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死对头他哥以后 作者:三钱空青 文案 楚淮凝对死对头的哥哥一见钟情,很快她如愿以偿嫁给了心上人,而在新婚之夜见到身穿喜服俊美如斯的顾舒晏,彻底觉醒了前世的记忆。 上辈子她为了顾舒晏,容忍了死对头的多番刁难,伏低做小千依百顺也捂不热那块臭石头,还看着那惯如千年寒冰的人在夕阳西下安慰小表妹? 重来一世,竟又从新婚开始,楚淮凝她不干了! 她一把抢过刺眼的喜帕,怒骂:“我要和离!” 顾舒晏愕然须臾,冷声道:“你是疯了不成?” 没错,她是疯了,疯了才嫁给他两次! ** 顾舒晏被自己弟弟的死对头缠上了。 小姑娘娇滴滴地说喜欢他,将他连哄带骗,却又在新婚之夜说不要他了。 他想着小姑娘只是在使性子,耐心哄几句便好了。 然而婚后,她一改婚前的态度,冷落他,敷衍他,还整日嚷嚷着要和离,更与他的弟弟有着他与她没有的过去。 顾舒晏想,他大抵是真的疯了,才会因为她多番的冷脸相待,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对他的态度仍旧没好转,而他却能隐约感觉到问题出在哪了。 重生回来的顾舒晏觉得,他或许还能抢救一下。 ** 上辈子,顾舒晏接下圣旨娶了楚淮凝。 看着娇纵的小姑娘为他忙上忙下,他强忍住满心欢喜,可好端端的,她突然不要他了。 这辈子,他又被楚淮凝缠上。 花好月圆,新婚大喜,她又不要他了。 他面若冰霜,眼尾泛红,哑着嗓音贴在少女的樱唇上,极致诱惑地呢喃:“凝儿的夫君只能是我。” 在顾舒晏的眼中世人皆平淡无趣,唯独一个楚淮凝犹如世间千姿百态,闯入了他清寂阒然的世界里。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淮凝,顾舒晏 ┃ 配角:下本《摄政王又头痛欲裂了》欢迎收藏 ┃ 其它:《表妹住东宫》,《温润夫君他不对劲》 一句话简介:夫人对我一见钟情后每日闹和离 立意:再给一次机会能看的更清楚 第1章 失忆 嘉明二十二年,时值暖春。 正是百花盛开,百鸟鸣啭的好时节。 上巳节这日,露天宴席这时已是高朋满座,园内莺歌燕舞,奇花熌灼。 春风徐过,轻微席卷起一片淡淡的沁人清香。 此时,皇城外巍峨的宫墙东边转角不远处,斑驳的树影下笼罩着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 侍女巧兰掀开右侧车窗帘,目不斜视地盯着入宫门的方向,约莫盯了半盏茶后。 巧兰喜道:“小姐,瞧见靖安侯府的马车了,顾小姐定然在车上。” 楚淮凝一袭银纹绣百蝶度花裙,羽睫轻垂,眸光半眯,思绪微转。 闻言后,几乎是一瞬间,她面色微怒。 顾依若既然来了,想必她的兄长顾舒晏今日也会进宫。 上辈子嘉明二十二年的上巳节,楚淮凝还不认识顾舒晏,是以并不清楚他今日赴宴了否。今日他既在的话,那么这次她必定要报上辈子之仇。 三日前,楚淮凝发热一天一夜苏醒后,发觉自己的时间竟倒退回了两年前,起先她以为是烧糊涂了,问了身边的人才得知,她现在还没有嫁给顾舒晏。 上辈子嘉明二十二年四月,圣上给楚淮凝和靖安侯世子顾舒晏下旨赐婚,按楚淮凝的性子定是打死都不会嫁给她素未谋面之人。 可当时她转念一想,那人是顾依若和顾舒展的嫡亲哥哥,她若是嫁过去,便是那俩姓顾的嫡亲嫂嫂,届时她想如何收拾顾依若和顾舒展岂不是全凭她的欢喜了? 打着势必在她两个死对头的头上作威作福的念头,楚淮凝当场就欣喜地接下这纸赐婚,一个月后便嫁了顾舒晏。 拜了天地进了喜房掀红盖头后,楚淮凝却对顾舒晏一见钟情。 她活了整整十六年,生平第一次真正喜欢上一个男子。 自那之后,楚淮凝满心满眼皆是顾舒晏。 为了顾舒晏,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娇小姐开始洗手做羹汤,每日早起送顾舒晏到衙署上值,时辰到了接他回府,天冷了给他加衣,天热了帮他送冰。 顾舒晏少年英才,未及弱冠便高中状元,是全汴京女子心中的天边月。为了他,楚淮凝开始上进读书,为了他,她做了这辈子不可能为任何一个人做的事。 且更为重要的是,婚后她为了顾舒晏容忍了顾依若和顾舒展的多番刁难!本想着嫁过来仗着长嫂的身份收拾那俩姓顾的,却因顾舒晏反被那兄妹俩拿捏。 可没成想,她做了那般多,依旧没有打动顾舒晏一丝一毫,成婚一年半,他仍然与她冷脸相对,从没给过她一次笑颜。 直到一日夕阳西下,顾舒晏与寄住在靖安侯府的表妹一同漫步在柳树下,光瞧着背影,清俊才子与娴静闺秀,二人好不登对。顾舒晏和他的表妹可吟诗作对,可赏月作词,他耐心耐烦安抚表妹的情景,深深刺痛了她的眼。 她可以容忍自己被死对头踩在头上,却始终接受不了,顾舒晏从不曾将她放在心里过。 自看了那等场景以后,楚淮凝便重病不起,睁眼醒来便发现自己回到了两年前。 天可怜见,怜她前世受尽委屈,伏低做小千依百顺也捂不热顾舒晏那块臭石头,重来一世,她必然不会再重蹈覆辙。 至于赐婚,她自然有办法解决,而现下最重要的便是要出一口上辈子的恶气! 凭什么他顾舒晏可以对她冷脸一年半? 她若是不痛扁他一顿,实在难消心头之恨。 楚淮凝回忆起上辈子的心酸苦楚,一气之下捏碎了手中的糕点。 一旁的两名侍女巧兰和桂冬面面相觑,心下紧张的不得了,猜想定然是有人惹怒了小姐。 二人心里不禁开始为那人默默祈福。 - 临近午时,宫宴即将开席。 芙蓉园内缓缓走来一行手捧着佳肴美馔的宫女,依次恭敬地将菜肴呈上,而后站立在各位贵人的身后。 两侧长排的宴席上摆满了佳肴美酒,贵人们皆已入座,这时,宫人高声唱道:“皇后娘娘驾到。” 芙蓉园内全体皆跪地行礼。 端坐于主位上雍容华贵的皇后勾起优雅的笑容,朗声道:“众卿不必多礼,今日过节,众卿可随心所欲。” 皇后下令后,宫宴正式开席。 望着这满园珠围翠绕的世家夫人与如花似玉的贵女们,皇后慈爱的目光终停留在离她最近的楚淮凝身上。 楚淮凝巧笑嫣然,向着皇后那处走去,乖顺行了礼后,便在皇后身旁坐下,喊了一声姨母。 皇后点点头,莞尔而笑,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凝儿今日怎来得这般早?” 以往每回宫宴,楚淮凝为压下顾依若一头,总会压轴出场。但今日上巳节,皇后身边的宫女告知说楚小姐早就进宫了,反而令她有丝意外。 楚淮凝的眼神不经意地瞥了眼对面正在瞪着她的顾依若,暗自冲她吐了吐舌,撒娇道:“凝儿想早些来看看姨母~” 皇后听了这话自然欢喜,含笑拍了拍楚淮凝的手,柔声道:“行了,知道你这丫头坐不住,玩去罢。” 楚淮凝笑着嗳了一声,又瞪了一眼顾依若便离开了宴席。 出了芙蓉园,楚淮凝收敛笑意,拉过一旁的巧兰和桂冬小声低语。 一刻钟后,桂冬打探完消息回来,“小姐,靖安侯世子方才从金銮殿出来,正往玉月湖这边走来。” 楚淮凝点了点头,低声道:“你们俩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 巧兰和桂冬乖巧应了一声,便站在原地。 - 今日上巳节,大多数宫人都去芙蓉园帮忙,一向僻静的玉月湖此时阒无人声。 楚淮凝藏在海棠树后,望着不远处那挺拔俊逸的背影,猛然又忆起上辈子一年半的夫妻日子。 枉她认为只要她付出真心,即便是顾舒晏那般冷心冷情之人,时间久了亦会被她所打动,肯给她一丝好脸色。 可她的满腔热情,终究皆被他与表妹之间的感情而浇得一干二净,如今于她来讲,往日夫妻情分早已烟消云散,她现在只恨不得将顾舒晏活生生拆吞入腹。 眼见顾舒晏越离越远,楚淮凝眼神随意一扫,猛见不远处的草坪上躺着一根粗/壮如男子两条手臂的木棍。 说时迟那时快,她怒气冲冲地捡起木棍,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跟在顾舒晏的身后。 那厢顾舒晏眼角余光瞥见身后一抹百蝶花边裙裾,无声冷笑须臾,随即也不当一回事,脚步未停地打算往宫门外的方向行去。 见他快走出了玉月湖,恐错过这次时机,便再也无机会报复的楚淮凝一鼓作气,步伐急速加快,在离顾舒晏仅有几步远时,抬手便要闷头给他一棍。 上巳节前两日将将下过一场暴雨,湖边草地水润,泥土潮湿,楚淮凝冷不防脚下一打滑,一个不稳,“扑通”一声坠落湖内。 落湖的水花声响极大,顾舒晏不由停下脚步,蹙眉回首,正看见一名发髻凌乱,面色发白的少女正在湖中上下起伏,连呼救命。 正在楚淮凝奋力挣扎时,猛地感觉到额角撞上了一块坚硬无比的巨石,随即一股巨痛席卷全身。 围观了一会儿溺JSG水少女的叫喊,顾舒晏仍冷眼旁观不为所动,待见人沉了下去,半晌没了动静,顾舒晏这才面色冷淡地跳进湖内,将人捞了出来。 不远处,因听闻呼救声赶来了一群神色匆忙的宫女,一行人眼睁睁看着一名男子紧紧揽住女子的纤腰将她从湖中捞了出来。 少女面色苍白如纸平躺于地,一张小脸布满憔悴,毫无生气。顾舒晏用力晃动了她几下都没见醒来,便开始采取应急措施。 片刻后,楚淮凝口吐湖水,急喘几声,才慢悠悠地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名绸缎般的黑丝用玉冠束起,面若皎月,眉若秀刀,一双狭长的琉璃美目如雪峰山顶的千年寒冰,且浑身是水的男子。 他白皙俊美面庞上的水珠,顺着他精致高挺的鼻梁往下落至她苍白虚弱的面容上。 楚淮凝被眼前的场景惊地呆滞了须臾,才眨了眨眼,讷讷道:“可是公子救了我?” 顾舒晏僵硬地点点头,见她好转了许多,这才站起身打算离去,正要离开之际,眼神不经意地停留在那根比他手臂还要粗的木棍上。 他侧过身,面色古怪地看了一眼楚淮凝。 待顾舒晏离开后,楚淮凝艰难爬起坐在地上,痴痴地望着顾舒晏俊逸的背影,而后问道一旁的宫女们:“方才那位是哪家的公子?” - 宫外楚府马车上。 头上缠了一圈白带的楚淮凝面露憨色,双颊绯红,呆滞坐着。 桂冬小心翼翼地觑了她一眼,弱弱提醒道:“小姐,那个顾大人,他可是顾小姐和顾二公子的兄长……” 言下之意是,您跟顾家二兄妹十年来水火不容,这下竟看中人家的哥哥了,如何是好。 楚淮凝现下脑子里尽是顾舒晏俊美的面容,闻言她倒笑道:“那岂不是正合我意?倘若我嫁给了顾舒晏,还能骑在那两姓顾的头上。” 遥想着嫁给顾舒晏后,便能仗着长嫂的身份作威作福的楚淮凝轻笑出声。 一旁的桂冬和巧兰实在不忍心打破她美好的幻想,只好乖巧点头应道小姐说的对! 第2章 表白(捉虫) 楚淮凝回到楚府时,已接近申时末刻,天空一抹红霞已逐渐西坠。 待马车停稳后,楚淮凝急忙蹦下直奔府内,绕过了正堂穿过了花亭长廊,踏着青石小板地,提起裙摆就风风火火地冲进书房,一路小跑一路喊道:“爹爹,爹爹,你快给我去找个媒婆——” 正在书房埋头处理公务的楚廷源闻声便看向门口,待看清人后,见她额头包了一圈白布,心下一紧,连忙跑过去掰着楚淮凝的小脑袋看上看下,急道:“宝贝闺女这是怎么了?谁伤的你?” 楚廷源力气太大,她哎哟低呼一声:“爹爹,凝儿没事,一点小伤。” 见她还生龙活虎的模样,伤的应当没有太重,楚廷源这才放下心来。见此楚淮凝便笑嘻嘻道:“爹爹,你快去帮我向靖安侯府提亲,我要嫁给顾舒晏!” 顾舒晏?不正是靖安侯世子,近两年朝堂的后起之秀。