盖住了。 萧元正回头看她,见她耷拉着脑袋,鬓边的长发因为淋了雨的缘故贴在脸颊上,蜿蜒的顺着脖颈一路往下,发尾还有颗将滴未滴的水珠子。 “哼!” 虽只是一声冷哼,阮安澜却松了口气,仰起笑脸,眸子里瞬间就染了笑意,晕染开来蔓延至整张侨俏脸。 萧元正见她双眼布满血丝,眼下又有乌青,一张俏脸冻得发白,不由就心疼起来,他倒不是气阮安澜照顾贾文皓,他是气她不自量力,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他轻轻的将她搂进怀里,声音有些暗哑,“快些回去休息吧。你身子原本就弱,又熬了夜,淋了雨,仔细回头病着了,又要害我母亲担心了。” 阮安澜扶在他的怀里,嘴角微微弯起。复又牵起他的左手,男人的手掌宽大,纹路清晰,深可见骨的伤口有些发白,皮肉翻卷。 她小心的抓着萧元正的手送到嘴边,嘟着嘴小心的给他吹了吹,温热的气息拂过伤口,酥酥麻麻的。 阮安澜将伤口上的细小灰尘清理干净,又掏出帕子替他包扎好,末了系了个结。萧元正见她神情专注的模样,一颗心顿时就软了,伸手再次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要将自己置于如此危险中了,可好?” 阮安澜乖巧的点头,“那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贾文皓的事,没的商量。”萧元正眉头微皱,不等阮安澜开口便直接拒绝道。 阮安澜笑着道:“我何时要说文皓的事了?真是以小之心度君之腹。”眸子里尽是狡黠之意,跟个得逞的狐狸似的。 等走远了些,又回身对着萧元正挥手道:“娘熬了些姜汤,一会儿忙完了记得来喝啊。” 萧元正点了点头,待到阮安澜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才转身去了关押昨夜行刺之人那里。 关押刺客的地方是原先柳正杰的家,虽因为火势太大烧了大半,但余下的几间勉强还能用。 萧元正进屋的时候,聂成和拿着蘸了盐水的鞭子正在用刑,只是吊在屋子中央的年轻人虽满身是伤,却一声也不吭,可见是个硬骨头。 “丹阳城这地界,还没有我萧元正查不出来的事,你若嘴硬只管不开口,但若是让我查出来,别说株连九族,我连你祖宗八代的坟都给挖了,然后将他们的尸骨吊在城门楼前,看谁往后还敢如此放肆。” 萧元正的声音冰冷的如同数九寒冬的雪。 那年轻人往地上啐了一口血水,“贾大舫他们一家死有余辜,我只恨临死前没能杀了贾文皓那个傻子。” 萧元正眸中精光一闪,似是想到了什么。 第二十一章 、神秘敌人 废旧的宅子里,抬眼便能瞧见外头的断壁残垣,空气里也充斥着浓浓的焦糊味道,萧元正端坐在椅子之上,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年轻男子,男子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只颓然的重复着一句话,“我该让他们朱家断子绝孙的……” “我且问你,先前阮安澜失踪一事,是不是跟你有关?”萧元正定定的看着他,语气里满是森然之意。 男子茫然的看了他一眼。 萧元正见他反应自然,不似作假,且昨夜那种情况,此人的目标分明就是贾文皓,并非阮安澜,转而又问道:“你跟贾大舫一家到底有何仇怨?烧死贾大舫一家不说,连最后的幸存之人也不放过?” “呵呵……”男人痴痴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角便有了泪花,“他是贾大舫?那我爹是谁?我又是谁?” 萧元正登时便坐直了身体,难道个中还另有隐情? 年轻男子缓缓的叙述道:“当年我爹得了上头的委派,到丹阳城做县令。我爹便带着我们全家去丹阳城上任,途经衢州城外,救下一名受了重伤的男人,那男人名叫朱大力。后来为了报答我爹的救命之恩,便留在我爹的身边,因着他身上有些功夫,我爹便也没推辞,左右衙门里随便安排个差事,好歹也是件积德积善的事。” 男子的神情在说到这里时突然狰狞了起来,咬牙切齿的继续道:“谁知却救了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后来有一天他偷偷的在我们的饮食里下了蒙汗药,一夜之间我们贾家一十三口人全都命丧在这个朱大力的手中。当时的我年纪尚小,他也没将我放在心上,只将我们的尸体都埋在衢州城外的林子里,谁知那夜天降暴雨,我这才从地底爬了出来,捡回一条命。” 萧元正皱着眉头,“后来那朱大力便顶了你爹的身份,到丹阳城做了县令。这么说来,你才是真正的贾文皓?” 年轻男子点了点头,“身为人子,这样的仇若是不报,我还配做人吗?”男人的手紧紧的攥在一起,拼命的捶打着地面。 “这么说先前掳走阮家姑娘,嫁祸给柳正杰,然后借着我的手杀了他,这件事真的跟你没有干系?”萧元正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关窍他没解开,狐疑的再次问道。 真正的贾文皓红着眼睛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的仇人是朱大力一家,跟那姓阮的姑娘有何关系,我虽读的书不多,但也明白事理,无端牵累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做什么?” 萧元正见他说话颇有几分义气,复又觉得这样的人既能承认纵火杀人,也不至于会连这点罪也不认,只沉沉的叹了口气道:“贾文皓,你的遭遇我很同情,但这不是你随意杀人的借口,你可知道若不是昨夜我们救火及时,只怕整个丹阳城都会变成一座废墟,你可曾想过他们也有孩子,也有父母,也有兄弟姐妹?” 贾文皓愣了一下,“我,我……”数年来他一心都想着报仇,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如今突然被点醒,只看着外头冒着白烟的焦黑的瓦砾堆出神,整个人的精气神也像是被尽数抽去,只觉脑袋里一片昏沉,便一头栽倒在地。 待到从破屋里出来的时候,已是日上正头,萧元正伸手捏了捏眉心,抬手的时候发现掌心里包扎的那块帕子,不觉心中一暖。 还未到阮家小院,便听到里头的哭闹声,只见阮家二老忙得焦头烂额,在那哄贾文皓,又或者说叫朱文皓吧,大约是天道轮回,朱大力费尽心思杀了那么多人,占了别人的,自己被活活烧死不算,还连带着家人也跟着遭难,最可悲的便是罪孽也落在了独子的头上。 若是朱大力一早走了正途,兴许朱文皓也就没有这样的劫难。 原本在哭闹着要找爹娘的朱文皓,见到门口的萧元正神色悠远的在看他,顿时就闭了嘴巴,老老实实的往周问凝的身后躲。 周问凝起初还以为自己给安抚住的,回头见了萧元正才“咦”了一句,“澜儿,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拂晓的时候下了雨,我怕她着凉,一早便打发她回来了,她还说让我迟些时候来家里喝姜汤的,她没回来吗?”萧元正见周问凝摇头,又不死心的看向阮铭诚。 阮铭诚也跟着摇头,后又安慰自己道:“丹阳城拢共就这么大,总不至于走丢了吧,我出门去找找。” “伯母,你留在家里照看着这傻小子,也好等等安澜。若是她回来见家里没人定会着急的。”萧元正交代一句,便也急急的跟着出去找了。 周边该找的地方找了一遍,也未见个人影。问了好些人,都说昨夜在忙着救火,哪里还有心思看人啊? 这一圈找下来,阮铭诚顿时就慌了,只觉双腿一软,扶着一旁的槐树才勉强站稳了些,槐树上吊着一串串雪白的花朵,满目苍翠里的点点雪白,散发出浓郁的香气,看着看着眼前便模糊了。 阮安澜小时候没什么零嘴吃,她娘每到这个时节便采了好些槐花回去,做了槐花蜜,做了槐花饼,丫头那时候还小,喜的跟什么似的,小口的吃着还不忘给他喂上一口,糯糯的说,“爹爹也吃”。 “伯父,我先扶你回去吧。”萧元正找到阮铭诚的时候,只见他佝偻着背,扶着树站着,后背一抽一抽的,心道他这老丈人平日里看着倒是个厉害的,防他跟防贼似的,不想阮安澜一失踪,一下便支撑不住了。 一路上阮铭诚没说话,等到了小院门口的时候才拉着萧元正的手,缓声道:“元正,澜儿的事就拜托你了。这丫头命苦,托生在我们这样的人家,我这当爹的……” 说到最后便哽咽的说不下去了,萧元正郑重其事的保证道:“岳父大人,您就放心吧。安澜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就算将整个丹阳城翻了个面,我也会把她给找回来的。” 萧元正临走的时候,又去找了朱文皓,尽量和颜悦色的叮嘱道:“文皓,你乖乖的跟伯母在家呆着,不许哭不许闹,等我办完事回来给你带糖吃好不好?” 朱文皓从周问凝的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半晌点了点头,提了要求,“我还要吃烤鸭,烧鹅,还有……” 他掰着指头数了好几样,末了实在想不出来了,才长长的吁了口气,“暂时就这么多吧。你能都给我买吗?” 萧元正额头冒着冷汗,也不知阮安澜瞧上这傻小子哪一点了,护着他跟护着自己亲弟弟似的,转而又一想爱屋及乌吧,谁让他一门心思想求娶人家呢?于是又和颜悦色的点头回了声好。 待安抚好阮家二老和朱文皓,萧元正便直接去了关押真正的贾文皓的那间破屋,他到的时候,贾文皓刚从昏迷中醒过来,还未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便被萧元正揪住衣领,从床上也拽了下来。 “我问你,当年真的是你自己从坑里爬出来的吗?” 他的双目像是要喷火一样,死死的盯着贾文皓。这些年他虽跟朱大力没什么交集,但是照他看来,朱大力是个行事很仔细的人,断不会出现留下活口这样的事。 还有就是阮安澜先前失踪一事,加上这次又无故失踪,让他不得不怀疑,这背后有人在操控这一切,而最终的目标应该是他。 “你怎么知道?”贾文皓疑惑的应了一句,又自顾的道,“当年虽然是下了大雨,但是若不是她路过埋尸的地方,听到我的呼救将我救出来,我哪里还有命能杀了朱大力那个杂种给我们贾家一十三口人报仇雪恨。” “他是谁?”萧元正沉声问道。 贾文皓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只知道她是个年轻的女子。” 女子? 萧元正思索片刻也未想起任何人来,继续问道:“这么说你复仇的计划都是她在背后帮你出谋划策了?” 依着眼前这个贾文皓的三脚猫功夫完全不可能将贾府这么多人困在府里,然后一把火烧了贾府,定是有人帮衬,且这人来头应该不小。 贾文皓点头道:“的确如此。我知她是天下最好最善良之人,若不是有她相助,只怕我这一辈子也报仇无望了。” 萧元正又问了些问题,见贾文皓似是真的不知道背后那女子的真实目的,便松开了手,让人继续看着他。 外头的日光已经西斜,眼看着夜色就快降临了,若是天黑之前没能找到阮安澜的藏身之处,只怕会有变故。 “咻……” 一道疾风擦着他的脸颊飞过,一把秀巧的匕首钉在了身后的漆红圆柱上。萧元正四下一看,没见到偷袭之人,便走到圆柱前将匕首上的字条给拿了下来。 “今夜子时,乱石坡,独你一人来。” 字迹虽秀气,但落笔处却笔锋狠厉,力透纸背。 第二十二章 、拓跋 “滴答……滴答……” 阮安澜醒来的时候,有瞬间的恍惚,瞧着顶上乌色的房梁愣愣的发呆,屋顶上有细小的缝隙,昨夜的雨落在房梁的木头上,如今一滴一滴的砸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发出细小的声音,水滴落下后溅起来的水珠打到脸上,一阵冰凉,这让阮安澜顿时清醒了起来。 先头她不是才跟萧元正告别,想着回家要给他熬一剂浓浓的姜汤,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她闭上眼沉思了片刻,她记得当时似乎有人靠近她,余下的便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正当她想再次睁开眼睛看看周遭的环境时,外头传来细细的说话声,吓的她赶紧躺回了原来的位置。 “主子,依着药效里头那女人也该醒了吧,要不要属下进去盯着,免得被她跑了。”说话的是个留着络腮胡子的挨个男子,腰间别着两把板斧。 被称为主子的人虽穿了男装,说话声却是女人的声音,她手里拿着把折扇,轻笑一声道:“大夏朝的女子哪里比得上我们北漠的女子,瞧她那身无四两肉的病歪歪样子,就算减轻了药量,只怕此刻她也醒不过来,再者这乱石坡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算给她跑,她也没那本事能跑出去。” 阮安澜听了这话,气愤之余倒也听出些有用的消息来,比如那两人乃是北漠的人,而且那女子应该身份不低,从她说话的傲慢神情便可知一二。她之前可是得过奥运冠军的拳击手,擂台之上争的便是好胜之心,要不是穿到这具身体的底子太弱,谁赢谁输还说不定呢。 也亏得北漠这些人对她没什么防备,若是真的将她手脚都绑起来,哪怕她有十分的力气,逃脱的希望也是微乎其微,但是眼下他们这么放心她,阮安澜觉得自己若是不逃都对不起他们这份放心。 这似乎是间破庙,当中供着的也不知是什么神仙,木塑的雕像歪倒在一旁,因为渗水的缘故,起了一层青苔,早就将神像给遮盖住了,地上有许多的碎瓦砾,估摸是风大的时候被吹下来的,满是缝隙的屋顶上投下了无数斑驳的光点。 阮安澜踮着脚,看着不远处那个倒塌了一半的墙壁,缓步挪了过去,眼看着就要挨着了,忽然听到外头有人道,“主子,你就放心吧,这回咱们准备万全,定要让那萧元正有来无回。” 她定在了原地,心脏鼓点似的跳动着,原来他们抓她来的目的是为了萧元正啊。也难怪,萧家一直镇守边地,以黑风凹为界,漠北诸部皆被挡在边地之外多年,怪不得他们要行如此卑劣下作的方法。 那女子叹了口气道:“只是这样的行事风格着实不是咱们漠北人的个性,萧元正也算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只要他答应不再守着边境,我便放他一条生路吧。” 阮安澜听的入神,一个没留意脚下便踩到了一块碎瓦片,发出一声轻微的碎裂声,她想过要跑,但是看着外面一望无际的荒漠,还是决定留在这里。一来她方向感原就不好,若是贸然闷头跑出去,迷失了方向岂不是死的冤枉?二来只要她在这多少还能给萧元正一点提醒,再不济两人互为犄角,也能多几分胜算。 拓跋燕进来的时候,见阮安澜神色自若的立在原地,先是“咦”了一声,又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她,面前的女人身材娇小,面色苍白如玉,一双水灵灵的眸子里丝毫无半点惊慌和害怕,这倒是让拓跋燕生出了几分好奇来。 “你怎么不跑呢?”拓跋燕把玩着手里的长鞭,漠北的女子比大夏的女子更多了几分英气,乍一穿了男装,倒是生出几分纨绔的味道来。 阮安澜莞尔一笑,“你们这么辛苦把我抓来,岂会让我白白的溜掉了?与其被抓后受点皮肉之苦,倒不如我自觉点。毕竟人家身娇肉贵的可禁不起你这一鞭子。”说着便对着拓跋燕眨了眨眼,她原就生的娇媚,这一抛媚眼,连拓跋燕都有些招架不住,到底同为女子,多少还是有些嫉妒的。 拓跋燕讥笑一声,握着手里的鞭子抬起了阮安澜的下巴,嘴里啧啧的道:“真看不出来在战场上如杀神一般冷血的萧大将军会喜欢你这般矫揉造作的女子。” “虽然我不知道元正到底为何喜欢我,但是我却十分确定他是不会看上你这种人的。”阮安澜的话似是戳中了拓跋燕的痛处,她狠狠的甩开了手,连带着也将阮安澜给掀翻在地。 掌心顺着地面滑了一段,生生的刮掉了一层皮肉,无数细小的颗粒嵌进肉里,疼的阮安澜低声骂了句脏话,心里却在暗暗叫狠,若是恢复到了巅峰时刻,她定要跟眼前这个女人大战三百回合,直到打的她跪地求饶才行。 拓跋燕看了眼摔在地上的阮安澜,冷哼一声,掉头便出去了,“胡三,把人给我看好了。” 原来先前那个矮壮的男人叫胡三,他先是应了声是,然后就朝着阮安澜走了过去,伸手想要将阮安澜给拉起来,只是他的目光总在她的身上游移,阮安澜只觉的有些恶心,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后用手肘撑着地,艰难的站了起来。 胡三吃了瘪,只悻悻的缩回了手,毕竟外头的那位可是漠北最狠的角色,她最是瞧不惯那些欺负妇孺之人,若是惹火了她,他项上这颗脑袋可就保不住咯。他嘿嘿的干笑两声,露出一口的黄牙,“只要你安分点,大爷我不会为难你的。” 阮安澜往边上走了点,离胡三距离远了些才找了个相对干净的地方坐下。如今她能做的便是等,等萧元正来,等她的英雄骑着战马而来。 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倒是让阮安澜吓了一跳,只以为原主的执念又来影响她了,转而细细一想,又觉得或许自己也在不知不觉间对萧元正有了好感吧? 至于是何时有的感觉?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从第一次她在贾府的门外遇见他,扑进他怀里的时候,他宽阔的胸膛,有力的心跳,以及怀里的温暖,又或许这便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 迷迷糊糊间阮安澜也不知道自己何时睡着了,忽然惊醒是因为外头似乎有了动静,有脚步声,和耳语声。 夜晚的空气里带着丝丝的凉意,一轮圆月挂在暗色的天幕上,圆月的一角被一片墨色的云遮住了,清冷的月色照在大片的荒漠上,折射出淡淡的银色来。 阮安澜从未见过这样的夜景,不由就看的出神了,视线的尽头似乎出现了一个黑点,黑点越来越大,到最后便听到哒哒的马蹄声,和马鞭抽在空气里的声音。 月色之下,萧元正如藏在暗夜里的一匹孤狼,自荒漠深处而来。 “萧元正在此,即刻将人给我放了!”萧元正翻身下马,将手中持的红缨枪重重的往地上一顿,红缨枪的底部便直直落进了泥土里。 他的声音随着夜风飘散在无垠的荒漠里,引得远处的狼也开始仰天长啸起来。 拓跋燕自暗处拍着手掌走了出来,“骁勇大将军果然信守承诺,我拓跋燕实在佩服。”说着又朝他拱了拱手。 拓跋? 萧元正看着眼前眉目英挺的女子,要知道拓跋可是漠北诸部里势力最大的,于是也拱手回了一礼道:“我萧元正自问与拓跋姑娘远日无仇,近日无怨。你无端利用旁人,将我未过门的妻子掳来这里做什么?” 拓跋燕明显顿了一下,“那女人是你未过门的妻子?”转而又笑道:“你们大夏朝的人不是最注重礼仪吗?既然还未行过拜堂之礼,就算不得正式的夫妻。” 萧元正一时也没明白她说这话的意思,只皱眉道:“拓跋姑娘,你将萧某引到这里到底所为何事?” 拓跋燕看向萧元正的目光里有着灼灼的热度,草原女子最是爱慕这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与大夏朝的女子不同,她们生来更热情奔放些。 “自然是好事一桩,只是不知道萧将军答应不答应罢了?” 