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招人爱》(重生之二)作者:莫颜 内容简介 : 她披着官家千金的优雅外皮,实则是豪放的山寨大当家, 所以对这个退她婚的男人,以及那些小情小爱,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若不是因为查案需要,她才不会跟他有什么呢…… 关云希被退婚的那一天,一时想不开,投湖自尽了。 她被救醒的那一刻,打了褚恒之一拳,这一拳,自此叫这男人给记上了。 借尸还魂后的关云希,不在乎退婚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 也不在乎官家千金的身份地位,更不在乎英俊的未婚夫爱谁、娶谁。 她重生后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继续前世未完成的大业, 领着一帮兄弟拚前途,拚一个安身立命之地。 偏偏有个男人看不下去,不准她不在乎官家千金的身份地位, 也不准她不在乎退婚,更不准她不在乎他爱谁、娶谁,这可惹恼了关云希。 “褚恒之,你有病吗?凭什么管我?”她神色冰冷。 “就凭你我有婚约在身。”他俊容冷酷。 “咱们不是退婚了?” “我还没答应。” 她冷笑。“你答应不就得了?” 他笑得更冷。“你都投湖了,所以退婚之事被取消了。” 这下子她笑不出来了。 --------------------------------------- 《娘子招人爱》(重生之二)作者:莫颜 《娘子招人爱》女主角:关云希 《娘子招人爱》男主角:褚恒之 --------------------------------------- 序言 这回写的重生故事,是关王一个“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故事。 不同于上一本的女主角,因为心态变了,所以命运也改变了,这本女主角走自己的风格,即使重生了,也是“贼性不改”。 为何不改?原因很简单,因为小女子想写一个重生后也死性不改的可爱女主角,如此而已,哇哈哈! 面对不同的身份、不同的环境、不同的选择,女主角顺势活下去,不改初衷,把自己的坚持从上一世延续到下一世,然后在她延续的生命里学到了新的教训和事物。 别怀疑,这本的主角是“爱情”,“励志”只是来跑跑龙套、耍耍花拳绣腿的,绝对不会抢走感情的戏分,不然龟手的男主角可是会抗议的。 这是莫颜在文创风第二本的重生故事,在二○一九年新春热腾腾地献给大家,让大家暖暖心,请笑纳。 第1章 叶枫是个孤儿,被一江湖人收留,拜其为师,自幼跟着师父习武。十八岁时,她拜别师父,下山游历,不忍见百姓受苦,遂发下豪情壮志,集结穷苦壮丁,专抢贪官济贫。 她聪明有胆识,还懂谋略,跟随她的人越来越多,为了安置众人,她领着弟兄盖屋建寨,最终成立了“巫江寨”。 巫江寨有两百多人,原本他们是安分守己的平民百姓,却因为连年大旱,长年吃不饱、穿不暖,盼不到朝廷的救济米粮,地方贪官却继续用苛捐杂税来压榨他们,百姓终于忍无可忍,也无须再忍,官逼民反,聚集成匪,到处抢劫。 在百姓的心目中,叶枫是救济贫穷的女英雄,但在地方官眼中,她是与官斗的土匪头子。 这一役,巫江寨的弟兄死伤无数,而她,也受了重伤。 叶枫身受无数剑伤,血流如注,现在还有一口气在,全靠意志力撑着,就算到了极限,她仍想再继续撑下去。 可她毕竟不是铁打的身子,因为失血过多,她的四肢已经麻痹,身子也逐渐发冷,只剩死撑着的神智仍不肯服输,努力睁大着眼,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带弟兄们先……撤退……逃……逃……” 她用仅存的一口气吐出最后的命令,就算即将归西,她仍放心不下山寨弟兄们的安危。 以二当家为首的山寨弟兄们,围在身负重伤的大当家身边,每个人眼睛泛红,不敢相信他们英勇聪慧的大当家就要离开他们了。 二当家石陌尘紧握住她的手,红着眼眶道:“大当家,你放心,我会带着弟兄们撤退,一个都不放弃。” 叶枫看着石陌尘,困难地吐出字句。 “不要报……仇……” 一旁的弟兄们听了这话,全都不依了。 “大当家,他们太可恨了,明明说好只要咱们肯归顺朝廷,便免了咱们的罪,收编为兵,谁知全都是谎话,他们根本是要将咱们全杀了,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三当家柴狼激动地道。 她猛然抓住柴狼的衣襟,一把将他往前拉,恶狠狠地瞪着他。 “不准!”她阴森森地威胁。“不准报仇,听到没有?带着所有弟兄躲起来,你们要是敢违背我的命令,我会死不瞑目,就算做鬼也会阴魂不散地找你们算帐,明白吗?” “可是大当家……” “明白吗?回答我!” 柴狼咬了咬牙。“我……明白!” “发誓!” 柴狼紧咬着唇,不吐一字,他这模样,分明是不肯罢休。 叶枫明白他冲动的性子,见他不肯立誓,她要逼他,却喉头一热,吐了一口血。 “大当家!” 石陌尘见状,当机立断地拉过柴狼的手,放在叶枫的手上,三人的手叠在一起,厉声道:“我们对天立誓,一定带着山寨所有弟兄躲起来,绝不去报仇!” 柴狼惊愕地看向二哥,被二哥警告地瞪了一眼,只能忍气吞声。 不同于三当家柴狼血气方刚的性子,二当家石陌尘向来沉稳内敛,擅于隐忍,有二当家看着老三,她总算能放下心。 “记住,不能报仇,你们斗不过,不要白白牺牲,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千万记住,不要报仇……” 叶枫看着他们,不再言语,眼底那抹灵动终于沉寂,静如止水。 “大当家?”柴狼难以置信地喊着。 石陌尘微颤的手缓缓探向她的鼻息,发觉再也探不到一丝生气,他瞳孔一缩,唇抿得死紧,心痛如绞。 “她走了。”石陌尘淡道。 柴狼和其他弟兄再也压抑不住男儿泪,哭了出来。 大当家已经走了,却还不肯闭上眼,最后一刻,她挂心的依然是大伙儿的安危。 望着她苍白的容颜,石陌尘沉声命令。 “老三,你立刻带着弟兄们走。” “不,要走一起走,不能放任大当家暴尸荒野!”柴狼吼道。 极度悲伤后是濒临失控的怒火,大当家死于官兵之手,柴狼恨得睚眦欲裂。 此时,刀剑相交声由远而近,杀喊之声亦不绝于耳,剿匪的官兵已经步步进逼。 石陌尘喝道:“老三,快走!” “不,我不走,不能把大当家丢在此!” 石陌尘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厉声责备。 “难道你忘了刚才的誓言吗?你想让大当家死不瞑目吗?我想办法将她藏起来,你先带弟兄们走,绝不能让官兵得逞,快走!” 柴狼咬了咬牙。二哥说得没错,他们已经失去了大当家,不能再失去对她的承诺,必须完成她最后的遗言。 “大家跟我走!” 柴狼喝令,红着眼眶,拿起大刀,身上散发一股嗜血的狠劲,决意带着其余弟兄们杀出一条血路。 几名弟兄也纷纷高举大刀,带着血性的愤怒和吼叫,冲杀而去。 众人离去后,雪地里,只剩下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石陌尘盯着地上的女人,缓缓将她抱进怀里,就像抱着所有物般地占有着她。 唯独此刻,他眼底沉寂的欲望,再无遮掩。 “我从不想你死。”他低哑道:“却没想到,你会如此孤注一掷,连性命都不顾了。” 他的唇印在她的唇上,吮吻舔尝;他的手抚摸着她的身子,人虽死去,身体的余温却仍在。 他早就想这么抱着她了,在梦里,他做得更多,但在现实世界里,他从未有机会碰她。 因为,她不让他碰。 她不知道,他多么想要她,为了得到她,他可以不择手段。 “即使要死了,你心心念念的还是只有山寨弟兄们,只有血性义气,在你心里,可曾有过我的位置?可曾对我有过一丝不舍?你想归顺朝廷,我成全你,但你想功成身退,独自一人远走高飞,我不许。” 他内心的欲望早已被邪气浸染,只不过压抑得太深,深到他心口泛疼,像是毒虫日夜啃蚀他的血肉之躯,让他寝不能寐,承受着得不到的蚀骨之苦,必须用占有和掠夺,才能填补内心的空虚。 他吻着她、撕着她的衣,即使她满身是血,已成一具死尸,依然令他渴望得想占有她的身子。 接着,他猛然一惊,霍地抬头,警觉地瞪着前方。不知何时,那儿站了一个男人,正静默地盯着他。 此人无声无息地站在草尖上,风雪渐大,他衣袍翻飞,却仍不动如山,笔直如松,可见内力修为绝不在他之下。 石陌尘脸色阴沉,目光阴鸷地盯着对方。 褚恒之皱眉,瞧这男人一身邪气,嘴唇沾血,而他怀中的女子半裸,这画面犹如一头嗜血的猛兽,正在吸食女人的鲜血、淫亵女人的肉体。 从对方眼中,他心知自己撞破他的好事,对方已起了杀心。 “死者为大,你不该玷污她的身子。” 褚恒之冷冷警告。风雪虽大,他的声音却犹如在耳,这招内力传音,意在提醒对方,出手前最好三思而行。 石陌尘阴沉沉地盯着他,尚未出招比拚,两人的威压已在空中相撞。 他心知此人不好对付,若是贸然出手,未必讨得了便宜。 官兵杀声再度传来,很快就会包围此地,石陌尘脸色更沉,逼不得已,只能尽速退离。 他放下怀中女子,身形一闪,很快化成一道黑影,隐没而去。 女子静静地躺在雪地中,她容貌姣好,长发披散如丝,一身鲜红映着白雪,宛如一朵红梅开在雪地里,竟有一种清艳的美丽。 褚恒之脱下身上的披风,蹲下身,亲自为她盖上,遮住她衣不蔽体的身子。 他打量她,死者已矣,却未闭目,可见死时心有牵挂,不甘瞑目。 他伸手将她的眼皮盖上,对方却不肯闭眼,他叹了口气。 “可惜我来迟一步,失了机会与你详谈,若有冤屈或未竟之事,我会暗中查明,还贵寨一个公道,你且安心去吧!” 说完这席话,他再度伸手合上她的眼,这一回,仿佛魂魄有灵,那双眼闭上了,似是得到安慰,不再执着,得以安息。 叶枫——巫江寨大当家,领着山寨两百多人,在归顺朝廷的途中,死于官兵围剿,年二十,未嫁。 巫江寨大当家叶枫死后三天,关家嫡女关云希投湖自尽了。 “小姐!” 丫鬟锦香在湖岸边跪地哭喊,引来不少路过百姓侧目,围观说是道非,指指点点。 原来投湖的女子身份不凡,为地方刺史大人的嫡女关云希,虽然立时被救上岸,却似乎没了呼吸。 将女子从湖里救起的男子,浓眉深皱,掌心贴着女子的背,灌以真气救治,可惜在输入几次真气后,依然没有反应,看似已回天乏术。 “你这是何苦?”褚恒之低声叹道,这话似是说给女子听,但对方已经听不见了。 “公子,请救救我家小姐啊!” 锦香哭求着,一张脸吓得苍白失色。 褚恒之对她摇头。“她已经没气了。” “不、不,公子,请再试试吧!求你了!” 锦香不停磕头,若是小姐没了,她的小命也不保了。 褚恒之虽然贵为尚书家的公子,但对于下人的难处,亦能了解。 主子自尽,伺候的丫鬟没尽到护主的责任,回去后若不是被打死,也会被发卖到妓院。 虽同情,他却无能为力。人死了,神仙也救不了,他只是没想到,关家姑娘会如此想不开而投湖自尽,好歹这事与他有关,他便再尽一尽力吧! “我再试试。” 这回他将掌心放在女子的上腹部,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于礼不合,但事急从权,便不计较那么多了。 他运行内力,轻轻打出一掌,不一会儿,女子口中吐出一口水来,这是积在腹内的湖水。 “咳……” “啊!小姐有反应了,公子,小姐动了!” 褚恒之也很讶异,明明她的气息已经没了,竟又有了声息。他立即运力于掌,一鼓作气,往她胸口用力压下去,果然让女子口中吐出更多的积水,同时听她咳了好几声,竟真的起死回生了。 他暗暗松了口气。 没死便好,否则她这么一投湖,他都不知要如何向关家及褚家交代,她若是死了,褚家多少会落人口实。 虽然当初两家的口头婚约是祖父辈的随口一说,并未真正换帖,但有心人听到,总会以失信之由来指责他们褚家不守诺言。 褚恒之望着眼前这位关家嫡女、他名义上八字尚未有一撇的未婚妻,并没有多少感觉,只因自他及冠后,他便长年待在西北,与她并没有多少接触,唯一的一次见面,是在她十五岁及笄的那一年宴会,有过一面之缘罢了。 事隔两年,他只记得,她是个十分娇柔害羞的姑娘,没想到第二次见面,便是今日。 若非他今日行经,正巧遇到此事,恐怕她会丧身于此,又恐怕是她故意挑在他经过的路上,故意为之。 想到此,墨眸沉了下,隐藏不悦。 若她真是故意挑在他经过的时候投湖,逼他出手救她,弄得此事人尽皆知,可谓高招。 当初退婚是母亲有意为之,他并无任何异议。婚姻大事由父母决定,毕竟这婚事是十年前,爷爷和对方长辈所定下的口头约定,对他来说,不管娶或不娶、退不退婚,皆由父母做主便是。 如今,关家千金这一投湖,原本是没多少人知道的小事,现在恐怕酿成大事了。被退婚的女子投湖,于他褚家名声有碍,亦会让父亲在朝中受政敌攻讦,寸步难行。 想到此,褚恒之沉下脸。 虽然退婚一事是他们褚家不对在先,但毕竟两家未真正定下婚事,加上这么多年过去了,父母考量到女方家的面子,本想低调处理,从未声张,只是派人私下告知一声,哪知道关家千金竟然投湖了。 这等于是逼褚家同意这门婚事,褚恒之就算本来对关云希无感,这会儿也生出厌恶之心。 见她缓缓睁开眼睛,逐渐清醒过来,他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醒了吗?” 见她突然睁大眼盯着他,他冷哼一声,沉声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砰”的一声,话未说完,冷不防一个拳头打来,攻他一个措手不及,任他就算有高强武功在身,也绝没想到一个刚从鬼门关救回来的弱女子,会突然朝他打出一拳,且这一拳的力道一点也不轻。 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锦香更是整个人吓到不敢动,直直盯着那张清俊温润的面孔上,缓缓流下两条鼻血,而那向来温文尔雅的神情上,也逐渐铁青狰狞。 褚恒之万万没想到,他堂堂一介贵公子,竟然被一个女人打了,这岂只是大逆不道,根本是造反了。 “你打我?” 他的声音很轻,却充满了山雨欲来的危险,而那双墨眸里凝聚的风暴,宛如死神的凝视。 关云希火大地指着他。 “有种咱们光明正大单挑,别暗箭伤人!”臭官兵,别想趁她昏迷时杀她,想她死没那么容易! 褚恒之怔住,没来由地被她这股气势给震住。 “你说什么?” 单挑?暗箭伤人?她在说什么? 只是他还来不及问清楚,这女人便又两眼一翻,倒了下去。 关云希一倒下,原本惊呆的锦香又急哭了。 褚恒之脸色难看地盯着地上昏厥的女人。 适才他深切感觉到她的杀气,而她的控诉令他不禁怀疑,难道她投湖是被人陷害的? 不管如何,他必须弄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沉下脸,对身边的仆人命令。“将关姑娘抬上马车,送回关府。” 叶枫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借尸还魂了,借的还是一位娇滴滴的姑娘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走几步路还会喘的弱女子。 她本是朝廷通缉的山寨土匪,却重生在官家千金关云希的身上。 震惊之后,她很快就冷静下来。 她一向艺高人胆大,惊慌从不是她会有的反应,越是在危急中,她越是沉着冷静。 在惊愕过后,她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不管重生到谁身上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活过来了,而她,还有未完的大业要继续完成。 首先,便是弄清她的新身份。 关云希,芳龄十七,乃是常州刺史大人的大女儿,因为被褚尚书府退婚,一时想不开而投湖自尽。 “你说什么?”关云希惊讶。 锦香见小姐变了脸色,这才发现自己失言,慌忙跪下认错。 “是奴婢失言,奴婢不该再提起退婚一事,让小姐伤心,请小姐责罚。”锦香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道。 关云希挥挥手。“不是这个,你说我退婚前的那一句,再重复一次。” 锦香怔住,想了想,呐呐道:“小姐的未婚夫褚公子………” “再上一句。” “嗯……尚书府?” “没错,就是这一句,你是说,关……我是说我,我跟尚书府有婚约?” “是……” “刺史大人关邦是我爹?” “是……” 关云希眨了眨眼,原来她还魂的这副身躯是关邦那老家伙的女儿?还与尚书府的公子订亲了? 好啊!真是老天有眼,竟然让她重生在关家,岂不是天助她也?有了这个新身份,她便能再执掌大业,真是太好了。 “不对,刺史只不过是个六品官,一个小官根本决定不了大事,充其量不过是别人的棋子,若是三品以上的大官就好了,不过没关系,尚书府是二品大官……等等——”她转头问向锦香。“你说我被退婚了,尚书府的人后悔了,不娶了?” 锦香欲哭无泪地赔罪。“是锦香失言……” “别管失不失言,实话实说就行了。真被退婚了?” 锦香不敢隐瞒,把实情说了一遍,心想小姐果然打击太大,到现在还无法接受退婚事,这也难怪,小姐倾慕褚公子那么多年了…… 听到退婚一事,关云希只觉得遗憾可惜。 “怎么就不让我重生到妃子身上呢?” 若是重生到皇帝身边,她就可以仗势欺人了……忽而,她察觉到一旁探究的目光,她回头对上锦香的打量。 “小姐,你不记得事了?” 关云希掩下眼中的狡黠,天真道:“没什么,我这一投湖,脑子到现在还迷糊着,很多事都忘了,关……我爹很伤心吧?” 奇怪了,女儿投湖,做娘的都来了,怎么没瞧见做爹的来关心? “老爷去找褚公子了。” “褚公子是谁?” 此话一出,见到锦香一脸瞠目结舌的样子,关云希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立即伸手把锦香的下巴合上。 “唉,你不知道,投湖会伤脑子的,你一一把事情跟我说了,说不定你家小姐就能恢复记忆,很快康复。” 幸亏这个锦香不够伶俐聪明,冲动的小姐身边的丫鬟又笨,难怪会投湖赔上小命。 在她的诱导下,锦香把关云希投湖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又把关家和褚家的牵扯从祖父那一代说到这一代,虽然并非钜细靡遗,但大致上重点都提到了。 重生后的叶枫,从此以后就是关云希了,她不在乎是否被退婚,也不在乎官家小姐的身份,更不在乎未婚夫爱谁、娶谁,她在乎的是这个身份能带给她的方便和有利条件。 从锦香的话中,她大致明白关云希就是个典型的闺中女子,情感丰富又易钻牛角尖,否则怎会因为一个男人的退婚就去投湖了。 天下之大,没了这颗桃子,就去摘另一颗柿子;没了这株牡丹,换朵兰花也行呀!当然,这只是山寨大当家的想法,她是永远不会明白内心敏感脆弱的闺阁千金,有多爱那一颗桃子,或是那一朵牡丹。 山寨大当家从不拘泥不重要的事,她只知道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关云希趁着这几日在屋中装病休憩,好好地了解一下这具身子的用处。 年龄小了三岁,身高矮了半个头,腰细了一寸,脚也小了半寸。 中气不足,丹田不深,力气不够,平日养在深闺没经过锻炼,行功运气比平日多费两刻钟,这些都不打紧,唯一要紧的是武功,说到这点她就很想骂人。 这副新身体漂亮有什么用?害她的武功只剩下七成。 七成啊!足足少了三成!三成是多少?它代表的是五年的功力。 原本运气可以摧毁两人合抱的大树,现在只能推毁普通的小树。 原本轻功能跳五尺高,现在只剩三尺半。 从前可以跳五丈远,现在只能跳三丈。 原本能抬起的大石,现在要小心会被大石压垮。 一个劲道打出暗器,准头没错,但是距离不够,树上那颗果子还挂在那儿,倒是下面的蜂窝被打到让她闻蜂而逃。 关云希皱眉深思,她想通了,好吧!做人总是有得有失,官家千金的身份有利于她,代价就是这具身体太娇弱了。 往好处想,起码没缺鼻子、少眼睛的,武功再练就是了。 白天,她安静不说话,顶多就是抓着贴身丫鬟锦香打探事情,有人来就装虚弱休息,免得让人发现她的怪异之处。 到了晚上,她点了丫鬟的睡穴将人搬上床,放下床帐后她便偷偷溜出去,施展轻功跃上屋檐,少了几寸没构着边,像只猴儿挂在飞担上面晃了晃,接着两手一攀,还是能上去的。 出了关府的高墙,她一路隐藏行迹,避开巡夜的城守,潜入义庄。 义庄是专门放置尸体的地方,她打听过,她的旧身体就放在这里。 阴暗的屋里排着一具具的尸体,她悄悄摸进去,点燃火折子,到每一具尸体旁仔细打量。 当见到昔日的弟兄时,她眼中有着痛心。 地上躺着的是五十六名牺牲的山寨弟兄,全都是跟着她一起打拼的人,由于死时未超过三日,加上天寒,所以尸身还是新鲜的,完全没有尸臭。 关云希闭上眼,平静了心情后,再睁开时,眼中是一片清明和沉静。 她拉开草席,一个个看过,当终于找到自己时,她怔住了。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悲伤。 她看着自己闭目安静地躺在那里,好似睡着了,前尘往事就像昨天一样,再醒来时,人事已非,她成了另一个人。 关云希沉默地看着自己冷冰地躺在那儿,沉寂一会儿后,她深吸一口气。 算了,不过是一具身体罢了,就当是换了一间屋子吧!办正事要紧。 她把草席整个掀开,再度一怔。 原本草席只有掀开一点,只能看到脸,没看见身体,现在才发现,她身上包裹着一件黑色披风。 这是一件男人的披风,披风领子处的一圈毛用的是上好的狼毛,布料也是上等的,而领口处的结上有纹路,是一朵兰。 怪了,是谁在她死后,将这么好的披风包裹在她身上?仿佛是在表达对死者的敬意和爱护。 她伸手细细地摸着衣料,质地上好,十分温暖,包覆在前世的身体上,却也暖了这一世的心。 她勾起唇瓣,心想难不成有人偷偷爱慕她? 她失笑摇头,不管如何,她谢谢那个人,让她死时仍保有尊严。 她在自己身上搜了下,不一会儿果然摸到了,她松了口气,幸好东西还在,今夜总算没白跑一趟。 她今夜来此,便是为了拿回这颗石印。 这颗石印是她专属的石刻印章,也是她的代表物,就缝在裤腰里,幸好没被人发现。有了这颗石印,她与前世的自己便有了连结,事情就好办了。 她将石印小心地包在布里,再装进一个盒子里,然后放进自己的腰袋里。 火光晃动了,似有风动,她心头蓦地一惊,猛然回头,赫见一具修长的身是站在门口,而一双精锐的目光正冷冷锁住她。 第2章 “阁下何人?” 男人的声音低沉有力,在暗夜中传来,如古井投石一般,回荡在屋内。 关云希心中叫娘,差点没被这人给吓死,这大半夜的,居然有人不睡觉跑到义庄来?若不是见他有影子,她还真以为遇到鬼了。 她皱眉打量对方,这人一身银白衣袍,脸上戴着一张银白色的面具,与她的一身黑衣、蒙面相映成趣,若有第三人在场,说不定当他们是黑白无常呢。 她竟然直到对方进屋才觉到,可见六识能力也变弱了。 关云希伸手将草席盖上,反正东西已经到手,今夜目的已达到,走为上策。 “想走?” 褚恒之冷喝一声,人未到,剑气已先行攻至。 关云希匆忙躲开,肩上一疼,剑气划破了衣裳,留下一道血痕。 她还来不及喘口气,对方剑尖已至,情急之下,她只得匆忙拔刀接招。 两人在义庄内刀剑相击,打了起来。 这情况实在不利于她,武功只剩七成,内力又不足,而她还在努力适应这具身子,这就好似穿了双不合脚的鞋,耍起刀式来,不是距离短一寸没砍中,就是速度慢了点。 心中叫苦,脑中记得武功招式有什么用,打出去只是依样描图,招式对了,但不够力啊! 虎口一麻,手中的刀被震落,冰冷的剑锋已经抵上她的脖子。 “报上名来,否则剑下无情。”他冷冷警告。 “大侠饶命,小的叫李四,住在王家村,排行第八,平日卖蛋为生,刀下留情呀!”她哑着嗓子道。 “三更半夜为何来义庄?” “大侠,义庄里放的都是死人,我总不可能来偷银子吧?” 褚恒之眯眼盯着对方,锐利的视线瞥向一边,手执玉扇,伸向那具尸体,想要挑起草席,关云希见状,双手赶忙压住草席。 “不准看!” 她适才匆忙,还来不及把披风盖好呢! 褚恒之见她如此紧张,更认定有问题。适才她翻动的便是这具尸体,而他若想看,谁也阻挡不了。 扇子一挥,劲风横扫,区区一张草席哪禁得起他的内力摧残,立即化为碎片,露出了下面的女尸。 褚恒之一怔,料不到草席下是一具春光外泄的女体。他认得她,巫江寨的女大当家。 “非礼啊——” 女人的尖叫声把褚恒之吓了一跳,剑身一抖,难得失了准头。 关云希趁此机会,火速拿过一旁的草席,将尸体一卷,抱起来就跑,竟是想劫尸而去。 褚恒之随手捡起一粒小石,弹指打出,正中对方腿上的麻筋,对方应声而倒,手上抱的女尸也掉落在地,滚了一圈,再度春光外泄。 他来到她面前,居高下地用剑指着她。 “你是何人?为何夜入义庄劫尸?” 关云希这下火了,说就说,谁怕谁啊! 她从地上跳起来,无视他的剑尖,把脸上的黑布一扯,露出了真面目。 褚恒之惊讶,难以置信地瞪着她。 火光照出那张精致分明的脸蛋,竟然是她! 他大感意外,一时愣怔,却也因此让关云希有机可乘,迅雷不及掩耳地出手,将他的面具摘掉。 当见到对方的真面目时,她一脸愕然地盯着对方。 面具后,一张俊美的面孔映入眼帘,可吸引她目光的,不是他的剑眉星眼,也不是他的高挺鼻梁,亦不是他迷人的薄唇,而是脸上正中央的一块大乌青。 她瞬间恍然大悟,一脸严肃地对他道:“被毁容不是你的错,在下冒犯了,面具还给你。”原来是遮丑用的。 褚恒之锐利的目光都想杀人了。“这全拜送姑娘所赐。” 她讶异。“你认得我?” “你说呢?”很危险的语气。 她沉吟地打量他,“我也觉得阁下有些眼熟。” 褚恒之冷笑。“关云希,你倒是挺会装蒜,我褚恒之倒是看走眼了。” 褚恒之?她再度感到惊讶,难怪她觉得眼熟,原来这块乌青是她重生后的第一个杰作。 “原来是褚公子啊!哼,半夜不睡觉,跑来凑什么热闹?” 从锦昋那儿,她已经知道自己清醒后所做的事,也知道真正的关云希被尚书府退婚投湖之事。 对于这男人,她是没什么阴影或心理负担的,况且她就不信,他敢杀了她? 褚恒之沉着脸,没想到与自己交手的会是关云希,更惊讶她会武功,他可是从未听说关家姑娘习过武,更遑论半夜擅闯义庄。 不待褚恒之开口,关云希已经先声夺人地警告。 “闭上眼,不准看!” 她用发麻的腿一拐一拐地走着,赶紧去给自己收尸。真倒霉,死了没贞操就算了,还摔这一跤。 褚恒之收剑回鞘,眉头紧皱,对这个女人感到有些棘手,一时拿不定主意该如何处置她,对她的出现,更是疑心重重。 虽然两人指腹为婚,但褚恒之长年在外,甚少回京,因此对于关云希这个未婚妻很陌生,只知道她就跟其他闺阁千金一样,自幼养在深闺里,对她的所知也就这么多,却从没听说过她会武。 不过自从那日被她无故打了一拳后,他倒是记上她了。 关云希帮自己收尸,抬回木板上放好,回头见褚恒之还在冷冷盯着她,而她也不客气地瞪回去。 “真没想到,半夜闯入义庄的贼竟然是关家小姐,更令人意外的是,关姑娘竟是个练家子。” “真没想到,半夜闯入义庄的色鬼竟然是褚家公子,更令人意外的是,褚公子竟连女尸也想轻薄。” 褚恒之变了脸色,语气危险。“胡说什么?” “见鬼说鬼话呢!你看了人家女子的裸体就算了,居然还想动手摸。” “胡扯!” “既是胡扯,你就别看也别摸啊!”那可是她的裸体,她简直亏大了。 “你别想故意转移话题,我问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好奇来看不行吗?你又是来这儿做什么,想奸尸啊?” 褚恒之脸色转为阴沉。“你说话小心点。” “你才给我小心点,你再敢碰她,我就斩断你的手!” 褚恒之皱眉,感受到她是真的很火大。 这义庄里放的是前几日剿灭的山寨盗匪,他是来查案子的,而她,又是为了什么?想到她如此在意那具尸体,不禁起疑。 “你和那女人是什么关系?” “关你什么事?” “这里放的都是山寨土匪的尸身,你三更半夜来,打昏义庄的守卫人,鬼鬼祟祟地跑来翻动尸体,让人不得不怀疑,你和这些人有关系,这事要是传了出去,恐怕到时候关大人会被人怀疑,与这些盗匪有勾结。” 原以为这么说,会见到她紧张,哪知道她却不慌不忙,用着轻慢的语气说道:“关家与盗匪勾结,这消息实在不足为奇,若是褚家与盗匪勾结,那才是大消息呢。” 话说到这里,果然见到褚恒之眸中隐有杀气,她却笑得更加狡诈。 “令父尚书大人在朝中政敌不少吧?若是被政敌抓住这个把柄,尚书大人可就伤脑筋了。” “看来,关姑娘深藏不露,褚某倒是小看你了。” 面对他散发出的威怒,关云希丝毫不怕。她长年刀雨来、刀雨去的,哪会被这区区的威吓给震住? 就算被褚恒之发现今晚的行动又如何?他怀疑她又如何?这些都是多余的担心。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气氛如一条紧绷的弦,僵持不下。他神情蓦地变色,不由分说,迅捷出手一探,将她制住,捂住唇,闪身藏于暗处。 关云希没挣扎,不用言语,她已知有异。褚恒之必是察觉到屋外的风吹草动,虽然她什么都感觉不到,但她可以从他的行动中探知一二。 褚恒之的确是察觉有人来了,原以为她会挣扎,必要时,不排除打晕她,却没想到她会如此乖乖地合作。 她不满地用手指点了点捂在嘴上的手背,示意他放下。他瞧了她一眼,无声放下,但另一手仍压制着她。 她将黑布蒙回脸上时,他也将面具戴上,两人一块儿盯着门口,奇怪这时候除了他们,还有谁这么闲,溜进义庄来看死人? 没多久,屋门悄悄推开,一个黑影潜入,甭说,又是一身黑衣、黑裤,脸上还同样蒙上黑布遮面。 关云希感觉到褚恒之锐利射来的目光,甭解释,她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的眼睛在说,那一身黑的家伙,跟她是一伙的。 她瞪眼抗议,谁说穿一样黑的就是同伙?说不定那人也在同一家店铺订做衣裳呢。 就见那黑影鬼鬼崇祟的,竟是伸手掀开草席,一个个瞧着死人,又跟她进来干的事一模一样。 褚恒之眯眼瞪她,仿佛在说,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她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反倒觉得奇怪。 她是为了找自己的石印,那黑衣人一个个翻着死人的草席,却是在找什么? 等等,他这样一直翻下去,不就会翻到她吗?而她身上可是一丝不挂…… 褚恒之正凝神盯着那人,冷不防身边的女人突然大喊。 “不准碰!” 这一声惊得褚恒之握着剑把的手又是一抖,身边的女人完全无视于他的警告,指着黑衣人大骂。 “你要是敢碰她,我就戳瞎你的眼!” 褚恒之唇角抖了下,无奈地抓住这个气急败坏的女人,老实说,他还真是看不懂她。 黑衣人在惊愕之后,竟是二话不说,抱起巫江寨女大当家的尸体就跑。 又一个来劫尸的。 褚恒之叹了口气,感到有些头大,但脚下动作丝毫不慢,身如疾风,人已追了过去。 关云希气炸了,竟有人敢偷她的身体?就算是千疮百孔的身体,那也是她的遗体呀!岂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死后还不得安息?遂也跟在褚恒之身后,匆匆追去。 她心下低咒,要是让她知道是谁偷她的身体,非把对方打得满地找牙,脱光了挂在青楼坊门坊上供人赏玩不可。 对方显然有备而来,竟有人接应,闪身而出,挡住褚恒之的追势,与他打了起来。 关云希追来时,看到的便是褚恒之与另一名黑衣人激烈缠斗的情景,而另一名黑衣人正抱着她的身体往另一个方向逃去,她立即拔腿去追。 虽然她的轻功只有原来的七成,但是对方扛着她的身体,拖慢了脚步,她提气纵身几个跳跃,终于追上那人。 她一脚毫不留情地踢中对方的背,打乱了对方的气,让他从高空跌落。 关云希叫糟,忘了自己的身体还在对方手上,这一摔下去,恐怕会摔个巴烂,死无全尸。 她正气怒着,却发现在落地前,那黑衣人竟然紧抱着她的身体不放手,并以自己的身子为垫背,摔在地上时,仍在拚死护住她。 关云希安然落地,她怔怔地盯着地上的黑衣人,突然有种熟悉的感觉,就见对方迅速爬起身,警戒地盯住她时,还不忘将她的身体当宝似地护着,好似怕她抢走。 由于两人都蒙了面,所以彼此都见不到对方的长相,唯一的线索是眼睛。关云希死死地盯住对方,试探性地唤出声。 “阿柴?” 对方听到她的叫唤,也瞪大了眼,因为阿柴是他的小名,这世上会如此叫他的只有两个人,便是大当家和二当家。 “你真是柴狼?” 会叫他柴狼的只有大当家,他见鬼地瞪着对方。 “你是谁?” 是老三的声音,果然是他!关云希乐坏了。 “哈!原来是你,怎么不早说?” 关云希大为惊喜,也同时恍然大悟,老三是来她收尸的,那她知道另一个黑衣人是谁了。 “只有你和二当家吗?瘦猴和胖虎有来吗?” 柴狼听她叫出自己的名字已经很惊讶了,没想到她还能叫出二哥和其他人的名字。 “你到底是谁?” “我是——” 关云希顿住,总不能说她是重生后的大当家吧?不被当成鬼怪才怪。她心思一转,将脸上的黑布扯下,对他咧嘴一笑。 “我是大当家的结拜姊妹。” 柴狼再度怔住,没想到那块黑布一扯下,竟是一张精致娇嫩的脸蛋,姿色动人,星眸如水,看起来就像是个娇滴滴的闺阁小姐。 他一脸狐疑。“结拜姊妹?我怎么从来没听大当家说过?” “因为这是我与她之间的秘密。先不说这个,你们是来替大当家收尸的?” “没错,咱们来此就是为了抢回大当家的尸身,不让她暴尸在外。” 关云希心中感动,不愧是好弟兄,不枉她生前为他们两肋插刀,够义气。 既然老二和老三来了,这事便好办了。 “很好,你把衣服脱下来。”她命令。 柴狼呆住。“什么?” “大当家身上的衣衫都破了,只用一块草席包着,十分不妥,你脱下衣衫给给她穿上” 柴狼听了有理,便要立即脱下外衣,接着一愣,心想怪了,怎么她一说,他就这么听话了? 他只是顿了下,便又继续脱下外衫,正要掀开草席,立即被她阻止。 “慢着。” “做什么?”他皱眉。 “你一个大男人,难道想帮她穿衣?”关云希瞪他。 柴狼怔住,不待他有反应,她把衣接过,对他命令。 “把头转过去,不准偷看。” 他张口想说些什么,见她美眸瞪得更大,横眉竖目地瞅着他,口中的话便莫名其妙地卡在喉间了。 “还不转过去,非礼勿视,你懂不懂?” 在她的瞪视下,他只好讪讪地背过身去,心想这女人有够刁蛮也奇怪,自己怎么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女人如此听话? 想了想,他突然恍然大悟。对了,这女人说话的语气以及瞪人的表情,跟大当家还真像。 