楚廷源皱紧眉头,疑惑问:“丫头,你怎么突然看上他了?” 楚淮凝难得羞赧地扭捏了两下裙摆,娇声道:“哎呀,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这是以身相许呢。” 看乖乖女儿这副模样,显然与其他女子一般,瞧中了顾舒晏那张脸。 顾舒晏这人的品性与能力他倒是十分欣赏。 可据他接触后所了解,顾舒晏为人清冷内敛,不近女色,对女子的任何示好通通油盐不进,冷漠得紧。他闺女若是嫁过去,还不得整日同个冰块一起生活? 更何况,他虽说年龄大了但有些事还是忘不了。 “凝儿不是向来与老顾家那兄妹俩不对付?” 楚廷源口中的老顾正是靖安侯顾观。 楚淮凝却完全不拿这当一回事,只噘嘴道:“哼,我嫁过去不就是他们的嫂嫂了吗?” “我不管,爹爹快去帮我提亲!” “胡言乱语,姑娘家去提亲像什么样?” 楚廷源眉头紧皱,见她显然动了真格,也放弃了说服的念头,总归他女儿若是下定决心了,那便是十头牛都拉不回的倔劲。 他坐回原位,又提醒道:“凝儿去找你姨母求一道圣旨不就成了?” 父亲的一句话,楚淮凝立即茅塞顿开。 她猛地一跺脚,觉得自己大抵是被玉月湖里那块巨石给撞傻了,怎么就给忘了,皇后是她的姨母,皇帝是她姨父这事?想来这桩婚事必是板上钉钉了。 看着她这踌躇满志的模样,楚廷源心里不禁一阵愁容。 楚淮凝可谓是真正的天之骄女,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长大的。 她的生母原是长乐侯的嫡幼女,上头有三个姐姐与一个哥哥,从小被宠着长大,十六岁时嫁给了楚淮凝的父亲楚廷源,婚后很是鹣鲽情深,但在五年后生楚淮凝时却遭逢难产,苦捱几天后不幸去世。 楚淮凝也因早产导致幼时身体孱弱,楚廷源又因公务繁忙,没空细心照料,是以楚淮凝从小就是几个姨母轮流带着长大,姨母们把对妹妹的爱都转移到楚淮凝身上,对她从未有任何要求,只要她快乐健康的成长。 也是因一直处于这种溺爱的环境中,导致楚淮凝养成了目中无人且无拘无束的性格,等她十岁回到亲生父亲身边时,这性子便是再也掰不正了。 楚廷源只希望自己闺女能平安无忧过完这一生,可她喜欢谁都好,竟喜欢上那个冷情冷肺的顾舒晏。 现在一时也分不清,这到底是她的不幸还是顾舒晏的不幸。 - 离上巳节已过去五日。 这几日楚淮凝都没闲着,动用了她所有的人际关系,忙上忙下地打探顾舒晏的相关消息。 待全打听清楚后,她才明白,为何她在汴京从未见过顾舒晏。 顾舒晏在曲阳老家出生长大,之前从未踏足汴京,直至十四岁时才回了京城,而那会儿也正是楚淮凝与顾家俩兄妹最针锋相对的几年,楚淮凝犹记得当初是听说了他俩有个兄长回京了,但从未放心里去。 顾舒晏十八岁高中状元,轰动满汴京,因着是靖安侯府的大喜事,顾依若还在她面前翘起尾巴,耀武扬威了一回,是以这事她倒记得十分清楚。 顾舒晏如今二十有二,官至四品,年少有为,又很得圣上器重。而顾舒晏这等芝兰玉树之人,更是与她这等整日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走不到一处去。 正在她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去接近顾舒晏时,楚府的马车已到了靖安侯府前停下。 靖安侯府门口值守的人见到楚淮凝,只躬身笑着往里请。 虽说楚淮凝与顾依若和顾舒展幼时起便不对付,但要细说起来,她家与顾家多少也沾了点亲戚关系。 靖安侯顾观可是她爹爹曾祖母的表妹的表姐的表外甥,再加之上巳节那日顾舒晏救了她一命,她亲自登门道谢也说得过去。 “张管家,请问府内世子可在?”话是客套问问罢了,顾舒晏今日休沐她早就打探好了,特地前来来堵人。 张管家躬身笑着回道:“世子爷今日休沐,主子们正要用饭呢,楚小姐还请里头请。” 张管家领着楚淮凝进了荣春堂,靖安侯府正预备用午膳,见了来人,靖安侯顾观平日里威严的面容上立刻涌起慈祥的笑意,朗声笑道:“凝丫头来了?来来来,快坐下一起用饭。” 楚淮凝含笑对靖安侯行礼,扫了一眼桌前,发现靖安侯夫人和顾舒展都不在。 靖安侯见楚淮凝疑惑的眼神,以为她是想来与顾舒展叙旧,便笑道:“舒展那小子前两日带着他母亲回曲阳老家接老太太来汴京了,约莫要三个月后才能回。” 她一点也不想知道顾舒展去哪了,但也只能对着靖安侯含笑点头,眼角余光看了顾舒晏一眼,便顺势落座他身旁。 楚淮凝笑道:“顾叔伯,今日淮凝来是想亲自登门道谢。” 顾舒晏救了楚淮凝一事,整个勋贵圈早已经传开了,靖安侯不以为意,嗐了一声:“你这丫头何必这般见外。” 楚淮凝无视对面一道炙热凶狠的目光,眸光含俏含羞看了一眼顾舒晏,又从宽大的衣袖内拿出一个小型的黄花梨厚匣,柔声道:“听闻顾大人练得一手好书法,淮凝便想将这只上好的狼毫笔送予大人,还望大人笑纳。” 说罢又滔滔不绝介绍了此笔的多种优势。 顾舒晏掀起眼皮冷冽地瞥了她一眼,轻声打断她的话:“举手之劳罢了,楚小姐不必多礼。” 那日刚被湖里救起来还未完全清醒,现在这金石之声入耳,听地她心脏砰砰狂跳。这等相貌与才学,就连声音都那般动听,真不愧是她楚淮凝看上的男人。 正在她想要回话之时,对面传来一道凉嗖嗖的女子嗓音:“楚淮凝,我怎不知你何时还喜练字了?” 听了这声,楚淮凝没有回应,JSG只半垂下眼眸。 暗道,这个顾依若还有她那回了老家的二哥,从幼时学堂起便处处与她作对! 且等着,待她嫁给顾舒晏后还不让他二人跪下来叫嫂嫂。 靖安侯也听出来顾依若话语中的不善,连忙厉声制止:“若儿!你怎么说话的?” 随后又忙安抚道:“凝丫头,你可莫放心里去,你们小姐妹从小一同长大,她的性子你也清楚,这孩子向来嘴不把门。” 若是换成以往,楚淮凝定是要跳起来势必同顾依若争执个几百回合,但现下在顾舒晏面前,她得维持一下静淑的形象。 楚淮凝轻拢了一下耳边的碎发,对靖安侯柔声笑道:“顾叔伯,淮凝知晓依若没有恶意,也没放心里去。” 听了这轻声细语柔声带笑的语调,顾依若满脸跟见鬼似的,一脸吃惊地看她。 楚淮凝视若无睹,只笑意盈盈地侧首望着顾舒晏。 一顿饭在靖安侯的警告下,顾依若才没有继续找茬中用完。 等靖安侯出去后。 顾依若便克制不住地阴阳怪气:“楚淮凝你今日来到底安的什么心?” 在顾舒晏瞧不见的角落,楚淮凝冲她翻了个白眼,便不予理会。 正在这时,顾舒晏懒得看两个小孩子斗嘴,撩起衣袍便径直朝外走。 楚淮凝全然不顾身后顾依若的挑衅,连忙跟在顾舒晏身后。 出了荣春堂。 走了一小段路,顾舒晏实在无法忽略身后的小尾巴,他停下脚步,负手而立。 楚淮凝一个不妨,猛地撞上他结实的后背,她揉了揉被撞红的鼻尖,眼眶湿润仰面去看他。 顾舒晏身姿颀长,挺拔如松,她的身高只将将至他的锁骨处。 顾舒晏转过身,垂眸看着眼前乌压压的小脑袋,淡声问:“楚小姐还跟着我做什么?” 二人离得极近,楚淮凝能清晰闻到顾舒晏身上清冽的清香气息,她的心脏砰砰狂跳,眸含秋水深深地凝望着面前之人。 楚淮凝也不知怎地,从她从湖中被救起来,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顾舒晏后,对他便是抑制不住的满腔心动。 现在,他近在咫尺,触手可得。 她湿漉漉的眼睛对上他清冽的墨眸,不多时,她郑重道:“淮凝心悦顾大人。” 她几乎是想也未想地,就将心中最想表达的话说了出口。 听闻这沉静且平稳的声,顾舒晏一贯冷静的面容上竟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即又恢复如常。 似是没料到她会这般直接,半晌后,顾舒晏神色平静地轻声道:“多谢楚小姐厚爱,可在下对楚小姐并无一丝情爱。” 虽说早就想到了会是这样的回答,但楚淮凝还是心口骤然一紧,她蓦地眼圈泛红,泪珠盈盈,转瞬之间泪水便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长这么大,她从一次体会到被喜欢的人拒绝的心情,只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顾舒晏不是第一次这样拒绝她了,但她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上一次是在哪儿。 看到楚淮凝流了眼泪,顾舒晏也不由有慌乱,他极快地掩藏下心底的困惑,眉间紧蹙,冷着脸站在原地看着她哭。 很快,见她哭到一双俏生生的杏眼肿的像个核桃,顾舒晏僵硬地立在原地紧绷着面容,终究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 楚淮凝越哭越难过,一刻钟后,她擦干泪水,睁开通红的眼睛,认真地看着顾舒晏,哑声道:“顾大人不喜欢淮凝也行,但淮凝不会就此放弃的,顾大人且等着罢。” 说罢,不等他的回应,转身跑了出去。 留下顾舒晏面色复杂的留在原地。 楚淮凝一路闷头跑出了靖安侯府,上了楚府马车后巧兰和桂冬间她发丝凌乱,脸颊和眼眶通红,登时吓了一跳。 - 是夜,靖安侯府风箫院。 主卧内,顾舒晏背脊笔直地端坐于红木雕山水纹书案后,他面露困惑,直到手持的毛笔笔尖墨点滴落晕成团团浓墨,浸透了整桌宣纸,还尚未回神。 自晌午后,顾舒晏的脑海里便时不时会回想起楚淮凝对他说的话。 不知怎得,他总觉得这样的场景他好似之前也遇到过,但现下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而后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是可笑,上巳节那日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自己那弟弟和妹妹时常挂在口中楚淮凝,又怎会觉得之前就认识她? 随即,他很快将脑子里那些奇怪的想法抛之脑后。 第3章 失约 自那日从靖安侯府回去后,楚淮凝整整半个月没有出过楚府大门一次。 期间楚廷源还笑着打趣她乖不了几天。 等过去近十日后,见楚淮凝真的乖乖听教书先生的授课,并推了所有的手帕交聚会,半个月都待家里,楚廷源深感欣慰。 他甚至想去给顾舒晏送上一面锦旗。 此时,楚淮凝正在刻苦的埋头温书。 坐在梨木院内柳树下遮阳的巧兰和桂冬,一人一句的开始聊了起来 巧兰望着主卧紧闭的门口,感叹道:“看来咱们小姐这次是动了真格。” 桂冬倒有丝愁,她习惯了楚淮凝的无拘无束,见她这般刻苦是开心又忧虑:“小姐就那般爱慕顾大人么?竟为了他开始上进读书了。” “那谁叫那顾大人是状元郎,最是学识渊博的大才子,若是今后小姐嫁给了顾大人,不多读点书,夫妻二人没有话题,岂能琴瑟和鸣? ” 桂冬忽然觉得巧兰说的极对,忙不迭点头。 正值午时,烂阳高高悬起,柔和地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悄然倾洒至楚淮凝娇美的面容上。 见时辰差不多了,她放下手中的书卷,伸了伸懒腰,便喊桂冬巧兰进来给她好好打扮了一番,这才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虽说这半月她没有踏出楚府一步,可她却并没有放弃盯着顾舒晏。 