萧元正挑眉道:“拓跋姑娘三番两次想拿在下的未婚妻来做文章,居然还跟萧某说是好事?我倒要好好听听,这所谓的好事到底是什么了?” 拓跋燕拱手道:“萧大将军武功高强,寻常下帖子只怕还请不动您这尊大佛,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还望将军海涵。第一次是我的人将阮姑娘迷晕带出来,原本想借着阮姑娘的面子见一见萧将军的,谁知贾文皓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居然偷偷的将人给带走了。不得已才有了昨夜的第二次。不过萧将军请放心,我用的只是普通的蒙汗药,对阮姑娘的身体绝对是没有任何伤害的。” 萧元正倒是惊讶于拓跋燕的坦诚,也猜到真的贾文皓对他有所隐瞒,“既然萧某人已经在这了,还请拓跋姑娘明说吧。但凡萧某能做到的,定不会推辞。” 拓跋燕朗声笑道:“萧大将军,快人快语,我拓跋燕便也不藏着掖着了,只要萧大将军答应娶我,我立刻放了阮姑娘,还派人送她安全回到丹阳城。” 第二十三章 、比试 月色之下,萧元正愣住了。 在来的路上他想过一万种可能,唯独没想过这一条,他悻悻的摸了摸鼻尖,朗声道:“拓跋姑娘,你还是别开玩笑了。” 拓跋燕面上露出一抹羞赧之色,连声音都柔了几分,清冷的月光斜斜打在她的身上,露出一段修长的脖颈来,“我们漠北女儿,跟大夏朝的不同,喜欢便是喜欢,不懂那些欲拒还迎的狐媚功夫。再者来说,咱们也算是门当户对,我是漠北拓跋一族的公主,你是大夏朝的骁勇大将军,若是咱们能结为连理,于大夏,于漠北那都是大有裨益的,你觉得呢?” 她偏着脑袋,目光灼灼的看向萧元正,英挺的眉目间顾盼生辉,竟将那月色盖过去几分。 萧元正圈手覆在唇边轻咳了几声,战场杀敌他从来不惧,唯独对这些儿女情长的事,他着实没有办法,况且拓跋燕又是个女人,他萧元正素来就不对女人动手,这说也说不明白,打也打不得,只急的他满头大汗。 在屋子里的阮安澜原本是想等萧元正一来,她便冲出去的,可是猛然听到拓跋燕的话,便又生生的断了念头,想躲在暗处看萧元正到底是何反应。 可如今等了那么久,萧元正都没开口拒绝,阮安澜心里有些难受,拿着脚尖拨弄着脚下的一块碎瓦砾,嘟囔着道:“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见到稍微有些姿色的便失了原则,走不动道了。况如今这个还是主动投怀送抱的呢。” 阮安澜现躲在破庙的暗处,她一切的心思萧元正自然看不到,只对着拓跋燕拱手道:“多谢拓跋姑娘的厚爱,可是萧某早已心有所属,还望拓跋公主见谅。” 拓跋燕倒也不恼,轻笑一声道:“就是那个生来多病,又是罪臣之女的阮安澜?”说完又拍了下手,破庙里的胡三得了命令对着阮安澜一瞪眼,阮安澜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直接走出了破庙。 萧元正一见到阮安澜,稍稍放心了些,只要人还活着便还有希望,强忍着想要将人抢过来的冲动,冷言喝道:“拓跋公主,你到底想要怎样?” 拓跋燕的指甲修理的很干净,凉凉的指尖划过脸庞时,激的阮安澜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啧啧有声道:“果真是个我见犹怜的美人胚子,甭说萧将军这样的男人见了会动心,饶是我这个女人,见了也动心呢。只是不知……” 前一刻还言笑晏晏的,下一刻便换了脸,也不知她手上用了什么功夫,眨眼间匕首便抵在了阮安澜的脖子上,匕首利刃上传来的锋利感,让阮安澜不觉想往后退,但是却被拓跋燕给挡住了。 拓跋燕比她略高些,站在她的身后,将匕首抵在她脖子上,“只要你一死,我便多了几分的机会。你觉得我会不会杀你呢?” 阮安澜想反正也是死过一次的,再死一次也没什么可怕的,如此一想愈发的淡定起来,眼角眉梢里都带着不屑,“就算你杀了我,萧元正不过也是伤心三两月,要是更长情的可能三两年,过后不还是该娶就娶,只是他娶的人一定不会是你。你觉得呢?公主殿下?” 萧元正急的跟热锅的蚂蚁上似的,看又不敢轻举妄动,想着阮安澜平日里胆小,随便遇到点事便哭的梨花带雨的,今儿遇到这样大的事,竟然没哭,只以为她给吓傻了,忙抬手阻止道:“拓跋姑娘,一切好商量。” 拓跋燕莞尔一笑,“看来阮姑娘在咱们这位骁勇大将军的心里还挺重要的呢。” 阮安澜见不得她那种志得意满的语气,心下一着急便对着萧元正喊开了,“萧元正,你给我听好了。就算我死,你也不许跟拓跋燕这个疯女人在一起。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萧元正听了这话,心里一热。丫头虽嘴上说不爱他,心里却是在乎的他的,拓跋燕不过是扬言要跟他成亲,又不是真的成亲,瞧把她给急的,怎么就又扯上死啊,鬼啊的了? 只要有他萧元正在,就一定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出事的。 拓跋燕动了怒,一脚便踢在阮安澜的腿弯处,“别在我跟前装出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我不吃那套,你要是再敢多说一句话,我就划花你的脸。我倒要看看到时候萧将军可还会待你如初?” 阮安澜闷哼一声,踉跄一下,愣是没跪下,狠狠的瞪着拓跋燕道:“你们漠北一族不是整日里自诩光明磊落吗?到头来不还是一样会耍阴谋诡计。对付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算什么,有本事你去跟萧元正打啊,只要你赢得了她,我自动离开他,躲的远远的。” 看着阮安澜微微扬起的精巧的下巴,和眸子里挑衅的眼神。拓跋燕将她扔给身后的胡三,“给我把人看好了”,跟着又道,“萧将军,可敢一战?” 萧元正双目如电,神色冷峻,“若是在下赢了,还希望拓跋姑娘能放了我的妻子。” “妻子”这样的称呼彻底的惹怒了拓跋燕,只见她脚尖点地,手中的鞭子在半空中扬起,噼里啪啦的一阵响,然后便如一条灵蛇一般朝着萧元正游了过去。 阮安澜起先还在心里腹诽妄图以自己奥运冠军那点拳击水平跟拓跋燕来场比赛,如今看人家的架势,又有些庆幸好在她没逞强,否则指不定输的多难看呢。 萧元正怡然不惧,手中的红缨枪甩出一个枪花,直取拓跋燕的面门。 长鞭如一条灵巧的蛇将红缨枪缠住,萧元正脚下用力,生生的用内力将长鞭震开,力道之大连小腿都没入沙土里。 拓跋燕身形矫健,一个鹞子翻身往后退了几步才稳住了身形,“不愧是骁勇大将军,好功夫。” 手中长鞭一震,扬起无数的细沙,纷纷扬扬如翻飞的柳絮,似漫天的飞雪,长鞭在拓跋燕的手中如同波浪一般,迅速的朝着萧元正飞射而去。 萧元正将红缨枪挡在胸前,长鞭如跗骨之蛆一般再次缠住枪身,两人便陷入了角力,拓跋燕双手握鞭,柳眉横竖,脸上渐渐有了一层红晕,连呼吸也急促起来。萧元正倒是面不改色,岿然不动立在原地。 眼见拓跋燕即将坚持不住,萧元正虽不是怜花惜玉之人,但也不想做的太过分,佯装着扯了力,往后退了几步,拱手道:“多谢拓跋姑娘手下留情,承认了。” 拓跋燕也不是那等不知好歹之人,冷哼一声收起长鞭对着身后的胡三喝道:“放人。” 阮安澜没想到拓跋燕是如此爽快守信之人,对于之前对她的诸多腹诽到底有些不好意思,路过她身旁的时候还是小声的说了声谢谢。 拓跋燕寒着一张脸,讥笑道:“你这人脑子有毛病吧,我掳了你来,你还跟我说谢谢?” 萧元正将红缨枪往地上一顿,张开双臂便将阮安澜搂在怀里,再次感受到怀里人的温度,萧元正心里甭提多满足了,良久之后才问道:“今儿怎么没哭鼻子呢?” 阮安澜知道他时揶揄之言,扬起小脸,问道:“刚才跟美人过招,是不是留手没舍得用全力啊?” 萧元正干笑了两声,“倒也不全是,那个拓跋公主虽功夫不错,但是跟我这个骁勇大将军比还是有些差距的,我自信只用七成功力便能赢她。”话还未说完,声音便低沉了下去,“再说你还在她的手上,我不得不顾忌着些,若是下了死手,让她在手下面前失了面子,若是她恼羞成怒,只怕会对你下手的。” 投桃报李,萧元正如此坦白,阮安澜也不想藏着掖着,柔声道:“其实刚才我也怕的要死,但我想着不能让你分心,若是你因分心而输了,我就一点指望都没了,所以我忍住了。” 萧元正在她的额头轻啄了一下,笑道:“对你未来的夫君便这般没信心吗?” 看着两人如胶似漆般的甜蜜模样,拓跋燕的眼神像是要能吃人似的,身后的胡三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往后退了几步试探着问道:“公主,就这么把人放了?” 拓跋燕嘴角轻扯,“费了那么大劲才把人给引到这乱石坡,且我刚才是答应他比武赢了便放了阮安澜,但是我可没说会放他们二人离开这乱石坡。” 萧元正将阮安澜的手握在掌心里,笑道:“走,咱们回家。你是不知道你这一失踪,将你爹娘给吓成什么样了,生怕你给拐子给拐走,卖给人家傻子当儿媳妇去了。” 阮安澜任由他牵着手,心里密簇簇的有着甜,“那你呢?你就不担心了?” “我要是不担心,此刻你就在那破庙里哭吧。”萧元正沉声回了句,眼看着就要走到黑曜旁边了,萧元正伸手搂过阮安澜的腰,正想把她给扶上马背。 黑曜也不知怎么的,忽然打了个响鼻,唏律律的叫了起来,不待萧元正安抚便跑走了,萧元正心下一惊,黑曜是跟了他多年的老马,对危险的感知最是敏锐,还未等他有所反应,只觉脚下一空,二人便滑落而下。 短暂的惊呼声之后,漫无边际的沙漠又恢复了寂静,仿佛这里从未发生过先前的一幕。 夜色静谧,将大片的荒漠拢上一层薄薄的银纱。 第二十四章 、掳走 急速的坠行失重让阮安澜慌了神,尖叫之余便是死死的搂着萧元正,相较于阮安澜的失控,萧元正倒是淡定了很多,他双目如电,时刻注意着周围的情况,不时脚下用力,好缓解下急坠的趋势。 好在这个地洞不是很深,不过几个呼吸间便到了底,萧元正掏出火折子,微弱的光线亮起,他垂眸看向了怀里的阮安澜,跟个受惊的小鹌鹑似的埋在他的胸口。 他举着火折子四下看了看,才发现这不是地洞,而是个地下密室,四四方方的一小块,检查过后发现暂时没危险,萧元正才浅笑着问道:“都已经到底了,你还打算抱多久啊?” 阮安澜先没松手,待确定的确是到底了才松开了手,红着脸垂着脑袋坐在萧元正的身侧。 萧元正见她白皙的脸上有点点的污渍,便抬手轻轻的替她擦了干净,男人的指腹有些粗糙,拂过脸颊有着刺刺的酥麻感。 “我们这是在哪里啊?”阮安澜轻声的问道。 萧元正冷哼一声,回道:“原以为那个漠北公主是个讲义气的守信之人,不想嘴上说放了我们,暗地里却有摆了我们一道。” 萧元正走到其中一面“墙”的跟前,伸手刮了下上面的泥土,食指与拇指微微一撮,泥土湿润,而且“墙”上还有许多细小的根须冒出,一看便是近日才挖出来的。 阮安澜听了他的话,没好气的道:“咱们萧大将军可真是本朝唐僧啊,为了留住你,你看人家漠北公主多么的用心啊,要我说你还不如直接遂了她的心意,这样你能娶得娇妻,我也能活命,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吗?” 这话说的极酸,跟打翻了那几十年的陈醋坛子似的,瞬间这狭**仄的密室里便弥漫着一股子酸味。 萧元正顺着她的话,故意将手拢在嘴边大喊道:“拓跋姑娘,你能听见吗?我夫人准许我娶你了,你若是听见,便放我们出去吧。” 他喊的大声,声音在小小的地底密室里回荡不休。 阮安澜急了,若是让那拓跋公主听到了,当真了可就不好了,也顾不得许多,直接跳了起来,伸手捂住萧元正的嘴。 女人的手小小的,软软的,香香的。 萧元正眼里的喜色瞬间弥漫开来,单手将她搂进怀里,覆在她耳旁低声的道:“我可是听了你的话才喊的,怎么好端端的还生气了?” 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阮安澜白了他一眼,萧元正顺势就抱着她在原地转圈,“安澜,等出去了咱们立刻就进京成亲,好不好?” “啊?”阮安澜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又想起聘礼都收了,成亲便成亲吧,也就点了点头。 萧元正高兴的都有些晕了,扶着她的肩一个劲的问:“真的答应了吗?这回你怎么不问我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了?怎么不问我爱不爱你了?” 阮安澜娇嗔一句,“呆子!” 这世间空口白牙说出来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是个男子皆都会说,且一个比一个说的动听悦耳,但落到实处,寥寥无几吧。 “我知道你在担心些什么?你放心吧,等我这次回了京,就去求皇帝舅舅,他素来最看重我,况且当年你们阮家犯的也不是什么大罪,到时候免了你们阮家的罪,我要在京城里风风光光的娶你。”萧元正深情款款的看着她说道。 阮安澜心里清楚起初答应收下萧家的聘礼不全是为了萧元正这个人,也是存了想要借助萧家的力量洗脱阮家的罪名,好让爹和娘能回京颐养天年,过几天舒心日子。但她没想到看起来不拘小节的萧元正居然提早想好了一切,连带着将她的家人也安排妥当。 她反手环在萧元正的腰间,“谢谢你,阿正。” 萧元正脸上的笑意藏也藏不住,嘿嘿的笑道:“咱们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两人在这边柔情蜜意,又是拥抱,又是情话,让一墙之隔的拓跋燕听了只恨不得即刻冲进去将两人给分开。 一旁的胡三见自家主子面色如冰,阴冷的都能滴下水来了,忙劝慰道:“公主,要不要属下让人直接把他们给活埋了。” 拓跋燕瞪了他一眼,喝道:“滚出去!”她此番的目的便是萧元正,要只是杀了他们二人,她又何必如此大费周折呢,蠢,太蠢了。 另外一边一个身穿黑衣的瘦小汉子,奸笑了两声道:“隔壁那间密室是找了钻地高手临时挖出来的,想必依着萧元正的功夫,只怕也困不住他们太久,依属下看,咱们不如用毒,只要成就了夫妻之实,料想那萧元正也抵赖不得,况且大夏朝的人最是看重名节,定会对公主负责到底的。” 主意虽是馊主意,但拓跋燕倒也是红着脸点头了,只要能得到萧元正的人,管他是不是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呢,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就算闹到大夏朝皇帝跟前,那也是千真万确抵赖不得的。 这边萧元正已经掏出腰间的匕首,在墙上凿着凹痕,方便脚下用力,阮安澜趴在他的肩头,不时拿衣袖给他擦汗,“阿正,不如我在下面等你吧。你一个人上去也快些,只要你能出去,回头再来救我也是一样的。你现在背着我,耗费体力不说,只怕到天亮咱们也上不去的。” 萧元正没有说话,埋头继续凿着凹痕。 阮安澜正欲再劝说几句,谁知一阵头晕目眩,只来得及喊一声“阿正”便晕了过去,萧元正喊了两声,没听到她的回答,只得脚尖点着墙面,又飞回地下。 “澜儿,澜儿,你怎么……样……” 失去意识之前,萧元正暗道一声槽糕,他没想到拓跋燕能设计这地底密室困住他们,就有可能给他们下毒,只是眼下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半柱香之后,有无数的泥土翻滚着涌到了地上,亮光照进密室里时,拓跋燕率先走了进来,看着两个躺在地上的人,吩咐道:“胡三,将人抗回去吧。” 胡三瓮声瓮气的应了是,把萧元正抗在肩上,又指着地上的阮安澜问道:“那这个女人怎么办?” 拓跋燕知道这些男人的心思,冷哼一声道:“收起你那点龌龊的心思,等她醒了,她自然会找出路出去的,至于能不能活着回到丹阳城,那就看老天爷的了。” 胡三悻悻的扛着肩上之人跟在拓跋燕的身后离开了。 …… 聂成和从客栈出来的时候,眉头紧锁,他家将军从来不是那种会没有交代就失踪的人,可是他找了大半个丹阳城也未找到萧元正,正埋头苦思,忽然见到蒋二牵着萧元正的黑曜快步朝着他跑来。 “聂副将,黑曜昨晚也不知道从哪里跑回黑风凹的,我知道将军在丹阳城,黑曜不会无缘无故的离开将军的,所以特意赶过来的。”蒋二虽年轻,但做事却仔细。 聂成和连忙转身进了客栈跟萧定安二人说明了情况,萧定安一听那还了得,在自己的地界被旁人算计了,简直是奇耻大辱,命聂成和镇守丹阳城,自己则带着一队人马,直跟在黑曜的后面往城外而去。 黑曜一直跑到乱石坡破庙不远的地方才停了下来,蹄子一直不停的扒拉着地下的沙子,嘴里发出焦急的嘶鸣声。 “给我挖。”萧定安沉着一张黑脸厉声吼道。 小半柱香之后,有人挖到了东西,忙来禀告萧定安,萧定安走过去,蹲下身子然后曲指敲了敲,果然是空的。 说着就抽着旁边之人腰中佩戴的长剑,将那石板给劈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萧定安心里咯噔一下,也不顾手下将士的劝,直接绑了绳子就滑了下去。 阮安澜只觉这一觉睡的很长,梦里似乎有人在拍她的脸,一直在她耳边说话,她嫌那人鼓噪,翻身想要继续睡,就在这时却突然清醒了过来,腾的一下从地上坐了起来,恰巧撞到了埋头检查伤势的萧定安。 “哎呦……”萧定安一个不察被阮安澜给撞到在地,只揉着脑袋,嘟囔着道:“你这丫头看起来娇娇弱弱的,没想到头还挺硬。” 阮安澜是见过萧定安的,四下一看没见到萧元正,便慌了神,也顾不得跟萧定安道歉,抓着他的手臂急切的问道:“萧伯父,阿正呢?” 萧定安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我下来的时候就看你一人躺在这,没见到那臭小子啊?” 阮安澜闻言只瘫坐在地上,眼中一阵酸涩便低低的抽泣了起来。 这可把萧定安急坏了,被儿媳妇给撞了到了,他这个当未来公公的还未生气,她怎么倒哭了呢?只急的在一旁搓着手问道:“好闺女,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阮安澜隔着泪眼看他,哽咽着道:“阿正,他定是被那个拓跋公主掳回去当驸马爷去了。” 这个回答足足让萧定安愣了半天,暗自得意着,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想当初他年轻时那也是多少闺阁少女的的吹春闺梦里人呢! 第二十五章 、兵不厌诈 整个屋子里布置的很是喜庆,大红色绣着鸳鸯的被面,床榻上洒了些干果,红枣,花生,桂圆,莲子,一对龙凤花烛不时爆出灯花。 床侧上端坐着一个身穿凤冠霞帔的女子,头上盖着红盖头,虽看不清面容,但萧元正还是激动的搓了搓手,即使看不见,他也知道这盖头底下的是怎样一张绝美的容颜。 他走到桌前,拿起了绑着红绸的秤,红盖头被挑起的瞬间,萧元正被吓的往后退了几步,手里的秤都扔在了地上。 他的新娘子居然不是阮安澜,而是拓跋燕。 他喃喃的道:“怎么是你?怎么会是你?” 