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婚浅情长 作者:鱼不忆 文案: 两对cp均有年龄差 主10岁 副4岁 甜的时候有点齁 苦的时候有点虐 耐糖扛刀者入 安氏叱诧风云女老板VS富商家工具人二小姐 安老板自作聪明帮弟弟挡了艳遇 却招来一朵恨不能天天咬两口的玫瑰味儿小桃花 于是见色起意,撒娇撒泼耍无赖勾得桃花夜夜开 喻小姐撩人自赔,赔心赔身还乐此不疲 战火起,恨别离,终相逢。 喻:今晚留下来好吗? 安:可以是可以,就怕你身子吃不消。 喻:只要是你,多重多痛,我都受的住。 安:还没够? 喻:从前做得太少,如今恨不能与你,夜夜笙歌 副cp:豪门世家唐小姐VS全院最美傅医生 唐:战乱时代,我束你翅膀,静待和平。等外面安全了,我定,放你自由。 傅:我在你身上耗费的时间与情感,岂是你让我睡一晚就能偿还的? ****** 前世情路坎坷,今生篇《婚你》含糖99.99% 婚否婚否,应是与你同受! 蔚yù音音和唐韵青皆因错失所爱而殉情未遂 于是卖掉余寿绑定“追婚系统” 两人带着记忆重生到另一个时空并获得相同任务 cp粉100万可开启新婚副本! 主:蔚音音VS安斯予 20岁花季女团撩人精&30岁闷骚霸气女老板 追婚第一问:安老板,您缺心上人吗? 追婚第一夜:裸/睡有益身心健康。 追婚第一扑:我成/年了,不会让你犯/法的~ 副:唐韵青VS傅纹纹 27岁演艺界高冷影后&23岁翻身想红音乐人 傅纹纹有点慌:上个综艺不至于潜/规/则吧 节目组:你想多了~唐韵青:她没想多 傅:唐老师您德高望重!唐:睡觉缺不了德 蔚&唐相认后:莫不是全员追婚? 不不不,还是有工具人和NPC的。比如…… 金手指=“追婚者”们互帮互助 最佳助攻=无偿打雷刮风落雨下冰雹的“老天爷” 排雷: 1、前世伪民国风,请勿将真实历史时间线和真实历史事件代入本文。 2、今生伪娱乐圈,胡编乱造。 3、涉及商业部分,作者胡言乱语,请勿考究。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情有独钟 民国旧影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安镜,喻音瑕 ┃ 配角:唐韵青,傅纹婧,徐伟强,安熙,戚如月 ┃ 其它:年龄差,民国,gl 一句话简介:撩人自赔,赔心赔身,乐此不疲 立意:未经她人苦 莫劝她人善 ================== 第1章 情书 冬月二十九,阴天。 阿镜,这是我写给你的第一封情书,也是你与我分别的第一个月。 是的,我们的“分别”。 有些话,我说不出口,只能写在信里。我甚至不奢望你能看到,但我盼着,你会回来。 月前,喻正清在报纸上刊登与我断绝父女关系的声明,想必你一定也看到了。 我不难过,我也不怕被闲杂人等看笑话,更不怕被他们骂活该,我唯一怕的,是听见愚昧无知者说“喻音瑕和安镜伤风败俗”。 我爱你,不是伤风败俗。我管不住他们恶毒的嘴,是我连累了你。 离开喻家,我去了红姨那儿。 门上了锁。 我有钥匙。 红姨的去向,我竟一无所知。 数月前我同你讲过的,关于红姨和喻正清的陈年往事是真的,那个孩子也是真的。 只是,那个孩子不是我。她在去到喻家的第二年就“病故”了。 反正那个孩子从未见过外人,我顶替她的身份后,也有好几年没见过外人。我们都只是工具而已。 她命薄。我的命很硬,我撑了下来。 红姨失去了孩子,在生活无望之际,喻正清领着我这个“孤儿”出现在她面前,给了她一点点生的盼头。 红姨和我,谁又比谁命苦呢?所以红姨,成了我名义上相依为命过的“母亲”。 我在红姨家住了两天,没有等到红姨。街坊邻居只称她搬走了,没人知道搬去了哪里。 那两天,我时常坐在河边看天上的云彩。每每身后有车轮滚过的声音,我都会回头看很久,直到声音消失,直到车子消失。 我想念你骑车载我去交保护费那日的雨后清凉,想念轻拂鬓发的秋风,想念那辆你买来的丢失了的自行车…… 最想念的,是你。 我忍着思念的痛,不去关心你的下落。其实我本来,也没脸再见你。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我一直在思考,我还能为你做些什么? 卡恩,是陷害你身败名裂、流离失所的罪魁祸首之一,他该死。 于是,我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接近卡恩。 旅馆的房间里,卡恩的一言一行对我都是羞辱。我一个弱女子,想要全身而退,难如登天。 我不能弄脏自己,我的身体是你的。所以摆在眼前的路,只有一条。 可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在窗外?为什么要让你听见卡恩的淫词? 阿镜。你恨透我了对不对? 活着,比死更痛苦。这句话,我深刻领悟到了。 我赌上命,把木簪刺进卡恩的肩。就在我以为自己要命丧当场时,你回来了,我的大英雄回来了。 你拉着我的手,让卡恩死在了我的手里。我抖得很厉害,我不是怕血,也不是怕杀人,我是怕你看我的眼神。 那本该明亮清澈的眸子,那本该柔情蜜意的目光,里面全是冰凉的恨意。 还有那支木簪,在老城区的夜里,我用小刀在上面刻下了“镜”字。那是我珍爱的,你的名。 木簪被遗弃在了卡恩的脖子上。我怎会不懂呢?被你遗弃的不是簪子,是对我的情。 枪林弹雨中,戮帮的好几个弟兄死了,我最熟悉的柏杨也死了。 他们都因我而死。 被你拉着赤脚跑了一路,我的脚鲜血淋漓痛到麻木,但更麻木的,是心。 我也没资格喊痛,因为我,罪该万死。 阿镜,你骂我打我舍弃我都是应该的。但你还是背起了我。 地下室比红姨家的小屋更小更窄更暗,门边躺着老鼠和蟑螂的尸体。 脏乱的环境和味道,令我几欲呕吐。 我忍住了。 我立在门口,眼泪哗哗地流。我的阿镜,是人中龙凤,是豪门贵人。我的阿镜,怎么可以住在这样暗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 你回头冷漠地看我一眼,我瘫坐在地,双手捂住脸,拼命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不知说了多少遍,你始终没有理会我。 强爷和一个小弟兄负伤归来,冷漠地把我拎进了屋:“你还想害死我们多少兄弟?” 该死的,是我。 你内疚地为他们处理完伤口,才冷冷地对我说了两个字:“过来。” 我以为,你会关心我;我以为,你会问我疼不疼;我以为,你会抱抱我,跟我说:音音别怕,都过去了,我在。 然而你只是将伤药扔给我,便转身进了一间里屋。 我在沙发上坐着,一动不动。 关了灯,漆黑一片。 冷。痛。我体会着前所未有的恐惧感。 有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我害怕地哆嗦。听见你说:“是我。” 我在崩溃边缘待了好久好久,你的声音便是我的救赎。黑暗中,我啜泣着扑进你的怀抱:“打我骂我杀了我都好,别不要我。” 可你,无动于衷。 我跟你进屋,你蹲在我面前,用温水替我清理脚上的伤,又上了药。 有片刻的恍惚,还以为我们回到了初见。 床上,你抱着我哭得像个孩子。 我想帮你擦眼泪,被你躲开;我想亲吻你的唇,被你推开;我唤了一声“阿镜”,也被你喝止。 你说:“你不配。” 说完,张口咬在我的脖子上。很疼很疼。 我没有动,私心里想着,就这样让我死在你怀里也是好的。喻音瑕生死都是你安镜的人,生死都在你安镜的床上。 空气里的血腥味儿越来越重,我仿佛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可你却松了口,转而撕扯我的衣服,将带有血迹的吻落在我的胸前。 疼。 但我还是紧紧抱住你,任由你猛兽般地宣泄着怨恨。 你的牙齿,狠狠肆虐在我心口。良久,我听到你说:“喻音瑕,我真想剖开这里看一看,你有没有心……” 我想说,我有心,心里装着你,装着我的大英雄。 你不会想听我的声音。我明白。我闭嘴。 你又说:“喻音瑕,你的命是我救来的,我要你一辈子都痛苦的活着……” 阿镜,你好残忍。怪只怪,我残忍在先。 最后,你枕在我的胸口睡着了。自始至终你都没有向我要哪怕一句解释,我也没有什么好解释。 我有错,也有罪。我百口莫辩,也罪有应得。 仙乐舞厅,就是整个布局的伊始。身为安氏企业一把手的你,很早就入了我们精心布置的陷阱。 喻音瑕是个坏女人,在这个“局”里,她一点都不无辜,也不值得被原谅。 趁着你熟睡,我才能好好的摸摸你。头发短了,脸也瘦了。 咚,咚,咚,我的心跳得很快。让我不禁想起和你的“第一次”。 上/床这一项是原计划里就有的,但真正和你相爱后,这一项,变得好难实施。 你视我如珍宝,舍不得我受委屈,迟迟不肯要。我却怕以后再没机会,一定要给。哪怕你知道真相后恨我。 是我,厚颜无耻,自私自利,只想做你的女人。 床上的事,跟男人,跟女人,我都学过。 你说你不会。我信。我的第一次,你的第一次。两具纯洁的身体的契合,也是灵魂的契合。 那晚的我彻夜无眠。你的呼吸绵长,轻轻打在我的脸庞。 借着床头灯的微微光亮,和与你近在咫尺的距离,我得以看清你的容颜。 你的眉,你的眼,你的鼻,你的唇……每一处我都亲吻了无数次,每一处我都牢牢记在心里。 泪水,打湿了枕头。 地下室这晚,亦是如此。 你的脸贴在我胸口的肌肤上,听着我的心跳入眠。我多希望你也能听到,我对你从未改变的心动。 衣服被扯开,有点冷,但你的身体和掌心都很暖。我在冰与火的交织中,怀念着初次与你赤/裸相拥的夜晚,怀念着你的爱/抚。 大概,都不会再有了。 我小心翼翼拉了拉被角,隔着被子轻轻拍抚你的背,像你从前安抚我那样。 我不该睡着的。等我再次睁眼,已是第二天的傍晚。 不是在有你的地下室里,而是在租界内,你们为红姨置办的新“家”。 阿镜,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我抱着膝盖哭得很大声,二十年都没有这么悲伤绝望过。 你拿走了我的心,也拿走了我的命。余生若无你在身边,我宁愿昨天就死在你怀里,也好过活着却再也见不到你。 哭着哭着,我发了疯地在身上在床上乱翻。 红姨听到动静进屋,我跌下床,抓着她的手问:“手帕呢?我的手帕,灰色的,写了一串号码……” 红姨蹲下,抱着我,摇头。 什么都没有了。跟你有关的惜惜、木簪、手帕、旗袍,一样都没有了。 我大力推开红姨,扒开领口,看到昨晚你留在我身上的痕迹还在。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是唯一和你有关的了。 我好怕。 伤痕,总有痊愈的一天。 那天后,恍恍惚惚反反复复的日子里,我像一具行尸走肉,足不出户地窝在床上。 每天,红姨都会买一份报纸送到我房间,我想在上面看到喻正清的死讯。 很多很多天以后我才想起,我忘了告诉你,喻正清不是我的父亲。要杀要剐,都随你。或者。我来。 阿镜,我知道你要去做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我不会拖累你,我会守着我们的回忆,等你。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你何时回来,我便何时迎你。 阿镜,你一定要记得回来。我还有好多的爱没来得及给你,好多的情话没说与你听,好多的事没同你一起做…… 作者有话要说:前世篇《婚浅情长》微虐! 今生篇《婚你》99.99%高甜保证! 同步食用更佳。欢迎入坑! 第2章 遇见 民国年间,英美烟草公司一家独大,只有屈指可数的几家民族烟草公司能够艰难生存下来。 而其中,上海安氏烟草公司以“中国人吸中国烟”为号召,得到国内各界的拥护和支持,迎来了长达二十年的繁荣时期。 “哎,你们都听说了吗?今儿个安家少爷留学归来,这个时间啊,应该到码头了!” “镜爷带了十几个保镖亲自去接,那排场,上海滩谁人不知?” “安少回来了,这安氏烟草公司是不是就要易主了?毕竟安少才是真正的安家血脉,他接手理所应当吧?镜爷虽然有手段,又能力出众,但她毕竟是个女人,还是养女,她掌权这几年啊,安氏家族和厂里的工人们表面上恭维顺从,但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不服的。” “嘘,小声点!镜爷有钱有势,茶馆里又人多口杂的,胡言乱语传了出去,当心被抓去割舌头。” “割什么舌头!我不信上海沦为租界就没有王法了!” “枪子儿就是王法。” …… 上海码头。 梳着大背头,穿着黑白格长款风衣、白色西裤、黑色皮鞋的安镜,一眼就从汹涌人潮中看到了自家弟弟,安熙。 安镜挥手。 “姐!”身着灰色西装的安熙兴奋地喊道。 “又长高了。在外三年野够了吧?回来了就不准走了。”安镜和弟弟相拥,她对这个弟弟是真心宠爱。 “我回来就是报效祖国的,不会走了!”安熙拉开距离,把行李递给保镖。 他仔细瞧着眼前的人,忽然小声笑着问道:“姐,你如今帅成这样,哪家少爷老板的还敢娶你?” 安镜抬手往安熙肩膀给了一拳:“行啊你安熙,没大没小的,胆儿也肥了,出去学了几年洋文化,都敢拿姐姐开涮了。” “我说的是实话嘛,瞧瞧你这一身打扮,我敢打赌,全上海就数你最时髦……” “上车。” 两人上了车,安熙继续开玩笑:“姐,我说认真的,这么大的上海,就没有你看得入眼的男人?做姐姐的终身大事都还没着落,我这个弟弟得排队到何时?” “哟!”安镜摘下皮手套,意味深长地看着安熙,“安少,别跟我说你在外面讨了个洋妞做媳妇啊,咱家不许。” “没有没有!姐,我还没心思谈恋爱!”安熙连忙摆手澄清。 “谈恋爱可以,不准娶洋妞。” …… 三辆私家车,气派地开在上海的繁华街道。 安熙探头往外看:“车水马龙,灯红酒绿,却不是属于我们国人自己的盛世繁华。” 安镜从这话里听出几分仇怨的情绪,安抚性地开口道:“租界内外相安无事,安氏烟草公司也未受到外国打压排挤,已经是幸运了。” “幸运?!”安熙不屑,“姐,你跟我讲实情,安氏……”是否真的独善其身? “咚!”汽车急刹车。 安镜抓着前方靠背稳住身形,不悦地冲司机问道:“怎么回事?” 司机回头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镜爷,刚刚有个姑娘突然被人群挤了出来,我才踩了急刹车,您和安少没伤着吧?” “姑娘?”安镜皱眉,“还不下去看看有没有撞到人?要我教你怎么做事吗?” “是,是,我这就去看,这就去看。”司机慌忙开门下车。 安熙若有所思,也开门下去,确有一名中长发微卷的女子摔倒在车前。 她穿着墨色小碎花图样的旗袍,外搭月白色貂绒小披肩,左手在地上擦破了皮,渗出不少血珠。 司机焦急地求证:“姑娘你没事吧?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可不是我开车撞你的啊,是你自己跌倒的,没错吧?” “小姐,小姐!”一个羊角辫小丫头扒开看热闹的人群,哭哭啼啼蹲到姑娘身边,手足无措道。 “天啦,小姐你流血了!老爷要是知道了,我就死定了!小姐,您没事吧,您还有哪里伤着了?快告诉絮儿。您先动动胳膊,再动动腿……” 那姑娘轻言轻语道:“絮儿,我,我的脚不知道是不是扭伤了……” 安熙像个看客,完全没有要讲话或者伸出援手的打算。他今天回上海,消息是早就传出去的。 他想过回家的路上不会太平,果然。 “小丫头,哭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你再这么哭下去,你家小姐流的血就不是一滴两滴那么少了。”安镜居高临下看着那姑娘,“脚,真扭伤了?” 姑娘盯着安镜,看得出神。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慌忙低下头,右手握住受伤的左脚踝捏了捏,疼得眉头紧锁。 安镜瞥了一眼漠不关心的安熙,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于是把皮手套丢给他:“去坐后面的车,你先回去。” 说罢,弯腰将姑娘打横抱起:“姑娘可认得我是谁?” 姑娘惊慌失措,双手条件反射地勾上安镜的肩,小声回答:“认得。安氏烟草公司的老板,镜爷。” “认得便好。你既倒在我的车前,不管车子有没有撞到你,我都有责任送你去医院检查伤势。大家唤我一声镜爷不假,但我也是女人,不会损了姑娘清誉。” 安镜强调完自己的女人身份,又对那十几岁的小丫头说道:“回去向你家老爷报个平安,就说你家小姐,稍后会由镜爷安全送回。” …… 中心医院,值班医生正在诊治。 “姑娘只是轻微扭伤,今天先冷敷处理,24小时以后局部外敷活血化瘀的膏药,同时配合热敷、艾灸进行治疗,几天就痊愈了。” 安镜点点头:“没事就好,开药吧。对了,还有她手上的擦伤,一并处理了。” 护士拿了药过来,擦药的动作很熟练,但一点都不温柔。 看着小姑娘咬牙忍着疼痛的样子,安镜于心不忍:“药给我,我来擦吧。” 她从护士手里拿过棉签和药水,蹲在姑娘面前,小心翼翼地帮她擦药:“手掌还好,不会留疤的。” “留疤也没事,我没那么金贵。” “胡说。姑娘家,哪有不看重身体发肤的。” 明明是被陌生人“凶”了,可她心头却有一股久违的暖意划过。 …… 安镜再次抱着她坐进车里:“姑娘一言不发,任我带上车,就不怕我对你图谋不轨?” 她从容答道:“你是女人。” “谁说女人就不会对女人图谋不轨了?” “镜爷,您自己说的。” 我自己说的?!安镜想起方才当着众人面说的那番话。好吧,的确是她自己说的。 “姑娘沉着冷静,衣着不俗,举止端庄,必是大户人家的闺阁小姐。说说吧,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我也好完璧归赵,跟令尊令堂有个交代。” “租界喻家,喻音瑕。” “你是正清百货老板,喻正清的女儿?” 全上海第一家自建百货大楼,坐南朝北,整整五层,设有豪华商场,豪华酒楼,豪华旅馆,豪华舞厅,设施设备堪称一流。 “镜爷和我父亲在商场上的往来,无论合作还是竞争,皆与我无关。您知道喻音瑕是喻正清的女儿,必定也知道我不过是庶女。正房嫡出的小姐尚未有资格打理家族企业,遑论我一个小妾之女。” 她是喻正清人生里的一个污迹,连名字,都要带着“瑕”疵。 安镜只是想确认下她的身份而已,没料到这看似冷艳的姑娘不但老老实实自报了家门,还妄自菲薄起来。 顺着她的话问道:“喻小姐对经商有兴趣?” 喻音瑕也没想到自己怎么突然就多嘴了,懊恼道:“没兴趣。” 汽车行驶在昏暗的街头,突然再一次急刹车。 安镜左手抓着后方靠背,右手从喻音瑕胸前环住,才护着她没向前栽倒。 而喻音瑕呢,双手本能地捉住横在身前的胳膊,受到惊吓后,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不已,全然没注意到对方的胳膊正紧紧贴在自己胸上。 “老赵!”安镜大喝一声。 司机吓得胆战心惊:“镜,镜爷,刚才有,有狗,不不,是猫,对,是两只猫,突然蹿过去,我,我……” 听到老赵说是猫,喻音瑕深呼吸好几下,抬眼看着安镜:“大晚上的有野猫成双结对觅食乃常态,纯属意外,不能全怪他。无家可归的猫,也是可怜的。” 安镜吩咐道:“开车。” 车子重新启动,安镜才意识到胳膊触碰到的柔软是什么。 慌乱间抽手,不料喻音瑕抓得太用力,结果连带着人也惯性般倒进了安镜怀里。 这下心脏扑通扑通乱跳的,可不止喻音瑕一个了。 玫瑰香。 安镜闻到了来自喻音瑕身上的馥郁芳香,犹如冰雪玫瑰清透诱人。 “抱歉,让喻小姐受惊了。”她轻拍喻音瑕的背,试图用官方客套话来唤回自己即将迷失的心神。 “我有些乏,就这样让我靠一会儿行吗?”不知为何,明明耳朵贴在安镜肩膀,却能清晰地听见她的心跳声。 要命的是,这声音听着令人格外安心。 安镜看了眼腕表:“十点,这个时间,你们这些大家闺秀都该睡了吧。好,到了我叫你。” 破天荒的,安镜没有拒绝她的要求。以前也有女人接近她,但都屡战屡败。 作者有话要说:安老板是女强人,形象攻气十足。 但谈起恋爱来也会撒娇卖萌,内心柔软~ 不是那种钢铁“纯爷们”! 第3章 登门 十点二十五分,凭着通行证,安镜的车子开到了喻家庭院外。 十点三十五分,车子鸣笛。 安镜叫醒喻音瑕:“喻小姐,到你家了。” 喻音瑕的脖子有些酸痛,正想抬手揉一揉,搭在身上的衣服往下滑落。 那是安镜的大衣。 安镜左手一直搂着喻音瑕,半个多小时,此刻也是酸麻无力。右手拉住大衣,再次盖在她身上:“夜里凉。” 院门打开,絮儿第一个冲下台阶,身穿黑色睡袍的喻正清也一步步走来。 喻音瑕被安镜抱下车。 才认识几个小时,一个抱一个搂的动作,在旁人看来,已经自然到了一种默契的程度。 “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絮儿跑到喻音瑕边上,轻声道,“您要再不回来啊,老爷就要派人去安家了。” 安镜虽是老板,但生意之外的辈分上,还是要重礼数的。 微微颔首后,才解释道:“令爱不慎跌倒,安某又恰好路过,就自作主张送喻小姐去了一趟医院,幸好,无甚大碍,静养几日便可。” 喻正清身后是一名面相刻薄的盘发妇人,裹着貂绒大衣。 她挽上喻正清的胳膊:“回来了就行,这外头多冷啊!絮儿,还杵着干嘛?赶紧扶二小姐回屋。” 呵,这架势,还是别掺和人家的家务事了。 想是这么想,可安镜到底还是不忍心,问了喻音瑕一句:“能走吗?” “嗯。” 能走不能走,都必须自己走。 喻音瑕右手搭在絮儿手上,双脚落地,将重心放在右脚上,正欲取下外衣还给安镜,却被她拦着。 “改日再还给我吧。作为父亲,喻老板老板应该也不想看到女儿受凉。” 喻正清这才开口:“安老板好意,喻某改日定让小女登门道谢。今儿个夜深多有不便,就不请安老板进屋小坐了。絮儿,伺候好二小姐。” 安镜识趣:“告辞。” 贵妇人装模作样地挥了挥手:“安老板慢走啊!” 说完转身就揪住絮儿的耳朵骂道:“什么事都做不好,信不信把你给卖了?” 絮儿不敢喊痛,只求饶道:“夫人,求夫人再给絮儿一次机会,絮儿一定会照顾好小姐……” …… 而立之年的安镜与双十年华的喻音瑕,相遇在孟秋晚风里。 弄不懂谁是谁的蓄谋已久,也说不清谁是谁的春心萌动。阴差阳错,却也天付良缘。 …… 租界外,安家宅邸。 安熙端着两杯红酒,起身递了一杯给晚归的安镜。 “弄这么晚,累得够呛吧?我猜猜是哪家小姐啊。荣祥广告戚家?昌顺洋行许家?还是正清百货喻家?” 安镜接过酒,小酌一口坐到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为什么是这三家的小姐?” “姐,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安熙喝完红酒坐到安镜对面,“我下午回来可没闲着,已经跟管家打听过了,目前只这三家才有和我年龄相仿的闺阁小姐,论家世论财力,都算得上门当户对。” “我说怎么人家一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倒在你面前,你都心如硬石,原来是怕被拉去当上门女婿啊。” “姐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啊。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总不能让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像你一样,把人家一楚楚可怜的姑娘抱进怀里吧?那还不得被当街喊流氓!这脸,我不丢。” 安熙今年二十二岁,身高一米八大个儿,长相英俊,关键是从未有过感情史。 这样“纯情”的富家公子哥,谁不想勾搭? “回来的路上我也想了下,你22岁,是该成家立业了。要不这回就顺水推舟,你和这几家的小姐接触接触,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商界强强联手,也没什么不好。” 安镜说这话不全是玩笑。 与其被惦记被设计,不如主动出击,将选择权牢牢攥在自己手里。 “别!姐,我累了,先去睡了啊,你也早点休息,明儿见。”安熙回国不为私,抗拒继承家业也不是装出来的。 寻常事,他都可以听姐姐的安排,但感情和事业不行。 父母已逝,长姐为母。 有关安熙后半生幸福,安镜必得上心。戚家许家喻家当家人,在上海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戚老板察颜观色左右逢源,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最会看风使舵;许老板为人正直磊落,行事谨慎也最沉得住气;喻老板喜怒不形于色,老谋深算,是玩弄权术的高手。 跟这三家,安镜都打过交道。若纯粹只谈利益上的权衡,安家联姻哪家都不坏,若谈家国大义,就不好说了。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上海一半都被划做了租界,洋人占据着上海的商业命脉。 能坚持不与洋商同流合污,且能在激烈竞争中赢得长期发展的国企民营,已为数不多。 …… 三日后傍晚,脚伤好转的喻音瑕来到安家。 安镜今日应酬,喝多了点白酒,才刚回家不久,迷迷糊糊躺在床上,就听管家禀报:“喻家二小姐喻音瑕来拜访,镜爷见还是不见?” 喻音瑕? 是谁? 安镜揉着太阳穴。 想起来了。喻家。几天前摔倒那个小姑娘。 “请她进来吧。告诉安熙,让他帮我好好接待喻小姐。我头疼,就不出面了。” 但愿安熙能懂她的意思。小伙子,还是要主动些才提的起兴趣。 管家老李迎了喻音瑕进屋:“喻小姐请坐,您稍等片刻,我们家少爷在楼上书房,马上就来。” 喻音瑕颔首:“有劳。” 书房里,安熙叹气。可姐姐的话,他还是要听的。 安熙下楼,拿着一本鲁迅先生的《呐喊》说道:“原来是你这位喻家小姐。喻小姐喜欢看书吗?” 喻音瑕起身,转向旋梯:“安少可有特指?” “随便。” “随便看看,还是有的。安少手里拿着的这本呐喊,我前段时间也看过。” “哦?我才翻开几页,未知全貌。喻小姐若是不介意,可否说来听听。”安熙来了兴致。 本是随口一问,对方要是接不上话,肯定就会尴尬,也好借此快快将其给打发走。不曾想还真有喜欢看书的富家小姐? 那就探一探真假再说。 喻音瑕就书中内容侃侃而谈,听得安熙精神抖擞,却听得一旁捧着安镜衣服的絮儿站着都打起了瞌睡。 管家奉好茶,大半个小时过去,才又来提醒道:“少爷,饭点到了,您看?” “吩咐厨房多做几道清淡菜样,今晚多加一副碗筷,喻小姐会留下用餐。”安熙不问喻音瑕是否愿意,就自作主张留了客。 “对了,再加一个解酒汤,叫晩云在楼上守着我姐,事无巨细地伺候好。汤好了就端去给我姐喝。” “安少,镜爷她?”喻音瑕面露担忧。 “没什么大事,就是应酬喝多了。我姐她酒量一般,尤其白酒,喝多少年还是不行。可你也知道,商场如酒场,那些大老爷们儿就好一口白酒,她也没办法,只能做做样子。” “我,我能去看看她吗?上次镜爷送我去医院治伤,又送我回家,还把衣服借给了我。父亲再三叮嘱,要我一定当面将衣服和谢礼送到。” 喻正清是说了一定要当面送到,但他没说当谁的面。 喻音瑕只是,有些想见她。 “当然能。我姐是女人,你去她房间,传不出闲话。”安熙不疑有他,扭头喊道,“晩云,带喻小姐上楼,我去厨房盯一眼。” …… 安镜昏昏沉沉,难受却睡不着,大概是生物钟作祟。 晩云敲门请示:“镜爷,喻小姐来了,说要当面向您道谢,您看方便让她进屋吗?” 安镜坐起身,拿睡袍穿上,应道:“请进。” 喻音瑕进屋,垂眸说着话:“父亲说镜爷白天很忙,我便特地挑了晚一些的时间来送还衣物,还带了茶和红酒以做谢礼。希望我的唐突拜访没有打扰到镜爷休息。” “喻小姐,在我这儿不用秉持非礼勿视。都是女人,没什么好避讳的。晩云,去给我打盆热水来。” 看出喻音瑕的拘谨,安镜抬手拨弄着不知道有没有睡乱的头发,支开了晩云。 喻音瑕也回头,对拿着衣服和谢礼的絮儿说道:“东西已当面送到,你让晩云姐姐带路去放下吧。” 晩云和絮儿同时看向安镜,见她点了点头。 “随我来。”晩云对絮儿说道。 待她们走出房间,安镜说笑道:“丫头们都出去了,喻小姐还不好意思抬头?我屋里的地板是用金子铺的不成?” 喻音瑕闻言抬头,前一秒还暗自骂着安镜不正经,后一秒就破功笑了。 安镜问:“你笑什么?” 喻音瑕没有回答安镜的疑问,只壮胆走到床边,在安镜疑惑的目光中,伸手帮她理了理乱糟糟的短发。 “在外叱咤风云的镜爷,在家里原形毕露,活脱脱一个被宠坏了的不修边幅的富家子弟。” “要是在家里都不能自在随心,这做人,也太受罪了。”鬼使神差地,安镜抓住那只正要收回的手,“我很好奇,喻小姐在家里,是哪般模样?” 安镜的眼睛很大,睫毛很长,漂亮极了。 被这双摄人心魄的善睐明眸盯着,喻音瑕忘了抽手,忘了说话,忘了时间。 “喻小姐走神了。”小会儿后,安镜轻轻一笑,主动松了手。 第4章 弦断 唤回喻音瑕的神识后,安镜另找话题问道:“方才我让安熙接待喻小姐,他没做什么出格的言行吧?” “没有。”原来是你安排的。 那你呢,是不愿见我,不想见我,又或是不屑见我? 莫名其妙的委屈涌上喻音瑕的心头:“我和安少兴趣相投,相谈甚欢,安少还盛情邀请我留下用晚餐,我答应了。” “我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就是在男女之事上一窍不通,要是什么地方冒犯了喻小姐,你多见谅。” 安镜说完,掀被子下床。 许是酒劲儿还没下去,又许是躺久了导致浑身乏力,脚刚着地,一时头晕,两人的手就这么握在了一起。 “镜爷?” “我没事。”安镜甩了甩头,脸色红润,“突然有点晕,站会儿就好。” 喻音瑕陪着她站。 安镜的手很暖,自己的手却是凉的。要松开吗?她会不会觉得冷,会不会……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说着又抓起喻音瑕的另一只手,用自己温暖的双手包裹着她的手揉搓着,“已经开始入秋了,晚上出门,该多穿些。” 喻音瑕抿唇。 两三分钟过去,待喻音瑕的手也暖了,安镜拉着她,在门口喊道:“晩云,家里有暖手炉这种东西吧?备一个给喻小姐。” 晩云答:“好的镜爷,我去准备。” “姐。”安熙三五步跑上楼,“晚饭准备好了,你再陪我们吃点?” “嗯。”安镜放开喻音瑕的手,“我换一身衣服就来。” “大晚上的,还换什么衣服啊。”安熙拉住安镜,“喻小姐知书达礼又善解人意,不会介意你穿睡袍用餐。” 喻音瑕也说道:“在自己家里,镜爷自在随心便好。” “不换衣服,我洗把脸总行吧?” “哈哈,好,好,我和喻小姐下楼等你。”安熙转而看着喻音瑕,“我姐脸皮薄这面,可不是一般人能瞧见的。喻小姐得替她保密啊。” …… 食不言寝不语。 三人吃饭时,都少有讲话,这是富贵人家必不可少的家教。 仅有的话题,便是安镜询问喻音瑕的伤。 喻音瑕用餐都是小口小口,动作精致得连唇上的口红都不会沾到的那种。 本来是被人家吃饭的样子吸引,结果却盯着人家的唇发起了呆,直到筷子夹着的肉掉到了桌上,某人才回神。 尴尬地放下筷子,装作咳嗽。 安熙不放过任何一个能打趣自家霸强姐姐的机会:“姐,你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吃饭还往桌上掉东西。咱家不缺肉,你也不能这么浪费。” 安镜瞪他:“闭嘴。” 晚云上前来擦拭桌面,安镜悄悄看喻音瑕。她低着头,但嘴角似乎挂着笑? 真丢脸。安镜想找个地缝钻。 …… 饭后,安镜让安熙避嫌,自己送喻音瑕出门。也不知抽了什么风,贸然问道:“喻小姐年芳二十没错吧?可有定亲?” 面对安镜如此直白的问话,喻音瑕不知其用意,脸却发起烫来:“婚姻大事,全凭父母之命。” “就没想过,寻一个自己真心爱慕的人?” “镜爷。”喻音瑕的语气突然变差。有几个女人能遵循自己的想法而活? “这样的世道下,不是每个女人都像你一样拥有自主选择的权利。你三十岁不婚嫁,无人敢置喙,那是因为你有钱有势站得住脚。普通人家的女儿若二十岁没找到婆家,就会被左邻右舍指指点点。同为喻家的女儿,喻兰茵十八岁就许了有钱人家,我却二十岁迟迟未嫁。你目达耳聪,心似明镜,当真以为是父亲舍不得我吗?” 安镜愣了,还没想通这突如其来的火气是针对自己,喻音瑕就把手里的暖炉塞还,转身跑出了大门。 絮儿和私家车等在外面,喻音瑕怒气未消,大声道:“絮儿开车门,回家。” …… 半个月后,安镜和安熙受邀参加喻正清五十岁寿宴。 “姐,你看我穿这身怎么样?”换作往常,安熙断然不会去这种场合凑热闹。 安镜以为他是想去见“相谈甚欢”的喻音瑕,才会对这场宴没那么抵触,能从心里接受了。 翻了翻他衣柜里的衣服,又转一圈看了看他穿上身的衣服,点头道:“安少穿什么都好看。别磨蹭了,走吧。到了宴会别乱跑,重要的人,我会带你认识。” “不不不。”安熙拿出杀手锏,撒娇,“姐,你不用管我,我也不用认识你说的那些人。我就去蹭个饭,仅此而已。” “戚家小姐和许家小姐也会在。生意上的事你不参与,我暂不勉强,你自己的人生大事总要上心吧?” “好好,我上心,我来者不拒!” “别跟我贫。回来后,你把酒会上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都给我交代。” …… 寿宴在正清酒楼举办,喻音瑕和喻夫人在门口迎客。 安家姐弟到场,喻夫人故意挡在喻音瑕前面打招呼,安熙想越过她跟喻音瑕问声好,被安镜阻止。 “你这么做,只会让喻夫人事后刁难她。” “富家千金不都是掌上明珠?” “她不是。” 安熙似懂非懂:“喻正清派一个不受宠的女儿来接近我,是妄图用最小的筹码换取最大的利益?” 存在的价值被利益化,安镜总算想通那天喻音瑕的火气从何而来了。 “她也是身不由己。这些话,你别当着人家姑娘的面说。” “姐,我又不傻。” …… 宴会大厅里的客人,都是名门贵族。安镜一入场就被好几个老板围住,客套寒暄。 安熙听不惯阿谀奉承,也看不惯装腔作势,果断闪人:“姐,你忙你的,我去四处溜达,看有没有送上门的姑娘。” “注意分寸。”安镜是管不住长大成人的弟弟了。 荣祥广告公司的戚老板,领着夫人和女儿朝安镜走来:“镜爷一个人来赴宴?听说你弟弟不久前留学归来,还想着今日有缘能得见安少风采,可惜可惜。” “戚老板,戚夫人,戚小姐,幸会。”安镜逐一打招呼,顺势递了个眼神,“家弟玩心重,不喜欢跟着我。小年轻嘛,我和他呀,有代沟。” “镜爷说笑了。镜爷年轻有为,单枪匹马就把家族企业经营得风生水起,试问全上海乃至全国,有几个女人能和镜爷比肩?” “戚老板谬赞。”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根深蒂固,谁知他是讽刺,还是夸赞。 “夫人带女儿去别处走走,我和镜爷有要事相商。”戚荣祥给出暗示。 “好,我和小女就不打扰你们了。”戚夫人会意,“如月,我们去别处转转,你不是想找喻小姐说说话吗?” 戚如月对安镜充满了好奇,但更多的是敬佩。 谁知还没说上话,就被父亲母亲支走。戚如月瘪嘴,礼貌地向安镜行礼,被戚夫人拉走了。 戚老板这才对安镜说道:“镜爷可知,这几个月有一家名为英华香烟的公司开始抢占上海市场了?他们的广告铺满了租界内外,镜爷对此就没什么想法?” “英华?呵,实际是外国人开办的企业吧?”这么大的手笔,安镜岂会不知? “国营企业举步维艰,只有跟洋人合作才能打开市场,获得资金和渠道支持。镜爷坚守这一席之地实属不易。”这句话发自肺腑。 “容我考虑考虑,过几日答复戚老板。”爱国归爱国,也绝不能让安氏烟草公司没落在自己手里。 安氏工厂和安家宅邸都在租界外,享负盛名。 安氏持有租界通行证和暂住证,安家的人随时可以正大光明出入租界内外,任何时候都不怕被查。 但安氏的香烟,只在租界外售卖,几乎垄断。 往前几年,有别的合资香烟企图在租界外也分一杯羹,他们低估了安氏的号召力。 也低估了中华民国的团结。 …… 宴会正式开始,喻正清致辞之后,喻夫人发言说为大家准备了惊喜节目,落座的宾客纷纷鼓掌。 猜想着财大气粗的喻家是请来了戏班子,还是搬来了马戏团。 登场的却是抱着琵琶的喻音瑕:“音瑕不才,自请在父亲生辰宴会上弹奏一曲《浔阳夜月》为诸位宾客助兴,恭祝父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喻音瑕话音刚落,在场的人窃窃私语。 哪有富家千金抛头露面表演节目的?又不是歌女舞女。 也有的说,人家给自己的父亲贺寿,唱歌跳舞奏曲,都算不得抛头露面卖艺。 声音很杂,入耳却很清晰。 喻音瑕旁若无人,自顾自地弹曲。全场一百来号宾客,认真听曲的人寥寥无几,安镜便是其中之一。 安熙将此当作意外发现:“姐,你什么时候喜好上琵琶曲了?” “最近。” “哦。对了,刚刚那个戚家小姐被她母亲拉过来和我搭讪,聊到了几句关于个人喜好的话题,她说她会弹钢琴,起初被逼着学,经常斗智斗勇逃课,后来是自己也喜欢上了……” “闭嘴。” “……”我的姐,不是你让我一五一十向你汇报的吗! 安镜又一次望着舞台上的人发呆。这样的画面,好似已经在她的生命里出现过无数次。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忽然间琵琶琴弦断,刺耳的杂音令全场鸦雀无声,众人齐齐望向喻音瑕。 弦断。 向来被世人视做不祥的预兆。 喻夫人骂骂咧咧地上台将喻音瑕拉走:“今天是老爷寿辰,你把琴弦弄断是咒你父亲短命吗?” 出了宴会厅,琵琶被喻夫人扔在地上。 喻音瑕试图据理力争:“弦断是意料之外,我都说了很久没碰过琴,是您非要我……” “啪!” 喻夫人一耳光打在喻音瑕脸上:“做错了事还敢顶嘴,你想推卸责任,把这事怪在我头上是吧?信不信老娘我今晚就让你流落街头?” 喻音瑕捂着脸,眼神不甘,嘴上却已服软:“音瑕不敢。是音瑕说错了话做错了事,惹恼父亲和夫人,求夫人原谅。” 第5章 疼吗 喻夫人再次扬手欲打下去,背后响起安镜低沉的嗓音:“喻夫人和喻小姐聊完了吗?” “我在教训自家丫头,还请安老板回避。你有什么需求,可以找我女儿兰茵和女婿,他们会做好东道主,尽量满足安老板。” 丫头?女儿? 称呼上就一个地,一个天。 “不巧,我的需求他们满足不了。”安镜不退反进,踱步走近二人,“请问喻小姐,上次给我送来的茶叶是何处得来的?甚合家弟与我的口味。” 喻音瑕别过脸不说话。如此难堪的境地,为什么要被她看见? 尽管,明知安镜大概率是专程来为自己解困的,可心里就是过不了这一关。 “喻小姐不肯说?”安镜只想逼走喻夫人,“喻老板让你特地给我送来的茶,不至于不肯割爱告知吧?你不说,那我只好……” “安老板,前厅事多人杂,我得忙去了。”喻夫人也不想多生事端,适可而止,打断安镜的话给喻音瑕施压,“喻音瑕,还不快告诉安老板,老爷让你送的是什么茶?” “这么大又这么隆重的宴会,少了喻夫人的操持可不行。您先去忙,我和喻小姐也就两三句话的事儿。” 安镜觉得她相当碍眼。 喻夫人临走前狠狠瞪了一眼喻音瑕:“安老板面前,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管好你的嘴。” …… “疼吗?”安镜拉开喻音瑕捂脸的手,“那个女人经常这样待你?” 手被拉开的一瞬间,眼泪也夺眶而出。 喻音瑕泪眼朦胧地抬头看着安镜说道:“你知道吗?已经很久没有人问过我疼不疼了。” 看着她脸上的红肿,安镜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情绪:“抱歉,上次你扭伤脚,我忘了问。现在补一句,会不会太晚?” 安镜的柔情,像一个深海漩涡,令喻音瑕毫无挣扎的余地,就这么陷了下去。 “镜爷,你是在可怜我吗?” “我是心疼你。”安镜用拇指擦去喻音瑕脸上的泪珠,“别哭。眼泪是咸的,有盐,划过伤痕,会痛。” 喻音瑕埋头抱住安镜:“你猜出我那天摔倒在你车前是事先计划好的了,对吗?” 安镜轻抚着她的后背:“我只知道,你受伤是真的。” 喻音瑕的心,彻底乱了。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弦断为知音。谢谢你。” 安镜搞事业很在行,舞文弄墨并不擅长,不解风情地问:“手指没事吧?有没有割破?” 喻音瑕摇头,从安镜肩膀抬起头来,弯腰去捡摔坏的琵琶:“镜爷是贵客,怠慢不得。请您回宴会厅继续用餐吧。” 安镜拿出外衣口袋中的钢笔,拉了喻音瑕的手又放下,从另一个口袋抽出一张浅灰色手帕。 写下一串数字,折叠好:“这是我家里的电话号码,喻小姐随时可以拨打。” 喻音瑕拽着手帕不语,安镜又问:“这把琴重要吗?” “如果重要,你就帮我修好吗?镜爷,我不值得你的同情和心疼。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对我而言是重要的,毕竟,连我自己都那么廉价。” 喻音瑕转身走了。 安镜没看到的,是她转身后,失控的泪水。但她感受到了喻音瑕有苦却又说不出的辛酸。 …… 宴会结束后,安熙和戚家小姐有说有笑地道别,喻正清手里夹着烟和安镜讲话。 “我先前的提议,安老板意下如何?” “什么提议?我最近有点健忘。”安镜揣着明白装糊涂。 “安氏烟草公司对国人的口号依旧是中国人吸中国烟,我们做的,只不过是换一个包装,以别的品牌和口号在我的百货商场上架,价格提升20%,只做洋人的生意。” “安氏不做洋人生意。这是原则。洋人的烟草公司不胜枚举,只怕是自家公司的烟都抽不过来,安氏就不趟浑水了。” “安老板固执己见,当心引火烧身。喻某最后再好意提醒安老板一句:树大招风。” 说是什么好意提醒,安镜从中听出的是赤/裸裸的威胁。 多少风雨,安氏都扛过来了。 安镜不认为喻正清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耐,故而在拒绝他的姿态上,强硬了一些。 …… 不料,回绝喻正清提议的第二天,安氏烟草公司二厂就发生了火灾,好在抢救及时,工厂内并无人员伤亡。 有惊无险。 安镜亲临二厂:“事故起因查清楚了吗?” 何厂长支支吾吾:“查了,挨个儿都问过了,没发现可疑人物。应该,应该就是机器老化引起的故障。镜爷,大伙儿听说有一家新开的叫英华的烟草公司从国外引进了最新的制造机……” 安镜从椅子上站起:“安抚好工人,再通知下去,三天内把一二三厂的设施设备全都排查一遍,给我一个评估报告。” 何厂长喜出望外,连连应道:“好好,我马上就去通知,保证准时完成报告。” 新机器虽然贵,需要付出大量成本,但它的效率和安全系数高啊。 安镜也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不然也不会在何厂长的暗示后,第一时间就给予同样的暗示性回应,以稳定军心。 …… 处理完烟厂的事,安镜刚到家,安熙就刚要往外走。 “五点过,你这个时间点出门,莫不是去跟哪家姑娘花前月下吧?” “不愧是我姐!料事如神!” 说中了?! 安镜脱外套的手顿住:“戚家?还是喻家?” 喻正清寿宴那天,许家的小姐并未到场,也没见安熙跟另外的姑娘有交集,所以如是猜想。 安熙笑着帮他姐把外套挂起来:“昨天和戚如月约了一场电影,她父母也同意了。