柴狼生得高大壮硕,上衣自然也宽大,穿在她身上刚好把该遮住的重点部位都遮住了,关云希总算松了口气,好歹别让这具身体名节不保,就算是死了,贞操也是很重要的,死时衣不蔽体,太丢她的英名了。 “行了,你先将大当家的身体带回山寨,葬到后山那块宝地,在望天石的那一处,就是上回你赌牌九输了去跳河的地方。” 柴狼惊讶。“你怎么知道?” 关云希笑得贼。“我还知道你那次输到连裤子都脱了呢,被你们大当家一脚踢下水去。” 柴狼张大嘴,指着她难以置信。 “她连这个都告诉你?” “刚刚不是说了,我是你们大当家的结拜姊妹,她什么都告诉我,连你屁股上有颗黑痣她都说了。” 无视于柴狼瞪凸的眼,她继续吩咐。“记住,一定要葬在那儿,因为那儿背山面水,远眺雪山,观雨望云,头上又有大树好乘凉,是你们大当家最喜欢的地方,知道吗?” 柴狼本来还有些疑心,听她连自己屁股上的黑痣都知道,再不怀疑,很自然地应是,接着又愣住,怎么自己又乖乖听话了? “行了,就这样,你带大当家先走,我去引开那人,好让二当家脱身。”丢下这话,关云希便转身返回,也不管他有没有答应。 关云希心想,潜入义庄找她,肯定是二当家的主意,而与褚恒之缠斗的,当然就是他了,她得想办法引开褚恒之,好让二当家脱身。 她返回时,见到那两人还在缠斗,四周树叶飘飞,残枝断木,正打得如火如荼。关云希躲在暗处观望,心想这个褚恒之倒是个深藏不露的,虽然她是大当家,但其实老二的功夫在她之上,是他们寨中第一好手,也只能跟姓褚的打成平手,若再缠斗去,把官兵引来,老二肯定脱不了身,她得帮老二一把才行。 她拾起地上一颗小石子,在手上抛了抛。 她记得适才有人暗算她,害她跌个狗吃屎,来而无往非礼也,她怎能不回报一下呢? 她瞄准了褚恒之的背后,运指弹出。 褚恒之感到背后一麻,心惊之下,原本打成平手的两人,因为这个变故,让他落了下风,也在这时让对手得了空,乘机打了他一掌,而他不得不紧急接住这一拳,内力相撞,他被弹开了好几丈。 他急忙稳住身形,运功将腹内走乱的真气给压下,见对方要逃,他要再追时,另一颗暗器又打来。 他单手接住,是一颗石子,杀人的目光朝那暗器的方向狠狠射去,身形一闪,朝那偷袭之人攻去。 关云希就这么老神在在地站着,不闪也不躲,叉腰等着他。 褚恒之一看清是她,手中剑气一偏,惊险掠过她脸庞,打在一旁的大树上,树枝应声而断。 几个回身落地,他将内力收回,铁青着脸瞪着她。 “你偷袭我?” “是。”她答得光明正大。 “你果然和他们是一伙的。” “没错。” 他猛然欺身而来,霸道的威压笼罩她周身,危险的语气夹带着死亡的警告。 “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他的气息离她很近,浑身的气都是冰冷的,但关云希既然敢认,就敢担这个后果。 “我若是真要对你不利,用的就不是石子而是刀了,瞄准的也不是你的麻筋,而是死穴了。” 他瞪着她,虽愤怒,但他知道她说的是事实。适才她的确有机会伤他,也正是因为她没有,所以他也没对她出手。 “他们是谁?” “来收尸的,一具尸体而已,你就别跟死人计较了。”说完,关云希转身就走。 “站住!” 关云希停下步,转头看他,好整以暇地等着。 “你还没解释,今夜为何潜进义庄?又和那位女匪有何关系?” “那具女尸是巫江寨大当家叶枫,她是被地方贪官陷害而冤死的。” “你怎么知道?” “我还知道巫江寨的山匪打算归顺朝廷,在归顺那一日,叶枫带着山寨兄弟迎接官兵入山,哪道那些官兵却不是来收归他们而是来灭口的。” 褚恒之眯细了眼。“你又如何知道?” 她勾着笑。“因为那日,我在场。” 褚恒之顿感意外,不可思议地盯着她。 “你在场?” “是呀!那一天,对巫江寨所有人来说,是充满希望的一天,他们原本是安分守己的百姓,却被地方官的贪赃枉法弄得民不聊生,许多人没饭吃,苛捐杂税又逼得人活不下夫,卖田、卖屋,最后只得卖妻、卖子,逼得百姓为了活下去,只好据山成匪去抢官粮,这叫官逼民反,若是能吃饱,谁愿意当山匪?” 关云希看着褚恒之一脸的意外,冷笑继续道:“本以为换了一个官,会对百姓好一点,那官老爷还说,这都是前任官员的错,只要山匪肯归顺朝廷,朝廷愿意给百姓一个公道,谁知却是走了一只狼,又来了一只虎,前一个只是贪百姓的银子,后一个则是直接要了他们的命。” 关云希说到这里,看着褚恒之,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就走。 她会跟褚恒之说这些话是有原因的。 一来,她猜测褚恒之今夜来到义庄,肯定也在查什么。义庄放的全是山寨那些弟兄的尸体,所以她猜褚恒之要查的,必然跟这次剿匪一役有关。 二来,托关家小姐这个身份之福,让她得以查到褚恒之的父亲乃刑部尚书,二品官啊。 褚恒之夜探义庄,或许是褚大人授意的,这也是她因何要把这些事告诉褚恒之的原因。 她还是大当家的时候,无法将这些事往上告官,现在既然她成了关家小姐,那么她就要好好利用这个优势。 “真想不到,堂堂关家千金,竟与土匪大当家有来往?” 她停下脚步,未回身,而是转头看他,冷笑道:“在朝廷眼中,她是土匪,但在百姓眼中,她一不抢民,二不害民,她抢的都是贪官从百姓那儿敛下的财富,她不过是用手段再抢回来,还给百姓罢了,而那些顶着官帽,穿着官袍的官爷们,却做着剥削民脂民膏、仗势欺人之事,你说,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土匪?” 见他沉默地看着她,一语不发,她也不再理会他,迳自走人。 褚恒之不再说什么,月色下,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 他望着她的背影,陷入深思。 他不开口,她也无心再搭理他,今夜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两人避开巡夜的士兵,回到城里,正当她以为褚恒之会继续沉默时,他却在这时开口了。 “你就不怕,今晚的事泄漏出去?” 她转头瞧他,突然勾起唇瓣,露出一个极为媚惑的笑容。 “如果传出去,我逢人便说,今夜我是出去私会褚郎,月下传情。” 褚恒之愣住,继而一哼。 “口说无凭,你以为别人会信?” “如果有信物的话,就算不信的,八成也会半信半疑了。”她举起手,晃了晃手中的扇子。 褚恒之见到那扇子,不由得惊异,立即摸向腰间,他的折扇什么时候落到她手中了? “你——” 在他出手前,她早已点地一跃,落在关家高墙上,含着柔媚的笑,高举扇子朝他深情地挥动。 “褚郎放心,妾身会好好珍惜这把扇子的,多谢褚郎送妾身回来。”说完还做了个羞涩样,把扇子收入怀里。 没错,她早就留了这一手,她的功夫或许不如他,但从他身上摸一样东西过来绝不是问题,直到此时才亮出来,便是看准了现在已到关府,谅褚恒之再火大,也不敢在这时候跟她抢,除非他想昭告天下,他俩大半夜不睡觉,在外面私会,还为了一把扇子拉拉扯扯的,到时候他就算跳到黄河也冼不清。 像他这样的贵公子,最看重面子和名声,想必他也是顾忌这一点,便只是冷冰冰地瞪着她,而没有任何行动。 今夜出师大胜,完成了正事,她总算可以睡一个好觉了。 褚恒之眼睁睁地看着那女人笑得得意,在月光下,她的笑容狡黠又美艳,可恶至极,却又有一股说不出的撩人魅力。 他沉沉地望着她,直到那身影没入墙后,他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去。 第3章 关云希睡了一个好觉,清晨醒来后,任由锦香为她梳理。 虽然她以往没过过这种千金小姐的生活,不过要她装成官家小姐的样子,并不难。她只要静静坐在那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当然,不包括她晚上自已偷溜出去,况且自从发生投湖事件后,众人对她的安静沉默也不敢过问太多,倒是省了她不少应对的麻烦。 在这后院,顶多就是那个做母亲的关夫人会常来看她,拉着她的手叹气,而她则是微笑以对。 大部分都是关夫人在说,她点头应答便是。 “你爹实在让人生气,不但把这件事压下来,还不去向人抗议,说人家好歹是尚书府,丢不起这个脸,真是笑死人,是他们悔婚在先,发达了就嫌咱们高攀,不要咱们了,咱们还得给他们留这个脸?” 关云希笑道:“娘,其实女儿想通了,婚约取消就取消,反正女儿也没什么损失……” “不行!哪能这样就算了?想当年,还不是你爷爷曾经帮了对方一把,雪中送炭,否则他家哪有发达的机会?” “祖父辈欠下的恩情祖父辈还就行了,哪能叫孙子还?老实说,我一直觉得父债子偿不太合理。” 她向来恩怨分明,祖父辈的事弄到孙子这边,实在没完没了。 关夫人瞪大眼。“你说这什么鬼话?什么父债子偿,又不是欠钱,这是信用,是女儿家的婚姻大事。” 关云希听得实在有些烦,这女人一天到晚来跟她讲这事已经不止一次,照她看,关老爷是识相,是为了关家全族着想,不能因为这事得罪尚书府,人家的势力那么大,官场还要走下去,哪能用这种事去要挟人家? 原本的关云希为了这事去投湖,就是个笨蛋。 她查过了,原来的关云希不过是远远见过褚恒之一面,恋上他的英俊风辨,一心想嫁给对方,根本没与对方山盟海誓过,那个褚恒之一直待在西北,几个月前才回到京城,与真正的关云希根本没相处过。 真正的关云希爱上的,不过是她眼中的他,听到对方退婚,向来养在闺阁,没受过什么挫折,突然有一天心中恋慕已久的男人不娶她了,便如天崩地裂,加上面子又薄,就挑在人家公子经过时投湖了。 况且,她从丫鬟的口中知道,关云希其实不是真的想死,不过是借此来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好让他明白她的伤心。 可笑的是,弱不禁风的她没等到人家及时救起就淹死了,便宜了她这个寄生的魂鬼。 关云希盯着关夫人,心想女儿想不开,肯定跟当妈的有关,做妈的一天到晚在女儿面前说嫁给褚家多好,妄想女儿攀高技,而女儿每日耳濡目染,久而久之,就把嫁进褚家当作了人生大事,所以当褚家退婚时,天就塌下来。 关云希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心想要不要干脆点了对方的睡穴,让这个尚未死心、一直妄想女儿攀高枝的关夫人闭上嘴? 当她正在考虑时,外面的丫鬟来报。 “夫人、小姐,老爷请小姐到前院去。” 关云希听,不等关夫人开口,立即道:“娘,我去看看爹有什么事。” 说完也不等送人开,迳自命令。“走吧!”她越过丫鬟,忽匆而去。 出了屋,关云希立即快步而去,一下子就把丫鬟甩在身后,惹得丫鬟只能小碎步追在后面。 “小姐,等等我啊!” 关云希停下来,回头好整以暇地等着,待丫鬟气喘吁吁地赶上后,她便道:“走吧!” “啊?” 丫鬟瞪大眼,见小姐又要走远,赶忙快步跟上。 丫鬟不禁感到奇怪,小姐怎么走路变得那么快?明明才一晃眼,也没见小姐用跑的,怎么一下子就离得远远的。 原本需要花一刻钟才能走到的地方,关云希只花了一半的时间就到了。 她来到主院,进了屋厅,一看就怔住了。 在座的除了关邦,另一个人竟是褚恒之。 关云希盯着他,心想姓褚的上门来做什么?而且这两个男人还相谈甚欢?这情况怎么看,怎么奇怪。 两家不是因为退婚之事,暗地里闹翻了吗? 她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们,也不打招呼,而是挑了一张最远的椅子坐下,不打断他们,迳自拿起一旁茶几上的茶。 关邦转过头来,见到女儿坐在那儿,连招呼也不打,不禁皱眉,但碍于褚贤侄在,不好责备,便故作温和道:“希儿,还不来见过褚公子。” 若是先前的关云希,见到褚恒之,早就芳心大乱,而重生后的关云希则没有这些包袱,更是忽略关邦眼中的暗示。 她站起身,走上前,盯着褚恒之。 “褚公子,久仰。” 对她来说,这就算打过招呼了,但对关邦来说,这招呼打得不伦不类的,哪有女子对自己的未婚夫说久仰的? 可惜不论他如何瞪女儿,关云希都无动于衷,因为她的注意力全在姓褚的身上。 褚恒之在见识过她的另一面后,早已见怪不怪,他含笑站起身温柔地打声招呼。 “云希妹妹身子可好点了?” 关云希听着他肉麻的温柔语调,在见识过他昨日的凶猛后,知道这男人绝不像表面上的斯文儒雅,他骨子里可是个硬汉。 他作戏,她便奉陪。 她笑了。“多谢褚哥哥关心,云希今早吃了三碗饭,啃了两只鸡腿,好得不得了呢! “咳——咳咳——” 关邦不小心被茶水呛到,猛咳着。 “爹,您小心些。”关云希故作关心地道。 关邦狠狠瞪了她一眼,听听她说的是什么话?在未婚夫面前,居然说得如此直白,是存心的吗? 关云希在老爹的瞪视下,只是无辜地眨着眼,一脸装傻。 褚恒之脸上笑意更深。“看来云希妹妹身子好了,如此便能去游湖了,甚好。” 关云希见鬼地看着他。“游湖?这……光天化日的,你这样行吗?” 言下之意是说,这位公子,你真的要带着这张乌青的脸去见人吗?就不怕损了你贵公子的英名? 关邦咳了一声,说道:“你褚哥哥来邀请你一块儿去游湖,你也该出去走走。” 关云希挑眉,看了关邦一眼,见他使着眼色要她答应;再瞧褚恒之,见他始终含笑,一脸真诚。 鸿门宴? 她也笑了,做了个福身的动作。 “既如此,哪能拒绝哥哥的好意?云希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请容我回屋更衣。” 褚恒之含笑回礼。“妹妹请便,哥哥等着。” 她含情带笑,他也笑容可掬,好似郎情妾意,两人间从未有过退婚的心结,亦无红脸之仇,两家一如当初,从未撕破脸。 关云希回屋换了件外出的衣裳,梳妆一番后,便走到前院,马车已经等在院子里,就等她上车。 当关云希款款地出现时,双手负在身后、站在厅堂门口屋廊下的褚恒之回过身来,见到梳妆一番后的丽人,含笑的目光深邃如海,星光点缀其间,映照着她的芳影。 “云希妹妹真美。”他低声赞美。 关云希手执绣帕,含羞道:“哥哥谬赞了。” 关邦看着这对,满意极了,摸着下巴上的胡须笑着点头,但又想起什么,继而皱眉。 “锦香呢?” 关邦沉下脸,小姐要出门,丫鬟该跟着,谁知居然没看到人影。 才说着,便见到一人匆匆忙忙地从后院那处跑过来,正是关云希的贴身丫鬟锦香。她气喘吁吁,竟是上气不接下气。 关邦脸色难看地瞪着锦香,锦香被大人一瞪,却是有苦说不出。 大人分明是怪她没跟着小姐,其实是小姐走太快,害她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喘得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爹,女儿走了。” 关云希说完,便好整以暇地踩着凳子上了马车。 锦香见状,也只好在大人的瞪视下,勿匆上马车。 褚恒之向关邦拱手拜别后,风度翩翩地上了马车,坐好后,他瞧着满头大汗的丫鬟,再瞧瞧关云希,勾着笑,眼底有着兴味。 关云希用绣帕擦了擦锦香的汗水,温柔道:“瞧你,急什么,慢慢走就行了,难道我会不等你吗?” 锦香没好气地嘟嘴,用控诉的眼神望着小姐。 小姐岂止是走得快,她才眨个眼小姐就不见了,她都怀疑小姐是不是用飞的? 马车出了关府,拐了几个弯,转入石板大道,却是真往湖的方向去了。 “褚哥哥,今日怎么好兴致,邀妹妹去游湖呢?” 褚恒之笑道:“今日天气晴,想到妹妹身子若好了,肯定想出来走走,便有今日一邀。” “哥哥客气了,其实哥哥若有事尽可去忙,莫为了妹妹,耽误了正事。” “哪里,哥哥不忙,能陪妹妹出来散散心,是哥哥的荣幸。” 她微笑,他也浅笑,她温柔有礼,他也彬彬有礼,一旁的锦香来回看着两人,不禁感到奇怪。 小姐和褚公子之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之前褚公子可是避着小姐,从未与她多谈,哪像今日特地坐着马车正式拜访邀约。 关云希突然转头对锦香道:“咦?你瞧窗外,那是什么?” 锦香不疑有他,很自然地转头看向窗外,关云希便顺手点了她的睡穴。锦香身子一软,头往后一靠,人便睡去了。 将丫鬟搞定后,关云希双手往胸口相交,两腿交迭,直直盯着褚恒之,毫不啰嗦,单刀直入地问。 “说吧!找我出来什么事?” 有了昨晚的事,褚恒之对她已经没像先前那么讶异了,反倒觉得这才是她会做的事。 露出真性情的她,哪里还有适才女儿家的温柔贤淑?而是直率的、利落的,她在他面前,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性情,也不在他面前展现女子的娇柔。 “妹妹看来是性情中人,不拘儿女私情,哥哥我不禁怀疑,当初你怎么会为了我而投湖自尽呢?” “其实那一日,我是不小心落水,碰巧而已,哪知世人以讹传讹,连累了哥哥,真不好意思。” 把丫鬟弄晕后,关云希便没顾忌了,在褚恒之面前更加没必要隐藏自己,反正他已知道自己是什么性子。 她开始东摸西找,果然在柜子里找到个酒壶,将壶盖拔开,放在鼻下一闻,一双眼都亮了。 接着她将酒杯摆出来,迳自倒酒,完全将这里当成自家马车,一点都不客气。 “当时太激动,不小心打了公子,实在对不住,不如我以美酒当礼,敬你一杯,跟你赔个不是。”她笑嘻嘻地举杯,一点也不怕他。 褚恒之冷然地盯着她,缓缓道:“这是我的酒。” 她一杯下肚,大赞。“果然是好酒!”摆明了吃他的喝他的。 “这可是你自己喝的,中了毒,别怨我。” 关云希脸色一僵,瞪大眼盯着他,“酒中有毒?” 褚恒之的回答,却是送上勾唇的迷人笑容。 “没办法,为了湮灭昨夜的证据,最好的办法便是让对方没有机会说话,你说是吗?” 关云希变了脸色,她盯着酒,又看向他,接着似是恍然大悟了什么,哼了一声。 “这酒根本没毒。” “你确定?” “你要杀我,何必这么麻烦?更何况,咱们无冤无仇,你没理由杀我,看不出褚公子是个爱说笑的人。” 关云希又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下肚。 褚恒之将她横眉瞪眼的生动表情看进眼里,嘴角不自觉地勾起,拿起酒壶,也为自己倒了一杯。 “没错,我若要杀你,是不需要这么麻烦,更何况,咱们不但无冤无仇,且还有婚约在身呢。” 关云希听到这里,本想告诉他,自己不会向他逼婚,他爱娶谁就娶谁,但随即想到什么,又立即打住,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褚公子找我出来,想必是为了查剿匪那件事吧!否则昨夜不会夜探义庄,今日也不会特地找我出来了,你想知道什么?” “你又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可多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不用马上相信我,但你可以用自己的眼睛看、用自己的耳朵听。” “用我的眼睛看什么?又用我的耳朵听什么?” “很简单,我让你看、让你听。”说完,便立即拉开自己的衣襟。 “你做什么?”褚恒之沉声问,手中的扇子压在她放在衣襟的手背上,语气中充满了警告,那模样像是怕她强了他。 关云希先是奇怪地看他,接着恍然大悟,感到啼笑皆非。 “阁下想看,我还不给看呢!”她将他的扇子挥开,一把脱下自己的外衣,露出里面的劲装。 原来,她在衣裳底下多穿了件方便行走的束袖窄服,她不但把外层的衣裳脱了,连头上的钗饰也拔下,包括耳环和手镯。 外面的衣裳一脱,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就成了利落的女英杰了。 她嘴角勾着弧度,眸中熠熠生辉,对他道:“我换好装了,换你了。” “我?” “我要让你看的、让你听的在另一个地方,你最好换个装扮,或是改变个样子,别让人认出你是尚书府公子就行了。”顺道遮住那块乌青就更好。 “若是让人认出会如何?” “因为我要带你去的地方很危险,万一出了事,千万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褚恒之挑眉。“明白,带路吧!” “你不换装?” “不必。” 她挑高眉。“到时你要是出事,可别怪我没事先通知你。” 见他不以为意,她也不再劝,她指明方向,待马车出了城后,一直往山丘驶去。直到驶至山下,马车便不能再前行了。 两人下了车后,关云希指着山头道:“从这儿开始,咱们只能走路上山。”说完她回头,不由一呆。 站在她身后的褚恒之,此时已经戴上了银白面具。 见她呆呆地盯着自己,褚恒之勾唇浅笑。“烦请关姑娘领路。” 关云希抿了抿嘴,收回目光,往前迈步,心下不禁嘀咕。 她都忘了他还有一副面具呢!人家有备而来,她真是白操心了。 不得不说,戴上那副银白面具,既神秘又有气势,与他相较,她这身行头反倒显得寒酸,装扮了半天,人家一张面具就比她威风多了,早知道她也准备一张面具来虚张声势。 “等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躲在我身后,明白吗?” “躲你身后?” 他只说了这一句,她便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论武功,她还比不上人家呢! “这里的地势我很熟悉,由我领路,才不会迷路,更何况,我们等一下要去的地方,那儿的人对朝廷的人很是忌惮,恐怕会对咱们不利,而我知道如何摆平他们,交给我,才不会生出事端,明白吗?” 他一脸了悟地点头。“明白。” 见他同意了,她松了口气。 同意就好,要不是为了前世未完成的大业,她需要借重这位尚书府贵公子之力,为山寨弟兄们找出一条生路,否则她何必多费唇舌跟他解释,当她爱出风头呢!哼! 山路崎岖,若是步行上去,走到天黑都走不到,得靠轻功,于是她施展轻功,从这棵大树跃到那棵大树,从这块大石跳到另一个山丘上。 没有其他人在场,她恢复了本性,一身轻装,在山林石川间飞跃,后面的褚恒之跟着她,见她身轻如燕,在林中迅速跳动,心中不禁惊讶。 虽然已知晓她的另一面,但对他来说,越是接近她,越觉得她像迷一样,每见一次,就多一次惊讶。 眼前的她与众人绘声绘影形容的关家姑娘完全大相迳庭,虽感到意外,但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其实很高兴知道,真正的关云希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小姐。 他勾起唇,紧盯着她的俏丽身影,跟上她的步伐。 两道身影在林中快速起落飞跃,若从远处瞧去,只能见到两个快速的黑影,好似一双飞雁前后起舞,成双成对。 关云希跃过一个山头后,落到地面,从另一条密径进入。 这里的路,她闭着眼睛都能走。 狡兔有三窟,当初归顺朝廷时,她留了两手,当初朝廷攻占的并非他们山寨的大本营,而是他们临时找的地方,因此发现这是一个圈套时,弟兄们才有机会从事先想好的退路逃走。 现在她带褚恒之来的也只是其中一处罢了,而其实她故意绕路,这处若没人领路,是不可能识得路的。 进入曲径小道后就快到达山寨的地盘了,便会引起守山人的注意。 待走了几步,她突然想到什么,正想回头叮嘱褚恒之,不料同时听到后面的声音。 她心下叫糟,赶紧返回,果然见到地上出现一个大洞,她往洞口望去。 “褚恒之!”她喊道。 洞里黑暗,瞧不清是什么情况,她要说的便是警告他小心陷阱,正打算跳下去救人时,身旁却传来悠哉的声音。 “我在这儿呢!” 关云希怔住,回头看向一旁,褚恒之好好地站在那儿,根本毫发无损。 褚恒之道:“还发什么呆,走吧!”说着转身率先踏步而去,哪里有惊慌失措的样子,倒像是出外踏青。 关云希抿了抿嘴。 呵,她多虑了,这点陷阱人家根本不当一回事,她倒是小看了他。 她站起身,跟上他的步伐,与他并肩而行。 接下来的路上,褚恒之也不问她还有哪些陷阱,似乎毫不担心。 既然他不问,关云希也不鸡婆,倒要看看他有多少能耐。 当两人快要接近下一个陷阱时,她故意放慢脚步,让他先行,等着看好戏。 她一双眼在后面盯着,心里数着,一步、两步、三步……眼看他的脚就要碰到隐藏在草从里的那条线,他突然停步,回头瞅向她。 关云希一脸正经地望着他,甚至还用疑惑的眼神询问他,故意装傻,心下却惊讶,难道他察觉了? 说时迟、那时快,他突然出手,一把握住她的腰,往旁闪去,及时躲开上方猛然罩下的铁网。 真是千钧一发,若非他及时发现,将她带开,两人已经困在铁网中了。 由于事态紧急,因此他没多想,抱着她便闪身,这时才发现两人的身子竟贴在起,怀中的娇躯意外柔软,一点也不似练武人的硬实,而她的腰竟比看起来的更纤细。 褚恒之感到尴尬,低头看她,本以为也会瞧见她一脸尴尬,却只瞧见一张专注的小脸瞪着铁网,仿佛若有所思。 关云希十分意外,她记得这里明明没有设下铁网,难道在她死后,老二和老三他们加设了陷阱? 她盯着铁网,发现上面还加了倒勾小刺,不楚皱眉。 若是适才被罩住就会被这些刺给扎到,勾进肉里,里面的人越是挣扎,就越是皮开肉绽。 她眼神一黯,这是谁的主意? 褚恒之察觉到她盯着铁网,面色有异,低声问,“有何不妥?” “这个陷阱是多出来的,以前没有。”她道。 他怔了下,接着指向不远处的那条绊脚线。“那个呢?也是多出来的?” “不是,那个本来就有——”嗯?关云希顿住,眼珠子瞄向一旁,对上他眯细的墨眸。 “原来你知道那里有陷阱。”他的语气意味深长。 她啧啧称奇。“怎么你戴了面具,看得还是那么清楚?” 现在讨论的是面具的问题吗?是她知而不言的问题吧! 褚恒之火大地瞪她。“你——” “嘘!”她捂住他的嘴,猛然将他推倒。 面具后的那双墨眸,瞅着这个把自己推倒、趴在他胸膛上的女人,她的气息近得如此暧昧,却用严肃的表情警告他,示意他别出声。 这下子,两人根本就是贴在一起了,她的身子压着他,而他的手还搂着她的腰,这暧昧的姿势令他颇不自在。 褚恒之想起身,却被她压得更紧。 她甚至瞪他一眼,“这时候你也不看看情况,安分一点。” “……”这位姑娘,他正是看这情况不妥,才要避嫌,到底是谁不安分? 不过看这情况,想太多的似乎是他,趴在他身上的女人根在没注意到两人亲密的举止,她一双专注的目光正盯着前方。 这样的她,就像一只美丽的野兽,匍匐在暗处,等待狩猎目标出现。 他盯着她,那专注、坚决的神情,让原本精致的脸部线条增加了一种美艳,感受到捂在嘴上的手掌也同样柔软。 这明明是很亲密的动作,但她做起来却很自然,甚至一点尴尬的局促也没有,只有一脸的严肃。 有人来了。 她用口形告诉他,他只好暂时不动,就这么维持两人之间咫尺的距离,把注意力放在周遭,同时心下奇怪,倘若有人来,为何他没发现? 或许是她的神情太有把握,因此他暂且耐心等待,过了一会儿,他便瞧见了。 果然有人,这人却是从土里冒出来的。 褚恒之心中惊异,没想到会有人从地里钻出来,更没想到那处有地道。 那两人来到铁网处,看来是发现陷阱被触动,因此受命过来察看。 关云希能够发现,正是因为她对这里很熟悉,听到了地里传来的细微声音。这声音外人认不出,只有熟知地道的山寨人才知晓。 猛然,身上一轻,他胸膛上已无人,因为那女人再度连个招呼也不打,就冲出去,让他连阻止都来不及。 第4章 从地道过来查探的两人,瞧见关云希,立即拿着大刀指向她。 褚恒之躲在暗处紧盯着对方,暗中运力,只要他们一动手,他便立即出手。 本该是一场紧绷对峙的场面,也不知那女人跟那两人说了什么,就见那两人突然把指向她的刀收回,笑容满面地抱拳施礼,看得褚恒之一脸诧异。 关云希转过头来,突然朝他招招手,褚恒之只好走出去。 他来到众人面前时,对方也在打量他,不等他自己开口,关云希已经为两方引介。 “这两位是瘦猴和胖虎,他们两兄弟可厉害了,不管是上山下海或爬树跳河,速度之快,无人能及。在陆上,他们是飞毛腿,到了水里,便如水中蛟龙,称霸五湖四海。” 两兄弟被一位娇美的姑娘如此大赞,面上谦虚,心下却乐开花,连忙再度抱拳。 “哪里,过奖、过奖。” 关云希接着指向褚恒之。“这位呢!也在道上赫赫有名,五湖四海人人皆知的大侠,人称‘铁扇公子’,你们肯定听过。” 两兄弟听了,立即一脸倾慕地拱手。 “铁扇公子,久仰、久仰。” “……”褚恒之皮笑肉不笑地抱拳回礼,目光瞟向她,就见她含笑道:“别这么见外,就叫铁扇兄好了,亲切点。” 兄弟两人听了,立即改口。“铁扇兄。” “……”他继续皮笑肉不笑地抱拳回礼。 瘦猴道:“事不宜迟,咱俩兄弟带路,飞鹰大姊、铁扇兄,这边请。” “有劳两位。”关云希拱手道谢。 瘦猴和胖虎两兄弟转身领路,他们两人便跟在身后,待隔了些距离,褚恒之低下脸,气息来到她耳边。 “飞鹰大姊?” 关云希朝他挤挤眼,低声道:“就是我。” “为何你是飞鹰,而我是铁扇?” “我喜欢天上的鹰嘛,就叫飞鹰,而你极喜扇子,就帮你取个铁扇,高兴吧?” 他看起来像高兴的样子吗?还有,说得好似他对扇子有恋癖似的。 “说到扇子,我倒要问你,上回你抢走的那把扇子呢?”没见她带在身上。 “为了保管好,我派人去订做一个宝盒,收在里面呢!”她嘿嘿一笑,那把扇子是他的把柄,她才不还呢! 他瞄着她讨好的笑,丢了句。“给我保管好,不准丢了。” “放心,我当平安符,宝贝着呢!” 见他没打算要回,她立即拍胸脯保证,殊不知她这没心没肺的笑靥,特别明媚动人,没有女儿家的矫揉造作,反倒多了让人不避忌的爽利,令人不禁莞尔。 有瘦猴和胖虎两兄弟带路,这一路上再无遇到任何陷阱。 “你到底要给我看什么?”褚恒之不禁狐疑。 “巫江寨。” 她说得轻松,他却听得惊讶。 巫江寨正是这次被官兵围剿的山匪,而巫江只不过是一个名称,实际上到现在官兵仍搜查不到山寨的地点,因此虽然剿匪打了胜仗,却并未完全剿灭。 褚恒之讶异地盯着她,他只知道她与巫江塞山匪有来往,却没想到她连山寨的地点都知道。 见他一脸惊讶,关云希笑得戏谑。 “怎么,不敢去?” 外传巫江寨山匪穷凶恶极,吃人骨血,扒人内腑,奸淫、烧杀、掳掠样样来,是一群没人性的魔鬼,活人进了巫江寨,尸骨无存出不来,所以在见到他的脸色时,她才会挑衅地问他这话。 “耳闻为虚,眼见为实。”他淡淡地说出这八个字。 她立即竖起大拇指。 “不愧是刑部尚书府的大公子,知道世间传闻多有误,不会随人说风便是风、说雨便是雨,有智慧。” 褚恒之瞄了她一眼后,看向前面,面无表情 他们来到一座山谷,环绕山谷的石壁上长满了青苔,附近有瀑布流下,因此水气汇聚,看不出有任何可出入的山洞或是石门,直到瘦猴和胖虎吹了口哨后,原本瞧不出任何异样的石壁竟然动了。 就见石壁山坡长满的各种山草树木冒出一个又一个头颅,他们各个手拿长矛与弓箭,涂着草绿色的脸上张着一双双目光如炬的眼睛,正在盯着他们。 原来,他们早已进入山寨的地盘了。 褚恒之心中惊讶,原来所谓巫江寨并没有寨门,搜查的官兵自然找不到门。 瘦猴伸出双手朝上面的门卫汉子比手画脚一番,用的似乎是他们的暗号。 褚恒之低声问她。“他们比画什么?” 他本是试探性一问,料不到她还真能回答。 “等会儿接待咱们的那个人叫熊海。” “他是谁?” “当家们之下便是他了,什么都管。”她轻笑道。 没多久,便有一人攀藤而下,此人生得一脸大胡子,身材高壮,面相凶恶,十分慑人。他一落地,就不由分说地送瘦猴和胖虎各一脚。 “叫你们去看,居然随随便便就把外人带进来了,混账!” 瘦猴和胖虎两人被踢得哇哇叫,见到他就跟老鼠见到猫似地矮了半个头,挨打不敢还手。 大胡子男踹了两人后,猛然怒瞪过来,大声喝令。“来人,将他们抓起来!” 褚恒之沉下脸,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势。 “熊叔,你到现在还是这副熊脾气,一点都没变啊!”关云希笑得悠哉,丝毫不被他的气势所慑。 熊海愣住,瞪着眼前这个女人。 “别以为喊我一声熊叔,就能拉近关系,这两个小子被你几句甜言蜜语所骗,本爷可没那么幼稚,以为能叫得出咱们几个名字,就能混吃骗喝?” 关云希摇摇头。“熊叔,别发那么大牌气,小心旧疾又复发。文大夫说过,你忌吃辣、忌喝酒,还忌发脾气呢!” 熊海呆住,凶狠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重新打量眼前这个丫头。他往前走近,居高临下地瞪着她。 “你说你是大当家的结拜姊妹,有何证明?” 关云希双臂抱胸,直视他的迫人气势,笑道:“我能找到这里,能知你们的事,都是大当家告诉我的,这就是证明。” 熊海瞪着她,忽地阴沉沉地笑了。 “这些事,若是仔细打听并不难。臭丫头,你以为唬几句,就能骗得了我熊海?你今日要是拿不出证明,你们两人就别想活着出去。” 褚恒之皱眉,转头看向关云希,见她依然不慌不忙,反倒笑得更加明媚,语带顽皮。 “这可是你叫我证明的,我还知道,你每隔几日就会去后山那处湖水,表面上是去泡澡,其实是因为那湖水里有个小洞,你在那洞里藏了——” “停!”熊海忽地大喝一声,他本就嗓门大,这一吼,震得四周人都吓一跳,唯独关云希老神在在地笑着,仿佛早料到他的反应。 这时候的熊海脸色早已大变,一脸紧张又见鬼地瞪着她,左右瞧瞧,四周上耳目太多,遂对她示意到一旁说话。 关云希跟着他到了一边,确定与其他人隔着距离后,熊海才低声咬牙问:“丫头,你是怎么知道的?”居然晓得他在后山湖里藏了酒,这件事除了大当家无人知晓。 “我还知道,若是让柳姨晓得你破了誓,背着她偷喝酒,她就带着孩子跟你和离。” 熊海见鬼地瞪她,这丫头竟然连这种事都知道? 见她此刻笑得一脸古灵精怪,那笑容还真像过世的大当家,莫名给人好感,这下子他不得不相信,这丫头或许真是大当家的结拜姊妹,否则如何能知道这件事? 熊海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再瞧瞧其他人,大伙儿正好奇地盯着他们,逼不得已,他只好咳了咳,厉声道:“明白了,既是大当家的结拜姊妹,便咱们山寨的贵客,随我来。” 熊海转身,领他们两人入寨,其他人见熊海允了,便也收回长矛,退到两边,放他们进寨,同时好奇地打量两人。 褚恒之与她并行,低声问:“他真的在后山湖里藏了酒?” 关云希心里翻了个白眼,武功高的人就是讨厌,耳力太好,八卦都给他听去了。她只好也压低声量道:“这事你可要保密,别说出去。” “你拿什么收买我?” 他本是随意一说,没想到她看了前面的熊海一眼,回头认真地对他道:“只要你保证不说出去,我就请你喝湖中仙。” “湖中仙?” “就是他偷藏在湖里的酒。” 你偷山匪的酒来贿赂我? 见他沉默地盯着她,以为他不信,关云希再认真地补一句。“你放心,我知道他藏酒的准确位置。” “你到底是来办正事,还是来打劫土匪的?” “我这是行善,那只熊喝多了酒会伤身,多喝他一坛酒,他就多活几年,咱们不能见死不救。” “……”他一阵无语。 