拓跋燕看着躺在床上的萧元正,眉眼疏阔,棱角分明,时而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时而满脸惊惧,她常听父亲和哥哥们提起,镇守边地的骁勇大将军乃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杀神,她偏不信邪,偷偷的跑了出来,还将人掳到了乱石坡不远处的一处秘密之地。 眼前的男人不过也同寻常男子一般,会笑会怒,哪里就有传说中的那么凶神恶煞了? 只是拓跋燕到底是女子,虽漠北诸部的民风彪悍,但她到底是个黄花大闺女,对于男女之事也是懵懵懂懂,就觉着将萧元正困在自己身边就满心欢喜雀跃了。 细长的手指划过萧元正的剑眉,缓缓沿着侧脸一路往下,至嘴角边忽然停住了手,男人的薄唇紧紧抿着,勾着好看的唇形,带着些冷峻和孤傲。 就在这时原本昏睡着的萧元正腾的一下睁开了眼睛,吓的拓跋燕连忙缩回了手,有些不知所措的坐在床边。 萧元正素来警醒,一双眼睛如鹰隼般死死的盯着红了脸的拓跋燕,“你在跟什么?”他的声有些嘶哑,沉沉的很是好听。 拓跋燕倒也不害羞,理了理衣裳,淡然道:“你说做什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能做些什么?” 说完又斜睨了他一眼,“难道堂堂的骁勇大将军还想不负责任吗?” 萧元正板着脸,“不要脸。”若不是眼下他中了迷药,浑身没了力气,他定要好好教训教训眼前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拓跋燕见他又急又怒的样子,心里格外的舒畅,咯咯的笑个不停。 萧元正虽在沙场上威风凛凛,但于男女之事上也才将将开窍,面对丝毫没芥蒂的拓跋燕,顿时有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只涨红了脸,梗着脖子分辨。 “反正,反正我是不会喜欢你的。” 拓跋燕突然靠近了些,调戏似的捏住萧元正的下巴,“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的?”说着还似模似样的挺了挺胸,继续道:“她有的我也有。” 萧元正偏过头,“我就是喜欢她那样的,你管得着吗?” 一路寻着踪迹找过来的萧定安一行人刚解决了暗处里的埋伏,刚寻到门口便听见了里面的说话声,猫着腰躲在窗下的阮安澜听了这话,一颗心顿时就被蜜糖给填的满满当当的。 萧定安一脚将守在门外的胡三给踹进了屋子里,巨大的声响让拓跋燕下意识的就回头去看,只见其中一扇木门砸在了桌子上,桌上摆着的茶具叮里咣啷的溅了一地,另外半扇门被胡三压在了身下。 胡三捂着肚子,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只煮熟的虾,哼哼唧唧的哀嚎着。 萧定安豪气云天的走了进来,“不愧是我萧定安的儿子,魅力简直跟你爹当年一模一样。” 他的笑声豪迈,丝毫没把拓跋燕放在眼里,一进来就肆无忌惮的将拓跋燕从头到脚看了个仔细,间或点了点头,“还不错。” 似乎对这个“儿媳妇”很满意的样子。 这下倒是轮到拓跋燕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站了起来,福身也不是,行礼也不是,最后只跟个木头似的立在原地。 萧定安微微皱眉,“我们萧家规矩大,你这丫头怎么跟个呆头鹅似的,见了你未来的爹,怎么也不叫人呢?” 拓跋燕愈发的不好意思起来,觉得萧定安的脸皮怎么那么厚呢,哪有点当长辈的样子?居然才一见面就这么调笑自家儿媳妇的? 老不正经的东西。 跟着进来的阮安澜目光自然是落在床上的萧元正身上,见他手撑着床想要坐起来,但是又很吃力的样子,胸前的衣服略微有些凌乱,晃动间都能看到里面的亵衣。 登时满脑子里只冒出一个念头:萧元正被人占便宜了。 这还了得!阮安澜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一把拨开萧定安,指着拓跋燕的鼻尖喝骂道:“好个不要脸的漠北女人,居然掳了别人的丈夫,意图行那不轨之事,我今儿真是长见识了,原来漠北的女人都这么不知廉耻的吗?” 面对萧定安拓跋燕还有些拘束,但是面对阮安澜她还是有自信的,大夏的女子个个都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她吹口气估计都能把阮安澜给吹倒咯。只双手环在胸前道:“自家男人都守不住,你还好意思在我跟前耀武扬威?有本事你打赢我,只要赢了我,我一准不再缠着萧元正。” 阮安澜气极,撸起衣袖就要上前跟她比划,却被萧定安给拉到边上去了。 萧定安有些担忧的看了看阮安澜,这丫头细胳膊细腿的还学人去打架,这不是闹着玩吗?况且阮铭德就这么个女儿,若是当着他的面儿,让阮安澜受伤了,还指不定亲家怎么编排他呢。 “安澜啊,打架这种事还是要量力而行的,你看……” 话还没说完又被阮安澜给拨到了一边,阮安澜气势汹汹的走到拓跋燕跟前站定,双手叉腰,狠狠的瞪着她,“怎么比?” 拓跋燕讥诮的扯了扯嘴角,“未免别人觉得我欺负弱小,我让你三招,只要你能将我给放倒,便算你赢了。” 话音才落,阮安澜就喊了一声。 “好!” 跟着便拉着她的胳膊,腰背一用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来了个漂亮的过肩摔。 只是原主的身体太弱,阮安澜只发挥不出原有的实力,打的就是一个措手不及,她拍了拍手,微微喘息着压在拓跋燕的背上,喝问道:“服不服?” 拓跋燕没想到她会使诈,冷哼一声道:“不服。这局不算,咱们重新比过。” 阮安澜使劲把她的手臂往后一掰,再次问她,“兵不厌诈的道理没听说过吗?还漠北的公主呢,这点气度都没有,传出去了也不怕人笑话。” 拓跋燕吃痛倒也不求饶。 已经在床上坐起来的萧元正咬牙切齿的道:“她这样的女人没脸没皮的,哪里还怕别人笑话。” 被倾慕的人当着众人的面说的这般不堪,拓跋燕自有她的骄傲,不满的摆了摆手,“放开我,算你赢了。” 阮安澜没在细微处为难她,毕竟现在他们占了上方,闻言便放开了手。 萧元正服下解药后,浑身的力气再次回来了,若不是他顾及拓跋燕是女人,早就冲上去揍她了。 “来人啊,将人给我押回去。” 这边吩咐完一转头发现阮安澜不见了,连忙跟着追了出去。被晾在一旁的萧定安撇了撇嘴,“娶了媳妇连你老爹都看不见了吗?” 于是摇着头负手跟着出去了。 “澜澜,澜澜,你听我解释,我跟她没什么的,真的,我发誓。”萧元正举起手来就要发毒誓。 阮安澜停下步子,抬眸看着他,嗔怪着道:“我才不管你跟那位漠北公主有没有什么呢。” 萧元正嘿嘿的干笑两声,“我原先还以为你不会功夫呢,不成想你还有这么一招呢?”说完之后又有些心有余悸,凑到她跟前,悄声问阮安澜,“往后你不会也这般对我吧?” 阮安澜白了他一眼,“要是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比这更狠的手段我都有。”说完目光下移,单手比划了个剪刀的手势。 萧元正只觉身下一凉,忙转移话题道:“你们是怎么找来的?还有我不是记得当时我们两都中了迷药的?” “你爹他在边地这么多年,岂能没点后手,其实这个据点你爹他早就知道了,所以才能这般及时的赶来,否则还指不定……”阮安澜一想起拓跋燕对着萧元正动手动脚的,心里便一阵不舒服。 萧元正见身后的人离的还选,也顾不得那么多,拉起阮安澜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处,笑着道:“我的心意你是知道的,除了你旁的女人我连正眼都不会瞧上一眼的。” 隔着衣裳也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他强而有力的心跳,阮安澜红着脸挣脱了开来,“那先前你在地洞里说的话,可还算数?” “先前我们说了那么多话,你问的到底是那句啊?”萧元正佯装不知坏笑着问道。 阮安澜也没想到经历这一遭,原本整日里板着脸的萧元正竟也有这样油嘴滑舌的时候,冷哼一声便径直往前走了。 萧元正见她似是生气了,忙紧走几步追了上来,牵着她的手,柔声道:“等我回到丹阳城便跟母亲说,我要娶你,在京城里风风光光的娶你。” 狂风卷着风沙肆虐,呜呜咽咽的声响此时落在阮安澜的耳朵里,像是无数的鞭炮声,都带了些喜庆和欢喜。 第二十六章 、异样 军营的一处帐篷外,乌泱泱的围了许多人,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往里挤。 “我听说咱们将军这回生擒了漠北族的公主,我昨儿远远瞧了一眼,那叫一个漂亮,性子又野,想想就觉得带劲。”挤在最里面的一个面容黝黑的男人笑的格外的猥琐。 “我听闻漠北的人一辈子只洗三次澡,就算人长漂亮又有何用,回头钻你被窝里不得熏死你啊,搁你你愿意啊。” 人群里还真有人举了手道:“老子都打光棍快二十年了,管他洗不洗澡呢,只要是女的,老子都愿意。” 众人一阵大笑,就在帐篷外头闹开了。 拓跋燕虽是被萧元正带回来的,但跟一般的战俘不一样,一应的待遇那都是最高的,就差拿个香案把人给供起来了。 只是被拘在这里哪里也不能去,早就把拓跋燕给憋坏了,又瞧见帐篷外那攒动的人头和打闹声,拓跋燕眼珠子一转,顿时就找到了解闷的办法。 她直接将帐篷的帘子给掀开,一手持鞭,一手叉腰道:“早就听说大夏朝的兵个个都是怂蛋瓜子,今儿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果真只会个个躲在人背后说是非,跟个女人似的。” 这话可把这些将士给激怒了,个个梗着脖子,撸起袖子要跟拓跋燕比试一二。 拓跋燕扬了扬下巴,“走,找个宽敞的地儿,咱比划比划,是骡是马得遛过才知道,别是个银枪蜡样头,徒有其表罢了。” 一群人群情激愤的拥着拓跋燕到了演武场。 拓跋燕脚尖点地,直接飞身上了演舞台,将手里的长鞭抖了鞭花,噼里啪啦的一阵爆响,可谓是气势十足。 有人在下面起哄道:“光比试有什么意思?得加点彩头才有意思。” 拓跋燕原就是爽利人,喊道:“你们说,只要不过分,我拓跋燕都应了。” “要是你输了,你就嫁给那个赢你的人,做了咱们大夏朝的媳妇,就问你敢不敢赌?”人群里有人使坏的喊道。 拓跋燕挑了挑眉,“老娘有什么不敢的,就怕你们这些怂瓜蛋子没那胆子娶?不过要是你们输了,就得答应我一件事,只是这件事我还暂时没想好,等想好了再告诉你们。” 众人在这闹开了,萧元正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只是阮安澜在他的帐篷里,他也不好出去瞧个究竟,又担心手下的将士不敌拓跋燕,没的辱没了大夏朝的名声,一时如坐针毡,不时就探头朝外看去。 “先头你就不是人家的对手,这回就别出去丢人现眼了,免得失了咱们的气度,传出去说是咱们大夏朝以大欺小,堂堂的骁勇大将军居然欺负一个女子。”阮安澜斜睨了他一眼。 萧元正急的跟什么似的,来回在帐篷里踱步,晃的阮安澜眼睛都花了,颇为嫌弃似的道:“你这将军是怎么当的,放着这么大好的机会也不知珍惜,你瞧瞧你这兵营里多少娶不上媳妇儿的,你就不替他们解决下个人问题?” 萧元正猛地一拍掌,对着外头喝道:“将聂副将叫来!” 不时,聂成和便一身戎装的走了进来。 “将军,外头那群小子太不知轻重了,我这就去让他们散了。” 萧元正摆了摆手道:“你打小就跟在我身边,我记得你比我只小一岁,是吧?” 聂成和有些摸不着头脑,只点了点头。 萧元正面色一凛,正色道:“聂副将听令,务必将拓跋燕给打败,不能丢了我大夏男儿的脸。” “得令!”聂成和站的笔直,沉声回道。 等到了演武场的时候,拓跋燕已经连续打败了十来个人了,正骄傲的不知东南西北,仰着下巴道:“果然是将怂怂一窝,你们将军萧元正就不是本公主的对手,果然连他手下都如此不堪一击。” 这话一出口就犯了众怒,不少人争着抢着要上去找回场子。 聂成和怒喝一声,径直走上了演武场,朕比一回呼道:“辱我卫安军者!” “杀!” 众人齐声高呼。 “犯我国土者!” “杀!” “杀!” “杀!” 几道声震云霄的几个“杀”字,让拓跋燕对卫安军有了新的看法,从前他总以为爹说的都是夸大其词,如今看着他们这般同仇敌忾的气势,终究还是信了几分。 只是她拓跋燕从不是那等临阵退缩之人,众人的热血齐呼倒是激起了他的斗志,对着聂成和一拱手道:“请!” 聂成和也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跟着整个人便如同离弦的箭一般朝着拓跋燕飞奔而去。 拓跋燕将长鞭挥了出去,想要挡住聂成和的攻势,不让他靠近。 聂成和一个翻身高高跃起,直接落在了拓跋燕的身后,拓跋燕想挽回长鞭自救,奈何没聂成和的速度快,刚有动作,肩头便被聂成和死死的按住,任凭她怎么使劲,竟也挣脱不开。 只不过一个照面,胜负已分! “道歉!”聂成和冷声说道。 拓跋燕像是被巨石压住了一般,半边的身子都动弹不得,只得扭动着另半边的身子往后一个肘击,聂成和立在原地一动未动,伸手便将她的手腕钳住,狠狠往后使劲一拉。 “道歉!” 拓跋燕几番挣脱都挣脱不开,小脸涨得通红,又见下面的人跟着起哄,让她道歉。到底是被宠着长大的公主,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登时就红了眼眶。 先只是小声的哭泣,奈何身后的聂成和跟木头人似的还不松手,越想越委屈,最后直接就放声大哭了起来。 她这一哭,聂成和就懵了。 刚才不还是一副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样子吗?他这还没怎么的,怎么好好的就哭了呢? 底下的人又开始起哄,“聂副将,你把你家老婆打哭了,还不赶紧带回家哄哄啊,小心晚上不给你上床啊。” 拓跋燕又急又羞又气,隔着泪眼瞪了聂成和一眼,哽咽着冲他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啊?快送我回去,在这让他们看我笑话啊。” “哦” 聂成和弯腰将他横抱而起,“你住哪个帐篷?” 拓跋燕抬眸看了他一眼,男人长了一张圆脸,右脸的脸颊上有道半指长的伤疤,倒是平添了几分男人气概,“你叫什么名字?” “聂成和,我是将军的副将,也是萧家的家奴,我的命是萧家给的,所以往后你不准说萧家的坏话,更不准说将军的坏话,更不许说大夏朝的坏话。”聂成和面无表情的说道。 拓跋燕翻了个白眼,倒也没回嘴。 …… 阮安澜担心城里的爹娘,虽说一早就派人送了信,但她还是不放心,略作整顿之后便执意要回丹阳城。 “左右我爹娘也在城里,我与你一道回去吧。再说你不是不会骑马吗?刚巧你我共乘一骑。”萧元正自打表白了心意之后,就愈发的大胆了。 阮安澜偏着头问他,“你就不担心军营里的事了?要是这个时候漠北突然发难怎么办?” “这有何可惧的,且不说他们的公主现在在我们手上,马上还要嫁到我们大夏朝来了,就算真的来了,有成和在,一时半刻漠北也讨不到好,怎么样都无事的。”萧元正拍着心口,说的自信满满。 只是一个归心似箭,一个却别有所图,故意走的很慢,待到两人入城的时候,余晖已落,远处的山也成了模糊的剪影。 “都怪你,原本小半日的路程,居然也走了这么久。”阮安澜嗔怪着说道。 萧元正将手里的缰绳扯紧,跟着翻身下马,又将阮安澜抱下了马,依依不舍的道:“已经到了巷口了,不过几步路的距离,想来不会有事的,你且先去客栈吧,这几日想必长公主殿下也急坏了吧。” 阮安澜好说歹说,才说服萧元正去了客栈,巷子里有从窗户里透出的昏黄的光,还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都是些家常,听起来却也格外的安心。 走到小院外,阮安澜就看到院子外的大圆石上坐着一个人,那人抬头望着天上的那弯弦月愣愣的发呆,神思悠远,一点也不似平日里的状态。 她狐疑的喊了声,“文皓?” 贾文皓愣了一下,跟着就伸出双臂,哭着钻到阮安澜的怀里,“澜澜,你怎么才回来啊,我都想死你了。每天都想,很想,很想……” 阮安澜被搂的有些透不过气了,摸着他的脑袋安抚道:“我这不是回来吗?再说了姐姐怎么会丢下文皓呢?” 听到外头的说话声,阮铭诚和周问凝连忙迎了出来,见是阮安澜回来,一颗心才算真正的放回肚子里。阮安澜被贾文皓抱着,实在走不动道,只对着二老喊了声爹娘,又低头柔声的道:“姐姐才从外面回来,肚子好饿啊,咱们回家吃晚饭,好不好?” 贾文皓这才松了手,改成拉着阮安澜的手进了屋子里。 周问凝忙着又去炒了两个菜,阮铭诚也将酒拿了出来道:“我算是瞧清楚了,萧家那小子虽然是混了点,但还算可以托付。爹和娘在这里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就放心去吧。” 阮铭诚素日里话不多,今儿也是借着酒劲说的这话,只是话还未说完,眼眶就红了。到底是一手养大的女儿,真要嫁到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只怕此生能见面的机会连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的。 “啪嗒……” 贾文皓手里的筷子也掉在了地上,他失神的看着阮安澜,“澜澜要走了吗?”说完年饭也不吃了,捂着眼睛跑回房间里了。 “爹,娘,你们放心。女儿一定会接你们二老回京城的。咱们一家人永远也不分开。”阮安澜将手覆在二老的手上,目光坚定的说道。 第二十七章 、准备进京 城门外,车马排起了长龙,蜿蜒着延伸到了很远。 “左右边境安宁,不如你们就随我们一道回京,一来也好给你母亲解解闷,二来彼此间也有个照应。”萧定安大手一挥,自顾自的下着决定。 夏泽萱白了他一眼,又伸手在他后腰处狠狠的掐了一把,这个老头子年轻时就没什么眼力劲,如今老了也愈发的糊涂了,没瞧见儿子那满脸的不情愿吗? 再者说了年轻人有自己的生活,跟他们同行也多有不便。饶是她这个当母亲的有百般不舍,还是故作大方。拉着阮安澜的手柔声道:“安澜,还未出过丹阳城吧,这回让元正带你好好逛一逛咱们大夏朝的大好山河,我跟你萧伯父先回京准备着,待你们回京就帮你们把喜事给办了。” 阮安澜娇羞的点了点头。 阮铭诚将萧定安拉到一旁,叮嘱道:“萧老头,我警告你,我们家澜儿嫁到你们家去,你们可得好好的待她,否则就算拼着一死我也会去找你报仇的,尤其是看好你自己媳妇。”说着朝着夏泽萱的方向努了努嘴。 说他什么都可以,说他老婆那是一万个不行的。萧定安瞪着牛眼,推搡了阮铭诚道:“说谁呢?我家夫人可是天底下第一讲道理的人,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别让我儿媳妇担忧才是。” 阮铭诚被他推的一个踉跄,撇了撇嘴,颇有一种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之感,长公主乃是皇室血脉,金枝玉叶,自小是在锦绣堆里长大的,脾气难免大些,更何况如今又做了婆婆,肯定比寻常婆婆更挑剔些。 