放心,我看完电影吃个饭就回,不会夜不归宿的。” “你喜欢她?”安镜的问题,还是一如既往地直白。 “见一面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就觉得她很有趣很活泼很可爱,相处起来没什么心理负担。” “喻家小姐让你有心理负担了?”问这话时,安镜也问了自己。 她的答案是:没负担。 安熙逃避她的问话,转而抛出疑问:“姐,你不会搞那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老传统吧?这件事上,我能自己做主吧?” 安镜不想当老古董老传统:“去去去,早点回来。” “谢谢姐!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 安熙出门后,安镜在门口站了会儿,又重新穿上外套,自己开了私家车。 暮色四合,她驱车来到上海三大帮之一的戮帮,接走了最年轻的黑帮老大,年三十五岁的徐伟强。 在她后面,足足跟了五辆保护徐伟强的车。 “徐伟强,你每次外出都这么大的阵仗,就不能有点儿人生自由?”有时候,安镜羡慕徐伟强,可有时候,又为他感到悲凉。 黑帮老大呼风唤雨,气派的很,实际上过着刀尖舔血的日子。 这条路上仇家众多,想要鸠占鹊巢的也多,他得时时提防明枪暗箭,片刻都不得安宁。 徐伟强苦笑:“你看我像是生命自由的人吗?” “我呸!堂堂黑帮老大怕什么死?早死早超生,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我说镜爷,怎么从你嘴里说点好听的话,就那么难呢!你我七八年的过命交情,我都还不配听你说几句好话?行行行,我大人大量,不跟女人斤斤计较。”徐伟强嬉皮笑脸,“今晚什么项目?” “常规项目,带你消火。所有费用都算在我账上,你只管留着命吃喝玩乐。其他别问。” 消火=美酒+美女 徐伟强脸上的笑依旧,吊儿郎当地将手覆在安镜放在方向盘上的右手背:“别每次都让她们给我消火啊,你好心给我消一次,戮帮和我这条命都是你的。” 安镜神态自若:“想上我的床,只怕你见不到隔天的太阳。要试试吗?” “算你狠!”徐伟强悻悻地收手。 他对安镜这个女人,说爱而不得,有点夸大其词。但平心而论吧,他又是真的好她这口。 其实他心里门儿清,跟安镜保持目前的“盟友”关系是最恰当的。 不能越雷池一步。 越了,他和她势均力敌,道不同,是不可能长长久久维持“情人”或者“爱人”关系的。 所以呢,也就耍耍嘴皮子,偶尔占点“小便宜”,自娱自乐,无伤大雅。 …… 仙乐门。 租界内颇负盛名的六大舞厅之一,也是安镜和徐伟强近两年“厮混”在一处时,最常来光顾的一个。 原因嘛,有两个。一是仙乐门最靠近租界边缘,遇事跑起来方便。 二是,安镜最喜欢听的曲儿,这里才有。 此曲儿并非出自台柱子之口,而是一名其貌不扬,平日里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普通歌女。 安镜问:“于老板,红缨姑娘今晚可在?” 红缨不是台柱子,也不是那种可以往外带的姑娘,但偏偏最受两个风云人物的宠。 连这里的老板都觉得,红缨是仙乐舞厅里命最好的那个。 于老板点头哈腰:“镜爷和强爷来得巧。红缨姑娘好几日没登台了,今天啊,正好在。您二位包房入座。” 徐伟强揶揄道:“我倒是好奇了,这红缨看不得也摸不得,一名歌女罢了,你有意无意护着她干嘛?你要真想给我消火,今晚就把红缨包下来。别跟我说,是你自己想找个女人玩儿啊?” 安镜给了徐伟强一个眼神杀。 “得,我闭嘴。君子成人之美,大上海女人多的是,我不跟你抢。” 第6章 红缨 千呼万唤使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应了红缨上台的景。 曲响歌起,未至尾声,徐伟强便拍手叫好引起了周围注意:“好!唱的好!弹得也好!” 红缨今日穿了一身朱红色贴身旗袍,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头上戴着西式黑色头纱,将她的脸遮盖住了一大半。 若不是已知她“貌丑”,论舞台上的画面,任谁都会想冲上去一亲芳泽。 红缨余光不自觉地往叫好声方向望去,这一望,便丢了魂。 从她应下父亲的计策,就已料到有这样一天。在她的预料中,此时此景的她,当是心如止水从容不迫的。 可现实里的她,心慌意乱到了无所适从的地步。 镜爷,是我走错了路。但我,回不了头。我只盼着,你护着的红缨,永远只是在仙乐舞厅将动人歌声唱给你听的红缨。 …… 徐伟强为红缨的表演高调喝彩,不是一次两次。 他这么做,就是让场子里的人都认清红缨是戮帮强爷罩着的女人,好让那些对红缨有歪心思的人守规矩。 红缨的演唱戛然中断,台下无人敢吱声,台上久久回不了神。 直到僻静处包房传来酒瓶子摔碎的声音,以及不堪入耳的骂声:“马的,真特么扫兴!于老板,你这舞厅里歌女妓/女的水平也太差了!”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中年男人走出包房,右手提着酒瓶,左手指指点点:“让老子来看看,是哪个小贱/人破坏了老子的雅兴。去,把人带来,让爷教教她做歌女的规矩。” 于老板赶忙赔礼道歉:“薛董消消气,是演奏的琴出了问题,我让她们换人换琴。” 男人持续暴躁:“别特么跟我废话,我让你带人来,耳聋没听见吗?” “真不是……” “哗啦!”又一个酒瓶子摔碎。 男人摇摇晃晃往舞台走,指了指自己的脸,又指向于老板:“于老板,你擦亮眼睛看清楚我是谁,看清楚了再想想什么是正确做法。” 红缨回了神想退场,被闹事的男人叫住:“你站住!红缨是吧?我问你,你是不是徐伟强的女人?” 徐伟强听到那人直呼自己的大名,也坐不住了,对安镜说道:“此人是租界工部局新任华人董事薛华。他上任前,跟我有过节。你就别露面了,我去摆平他。” 一个是黑帮老大,一个是工部局董事,于老板战战兢兢,左右为难:“二位爷……” “于老板,我劝你走远一点。”徐伟强也顺手提了瓶酒走到薛华面前,“薛老板,哦不对,该叫你薛董了。薛董气焰嚣张,有何赐教啊?” 薛华抬手,五六名带枪的越南巡捕依次排列在他两侧。 徐伟强不甘示弱,打了个响指,十几名帮派随从也持□□围了上来。 “这是在租界管辖范围,不是你的戮帮地盘。徐伟强,你今天敢对我动手,就是公然与租界工部局为敌。如今工部局是我的靠山,我呢也是有气量的人,你恭恭敬敬喊我一声薛爷,跟我说声对不起,你我的过往恩怨,就一笔勾销。” “哼,薛爷。”徐伟强上前几步,直接把酒瓶子砸在薛华的脑袋上,“对不起啊薛爷,手滑。” 舞厅里的客人吓得惊恐万状,尖叫着逃了出去。 薛华被砸蒙了。 手颤抖着摸到头上的鲜血,“啊”了一声后,疯了般抢过巡捕手里的枪:“徐伟强,我特么跟你拼了!” 台上的红缨也吓傻了。 琵琶落地,孤立无助的她被一只手拉住:“跟我走。” 枪声被抛在身后,红缨的心脏突突跳着。她在仙乐门唱了将近两年时间,也碰到过几次寻衅滋事,都没这次事态严重。 出了舞厅后门,安镜松开红缨的手:“吓坏了吧?对面有车夫,赶紧离开这里。” “你不走吗?” “我,等确认了徐伟强的安全,我再走。”安镜说着就要往舞厅里去 红缨抓着她的衣服:“镜爷,里面太危险了!” “徐伟强救过我的命。” 说话间,又有一批巡捕涌了过来:“快,枪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安镜拉着红缨躲进巷道,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发抖,把她拥入怀里安抚道:“别怕,等他们进去了,你赶紧走。回去好好睡个觉,把今晚忘了。” “你对每个姑娘都这么好吗?”红缨紧紧抓着安镜的衣服,“镜爷这两年捧我的场,是为了什么?” 安镜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半个月前,单纯是为了每次来这里能听你唱歌解忧消愁。今天有所不同,我来,是为了解除心中疑惑。面纱之下非陋颜,实乃乱世佳人。” 情况危急,她没有时间解释太多。 隐藏的身份被揭穿,红缨的身体反而没那么紧绷了:“镜爷,偿还他的救命之恩还有很多方式,别以身犯险行吗?” “我不犯险,就不会有今天的地位。”安镜招手叫来一辆黄包车,“你听话,回去。” 红缨咬着唇点点头,深知自己留下只会是她的拖累。 …… 半小时过去,仙乐舞厅内总算恢复了平静。 巡捕和戮帮的死伤人数相差无几,薛华被抬去了医院。徐伟强安然无恙,在弟兄们的掩护下架着受伤的安镜撤离硝烟之地。 “我说姓安的,你要走就走得干脆点,走了又回来,怎么,回来替我收尸吗?” “给你收尸还轮不到我。徐伟强,我挡这一枪够还命了吧?” 徐伟强怒气冲冲吼道:“还什么还!我让你还了吗!就算还,你这几年在我身上花的钱,也够多了。安镜你给我听好了,你不欠我!我护你,是我徐伟强心甘情愿,是我,是我对兄弟的江湖义气。” 他扶着安镜上了车,突然一个身影从不远处冲向车子,被戮帮弟兄举枪拦住。 “什么人?不想死就滚!” “强爷,我是红缨!” 她没走? 安镜无奈地开口:“让她过来,抓紧时间。” 车门前,红缨看着满身是血的安镜,睁大双眼呆愣在原地。 安镜皱眉:“只是肩膀中了一枪,死不了。但如果你再不上车,我们可能都走不了了。” 红缨忍住泪水上车。 安镜又道:“强爷,我们分开走。你留一个人给我开车,其他的都带走。” “好。红缨,镜爷就交给你了。希望你是个聪明人。”徐伟强点头,认可安镜的说法。对方就是要追,重点追查对象也是自己。 …… 留下来开车的是柏杨,问道:“镜爷,往哪儿开?” “安家不行,旅馆不行……” 红缨听得着急:“这儿不行那儿不行,你的命还要不要了!” 堂堂“镜爷”又被吼了。 安镜对柏杨说道:“柏杨,出了租界先找一家不起眼的诊所,命还是要的。” 红缨的脸被黑纱遮住了大半,安镜自然看不见她的表情,问她:“不是让你回家吗?为什么不走?” “你让我走我就走吗?你又不是我的谁,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好了你别说话了,留着力气想想接下来的应对之策吧。伤口,我帮你按着。” 红缨整理好情绪,往安镜身边坐了坐:“我不怕血,也不怕弄脏衣服,我是怕你出事。” 安镜习以为常:“我若有三长两短也不打紧,安氏,还有安熙在。” “十个安熙也不一定比得过一个安镜。”红缨左手揽住安镜的肩,右手拿手帕按住她左肩中枪的伤口。 “我弟弟在你眼里,就这么差劲?” “不是他差劲,是你太优秀。镜爷,你有多优秀,你自己不知道吗?” “现在知道了。” 来自各行各业各路人的花式夸赞,安镜听过很多很多。但今天从红缨口中听到一个最简单的“优秀”,竟让她喜不自胜。 她异常“乖顺”地任红缨搂着,红缨身上散发出来的独有的香味,令她忘却了伤口的疼痛。 靠着这个比自己小了整整十岁的小姑娘,她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安。 “我歇一会儿,找到地方,叫我。” “嗯。” 红缨调整了一下坐姿,尽量挺直腰背,靠安镜更近,好让她舒服地将脑袋搁在自己的肩头。 …… 诊所的女护士已经下班,只有一名年逾六十的男医生在。 再晚到十分钟,老先生也关门了。 枪伤并不罕见。 打了局部麻醉,取子弹的过程很顺利,随后喻音瑕主动提出:“包扎上药的步骤由我来吧,麻烦医生和我说得详细些。” 看着伤口,喻音瑕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敢伸出手去触碰。她无法想象,这样一个洞,得有多疼。 镜爷,疼吗? 她想问,却问不出口。 …… 在诊所处理好伤口,给了老先生一笔可观的钱作为封口费。 安镜往家里打了电话,说外出办事,过两天回。 红缨理解了她的顾虑,为她排忧解难道:“镜爷若是信我,有一个地方可去。” 安镜道:“指路吧。” …… 到了红缨说的目的地,安镜对柏杨说道:“辛苦了。我这边没事了,你回戮帮听从强爷安排吧。” 柏杨是个明事人:“镜爷保重。车我开走,改日清理干净后再开去安家奉还。” 第7章 音音 破旧的老城区,地面,房屋,树木,处处充满着年代感,处处都是这座城市走过的岁月的印记。 低矮的平房比安镜所在的新城区糟太多,比贫民窟的棚区好不少。 红缨扶着安镜往深巷里走。 安镜问:“这是哪?” 她无法将生在豪门里的千金小姐与这样破败的地方联系在一起。在她心里,这个温柔贤淑的姑娘该丰衣足食,该快乐无忧…… 然而,这个姑娘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千金小姐。 真正的千金小姐不会被父母扇耳光,不会沦落到舞厅唱歌,更不会深夜出现在老城区。 “我家。” “你家?你家不是在……”租界? “那不是我家。” 年久失修的民房前,红缨抬手扣响了褪漆的木门:“红姨,是我,开门。” 安镜不动声色,红缨自言自语:“他对外宣称我母亲已故,给了一个妾室的空头名分,是不想被人发现,他曾经和底层歌女厮混过。” 开门的妇人风韵犹存,什么话都没说。 “红姨,多弄点热水。好了叫我。”红缨带着安镜进了一个狭小阴暗的房间,“此处简陋,委屈镜爷了。” 安镜在藤椅坐下,儿时的一些记忆浮现:“我很小的时候,也住过阴暗潮湿的房子。” 她是在十岁那年被安家收养的。 十岁之前她住在老城区,没有见过父亲,据母亲说,她曾有一个长她两岁的被父亲卖掉了的哥哥。 母亲在她八岁那年病逝,孤身一人的她,和其他无父无母的孩子结伴当童工。 日子很难熬,但总归活到了命运的转折点。 机缘巧合之下,她在安家工厂外,从一只发疯的恶犬口中救下两岁的安熙,安爸安妈对她感激万分。 那时的安家正处于事业起步阶段,工人不多,也会时不时地招童工打杂做些零碎活儿。 久而久之,安爸看中了她言必信行必果的品质,安妈看中了她和安熙的投缘。 多一张嘴吃饭,安家养得起。 没等到安镜的下文,红缨也没问什么,背对着她,在梳妆台前取下面纱,也撕下了贴在脸上伪装疤痕的东西。 而后从柜子里翻找出型号最大的一套棉衣棉裤:“你的衣服裤子上全是血,等会儿换下来我帮你洗了,晾干后缝补一下再穿吧。” 红缨坐在床边,和安镜面对面:“镜爷没什么想说的想问的?” “谢谢。” 喻音瑕是红缨,在喻正清寿宴当天,安镜就想到了。 每个人都有难以启齿的秘密,或者是不堪回首的过去,她自己有,推己及人。 秘密,不是用来揭的。伤疤,也不是用来撕的。对她而言,喻音瑕住在别墅区还是老城区,都无关紧要。 紧要的是,喻音瑕这个人。 “你不问,那我就自己说吧。”喻音瑕徐徐道来。 “喻正清还没发家致富前,就认识了我母亲,母亲爱他,就把所有唱歌赚来的钱都给了他拿去做生意。后面的剧情很老套,无非就是男人成功后,另娶权贵千金。奈何正房多年只生了一个女儿,男人就又找到歌女,连哄带骗给他生孩子。遗憾的是,歌女生下的也是女儿。男人想要的是延续香火的儿子,于是再次抛下歌女。不闻不问了十多年后,偶然间发现这个小女儿亭亭玉立,是块以色事人的好料子,就和歌女做了交易。承诺让小女儿认祖归宗去过所谓富家千金的生活,条件是歌女须变成哑巴,且不能离开老城区一步。否则,他会让小女儿生不如死……” 安镜很想抱一抱喻音瑕,又怕她误以为自己是同情,是怜悯…… 喻音瑕的悲惨身世,她做不到感同身受。自己虽是安家养女,但养父母在世时对她视如己出,并未亏待苛责过她。 安熙无心从商,安爸就力排众议,栽培天资聪慧的安镜做了安氏烟草公司的一把手。 相比喻音瑕的寄人篱下,她简直太幸运了。 “你母亲,如何称呼?” “镜爷若不嫌弃,跟我一样喊红姨吧。” 原来,刚刚那位红姨就是她的母亲。安镜的心揪着,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慰她。 …… “咚咚。” 红姨备好了热水来敲门,喻音瑕拿着棉衣棉裤,拉了安镜往外走。 走进一间更为昏暗狭窄的空间里,可容纳一人的木桶内装满了热气腾腾的温水。 喻音瑕试了试水温:“温度合适,镜爷擦擦身体吧。衣服我放在架子上了,您洗好了再叫我。” 安镜因她的体贴而动容,右手抱着左胳膊扮柔弱,靠着木桶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伤成这样,你看我还有自己擦洗身体的力气吗?” 光是想想安镜脱光的画面,喻音瑕就烧红了耳朵。 “你,我,我……” “逗你的。”安镜单手解衣扣,“你也是有丫头伺候的小姐,怎能让你……” “安镜!”喻音瑕气鼓鼓地打断她说话,三步并作两步,上手给她解扣子,“要不是看在你也是女人的份上,我才懒得管你脏不脏,洗不洗!” “音音,你好凶。”安镜奸计得逞,自取了小名来喊。 喻音瑕的头埋得更低了:“你还真是没一点女人的样子!真拿自己当爷了!” 安镜语气发狠:“我不先把自己当爷,那些人就更不会把我放在眼里。安家对我恩同再造,安氏企业,我是拼尽全力也要守住的。” 是啊,只有自己强大,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和信服。 虽然这一路走来很不轻松,但亲情、名利的收获,远远高于她原本的期待。 她是个看起来很有野心,事实上并没有野心的女人。 喻音瑕帮她解裤子时,手碰到了一样硬物。 那是一把手/枪。 安镜将其取出:“防身保命之物,出门必不可少,帮我收好。里头还有子弹,当心擦枪走火。” 她把手/枪交给喻音瑕,等于绝对的信任,等于暴露弱点。 喻正清也有手/枪,喻音瑕见过的。 今晚惊险刺激的枪战经历了,腥风血雨闯过了,安镜身上的枪伤,她也目睹了。 托安镜的福,世间恐怕再没什么事能吓到她了。 她把手/枪搁置在棉衣里:“危险物品和我不会用的东西,我是不会乱碰的,我惜命。” “但凡能活,就别找死。” 这句话,安镜是说给自己听的。可她没有做到。 第一次赤/身/裸/体站在喻音瑕面前,安镜没有半分羞涩。因为害羞的那个人,根本不敢看她。 安镜坐进木桶,露出肩膀和脑袋。 喻音瑕羡慕安镜身为女人能有如此魄力,有感而发:“为了安家,你放弃了女人该有的幸福。最起码安家值得你牺牲。而我,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配。” “你把在喻家积攒的钱和在仙乐门赚的钱都给了红姨补贴家用,此孝心天地可鉴。危难之时对我施以援手,重情重义。” 安镜抓住那只为自己擦拭后颈的手,转头看向喻音瑕,柔声道:“音音,没有人比你更配获得幸福。可能会晚一些,但属于你的幸福一定会来。相信我。” 喻音瑕鼻子泛酸,尽管屋子没什么光亮,可她就是能清晰看见安镜的明眸。 那里面,是她的影子,那里面,是她从未见到过的柔情。 她将湿帕子盖在安镜头上,以掩饰自己的脆弱:“头发也脏了,臭烘烘的,我帮你清洗一下。” “哪里臭?我每天都有洗的好吧。” “就是臭!” “好好好,你说臭就臭,臭也是你帮我洗。” 说来也怪,从小到大除了两位母亲见过她没穿衣服,晩云也就在她沐浴递东西时见过几回锁骨以上的肌肤,都没让她感觉到别扭或不自在。 今天虽说更害羞的不是自己,但安镜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 尤其当喻音瑕的手指碰到她的肌肤时,那种难以言喻的酥麻感,好像真有蚂蚁爬过,又好像是某种东西上了瘾。 …… 两人一前一后洗漱完毕回到房间,喻音瑕给安镜掖好被角:“我就在隔壁。” 某人得寸进尺:“音音,我饿了。” 饿? 想来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吃东西了,喻音瑕问她:“面条,吃吗?” 安镜点点点点头:“吃!你给我什么,我吃什么。” 看她可爱模样,喻音瑕轻笑出声。 镜爷的这一面,一定不是谁都能看到的。喻音瑕像获得了宝贝,莫名地开心。 …… 十多分钟后,喻音瑕端了一大碗面进来:“家里没什么好的食材,也没有肉,我做了番茄浓汤,加了两个鸡蛋,你看合不合胃口。” 安镜乖巧地坐起身,刚想伸手接,“呲”!忘了肩膀受伤了。 “你好好坐着,别动。我喂你吃吧。” 喻音瑕一口一口喂安镜吃面条:“味道怎么样?会不会酸?或者会不会咸?” 安镜夸道:“酸咸恰到好处。实不相瞒,这碗面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比大鱼大肉的满汉全席还好吃。” “哪儿有这么夸张。”喻音瑕哄起了小孩子,“好吃就吃完,别浪费。” 安镜愣是把一碗平平无奇的面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满足感,一边吃着面,一边还眨巴着大眼睛盯着人家,也不知她想吃的到底是面还是人。 作者有话要说:镜爷,请你记住自己的“不要脸”!音音会还你的! 第8章 冤家 一碗面吃完,喻音瑕用帕子给安镜擦了下嘴角汤渍:“总盯着我做什么?” “人美心善的好姑娘,我不盯,就被别人盯去了。” “花言巧语!” 喻音瑕顺势推了一把安镜,后者“哎哟”一声往后倒,弄得她以为自己没轻没重,碰到了安镜的伤口。 连忙问:“没事吧?” 某人在脑袋瓜里搜寻着留人计策,顾不上答话。 见她不闹不喊不吭声的,喻音瑕发觉她是在故意小题大做,演戏演上了瘾。 眼看着喻音瑕又要往外走,安镜索性用上了苦肉计:“音音,我伤太重了,我一个人没安全感,在陌生的环境里,根本不敢睡着。” 表演痕迹过于明显,连瞎子都能听出来是装的。 “镜爷,你脸皮也太厚了!”喻音瑕拿伤员没撤,“上回在你家,安熙说你脸皮薄,我差点信以为真。” 安镜抱着被子往墙边挪:“我小身体,不占位置。” 喻音瑕被她逗乐:“是是是,你小身体!别瞎闹了,我去收拾下,待会儿就来。” 唉。 谁宠谁呢? …… 惊心动魄,是喻音瑕这一晚的最大感受。吉人天相,是安镜这一晚的劫后余生。 两人并躺在不算宽敞的床上,都闭着眼,却都睡不着。 “你在仙乐舞厅唱歌的事,喻正清知道吗?” “知道。我不是说过吗,他把我认回去,是为了多一个可利用的工具。年轻姑娘的利用价值,除了美貌和身体,还能有什么?我在舞厅唱歌,比在所谓的女子学院学到的东西更令他满意,所以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安熙是他给你指定的第一个目标?”安镜这么问是尊重喻音瑕的隐私,她无法想象在过去的几年,喻音瑕有没有被迫“以色事人”。 “你想听什么回答?”喻音瑕睁眼转向安镜。 “我不问了。睡吧。” 问出口的瞬间,她就怕了。怕喻音瑕回答“不是”,也怕她回答“是”。 不是的话,蕴藏的言外之意,她接受不了。是的话,那她又该怎么做才是对安熙和喻音瑕都无害的? 喻音瑕却继续说道:“这次寿宴之前,他从不带我见客,认识我的人并不多。每个月我以红缨身份来母亲这儿住两三天,他们也不会说什么。兴许,还巴不得我在舞厅多学些手段。” “只有你和你母亲感情深厚,他才能同时要挟你们。”安镜心软了,想帮她脱离苦海,试探性地说道,“安熙确也到了谈婚论嫁之际,你不妨和他相处看看。” 想太多,又怕是自己杞人忧天,万一安熙与郁音霞真能日久生情,情投意合,佳偶天成呢? 如果是那样,她乐见其成。 可为什么一想到此刻躺在自己身边的姑娘会成为自己的弟媳,心里很不是滋味? 喻音瑕否定了安镜的说法:“安家,我高攀不起。那天在宴会,安少和戚家小姐很合拍,我不信他没跟你说过。” “……”不仅说过,她自己也亲眼看到了。 “包办婚姻可不像是镜爷所为。镜爷,我的事就不劳您操心了。” 安镜怀疑自己是不是老了。 怎么一个二个的小孩子都把自己当成了冥顽不灵的那种“封建思想家长”? 喂,我不是啊! …… 等安镜一觉醒来,床的另一边已空。 床板有些硬,她艰难地向右侧身,左手想捶一捶睡得酸痛的腰,使不上力。 嘎吱的声响引来了喻音瑕:“你怎么了?起不来?” 安镜愁眉苦脸:“音音,我腰疼。你快帮我捶一下。感觉快断了。” 也是,镜爷何曾睡过这么硬的床。 喻音瑕搭把手,站在床边帮她捶腰,捶了一阵子,看到她一头的炸毛太惹人爱了,手一转,揉了上去。 这手感,欲罢不能。 安镜也不恼,任她的手在自己头上撒欢:“敢这么□□我头发的,喻小姐是第一人。” 哼,能让我想揉她头发的,你也是第一人! 喻音瑕特别想捉弄捉弄她:“等下用水顺一顺就好了。镜爷,要不然我帮你扎两个揪揪怎么样?” 扎揪揪? 不得了! 安镜立马岔开话题:“你是不是在煮东西?” 喻音瑕纳闷:“没有啊。” “那你去煮吧,我饿了,要吃早饭。一日之计在于晨,早饭是万万不能懈怠的。有粥吗?” “只有豆浆油条和葱饼,爱吃不吃。”末了还丢下一句“不吃饿死你”。 安镜傻笑,痴痴地望着门口:这个音音不太冷,比之往常,有那么一点点凶,还有很多很多点俏皮可爱! …… 吃完了早饭,喻音瑕寻到屋后巷子,红姨正蹲在小河边洗她们昨晚换下来的衣服。她曾是那么漂亮有骨气的女人,而今却落得这种田地。 出生没得选,也改变不了。 可恨的是,出生后的命运竟也由不得自己。 “红姨,我来洗吧。”在此处,红缨是她的远房亲戚,只能喊她红姨。 她不让喻音瑕插手,连连摆手,把喻音瑕推开。比了个手势,又指了指河边和屋门,提醒她来洗衣服的人会越来越多,赶快回屋。 拗不过。 喻音瑕一只脚踏进门,恰巧撞上了来寻人的安镜。额头相磕。 安镜揉了揉喻音瑕的脑门:“河水冷,让红姨别洗了,我带的钱还有,够买好几件新的了。” 喻音瑕摇头:“老城区没有适合你的衣服。” 也,没有适合你的人。 …… 回屋的喻音瑕将昨天的头纱和用在脸上的东西贴好,对一脸不解的安镜说道:“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来回大概一个小时。” “这么久啊。我陪你去?”安镜在原地转了一圈,“我穿这身,很接地气的。” “不用。你待着养伤。” “小伤,无碍。外面鱼龙混杂的,你一个小姑娘,我不放心。” 你一个伤员,到底谁不放心谁? 于是喻音瑕还是撇下安镜,自己走了。没走出几百米,就有一辆自行车停在她跟前。 安镜挑眉:“小姑娘,爷顺路载你一程啊。” 冤家。 安镜拍了拍后座:“爷刚花钱跟路人买的,反正钱留着也买不了新衣服。” 喻音瑕叹气,上了后座,抓住安镜腰间的衣服:“方浜中路。” 凌晨下过一场秋雨,路面未干透。 清凉的风从喻音瑕耳边吹过,她的手抓紧了一些,脸也贴在了安镜的背上,从未有过的安心和舒适。 仿佛骑车载着自己的这个人,就是她生命里应当踩着七彩云霞出现的那个英雄,为她遮风挡雨,为她奋不顾身。会是奢望吗? 私心里盼着这条路能长一点,再长一点,长到望不见尽头,长到生命终点。 她的期盼,上天看不到也听不见。 …… 到了地儿,安镜看到门匾才反应过来:“这是樵帮的地盘?” 樵帮,也是上海三大帮之一,且向来跟戮帮是死对头,两帮见面必有伤亡,不死不休。 喻音瑕离座:“只是个很小的分馆。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回。” 安镜拉着她不撒手。 那可是深潭虎穴啊!喻音瑕这种软糯小羊羔进去,还不得被生吞活剥了! 喻音瑕没被头纱挡住的唇角上扬:“我来过很多次了。” 犹豫再三,安镜放了手:“好,我等你。” 她勇敢,坚强,倔强,隐忍。她的生存和生活,自己没理由也没立场介入。 在自己闯入她的生活之前,她不是也这么过来了吗? 喻音瑕是来给母亲交保护费的。每月一回都是她亲自送来双倍的钱,就是不愿黑帮的人去骚扰母亲。 “红缨姑娘,保护费涨价了,你这几个大洋可不够。”小喽啰掂着手里的几个大洋,目光色咪咪的落在喻音瑕的胸前。 “对不起,我今天就带了这么多,我改天再送来,还差多少?”喻音瑕好言好语。 “其实也可以不必这么麻烦。”小喽啰把大洋放回喻音瑕手里,“这个月的保护费,我可以不收,只要红缨姑娘陪我一晚。我不管你有多丑,晚上灯一关,脸好不好看不重要,重要的是……” 小喽啰顺着喻音瑕的手臂往上摸,刚碰到下巴,就被人拧折了。 这人,必然只能是安镜了。黑帮收保护费是道上的规矩,她很理解。收钱可以,乱摸不行。 “马的!谁,谁敢在樵帮地盘动……” 又是一拳打在小喽啰的脸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喻音瑕脸色不好。 听到叫骂声,樵帮的人跑了过来。 安镜寡不敌众,身上又没带枪,一脚踹开小喽啰,拉了喻音瑕就开跑:“别愣着了。” 混黑帮的小弟,别的本事没有,最拿手的估计就是撒丫子跑了。 安镜的身手对付三教九流的小喽啰,以一敌三不在话下,问题就在于敌人不止三个,而且还得保护手无缚鸡之力的喻音瑕。 也怪自己冲动了。 本来,能拿钱解决的事就不是事。 眼看着跑不过,安镜把瘦弱的喻音瑕推进一条窄巷子,用杂物挡住,自己往前引开樵帮的人。 第9章 金贵 安镜以一敌五的单打独斗,打得十分吃力,脸上还挂了彩。 幸亏主角都有光环加持,在柏杨小兄弟及时出现与之并肩作战后,混战很快结束。 柏杨年纪不大,才满十九岁,跟了徐伟强两年多,做事机灵靠谱,讲义气,深得徐伟强信任,所以才又命他暗中跟着安镜,护其周全。 早上从安镜和喻音瑕出门,柏杨就远远的跟上了:“镜爷,您还好吧?” 安镜拍拍他的肩:“多亏了你。” “强爷把我臭骂了一顿,让我在镜爷回安家前都跟着镜爷。我在外头,不会引人注目。” “嗯。早上起来我才清醒了些,昨晚忘了安排人去报社那边盯梢。” 报社那帮人,说好听点是报道事实,说难听点就是唯恐天下不乱,越乱越有大新闻,越乱越看头。 仙乐门枪战动静不小,不出意外肯定是要上报的。 安镜虽然没有主动开枪伤人,只是趁乱替徐伟强挨了一枪,但她毕竟出现在了现场。 如果有爆料,这对她以及安氏都是不利的。 工部局,最好别轻易得罪。 “镜爷放心,强爷已处理妥当。镜爷的名讳不会出现在仙乐斗殴伤亡事件中。” 斗殴? 好吧,的确像是黑帮作风。 …… 安镜折回去找喻音瑕:“音音?害你担惊受怕了,对不起啊。” 喻音瑕蹲在杂物堆后面,一开始气安镜冲动惹事生非,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心里全是对她的担忧。 抓住她伸来的手站起,看到她脸上挂彩,鼻头又酸了。甩开她,快步往回去的方向走。 安镜和柏杨紧随其后。柏杨茫然,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问。 怎的一夜未见,红缨姑娘就敢跟镜爷甩脸色看了? 镜爷她,不但不生气,还很无奈? 柏杨跟了徐伟强两年,自然也认识了安镜两年,他何时见过天不怕地不怕,且说一不二的镜爷被一个小姑娘弄得惴惴不安的? 这红缨姑娘,也是神人了! …… 回去后,喻音瑕打了热水给安镜清洗脸上新增的伤口,枪口子也流血了。 “镜爷,你的命金贵,别动不动就拿去拼。” 喻音瑕说话时染上了鼻音,安镜将退了一半的衣服穿好,拿过喻音瑕手里的干净帕子为她擦手擦胳膊。 “音音,你的手白皙细长好看,会弹琴,会做饭,不该被那些下三滥亵渎。” 擦完了胳膊,安镜把喻音瑕的双手捧在掌心说道:“每个人的命都很金贵。唯有恶人死不足惜。” 喻音瑕贪恋安镜给她带来的温暖,内心却又充满了罪恶感。 “镜爷才认识我多久?怎知我不是恶人?” “我用心看了。” “镜爷……” “好妹妹,以后有我,不论你遇到什么样的困难,你跟我开口,我都帮你。镜爷我,说话算话。” 妹妹这个称呼令喻音瑕没来由的不开心,端着盆扭头走掉。 镜爷啊镜爷。 你这一句“好妹妹”,可差点没把媳妇给整没了。 …… 两天后的夜里,柏杨开车来接安镜和喻音瑕回各自在繁华街区的家。 喻音瑕看着空无一人的老房子巷口,安镜安慰道:“红姨不会有事,樵帮那边,强爷派人打点好了,会有戮帮弟兄暗中保护红姨,他们不敢来找麻烦。” “被喻正清断了生路后,为了在老城区讨一份安宁日子,她白天便把自己扮做丑样,隔三差五上街卖豆浆卖葱饼,挣点儿糊口钱。” 也是,红姨姿色上佳,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住在这种地方,很容易被坏人欺负。 母女两人得了老天爷赐予的美貌,却都要藏着掖着,靠扮丑讨生活。 真是讽刺。 “仙乐舞厅就别去了。以后每个月,我会差人给樵帮把钱送去。”安镜指的是保护费。 喻音瑕自然听懂了她的话,问道:“镜爷的大恩大德,想要我怎么还?” 不知为何,喻音瑕的这个问句,让安镜想起了枪战那夜“逃命”时,徐伟强气急败坏对自己说过的关于她报恩还命那番话。 照搬? 还是算了。 “做个交易吧,喻音瑕也好,红缨也罢,往后只为我一个人唱歌弹曲。” 音音,这样,你心里会不会好受一些? 喻音瑕微笑:“谢谢镜爷。” 明明她在笑,安镜却在这个笑容里看不到半点的开心。 音音,你长这么大开心过吗?我要怎么样才能让你真的感到开心呢? …… 先送喻音瑕回了家,看她进了院子,汽车才发动。 安镜一回到家,就看到安熙坐在不知何时冒出来的一架钢琴前:“花前月下一结束,就又捣鼓上钢琴了?” 她隐约记得安熙说过,戚如月被父母逼着学钢琴? “姐!”安熙迎上去,被安镜脸上还未完全消退的红肿引起注意,“谈生意还带打架的?跟我说,谁干的,我去找他算账!” 安镜不想节外生枝:“跟朋友练拳失手了。这几天我不在,可有什么人来找我?” 安熙知道安镜偶有练拳的习惯,便也将信将疑,没再往下追问。 “来安家的没有,打电话找你的倒是有。二厂何厂长说有事向你汇报,戚老板问你广告考虑得怎么样了。” “明天你和我一起去烟厂。安熙,你是安氏企业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公司迟早要交到你手上。” “姐,你也是我们安家的人。”每次一谈论这个话题,安熙就打退堂鼓,“公司是爸交给你的,你要不想干了,就找他说去。” “好啊,等我哪天死在乱枪之下,到了黄泉我一定找他说理。我要告诉他,他儿子有多不孝。成天不务正业……” “姐,姐,我错了,我认错还不行吗!你别把死不死的挂在嘴上。”安熙双手合十朝天拜了拜,“我姐她有口无心,无心之言,老天爷别往心里去!” “安熙,我不结婚,很大因素是不想让外人插足安氏企业。你想一想,一旦我结婚,更甚至有了孩子……安氏家族的人会怎么看?” “对不起,姐,是我不争气。”安熙自知愧对安镜,妥协道,“我明天跟你去烟厂。” 安镜的养女身份是众所周知的。 她通过自己的本事在安氏站稳脚跟,不因非安家正统血脉怨天尤人,也不因大权在握而咄咄逼人。 何况家里还有一个安熙,所以安氏的叔伯们都对她以礼相待。 再怎么说,她也是姓安。 可若她结了婚,女人嫁夫从夫,夫大于天的传统观念还未完全消除,名字前头就总会多了夫家姓。 不只是安氏不能认可,安镜自己也很抗拒。 对于“安”姓,她心怀感念。 嫁人这一项议题,自她来到安家备受宠爱又从安爸手里接过“家业”后,就从不在她人生的计划里。 她不需要男人。 …… 安氏工厂,三个厂加起来有接近一百台老式制造机,为消除老旧机器的安全隐患,安镜决定给各厂更换二十台新机器。 最新的制造机得从美国引进,需要相当大数额的资金。旧机器可以低价买给小厂子换取一部分资金,时间上最好能和新机器入厂无缝衔接。 安镜是个行动派。 制造机更新迭代的事有了定论后,她着手在办。戚老板的话也不无道理,便把广告交由安熙负责。 反正他也喜欢跟人家戚小姐往来,在有好感的姑娘面前,认真干活才能挣表现。 …… 借着和戚老板谈生意,安熙和戚如月确也越走越近了。 “姐,明天我和如月约了去看话剧《雷雨》,晚上不回家吃饭了啊。” 又看上话剧了? 安镜放下报纸,喝了一杯牛奶:“好看吗?” “名作,不会差。” 弟弟是个文化人儿,再看看自己,书读得不多,浑身上下都是铜臭味儿。 安镜头一遭嫌弃自己。 音音和他们年纪相仿,应该也会喜欢他们喜欢的东西吧? 正愁没合适的理由约人家闺女出来,让安熙去约,成功率保准百分之百。 “戚家和喻家也有生意往来,这戚如月和喻音瑕认识吗?” “认识。”傻弟弟对自己即将变作工具人还不自知,“如月跟她在同一个学校念过书,但我听如月说,喻小姐只念了一年不到就没再去了。” 是了,音音说她去过女子学院,但学院里教的那些,不如……舞厅…… 安镜对喻音瑕的心疼又多了几分。 郁音霞和戚如月拥有同样的年龄,住在同样的富商家庭,念过同样的学院,命,却天壤之别。 “名作,雷雨,明天我不忙,我也跟你们年轻人一起图个新鲜。” 吃夜宵的安熙,嘴里咬着肉饼,惊讶地看着安镜:“我的天,你还是我姐吗?我姐可从来不看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你确定不是去剧院睡觉的?” 安镜抓起报纸扔过去:“兔崽子,你哪儿那么多废话!再买两张票,把喻小姐也约上,麻溜的。” “约,我约,以你的名义,还是我的名义?” “你说呢!” 安熙无力反驳:“姐姐说得有理,姐姐说什么都对,我吃完就打电话去!安少有约!” 作者有话要说:很抱歉,近期书名和文案时常有调整。如果有追文的朋友,感谢~ 第10章 悲剧 喻家。喻音瑕接听安熙打来的电话时,喻正清和夫人都在客厅。 挂完电话,喻正清问道:“安熙约你看戏?” “嗯。” “他留过学,眼界开阔,思想开放,你明天打扮像样点,穿洋装去赴约。过两天我再让夫人带你去街上各个款式买几身新的。” “是。”喻音瑕在这个家里的处境,用卑躬屈膝来形容也不为过。 可又能如何呢?她和亲人的命被喻正清拿捏得死死的,没有回头路可走,也没有后悔药可吃。 她只能硬着头皮,昧着良心,去做他让她做的事。哪怕,违背自己真实的意愿。 每一条路,每一个选择,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有得有失,天上不会无缘无故掉馅饼。 别做白日梦。 因为梦醒过后,迎接你的将是万丈深渊。 …… 剧院大门外,安镜站的挺直,老远就在人群中认出了喻音瑕。 喻音瑕当然也第一眼就看到了安镜,内心雀跃,但未表露,对身旁的絮儿说道:“就到这里吧,你和司机先回去。” 絮儿不解:“小姐,我应该在剧院外等你。” “不必。” “可是小姐……” “我说了不必。”喻音瑕有些着急,着急去见那个她想念的人。 “哦。那,那您别太晚回来哦,不然又要挨夫人骂了。”絮儿的担忧不无道理。她伺候的这位小姐跟她一样,都经常被夫人骂得体无完肤。 …… 安镜穿了一身卡其色骑马装,黑色长靴。喻音瑕穿了白色荷叶边衬衣,红白格子长裙的小洋装。 两人站一块儿,绝配。 “镜爷,安少,抱歉,久等了。”喻音瑕表达歉意。 “没等多久,你也没迟到。如月那丫头比你还晚。”安熙贼兮兮地往边上走几步,举起他新买的相机找好角度后喊道,“姐,喻小姐,看这边。” 她们的身后,是上海最大最宏丽最有名的明珠剧院。而她们的脸,在夕阳的映照下格外明媚。 安镜吞咽着口水,很想夸一夸喻音瑕人美装美,但又怕显得自己像个浪荡子。 也不知紧张个啥。 “镜爷?” 喻音瑕面露羞色轻轻唤一声,就是喜欢看安镜被自己迷得魂不守舍又故作镇定的模样。 安镜听到喻音瑕的声音抬头,两人目光撞了个正着。 浅浅的笑意在彼此的脸上晕染开来,谁都没有再讲话,就那么静静地望着,羞色和紧张也都一一化开在对方给予的笑容里。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瞬间即永恒。 …… 扎着高马尾的戚如月最后一个到,笑着和安熙击掌打了招呼。 然后拉着喻音瑕的手:“音瑕,好久不见,一切都还好吧?你父亲的寿宴上,我都没机会和你说说话。” 喻音瑕礼貌地保持微笑:“一切都好。” 如月又转向安镜,认认真真地鞠了个躬:“久仰镜爷大名!喻伯伯寿宴上,我爸妈管我管得紧,郁闷得我都没敢跟您讲话。姐,我能和安熙一样,叫你姐姐吗?” 安镜笑道:“你都叫上了,还问我?安熙经常夸你性格好,人品好,活泼开朗,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一句坏话都没说?” “没有。” “算他是个非礼勿言的正人君子。” 安熙用手指弹了戚如月的头:“你迟到了,让我们三个等你,你还不道歉!” “又打我头!”戚如月白了一眼安熙,连着说了三句“对不起”。 …… 由于买票的日期不同,四个人的座位也就没在一处。安熙和戚如月的位置挨着,安镜和喻音瑕挨着,在中间靠后。 几日不见,安镜和喻音瑕变得稍显生疏,两人安静地坐着,没人开口打破奇怪的氛围。 明明是想念的想见的,可见到了,千言万语又无从说起。 话剧开演前,安镜挤出了今晚对喻音瑕说的第一句还不如不说的话:“喻…音音,你也可以像如月那样,叫我姐姐,亲切一些。” 喻音瑕叫不出这个“姐”字。这场“约会”,从她接到安熙的电话就知道,是安镜有意为之。 她问:“你的伤……好了吗?” “差不多了。” 两人,再无话。 有个词怎么说的来着?近乡情怯? 也就这意思吧。 …… 雷雨是个悲剧。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了。 喻音瑕心情很沉重,她眼神空洞地望着舞台落下的帷幕,手指掐出了印记。 安镜转头看她,温暖的手握住她的手,抚平她的不安:“文人墨客胡乱编写的故事,不必当真。” 喻音瑕反握安镜的手,牢牢握着。掌心的温度,也传到了她身体的每一处。 她抿了抿唇回望安镜:“如果我当初没有踏入喻家大门,会不会过得比现在轻松?可如果我不是喻正清的女儿,我这辈子都无缘和你相识。” 剧终散场。 安镜起身将坐着的喻音瑕拥入怀中,轻轻抚摸着她的柔软发丝。 “早知道这剧凄凄惨惨又大吼大叫的,就不带你来了。” 要是有早知道,你何止是不会带我来看剧。 喻音瑕心下悲凉,悲剧情,悲自己,也悲造化弄人:“镜爷,别对我太好。” “我想对谁好就对谁好。音音,我们之间抛开安熙,我也是真心实意拿你当妹妹看,所以你……” “可我,不想要姐姐。”喻音瑕整理情绪,脱离安镜的怀抱。 …… 四人离开剧院,安镜原打算带他们去高档餐厅大吃一顿,安熙和如月嚷嚷着去搜寻街边小吃。 如月拉着喻音瑕,在夜市里欢快地逛着:“音瑕你帮我瞧瞧,这个耳环,好看吗?还有这把梳子,这支簪子……” 看她们开心,安镜也开心:“喜欢就买,有我结账。” 喻音瑕手里原本正拿着一支木簪,听安镜一说后就放了回去。 “姐姐,我们去吃汤圆吧,团团圆圆,还暖胃呢。”如月选好了一对耳环,又把喻音瑕放下的那支木簪拿起来,“谢谢姐,我们就要这两个!” 安镜给了钱,如月自己收好耳环,却将木簪塞到了安镜手里:“姐姐莫怪,音瑕素来不喜与人亲近,姐姐主动一些就好啦。” 买完了东西,吃完了夜宵,安熙叫了黄包车送如月回家,老赵开车送安镜和喻音瑕。 一路上,喻音瑕心事重重,未说只言片语。 直至车窗外的喻家大门映入眼帘,她才俯身趴在安镜的腿上:“镜……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了。” 安镜只当她是为今天的状态不佳而内疚,未多想,将木簪插入其发中。 “没关系的音音。我长你十岁,你在我面前就是小妹妹,你可以撒娇,可以任性,可以有脾气,我不会责备你。你有心事也可以和我讲,憋在心里难受,就哭一哭,我在的。” 喻音瑕没有哭。 好多年了,她其实鲜少流泪。 在喻家,她没有资格撒娇,没有资格任性,更没有资格发脾气。在喻家,她听到最多的就是责备。 二十年来,安镜是唯一一个无条件纵容她的人。 安镜是个女人。 