顾舒晏如今任职大理寺少卿,而楚淮凝正巧有个大理寺卿的姨父,家里亲戚多就是这点方便,人脉广,即便不上靖安侯府,她楚淮凝照样有机会去偶遇顾舒晏。 这不,在二姨母那打听到今日大理寺没有要紧的公事,楚淮凝这就带着吃食上官署去慰问姨父了。 当然,她还贴心的叫上了她的二姨母。 - 一辆华盖马车停在大理寺官署门前,门口值守的差役眼尖,一眼便认出这是大理寺卿赵岐山家眷的马车。 待马车上的一名年约四旬的华贵夫人和一名仙姿玉色的妙龄少女下来后,差役周远笑着上前迎道:“寺卿夫人安好。” 二姨母颔首笑道:“寺卿大人可在?” 周远恭敬答道:“在的,属下这就带夫人进去。” 楚淮凝挽着二姨母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入了大理寺。 大理寺大堂内,大理寺卿赵岐山正端坐于整主位整理公务,挺拔的身躯凛冽不凡,眉宇间因长时间皱着已然形成川字形。 听到脚步声,赵岐山黑脸抬首,待见到来人,平日里那铁面无私的面容立即便喜笑颜开,惊喜道:“夫人,凝丫头,你们怎么来了?” 楚淮凝乖巧地喊了一声二姨父。 二姨母端着红木食盒走上前,温声道:“晓得你贵人事忙,定是忘了用午膳,给你送点吃食来了。” 二姨母边说边用垂下的右手悄悄对身后的楚淮凝打手势,楚淮凝接收到信息后,连忙轻手轻脚地进了隔壁门房。 大理寺内办公的环境没有楚淮凝想象中那般阴森可怖,被关押起的罪犯皆在另一侧通道的最深处,而顾舒晏办公的地方则被打理的井井有条,一丝不乱。 一袭绯色官袍的顾舒晏正坐在红木座上,他慢条斯理地翻理着手中的卷宗。 楚淮凝看着这样的顾舒晏,心里止不住狂跳,她知晓顾舒晏长得有多俊秀非凡,但还是第一次看到身着官服的他,浓郁的绯色衬得他如玉的面庞夺目昳丽,比平日里清冷的形象更具一种别致的魅惑力。 此时,被楚淮凝忽略的一名匍匐在地的犯人,面如土色地答道:“大人,小人真的不知,小人所招供的,皆是小人所知晓的一切……” 顾舒晏审视的眼神久久望着他,温声道:“现下你只用将主谋招供出来,寺卿大人念在你戴罪立功的份上,定会帮你向圣上请旨放过你的家人。” 见堂下男子仍以额贴地,不为所动,随即他话锋一转,冷声道:“否则你那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可就没命活了。” 被审问的男子一张面如死灰的面容待听到孩子的时候,神色稍有转变,却又极快的掩藏了起来。 软硬皆施,男子仍旧缄口不言。 顾舒晏只能先暂且放过他,吩咐差役将他带下去严加看管,不容有失。 半月余前的一起国库失窃案现如今只余这一个活口,若是他也死了,怕是真的会无比棘手。 顾舒晏面沉如水,倏然间察觉一道炙热的视线停留在他身上,循着感觉望去,却撞见一双流光溢彩乌溜溜的杏眸。 顾舒晏眉头紧蹙,语气稍有不快地问:“楚小姐怎么来了?”JSG 楚淮凝步伐轻盈地走至书案前停下,仰面朝他嫣然一笑:“来看我二姨父,顺便也来看看顾大人。” 二姨父?顾舒晏这才反应过来,大理寺卿赵岐山的夫人正是楚淮凝的二姨母。 楚淮凝见他平淡如常的面容上显然稍有疲惫,便坐在他面前,凑过去询问:“顾大人可是在为案子忧心?” 顾舒晏继续垂首翻理卷宗,不置可否。 楚淮凝极快地扫了一眼他手中翻看的卷宗,思绪一转,唇角勾起深深的笑意,轻声道:“若是淮凝能帮到顾大人,大人预备如何感谢我?” 闻言,顾舒晏这才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楚淮凝白嫩的手心抚上顾舒晏的手背,将他手上的卷宗接了过来。 顾舒晏顿时感觉到一股他从未接触过的温软触感,却令他觉得很是熟悉,悄然滋生的这离谱的念头,令顾舒晏略微不适,连忙将手抽开了去。 楚淮凝显然不在意顾舒晏的举动,指着卷宗上一处半完成的繁琐图案,问道:“顾大人,这个可是这次案件的线索?” “正是。” 楚淮凝侧首看他,望着他漆黑的眸光,“想必这定是犯人遗留下来的足迹,而此类图案乃来自西域那带,在汴京身着异域服饰的人必然不多,顾大人可往这条线索上着手。” 顾舒晏扬眉看她,轻声道:“大理寺不是没往这条线索上查过,但此类图案有成千上万种,仅根据一个不甚清晰的鞋底印记,根本无人能分辨得清。” 楚淮凝杏眸半弯,笑道:“那若是我能分得清,还能画下这个图案剩余的模样呢?” 顾舒晏这下倒有些诧异地看她,“楚小姐请说。” 楚淮凝拾起书案上的毛笔,顺手拿了一张空白宣纸,边垂首画着边继续道:“我有一个表哥祖上乃经商起家,他十几岁便与经商团队走南闯北,去过众多地方,而我表哥向来最疼我,每当回了汴京城都会给我带一些稀罕的小玩意。而淮凝记性向来极佳,过目不忘,表哥送给我的所有稀罕物,我只用看上一眼便再也忘不掉。此卷宗上记录的图案,据我所知,玹阳大街东边的青平街尾有间店铺,专门贩卖异域风俗的所有物件。” 话音刚落,图案也已完成。 顾舒晏眸光半眯,拿起楚淮凝刚画好的宣纸看了半晌,随即起身对她说了句:“楚小姐稍等片刻,我一会儿再来。” 须臾之间,顾舒晏很快不见身影,望着消失在转角的那抹绯色,楚淮凝心里一阵甜丝丝。 没料到她表哥整日给她送的那些稀罕物件,竟能帮上顾大人。 然,她等了直到黄昏时分,顾舒晏都没回到大理寺…… 楚淮凝坐在他的座位上昏昏欲睡,见他一去不回,火气直冒,出了房门往外面去,二姨母也不在了,想必是不想打扰她和顾舒晏。 可那顾舒晏竟一去不回!! 她随手拉住了一个差役,问:“你们顾大人呢?!” 那差役见这姑娘满脸怒容,只当又是个追顾大人被拒之门外的女子,心下不由怜悯。多好的姑娘,喜欢谁不好,非要喜欢那个铁面无私冷漠无情的少卿大人。 “少卿大人他出去办案了,约莫夜里才能回……” 说完这句,那差役见楚淮凝怒极反笑,唯恐自己被殃及,连忙拔腿就跑。 楚淮凝站在原地冷笑不止,片刻后,她终是故作轻松的走出了大理寺。 回了楚府,楚淮凝怒气还没消。 翌日大清早,府内小厮传来消息说顾大人请她到飘香楼见面。 楚淮凝正预备用早膳,当即便气得她饭都吃不下去了,大清早的就要见她?当她是个无所事事的闲人么? 桂冬在旁弱弱道:“小姐……您真的,无所事事……” 楚淮凝连忙瞪了过去,气得杏眼圆圆,脸颊鼓鼓。 半个时辰后。 楚府马车停至飘香楼,楚淮凝身着鹅黄色镶银边如意裙,冷着脸上了二楼至约好的雅间。 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就是身着月白色锦袍,坐姿挺拔,一脸淡色的顾舒晏。 他白皙的脸庞透着凛冽的冷峻,眸寒如星,薄唇紧抿,绚丽的阳光透过雅间的纱窗照映得他通身飒爽非凡。 见到他眼底下掩藏不住的一片青影,想必昨夜必忙到都没时间歇息,楚淮凝忽然觉得自己满肚子怨气瞬间消了一半,但她是那种即便只有三分气,也要做出八分的人。 岂能这么快就给顾舒晏好脸色? 听到声响,见了来人,顾舒晏站起身,温声道:“楚小姐。” 楚淮凝轻微哼唧一声,坐了下来,下巴微扬睨了他一眼:“顾大人找我有事?” 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不快。 顾舒晏望着她这张姣好的面容,哪能不知道她在气什么,到底是他失约在先,便解释道:“昨日我去忙着追查案件,等事忙完后约莫子时了,劳烦楚小姐等了我那般久——” 话未说完,楚淮凝便打断,她冷笑一声:“没有等多久,也就三个时辰。” 顾舒晏依旧是一张冷淡的脸,半点不为楚淮凝等了他三个时辰的事所动,继续道:“楚小姐提供的线索很有帮助,大理寺昨夜就将那窝藏的罪犯逮捕归案了。” 楚淮凝挑眉看他:“所以呢?” 顾舒晏正色道:“既是我欠楚小姐的,楚小姐大可提出一个条件,只要不为难外人,我都可为楚小姐办到。” 楚淮凝心下大喜,她要的正是这个,随即便笑逐颜开,上下扫了眼顾舒晏。 良久,就在顾舒晏以为她打着什么歪主意时,就听那清亮的嗓音道:“那我想要顾大人教我骑马!” 只是骑马?顾舒晏眉间微蹙。 见到他疑惑的神情,楚淮凝又笑着点头:“没错,只是骑马。” 据她所了解,顾舒晏此人绝伦逸群,文武双全。文的话她还可以私下补习,她只是不爱学习,并不代表是个笨蛋。 问题在于,她因着幼时身体的缘故,长这般大却连马都没骑过。 若是以后嫁给了顾舒晏,他突然哪日兴致来了,想去踏青郊游,若是她不会骑马?要如何与顾舒晏策马奔腾共赏盛景? 正甚者,骑马还可以培养感情。 她就不信了,顾舒晏不会为她心动。 第4章 约定 没想到顾舒晏真的就爽快地答应了。 他点头的时候,楚淮凝还怔愣了一会儿,因着她也不知为何,总觉得顾舒晏应当不会是这等好说话的人。 然而,顾舒晏说完该说的话后,便毫不留情起身打算离开。 楚淮凝没空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眼疾手快拉住快越过她身侧的那片月白衣摆,仰着小脸,委屈巴巴道:“顾大人,淮凝急着来见顾大人,早膳都还没用呢。” 顾舒晏垂眸暼了一眼那双软如白玉的小手,又望着她水润的眸,轻声道:“我这就吩咐店小二给楚小姐上菜。” 她该感谢他的体贴吗? 楚淮凝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遂面上仍旧挂着几分楚楚可怜,软着嗓音道:“顾大人想必也还没用早膳吧,不如就陪同淮凝一道?” 见顾舒晏还预备拒绝,楚淮凝拉着他的衣摆左右摇晃了几下,娇声娇气地撒娇:“顾大人难道忍心让淮凝一个弱女子,独身待在这酒楼里么?” 小姑娘长得的确娇娇嫩嫩的,嗓音也如黄莺一般动听,别的男人见了她这幅娇气的模样,怕是都要心荡神摇。 只是,弱女子? 顾舒晏不由想起上巳节那日,眼前这个小脸上满是委屈的人,拿着一根比他臂膀还要粗的木棍跟在他身后的事。 半响后,顾舒晏伸出冰凉的手用力将楚淮凝柔软的小手拿了下来,又往回走到先前的座位上。 知晓他这是妥协了,楚淮凝不由轻笑出声。 - 约莫等了半盏茶,上菜的小二推门而入。 正路过二楼雅间的穆景之眼神不经意的往里一扫,看到一抹熟悉的俏丽身姿,倏地喜上眉梢。 他与同行的男子低声说了几句便往这间走了过来。 “阿凝!” 一道悦耳的男声从门外传了进来。 闻声,楚淮凝转身去看,只见一名年约弱冠,身姿颀长,容色俊朗,身着藏蓝色纹竹锦袍的男子,正面带笑容地望着她。 看清来人后,她登时惊喜交加,站起来走到那人身前问:“景表哥怎会在这?” 紧接着又继续道:“景表哥不是去安岭城押货了,何时回来的?怎么都不同阿凝说一声?” 面对一连串的提问,穆景之无奈笑了笑:“我五日前才回的京,当天就上楚府找你,但邓管家说你近些日子都不见客,任何人来了都不见。” 说罢还神色幽怨地看了她一眼。 言下之意是,是你不见我,不是我没去见你。 五日前?楚淮凝这才想起这半个月为了顾舒晏,她下定决心好好读书,并推了所有的聚会邀约,大门都没有迈出去过一步。 明白是她自己的问题JSG,于是忙转移话题笑了笑:“不提这个了,景表哥也来飘香楼用饭么?” 穆景之笑着点了点头。 眼神又扫了一眼楚淮凝身后坐着的人,见她身边破天荒的没有带着巧兰和桂冬。 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他脸色猛地也难看了起来,拉着楚淮凝直接出了雅间,小声询问:“那不是顾舒展的兄长吗?