又想起周问凝这些日子总是无缘无故的找他茬,愈发让他觉得女人到了这般年纪都有些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了。原是想提醒一二的,不成想却弄成了对牛弹琴。 料想萧定安那个莽夫也是听不懂的。 一行人又絮絮的说了好些话,夏泽萱才在萧定安再三的催促下上了马车。 “既然舍不得怎么不让儿子与咱们一道回京?我提了,你偏又说不行,非得站在风口上说那么长时间,仔细着了风寒,喝药的时候又得哭鼻子。”萧定安虽是埋怨,但手上动作却不停,替夏泽萱披上了披风。 夏泽萱“哼”了一声,“你懂什么?若是让元正跟咱们一起走,你何时才能抱上孙子。” 萧定安恍然不误,嘴顿时就咧开了,搓着手道:“还是夫人有远见,我萧定安这辈子最大的成就就是娶了你这么个聪明的老婆。” 也是,孤男寡女,又皆是年轻人,白日里赏了大好的山河景色,晚上自然…… 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萧元正伸手想将阮安澜揽见怀里,谁知手还没搭上她的肩膀,阮安澜的身后就冒出了个人来。 贾文皓猫着腰愣是钻进两人并肩而立之间的缝隙里,将两人分了开来。 萧元正原本就不喜欢这个贾文皓总缠着阮安澜,如今更不喜欢了,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次回来之后,贾文皓这小子看他的眼神跟以前不大一样了,总是充满敌意。 有好几次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但是等回头确认的时候,贾文皓面上依旧是那副痴痴傻傻的模样。 贾文皓对着他做了个鬼脸,挽着阮安澜的胳膊道:“你真讨厌,我要跟澜澜站在一起。” 萧元正抬起手作势就要打他,只是巴掌还没落下,贾文皓就嚎开了,直往阮安澜怀里钻,“澜澜,快救我啊,坏人要打我了。” 阮安澜白了他一眼,安抚似的将贾文皓护在身后,嗔怪着道:“他如今都这般了,你还跟他计较些什么,不过是个不知人事的孩子罢了,也值当你动气,瞧把你给出息的。” 只是教训归教训,回去的路上还是一边挽着贾文皓,一边又主动勾着萧元正的胳膊。 虽说现在边境安定,但他这一走也得好几个月的时间,有些事情还是要提前安排交代清楚的,于是送阮安澜回到巷子口之后,便又匆忙回了军营。 约定三日之后出发去京城。 这还是阮安澜第一次出远门,也是第一次离开父母,多少还是有些舍不得的,只恨不得每一刻都黏在周问凝的身边。 周问凝正在厨房做饭,颇为嫌弃似的道:“怎么越大越跟个孩子似的,都要成亲的人了,竟也黏人起来了。” 阮安澜娇羞着抱着周问凝的腰,将头埋在她的心口处,撒娇道:“女儿岁数再大,也永远是娘的女儿。” 院子里,大鹅悠闲的踱着步子。 阮铭诚陪着贾文皓在葡萄树下看蚂蚁搬食,试探性的问道:“文皓啊,你看你安澜姐姐去了京城之后,就剩干爹和干娘在丹阳城了,咱们文皓最乖,最孝顺,一定会留下来陪着干爹和干娘的,是不是啊?” 认贾文皓为干儿子的事,是阮安澜回来的第二天定下的,一来贾文皓现在就孤身一人,无依无靠的也怪可怜的。二来他跟阮安澜感情跟亲姐弟似的。所以也就简单的敬了个酒,磕了个头便收为了干儿子。 可是自打知道阮安澜要去京城,贾文皓就撅着个嘴,看阮安澜跟看贼似的,要不是阮铭诚拦着,只怕阮安澜去茅厕他都要跟着去的。 阮铭诚左思右想,他们阮家原就落魄,嫁到萧家也算是高攀,如果再带个傻子弟弟去京城,只怕阮安澜在京城里不好立足,少不得要听闲言碎语,没的糟心呢。 是以他打算对贾文皓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贾文皓放下手里的木棍,偏着头看向阮铭诚,“可是干爹,你在这里还有干娘陪着,你们两人还能作伴,澜澜要是去京城,就一个人了啊,我要不去的话,那个坏人欺负她怎么办啊?” 坏人,自然指的是萧元正。 阮铭诚又一想,觉得贾文皓虽然人傻,但说出的话还有那么几分道理,他女儿打小就没出过远门,这回头去了萧家,有一家子人要应付呢,尤其是她那个长公主的婆婆。 “干爹,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保护好澜澜的,她要是不喜欢京城,我就带她回来,我还是觉得咱们丹阳城最好,哪儿都比不上。”贾文皓站起了身子,学着大人的样子拍了拍阮铭诚的肩膀。 跟着又朝厨房走去,嘴里还喊着:“干娘,文皓饿了,饭做好了没有啊?” 阮铭诚愣了愣神,猛的一拍脑门,他不是要来说服贾文皓的吗?怎么反倒被一个傻子给忽悠住了呢? 周问凝的心思自然是跟阮铭诚一样的,他们家原本就拿不出什么像样的嫁妆,虽说长公主殿下仁厚不在乎这些,但难保外头的人怎么看,更何况是京城里那些个墙头草,如果贾文皓真的跟着去了,只怕会徒惹笑话的。 “文皓,干娘明天给你做炸小黄鱼,好不好啊?” 贾文皓偷偷的从盘子里捡了块肉扔进嘴里,听了这话高兴的直点头,“嗯,干娘对文皓最好了,文皓最喜欢吃小黄鱼了。” “那干娘以后每天都给文皓做好吃的,文皓留在丹阳城陪着干娘干爹,好不好呀?” 贾文皓咀嚼的动作一停,眼角往下一耷拉,闷着头便出去了。 阮安澜叹了口气道:“娘,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可是文皓才将经历那么大的痛苦,他现在又粘着我,我若是走了,只怕你们也管不住他。” 又拍了拍周问凝的手道:“放心吧,我之所以愿意嫁给萧元正,是因为他这个人,我相信他也是一样的,所以他不会嫌弃文皓的。至于其他人的看法,我不在乎,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说什么就说去吧。” 阮安澜寻出来的时候,贾文皓坐在地上,抱着大鹅,抽抽噎噎的道:“澜澜是不是有了那个坏人就不要我了,大家都不喜欢我了,是不是?” 那大鹅素日里嚣张,眼下被贾文皓搂住脖子,直扇着翅膀,嘎嘎的叫个不停,奈何终究是挣脱不了魔爪,只睁着圆溜溜的小眼睛,认命似的站在原地。 贾文皓心里难受,手上也闲不住,一边絮絮的说着,一边就开始拔鹅毛,雪白的鹅毛随着大鹅张开的翅膀,飞舞在了半空中,跟下雪了似的。 阮安澜又气又好笑,“吃饭了,有你最爱吃的鸡腿哦。” 贾文皓先是回了头,跟着又兴趣缺缺的垂下脑袋,继续拔鹅毛,“澜澜都不要我了,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阮安澜算是被他给打败了,居然还知道寻死觅活的来威胁人了,双手环在胸前道:“想要跟在我身边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一定要听话,我最喜欢听话的孩子了。” 贾文皓顿时来了精神,松开了大鹅,跑到阮安澜跟前,胡乱拿衣袖擦了下眼泪,点着头保证道:“我以后乖乖的,那澜澜可不可以不赶我走啊,我要一直跟在澜澜身边。” 阮安澜笑着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可是贾文皓比她高了许多,只得踮起脚才能摸到。 贾文皓得了阮安澜的保证高兴的跟什么似的,自己去洗了手,然后去堂屋吃饭了。 第二十八章 、你是谁? 晨光起,整个秋阳镇在鸟鸣声里被唤醒。 秋阳镇是离京城最近的一个镇子,因着地利之便,发展迅速,素有“小京城”之称。 迎着朝阳,一辆马车缓缓的驶入了镇子里,马车旁有个骑着枣红骏马的年轻男子,男子生的俊朗,剑眉鹰目,鼻尖高挺,正侧着身子跟马车里的人说话。 来人自然不是旁人,正是萧元正和阮安澜一行人。 萧元正原以为此次回京只有他和阮安澜二人,想着路上两人可以看山看水,赏花赏月,心里甭提多美了,只是谁成想临走的时候又添了个贾文皓。 阮安澜拉着他软言解释了一大通,萧元正虽不悦,但是以成定局,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默认了。 只是阮安澜不会骑马,现在又多了个人,自然得买辆马车用于赶路,只是买了马车之后,萧元正就后悔了,贾文皓一头就钻了进去,跟牛皮糖似的拽着阮安澜的手,说什么也不肯下来。 最后还是萧元正吃瘪,骑着马看着坐在马车里的两人,心里跟多了根刺似的,怎么都感觉不舒服。 “还有一日的功夫便到京城了,这些日子赶路着实辛苦,不如咱们在这秋阳镇稍作整顿,待养足了精神咱们再回京城,好不好?” 萧元正的话刚说完,贾文皓就撅着嘴巴,呼啦一下把帘子给拉了起来。 萧元正悻悻的摸了摸鼻尖,在路上这一个来月,他不是没考虑过跟这个未来的小舅子搞好关系,奈何这个贾文皓油盐不进,防他跟防贼似的,只要他一靠近阮安澜这家伙就跟炸了毛的鸡崽子似的,跟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过了片刻,阮安澜掀开了帘子,道:“就按你说的办吧,若是这样风尘仆仆的进京只怕会惹人笑话的。” 客来居,是秋阳镇里最大的客栈,一个面容白净的小二远远的见有马车过来,忙抖擞了精神招手迎客道:“客官,您是住店还是打尖啊?咱们客来居可是秋阳镇最好的客栈了。” 说着就熟练的牵着萧元正的马儿去后面喂草,只是萧元正的黑曜是认人的,寻常人是接近不了的,可是还未等萧元正提醒,就见那人飞跃上了马背,拉着缰绳,双腿一夹马腹,喝了“驾”,便如同利箭一般朝着远处飞驰而去。 萧元正嘴角一扯,道:“澜儿,你跟文皓先进店里头,我去去就来。”说完也不等阮安澜说话,便解开了套在马车上的那匹黑马的绳子,然后追了出去。 两匹马穿过闹市,一直到了外面官道的树林旁,萧元正打了个唿哨,黑曜便停了下来,在原地打着转,前腿高高扬起,直接把马背上的人给掀了下来。 萧瑾泉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扁着嘴道:“好你个黑曜,亏得以前在府里的时候我还偷偷的从厨房里偷了好些东西去喂你,却喂出了个白眼狼来了。” 黑曜不满的打着响鼻。 追上来的萧元正翻身下马道:“你这臭小子不好好的待在府里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拍在萧瑾泉肩上的力道很大,疼的他龇牙咧嘴的求饶。 “我这不是想一睹嫂子的芳颜嘛,娘一回了京就忙着张罗开了,我就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位绝世女子,能把大哥你给收了。”萧瑾泉嘻笑着揉着肩膀回道。 萧元正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他常年在边地,偶然见到弟弟,又见他长的更高了些,也更壮了些,不由就有些感慨,“要看就正大光明的看,干嘛还装成小二抢马呢?” 萧瑾泉嘿嘿的干笑了两声。 萧元正察觉出他面上的不对劲,抽了抽嘴角喝问道:“是不是萧瑾如那个死丫头也来了?” 萧瑾泉闻言忙一把抱住黑曜的脖子,撒娇似的道:“二姐说了,今儿我要是不拖住你,回去她就要扒了我的皮,大哥,你就行行好,帮帮我吧。况且二姐说了,她不会对嫂子怎么样的。” 萧元正气的太阳穴直突突,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他这个二妹,自小便是个无法无天的性子,还不知道这回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呢? 而这头, 萧瑾如也是一身小二打扮,见萧瑾泉将萧元正给引开了,才从店里面迎了出来,“公子,小姐快里面请。” “我要三间上房,然后在给我准备些热水。”阮安澜从荷包里掏出些碎银子递了过去。 “三间上房!” 萧瑾如似模似样的一甩肩上的毛巾,对着里头高声喊了句,倒是派头十足,若不细究还真有几分店小二的味道。 阮安澜轻轻翕动下了鼻子,跟在她身后上了三楼。 三间上房是连在一起的,阮安澜的房间在中间,她推门进去的时候,贾文皓也跟着往里进,却被萧瑾如揪着后脖领子给拽了出来。 “不行,我要跟澜澜在一起,我就要跟澜澜在一起。” 说着作势就瘫在了地上蹬腿撒泼,这可把萧瑾如给逗乐了,跟看街头逗猴似的围着贾文皓转了两圈,捂着肚子笑道:“原来是个傻子啊。” 阮安澜顿时就不高兴了,板着脸道:“怎么说话的呢,我看你才脑袋缺根弦呢!”说着对着贾文皓招了招手道:“文皓,来,咱们进屋。” 萧瑾如被刺倒也没生气,只翻了个白眼,给贾文皓道歉,又道:“我们秋阳镇上可是有很多好吃的,有糖葫芦,还有柿饼,还有炸臭豆腐呢,我带你去吃好不好啊?权当赔罪了。” 贾文皓顿时就不哭了,眨巴着眼看向萧瑾如,“真的吗?”又偏头问阮安澜,“我可以去吗?” 阮安澜想着自己一会儿要洗澡,要是贾文皓在,估计也不方便,索性就同意了,拿了些碎银子让萧瑾如这个店小二帮忙照看着。 萧瑾如得了赏钱,拉着贾文皓就下了楼,瞧着两人的背影,阮安澜无奈的摇了摇头,到底是小孩子心性,被人随便一哄便跟着走了。 萧瑾如满心都记挂着屋子里的事,也没太留意身旁的贾文皓,等到走了一截之后才发现贾文皓没跟着来,又折身回去找,快到店门口的时候才发现他正往回走。 “哎,我说你还想不想吃好吃的了?” 贾文皓有些犹豫的立在原地一会儿看看萧瑾如,一会儿看看客栈的方向,喃喃的道:“我答应过干爹和干娘要好好保护澜澜的,不能让大坏蛋欺负了她。我要是走了,就没人保护澜澜了。” “大坏蛋是谁啊?”萧瑾如顿时就来了兴致,凑到了贾文皓跟前问道。 贾文皓笑道:“你真笨,大坏蛋就是大坏蛋啊,就是刚才骑马的那个大坏蛋啊。” 萧瑾如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敢情贾文皓骂的是萧元正啊,说到底是自家人,萧瑾如心里很不爽,连带着口气也没那么好了,“还是不是个男人了,做事磨磨唧唧的,要吃好吃的就赶紧跟我走。” 说着就扯过贾文皓的手,拉着他往集市上走去。贾文皓费了好大力气才挣脱开,红着脸道:“男女授受不亲,而且澜澜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萧瑾如定定的看着他,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傻子,此时她身上穿的明明是店小二的直裰,而且她也没透露过自己是女儿之身啊,这个傻子是怎么看出来的? 探究的目光落在贾文皓身上让他有些局促,他捏着衣角催促道:“你快点,等吃完了我还要回去找澜澜呢。” 看着他跑几步来,一歪一歪的脑袋,萧瑾如这才收回了目光,暗道自己是想多了,兴许这傻子不比常人,但感官却比其他人敏锐些也未可知啊? 萧瑾如给他买了好些好吃的,哄的贾文皓高兴的跟什么似的,见火候差不多了,萧瑾如故意套话问他,“唉,你知道吗?你家澜澜可是要嫁给那个大坏蛋了哦。” 贾文皓原本正在吃糖葫芦,嘴里塞的鼓鼓囊囊的,听了这话,神情一顿,跟着坐在地上就呜呜的哭了起来。 集市上人多,见一个大男人坐在地上蹬腿大哭,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臊的萧瑾如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好撇清她跟贾文皓的关系。 可贾文皓越哭越伤心,压根儿就没停下来的势头。 急的萧瑾如在一旁团团转,眼见着哄是哄不好了,又改为威吓,“你要是在哭,我就把你卖给人牙子,然后让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你家澜澜了。” 这一招果然凑效,贾文皓登时就不哭了,拿着衣袖擦了擦眼泪,因为嘴里塞满了东西,说起话来也嘟嘟囔囔的,他把怀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塞进了萧瑾如的怀里,道:“我要回去找澜澜了。” 说完也不等萧瑾如,直接寻了个方向就往回跑。 萧瑾如皱着眉头想,这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啊?记路倒是记得听清楚呀,贾文皓跑的方向正是客来居的方向。 这边阮安澜听到了敲门声,只以为是送热水的,头也没抬,道了声:“进来吧。” 吱呀一声开门声之后,良久也没听到动静,阮安澜这才抬头看了一眼,只见门口处站了个身着襦裙的貌美女子。 “你是谁?” 第二十九章 、情敌? “你是谁?” 门口处的女子身材纤细,肤色如雪,虽只穿了寻常的衣裙,却也难掩姿色,只是瞧着她微微扬起的下巴和目光里毫不避讳的审视,就让阮安澜非常的不爽了。 只看来人一副趾高气昂的姿态,阮安澜便知来人是来找茬的,再一思索心下便已了然,径直转身走到桌边坐下,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才慢悠悠的道:“你费尽心思把我身边的人都调走,到底想干什么?” “也不过姿色尔耳,也不知元正哥哥到底看上了你哪点,竟然求得长公主殿下,肯让你这个乡间小户出来的野丫头进了萧家的门。” 人虽长的有几分姿色,但一开口便是冷嘲热讽的。 阮安澜拿着茶盖子撇着浮沫,轻笑道:“我虽是出身小门小户,可那又怎样?可比那些个自以为出身名门的人又家教的多了。我虽不知道姑娘你府上何处,但也断然不会做出贸贸然闯进别人的房间,当着别人的面对人评头论足的事来的。” “你……”女子被堵的一时说不上话来,“我叫高兰沁,家父是礼部尚书高震。” 高兰沁以为自己自报家门了,依着自家的门第定会让阮安澜大吃一惊的,谁成想阮安澜悠然的呷了口茶道:“原来是礼部尚书家的女儿啊,当真是颇有家门风范啊,可见高震大人着实会教人啊,才会教的高小姐如此这般能干。” 高兰沁初还以为她是怕了,待听到后面一张俏脸涨的通红,伸手指着阮安澜道:“我告诉你,识相点的就离元正哥哥远些,我跟元正哥哥是青梅竹马的情谊,若不是你一味的狐媚勾引,元正哥哥该娶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哦?” 阮安澜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歪理,“你既然说你跟萧元正情谊深厚,那你就去找他说啊,只要他说不娶我,我即刻掉头回丹阳城,绝不多做纠缠,如何?” 高兰沁自然不敢应下,她本就是因为搞不定萧元正才退而求其次的来找阮安澜摊牌的,谁知阮安澜却比她想象中要棘手,先头萧瑾如不是说她未来的嫂嫂只是边地长大的乡间姑娘吗? 如今一番交锋下来,她竟完全没占到上风,还被人冷嘲热讽了一番,且看她形式做派落落大方,也不似寻常没见过世面的姑娘娇娇怯怯的,不由皱着眉头道:“说吧,你要什么条件才肯离开元正哥哥?” “你是不是傻啊?如今要娶我的可是堂堂的骁勇大将军,年轻有为,仪表堂堂,且对我又是百依百顺的,我嫁进萧家之后便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觉得你能拿出多少金银来买我此生的幸福啊?” 