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只想仗剑走天涯》作者:半纸香 文案: 林家云芊是业州城不可多得的冰雪美人,性格孤傲,冷若冰霜,又狂妄不羁,让人又爱又恨,业州城有多少男子仰慕她,她便伤了多少男子的心。 只因云芊从来不想嫁人,她只有一个梦想,那便是——仗剑天涯,做自由自在的游侠。 偏偏命运弄人,云芊与那冷面的少年将军陆章有了扯不清的纠缠,这是云芊不愿看到的。 所以,云芊在失去清白后,她不需要陆章负责;在被迫与陆章成亲时,她选择逃婚;在有了孩子后,她急忙为陆章物色新夫人……她做了许多,只想与陆章撇清关系,她好潇洒离开,去追她的自由 * 陆章是少年将军,将门之后,曾与京中最有名的才女有过山盟海誓,因心上人被迫入宫为妃,他心灰意冷,来业州叔父军中训练新兵,林云芊是他遇见的意外,他也不想与林云芊纠缠,更不想娶这样一个桀骜不驯的女子做妻子,他知道一开始时他是打心底里瞧不上林云芊,她的逃离,他求之不得,直到,他开始想念…… 陆章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开始在意林云芊,许是初次纠缠的滋味太过于难忘,他食髓知味,不能忘怀,又或许是边关重逢时他被她运筹帷幄的大将风范所折服,又或许他只是单纯嫉妒她对别的男人笑靥如花 可他也知道,林云芊的心里从来没有他,林云芊的未来里,也从来没有他和孩子的位置……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云芊,陆章 ┃ 配角:林云初,林云影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孩子还那么小,你怎么舍得走? 立意:#我爱上了你,你仍爱着远方# 参军 —— 在靠衣装这边的宴席上,江澈正受尽冷落,如个透明的人一般,默默的看着林云初与她的亲朋好友们玩乐。 闷闷的,江澈默默拿起面前的酒打算一饮而下,却被林云初扫过来的一记冷眼生生止住了动作,但停顿的动作只是一瞬,他并没有打算放下酒杯,而是继续举起酒杯放到了嘴边。 “江澈!”不出意料的,林云初呵斥的声音果然传了过来,江澈的嘴角不易察觉的勾起,他举着酒杯,看她一眼,装傻道,“娘子,唤我何事?” 林云初气结,自动忽略他唤的那一声娘子,怒道,“你都醉成那样了,就别再喝了!” “若我偏要喝呢?你要怎样,你要管我吗?” 江澈心里有些难过,若不是他挨着陆章坐着,林云初一晚上或许都不会看他一眼,她的眼中只有陆章,陆章说话或者不说话,她都忍不住他那儿看,还有她看陆章的眼神那么温柔,那是她从来不会给他的眼神…… 所以,他知道此刻林云初是不会管他的,也没空管他。 “行,那你喝吧,懒得管你!”林云初说完这句话,果真看也不看江澈了,于是大家也跟着继续不理会江澈。 陆章又继续同大家说明他此次想要长留业州的缘由,“如今东北的塞利国野心勃勃,此次父亲让我来业州,是想让我帮叔叔训练军队,业州离东北还算近,若是塞利真的对我们大衡不利,业州的兵马能尽快接应东北面的边疆。” 闻言,林云芊来了兴趣,她放下手中的酒杯,说道,“塞利么?我曾过读过一些关于塞利的书籍,对它有几分了解的。我记得它只是咱大衡东北面的一个小国家,人力、兵马,甚至资源上都不如我们,为何我们如今竟要开始防范起它了,是不是有点兴师动众了?” 听林云芊这么说,大家都看向陆章,陆章看向林云芊一眼,解释道,“云芊姑娘说得没错,塞利的确只是一个小国。但如今,他们的新上任的君主立志要统一北面领土,想要侵吞北面小国家,以此来扩展自己国家的领土。 当然,即使塞利最后真的统一了北面,我们大衡国力强盛,倒也不惧怕它小小的塞利。但如今朝廷担心的问题是,塞利若真的要统一北面,我们大衡东北面的葛云城便很自然成为它的绊脚石,塞利必定会想方设法的从葛云借道,甚至还会不惜用武力攻下葛云区域。” 陆章顿了顿,看了眼众人,又道,“另外,西北的月国与我们大衡交好,塞利北侵必定不会放过月国,到时候月国必然向我们大衡求助,而我们也不可能袖手旁观。总之,当下形势,我们与塞利之间免不了要有一场冲突的,但我们大衡安稳多年,兵马能力已经大不如前,朝廷的意思是派上过战场的将领到各地去征兵、训练军队,养兵蓄锐,以备不时之需。” “征兵?”林云芊对这个问题又充满了好奇,她拿起一块糕点,一边吃着一块糕点,一边问道,“是在这业州城内征兵吗?什么样的条件才可以入伍?” 众人也同样投以好奇的目光。 林云初也问,“像江澈这样的公子哥可以参军吗?”说着看了眼江澈,目光略为失望,自己便有了定论,“应该是不行,像他这种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富家公子陆达将军应该不会收的。” “……” 莫名被点到,还被林云初鄙视了一番,江澈有些无辜,他哀怨的看了林云初一眼,还来不及说话,便听见陆章又说道,“此次征兵以自愿为主,不限家世,只要身子骨健全就好,哪怕弱一些也没有关系,练一练就好了。”说完还不忘暗示江澈一眼,说明他正在说的就是他。 江澈,“……”江澈顿时想骂人,谁弱了? 说别的还行,说他弱就是不行,江澈气得站起了身,指着陆章气道,“你才弱!” 可惜他刚说完这句话,整个因脚下不稳,竟直直摔倒了地上,落地之时发出响亮的声响。 荀亦在对面看着这一切,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江澈,你可要笑死我了,我倒是没有想到,这世上竟还有人这么急于证明自己身子弱的,哈哈哈……” 其他人因江澈跌坐在地,也忍不住暗暗发笑,只是大家都没有像荀亦笑得那般放肆。 杨全因离江澈近,他收起笑容,第一时间扶起了江澈。 江澈正在气头上,一把推开杨全,己爬上了椅子,没有人注意到,江澈此刻脸上痛苦且委屈的表情,因为大家都被林云芊的另一个问题吸引住了。 因为林云芊问的是这一次征兵,会不会收女兵。 林云芊会有这样问,是大衡之前的确有征收女子入伍的传统。 大衡国刚刚建国时,人口也少,兵马也弱,常常受强国欺凌。 当时的护国将军征不到兵马,苦恼不已,其妻天瑜夫人提出可以征女子入伍的大胆想法,虽然开始受到质疑,但是天瑜夫人坚持尝试,最后终于将女兵制推举,并取得了很不错的成绩,对当时大衡的兵马是一大补充。 只是后来大衡渐渐强盛,人口渐多,并不强制所有适龄男丁都入伍,更没有强制女子入伍,女兵制便渐渐被搁置了多年,到现在大衡已经没有征女子入伍了。 “云芊表妹这么问,你不会是想入伍吧?”荀亦侃道,“你真的以为你会两下拳脚就能参军入伍了?你知道入伍的训练有多苦吗?若是真的入了伍,便是需要上战场的,那战场刀光剑影的,可不是开玩笑。” 林云芊却是比大家想象的还要认真,她道,“我没有开玩笑,若是此次征兵不限男女,我倒想试一试,我觉得男子做到的,女子照样也可以,女子也可以保家卫国,古有花木兰,我们大衡之前有天瑜夫人,那么之后便可能有我林云芊了。” “二姐姐,你果真不是一般女子。”林云初笑道,对她二姐姐的豪情壮志早已习以为常,“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先得问问陆哥哥此次收不收女子吧。” “收吗?”林云芊看向陆章,简洁明了的问。 陆章顿冒冷汗,无法确定答案,“这个……这个倒是没有明确说过此次不收女子,不过……” “那不就得了!”林云芊打断他,“没有不过!我决定了,我要入伍。” “不过现在军中训练都是针对男子,训练强度大。”陆章摇摇头,坚持补充道,“云芊小姐你从小锦衣玉食,不一定能受得了这个苦的。” 陆章出生在世家,从小生长在京都,见到都是些知书达理、柔弱似水的女子,她们从来不会像林云芊这般张扬,更不会像林云芊这样肆意妄为。 此刻面对林云芊的语出惊人,陆章仍是不理解,他不理解世上为何会有林云芊这样的女子。 “陆章,你可别小看我。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刮目相看。”林云芊瞧出陆章的不屑,她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此刻她却忽然想起了白墨来,也或许是白墨对她的影响太深刻了,以至于白墨那种仗剑天涯刻的思想到了她骨子里,一旦有了这样类似的机会,她便有些跃跃欲试。 参军入伍或者与仗剑天涯的有很大差别,可是对于如今只想寻求一个机会或者突破口的人来说,却也是个机会。她现在想要的,不过是一个不走寻常路的机会。 “二姐姐,你是认真的吗?”林云初接过话茬,她姐姐话里的认真让她无法忽视,她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担忧,“爹爹与娘亲不会同意的。” 林云芊笑了笑,“小云初,你知道的,我若想去做一件事,没有人能够拦得住我的。” 林云初此刻看着她二姐姐自信的笑,才忽然意识到,她与她二姐姐之间的差距是很巨大的,她觉得她永远都没有她二姐姐勇敢。 “二姐姐……”林云初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劝诫的话,却如何也开不了口了,她目光转向杨全身旁一脸静默的江澈,心里忽然便掠过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若是让江澈去入伍会怎么样呢? 但这个想法,只在她脑海里过了一遍,便瞬间又被她否定了去。因为她知道知府夫人是不会同意江澈入伍的。 很不巧的,林云初无意的一瞥目光,刚好被江澈捕捉到了,他立马朝林云初委屈道,“娘子,我好困啊,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啊!” “……” 林云初不自然的低下头,微微恼道,“我又没让你跟着来。” “可是我的脚真的好疼。”江澈旁若无人道,“你都不知道关心一下我,我心里不高兴了。” “江澈!”林云初恼羞成怒,却也只是叫出江澈的名字,便没了下文。 气氛微微尬尴,荀亦适时又点了把火,“江大公子不愧是从小混窑子的,这撒娇献媚的功夫算是炉火纯青了,啧!” 似没有听见几人说话一般,林云芊看了看窗外,悠悠道,“天儿的确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说着便直接站起身往,然后直接走下楼去,连象征性的道别都没有。 荀亦见林云芊已经走到了楼下,同付玉道,“那就家回家吧!我们回去了,至于云初小表妹就劳烦付玉你顺路送一下他们了。” “不用你们送!”一直被忽略的江澈站了起来,“我娘子我自己送。”说着便打算走过来拉着林云初下楼,谁知脚步刚迈出,脚下一个踉跄,他摔在了地上,额头好巧不巧撞到了陆章的椅角,然后整个人便瞬间昏厥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旧文,只截取了林云芊和陆章的故事,感兴趣可以读一读解解闷儿~ 比武 —— 征兵的告示已经贴出一月有余,报名入伍的人竟然还不少。刘大武拿着名单到陆达面前时,脸上洋溢着满意的笑容。 陆达将军瞧那名单一眼,心下了然,却是高兴不起来。 那名单上报名入伍的分明多是贫苦人家的男子,他们多半是冲着丰厚的补贴来的。他们肯定是想着如今大衡局面,不会有上战场的机会,参军入伍顶多是在军中平安的待几年,最后便能回家了,而且还能拿到国家的一笔钱,何乐而不为? 最过分的是,名单里竟出现一户人家送两三个儿子入伍的情况,并且这种情况不是个例。 将名单摔在了地上,陆达板着脸骂起了刘都尉,“刘大武啊刘大武,我让你征兵,你就是这样给我征兵的?是不是只要报名的阿猫阿狗你都要给我弄到军营里来?我是在征兵,不是在凑人数!你自己看看你给我征的这些人,他们真的能一心一意上战场吗?” 刘大武一腔热血被破了一盆冰水,心里不舒服,但却是一句话都不敢反驳,只是低头连连认错,“是是是,属下知错,属下知错……属下是想着这才初选,后面还有入伍考核,便一时没有想到那么多……” “那你不能什么人都要啊,你自己看看你这名单,里面竟还有瘸腿的秀才,断臂的挑夫,你说这些人能入伍吗?” “可是后面不是还有考核吗?” 刘大武小声强调道,“后面我把他们淘汰掉就是了。” 陆达看着他,有些恨铁不成钢。这刘大武这个人办事总是有些顾头不顾尾,若不是多年心腹,两人之间又有过命的交情,他或许早就让刘大武卷铺盖回家养老了。 轻叹了口气,陆达又道,“刘大武啊刘大武,你现在招些没用的人进来,到时候却没有几个人能通过考核,你这不是白费功夫吗?考核也是浪费时间和精力的。” 一般来说,大衡征兵首先是朝廷贴出征兵告示,老百姓一般都会积极报名。 大衡建国初时艰难,全民皆兵、保家卫国是大衡的建国之本,后来“全民皆兵、保家卫国”渐渐成为一种默认的信念,世代相传,如今早已深深刻在每个大衡人的骨子里。因此,只要朝廷征兵告示一贴出,便不会有征不到兵的情况。 但由于报名的人太多、太杂,因而后面筛选的工作也渐渐变得棘手起来。 按照一般流程,朝廷贴出征兵告示后,会有很多人报名,之后便要对所报名的人的户籍等情况做初步的调查,若不合适便会直接淘汰一部分人。然后接下来还要进入到考核阶段,考核方式分为身体素质考核和言语考核两个部分,只有身体素质和言语考核都通过了之后,才能正式进入军营。因此大衡征兵,最难的工作是在考核阶段。 “刘大武,你告诉我,这么多人,你要如何给我提高考核效率?!”陆达又厉声问了一遍,刘大武终于说不说话了,只是低着头。 两人这边正僵持着,陆章从外面走了进来,他捡起地上的名单,看了一眼,合起来,放在手中,然后同陆达说道,“叔叔,明日开始,我同刘都尉一起去报名现场看看吧。” 刘大武感激的看了陆章一眼,目光又看向陆达,发现他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章儿,你对训练流程都熟悉了吧?”陆达看向陆章,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尤其在对新兵的体能训练上,你一定要注意分寸,一定要训练到位,但也要保证每个人都能跟得上。” 陆章虽然上过战场,但毕竟年纪小,在军中的名气也全是凭借父亲和叔叔的光,陆远此次让陆章来业州,也是希望陆章在业州能有机会建功立业,去建立属于他自己的威望。 陆达将军自然明白哥哥的用心,几日前,他特地让陆章去郊外训练营旁观新兵训练,目的是让陆章熟悉情况,下一批新兵便直接让陆章亲自训练,这样陆章也能带出自己的一批人马,以后才更好在军中立足。 陆章点点头,“流程我完全能够熟悉了,现在开始训练都没有问题。但叔叔为何要我去训练那些新兵,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新兵的成长毕竟需要时间……” 被安排去训练新兵一事,陆章一直都有些不太满意。他觉得他是上过战场的,完全可以直接去上实战课,新兵训练这么基础的课他根本不想上。 “你听我的总没错,这也是你父亲的意思。”陆达解释道,“更何况,你上回受黑衣人暗伤,身上的上还没全好,新兵训练是最适合你的。你放心,之后时间长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交给你的,你不必觉得这样的安排对你是大材小用。” 叔叔都这般说了,陆章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点头称是。 三人正说着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陆达眉头一皱,问道,“外面怎么回事?” 一小厮急急从外面跑了进来,回道,“外面有一女子提着剑,说要来同将军讨个说法,我们拦也拦不住!” 那小厮话音刚落,一女子清脆的声音便从外面传来,“陆达将军在哪儿,我要见他,今天若不给我个说法,本姑娘就待在这将军府不走了!” 听着那太耳熟的声音,陆章脸色沉了沉,接着他同陆达道,“叔叔,我去把她赶走。” “章儿,你知道她是谁?” 陆章嘴角微抽,似有些无奈,“我自然知道她是谁。”看陆达脸色不太对,陆章又解释道,“叔叔,您不要误会,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她真的不过是一个胡闹的女子罢了,叔叔交给我就是,我这就去将她打发走。” 陆达若有所思,“既然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胡闹女子,直接将她轰走就是,用不着你亲自出面。” 陆章脚下一顿,又转过身来,“叔叔说的是。” 刘都尉看这情况,连忙同那小厮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将人打发走啊!” “是是是!”小厮又迅速跑了出去。 那可怜的小厮刚跨出院门,便被迎面风风火火而来的林云芊一把推开,差点摔在地上。 林云芊提着剑,瞧了一眼将她渐渐围在圈子里的一群小兵,显然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她又朝陆达书房方向大喊道,“陆达将军,小女林云芊求见!”说着便直接跑到了陆达将军书房的院中。 “陆达将军,小女林云芊求见!”林云芊又喊了一句,陆府老管家看这阵仗,头上直冒冷汗,也气得只发抖,“快,快……将她给我赶出去,别惊扰了将军。” 但现在说不惊扰是假的,这人都已经到书房门外了,怎么可能不惊扰? “何人在外喧哗!”陆达将军微微恼怒,他的那些府兵到底干什么吃的,竟然连一个小丫头都拦不住? 院中,林云芊收起手中的剑,朝书房方向拱了拱手,慷锵有力道,“陆将军,小女林云芊,今年十八岁,乃咱业州当地人士,见了征兵告示便想报名参军入伍,却被拒绝了三次。云芊今天是想来问问,那征兵告示上并未说女子不能参军,为何云芊却屡屡被拒?” 书房内,听着林云芊的声音,三个男人静默着,陆达看向陆章与刘大武神态自若的样子,心下有些了然,他用眼神询问他们,“她真有那么难缠?” 刘大武看懂了将军的眼神,他小声回道,“是!不好对付,她还会武,我手底下几个人前几日差点被她打残。” “我出去将她赶走吧。”陆章也说道,“她乃业州林家二小姐,他的表哥是我的好友荀亦,若是闹得太难看也不合适。” “原来是她啊!”说到来人是林云芊,陆达倒是淡定了几分,语气中分明还有几分好奇,“都说业州林家的三个女儿都是不同寻常的,这话倒是不假,不如咱们先出去见识见识这林家二姑娘吧。”林云芊的名气在业州的名气不比林云芊小,虽然他之前见过林云芊几面,但林云芊这个林家二小姐,他倒是还没见过呢。 书房门豁然被打开,三个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虽然之前没有见过陆达将军,但林云芊却一眼就认出谁是陆达将军,毕竟将军的气场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林云芊拜见陆将军。”林云芊走上前去,对陆达行了一个标准的男子礼。 只见林云芊一身窄袖蓝衣,头发高高挽在头顶,手中提着一把价值不菲的宝剑,看起来十分干脆利落,若是不说,谁能看出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姑娘呢?这分明是一个俊俏的小伙子嘛! 陆达见林云芊这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对她这模样倒是有些意外,“林姑娘是吧?你为何想要入伍,入伍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我自然是知道入伍不是开玩笑之事。”林云芊态度很坚定,她反问道,“但既然如今朝廷需要征兵,我自愿参军入伍,自然是想为保家卫国出一份力的,为何陆将军反而要问云芊为何要入伍了?难不成就因为云芊是个女子就该多此一问?” “姑娘要知道,入伍是要考核的。”陆达眼里对林云芊的欣赏又多了几分,这姑娘这干脆的性子倒是很适合呆在军中。 “这云芊自然知道,云芊自信完全可以通过考核,云芊不怕考核。” “入了伍,便是有可能要上战场的。”陆达又道,“那上了战场便有可能随时以身殉国,换句话说,入了伍,你的性命便已经不属于你了。” “这些云芊都知道。但云芊想,人生在世,总得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情,若有一天真的能以身殉国,云芊也会觉得是荣幸之至!” “好一个荣幸之至!”陆达很高兴,他似乎很久没有听见别人说这般大快人心的话了,“林云芊,那我便给你一个机会,就看你能不能凭自己的本事入伍了。” “多谢将军,云芊愿意接受任何考核!”林云芊开心的笑了起来,在陆达将军问她这番话之前,她心里并没有那么明确自己入伍的意义,但现在她却感觉参军入伍或许就是她一生的宿命。 陆达也笑了笑,他回头了看了眼刘大武,然后又转过身来同林云芊说道,“考核很简单,只要你在一炷香时间内将我们的刘都尉打倒在地,我便算了你考核通过。” “就这么简单?”林云芊看了眼陆达身后的看起来有些瘦弱的刘大武,觉得这考核未免太简单了。 刘大武身旁的陆章提醒道,“云芊姑娘你莫要小看人,我们刘都尉年轻时,在陆家军军中可是有第一勇士称号的人,虽然现在年纪大了,但也是宝刀未老。你若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林云芊十分不喜欢陆章眼里那种不屑,她想不明白陆章为何对她存在那么大的偏见,她忽略心头的一丝不快,便对陆达说道,“将军可要说话算数,别等我打赢了刘都尉,您最后又不让我入伍了。” “林姑娘这是在怀疑本将军会言而无信?”陆达微微不高兴,他道,“那好,那请陆章将军现场给我们做个见证,你看这样放心了吧?” 林云芊看了眼陆章,似乎在思索陆章是否会做到公平公正,最后还是说道,“如此,便多谢将军了。云芊现在已经准备好,比武可以随时开始。” “好!”陆达又大笑起来,“此处不方便,劳烦林姑娘同我等去府中训练场吧。” 。。。 林云芊很快就跟着陆达等人来到了将军府中的训练场,他们身后还跟着府中一堆爱凑热闹的丫环小厮,就连镇南将军夫人携着陆敏也来了。 他们都想看一看,业州这猖狂的林家二姑娘到底能猖狂到什么地步。 “林姑娘。”陆达看着已经站在擂台上的林云芊与刘大武,最后交代道,“这比武呢,讲究一个点到为止,姑娘是习武之人,想必也是清楚的,咱们此次比武也不例外,一炷香之内,若你觉得无法胜得过刘都尉,可以随时喊停。当然,你先喊停,那便算你输了,这军营你自然也是入不了的。” 林云芊点点头,“我自是明白的。” 林云芊说完,陆达又喊了一句开始。林云芊与刘大武的比武算是正式开始了。 林云芊使得的是剑,刘大武使的是长矛,两人尝试过了几招之后,竟是不分上下。 “可以啊小姑娘,有两下子!”刘大武被打得退后两步,先前对林云芊的那种不屑的眼神也慢慢变成了警惕的眼神,凭借多年的战斗经验,他能感受出来,面前这个对手不好对付。 “刘都尉也果然名不虚传。”林云芊说着又提着剑朝刘大武杀去,二人又打在了一起,一时难分难舍。 场下的陆敏看着场上的打斗,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母亲,你说林云芊她一个女子弱能打得过刘都尉吗?” 这时,场上的刘大武又恰好被林云芊打得后退好几步,镇南将军夫人攥紧手中的手帕,有些愣愣道,“这林云芊看着应该不是个弱女子……” “哈哈哈!好啊!”看着刘大武被打得越来越招架不住,陆达又忍不住大笑起来,“章儿啊,我是真没有想到这林云芊能有这么厉害的身手。” 站在陆达身后的陆章,此刻也盯着台上,但他仍是面无表情的,仿佛他此刻看着只是一处平静的湖水,根本不是一场激烈的比武,听见叔叔大笑,他只是眨了下眼睛,然后说道,“终究只是小丫头胡闹,这样是无法上战场的。” 闻言,陆达回头看了看陆章,有些好奇道,“我怎么感觉你对她偏见很深呢?” 陆章仍瞧着台上,神态自若,“她之前私下也找过我,说想入伍,希望我在您面前帮她说说话,但我拒绝了她。现在军中根本就没有女兵的训练制度,难不成要为了她我们还要专招一营女兵不成?” 陆达也继续看台上,“我看她完全可以和男兵一起训练,而且不会比男兵差。” 这时,台上的林云芊一剑将刘大武砍得连连后退,接着又以一个回旋踢将刘大武彻底踢倒在地。 结果已经很明显了。 林云芊在半柱香内便将刘大武打倒,赢得了比武的胜利。 “好啊!真是巾帼不让须眉!”陆达十分高兴,他走过去,亲自接林云芊下台,“林姑娘,你回家准备准备,便可以随时到郊外训练营报到了,到时候你直接找陆章将军就可以。” “是,多谢将军!”林云芊激动得差点说不出话,看着陆达傻笑了半天,然后才向陆达身后的陆章又说道,“到时候还要劳烦陆章将军了。” 但陆章依然是一副冷漠的样子,林云芊赢了他似乎很不开心。或者说,他叔叔的意思林云芊去了军中,便是要在他的麾下训练的,看着林云芊笑得如花一样,他的心里觉得拔凉拔凉的,头也忽然疼痛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 往事 —— 黄昏,镇南将军府。 小厮来报,一辆从京都行驶而来的马车,此刻正停在镇南将军府门口。 镇南将军一家急急从家里出来,直接朝那马车跪拜,“老臣携家人拜见南王,不知南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恕罪!”陆达将军嘴里说着请罪的话,但声音却是一贯的将军风范。 杨元一听,忍不住无声的笑了笑,哦,我们此时或许该叫他正真的名字元扬会更合适一些。 元扬,当今皇帝的第三子,封号南王,平日最爱以杨元化名在外行走,此次出门对外自然也是自称杨元。 元扬笑着走下了马车,吴言也紧随其后,蹦跳着下了马车。 他们二人走向跪地的一众人,元扬笑着说道,“镇南将军不必如此多礼,快快请起,本王此番前来还要打扰贵府一段时间呢,你们不嫌本王才好呢。” “王爷折煞老夫了,王爷能来,我们陆家蓬荜生辉,是我整个陆家之幸,岂有嫌弃之理?”陆达起了身,他身后的家人也起了身,其中包括陆章在内。 元扬见了陆章,笑得更开心,他朝陆章走去,直接一拳请打在陆章肩上,算是打招呼,“主要是玉文在这里,本王才来,不然都像镇南将军您这般客气,本王可不敢来。” 玉文是陆章的字,亲近之人都爱唤他的字,唯有荀亦觉得玉文听起来不如陆章好念,便一直坚持喊陆章的大名…… 陆达头上直冒了冷汗,“是,老臣知错。”说完便吩咐人将元扬的行囊等搬进府里。 而元扬这厢,被陆章直接带去了客房,进了房里,关了门,陆章拉着元扬焦急问道,“王爷可是帮我查清楚了上次暗算我的人是谁了?” 元扬却有意晾着他,他道,“陆玉文啊陆玉文,本王这千里迢迢而来,你一口水都不给本文喝便问这问那的,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陆章无奈,朝门外吩咐了句看茶,便又继续问道,“到底是不是他?他到底要如何,他一定要对我赶尽杀绝吗?”陆章语气里是无尽的心酸和无奈。 元扬面色沉了沉,完全没有了方才嬉皮笑脸的的样子,他道,“你说的没错,就是他。或许是他太在乎兮兮了,你的存在让他没有安全感,因此即使兮兮答应嫁给他了,他还是觉得不放心。我也没有想到太子他会变成这样,我仍记得,在他被立为太子之前,对我们这些弟弟妹妹都很好的,处处照顾我们,只是没有想到他当了太子之后就似乎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变不变都我无关,我也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他到底会不会对兮兮好。”陆章忽就红了眼眶,“可是兮兮根本就不爱他,兮兮就算嫁给了他,兮兮也不会幸福的。” 元扬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兮兮她很好,你放心吧。太子他到底也是从小喜欢兮兮的,会对她好的。而且将来太子继位了,兮兮便是一辈子荣华富贵,丞相一家也就保住了……兮兮她是个很勇敢的姑娘,你也要早些想开才是。来业州之前,我曾去看过兮兮,兮兮告诉我,她希望你尽快忘了她,还祝愿你早日遇见比她更适合你的女子。” “可是我要如何才能忘记她呢?你告诉我如何才能忘记她!”陆章眼里竟是有泪水滑落,元扬微微震惊,他好像第一次见到陆章这般模样,他心里也跟着难受了起来。 陆章与李兮兮从小青梅竹马,这是他们都知道的事情,只是这青梅竹马身旁还跟着一个也喜欢李兮兮的男子,那便是之前的东王,现在的太子元熙,于是这青梅竹马的故事就变成了悲剧…… 看着陆章难受的样子,元扬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他。 房间静悄悄的,两人便在房里各怀心事的坐着,直到送茶水的丫环来,瞧着那丫环将茶水放在桌案上,然后默默退出了房间,元扬这才又同陆章说道,“玉文,我们得想想办法,我们不能总是这样一直被他欺负了去。” 闻言,陆章有些震惊的抬起头来看他,“你不会是想……”要和他争皇位吧? 陆章到底没有将话问全,但元扬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也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只道,“等过段时间,我想去胧月城找二皇兄,想同他说一说现在朝中的情况。这么多年过去了,父皇虽然不说,但我能感觉得到他对二皇兄其实是十分想念的。” 元扬口中的二皇兄,便是当今圣上的第二子,元墨,封号西王。当年西王元墨也曾参与夺嫡,最后夺嫡失败,被元熙一党陷害,后被皇帝下旨流放大衡西北边疆胧月城,这一去就是五年。 说起元墨,陆章心里也有些难受,元墨与元扬等人他们都是一起长大,他与元墨的感情甚至要比和元扬的更要好一些,只是元墨当年出事,他却帮不了他…… 陆章与元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直到陆达派人来说饭菜已经准备好,他们二人才一起向陆府饭厅走去…… 。。。 林云初抵达镇南将军府时,却得知林云芊早已回家,林云初便吩咐马车直接转头去了林家。 林云初来得巧,正赶上了荀香在训斥林云芊。 还没跨进院门,林云初便听得见自己娘亲愤怒的声音传来,。听着那声音,林云初仿佛能看见她娘亲此刻正皱着眉头,眼里有一团无法遏制的怒火,而且她娘亲此刻一定是正立在椅子前,一手扶着椅子,一手指着她二姐姐直发抖,时不时的就从嘴里蹦出一连串骂她二姐姐的话。 她二姐姐则跪在娘亲面前任由她骂着,一句话都不说,脸上却是满满的倔强和不屑。 而她的爹爹,则会站在她娘亲身后,轻轻抚着她娘亲的后背替她娘亲顺气,嘴里一定说着,“香儿,你消消气,可别把自己气坏了,我会心疼的……” 这样的场景,林云初从小就见惯了的。 当然,很多时候她也会是那个跪在地上被训斥的人。 林云初抬起脚步,加快速度走进院内,见到的场景果然与她想象中的相差无几。 但唯一令林云初没有想到的是,此刻她二姐姐并不是跪着受训,而是昂首挺胸直、淡定从容的站在她娘亲面前。 “娘亲……”林云初进入院中便喊了一声,但荀香却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又对着林云芊骂了起来,“林云芊啊林云芊,你翅膀硬了是吧,现在你做什么决定都不需要向父母商量了是吧?你之前胡闹也就算了,可是如今你竟然闹到陆达将军那儿去了,竟提着剑就直接奔将军府去了,若不是陆达将军大人有大量,只一个不敬之罪就够你死一万遍的了,你知不知道啊?” “娘亲,你说的我都想过,你可别小看你女儿了。”林云芊看了她娘亲一眼,颇有几分得意道,“我去找陆达将军,自然是有把握他不会治我的罪的,拒绝我入伍这件事本就是他们理亏在先,我只是去讨个说法而已,能有什么大罪过?” “那你有见过有老百姓提着剑去官府讨说法的吗?”荀香的声音不自觉又提高了几分,语气里的愤怒也跟着多了几分,“你做事就不能想想后果吗?人家终究是官,我们只是民,基本的尊重你要给别人,这些道理我小时候我是没有教过你吗?” “娘亲啊,这就你就不懂了吧?”林云芊脸上露出了一个神秘的微笑,“这习武之人呢,也有习武之人解决问题的方式,有时候啊就是需要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通俗的来说呢,就是我们武人有时候就是需要用拳头解决问题的,换言之,就是没有什么问题是打一架解决不了的。” “武人?用拳头解决问题……”林云初听着林云芊这话,惊得差点咬了舌头,她记得她二姐姐是诗画无双的业州大才女来着,她还有一大堆人追随者,那些追随者会相信这些话是他们崇拜的大才女亲口说的吗? 荀香已经被气得彻底说不出话了,她坐在了椅子上,扶着胸口努力呼吸,一旁的林知风急得不行,忙对林云芊道,“云芊啊,你就少说两句吧,可别把你娘气坏了。你娘要是气坏了,我肯定不会饶过你的!” “爹爹!”林云芊有些无奈,唉,他爹爹眼里果然只有她的娘亲…… “林云芊,我再最后说一次,我不同意你入伍。”荀香平静了一会儿,然后又抬起头来看林云芊,十分坚定道,“你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许去军营,军营那不是你一个女子该待的地方,你若执意要去军营,我就……我就打断你的腿!” “娘亲!你之前不是常说会支持我们去做我们想做之事吗,为何此次却这般强烈反对我入伍?陆达将军都认为凭我的体能完全可以在军营里与男子一同训练,您到底在担心什么呢?”林云芊想不通,她娘平时那般明事理、讲是非,为何这次却这般反对她? 林云芊是当局者迷,她现在是想不明白的。 但林云初是旁观者清,林云初知道她娘亲担心什么。 她娘亲的担心有三点: 一是担心她二姐姐在军营与一群男人同吃同住,影响清誉,以后怕是很难有好的夫家; 二是担心她二姐姐从小有一副狭义心肠,入了伍,等真正经历了家国大义后,怕是便会一辈子以身许国了,她娘亲是舍不得的; 三是因为她大姐姐,之前同意大姐姐去京都后,她娘亲后来越想越觉得是害她,所以此次她不想再做害二姐姐的决定…… 林云初看了看她爹爹与娘亲,又瞧了瞧她二姐姐,最后走到林云芊身旁,抱着林云芊的胳膊说道,“二姐姐,我想同你聊一聊,可以吗?” “你也要劝我不要入伍?”看向林云初,林云芊的眼里分明染上了几分失落,“我以为小云初会支持我的……” “不是不支持。”林云初忙道,“我只是想和二姐姐说说话,毕竟若是二姐姐真的入了伍,我们说话的机会就会少了。” “爹爹娘亲,我和二姐姐去房里说会儿话。”林云初一边同爹娘这样交代着,一边拉着林云芊走了。 快两个时辰过去,芊芊阁内,秋叶已经开始命人准备好了晚饭,林云芊与林云初却还在说着话。 “二姐姐,我真佩服你!”听了林云芊说了半天的入伍理由,林云初由衷说道,“换做是我,我肯定就没有这样的气魄。” “所以,我并非不明白爹爹与娘亲的那些担心,我只是觉得人生只有一次,而且不能重来,所以我想以自己喜欢的方式去度过我的一生。你知道的,我的梦想是仗剑天涯,虽然我也不知道仗剑天涯的目的是什么,但我就是想去闯一闯。 从某程度上来说,我和大姐姐是一样的,只是大姐姐她有一个十分明确的目的地,那就是皇宫,而我却没有一个目的地,或者说,我的目的地会更多,但我却又不会为了某一个目的地停留,因为我会一直走,直到我最后老去、死去……” 林云初听着她二姐姐的话,觉得她二姐姐的话未免有些太绕了,她都有些不理解了,“那为何就选择入伍了?难道入伍也是你的目的地吗?” 林云芊看向窗外,从她那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院里种着的一片菊,她望着那些还未开全的菊花,自己也有些不确定,“算是吧,至少我想证明一下自己能做一些别人不敢做,或者很少有人做到之事,这样,我才能积攒信心去做我最想做之事。” “认认真真去做一件事情,然后把它做得出色,是很幸福的。当前,前提是你心甘情愿去做这件事,而不是被勉强。” 林云初胡乱的点点头,因为她现在真的已经不明白她二姐姐的话了,她想她二姐姐不愧是读书人,见解总是与她的有一些差别,与她二姐姐想比,她真的只是个眼里只有钱的人而已。 见林云初脸色有些失落,林云芊像小时候一样摸了摸她的头,然后说道,“小云初,你知道吗?你也是个与众不同的姑娘,你不必羡慕我,我们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是与众不同的,我们都该有骄傲的资本,我们不必去羡慕任何人。” “真的吗?”林云初有些不赞同她的话,难道那些街上的乞讨者、牢里的罪犯,也有些骄傲的资本吗?如果有,他们骄傲的资本又是什么? “真的。”林云芊解释道,“只是人生是一个很复杂的过程,有时候一个选择,或者一个行为便会暂时剥夺了你骄傲的资本,或者说你暂时失去了骄傲的资本,但如果想寻回来,便就一定能寻回来的。” “嗯。”林云初点点头,但心里却还是不相信她的话,她忽然觉得她二姐姐的世界未免太理所当然了。 林云初觉得自己到底只是个眼里只有钱的俗人,她总觉得想要做好一件事情,金钱一定必不可少,至少金钱占据着重要的位置。 她忍不住在想,倘若她二姐姐不是业州林家二小姐了,或者她仍是林家二小姐,但是有一天她沦落到身无分文,甚至要去乞讨才能吃上一口饭的地步,她还能说得出这些话吗? 但林云芊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让林云初再次怀疑了自己,是不是她眼光真的太狭隘了?她想到的东西是不是都太局面了? 为何她和二姐姐想到的东西总是有些天差地别? “小云初,你只需记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就是了。若是一定要比谁得活法好,一定要比个高下,那就太愚蠢了。”林云芊指了指窗外的菊花,继续说道,“你看看那些花朵,没有一朵是相同的,同样的,我们每一个的人生亦是如此。” “二姐姐,我好像有些明白你的意思了。”林云初恍然大悟道,“所以二姐姐你自己现在也没有一个答案,因为二姐姐也还在探寻过程中?” 林云芊点点头,“或许我们每个人都会用一生去探寻一个人生的答案,但有多少人能探寻到就不得而知了。所以啊小云初,你现在知道我为何要参军入伍了吧?” “因为二姐姐不想像寻常女子那样按部就班的嫁人、生子,然后相夫教子,因为二姐姐是林云芊,世上独一无二的林云芊,所以二姐姐便想走出独属于林云芊的道路来!” 林云芊再次点点头,此次面上还带上了欣慰的笑容,“小云初,你总算明白我的意思了。” 顿了顿,林云芊又道,“只是我这般折腾,到底是要对不住爹爹与娘亲,他们不一定能理解我,还要小云初你帮帮我在他们面前多解释一番了,还有爹爹与娘亲之后怕是也要劳烦小云初你多多照顾了,我和大姐姐到底是不孝的。” 林云初点点头,“二姐姐别担心,爹娘我会照顾好的,我也会在他们二老面前多替你解释。而且我觉得,爹爹与娘亲也会明白你和大姐姐的,爹爹与娘亲应该感到骄傲才是,因为他们都女儿们都很厉害!” “那是!”林云芊又笑了起来,此次是宠溺的笑,“我们的小云初也还要将人靠衣装店铺开满大衡呢,你说是不是?” 姐妹俩说着便一同大笑起来,此刻她们内心深处都很感激他们的爹爹与娘亲从小对她们都教育是放养的方式,她们这才有了更多的勇气去坚持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鹅鹅鹅~ 为难 —— 郊外的早晨显得分外清爽,空气里飘扬着清凉的风,风里夹杂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那是淡淡的清香,还有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 许是,人们生来便是踩着这宽厚的大地一步步长大的,于是天生骨子里便对大上的一切,尤其是对那最原始、最朴实的泥土与草木感到无比亲切。 这是初进军营训练场地的士兵们对郊外的最初的印象,这印象让他们觉着,入军营的感觉还不赖。 陆章站在训练场南校场的观礼台上,远远望着有些激动和好奇的新兵们三三两两的进入校场,心里暗暗琢磨着这些新兵可能不好带。 他们看起来,实在是过于随意和懒散,那样子就好像,他们来到这郊外是来郊游来了,而不是来参军入伍的。 可怜的新兵们,现下并未知道,他们入伍第一天,便把他们的总校尉陆章小将军得罪了。 这次征到的新兵,总共近两千人多人。 这两千人一分为二,分别被分在训练营的北校场和南校场分开训练。北校场那边的新兵,由陆达将军安排另外的人训练,而南校场这边,则由陆章和刘大武主要负责。 按照训练安排,新兵进来时,要先进行体能训练,然后慢慢的会加上武器操练,到后期才会进行队列阵法等的训练。陆章将要负责体能训练和之后的队列阵法的训练,而刘大武则主要负责武器操练。 陆达的的计划是:让陆章担任这两千新兵的总校尉。陆章不仅要负责南、北校场两千人的总体训练进度,而且等训练有了一定的结果后,他还要亲自从这些新兵中挑选出五百精兵作为他自己日后的亲兵营。 面对叔叔的良苦用心,陆章默默记下,并且暗暗发誓不会让叔叔失望。 新兵在辅练队的带领下,终于勉强排成了稀稀疏疏的队伍。看着行不成行,列不成列的队伍,陆章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南校场这边的一千人,又被分为了两个营队训练,一营为五百人。第一营是由陆章亲自训练的虎啸营,第二营则是刘大武带的狮吼营。 此刻,陆章站在他的虎啸营面前,面无表情,却自带威严。 新兵们看着陆章,心里都莫名发憷。 一开始,队伍里还有嘀嘀咕咕的说话声,有东张西望者,有交头接耳者……但陆章沉着一张脸扫视一圈之后,虎啸营里渐渐鸦雀无声了。 “静一静,大家静一静!”站在陆章一旁的辅练队队长陆飞说话了。 陆飞是陆达旁系的堂侄儿,擅长弓箭,能百步穿杨,今年才十六岁,却入伍已经两年。 陆飞家中贫寒,从小无母,与父亲相依为命。陆飞的他父亲曾是陆达的部下,但在一场战争中不幸身故,只留下了陆飞一人,陆达故将陆飞留在身边照顾。 陆飞年纪还小,又因个子矮小,身材又瘦弱,体能训练跟不上,无法跟上正常的训练,陆达原本是打算将他送回家的,但陆飞一再坚持要留在军中,陆达只好将他安置在了后勤队,暂时先负责后勤的工作。 此次新兵入营,陆飞被陆达安排在虎啸营协助陆章一起训练新兵,目前看来,陆飞算是陆章的一个得力助手。 陆飞喊了这么一嗓子,新兵们彻底安静了下来,他们目光齐齐的朝陆飞看来,陆飞接着又说道: “弟兄们,大家好,我是陆飞,是辅练队的队长。今日,是你们入伍第一天,也是你们成为守护咱们大衡的将士的第一天,今天也是咱虎啸营成立第一天,今天更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总而言之,今日是一个重要的日子,那么,接下来,我们请陆校尉简单的交代几句。” “……” 陆飞是个话多和啰嗦的,经过这几日的相处,陆章已经深知这一点,但此刻陆章仍忍不住斜了陆飞一眼。 真是的,为何要说那么一堆废话? 经过陆飞的介绍,新兵们已经知道,挺拔的站在前面、冷着一张脸的那个俊朗少年就是他们的校尉陆章,他们不约而同的都看向陆章,恰好看到陆章斜陆飞的那一记冷眼,大家心头于是又不约而同的一阵寒颤。 陆章目光缓缓的扫向新兵们。 空气里,又有莫名的寒气袭来,气氛顿时安静得有些可怕,耳边有晨风刮过,呼呼的,呼呼的,显得异常诡异,此时此刻,队伍里,连呼吸重一点的人都默默压低了呼吸声…… 陆校尉的气场太强了,这日后的训练怕是有苦头吃了,新兵们都在心里暗暗的想着…… “我的要求不高,现在我先让你们谨记三点。”在莫名紧张的气压里,陆章开口说话了,声音却出乎意料的没有那么冰冷,反而有些好听,“第一条,服从军令,忠君爱国;第二条,遵守军规,服从训练安排,准时到达训练场地,完成各项训练指标;第三条,宁愿赴死,也不做叛军、逃兵!” 他铿锵有力说完,顿了顿,然后又问道,“这三条,大家是否听清楚了?可还有不明白的地方?” “听清楚了!”新兵们异口同声回答,声音浑厚有力,响彻云霄。 陆章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接下来他便命陆飞先清点人数,并暂时统一任命了伍长、队长等职务,以便于新兵管理。 “新兵林千来报到!” 陆飞接了命令,刚要转身,却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 大家不约而同循着那声音来源处望去,只见一个纤瘦的身影急急的冲进校场里来。 看样子,那跑来的人应该是一个迟到的新兵。 “新兵林千来报到!”那迟到的新兵又说道,一边说,一边跑到了校场前台,最后在陆章身旁站住了。 众人见陆章转头,看向那新兵,脸色比方才的任何一个时候都要难看,那冷冷的眼神里,分明是藏着熊熊怒火。 这迟到的人不是别人,而正是之前便被陆达安排到陆章麾下训练的林云芊,只不过她此刻用了化名林千。 林云芊的头发被她高高的竖束了起来,看起来很是精神,她身上此刻也换上了和新兵一样暗红的收袖军服,下面穿着黑色布鞋,外面套着轻薄护甲,整个人看上去与其他新兵无异。 但陆章却知道,她终究是和其他新兵是不同的,因为她是个女子。 冷眼扫过林云芊,陆章问道,“来着何人?”在莫名怒火的催使下,陆章问话的声音比平日高出了许多,林云芊没有什么感觉,但是场下的新兵却感觉背后有些凉飕飕的。 “新兵林千!”林云芊答道,丝毫不怯场。 陆章斜她一眼,眼里生出了不屑和嘲讽,“林千是吧?我看你第一日便迟到,入伍的诚意也不大,你待会儿便收拾你的包袱直接回家得了,不必来这里浪费大家的时间!” 他冷冷说完,便吩咐陆飞感觉清点人数,然后他自己便转身离去,不再去理会林云芊。 他那样子分明在告诉大家,林云芊今日就得滚出军营,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看着台上的阵仗,新兵们又是一阵心惊胆战,他们都暗暗惊叹他们的陆校尉未免太冷酷、太严苛了。而这迟到的新兵胆子也未免太大了,竟敢那般大声的同校尉说话。 “凭什么?!”林云芊震惊的看向陆章,脱口而出,声音依然很大。 她实在想不到陆章对她的成见竟是这么深,这才入伍第一天便开始轰她回家,看来她之后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哦,不,此刻该担心的不是之后的日子,瞧陆章这态度,她在军中不一定会有之后的日子。此刻她应该担心的,是陆章会不会真的现在就把她轰走…… 好似没有听见林云芊的问话一般,陆章慢慢走到校场旁的休息座上坐了下来,然后对不远处的林云芊招了招手。 林云芊顶着场下众人的疑惑目光,同样疑惑的朝了陆章走去。 “陆小将军您也说了,今日是入伍第一天,就不能有一个改过的机会吗?我保证下次不会再迟到!” 林云芊走到陆章身旁站好,开口向陆章保证。 陆章却低头,似乎正盯着他脚下的那一块小石头,也似乎在看别的东西,但偏偏没有在认真听林云芊说话。 过了许久,陆章依旧沉默。但他将目光从地上移向了已经在开始分队的虎啸营,林云芊终于忍无可忍,她上前几步,挡住了陆章的视线,问道,“陆章,你就一定要跟我过不去吗?” “怎么?这就忍受不住了?” 陆章终于看向她,眼里有一丝嘲弄,“林二小姐应该知道,入伍不仅仅是□□上的煎熬和历练,心理的历练也同样重要。你迟到了,我这还没说罚你什么呢,林二小姐便觉得委屈了。那我还是那句话,你不如早些回家去。” “好!”林云芊咬牙,“陆小将军你想罚我什么吧?我都接受,这总行了吧?” 陆章幽幽的看她一眼,又道,“就在方才,林二小姐又犯了一个错误了。” “什么错误?”林云芊觉得,陆章应该庆幸此刻她手中没有拿着剑,不然她定要忍不住提着剑去砍陆章了。 陆章道,“在校场,请叫我陆校尉,不要唤陆小将军。”说完这句话,还不等林云芊回话,便又说道,“去吧,围着校场跑上二十圈。若是跑完二十圈之后,林二小姐还能站到这里同我说话,那么林二小姐便可暂时留在我的虎啸营。” 林云芊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便瞧见了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校场。她心里顿时凉了一截。 陆章这分明是在为难她?绕着这巨大校场跑二十圈,她还能有命站在这里同他说话吗? “怎么?林二小姐不敢了?”看出林云芊的犹豫,陆章适时劝道,“其实现在林二小姐回家去,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毕竟你入伍一事没有几个人知道。” 林云芊瞪他一眼,却是坚定道,“好,我愿意接受这惩罚,也希望陆校尉说话算数,到时候可别再找理由让我离开军营。”她说完,便抬脚跑去,跑了几步,却又折回来。 见她回来,陆章疑惑问道,“还有什么话要说?” 林云芊道,“我想说,方才陆校尉也犯了一个错误。” “什么错误?” 林云芊学着陆章方才的模样,说道,“在训练场,没有林二小姐,请陆校尉唤我林千……请陆校尉不要唤错了,免得给我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说完,林云芊便直接跑开了,她迈着坚定的步伐,开始沿着校场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笨小孩 倔强 —— 林云芊被罚绕着校场跑二十圈一事,很快就传遍了郊外训练营。 新兵们看到林云芊的下场,都不免联想到自己,这林云芊这才迟到一会儿,便被陆校尉被罚得这般重,那这以后他们是万不能犯事儿,更是不能得罪陆校尉…… 林云芊被罚一事,也惊动了陆达。 陆达匆匆赶到了南校场,与他同行的还有过来视察军营情况的南王元扬和吴言。 “章儿,这到底怎么回事?”陆达一眼认出沿着校场跑的人是林云芊,他面色不太好看,“她好歹只是个新兵,你这般罚她,的确有些重了。” 一旁的元扬望着远处跌跌撞撞奔跑的瘦弱身影,也忍不住说陆章,“玉文,你这杀一儆百的招数用得倒是绝妙……但就是可怜了这个小兄弟了,我看他就要坚持不下去了,这还要跑多少圈啊?” 日光渐渐强烈起来,远处缭绕的雾气也早已散去,远处的山丘便渐渐清晰起来,山林里的乱飞的鸟也能偶然看见几只。 面无表情的,陆章望着远处的山丘,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也不知道他此刻是否在认真听陆达和元扬说话。 见这情况,陆章一旁的陆飞回了话,“还有五圈半就能跑完了。”说完也担忧的朝校场上望去。 校场上的林云芊,芊呼吸急速,脚步沉重得如灌了铅一般,她的身子已经极为不稳,她体力显然已经耗到了极限。 她却还在慢慢的挪动,那样子实在是有些狼狈和可怜,若换作其他人,或是早就倒地放弃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力量在支撑着她还在坚持跑着…… “还要跑五圈,这可怎么得了!”陆达有些着急,他示意陆飞赶紧让林云芊停下来,他是真的害怕林云芊被陆章折磨出什么好歹来,“可以了,快让她停下来,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 陆飞点头称是,拔腿便朝校场上跑去。 陆章在这时缓缓的回过头来了,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叔叔一行人,又看了远处的慢慢挪动的林云芊,然后说道,“我在训练我虎啸营的人,叔叔您就不必管了吧。”说着,示意辅练队的另外一名将士去追回陆飞。他并不打算放过林云芊。 “……” 还在奔跑的林云芊,丝毫不知道校场台上发生了什么。 她不知道有许多人正在为她求情,也不知道陆章冷着脸,丝毫不理会任何一个人的求情。 “那我去给他送点水,这总可以吧?” 校场台上陷入僵局之际,一个温和的男子声音响起,众人看去,只见围观的新兵里一个瘦弱的男子手拿水壶朝陆章问道。 不等陆章回答,陆达便直接命令道,“还不快去!” 那瘦弱新兵点头称是,然后直接朝林云芊跑去。 林云芊这厢正饥渴难耐,有人给她送了水来,她都来不及看来人,接过水壶便猛喝起来,那瘦弱新兵见了,急急道,“兄弟,你慢些喝,不够我再去拿。” 林云芊仍在咕噜咕噜的喝水,直到一壶水被她喝了个精光,她才感到自己又重获新生。她这才喘着大气打量起给她送水的人。 原来这还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兄弟呢,长得眉清目秀的,身上透着一股子书生意气,看样子在入伍之前,他应当也是个读书人了,林云芊见他这模样,心里除了感激之外,更是生出了几分亲切感来。 “多……多谢了,兄弟。”林云芊笑道,“你这水送的及时,可是救了我的命了,这份……恩情我林千记下了,以后用得着我林千的地方,你尽管提。”她说着,将空水壶丢给了他,便又开始向前跑了起来。 瘦弱新兵见林云芊疲惫至极,却还要坚持跑,一点都没有想要放弃的意思,他心里对她佩服得不行,他朝着已经跑出了一段距离的林云芊大声喊道,“林千兄弟,我再去给你取些水来!” 林云芊边跑便回他,“那就有劳了!” 瘦弱新兵再次将水送到林云芊手中时,林云芊已经绕着校场又跑了一圈。 “多谢!”林云芊接过瘦弱新兵递过来的水,又咕噜咕噜的喝了起来,半壶水喝完,她停下,问道,“还不知道恩人你姓名呢,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韩小七。”那瘦弱新兵笑道,“恩人不敢当,林千兄弟你唤我小七就行。” “好!”林云芊笑着,摇了摇手上的水壶,“小七,再次多谢你的水。我继续跑了。” “我跟你一起跑吧。”韩小七跟了上来,拿过林云芊手中的水壶,说道,“我给你拿着水,这样你跑起来也轻松一些。” 林云芊感激的点点头,随后两人便并肩跑了起来。 林云芊跑完最后一圈的时候,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 她撑着最后一口气跑到校场台上的时候,已经完全不知道校场四周已经围了一圈黑压压的人,她凭着最后的意识,准确来到陆章身边,说了一声,“我跑完二十圈了,陆校尉你可要说话算话。”说完,整个人便彻底倒在了地上。 林云芊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夜晚。 她迷糊的睁开眼睛,便看见面前有人影晃动,耳边还有嘈杂的声音传来。她又闭了闭眼睛,脑子渐渐清晰起来,她想起了今日是新兵入营第一天,她今日还被陆章罚沿着校场跑,后来跑完她便累得晕倒了,之后的事情便不知道了。 林云芊闭上眼睛暗暗的想着,耳边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全是男子的声音,想来,她此刻应当正躺在新兵营帐中无疑了。 感受到似乎有人靠近,林云芊心中有一丝莫名的紧张,她豁然睁开了双眼,一张有些熟悉的脸庞便映入了眼帘。 “林千,你醒啦!”韩小七看到林云芊醒了,顿时开心的笑了起来,“你可总算醒了,你现在醒来了刚好。我还在想着你若是半夜里醒来了,若是饿了可怎么办,现在倒好了,我刚给你拿了饭回来,你便醒了。” “多谢了。”林云芊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褥子,坐起了身,这才看见营帐中的其他人也慢慢向她的床边靠近。 “林千,你可真是厉害,我们都太佩服你了!”靠过来的人中,有人激动说道,“我们都商议过了,我们的什长就由你来当,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 林云芊向那人看过去,原来是一个长得十分壮硕的大汉,想来这什长的位子一开始是命他担任的。 林云芊刚刚醒来,虽然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但也明白军中十人为一帐,什长的职位便是这个营帐中的头。 但林云芊今日才出了那么大风头,此刻她并不想当什么官。 她现在只想好好呆在军中就行,她笑着拒绝道,“多谢兄弟们抬爱,但什长位子林千没有资格胜任,今日之事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我今日一来便得罪了校尉,今后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我若做这什长,只能是连累弟兄们。” 韩小七也帮林云芊说话,“是啊是啊柱子兄弟,上边安排你做这什长,你便好好坐着就是,你完全可以的,先别想那么多。林千兄弟这一整日都没有吃饭呢,你就先让她吃饭吧。” 柱子这才点点头,然后招呼着营帐里的其他人各自回到自己的床位去休息。 林云芊朝韩小七感激的笑了笑,“没有想到恩人也在,看来这恩我是不得不报了。” 韩小七朝她摆了摆手,“嗐,都说了别那么客气,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他一边说,一边从架子上取出了为林云芊留的饭菜。 “这饭菜有些凉了……”韩小七拿着饭,似乎有些为难,“也不知道现在能不能拿到伙房热一热了。” “没有关系。” 林云芊主动接过韩小七手中的饭菜,说道,“有得吃就行,这里是军中,哪里来那么多讲究。”说着她便打开饭食吃了起来,可是刚吃一口菜,她的表情便僵在了那里…… 这或者是她有生以来吃过的最难吃的菜了,菜里似乎一点油水也没有,炒不像炒,煮不像煮,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出来的,再看那饭,竟只是个馒头,林云芊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但复杂的表情只在她面上停留了一瞬,然后便消失,下一秒,她便狼吞虎咽似的吃了起来。 这里是军营,不是家里,林云芊在心中默默的提醒自己。 “别吃你那个了,吃我这个吧。” 还没吃几口,林云芊手中的吃食便被人夺了去,手中被人强行放了一个鸡腿,林云芊疑惑的抬头,竟看到了一张熟悉的有些面庞。 “你是……刘今?”林云芊惊讶的问出声,“你怎么也在这里?” 刘今嘴角微抽,无奈的苦笑了一下,“林姑……林公子都能在这里,我为何就不能在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林云芊从床上下来,语气有些激动,她记得她之前好像得罪过刘今来着……刘今认出她了,该不会揭穿她吧,他若他揭穿她,她又该怎么办? 不行,她不能让刘今得逞。就在一瞬间,林云芊脑子里却在飞快思索着,她要如何做,才能让刘今不揭穿她的女儿身份呢? 可是还没等到林云芊说话,刘今却先开口了,他轻声道,“林公子你快些吃饭吧。你放心,你的事情,我不会说的。 “多谢了。”林云芊没有想到刘今竟会这么说,她有些意外。 “陆校尉到!” 两人说话之际,陆章与陆飞带着一小队人马走进了营帐里,所有人都站起来迎接,林云芊也站在原地,她脚上此刻只穿着袜子,并未穿鞋,因此她没有抬头看陆章。 陆章环视营帐一圈,目光最后落在林云芊手中的鸡腿上,然后说道,“今日是第一日入营,大家有什么不适,或者有什么困难可以提出来,我会向陆将军禀报,尽量满足大家的要求。” 除了林云芊,大家都异口同声说没有什么要求。 林云芊的沉默,再次引起了陆章的注意,他上前走几步,来到林云芊面前,这才看到她没有穿鞋子的脚,他微微一顿,然后冷声问道,“林千兄弟,你可有什么要求吗?” 林云芊抬头看陆章,也是冷冷说道,“多谢陆校尉关心,林千一切都好,并无不适,也无任何要求。” 林云芊说完,便不说话了。任由陆章默默的打量着她,营帐里莫名就陷入了一阵死一般的沉寂。 “可我却有些话要对林千兄弟说。”他说着,示意身后的陆飞先让营帐里的人先出去,他要单独和林云芊说几句话。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营帐里的人都出去之后,陆章望着一脸倔强的林云芊,道,“你若现在后悔,现在想回家去,一切都还来得及。” 林云芊抬眼看他,眼神里充满不可思议,“难不成,我今日那二十圈是白跑了吗?陆章你想要言而无信?” “可你一个女子在军中,到底是不便!”陆章压低声音怒道,“先不说别的,就说你天天跟一群大老爷们睡在一张床上,你不觉得别扭吗?