阿凝怎会同他一道在飘香楼?” 楚淮凝笑着对他招招手,穆景之垂下脑袋,她凑在他耳边低语一阵,说完便有些羞赧地笑了笑。 穆景之听完后,脸上浮现一丝古怪的神色。 但见楚淮凝那副乐在其中的模样,到底没说什么反驳的话,只又不放心的往里看了一眼,正巧撞上了顾舒晏冷冽的视线。 楚淮凝想起她已经将顾舒晏晾在一旁好半天了,照顾舒晏的性子,想必早就等的不耐烦。 于是她只能连忙推搡穆景之,嘴里还嚷嚷道:“景表哥快忙去罢。” 穆景之被她推着走,只无奈笑笑,不情不愿的离开了。 等穆景之走远后,楚淮凝这才进了雅间。 落座后,她明目张胆地打量着顾舒晏面上的神色,见他那张脸还是看不出太多情绪,仍是笑道:“方才那位景表哥,是我三姨母的次子。” 顾舒撩起眼皮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半晌后,薄唇轻启:“楚小姐不必对我解释,我并没有要打探楚小姐同其他男人关系的心思。” 他的回答够无情果断,且挑不出一丝错处。 楚淮凝一口气堵着,瞬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忽然觉得自己做多余的解释有够一厢情愿的,可转念一想,她如今所作所为,又有哪一处不是一厢情愿? 她顿时很气自己,气得感觉脑门都要冒烟了,但又不好对顾舒晏发泄。 现在又不想看他那张冷冰冰的脸,她只好耷拉起小脸,眼神气馁地望着桌面。 顾舒晏点的都是一些清淡的吃食,一碟莲子糕、一碟豆沙卷、一碟软香馒头和两份碧粳粥。 楚淮凝拾起筷子,夹起面前还热乎乎的软香包子,气鼓鼓地就往自己嘴里塞,像是发泄怨气般。馒头很快就将她的两边脸颊塞地鼓鼓的,活脱脱一只贪食的小仓鼠。 一口气塞了太多,忽然给她噎着了。 楚淮凝小脸涨红,略微喘不过气来,右手胡乱挣扎,还在等着巧兰和桂冬递水,随后才想起来,她二人还在楼下马车内等着。 正在这时,一双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大手递来了一盏清水,她眸光湿漉看了他一眼,连忙接了过去。 将水猛灌了下去,这才得以喘息的楚淮凝,微启着嫣红的唇,吁吁了几声,“多,多谢。” 顾舒晏看着她湿润的红唇,想起方才她那副脸颊鼓鼓的模样,唇角不禁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随即稍纵即逝。 一顿早饭就在楚淮凝问话和顾舒晏敷衍的情况下用完了。 顾舒晏临走前说他近期公务繁忙,骑马的时间等他空出来休沐日便会主动找她,让她耐心在家里等着。 楚淮凝只得乖巧应了下来。 - 飘香楼位于汴京城最繁闹的玹阳大街,现下时辰将将巳时过半,正是平日里百姓们最忙碌的时候。 骄阳秾丽,春风徐徐。 喧闹的街道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从飘香楼出来后,正要返回楚府时,楚淮凝这才想起一件事,吩咐了几句后,巧兰便掀开车帘,对前座驾车的王叔道:“王叔,去趟绣归阁。” 王叔嘹亮地应了一声,马车便调了个方向,往西边的锦安街道驶去。 绣归阁是整个汴京城里最繁华且生意红火的成衣铺,店铺的东家乃是楚淮凝的汴京首富三姨母。 楚淮凝三姨母的夫家祖上源是做生意起家,百年来涉猎甚广,如今生意已然大到布遍了整个大周。 楚府马车行至绣归阁铺前停下,下了马车后,楚淮凝轻车熟路地带着巧兰和桂冬往里走去。 才进了铺里,忙碌的刘掌柜见到楚淮凝,登时一脸惊喜,连忙放下手中的事物,小跑到她身旁,毕恭毕敬地谄媚道:“哎哟,楚小姐,您都有些日子没来了啊。” 楚淮凝微扬下巴,睨了他一眼,问:“我十日前订的裙衫可做好了?” 刘掌柜嘴角上扬地更深,笑道:“那是必然的,今日正想着派人送到您的府上,没成想楚小姐竟亲自来了。” 楚淮凝满意地点头:“行了,派人把东西放到我的马车上罢。” 刘掌柜面上笑容堆满,忙不迭嗳了一声,扬声吩咐几名小厮上三楼将楚小姐定做的裙袍送下来。 绣归阁出手的锦衣华服,大多是供京中勋贵圈内世家夫人与贵女们的。阁内分上中下三层,而顶楼那层则是普通的高门大户都够不上的门槛,绣归阁第三层所定制的华服,套套绚丽多彩,款式独匠具心,每套裙子上的图案斑纹皆是汴京顶尖绣娘们一针一线缝制而成。 刘掌柜吩咐后,六名小厮一齐有条不紊地往三楼行去。 正从三楼下来的顾依若和两名琼姿花貌的小姐,老早听到了刘掌柜那异常殷勤的语调,便好奇走过来瞧瞧,没成想正看到了楚淮凝。 只见楚淮凝一袭鹅黄色镶银边如意裙,乌黑的发髻上簪着竹露清响金步摇,微风徐过,拂起阵阵清脆悦耳的声响,耳垂上一对剔透如水的玛瑙耳坠,在阳光的照映下熠熠生辉。 这不撞见还好,撞见后顾依若当即就没了好脸色。 这套如意裙她上个月便已瞧中,但刘掌柜当时的说辞是全汴京如今只出了这一套,早已经被预留了。她也并非是那等爱强占人东西的霸道性子,当即便压下心中的喜欢,不了了之了。 可如今竟眼看着她曾心仪的裙子,穿在她最讨厌的楚淮凝身上,这让她如何能忍? 顾依若撇下身旁两名女子,袅袅娜娜地走上前,一张妍姿俏丽的面容上柳眉倒竖,半阴半阳道:“有人明面上穿得再漂亮,那也遮掩不住骨子里讨人嫌呀。” 闻声,楚淮凝见到来人,倏地冁然而笑,挑眉走上去,睥睨她一眼:“顾依若,有没有人赞美过你有一个优点?” 顾依若似是没料到她会回这句话,只楞了楞,哑然问道:“什么?” 楚淮凝扬唇一笑:“充分能认清自己事实的优点。” 场面骤然僵滞,直到楚淮凝身旁的两名侍女非常配合地轻笑出声,顾依若这才反应过来,楚淮凝竟在讽刺她当众贬低自己!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气的她白皙的脸当即就涨得通红。 顾依若手指直打颤:“你……你……” 刘掌柜在一旁将自己当做空气,这靖安侯府的千金与楚首辅家的千金多年来水火不容,早已不是汴京的秘密了,这时候他若是站出来说话,只有被殃及受罪的份。 与顾依若同行的两名世家小姐,一名乃詹事府大学士之女杨芙,另一名乃户部侍郎之女金明雪。 杨芙是不敢惹事的性子,再说她看得出,这回也是顾依若先上赶着招惹楚淮凝,而金明雪只是走上前,柔声安抚顾依若。 楚淮凝懒得与顾依若再多说下去,轻蔑地看了她一眼便打算离去。 见她要离开,顾依若冷哼一声,用力甩下金明雪的手,而后快步走上前,拉住了楚淮凝,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我晓得你那日来我家是为何了,你喜欢我大哥是吗?” 楚淮凝脸色只僵硬了一瞬,取而代之的是满脸骄傲自满,她并不认为这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总归这十年来她与顾依若互相争执之间,早已将姑娘家的脸皮置之度外了。 顾依若没错过她那一瞬间的神色变化,心中窃喜,继而压着嗓音,引诱道:“你恐怕还不知道,我是如何知晓的。” 楚淮凝忽然有种不秒的念头,正在这时,顾依若又得意道:“都是我大哥告诉我的,他还说过,他最是瞧不起你这种刁蛮娇纵的女子。” 顾依若边说边去打量楚淮凝的神情,只要看到有一丝伤心与难堪,她恐怕都会笑出声。 楚淮凝不仅没有难过,反而扬唇笑道:“顾依若,别人也就罢了,你的鬼伎俩我还不清楚?” 说着见顾依若脸色逐渐难看,继而痛快笑道:“你就等着喊我嫂嫂吧!” 说罢便带着巧兰和桂冬扬长而去。 顾依若僵硬地立在原地,呆滞地看着楚淮凝得意忘形地上了马车,直到马车消失在她眼前。 这个楚淮凝,她竟然是来真的! 她二哥何时能归?! 她一个人完全招架不住楚淮凝,每回只有她二哥能想到办法激到那楚淮凝!! 第5章 想法 那厢上了马车的楚淮凝面若寒冰,她攥紧拳头,一双平日里明亮如星的眸子,仿佛能看到簇起来的小小火苗。 方才在绣归阁,桂冬和巧兰离得近,将二人对话听的一清二楚,当然明白楚淮凝是在气什么。 瞧着自家小JSG姐这气愤劲儿,巧兰踌躇了会儿,忙安抚道:“小姐,您可千万莫将顾小姐的话放心里去,兴许顾小姐她都是胡诌的。” 巧兰边说边觑着楚淮凝,见她面色还是没见好转,她连忙朝桂冬使了眼色。 只见桂冬不仅没接收到她发出的信号,还跟着气哼哼道:“小姐!您现在就进宫让圣上给您和顾大人下旨赐婚,待进了靖安侯府,就让那顾小姐有好果子吃!” 巧兰无奈扶额,桂冬分明是在火上浇油。话里话外都觉得,顾大人兴许真的同顾小姐说过类似讨厌小姐的话。 果不其然,楚淮凝脸色更难看了。 楚淮凝理智上告诉自己不要上了顾依若的圈套,这些年来她与顾家兄妹打了这么多番交道,还不懂她是什么性子? 可她又潜意识认为,或许顾依若说的是真的,毕竟她同顾舒晏认识的时间不长,而她二人却是带有血缘的亲生兄妹,顾舒晏到底与谁更亲近,楚淮凝根本不用去比较。 更甚者,这几番接触下来,她能感觉出来,顾舒晏待她的态度很是冷淡。或许即便他没有说过那种话,那必然心里也是这样的想法。 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脑内不住打转,弄得她心里一团乱麻,她只恨不得立即抓着顾舒晏问问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 夜幕降临,月色如银。 一阵晚风徐过,靖安侯府门前的大红灯笼在夜间轻微摇荡。 临近亥时除刻,顾舒晏才下了值。 昨夜忙着追查国库失窃案,大理寺依靠楚淮凝的线索才顺藤摸瓜找到主谋的老窝,经过彻夜调查,这才找到半月余前国库失窃的那价值连城的宝物藏在了何处,又是如何运出的皇宫。 近来大理寺最重大棘手的案子也顺利归案。 顾舒晏这才觉得浑身都舒爽了许多。 回到风箫院,发现主卧里灯已经点燃。顾舒晏眉间轻蹙,走了进去便看到自己的妹妹正坐在桌前。 顾依若看到他,面色喜悦地唤了一声:“哥哥。” 顾舒晏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他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盏茶,等顾依若继续开口。 顾依若装作漫不经心地与他聊了一些日常,说了一半见顾舒晏兴致缺缺,这才开门见山道:“哥哥,我今日在绣归阁见到楚淮凝了。” 听到楚淮凝三个字,顾舒晏只眸光微动,而面上仍然看不出明显的情绪。 顾依若心里大喜,一改先前的喜悦,唇角一撇,继续道:“哥哥知道那个楚淮凝对我说什么吗?她竟然说等着我喊她嫂嫂!” 说到嫂嫂二字时,她还有意加重语气,语调微扬,似在嘲讽楚淮凝异想天开一般。 顾舒晏只“嗯”了一声。 听了这番话,见他回应仍旧冷冷淡淡,顾依若诧异看他,小心翼翼地打量他的神情,问:“哥哥,对于楚淮凝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顾舒晏拿着青瓷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杯底不紧不慢地在桌面上旋了一圈。 几乎是没有考虑地说了一句:“没有。” 