褚恒之对于她能够深入巫江寨,已感到十分意外,见她一入山寨,不管遇到谁,都能当场化干戈为玉帛,更感到不可思议。 她会武功,性子爽利,还与巫江寨的大当家是结拜姊妹,她知道巫江寨很多人的底细,她还知道他要什么,而他,对她却是一无所知。 她身上,到底还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 熊海领他们入寨后,将他们带到一处宅子里便走了。 四周有人守着,大约等了一刻钟的时间,一名手下过来,领他们去见山寨的二当家。 关云希如同回自己家一样,熟门熟路地走着,同时见到许多熟悉的人。她心中欢喜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但一双美眸却闪着灵动的光辉。 “你似乎一点都不担心深入贼窟?” 她转头,对上某人犀利探究的目光。 她唇角一勾,美眸一眯,回眸一笑百媚生。 “有你在,我当然不怕了。” 故意送个秋波,害某人怔住后,她便不负责任地转头又去东张西望了。 某人面具后的俊容,不小心生出了不自在的红晕,并暗自庆幸自己戴着面具。 到了山寨大厅后,座上的两位当家已经等着他们。 三当家柴狼一瞧见她,立即站起身,大步朝她走来,将她上下打量,劈头便问:“昨晚是你?大当家的拜把姊妹?” 关云希也同样上下打量他,不答反问:“可把大当家安然带回寨中了?” 听见她的声音,柴狼立即确定是她。 “二哥,昨夜帮我的就是她没错。” 昨夜,二当家石陌尘和三当家柴狼两人去义庄偷回大当家的尸身,石陌尘负责阻拦追兵,柴狼则扛着大当家先走。事成后,石陌尘已从老三得知此女相助之事。 石陌尘打量这个女人,尽管他从未听过叶枫有结拜姊妹,亦对两人的身份高度怀疑,不过他一向不急于表态。 “幸会。” 不同于老三的粗勇急躁,他性格沉稳内敛,别人被这女人的话给说服,但他的目光却放在那位戴着面具、始终一语不发的男人身上。 “据说阁下是江湖闻名的铁扇公子?” 褚恒之与他对望,淡道:“不敢。” 石陌尘起身,缓缓走上前,绕着他细细打量。 “恕在下见识浅薄,并未听说江湖上有这号人物。”话落,出其不意地朝他脸上偷袭,欲摘下他的面具。 几乎是同时,褚恒之迅速闪避扫来的拳风,两人交手不超过十招,又再度分开。 “这就是二当家的待客之道?”褚恒之冷道。 石陌尘收起笑意,冷冷地盯着对方。 “若我记得没错,昨夜与我交手的人,是你。”他对手下大声喝令。“将他们拿下!” 二当家命令一出,众人纷纷拔刀,气氛一时紧张起来。 关云希想喝止,蓦地眼前一暗,高大的身影挡在她前面,她愣住,被褚恒之不由分说地护在身后,他一人挡在前面,浑身杀气凛凛。 她倒是没想到,当危险来时,他会率先挡在前面护着她,不过她只怔了一下,便立即回神。 此番前来,可不是来打架的。 “慢着!”关云希从褚恒之身后探出头来,说道:“这是场误会。” 石陌尘沉声道:“不必多说,你们身份可疑,他又戴着面具不肯示人,老三或许好骗,但想唬弄我,没那么容易。” “难道你就不想看看大当家的遗书?” 关云希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就连一旁的褚恒之也意外地看向她。 石陌尘亦是一怔。“遗书?” “是的,当初大当家决定归顺朝廷时,为了预防万一,事先留了信让我保管,并交代我,若是她不幸身亡,便将她的遗言带给众位弟兄。”她从衣中拿出信件高举着。 石陌尘皱眉凝睇。“我怎知信的真假?” “是真是假,你自己看不就得了。”说着将信丢出。 石陌尘迅速接住,一脸狐疑,不过还是立即将信拆开。 关云希又拿出第二封。“这封是给熊叔的。” 熊海闻言一怔。“我也有?” “当然,熊叔为人公正,大当家为了慎重起见,也留了一封给你,便是希望熊叔能一起做个见证。” 熊海听了恍然大悟,接过信件。 这时柴狼好奇地问:“我的呢?”他是三当家,既然熊叔有,他当然也该有。 关云希道:“没了。” 他瞪大眼。“没了?怎么可能?” “大当家说了,你不识字,给你也是白给。” 此话一出,立即有人嗤笑出声,柴狼顿觉糗大,瞪了那人一眼,却也面露失望,大当家竟然没留信给他。 石陌尘看完信,面色沉吟。 熊海看完信,脸色亦同,对二当家点头道:“这确实是大当家的字迹没错,信上盖的印鉴也没错。”除此之外,还有信中的语调,完全就是大当家的风格。 信中甚至点出了几件事,这些事只有真的大当家才会知晓,这让他们不得不信,这确实是大当家的遗书。 柴狼不识字,又急着想知道。“二哥,信上写什么?” 石陌尘抬眼瞧着三弟,又看了那女人一眼,缓缓说道:“信上写,送信的飞鹰是她的拜把姊妹,信中还强调,要寨中所有人相信她,万不可刁难她,必须视同自己人,因为她会助咱们继续与朝廷周旋,完成大当家生前未竟的计划。” 柴狼听了,大为高兴,其实对于关云希,他是有好感的。 “太好了,咱们又多了一个伙伴。” 石陌尘瞧向老三。“你相信她?” “相信。” 柴狼毫不犹豫地回答,见二哥仍有疑虑,他靠上前,对二哥咬耳朵。 “她知道我赌输脱裤子跳湖这件事,这件事从来只有你和大当家知道,她却能一一说来,表示大当家什么事都告诉她;而且,咱们这里这么隐密,她都能找来,由此可见,大当家对她十分信任,还有……” “还有什么?” 柴狼笑了。“你别看她生得娇滴滴的,她的性子跟大当家还挺像的,连说话的语气都像。” 一旁的熊海听了,也深感同意。 “二当家,我也有这种感觉,这女人说话的语气跟大当家还真像,不管是那个调调或是眼神,跟大当家是一个样,说大当家与她是拜把姊妹,还真有可能。” 石陌尘脸色突然冷下来。 “模仿得再像,她也不是枫儿。” 熊海闻言,立即噤口。 而一旁的柴狼见二哥不高兴了,忙打圆场道:“那当然,这世上只有一个大当家,任何女人都比不上她。” 他知道,二哥喜欢大当家,他也是,他们兄弟俩,心里都念着一个女人,只不过,二哥比他更执着,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唯有他和熊海。 石陌尘冰冷的脸色只出现一瞬,又恢复了儒雅,转头对熊海歉然道:“熊叔莫怪,是我一时失言。” “哪儿的话,二当家说得对,我完全赞同。”熊海忙道,心下却在叹息,二当家对大当家有多执着,他心里很清楚,只可惜,大当家不在了。 石陌尘沉吟了一会儿,抬头望向这个自称飞鹰的女人,对她言明。“我可以信你,但是他,我无法信任。” 这个他,自然就是指褚恒之了。 “你信我就行了,至于他,我愿意为他担保,昨夜是一场误会,他不知你们的身份,才会特意阻拦。” 石陌尘静默不语。 这时候,熊海站了出来。 “要我们信他,行,让他把面具拿下来,遮着脸故意不示人,是何居心?” 关云希面露犹豫,让褚恒之遮着脸,是暂时不想让人认出他尚书府大公子的身份。 褚恒之冰冷道:“你都能留一把胡子遮住下半张脸,我为何不能戴面具遮住上半张脸?” 熊海怔住,众人更是一呆,接着爆笑出声,尤以老三为最。 “哈哈哈!有道理,熊叔,你这胡子是真的太多了。” 柴狼用力拍着熊海的肩膀。提到熊海的胡子,早已让人诟病,那把胡子多得像扫把,好几年不刮,连他老婆柳姨都在抗议。 熊海面露尴尬。“这哪能一样?” 关云希也笑了,原本紧张的气氛变得轻松起来,让她暗中松了口气。 “各位,实不相瞒,我这位朋友不能真面目示人,实为必要,但我以性命担保,他对各位无害,不但无害,今后他也会出力相助山寨,还请大家莫拒人千里之外。” 所有人都看向二当家,不知他最后的决定是什么? 石陌尘沉吟了一会儿,点头道:“好,我就相信你。既如此,来者是客,两位,请。” 总算搞定了。关云希松了口气,在无人时,褚恒之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何时答应,要出力相助山寨了?” 她抬眼瞧他,低声道:“你一定会帮的。” “哦?何以见得?” “俗话说得好,人在屋檐下,一定要低头,咱们现在,可是在人家的屋檐下呢!” “这应该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吧?” 她立即附和。“公子高见,小妹听你的。” “……”他一阵无语。 她嘻笑道:“更何况,为朝廷收服山匪,解除匪患,增添武力,对刑部尚书大人来说,有利而无弊,还是大功一件。既然要收服人家,总得了解也们的需求,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若能不费一兵一卒就降服敌人,尚书大人在皇上面前有面子,他的政敌也拿他没办法,这么赚的差事,何乐而不为,你说是吧?” 她一边说,还一边很狗腿地帮他倒酒,眼神灵动,颇像只狡滑的小狐狸在摇着尾巴,同时又让人觉得分可爱。 “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你这么会说话?” “你现在知道了也不迟嘛,况且我说的是事实,陈述利弊得失罢了。” 褚恒之盯着她,将她的笑看进眼底,喝着她倒的酒。 他之所以跟她来,的确是想一探究竟,因为他猜测,她与山寨这些人有关,可他倒是没想到,她竟能将他带入山寨中,还见到了山寨当家。 她说对了一件事,巢匪这事的确是父亲怀疑有内情,并授意他暗中查探,若能查出其中可疑环节,并将这批山匪收编入朝廷,不但除了匪患,还为朝廷增添兵力,的确是大功一件。 况且,当初父亲曾听闻官逼民反,只是没有证据,便派他暗地来搜罗证据。 这时,三当家柴狼拎着酒杯来敬酒。 “不瞒飞鹰姑娘,我一见你,便有一见如故之感。” 关云希微笑,心想那是当然的,我就是大当家,只是外表换了壳,里子还是一样的。 “我也对你一见如故,看你为了抢大当家的身子,如此护着她,让我着实敬佩。” “既然你是大当家的结拜姊妹,那就是我柴狼的妹子了,以后有我罩你。”他拍胸膛道。 “妹子?怎么不是大姊?” “你瞧你,看起来明明比我小,当然你是妹子,我是三哥,他是二哥。” 关云希愣了下,接着想到,对了,她现在是关云希,年龄确实比她生前小了三岁。真吃亏,生前被人叫大姊、大当家,现在她却得叫人家“哥”。 “妹子,来,三哥敬你!” 柴狼一手举杯,另一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山寨里,大家都是性情中人,不拘小节,关云希生前便常与老三勾肩搭背,旧习仍在,所以不以为意,但是看在褚恒之眼里,那便是大大的不妥了。 他黯黯的目光瞄到那只手,不动声色地拿起酒杯,对柴狼道:“听说三当家酒量极好,在下仰慕已久。” 柴狼听说人家仰慕他,又说他酒量好,自然得意,没有男人会说自己的酒量不好。 “好,咱们干个痛快!” 两人干掉一杯后,褚恒之很自然地把酒杯伸向关云希。 “倒酒。” 关云希听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只当褚恒之被她说服了,要和山寨的人套些交情,立刻热情地上前倒酒,便也离开柴狼那只勾肩搭背的手。 “你找对了,咱们这位三当家,酒量好,找他喝酒最爽快了。” 柴狼本就是个豪放不羁之人,听到飞鹰妹子赞美他,嘴上的笑容合不拢,看她的眼神更是闪着狼光。 褚恒之看在眼底,不动声色地勾起笑。“哦,如此一来,今夜我一定要与三当家不醉不归了。” “好说!”柴狼哈哈大笑,把酒杯伸向关云希。“来,倒酒!” “好咧!” 关云希笑应,正要走回去,不料手上一空,那酒壶被褚恒之拿走。 “我来吧!”他说着,并拍拍一旁的席位,状似漫不经心地丢下话。“坐。” 关云希哦了一声,没有多想,很自然地坐在了他的身旁,没注意到这位置让褚恒之得以隔开她和柴狼,不让那男人的手臂有机会搭在她身上。 关云希不知道褚恒之的酒量到底如何,见他与柴狼一杯又一杯地喝着,还划起了酒拳,不禁感到新奇。 看不出这位尚书府的公子,喝起酒来,竟然也有豪情爽快的一面。 见他们喝酒,她肚中的酒中也馋了,遂拿起酒壶,就要喝一口,却被另外一只手迅速抢过去。 “你喝这个。”褚恒之将另一壶递给她。 她瞧着那酒瓶,这是给女人家喝的淡酒,对她来说跟喝水一样,哪有烈酒够味? 她把淡酒放下,改而伸手去捞另一壶,拔开木塞,浓烈的酒香味立即扑鼻而来。 这才叫做酒。她满意地笑着,正要为自己倒一杯,却又被一手给握住了杯子,身旁传来淡淡的命令。 “不准喝烈酒。” 第5章 关云希愣住,抬眼看向褚恒之。 他没看她,依然与柴狼谈笑风生,手掌却似长了眼睛,稳稳地握住她的杯子。 她呆了呆,忽地恍然大悟,同样用着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对他道:“你放心,我酒量很好,不会喝醉的。” 她认为褚恒之是怕她喝酒误事,因此才会阻止她。 要知道,想当初她还是大当家时,烧刀子这种烈酒,她可以喝三坛而面不改色,就连熊叔的湖中仙,她也可以撑到喝完一坛还没醉意。 “不可饮。”他淡淡命令,还是这句话。 关云希眨了眨眼,心想这家伙真不放心她? 但她岂是乖乖听话的人?当年只有她叫人别喝的分,哪有别人不准她喝? 好不容易来到山寨,这儿是她的地盘,弟兄是她的伙伴,仿佛回到从前一般,她不喝个几杯,哪里甘心? 她决定向他证明,她能喝,而且绝对不会醉。 她很自然地无视某人的命令,悄悄使力,想挣脱他的手掌,偏偏这家伙大风吹不动,看似没用力,却坚硬如铁掌,挣不开一指,动不了分毫。 这是以强欺弱,欺她武功不如他,她正懊恼时,正巧一名送酒的小厮经过,她立即伸手去拿。 她才刚有动作,那原本握住杯子的手,改而用手臂架住她的颈子,把她往后面勾去,而她伸长的手就这么刚好与那酒壶失之交臂,眼睁争地看着“酒兄弟”落入他人的怀抱里。 关云希火了,抬头往后看,褚恒之用手臂架住她脖子不让她喝,而他自己却与柴狼喝得正欢。 她伸手试图扳开他的手臂,仍是无法挣脱,他丝毫没有放人的意思。 这家伙有病啊!没事管她喝不喝酒,她的酒量说不定比他还好呢!竟然阻止她! 既然扳不开,她就去搔他痒,于是双手齐下,去搔他的胳肢窝和腰间,她就不信,看他能忍多久。 褚恒之额角突了突,藉着饮酒遮口,低头对她道:“乖一点,除非你想被我点穴。” 感觉到她身子一僵,手也不乱搔了,他抿唇而笑,继续无事般与人干杯。 柴狼灌了一大口酒,抹去嘴边的酒液,见到对方的手臂圈着飞鹰妹子,而飞鹰妹子则乖乖地靠着他,状似亲密,禁不住有些眼红。 大伙儿喝了酒,酒酣耳热之际,行为自然也放浪不少,不少人搂着自己的女人,因此柴狼忍不住问出口:“铁扇兄,她是你的女人?” 褚恒之没回话,关云希则没好气地代答。“不是,咱们是朋友。” 褚恒之沉默地喝着自己的酒,面上不显任何情绪。 柴狼听了,却是喜形于色,又瞄了褚恒之一眼,见他没反驳,便放心了,只当他们是不拘小节的江湖儿女,随意惯了,既然只是朋友,这表示有机会。 褚恒之将柴狼的笑容看在眼里,眸光变得深邃难测,而关云希早知褚恒之对她并无兴趣,何况两人都退婚了,她本性不拘小节,自然不会乱想什么。 柴狼既然动了蠢蠢欲动的心,他也不是忸怩的人,而佳人亦是个爽利的性子,遂呵呵笑道:“妹子怎么不喝呢?过来这里,跟三哥喝一杯吧!?说着用手拍拍他身旁,示意她过来坐。 关云希当然想过去喝一杯,但她现在被人架着脖子威胁啊。 柴狼皱眉,指了指褚恒之的手。 “铁扇兄,别那么圈着妹子,她都起不来了。” 褚恒之却是微笑以对,“三当家可冤枉我了,她若是想喝,谁也阻止不了她,她若是不想喝,拿刀逼她也没用。”接着转头笑:“鹰妹子,你想过去喝酒吗?” 关云希想应是,但一对上褚恒之笑里藏刀的目光时,心头咯登一声,想到自己还得仰仗尚书府大公子去办事,不能得罪,遂露出为难的笑容。 “扇哥哥,我酒量不好,你帮我敬三当家吧!” 褚恒之摇头叹息,“真拿你没办法。好吧!三当家,我代鹰妹子敬你,莫嫌弃。” “不,哪儿的话,鹰妹子不能喝,那就别喝。”柴狼笑道,亦改口喊她鹰妹子了。虽然柴狼没成功把她弄过来亲近、亲近,但他心想,来日方长,再找机会与她多多接近。 褚恒之只是微笑,沉稳地与他一杯杯干着,对方喝多少,他便喝多少,对方喝一坛,他也喝一坛。 他瞟向臂弯下那一脸不甘受制的女人,将气息移近,低哑的嗓里多了抹安抚的蛊惑。 “离开时,捞两坛湖中仙走。” 怀中的人儿与他对望,美眸里的目光瞬间大亮,闪着流光溢彩,与他眸中的光芒相映。 见她怒气已消,褚恒之亦勾起嘴角。 他们在山寨里待了半日,成功与寨中人打交道,约定好日后再来谈合作细节。 一直到接近傍晚,他们才离开山寨,离开时两人还带着两坛湖中仙上马车,出了山寨。 坐在马车上,关云希脸上笑个不停。 褚恒之挑眉。“这么高兴?” “你没瞧见当我说要把这两坛酒带走时,熊叔的脸有多黑,偏偏他又不能说这两坛酒是他私藏的,还得像其他人那样装大方,想到他憋住的样子就好笑。” 褚恒之望着她,淡笑不语。 “对了,按照承诺,这一坛酒请你。” 褚恒之也不跟她客气,将酒坛收下,看向另一坛酒。“你要带酒回去?” “当然。” “你若是带酒回去合适吗?不怕别人跟你分酒喝?我听说,关大人是贪杯之人。” 关云希听了一愣,想了想自己在关府的处境。 倘若她带酒回去,关老爷若是知道了,说不定也来分一杯羹,若是偷偷喝,这湖中仙那么香,肯定瞒不过关夫人的鼻子,到时对她问东问西的…… 还有丫鬟、奶妈什么的,每次想尽兴喝,都得把这些人赶出去,根本不是个办法。 “不如,我帮你保管吧!” 褚恒之不由分说,把她手上那一坛也弄过来,惊得她瞪大眼。 “不必。” 她想抢回酒坛,却被他轻易闪过。 “怎么,怕我偷喝?”他戏谑道。 难道你不会? 她的表情分明就是怕他偷喝。 褚恒之叹了口气。“不知适才是谁当着山寨所有人面前打包票,说绝对信任我,原来只是敷衍,不过一坛酒便疑神疑鬼,叫褚某不知以后要如何合作下去。” 他说得语重心长,关云希却听得眼皮猛跳,立即露出讨好的笑。 “哪儿的话,我不过开开玩笑罢了,你还当真呢!我当然是信任你的,否则哪会带你上梁山去见那一百零八条好汉呢?若传了出去,这可是杀头的罪啊!” “哦?只是玩笑?”褚恒之一脸狐疑。 关云希立即点头。“玩笑而已,那坛酒就交给你保管啊!”她语气潇洒,心下却道:你要是敢偷喝我的酒,我就跟你没完! 褚恒之笑道:“放心,这坛酒放在我这里,万无一失。” 他一边将酒坛收起,一边将她眼中的不舍尽收眼底,突然觉得她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这时,丫鬟锦香悠悠转醒,醒来时,不楚一愣。 “小姐?” “瞧你,睡得可真香,走吧!到家了。” 啊?到家?不是才刚出门吗? “还贪睡,你都睡一整天了,等会儿回到家,有你苦头吃的。” “小姐,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下次不敢了。” 关云希摇摇头。“好吧,这事我帮你瞒着,你自己可别说出去了。” “是,谢谢小姐。” 马车到了关府,门卫已经去通知老爷和夫人了,褚恒之下了马车,转身朝车内伸出手。 “云希妹妹,到了。”他的声音是温柔的。 关云希让他扶着下了马车,装模作样地朝他羞涩一福。 “今日多谢褚哥哥了。” 这时候关大人和关夫人来了,褚恒之便上前拜见,与两人寒暄几句,礼数做足,看起来就像是女婿拜访岳父、岳母,似乎退婚一事从未发生过,待褚恒之拜别两老,坐上马车离去后,关夫人立即拉着女儿回屋说体己话。 “他待你如何?” 关云希一听,就知道关夫人在打听什么,她故意道:“彬彬有礼,就像哥哥对妹妹一样。” 关大人皱眉。“什么哥哥对妹妹,他邀你游湖,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有。” 关夫人眼睛睁得比鱼眼还凸。“发生何事?” “途中遇上了些友人,便一起共游赏花。” 关夫人瞪大了眼,“还有别人?” “是啊!人多可热闹了,大家还一起把酒言欢呢!”她故意这么说,免得关夫人闻出她身上沾染的酒气。 “娘、我累了,要去梳洗、休憩,不陪您聊了。”说时便迳自入了内屋。 关夫人不死心,把锦香拉过来,好好审问其中细节。可锦香睡了一整日,哪里知道发生什么事,又不敢让夫人知道她睡着了,便只能按照小姐吩咐,赶忙回答。 “公子一路上都对小姐彬彬有礼,从无逾矩,就像哥哥对待妹妹一样……” 多说多错,少说少错,锦香为了自保,专挑保守的说,总之绝不多说。 当关夫人为了女儿的婚事在操心时,另一头,褚夫人也为了儿子的婚事而烦心。 马车回到褚府,褚恒之刚进院子没多久,下人就来报,说褚夫人屋里的丫鬟来了,褚夫人要见他,让他一回来就去后院一趟。 “知道了,我等会儿就过去。” 褚恒之让下人带话,他则让小厮为自己梳洗、更衣,换了件舒适的宽袍后,便去看娘。 “娘。” 褚恒之进屋,向褚夫人请安。 褚夫人早已等候大儿子多时,一见他来,没好气地道:“你可回来了。”说完眉头一皱,嗅了嗅。“你喝酒了?” 今日褚恒之的确是喝多了,虽然他用内力暗地里将酒水逼出,能够千杯不醉,不过还是沾染了些酒气,就算梳洗过,依然有残留,瞒不过褚夫人的鼻子。 褚夫人立即吩咐嬷嬷。“去给大公子弄醒酒汤来。” “是,夫人。”嬷嬷立即出屋去厨房张罗。 褚恒之笑道:“多谢娘。” 褚夫人将大儿子拉过来坐下,劈头就问:“你今日跟谁出去了?” 褚恒之面上处之泰然,心下却早已猜到,母亲找他来,必是听闻今日他与关家姑娘出门一事。 这件事他本就不打算瞒着,自然不会规定下人噤口,想来在他出门没多久,便有人将此事告知母亲,因此他一回来,母亲就立刻叫人找他过来要质问这件事。 “今日儿子邀了关家姑娘出游踏青。” “什么?”褚夫人震惊,有些气急败坏地斥责,“竟是真的?糊涂!你怎能去找那女人呢!” 不等儿子开口,褚人又气愤道:“关家那女儿投湖,闹出那么大的事,不就是为了逼咱们家实践婚约吗?这也就算了,你好心将她救上来,她竟然打你一拳,简直不可理喻!这种媳妇谁敢要?” “娘,退婚一事,不如暂缓。” 褚夫人听了,惊讶地站起身。 “什么意思?难道你要娶关家女儿?不,我不答应!” “娘,当初退婚一事,您该先跟我商量。” 褚夫人愤恨道:“那不过是当年你爷爷的玩笑之语,又当不得真,两家一无换帖,二无交换信物,更何况现在两家的门第相差太多,你爹是二品大官,姓关的不过是个六品小官,门不当、户不对,哪能结亲?他们不过是想高攀咱们家罢了。” 当年,两家人的确门当户对,但是到了父辈这一代,褚大人坐上尚书令的位置,而关大人却只是个刺史,若是识相的,就该知道今非昔比,那口头婚约就别作数了,因此褚夫人便派人去私下说一声,还送了重礼,对方若是明白,就该默默退出,哪知道会闹出女儿投湖一事。 一想到这事传出去,那些贵夫人借此事笑她,丈夫在朝堂上受到诸多指责,褚夫人就气不过。 “娘先少安勿躁,这件事并不单纯,孩儿要查一查。” 褚大人听了,吓了一跳,忙问:“查什么?难道这件事是个阴谋?” “事情可大可小,孩儿也只是猜测。总之退婚一事先暂缓,咱们别再提,静观一阵子再说,免得让爹落人口实。” 褚夫人听了,知道这个大儿子向来很有主见,不会冲动行事,必是考虑过才会有此结论,咬了咬牙,道:“明白了,既如此,你快去好好查查,查完了,娘给你找个更好的媳妇。” 褚恒之知道母亲的心思,多说无用,他也不打算多说。 安抚好母亲后,又陪她用了饭,褚恒之才回自己的院子。 走入卧房,他吩咐下人们出去,自己在屋子里坐下,回想起今日所经历的一切,他明白母亲的想法,但他有自己的打算,看着桌上带回的两坛湖中仙,他不禁想起她。 沉吟了会儿,他单手抱起一坛酒,出了屋,足尖点地,提气纵身,飞往关府的方向。 没多久,他修长的身影来到关是陆家,几个纵跃,轻易找到了她的闺房。 闺房里,传来清脆娇俏的女子嗓音。 “我说锦香啊!不是我走路太快,是你走路太慢了。” “小姐别唬弄奴婢了,奴婢知道,小姐是用跑的,奴婢还没过廊桥,小姐人就在荷池对岸了。” “有吗?”其实她是用轻功跳过去的。 “奴婢不笨的,小姐不愿让人知道,奴婢便不说,但是,小姐,您别老是这样奔跑,奴婢追不上呀!” “追不上就别追了呗!” “小姐,奴婢是担心您啊!就怕小姐又有个闪失……” “你想多了。” “不是奴婢想多,奴婢是怕想少了,小姐又把奴婢抛下去做傻事了。” “还说你不笨,我活得好好的,像是想不开的人吗?” “小姐说得是,今日姑爷来邀小姐出游,小姐开心多了。” “笨锦香,你小姐我不是因为这种事高兴,还有,‘姑爷’两字别乱喊,咱两家已经退婚了。” “不会吧!若是姑爷不想娶小姐,为何又来找小姐呢?” “你没听过无事不登三宝殿吗?” 褚恒之挑了挑眉,伸手将酒坛盖子打开。 “咦?” “小姐怎么了?” “你有没有闻到……” “闻到什么?” “没事,你先睡一觉吧。” 接下来,房中无声,褚恒之在屋瓦上好整以暇地等着,果然不一会儿,一抹娇悄的身影上来,一见到他,美眸都亮了。 正确的说,是看到他带来的湖中仙,双目都馋得发光了。 第6章 湖中仙的酒香,关云希再熟悉不过了,她作梦都认得这个味道。 一嗅到酒香,她全身的血液都在骚动,立即施展轻功跃上屋外的大树,举目四望,果然找到了目标。 姓褚的就坐在屋顶上,手中抱着她的酒坛,口中喝着她的湖中仙。 她立即纵身一跃,足尖点上枝头,提气往上,寻香而去。 褚恒之见她朝自己翩翩而来,唇角不自觉地勾起。 他就知道,只要打开酒坛,香味就能把这只馋猫勾出来。 她长发飞扬,亮眸如星,扬起的轻薄衫裙在空中飞飘荡,宛若仙女下凡的彩衣。 望着她曼妙轻灵的身形,不得不说,踏月而来的她,着实让他惊艳了一把。 关云希一脚踩在屋瓦上,便是一滑。 她失足落下,眼看就要摔下去,不过有人更快过去,及时抓住她的手,止住她的身子继续下滑,在空中轻荡。 关云希抬头,是褚恒之牢牢抓住她的手,她立即借力往上,总算成功跃上屋顶。 “谢啦。” 她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他身边,伸手拿过他的碗,就往酒坛里倒酒,给自己灌了一大口,慰劳肚里的酒虫。 烈酒入喉,直烧到肚子里,着实快意,她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过瘾啊!”她感叹完,又横了他一眼,埋怨道:“怎么不早点来,可想死我了。” 褚恒之愣怔,瞟了她一眼,见她巴着酒喝,一脸馋样,心想这话若是让别人听到可要误会了。 当然,这里不会有别人,而他知道,她想的是酒,不是他。 “喝慢点,免得喝醉了。” 关云希挥挥手。“放心,我酒量好得很,说不定比你好呢!” “哦?这么厉害?” “想当年,我在——”她顿了下,她本要说当年她在山寨与弟兄们拼酒量,除了老三跟她打成平手,寨中无人喝得过她。 那时候,她是巫江寨的大当家,而现在,她是刺史的女儿关云希,这话不能说。 见褚恒之还挑着眉,等着她说下去,她立即改口,“没事,喝酒。”说完又舀了一豌,咕噜咕噜地吞下去。 褚恒之拿过她手里的碗,也给自己舀了一碗酒,正要喝下肚时,听一旁的她说道:“咦?你不是给我送酒来的吗?怎么喝起我的酒了?” 褚恒之顿住,斜睨她一眼,见她正盯着自己的碗,仿佛喝她一口酒,就像少掉一块肉似的不舍。 “非也,我带的是我的酒,你的那坛酒还放在我房中。” 关云希松了口气。“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咱们继续喝吧!”又从他手中拿回碗,要去舀来喝。 褚恒之扬着眉,学她的语气。“等等,这是我的酒,你怎么也喝起我的酒来了?” “别小气,我都请你喝酒了,礼尚往来,你请我喝酒也是应该的。” “……”他一阵无语。 褚恒之发现,自己越来越习惯这样的她了,想到白日在山蹇的情况,他沉吟了会儿,淡道:“你最好小心那位二当家。” 关云希拿碗的手顿住,转头看他。“什么意思?” 褚恒之在见到石陌尘时便认出对方了,当时,那男人抱着那女人的尸身,欲行兽性之事,那眼神仿佛疯魔似的,实在不正常。 虽然白日那位二当家看起来沉稳内敛,但褚恒之相信,那男人私下有着他人所不知道的另一面,不过是隐藏起来罢了,幸亏自己戴了面具,没让对方认出来,不过他相信,那位二当家若是认出他,必然想杀他灭口。 他看向关云希,见她一脸纳闷,沉声警告。“那男人很危险。” 关云希听了,恍然大悟地笑了。 “那是当然的,二弟可是寨中第一把好手,最能打的。” 他疑惑。“你叫他二弟?” “我是大姊,当然叫他二弟喽!” 关云希不以为意,又灌了一碗酒,那模样还真像个女酒鬼,贪杯喝着不肯放手。 褚恒之好笑地道:“飞鹰大姊,你才几岁,人家又是几岁?” “我二十,二弟十九,三弟十从,我最大呀!” 他再度愣住,盯着她的脸,藉着月光仔细一瞧,竟是早已红光满面。 “你喝醉了?” 关云希哼了声,斜他一眼。 “才不过喝了半坛而已,哪可能醉?你才醉了。” 褚恒之皱眉,正想阻止她继续灌酒,但是想到什么,又停住,心想,不如借此试探一番。 “你带我去山寨有何目的?” “当然是让你去看看,山寨的弟兄们并不如外面说的那么坏,他们很多是很单纯又讲义气的人,不过是为了养家糊口才来当山匪的。” 褚恒之又探性地问:“你想让他们归顺朝廷?” “是啊!” “为何?” 她奇怪地看他,“若是有饭吃、有田种,谁愿意干抢劫的勾当?” “但是朝廷这次剿匪,你们损失惨重,不怨恨朝廷?” “当然怨,不过怨有什么用,查出真相才是最重要的,看看到底是谁在搞鬼。” “你认为有人在从中搞破坏?” “是啊!” “是谁?” 她又哼了一声。“我要是知道,就不会坐在这里跟你喝酒了。” 他挑眉,察觉到这话不太对。 “怎么?难道你知道了,就不打算跟我喝酒了?” “当然,没事我干么浪费时间跟你瞎混,当然是有求于你了。” 褚恒之面不改色,但脸上的笑容却多了几分冰冷的危险。 “哦?原来你讨好我,是因为有求于我?” “那当然了,你是尚书府的大公子嘛,老子在刑部当差,有权有势,查案最方便了。”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喜欢我,非我不嫁,否则怎会为了我投湖自尽呢?” “投湖的是关云希,又不是我。” 他呆住。“你说什么?” 她没搭理,拿起酒又要喝,被他一把扣住手腕,沉声问:“你不是关云希。” “当然不是。”她皱眉,想挣开,却被他握得更紧。 “你是谁?”他目光危险,脸色也更阴沉了。 “我叫李四,住在王家村,排行第八,平日卖蛋为生。” 他怔住,在义庄那次遇上她时,她也是这么说的,只不过当时他以为她是胡诌的。 “你真的叫李四?” 关云希转头看他,忽然咧开嘴,哈哈大笑起来,弄得他又是一阵莫名,不由得皱眉不悦。 “笑什么?” 她一边笑,一边指着他说:“李四,王家,排行第八,卖蛋的!” 褚恒之不明所以,仔细斟酌她的话。 李四,王家,排行八,卖蛋?合起来,掐头去尾,就是——你是王八蛋。 俊容抽搐了。 “哈哈哈——”关云希拍着他的肩膀,大笑不停。 褚恒之眼角抖了抖,他很确定,这女人不但喝醉了,还很欠抽。 他揉着泛疼的太阳穴,不明白自己今晚到底哪根筋不对,居然会想来找她喝酒,又不是闲着没事干,真是找抽。 “行了,我不跟你废话,你自便——”嗯? 他感到膝上一重,低头一看,是她卧倒在上面,闭眼呼呼大睡。 “……”他感到一个头、两个大,这叫酒量好?不过才喝了几碗而已,连半坛都不到,就醉成这样? 褚恒之掌心收拳,忍住想把她拎起来丢下去的冲动,好歹她现在名义上还是自己的未婚妻,把她从屋顶上踹下去,实在有失他的身份。 他望着她,这女人微张着唇,呼呼地睡着,脸色红得好似涂了胭脂,睡得一脸天真无邪,其实还挺可爱的。 目光往她身上移,她穿着单薄,因为仰躺着,因此包裹的胸部线条也一览无遗,就这么大剌剌地秀给他看。 她是太放心他,还是太粗心大意?好歹他也是个男人,她就这么不避嫌? 说她故意引诱他,他是绝不信的,因为在她身上,完全睢不出被退婚时的悲伤,也看不出对他的在意,反倒在他面前毫不保留自己的性子,说话肆无忌惮,有时谄媚讨好,逮到机会还会拐个弯骂人。 她可真有事,有求于他,还敢骂他王八蛋。 褚恒之伸手,在她鼻尖弹了下,引来她嘤咛一声,又继续睡得香甜。 不能把她丢下去,也不能揍她,更不能置之不理,否则明日屋顶上就会多了具被冷死的女尸,到时侯坊间又会流传,说关家姑娘投湖不成改爬屋顶喝酒浇愁,最后醉死在屋项上,香消玉殒。 褚恒之摇摇头,打横抱起她,纵身跃下,落地无声,把人送回香闺。 关云希一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最后是在女人的哭声中醒来的。 她一醒来,就瞧见关大人脸色愤怒地瞪着她,一旁的关夫人坐在那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瞅着她,而桌上摆了一坛酒,正是她的湖中仙。 关云希脸都绿了,可想而知,她饮酒醉倒之事,关大人和关夫人都知道了,关大人为此大大地斥责她一顿,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关夫人则是伤心欲绝地说她不该饮酒伤身,而丫鬟锦香更是跪在一旁哭泣,说她错了,没看好小姐。 关云希在心里把褚恒之臭骂了一顿,那厮肯定是故意的。 她宿醉头疼得不得了,什么时候醉倒的,她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却也惊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她的千杯不醉能力没了! 千杯不醉的是前世的她,重生后的她根本就是不能沾酒的,这个身子不行啊!喝没几杯就醉了。 宿醉让她头疼欲裂却还得听关大人的训斥,加上关夫人的哭哭啼啼,吵得她很想把这两人丢出门外,理智上却得极力忍着。这两人是关云希的父母,她要是真把他们丢出门,传了出去,她也别混了。 虽然她不在乎官家千金的身份,但好歹这名声不能毒臭,否则以后还如何办事。 她干脆装死算了。 她倒回床上,继续醉得不省人事,而怒气攻心的关大人就把她的湖中仙给倒掉了,听到这消息的她,当场捶胸顿足。 她的酒呀——那可是私藏的酒,外头买不到的呀。 不过很快地,她就想到那坛酒不是她的,而是褚恒之的。想到此,她整个人又活过来了,她的酒还在褚恒之那儿保管着,别人的酒被倒掉,她有何好捶心肝的? 在睡了一个好觉后,关云希觉得头不那么疼了,想出门,却发现自被下了软禁令,这是关大人对她的惩罚,怕她又出门去饮酒。 软禁就软禁,这种小庙哪能关得住她这尊大佛。 不过话说回来,她可以偷溜出去,但大白天的容易被人发现,总不能每回都点奶妈和丫鬟的睡穴。 关云希想了想,觉得要为自己找个护身符才好解了这软禁令,便让锦香为她准备文房四宝,她写了一封信,派了名小厩,为她送信出去。 另一头的褚家,总管将关姑娘送来的信,呈给了在书房的大公子。 