你是一个女子,你知不知道?” “陆章!” 林云芊的怒火成功被陆章点着,她回道,“在这里,没有女子,我是林千,不是林云芊,你不用一次次的提醒我我是一个女子!陆章,你不要总是以你的认知来定义女子,女子不一定就非得比男子弱,你若不信便等着日后我证明给你看!” “你……” “你什么你?” 陆章想说话,却被林云芊打断了,“陆章,在军中,大家都是兄弟,军中就是规定大家那样睡在一处的,我只是同我的兄弟们睡在一处,你不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我不说,他们不会知道我是个女子,在他们眼中我只是他们的兄弟,他们能把怎么样呢?” “林云芊,我是为你着想,你却不知好歹?而且这来日方长的,你怎么能够保证一直隐瞒你的女儿身?”陆章实在想不通,这世上怎么会有林云芊这样的女子,简直是油盐不进! 林云芊在床上坐了下来,低着头,没有再看陆章,她已经不想理会陆章了,“这些不用你陆校尉管了,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林云芊说完,营帐里便又陷入了沉默。 林云芊开始啃起她手里的鸡腿,陆章则沉默的看着她在啃鸡腿。 “这鸡腿是刘今送你的?” “是又怎么样。”林云芊没好气。 “他是知道你的身份的,你就不怕他揭穿你?” 闻言,林云芊手上微顿,然后说道,“他应当是不会的。”林云芊觉得就凭刘今给她的这个鸡腿,他便不会揭穿她。 陆章彻底没有话讲了,他又沉默的看着林云芊好一会儿,目光又被林云芊没有穿鞋的双脚上吸引住,他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说道,“你这是没有鞋子穿了?” 林云芊看了自己脚上一眼,解释了起来,“我方才刚刚睡醒,还没来得及穿鞋,你便来了。” 陆章似乎还想说什么,林云芊却已经觉得十分不耐,她道,“请陆校尉这就回去吧,不要把我当一个特殊的存在,那样太容易引起异样目光,林千怕承受不住。” “好。”陆章又看了她一会儿,最后说道。 说完,他便抬起脚步向营帐外走去。 可没有走几步,他便又折了回来,不由分说的,将什么塞在了林云芊手中。林云芊低头一看,竟是一把精致的防身匕首。 林云芊疑惑的看了看那精致的匕首,发现上面还刻着一个陆字,想来是陆章他自己的防身匕首了。 林云芊正要说她不想要这匕首,背对她站着的陆章却说了,“这匕首先送你了,等你离开军营的那一天,再还给我。” “……” 他这么一说,林云芊顿时不知如何是好。 若是现在将匕首还他,是不是就代表着她现在就想离开军营? 林云芊暗暗咬牙,终是道了声谢,“多谢陆校尉,我会用这把匕首保护好自己。” 听见林云芊的话,陆章这才复抬起脚步往营帐外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 受伤 —— 一个月后。 郊外,陆家军训练营。 郊外这时候的天气,渐渐变得寒凉了起来。原本可爱的景色,经过秋风的日渐摧残,也开始变得乏味和无趣起来。 有些不争气的树叶儿,因抵不过秋风的摧打,生机盎然的绿意渐褪,渐染上了枯黄。 可这些细微的变化,每日在校场上苦苦训练的士兵们却无暇顾及。 一个月过去,当初对校场的一切都充满好奇的新兵似乎不复存在,此刻留在校场上的,拼尽全力练着体力、学着耍□□的一群士兵放佛是另外一群人。 但实际上,他们的确是同一群人,只不过经过一个多月的训练,他们看起来更像能守卫大衡的将士了。 刚刚清晨,上午的体能训练才刚刚开始。南校场上,虎啸营与狮吼营的将士们已经自觉列好了队列,正在等待校尉的到来。 踏着清晨清凉的风,陆章和刘大武以及辅练队走进了南校场,原本还能听见几丝窃窃私语的队伍彻底安静了下来。 在队伍面前站定,扫视了一圈队伍,依然没有任何的开场白,陆章直接下达第一项体能训练的指令,“听我号令,绕校场跑十圈,现在开始!” 虎啸营将士齐齐答了声是,便向往常一般绕着校场跑了起来。 跑了几圈下来,体力差一些的将士,便渐渐落在了后面。 其中落在后面的人里面便有林云芊。 “林千,你还能坚持吗,实在不行你同陆校蔚告一天假吧。”与林云芊一同落在后面的韩小七,一边跑步,一边担忧的说道。 在韩小七的印象中,这是林云芊第一次落在队伍后面。 林云芊的努力,韩小七都看在眼里。一直以来,林云芊的各项训练也做得十分到位,尤其是每一次早练,她都是冲在最前面的那几人之一,是许多人的学习楷模,而不是像他每一项训练都在拖后腿…… 他能明显看出林千身子是十分不舒服的,她每跑一步,眉头便皱得深一分,韩小七看得直揪心。 “他说得有道理,你告假吧,这样也能有个人陪我。”刘今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他们身旁,气喘吁吁的说着,眼角挂着一丝无所谓的笑。 韩小七鄙夷的看刘今一眼,有些无奈道,“你好好的,怎么又要告假人家都觉得告假是没出息的,你倒好,以告假为荣,三天两头便告假,你再这般,你早晚会被陆校蔚赶出军营的。” “我倒是希望陆章能把我赶出军营呢!”刘今又无所谓的笑了笑,“可惜陆章没有那个本事,才害得我在这个鬼地方待了那么久。”他说着,绕到林云芊的另一侧,朝林云芊说道,“当然啦,留在这里也是有好处的,比如天天能见到林千兄弟我就很乐意。” 林云芊瞪了刘今一眼,眼神里是满满的警告,然后却转头对韩小七道,“小七别担心,我没事。你方才也说了告假是很没有出息的,我林千是那种没有出息的人吗?我不告假。”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说你告假没有出息,你做的已经够好的了,我只是担心你的身子撑不住……” “我知道,放心吧,我没事。”林云芊递给韩小七安定的眼神,便又开始埋头跑起来。 韩小七与刘今看着林云芊又跑到了他们面前,具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韩小七摇头完毕,继续跟上林云芊。而刘今摇头完毕,却是直接朝校场台上大摇大摆的走去。他这是又要同陆章告假去了。 校场台上,陆章背着手看着校场上内正在奔跑的虎啸营,见刘今跑了过来,他看了刘今一眼,没有说话,目光随即又移向远方。 “我来告假。” 没有拖泥带水,刘今直截了当说道。 陆章却没有听见一般,并未理会他。 “陆章,我来告假。”刘今重复着,语气里已经多出了几分不耐烦。 “你走,你今日就给我滚出虎啸营!”陆章怒了,回了他一句,说的却是让他滚出呼啸营,而不是滚出军营。 “陆章,你也不过是如此嘛?”刘今冷笑了起来,看向陆章的眼神里有几分鄙夷,“你有本事就直接赶我出军营呗,何必在这里发什么火” 陆章望着他,面无表情,冷冷道,“若不是我答应了刘都蔚留你在军中半年,你以为我愿意看到你” “你不愿意看到的人多了去了。”刘今无所谓道,“不只是我,还有江澈,林云芊你都不愿看到,只可惜你却无法赶走我们,废话少说,我这会儿过来告假,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为了林千。林千她身子看起来很不舒服,但她那人你也知道,还在那儿死撑着,我担心她……” 陆章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却是反问道,“她撑不住她自己不会过来告假,需要你代劳?” “她脾气倔,你不是不知道!”见陆章这般,刘今心里很不爽。 “哦?她脾气很倔强吗?我怎么不知道?你又是怎么知道?” “我……我……”面对陆章的连环发问,刘今气场顿时减弱,但他却仍是不甘示弱道,“我心悦她,她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儿,你说我知不知道?” “陆校蔚,我想告假!” 两人说话之际,又有人向校场台上跑来,一看,那人竟是韩小七。 “陆校蔚,我要告假!”韩小七满脸通红来到陆章面前,喘着大气又说道。 “你也要告假”陆章狐疑的看向韩小七,韩小七看起来不像身体不舒服样子,而且他平日里虽然训练上差了一些,却也不是个偷懒的人,这好端端的怎么也要告假了 韩小七道,“不是我自己,我是来替林千告假的,她看起来很不舒服,应当是前两日摔伤,她腿上的伤口感染了,可是她死活不愿我们给她上药。”说完,便朝校场内望去,眼里满是担忧的关切。 陆章将他这动作看在眼里,却是默不作声。 “陆校蔚,就当是我求求你。”韩小七转过头,又道,“我知道林千他脾气倔,平日里也许多做得不对的地方,若是他什么地方得罪了陆校蔚您,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但今日,他身子是真的不舒服,还请陆校蔚放他一天假,让他好好休息一天。” “我什么时候说过林千她得罪我了” “……” 韩小七微微一愣,没有想到陆章没有抓住着重点,于是又连忙道,“是是是,林千他没有得罪您。是我说错话了,无论如何吧……还请陆校蔚能放林千一天假……” “若想告假,让她自己来说,别人说的都不算……” 陆章冷冷打断了韩小七的话。 …… 上午的体能训练很快就结束了,接下来便是双人击敌招式练习,这一项训练算是技能训练,但陆章却坚持归在体能训练这里,因此也仍由陆章来训练。 陆章又将了击敌招式的注意事项和一些技巧之外,接下来他还要找人跟他对打,算是为大家示范。 辅练队在一旁,随时等候陆章召唤他们上前对打示范。 陆章果然往辅练队这边看了一眼,就在大家等他呼唤辅练队人员出列时,他却又转过头,朝着虎啸营大喊道,“林千出列!” 突然被叫到的林云芊,微微愣了一下,身旁的士兵好心的推了她一下,她才后知后觉的从队伍里走了出来。 见林云芊从队伍里出来,陆章又面无表情喊道,“跑步上前来!” 林云芊心知躲不过,便干干脆脆的跑步上前,可脚步每跨出一步,她便感觉身上的疼痛更加明显,她咬了咬牙,终于来到了陆章面前。 陆章瞧着脸色有些苍白的林云芊,二话不说,便展开拳脚,用行动表明,他现在要开始给将士们做示范,林云芊必须要配合他。 林云芊早已习惯陆章的冷漠和冷言少语,她自然也不会多说一句什么,因为她知道她再多说半句,都是在自讨苦吃。 陆章同林云芊过了几招,便察觉到了她身子的虚弱,他眼中噙霜,用只有他们二人听见的声音问道,“你是不是疯了?身子都这般了,为何不告假?” 林云芊似乎没有想到他会这般问,微微一愣,随即说道,“我说过了,我不想被特殊对待。” 陆章一个转身,眼疾手快,瞬间从身后锁住了林云芊的咽喉。 “林千,若是在战场上,就你现在这般身手不知道要死多少回了。” 他说着,一边冷笑,一边放开了林云芊,轻轻一推,便将林云芊推在一旁,林云芊险些摔倒在地,回头瞪了陆章一眼,似乎听见陆章小声嘀咕了一句,“果然倔得很!” 可是还来不及确认陆章是否说了话,陆章接下来的话却让林云芊恨得牙痒痒,因为她听见陆章对着虎啸营的将士们说道,“林千方才的招式十分不到位,这若是在战场上早就喂了敌人的刀口了,可见前些天我教的招式她完全没有放在心上!林千训练偷懒,理应受罚,现罚在此处站上三个时辰,希望大家引以为戒,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林云芊听见陆章的话,差点笑出声来。 若是连她的训练都不到位的话,那虎啸营还真没有几个人的训练到位了。 她的各项训练成绩都是名列前茅,现在陆章竟轻飘飘的说她完全没有将训练的招式放在心上,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凭什么罚我,我不服!”林云芊怒不可遏出声。 陆章回头,看她,道,“凭什么?就凭你方才输给我了。你就说,你方才是不是输给我了?” “那是因为……”你方才出得不是之前训练教的那些招数,你分明在使诈! 可惜林云芊辩解的话还来不及说出口,便被陆章打断了去,“在战场上,只有赢与输,只有生与死,没有那么理由和借口,在战场上只看结果!” “好!” 林云为咬咬牙,放弃了辩解,“好,果然是兵不厌诈!多谢陆校尉,林千学到了,林千认罚就是!” 陆章这才稍微满意一些,他没有再理会林云芊,他只是转过头,继续同将士们讲了一些实战时可能会出现的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 送药 —— 夜晚。 夜色下的军营,很是安静,安静得终于与郊外宁静的夜融为了一体。 将军营帐一旁的一个小营帐里,传来了一阵阵咳嗽声,那咳嗽声,打破了夜里原本应有的宁静。 陆章走近营帐,除了听见剧烈的咳嗽声,也闻见了空气中飘散着的浓烈的草药味儿。 但请不必惊呼,也不必大惊小怪,因为陆章要踏入的这个营帐,是一位老军医的营帐,咳嗽的人是病人,不是老军医。 “王老军医,他怎么咳得这般厉害?” 陆章走进营帐内,冷不丁的说了话,王老军医正专心的磨着药,显然被他惊扰到了,惊讶的看向陆章。 但好在王老军医是个宽容大度的,对陆章也颇为熟悉,他没有计较什么,只见他放下手中的活儿,朝陆章走了过来,接过陆章的话,说道,“是啊,前两日都见好了的,可今日不知道为何却又加重了起来,今日黄昏便开始咳嗽……但请陆小将军放心,我又给他把过脉,的确只是普通的风寒,唉,他这病半月都不见好,不知道以为我行医多年却连小小的风寒都治不好呢。” 陆章眉头皱了皱,看了一眼躺在营帐里临时搭起来的那张床,又道,“他这般咳嗽,会不会影响你休息要不我把他挪到其他地方吧,实在不行我便将他送回家去,他这样一直病下去也不是办法。” 躺在床上的那人,不是别人,而正是入伍没到一个月,却病了半个月的江澈。 王老军医也朝江澈的床上看了一眼,摇摇头道,“送他回家之事,等他病好了再同他商量吧。白日里他醒的时候,我也是建议他回家去,可他一听了反应却十分激烈,说什么都不能回家去,可见他入伍的决心很强烈的。” “单有决心有何用,身子骨扛不住留在军中就是累赘。”陆章冷笑道,“他以为参军入伍是儿戏吗?简直是胡闹!” 知道陆章是个脾气短的,王老军医也不好再说什么反对的话,只是说道,“他住在我这里倒是没有什么不方便的,更何况他体质较为特殊,病情相对复杂一些,他留在我这里我也及时医治他。” 王老军医顿了顿,目光上下打量了陆章一番,眼中染上了担忧,“陆小将军今晚来,应当不只是为看他吧您是不是身子不适,快让我看看?”说着就要上前给陆章把脉。 “我身子好得很,并没有不适。”陆章连忙摆摆手,眼神微闪,似有犹豫,“那个,我……我是来拿些消炎的药。” 闻言,王老军医又是微微一惊,“消炎的药?陆小将军你受伤了?快让我看看,伤口发炎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是我,我真的没事。是虎啸营有几位将士训练时磕碰到了,磨破了皮,有些人伤口发了炎,我想为他们拿些消炎的药。”陆章解释道。 “原来如此。”王老军医理解的点点头,转身便为陆章去寻消炎的药。 王老军医拿到了药,放到陆章手中,欣慰的笑了笑,“陆小将军还真是关心将士们,拿药这些小事情也亲自来。您下次不必亲自来,您差人说一声,我亲自送过去。” “多谢了……”陆章看着手上三瓶药,心头滑过一丝复杂,他觉得他应该解释些什么的,但……算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于是转身就走出了营帐。 虎啸营十号营帐里,林云芊躺在床上,迷迷糊糊中,她听见营帐内帐友们走动和说话的声音,也听见他们大骂人和大笑的声音,林云芊却觉得世界突然变得好嘈杂,嘈杂得她有些难过。 这里是军营,是能够助她仗剑天涯的军营,无论多难,她都要坚持。迷糊中,林云芊又一次默默对自己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云芊在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在喊“林千”,对了,林千也就是她。 她很想回应那唤她名字的人一声,但她努力张开口,却怎么出不了声音。 “林千?林千……”韩小七端着饭菜,坐在林云芊的床头,担忧的喊着她。 韩小七焦急的唤了许久,林云芊终于醒来,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便看到自己的眼前出现了一只巨大的手,再一看,原来是韩小七正在试她额头的温度。 “我没有发热吧?”林云芊问道,声音微哑。 韩小七放下手,松了口气,又无奈的摇了摇头,“放心吧,目前还没发热,但你再这样下去,早晚会发热的。” “不会的,我会好起来的。”林云芊努力挤出一丝笑容,道了声谢,接过韩小七为她准备的饭菜。 林云芊正要吃饭,陆飞的声音从营帐外传来,“林千在吗,陆校蔚有请!” 闻言,十号营帐里的每个人都暗暗吸了口凉气,都担忧的朝林云芊这边看。 难不成白日的惩罚还不够吗?大晚上还要被叫去训话 林云芊没有想到那么多,她只是顿了一下,二话不说,放下手中饭,便直接起身朝外走。 不一会儿,林云芊跟随陆飞来到陆章营帐中。 “找我什么事?”林云芊走进营帐,便看到陆章一身清冷的站在那里,依然是一副讨人厌的样子…… 陆飞转身,淡淡看了林云芊一眼,却是对陆飞说道,“你先下去吧。” “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陆飞走后,林云芊又问道,没什么好气。 此刻天色已晚,陆章的营帐里只点了一盏灯,光线有些昏暗,那昏暗的灯光落在林云芊冷冰冰的脸上,陆章只觉得画面有些不协调,这让他心里有几分不舒服。 “你的伤还没好?”陆章看着林云芊倔强的面庞,问道。 林云芊微微一愣。 她前几日训练不小心摔倒,腿上的确是磨破了点皮,但不过那点伤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早就好了,难为陆章还记得。 “麻烦!”见她半天不说话,陆章弯腰,一把扛起她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然后就要动手解她的裤腿。 “陆章,你要干什么?!”林云芊被陆章这一举动吓得不轻,她下意识惊呼一声。 但却被陆章却没有停下的意思,眼看他就要解开自己的捆绑裤腿的绳子,林云芊当机立断,一脚踢开了陆章。 “陆章,请你放尊重!”林云芊怒火中烧,觉得陆章对她动手动脚,是故意侮辱她。 陆章被踢一脚,倒在了地上,眉头皱得很深,他坐在地上,静默的看着林云芊半晌,然后说道,“你若不想被赶出军营,便乖乖给我上药。”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从王老军医那儿拿来的消炎药,递到了林云芊面前。 林云芊看着他手中的小药瓶,脸上闪过一丝察觉不到的尴尬,“这是……什么药?” “消炎药啊?” “你给我消炎药做什么?” “你腿上不是受伤了吗?方才我闻见一股血腥味呢,你就别逞强了。” “谁跟你说我腿上的伤发炎了……”昏暗灯光下,陆章没有发现林云芊耳廓通红一片,“我腿上那点伤早就好了,多谢陆校尉关心,我好得很,我没事。” 陆章气结,他真是没有见过林云芊这般倔强的女子,“你没事?那你的脸色为何如此苍白?你是不是真以为你身子是铁打的,受伤不用上药也能好?” “我真没事,既然陆校蔚没有其他什么事情,那我便先回去了。”林云芊终于递给陆章一个感激的眼神,拿过他手中的药瓶,“这药我先拿着,以备不时之需,多谢了。”说着便要站起身。 陆章见她这般,只觉得她在强撑,气不打一出来,见她要起身,他走过来,直接将她按在了椅子上。 林云芊又是一愣,呆呆的看向陆章。她倒是没有想到,在陆章冰山一般脸上,竟能看到别的情绪。 “陆校尉,我伤口真的没事。” 气氛莫名变得有些尴尬起来,林云芊看着陆章按住她胳膊的手,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轻轻说道,“陆校尉,我真的没事,我只是月事来了,过两天就好了……” “……” 不出意料的,林云芊看到了陆章的耳根瞬间变红了,然后被烫到了似的,瞬间放开了她。 “哈哈哈哈哈……” 林云芊见陆章吃了瘪,心情顿时大好,她笑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将手中的药瓶放入怀中,朝还愣在原地的陆章又道了声谢,然后大摇大摆的走出了陆章的营帐。 “林云芊,你给我站住!” 林云芊没走几步,却被陆章叫住了。叫的还是林云芊,而不是林千。 林云芊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狐疑问道,“陆校蔚还有何事?” 陆章站在原地看着她,眼里似有纠结。 林云芊好看的眼睛眨了眨,折回到陆章面前,觉得这样的陆章很好玩,她的手指有意又无意的把玩着他的落在肩上的头发,嘴唇慢慢贴近他的耳朵,故意逗他,“怎么陆校蔚是舍不得我走吗?” 林云芊似有似无的贴近,陆章的身子明显一僵,他的目光随着林云芊的手指在移动,心中有一丝异样产生。 “林云芊,你真无耻……”陆章看着林云芊动作,不知为何却说出这句话,话一出口,他自己都吃了一惊。 听见陆章喑哑着声音说她无耻,林云芊手上一僵。但下一秒,她的手却轻轻抚上了陆章的脸颊,嘴里轻轻说着,“我还有更无耻的,陆校蔚想见识一下吗?”她声音轻柔轻柔的,似恋人之间的呢喃,直击人心。 陆章呆呆站在那儿,并未说话,似乎在等着林云芊还会做什么。 林云芊也没有让陆章失望,因为轻轻呢喃之际,她便踮起脚尖,双手勾住陆章的脖子,看了他一眼,然后轻轻吻住了他的唇。 林云芊感到陆章的身子明显一僵,却是不排斥她,她嘴角微微翘起,闭上双眼,凭着本能加深了亲吻。 陆章从头到尾,不推开她,也没有迎合她,只是任由她摆弄,那样子好似被林云芊点住了穴道一般。 等到林云芊觉得玩够了,她微微睁开眼,发现陆章正闭着眼。 “陆校蔚,天色不晚了,我先走了!”林云芊放开陆章,眼里含笑,得意的看着他,那样子似乎在问,“陆校蔚,我的无耻你见识到了吧,感觉如何?” 看着得意的林云芊,陆章眉头皱得更深了。 但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来,直到林云芊最后走出了他的营帐,他才想起来他好像还有话要问林云芊…… 作者有话要说: 陆章:她到底想做什么? 作者菌:不知道啊 陆章:…… 除夕 —— 借着送年货和冬衣的机会,林云初在除夕当日来到了郊外训练营。 林云初不好直接说她想来看江澈,她二姐姐此刻是又女扮男装,忽然就有一个年轻女子去找她,想来对她二姐姐的影响肯定也不好。 于是林云初思来想去,就同陆章说她还没见过将士们训练的场面,有些好奇,想去看一看。 陆章有些迟疑,林云初又苦苦哀求,差点撒泼打滚都使上。陆眉头皱得很深,想到林云初是个小霸王,又想到她给军中又送衣服又送吃的,最后只得将她带到校场来。 林云初今日用了心,特地换上了一身男装,身边也没有秋果跟着……只是她太过瘦小的身子,个子也比较矮,不用仔细看别人就知道她是个女子。 不过好在她今日特地选了一身看起来很显年纪的衣服,鼻子下又心机的粘了个胡子。这样再一看,林云初整个人就勉强像个正经的流氓混子了。 进入校场,林云初便看到穿着同样衣服的人群乌泱泱一片,一群在绕着圈子跑,另外一群人则在练招式,口中还喊着“嚯哈嚯哈”。 陆章同林云初介绍,正在奔跑的那群人生虎啸营,另外那群则是狮吼营。 人太多了,校场又太大,林云初只知道江澈在虎啸营,但是她却彻底找不到江澈。 仔细想一想,整个业州城要比这校场大得不知多少倍,江家与林家也隔着不知道多少个校场,但是她与江澈却在这无法衡量的距离中碰见,并且扯上了关系。 但是此刻,她努力寻找,却不到江澈,这是不是就意味着如果没有人逼迫,没有人强求,她和江澈一辈子都会毫无关系? 毫无关系? 林云初下意识的摇摇头,现在似乎为时已晚了,她和江澈怎么会毫无关系呢? “怎么了?”瞥见林云初脸色有些不好,陆章示意她到校场观礼台上去休息,他回头吩咐辅练队的将士倒去杯茶水过来。 林云初一听,忙道,“陆哥哥不用麻烦了,我看一会儿就走了。” 陆章却不说话,自己先去观礼台旁的椅子坐下,然后又将林云初叫了过去。 林云初纠结着要不要过去时,又听见陆章说道,“云初姑娘不是最爱看热闹吗?这训练第一次看还是很热闹的,你今日好不容易才进来了,舍得就这样回去?” 林云初自然舍不得,她就差蹦着跑上台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林云初坐下,再看校场上,视野果然更加开阔了。 校场里,练招式的那一群人还在练着招式,跑步那些人已经停下了,此刻正列队站得整整齐齐,应当正在休息。 “你此次去桐州,帮了南王大忙,他都跟我说了。” 正当林云初想问站着休息的虎啸营待会儿会继续操练什么科目时,却听见陆章说了话,语气里不含任何情绪。 林云初转过头,却看见辅练队一位小将士正好将茶水送上来。林云初便起身去接,将其中一杯递给了陆章。 陆章接过茶杯,道了谢,然后又说道,“我想,我们如今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林云初端着茶托的手微微一顿,没有装聋作哑,直接说道,“我相信南王,因为我相信陆哥哥你。” “为何?”陆章却是不解,放下茶杯,问道,“这话怎么说?” 林云初在一旁缓缓坐了下来,身子坐稳了,又端着茶杯轻轻吹了口热茶,然后才笑道,“因为凤凰身边都是俊鸟。” 闻言,陆章沉默,许久都不语。 陆章不说话,林云初也想继续找江澈,便没有去主动打破沉默。 “陆校尉,到下一个科目的时间了。” 台上两人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一人不知道在沉思些什么,另一个的眼睛一直在校场疯狂扫荡,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许久,直到一名小将士上台来,打断了他们,他们才齐齐回过神来。 陆章看向林云初,说道,“我还有训练,你便在这里看吧,看多久都行,到时候陆飞会带你出去。” 林云初来不及回答,连头都来不及点,陆章便走下了观礼台。 林云初看着陆章的背影,他方才的话又在耳边响起。 “我想,我们如今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真的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吗? 她不知道。 。。。 因林云初的大方捐助,陆家军今年的年节过得十分热闹。 陆达将军发了话,除夕夜军中好酒好菜管够,除了留两队巡逻的人不许喝酒之外,其他人只管开怀畅饮。 林云芊正在同刘今和韩小七划拳喝酒,但是今晚她运气不太好,几乎每一把都输,林云芊觉得再这般喝下去非得喝死不可,于是她借口离开了饭桌。 林云芊醉意已深,她抱着一个酒瓶子,只想逃离喧闹的众人,凭着感觉,她朝着安静的地方走。 在黑夜里跌跌撞撞的走了许久,直到耳边几乎听不见喧闹的声音,林云芊才停了下来。 “跟我喝酒,哼,你们是喝不过我的……”借着月光,林云初努力的打量着自己此刻所处的地方,放眼望去,她看见远处似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 醉眼朦胧的,林云初朝着远处发光的地方走去。 路上,又随手丢了手中的酒坛子,十分兴奋,“那是何宝物?待我去取回来!” 她说着,然后就用尽全力向前奔跑。 “扑通!” “小心!” 安静的夜色里,只听得扑通一声,重物落水的声音重重传来,还伴随着一声突然出现的男子惊讶的制止声。 林云芊落入了水中。 她方才所看到的,那闪闪发光的“宝物”,不过是月光照在水面的反射…… “救……啊……呼……救命啊!”林云芊在水中本能的挣扎,本能的喊救命,一时都忘了她自己是会凫水的。 林云芊落入的正是穿过训练营的那条河。 这河是条内陆河,河水并不是特别深,但却足够淹死人。 “救命……”林云芊清醒了几分,可是惊慌之下,却仍只是喊救命,还是不知道凫水。 陆章站在岸边,同样不知所措,他想救人,但是他根本不会凫水。 陆章是不爱喝酒的,他躲着众人,拿着一大坛子酒来到河边,只不过时想对着清冷月光求一场宿醉,只因他想起了,过去的每一年除夕,无论多艰难,他都会和李兮兮一起度过…… 可是他的酒还没喝几口,便有说话声音传来。那声音越来越近,仔细一听,竟是林云芊在自言自语。 是那个一直跟他作对的林云芊! 陆章顿时怒上心头,他躲着暗处,想看林云芊想耍什么花样,然后看见林云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奋不顾身,跳入了冰凉的河水中…… 林云芊落水都一刹那,陆章似乎都能感觉到那刺骨的寒意,也钻入了他的身子里,他下意识的哆嗦一下。 人命关天之际,陆章还是决定下水救人。他折了根长树条,慢慢摸索着下水,将长树条伸向了林云芊。 好在林云芊离岸边不是很远,好在陆章随手折的树条够长。林云芊被成功救上岸的可能性很大。 生死之际,林云芊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啊,抱歉,应当是救命的树条。 陆章又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将林云芊拖到了岸边,在这期间他差点没被淹死。 “哈哈哈……死不了,我林千死不了,哈哈哈!” 得了救的林云芊,猖狂的躺在岸边的草地上,大笑了起来,完全感受不到浑身湿透的寒,只感受到了劫后重生的喜悦。 “你给我起来!”陆章现在也浑身湿透,怒火中烧,恨铁不成钢。 气极的陆章走过去,拉住林云芊的胳膊,将她拽了起来,“林云芊,你若不想被冻死,就赶紧给我滚回你的营帐里换衣服!” 林云芊三分清醒七分醉意,迷迷糊糊的推开陆章,嘴里喃喃道,“我不能在营帐里换衣服,他们会发现我是女子的……” 闻言,陆章手上一顿,看向林云芊胡乱挥动的双手,他下意识的放开了她。 她若不说,他差点都忘了她是女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糊里糊涂 酒后 ——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此刻紧贴着她的身子,也因此将她身子轮廓勾勒的明显,陆章眼神微微一滞,有些不自然的别了开眼。 “我不能在营帐里换衣服,我只能在秘密的地方换衣服……”林云芊跌坐在地,又自言自语了起来,接着不可遏制的连打了三个喷嚏。 “跟我走!”沉着一张脸,陆章犹豫再三,还是别扭的走过去,将林云芊从地上拉起来,要将她带走。 “我不去!我不去,我…我要去寻宝物……”因为太冷,林云芊的声音已经开始发抖。 陆章一直觉得跟林云芊多说一句话都是在浪费时间,他们之间说话,似乎永远都说不明白,每一次他们都会不欢而散。 此刻,陆章自己也冷得牙尖打颤,他更没有任何耐心跟林云芊浪费时间,他干脆一把抱住林云芊。不顾她挣扎,抱着她,直接朝自己营帐方向走去。 好在军中将士都还在喝酒吃肉,他躲过巡逻队之后,路上便没有碰到人。不然,若让人发现他大半夜抱着一个浑身湿透的男子回营帐,他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进了自己营帐,陆章暗暗松了口气,做贼一般,下意识的朝身后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跟着,他才将林云芊放了下来。 “好暖啊……”林云芊双脚落了地,双手却紧紧抱着陆章的身子不放开,一边抱着脸还一直蹭着他的胸口。 尽管两人之间隔着湿冷的衣服,陆章却觉得,他的身子却瞬间燥热了起来。可始作俑者却浑然不知,她却越贴越近,仿佛要钻进他身子里,才觉得足够。 “林云芊,我警告你,你最好快些放开我……”男子呼吸渐渐重了起来,藏着几分危险。 “不放,我好冷,这里很温暖,我不要放开嘛!男人就是麻烦,一点都不……” “男人就是麻烦?”陆章目光转寒,低头看着胸前不知死活的女子,“知道我是男人还抱得这般紧,林云芊,你是不是经常这样?” “嗯?你说什么?”醉得迷糊的人,放开了他,扬起脸来哼哼道,“我不抱了,我不抱了就是了,真是小气极了。我要换衣服,衣服好凉,我好冷……”她说着便离开他几步,似乎在寻找可穿的衣服。 “那里有衣服!”陆章还来不及反应,只见醉酒的人已经跑到他的衣服架子上,取下了他的白色中衣。 “我要换衣服了……” “……” 陆章再次震惊,他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幕,林云芊正打算在他面前宽衣解带,眼看她就要解开衣服的带子了…… “林云芊,你真不知羞耻!”陆章看着她动作,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十分生气,胸口有一口闷气横生,堵得他有些难受。 “刘今真是你的未婚夫吗?你是不是对刘今也这样?”陆章走了过去,一把打开林云芊正在解开衣服带子的手,忽然就想起了他那日撞见林云芊与刘今在河边拉扯在一起的场景来。 那日他们在河边相拥,若不是他刚好路过那儿,他们是不是就要……可是林云芊方才又紧紧抱住他不放手,这又算什么? 陆章冷笑一声,“林云芊,你真让我恶心……” 林云芊此刻冷得直打哆嗦,无法解开衣服带子已经很难过,见有人过来,以为来帮她,她迷迷糊糊的笑了起来,“你来,你来帮帮我……” “……” “你确定吗?”不知道为何,怒火中烧的陆章,却因她这一声温柔的话顿时定住了。 是了,那轻柔的声音很像她的…… 不仅声音像,容貌也像……不,这不是像,这分明就是她,陆章看着林云初,忽然魔怔了一般,一把将林云芊紧紧拥入了怀中。 “你快帮帮我嘛,我解不开……”林云芊本来就是个极美的女子,醉后的她更是带着几分娇憨和可爱,还有她此刻娇软的撒娇声,让人的心都要融化了。 “你快一些帮我解开啊,我快冷死了,我要换衣服……” “好,我帮你……”陆章哑着嗓音,轻轻回话。 他眼中不知何时已经堆满了温柔,望着面前的可人儿,忽然一把将人拦腰抱了起来,然后直奔床上走去。 “乖,待会儿就不冷了……”男子呼吸渐渐重得不像话,将怀里的人轻轻放在床边,一边望着她,眼神温柔得可以挤出水来,一边为她脱去了身上的湿衣服,当脱到包住她胸前的那块白布时,男子呼吸微微一滞。 他双眼迷离,望着离他近在咫尺的人儿,用手轻轻一扯,她身上最后的束缚便没有了,尤物一般的她,便完全全落如了他眼中,又轻轻撩动着他的心弦…… 他又褪去了自己身上的湿衣物,目光却一刻都不离此刻正心满意足、安安静静望着他的女子。 “真的不会冷了吗?”女子已经顺势躺在了床上,冷得发抖,声音微颤,却是不经意的勾人。 “不会了……”似乎有些迫不及待,男子拉过被子,盖住了两人的身子,复又将女子揽入怀中,急切又激烈的吻她,一吻作罢,他气息微喘,轻轻在女子耳边说道,“信我,待会儿就好了,待会儿就不冷,兮兮……” 寒冷的营帐里,很快不再听见女子颤抖的说着寒冷。 取而代之的,是男子贪婪的呼吸声,以及女子或痛苦或愉快的轻咛。 作者有话要说: 追妻火葬场的伏笔 事后 ——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全新的一天,便在清晨的朦朦胧胧中开始了,而全新的一年也从今日正式开始。 热闹了一夜的军营,这时静悄悄的,除了偶尔听得一些细细的风声,便再没有其他声音。 林云芊醒来,还来不及睁开双眼,身下的酸痛便让她下意识的轻呼一声,她也因此瞬间清醒过来。 睁开双眼,营帐外照射进来的光亮并不刺眼,林云芊还是下意识的抬起手挡住眼睛,这时她才感觉自己的手臂似乎有些发凉,她迷迷糊糊的想拉住被子盖住手臂,却怎么也拉不动。 她用力一扯,浑身的酸痛再次袭来,被子却还是扯不动。微微恼怒,林云芊翻了个身,一阵温热的气息顿时打在了她脸上,一张放大的男子面孔也盈满了她的眼帘。 “啊……”林云芊下意识的惊呼,下一瞬又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脑子里空白一片,等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时,她也看清了身旁熟睡的男子的面庞,那人正是陆章。 林云芊咬唇,痛苦的闭上双眼,推开陆章还抱着她腰部的手,眼泪不知何时已经从她的眼角流到了嘴角,眼泪的苦涩顿时盈满了她的嗓子。 这下是真的闯祸了,这一次,清白算是被毁了个彻底,还是被陆章这个看不起她的男人…… 一阵无力感顿时从心底生出来,惊讶过后,林云芊努力翻身,想努力远离陆章,想逃离这里。但她才一动身,浑身的酸痛便几乎让她昏厥,她根本无力起身,无奈之下她只好又推开陆章,手脚并用,这时,她又发现了一个让她羞愤得恨不得立刻去死的现实——此刻的陆章与她竟都是衣.不.蔽.体,她身上的淤青和陆章身上的淤青清晰可见…… 林云芊微微惊住,翻身背对陆章,努力回想昨晚到底发生了何事…… 她只记得她昨晚在同刘今和韩小七在喝酒,后来她好像落水,再后来……再后来的事情她竟是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好像是做了一场梦吧……梦里她似乎同人大打了一架,打得她筋疲力尽,打得她心力交瘁…… 甩甩头,看了看自四周,又看了看陆章,林云芊努力让自己接受这个已经无法改变的事实。 心里这般坚强的想着,可是她的眼泪还是忍不住哗啦啦往下流,好似断了线的珍珠一般,怎么也阻挡不了,到最后就变成了轻轻的抽泣。 “怎么哭了?” 昏暗光线里,男子微微沙哑的声音传来,接着林云芊便感觉身后一只宽厚的手抱住了她,男子温热的身体也向她靠来,她的身子下意识的要远离。 “昨夜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现在反而哭了?”察觉到怀中的人对他排斥,陆章微微烦躁,一股不舒服顿时从心底生出。 陆章这番话,是紧贴着她的耳朵说的,林云芊的耳廓瞬间便红透了,燥热也爬上了脸,她又羞又恼,却不知如何反驳,只是轻轻抽泣。 见她哭的厉害,陆章更加烦躁,他昨夜对她沉迷得难以自拔,现在想一想,她或许生来就是勾人的贱骨头,才会让那么多男人对她神魂颠倒…… 但昨夜,她是有落红的。 陆章心里烦躁得厉害,昨晚他到底怎么了,他怎么会意乱情迷到把林云芊当做了兮兮,虽然中途他已经清醒了过来,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你别哭了……”轻轻揉捏着怀中人的腰身,尽管他不爱她,但她身子却有魔力一般,他一碰上就不想撒手。 “林云芊,你别哭了。”轻轻叹了口气,陆章用下巴抵住林云芊的头,在她耳边道,“我答应你,我会娶你,会对你负责。” 闻言,林云芊停住抽泣,却不说话,似乎正在思考陆章的话她能信几分。 许久之后,林云芊翻过身来,面对着陆章,泪眼朦胧的问他,“陆章,你说的话,可算数?” 陆章看着梨花带雨的美人儿,微微怔住,好一会儿才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林云芊不说话,只看着他,然后她第一次觉得陆章五官端正,原来也是个美男子,尤其是他的唇,他的唇实在是勾人,哪怕他平时时常抿着嘴唇,林云芊却觉得他的唇的最好看的,这般默默的想着,林云芊的唇竟慢慢贴近陆章的唇,最后轻轻的含住了它…… 美人儿突如其来的举动,陆章有些束手无措,他的心微微漏了一拍,最后本能的回应了她…… “陆章,你害怕吗?”两人吻得难分难舍之时,林云芊忽然停下问道。 “害怕爱上我啊?” 陆章好像没有听见,微抬头含糊不清的问,“什么?” “没什么……”只见林云芊似冷笑一声,便又环抱住了他。 “……” 陆章又被林云芊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住,他看向林云芊的眼神有几分疑惑,还夹杂着几分鄙夷。 他从未见过像林云芊这般肆无忌惮、厚颜无耻的女子,她怎么可以这般主动……莫名的,他心里对她生出了一丝不可抑制的厌恶。 这样的女子,他该远离的,陆章这样暗暗的想着。 但……他最终却没有拒绝她。 又是一个多时辰过去。 营帐里,安静了下来。 两人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好似营帐里此刻空无一人。 仔细想一想,好像自从认识以来,他们之间就没有好好的说过话,他们之间的交流方式不是沉默,就是在吵架,好像从来没有心平气和过…… 到现在,他们之间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但他们之间却还是无话可说。 他们从来就不是一路人。 “你和刘今……是怎么回事?” 许久,林云芊几乎又要睡着了,却听见陆章忽然问道。 林云芊转过脸,推开陆章伸过来想抱住自己腰身的手,却是冷冷说道,“陆章,我与别人如何,都不关你的事。” 营帐里的光线已经比之前好了许多,可是仍有些昏暗,借着昏暗的光线,陆章在方才热情似火的女子的脸上看到了厌恶和疏远,他的心被小小的刺痛了一下。 “你怎么了?”陆章微微错愕,眉头皱起,伸出的手,被林云芊推在了半空,不知该放到哪里才合适。 “陆章,你我发生的一切,我会当没有发生过,我希望你也如此。” “为何?” 林云芊的态度转变的太快,陆章顿时懵了,方才消失的厌恶感顿时又冒了出来,他甚至怀疑方才与他有肌肤之亲的人根本就不是面前的林云芊,而是另外一个女子。 陆章疑惑的看着她,眼中夹杂着厌恶,似乎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黯然。 “没有为何。” 林云芊冷冷说道,面无波澜,仿佛正在说一件与她毫不相干的事情,“这件事情不说出来,对你我都好,不是吗?再说了,昨晚只是一场意外,你不情我不愿,但是既然已经发生,便成了不可改变的事实,事后再去追究是谁的过错已经没有任何意义。至于你说你要负责、要娶我,那就更不必了,你要知道,我林云芊不会因为这样一场意外就会我委屈嫁给你,因为我根本不喜欢你。我想……你心里也并不想娶我吧?” 林云芊的话,让陆章再次先陷入沉默,林云芊的理智与清醒让他刮目相看。 清白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有多重要,林云芊应该比他更明白。一般女子,别说是清白被毁,就算只是清誉受损,都会惊慌失措,羞愤难当,甚至恨不得死去……但是林云芊却心平气和的同他说她会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 她方才明明也哭了,她明明也害怕了的,甚至她听到他说他要娶她,她便迫不及待就讨好、取悦他了,为何现在她又说这番话? 熟读兵书的陆章忽然想到,林云芊会不会是在对他实施欲擒故纵的计策? 陆章实在想不通,这种想不通让他很无力,很迷茫,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林云芊的话。 想娶她吗?好像是不想吧? 可是他们有了肌肤之亲,除了他,谁还会娶她呢?所以他说娶她,也只是一个男人要对一个女人负责才会娶她,但说实话……他的确不想娶她。 他也曾想象过娶妻,他要娶,便会娶一个温柔贤淑的闺阁千金,至少像李兮兮那种的识大体知进退的女子…… 至于林云芊,与他娶妻的标准相差不止十万八千里…… 陆章看了她半晌,按下心头的隐隐的不快,最后呆呆说道,“可是方才你……”方才你是清醒的,方才我们发生的一切总该是你情我愿吧? 似乎早就知道陆章想说什么,林云芊抢先回答他,“至于方才……实话跟你说,昨晚发生的一切,我都不记得了,但是身子的酸痛让我知道我们的确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于是我想着,既然事已至此,我怎么也要体会一番人家所说的乐趣,不然总觉得有些不划算……当然,谢谢你,我感觉还不错。” “……” “行,就这样,我先走了。”林云芊下了床,身子依然很酸痛,可是她似乎感觉不到一般,只见她四下打量一下营帐,看到架子上摆放着的陆章的一套军中统一发放的衣服,眼睛一亮,蹒跚过去就拿在了手上,然后同陆章说道,“你这件衣服便送我吧……我再拿回来还你似乎有些不方便,反正你陆校尉也不缺这一件衣服。” 林云芊说着,不等陆章回答,她便已经开始穿衣服。 她下床后,陆章起身坐在床上,看着她走过去拿衣服,又慢条斯理的穿衣服,踩着昨晚他随意丢下床的满地的两人的衣衫也无动于衷,不知道为何,陆章觉得心里更加烦躁了,这烦躁里还有几分不知所措。 昨夜他抱着她,亲吻她的时候,也曾想过等她醒来会是何种反应,想着她会不会拿着剑追着他砍,直到将他碎尸万段才会甘心。他当时心中还暗暗的想着,好在他武功在她之上,他应当不至于死在她的剑下…… 可是现在她说她不会放在心上,她现在完全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他似乎更不能忍受,他甚至变态的希望,她现在最好立马提着剑冲过来看她,这样他或许更能接受一些。 “林云芊,你就打算这样直接出去吗?你现在出去,若是别人问起你,昨晚去了哪里,你要如何回答?”眼看林云芊已经穿好衣服要出去,陆章下了床,大步走过去,拦在了她面前。 林云芊低头系衣服带子,努力去忽略站在她面前的陆章,“我……我就说我醉酒了,睡在了外面,等酒醒了才知道回营帐。” “那你身上的味道……你要如何解释?” “味道?”经陆章这么一提醒,林云芊闻了闻,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 “还有你脖子上,我方才留下的印记,你忘了?”看着林云芊的脸上瞬间沉了下去,陆章竟觉得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慰,他伸过手,为林云芊理了理落到她面前的发丝,有些难为情的轻声提醒她,“还有你的头发这般散落,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女的吗?” “……” 闻言,林云芊顿时生无可恋。 要是真的像陆章说的那样,她一时是无法出去了,这样出去她要怎么见人啊? “陆章,我杀了你!”如陆章所愿,林云芊眼睛转红,快速转身,跑过去拔过架子上的剑,便朝陆章玩命杀来。 若不是林云芊怕动静太大,会惊扰外面的人,再加上她身子酸痛跑得不快,不然陆章肯定要丢半条命了。 林云芊最后还是放过了陆章,手中拿着剑,无力的瘫坐在地,嘴里自言自语道,“这下该如何是好?我该怎么办?” “你别担心,办法是有的。”陆章来到了她身边,不知何时已经披了一件衣服,不再是羞人的模样。 他拿过林云芊手中的剑,同她说道,“我现在送你回家吧,过几日我上你家去提亲,你嫁给了我,就不必到军中来了,你也不必向任何人解释。” 林云芊抬头,看着认真的陆章,同样认真的同他说道,“陆章,我不会嫁给你的。你还不值得让我放弃游走四方扶游侠梦。我林云芊来到这军中,不为功名,不为利禄,更不是为了男人。” 陆章怔住,想不到林云芊又是这般干脆的拒绝他,心里有微微的不舒服,但是他还是选择将其中利害同林云芊说了出来,“你不嫁给我,这辈子或许都不会有人娶你的,毕竟男子是无法忍受自己的妻子不是清白之身的,这是关乎你一生的幸福,你该仔细考虑清楚。” “这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你现在是我陆章的女人!”陆章心中的怒火,因她的一再冷漠和不在乎,终于按压不住。林云芊这个女人总是让他感到无力,每一次同她沟通都那么费劲,她为何就听不懂他的话呢? 林云芊有些不可思议看着陆章,冷笑一声,说道,“陆章,你错了。我不是你的女人,我不属于任何人,我林云芊从来只属于我自己。” “陆章,你看到了吧?”林云芊站了起来,缓缓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摇摇头说道,“陆章,我们两个不是一路人,我们开口说话就是话不投机,再不则就是吵架,要我嫁你还不如让我去死呢。” “你就这么讨厌我?” “不只是我讨厌你,你也讨厌我,不是吗?”林云芊抬头,笑着反问他,“难不成你认为你喜欢我?” “我……”陆章一时无法回答,他实在理不清林云芊的话,或许林云芊说得对,他们永远都不知道彼此在想什么、在说什么。 “其实很简单,我还是那句话,你就当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你便不会纠结了,因为我会把昨晚和方才的一切都忘掉,陆章你听着,我林云芊不想成亲,因为成亲对于我来说就是束缚,而我讨厌这种束缚,我一辈子都不想因任何人、任何事情阻碍我奔走天涯的脚步。” 陆章一脸疑惑,同时感到深深的挫败感,他终于承认,他一点都不了解林云芊这个女人,这时他又想起了刘今,她对刘今也是这样的态度吗?这样想着,他于是问道,“刘今呢?刘今说你是他的未婚妻,你也不会嫁给他?” “刘今?”林云芊冷笑一声,说道,“他愿意一厢情愿,我有什么办法?但是他更不可能了……还有,你别听他胡说,我不是他的未婚妻,我更不会嫁给他。” “好了,我不想跟你废话了。”陆章似乎还想说什么,林云芊却继续说道,语气已经有了几分不耐烦,“我想了想,这几日我还得住在你在营帐中,至少让我休息几日。好在年节军中有三日没有训练,这三日我便在你营帐中休息。而你,便自己就另找住处吧,这是你陆家军的军营,你找个住的地方应该不难吧?” “好。”想到林云芊现在出去,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可能会马上公之于众,陆章只好答应了林云芊的请求,“我待会儿会去给你找吃的和一些换洗的衣服过来。” “还有热水,我现在想洗澡。” “好。”陆章答着,就要出营帐去。 “等一等。”林云芊叫住已经转身的陆章,又说道,“你别去的地方住了,这样也容易引人注目,你去多拿几床被子来,我今晚打地铺。” “好……”陆章没有回头,听着林云芊的话,想着两人三个日夜都要共处一室,他心中竟有小小的紧张,想起什么似的,他连忙转过身问道,“你不是又想同我……”体验乐趣吧? 林云芊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话问得一愣,等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时,气极反笑,然后说道,“当然!这样好的机会,我自然不会错过,再说了我很满意陆小将军的……” 陆章再次承认,他脸皮没有林云芊厚,林云芊的话让他顿时面红耳赤,一时觉得无地自容,他迅速转身,风一般跑出了营帐,直到走到无人之处才停下。 他蹲在一个隐秘角落里,将头埋在膝盖上,耳朵比天边日头还要红,想起林云芊的话,又想起远在京都的李兮兮,心中五味杂陈,忍不住轻轻叹气,“林云芊,我想,我不该招惹上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世事难料 婚事 —— “什么?陆哥哥要求娶二姐姐?!”林云初以为自己听错了。 “是啊小姐!听说陆公子黑着一张脸,是被陆达将军强拉着走进林家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秋果贴着怡然轩的大门,越说越激动,震惊之余,更是有些替林云初打抱不平,“这陆公子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要求娶二小姐了呢?小姐,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啊?” 听见秋果的话,江澈脸色凝结成了冰,他拿开挡住眼睛的手,便看到林云初一脸不敢相信的坐在他身侧。 林云初从小混迹生意场,行事向来老练,再大的场面她都能从容应对,但此刻,她却是破天荒的不知所措了,甚至有些失魂落魄……她失魂落魄的模样,便狠狠的刺痛了江澈的心。 她果然还是喜欢着陆章的吧,所以听说陆章要娶别人,她才会跟丢了魂儿一般…… 心里不舒服极得很,惩罚一般,江澈侧身过来直接一把揽住林云初的腰身,将她直接禁锢在自己怀中,没有一丝犹豫,他低头,然后便狠狠吻住了林云初。 他动作干脆利索,带着不安,带着不甘,带着委屈,一气呵成,似暴风卷席着乌云,又似巨浪拍打着沙滩,那么的无情却又那么的情意绵绵……等到林云初有机会挣脱时,门外的秋果已经被梅儿命人架走了。 “江澈,你这是做什么?”男女力量毕竟悬殊,林云初拼尽全力,才勉强挣脱江澈的怀抱。 她气极,红着眼框框,二话不说,直接狠狠掴了江澈一巴掌,“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胡闹?” “什么时候?”江澈低头冷笑,顾不得脸上的疼痛,只是又将林云初拉回了怀中。 直到这一刻,江澈才真正明白又爱又恨这个词的含义。这一刻,他对林云初便是这样的情愫。 林云初那巴掌是拼尽了全力的,打得江澈有些晕头转向,也打得江澈彻底失去了理智,只见他发疯一般,双眼猩红,青筋暴起,暴力撕开了林云初身上已经凌.乱的衣服,然后毫不怜惜的将她按倒在床,然后他又如恶魔一般倾覆上来,“林云初,我这就告诉你现在是什么时候!你听好了,现在是我江澈要成为你男人的时候!”他说着,没有任何怜惜,直接奔入了主题。 “江澈,今日你若是强迫了我,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江澈炽热身子越发贴近,林云初泪流满面,又羞又怒,但她被江澈禁锢得动弹不得,只能不断出声警告。可是她不知的是,此刻江澈已情.动,她此刻的声音对江澈来说是致命的引诱,是女人对男人的鼓励,江澈反而有些情不自禁起来。 江澈对林云初到底还是心生怜惜了起来,动作也温柔了许多,他望着娇艳欲滴的姑娘,忽然就想起刘今之前同他说的女子的美好来。 女子的美好是什么,之前他无从知晓,但此刻他渴望一探究竟,他有预感,他会对那种美好上瘾,他会对林云初上瘾。 心跳得飞快,都快跳出了胸膛,情不自禁的,他换了一个姿势抱住林云初,让她完全与自己面对面,然后又含住了她温润的唇,嘴里却不忘含糊不清说道,“林云初,你不必原谅我了,你既然不爱我,那么恨我一辈子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你能记住我……” …… 不知道过了多久,园中那几盏灯笼也熄灭了,照亮怡然轩的,便只剩下天上的那一轮明月。 只可惜,这两日多雨,云层太厚,能洒落人间的月光却是少得可怜,落到怡然轩内的更是寥寥无几。 于是乎,怡然轩此刻便只剩下了黑暗。 但纵使黑暗再多,却也掩盖不住满室旖旎。 江澈心满意足,最后终于舍得放开了林云初,他将林云初搂在怀中,然后熟睡了过去。 林云初却如何都睡不着了。 怎么可能睡得着呢? 黑暗中,林云初睁着一双空洞的眼,思绪也一片混乱。 她就这样和江澈发生了最亲密的关系了吗? 很难过吗?好像也没有。 一丝愉悦也没有吗?好像也不是。 只是,总是觉得缺了些什么,好像是遗憾,又好像是失落,说不清道不明。 最后,林云初轻轻叹了口气,用尽全力,推开了江澈搂着她的手臂,这时她才发现她的身子酸痛得仿佛不再是她自己的。 “来人!”挣扎好半晌,林云初终于成功坐起身,她坐在床上,朝门外大喊。 但她的声音却那么想象中的大,因为她此刻的声音太沙哑了。 门外,早就有丫环婆子候着。怡然轩的一番动静,锦程园伺候的人听得真切。 有经验的婆子就怕主子半夜唤热水,就亲自一直在门外候着,林云初才唤一声,门外婆子便主动问道,“少夫人可是要沐浴?” 门外婆子关切问着,心中却有些纳闷:为何让传热水的人不是公子而是少夫人?少夫人的体力未免太好了…… “是,我要沐浴,传热水吧。”林云初说道。 门外婆子高兴的应了声是,门内林云初迟疑一瞬,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劳烦嬷嬷将固子和团子唤来。” 门外婆子呆住,以为是林云初说错话了,连忙确认,“唤固子和团子?现在吗?” “是,现在!”林云初浑身疼痛得厉害,语气已经有了几分不耐。 婆子还是迟疑,劝道,“可这大半夜的,少夫人您现在又疲乏……有什么事,不如明日再吩咐也不迟。” “我让你去叫固子和团子来!”林云初不耐,声音也不自觉又高了一些,她怕婆子还啰嗦,又补充道,“你让他们赶紧过来把江澈给我抬走!立刻,马上!” “……” “是……是是……”门外婆子一脸错愕。林云初的怒火来得有些莫名其妙,她不免得多想。难道是公子没能把少夫人“伺候”好,所以少夫人不满意? 又想到唤热水的人是林云初不是江澈,老婆子顿时一脸了然。她回过头来,连忙吩咐身旁的丫环去传热水,又神情复杂的看了怡然轩一眼,便快步走出了锦城园,然后又朝知府夫妇扶院子方向走去。他们公子那方面或许真的不行……她要赶快把这个情况告诉大人和夫人才行。 吩咐传热水后,林云初便跌跌撞撞的下了床,她要走到洗漱房去,可每走一步,身子就好像被撕裂一下,那种疼痛无法言传,但经历过的人就会明白…… 她咬着牙,连走带爬,终于来到洗漱房门外,她坐门不远的椅子上,等着丫环与婆子门将热水倒进浴桶。 等浴桶里装满了水,林云初便屏退下人,自己独自一人进去沐浴。从始至终,林云初都没有发现江澈在她离开他怀中的那一刻就已经醒过来…… 江澈是在林云初沐浴之时,被固子和团子抬走的,来到时看到江澈是熟睡的姿势,团子与固子都暗暗的松了口气。 明日他们公子醒来,他们就同他说是他自己睡不惯怡然轩,自己跑回静心阁,应该行得通吧? 陆章要求娶林云芊,太突然了,这让所有人都有些猝不及防。 林云初一直都不敢相信,陆章要娶她二姐姐。 心中有疑惑,便要求个清楚明白,林云初听得消息,第一时间便想赶回林家。但难过的是,她昨夜沐浴时却在浴桶里睡着了,若不是丫环发现得及时,她早该冻死了。 林云初是第二日午时才赶到林家,却得知林云芊仍在军中,并未回家。 林云初又问陆章求娶的缘由。陆章心中所念之人是远在京都的丞相之女李兮兮,这林云初是知道的,陆章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要娶她二姐姐。 林知风轻叹口气,抬起头来,这时才发现他的小女儿此刻竟是带着面纱,他有些吃惊,“云初,你没事吧,你这是……” 林云初手上一顿,昨晚江澈咬她的一幕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脸上便有些发烫。 但她总不能同她爹爹说她嘴上被江澈咬了吧?于是林云初只好随口捏了个理由,“爹爹,我没事,只不过是这两天我脸上长了两颗痘,有些不忍直视……爹爹,您先别管我了,还是同我说说二姐姐的事儿吧,二姐姐她同意嫁陆哥哥?” “你二姐姐与陆章之事,具体情况我与你娘亲并不清楚。” 林知风又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但听陆达将军那语气,应当是陆章做了有损你二姐姐清誉之事,因此不得不娶她。” “早知如此,当初我就是打断她的腿,也不让她去什么军营!”林云初与父亲正说着话,荀香这时在丫环的扶持下,向他们二人走了过来。 荀香此刻一脸愁容,气色十分不好,想来昨夜也是没有休息好。 林云芊站起来,却没有上前去迎接她,“娘亲,你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爹爹方才还同我说你好不容易睡下,怎么这会儿就起来了?” “你二姐姐这般气我,我能睡得着吗?” “云初,你的脸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戴着面纱?”荀香走近,见林云初带着面纱,疑惑问道。 “ 娘亲,我没事,只是脸长了痘,太丑便戴面纱了。” “真的?” “真的真的,我真的没事,娘亲,你坐。”林云初笑着上前两步,扶着荀香坐了下来。 荀香却察觉到了小女儿的不对劲,她又看了一眼林云初有些站不稳的身子,似乎明白了什么。只见她眸光一暗,似摇了摇头,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二姐姐的婚事,爹爹与娘亲没有得到二姐姐一句准话,便替她应下了,二姐姐到时候若是不愿意该怎么办?”荀香坐下后,林云初也在一旁坐了下来,担忧着问道。 陆家到林家提亲还不到两日,整个业州城便已经家喻户晓了。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而且林云初有预感,她二姐姐是不会嫁给陆章的。 