听到这两个字,顾依若这才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担心楚淮凝成了她的嫂嫂,后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显然是多心了。 虽说她与大哥顾舒晏相处的时间仅仅几年,没有和二哥顾舒展那般亲近,但据她这几年的了解,她的大哥最是不喜那种不学无术娇纵任性的大小姐,而楚淮凝这个人,可以说各方面都精准的踩在他的反感之处。 得到了确认的答案后,顾依若放宽了心,笑道:“那可真是太好了,若真是让楚淮凝成了我的嫂嫂,我和二哥定然会被气得夜不能寐呀。” 望着顾依若心满意足的神情,顾舒晏不由想起,自他十四岁那年回了汴京起,每日耳边听到最多的名字,便是楚淮凝三个字。 据他所被迫接收到的消息得知。 楚淮凝与顾依若和顾舒展,幼时便在一所学堂里启蒙读书。 犹记得,顾舒展曾对他抱怨过,楚淮凝幼时因着身子病弱,上学堂启蒙的时间比同龄的孩子较晚。 而在楚淮凝来之前,姑娘里一向以顾依若为中心,可自楚淮凝来了之后,轻而易举的夺走了顾依若所有的关注度。 楚淮凝家世显赫,亲生父亲是内阁首辅,功高望重,大姨母是当今皇后娘娘,二姨母是大理寺卿夫人,三姨母是汴京首富夫人,舅舅是勇武大将军。楚淮凝自幼时起,无论去哪儿都是前呼后拥,加之她长得玉雪可爱,粉雕玉琢的讨喜模样,很快就成为了这个学堂最炙手可热人物。 从小也被娇惯着长大的顾依若,猛然间被夺走所有关注度,当然咽不下这口气。从而便多番去找楚淮凝的麻烦,而楚淮凝自不是平白任由她欺负的主,总能将她给气了回去。 顾依若受了委屈,她的哥哥顾舒展自然不会任由妹妹被欺负。 顾舒展大楚淮凝两岁,二人并非一个夫子教学,是以他经常只能等下学后来围堵楚淮凝,而楚淮凝自幼被娇宠长大,向来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断没有人能欺负到她。 顾舒展年少气盛,起初只因想帮妹妹出口气,最终却被楚淮凝气的,自己也与她结下了梁子。 自此以后,这俩兄妹便与楚淮凝常年来势不两立,水火不容。 顾舒晏这几年听了实在太多这三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在他看来,无非就是小孩子之间的玩闹罢了。 顾舒晏放正手中的青瓷杯,不冷不热地看了眼顾依若:“行了,回去罢,我要歇息了。” 实在懒得听顾依若又滔滔不绝讲她和楚淮凝之间的事了。 正说到兴头上被赶客的顾依若尴尬了须臾,停了继续说出的话,瘪瘪嘴不情不愿地走了。 边走边小声碎碎念:二哥什么时候能回,只有他能气得到楚淮凝云云。 顾舒晏无奈摇头。 蓦然间,脑海里忽然浮现白日在飘香楼里,楚淮凝气得双颊鼓鼓的模样。 秋水盈盈,脸颊粉粉,宛若桃花。 - 翌日晌午之后,楚淮凝上了建安伯府。 楚淮凝有许多关系亲近的表姐表妹,而除了亲戚之外,她最要好的朋友便是建安伯的嫡长女明薇。 前阵子为了顾舒晏,她封闭了外界所有联系,安分地在家中温书,已经推了好几次明薇的邀约,今日得空这才上门来亲自赔罪。 楚淮凝已是建安伯府的常客,楚府马车到了大门停下,就已被府内的小厮请了进去,她便直接往明薇居住的幽兰院的方向行去。 才进入院中,就见到明薇的贴身侍女樱桃泪如雨下,神色慌张地往外跑。 樱桃见到了楚淮凝,忙跟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大哭着喊:“楚小姐您来了,求求楚小姐快去救救我家小姐吧,小姐她快活不下去了。” 听了这话,楚淮凝心里一沉,来不及问原由,连忙加快脚步往幽兰院主卧内行去。 进了卧房,还没见着明薇的人,远远就能听到几名侍女的哭喊,和一名少女的啜泣声。 楚淮凝步伐匆匆,走了进来便见一名纤弱的少女手握一尺白绫,平日里俏丽的小脸此时煞白一片,眼圈红润,边上还有几名侍女陪着掩面哭泣。 楚淮凝心里一咯噔,紧张地唤了一声:“阿薇?” 正在潸然泪下的少女,听到了声音回,首见到来人,泪水更是如泉水涌下。 明薇眼睫湿润,轻轻颤抖,哑着嗓音问道:“阿凝,我可怎么办是好?” 楚淮凝看到好友这幅模样,心如刀割,上前拥住明薇,等问清楚原因后,她气地恨不得抄上家伙去给明薇报仇。 明薇的母亲与建安伯的婚姻乃盲婚哑嫁,婚后夫妻感情不和,而原建安伯夫人多年来也只育有明薇一女。明薇的母亲十二年前因病去世后,没过两年,建安伯便迎娶了工部侍郎的嫡次女做续弦。而建安伯因对明薇生母毫无感情,多年来对明薇不管不问,任由明薇常年来在主母的压迫下谨小慎微的长大。 如今明薇已满十六岁,婚事全由现任建安伯夫人做主。而就两日前,建安伯夫人提了出来,想要将明薇嫁给她那个骄奢淫逸的外甥。 那外甥名为周昌乐,乃户部尚书的次子,相貌丑陋不堪,肥头大耳,年约弱冠,还未成婚后院便养了不少小妾,汴京贵女皆对他避之不及。 明薇知晓建安伯夫人的打算后,当即便称她誓死不从。而昨日,那周昌乐来建安伯府拜访,建安伯夫人与他里应外合,放了外男溜进了幽兰院。 周昌乐见到了明薇,便傻楞地走不动路,当场就控制不住对她动手动脚,最终还是院内护卫闻声赶来,周昌乐这才狼狈逃走。 而他走之前还放下了狠话,声称对于明薇,他志在必得,让她乖乖在府内备嫁。 明薇无助之下去找建安伯求助,而那建安伯一看周昌乐的父亲官居二品,连称是段好姻缘,便也JSG同意了让她嫁过去。 经此事后,明薇彻底孤立无援,认清了自己这个父亲冷漠无情的事实。走投无路下,明薇实是逼不得已这才想自我了结。 听到好友这段悲惨的经历,楚淮凝怒火中烧,明薇是她幼时在学堂里交到的第一个好友。 当年她启蒙较晚,入了学堂后被顾依若多番针对,是明薇第一个站在她的身边,这十年来,二人关系更犹如亲生姐妹。 她怎能看着明薇所嫁非人,毁了半辈子。 楚淮凝忽地记起一件事,问道:“阿薇,你曾经不是同我提起过,老建安伯尚在时替你许下了一桩婚约?你将这件事提出来,建安伯夫人她还能越过老建安伯去?” 明薇拿起杏色手帕擦拭泪水,哽咽道:“与我幼时指腹为婚的那家乃南宗伯之子,南宗伯因十五年前获罪下狱,已被剥夺了爵位当街问斩了。而与我有婚约的那人,这十五年来也不知了踪影,现在让我上哪找呀,并且就算找到了,也不知对方是个怎样的人。” 楚淮凝黛眉紧蹙,心下也觉得这是个大麻烦。 旋即,她脑内飞快一转,笑道:“不若这样,阿薇现在就同我进宫,就当陪我去看看皇后娘娘,如何?” “皇后……娘娘?”明薇怔愣地眨眨眼,半响后,才破涕而笑。 “阿凝,谢谢你。” 第6章 骑马 凤仪宫内,鎏金雕龙凤纹炉鼎熏香缭绕,薄薄的檀香如白雾渺渺。 殿内灯光昭昭,皇后一袭乌金色金织边绣凤凰纹曳地裙坐卧于贵妃榻上,她凤眸微沉,神思恍惚,虽已年过芳龄,却仍看似仅三十出头。 玉骨冰肌,芳菲妩媚,可谓风韵动人。 皇后的贴身侍女佟嬷嬷送走了楚淮凝和明薇二人后,微微摇头笑道:“楚小姐可真是个心善的姑娘。” 皇后轻声笑道:“凝儿这人就是如此,别人待她好一分,她便掏心掏肺还十分,可若是有人敢惹着她了,若再来求和的话,她可是极难哄好的。” 楚淮凝幼时也算佟嬷嬷看大的,多少也明白点她的性子,但笑不语。 皇后眸光半垂,忆起方才外甥女带着好友来求她庇护的事,顿觉好笑:“你晚点去建安伯夫人那处敲打敲打。” 佟嬷嬷应道,便出去吩咐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转回,望着皇后沉思的模样,思索了一会儿才问道:“娘娘为何方才不打探一下,楚小姐与靖安侯世子进展的如何了?” 闻声,皇后倏然收回思绪,抬眸笑了笑:“凝儿是本宫一手带大的,她如何的性子,本宫再了解不过。方才本宫无意提了顾舒晏三个字,她眼里那欢喜便是藏都藏不住了。” “这孩子至纯至真,心思直接敞亮,若是喜欢了便不会藏着掖着,都用不着去问了。” 佟嬷嬷笑道:“那可是好事呀。” 皇后唇边笑意渐收,顿了半响,才呢喃道:“可凝儿若是陷的太深,本宫反倒还更担心。” 佟嬷嬷从皇后尚未出阁时便一直贴身伺候,对她的心思再是了解,便问道:“娘娘可是担心楚小姐将来受欺负了去?” 皇后抿唇笑了笑,不置可否。 “凝儿她自幼被保护的太好了,可这人,终究是要长大的。“ - 楚淮凝同明薇从皇宫出来后已接近日落西山,才回到了楚府,从马车上下来后便被一名男子拦了下来。 楚淮凝定睛去看,顿时觉得有丝眼熟,却又记不起是在何处见过。 冯野笑着躬身上前,恭敬道:“楚小姐,我乃是靖安侯世子的贴身常随冯野,世子爷派我来同楚小姐传句话,说明日辰时在城西郊外等您,过时不候。” 楚淮凝心下大喜,面上笑意渐浓。 她实是没料到顾舒晏会这么快找他,还以为他起码也要拖个五、六日。 “回去告诉世子,明日淮凝定会如期而至!”说罢便步伐轻盈欣快地踏入楚府大门。 夜里,楚淮凝沐浴时还让巧兰和桂冬给好好涂抹了一遍桃花玉肌膏,紧接着睡了一个美滋滋的觉。 翌日,东方泛起鱼肚白,暖春间的清晨微风缭乱了整个梨木院内的葱葱郁郁。 楚淮凝端坐于梳妆台前,巧兰和桂冬站立于一左一右为她梳妆打扮。 铜镜内照映出一张娇美的面庞,水光粼粼的星眸,似无暇白瓷的玉肌,小巧挺立的秀鼻,嫣红的唇轻抿,微微鼓起的双颊泛起两片浅薄的粉。 桂冬站在柜前,望着这琳琅满目的华服,踌躇了会儿,问道:“小姐今日要穿哪套?” 问完才想起今日是骑马,那应当是要穿的轻便点。 楚淮凝透过铜镜望向身后的黄花梨衣柜,在一柜子里挑了套她近日最喜欢的裙子,“就那套散花云烟裙!” 话音刚落,巧兰顺着声音望过去,便看到桂冬取出来的裙子,那是一套碧色由暗紫金织滚边,用上好的五彩绣线纹制上去的奇花图案的云烟裙。 巧兰清楚自家小姐脾气,看了这套裙子只小小吃惊了会儿,便无奈笑笑,忽地又想起什么,忙在旁提醒:“小姐,这骑马可不比读书写字,只用在房里坐着就行,稍有不慎若是摔了下来,可不是小事啊。” 桂冬拿着云烟裙走了过来,跟着道:“没错,小姐幼时身子骨虚弱,可经不起什么折腾。” 楚淮凝照着铜镜,掸了掸右边的粉絮叶子耳坠,满脸不以为意道:“好啦,你们俩可莫把我当瓷娃娃了,我的身体自己心里清楚。” 旋即又补充一句:“不过,你们可不准告诉我爹!” 见她态度如此强硬,巧兰和桂冬哪能再多说什么,只连忙应道。 打扮了一番,出门时将将辰时初,楚淮凝很快就到了约定好的地点。 桂冬和巧兰在马车上等着,楚淮凝下了马车后,往最宽敞的那处走去。 还没走近,便见到顾舒晏挺拔伫立的背影,他今日金冠束发,一身绛紫色云锦纹常服,逆风吹拂时衣袂翩飞,撩起金织滚边的黑皂靴。 碧空万里,云霭悠悠忽忽。 他负手而立于红棕色马儿的身侧,恍若一副精妙绝伦的绝美画作。 楚淮凝屏声敛息,放轻脚步悄然靠近。 顾舒晏眼角余光漫不经心地往身后一瞥,早就知道她人来了,但见她举动鬼鬼祟祟,反倒不做任何表示,等着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不消片刻,二人只余两步距离时,楚淮凝伸手轻轻拍上了顾舒晏的右肩,在他正要回首之时,她轻盈地移到他的左侧。 楚淮凝强忍着笑意,杏眸里来不及收敛的狡黠正撞上那双似黑冰化水的双眸,似是没料到顾舒晏早就看穿了她的小诡计,她蓦然愣住,呆呆地望着那双眸子,眨了眨眼睫。 二人的脸忽地挨得极近,楚淮凝仰起粉白的小脸,看着顾舒晏在她眼前放大的俊脸,忍不住轻笑出声,下一瞬间,呼出的热气尽数喷洒在他似略微失措的面容上。 