自己也是女人。那又怎样呢? …… 喻家。 将近九点,喻音瑕一进门,站在二楼的郁正清就问道:“谁送你回来的?” 强烈的压迫感。 他想听自己说镜爷还是安少? 喻音瑕撒了谎:“安少。” 喻正清:“安家少爷近日跟戚家小姐多次私下见面,你正好假装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去安老板面前卖卖惨。” “是,多谢父亲提点。”如此一来,她又有正大光明的机会与安镜相处了。 越和安镜接触,她愈发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攀上安氏姐弟的过程比她想象中的举步维艰容易太多,真不知该欢喜庆幸,还是对方亦有谋算? 她故意让喻正清产生错觉,让他以为自己运筹帷幄掌控了全局,只有那样,他才不会步步紧逼,逼得她喘不过气来。 喻音瑕在这个家里,没睡过一晚的安稳觉。 她进到一楼自己的房间,关门时多看了几秒门锁。连一道锁,她都没资格落。 落了,轻则被骂,重则被打。 无数个夜里,她独自舔舐伤口,从起初痛恨命运不公,到后来期望能拔丁抽楔,再到现在心如止水。 不,她的心止不了了,她的心又活过来了。 她的心在见到安镜时,会小鹿乱撞般跳得格外欢快,提醒着她,或可绝处逢生? …… 安家。 安镜在客厅喝茶,等到了安熙:“送戚如月回家,一去一回只需要四五十分钟,你却花了将近两个小时。说吧,中途还去哪儿了,干什么了?” 安熙脸上挂着笑:“戚老板盛情邀我进屋坐了会儿。姐,我是成年人了。” “你也知道自己是成年人,成年人就要成家立业。自由恋爱,我不反对,但这与你学着打理生意并不冲突。” “谨遵姐姐教诲!”安熙立正站直行了一个军礼,“镜爷晚安,明天我自己去烟厂见习。” 同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几年,他对自家姐姐吃软不吃硬的直性子了如指掌,耐心哄一哄,万事大吉。 安熙了解安镜,安镜又怎会不了解安熙? “你回来也有差不多一个月了,我没约束你是想让你轻松过渡,不是让你游手好闲,坐吃山空。安熙,男人要有男人的志气和担当,没有事业,何来担当?” “姐姐的良苦用心我都明白,我呀,全记在心里了。”安熙挽住安镜的胳膊,往她肩上靠了一下,“姐,你是家里的顶梁柱,这几年辛苦了。” “少跟我打感情牌。”安镜推他的脑袋,“多大的人了,还跟姐姐撒娇。” “甭管我二十岁三十岁,在姐姐面前我就是长不大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镜爷情商堪忧?! 第11章 醋吻 被撒娇的安熙打败,安镜问道:“相机呢?” “相机?”安熙挠挠头,“如月就要去报社当记者了,相机是我买来送她的礼物。” “安少出手阔绰,怎的,掏心窝子了?”看来是八字有一撇了。 “姐!你这话听起来好酸!你不是也挺喜欢如月的嘛?戚老板和戚夫人也都好相处,我觉得吧,掏一掏心窝子也无妨。” 安熙跟戚如月掏了心窝子,那喻音瑕……? 自己作为局外人都看得出安熙和如月眉来眼去互生情意,像极了青梅竹马的恋情,棒打鸳鸯着实不厚道。 “照片记得冲洗了给我。” 安镜说的,便是剧院外夕阳下,安熙抓拍的她和音音的照片。 安熙一副“我就知道你要问”的欠揍表情:“我没忘,已经跟如月说了,过两天拿给你。” 安熙上了楼,安镜看了看时间,快到十点。 她拨通了戚家的号码:“戚老板,麻烦你把跟安熙商量的方案再同我说下。” 戚老板客气道:“安少很有想法,刚才啊,又和我说了好些他在国外学到的新思路,对我经营广告公司大有裨益!这回真得感谢镜爷让他来跟我谈生意了,戚某受益匪浅呐……” 安镜打电话的真实目的,是确认安熙的行踪是否如他所言。 …… 这天,安镜接到好友唐韵青的电话:“镜爷最近很忙啊,都抽不出时间来看我和小雨。我命令你,下午陪我逛街!” 唐韵青是上海富安商会会长家的大小姐,年27岁,已婚已育,有个五岁的女儿,还有一个正在肚子里。 夫家姓杨,地产大亨。 杨启元跟唐韵青不是两小无猜,也不是自由恋爱,而是商业联姻,先婚后爱。 唐韵青自小就是万众瞩目的高贵公主,独立自主惯了,结了婚生了孩子也不喜欢被冠以夫姓。 杨启元宠着她,尊重她,是以外界普遍还是称呼她为唐小姐。 她在婚前就认识了安镜,两个同样洒脱的女人,生意酒会上相遇相识相知,没有狗血的英雄救美剧情,仅有相见恨晚的谈笑风生。 …… 大街上,一个穿着公主裙的漂亮小女孩张开双臂跑向安镜,甜甜地喊着“干妈”! “小雨今天好漂亮,像个小公主。”安镜在小雨脸上亲了一口,小雨也开心地在她两边脸都亲了一下。 唐韵青慢悠悠地走过去,为自己讨要相同福利:“镜爷可不能偏心。亲了宝贝女儿,是不是也该亲一下我这个宝贝密友?” 安镜伸手指点了唐韵青的鼻尖:“韵青,你都是当妈的人了,能不能有点妈妈的样子?” 这一幕,落在了喻夫人和喻音瑕的眼里。 “瞧见了吧,那个女人不仅跟戮帮老大纠缠不清,暗地里跟富安商会的大小姐关系也亲密得很。在黑白两道都混的如鱼得水,要说她干净,没一个人信。” 喻音瑕只听着,不发表言论。 喻夫人喋喋不休道:“老爷的意思,是让你去勾引安熙,做不成正房,缠着他做个偏房姨太,也勉强算两家联姻了。安镜再厉害,终究是个女人,她若哪天嫁人生孩子了,那她在安家的权力和地位也就到头了,安家是不可能容忍外姓子嗣接管家族企业的。到时候你肚子再争气点,给安熙生个大胖儿子……” “夫人,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儿,您扯得太远了。”喻音瑕出言顶撞。 “哟,又跟我顶嘴是吧?”喻夫人拧着喻音瑕的胳膊,“光是脸长的好看有什么用?你倒是使出浑身解数,去床上勾引啊!” 若喻家是地狱,喻音瑕尚能忍得苦中苦,苟且偷生。但地狱里的喻夫人,比苍蝇老鼠更令她厌恶。 …… 安镜穿了一件浅咖色皮衣外套,戴了时髦的墨镜。 她抱着小雨和唐韵青一起,头挨得很近。唐韵青笑着笑着,还拉了安镜的手摸在自己的肚子上。 “有了弟弟妹妹,干妈还会疼小雨吗?” “干妈只疼小雨一个。” “干妈真好。”小雨又嘻嘻笑着,捧了安镜的脸亲一口。 喻夫人迟迟不进裁缝店,就是等着安镜她们过来:“好巧。这不是镜爷和唐小姐吗?两位今儿也是同游来逛街的?” 安镜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唐韵青先一步发问道:“不好意思啊,请问你是?” “唐小姐贵人多忘事,我是正清百货老板喻正清的夫人,年初在商会庆功宴上,我们见过一面的。” “哦,正清百货喻夫人。我前些天还听我爸说起过喻老板,今年正清的收益和利润似乎不太理想啊,上海的百货大楼如雨后春笋,竞争委实激烈。” 喻夫人自讨没趣,口舌之快没逞到,反而碰了一鼻子灰,放低姿态:“您二位也一道进去看看?” 唐韵青抬头看了眼牌匾,是一家老字号,摸了摸自家女儿的小脸说道:“择日不如撞日,正好给我们家宝贝公主定做几身过年的新衣裳。” 小雨听见有新衣裳,开开心心拍起手来:“好啊好啊,小雨穿新衣服,妈咪和干妈也要陪小雨一起穿新衣服。” “好好好,妈咪给小雨买,也给干妈买,我们都穿新衣服。” “唐小姐和镜爷先请。”喻夫人做了个“请”的动作。 唐韵青礼节性的一笑,昂首挺胸,挽着安镜的胳膊走进店铺,小声吐槽道:“讲话阴阳怪气的,烦死了。” 望着两大一小的背影,喻音瑕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是嫉妒吗? 酸涩的滋味。原来是这样。 唐韵青虽是富养出来的名门闺秀,倒也没什么挑三拣四的坏毛病,买东西从来只看喜欢不喜欢,价格高低无所谓。 裁缝给小雨量好了尺寸,唐韵青看上一套纯白色的西装拿在安镜身前比划:“你去试一下合不合身,合身就买了,不合身咱就参照这个定做一套。” 唐韵青不容拒绝地把安镜推往试衣隔间:“不换好不准出来啊!” 布帘掀起,里面是刚换上旗袍的喻音瑕。 大片白色的旗袍,绣着墨色枝丫和红色雪梅图样,用轻盈白纱做了肩饰和头饰,中西结合,衬托出喻音瑕出尘脱俗的清冷气质。 安镜进去,喻音瑕并未出来。 她放下布帘,深吸一口气才转身,轻启朱唇问道:“我身上这件旗袍,镜爷觉得如何?” 安镜以为她出去了,冷不丁地被问,回身傻傻地看着笑靥如花的喻音瑕。 “镜爷?” 喻音瑕又朝她走近两步,安镜才呆呆地说了句:“好看。” “衣服好看,还是人好看?” “你好看。” 喻音瑕掩唇一笑,双手搭在安镜胸前的衣扣上:“让我看看你肩上的伤。” 佳人的呼吸近在咫尺,安镜一动不敢动,活脱脱一只纸老虎。先前在老城区,仗着喻音瑕害羞,又仗着夜深人静,她才没脸没皮。 眼下这光天白日的,喻音瑕占据主导权,她就怂了。 这暧昧的语调,这紊乱的气息,还有这乱得不成样子的心跳,怎么看都不像是姐妹情。 安镜抓住喻音瑕解扣子的手:“音音,我的伤已经好了。你……” 喻音瑕的笑容消失殆尽,换了一副惹人怜爱的委屈样:“唐小姐,也是你的妹妹?” “韵青?她……” 未等安镜想好怎么用简短的话解释自己和唐韵青之间的关系,喻音瑕就在她脸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 安镜瞪大双眼,身体紧绷,吞咽口水,心乱如麻。 喻音瑕乘胜追击,勾住安镜的脖颈,在她惊讶的注视下,一点点凑近。 四片唇瓣相贴。 良久,谁都没有下一步动作。 “小雨,快问问你干妈衣服换好了没?”布帘外,唐韵青的大嗓门唤醒了失魂的两人。 喻音瑕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迅速低头转身离开。 安镜手里的白色西装也早已掉在了地上。 唐韵青掀开布帘:“穿不了吗?你发什么呆?衣服怎么掉地上了?不喜欢?不喜欢就不要了,没事没事,还有时间,我们再去别家看看。” …… 那天夜里,安镜躺在床上,脑海里心房里全是喻音瑕穿着红梅旗袍亲吻自己的样子。 她只记得她身上若有似无的玫瑰香,她只记得,她的唇凉凉的,软软的。 心,跳的厉害。 彻夜无眠的,不止安镜一个,还有喻音瑕。 …… 第二天晚上,安镜独自去了夜总会,砸了厚厚一叠票子在桌上:“把你这儿最好看最贵最受欢迎的姑娘都给我叫来。” 六个姿色上乘且韵味迥异的姑娘一字型排列在包房,有长发,有短发,有穿旗袍的,有穿洋装的,有穿性感露背装的,有穿学生装的…… 安镜从她们面前走过,在每一个姑娘面前停留约两分钟,从头到脚打量,看得最久的就是姑娘们的唇。 夜总会里,不管老板还是姑娘,没人会觉得镜爷这样的风云人物来寻欢作乐不合常理。 即便她真的睡了一个风月场所的女人,也算不得大新闻,做不出文章。 “镜爷,有您看得上的姑娘吗?”老板娘问。 “都下去吧。给我来两瓶酒,没我吩咐,谁都别来打扰。” 不对,不对,都不对。 这些姑娘再美再艳,都不是喻音瑕。安镜连碰都不想碰,何况是亲吻呢? 也曾有应酬时的逢场作戏,但也只是容忍女人们坐在身边陪酒而已。她没对任何一个女人有过欲念。 今天以前,都没有过。 然而此时此景,她觉得自己疯了。疯狂地想念喻音瑕,疯狂地想要亲吻她柔软的红唇。 作者有话要说:音音想问:镜爷,你到底有几个好妹妹?! 第12章 表白 两瓶酒下肚,安镜越喝越精神。 起身想去厕所,撞见另一个包房外有几个男人在推搡一个女人。 老板娘也在,袖手旁观。 “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女人,还要脸吗?” 三个男人听到有人管闲事的声音,纷纷转头看来。其中一个眼尖,搓着手恭敬道:“哟,原来是镜爷呀?您也来找乐子?一个人?” 老板娘顺势站到了安镜边上,有这位爷主动管事儿,她也好帮衬着,尽量两边不得罪。 披头散发的女人被打了,她捂着脸,只露出一只眼睛,缓缓转过头,看到安镜犹如看到救星:“镜爷!镜爷,帮帮我……” “你是?”安镜觉着这个女人有点眼熟,妆发乱糟糟的,一时又想不起来具体是谁。 跟安镜打招呼的那个男人甩手就是清脆的一巴掌:“你特么还敢求救?求什么救,帮什么帮?镜爷是何等大人物,也配你一个臭婊/子叫?” 老板娘退后一步,小声在安镜耳边说道:“这姑娘,是先前仙乐门的梨夏。” 梨夏……梨夏? “几位小哥,和气生财。我跟梨夏姑娘有过几面之缘,今晚,梨夏姑娘,我包了。” “镜爷看上的姑娘,我们当然要给面子。”男人看向老板娘,“但我们几个钱花了不少,却没玩儿过瘾……” “你们今晚的所有开销,我出了。” “谢谢镜爷!” 男人笑呵呵地道谢,末了又在梨夏脸上拍了两下:“来这种地方就别跟爷装清高,今天算你走运,下回爷来,你再不乖乖就范,就甭想混了。” 安镜回包房,梨夏自动跟上。 老板娘送走几个男人后,拿了些简单的药给梨夏。 “仙乐门因为命案倒了,梨夏走投无路来我这儿做陪酒小姐。名牌写了陪酒不陪/睡,但有些客人一见梨夏的美貌,就……” 安镜喝一口酒,抽一口烟。烟雾缭绕中,瞥了一眼梨夏。这个女人,是仙乐门里对红缨最客气最友好的。 喻音瑕没有朋友,红缨也没有朋友。 她的音音,好孤独。 在安镜的印象中,梨夏似乎跟徐伟强有过一夜露水姻缘,前提是徐伟强没骗她的话。 “你跟多少人睡过?” 在仙乐门可以跟男人睡,为什么到了夜总会却抵死不从? 梨夏不明安镜用意,答:“三个。” “徐伟强是第几个?” “第三个。” 还真睡了,得,徐伟强没骗她。不过,那应该是一年多前了吧?梨夏答得毫不含糊,可见她将那次记得有多清楚。 记忆深刻的原因通常有两种,一是太好,二是太坏。 安镜意味深长地打量她一番,出身差了点,文化差了点,可他徐伟强也没什么文化啊。 狡黠一笑,拿起沙发上的外套丢给梨夏:“衣服穿上。” “镜爷的衣服,梨夏不配。”她实非爱慕虚荣的女人,也没想过千方百计攀附权贵,飞上枝头做凤凰。 “戮帮大哥的女人,敢做吗?且不论敢不敢,就问你想不想吧?想,就把衣服穿上。” 安镜这回料错了,梨夏沉默了小会儿,没拿衣服,起身道:“镜爷今晚出手相救,梨夏铭记于心,没齿难忘。梨夏自知身份卑微又福薄……” “行了,你出去吧。”安镜打断她,不想听。 她能帮的,已经帮了。 …… 出了会所,打发司机,自己开车到了喻家。 按喇叭引来看门的保镖:“告诉喻老板,我有事找喻小姐聊几句,请喻小姐出来一趟。” 几分钟后,裹着羊绒披肩的喻音瑕出现在安镜视线里。某人下车打开了副驾驶的门:“车里说吧,暖和些。” 喻音瑕听话坐了进去。 安镜发动汽车开出约一公里,才又停下。 静默。 喻音瑕上车后始终没看安镜,过了好几分钟她才鼓起勇气看向她,唤了一声“镜爷”。 安镜的手从方向盘上挪开,托着喻音瑕的后脑勺,径直嘴对嘴地吻了过去。 风水轮流转,这回换昨日的始作俑者喻音瑕瞪大双眼不知所措了。 安镜闭着眼,感受喻音瑕的气息,感受自己砰砰直跳的心动。张开唇,小心翼翼地将佳人的唇瓣含住。 喻音瑕的眉眼都弯成了月牙形状。她回抱安镜,以同样的心动,热情地回应了她的吻。 是谁的舌尖撬开了谁的牙关,又是谁的牙齿轻磨着谁的唇瓣。 舌头共舞,津/液共享,两人忘情的拥吻着。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过了一瞬。待感觉到舌尖有些麻木,喻音瑕才难为情地轻轻推着安镜。 安镜意犹未尽地在佳人唇上亲了又亲,说了句:“音音,我喜欢你。” 喻音瑕不可置信地看着安镜,沦陷在她坚定且深情的眼神里,喜极而泣地拥抱住她:“我不要你做我的姐姐。阿镜,做我的英雄好吗?” “好。你做我的心上人,我做你的大英雄。” …… 空旷的别墅区,寂静无声。唯有两人的心跳咚咚撞击,似要冲破皮囊去到对方心里。 喻音瑕双手捧着安镜的脸,含情脉脉道:“阿镜的眼睛生得真漂亮。从前在仙乐唱歌,你常常给我送花,却一次没要求过我为你做什么,我和你的距离,天上地下太过遥远。我有时候会想,这世间到底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镜爷您的情深似海,什么样的人才配被镜爷放进眼里装进心里。阿镜,我会是那个人吗?” 安镜握住喻音瑕的手放至唇边亲吻,又将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傻姑娘。我的心为你小鹿乱撞,世间万物都不及你一颦一笑。” “肉麻的话,你有没有对别的姑娘也说过?” “我对天发誓,只对你讲过。” 喻音瑕拉住安镜五指并拢的手,也放到了自己心口,红着脸说道:“每次见你,每次听你叫我音音,我的心就好乱。” 安镜得意地笑:“音音,你是何时起开始打我主意的?” 喻音瑕握拳捶了她一下:“什么打你主意!明明是你一天到晚对我搂搂抱抱,还撒泼耍无赖。” 安镜爱极了娇媚害羞的喻音瑕,手口同心地抱住她:“好好好,是我对你图谋不轨,是我对你见色起意,是我对你死缠烂打,是我守不住君子之礼,是我,好喜欢你。” 本是互诉衷肠的良辰美景,某人偏偏少根筋地要问:“你昨天吻我,是因为吃醋?” 喻音瑕若有似无地“嗯”了声。 “韵青是我朋友,她家大业大的,也图不了我什么。”言拙的镜爷,你没救了。 还好她自己反应快,补充道:“她都结婚有孩子了……” 越说越离谱。 安镜郁闷地打自己嘴:“音音,我嘴笨,至今也没哄过姑娘,你别跟我一般见识。好听的话你都当真,不好听的话,就当我放屁……” 喻音瑕疼惜地抚上她的唇:“不怪你,是我小气了,见不得你对别的姑娘眉开眼笑。阿镜会不会觉得我在无理取闹?” “不会。从今往后我再不对别的姑娘笑了。” “男人也不行。” “好,我只对我的音音眉开眼笑。” 思量再三,安镜未将今晚在夜总会见到梨夏的事和盘托出。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梨夏有她自己的命和自己的路,旁人多说无益。 …… 依依不舍地分别后,安镜回家就给唐韵青打了电话:“正清百货亏损,属实吗?” “我没太管生意上的事,就无意间听到了几句他们的谈话。” “你帮我从商会打听打听正清百货的近况。” “你要做什么?” “喻正清想拉我入伙跟洋人做买卖,我拒绝了他。但他字里行间还隐藏了别的信息,警告我树大招风。” “喻家真不是东西!你等我消息!” 安镜和喻音瑕互表心意,为两人的未来筹谋打算自然就成了一大难题。 喻音瑕若是普通家庭或者老城区的姑娘,安镜可以随便寻一个由头将人接到安家长住。 喻家的女儿。 这层身份说简单了是荆棘阻碍,说复杂了就是不□□。 难归难,安镜不带怕的,创造条件挤出时间也要约会!而安熙就是最好的帮手和掩护。 …… “姐,这么晚找我有事?”安熙刚冲完澡在擦头发,给敲门的安镜开门。 “秋天到了,春华秋实,是个好季节。”安镜也不说进门。 “大半夜敲我门,就为了抒发情怀?”安熙把毛巾挂在脖子上,“姐你有话就直说,你这样神叨叨的搞得我心里发毛,太不正常了。” “哦,我就想问问你这几天跟如月有什么外出的安排没?”安镜眼神飘忽,生怕露出破绽。 “干嘛?你要监视我们啊?怕我拐了如月,还是怕如月拐了我?” “郊外果园老板跟我是熟人,说园里挂满了果子,问我有没有兴趣去秋游赏景罢了。” “上海最大的果园?” “不然呢?” “我的亲姐!”安熙骨子里的贪玩儿细胞蠢蠢欲动。 “去不去吧?” “去,非去不可!我明天就跟如月约时间。” “嗯,叫上如月,也叫上喻小姐,她们俩一起玩儿也开心。”安镜轻描淡写抛下这句,转身准备下楼。 “姐,你都看到我和如月更合得来了,怎么还让我打电话约人家喻小姐出门?这要是被有心人当成话柄往外传,非得造谣说我脚踩两条船不可!存心害我嘛!”安熙无可奈何,抱怨道,“这种行为对两个姑娘也很失礼哎……” “下不为例。”实非长久之计。 想见她,想见她,想见她。每天都想见,每时每刻都想见,安镜都觉得自己魔怔了。 爱情这玩意儿啊,勾人魂魄得很。心里没人的时候,孤身一个,浪荡潇洒无牵挂。心里有了人,恨不能时时与她在一处。 作者有话要说:也不知是谁被谁拿捏得死死的!今天除夕,不管有没有和家人团圆,都要吃好喝好呀~ 第13章 嫁我 郊外的森林公园很大,初秋景色很美,有石榴园和柑橘园,可以采摘水果。 安镜和安熙手里,各自提了一只果篮。 戚如月熟络地挽住安镜溜边儿,从相机包里掏出一张照片:“姐,我只冲印了一张,先给你吧。音瑕……” 安熙当时只说了把第一张照片冲印出来给他姐,没说是安镜跟喻音瑕的合影,戚如月便也照做了。拿到照片才发现是两个人,那就应该一人一张才合适。 “一张就够了,第一次看话剧,我也就留个纪念。”安镜拿了照片立即揣进西服兜里,言辞里是拒绝之意,“报社的工作还习惯吗?” “嗯,挺顺利的,同事们人都很好,对我也很关照。” 安熙跟喻音瑕离得近,搜刮肠子也没找到话说,莫名尴尬。想了想还是问道:“喻小姐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喻音瑕注意力也不集中,陡然被问,思索后说道:“年幼时,琴棋书画每样都学,也没时间再做别的。而今父亲只盼我学的那些没有白费……” “喻小姐别动!” 安熙的叮嘱声引来几人的目光,一只不知名的虫子飞到了喻音瑕的肩上。 他正要伸出去的手被安镜拦下:“我来吧。” 戚如月举了举相机,冲安熙使了个眼色:“姐姐是大名鼎鼎的镜爷,小虫子见了都要绕道而行。安熙你躲开点,别拉低了我们镜爷的气场。走,你陪我去前面拍点好看的照片。” 喻音瑕果真站着没动,虫子在后肩,她看不到,所以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害怕的那种。 没了旁人,安镜轻轻捉住喻音瑕的手,与她面对面而立,头缓缓靠近用力一吹,那小虫子就被吹跑了。 “音音,你耳朵红了。” 好死不死的,安镜赶走小虫子后没有立即抽身,贴在喻音瑕耳边调戏。 喻音瑕美眸一瞪,甩开安镜的手:“镜爷可还识得稳重一词。” 安镜置若罔闻,跟在喻音瑕边上,厚脸皮地又去勾她的手指:“好些天不见,音音都不想我?” “茶喝完了吗?” “茶?什么茶?” “甚合镜爷与安少口味的茶。”喻音瑕任她勾住自己的小手指。 “啊!喝完了,好喝极了,音音要给我送?” “看我心情吧。” 眼前人是心上人,亦是她的大英雄,怎么可能不想?她甚至想任性地问她:阿镜娶我好不好? 但两个女人,世俗怎能容许? 问出口,只会让彼此徒添悲伤,徒增烦恼。 …… 戚如月和安熙走在前头,时不时地拿相机拍拍风景,也拍人。 “哇!安熙,你看那边,还有这边,好多石榴和柑橘,这么好的天气,居然没人来摘。”戚如月欢快地跑柑橘园,“我要摘一大筐回去慢慢吃!” “两个果园都被我姐包下来了。”安熙随手摘了一个橘子,剥开尝了一瓣,“还别说,橘子挺甜的。” “我尝尝。”戚如月脑袋伸过来,吃了安熙塞她嘴里的橘子,“嗯,是很甜。你姐费这么大手笔,就为了让你开心,有姐姐真好。” 为了让我开心?安熙给这句话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换作从前,他还是很自信的。 如今,他姐姐怕是更想让她的喻小姐开心。 “你当好姐姐吧,对你弟弟也像我姐这样,他长大了才会记得你的好。” “我就比他大两岁,干嘛要我事事让着他?我偏不!安熙,”戚如月四处张望后很小声地问道,“你们家是豪门,你又是家中独子,姐姐为了帮你守着安氏企业,连自己的幸福都顾不上,你何苦去走最险的路。安熙……” “如月,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安熙牵住戚如月的手,“姐姐若有难,我可以毫不犹豫地为她挡枪口。你有难,我也会。” “日本在华利益受到削弱,政治和经济又遭受双重危机,内外交困,势必会卷土重来将矛头对准我们。国内贼人也趁机联合开展剿杀行动,内忧外患加剧,我没这么害怕过……” “如月,相信统帅部的战略策略,相信党,我们会胜利的。” 安熙留学的几年,并非碌碌无为,此番回国也是带了任务在身,而与他接洽通联之人正是戚老板。 戚如月对父亲和安熙的身份,三缄其口讳莫如深。 她没加入组织,但她做的事,样样都是为了组织。她与安熙才是真正的志同道合。 他们是光明磊落、正直无私的战友,亦是心心相惜、友情之上爱情未满的知己好友。在家国大义面前,个人情感总是被无限期延后的。 …… 落后的安镜和喻音瑕,心照不宣地走进了石榴园。 四下无人,安镜从身后拥住喻音瑕,浅浅的呼吸吹在她的耳边,好痒,但,好心动。 “石榴园很美,我的心上人更美。” 喻音瑕的手指插进安镜的指间,微微转头迎上她的唇,接吻会上瘾。 耳鬓厮磨的吻,像冬日里的阳光,像夏日里的清风,驱散长久以来积压在喻音瑕心底的阴霾。本该幸福美好的时刻,她的心,却隐隐作痛。 “阿镜,我们能在一起多久?”吻过,喻音瑕幽幽地望着远方,问出了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一百年。音音,我会陪你一百年,我要与你百年好合。” 喻音瑕转身,淡淡的笑意,浓浓的爱意,送上一个点到为止的湿吻:“说好了,你得陪我一百年。镜爷言出必行,我信你。” 安镜弯腰提起果篮子,跟着喻音瑕的脚步缓缓穿梭在石榴园,装好她摘下的石榴果,也装好她对她的浓情蜜意。 “阿镜你看那个石榴,比其他的都要大,颜色也最好看,可惜太高了,够不到。” 挂满石榴的果树下,喻音瑕指着上头一颗饱满圆润的红果子。百子千孙,石榴的寓意向来吉祥。 安镜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也没有很高,跳起来就够得着。 用眼睛丈量了高度,安镜放下果篮,一把从大腿抱起喻音瑕:“音音想要的东西,想去的地方,不管多高多远,我都会帮你实现。” 喻音瑕先是惊慌,双手撑住安镜的肩,听到她说的话后,心里像是吃了蜜饯一般的甜。 放心大胆地把身子交给她,仰头伸手去摘心仪的石榴果。 “摘到了,你快放我下来。” “不放。”安镜抱着她原地转了两圈才放下。 喻音瑕嗔怪道:“活像个登徒子!” 她将果子放进篮里,背对安镜整理被她弄乱了的衣裳,背后却有倒地的声音。 安镜又使坏了。 喻音瑕被后仰倒地的安镜吓得不轻,顾不得仪态,直接跪在她身边:“阿镜?阿镜?” 某人睁开眼,咧嘴一笑,右手环住喻音瑕的腰勾向自己。 喻音瑕扑倒在安镜身上:“你又吓我!” “嘘,音音你听,有鸟叫虫鸣,还有风的沙沙作响。因为有你,这些再普通不过的风景和声音都变得格外美丽和悦耳,我好喜欢。” 是我,好喜欢你。 安镜的初次告白语萦绕在喻音瑕耳边。 她舒心地趴在心爱之人身上,感受着人世间的美好,也感受着她和她的爱情的美好。 …… 傍晚,安镜开车送喻音瑕回家,开进别墅区在不起眼的角落停了会儿。 “一天的时间过得也太快了。音音,你什么时候再送茶给我?”安镜拉着喻音瑕的手边亲吻边问道。 “明天,我和父亲说,后天去见你?”喻音瑕红着脸说道。 安镜扶住座椅,倾身过去吻了她的唇:“好想娶你回家,好想娶你做我的妻,这样就能天天见到你了。音音,如果……你可愿嫁我?” 喻音瑕感动落泪,埋进安镜怀中:“惊骇世俗的感情不是谁都能理解,我能得你真心,已知足。” “是我不知足,是我想娶你为妻。音音,再等等我,悠悠众口,我去堵。” …… 给安镜安熙送茶,喻正清自是没意见。 但茶不能白送,女儿更不能白陪:“你后天去安家,除了茶,再帮我带一封书信给镜爷。” “好。” 待喻正清和夫人都回了房,喻音瑕估摸着安镜也到家了,从枕头底下找出她给自己写了号码的手帕,拨通了电话。 接起电话的,正是刚进家门不久的安镜:“你好,哪位?” 安镜的声音,令喻音瑕心跳停了一拍,柔声唤道:“阿镜,是我。” “音音?”安镜高兴坏了,语无伦次,“你,你打电话是找我吧?不会是找安熙的吧?是要说什么?是想我了吗?还是……” “呵。”喻音瑕轻笑,“镜爷慌里慌张的,就不怕被安少和晩云他们笑话?我不找你,还能找谁?” “第一次接到心爱姑娘打来的电话,还不允许我紧张啊?” 心爱的姑娘。 喻音瑕嘴角止不住地往上扬:“我,后天去你家。” 说完这句,电话就挂断了。 安镜拿着话筒看看听听,确定已挂断,笑着摇摇头:“这丫头肯定又害羞了。” 后天。 又将是一个好日子。 安熙在三楼探头:“姐,后天是礼拜天,如月周一生日,我想在家给她准备一个生日聚会作为惊喜……” 生日? 音音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她竟然还没问过。 后天…… 安熙喜欢如月,就像自己喜欢音音。换位思考,她点头:“可以,让管家和晩云他们帮忙布置吧。别寒碜了。” “姐你放心,我会邀请喻小姐的。”安熙很自觉,缩回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农历大年初一!新年快乐!岁岁平安!继续甜~ 第14章 惜惜 安家宅院很大,安熙在院内草坪和屋里都进行了生日氛围布置。 午饭后,他亲自去接如月姐弟。 这段时间里,喻音瑕提早到了安家,想着和阿镜多待一会儿是一会儿。谁知镜爷公务缠身,上午出门还未回。 管家老李说道:“镜爷吩咐了,喻小姐可随处参观走动,有任何需求都可以提。” 晩云也站在一旁:“您没带丫鬟伺候,有需要可唤晩云。” “镜爷在家,除了卧室和书房,待得最久的地方是哪儿?”喻音瑕就想找个有安镜气息的地方坐一坐,卧房和书房又过于私密,她不好踏足。 “后院有一个鱼池,池子里养了数十尾锦鲤和睡莲,鱼池边建了亭子。镜爷喜欢坐在亭下喝茶看书。”晩云答道。 “我可以去那儿坐坐吗?”喻音瑕礼貌询问。 “当然可以,喻小姐这边请。” 晩云引路,为喻音瑕布好桌椅茶盏,又拿来暖手炉:“镜爷说喻小姐手凉,提前吩咐备好了暖手炉。” 喻音瑕感动于心:“多谢镜爷记挂,有劳晩云姐姐了。” 被千金小姐喊“姐姐”,晩云一时怔愣,而后笑道:“晩云只是个佣人,担不起喻小姐的敬称。您喊我晩云即可。” 晩云确也比喻音瑕大了两岁。 “这几样糕点,也是镜爷平日里喜欢的,您尝尝。”晩云细心周到,“还有这个盒子,里面装的鱼食,喻小姐无趣了,可以喂鱼消遣。” 池子里的锦鲤有黑色的,红色的,白色的,红白相间的,一个个“膘肥体壮”,游来游去很是生动。 喻音瑕撒了一小撮鱼食,鱼儿们欢快地游过来觅食。 隐约间,似听到一声猫叫。 安镜轻手轻脚来到后院,打了个手势让晩云下去,做贼般地偷偷走近喻音瑕,从身后蒙住她的眼睛。 “镜爷?”喻音瑕处惊不变。在安家敢对自己如此放肆的,也只有她了。 “不对,再猜。”安镜对这个称呼不满。 覆上她的手,喻音瑕轻声道:“阿镜别闹,当心被瞧了去。” 安镜松手搂住她:“在我家有什么好怕的?反正迟早你会是我家的女主人,他们早点习惯也好。” 喻音瑕心里暖暖的,望着鱼池,有一尾黑色锦鲤游近,头顶是红色的,十分显眼。 “阿镜,那尾身黑头红的锦鲤,好特别。” “不及你特别。” “喵~” 又一声清晰可闻的猫叫。 声音较大,喻音瑕辨别出声音的方位,偏头看向右后方。 安镜洋洋一笑,拉了她的手:“跟我来。” 礼拜六,安镜抽空去了一趟花鸟市场。戚如月的生日,她却只想送礼物给她的音音。 冥思苦想一整晚,她才想出了要送给心上人的礼物:一只漂亮、温顺、高傲、洁白无瑕的长毛波斯猫。 管家等人均不知嫌麻烦的镜爷何时爱好上了养宠物,更不知这只来历不明的猫是为了讨某位佳人欢心而养,他们只管照顾好镜爷的新宠。 连夜清扫出最靠近后院的一间小屋子,为它搭建了三层高的猫别墅,吃的喝的玩儿的堆积如山。 小屋门口,喻音瑕就被玻璃门里面的小家伙吸引了。 她轻快地走过去,微微低头仔细看着在二层走来走去的半岁大猫咪:“好漂亮的小猫。” “喜欢吗?” “嗯。”喻音瑕忽的意识到什么,抬眼,“你是为了我才养它的?” 她喜欢猫,没人知道。 确切的说,没人知道她的喜好,也没人在意她的喜好,她也从不展露个人喜好。 她的喜好,微不足道。 “是我们一起养它。”安镜掩了屋门,打开猫房子的玻璃门,“今天家里人多,我担心它害怕,到处乱跑,所以就先关一关,让它适应新家。” “喵呜~” 得了自由的猫,竖起松鼠尾巴,用脑袋去蹭安镜的手。 安镜就是因为它特别粘人,如宝石般的鸳鸯眼,长得惹人爱,又能让她联想到喻音瑕的高贵优雅,所以挑中了它。 喻音瑕也伸出手,猫咪嗅了嗅,用凉凉的湿湿的鼻头碰了碰她的手,才蹭上去。 “音音,给我们家的新成员取个名字吧。” “名字……”喻音瑕想了想,“叫惜惜如何?珍惜爱惜的惜。” “好,就叫惜惜。”安镜把惜惜抱了起来,亲亲它的脑袋,“惜惜,听到了吗?你有名字了哦,是妈妈给你取的好听的名字。” 妈妈…… 喻音瑕又脸红了。 安镜抱着惜惜,一人一猫面朝喻音瑕:“见不到你的时候,我就抱惜惜亲惜惜,音音不会吃醋吧?” 哼,谁要跟一只猫争风吃醋了?! 喻音瑕也在惜惜的脑门上飞快亲了一下:“醋有什么好吃的,我也爱惜惜。” “你亲它都不亲我。”安镜把脸凑过去,“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某人不依不饶,讨到了佳人香吻才肯罢休。 ……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走,来参加戚如月生日派对的人也陆续到来,足有二十多个。 大部分是昔日的同学,也有少数几个报社的年轻同事,以及熟识的朋友。 隐约听到大厅和前院的热闹,安镜问:“如月的生日,应该有你认识的同学在,要去看看吗?去的话,我陪你,不想去,我们就在后院待着,或者去外面走走,你想怎样都行。” “你是主人家,总要给安熙和如月一个面子的。去打个招呼吧。” “不去。你在哪我在哪。” “阿镜,你怎的任性得像个小孩儿?”喻音瑕把惜惜抱回猫房子,“走吧,我也随你去看看便是。” 身为一家之主又名震上海滩的安镜现身,在场的小年轻们但凡有点眼力劲儿的,都恭恭敬敬站正行礼,道一声“镜爷”。 安镜走下台阶,拿了两杯香槟,递一杯给喻音瑕,然后笑容温和地举杯道:“如月是安熙的知己,也是我妹妹,今天是她的生日,要感谢诸位来为她庆贺,大家放开了玩儿,重要的是开心。” 语落,仰头一干而尽。 安熙喝了酒,溜到安镜身边:“姐,你真给面儿。” 戚如月喝完第一杯,又马上倒满第二杯,来到安镜边上:“这一杯,如月敬姐姐。” 她冲喻音瑕笑笑,发出邀请:“音瑕,陪我四手联弹,送一首曲子给镜爷?” 音音还还还会弹钢琴?! 安镜小小吃惊。 喻音瑕:“嗯。”弹曲子给阿镜听,她没理由说不。 双双坐到钢琴前,奏响了李斯特名曲《爱之梦》。音乐时而深情婉转,时而热烈高亢。 每一个音符,都是对炽热的爱的表达。这首曲子,本就是为爱而生。 安镜听的入迷,看得也入迷。在掌声如雷中清醒。 现场有很多女生,不乏长相甜美或清纯的姑娘,可安镜眼里,只有一个喻音瑕。 …… 生日派对热闹非凡,安镜端着酒杯倚在扶梯边,看同学们围着如月和音音“叙旧”。她有点后悔了。 音音的时间被别人占了去。 但又有点感到欣慰,她的音音是那么地招人喜欢。 …… 晚宴结束,喻音瑕作为客人最后离场,大门前同安镜道别:“送你的茶叶里,有父亲给你的信。” “说到信,音音,你何时给我写信?我活了三十年,还没收到过情书呢。” “见面或者通电话,不比写信来得开心?” “哦。”安镜失落。 “好啦,等有机会的,我给你写情书。”喻音瑕应承道。 “我的音音天下第一好。”安镜高兴道,“路上让司机慢些开,你若方便来,记得电话告诉我。我和惜惜都会很想你。” “嗯。如果父亲信中所提之事让你为难,别太顾虑我,我不想成为你的软肋,那样只会令我自责。” “我有分寸,你别想太多,只需想我就好。” 夜微凉,她想再帮她暖暖手,却见絮儿等在车旁,拉长了脖子往这边瞧。 为何时间总是过得这么快?为何总是要和心爱的人别离? 喻音瑕知她心思,轻轻说道:“阿镜,我们很快会再见的,我也会天天想你。你就当惜惜的每一声猫叫,都是在替我唤你阿镜。” 愁云尽散,安镜笑了。 …… 等安家归于平静,睡前工作就绪后,安镜才打开了喻正清的书信。 他在信里的大致意思是,安家喻家联姻,必定为群众喜闻乐见,若安家无意,我喻家的女儿,也绝不做那丢人现眼的一方,希望安家半月内给出一个明确答复,他也好另择良婿。 她和音音的爱情,事发突然,又事出紧急。 没有经验可借鉴,也没有朋友可请教,她一时想不到完美的解决方案,可谓毫无头绪。 要是安熙没有心仪的姑娘,她倒是可以让他帮忙拖延时间,但弟弟已心有所属,将心比心,她又怎能让安熙替自己背锅。 …… 第二天一大早,安熙接到了戚如月的电话。 “姐,如月临时被报社安排去采访昨天刚醒今天就要出院的工部局华人董事薛华,我去陪她啊。” 薛华今天出院?! 这些天沉迷于从天而降的爱情,又忙于新机器的采购,全然忘了那场“斗殴事件”。 “烂人一个,有什么好采访的。”安镜随意答了一句。 “小道消息称,薛华准备了发言稿,会公开就仙乐舞厅一事进行说明。我就是担心如月的安危,所以才去。” 徐伟强是赫赫有名的黑帮老大,薛华在他头上撒野,还闹出了人命,两败俱伤不是他能接受的结果,故,此事必然还有后续。 安熙一走,安镜立马换了衣服,配了枪。 “老赵,去戮帮。” 作者有话要说:镜爷心心念念的情书啊,音音写得晚了些。 第15章 阴谋 戮帮。 “强爷呢?”这里的人基本都认识安镜,她在戮帮出入自由。 “强爷去赌场了。” “强爷去收账了。” 众口不一,定有猫腻。 安镜态度强硬:“强爷到底去了哪儿?柏杨你说!” 众人不答,安镜拔/枪:“他是不是带人去截杀薛华了?说啊!是不是?!” 柏杨站出来:“镜爷,您不是不知道强爷对您有多看重,我们死了几个兄弟,还连累镜爷中了一枪,这口气,强爷无论如何是咽不下的!” 安镜猜得没错:“薛华有工部局的人做靠山,敢大张旗鼓发什么所谓的声明,就是为了引蛇出洞,好给徐伟强扣罪名。” “强爷铁了心做的事,我们想拦也拦不住。” “他带了多少人去?” “就,就他一人。好像还有他认识的非帮内友人,是一名狙击手。” “真是不要命!”安镜骂道,“柏杨,你带几个弟兄去外围接应,没出事故就都别露脸。” …… 薛华所在的医院门口,围了好几家报社的记者,安镜戴帽子躲在街道转角处观察。围观者众多,不是杀人时机。 安镜还未发现徐伟强的身影,医院门口那边就“砰”的一声炸开了锅。薛华没来得及开口就倒地身亡了,周遭众人全都抱头乱窜。 混乱中,巡捕房几十号人从四面八方涌入。 安镜压低帽沿,在人群中看到了安熙和戚如月,刚想去找他们,就见安熙警惕地和一个穿着中山装的陌生男人交头接耳,还往他手里塞了什么东西。 他们的接触很快结束。随后,安熙拉着戚如月迅速撤离了是非之地。 愣神的空档,安镜被人从身后抓住胳膊往巡捕人数最少的缺口处带:“你怎么来了?” “徐伟强,薛华出院搞这么大动静,明显是个圈套,巡捕房早就做好了埋伏。你这么聪明一人,为什么不能理智一点?偏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 “我如果现在不动手,薛华的发言就会刊登在明天的报纸上,而他的发言,极可能对你不利。为了隐蔽行事,我只身前来,狙击手既已得手,我不会再打草惊蛇,趁乱走吧。” “砰!” “砰!” 又两声枪响。 安镜和徐伟强同时看向有人尖叫的地方,一名大着肚子的女人躺在血泊中。 徐伟强第一时间解释:“不是我的人干的!” “工部局董事薛华和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死于前来报复寻仇的戮帮枪下。徐伟强,做局的人,是个狠角色。” 乔装改扮后的徐伟强并没有被巡捕房的人抓住,他和安镜平安回了到戮帮开设的赌场。 安镜越想越不对劲,说道:“派人去查一查那个孕妇的身份,她的死必有蹊跷。” “今晚我会去确认后面两枪是不是他开的。” “他是谁?” “一个靠夺命谋生的杀手。” …… 安家。 安熙比安镜回家得早,正在练习弹钢琴,赫然是戚如月跟喻音瑕联手弹奏的那首曲子。 安镜进门后站着听完,才走向他:“薛华被枪杀的消息传开了。” 安熙翻了一页琴谱,页面上是曲子的名字。 “姐,这首曲子好听吧?叫《爱之梦》。悠扬的旋律中,蕴涵着纯真高尚的爱情。” 安镜哪有心思跟他谈什么爱情:“你和如月没受伤吧?” 合上琴谱,放下琴盖,安熙若无其事地起身笑道:“我能有什么事?就是如月她受了点惊吓,我送她回去了。” “你……”要从何问起呢? “姐,”安熙先发制人,问道,“强爷是不是跟薛华有仇?” “他的事,我不清楚,你也别多问多管。”安镜不希望安熙跟徐伟强有过多交集,“租界和老城区都不太平,少去。要去就去厂里待着打理生意。” “黑帮的事少管,这句话该我说给你听。”安熙神情严肃,“姐,我们家做生意是堂堂正正走的白道,你跟强爷私交归私交,但黑白两道自古不相容,戮帮那边,你别陷太深。” 安镜与徐伟强的缘起,安熙是知道的。只要不涉及原则,不牵扯生命,他都不会过问。 “安氏企业和安家人遵纪守法,黑帮却以法外逍遥为荣。姐,抽身吧,你欠他的,我们用钱还他,要多少都行。” “我和他,没什么欠与不欠了。”安镜心情沉重,“安熙,你劝我的话,我听进去了。你最好也把刚刚劝我的话再对自己说一遍,别泥足深陷。” 安熙一愣。 安镜察颜观色的本事可比安熙强多了。 “我若死于非命,无关紧要,但你不同。你的命,务必留给安氏。” …… 樵帮。 一个脸上有两指节长刀疤的光头男人坐在虎皮椅上,右手在头顶杂乱无章地摸着,烦躁和焦虑皆有。 站在他两侧的十几人垂手而立,无人作声。 “都杵在这儿干嘛,看着就烦,滚出去。”一名身材丰腴的女人挎着价格不菲的名牌包包走进来,“东爷这儿有我,你们都滚吧。”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互相递眼色,然后一窝蜂地疾步出门。 只戴帽子的一人在最后离开前毕恭毕敬地说了句:“悲讯传来,东爷难免伤心,嫂子……” “滚!”东爷砸了茶杯。 被叫做嫂子的,是跟了陈东三年的女人,张婉莹。 张婉莹是樵帮大嫂,道上的人无一不知,所以陈东不敢让张婉莹给他生孩子。 风险太大。 陈东今年四十一岁,随着年纪上来,想要孩子承欢膝下的心也越来越急,这才暗地里在相对安全的租界内勾搭且包养了一个给他生孩子的女人。 六个多月了,再有三个月,孩子一出生,他就能做爸爸了。是个带把的儿子,他连名字都想好了。 “东爷,”张婉莹坐到陈东身边,把他的头抱在胸前,“你想要孩子,我给你生。” “我大费周折藏起来的女人都生不下来,何况你?” “反正都是藏,你也藏我一回。”她有一张花容月貌的脸蛋,跟着他给他长脸,也图了几年大手大脚花钱的富贵日子。可说到底,哪个女人不想有自己的孩子呢? 陈东看着张婉莹,二十五岁的她,容貌依旧靓丽光鲜。 心里有所动容,抬起她的下巴,在唇和脖颈上狠狠亲了两口:“好,等老子把这笔账算清了,就跟你生孩子。” …… 第二天报纸一出,头条便是工部局薛华被枪杀,次条是作案者同党被抓,当夜招供,薛董和孕妇之死,皆系戮帮所为。 巡捕房正式与戮帮宣战。扬言将搜集一切相关证据,誓要顺应民意将丧尽天良者“绳之于法”。 命案发生在租界,戮帮在租界外。难办,也要办。 …… 安镜看着报纸,徐伟强说他只身前往,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同党? 栽赃嫁祸,那名孕妇就是引战的另一根□□。 这份报纸,喻音瑕也看了。 喻家。 书房里,喻正清叼着烟斗对喻音瑕说道:“戮帮自顾不暇,安镜若贸然出手相助,必玩火自焚。” 喻音瑕忍着心绞痛:“下一步该怎么做,还请父亲明示。” “欲擒故纵,让她死心塌地。” 仙乐门发生枪案那晚,跟薛华同在一个包房的还有一重要人物。