林云芊是心直口快的性子,喜怒哀乐从来都是不会藏着掖着,她对喜爱的人或者喜爱的事会表达的很明显。当然,她有时候表达的方式比较独特——比如毫不留情面的怼人…… 而对于厌恶的人或事,林云芊更是毫不客气的表达她的厌恶和嫌弃,她完全随心所欲,很少顾及别人。 但是,在林云初的印象中,陆章好像不在她二姐姐喜爱的范畴内,也不像是在她二姐姐厌恶的范畴内。 陆章好像是……对,陆章应该是那种她二姐姐都会放在眼中的那一类,不是喜欢,也不是厌恶,只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似雨天最寻常的一滴雨,似漫天烟花中的一丝光,又似满天繁星中最寻常的一颗,存在或者消失都无关紧要。 陆章对于林云芊来说,就是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存在而已,她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嫁给他? “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她愿不愿意都没有用了,这都是她的命,是她自己任性胡闹的后果。” 荀香以手扶额,似觉得头疼,她轻叹口气,无奈道,“陆家毕竟是官宦,我们只是商贾,如今陆达将军亲自上门提亲,将军府面子我们没法不给;其次,陆达将军镇守业州多年,深得民心,是百姓公认的好将军,我们林家若是拒绝婚事,就显得我们太不懂事了,以后我们在业州一代该如何立足?再者,你二姐姐进入了军营,名誉有损,日后肯定也不好找人家,如今能嫁入将军府,未尝不是好事。” 听到荀香这番话,林云初虽然理解母亲的良苦用心,但是却不赞同她的做法,“可是娘亲,二姐姐是您的女儿,您该清楚她的性子的。二姐姐不愿之事,没有人能够强迫她。” 闻言,林知风与荀香具是失了言语,一时陷入了沉默。 他们生的女儿,他们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性子呢? 林家云芊若是不能顺心如意了,整个业州城都能跟着翻了天,这话并不是凭空来的…… 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隐瞒了。 在大婚之前,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林云芊知道她已被许配给陆章了。 “母亲,这样是不行的!”林云初听着母亲计策,觉得十分不妥,“这是二姐姐的终身大事啊,瞒着谁,都不能瞒着她啊?我们还是去同陆达将军说,让二姐姐先回家吧,此事该从长计议。”婚姻大事,一定要慎重,这是林云初作为一个过来人此刻最真实的想法。 林知风已经走到荀香身旁,此刻正替荀香轻轻揉着太阳穴,他瞧见荀香似有生气的迹象,连忙转过头来同林云初解释道,“云初,这个决定是我们同陆达将军商议过的,他也同意了。如今,我们都希望你二姐姐好好的,我们总不能害了他,你娘亲已经很累了,你就少说几句吧。” “可是爹爹……”林云初还想说什么,但是林知府却说他要带荀香回房休息了,然后夫妇俩便齐齐起身。 林云初愣在,看着爹爹和娘亲离去的背影,觉得他们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这一刻,林云初觉得做人父母的实在是可怜。 林云初能够深刻感受得到她爹娘对她二姐姐的担忧,他们甚至不知所措,他们想给她二姐姐最好的婚事,想她一辈子都能够顺心如意,但是他们又害怕到头来会害了她二姐姐…… 他们也不想让她二姐姐嫁入将军府的,只是在这种情况下,一时没有更好的办法。 此刻,林云初心中更加坚信她二姐姐与陆章之间一定发生了不同寻常之事,怕不止是清誉受损那么简单…… 但不论如何,她二姐姐要嫁给陆章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想到此处,林云初觉得心里没由来的掠过一阵凄凉,不知为何,她此刻忽然就想起江澈来了。 她也是嫁了人的,她给给了江澈,如今也彻彻底底算是江澈的人了。江澈真的不会让她输吗? 她不知道。 那她二姐姐呢? 若是她二姐姐嫁给了陆章,陆章会喜欢上她二姐姐吗?也会对二姐姐说不会让她输的话吗? 作者有话要说: 坐等二姐姐逃婚吧,哈哈哈哈…… 嫁吧 —— 陆章与林云芊的婚礼是在上元节这一天举行。 年节还未过完,便又迎来了这么一场婚礼,本就热闹的业州城变得更加热闹了。 人们已无心过年节,如今茶余饭后,都免不了要谈一谈陆章与林云芊。但不知怎的,所有谈话到最后,都不免带上些许淡淡的失落。 林家云芊要嫁人了,业州城那个桀骜不驯的才女,那个冰雪一般的美人儿,如今就要嫁人了,整个业州城的人都有些不舍。 这感觉就好像,林云芊是他们共同的女儿,如今他们的女儿出嫁了,他们都有些不知所措。 在业州城人的潜意识中,林家云芊似乎早就变成了业州云芊。从小到大,林云芊这个与众不同的女子,为业州城带来了多少欢乐啊! 林云芊与林云初姐妹俩,都是业州城出了名的胡闹任性,但她们的任性与胡闹却是有些不同。 林云初的胡闹里多多少带着分寸、甚至说带着些许算计,她的胡闹是理性的,是霸道的,是经过思考和权衡利弊后的野蛮。 但林云芊的胡闹却是真正的胡闹,林云芊的胡闹完全是随心随性,是我行我素,是纯真的天性,是最真实的表达,因此人们对她是真的恨,也是真的爱,最重要的是,人们多多少都羡慕她从来都可以毫无顾忌的做自己。 那般纯真任性的女子,出了嫁之后,是否还能像从前一般任性妄为? 从今往后,离开了父母,谁又能够来保护她的纯真? 人们是难过的,甚至有一些遗憾,尽管没有一个人说出来,但大家都明白,林云芊今日一嫁,就会彻彻底底变成另外一个林云芊了。 她会变成陆家妇,然后慢慢的,就会变成一个埋没在深宅后院的普通女子,而从前那个林云芊便再也不会回来…… 那个才情万丈,傲世独立,狂傲不羁的女子,那个如冰山雪莲一般洁白、高傲的女子,真的会彻底消失。 为此,今日业州城的男女老少,都是抱着一颗老母亲的心,带着不舍,含着失落。在长街等候,等着一起送林云芊出嫁。 婚事来得突然,婚礼也办得匆忙,但这丝毫不影响婚礼进程。 陆家的身份与地位在那儿摆着,再加上林家的阔绰陪嫁,就注定了这是一场盛大的婚礼。 业州繁华街道望去,便是那耀眼的十里红装。所谓的“红妆”,便是女子出嫁的嫁妆,一般来说,女子的嫁妆,夫家一般都不能擅动的,而且嫁妆的多少也决定了女子在夫家的地位。 林家到底是业州富商,女儿出嫁的嫁妆自然不是一般人家能比的,十里红装除外,林云芊陪嫁的更是有多处店铺和宅子,陪嫁财产无法估量,人们发现林云芊的陪嫁似乎要比林云初之前的嫁妆多许多,人们又是一番感叹,议论纷纷,觉得林家人对林云芊似乎也更加偏爱。 但是人们不知道的是,那些陪嫁财产里面,其实许多都是林云初后面又加上的。 林云初说她二姐姐虽身在商贾之家,却从来不会做生意,更不会挣钱,但她不能让二姐姐没有钱花,便只能多送她一些嫁妆,才能保她一世富贵无忧。而林云初口中的“一些嫁妆”,便是将林家在业州的大部分财产和自己名下的多处店铺和宅子都归到了林云芊名下。 。。。。。 林家。 午时已经过去,距离新郎来迎亲只有不到两个时辰了,林家上下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道喜的宾客、抬礼品的下人、进进出出忙活的丫环小厮络绎不绝,进出的门院一时门庭若市,人满为患。 家中有女儿出嫁,张灯结彩挂红是最基本的,只不过林家用的材质都是最上等的——大红的地毯铺地与大红灯笼开路,从房前一直到屋后,没有间断。 大红的双喜字贴满了门窗,树上、花丛都挂满红丝红绸,放眼瞧瞧,目光所及之处,处处都是一片红,点点滴滴都体现着喜庆和美好祝愿。 芊芊阁,林云芊自己的闺房内。林云芊却还未从她即将出嫁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今日清晨,林云芊在军中,仍像往常一样准备同虎啸营的弟兄们一同去校场训练。陆飞却忽然在她出营帐之时匆匆赶到,说是有人来看她,让她去一趟军营门外。 很快,林云芊就在军营门外,见到了自己的父亲。 林云芊暗暗吃惊,忙问父亲家中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但林知风却是没有多说一句话,而是她直接接回了家中。 直到她半个时辰之前,在家门前下了马车,走进家中,看见家里一片片火红,父亲才同她说,今日她要出嫁了,要嫁给陆章。 林云芊当时便呆住了,她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芊芊阁。也许是她自己走过来的,也许是丫环或者小厮将她抬过来的。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竟然还是要嫁给陆章? 她怎么还是要嫁给陆章? 她不是都和陆章说得很清楚了吗?陆章不是也答应了不会娶她了吗?为何他竟还上门来求亲,而且还是带着陆达将军一起的? 而且陆章竟然一直瞒着她! 陆章这些天明明都是若无其事的带着虎啸营训练,没有一点儿异常。 昨日军营训练,陆章还训斥她,又罚她在训练结束后单独围着校场跑了半个时辰。 没想到他暗地里竟然已经到她家提过亲?!而今日他们就要成亲了? 老天爷一定要同她开这样的玩笑吗?这分明一点儿都不好笑。 林云芊有一种被耍的团团转都感觉,心里十分不舒服。 她越想越觉得陆章是个小人,说话不算话,还仗着身份和地位逼迫她的家人答应亲事。以为这样,她就愿意嫁给他了吗? “二姐姐,不是我们有意要隐瞒你的。”林云初从林云芊回来,便一直在她身旁站在。 林云芊没有意料之中的骂人,也没有意料之中的大闹一场,这让林云初提着一颗心总算有些放了下来。 但林云芊安静,显得十分反常。她那样子,就好像被吓傻了一般。 半个时辰过去了,她就这样,不哭不闹,不搭理人,甚至一句话也不说。 “二姐姐,对不起,你不要怪我们,我们真的不是有意要隐瞒你的。爹爹和娘亲也是怕你知晓后会想不开……”林云初像小时候一样,轻轻的摇了摇林云芊的衣袖,林云芊这次却不再是不为所动,而是将手臂一开了位置,不让林云初碰她。 林云初抓了个空,手上一顿,但是心里却不恼,她微微一笑,又贴上去,“二姐姐,你会答应这门亲事的,对吗?” “小云初,你真希望我答应嫁给陆章?”林云芊抬起头来看林云初,终于说了一句话,却是反问林云初。 林云初望着林云芊,发现她眼中有她完全看不懂都情绪,她微微怔住,却是说不出话了。 她希望二姐姐嫁给陆章吗? 不知道。 毕竟她曾经喜欢过陆章,尽管她知道她和陆章之间不再可能,可是一想到陆章要娶别人她还是忍不住失落。 可是,那又如何呢? 此刻,她只想顺着爹爹与娘亲的意,帮忙劝着二姐姐嫁给陆章,她并没有想太多。 更何况,陆章他本来就是个很好的男子啊。既然他与李兮兮不能成婚后,来到了业州城,如今要娶她二姐姐,这或许就是天意呢? 见林云初犹豫,林云芊毫不客气的冷笑一声,然后说道,“我记得,你可是很喜欢陆章的,若是我嫁给他,以后你便只能喊他姐夫了,你真的能接受?” “那是自然。”林云初说道,眼神却没有看林云芊。 林知风这时搀着荀香,二人缓缓的走进芊芊阁。 荀香看起来气色好许多,也不枉林云初连江府都不回,一直替她操办林云芊的婚事。 “娘亲,我不想嫁陆章。”荀香一进来,林云芊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直接说道。 荀香听见这话,却好似听到了好笑的笑话一般,她忽然大笑起来,然后笑声又渐渐变成冷笑,“林云芊,都这个时候,你还同我说你不想嫁陆章,你不觉得这太可笑了吗?” “娘,您何必为难我呢?您难道想看我一生都毁于一旦吗?”林云芊声音哽咽了起来,忽然觉得很委屈,她的一生不该是如此啊。 她现在怎么能嫁人呢? 她还没找到白墨呢,她还没去月国看雪呢,她还没仗剑天涯、有走四方呢…… 她还有许多的事情未做,不能被一个妇人的身份困住脚步。 “现在你知道哭了?” 荀香听见林云芊哽咽,也忍不住哽咽起来,“那当初你为什么要进军营呢?你若是不进军营,你的清白就不会被陆章毁了,你清白若是没被他毁,你怎么会用嫁给他……”她说着,眼泪不停的落了下来,林知风连忙替她擦去眼泪,将她抱在怀中细细安慰。 “你们怎么知道?”林云芊有些不敢相信,“是陆章告诉你们的?陆章这个小人!” “不是陆章告诉我们的。”林知风很无奈,他的女儿怎么都这般不让人省心,“是陆达将军在军中巡查时,无意中发现你住在陆章营帐里,几番逼问之下陆章才同他说了实话的。若不是陆达将军发现,你是不是一直打算瞒着我们?” 听到父亲这般解释,林云芊心里更加不舒服,这种事情本来就不光彩,怎么如今却被陆章弄得人尽皆知了? 林云芊怒火攻心,赌气道,“是,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我本就没打算告诉你们!” “啪!” 荀香从林知风怀中出来,甩手狠狠打了林云芊一巴掌,恨铁不成钢怒骂起来,“林云芊,我看你是彻底疯了!你作为一个女子,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清白对一个女子来说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吗?你还要不要脸了,你还知不知道自尊自爱了?林云芊,你就这样作践自己吗?” 林云芊被打懵了,她抚着自己被打的脸,跌坐在了椅子上,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荀香,“母亲,你竟然打我?”她一脸倔强,却掩不住悲伤,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没有落下来。 “二姐姐,事已至此,你便嫁了吧,陆哥哥他没有什么不好的……” 林云芊没有哭,林云初却哭了。 于是,林云芊也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是啊,事已至此,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陆家这么一闹,军中她是回不去了,回不去军中,她还能去哪儿呢?想来,不过还是在家中等着嫁人吧。 这么一想,林云芊心里终于有些松动,她抬起头来,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林云初,心里又忍不住暗暗的想:小云初会不会还喜欢陆章?若她还喜欢陆章,那么她知道自己与陆章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她心里会不会很难受? 林云芊望着林云初半晌,直到林云初开始怀疑她脸上是不是有东西,才听见林云芊轻声说道,“小云初,我对不起你。” 姐姐突如其来的道歉,林云初心中一惊,正想问什么原因,却见林云芊低着头,死放弃了挣扎一般,无所谓说道,“既然如此,陆章,我嫁就是了。” “二姐姐,真的想通了吗?”林云初望着林云芊脸上太过复杂的情绪,迟疑着问道,她还是觉得她不想嫁给陆章,哪怕她已经亲口答应了。 林云芊却笑了起来,她笑得仍如往常一样好看,带着几分孤傲,又带着几分不屑。 “小云初,我是任性胡闹惯了,如今我的婚事也是因为我的任性胡闹才有的,你说是不是很有趣?” “来人啊,马上给二小姐上妆,别耽误了吉时!”终于等到林云芊表态,没有一丝犹豫,甚至没有再看林云芊一眼,荀香直接朝门外吩咐道。 很快,门外便有一堆婆子丫环走了进来,开始给林云芊换嫁衣、上妆。 而林云初却呆在原地,傻傻的站着。林云芊那句“任性胡闹惯了”一直在她脑海中盘旋,怎么也挥不去。 她心里头又有隐隐的不安,却不知那隐隐的不安到底从何而来。 许久之后,林云初回过头,便瞧见林云芊已经换上了嫁衣,此刻正闭着眼任由丫环给她上妆。 林云初看着那一袭华美嫁衣,却顿时失了神。 原来,女子嫁人真的是一件很神圣的事。穿上嫁衣,坐上花轿,把自己交给一个没有任何关系的男子,与他拜天地,入洞房,与他生儿育女,然后携手一生一世…… 当初,她自己成婚时,为何完全没有感受到呢? 她想起她与江澈成婚那日,她也是穿着这样一袭华美嫁衣,而江澈则是一身华丽的大红新郎服,她还记得,那日也如今日一般热闹…… 她突然有些想江澈了。 她从初六那日离开江府,便一直没有回去过,也不知道江澈如何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叮叮~ 婚礼 —— 镇南将军府。 迎亲的队伍还有不到一个时辰便该出发了,陆章却还待在自己房中,迟迟不露面。 镇南将军夫人是个急性子,她带着丫环,风风火火来到来到陆章院中,二话不说便敲起了陆章的房门,“章儿,你还没好吗?只不过是换个衣服而已,你至于用了一个多时辰吗?”语气里满是着急。 “章儿?你再磨蹭,可就要错过迎亲的吉时了!”镇南将军夫人亲自敲了几下房门,又唤了好几声,房内却一点回应都没有。她终于忍不住要发火。 听说陆章要娶林云芊,镇南将军夫人是头一个不愿意的,若不是陆章毁了林云芊的清白,她是打死也不会应下与林家的这门亲事。 镇南将军夫人对林云芊虽然有几分欣赏,但那也只是欣赏她的武艺,她能接受林云初做一个陆家军将士,却无法接受林云芊做陆家的儿媳妇。 林云芊不仅出身不好,而且整日抛头露面,又是出了名的任性胡闹,镇南将军夫人认为,像林云芊这样的女子是无论如何都没有资格嫁进陆家的。 但是,镇南将军却坚持让陆章娶林云芊,镇南将军夫人没法跟着自己的丈夫对着干,便只好妥协,因此陆章的婚事她是尽心尽力去操办的。 但是她尽心尽力了,陆章自己却丝毫不热情。 从婚事定下,再到今日迎亲,陆章从未过问一句,就是到了今日,也是她差人去军营请,他才回了家的。 就好像这婚事完全是别人的,与他陆章毫无关系一样。 镇南将军夫人越想越生气。 “陆章,你再不开门,我可是要砸门了?”镇南将军夫人没好气,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小厮过来砸门。 小厮不敢违抗女主人的命令,连忙凑了过来,只听得“哐啷,哐啷”几声巨响,陆章的房门很快被小厮砸开。 “章儿?”房门一打开,一股浓烈的酒气便扑鼻而来,镇南将军夫人与身后的两个丫环险些被熏得晕了过去。 再看陆章,仍是一身军中所穿的衣服,此刻抱着一坛子酒还在喝,但人看着已经明显醉了。 “……” “疯了!疯了!这是疯了吗?!”镇南将军夫人险些晕厥过去,“这都是什么时候了,竟然喝醉了?”她快步走过去,夺过了陆章手中的酒坛子,狠狠的摔在了地上,房内的酒气便又浓烈了几分,镇南将军夫人又转过头,急急对丫环吩咐道,“快去把厨房备下的那些醒酒汤给我拿过来!快一点!” “是!”丫环手忙脚乱的退下去,镇南将军夫人又吩咐小厮将陆章抬到院中,让他吹吹冷风,以便于醒酒。 这时,有小厮从外头急急跑进院中,正好看到陆章正被人抬到院子里,吃惊不小,忙对镇南将军夫人说道,“夫人,将军让小将军去一下书房,在他去迎亲之前有一些话要交代他,这……”他为难的看了看醉得不省人事的陆章。 镇南将军夫人看说话的小厮一眼,又看看陆章,然后说道,“你去同将军说,小将军醉了,无法去书房,那些话全不用说了。还有,迎亲可能要晚些时候,你去同将军说,让将军派些可靠的人去同林家说一声,都到这个时候了,总不能让别人觉得我们将军府怠慢了林家。” “是”。小厮才刚转身,陆达便来了。 陆达一来,看见院中乱作一团,又闻得空气中弥漫浓烈酒香,便什么都明白了。 “这个混账东西!”陆达怒火中烧,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陆章,“来人啊,给我去拿冷水来,给我狠狠的泼死这个浑小子 !” “将军你又犯糊涂了!冷水是不能解酒的,多泼反而会害了章儿。”见陆达将军气得不轻,镇南将军夫人担心他气坏了身子,连忙过来替他顺气,“我已经命人去取了醒酒汤来,我们让章儿醒了酒再去迎亲,林家那边你命人去说一声,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陆达瞪又了一眼已经昏迷过去的陆章,气得甩袖转身,“我这命人去同林家说一声,夫人你赶紧给这个浑小子醒醒酒吧,我怕我再呆在这里,会被他气死。这要是我亲儿子,我真的会把他打死了!” 镇南将军夫人看着陆达气鼓鼓的背影,摇摇头,有些哭笑不得,这话他都知道说了多少遍了,明明心里从来都把陆章当做亲儿子,却每一回都说这样违心的话。 。。。。。 迎亲时辰往后延迟了一个小时,林家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陆章将林云芊的花轿从林家接到将军府时,天几乎完全暗了下来。 花轿落地,陆章过去踢了轿门,林云芊却迟迟不肯下轿。 陆章心中不耐,凑近轿门,小声说道,“该下轿了!” 轿中,林云芊眉头一皱,胡乱抓起方才摘下的盖头盖上,然后被喜娘扶着下了花轿。 林云芊一下花轿,一条同心结便被放到了她手中,同心结的另一头则在陆章手中握着。 同心结寓意着夫妻同心同德、百年好合。 新郎新娘各自握着同心结,周围的人便是一阵欢呼雀跃。 一阵欢闹过后,祝婚歌随之唱了起来。 紧接着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林云芊便在悠扬的祝婚歌中、在一阵阵鞭炮声响中,被陆章一步步搀着进入将军府。 这便是要成亲了吗? 脚步在快跨入门槛的那一刻,林云芊突然停顿了一下。 她还是迟疑了。 陆章以为她没有看清脚下,在她耳边提醒道,“该跨门槛了。” 似没有听见一般,林云芊并未继续上前,反而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小半步,同时她的身子也下意识的往后瑟缩一下。 她又何止是这一刻才迟疑呢? 若陆章今日是清醒着,若他没有一丝醉意的话,他在林家背林云芊上花轿之时,就应该发现林云芊浑身都散发着抗拒。 她是完全抗拒这场婚礼的。 这一刻,这样的认知如此清晰,陆章心里不由得一阵烦躁,有些不舒服,“现在想后悔?晚了!” 惩罚一般,陆章推了林云芊一下,林云芊便成功跌入了门内。 新娘摔倒,所有人都震惊不已,倒吸一口凉气。更让他们震惊的是,新郎官直立立的站在一旁,冷眼看着新娘摔倒,却视若无睹。 “陆章,你混蛋!”林云芊今日知道自己要嫁给陆章之后,心里便一直难受到现在,现在又被陆章这样故意戏弄,所有的怒火便在一刻全部爆发了。 众人只见林云芊一把扯下自己头上的盖头,狠狠扔到一旁,狠狠踩了两脚,然后站起身,又拿下了自己头上的凤冠,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凤冠上的珠子瞬时甩出去好几颗。 她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所有人都呆住了,一时都不知道作何反应。 接着他们又看见林云芊扯过陆章手中还握着的同心结,甩在他脸上,然后冷冷说道,“陆章,我告诉你!这亲我不成了,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嫁给你,我不稀罕!”说完转身便要走。 陆章也彻底被激怒,脸黑得如无光的夜色,在林云芊转身的一刹那,他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臂,二话不说,扛着她便朝拜堂的厅中走去。 “……” 惊魂未定的众人,看着眼前的一幕,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刚刚是看见了些什么? 这两人看着明明是一个不想娶,一个不想嫁,这婚事还能继续吗? 大家都暗自琢磨着,都觉得这婚事是成不了了。 只是陆章已经将扛着林云芊走了,大家便也只好纷纷跟上。 但热闹的氛围彻底是没有了,大家此刻更多是抱着一种看戏的心态。 他们甚至有些好奇,这闹剧一般的婚礼,镇南将军府会如何收场。 陆章将林云芊扛到厅中时,将军和将军夫人惊得从座位上瞬间站了起来。 “章儿,你们这是做什么?!”镇南将军夫人瞧着陆章黑着一张脸,将林云芊摔在了地上,有些被惊吓到。 再看跌倒在地的林云芊,竟是一脸悲愤,头发也凌乱不堪。 见状,镇南将军夫人只觉得头疼得厉害。 新娘子怎么会是这副鬼样子,她难道是被凌.辱过了吗? 镇南将军夫人觉得头更疼了。 “章儿,这是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何事?”镇南将军夫人又问道,她怒火攻心,心气不顺,险些晕厥过去,好在陆达适时过来了扶了她。 “你们这又是闹的哪一出?这亲你们……你们到底要不要成了?!”陆达也气得差得背身过去,好不容易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成!我们现在马上拜堂!” “不成了!这亲事我不认,我不嫁了!” 陆章与林云芊一人站着,一人还在地上坐着,异口同声说道,都是没得商量的语气。 陆达看看陆章,又看看林云芊,目光最后停留在林云芊身上,然后不容置疑的朗声道,“请傧相,准备拜堂!” “我说了,我不嫁!”闻言,林云从地上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并不存在的尘土,怒道,“难不成你们堂堂镇南将军府,今日竟是要强买强卖吗?” 陆章冷笑一声,一把拽住了林云芊的手,恨不得捏碎它,双目猩红,显然有些怒不可遏,“没错!林云芊,我告诉你。我今日就强买强卖了,你不想同我成亲,我今日偏要同你拜堂。”说完,他便拽着林云芊,在陆达夫妇面前跪了下来。 傧相一到场,看见的便是剑拔弩张的新郎与新娘,早就出了一身冷汗,现在见新郎已经拉着新娘跪下,连忙见机行事,大喊开始行礼。 “一拜天地!”傧相声音响起,陆章便拽着林云芊转过身,然后又按着她的头同自己拜天地。 “陆章你混蛋,你放开我!”林云芊试图挣开,却干脆被陆章一抱住,更加动弹不得了,她只能任由陆章摆布。 “二……二拜高堂!”看着新郎与新娘似打仗一般,就差打得你死我活了,傧相心惊肉跳,就怕他们误伤到他,尽管他离他们很远。 但这堂拜到一半,还是遇到了难题。 因为陆章搂着林云芊,这夫妻对拜要怎么办呢? 傧相看着,一时犯了难,不知道该该不该喊夫妻对拜。 但他半天不喊,陆章却是没有耐心等,只见陆章斜傧相一眼,喊道,“继续啊!” “是是……”傧相后背冷汗直流,只好又大声喊道,“夫妻对拜!” 林云芊听见傧相那一声夫妻对拜喊出,却一动也不动。她就不动,看陆章如何一个人如何“夫妻对拜”。 “啊!”可是林云芊高兴还不到一秒,腰间却被陆章掐了一下,她下意识的惊呼一声,然后便感觉身子瞬间便软了起来,她也倒在了陆章怀中。 这熟悉的感觉…… 林云芊又羞又恼,脑海中瞬间浮现起了那个醉酒的夜晚,陆章也算这般掐着她敏感的腰部,她那时就受不了…… “卑鄙!”林云芊倒在陆章怀中,抬起头来,狠狠的瞪着他。 陆章低下头来,邪魅一笑,不经意在她耳边轻吐一口气,说道,“你若是不想让别人看到你娇媚可人的样子,就乖乖的跟我继续行礼。” “你休想!”林云芊咬牙切齿道,丝毫不示弱。 “啊……”陆章又轻掐了一把她的腰,林云芊险些又喊出声来,好在最后她忍住了。 “你难道还想让这么多人,听你动听的叫声吗?”陆章又威胁道,语气中的怒火又盛了几分,“反正今日我的脸已经被你丢尽了,我也不介意再丢一些……” “……” “好!我拜,我拜就是了!”林云芊生无可恋,陆章的话,但愿别人没有听见吧。 “咳咳……”见两个人迟迟不对拜,反而有些卿卿我我起来,陆达忍不住提示他们——这里是公共场合! 陆章却没有理会陆达,而是扶着林云芊跪好,然后两人终于行“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看着两人终于对拜成功,傧相松了一口气,连忙结束了拜堂礼仪。 在场宾客,见证了这百年难得一见的拜堂全过程,到最后大家都忘记了欢呼,只剩下了目瞪口呆。 直到陆章抱着林云芊去了婚房,他们才后知后觉的欢闹了起来。 但到底,也没有人敢再敢胡闹造次了,甚至没有敢提出来去闹洞房。 陆章将林云芊抱到他自己院中,院中的丫环都纷纷喊着,“恭喜小将军,祝小将军与夫人百年好合!” “你们都给出去!”陆章冷着脸,让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然后他抱着林云芊,走到了房间门口,才放下了她,看她一眼,说道,“恭喜你,我的夫人,你还是嫁给我了。” 陆章说完,一把打开今日白日被砸坏又修好了的房门,然后将林云芊塞进房中,关上了门,而他自己却转身离去。 林云芊被陆章推进房中,一脸茫然,心中的无措更甚了,陆章到底是什么意思? 娶她是为了报复她? 。。。 又一个多时辰过去,夜已深。 陆章完成了自己该完成的任务,他再喝酒,便没有人再管着他了。 只是,今晚他喝了许多的酒,却感觉怎么也醉不了。 “来,继续喝酒!”陆章又举起酒喝,为身旁的人倒了一杯,他自己又整壶的喝起来。 “小将军,别再喝了,该去洞房了,新娘该等着急了。”身旁的人见陆章喝得太多,怕伤身子,连忙好心的提醒他,但他话一说出口,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花,连忙就闭上嘴巴,低头假装喝酒。 但陆章却听进了这话。 很快,众人见陆章手中提着酒壶,跌跌撞撞的站起身,然后又跌跌撞撞的朝外走去。 这时,一小厮也从外面跌跌撞撞跑进来,瞬间便与陆章撞了个满怀,小厮与陆章双双摔倒在地,热闹的酒席上,顿时安静了几分,大家都不约而同往这边看,然后他们便听见陆章愠怒道,“何人如此鲁莽,混账东西!” 陆章骂骂咧咧的站起来,抬起脚,眼看就要朝那小厮踢去,那小厮急急说了一句话,却让陆章瞬间放下了脚。 众人只听那小厮急急喊到,“小将军,新娘不见了!” “啪!” 陆章手中酒壶瞬间落地,他弯下身,揪住小厮的衣领,梗着脖子问道,“你说什么?” 可怜的小厮都快哭了,他可怜巴巴的解释了起来,“奴才刚从您院中过来,方才老嬷嬷想派几个丫环去伺候新娘子,却发现新娘子已经不见了踪影,奴才急着来告诉小将军,这才莽撞了一些,还请小将军恕罪,奴……” 陆章到底没有再听小厮继续说下去,只见他瞬间放下了小厮的衣领子,然后把腿便往外跑。 众宾客和陆达夫妇,却久久不能从新娘消失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等大家回过神来时,发现镇南将军夫人已经晕厥了过去。 宾客皆叹,这场婚礼未免太坎坷了,正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刺激的婚礼! 逃婚 —— 陆章来到婚房时,林云芊果然不在了。 这里原本是他们的婚房,房里是满满的红。 大红的地毯铺满地,大红的床上叠着大红的锦被,红色的床围是翻飞的红绸,上面是手工绣上的精致图案,红色的双喜字到处贴着、放着,红色的桌布,红色的酒杯,就连烛光也是红的,火红的烛火正在燃烧着,时不时发出几丝声响…… 这所有的红,在这没有新娘子的婚房内,瞬间都变成了最讽刺的存在。 “你们都是死人吗?!连一个大活人都看不住!” 陆章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桌子,桌上原先摆放的一盘花生与红枣洒落了一地,那未喝的合卺酒也摔了一地,酒香瞬间便盈满了房间。 陆章脚边,丫环婆子跪了一地,瑟瑟发抖,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最后见她是什么时候?”陆章难得失态,他扶着额,应该是酒劲上来了,一个站不稳,他便倒在了身旁的椅子上。 陆飞从外来进来,绕过了跪了一地的人,直接来到陆章身旁,说道,“小将军,我已通知守城的将士,一旦发现少夫人就第一时间禀报。” 陆章扶着额,头也不抬,冷笑一声,命令道,“陆飞听令!” 陆飞,“但凭小将军吩咐!” “全城封锁,全力追捕林云芊,马上给我找到她!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陆章吃力的吩咐着,看样子是真被气得不轻,好似下一秒便要背过气去一般。 跪地的丫环婆子却听得陆章的话,心惊肉跳,都忍不住为林云芊默默祈祷。 陆飞闻言,看陆章一眼,见他是铁了心的不放过林云芊,手中也是捏了一把冷汗。 迟疑一瞬,陆飞弱弱的开口问道,“小将军,不能无缘无故就抓人吧?总得有个罪名……” 抓捕林云芊要以什么罪名? 大闹将军府?逃婚? 陆飞一时拿不定主意。 陆章气结,微微一顿,铿锵有力道,“逃兵!以逃兵之名给我追捕她,快去!” “是!”陆飞不敢再有犹豫,得了军令便往外走。 对,现在追捕林云芊是陆章发的军令。 陆章到底是个狠人,逃兵罪名可比大闹将军府和逃婚罪名都重多了。 陆家军军规——逃兵者,以死罪论。 陆章这是要把林云芊往死里逼吗?陆飞一时猜不出头儿的心思,只觉得他自己到底还是太年轻。 。。。。。 刘今带着林云芊往自己家里跑,快到后院门口时,却听见似有大队人马跑步朝他们靠近的动静。 心里咯噔一下,刘今拉着林云芊便拐进了另一个巷子里,“该不会是陆章发现你逃了吧?”刘今很少做这种惊险又刺激的事情,此刻只觉得心惊肉跳。 林云芊甩开刘今抓着她衣袖的手,有些不满道,“你不是要带我出城吗?怎么来了这里”林云芊指着不远处的刘府宅子,顿时觉得自己被耍了。 “我怎么会相信你呢?!”林云芊斜了刘今一眼,冷笑一声便要自己走。 “你站住!”刘今有些无奈,指了指她身上的一身红嫁衣,道,“你总不能穿着这样一身嫁衣去月国吧?我家离将军府还算近,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就先把带回家,总得换身衣服。再说了,我也需要收拾一下行李,毕竟我从未出过远门。” “怎么?刘大公子你也要跟我走?”林云芊有些哭笑不得,侃道,“陆章可是已经发现我跑了,若是被他抓到是你把他的新娘子拐跑了。你猜?他会把你怎么样?” 此刻虽已是深夜,却是有月光的。月光洒落下来,轻轻柔柔的,似柔软的轻纱,又似细腻的绸。 那月光照在林云芊傲慢清冷的脸上,也落在她的红嫁衣上,刘今望着皎洁的月光,望着明艳的姑娘,又望着这静谧的夜色,便觉得它们最后都齐齐印在了他心上。 他想,他一辈子也忘不了今晚的月色和月色下的这姑娘了。 刘今只看着她,却不说话,林云芊以为刘今不会再说话了,因为在她的印象中,刘今只是一个胆小且没有什么见识的花花公子而已,他不会真的带她逃出城的。 但最后她还是听见刘今说话了。 刘今说,“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天涯海角,我刘今都跟定你了。我都想好了,你不想一辈子呆在业州城,那么我便陪你去外面看一看;你说你想去月国看雪,那么我现在就陪你去月国。林云芊,只要你愿意,你去哪里我都愿陪你。” 他说得那么认真,不掺任何玩笑,林云芊听着,笑容瞬间凝在了脸上。 “刘今,你别再开这样的玩笑了。”明明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林云芊却还是这样回了他,因为她也只能这样回他。 “我没有在开玩笑!” 刘今急红了眼眶,“是,我以前是混蛋,对女人不过是玩玩而已。但是你知道吗?自从知道你在军中,与你日.日相处后,我才明白,我从前所有的胡闹,只不过都是因为我得不到你。你不知道,我在五年前在一场诗会中见到你,便就喜欢你了,只是你这个女人太可恨了,想与你说几句话,都会被你骂得抬不起头来,久而久之我就怕了……” 他说着,到最后眼泪竟然真的从眼里流了出来。林云芊彻底不知所措了,她只是待着原地,看着刘今,听他继续说话。 “我开始害怕见到你,可是却忘不了你。于是我便去青楼,去妓馆,去歌舞坊,我就去找别的女子,久而久之,我就越来越混账了……可是我都那么混账了,我都见过那么多女人了,可我我发现,我还是喜欢你。为什么呢?林云芊,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呢,为什么你连一个机会都不给我?”刘今哭了,哭得很难看。 林云芊想为他擦掉眼泪,却有些不敢。她害怕他再误会些什么。 她似乎真的把他伤害了。 尽管,她什么都没有做过。 若说她同陆章不是一路人,那么她同刘今更不是一路人了。 莫说她现在已经与陆章拜了堂、成了亲。就算是没有陆章,没有她和陆章之间发生的那些事情,她也深知她与刘今不合适。 说不上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不喜欢吧,不喜欢就是不合适。无论刘今对她有多少的深情,有多少的爱意,只要她不喜欢,他做得再多,她再感动,也都与情意无关,更与爱无关。 她与陆章之间,至少还有恨,至少还有怨,至少还有不满。 但她与刘今之间,什么都没有的。 她就像一面的湖,刘今就似一阵轻柔的风儿。 风儿吹过湖面,总以为留下了涟漪,但风儿不知道的是,它掠过的湖面,是一面冰湖,没有一场春阳,是融化不了,更起不了任何涟漪。 “走吧,我们先去你家。”两人就那样看着对方,沉默许久,最后是林云芊打破了沉默。 刘今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觉得轻松不少,更难得的是,说出这些话之后,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窘迫,至少林云芊没有嘲笑他,也没有骂他。 这便已经很好。 两人沉默着朝刘家走去。 刘今带着林云芊抄近道,直接将林云芊来到了自己的房中,他为林云芊寻来了几件衣服,然后便真的开始收拾行囊。 林云芊看着手中刘今方才递给她的男装,又看看埋头认真收拾的刘今,没有说什么,自己默默的走进里间换了衣服。 等林云芊换了衣服出来,刘今竟也收拾好了行囊。 林云芊有些意外,想不到他收拾得这么快,她看了一眼刘今已经背在身上的包袱,问道,“收拾好了?” 刘今笑道,“好了,可以走了。我不过拿了银票和通关文牒。有了银票,我们就可以买想要的东西,有了通关文牒,我们就可以去任月国。” 林云芊微愣。望着刘今一脸笑意,她能感觉到他对这次未知的旅途真的充满了期待。 但林云芊却还是不想带上他。 林云芊笑着走近刘今,趁他不注意,一掌拍晕了他。 刘今瞬间便要倒地,林云芊迅速接住了他,然后把他抱到了床上,取过他包袱里的通关文牒和一些银票,放到了怀中,然后转身便走。 但走了几步,林云芊却忽然停下脚步,然后又折了回来。 她走到刘今床边,坐了下来,抱歉的看着刘今,说道,“刘今,之前因我的任性,无意伤害到你,是我对不住你,但愿你今后能够遇见一个真正值得你付出真心的女子,忘了我吧,我不值得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凑巧,她方才从将军府墙上跳下的时候,却刚好碰见在刘今在墙下站着。 刘今当时看到她,好像很高兴,二话不说拉着她便跑。 莫非刘今当时便是想跳/墙进去将她带走吗? 想到这里,林云芊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想了想,她还是把方才的那些话,写在了纸上,后面又加了一句:我这一去,或许永远就不回来了,月国不是我的终点,我也不知道我的终点在哪里,切勿挂念。 林云芊看着自己写下的几句话,不由得笑了起来,谁能想到她堂堂的业州大才女竟会写出这样没有水准的书信来呢? 林云芊最后将这封信放在了桌上,便毫不犹豫的走了。 此刻她去走水路,走最绕的路,她会躲过将军府的追兵,天亮之前她便能出城。 。。。 两个多时辰过去了,业州城又像翻了天一般,将军府的人,还在挨家挨户的寻找林云芊,却始终没有找到。 整个业州城都知道林云芊逃婚了,陆章就变成了那个最值得同情的那个人。 陆章骑着骏马,在几个城门之间跑了好几圈,守城的将士都说林云芊没有见过林云芊。 陆章掉转马头,最后直奔林家而去。他知道林云芊此刻定然也不在林家,但去林家或许能够知道她在哪里的线索。 他一定要找到林云芊,林云芊让她丢尽了脸面,他绝不会放过她……这是此刻陆章心中唯一的信念。 林云初乘坐马车,来到了玉湖边上,来得路上,到处都是将军府的人,都在搜查她二姐姐。当时林云初心里便在想,她二姐姐不愧是她二姐姐。 真是应了那句话了——林家云芊不顺心如意,整个业州城都能跟着翻了天。 林家得知林云芊逃婚的消息,没有那么震惊。他们的确没有都想到林云芊会逃婚,但是林云芊既然那样做了,却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这世上,好像就没有什么林云芊不敢做的事情啊。 林云初也不知道林云芊会不会从玉湖走水路出城,但以目前的形式来看的话,她从玉湖出城的可能性很大,因为现在出城的路都被陆章堵住了,她已经无路可走。 林云初租了好几艘船,每搜船上安排了可靠的人,船板底下也确保能藏人,然后又在每艘船上做了她们姐妹之间才能看懂的暗号。 做好了这些,林云初便上了其中的一艘船,现在她只需要等着,等着林云芊能看到这些船,只要她上了这些船中的艘,她便能将她送出城去。 既然二姐姐最好做了这样的决定,林云初觉得,无论如何,她都该帮她一把。 虽然这样做,难免对不住陆章,但是她二姐姐活得自在,才是最重要的。 林云初在船上又等了莫约两炷香时间,没有等到林云芊,却等到了陆章。 陆章是划着一艘小船,直直奔她所在的大船而来,他身上此刻穿着一身大红的新郎服,披着的却仍是那清冷的月光,一如既往。林云初看着,不免有些失神。 但此刻,她心中却没有悸动了。此刻林云初脑海里,浮起的却是江澈深情吻她的画面。 感情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似乎可以转移,似乎换一个载体好像也能存在。 想到这里,林云初的眉头不由得皱起,她怎么又想到江澈了。这些天,她好像总是想到江澈。 也不知道江澈现在如何了? “她在哪里?”船才将将靠近,陆章便施展轻功,飞到了林云初面前,还未站稳,便急急问道。 见他似要摔倒,林云初下意识过去扶了他一把,陆章却甩开了她,然后又问道,“林云芊在哪里?!” 陆章看起来怒不可遏,但这怒不可遏中却分明透着几分不安和无措,林云初微微吃惊,她看着陆章,最后还想选择装傻,“陆哥哥,你在说些什么呢?二姐姐她不是该在你家吗?你怎么跑到玉湖上来问我来了?” 陆章冷笑,“给我装傻是吧?信不信我把你们林家全都抓起来?”他说完,拔腿便进了船,然后自顾四处搜查起来。 “她到底去哪里了?”陆章没有搜到林云芊,从船里又跑到甲板上问林云初。 林云芊没有回答他,她望着湖面,心中觉得今晚的月色还不错。 陆章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也看见了水中的明月,心中却还是不安。 其实,不寻回林云芊他好像也没有损失吧。 反正他一开始也不想娶林云芊。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知道林云芊逃婚后,他总想给自己找些事情做,才会觉得自在一些。 “陆哥哥。”林云初开口了,目光仍落在湖中的月亮上,“二姐姐想要的,你或许一辈子都不能理解,你不如放了她,就当是成全她。” 陆章不语。 林云初也没有说话。 两人就那样在甲板上一左一右的站立。 “好!那我便成全她!” 许久之后,陆章先说了话。 没有想到陆章会是答应得这样干脆,林云初不由得转过头来看他,却发现陆章已经似乎已经收起了身上的戾气,身上只散发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凄凉。 再接着,林云初便看见陆章轻功一展,然后飞向了他方才划过来的那艘小船上。 不一会儿,那艘小船便驶向了夜色深处,直到最后,什么看不见了。 林云初终于暗暗松了口气,示意另一艘船的一抹黑影可以继续移动。 就这样,林云初便是在上元节的月亮下,送走了她最爱的二姐姐。 此次一别,不知何日再相见,只愿君一切安好。 今晚过后,业州城应该再也不会像从前那般热闹了吧? 业州城最胡闹的姑娘离开了,就连天上的月亮,好像都黯淡了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 人丢了~ 报信(一) —— 林云芊到胧月城的时候,天已经大黑了。 自元宵夜那日,她连夜逃出业州城,便一路向西北而行。 这近一年的时间以来,她一路游玩,潇洒恣意,看似漫无目的,只随心随性而行,但实际上她是有一个目标明确的——那便是一路向北,一直走到月国去。 莫约半个月前,她终于走到银霜城。 走到银霜城,便离月国越来越近了。经过银霜城,再走十几天,便可走到大衡最北边的城池胧月城,然后穿过胧月城,她便可进入月国了。 她原本打算在银霜游玩几天,然后再前往胧月城,可就在这时,她却偶然遇见了鬼影镖局的人。 鬼影镖局的人,当时正在押送一批神秘物资。 鬼影镖局如它的名字一样,似鬼影一般,来无影去无踪,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在何方,具体有多少人。 而鬼影镖局闻名江湖的另一个原因,便是它所替人保的镖。鬼影镖局保的镖也如它的名字一样,是见不得人的。江湖中,若有人想保见不得人的钱财、物品,甚至是人,都会秘密找到鬼影镖局替他们保镖,价钱自然是不必多说。 她偶然遇见鬼影镖局的人,由于好奇心使然,便跟着鬼影镖局的人走了大概三日。 在军营时,曾有过一些战事训练课,因此她很快敏锐察觉到鬼影镖局押运的这一批神秘物资非比寻常。虽然还不能十分明确,但是根据物品的数量和运送的人马来推测,那批神秘物品多半是兵器或是粮草之类的东西。 最令她意外的是,她无意中知晓那些最后物品被分成了两批,一批被送往东北的塞利国,另一批则被运送往西北的月国方向。 胧月城临近月国,是大衡西北的咽喉;而那葛云城是大衡东面疆土的要塞,与塞利国只有两日骑兵的距离。 而此时,却有大批的物资从大衡腹地分别运往月国和塞利,难不成是月国与塞利要联合起来攻打大衡吗?林云芊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 可惜的是,她跟着鬼影镖局的人走了三天,最后还是跟丢了。 想到事情可能事关重大,镇定下来之后,林云芊第一个便想到的便是近去胧月城报信。此刻大衡与塞利正在打仗,她有预感,有人在密谋巨大的计划,目的想将大衡、塞利以及月国都陷入战争。 战争一旦爆发,必将又是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真到那时,别说什么云游四海了,能不能活着都很难说,林云芊越想,越觉得自己身上的似乎压了的千斤担子一般沉重……她必须要将这消息尽快传给胧月城的将领。 可这一路并不顺利,鬼影镖局的人本就不走寻常路,她跟着他们走了那么久,早就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去了。 因此她兜兜转转,绕了好多弯、迷了很多路、问了很多人,竟花了整整十日才从银霜城来到胧月城。 此时,月色清朗,凉风习习,胧月的夜景如它的名字一般,月色缭绕。夜色里,偶尔传来一两声笛声和叫卖声,宁静而安详,倒是一派极美人的边塞风光。 但林云芊却没有任何心情来欣赏这诗意的风光。 胧月城门早已经关了,她今日无法进城,这就意味着她今夜还是不能好好睡一觉。 最重要的是,她已经整整一日不曾吃饭,饥饿迫使她暂时忘却了诗情画意。 她此刻只想进到胧月城内,然后将在银霜知道的重要信息赶紧告诉胧月守城官,然后她便可以好好吃饭,也可以好好睡觉了,这是她目前唯一的动力。 城门既然关闭,林云芊是不会愚蠢到去叫开城门,那样费时、费力、费口舌,守城士兵打不搭理你是一回事,若是他们一不开心便将你抓起来关进大牢,那才真的耽误事儿。 当机立断,林云芊打算找个矮墙,或是某个守卫少的缺口偷偷溜进城,实在不行,有一个狗洞给她钻过去也可以。 虽然这样做不好,不是一个守法良民该做的事,可是事已至此,她别无选择。 林云芊转了一会儿,发现胧月城的城墙实在太高了,她最后选择一出狗洞钻了进来。 可是,城门有士兵把守,不容侵犯,钻狗洞自然也免不了被狗发现。 林云芊很惨,一钻进来,便看到一条大黑狗,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正呆呆的望着她。 林云芊暗叫不好,这怎么还有一条大狗啊!? 而且它一直盯着自己是怎么回事,瞧瞧它那个眼神,分明是在看她笑话…… 林云芊觉得自己已经够倒霉了,不能再被一条狗欺负了去,“去去去!不就是借用一下你的门嘛,至于用这种眼神看我嘛……” “汪汪汪……”大黑狗忽然反应过来一般,对着林云芊就开始狂吠不止,还作势要攻击她。 林云芊何曾见过这般巨大又凶恶的大狗,随手折了一旁的树枝,便要打过去。 “住手!”一个温润男声呵斥住了林云芊。 林云芊抬头,发现大黑狗身后的树上,正侧躺着一个男子。 那男子一身白衣,长发被玉簪简单束起,此刻都散落在胸前和树上,他侧躺着,右手扶着头部,左手随意放于腰间,此刻正好奇的盯着林云芊。 “你是何人,如此大胆,竟夜闯本王的府邸”那男子打量林云芊一会儿,淡淡开口。 “本王府邸”林云芊一惊。能够自称本王的人,只能是王爷或者是皇子吧。 胧月城竟住着一位王爷或者皇子 “你们这些人,竟然还装傻?”男子语气凛冽了几分,“这么隐秘的狗洞你都找到了,难道不是有备而来说吧,这一次又要给本王带来什么重要情报?” 林云芊更加疑惑了,“这位大叔,你到底再说些什么呀?我根本听不懂,不过我突然闯到你家,也实属无奈,不过事出有因,我……” “你说什么!”那男子还没等林云芊说完,便打断了她,“你再说一遍!” 林云芊,“……我说我闯到你家,是事出有因” “不是这一句!” 林云芊,“……我根本听不懂” “不是!你别说了!你滚!” 与此同时,大黑狗也适时嚎了几嗓子,林云初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行行行!我滚,实在抱歉啊,打搅你赏月了。”林云芊边说边抱拳离开。 林云芊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不对啊大叔,你还没告诉我你这院子出口在哪里呢?” “呼!”只听见一阵风吹过,林云芊便感觉刚刚那男子已经从树上落到了身旁,林云芊感到背后瞬间一片阴冷。 “不许叫本王大叔!”男子顺了口气,郑重其事道。 “啊?!哦,是是是!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林云芊目光落在男子身上的那一瞬间,便彻底噤声了。 眼前这个男子真好看啊! 他一袭金丝白衣袍,清姿绰约,纵使衣着低调朴素,也并无其他华贵配饰,却难掩其风华与贵气。 而此刻,银白月光撒下来,落在他清朗的脸上,林云芊觉得,四周一切都黯然失色了。 足足愣了好些时间,等察觉到眼前男子投来异样目光时,林云芊才回过神来,“大……你还有事吗?”他看起来,顶多二十五六岁,还长着一张好看的脸,叫大叔的确不是很合适,方才的确是她眼花了。 “这话应当是本王问你才对吧你是何人,为何到此处还专挑了本王家的大黑狗的洞门钻了进来” “王爷是吧?”林云芊审视着面前的男子,小心翼翼问道,“你可知道这胧月的府衙怎么走我有紧要事情要禀报。” “呵!”男子冷笑出声,仿佛对此类言语早已经厌烦,“本王说过了,你不必演戏了!本王不管你是谁派来的,但是请你回去告诉你们背后的人,有本事就直接到胧月城找本王,咱们面对面的打一架或是怎么都行,就是别三天两头派人来烦本王!” 林云芊愣了一下,她没有想到这人的反应这么强烈,她只是问了路……呃,好吧,还擅自闯入了他院中……可是不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吧,况且,她的确是要事禀报的。 “听你的意思你就是这胧月城的守城将领”看这清秀的模样,一点儿也不像啊。 男子不置可否,他不耐烦道,“算是吧!你趁本王不想追究你责任之前,你最好感觉给本王滚得远远的。你知不知道,本王好容易才有的这宁静时光,如今全被你搅没了!” “太好了!相逢不如偶遇,你既然是胧月城的守城军官,那我就不必再奔波寻找了,感谢上苍,我终于做到了!你知道我从银霜走到这里费了多少离力气吗?!那个什么,你先让人准备给我找点吃的吧,吃的不用太好,有鱼有肉有酒就行,然后再给我准备洗澡水……” “然后,再给我给你准备一间上好的房间,再派几个小厮伺候你”男子淡淡接过林云芊的话,眼里的不耐似乎已经到了极限。 然而,林云芊却完全没有看到,她听见男子这么一说,只觉得很感动,连连点头,“对对对!还是你想的周到,那就麻烦你了,不过不用小厮,派个丫环给我就行。” “你想得美!”男子鄙夷的看了林云芊一眼,这小子看着年纪不大,却时刻惦记着女人,啧! 不过,瞧他身上的衣衫和已经有些凌乱的头发,的确像风尘仆仆的样子。若是没有之前那些教训,他都要相信面前这个青衣男子的话了。 这十几日以来,时不时就有人以纸条、夜探等各种形式告诉他有重要消息禀报,可是每一次他去,发现那些所谓的大事都是一些乌龙,他不厌其烦。 “你怎么不说你是从京都过来的”男子冷嘲道,“看你样子,也是良家男儿,怎么竟跟人做出这等没有前途的事情来?” 林云芊被他盯得头皮发麻,而且还莫名其妙被骂,火气蹭蹭的就往上涌,“你什么意思你不相信我的话我告诉你,我不是从京都来的,而是从更遥远的业州城过来的!还有,你知不知道,我要禀报的事情是有关整个胧月城百姓生死的,甚至还会危及整个大衡利益的!你觉得我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小爷我本只是想到处玩一玩的,谁知道那么倒霉,这样的事情竟让我遇到了……” “你一个人从业州城,来到胧月城?来游玩?”闻言,男子不由得高看林云芊一眼。从业州城到胧月城,可不是走十天半个月能走到的。 “那是自然,这有什么奇怪的!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是谁,我可是业……”州鼎鼎大名的林云芊,诗画在业州无人能及! “你是谁?” “你管我是谁?你信我的话就是了,我疲惫极了,没有功夫再与你废话!” 她说得认真,且看样子好像真的生气了,男子有几分发愣,似乎很久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了。 “哈哈哈!”男子忽然大笑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林云芊只觉得他莫名其妙,“……林千,双木林,万水千山之千。” “来人!”男子喊了一声,很快便有两个小厮从黑暗中走了过来。 “王爷,有何吩咐。” “将这位公子带下去好好招待。” 林云芊没有想到反转来得这么快,刚刚还暴怒的人,怎么一眨眼就嬉皮笑脸了林云芊只觉得男人心海底针,搞不懂。 “公子请吧。”小厮恭恭敬敬的开口,林云芊自然不会拒绝。跟着小厮,便走了,她实在太累了,真的需要好好休息。 快走到院外时,林云初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还站在原地的男子喊道,“喂,大叔!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半晌,林云芊没有听见他回答,倒是感到身旁的小厮似乎在微微颤抖。那小厮暗想,还从来没有人敢这般语气和他们家王爷说话呢,这小子还真有勇气! “元墨。”白衣男子声音淡淡响起,听不出情绪。 听见他回答,林云芊点头,这才心满意足的转身,继续跟随小厮出了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啦 报信(二) —— 正值日出时分。 素有大衡日出之城称号的葛云城,却已经好久没有看到美丽的日出了。 前线出传来的战败消息,城中将士和将士都沉浸在悲愤的气氛中,一片巨大的阴霾笼罩在葛云的上空。 葛云城,由于地理位置和气候条件的优越,多年来,在大衡北方的城池中,一直以繁华著称,可是葛云的繁华,如今却被大衡与塞利近一年的战事渐渐侵吞消逝。 葛云城对大衡来说,占据着重要的战略地位。 葛云城不仅是连接大衡与塞利的主要交通路口,更是大衡连接塞利北面乃至东面多个国家的交通要塞,若是葛云丢失,便是断了大衡与北面和东面多个国家的经济、政治、文化等来往,其损失是不可估量的。 而且更重要的是,若是葛云城丢失,不仅会顺了塞利侵占东面国家的战略决策,而且必将助长塞利统一北面大陆的野心,那时候,大衡要面对的将是一个更加强大的塞利。 陆章手里拿着前线战败的消息,背着手,在葛云城楼上,向塞利国那边眺望,快半个时辰过去了,他保持同一个姿势站了快半个时辰。 一旁的小三子唤了好多次,他都一言不发,仿佛真的没有听见一般。 “将军,业州寄来了家书!”小三子被一士兵的声音打断了思路,回头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士兵将信递给了他。 许是听得见家书二字,陆章总算动了动身子。他回过头,看了一眼小三子。小三子会意,立刻便将书信给了他。 陆章接过信,急忙打开,认真读了起来。 小三子第一次看到陆大将军露出了焦急、期待甚至喜悦的表情。 也是,边关路远,几个月能有一封家书来,已是幸事,有这种反应也是很正常。 小三子其实对陆章了解得并不多,他之前一直在张静将军跟前伺候,后来张静将军因为粮草丢失一案被罢了将军职务,他这才又被派到陆章跟前伺候。 在小三子的印象里,陆章将军是个沉默寡言的,如果不是必要的军务会议或是布置战略,他几乎很少主动与人交流,因此,虽然在跟前伺候近一年,对陆章的事情却知之甚少。 小三子只听人说起过,陆军新婚才几日,便接到葛云告急的军报,他没有任何犹豫就来了。 这种毅然舍弃儿女情长,毫不犹豫选择浴血奋战、保家卫国的精神,是何等的伟大啊! 小三子想着,不由得向陆章投去了更为崇拜的目光,却看到了陆章一脸失望的盯着手中书信,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期待与喜悦。 “将军,可是家中出了何事?”虽然不该问,犹豫一会儿,小三子还是问出了口。 陆章却没有说话,随手将书信放入怀中,然后说道,“小三子,去将我的马牵到校场去。” 小三子愣了一下,“将军,您要骑马可是您身上的伤还没好呢……” 可是陆章却已经下了城楼,没有听见小三子的话。 。。。 于三思等将领领,按照约定来找陆章商议军务时,便被小三子带来了校场。 于三思看到陆章骑着马在教场上飞奔,着急得不行,“将军怎么了身上的伤还没好呢,怎么想起来了跑马,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这十几万将士和葛云几十万百姓可怎么办?!” 于三思是太后的侄子,原本一直在宫里当值,听说边关告急,也请旨来葛云。 于三思与陆章两人之前并没有什么交集,只是听说过彼此。但经过这些日子想相处,于三思对陆章的运筹帷幄能力敬佩有加,因此心中也一直将他视为大哥。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小三子如实回答,“大将军刚刚接到一封家书,二话不说,便让我牵了马来教场,然后骑到了现在,这都快跑了四圈了,怎么喊也不停下。” “家书?”于三思并不觉得陆章会为了什么家书而这般莽撞,他分析道,“应当不是因为家书的缘故,想必将军是由于昨日战败之事而忧心。塞利多诡计,我们白白损失了一万多将士性命!一万多人啊,全军覆没,想想都令人心痛!” 其他将领也纷纷扼腕叹息,他们原来的计划是主军与塞利正面派对击,以引起塞利注意,然后悄悄派一支队伍,趁机绕到塞利大军身后去,然后对塞利军形成前后夹击阵势。 绕道敌军后面的队伍由于三思带领,陆章与其他将领负责正面攻击。 可是让大家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张静原来的一个部下想立功,仗着先锋营大部分是张静将军的旧人,便执意要打头阵,结果就是一万人马白白中了塞利的奸计,全军覆没,没有一个人活着回来。 陆章骑着马,很快又绕道他们面前,然后又从他们面前经过,完全不理会于三思等人的呼唤。 “将军!