对于高兰沁的胡搅蛮缠,阮安澜有些失去耐心了,说起话来也就没客气。 高兰沁没听出她话里的讽刺,指着阮安澜道:“我就知道你接近元正哥哥不安好心,果然被我一炸便套出你的真实用意,你就是贪图萧家的权势和地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阮家当年的事,不过是罪臣之女罢了,竟妄图勾搭上萧家和长公主殿下,好洗脱罪名吗?” “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我爹是礼部尚书,若真有那一日,我便让我爹联合大儒们参你们一本,你越是想要给你们阮家洗脱罪名,我便越不会随了你的心意,除非……” 阮安澜实在是不想搭理她了,起身下了逐客令,“高小姐,请吧!” 高兰沁自以为戳到她的痛处了,好容易占了上风,哪里肯这般轻易离开,自顾自的道:“以你这样的身份哪里配站在元正哥哥的身边,我告诉你……” 阮安澜只觉耳边有无数的苍蝇在飞一般,只觉聒噪的厉害,直接拽着高兰沁把她给丢了出去,然后砰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了,这才觉得清静了些。 谁知高兰沁却不死心,命随身的奴婢将门给撞开了。 还没来得及走远的阮安澜,被猛然撞开的门打在后背,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撞在桌角上。这下阮安澜最后的耐心都没了,起初还顾及着面前是个娇滴滴的女子,不忍下手。 如今一忍再忍,实在无需再忍了。 待站定之后,直接冲到了高兰沁的跟前,拽着他的胳膊,一个弓步,就将高兰沁给侧摔了出去。 这些日子她身体好了许多,也更契合了些,比之前偷袭拓跋燕那次,这次对付高兰沁这样的娇小姐,压根儿就不费吹灰之力。 阮安澜垂着眸子,擦着手道:“高小姐,你要是喜欢萧元正欢迎光明正大的来跟我抢人,我阮安澜生平最讨厌背后耍阴招的人。” 这头萧元正识破了萧瑾泉的计谋,威逼着他说出了实情,萧元正听了哪里还待得住,连忙翻身上马赶了回来,刚到客来居的门口,就看到身着小二衣裳,牵着贾文皓回来的萧瑾如。 “都是你干的好事,若是澜儿生了气,我跟你没完。”萧元正瞪了她一眼,便径直上了三楼。 谁知刚到三楼,就听到一声闷响,似是重物砸在地上的响动,吓得萧元正心下一惊,忙疾步走到房间外,这一瞧才稍稍定了心。 好在吃亏的不是他家澜儿。 要知道这些京城里娇养大的,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的,身边都会跟几个会点拳脚的小厮或丫鬟,这一大群人对付他家身量纤纤的澜儿,他可不得紧张的跟什么似的吗。 高兰沁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被阮安澜这一摔,只觉浑身骨头跟散了架似的,又见到匆忙赶来的萧元正,眼里登时就有了泪花,哽咽着道:“元正哥哥,你可算来了,我不过是好奇元正哥哥喜欢的人是何模样性情,所以才跟瑾如想了这个法子,没成想,阮姑娘居然这般厉害,一言不合就打了我。” 美人落泪,自然是我见犹怜。 阮安澜只冷眼瞧着,只是论起哭,她可也没输过旁人,在高兰沁惊诧的目光中,她如乳燕投怀一般扑进了萧元正的怀里,一时竟无语凝噎,只隔着泪眼看着他,良久才抽泣着道:“阿正,京城里的坏人太多了,我还是觉得丹阳城好,不如咱们回边地吧。” 这可把萧元正心疼坏了,忙不迭的点头。 外人他不好发落,指着萧瑾如喝道:“玩闹也该有个尺度,回去我定要告诉娘,得好好的治一治你,如今愈发的无法无天了,若是再不管教,只怕以后就找不着婆家了。” 萧瑾如鲜少见到自家大哥发脾气,只缩着脖子,吐了吐舌头,往贾文皓身后钻了钻。 骂完自家人,又冷声道:“高小姐,我们萧家跟你们高家是有些交情,但也请你自重些。往后若是再敢来骚扰我夫人,就别怪萧某不念旧情了。” 贾文皓见阮安澜哭了,挥舞着手里的冰糖葫芦,大呼道:“你们这些坏人,谁让你们欺负我家澜澜了,我跟你们拼了。” 说着就将裹满糖丝的糖葫芦糊了高兰沁一头一脸,饶是如此还犹嫌不够,又拿了几个蹭在了萧元正的衣裳上,萧元正也懒得跟他计较,揽着阮安澜下了楼。 远离了纷闹,两人并肩在秋阳镇里闲逛。 “澜儿,对不起啊,我这两个弟妹,自小就无拘无束惯了的,这回的事,你憋放在心上啊。”萧元正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 阮安澜的手指不着痕迹的在他的大掌边缘游走了几下,然后钻进他的掌心里,待萧元正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了,她才笑着道:“我可是从漠北公主的手里把你给赢回来的,往后你便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战利品,就算给我全天下的稀世珍宝,我也不会换的。” 萧元正还欲解释下他跟高兰沁的关系,唇瓣上却一凉,阮安澜纤细玉白的手指已然贴在了他的唇上,示意他不必多言。 “你是我看中的人,我自然是信你的。只是若是有一日你心有别属了,你一定要提前告诉我。” 萧元正亲了亲她的手指,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紧紧的,沉声道:“我这辈子只会喜欢你一人,只你一人。” 阮安澜抬眸正对上他炙热的目光,以及他眸子里的笃定,即使身处在喧闹的集市里,也觉得莫名的心安,这也是她穿这里以来,所有的忐忑和焦虑都因为身边有萧元正而烟消云散。 “若你真的不喜欢京城,待咱们成亲后,我便带你回边地。”萧元正目光灼灼的看着阮安澜,直看的阮安澜红了脸都不肯移开目光。 “这么瞧着我做什么?” 萧元正正色道:“我瞧自己的夫人,难道还犯了王法不成?” 高兰沁是抱着高高在上的姿态来的,原以为会不费吹灰之力便把阮安澜给赶走的,不成想被摔了不说,满身的狼狈和不堪还被萧元正给看见了。 一时只觉得又臊又生无可恋,直接奔到了窗户前,一跃而下。 两人正在街上走着,忽然听到身后一阵骚动,有人大喊道:“不好啦,有人跳楼啊!” 第三十章 、亲迎 朝阳初升,沉寂了一整夜的京城渐渐热闹了起来。 但若论今日哪处最热闹,那自然是东城门处。一大早东城门便被乌泱泱挤来看热闹的人给围的水泄不通。 有个年纪大点的婆娘鞋跟都被挤掉了,原想弯腰给穿上,但是奈何人太多,别说是弯腰了,连低头都有些困难,她不满的抱怨道:“不过是长公主出门罢了,用得着这么上赶着吗?难不成瞧上一眼了,就能成仙了?” 旁边一个年轻媳妇儿翻了个白眼,“你既不想来凑热闹就回家去呗,也没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着你来的。” 另一头有个似是知道内里情况的,下巴抬的高高的,“你们知道些什么?长公主虽说身份尊贵,但这些年大家伙也都远远看见过,大家伙这么伸长脖子等着为的可是那位能让长公主殿下亲自来迎的贵客。” 众人一听有新闻,都竖起了耳朵。 那人估计顿了好大一会儿,才在大家伙可以杀人的眼神里缓缓道来,“萧家一门忠烈,出了两位大将军,现如今的骁勇大将军萧元正年已二十,却一直未婚娶,听说这回从边地带回来个媳妇,这不,连长公主殿下都惊动了,高兴的跟什么似的,非得来城门处亲迎。”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也不知是谁家的闺女能有这么好的福气可以嫁进萧家,还能得长公主殿下亲迎的殊荣。要是我能摸一摸长公主殿下的鞋面,就够我回村子里吹上一辈子的了。” 众人一阵哄笑。 长长的街道两旁围满了人,侍卫们将长|矛横在身前,努力的维持着现场的秩序。 夏泽萱端坐在马车之上,不时的掀开帘子朝着远处望去,“从秋阳镇到京城不过小半日的功夫,怎么还没到呢?” 萧定安倒是稳如泰山,跟块石头似的坐在那闭目养神,其实他今儿是不愿来的,哪里有未来公公来迎接儿媳妇的道理的? 只是架不住夏泽萱央求,只得跟着来了。 夏泽萱见他那万事不上心的鬼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抬手便在他大腿上狠狠的掐了一下,气急败坏的道:“我这么做不还是为了咱们家元正好嘛,现在搞得就跟儿子是我一个人似的。” 萧定安见她真的生气了忙嬉皮笑脸的搂过她的肩,安慰道:“我知道你是心疼安澜那个孩子,也是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又是罪臣之女,冷不丁的到了京城少不得要受些冷言冷语,你自降身份肯来城门亲迎,为的就是堵住那起子爱在背后搬弄是非的人的嘴。” 马车里又无旁人,他瞅准了机会在夏泽萱的脸上轻啄了一下,又道:“我家夫人最是善良贴心的,既来之则安之,且在等等吧,说不定一会儿就来了。” 话音才落,就有宫婢在外头喜滋滋的喊道:“启禀长公主殿下,前面的人来禀,说是已经迎到了大将军了。” 夏泽萱心下一喜,忙扶着萧定安的手下了马车等候。 …… 阮安澜跟萧元正两人共骑一马,一路上两人有说有笑,看的一旁的蛾贾文皓又急又气,只是奈何黑曜压根儿不让他近身,他又有些害怕,委委屈屈的撅着嘴巴跟在后面干看着。 已然换了女装的萧瑾如觉得哥哥跟未来的嫂子腻腻歪歪的,酸的她直倒牙,一路上也无事,就忍不住拿贾文皓打趣。 “哎,贾傻子,等到了京城你家澜澜就要嫁给我哥哥了,到时候他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睡在一张床上,然后就会生孩子了。到时候你咋办啊?” 贾文皓听了这话,跟霜打的茄子似垂着脑袋,眼里痴傻的神情换作成了忽明忽暗的心思。 萧瑾如瞧见他一个大男人,背哭的一抽一抽的,又觉得有些心疼,暗自懊恼着方才不该那么招惹他的,又想起经过昨儿的相处,这个贾文皓虽傻里傻气的,但有时候倒也还挺可爱的。 又凑到他跟前,拿指头戳了戳他,“那个,你别哭了,好不好,我家房子可大了,不多你这一小间的,你就安心在我家住下,等着你大外甥出世吧。” “大外甥是谁啊?”贾文皓抽抽噎噎的抬起头来问她。 萧瑾如见他眼泪巴巴的,抬手胡乱给他擦了下,嫌弃似的道:“等你家澜澜和我哥哥生了孩子,那孩子就是你外甥,得叫你舅舅。” 贾文皓似懂非懂,又问:“那我大外甥喊你什么啊?” 萧瑾如被他给问住了,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哥哥的孩子就是我的大侄子,得叫我姑姑。” 阮安澜做梦也没想到夏泽萱和萧定安会亲自来迎她,看着耸入云际的城墙和宽阔的护城河,以及城门处那乌泱泱的人群,她只觉得眼眶一热,将头靠近在萧元正的怀里,轻声道:“阿正,认识你真好。” 待到走到了近前,阮安澜不顾夏泽萱的劝阻,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 夏泽萱欣慰的点着头,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拍着她的手背柔声道:“一路辛苦了,府里已经备好宴席了,有什么话,咱们回家慢慢说。” 车马粼粼,在众人艳羡的目光里往将军府缓缓驶去。 萧瑾如故意落后众人一步,走到了好友高兰沁的身旁,先前鼓励高兰沁勇敢追爱,又涉及了秋阳镇一事的也是她,可是自打昨儿见了哥哥和未来嫂子恩爱的模样,她便知道自己的好友是没有半分机会的。 她揽过高兰沁的肩,柔声劝慰道:“兰沁,我哥跟我嫂子的情况你也看到了,虽然我一万个想让你当我嫂子,可是……” “哎,你忘了我哥吧,这满京城里那么多好男儿,回头我给你挑一个好的。”萧瑾如拍着胸脯做着保证。 高兰沁苦笑了一下,昨儿她又羞又臊从楼上一跃而下的刹那,许多事就忽然都明白了过来,哪怕她都这般了,萧元正连句安慰的话都没,避她如蛇蝎一般,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给她。 她这才明白这么多年的执着,都不过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她拍了拍萧瑾如的手道:“我没事,你先回去吧。咱们这次闹的这么过,仔细长公主殿下罚你不许出门。” “我娘是最疼我的,定舍不得罚我的。”萧瑾如一边往后退着,一边对着高兰沁挥手,“你也早些回去吧,改明儿我去你们家找你去。” …… 未免来往恭贺之烦忧,索性连族里的人皆都未请,只萧家一大家子人关起门来,吃个安安静静的团圆饭。 圆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各种珍馐佳肴,色香味俱全,引得阮安澜食指大动,眼巴巴的盯着那些精美的菜肴直咽口水。 “瞧你那点出息。” 萧元正虽嘴上嫌弃的很,还是顺手给她夹了菜,只把阮安澜面前的碟子堆的跟小山似的。 夏泽萱有些感慨,养这么大的儿子也学会关心人,知道给媳妇夹菜了,欣慰之余又有点淡淡的失落,萧定安最是了解他,于桌下紧紧的把她的手握在掌心,也替她夹了菜。 “成婚之前,你住在萧府也多有不便,我那边的长公主府一直空着,地方倒还宽敞,已经命人收拾出来了,回头你跟你弟弟便去那住,等成婚那日便从那出门,就权当是从娘家出的。” 阮安澜哪里懂这些,忙起身道谢。 夏泽萱忙往下压着手道:“都是一家人了,说什么谢不谢的,且动不动就行礼谢恩倒是显得生分了,不如一家子人无拘无束的来的和乐。” 萧瑾如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吃的满嘴是油的点头附和道:“嫂子,你就跟在自己家一样,想吃啥就吃啥,别拘束啊。” 这一声嫂子喊的顺口且亲热。 萧元正听了舒坦极了,阮安澜则红着脸点头。 贾文皓坐在她的边上,偏又喜欢吃桌子那头的火腿炖肘子,直勾勾的盯着看也不敢下筷子,萧瑾如见他那样,直接起身将那盘火腿炖肘子端到了贾文皓的跟前。 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往后在京城便只跟着姐姐后面混,放眼整个京城里,只要提到我萧瑾如的名讳,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往后我罩着你了。” 贾文皓只管吃的高兴,对萧瑾如自然也多了几分笑容。 萧瑾如看着他那弯起的眼睛跟月牙似的,又露出一口的白牙,不知怎么的就有些慌了神,忙又坐了回去,闷头吃着饭。 夏泽萱看着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很是欣慰,又想起什么似的道:“元正,等明儿你跟澜儿随我一道进宫去给皇兄请安,你舅舅这几日总是在念叨你呢。” 阮安澜心里咯噔一下,以前只在电视上见过皇上,不知道真正的皇帝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啊。 “你放心吧,我舅舅是天下最好玩的人了,到时候你见了肯定会喜欢他们的。”萧元正握着她的手低声的安慰道。 “可是皇帝不都是很威严的吗?” 阮安澜狐疑的问道,萧元正怎么会敢用好玩二字来形容帝王呢? 萧元正笑的意味深长,“等明儿见了面,你就知道了。” 第三十一章 、好玩 长公主府里,装饰一新,雕梁画栋间假山流水,堪比人间仙境。 这些都是丹阳城里没有的,不光是一旁的贾文皓惊讶的合不拢嘴,就连阮安澜也在心中暗自讶异不止,这是何等的奢华啊。 隔日一早,阮安澜正在院子里打拳,这些日子所经历的,让她明白了一件事,遇到危险的时候旁人都是靠不住的,还是得靠自己。 倒也不是说萧元正待她不好,她也相信萧元正可以为她去生去撕,但是也正因为这样,她才要将自己武装的更好,这样才能跟他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左勾拳,右勾拳。 阮安澜对着空气奋力的挥着手臂,仿若眼前站着的是她的敌人一般。 萧元正没想到一早来了长公主府,就看到眼前这一幕,阮安澜打的很专注,脚下的动作不停,配合着手上的动作,看起来怪异却又和谐。 她今日穿了一身黑色短打,勾勒出女子美好的曲线,长发高高的扎在脑后,跟初见时那个只知道扑在他怀里哭的女子,俨然成了两个人。 萧元正都有些怀疑,他的夫人身体里是不是还住着一个另外一个人? 阮安澜打完了一套拳,见萧元正来了,忙笑着道:“你且先等我一会儿,我去换身衣裳便随你进宫。” 看着阮安澜跑起来的背影,长发一甩一甩的跟蹦蹦跳跳的小兔子似的,他咧嘴一笑,管他呢,反正再过几日阮安澜就要成为他的妻子了。 萧元正看的入神,眉目含情,全然没注意到站在不远处死死盯着他的贾文皓。 只是久在沙场,萧元正感知过人,猛然一回头就对上了贾文皓那双冰冷的眸子,他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再一看时,贾文皓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躲在了柱子后头,一会儿冒出头来看他。 萧元正知道他不喜欢他,但是今儿进宫他肯定又想跟着,所以才这样犹豫不决,既不想求他,但是又忍不住。他对着贾文皓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贾文皓扭扭捏捏的走了过来。 “我跟澜儿进宫去面圣,不过半日的功夫就回来了,你要是着急的话,我让瑾如和瑾泉来陪你玩可好。” 说着又喊了下人,去将军府把人给叫来。 贾文皓没点头也没摇头,就跟根木桩似的杵在那,带阮安澜换好衣裳出来的时候,又一溜烟的跑到阮安澜跟前,拉着她的衣摆。 萧瑾如来的倒快,一进门就勾着贾文皓的肩膀,在他耳旁低声道:“走,今儿我做东,带你吃遍京城所有的小吃,顺带带你去京城里最热闹的地方,聆音阁去松泛松泛,一看你个呆头鹅的样子,就知道你定没去过这么好玩的地方,今儿带你去开开眼。” 贾文皓之前除了跟阮安澜稍稍亲近些,哪里跟旁的女子这般亲近过,登时耳朵就红了,再然后一张脸给跟喝醉了酒似的,一直红到了脖颈。 萧瑾如跟见到了什么稀世奇观似的,指着贾文皓的脸笑道:“你脸红了哎,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有男子一听去逛青楼便红了脸的。” 贾文皓被他这般嘲笑,也知道是不好的事,捂着脸就跑回屋子里了,也就没空缠着阮安澜了。 萧元正知道阮安澜有些不放心,临走时又叮嘱道:“萧瑾如,我警告你,可得把人给我看好了啊,要是出了什么闪失,不等你嫂子发话,我便第一个不放过你。” “有媳妇儿就忘了妹妹了,那贾傻子是你小舅子,我还是亲妹妹呢。”萧瑾如对着他做了个鬼脸,然后嫌弃似的推着两人出了门。 长公主府就挨着皇宫的边上建的,不过几步路的距离,阮安澜便没坐马车,跟萧元正并肩走着去皇宫。 京城的街道宽敞而整洁,行人如织,车马如流,一派盛世繁华的景象,拐过一个弯,朱红色的宫门便就在了眼前,透过宫墙可以看到宫里的巍峨建筑,飞檐屋角掩在苍翠之间。 