信上写得很简单,关云希说自己被软禁了,麻烦他来探监,好让她出去放放风。 信上写得直白,丝毫无男女以信传情的爱意,不过就是个通知罢了。 褚恒之冷冷地瞥完信,便丢在一旁。 总管见了,瞧了公子一眼,基于公子前次主动探访关姑娘,总管谨慎之下,还是问了一句。 “公子,关家送信的人还在等着……可有信要请对方带回?” “说我不在。” “是。” 总管明白了公子对关府的态度,便放心地命人将对方打发回去。 总管退出了屋,褚恒之坐在案前,手拿书册细阅,案上放的正是关于巫江寨的案子。 这些文件是父亲派人从刑部调阅的数据,让人暗中抄下来交予他。 关于山匪抢劫的案件,大大小小加起来共有三十多件,其中包括官盐、兵器、米粮,以及商人的货物和金银珠宝等等,这些损失加起来,总共有三十多万两。 这些案件都由地方官府呈上来,犯人全都指向山匪。 盗匪抢劫地方官并不稀奇,稀奇的是,每个案件都成功,也都抓不到人,巫江寨山匪恶名昭彰,从地方官员一路抢到各地富商,乍听之下不足为奇,但是细审之下却觉得处处可疑。 巫江寨的山匪如此猖狂厉害?这些案子都说抢匪是巫江塞山匪,可奇怪的是,这些地方官兵却一个也抓不到山匪,若抓到了也是死人,活的一个都没有。 死了便死无对证,这些文书都是地方官吏所写,一句“巫江寨抢劫”便交差了事。 他大胆假设,倘若这些案子,不是巫江寨山匪所为呢? 又或者,只有其中几件案子是真,其他案子是假呢?而这些抢去的货物,皆因山匪所为,找不回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因为官府始终找不到巫江寨山匪的真正巢穴。 褚恒之低头沉思,倘若有些假设成立,那么便是有人将抢案一事赖给山匪,因为山匪本就是朝廷要剿灭的对象,只要山匪一直躲藏,这个黑锅便一直有人背着,那被抢走的货物便能一直石沉大海。 然而,若是有一天,这个秘密藏不住了呢? 褚恒之心惊,脑中突然浮现关云希说过的话。 “巫江寨的山匪打算归顺朝廷,在归顺那一日,叶枫带着山寨兄弟迎接官兵入山,哪知道这些官兵却不是来收归他们,而是来灭口的。” 归顺之日即为剿匪之日,其实真正的目的是为了灭口! 褚恒之豁然站起身。“来人,备马车。” 领命的小厮应声而去,褚恒之将文件收起,出了门,上了马车,命令车夫。 “去关府!” 总管听闻公子又去关府,不禁一愣。 公子不是不想见那关姑娘吗?怎么前后还不超过一盏茶工夫,公子又匆匆去关家了? 车夫驾着缰绳朝关府驶去,褚恒之前脚一走,便有人匆匆往后院报信。 褚夫人一听到儿子又去找关家的人,气不打一处来。 “不行,这样下去还得了,儿子心软,我却不能眼看着他继续被那女人缠住!” 一旁的嬷嬷上前帮夫人顺气,同时附和道;“夫人说得是,这位关家小姐太会斗心计了,用死来要挟公子,公子顾忌咱们府上的名声,又怕老爷在朝中因此事受人攻讦,只好委曲求全,前往关家去安抚那女人,实在是苦了大公子!” 褚夫人越听越生气。“那不要脸的女人!我绝对不会允许她进咱们褚家的门!” “夫人,您不可不防小人啊。” 褚夫人因为儿子交代,本不想自作主张,一直犹豫着,现在她等不及了,决意将此事做个了断。 “嬷嬷,你现在立刻上马车,去把表小姐接过来,就说我身子不适,需要她过来陪陪我。” 嬷嬷听了,心中一喜,夫人这是要出手了,便欣喜领命。“是,奴婢这就立刻去办。” 随着褚恒之的马车出了府,褚夫人派去的马车没多久也出府去。 关府门前,门僮一见到褚家的马车,立即开门上前迎接。 “烦请入内通报,在下找关姑娘,想邀她出游。”褚恒之道。 他知道,关云希被软禁,但只要他开口相邀,关家人必会放她出行,因为关家人对于和褚家的婚事抱有期待,必然不会阻止他的邀约。 哪知门僮进去通报后,没多久便回来告知。 “褚公子,很抱歉,我家小姐今日身子不适,无法出门,还请改日再来。” 褚恒之听了一怔,笑点头。“既如此,在下改日再访。” 告别门僮后,褚恒之上了马车,待马车驶动后,他朝外面命令。 “褚善。” 褚善是他的心腹小厮,听到公子传唤,立即上来。 “公子?” “去打听看看是怎么回事?” “是,公子。” 褚善领了命令,便闪身消失,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回来覆命了。 “公子,关姑娘不见了,关家正为此大乱着。” 褚恒之听了一怔,继而勾唇抿笑。 是呀,凭她的性子,软禁怎么可能关得住她?她又怎么可能乖乖地待在闺房里? “去城门!” 褚恒之丢了命令给车夫,马车立即调转马头,朝城门大道快速驶去。 第7章 褚恒之猜测,那女人有可能偷偷出城,为了追上关云希,他嫌马车太慢,遂留下马车,单独骑马追去,留下马夫和贴身小厮褚善和褚然两兄弟,让他们把马车驶回褚府。 褚善和褚然拱手奉命,他们觉得自家大公子对关家这位姑娘应该是不喜的,但是现在看来,又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一听说关家姑娘不见了,大公子便毫不犹豫地骑马去寻,在他们看来,大公子对这位关姑娘的态度并不一般。 马夫和两名小厮回到褚府后,褚善和褚然两兄弟便被褚夫人派来的下人请走,在褚夫人的质问下,他们如实禀报。 “禀夫人,公子虽去了关家,但并未与关姑娘见面,在门口便走了。” 听到儿子没和那女人见面,褚夫人面色便好了些。 “那么他去哪儿了?” “公子临时有事骑马离去,命我等将马车驶回。” 褚夫人听了总算转怒为笑,只要儿子不是找那女人,去哪儿都行。 “行了,下去吧!” “是。” 褚善和褚然退下,走时彼此看了对方一眼,两人都心知肚明,有些话可以说,但是怎么说,就是个技巧了。 他们是公子的贴身小厮,公子会将他们留在身边,自是满意他们的精明,而他们自幼跟着公子,对主子的脾气也摸熟了,知道公子不喜欢多话的人,他们自然不敢告诉夫人太多事,便把公子骑马去找关姑娘的事隐瞒下来。 公子虽未交代,但他们跟着公子久了,自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褚恒之一路策马穿街过巷,从关云希派人送信给他到现在,他估算时间,她就算偷溜出去,也尚未出城。 他策马骑到城门后,在那儿巡了下,没见到她,又在附近找了找,也没看到人影,不禁心想,奇怪,难道她不是出城去山寨? 他正打算沿路再找回去时,却听见一人说道。 “那姑娘长得娇美,又是孤身一人,会被盯上,在所难免。” “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以往没见过,若是大户人家,身旁总会有奶娘、丫鬟或仆人跟着,但是看她的穿着,不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肯定是哪家姑娘跑出来偷玩的,你没瞧她生得白里透红,一般姑娘哪会那么细皮嫩肉?瞧那娇滴滴的姿色,就是养在深里的姑娘家,就算穿了平民姑娘的朴素衣物,也遮不住那一身姿色。” “不管是哪家姑娘,被那些人瞧上了,必然是跑不掉了。” 另一人叹息道:“唉,好好一个美娇娘,羊入虎口啊!” “这位兄台,请问你们说的那位姑娘是在哪儿瞧见的?” 众人正谈论着,不料有人中途插了话,转头一看,见是一名风采俊逸的公子,一看便知是贵人。 面对贵人询问,百姓们不敢隐瞒,况且这位公子看似温和,但他浑身气势让人不禁绷紧了身体,回话时也多了分恭敬。 他们将路上瞧见的事情如实说出,其中一人又指了个方向。 “多谢。” 褚恒之也不多啰嗦,一扯缰绳,立即朝那些人说的地方疾奔而去。 他策马来到那人指的地方,没见到人,他跳下马,在原地找了一遍,没见到任何打斗的痕迹,这样盲且找下去,恐怕生变。 一想到那些人说的美娇娘有可能是她,虽然心知她会武功,但他仍担心她寡不敌众,吃了大亏。 这种烦躁的心情令他浓眉紧皱,为了尽快找到她,他索性将马儿丢给一旁的李记酒铺,给了银子,让他们代为看管马儿,自己则施展轻功,跃上屋瓦,登高望远,减少搜查的时间。 他在屋瓦上到处搜寻,终于瞄见不远处的巷道内有些可疑的身影,他立即飞奔而去。 当褚恒之忙着找她时,关云希这一边却睁大眼盯着面前的美公子,她没想到,这一趟出门会遇上人搭讪,而这个搭讪的男人还是旧相识。 “姑娘住哪儿,一个人在路上多危险,不如本公子护送你回去。” 开口的男子生得一张桃花面孔,脸上的笑容迷人无害,那双眼十分迷人,不过在关云希眼里,她看不到这男人长得多俊、生得多美,她只知道——她、要、他! “公子贵姓?住哪儿?娶妻生子了没?”她不答反问。 楚应啸怔住,他没想到这姑娘居然会反过来问他,禁不住笑容更深了。 “在下姓楚,名应啸,家住城中石花巷,尚未娶妻,亦无子息。” 他心想,难不成这姑娘也看上他了?那好,不用他强来,就可以收入房中,倒是省了他一番工夫。 关云希心中恍然大悟,原来银狐有个正经的名字叫楚应啸,只是不知这名字是真是假?神出鬼没的他竟落地生根了,还住在石花巷?那儿的屋子可不便宜呢。 她已成为关云希,银狐楚应啸不会认得她,她却认得楚应啸。 “家中纳多少妾了?可有爱妾?” 楚应啸又是一愣,见这姑娘睁着美眸直视他,问得也很直白,难不成真看上他了? “莫非姑娘想委身于我,当我的小妾?” 错了,她不过是想知道,银狐有没有可以让她用来要挟的亲人或女人。 说到银狐,她与他之间的纠葛,还真不是一句话就能说得完的。 “姑娘是外地来的吧?不知道咱们鼎鼎大名的楚公子可是个大商人,连地方知府和县令都要给咱们公子三分面子。” 但凡主子身旁都有专门给主人做走狗的小厮,关云希看向那小厮,瞧他把他们家公子捧上天的嘴脸,故作惊喜道:“原来是鼎鼎大名的楚公子啊!” 想当初,她领头带人绑了银狐回山寨,抢了他从别人手中抢去的财物,对他黑吃黑呢! 知道这个楚应啸好像混得不错,还有兴致在路上调戏女人,关云希笑得更娇美了。 “你的马车呢?”她问。 “马车?” 关云希白了他一眼。“你不是要护送我吗?没马车如何当护花使者?” 楚应啸被她这一眼弄得心猿意马,心花朵朵开,看不出她生得娇羞拘谨,原来是个外媚内骚的。 送上门来的女人哪有不吃的道理? 他即刻命令。“来人,去把马车牵过来。” 小厮立即笑呵呵地奉命而去,没多久,便将马车驶了过来。 “姑娘请。” 关云希瞟了他一眼,这一眼竟是风情万种,媚意无边。 她踩着凳子上了马车,楚应啸也兴冲冲地跟着上了马车。 关云希打量这辆马车,心想银狐果然混得不错,大商人吗?极好。 这马车比关家的马车来得宽敞,车柜用的木头是上好的杉木,木头上还装了一层磁石,可用来吸附磁杯和磁壶,以防车晃时倾倒。 车厢地板铺着上好的毛皮,车壁上也覆了一层厚毛布,藉以阻挡外面的寒气,一进来,便让人感到暖意。 关云希如入自家马车,随手一翻,这柜子上的多宝格里放着各式糕点,柜子里还有棋盘,椹盘亦是磁石做的。 整辆马车都透着财大气粗的气息,仿佛怕人不知主人的财力。 楚应啸挑着眉,见她一进来,便饶有兴趣地翻东翻西,他也不以为意,反倒欣赏极了。 这姑娘对他还真是不见外,本来他以为要费一番工夫才能收了她,而收她的过程免不了会有一番哭闹。 他见她生得娇美,虽身穿布衣,但也瞧得出必是哪家闺秀偷跑出来的,正好给了他机会。 “姑娘可满意这马车?” 关云希点头。“不错,很宽敞。” 她拉开一个箱子,看看里面有什么宝贝,接着拿出一件披风,是上等狐毛做的。 “喜欢吗?” 楚应啸低问,人已坐到她身边,将披风拿来,披在她肩上,同时他的臂膀也环过她的肩,将她纳入暧昧的臂弯内。 “喜欢就送给你。”他低哑地道。 她转头,扬着眉瞟他。“真要给我?” “本公子岂是小气之人?” “谢了。” 关云希露出一个美艳的笑容,继续翻箱,看看还有哪些宝贝。 她翻出了一把匕首,这把匕首只有五丈长,刀鞘上还镶有珠宝,十分华丽。 她把小刀抽出时看着刀身,一双眼睛顿时亮了。 “真漂亮。”她赞美。 这是一把好刀,十分轻巧。 楚应啸以为她看上的是刀鞘和刀柄上的珠宝,他当初买下这小刀,也是看上这刀身的华丽贵气。 “喜欢吗?”他又问。 “很喜欢。”她毫不隐瞒地回答。 但是这一问,楚应啸却没有那么爽快地答应她,而是故作为难。 “这把小刀价值不菲,可不能轻易送人。” “哦?那要如何,才能送人?” “这若要送,得送自己人。” 她故作不懂。“如何才算自己人?” “若是我的女人,那就是自己人了。” “你的女人?” “正是。” 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了,这把刀还你吧!” 她正要把刀放回去,却被他的手一把扣住。 “不做我的女人也行,让我亲一口,这东西就是你的了。” 大掌握住那柔荑,果真细滑无骨,可想而知衣下的软玉温香,必是十分可口。 关云希瞪了他一眼,挣扎道:“那可不行,我一个未出嫁的闺阁女子,怎能给你亲,快放手。” 到嘴的羊肉哪有不吞下的道理?楚应啸当然不放,上了他的马车,就是他的人了,而且这女人分明是欲拒还迎。 他眼中欲望的光芒绽放,搂住她,低下脸就要吻下去。 车厢外的手下见到马车晃动,彼此瞧了一眼,皆露出会心的淫笑。 公子肯定得手了。 想到那美娇娘,细皮嫩肉的,若能吃一口多好,众人无不艳羡,心里痒痒的,打算今晚去青楼找女人泄泄火。 大伙儿正笑着,忽地眼前一闪,尚未看清疾如风、快如电的黑影,便感到眼前一暗,瞬间倒地不起。 褚恒之点了众人的穴道后,十万火急地将马车车门打开,看到的景象令他为之一愣。 虽他早知关云希不是一般的闺阁姑娘,她有他想像不到的另一面,她性子跳脱、直率爽利,甚至还挺狡黠的,这些他都可以不在意,甚至还挺喜欢,但可不包括眼前的景象,这已经超出他能忍受的范围了。 “你在干什么?”他沉声冷问。 此刻关云正坐在楚应啸身上,一手拿着小刀划破男人的衣襟,露出结实的胸膛,而男人的双手双脚被扯下的腰带所绑缚,他面色渐红,容色俊美,配上一双惊恐的眼神,仿佛就是个受虐者。 而她,则像是打算将一个俊美的男人给强占的女人。 关云希瞧见戴着面具的褚恒之时,惊讶了下,不过随即丢了句。“快上来,把门关上,别让人瞧见。” 听听这口气,完全就是把他当帮凶使唤,说完后竟是继续行事,拿着小刀将男人的衣裳划开。 褚恒之从身后将她两只手腕扣住,带着怒火的气息在她耳边质问。 “你在干什么?” “绑人。”关云希要继续行事,却发现双手动弹不得,他还牢牢地扣住她,她只好回头命令,“放手。” “你在马车上压着一个男人,并且脱他的衣裳,这是做什么?”他一字一字咬牙。 这问题够清楚了吧!她的回答最好给他解释得清楚一点。 褚恒之问的是女人的操守问题,而关云希却从没想到这方面的问题。 对她来说,抓楚应啸是大事,前世没机会抓他拷问,这一世对方自己送上门来,她哪可能放过?从头到尾,她完全没自觉需要跟褚恒之交代什么。 “我找这家伙很久了,他自己送上门来,我岂会放过?”关云希想抽回手,可惜她的内力比不过褚恒之,腰间也被铁臂圈住,听完这话他搂得更紧了。 “姓褚的,放开!” “别忘记你的身份,你可是关大人的千金。”还是他褚恒之未过门的媳妇。 两人挣扎着,就在这时,楚应啸猛地挣开手腕上的腰带,迅速一滚,竟是破门而逃。 “站住!” 关云希急着要追,偏偏身体还被身后的男人给紧紧困住,这一耽搁,她知道人肯定跑远了,好不容易钓到的大鱼被放走,她不禁火大。 她狠狠瞪着褚恒之,而他更是双眼阴沉,两人的火气在此时头一回撞出火花。 “褚恒之,你有病吗?凭什么管我?” “就凭你我有婚约在身。” “咱们不是退婚了?” “我还没答应。” 她冷笑。“你答应不就得了?” 他笑得更冷。“你都投湖了,所以原本退婚之事已被长辈取消了。” 这下子换她笑不出来了。 退婚被取消,在她脸上丝毫瞧不出任何喜悦,他眼底一暗,猛然放开她。 “你好自为之。” 他转身下了马车,站在外面,双手负在身后,背对着她。 关云希也下了马车,环视周遭。 怪怪,楚应啸的六名手下全被他给弄晕了,而她完全没听到外面的打斗声。 她心中窝火,好不容易抓到楚应啸,结果被褚恒之一搅和,人又跑了。 银狐一向狡猾且神出鬼没,一旦有了警觉性,便会弃窝而去,以她目前的功力想再抓他就难了,恐怕连石花巷那儿都已人去楼空。 而银狐放弃这些昏倒在地的手下,可见这些人并不重要。 重要的线索没了,怎不叫她生气? 两人的脸色都很不好,一路上都没说话。她是走路出来的,自然走路回去,而他始终跟在她身后。 回到关家大门外的高墙,她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轻足点地,翻墙进了关府,摆明了不想理他。 褚恒之看着她跳进墙的另一头,又站了一会儿,听到里面传来的惊喜声。 “小姐,您去哪儿了?大伙儿找了您一天,夫人快急死了!” “我不过在花园里睡个午觉罢了,别大惊小怪,我人就在府里,还能翻墙跳出去吗?” 褚恒之眼角抽了抽。 这女人……他拳头握了握,转身离去。 褚恒之一回到褚府,褚善和褚然便得到消息,赶来迎接时,就瞧见公子冷冷的脸色。 他们心中生疑,公子明明是骑马离开的,怎么回来时是用走的回来? “去李记酒铺把马牵回来。” 褚恒之丢下这句命令,便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褚然拍着兄弟褚善的肩膀,低声道:“公子不是去找关姑娘?怎么一脸不高兴地回来?” 褚善道:“别多问,咱们安静做事就是。” 褚善留下来伺侯公子,褚然则匆匆去李记酒铺牵马。 另一头,关云希回到关府后,被关夫人哭着念了一回。 因为找不到她,关府的仆人都乱了,把府中里里外外都找遍了,却是连一个影儿都找不着,只差没去报官了。 关云希心情正烦,不过考虑到往后,还是耐着性子安抚好她这个“娘”,因为她还要靠这个娘去应付那个“爹”。 她找了个理由,说自己待在屋里嫌闷,所以跟仆人们玩了个捉迷藏,找了个地方睡大头觉,还保证她下次不敢了,好说歹劝又撒娇的,才把关夫人打发。 关云希待在屋中,越想越气,同时也想到褚恒之那张怒容。她就不明白了,他气什么?又指责她什么? 她不在乎退婚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也不在乎官家千金的身份地位,更不在乎他爱谁、娶谁,他不也是如此吗?否则何来退婚一事? 她在屋中来回踱步,憋了一肚子气,想起褚恒之跟她说的话,退婚之事被取消了,表示自己还是他的未婚妻。 男人嘛,不管喜不喜欢,只要是挂着他未婚妻名义的女人,就代表他的面子,她猜那家伙肯定是怕她行为不检点,万一不小心传出去,被笑的是他。这可疑的绿帽子一戴,无论谁都受不了,也难怪他会火大。 可是话说回来,当时她又没透露自己的身份,况且她还换了一身布衣,就是不想让人知晓她出自关府。 只要他不说,谁会晓得她在马车里压着个男人。 关云希想来想去,觉得这大抵就是褚恒之生气的原因,觉得她没顾到他们褚家的颜面。 世家大族最重颜面,她曾在外面听到百姓私下里嚼舌根,说关家姑娘投湖之事让褚家在外面备受指责,明里、暗里都在说褚家失信于人。 如此一想,她便能理解褚恒之忌讳什么了。 关云希毕竟不是个小家子气的女人,也会站在对方的立场多方考虑,冷静下来后,她便想到自己当时没跟他说清楚,自己与那个楚应啸并没有暧昧,他肯定误会了。 想到这里,她的气消了不少,人也冷静多了。 她从来就不是个拘泥小事的人,她还需要褚恒之助她一臂之力,与他闹翻太不明智了。 人跑了可以再抓,但惹火了褚恒之,得不偿失,她不能因小失大,冲动坏事不是她的作风。 她的心思立即改了方向,开始想办法要如何安抚姓褚的男人。 男人总是要面子的,给他面子就好了,她决定去伏低做小。 打定主意后,她便不再想这事,照吃照喝,一直挨到晚上,被人们伺候用完了膳,梳洗更衣后,她便照往常那般上床休憩。 待一个时辰后,她悄悄起身,走到外间,伸手在陪宿的锦香身上点了睡穴,然后换上适合夜行的窄袖劲装,偷溜出府。 来到褚府,褚府的门卫比关家还严谨,关云希正想着该如何避开那些暗中巡守的侍卫时,一名小厮蓦地出现。 “阁下可是关姑娘?” 关云希愣住,仔细打量对方,认出来人是褚恒之身边的小厮褚善。 “正是。”她也不掩饰,索性承认。 “姑娘请随小的来。” 褚善领着她,避开其他巡卫,将她领到公子的院子里。 “公子就在屋里。”他恭敬道。 关云希好奇地问:“他知道我会来?” 严格说来,公子是不知道的,但是先前公子知道她跳脱的性子,曾经嘱咐过他们,若她半夜来找,便让他们将她带过来,莫惊扰到其他人。 可褚善是不会跟她解释这么多的。 “公子今日去找姑娘,发现姑娘出府了,公子担心姑娘,便急着去找了。” 褚善不知公子和她之间发生了何事,但他知道,公子不高兴肯定和她有关,而他说这些话也是为了提醒她,若有任何误会,望她能担待一二,莫惹公子不高兴。 关云希听了,美眸晶亮,扑闪扑闪的,恍若夜空的星子。 她听出了,这个褚善是在提醒她,他家公子其实想见她呢! “明白了,多谢。” “不敢。”褚善弯身作揖。 关云希转身朝屋里摸去,摸到窗口,十分利落地跳了进去,回身时,还对褚善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褚善依然恭敬地作揖,心想这位关姑娘完全不怕公子的怒气,毫不矫揉造作,也无女儿家的羞涩,原来公子喜欢这样的女子。 关云希把窗户关上,回过头,便瞧见褚恒之站在那儿冷冷地瞪着她。 她对他咧开了笑容,很狗腿地唤了声。 “恒之,我来了。” 第8章 褚恒之冷冷地看着她面如桃花的笑颜,明明是不请自来,却说得好似两人有约似的,且她还亲热地喊他的名。 他面上虽然冷漠,却在她亲昵地唤他“恒之”时,,心头不受控地漏跳一拍。 “你来做什么?”他冷问。 “来找你月下对酌呀!” 关云希笑嘻嘻地道,丝毫未见白日的不愉快,也无被质问的尴尬,美眸笑得眯成一条线,上扬的嘴角好似天边的月钩。 “我的酒还放在你这里呢!”嗓音更是清甜娇软。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随着她的走近,他眼底的幽暗也隐隐闪着跳跃的火苗。 她脸上的阳光丝毫不因他的漠而有丝毫减弱,反倒热情得似要融化他的霜雪。 褚恒之冷漠地盯着她多久,她就对他笑多久。她既然敢厚着脸皮来,就不怕褚恒之不给她好脸色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若真要赶她,她相信自己连他的门都进不来,而且他还派人给她等门呢! 尚书府的贵公子嘛,气性大点是正常的,这个台阶定是要给他的。 不等褚恒之开口,关云希就摆出低姿态,至于怎么摆,她在来之前已经盘算过了。 “以后我会多注意,不随便去压男人了,好歹也得给你个面子,传出去的确不好听,不过你也替我想想,我当时只身一人忙着逮他,外面又有他的人,我得速战速决不能让他跑了,我还想从他身上打探消息呢。” 褚恒之盯着她,板着面孔,声冷如霜。“打探什么消息?” “那人叫楚应啸,是巫江寨和官府之间的接线人。” 褚恒之眸中闪着异样的光芒,直直地看着她,良久吐了一字。“说。” “酒呢?你把我的酒放哪儿去了?”关云希一边说,一边越过他,自行坐下,埋怨道:“在家里真麻烦,连壶酒都不能喝,,时刻都有人盯着。” 褚恒之见她自来熟地坐下,摆明了要先喝酒才肯对他说。 这女人……也只有她敢这么放肆。 他冷峻地盯了她一会儿,开口却是朝门外命令。 “褚然,去拿酒来。” 门外的褚然听了,即刻应声而去,心想褚善说得没错,公子的怒火果然跟关姑娘有关,人家一来,公子的气就消了大半,还给人家酒喝。 褚恒之回头,便见关云希一双眼闪烁着期盼的亮光,那完全就是馋鬼的眼神。他心想,若不是自己事先把她的酒扣着,这女人恐怕不会那么识相地来找他。 不一会儿,褚然送了一壶酒过来,而不是一坛酒。 关云希瞪大眼,语气充满了抗议。“怎么只有一壶?我的是一坛呢!” 褚恒之冷冷地丢了句。“把酒拿走。” 关云希听了,立即跳起来,飞奔上前,把将酒壶抢过来,对他露出讨好的笑容。 “一壶就一壶!”心下却将他骂了遍,居然把她的酒扣着,真是可恶! 虽然只有一小壶,但有总比没有好,她在鼻下闻了闻,舒服得叹了口气,小啜一口后,一股热流从喉头流到胃,暖得她整个人都觉得轻飘飘的。 其实她也不敢多喝,这个身体没经过饮酒的训练,几杯就醉了。 褚恒之把她一脸珍惜着喝的模样看在眼中,勾了勾唇,转头吩咐褚然。 “去厨房拿盘下酒菜来。” “是,公子。” 褚恒之吩咐完,一回头,便见到一张如胭脂红的脸蛋,灵动的美眸比平日增了抹微醺的朦胧,未醉却已有迷醉的媚态,她双手捧着小酒壶,一口又一口地啜饮,那模样煞是惹人怜爱。 褚恒之盯着,不禁心头意动。她这不经意的媚态勾得他心头发痒,眼神也暗了不少。 这女人为了酒,连夜闯男人的屋子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幸亏他先前交代过褚善和褚然,就是怕万一她来了,不小心惊动府里的暗卫当成刺客伤了,又或是万一被逮着,让人认出她是关家姑娘,把这事给捅出去。 褚府虽然规矩严谨,但是府中下人众多,他不可能封住每个人的嘴,只能事先做好防范。 褚恒之走到门边,对褚善低声吩咐。“别让任何人靠近。” 褚善心中一惊,这是要他将屋子周遭清场,不准任何人发现他屋中有女人。公子向来光明正大,不会做出暗室欺人之事,但今晚公子显然有意为之。 “遵命。” 褚善面不改色地领命退下,他们两兄弟之所以能成为公子的心腹,能够近身伺候,靠的便是嘴牢,并且只听命行事,从不多嘴。 褚然送了下酒菜来后,便被褚善拉着退出去,两人分头行事,将屋子周遭全部净空,不准任何人进入院门。 褚恒之关上门,回身走向关云希。他本是坐在她对面,现在则坐在她身边,把下酒菜搁在她面前的桌上。 关云希见状,一脸欣喜,也不跟他客气,拿起筷子挟了就吃。 上回褚恒之见识过她的酒量,知晓她容易醉,因此先给她一壶,免得她喝醉了,什么话都问不到。 关云希吃了下酒菜,又喝到日思夜想的湖中仙,心里喜孜孜的,早把白天的不愉快都抛到脑后。 她看向褚恒之,见他只是盯着她瞧,面上淡淡的,没有太多表情。 “吃完了?”他淡道。 她笑着点头。“吃完了,不过……”她晃晃酒壶。“就是酒不够。” 他看着她,沉默不语,这样的他冷冷淡淡的,反倒让人不好拿捏。 她该说的都说了,他给她酒喝,菜也给她吃了,这事应该就这样揭过了才对吧? 她抿抿嘴。“好吧!我知道了,就喝一壶,多谢,不打扰了啊!告辞。” 边说边站起来,竟是吃饱喝足,就要拍拍屁股走人了。 褚恒之也不阻拦她,只是淡淡地丢了句话。 “巫江寨的案子,疑点甚多。” 原本走到门口的人脚步没停,一拐弯又转了回来,坐回椅子上,睁着认真的眼睛盯着他,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 他冷笑。“怎么又回来了?” 她一脸真诚地说:“难得来一趟,想多和你聊聊,请教、请教。” 她如此识相,真是令他又爱又恨。爱她的爽朗逗人,气她无事就不留下,还得让他抛出这个诱饵,才让她回来,况且刚才是谁把话说到一半就不说了? 关云希不是笨蛋,察言观色还是会的,见他眼中似有余怒,心想,贵公子有贵公子的脾气,心高气傲在所难免,也罢,她今夜来的目的本就是来把对方的毛摸顺,好继续任她搓圆捏扁。 “白日跟你不欢而敢之后,我这颗心就一直忐忑不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晚上辗转反侧,想来见你嘛,又怕你不肯见我,就算见了,又怕你嫌我烦,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心慌无措着呢!” 不知如何是好?吃菜、喝酒时,一脸的满足相,实在看不出来她哪里心慌无措了? “把楚应啸的事情说清楚。”褚恒之冷冷命令。 关云希知道不能再逗他了,再逗下去就会把贵公子的耐性给弄没了,她还是懂得适可而止的。 于是,她将当年楚应啸如何从中协调、如何为巫江寨和官府之间牵线的经过告诉褚恒之。巫江塞当初要归顺朝廷,走的就是银狐楚应啸这条线。 这也是为何在发现那是一个陷阱后,她必须找到楚应啸,清楚这件事到底是谁在从中搞鬼? 褚恒之这才明白,难怪她当时怒不可遏,原来她要查的便是这件事。 巫江寨因为剿匪而死伤无数,这笔帐确实必须查,如此说来,那个男人便是巫江寨这件案子的关键人了。 他一抬眼,便对上关云希一双埋怨的眼,他挑眉,“你在怪我?” “我是这么小气、爱计较的人吗?” 言下之意,就是说他才是那个小气爱计较的人,这女人一逮到机会就不忘拐个弯损他。 也罢,他可不想因为这事再得两人不愉快。 “你今日是如何抓到他的?” 关云希本来正要说出口,但是话到嘴边,她立即生出警戒,想起他的忌讳,便把话掐头去尾,东减一段、西删一行地述说出来。 她说当时她赶着出城,楚应啸好心要护送她,她便乘机上了马车,然后接下来的发展,就是褚恒之看到的。 她绝对不会说自己是如何与楚应啸打情骂俏、如何用美人计降低对方的心防,以及对方又是如何想轻薄她,因为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褚恒之知道楚应啸这个人很重要就行了。 “只有这样?”他问,总觉得她跟那姓楚的之间没这么简单。 关云希故作轻松道:“就这样,我都说完了,接下来是不是该你说了?” 褚恒之见她一脸期昐,那微醺的美眸盯着他瞧,微张的唇还带有淡淡的酒气,眼底却闪着意味不明的狡黠。 他突然转身开口。“来人,再拿两壶酒来。” 关云希一愣,继而心喜,心想这个褚恒之实在太上道了,又让人拿酒来治她的馋虫。 褚然把两个酒壶送进来,瞄了他家公子一眼后,便低头退出,把门带上,心想公子这是打算把人灌醉再下手了。 基于上回的经验,褚恒之知道,她只要多喝几杯,便会把不该说的也说了,而关云希却不知道,自己重生在这个身体上,不只武功退步,警觉性也缩水不少。 褚恒之把酒壶递给她,自己却只拿茶水喝,与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待她喝得差不多时,他便问她。 “那个楚应啸,你打算如何抓他?” 说到楚应啸,关云希便皱起眉头。 “银狐很狡猾,这回打草惊蛇,要再抓他不容易。”说完瞪了他一眼。“都是你误事!” 开始骂他,果然喝醉了。 褚恒之不动声色,又问:“既然他出现在城中,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要再查到他不难。”事实上,他白日就已经布下眼线,派人去找了。 “要抓他,得用美人计。”她说。 褚恒之怔住,继而淡然地问:“美人计?” “那家伙绰号银狐,像狐狸一样狡猾,唯一的弱点就是好美色,想钓他出来,得用美人。” “原来如此……”褚恒之恍然大悟,心想得派女手下去暗中进行这事,谁知她又补了一句。 “我就是这样钓上他的。” 褚恒之愣住,黑眸缓缓转为锐利。“你钓他?” 关云希说到这个,禁不住哈哈一笑。“那家伙色性不改,居然来调戏我,简直是自投罗网。” 褚恒之眸光转成了冷峻,声音也低沉许多。“哦?他如何调戏你?” “他抱我。” “他抱了你?”声音更冷了。 “他还想亲我。” “他亲了你?”危险的气息瞬间弥漫整屋子。 可惜此刻的关云希因为醉意,平日灵敏的神经已经大条得令人发指,却还一无所觉。 她一脸鬼祟地告诉他。“我当然没给他亲嘴。” 他阴冷的脸色稍缓,谁知她又加了一句,“只让他亲到脸而已。” 褚恒之闭了闭眼,睁开时,眸光看似平静,但若是深知他脾性的人,便会知晓这是他发怒的前兆。 他一手搂上她的腰,将她的人圈进怀里,另一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的脸蛋面对他。 “他亲哪一边?” “这边。”她指着右侧脸颊。 他低下头,在她脸颊上印下一吻,然后道:“像这样吗?” 她点头。“是啊!”接着皱眉,摸着自己的脸颊。“你干么亲我?” “我在查案,得了解过程。” 云希“哦”了一声,接着发现自己必须仰着头看他,好像离他太近了,想退开,又发现不能动。 “你干么抱我?” “因为我想知道,姓楚的是不是也这样抱着你。” 她切了声。“他哪是抱?他根本就是直接压上来。” 他闭了闭眼,平复额角的青筋,睁开时,眸中一片漆黑,似要把人吞噬进黑洞里。 他打横抱起她,脚步平稳地走向床榻,放下她,人也压了上去。 她皱眉。“干么?” “吻你。”他淡道,薄唇毫不犹豫地吻上她的唇。 关云希没有挣扎,她只是睁着眼,奇怪地盯着他,感到一股火热的柔软侵入她唇瓣,卷住她的小舌纠缠。 褚恒之尝了她的滋味后,放过她的唇,冷漠的面孔上多了一抹因欲望泛起的红,低哑地命令。 “把眼睛闭上。” “不要,我若是闭上眼,还怎么察言观色啊?” “你对我察言观色?” “是。” “你观察到什么?” “我觉得你这人好面子,爱记仇,小气得很。” 早知他就不问了,问了更生气,而他发泄怒气的方式,便是再贴上她的唇,狠狠地吻她。 关云希是在褚恒之的床上醒来的。 正确地说,是在他身上醒来的,因为她正压在他身上,而他的衣襟被扒开,露出的胸膛上还有她流出的口水。 当时她整个人都懵了,呆呆地看着他,而他则是好整以暇地躺着,慵懒地看着她的反应。 褚恒之本以为她会惊慌失措,或羞愤得不知如何是好,甚至她若是大发雷霆地指责他,他都不会觉得奇怪,但他绝对猜不到,这个女人在他身上醒来后,会是这种反应。 “你应该开过荤了吧?男人的贞操不像女人那般宝贵,不管有没有做过,其实都看不出来,趁着没人发现,你先把衣服穿好,莫让人察觉异状。” 在他危险的注视下,关云希一边安抚他,一边从他身上爬下床。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但是你那两个看门的我就没把握了,你最好想个办法管住他们的嘴,莫说漏了,若是要灭口,我会装作不知道,你尽管处理。” 她一边整理自己的衣裳,一边提醒他防患于未然。 在他脸色沉得吓人时,她却对他保证,她打死都不会说两人昨夜有苟合,然后趁天未亮前,赶紧爬窗出去,离开时还东看西瞧,以防被人窥见。 关云希回到关家后,大家都还在睡,被她点了睡穴的锦香也一样在打呼。 她赶紧换下衣物,本想毁尸灭迹地把衣服烧了,但又想到这时候烧衣服不等于昭告世人吗? 她呿了一声,因为贪杯,人都变笨了。 她把衣物藏在床底,爬上床躲进棉被里,这时候才感到后怕,想到褚恒之当时气怒的脸色,心想这也不能怪她,谁叫他扣着她的酒,她若是在自家屋顶上喝,顶多就是睡在屋瓦上,哪会睡到他身上去? 她摇摇头,心想下回饮酒,身边千万不能有男人,这个身体需要时间磨炼酒量啊! 等等,不对! 关云希猛地坐起身,皱起眉,终于察觉到哪儿不对了。 她若是喝酒误事,真对他强来,他怎么可能被她压倒?凭他的武功,用根脚趾把她踢出去都没问题,哪可能让她得逞? 