将军!”于三思跟着跑了过去,“我们大家都等着你商议之后的战事部署呢,将军,你快停下来!” 可是回应于三思的,只有越来越远的马蹄声,陆章却似乎完全没有看到他一般。 “这是什么?”于三思无奈,打算回去找一匹马,骑着跟上陆章,可是却看到陆章不知道什么时候遗落在地的书信。 于三思捡起书信,只见封面写着“陆章亲启”四个大字。 于三思向远处望去,确认陆章已经走远,四处也没有人,便离开打开了手中的书信。 虽然知道这般做法十分不对,无礼又不敬,可是于三思却预感这不绝是一封简单的书信,这书信或许关乎军中将士性命,他必须要知道里面的内容。 他忐忑展开书信,却发现这的的确确就是一封普通的书信,是陆达写给陆章的,里面只有聊聊数字: 芊去向仍不知,欲走之人,强留不得。业州和朝廷一切安好,静候大军凯旋归来。 于三思看完,又思索半晌,暗暗松了口气。还好没有出什么大事。 “还给我!” 陆章不知道什么已经来到了身后,于三思吓了一跳,“将……将军!” “谁让你看的,还给我!”陆章说着已经下马抢过书信,又放入了怀中。 “将军,我不是有意的……”于三思自己都觉得此时辩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将军,众将领等着您呢。” “知道了,大家都到议事厅去,我去换身衣服,马上过去。” 。。。 陆章来到自己帐中,寻了衣服打算换下,这才发现自己的伤口已经裂开了,血浸润了中衣。 小三子看到,吃了一惊,“将军,我这就去叫军医。” “不必了。”陆章阻止了他,“先去议事厅,回来再说。” “军医已经来了。”于三思说着话,便带着军医以及刚刚与他一同的将领走了进来,“我等想了想,将军如今重伤未愈,刚刚又……添了新伤,实在不好动身去议事厅,咱们就在将军帐中与将军汇报一下基本情况吧。” 陆章下意识的就想拒绝,可是他此刻心烦意乱,胸口的伤口也难受得很,实在不想再折腾着走到议事厅,便点了点头,“嗯”。 于三思等人都松了口气,他们真的害怕他们的大将军又跟自己过不去,因为他们大将军今天真的太反常了。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陆章一边配合着军医给身上伤口上药,一边于众将领议论之后的作战计划。 “如今,我们面临着两个最重要的问题,”于三思带头分析道,“一是粮草问题,因为之前粮草丢失,我们大部分的粮草补给都失去了,虽然后来又在葛云内外又征集了一些,但如今,军中的粮草最多还能坚持三个月。” “二是人马问题,”于三思继续分析,“葛云在我大衡,本就算的上比较孤远的城池,葛云能用的上的兵马也只有城中的那些,可是近一年的征战,兵马损耗巨大,若是再战,情况将更加不利。而且……” “而且什么?”陆章抬头看他,脸色苍白,疲惫的模样证明了他已经连续多日未休息好。 “而且,我们刚刚接到秘报,塞利打算向它东面的一些国家借兵。” “借兵给塞利,打通道路,好实现塞利统一北面大陆的野心?”陆章冷笑,“那些国家知不知道,以后塞利强大,第一个对付就是他们!” “借兵给塞利,他们不一定是自愿的。”将领中一长着满脸胡子的一人说道,“但是目前不是计较这些的原因,当务之急,是我们要如何解救葛云的困境。若是塞利借到了兵,必然会大举逼近葛云,甚至要来攻城,到那时,可真的就来不及了!” 陆章想了想,开口说道,“既然他们能借兵,我们自然也能调兵。既然只有三个月的粮草,那么我们就要在这三个月之内,结束了这战争,让塞利输得心服口服。” 于三思恍然大悟,“对,我们可以到胧月城借兵,之前是我们兵力能够抵抗,才没有调兵,如今到这个地步,我们也只能这么办了。塞利一定没有想到,我们倾葛云和胧月两座城池之力,还怕对付不了它一个塞利吗?再不济,我们再加一个银霜的兵力,虽然银霜是一座小城,但一两万人马还是有的。” “银霜那点兵力就别想了吧。胧月倒是可以,但是胧月兵力也不多,这毅然调兵,恐怕不妥吧?”将领中又一人担忧道,“若胧月变成空城,月国会不会趁火打劫?而且调兵得需请示朝廷,这一来一回,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先到胧月求支援,若朝堂怪罪,我一人承担,这战事拖不得了!”陆章冷静道,“况且,月国只是小国,兵力、资源不足,他们也不敢公然与我们作对。再说了,多年来月国一直与我大衡交好,他们不至于趁人之危。” 既然陆章都这般说,大家也便没有再反对,至此,作战部署定下,具体的执行,需得各将领下来再具体商讨。 于是,于三思带着众将领又纷纷走出了陆章的营帐。 出来不久,一将领同于三思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将军今日迫切想要及早结束战事,就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一般。” 闻言,于三思忽然想起陆章家书中那句“业州和朝廷一切安好,静候大军凯旋归来”,于是回道,“哪一位戍边将士不希望早日结束战事呢?早日结束战事,便能早日回家。” 上了药之后,陆章觉得身子更加疲乏,众人走后,他便躺在帐中床上,打算先休息一下。 可是,却如何也睡不着,他干脆就睁开眼睛躺着,脑子里却乱做一团。 他掏出放在怀里的家书,没有再看一眼,便将之撕了个稀巴烂,纸屑扔的满地都是,他却完全不知道一般。 不知怎么的,陆章忽然就想起了,他第一次与荀亦去业州林家的场景来。 那些记忆他几乎都忘记了,现在不知道为何就想起来了。 那时他才十四岁左右,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男孩,听荀亦说他要去他姑姑家,还说他姑姑家有三个有趣的小表妹,便也跟着去了。 后来,进了林家,没有见到荀亦所谓有趣的小表妹,倒是见到了院中扭打成一团的三个女孩。 他当时都惊呆了,他自小生活在京都,见到都是规规矩矩的千金小姐,哪里见过这般无状的女孩,他当时的第一反应是反感。 但是荀亦却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他当场就哈哈大笑起来,“陆章,你看到没有,我的表妹是不是有趣极了?” 陆章,“……” 三个女孩发现有客人到访,这才停止了打闹。 “荀亦,你来啦!”其中一个穿着紫色衣衫的女孩看到荀亦,十分惊喜,她捡起了身边的木剑,便笑着站了起来,“你总算来了,给我带宝剑来了吗?” 荀亦傻了眼,他可能忘记了与那紫衣女孩有过这样一个约定,“啊?哦,在找了,应该很快了……” “真的”女孩明显不相信,“一年都快过去了,你还是没有找到,你莫不是在诓我”女孩说完便将木剑对上了他。 “不是不是,”荀亦无奈,他的确是没有找,因为哪有鼓励女孩子舞刀弄枪的,他若是真替她找了,他姑姑也一定不会饶他的,于是他当下胡诌了借口,“既是宝剑,能够轻易就找到,那还能称为宝剑吗?你不信,你问问他!” 荀亦一下子便把火引到了陆章身上,陆章猝不及防之际,却听见女孩道,“你是谁黑着个脸的,你知道哪里可以找到宝剑” 陆章哭笑不得,“我也不知道啊!” “看你样子,也是个蠢笨的,怎么会知道,罢了罢了!”说完便转身对另外两个女孩道,“今日就这样吧,咱们来日再切磋!” 陆章、荀亦,“……” 陆章与荀亦有些愣在原地,所以刚刚她们在比武……真是,真是不同寻常的比武…… “她是我二表妹。”半晌后,荀亦摇头道,“名唤云芊,看她那样子,长大后定是个尖酸泼辣的,也不知道哪个倒霉蛋会娶她,啧!” 陆章胡乱的想着,最后终于沉沉睡了过去,他似乎做了一场梦,梦里是林云芊站在雨中笑着与他道别,她说要去云游四海了,她说她要看遍天下美景…… 作者有话要说: 咔~ 借兵 —— 胧月城府衙内。 主座上的男子,一身白色宽袖长衫,墨发没有挽起,此刻随意散落于肩上、胸前,他此刻,状似慵懒着听着次座上身穿铠甲的男子说话,眉头不自觉微皱,似乎不耐烦。 “微臣知道此事事关重大,王爷您不好做决定,”身穿铠甲的男子又滔滔不绝道,语气很是焦急,“但如今葛云危急,从胧月借兵方可解燃眉之急,若再晚些,等待葛云的将是灭顶之灾。” “顾将军,你应当知道,”主座上的元墨终于开口说话,“若将十万兵马调出胧月,胧月就是一座空城了。” 按理说,顾之牧带着陆章的亲笔信到胧月来借兵,元墨应当毫不犹豫应陆章所求的。 元墨了解陆章这个人,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或者十足的危难,他不会将他元墨也卷入危险之中。 这一次,陆章真的遇到大难题了,塞利这根带毒的刺不好拔。 可是未经上报朝廷,便私自调兵,这是重罪。 即使最后葛云之役取得胜利,陆章与他也难免责罚。他不想陆章获罪,因为这世上除了陆章,没有几个人是真心对他好了。而且……而且他与父皇的嫌隙已经很大,他不想再生是非。 可话又说回来,若没有援兵,葛云守不住了,陆章照样也是死路一条…… 顾之牧自然是清楚元墨的处境与难处,来的时候陆章曾将他拉到一旁,小声与他说:若是西王为难,你不可强求,即刻往南,到南方借兵。 顾之牧轻叹口气,艰难起了身,他向元墨拱手道,“王爷,打搅了,卑职先行告退。”说完就要往门口走去。 元墨却在这时候开口了,“这十万兵马,胧月借了。” 顾之牧不敢相信的回头,愣了半晌,才激动道,“卑职替葛云所有百姓和将士多谢王爷!” 。。。 林云芊醒来时,已经快到了晌午。 她来到胧月已经第五天了,除了头天晚上在狗洞那儿撞见元墨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其实这也怪她,她那天被小厮带来到这处小院,洗漱一番,酒足饭饱之后,竟很快沉沉的睡了过去。 听伺候她的小厮说,那天晚上元墨应约来了的,只是见到她睡着了,便没有叫醒她,就离开了。 林云芊后悔莫及,因为那一次错过,林云芊接连四天去找元墨,却再没有机会见到他。 倒也不是元墨故意躲着她,只是她去找元墨的时候,元墨要么有重要客人会面,要么就是不在府衙里。 为此,她还夜访元墨房间,结果差点被元墨暗卫当成刺客杀了,最后她才知道那天晚上元墨竟是出去喝花酒了。 林云芊连着几天碰壁,她都想一走了之了。 谁知,昨天晚上她在房里喝闷酒的时候,有小厮跑来与她说,今日元墨有时间会过来见她。 林云芊在心底不知道将来报信的小厮以及元墨骂了多少遍,最后还下了决心,不管他元墨今日来不来,她都不再去管了,她要溜了,等那鬼影镖局背后的人奸计得逞,先遭殃的还是他们这些当官的! 暂且将心中的事情搁置一旁,昨晚林云芊便睡得极好,直到现在才醒了过来。 心里对元墨不抱希望了,她现在只想好好吃一顿,再收拾一番,然后离开胧月城。 林云芊对着空气摇头叹气,唉,胧月的安宁,怕是不长久了。只是,受苦的始终是百姓。 元墨就是在林云芊正在收拾包袱的时候到的。 见到元墨,林云芊有几分不敢相信,“元墨?你竟真的来了?” 元墨看着了一眼她手里的包袱,好奇道,“你这是打算离开?” 林云芊将打包好的包袱往桌子一放,随意拉了一把椅子坐下,然后笑道,“我离开是迟早的事。不过,你总算是来了,也不枉我折腾了那么久。” 元墨见她坐下了,没有说什么,便也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本王不是不见你,只是一忙起来,便疏忽了你。本王这不是亲自又来了吗?”说完还对着林云芊邪魅的笑了起来。 他这么一笑,林云芊被吓得够呛,“正常点说话,不许笑!”不知道你自己的笑太勾人了吗? 可是元墨哪里会听她的,他笑容更盛道,“你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看上我的容貌了呢?”说完上下打量了林云芊一番,最后遗憾道,“可惜了,本王无龙阳之好,不然你我的容貌,倒是很像一对呢。” 林云芊一听,就差对他拔剑相向了,只可惜她的贴身宝剑,之前遗落在了银霜城。 看她变了脸色,元墨也不开玩笑了,于是说道,“只是开个玩笑,小兄弟莫介意莫介意。说吧,你到底是何人?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本王?” “元墨!西王!你还是不肯相信我?你以为我在与你玩闹呢?”林云芊恼道,他这语气分明不相信她,“我真的是吃饱了撑得,为何会管这些破事儿!还有,真不知陛下为何会派你如此不上心的人……”来镇守边城。 “王爷,顾之牧将军临走时,有东西转托小的交给您。” 林云芊话还没说完,门外便有小厮打断了她。林云芊与元墨不约而同向那小厮投去疑惑的目光。 “顾之牧?”林云芊疑惑的望向元墨,“胧月也有顾之牧?” 看她样子,元墨对她倒是多了几分好奇,“哦?你还知道顾之牧?” 林云芊不屑道,“我知道的那位顾之牧将军,是前几年与塞利三战三捷的名将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更何况……”他还是我们业州城的人呢! “更何况什么?”元墨一边接过小厮递过来的东西,一边问道。 “没什么……哦,对了,这个顾之牧应当不是我所说的那个顾之牧吧?” 元墨看着她,笑了笑,最后轻声道,“还真就是他。” “什么!”林云芊一惊,直直的站起了起来。 “顾之牧这时候不是应当在葛云吗?怎么到胧月来了?” “你快告诉我,他来胧月干什么?” 林云芊越说越像逼问他,元墨眉头一皱,把玩着刚刚从小厮手里接过的信件,反问道,“顾之牧来不来胧月,这又关你何事?” 林云芊心头暗叫不好,看了元墨一眼,便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信件,“这是什么?给我看看!” “你放肆!”手中的东西一下子便没了,元墨忍无可忍,“林千,你别得寸进尺了!” 林云芊顾不得许多,她有预感,这封信一定与她在银霜遇见鬼影镖局有重大的干系。 打开信封,还没来得及看内容,林云芊却看见了信末尾处的“陆章”二字,她顿时愣住了。 陆章,竟是陆章来的书信! 信是顾之牧带来的,顾之牧从葛云来,顾之牧又是陆家军的人,那么,陆章此刻是在葛云? 林云芊心里千头万绪之时,元墨也成功将书信夺回,“这不是你该看的东西!”说完便将书信放入怀中,然后又对林云芊道,“你到底说不说你所谓的重要消息了?” “你认识陆章?”林云芊答非所问,“陆章此刻在葛云对不对?他怎么会出现在葛云呢?” 她离开业州城之前,陆章还在业州,他手上也还有新兵训练的任务,按理说他不会那么快就上战场的。除非……除非葛云的战事已经万分危急,陆章非得上前线不可。 元墨看林云芊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便心软了几分, “是,陆章此刻在葛云。你认识他?” 林云芊仍没有回答他,而是自己冷静分析道,“陆章在葛云,顾之牧此刻不跟在他身边,却出现在胧月……塞利战事已打了近一年……兵分两路,一月之内,将兵器分别送到月国和塞利,胧月城,葛云城……顾之牧?” 林云初瞬间像是变了一个人,元墨以为她是中邪了,“喂?!林千,你可别吓我,你没事吧?” 林云芊深深的看了元墨一眼,然后沉声道,“顾之牧是到来胧月借兵,对不对?” 闻言,元墨心中一跳,但面上仍是十分自然道,“林千,我看你真的是中邪了。” “元墨,我是认真的,没有在开玩笑。也请你告诉我一句实话!”林云芊越想越害怕,既然葛云都到胧月城来借兵了,那么就说明背后谋划这一切的人已经开始动手了,胧月借兵到葛云,胧月空虚,月国必然会来攻城,到那时,胧月就危险了! “这兵马千万不能借!”林云芊几乎是怒吼着出声。 元墨不解的看向林云初,看到她一脸真诚和担忧,他却没有再说话,他似乎在思考她为何会这么大反应?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林云芊不自然的坐下来,为自己倒了杯凉茶。 喝下了一口凉茶,林云芊这才觉得自己冷静了下来,于是她将在银霜知晓的一切,以及她此行的目的都告诉了元墨。 听她说完,元墨沉默半晌,最后才说道,“所以,那些时常说有重要消息禀报的人,都是他们派来干扰我的,就是为了混淆视听?” “对对对!一定是这样,”林云芊拼命点头,“所以,这一切都是他们的阴谋,若是你借兵,便是中了他们的奸计!” 元墨仰坐在椅子上,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慵懒道,“就算知道了是他们的奸计又如何?葛云与塞利的战事已经持续近一年,葛云没有多少粮草了,兵马也不足,陆章那边快撑不住了,若是我不帮他,他就会有危险。” 林云芊沉默了。 元墨也不再说话。 过了很久之后,林云芊才幽幽道,“王爷,您这不过是拆东墙补西墙罢了。” 元墨闭上了眼睛,没有说话,他怎么不知道呢?他与陆章,胧月与葛云,死亡与沦陷,只是早晚的事情。 “若是胧月也效仿葛云借兵,会如何?”林云芊问道。 元墨睁开眼睛,苦笑道,“调兵是要报备朝廷的,等一切流程走完之后,至少三四天,将圣令传到各将领处、他们再商议、准备,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可是战事紧急,根本拖不得。” “若是胧月坚持守城呢?”林云芊又小心翼翼问道,“胜算有多大?” 元墨像是听了个玩笑一般,他无奈道,“投降是最好的选择。若是抵抗,便是以卵击石,那样只会害死更多无辜百姓。要知道,如今胧月城中留下的兵马,不足两万。” “不足两万……”林云芊又沉默了,现下该如何是好,难道堂堂大衡,真的要向小小的月国投降? 林云芊想了想,对元墨道,“大衡怎么能投降呢?哪怕是只剩一兵一卒,哪怕最后只剩一口气,也决不能将胧月拱手让人。”林云芊停顿一晌,看着元墨,十分认真道,“元墨,你身为皇族,身为胧月的守城将领,你最不该有投降的想法。” 元墨没有想到林云芊会这么说,他愣住一下,不由得多看了对面的人一眼。 他看对面的人身材瘦弱,小胳膊细腿的,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说出这番话。 只是听了林云芊这番话,元墨之前殉城的想法便没有了。 他身为皇族王爷,身为胧月守城将领,自然是不能投降,可是他没有能力护住胧月城,便只能选择与胧月同生共死。 可是现在他知道了,殉城或许不只是他一个人的想法。 大衡热血的儿女,投降对于他们来说,比死亡更难以让人接受,他们定会选择与胧月城共存亡。 作者有话要说: 守城之战~ 守城(一) —— 大衡北疆,胧月城。 不出所料,顾之牧带着十万兵马离开的第五天,月国五万兵马便兵临城下。 月国有备而来,而胧月城内,老弱病残的兵马加起来都不足两万,双方力量悬殊巨大,月国取城将不费吹灰之力。 月国浩荡而来的五万兵马,在胧月城三十里外停了下来。 月国带兵的将领,不是别人,正是月国的太子,月云飞。 月国与大衡北疆临近,只是北方小国,历来多是臣服比它强盛的大国,月国也尝试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选择权,但是它弱小的实力摆在那儿,因此再挣扎也不过是再被打大败一次。 而这一次,月国太子亲自出马,这就在告诉别人,月国这一次又要开始为自己的前途而努力了。 这一次的局面,怎么看都是月国出一口气的时候。 因此,月云飞要做的,不仅仅是要拿下胧月,而且还要昭告天下人,他们月国也是不好惹的,他们月国终于也等到了出头之日了,这一次他们要为自己扬眉吐气。 月云飞不急不缓的,让人马驻扎在胧月城下,他并不着急立马攻城,反正胧月已经是煮熟的鸭子了,任凭怎样,怎么都飞不了。他偏要玩一玩。 可是行兵打仗,并不像煮鸭子那么简单,不能简单以“死局”就等于“必死”。以少胜多、背水一战的战役,史上历来不少,为避免夜长梦多,应当速战速决,早些将城池变成自己的,才能算真正的成为定局。 可是这些道理,常年带兵打仗的老将赵卫懂得,年轻的太子月云飞却不懂。 赵卫再次来到月云飞跟前劝诫,这些话,他今日已经对月云飞说了不下三遍了,可是作为一个忠臣良将,他还是得再重复一遍,“……太子殿下,请听老臣一言,万不可轻敌啊!胧月守城的是大衡二王爷元墨,元墨这人看似对什么都不上心,可行兵打仗却是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依老臣看,此刻我军士气正高,应当一鼓作气拿下胧月城。” 这次月国出兵胧月,公然与大衡为敌,赵卫是极力反对的。赵卫深知月国是完全没有实力与大衡抗衡的,即使这一回拿下胧月城,那又怎么样呢? 攻打胧月城,不仅仅是拿下一座城池那么简单。 攻打胧月是意味着月国与大衡宣战,意味着月国将于大衡这个强盛的大国为敌,意味着月国日后将陷入战乱,意味着月国将永无宁日,甚至……甚至会亡国……攻打胧月城,真的百害而无一利。 可是赵卫极力死谏也没有用的。月国皇帝年老病弱,如今月国政权受皇后以及太子控制。 可是皇后与太子却是心狠手辣、目光短浅,只顾眼前利益的人,哪里会听得进忠言劝诫? 月云飞对赵卫的谏言,十分不耐烦,他坐在高头大马上,把玩着手中的剑,淡淡道,“赵将军,此次是我领兵,不是你!你一再以下犯上,莫非是想造反不成?!” “太子殿下,臣对月国的忠心,天地可鉴!”赵卫只觉得心头一阵无力感袭来,让他疲乏异常,“臣愿意以死明志!”说完便真的拔下腰间的剑。 月云飞哪里会让赵卫这时候死去,他飞快打落了赵卫的剑,警告道,“赵将军不是信誓旦旦保证,为了您一家老小的性命,此次会乖乖听话吗?赵将军可别忘了与母后的约定。” 闻言,赵卫无力低下脑袋,看样子痛苦至极。 月国如今虽由皇后与太子掌权,可是兵权却分别在几位不同的将领手中,而其中就属赵卫手中兵权最多,故而此次出征,月云飞的另一个目的是将赵卫的兵权拿到手。 可是赵卫哪里是那种甘愿屈服的人,于是皇后便趁赵卫出门之际,暗中派人将赵卫一家全控制了起来,然后逼迫赵卫与月云飞一齐上了战场。 赵卫自是不同意,但是月云飞哪里需要征得他同意? 月云飞是直接将赵卫迷晕了,绑着他随军出征,等他醒来时,大军已经快到了胧月城了。 “哈哈哈哈哈……”赵卫发疯一般,忽然就狂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天要亡我月国……” 月云飞朝身旁的人一个眼神暗示,不知道是谁便将赵卫打下了马。 “来人啊!赵将军身体不适,将他待下去休息。”月云飞冷眼的看着赵卫被架走,不屑说道,“老东西,且让你多活几天,等我拿下胧月城,再收拾你。” 。。。。。 晌午已过,日光没有那么强烈了。 胧月城外,月国人马气定神闲的在城外驻扎了下来。 此刻胧月城内的气氛,却坏到了极致。 元墨、林云芊等人带着城内仅剩的将士,明里暗里对城中兵民做了五天的预防,可是当兵临城下的消息传来时,大家还是崩溃了。 将士倒是还好一些,他们毕竟是上过战场打过仗的,可是胧月城中的百姓却不同。 大衡与月国交好二十几年以来,胧月城便从未遭遇战乱,城中百姓直到现在,都无法相信月国竟然要攻打胧月。 直至月国人马兵临城下,他们才开始慌乱。他们慌乱的第一个反应便抢些茶米油盐,然后逃回家中,闭门不出。 街道上百姓乱做一团,抢到东西的,抢不到东西的,或是不想抢东西的,他们都聚到了一块,相互殴打了起来。 抢东西或许不是他们的目的,或者说他们心中已经被恐惧和无措填满了,他们根本分不清他们到底在做些什么,他们已经无法判断是非对错,他们只想早些事情来做以掩饰内心的恐惧。 林云芊从未见到过这般不受控制的场面,她从小生长在富贵窝,父母宠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连一点委屈都受不住的,可是如今她要面对的却是一场死亡之战。 看着哄抢成一团的百姓,林云芊只是恍惚一阵,然后便命人上前制止。 她答应了元墨,替他安抚好城中百姓,元墨自己已经带着一万多人马在城门布防,只等月国攻城,便与他们决一死战。 林云芊看着恐慌不已,甚至自私自利的百姓,她心痛不已,“都给我住手!” 林云芊声音响彻天际,哄闹的百姓被镇住了,他们不约而同的看着林云芊。只见她此刻怒目圆睁、双眼发红的望着所有人,她的头发被高高挽起,身上穿一身玄色铠甲,红色披风随风轻轻扬起。 “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现在在做什么?!”林云芊开口说话,带着哀求与明显的失望,“现在,此时此刻,就在你们相互厮打的时候,月国兵马已经酒足饭饱,他们随时就要攻城!” 林云芊声音已经哽咽,停顿一下,她又接着说,“城门上,是镇守我胧月城的将士,他们打算以血肉之躯,死守胧月城,他们做好了以身殉国的准备!而你们,你们又在做些什么?危难当头,你们却只顾自己的逃命,只顾自己能不能活着,你们只顾相互厮打!你们算得上是大衡的子民吗?你们对得起为你们卖命的胧月将士吗!?” 面对林云芊的质问,所有人都沉默了。 就连跟着林云芊一起留在后方的那些士兵也低下了头。这些留在后方的士兵,多半是老弱或是病残,当兵临城下,他们被安排在后方时,他们心中甚至有一些侥幸的。 他们想着,城外那一万多人马,必然抵挡不住了月国的兵力,到时候胧月城沦陷,他们这些与百姓为伍的残兵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活下来,比什么都好,这是他们心中.共同的想法,可是他们却独独忘记了,还有一万多的战士还在用生命守护他们。 林云芊一番话,使得羞愧瞬间笼罩了所有人,所有人都看着林云芊,似乎在等着她告诉他们该如何做。 “林公子,我们愿意你的差遣。” 林云芊身旁,一独臂士兵声音传来,大家便又像那士兵看去。 那士兵又铿锵有力道,“我愿意与胧月共存亡,请林公子安排我去守城!” 林云芊看了那士兵一眼,她认得他,叫阿边,这几日一直跟着她忙前忙后,也曾多次请求他到城上去。 可是,阿边右臂之前被敌人砍了,如今只剩下左臂,而他左手也还有旧伤,让他去前线,无疑是送死,于是林云芊一直都没有答应他的请求。 林云芊看得出阿边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满腔热血,如今只能留在后方,心中定是不平,于是林云初转头对他说道,“阿边,胧月如今能不能守得住,主要看后方。” 阿边呆望着林云芊,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林云芊却没有解释,而是继续对着众人大声道,“乡亲们,胧月城外是月国五万人马,他们随时要攻进来,你们觉得可怕吗?” 人群中,一老妇人立刻便哭道,“可怕啊,自然是可怕,我不想打仗,一打起仗来,就会死人啊……而且,城池攻陷,外来的军队就会拿城中老百姓出气,我不要呆在这里,我要离开……可是胧月是我家,我离开又能到哪里去呢……” 林云芊看了那位老妇人一眼,见她反应这么大,知道她肯定是经历过战争,而且战争给她留下了很大的阴影。 林云芊看着那老妇人,安慰道,“大娘莫怕,胧月城一定不会被攻陷的。”说完又继续对着人群喊道,“乡亲们,我想告诉你们,胧月城外只不过是月国的五万兵马而已,根本不可怕!” “不可怕?” “怎么可能不可怕?” “月国是有备而来,兵强马壮,而我们只有一万多将士,而且大多是没有上过战场的守城士兵……” “是啊是啊,月国来势汹汹,他为何会说不可怕,难道还会有援兵不成?” “……” 听着人群议论纷纷,林云芊心下一横,又继续说道,“城外不过是月国的五万人马而已!而我们城内,也有几万军民啊,与月国交战,我们未必会输,你们觉得呢?” 林云芊话一出,他身旁的阿边便担忧道,“可是城中除了那一万多的士兵,剩下的都是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难道要百姓也要上战场?不,这根本就行不通,这就是让百姓去送死!” “报!报……” 正当林云芊与众人说话之际,一卫兵急急来报,“林公子,月国,月国已经攻城了,王爷请公子保护好城中百姓,王爷还说……若是、若是城门守不住了,也请林公子向月国人解释,与他们为敌的是守城的将士,与百姓无关。” 林云芊听那卫兵说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缓缓说道,“乡亲们,你们听见了吗?月国人攻城了!” “决不能让月国人打进来!” “我们都愿与胧月城共存亡!” 大家在这一刻,仿佛下了决心一般,都纷纷喊着与胧月城共存亡。 林云芊觉得此刻的风特别大,吹得她的眼睛都有些疼了。 “既然我们决定了与胧月城共存亡,那么只要我们团结一心,月国区区五万兵马便不足为惧!” 林云芊开口安排了,“所有人听我命令!从现在起,每家每户,凡是年满十六岁,以及六十岁以下的,无论男女老少,只要力气能够扛得动三十斤重的大米的,都叫到这里来集合!记住,我只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若一炷香之后人还没到齐,那么迟到的人,就别怪我拿来祭我大衡的军旗了!” 林云芊动了真格,所有人没有半分迟疑,便纷纷各自散去。 “阿边,你们几个留下。”林云芊叫住了阿边,“阿边,你带人将我们这几日准备的兵器都搬过来,人手不够的话,就让城中百姓帮忙,一炷香之内,我要见到所有东西。” “是!”阿边应了一声,便带着所有人匆匆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 守城(二) —— 阿边他们走后,林云芊一个人呆在原地,耳边有厮杀声传来,是城门那边传来的。她暗暗吸了口气,这才察觉到自己的手脚发凉,背后冷汗浸湿了铠甲里的衣服。 可是林云芊不能表现出一点点害怕,哪怕现在身旁没有一个人,她也站直了身子,抱着剑,坚定的等着阿边以及所有百姓回来。 她闭着眼祈祷,元墨他们一定可要守住啊! 无论如何,抵挡得住月国的第一次进攻是十分关键的。只要守得住第一次进攻,那么守得住第二次,第三次的希望便会存在。 所以这第一仗,元墨只能赢不能输。 元墨昨日问她,“这胧月城真的能守得住吗?就算真的守得住了,甚至月云飞那五万兵马真能够被他们耗尽了,那又能怎么样呢?月国不会再增援人马吗?而胧月不一定有援兵。” 林云芊心里也是没有底的,可是她昨日对元墨说道,“相信我,只要坚持,总会有峰回路转的时候。” 林云芊对大衡朝局了解并不多,可是也知道大衡的法度存在很大问题,因此,若是皇帝知道胧月是因为借兵给葛云才会被困,极大可能是不会管胧月的。 即使,胧月城暂且被月国拿了去,大衡皇帝完全有信心再拿回来,作为一国之主,他不会在意胧月这一失一回过程中的损失,他只在乎是否有人在挑战他的权威。 可林云芊,以及胧月城中所有的人,他们都只是平凡的人,他们热爱大衡,热爱胧月城,他们容不得任何人玷污,他们想留住一个完完整整的胧月,胧月是他们的家,他们愿意与胧月共存亡。 林云芊想着,忽然就对着空气无声的笑了,她来胧月才几天,却誓死与胧月共存亡,说出去又会有多少人信呢? 可是那又如何呢?镇守胧月城的将士,大多也不是胧月本地人,他们的家乡也在远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胧月城也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可是身为戍边将士,守护每一寸国土,是他们的基本又神圣的职责。 如今,林云芊却有机会与这些勇敢的将士共同作战,这是何等的荣幸? 一炷香时间很快就到。 城中百姓陆陆续续的便也都到齐了。 林云芊站在高处,回头望着已经站得整齐的百姓,高声道,“现在,你们后悔还来得及,心中害怕死亡,不敢拿到杀敌的,现在也还有机会离开,我不会追究你们的责任!但是如果是到了战场后才退缩的,就当以逃兵罪论处!” “现在我倒数十个数,想要离开的,便赶紧离开。十、九、八……五、四……” 林云芊一边数数,一边看着人群,竟没有一个人离开,她颇受震撼。 “林公子!” 安静的人群中,终于传来了一个苍老男子的声音,大家纷纷看向他,只见那男子年纪五十岁上下,此刻穿着一身粗布青衣。 “林公子,”那男子说话,“老朽愿意与胧月城共存亡,绝不后悔。只是我的小女儿……”他说着将目光投向身旁另一行列的年轻女子,“她今年刚满十六岁,手无缚鸡之力,是如何都不能上战场的,而且我家中卧病在床的妻子也还需要人照顾,我求求林公子,让我们云妹留在家中吧。” 林云芊还未来得及说话,被叫做云妹的姑娘抢先说道: “爹爹,我不会留在家中等死,我要像哥哥一样上阵杀敌!” “云妹,你就别胡闹了,你一个女孩子怎么上战场!”男子声音放大,恨铁不成钢。 可是那男子的话没有说动云妹,人群中的其他许多女子,倒是开始左顾右盼,林云初暗叫不好,于是她高声反问那男子,“大叔怎么知道女子不能上战场?你没有亲眼看见过的事情,并不代表它不能存在!” “女子本就不能上战场,历来如此……”男子声音弱了下去,似被林云初的气势压到了。 “好!”林云初下了决心一般,铿锵有力道,“我今日就让你们看看,女子到底能不能上战场!”说完,便一把扯过自己头上束发的簪子,她头上的墨发,顷刻间便全部垂落下来。 “林公子竟然是个女子?” 人群沸腾起来,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林云芊是个女子。但林云初却没有给他们磨蹭的机会,城门那边情况已经十分危急,不能再拖。 林云芊高声说道,“如大家所见,我的确是个女子!我本名林云芊,是业州人士。偶然途径胧月城,遇到胧月危难,不敢袖手旁观,甘愿与胧月共存亡,只因我不愿看到无耻月国攻我城池,辱我大衡,欺我百姓! 我林云芊,从未觉得女子不能上战场,在这危急存亡之时,只要有一份力,就应当出一份力,不然等待我们的,就只有灭顶之灾!刚刚这位大叔所言,我又何尝不知,在场的各位,家中大多都有老、幼要照顾,可是若是胧月城落入月国手中,整座城都没了,又何尝谈家?……我只问最后一遍,大家愿不愿意与胧月城共存亡?!” 林云芊一番豪言,感动了所有人,所有人都热血沸腾,“誓死与胧月共存亡!誓死与胧月共存亡……” 人声鼎沸之际,林云芊暗暗松了口气,随后她对身旁的阿边道,“将兵器发放下去,按照原先的补给计划,将所有东西送上城墙。” 阿边却还愣在她是女子的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只是呆呆的望着她。 “阿边?”林云芊催道,“还愣在干什么呢?” 阿边这才回过神来,“是是是!保证万无一失!” 。。。。。 城门这边,月国已经开始用上云梯,专攻城楼。 原本以为,月云飞会先命人攻打城门,元墨便把人马多半在城门那边,因此现在城楼这边便有些开始守不住。 下属提议元墨将城门边的人撤回来,可是元墨担心这是月云飞声东击西之计,便也迟迟不敢将人撤回。 “快,快上石头,将他们都给我打下去,绝不能让进来!”元墨一边推到刚架上城墙的云梯,一边吩咐,“还有火球,快,快,将火球也搬来!” “是!”一将士得了指令,便很快跑了下去。 也就在这时候,另一士兵又来到元墨身边禀报,“禀报王爷,月云飞开始攻城门了!” “顶住!一定给本王顶住了!”元墨说着便也向城门方向跑。 元墨在城楼上,一路走一路与月国的人抗击,战况已经十分危急。 月国整整三万人马一拥而上,尽管胧月城易守难攻,但敌人多势众,照这般打下去,不出半个时辰,胧月城就要沦陷。 就在元墨几乎气馁之际,林云芊带着阿边以及一队人赶到了,“元墨,你快去城门那边,城楼就交给我了!” 闻声,元墨回头,看到穿着他的铠甲,披散着头发的林云芊正向他奋力赶来。元墨一阵恍惚,以为自己在做梦。 林千竟是个女子? 但也只是恍惚一秒,他便笑着回答她,“好嘞,林……姑娘!”看到她身后的一队人之后,笑得更开心了,“可真有你的,这下我们不仅仅是一万人对人家三万了,这下轮到月云飞心慌了,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我们现在有多少人马。” 林云芊用剑奋力砍杀就要爬上城墙的一个月国士兵,无奈道,“还没到高兴的时候呢?你快去城门,那边有惊喜给你!” 元墨没有再迟疑,抬腿就走,他刚一走,林云芊便又大声说道,“记得打开城门迎客啊,别让我失望!” 元墨脚下微顿,但很快明白她的意思,于是边跑便回,“你给我守好城楼就是了!” 元墨来到城门这边,看到了月云飞骑着高头大马,一边悠闲的摆弄他的头发,一边朝元墨投去挑衅的目光。 元墨视力极好,因此他站在城上,都能看到月云飞脸上的嘲弄与不屑,而月云飞出了名的丹凤眼,此刻也被元墨看了个明明白白。 “早就听闻,月国凤眼太子生得一双漂亮凤眼,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月云飞最听不得别人说他的眼睛,因此听了元墨的话,怒火中烧,“元墨,你得意什么!?你马上成为败军之将了,你还不如乖乖投降,我或许可以考虑不杀你。” “是吗?”元墨邪魅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张白色帕子,不紧不慢的擦拭身上沾染的血渍,随口对身边的下属吩咐道,“听本王令,打开城门,迎接尊贵的凤眼太子。” 元墨话一出,不仅身旁的下属不解,连月云飞也暗暗吃惊。 但月云飞面上却不显,他淡然道,“就算二王爷你不打开城门,这城,月云飞也是要进的。” 元墨道,“那是自然,因此本王不敢劳太子您费心……怎么还不开门?本王的话不管用了吗?”元墨的话瞬间带上了凛冽,门边的士兵只好听令,打开了城门。 城门大开,月国将士面面相觑,又看了主将月云飞,却迟迟不敢动,他们不知道这门该不该进?刚刚大衡还反抗得十分激烈,怎么突然之间就自愿大开城门了?是被打得害怕了,还是其中有诈? 月国将士在思考的时候,月云飞此刻更是在飞快的在思考。 胧月城中的十万兵马都被顾之牧借走了,这是他亲自打探到的消息,肯定不会有错。 现在胧月城中,兵马肯定不足两万,那么元墨此举便多半是虚张声势了,这是在给他唱空城计呢? 可是……若是胧月城中真的还暗中囤有兵马呢?那此刻进去,那岂不是正中元墨的下怀? 元墨这个人虽然不规矩惯了,他用兵,也向来令人出其不意,时常将别人打得束手无策,他不可能轻易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而且看他现在气定神闲的样子,定是有后招在等着他呢。 但是,此番情况,已属箭在弦上,这胧月城无论如何都要进去一探究竟的。 思索一晌,月云飞最后向元墨道,“既然二王爷都打开城门了,岂有不进去之理?”然后一边看着元墨,一边对身旁的人吩咐道,“你们先锋营先给我们带个头。” 月云飞身旁先锋营将领咽了咽口水,艰难道,“臣以为,赵卫将军的人与大衡二王爷更熟悉,他们先去更为合适不过。” “让你去就你去,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月云飞发火了,那先锋营将领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带着自己的人们小心翼翼的进入门内。 月国先锋营进城门时,元墨也赶着下了城楼,路上他向心腹投去暗示眼神,心腹点头跑开。 等元墨走到城楼下时,对月云飞的先锋营将领道了一声,“欢迎贵客到访。” 紧接着,便听见城内的大衡将士也都异口同声道,“欢迎贵客到访,欢迎贵客到访…….”声势浩大,声音不绝入耳,月国先锋营将领立刻惊呼,“有诈,快撤!” 那先锋营将领狼狈回到月云飞身旁时,便被月云飞狠狠踢开,“没用的东西!” 城中呼喊声和叫声却还一阵阵传来,月云飞怯了几分,但仍想派人进城门,也就是这时,城楼那边月国节节败退的消息传来。 月云飞彻底慌了神,于是只好下令撤兵。 元墨对着月云飞骑马离去的背影,大声喊道,“凤眼太子,你怎么就走了?城中已经备好酒菜,何不去喝一杯再走?喂,别走啊,你这回走了,下回本王可不会开城门了啊!” 月云飞大军撤后,林云初来到元墨身旁,拍着他的肩膀,高兴道,“元墨,我们成功了!” 元墨气色却不是很好,转脸艰难的看她,“快,快扶本王一把,腿有些软了。” 林云芊,“……” 本还想嘲笑他一番,但一看周围的士兵与百姓,都是沉浸在胜利中的喜悦中,林云芊也只好默默的将他扶住,没有再说话。 “今天太危险了!本王直到现在心都还在砰砰的跳”。 元墨被林云芊扶到了他房里,终于有机会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直到现在,本王都感觉在做梦一般。小兄弟,这回多亏……” 元墨忽然想起,自己身旁的人不是一个小兄弟,而是一个小姑娘,于是他转头看她,称赞道,“没有想到,我大衡竟有你这般的奇女子!” 林云芊不骄不躁,“其实,我觉得这世上的人不分男女,尤其是大敌当前,只分勇敢与怯懦之人。我林云芊只不过不是怯懦之人而已。” “哦?所以你承认你是个勇敢之人?” “可以这么说。”林云芊毫不犹豫道。 “无论如何,都要谢谢你。林…… “云芊,林云芊。” “好,林云芊,你的确是本王见过最勇敢的、最有智谋的女子。若不是你鼓励我守城,又进献良计,还说动城中百姓一起抗敌,我想胧月城早就变成月国的了,你是胧月的大功臣!” 林云芊被他夸得不好意思,“我也谢谢你把铠甲借给我,而且今日胜利是城中全体团结一心赢得的,我不过只是其中的一份子。”林云芊说完这句话,脸色很快便沉了下来。 元墨察觉到她的异样,担忧问道,“林云芊,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说着凑近她上下打量。 林云芊却惊得一下躲开,他靠得太近,她觉得不自在。尤其是在他知道她的女子之后,他不该再肆无忌惮的靠近她。 可是元墨却没有想这么多,他只是担心林云芊有没有受伤,却完全忽略了自己的担心表现的太明显。 “我没有受伤。”林云芊说道,“我只是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元墨微愣,朝着林云芊已经离开的背影点点头,“嗯……” 元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此刻便突然想起,他之前对林云芊说过他们的容貌很像一对的话来,他不由觉得耳朵烫了起来。 他立刻甩了甩头,坚定道,“本王一定是在边关呆太久,很久没有看到美人,所以一见到漂亮姑娘就开始胡思乱想……” 作者有话要说: 好厉害吖~ 守城(三) —— 林云芊与元墨深知,胧月城的空城之计,是唱不了多久的。 月云飞很快就会反映过来,而月云飞反映过来之时,必然会出动全军再次攻城。到那时,就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而那一场硬仗,将胧月城与月国的最后一战。 因为那一战之后,胧月多半是已经亡城了。 胧月城上下,军民一心,都做好了殉城的准备。 此刻正是黄昏时分,太阳刚刚隐没到西边的山里去了,只留天际一点白色,能够证明此刻天还没完全黑下来。 此时,离月国第一次攻城已经过去两日。 落日余晖下,胧月城宁静得让人害怕。冷风呼呼吹过城墙,带着一阵阵阴凉,那风儿似乎也在询问,月国今夜会不会来攻城? “日落城头,残鸦声声寒,目断大衡十九州。夕阳但怕腥气扬,不忍照看胧月愁。”林云芊立在城头,轻声感慨着。 “你这词,倒是作得应情应景。”元墨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身旁,穿着一身她一模一样的铠甲,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只是哀怨情绪太深,少了几分豪气。” 林云芊看他一副淡然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哦?我倒是很想知道,二爷此刻心中作何感想?” 这两日,林云芊与元墨时常在一起,他们一同救治受伤的战士,一同商议作战计划,一同奔波筹集兵器,一同鼓舞全城备战……他们虽然一直在奔波忙碌,很少有交流的机会,可是他们对彼此,却有了更深的了解。 林云芊心想,如果之前,他们之间只能算得上相识的朋友,那么这两日他们便是相知的战友。 其实他们都能感受到,他们之间有太多的相似点,他们都不拘礼节,他们都不喜束缚,他们都爱诗词,他们都爱美酒。 如果没有围城之困,如果没有这一场死亡之战,如果他们相识在一个更好的时候,他们一定会成为彼此的知己吧。 林云芊这一声“二爷”,元墨很受用。他觉得,他总算找到了敢与他并肩而立,平起平坐的人。 他朋友其实很少,因为别人要么惧怕他的身份,要么觊觎他的权威,很少有人将他视为普通人。 可是身旁这位独特的姑娘,却是不一样的,她生性坦率,敢作敢为,敢骂他,敢顶撞他,也会同他一起喝酒,一起聊聊故乡。 元墨心情大好,他于是看着城外月国人驻扎的方向,朗声道,“日头暂没,皎月蹉跎,夜风明了,血肉之躯筑城墙,何惧鸦声腥气扬,不枉不枉!” “好一个‘不枉不枉’!”林云芊高兴道,“云芊此次胧月行,也不枉此生!不过…….”林云芊迟疑一晌,“二爷这词风,竟袭白墨九分风采,更是难得,云芊心生佩服!” “白墨?”元墨微顿,回头看她,只见身穿铠甲的姑娘满脸崇拜和兴奋。她真的很美,而且这份美中饱含着恣意与洒脱,他所见过的任何风景都不及她。 “是啊,”林云芊轻声感慨道,“我从小便喜欢白墨的诗画,这些年为了收集白墨的真迹,算是费了不少功夫。此次出游,多多少也是因为白墨的影响。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之前做梦也想嫁给白墨,哪怕他是一个白胡子老头。”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便朝着元墨笑了笑,“只可惜啊,我这辈子可能都没有机会见到白墨本人了。” 元墨听了她的话,有些愣住了。 他看了面前姑娘好半晌,咽了咽口水,然后才支支吾吾问道,“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林云芊怪异的看了他一眼,又笑着说道,“这种事情怎么会胡编乱造?” 元墨心头一跳,怪不得她的词风与自己的很像,怪不得他觉得他们身上有很多共同点,原来竟是这样。 “那……”元墨迟疑着又问道。 “那什么?” “王爷,城外那边好像有动静!” 元墨那句“那你现在还想嫁给元墨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便被一守城士兵打断了。 林云芊与元墨齐齐朝城外看去,果然看见月国黑压压的士兵,正在往他们这边赶来。 元墨觉得自己已经很不按常理出兵了,他倒是没有想到,月云飞比他更甚,竟会选择在这时候攻城。 不过也好,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 月云飞吸取上次的教训,不敢再轻敌。这次他干脆全军出动,只想将元墨等人打得落花流水,以报上次被戏弄之仇。 月云飞骑着高头大马来到城墙下,看到元墨此刻正在城墙看着他,于是轻声对身旁的人说道,“天色有些暗了,上些火球吧。” 于是乎,月国人将一车车火球点燃,便开始射向城内。 火球又多又密,很快,城中便到处烧了起来,火光冲天。也就在这时,月云飞又下令攻城。 “听我号令,攻城!前锋营,给我猛攻城门,赵卫将军,城楼就交给你了。余下的人给我放箭、射火球,半个时辰之内,我要见到元墨的项上人头!” 月云飞的声音从漫天火光中传来,仿若来自炼狱的魔鬼,城楼上的将士听了,都不寒而栗。 元墨与林云芊仍旧兵分两路,元墨在城楼是指挥,而林云芊摔着三千兵马以及城中百姓在城门处抵抗。 乱射的火球,烧到了林云芊他们面前,很多人被烧伤,很多人急着灭火,但好在队列并没有因此被冲散。 “咚!咚!咚……” 月国人开始猛烈的攻击城门,听那声音便能知道,月国士气高涨,来势凶猛。 “听我号令!”面对危机情况,林云芊冷静命令,“所有将士给我到城门边守住门,所有百姓搬着武器,都到周围高楼去将城门后空地围城圈,等城门守不住了,我们便与月国人撕杀,杀一人,我们就不亏了,杀死两人我们就赚了,誓与胧月共存亡!” “誓与胧月共存亡!誓与胧月共存亡!”所有人都喊了起来。 “阿边,百姓这边由你带领!” 阿边领命带着城中百姓去了,林云芊这边领着三千将士便来到了城门边。 借兵葛云,害得胧月百姓要以身殉城,林云芊知道元墨对此十分过意不去。所以他之前才会说向月国投降的话来,他不过是想换取城中百姓一次活命的机会。 但是此情此景,林云芊明白,城中百姓对元墨无比尊崇、对胧月城无比热爱,殉城于他们而言,只不过是以另一种形式存活在这胧月城中。 “咚!咚!……”城门撞击的声音仍在继续,林云芊与三千将士拼尽全力抵着。 “嘭!”不一会儿,门便被撞破了。 月国士兵鱼贯而入,撕杀声很快响彻天际,那呼呼的风声再也听不见了。耳边,只有刀剑相撞,搏斗呐喊,人体倒地声…… 空气中,弥漫着滚烫的血腥味,令人作呕,人却来不及作呕…… 城楼这边,情况更糟糕。 云梯攻楼必然的,而除了云梯、绳索外,月云飞竟还让人生生将一面城墙砸烂了。 于是月云飞很快就攻打了进来,元墨来不及安排人拦截,便被月云飞缠住了。 月云飞是出了名的出手很辣,招招直逼要害,元墨胸前和大腿分别被刺了一剑。 当然,月云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的右肩被元墨砍了一剑,因此败下阵来。然后他身后一堆人等着,要上去杀元墨,元墨与属下只得奋死抵抗。 城门这边,三千将士很快就被杀了一大半,高楼上的百姓看不下去,便也纷纷下来,结果又是被无辜砍杀一片,战况恶劣,惨不忍睹。 此刻,没有指挥,也没有战术,只有拼命撕杀。 林云芊身上,已经受了三四剑伤,好在伤口都没有伤及要害,因此她还能坚持杀敌。 可是很不幸,林云芊被赵卫盯上了。 赵卫被月云飞安排攻城门,这对他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他自然认得出来,林云芊是次此守城的将领,因此他自然不会放过林云芊。 林云芊不是赵卫的对手,才不到十招,便节节败退。 五连砍之后,然后赵卫又打算来一个回旋踢,林云芊知道自己彻底输了,于是她干脆闭上了双眼。 奇怪的是,耳边打斗声还在继续,身上却好像没有被踢中,自己反而落入了一个人的怀里。 林云芊不可思议的睁开眼,她身子却被人扶着直立起来了。 然后她便做梦一般,看到了穿着一身黑色铠甲的陆章此刻正手握玄色宝剑、威风凛凛的在她面前,然后他又看见陆章将赵卫打得连连后退。 她向城门外望去,月国人也正被大衡士兵打得节节败退。 陆章竟是带着援兵来了!林云芊在心底惊呼。 心里生出了一分安全感,于是她提起遗落的剑,又开始杀敌。 不幸的,在提剑的瞬间,赵卫直直向她杀来,剑锋直至她的脖子,她惊得后退。然后……她听见剑刺入血肉的声音。 陆章挡在她面前,生生替她受了赵卫那一剑,而她此刻,却还被陆章护在怀里。 “陆章!” 林云芊惊呼出声,陆章却瞬间倒在血泊里,对着她咧开嘴笑了一下,然后便没有了动静。 作者有话要说: 陆章来了,好戏又要上演了~ 负伤 —— 昏睡三天三夜后,陆章总算醒了过来。 原来,陆章派顾之牧出发胧月借兵四日后,便接到他叔叔陆达将军的来信。陆达信中说,不日内便会率援兵抵达葛云。 接到陆达的来信,再结合葛云当时形势,陆章很快推测出,胧月借兵之后,月国必定攻城。他放心不下,便亲自赶去与顾之牧及十万人马碰面,最后将大军带来回来,这才解了胧月危机。 可是陆章却在战场中,为救林云芊身受重伤。 元墨瞧着脸色苍白的陆章,心中很是担心,好在他现在终于醒过来了。 “玉文,你感觉好点了吗?你昏睡的这几天,可真把我吓坏了,看到你醒来,我这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 玉文是陆章的表字,元墨与陆章关系好,因此平时都唤陆章的表字。 元墨太过于高兴,都忘记了自己身上也有伤了。而且,他一高兴,唠唠叨叨的毛病便又开始犯了,若换作以往,陆章必定会早就让他闭嘴了。 可是这会儿,陆章却没有听见元墨的话一般,只是盯着站在他身后的林云芊看。 她还是一身男装示人,就如她之前在虎啸营时那般,俊郎潇洒,英气逼人,让人不得不多看她一眼。 可是她自己却浑然不知。 他还是庆幸的,他庆幸他救下了她。 舍身救她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他竟可以那般不怜惜性命。 怎么会这样呢? 他明明是最惜命的人,为何那一刻却不顾性命了起来? 但还好,她被救了下来,受伤的人是他…… 可是此刻,她却只是低着头,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自己舍命就了她,她却装作不认识自己? 陆章胸口微微有些堵,喉咙中有一丝莫名的苦涩产生。 看到陆章看着林云芊。元墨反应过来,他将林云芊拉近陆章跟前,说道,“玉文,你这伤没白受,你救得可是守护咱胧月城的大功臣,林云芊。来来,阿芊,快来感谢陆将军救命之恩!” “多谢陆将军救命之恩!”林云芊木讷说道,眼睛却不看陆章,看起来一点也不感激陆章,也不关心陆章的伤势。 陆章冷眼瞧了她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林云芊这名字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元墨也似乎想起来一般,呼道,“哦!阿芊,我想起来了,我记得你之前说,你认识玉文的!” 林云芊打断他,“哦!我也想起来了,难道他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很厉害的陆小将军吗?怪不得这么厉害呢!”边说着,便将元墨拉出了房间,都不看陆章一眼。 房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陆章的心头滑过失落,被中的双手不自觉攥得紧紧的。 不一会儿,便又听见推门声,脚步声紧跟着也传来,陆章有些紧张的闭上了双眼。 “陆将军,陆将军该喝药了,陆将军……” 落入耳中的是陌生男子的声音,不是林云芊。 陆章知晓是元墨派过来伺候他的小厮,心中又是一阵失落,于是干脆不理他,继续装睡。 谁知陆章这么一装睡,却吓坏了小厮,他跟着就跑出去喊道,“不好啦,不好啦,陆将军又晕过去了!” 陆章,“……” 很快,元墨带着军医又过来了,林云芊还是没来。 陆章眼睛睁得圆溜溜,神情怪异的看着进来的几个人。 军医一愣,随即说道,“陆将军,我还得帮你把一把脉。” “不用了,我没事了。”陆章艰难抬起手,然后将手都放入被中,拒绝军医把脉。 元墨只得让军医下去,他亲自端了小厮熬好的药,打算让陆章服下,“来,起来喝药了。” 谁知陆章却艰难的又抓起被子,将头蒙住,“我困了,要休息,你们都出去吧。” 元墨,“……” 不是刚刚醒来吗,怎么就困了 陆章这是发的什么疯 莫非是受了重伤,连脑子也伤到了 “玉文你还知道我是谁吗?”元墨小心翼翼的试探。 “特别是你,元墨,你给我滚!”陆章情绪来得太快,竟连尊称都忘记说了。 元墨暗暗吃惊,陆章绝对不正常了……此地不宜久留,他得再去找军医合计合计。 。。。 陆章因为不愿意吃药,伤口恶化了,第二日便开始发热。 元墨将陆章发热的消息告诉林云芊时,林云芊微微一顿。 迟疑一晌,林云芊问道,“你可知他为何不吃药?” 元墨毫不犹豫说道,“我怀疑是他受伤太严重,伤到脑子了!但军医却说他伤的是背部和胸部,离头部很远,不可能伤到脑子。” “……” 林云芊,“那他现在情况如何了军医可看过了?” 元墨摇头,“军医是看过了,可是他现在昏迷不醒,汤药也喂不进去,他再不醒来喝药,后果不敢想象! “阿芊,好歹他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觉得你对他的关心太少了吗” 云芊心头一跳,不自然道,“是吗?那我现在去看看他。”说完,竟真的疾步出了门。 元墨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疑惑道,“刚刚还不闻不问的,怎么现在却突然着急了” 林云芊来到陆章房里时,小厮正在给陆章灌药汤。可是灌了半天,却都没有灌进去。 林云芊看着,跟着着急。 看了看陆章,又看了小厮手中药碗,林云芊开口对小厮道,“我来喂他,他应该是怕药太苦,你去给他找些蜜饯来吧。” 那小厮疑惑的看了林云芊一眼,将药碗递给她,然后便走了。 林云芊看见小厮出来门,又将门关上了,她当机立断,自己便喝下了一大口药,随后低头,将自己口中的药,对着陆章的嘴,一点一滴的给他喂下。 药总算被灌入了陆章口中,林云芊暗暗松了一口气,随之便将碗里剩下的药,全部喝入口中,然后又渡给陆章。 一碗药完毕,林云芊觉得自己累得心跳加速,气息紊乱。 林云芊坐在床边,瞧着静静躺在床上的陆章,忽然就想起了他们共度的那个荒唐的夜晚。 那晚,至少有那么一瞬间,他们是完完全全属于彼此的吧,至少他们的身子是…… 但他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从一开始就不该有什么牵连。 但是现在陆章救了她的命,她欠了陆章一条命。 她要拿什么去还他? 她能拿什么去还陆章? 林云芊沉思之际,去取蜜饯的小厮回来了,他看了看手中的蜜饯,又看了看已经空了的药碗,小声问道,“还需要蜜饯吗” 林云芊起身,随口道,“先留着吧。”说完这句话,便直直走出了房间,头也不回。小厮留在原地,满脸疑惑。 。。。。。 又过了两日,林云芊去城中慰问受伤的将士和百姓,回来时已经傍晚了。 听说陆章还在昏迷,林云芊便鬼使神差的又来看他。 伺候的小厮,一看到林云芊来,便仿佛得到刑满释放,“林姑娘,你快来帮忙吧,陆将军还是不肯喝药!” 林云芊微顿,看了一眼床上,发现陆章果然已经醒来了,此刻正抿着嘴,愣愣的盯着房梁看。 林云芊接过小厮递过来的药碗,轻声道,“你伤还没好,不喝药怎么行” 陆章余光扫了她一眼,发现她此刻都不看自己,于是冷冷道,“你不是不在意我的死活吗?我喝不喝药你都管不着。” 陆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到林云芊对自己冷眼旁观,心中便很不舒服。 “你不是个孩子了!”林云芊气急,她没有想到堂堂的大将军,竟是这般不让人省心,“你自己的身体,你自己都不爱惜,你还想让别人怎么管而且,葛云战事还未结束,你是怎么放心一直待在胧月的” 陆章微顿,葛云有他叔叔在,他自然放心得下。只是林云芊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嫌他碍眼,恨不得赶他走吗 思及此处,陆章心中更加不舒服起来,他望林云芊一眼,问道,“林云芊,我受了伤,你担心过我吗……”哪怕只是一点点。不知为何,他就问出了这样的话,话一出口,他自己都吃了一惊。 林云芊微顿,“……自然,你为救我受伤,我自然是担心的。” “那你为何都不来看我,也不来照顾我”陆章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你就不怕我就这样死去吗?”说的话不自觉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 林云芊被他问得有些发蒙。怕他死去吗?自然是怕的,不然自己就不会一连几日都做噩梦,每天睡不好。 看她只是呆呆的,不做任何反应,陆章心中一阵酸涩。他在期待什么呢? 看来元墨的或许说得没错,他的脑子有些不正常了。 就在两人各有所思时,元墨进来了。 元墨看到陆章醒来,最是高兴,看到林云芊傻站着,便赶紧过去将她扶到一旁坐下,“阿芊,你身上也有伤,给玉文喂药还是我来吧。”说完便将林云芊手中的药碗接了过来。 林云芊笑道,“那就劳烦二爷了,我有点累就先去休息了。” 陆章抬眼,看见林云芊对元墨笑得清甜,觉得十分刺眼。 她从来没有对自己这般笑过吧 是啊,她是该高兴的。她从小崇拜白墨,如今知道元墨便是白墨,又与他成了生死之交,算是梦想成真了吧,她当然要高兴…… 她阴差阳错来到了胧月城,一心守护胧月城,成为了胧月城的功臣,而元墨又对她如此上心……他们两人之间,也算是有缘分吧 她与元墨有缘分? 那么,他陆章又算什么呢? 想到这里,陆章觉得胸前的伤口又剧烈的疼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哦豁~ 心乱(一) —— 陆章伤得不轻,养伤期间又经历几次恶化,足足调养了半月有余,才渐渐稳定下来。 好在葛云战事在陆达率领业州大军支援后有了好转,陆章得以在胧月安心养伤。 但养伤的日子是极难熬的。