琉璃瓦在日头底下泛着耀眼的光,瓦蓝色的天幕之上,白云悠悠,偶有飞鸟划过。 耳边是商贩的叫卖声,说话声和各种声音交织在了一起,大约这便是盛世里的烟火气息吧。阮安澜抬头再看那红墙金瓦,觉得似乎也没那么冰冷,仿佛也沾染了些世俗的气息。 说起来,皇宫也不过是个稍大点的宅子罢了。 萧元正的脸,便是最好的通行证,且不说他骁勇大将军的身份,镇守边地军功累累,但就是当今圣上的亲外甥,那出入皇宫也是无需多做检查的。 一入皇宫,阮安澜又惊到了,跟长公主府的富丽堂皇比起来,皇宫的精致更是精确到了一草一木,这里的一切仿佛都是世间珍品。 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个身穿太监服的男子,手上搭着个拂尘,半弓着腰,看不清容貌,对着二人躬身道:“大将军可算是来了,皇上一早儿就开始念叨了,都打发奴才瞧了好几回了。大将军快随奴才去养心殿吧,皇上正候着呢。” 声音有些怪异,不似寻常太监的说话声的那种尖细,反倒是像被掐住脖子的鸡,沙哑的声音里透出来点的咿咿呀呀的声音。 反正怎么听都觉得有些刺耳。 阮安澜看了眼萧元正,见他神色似乎也不大对劲,仿若强忍着笑一般,只是宫里规矩大,她一时也不好细问,只能淡然的跟在萧元正的身边。 待到了养心殿,先头引路的公公才躬身退了出去,只是路过阮安澜的身边时却莫名对着阮安澜笑了笑。 阮安澜惊住了。 她方才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那位“公公”的脸,四方的脸儿,浓眉大眼,额下有胡须。 额下有胡须? 阮安澜缓了好久都没缓过来,太监还能长胡子?到底是她的认知出了问题还是方才那人有问题?只是这里是皇宫,又是御前,没道理有人可以鱼目混珠到如此地步吧? 且也不至于啥都没干就退出去了? 阮安澜还没自震惊里反应过来,衣服下摆似是被人拽了拽,她这才忙跟着跪了下去。 “微臣萧元正给皇上请安,恭祝吾皇万岁万岁万岁。”萧元正恭敬的行了大礼,阮安澜见状也跟着行了礼。 端坐在龙椅上的开平帝,面露喜色道:“平身吧。朕不是说过了,没外人在的时候咱们只论甥舅之情,不论君臣之礼,你可倒好,把朕的话当耳旁风了。” 这声音似乎有些耳熟,仿佛才听到过似的,虽然开平帝的声音平稳且中气十足,但…… 阮安澜越想越觉得奇怪,但是碍于礼数,也不敢抬头细看皇帝的面容,只拿着余光打量,却只瞧见皇上身上的那一抹明黄。 “舅舅,您错怪元正了。元正先是大夏的将军,其次才是舅舅的外甥。”萧元正依言起身,朗声回道。 开平帝瞥了眼立在萧元正身侧的阮安澜,“这便是朕的外甥媳妇了?抬起头来,让朕好好瞧瞧。朕倒要看看,到底是何绝色,能将我大夏朝的骁勇大将军给拿下了?” 阮安澜闻言,缓缓抬起了头,只是目光在看到坐在龙椅上的开平帝的时候,瞪圆了眼睛,一手拉着萧元正,一手指着开平帝道:“阿正,他,他,他……” 结巴了许久才把完整的话说完。 “他不是方才替咱们引路的那位公公吗?” 萧元正板着脸道:“澜儿,御前不得放肆。” 阮安澜还欲辩解,开平帝却抚掌大笑道:“醒行了,外甥媳妇头次进宫,别让咱们给吓着了。若是在真的被吓到了,朕可找不出个同样的赔给你,到时候你母亲不还得把我这皇宫给掀了啊。” 阮安澜满脸错愕的看向萧元正。 萧元正偏头看了她一眼,解释道:“没人跟你说过,昔年自建元帝起,皆是一帝一后,皇祖母一辈子育有两子一女,大舅舅和二舅舅乃是双生子,我母亲便是最小的女儿。” 阮安澜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难怪先前萧元正跟她说他那皇帝舅舅是天下最好玩的人了,如今看来的确是好玩。 只是哪有皇帝,且不说皇帝吧,哪有做人长辈的,这般为老不尊的,居然这么戏弄初见的外甥媳妇的? “外甥媳妇,你别介意啊。舅舅们只是待在这皇宫里待的有些发腻了,所以才如此逗乐一番。”开平帝朗声笑道,又对着身后的帷幔后头道:“哥,你快些换好衣服出来吧,我可坐不惯这个龙椅,冷冰冰的还不如我府上的红木椅子坐的舒服呢。” 少倾,先头穿着太监服的真正的开平帝才换了一身常服自帷幔后走了出来,待到兄弟二人站在一起,阮安澜眼都花了。 若不是可以拿衣服来分辨,她还真分不清到底哪个是真正的皇上。 萧元正再次拱手请安,“元正给大舅舅,二舅舅请安。”说完又拉了拉阮安澜,阮安澜也跟着行礼道:“安澜给大舅舅,二舅舅请安。” 开平帝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你们今儿来的意思,朕已经知道了。朕如今瞧着安澜很是喜欢,一看便知阮铭诚的家教甚好,才会教出如此伶俐的女儿。你们放心吧,赦免的诏书一早就下了,想必这会子阮铭诚夫妻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阮安澜不想一切如此顺利,她还什么都没做,父母便都可以回京了。 “安澜谢谢舅舅大恩。”阮安澜恭敬的道了谢。 开平帝笑道:“阮铭诚原也不是犯的什么大罪,只是无端受了牵连,这么些年在边关,也算是抵了罪过了。今儿你们难得进宫,定要多留会儿再走。” 萧元正拱手道:“舅舅盛情,一会儿元正陪您多喝几杯。” 第三十二章 、送房子 开平帝很喜欢阮安澜,她既不想宫里的女子见着他都毕恭毕敬的,也不似外头的那些娇小姐,说起话来轻声细语,听着都让人费劲。 他这外甥媳妇颇有几分不卑不亢,宠辱不惊的世外高人的气度,既不骄矜,也不怯懦,格外的平和,是以开平帝兄弟二人对她都很满意。 阮安澜哪里知道开平帝心里所想,她满心满眼里都在宫里的吃食上头,宫里御膳房出来的食物自然是格外精细,色香味俱全,可谓是集天下之美食于一处。 开平帝难得像今日这般高兴,原打算留萧元正和阮安澜吃完晚膳再出宫的,谁知天刚擦黑,外头的人便进来催了,说是阮安澜的弟弟失踪了。 开平帝见阮安澜着急,也不好强留,命身边的太监亲自将萧元正二人送至宫门外,还金口玉言说成婚当日一定要亲临。 阮安澜才将到了长公主府门外,便见到了坐在门槛上哭成泪人儿的萧瑾如,抽抽噎噎的连说话都说不清楚了。 萧元正安抚似的拍了拍阮安澜的肩,直接问一旁的萧瑾泉,“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我也不知道啊。”萧瑾泉一摊手,又道:“二姐怕你骂她,所以人丢了之后,就派人把我叫来了。” 萧瑾如眼睛哭的肿的跟核桃似的,作势就要打萧瑾泉,萧瑾泉有着多年的斗争经验,灵巧的躲开了,“人是在你手上丢的,你打我作甚?” 他这一说,萧瑾如才将忍住的泪又冒了出来。 阮安澜有些心烦,贾文皓跟正常人不同,且京城又这么大,这一走丢指不定会遇到什么事呢。她越想越害怕,冷声喝道:“别哭了!” 所有人都被她这一嗓子给镇住了,齐齐的看向了她。 阮安澜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两声,语气也柔和了些,“瑾如,你仔细想想你今儿跟文皓都去哪些地方了?文皓胆子小,定不会走远的,咱们派人挨着你们走过的线路去找,说不定就找到了。” “我带着他先去吃了早饭,然后顺着东大街一直走到了西大街,后来我们又喝了茶,再然后我就带他去了聆音阁了……”萧瑾如掰着指头一一说道。 萧元正黑着脸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居然还带着男人去喝花酒,瞧把你给能的。”说着指头就戳上了她的脑门。 萧瑾如扁着嘴往阮安澜怀里躲,“嫂子,你看看我大哥,他吼我。” 事情既然已经出了,就该想办法解决,怪别人又有何用?再者她虽然跟萧瑾如接触的时间不长,但也看得出来她没什么坏心眼,定也不是故意把贾文皓给弄丢的。 于是伸手打掉了萧元正的手,道:“你吼她做什么?还不赶紧派人沿着她说过的地方找找去?” 萧元正悻悻的,觉得自己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啊,两头都落了埋怨,真是得不偿失啊,连忙召集了府里的人手找人去了。 一连找了数日也未找到人,最后连京兆府尹都惊动了,却依旧一无所获。 贾文皓仿佛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阮安澜这几日也恹恹的,贾文皓在这世上只她一个亲人了,且又是那样的情况,若是失足掉进了水里,又或者是被人牙子给卖了呢? 这般忧思过度,一连几日人也消瘦了不少,急的萧元正恨不得凭空给她变出来个贾文皓来。 好在昨儿一早,前头驿站递来消息,说是阮铭诚夫妻已经到了秋阳镇了,今儿一早便可以到京城了,萧元正特意事前没告诉阮安澜想给她个惊喜。 “澜儿,你回京也有些日子了,一直没好好逛逛呢,今儿天气甚好,不如我陪着你出去走走,整日里闷在家里对身子也不好的。” 阮安澜兴趣缺缺,但见萧元正目光里的希冀,便强打着精神跟着他出了府。 瓦蓝色的天幕,万里无云,澄净至极,初冬里日光照在人身上暖暖的。两人并肩穿梭在来往如织的人群里,周边是闹哄哄的人声。 “咦?” 阮安澜瞧着那熟悉的城门,偏头看向萧元正,“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萧元正笑而不语,伸手蒙住她的眼睛,“给你个天大的惊喜。” 阮安澜虽满心疑惑,还是配合着他,在萧元正的带领下穿过了城门,一直走到了护城河的桥上,桥上的风带着些凉意,萧元正将她护在怀里。看着不远处驶来的马车,然后缓缓的松开了手。 “你看……” 阮安澜眯着眼睛顺着萧元正指的方向瞧过去,待瞧清楚之后,眼中晶莹闪烁,踮着脚对着马车使劲的挥手,“爹,娘,我在这儿呢……” 萧元正单手将她搂进怀里,“又哭又笑,小猫乱跑……” 阮铭诚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回京,在城门外站了许久,才在周问凝的催促下进了城,进了城之后也不做马车,说是要好好感受下京城的土地。 一行人慢悠悠的晃到长公主府外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 萧定安和夏泽萱正在立在门下,阮铭诚见状忙要行礼,却被萧定安给扶了起来,拍着他的肩膀笑道:“都要成为亲家了,就不闹这些虚礼了。” 夏泽萱也挽着周问凝往里走,“一路上可还顺利,饭菜已经热了好几回了,就等着你们来呢。” 待到坐定之后,阮铭诚四下一看,脱口问道:“咦?怎么不见文皓呢?安澜,你没跟这小子说,干爹干娘今儿到了吗?” 见众人不答话,又喃喃的道:“这小子真是没良心……” 夏泽萱见气氛有些压抑,忙转了话头道:“孩子们的事,本宫未来得及跟你们商量,就找人算好了日子,腊月二十二便是个极好的日子,一应的东西本宫已经备好了,回头你们在看看还缺些什么,本宫着人再添上。” 有夏泽萱这个长公主殿下操劳,他们自然不敢没怨言,且以他们如今的身家就算让他们操持,一时也是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的。 其他且不说,如今回京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还得借住在亲家家里,传出去指不定让人怎么笑话呢。 他们阮家是修了几辈子的福分,才能遇到这么好的人家,除了罪籍,还能再度回到京城,这些是阮铭诚从前想也不敢想的,如今居然成真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往后只要女儿过得好,他便无所求了。 一顿饭自然是吃的宾主尽欢,为了儿女的婚事,两家人又细细的商量了许久,直到深夜才散了,就这还未完全定下,夏泽萱打着哈欠说明儿再来找周问凝细说。 待到长公主一走,偌大的府里便只剩阮铭诚一家了。 周问凝拉着阮安澜的手劝慰道:“娘知道你心善,一直拿文皓当自己的亲弟弟看,如今乍然丢失了,你肯定难过。可是人与人之间是讲求缘分的,缘分来时,你与他成了姐弟,缘分尽时,谁也阻挡不住。咱们活着的人还得好好的活着才是。” 阮安澜吸了吸鼻子,点头道:“娘,我只是需要些时间罢了。您别担心了,过些日子就好了。” 贾文皓的意义于她不止是姐弟那么简单,她初初到了这里,接触的人不多,贾文皓是带给她很多感动的人,是以在她家破人亡的时候,她想也不想的做了他的家人。 可是她这个做姐姐却没护好他。 周问凝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自小便心思多,只叹了口气道:“眼瞅着便要成婚的人了,别整日里恹恹的,该高兴些才是。” 趁着母女二人说体己话的空档,萧元正临走的时候将准岳父阮铭诚叫到了院外。 阮铭诚一开始是顶瞧不上萧元正的,不想一路走来,见他对安澜倒是上心,也就放心了,如今再看萧元正,又觉得怎么看怎么满意。 仪表堂堂,威风凛凛,一表人才,家世显赫…… “岳父大人,小婿知道您住在这长公主府里,心里肯定有些不自在,所以前些天特意在京城里看了看,寻了处不错的宅子,你跟岳母大人先住着,若是不满意,回头咱们再换。”萧元正将手里的木盒子递了过去,转身便离开了。 阮铭诚心中感慨不已,就算是亲儿子,也未必能体贴如此吧,不觉眼眶一热,捧着木盒便回屋了。 周问凝见他神色有异,诧异的问道:“怎么好好的眼睛都红了?是不是元正那孩子跟你说什么了?我跟你说好歹你是长辈,该让着些小辈。” “风沙太大迷了眼睛。”阮铭诚梗着脖子道:“而且谁说我女婿不好了,元正那是我见过最孝顺贴心的孩子了。我告诉你,以后少挑拨我们翁婿之间的关系。” 周问凝悻悻的,到底之前是谁对女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怎么这会子倒是护上了? 她好奇的打开了那木匣子,里面放了一串钥匙,和一张房契。 在看清楚房契上房子的位置时,周问凝捂着嘴,低低的呜咽起来,颤抖着手喊道:“铭诚,你来看看,你快来看看。” 阮铭诚见妻子哭成那样,忙凑过来,在看到房契上的字时,也愣住了,久久回不过神来。 那是, 那是早年阮家在京城的祖宅,后来阮家获罪便一并被抄了。 没成想现如今还能回到阮铭诚的手里,阮铭诚捧着那张房契,跪在了地上,老泪纵横的哭喊道:“列祖列宗保佑,他日铭诚到了地下,也算有个交代了……” 第三十三章 、私见 要问京城里腊月里最大的新闻是什么,就连牙牙学语的孩童都知道是天子的外甥,长公主的儿子,堂堂的骁勇大将军,要娶妻了! 腊月中旬的时候,下起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大雪,纷纷扬扬的雪飘了一夜,整个京城变成了冰雪琉璃世界。 阮府。 阮铭诚双手拢在袖口里,站在门外的台阶上看着鎏金的匾额愣愣的发着呆,自打住了回来之后,他每日必做的事便是站在门口看这匾额发呆,一待能待上一两个时辰。 屋子里燃着地龙,暖和的像是春天一般,桌上摆着个细口的瓷瓶,里头插了枝才将折回来的红梅,含苞待放的很是鲜艳喜庆。 周问凝并几个丫鬟婆子在屋子里忙活,或是拿着针线在缝被面,或是拿着彩纸在剪喜字和窗花。 独阮安澜跟没事人似的手撑在下巴上拨弄着细口瓷瓶的红梅,百无聊赖的间或叹上几声,这些女儿家细致的活,她可不喜欢,且她也是坐不住的性子。 只是碍着习俗,规矩只得遵着出嫁前不能出门,更不能跟萧元正私下见面,所以日日被周问凝拘在府里。 “都要成婚的人了,整日里也没个安静的,一大早的就在院子里哼哧哼哧的打拳,这会子又在屋子里头唉声叹气的,哪里还有点快要当人|妻的样子啊。”周问凝嗔怪着白了她一眼。 阮安澜顿时来了兴致,好奇的问道:“娘,那即将嫁做人妇的女子该是什么模样的啊?” 周问凝浅笑着,垂下了眸子,想起自己当年跟阮铭诚定下亲事之后,除了紧张之外,还隐隐有些期待,反正各种情绪参杂糅合在一起,说也说不明白。 俗语都说嫁人是女子的第二次投胎,其实只要女儿能过得好,她也没什么好交代的。 且一样米养百样人,又没谁规定女儿家成婚之前就该乖乖的待在阁中,索性就放话道:“丝线快用完了,你要是无事便去买些回来吧。” 阮安澜高兴的跳了起来,在周问凝的点上亲了一下,一溜烟的就跑出去了,刚出府门外就见到已然站成了“雪人”的阮铭诚。 阮铭诚还没来得及问,阮安澜就跑没影了,看的阮铭诚之摇头,从前他这个女儿自打会走路便会吃药了,又是个心思极重的,好不容易长大了些,身子骨却也总不见好,十日里总有八日卧在床上。 没成想后来遇到了萧元正,人也跟着明朗起来,这心胸一旦开阔了,身子骨也就见好了,今儿一早他见女儿身着一身红色短袄在雪地里打拳炼体。 白雪堆里,配合着一招一式的呼喝声,又让他想起阮安澜三四时的模样,粉雕玉琢的也是穿着碎花的大红棉袄子,颤颤巍巍的往他怀里钻。 一转眼,便就要嫁人了。 可见,时间最是无情。 …… 萧府。 萧元正这也是也是给闷坏了,想见的人见不到,说是成亲前男女双方不能见面,否则不吉利的。 不想见的人倒是日日在眼前晃悠,这不因为贾文皓丢失一事而自责不已,最近消停不少的萧瑾如被弟弟萧瑾泉拉到院子里打雪仗,堆雪人。 可是萧瑾如恹恹的,哪里有心情啊,正堆着雪人呢,嘴巴一扁眼泪就跟断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这可把萧瑾泉给吓坏了。 他原本也是好意,想逗萧瑾泉开心的,没成想人没逗乐,萧瑾如却哭了,刚开始还只是低低的呜咽,最后直接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萧瑾泉觉得自己这下就算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忙求救似的看向站在廊檐下的萧元正。 萧元正挥手示意他离开,然后走到萧瑾泉的边上蹲下,他这个妹妹平日里看着嚣张跋扈的,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可却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姑娘。 他圈着手臂将萧瑾如揽进怀里,轻声道:“在过几天就是你哥我的大喜日子,往常我可就只听过哭嫁的,还没听过哭娶的呢?” 萧瑾泉“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萧元正又道:“再说这件事,我跟你嫂子都没怪你。真的!” “可是,他毕竟是在我手上丢的,就算你们都不怪我,我也会怪我自己的。要是我不带他出去见世面,开眼界,那就好了。”萧瑾泉的声音轻轻的,被风吹散在北风里。 说完又在心里发誓,只要贾文皓能平安回来,她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哪怕是嫁给那个傻子,照顾他一生一世她都心甘情愿。 阮安澜顺着萧府走了一大圈,才在后院的地方发现了一颗歪脖子的枣树,冬日里没树叶,光秃秃的斜在院墙上方,很是难看,不过倒是给她翻墙进去提供了便利。 