除非……是他自己允许的。 他允许?关云希被这个想法给惊到了,她坐在床上发呆,有点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褚恒之该不会真的喜欢上她了吧? 他们褚家不是想退婚吗? 他与她……不是合作伙伴的关系吗? 她越想越糊涂,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最后想到他袒露的胸膛看起来十分结实,趴在上面就像趴在石头上……等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都流口水在上面了,他怎么还不推开她? 关云希想着、想着,心头莫名有些躁动,好似有一头小鹿在里面乱跳。 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心想这不太可能,那家伙老是给她一张冷脸,一点也看不出哪里有热情呀? 她感到口干舌燥,下了床,连鞋子都懒得穿,直接赤足去拿桌上的水。 她灌了一口水,不小心弄湿了衣襟,只好把衣裳脱了,却不经意瞄见胸前可疑的红点。 她惊讶,忙走到窗前,藉着月光再看个仔细,发现胸前的红点不止一处,她越看越疑惑,索性走回妆台前,点了盏灯,看个清楚。 这一瞧不得了,她脖子上的红点还真不少。 关云希虽然没开过荤,但前世在江湖上跑了不少地方,这点见识还是有的,这些可疑的红点是被人弄出来的,至于怎么弄的,又弄在这么暧昧的位置上,她心中立刻有了数。 震惊了一会儿之后,她骂了声。 “卧槽!老娘被偷吃了!” 关云希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轻薄了,那个褚恒之看起来正经八百,又对她没什么兴趣,居然趁她酒醉时偷亲她。 她很不甘心,就算两人有婚约,但他怎么可以表面君子、背地里小人,面不改色地吃了她呢。 当然,关云希绝对不会怪她自己为何要三更半夜渣入人家屋里,喝得醉醺醺,给人机会对她动手动脚?她只会想到,原来褚恒之对她是有欲望的,而他敢碰她,就表示他不怕娶她。 想通了这点,关云希坐在床上继续发呆。 原来,那家伙是喜欢她的呀。 除去一开始的吃惊,她冷静下来仔细思考,发现自己其实并不讨厌他,虽然被他偷亲了,但她没有想像中的排斥,反倒在知道原来贵公子倾慕于她后,心中有那么点得意。 人俊、武功好,又有个老爹在刑部,怎么看都是她占的便宜居多。 所以说,贵公子就是好面子,喜欢她也不早说,老是在她面前矫揉造作,承认喜欢她会死啊? 既然知道人家喜欢她,她不乘机坐地起价怎么行。 她一边拿药酒涂在饱满胸脯的吻痕上,一边开始盘算,该让他付出多少代价,才不会亏了被偷吃的这几口? 想到自己以后可以用美人计来对付褚大公子,关云希这一夜连作梦都在笑。 第9章 关云希是行动派,想做什么,就会立刻付诸行动。 她让锦香把闺房里的大箱子搬出来,在里面找,找出了一条枕巾,以及一个现成的荷包。 她叫锦香把针线和剪刀拿来,接着就开始缝制荷包,缝制好了便交给锦香。 “拿去给程叔,送到褚府,就说是我做的,是给他们大公子的一点心意。”程叔是锦香的爹,亦是府中管事。 锦香看着手中的荷包,嘴角抽了抽,不安地吐出一句话。 “送这个荷包……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 锦香把咬一牙,觉得还是提醒小姐的好。 “说不定褚公子家的荷包多,又比这个还漂亮呢!”意思就是,小姐,您做的这个荷包太上不了台面了,连她这个丫鬟看了都觉得有些丢脸。 关云希却不以为意。“这就是这荷包的价值所在,这个荷包独一无二,外面买不到,最重要的,这是我亲手缝的。” 锦香瞠目结舌地看着枕巾上被剪下的一个洞,然后再看向荷包上被缝上去的小鸟图案。 这哪是做荷包,不就是把块布直接缝到荷包上而已吗? “可是,小姐,为何选这个图案?” “小鸟吉利嘛,意喻在天愿作比翼鸟呀!” 锦香抽了抽嘴角,忍不住道:“小姐,这是两只鸭……” “咦?是吗?差不多啦,行了,提醒程叔,记得要跟对方说是我亲手缝的,快去、快去。”她朝锦香挥挥手。 锦香一脸惊疑,但是架不住小姐的命令,只好讪讪地去找自家爹爹。 关云希认为,送定情礼就要送贴身之物,所以她选了荷包,但她却不会绣工。 她本是江湖女侠,走南闯北,后来领着一票弟兄干起劫富济贫的事,拿刀、拿剑她在行,但是拿针拿线她完全是门外汉,所以便直接把枕巾上的鸭剪下来,缝上去就得了。 另一头,程叔把礼送到褚府就要离开,因为锦香交代过他,礼送到就快点回来,谁知道褚大公子却说要见他。 “大公子召您进去。” 程叔感到意外,没想到褚大公子会亲自见他,他忙应是,跟着下人进去。 程叔低着头走进屋里。 “这是你家小姐做的?” 程叔回话。“是。” “这东西真是她亲手做的?” 程叔觉得奇怪,但想到女儿说这确实是小姐做的,便如实回答。“是的,我家小姐说这是她亲手缝的荷包。” “亲手缝的?” “是。” 褚恒之盯着这个荷包,脸色冷淡,沉默以对。 在程叔忐忑不安时,褚恒之对他道:“回去告诉你家小姐,就说这荷包我收下了,”接着对总管道:“拿锭银子给他,送他出去吧!” “是,公子。”总管含笑对程叔道:“请随我来。” “是。”程叔心喜,觉得女儿真是太多虑了,人家褚公子很满意,还让人打了赏呢! 程叔走后,褚恒之盯着手上的荷包,两面不同的颜色、不同的布料,边缘有缝线,绣工并不精细,且这块布是缝上去的,上面的图案是两只鸭。 褚恒之盯着看许久,淡淡地吐出一字。“丑。” 他把这个丑荷包搁在一旁,继续看着手中的文册。 过了会儿,他眼神瞟过去,又看着那荷包。 “真是丑。”又嫌弃了一遍后,他伸手将荷包拿来,收进衣襟内的暗袋,贴身放着。 程叔一回到关家,便把事情向关云希说了一遍。 云希听了很满意,她就知道褚恒之一定会收。 “既然他赏给你你就收下吧!锦香,带你侈去库房那儿,跟管事说从我的分例中拿锭银子给你爹,就说是我赏的。” 程叔和锦香听了,忙向小姐道谢,锦香便领着爹爹下去了。 到了屋外,锦香趁着四下无人疑惑地问自家爹爹。 “爹,那荷包……褚公子真的收下了?” “是啊!” “他看起来很高兴?” “是很高兴呀!怎么了,女儿?”程叔也一脸疑惑地看向女儿,“有何不妥?” “没事,有收下就好。”锦香笑笑,心想算了,别吓唬爹,同时暗惊褚公子没计较那个丑荷包,看来对咱们小姐宽容得很呢。她提着的这颗忐忑的小心脏总算可以放下了。 不过隔日,褚家就派人送了回礼,来人说是奉了褚恒之的命令,要把这份礼亲手交给关家小姐。 当关云希把盒盖打开,瞧见里面的东西时,回头问锦香。 “他这是什么意思?送这些给我干么?” 高级檀香木做成的雕花盒里放着针线、一块布料,以及一张图。 锦香一看,立即就明白了,她瞟了将礼物送来的褚善一眼,而褚善则始终态度谦和,恭敬地站在那儿。 锦香拉着关云希到一旁说话,小声解释。“小姐,褚公子的意思是……”她靠近小姐的耳旁,对她低声咬起耳朵来。 她这么小声,就是怕褚家的小厮听到,谁知道小姐听完,变了脸色,大声道:“什么?要我一针一线缝那两只鸭给他?” “小姐,那是鸳鸯……”锦香惊得对小姐猛使眼色,人还在呢,千万别口没遮拦啊。 关云希要是会刺绣,何必把枕巾上的鸭剪下来缝上去?那已经是她能想出的最好办法了。 也不怕丢脸,在褚恒之面前,她从不遮掩,自己是什么德行,她都坦然地表现给他瞧,因为她不喜欢欺骗他人的感情,最好是把事情都摊开,褚恒之既然喜欢她,就得想想是否接受这样的她。 她不怕送丑荷包,就是想告诉他,喜欢她要三思,她可不是那种在家拿针线做绣活的女人。 关云希率性潇洒惯了,重生一世,亦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对于感情一事,她向来粗枝大叶,没有一般女儿家的敏感和细腻。 为了山寨弟兄们的前途大业,她都可以豁出性命,这一世自然也不会拘泥于自己的婚事。 褚恒之喜欢她,她也觉得这男人挺有意思的。 若问她爱不爱他?老实说,她爱的人很多。 她爱那些山寨弟兄们的义气、爱他们为了保护家族的拚命、爱他们彼此互相帮助的血性,更爱他们在努力活下去时,牺牲彼此在所不惜的奉献。那种爱令她感动,这也是当初她为何毅然决然带领大家,成为与官府对抗的山匪,并成为官府头号通缉犯的原因。 而对于褚恒之,她也是爱的,爱在他面前直言不讳、爱与他斗嘴斗智、爱他面冷心热的忸怩,也爱与他举杯共饮、把酒言欢,更爱与他同样认同那些山匪弟兄并非真正的坏人。 虽然褚恒之不说,但她知道,他也在查贪官欺民一事。 别看她有时大而化之,但在大事上,她也有仔细的一面,她查过褚恒之这人,发现他与其他贵公子不同,这男人不去花街柳巷,对待乡亲父老很仁慈,对下人也很公平。 她甚至打听到恒之曾经救过一对差点被官宦子弟的马儿踩死的父子,也曾经救了一名差点被纨被子弟拉去做妾的姑娘,最后赠送了两名美人给那位纨绔子弟,才将此事压了下来。 这些事传不进朝堂,但百姓却知道的最清楚,她只要走入人群里打听,便能发现褚恒之虽不为官,却有着救民水火的仁心。 光凭这几点,关云希就觉得与这男人结亲是赚到了。 因此她不理会锦香的警告,回头吩咐褚善。 “回去告诉你家公子,我的绣工很差,送去的荷包只是代表我的心意,不用也没关系,珍藏起来就好。” 重点不在那荷包能不能看,而是褚恒之有没有收。这算是一个测试,那么丑的荷包他都肯收下,就表示那男人有多想吃她了,这么优秀的男人她不好好把握才怪。 褚善性子向来沉稳,听到这话,心底暗暗佩服公子料事如神。 他依然不疾不徐地恭敬回答。 “我家公子有交代,姑娘若是不喜,那么再加上这份礼,或许姑娘就喜欢了。”说时,双手奉上一卷画轴。 关云希疑惑地将画轴拿来,心想褚恒之在搞什么名堂,她不信一幅画就能打动她。 她不以为然地把画轴打开,这一瞧,脸色都变了,倏地把画轴收起来。 一旁的锦香连瞧都没来得及瞧清楚,就见到她家小姐的脸色与适才不同了。 她家小姐此刻像只炸毛的猫儿,厉色瞪着对方的下人。 “他找到了?” 关云希问得没头没尾,不知道的人只会听得一头雾水,但褚善被自家公子交代过,所以完全明白她的意思。 “我家公子说,希望能得到姑娘亲手绣的荷包,当然,时日不限,看姑娘想绣多久,公子就等多久。” “行,回去告诉他,我三日后给他!” 褚善弯身拱手,含笑道:“小的知道了,这就回去告诉公子。” 关云希让下人送褚善出去,待人一离开,她立即转身拉着锦香命令。 “过来教我刺绣,绣个最简单的,三天内可以绣好的——你不用讶异,这个秘密我只跟你说啊!自我投湖后,就忘记怎么刺绣了,所以你得快点教我才行,知道吗?” “小姐,您忘的可多了。” “你皮痒了,敢调侃我?” “奴婢不敢。” “不敢是应该的。” “但是奴婢想知道,那画轴里画的是谁啊?” “你看不出来?你家姑爷太自恋,画了他的自画像给我,要我天天记得他呢。” “啊?那是褚公子?不像呀?” “是不像,他把自己画得太风流倜傥了,如此要面子的事,咱们不可不给他面子,知道吗?” 锦香“哦”了一声,又被她家小姐给唬弄过去了,而关云希对这个丫鬟最满意的一点就是她很单纯,没有太多心思和弯弯绕绕,又很忠心,省了她不少事。 褚善拿来的那幅画上,画的是一名男子身戴镣铐,而这名男子她一眼就认出来了,是楚应啸。 褚恒之是在告诉她,他能抓到楚应啸,条件便是要她亲手绣一个荷包来换。 这有什么问题?别说是一个荷包,就是绣被、绣枕、绣裤裆,她就算不眠不休也会把它绣出来。 关云希虽然不擅绣工,可一旦有了目标,她便会凭着一腔热血去完成,一个荷包换一个楚应啸,太划算了! 三天后,当关云希带着绣好的荷包,顶着一双黑眼圈,三更半夜不睡觉奔来时,褚恒之一张脸都黑了。 她的手指上都是细针扎出的伤口,以及过度磨损的红肿,而她眼下的黑青以及一脸的苍白憔悴,摆明了她三日三夜都没睡,就为了赶工绣出这荷包。 偏偏她还无所觉地对他笑得没心没肺,那笑脸分明在说:你瞧,我绣好了,我要的人呢? 褚恒之收掌成拳,握了放放了又握。这女人就这么顶着两个黑眼圈、带着受伤的手指,以及绣得差强人意的荷包,三更半夜爬进他的窗来献宝。 他这么生气,是因为他知道她如此辛苦、如此拚命,连觉也不睡地绣这只荷包,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楚应啸。 偏偏这条件还是他开的,他又不能说她什么。 是想教训她一下,竟敢随便缝一个荷包来打发他,因此他故意用楚应啸来刁难她,就是想借此让她好好绣一个荷包给他,但现在看来他根本是自找气受。 他气她把手指扎成这样,气她把皮都磨破了,更气她把自己累成这样,而她做这些事却不是为了他,气得他直想把她踢出屋去。 “这荷包……”他咬牙的话才出口,关云立即抢话道:“我发誓,是我亲自绣的,绝对没有假手他人。” 褚恒之抿了抿嘴,沉着脸没好话,“这么难看的绣工,一看也知道是你绣的。” “比原来给你的那个好看多了。”她好心安慰。 他额角抽了下,沉声道:“你也不去照照镜子,荷包丑就算了,人也丑成这副模样,就不怕被人嫌弃?” “我知道你不是以貌取人的人。”关云希一脸正色,意思像是“老娘对你有信心”。 他瞪着她,而她也让他瞪。 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他脸色阴沉,咬得牙都疼了,最后厉声警告。 “三更半夜闯进男人的屋子,成何体统?给我滚出去。” 关云希瞪大眼。 他叫她滚? 开什么玩笑?这种大冷天的,她放着温暖的被窝不睡,跑到他这儿,就是奔着目标来的,她现在还在软禁中,白日根不方便出门,只能趁夜溜出来,他居然叫她滚回去? 她眯细双眸,散发出危险的光芒,而他似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黑着脸赶人。 “好,我走。”她气愤地站起身,转身就走。 褚恒之阴沉地盯着她的背影,见她从来时的窗口爬出去,人走了,窗户没关上,外面的雪花飘了进来。 外面下雪了,而他却将她赶回去。 外面的雪花有增强的趋势,让褚恒之一颗心也更加沉郁,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压着,滞闷难耐。 他死死盯着窗户,最后低咒一声,愤怒下床,从屏风后拿了件雪狐披风披在身上,跃窗而出,就要去追人。 他追了一会儿,却没见到人,他轻功高于她,脚程比她快,不可能追不上,却始终没瞧见她的身影,正疑惑间,他忽地脸色一变,心头一紧,心想该不会她遇上不测,被什么人劫去了? 他将手指放在唇边,吹出哨声,没多久,褚善便赶来了。 “大公子。” “可有瞧见关家姑娘往哪儿去了?” “有。” “在哪儿?” “她在公子屋中。” 褚恒之一脸烦躁。“我是问,她从我屋中离开后,往哪儿去了?” “她又回到公子屋中了。” 褚恒之瞪着他,褚善低着头,不敢直视公子错愕的目光,更不敢笑出来。 须臾,褚恒之才沉声问:“她趁我出来,又溜回我房里?” 褚恒之收掌成拳,握了放,放了又握,他现在有种很想掐死那个女人的冲动。 良久,他对褚善阴沉沉地命令。“清场。” “是,公子。” 短短两个字,褚善完全领会公子的意思。公子是要他们把屋子四周全清场,不准任何人靠近。 公子这是打算修理屋里的女人了,至于怎么修理,那肯定是“见不得人的”。 褚恒之知道关云希又回到他屋中时,那颗烦躁的心就安定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磨牙的冷意。 很好,这女人存心讨打!别以为这样玩他,他不会计较,他会让她知道,玩他的代价。 他开门进屋,拴上门闩,走到窗户旁,把窗户关上,也上了木栓,接着沉着脸走到屏风后,把披风挂上,扫视屋内。 他唇边勾着冷笑,缓步走到床边,将靴子脱下,坐在床上。 一室寂静,唯有烛火亮着,将他的身影映照在床帐上。 他背对着门上了床,就在这时,一抹芳影迅雷不及掩耳扑向他,将他压倒在床上。褚恒之没有挣扎,而是冷冷地盯着一屁股坐在他身上的关云希,她正一脸得意地压着他。 “哈!想不到吧?” 她笑得一脸顽皮,觉得自己占了上风。 褚恒之只是冰冷地盯着她,好似对她的出现一点也不惊讶,更不在意。 关云希看着他冷漠的表情,已经不似适才那般气怒,不禁眨了眨眼。他这样闷不吭声地冷眼看她,反倒比气愤填膺更令人害怕呢。 “真的生气了?”她问。 他的回答依然是冷眼对峙。 这样不言不语又一身冷淡,反倒更将人推拒于外,是最难应付的。 关云希还真不明白,他到底在气什么?她依约把荷包绣好送来了,他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怎么一副生人勿近的阎王面孔?难不成他真的嫌丑? 这可怎么办才好?她可不想前功尽弃呀! 见他始终冰冷得像块玉,她心叫不好,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心想来都来了,就不信今晚搞不定这块冰,他想冷漠以对,她就想办法把他捂热好。 于是,她大胆地趴在他的胸膛上,对准了他的唇,给他热情地亲下去。 第10章 褚恒之本来想好好教训她,料不到这女人先来教训他了。 当她的唇主动贴上来时,褚恒之冷漠的神情再也绷不住,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双俊眸亮得惊人。 他咬着牙,被她这么大胆地撩拨,再淡定的心也掀起了惊涛骇浪。 关云希没挣扎,躺在床上任他压制。她的眼眸很亮,面对他仿佛要吃人般的张牙舞爪,她却是一脸新鲜好奇,浑似一只纯真无畏的小猫,见到虎爪而不知其锋利,反倒是带着三分趣味,十分不以为然。 她就不信,他能把她怎么样,他若是下得了手,她还能安然地躺在这里与他大眼瞪小眼吗? 适才这一翻转,她的头发有些微凌乱,披散在床上,勾出她的妩媚风情,看在褚恒之眼中,这女人可爱又可恨,却也是个撩人的小妖精。 看着他的怒容,关云希想笑又憋着笑,不管他面上多么冷漠,但是他的下半身已经出卖了他。 褚恒之死死盯着她许久,最终,他选择对欲望妥协,反正他原本就没打算放过她,既然她主动投怀送抱,他便收了这个恶女。 他欺上唇,反被动为主动,做出他早想做的事——狠狠封住这张嘴。 关云希打蛇随棍上,在他吻住自己时,她的双手也攀上他的肩,热情地回应他。 与其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她就知道这男人外表看来是一块冰,内里却是一团到火。 屋外的雪依然没有停歇的意思,守在外面的褚然瞧见屋内的烛火熄了,隐约听见女子的娇笑声,来杂着间接的轻吟、喘息,不禁惊讶地看向褚善。 褚善向来沉稳,不像褚然那般惊讶,听见了也面不改色。 他瞟了弟弟惊讶的表情一眼,低声提醒。 “以后那位就是咱们的主母了,遇上时得敬着点。” 褚然摸摸鼻子。“知道了。”他拉了拉防雪的斗篷,又低声问:“咱们得守多久?” 瞧这雪一时半刻不会停,该不会要他们守一整夜吧? “你觉得依大公子的兴头,会多久呢?”褚善不答反问,似笑非笑地看着弟弟。 褚然一思忖,不想还好,一想就不得了。 他们自幼跟着太公子,大公子几岁开荤、身边有没有女人,他们两个是最清楚不过的。大公子从十五岁被老爷带去开荤后,就没碰过女人,屋内连个通房也没有。 老爷对大公子教导甚严,而公子本人也极为洁身自爱,父子俩在女色上都是很谨慎的,光看老爷后院只有夫人一人便明白了,老爷能坐到刑部尚书的位置,除了能力受赏识之外,便是在女色上极为克制,若有人送美人来,都交给夫人全权处理,而那些美人不是被赏给有功的手下,就是转送出去。 大公子承袭老爷的风骨,十五岁去青楼开荤,也只是得了一个经验,算是转大人的仪式,不在家收通房,便是要在女色上养成淡漠和克制的习惯。 大公子仪表堂堂,为人儒雅自制,很少会做出格的事,但是遇上关姑娘后,大公子似乎跟以往不同了。 那感觉像是只压抑许久的猛虎,某天突然尝到血肉,兽性便觉醒了。 “我怎么觉得,咱们公子被那位给带坏了。”褚然低声道。 褚善瞪了他一眼,想了想,给了一句答案。“看对眼了吧!” “以前没看对眼,怎么现在突然看上了?” “你话真多,这是大公子的事,咱们做下人的就别多管闲事了,免得祸从口出。好了,去巡一巡,别让闲杂人等靠近,快去。” 褚然抿抿嘴,看着这天气,哀叹这大冷的夜里,回屋子躲炕上睡觉多好?可在哥哥的眼神警告下,他也只得闭上嘴,乖乖去巡夜了。 屋内,关云希被一个大火炉压着,热得满身是汗。 不得不说,这把火点得太猛了,姓褚的是不是太久没尝肉?还是久旱逢甘霖?跟个饿死鬼似的,一点怜香惜玉都不懂,把她弄得痛的。 瞧他这技巧,又不像是雏儿,八成是平日压抑太久,没好好疏通、疏通,十年不开荤,开荤就吃十年似的,把她往死里折腾。 幸亏她也不是个怕痛的,就是这身子太娇弱,做了两次就累瘫了,索性把眼睛一闭,睡死过去,随他放肆去。 也不知是什么时辰,等到男人似乎不再高举枪头,她半睁着惺忪的睡眼,捏着酸疼的身子爬出被窝,去捡被扔在地上的衣物、肚兜。 “去哪儿?”低沉的质问传来,声音里还带着激情过后的沙哑。 她回头看他,男人的目光在黑暗中,似星点火苗般闪烁,丝毫未见疲备,精神得很。 “我走了,不必送。”她一边迅速把衣服穿上,一边爽利地回答。 床上那双布满欲望的眼眸,紧盯着云雨过后的女人,丝毫不见贞操被夺的羞涩,也没事后的眷恋缠人,倒像是吃干抹净后就想走人。 “你就这么走了?”男人的嗓音沉了些。 她顿住,接着恍然大悟什么似地拍了下掌,从衣袋里拿出东西搁在茶几上。 “哪,辛苦你了,这是一点小意思,给你的红包。” 话说到这儿,床上的人已经杀气腾腾地扑向她,尽管她已经做好了跑的准备,却依然没他快。 她这是在虎上拔毛,甭说一步了,她连半步都跨不出去,就被床上炸毛的男人给抓回去。 要知道,刚尝过肉的男人是不能激的。 “关、云、希!” “啊——疼疼疼——我开玩笑的,别那么死板嘛——” “你存心讨打——” “哎呀——便宜都让你占了,还不准我嘴上找痛快——” “闭嘴!” 这么多年来,褚恒之养成的沉稳自制都被这女人破坏了,也不知他是着了她什么道,遇上她,他都不知道什么叫做怜香惜玉了。 他压着她,下半身那火热的欲望又苏醒了,立刻提枪上阵,继续整治她一番。 若不是顾及到她的闺誉,万一被人发现她不在闺房里,三更半夜跑不见人,传出去会坏她名声,否则他今夜一定不放过她。 直到寅时,他才结束了对她的蹂躏,望着身下那白晰肌肤上无一处完整,尽是他种下的烙印,他心中有说不出的快意、但再瞧见她一脸的憔悴和柔弱时,他心口又泛起几许心疼,依依不舍地准备离去时,衣袖却被人扯住。 他回头,见她仍抓住他不放,疲惫的容颜上睁着一双莹莹水眸,娇弱无助地瞅着他,令他心头一软,冷淡的俊眸霎时溢满了温柔。 原来她也会舍不得他啊…… 关云希撑着沉重的眼皮,抓住他的袖子,在阵亡前,用虚弱的声音吐出最后一句“遗言”。 “天亮后来接我去找楚应啸。” 褚恒之脸色僵住,不等他用吃人的眼神怒瞪她,她已经闭上眼,再也禁不住疲惫不堪的睡意去梦周公了。 没办法,这床上的活儿太累人,她被榨干了。 瞪着这个欠打的女人,褚恒之收掌成拳,握了放放了又握,最终,他也只是瞪着她,却舍不得把这个浑身已沾上他印记的女人给叫醒,抱着又爱又恨的矛盾心情,悄然无声地离去。 关云希一直睡到隔日清晨,在锦香的惊呼声中醒来。 她警觉地坐起身,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却发现自己好端端地睡在自己的闺房里,并无他人,只除了眼前的锦香睁着惊恐的双眼看着她,手还颤抖地指着她,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小、小姐——您、您的脖子——” 关云希莫名其妙地摸着自己的脖子,没伤口也没流血,怎么了? 她一脸狐疑,最后看向锦香拿给她瞧的小镜子,这才恍然大悟。 她的脖子上布满不少青紫,这都是褚恒之的杰作,瞧把锦香吓的,她不免心中嘀咕,姓褚的把她送回来后,也不晓得她遮掩下,幸亏是被锦香看到,要是被关夫人和奶娘瞧见了,她还怎么圆过去? “哎呀,你这丫鬟怎么陪夜的,竟让你家小姐被虫子咬了。” “虫、虫子?” “是啊!难怪我昨晚睡不好,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脖子上爬,咬得我难受。” 锦香未经过人事,人也单纯好骗,听小姐这么一说,信以为真,人又慌了。 “糟了,得快点去请大夫。” “等等,你回来!” “小姐?” “你傻啊!这事要是让娘知道了,你不怕被罚板子吗?” 锦香听得一呆。“可是……” “别可是了,我可舍不得娘罚你。” 锦香听了禁不住感动,“小姐……” “你过来,帮我抹药,再上些粉遮掩,别让人瞧见了。” “是,小姐。”锦香急忙上前,伺候小姐抹药,她一边把去瘀的药涂在患处,一边心疼地问:“这是什么虫子,怎么咬成这样啊?” “淫虫喽。” “啊?” “没事,过两天便好了,别发呆,快点涂。” 关云希虽然感到身子又酸又疼,但是这点小疼难不倒她,就是双腿有些软,走起路来费事了点。 用过早膳后,关云希终于等到她在等的人——褚恒之果然依约来接她了。 有褚恒之出马,就算是被软禁,关邦也得让女儿出门,一来是给褚家面子,二来他若不答应,第一个跟他吵的便是关夫人。 关家一直想攀上褚家这门亲事,如今褚恒之几番上门访,在在都展现了褚家对女儿的态度是积极的,关邦自然乐见其成,也就允了这事。 褚恒之在前院与关邦谈笑,眼鱼一瞥,一抹芳影款款动人地走来,表现得像大家闺秀那般,温柔贤淑。 “爹。”关云希轻声唤着。 关邦看向女儿,点头道:“你恒之哥哥来邀你赏梅,这一路上,你多加注意,别给你恒之哥哥惹麻烦。” “是,女儿知道了”关云希转过身,向褚恒之福了福。“恒之哥哥,有劳了。” 褚恒之温柔含笑道:“哪里,云希妹妹,你的丫鬟呢?” 说时迟,那时快,锦香匆匆忙忙地奔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见到关老爷瞪着她,她心中顿时叫苦。不是她便懒,而是小姐一下子又走得不见人影,她追都追不上。 关云希微笑地对锦香招招手,“锦香,我让你去帮我拿手绢,可找到了?” 锦香听闻,赶忙走过去,掏出手绢。“拿来了,是小姐最喜欢的花样。” 关云希接过手绢,夸了她一句。“甚好,瞧你急的,我早说了,慢慢来,不急的。” 关邦听到女儿的话,心想原来丫鬟是被差遣去拿手绢了,脸色这才好看些。 关云希拿着手绢,转过身,正好迎上褚恒之的目光,那明暗不一又锋利的眼神,令她心头一跳。 她嗅到了某人身上蠢蠢欲动的野性。 关云希故意装傻,漫不经心地避开他的目光,褚恒之在瞟了她一眼后,继续面不改色地与关邦谈笑,待她上了马车后,他也谦和有礼地向关邦告辞,进了车厢。 关云希与锦香坐在一块儿,褚恒之则坐在对面,马车驶离了关府,朝城中大道行去。 那场耳鬓厮磨、抵死缠绵的云雨才是几个时辰之前的事,现在两人又见面了。关云希瞧了对面的褚恒之一眼,见他一本正经地坐在那儿,面色沉静,真如一位温文有礼的端庄君子,可谁想得到,这男人温润儒雅的外表下,却有着狂野孟浪的一面。 她知道,有别人在,褚恒之便会维持他拘谨有礼的风度,便如她,在他人面前,亦会维持关家千金的柔顺乖巧形象。 这时候,关云希就觉得有锦香在真好,而今日,她打算让锦香清醒一整日陪着自己,享受一下被褚恒之温和以对的待遇。 不过,她还是低估了这男人的耐性,有些线一旦越过,就别想他再保持君子守着的那条线。 马车一驶出关家那条巷道后,褚恒之便出手点了锦香的睡穴,接住她软倒的身子,朝外面唤了一声。 “褚然。” “是,公子。” “人交给你。” 车一打开,褚然便利落地从公子手中把锦香接过去,然后关上车门,前后不过一句话的工夫,就把她的丫鬟给弄出马车外了。 关云希瞪大眼,眼睛随着这一交一接的动作而移动,偌大的车厢里,现在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清场之后,对面的男人也从彬彬有礼的君子,变成了咄咄逼人的狼君。 “过来。”冰冷的命令中含着不容置疑的霸道。 关云希望着他危险的目光,美眸眨了眨,接着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扶着自己的腰唉声叹气。 “我的腰好疼,胸部也疼,下面更疼,都差点走不了路了。” “不过来,就别想去见楚应啸。” 闻言,她屁股一挪,立刻坐到对面男人的大腿上,双手圈住他的颈项,把脸儿往他颈窝一埋,甜甜地喊。“恒之——”动作爽利得完全看不出有任何不适。 褚恒之早就领受过她这厚颜的一面,对付这女人,若是不打直球,他迟早会被她气死,索性也不跟她拐弯抹角。 他健臂一搂,把人儿圈紧,另一手扶着她的后脑勺,对准那张诱人的红唇,重重欺吻上去,霸道地掠夺。 关云希闭上眼,任他予取予求。不得不说,这男人吻起人来有滋有味,还真教她尝到了小鹿乱撞的味道。 前世,她没机会体会男欢女爱的悸动,满心都是山寨大业,壮志未酬,便把一条小命交代出去了。 这一世成为关云希,多了一个未婚夫婿,起先不在意,但是现在……这副结实的胸膛、这张咬人的嘴、这外冷内热的别扭脾气……她觉得挺好。 原本怒气腾腾的男人在尝过香软的滋味后,那双精锐的墨眸染上几分柔软迷离,强势的掠夺逐渐转为温柔缱绻的逗弄,因她而浮躁的心也在她热情的回应下得以平息,但另一处躁动却有渐趋剧烈的倾向,需要安抚和宣泄。 可惜这是在外面,他理智仍在,终究克制住在马车上白日宣淫的冲动。 他来关府接她的举动,多少会落入外人眼中,若是被人发现他在车上要了她,传出去损害的是她的名声,她不但会被众人指责,母亲那头亦难交代。 为此,他生生忍住下腹的胀疼,压下欲望。 马车停在一间茶馆门外,他扶她下了车,将自己的披风覆在她身上。 昨晚下了一场雪,路上的雪已被两旁的店铺扫净,不过融雪时还是很冷的。 瞧她被自己的披风给包裹住,只露出一张红通通的小脸,而她鲜红欲滴的红唇比来时更加艳红,是他的杰作,他眼底有着满意的微笑。 关云希想没注意到他眼底的快意,反倒被身上的披风给吸引住了。 这件披风怎么令她有种熟悉的感觉?这色调、布料款式,还有这纹路……她好像在哪儿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发什么呆?” 她抬头,几乎与男人近在咫尺的脸庞相碰,见他目光灼灼,还残留着适才的情潮,难得她竟为此感到几分羞涩,为了掩饰尴尬,她转头看向茶楼。 “怎么到了这里?”她奇怪地问。 “因为人就在这里。” 她惊讶地回头看他。 “走吧!”褚恒之越过她,率先领路。 下了马车,他又恢复成那位拘谨守礼的贵公子,与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她偷笑了下,也跟着恢复成大家闺秀的模样,乖顺地跟在他的步伐后一块儿进了茶楼。 进了茶楼后,她才知晓原来这间茶楼是褚家的产业,茶楼的掌柜一见到褚大公子,立即上前迎接,将他们领到茶楼后院的屋子。 关云希跟着他们穿廊过桥,走进茶楼后方隐密的阁楼里,这是一处私密的院子,远离了大街的熙来攘往,也没有茶楼厅堂的热闹吵杂。 她随着褚恒之入座后,便瞧他对掌柜的点头。茶楼的这些掌柜、伙计,皆是他的手下。 掌柜朝他拱了拱手,回头命令。“把人带上来。” 关云希瞧见外面两名手下架着一名男子进屋后,讶异地站起身,直直盯着那个被打成猪头的男人。 两名手下将人带进来后,依然左右架着他,因为这人连站都站不稳,全身上下无一处完好,似是受到一番严刑拷打,垂着头,病恹恹地吊在那儿。 关云希走上前,伸手将对方的头抬起,仔细打量。 楚应啸算得上是一位绝色男子,这人生就一张桃茶面孔,皮肤白晰,姿色比女人还美,他最厉害的便是那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瞅人时,似要摄去你的魂,还有那张甜言蜜语的嘴,笑起来魅惑动人。 这男人天生就有当淫贼的本钱,只要他愿意,江湖第一采花贼非他莫属,不过这家伙很挑,人也不是那么坏,他只对看上眼的女子下手,得手后也不会随意抛弃,还会与对方风花雪月,给银子和屋子都大方得很,逗得女子甘之如饴与他谈一场没有结果的情爱。 因此在江湖上,他的名声不算太差,人们称他为“银狐”,而非“淫狐”,而他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行迹飘忽,从来不在一处久留。 当初,楚应啸便是看上叶枫,明知她是山匪大当家,也依然大胆地对她弹唱“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甚至多次帮她,不管是打探敌情、传递消息,他皆一一满足她。 她不得不承认,楚应啸这招追女人的手段的确高明,知道她想带着弟兄们归顺朝廷,他便甘愿为她冒风险,打通人脉,攀上朝廷官员;而他用的手段,便是以自己为饵,把自己送到那些后院老女人的床上去,日日吹枕边风,从那些后院女人的口中探听消息。 她一向重义气,楚应啸用美色勾引她,她未必心动,但他为了她肯牺牲色相,令她不禁感动。 不管怎么说,楚应啸这招以身相许的手段很难不让人感动,虽然许的是别的女人,但毕竟也是用身体换来的呀。 说到底,这只银狐也是个人才,她一直伤脑筋无法解决的问题,他却为她找出一个归顺朝廷的机会,从中为她牵出一条线。 做大事者不拘小节,银狐这份情她领受了,因此她一直相信银狐,直到死时那一刻为止。 关云希盯着眼前这张脸,眼睛和鼻子都被打肿,嘴角也破了,整张脸青青此此,加上披头散发,连街上的乞丐都不如。 她回头看向褚恒之。“你命人打的?” 褚恒之却是淡淡地饮着手中的茶,不置可否,这便是默认了。 关云希想了想,不禁心下诧异。 不会吧?他的醋劲这么大?她不过就是在马车上压着楚应啸而已,他就把仇记上了。 她哪里知道,其实是她酒后说了太多不该说的,把某人的妒火给点着了,而这把火便烧到了银狐身上。 见她皱眉瞪他,褚恒之沉着脸,淡然的语气多了抹危险。“你心疼?” 关云希没好气地道:“你把他打成这样,我怎么问话?” 褚恒之望着她,连眉头都没动,淡地丢了句话。“来人,把他弄醒。” 第11章 楚应啸被冷水泼醒,醒来睁开肿胀充血的双眼,瞧见的是那熟悉的面孔。 见到关云希的冷眼,他怔了下,继而了然地呵呵笑。 “想我银狐闯荡江湖这么久,最后竟败在一个女人手上。” 关云希也不跟他啰嗦,直截了当地问:“你为何要害叶枫?” 一提到巫江寨大当家叶枫,楚应啸再度怔住,望着关云希冷漠的目光,他心中恍然大悟,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栽了跟头,原来是来寻仇的。