伤口发疼时,会疼得整宿睡不着;伤好一些的时候,整个人又闲得发慌,只能看看兵书打发时间。 堆在床边桌案上的几本兵书,陆章已经反反复复翻了好几遍,书面甚至都被他翻得起了毛。 这日黄昏时分,日头还未落山,陆章靠在床上,又翻起了一本兵书。窗子微开,一缕阳光透过微开着的窗,照进房中,照在他正在看的书本上。陆章瞧见那屡阳光,伸出手去接,阳光便跳到了他手上。 他抬起头,顺着那屡阳光,向窗外看去,便看见了窗外那棵他整日都能见到的老树。 那老树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树很高,树干很粗,从他的角度望去,只能看见部分的枝干和叶子。那枝干也很粗,那树叶已经发黄。 一个人静静的望着那老树,望着那粗壮的树干和发黄的树叶,陆章忽然觉得今日似乎比往日冷清了许多。 今日为何如此冷清呢? 视线从树上挪开,又落到手掌心的那屡阳光上,盯着那阳光好一会儿,陆章才想到了原因。 原来,今日她没有来。 原来,今日林云芊没有过来看他。 他养伤的这些时日,她得空便会过来的,今日怎么忽然不来了? 她今日是有事耽搁了,还是她根本就忘记了? 胡乱思索之际,送饭的小厮敲了敲门,端着食盒走进房内。陆章望着那小厮将饭食从食盒里取出,一一摆放在了桌案上,犹豫一瞬,开口问道,“我且问你,你可知今日林云……,不,我的意思是,今日胧月城中可有出什么大事?” 那送饭的小厮怪异的看了陆章一眼,而后恭敬答道,“陆将军放心,胧月城内一切安好,并无大事发生,将军只管安心养病便是。”看了摆好的饭食一眼,又道,“将军请您用膳吧,中秋之后,这天儿渐渐凉了,再一会儿饭该凉了。”说完,收拾着食盒,就要出去。 “等一等。”刚抬起脚,陆章便叫住他 “将军还有何吩咐?”那小厮回头疑惑看他。 陆章看那小厮一眼,目光随即又从他身上移开,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然问道,“你可知林云芊今日去了何处?” “林云芊?”那小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您是说林将军啊,林将军她今日不在城中,听说好像是去了望月山。”语气中满是对林云芊的崇敬。 林云芊自胧月护城之战后,在胧月城内就变成了一个传奇人物,如今提起林云芊,胧月城百姓想到的都是那个带领全城百姓抗敌护城的英勇女将军。 “望月山?”陆章的眸色暗了暗,“她何时去的?” “约莫今日早饭后便去了。” “嗯。”陆章垂眸点头,随即便没了话。 望月山是胧月区域内的名山了,也是胧月城最高的山,听说在望月山上赏月是最好不过的。但望月山距离胧月城城并不近,即使骑上快马几乎也得花上一天的时间,林云芊今日若是去了望月山,今晚大抵是回不了城了。 她还是这般贪玩任性。 从业州一路跑到了胧月,她还是没玩够吗? 思及此,陆章觉得有些烦躁,抬头看着站着的小厮,又问,“她一个人去的?” 小厮答道,“不是,是和西王殿下一同前去的。” “只有他们二人?” “原本西王殿下的护卫是要跟着去的,但西王殿下说他们二人武功完全可以自保,护卫不必跟着……”小厮看到陆章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心中顿时凉了一截,说话的声音也渐渐弱下去,到最后彻底没有了声音。 “你先下去吧……”静默许久,小厮终于等到了陆章这一句话,刑满释放一般跑了出去。 房间内又只剩了陆章一人,冷冷清清的感觉更甚了一些。 抬眼再看窗外的那棵老树,恰逢一片枯叶落下,只见那落叶在空中飘荡几下,最后落下不见了…… 。。。 翌日黄昏,林云芊与元墨从望月山赶回了城中。 因心系陆章伤势,两人一回到城中,便先去看陆章。一到陆章房中,陆章却不在,一问小厮,说陆章嫌房中闷,今日感觉身子好了许多,便到城楼上透气去了。 闻言,林云芊与元墨具是一笑,微悬着的心才落下。随后二人便分开各自去洗漱休息,约好了晚饭时间再过来看陆章,三人顺便一同用饭。 拖着疲乏的身子,林云芊走进了自己的房中,先是吩咐丫环下去传热水到洗漱房,她自己则躺在榻上打盹儿,打算先歇息一会儿,闭眼之后,思绪便胡乱游走。 去望月山是一时兴起,她与元墨匆匆去了,在山上呆了一夜,也没有休息好,又匆匆赶回,到现在是真的乏了。 但好歹她去过望月山了,这样也不算白来一趟胧月城,等过些日子她离开胧月城,便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虽然如今大衡与月国已经撕破了脸,但她还是想到月国去。 月国算是她游走四方的第一站,她不想因为任何理由而放弃,哪怕月国硝烟四起,甚至城破国亡,她也想继续前行。有时候,她就是这样一根筋,下定决心的事情,她总要做到才肯罢休。 原本她可以走得很干脆的。但陆章因救她受了重伤,她如今欠了陆章一条命,陆章的伤未好全,她无法做到潇洒离开。她不是无情无义的人,也心知肚明,她欠陆章的救命之恩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偿还得完,所以她至少要看到陆章健健康康的活着,她才能继续开始她的□□。 在望月山上,元墨同她说,胧月城他也守够了,接下来想与她同行,要与她一同游走四方…… 未完的思绪忽然被打断,林云芊感觉自己忽然被强力气压笼罩住,她被噩梦惊醒一般豁然睁开眼睛,险些吓得尖叫出声。 “想什么呢?”陆章不知何时竟出现在她房内,此刻在半跪在她榻前,脸贴得离她很近,气息都打在了她脸上,正探究的望着她。 “是不是在想元墨?”陆章盯着她,眸色深不见底,忽然抬起手来,轻抚她微凉的面颊,“我方才看到了你在笑……” 闻言,林云芊面上一热,一抹红易察觉的红晕爬上了脸颊,打开了他的手,“你怎么会在我房中。你什么时候来的?”语气是微微恼怒。看他样子应该是在她来之前便来了,方才她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你是不是在想他?”陆章仍保持着半跪在她榻前的姿势,被打开的手又不安分,又要抚她的面颊。 “没有!陆章,你胡说些什么呢?”陆章审问犯人一般问她的模样,惹得林云芊心中没有来的一阵恼火,“再说了,我想着谁,好像都用不着陆将军你来管吧?你以为你是谁……” “那就是在想着他了。”陆章眸色暗了下去,忽然抓了她不安分的手,倾身而上,瞬间将她按在榻上。 “唔……”林云芊未说出口的话,便被陆章突如其来的吻尽数吞了去,男子不安和慌乱的气息也全进.入了她口中,她的心顿时漏了一拍。 “陆章,唔……唔……你放开我……”林云芊又羞又恼,也慌了神。她不能和陆章有任何的纠缠,她怕陆章会成为她的牵绊…… 怀中的女子挣扎得厉害,陆章胸前的伤口痛了痛,连带着心也跟着痛了痛,停下吻她的动作,眼睛微红,冷笑说道,“林云芊,你可别忘了,你我可是正式拜过堂的,我是你的丈夫,你丈夫疼你你该开心……” “可是我从未承认过那段荒唐的婚事。”林云芊倔强的看着他,陆章在她眼中又看到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还有一丝厌恶,他微微顿住。 是啊,她从未承认的他们的婚事,他也从未将她当做他的妻子,可为何知道她同别的男人一起游玩,又亲眼看见她与别人打马双双飞奔入城来的时候,他会抑制不住的愤怒? 思绪有些混乱,陆章理不出一个答案,低头还是吻住了女子温润的红唇,她的唇还是这般柔软,不知元墨是否也碰过……思及此,心里又是一阵烦躁,不知不觉动作便狠了一些,到最后口鼻中含了血腥味,他才清醒过来一些,再一看,身.下的女子竟已经泪模糊。 “怎的哭了?”停下粗鲁的动作,因常年握兵器长满茧子的手为她擦拭了眼泪,却还是不想放过她,她哭的样子太惹人怜惜,这让他想起他们之前在业州时度过的那个温柔似水的夜晚…… 原来,他竟一直惦记着那夜的一切。 “林云芊,不论你承不承认,我们的大婚仪式没有一样落下,我们完成了所有新婚夫妻该完成的礼仪。”就连洞房也早经历过了。顿了顿,又道,“当然,回门之礼如果你想补,我之后会补给你……你已是我陆章的妻,是陆家的媳妇,无论你走到天涯海角,无论你心里住着谁,这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怎么就说出了这样的话呢?陆章被自己惊吓到,他到底在做些什么?眼神暗了暗,望着女子娇艳欲滴的红唇,瞬间失了神……自己或许只是贪恋她的身子,才不由自主说出了这样的话。 “陆章,你我不该如此的,我们像最初那样,做个彼此不相干的人,不好么?”林云芊闭着眼,轻叹口气,复又睁开,她好看的睫毛也随着动了又动,那柔软的睫毛似轻轻刷过陆章的心头,惹得他的心微微发痒。 “怎么可能不相干?”男子轻轻冷笑一声,侧身躺着,将她搂在怀中,不由自主在她发间吻了吻。 “林云芊,你想我与撇清关系,我偏偏不如你所愿。”抱着木头似的人儿,陆章心中不舒服得很,胸口也闷得很。不知她是否在元墨怀中躺过,不知她是否已经同元墨睡过…… 心似裂开了一般。陆章第一次知道,世间竟还有这种生不如死般的难受。 “陆章,我知我欠你一条命,但……”我总不能拿我的自由去偿还。 “元墨碰过你吗?”陆章打断了她,审视的望着她,眼中有询问,有质问,有试探,有哀愁,有愤怒,还有一丝飘飘渺渺的期盼。 林云芊微愣,反应过来他说什么时,羞愤不已,冷笑道,“重要吗?” “没关系,我验一验便知……”说着便启唇含住瞪着他的女子,贪婪吻着她,自己双眼猩红而不自知。 作者有话要说: 叮~ 心乱(二) —— “唔,不要……”林云芊恼极。陆章这算什么? 他有什么权利来质问她?他又有什么权利这般对她? 以丈夫之名吗?可笑!她承认过他这个丈夫吗? 拜过堂又如何?所有仪式都走过又如何? 她不愿意就是不愿。陆章这般,她只会恨他,她只会厌恶他…… “陆章,别让我恨你!” 陆章微愣,看向她。在她眼中看到了恨意,那恨意狠狠的刺痛了他。 但是他怎么会放过她呢? 她是个倔强的人,他何尝又不是? 他没有停下动作,反而有些不管不管起来。 两人毕竟有了那夜的经历,他算是轻车熟路了……陆章嘴角微扬,甚至笑了起来。 但陆章笑得出来。 林云芊却笑不出来。 陆章这般,于她而言,简直是羞辱。 她终于恼羞成怒,心一横,在陆章唇上咬了一口。血腥味顿时四散开来…… “林云芊,你是狗吗?”陆章吃痛,沉着脸,抚着被咬的伤口,见她想趁机溜下榻,一把将她抓住,又紧紧禁锢在怀中。喘着气,却不再说话。 林云芊挣扎着,见他半天不言语,抬头偷瞄他,竟看到他满头的大汗,吃了一惊,顿时停下所有的动作,“是不是碰到你伤口了?”语气是下意识的关切。 陆章听了,嘴角不自觉微扬,喑哑道,“你担心我?”放开了紧搂着她的胳膊,而后右手轻轻按住了自己发疼的胸口,目光却仍停留在她脸上,不想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直到在她脸上看到了担忧和焦急,他才笑了笑。那笑莫名拨人心弦,林云芊不敢直视。 “你笑什么!”林云芊是真的担心他的伤,她希望陆章的伤快些好起来,这样她就不必在胧月耽搁太久,她好早日到月国去……又仔细检查了他的胸前,没有见红,确定不是伤口裂开林云芊这才暗暗松口气。 “应当不是伤口裂开。”林云芊皱着眉,理了理他微乱的衣服,宽慰着他,犹豫一瞬,又抬起衣袖为他擦了擦额上的汗,问道,“还疼吗?该不会是内出血吧?”说到此处,眉头皱得更深了。 “疼……”陆章轻启唇,望着她挪开不开目光。而后轻轻抓住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前,覆在自己胸前的伤口上,深深望着她。她是极美的,想来,这世间最好的画师也画不出她的绝色容貌,即便能画出她的容颜,却也无法绘出她肆意洒脱又清冷的神韵。这是这样一个独一无二的姑娘。 他从前怎就没有发现? 心,在这一刻便跳得乱了分寸。既然李兮兮已成为过往,那么眼前的这姑娘,未尝不好。更何况,她如今是他明媒正娶的妻。 陆章承认,他不是个懂得诗情画意的人,但这一刻,他忽然就想到“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他觉得他有些舍不得放开这样惊艳的林云芊。 在业州时,他决意放过她,是因为觉得她离开了,自己也还有理由继续守护李兮兮,他从未怀疑,李兮兮是他一生的执念。直到他在胧月再遇到她时,他却第一次感到迷茫……这一刻,这份迷茫更加浓烈了一些,他有些不知所措。 也或许是,他没有碰过别的女人,只碰过林云芊,因此对她的身子便有些贪恋吧。只是男人对女人的身子的贪恋而已。陆章这样想着,心中好受了许多。 “林云芊……”他轻抚着她微红的脸颊,低声呢喃她的名。 他眸光深邃,无边无际,浩瀚无垠,林云芊在他眼中看到了星辰大海,自己则在那星辰与大海之间…… 四目相对,两人皆忘记了动作,也忘记了说话,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静默半晌,眼里是暗潮汹涌,他们望着彼此,却是相顾无言。 一时忘记了时间。 “林将军,热水送来了。”直到小厮抬着热水来敲房门,二人才不自然的各自移开目光。 “进来吧……”林云芊朝门外说话,一说完立马发觉不对劲。陆章还在这里呢! 若是被人瞧见陆章在她房中,别人会怎么想? 可是已然来不及。 就在林云芊转头看陆章,正要开口阻拦的时候,抬水的人已经打开了房门。抬水进来的是两名小厮,他们一进门,便看到陆章衣物微敞开,半抱着林云芊,一只手握着她的手置于自己胸前,另一手扶着她的脸颊,两人脸上具是挂着红晕且贴得极近,那姿势真的暧.昧极了,让人不多想都难…… 小厮见了房中的情景,具是一愣,惊愕之时,只见林云芊似被烫到一般,瞬间从陆章怀中弹起,对着他们便解释了起来,“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我们……那个是陆……陆将军伤口裂开,我正给他呢。你们千万别误会!” 好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解释。陆章正低头垂眸,听到她的话,嘴角不自觉咧开,偷偷乐了。 “你们真的不要误会,我和他真的没什么!”见小厮面面相觑,一副不知所云的模样,林云芊气恼的又强调了一遍。说完低头皱眉,揉了揉双眉,悔意横生。她刚刚在做什么?竟觉得陆章很好看,她一定是疯了!思及此,用力甩了甩头,又朝小厮道,“听明白我的话了吗?”没有半点耐心和好气。 “嗯嗯,明白了,明白了!”那两个小厮头如捣鼓,看向林云芊的眼神颇有几分意味深长。 林云芊,“?” 他们真的明白了? “所以,这水?”其中一名小厮指着热水,又问道。他其实真的不明白林云芊说什么……他们只是来送热水的,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知道林将军与陆将军竟大白天的在房中这样那样……最重要的是,他觉得这两人无论是从容貌还是本领上,都还挺般配的。 “抬进去啊!” “是是是!”林云芊斜他们一眼,小厮顿时心领神会,这下是真的明白了。林将军这是着急呢?嘿嘿,这时候是需要热水的,即使现在不需要,过一会儿也会需要…… “放好了水便下去。”小厮抬着水上前几步,陆章看他们一眼,也开口道,小厮双双递给陆章一个“我们懂的”的眼神,便连忙将水抬了进去,而后又匆匆忙忙又抬了几次,总算将浴桶灌满。 “水放好了,小的们这就先下去。”小厮很有眼力劲的朝陆章与林云芊拱了拱手,而后便陆续走出了房门。走到院中,遇到正打算去伺候林云芊沐浴的丫环,也没有让她们进来。 。。。。。 两个小厮走后,林云芊见陆章还在她的软塌上坐着,走近,瞧他一眼,提醒道,“陆章,我要沐浴了……” “好。”陆章也抬头看她,继续坐在软塌上,没有要走的意思。 林云芊:“……” “你赶紧走,我要沐浴了!”林云芊不想再同陆章浪费时间,拽着他的胳膊就让他起来。若不是担心他的伤口裂开,她此刻早就将他踢出门了…… 陆章任由她拽着,终于站了起来。 他不说话,只是望着她,眼神晦涩不明,林云芊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有心思去想。 他们之间似乎一直存在着某种隔阂的。此时此刻,陆章看着她,她却完全不知道陆章在想什么,那份隔阂似乎就更清晰了一些。 那隔阂似一座无形的大山,将他们生生的阻隔开了。这一刻,林云芊更加确定,从一开始,他们之间就不该有任何的瓜葛和交集。 “陆章,你听不懂人话吗?”见他站了起来,却还是不想离开,林云芊恼了,甩开他的胳膊,说道,“陆章,我真的累了。沐浴之后要睡一觉,晚上还约了二爷用晚膳呢,你……” 原本脸色已经好转的陆章,那一句二爷出来之后,便彻底失了控,“你说什么?”抓着她的手就将她往怀中带,眼中又染了血红。 “所以,你与他还是睡过了是不是?”陆章冷笑,攥着她的手又紧了紧,仿佛恨不得捏碎。 “……” 林云芊佩服陆章的脑回路。 “陆章,你满脑子整天想的都是些什么呢?!” “我想的都是你!” 陆章似一只发了疯的野兽一般,拽着她便往怀中带,眼中布满了血丝,死死的盯着她。瞬间之后,低头便堵住了她刚要张开说话的嘴。 他紧紧的抱住她,让她紧紧贴近自己,仿佛这样才能弥补他心中空落落的感觉…… 但即使抱得这样紧了,他心里还是那么不安。 没有多余的念头。此刻,他只想抱着她,永远不放手。 但心中的不安却仿佛更甚了。 这份不安,不是突如其来,似乎很早就有了,好像是在她逃离业州城的那一夜起便开始的吧。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原来,他的不安都是她造成的。她该负责的。 林云芊眼中含怒,排斥和抵触得厉害,甚至又要咬他,陆章的心痛了痛,停下动作,冷冷说道,“林云芊,可别忘了,你的命是我救的。” 闻言,林云芊一顿,瞬间泄了气,也放弃了挣扎,“我知道。” 抬起头,望着他说道,停顿一下,又道,“好!陆章,如果这可以报答你的恩情,我愿意任你处置……”说着,拉住他的腰带,拽着他将他往里间带。 陆章眼神暗了暗,抓住她不安分的手,气极反笑,眼中怒火勃.发,“林云芊,你是不是对他也这般?”这下陆章更加坚信她与元墨定是有染了…… 胸口闷得慌,目光凛冽,似能杀人。陆章甩开了她的手,瞬间将她拦腰抱起往里间走。 元墨也曾这样抱过她吧?不知她在元墨怀中又是怎样的表现。 胸口忽然痛得有些难以呼吸……一定是扯到伤口了吧,不重要了。 女子被毫不怜惜的扔在床上。 “林云芊,我不会放过你!”男子冷笑,轻蔑的看着她,眼中是厌恶,厌恶中还有一半的悲伤。 更多的是悲伤,还有心痛。 衣服被撕碎了一件又一件,撕碎的衣衫布条子扔得满地都是。只是这可惜了这衣服了,还是新做的呢。一阵冷风从窗外吹进来,吹动落地的衣服布条左右挪动了一下,最后又停下…… 男子似疯了一般,双目猩红,心中一片混乱。一想到林云芊与元墨纠缠不清,他就嫉妒得要发疯,这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他没有意识到,他的心被林云芊搅动得乱七八糟。 女子没有反抗,也没有迎合,面无表情。 只是木讷的想着,高傲如她,竟也能受得住这样的羞辱。若是让业州城的人知道了,他们该嘲笑她吧……这一刻,突然有点想念业州城了呢,有点想念爹爹与娘亲还有大姐姐和小云初,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若是她受不了这样的羞辱,最后死去,那又该如何? 但是她知道她不想去死。 不是没有勇气,而是她知道,在这世间值得她留恋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 “你是木头吗?”男子终于不满,捏着林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冷笑着,“林云芊,你就是这样报恩的?你的命如此廉价?” 林云芊最是心高气傲的,哪里经得起别人的冷嘲热讽?她干脆破罐子破摔,暗叹口气,二话不说,将头埋在了他颈里,咬住了他。 她咬得有些用力,有些疼,但男子终于满意了。一丝笑意从他脸上掠过,稍纵即逝。 也就在陆章笑的那一瞬,一滴泪水从林云芊早已红透的眼中划出。 她是个很少很少哭泣的姑娘,小时候很少哭,长大后便只有她让比别人哭的份儿,她自己哪里哭过呢?没想到这次她却因陆章哭了。 她告诉自己,她不能哭。因陆章哭更不值得。 埋在他颈上许久,直到确认泪痕不那么明显了,直到感觉到男子的耐心就要消失殆尽的时候,她才抬起头来,在面前的男子轻轻一笑,然后吻住了他的唇…… 陆章的心颤抖不已,忽略她眼中刺眼的红,闭上了眼。 不论如何,他想,至少此刻他是得到她的。 可是,陆章不知道的是,这一刻的得到,或许意味着永远的失去…… 作者有话要说: 略略略~ 心乱(三) —— 到了晚膳时间,元墨如约来到陆章房中,小厮却同他说陆章出去还未曾回来。 元墨心中担心陆章出意外,便连忙派人去寻,他自己也来到城楼上寻。 城楼上寒风凛冽,耳边都是呼呼的风声,冷风打在脸上,一阵阵凉意袭来。 城楼是极高,若是在白日,远山的景致便能尽收眼底,但此刻夜幕已经降临,城楼除了凛冽的风和当值的士兵,剩下的便是一片朦朦胧胧的黑。显然,陆章不在城楼上。 那么,陆章去了哪儿? 心中的担忧更甚,元墨又吩咐城楼上的几名士兵去寻找。吩咐完毕,他便下了城楼,边走便想陆章可能去哪里。到了楼下,又随口问了一士兵,那士兵答,“禀王爷,小的下午瞧见陆将军朝西院的方向去了。” “西院?”那是林云芊住的地方。心中闪过一丝异样,没有想太多,元墨匆匆往西院赶去。去同林云芊说一声,让她帮忙一起找找也好。 想到林云芊,元墨嘴角不自觉的扬起。想到两人在望月山上共度的那个愉快夜晚,元墨更加确定,林云芊便是他今生的魂牵梦绕。 因为林云芊的出现,他才吃惊的发现,原来世上竟还有一个跟他如此相似的人,她就好像另一个他。他们之间,虽然肉身不同,但灵魂似乎是一致的,与她相处的每时每刻,他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他是活着的。 很快了。 等朝中派了新的守城将领来,他便能脱身。到那时,他将陪她去月国,他将陪她去任何一个她想去的地方,他们将携手仗剑天涯,看遍天下美景。他想和她,做一对神仙眷侣。 他知道,他这是爱上了。 他爱上了林云芊,爱得不可自拔。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也不知道。他能确定的就是,意识到自己爱上她的时候,他已经陷得很深很深了。 。。。 来到西院,走进院中,却没有一个伺候的人。元墨心里一阵纳闷,暗道这些下人未免太怠慢林云芊,回头定要好好惩罚他们。眉头微皱,沿着回廊,便是直奔林云芊的住所而去。 林云芊住在西院主房,胧月护城一役之后,林云芊功劳极大,他便亲自安排她住在了西院。当时觉得除了西院位置好之外,更是认为只要西院这样精致美妙的地方才能配得上她。 “阿芊,你可醒来了?”清了清嗓子,笑意在脸上不自觉浮起,元墨慵懒的敲起了林云芊的房门。 “哒哒~” 又敲了敲,没有人回应。耳朵贴着门往里听,也没有动静。 “莫非太累了没醒?”盯着紧闭的房门,元墨暗自琢磨一句,想到她这两日连日奔波赶路,定是疲惫不堪,便打算让她继续歇息,自己先去找陆章,随后再来唤她去用晚膳。 若是知道陆章不见了,她又该担心了吧?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林云芊对陆章有些特别。如何特别他却又说不上来。但他能感觉出来,林云芊是真的关心陆章的,这种无意识的暗暗关心令他有些嫉妒。 记得那夜在望月山,他们吟诗作对,正是兴致最高之时,他央求她在赋诗一首,她静静的望着天边明月,嘴里却说道,“也不知道陆章此刻睡着了没有。” 他当时微微怔住,随口问她为何如此关心陆章。 她回过头,将手中的酒带丢给他,靠在树上,笑了笑,“他毕竟救了我一命”。她的回答合情合理,可是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 当时他没有多想,因为她当时笑过之后,便又同他说道,“不早了,早些歇息吧,天一亮我们便回城吧。”说完便靠在树上闭上了眼,他怕她冷,将披风扔给她,却被她丢了回来。那夜,他时不时添柴加火,几乎一夜未睡,就是担心她着凉…… 唉,扯远了。 先去找陆章吧。心想着便要拔腿转身。 这时却听见房里隐隐约约传来了动静。 元墨脚下一顿。 “你放开我,有人来了!”房内,林云芊眼含怒意,瞪着抱着她不放手的陆章。 “我放开你,你便让他进来?”陆章不放手,反而在她的嘴上啄了一下,而后继续抱着她,看了看两人的身上,再看看丢了满地的衣衫和衣衫布条,问道,“你确定让他现在进来?” “自然不是!”林云芊斜他一眼,轻声怒斥,挣开了他的胳膊,靠坐在床上,身子酸痛得仿佛不是她的,“我同二爷约了晚上去你房中和你用晚饭,他现在过来肯定去过你房中,没有见到你,他着急才过来找我。” “他着急,为何找你?”陆章也微微起身,同她并列坐在床上,望着她,问道。而后伸出手又攥住了她的手。 “陆章,我都如你所愿了,你到底还想怎样?”林云芊却是怒了,元墨都来了,他还想继续不成?想要甩开他的手,却他被攥得更紧。 看着他抓着自己的手,林云芊终于忍不住,冷笑道,“陆章你别太过分!要不这样吧,既然你有需要,我央求二爷在胧月城替你寻几个美人儿,如何?” 陆章眼眸微垂,没有放开她,林云芊以为他这是生气,顿时感到头疼。他生气不会又要拿她发泄吧? 但令林云芊出乎意料的是,陆章这次没有生气。他只是平静的望着她半晌,最后说道,“不必了,我已经有妻子了,足够了。”边说,手指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惹得她的手背有些发痒。听见他的话,抬眼望他,微微怔住。 “你同他说了吗?” “什么?”冷不丁的,陆章忽然问话,林云芊又一头雾水。他要问什么?还有他方才的话是几个意思? “我是说元墨。”陆章说道,“你和元墨关系那么好?也同他说过你我已经成亲的事了?” “没有。”林云芊脸色沉了沉。若是元墨知道她是已嫁做人.妇,却一点人.妇都没有的样子都没有,他会如何看待她?他是否也会同别人一样,劝她同陆家道歉,甚至劝她继续做陆家媳妇儿,然后低眉顺眼,相夫教子一辈子? “为何不说?”她满脸的不在乎,惹得陆章心里不舒服得很,攥着她的手也不自觉紧了一分,“你是不是想着要同他双宿双飞?你是不是……喜欢他?”不然你为何这般厌恶我、这般抵触我?眼睛莫名酸涩起来。 林云芊有些无奈,“我和他之间……” “你同他没有睡过,对不对?”陆章忽然一下抱住她,狠狠的将她搂在怀中。她没有同别人睡过就好,天知道他介意的要命。 “我知道你没有,我知道的……”他验过了的,她仍生疏得如同那一夜一般无二。这就表示她没被别人碰过吧?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见他把当做他的私有物品一般,想要霸道占有,林云芊气极反笑,“我同他睡过又怎样?没有睡过又怎样?我需要同你交代?” 推开有些错愕的陆章,林云芊又冷冷说道,“陆章,我再跟你说最后一边,请你一定记住了——我林云芊只是我林云芊,我只属于我自己,不属于任何人。我更不属于你陆章!” 这就是陆章同元墨最大的区别。元墨是尊重女子的,会把女子当做如同男子一样来尊重和交往。而陆章,则同大多数的男子一样,认为女子不过是男人的附属品,甚至瞧不起女人。这是林云芊最厌恶陆章的地方。 “阿芊,你在里面吗?”门内,两人怒视着彼此,面红耳赤交锋,互不相让,门外又传来了焦急的敲门声和叫门声。 门外院中伺候的人似乎回来了,陆章在门内隐约听见,有人正在同元墨解释,那小厮说,他在林云芊一回来便来了,与林云芊待在房中现在还未出来…… 小厮的话,让陆章有些满意。但想到元墨要伤心,他心中也不好受,毕竟他与元墨是从小的情谊了,他不愿看到他们之间因为一个女人撕破脸。 林云芊这个女人,可能就是个祸害。 陆章一边听着门外的说话声,一边转过头看看林云芊。她的娇艳落入了眼帘,他的心又为之一颤,这样美好的林云芊……都说红颜祸水,林云芊也完全担当得起了吧……这祸水般的林云芊,他不能让她去祸害别人,更不能让他去祸害如同他亲兄弟一样的元墨。 “林云芊,元墨是个很纯粹的人,你别伤害他。”听着门外元墨焦急的呼喊,陆章忽然同同样听着门外动静的林云芊说道。 这一次,林云芊没有反驳他,而是靠在床头赞同的点点头,“是啊,他是个很简单纯粹的人,执着与世间的美好与自由,世俗的肮脏都不该属于他……” 她的话,充满羡慕与怜惜,还有几分可望不可求的遗憾。陆章心中又一阵不舒服,还有些发酸,看她一眼,二话不说,将她揽入怀里,“你是替他可惜,还是替自己可惜?” 林云芊任由他抱着,忽略他眼神中的探究,在他怀中顺势靠着,朝门外说道,“元墨,不早了,你先去用晚膳吧?” “那你呢?阿芊你呢?不是说我们一同用晚膳吗?” 门外,元墨双目微红,声音颤抖,心中还残存着一丝希望,他对着紧闭的房门努力的笑了笑,“阿芊,你出来同我吃饭好不好?我还有很多的话要同你说呢……”他自顾说着,眼眶不知不觉变红而不自知。 他已经一无所有了,没有了母妃,没有了父皇的宠爱,没有了皇位,到如今就连皇子的身份都要失去了……他以为是老天垂怜他,才将这个与众不同的姑娘送到了他身边,算是对他的弥补。 可是现在……为何命运要同他开这样的玩笑? 他还未来得及同心爱的姑娘表明心意,她心爱的姑娘便和他最好的朋友睡到了一起…… “你对他这么温柔?”不满怀中的人看着房门方向挪不开目光,陆章捏住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原来你是会温柔待人的?”说着低头便要吻她的唇。 林云芊此刻正心烦意乱,躲开了他凑过来的唇,望着远处的地面,淡淡说道,“我对朋友都这样。”心中却焦急该如何同元墨解释她与陆章之间的一切。 听见她的话,陆章微顿,随即轻笑起来,吻了吻她路到自己面前的耳垂,轻声呢喃,“好,我原谅你了。”笑了笑,又道,“你对我这般冷漠淡然,是不是因为你没有把我当朋友,而是……把我当做丈夫?” “那我愿意的,我愿做你独一无二的丈夫。” “你真是多想了!”林云芊斜他一眼,躲开他不安分的唇,“我对不喜欢的人都这样。” “哦?”陆章眸光瞬间冷了下来,“那你就是承认你喜欢元墨了?”胸口有些闷,伤口明明没有裂开,他还是感觉很痛。 “我……唔……”陆章不等林云芊说话,便堵上了她的唇,恶狠狠的,吻了她。 房门外。 元墨倚靠着门,坐了下来,整个人失魂落魄,一旁的小厮与丫环见了,都有些于心不忍。 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元墨瞬间从地上站了起来,又用力拍打房门,口中大喊着,“陆章,你给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陆章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吗?你这样做对得起阿芊吗?你这样做对得起兮兮吗?” 元墨又气又急,丝毫没有了作为皇室皇子的样子,也没有一个男子该有的风度。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怕是早就转身就走了,他却像个泼妇一般拍打人家的房门。 洒脱如元墨,第一次这样狼狈,第一次这样慌乱。 母妃死了,他没有慌乱。 失去父皇的宠爱,被贬到胧月城,他没有慌乱。 知道永远失去了争夺皇位的机会,他没有慌乱。 但此刻,他知道林云芊与陆章在一间房里带了一个多时辰,他却慌乱了。 他慌乱的是,林云芊可能永远不会属于他了。 林云芊似一束光,他在黑暗里行走了许久,她走进他的生命,为他带来光明和希望,他好不容易才又有了活下去的勇气,这束希望之光却要消失了……他该怎么办? 元墨几乎咆哮而出的声音,全落入了房内两人的耳中。 “兮兮?”听见兮兮二字,陆章身子明显一僵,林云芊疑惑的看他一眼,只见他眼中一片茫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云芊觉得“兮兮”这个名字有些耳熟,见陆章垂眸沉默,顺势离开陆章的怀抱。努力想了想,她忽然想起之前在家中时,听见荀亦说陆章要回家娶亲的事情来。那时荀亦便说陆章要娶丞相女儿李兮兮。 可是陆章为何没娶李兮兮?最后为何又跑到了业州? 记得当时好像有人同她说过原因了吧,但是她哪里会记得,她对陆章的事又不上心。 林云芊暗中沉思着,元墨声音又传来了,这次他的声音平缓了许多,没有方才那么急切了,他道,“阿芊并不是兮兮。你莫要要把阿芊当做别人,你莫害她,这样对她不公平……” 闻言,林云芊不可思议的望向陆章,眼中怒意横生。 “你把我当做李兮兮?” 林云芊看向陆章。陆章也正向他看来,林云芊听见他急急说道,“我没有!” 林云芊看着陆章,好一会儿,忽然冷笑起来,“难怪,难怪呢……”难怪那夜在军中营帐里,他口中一直喊着“兮兮”,她当时意乱情迷,以为他喊着的“芊芊”。现在想想,兮与芊的读音相差甚远呢。 见林云芊眼神黯淡下去,陆章的心没由来的一阵慌乱,“我同兮兮的一切已经过去了……” “你不必同我解释。” “真的?”陆章眼睛亮了亮,心想她到底是大度的女子。 “自然是真的。”林云芊跨过他,下了床,回头又同他说道,“因为我对你不在乎,所以对关于你的一切都不在乎。” 这时门外没了动静,似乎是元墨被小厮拉走了。 往着大门方向一眼,林云芊暗叹口气,转过头来,又同陆章说道,“还有……陆章,今日是最后一次,我让你碰我,以后我都不会让你碰我了。” “为何?”陆章胸口有些闷,有些难受。听见她的话,只觉得烦躁。她方才明明也是愉悦的。为何事后,却要说绝情的话?每一次都是这样。 林云芊看也不看他,只冷冷道,“因为,我觉得恶心!” 原来,陆章竟是一直把她当做别人。想一想还是有些恶心的,他在同你做着最亲密之事,心中却想着另外一个女人…… 林云芊朝洗漱房走去了,走了几步又停下,回过头来,看向正望着她的陆章,又淡淡说道,“陆章,先同你说一声,过两日我便走了,从此以后我们都不必再见面。” “多谢你的救命之恩,若有机会,我会报答你。但别拿这个威胁我了,因为下一次我的侮辱我不一定能承受得住了,到时候能赔偿你的,便只有我身上这条命。当然,你若想要我的命,我早晚会还你的。”说完便毫不留恋的走了,走得那样洒脱干脆。 为何她每一次,都能走得那么洒脱干脆? 陆章坐在床上,看着越行越远的林云芊,回想她方才的话,觉得胸口有些闷,继而又疼了起来。 所以…… 她的意思是……方才他们做的最亲密的事情,与她而言,竟只是侮辱吗? 望着地面凌乱不堪的一切,陆章忽然自嘲了笑了笑。最后默默在床上躺下,闭上了双眼。 也好。 这样也好。 不过一个是一个女人而已,想走便走罢,他又何必在乎。想他堂堂一个大将军,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随便寻一个出来,都比林云芊好千倍万倍! 作者有话要说: 伤心了 江山(一) —— 朝中变故传到胧月城的这个清晨,林云芊正在房间收拾她的包袱。 今日,她便要离开胧月了,她要继续她的行程。 从业州城出来的那一个夜晚,她没有迟疑过,这一刻她也没有迟疑。想来,许多事情都是命中注定的,此生浪迹天涯或许便是她的宿命。 世界上中规中矩的姑娘已经太多了,总得有人去做一些离经叛道之事。 世界上的好姑娘也太多了,也不缺她这一个。 况且,她从未觉得自己是一个好人…… 她知道,陆章是恨她的。 陆章这些天故意躲着她,她不是不知道,只是知道了又如何?她还能如何呢?说了那样绝情的话,下了那样坚定的决心,她怎么可能轻易动摇? 她也知道,她是一个冷静得近乎冷血的人。 陆章那夜的暴怒和那夜说的话,多多少少是有意要将她留下的意思,她并非木头,自然能感受得到。 至于陆章要留她的原因…… 或许是他觉得她是与他拜过堂的妻,理应留在他身边;也或许他只是把她当成另一个女人的替身,他舍不得她其实不过是舍不得另外一个女人,也或许是…… 但不论原因是什么。 都阻挡不了她要远走高飞的步伐。 她不会为了任何一个人停留。这个念头,在她离开业州城的那个夜晚,已经在她心中生了根。 包袱很快收拾完毕。 她的东西本就不多,一个随身的包袱和一把新买的宝剑便是她所有的东西。 推开窗,一束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昏暗房间内的瞬间便亮了几分。她缓步走近窗边,放眼望去,便看到了窗前的那些立在院中的那些树,那些树的叶儿已经泛黄,只等一场秋风来临,便能落成满地的诗。 只是那样诗意的画面,她却等不到了。 今儿有些冷,外面的阳光却极好,伸出手,感受空气中的风,风儿不大。今日的天儿,极好,宜远行。 这般想着,再看看天,觉着时辰应该不早了,她该去同元墨此行了。 林云芊来到元墨院中时,元墨正在看朝中寄来的书信,信中所说内容的便是新帝继位,南王失踪的朝中变故。这封书信原本早就该送到的,不知为何现在才送到。 元墨将书信内容同林云芊说,林云芊只是微微吃惊,很快便接受了这个现实。 即使换了一个帝王,江山还是原来的江山。江山几多变,变得其实不过是人罢了。 只是新皇后是她大姐姐,这倒是她没有料想到的。 “皇后竟是你大姐姐?”元墨也没有想到新皇后林云影,竟是林云芊的亲姐姐。但转念一想林云芊这样一位奇女子,有一位做了皇后的姐姐便不稀奇了,看了她一眼,赞赏道,“你们姐妹俩可真算得上是传奇女子了。” 林云芊举起茶杯,喝了一口微烫的茶,笑道,“我们家的传奇女子可不止两位。”看向脸色并不太好看的元墨,又问道,“二爷看起来愁容满面,难不成是舍不得我走啊?” 她不过是玩笑之言,却无意中狠狠刺痛了元墨的心,元墨望着她,嘴角微涩,“难不成我舍不得,你便不会走了吗?” 林云芊也望着他,回道,“不会。” “不会什么?”不会不走,还是不会走?元墨心中生出了一丝不可抑制的希望。 “不会不走。” 元墨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 她还是那样坚定,怪不得陆章说她不过是个冷血无情的女子呢。原来,她真的不会为了任何人停留。 “二爷。”林云芊认真了起来,“你若想同我走,我们结伴而行,我十分欢迎,但是请不要用任何理由让我留下。” “你要我怎么同你走?”听见她说这般不痛不痒的话,元墨突然红了眼眶。她要他如何同她走呢,她同陆章之间又怎么算?他同她去了又算什么呢? “陆章于你而言,到底算什么?”他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他在期待,他在期待她说她与陆章毫无干系。只要她说她同陆章毫无干系,他想他还是会为了她奋不顾身的。大不了舍弃这座胧月城,大不了不做这大衡皇子,大不了背上千古骂名…… 为了她,他觉得值得。 但他等了许久,却只听她略微失望的说道,“元墨,我以为你同他们不一样的,我以为你会理解我的……还有,我方才的话,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单纯以朋友的说一句掏心窝的话,因为我深知我要走的路,也是你向往的……” “不是,阿芊,现在我所向往的,或许不是你所说的那条路了……”元墨豁然站起身,背对着她站着,却再也无法继续说出还未说完的话。在遇见林云芊之前,他向往的不过是游历远方,但遇见林云芊之后,一切好像都变了……他清晰的认识到,他如今最渴望的是和林云芊一一起游走四方。 林云芊看他动作,微微怔住,这一刻,忽然便明白了那日她同陆章在房内,他在门外为何那么焦急了。 原来,他竟是喜欢她么?而不仅仅是把她当作一个知己吗? 想到这里,林云芊微微激动,也微微遗憾。 倘若……他们能早些遇到,至少在她与陆章纠缠不清之前遇到,他们之间或许也会有不一样的故事吧? 但现在不行了。 为什么不行?是因为害怕自己已不是完璧之身,配不上元墨吗? 林云芊认真想了想,好像并不是这个原因。但是是什么原因,她一时也说不上来。 “倘若你同陆章没有成亲,你又知道了我便是白墨,你还会像从前梦想的那般要嫁给我吗?”元墨望着她,认真问道。有一些话,明明在问之前便已经有了答案,却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林云芊也认真的想了想,最后果然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元墨的确很好,他们在一起会有说不完的话,那晚在望月山元墨同她说要同一起去月国,她亦是激动的……但那些,并不代表她便倾心于他了,她更不会因此就会嫁给他。 “好,我知道了。” 袖中的手紧了紧,元墨在她目光不及之处,痛苦的闭上了双眼,她有什么错呢?她只不过不爱他罢了,她有什么错? “你走吧,此去月国,山高水长,你一定要多加小心。”终于还是开口说了道别的话,心痛得如刀绞一般。 林云芊望着他孤寂的背影,忍不住悲伤心头。 此次离别,下次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好,我走了。” 林云芊抱拳,朝他行了一个标准的江湖此行之礼,“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二爷,咱们后会有期!”说完转身而去。 走到门口,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 站在原地,说道,“劳烦二爷帮我带一句话给陆章。” 闻得此言,元墨转过身来,看到她背身立在门口。 “什么话?”他问道。 “请二爷帮我同陆章说一句对不起。” “你还是在乎他的,对不对?”元墨望着她淡漠的背影,问道。 “我只是对不起他。”忽略心头那一丝莫名的不安,林云芊淡然说道。 “那若他现在便有了危险,你会如何做?你是去,还是留?” 终于察觉到他话里的不对劲。林云芊瞬间转过身来,娥眉微蹙,“你什么意思?” 看她这般,元墨便笑了,笑得却比哭还要难看,“我就说你怎么可能对他没有一点感觉?”元墨现在终于知道,昨夜陆章离开之前为何会说他要赌一把了。 轻叹口气,元墨还是将情况如实同她说了,“昨夜葛云传来急报,葛云战事陆家军吃了几次败仗,葛云局势渐渐恶劣。” 顿了顿,又道,“陆达将军受了重伤,军中无将领,陆章连夜带着两万人马赶回葛云守城了。” 林云芊终于听懂了他的话,眉头皱得更深了,“他的伤还未好全,现在上战场跟去送死有什么分别?”满眼的担忧与无奈而不自知,“你可以去啊……你完全可以替他去葛云的,你为何不去?他可是帮你解了胧月之困的!” 元墨摇摇头,他倒是想去,可是他若去了葛云,胧月该怎么办? 既然朝中都有了塞利的奸细,一直交好的月国也敢来侵犯胧月了,那么便足以说明大衡现下正危机重重。胧月城是北疆的要道,他作为守城将领,此刻不能离开——因为他已经得到线报,塞利将联合月国和月国周边的几个国家再次攻打胧月。 北面国家的联盟,他们要攻打将不仅仅是胧月,而是从胧月开始一点一滴攻占大衡疆土…… “阿芊,新帝继位,吴非把持朝政,这不是什么好兆头,边关的安稳不会太久,大衡的战乱还会持续。”元墨看着她,耐心为她解释,未了,又加一句,“陆章身为边关将领,他有他的使命。” “不行,我得去找陆章。”林云芊低头沉默半晌,最后自言自语道。说完,没有看元墨一眼,便转身朝外走了。 元墨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脑海里浮现出那晚与陆章一同醉酒的场景来。 那晚,也便是他同林云芊从望月山回来的那晚,他接受不了林云芊与陆章在一起的事实,便喝了许多许多的酒,但那晚的酒却怎么都喝不醉。 陆章当时来找他已是深夜,彼时陆章手中也拿着酒,显然也是喝多了,可是陆章喝多了却也不忘向他解释他同林云芊之间的事情。 记得那时陆章说,“我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娶她,但娶了她之后,也没有再想过娶别的女人了,我这辈子就这样吧……” 此时此刻,元墨终于意识到作为一个局外人是悲哀。 故事看得那么明白,却永远不是故事中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叮当~ 江山(二) ——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多月,年关将至,边关的战事却更加吃紧起来。 胧月城被月国联合北面国家攻陷,本想着殉城的元墨在下属的力谏下,带着残兵一路南下逃亡,最后被困在了银霜。 与此同时,葛云城也传来了陆家军被塞利打得节节败退的消息,看这局势,葛云城失守也是早晚的事。 更糟糕的是,北面月国联军来势凶猛,胧月被他们攻下之后,他们又从西面往南进攻,几天之间,西北面的几个城池便又失守了,照此下去,月国联军早晚要打到京都去…… 边关战乱四起,大衡顿时陷入了战乱甚至亡国的恐慌之中,举国上下都笼罩在一片挥之不去的阴霾之下。 。。。 元熙作为一国之君,听闻这些消息,心中自然也是着急,但是想到自己手上没有一兵一卒,心中一凉,便将边关战报随手丢在桌案上,继续与怀中的林云影嬉闹起来,仿佛边关的战乱与他无关一般。 德子见皇帝是铁了心不理会这事,便自觉屏退了前来报信的人,将那报信人送到门口时,还提醒他或许可以去求一求太后,报信人茫然的看了一眼德子,最后还是朝太后宫中走去。 德子屏退那报信人和其他宫人后,龙泉宫内便只剩下了元熙和林云影。林云影自然察觉到了元熙的心情是不佳的,他亲吻了她一番之后,便抱着她静静闭上了眼,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陪着他假寐,思绪万千,自然也无法入睡。更何况现下还是白日,她更是没有什么睡意。 “陛下在想什么呢?”林云影睁开眼,瞧着他,轻声问道。她不喜欢看到这样的元熙,决定要同他说说话。 “嗯……”元熙只轻哼一声,闭着眼在她脸颊上吻了吻,便算作回答。 “陛下是不是在担心边关战事?”林云影不死心,又问道,这下感受到了男子的身子变得有几分冷了起来。 紧接着,她果然听见元熙有些不悦道,“影儿,朕不喜欢自作聪明的女人。”说完,仍闭着眼,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腰身,算作是她的惩罚。 见他如此反应,林云影心中更加确定了,他心中在意的分明就是这一件事。即使朝政大权都在太后和吴非手上,但好歹皇帝还是他,他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在意大衡江山和百姓死活呢? 他应该是有心无力吧? 林云影望着他有些憔悴的面庞,想了想,又问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外敌来侵犯我大衡,首先要做的事,难道不是派大军将他们赶出去吗?” “哪里有什么大军?朕的手上又何曾有过一兵一卒?!”元熙下意识的说道,情绪有些不稳。说完便立刻觉得自己说太多了,又连忙闭上了嘴,睁开眼来,望着怀中的女子,有些不悦的又说道,“这些不是你该问的,知道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他从一开始便只是个傀儡、一个工具而已,根本什么都不能做的。他们也从来不会给他机会做什么。 “是,臣妾是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该问。”林云影在他怀中蜷缩着,有些心疼他,也有无奈道,“可若是大衡的江山都没了,陛下该怎么办,臣妾又该怎么办?” “你这是担心自己不能再继续做皇后吧?”元熙瞧着她,怒气未消,自嘲的笑了笑,“你放心,就算是亡国了,朕死了,凭你的容貌和手段,照样能做下一任君主的后妃……你平生所求的,不就是这一点吗?”口中这般没心没肺的说着,心却忍不住狠狠的痛了一下……林云影要成为别人后妃?林云影要在别的男人身.下承/欢,这怎么可以呢? 脑海中这个想法才冒出来,便有些受不住了。狠狠一拽,便将怀中的人儿压在身.下,口中又问道,“还是说,你已经开始盼着朕死了?嗯?” “陛下,你在说些什么呢?”林云影瞬间红了眼眶,她哪里是这个意思,她分明在担心他! 瞧着她微红的眼,微微愣住,又问道,“包包是谁?” “什么?” 就是你那晚醉酒时,口中一直喊着的人的名字! “没什么?”终究还是什么都没做,便又从她身上离开。一想到她心里有别人,他心里总是有些别扭,两人恩爱之时他总忍不住想起那夜她动情之时喊出别人名字的场景…… “总之,朕的江山,朕的死活,你都管不着。”闷闷的,背对着她躺着,似乎看都不想再看她一眼。 林云影心中也有些发闷,他到底还是把她当做一个外人吧? “听说太后要将她接回宫里,也是你的意思吧?”林云影望着他疏远的背影,忽然问道,眼里是藏不住的忧伤。终究还是她太贪心了。得了皇后之位还不够,还想要他的心,却忘记了从一开始她就只是个疗伤的物品而已。 元熙仍背着她躺着,听见她的话,自然知道她口中所说之人是李兮兮。太后要接李兮兮回宫一事,的确不是他的意思,但是太后要将李兮兮接回来,他觉得也没有理由阻拦。毕竟李兮兮之前是他的太子妃,现在来说也还是他的女人。 所以,林云影到底还是介意李兮兮回宫的吧?只是现下心中有些烦闷,他根本不想同她解释什么。 见他不说话,以为他的默认了。 林云影自嘲一笑,也在床另一侧背着他躺下了,不一会儿之后,却又忍不住问道,“她回来了,臣妾的皇后之位,是不是也该还她?” “林云影,这皇后你若不想做,自然会有人做,你不必担心。”男子已经有些不耐起来,他这个皇帝能做多久都不知道呢,她倒好,想的全是自己。 “其实这个时候将她接回宫里,又何必呢?接她回来陪着你受苦吗?” “你是说,陪着朕是受苦吗?”元熙恼怒,忽然转过身来,拉着她面对着自己,却不曾想对上了她布满泪水的脸庞。 “怎么哭了?”微微怔住,心似被人用针狠狠刺了一下,下意识的便将她抱了个满怀。 以为是她害怕失去皇后之位,便连忙安慰道,“朕答应你,就算是朕死了,也不会废你的皇后之位,这总该行了吧?” 林云影却哭得更加伤心,缩在她怀中一抖一抖的,抖得他的心也跟着难受。 “林云影,你在乎的到底是什么?”元熙眼眶微红,又自嘲问道。她在乎的应该只是权势吧,只在乎能不能做皇妃吧,这是那晚她委身于他之前就说的。 闻言,林云影停止了哭泣,望着他半晌,十分认真的说道,“臣妾在乎的是陛下能不能一辈子做皇帝,臣妾能不能一辈子做皇后。” “真的这么喜欢皇后之位?”元熙轻笑,有些无奈,“若是朕不是皇帝,便会立刻离朕而去?” “嗯。”林云影仍然很认真的回答。 “为何?”元熙有些不明白她为何这般执着于皇帝和皇后之位。难道真的比他还要醉心于权势? “这个问题陛下还要问臣妾吗?这个问题的答案,想必陛下比臣妾更清楚。”顿了顿,林云影握住了元熙的手,又道,“自从坐上龙椅的那天开始,陛下就应该知道,陛下此生便只有一直做这个皇帝和死,这两条路了。” 元熙又微微怔住。 这个道理他何尝不明白? 而且,照如今这形势来看,他恐怕是很快就要走向另一路了。他终究只是个任人摆布的工具而已。 “陛下难道甘心?”林云影又问,“臣妾就不相信,陛下就甘心这一辈子就只做几个月的皇帝?” “是你不甘心吧?”是你不甘心这辈子只做几个月的皇后吧? “是又如何。”林云影十分坦然,“心中所想做的,却说都不敢说,又怎么奢望做得到?” 男子又顿了顿,暗自认为自己没有她那般坦然和无所顾忌。 “为何?”他又问,“为何你一定要朕做这个皇帝?”她的身世也并非那么简单,他不相信她当初只有他这么一个选择。 “因为陛下是臣妾的丈夫。”脱口而出,坚定道,“因为陛下不顾虑臣妾的身世,封臣妾做了皇后,单凭这一点,便足够臣妾一辈子报答陛下了。” 顿了顿,望着他深邃的眼眸,又说,“更是因为,臣妾不相信自己嫁了个没用的男人。” “你这是激朕?” 林云影垂眸,不看他,有些闷闷道,“其实说了这么多,臣妾只想求陛下一句准话。陛下到底想不想做好这个皇帝,并且一辈子都做这个皇帝?” 元熙微微犹豫,不知该不该告诉她一些她还未知道的事情。沉默之际,却又听见她说道,“其实方才陛下有句话说错了,臣妾在乎的是陛下能不能一直做这个皇帝、一直好好活下去。若是陛下能继续做这个皇帝、能继续好好活下去,臣妾做不做这个皇后也没有什么。”她深知,元熙同她不过是做戏。元熙心中爱着的人是李兮兮,若是他有本事将这个皇帝一直做下去,早晚还是要李兮兮做他的皇后的。 “若是朕继续了做了这个皇帝,你又将如何?”元熙看着怀中的女子,也问道,“你还是想继续做皇后吗?” “臣妾不敢奢望一辈子做皇后,若陛下愿意,赐臣妾一个妃位臣妾便知足;若是陛下瞧着臣妾厌烦了,放臣妾出宫去,臣妾也是感激。” 元熙却不说话了,只是忽然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许久之后,说道,“林云影,朕会试一试。”为了你,朕愿意去试着去同吴非斗一斗。先别管到底谁才是亲生父亲了,也别管会不会被骂作千古罪人,只为了怀中这人儿,他也想继续做这个皇帝,这个想法在听见了她这一番话之后,变得如此清晰明了。 谁让他迷上了一个酷爱权势的女子呢?既然她想要,他便替她去抢一抢这至高无上的权势又如何! 之前的犹豫和迷茫,这一刻似乎好像都没有了。 从前都是听母后的话,从前都是受制于吴非,从前都是别人替他做选择,才做下了那许多的荒唐之事。今日却不同,今日,他终于明白了他自己想要的什么,也深知他无法看着大衡江山将毁而无动于衷,更无法看着百姓受苦而无动于衷。 “元熙,即使没有任何一个人相信你,我也相信你。”抬眼瞧着他,不再唤他陛下,而是唤他元熙,林云影又认真说道,“我相信你能做到你想做到的一切,我也相信你能做好一个皇帝,无论多难。” “蠢女人……”元熙又红了眼眶,第一次有人同他说这些话,“为何这般相信我。”声音柔柔的,也没有自称“朕”,只说了“我”。 林云影吻了吻他的唇,轻轻摩挲着,许久之后,放开温润的红唇,才道,“那晚陛下第一次亲吻臣妾之时,臣妾便知,陛下不是个坏人。” 想了想,又道,“自大火一案之后,臣妾便知,陛下还是个心怀天下之人。张肖杰一家的惨死,陛下心中是有愧的,觉得对不住往日忠心追随陛下的人,还有那些无辜百姓的去世,我看到了陛下比任何人都悲痛,那些悲痛也做不了假。臣妾知道,陛下是有情有义之人,不是冷血无情之人。” “朕今后的路会很难。”抱着她,听着她轻轻说着这些话,说不动容,那是假的。林云影就好像是他无意中拾到的一块宝,给他带来了太多的惊喜,她这般通透,又这般懂他,还不嫌他那些不可原谅的过往。 “好好活着,便还有赎罪的机会。”女子又轻声呢喃,她的声音给了他莫大的安抚和鼓励,她自己却不自知。 “陛下到底是皇帝,手上的权力也是有一些的,陛下大可不必一上来就同吴非硬碰硬,陛下仍可继续装傻下去,其他一些事情,陛下可寻一些靠谱的人去做。陛下的江山,终究还得陛下去拯救,陛下说呢?” “朕都听皇后的。”元熙失笑,心道他的皇后这是做过了一些功课了的。也好,他如今是需要帮手的,有这样的皇后,也算是他的福分。 “这般积极,是不是做好了和朕厮守一生的准备?嗯?”元熙笑着,心情愉悦了不少,语气也不自觉变得有些轻.佻起来,“看来是被朕伺候得满意了,舍不得离开朕了。” “臣妾都在认真的,陛下好了,臣妾便也能好好活下去了。” “为何这么说?”元熙微惊,忽然意识到她可能从一入宫开始,便没有想过能够活着出宫。这般决绝,却只是为了一个皇妃之位,倒也是个执着的人。 从前那般决绝,如今却又好像有了牵绊?难道是因为舍不得他吗?思及此,嘴角微扬。原来,不只是他被她迷住了。 “因为臣妾有了孩子,为了孩子,臣妾想好好活下去。” “你……你,你说什么?” 元熙这下是吃惊了,继而变得有些欣喜若狂,“你,你是说你有身孕了?你是说朕有孩子了?” “嗯。”林云影点点头,红着脸,埋在他胸口,“上午御医查出来的,一个多月了。” 一个多月了,那便是东宫那晚,他们第一次那次…… 他第一次碰她便有了孩子。 元熙高兴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口中连连叫好,又不断亲吻着林云影,又轻轻抚了抚她的腹部,“朕,朕竟然有孩子了!”元熙眼中闪着泪花,不知的是哭着还是笑着,“影儿,朕的好影儿,太好了,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元熙是真的高兴,这可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他之前碰过的女人虽然不少,但是却没有一个孩子,他有时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身子是不是有毛病,但是没有想到林云影跟了他才一个多月便有了他的孩子,这份心情,这种激动,一时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高兴之后,元熙忽然感觉自己身子的担子又重了一些。这下,他不只是为了林云影了,他也是为了他的孩子。为了他的女人和孩子,这一次,他只能赢不能输! 元熙很的激动,抱着林云影的动作也变得有些小心翼翼起来,生怕伤害到她肚子里的孩子,两人静静搂在一起享受幸福时刻,许久之后,元熙感慨道,“早知那晚会有孩子进入你腹中,朕就对你更温柔一些了。” “陛下……”想到那晚的荒唐,林云影又红了脸,“陛下很好的,臣妾知足了。” 元熙仍动容不已,吻了吻她额头,“朕会一直对你好的。” “臣妾知道,陛下对女人向来好。”林云影有些闷闷说道。 元熙有些无奈,也有些心虚,望着她,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决定,“以后不会了,以后只对你好。” “陛下定是对每个女人都这么说过。”林云影靠在他怀中,认命一般的说道,“但是臣妾明白的,也理解,毕竟后宫有那么多女人。”更何况,他心心念念的李兮兮也快回来了…… “以后不会了。”以后不会有其他女人了,碰了你之后便没有别人了。 知道她这是闹小情绪了,元熙心中没有不悦,反而开怀大笑起来。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女人的小情绪能使他这般开心。 “陛下,为了我和孩子,你也要好好保护自己。”见他笑声终于停下了一些,林云影又说道,“不要跟太后置气,太后考虑的虽然和陛下考虑的会有些不同,但太后到底向着陛下的。” “好。”元熙自然知道太后是向着他的,只要他慢慢瓦解了太后和吴非的联盟,吴非早晚会被他打倒的。 两人又高兴了一番,讨论了孩子是男是女以及取何名字之后,元熙便起身,直奔太后宫里去。 北面的月国联军,必须要派靠得住的人去驱逐,太后手上的兵马是时候拿过来给他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大概也只是某个故事里的人吧 江山(三) —— 葛云城到底还是失守了。 陆家军要退至东北边塞的第二道防线——临夏。 临夏城是前朝旧址,在大衡地图板块上属于中部偏东的位置。临夏北面是平地,东面离海近,南面和西面环山,总体也算得上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地界。 塞利联合几个国家的军力,大军来势凶猛,攻下葛云之后,又对陆家军穷追猛打,陆家军被追赶至临夏城时,所有兵马已经不足五万,而追赶他们的塞利大军少说也有十万。 这是陆家军史上打得最惨烈,也最狼狈的一次败仗。身为主帅的陆达身受重伤,被抬着一路逃亡;陆章挂帅后,也很快身负重伤,逃到临夏城时,晕厥了过去,如今还在生死边缘徘徊。 陆家军所剩下的将领中,也只有顾之牧和刘大武尚能上阵杀敌,哦,对,还有一个昨夜断后还未归来的林云芊。 昨夜逃亡之时,林云芊一直同陆章在一起。原本一切都很顺利,眼看他们就要到临夏了,也正在这时,他们的队伍却又被塞利军的一支骑军围困,陆章在围困之战受了重伤,林云芊只好让人带着陆章先去临夏,而她自己则带着小部分人马断后。 …… “派人去找,无论如何都要把她找回来,咳咳……”陆达刚刚醒来,听说林云芊还未回来,就连手上的药也不想喝了。 他身上的伤还未好,一路逃亡,伤口又裂开,身子到底是有些不济了,昨夜听说陆章的命暂且保住了之后,便累得昏迷了过去,都还未来得过问林云芊,如今醒来却听说林云芊还未回来,心中便瞬间被焦急和担忧填满了。到底是陆家对不住林云芊啊,若是林云芊出事了,他陆达就是罪魁祸首。 