原本他只是碰运气,碰安镜会不会在看到喻音瑕献曲祝寿后,前来仙乐门“认人”的运气。 他碰到了。 安镜和徐伟强,都来了。 于是他将计就计,激了薛华挑衅徐伟强,两者水火不容,枪战一触即发,红缨也顺利更进一步地撩拨上了安镜。 这个人,叫卡恩,和喻正清算是“同盟”。 所以喻音瑕在老城区跟安镜的相处,都在喻正清和卡恩的意料之中。 医院门口开出第二枪第三枪的人,也是他雇来的。至于那个孕妇为什么会出现,就要从张婉莹说起了。 现如今徐伟强被工部局视作头号目标,被樵帮视作头号敌人,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安镜那方犹如断了一臂,势力与耳目大不如从前。 戮帮已遭难,该轮到安氏了。 …… 喻音瑕借着帮夫人送东西去喻兰茵家,回程路上转去了安镜办公的地方。 安熙大伯家,有一个老来子,年17岁,不好好读书,天天不是在安氏企业耀武扬威,就是在外头惹事生非。 “请转告镜爷,喻音瑕小姐来拜访。”絮儿对接待的人说道。 “镜爷在跟客户谈合作,你家小姐可能要多等一阵子。”公司不像在安家,他们的重心只有工作。 “无事。絮儿,我们等一下吧。”喻音瑕明事理,不会无缘无故打扰安镜谈生意。 刚在接待区落座,吊儿郎当的安熠就尾随而进。 安家基因不错,安氏子孙长得不是“风流倜傥”就是“俏丽多姿”。 安熠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还没成年就睡了不下十个女人。一半是风月场所的,也有一半是被他用钱骗到床上的良家小姑娘。 好打发的,给点钱了事,也有不好打发的企图用怀孕上位,结果不但堕了胎,还吃了官司。 有钱能使鬼推磨。 喻音瑕一进门,磨了半天洋工的安熠就注意到她了。 这个女人,面相清冷,气质绝佳,以往睡过的和奉承他的那些货色都无法与之媲美。 安熠燃烧起了征服欲,靠自己骗不到手,那就靠家世,总有一样能成。 作者有话要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媳妇亦是。 第16章 宠我 “喻小姐,来找镜爷的?”安熠笑嘻嘻地来到喻音瑕面前,“先自我介绍下,我是安熠,安镜和安熙的堂弟。” “安少爷,失礼。”喻音瑕起身,与他握手。 “堂姐她一天到晚都很忙的,喻小姐有什么事也可以跟我说。”安熠不松手,借机吃豆腐。 “私事,就不劳安少爷费心了。”喻音瑕心头泛起了恶心,皱眉道,“之前几次都是在安家宅邸跟镜爷和安熙见面,对镜爷的办公环境有些好奇,今日天气晴朗,又正好得空,便请示了家父,带了些小食特意来看看镜爷。” 能多次出入安家的姑娘,能直呼安熙名字的姑娘,出门需要向父亲请示的姑娘,必不是小门小户出身。 喻音瑕以为这样能逼退安熠,但看对方一脸色相,全然没把她的话听进耳朵。 “安少爷,你抓疼我家小姐了。”絮儿出声。 “安熠,没事做就滚回去。”安氏上下最不给安熠面子的就是安镜。 “姐,你忙完了。”安熠讪讪地松手,安氏上下他最怕的也只有安镜,“喻小姐说是来找你的,见你忙,我就帮你接待接待。” “怎么,还要我感谢你吗?”安镜语气不善。 “不敢。” “这位是正清百货的二小姐,不是你配得起的姑娘,别打歪主意。” 安镜把话说到这份上,想让他知难而退。安熠什么臭德性,她知道得一清二楚。 安熠颜面扫地,却不得不忍气吞声道:“姐你想多了。” 仰人鼻息者罢了。 等碍事儿的人退出去,安镜自如地牵了喻音瑕的手:“去我办公室吧。” 喻音瑕不好挣脱,扭头对絮儿说道:“食盒给我就行了,你回去跟老爷说一声,晚些时候镜爷会送我。” 安镜眯眼。这话,好熟悉。 不正是她们在街上相遇那次,她抱了受伤的喻音瑕,对絮儿说的话么? …… 办公室里,安镜倒了温水好让喻音瑕洗手。 拿毛巾帮她擦干水渍,亲了亲手背:“对他这种货真价实的登徒子,没必要以礼相待。” “他是你堂弟。” “就算是亲弟弟,也不能对你无礼。”人一旦吃起醋来,是不讲理的。 喻音瑕刮了一下安镜的鼻梁,呵呵笑着:“阿镜如此霸道。” 她走向桌子,打开食盒:“我在街上买了些做足花样的糕点零嘴,快来尝尝好不好吃。” 腰被搂住,耳垂被含住,喻音瑕手中动作一顿,一块桂花糕从油纸袋里掉落在桌面,碎成了两半。 “你最好吃。”安镜放过耳垂。 喻音瑕脸和耳朵发烫,拈了一块桂花糕转手塞入安镜嘴里:“轻浮!” 安镜甜滋滋地吃着桂花糕,细细咀嚼:“滑软油润,软糯甘饴又甜而不腻,清香可口。” 吃完还舔了舔嘴唇:“音音喂的,也好吃。” 安镜坐入黑色全皮老板椅中,拉了喻音瑕坐在自己腿上:“想我了吗?” “嗯,很想很想。”喻音瑕懒懒地挂在安镜身上,“想到茶饭不思,想到明知这样做了会被夫人骂,也还是要来见你。我甚至好羡慕晩云,每天轻而易举就能见到你。” “音音……” 安镜喉咙发堵,勾起她的下巴,用深吻化解彼此的相思之苦。 亲吻间,安镜的手也不安分地从腰往上爬。那是她第一次,摸到了音音的胸。 触感,甚好。 喻音瑕连欲拒还迎都省了。 她和她相爱,理应把所有恋人之间该做的所有事都做一遍的。她闭着眼专心于接吻,才让自己在安镜的触碰下显得淡定。 两人吻得难舍难分,安镜的手并没有过多造次。 而后安镜处理文件,喻音瑕翻阅了她那用作摆设的书柜,每一本书都是崭新的。 戚如月生日那天,晩云还说“镜爷喜欢在鱼池边喝茶看书”,她忽然想问问安镜:你看的哪门子书? 被自己的想法逗乐,喻音瑕兀自偷笑过,也就罢了。 安镜忙完,双手托腮望着右前方沉浸在书本里的喻音瑕,忽觉自惭形秽。她看报不爱看书,一看书就打瞌睡。 经商之道都是从安爸那儿学来,以及实践出真知得来的。她骂安熠配不上喻音瑕,自己又拿什么来配呢?她的音音,好得不像话。 被盯得久了,喻音瑕把书轻放在沙发上,撩了耳边一缕头发,莞尔笑道:“看傻了么?” 安镜情绪低落,唉声叹气把脸贴在桌上。 喻音瑕还以为她怎么了,连忙起身捧起她的脸:“是哪里不舒服吗?” “音音,我要怎么才能娶到你?要怎么,才能让你无忧无虑呆在我身边?要怎么,才配得上这么好的你?”安镜从来没有自卑过,他交付所有骄傲的资本似乎都配不上完美无缺的喻音瑕。 “傻瓜。”喻音瑕抱她在怀,心又开始疼了。 安镜的脑袋在音音的腹部拱了拱,瓮声瓮气说道:“我是不是很可笑,一把年纪了还粘人撒娇?该我宠你的,却又想让你宠一宠我。” 喻音瑕好笑地揉着怀里毛茸茸的脑袋:“我这不是正宠着你嘛?” “太丢人了。”安镜气鼓鼓地低吼,一本正经地站起来,“天色已暗,我带你去吃晚饭。” …… 走出大门,安镜正欲招呼老赵开车,喻音瑕就道:“不坐车,走一走可好?” 安镜点头:“好。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喻音瑕认真道:“和你一起,吃什么都好。我不挑食的,很好养。” 路上行人时不时地投来艳羡的目光,安镜按耐住想牵手的冲动,毕竟是在大街上,分寸须得掌握好。 街边小摊有卖婴孩玩具的,喻音瑕瞧见一个不倒翁,上前把玩:“惜惜也还小,它要玩具吗?” “买个铃铛装进去,再买个毛球团子……”安镜选了几样。 结完账,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两人话也不多,就有一搭没一搭的,更多的是心有灵犀般望着彼此抿嘴笑笑。 安镜喜肉食,路过一家她觉得还不错的西餐厅,便就近择了它。 选好靠窗的餐桌,她去前台交代了什么,才又回到座位:“从这里可以看到上海夜色。” 喻音瑕感慨:“我明明活了二十年,却发觉同你相识后的我才是真的活着。阿镜,我没你说的那么好。我一无所有,骨子里还流淌着贫贱血液……” “我爱你,无关外物。”安镜的覆在她的手背上。 服务员送来一束鲜艳的红玫瑰,以及一个陶瓷花瓶:“镜爷,您的花。” 安镜亲手将玫瑰一支一支地插进花瓶:“初次见你时,我就闻到你身上有淡淡的玫瑰花香味。” 喻音瑕抬起胳膊嗅了嗅:“我自己怎的闻不到呢?” “那是因为,你的玫瑰香只为我绽放。”安镜别提多嘚瑟了,“普天之下只我一人才能闻到。” “胡言乱语。” 服务员又来了:“镜爷,钢琴师已就绪。”餐厅随即响起了《爱之梦》曲。 第三回 ,服务员终于端了两份牛排来:“镜爷喻小姐请慢用。” 第四回 ,服务员拿来店里最好的红酒斟上。 安镜邀喻音瑕碰杯:“愿我们岁岁平安,岁岁康健,岁岁有你,有我。” 喻音瑕:“愿我长命百岁,与你相守百年。” 仅仅是一顿普普通通的晚饭,安镜都格外重视。她听安熙说起过“烛光晚餐”一词。 浪漫。 她不是很懂,但她想给音音。 …… 离开餐厅时,天气变了样。华灯初上,细雨霏霏。 安镜欲向服务员借雨伞,再一次被喻音瑕拉住:“雨不大,我想和你淋一淋雨。” 有好多好多看似平常又俗气的事,她想且只想和她的阿镜一起去做。 她怕再不做,就永远都做不了了。 夜色朦胧,安镜脱下大衣为喻音瑕披上,又揽了她入怀。 “你想如何便如何,都有我宠着你。”安镜在她耳边温声细语,“但我也有一个请求,就是,以后我难过了不开心了,你也要宠我。” “嗯。” 以后,我们有以后吗?若有,纵使你不再爱我,纵使一厢情愿,我也宠你。 雨势渐大,打湿了头发。 安镜拦了一辆有遮雨棚的黄包车:“头发都淋湿了,我担心你生病。我会多给师傅一些钱的。” 喻音瑕顺从地上了车,将大衣分给安镜一半。 听到客人说会多给钱,师傅干劲十足:“二位贵客坐好咯,起。” 在雨棚的遮挡下,喻音瑕无所顾忌地靠入安镜温暖的怀抱,双手也环在了她的腰间:“我竟恨不得自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婚嫁与生死全凭自己心意,皆由自己做主。” “我倒必须对他们道一句感谢,若不是他们给了你生命,我又去哪讨到这么美这么好的小媳妇?” “谁是你小媳妇了!” 所有不快,烟消云散。还说不会哄姑娘,喻音瑕才不信。 安镜亲亲她的眼稍:“过去的已经过去,人生还有几十年,没得选的那一部分,就此忘了吧。往后无病无灾,我陪你把所有的甜都挨个尝遍。” 喻音瑕悲从心生。此刻有多幸福,等真相大白那天,痛苦就会成倍成倍地席卷而来。 “阿镜,你杀过人吗?那些出卖你陷害你,逼你至绝境,想置你于死地的坏人,你会动杀心吗?会吧?” 时局动荡的上海,风云人物手里头有几条人命是常态,只要处理得当,就可掩盖。安镜没想好怎么答,喻音瑕就又说话了。 “阿镜,遇到坏人,不要心慈手软。坏人,是不分男女的。” 安镜听得心惊,双手在喻音瑕微微颤抖的身体上揉搓,想让她暖和些。 认识安镜以前,喻音瑕是贪生的,认识安镜以后,她想要的生,是和安镜的往后余生。 若注定贪不到,若注定贪不到……那就在生无可恋前,爱她入骨。 作者有话要说:保持日更有点难~ 第17章 求娶 安熠受了气,回家央求父亲写了拜帖,大晚上送来,比喻音瑕更早到达。 “喻老板,我对您家的二小姐一见钟情,已将此事回禀家父家母,他们二老很赞同,只要您肯点头,我和二小姐的亲事便可定下。我今日亲自前来,就是为表诚意。这些是见面礼,喻老板喻夫人请笑纳。”安熠提来了一堆名贵的补品。 “据我所知,你还未满十八岁。”喻正清精明的很。 “二小姐长我不足三岁,我不介意。亲事可以先定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相信二小姐应该和我一样,是重孝道之人。” 安熠是真癞□□,喻音瑕却也是假天鹅。 喻正清以考虑为由,暂且没给他答复。安家谁是老虎谁是病猫,他分的清。 但安熠主动送上门来,不好好利用利用,就很是说不过去了。 “过几天,英华有一场开业庆典,我会带小女前往。”喻正清给足了暗示,“不早了,安少爷请回吧。” …… 黄包车进不了别墅区。 安熠坐车离开别墅大门时,看到了正从黄包车下来的安镜和喻音瑕,二人举止亲密,距离为零。 他没喊停车。正面交锋,他赢不了安镜。 雨停了。 喻音瑕把外套抚平,双手展开替安镜穿上,像极了妻子为丈夫更衣。 “阿镜日日为生意操劳,也要多注意身体。回去让晩云熬一碗姜汤喝下,驱驱寒。” “可我更想喝你给我熬的姜汤。”安镜勾住喻音瑕的手指舍不得放开,又想起喻正清给的半月期限,愁人。 “在家门口呢,正经些。”喻音瑕抽了手,藏了娇羞,恢复端庄姿态。 “音音,倘若有朝一日,我因为一己私欲而损害了喻家的利益,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不会。”喻音瑕摇头,“阿镜你要记得,不论我身在何处,我的心都是向着你的。你是安氏大权在握的领路人,当以事业为重,儿女私情……” “儿女私情,我也要。”安镜接了她的话,“我已为安家谋了很多,现下也想为自己谋一些可遇不可求的东西了。” 音音,我欲所谋,不过一个你。 …… 回到家,安镜坐在钢琴前,不懂音律的她将十根手指放在琴键上。 闭了眼,想象着喻音瑕弹钢琴时的样子和动作。 无序,但不算难听的音乐引来了楼上安熙的调侃:“姐,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找如月老师学学弹琴?” “喵呜~”惜惜跳上凳子,坐在了安镜旁边。 音乐停止,她摸了摸惜惜的脑袋,抱着她走到入门柜台边,拿了新买的不倒翁给它看。 “惜惜,这是妈妈给你选的玩具。” 小猫咪习惯性地嗅了嗅,伸出一只前爪按在不倒翁的头顶。 安镜笑着把惜惜和玩具都放在地上:“拿去玩儿吧。”起身后唤道,“晩云,给我熬一晚姜汤送到房间。” 安熙以为自家姐姐不想搭理他,准备缩回屋子,被叫住:“安熙,去书房。” “哦。” 书房里的书,也都很新,只有安熙翻阅过。 他忐忑地看着安镜,那脸上肉眼可见地写着愁死了三个大字:“姐,你有烦心事?” 皮椅上的安镜向后仰,双手交叉放在胸前。 “安熙,你想娶戚如月为妻吗?” “啊?”安熙嘿嘿地笑,也拉了椅子坐下,“我说想,你就帮我去戚家提亲?” “嗯。姐姐当然希望你幸福。如月这姑娘,做我安家的媳妇,靠谱。”安镜淡淡的笑着,心里却有化不开的忧伤。男女之情,谈婚论嫁都是大喜,可自己和音音的感情,为何就见不得光? “还没到那一步呢。”安熙对于安镜的心事无从得知,旁敲侧击道,“是厂子那边又出问题了?” “没有。喻老板想跟安氏合作赚洋人的钱,你怎么看?” “喻正清?”安熙脸色有变,“我不同意。姐,喻正清跟洋人有勾结,不可信。” 安镜沉默。 安熙又道:“喻正清是喻正清,喻小姐是喻小姐,我……” “没事。我也没打算跟他合作。”她不忍误了安熙的幸福,也不想安熙对自己失望。最简便的两条路都行不通,安镜头大。 “那,没别的事了,我就回屋睡觉了啊?” “嗯。” …… 徐伟强派了柏杨来给安镜传信,为了不添麻烦,柏杨特地等在她去公司的必经之路上。 “镜爷,强爷让我来告诉您,那日在医院外惨死的孕妇,不是他雇佣的狙击手所为。我们是黑帮不假,但也没到丧心病狂的程度。镜爷,请您相信强爷。” “我没有不信他。”宁镜未下车,对车外的柏杨问道,“那名孕妇的身份呢?” “经营着一家按摩店,她男人欠了高/利/贷跑路了,追债的人想要她的店,她不肯给。” “杀了她就能得到她的店?柏杨,你们是觉得我安镜傻?还是觉得我好骗?”安镜内心很矛盾,愠怒道,“行,既然他徐伟强让你这么告诉我,那我就信了。玩儿命的博弈,我不介入。老赵,开车。” 她有弟弟,有爱人,有家业,做不了亡命之徒。 徐伟强想撇清关系,那就撇清吧。正好她越来越没法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她要长长久久地活下去,谋一个跟音音的未来。 汽车后座上躺着一份报纸,那上面有一条命案的新闻报道:昔日狙击高手遇害身亡死于黑帮仇杀 …… 喻家。 “小姐,外面新来了好多洋人,您没事千万千万不要随便出门了。” 由于世界性经济危机的爆发,海外商人将目光锁定中国,租界别墅区的洋人多了起来。 安家是顶奢私人宅院,周边大片地的产权也都在安家手里,但喻家没那么壕,正位于洋人聚集的别墅区。 在絮儿心里,人高马大的洋人都是可怕的生物。 喻音瑕深感不安的是,那个人也借机搬来了别墅区,且正在喻正清的书房谈事。 絮儿从喻音瑕房间走出,迎面看到喻正清走来,听他问:“小姐可在?” “在,在的。” “嗯,你下去吧。” 路过喻正清,絮儿才发现他身后有一个用帽子挡了脸的人。 背后,响起开门又关门的声音。絮儿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有喻正清还在门外。 那个人,来了喻家不止一两次。 从体型上可以分辨,那个人是男人,一定是的。他会对二小姐做什么吗?絮儿忽的感到心慌。 …… 二十多分钟后,那个人离开了。 絮儿慌慌张张进屋:“二小姐?您,您……” 喻音瑕抱着胳膊倒在地毯上,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絮儿,帮我煮一碗姜汤,我想喝姜汤。” …… 在英华旗下自营百货商场的开业酒会中,安镜见到了陪喻正清出席的喻音瑕。 喻音瑕的到场,在安镜预料之外。安镜的到场,在喻音瑕预料之中。 安镜找寻着合情合理的话题,想和喻音瑕单独相处。 另一边却响起了主办方英华公司英籍合伙人 卡恩拿话筒讲话的声音:“接下来,我将邀请美丽高贵的喻音瑕小姐和我开启今晚的第一支舞。” 四周,掌声雷动。 喻音瑕提着裙摆,朝走向她的卡恩递出了右手,甚至未看安镜一眼。 音乐起。 人群中央,一红一黑。卡恩的手搂在喻音瑕腰间,另一只手交握着,跳起了优美的华尔兹。 一曲跳罢,卡恩以绅士礼,亲吻了喻音瑕的手背。 “喻小姐美丽动人,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我想娶你做我的妻子。”卡恩笑着问喻正清,“不知喻老板,怎么样才肯将女儿嫁给我?” 喻正清捋着山羊胡,笑答:“卡恩先生若能以10万大洋做聘礼,小女便嫁你了。” 10万,是可以购买十几幢别墅的天价。 10万,只比安镜购置60台新机器要花的价钱少了2万。 英华也才添了大批新机器,卡恩不可能有这么多现钱,更不可能将这么多钱花在一个女人身上。 安镜如是想着。 哪知卡恩一口答应:“一言为定!喻老板,咱们做生意可是要讲信誉的,我现在没这么多钱,你等我几个月,10万聘礼,我出了!” 和安镜一样没找到时机接触喻音瑕的,还有不请自来的安熠。 他愤愤地喝下红酒,酒杯大力搁在桌上,断裂。 天真地以为,喻正清是松口给他机会,不曾想是诱他来看一出好戏。感觉被羞辱了。 安熠冷笑道:“卡恩先生,你花10万大洋娶一个出身卑贱的庶出小姐做妻子,就不怕被大家耻笑吗?在中国,嫡出与庶出,是有天壤之别的。” 人群为他让道,他在看到安镜冷漠的眼神时有一瞬惧怕,自尊心作祟,还是抬头挺胸走到了卡恩与喻正清中间。 “卡恩先生,你娶了喻音瑕,只会让你在名人圈上不了台面。她这张脸美是美,可价值成不了正比。除非,你想要的只是个好用的暖床工具,那我无话可说,哈哈哈哈……” “啪。”安熠出言不逊,被安镜一耳光打懵。 “滚回去。” 安熠捂着脸,怨恨地瞪着安镜,忍了又忍才道:“姐,我有说错吗?” 安镜冷冷道:“滚回去,别让我说第三遍。” 得不偿失的安熠,视线扫过在场的人,奇耻大辱令他对安镜怀恨在心:“是我鲁莽了,堂姐教训的是。” 喻音瑕自始至终都没看安镜,没有给她任何回应,哪怕仅仅只是一个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可怜的音音…?_? 第18章 羞辱 安熠灰头土脸地离开酒会后,卡恩表示自己追求真爱,不在意门第,并叫人给喻音瑕准备了休息室。 酒会上的人指指点点,她冷眼漠视,不予回击。 卡恩端着酒杯冲安镜说道:“不好意思,让安老板见笑了,这杯算作赔礼。” 安镜却举杯对他身旁的喻正清说道:“抱歉啊喻老板,是我对弟弟管教不周,让喻小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想必她心里难过极了,我这就替安熠去向喻小姐道个歉。暂时失陪一下。” 喻正清不置可否。 …… 休息室不大,有一张铺了厚厚绒垫,可容一人躺下的木制沙发,以及一张长方桌和四把椅子。 喻音瑕抱腿坐在沙发上,被羞辱,不是家常便饭吗? 可她的阿镜在呀。 安镜没有敲门,进去后将门反锁,看见喻音瑕的模样,心疼不已。 她蹲在喻音瑕面前,唤她“音音”。她去拉喻音瑕的手,却被躲开。只好将整个人抱入怀中。 “镜爷自重。”喻音瑕的声音,平静得出奇。 “自重?你让我自重?”安镜抓着她的肩,“喻音瑕,我们几天前才一起约会吃了西餐,牵手走了梧桐小道。几天不见,你就告诉我要自重?” 喻音瑕的眼泪说来就来:“你也知道我们几天没见,那你知道仅是这几天就能发生多大的变故吗?” 她一掉泪,安镜就慌了,不管不顾地抱住她柔声哄道:“对不起,是我错了,不该对你发火,不该凶你,不该这么大声……” 安镜也不是真的发火,她是怕喻音瑕把委屈和眼泪憋在心里,才故意激她发泄。 “阿镜,我好累。”喻音瑕筑起的防护墙轰然倒塌,紧紧回抱安镜。 活着,好累。 安镜坐上沙发,轻拍她的背:“没事的,我在呢。” “喻正清已经看出我没希望嫁入安家了。唐小姐说的对,正清百货陷入了困境,他迫切需要周转资金。” “银行呢?抵押也可以……” “卖女儿就能换取巨额钱财,他又怎会放着现成的捷径不走,去银行贷款背债。” “该死的喻正清。” “他是该死。他死了,我或许也就自由了。” “音音,你别做傻事。”安镜听出她话里的恨意,连忙在她唇上吻了一下,“一切有我,我会想办法让你恢复自由。等到那时,我们去没有硝烟战火,也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安稳日子。你要是想念书,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也可以带你出国。” “安氏企业呢,你不管了吗?相比之下,我什么都没有为你付出过,我不想做那个让你忘恩负义的人。” “安氏企业是安熙的,就算强逼,我也要交给他。音音,信我,我不会再让你受屈辱。” 安镜抓了喻音瑕的胳膊,喻音瑕“嘶”地倒吸一口气。 “怎么了,我抓疼你了?” 喻音瑕摇头。 那伤,是前天被卡恩用皮带抽出来的。 他说,要不是看在你还有利用价值,真想把你就/地/正/法。 他说,快了,等安氏垮了,我就可以尽情玩/弄你了。 他说,你身上没点伤,怎么能让安镜为你化身冲动的魔鬼,心甘情愿跌入陷阱呢? 他还说,喻音瑕,迟早有一天,你是我的。 恶魔它,阴魂不散。 安镜心生疑惑,强行撩了她的袖子,入目的数条红痕刺痛了安镜的眼睛:“他们拿鞭子打你?” “皮外伤。”喻音瑕放下衣袖,“习惯了,要不了几天就会好。” “走。”这是她放在心尖上宠爱呵护的人啊。 …… 安镜拉着喻音瑕进到酒会主厅,打断喻正清和他人的对话,面带笑容。 “喻老板,我和富安商会的唐小姐认了音音做干妹妹,这事儿,是我们做晚辈的疏忽大意了,忘了知会您一声。过几日就是唐小姐的生辰,她特地交代我要带音音一起去小住几日陪她庆祝,喻老板意下如何?” 富安商会的会长,是多少富人都要挤破头去巴结的人物啊。会长女儿的干妹妹,名义上可不就是会长的干女儿? 安镜给他的这个面子,他当然要收:“得安老板和唐小姐青睐,是小女莫大的的福气。音瑕啊,去唐小姐家要谨言慎行懂分寸,万不可失了礼数。” “是,音瑕明白。” …… 当晚,安镜就把喻音瑕带回了安家,喻正清也只能首肯。 “晩云,收拾客房。” “爷,收拾二楼还是三楼?”安镜住二楼,安熙住三楼,晩云可不敢胡乱揣测,问清楚为妙。 “二楼。用家里最好的蚕丝被和用品。” 安镜牵着喻音瑕的手:“站一晚上也累了,先去我房间坐会儿。饿不饿?我让厨房做点宵夜吧。馄饨?汤圆?你想吃什么,都行。” 喻音瑕含羞一笑,随她上楼:“是你饿了吧?我陪你喝粥。” 第二次进入安镜的房间,喻音瑕一眼就看到了床头柜上多出来的相框,那里面是她们的合影。 “这张照片……” 安镜拿起相框大肆称赞道:“人美景美,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珠联璧合,怎么看都是一对佳偶天成的神仙眷侣!” 喻音瑕被她一连串自夸的用词给逗乐:“你也就夸起自个儿来,妙语连珠。” “音音,唱歌弹琴跳舞,还有什么是我没见着的?” “喻家小姐,多才多艺不足为奇,不过是些取/悦他人的雕虫小技。” “什么小技?大技!我不管啊,上次离开老城区说的条件我得再加一条,你,不准再跟别人勾肩搭背跳什么舞!” “喵呜~” 惜惜最黏安镜,每每她回来,就会寻声追来打滚求抱。 安镜抱起惜惜,就被它舔了脸,捏捏它的耳朵,又用下巴蹭了蹭它的脑袋:“这小家伙莫不是人变的?” 喻音瑕心里吃味。连一只猫都比她幸福。它的触手可及,是她的咫尺天涯。 “惜惜,看看谁来了?” 小猫咪正处于长身体的阶段,多日不见,个头大了不少。 喻音瑕摸摸它柔顺的长毛,拇指在刚才被安镜用下巴蹭过的地方来回摩挲:“阿镜将它养得很好。” 心上人浑身散发着忧伤的气息,安镜让惜惜跳到地上,在音音唇上印下一吻:“先换一身舒适的衣裳,家里有备用药,我给你擦。” “这毛衣,不像是阿镜的?”喻音瑕换下了贴身的礼裙。 “是你的。我哪穿得了。”安镜给喻音瑕的衣服,是她让晩云早前就买好的。 擦了药,晩云端了粥上来:“爷,粥来了。” …… 安熙闻着粥香下楼,立在安镜房间门口:“我就说今晚家里有点不对劲,原来是姐姐房里不对劲。姐,有了美女相伴,你就把我这个弟弟忘到九霄云外了是吧?!” “有手有脚有嘴,饿了自己去厨房。”安镜懒得搭理他。 自从认清安熙吊儿郎当的表象之下,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后,安镜就对他放宽了许多。 男子汉大丈夫,安熙自小就是个很有主见的人,逼他,才会逼出岔子。 “说正经的姐。跟薛华同一天中枪身亡的那名孕妇,身份证实了。明面上是一家按摩店的老板娘,实则是被樵帮老大包养的女人。” “你说的这些,同我有何关系?” “薛华和老板娘同你没关系,但徐伟强有!” 安熙迈进房门,表情严肃地看着安镜:“薛华到底是不是徐伟强杀的?” 安镜放下手里的勺子:“安熙,工部局和黑帮的事,你少管。” “我管的是你的事!你不会不知道樵帮对徐伟强下了追杀令吧?就连工部局都暗地里悬赏3万大洋要徐伟强的人头……” “安熙!”安镜大拍桌子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喻小姐,我姐和强爷是知交的传言,你必定有所耳闻。你若当她是姐姐或者好友,就帮我也劝劝她。” 安熙说完,扭头而去。他劝不了,但他寄望于喻音瑕能劝。 出国留学前,他问过安镜:“姐,等我过几年回国,徐伟强会变成我姐夫吗?” 安镜很肯定地回答:“不会。” 安熙与徐伟强没有多深厚的交情,但他们对彼此都很尊重,因为安镜是他们共同守护的人。 …… 喻音瑕将碗勺放进托盘,起身唤了晩云来收走。 安镜头疼。 樵帮和戮帮打得不可开交,怕是全上海都知道了,她岂会不知? 但工部局悬赏要徐伟强的命一事,她今天才知道。如此隐秘的情报,安熙又是从哪儿得来的? “别气了,安少也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喻音瑕的手指按在安镜两边太阳穴上,“我们什么时候去唐小姐那儿?” 安熙的用意,她岂会不懂? 把安镜留在自己身边看着,总归也算是让她远离风口浪尖吧。 “明天陪你逛逛街,买点穿的用的,后天去韵青那儿小住两三天。她有自己的私宅,不会有不相干的人打扰我们。韵青和我是很要好的朋友,她女儿小雨是我的干女儿。” “嗯,都听你的。”喻音瑕搂住安镜,下巴搁在她肩上,“阿镜,你为了安家,为了安熙可以连命都不要,可我希望你,能为了我好好珍惜生命。” “我会的,音音。陪你一百年的承诺,我会努力做到。” 所以徐伟强让她别插手,她就真的没有再涉足戮帮一步。她比从前,更惜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在心意相通后,要一起抱着睡觉了! 若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想交流的, 也可移步@鱼不忆 WB主页置顶下留言~ 第19章 共枕 半夜电闪雷鸣,下起了倾盆大雨。 安镜蹑手蹑脚来到喻音瑕的房门前,转动门把就开了,如她所想,音音没有锁门。 一进门,她小声喊“音音”?床头灯亮起,喻音瑕回了她“阿镜”。 锁好门,安镜也不问人家的想法,就掀被子钻进了被窝:“下雨了,噼里啪啦还打雷,怪吓人的。” 喻音瑕面对她:“这么拙劣的借口。镜爷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怎会怕打雷?” “音音,你别拆穿我嘛。” 安镜撒起娇来,让喻音瑕毫无招架之力。缩进她怀中,搂住她的腰,送上一个吻:“我的大英雄,晚安。” 苦了心猿意马的某人,被撩/拨得心痒痒。 “音音,我睡不着。” “音音,你睡了吗!” “音音,我想吻你。” “音音……” 不要脸的撒娇起了作用。 喻音瑕伸手捂住安镜的嘴:“再不乖乖睡觉,就赶你回去了。” 安镜却嘟嘴亲了她的手心,惊得喻音瑕立即收了手:“阿镜,你怎的如此不正经!” ……… 喻音瑕的话被安镜的吻堵在了唇齿间。心意相通的两个人,发乎情是理所应当。 安镜亲吻着喻音瑕的唇,右手从她的脖颈下穿过……………………左手握住她的右手十指紧扣。 情到深处,无师自通。嗯,啥也没发生就对了,晋江不让。 ……… “阿镜。” ……… 改得只想呵呵呵呵呵呵 就这点和/谐了一整天!告诉我还要怎么清/水!本来就啥也没有!还不够清吗?! ……… 音音的嗓音有些嘶哑,她的右手也覆在了安镜的左手上。 安镜忽然就慌了,说了声“对不起”,而后紧紧拥抱喻音瑕:“是我失了理智,是我冲昏了头脑。音音,对不起,我不是……” 喻音瑕的手从上至下拍着安镜的背:“我也是欢喜的,阿镜无需自责。” 对于她来讲,如果能在有选择的时候将清白顺理成章给了安镜,是不悔,亦是无怨。 只要安镜还想继续,她就绝不会阻止。 “音音,我想做的是许你一个未来。在这个未来还没有着落之前,我不能容忍自己亵渎那么美好的你。” “好,我等你,等你给我未来。” “音音,明天早上可以吃到你做的番茄浓汤鸡蛋面吗?” “可以。” …… 唐韵青的私宅是一个西式庄园。 她大部分的时间是和丈夫女儿一起住在租界城区内的别墅,偶有闲情雅致了,才来这边庄园度假或者举办个名媛聚会什么的。 “镜爷,你都不和我商量,就帮我认了一个干妹妹,我谢谢你啊!”唐韵青故作生气道。 “唐小姐……” 喻音瑕欲开口,被安镜揽住:“这个妹妹善良大方,聪明能干,秀外慧中,技艺超群……便宜你了!” 唐韵青笑开了花:“哟,认个妹妹,你这是喝了多少墨水啊?” “别拆我台子啊!留点面子行不行?!”安镜放开喻音瑕,蹲下冲小雨勾了勾手指,“我的宝贝小公主,不认识干妈了?” 小雨歪着头,怯生生地看着喻音瑕,糯声问道:“干妈旁边的漂亮阿姨是谁呀?” 安镜介绍:“这位漂亮阿姨是干妈和妈咪的妹妹,也就是小雨的小姨哦。小雨可以喊她音音阿姨。” “音音阿姨。”小雨甜甜的喊道。 “小雨真乖。来,干妈抱。”安镜抱起小雨亲了一口,“干妈和音音阿姨一起来陪小雨和妈咪多玩儿几天,陪妈咪过生日,开心吧?” “开心!” …… 轻烟陪小雨在园子里捉迷藏,喻音瑕在一旁帮着小雨找人,唐韵青和安镜则在阳台喝起了下午茶。 “你拜托我帮你查的正清百货,表面上风光无限,实际上处境岌岌可危。喻正清目前的财政状况根本支撑不起一整座百货大楼,我打听到,他名下的舞厅和酒楼正在秘密寻找买家。” “富安商会有人愿意接手吗?” “暂无明确意向。”唐韵青玩儿味地看着安镜问道,“你想扩充业务?舞厅还是酒楼?” “我现有的资金要用在制造机更换上。英华烟草公司对安氏威胁很大。” “买他一个舞厅的钱我还是能凑的,不够我爸我丈夫那儿也能提供支援。我俩知根知底儿的关系,你犯得着跟我客气吗?” “10万大洋,你有没有?”安镜是担心的。 喻正清是音音的父亲,他有权利将女儿许配给任何人。 最快能让音音脱离喻家的办法,就是名正言顺把她“娶”回安家。她本不想累及安熙,但喻正清和卡恩唱的那出双簧戏,成功刺激到了她。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音音被一次次羞辱,像商品一样明码标价地被“卖”给别的男人。 前提是,安镜得有足够的钱,而且不能损害安家家产和企业的利益。 “他那个舞厅,我保守估计五六万就能拿下。镜爷,你要10万,这野心挺大啊,”唐韵青不说有,也不说没有,思忖片刻后说道,“容我合计合计,过些天再给你答复吧。” 安镜从未开口求过她什么,这一开口就是10万。 唐韵青自己手里可任意支配的钱仅有五万左右,公司的股份,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借的话,这么大笔的钱财总得有个令人信服的去向…… 显然,安镜不会说。 “韵青,音音是个好姑娘,与我很投缘。我顾不上的时候,烦请你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帮我照看着。” “好说。整个商会都知道喻小姐是我的干妹妹了,我倒想看看谁还敢欺负她。” …… 轻烟是专门负责照顾小雨的丫头,今年十七岁。 陪小雨玩儿捉迷藏的她,躲进了藤蔓编制的巨大花篮里,隐约可以看得见蓝色的身影。 喻音瑕慢步跟着小雨,她其实不太会跟小孩子相处,也不会哄孩子。 她只是知道阿镜跟唐小姐有事情要聊,而她不方便在场,所以主动提出留在园子里陪小雨玩儿一会儿。 小雨从缝隙中望见了轻烟蓝色的衣服,喜上眉梢,高兴地跑起来:“找到了,找到了!” 就要接近藤蔓时,脚底打滑向前栽倒。喻音瑕眼疾手快抓住小雨的后领,重心不稳,转了身将小雨护在身前,自己背朝藤蔓摔了过去。 为了园林景致的美观,藤蔓花篮的边缘是用断竹和竹片做了定型的。 因为频繁走动导致有些热的缘故,喻音瑕脱了外衣,这会儿只听得“嘶啦“一声,后背衣服被断竹划破,竹尖也刺进了血肉。 小雨背靠在喻音瑕身上,吓了一跳后,大声哭了出来。 轻烟看到藤蔓上的血迹,赶忙抱起小雨,冲楼上喊道:“夫人,镜爷,喻小姐受伤了!” 安镜闻声,手一抖,滚烫的开水倒在了桌面上,溅出几滴烫了唐韵青的手也没注意。放下茶壶,起身往下望了一眼位置,飞速跑下楼。 后背疼得厉害,喻音瑕不敢随意乱动,紧咬嘴唇等着阿镜来帮她。 “音音!” “阿镜。” 安镜扶着她,仔细查看身后,柔声哄道:“别怕,我在,会有些疼,忍一忍。” 喻音瑕点头,双手抓住安镜腰间的衣服。 竹尖扎的不深,有残留的一截竹片嵌在伤口处。安镜半搂着喻音瑕站直身体:“我要拔一块竹片,抱紧我。” 唐韵青走来,见二人抱得严严实实,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在心头绕来绕去。 “我已经打了电话,稍后就会有医生过来。别在外面了,进去吧。” “韵青,多谢了。”安镜投来感激的一笑。 “妈咪,抱……”小雨哭着。 “小雨乖,你身上有没有哪里痛?”唐韵青抱过自家公主询问道,“痛的话,一定要告诉妈咪。” “不痛,就是,害怕。我看到音音阿姨也快哭了,音音阿姨是不是很痛?音音阿姨痛,干妈会不会,会不会生小雨的气?”小雨断断续续地抽泣。 “音音阿姨不痛,干妈也不会生气。”喻音瑕忍着痛,挤出一个微笑。 安镜随即接上:“干妈怎么会生小雨的气?你乖乖的听妈咪的话,玩儿这么久肯定累了,累了就好好睡一觉,等你睡醒了,音音阿姨就不痛了。” 音音安慰小雨说不痛,怎么可能不痛。 …… 客房里,轻烟提来了药箱想帮忙,被安镜谢绝:“我来就行了,你去照看小雨吧。顺便叮嘱厨房,晚饭额外做些清淡的。” 轻烟道了“是”,退出房间掩上了门,这还是她第一次见镜爷着急。 “是不是很疼?”安镜吻了吻喻音瑕额头,替她把汗湿的鬓发撩至耳后,“还好出血少,医生来之前,我先帮你简单清理一下创口。” “嗯,我忍得住。”喻音瑕坐在椅子上,身体前倾,一手抓着扶手,一手撑在圆桌上。 安镜拿剪刀将划破的地方剪得更开,拿下止血的手帕,小心翼翼清理掉几根竹刺,又擦净伤口周边的血迹和污迹。 很快,医生到了。 是个女人。 唐韵青打电话的时候特地要求的。 作者有话要说:唐小姐,这个女医生看你的眼神不太对劲! 第20章 脱掉 女医生麻利地处理好喻音瑕肩胛骨处的伤,再一次清创消毒上药,并打了一针。 安镜看着两三厘米的伤口问医生:“需要缝针吗?” 女医生答道:“倒没必要。伤口不是很深,日常别沾水,避免感染。每天按时换药,一个礼拜可以愈合。会留下一点点疤痕,无法完全消除。我带了祛疤的药膏,伤好后可以擦擦看。” “明白,谢谢。” 整个过程,唐韵青和喻音瑕都没说话,只有安镜和医生你问我答。 女医生告辞:“那我就先走了。” 唐韵青:“我送你。”对这个女医生,唐韵青并不陌生。 说是送,就真的只是送,唐韵青一句话也没再同她讲。到了大门口,也只是对司机说了句:“安全送傅医生回医院。” 傅纹婧,便是女医生的名字。 几年来,唐韵青往中心医院打电话的次数不多,但每回都会特别要求“女医生”。 而每次来的,也都是傅纹婧。 “幸好。”傅纹婧拉开车门,对唐韵青浅笑。 “幸好什么?”唐韵青挑眉问道。 “没什么。”幸好不是你受伤,“若是晚上或者其他特殊时间,唐小姐可以直接打我家里的电话,号码我给过轻烟,她记得的。” 傅纹婧又将视线落在唐韵青的肚子上,眼神忽明忽暗。 她知道她怀有身孕,大概四个月,还不怎么显怀,关心道:“虽胎儿已足三月,但饮食和情绪仍不可掉以轻心。” 唐韵青扭头看向别处,该死的傅纹婧,长了一双勾人的狐狸眼,勾得人心慌。 随着车子驶离,她才幽幽呼出一口气。每次见傅纹婧,都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但又并不是讨厌。 顶多就是,浑身不自在!笑不出来,话也说不出来! 嗯,烦人得很! …… 房间内,只剩安镜和喻音瑕两人。 安镜从带来的行李中翻出宽松的睡裙:“没别人在,把衣服换了吧。” “嗯。” 喻音瑕嗯是嗯了,坐着没动。她刚刚试过,右手只要一抬,就会牵扯到后背的伤口。 安镜心里直打鼓,拿了睡裙放在靠背上,捉起她的手:“音音,我知你伤口疼,这衣服,我帮你换,可以吗?” 点头。垂眸。 长这么大,安镜还没解过旗袍的盘扣。 等她目不斜视又不太熟练地慢吞吞地解开所有扣子,两人的耳根都红了。 喻音瑕内里穿着保守的“小马甲”胸衣,后背也破了,必须脱掉。 “胸衣…也要脱,我,我……” “阿镜,”见她紧张得语无伦次,喻音瑕反倒没那么羞涩,“我也看过你的身子,就当我们扯平了。” 回想起老城区那段经历,安镜确实放开了许多。 从侧边解开胸衣后,双手从正面绕过喻音瑕的肩头,拿起睡裙替她套上,又拿了件厚一些的紫色睡袍给她披上。 “好了,去床上侧躺或者趴一会儿?” 轻烟敲门,在门外说道:“镜爷,夫人让我问您,您是住她隔壁,还是住喻小姐隔壁?” 安镜想也没想:“都不用了,我和喻小姐住一间即可。” 轻烟:“……” 爷,这话,我可不敢传啊! 喻音瑕拉了拉她的袖子:“不妥,唐小姐会误会的。” 安镜眯眼笑:“误会什么?” 喻音瑕不理,自己起身走到床边:“我休息一会儿,你爱怎样就怎样吧,说不过你。” 安镜开门:“轻烟,把脏衣服拿去扔了,再打扫一下,动静小点。” 轻烟应声:“好。夫人那儿,您自己去说?” “鬼丫头!” …… 饭桌上,唐韵青和安镜对面相坐。 小雨哄睡着了,喻音瑕也还没醒,两人就都默契地没叫她们用餐。 “她究竟给你施了什么魔法?让镜爷贴身伺候?”相交多年,唐韵青都没跟安镜一个房间睡过,“别跟我说,同/房还共枕啊?” “唔,秀色可餐。”安镜夹了一只鸡腿,“你家厨子手艺不错。两只鸡腿,我一个,给小雨留一个。” “安镜,回答我!”食欲大减的唐小姐,想扔筷子。 “韵青,莫要动了胎气。做姐姐的,照顾妹妹理所应当吧?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唐韵青给自己顺气:“真该让姓傅的给我开一剂安胎药。吃吃吃,两个鸡腿都是你的,撑不死你!” …… 喻音瑕醒后,安镜让轻烟她们把饭菜送进房间,一口一口的亲手喂着。 睡前,又亲力亲为地给喻音瑕擦脸,泡脚。 一切妥当,才爬上床平躺,右胳膊摊开:“你只能左侧躺着睡,那我正好右胳膊搂着你。” 喻音瑕也不扭捏,枕着她的胳膊躺下,右手搭在她的腰腹上。 躺在这个愿意为她洗脸擦脚的女人怀里,喻音瑕感触良多,幸福的泪水穿过耳鬓发丝,滴落在安镜的脖颈间。 “怎么哭了?乖,过一两天就不疼了。很小的疤痕,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我不嫌弃。” “阿镜,我只是觉得,你给的幸福,让我患得患失……” “音音,你哼个小曲儿哄我睡觉吧。”安镜没再说什么山盟海誓,左手覆在喻音瑕微凉的右手上,“许久没听过了。” “好。” …… 租界一家普通的小旅馆,卡恩光着上身靠坐在床头抽烟。 “我帮你杀了人,一尸两命,你却只陪我睡一次,怎么想都觉得是我吃亏。” 坐在床边穿衣服的张婉莹媚笑一声:“行了卡恩,别以为我真会信你说的鬼话。要不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像你这样头脑精明的商人会铤而走险?” 卡恩掐灭烟头,一把拉过张婉莹,将她才穿上的衣服又给扒了:“我喜欢聪明的女人。” 张婉莹抵着他的胸膛,半推半就:“说好的一次……” “我的一次,比他长,也比他强。”卡恩一语双关的话语,引得张婉莹欲/火/焚身。 “你最好讲信用,今次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谁也别缠着谁。否则就是死,我也要拉你垫背,黄泉路上好做伴。” “放心,那女人的情报是你提供的,但人是我派人杀的,咱们俩撕破脸皮,谁出卖谁都讨不到好……” 张婉莹为了稳坐大嫂之位,嘴上说不介意陈东养小老婆生孩子,实际上找了私家侦探去查那个女人的身份和行踪,准备制造点意外事件。 樵帮的人随时随地跟在那女人附近,无奈之下,张婉莹才起了与洋人合作的念头。 与此同时,卡恩也摸到了陈东有小老婆这条诱饵。 两人不谋而合,各取所需。 小老婆一死,张婉莹又成了陈东唯一近身的女人,表明生死相随的立场,再用孩子套牢黑帮老大。 而另一边,卡恩找到三大帮之一的海帮,说他可以让樵帮和戮帮杀得你死我活,不需要海帮一兵一卒,就能助其成为最大帮派。 交易条件是,帮他开拓老城区的香烟市场。 海帮老大金宝路,答应了。 …… 在庄园的第三日,喻音瑕接到了喻正清打来的电话。 不是关怀,而是:“既然你在唐小姐那儿一切都好,那就多住几日,也多留她几日。” 多留她几日的理由,现成。 眼看着后背的伤口渐渐在愈合,喻音瑕听从父命,生生又在逞强要自己洗澡时,把伤口给撞裂了。 安镜守在门外,听到撞击和她呼痛的声音后冲进去。 喻音瑕光着身体蹲在墙边,安镜拿了浴巾裹住她:“撞哪里了?” “出浴缸时不小心滑了一跤,后背,撞到墙上了。疼。” 安镜拿开浴巾,低头看她的背,纱布被血染得通红:“伤口裂了,先起来,我给你换药。” 要不是怕拉扯伤口,加重伤势,她就直接打横抱起喻音瑕了。 喻音瑕全身XX地趴在床上,被子盖住了腰部以下。