顾舒晏很快拉开距离,僵硬地站正,强力忽略下心里那丝让他意乱的怪异感,冷声道:“搞什么花样。” 楚淮凝看他一眼,甩了下裙摆噘嘴道:“顾大人可真无趣。” 压好心中的浮动后,顾舒晏这才看清她身上的着装,蹙眉问:“楚小姐知道今日是来做什么的?” “骑马呀!”她响亮地回应。 顾舒晏扬了扬手中的马鞭,冷笑一声:“楚小姐不说,我还以为你是要去赴宴。” 楚淮凝上前走了两步,眼神不乐意地在他身上扫了一圈,嘟囔道:“顾大人话怎这么多?快教我骑马罢。” 顾舒晏面色难看了几分。 行,来了为止才对他说了三句话,一句说他无趣,一次说他话多。 扫去这阵不快,顾舒晏轻抿着唇,将他身侧的马儿拉上前,“楚小姐先前有骑过马么?” 楚淮凝摇头,可别说骑马了,她连马背都没坐过,活了这般大也只坐过马儿拉的马车! “那今日便从最基础的学起。” 楚淮凝的视线这才望向了顾舒晏身侧的马儿,微微怔大了双眼。平时还不觉得,现在单看上去,顿觉得很是高大。 “顾大人,我是直接爬上去么?” 这马儿可比她高出了一大截。 顾舒晏点了点头,走到马儿的头部,拉好缰绳控制好马身,淡淡道:“请吧,楚小姐。” 闻言,楚淮凝黛眉紧蹙。 旋即,她眸光微闪,软着嗓音道:“顾大人叫我阿凝就好了,都这么熟了,何必如此见外。” 城西郊外静僻,此处视野空旷,微风徐过卷起远处密林的清香和周边散发的泥土气息,以及楚淮凝身上独特的馥郁芬香。 一抹碧色裙裾迎风飞扬,勾勒出眼前少女的曼妙身姿,瑰姿艳逸,艳若桃李,美不胜收。 顾舒晏一时看出了神,延迟了须臾才冷着脸沉声道:“楚小姐究竟还学不学?” 本也是抱着打趣的念头,又怕他反悔不愿教学了,楚淮凝也立即放下了逗他的心JSG思,笑嘻嘻道:“我学我学我学。” 说罢便忙不迭朝马儿的身侧走去。 楚淮凝深吸一口气,一鼓作气踏上马蹬,双手用力地攀爬而上,马蹬七扭八扭就是站不稳,折腾了半天都爬不上去。 顾舒晏见状,上前双手托上了她纤细的腰肢,用力将她往上一托,扶了上去。 楚淮凝猛然悬空而起,心下狂跳,下意识地抓住顾舒晏的臂膀紧紧按住。 难得见到她害怕的一面,顾舒晏颇觉新鲜,忽地也放松了心情,语气都温和了许多:“莫怕,我会保护你。你放松身子,大胆地牵起缰绳。” 他轻柔的语调撞入她的耳里,楚淮凝也不知为何,顿时也不怕了。 用心听了顾舒晏的话,按照他所示范的,松开他的手拿起缰绳,待坐稳后目视着前方。 见她稳当坐好,顾舒晏这才放下心,走上前去控制住马儿的头部。 楚淮凝放松身子坐在马背上,高高坐着的视野比在坐在马车内望得更多更远,她能看到一望无际的天空和远处的弯弯河流。加之顾舒晏找的位置绝佳,满目青山,苍翠欲滴,目不暇接。 楚淮凝牵着缰绳,顾舒晏控制马首带着她散了一会儿步,待感觉到她能彻底适应了,这才侧首望着她,道:“一会儿我就会松手,你先尝试着自己动几步,不要加速跑动就好,这匹马它性子温顺,你不乱动的话它就不会乱动。” 楚淮凝认真听了,打包票似的用劲点头。 顾舒晏见她这么听话,也就放心地松开了手,在一旁跟着一起走。 没了顾舒晏在前头替她牵制着,楚淮凝这才尝试着动了几下缰绳,这时身/下的马儿也开始加了点速度,她见状,便又动了几下,马儿的速度肉眼可见的更快了些。 这匹马很是乖顺,似是知晓背上的人不擅马术,就连奔跑起来都十分照顾着背上的人。 楚淮凝坐在马背上,迎风奔跑,耳畔呼呼风声刮过,她却一点儿都不害怕,反而觉得很有意思。 待跑了一圈后,顺着马儿的身子,楚淮凝也渐渐熟悉了许多,马儿很是听话没有乱动,直到第二圈时,觉得适应地差不多了,她便又尝试着加快了一点速度。 顾舒晏一直跟在不远处观察着马儿的反应,唇边渐染笑意,楚淮凝学习能力极快,她过目不忘的本领本就很让他意外,没料到骑马更是,别的姑娘若是骑了,也不一定能那么快放松下来,她反而胆子很大,适应后便牵着缰绳开始起了马鞭。 马儿感觉到背上人的激力,又加快了点速度,顾舒晏停了下来,目光不脱离楚淮凝,一直观察着反应。 楚淮凝挥起马鞭,加速小跑了起来,绕着这片空地转圈圈,又绕了两圈后,这时马蹄不慎踩到一块尖锐的石头,猛地打了个弯,楚淮凝一时未反应过来,身子跟着晃了几晃。 因着隔了些距离,顾舒晏只远远瞧见楚淮凝在马上摇摇欲坠的模样,好似下瞬间便会被甩飞了出来。 忽地心里不由的万分紧张,好似有什么即将脱离了他的掌控,身体更是完全控制不住地唤了一声:“凝儿,紧紧抱住马身,莫要乱动。” 第7章 共骑 顾舒晏忽地心里万分紧张,好似有什么即将脱离了他的掌控,身体更是完全控制不住地唤了一声:“凝儿,紧紧抱住马身,莫要乱动。” 楚淮凝听到这声后连忙伏下,双手紧紧抱紧马身。 由于身/下马儿仓惶失控,还是头一次遇上这等状况,楚淮凝登时便吓得心惊胆颤,脑子一片空白,害怕地动也不敢动弹一分。 顾舒晏没空去细究他方才脱口而出的话,他面色微冷,撩起衣摆,身轻如燕腾空而起,霎时便飞跃到正在疯跑的马背上,旋即右手拉紧缰绳,左手一把捞起楚淮凝的纤腰。 待楚淮凝坐稳后,他双手勒紧缰绳,毫不费力的控制住身/下的马儿,飞跑了半圈后,见马儿情绪逐渐稳定,顾舒晏这才放松冷冽的神色。 楚淮凝浑身发软,惊魂未定地靠在顾舒晏的怀内,感受到身后那人结实的胸膛,跳到嗓子眼的心脏也不禁渐渐平缓了下来。 蓝湛晴空,云层渐移。 楚淮凝阖上双眼,将自己全身松缓,依偎在顾舒晏的身前,眼前一片漆黑,耳畔呼啸而起的风声渐大,身心皆松,享受着顾舒晏带她策马奔腾。 顾舒晏的双臂紧紧环于她的身侧,感受到怀里的人儿的松弛,诧异地垂眸看了她一眼。 狂风拂面,眼前少女黑羽似的长睫如扇扑闪,红润的唇角噙着恣意的笑意,他的心好似无形中被紧紧攥住,身躯亦不知觉牢牢地搂抱住她,不知何时,二人侧面肌肤随着奔跑的速度,起伏相贴。 跑了两圈后,见她心绪安定了下来,顾舒晏将缰绳塞到楚淮凝的手中,微垂首道:“自己再尝试动动,我在你身后护着,若是不稳了我再上手。” 楚淮凝点头,伸手接过缰绳,缓慢地动了起来,脑子里又回想顾舒晏方才的样子,有样学样的控制好马儿的身子。 顾舒晏在她的身后,胸膛还紧紧贴着她的后背,风中卷起她清新的体香,他的眼神也不知不觉移不开楚淮凝的面容。 金灿灿的阳光下,楚淮凝那双平时里便亮如星辰的双眸照映出绚丽的光辉,通身熠熠烁烁,小脸两团绯红,鬓边细汗密布的青丝,无一处不散发着朝气蓬勃。 犹如旭日初升,粲然地令人移不开眼。 他不自觉又搂紧了她几分,楚淮凝还在享受骑马的快意,感觉渐入佳境了,便侧首问道:“顾大人,是这样的感觉么?” 因二人挨的太近,楚淮凝蓦然回首,温热的唇瓣不经意又若有若无地划过他冰冷的唇角,呼出的热气尽数拂面。 顾舒晏猛地僵硬了须臾,喉间不自然的上下滚动,半晌后才冷着脸“嗯”了一声,继而又道:“你学的已经够快了,再多跑几圈,熟练了之后便可自行上手了。” 楚淮凝没察觉出顾舒晏的僵硬,方才唇角那一晃而过的冰凉触感又仿佛错觉一般,望着顾舒晏在她面前放大的俊脸,怔愣了片刻。 顾大人这张脸,无论看多少次都这般俊美,那清冷的嗓音由耳畔传入,竟比平日里多了几分诡异的温柔。 忽地,楚淮凝这才想起方才情急之下顾舒晏脱口而出的话,她思绪稍转,脸色微红,眸光闪闪望着他,娇声娇气道:“原来顾大人不愿唤我阿凝,是因着心里想唤我凝儿。” 顾舒晏见她提了这事,耳尖不禁微微染上一层浅薄的绯色,方才他也不知是抽的哪门子的疯,竟脱口而出那两个字。 “顾大人?” 见他不仅没有回应,还跟失神了一般,楚淮凝用肩膀撞了撞他。 “嗯?”语调里是说不出的柔情。 楚淮凝心里甜得冒泡,杏眸也弯成了月牙状,紧接着又调皮似的一笑,风中夹杂着她软乎乎的嗓音:“嗯,那看在顾大人的面子上,就允许顾大人唤我凝儿了。” 她的好友与表姐表哥们都是唤她阿凝,她这番可是主动给了顾大人特殊优待呢! 风呼呼刮过,楚淮凝飘扬的青丝顺风伏贴于顾舒晏的唇角,鼻息间萦绕着她身上独有的清香,顾舒晏能感觉到自己的胸腔内在不停翻涌,一种他无法掌控的情绪好似即将爆裂开来。 自从上巳节那日将楚淮凝从湖水中救起,每每与她多接触一分,他便总会多一些异常的情感,似熟悉,似欣喜,又似酸涩。 他的双臂紧紧环住身前的少女,感受着她柔软的身躯和近在眼前那满天星河般的双眸,顾舒晏沉了半响,方从楚淮凝手中牵过缰绳,扬起马鞭加快了速度。 顾舒晏唇角微扬,平日里冷淡的神色皆数褪去,眸光里是从未有任何人见过的柔软,良久,终是轻声叹道:“你当真是来磨我的。” 马儿极快的奔跑,耳畔的风声渐大,就在楚淮凝以为顾舒晏还继续沉默不语时,蓦然听到了一声不太清晰的话。 “嗯?顾大人你说什么?” 楚淮凝急着转身,却被顾舒晏按了回去,在她耳侧警告:“莫要乱动。” 她这才记起自己还在马背上,想起方才险些摔了下去,楚淮凝身子猛地绷直。 这速度倘若摔了下去,没死也得瘫。 罢了,她可是相当惜命呢。 她板正的坐稳,耳侧又传来轻柔的声,这次是贴紧她的耳畔。 “放松。” 楚淮凝欢快地“嗯”了一声,而后笑了起来,心里似乎被什么捂着,滚烫滚烫的,渐渐地情不自禁放松身子,将自己全身都靠在身后那人宽阔的胸膛上。 - 夜幕低垂,梨木院内月色如银。 寝屋内烛火摇曳,照耀了楚淮凝那张娇俏含羞的笑颜。 自白日里与顾舒晏骑马回府后,楚淮凝总是会呆呆地坐在一处,JSG时不时笑出声,时不时脸色绯红,又摇头又捂脸,眸子里似蕴着万千欢喜。 正在外间伺候的巧兰和桂冬坐在绣墩上,二人感动地对视了良久。 桂冬眼眶略微湿润,握住了巧兰的手,感叹道:“巧兰,咱们小姐这回定是要得偿所愿了。” 巧兰笑了笑,很是得意道:“小姐仙姿玉色,明媚烂漫,男子里除了那顾二公子还有谁会不喜欢小姐?我早就猜到那顾大人定会倾心小姐了。” 正在二人得意之时,楚淮凝语调都带笑的喊了她俩一声,“明儿便是霜表姐同我约好的孔老夫人举办宴会的日子,你们俩快来帮我挑挑明日穿什么!” 巧兰和桂冬笑着应道。 - 入夜,月朗风清。 万家灯火阑珊,靖安侯府一片祥和。 顾舒晏两个时辰前去大理寺处理了公务,直到夜深了才回。 冯野亦步亦趋地跟在顾舒晏身后,望着他看似如往常一般冷淡,实则眼角隐约含着若有若无的欢畅,甚觉惊奇。 进了主卧内,顾舒晏落座后给自己倒了一盏茶,轻抿了一口,才淡淡道:“有什么话便说罢。” 冯野从他进了府里便欲言又止的,想必是一些不能在外面说的话。 冯野敛神,回道:“主子,今日我在暗中观察时,发现那些平日里盯着您的暗卫已尽数撤离了。” 顾舒晏举杯的手滞了不动,“嗯”了一声,唇边冷意浮起,方道:“想来这皇后娘娘是不打算继续盯着我了。” 冯野自然察觉出了顾舒晏的变化,踌躇了须臾,才道:“主子,那楚小姐多番主动接近您,是否……” 话未说完,便被顾舒晏打断。 “不会。” 冯野诧异抬头去看他,心下疑惑不已。 “主子为何如此笃定?” 冯野不禁纳闷,主子与楚小姐也仅短短接触了几回,按照他的性子,定不会那般轻信他人。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倏然间,顾舒晏的脑海里又浮现出楚淮凝灿烂莹然的笑颜,生气噘嘴的娇嗔,噎着双颊鼓鼓的诙谐,以及她泪光盈盈的模样。 良久,他放下手中的杯盏轻声道:“她这人太容易被看穿了。” 冯野心下一跳。 他从幼时陪伴在顾舒晏身旁,虽说无法彻底猜透主子的心思,但这么些年来,多少也清楚他的为人。 顾舒晏心思深沉,看似温和实则冷心冷情,外人难以接近。