若不是他当初同意林云芊入军营,林云芊便不会和陆章纠缠在一起,更不会与陆章成亲,也根本不需要上阵杀敌…… 在葛云见到林云芊时,他很是吃惊,听说林云芊率领胧月军民打退月国之时,更是有些不相信,直到亲眼所见她在葛云战事中一次又一次出谋划策,一次次从容面对强敌时,他才相信了林云芊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大将之才。 陆家能得林云芊这样一个儿媳妇,是陆家的福气,更是陆章的福气。 若是林云芊这次丧了命,那便是大衡的损失,是陆家军的损失,更是陆家的损失,而陆章则一辈子都会在失去林云芊的悲痛中出不来。 陆章,他这个侄儿,他最了解了,心中是在意他的妻子的,只是夫妻俩现在似乎还在闹着矛盾。唉,这俩孩子到底还是有些让人不省心…… “顾将军昨夜已经亲自带人去找了,若是不出现意外,估摸着也快回来了。”刘大武说着,又将药碗递到陆达面前,“无论如何,将军您都该先把药喝了。如今小将军还在昏迷,若是将军您再有什么意外,咱陆家军可怎么办?” “是啊,将军,先喝药吧。”一旁的其他下属也劝道,“林将军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您的身子要紧啊,我们还等着将军好起来带我们打败塞利呢。” 陆达看着众人一眼,不再多言,接过药碗便一口喝干。刚喝完药,门外便有士兵来报,说是陆章醒了,醒来只问林云芊在何处,却不肯喝药。 闻得此言,陆达心下了然,命人抬着他,一众人便又去了陆章的房中。 。。。 陆达等人来时,陆章正挣扎着要下床,他身子虚弱得很,身上的伤口似乎还淌着血,口中却不断念着要见林云芊,“林云芊在哪里,我要见她,你们马上叫她来见我,我要见她,我要见她……” “陆章,你胡闹些什么呢?就算她死了,你也得给我好好活下去!”陆达见陆章这模样,实在不忍,心下一狠,还是将最坏的结果先告诉他。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林云芊已经死了,告诉他这个最坏的结果,让他先有心理准备。 “不,不会的,她不会死的……”陆章却没有意料中的崩溃和大吵大闹,反而渐渐平静下来,目光散漫,呆愣的摇摇头,而后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喷得被子上都是血,人又瞬间晕厥了过去。 陆达不忍直视,闭了眼,痛苦吩咐道,“军医,请你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他的命。” 军医道了声是,走上前,替陆章把了脉,又给他服下了续命丹,开了药,这才转身朝陆达拱手说道,“禀将军,小将军他性命无碍,只是心中忧虑过甚,不利于身子恢复。” “多谢。”陆达点点头。 众人离开陆章的房间后,便又回到了陆达所住的地方,简单探讨了一下如今的局面。 “将军,现下,我们该如何做?”刘大武想到陆家军现在艰难的局势,心中很是担忧,便忍不住先问道,“这塞利大军来势凶猛,怕是很快就要来攻打临夏了。” 顿了顿,“将军,我们还会有援兵吗?” “不好说。”陆达痛苦的摇摇头,“胧月已失守,银霜也守不了多久的,届时,月国联军就会一路向西、南下,直捣大衡腹地,到时候京都都会自顾不暇,朝廷可能一时无法顾及边关。” “京都不是有西面大军镇守着,怎么自顾不暇?”刘大武微微吃惊。京都除了留有大量护城军之外,西面大军也随时听候皇帝差遣,竟还会有危险?那月国联军得多厉害啊。 陆达冷笑,“刘都尉难道认为咱们的新帝真能调得动一兵一卒?” 刘大武顿住,一时无言。 是啊,新帝在做太子时,手上便没有什么兵马,只有一些府兵和暗卫,他能登上皇位,想来也全是吴非和太后暗中周旋,但他自己未必就能有兵马。 皇帝也真够惨的,政务大权没有,就连一兵一卒也没有,做这个皇帝也正够窝囊了。怪不得只能呆在在后宫夜夜笙歌呢,他也就这点权利了。 想了想,刘大武又不甘心问道,“那南面大军呢?南面大军为何迟迟没有动静,边关这般危急,他们都不知道吗?” 刘大武所说的南面大军,是陆远手上的那支,之前元瑞帝在位时被派去了西南平乱,便一直留在西南,如今陆远失踪,陆远手中的虎符也不知所踪,或者已经落入了别有用心的人身上,所以西南的大军才会迟迟按兵不动。不是他们不知道边关危急,而是他们没有接到出兵的指令。 不过,西南大军此时按兵不动,不一定是坏事,总有用得上他们的时候。 陆达将西南大军按兵不动的原因同众人一分析,大家便猜测西南大军怕是已经受吴非控制。 “吴非能都一手遮天了,难道就没有人能管得住他了吗?”刘大武一旁的一位将领恨恨道,他腿上受了伤,此刻拄着拐,“真不知,我们这是替谁在这守江山、替谁在卖命!” “此言差矣。”陆达望向那拄着拐的将领,纠正道,“我们身为边关将士,守的是天下太平,守的是百姓的江山,守的亦是百姓的性命,并非只是为了某些少人在卖命。我们为的是大义,并非为了个人恩怨。” 闻言,所有人皆是不语。 陆达口中所说的,大家都明白。只是如今大衡危机四起,皇帝不作为,朝中无可用之人,他们看不到了希望,他们看不到大衡未来的希望,因此心中真的茫然极了。 见大家都沉着一张脸,陆达又道,“各位将军莫灰心,总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大衡不会这么轻易就灭亡的,不是还有南王吗?就算南王真的找不到,我们也还有西王,现下最要紧的是,我们要养精蓄锐,早些与西王汇合,再商议接下来的打算。” “西王?”拄拐将领眼睛亮了亮,“将军是说西王会来临夏?” “离开葛云之前,我便已经派人给西王带信了,他若是看到,便会往临夏而来。” “太好了,西王来了便好了。”众人又看到了一丝希望,又高兴了起来。虽然西王手上也没有多少兵马,但是西王此人要比元熙帝可靠许多,若有西王带领陆家军抗敌,定会加倍鼓舞士气。 众人都夸着西王之时,陆达却想起了前几日在葛云时收到的那封密旨。那是元熙的亲笔信,上面的内容及其简单,不过写着:镇南将军可安心镇守边关,朝中之事朕会处理好,请陆家军信朕这一回…… 元熙,或许和众人所认知的有些不一样吗? 陆达暗暗的想。努力的回想之前同元熙为数不多的几次碰面,在他印象中,元熙只是个唯唯诺诺、没有什么太多主见之人,而且行事还虚伪荒唐,如今写出了那样傲气凛然的密旨,到底让人有些想不通。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元熙? 众人这厢正商议着,外头有士兵急匆匆来报,说顾将军已经回来,还将林将军也带了回来。 听到林云芊被带了回来,陆达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下一些,不顾众人阻拦,非得亲自去看林云芊一眼才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 诶~ 江山(四) —— 林云芊被带回临夏时,已经昏迷过去,再醒来时,已是三天以后。 已是午后,房间里却依旧有些冷,陆章吩咐人放了好些暖炉,这才好一些。 “你醒了?”一直盼着林云芊醒来,可是现下见林云芊醒来了,陆章的第一反应,却是有些不知所措。 林云芊昏迷的这三日,他便一直在她床边守着,因身上的伤还没好,他三日以来便一直躺在林云芊床边的软塌上,因担心林云芊,他自己一直睡不安稳,现在林云芊总算醒了过来,他自己却也变得更加虚弱。 软塌与床之间隔着暖炉,丝丝暖气便从那里缓缓向四周散开来,给阴冷的房间添了许多的温暖。 “我们到临夏了?”林云芊听见陆章的声音,目光向他看过去,下意识的问道,“还是说,此处是阎罗殿?” 闻言,陆章双目瞬间微红,回道,“此处是临夏,是顾之牧将军救回了你,你还活着,我们都还活着。”说着艰难下榻,朝林云芊的床边走去,短短的路程却差点跌倒好几次,“你还没死,真的太好了,太好了……”手伸进被里,握住了林云芊是手,连连说太好了,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林云芊仍躺着,有些茫然的看着陆章,到最后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低声呢喃,终是什么话都没有说。他活着,便都好,无需多言。他活着,便算是她救了他一命,这下,他们之间也算扯平了。 她终于再也不欠他了。 “大军伤亡如何?”林云芊望着陆章,又问道。想到陆家军那么多将士的惨死,想到葛云城那么无辜的百姓受战火所牵连,她心中对塞利的恨意又增加了几分。 “陆家军所剩人马不足五万了。”陆章有些讷讷的答,看向她的眼中多了几分失落。他分明也受了伤,她醒来,先关心的却是陆家军大军,对他仿佛视而不见。 在她眼中,他终究什么都不是。 她从来不会关心他,她对他只有报恩,再无其他…… 心中一阵苦涩,目光落到自己紧握着她的手上,心中暗嘲自己对她的担忧如此明显,“叔叔的伤势已经好了许多,军中之事自有叔叔操心着,你身子虚弱,现下先养好身子才是最要紧的。”终是缓缓放开了她的手,又回到软塌上,这下是坐在了上面。 “我睡了多久?”望着落寞的陆章,林云芊的心微微发紧。她知道他落寞的原因,但是她却不敢,她不敢给陆章任何希望。 她知道,她做不好一个妻子,也从未想过要为一个人放弃那遥远的天涯。即使如今战火纷飞,但她远走天涯的心却从未死亡,等这一切结束,她总归还是要继续她的行程的。 而陆章……他值得更好的女子与他厮守一生。 “三日。”陆章终于不再看着她,目光落在面前的暖炉上,淡淡的答,“顾将军找到你时,你倒在一堆尸首之间,似死去一般,好在最后确认你只是昏迷了过去,但跟随你断后的那些弟兄,没有一个能活着回来了……” “没有一个活着了?”林云芊的心痛了痛,也忆起当时的情景。当时夜很黑,他们被塞利骑军围困之时,打斗之中,她似被人狠狠推了一把,随后便没有了意识,想不到竟是昏迷过去了……没有想到她竟是这般逃过一劫。 “还好,你还活着。”陆章抬眼,又看着她。仍有一种做梦的感觉。还好,她还活着。她不知道,他有多担心。 那日听说她还未回来,他脑海中浮出来的第一个念头是,她若是死了,他便也不活了。 那一刻,没有想到大衡江山和百姓,没有想到陆家军,那一刻只想到了与她同生共死…… “还好,你也活着。”林云芊也说道。或许是亲得眼见了战争的残酷,因此她现在深刻明白活着的重要。活着,比什么都好,她不想再看到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死去。 四目相对,陆章在她眼中看到了期许,他的心却更加痛起来。望着她,终于将藏在心底许久的话问出了口,“你……还是要走吗?” 林云芊微顿,随即便知他问的是什么,坚定答道,“是。陆章,我还是要走,今生,算是我对不住你。” “天涯和自由就那么重要?” “是。” “比什么都重要?” “是,比什么都重要,比性命都重要。” 陆章望着她太过倔强的眼神,终于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他不是元墨,身上还有守护大衡江山的重任,做不到放下一切同她远走天涯的洒脱。因此,他想,他也没有资格请求林云芊为他留下。 只是,或许是上天有意捉弄,原本以为他们的恩怨会就此结束,却不曾想,他们之间又有了新的牵绊…… 目光从她身上收回,低头垂眸,想了想,又道,“林云芊,我要同你说一件事,你听了之后,希望你能冷静。” “何事?”望着他英冷的侧脸,林云芊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你有了身孕,已经两个多月。” “……” 一瞬之间,空气安静得有些可怕,仿佛暖炉中散发着的丝丝暖气都有了声音。 她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算日子,应当是那日在胧月,她从望月山回来的那次…… 陆章知道林云芊仍望着他,但不知她是用怎样的眼神望着他,因为他此刻不敢抬眼看她。 是愤怒? 是悲伤? 是遗憾? 是充满恨意? 还是不敢相信? 但陆章都想错了。 许久之后,陆章再看林云芊,只见她在躺在床上静静的发呆,看不出脸上是什么情绪。 “你……你听见我方才的话了吗?”陆章起身,拖着羸弱的身子,又向床边走近,最后在床边坐下,望着她,小心翼翼的问道。紧张得感觉心都要跳出了胸膛。她有身孕,他是高兴的,他真的很高兴。不知是因为孩子,还是因为与她又有了剪不断的牵绊。 “陆章,这个孩子留不得。”她呆呆的望着床围,最后淡淡的说道,眼中无半点留恋。 “为何?”陆章心下一凉,眼睛也瞬间变得猩红,想伸出轻抚她面颊的手也停在半空中。 她说,他们的孩子留不得。 她如此冷血! “因为,这个孩子本来就不该存在。”林云芊闭上了双眼,将痛苦全部掩盖住。 怎么会有孩子呢? 她怎么会有了陆章的孩子? 这下该怎么办? 陆章见她如此淡然冷漠,他似乎没有任何办法了。心似裂开了一般,没有一丝犹豫,他在她床边跪了下来,“林云芊,这个孩子是我们陆家的血脉,我希望你看在我们陆家世代忠良的份儿上,留下这个孩子!”他说下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以此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慌。他深知,若是没有这个孩子了,他同林云芊之间便会没有了任何牵绊,他便再也没有理由留住她,他们之间也会从此没有任何关系…… 他们之间从此没有任何关系? 这怎么可以呢?心似被人拿针狠狠的扎了几下,有些密密麻麻的疼。 这一刻,他清晰意识到,他根本不想放林云芊离开,他想将她永远留在身边。 陆达等人来到时,便看到了陆章跪在林云芊床前的一幕。陆达微微吃惊,却也不阻拦。 林云芊有身孕之事,陆章前日便同他说了,他心里自然也是高兴。陆家身为武将世家,战死沙场的人真的很多,到了他和哥哥这一辈,便只剩下陆章这一个男丁,如今林云芊有了陆章的孩子,陆家也算是有后了。 但见此情形,陆达便知,陆章之前的担心是正确的,林云芊不想留下这个孩子。 “林云芊,请你留下我们的孩子……”陆章声音已经哽咽了起来,低着头,倔强的跪着,不知身后已经有人来,更不知林云芊此刻已经坐在床上静静的看着他。 “云芊……”陆达见陆章这般,终还是有些不忍。骄傲如陆章,何时曾这般卑微过?那个叱咤风云的陆家军小将军,如今却跪在妻子的床边,央求妻子留下他们的孩子…… 但不忍只是一瞬,只见陆达上前几步,也在林云芊床边跪了下来,“云芊,陆家血脉单薄,如今战火纷飞,陆章不知还能不能活到最后,只求你留下陆家这唯一的血脉。”陆章都能跪,为了陆家的血脉,为了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将才,他的膝盖也是值得一弯的。 林云芊不是寻常女子,在他看来,林云芊只是和他们平等陆家军将领,甚至比任何一个其他陆家军将领都值得让人敬佩。对于林云芊,他是真的欣赏,他活了大半辈子,很少见到似林云芊这般一个大智大勇、又敢作敢当之人,她的心胸比许多男子都宽广……这样的女子,他跪一下,并不吃亏。 陆达身后的那些将领,见陆达也下跪了,也跟着下跪,也纷纷劝道,“是啊林将军,小将军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最后,这孩子可能是陆家唯一的血脉了……” 林云芊心烦意乱一片,见床下跪了一地的人,更是有些不知所措。她哪里当得起这样大的礼? 但孩子,她还是不想留下。 不是她冷血无情,是她怕有了孩子之后,她怕她再也走不了,这才是她最害怕的…… 转念一想,便又想到陆家军那么惨死的将士,想到那么人无辜死去的人,她知道生命的可贵,她对自己肚子里无辜的生命也有些怜惜起来。 孩子到底是无辜的。那好歹也是一条生命啊,她又有什么权利却剥夺那无辜的性命? “好,孩子我留下就是了。”闭着眼,不去看陆章和那满地的人,林云芊终于缓缓开口,心头却被忽然套住了一个铁笼子一般难受,好似她忽然被困在那铁笼之中,再无出头之日。 “林云芊,谢谢你……”陆章终于抬起头来,红着眼,确认是她亲口说下了要将孩子留下的话,才站起身,猛的便将床上的人儿抱在了怀中,“我……我,我会好好照顾你,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平安降生,我,我太高兴了……”陆章有些语无伦次起来,又哭又笑的。 陆达见此,只好带着众人先离开,临走前默默又看了一眼林云芊。心中却暗暗猜测,这姑娘怕是不是那么好说服的,答应留下孩子或许只是她的缓兵之计也说不定。 唉,陆章招惹上这样厉害的女子,也够他受的了。 众人走后,陆章仍静静抱着林云芊,心中无比满足和幸福,许久之后,他同林云芊轻轻说道,“过些时日,我便派人将你和孩子送去业州吧,你和孩子安全了,我才放心。” 林云芊想了想,却回道,“现在四处战乱,业州也不一定安全,不如让我跟着你。” “可我……”随时要上战场。 林云芊冷笑,毫不客气的激他,“若连我和孩子都保不住,你又何谈保什么大衡江山?” 陆章微顿,而后嘴角微扬,答道,“好,你就跟着我。”你就一辈子跟着我。 “你别误会,生下孩子之后我便会离开,只是不想来回折腾。” 陆章的心又瞬间凝结成冰,嘴角微咧,抱着她,苦笑道,“好。”终究还是要离开,孩子也留不住她…… 作者有话要说: 哦买嘎,做选择好难 月明 —— 临夏。 还有几日便是年节,临夏城却似乎没有一个人记得这样重要的节日。战火纷飞,塞利随时来攻城,他们忙于自救,无暇记得这样重要的节日。 临夏城到底还是没有等到传说中的援军。 临夏又陷入了如当日胧月与葛云一样的危机——被敌军围困。 胧月当日有陆章带来的援军,葛云城最后寻得突破口突了围,而今的临夏却不知道去哪里寻得这样的幸运。 好在陆章的伤好了许多,如今能坐镇军中,陆达身子不济,便将军中的大权也全权交给了他。陆章与赶来同陆家军汇合的元墨联手,正用尽全力守护着临夏。 临夏是大衡第二道防线,守住了临夏,便也代表着能守住大衡。若是临夏守不住,大衡便真的危险了。 这样艰巨的任务,落到了陆章和元墨身上,但他们手上的兵马却没有多少,而塞利联军却虎视眈眈。陆章与元墨正焦头烂额,林云芊心中也替他们着急。 到了午饭时间,听说元墨与陆章还在同众将领议事,她便也顾不得许多,直接闯入了议事堂。 “你怎么来了?”陆章正同众将领说着话,见林云芊来,目光瞬间变得温柔起来。 众人也纷纷朝林云芊看去,只见林云芊难得的换上了女装,她身上的衣服看起来极其朴素,但她穿着朴素的衣服,却仍是那样明艳动人,轻易的便能勾人心魂。 元墨见到这样的她,心不由得微微一颤。明知道她是陆章的妻,他还是克制不了对她的爱慕之情,每一次见她,他觉得自己对她的感情便又深了一分。 他不怪她之前对他隐瞒身份,他也不怪她要为陆章生孩子而放弃自由,却忍不住怨恨老天为何让陆章先遇见了她…… “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林云芊看着过来扶她的陆章,微微忐忑。她答应了陆章好好养胎,现下却自作主张穿着女装便来了议事堂,到底有些不合适。 “怎么会呢。” 陆章有些无奈,“你没有打扰我们,只是我不想让你太过劳累,这才没有叫你,你怎么又跑来了?”他眼中含笑,满眼的宠溺而不自知,扶着她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下。 “咱们继续吧。”一旁的陆达见林云芊来,心中也高兴,他看了众人一眼,而后朝林云芊说道,“云芊来了也好,多一个人多一分力,说不定你又给我们出奇招呢。” 林云芊微微疑惑的看陆达一眼,又抬头看陆章,见陆章也朝她肯定的点点头,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开始认真听大家议事。 但陆章因林云芊的到来,却再也无法认真议事,因为自她进来,他的目光便再也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 望着她认真严肃的面庞,他心中一阵恍惚,手上不自觉的牵住她的手,而后紧紧握住。 他忽然觉得,其实战事不结束也好。这样他就有充分的理由将她留在身边了。 林云芊因他的动作微微惊住,抬眼责备的看了他一眼,见到他眼中的笑意,却再也推不开他握住他的手。她于是干脆便任由他握着,没有想着再推开。 他们二人的小动作全落入了元墨的眼中,元墨袖中的手不由得狠狠的紧了紧,目光无法从他们二人身上挪开。 林云芊,明明我们的灵魂才是最契合的,为何你的温柔都给了陆章?难不成就是因为陆章得到了你的身子,他对你来说便是独一无二的吗? 当日在胧月城,你听说陆章有危险便毫不犹豫去找他,可曾想过我的感受? 元墨眼神有一丝不甘闪过,稍纵即逝。 “对了将军,今日一早我接到一匿名信函。”林云芊的到来,对一直在认真议事的顾之牧没有什么影响,陆达话音刚落,只见他想起什么似的,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函,递给了陆达,“信上内容有些奇怪,有些像恶作剧,但字迹有些似曾相识,您看看这信有没有什么端倪。” 陆达接过那信函,才一看,便瞬间不淡定了。 “这是哥哥的字!”陆达惊讶道。 “父亲?”陆章也有些惊讶起来,放开林云芊的手,急急来到陆达跟前一起看那信。 “竟真的是父亲的字?”陆章难得有些失态,拿过那信便一直追问道,“父亲还活着?父亲他竟然到了边关来了吗?”也不知道他在向谁确认。 自从到京都寄来的书信后,陆章与陆达心中都认定陆远多半是死了,没想到今日却还能见到陆远的亲笔书信,这是万幸之事。陆家人太明白活着的重要性了。 “竟是陆远将军的字?”顾之牧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对于认不出陆远字迹一事感到有几分抱歉。但他的确没有见过陆远的字,想来觉得这字有些似曾相识,想必也是因为陆远与陆达的字有些相似之处。 其他将领听说竟是陆远的书信,也有些激动起来,将领中有人忙问道,“信中可是说了什么重要讯息?” 说及此,陆章与陆达顿时泄了气。 因为书信上只是一首寻常不过的边关童谣,说的不过是四季耕作和百姓生活,并无异常之处,更遑论什么重要讯息了。 “这是什么意思啊?”众人开始传阅那首童谣,具是一头雾水。 一直安静瞧着众人的林云芊,忽然扯着陆章的衣袖问道,“可否给我看看?” 陆章点头,便连忙过去将童谣取来给她瞧。 “你确定这是你父亲的字?”林云芊瞧过那童谣之后,问身旁的陆章。 陆章肯定的点点头,“这就是父亲的字,我不会认错,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感觉父亲的手似乎受伤了,他这字的力道似乎没有那么大,这些字看起来便有些有气无力的……” 林云芊打断了陆章的话,“不,这些字肯定不是你父亲的亲手写的。” “这一点,我的看法和阿芊……林将军相同,这字必然不是陆远将军亲手写的。”元墨也说道。 “你们凭什么断定这不是我父亲亲手写的?”陆章目光流连在林云芊与元墨之间,不解问道,众人同样也不解的看着他们。 “因为临摹。”林云芊与元墨异口同声说道。 他们这么一说,众人仍是不解。尤其是陆章看着他们一口同声之后又相视一笑,眼神里的疑惑更为明显,疑惑之中,同时也含了一些别的情绪。 “劳烦殿下说得通俗一些。”刘大武是个急性子,开口催促道,“我们都是一群粗人,竟有些听不懂你们的话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刘大武的话落入了陆章的耳中,他不由得抬起来看林云芊,见林云芊正在看着元墨笑,心中忽然十分难受起来。 她一定也觉得他是个粗人吧。 她与元墨之间那般默契,她一定很开怀、很享受吧? 怨不得她对元墨高看一眼,怨只怨他陆章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粗人。 她不是李兮兮,不会崇拜一身无力却胸无点墨的他。她是林云芊,从小便崇拜诗画一流的元墨…… 她与元墨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啊。 而他陆章从未在她眼中。 这般想着,陆章觉得胸口有些难受得难以呼吸,他有些受不住,二话不说,抬起脚步便朝议事堂外走去。 陆章莫名其妙的走了,只留了一堆面面相觑的人。 “小将军这是怎么了?”顾之牧忍不住问道。 陆达看看陆章离去的背影,又瞧瞧林云芊,心下了然,没有回答顾之牧的话,而后朝元墨道,“殿下请继续说吧。” “好。”元墨目光从陆章的背影上移回来,说道,“练习过书法的人,想必一定知道临摹。临摹,便是仿照或者模仿别人的画作或书法作品。临摹因为不是按照自己的习惯写字,因为总会带些小心翼翼的成分在里面。” “没错。” 林云芊接过元墨的话,也说道,“这封书信的字看起来力道不够,便是因为过于小心翼翼,不敢下太狠的笔触,这是其一;其二,这封书信的纸张不是我们寻常写字的纸,而是稀有而珍贵的临摹纸,这种纸,一般来说只有皇室才能用到,若是这书信是陆远将军亲手所写的,他又上哪儿寻得这样珍贵的纸张?” 闻言,陆达有些明白过来,忙问道 ,“云芊你的意思是说,这封书信完全是伪造,与陆远将军没有任何干系?” “不。” 林云芊摇摇头,“自然是有关系的,这封书信既然是匿名,便说明了送信之人不想让我们知道他的身份,但他却偏偏又送来了陆远将军的字迹,便至少说明了他知道陆远将军如今的情况,而且正在给我们传达一些讯息。” 陆达点点头,让林云芊继续说,“云芊,你继续说下去。” “如果我猜得没错,这封书信是出自陆远将军自己或者陆远将军的同伴之手,而且陆远将军的这位同伴身份不一般。 ” 元墨一直看着林云芊,听见她的话,赞赏的笑了笑,也说道,“也就是说,陆远将军知道了我们现在的困境,在暗中帮助我们且试图与我们取得联系。” “太好了!”陆达也彻底明白过来,神情有些激动,他忍不住大笑几声,又朝林云芊问道,“那依云芊你看,我们要如何才能联系上他们?” “嗯……”林云芊坐低头想了想,而后抬起头来,看着众人,说道,“如今临夏的困境,不是不能解,但是办法执行起来会有些困难,但如今陆远将军还活着,事情就会变得容易很多了。” 闻言,陆达更加开心了,笑着说道,“云芊,说说你的想法。”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等时机成熟,想见的人便能见到。” “好!” 林云芊话音刚落,陆达便哈哈大笑起来,“好啊,好啊云芊,我们想到一块去了。哦不,应该是你和章儿想到一处去了,你同章儿真是心有灵犀啊,好啊!好!你说的,正是昨晚章儿同我说的话……” 元墨也反应过来,瞧着陆达,迟疑确认道,“你们二位的意思是去敌国求援兵?这……这能行得通吗?” “自然是可行的。”陆达朝众人解释道,“塞利联军、月国联军,其中主和者并不比主战者少,我们若是能将敌国主和者联合起来,与他们先有了和平协议,主战者只会越来越少,到那时,说不定我们不必费一兵一卒便能取得胜利……” 陆达激动的同这般那般的说着要如何潜伏出城去同敌国主和派联系,以及要如何说动他们,众人聚精会神的听着,时不时的叫一声好。 而林云芊在大家忙活之时,却悄悄退出了议事堂。 陆章方才突然离开,她有些不解,听见陆达说了她与陆章心有灵犀的话之后,她便有些明白了…… 陆章这又是介意她与元墨吧? 。。。 林云芊在城楼上找到了陆章。 陆章一见到林云芊,猛的一下便将她抱了满怀,将她抱得紧紧的,却一句话也不说。 “陆章,你不是真的倾心于我了吧?” 林云芊任由他抱着,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还是说,你觉得我是你的妻子,是你的所有物,我便不能同别的男人过多接触,哪怕多说一句话也是错的?” 闻言,陆章微怔,下意识的想说是。但一想到他承认这些话,一定会惹得林云芊不高兴,便违心的说道,“不是。我只是想父亲了,便出来透口气。” 心中却忍不住暗想。林云芊的话说得不全然对,他介意她与元墨之间的情谊,绝对不仅仅是他将林云芊当做他的女人、不想别人觊觎她,更是因为他嫉妒她与元墨之间的默契。她与元墨那般默契,他们之间无需多言也知对方在想什么,但她与他却几乎无话可说。 这样的认知让陆章感到难过,却又无可奈何。他介意的是,他与林云芊不是同一类人,他害怕的是林云芊会嫌他蠢笨,不懂风雅…… “林云芊,你实话同我话,你心中是不是挺怨我的?” “我怨你什么?” “怨我,怨我……”挡了你同元墨的缘分。 “没什么。”陆章轻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没有将心里的话说出口。“林云芊,我只是个粗人,与我沾.染上了关系,真是委屈你了。” “陆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林云芊微微不满,推开了他的胳膊,抬眼静静的望着他。 陆章双目微红,神情有些狼狈,他此刻的模样,看着有些令人心疼。 林云芊有了一瞬的失神。 陆章是一个叱咤战场的大将军啊,为何她却很少在他脸上看到大将军该有的自信与武断。 是陆章向来便是这样的性子,还是因为在她面前才会变得如此? 想起之前在军营时,陆章训练新兵时的威风与严厉,聪明如林云芊,立刻意识到,陆章变成如今的模样,全是因为她。 她承认自己心直口快,是个有什么说便说什么的人,一般人是讨厌见到她的,也不喜欢与她相处。 陆章一定也觉得她是个难相处的人吧? 直到此时此刻,瞧着在她面前有些失魂落魄的陆章,她突然意识到她的直爽性子可能无意识中伤害了许多人。 又想到离开业州城那个夜晚,刘今那番表明心意的话,林云芊心中便有些愧疚起来。若是她能好好说话,不那么傲慢,或许刘今也不至于变坏吧…… 思及此,林云芊同陆章耐心解释道,“陆章,你何故这般妄自菲薄?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你自然有你的好。你是陆章,是陆家军小将军,打过无数胜仗,忠君爱国,一心一意守着大衡江山,你该骄傲的,你该昂首挺胸,不该像现在这般妄自菲薄。而我更是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只是有时候我们之间的想法有些差别罢了。” “你……你真的这般想?”陆章陡然被林云芊夸奖,很不习惯,有些不敢相信,还有几分忐忑,“你心中真的这样认为?”他看着林云芊好看的面庞,一再确认。 “大家都这样认为,而你的确也是如此。” 闻言,陆章的眼神却瞬间暗淡下去。他想要的不是大家的认为,他想要的不过是林云芊的认为。 他想知道林云芊的答案。 “你呢?” 陆章问道,“在你心中我算什么?”语气中含了期盼与急切,还有不易察觉的委屈,“还是说,纵使我陆章再怎么厉害,在你林云芊心中也究竟什么都不是?” 闻言,林云芊默然了。 她知道,陆章问的不仅仅是这一件事。 他要问的依然是她能不能留下。 她推开陆章的手,走向城楼边,眺望远处的景色许久,而后缓缓说道,“陆章,我不是个能跟你过日子的女人,你还不明白吗?我只是个冷血无情之人,你这般,只会受到伤害,你不该对我抱太多的希望。” “我知道。” 陆章目光追随着她,望着她的背影,苦笑起来,“可是我没有办法。”我想我没有办法放开你。 陆章说完。 两人便都不说话了。 他们静静的站在城楼上,隔着些许距离,就好像他们之间似近似远的关系一般。最后还是陆章靠近,忍不住将林云芊又抱在怀中。 林云芊抬眼看陆章一眼,不言语,最后顺势静静靠在他胸口,心里迷茫陡生。 她承认,她是有些贪恋陆章温暖的怀抱的。 若她与陆章相爱。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未尝不是人生一幸事。 但,这终究不是她平生所求…… 作者有话要说: ~~~ 归来(一) —— 京中之乱结束,一切,终于尘埃落定。 吴非被抓后,跟随吴非的那些人马也无心继续恋战,纷纷缴械投降,塞利军因托木惨死,也乱了阵脚,吴非与托木联盟的战斗力直线下降,西面大军一时占了上风。 很快,荀亦又带着南面大军赶到,塞利军被打得节节败退,最终走投无路,最后也只能缴械投降。 终于,敌军、奸细具除,皇宫之乱总算结束。 大衡江山也总算是保住了。 第二日,江澈便派人将元熙接回了宫里。 众人这时才发现,皇帝此次回宫,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整个人变得寡言又冷静,开口闭口谈的都是京都城元气的恢复和边关战乱的尽快的平定,言语之间多有帝王风范,与从前那个荒唐叛逆的元熙简直判若两人。 最难得的是,皇帝回了皇宫,一心扑在朝政上,并未先去后宫,甚至没有询问任何一个后宫女人的下落,就好像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她们一般。 这样的元熙帝让人们感到陌生,却也感到安心,民心总算稳定了一些,元熙在江澈与荀亦等人的陪同下,见过臣民,论功行赏后,直到天黑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后宫。 到了后宫,德子并没有如往常一样询问元熙要去哪个妃子的宫殿,而是直接吩咐宫人抬着元熙的轿撵去了龙泉宫。 元熙到了自己的寝宫,有些木木然的沐浴一番便打算歇下,也并未传妃子前来侍寝,德子默默的看元熙一眼,终于还是替他更衣,伺候他睡下之后,自己便退了出去。 想到江澈曾交代过他的话,德子心中仍觉得不踏实,今夜便决定亲自守夜。 但守到了后半夜,让德子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德子在睡眼惺忪中被另外一名小宫人叫醒,说陛下方才醒来,便吩咐起驾凤栖宫,现下估计已经到了凤栖宫了。 “你个小东西,怎么不早些叫醒我!” “我也不小心睡着了……”那小宫人委屈巴巴道。 “回来再收拾你!”德子怒啐那小宫人一声,便带着几个人急急忙忙往凤栖宫方向赶。 凤栖宫里,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灯火通明,只因寝殿的主人林云影昨夜便被林云初接出了皇宫。 凤栖宫院内点着几盏灯火,寝殿内却漆黑一片。借着暗淡的光线,元熙看着毫无生气的凤栖宫,心中染上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愁,他自己却不知道那哀愁到底来自何处。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就吩咐宫人带他来了此处。 他方才噩梦醒来,便再也睡不着,脑海中浮现的便只有“凤栖宫”三字。 江澈同他说,他因战乱被敌人所伤,摔坏了脑子,过去的一些记忆便没有了,就像现在他站在凤栖宫的寝殿门前,却完全记不得自己是否踏足过这里。 他只觉得此处又说不上来的熟悉感,他想捉住那丝熟悉感仔细感受,那丝熟悉感却又瞬间消失了,他怎么都捉不到。 方才那些宫人同他说,凤栖宫里,曾住着他的皇后,是一名唤做林云影的商贾之女。 他觉得林云影这名字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他觉得她应该认识她、记得她,可是他又根本不认识她、也不记得她。 他的皇后不该是李兮兮么? 他深爱的女子不是李兮兮吗? 为何他做了皇帝之后竟同意别的女子做他的皇后? 难道那个女子比李兮兮还要好吗? 元熙不知道,也想不通,也完全记不得林云影的样子。 德子来到时,元熙已经在凤栖宫的寝殿门前坐了下来,似不知道地上冰凉如雪一样,他就那样席地盘腿而坐,丝毫不理会德子的劝说。 “德子,朕从前是一个好皇帝吗?”元熙望着凤栖宫的深处的黑暗,一直不说话的元熙忽然开了口,他眸光似比夜色还要深邃,德子看不到他眼底的茫然。 听见他的话,德子认真想了想,想到了林云影曾对元熙说过的话,便原句搬了过来,“我们都相信陛下您会成为一个好皇帝,即使别人不相信,奴才也永远相信。” “江澈同朕说,朕的皇后是染了重病,怕过给朕,便被家人带出了皇宫,是这样吗?” “陛下,天下的好女子多的是,你后宫的女人也多的是,陛下您何必……” “朕何必惦念一个重病的女子,是吗?”元熙打断了他,眼中不知何时竟生出了悲伤,“朕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惦记她,朕如今连她长什么模样甚至都想不起来了,又何谈惦念?朕大概猜到,朕同她之间是发生了一些事情的,至少她也同朕一样,忘记了我们之间过去的一切,是吗?” “陛下……”德子察觉元熙的周身已经笼罩了一层淡淡的悲伤,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江澈不是说陛下之前是因为情蛊之毒才会那般痴恋皇后吗? 为何如今他服下了忘情之水,没有忘情,反而更加放不下皇后了呢? 是不是忘情之水又有不妥之处?思及此,德子暗暗担忧,向元熙身后一个宫人使了一个眼神。那宫人立刻明白,这是要他赶快去将宫里的情况告诉江澈,转过身便朝宫外跑去。 “德子,为何朕记得过去的一切,却偏偏忘记了关于林云影的一切?”元熙又说道,似在同德子说话,又似在自言自语,“其实朕也不是惦念她吧,朕后宫的女人那么多,如今兮兮也回宫里了,朕该知足了。朕之所以惦记着林云影,想来不过是因为朕想不想起她的模样,有些不甘心罢了。” “陛下英明。”德子暗暗松了口气,又尝试着劝道,“陛下,地上凉,不如您先起来吧?” 元熙不言语,目光又落在凤栖宫的牌匾上,那牌匾在院中灯火的照耀下,微微发亮,元熙莫名觉得它有些好看。 “朕想进去瞧瞧。”他说着,自顾起了身,便朝凤栖宫的正殿走去,德子见此只好吩咐小宫人在前面掌灯带路。br> 进了寝殿,德子又吩咐小宫人长掌了灯,殿内顿时变得明亮起来。 望着明晃晃的寝殿,元熙觉得那股说不清的熟悉感又涌上了心头。 “你们出去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元熙打量着华丽的寝殿,最后走到靠窗边的软塌上坐了下来。 “是。”见元熙作势都要在软塌上躺下了,德子暗叹口气,带着跟随的那些宫人便默默退出了寝殿。 。。。。。 德子等人走后不久,李兮兮便来了。 元熙见了李兮兮,微微吃惊,从软塌上微微起身,抬头看她,“你怎么来了?”一边问着,一边轻揉自己印堂。 “德子公公说您自行在凤栖宫歇下了,怕您着凉,便让我来看看。” 元熙见她手中果然拿了一件白狐领披风,这才轻轻点点头。 李兮兮走了过来,将披风披在了元熙身上,自己也在软塌上同他一起坐下。 “心里很难受?”两人静默一晌,李兮兮问道,语气中含着担忧,“陛下若是实在觉得不舒服,想要说出来,可以同我说说。” 元熙却不再说话了,眼睛盯着桌案上正在燃烧的烛火,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你知道吗?”李兮兮也不管元熙听不听她说话,望着自己脚下的地面,又说起了话,“我是真的恨过你,我恨你毁了我同陆章的姻缘,更恨你毁了我的一生。” “可是,我现在又不想恨你了。” “为何?”元熙转过头来,怔怔的看着她,似乎想不到她能心平气和的同他说出这些话。 “为何不想恨朕了?” “因为我觉得你也不过是个可怜的人而已,没什么好恨的。”李兮兮说道,“就当我这一生,与陆章有缘无分,与你有孽缘。” 元熙腰身忽然一紧,原来李兮兮已经伸出手覆上了他的腰带。 “兮兮你这是做什么?” 此时,元熙总算察觉出来李兮兮话里的不对劲,下意识推开她已经覆上了他的腰身的手,再望向她的眼神中已经染上了一丝警告。 心爱女人的投怀送抱,元熙觉得自己应该高兴才是。可不知为何,元熙觉得自己很介意,他很介意李兮兮在林云影曾住过的寝殿中对他有此番举动。 他觉得林云影若是知道,她一定会不开心。 可是他却不知道他凭借什么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是不是天底下的男子都是一样的薄凉?” 望着自己被推开的手,李兮兮温和的声音忽然变得阴凉起来,“是不是天底下的男子都是一样的喜新厌旧?” 她冷笑着,继而笑出了泪,“你曾口口声声说,说一生只爱我一人。如今呢?如今你却对一个对你用尽心计的女人念念不忘,你眼中哪里还有我?” 似忽然陷入了癫狂,李兮兮又站起身,继而仰天大笑起来,大笑几声,又苦涩哭道,“我知道,你们都是一样的!他曾说,无论如何,都会守护我一辈子,可这才多久啊……他却与别的女人有了孩子,你们都是一样的,都是一样的……” 这下,元熙总算听出来了。李兮兮现下责怪的人不是他,而是陆章。 想来,李兮兮也听说了陆章与林云芊之间的事情了。 确认李兮兮方才不过在试探他,并未真的打算要同他将“孽缘”继续,元熙这才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了。 李兮兮不想同他在一起,他竟是松了口气,不是遗憾,也不是悲伤? 这样的认知让元熙暗暗吃惊。 “如今,我已别无所有,就看在我们从小便相识的份儿上,我只求你答应我再一件事情。”元熙正失神,耳边又传来了李兮兮的声音。她此刻语气变得冷静了许多,也温和了许多。 “有话你便说。” “我要做你的皇后。” “……” “可以吗?”李兮兮转过头来,望着他乞求道,“求你帮我这一个忙,我只想让他看到,我想看看他的反应。” “兮兮,你大不可不必如此。” “你就给句痛快话,答应或是不答应?” “我不答应。” “为何?” 李兮兮瞪大了双眼,有些不敢相信,“你就陪我演一场戏,有那么难吗?你可别忘了,这些都是你欠我的?” “陪你演戏可以。”元熙道,“但皇后的位置,朕不会封给你。” “你果然是走火入魔了!”李兮兮不屑冷笑,“皇后的位置不给我,那你要留着给谁?留给林云影吗?你可知,你和林云影之间的故事是如何开始的吗?一切不过都是步步为营的算计罢了……” “这很重要吗?”元熙打断了她,也冷笑了起来,“如今,林云影于朕而言不过是一个名字而已,朕不相信她能对朕有什么影响。” 站起身来,打量了她一眼,又道,“但是兮兮,你说陆章若是看到你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你猜他会怎么想你?你觉得他会接受这样的你吗?” 闻言,李兮兮顿时泄了气。她看着元熙半晌,终是没有再说一句话。 许久之后,元熙见她木木然转身,便朝寝殿门走去。 元熙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终于又默默躺回软塌上,心中到底还是因她的话被搅得有些难受。 他与林云影之间的故事么? 他有些想知道,又觉得没有必要知道…… 既然忘了,那便算了吧,天下好女子那么多,他又何必一定要记起一个林云影? 这样想着,终于在软榻上静静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加油吖 归来(二) —— 三月后。 继京都之乱平定后,北关与临夏也相继传来捷报。 原来,郭风阳带着大军到达北关后不久,察觉出月国联军并非固若金汤,于是他一边暗中与月国联军中的主和者取得联系,后来又派人快马加鞭到临夏告知陆达他将逐个瓦解月国联军的计划。 最后护国军与陆家军的策略一拍即合,又相互配合,郭风阳在北面瓦解月国联军,陆达与陆章等人在临夏瓦解塞利联军,最后两军同时再攻打已经四分五裂的两大联军,最后终于取得胜利。 总而言之,郭风阳带着护国军大败北关月国联军,一个月前便已经胜利归来;陆章带着陆家军大败塞利联军,今日也将回到京都。 这一切的胜利来之不易,但终于还是等来了胜利。 今日,林云初尤为开心,听说林云芊是同陆家军一同回来,又听说了林云芊在胧月城和葛云城战役中战功赫赫,在临夏战役中更是功不可没,她有些迫不及待见到许久未见到的二姐姐,也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大衡这个大功臣,所以她整个人一早上都处于兴奋和激动的状态。 但林云初的期盼与激动,在江澈眼中却变了样。 江澈想到了陆章,想到了那个林云初曾痴恋多年的陆章。 这般高兴,谁知道是因为二姐姐还是因为陆章呢? 江澈心里开始郁闷起来,早饭也吃不下,拿着一本书便闷闷的在躺在软塌上翻看,却是一个字都看不下去。 林云初这厢吃着东西呢,一想到她们姐妹三人就能团聚,便不自觉多吃了好些东西,吃了东西之后,又让秋果给她梳洗换衣,一时都忘了江澈的存在。 江澈心里更郁闷了,以书本遮面,眼睛偷偷看了一眼笑靥如花的人儿,心中觉得更加酸涩了。 终于忍不住,重重咳了几声,就想引起那人的注意。 谁知那人却只顾同着秋果说今日穿着喜庆些,看都不往他这边看一眼。 再看她挑中的那件衣衫,嗯,喜庆是喜庆,但是这又不是年节,又不是大婚,她穿着大红算什么?这样的大红,他记得她也就在他们大婚那日穿过吧? 今日,她竟然为了见陆章,要穿得这样隆重喜庆? “你出去!”江澈觉得自己再也忍受不住了,他扔下书本,便向林云初与秋果走去,拉着秋果扔出门外便重重关上了门,回过头来委屈又哀怨的看着林云初,口中恨恨道,“你没有发现我方才没有用早饭吗?” 林云初微微一顿,怪异的瞪了江澈一眼,“你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问我怎么了? 胸口闷得不行,走过去直接将她手中的大红衣衫丢在了地上,“你不许穿这个!” “为什么?”林云初觉得江澈今日有些莫名其妙。 “没有为什么,我说不行就不行!” “唔……” “唔……你放开我,唔……” 猝不及防就被抓起来一通乱吻,刚上好的唇脂就这样被吃抹干净,林云初有些无奈。 江澈却不管这些,他越吻越起尽,等吻到心中的郁闷都消散,眼中不满全变成宠溺的的时候,便将怀中人一个拦腰抱起朝大床而去。 一路上又低头吻着她,半步一吻,半步多吻,或是一步一吻、两步一吻,他心中都有数,节奏控制得恰到好处。 不一会儿后。 “初初,你喜欢我吗?”江澈气息已经全乱。 望着林云初殷红似血的面颊,他问道,“你现在对我的喜欢超过以前对陆章的喜欢了吗?” “你这是什么问题?”林云初哭笑不得。 没有理会她的笑,抓住了她不安分的手,江澈又问道,“超过了吗?”他眼圈微红,语气中多了一份忐忑与急切。 虽然他也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但是话已经问出口,收不回来了。 “我不想回答。”林云初笑了笑,掰开他抓住自己的手,而后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为何不想回答?”江澈望着她,任由着她动作。 林云初不回答,邪笑一声,咬上了他的唇…… …… 直到一场混战结束,江澈也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他心中微微失落。 他知道,他想要的并不多,他只是想要亲耳听林云初说她现在、以后都爱着他,不会再惦记别人。 但她始终都没有给他一句认真的话。 江澈暗暗失落着,目光又落在静静蜷缩在自己怀中的人儿,眼中却又忍不住染了笑意。 都这样了,他还介意什么呢? 他还要什么答案呢? 心头一热。 凑近,吻了吻她紧闭的双眼,同她低声呢喃着,“初初,方才的问题,你不必回答了。” “因为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林云初虽闭着眼,他的话一字一句她却听得清,但她却不想问他所知道的答案是什么。 至于他问的问题,她不是真的不想回答,而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所以她一直在想,一直在想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 于是两人便这样各自静默许久。一个觉得足够了,一个在想该如何回答问题。 许久之后,林云初忽然说话了。 江澈听见她唤他的名字,江澈下意识的应她,看着她,却发现她还闭着眼睛。 “怎么了?”江澈问道。 “你知道我名下有多少宅子,又有多少店铺和田庄吗?”林云初说道,“你又可知富可敌国这四个字用到我林家身上丝毫不夸张吗?” 江澈微微一顿。 他的初初这是在同他炫富? 还是在变相的在同他说他太穷了,他做礼部尚书的那点俸禄不够养家糊口? “江澈,你知道的,我出生商贾世家,最爱的便是银钱了。” “初初,你到底想说什么?”江澈一头雾水。 “江澈。”林云初又道,“关于你方才问的所有问题,我只用一个答案来作答。” “什么答案?”江澈下意识的问道,心中期待又忐忑。 “答案就是。” 林云初顿了顿,“截止到上个月,我已在我名下所有的财产中都添上了你的姓名。” “什么意思?”江澈木然。 “意思就是我林云初所有的银钱就是你江澈的银钱,你如今在林家的地位与我是同等的,你可以任意使用林家的银钱,可以任意使用林家在任何地方的宅子,也可以任意支配林家的人……简而言之,你江澈将与我林云初一样,也是林家继承人,而这个权利连我的两位姐姐都没有。” “我名下财产真的不少。因此为了在我名下的财产添上你名字这事,我足足忙活了近一年呢,但好在如今总算完成得差不多了。” 林云初说完,江澈已经彻底呆住。 林云初轻笑,这时她已经睁开了双眼,看着呆若木鸡的江澈,又道,“江澈,我是不是很俗啊?张口闭口,说的只有银钱二字。” “初初,你大可不必如此。”江澈不敢再看林云初,因为害怕她看到自己眼中的泪水。 他的傻姑娘啊,爱着他呢。 不声不响的,便将她最好的一切都给了他。 江澈看着她,忽而笑了,笑中闪着泪,“初初,你给我那么钱,是嫌我穷、怕我养不起你吗?” 情到深处,已不必多说。一句玩笑话出口,便代表他知晓了、接受了、不会再患得患失了、以后只管放心的爱着她护着她就是了…… 林云初也笑了,轻抚着他的面颊,继续说着,“江澈,我只是个俗人,我还是个能用金钱来衡量一切的商贾。江澈,我不是那种会说情话、懂得风花雪月的女子。我不懂诗书,只识账本,我也不懂琴棋书画,我只会打各种键盘。我还很笨,我不懂得讨得夫君欢心,经常惹你不开心,就像今日……” “唔……” 江澈用一吻,接住了她方才的那些话,也堵住了她后面未说出口的话。 两人吻着,泪水就那样从他们各自的眼中流出,最后在他们的唇舌相交的地方汇合。 “初初,你不必多说,我都懂了。”短暂的一吻作罢,江澈顾不得自己脸上的泪水,伸出手轻轻为她拭去泪水,“我不该问你那样混账的问题,我知晓你早就放下了他,今日是我发疯了,以后绝对不会再犯。” “嗯。”林云初点点头,靠在了他怀中。 抱着她,江澈也心满意足的闭上了双眼,尽情享受着她给的幸福。 情到浓处,两人忍不住又在床上胡闹了一番。 直到未时,下人来报,说陆家军再有一个时辰便进城了,林云初这才被江澈抱着去洗漱。 归来(三) —— 京都城的正东门前,从早晨起便挤满了人。 百姓们自发前来,迎接陆家军的凯旋归来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人们熙熙攘攘至此,为的不过是一睹传奇女将军林云芊的风采。 一个月前,陆家军退敌的捷报便已经传到了京都,皇帝看过镇远将军与镇南将军联名写的捷报,发现他们在葛云、临夏等战役的描述中都提到了陆家军女将林云芊。 再一看,发现原来林云芊竟才是临夏守城之战和智取葛云城的谋划者。捷报中,陆远与陆达多次表达了他们对林云芊的钦佩之情,并力求皇帝封林云芊为将,还说林云芊乃千古难遇的大将之材,不可错过! 据德子回忆,当时年轻的帝王被自己手中的捷报深深的震撼住,他叫唤了许久,元熙才缓过神来,缓过神来说的第一句话便是:拟旨,朕要册封陆家军女将林云芊为镇北大将军! 德子当时听得一头雾水。 陆家军何时有了女将了? 林云芊这名字更是陌生。 再者,这镇北大将军的官阶品级可是比陆远的镇远将军和陆达的镇南将军还要高,真要给封? 但不容德子多想,元熙自己起了身,拿起笔蘸墨,便开始亲自动笔写圣旨。 而后,一道册封林云芊为镇北大将军的圣旨便昭告天下,林云芊成为了大衡史上唯一的一位女大将军! 于是乎,林云芊未到京都,便成为了京都城的风云人物。 自皇宫起,百姓沿官道两旁黑压压的站着,长长的迎接队伍一直延伸到郊外去,在正东城门这儿却是看不到尽头。 元熙领着文武百官,在正东城门外也占据了好大一块地方,生生逼得许多百姓爬到道路旁的树上也要等着看林云芊,若不是元熙下令不许人爬到高楼、高树这样危险的地方,指不定还要乱成什么样子。 但乱归乱一些,好在没有出什么犯上作乱之事,因此有百姓挤到文武百官行伍之中,元熙也睁一只闭一只眼,全当做没有瞧见。 江澈与林云初一行人来到城门口时,已然无法到元熙跟前行礼,江府只好只派了江澈一人到元熙面前露个脸。 元熙坐在德子专门为他准备的椅子上,正漫不经心的看着远处热闹的百姓,听见江澈的声音,也只是随意的点点头,并未看江澈一眼,江澈又道林云初身子弱,他要到后面照看着。 闻得此言,元熙转过头来,意味深长的看江澈一眼,随手拿起宫人方才泡好的茶,放到跟前轻轻吹了两下,而后举着茶杯问道,“这便是你晚来的原因?” 没想到元熙会来这么一句。 又想到他与林云初迟来的真正缘由,江澈不由得脸色一红,顾不得德子等宫人的暗暗失笑,只得硬着头皮答了声是。 “你去吧。”元熙说着,放下茶杯,又看向远处热闹的百姓。 江澈又道了声是,抬起来再看元熙,发现他周身似乎已经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哀伤。 记得方才是没有的。 心中微微纳罕着,江澈并未想太多。 便要转身而去。 谁知这时听见元熙又说道,“她今日也来了吧?” 江澈微微一顿,很快便想到他问的人是谁。 再看向元熙,发现他此刻仍望着远处的喧闹的百姓。 “今日林云芊与陆家军一同来。” 元熙又说道,目光仍看着远处,“她们是亲姐妹,朕想着,无论如何她今日也会来。”他很是平静的说着这些话,眼睛一直不往江澈这边看,江澈甚至怀疑他不是在同他说话。 但是很显然,元熙口中所说的“她”便是林云影。 江澈他一时不明白元熙此刻问起林云影的意图。 相安无事的各自生活了几个月的两个人,如今竟又要牵扯在一起吗? 江澈想起元扬临终之前的那些话,心中微微担忧。 “让她过来见礼吧。” 江澈正想着该如何回话,又听见元熙如此说道。 此刻元熙回过头来了,看着江澈,又说道,“总不能让朕过去见她吧?” 虽是委婉的疑问,却是不容置疑,让人反驳不得。 江澈只好越过人群,走到了文武百官之后,将林云影与林云初姐妹二人带到了元熙的跟前。 “臣妇参加陛下。” “民女参加陛下。” 来到御前,姐妹俩齐齐朝元熙行礼。 姐妹俩今日因为要见到林云芊,因此穿得都较为隆重和亮丽。 只见林云影一身紫色对襟华丽襦裙,配以紫色配饰,一副高贵、端庄、大方的模样,难掩其通身的典雅气质。微微遗憾的是,她此刻蒙着一块淡紫色面纱,让人看不见她的容貌,但露着的额头和眉眼,让人对她的容貌便多了一分遐想和猜测。 这定是个绝色女子。人们暗想着。 再说林云初,则是一身蓝白对襟襦裙,通身透着古灵精怪又不失稳重。她身上的裙分了两层,里层为白,外层为微透的水蓝轻纱,裙摆、袖口等细节处绣着精美图案;她发饰与耳环显然也是精挑细选过,不仅配得上她略施粉黛的面容,更是配得上她身上简单却华美的衣裙。 她此刻微微笑着,眼中是藏不住的喜悦,圆圆的一双眼睛时不时的眨着,让人很轻易就想到林间那自由的百灵鸟。 姐妹二人是窈窕之姿、倾城之貌,一静一动,都透着可望不可即的美,此刻站在一处,更是一道难以忽视的景色。她们此刻站在皇帝面前行礼,认识她们的人,眼中带着微微的讶异;不认识她们的人,眼中除了些许好奇,便是满满的惊艳了。 但众人都朝姐妹二人看着的时候,元熙却不知道姐妹二人已经到了他跟前一般。 元熙此刻,仍如方才一般,静静的看着不远处,此次他是望着天边,仿佛那里有什么极其吸引他的东西。众人也朝他所望的方向瞧去,除了微微向西斜的日头,便只剩一些乱飘着的白云,到底是什么都没有。 “陛下?”江澈凑近元熙,在他身旁小声的提醒着,“我夫人和她大姐姐过来给你见礼了。” “嗯。平身吧。”他这下总算缓缓的点点头,漫不经心的说道,眼睛却仍在另一个方向,并未看向行礼之人。 谢过恩,抬起头来。林云初也察觉出了元熙的异样。 林云初看着元熙的侧脸,若有所思。 “姐姐今日受了风寒,见不得风。”林云初说道,“臣妇这便带着姐姐到后面的轿子里去,还望陛下见谅。”一边说着,一边环住了身旁林云影的胳膊,作势就要走。 微微走神的林云影听见林云初的话,这才想起什么似的,怔怔的,也同元熙说道,“对,还望陛下见谅。”下意识曲身低头行礼,再抬起头来,却对上了元熙刚好看向她的深邃的眼睛。 “怎的就受了风寒?”元熙看着林云影,眸色微动,很是熟络的问道,连一句客套的过渡话语都没有,“可曾看过大夫?药吃过了么?” 林云影被他问得微微一怔,看着他的微动眼眸,一时无言。 “要不要叫宫里的御医去给你瞧瞧?”元熙又问道,目光再也没从林云影脸上挪开。尽管他只能看清她的眉眼和额头,但心中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产生,这让他感到有些难受,也让他感到有些差异。 “我……我们很熟吗?”四目相对之时,林云影呆呆的问他,看向他的眼神中满是迷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的寒冷和警惕。 很不巧,那一丝清冷和警惕却被元熙捕捉到了。他终于转过了头,似无声的冷笑了一下,而后又看着远处也正在瞧着他的百姓们。 江澈与林云初见此场景,对望一眼,很默契的要将林云影带回后面的轿子里。 夫妇俩正想开口说话,元熙这时却又猝不及防的说道,“你们便在此处呆着吧。” “陆家军马上便到了,你们来来回回的也影响别人。”毫无情绪的说着这些话,谁也不知道他的余光偷偷打量着林云影。 听见元熙的话,江澈与林云初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林云初只得握着林云影垂在身侧的手,以此来给她一些安抚。 林云影自醒来后,关于元熙的一切完全不记得了,只是睡着的时候经常做梦,总说梦里有一个人唤她影儿,但她却怎么也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林云影的身子便在一天天的梦魇中衰弱下去,问过大夫,只说这可能是情蛊之毒或者忘情之水的后遗症,但到底是什么,大夫却无法确切的说出来,只说她的身子会渐渐的衰弱下去,直至药石无医。 林云影身子虚弱下去,情绪也变得极不稳定起来,林云初因此只得时时顾着她的情绪。 “我想到后面去。”林云影果然还是有了些不安的情绪,此刻反握着林云初手,偷偷在她耳边说道,“小云初,我不想站在这里,许多人都看着我们,我感觉很不舒服……” “来了,来了!他们来了!”林云影的话,才说了一半,便忽然被人群的喧嚣打断了去。 再看,人人都往东面看去,许多人口中都喊着,“陆家军来了!陆家军来了!” 就这样,林云影的不安也没有了,也跟着人群高兴起来。 。。。。。 陆家军总算到了。 神秘失踪又在边关出现、如今又立了功回来的镇远将军陆远,深受重伤仍未痊愈的镇南将军陆达,陆家军如今的统帅陆章,以及后起之秀的陆飞等许多人,缓缓的从不远处走来,一边走,一边同热情的百姓打招呼,最后都来到御前行礼。 唯一奇怪的地方是。 众人翘首以盼的林云芊,却独独不见。 “林云芊呢?朕的镇北大将军呢?”元熙环视陆家军一圈,目光最后停留在陆章身上,不解的问道,“不是说她和你们一同前来吗?怎的不见她人?” 周围的百官和百姓也聚精会神起来,都准备仔细听一听陆章怎么说。大家都想知道林云芊的现在在何处。毕竟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人,今日主要是为了林云芊而来。 陆章早就料到皇帝会这么问,于是他只好如实说道,“启禀陛下,她身子有些不适,微臣派人让人先护送她回陆府了。” “身子不适?” 元熙微微吃惊,而后想起林云芊身怀六甲呢。又担忧道,“应当不严重吧?朕都说了,你们慢慢来慢慢来就行,不要着急赶回京都,一定要保证她的和胎儿的安全!抬着她的轿子一定要顶好的和顶安全的,身旁要派着最好的大夫跟着!朕的圣旨你们收到了吗?怎么还是让她受伤了?” “启禀陛下,她并未受伤,只是快进城之时,她说有些腹痛。大夫也看过了,只说她有些疲惫,微臣便让人先送她回去了,她不能前来见圣驾,还望陛下不怪罪她。” 陆章说完,陆家军众人纷纷都向元熙解释和求情。 元熙自然不能再说什么,转过身,随手点了几名资深的御医,便命陆章带着那些御医快些去陆府,勒令他们一定要保林云芊母子平安,不能有任何一点闪失。 