安镜上药时,起初还能心无旁骛,慢慢地,随着喻音瑕体温升高,她也跟着想入非非了。 这几天每次换药,安镜的手指在她的肌肤上涂抹,喻音瑕都很难熬。 “干净的衣裤放这儿了,你歇一下再穿吧。” 安镜说罢,就准备去浴室洗个澡降降火,喻音瑕却拉住她的手,借力坐了起来。 她看到了什么? 什么都看到了。 “音音,天气凉,别,别又再冻感冒了。”安镜口吃了。 “疼得使不上力,你帮我穿。” “啊?哦,好,好,我帮你穿,我帮你。” 安镜俯身拿睡衣,喻音瑕跪坐起,单手勾住她就吻了上去。 某人手都不知往哪儿放,还是喻音瑕右手牵了她覆在自己腰上。两人皆是一震。 每日相拥而眠,安镜都规规矩矩,仅限于亲一亲,然后搂着睡觉。怎到了今日,欲/火竟燃烧得尤其旺? 是音音想要?还是自己想要? 脑子里一团乱的安镜,等她缺氧到呼吸新鲜空气时,发觉某只手……… 这触感,要命。 “不行。音音,你,你身上还有伤,会裂开的。” 以最快的速度为喻音瑕穿好衣服,亲亲她的额头:“乖,好好养伤。我们,来日方长。” 失败了。 浴室的门开了又关,喻音瑕颓然道:“阿镜,你为何要逃呢?” 她的身体已有了某种羞/耻的反应。她好想,继续啊。好想,被她的阿镜抱着亲吻着,好想同她,一夜白头,就此到老。 作者有话要说:镜爷实怂!音音撩起镜来,要命! 若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想交流的@鱼不忆 ~ 第21章 暗恋 安镜在庄园的第四天,安熠签了一笔天津客户的大订单。他以为这下就可以扬眉吐气了,为此沾沾自喜,殊不知已落入了卡恩的圈套。 滚回去。 是他从安镜口中听到的次数最多的一句话。 受够了。 是他在心里无数次想冲她吼回去的一句话。 安熠,是一枚很好的棋子。 在庄园的第五日,安镜接到管家老李打来的电话:“爷,工厂有急事找你,关于那批机器的事。” “什么情况?” “被截了。具体的,几位厂长才清楚。” “让他们等着,我马上回。” 安镜着急忙慌上楼,穿好外衣,找到在给小雨梳头发扎揪揪的喻音瑕。 喻音瑕一边弄头发一边问:“行色匆匆的,怎么了?” “厂里有紧急情况需要我着手处理,我得赶过去。音音,你伤还没好,回去我不放心。你就在这儿住着,喻正清不会拿你怎样,我忙完了,有时间就过来陪你。你别急,别自己走。” 安镜接电话时,唐韵青听到几句大概,把小雨叫走:“干妈和音音阿姨有话说,跟妈咪先去吃早点。” 喻音瑕帮安镜整理衣襟:“凡事注意安全。” 安镜在她额头一吻,又在唇上轻啄一口:“卡恩那边能避则避。音音,你是我的女人。” …… 大门外。 目送安镜的车离开,唐韵青开玩笑道:“你看她一步三回头的,生怕我把你吃了。” “韵青姐,您又笑话我。镜爷是舍不得这里逍遥惬意的日子。”相处几天,喻音瑕也熟悉了唐韵青性格直爽,大大咧咧的脾性,牵着小雨走回园子。 “话说得好听,来陪我过生日,结果生日没到她就走了。” “韵青姐是明天生日吧?我多留一天,明天给您和小雨做一桌拿手菜和长寿面,带着镜爷的祝福一起为您庆贺生辰。” “别您啊您的了。音音,镜喜欢你,我也挺喜欢你的。你呀,还是去给她煮长寿面吧。” “镜爷,今年的生日还没过吗?” “她出生那天,正值那年的第一场雪落。所以啊,每年的第一场雪就是她的生日。今年是她的而立之年,希望今年,她能得到她真正想要的吧。” 安镜儿时是穷苦人家的孩子,生日是无关紧要的日子。 母亲怎么说,她就怎么记罢了。 喻音瑕走在前面,心上压了一块巨石。她知道,是喻正清和卡恩的下一步计划落实了。 安镜,腹背受敌。 …… 安氏烟草公司二厂,一厂三厂的厂长在,二厂何厂长不在。 “镜爷,我们找不到何厂长了。” “什么时候联系不上他的?”安镜竭力保持镇定。 “昨天下班前,他电话告诉我们,说新机器这两天就到,今天会有人来收购旧机器……” “好几个小厂子的人拿着合同和单据来跟我们要机器,我们想找何厂长核实,却怎么也联系不上了。” …… 何厂长携款私逃。 …… 为保住安氏的信誉,安镜同意那些人将机器拉走。 等她找上新机器供货商,那边却说:“只有二台制造机可今天送到安氏,余下四十台,要再等半个月。” “高价截走那四十台的,是英华吧?” “安老板,他们在英国和工部局都有人,我们两头都得罪不起。实在抱歉,急也没用。” …… 安镜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了很久,都说美色误事,她也落了俗套。 音音从未提过分的要求,也从未缠着她夜夜笙歌,是她自己过于放纵私情,在汪洋中沉浮太久,才痴恋上了音音这块浮板。 她在爱情里,迷失了自我。可这份爱情,她不会放弃。 回了安家,给庄园那边打电话。不是她不想去见喻音瑕,而是她需要孤注一掷脱困。 音音是她的浮板,她又何尝不是音音的浮板呢? “喂?”接电话的是喻音瑕。 晚饭过后,她就一直等在客厅。她希望安镜回来第一眼就看到她,她会像寻常家庭里的妻子那样为她更衣,问她冷不冷饿不饿……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钟摆上的指针快指向十点了。她依旧在等。等不到人,那就等她的电话。 她的阿镜,总是会无微不至地让她安心的。 “音音?”安镜以为接电话的会是轻烟,解释道,“我今晚回了安家,就不去庄园了。厂里的事比较棘手,安家离得近一些。” “嗯,明白。你吃过晚饭了么?别饿着。”喻音瑕从不问她生意上的事。 “吃过了。你……背上的药,让轻烟给你换。” “伤口在结痂了,也不痛了,你别担心,好好处理厂里的事。” “音音。” “嗯?” “好想你啊。” “我也想你,阿镜。” 两人隔着电话,同时笑了。再多的烦恼,都因对方的这一句“想你”化为了乌有。 安镜道:“音音,帮我叫韵青来接电话。明天是她的生辰。” “好,你等等。”喻音瑕把听筒放到一边,上楼敲了唐韵青的房门,“韵青姐,镜爷电话找您。” 唐韵青刚哄好小雨睡觉,从床上下来:“她不回来了?” 喻音瑕点点头。 唐韵青回头看了眼小雨,道:“还没睡熟,我怕她闹,你帮我看着一下。” …… “说吧,出什么大不了的事了?” “韵青,生日快乐。” 听到安镜的生日祝福,唐韵青心头一热,傲娇道:“看样子你是明天也来不了了。” 安镜不否认:“是啊,分/身乏术。” “需要我做什么吗?” “需要你明天开开心心的过生日,等我忙完这阵子,再去跟你请罪。” “还有呢?” “还有就是,那天说的10万大洋。” “行,我拿给你。”唐韵青一口答应,“安熙长大了,安氏企业的事,让他跟你一块儿扛。” 电话打完,安镜觉得家里冷冷清清,二楼三楼均未有安熙身影。 扬声问:“老李,安熙呢?” 老李答道:“少爷前日出了门,到今天也还没回来。” “明天多雇些人去找,翻遍上海也要把他给我找回来。”这是头一次,安镜因安熙不着家而发火,也是头一次,因他不顾厂子而动怒。 …… 唐韵青生日这天,一大早杨启元就打了电话来,为了他在外地出差,不能陪她过生日而道歉。 临近中午,又一通电话打进来,轻烟接了。 “夫人,傅医生的电话。” 傅纹婧? 她打电话干什么? 疑问一闪而过,唐韵青才回忆起去年前年大前年,每一年自己生日这天,那个女人总会找各种理由或借口打电话来慰问,末了,再轻飘飘地对自己说一声“生日快乐”。 今天,应该也是如此罢。 “傅医生。” “唐小姐,喻小姐的伤恢复得如何了?没有出现感染或别的症状吧?” “没有。”关心喻小姐的伤,怎么不找她问? “那便好。” “有空吗?” “什么?”傅纹婧好似没听清。 “傅医生有空的话,来庄园吃顿便饭吧,过时不候。就这样,挂了。” 喜从天降。 傅纹婧嘀咕道:“还好我今天休假,必然是有空的。” …… 最后一道菜上桌,傅纹婧一手抱着红色玫瑰花,一手提着一大篮水果,按响了门铃。 轻烟正和小雨在园子里踢毽子,听到声音后垫脚望了望:“傅医生?” 大门打开。 傅纹婧:“唐小姐的午饭时间过了吗?” 轻烟:“还没。” “傅阿姨。”小雨跑了过来。 “小雨。”傅纹婧蹲下,“来让傅阿姨亲一下。” “傅阿姨也是来陪妈咪过生日的吗?”小雨听话的凑了脸过去,被亲后,又在傅纹婧脸上回亲一口。 “是呀,傅阿姨第一次来陪妈咪过生日,小雨要帮傅阿姨哄妈咪开心哦。” “傅医生,我来拿吧。”轻烟把水果篮接走。 “嗯嗯,小雨不会惹妈咪不开心的。”小雨拉着傅纹婧空出来的手往里走,“爸爸不在,干妈也不来,只有音音阿姨跟阿婆在做饭。傅阿姨呢,是妈咪叫你来的么?” “是傅阿姨自己要来的。你音音阿姨受伤了,我顺道看看。” 唐韵青双手抱胸站在门口:“傅医生是顺道来看喻小姐,还是顺道来吃饭?” 囧。 伸手不打笑脸人。 傅纹婧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唐小姐,生日快乐!” 说着,双手捧了玫瑰花束奉上:“漂亮的花送给漂亮的寿星,年年岁岁花相似,暮暮朝朝有今时。” 唐韵青接了,三十三朵玫瑰花。 玫瑰,不是情人之间,男人送女人的花么? 唐韵青思绪纷乱,抱着花闻了闻,递给轻烟道:“找个花瓶养起来,别一晚上就死了。” …… 午饭,其乐融融。 饭后,傅纹婧带小雨玩儿,看着园子里的一棵榕树发呆。 “傅阿姨?” “小雨,咱们做个秋千怎么样?” “好呀好呀!”小雨拍掌又停下,“会不会很危险?” “不会,小雨过完今年就六岁了,是个小大人了。玩儿的时候当心些,让妈咪或者轻烟陪着就好。” “傅阿姨,那我们快点嘛。快,快,我们一起做,我去叫妈咪她们也来帮忙。” …… 自己夸下的海口,自己搞定。傅纹婧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磨木板,最终还是在保镖的帮助下才爬上树绑好了绳子。 “唐小姐,我厉害吧?”傅纹婧趴在树干上邀功。 “你们几个,把□□扶稳。” 见唐韵青不答自己话,只吩咐保镖做事,傅纹婧的笑僵硬在了脸上。 她尴尬禁声,心里叹着气,慢慢踩着□□爬了下来。最后一阶踩空,一屁股坐在地上。 更囧。 好歹在医院,她也是全院第一美人啊!毁了毁了。 这么低的位置,摔不出毛病。 轻烟去扶,被她挡开,小雨去拉,她也不为所动。喻音瑕往前迈了一步,旋即又打住。 唐韵青看不过去,走到傅纹婧正前方,居高临下看着她:“就这么点高度,怎么,还准备赖在地上哭鼻子要我负责吗?” 傅纹婧仰头,鼓着腮帮子:“嗯,你负责。” “你看你像什么样子,起来。” “你拉我。”傅纹婧朝前伸直右胳膊,“忙活两小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拉一下不行?” 轻烟表示没眼看。 傅医生啊!大美女啊!往常都是义正词严的做派,今天是抽了什么疯? 喻音瑕掩唇而笑,助攻道:“韵青姐,傅医生的裤子该脏了,有损形象。她同你身形差不多的,你带她进屋换一条吧。” 唐韵青伸了手,傅纹婧赶紧抓住:“轻烟,好好陪着小雨。” 言外之意就是,她和唐小姐要进屋换裤子。 …… 喻音瑕回屋拿了书坐在阳台翻阅,约莫二十多分钟后,傅纹婧敲响了她未关的房门:“喻小姐。” “裤子很合身。”喻音瑕起身相迎,淡淡道。 傅纹婧关上房门:“方才多谢喻小姐出言化解尴尬。我来看看你的伤口。” 喻音瑕走到床边,脱了外套,背对傅纹婧解开里衣的扣子,拉开挂在胳膊上,让她得以看到伤口所在处。 药箱是家里备用的,傅纹婧揭开纱布:“比我预计的愈合时间长了些。” “是我不小心撞了墙,裂开过一次。” “难怪。” “傅医生今年二十三岁吧,父母不着急你的婚事么?” “我家里,还算民主。” “你喜欢的人,”喻音瑕停顿了几秒,“过得很幸福。” 傅纹婧不淡定了,换纱布的手抖了一下,继续手上的动作:“喻小姐说的什么,我不是很懂。” 等背上再无动作,喻音瑕拉上衣服,微笑着转向傅纹婧:“你眼里的星光,只为她一人闪烁。不说出来也好,那样,就能平平淡淡地陪她久一些。” …… 傅纹婧是拥有医学文凭的文化人。二十一岁大学毕业,进医院实习的第一年就认识了唐韵青。到今年,是认识她的第三年。 也是,暗恋她的第三年。 她以为自己将不可告人的情愫隐藏得滴水不漏,却在这一年,败给了喻音瑕。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对唐韵青VS傅纹婧这条线感兴趣么? 有兴趣的话,我就考虑写写番外。 若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想交流的@鱼不忆 第22章 困镜 戮帮与樵帮展开厮杀,安镜有心无力,爱莫能助地看着一个又一个自己熟识的戮帮兄弟出现在报纸刊登的伤亡名单上。 庆幸的是,徐伟强了无音讯。那就证明还活着。 …… 厂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安氏其他几个叔伯不想着解决问题,只一味施压,责怪安镜用人不善。 何厂长是安爸还在世的时候就已经是二厂的厂长了,兢兢业业七八年,安氏也没亏待过他。如果连他都背叛了安氏,那对工厂所有人还有什么信任可言。 安镜报了警。 华界巡警总局受理,承诺不遗余力抓捕违法者。 二十台制造机,根本解决不了燃眉之急。耽误的订单,全都要赔付违约金。 而安熠签订那笔巨额订单,是急件。烟厂不出意外的话,五天就能如期交货。但意外已经发生,五天是不可能了。 “堂姐,我好不容易签来的大单子……” “立即马上联系跟你签单子的人,我倒要看看是谁给你下的套。”安镜不相信安熠有本事签大单子。 “不用联系了,我来了。” 卡恩带了两个保镖闯进安镜的办公室,手里拿着合同:“跟安少爷签合同的是我朋友。” 安熠也傻眼了,恍然大悟,指着卡恩怒不可遏道:“是你,是你给我设了圈套?故意找人扮演天津来的进货商,诱我上钩,再截了我们的新机器,让我们在期限内交不出货!” “你也没有傻到一无是处嘛,这么快就一下子想通透了。” “卡恩!你个王/八/蛋!”安熠火大,叫嚷着冲上去,被保镖一拳打倒。 安熠被打得严不严重,安镜并不关心。她关心的是,卡恩的真正意图:“你来,不是为了跟他打架的吧?” 卡恩抬手:“你们把他带出去,外面等着。” 安镜冷言冷语:“2万,安氏赔的起。” “唔,区区2万确实难不倒安老板。我来,主要是想道声谢。喻家问我要10万聘礼,安老板这2万至关重要。”卡恩点到为止,不再多言,“谢了,安老板,到时候请你喝喜酒,一定要赏脸啊。” 卡恩三十七岁,在英国有老婆孩子。中国的女人,他只是想玩玩儿而已。 他自以为血统优越,瞧不上被多个国家实力碾压的中国。 …… 卡恩走后,安镜就给庄园打去电话。 接电话的,仍是喻音瑕。 “音音。” “嗯。阿镜,你今天,也不来吗?”看出傅纹婧对唐韵青抱有的感情后,喻音瑕特别想念安镜。 “我,事情没处理完,可能接下来好些天都不过去了。”安镜深感愧疚道。 “那你忙。打扰唐小姐这么多天,我明天也该回家了。” “音音,对不起。” “阿镜,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没用,帮不上你的忙。对了,傅医生今天来过,她检查了我的伤口,说恢复得很好,所以你不用担心我。” “音音,没用的那个,是我。”安镜艰难的说道。 “阿镜……”从两年前在仙乐门认识她后,喻音瑕就没见过这么无助的她,百般滋味梗在喉咙,终是道出一句寻常不过的勉励话语,“吃得磨砺苦,方为人上人。我相信你,定能带领安氏转危为安。” 安镜所遭遇的困境,她难辞其咎。说多了只会让自己难受,也只会让知晓真相后的阿镜更憎恶自己。 而她,该回去面对自己的命运了。 …… 随后安熙也来了办公室:“姐,对不起,我这两天有要紧事办,所以没顾得上厂子这边。” “情况都了解了吗?”安镜眼眶泛红,没抬头看他,无力地问道。 “老李都跟我说了。姐,我会和你分担,叔伯那边,你不用管,有我顶着。批量订单,我一时想不到什么解决方案,你说怎么做,我即刻行动。” “关于这一块,我已经让一厂和三厂的厂长去联系老城区的一些小厂子,说服他们共同接单,好及时交货,以减少安氏的损失,同时也能增加他们的收入。若他们此次愿意伸出援手,往后安氏会每月分一些订单给他们。” “我也去。” “嗯,除此之外,另有一件,也需要你暗中行事。” …… 联系小厂子的工作并不顺利,因为海帮的人从中作梗,暴力威胁小本生意的厂子,不准接安氏的单。 戮帮和樵帮两头打得不可开交,海帮就成了势力最猛的地头蛇,一家独大。 金宝路尝到了甜头,他才不管卡恩是英国人还是美国人。 只要是能给他带来利益的,就是盟友。 …… 一连十多天,安镜周旋在生意场上,精疲力竭。赔了很多钱。 安家。 唐韵青给安镜送来了10万大洋:“镜爷,10万在此,不多不少。你跟我开口的时候,应该没想过这笔钱是这种用法吧?” 安镜身心疲惫:“想把我逼至绝境,光靠这点手段,也太不成气候了。” “你怎知他们没有后手?你被洋商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英华就是针对安氏来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安镜点燃手里的香烟,“再说了,我这不还有唐小姐的大腿可以抱嘛。韵青,你再借我辆车代个步呗?” “不是戒烟了吗?”唐韵青嫌弃地挥挥手,抢走她的烟掐灭,“我可不想让我肚子里的宝宝在你这儿吸二手烟。车可以借给你,小事。你那些私产贱卖了?” “外面那片地,也抵押给了昌顺洋行。” “反正也是摆设,抵押就抵押吧。躲起来的那个姓何的,找到了吗?” “要是戮帮没出事,找到他易如反掌。我派出去的人……” “你少提戮帮。当心租界巡捕房落井下石,被某些奸商狗官利用,也来踩你一脚。” “踩啊,尽管踩。”安镜眼神狠戾,拿刀削起了苹果,“你别忘了,我是从什么地方活出来的。只要他们踩不死我,最后死的就一定是他们!” …… 唐韵青走的时候,安熙正好从外面回来。 “安少,你姐都焦头烂额成什么样了,你还成天成夜不着家!” “韵青姐,我出去也是替我姐办事。她把变卖私产的钱,都拿去安顿戮帮那些死于非命的兄弟们的家眷了。这件事上,我没法拦。她不方便出面,我一纨绔子弟,没人会花心力来对付我。” “你们姐弟,真是要气死我!” “是我姐,要气死我们。”安熙也很无奈。但安镜的请求,他又很难拒绝。 “海帮公然与安氏叫板,是得了谁的好处?” “还能是谁?英华的老板,卡恩。这人不但处处与安氏作对,还扬言要拿10万聘礼娶喻小姐为妻。”酒会上人多口杂,外面众说纷纭早就传开了。 “10万?”唐韵青不是消息闭塞,只是不太关注八卦消息罢了。 “我们还赔了他2万。”安熙说着,抬头看了眼安镜紧闭的房门,“不能让喻小姐嫁了他。” “一栋别墅才卖七八千大洋,音音这身价,可以啊。” “嘘!韵青姐,你这话可别让我姐听到。” “开个玩笑而已。音音现在也是我妹妹,妹夫再怎么也得让我看得顺眼吧。” “好了韵青姐,你快回家休息吧,连累你折腾来折腾去的,我都怕了。”安熙盯着唐韵青的肚子说道,“小宝宝也受累了,等以后啊,你从小到大的玩具,安熙舅舅都包了。” “一言为定啊!安熙舅舅!”唐韵青拍拍他的肩,“你,给我打起精神来,不准让你姐一个人辛苦。” …… 安氏流失的生意都被英华给挖走了,因为他们有够多的制造机生产货品,以及和安氏香烟“相似”的味道。 英华的工厂四处张贴招募工人的广告单,还刊登了报纸。 受更高薪酬的吸引,安氏烟厂的工人也有按捺不住的,联名要求结清工资,好跳槽。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厂内部发生暴/乱。 “英华给的工资比安氏高。” “他们有很多新机器,连我们的老客户都被抢走了。” “安氏烟厂还开得下去吗?” “结工资!” “对,我们要工资。” 安镜率十名保镖赶至,混乱中,被不知谁扔出来的砖头砸伤了脑袋。 鲜血从耳侧流淌到衣服上,她也没管,只朝天开了一枪。 “在安氏工厂做工的都是中国人,我们生产的是中国香烟,做的是中国人的生意,推动的也是中国的经济。你们要养家糊口,你们要去英华,我不拦,也拦不住,因为那是你们的人权。你们在安氏,我,镜爷,敢拍着胸脯保证你们的人权,但在英华,你们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下等工人,不配拥有选择权和自主权。愿意留下来和安氏共渡难关的,从明年一月起,每人每月工资上涨百分之十。镜爷我,一诺千金!” 压下暴/乱后,安镜就遣散了保镖。 老赵看她伤得不轻,问:“镜爷,我送您去医院包扎一下头部的伤吧?” “回家。” “镜爷!” “我说了,回家!这点伤不算什么,也就破了点皮,回去让晩云帮我处理下就可以了。” 作者有话要说:此后若更新,改为晚上18-21点~ 第23章 留宿 打从唐韵青派车送喻音瑕回到喻家,喻正清就再没准许她出过门。 她和安镜,已经有十来天没见过面了。 安氏烟厂遇到的层出不穷的麻烦,喻夫人一件不漏地都讲给了她听。担心安镜担心得寝食难安,可又知道这个时候打电话只会给她增加负担。 听闻她在工人□□事件中被人用砖头砸破了头,便再也抑制不住,向唐韵青寻求帮助。 唐韵青带着小雨亲自来接喻音瑕:“不好意思啊喻老板,小雨惦记她的音音阿姨,非吵着要找音音阿姨陪她玩儿。” “唐小姐客气了。你是音瑕的姐姐,小雨在称呼上喊她一声小姨,这层关系,她也该多陪陪小雨的。” 喻正清放了人。 得唐小姐和小雨相助,喻音瑕顺利出了门。 车上,唐韵青开门见山:“你着急找我帮忙,是想去看镜爷吧?” 喻音瑕承认:“是,我很担心她。但父亲看我看得紧,不让我出门。谢谢你帮我,韵青姐。” “你去看看她也好。”唐韵青欲言又止。 “韵青姐是不是还有别的话想跟我说?”喻音瑕看出了她的心思。 “安氏这次被多方联合陷害,一桩桩一件件环环相扣,必是有人处心积虑的阴谋手段。而这其中,你父亲喻正清,铁定脱不了干系。” “我在家,没有话语权。” “音音,只要你愿意,找到喻正清勾结英华所做龌龊事的证据,我们可以用法规制裁他。” “我……” “当然,你们毕竟是父女,他对你再不好,也是血浓于水。镜爷不会向你开这个口,你若不愿,就当我没说过。” 唐韵青之所以“怂恿”喻音瑕大义灭亲,也是提前打听了她在喻家的处境。这是其一。 其二嘛,单看她和安镜两人之间的互动,亲亲我我奇奇怪怪又腻腻歪歪的,也能断定她们在各自心里的份量,最少也值个10万大洋吧。 …… 安家,安熙在,安镜不在。 喻音瑕上楼去了安镜的房间,惜惜正在床上睡觉。 她走近,惜惜抬头“喵”了一声,伸着懒腰将头蹭在喻音瑕的手心,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惜惜,你也在等她吧。”喻音瑕抱起它,脸贴着它软软的长毛。 它的身上,有阿镜的气息。 唐韵青在楼下数落安熙:“她脑袋不是被砸了吗?一个伤员都看不住,你是怎么当弟弟的。” “韵青姐,我姐什么性子你比我看的透,这世上谁管的住她啊?你和喻小姐先在家坐坐,我这就去把她绑回来!” “绑?你知道她在哪儿还不快去!让音音和你一起去。” “哦。” 知道归知道,拿她有没有办法是另一回事。 安熙也委屈。 他的事业重心不在做生意上,那条路也走得战战兢兢,但又不能跟安镜明说。 明知道安镜为安家为他承担了太多,但有国才有家,他仍然坚持自己的选择。他已经对不起安家对不起安镜了,不能再对不起他所热爱与守卫的国家。 …… 夜总会。 喝得烂醉如泥的安镜趴在沙发上,边上还有一个漂亮姑娘,正在替她重新包扎伤口。 “姐!”安熙看到此景,对那姑娘说道,“这儿没你事了,出去吧。” 姑娘只抬了一下头,并没有离开。 喻音瑕绕过安熙走进去,那个姑娘是她的熟人:“梨夏?” 梨夏听声音有几分熟悉,狐疑地盯着喻音瑕的脸看着,始终不确定她是谁:“你,认识我?” 她是喻音瑕,不是红缨。 未再做解释,喻音瑕将安镜扶了起来,心疼地望着她:“镜爷?” 安镜晃了晃头:“音音?我眼花了?” “是我。走,跟我回家。” 梨夏却拦着喻音瑕,双手抓着安镜的胳膊问道:“镜爷,您还没告诉我,他是否安好?” 她口中“他”,自然是指徐伟强。 梨夏对徐伟强动了真情,跟他一夜后,便没再让别的男人碰过。 她拒绝安镜的好意,也是因为明白自己几斤几两。黑帮大哥的女人,她不够格,也没那份魄力和勇气去做。况且,她并不清楚徐伟强对自己是什么心思,毕竟自己只是他众多露水姻缘中的一段插曲而已。 戮帮和樵帮的斗争愈演愈烈,好些日子都没徐伟强的消息了,她不免担忧起来。 这才请求夜总会老板娘知会她,想从安镜这里获取消息。 安镜的手搭上梨夏的肩,凑近说道:“梨夏,是你自己错过了机会。他如今在何处,是死是活,与你又有何关系?跟着他,不会有好日子过。” 喻音瑕听得不真切,但看得很真切。 微怒:“镜爷!” “音音。你又凶我。”安镜哭丧着脸,双手环抱住喻音瑕的腰,“我都这么难受了,你还凶我。为什么不哄我宠我?” 梨夏:……… 安熙:……… 喻音瑕:“镜爷,你,你喝醉了。” 大门口,安熙去开车,死要面子的安镜才挣脱喻音瑕:“音音,我不是买醉,我没醉。” 安镜说她难受,喻音瑕也好不到哪儿去。 为了让她安安静静回家,喻音瑕豁出去了,搂着她亲了过去。 安镜能喜欢自己,也能喜欢别的女人。她不允许。没错,她就是吃醋了。 喜欢是放肆,爱是克制。要不是不想让喻音瑕担心自己,不想让她夹在自己和喻正清中间左右为难,安镜早就冲去喻家要人了。 这一亲,思念的阀门被打开。 安镜反客为主,热烈地拥吻着她的心上人。 这一幕,安熙看到了。 …… 三个人一回到家,小雨就张手要安镜抱抱。 安镜浑身酒气,只摸了摸小雨的头:“等干妈洗完澡,再抱抱小雨好不好?” “哦,那干妈快去洗澡吧,洗得香香的,让小雨抱。”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妈咪,我晚上能不能跟干妈睡?” 唐韵青:…… 喻音瑕:…… 安镜:“咳,小雨啊,干妈今天身体不适,不能讲故事哄你睡觉了。” 喻音瑕补充道:“镜爷身体有些烫,可能发烧了。要不要请傅医生来看看?” 唐韵青:…… 安镜:…… 安熙:“傅医生又是谁?” 唐韵青看着安镜头上包着的纱布,手背碰了碰安镜的脑门,皱眉:“是有些烫,你这脑袋上的伤没好好处理?!不要命了你?!” 安镜冷着脸:“韵青,你也凶我!你们一个个都在怪我任性对吧?” 喻音瑕右手环过她的腰,把她往楼上带,连声哄道:“我们都是担心你,哪敢凶你,你可是镜爷。” 自己的感情都岌岌可危,喻音瑕还不忘帮傅纹婧制造机会。上楼上到一半,扬声道:“韵青姐,麻烦您打电话请傅医生来一趟。” 唐韵青转头对晩云说道:“晩云,你联系轻烟吧,让她电话傅医生,即刻来安家。” “是。”晩云只管听命行事。 …… 傅纹婧火急火燎地赶到安家,轻烟也没说清是谁病了伤了。 “您就是傅医生吧?”晩云迎她进门,还没等指路,傅纹婧就提着医药箱大步迈了进去。 唐韵青正坐在沙发上,看着小雨蹲地上跟惜惜玩儿。 傅纹婧一个箭步冲过去,紧张地问:“唐小姐是哪里不舒服吗?让我看看!” “我很好,需要看病的不是我。”唐韵青任她抓着自己的胳膊。 “那就好,那就好。”傅纹婧松了口气。 “好什么好。”唐韵青垮脸,“晩云,还不快带傅医生去楼上给镜爷看脑袋!” “傅医生,这边请。” …… 傅纹婧见过安镜,在医院。安镜也认得她,不熟罢了。 安镜的卧房,喻音瑕陪着她坐在沙发上,陪她醒酒,也陪她发呆。 “喻小姐。”傅纹婧进门先打了招呼。 “傅医生来了。”喻音瑕起身,“抱歉,这么晚还请你过来。我和韵青姐都信得过你,镜爷的伤就拜托你了。” “医者父母心。多晚多远,你们需要,我都风雨无阻。” 喻音瑕指尖在安镜的耳垂刮了一下:“镜爷家房间多的是,傅医生今晚就别回了。” 安镜打了个颤,附和道:“嗯,对,音音说的对。家里还有客房,这么晚了,傅医生就留下来歇一晚。明早让司机先送傅医生去医院上班。” 傅纹婧冲喻音瑕点了点头,以示感谢:“那就叨扰了。” …… 楼下,唐韵青给喻家打去电话,说小雨缠着音音阿姨给她讲故事,明天送喻音瑕回去。 傅纹婧处理好安镜的伤病,将注意事项都说给了喻音瑕,便下楼了。 “傅阿姨。” “小雨,傅阿姨给你讲故事好不呀?” “好呀好呀!今晚干妈生病了,音音阿姨要照顾干妈,妈咪又很累,还好傅阿姨来了。” “来,傅阿姨抱你上楼。”于是,傅医生成功打入内部。 并且!睡进了唐小姐的房间。 傅纹婧的所欲所求并不多,就像喻音瑕说的那样,只有将此等惊骇世俗的情愫埋在最深处,才能“正大光明”陪那个她久一些,再久一些。 …… 唐韵青和傅纹婧带着小雨住在三楼客房,喻音瑕则寸步不离的照顾着病号安镜。 安熙:姐姐们相亲相爱,我好多余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嗯!还是争取每天上午更新吧~!娱乐圈今生篇也有唐小姐&傅医生的续集。唐小姐反追→_→ 第24章 要我 凌晨十二点过,安镜醒来。望着趴在床边的喻音瑕,心生愧疚怜惜。 握住她的手,想唤一声“音音”,却喉咙干涩说不出话。 仿佛心有灵犀般,趴着的人也醒了:“是不是渴了?我去给你倒水。” 喝了水,润了嗓子,安镜惭愧:“让音音见笑了。我这副样子,会不会让你失望?” 喻音瑕拧了温热的帕子给她擦脸:“阿镜什么样子,都是我的大英雄。” “大英雄要是落魄成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只要是你,就够了。”喻音瑕站在床边,一件一件脱掉身上的衣服,“阿镜,我只想做你的女人。” 睡袍落地。 时间停止,安镜视线凝固。 喻音瑕仪态万方地撩了一下耳边发,俯身吻住安镜的唇:“阿镜,爱我,说你爱我。” 如此热情似火的喻音瑕令安镜傻眼了,好在灵魂没有出窍,只愣愣地任喻音瑕含住自己的双唇。两条舌头纠缠在一起,安镜的意识就恢复了清明。 双手攀上,趁喘/息的空档一遍遍说着:“音音,我爱你。” 安镜的吻,有些无措甚至青涩……喻音瑕被她吻得痒痒的,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身子。 不给她后退的空间,安镜抱着她:“音音,你勾/引了我却想自己逃掉吗?” 上几回,安镜尚能把/持,可这次在音音的纵容与渴求之下,在视觉与触觉的双重鼓舞之下,安镜彻底沦陷在了喻音瑕的温柔乡里。 …… …… 当两人相拥时,喻音瑕右后肩的伤疤,安镜左前肩的伤疤,那么的巧合。 …… …… 安镜没有经验。 喻音瑕也不恼,捧着她的脸,深情款款地望着她漆黑明亮的眸子:“你,不想要我?” 安镜吞咽口水的动作,彰显出了她的紧张。 “音音,我不会,我怕……” “怕什么?怕我纠缠你对我后半生负责?还是怕我,怕喻正清拿此事要挟你?” “傻丫头,我是怕自己手笨弄伤你,也是怕你冲动后悔。” “看着我阿镜,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丢下矜持,丢下尊严,是因为我爱你。或早或晚,我都只想把身子给你。你不是说要给我未来吗?我的现在是你的,未来也是你的。” “音音……”感动于喻音瑕真心实意的话语,安镜拥着她躺下。 …… …… 安镜无限温柔地在红唇上轻/舔/啄/吻,数过一颗颗匀整的牙齿,顺利撬开洁白的大门。 不同于以往柔情的亲吻,今天的安镜,唇舌柔韧而极具占有欲,霸道且贪婪地吸取着喻音瑕口中所有的甜蜜。 这爱的萌动,这吻的伊始,全都是音音教会她的。 引领着另一条小舌/交/缠翻滚,所有这有关情爱的一切,她都要与她的音音一起体验。 终于,她拥有了这一世的心上人。 终于,她再也无须隐忍心中对情/欲的渴望。 …… …… 血迹。 音音的第一次,给了自己。 安镜支起双手,在微光里望着喻音瑕的魅/态怡人,刻进心里。她记住了,她永远不会忘记如此迷人的,她深爱着的心上人,音音。 “音音,我希望我可以成为你的依靠,给你快乐,给你安定,给你幸福……” 安镜吻了吻喻音瑕的额头,将她圈在自己怀里,相拥而眠。 …… …… 真的一点都不清水,省略了几千字而已。 锁吧。谢谢。 也可能你们都看过了,哈哈! …… …… 第二天,当安镜再次睁眼,喻音瑕已经回了喻家。 反正是烧也退了,头也不疼了。 起床洗漱时,她看到自己的肩上有音音咬出的痕迹。爱的痕迹。 三楼,因为小雨往往起得早,所以唐韵青和傅纹婧也起的早。她们一起送走了喻音瑕。 唐韵青来到二楼敲门:“你好了没?头还烧不烧?痛不痛?” 安镜赶紧拉好衣服遮住肩膀,开门道:“昨晚就没事了。喻正清那边没说什么吧?” 唐韵青倚在门口:“我让司机送音音回家,给喻正清带了话,说我爸妈让我找时间带喻小姐回家吃饭。这话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得懂。” “唐小姐足智多谋,安某佩服。”安镜竖了大拇指夸赞道。 “昨儿夜里,音音守了你一晚上没睡吧?我早上看她很是疲惫,也没吃早点,就赶着要回喻家。” “我都跟你说了,音音是个好姑娘。” “她好,还是我好?” 安镜愣住。 唐韵青竟然会问出这种问题?不该啊。 “很难回答?又或者,你不想用你的真实答案伤了我的心?” “韵青,音音她还是个孩子。你们没有什么可比性。”两个女人,一个知己好友,一个知心恋人。 “昨天,我请求她帮忙寻找对喻正清不利的证据,你猜,她会怎么选,怎么做?” 唐韵青的话,给了安镜当头一棒。难怪音音昨晚那么急切地奉献了自己,难怪她连温存的时间都不留…… 音音,你是想就此跟我划清界限?还是就此与父亲决裂? 安镜压下怒火,因为她知道唐韵青所做之事都是为了她好:“话已经说出口,我和你争辩对错再无意义。这是你和她之间的事,我不过问,但有一个人的安危,你须得上心。” 她说的这个人,就是住在老城区的红姨。保护好红姨,就是免了喻音瑕在喻家的后顾之忧。 …… 四十台新机器终于送到。 还没等安镜缓过气来,便从戚老板口中得知英华老板卡恩到处宣扬自己即将喜事临门。 喜从何来? 喻家。 安氏烟厂被挤压,英华崛起,获得了大量投资,一时间风头正盛。 可安镜手头哪里还有钱?莫说10万大洋,5万大洋她都拿不出来,怎么去跟卡恩抢人? 音音将她的第一次给了自己。音音是安镜的女人已成事实。 她可是上海滩有头有脸的“镜爷”,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那她这几十年白混了。 …… 安氏出事后,安熙拿出担当,花了大量时间追查何厂长下落。 “姐,携款私逃的何厂长找到了。” “还活着吗?” “死了。验尸后,说是溺水而亡。姐,卡恩做事狠绝,根本不会给我们抓住把柄的机会,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何厂长,死人的嘴才是最紧的。这样一来,不仅旧机器那笔款项我们追不回来,连他盗取配方一说,都死无对证。” 说起狠绝,这世上难道只有他卡恩一人狠绝吗? 安镜的情绪差到极致,愤怒,暴躁,既然都赶着往死路上走,那她还有什么好忌惮的。 她仰躺在沙发上,吞云吐雾:“安熙,我忍够了。” 劝还是不劝? 安熙自己都陷入了两难:“英华欺人太甚,我们若循规蹈矩不反击,只会让他们越来越嚣张。洋人想搞垮我们安氏,也决不能让他们得逞。姐,你想做什么就做去吧,我们一致对外。” 安镜预备剑走偏锋:“安熙,有一件事,急需你帮我。关于喻小姐……” “我知道,我也不希望看到喻小姐被许配给卡恩。” …… 两天后,安熙背着安镜,带了15万大洋去喻家下聘礼。唐韵青也随行。 喻家。 唐韵青道:“喻老板急缺资金,谁的聘礼不是聘礼?音音是我的干妹妹,照我说,嫁给安少爷比跟着卡恩做一个无名无份的小老婆强多了。” “卡恩在国外已有合法妻子。”安熙托人调查了,“喻老板,这里是15万,比你向卡恩要的10万还多5万。喻小姐,值得。” “没人会跟钱过不去。安少爷的15万聘礼,我收了。” “甚好。喻老板不介意立字为据吧?” 他们从喻正清那儿要到了喻家不得再干涉喻音瑕人身自由,并以父母之命许了喻音瑕做安家媳妇的字据。 安家媳妇。 是安熙要求他这么写的。 盖了私章按了手印的字据拿到手,安熙看喻音瑕的眼神都变了:“喻小姐,跟我回安家吧。” 喻音瑕却无比冷静,看了眼唐小姐,对安熙说道:“请安少给我三天时间,容我和父亲好好道别。也请安少转告镜爷,她的厚爱,音音永生永世铭记于心。” 这三天,不在安熙的预料之中。 他还以为喻音瑕巴不得越快逃离喻家,跟这样冷酷无情的父亲,有什么别好道的? 唐韵青答应了:“音音,安家欢迎你。我唐家也欢迎你。” 喻音瑕往唐韵青走近几步,握了她的手:“韵青姐,累你连日奔波,是我不好。傅医生医术高明,为人豁达,做事利落,讲义气,有她帮着照顾你和镜爷,我也是放心的。” “你什么时候跟她这么熟了?才见几面,就张口闭口都向着她。莫不是她上回在庄园给你灌了迷/魂/汤。” 要是真有迷/魂汤,傅纹婧灌的也不会是喻音瑕。她只想灌你唐韵青! 排练的戏,即将上演最后一场。 喻音瑕是这出戏的主角之一,她不能提前退场,她只能待在喻家,等待另一个主角自投罗网。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这章会不会发得“斗智斗勇”异常艰难! 今生娱乐圈篇会另开一文《我想,婚你》,可点击作者专栏先收藏一下子。 两对主cp即: 蔚音音VS安斯予 & 唐韵青VS傅纹纹 蔚音音和唐韵青拥有前世记忆,结盟追婚。安斯予和傅纹纹,一个精,一个呆;一个脾气古怪,一个情商堪忧。 第25章 反击 回安家的路上,安熙开着车,心事重重。 “韵青姐,喻正清这么轻易就收了聘礼,不惜得罪英华,得罪卡恩,这里头不会藏了机关陷阱吧?” “就目前而言,钱对他才是最重要的。有了这15万大洋,他的正清百货就能苟延残喘,不会更名改姓。话说回来,你这钱从哪儿弄来的?” “我把二厂和父亲留给我的固定资产卖了。” “卖……”唐韵青惊呆,“安熙,你为了一个女人败家产,你在做赔本的买卖……” “韵青姐,这事儿你就别追问了,都是我拿的主意。我倔起来,我姐和家族的人,谁都管不住我!” “你那几个叔叔伯伯没找你拼命啊?”唐韵青不疑有他。 “我爸留给我们姐弟的家产,我想怎么败就怎么败。总之以后呢,一厂和三厂赚的钱,我就彻底没戏了,只能靠我姐养我。” “喻音瑕是妖精转世不成,怎么你们姐弟俩都被她吃得死死的。”唐韵青扶额感叹。 彼时的唐韵青竟真以为是安熙小少爷难过美人关,对喻音瑕巴心巴肺,不惜掏空自己。而安镜对喻音瑕的关怀备至,纯粹是为了护着自家弟媳。 唐小姐,你明明都开了窍,怎的对“情”之一字还如此迷糊呢? …… 老城区,戮帮的一个隐蔽根据地内。 “我处境危险,你还来?”阴暗的地下室,徐伟强双脚搭在扶手上,抽着烟对安镜说道。 “我处境也不比你风光。”安镜踢了徐伟强的腿,“腾个地儿。” 徐伟强在沙发坐好,递了一支烟给她:“英华新出产的香烟,你尝过了没?与你们安氏的味道,大同小异。” 安镜手指刚夹住烟:“配方被盗了。” 徐伟强胳膊还缠着白色绷带,拿了打火机给她点火:“原来如此。说吧,冒险来找我什么事,趁我还有命,趁手底下还有几个靠得住的兄弟。” 安镜向后靠在沙发上,望着四面都是墙的地下室:“烧/杀/掳/掠都行?” “嗯,都行。”徐伟强笑了。 “作为交换,樵帮那边,我帮你把想杀的人引出来。”这样才公平,谁也不欠谁。 “别,你不必涉险。你让安熙出面做的事,已经帮了兄弟们的大忙,他们对你本来就心存感激,正愁无以为报。这不,报恩的机会来了……” “做完这单交易,你离开上海吧,留着命东山再起。上海不太平,日军对华虎视眈眈……” “若上海真的免不了一战,你呢,走吗?” 走? 安镜想过要走的。但不是在这样的背景下。 “走不了。” “你看你都走不了,我又能怎么走?我要是走了,传出去就是夹着尾巴逃走,那得多难听啊。” “有个姑娘,叫梨夏的,你跟人睡过一夜,还有印象吗?”安镜照常问得直白。 “唔,嗯,好像……”徐伟强吞吞吐吐。 “她钟情于你。” “……” “是个不错的姑娘,跟你之后就从良了,一直在等你。你要对人家也有那意思,不妨考虑考虑,别让人空等一场。” “得了吧你,还当起媒婆了。”徐伟强敷衍道。 抽完了一支烟,安镜起身:“正事儿,帮我烧了英华的烟厂,别闹出人命。” 徐伟强坐着没动,也没打算出门相送:“军/火,你那儿还有存货吗?有的话,明晚我去取。” “嗯。” …… 见完徐伟强,安镜裹紧围巾,又去了红姨家附近。 她没有进去,甚至没有看到红姨,只是在街角站了一小会儿,沿着她骑单车载过音音的小道走了一段。 天公不作美,头上乌云密布。 可她的心情并不糟糕,因为这段路,她和音音一起走过。或许从那时起,她和她就都打起了对方的主意吧。没有谁先爱上谁。 有的只是两个女人的心意相通,两情相悦。 …… 安镜到了家,安熙已经睡下。 第二天,报纸头条:安家少爷豪掷15万大洋求娶喻家小姐。 安熙还在睡梦中,安镜一脚踹开房门,将报纸扔在他脸上:“安熙,你做的混账事。” 安镜怒火中烧,气的不是“求娶”字眼,气的是那15万大洋的来历。 一二三厂,是安爸安妈一生的心血,她说过要为安家守住的。结果她守不住心上人,也守不住厂子…… 安熙惊醒,拿起报纸瞄了一眼,若无其事地穿衣下地:“姐,钱财乃身外之物,你那么宝贝你的干妹妹,你就忍心让他嫁给洋人?” “我跟你商量的,是这样吗!”安镜只是让安熙去喻家假意表达对喻音瑕的爱慕之情,以拖延时间。 “不这样又能怎样?”安熙提高音量,“你我心知肚明,这是最快捷有效的方法。” “啪。”安镜扇了安熙一巴掌,从小到大,唯一一次。 打完安熙,安镜又给了自己一巴掌。 “姐,你干什么!”安熙拉住安镜的手,“你打我就打我,想怎么打,我都无怨言。到了九泉之下,我的错我自己去认。” “安熙,我想一生无愧安家,我做不到了。” 安镜被安熙抱住,听他在耳边说道:“你从来都无愧安家,是我有愧于你。姐,那晚在夜总会门口,我看到了。喻小姐,是你喜欢的人吧。” 安镜震惊,想说话,被安熙抢了先:“没事的姐,我可是从国外留学归来的人,我能理解并尊重你的感情。正是如此,我才下决心成全你和喻小姐,这是我想为你做的。姐,你和喻小姐在一起,只要你开心,我也开心。” “安熙……” “厂子也卖了,聘礼也下了,两件事都没有转圜的余地。姐,我一分钱都没有了。姐,你不会不养我了吧?” “谢谢你,安熙。”没想到第一份对她和音音感情的认可,是自家弟弟给了她。 “你跟我说什么谢呀!”安熙笑笑,“我约了如月,新闻的事,我还得去跟她解释一翻。姐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如月也不是思想顽固不化之人,她也会理解你和喻小姐的。我先走啦!” …… 安熙确实是去见了如月,两人还相约逛了一家新开的百货商场。 在饭馆吃完晚饭,又七拐八拐地进了一个小胡同。 几分钟后,胡同内传出几声枪响…… …… 当晚,英华的厂子被烧,卡恩气急败坏。安镜以为这件事会成为隔天头条,却并不是。 头条是安镜和喻音瑕在夜总会门口拥吻的照片,标题:镜爷激吻喻家小姐安家姐弟爱上同一个女人会否反目成仇 新闻一出,铺天盖地的谩骂声迎面而来。 骂喻音瑕不知廉耻,骂安镜变态、不伦。安熙成为了市井流言中的受害者。 安镜顶住“暴风雨”驱车前往喻家,她要接她的心上人逃离虎口,她要做她名副其实的大英雄。 喻家门外,有多名记者。 安镜的车停在弯道上,她看到喻正清两口子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喻音瑕和卡恩。 喻音瑕的脸,红/肿不堪。 