谁知刚刚才爬到树上,就被院子里的丫鬟给发现了,吓的她脚下一滑,整个人就从树上摔了下来,好在雪厚,摔的倒也不怎么疼。 那丫鬟惊讶的嘴都合不上了,忙屈膝给阮安澜行礼道:“夫人,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那个,那个,我来找元正有点事要商量。”阮安澜都觉得这个借口连自己都骗不了,忙一瘸一拐的朝着萧元正的屋子走去。 萧元正把萧瑾如送回去后,往回走的时候远远瞧见了阮安澜,起先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后来见阮安澜对着他招手,才确定那人真的是阮安澜。 “你怎么来了?” 惊喜里带着些惊讶。 阮安澜出来的急,连件披风都没穿,又在外头走了这么久,早就冻得瑟瑟发抖了,一头就扎进了萧元正的怀里,“阿正,谢谢你为我,为我们阮家做的一切。你都不知道你把我们阮家的祖宅买回来送给我爹后,我爹高兴的跟个孩子似的,又是哭又是笑,逢人就夸,都恨不得把你给夸上天了。” “难道我不值得岳父大人这般夸?”萧元正反手抱着她,几日不见着实想的厉害,如今美人在怀,心里甭提多满足了。 从前读书时,见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说,只当是文人墨客们的矫情之言,如今到了自己的身上才知此言不虚。 阮安澜感受着他身上的温暖,柔声道:“有你真好!” 两人又絮絮的说了好些话,阮安澜才猛然想起母亲临走时交代她要去买丝线的,眼见着时辰也不早了,便依着原路返回。 萧元正自然是不放心的,单手揽过阮安澜的纤腰,脚尖点地便越过了院墙,稳稳落地后,坚持要送阮安澜回府。 阮安澜却道:“你要是送我回去,被我爹娘看到了,少不得又要吃上一顿晚饭,跟着……”后面的话她有些说不出口,推搡着萧元正道:“既然这样麻烦,还不如我自己回去,不过也就两条街的路程而已,你放心吧。” 萧元正拗不过她,立在原地看着阮安澜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街角处,才掸了掸衣裳绕到了正门回家。 “咦?”萧定安皱着眉头问道:“你何时出去的?我怎么没瞧见呢?” 看大门的任务是夫人夏泽萱交代的,他自问守的尽职尽责,连只苍蝇都没放走,忽然见到萧元正自门外走了回来,心道到底是自己大意了。 “我就是成个亲,难道连出去逛逛的自由都没了?”萧元正先发制人,然后在萧定安狐疑的目光里施施然的离开了。 萧定安摩挲着下巴,总觉得事情没这般简单。 这头阮安澜因见了萧元正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连步子都轻快了些,转过街角的时候,差点被迎面走过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只是还没等她出言抱怨,只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怪味,跟着便失去了意识。 倒下了瞬间,她似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第三十四章 、无事 最先觉出不对劲的人是周问凝。 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女儿,阮安澜什么样的性子,她这个当娘的最是清楚不过,虽白日里放了她出去见萧元正,但也不至于入夜还不归的。 待到夜色彻底降临,外头的雪色映照在暗夜里,多了些微的亮。 周问凝越想越不对劲,把此事告诉了阮铭诚,阮铭诚略一思量,也不叫下人去问,直接拿上斗篷,带上两个小厮便去了萧府。 两厢一见面,这才惊觉阮安澜不见了。 眼见着后日便是婚期了,这个时候新娘子却不见了,这不是有人存心跟他萧府,跟她这个长公主过不去吗?且天下脚下谁人敢这般猖狂? “素日里瞧着你倒是个稳妥的,这回要是本宫的儿媳妇出了什么岔子,仔细我……” 夏泽萱恨铁不成钢似的用指头戳了戳萧元正的脑门,“雪天路滑的,安澜一个女孩子家的,你怎么不能不送她回去呢?真的跟你爹一个模样,半点都不知道心疼人。” 萧定安无辜受了牵连,也不敢回嘴,悻悻的摸着鼻子,跟没听见似的端坐在椅子上。 夏泽萱骂过自己儿子后,又对着惊魂未定的阮铭诚安慰道:“亲家公,您也别太着急上火,我这就去进宫找皇兄,本宫还就不信了,在京城的地界还有人敢动我萧家的人。” 夏泽萱做事历来雷厉风行,一头吩咐萧定安去找了京兆府尹让帮着全城搜索,一头又让萧元正去找了禁军统领,让着封锁四个城门,自己则连夜冒雪进宫去了。 阮铭诚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阮府的。 周问凝一见他神魂已丢的模样,便知道事情不好了,又听送阮铭诚回来的小厮的回禀,只强忍着悲伤,伺候着阮铭诚躺下。 夫妻二人合衣而卧,竟是一夜未合眼。 天还没亮,外头的管家喜滋滋的来报,阮铭诚一个激灵登时就回过神来,待迎出去发现不是阮安澜回来了,脸上的表情顿时定格住了,抱着头蹲在了地上。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从丹阳城日夜兼程赶回来的阮铭德一家三口。 韩妙韵素来没眼力劲,冷哼一声道:“大哥,这就是你不对了。铭德好得也是安澜的亲二叔,我们好心好意来给外甥女贺喜,你就算再不喜欢我们,也不必一见着我们就这副丧气样子吧。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好歹咱们也是嫡亲的亲戚,一笔难道还能写出两个阮字不成?” 阮铭诚哪里有心思跟他们计较,失魂落魄的就往回走。 阮铭德伸手拽了拽妻子的衣摆,示意她别添乱了,可韩妙韵这眼珠子一转,见阮家大宅又回来了,再者这一回她打着给阮安澜成婚送贺礼的幌子来京城,就没打算再回丹阳城那年不拉屎的地界。 “大哥啊,要真论起来,这阮家大宅也该有我们家铭德一份呢,大哥你们一家可不能独占了去。” “滚!滚!都给我滚!” 阮铭诚赤红着眼睛,四下一瞅,抄起竖在一旁的扫帚对着韩妙韵就挥了过去,“你侄女如今失踪了,你来了问也不问一声,居然还敢惦记这宅子,我告诉你,这宅子是我女婿送给我的,你们一片瓦也休想得到。” “哎呦,大家快来看看呀,打人啦,大伯哥打弟媳啦……” 论起撒泼打滚胡搅蛮缠谁是韩妙韵的对手啊,她直接往地上一坐,就嚎开了。 她这扯着嗓子嚎,引得府里的人都围了过来,周问凝强打了精神,将下人们都赶出了小院,又走到韩妙韵跟前冷声道:“我让下人收拾了间小院,你们先住着,要是再敢胡搅蛮缠,别怪我不念旧情。” 阮铭诚和周问凝都鲜少有如此出格的举动,韩妙韵也知道适可而止,抹了把眼泪,拉着周问凝的手道:“嫂子,我们一路赶来原也不知道侄女出的事,怎么好端端的人就丢了呢。” 周问凝不着痕迹的抽回了手,她实在没精力应付其他了,扶着阮铭诚便回了屋。 韩妙韵初战告捷,跟只骄傲的麻雀似的,抬头挺胸俨然跟是这宅子里的主人似的,“你说阮安澜那丫头是不是真的丢了啊?若是真如此,不如让咱们安冉顶替了她嫁进萧府。反正都是自家姐妹,总不能便宜了旁人去。要不我去跟嫂子说说?” 阮铭德瞪了她一眼,厉喝道:“你给我安分点,要是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别怪我休了你。娘们家的一天天的就知道惹事。安澜再怎么说那也是的亲侄女,我大哥就这么一个女儿,要是真出了事了,可怎么了得啊?你也不想想若是咱们安冉丢了,你得成啥样啊?” 阮铭德窝囊了一辈子,难得发了回火,韩妙韵只缩着头也不敢回嘴,这回连一旁的阮安冉也不帮着她了,“娘,你还是少说两句吧。” 她自小还没见过这么大的房子呢,如今来了京城她可不想再回去了,可想要在京城里立足脚跟,还有她未来的婚事,少不得还是得靠大伯一家。 阮铭德先是去府中祠堂的给阮家的列祖列宗上了香,又想起昔年阮家鼎盛之时的盛况,少不得又是一顿感慨,待出来的时候已是中午时分。 恰巧见到下人们送饭去阮铭诚的屋里,他留神看了一眼,果然饭又被原封不动的端了出来。他长长叹了口气,到底是自家兄弟啊,骨血亲缘又岂是说断便能断的。 于是让下人烫了壶酒亲自送到屋子里。 “大哥,咱们有多久没好好在一起喝过酒了?”阮铭德径直坐下先是给阮铭诚倒了杯酒,又把自己的杯子斟满,“大哥,安澜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这丫头打小就多病多灾的,这不也挺过来了嘛,眼瞅着就要嫁人了,吉人自有天相,安澜她定不会有事的。且在京城的地界里,谁人那么大胆敢得罪长公主殿下,那不就是得罪当今的皇上嘛,你且放宽心,兴许丫头晚点时候就回来了。” 阮铭诚抬眼看了下阮铭德,犹记得昔年在京城时彼此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如今回了京再相见已是两鬓斑白。 这一顿酒从中午一直喝到了晚上。 …… 阮安澜一丢,要论最难过的不止阮家二老,萧元正都恨不得将自己给杀了,他当时怎么就不能送她回家呢? 整个京城几乎被翻了个底朝天,却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他从外头回来时,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任谁敲门都不开,也不答话。萧瑾如生怕他这个哥哥一时有什么想不开的,不管不顾的就闯进了屋子里。 “大哥,你前儿还安慰我说贾文皓丢了不干我的事,如今我嫂子也走丢了,你也别太自责,我相信我嫂子那么好当的人,老天爷一定会保佑她的……” 萧瑾如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冲过来的萧元正给打断了。 萧元正双手抓着他的肩膀,神色疯狂的吼道:“你刚才说什么?” 萧瑾如的肩膀都被他抓痛了,眼圈顿时就红了,缩着脖子低声道:“先头文皓丢的时候,你不也是这般安慰我的吗?” 这句话仿若黑暗里的光一般,灵光乍现间,所有的事似乎都明了了。 “对,对,她一定在那儿的,一定在那儿的。”萧元正呢喃了一句,面上露出了喜色,跟着便施展轻功消失在了雪夜里。 萧瑾如被吓的不轻,等反应过来后,忙喊人跟着追了上去,“爹,娘,不好啦,我大哥他疯啦。” 乌泱泱的人跟在萧元正的身后,一直到了长公主府外。 …… 阮安澜自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似乎是在一间密室里。 她扶着额,使劲的摇了摇头才眼前才恢复了清明,她看到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文皓,你怎么在这?我还以为……” 一向白净秀气的贾文皓此时如同换了个人一般,留了一圈的络腮胡须,眼神也不似以往那样单纯干净,看向阮安澜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渴望。 阮安澜心里一惊,那是一种男人看女人的眼神。 “你何时好的?” 贾文皓的声音有些暗哑,“那一日大火,我亲眼见着爹娘死在火里,我便恢复了过来。后来我想在这世上我就只有你唯一一个亲人了,为了想留在你身边久一点,再久一点,我只能选择继续装傻。可是,眼看着你就要跟姓萧的成婚了,我亚原以为我可以忍住的,可是……” 剩下的事,就算不说,阮安澜也猜到了,于是他利用了萧瑾如带他出去玩的时候,偷偷藏了起来,造成了失踪的假象,都说最危险的地方便最安全,再没有比长公主府更好的藏身之处了。 “这间密室是我无意中的发现的。我藏在这里你们都找不到,如今我们两都在这,想来他们也找不到的。” 阮安澜轻声道:“你把我带到这里想做什么?” 贾文皓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想把我留在你身边,还是想占有我?”阮安澜轻蔑一笑,“你知道的,我从来都拿你当弟弟,我这辈子除了萧元正,是不会喜欢上其他人的。” 阮安澜面上的轻蔑,让贾文皓几乎都要疯了。 阮安澜又劝道:“文皓,我现在以你长姐的身份劝你,千万不要走错路了。你既然一早就清醒了过来,就该知道你本命本不该叫贾文皓,而该叫朱文皓,你爹娘的事,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做坏人是要遭报应的,天道轮回,没人能逃得掉的。” “你如今把我困在这里,那又怎样呢?你想我们两永远都像老鼠一样藏在这暗无天日之处吗?还是说你觉得你有本事逃过萧家的报复?” “文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只要你跟我出去,我永远是你姐姐,你还有我爹和我娘呢,你不是一个人,也不是一无所有的。” 萧元正刚闯进前院的时候,就见到了阮安澜带着贾文皓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愣在原地许久,一时间天地无声,待反应过来后才冲了过去抱着阮安澜在原地转圈,“还好你没事,否则我会恨死我自己的。” 阮安澜伏在他的怀里,“我就知道你会找到我的。” 跟着一起追来的萧瑾如,一见到贾文皓就跟见了仇人似的,对着他就是又打又踢,“你个贾傻子,你知不知道你这一走,害的本小姐掉了多少眼泪,本小姐长这么大都没掉过那么多眼泪呢,你得陪我……” 打着骂着哭着,便扑在了贾文皓的怀里。 贾文皓一下就愣住了,也不知道怎么应付眼前的情况,慌乱着看向阮安澜求救。 第三十五章 、大婚 腊月二十二。 初雪放晴,连着数日的大雪终于停了,阳光洒在茫茫的白雪之上,透着无数点点的亮光。 鞭炮声,锣鼓声自拂晓时分便一直没有停歇。 萧元正激动的一夜未曾合眼,早早的就换上了新郎官的喜服,待时辰到了便匆忙忙的出府去迎娶新娘子了。 “瞧把这臭小子给猴急的,活生生的媳妇儿难道还能跑了不成?”萧定安撇了撇嘴,很是不屑的模样。 一身盛装的夏泽萱在桌下狠狠的在他的大腿上掐了一把,低声威胁道:“眼瞅着儿媳妇就进门了,也没个正形,回头让儿媳妇瞧见了,岂不是笑话。” 萧定安疼的脸都变形了,皱着眉反驳道:“只要你不嫌弃就行。”跟着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死死的握在掌心里。 夏泽萱面上一红,到底是松了手,暗道真是越老越不正经了。 街道上的雪一早就清扫过,萧元正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对着路旁道贺的人不时的拱手,沿路的婆子们将手里的干果,花生,糖果,蜜饯撒向人群里。 最乐的便是那些小孩子,嬉笑着跟在迎亲队伍后头。 唢呐声,锣鼓声自外头传来的时候,阮安澜端坐在妆台之前,看着铜镜的自己,觉得镜子里的人像自己,又不大像自己,凤冠霞帔,面若桃李,眉眼里含着的情愫,似是那三月里温柔的风,又似那冰雪消融的河水。 “老爷,夫人,姑爷的迎亲队伍已经到前街了……” 小厮大声的喊着,谁知脚下一滑,竟然摔了个大马趴。 贾文皓跟阮安冉忙钻进屋子里,将门给关了起来,又觉得自己这方势单力薄,两人合力将桌子给挪到门后,将门死死的抵住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阮安澜好奇的问道。 阮安冉挥手道:“姐,你就别管了。成婚一生便只有一次,一会儿你只管瞧着便是。” 少倾,萧元正便在众人的拥簇下到了后院里,谁知一推门却愣是没推开。一旁的萧瑾泉和聂成和将事先准备的用红纸包着的碎银子,挨个从门缝里递了进去。 递完之后,见门门还未开,只大眼瞪小眼的在那干看着。 萧元正等的不耐烦的一撩衣袍上前就要硬闯,里头的人说话了,说话的是贾文皓,“我且问你三个问题,只要你答了,答案我姐也满意了,我们自然会开门的。” “成婚后,谁当家啊?” “能否护好我姐,让她不受委屈?” “能否一辈子只爱我姐一人?” 三个问题一出,众人就哄笑了起来。 萧元正没搭理他,对着屋里喊,“澜儿,为夫来接你回家啦!” 阮安澜在里头急的团团转,也不管贾文皓两人的阻拦,直接将挡在门后的桌子给推开了,徒留下震惊不已的阮安冉久久回不过神来。 门一开,萧元正还没抬脚呢,贾文皓就拦在了门前,然后缓缓的蹲在阮安澜身前,喊道:“弟弟背姐姐上轿咯!” 萧元正恭敬的给坐在上首的阮铭诚和周问凝敬了茶,朗声保证道:“岳父大人,岳母大人请放心,往后元正定会对安澜好的。” 阮安澜以前从不知道嫁人为什么大家都爱哭,如今到了自己身上,又见父母的难舍之情,跟着也难过了起来。 萧元正见状,也不知道怎么安慰,生怕阮安澜临时反悔,不愿嫁给他了。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忙由着贾文皓将她送进了轿子里。 贾文皓微微的喘着,低声喊了声“姐夫”,又威胁似的道:“往后你要是敢欺负我姐,就算我拼了这条命,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萧元正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翻身上马。 待到阮安澜坐进了轿子之后,萧元正这才放了心。 一路吹锣打鼓的回了萧府。 十六人抬的大红花轿,稳稳的停在了萧府门外。有老嬷嬷在一旁唱道:“新娘下轿来,添丁又进财。” 萧元正翻身下马,走到了轿子前,抬起脚便踹开了轿门,然后俯身钻进轿子里,将阮安澜横抱而出。 外头有人起哄道:“大将军,这样不合规矩啊,这天还没黑呢,礼还没成呢,”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去你的,本将军抱自己的媳妇,有你什么事?”萧元正挺着胸膛,说的无比傲娇。 接下来便是拜堂,繁琐的流程之后,阮安澜终于被送入了新房,得以喘口气。 新房里装饰一新,桌上燃着龙凤花烛,不时爆出两声灯花,窗上贴着大红的喜字,大红色绣着鸳鸯的被子上,洒了些花生,枣子,桂圆,莲子。 一切的一切都如同在梦中一般。 直到后半夜,萧元正才醉醺醺的回来了,一进屋便将阮安澜抱在怀里,将下巴抵在她的头上,“今日之后,我便是你的夫君了。” “今日之后,我便是你的妻子了。”阮安澜也反手搂着他的腰。 萧元正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香囊递到了阮安澜跟前,“这是岳母大人偷偷的给我的,说,你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觊觎为夫的美色的?” 阮安澜将他扶到床边坐下,又给他倒了杯浓茶,握着香囊的手不由一紧,难怪方才看着香囊有些眼熟,原来是她的啊。 只是造化弄人,到头来她成了她,她也成了她。 “那我也问问你,你是何时喜欢上我的?” 其实这个问题萧元正曾想过,或许是在那一日贾府门前阮安澜在他怀里哭的梨花带雨时吧,又或许,前缘早定? 烛影之下,美人当前。 萧元正猿臂一伸便将阮安澜拉进了自己的怀里,在她耳畔轻声道:“洞房花烛夜,自该好好珍惜。” 阮安澜只觉浑身如坠云间,耳畔是他渐重的呼吸声。 “光看那些个图册有什么意趣,今晚为夫便让你知道……” 恍惚间,阮安澜似是听到了萧元正这句挑逗之话,只觉得臊的脸上滚烫。只是她原本是藏在床底下的箱子里,他们怎么把东西带回了京城,且又送到她的新房里了呢? 复又想起, 那一日,贾文皓兴致冲冲的给他送书的时候,她翻看一眼后,心如擂鼓…… 第三十六章 、日常(番外) 春寒料峭,一场春雨过后,春天仿佛一夜之间便来了。 东大街上,几个四、五岁的孩童在街尾玩耍,远远的边上站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圆圆的脸蛋,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盯着那几个玩耍的孩童。 似是想加入他们,但是又有些害怕。 就这么远远的站着,眼里满是渴望。 那几个孩童里有个身形圆滚的小胖子,似是这几人的头头,他大摇大摆的走到了小男孩的跟前,伸手就将小男孩推倒了地上,“走开,我们才不要跟你玩呢。你爹就是大坏蛋。” 小男孩扑棱着小短腿从地上爬了起来,撅着嘴巴分辨道:“你胡说,我爹是大英雄,是大将军。我娘说我爹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小胖子论体型比他大了一圈,小男孩倒也不惧,闷着头就朝小胖子的肚子上撞了过去,嘴里大叫着:“我不许你说我爹的坏话。” 两人小孩就这样在街尾上滚打在了一起。 日头正中,廊檐下的几盆茶花开的正盛,几丛翠竹在风中飒飒作响。 因着萧元正要回京述职,前头递来消息,说今日能到家,阮安澜一早便起了,吩咐厨房准备了几样萧元正素日爱吃的菜,又张罗着将府里布置一新。 这里里外外忙了一上午,才将将收拾完。 站在廊檐下拿手扇着风的时候,才猛然一拍脑袋道:“有人看到小少爷去哪儿了吗?” 她这一问,萧府里顿时就乱做了一团。要知道这个小少爷可是长公主殿下的心头肉,有颇得圣上的喜爱,若是真出了岔子,那他们这些个做奴才的就算死上一万次那也不够呀。 正簇拥着要出门去找呢。 就见小少爷萧宗平浑身脏兮兮的从外头回来了,小嘴撅着,眼下还有未干的泪痕,因着门槛太高的缘故,他不得不弯着身子爬了过来。 “娘亲,娘亲,他们是坏蛋,他们说爹爹的坏话,等爹爹回来了,我定要告诉爹爹,让爹爹替我报仇。” 萧宗平一边控诉着,一边迈着小短腿扑到了阮安澜的怀里。 阮安澜将儿子搂进怀里,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亲,柔声道:“男孩子家家的,怎么能动不动就哭鼻子呢。你看你爹爹小时候就从来不哭的。” 小孩的眼睛透亮透亮度的,仿若明珠一般,萧宗平偏着头看她,“真的吗?” 阮安澜点了点头,将他抱在怀里往屋里走去,“怎么弄的跟小花脸猫似的,一会儿爹爹回来要是认不出咱们宗平怎么办啊?” 萧宗平一听萧元正回来,迈着小短腿就跑去洗漱换衣裳去了。 萧元正一身戎装,风尘仆仆的走进来的时候,阮安澜正在跟萧宗平玩游戏,也不知说了什么,母子二人皆笑的前仰后合。 瞧着屋子里头这么温馨的一幕,萧元正心中一阵满足,人生得以如此,便再无撼了! 自打成亲之后,夏泽萱便亲自去了宫里一趟,把她的皇兄好好的数落了一番,又说要等着抱大孙子,开平帝实在无法,便准了萧元正留在府里。 去年冬的时候,漠北似是有异动,萧元正不放心聂成和一人在边地,便跟开平帝递了折子,然后直接去了边地。 待边境安定下来之后,萧元正便马不停蹄的赶了回来,一路归心似箭,日夜兼程,不过数月未见,却跟数年未见一般,想的紧。 “爹……” 萧宗平的声音奶声奶气的,见着萧元正便喜滋滋的扑了过去,藕节似的胳膊搂着他的脖子,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又嫌弃他脸上的胡须扎人,往后仰了仰脖子。 萧元正数月没见到儿子了,存心要逗他,拿着胡须扎着他的脖颈,惹得萧宗平一个劲的躲着笑着,嘴里还喊着:“娘,快来救我啊。” 放下儿子之后,萧元正又将阮安澜搂进怀里,柔声道:“我不在京这些日子,一切可都还好?” 当着儿子的面,阮安澜只轻轻的点了点头,“里间已经备好了热水,你先去洗漱更衣,宗平为着等你回来吃饭,一直饿着肚子呢。” 萧元正“嗯”了一声,在阮安澜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萧宗平眨巴着水润润的大眼睛,问道:“爹,娘亲怎么不怕你的胡子呢?” “你娘是大人了,皮厚实些,自然不怕扎了。”萧元正在阮安澜可以杀人的目光中,忙溜进里间去了。 一家人吃完饭后,阮安澜命人搬了两张竹床放在院子里的槐花树下,日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下来,投下斑驳的光点,密簇簇的绿叶间,挂着一串串的白色花朵。 空气里都带着点淡淡的花香味。 阮安澜躺在竹床上闭目养神,萧宗平素来粘着她,但是因着数月没看到萧元正,这会子正父慈子孝着呢,非得要跟萧元正躺在一起。 “爹,今天礼部左侍郎家的那个小胖子说我是没爹的孩子,我还跟他打了一架。” “那谁赢了啊?”萧元正拿手轻轻的拍着他的背。 萧宗平很是骄傲的回道:“当然……”跟着又似是想到说谎不好,又耷拉着脑袋道:“算是平手吧。” “子不教父之过,还礼部左侍郎呢,我瞧着就是欠教训。他儿子敢跟我儿子打架,等回头我就去找那老小子切磋一二。”萧元正撸起袖子,气愤的说道。 阮安澜白了他一眼,“瞧把你能的,你也不瞧瞧你那儿子都给宠成什么样了。如今岁数也不小了,也是该是立规矩,上学了。昨儿我才问了舅舅,等明儿我就把宗平送到宫里,就当是个伴读,有着宫里的师傅们教着,想必会更懂事些。” 见萧宗平已经睡着了,呼吸轻轻浅浅的。 又压低了声道:“我只希望我的宗平一辈子平安顺遂,不求他有多大出息,但得让他明白如何当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萧元正满目柔情的看向阮安澜,“都听你的!只是……” 一别数月,堪比小别胜新婚。 萧元正目光里的灼热,让阮安澜面上一红,“只是什么?” “如今边地稳定,加上又有成和在,我便不用再去了。咱们是不是也得给宗平再添个弟弟或是妹妹?你瞧他一个人多孤单啊。” 萧元正说着便蹑手蹑脚的走到了阮安澜的竹床边。 阮安澜只觉的自己像是被一团火给包围着,迷蒙的眼睛里看见的是绿叶里那点点的缝隙,和萦绕在风里的那浓郁的槐花香味。 第三十七章 、聂成和X拓跋燕(番外) 帐篷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六岁的聂澄一见情况不对,偷偷牵着四岁的弟弟聂澈的小手,叹了口气,摇着头出了帐篷,面色沉重的跟个老学究似的。 聂澈奶声奶气的问他:“哥哥,你说这次是爹赢还是娘会赢?” 聂澄似模似样的摩挲着下巴,眼珠子一转悠便有了主意,“咱们打个赌好不好?就以你私藏的那些奶酥糕作为赌注怎么样?” 那些奶酥糕可是他省下来了,是他的心头宝贝,聂澈扭捏着不肯答应。 聂澄见状,又道:“我拿爹前几日才送给我的弓|箭作为赌注,如何?” 那把弓|箭聂澈缠着哥哥缠了好久,哥哥连摸都不给他摸一下,他当然也想要这个宝贝,所以含着手指点了点头,又跟哥哥拉了钩。 “娘!” “娘!” 哥两个几乎同时说出了心里的答案。聂澄见弟弟鼓着腮帮子不肯改口,也知道这个赌是打不成了,索性就作罢,拉着弟弟去远处的演武场看人比武去了。 拓跋燕撑着后腰站了起来,在帐篷里踱着步子,手里还拿着她的长鞭,“聂成和,你也不想想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当时可是说好的了,孩子一个跟你姓,一个跟我姓,如今可到好,老大老二都随你你们老聂家的姓,居然还好意思来打我肚子里老三的主意。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只觉口干舌燥的。聂成和倒是有眼力劲,忙堆着笑将茶水递了过去,“我不过是随口提上一句,老三跟你姓便跟你姓,我没意见,你如今月份大了,轻易可动不得气。再者……” 聂成和将她按在长凳上,一边替她揉着肩,一边将她手里的长鞭给拿了下来,“再者要是咱们老三是个女孩儿,你这样拿着鞭子可不吉利。” 拓跋燕起初还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一把揪住聂成和的耳朵,道:“我虽生在漠北,可又不是傻子,你真当我听不明白吗?若咱们老三是个女孩,要是像我这样爱拿鞭子,是不是就不好啊?我们漠北的女孩儿个个都是好样的。我便知道你是嫌弃我了,可怜我当初真是瞎了眼了,我一个堂堂的漠北公主,居然因为一场比试便把自己输给你了,你占尽了便宜,居然还好意思嫌弃我。” 孕中的女子情绪波动比较大,说着说着便哭了,“这日子是没法过了,明儿咱们就和离,我带着聂澄,聂澈回漠北,到时候再给他们找个后爹。” 聂成和没成想一句话居然捅了马蜂窝了,忙轻声哄着,“又说气话呢,孩子都给我生了三个了,还要和离?况且你现在人老珠黄了,除了我还有谁会要你啊。” 没成想这人是没哄好,又讨了一顿打。 “实在不行,今年咱们去漠北过年便是。”聂成和拿出了杀手锏。 原本拓跋燕在细数聂成和这么些年说过的谎话,未兑现的话,还没想到这茬呢,他这一提醒,引得拓跋燕更加生气了。 “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呢,洞房花烛夜那晚,到底是谁答应的我,说往后每年过年都到漠北过年的。”拓跋燕哭的不能自已。 “你是聂家的长子长孙,我还是我爹唯一的心肝宝贝闺女呢。为了嫁给你,现在连家都不能回了。聂成和,我今儿跟你拼了。” 说起两人成亲之事,那也是破费一番周折的。 当年拓跋燕被萧元正带回军营之后,因为比试输给了聂成和,她倒也硬气,说了句愿赌服输。 后来拓跋燕的爹,漠北的头人,带着大军来要人,一听这事,倒也没说悔婚,只说了个条件,那就是聂成和必须入赘漠北,做漠北的上门女婿。 聂成和是萧府的家奴,自幼见到的都是家国大义,哪里肯答应这样的条件。扬言就算搭上自己这条命,也决计不会到漠北当上门女婿的。 两人皆是不肯退让,拓跋燕夹在中间可谓是难受极了。这头要哄着,那头又怎么打骂就是不松口。 拓跋燕精疲力尽,最后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大着胆子给聂成和下了迷情香,来了个未婚先孕。漠北虽民风彪悍,但女子未婚先孕也是丢人的大事,她爹无法只得带人回去了,说再也不认这个女儿了。 话虽如此,但是自打拓跋燕生了聂澄后,她爹虽对她偶尔也说些重话,但对着聂澄却十分的好,一直留着外孙子在漠北养到了四岁,后来因为又有了聂澈,怕小的一个人寂寞,这才把聂澄给接了回来。 临走的时候,拓跋燕看见她爹一个人躲在帐篷里悄悄抹眼泪呢。 聂成和将拓跋燕搂进怀里,在她额上亲了亲,柔声道:“往后什么都听你的,你说孩子跟谁姓就跟谁姓,你说去哪儿过年,咱们就去哪儿过年,你看成吗?” 拓跋燕抬头,隔着泪眼看着他,哽咽道:“可是真话?” “我发誓,这回要是假话,就罚我……”话还没说完,拓跋燕的手指便抵在了他的唇上。 聂澄牵着弟弟回来的时候,恰巧看到眼前的一幕,两人搂抱在一起,聂成和嘟着嘴亲了亲拓跋燕的手指。聂澄一手捂着弟弟的眼睛,一手捂着自己的眼睛。 只是捂着自己的眼睛的手,指缝张开的很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爹和他娘,末了对着里头吐了吐舌头,拿着手指划着脸庞,“爹和娘真是不怕羞,居然在亲亲。” 聂澈好容易扒开了哥哥的手,一听到亲亲两个字,颤颤悠悠的张开双臂就朝着拓跋燕跑了过去,“娘亲,阿澈也要亲亲。” 聂成和直接半路拦截,将儿子抱进了怀里,“要亲亲你自己老婆去。” 父子两正闹着呢,拓跋燕忽然捂着肚子“哎呦”了一声,聂成和已经不是第一次当爹了,自然不像第一回 那样,吓得手软脚软的,连忙让聂澄去请郎中和稳婆了。 人是一早就备下的,拓跋燕自喊痛到孩子生下也不过一个多时辰。 聂成和看着虚弱的拓跋燕,紧紧的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夫人,咱们以后再也不生了,好不好?老三就跟你姓,叫拓跋烈,可好?” 聂澄和聂澈两人对新来的小弟弟很是好奇,缠着稳婆悄悄的看了一眼襁褓里的小弟弟,皆是吓的掉头就跑。 “三弟太丑了,我们以后才不要跟他一起玩呢,哼!” 第三十八章 、贾文皓X萧瑾如(番外) 萧定安和夏泽萱对唯一的女儿萧瑾如的婚事是不满意的。 贾文皓虽然不似以前那般痴痴傻傻,但是自小也算是蜜罐里长大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肩不扛手不能提的,倒是认识那么几个字,但认识这几个字又有何用呢? 且不说门第是否合适,身为一个男子不能养家,那还算哪门子男子啊? 萧瑾如不管不顾,寻死觅活,在家里绝食三日,整整三日水米未进,任谁来劝都没用,第四天萧定安偷偷端了燕窝粥进来一看,萧瑾如早已晕了过去,面无人色,吓得他登时就红了眼睛,哽咽着道:“嫁,嫁,嫁,你喜欢谁咱们就嫁谁?咱们这么大的家业,还养不起一个穷小子吗?” 夏泽萱一见丈夫都改了口,二比一,她丝毫胜算也没,索性也就来了个默认。 贾文皓倒也是识趣,不想萧瑾如夹在中间难做,便直言愿意入赘萧府,做了萧家的上门女婿。 萧瑾如知道贾文皓虽素日里不多言,不像是贾傻子的时候,总说个没完的,一口一个他家澜澜云云,如今倒是成了闷嘴葫芦似的,成日里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温书。 她也知道贾文皓是憋着一口气在,所以这几年倒也没说什么?更不许府里的人胡乱嚼舌根子,才成婚那一年,府里有个积年的老嬷嬷了,私下里说了句贾文皓就是吃软饭的。 一向宽厚的萧瑾如直接把人给撵了出去。 这会子夜色皎洁,漫天的月色的倾泻而下,萧瑾如的月份已大,夜里睡觉着实难受,连翻身都困难,奈何她又一味的不想耽误贾文皓温书考试,只一个人强撑着。 既没了睡意,便扶着后腰到院中赏月,只是独自一个人空对着圆月,难免悲凉。又想起自打成婚后,贾文皓不冷不热,虽然礼敬,但总不似昔日痴傻的时候那么缠着阮安澜那般,小嘴甜的跟抹了蜜似的。 说到底还是有些吃醋的。 贾文皓温书到深夜,有些困倦的捏了捏的眉心,起身到窗边吹吹风好醒醒神,却见月下的萧瑾如挺着大肚子在偷偷的掉眼泪。 他的心顿时揪成了一团。 在他的印象里萧瑾如是明媚的,是爱笑的,只是从何时开始她变的那么的小心翼翼,变的那么的乖巧懂事了? 他取了件披风走到院中,轻轻的披在了萧瑾如的肩上,“仔细着了凉了。” 萧瑾如隔着泪眼,看向面前的男人,依旧是面冠如玉,眉眼疏朗,她苦笑着道:“你若是不喜欢我,咱们便和离吧。我会好好带着孩子的,我知道你始终还是忘不掉安澜嫂子的。我……其实你若不愿,当年也大可不必……” 说到最后便怎么也说不下去了,掩面而泣。 贾文皓将她搂进怀里,轻轻的抚着她的背,“傻瓜。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这几年我拼命的读书,为的就是想有一朝一日能让你和咱们的孩子有个依靠,而不是活的像个蛀虫一般。阿如,我想的很清楚,我想读书入仕,你知道我爹……” 后面的事情,萧瑾如也是听他提及过的。 当年他的爹犯下了那么大的罪孽,以前他痴傻时可以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如今恢复了,就不得不面对这样的问题,所以为了恕罪,他明明知道自己真正的姓是朱,却依旧用了贾文皓的名字。 大约习惯了吧,这个姓名他用了将近二十年了。 “真的吗?”萧瑾如哽咽着问道。 贾文皓抬头看了看天边的那一轮圆月,点头道:“从前我也以为我是喜欢安澜的,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觉得生命中有那么一个人,我就该跟她成为一家人的。可是后来我才发现,那不是爱,我对安澜的情谊大约就是像对亲姐姐那样,姐姐出嫁,最伤心的该是弟弟吧,所以在他们成亲前夕,我才干出了那样的蠢事。” 贾文皓说了很多,这些话是萧瑾如从来没听到的。 他又说道,“那天从长公主府的密室里出来之后,我看着萧元正和安澜那么紧紧的相拥,我当时又是心酸,又是觉得自己可怜,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唯独你这个傻丫头,哭红了眼睛扑过来抱着我,我当时整个人都懵了……” 萧瑾如喜极而泣,她从未听到过贾文皓表白过自己的心意,如今乍然听了,只觉心里百味杂陈,“那你是何时对我动心的?” 贾文皓想了很久,也说不上来,或许是在秋阳镇的时候她扮做小二的模样带着他出去买吃的,又或许是她带着他去逛青楼的时候吧,又或许是那一日长公主府里的那一拥抱吧。 萧瑾如也曾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她是有些肯定的,那一日她带着贾文皓去逛青楼,一进里头,瞧见两边台子上扭着腰肢在跳胡璇舞的舞姬,贾文皓当时红了脸的模样。 单纯而可爱。 萧瑾如当时就觉得她得保护好这个贾傻子一辈子。 贾文皓低头在她的额上亲了亲,“明日便要放榜了,你就且等着做三甲夫人吧。” “你便这般自信能入三甲?”萧瑾如瞧着他眸中的自信,浑然觉得眼前的男人,他的丈夫怎么形象突然就高大起来了呢。 贾文皓在她的圆溜溜的肚子上摸了摸,“你当我这几年的苦读都是假的吗?虽不敢说考个状元,但是榜眼和探花还是有希望的,这也算是我这当爹的给你和孩子的最好的礼物。” 是夜,萧瑾如胎动,一时间稳婆,太医来了一群人,乌泱泱的将院子里都挤满了。 这一生便生了好几个时辰。 晌午时分有小厮一路小跑着回来,嘴里大喊着:“恭喜姑爷,贺喜姑爷,高中探花了……” 随着这一声喊叫,里头也传来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不早不晚,时间正好。 贾文皓连儿子也顾不上看一眼,冲进屋子里握着萧瑾如的手,连眼睛都红了,“你可听到了,探花夫人?” 萧瑾如累极,笑着点头,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我便知道我萧瑾如的眼光不会错的,我的贾傻子,是天底下最有本事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