而后元熙又朝众人说,必须等确认林云芊与她肚子里的孩子平安无事了,今晚的庆功宴才能开席。 一场盛大的迎接仪式,因林云芊并未出现,就这样寥寥收场。 而林云芊,此刻已经躺在陆家为她准备好的大床上,正打算美美都睡上一觉。 她身子根本没有不适之处,她腹中的孩子更是一点事儿都没有,她只不过不想去御前凑热闹,更不想参加今晚的庆功宴,这才装作身子不舒服,以此来躲过一切应酬。 但身子不适是假,缺觉却是真的。 所以,她现下什么都不想做,只想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 归来(四) —— 林云芊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 还未睁开眼睛,耳边便传来了有人低低说话的声音。 仔细一听,原来是昨日伺候她入睡的那两个丫环在房门外小声说话。 只听见一小丫环颇为遗憾的说道,“现下她住进了玉竹小院,是不是就意味着公子和兮兮小姐之间再无可能了?” 林云芊记得她的声音,她应当是昨日伺候她沐浴的桃儿,她记得那小丫头年纪不大,小脸儿红扑扑的,真像个桃儿一样。 “可不敢再说这样的话。”另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 若是林云芊没有记错,现在说话的人便是比桃儿长几岁的那高个的姑娘。她昨日同她说她名唤梨儿。人如起名,梨儿性子微微清冷,声音却如梨儿一般甜。 只听梨儿又道,“那些事情早就成为过往了,你以后当心些,不要在少夫人面前说些不该说的话。如今,公子好不容易平安归来,又带回了这样有本事的女将军做妻子,这是我们陆家的福分,你需得明白这一点。” “梨儿姐姐,我自然是知道的。” 桃儿道,“我自然知道我们少夫人是极有本事的人,也是极好伺候的主人,可是我这心里总有些别扭,这郊外的别院明明是公子当初特意为……”兮兮小姐买的。 “嘘!”梨儿吓得连忙捂住了桃儿的嘴巴,“我方才的话,你全当耳旁风吗?” 梨儿微微气恼,“这话若是让少夫人听见了可还了得!”被气得不轻,她站起身,便朝院中走去,干脆留桃儿一人端着热水在门外等着。 到了院中,远离了桃儿,梨儿也顿时泄了气。 桃儿的遗憾,她自然也是明白的。 李兮兮爱竹,所住的地方皆会种上一些主子。 陆章深知这一点。 于是在李兮兮十六岁生辰时,陆章便在郊外买下了这个玉竹小院,又在里面种满了竹子,就是为了送李兮兮一份礼物,博李兮兮一笑。 李兮兮自然是兴高采烈的,爱极了郊外的景致,更爱院中的竹子,当时一个月要来玉竹小院好几次,于是玉竹小院自然而然就成为了独属于陆章与李兮兮的回忆。 昨日,陆家军行到京都郊外玉竹小院附近,林云芊忽然说腹痛难耐,陆章便命人将她带来了这里歇息。 玉竹小院中伺候的人,都亲眼目睹了他们家公子与李兮兮在一起时是如何的幸福,他们早就把李兮兮当成了这里的女主人了,这忽然便来了一个身怀六甲的林云芊,他们一时都有些不适应。 遗憾是免不了的,伤感也免不了。 房外,梨儿与桃儿有些说不上来的难过。 房内,林云芊也被两个丫环几句话弄得有些不舒服。原本还想再睡一会儿的,这会儿闭着眼,林云芊却清醒得厉害,尽管门外早已没有说话的声音,她脑海中却还不断浮现起方才听到的话。 有些心烦意乱。 原来是她鸠占鹊巢了。 林云芊不屑的想着。想不到陆章那样的人,也能记住女子的爱好并能投其所好,想来他是真的爱极了那个女子了。 挺难得的。林云芊暗暗的想着,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抱着怎样的一种心态。 但不论出于什么原因,此刻住在陆章专为李兮兮买的小院里,她到底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的。 就没有地方可去吗? 就非得来此处? 林云芊微微恼怒,这下是彻底是睡不着了,干睁着眼睛又躺了一会儿,最后干脆起身,朝门外唤了一声。 大门很快被轻轻推开。 。。。 走进来的人,却不是梨儿,也不是桃儿,而是陆章。 林云芊微微怔住。 “我来接你回家。” 陆章声音有些沙哑,说着便轻轻走了进来,他看起来有些疲惫。 他走了过来,直接走到床边,扶着正要下床的林云芊。 他身上一股酒味儿,就连身上的衣服也还是昨日穿的那件,林云芊由着他扶着,抬头看他,眉头微皱,“你不要告诉我,宫里的庆功宴现在才结束?” “是。”陆章答,“陛下恩典,允许大家尽情饮宴,庆功宴现下都还未结束。” “那你怎么来了,他们竟肯放你出来?” “我担心你。” 林云芊微顿,一时没了话。有些不自然的别开脸,不再看他。 陆章看她一眼,也不再说话,只是走过去,从架子上拿来了她的衣衫,打算为她穿上。 在边关,身旁没有人伺候时,陆章便经常这样伺候林云芊,现下他竟养成习惯了。 梨儿与桃儿端着水与茶来时,看到陆章正在为林云芊穿衣,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了。 她们第一次知道,她们尊贵的公子竟还会伺候人! 而且他们公子小心翼翼、却又熟练为人穿衣的模样,丝毫不亚于她们这些做下人的。 最让梨儿与桃儿吃惊的是,被伺候的人还显得有些不耐烦,但他们公子却完全看不见一般,没有理会她的不耐,只是按着他的节奏走,很快便为她穿好了外衣。 林云芊正有些不耐,见了梨儿与桃儿,眼睛顿时一亮。 轻轻推开陆章正要为她系腰带的手,说道,“让那两个小丫头伺候我穿衣就行,你要不先去洗一洗?” 她看着陆章,眼神充满真挚和恳请。言外之意是,你身上的酒肉味儿、汗味儿有些难闻,你最好离我远点…… 陆章手上动作微微一顿。看她一眼,又转头看梨儿与桃儿一眼,这才将手中的腰带递给她,自己走到门外吩咐小厮给他抬些热水来沐浴。 等陆章沐浴完毕出来,林云芊已经在吃梨儿为她准备的早饭了。 饭菜很丰盛,全是林云芊爱吃的菜,林云芊也吃得津津有味。 “你要不先去睡一会儿吧?”林云芊嚼着东西,见陆章走过来,她抬起头来朝陆章说道,丝毫没有察觉她此刻满嘴油渍。 陆章看她这副模样,眉头微微皱起,走了过去。在她身旁坐下,一言不发,为她擦了擦唇边的油渍,完毕,发现她嘴角还有饭粒,又轻轻为她擦了嘴角的饭粒,这才说道,“若是到了家中,和父亲母亲一同用饭,你还是规矩一些好。” 一边轻声说着,一边拿过一个小碗,盛了一碗汤送到她跟前。 林云芊微笑,接过他递过来的汤,喝了几口,又放下,而后笑道,“怎么?后悔带我回来了?怕我给你丢脸?” “没有。” “你就是后悔了。” “我没有!”陆章微恼,抬眼看她,眼中充满了林云芊看不懂的情绪。 “没有就没有,这么凶做什么!”林云芊小声嘀咕着,又拿起碗来,慢慢的喝着汤。 陆章假装听不见她的嘀咕,见她碗里的汤差不多喝完了,又接过碗,要为她盛汤。 林云芊却摆摆手说她饱了,不喝了。 陆章瞧她一眼,这才作罢。 “你先去歇一歇吧!”陆章放下汤勺,林云芊又说道,“我猜现下你只要闭上眼,你便能睡到第二日清晨。我看你真的太累了,应当是已经两三日都没有好好睡一觉了吧?” 听林云芊这么说,陆章瞬间觉得通身的疲乏全部涌了出来,他竟觉得现下已经困得无法睁开眼睛。 终于不再做逞强,二话不说,陆章转身便去床上躺下,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见陆章睡下,林云芊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先不顾桌案上的饭菜,轻声叫来了梨儿和桃儿,三人便到院中各处赏竹去了。 既然都来了这妙地方,那些竹子不看白不看,管它是为谁而种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 123 归来(五) —— 陆章并未如林云芊所说的那样,睡到第二日清晨,他睡到黄昏时便醒了过来。 林云芊此刻,正在院中秋千架上慵懒的坐着,身旁并没有伺候的人。 陆章看着她静静的坐在秋千架上慵懒的模样,心中某处柔软得不像话。落日余晖打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此刻的她显得那样温婉可人。 温婉可人? 思及此,陆章心中暗笑,嘴角微勾。她可用不上这样的词儿。 他总拿她没有办法,很多时候也找不到词来形容她,就像此刻这般。 陆章走了过去,来到秋千架边,轻轻为她推着秋千。林云芊抬起头来,看他一眼,并未说什么,只由着他推着。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呆了好半晌,没有一个人主动说一句话。 一直以来,他们之间都很少说话。 不则,一说话便是互不相让的争吵。 所以这几个月以来,他们之间相处便有了这种默契又安全的沉默。 也许他们都是怪人,于是就有了这样异于常人的相处方式,也许是习惯了,也许是因为他们有了需要共同守护的孩子,也许还因为其他的一些什么东西…… 但不论怎样,他们之间的这种沉默,恰到好处,不远不近,令彼此都很舒服。 “这院中的竹子很是好看。” 沉默许久,林云芊忽然说道。 她仍低着头,此刻静静倚靠在秋千绳上,并没有看到陆章的手正在恰到好处的地方做保护她的姿势。 “你一定很爱她吧?”林云芊又问,此刻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陆章。 陆章推着秋千架的动作停了下来,护着她头部的手也放下了。 他低头垂眸,眼睛也不再看着林云芊了。他沉默着,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也或许是根本就没有在听林云芊说话。 林云芊因仰着头瞧他,却还是瞧见了他眼中散落的黯然神伤。 “你都知道了?”静默一会儿,陆章问道,声音微哑。目光落在她身上,看着她,心中有些莫名的忐忑。 “无意中听到小丫环提到的,便问了几句,这才知道你与李兮兮有那样令人称羡的过往。” “都已经过去了。”陆章说道。 “那若是,你与她还有机会重新来过呢?”林云芊问。 此刻她不看着陆章了,目光飘远,看向了不远处的竹叶,见到暗黄的日光落到了翠绿的竹叶上,说不出奇怪,却藏着恰到好处的和谐。 她看着竹叶,陆章却静静的看着她。听着她的话,陆章发现自己心中对与李兮兮重头再来没有任何的期盼。 “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陆章轻声说道,“她已嫁,我已娶……” “你知道的,你我之间只是权宜之计。”林云芊打断了她,眼睛仍看着远处,此时却不知她在看什么东西了。 “至于李兮兮,听说她为了你与皇帝闹了不少次,想来也是放不下你。” “既然你们都放不下彼此,再有机会在一起,自然要珍惜的。” “这是你的真心话?”陆章问道,眼中染了更多的失落,还有一丝自嘲,“你倒也会为我操心了。”说着,又轻轻为她推着秋千,觉得她还是不说话的样子好。 “自然是真心话。”林云芊转过头来,又微仰着看他,“陆章,我希望你幸福。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该拥有幸福的一生。” 陆章手上明显一顿,也看着她,四目相对许久,只道了声好,便又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 。。。。。 陆章与林云芊到了陆府,已是晚上。 陆府此刻正热闹着,陆府张灯结彩,一片喜庆,只为迎接林云芊的到来。 江澈、林云初以及林云影等都来了。 林云初昨日未见到林云芊,说不出的失望,当时便恨不得立刻去陆章的郊外别院见林云芊,但大家都说林云芊需要歇息,最好先不去打扰,她这才悻悻作罢。 但这会儿,谁也拦不住林云初了,见林云芊从轿子里出来,她大喊一声二姐姐,便跑了过去。本想整个人直接扑到林云芊怀中,要像小时候那般将林云芊扑到在地才肯罢休,但走近,见了林云芊的大肚子,又生生停住了脚步。 她只在离林云芊半步远的地方,紧紧握住了林云芊的手。 “二姐姐、二姐姐……”口中不断喊着二姐姐,眼中氤氲着雾气,却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林云芊看着林云初,笑着,任由她紧攥自己的手,口中只惊奇的朝林云初道,“呀,我们的小云初都长这么大了!我都差点认不出来了!”声音微微哽咽起来,眼中也忍不住含了雾气。 林云影也很快走到她们二人身旁,看着林云芊,只需一个眼神,只唤了一声二妹妹,姐妹三人便瞬间抱作了一团。 不知是谁哭了,不知是谁笑了。 总之姐妹三人又哭又笑的。 围着看他们的黑压压的陆府宾客,于是也都忍不住又哭又笑起来。 “云芊……” 姐妹仨抱在一起之际,两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林云芊瞬间回过头来,便见到了看起来老了许多的林知风与荀香。 “爹爹,娘亲!” 不敢有迟疑,林云芊走了几步,在林知风与荀香面前跪了下来,“女儿让爹爹与娘亲担心了,女儿不孝!”林云芊咬着牙,却还是没有将哭声忍住,她哭着朝林知风与荀香重重磕了三个头。 “快起来,地上凉!”荀香也哭着,躬身小心翼翼的扶起林云芊,陆章这时也过来帮忙扶起林云芊。陆章扶着林云芊,让林云芊又与她父母、姐妹又说了一些话,这才提醒他们该入席了,宾客还等着呢。 陆章的母亲镇远将军夫人走上前来,见了林云芊,也是满心欢喜,问候了一番,便将林云芊与陆章带到席上,同陆家长辈一一见了礼,而后,一场盛大的欢迎宴这才正式开始。 大家举杯同庆,其乐融融。 宴会开始,陆章便被陆远和陆达带着去各桌敬酒了,林云芊与镇远将军夫人以及父母姐妹在一桌,倒也很是开心,难得没有厌烦之意。 陆章在远处,时不时要往林云芊这边看,见到她笑得开心,这才安心给宾客继续敬酒。 饮宴一半,陆章也回来了,迟疑一瞬,还是走到林云芊身旁,带着满身的酒香,同她耳语,“你若是觉得身子疲乏,随时告诉我,我带你下去休息。” 林云初与林云影各自坐在林云芊一边,离得极近,陆章的话别人听不见,她们二人却听得清楚。听罢,姐妹俩都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 “你们笑什么!”林云芊无奈,小声暗骂。再抬头,发现全桌的人也都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和陆章。林云芊顿时觉得脸上一片燥热,不看陆章,只朝他敷衍的挥了挥手,“知道了,知道了!” 见状,众人又是会心一笑。 镇远将军夫人,更是高兴,干脆说道,“玉文,你尽管放心去喝酒,你的媳妇和孩子今晚有我们这么多人照顾呢!你不必担心!” 闻言,陆章却置若罔闻,只看着林云芊,说了声,“那我先过去了。”提着酒壶,便转身而去,谁也没有发现他脚下急促的步伐,努力帮他努力掩藏着难为情。 他似乎又做蠢事了,他因林云芊已经做了许多的蠢事了。 等到宴会结束,林云初还想缠着林云芊说话,江澈无法,只好将她拽着走了。 林知风夫妇和林云影如今是住在荀家,今日自然也是同凝丹郡主一起来的,这会儿也依依不舍的同林云芊分别。 林云芊见大家都不舍,挺着大肚子,叉着腰,干脆大声笑道,“我明日便也搬去舅舅家同你们一起住好了!” 闻言,众人又是一阵笑。 众人欢笑之时,陆章却不笑,他越过众人,跌跌撞撞,醉眼朦胧,来到林云芊跟前,紧紧攥住了她的手,看着她,却不说话。 大家见此场景,暗暗低笑,心照不宣,都纷纷散去。 等众人都散尽,镇远夫人也吩咐下人带陆章与林云芊回房休息。 回房的路上,陆章一直都没有放开林云芊的手。 也许他真的醉得太厉害了,醉到有些不清醒了。等到小厮将他扶上床躺下时,他仍攥着林云芊的手,林云芊想要挣脱,始终没有成功。 林云芊一阵恼火,恨不得一掌拍死他。 盯着看状已经昏睡过去的陆章,她大骂起来,“喝不了酒,你不会以水代酒吗?整日一身酒味,谁受得住啊!” “好,我先去沐浴。”陆章瞬间从床上做起。 林云芊吓了一跳。 “你没醉?”更恼火了,“你没醉你攥着我做什么?” “我怕你真跟他们走。” 林云芊气笑了,“我真要走,你觉得你能拦得住我?” 闻言,陆章眼神瞬间暗淡了下去。 终于放开了她的手,下了床,“我先去沐浴,待会儿让他们再拿两床被子过来,我仍打地铺。”说完,不等林云芊作答,便去了洗浴间。 归来(六) —— 宫里。 御书房里,元熙正埋头在桌案前看书。 桌案上,朝中关于法制的书卷和奏折堆得极高,这些都是元熙这些时日命礼部送来的。 自京都之乱平定后,江澈便开始提议要对朝中的制度做一个大变革,元熙对此也颇为上心,这段时间便一直在研读朝中法制,都到了不眠不休的地步。 眼看天色已晚,元熙却还没有放下书本的打算,德子只好走到桌案前小声提醒他,“陛下,不如先去歇息,明日再继续看?” 元熙却没有听见,仍看着书面。 “陛下,明日还有早朝呢。”德子又说道,声音微微提高了一些,“因陆家军庆功宴一事,您好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了,今夜好歹好好歇一歇。” “嗯?” 元熙总算抬起头来,瞧了德子一眼,“哦,好。”合上了书籍,放下,起身,伸了伸腰。 “走吧。”从桌案前出来,看了眼窗外的夜色,拖着疲乏的身子便要往龙泉宫方向走去。 这些时日,元熙总算忙到很晚,到了歇息之时,便自己走向龙泉宫,连轿撵都不叫。德子也已经习惯他这样,现下唤了跟随的宫人,大家都忙不迭的跟上。 一边走着,德子一边朝元熙小声问道,“陛下,楚妃娘娘今日来过御书房两次了,要不今夜便去……”她宫里? “不去!” 德子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元熙打断了。 “可陛下您已经好几个月不去后宫了。” 德子又弱弱的说道,“如今后宫无主,您再不去管一管,后宫可都要乱套了。” “那就将后宫遣散吧。” “啊!” 德子惊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怎么可以?后宫怎么能遣散?” 德子以为元熙是在开玩笑,便也没有放在心上,加快脚下速度,跟上了匆匆前进的元熙。 但元熙却是没有开玩笑。 第二日,元熙便下了一道圣旨,将后宫遣散了。 后宫里,独留李兮兮一人。 众人震惊。 以为元熙遣散后宫,都是为了李兮兮,于是都骂李兮兮是祸国殃民的妖女。 大家都忍不住担忧着,暗想着,以为从前那个为了女人变得荒唐的元熙帝又回来了。 许多的朝臣,为了阻拦元熙再做荒唐之事,甚至做好了死谏的准备。他们想着,只要元熙册封李兮兮,他们就一头撞死在大殿上。 但日子就这样又过去了好几天。 册封李兮兮的诏书并没有从宫里传出来。 李兮兮虽然仍住在后宫,却没有任何名分,若真的要论一个名分,那李兮兮也还是先太后的干女儿,别人碰见她,也只是尊称一声兮兮郡主,她连元熙的后妃都算不上。 朝臣微微放心了,很快却又陷入了新的担忧。 如今皇帝不近女色,莫非是……不行了? 暗暗担忧着,又开始为大衡皇室的后代繁衍操心着。 李兮兮心中也纳闷,去御书房见了元熙。 元熙此刻正在看奏章,李兮兮来了,他也只是抬头看她一眼,而后就继续看奏章,并未说什么。 “你到底想做什么?”李兮兮在德子命人搬过来的椅子上坐下,喝着茶,看向元熙,有些好奇的问道,“难不成,你真想一个人过一辈子?” “未尝不可。”元熙淡淡的答,头也没抬。 “即便你真是这样想,那些朝臣也不会同意的。” 元熙却不再说话。 两人静默一瞬。李兮兮放下手中茶杯,又试探问道,“你是为了林云影?” 眼睛朝元熙方向看过去,见他手上明显顿了顿。 “何必呢?”李兮兮笑了笑,中指轻轻拍打着桌面,“为了一个完全不记得你的女人,值得吗?” “那你呢?” 元熙放下书本,也笑了笑,朝她看了过来,“你心心念念着陆章,如今他回来了,你却连去见他一面都不敢。你又是怎么想的?” 听见这话,李兮兮眸光瞬间暗了下去。 元熙又道,“听说,陆章对镇北大将军珍视得很。陆府中一堆丫头婆子伺候着镇北大将军,他却不放心,非得告假自己亲自伺候着,就怕镇北大将军出什么意外。” “他或许只是看中她肚子里的孩子呢,陆家本就十分重视血脉。”李兮兮有些不甘的说道,话说出口,她自己都有些不相信。 元熙摇摇头,又拿起了书本,“可是兮兮,你再仔细想一想,陆章他何时对一个人这样上心过?之前他对你,也没有做到这个地步吧?你心里明白,陆章对林云芊不只是为了尽丈夫的义务。”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对林云芊动心了,他说过会守护我一辈子的。我们那么多年的情意啊,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听见李兮兮声音都变了,就差哭出来了,元熙有些不忍。 看着她,觉得还是让她早些认清现实更好,于是又道,“兮兮,你与陆章是多年的情意不假。但是,你可别忘了,陆章与林云芊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他们之间若有情意,那必然也是刻骨铭心。” “你别说了!”李兮兮终于听不下去,最后只好借口离开。今日她就不该过来。本想过来嘲笑元熙,没想到却被元熙摆了一道。 元熙李兮兮离去的背影,手上的书也看不下去了。 他的问题,李兮兮回答不出来,但李兮兮的问题,他照样也回答不出来。 为了一个完全不记得他的女人,遣散了后宫。 值得吗? 他也不知道。 心中乱得很。 只想暂且不再去想女人的事情了。 至于林云影…… 那日在城门口见了她,只是觉得她很熟悉,莫名有点想靠近她而已。至于说是因为她才遣散了后宫,他是不认的。 他都不记得与林云影之间的一切了,他没有任何理由那样做。 。。。 又过了几日,李兮兮忽然来了陆府。 镇远将军夫人知道了,暗暗吃惊,连忙去厅中见她。 “不知兮兮今日前来所为何事?”镇远将军夫人一如既往那般,对李兮兮很客气,其实她也是打心底里喜欢李兮兮,若是李兮兮做她的儿媳妇,她也是很乐意的。 陆章在边关时,李兮兮也常来陆府看过她,李兮兮心中放不下陆章,她心中自然也明白。 但如今陆章与李兮兮之间再无可能,她不想李兮兮的突然造访让林云芊有什么误会,所以这才先过来见她。 林云芊如今是陆家最金贵的人,是万不能让她心头有任何不舒服的。 李兮兮朝镇远将军夫人缓缓行礼,说道,“镇远将军与陆哥哥他们回来了,按理说我早就该过来看他们的。只是到底有些不合适,今日前来也是唐突,还望叔母见谅。”她声音温和,却带着微微哽咽,让人听了有些于心不忍。 “无妨无妨。”镇远将军夫人心照不宣,笑了笑,拉过了李兮兮的手到自己身旁坐下,“你有这份心意,我心里都记着呢。只是你叔父与你陆哥哥今日恰好不在府里,他们去军营处理一些事情了。不过你来了也好,正好陪我说说话。” 手上顿了顿,迟疑一瞬,李兮兮又道,“那我去见一见陆嫂嫂吧。” 闻言,镇远将军夫人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兮兮,你今日前来到底是为什么?” “我今日就是来见林云芊的。”李兮兮不卑不亢道,“我就是想来看看陆哥哥的妻子长什么样子。更何况,今日也是她邀请我来的。” “你是说……是芊儿叫你过来的?”镇远将军夫人微微吃惊,“是她要见你?她要见你做什么?” “不知道。”李兮兮摇摇头,“昨日收到了她的邀请函,今日我便来了。” 顿了顿,又道,“许是听到别人说起我,她便想见见我吧。” 李兮兮低着头,说话时周身一片黯然,镇远将军夫人见此,暗暗叹了口气。她心道,李兮兮与林云芊的性子还真是有些大相径庭。 两人性子有些相似之处,都有些冷与傲,但又完全不同。 李兮兮性子是低沉内敛的,如弱柳扶风,我见犹怜,她柔弱中透着刚强,是女子当中坚强的典范,也是女子中端庄典雅的典范,她身上有着高贵的气质,是一个十分优秀的大家闺秀。 至于林云芊,则是傲慢张扬的,她是我行我素的,敢于蔑视世俗,甚至敢于俾睨天下,傲视万物。她有大丈夫的聪明与才智,也有大丈夫的担当,虽是女子,却比许多男子都敢作敢为。 她们二人身上都有着十分吸引人的东西,却又各不相同。 镇远将军夫人正暗暗的想着,林云芊差人来了,说是请兮兮郡主移步听雪院。 镇远将军夫人只好让李兮兮去见林云芊,心中却有些不放心,又连忙差人去军营将此事告知陆章。 归来(七) —— 李兮兮带着随行的两个丫环,很快便到了听雪院。 这听雪院是陆章所住的院子,李兮兮从前没少来,此刻走进这熟悉的地方,想到里面已经住进另外一个女子,不由得悲从中来。 走进院中,便看到院中那棵四季常青的老树下摆了一张软榻。 软榻上,此刻正慵懒的躺着一名女子。只见那女子一白衣蓝裙,衣着富贵华丽,腹部隆起,不是林云芊还能是谁。 林云芊此刻正同桃儿说些什么,主仆二人都笑得开心。 李兮兮第一次见到笑得那样张扬、又那么恣意的女子,她一时失了神。 这样的女子,陆章会爱吗? 李兮兮一边失神,一边暗暗的想着,还是林云芊先瞧见了她。 林云芊在桃儿的扶持下,缓缓起了身,站定,朝正看着她的李兮兮行了礼,“这便是兮兮郡主吧?” 又朝她笑了笑,“我身子不便,便冒昧请了郡主过来,还望郡主不怪我唐突才好。” “怎么会。”李兮兮回过神来,连忙走过来将林云芊扶到软榻上坐下,“镇北大将军的大礼,兮兮可当不起,郡主之名也是先太后恩赐,镇北大将军若是不嫌弃,只唤我兮兮便好。” “好,兮兮。”林云芊又道,转头示意梨儿去搬一把椅子过来让李兮兮坐下。 李兮兮也道,“杏儿、李儿你们也去帮忙吧。” 她话一出口,梨儿与桃儿脸色都变了,不约而同看向林云芊,见她脸色也有些变了。 暗暗担忧之时,瞧见林云芊目光流转在她们二人和杏儿、李儿身上,而后同李兮兮笑道,“这四个小丫头的名字倒是有趣,是你和陆章取的吧?” 李兮兮微微怔住,看林云芊一眼,而后目光无处安放,“你……你别误会,都是巧合罢了。” 巧合? 说得连你自己都不信,又何必扯谎?林云芊暗道。 “有点意思。”林云芊垂眸,似乎笑了笑,拿起了面前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杯中茶。 而后抬头,又朝李兮兮说道,“兮兮你不必惊慌,你也不必多心,我今日请你前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确认你对陆章到底有没有情意了。” “你什么意思?”李兮兮看向林云芊。 微微不安,看过去的眼神中,已满是受伤,“林云芊,你何故这般侮辱人?”心事被人就这样揭穿,她一时有些受不住。 她是放不下陆章。 可是就这样赤/裸/裸的被问了出来,这让她感到难堪。 难堪又不甘,不甘到想哭。 可是她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因为此刻问话的不是别人,而是陆章堂堂正正、明媒正娶的妻子。她忽然连为自己辩解的立场都没有了。 因为什么立场,都敌不过人家是明媒正娶的陆府少夫人。 因为什么立场说出来,她也只是惦记别人丈夫的外人,会被骂做不要脸的女人…… 李兮兮难过极了,她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哽咽的问一句,便没了下文。 “没什么意思。”林云芊见她这模样,心下了然。 已经很明显了,李兮兮就是放不下陆章呢。 心中是替他们惋惜的,想在离开之前,为陆章做一件好事。 “我和陆章成亲,完全是意外。有了孩子,也只是个意外。陆章答应过我,等我生下孩子就放我离开,所以我不会成为你们之间的阻碍。我知道,陆章他心里也是放不下你的,你们应该在一起。” 林云芊顿了顿,瞧了眼自己的腹部,又道,“只是孩子……希望你看在他只是个无辜的孩子的份儿上,希望你不要介意,因为这个孩子以后会跟他的父亲一起生活。” 李兮兮已经彻底惊住了。 梨儿她们为她搬来了椅子,她也不知道坐下了。 林云芊的话,一字一句,她听得真切,句句落在了她耳中,又落在她心上,此刻又在她脑海里不断浮起。 她有些不敢相信。 这便是陆章娶的妻子吗? 陆章娶了一个心里完全没有他的妻子? 心中痛了痛,有些替陆章难过。 也有些庆幸。 “你……你不会在同我开玩笑吧?”许久之后,李兮兮扶着身旁的椅子,迟疑的问。若是林云芊所说都是真的,那么是不是就意味着陆章还会回到她身边? 李兮兮眼中的高兴,怎么也藏不住了。 看着她激动的模样,林云芊笑了笑,又道,“我的心渴望着星辰大海,这一生注定做不了人家的妻子的。陆章他是个不错的人,他值得与他深爱的女子厮守终生。” “你对陆哥哥真的任何情意吗?”李兮兮又问道,“当真半分都没有?”想到他们连孩子都有,心中又微微失落。若是没有情意,怎么会连孩子都有了? 意外么? 真的只是意外与巧合? 他们之间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意外与巧合? 说不出自己此刻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只是很想知道林云芊的答案。或许,她是在为自己找一个充分的理由,她想找一个充分的理由,让她能心安理得的回到陆章身边。 不出意料的。 林云芊迟疑了。 林云芊并没有毫不犹豫的说她对陆章没有情意。 只见她漫不经心的,又捧起了桌案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而后才淡淡说道,“没有。” “我对陆章没有半分情意。” “咔嚓!” 林云芊话音刚落,忽然听见大树背后的竹丛有声音响动。 林云芊耳朵敏感,反应最快,她朝竹丛方向大喊了一声谁。 好半天,却无人作答。 又仔细听了一会儿,却没有动静了。 林云芊以为是自己幻听了,便也没有多想。 回过头来,又同李兮兮说来自己与陆章可能是八字不合,两人在一起时都没有话说,又提到了元墨。 “如此说来。”李兮兮脸上挂起了笑容,“西王他如今还在胧月等着你?你心悦的人是西王?” 这个问题,林云芊并未正面作答,她只说了句,“我只是同他有更多的话能说罢了。” “那便是喜欢他啊。”李兮兮却替她得出了结论,“你们就是喜欢彼此,你们彼此相处的舒服,才能有说不完的话。就像我和陆哥哥,我们从前在一起时也是有说不完的话。” “是吗?”林云芊看着李兮兮笑,微微失神,想到陆章在她面前永远是一副木头人的模样,无法想象陆章与人无话不谈是什么样的场景。 但李兮兮却是精神焕发了,与方才判若两人。 林云芊又喝了一口茶。 却忽然感到有些疲惫,同李兮兮说她身子有些累了,就不送她了,便起身,缓缓走向了卧房。 。。。 陆章这厢失魂落魄的,正快步走向自己的书房。 路上,碰见了刚从厨房过来的桃儿。 桃儿端着点心,正往听雪院方向走,撞上了不看路的陆章,托盘中的点心全被陆章撞翻在地。 恼极,桃儿正要骂人。再抬头,却看见陆章已经远去,看都不看她一眼,似乎完全看不见她一般。 桃儿无法,只得又重新返回厨房,打算再命人再做一份点心。这些点心都是林云芊要吃的,可不能耽误。 陆章很快到了书房,赶走正在书房打扫的两个下人,便重重关上了房门,将自己锁在了书房中。 被赶出书房的两个丫头暗暗吃惊,她们从未见公子这般生气、狼狈的模样。 “公子这是怎么了?”两个丫头互问对方,但是谁也不知道答案。 不一会儿,紧闭的书房便传来了砸东西的巨响。 那剧烈的响动,让门外的两个丫头想到,她们公子可能想凭一己之力将书房拆了…… 不敢有迟疑,两个丫头对视一眼,便去找镇远将军夫人告知此事。 镇远将军夫人很快便来了。 连问。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这是怎么了? 谁惹他了? 但没有人能回答她。 书房内,陆章还在砸着东西,颇有不拆了书房誓不罢休的势头。 镇远将军夫人没有办法,只好叫府兵先将书房围起来,就怕陆章拆完了书房还要拆家…… 归来(八) —— 林云芊在李兮兮走后,回房便沉沉睡了一觉。 陆章砸了书房,又险些拆了陆府一事,她是不知道的。 等到她醒来时,已是夜晚。 迷迷糊糊的,还未睁开眼睛,鼻尖便有一股刺鼻的酒味传来,林云芊下意识的皱起眉。 睁开眼睛,眼前微微有了亮光,微弱烛光下,是陆章放大的一张面庞映入了她眼帘。 很显然,那刺鼻的酒味便是从陆章身上传来的。 “你又喝酒了?”林云芊以手掩鼻,皱着眉头,问醉眼朦胧的人。 “没有啊!” 醉酒的人,屁股坐地,身子趴在床沿上正看着她,已经开始在说胡话,“我没有喝酒啊,我今日没有喝酒,一滴酒都没有喝。你有了身孕后,闻不得酒味儿,我都不喝酒了,就连宴会上也只是在衣服上浇酒,都没有喝的……” 闻言,又见他竟是十分认真的说着这些话,林云芊不由得失笑,“陆章,我从前怎么没有发现,你醉了酒之后,会变得这般多话?” 陆章似乎不能理解林云芊的话了,只是睁着一双眼,圆溜溜的眼珠子转了几下,疑惑的望着她,却不说话。 “你这模样,倒是有些可爱。”林云芊又是失笑,伸出手来,为他撇开挡在额头的发丝,又忍不住捏了捏他微红的脸颊。 陆章许是被他捏的疼了,下意识的抓住了她的手,而后便紧紧攥住。 他眼睛还一直看着她,眼中是她看不太懂的情绪。 但他眼中那些看不懂的情绪,却莫名扣人心弦。 林云芊心头一紧,微微怔住。 正要挣脱他的手,谁知那人却抢先一步凑了过来。 他越凑越近。 越凑越近。 最后他贴上了她,与她额头相抵,鼻尖相触。 他气息里的酒味,全部打在了她脸上,又混入了她的鼻息里,林云芊难得的没有觉得那酒味难闻。 林云芊眼睛下意识的眨了几下,颈部忽被他温暖的手轻轻覆住,她身子下意识的一僵,而后鼻息里的酒香更浓烈,再反应时,她的唇已经被两瓣柔软的、浸满酒香的、温润的唇轻轻覆盖住了…… 他也忽然瞪大了双眼,似乎也被他自己这些不由自主的动作吓到了。 林云芊这时才发现,他眼中染着令人心疼的腥红、渴望、贪婪、还有些胆怯…… 心头又是一紧,林云芊下意识伸出手来,也轻轻环住了他的颈部。 陆章眼睛下意识的眨了一下,似受了鼓舞一般,他变得更加大胆了起来。 他温润的唇再也没有离开她的唇。 反而越贴越紧。 到最后,他的唇彻底终于将她的唇紧紧覆盖住了。 再然后。 便是兵荒马乱、不可收拾了。 他们都知道,应该停下。 但是,一切已然来不及了。 “林云芊,原来你也这般没出息……” 陆章轻笑。 咬住了她早已红透的耳垂,心里总算舒服了一些。 醉意全无。 其实,他也根本没有醉酒。 只是借着酒意壮胆罢了。 白日里听到的话,让他险些发了疯。 将自己关在书房一日。 胡闹了一日。 也终于明白,他已经放不下了。 他放不下林云芊了。 他想靠近她,想拥抱她,想亲吻她。 想珍惜她还在身边的时光,哪怕短暂。 暗想着,心头微微发热,眼睛有些发酸。 “相信我。” 见她脸上还有纠结,陆章安慰道。 在她额头上吻了吻。 “嗯……”林云芊叹息一声,点点头,相信了他。 今日。 就想任性起来。 总是这样的。 好像每一次都是这样…… 夜色里,不知是谁轻叹一声。 终是有些无奈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问这章字数为啥这么少,因为锁了无数遍,前前后后删了快两千字,只想说一声绝绝子…… 归来(九) —— 折腾了半夜。 再醒来,已是第二日晌午。 林云芊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此刻正躺在陆章怀中,身上不着一物,好在此刻两人身上是盖着锦被的…… 陆章早已醒来,此刻正看着她,眼中散落下来的温柔让人无法忽视。 林云芊抬起头,也看着他。 两人静静对望着彼此,谁也不说话。 他们心中都迷茫。 不知道他们今后该怎么办了。 明明知道早晚都要分开,明明知道他们彼此早晚会属于别人,却还是发生了昨夜之事。 “你是不是又后悔了?”见林云芊眉头微微皱起,陆章心头一紧,“是不是用完了我,又打算将我丢到一旁?”下意识的开口问她,眼神受伤,带着一丝无奈的委屈。 “你总是这样,总是这样……”残忍。声音低沉了下去,后面的话,说不完整。 “我……唔……”见她要开口说话,陆章学乖了,害怕她再说出伤人的话,干脆用唇堵住了她的嘴。 将人狠狠的吻了一番,直到自己心中没有那么堵得慌了,眼睛没有那么酸涩了,才放开了她。 他不让说话,林云芊干脆真的不说了,静静躺在他怀中,紧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微乱的心跳。 两人又静默许久。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射了进来,落在床上、锦被上,也落在他们身上。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安静祥和,平静美好,仿佛他们之间,真的能一直这样静静相拥下去。 “陆章,我们之间,不该是这样的。” 许久之后,林云芊说了话。 “不该这样?那你告诉我,我们之间该哪样?”陆章看她,自嘲的问。 一丝苦涩从他嗓子眼涌出,真的很难受,但是林云芊却不知道。 “林云芊,我们之间成了亲,拜过堂,还有了孩子。昨夜,我们不过是在做每一对夫妻都会做之事,你情我愿的,彼时我们都愉悦满足。可是现下你却来同我说,我们之间不该这样?那林云芊,你现在告诉我,我们之间该哪样?” “我……” 林云芊被他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是啊,陆章说的一点都没错。 他们是夫妻,昨夜所做之事,也是每一对夫妻都会做之事,没有什么该或不该。 昨夜之事,她不后悔的。 可昨夜之事的确也不该。 他们昨夜都糊涂了吧…… 彼此都那么贪婪。 忘情到了不管不顾的地步。 可她与陆章之间,明明不是这样的啊…… 停顿了好一会儿,她才低着头说道,“我们这样很对不起李兮兮,你知道,她很爱你的。” 闻言,陆章冷笑,“昨夜情/动之时,你什么都忘了,只知求我疼你爱你,那时你怎么没有想起她?” “那种时候……你都没有想起她,我怎么会想到那么多!”林云芊不满的瞪他。 “是。”陆章望进她眼中,认真的说道,“我也没有想起她,与你在一起后,我许久都没有想起她了。与你恩爱时,我更不会想到别人。”每一次对付你便精疲力尽了,怎么还有时间想别人……后面的话,他无法说出口,这样难为情的话,打死他都说不出口。 林云芊,“……” “那我们也不能只顾当下啊,以后怎么办?” “可我与你,只有当下,你让我怎么顾以后?”陆章苦涩出声,“林云芊,你只给了我当下,你的未来并没有把我和孩子算进去,你说我能怎么办?” “我不是说我。”林云芊说道,“陆章,我是说你。你还有李兮兮,不则也还会有别人,你会有更好的以后,你该早做打算,不该再与我纠缠不清,你该明白的……” “我没有想过!” 陆章忽然提高了说话声音。 “没有想过什么?”林云芊问。 “我没有想过……”我没有想过没有你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不知何时起,就不敢想了…… “没有什么。不说了,你不会想听的。”心中苦涩得更加厉害了,抱紧了她,将头埋在了她发间,闻着她发丝的清香,缓缓闭上了眼。 “答应我。”陆章沉默许久,林云芊以为他不会说话了,许久之后,却又听见他说道,“在离开之前,让我好好对你,我们做一对正常的夫妻。哪怕只有几个月。” “陆章……”林云芊微怔,忽然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你放心,我不会缠着你,不会成为你的牵绊,孩子也不会成为你的牵绊。等你生下了孩子,你想什么时候离开,我都会笑着送你离开。” “你大可不必如此。”林云芊轻叹口气,也说道,“你不必顾及我,你该去做什么,该去见谁,就早些去,别再错过了……” “林云芊,我陆章并非滥情之人。”陆章打断了她,“只要你还是我妻子一天,我便不会多看别人一眼。” ”可李兮兮不是别人!” 陆章道,“她是不是别人。” 顿了顿,“可你更不是别人,你是我陆章的妻子。” 林云芊,“……” 他们之间的话题,好像又陷入了死循环。 现在只能沉默了。 陆章说得没有错。 林云芊没有将陆章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算进她的未来,因此她在撮合陆章与李兮兮重新开始时,也只是把自己当作一个局面外人。 所以她现在所关心的、担心的,与陆章所关心的、所担心的,重点完全不同。 林云芊还是想将自己的人生与陆章的人生彻底剥离开来,最好撇得干干净净的,干净到他们这一辈子就好像没有过交集。 因为只有这样,等到离开之时,她才能走得潇洒、走得无牵无挂,只有这样,她才能肆无忌惮的,继续走那浪迹天涯的路…… 可陆章却不同。 陆章已经铁了心。 铁了心要在林云芊的身上、心上、人生上留下自己的抹不掉的痕迹。 他想要林云芊无法离开他,他想要林云芊留下,一辈子留在他身边。 他想跟林云芊纠缠不清下去…… 已经发展成这样的局面。 即使他们再说下去,也不会说得明白。 林云芊有些无奈。 干脆闭上了双眼。 打算再睡一觉好,不如睡一觉,好过糟心的争执。 陆章见她要睡觉,也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也害怕他们之间又要争吵。 于是也沉默。 静静的抱着她,抱得更紧了一些。 只是这样抱着她,时间有些长,她身上的清香时刻萦绕鼻息,她身上的热度连着他身上的热度,陆章的身子还是有了明显的变化,又想到昨夜两人的耳鬓/厮磨,他有些难受了起来。 下意识的吻了她,蹭着她。 林云芊还恼火着呢,睁开眼瞪他一眼,“你做什么?” 陆章心头一紧,有些怂了,却还是不安分。 仍吻着她,咬着她的耳,拉过她的手,往下,让她似昨夜那样安慰他。 “真想?”林云芊见他难受得厉害,若有所思。 “精力这么旺盛,我给你纳几房妾室好了。” 陆章的热情,因她的这一话瞬间冷却。 心头不舒服得很,凑近,狠狠吻住她,将她的唇咬出血才放开,“这是惩罚。”他不满出声。 “这么难受,为何不纳妾?”林云芊抚着自己受伤的唇,不知死活的问道,“别人都是三妻四妾的,想来也是泄/火用的。” 陆章,“……” “泄我的火,你一个人就够了。”你一句话就够了! 陆章恨恨的起身,心头不舒服得很。 再也起不了旖旎了。 干脆去洗漱间,打算洗漱。 走了几步,脚下忽然停顿,又折了回来。 又走向床,抱起那不知死活女人朝洗漱间走去。 自己娶的女人,即使再生气也要伺候好她。 她身子不便,还是要他亲自给她洗一洗他才能放心。 等两人洗漱完毕。 日头已西斜。 也不知他们二人在这期间又做了些什么…… 总之。 镇远将军夫人知道了昨夜之事,又听说他们二人此刻还在房中,终是不放心。 以送饭为由。 镇远将军夫人将带了大夫过来。 大夫替林云芊把了脉,说孩子很好。少夫人的身子也极好,只是还是该多加休息,不要太劳累。 镇远将军夫人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大夫走后,镇远将军夫人委婉的同林云芊说要注意一些。 林云芊难得脸红的点点头,有些不敢看她。 镇远将军夫人又转过头,看着陆章,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而后便将陆章赶去了祠堂面壁思过…… 笨拙(一) —— 宫里最近又热闹了起来。 原来是郭又灵入宫频繁,元熙要立后的消息一时传得沸沸扬扬。 郭又灵乃郭风阳的五女儿,年方二九。郭又灵继承其母闭月羞花之貌,长相自是出众,又因她出生武将世家,性子颇为古灵精怪,洒脱恣意,因此来说也是不可多得的独特美人儿。 这样一位独特的美人儿,又尚未婚嫁,如今频繁出入皇宫,说是与锦云公主一见如故,成为了知音,却时常与皇帝对坐论策。 其中意图,你且仔细品。 郭家再次被牵扯到了朝局当中,已经无法全身而退。郭风阳自己虽仍有归隐山林之意,但不能不为三个儿子和两个女儿的前途考虑,因此不得已才听了夫人的建议,打算让自己小女儿入宫。 最重要的是,元熙遣散了后宫,又没有立李兮兮为后之意,众朝臣十分担忧大衡皇室的子嗣延续问题,因此朝臣也极力推荐郭风阳的女儿入宫为后,只因郭风阳是太后故交,又在北关战役中居功甚伟,皇帝多少会给郭风阳几分面子。 果不其然,郭风阳同元熙暗示有让女儿入宫陪王伴驾之意,元熙并没有明确拒绝,淡淡看郭风阳一眼,而后只说了一句小时候见过郭又灵一次,觉得她是个有趣的姑娘。 于是乎,郭又灵便顺利入宫了。 当然,关于入宫为妃或者为后这件事上,郭又灵自己的态度也比较随和的,只因她不入宫也会被母亲逼着同那些世家公子相看,她自己又觉得实在无趣、不想应付,倒不如入宫同元熙说笑喝茶。 倒不是说她就看上元熙了,只是如今她同元熙都抱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他们之间反而有了一些共同话题。 “所以说,你不愿意成亲的原因,竟是因为你觉得男人不如你养的马儿重要?”元熙坐在郭又灵对面,正喝着茶,听见郭又灵的话,不由得笑着抬头。 他们二人此刻正对坐在锦云宫的观景台上。 他们面前桌案上,摆放着新泡的茶和各式茶点,他们四周是初春的翠绿景致,鼻息里是初春的微寒、微香的气息,耳边时不时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叫声。而他们不远处的亭子里,是荀亦与锦云坐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此刻正看着他们笑。 “话倒不能这么说。”郭又灵也笑,拿起了桌案上一块点心放了嘴里,嚼了几口,又咽下,这才说道,“可能是我暂时没有遇到一个,比我的马儿们还要重要的男人吧。” “朕第一次知道,世上竟还有你这样爱马成痴的女子。”元熙轻抿了一口茶,又笑了起来,“竟为了养马儿,宁愿不嫁人。” “那陛下呢?”郭又灵也举着茶杯,打算饮茶,刚要饮下,却想起什么似的,问道,“陛下您忽然遣散了后宫,又是为了什么呢?”这个问题,她自然不是第一次提,但每次提到这个问题,元熙都是含糊其辞,所以她更加好奇了。 她十分好奇到底是什么导致元熙性情大变,竟变得连女人都不碰了。 元熙看她一眼,只是笑了笑,这次干脆不说话了。 郭又灵能与元熙和谐相处这么久,自然是个有眼力劲的,此刻见元熙仍不愿说,自然不能再追问。 于是也笑笑,连忙加了句,“就当我方才什么都没问。”说完转头看向远处的荀亦与锦云,见到他们二人此刻正依偎在一起。 “不知锦云公主与荀尚书什么时候能完婚。” 郭又灵看着荀亦与锦云,很自然的转移了话题,“我看荀尚书如今是恨不得能搬进宫来和公主住了吧。” 因救当日驾有功,荀亦已经从吏部侍郎,升到了如今的吏部尚书。 元熙也随郭又灵的视线望过去,也看见了荀亦与锦云,“母后新丧,锦云她至少还有一年之后才能嫁,荀亦他再怎么着急也是没有用的。”说着话,看着不远处依偎在一起的二人,心中有一些异样情愫产生。 也不知,他今后还能不能与一个女子那样亲密的相依偎了…… 脑海中闪过了林云影那日在城门口的身影。 心口忽然疼痛了一下。 “嫁?”郭又灵转过头来,眼中多了一份好奇,“自古以来都是驸马尚公主,如今锦云竟是嫁到荀家,而不是荀亦尚公主?” “那是自然。”元熙也转过头,看着她答道,“凝丹姑姑与父皇本就是情同兄妹,荀家是皇亲,锦云嫁过去荀府和荀亦尚公主,结果都是一样的,身份地位上不会有什么不同。只是锦云自己说,她是嫁到荀家,如今我们便也跟着她说习惯了。” “原来如此。想来锦云公主对荀尚书是用情至深的。”郭又灵若有所思。 元熙道,“他们二人都彼此都是用情至深,后来又经历了生死,他们早已将对方视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了。” “都说荀家出情种,想来此话不假。”郭又灵想起了凝丹郡主与荀典。心中对男女感情忽然生出了一丝憧憬。 元熙似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拿起茶杯,忍不住笑道,“怎么?此刻不想着你家马场里,那些比男人重要的马儿了?” “陛下您又说笑了。”郭又灵有些不自然低头,而后干脆起身,便朝荀亦与锦云二人走过去。 恰在这时,宫人来报,说是李兮兮病情加重,问陛下要不要过去看一下。 元熙抬眼看那报信的宫人一眼,放下手中茶杯,还是起身,转身朝已经笑做一团的荀亦、锦云、郭又灵看一眼,便吩咐起驾锦雀宫。 。。。。。 到了锦雀宫,还未走进李兮兮的寝殿,便闻得一股浓烈的药味儿。 李兮兮那日去见了林云芊之后,回来是兴高采烈的。 可是才高兴不到两日,陆章便进宫了。 陆章进宫见了李兮兮一面,不知二人说了些什么,李兮兮却在陆章走后便病倒了。 时至今日,李兮兮已经卧病在床已十日有余,但却死活不让人告诉陆章她生病之事。 “你们那日到底说了什么?”元熙来到时,杏儿给李兮兮喂药,看着李兮兮喝着汤药都有些困难的模样,他有些不忍。 其实,他大抵也能猜到陆章同李兮兮说了些什么。不过是劝李兮兮放下过去、好好生活下去之类的话罢了。 但,若是李兮兮若真的能放下,又何必需要陆章亲自跑进宫同她说那些话呢? 李兮兮是放不下的。她思念成疾,曾为陆章掉过的那么多的眼泪,曾期盼陆章平安归来的那无数的日日夜夜,不是陆章轻飘飘一句让她放下便能放下的。 “我们说什么?”李兮兮艰难咽下一口汤药,与此同时一滴眼泪从她眼中滑落,好似是那刚喝下的药水瞬间幻化做泪水落下一般。 推开杏儿递过来的装满汤药的勺子,缓缓闭上了双眼,勺中药水全部洒落到她身上她也完全不在乎了。 “我们说了什么,根本不重要了。”李兮兮靠在枕上,哽咽出声,“什么都不重要了,如今他心中只有他的那身怀六甲的妻子。而我李兮兮,不过是一个不值一提的旧人罢了……” 她终于还是说不下去了,伸出手,胡乱擦了擦早已红肿得不成样子的双眼,痛哭几声,便彻底晕了过去。 见此,元熙轻叹口气,朝杏儿说道,“给她服些安神的汤药吧,醒来也是哭,还不如睡着。”李兮兮到底还是太爱哭了。他记得,他从前是见不得李兮兮哭的,那时只要李兮兮哭,他的心便揪成乱麻,就想为她做些什么。可是现下……看着李兮兮哭得快断了气,他却没有任何感觉。 元熙忽觉得自己是个极其薄情寡义之人。 他记得与李兮兮的一切过往,也记得他曾为李兮兮疯狂过、胡闹过、荒唐过。 可是为何现在,那些过往,却好似离他有好几辈子那么遥远了? 是不是,爱真的会消失。 曾经深爱的人,也是可以彻底从心底抹去呢? 元熙不知道答案,只是忽然觉得很难过。却不知道自己是为了谁而难过…… 看着李兮兮昏睡过去的、苍白的面庞,又想到宫外的陆章,元熙不由得暗暗叹息感情的复杂。 宫外,陆章为了陪伴林云芊养胎,甚至想将身上陆家军统领的职务都想辞去。 李兮兮若再放不下,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感情这种东西,似乎会转移。 可以寄托在这个人身上,似乎也会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 感情或许从来都没有变过,变得似乎不外乎是——从从前的自己到现在的自己。 但一切的确都变了…… 笨拙(二) —— 陆府。 自那夜亲/密后,陆章与林云芊两人许久都缄口不提分离之事了。 两人就这样相安无事和谐相处了十多天。 林云芊默默受着陆章对她好,默默受着陆章将她捧在手心似的宠着、爱着。 有些时候,林云芊也会恍惚,恍惚着她似乎能这样平平静静的与陆章过一辈子。 养一个孩子,每日三餐,一起迎来日出,又送走日落,一切平静似水,心却在彼此轻轻的触碰与亲吻中变得激动而充实…… 林云芊承认,她有些沉溺于这样的生活。 可她心里却也明白,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这与她的初衷相差得太远了。 林云芊渐渐感到害怕,害怕自己生下孩子后会无法洒脱离开,于是这两日她对陆章的态度便冷了下去。 才得了甜头的陆章,忽然就又被冷落了,心中别提有多难受,可是他已经被林云芊勒令,在林云芊诞下麟儿之前,不许进听雪院。 陆章心中愁闷,便又开始借酒浇愁。 可是酒喝了许多,却感觉怎么都醉不了。 或者说他身子已经醉了,脑子却还清醒得很。 托着已经无法沉稳的身子,醉醺醺的人便来到了听雪院门前。 “让我进去!”将手中的酒坛随手砸向了紧闭的院门,酒坛子碎成一片片,酒香也随春风到处飞扬。 可看门的护卫都是接了林云芊死命令的,此刻谁也不敢把陆章放进去。 陆章气恼,赌气,干脆在听雪院门前的地上就这样躺下了。 护卫连忙将这情况告诉也正在烦躁的林云芊,林云芊只说让他躺着,便转身去床上睡觉了。 陆章于是真的就那样在冰冷的地上躺了一夜,天一亮,他便也发了高烧。林云芊却仍当做不知道,只是将自己锁在听雪院内过自己的日子。 陆章一夜受凉,心中又因积郁颇深,这样一病,便昏迷在床三日未醒。 林云芊总算急了,最后命人将陆章抬回听雪院,她挺着大肚子亲自照顾着。 陆章在是夜醒来。 醒来,看到林云芊红着一双眼正为他换头上的汗巾,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你不是不管我死活么?”声音低沉,喑哑,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原来你也会担心我?”伸出手来,感到有些有气无力的,却还是成功抓住了林云芊微凉得手,“这些事情,让玉娇和玉婷她们来做就好,你别累着了。” 玉娇和玉婷,也就是桃儿与梨儿,陆章在十几日前便给她们二人改了名儿。 林云芊见他醒了过来,暗暗松了一口气,任由着他紧攥着自己的手,眼睛微微发涩起来,“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你堂堂陆家军统领,若是不战死沙场,却是病死了,还不让别人笑话死?” “我这不是被镇北大将军救过来了么?”陆章看着林云芊,低声呢喃,眼神是说不出的缱绻眷恋。 见林云芊神情有些疲倦,顾不得许多,他起了身,扶着林云芊在床上缓缓躺下。 屋子里伺候着的一众丫环婆子,见两人就要躺在床上,只好默默退出房间。 年轻丫环是红着脸走出房间。 年长的婆子却顶着一张欲言又止的担忧脸,一步三回头,只因担心他们夫妻二人再情不自禁同/房,会伤害到孩子…… 但婆子们的担忧到底是多余的。 陆章与林云芊只是静静相依偎在床上,二人互相埋怨几句,心情又渐渐甜蜜起来,最后林云芊便带着笑意睡去,陆章就那样静静的盯着她熟睡的模样,许久许久之后,也依依不舍的睡去。 两人就这样又和谐相处了一个月。 期间不再有不愉快,只有无尽的甜蜜与欢笑,他们很默契的、很贪婪着享受着彼此给的甜蜜与幸福。 原以为,他们之间这样的幸福与甜蜜至少能延续到林云芊顺利生产那天。 谁知这时,宫里却传出了李兮兮病重,要到静月庵养病的消息…… 。。。 “如此说来,她是你那日入宫见了她之后,便开始病了?” 林云芊听着宫里来报信的人话,心中暗暗吃惊,看着脸色同样不好的陆章,问道,“你到底同她说什么了?” 她知道那日陆章是去宫里回来了,她也知道陆章见过了李兮兮。但是这些事情她从来没有想过去问陆章,因为她觉得没有完全必要。 陆章看着她,答道,“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说了实话。” “实话?”林云芊疑惑,“什么实话?”心头有预感陆章说的定不是什么好话。 面对林云芊有些焦急的质问,陆章却不言语了。心头不舒服得很,忽然一把抱住了林云芊。 “怎……怎么了?”林云芊一头雾水,觉得陆章有些莫名其妙。 “别把我推给别人。”陆章轻咬着林云芊的耳朵,在她耳边无奈叹息。 他知道,林云芊这样的态度,定是又要他与李兮兮重新开始了,“林云芊,你别这样残忍,现在的陆章只是你的芊郎。林云芊,我是你的……”放开她,吻上了她的唇。她方才喝了茶,口中香甜夹杂着淡淡茶香,十分好闻。 “你是不是……对她也曾说过这样的话?”林云芊任由他吻着,心中悸动着,却也微微发酸。 “没有。”陆章忽的重咬了她一下,似在惩罚她的不用心,而后放开她,朝她解释,“她是典型的大家闺秀,我们在一起时,从不说越距之话,也不做越距之事。” “你的意思是说,我不是个大家闺秀?”林云芊微微不满,斜他一眼,作势要推开他。陆章却不放手。 陆章望着她,轻笑,又啃了啃她的唇,“还好你不是……” “你……” “哪有大家闺秀失了清白后,竟是想再回味一下的?”陆章打断了她,想起两人初次的契合与疯狂,心又剧烈的跳动了几下,“你可知,那之后我做了好几日春/梦,梦里全是你骑着我的样子……” “……” 林云芊脸红,一时没了话。 耳边却又响起陆章的声音,只听他用无比喑哑亲昵的声音同她说道,“你是我吻过的第一个女子,也是我睡过的唯一的一个女子……” 说着话,陆章耳朵红了下去,滚烫之极。他从未说过这些难为情的话,可在林云芊面前他却总是这样情不自禁。 “我才不信。”林云芊任由着他将自己揽在怀里,两人静静依偎在一起,她却完全不信他的话。 都说男人撒起谎来,会说得跟比真的还真,女人会很轻易的相信。这一刻,林云芊觉得陆章也不过是个说谎的男人。 他与李兮兮从小相识,又相互倾慕多年,她才不相信他们都没有牵手过、亲吻过…… 她真的不信。 见林云芊不信,陆章的心沉了沉,忙道,“好,我承认,我吻过她。” “我就说嘛……”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林云芊心中还是泛起了一阵说不出的难受与不平,这种感觉她十分不喜欢,“你们肯定是做过许多亲密之事……” 见她情绪果然不对了,陆章心中又喜又急。喜的是她终于介意他与别人有过往了,急的是她有些误会了。 于是他又忙道,“没有!我们并没有做过许多亲密之事!我就只有一次轻轻吻过她额头,便没有其他的了!我真的只有那一次吻了她额头!连她的唇我都没有碰过!” 林云芊心头还是不舒服,推开他,低着头闷闷道,“我晓得的,你不必多说,这种事情你怎会同我说实话……” “吾……”陆章见她误会,心头一紧,二话不说,与她十指紧扣便吻上了她的唇,堵住了她想要说话的嘴。 “你要怎么样才肯相信我?” 陆章缠着她吻了许久,等觉得她心中舒服了,才放开了她。 林云芊却不再回答他的话。 终于还是推开了他,将他赶出了房门,关上了门,后背抵着门,这才缓缓开口,“陆章,我们不能这样下去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她情绪忽然有些奔溃起来。 “你快去找李兮兮,你快去找她,你不要因为我这个坏女人辜负了她对你的一片深情!” 她说完,靠着门,任由泪水迷糊了双眼。 她知道,她已经开始在意陆章了。 她最怕的结果还是来了。 她该怎么办? 可是不行的,她是要远走高飞的人,绝不能有任何的牵绊的,不能有的…… 门外的陆章,听了她的话,已经傻了眼。 他知道,尽管他真的很努力很努力想要将她留下了,但是她还是会走的。 他明白的,他明白他和孩子远没有林云芊的自由重要,他们不重要的。 陆章瘫坐在门外的地上,身子也靠着门,眼睛腥红而酸涩,心似裂开了一般。 他抱着膝盖,将头埋在膝盖上,埋得很深很深。似乎这样抱膝低头,他看不见外面世界的亮光,他便能掩藏掉所有的奔溃…… 此刻,他忽然想起在葛云时,收到叔叔写的那封家书,那时的家书里叔叔便同他说过了。 想走之人,是强留不得的。 笨拙(三) —— 李兮兮病得很重,几乎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 元熙又从宫里派人到陆府传话,希望陆章能护送李兮兮去静月庵。还说,李兮兮剩下的时间或许不多了,她唯一的心愿,便是希望陆章能在她最后的日子里陪着她。 陆章是犹豫的,不是完全不想去。 就算他对李兮兮真的不再存有男女之情,也还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更有陆李两家世交的情分,若是李兮兮真的命不久矣,说什么他都该去见她一面,似她所说的,在她最后的日子里陪着她,也是应该。 是的,若是他只是陆章,他会毫不犹豫答应李兮兮的请求。 可偏偏,他如今不只是陆章,他更是林云芊的丈夫,是林云芊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如今林云芊临盆在即,他无法说服自己去陪别的女人。 林云芊知道陆章的纠结,放下自己手中的书本,看他一眼,缓缓开口,“陆章,你该去的。” 她眼睛缓缓看向了窗外,视线落到了院中正抽芽的树上,看着那脆弱、嫩绿的树芽儿,又说道,“若是不去,你将来会后悔一辈子。你的一生还那么长,你总不能背负着愧疚过一辈子。” 陆章的脸沉了下去,看向她的眼神是无法描述的复杂,“林云芊,你明知我……”放心不下你! “陆章,你还不明白吗?” 林云芊转过头来,打断了他的话,眼尾不知何时已染红一片,“我宁愿你亏欠我、愧对于我!” 说完,又便将脸转向一旁。 “为什么?”陆章问道。望着她难得失态的模样,心头微微一紧。 他期待着,期待林云芊说出他心中所想之话。 “你知道的。”