他收起吊儿郎当的笑,沉默了会儿,才缓缓开口。 “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便是她,是我害了她。”竟是直接认罪。 “你现在说这些话有什么用,她都死了。”关云希冷笑。 他抬眼盯着关云希,眼中已没有先前的萎靡、不屑,而是一本正经。 “我楚应啸不是个好人,但绝对不是卑鄙无耻、卖友求荣的小人,金银财宝我有的是方法弄到,绝不会靠出卖一个女人去换得。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你若是想为她报仇,我这条命就拿去吧!但是我绝对没有出卖她!” 关云希愣住,看着楚应啸狠戾的表情,料不到他会有此一说。他这样不像在说谎,倒像是大仇未报而深感遗憾,他的反应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 她一直认为是楚应啸出卖了她,但是此时此刻,她又不确定了。 难道害她的人另有其人?连楚应啸也被摆了一道? 她心里这么怀疑,面上仍是冷嘲,“你以为这么说,我就会饶了你?” 楚应啸冷哼。“我若死了,自会去阴曹地府向她赔罪,我留着这条命,不过是找机会为她报仇申冤罢了。” 她愣住,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要为她报仇申冤?” “我欠的,从来就只有她。” 关云希听出了话中的重点,想了想,又问:“你查出了什么?当时官府为何失信,非要剿灭巫江寨山匪?” 这是关云希一直想查出真相的事,她记得张知府为人公正,亦很同情百姓的遭遇,对他们归顺朝廷的作为极为赞同,并多次提供消息,好助他们成事。 她对归顺一事十分谨慎,思量再思量,也对张知府查了个彻底,明白这人是个好官,只不过人微言轻罢了。 她若不是没把握,也不会贸然归顺朝廷,这其中她定是忽略了什么,或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阴谋在进行着。 楚应啸只是冷笑,却不再说话,摆明了不想说。 关云希见他不打算说,回头看向褚恒之,褚恒之冷道:“这家伙倒是个骨头硬的。” 关云希听了恍然大悟,看来褚恒之对他施刑后,也并未套出任何消息。 她沉默着,突然对褚恒之道:“我想私下跟他谈谈。” 褚恒之想也没想就反对。“不可。” “为何不可?” “留你和他单独相处,太危险。” 危险?她一脸狐疑,姓楚的都被他打成这样了,哪会危险?可她哪里知道,褚褚恒之把楚应啸打成了猪头,除了逼供外,还有私心,这是他轻薄关云希的下场、 关云希有办法套出楚应啸的话,但这方法却不便让人知道,于是她拉拉褚恒之的衣角,软声软语。 “把他交给我,我来套他的话,求你了。” “我可以命人继续逼供,他骨子再硬,一定有弱点。” 关云希摇头。“我不想因为酷刑逼供,将他伤得半死不活,让我私下跟他谈谈,或许有办法说服他。” 褚恒之依然冰冷着脸,直直地盯着她。 她瞅着他,学着小女人嘟嘴道:“这人我还有用处呢!不能弄死了。”话语中难得多了一丝请求和撒娇。 褚恒之望着她小女人的娇态,神情稍缓。“你小心点。”这是答应了。 关云希立即点头,美眸瞅着他笑。 褚恒之想到适才在马车上与她亲热的事,心头一热,忙收敛心神,板着严肃的面孔,带人退出屋外。 等屋内只剩两人时,关云希这才来到楚应啸面前。 楚应啸的穴位已被封住,这也是褚恒之答应让她与楚应嘘两人在屋内的原因,受制的楚应啸伤不了她。 关云希蹲下身,盯着跪在地上的楚应啸,与他对视。 “楚应啸。” 男人低着头没理她,而她也不以为意,继续道:“我是叶枫的拜把姊妹,她死前曾告诉我,若是她有不测,就要我代她完成未完的大业。” 楚应啸给她的回应是一声冷笑,对她的话丝毫不信,只有不屑。 关云希不在意,继续道:“叶枫交代过我,要我找到你,找到你之后,她还要我告诉你……” 她靠近楚应啸的耳,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即便屋外的人运力于耳,也绝对无法听清的声音说出了话。 楚应啸原本低垂着眼,面色不屑,在听到那句话后,猛然惊愕地抬起头,瞪着难以置信的眼,直直看向她。 他抖着唇,颤巍巍地道:“你……你怎么知道?” 关云希笑得又贼又刁蛮。“叶枫什么都告诉我了,你要是不听我的,我就把这事昭告天下。” 楚应啸呆呆地盯着她,听听这刁蛮的口气,瞧瞧这贼笑的表情,以及这威胁人的模样,简直跟叶枫如出一辙。 他看着她,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叶枫的影子,那个女人天不怕、地不怕,面对他这位花花公子的追求,没有害羞,也没有矫揉造作,反倒爽朗以对,气势逼人。 叶枫是他这辈子见过的女人中,最可爱又最让人难以忘怀的一个。 “我操!”他忍不住低骂一声。他一定是疯了,明明这女人不是叶枫,却让他再度有了小鹿乱撞的悸动。 “如何?”与他咬耳后,关云希退开一步盯着他,双臂抱胸地等待他的答案。 楚应啸把她从头到尾打量一遍后,突然勾起了笑。 “行,就依你!” 关云希勾唇,露出满意的笑,又让楚应啸瞪直了眼,甚至看得有些失神了。 等在屋外的褚恒之听到开门声,一回头,就见关云希含笑跨出门坎,来到他面前。 “行了,他愿意跟我们合作。” 褚恒之看着她,“他愿意招了?” “是的,找个大夫来给他治伤吧!” 褚恒之盯着她的笑容,幽黑的双眸有些明暗难测,他沉吟了会儿,对一旁的掌柜命令。“去请大夫。” 掌柜立即应声,领命去办。 关云希听了满意,转身又要走回屋,却被他握住手腕,她回头尚未开口,就被他拉着离开。 关云希抽不出手,只好任由他拉着,被他带进另一间房后,关上门,他面色沉郁地转身盯着她。 “你对他说了什么?” “还能说什么?就是跟他谈条件,只要他肯合作,我便担保他的小命。” “就这样?” 她面有难色地说:“不只这样,但是我不能说。” “为何不能?” “因为事关叶枫的名节,我不能说。” 她知道他问的是自己在楚应啸耳边说的那句话,与其否认,不如编个理由取信于他,免得被他紧盯不放。 褚恒之紧紧盯着她,见她也一脸正色地看他,一副不肯退让的模样。 “真是跟叶枫有关?” “当然,不然呢?” 褚恒之虽仍心有疑虑,但又抓不到什么疑点。 适才他在屋外,关云希跟楚应啸说的话他都听到了,只除了最后那句悄悄话太过小声,他无法听清楚。 想到她是贴近对方耳朵说的,就令他浑身不舒服,见她执意不肯对他吐露,他心里极闷,不过楚应啸说过他只亏欠叶枫,看得出那男人对叶枫的在乎是认真的,想来除了跟叶枫有关的事,他实在想不出那男人愿意合作的动机是什么,因此关云希这般解释,也说得过去。 “你打算怎么做?” 听到他不再针对那个问题质问她,关云希脸上的笑容更亮了,就知道没什么事是她唬不过去的。 “我跟你说,银狐这人是个人才,好好让他发挥才能,必成大用。” “他有何大才?” “枕边细语、床上功夫、色诱哄骗、灌迷汤,无人能及。” 褚恒之黑了脸,如此一来,他还能让那个渣男靠近自己的女人吗? 叶枫能够统领一群山匪,成为大当家,自是有她一套驭人之法,她懂得任用人选,是猴子就让它爬树,是地鼠就让它钻洞,让人发挥所长,展其所才。 而对于楚应啸,她也是这个想法。她评估之后,认为楚应啸还有大用,因此先将个人恩怨放一边,她决定让楚应啸将功赎罪,继续自己上一世未完的任务。 她之所以得人心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她不为己私不为己利,她图的是让大家脱离通缉的生活,归顺朝廷,不再过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待她完成大业,解散巫江寨,便要闯荡江湖,去过闲云野鹤的日子,谁知大业未成,她就死了。 现在老天给她一个重生的机会,她认为这是老天要她继续努力,把未竟之事做完。 她打算让楚应啸像上一世一样,去替她打探逍息,接近那些夫人、小妾,她要知道到底是谁出卖了她,是谁坏了她的大计? 掌柜将大夫领来给楚应啸治伤,所幸褚恒之也只是将那张俊美的脸蛋打成了包子,并未伤筋动骨。 大夫帮他治伤,又喂了好药,休息了七日,楚应啸好得很快,美色也恢复了五成。 楚应啸这人能屈能伸,调养了几日,恢复了点元气,整个人精神一振,又是一条好汉。 当他含笑来见关云希时,关云希忍不住上下打量他。 就算楚应啸的美色只恢复了五成,脸上还残留着被人狠揍的青肿,但那迷人的风骨仿佛是天生的,换上干净的长衫,将头发梳理好,系上蓝色的发带,眼睛一眯,唇角一勾,竟又将美色往上提升了个高度。 当她打量他时,他也好整以暇地站在那儿任她打量,勾人的桃花眼里仿佛有星星在闪烁。 关云希不住在心底称赞。人才啊人才,就他这倾注凝眸的模样,便能引得后院的女人为之倾心,甘愿为他打开禁忌之门。 楚应啸任由她打量,心想这世上能够直直看着他也不会脸红的女子少之又少,还能上下左右打量他的女人更是没几个,叶枫是第一个,而眼前这个女人则是第二个。 上回他就觉得这女人与叶枫相似,现在这感觉又更深刻了,若说此前他不相信关云希与叶枫是拜把姊妹,现在却是信了十成。 毕竟这世上知道他那话儿长了老鼠斑的女人,除了叶枫,就是关云希了。 楚应啸之所以答应与关云希合作,就是因为这女人说出了他见不得人的秘密,而她却一点也没有瞧不起他的意思,反倒完全不以为意。 在女子心目中,他是完美的男人,但其实他是个下身有缺憾的男人,这个缺憾让他从小自卑,为了隐藏这个自卑,他成了万花丛中过的银狐。 他阅遍各色胭脂,尝遍各色女人,却从来不让任何女子瞧他那儿,这不仅是他的逆麟,亦是他内心的黑暗。 自小因为他那里与常人不同,受尽嘲笑,被人欺负,父母不喜,兄弟不屑,更被亲戚抛来弃去,带给他十分不堪的童年记忆。 而看到他这丑陋的一面还能视之平常的,只有叶枫。 “别人嫌弃你,那是别人的事,而你自己嫌弃自己,那是你心里有毛病!” 当时,他被叶枫揍得躺在地上,她高傲地教训他。 “我不管你上面长得正,还是下面长得丑,我只认才,你若有,就是我叶枫的贵客,若是个蠢才嘛……”她原本嬉笑的脸忽地阴沉下来,冷冷道:“就算你貌若潘安,我也没兴趣。” 他从没见过像她那样的女子,不被他的容貌所惑,不被他的甜言蜜语给迷醉,他脱光了身子想上她,却被她打趴在地上。 她看待他,从来就只是看着他这个人而已,这也是为何她不会被他所惑,才能将他制住。 他这一生第一次想为一个女人做些什么,不是送礼、写诗,亦不是用钱收买,而是真正为一个女人做些事。 叶枫是他第一个真心喜欢的女人,也是他不敢随意碰的女人,为了表示他的心意,他从此为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如今,他愿意跟关云希合作,不只是因为她是叶枫的拜把姊妹,更因为她与叶枫一样,身上有着相似的味道,他透过她,就好像瞧见了叶枫。 “伤势养得如何?”关云希笑问。 “还行,多谢关姑娘美言。”他知道,是因为她,褚恒之才放过他。 关云希挥挥手。“你别谢我,我敬你是条汉子,而且我好才,你若有才,我便敬你,你是个蠢才,就算你貌若潘安,我也没兴趣。” 楚应啸愣住,怔怔地盯着她,再度傻了。 “怎么?不同意?”关云希抱胸瞟他,一副“你有话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模样。 他突然呵了一声,弯起笑,不只嘴角,眼睛也在笑,眼神里还多了抹她不明白的柔光。 “我明白了,你放心,楚某既应了你,便在此立誓,必会全力以赴。” 关云希满意地点头,她清楚楚应啸的能力,有了楚应啸的帮助,必能让她提早完成大业。 楚应啸果然如他的承诺,立即去为她打探逍息,并继续为她牵线,三天两头便去她那儿送消息。 不管是白日或是半夜,楚应啸进入她的闺房给她送消息,她皆不以为意,因为她这人一旦专心做一件事,便是日夜不停歇。 当初在巫江寨时,她与楚应啸也常共处一室,楚应啸为了讨她欢喜,在送消息时,也总是会不时送些女子的小玩意儿给她。 对于楚应啸的讨好关云希是习惯了,她不怕男人对她调情,因为她脸皮够厚,况且她也很好奇,这只银狐是如何灌迷汤把各式各样的姑娘给弄到手的,说不定她也可以偷师学一学。 况且楚应啸进入她的闺房,确实是认真地来报消息,因此两人常常谈到深夜。 关云希太过专注思考,没发现楚应啸朝窗外瞥了一眼,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贼笑。 他挪了个位置,原本面窗侧坐改为背对着窗口,将关云希挡住,接着他往前倾身,一手故意放在关云希的侧边,把脸贴近。 “你看这账本上面的银两和数字都和当时各地发生山匪抢案的日期很接近……” 关云希听得专心,没注意到楚应啸故意做出的暧昧动作,她只当他是在与自己解说,但这模样看在外人眼中,只会觉得两人间的亲密之已超出了男女大防。 关云希皱眉深思,根据楚应啸帮她打探来的消息,与褚恒之提供给她的消息对比,许多可疑之处纷纷得到解答。 巫江寨虽是山匪,却不抢良民,专抢贪官污吏,把他们从百姓身上压榨的米粮、财宝再抢回来,回归于民,但其中有好几州的贪官被劫匪所抢却并非巫江寨所为,却也算到巫江寨的身上。 她还是大当家时对此并不以为意,反正都是贪官,谁去抢都无所谓,就算赖到他们身上,她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但是现在,她却瞧出了蹊跷。 难不成是黑吃黑,贪官抢贪官?这州的贪官被抢了,另一州的贪官身上多了一笔来路不明的赃款,然后把这笔帐赖给了山匪? 关云希心中惊诧,倘若真是如此,那么他们巫江寨的弟兄,就成了那些贪官的代罪羔羊了。 她抬起头,皱着眉,用食指抵着楚应啸的额头,把他的脸推开。 “靠这么近做什么?挡到光了。” 楚应啸被她嫌弃,依然笑笑。“你身上好香,用了什么熏香?” 她翻了个白眼。“我才懒得用熏香,少跟我调情,没用,我可是有未婚夫婿的。” 楚应啸朝窗外瞥了眼,知道窗外的人已经走了,眯着迷人的笑。 “我还以为你不记得自己有未婚夫呢!既如此,你让我进你的闺房,就不怕你未婚夫婿知道了会吃醋?” “我跟你堂堂正正的,又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这位姑娘,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就已经是出格的事了好不好。 “更何况——”她不以为意地耸肩。“他又不知道。” “若是他知道了呢?”他饶有兴味地问。 “知道就知道,我光明正大,坦荡得很。” 楚应啸不禁摇头叹息。“你呀,真是太不了解男人了,男人可没你想像中的大方,我看那位褚公子眼里是容不下一粒沙子的,小心他一气之下不理你,改去找别的女人。” “他不会。”关云希挥挥手。“他才不会这么小心眼吼!”反正他生气时,哪回不是她撒个娇、哄一哄就没事了? 关云希把男女之事想得太简单,很快地,她将会发自己的想法太天真,也太不了解她的男人了。 在对付男人的心思上,她是个门外汉,她以为褚恒之喜欢她,而她也喜欢他,两人又滚到了一块儿,这事就这么定了,直到她跑到褚府找褚恒之时,她绝对不会想到,楚应啸给她的警告,会这么快就成真。 花园中,褚恒之含笑望着身旁的女子,她容色娇美,双颊浮现两朵红晕,嘴上挂着羞怯的笑,美眸如星,温柔似水。 两人站在一块儿,真如一对璧人,而褚恒之的神情也不如平日严肃,他目光温柔,嘴上亦是挂着清浅俊朗的微笑,偶尔倾身聆听女子的细语,含笑点头。 这是关云希第一次瞧见褚恒之用如此温柔的目光望着别的女人,原来他并非一直板着面孔,他对其他女子也会有如此柔和的表情。 她双腿盘坐在树枝上,双臂抱胸,盯着他们好一会儿,默不作声地沉思着。 仔细想想,褚恒之对她好像板着脸多过于温柔,不是瞪她就是瞪她,瞪她之后还是瞪她。 她心底冒出连自己也不甚明白的陌生情绪,闷闷沉沉的,好似有人在她心上打了个麻花结,不仅解不开,还越缠越紧。 她忽然感到一阵滞闷,只想远离此处,遂起身施展轻功,来无声,去也无声,未曾打扰这两人。 “关姑娘。” 关云希才落地,便听得一人轻声唤她,回头一瞧是褚善,也不知他从哪儿冒出来的,叫住了她,朝她躬身作揖。 关云希对于这两兄弟也是老相识了,朝他咧开了笑容。 “褚善,有事打听。”她朝他勾勾手。 褚善恭敬地上前,拱手道:“请姑娘吩咐。” “我问你,你家公子是不是想红杏出墙了?” “……”褚善含笑的嘴角忍不住抽了下,这话……也问得太直接了,让人想面不改色都难。 “小的不甚明白。” “少来,你才没那么笨呢!告诉我,你家公子和那娇滴滴的粉妆美人是怎么回事?” “那位是表小姐,公子的表妹苏琉璃姑娘,在府上做客,公子只是尽责地关照她罢了。” 关云希恍然大悟。“原来是表妹啊!那么她打算住多久?” “这个小的就不知了。” 关云希点点头。“明白,没事了。”说完就打算走人。 “姑娘,既然来了,怎么不去公子的房中等?好让小的去通报一声。” 她摆摆手。“不用、不用,你家公子有客人,忙着呢!我改日再来。”说完,人就一溜烟地跑了。 褚善叹了口气,摇摇头,这位未来的主母,心也太宽了点。 他回到后院的花园,悄悄来到请恒之身旁,在他耳旁低语几句。 褚恒之虽听着,面上却依然平静如水,没有太多表情,倒是一旁的苏琉璃好奇地问:“怎么了?表哥可是有事要忙?” 褚恒之点头,一脸抱歉地道:“是有点事,恐怕不能陪表妹了。” 苏琉璃心中不舍,但是为了表现自己的贤慧和体贴,她忙道:“表哥有事尽管去忙吧,别为了我耽误正事,我会不安的。” “既如此,那么我走了,有事你就吩咐其他人。” “谢谢表哥。” 褚恒之站起身,吩咐下人好生照看,转身领着褚善离开。 直到四下无人,褚恒之才收起笑,又恢复那严肃的面容。 “她走了?” “是……小的曾挽留,不过关姑娘说公子有客,她改日再来。” 褚恒之听了,只是继续往前走,并未有任何响应。 褚善察言观色,知道公子在生气,也不知上回公子是怎么了,那一夜公子去了一趟关府,回来时脸色就很不好,接下来就突然对表小姐好起来了,不似以往的客气疏远。 这位表小姐是夫人派人去接来的,留在府中做客,目的很明白,便是希望大公子与表小姐走得近些,近水楼台,最好能生出点什么。 大公子心知老夫人的心思,即便表小姐来府中多日他也总是回避,冷淡以对,但自那一晚大公子回来后,对表小姐的态度就变了,除了不回避表小姐的亲近,甚至还默认她的讨好。 褚善在旁看得清,大公子这是做给某人看呢。 “大公子,可要小的去送话给关姑娘?” 褚恒之冷冷瞟来一眼。“多事。” 褚善立即低头认错。“小的多嘴了,请公子责罚。” 褚恒之不再看他,转身走人。 褚善只得默默跟上,心想这回大公子可是气得不轻呢! 第12章 “你那个未婚夫,似乎多日没来看你了呢!” 关云希原本专注在写字,闻言顿了下,抬起头,盯着楚应啸。 她面无表情,就这么盯着他瞧。 楚应啸迎着她的眼,不躲不闪,反倒笑得俊朗。“怎么了?” “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 他大呼冤枉,一本正经地说:“我这是关心你,怕你有心事,闷在心里不说。” 关云希想了想,摸着心口,点头承认道:“我这里是挺闷的。” “若愿意,可以跟我说说,我愿为你分担一二。” 关云希搁下手笔,看着他,认真问:“你上回说,我对男人太不了解了,是不?” 楚应啸听了,心中在偷笑,但面上不显。“怎么突然提起这事?是不是……哪个男人让你伤心了?” 关云希点头,把这几日偷偷去褚府,见到褚恒之与那个琉璃表妹走得近的事告诉了楚应啸。 她不是个喜欢藏心事的人,有什么不痛快解决就是了,但是感情的事牵涉到另一人,她还真不知如何解决。 楚应啸是情场老手,他或许可以为她解惑一下,否则把这事压在心口,实在憋得难受。 她开口问,正中楚应啸下怀,他故作沉吟,一脸严肃地推测。“难不成……他这是移情别恋了?” “移情别恋”四个字一出,就像是把剑对着她心砍去,令她极度排斥,立即大声反驳。“不可能,他不是花心之人!” “他花不花心,我是不知道,不过……” 楚应啸非常明白,情人间容不下一粒沙子,越是在意,就越会疑神疑鬼,只要稍微煽风点火,就能在心里种下祸根。 “听说褚家本欲打算退婚,因为褚老夫人中意的是褚恒之表妹做她的媳妇。” 关云希呆了,褚恒之他老娘想要他表妹当儿媳妇?她不相信,但随即想到,打探这种小道消息正是银狐最擅长的事。 她心疼了。 “他不会娶她的。”她拒绝相信,打从心底排斥这个可能性。 “有了姑娘上回投湖一事,估计褚家也怕做得太绝,惹人闲话,所以不会退婚,不过……也没说不纳妾啊!” 关云希又是一怔, 楚应啸见她不说话,怕也是心里没把握了,便又再接再厉。 “毕竟男人三妻四妾是人之常情,娶了你,对得起关家,纳表妹为妾,虽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收房后再好好弥补表妹,岂不两全其美?” 关云希眉头渐渐皱紧,脸色也不好看了,一颗心只感到沉重如铅。 纳妾?是呀,他可以娶她再纳妾,她却从没想过这个可能。 其实不是她没想过,只是她一心为了大业,从不去仔细思考这个可能,可当她开始在乎一个人时,纳妾这事便成了她心头的阴影。 楚应啸的声音如同魔鬼的诱惑,欺近她的耳边,如同咒语一般传来。 “嫁人有什么好?不如不嫁。我看你也不是个安于后院之人,何必守着一个男人,在后院日日盼他回来,最后成了深闺怨妇——哎哎哎——”咒语成了惊恐的哀号,因为他的耳朵被关云希用力地捏住。 “你这家伙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老像个妇人爱说三道四,竟敢挑拔我和恒之,嫌命长是吧?” “疼疼疼——你误会了,我是为你好,所谓忠言逆耳——” “还说!” “嘶——好好好——你不爱听,我不说就是了,姑奶奶饶命,我疼啊——”他疼得哀号,感觉自己的耳朵快被拧掉了。 关云希重重哼了一声,这才放开他的耳朵。 楚应啸赶忙躲开三大步,揉着自己的耳,咬牙道:“你这女人……怎么跟叶枫一个样,都爱拧我耳朵……”接收到她一记眼刀,他立即止住。“拧就拧吧,我不说了。” 他还是适可而止就好,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确实是故意说这些话来诋毁褚恒之的,谁叫那男人当初把他揍得那么惨,他这是乘机报复一下。 潜入关府,进入关云希的闺房里,也是存心让人瞧见的。 那一夜,他在她屋里,感觉到有人在盯着,所以他故意把脸移近,状似亲密,如今看来,这事让某人怒了。 褚恒之便不来找她了,无形中印证了楚应啸说的话,让她怀疑他喜欢上那个表妹了。 关云希头一回在情感上钻牛角尖,依她以往的性子,心里有疑问,肯定会去找对方问清楚、说明白,但是这一回,她却没像以往那般冲去质问褚恒之。 大半夜的,她想来想去睡不着,便抱了一壶酒,决定去找他喝酒。 名义上是喝酒,实际上是去探察敌情。 她熟门熟路地摸进褚府,以往她来,皆是不管不顾地直接去吵他,也不怕他冷眼相对,但今夜或许是因为有些患得患失,她坐在屋檐上,远远瞧见他卧房一片黑暗,表示人已睡,她却犹豫了, 她拔开酒塞,让酒香漫出,期待某人的屋灯点亮,发现她的存在。 不过她等了一会儿,屋里始终没动静,倒是丝竹声传来,引得她回头去看。 琴音来自书房,那儿的灯火未灭,她甚至隐隐听到女子的轻笑声,于是她立即抱着酒壶朝书房奔去。 仿佛要印证她的猜想,在书房弹琴的美人正是上回她见到的女子,而在一旁听她弹琴的男子便是褚恒之。 他含笑望着女子,似乎陶醉于她的琴音,而美人一边弹琴,一边时而与他目光相触,琴音传心意,眼神传情,说两人之间没有什么,她打死也不信。 关云希目光冷沉,没有出声,甚至没有隐藏气息,拔开的酒壶也还开着,他六识清明,一定会发现的,但他没有,依旧听得专注,目光始终盯着佳人,没发现她的来到。 她心里很难受,这种失落的感觉教人无措,好似到手的宝物飞了,却无力抢回。 她突然很想用酒来麻痹自己,不过她才灌了几口便又停住,想到自己万一醉倒在他屋顶上被他发现,那实在太没出息了。 越是在意,就越想表现得不在意。关云希盯着手中的酒壶,又瞧了那对男女一眼,霍地站起身,抱着酒壶转身,头也不回地施展轻功离去。 哼,她去别的地方喝! 她不知道,在她离开后,褚恒之便转过头,朝她离去的方向看去。 他当然知道她来了。 苏琉璃依然在用心弹琴,藉着琴音把心中的情意递给表哥听,心中十分欣喜,难得表哥连续三晚都有兴致听她弹琴,只是她不明白,他为何一定要挑这种冷死人的大半夜,不睡觉也不说话,只是微笑着听她弹琴?她为了讨好表哥,忍着手指被冻得僵硬,努力摆出最美的姿态。 当拨下最后一道弦音后,她松了口气,让自己冻僵的脸上做出最美的表情,谁知朝表哥那儿瞟去,却是一怔。 案上的茶水还在烹煮着,飘着热烫的水气,但是案前已无人影,竟是不告而别。 褚善上前,躬身道:“表小姐,公子临时有事,所以匆匆走人,还请表小姐见谅。” 苏琉璃忍了忍,终究是没忍住。 “这大晚上的,表哥连声招呼都没打就走了,上回也是如此,到底是什么急事?” “表小姐莫怪,公子其实是……” “是什么?” “咳……内急。” 苏琉璃怔住,继而脸红。“表哥……常这样急?” “公子不好意思跟表小姐说,所以才会连招呼都不打就赶忙走了,还望表小姐莫怪。”公子,对不住了,小的只能想到这个理由。 果不其然,苏琉璃听了,便不再追究,只能自讨没趣地走了,事后更不好意思去问。 将人打发走后,褚善摇摇头,往回走时,嘴里还呢喃着。“明明放不下,却又这般累着自己,何苦呢?依我看,不如明说就好了,偏要如此折腾。” 褚善和褚然两兄弟跟着大公子这么久,现在才知道,原来大公子醋意一来,脾气会这么别扭,偏偏遇上的女子是一个心宽又不解风情的。 大公子故意落关姑娘,故意放任表小姐接近,不就是想做给关姑娘看吗? 偏偏那关姑娘看到了,居然也只是在一旁看热闹,他还指望关姑娘快点配合一下,来安抚一下大公子,偏偏等了半天,她居然走了。 她一走,大公子也坐不住了。 明明两人都好上了,只差没成亲而已……褚善摇摇头,他是个下人,还是别多嘴得好。 关云希离开褚府后,也不想回关府,一个人带着酒壶,跑到湖边喝酒浇愁。 把整壶酒喝光后,她人也醉了。 飘飘然的感觉真好,满心的郁闷都逍失了,只觉得一身轻松舒畅。嗯,她可以回去睡大头觉了。 她摇摇晃晃站起身,沿着来时路走回去。 月黑风高,天气又冷,除了花街柳巷,路上几乎没人,除了一些同样喝酒买醉的汉子。 这些人见到她,皆是目光一亮。没想到大晚上的,居然还有一位姑娘单独走在路上,显然也喝醉了。 汉子们彼此使了个眼色,很有默契地挡住她的路,露出淫笑,轻薄意图明显。 暗中跟着她的褚恒之目光危险,他暗自运功准备出手教训那些。不过他多虑了,只见那女人一个旋身扫腿,先往前面两人的下盘扫去,让他们跌了个狗吃屎,接着一个飘身,拳风扫过,把堵在后面的两人打得往后仰躺。 不过眨眼间,就扳倒了四个大汉,褚恒之愣怔,看着她把人打倒后,便又摇摇晃晃地继续走。 原来她喝醉后依然这么泼悍,他上前察看那四人,这一看不得了,前面两个腿断了,后面两个一个鼻梁断了,另一个脸上也尽是血。 他蹲下身,去探这四人的鼻息。 幸好还活着,不然就出人命了。 他揉了揉额角,真是瞎操心了,这女人喝醉时比清醒时还可怕,危险的不是这些男人,而是她。 在这叹息的时刻,突然听见砰的一声,惊得他心惊肉跳,火速回头,不由得脸色剧变,没想到一个没看着,她居然滚下石阶,趴在地上。 他火速冲上前,急忙要把人抱起来,检查她伤到哪儿?没想到,手才摸到她,忽然一拳扫来,是她毫无预警的攻击。 幸亏他躲得快,否则明日他又得戴面具遮丑了。 他发现这女人虽然喝醉,出手却是招招狠戾,甚至比清醒时更加猛烈,杀气冷然,逼得他不得不出手接招。 他架住她的手腕,冷喝道:“住手,是我!” 关云希没停住,速度不减,有种不把对方打倒不罢休的气势。 他不能伤她,只得想尽办法将这喝醉的危险女人的手腕架住,却想不到制住了她的双手,她还有腿。 一个提腿竟是去势的攻击,褚恒之惊险躲过,若是没躲过,命根子可就没了。 褚恒之把她连人狠狠地抱在怀里,扣住她的双手,压着她的腿,却忽略了她还有一张嘴。他忍痛“唔”了一声,因为她的牙正狠狠咬住他的胸部,疼得他咬牙切齿。 “关、云、希!” 关云希呆住,怔怔地盯着他,似乎有些茫然,接着好似终于认出了他,松开了牙,露出笑容。 “原来是你啊,呵呵呵——”她傻笑着,一张脸红通通的,笑得天真无邪,完全没有适才的穷凶恶极。 望着她这张又傻又可爱的笑容,褚恒之气不打一处来,无奈极了。 她仿佛全身力气抽去,双腿一软,身子往下掉之前,被褚恒之快手接住,而这时的她还打了个酒嗝。 褚恒之见她美眸迷濛,酒气浓郁,真的是醉了。 “你喝醉了。”他冷着脸。 “我好困哦,背我。”她傻笑,还用脸蹭他的胸口,似一只收了爪的小猫,讨好地要疼惜。 这女人……可恶的时候让人想扁她,可爱的时候又让人心头发软。 褚恒之叹了口气,一转身,将她背在身后。 关云希乖乖地趴在他背上,依然呵呵笑着,而身前的男人也不觉地勾起嘴角。这女人醉了有个好处,便是问什么、答什么。 “你为何喝醉?” “因为我心情不好。” “哦?为何不好?” “哼,你移情别恋了。” 褚恒之嘴角的笑意更浓,声音却依然保持冷漠。“我有没有移情别恋,关你何事?” “当然关我的事了,我看上的人,岂容别人染指?” 他抽了抽嘴角,他真正想听到的是“喜欢你”这句话,虽然“看上的人”这说法跟他要的答案有些差距,但起码知跷她的真心了。 “既然不容别人染指,为何不想办法抢回来?”就像她先前那样扑倒他、占有他,而不是躲在旁边看,却没有任何行动。 “男人若是变心,我抢到人又有什么用?” “谁说我变心了?” 他只是反问,料不到她还真老实回答。 “楚应啸说的。” 她不提“楚应啸”这名字还好,她一提,褚恒之心头火又起,差点有把她丢下去的冲动。 她允许那男人进她的闺房他还没跟她算账,她居然还听信他人的谗言?若不是他清楚知道她对楚应啸无心,否则姓楚的根本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他气的是她与楚应啸太亲近,不在乎男女大防,让他心头极不舒服! 这便是他故意不理她、让她看到他与表妹亲近的原因,因为他要让她也尝尝这种滋味。 他脸色阴沉,声音更冷。“你既然相信他,又何必在乎我变不变心?” “我不喜欢你亲近别的女人。”关云希抗议。 他冷哼。“你既然可以跟别的男人亲近,又何必阻止我跟别的女人亲——” 他倏地僵住,因为他的耳垂被软软的嘴唇含住,又吸又吮,热呼呼的小舌直把他敏感的耳垂给舔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任他沉稳如山,此时也不住绷紧了身子。 “你在干么……”他忍耐着,却禁不住被她的舌头挑拔得小腹发热,深深吸了口气。 “你是我的。” 仿佛要证明自己的所有权,关云希不管不顾地吮他、亲他,甚至还把舌头伸进他的耳里。 褚恒之只觉得身子一抖,血脉都贲张了。 他转过脸,厉声警告。“关、云、希,你——” 薄唇被小舌舔过,跟他的耳朵一样,失陷于两片柔软温热的唇瓣,喝醉的她缠起人来,既黏人又风骚。 “我喜欢你,我要把你给强了,叫你下不了床,看你还不敢红杏出墙……”说时一只手还伸进他的衣襟里,去捏他胸前的小粉红。 褚恒之被她这么动手动脚又动口的,就算天冷,也被她撩拨得浑身发热。 他瞪着她,眼神转暗,呼吸加重,恨不得将她就地正法。在别的女人面前,他是坐怀不乱的君子,一遇上她,他这个君子就不想做了。 他背着她,施展轻功,急急奔回褚府。 “清场!” 丢下两个字给褚善两兄弟后,他进了屋,把门一关,便不出来了。 褚善和褚然两兄弟一阵愕然,还是褚善回神得快,拉着褚然的衣领。 “别发呆,办事了。” 这清场的事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大公子舒服了,他们的日子也好过。 屋内,褚恒之把人放入帐内,已经略显凌乱的衣襟早被扯开,露出的脖子上面多了几个吻痕。 喝醉的人儿一旦热情起来,让他想温柔一些都把持不住,加上憋了许久,这火一点着就难以熄灭。 在喘息间,隐隐传出男人压抑的声音。 “我答应你不变心,你也不准跟别的男人亲近,更不准让任何男人进你的闺房。”顿了下,又补了一句。“除了我之外。” 回答他的,是吧唧、吧唧的亲吻声。 “既然你说我是你的,就好好抓住我……嗯!谁让你抓那儿——轻点,以后咱们还得靠它生儿子……” 西风想压倒东风,却反被东风压倒。帐内云雨,如痴如雨,只余男人轻轻的喘息,以及女人的醉人呻吟…… 隔日关云希酒醒后,早忘了自己昨日干了什么好事,只觉得全身无一处不酸疼,好似被车轮辗过。 她低咒着,这副身子太没出息,不禁醉,酒不能再喝了,喝到她下床都腿软了。 锦香来服侍她冼脸、梳头时,抱怨她又偷喝酒了。 关云希答应她暂时不喝了,这回宿醉得厉害,不但头疼还腰疼。 不过怪了,腰为什么会疼呢? 锦香偷偷帮她弄了一碗解酒汤来,缓解酒后的不适,同时把外面听来的八卦消息报给她知晓。 听说昨晚有四个醉汉躺在地上,不知被谁揍了,真是惨不忍睹。最后捕快找了那汉子们的家人来,把他们给抬回去,没冻死算他们命大。 关云希听了不当一回事,倒是庆幸自己喝了酒,还能自己走回来,看样子她前世喝醉酒还能找路回来的能力还在呢!至于自己与褚恒之发生的一切,她是一点也不记得。 前世她不但酒量好,就算真的喝醉,也没人敢惹她,因为她即使在醉中,身子也会对周遭的危险做出反应,并且爆发力更强。 睡了一觉后,她跑去冲了个冷水澡,这可把锦香吓死了,以为她家小姐又想不开了。 “小姐,您别想不开啊!”锦香抱着关云希又哭又劝。 关云希看着抱住自己的锦香,皱眉道:“我哪儿想不开了?我只是想让自己清醒、清醒罢了,放开。” “小姐,您这几日心情不好,饭比平日少吃两碗,酒比平日偷喝得多,常常一个人叹息,这大冬天的洗冷水,不就是想死吗?呜呜呜——” 关云希惊讶,她以为这丫头笨得很,没想到她连自己少吃几碗饭都注意到了,更晓得她偷喝酒,只是不说罢了。 这丫头不会是大智若愚的那种人吧?但瞧她哭鼻子地哇哇叫,又觉得不太可能。不过经过锦香这么一番提醒,她才醒悟到,原来自己在他人眼中是这个样子的。她想到以往去茶楼听说书,故事中的女子总是为情所苦,又想到以往住在山寨时,那些为了男人专不专情、有没有偷吃而大吵大闹的婆娘们。 那时她只觉得这种事没什么好计较的,男人嘛,若是你情我愿,就凑在一起过;若是不行,天下男人那么多,再另外找一个不就行了? 