喻夫人上手揪住喻音瑕的耳朵,嘴里骂着什么…… 安镜顾不得记者,一踩油门开车过去,下车拉住喻音瑕:“跟我走。” 喻音瑕另一条胳膊被卡恩拽住:“安老板,给聘礼的是你弟弟,喻小姐要走,也是跟安熙少爷走吧?” 记者们七嘴八舌开始提问,安镜一概不理。 她只认真地看着喻音瑕:“音音,喻正清已无资格限制你的人身自由,跟我走,我以前说过的那些话都算数。安熙他也……” “安老板。”喻正清开口,“我的确承诺了小女婚嫁自由,安少娶她,我还能附送嫁妆。但你今天贸然前来我家,说要带我女儿走,如此伤风败俗的言行举止,恕喻某对此难以苟同。” “安老板也是远近闻名的人物,万万没想到大家都看走了眼。”喻夫人说着,又去戳喻音瑕的头,“你这小妮子也是不长眼,被一个女人玩弄,喻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安镜拍开喻夫人的手,凶狠地剜了她一眼。 她唤:“音音……?” 喻音瑕一点一点挣脱安镜的手,面无表情的说道:“还请镜爷自重。” 又是自重。 喻正清假惺惺道:“安老板,丑话说在前头,小女嫁给任何一个男人,我都没意见。若安少还愿意娶她,大可随时来接。若安少不愿意,我就是把她嫁给棚区的乞丐,也不可能让她跟你走!” 边上的卡恩接话道:“喻老板,乞丐还是不要了吧,安少不娶,还有我啊。喻小姐貌美如花,身材婀娜,嫁给乞丐太暴殄天物了!我可以再花1万块买她回去暖床。” 喻音瑕咬着唇,双眼布满血丝,盯着安镜一字一顿地说道:“镜爷,您听到了,还想看我无地自容到什么地步?” 安镜想说,别怕,有我。 可她说不出口。 市井间的流言蜚语就像是洪水猛兽,杀人于无形,更何况她如今树倒猢狲散。 喻音瑕突然伸手拔下发簪,抵在喉咙,对安镜和喻正清说道:“是不是我死了,这一切就结束了?你做你的镜爷,他做他的喻老板。” “音音!” 安镜怕了。枪林弹雨都没怕过的她,第一次尝到了怕的滋味。 那根木簪,是她亲手送给音音的。怎么能让它伤害音音?怎么能允许自己伤害音音? 作者有话要说:此文差不多正式进入尾声了。 今生娱乐圈篇会另开一文《婚你无阻》, 可点击作者专栏先收藏一下子。 两对主cp即: 蔚音音VS安斯予 & 唐韵青VS傅纹纹 蔚音音和唐韵青拥有前世记忆,结盟追婚。安斯予和傅纹纹,一个精,一个呆;一个脾气古怪,一个情商堪忧。 第26章 人散 权宜之计也好,逢场作戏也罢,眼下只有自己离场,才是对音音最好的。 “我知道了。” 安镜转身大笑,对记者说道:“一张偷拍的照片而已,什么都说明不了。我那天就是喝多了,安熙带着喻小姐来接我,结果很不幸被我强吻了。我是谁?上海滩的镜爷,亲一个女人怎么了?夜总会里数不清的姑娘我都亲过。你们也别揪着这点儿边角料不放了,有时间在这儿蹲八卦,不如去关心关心某些厂子都要倒闭了,还打肿脸充胖子,跟我弟弟抢媳妇的人。” 卡恩也不是吃素的,反击道:“是啊,新闻多的是,与其关心厂子倒闭,不如关心安家少爷有没有为情所伤,有没有自寻短见?” 安镜回头,一把抓住卡恩的领子:“混蛋,你什么意思?” 卡恩也不抵抗,气定神闲:“最后一句,字面的意思。昨晚上,安少没回去吧?” 安熙说出门找戚如月,安镜想着小情侣需要谈恋爱的独处时间,人之常情,没什么好管的好拦的。 她自己也有事情要处理,精力不够,便又一次疏忽大意了。 …… 安镜心急火燎赶回家,管家老李拿了一张字条给她:“戚老板差人送来的。” 字条上是一家茶馆的地址,落款只有数字没有名字。 0427。 安镜改姓安的日期。 …… 安镜换了一身不起眼的衣服,头发也胡乱耷拉着。进茶馆找老板,报了戚老板的名字。 老板客客气气地引着安镜上楼再下楼,又吩咐了伙计带她从另一道门出去。 两人走进不远处的一家杂货铺,伙计和老板搭讪了几句,四下无人,便领着安镜往铺子后院走去。 伙计取下木板搭的暗门说道:“镜爷,安少在里面。” 正在给安熙倒水的戚如月先看到安镜,欲语泪先流:“姐,你来啦。” 安熙躺在床上,才从昏睡状态转醒,混混沌沌的,口齿不清地也叫了一声“姐”。 “怎么回事?” “昨晚我们遇到了埋伏,是内/乱。陈旭一派借着日军调整对华政策,加快进攻我国东北地区之际,大肆开展剿/共行动。安熙回国后为我军情报搜集做出了重大贡献,故而被敌方盯上,暴露了。” “他的伤,严重吗?”安镜坐到床边的椅子。 “腹部中枪,抢救及时,脱离了生命危险。我们有医生看顾。” 安熙动了动露在外面的手,安镜握住:“只要命在,就没什么是大不了的。你走的路很危险,但你有你的抱负和远大志向。你做的事是为国为民,是无上光荣,我懂。讲心里话是,我不支持。但事已至此,安熙,我尊重你。你的命在你手上,献给国家或是献给安家,又或是献给爱人献给自己,都是你的权利。” “姐,谢谢。”安熙和安镜姐弟情深,“其实爸妈的真正死因我查到了,只是没告诉你。” “爆/炸,不是意外?” “是,也不是。五年前那天,爸妈进商场前最后见的人是喻正清。商场爆/炸案是樵帮执行的没错,所以民众皆将此事当成了黑帮争夺地盘的不择手段,但事实上策划这场爆/炸案的是一个英国人。这个人事后回了英国,几个月前又来了中国。你想的没错,他就是卡恩。” “……” “姐,强爷一直有在帮忙查这件事。前些日子樵帮的一个小头目,用这条线索从强哥那儿换了命。” “……” “姐,这是喻正清立下的字据,你收好。喻小姐是我们安家的媳妇,但不是我的。” “……” “姐,据可靠情报,三千日/军海军陆战队即将抵达上海港口,你带喻……” “安熙,你一口气和我说这么多,是要留在上海与你的战友共存亡吗?”安镜攥紧字据,松开他的手起身,“我是你姐,没有姐姐抛下弟弟独自偷生的道理。” “姐,你也是女人,不用逼着自己去扛家国大义。安家有我一个来扛着,够了……” 陈旭守株待兔却没网住猎物,定不会就此罢休。安熙艰难开口:“姐,安家不宜久待,你赶紧回去让大家都散了吧。” 安镜有些恍惚。怎么能说散就散了呢? 安熙接着催促:“战争当前,再大的家业都经不住战火摧/残。” “你守着国,我便守着家。安熙,姐姐不是贪生怕死之辈。逃不过死,那便死得其所。” “什么死不死的!姐!”安熙情绪激动,伸手拉安镜,“这次是我被国/贼盯上了,是我连累了安家,我不能让安家上下十几号人白白送命!姐,你得帮我,别让我背负无辜的人命,求你了姐!” 信息量,太大。 安镜的身子晃了一下,被戚如月扶住:“听安熙的吧,姐。” “风声很快就会走漏,即便陈旭沉得住气按兵不动,给安家喘息的时间,可后有卡恩虎视眈眈,更有日/军/侵/华,上海的老城区和棚区难逃一劫。” 安熙的声音一遍遍在耳边回荡。 安镜立了好一会儿,才妥协道:“明白了。装了这么久的纨绔子弟,你也装累了。好好养伤,安家那边我去安顿。如月,看着点他。” 该死的仗终究还是打来了上海。 安镜一走,安熙剧烈咳嗽起来。他没告诉安镜的事,还有好几桩。 譬如,他是怎么跟徐伟强私下联络统一战线的,又建立了什么样的革命友谊? 譬如,他和戚如月的感情究竟是真是假,是真的话,发展到什么阶段了,有没有讨论未来? 譬如,安爸安妈的仇,报不报,怎么报? 譬如,他接到过一通喻音瑕打来的电话,并私自和她见了一面…… …… 安镜回家:“老李,通知安氏家族的叔伯们去公司开会。关乎安氏烟草公司的存亡,请他们务必到场。” 等老李把电话打完,安镜召集宅邸里的十几号人:“安家遭难,不想你们跟着受牵连,我这儿还有些钱,晩云会逐一分给你们。此后各自谋生去吧,能进租界就进租界,能离开上海就离开上海,都不能,那便认命了。” 最后走的是晩云和老李。 老李临走前,唤了安镜一声“大小姐”。 五年了。 从安镜接管安氏烟草公司起,她就是雷厉风行的当家人——“镜爷”,而不再是宅邸里的大小姐。 “您和少爷可千万要保重啊。凭您的能力,重振安家指日可待。到那时,还望大小姐和少爷别嫌弃我一把老骨头,我,我等着那天到来。” 晩云十六岁跟着安镜照顾她的衣食起居,已有六年。 她止不住地吸鼻子,还带着哭腔,也喊了安镜大小姐:“大小姐,我就当您心善给我放长假了。李叔说的话也是我想说的,等您和熙少爷重振了门楣,不管我在哪里,只要您还需要我,我一定继续回来为您和少爷打理日常起居。” 安镜拍拍她的肩,欣慰道:“好。放假这段时日,如果遇到了心上人,别错过,好好嫁了过日子。” 说着又分别多给了老李和晩云一袋大洋:“晩云,这是我给你准备的嫁妆。老李,这是我和安熙孝敬您的。走吧,别耽搁了。” 三人都知道,安镜回答晩云的那句“好”,遥遥无期。这一别,很可能就此生不见。 是了,他们都没有说再见。在这乱世,再见是极为奢侈的事情。 安家大门外,晩云怀里揣着一封信,还抱着惜惜。 她回头看了一眼,很是不舍。 “晩云,离开前,最后再帮我一个忙吧。帮我把惜惜和这封信送去唐小姐那儿,切记,一定要亲手交给她。” …… 偌大的安家,只剩下安镜孤零零的一个人。 站在二楼阳台,看着外面的草地和花园。这片地不再是她的。 这座房又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资金的匮乏,商界的排挤,道德的舆论,甚至还有党/派的威胁。安氏坠入前所未有的深渊。 这是谁的错? 卡恩?陈旭?喻正清? 这些人纵然可恨,纵然该死,可她自己难道就能置身事外,一点过错都没有吗? 不。她有错。也有罪。 …… 安镜把安爸安妈的灵位埋在了后院,又倒了一盒鱼食进池塘。 听天由命了。 她赶着时间去公司,让出了一把手的位置给大伯,并劝告道:“诸位叔伯,我与安熙今日起正式退出安氏烟草公司的经营,一厂和三厂交给你们。最后再诚心诚意奉劝几句,上海就要开战了,你们可以卖掉厂子,分了钱各自另寻庇护所,当然,也可以誓死捍卫安氏企业。往后盈亏自负,我和安熙就先下船了。” …… 安镜给唐韵青的信里写着:“不要找我,不要再去安家,不要再帮我们姐弟二人说话,乖乖在租界待着,或者让杨启元带你们离开上海避难。我欠你的10万大洋,在我的有生之年,一定偿还。如果方便,请帮我照顾好惜惜,如果不方便,就放它自由。动物和人一样,生死有命。” 在那封信里,唐韵青读出了生离死别的气息。 那么刚强爱美的唐小姐,在看完信后,抱着小雨不顾形象,痛哭流涕。 她说:小雨,干妈离开我们了。 她说:安镜你大爷的,肚子里宝宝的名字你还没有取,你回来,取了名字再走…… 唐韵青哭了好一阵子,哭完擦干眼泪,笑着亲了亲小雨的脸。 她说:小雨别哭,刚刚妈咪是在说梦话,当不得真。干妈只是去外地做生意了,等她赚够了钱,就会回来给小雨买好多好多的玩具和新衣服。 她说:镜,等你回来,宝宝还是要叫你干妈的,你赖不掉。 作者有话要说:前世篇有些沉重,今生篇高糖甜文保证!两对cp都要一甜到底!一场婚礼,两对新人,四位新娘,八方来客! 第27章 虚情 陈旭率军入驻安家的当天,卡恩也在安家现了身:“怎么样陈中将,这安宅做你在上海的根据地,够气派吧?” “还算他安家人识时务,晓得在我大开杀戒前跑路保命。”陈旭对此处非常满意。 “我们可有言在先,英华在老城区的工厂,就请您手下留情了。” “好说,好说,哈哈哈……” 一进一出,卡恩脸上的笑就没停过。可屋子里,陈旭脸上的表情与卡恩截然不同。 行军打仗这些年,他过河拆的桥,可不止一座两座。卡恩的居功自傲与得寸进尺,令他深恶痛绝。 他心狠手辣唯利是图是真,但也不会容忍洋人踩在自己头顶。 安氏垮了,最大利益获得者是英华,而非他陈旭。他可以吃苦头,就是不喜欢吃亏。 “来人。” “中将有何吩咐?” “找到安熙了吗?” “尚未。” “一群废物。去,把工部局巡捕房管事的给我请来。”他想威逼利诱,断了卡恩的后路。 “是。” “还有,告诫安排去保护卡恩的人,做做样子就行了,别出头,别惹事。” …… 安家被占,安家姐弟失踪,安氏烟厂奄奄一息。 全上海都在传,日/军打来了。惶恐不安的群众争相涌入租界,也争相从水路陆路逃离。 一片混乱。 喻家客厅,喻正清将写有地址的信纸放在桌上:“你只有一晚上的时间。” “一晚上,足够了。只请喻老板在这个一晚上的时间里,不要出尔反尔。我和喻家,从此再无瓜葛。” “你留在租界喻家,还能得到庇佑,踏出喻家踏出租界,你和他们,能活的了多久?” “那是我们的事,就不劳烦喻老板操心了。” “好自为之。” 这一晚,喻音瑕也终于见到了她的家人。 …… 隔天,喻正清登报,因其女喻音瑕的所作所为有伤风化,为世人所不齿,遂断绝与喻音瑕的父女关系。 喻音瑕被喻家扫地出门。 …… 安镜没有与安熙汇合,而是同徐伟强聚在了一处。 四天,她已经四天没出过地下室了。 徐伟强拿了份今天的报纸丢在沙发上:“报应来了。这个女人,害你身败名裂,被他父亲利用完,就卸磨杀驴不留情面,跟她断了父女关系。” 安镜半躺在沙发上,眼神空洞,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他的话。 徐伟强恼怒,踩灭了烟,嘴里还骂了句“王/八/蛋”,抓着安镜的双肩把她拉起来,又将报纸凑到她眼前:“喻音瑕,罪有应得的女人,你不看一眼,以解心头之恨吗?” 安镜不耐烦地推开他:“一个被父亲牺牲的可怜人罢了。她不过是爱了不该爱的人,何罪之有?” “你简直冥顽不灵!她把你害得这么惨,你还觉得她是爱你?” “不是我觉得。是事实。”安镜是相信喻音瑕的,“让柏杨帮我打听一下喻音瑕的行踪。” “最后一次。”徐伟强叹息。 他明白,让安镜对喻音瑕死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安镜是个非常执拗的人,对她认定的事认定的人,若非被当面插刀扎心,若非遍体鳞伤痛到极致,她都抽不了身。 女人可以有很多,但安镜于他,无可取代。 …… 安镜到洗漱间胡乱梳洗一番,看着镜子里眼窝深陷头发脏乱的自己,厌恶极了。 她这辈子,不,是进入安家后,就没这么狼狈过。 等了三个多钟头,柏杨从外面回来:“打听到了。强爷,镜爷,喻小姐她在,在正清百货商场,跟卡恩一起。” “枪给我,我出去一趟。” “你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你不知道吗?”安镜双眼布满血丝,“徐伟强,安熙都跟我说了。” “安镜,我们瞒着你,是不想你置身险境……” “不必解释。” 柏杨为难地看着徐伟强,见他点了头,才把自己身上那把手/枪递给安镜:“镜爷,给。” 安镜检查了枪膛里的子弹,插在腰后:“别跟着我。要跟,也跟远一点。” 她不怪喻音瑕在记者面前矢口否认,也不怪她没有勇气跟自己走。现在的自己一无所有潦倒至极,什么都给不了音音。 在喻家,在租界,比跟着她东躲西藏安全多了。 但卡恩不是个好东西。 她想去看看,那个和她相爱到互许了终生的女人,为什么会跟她的“仇人”出双入对? …… 百货商场连着酒楼和旅馆,逛街,吃饭,开/房三不误。 吃饭的时候,卡恩有意无意让喻音瑕喝了很多酒,喻音瑕也来者不拒,全都照单全收。 只有仗着酒劲上来,她才能忍受接下来要做的事。这是她唯一能为她做的了。 她不想脏了阿镜,更不能脏了自己。 爱你已入骨。 遗憾的是,无缘与你白头。说好要陪你长命百岁,我要食言了。 …… 卡恩的身边,有六名洋人贴身保镖。 中途还有另外穿着便装的华人,给他传递了消息:“目标上钩。” 他走到对面,揽住喻音瑕的腰起身,贴到她耳边说道:“喻小姐,你买完吃完高兴了,该给我想要的了吧?” 喻音瑕含羞一笑:“音瑕走投无路,全靠卡恩先生收留,您想要什么?只要我有……” “我想要的,你一直都有。”卡恩暧昧地在喻音瑕的鬓角亲吻。 …… 旅馆二楼房间,保镖守在门外。 卡恩脱下大衣,一把抱住喻音瑕抵在墙上。 “卡恩先生……” “嘘。喻小姐,你来投怀送抱,我总得确认一下你身上有没有带武器吧?” “门,卡恩先生,门还没有关……” “不用关,他们很自觉,不会偷看的。喻小姐要是害羞,等会儿可以叫得小声一点。” 喻音瑕的羊绒长风衣被脱掉,里面是一件墨色小碎花图样的旗袍。 是她以喻音瑕身份,第一次和安镜见面时穿的那件。 卡恩的手,隔着旗袍,从喻音瑕的脸颊,肩膀慢慢往下:“喻小姐可真是人间尤物。安家姐弟,他们有人这样摸过你吗?” 喻音瑕紧咬嘴唇,忍受着屈辱:“未曾。” 窗外有人。 那人原本已拔/枪准备拼死一搏,却在听到那句“未曾”时,乱了阵脚。 “喻小姐不仅人长得美,戏也演的好。一石二鸟,成功骗取安家姐弟两个傻冒的信任和感情。不得不说,你成了我们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 “卡恩先生,”喻音瑕搂住卡恩的脖颈,“安氏已经是过去式,我们不谈过去,只谈现在。” “安镜那个蠢货肯定到死都想不到,你最初的目标就是她而不是安熙。我也没想到,你勾引一个女人都能如此顺利,还买一送一同时拿下两个。迷得姐姐神魂颠倒连公司都顾不上,迷得弟弟散尽家财,才让我和喻老板有机可乘……啧啧,瞧瞧这细腰,瞧瞧这完美的胸……” 突然间,一声枪响,天花板上的灯被打碎。 又是两枪。 卡恩所处位置,正是死角。 四名保镖冲了进来,朝着窗外开了数枪,另两个在门口守着。 喻音瑕惊魂未定,把刚刚拔下来的发簪重新插回发髻,瑟缩着投入卡恩的怀抱:“卡恩先生……” 卡恩挥退保镖:“不用追,她活着会比死更痛苦。” 她? 直到这时,喻音瑕才梦如初醒。她使出全身力气推开卡恩:“你早就知道她在窗外?” 卡恩得意忘形,伸手去勾喻音瑕的下巴:“她一个女人,怎么能让你快乐?” 喻音瑕昂着头,强忍着眼泪,嘴角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是吗?那卡恩先生能让我快乐多久?你敢离了婚娶我么?” “这得看你今晚在床上的表现了……” …… 安镜心如死灰。 “卡恩的人没追来。阿镜,回去吧,别管她的死活了。”徐伟强劝说。 安镜抬头望了一眼二楼的窗,房间又亮了。 她低头盯着自己的手发呆,这只手,曾沾上过喻音瑕的血迹,这只手,曾和喻音瑕融为一体…… 全都是假的吗? 音音。 你对我,全都是虚情假意吗? 相遇是假,对我的笑是假,在我面前的害羞是假,温软细语是假,连上/床也是假…… 是了。 你从未说过爱我。 “是我对你图谋不轨,是我对你见色起意,是我对你死缠烂打,是我,一厢情愿,好喜欢你。” 那日在喻家外,自己表白说出的话于脑海中骤然浮现。 音音。 你亲口说的,让我做你的大英雄也是假吗? 我却傻傻认了真。 “阿镜,做我的英雄好吗?每次见你,每次听你叫我音音,我的心就好乱。” “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镜爷您的情深似海,什么样的人才配被镜爷放进眼里装进心里。阿镜,我会是那个人吗?” “阿镜,我们能在一起多久?陪我一百年,我信你。” “阿镜,你杀过人吗?那些出卖你陷害你,逼你至绝境,想置你于死地的坏人,你会动杀心吗?会吧?” “阿镜,遇到坏人,不要心慈手软。坏人,是不分男女的。” …… 你曾问我怎知你不是恶人。 我说我用心看了。 是我,眼睛瞎了,心也瞎了。是我自作孽。 欲擒故纵。 醉翁之意不在安熙,在我。 你们将我和安熙玩弄于鼓掌,我怎能容许你们高枕无忧? 反正总有一死,要死,也要死个瞑目。安镜不顾徐伟强的劝阻,转身往旅馆跑去。 徐伟强无奈,吹了一声口哨,柏杨和几个弟兄也都从黑暗中现身。 “营救喻小姐。但最最最首要的,是保护好镜爷,以及我们自己的命。听明白没有?” “是。”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这都不算虐。确实,还可以更虐。 那看点开心的吧。 今生篇剧透(文名废 没想好):蔚音音VS安斯予 【随蔚而安】 安斯予抵达机场。 小仟:安总,前面好像有人举手幅接机! 安总:第一次见吗?大惊小怪。 小仟:额,真的是第一次,手幅上是您的照片。 安总:…… 粉丝:姐夫,你好帅! 粉丝:姐夫,你好美! 安总:…… 粉丝:姐夫,姐夫照顾好我们的小音音! 第28章 诀别 柏杨和两个弟兄以住客身份从正门进入,安镜徐伟强分别带了两个弟兄,从卡恩所在房间的左右边攀爬而上。 二楼,是卡恩自己选的,目的就是给安镜创造条件“偷听”。 喻音瑕被卡恩摁在床上,旗袍的纽扣开至胸前,她一只手搂着卡恩的肩,另一只手伸向头顶…… 她来“投奔”卡恩,就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卡恩若不急色,她就在他身边潜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卡恩和喻正清送上死路。 卡恩若急色,那便与他同归于尽。她的身心只能是阿镜的。 门外的枪声打断了卡恩的动作。 喻音瑕趁机刺向卡恩的脖子,却被反应灵敏的卡恩偏头躲开,木簪只刺入了他的肩。 卡恩反手一巴掌打在喻音瑕右脸,右手拔/出簪子就要刺过去…… “砰!”卡恩的右手中枪。 喻音瑕寻声望去,这一枪,是安镜开的。 九个人内外夹击,胜算不小。但就在安镜那枪开出后,旅馆外,也就是楼下响起了哨声和枪声。 安镜和徐伟强一前一后翻窗而进,两名保镖进屋开枪,卡恩左手拿枪不稳。 混战中,安镜拉住喻音瑕的手:“跟紧我。” 喻音瑕拉扯着去捡地上的簪子,安镜瞥了她一眼,看到她把簪子紧紧握在手里,嘴边骂人的话憋了下去。 外面的保镖被柏杨三人引开,房内两个被击毙。徐伟强把半条命的卡恩留给安镜:“你来吧。” 安镜狠绝地在卡恩左手上开了一枪,然后又在他两条大腿上各开一枪。 “四枪,我父母的仇,还有我和我弟弟的仇今天一并了结。” 徐伟强催促道:“要杀就杀,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安镜粗暴地拽了喻音瑕上前,抓起她握着簪子的手:“他的手摸了你,他的嘴亲了你,恶心吗?” 喻音瑕吓傻了。 安镜毫不顾及喻音瑕的感受,拉着她将簪子刺进卡恩的脖子,再掰开她的手指…… 任簪子,留在了卡恩的脖子上,血腥醒目。 …… 撤离的过程中,戮帮兄弟死了三人。徐伟强和安镜兵分两路,他和两个弟兄负责引开主力军,柏杨跟另一个弟兄则掩护安镜和喻音瑕。 喻音瑕穿着旗袍,穿着高跟鞋,根本没办法快跑。安镜冲喻音瑕说道:“想活命,就把鞋脱了。” 她丝毫没有犹豫地照做。 奈何对方人多势众,枪/弹也足,追得安镜几人穷途末路。 “阿镜你别管我了。丢下我,你们的生机才更大……” “喻音瑕你闭嘴!”安镜怒吼道,“他们为了帮我救你,已经死了几个弟兄,你要让他们死不瞑目吗?” “镜爷。”柏杨递了子弹给安镜,“前面不远就是老城区了,我以前给您指过两条路,您还记得吧?老城区的路,你比他们熟。” 不等安镜思考柏杨的话是什么意思,就见他从衣服里掏出一个□□。 “镜爷,强爷对你的好,没话说。他不离开上海,是因为你在。帮我带句话给强爷,下辈子还能见到,我想喊他强哥。”柏杨说完,拿着□□冲了出去。 安镜咬了咬牙:“不用等下辈子。这辈子我替他答应了。” 柏杨的诀别语,她听懂了。 …… 又一个胆战心惊的夜晚,在爆炸声中归于安宁。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了吧。 就像她和她一起看的那场话剧,注定悲剧。 …… 安镜拽着喻音瑕跑了很久,直到身后再无枪声,她们停下了脚步。 手心里全是汗。安镜松开,视线落在喻音瑕被扯开的衣领,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 她取下围巾给她围上,脱下外衣给她穿上。 喻音瑕的脚,伤痕累累。 她没有喊过一句痛,她也没有说过一句安慰的话。她再不会问她:疼吗? 歇了口气,安镜弯腰背对喻音瑕:“上来。” 喻音瑕不忍她受累:“我可以走。你呢,有没有受伤?” 安镜低声吼道:“喻音瑕,我特么没功夫跟你废话。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别特么扭扭捏捏浪费时间。你身后的路,是他们用血铺出来的!” 喻音瑕忍了许久的眼泪,夺眶而出。她老老实实攀上安镜的肩:“阿镜,别这样行吗?” 安镜背起她,大步往地下室的方向前行:“我们,只能这样。” …… 地下室很小很窄很暗,门边躺着老鼠和蟑螂的尸体。脏乱的环境和味道,令喻音瑕几欲呕吐。 她忍住了。 立在门口,眼泪哗哗地流。 她的阿镜,是人中龙凤,是豪门贵人。她的阿镜,怎么可以住在这样暗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她的阿镜,是何等金贵啊? 安镜回头冷漠地看她一眼,她瘫坐在地,双手捂住脸拼命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道歉有何用? 道歉是最没有价值的东西。 不知说了多少遍,安镜始终都没有理会她。 强爷和一个小弟兄负伤归来,粗鲁地把喻音瑕拎进了屋:“你做样子给谁看?还想害死我们多少兄弟?” “死”之一字重如千斤,狠狠地压在了喻音瑕的身心上。 该死的不止卡恩,还有她。 安镜内疚地为徐伟强处理完伤口,才冷冷地对喻音瑕说了两个字:“过来。” 喻音瑕还以为,她的阿镜会关心她,会问她疼不疼,会抱抱她,跟她说:音音别怕,都过去了,我在。 然而安镜只是将伤药扔给喻音瑕,便转身进了一间里屋。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喻音瑕脸色惨白地在沙发上坐着,犹如木偶一动不动。 关了灯,漆黑一片。 冷。 痛。 喻音瑕体会着前所未有的恐惧感。 忽然有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她害怕地哆嗦着。听见安镜说:“是我。” 她在崩溃边缘待了太久太久,安镜的声音便是她的救赎。黑暗中,喻音瑕啜泣着扑进安镜的怀抱:“打我骂我杀了我都好,求你别不要我。” 可安镜,无动于衷。 她的心,也已麻木。 安镜拉了喻音瑕进屋,蹲在她面前,用温水替她清理脚上的伤,又上了药。 有片刻的恍惚,喻音瑕以为她和安镜回到了初见。 她擦破了手扭伤了脚,安镜也是像这般,亲自为她上药,亲自抱她上车,又亲自送她回家。 安镜躺上/床,喻音瑕却没有勇气躺上去,直到听见安镜说:“上来。” …… 床上,安镜抱着喻音瑕哭得像个孩子。 她已经很多年很多年,不,是自从她省事以来就没这么哭过。 哭,是懦弱。她不能懦弱。 可,真的好难过。 喻音瑕想帮安镜擦眼泪,被她躲开;想亲吻她的唇,被她推开;唤了一声“阿镜”,也被她喝止。 心。痛的无以复加。 安镜对喻音瑕说:“你不配。”而后张口咬在她的脖子上,仿佛用尽了力气。 虽然很疼,但喻音瑕生生忍住没有动,私心里想着,就这样死在阿镜怀里也是好的。生死都是阿镜的女人,生死都在阿镜的床上。 空气里的血腥味儿越来越重,喻音瑕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安镜松了口,转而用手撕扯喻音瑕破碎的衣服,将带有血迹的吻落在她的胸前。 喻音瑕仍旧紧紧抱住安镜,任由她猛兽般地宣泄着怨恨,任由她的牙齿,狠狠肆虐在自己心口。 良久,她听到她说:“喻音瑕,我真想剖开这里看一看,你有没有心……” 喻音瑕欲言又止。 她怕一开口,就引来安镜的骂声。 安镜又说:“喻音瑕,你的命是我救来的,我要你一辈子都痛苦的活着,活着受惩罚……” 自始至终,安镜都没有向喻音瑕要哪怕一句解释。 她实在不想看她百口莫辩的样子。 追根溯源,两年前的仙乐舞厅就是整个布局的伊始。身为安氏企业一把手的自己,很早就入了他们精心布置的陷阱。 喻音瑕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女人,在这个本该破绽百出的局里,她一点都不无辜,也不值得被原谅。 怪只怪她自己,被爱情迷昏了头。 安镜的脸贴在喻音瑕的肌肤上,听着她的心跳。喻音瑕,我多希望,这是梦一场。 喻音瑕小心翼翼拉了拉被角,隔着被子轻轻拍抚安镜的背,像她从前安抚自己那样,不禁又想起那些,哼小曲儿哄她睡觉的夜晚。 回不去了。 衣服被扯开,有点冷。 但安镜的身体和掌心都很暖,令喻音瑕在冰与火的交织中,怀念着初次与她赤/裸相拥的夜晚,怀念着她的爱/抚。 大概,都不会再有了。 阿镜,你说要宠我的。阿镜,你再宠宠我好吗? …… 喻音瑕睡着后,安镜下床去找徐伟强:“安/眠/药给我一些。” 徐伟强知她有了决断,将药给她:“天涯何处无芳草。坏女人,不值得,你想通了就好。” 安镜把药碾碎,混在水里,嘴对嘴地渡给了喻音瑕。 眼泪,也滴在了喻音瑕的唇上。 她为昏睡中的喻音瑕换了一条崭新的裙子,是她从安宅里带出来的,曾为她买的旗袍。 她喜欢看音音穿旗袍,也很骄傲,她的音音是全上海穿旗袍最好看的女人。 换好衣服,安镜坐在床边抱了她许久。 徐伟强敲门:“天要亮了。” 安镜抱着喻音瑕走出地下室,一辆黑色小汽车停在街边。 车门打开,一个女人下来:“镜爷,后面的事交给我来吧。强爷叮嘱过了,我送她到地方就离开,一个字都不会多讲的。” 安镜走过去:“梨夏,谢谢。” 把喻音瑕安置在后座,安镜将安熙给她的字据展开,看了好几遍后,动手撕碎:“帮我把这碎纸留给她。” “好。镜爷多保重。”梨夏的视线越过安镜看向徐伟强,“强爷,后会有期。” 徐伟强没说话,抽着烟,抬手做了个快走的动作。 车子缓缓驶离,徐伟强递了支烟给安镜:“怎么打算?你舍弃了安氏企业,别跟我说你要跟安熙去打仗啊,打架跟打仗是两码子事。” “我不打仗,但安熙,我得尽全力护着。”安熙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徐伟强,别再管我们了,带梨夏走吧。” “安熙那小子,是个好样的。” “徐伟强!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和安熙何去何从都不关你的事!你保住自己的命就行了。” “陈东杀了我那么多弟兄,他都还在上海,我岂能认怂?” “我先前口出狂言,说要帮你引他出来,是我自不量力了。如今大敌当前,国/难当头,我只能将个人恩怨暂且放一边。别怪我。” “我不怪你。杀陈东是我戮帮的家事,本来也不关你什么事。行了,累得够呛,再进屋睡会儿。” “柏杨他们……”她想问弟兄们的尸体在何处。 “我会处理。” …… 等喻音瑕再次睁眼,已是第二天的傍晚。不是在地下室里,而是在租界内,唐韵青为红姨置办的新“家”。 安镜,不要她了。安镜,再也不是她的阿镜了。而她,也不配做安家媳妇。 作者有话要说:整个2月的心血就是这篇文了~ 希望bug不多→_→ 第29章 音音自白 安宅,阿镜唯一的家,毁于战火,连带着我们的美好回忆也在一夕之间化为了灰烬。 唯一这个词,深深刺痛了我的心。 我把自己送给阿镜的那晚,赤诚相拥的我们聊起过,不久的将来,我们会有另一个家。 不叫安宅,不叫喻宅。 我们给它取了一个俗气的名字叫:镜音居。 阿镜说,她的第二个家是有我的家。 时至今日。 没有她,也没有了我。 何以为家? …… 从夜总会接回阿镜,我急于奉献自己。我清楚地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 一切真相,终将大白。 所以我要赶在喻正清和卡恩的阴谋诡计被拆穿前,和我深爱的阿镜好好地缠/绵温存。 她好呆。她好笨。她好傻。她好可爱。她好霸道。她,好温柔…… 阿镜是正人君子,恪守礼教。 若不是我主动,若不是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引诱,她根本不会要了我的清白。 可我,等不及了。 那晚的阿镜很累,睡得很熟。我也累,可我舍不得睡。 一夜纵/情,赶在阿镜醒来之前,我请求韵青姐安排司机送我回了喻家。 我怕,怕看到她深情款款的双眸,怕听到她含情脉脉地唤我“音音”,怕她的拥抱,怕她的亲吻……怕我自己,不顾一切留下来。 家人的命,远比我一个人的命重要,就像阿镜把安氏和安熙看得比她自己更重要一样。 很快,仗着阿镜对我的真心相待,我完成了喻正清交给我的“使命”:让安镜身败名裂,让安氏永无翻身之日。 报纸刊登出我和阿镜亲吻照的那天,她来接我。她拉着我的手说:跟我走。 那一刻我的心,千疮百孔,鲜血淋漓。 我多想就这么跟着她一走了之,随她浪迹天涯,随她风雨飘摇,随她生死相依。随着她怎样都好。 她不知道,那张照片其实也是我们设下的圈套之一。 所以,我怎能走? 忍辱负重这么些年,怎可功亏一篑。就让她恨我吧。此时恨我,或许还能存一些念想。 喻正清守信用地放了我的家人,我连夜带着他们去了老城区,安置在早前购置好的房子里。我留下一些积蓄,摸了摸弟弟妹妹们瘦得皮包骨的脸,和我母亲说了“遗言”。 我说:妈,您给予我的生命,我用这几年的屈辱和房子还给您。接下来的每一天,我都要为我的大英雄活着。我的生死,你们的生死,再无瓜葛。 这些年,我的亲生母亲和弟弟妹妹们的命被捏在喻正清手里,若不配合他实施计划,他们和我都难逃一死。 命如草芥,便是我们这群生在棚区的底层蝼蚁。 从生到死都由不得自己选择。 踏进喻家大门那一天起,我走的每一步路都荆棘密布,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 和红姨住在一起后我才知道,阿镜她殚精竭虑,早就为我和我的“母亲”红姨准备好了稳妥的后路。 她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对我呵护备至。而我呢,却总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受人指使,对她使用美人计苦肉计调虎离山计。 我们的爱,太不公平了。是我欠了她,欠情也欠钱。 穷极这一生都无法偿还。 …… 后来,日本发起新一轮侵/华战争,棚区和老城区的贫民包括我的母亲和弟弟妹妹均惨死于日军屠/杀。 我没有去寻找他们的尸体。 我哭了。 不是为他们,是为我自己。 我以为我可以用这么多年的含垢忍辱换来他们的自由和安稳,却短短不到一个月,他们就死了。 他们的死,让我那几年在喻家遭受的一切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我活着本身,就是个笑话。 即便是笑话,我也要活着。不是抱有见到阿镜的幻想,而是因为,喻正清还没死。 如果时光能倒回,阿镜来喻家接我那天,我会不顾一切跟她走。 可时光它,从来不会停留。 …… 后来,国内党/派多方统一部署联合作战,两个月取得抗/日初步胜利,中/日/战场转移至东北。 英美法相继撤出上海,归还我国领土主权。上海,从此再无租界华界之分。 …… 后来,没了卡恩和工部局做靠山,被陈旭抄了家财的喻正清突发疾病躺在病床上,我伪装成护士潜入医院,喂他喝了一整瓶农药。 他只配农药。 阿镜你看,我终于为你做了一件像样的事。 失去所有的喻夫人也是,病来如山倒,无需我雪上加霜,她必活不长久。 …… 后来,我因蓄意杀/人被捕入狱。 初进监/狱,我听说,上海下雪了。下雪,是阿镜的生日。 我试图撞墙寻死。韵青姐说:你凭什么死? 她说阿镜只开口求过她三件事,一件是问她借10万大洋,一件是请她安顿好红姨,一件是拜托她尽她所能照顾好我。 起初她都不懂,到现在都懂了。 是啊,我凭什么死? 我的命是阿镜和戮帮的弟兄舍命救来的,我的命是阿镜的,她想看我痛苦的活着,那我就该听话,痛苦的活着,活着等她回来看。 傅医生也来看过我。 她说:我从前也认为,不说出来,便能默默的守护她,便能正大光明地陪她久一些。可现在,我却羡慕你和镜爷的轰轰烈烈。哪怕这段感情不得善终,最起码,你们相爱过。 我问:她知道了吗? 她答:知道。我爱她,是爱她的一切。但她的爱已经给了两个孩子,是谁也分不走的。 我问:要放手了吗? 她答: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我也无力改变她的立场。 我问:什么时候走? 她答:或许是陪她生下肚子里孩子那天,或许一年两年,又或许随便哪天,说走就走。 我说:情愿让她念你,也别让她恨你。心上人的恨,会令你痛不欲生。 …… 韵青姐花了很多钱疏通人脉,又拿出了喻正清的各项罪证,让我只在监/狱里待了半年就被释放。 半年,足以发生好多好多的事。 出监/狱那天,韵青姐来接我,而车里,是抱着小宁的傅纹婧。 以及,趴在笼子里的惜惜。太好了,惜惜还活着。我与阿镜之间的联系,又多了一样。 惜惜,我和你要相依为命了。 …… 后来,安氏家族没落,上海再也没有镜爷。 …… …… 三年转瞬而逝。 她回来了。 她是安老板,是镜姐,唯独不是我的阿镜。 …… …… 战争很残酷,造就了数不清的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生灵涂炭。 战争,剥夺了安熙的生命,害得阿镜没有了至亲的弟弟,如月没有了挚爱的恋人。 阿镜和安熙感情深厚,安熙是英勇的战士。 我无法想象,阿镜的悲痛有多深。我只恨自己,不能陪她分担。一百年,最亲的安熙没能陪她走到尽头。而我,也已不是她好喜欢的人。 庆幸的是,我们四个一起看过《雷雨》的明珠剧院,顽强地生存了下来。 每个有阳光的黄昏,我都会尽量赶去那边看日落。 我会站在曾经和阿镜并肩而立的石板上,看熙熙攘攘的人群来来往往,看自己在余晖下被拉得很长很长的影子。 看着看着,眼泪又会不听使唤地往下掉。 那天的阿镜穿着一身浅色骑马装,很酷,很好看。我的阿镜,穿什么都是好看的。 那天的我本想问一问,镜爷是否会骑马?会的话,可不可以教教我? 我没问。 因为迷惘,犹疑。 阿镜你可知,那之后的我梦见过好多次与你骑马在草原上追逐落日的场景。直到今年有了答案,这样的梦,我再未做过。 同你一起骑马的那个人,不会是我。 在石榴园外的马场,你把手递给了强爷,把笑也给了强爷。你的身边,已没有了属于我的位置。 他也唤你:阿镜。 你为他留长了发,你做了他的阿镜,再不是专属于我一个人的大英雄。 也好,也好。 强爷,韵青姐,在爱你这件事上,他们都做得比我好。 我算什么?我连吃醋,都不够资格。 幸而,你和我在夕阳下的合影还在,和你在剧院前的合影,强爷一定没有吧?合影里的阿镜,谁也抢不走。 这张相片,在没有你的日子里成为了支撑我活下去的信念。 韵青姐把它交给我的时候,说:“如果早知道她的心上人可以是女人,我不会让她的心被任何女人霸占,包括你,包括我。” 那时我才醍醐灌顶,或许很多年以前,韵青姐对你的感情也是爱。只不过后知后觉,错失了先机。 我替傅纹婧感到难过,也对她的执着和胸襟钦佩不已。 和韵青姐比起来,我逊色太多。 阿镜,我何德何能?她一直在保护你,帮助你;可我却一直在欺骗你,伤害你。 在相片的背面,是用黑色钢笔写的六个字: 心上人。大英雄。 我见过阿镜的字,龙飞凤舞并不好认。然而这六个字,异常工整。一笔一划都透着小心翼翼,一撇一捺都藏着欢喜。 我把相片压在了玻璃底下,好多次都忍不住想把它拿出来,再看看那六个字。 可我不敢。我怕。 怕它经不住岁月的洗礼,怕它泛黄,怕它褪色…… 怕相片里,再也看不清我的,大英雄…… 尽管我知道,心上人,已不在你心上。 没关系的阿镜,你在我心上,生生世世都会在。你是我的心上人。下一辈子,这句话由我来说。 你等等我,等我来开口。 好吗? …… 韵青姐说过,每年第一场雪落那天,就是阿镜的生日。 可上海很少下雪。 前年没有,去年没有,今年,不知道会不会有。怪我忘了问她,阿镜出生的城市是不是上海。 上一回雪落,是我伤了阿镜心的那个冬天。 也怪我,以为真情可以盖过谎言,以为破镜可以重圆,以为,以为我们有未来。 我错过了那场雪。 也错过了我的爱。 我只希望,在今年冬天最冷的时候,在我还有勇气的时候,上海落一场雪。让我有机会能陪她过一次生日,再为她煮一碗番茄浓汤鸡蛋面。 阿镜曾说,她吃过无数山珍海味,但我煮的面才最合她口味。 往后的这三年里,每当我在深夜想她想得睡不着时,就会煮一碗番茄浓汤鸡蛋面。开始的几回,我多吃了几口。 和着眼泪,每一口,都是咸的。 后来的每一碗,我都只在眼泪落下以前,尝一口。 这一口,是为了确定面的味道。 因为我很怕,怕时间久了,我做的面会变了味道。我怕它变了,阿镜就不喜欢了。 可为什么, 还没等到味道变,她就不喜欢了。 我知道,她不是不喜欢面,她只是不再喜欢煮面的那个人。 没关系的阿镜,那个人是咎由自取,你,不必怜惜。 …… …… 怎么办呢阿镜?我,还是好爱你。 喻音瑕那个坏女人已经死在了地狱,换人间的红缨来爱你好不好? 她会比她更体贴,更温柔,更懂你,更知分寸,更识大体。她不会再伤你,一分一毫。 她爱你,全上海都知道。她爱你,已与你无关。 与你有关的,是喻音瑕欠你的情书。从地下室分离那天算起,我们有32个月未见,我写了32封没有地址的书信。 阿镜,那年答应给你的情书我写好了,你可愿看一眼?或者,允我念给你听…… 作者有话要说:唐小姐和傅医生,细想也是虐!要不要写呢…… 第30章 阿镜自白 如果有一个人,从多年前和你的第一次邂逅到后来的无数次相见,甚至以色侍人,都是精心布置的骗局,都是早有预谋,目的就是为了害你倾家荡产身败名裂,而且成功了。 这个人,即便她有难以启齿的苦衷,即便她身不由己,即便,她是真的对你动过情,都不值得被原谅。 因为,所有的伤害已成事实,而眼前的事实会像刀子一样,动不动就往你心上扎。这种痛,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懂。 是的,我恨那个名叫喻音瑕的“坏”女人。 恨,却又代表着,我还爱她。我爱她,我不否认,因为这也是事实。 所以我赶走了她,把她送去安全的地方,和她最亲的人一起。喻音瑕,我已对你仁至义尽。 她哭着对我说了很多“对不起”,却没说过一句“你听我解释”“求你原谅”之类的话。她清楚地知道,她做的事,没有解释的必要,她也没有任何资格请求我这个受害者的原谅。 喻音瑕,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我送你的簪子,手帕,统统都很碍眼。我毁了它们,省得令我难堪。 喻正清写下的字据也没用了。我撕了它,让你亲眼看看,我和你的关系就如同这张撕毁的字据,破镜难圆。 叱咤上海滩的镜爷和强爷,穷困潦倒,狼狈至极。 卡恩死了,喻正清也该死。可他,是她的父亲,是和你流着相同血液的人。 我竟然,下不去手。 于是我对徐伟强说:柏杨他们的死,是陈旭那帮人干的。 他看着我:陈旭杀了我们的弟兄,占了你的宅子,伤了安熙,必须拿死来谢罪。 陈旭手下有兵,人多势众。 我们的人在安宅外潜伏了好几天,迟迟找不到机会下手。 不久,日本军队登陆上海。陈旭迫于局势也率军加入了抗/日战争,这个时候,我们都是中国人。 安熙的伤还未痊愈,上海危在旦夕,他毅然而然回归他的阵营,奔赴前线。如月支持他,也去往我军后方加入了医疗队。 和他们道别时我才知道,戚老板,也有隐藏身份。 安熙临行前对我说:姐,打仗的事你就别掺和了,你去租界待着,好好搞事业,赚洋人的钱,等我们打赢了仗回来,你才有钱养我和如月。 我对他点了头。 “等你回来”这句话,哽咽在了我的喉咙。 我紧紧地抱住他,在他额头上重重地亲了一下:安熙,你是爸妈的骄傲,也是姐姐的骄傲。 我又紧紧地抱了抱如月,看着她青春靓丽的容颜,看着她眼里对安熙藏不住的爱,我笑着说:如月,安熙敢让你受委屈,我就敢打断他的腿。 