对于女子的示好,他通通油盐不进,更甚者那楚淮凝,亦非旁的女子…… 冯野心里忽然冒起一个他很惊奇的念头,斟酌了一会儿,问道:“主子可是对楚小姐?” 闻言,顾舒晏眉心紧蹙,原本柔和的面色骤然掠过一抹凝重。 他面若寒冰,匆忙打断:“行了,其他的无需多问,派你去查当年裕王府的事可有眉目了?” 冯野收了好奇心,正色回道:“二十二年前,在裕王府服侍过的下人皆被清除的一干二净,但经过我多番探查,才发现实际上还尚有活口,可时间过去太久,那活下来人的行踪很是难寻。” 顾舒晏白皙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抚杯沿,吩咐道:“事无巨细的调查,但凡有一丝可能,也要找到还活下来的人。” 冯野沉声应道。 待冯野退出去后,顾舒晏神思恍惚,望向门外月光倾洒的银色大地,沉思了良久。 - 翌日,天光明亮。 晨光透过薄薄的窗纸照入室内。 秦易霜大清早便来了楚府。 秦易霜是楚淮凝舅舅秦拓的长女,年十七,她身量高挑,今日一袭青烟紫绣翠纹裙,更衬得她柳亸花娇,袅袅婷婷。 进了里间,绕过彩花鸟锦绣屏风,秦易霜见到端坐于梳妆台前的少女,满脸诧异道:“阿凝今日怎没有睡个大懒觉?” 楚淮凝看着铜镜里的表姐,不乐意地笑道:“瞧表姐说的,这不先前答应你的吗,阿凝岂能失约?” 秦易霜满意笑了几声,便坐在一旁的软榻上,望着在梳妆的楚淮凝,面色忧虑道:“阿凝,前几日我在信上还没说完呢。” 楚淮凝“嗯?”了一声。 秦易霜继续道:“这孔老夫人今日所举办的宴会,可不仅仅只是游园赏花……” 楚淮凝听她这抱怨的语气,立即便明白了。 如今京中风气开放,这种宴会看似是赏花游园,实则是让到了适婚年龄却还未定亲的公子小姐们私下相看的聚会,若是彼此有点好感,又门当户对的话便可上门提亲,喜结连理。 第8章 宴会 楚府马车沿着一条宽阔的街道行至孔尚书府门前停下,巧兰和桂冬率先下了马车。 楚淮凝掀起车帘,微微探出,车外绚丽的日光便直闯入她的眸中,她眼睫颤动,眯了一阵,才在巧兰的搀扶下走了下来。 今日来孔尚书府赴宴的贵客纷至沓来。 盛浓的阳光穿过了孔府门口旁郁郁葱葱的古树,隐隐流动的斑驳彩光射映在楚淮凝身着的醹绿镶银缎面水仙裙上。 银边翠绿如碧光点点。 只看一眼便令人神摇魂荡。 赴宴的众多贵客中,有人一眼便认出这鲜艳夺目的人正是京中鼎鼎有名的楚淮凝。 秦易霜下马车后,环视了四周就知道自家表妹又惹人注目了,而正要牵着楚淮凝的手预备进孔府时,眼角余光扫到了一辆熟悉的马车。 秦易霜倏地驻足,轻轻拍了拍楚淮凝,眼神示意她看过去。 楚淮凝的脑袋都没挪动一分,像只傲娇的孔雀,不将任何人放进眼里,只牵着秦易霜就轻盈地往孔府内走去。 秦易霜步伐紧跟,压低声音问道:“你不先看看那顾依若穿的什么?不怕她有意跟你穿同样式的裙衫气你么?” 跨进了孔府大门,值守的下人们认识楚淮凝和秦易霜,连忙躬身行礼,引二人往里去。 楚淮凝不以为意地甩了甩自己的裙摆。 随后笑嘻嘻一声,得意道:“霜表姐,我今日这身可是京中独一件,她就是想立刻去找一套一模一样的都难如登天。” 楚淮凝前几日上锈归阁拿的裙子,便是她今日所穿的这套,这可是她拜托了她三姨母专门找了顶尖绣娘们连日赶出来绝无仅有的水仙裙。 秦易霜睁大双眸,竖起拇指夸赞,“阿凝,真有你的!在这方面永远没人能赢过你。” 楚淮凝唇角勾起,微扬下巴,继续往里走。 二人在孔府下人的引领下进了宴会大堂。 刚踏了进去,楚淮凝一眼就看到众多贵女中她最熟悉的一道身影。 她牵着秦易霜往那个方向走去,离一名身着一袭散花如意百合裙衫的少女几步远时,喜悦地唤道:“梦表姐!” 少女回首,螓首蛾眉,弄粉调朱。 赵玉梦淡漠的面色由惊转喜,小步跑上前,牵住面前二人的手。 “你们俩怎么一道来的?都不喊上我。” 秦易霜也有点意外,笑道:“阿凝还是我先前硬拖来陪我的,只是我也没想到梦表妹也来了。” 赵玉梦立刻就明白了,而后望着楚淮凝笑意盈盈的模样,又想起了什么,笑着打趣:“听我阿娘说,前几日阿凝追男子都追到大理寺去了呀?” 秦易霜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个,双眸微怔,兴奋不已,连连追着问是何情况。 楚淮凝只得老实交代了。 两个表姐知道她喜欢顾舒晏的事,反应起先也同巧兰桂冬一样,而后得知了楚淮凝的打算,更觉得好笑,笑道果真是阿凝能想出来的事。 笑过后,秦易霜又愁苦道:“这世道未免太不公平了,没被催婚的都有了心仪之人,而这被催婚的,还在愁着找如意郎君。” 秦易霜年十七还未定下婚约,家里娘亲催得厉害,声称今日宴会若仍找不到她心仪的男子,便要亲自为她挑选夫婿。 以她娘亲的审美,恐怕会给她挑个五大三粗的粗鲁武将,吓得她今日抱着必死的决心也定要找个她能瞧上眼的。 赵玉梦乃楚淮凝二姨母的次女,也仅小秦易霜五个月,家里亦有长辈在催,是以对秦易霜的话,她深有同感的点点头。 楚淮凝只能装作没看见两个表姐羡慕的眼神,笑着站到中间挽住二人的手,调笑道:“那阿凝今日便来帮两位表姐来挑选夫婿。” 两个表姐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 巳时过半,孔府内戏台已搭起,几人成堆聚到一团,舞女们轻纱衣摆迎风飘荡,场面很是热闹非凡。 此时一名雍容雅贵的夫人走了出来,身着墨紫绣兰花纹锦服,年约五旬,看似却仅四十出头,发髻梳得一丝不乱,眼里蕴着端庄柔和,面相十分慈善。 孔夫人是汴京赫赫有名的才女,因博学多识,在勋贵圈中很得众人爱戴。 而楚淮凝惯是个野性子,极少与德高望重的孔夫人有过往来,两个表姐见状只忙拉着她去与孔夫人打招呼。 三名琼姿花貌的少女向孔夫人走来。 孔夫人笑容满面地跟秦易霜和赵JSG玉梦简单寒暄了几句,又望向楚淮凝,笑道:“以往宫宴也见过几次楚小姐,今日近了一瞧,果真是天姿国色啊。” 楚淮凝乖巧抿唇一笑。 夸赞的话她听得多了,但从孔夫人口中讲了出来,还是令她不禁羞赧了须臾。 秦易霜因着同她母亲参与过多次才女的宴会,与孔夫人关系很是亲近。 今日宴会,秦易霜的母亲早就私下与孔夫人打过了招呼,遂她也开门见山问道:“伯母,今日可来了多少好儿郎?” 孔夫人心知肚明,也不明说,只言笑晏晏道:“今日宴会不必拘谨,小丫头们大可随处在府内游湖赏花。” 秦易霜得了话,捻裙躬身,笑着感谢了孔夫人一番,便拉着楚淮凝和赵玉梦走了。 - 三人在孔府约莫闲转悠了半个时辰,穿过了亭阁,又赏过了花园,今日宴客也瞧了个大半。 楚淮凝实在是无聊透顶了,懒散地坐在凉亭的石凳上,嘟嘴甩了甩裙摆,问秦易霜:“霜表姐,你有没有瞧上的公子?” 秦易霜愁眉苦脸,想了一阵。 半晌后,她才道:“感觉很多公子的长相若是多看两眼,夜里都会梦魇。” 听她直言直语,赵玉梦扑哧笑出声:“那是霜表姐的眼光太高了。” 秦易霜黛眉一挑,扑过去挠了挠赵玉梦,“你就不挑?你就不挑?” 赵玉梦怕痒,身子一缩就不停笑着求饶。 正在这时,一名身着孔府下人服装的侍女,笑容满面地走到了凉亭内,行了礼后恭敬道:“秦小姐,赵小姐,孔夫人那厢有请。” 秦易霜和赵玉梦互看一眼,问道:“只有我们二人?” 孔夫人知晓她们三人是一道来的,按道理不应当只会叫她们二人。 楚淮凝逛了半个时辰的孔府,小腿有些酸软,正巧也想休息休息,便笑道:“定是孔夫人要给表姐们介绍好儿郎呢!” 语落,便催着她二人赶紧过去。 秦易霜和沈玉梦哪看不出自家表妹懒劲又犯了,只笑着摇摇头,跟着那名侍女离开了。 不多时,凉亭内便只余楚淮凝与巧兰桂冬主仆三人。 今日阳光明媚,孔府内鸟语花香。 楚淮凝被日头晒得倦意来袭,掩唇打了个哈欠,眸中渐染了湿意,随后便吩咐道:“巧兰,桂冬,你们去前边守着,我想稍稍眯一会儿。” 巧兰和桂冬连忙应道。 凉亭左侧有池青绿的湖水。 绚丽的光辉倾洒在明镜似的湖面,轻柔地掩上了一层浅薄的金纱。 楚淮凝趴在白玉石面上,才将将小憩了一会儿,忽地感觉到背上有一股坚/硬的重量压的她微微喘不过气。 她猛地睁开双眼,奋力推开身后的人,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待看清那人后,先前的所有倦意皆被眼前的人一扫而空。 面前的男子身着深蓝金织镶边锦服,金冠束发,额间一抹宝蓝玛瑙抹额,面容俊秀,双眉飞扬,唇角噙着一抹坏意的笑,右手持一把金边的水墨竹纹折扇,身姿松松垮垮,诚然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男子收拢折扇,桃花眼包含抱怨似的看了楚淮凝一眼,拖长语调道:“阿凝,你可让哥哥想得好苦啊。” 楚淮凝退后了几步,面上是毫不掩饰的嫌恶,撇了撇嘴:“我当是谁呢。” 旋即,又怒意满满道:“廉棋,你好大的胆子!” 廉棋瞧见楚淮凝这般厌弃他,瞪大双眼,俊脸一垮,伸出右手捂住了左边的心口,神色哀戚戚道:“哥哥都有将近一个月未见过阿凝一面了,阿凝难道不想哥哥么?” “呸,谁是你妹妹了!” 楚淮凝眉间紧蹙,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廉棋迅速收敛了面上的伤心,勾唇笑了笑:“行,不是妹妹,是未婚妻。” 楚淮凝白了他一眼,睥睨道:“你莫不是得了失忆之症?你我的婚约于去岁便已解除,再无任何关系了!” 廉棋将手中的折扇往白玉桌上一掷,双眼紧紧盯着楚淮凝,埋怨道:“阿凝好狠的心,你我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不过是多看了几眼旁的女子,阿凝竟不要为夫了!” 楚淮凝听了只想作呕,气愤地甩了甩袖口,怒着一张小脸骂道:“你分明知晓我与那顾依若合不来,而你作为我的未婚夫居然被她勾了就跑,现下竟又来找我?” 廉棋坐了下来,委屈巴巴道:“阿凝,我的心里始终是有你的,可那顾依若也是个美人,这自古以来,英雄难过美人关呀。” “你?英雄?”楚淮凝只觉得面前之人有够厚颜无耻,懒得与他再多说下去,眼神望向凉亭外,问道:“巧兰和桂冬呢?” 廉棋嬉皮笑脸道:“被我的人请去喝茶了。” 楚淮凝气得上前踩了他几脚,猛然想起两个表姐之前的事,瞪着一张脸问:“先前我表姐也是被你的人带走的?” 廉棋得意忘形的上下点头,又站起身走近了几步,一双桃花眸在楚淮凝身上流转几息,而后长臂一伸,一把拉过楚淮凝的手腕就要往自己怀里带。 楚淮凝冷不防,惊呼了一声,幸而足下用力一转才顿了一瞬,这才止住了险些撞入他的怀内的动作。 二人之间还隔了些许距离。 而远远看去,只见一名身形颀长的男子环住面前娇弱的少女,活像个情人间缠绵的场景。 凉亭不远处,阳光倾洒。 顾舒晏面色冷淡,目无情绪的看着这个画面。 第9章 窃喜 望着凉亭内的场景,顾舒晏黑墨似的眸渐渐染上一层寒冰,站在原地看了两眼后,便拂袖转身。 他步伐平稳地走在青石小道上,通身看似与平时无差,可眸中浸满的阴沉方显示出他的不对劲。 正在这时,一名身着鸦青色云纹锦袍的男子,匆忙走了过来,而后停在顾舒晏面前,歉意一笑:“抱歉,云昭,方才遇上熟人了便多聊了几句,让你久等了。” 云昭是顾舒晏的表字。 顾舒晏冷着一张脸,只淡淡道:“不妨事。” 