她向来少根筋,也从不把感情当回事,但是这一回,她却尝到了相思苦。原来以往她可以活得潇洒,是因为她没把心放进去,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终于尝到情滋味。 先前有多甜,失去时就有多苦,这种难受于她而言太陌生了。 她安慰锦香。“放心吧,我不是想死,你家小姐才不会那么没出息呢!让人抬热水进来,我要泡个澡。” 经关云希再三保证,锦香这才松开手,匆匆去命人烧热水,又去厨房让厨娘煮姜汤,让关云希祛祛寒。 关云希梳洗后,又喝了碗姜汤,整个人松快不少。 寻死觅活毕竟不是她的作风,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只有努力让自己更忙碌。 想到弟兄们的日子,加上这世上还有许多百姓被贪官压榨得连下一顿饭在哪儿都不知道,她个人的情爱又算什么。 想到此,她立即振作起来。 她不能萎靡下去,老天给她重生一次的机会,可不是让她来儿女情长的。 想通后,她便将注意力放在大业上。 根据楚应啸查到的逍息,她怀疑有人黑吃黑,把这个脏水泼到巫江寨身上,让巫江寨背了这个黑锅。 为了找出更多证据,她利用刺史女儿的身份,去刺史府给关邦送膳食、表孝心,临走前,又顺捞了些旧公文来瞧瞧。 这些文书记载着各县申请调拨的物资、钱款,以及各县上缴的税收数字,乍看之下找不到什么异样,但若对照楚应啸偷来的县令账本,那就大有问题了。 如果她记得没错,褚恒之给她看的官府案件文书记载里,尤县令被山匪抢粮,损失惨重,而上缴给刺史的税收,连续三年都只了五成而已,若是对照那偷来的账本便会发现数字对不上。 一个损失惨重的地方县令,连税收都不够缴了,又哪来的银子去修桥铺路?还弄出这么多的名目记在帐上。 她来回仔细翻看所有文书,却是越看越心惊,震惊自己心中的猜测——巫江寨果真被人设计了。 当她在筹谋为寨中弟兄找出一条归顺之路时,那些人却已在挖陷阱等着算计他们,可怕的是,这陷害之人不止一个,而是贪官相护,贪得越多,需要背黑锅的人就越多。 这个阴谋,恐怕还持续着。 如今关邦已经没再软禁她了,用过早膳后,她寻了个由头,带着丫鬟和奶娘坐马车去佛寺上香。 到了佛寺后,她给了住持一锭银子,要了一间斋房休憩,进了屋,她点了奶娘和丫鬟的睡穴,将她们安置在斋房的床上,自己则换上男装,溜了。 这套男装是她让楚应啸准备的,目的是方便行事。 楚应啸早已等候多时,见到她身着男装走来时,俊逸的黑眸一亮。 不得不说,关云希这打扮十足俊俏。 楚应啸含笑道:“阁下该如何称呼?” 关云希打开折扇,动作利落潇洒,抿唇一笑。“就称我云公子吧!” “云公子,请。” 楚应啸做了个“请”的手势,关云希点头,正要负手迈步,眼角却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不由得顿住,眯细了一双眼。 那女人……不就是褚家那个琉璃表妹吗? 关云希想了想,突然转身朝那女子走去。 “咦?你去哪儿?”楚应啸见她连个招呼也不打就突然往回走,忙喊住她。 关云希回头,对他勾起了冷笑。 “本公子要去调戏姑娘。” 第13章 关云希想到褚恒之与苏琉璃两人月下弹琴,彼此眉目传情,她那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妒火又如冲破牢笼的猛虎跑了出来。 想到将来两人成了婚,他可能纳表妹入房,她就一肚子火,尚未成婚就想爬墙,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她才不会像个泼妇一样去一哭二闹三上吊,她决定在他爬墙之前,先去把那朵娇花给摘了。 她露出风流公子般的邪笑,朝苏琉璃走去,而听到她要去调戏那女人,楚应啸先是错愕了下,接着坏坏地笑了。 这女人实在太有意思了,他决定跟去看个热闹。 关云希回头睨了他一眼。 “怎么?难不成你也想去勾搭人家?” 楚应啸却是摇头,一往情深地对她说:“不了,楚某如今一心在你身上,对其他女人已无兴致。” 她点点头。“很好,别跟我抢,否则拿你开刀。”说完也不理他,迳直朝目标走去。 楚应啸却是一怔,继而失笑,尾随在她身后。 苏琉璃进了佛寺,便对身边的仆从道:“去外边守着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是。” 两名丫鬟和一名奶娘都退出佛寺,在外面等着。苏琉璃独自进入佛寺后,便虔诚地烧香、膜拜,嘴里低念着。 “菩萨娘娘在上,信女苏琉璃在下,恒之表哥近来心事重重,似有难处,怕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还请菩萨保佑表哥度过难关,平安如意。” 说到这里,她红着脸道:“也请菩萨娘娘保估,愿我与恒之表哥有情人终成眷属,结良缘之好……” 许完愿望,她诚心地把香插上后,又跪拜了一回,才起身要走,不料眼前忽地一闪,手腕被人握住,她惊讶地张口要呼喊,立即被捂住嘴,人也被搂到佛桌后面,抵在墙上。 “嘘……别怕。”男人低沉的嗓音传来。 苏琉璃瞪大眼,这里十分隐密,易于藏人,而劫持她的人气势强硬,脸上蒙了布,只露出一双眼睛,眯笑地盯着她,令她害怕得泪光闪烁。 关云希见她怕得要掉泪,将这张如花似玉的脸蛋衬托得更美。 上回只是远远一瞥,不像现在可以尽情看个彻底,她仔细打量这张脸,不得不说,这个表妹长得的确好看。 关云希性子直率,心又宽,就算遇到问题,第一个想法便是解决,从没想过要掉泪,况且她也哭不出来,因此见这女人说掉泪就掉泪,不禁暗自打量。 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真是让人看了忍不住疼惜,勾出了她帮助弱小的慈悲心。 “别哭,我不——”不会对你怎么样。这话差点脱口而出,又赶忙收住。 不对,她是来调戏她的,一定会对她怎么样的,所以这话不能说,于是她收回心软,换上了轻佻的语调。 “美人,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放了你。” 苏琉璃被她捂住嘴,根本开不了口。 “你若是不说,我就吻你。” 苏琉璃瞪大眼,吓得花容失色。 “瞧你吓的,开玩笑的。”关云希嘻笑道,放开了手。 苏琉璃终于可以出声了,但才开口,又被她威胁。 “你若是呼救,我兽性大发,恐怕会忍不住在这里奸了你。” 苏琉璃哽住声音,僵了身子,一个字都不敢吐。 关云希皱眉。“怎么变哑巴了?叫什么名字?” 苏琉璃欲哭无泪地小声吞吐回答。“苏……苏琉璃。” “苏琉璃?嗯,人美,名字也美。” “你别乱来,我、我订亲了。” “哦?许给谁了。” “我将来是要嫁给我表哥的,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愿意给你银子,你要多少,我都愿意给。” 关云希听到这话,脸色沉了下来。 哼,果然! “我不要钱,我要你。”她将她困在双臂间,不准她逃,气息故意靠得很近。“实不相瞒,我对姑娘你一见钟情,情难自禁。” “不……你别这样,我已心有所属了。” “既然如此,我只好偷走你的心了。”关云希把蒙着的布掀起,在她唇上重重亲了一下,惊得她瞪大眼,僵住身子。 不等她回神,关云希靠近她耳边,用着沙哑的嗓音,以及魅惑的眼神道:“苏琉璃,我还会再来的。”说完,她闪身离去,一如来时的神秘,去时也无踪。 关云希调戏完苏琉璃后,整个人心情大好,楚应啸见她出来后,待走近,清楚见到她唇上的胭脂,不禁一呆。 “你……该不会亲了她吧?” 关云希绽开贼笑,证实他的猜测,他把手往额头上一拍。 “不会吧?你当真亲了她?” “既然要偷走她的心,就得做些扰她心乱的事。”她一脸坏笑得意。“她被我夺了初吻,肯定对我念念不忘,褚恒之若是知晓她心里有了其他男人,肯定气死。” 楚应啸看她一脸洋洋得意地往前走,也跟在后面。 “其实你若要气他,最好的办法就是去找个男人吻你,肯定能把他气得七窍生烟……”这话他说得极小声,她没听清楚。 “你说什么?” “没事。” 他舔了舔唇,看着她的唇,想到那男人阴狠的神色,心想还是算了。 上回他不过是想亲关云希,人没亲着,却被那男人公报私仇,揍得鼻青脸肿,差点把这张俊脸毁了,这回若是真的吻了她……他想到就冒冷汗。 不过这个关云希实在有意思,她不想办法去追回她的男人,却跑去勾引情敌,楚应啸觉得这事实在太有趣了,他乐得在一旁幸灾乐祸。 这一厢,褚恒之不知他未婚妻干的好事,若是他知晓,她不来勾引他这个正牌未婚夫婿,却跑去诱拐女人,肯定会被她气死。 他坐在酒楼二楼包厢的靠窗位置,与另一人举杯对酌。 坐在对面的男人一身锦衣卫的武袍,桌上搁着绣春刀,手里拿着酒杯,与褚恒之共饮,两人约在此地饮酒,其实是在共商大计。 冉疆大致瞄了眼手中的密函,邪笑道:“褚公子把这些密件交给我,可是尚书大人的意思?” “此事家父知晓,而把东西交给冉大人,却是我的意思。” “你想帮巫江寨山匪平反?” “不如说,是助冉大人一臂之力,为皇上铲除贪官。” 冉疆皮笑肉不笑,眼中精芒大盛,似狼般狡猾。 “这些官从地方到朝廷,涉及人等广泛,这案子若是深入查下去,恐怕就要查到皇家去了。” 褚恒之亦是勾着浅笑,心想这位北镇抚司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只看了几眼,便看出了门道来。 “褚某深知此事牵涉甚广,才要找冉大人相商。冉大人深得圣心,必然知晓皇上的心意,家父便是担心这事拿捏得不好,犯了皇家的忌讳,才要仰仗冉大人。这事若您觉得不好办,咱们就作罢。” 冉疆挑了挑眉。这褚恒之以退为进,看似温文儒雅,却是个谙门道的。 “褚公子说笑了,冉某不过是个四品官,怎及得上尚书大人?好歹他执掌刑部,这事该由刑部大人决定才是。” 褚恒之收起笑容,直视冉疆。 “冉大人,褚某找你来,便是看上冉大人的能力,我相信冉大人对此事不可能不感兴趣,有话不如直说,褚某也好有个底。” 冉疆也收起了笑,目光锐利。 “这事若真掀开了,到时怕不只是诛九族那么简单,牵涉到此事的,从地方小官到各省各州,甚至到朝廷,牵连甚广,超过百名官员,那些文官就罢,这其中还牵涉到皇家,我虽然执掌北镇抚司,但是仇人太多,我这条命也是担不起那么多人寻仇啊!” 冉疆为人狡猾,吃力不讨好的事他可不做,虽然他被骂是皇帝的鹰犬走狗,但如今他能坐稳北镇抚司这个位置,也是因为他懂得利害关系。 要扳倒人,也得看看自己的实力能扳倒哪些人,有些人是不能动的,即使是皇上也会有所顾忌,他不会笨得将此事全捅开。 “虽说官逼民反,但皇上若是把朝堂上一半的官员都治罪斩首,这上朝还能看吗?” 褚恒之弯唇,他明白冉疆的言下之意,沉声道:“冉大人过虑了,家父并不想趁此机会斩除朝中敌手,震动朝堂,而我的目的只有一个,让那些山匪免除罪罚,归于良民便可。” 冉疆挑眉。“只有这样?” “只有这样。” “褚公子如此为那些山匪请命,真令人敬佩。”话虽这么说,但从冉疆脸上可看不出任何敬佩之意,倒是讪笑居多。 褚恒之知他不信,但他无所谓,继续说道:“巫江寨山匪名为匪,做的却是义贼之事,这批人却成了那些贪官敛财的棋子,背了黑锅,没了利用价值,便杀人灭口。” 说到这里,褚恒之不疾不徐,拿起酒壶为冉疆再斟了杯,才接着道:“冉大人或许觉得这些人的命不值钱,死了就死了,不过对皇上来说,这些山匪的命可是大有价值。” 冉疆挑起眉。“愿闻其详。” “对那些贪官来说,这些山匪是他们贪污的把柄,但是对皇上而言,却是可以控制某些人的人证……” 说到这里,褚恒之瞧见冉疆眼中暴亮的光芒,他便不再多说,聪明人知道聪明的做法,疆若是不把握这个机会去向皇上邀功,他就不是聪明狡猾的锦衣卫大人了。 冉疆总算露出今日最有诚意的微笑,向褚恒之举杯致意,附和一句。“弃之不用,确实可惜。” 褚恒之知道,他这是认同了。 “渔夫捕鱼,抓大鱼,放小鱼,才能生生不息,皇上的朝堂,不会没有人上朝的,还只会多,不会少。” 这话冉疆爱听,他倾身向前,面露惜才之色。“褚公子不为官,实在可惜。” “褚某淡泊名利,与人喝喝酒、谈谈诗词,家有娇妻美眷,红袖添香,此生便足矣。” “褚公子谦虚了,尚书大人有这么优秀的儿子当帮手,肯定官运亨通。” “承冉大人吉言,在此为家父说声谢。” 两人举杯共饮。 褚恒之知道,恶人得有恶人磨,冉疆是最适合的人,他不仅是皇上杀人的一把利刃,亦是皇上重要的眼线。 有他直达天听,便能将褚家从这件事上摘开,也能让关云希避开此事,不用再为巫江寨山匪奔走。 这背后的阴谋和幕后主使者的权力,绝不是她一个人能抵御的。 锦衣卫一旦接手此事,这就成了朝堂上的大事,把她从中摘除,才能让他了无牵挂。 重要事都谈完了,接下来两人谈的便都是些风雅之事,碰杯喝了几巡,褚恒之往窗边一瞄。本是随意一瞥,却瞥见了熟面孔,拿着酒杯的手忽然顿住。 冉疆察觉到他这细微的异状,目光一转,亦瞥了窗外一眼,挑了挑眉。 “银狐楚应啸。” 褚恒之惊讶。“你认得此人?” “这人是个有才的,进入各家后院,如入无人之地。”锦衣卫负责打探各官员消息,到处都有锦衣卫耳目,他当然知道。 褚恒之听到他说进入各家后院时,目光沉冷,冉强瞧了一,便知其二。 “褚公子不喜此人?要不要我将他给收拾了?” 褚恒之眼中的阴霾一闪而逝,面上挂着笑容。“我与他无怨无仇,不过就是看不惯他的作为罢了。” 说着又与冉疆敬酒,状似无事,心中却知,冉疆是在套他的话,他若是答应了他,表示他被戴了绿帽子,于关云希的声誉有违,他只能装作无事继续与他敬酒,尽管当他瞧见楚应啸身边的男子时,心中纵有滔天怒火,他亦不形于色。 就算她扮成男子,但褚恒之还是一眼便认出她,且她手上还拿着他那把玉扇。 冉疆心中狐疑,但又瞧不出褚恒之脸上有任何异样。那楚应啸花名在外,不过他没犯到冉疆身上,何况还带给冉疆不少话题乐趣,因此尽管这家伙进出各家后院,冉疆也不以为意,反倒是看戏看得有趣。 他不着痕迹地打量褚恒之的脸色,瞧不出蛛丝马迹,却觉得事有蹊跷,但面上不显。 冉疆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听说关家姑娘曾为了褚公子投湖。” 褚恒之顿了下手,笑道:“让冉大人见笑了。” 他虽笑,但眼中却冷,明白地告诉冉疆,不管如何,这种事犯不着让冉大人拿出来说笑吧! 冉疆对他眼中的冷意不以为意,“冉某不是说三道四的人,只不过是觉得奇怪罢了,一个人投湖之后,醒来时性情完全不似先前,相差甚多,仿佛不是同一人。” 褚恒之听了,终于正视他。“什么意思?” “褚公子别误会,冉某只是随便说说罢了,改日成婚,记得请我喝杯喜酒。”冉疆笑得痞,仿佛这真的就只是一个玩笑话罢了。 “能被冉大人讨喜酒喝,是在下的荣幸。” 这话题虽然没再继续,但褚恒之却听进心里了。 冉疆这话,不会平白无故说出来。 仿佛不是同一人? 难道说,他意指她不是关云希?这怎么可能? 结束与冉疆的密谈后,褚恒之一出酒楼,立即沉下脸。 这女人……他收掌成拳,朝后面的褚善命令。 “你先回去。” 褚善才躬身,褚恒之已经没入人群里,不见踪影。 关云希这趟出门,为的是与楚应啸一块儿去青楼勾栏院听墙根。 他们贴在墙上,隔壁嗯嗯啊啊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那淫声浪语不堪入耳,但关云希必须听,因为在隔壁伺候古师爷的青楼女流苏是楚应啸的红粉知己,正忙着用美色来套话。 古师爷是张知府的师爷,当初归顺之日,张知府原本答应来接应他们,但最后来的不是知府的衙差,而是戌守地方的官兵,完全就是打仗的阵势,鼓声一响,冲杀之声不绝于耳,被缴了械的弟兄们,成了待宰的羔羊。 楚应啸听着墙根,一双眼却悄悄盯向关云希。 室内里尽是淫声浪语,她却听得脸不红、气不喘,甚至还颇有心得。 “这流苏是个人才,古师爷本来是个断袖的,她竟能想出女扮男装,把他给勾到手,不愧是女中豪杰,她若是哪天想赎身,告诉我,我来把她赎出去。” 楚应啸无言地望着她一脸的敬佩之色,禁不住怀疑,她到底是不是女人?一般女人在此情况下,就算不紧张无措,起码也会尴尬脸红。 “你是不是不把我当男人?”他怀疑。 关云希奇怪地看他,接着又往他下面瞥了一眼,见那儿平静无波,她心中恍然大悟,但面上却一脸正色。 “听到如此淫声浪语也能沉得住气,不愧是色中高手银狐,我当你是床上英雄。” 她诚挚地朝他竖起大拇指,心里却在猜,他是不是内虚肾亏?居然连男人的正常反应都没有,所以才会问她是不是不把他当男人看,她实在不想打击他,只好赶忙鼓励他一下。 楚应啸以为叶枫已经是个独一无二的例外了,想不到又来一个关云希。 其实他真正的意思是,她是否会把他当作一个男人去倾心?不过他最终没再继续问下去,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在他面前她从来没有女儿家的羞涩,她对他无意,也只把他当成朋友罢了。 他虽然心中有些失望,但想了想又放宽心了。这世间真正不以貌取人的人,便如叶枫,便如关云新,有这样的知己,便已足矣。 “你在那男人面前也是这般面不改色?” 关云希正在仔细听墙根,闻言疑惑地问他。“什么?” 他轻笑摇头。“无事。”顿了下,又极低地说了一声。“甚好。” 见她如此心宽,他想到那姓褚的怕也吃了不少苦头,憋了一肚子火。 他脑中浮现褚恒之那张俊逸不凡又风度翩翩的脸,想到他贵为尚书府大公子,却在她面前同样吃瘪的样子,不禁勾起了嘴角。 知道姓褚的过得不好,他也就宽心了。 这阵子褚恒之心情极为不好,别人面上瞧不出,但褚善和褚然两兄弟却很清楚,大公子心情极差,原因仍是出在关家姑娘身上。 不过这一回连他们都看不懂了,上回明明两人又滚在一块儿,不是好上了吗?不过一日,怎么大公子又不高兴了? “咱们……”褚然低声对褚善道:“要不要去关家暗示她一声,来哄哄咱们大公子?” 要知道大公子心情不好,身为贴身随从的他们,可是直接承受这股怒火的人。 褚善想了想,对弟弟小声道:“找个机会,你去找关家那个丫鬟,向她打听下。” “你说那个锦香?” “主子在想什么,贴身丫鬟多少知道一些,先打听、打听再说。” 褚然点头,觉得这样做妥当些,他们只向丫鬟打听,也不算违逆公子。 不过话虽这么说,关家那丫鬟却一问三不知,还奇怪地问他,他家公子怎么多日不来找咱们姑娘?最后问出的只有两件事,是她家小姐饭量比平日少了两碗,二是酒量比以前好了。 褚然回来把这事告诉了褚善,褚善听完后,沉吟了会儿,开口道:“这事咱们还是别告诉大公子了。” 在褚家,同样心情不好的还有另一人,便是苏琉璃。 自从那一日遇上那个登徒子,她的心就不再平静,被夺走初吻后,她又气又羞,但那男人的影子,同时也刻在了她的心里。 盯着手中那些传情的书信,里面的字眼露骨,说着对她的欲望及喜爱,直看得她脸红心跳,甚至还跳起来骂龌龊,可是骂归骂,她却没有将信纸烧掉,而是偷偷藏了起来。 每当夜深人静时,她便偷偷拿出来瞧,看着信上的字眼,她禁不住浮现羞红之色,甚至弯起了笑。 她自幼养在深闺,何曾见过这样孟浪大胆的男子对她强烈示爱?虽然她心仪表哥,但毕竟她爱上的是表哥的俊美和风度翩翩,她曾以为自己是最倾慕表哥的人,但如今遇上了那个男人,她才知道,她喜欢的是这样不怕死也要得到她的男子。 被人如此倾慕着,听着那些脸红心跳的甜言蜜语,她悸动得失眠了。 “也不知他是何姓名?他到底是谁呢?” 众人皆睡着了,只有她坐在窗前发呆,直到她惊觉黑暗的寝房里多了一个人影,吓得开口惊叫,却被人点了哑穴。 苏琉璃吓得发抖,眸中泪花悬着,她没想到同样的事会遇上第二次,而这一次,眼前的男人令她害怕,因为他手中锋利的刀正抵着她的脖子,而他眼中的杀意十分明显。 石陌尘阴冷的声音传来。“乖乖跟我走,否则杀了你。” 第14章 褚府因为贼人的潜入而惊动,护卫手持火把,如数条火龙般从四面八方涌入,明亮的火光将褚府照得亮如白昼,也照出两名贼人的身影。 其中一名贼人功夫了得,竟如鬼魅一般,赶在护卫包围前便已飞身掠去,没入黑暗中,似是早已安排好退路,让人阻拦不及,只余下隐身前的一抹掠影,令人空留遗恨。 另一名贼人就没那么幸运了,此人身手略逊,轻功普通,但是胜在动作灵活,反应灵敏,还有点狡猾,东躲西藏又绕圈的,让疲于奔命的护卫一时竟是无可奈何。 褚恒之闻讯赶来时,护卫首领李皓立即上前禀报。 “大公子,贼人有两名,一名已逃,另一名被咱们的人包围,暂时堵住了退路。” 褚恒之盯着那缠斗的贼人,冷冷命令,“断手断脚无所谓,留一口气在便行。”意思是要活捉逼供了。 李皓应声领命,转身上前几步,以丹田之声,对围剿的护卫们大声传令。 “大公子有令,活捉贼人,断手断脚无碍,能开口说话就行。” 这话说得嘹亮清晰,字字入耳,不仅所有护卫都听清了,连黑衣人也听得一清二楚,不禁身子一僵。 黑衣人回头看向褚恒之,那修长伟岸的身影在一群人中出类拔萃,让人一眼便能瞧见,而那因为火光照耀而明亮不一的英俊面孔,透着杀伐决断。 此时他身边出现一抹芳影,亦是明媚亮眼而出众,当那如花似玉的苏琉璃忧心地抓着他的手臂时,本是冷漠的俊容瞬间转为柔和,似在安抚美人受惊的心神,将她护卫在臂弯里。 关云希看得眼瞳一缩,心头刺痛,或许是这股不平之气在作祟,逼得她硬气不屈,宁可被四周不长眼的刀剑划破皮肤,也不肯露出真面目来示弱求救。 她拼着一股气势,硬是突围而出,抢了一匹马,眼看就要策马而去。 “拿箭来!”褚恒之喝令,立即有手下奉上长弓和羽箭。 他拉满弓,对准目标,嗖的一声,利箭射出,目标俯身闪过,竟是逃过这精准的一箭,策马的速度不减反增。 褚恒之再度举弓,这回是三箭连发,目标躲过第一箭,持刀打掉第二箭,但第三箭却是挟带着内力而来,射中了对方的肩膀。 箭矢入肉带来的剧疼,令关云希痛呼一声,从马背上趺落。 见蒙面人失足落马,众人拍手叫好,赶来的护卫将人团团围住,以刀剑为墙,将人困在其中,只要稍加抵抗,便会立刻被刀剑刺成窟窿。 褚恒之冷眼看着蒙面人被手下逼着起身,步伐一拐一拐地走回来,显然是失足时伤了脚踝。 蒙面人走得太慢,被身后的手下用力踢了一脚,跌倒在地,爬了半天始终支不起身,又被另一名手下狠狠拽起,推了一把,逼着往前走。 关云希狼狈地撑着身子,脚步蹒跚,低头不语,她每走一步,身上的血便滴了一路。 褚恒之冷肃着脸,目光冰寒,当对方越来越近,那蒙着黑布的半张脸在火光照耀下,也越来越清晰可见时,沉寂冰冷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 他眉头微皱,心生不祥,当触及那双熟悉的眼眸时,他眼瞳蓦地一缩,脸色倏变。 身后的护卫冷不防又踢了她一脚,在她往前倒地前,褚恒之已经火速接住她,杀人的目光狠狠瞪向那名护卫,惊得护卫身子一僵,一时间呆住了。 “叫大夫过来!” 褚恒之大吼一声,同时把人打横抱起,三步并成两步奔回屋子,这情况令众人呆愕,不明白大公子怎么突然如此关照贼人? 适才被狠瞪的护卫回神后一脸忐忑不安,不明白自己哪儿错了,他不过就是踢了那人一脚,大公子明明说了断手断脚也无所谓的呀…… 在沉寂之后,终于有人问出大伙儿心中的疑惑。 “那人是谁?” 答案无人知晓,唯有褚善和褚然,能让大公子紧张到如此失态的人,不做第二人想。 褚恒之不必摘下蒙面人脸上的黑布,也能认出她的眼。 箭矢还插在她身上,那温热的血已流到他的手臂上,令他紧张得脸色铁青,又懊悔得想杀人。 他步伐疾行如风,抱着她穿廊过院,一进屋,便立即回头命令。 “褚然,你立即找人扮成黑衣人,佯装被捕诈死。褚善,别让任何人进屋,尤其是老爷和夫人,不管用什么理由,将他们调开。” 褚然和褚善立即肃然领命,尤其在瞧见大公子凌厉铁青的脸色时,便知情况紧急,不容许有闪失。 他们走时,还能隐隐听见屋内传来大公子压抑紧张的声音。 “别动,大夫等会儿就来了,乖一点……” 那蒙面人若不是关家姑娘,谁还能让大公子这样抱在怀里低声下气地哄着,却还舍不得放下? 这一夜,褚府并不平静,所幸褚恒之及时处理得当,把事情压了下来,不让任何人知晓蒙面人的真正身份,除了少数心腹之外。 其他人包括他爹娘在内,都以为蒙面人被击毙了,而他正领着手下,忙着调查此事,殊不知他一直在院内屋里,忙着照顾心上人。 关云希疼死了,两辈子没这么憋屈过,她气得不想理褚恒之,死抿着嘴不肯解释一句,可她苍白的脸色,以及伤口上的鲜血,都让褚恒之的脸黑得吓人。 这女人硬气得让他咬牙切齿,她明明可以求救却没有,宁可拿命开玩笑,倘若那箭矢再偏一点,射中的就不是她的肩,而是她的心脏了。 那大夫亦是他的人,在他的命令下,发誓守口如瓶。他让褚善拿了重金给大夫,要他开出最好的伤药,让人去秘密抓药回来。 送走大夫后,他回到卧房守着她,她不肯理他,他亦一夜无话。两人还在赌气,他气她不爱惜自己,拿自己的命开玩笑,而她则是气他跟苏琉璃之间的事。 虽赌气,褚恒之却是守了她一夜,照顾她到天亮,紧箍她的腰,让她趴睡在自己怀里,免得翻身压到伤处。 关云希不肯说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褚府,而另一名黑衣人又是何人,反正她有伤在身,把双眼一闭,谅他也不敢拿她怎么办。 她不说,褚恒之却有的是办法查出来,不到一日,他就查出了一些事。 当他回到卧房时,那表情却是一脸奇怪,直把关云希盯得莫名其妙,终于忍不住瞪回去。 “你去调戏我表妹?”他问,有点不太相信自己查到的事。 她的反应是轻哼一声,不屑回答,转头不理。 “你昨夜是为了救她?” 从苏琉璃的叙述中得知,她为了救她,与另一名黑衣人打了起来,才因此惊动府中的护卫。 关云希给他的回答是把身子翻向另一侧,摆明了无视到底。 褚恒之见她不理不睬,也不气,反倒一改先前的态度,不逼她,也不再问她,平静得让人觉得诡异,瞧不出他意欲为何? 这时一名手下来报,褚恒之起身出去,关云希在内房里,能听到外厅传来的说话声。 “禀大公子,那银狐已经全招了,该如何处置?” “全都招了?” “是。” “那便无用了,杀了。” 关云希惊得坐起身,气急败坏地喊:“褚恒之!” 不一会儿,褚恒之走进内房,面色依然平静,目光波澜不兴。 “何事?” “别杀他。”她气愤道。 他挑了挑眉,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是站在那儿,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关云希抿了抿唇,决定豁出去了。 “一人做事一人当,这都是我的主意,他只是听命行事,你冲着我来便是。” 褚恒之听得笑了,“冲着你来?” “是。” 他收起笑容,目中一片冷意,出口的话亦是冰冷得让人心惊。 “关云希,你明知我舍不得伤你半分,即使我气得半死,在盛怒之下,我依然关心你的安危,而你,却把自己的小命置于危险之地,你心有疑惑来找我,也未曾问我半句,宁可听信他人的挑拔,我只问你一句,你心中可有我?” 关云希愣怔住,一时间哑口无言,呆呆地看着他。 “这一箭射在你身上,看着你疼,你又怎知我心里不疼?若是箭锋再偏一点,你命丧我手,你可想过,当我手上沾着你的血时,今后我将如何自处?背负着误杀未婚妻的罪名,成为负心人,夜里我如何成眠?” 一番话,竟说得关云希不知如何回答。明明这话说得冰冷,她却听出话里的悲伤,以及他眼底的失望。 她抿着唇,想告诉他,她不是这个意思,但话卡在喉间,却是不知从何说起,也吐不出半个字来,因为他说的这些事,她从来没想过,也未曾仔细深思,直到此刻,她才恍若被人点醒,也头一回真正看清他的心意。 褚恒之突然笑了,道:“你不想他死,我明白了,我成全你们。”那语气与神态竟像是诀别,让她心惊。 见他要走,关云希急忙喊住他。 “褚恒之,你别走——” 他脚步未停,竟是狠下心,不管不顾地抛下她走了。 她一时心急,顾不得肩伤,急忙下床要追回他,但才走到门口,她便软下身子,倒在地上。 药性让她四肢发软,提不起力气,眼看他的身影离去,从不轻易掉泪的她,竟心慌地眼睛红。 她坐在地上,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她两辈子还没为一个男人哭过,这是头一回。 泪水像不要钱似的,一颗又一颗地掉下来,她就这么坐在地上,低着头,不知如何是好。 原以为就这样了,没想到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面前突然出现一双靴子,来人站在她面前。 她抬起哭花的小脸,愣怔地看着去而复返的褚恒之。 他神色依然冰冷,沉声问:“哭什么” 她抽噎了,回答道:“你说呢?” 他冷哼一声,将她抱起来,大步走回床边。 她问:“你怎么回来了?” 他回答。“你说呢?” 不用说也不用问,她的泪水已经说明她心里有他,而他的返回,也说明了他在乎她。 他将她抱回床上,而她则紧紧地依偎在他怀里,哭红了鼻子。 “你欺负人。”她呜咽抗议。 “你就没欺负人?”也不想想,她欺了他几次,哪回不是他让着她? “从小到大,都是我欺负人,没被人这么欺负过,不习惯。”控诉的话带着浓浓的鼻音,她难得露出小女人的撒娇。 他听了好笑,这种事能当习惯吗?不过见她这么可爱,他心中的气也消了大半,多的是疼惜。 也哭过了,话也摊开来说了,该解释的还是要解释。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关云希眨巴着眼瞅着他,但这回装可怜也没用,褚恒之不准她打马虎眼,他必须知道,也一定要知道,所以他盯人的眼神很凌厉,摆明了这事没得商量,她若是不给个交代,咱们就僵持在这儿,直到他满意为止。 关云希才刚领教过他的怒火,让向来心宽的她,终于也懂得要适可而止。 犹豫了会儿,她便向他坦然说出自己和楚应啸这阵子调查到的事情,而说到调戏苏琉璃一事,褚恒之再也绷不住脸,揉了揉太阳穴。 “所以,你昨夜潜进她屋子里,也是来调戏她的?” “我若不调戏她,又如何能救她呢?”她说得义正辞严。 听听这口气,她还有功了?但他却怪不得她,因为事实的确如此。 “那个黑衣人是谁?” “我哪知,我还想问你呢!” 褚恒之盯着她半晌,见她目光坦然,不似说谎,心想或许这是个巧合,刚好被她碰上了。 这事他已经问过苏琉璃,她说那男人本想劫持她,是关云希及时抢救,与那男子打了起来,发出巨大声响,这才惊动了仆人,大声呼救。 他盯着关云希,见她一脸坦然,甚至还希冀他能给她答案,便没再疑心她知道那人的身份。 他当时已派暗卫去追,接下来只须等待消息。 至于苏琉璃,褚恒之却是一个头、两个大。 当她听说那救了她的蒙面人已死,她当场哭断了肠,抓住他的衣襟,说他们误解了他,他其实是来救她,不是来害她的。 瞧瞧,他这未婚妻了得,扮成男人调戏他表妹,竟是把表妹的一颗心给勾走了,他不知该高兴还是生气? 她之所以勾引他表妹,也是为了他,不想他心里有别人,他确实该高兴,但她有这个闲情逸致去勾引,倒不如把心思花在挽回他身上多好?她都敢压倒他了,怎么不继续?到头来差点弄出人命,他实在生气。 关云希在知道是一场误会后,不禁懊恼起来,心里把楚应啸骂到臭头,又知道他被褚恒之教训得很惨,虽软禁起来,却无性命之忧,放心之余也骂他死性不改,活该!她中了一箭,幸亏没伤到筋骨,不过势必得养一段时日了。 在褚府待了一日一夜未归,也不知关府的人发现她不见了,会不会乱了套?她想回关府,但褚恒之却没打算让她走。 “放心吧,没人知道你不在。” 她狐疑地看向他。 他淡道:“已找人替了你。” 原来昨夜大夫为她疗伤时,他便命人潜入关府,找到丫鬟锦香,要她配合,在她家小姐待在褚府期间,想办法瞒过众人,别让人发现她家小姐不在府里;而他们找了个女手下,暂时假扮成关云希待在她的卧房里,度过这几日。 关云希这才知晓,在她受伤时,褚恒之便已着手安排好,不但瞒着褚家人,连关家人也一并瞒着,让她免去后顾之忧。 她没想到的,他都想到了,并出手为她打理一切。 她呆呆地看着他。这短短的一夜,他便做了那么多事,而当时她哭得难受,还以为他不理她呢,原来他根本没打算放她走。 见她目不转晴地盯着自己,他挑眉。“怎么了?” “你刚刚是故意不理我的。”关云希紧盯着他,颇有种后知后觉的恍然大悟,觉得自己被他设计了。 他冷哼。“是吗?” “是。” 她很肯定,他或许生气,但他没气到从此不理她,可他刚刚的气势让人误以为他要抛下她,这才让她急得哭了。 见他的唇角似有得逞的笑意,关云希更加肯定自己被摆了一道,想到自己刚刚抱着他哭得歇斯底里,一副怕他不要她似的,她觉得自己被他看笑话了。 “你故意的。” “故意又如何?”他竟是承认了。 “褚恒之,你——哎哟——”她不小心扯疼了伤口,痛得咬紧牙关。 “哼,活该,自找罪受。”褚恒之骂归骂,但是眉头皱得比她更深,嘴上虽然念她,但手劲却是温柔无比。 一名女手下送来汤药,褚恒之喂她喝下,接着又得上药。她除了肩上的箭伤外,身上还有大大小小的剑伤。 褚恒之不假他人之手,亲为她抹药,虽只是皮肉伤,但当他盯着她身上无数的伤口时,他的脸色仍是十分难看。 这时候的关云希便会特别乖,因为她心虚,但同时也暗自欢喜,他越生气,就表示他越在意,而她竟挺喜欢这种被大男人疼惜、在乎的感觉,就算他板着面孔,她依然十分享受。 此时一名心腹来通报,褚恒之停下为她抹药的手,见她又有困意,便将她安置好,让她躺在床上,为她盖上被子。 “你先休息,我去去就回。” 关云希“嗯”了声,闭着眼,状似昏昏欲睡。 待褚恒之走到外间与那心腹谈话时,关云希蓦地睁开眼,仔细聆听。 “公子,咱们派去追的人,被那人甩掉了。” “继续查,那人肯定还没出城……”之后的话,似是有意压低声音,再也听不清。关云希听到这里,悄悄松了口气。 有一件事,她对褚恒之说谎了。 她没告诉他,她知道另一个黑衣人是谁,可她没说,是因为她心有犹豫,因为到现在她还不敢相信,来劫苏琉璃的人会是石陌尘。 巫江寨的二当家,也是她倚重之人。 他为何要劫苏琉璃? 虽然对褚恒之有些愧疚,但为了谨慎起见,她打算先找个机会,亲自去问石陌尘原因。 褚恒之对心腹交代完后,又回到内房,继续帮她抹药。 “你不喜欢其他男人进我闺房,跟我明说就是了,为何要这么对我?” 他抹药的手突然顿住,她也察觉到异样,抬眼对上的,便是他赤裸裸的盯视。 “怎么了?”她奇怪地看他。 “五天前的夜里,你去湖边喝了酒,是吧?”他笑问。 五天前?哦,她记得。“当然记得。” 那一夜正是他跟苏琉璃月下弹琴那一次,害她心情不好,才会去湖边独自一人喝闷酒。 “我还记得你跟你表妹弹琴,看得我十分伤心。”她生气地控诉。 褚恒之叹了口气。“你一人去边喝酒,也不怕危险?” “哪有什么危险,就算喝醉了,只要不倒,我也可以一个人走回去。” “哦?