安熙,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弟弟,唯一的亲人了,我怎能置他于危险不顾? …… 我执意要跟在安熙所在的大部队后面,徐伟强和几个弟兄也执意要跟我同行。他说:我们是为国而战,与你无关。 我军两个月取得抗/日初步胜利,中/日战场逐步向东北转移。 上海安全了。她,安全了。 可就在北上的路程中,陈旭一派叛出联盟倒戈相向,安熙所在分队中了他的埋伏。 数百人,全军覆没。 而我,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又一个倒在血泊中。 徐伟强拉住了我,堵住我的嘴,和弟兄们死死地把我按在灌木丛中。 我们出去,救不了任何人,死路一条。 等陈旭撤兵,我从死人堆里扒到了安熙。他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那么喜欢耍帅的一个人…… 已脏得不成样子。 徐伟强沉默不语,带着弟兄们在不远处寻了地挖了坑:先葬在这里,以后,我们再来接他回家。 我给安熙擦干净了脸,整理好衣服,一捧土一捧土地亲手葬了他。 安熙,我欠安家的,这辈子一定还上。 爸,妈,等我下了黄泉,必负荆请罪。我对不起你们的养育,对不起安家的栽培,对不起安熙的信任。 是我,不配姓安。 很多天,我都没有开口说话,只闷头寻着陈旭的踪迹前行。他们很明白我想做什么。 终于在过了北平之后的某个雨夜,我们迎来了时机。 我和徐伟强同时开枪,我那枪,打在了陈旭的左胸,他那枪,打爆了陈旭的头。 逃跑途中,我们冒险躲在离营地仅两公里的山体滑坡凹陷处,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头顶上方几名追兵的对话声。 不知是老天瞎了眼,还是追兵过于聪明,我和徐伟强被埋在了泥土和巨石之下。 直到第二天中午雨停,另外几名弟兄找来救了我们。 徐伟强右腿废了,而我的腰,也废了。 …… 北平成了我们的落脚处。 养伤期间,全靠几个弟兄出去干苦力挣钱支撑开销。半个月后,刚能下地的我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他的到来,改善了我们的生活,也带来了重生的希望。 他说:镜爷,强爷把能为你考虑的都考虑到了,你别怨他。这些钱,大多是你当初给他花的,除了赏给弟兄们一些酒钱,他都存了起来。 这个人,是柏杨。 我没有质问他为什么装死,没有质问徐伟强为什么要骗我。 这个世界上,除了爸妈和安熙,徐伟强是最不会伤害我的人,也是最值得我信任的人。 那晚,我试图揣着所有的感动说服自己,做一个女人,被徐伟强这样的男人宠着护着爱着有什么不好? 那晚,我梳理了已经长到肩膀的头发,穿着长裙,走进徐伟强的房间。 那晚,我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圈着他的脖颈,慢慢地亲了下去,只是唇轻轻地碰在一起。 他握着我的肩膀推开,如同一位兄长那样抚摸着我的头发:阿镜,你不必勉强自己,我不需要你做我的女人,我只是想保护你,仅此而已。 再一次,我像个孩子,痛哭出声。 …… 三年时间,以我和徐伟强的能力与手段,足以在北平混出名堂。 我说:我想回一趟上海。 他说:该回。 …… 我们把安熙带回了上海,和爸妈一起葬在安宅旧址的附近,重修了陵墓,也重建安宅。 柏杨他们喊我镜姐,生意场上的人,依旧喊我安老板。 我不配姓安。 可安家,必须重振门楣。 我没有去打听她的消息,也没有想过我们如果重逢,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以泪?以沉默?以痛恨?或是,好久不见。 阿强说,他看上了郊外一片地,想跟人合伙建一个马场。他说:我知道你会骑马,我也好久没见你穿过骑马装了,走,跟我去看看场地。 我去了。 那片地,就在石榴园外。 同样的,秋季。 那天,去摘石榴和柑橘的人很多,去看上海第一个马场的人也很多。 阿强的腿不能骑马,我便代替他成为了这片马场上第一个骑马奔跑的人。这种感觉,很畅快。 安熙,也会骑马。阿强也知道。他为我们做了太多。 太阳西斜,人群渐散。我们正准备离开,有个人低头站在前方,等我们走近,她抬头。 是偶然? 亦或是,又一场处心积虑? 阿强拍拍我的背:我去前面等你,不用急。 她还是美得动人心魄,三年的岁月,赋予了她更为精致的面容,更有韵味的气质。但这些,与我何干? 我礼貌地勾了勾唇角,面带微笑客套道:请问喻小姐,有什么事吗? 她的唇动了动,没说话。眼泪却大颗大颗止不住地往下掉。那一刻,我很烦。 烦她一惯的俗烂招数,更烦我的,心痛。 我说:喻小姐要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阿强还在等我。 自始至终,她都没开口。 我以为她会在我的背后喊我一句“阿镜”,但她没有。我差点忘了,是我说她不配喊我。 …… 去完马场的第二天,我去见了唐大小姐。 我去她家的时候,没有提前说。结果这姐妹儿,三十岁的人了,抱着我哭得稀里哗啦。 打了我几十拳不说,还把鼻涕眼泪都抹在了我的衣服上。 她说:你再不回来,小雨都不记得她还有一个干妈了。你再不回来,我儿子就要喊别人干妈了。你再不回来,欠我和小雨小宁的新衣服都可以开一个裁缝铺了……你再不回来,我就要恨你了。 当天下午,我就陪着他们三个几乎转遍了上海所有的知名百货商场,买了几十件衣服。 韵青说要为我接风洗尘。 我说好。 我问她:杨启元呢? 她说:在他小老婆那儿。 大战过后,唐家也没落了,杨家做地产风生水起。杨启元成为当家人,娶一房妾室,无可厚非。 我仔细观察着韵青的神情,她说这话时,好像并不吃味,也并不生气。 我笑她:唐小姐这么大度,必定传为佳话。 她却说:我本来,也不曾爱过他,是他早前爱我迁就我罢了。 我点头:是他没福气,那便随他去吧,只要你心里不堵得慌。想过离婚吗?还是就这样耗一辈子? 她摇头:唐家要仰仗杨家,两个孩子也需要父亲,所以不能离。 我尊重:什么时候想通了想离了,告诉我一声,你和孩子,我养得起,别委屈了。 直至此时,我竟都还不知韵青和傅纹婧之间已有了怎样的感情瓜葛。韵青是我最好的朋友,任劳任怨为我付出过,而我却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无法陪着她。 我这个朋友,当的糟糕透顶,当的一点都不称职。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不觉一个月,整2月完成了这篇文。 前世今生同系列轻松甜文《婚你无阻》已开。 吃了刀子该吃糖了~高甜保证! 第31章 再见 回到上海,安镜第二次和喻音瑕遇见,便是在唐韵青名下的仙乐门。这个舞厅,被她救活了。 接风洗尘之宴,仙乐门之宴,怎能少了徐伟强呢?安镜叫上了他一起。 包房外的舞台之上,忽然响起了安镜和徐伟强都熟悉的琵琶曲,以及熟悉的歌声。 几人都不动声色,继续叙旧,吃着点心,喝着小酒,聊着这几年城市的发展变化。直到歌停曲停,直到服务员端了一大碗面上来。 番茄浓汤鸡蛋面。 安镜以为她可以掩饰得很好,却在徐伟强为她盛汤汁的时候,破了防,摔筷而去。 唐韵青追出去,试图向安镜解释的话落回了喉咙。 安镜摆手:“我不喜欢吃面了。” 大厅门口,红缨妆扮的喻音瑕看见安镜后,慌忙地擦掉眼泪。但很显然,安镜压根没想和她说什么,只冷漠地与她擦身而过。 舞厅外,安镜上了柏杨的车。 喻音瑕追出来,手里捧着安镜落在包房的衣服:“安老板,您的外套。” 见安镜没有伸手,柏杨只好下车去接:“喻小姐?” 喻音瑕也惊呼:“柏杨?” 他们,也是旧识。他知道红缨就是喻音瑕。 喻音瑕哭着说:“柏杨,谢谢你,谢谢你还活着。”减少了她心底的愧疚。 柏杨拿了衣服放进副驾驶,对喻音瑕说:“三年不见,喻小姐别来无恙,还是这么漂亮。” 她摇头:“我不是什么喻小姐,我也不是什么喻家的人,你以后叫我红缨就好。我在帮唐小姐打理仙乐门,有空带弟兄们过来,我做东。” 徐伟强拄着拐杖出来,安镜下车迎他。 不是做戏,不是装样子,是她和他本来的相处就是如此。 徐伟强对安镜说道:“唐小姐让我替她跟你道歉,她以后不会再自作主张了,希望你别跟她置气。” 安镜“嗯”了一声,帮他把拐杖放进后座:“上车吧。” 他回头对喻音瑕说:“很好,活出了样子,不枉费当年弟兄们舍命相救。” 而喻音瑕身后,是追着徐伟强出来的梨夏。 她也回了仙乐门。 只唱歌。 她默默地站着,没有哭也没有笑,但她看徐伟强的眼神,还是那般迷恋。 徐伟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冲她招了招手。 梨夏上前来:“强爷,好久不见。” “嫁人了吗?” 摇头。 “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黑帮老大了,腿也残了,你,还要不要跟我?” 梨夏,终于哭了。 徐伟强单手将流泪的梨夏拥入怀中,轻声安慰道:“过些天我会让柏杨来接你。” 汽车开走后,喻音瑕拉着梨夏的手:“恭喜你啊,守得云开见月明。” 与此同时,她也陷入了沉思。 …… 包房内,傅纹婧出现,从身后环住唐韵青的肩:“旁人插手,或许只会适得其反。” “我不是旁人。” 唐韵青一反常态的,拉了傅纹婧坐在自己身边,靠在她肩上。 傅纹婧受宠若惊,右手揽上了她的腰:“是不是累了?累了就去睡会儿?或者,我送你回家。” “呵,我有家吗?” “韵青……” “别说话,让我/靠一会儿就好。” 傅纹婧壮着胆子,在唐韵青的额头上蜻蜓点水一触。 被亲那人似乎不满,仰起脸,瘪了瘪嘴,目不转睛盯着傅纹婧的唇。 这唇,亲过自己几回,可自己却还未亲过。 于是她往上凑了凑,想尝尝她的味道,也想问问自己的心,里面住着的人到底是谁? 是远方人,还是眼前人。 …… 徐伟强和安镜将北平镜强地产公司资金的三分之一,用于在上海成立永熙烟草股份有限公司。 安镜是最大的股东,其余股份卖给了安氏家族有能力运营并作为公司管理层的人。 原先那些对安镜恨之入骨,以及唾骂过她伤风败俗不要脸的人,也都在巨大利益的引诱下,重投永熙门下做工。 全上海最高档的茶餐厅里,柏杨来汇报:“镜姐,戚老板到了。” 戚老板落座后,卸下了往日那副在商言商的面孔,像一个慈祥的长者:“回来了就好,安家还有你。” 安镜有些鼻酸,她喝了一口茶:“如月她还好吗?” “那丫头啊,从前线回来后,问我要了一笔资金,拿去开了一个什么照相馆。店不大,生意还行,养活她自己没问题。你想见她,我让她……” 安镜摆摆手:“是我没脸见她。安熙欠她的幸福,就是安家欠她的。我答应了安熙要养他和如月,安熙不在了,承诺还在。” 她拿出一张支票推到戚老板跟前:“如月想做什么,都别拦她。就算她以后嫁人生子,我也还是她姐。” 戚老板拒绝:“万万使不得。如月她,没有白拿安家钱的道理。” 安镜打开天窗说亮话:“戚老板的公司不如从前,你养整个家也不容易。别告诉如月这钱是我给的,生意上,永熙的广告业务,依旧只会和戚老板合作。我先走了。” 如月和安熙的爱情,戛然而止,连彼此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她还能为安熙做的,就是照顾好他至死都爱着的人。 他们对彼此忠贞,他们没有秘密没有欺瞒,比自己那段不堪回首的感情经历,幸运。 …… 隔天,如月就拿着支票找来了安镜住处。 这钱,她不能要。 “姐,看到你,我很高兴,是真的很高兴。你回来了上海,还创办了永熙,我相信安熙此时此刻一定笑得合不拢嘴。” 见她手里攥着的那东西,安镜先发制人:“如月,见到你,我也很高兴。如果你对安熙的那份感情是真的,如果你还当我是姐,就把你今天来此的目的,换一换。” 如月的手抬了起来,又放下,她如多年前那样露出阳关般灿烂的微笑:“姐,我可以代替安熙抱一抱你吗?或者,你代替安熙抱一抱我,好吗?” 安镜上前一步,张开双臂拥住这个女孩。 “如月,你的路还有很长,未来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没能娶你进安家大门,是安熙缺了这个福分。往前看,去过你想要的生活。不论你什么时候有需要有困难,姐姐都在的。” “姐。”如月趴在安镜肩头大哭,“我忘不了,我好想他。这些年,只要一想到他死在中国人的枪下,死在荒山野岭,我就恨不得……” “乖,都过去了。”安镜摸摸她的头,拉开距离,“我亲手杀了陈旭,也亲手葬了安熙,他没有在荒山野岭,我已经接他回家了。要去看看他吗?” “嗯。” 安镜陪着戚如月在安熙的墓前站了许久。 她本想离开,好让如月和安熙说说话,可如月却拉住了她。 如月说:“安熙英年早逝,但他死得其所。” “他一走了之,让你受苦了。” “姐,我和安熙一样,都无比希望你幸福。” “我现在,挺好的。” “从战场上退下来,我去监/狱里探望过她。她亲手杀了喻正清,那时她才和我说起,喻正清不是她的亲生父亲……” “如月,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安镜不想听她的凄苦身世,不想听她的迫不得已,所以她逃了。 到底什么才是真,什么才是假呢? …… 仙乐门不欢而散后,唐韵青自知有错,约莫半个月都不敢再去找安镜。 直至马场的正式开业典礼上,徐伟强邀请了她。 “干妈,我也想骑马。” “好,干妈带小雨骑马。”小雨就是唐韵青哄安镜的大招。 正要上马,小雨又扭头冲傅纹婧大喊:“傅阿姨你也来呀?你可以和妈咪一起,妈咪她也会骑马。” 傅纹婧冲她笑笑,扬了扬手:“我知道,你和干妈注意安全,别在马背上乱动。” 唐韵青拉长一张脸,苦大仇深:“这孩子怎么倒像是你亲生的了?事事都想着你向着你。” “小孩子心思单纯,天真无邪,最能看清谁爱她,谁对她好。”傅纹婧的语气有些冷,“唐小姐想骑马就去吧,小宁有我看着,不会有事。” “傅纹婧,你该不会是想给我两个孩子都灌迷/魂/汤吧?想都别想。” 又是迷/魂/汤! 傅纹婧:“我是医生,不是巫婆。” 唐韵青却道:“柏杨会照顾小宁,你,跟我去骑马!” “不会!” “不会正好!” …… 骑完了马,傅纹婧面红耳赤地带着小雨小宁两小孩去玩儿,徐伟强在和人谈事情,唐大小姐才换了一副面孔,故作委屈的凑到安镜面前。 “还生气呢?” “……” 安镜对她的视若无睹,令她恼火,掏出一封信拍到桌子上:“要怪就怪你那个操碎了心的弟弟!要不然,我才懒得管闲事!” 信封上写着:我最亲最爱的姐姐安镜亲启 唐韵青离开时,看到了人群边缘的喻音瑕。 她走过去,叹了一口气:“你也看到了,我有心无力,白白惹得她心烦。” 随即又掏出另一封信交给喻音瑕:“择日不如撞日,时机也正好。还能不能再续前缘,靠你自己了。” 信封上写着:大英雄的心上人喻音瑕亲启 这样的称呼,除了阿镜亲口说过,便是在那张照片的背后写得有。 喻音瑕疑惑:“韵青姐,这是?” “安熙上战场前,给你和他姐各自留了一封书信,如果他回不来,就由我转交。我也不瞒你,这两封信的内容我都看过,安熙让我看的。听着,我不管你是喻音瑕还是红缨,我给你这次机会,是看在这是安熙的遗愿的份上。” “谢谢韵青姐。”喻音瑕接了信,信很轻,却又很重。她相信,这里头装着希望的曙光。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没人想看唐小姐和傅医生这一世的故事吗?哭兮兮……! 第32章 嫂子 一直等到深夜,安镜才颤抖着双手打开了安熙生前留给她的信: 姐,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和爸妈团聚了。对不起啊,未经你的允许就先走一步。 爸妈这边你不用担心,安家没落是我这个不孝败家子造成的,即便你有错,也只是没有管好弟弟的错。我活着的时候没能替你分忧的重担,现在终于能替你扛下了。所以你就别再和我抢了。 不过我猜,你现在一定又挣了很多钱了吧?够再养一个弟弟吗?够的话,下辈子,下下辈子,我还赖着你。 姐,谢谢你。谢谢你在我很小的时候救我于恶犬口下,谢谢你愿意来到安家成为我们的亲人,谢谢你从来都是无条件地护着我,谢谢你,世上最好的姐姐,让我做了世上最幸福的弟弟。 同样的,我也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幸福。 我走后,你不能再去做别人的姐姐啊,我不许。因为,你的余生该为你自己活着了。 故而,我要说一些没来得及当面跟你说的大实话了。 发现你和她之间的关系与感情变得特殊,是在我们一起去看话剧那天。 那天的夕阳很美,夕阳下的你和她,更美。 话剧结束,我和如月回头看到你起身抱住了她。我们相互看了一眼,心照不宣,没有发表感言。 你和她的拥抱一点都不像姐妹之间的拥抱。 你对她的爱,也不比对我的少。我不吃醋,也不嫉妒。 姐,从小到大为了替我扛祸,为了不负爸妈的恩情,你一直把自己当成男儿来活。你优秀到没有一个男人配得上你,也优秀到抛弃了儿女私情。 强哥是条硬汉,若你和他终成眷属,我也是放心的。 但你啊,偏偏就爱上了和你同为女子的她。 我也谈过恋爱,也有心爱的姑娘,所以我不瞎,我看得见你和她的眉目传情。 其实我很感谢她,因为她的出现,我姐终于在三十岁之际情窦初开!你的笑也变成了真正的发自内心的开怀。 看到你开心,我心中对你的内疚感才稍微少了些。 从夜总会接你回来后的第二天凌晨,我看到她一个人在阳台哭了很久。 她的哭声和背影,透露着绝望。 后来的事,如你所见。但有一件你没看到。 我拿去喻家的15万大洋,有6万是她偷了喻正清的印鉴和资料,把他名下的舞厅做了抵押换来的。 侥幸的是,彼时的喻正清只一门心思扑在搞垮安家上,上海的变故也来得太快,要是被他发现,估计就不是赶她出门,而是打死她了。 对了,查喻正清和卡恩多年前的勾当,她也帮了不少忙。 私下见面那次,我问过她:倘若我们生在和平年代,倘若安氏屹立不倒,你敢不敢嫁给我姐,做我的嫂子? 她说:不论战争与和平,她愿娶,我便嫁。 所以,她对记者讲的那些话,你别太当真。 口是心非罢了。 连我都感受得到她对你的爱,你身为当事人不可能感受不到真心。 我和如月已然阴阳相隔,你和她呢?是你说过的,只要命还在,就没什么是大不了的。 我多想留着命,明媒正娶。 我不是为她说好话,我只是客观陈述事实。 经商和打仗一样,没有常胜不败。我姐是谁呀?失败后拔地而起,照样能流芳千古。 姐,如月还在的话,请帮我多照顾照顾她。 如果…… 你问问戚老板,能不能让她和我葬在一处。 哪怕只是衣冠冢。碑文,你做主吧。 姐,接下来的路,弟弟不能陪你走了。我只希望有个爱你的,你也爱的人陪你走。姐夫也好,嫂子也行,你选的人,我都认。 姐,永别了。若我们在地府排上队了,我和爸妈就先去投胎了,没排上,我们就在黄泉路上等你。 照顾好自己,多挣些钱,多行善举,来世再相见。 …… 信封里头还有一张纸。 唐韵青将喻音瑕的身世,如何被喻正清买去调/教,如何杀了喻正清,如何撞墙寻死,如何被自己骂醒,又如何改头换面活了过来,一一写明。 …… 安镜的心,还是痛的。 爱到骨子里的人,怎么可能说放就放,说忘就忘呢? …… 好几天了,眼看着安镜魂不守舍,徐伟强吩咐柏杨:“今晚把仙乐门包了,把以前跟过我的弟兄都找来,有多少是多少。” 安镜被徐伟强哄着,拉去了仙乐门。依她的火爆脾气,要自己真不愿,谁都拉不动。 三十来号人,多数混得不咋样,乌烟瘴气。 “强爷,难为您还记得我们,当初是小弟贪生怕死,这杯,小弟先干为敬,祝您和镜爷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强爷,镜爷,我也敬你们一杯!不,一杯不够,我连干三杯,祝两位生意兴隆,早生贵子!” “强爷……” 他们都以为徐伟强多年的心愿终成真,和安镜成双入对了。 安镜和徐伟强对这些人的话都没往心里去。 但安镜还是吩咐了一句:“柏杨,去把梨夏请过来,也好让弟兄们认认嫂子。” 徐伟强本来也是想今天就带梨夏回去的,已经打过招呼了。 梨夏一改往日只穿旗袍的风格,今日穿了名媛风的小洋装,这还是喻音瑕特地陪她去街上挑选的新衣裳。 “镜爷,强爷。” 徐伟强伸了手,梨夏拉住,会意地坐到他边上。 柏杨给梨夏倒了一杯酒,然后转向徐伟强,看到他对自己点了点,便喊道:“嫂子。” 听闻柏杨的这声称呼,众人都惊呆了,面面相觑,为方才的失言懊悔不已。 安镜端起酒杯,碰了一下梨夏那杯:“以后好好管着他,让他少抽烟,少喝酒,多活几年享享福。” 梨夏赶忙也端起那杯酒:“镜爷,我敬您,多谢您从前对我的照拂。” 其他人见状,也都纷纷举杯喊“嫂子”。 …… 舞台上换了人。 有弟兄往那边瞟了几眼:“哟,台上的不是仙乐门的缨老板吗?” 仙乐门是唐韵青的产业,但经营人是红缨,所以大家也都一致喊红缨为“缨老板”。 “缨老板居然亲自登台献曲,果然还是我们强爷和镜爷面子大。” “强爷您有所不知,红缨姑娘自两年前接手仙乐门以来,还从未登过台。那些多年前在这儿听过红缨姑娘唱曲儿的老顾客,一嚷嚷就会被保镖打出去。这红缨啊,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柔弱无助的小姑娘了。” …… 唱完两首歌,喻音瑕下台来,当着众人的面摘了头纱。 她端起安镜身前的那杯洋酒:“徐老板,安老板,多谢二位照顾仙乐门的生意,红缨敬你们。” 对于那些不认识喻音瑕的人来说,红缨的美貌是惊艳;对于认识喻音瑕的人而言,红缨的样貌是震惊。 是谁说缨老板日日戴着面纱,是因为貌丑来着? 又是谁说喻音瑕大逆不道手刃亲父后,死在了监狱里的? 不对啊…这喻音瑕不是曾经跟镜爷…… 徐伟强点头道:“缨老板客气。仙乐门是我和阿镜以前就常来光顾的舞厅,于我二人,意义非同寻常。” “于红缨,也意义非凡。”她盯着安镜,却看不到对方眼里的丝毫波澜。 她回眸一笑百媚生,笑得在场的男人心神荡漾。 她和三教九流的男人们喝了很多酒,没有人拦着,她就一直喝一直喝,喝到有人开始对她动手动脚。 徐伟强扫了一眼若无其事地安镜,抬手对他们说道:“缨老板今日兴致佳,你们谁能哄得美人开心,说不定就能跟着缨老板走上康庄大道了。” 有了强爷的发话,男人们更加肆无忌惮了。 梨夏有些坐不住,被徐伟强按下。 安镜这才瞪了徐伟强一眼,后者反而冲她举了酒杯:“缨老板年纪不小了。” “让开。”安镜沉声道。 她起身,些微粗鲁地抓着喻音瑕的手腕,将她拖了出去。 徐伟强示意柏杨:“你去开车,带几个身手好的跟上,只要她没喊人,就都跟远点。别出现。” 手腕被安镜抓住的一瞬间,喻音瑕就哭得不行了。 安镜几乎是用推搡的方式,把喻音瑕塞进了汽车后座。喻音瑕缩着身子,另一只手捂在被抓痛的手腕处,怯声道:“对不起,我又惹你生气了。” 跟着他们多年的柏杨,已不再奢望强爷能和镜爷成双成对了。 “镜姐,需要我开车吗?” “嗯。你送她回去。”听这意思,她没打算上车。 喻音瑕的酒量练得比安镜好,就目前的状态而言,至多有五六分醉意,却装出了七八分来。 她爬着闹着要下车,一手拉扯着衣领,另一只手扒在车窗上装作要呕吐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于心不忍。 “不劳烦安老板,我,我自己能回去。”说着直接摔下车。 一只手在地上擦破了皮。 安镜站着不说话,柏杨都有点看不下去了。 喻音瑕跪坐在地上,不顾形象地流泪。她唯一的筹码,只有阿镜的心软了。 终于,她还是伸手扶起了她,陪她坐进了车里:“柏杨,开车。” 路上,喻音瑕报了一个让安镜和柏杨都很吃惊的地址。 作者有话要说:尾声节奏快,不然虐起来心疼。 第33章 不脏 二十多分钟后,安镜站在地下室入口,居高临下俯视着台阶尽头的喻音瑕,她不信她会住在这里:“你带我来这种地方,是想提醒我过去经历的屈辱吗?” 喻音瑕从手包里拿出钥匙,打开门:“这是三年前,我们分别的地方。” “缨老板,我不想让这破败不堪的地下室,脏了我的脚。” 见那人没有下来的意愿,喻音瑕委屈地咬了咬唇:“安老板都没看一眼,怎知会脏脚?” 毕竟也是自己住过的地方,看一眼,只是一眼。安镜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她抬脚走下了阶梯。走进了回忆。 门边没有恶心的老鼠和蟑螂尸体,地上没有烟头没有垃圾,墙壁用蓝色油漆粉刷过,地面铺上了木地板,桌椅沙发也全都是新的。 她走到其中一个房间的门口,那里面的床和柜子也都是新的,和她当初在安家的房间家具相似。 喻音瑕走近她,她条件反射性地往里迈了一步。 她的举动,一次一次刺痛着喻音瑕。 喻音瑕不管不顾地从身后抱住她的腰,哭着说道:“我的身体没有被别人碰过。阿镜,我不脏。你别总是躲着我,不让我靠近半分。” 安镜依旧冷言冷语:“缨老板这是何意?你要投怀送抱以色事人,也该找个男的。男人能给你的,我可给不起。” 喻音瑕拼命摇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那天去找卡恩,是想杀了他,不是投怀送抱。” “你想怎样,都不关我的事。放手。” “我不放,死也不放。要是知道那晚你会弃我而去,我就该以死谢罪,死在你面前。” “缨老板,你如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安镜用力去掰她的手。 “在你面前,我何时要过脸?在你面前,我要脸有什么用?”喻音瑕借机扣住她的手,死抓着不松,“阿镜,你再信我一次,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许久。 喻音瑕的“好不好”也问了无数次,但一次回应都没有得到。 “阿镜,我爱你。喻音瑕那个坏女人已经死在了地狱,她得到报应了。换人间的红缨来爱你好不好?她会让全上海都知道,她爱着一个叫安镜的女人,哪怕与世界为敌,哪怕受万人唾弃,也不会退缩半步。” “阿镜,你想看我痛苦的活着,不跟我在一起又怎么能看得到呢?” “阿镜,我们的镜音居建好了,跟我去看一眼好不好?” “阿镜,你若再不要我,让我如何活下去……” 喻音瑕一反常态的说了好多话,可安镜始终一言不发。她泪眼朦胧地从身后来到身前。 小心翼翼又忐忑万分地,一点一点凑近安镜的唇。她亲到了。 安镜没有躲开,也没有回应。她还是尝到了喻音瑕眼泪的味道,是咸的,也是苦的。 “阿镜。”喻音瑕欣喜若狂,以为终于有了希望。 安镜却冷笑一声,狠狠地在喻音瑕唇上咬了一口,紧接着双手抓着她旗袍的领子,异常粗/暴地往两边撕开。 喻音瑕被她突如其来的“侵/犯”吓坏了,本能地抬手挡在胸前,瞪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安镜不屑地勾起嘴角,嘲讽道:“不是缨老板主动勾/引我的吗?怎的,是我理解错了?还是缨老板不习惯被女人碰?” 她果然还在生气。 她果然还是恨我。 她果然,还是对卡恩说的那些话耿耿于怀。 喻音瑕突然笑了,她垂下手,肌肤暴露在安镜的目光之下:“习不习惯,安老板验一验不就有答案了。” 安镜被她的言行激怒,右手圈住她的肩膀背靠着自己,左手…… 只听得怀里的人闷哼一声,却无任何反抗。 …… 喻音瑕忍受着安镜报复般的行为,可没有关系啊,自己的身心本来就只是她的,她想怎样对待,真的,都没关系。 安镜一时间失了神。 喻音瑕抬手抚上她的脸:“阿镜,我只是你的。” ……抱着她倒在床上。 屋里的灯光,亮度正好,正好够她看清喻音瑕的身体,也正好够她看清她的表情。 喻音瑕的脸,灼/烧般地发起了烫。 …… 喻音瑕止不住地颤抖。 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感觉了。 她好想她,她的身体也好想她。 她搂住安镜,抚摸着她比以前稍长的黑发,眷恋地亲吻着她的头顶。 终于,时隔三年,她又和她的大英雄亲/密无间了。 “我爱你,阿镜,我爱你,要我。”喻音瑕那双原本清冷的眼眸注满了欲/望,那里面,只有安镜。 “缨老板确实是人间尤/物。”这句话,卡恩也说过。 喻音瑕委屈极了。 所有对她的阿镜造成伤害的事情里,她唯一想解释,唯一能解释且必须解释的便是这一件。 她颤颤巍巍地抬起双手,想碰又不敢碰地停留在安镜的脸庞:“只有你,阿镜,我的心我的身体,从来都只有你。别的事你可以怨我怀疑我,唯此一件,我对天发誓,若我骗了你,此生,不得善终。阿镜,你信我,你是我的命啊……” 安镜捂住她的唇:“没什么信不信的,做这种事,煞风景的话就不要说了。” 饱受思念之苦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喻音瑕都坚强地熬过来了,这点委屈又算什么? 罢了罢了。 只要阿镜开心,只要阿镜还愿意碰她,怎样都好。 …… 她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开口问了一句:“阿镜,心上人,是否还在大英雄心上?” “喻音瑕,我恨透了你。” 动人的情话不但没有安抚宁镜,反倒令她痛到极致。 听到自己曾经的名字,听到她说恨,喻音瑕反而觉得有了突破口。 “我爱你,说一千遍一万遍都不够。即便你的心上人不再是我,我的大英雄,永永远远只你一个……” “现在才来说爱我,不觉得晚了吗?” 喻音瑕被她弄得很疼,但真正疼的是心。可她不怪安镜对自己狠,也不会怪安镜弄伤自己的身体。 抚上安镜汗湿的脸颊:“要怎样,你才肯信我?” “缨老板,我们之间没有信任可言,也没有必要谈信任。” “不,阿镜……你听我说……” “我们,这样就好。你情我愿,就够了。” …… …… 安镜坐起身,甩了甩隐隐发酸的胳膊,拉过棉被盖住喻音瑕“伤痕累累”的身体:“抱歉啊缨老板,怪我没节制。折腾这么久,我也是真的累,你有力气就自己去洗,没力气就睡一觉再说。” 脚刚落地,就被她从后面抱住:“别走,别抛下我……” 安镜确实,是想离开。 喻音瑕抱得很紧:“阿镜别走,求你。是你说要陪我一百年的,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余生还有那么长,让我陪你走,好不好?” 安镜坐了一会儿,终是不忍,拍了拍喻音瑕的手:“去洗一下吧。” 喻音瑕被抱着去了浴室,幸福来得太突然。 浴缸里的热水没过喻音瑕的身体,安镜也脱了衣裤迈进去:“有劳缨老板帮我擦擦背。” 恍如隔世。 第一次在老城区帮安镜擦背,她的身体无瑕疵。可这一次,她的背上有好几处旧伤,尤其后腰…… 说不出的心疼和追悔莫及。 “阿镜,如果还有未来,如果还有来生,我一定不会错过你,我将用尽生命去爱你,给你唱歌,陪你跳舞,为你伴奏,让你像孩子一样开怀地笑,肆意地闹,无病无灾,平安喜乐……” 安镜回头。 她深邃的眼眸里,是无尽的悲切和迷茫:“音音,我们还回的去吗?” …… 疯狂之后,安镜枕在喻音瑕胸口,听着她的心跳才觉得真实。 “对不起,我弄疼你了。” 喻音瑕的眼泪决堤。她摇头,想说:不疼,没关系。 还没等她说出口,她期待已久的吻,终于落了下来。她的阿镜,已经好久都不愿亲吻她的唇了。 她的吻,像极了她们第一次在车里时的极尽温柔。她的吻,不是侵/略,不是报复。 她的吻或许是心疼。 一记“甜蜜”的长吻过后,喻音瑕缩进安镜的怀里:“我要感谢韵青姐,若不是她,我也不能活着等到你再度拥我入怀。更感谢安熙,若不是他的信,我大概就退出了。” “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说,他的姐姐专一且长情,爱上一个人没有十年八载是不可能放得下的。他说,他的姐姐是全世界最好的人,值得我不要脸地去哄。他说,如果一定是嫂子不是姐夫,他希望是生前认得的人,那样的话,他就可以拍着胸/脯跟爸妈说,嫂子漂亮聪慧,大方得体,善解人意,配得上我姐。他还说,如果我不争气,他就拉着爸妈一起保佑强爷把你追到手了……” 安镜不说话,喻音瑕抬头去吻她的唇:“强爷和韵青姐一样,他们都很爱你,是我来得最晚,却得了你的心。” 这晚,喻音瑕说了很多,像是在讲故事。安镜听着她的声音,很快就入睡了。 当作是南柯一梦吧。 梦里的她和她,是石榴园里打闹的恋人,是手牵手逛街的恋人,是赤诚相拥的恋人,是最寻常不过的一对恋人。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真的要完结了~松一口气!今生篇走轻松欢快文风,开开心心写文,高高兴兴看文…!糖很多! 第34章 缱绻 隔天醒来,安镜留下一张字条,离开。 喻音瑕坐在床上失魂落魄地拿着纸条,看了一遍又一遍:“除非我主动见你,否则别出现在我面前。听话。”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 阿镜,难道昨晚的一切都是假的?难道你喊我音音是假的,关心我疼不疼也是假的? 你的吻里,也再也没有爱了,是不是? 我该听话吗? 我听了韵青姐的话,活着。听了安熙的话,不要脸地求你。现在,又该听你的话,离你远远的吗? 阿镜,我们不用回到过去,我们一起去往未来不行吗? …… 同样的一夜疯狂后,梨夏从甜蜜的睡梦中早早醒来,忍着腰酸起床,去了厨房。 “夫人这么早来厨房,可是饿了?”正在准备早饭的蓉嫂笑着问道。 梨夏昨晚被叫了嫂子,今早又被叫了夫人,让她觉得,前面二十多年所受的苦难都值得了。 她含羞一笑:“强爷和镜爷平日里都喜欢吃什么?还请蓉嫂教我一些。我不笨的,学做菜很快,本也会做几道菜样,就怕不合强爷镜爷的胃口。” 蓉嫂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您是夫人,厨房的活儿交给我们下人就行了。” 安镜正巧回来,消耗一夜,饥肠辘辘,来到厨房“偷听”完梨夏和蓉嫂的对话,别有意味地轻咳一声道:“蓉嫂你这就不懂了,人家姑娘是想靠出色的厨艺拴住强爷的胃,再牢牢拴住他的心。” “镜爷。”蓉嫂微微行礼。 “镜爷,您回来了。”梨夏羞红了脸,“我还是不给蓉嫂添乱了。” “强爷不挑嘴,你做什么他都会吃的。”安镜打了个呵欠,转身边走边说道,“蓉嫂,我想吃豆浆油条葱油饼,弄好了叫我。我上楼眯会儿。” 豆浆油条葱油饼?梨夏想起了红姨,想起了红缨。 她对正在戴围裙的蓉嫂说道:“蓉嫂,镜爷说的这几样我都会做,而且,一定是她想要的口味。我来做,您帮我打打下手。” 强爷镜爷的话要听,夫人的话当然也要听。 忙活半个小时后,梨夏亲自端了早餐上楼送到安镜的房间:“镜爷,您点的早餐好了。” 安镜合衣躺在沙发上:“进来吧。” 梨夏进屋摆桌:“您尝尝,看我做的有没有比蓉嫂做的好吃。” “你做的?” 安镜揉了揉脑门,起身来到桌前坐下:“卖相不错。”拿筷子夹起葱油饼尝了一口,表情凝固。 梨夏道:“您慢慢吃,我去伺候强爷洗漱了。” 葱油饼的味道,是她在老城区吃到过的,红姨和红缨做的早餐的味道。她又夹起油条一口一口吃完,也是曾经熟悉的味道。 那个人的味道,怎的就“阴魂不散”,怎的就让自己“欲罢不能”呢? 喻音瑕,我该拿你怎么办?又该拿我自己怎么办? 我还是,一如从前,好喜欢你。 …… 书房里,安镜,徐伟强,柏杨都在。徐伟强春光满面,再也不是孤家寡人了。 安镜问:“找到他了吗?人还在不在上海?” 柏杨答:“镜姐,人已经找到了,前几日见你心情不佳,所以就没拿这事儿来烦你,强爷做了部署,弟兄们也都分头行事了,量他也插翅难飞。” “嗯。地下室那边,你派两个得力的人暗中保护,我不想听到有意外。” “是。”地下室?自然是指的喻音瑕了。 喻音瑕,依旧是她的软肋。她不在,没人会挑衅仙乐门的老板,可她在了,是非也就多了。 不是她不想要平淡的生活,而是造化弄人,从不给她机会。 …… 天气晴朗的一天,安镜放下手头公务,独自外出散步。她路过和喻音瑕共享过晚餐的餐厅,也路过和喻音瑕手牵手留下足迹的梧桐小道。 物是人非,斗转星移。 “启元,你看那家金铺,我们去看看嘛,你好久都没亲自给我买首饰了。” “好,去看看,看上什么,我亲自给你买。” 安镜皱眉看着前方一男一女走来,两人的声音格外刺耳。正是杨启元和她的小老婆,陈芳媛。 今天是安镜第一次见到杨启元的小老婆,没想到这个陈芳媛,安镜认识,原是杨启元的工作秘书。如此说来,两人怕是早就珠胎暗结了。 “杨老板,好雅兴。” “安镜?呵呵,安老板,别来无恙。”杨启元的长住地已经不是上海了。 “听闻杨老板现如今常住天津,这回来上海一趟,就算做样子,也该把时间花在陪原配夫人和小雨小宁上吧。莫不是孩子多了,杨老板就忘了孰轻孰重了,如此有失偏颇的行为怕是会辱了杨老板的身份。”原先杨启元宠爱唐韵青,安镜还给他几分薄面,眼下是连薄面也没有了。 “我的家事,还由不得安老板插嘴过问吧?” “安老板此言差矣。”陈芳媛挺着大肚子也来插话,“是姐姐不待见我们,怨不得启元不回家。” “你跟着他,自然不受欢迎。”安镜看着都眼烦心烦,遑论局中人唐韵青? “安镜,你要是真心为了韵青好,为了小雨小宁好,倒可以帮我劝劝她,让他们跟我去天津安家。我杨家的产业大部分已转至天津发展,孩子还小,也不能缺了父爱,一家人到了天津团聚,我自有时间陪伴他们左右。” “坐享齐人之福的美梦,想必杨老板做了很久了吧?也好,什么事都该有始有终,体体面面。我会传达杨老板的美意,到时也请杨老板能大度些,尊重韵青的抉择。” “自然。” 两方话不投机,各有各的方向,再无下文。 …… 深夜十点半,安镜裹了一身黑衣,远远地走了一段路,敲响地下室的房门。 自那天后,喻音瑕每晚都住在地下室,等她的阿镜来见她。 几天过去,她等到了。 敲门声响起的一瞬间,喻音瑕的心就砰砰砰跳个不停,因为她知道,这个时间来找她的只会是阿镜。 门开,安镜问道:“方便让我进屋吗?” 喻音瑕拉住她的手,进屋关门,从背后抱住她:“你来,什么时候都方便。我在这,只为了等你。” 安镜没动:“有些饿,给我煮碗面吧。” “好。” 她终于肯吃自己煮的面了。喻音瑕拉她在沙发坐下,而后进了改造过的厨房。 安镜抽起了烟。 厨房里的喻音瑕闻到烟味,到门口看了一眼没说话,继续煮面。 从过去到今天,她知晓安镜抽烟,但第一次见她抽烟。 她对自己,终究还是初心不再了罢。 喻音瑕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心疼的厉害,边擦眼泪边安慰自己:有什么要紧呢?她活着回来自己身边,还愿意碰自己,还愿意吃自己做的面,就已是天大的恩赐了。 番茄浓汤鸡蛋面上桌:“想着夜深,吃多了不好消化,没有做多少,趁热吃,垫垫肚子。” 安镜抬眼,拿起筷子低头开吃,吞了一口面问道:“你哭什么?” 喻音瑕的眼睛红红的,她又不是瞎子。 “没,没哭,只是被蒸汽熏了一下。”喻音瑕不承认。 “哭就哭了,有什么好欺瞒。不是你一贯扮可怜装柔弱的套路吗?” 喻音瑕受辱,无地自容,慌忙起身道:“你先吃,我去给你放热水。今晚,今晚就在这睡好吗?” 安镜目光冰冷,偏头看她:“只要你身体受得了。” 果然,果然,又是自取其辱…… 喻音瑕依旧面带微笑:“阿镜对我,怎样都可以的。慢慢吃,吃完了放着,我来收拾。” …… 安镜吃得很快,喻音瑕蹲在浴缸边失神,热水都要没出边缘了。 关掉水龙头,安镜一把拉起她:“做戏做全套,陪我洗澡,应该也没问题吧?” “好,我帮你擦背。” “什么都说好,这也好,那也好。为了赎罪,你真的什么都肯做?” 喻音瑕帮安镜解衣服的手顿了几秒:“从前为你做的太少,而今有机会了,事无巨细,只要你不嫌弃,我都甘心情愿为你做的。” 安镜笑道:“真是委屈缨老板了。” “不委屈。死过两次,苟活至今日,不过为你一人罢了。” “不曾想,缨老板对安某竟用情至深。”安镜勾起喻音瑕的下巴,重重地咬住她的唇。 喻音瑕只一心解衣服,解完安镜的,再解自己的。 约莫就是舒舒服服洗了个澡,而已。上了床,安镜让喻音瑕背对自己,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韵青和杨启元,你知道多少?” “傅医生很早就爱慕韵青姐,阿镜知道吗?” 安镜:“傅纹婧?” 喻音瑕忍受着某种刺激:“傅医生暗恋韵青姐很多年,我当初在庄园就察觉了。” 安镜:“什么时候捅破的窗户纸?” 喻音瑕:“日军入/侵上海期间。韵青姐顾及家庭和孩子,并未接受她。战争期间,是傅医生陪在韵青姐身边,战争结束后,杨启元从天津回来,怀孕的陈芳媛也追了回来。” 安镜手上动作加重,沉声骂了句:“该死。” 喻音瑕低哼一声,接着说道:“韵青姐受了点刺激导致早/产,还好有傅医生守着她,才化险为夷。” 安镜张口一咬,留下牙印:“三次了,缨老板还要吗?” 喻音瑕捉住她的手:“下次,下次好不好?” “睡吧。” 安镜消停了,搂着喻音瑕想事情。 她刚刚说的那些话,再结合唐韵青自己的说辞,以及那天在马场看到唐韵青和傅纹婧共骑一匹马时的各种小动作、小细节。 唐韵青那死鸭子嘴硬的性格,对傅纹婧也动了心,没跑了。 喻音瑕想转过身多看看她,又不敢乱动,怕惹她生气:“阿镜在想什么?” “在想,”安镜的手不□□分,顺应喻音瑕的心思,示意她翻转身体,面对面相拥,“怎么帮韵青修理杨启元那个混蛋,出口恶气。” “傅医生,值得。” 作者有话要说:心里话是:不够虐!!!为什么还没完结!!! 隔壁《与你同婚》够甜就行了。 第35章 离分 安镜是真的想让杨启元破产,她才不管他是不是唐家的靠山,可她不得不顾及唐韵青和两个孩子。 这样的社会下,一个三十岁的离婚女人,家族失势,还带着一儿一女,风评会差。 再加上,如果这种情况下,傅纹婧跟唐韵青的感情被有心之人挖出来引导舆论,那她们将身处的,就是不可想象的水深火热的可怕处境了。 所以安镜先约见了傅纹婧。 茶餐厅里,早到的傅纹婧戴着白色的欧式麻纱礼帽,优雅的喝着花果茶。 虽然安镜在电话里并未说明意图,但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安镜约她见面只能是为了唐韵青。 或者说,是为了自己和唐韵青之间的关系。 来见傅纹婧之前,安镜去理了发。她还是习惯短发,不喜欢三千烦恼丝。 她才不会承认,是因为跟喻音瑕做那啥啥啥的时候,头发长了会挡眼睛,相当碍事! 安镜落座,傅纹婧帮她倒茶:“安老板英姿飒爽,意气风发,想必近日心情不错。忙里得闲想起我这号人物,可是为了韵青而来?” “明人不说暗话,你和韵青,喻,红缨把她知道的都跟我说了。” “那安老板得出了什么结论?” “能有什么结论?”安镜喝了一口酸甜酸甜的茶水,“花果茶,还是做医生的懂得养生。” “花果茶怎么配比,我跟红缨说过。安老板想喝,红缨必不会嫌麻烦。”傅纹婧跟喻音瑕可谓两大苦命人,互帮互助。 “开门见山吧,我只问你一句:你能想到的和能做到的,跟她的最好结果是什么?” 安镜的问题,太难回答了。 傅纹婧的身体仿佛被定住,唯有手指不安的摩挲着茶杯。 等了好几分钟,安镜道:“无胆无谋。” “呵。”傅纹婧嗤笑一声,“安老板有胆有谋又如何?对你爱的人,你的胆量和谋略派上什么用场了?” 被嘲讽的安镜,表情阴翳,冷语道:“今天的正题,是你和她。” 傅纹婧只是被激怒:“抱歉,是我失言了。” “我不激你,你就打算再无作为,任由自己顾影自怜,也任由她将自己困死在杨家大宅?” “我不是没有努力过,我已经逼着自己朝她走了99步,她却连一步都不愿向我走。