林云芊只如是说道。便没了下文。 “我知道什么?”陆章上前几步,来到她跟前,在她面前蹲下,双手轻轻捧起她的脸追问,“还是说,你想让我知道什么?”问话之际,心头又一紧,只因发现她脸颊竟是湿的。 再一看,落入他眼中的是她泪珠斑驳的面庞。 “怎的就哭了?”陆章的心瞬间揪作一团,与她坐在软榻上,下意识住了她,亲昵吻了吻她额头安慰她,完全不顾及传话的宫人和屋里伺候的人。 林云芊顺势倚靠在他怀中。 两人静默相拥好一会儿。 最后是林云芊打破了静默,“陆章,我们之间总归已经算不清了,还有选择的时候,你倒不如欠着我,总比你亏欠别人好。” “好,我知道了。”陆章喑哑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送她到静月庵,给她请最好的大夫为她瞧病,但是我一定会赶在你生产之前回来。” 顿了顿,嘴巴忽然靠近她耳朵,亲昵咬啃几下她的耳垂,而后附在她耳上轻轻呢喃,“若是我真的赶不回来了,便是亏欠了你,我会因此愧疚一辈子,这样也就一辈子都放不下你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云芊忙道。她口中这样说着,心里却无法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那个意思。 只觉得被他温热的气息弄得发痒,下意识想推开他。下一瞬,却又被陆章紧紧扣住了双手。 “陆章,你别这样……”林云芊有些无奈。 原本以为那日将他赶出门,又说了那样的话,他多少会冷落她几天的,可谁知他却一如既往的对她好,仿佛那日的悲伤不存在过一般 这下,林云芊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但她还是挣脱开了陆章的怀抱,连退后退,退到了离陆章好远的地方才停下,眼睛微红,看陆章一眼,又瞬间转过身去。 “陆章,你该走了。” 她背对着他站着,淡然又冷静的开口,这让陆章想起她在临夏运筹帷幄、指挥千军万马的场景来。 她总是这样清醒又冷静。 在他们之间的这场感情纠葛中,她也是这样。 她似一座他永远都攻不下的城。 他带着千军万马而来,架云梯、爬城楼、抛火球、丢石头,所有办法用尽,却不敌她只一计按兵不动。 她的城,墙厚楼高,铜墙铁壁,她只按兵不动,坚守城池,他便没有了任何法子。 陆章看着她冷静自持的样子,心又痛了痛。 若此生他们不曾遇见,他们会不会正各自幸福,此刻都陪在一个深爱的人身边? 陆章到底也是骄傲的人,林云芊的一再推开,他的勇气也快耗尽了。 或许正如她所说过的那样,他们之间是八字不合的。 望着她的背影许久许久,陆章觉得自己的心就要渐渐凉透了,此刻他忽然觉得,林云芊这个人,是根本没有心的。 “林云芊,如若可以,我宁愿这辈子从来没有遇见过你。” 他红着眼,说出了这样绝情的话,觉得她多少会有一些反应的。 可是他还是错了,那不远处,那木头似的站着的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陆章终于还是转了身,大跨步向门口走去,脚下刚要跨出门槛,又忽然回过头来。 转头刹那,对上了她也刚转过来的、挂满泪痕的脸庞,他的心瞬间又雀跃起来。 他于是又打算走回去。 可右脚刚抬起。 却听见林云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陆章,若是可以,我也宁愿我们之间从来没有过这些纠缠。” 陆章又傻了眼。 心钝痛了一下,继而痛得无法感知了。听着她的话,连看向她的目光,都变得麻木起来。 “如此甚好……”他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便跌跌撞撞的转身,这下是真的毫无留恋的出去而去了…… 。。。。。 陆章送李兮兮去静月庵了,这一去就是半个多月。 五月的京都的春意正浓,草长莺飞,春风拂面,风里里全是花香的气味,很是好闻。 而林云芊肚子里的孩子,也该出世了。 镇远将军夫人早已把产婆、大夫请来家中住下。 元熙也特意命宫里御医到陆府去帮忙。 总之,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林云芊生产了。 荀香带着林云影与林云初,这几日也搬来陆府,日日陪在林云芊身旁。 陆章此刻不在林云芊身旁,荀香是头一个不满意的,甚至说出了实在不行就生下孩子带回娘家的话来。 “我们林家又不缺什么,又何必在陆家受这个委屈?”荀香拉过林云芊的手,十分心疼道。 林云芊见自己母亲这模样,心头一暖。 “无妨的,娘亲。”又抬头看着坐在身旁的林云影与林云初,轻道,“大姐姐,小云初,你们也不必担心我。我不委屈的。” 她说着,眼神到底还是有些黯然了下去,“是我让陆章去陪李兮兮的。我同意生下孩子,也全念在陆家是世代忠良,我不忍让陆家的血脉无辜消亡而已。所以没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我所做的选择,所有后果,我都能承受的。” “所以,二姐姐你生下孩子之后,还是会走,是吗?”林云初忽然说道,她此前一直心疼望着林云芊。 此话一出,荀香与林云影具是吃惊的抬起头看林云初,而后又看向林云芊。 看着林云芊,荀香正要开口说话。 林云芊笑着,却先她一步说道,“没想到,竟是小云初是最了解我的。” 生下孩子便离开陆家、离开京都一事,林云芊并未同自己的母亲与姐妹说过,但是如今既然被林云初猜测了出来,倒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沉默一瞬。 “世界那么大,我又何必要偏安一隅?”林云芊不看她们了,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了远处的天边,“你们是最了解我的人了,我林云芊从来只做我认为对、我喜欢之事。” “你们就当我是自私的吧,我是宁愿辜负所有人,也不会辜负自己的。” 她说完话,便只静静的看着天边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荀香看着她,终是无奈的轻叹了口气,也没了话。 这世上之事,只要林云芊坚持了,就没有人能劝她放弃的,她们太知道这一点了…… 笨拙(四) —— 陆章兑现了他的承诺,他在林云芊生产前赶回来了。 他回时正是黄昏,林云芊羊水已破,此刻已经被送到房中准备生产。 听雪院中站了一院子的人,都一脸担忧的望着紧闭的房门。听见林云芊时不时传来痛苦的哀嚎,他们的心都揪了起来。 陆章跌跌撞撞从走进院门,没有人注意到他。陆章带着满身春风和满身的疲倦,很快穿过拥挤的人群,直奔他与林云芊的卧房,不管不顾的一路推倒了拦着他的丫环与婆子,一把推开了房门。 恰好林云芊此时一声痛苦的哀嚎声迎面传来。 陆章一颗心瞬间悬到了嗓子眼,他下意识的大喊,“林云芊!” “陆章……陆章你混蛋!”林云芊听见陆章的声音,瞬间大骂起来。 “疼死我了!疼死我算了!呜……” 陆章的心揪成了一团。 没有任何犹豫,又推开想要阻拦他的人,直奔林云芊床边,紧紧握住了林云芊的双手,“是!林云芊我混蛋,我混蛋!但林云芊你要好好的,你不能有事,你不能有事……” 陆章魔怔了一般,看着泪流满面的林云芊,他眼中也有热泪滚落,他却不自知,只是为林云芊擦了脸上的泪痕,而后又吻了吻她。 林云芊是真的很痛,此刻陆章又凑得这么近,她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她只是胡乱的推开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陆章也不知道怎办了,眼睛更加通红了,心里一片焦急与慌乱。 紧紧抓着林云芊乱动、乱抓的手,不断问产婆怎样才能减轻林云芊的痛苦。 几位经验丰富的产婆都在旁,此刻也跟陆章着急起来,其中正在为林云芊接生的产婆,一边擦着头上的汗,一边说道,“小将军莫担忧,少夫人这是正常现象,这些痛苦是每个生孩子的女人都会经历的。好在少夫人身子好,不会难产,这已经很好了……” “你们别闲聊天了!孩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啊!”林云芊打断了产婆的话,又痛苦哀嚎起来。 陆章见她这般痛苦,恨不得要替她生下孩子。 但却只能握着她的手,轻声安慰她。 可是这些安慰对现在的林云芊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 “陆章,我好痛啊!”林云芊又哭了出来。 陆章的手,也快被她抓得出血了。 “要不你咬着我的手吧!”陆章红着眼说着,下了决心一般,挣开林云芊抓着她的手,便将自己的手伸到了她嘴边。 林云芊毫不犹豫咬住了陆章的手背。 陆章疼着下意识的咬牙闭眼,却任由她咬着。 她一直咬着不松口了。 陆章只觉得她越咬越深,他越来越痛,直到感到痛到仿佛没有了知觉之时,林云芊才忽然松开了牙。 与此同时,一声嘹亮的婴孩哭啼声响起。 孩子总算生出来了。 陆章与林云芊同时松了一口气。 两人对望一眼,皆笑了。 陆章伸出手,轻抚了她疲倦又憔悴的面庞,低下头,吻上了她额头,“你受累了……”他声音哽咽了下去。 林云芊看着他,不语,只是笑,笑中含着泪。 她现下精疲力尽了,已无法说出话了,也只能笑了。耳边很快传来产婆的报喜声,她只听见产婆说道,“恭喜小将军,少夫人诞下了一位小公子,母子平安!” 陆章听见产婆的话,站起身要去看孩子,林云芊便在这时晕厥了过去。 她实在是太累了。 。。。。。 陆章与林云芊的儿子百日宴这日,陆府很是热闹。 陆家重血脉,无论男女,孩子的百日宴向来办得隆重,从来是宾朋满座,流水席都要摆上三天。 当晚,元熙也来了,一身常衣便服,身边只带了两朱雀和白虎两个侍卫,坐着一顶寻常轿撵到了陆府门前停下。 陆章此时正在门口迎接宾客,见了元熙,微微吃惊,连忙越过众多宾客直接来到元熙面前。 “不必多礼。”见陆章就要行礼,元熙连忙阻拦了他。 陆章立刻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他不想引人注目,便打算先将他带到前厅去,却又被元熙拦下。 元熙只同陆章说,“你去招呼其他宾客吧,朕自己进去就行。”说完,便抬脚走进了大门。朱雀和白虎也连忙跟上。 陆章看着元熙很快融入人群的背影,莫名觉得今晚的帝王有些紧张和急切。 宴会很快开始了,林家三姐妹拥着刚满百日的孩子走到了前厅,众宾客一番祝福之后,林云初便抱着孩子随林云芊坐在一起。她们这桌都是主家女眷,镇远将军夫人见林云初抱着孩子不好用饭,便让奶娘先抱着孩子。 奶娘很快便过来将孩子抱去,这时林云初下意识在宴席上找江澈的身影,江澈没有看到,却看到了坐在一群陌生宾客中默默喝酒的元熙。 心疼微微一紧,林云初转过头来看林云影,见她正同林云芊说着话,并未看到元熙,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想来也是她多想了,皇帝既然已经下旨准备封后大典,如今郭又灵封后已然是板上钉钉之事了。 她大姐姐与皇帝…… 大概是真的彻底结束了。 心中有一丝说不出的遗憾和悲凉。 林云芊仍记得她大姐姐怀有身孕时的幸福模样,记得那时她孕吐得极其厉害,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她却是乐在其中,对于生下皇帝的孩子她也是充满憧憬的…… 若是那个孩子还在,也该出生了吧…… 可惜那个孩子不在了,她大姐姐的身子也一天天的衰弱了下去。 这样想着,林云初突然觉得鼻子又酸又涩,很是难受。微微低下头,端起茶杯默默的喝着,许久之后才缓过来。 元扬为何不告诉他们,要如何救她大姐姐? 他留下的“爱可解”三个字又是何意? 唉…… 笨拙(五) —— 春意正浓,即使到了晚上,也很是舒服。 坐在空旷的夜空下,吹着夹杂着花香、草香的微风,耳边即使时不时有宴席嬉闹传来,也大可不必计较了。 此处是陆府的花园。 镇远将军夫人爱花草,花园向来收拾得精妙妥当,园中花草奇异自不必说,就连园中那些点缀的树儿也很是好看。 元熙倚靠在花园凉亭里,带着醉意,微眯着一双眼,借着园中的灯笼亮光和天上月光,随意打量着四周的景致,心中便已是说不出的惬意。 惬意是惬意,可却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愁闷。 “陛下,您可是不舒服?”朱雀看着皇帝看着状态不太好,犹豫一瞬,便还是问道,“要不要到陆府客房中歇息?” “不必。”元熙摆摆手,而后轻轻揉了揉印堂,再然后干脆闭上了眼睛。 朱雀见此,与白虎对望一眼。白虎却是两手一摊,表示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两人便只好继续木头似的站在原地。 今晚的皇帝很不对劲,朱雀与白虎都看在眼里。眼看陆府今日的宴席就要结束了,皇帝却颇有赖在陆府不走的意思,朱雀与白虎有些摸不着头脑。 又过了好一会儿,元熙似乎都要睡着了。 朱雀看着元熙,还是有些好奇,于是问道,“陛下,您今日前来,可是为了见谁?” “胡说!”元熙没有睁开眼,只是非常及时的啐了朱雀一句,“就你多嘴!” 朱雀只好悻悻的闭上了嘴,不再言语。 恰在这时。 忽然有女子说话声传来。 仔细一听,似乎是谁家的小姐与丫环在花园中寻找什么东西。 她们的声音越来越近,很快声音的主人便出现在视线里。 朱雀与白虎见了来人,暗暗吃惊。 “皇后……”白虎下意识的喊出声,一想到林云影已经不是皇后了,又连闭上了嘴。 但林云影她们到底还是朝凉亭这边走来了。 林云影与秋枝似乎也没有想到花园凉亭里有人,等到走进他们,想要再装作毫不知情离开,已经不可能。 林云芊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见礼,十分抱歉道,“小女子不知此处有人,若有打搅,还望见谅。 ”说完,便要转身离去。 “站住!” 林云影刚要转身,元熙微凉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她下意识的停下脚步。 “我并非是有意打搅。”林云影说道,心头微微不快。她本就不是故意的。 听见她语气颇为不善,元熙微顿,嘴角莫名微微扬起。 “你过来,陪朕……陪我坐一坐,陪我说说话。”他望着她的,最后如此说道。 林云影心头一紧,以为他是醉酒了,才会提出这样无礼的要求 。心中是极不愿理会他的,可是身子却不由自主转了过去。 等转过身,看清了元熙的面庞,她便怔住了。看着元熙,她心中有一些异样的情愫产生,很陌生,却又很熟悉,她都不知道这是何种感觉。 “小姐……”秋枝自然是认出了元熙的,心中为林云影担忧,正要开口说话,却被朱雀与白虎拉走了。 凉亭里,很快便只剩下了元熙与林云影。 “你过来。”元熙又说道,微微起身,移到凉亭长椅的一头,又示意林云影坐在另一头。 “你放心,我没有恶意,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罢了。” 林云影看着他,一头雾水,“陛下竟也缺少说话的人?” “你知道朕是皇帝?”元熙看向她的眼中,多了一份雀跃。 “那日在城门,小女子是见过陛下的。小女子林云影……” 林云影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同元熙行礼,却被元熙打断,“朕知道,朕知道你是林云影,你不必多礼。”语气里是一些林云影不太懂的无奈。 “你怕朕吗?”见她仍警惕的站着,元熙又问道,“是不是朕的唐突让你感到不舒服了?” “没有。” “那你便坐下同朕说说话,好不好?”元熙说道,语气变得更加温和起来。 林云影微微恍惚,觉得自己从未听过那样温柔的声音。 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在离他不近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为何这么晚了,陛下您还不回宫?”坐下之后,林云影朝元熙看一眼,有些好奇的问道。不知为何,元熙给他的感觉并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的感觉。 她方才见到他,也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觉得他很熟悉,甚至有些亲切,她莫名想了解他、靠近他。 这样的认知让她吃惊,也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可是她却忍不住要与元熙说话。 “陛下可是有事要同镇远将军他们商议?”除了这一点,林云影想不到他还有什么理由逗留陆府。 “不是。”元熙却道。 目光从林云影身上移开,落到了不远处的树上,看见了那树上似乎挂着一些花瓣。 而后,他的话便没了下文。 “那是为了什么?”林云影又问道,心头微微担忧自己会不会话太多了。 她话问完,许久都没有答案。 元熙果然还是不说话了。 说是说话,你却只一个字两个字的说,这要我如何继续同你说话林云影心头暗暗不满。 低着头,干脆也不说话了。 元熙却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她头上精致的步摇,唤了一声她姓名。 “嗯?”她疑惑抬头,便对上了元熙纠结又复杂的眼神,林云影又微微怔住。 “你方才是不是在找什么?”她美丽的容颜,在大红灯笼里散出的红光照射下,是说不出的妩媚动人,元熙的心微跳了几下。 “是一方锦帕。”林云影说道,“应当是我白日来花园时落下了,这会儿便过来寻一寻。” “是什么样的锦帕,很重要吗?”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毕竟是我贴身之物,若是被别人捡去了总归不好。若是女子捡去了倒还好,但若是被男子捡到了,指不定要传出什么难听的话。” “嗯。”她说完,元熙也说道,“那自然是要找到的,只是……” 他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问道,“林云影,你嫁人了吗?”话问出了口,他觉得有些别扭。 他问的这是什么话? 元熙心中微微气馁。 眼睛却看着她,有些期待她的回答。 “嫁了的。”林云影答道,低头垂眸,看上去十分茫然,“他们说我之前是有夫君的,只是我想不起他的模样了,完全记不得了……” 元熙的心跳了跳,“那你想知道他是谁吗?愿意想起他吗?” “我不知道。”林云影又茫然的摇摇头。抬起头来,看着元熙,有些好奇的问,“陛下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 “奇怪我竟然连自己的夫君都想不起来啊!您都不问问我,为什么我会忘记了我的夫君?” 元熙却笑了起来,道,“因为朕并不觉得奇怪。” 闻言,林云影没了话,也不看着他了。 又看着远处的树和树上挂着的大红灯笼,许久之后,元熙忽然说道,“林云影,他们想让朕立一位皇后。” “我听别人说起过。” 元熙转过头来看她,“他们都想让我立郭又灵为后。” “我也听说过了。” “那你心中是怎么想的呢?”两人异口同声道。 问完,两人皆是一怔。 “你先说。”元熙道,“朕命你先说。” 林云影点点头,只好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我觉得挺好的。” “这便是你的答案?”元熙目光转寒。 “是。”林云影点点头,见他脸色都变了。只觉得他的火气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好!” “很好!”元熙起了身,盯着林云影连说了几次很好,便甩袖走出凉亭。 独留一脸疑惑的林云影。 次日,宫里传出了皇帝赏赐郭又灵两车金银首饰和胭脂水粉的消息。 而后皇帝与未来皇后的恩爱传言又飞遍了京都的每个角落。 笨拙(六) —— 团儿百日宴后不久,荀亦的生辰也到了。 团儿是陆章与林云芊的儿子的乳名。至于孩子的大名备选太多,一时还未达成共识…… 荀亦出生在盛夏,因而每年他的生辰宴一般会在荀家郊外的避暑园举办。 但今年荀典新丧不久,荀亦的生辰宴自然也大打折扣,荀亦自己的建议是在家中开个宴席,一家人一起吃一顿饭便够了。 凝丹郡主听取了荀亦的建议,在荀亦生辰前当日一早,才带着林知风夫妇和林云影筹备简单的生辰宴席。林云初也很快过来。 此时,荀亦与江澈已经在上朝。 朝中变革,元熙是上了心的,江澈与荀亦作为礼部尚书和吏部尚书,自然是首当其冲为他效力。 但今日在朝上,三人的观点有了些不一致的地方,下了朝,元熙便吩咐江澈与荀亦到御书房去。 到了御书房,元熙问的却不是变革之事。 元熙坐到了御书房的龙椅之上,看荀亦一眼,只问,“今日是你生辰,有没有特别想要的礼物?” 江澈与荀亦同时不解的看着元熙。 反应过来时,江澈失笑,忍不住侃道,“他最想要的礼物,微臣若是没有猜错,应当是锦云公主无疑。” 闻言,荀亦脸色微红。 斜了江澈一眼,这才朝元熙说道,“多谢陛下记挂,但微臣的确没有特别想要的礼物。国泰民安,家人平安顺遂,于微臣而言,便是最好的礼物。” 元熙看着元熙,若有所思,而后道,“那朕为你和锦云赐婚吧,婚期便定在你明年的生辰。” “多谢陛下!”这下元熙激动了起来,毫不犹豫跪地谢恩。 元熙与江澈见状,皆是一笑。 “起来吧。”元熙又道,“这个时辰,凝丹姑姑应当已经开始为你准备生辰宴了吧?晚些我会带着锦云一起去荀府。” “好。”荀亦笑着起身,一脸的幸福。 江澈却看着元熙,眼神中颇有几分意味深长。 陛下为何也是一脸的期待与憧憬? 江澈莫名觉得今晚会有好戏看。 。。。 很快便到了晚上。 荀府已经布置妥当,宴席就要开始了。 荀亦与锦云这才来到。 元熙来,众人纷纷行礼。元熙身后的锦云脸上挂着不忿。 原来今日郭又灵又入了宫,元熙与郭又灵下棋,一时忘记了时间,锦云等了许久才等到他一同来荀府。 谁知后来郭又灵说荀亦过生辰,她也该过来送份礼物,于是竟和他们一同来了。 郭又灵一同前来荀府,这对锦云来说原本没有什么的,可是在来荀府的路上,郭又灵非得说要给荀亦准备一份特别的生辰礼物,于是一行人又陪着郭又灵去街上逛了好长时间。 结果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到了荀府,险些错过了开宴。锦云心头有多不痛快,可想而知。 锦云是有意甩开郭又灵,先带拖着元熙过来席上的,因而众人朝元熙见了礼之后,郭又灵才来到前厅。 “荀尚书,生辰快乐!”郭又灵不顾众人异样的目光,大大方方的走到荀亦面前,奉上了手上的礼物,又朝凝丹郡主等长辈行礼。 “多谢郭五小姐。”荀亦接过郭又灵递过来的礼物,有一分不知所措,目光转向锦云,眼神问她,“她怎么也来了?” 还有她怎么当着众人的面送礼物,前院不是有专门的人接收礼物吗?荀亦心中暗叫不妙。 “我不知道。”锦云嘟着嘴,小声说道。说完便将脸转向一旁,干脆谁也不看了。 “荀尚书何不打开看看?”郭又灵向晚辈见过了礼,便又转过头来朝荀亦说道,“这不是我送你的,是公主送你的。” 闻言,荀亦与锦云具是朝她看来。 郭又灵又笑道,“打开看看。” 荀亦又看锦云一眼,见她也是一头雾水,只好缓缓打开了手上礼物,一看竟是一幅画卷。 展开一瞧,竟是一幅人物丹青。 锦云见此,脸色瞬间通红,一把夺过了荀亦手中的画卷,抱在了怀中,低头不敢看众人。 “这画上是谁?”荀亦见锦云如此,心下微跳,而后甜上心头。 他一眼就看出了那画上的人是他自己了。 “这丹青是公主是描的?”荀亦走近锦云几步,看着她红透了的耳垂轻声问道,眼中宠溺自不必多说。 “是。”锦云仍低头不语,郭又灵笑着替她作答,“公主学了丹青,很早就想描一幅送给你了,只是一再觉得不好,这幅丹青也算是她的弃作,但我想她描得已经很不错了,又想着荀尚书应该喜欢,便擅自拿去裱了,又拿了过来,这才耽误了一些时间。” 此时,荀亦已经慢慢夺过了锦云怀中的丹青,他看上一眼,便小心翼翼收起,拉住锦云的手,同她轻声耳语,“多谢公主,我很喜欢。” 锦云到底还是有些面薄,听了荀亦的话,心中虽然极甜蜜,但是荀亦当着这么多的面同她如此亲近,她还是羞得躲到了凝丹郡主身后,远远的同他说道,“荀亦,你快些让人入席吧,磨磨蹭蹭的,还让不让人吃你的席面了?” 闻言,荀亦失笑,故意朝锦云拱了拱手,道,“是,微臣谨遵公主之命。” 众人见此,皆是会心一笑,凝丹郡主于是连忙招呼大家坐下入席。 一场简单却不失奢华的生辰宴席便算是开始了。 巧的是,元熙和郭又灵与林云影三人是紧挨坐着,所有人都察觉出了不对劲。 唯有林云影她自己却与郭又灵说笑起来。 元熙看着郭又灵与林云影说笑,也觉得有些怪异,心头还有些不舒服。觉得身旁两人笑得有些刺眼。也或许只有其中一人的笑他觉得刺眼。 席面气氛微微怪异起来,荀亦只好主动说话,又故意说了几个好笑之事,这才好了一些。 但元熙的心头却实在是痛快不起来,于是便默默喝酒,喝得微醉之时,瞧见林云初忽然走到林云影面前来,与她耳语了一句什么,林云影便起身同林云初走了出去。 林云影走后,元熙的失落郭又灵都看在眼里。郭又灵似乎轻笑了一下,而后轻轻摇头。 林云影与林云初到了后院,林云影问,“小云初,你可是有事?”她频频回头看宴席方向,谁也不知道她心中惦记着些什么。 林云初握住林云影的手,看着她略微苍白的脸,心疼说道,“大姐姐,你身子弱,大可不必应付别人。”口中的别人自然便是方才一直缠着林云影说话的郭又灵。 “这是何意?”林云影眼中有疑惑。想了想,又道,“你是说郭五小姐?” “大姐姐,总归她是谁,他们是谁,你大可都不必理会他们,我们没有必要迎合讨好别人。” “我……”林云影正想说她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这时秋枝走了过来,提醒林云影今日的药还没喝,可不能饮酒。 林云影想起方才自己已经饮了酒,微微心虚,思索一瞬,而后同林云初道,“如此,我便不去席上了吧,今日也跟着忙了许久,现下我忽然觉得有些倦了。” 林云初点头,“好,大姐姐,那我便送你回房吧。” “不必了小云初。” 林云影道,“表哥生辰,我们离席太久总归不好,你快些回去,帮我同舅母和爹爹娘亲说一声。” 她说完,转过身去,背对她们站着,缓缓抬头看了一眼天边的明月,心上涌上了一股莫名的悲凉。 林云初见她情绪有些不对,因此并未立刻离去,而是担忧的望着她。 “小云初,我想回家了。” 林云影望着那明月好一会儿,忽然说道,“我想回业州去。” 听见她这话,林云初心头微微一紧,问道,“大姐姐为何忽然就有这样的想法了?” “在团儿百日宴那晚,我见过他了。” “我知道。” 林云初点点头,“你同我说过。”心中微微不安起来。他们之间的事情,到底还是有些令人担心。 林云影仍背着她们站着,“小云初,我知道我命不久矣。” “大姐姐,你千万不要灰心。”林云初走了过去,又握住了林云影的双手,“我一定想办法替你求得救命之药的。” “小云初,可是我不想……”林云影声音忽然哽咽了起来,仍看着天边的明月,“我觉得这样活着还不如死去。我明明知道他就是我的丈夫,可是我对他没有任何感觉,他对我也是陌生人……可是为什么还要我们知道彼此的存在,这样到底有什么意义?!” 林云初眼睛也发涩起来,抱住了林云影,“大姐姐,你千万不要这么想,你还有我,还有我们,你若死了,可有想过我们会有多难过?” “所以我要回业州去,我要远离这里,让我与他彻底断了关系,永远不要见面。” “好,我和父亲母亲过些时日便带你回业州,我到时候请所有医术高明的人都到业州去。”林云初也无奈,实在不知为何元扬死了,也不肯放过元熙和她大姐姐。 元扬给他们服下的忘情之水,为何会令他们越发的深陷情网? 林云初想不通,但想着,他们也该到回业州的时候了。 如今朝局已经稳定,皇帝对变革一事也十分上心,她与江澈也算是完成了元扬的遗嘱了…… 笨拙(七) —— 林云影与林云初分别后,便直接回房了,秋枝将药端了过来,她喝下之后,便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 等到她再次醒来时,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睁开眼,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一点亮光都没有。 应当已是后半夜了吧?林云影暗想着,忽然觉得有些口渴,下意识的要喊秋枝,嘴巴却忽然被堵住了。 林云影下了一跳,挣扎着,鼻息传来了陌生又熟悉的味道,反应过来时,她竟是被人用双唇堵住了嘴。 “唔……”林云影又惊又怕,只凭本能胡乱挣扎着,身子却被人温柔抱住,轻抚着安慰她。 与此同时嘴唇被微微松口,她听见那人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传来,“影儿别怕,是朕,朕有些难受……”他的声音极其温柔,却又带着无比的难过与委屈。林云影听了,心微微痛了一下。 这一刻,没有想他大半夜的为何会出现在她床上。 竟只是下意识的抱住他,轻拍着他的背关切道,“陛下哪里难受?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叫大夫吗?” 林云影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他的关心多自然且溢于言表。 “无妨,你别把朕赶走就行。” 他都这样说了,林云影即使再觉得不妥,却也不忍赶他了。 没有任何理由,只是他这样一句略带乞求的话,林云影便无法狠心推开她。 于是便任由他抱着。 两人就这样静静抱着彼此,不说话,也不做什么。 只这样抱着,他们彼此的不安便减轻了许多。 “林云影,朕好难受。” 许久之后,元熙微微放开了林云影,在她额头上亲昵吻了吻,“朕每日都过得好难受,心里空落落的,就好像缺了一块一样,直到朕见到你,靠近你,抱住你,朕才会觉得好一些,你就好像是治愈朕的药……林云影,你说,朕是不是爱着你呢?” “影儿?”元熙自顾的说着,好半天林云影都没有反应,他微微气馁。 垂眸看她,这才发现怀中的人儿,不知何时竟已经泪流满面了。 “怎么了?”元熙的心紧了紧,嘴唇贴近她,细细吻着她流出的泪。 “我也难受,我的心中也好似缺了一角,是不完整的。”林云影哽咽出声,任由元熙吻着她的泪,眼中的泪却还在不断滚落。 “那现在呢?”元熙问道,吻上了她柔软的唇,而后在离她唇近在咫尺的地方停下,“现在心里好受一些了吗?现在心中还空吗?” 林云影并未作答,而是用一吻回应了他。 两人的心都跳得飞快。 在黑暗中,他们贪婪的拥抱,贪婪的亲吻,怎么都觉得不够。 原来,所有的不安与痛苦,只要彼此一个拥抱和一个热吻就足够了。 他们还是想不起过去,他们还是记不得从前在一起时怎样的场景,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的未来会如何……可是拥抱在一起的这一刻,他们无暇顾及这些。 这一刻,他们拥有彼此。 这一刻,抵过许多人的地久天长。 “影儿,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缠绵的一吻结束后,两人剧烈的心跳许久都难以平静。元熙拥着柔软、乖巧的人儿,觉得无比的知足。 “今日,便当做我们第一天认识。”元熙又道,“林云影,我想我无法离开你了,我爱你,没有任何理由的想着你、念着你、爱着你。”他说着,又吻上了她的唇,所有的动容与温柔都化作轻轻一吻告诉她。 此刻,他不自称朕了,他只说了我。 此刻他不是帝王,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似寻常男子那样向自己心爱的女子表明心意。 “别离开我,别回业州,好不好?”他温柔的乞求,让人不忍拒绝。 “我……”林云影纠结,也暗暗吃惊他竟知道她想回业州之事。 “我知道,你的病我会倾尽全天下下的力医好。”元熙说道,“若是你真的……” 后面的话,他不敢说出来。 他想说,若是她救不活了。他也会随她而去,可是一想到大衡江山,他竟是有些犹豫了。 从前,他不是个好皇帝,辜负了百姓,也险些丢了江山。 现在,他努力做一个皇帝,却不敢轻易为自己心爱的女人许下一个承诺。 “林云影,你是不是也舍不得朕?”元熙问道,眼中有茫然,也有期待,“你是不是也想与朕在一起?”不然你方才为何不推开朕?不然你方才为何会哭?不然你的心为何也跳得这样剧烈? “林云影,告诉朕,你的感觉和朕是一样的。”他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似乎害怕她说出否定的话来。 林云影有些茫然道,“我……我不知道,我记不起从前,但却莫名想靠近陛下,我的心不由我控制。” 闻得此言,元熙笑了,“林云影,既然如此,我们便别分开了吧?我们这辈子就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好。”林云影望着他,瞧见他眼中的期待与憧憬。 忽然便不想去管那些想不起的过往,以及不知长短的未来了。 只是答应他的下一刻,却忽然想起他正在准备封后大典,他是正准备册封别人为他的皇后的,现下又和她说永远不分开…… 林云影微微失落了下去。 元熙自然察觉出了她的情绪变化,也猜出她的担忧,轻轻笑了笑,在她额上又吻了吻,而后嘴唇附在她耳边低声呢喃,“元熙的皇后,此生只林云影一人尔。” 林云影不明所以,又茫然的看着他,他却没有解释的打算。 她因此也没有问的必要了。 都到了如今这一步,他们之间不需要再去计较那些有的没的了。 今后,他们之间该是幸福的,没有什么东西再能破坏他们的幸福。 人生的变故那么多,先珍惜当下吧。 能有一天的幸福,便好好享受一天的幸福。 谁也不知道明日和变故哪一个先来到。 既然已经纠缠不清了,便只能纠缠不清下去了。 这或许不是唯一的出路,却是心向之路。 只需,随心而行。 终章(一) —— 封后大典这天,天气极其晴朗,天地之间一片祥和喜庆。 元熙紧紧攥着林云芊的手,缓缓走向祭天台。 那漫长的路,他一路携着她的手走过,就好像他们之后漫漫的人生之路。 今日的封后大典,比元熙当日登基大典还要隆重。 筹划已久的封后大典,有了今日这样的隆重,倒也是意料之中。 只是皇后人选从郭又灵忽然变成林云影,仍让许多人感到意外。 直到元熙在祭天台上,向上苍和天下所有人宣告只要他在位一天,林云影便是大衡唯一的皇后、只要林云影在后宫一天,他的后宫便不会有别的女人时,人们才幡然醒悟过来。 原来,元熙筹谋许久,为的不过是林云影一人而已…… 今日郭又灵也来了,她此刻与林云初和林云芊在一起。 众人都看着祭天台上的皇帝与皇后时,林云初这时转过头来看郭又灵,见她也认真的看着台上,眼中有欣慰,更有羡慕,唯一没有别人认为的失落与难过。 林云初见她这模样,对她倒是更加好奇起来,按捺不住便悄声问她,“郭五小姐似乎早就料到会有今日的局面?” 郭又灵听见林云初问话,转过头看她一眼,又转过去继续看着台上,好一会儿之后才说道,“其实,林云影她的确该感谢我。” 顿了顿,“不,是陛下和林云影他们两人都该感谢我。” “此话怎讲?”林云芊听见她们二人的说话,也回过头看着她们,好奇问道。 “因为我若是要坚持,今日与陛下站在祭天台上的人就不会是林云影了。” “那你为何不坚持下去?”林云初问道,此时她觉得郭又灵眼中似乎染上了的失落,但好像又不是,她一时分不清。 郭又灵仍看着台上,“因为我也想嫁一个爱我入骨之人啊。而陛下他显然不会是那个人。” 闻言,林云初与林云芊对望一眼,具是若有所思,而后也看着台上,三人一时便没了话。 直到很久以后,林云初与林云芊才在林云影那儿得知,元熙一开始便没打算立郭又灵为后。 元熙同意郭又灵入宫是因为受了朝臣给的压力,但从郭又灵入宫的那天开始,他便已经在筹划着要如何让林云影回来继续做他的皇后了。 总之,到了今日,元熙与林云影,总算是功德圆满了。 。。。。。 封后大典结束,宫里又摆了宴席。 等到宴会结束,回家之时已是深夜。 今日是林云影大喜的日子,林云芊与林云初高兴,姐妹俩都喝了酒,此时都有醉。 因江府与陆府方向不同,到了宫门口,两江、陆家人便分了手,林云芊与林云初分别被陆章和江澈扶着,各自上了马车。 林云初醉酒时很是胡闹,江澈好哄歹哄,快到了家才将人哄得在他怀中睡下。 但陆章这边却更惨。 林云千醉了酒,也爱胡闹,被陆章扶上马车,马车才走了几步路,便闹着要骑马,说不骑马就跳下马车了。 陆章头都大了。 不得已,同镇远将军夫人说了一声,便抱着醉酒的林云芊骑马跟在陆家马车后面。 骑了马的林云芊果然安静了许多,陆章便有意放慢了前进的速度。 “骑马多舒服,早知道一开始就该骑马……”林云芊迷迷糊糊的,口中的话却没有停过,一直自言自语说着话,也不管陆章理不理她。 陆章却愿意见她这般胡闹,心里也开心,只有他能见到她这般胡闹。 若是就这样一直抱着她骑马,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一直走到天荒地老,那该有多好…… “我要骑着马,一直向北,一路骑到胧月去。” 她无意中的一句醉语。 打碎了陆章所有的幻想和旖旎。 陆章的心痛了痛,低头看向她的眼中染了血红。 “就这么迫不及待要走吗?”下意识的问他,声音却细若蚊吟,一点底气都没有,“孩子还那么小……” 嗓子眼苦涩得很,费了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抱着她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明明她就在他怀中,他心中却没着没落的。 她是要走的。 她原本打算在孩子百天后便走的,若不是皇帝突然下旨要为林云影举行封后大典,现在她或许都走到她心心念念的胧月城了…… 多出来的这些天的与她的相伴、与她纠缠,说起来,是他赚了呢。 心似裂开了一般。 眼睛也酸涩得厉害。 可他偏偏舍不得怪她,怨她。 他知道的,自由于她而言,比什么都重要。他若还纠缠不放手,她只会厌他、烦他,他们之间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而那是他最害怕看到的…… 他宁愿放她走。 她是翱翔天际的自由鸟,向往宽广天地,他愿意给她想要的自由。 这样想着,心里微微释然。 任由马儿随意的走或者停,他拥着她,轻吻了她的额头。 “若是有一天,你飞得累了,你会回来吗?”陆章喑哑着问道。 语气中含了太多的忐忑与无奈,还有道不尽的爱意。 “林云芊,若我等你,你会回来吗?”忐忑着,细若蚊吟的声音,他以为她或许都没有听到。 可林云芊却偏偏还是听见了,陆章察觉到她的身子微微顿了一下。 靠在他怀中,任由他蹭着她的脸,林云芊轻叹了口气。 “陆章,你别那么傻,天下好女子何其多。” 她醉着,语气却极其认真,可见她此刻是清醒的。 也或许是,她也根本没有醉。 有时候,酒喝多了,反而会比平时更加清醒。 陆章看着她,却是顽固的说,“可天下,却只有一个林云芊。” “我等你,至少会等你五年。” “五年之后,若你还不回来,那多半是已经忘记我和孩子了。” 他说得极其认真,顿了顿,又道,“到那时,我也便不坚持了。” “林云芊,我想等你。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见林云芊脸色沉了下去,他又连忙说道,“我不是给你压力,你也别有负担,我只是想同你说这件事情,我想让你知道,我愿意等你。我陆章愿意等你林云芊,只因,只因……” “只因我爱你。” “林云芊,我爱你!”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暗松了一口气,却不再敢抬头看她。 他低着头,明显感到她正在借着月色看着他。他却再也不敢抬头。 他是害怕的,害怕她说出绝情的话。 好在许久许久之后,马儿都驮着他们走了好长一段时间了,林云芊都没有说无情的话。 依稀记得她似乎轻飘飘说了一句什么话吧。 但是心绪烦乱的陆章,却没有听清。 陆章沉溺还在悲伤里,心痛如刀绞。 他的心意,他的人,都赤/裸/裸的在她面前展示,任由她取舍……可她从来都不屑一顾。 两人就这样沉默 一路走到了陆府。 陆章记得到最后,林云芊也没有再说一句话,到了家门口,她只说她去看一眼孩子。 陆章本想和她一同去,但心里实在难受得厉害,便只点点头,只道了声好,便任由她去了,而他自己则朝他们的听雪院走去。 可林云芊之后却再也没有回听雪院。 这夜,林云芊看完了孩子,便拿着早就收拾好的包袱,隐瞒着所有人,从此离开了陆府,离开了京都…… 作者有话要说: 陆章:她还是走了 作者菌:你会等她回来吗? 陆章:会 作者菌:会一直等? 陆章:会吧 终章(二) —— 六年后。 业州。 七月初的业州城便有了夏天的燥热,到了黄昏时才好一些。 今日是陆达生辰,镇南将军府从早晨开始便热闹到了现在。到了黄昏,来府中贺寿的人便更多了起来,付玉和陆敏很快也到了,陆敏大着肚子由付玉扶着下马车,脸色似乎有些不好看。 付玉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在她耳边有些无奈的低声道,“别闹了,别沉着一张脸,这么多人看着呢。” 他凉凉的语气,陆敏心里更加不痛快了,不经意拂开了他的手,“放开,我不用你扶!既然我已平安到家,你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说着,自己由着丫环扶着走进了镇南将军府。 付玉瞧着她有些清瘦的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与陆敏于三年前成婚,至于成婚的原因说起来却是有些不光彩。两年前,年轻俊朗、才华横溢的新科状元陈韶到业州来任知府,一时间成了业州城所有未婚女子做梦都想嫁之人,陆敏自然也看上了陈韶。 很巧的是,陈韶爱马,付玉因家中的马匹生意,便与陈韶有了些来往,陆敏便找上付玉,希望付玉帮她追求陈韶。付玉一开始是不愿答应的,但实在是受不了陆敏的软磨硬泡,最后还是答应了帮她牵线搭桥。 只是不曾想他这一帮,没帮陆敏追求到陈韶,却将自己搭了进去。 他记得,三年前夜黑风高的那个夜晚,陆敏约的陈韶没有来,陆敏哭得很伤心,喝了很多酒,说什么她要放弃了,说她很累,问他愿不愿陪她喝酒。 付玉点头了,这一喝,两人便喝到了床上……再然后,两人便不得不成婚了。 这桩糊里糊涂的婚事,糊里糊涂的维持了三年。这三年来,陆敏嫁了不喜欢的人,性情大变,常常没事找事,将家里闹得鸡飞狗跳,更是从来不给付玉一个好脸色,完完全全变成了付玉最厌恶的那一类女子。 而付玉则从来也不会惯着陆敏,能躲的时候就躲,能吵的时候就吵,也从来没有给过她一个好脸色。 他们就这样吵吵闹闹了三年…… 今日是陆达生辰,陆敏难得好脾气问了他有没有时间陪她回娘家给她父亲祝寿,付玉想都没想便说了一句,“生意上很忙,没空。” 两人于是又大吵了一架,陆敏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日,付玉自知自己这次有些过分,在她房门外站了一整日,到最后还是陪她来了。其实他今日没打算不来,只是习惯性的就和她吵,似乎都变成了一种本能。 他觉得很累,他不知道他们这样的婚姻,继续维持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姑爷,这是我们小姐给你的。”付玉正想着,忽然有个人碰了碰他,付玉下意识低头朝手中看,手中已经被塞了什么东西。 他心头一缩,一丝不好的预感滑过心头,他顿了顿,定睛瞧被塞进手中的东西——和离书。 “我们小姐说,姑爷这就可以回去了,从此以后你们二人各不相干。” “反正,这也是姑爷一直盼望的。” 那丫环淡淡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付玉错愕的抬起头,朝她离去的方向望去,瞧见陆敏拖着沉重的身子已经走远。 “付掌柜,怎么还不进去?”付玉被一个男子的声音惊得回头。 不曾想来人是陈韶,付玉颔首见礼,下意识的将手中的和离书收进袖中。 但陈韶眼尖,却是什么都瞧见了,瞧了一眼,收回目光,漫不经心道了一句,“既然不喜欢她,当初为何要娶她?” 他这话里,惋惜和遗憾如此明显。 付玉心头一紧,看向他的眼神带了危险,不自觉捏紧袖中的和离书,努力保持淡定的模样,“这是我和她的事。” 陈韶看透一切一般,忽然凑近,悄声道,“你们成亲之前我便同你说过,我喜欢她,不论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我也会娶她,是你卑鄙,没有将我的话告诉她,她才嫁给了你,她这才生生痛苦了三年。” 付玉抿唇,手中的和离书被他捏做了一团,望向陈韶的眼神却依旧淡然。 谁都没有说话了,不知谁催促了一句,陈韶这才大摇大摆入了大门。 付玉努力压抑着胸中情绪起伏,也跟着走了进去,两人一前一后朝正堂走去。 正堂里很是热闹,这会儿陆章正带着陆盼归给陆达祝寿。 “盼归祝叔祖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陆盼归又软又糯的声音响彻正堂,他说完,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好好好!”陆达也极高兴。他把陆章看做自己的亲儿子,自然也是把盼归当做自己的亲孙子,这会儿更是高兴得把软糯可爱的小盼归抱在了怀中。 陆盼归也很会讨老人家欢心,这会儿便顺势靠在陆达怀中,咯咯的笑个不停,而后便开始把玩起陆达的胡子。 祝寿还在继续,陆达忙着应付众人,一时没有注意到陆盼归的小动作,等到注意时,陆盼归已经把陆达的胡子打了好几个结,还绑上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小红绳。 陆达,“……” 眼看陆达的脸色有些不对了,众人都忍不住捏了一把汗,陆章更是用眼光不断示意陆盼归赶紧从陆达膝盖上下来。 陆盼归人小鬼大,瞧见父亲的提醒,也知道自己是闯了祸,但他却一脸淡然,而后众人便瞧见小盼归忽然抱住陆达的腰身,软软糯糯说道,“叔祖父,盼归饿了。” 众人:就这? 但大家意想不到的是,便是陆盼归这一句话,逗得陆达又哈哈大笑起来,只见他低头刮了刮小盼归的鼻子,十分宠溺道,“你个小鬼!” 寿星一笑,正堂便恢复了热闹,陆章怕陆盼归再胡闹,只好带着他去吃东西。 有东西吃,陆盼归仍不安分,总是满嘴东西便问东问西,比如这会儿他瞧见林云初和江澈拉着比他小一岁的江从灵朝他们走来,便又问道,“父亲,我的母亲跟云初小姨长得像么?” 陆章心头一梗。怔了一下,才继续给他夹菜,“不是同你说过,吃饭的时候别说话吗?” “小盼归,想小姨没有?”父子俩正僵持着,林云初一家三口便已经来到他们身旁。 “想了!”陆盼归满嘴的油渍,笑嘻嘻的便站起来抱住了林云初。 见此一幕,江从灵有些不乐意了,挣脱江澈的手,走上前恶狠狠拨开了陆盼归的手,抢回了自己的母亲,“陆盼归,你让开,这是我母亲,你不许抱她!” 江从灵也不是什么老实本分的孩子,常常胡闹到把比她年纪大许多的孩子惹哭,陆盼归也常被她弄哭。 但今日陆盼归不知怎么的,忽然硬气了起来,倔强的同江从灵说道,“抱一下怎么了?等我母亲回来,我也给你抱就是!” “你胡说八道,你母亲根本不会回来了!” 童言无忌。江从灵简单一句话,狠狠刺痛了某些人的心。 陆盼归直接坐在地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口中大喊着母亲。 “母亲,母亲……” “盼归,咱不哭。”林云初责备的看了已经躲在江澈身后的江从灵一眼,矮身要抱起陆盼归。 但陆章比林云初快一步,沉着脸,捞起坐在地上啼哭不止的陆盼归便离开了正堂,丝毫不在意身后一众人同情他的目光。 林云初瞧着陆章离去的落寞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见她如此,江澈撇嘴,扯了扯她衣袖,有些不满道,“灵儿饿了,我们先吃饭吧。” 林云初这才坐下,但想到小盼归方才哭着叫母亲的一幕,却没有了任何胃口。 不只是陆盼归,许多人都在等林云芊回来。 比如她自己,比如她爹爹娘亲,还有她大姐姐,以及陆章……尤其是陆章。 陆章还在等林云芊回来。 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 六年过去了,林云芊离开已经六年了。 这六年来,陆章带着陆盼归,哪儿都没有去,便在业州城里等着林云芊回来。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林云芊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因为这六年来,与林云芊一样杳无音讯的,还有之前被流放胧月城的元墨皇子…… 世人都说,林云芊与元墨一起流浪江湖,做起了神仙侠侣,陆章早就被他们忘在脑后。 后院里。 陆章抱着陆盼归坐在石凳上,静坐了许久,久到陆盼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沉沉睡去。 陆敏瞧着院中孤零零的坐着的人,轻轻走了过来,来到他对面坐下。 陆章见了陆敏,抬头瞧了她一眼,开口道,“夜里凉,你身子沉,该早些回去休息。” 陆敏摇摇头,瞧着陆章,自己便莫名湿了眼眶。好在院中光线不足,陆章什么都看不见。 “记得小时候,兄长心里有事时,便常爱一个人静静的坐着发呆。”她忽然说道。 “那时我不懂事,故意在你烦恼的时候还来惹你,那时候觉得好玩,这会儿……” 她顿了顿,“这会儿瞧着兄长这副模样,我却觉得有些心痛。” “一定很难受吧,这样没有任何音讯的等一个人?”她问道。 陆章一时没有回答,陆敏却哭了,泪流满面。 陆章瞧着她,却知道她不仅仅是为他哭。她与付玉的事,他也知道的,只是感情之事,他们兄妹俩谁也帮不了谁。 “为何呢?”陆敏哭道,“为何人生短短数十载,却如此痛苦?想要的,得不到,想做的,也做不到,有时候会觉得很无望……” 闻言,陆章皱眉,“你和付玉发生了……”什么? 陆敏抬却袖擦了擦眼泪,笑道,“兄长,我好累,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累。” “我太累了,我想和离了,反正我一开始喜欢的人也不是他,而他也是因为负责才娶我,我们的结合本就是一场错误。” 陆章沉默。他想到了林云芊。 想到他和林云芊的开始也是一场错误。 是不是一开始就是错误,所以就只能带来无穷无尽的遗憾和痛苦? 可他们拥有的,的确不仅仅是遗憾和痛苦。 陆章眼睛也有些酸痛起来,瞧了眼陆敏的大肚子,只说道,“一个人带孩子,会很不容易。” 陆敏擦了擦眼泪,轻抚着自己的腹部,轻叹了口气,“兄长,我不怕的,因为孩子是无辜的。” 陆章不再说话了,兄妹俩各自沉默着,各自想着心事。 不知过了多久,陆敏忽然问道,“兄长,你后悔过吗?” “后悔什么?” “后悔这一生遇见林云芊啊,若不是她,你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你瞧你现在,变得根本不像你了,若是当初兮兮姐不曾入宫,若是当初荀亦带你来的不是业州,你的人生一定会是另一种模样,你也不会……” “我不会后悔。”陆章坚定道。 “无论人生能重来多少次,我也不后悔,无论人生重来多少次,我也会选择和她相遇。” 他看向陆敏,眼中的坚定更多了一些,“阿敏,我从来不后悔,也从来不怪她,也从来不觉得我这般等她回来有什么不对。” “阿敏,你不该只看到我的失落。”他笑了笑,看向远处无尽的黑夜。 “其实我是幸福的,爱着她、等着她就是我的幸福。” “若是,她一辈子都不回来……”了呢? “那我便等她一辈子啊。”陆章打断她,笑着,眼中是满满的期盼。 “选择等她,是我的事,她回不回来,却是她的事,这本就是无法计较的事。” “值得吗?”陆敏又问。 “值。” 陆章回答得毫不犹疑。 夜微凉,夜风落下,吹起他微乱的发丝,透着几分凄凉。陆敏瞧着眼前这满脸憔悴的男子,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有了几分释然。 “我知道了,兄长。”陆敏思忖一会儿,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忽然站了起来,拖着身子又慢慢的走了。 陆章瞧过去,觉得她的脚步比起方才来时,好像变得轻快了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 啊,心痛 终章(三) —— 转眼又过了三个月。 陆敏生产这日,付玉急得比产妇先一步病倒了。 大夫看过,说是付玉是过度忧心和紧张引发的急性胃病,需要静养,万不可再有过大的情绪起伏。 偏陆敏难产了。 产房里,陆敏的叫喊声响了半夜,到最后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付玉拖着病痛的身子,又是咳血,又是胸痛,到底还是不顾众人的阻拦,冲进了产房。 这一夜,天上没有月亮,窗外很黑。 陆敏泪眼模糊,瞧着窗外的方向,忽的就想起了与付玉糊里糊涂喝醉酒的那个晚上。 她记得,那个晚上,窗外也很黑,窗外没有月亮,夜里也有些凉,但付玉的胸膛却是滚烫的。 这样想着,一滴热泪从她眼角滑下,滑进了口中,那么咸,那么难受的味道。 若那一晚,她没有那么任性,是不是今天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人总是要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代价的,比如今天,她知道,这个孩子,她生不出来了。 但这个孩子,却是她愿意要的。 那一夜,付玉闯入她房里,抱住了她……昏暗烛火里,两个人荒唐了半夜,孩子便在那时候有了…… “陆敏,陆敏……”迷糊中,陆敏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喊得声嘶力竭。 “陆敏,你醒醒,你不许睡,我不许你睡!” “少爷,孩子出不来,大的小的如今只能保一个。” 又过了三个月。 陆敏终于能下床,这一天,天上下着好大的雪。 付玉在她身旁,抱着她,两人一起看雪,付玉说,“还有几日,就到年节了。” 陆敏瞧着漱漱落下的雪花,伸手接住,可雪花落到她手中,却瞬间融成了水,然后就消失不见了。 陆敏便红了眼眶,移步走向院中,踩着地上刚刚积起的薄雪,忽然说道,“你说,他能看到雪吗,他若是见到了,会知道这白茫茫的东西,叫做雪么?” 她口中的他,是他们那个还未出生就死去的孩子,付玉知道的。 这是她醒来后,第一次提到孩子。 雪花纷纷扬扬的,落在她厚厚的氅衣上,也落在她的发上,他知道,这时候,他不能和她继续这个话题。 “外面冷,我们回去吧。”他轻道,走上前来,从后面轻轻搂住了她。 陆敏却只是看雪,望着遥远的天边,似在寻着什么人。 付玉到底还是同她一样,红了眼眶,趁着雪下得越来越大的时候,在她耳边轻轻说道,“等你身子养好了,我们便要孩子,若是快一些,来年他就可以陪我们一起看雪了。” 陆敏不语,拉着他的手,靠在他怀中,闭上了双眼。 付玉眼尖,瞧见她耳廓微微发红了。 嘴角一勾,便抱着人儿回了房。 陈韶说得不错,他是卑鄙了一些,是他先爱上了陆敏,那一夜也并非只是酒精使然才让他犯了错。但也正是陈韶的犹豫,让他有机可乘。但这一生,他不会放开陆敏的手。 。。。 年节这天,付玉带着陆敏来镇南将军府吃年夜饭。 镇南将军夫人见陆敏气色总算好了一些,这才没给付玉甩脸。 一家人其乐融融吃饭,席间最能折腾的人还是陆盼归。 陆盼归忽然同大家说起了他的梦,他说,他昨夜梦见他娘亲了,他娘亲说今年会来陪他过年。 于是吃过年夜饭后,陆盼归并不像往年一样吵着嚷着去放烟花,他只是一个人跑到了家门口,静静的坐在门槛上,不断望着家门前的那条路。 路很遥远,不知道尽头通向哪里,小盼归看着看不到路的尽头,看到路才转过墙边,便漆黑一片,他就连路都看不清了,更看不到娘亲。 “娘亲,你到底在哪里,怎么还不回来?”漫天的烟花绽放,很快就消失不见,天上的亮也是一下一下的,小盼归便更想母亲了。 这时候,有母亲的孩子,一定被母亲管着,不让他们去街上玩烟火。 但是陆盼归却不同,他每年都没有母亲管着,于是能一直玩到很晚,也没有人管他。 他的父亲,偶尔也管一管他,可是他们都说他胡闹任性的样子很像他母亲小的时候,他父亲便很少管他了。 没有父亲管,没有母亲管,过年可以恣意的玩烟火,本来是一件极痛快的事,可是盼归却还是很想母亲。 他不想玩烟火了,他只想要母亲。 这样想着,陆盼归便坐在门槛上哭了起来。他轻轻的哭,悄悄的哭,哪怕天上都是烟花炸裂的声音,别人听不见他的哭声,他还是哭得极小心。 他觉得他现在哭的模样一定很像他父亲哭的时候,他父亲很想很想他母亲的时候,便会一个人坐在黑暗墙角里偷偷的哭,他有时候会喝点酒,有时候则什么都不做,就只是默默的哭。 那些时候,小盼归便知道,他母亲一定是一个极好极好的女人,才会让他父亲为她哭了这么些年。 “母亲,我好想你……”陆盼归哭得泪眼模糊。 他父亲什么时候来到他身旁,小盼归也不知道,直到被抱入了温暖的怀抱,小盼归才连忙抬袖擦了擦眼泪。 小盼归默默不语,等待父亲的责罚,因为他父亲常说,他是男子汉,绝不能轻易哭泣。 可是这一回,小盼归等了许久,也等不到责罚。 小盼归终于不等了,仰头看他的父亲,盯着他父亲许久不刮的胡子,问道,“父亲,您为何不罚盼归?” 小盼归却没有等到父亲的回答,因为小盼归瞧见他的父亲,此刻正如他方才一样,正痴痴的望着路的那一片黑暗处。 “父亲,你是不是也想母亲了?”陆盼归问道。循着他父亲的目光,又瞧过去。 “嗯。”陆章微不可查的应一声,下巴抵在了小盼归的头顶,似乎在极力隐藏着什么情绪。 小盼归怔了怔,想了一会儿,便什么都懂了。 原来他父亲也想哭了。 小盼归没有揭穿,也不说话了,只是陪着他父亲静静的望着他们家门前的那条看不到尽头的路。 陆盼归还没等到新年的钟声敲响,便在他父亲怀中睡了过去。 陆章瞧着怀中的儿子,再看看家门口的那条路,忽的就恨极了这世上的路。 若是这世上没有路,她大概也不会走了这么久了吧? 可下一瞬,又觉得这世上还是得有路才可以,这样她才能走回来。 可是,你还回来吗? 林云芊…… 都快七年了…… 陆章抱着孩子,有些麻木的起身,脚下一抬,便入了门里。 不知为何,却忽觉得背后一凉。 陆章被惊到一般,下意识的转身。 做梦一般,陆章瞧见,他日思夜想的人,此刻站在了他眼前。 新年的钟声敲响了,夜空中的烟花漫天的绽放,世界喧嚣个不停,可是陆章却什么都听不见,只觉得四周一切都静悄悄的,他只听见了林云芊朝他缓缓走来的脚步声。 “陆章,我回来了。”她来到他面前,笑着说道。 陆章却觉得他只是在做梦,他只是静静的看着她,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他嘴唇努力的动了动,想说些话,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 林云芊瞧着他傻愣愣的模样,忽然就想到,她在那遥远的冰天雪地的国度里,见到的那只白色的熊,她不由得笑了。 陆章见她笑,于是也笑了,他们的笑,绽放在漫天烟花下,却比烟花更加灿烂。 “新年快乐,娘亲!”陆盼归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从陆章怀中跳下,跃入了林云芊怀中。 “新年快乐,我的团儿!”林云芊瞧着儿子,湿了眼眶,都忘了去在意她的儿子为何一眼就认出了她。 “娘亲,我叫盼归。”陆盼归哽咽纠正道。 林云芊抱着小盼归,怔了怔,看向满目通红的陆章。 陆章没有言语,只是凑近,忽然紧紧攥住她的手,拉着她和儿子走进了家门,轻道,“我们先去给叔父他们拜年。” 林云芊笑了笑,只觉得陆章还是和从前一样傻。 但这一夜,极好。 这一夜,陆盼归等到了母亲。 这一夜,陆章等到了林云芊。 至于那个许久不见的元墨,却是另外一个故事了,总之与我们云芊无关。 故事以上。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就是林云芊和陆章的故事了,这是是之前的旧文了,一直差一个结尾,今天补写完了,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