你喝完酒,就自己回家了?” “是啊!” 他低笑了声。“所以,我那天说的话,你都忘了?” “你说什么?” 她奇怪地问,一对上他眼底的精芒,莫名的心口咯登一声。 她立刻后悔了,因为笑容在他脸上缓缓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冷冷的威胁。 “关云希,你连那夜怎么挑逗我的,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是吧?” 她挑逗他? 她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她,她不是忘得一干二净,而是根本没印象。 褚恒之再度阴沉沉地笑了,这女人把他睡了,事后却一点记忆也无,瞧瞧这无良的酒品。 在男人的威压之下,关云希忍不住缩着脖子,一脸心虚。 那一晚她跟他睡了?怎么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见他恶狠狠地倾身过来,她可怜兮兮又无辜地看着他,大丈夫能屈能伸,这时候示弱就对了。 “哎呀,我伤口好疼呀……”她用着可怜的哭腔道。这时候唯一能倚仗的,就是提醒他的良知。 她的伤是他造成的,谅他不敢把她怎么样。 对她知之甚详的褚恒之,哪会看不出她这狡诈的心思? 她伤了肩膀,其他地方可没受伤,他对她的教训,便是狠狠封住这张叫痛的小嘴。男人修理女人的方式有多种,当然男人在床上让女人痛的方式也有很多种,他不介意一一在她身上尝试,看看她还长不长记性…… 第15章 在褚恒之那儿窝了十日后,关云希终是回到关府了。 锦香瞧见她时,高兴得不得了,但一见到她的伤,眼泪立即就掉了下来。 “哭什么,你家小姐好得很,死不了。” 关云希对这丫头一受惊就掉泪的习惯已经见怪不怪了,她才想哭呢!受这个伤实在冤枉。 锦香大概是被她家小姐吓太多次,受不了了,负气道:“小姐还是快嫁给姑爷吧!有姑爷盯着,小姐才不会有事,不然奴婢这条命,迟早被小姐给吓没了。” 一提到褚恒之,任关云希脸皮再厚,却也破天荒地臊红了。 这几日,他对她的照顾无微不至,不仅照到她的伤势,连其他不该照顾到的,他也都滴水不漏地“照顾”了。 明明留她在褚府是为了养伤,可是到头来,她觉得褚恒之根本是养她来“吃”的吧! 她受伤趴在床上,却成了可以任他宰割的羔羊,他抹药就算了,抹着、抹着,那手就不规矩了,不规矩也就算了,能把她摸得舒服也是一桩美事,但事实上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 她一直以为自己脸皮够厚,自己才是吃定他的那一个,却没想到这男人一旦认真起来,专找她的敏感处整治,除了不碰伤口,全身上下都逃不过他的手,把她拈弄得脸红气喘,情欲难耐,偏偏他还道貌岸然,一本正经地对她说,她身上有伤,不可行床事。 天杀的不可行床事!既然心疼她的伤,干么还要挑逗得她气喘吁吁?要么就是把她弄得欲火焚身时突然结束,不肯给她,要么就是把她弄到哭着求饶才肯罢休。 她敢肯定,褚恒之绝对是积怨已久,公报私仇,借照顾之名,行淫靡之事。 如此来来回回,她的伤是好了大半,但身子却也累得很。 “小姐,您的脸怎么那么红啊?” 关云希叹了口气。“当然红了,我这是上火了,怎么不红。” 她非常肯定,她的男人学坏了,但绝对不是她教坏的。 回到关府后,关云希乖乖待在房里休养,看起来十分安分。 躲在暗处的暗卫,奉褚恒之的命令暗中护着她,从白日守到晚上,没见到关姑娘出来,正想去探一探,忽闻锦香的声音。 “小姐说想喝汤,你去厨房告诉厨娘,把炖好的鸡汤热一热端过来。” 婆子应了一声,匆匆去了。 暗卫听到这里便放心了,又继续躲在暗处,静静守着。 他心想,大公子多虑了,关姑娘的伤才好了一半,回来后又犯困,大部分时间都在屋里,哪有可能跑出去?何况天冷,眼看又要雪了,这一晚是不可能乱跑的。 虽然暗卫心里这么想,但大公子严令必须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只得继续盯着。 到了隔日,暗卫听到声音,瞥去一眼,见是锦香出来倒水,心想是关姑娘醒了在梳洗,不疑有他,继续打坐养神。之后早膳和晚膳都有人送来,看似一切正常,但暗卫心里却觉有些奇怪。 从昨日到现在,那关姑娘都躲在屋里没出来,他一个外男只敢守在院子里,不敢进屋去探,兔得触了大公子的逆鳞,但一直未见那关姑娘的身影,越想越不对劲。 为此,他想到了一个办法,他拿起小石子,运力打出,挂在窗外的灯罩被打落,掉在窗台上,发出剧烈的响声。 不一会儿,锦香匆匆提裙奔来,见到窗台上掉落的灯罩,急忙命小厮来收拾,却不见屋里有任何询问或动静。 暗卫越想越不对劲,又抓了只猫儿和老鼠,悄悄来到窗边,趁人不注意,把老鼠和猫儿都丢进屋里。 不一会儿,屋里传来重物撞倒之声,只听得锦香的尖叫,再无其他人的声音。 锦香被屋里的老鼠和猫儿给吓得跑出屋外,她正想喊人来,却又赶忙捂住嘴,面露犹豫和挣扎,最后竟是闷不吭声,只能任那猫儿追老鼠,闹得屋中不宁静,却不肯叫人来。 暗卫脸色剧变,暗叫不好,立即现身,抓住锦香,劈头质问。“你家姑娘呢?” 锦香乍见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先是吓呆了,接着尖声大喊。 “淫贼出来啦——”她一边喊,一边从袖子里掏出辣椒水。 暗卫没料到这招,被她喷了一脸辣椒水,疼得倒抽口气,锦香趁此拿起藏在院子里的木棒就往他身上打,一边打,嘴里还一边怒道:“小姐说得没错,果然有淫贼盯上她!臭淫贼,我家小姐早躲到别处去了,你休想伤她!” 暗卫被辣椒水刺激得睁不开眼,只能一路被锦香追着打,最后赶忙施展轻功逃跑,还不小心跌了一跤,差点又从屋瓦上滚下来。 他逃得狼狈,双眼疼得掉泪,脚下却不敢耽搁,只想着赶紧回去报告大公子,不免心中叫苦。完了,人真的不见了,而且何时不见的都不知道,他明知回去肯定会被大公子扒一层皮,但也不敢不回去请罪。 原来,关云希一回关府没多久就使了计,悄悄离开了。 她知道褚恒之不放心,肯定派了人暗中守着她,所以她若要离开,必须有人帮忙,而最适当的人选,当然还是她的笨丫鬟锦香。 她告诉锦香,她身上的伤是一个淫贼的杰作,这个淫贼肯定还会再来,而锦香一听,立刻表忠心。 为了救小姐,她愿意拚死豁出一条命。 于是关云希告诉锦香,这件事不能让老爷和夫人知晓,免得他们担或心怪罪,她受的伤就不好隐瞒了,同时也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况且这事传出去有碍她的闺誉,所以越少人知道越好,最好私下处理,于是就有了这出辣椒水当暗器、棒打淫贼的戏码。 她告诉锦香要表现得一切正常,汤药和三餐照送,才不会让人怀疑,她则打扮成婆子的样子假装干活,藉机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溜出去。 当暗卫急着回去禀报褚恒之时,关云希已经出了城,前往巫江寨。 她进入巫江寨,被人领到山寨内,见到此时已经成为大当家的石陌尘。 石陌尘看到她,似乎早料到她会来一般,只瞟了她一眼,便命令其他人。“都退下。” 手下们得了大当家的命令,退出厅堂。 关云希这次回来,便发现了其中的改变。 她一进寨,没瞧见瘦猴和胖虎,就连柴狼和熊海也没见到,而石陌尘身边这些手下却都是新面孔。 她一直在处面暗中调查,并将有用的消息秘密送回山寨,为的便是里应外合,让石陌尘和几名寨中大老好好相商,找个时机脱离山匪的身份。 况且褚恒之告诉她,锦衣卫已经插手这件事,更让她觉得不能再耽搁下去。 锦衣卫可不比官兵,他们是皇帝的刽子手,连申冤的机会都不会给,尤其领头的还是那位阴辣狠毒的冉疆,她就更必须加快步来警告石陌尘。 可她却没想到,石陌尘会夜闯褚府去劫苏琉璃。 她今日来,便是要问清此事,可往昔与她交好的那些弟兄,一个个都没见到,而此时再见到石陌尘,她发现他身上的戾气比往昔都重,他的眼神更是冷漠得让人觉得陌生。 “熊海和柴狼呢?”关云希问。 石陌尘看着她,没有回答,却是慵懒地高坐在虎皮椅上,浑身散发着山匪头子的危险气势,淡淡地反问。 “只有你一个人来?那个姓褚的呢?是不是不戴着面具,就不敢来见人了?” 他知道褚恒之的身份了——云希心中讶异,但面上却不惊不怵。 她早知道石陌尘的能力不在她之下,只不过他愿意屈居当二当家,而且不管她说什么,他从来不违逆她,甚至处处帮着她。 对她而言,他是生死之交,亦如亲兄弟般重要,但现在眼前的男人,却让她感到陌生。 是什么改变了那个总是含笑望着她、目光温和、性情内敛的二当家?让他变得如此阴郁狠戾? “我今日来,正是要告诉你这件事。褚恒之是刑部尚书大人的公子,他对咱们寨中弟兄并无恶意,相反的,他正极力帮助咱们归顺朝廷。” 她瞧见石陌尘嘴角的冷嘲,又想到上一回的教训,继续强调。“他虽是官宦子弟,但你放心,他很可靠,我愿意用性命担保。” 石陌尘脸上没有欣喜,亦无意外,一如先前般冷淡漠然,好似她说的话只是一件不足为道的小事。 “用性命担保?这倒是合我的意,我本想抓他表妹来要挟他,现在有他的未婚妻在手,那也是一样的。” 关云希心中一惊,适才退出的手下们出现在四周将她包围,堵住她所有可能的退路。 她皱眉,冷盯着他。“这是做什么?” “巫江寨的弟兄不打算归顺朝廷,不过现在扯上锦衣卫,这事就不好办了,如今只有用你来当人质,好逼迫褚恒之来帮我对付锦衣卫,相信以他的能力,必能说服冉疆。” 关云希终于变了脸色,她昔日的好兄弟、好伙伴,她最倚仗的二当家,竟是背叛她的人! “是你?”她难以置信,呐呐地道:“原来是你……我就觉得奇怪,明明说了,一切都布置妥当,官府却临时变卦,原来是你从中破坏……” 她脸色苍白,心头好似被人重重插了一刀,让她有些天旋地转。 “为什么……叶枫这么相信你,你却背叛了她……” 石陌尘变了脸色,只因她在此时此刻,忽然提到那个女人的名字,如同将长脓的伤口再度裂开,让他记起一切痛苦的根源。鲜血染上他的手,蒙蔽他的心,让他坠入黑暗深渊,再也回不了头。 “她是我的女人,你不配喊她的名字。”他声冷如冰,阴沉地警告。 关云希惊愕地望着他,那阴冷的神情充满执念,而她却直到此刻才看清他的真面目。我的女人?原来,他一直是这么看待她的。 “抓住她!” 命令一下,周遭的手下大刀齐举,朝关云希一块儿涌上。 关云希在山里奔逃着,她中了石陌尘一掌,伤了内力,却拼着一口气,突破重围,钻进地道,逃了出来。 她能逃走,全仗着对山寨地势的了解,以及对密道的熟悉,这一点是连石陌尘都料想不到的。 虽然没让石陌尘得手,但这里是他的地盘,这里的人也全是他的手下,她虽逃得了一时,但心里很清楚,石陌尘为了抓她,已经放出山哨,出动所有守在山间各地的巡哨,打算全力围捕。 凭借自己对地形的熟悉,以及了解对方人马的习性,他们要抓她也没那么容易,毕竟她曾是大当家,这山寨是她一手建立起来的,人也是她训练出来的,所以如何躲藏、如何避开陷阱和巡哨,都难不倒她。 现在她最需要的就是找个地方运功疗伤,想办法熬过去。 她在山间躲了半个月,这半个月来,她喝雪水、吃树根,甚至刨地挖虫裹腹。 时值冬日,能吃的东西不多,躲藏更是不易,她能支撑半个月已经是奇迹,最终还是被石陌尘找到了。 重生前,她虽然偶尔能与他打成平手,却知道他是故意让她的,总觉得摸不清他的武功高低;重生后,她的武功更不如他,现在却亲眼见到他的武功深度,竟能在十招内便将她擒住。 “我把你四肢打残,吊着你的命,一样可以威胁褚恒之。你猜猜,当他收到你一只胳臂时,会是什么表情?” 关云希被他掐着脖子卸了一条手臂,只稍再用力,她的左手就会废了。 她望着他阴狠无情的眼神,原来在她看不到的时候,他竟是如此可怕而残忍。她突然感到万分悲伤,曾经与她出生入死的知己、曾经把酒言欢的伙伴,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泪水模糊了她的眼,她放挣扎,用着仅存的力气和意识,沙哑地开口。 “你曾说过,我上天遨翔,你便跟随;我折翅落地,你亦不弃。言犹在耳,为何你却失约了……” 石陌尘浑身剧震,那恍若深不见底的黑眸有了一丝波动。 “你说什么?”他怔怔地望着她,掐住她脖子的手劲也轻了些。 “二弟,你说过待弟兄们有所归属、完成大业的那一日,你要亲手挖出藏在后山大树下你亲手酿的酒,陪我醉上一场的……” 石陌尘瞪着她,脸上的邪气消失了,只剩惊异以及难以置信。 “你怎么知道?你叫我什么,你……” 这眼神、这语气,以及这说话的样子就像她,那个他藏在内心深处的女人。 他死死地盯着她,透过那双悲凉却微笑的眼,好似瞧见了另一个灵魂,那是他忘也忘不了的眼神。 当她死在他怀里时,她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因为他的错估,让她丢了性命。饶他计划了那么久,暗中破坏,就是不愿她在完成大业后便想远走天涯离开他。他想尽办法留下她,只要她还是大当家的一天,她就不会弃弟兄而去,也不会弃他而去,他们还能秉烛夜谈,听着她喊他一声“二弟”,看着她眼中对他的倚赖。 她还能倚仗他的辅助,需要他随侍在侧,为她分忧解劳,而不是把山寨弟兄交给朝廷后,就浪迹天涯。 他不要她离开,也不准她弃他而去,就算是当个背叛者,牺牲弟兄的性命,他也要留下她。 但是,她却死在他怀里,从那一日后,他入魔了。 可现在这个被他掐住脖子的女人,却用着与她相同的语气、相同的眼神,说出了她在世时,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这怎么可能?是他产生幻觉了,还是她就是她——叶枫? 可惜不容他深思下去,背后强大的杀气迅雷不及掩耳地袭来,石陌尘只来得及回身,却难以挡住那男人的杀招,挟带内力的一掌重创他的胸膛。 石陌尘被震出几丈远,在地上翻滚几圈后倏地爬起,单膝跪地,狠狠瞪着对方。 他看着褚恒之将关云希护在臂弯里,一身的杀气与他的戾气不相上下,如同虎豹相残后的对峙。 石陌尘腹中气血相撞,那一掌怕是已经震碎了他的筋骨,伤了他的脏腑,他活不成了,但他不在乎性命,是死死盯着他怀中的女人。 “又是你:……”石陌尘恨得咬牙,声力竭地吼着,“上次是你,这次又是你……硬是把她从我身边抢走,她是我的女人,把她还给我!” 褚恒之闻言皱眉,当石陌尘像发疯似地冲过来时,他冷冷地拿出扇子,朝他射去,扇尖划过石陌尘的颈子,留下一道血痕,阻挡他的来势,也让他断了声砰然跪地。 他死时,身体僵立在那儿,一双眼仍不瞑目,直直地盯着他怀里的女人。 褚恒之不再看他,紧张地盯着怀中的女人。他找了她半个月,幸好及时赶到,他不敢想像若是再迟一步,她会落到什么下场? “别哭,没事了,我在。”他极力安抚怀中的女人,亲吻她脸上的泪,用他的披风将她包覆,隔绝这冰寒的雪气。 他的怀抱温暖了她的身子,亲吻也融化了她的泪水。 在关云希绝望的时刻,他终究是赶来了,而他脸上难掩的紧张和憔悴,清楚地告诉她,他为了找她而夜不成眠。 这一刻,她终于想起来了,为何她一直觉得好似在哪儿看过这件披风。 前世她身死,尸身放在义庄时,身上覆盖的就是和这件一模一样的披风。 同样的滚毛边、同样的纹路,以及那镶在领口处的玉穗。 “原来是你……” 她流下眼泪,嘴角却上扬,这是她感动欢喜的泪水。 “是你披风覆盖我身,不让我死时暴尸裸身,怜我衣不蔽体,护我一分死时的尊严……谢谢你……” 褚恒之怔怔盯着她,直到她微笑着闭上眼,他才猛然心脏陡跳,惊出一身冷汗,伸手探她鼻息,知道她还活着,只是昏过去时,他才大大松了口气。 他抱起她,用披风护得严实,急速返身。 这回关云希卧床养伤,足足养了一个多月。 除了肩伤复发,还有内伤,加上被卸了的手臂虽然接了回去,却也伤了筋,必须好好疗养。这大大小小的伤加在一起,够锦香哭天儿抹泪了。 关云希懒得解释,她只觉得疲惫不已,毕竟不是铁打的身子,这回她是真的得乖乖养伤了。 她不知褚恒之是怎么处理的,关家两老知道她受了重伤,却也是绝口不提,只有关夫人来哭了一场后,欣慰地告诉她,幸亏褚家不嫌弃,她算是出头了。 关邦则要她好好养伤,说褚家已经派了媒人来提亲,待她伤好,过了年春暖花开时,就让他们成亲。 关云希瞧这个“老爹”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心里不禁啧啧称奇。 褚恒之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让她这对“爹娘”都不忍苛责她?连锦香也不知道其中缘由,只道褚恒之亲自送她回来后,便与关邦密谈了一个时辰,最后是关邦亲自把人送出去,同时还点头说一定照办。 她卧床的这一个多月,两耳不管窗外事,倒是得了一段清闲赡养的日子。 这其间,褚恒之来看过她两次,她本以为他会生气,他却一反常态地对她温柔以待,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告诉她,锦衣卫插手了巫江寨的冤案,不会冤枉好人。 她懂他的意思,锦衣卫一旦插手,便不是她一个官家小姐能掌控的事了。 褚恒之看出她的忧心,低头在她耳边轻语。“相信我。” 短短三个字道出他的承诺,一如当初他说要帮助她那些弟兄,他便会做到。 关云希感激地朝他一笑。“谢谢你。” 而他的回答却是贴住她的唇,探入火舌,与之绵密纠缠。 她只能摇头叹息,婆子和丫鬟都还在呢!这男人真的是学坏了。 第16章 尾声 冬去春来,大地回暖,褚家和关家这两户冤家终于要结亲了! 更让朝堂震惊的是,锦衣卫冉疆竟然带着自家妻子苗洛青,到府上来喝褚、关两家的喜酒。 北镇抚司冉大人一向对这种喜宴不怎么感兴趣,倒是哪儿抄家、砍头,哪儿就有他的身影,因此当他出现时,把众宾客吓得打翻水酒、撞倒桌椅,乒乒乓乓乱成一团,好不热闹。 唯独新郎褚恒之面不改色,一身俊朗沉稳,含笑上前招呼他,与他一块儿举杯对饮。 冉疆与他酒过三巡后,送上一份礼,之后便领着他心爱的妻子离开褚府。 褚恒之亲自送他上了马车,待人走后,吩咐总管好生待客,而他则拿着这份大礼朝新房走去。 宾客还在,时辰还早,因此当他来到新房时,打开门看到的,就是新娘子关云希正狼吞虎咽地吃着糕点。 她头上的红绸巾掀起,凤冠也搁在一旁,嘴上还像土匪般对丫鬟和婆子威胁。 “我不管啊!那半生不熟的水饺我是不吃的,除非把它给煮熟了。” 水饺煮熟了还怎么“生”?那是讨个寓意,求个吉利! 正当婆子和丫鬟们欲哭无泪时,一见到大公子进屋,一堆人都慌了。 褚恒之早已见怪不怪,他的新娘子若乖乖地坐在喜床上等他,他才会觉得奇怪呢! “下去吧!”他命令。 得了吩咐的丫鬟和婆子立即退出屋外,把门带上。 关云希嘴里塞着甜糕,一脸疑惑,“相公,这时候洞房太早了吧?”天都还没黑呢! 别怪她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的,这成亲就只是走个过场,他俩早不知洞房几回了,而且现在不是她压他,都是他食髓知味三更半夜闯入她的房来压人。 褚恒之瞧着自己的女人脸上被涂了厚厚一层粉,因为吃着甜糕,把嘴上的胭脂都吃掉了,虽如此,在他眼中,这样真实的她才是他最爱的模样。 “冉大人送了一份礼过来。” 关云希奇怪地问:“他送礼就送礼,为何要特地告诉我——”她顿住,恍然大悟似地瞪着他,接着冲上前,抢走他手中的文件,打开一看。 这是一份昭告公文,上头写了一段密密麻麻的官话,但简而言之,只有一个重点。皇上赦免了巫江寨山匪,将他们编入军队里,戴罪立功。 关云希读完后,不敢相信地看向褚恒之。 “当真?皇上……真的赦免他们了?” 瞧着她惊喜又带了点不安的神情,褚恒之含笑将她搂进怀里。 “今日是咱们拜堂的日子,你觉得锦衣卫大人是那种闲着没事,拿着一份假消息来骗喜酒喝的人?” 关云希原本还有点不安,闻言,美眸瞬间亮如星火。 “有道理,他若是闲得发慌,早就抄家去了,犯不着来这儿找骂。” 褚恒之低低笑了,“你该怎么谢我?”他打趣问,但语气里是浓浓的暗示和挑逗。 关云希眨了眨眼,立即化为小鸟依人的美娇娘,对他投怀送抱,甜甜地道:“妾身决定把自己送给相公。” 他挑眉。“你早就是我的了。” 她摇头。“那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她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认真地承诺。 “我把这颗心、这个身子的灵魂送给你,这一生与你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褚恒之听了一怔,望着她认真的神情,他目光也亮了,深邃的幽眸似要透过她的眼,看进这具身子里的灵魂。 他低下脸,对她温柔且深情地回复。“我收下了。” 他们相视而笑,眼中映照着彼此的身影,再也装不下任何人。 这时门外有下人禀报,说是前面宾客吵着见新郎,褚恒之应了一声,回头对她叮嘱。“乖乖在屋里等我,嗯?” 关云希点头,轻道:“去吧!”嗓音里有着甜美的温柔。 褚恒之为她整了整嫁衣,深深望了她一眼,便转身走出新房,吩咐丫鬟和婆子好生照看。 待他踏出沉稳的步伐,身后又传来她的叫唤—— “相公,记得带一坛酒回来。” 他步伐踉跄了下,差点跌倒,回头瞪了她一眼,得来她吐舌的鬼脸。 他板起面孔指着她,叫她给他小心点,待今晚洞房时,看他怎么整治她这个酒鬼。 最后,新郎官褚恒之还是带了一坛酒回来。这一夜的交杯酒,他的新娘子喝得酩酊大醉,但她的可爱娇媚,却融化了他一整夜。 第17章 番外一:查探 子不语怪力乱神。 褚恒之是尚书府的贵公子,亦是位翩翩君子,他敬鬼神,却也不轻易相信怪力乱神,直到他遇上了关云希。 锦衣卫北镇抚司大人冉疆曾对他说过,关云希投湖前,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娇女,投湖后性子判若两人,令人好生纳闷。 听似玩笑之语,但冉疆这人天生就是干锦衣卫这一行的,他有狼的嗅觉、鹰的敏锐,以及虎豹的猎性,他若说这人判若两人,那就真的是判若两人到人咋舌的地步。 褚恒之亦是个心思缜密之人,事关未婚妻,他必然比其他人多了更多关注,因此冉疆这句话,他记在心里了。 其实,他不是没怀疑过,亦曾派人打探过,所有跟关云希有关的描述都跟一般闺阁女子一样——自幼养在深闺,喜爱琴棋书画、擅舞、绣工佳,性子温婉、敏感易伤,因为褚家有意退婚,一时想不开而投湖了。 投湖后,关云希就是褚恒之所看到的模样——喜爱持刀弄棒、擅武、反应佳,性子爽利、粗枝大叶,见到他脸不红、气不喘,还建议他快点退婚。 那时候,他只当是传闻不可信,说不定在两人不打不相识前,她就是故意装的,只是无人知晓她真正的性子罢了。 却也因为她出人意表的跳脱性子,他才开始关注她的一举一动,毕竟两家有口头婚约在先,未婚妻性子太跳脱,又跟山匪扯上关系,身为尚书府的大公子,不得不仔细调查一番。 谁知越是了解她不为人知的一面,她的身影便越发深刻地停留在他脑海里,最后放到心间,时不时地回味。 他开始怀疑她,是他差点在雪地里失夫她的那一次,她含泪看着他说,谢谢他用披风覆盖她的身子,让她死后免于裸身暴尸,让她死时保有尊严。 这句话震惊了他,因为他这一生唯一一次脱下披风,为女子遮盖身子的人,就是那死去的山匪大当家叶枫。 事后,她虽然还是那个关云希,也恍若不记得自己对他说过这些话,但他却记住了她说的每一个字,也记得那个对叶枫有着执念的石陌尘。 他将这两件事放在心里,也没打算封尘,而是开始仔细打探,传闻中的叶枫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要打听叶枫很简单,楚应啸正好就是那个熟识叶枫的人。 “叶枫,她是个值得让人敬重的女人。” 提起她,楚应啸那双轻佻的桃花眼,竟难得露出真诚和煦的柔光。 他与褚恒之向来没什么好谈的,只因为褚恒之问起叶枫这个人,他才勉强跟他说,因为没人比他更了解叶枫。 “叶枫重情重义、大方爽朗、胸襟开阔、不拘小节,是女中豪杰——”他细数叶枫做过的事、说过的话,以及她的点点滴滴。 “你对她倒是十分佩服。” “那当然。”楚应啸冷哼一声,接着又面露缅怀之色。“我不仅佩服她,还倾慕于她,她是我这辈子唯一真心想娶的女人。” 他沉浸在对叶枫美好的记忆中,却没注意到褚恒之逐渐锐利的目光。 “你倾慕于她,那么她对你呢?” 楚应啸目光瞬间黯淡下来。“她若是喜欢我,早结良缘了,只可惜她只把我当成明友。”他叹了口气,目光不经意瞟去,不小心见到褚恒之扬起的嘴角,令他一怔。 “你笑什么?” “你很幸运。”丢下这句话,褚恒之便转身走人,“告辞。” 他没理会楚应啸的疑惑,也不多做任何解释,看在对方帮过妻子的分上,他不跟姓楚的计较,而所谓的幸运,是指叶枫没喜欢过他,否则褚恒之会让他那张俊容更好看一些。 还有一个人也是叶枫的老熟人——三当家柴狼。 褚恒之找上他,问他叶枫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你为何问起她?”柴狼一脸狐疑地打量他。 褚恒之面不改色地说:“她是内人的拜把姊妹,内人思念她,我若打听一些,与内人聊起时能对上几句。” 柴狼恍然大悟,加上他本就是个心宽的人,这酒一喝,他便一股脑地把该说的和不该说的全吐露出来了。 “你别看大当家是个女人,她干起活来比男人还有魄力,她凶的时候,既威风又可爱,笑的时候,能迷死一票弟兄。我啦!只是迷恋她,能看到她就好,不像二哥是打从心底爱她,有次他趁大当家喝醉时藉着酒意去吻她,结果你猜怎么着?他被喝醉的大当家给揍个半死,隔天顶着一脸巴掌印,大当家瞧见了,还奇怪地问他惹到谁了?被寨中弟兄笑了个月,你说好不好笑,哈哈哈——” 柴狼捧腹大笑,而一旁的褚恒之脸却黑了。 他听得越多,越惊讶于叶枫与关云希两人间的相似……不,不是像,而是根本就一样。 这世上能够在酒醉时,还能把人狠揍一顿,隔天却忘得一干二净的女人,除了她还有谁? 关云希就是叶枫,如此才能解释得通,为何一个娇弱的闺阁女子投湖后就变了性子,还有武功在身。 为何她对巫江寨了如指掌,恍如当事人般,执着于寨中弟兄的安危,因为叶枫就是关云希。 一开始他只是想求证,却不料连她一屁股的桃花债也全知道了。 褚恒之沉着脸,心中极不是滋味,一直闷不吭声,偏偏柴狼还不知死活地拍着他的肩膀说醉话。 “大当家死了,我伤心了好久,好不容易又遇着了喜欢的女人,却被你这家伙给抢去了,我不甘心啊——”说完竟抱着人家的相公,哭道他有多么喜欢他家的媳妇。 最后,褚恒之一掌劈了柴狼,把人打晕,省得一气之下将人灭口。 他知道他家娘子招人爱,但他不知道爱她的男人这么多,他一点都不想听到那些人曾经跟她发生过什么事。 他回到褚府,走进院子,问总管,“少夫人呢?” “禀大公子,少夫人在卧房里。” 褚恒之点头,直接往卧房走去。 远远地,他就瞧见了屋中的人影,静静地坐在那儿,不知在折腾什么。 他进了屋,瞧见她在捣鼓绣工,手上拿着花样子,用针绣着上面的图案。 他没扰她,来到她身旁坐下,盯着她专心凝神的侧颜。 她安静时似兰花静立,有一抹幽雅之美。静如处子,动如脱兔,说的就是她这样的女子吧? “绣什么?”他问。 关云希顿了下,回头瞧见是他,原本安静的美人忽然绽开笑颜,让人惊艳了一把。 “绣个新荷包给你。”她一脸得意,又转回头,继续绣着手上的花样。 褚恒之瞧了一眼,她绣的图案是一对鸟儿,那绣工进步很多,再也不是随便拿块布剪下来缝上去充数。 婚后,他头上的发带、衣上的腰带,以及脚上的鞋,都是她亲手缝制的。 她不肯交给绣坊,喜欢自己动手做给他,因为她说他穿出去,全城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别的女人一瞧,就知他已心有所属,因为她在上头都会绣一个“云”字。 褚恒之弯起唇,原本心中的不快消弥于无形。 她是他的,而他也是她的,前世的事何必拘泥?她与他,这一世才开始。 他一手拿起书册,另一手搂着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两人相伴,岁月静好,心已足矣。 不知过了多久,褚恒之看看外面天色,再瞧瞧身旁的妻子—— 她居然靠着他睡着了,手上的花样已经绣好,一双鸟儿交颈而眠,一如他俩。 他轻摇她。“云希,该用膳了。” “嗯……”她轻吟了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褚恒之低头望着她,脑中突生灵光,低低唤了一声。 “叶枫,醒醒。” 她皱了皱眉,嘟嘴呢喃。“别吵,老娘困着!滚一边去……” 怀中人儿睡得香甜,好梦正酣,他深深凝望她,最终缓缓弯起唇,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遵命,大当家。” 第18章 番外二:情敌 当柴狼带着寨中的弟兄们到褚府来拜见少夫人关云希,并道出了来意时,关云希呆住了。 “忌日?” “是呀,再过三日便是大当家的忌日,弟兄们想去山上祭拜她,少夫人既然是大当家的结拜姊妹,不如跟咱们一块儿去吧?”柴狼笑道。 虽然如今关云希卫是尚书府的少夫人,但她对这些寨中昔日弟兄们依然没有任何少夫人的架子,如江湖儿女一般相交。 这些弟兄们依然记得大当家的好,而关云希跟大当家一样,帮助他们脱离山匪的日子,归顺朝廷后,他们都成了官兵,有差事可干,能养家糊口,再也不必过着担心受怕的日子,能够正正当当地做人。 他们感念大当家,如今这份感恩移到了关云希身上,因为他们都知道,当初若不是这位大当家的结拜姊妹插手,他们不会有如今的稳定日子可过。 关云希抽了抽嘴角,当初给自己收尸就算了,没想到现在还得给自己祭拜? 可望着弟兄们那一张张期盼的笑脸,那“不”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去吧!”人随声至,褚恒之从屋外走了进来。 众人见到他,立即抱拳躬身见礼,“大公子。” 褚恒之朝他们点点头,然后看向妻子,微笑道:“我也跟你一块儿去,给叶枫上香。” 啊?关云希一脸错愕。 褚恒之一本正经对她道:“她既是你的结拜姊妹,便是我褚家的人,我也该跟你一块儿去看看她。” 关云希心下窘了,但面上还得撑着,状似感动地点头。“应该的、应该的。”这何时是个头啊?难不成她每年都得给自己上香。 祭拜的事一定,褚恒之便与柴狼等人商量好出发时辰,并命人去准备祭拜礼,接着带着妻子坐上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叶枫的墓地。 到了目的地后,众人将准备好的鲜花蔬果及各式祭拜礼放在墓碑前,原本一路上嘻嘻哈哈的大伙们皆安静肃立,想起大当家的好,有人红了眼眶,有人跪在墓前,沉默不语。 关云希也红了眼眶,用帕子擦着泪水,一旁的褚恒之却看得呆住了,觉得不可思议。 他是故意说要来的,一方面是觉得有趣,另一方面也是好奇她的反应,不知她见到自己的墓时,会是什么逗人的表情。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她会真的为自己哭丧! 他哪里知道,关云希是感动啊!她都死了一年了,弟兄们还记得她的好,瞧瞧,都是她爱吃的肉、爱喝的酒,想到等会儿有好酒喝,她不禁高兴得哭了,只觉得这群弟兄们够义气。 褚恒之算是服了她,能为自己的死哭得这么伤心的,她真是天下第一人。 他瞥向一旁,发现旁边有另一个坟头,立着无名石碑,不禁好奇。“那是谁的坟?” 柴狼抹泪道:“二当家的。” 褚恒之神色一僵,缓缓转头盯向他,“你们将他葬在此?” “是啊!二当家生前最爱的人便是大当家,把他们葬在一块儿,好有个伴。” 众人没发现,褚恒之的脸全黑了,偏偏柴狼心宽,一边烧着纸钱,一边找死地道。 “二当家生前无法和大当家在一块儿,死后葬在旁边,也能遂了他陪伴大当家的心愿,两人一块儿在地府作伴才不寂寞。” 褚恒之沉默不语,面色沉郁,负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握了放,放了又握。早知道他就不来了,这事他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他想挖坟偷尸! 众人见了,忍不住偷偷对关云希道:“你家相公真是好得没话说,对未曾谋面的大当家也会难过,真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 褚恒之听到后,眼角抽了抽,却什么都不能说。 祭拜完,一行人离于后,关云希见他始终面色不豫,禁不住好奇问:“你还好吧?”难不成他真的在为前世的她伤心? 褚恒之转头盯着她,见她满脸疑惑,他心头一动,忽地缓缓开了口。 “我很遗憾,没有机会认识叶枫,若是能早点遇上她多好,说不定我也会跟大伙一样爱上她呢!” 关云希呆愕住,他假装没注意,又叹息道:“可惜没机会再见到她了。” 什么可惜,老娘就在你面前,活得好好的呢! 关云希忍不住瞪他,他居然在她面前说他会爱上……嗯,虽然叶枫就是她,但她现在是关云希呀,他说会爱上叶枫,不等于是在跟她说他会爱上别的女人? 虽然这女人也是她…… 关云希懊恼,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想吃醋,但跟自己吃醋又很怪,说不吃醋嘛,又觉得不甘心。 他明明说过这辈子只要她一个,怎么去上个坟就…… 褚恒之将妻子异样的脸色看在眼底,继续装作无事,带着妻子回到褚府。 当晚用过膳、梳洗过后,两人上了床。 半夜,他的妻子先沉不住气压了上来,对他警告。 “你心里只能有我,不准去爱其他女人!” 她一压上来,他就抱住她,反身压回去,以牙还牙地威胁。 “你也不准喜欢那个石陌尘,我容不下他。” “我哪有喜欢他,我把他当弟弟——” “当弟弟也不行,有他就没有我!”他狠狠地折腾她,用力一顶,顶得她低呼出声,气愤地打他。 “你简直莫名其妙,死人的醋也吃……咦?你说什么?” 他为什么会认为她喜欢石陌尘?她现在是关云希,跟石陌尘又没关系……她好像忽略了什么。 褚恒之没回答她,而是直接封住她的嘴,折腾得更凶,不让她有时间思考。 突然,他不生气了,因为她就在他身下,她是他的妻,她的心在这里,魂也在这里,她的身心都属于他。 想到此,他心满意足地笑了。 【全书完】 注:冉疆和苗洛青的故事,请见《祸害成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