她这人有多固执,有多高傲,你不是不清楚!” “激将法?苦肉计?这两条最适合。你要不要尝试下?” “恐怕我穿上婚纱嫁人,她还会带着两个孩子高高兴兴来喝喜酒,再对我讲一句:祝你们夫妻和睦,幸福美满。” 傅纹婧咬牙切齿,恨透了那个死鸭子嘴硬的唐韵青。摸也摸过了,亲也亲过了。 可偏偏这么多年,自己都狠不下心丢下她。 喻音瑕入狱期间,她是想过斩断情丝,奈何又接连出现杨启元偷腥纳妾,唐韵青早产命悬一线的事来。 “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傅纹婧,我可以帮你一次,成,皆大欢喜,败,一拍两散。总比两个人不清不楚拖拖拉拉的好,你说呢?” “你要怎么帮?” “上海有我在,不会让他们母子三人受委屈。我在北平的医学院有点关系,想去进修吗?” “好。” “你答应得这么干脆,其实,也是累了吧?” 不累,是假的。 保护他们,以安镜目前的实力和势力,哪一样都比自己强。 所以,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傅纹婧的生活里,除了病人,就是唐韵青母子三人,很少有家人和她自己。 她又何尝不想为自己活一活?何尝不想出去看看? “是啊,累了,安老板不也是累了吗?”傅纹婧对安镜和喻音瑕重逢未和好的状态插不上话帮不上忙,各家自扫门前雪吧。 “走之前跟她道个别吧。世事无常,说不定哪次见面就是最后一面,说不说再见,都再也不见。” 安镜有些伤感,喝干了茶杯里的茶,起身离开:“定好了日子,给我打电话。” 傅纹婧趴在桌上哭了。 只有这时候哭完,才能让自己体面地跟唐韵青道别。 在她面前哭,总是显得自己很卑微。 凭什么我就要卑微地爱着?凭什么我就要摇尾乞怜?如果你爱一个人,又怎会看她卑微到尘埃里? 唐韵青,你对我的感情,对我的容忍,源于什么? 感恩?还是感动?又或是同情怜悯? 就是没有爱情吧…… 这些话,只会埋在我的心底。一旦曝光,我连最后的一层遮羞布都没有了。 唐韵青,我不想再为你哭了,也不想再围着你转了。 除非你说:我爱你。 我没那么高尚无私,不求回报。我所求,只你一句爱我。那样,飞蛾扑火,死而无憾。 …… 三天后,安宅的施工地上,柏杨来向安镜汇报:“弟兄们收网失败,彻底打草惊蛇了。强爷说,您近期也尽量少出门。即便一定要出门,务必随身携带家伙,也不能再任性甩掉保镖了。” “我有分寸。” “镜姐,要不您劝强爷,你们先回北平,这边交给我和弟兄们来处理……” “他必须死,而且,必须死在我或者阿强的手里。” “对不起镜姐,是我逾越了。” 卡恩死了,陈旭死了,喻正清死了,还剩一个必须死却还没死的就是:陈东。 早先的上海三大帮:戮帮、樵帮、海帮。 戮帮散了,徐伟强还活着,且改头换面做起了生意人,成了风光无限的大老板。海帮散了,金宝路死了。 樵帮靠陈东吊着一口气,做些偷鸡摸狗的下三滥勾当,死不足惜。 …… 也是这天夜里,安镜接到了傅纹婧的电话。 “安老板,我已经向医院提交了辞呈,我父母也很支持我去北平进修。她那边,也已祝我锦绣前程。” “那便,为你自己活着吧。” 为自己活着,这句也是安熙在信里对安镜千叮咛万嘱咐的话。 唐韵青的牢,是她自己给自己画的,钥匙在她手里,仅有一把。若她自己死心眼不肯打开牢门,那道门,谁也来开不了。 三天没见喻音瑕了。 安镜算好仙乐门的营业时间,赶着开门的时间,去喝了一杯酒。 她没招手,喻音瑕便只能站在她看得见的地方期许着…… 一杯酒的时间能有多长呢?她没有唤她。 …… 在见不到安镜的日子里,喻音瑕靠字条里的“听话”两个字度日如年。 她照常戴着面纱去仙乐门看顾场子,隔三差五去“镜音居”看看惜惜,但从不留宿。 她不能错过安镜有可能去地下室的每一晚。 惜惜在镜音居,有佣人照顾。 喻音瑕很少再去剧院看夕阳,也很少再去河边散步。阿镜回来了,回忆只是回忆,她更想要的,是和她的未来。 她不知道的是,安镜派了人24小时暗中保护她。镜音居,是安镜想去又不能去的地方。 …… 傅纹婧走得很匆忙,但离开上海的前夕,她还是来仙乐门看了看喻音瑕。 两人在包房哭作一团。 “好了别哭了,我又没说不回来了。”傅纹婧给喻音瑕擦眼泪。 “进修都要两三年吧?两三年有多难熬,我切身体会过。纹婧姐,你到了那边,有想说的就写信给我,我知道怎么做。我也会给你写信。” “嗯。谢谢。你和她?” 喻音瑕摇摇头:“是我不配奢求她的原谅。” 傅纹婧:“不如,你跟我去北平?” “她在哪我在哪。就算去北平,也是她回了北平,我才去。”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这还没嫁呢。”因着傅纹婧的笑话,两人脸上的愁容才散了。 …… 送走傅纹婧,喻音瑕在大门口遇到一个喝醉酒的客人走出来。 此处是保镖视线的盲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安熠。他也不是恰巧往外走,而是跟着喻音瑕出来的。 他听到了小道消息,仙乐门的红缨就是喻音瑕。 这个曾经间接害他颜面扫地的女人,没有了喻家做支撑,没有了安镜做依靠,她算个什么东西? 对面一辆私家车缓缓开了过来,他装作要摔倒,引喻音瑕扶他。 然后一记手刀打晕她,一把抓住喻音瑕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两人以一种醉酒后楼抱着的亲密姿势,东倒西歪爬上了小汽车后座。 安镜今天也在仙乐门。 傅纹婧离开上海的日期,她比喻音瑕知道得要早,也料定傅纹婧走前会来仙乐门一趟。 音音,会伤心。 角落里的安镜等了十几分钟都不见喻音瑕进来,起了疑。 她问门口的保镖:“缨老板呢?” “缨老板?缨老板刚才送傅小姐出去,然后,然后……”保镖努力回想,也没想起自己见没见到缨老板再进去。 “仔细想!”安镜掏出枪。 柏杨安排的两个人,其中一个看到安镜拿仙乐门保镖出气,便现了身。 “镜爷,缨老板刚才跟安熠上车走了,碍于他是您堂弟,我们就没动手。想着兴许是故人叙旧。” “你看清了,是缨老板自愿跟他上的车?” “两人搂抱在一起……安熠喝醉了。另外一个兄弟跟了上去。” “一个顶屁用!叫人给我找!”音音跟安熠没有可叙的旧。有的,只是安熠的色心色胆。 作者有话要说:结文路上,可怜的傅医生555! 别怕,你的唐小姐跑不掉,来世情债情偿! 第36章 不够 不出半小时,安镜就带着人在旅馆找到了作死的安熠。 安熠不敢明目张胆把喻音瑕带回家,既远又难以解释,又怕中途出岔子,便就近寻了旅馆想速战速决。 房间里,安熠自己脱得半光,喻音瑕衣服完好被绑在椅子上,人已然清醒。 安镜破门而入,一脚踹翻一脸惶恐的安熠。 “我的女人,你也敢动?” “姐,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不知道她是你的女人,我以为,我以为那都是不可信的传言啊。”安熠跪在地上求饶。 “传言?”安镜捡起床上的皮带,狠狠往安熠身上抽了几下。 “姐,饶了我这一次吧。我,我对天发誓,我一定改过自新。”安熠又转向喻音瑕,给她磕头,“喻小姐,看在我什么都还没做的份上,求你让我姐放我一马,求你了,求你了喻小姐。” 喻音瑕嘴被毛巾堵住,说不了话。 安熠,是安家为数不多的香火了。她动了杀心,但不能杀。 安镜回头对门外的人说道:“把他扒/光了丢到大街上,让他长长记性,好好做人。” 喻音瑕眼角挂着眼泪,在看到安镜出现前,她满脑子都在想,有什么办法可以让自己死得快一点? 阿镜,你来了,我的大英雄来了。我,不用死了。 …… 安镜为喻音瑕松了绑,拿下她口中的毛巾问道:“还好吧?” 喻音瑕扑进她的怀里,死死抱住她的腰。 “他说他什么都还没做,是真的。阿镜,我不脏,我不脏,别不要我……” “好了没事了,我在,我在的。” 喻音瑕受了惊,今晚又闹出这么大动静,安镜很怕有人盯上。 陈东那批亡命之徒,没有什么事是他们做不出来的。为了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安镜必须让喻音瑕听话。 “镜姐,有什么吩咐?”柏杨闻讯赶至。 安镜附在他耳边说了句:“找一个漂亮的坐/台小姐来,另外再给我开一间房。” 柏杨点头离去。 喻音瑕却浑身僵硬,抱着安镜不撒手。 “乖,今晚不回去了。” 安镜抱着喻音瑕去了另外一个更好的房间,把她放在床上。 喻音瑕害怕地拉着她的手:“阿镜,别留我一个人。”她好怕她去跟别的女人睡,好怕自己成为了她可以随便睡的女人之一。 “我不走,只是有些话要跟他们交代。”安镜耐着性子,对喻音瑕的态度比先前几回好了太多。 “好,那我等你。” …… 安镜不在房间的几十分钟里,喻音瑕就没下过床,一直抱膝坐着。 听到门把手转动的声音,她提高警惕直直盯着门口,呈戒备状态。生怕进来的,不是她的阿镜。 确认进屋人是她等的人后,她掀被子下地跑过去,又是紧紧抱住。 “我不出去了,洗了睡吧?饿不饿,我让他们去买点吃的?旅馆后厨应该也可以做。” “汤圆,我想跟你一起吃汤圆,好不好?” “好。” 汤圆是最简单的食物,旅馆后厨必然有,安镜打了前台电话让他们准备。 十多分钟,两晚热气腾腾的汤圆就送来了。 喻音瑕拿汤匙舀了一个,送到安镜嘴边,安镜配合地一口吞下。 而后也舀了一个,喂给喻音瑕。 芝麻馅的甜汤圆,被她吃成了眼泪味儿的咸汤圆。她多想她和她,是苦尽甘来,团团圆圆。 两人一起洗澡,已经成了常态。 安镜什么也没做,可就是因为她什么都没做才令喻音瑕患得患失。 穿着浴袍躺上/床,被子刚盖上,喻音瑕就把浴袍给脱了,红着脸埋进安镜肩窝。 只有用肌肤感受阿镜温暖的掌心和体温,她才会觉得真实,才不会觉得这几次和她同床共枕都是黄粱一梦。 轻轻浅浅的吻,饱含着喻音瑕对安镜的爱。 安镜由着她,像小猫小狗般不得章法地取悦着自己。她也是女人,每每同喻音瑕做那事时,也想。 音音没有安全感,是不是自己给她了,她就会高兴些,自信些,心安些? 那便给她吧。 此夜漫长,此景情浓。 喻音瑕受宠若惊,安镜引导着她,用她生疏的技术,让阿镜做了她的女人。 还好,她不喜留指甲,还好,她手指细长。 没有伤到,她的阿镜。 不够尽兴,不够极致,安镜轻而易举扭转了局势,望着身下美得像妖精的喻音瑕,双手齐下。 …… 喻音瑕精疲力竭,感觉自己身体都快散了。 迷迷糊糊中,听到安镜拍着她的背说道:“接下来一段时间,我要孤注一掷办一件很重要的事,你是我的女人,居心叵测之徒或将威胁到你的安危。明天柏杨会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小住,仙乐门我会让韵青安排别的人先打理。明白我的意思吗?” 一听有危险,喻音瑕困意全无,捧着安镜的脸认真道:“我明白,我会乖,也会听话,不给你添麻烦。” “嗯,等安全了,我亲自去接你。” “那,是不是这段时间,我也见不到你了?” “今晚还没够?” 本是安镜似笑非笑的一句玩笑话,喻音瑕却执意当真,推了安镜平躺,自己覆身而上。 魅/惑道:“怎么可能够呢?阿镜,不管我在你心里是什么位置,你永远,是我心尖上的大英雄。我恨不得,与你,夜夜笙歌……” …… 第二天,安镜招摇过市地搂着一个女人从旅馆大门出来,带她逛街,吃饭,买首饰。 第三天,第四天,又换了一个女人,做着同样打情骂俏的事。 “我可以给你足够多的钱,安顿一家老小,但你自己有可能会深陷险境。还愿意配合我演戏吗?”安镜第三次对不同的女人问道。 “我愿意。”她点了点头。想要获得,必有付出。 安镜这么做,是为了引蛇出洞。她不想再无止境地耗下去了。 连续七八天,安镜都和同一个女人“厮混”。流言蜚语传遍大街小巷,比陈东更快找上门来的,是唐韵青。 餐厅门口,吃完午饭,安镜搂着女人有说有笑往外走,跟往里走的唐韵青“狭路相逢”。 “安老板,烟花柳巷的女人,好玩儿吗?” “谁说我只是玩儿玩儿了?” “你!” “韵青,你对人家傅医生的做派,那才叫玩儿玩儿。”安镜添了一把柴。 “啪。”唐韵青怒目而视,给了安镜一耳光。 虽说是串通好的戏码,但安镜那句临时起意的话,是真的狠狠戳中了唐韵青不敢面对不敢正视的逆鳞。 安镜依旧搂着女人:“别管她,可怜又可恨的疯女人一个,我们去听曲儿。” …… 晚上,徐伟强坐在客厅等到了回来的安镜。 “阿镜,你这是在玩儿火。” “玩火自焚。这个词,寓意很不好,我也很不喜欢。”安镜只看了他一眼,便往楼上走去。 “陈东阴险狡诈,身无牵挂,逼急了,保不准会狗急跳墙。” “你也道他是狗。强爷和镜爷联手都打不死一条狗,未免也太贻笑大方。” 当初多方交战,上海棚区和老城区犹如人间炼狱,刚确诊怀孕的张婉莹也不幸死在了战乱中。 陈东接连痛失两个女人,两个孩子,心灰意冷。颓废了半年,被告知张婉莹肚子里的孩子很可能根本就不是他的,而是已死的英国人卡恩的种。 自此,陈东就新更了代号“过江蛇”,无所不用极其,臭名昭著。 …… 不出意外,在安镜跟女人留宿旅馆的又一夜里,陈东派了人乔装改扮成清洁工来传信。 安镜去前台打了一通电话,回到房间,女人被打晕,清洁工将匕首抵在她的喉咙处:“安老板,请你先把枪拿出来放在床上。” “可以,你别动她。”安镜照做,“你是过江蛇的人吧?” “蛇爷让我带样东西给你。”那人从衣服兜里掏了一个银手镯出来,“这镯子,安老板看着眼熟吗?” 安镜看不清镯子的花纹和样式,但看镯子的大小,应该是小孩子戴的。 那人将镯子扔到靠近安镜的床边,她拿起镯子瞬间失色。竭力压制心中怒火:“你们想怎样?” “蛇爷说了,他就是怕寂寞。” “还有呢?” “一个小时后,废厂见。记住,安老板只能只身前往。” 清洁工平安走出房门,安镜对正欲去追的几人说道:“两方交锋不杀信使,让他走。” 几人应声,打算退下。 安镜勾了勾手,其中一人附耳过来,听安镜说了几句后,点头离开旅馆。 “你们守在房门,车钥匙给我,我去拿个东西就上来。” …… 隔天报纸头条:安氏废厂发生枪战过江蛇即昔日樵帮老大惨死或系仇杀 …… 这份报纸,除了喻音瑕,大概全上海的人都看见了。 …… 十几天后,喻音瑕没有等来接她的安镜,来接她的,是红姨和梨夏。 “红缨,镜爷和强爷有急事回北平了,镜爷让我来接你回镜音居,闲杂事他们都摆平了,今天起,你可以自由出入,也可以照常去仙乐门。” “梨夏,她说过会亲自来接我。她说过的话,她不会食言。”没等到安镜,喻音瑕不肯走。 “你不想惜惜吗?” “姐妹一场,梨夏你跟我说实话,阿镜她去了哪里?” “都说了,镜爷和强爷回了北平,我骗你做什么?不信你问问红姨。” 喻音瑕看向红姨,红姨确实点了头。 她很失落,但更多的,是不安:“他们什么时候走的?还会回来吗?他们在北平的地址你一定知道吧?梨夏,我们去北平找他们好不好?你一定也很想强爷……” 作者有话要说:着重强调一下! 心脏不好的,就当【第37章 】是本文完结~ 最后两三章傅唐cp虐心番外, 以及镜音cp虐心交代。 慎入!!! 可以看隔壁《婚你无阻》吃点糖~ 第37章 雪落 梨夏拿了一张纸条和一叠照片给喻音瑕,纸条上只有两个字:听话。 是阿镜的笔迹,但和她上次留在地下室里的那张纸条上的字迹,略有不同。这张纸条上的“听话”,写得很轻。 三十多张照片,都是拍的同一个人。 看衣着和地点,正是前段时间喻音瑕忍住没去见安镜,以及她最近在此处小住时被拍到的样子。 她把照片贴在了镜音居卧室里的墙上。 压在玻璃下的合影,也从地下室的房间带来了镜音居,放置在床头柜上。 镜音居,一座四合院。 钱,是安熙当年卖掉厂子没用上的钱。 他当年交给了戚老板帮忙保管:“如果我们胜利了,这钱就是我给如月的聘礼。如果我出了意外,就把这笔钱转交给我姐。如果我姐也不在,就转交给喻音瑕吧。如果她们都不在,那您就留着,或者拿去做慈善。” 所以这笔钱在两年前交到了喻音瑕手里。 她用小部分买地盖了镜音居,余下的,都拿去盖了学校,叫“熙望”。 阿镜,镜音居你还没来看过住过。熙望,我也还没带你去看。 阿镜,你一定要回来。我,等你回来。 …… 喻音瑕的生活,回到了和阿镜重逢前的三点一线:地下室,仙乐门,镜音居。 去了北平的傅纹婧同样消息全无,喻音瑕没有收到过她的信,也不知道她住哪里,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跟阿镜碰面。 期间,唐韵青也再未到过仙乐门。喻音瑕打电话问候,提出拜访,也被回绝。 又两个月后,安宅竣工当天,喻音瑕赶去,却见到强爷主持大局。 她想冲进去问问强爷,阿镜她为什么没有回来?可她,被保镖挡在了外围。徐伟强看到了她。 只是一眼。他上车走了。 喻音瑕的心彻底被打乱,她慌忙去问看家的几个佣人,他们毫不知情。 她又慌忙赶去强爷和梨夏住的地方,人去房空。 安宅竣工这么大的事,韵青姐怎么可能不来呢?于是在安宅和徐宅相继扑空后,她又马不停蹄去了唐韵青那儿。 轻烟隔着大门说道:“夫人她不见客,红缨小姐请回吧。” 喻音瑕不死心,哭喊道:“求你了韵青姐,求求你,告诉我她在哪里好不好?” 唐韵青见了她。 “这几个月她都没再联系你吧?她不见你,证明她无法原谅你。我作为她的知己好友,她没原谅的人,我也帮不了了。女人于她而言不过是消遣,可有可无,可以是你,也可以是别的女人。你大可去打听,在她离开上海前,搂了多少女人招摇过市。红缨,别再执迷过往了。” “我,我只是想知道她……” “红缨!”唐韵青突然提高音量,“这些年没有她在,你不是照样过得很好吗?” “韵青姐,最后一次,你再帮我最后一次,只要她没事,我不会再去打扰,也不会缠着她不放……” “那你就放了吧。” 唐韵青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再也绷不住,眼泪在转身前滑至嘴角:“轻烟,送客!” …… 又一次,安镜消失了。喻音瑕相信她的大英雄还会回来。 阿镜,多久,我都等。等你来接我。也等你回来看,我写给你的情书。 与你曾分别32个月,我写了32封情书。 这次,我不会再写了。你若还想看,便再问我要一次。 …… 时光匆匆溜走,喻音瑕剪短了发。她想知道女孩子留短发是什么感觉,她更想知道以后能怎么帮她的阿镜打理短发。 天气越来越冷了,从秋天到冬天。 两个季节那么长,长到仿佛过了两年,两个季节又那么短,短到她还没看够阿镜的脸。 院里的梨树都冬眠了。 院里的腊梅花都开了。 她的阿镜, 在一个暖洋洋的晴天,终于回来了。 她朝她伸出手,她听见她说:“音音,我来接你了。” 喻音瑕轻轻抬脚,一步一步走向她,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泡沫上,好似做梦,好怕梦醒。 她和她的手,紧紧交握。 她说:“我们注定还是要在一起的。” 她问:“你还会丢下我吗?” 她答:“你在哪里,便是我心归处。” 她笑:“你在我心上,生生世世,我心,都是你的归处。” 阿镜,你是我的大英雄,亦是我的心上人。 …… 小寒这天,上海下雪了。 喻音瑕揉了揉眼睛,从安镜怀里抬起头来,鬼鬼祟祟地亲吻她的眉眼,她的鼻尖,她的唇角。 “音音别闹。” 安镜还很困,用她毛茸茸的脑袋在喻音瑕胸前拱了拱:“让我再睡会儿。” 喻音瑕宠溺地哄着她:“好好好,你睡。我去做早饭。” 听到早饭,安镜自觉地“滚”一边儿去了:“你是大厨,我是饭桶,多做点好吃的喂我。” 喻音瑕来到院子,看到漫天飞舞的雪花,已在屋顶和地面积了薄薄一层。 她站在雪中,笑着哭,哭着笑。 时隔多年,她等来了第一场雪落,也等到了阿镜的生日。 二十分钟后,她将做好的番茄浓汤鸡蛋面端到了阿镜面前:“我的大英雄,生日快乐!” 这一次,她和她一起吃完了一整碗面,把酸的咸的都吃成了甜的。 …… 某天用过晚饭,安镜捏着自己肚子上多出来的一圈肉,嘴巴嘟得老高老高了:“音音,你根本不是把我当饭桶,你是把我当猪养!” 喻音瑕伸手揉了揉她的肚子:“猪多好啊,白白胖胖的,多可爱,抱着还舒服,不会硌得慌。” 我不是猪!我不要当猪! 安镜无声抗议。 喻音瑕起身从包里拿出一张红色喜帖。 “梨夏和强爷修得圆满,下个月大办宴席,邀你做主婚人呢。” “呼。”安镜接过喜帖打开看,“我家音音终于不用再吃醋了。他和梨夏再不成亲,我的性/福生活都要大打折扣了!人家吃醋都吃一个人的,哪有你这样一吃就吃两口子的醋的!” 喻音瑕坐到她腿上,风情万种,笑着咬住她的耳朵:“阿镜是在怪我小气?” 安镜缩着脖子:“没,没有的事!我家音音最大方了!” 喻音瑕懒懒地趴在她肩上:“阿镜,我想做你的妻。你是不是不想娶我了?” “怎么会不想?做梦都在想!音音,你一直是我的妻,我会给你一场隆重的婚礼,宣告全天下。” …… “音音,我们给惜惜也找一个小媳妇吧。” “音音,你教我唱歌嘛,你唱得好听,可我嗓子条件不行,能教吗?” “音音,你跳舞也好看,但我好笨,学得也很慢,你不会嫌弃我吧?不会吧?” “音音,你怎么什么都会?我的音音,就是什么都好!” “音音,你说我要多久才能像你一样多才多艺啊?我感觉这辈子都搞不定了,完了完了。” “阿镜,我们还有下一世……”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撒花!再次强调:心脏不好别看后面章节! 番外剧透:唐韵青自白。 反正虐心就对了! 唐小姐VS傅医生更多福利在今生《婚你无阻》。 结文不是仓促,也不是烂尾。 镜音一路走来,确实有太多身不由己。 生不逢时,情义难全,家国难圆。 好在,短短数十载爱过一场。遗憾,却也知足。 WB同名@鱼不忆 第38章 恨别 我是众星捧月的上海富安商会会长之女,生来高傲,绫罗绸缎,山珍海味,衣食无忧。 父亲母亲给了我应有尽有的一切,我无需付出任何努力就能获得普通人终极一生都得不到的东西。 我很知足,也懂得感恩图报。 是以我从容接受了父母亲为我安排的婚事。 这大概也是我唯一能为他们做的,既不伤他们的心,也不折损他们和我所享有的利益。 好在杨启元是个合格的丈夫,样貌周正,举止有礼,并不惹我反感。他对我的爱护,不亚于父母。 结婚,生儿育女,顺理成章。 家庭之外,与我交心的朋友只有一个,便是安镜。 我讨厌那些所谓名媛们的矫揉造作,也讨厌她们攀比成性的不良风气。 跟安镜相处时,我才会觉得自己永远是一个少女。她对我的宠和关怀,是不同于父母丈夫的感觉。 当然,很长一段时间,我仅仅将此当做我们之间特别的情谊。 直到喻音瑕凭空出现,直到安镜心里,最重要的,除亲人以外的位置,再也不是我的。 如果不是她,我不会明白嫉妒的滋味。 如果不是她,我更不会明白女人可以喜欢女人,而且爱得那么肝肠寸断。 傅纹婧,便是在我异样情愫开始觉醒时,加速闯入了我的生活。准确地说,是闯入了我的生命。 她,也是要感谢喻音瑕的吧。 傅纹婧第一次对我撒娇,是在帮小雨搭秋千的时候。 她摔了,很丢人的坐在地上,非要我亲自拉她,对她“负责”,否则就赖着不肯起身。 喻音瑕化解尴尬的言语,事后想来,便已是在为她推波助澜。 我带傅纹婧去我房间换裤子,合适的裤子还没找出来,她就脱掉脏裤子坐在了床边,两条大长腿向前拉伸着,我没见过这么豪放的女人。 那时的我和她,并没有熟到可以相互看身体的程度。 可莫名的,她当着我的面穿上我的裤子,嘴里说着:“原来唐小姐的腿,跟我一样又长又直。” 我的脸,居然烫得厉害。好似没穿裤子的那个是我。 在她之前,我还没有看过别的女人的身体。 在她之前,我也没有跟别的女人同床睡过。 安镜受伤自暴自弃,喻音瑕提出让傅纹婧来看诊。是我,被她算计了。 小雨很喜欢傅纹婧,严格说起来,傅纹婧比我比安镜都更会哄孩子开心,她一贯以笑脸迎人,导致我忽略了她那么爱小雨的真正原因。 那晚,我的心情因安镜而烦躁。 想到她才和喻音瑕认识多久,就可以整夜整夜地同床共枕,当着所有人的面搂搂抱抱。 那是我都没有从她那得到过的。 傅纹婧在我房间,教小雨唱童谣,给小雨讲故事,哄她睡觉。 坐在沙发上的我,倒成了客人。 小雨吵着要我陪她睡觉,我只好赶紧擦干头发,穿着长袖长裤的睡衣躺到了床上。 傅纹婧准备离开,被小雨拉住,让她给我们讲故事,一起睡。 她有些为难,我却看着她露在被子外面的冻红了的脚,心里涌出一股不忍的情绪。 我说:小雨,睡过来一点,给傅阿姨留出位置。 再看向傅纹婧,她笑得,好甜。 她钻进被子伸了胳膊过来,看似揽着小雨轻轻拍着,却有意无意的碰到了我的胳膊。 听着她讲的新鲜有趣的故事,我和小雨不知何时沉沉睡去,格外安稳。那是长大后,第一次有人哄我睡觉。 安氏,终究没能挺住。战火,终究烧来了上海。 安镜走了,杨启元在天津。我只好带着小雨回了父母家,祈祷着平安挨过这场硝烟。 在战争打起来前的那一个月里,傅纹婧每两三天就会来陪陪我。 正式开战后,一连十多天她都没有再出现。 她是医生,我突然很怕她被日本人抓去当了军医,也好怕她自告奋勇去我军前线。于是我假装生病,把她骗来了家里。 她确认我和孩子无大碍后,紧张的神情立马放松了,却一瞬间昏倒在了我的床前。 我让轻烟帮忙,把她扶上我的床。那一刻全然没去想,她的衣服脏不脏,我只是,很担心她。 积劳过度的她,一睡就是三个小时。醒来天已大黑。 她客气地向我道了谢,下床欲走。 小雨适时进屋,撒娇地抱着她不让她走。她或许不知,在她昏睡时,我就已和小雨串通了。 她对小雨说,医院有很多需要抢救的英雄。 我上前抓着她的胳膊,语气不悦:“你再不好好休息一晚,明天需要抢救的就是你了。” 她妥协。 我找出干净的睡衣给她:先去洗一下,洗好了出来吃夜宵。 她应了。 轻烟新换了床上用品,为了不让傅纹婧再劳累,我叫轻烟把小雨哄去了姥姥那儿。 这夜,房间只有我和她两个人。 起初她背对着我,隔着距离,各占一边。 我闭上眼,却怎么也睡不着。肚子里六个月的小家伙又开始了手舞足蹈,踢得我有些难受,便动了动身子。 她转过身来:“是不是不习惯有人在旁边?” “不是,不是因为你,是孩子。” “我来哄他睡吧。”傅纹婧说着,左手伸过来搭在我的肚子上,身体也往我这边挪了些。 这样史无前例的亲密举动令我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她的掌心并不是很暖,轻轻在我的肚子上拍抚:“宝宝,天黑了,妈咪累了要睡觉,我们明天再玩好不好?你乖乖的,傅阿姨唱童谣给你听……” 听着她的童谣,不自觉地,竟有眼泪从眼角滑落。 我慌了。忙抬手去擦。 傅纹婧拉住我擦眼泪的手,放到唇边亲吻。 “没事的,战争会结束,我们都会活着。他和你们,终会团聚。” 是我太蠢,我以为她说的他,是安镜。所以我声音沙哑地回答她:“我会等到她回来。” 然后,她握着我的手,脸埋进枕头,哭出了声。 本来想抽出的手,再也动不了。我不明白她是为何而哭。为国?为家?还是为人民? 她哭得很伤心,哭得我的心也抽痛。左手任由她拉着,右手绕到上方,摸了摸她的发顶安慰到:“傅医生坚强了太久,哭一哭,也就轻松多了。” 我刚说完,就猝不及防地被吻了脸,而后是唇瓣。我呆若木鸡。 她并没有得寸进尺,两处皆只是飞快一碰。 “唐韵青,今天后,我不会再来你家。你有幸福美满的家庭要顾,我有无上崇高的事业要做,我们,是不同路上的人。” 她的吻,她的话,再加上安镜和喻音瑕之事对我的冲击,我再傻,也能懂其中深意。 我的心,飞速跳跃着,整个胸腔和大脑里都是心跳的声音。 “傅纹婧,陪我到战争结束行吗?” 我承认我很自私,比起看到她因忙碌而昏倒在医院,比起她瞒着我加入医疗队,我宁愿让她在我的视线里看穿我的自私,看清我的残忍。 她沉默了一会儿,仰头以一种开玩笑的语气对我说:“我答应了,有什么好处或报酬?” 我窘迫:“你擅自亲我,我没责备你,已是纵容。你还想……” 话未说完,我的唇就被她堵住了。 她的唇,凉凉的。 这人的体温,与她热烈的性格极不成正比。 因着是我“有求于她”,因着被她爱着的感觉令我心动,我无法违逆她的“侵/犯”,更无法抗拒她的心意。 我们的初吻,止于唇齿。可我的心,却已然被她这个偷心贼吞进了肚子。 那晚,我枕着她的胳膊入眠。明明上一秒还心事重重,愁眉不展,下一秒就在她轻轻浅浅的呼吸声音中忘却了所有烦忧,一觉到天明。 傅纹婧。 我知道,我的心里,也装了你。 因为,和你亲吻的时候,我对杨启元没有负罪感。因为,如果杨启元再想亲我,我会受不了。 傅纹婧。 战乱时代,我束你翅膀,静待和平。等外面安全了,我定,放你自由。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貌似还好,不算虐~高估自己了! 不怕心梗的就继续看吧! 第39章 拯救 傅纹婧果真安分地陪了我两个多月,借着帮我安胎之名,时常来家里,偶尔与我同睡。 她对我,呵护备至,最过分的举动便也只是亲吻我的脸,没有再动唇齿。 我有派人去暗中关注喻音瑕,这是安镜的嘱托,我要做到。 安镜把她和喻音瑕的合影也寄存在了我这,我看到照片背面的“心上人大英雄”时,心还是疼了一下。 可我有傅纹婧了。 我对安镜,大概是一种少女时期的迷恋和依赖。对傅纹婧,才是春心荡漾的依恋,是可以容忍她对我动手动嘴的爱。 安熙,也寄存了两封信在我这,他们这对姐弟简直可恶。 自己一走了之,把那么重的深情都托付给了我。字字犹如绝笔,你们两个也何其残忍。 …… 后来,战火总算远离了上海。 还没来得及松出一口气,喻音瑕就因杀父被抓进了监/狱。 为了保住她的命帮她减刑,傅纹婧陪着我东奔西走花钱托关系,总算尘埃落定。 杨启元回来了上海,跟他回来的还有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是啊,分别那么久,男人的身边,怎能少了女人? 我不难过,但我,心里有气。 气他不顾孩子,气自己这么多年守着的家也拱手让人了。 医院里,是傅纹婧一直陪在我身旁,整个过程,她都拉着我的手,哭得比我还惨。 我想让她出去,我的样子一定难看极了。我怕以后想起这个模样的我,会厌烦,会,不再喜欢。 除了医生,她是第一个抱了孩子的人。 我一时忘了,她也是个医生。 我虚弱无力地望着床边的傅纹婧,和她怀里抱着的小男孩。仿佛那是,我和她的孩子。 原先执着于让安镜给孩子取名的心思,不知不觉已飘出十万八千里。跟这个孩子最亲的人是我,和哄着他睡觉,看着他出生,抱着他笑的傅纹婧。 “傅阿姨,给他取个小名吧。” 她笑了笑,握着我的手道:“叫小宁好不好?安宁的宁。” 我说:“好。” 杨启元想看孩子,我没有阻止,我只是淡漠地说:“小宁姓杨,但他是唐家的孩子。” 兴许自知愧对与亏欠,杨启元没有为难我,也没有强行带走小雨和小宁。 整个商会受到战火波及,父亲的产业和生意也大不如从前。他们劝我,杨家得势,多一个妾室,是他给自己长脸面,也无口厚非。 我明白,父亲需要杨家的资金支持。 我告诉他们:“放心,我不会离婚,也不会跟他闹,我只是,永远不会跟他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 杨启元从天津赶回来,为小宁举办百日宴。 他喝了很多酒,我也喝了很多酒,我们放任自己喝醉的原因并不相同。他是为了留宿我房间,我是为了赖着傅纹婧。 我把自己喝得头昏脑胀,吐得一塌糊涂。靠在傅纹婧身上,只有她,我再脏再邋遢,她都不会嫌弃。 那晚,是我第一次放下骄傲和矜持,“缠”着她陪我洗澡,陪我睡觉。 那晚,也是我第一次勾/引她在我身上煽风点火。我喊着她的名字,她也做了她想做的。 可第二天醒来,我却假装酒后乱/性,让她不必当真。 我看到了她受伤的眼神,但我不能心软,也不能回避:“付出这么多年,你想得到的也已经得到了,我身上没什么能再给你了。” 她咬破了自己的唇,将血,吻在我的唇上。 “唐韵青,你的身体,也不过如此。我在你身上耗费的时间和情感,岂是你让我睡一晚就能偿还的?我不急,我还年轻,还有大把时间可以耗到你死,或者我亡。” 傅纹婧。 何必呢? 硝烟已逝,上海得了自由,你也该自由了。 …… 作为对我的补偿,我让杨启元把昔日的仙乐门买下来给我,而经营权,我交给了出/狱的喻音瑕。 一晃,就是三年。 三年里,我再未给过傅纹婧爬床的机会。 三年里,她一次也没说要走。 三年里,小雨和小宁越来越离不开她。 三年里,我没再跟杨启元同过房。 直到,安镜回来。 看到她和喻音瑕相互折磨,再回头看看一直无怨无悔陪着我的那个姑娘,我有些动摇。 她为我,浪费了她最好的青春年华,错过了良婿,招来了流言,辜负了父母。 这个世上,我唯一对不起的就是她。 可就在我举棋不定的时候,傅纹婧她,说走就走了。 也好,也好,你终于待腻了,终于要飞去更高更广阔的天空寻找你的自由了。 我不会拦你,我怎能拦你?你本来就该活得精彩自在。你那么优秀,那么出众,你是救死扶伤的医生,你救了那么多人的性命,也是时候拯救自己了。 道别,我能对她说出的话,唯有一句:祝你前程似锦。 还有一句没说:外面风雨大,归来藏我心。 那天的我,绝情得,没落一滴泪。 …… 傅纹婧走后,我变得阴晴不定,情绪焦躁。 总觉得心里缺了很重要的一块,总觉得身边少了什么人。缺的少的,都是一个她。 我知道她去北平,是安镜的主意。我不怪她们任何一个,不怪她们“沆瀣一气”,她们做得都对,都对。 可当我听到安镜骂我说,“你对人家傅医生的做派才叫玩儿玩儿”,说我是“可怜又可恨的疯女人”时,我真的,崩溃了。 傅纹婧,我对你,不是玩儿玩儿。 若我对你只是玩儿玩儿,我不会拒你于千里之外,不会三番五次伤你,不会放你走,不会让你逃出掌心。 打完安镜,我很自责。她说的都没错,错的那个,从来只有我。 …… 小宁生病,一家人都围着他转,小雨觉得自己受到了冷落,哭着吵着要去找干妈,找傅阿姨。 她还不知道,她喜欢的傅阿姨,已经离开上海了。 我的心情因此糟糕透顶,我骂她不懂事,不让人省心。眼见着小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姥姥抱走了她。 我以为,母亲只是抱了她去别的地方哄着。 结果,她依了小雨的央求,让司机送她去找她的干妈,却在到达前被伺机而动的陈东劫持。 等我守着小宁退了高烧,再去想跟小雨道歉时,才发现此事。 我往徐宅打了电话,接电话的是当了徐伟强夫人的梨夏。她说,镜爷和强爷都出去了。 我问小雨在不在那边,她说:小雨没来过。 姥姥有错吗? 她只是顺从孙女的意愿,送她去疼她爱她的干妈家。 错的那个,依旧是我。 是我对小雨说了重话,才让坏人有机可乘。 全家人都出去找小雨,也找镜爷行踪。我们甚至找去了巡捕房报失踪案求助。 几个小时后,柏杨送回了昏迷不醒的小雨。 他的黑衣,有血腥味。 我问他:“出什么事了?安镜呢?”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眼眶发红:“镜姐救了她疼爱的女儿,杀了她痛恨的仇人。她说,傅医生一直在等的,只不过是你的一句,爱。” 我把小雨安置好,连夜赶去徐宅。只有蓉嫂在家看着,具体发生了什么,她一概不知。 等我再次见到他们其中的一个,徐伟强,已是五天后。 原来那夜,安镜答应了陈东的所有要求,甚至拿自己去换了小雨。陈东原本也没想过还能活着走出上海。 老鼠过街的日子,他活腻了。像他这种穷凶极恶之人,死,也不会让别人痛快。 枪战之下,陈东倒地身亡,安镜也倒下了。 这个人,炸死了安爸安妈,这个人,杀害了无数戮帮兄弟。 三年前,安镜就承诺过徐伟强,要帮他取了陈东的命。三年后,她欠徐伟强的,全都还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我的“傅唐”宝贝…! 今生篇《婚你》让你们甜甜甜~! 所以第40章 终终终终于要真正的完结了!慎入! 第40章 爱你 安镜中枪后,几次挣扎在鬼门关,徐伟强遵从安镜的意愿,封锁了她重伤的消息。 徐伟强告诉我:“阿镜曾和我说过,倘若某天她命在旦夕,别让你们看到她临死和死后的样子。对不起,唐小姐。这是我最后对她履行的承诺。” 她的每一个要求,徐伟强总是会替她办到。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一个字也说不出。这一定是场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怎么还没到夜里,我就开始胡思乱想了。 “你和红缨不同,我可以告诉你实情,但红缨那边,也请你保密。我怕,她会活不下去。” 活不下去? 能让喻音瑕活不下去的原因是什么? 我瘫坐在沙发上,全身上下止不住地颤抖。 “她给你留了两个字,北平。” 我的天塌了。傅纹婧,你为什么不在,你为什么不帮我顶起这片天? 我也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那么渴求一个女人,成为我的天。 安镜的最后一面,我没有见到。 好几天,我都做着同样一个可怕的梦,梦里是浑身浴血躺在地上的安镜,以及远处,傅纹婧一步一步消失的决绝的背影。 我深爱过的两个女人,一个被我推开,远走他乡,一个被我连累,与心上人生离死别。 我成了害死安镜的罪人,我无颜面对她心爱的姑娘。 比隐瞒更可恶的是,我还要忍痛编造诋毁她的话来让喻音瑕对她死心。 喻音瑕为她死过不止一次,一旦她知道她的大英雄不在人世,她会毫不犹豫,随她去。 她啊,就是那么敢爱敢恨敢死的烈女子,是我比不上的人,所以她只用了极短时间便轻而易举就走进了安镜的心,成为了她的心上人。 只有她,配得上她。也只有她,配和她死在一起。 …… 半年后,徐伟强带着安镜的骨灰找到我,我们一起把她葬在了安熙旁边,他们姐弟又在安宅重逢了。 徐伟强雇了人守着安宅,除了我和他,其他人一律不允许进入。 我跪在安镜的墓前,那是我人生第一次向人下跪。她是我的朋友,是我的亲人,也是恩人。 做错最多的人是我,最该死的那个应是我。 这一切惨剧,都是我一手造成。 我若留下傅纹婧,若坦白自己的心,后面的事就都不会发生了。 北平。 北平的她杳无音讯。我也没脸,寻她而去。 …… 这一年,上海下雪了。雪后清晨,那个叫红姨的女人跌跌撞撞找来了我家。 她哭倒在大门口,不肯进来。我撑着雨伞去见她。 冰冷的手里,紧紧攥着一封信:韵青姐亲启 我有很不好的预感,连忙丢了伞打开,一页纸,篇幅不长。 韵青姐,我知道我等不到阿镜了。 这世上没有她,连阳光都是刺骨的寒冷。昨夜下雪了,我站在雪里,笑着哭,哭着笑。 遗憾的是,我都没有陪她过一次生日,都没有亲口对她说过一次“生日快乐”。 我早就该以死谢罪的。 韵青姐,安熙已认了我做他的嫂子,所以请你务必把我葬在阿镜身旁。 那张照片,那张我粘好的字据,和我写给阿镜的32封情书,也一起随葬。拜托你了。 ——音音绝笔 看完她的信,我和红姨一样,倒在雪地里。 音音,我会如你所愿。 那张字据我记得,上面写得有:安家媳妇。 …… 我把音音葬进了安镜的墓中,换了一个新的墓碑,上头写加了一句:妻,音音,合葬之墓。 处理完音音的遗愿后,我的身体每况愈下。 大概是罪孽深重,自我惩罚吧。我拒绝去医院,拒绝吃药,拒绝见外人。 想着就这么病死,是我唯一能心安理得的解脱方式了。 反正,不会再有人心疼,也不会再有人爱。 …… 老天无眼,让我熬过了一年又一年。直至小宁十岁生日这年,多年未再有联络的徐伟强给我寄来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穿着病服,坐在轮椅上,被护士推着在草地晒太阳的傅纹婧。 照片背面写了一个地址:北平中路市医院 那天,是自音音跟安镜合葬后,我再一次尝到眼泪的味道,和阔别已久的痛彻心扉的滋味。 我语重心长地征询了小雨和小宁的意见,问他们想不想爸爸?更愿意跟姥爷姥姥一起生活,还是去天津和爸爸一起住? 小雨已经是十六岁的大姑娘了。她问我是不是要外出? 我点头:“妈咪去见你傅阿姨。” 小雨眼睛发亮:“我也好想傅阿姨,妈咪带我一起去好不好?” 她的记忆里,该是对傅阿姨有深深依赖的。 最终,他们两个都异口同声地选择了和姥爷姥姥一起,等我回来。可是他们,再也没有等到。 随后,我给陈芳媛打了电话:“正妻位置让给你,烦请你协助尽快办完我们的离婚手续。” …… 抵达病房时,我心爱的姑娘还睡着。 护士问我是傅医生的什么人?我说,我是她在上海的家人,我知道她的背脊上有一块胎记。 护士这才放心地让我守在她病床前,和我简述了她的病情:胃癌晚期。 化疗,都没有必要了。 我坐在床边陪护椅上,握着她没有针孔的那只手,放在唇边亲了一次又一次。 傅纹婧。 我放手还你自由,不是让你折磨自己,也不是让你独自在外受苦硬撑。你都病成这样了为什么还不回来? 傅纹婧。 欠你的时间和感情,我来还你了。 她醒了。 手指动了动,我便抓着她的手贴在我脸上。 “唐韵青,是你吗?” “是我。我来说爱你,会不会太晚?” 病房里,两个女人哭得泣不成声。我竟不知自己,还有这么多的眼泪可以流。 “唐韵青,你好丑。你是我喜欢的那个唐家小姐么?” “我人生中最糟糕的时候比现在更难看,你那时也未曾嫌我丑。” “此一时彼一时,我现在不喜欢你了。想起那时候,就觉得自己蠢得可怜。唐韵青,你回去吧。” 我已向护士打听过,她在北平,没有家人。 傅纹婧,你休想赶走我。你也没有力气,赶我走。就当我欺负你这个病人。 …… 她本就是这家医院的医生,自己有足够的积蓄,徐伟强也来医院打过招呼,所以她在这里住着最好的病房,也有专门的看护。 可我来了。 傅纹婧很顺从我的安排,只是很少再跟我说话。 我们回了她在北平的家,一间不大的单身公寓,只一室一厅。 我悉心照顾着她的饮食起居,陪她呼吸新鲜空气,陪她吃同样的食物,帮她擦洗消瘦得只剩骨头的身体,再抱着她睡觉。 在她身体状况微有好转的日子,我会主动和她亲吻,拉着她的手,做她从前喜欢的想做的却总是极力克制的事情。 傅纹婧,你想要的,其实我,都愿意给。 她有一个关系很好的同僚,女医生,在医学院进修时认识。 起初她来看她,两人说说笑笑,会讲好多我听不懂,也未参与过的话题和往事。她和她说的话,一次可以抵过和我十天讲的话。 那个女人,生的漂亮,每次来,也化着好看的妆容。 难怪傅纹婧会说我,好丑。 我不丑。我只是这几年把自己搞得很邋遢。 中秋节这晚,我趁她休息时,精心打扮了自己。等她睡醒,我揽着她透过客厅的窗看天上的圆月。 她在我耳边说:“唐韵青,你该每天都像此时此刻这般漂亮的活着。” 那一刻,我终于懂了音音说的,若世上再无她,再强烈的阳光照在身上都是刺骨寒冷。 就像今晚的夜色,月亮雾蒙蒙像长了毛,也没有璀璨星空,平平无奇。而我却觉得无比美丽,是因为身边,有她在。 我吻了她的额头:“女为悦己者容。往后有你陪着的每一天,我都会这般漂亮的活着。” “倘若有下辈子,别那么早结婚生子,等等我可好?” “好。倘若有下辈子,我等你,同我成婚。” 我没问没说的是:傅纹婧,我还配不配,和你死在一起?对不起,这个答案,我要自己做主了。 …… 完结。别哭。 镜音和傅唐的今生篇《婚你》,足够甜。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一开始就想好的不那么完美的结局。 终究还是被我写出来了。 好吧,我不会承认又把自个儿给写哭了。 个人原因,最终改了《婚浅情长》文名。 定了,以后不会再改了。 谢谢看文的大家一路支持和陪伴, 见证这个故事, 从构思到诞生到修订再到今天正式完结。 开开心心的今生篇《婚你》见呀,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