严仲南笑了笑,与顾舒晏并肩走着,道:“今日还麻烦你陪我来,我实在过意不去,这番也是我母亲那边催得急,而我实在也不懂得看女子,就劳烦云昭帮帮我了。” 顾舒晏不咸不淡“嗯”了一声,兴致显然不是很高。 严仲南乃是顾舒晏的同岁表兄,更是一同在大理寺任职的同僚,虽说多少也习惯了他这冷淡的样子,但现下显然与他刚进孔府时的态度差了一大截。 他撞了撞顾舒晏的肩膀,打趣道:“云昭不如也趁这次机会,好好抓紧定下自己的终身大事。” “大理寺内像我们这般年龄的,那家里的孩子都能下地跑了,比我还小的余寺丞前两个月都已经娶了美娇娘。” 顾舒晏又不咸不淡“嗯”了一声。 严仲南这下却惊诧了,侧首去看他:“你来真的?我前些日子问你娶妻的事,你俨然一副与你无关的态度。” 紧接又追问:“云昭可是有心仪的姑娘了?” 顾舒晏道:“没有。” 现下心里本就莫名烦躁,又被严仲南一直追问,他的耐心早已被磨了个精光。 顾舒晏面色微冷,暼了他一眼:“我今日是陪你来的,你能否别跟个媒婆似的没完没了?” 严仲南搔了搔鼻尖,也觉得自己有些话多,心里也明白顾舒晏最厌烦别人追问个没完,随即便想转移话题,有些羞赧道:“方才我与友人交谈,见到走过去的一位姑娘,觉得有点眼熟,只是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二人边走边交谈,正往转角处行去时,顾舒晏倏地驻足,严仲南毫无察觉,正在转身之时,猛地撞上一团温软的物体。 严仲南一个不防,被撞得连连退后几步,将将站稳后,往前方望去,待看清来人后,眸中的光逐渐发亮。 秦易霜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皱着脸捂额,望着这个方才被他撞退的男子,一脸不快道:“走路怎得不看路的?” 没料到方才竟被一个小娘子撞得连连后退,严仲南脸色一红,吞吞吐吐道:“抱歉,是在下没看清前方有人,撞伤了姑娘,姑娘可有大碍?” 秦易霜右手还扶了额头,疑惑地看着面前的男子,问道:“我无事,反而是这位公子,可有摔伤?” 堂堂男子汉,竟比她一个女子还要柔弱,轻轻撞了一下就往后倒。 严仲南脸更红了,正预备说些什么,便被赵玉梦焦急打断:“霜表姐,可快一些别磨蹭了,当心阿凝出事了。” 顾舒晏面无表情的俊脸在听到阿凝二字时,动容了须臾,问向赵玉梦:“可是楚小姐出了何事?” 赵玉梦没空去搭理一个外男,甩下一句不便多言,便拉着秦易霜匆忙往前跑了。 顾舒晏想也未想就跟着走去。 留下严仲南在原地发楞,待反应过来后才匆匆紧跟了上去。 - 那厢,凉亭内。 楚淮凝用力挣扎推开了廉棋,气红了一张小脸JSG,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廉棋,谁给你的胆子这样对我的?” 廉棋被她指着鼻子骂也不恼,只满腹委屈道:“我自三岁起便是阿凝的未婚夫,做了阿凝十五年的未婚夫,如今才解除婚约不过一年,这让我如何习惯?” 楚淮凝几乎是咬着牙道:“可你从前从未这般对我动手动脚!廉棋,你我之间本就是长辈私自许下的婚约,根本毫无感情,婚约既早已解除,你大可去找你心仪的姑娘。” 廉棋却只听进最后一句,冷笑了几声:“原来阿凝是有心仪的男子了。” 楚淮凝受够了他的理解能力,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是又如何,与你何干?” 说罢便拂袖而起往外走去。 下一瞬间又被廉棋拦住了凉亭唯一的出口,他暴怒问道:“那男人是谁?” 楚淮凝冷静地看了他一眼,下一瞬间抬脚就用力往廉棋的膝盖窝踹了过去,轻蔑道:“你当自己是谁?也配来过问我的事?” 出了凉亭后轻飘飘甩下一句话:“你最好赶紧把巧兰和桂冬放了,否则我今夜就上你昌平侯府,找老侯爷告你一状打得你月余出不了门!” 廉棋被踹地靠在亭柱上嗷嗷大叫,冲着楚淮凝的后背,几分委屈几分悲戚地喊:“阿凝,你的心好狠呐!” 楚淮凝充耳不闻,足下步伐加快,只想离他越远越好。 远离了凉亭这处,正看到顾舒晏急步走了过来,楚淮凝登时惊喜交加,冲前方扬了扬手,拔高音量唤了一声:“顾大人!” 顾舒晏身后的秦易霜和赵玉梦看见楚淮凝没出事,这才放心下来,而后二人又诧异看了眼顾舒晏。 楚淮凝小跑上前,到顾舒晏的面前停下,笑道:“顾大人怎会同我的表姐们一起过来?” 顾舒晏强按下心里的紧张,轻声道:“适才路过。” 路过?不是特意来救她的? 楚淮凝小脸一垮,瘪嘴“喔”了一声。 秦易霜和赵玉梦一左一右拉着楚淮凝去了远处角落,赵玉梦急切问道:“我们被那侍女带着在孔府兜圈子,后来发觉不对劲,这才反了回来,阿凝没有受欺负吧?” 楚淮凝摇了摇头,压低嗓音道:“是廉棋。” 廉棋?秦易霜和赵玉梦脸色难看了起来,这厚颜无耻的的阴险手段恐怕也只有他做得出来,而二人又欲问些什么时,就见楚淮凝喜悦地跑到了顾舒晏的身侧。 顾舒晏身旁的男子却一直在低声细语,待看到楚淮凝来了,严仲南立刻缄默不言。 “顾大人,这位是?”楚淮凝好奇地打量顾舒晏身旁的男子。 “同僚。”顾舒晏淡淡道。 闻言,严仲南面上笑容倏地凝固。 就这两个字?不多介绍一些? 他无声叹气,朝楚淮凝笑道:“你好,大理寺少卿严仲南。” 没成想,正走过来的秦易霜听到最后三个字时,惊呼了一声,满脸惊讶地看着严仲南道:“我记起你了!” 楚淮凝被她的过激反应吓得扭头去看她。 秦易霜惊喜似的拍了拍楚淮凝,“阿凝,你记不记得五年前的上元节,顾舒展阴魂不散跟着你那回?” 闻言,顾舒晏下意识去看楚淮凝的神情,只见她眨了眨眼似在回想,而后撇撇嘴,语气不快道:“记得记得,烦死了。” 五年前上元节那夜,她重病几日将将痊愈,好说歹说才劝服了爹爹放她出去同表姐表哥们逛灯会,而那顾舒展简直跟个甩不掉的尾巴似的,整夜都阴魂不散缠着她,弄得她都没有玩尽兴,这事提起来她现在还生气! 秦易霜又道:“那会儿顾舒展身边的那个男子,就是这位!” 楚淮凝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眼神在严仲南身上扫了几遍。 把五年前的那位和眼前这个男子放在一处比较后,这下她不得不佩服自家表姐了,以她过目不忘的本领,都认不清眼前这个俊秀的男子,竟是当初那个在顾舒展身旁黑黑瘦瘦小小的人。 若是她没记错,顾舒展当时说那是他表哥。 那,那岂不也是顾舒晏的表哥了? 极快将这二人的关系联系在一块,想到今日竟多认识了一个顾大人的亲人,楚淮凝不由喜到眉眼都弯了起来。 而她这幅眉开眼笑的模样,落在顾舒晏的眼里,却全然是另一层意思了。 严仲南没料到秦易霜竟认出了他,白皙的脸顿时通红一片,温吞道:“姑娘好记性。” 秦易霜笑了几声,挥挥手大剌剌道:“我当女大十八变,没想到男子的变化竟也这般大。” 严仲南的脸又腾地红了一个度。 赵玉梦站在一旁,戏谑的眼神在二人之间扫了几个来回,而后轻轻笑出了声。 - 彼此介绍后,一行五人便往孔府内的渺宜湖的方向行去。 走到渺宜湖畔,远远望去只见宽阔的湖面上几叶扁舟迎风荡漾。 “哥哥?南表哥?”一道惊讶的女声从身后响起。 楚淮凝回首便看到了顾依若和她那三个小跟班,其中两名女子是杨芙和金明雪,剩余那名男子,便是从幼时起就对顾依若马首是瞻的卫寒了。 顾依若面色难看地走上前,问:“哥哥和南表哥怎会在此?” 言下之意却是,你们二人怎会跟我最讨厌的楚淮凝在一起! 看到顾依若不高兴,楚淮凝心下十分窃喜,随后又有意往顾舒晏身旁挨紧一分,在他看不见的视角冲顾依若挑眉。 顾依若自然没错过楚淮凝的小动作,气急之下快步走上去,语气尖锐道:“我知道了,定是这楚淮凝又来缠着哥哥了!” 见她语气不善,出口的话也这般刺耳,顾舒晏的眼神冷了几分:“阿若,休要胡闹!” 顾依若瞪了楚淮凝一眼,气愤地别过头,回首时眼神猛然扫到身后的金明雪,便笑了笑,拉着她走上前,在顾舒晏面前道:“哥哥,明雪你还记得么?就是经常来我们府里拜访的,我的好友。” 金明雪脸色微红,站立在顾舒晏的跟前,行礼后柔声道:“顾公子。” 顾舒晏点了点头,看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 楚淮凝的眼神在金明雪和顾舒晏身上来回打转,无声冷笑,当她还看不出顾依若打着怎样的算盘么? 严仲南见了这场景,在一旁笑呵呵:“既然若表妹也在,不如大家便一道同行吧。” 顾依若对金明雪的反应很是心满意足,挑衅似的看了楚淮凝一眼,道:“行啊。” 说罢伸手便将身旁的金明雪往顾舒晏怀里一推,顾舒晏迅捷闪过,金明雪踉跄几下,忽地撞入了秦易霜和赵玉梦中间。 楚淮凝看着这个场面偷笑出声。 听到她窃喜的嘲笑声,顾依若咬咬牙,压低了声音发出只有他们三人听清的声调:“哥哥前几日说对楚淮凝没有想法没有骗我吧?” 顾舒晏眉头紧蹙,正欲开口时,右手便被楚淮凝拽着就往渺宜湖的一艘小船上行去。 在场众人皆楞了须臾,顾依若最先反应过来忙追了上去,却反被秦易霜和赵玉梦拦下了来:“顾小姐想游湖可以做别的船,那艘怕是容不下顾小姐了!” 第10章 嘴硬 望着楚淮凝拉着顾舒晏远走的身影,顾依若气得直跺脚,别过头冲着卫寒抱怨:“你说我大哥是怎么回事?我怎不知他一个大男人竟甩不开一个姑娘家的力道了?” 她那文武双全,清冷自持到外人难以接近的大哥,怎会这样轻易被拽了就走? 简直令她大失所望!! 卫寒双肩一耸,苦笑一声。 而后望向那二人背影的方向若有所思了起来。 只愁苦着,等顾舒展回了汴京,恐怕有的闹了…… 杨芙扯了扯唇角,缩在一旁当透明人。 心里头更是暗叹:早知如此,便不来这孔府凑这热闹了,公子没瞧上眼的,还又要听顾依若抱怨楚淮凝几个时辰。 金明雪双手交握攥紧手中的碧青色帕子,望着渺宜湖的方向微微出神。 - 晌午的阳光浓郁,绚烂的光辉洒落至孔府的渺宜湖,使如镜的澄亮湖面悄然掩了一层浅薄的金纱,往远处眺望,可见几叶扁舟在湖中飘飘悠悠。 楚淮凝拽着顾舒晏上了一艘小船。 待二人进了船舱后,船夫这才划动船桨。 楚淮凝与顾舒晏对立而坐,一双乌亮的眸子肆无忌惮地打量着顾舒晏的面容。 仍旧是那副丝毫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神色,她不禁抱怨道:“总算是静下来了,我正想好好同顾大人说说话呢。” 顾舒晏听她发牢骚的语气,心下倏然觉得好笑,面上却嗤道:“有什么可说的。” 楚淮凝满脸愕然:“顾大人难道没有什么要跟我解释的?” 顾舒晏挑眉看她。 解释?他有什么可解释的,要解释的不应该是她么? 行,又不说话。 楚淮凝只能郁气地继续问:“顾大人今日是来做什么的?” 顾舒晏:“问这个做什么。” 楚淮凝眸中盈满不快看他:“顾大人难不成JSG不知道今日宴会的目的?” “知道。”他轻飘飘道。 楚淮凝气急了,嗓音都不知不觉拔高了几分:“知道你还来?” 顾舒晏眼帘半垂,随后又抬起来望向她乌溜溜如黑葡萄似的眸,薄唇轻启:“你来做什么的,那我便是来做什么。” 楚淮凝近乎抢答道:“哼,我是陪我表姐来的!!” 语落,顾舒晏眉间舒展了许多,墨似的眸里竟浮现一丝笑意。 半晌后,楚淮凝这才反应过来,喜不自禁道:“那这么说,顾大人也是陪同严大人来的?” 顾舒晏不置可否。 知晓他不是来相看别的女子,楚淮凝登时眉眼弯弯,唇间笑意更深,随后又主动凑到顾舒晏身旁坐下,可怜兮兮道:“顾大人知晓我在孔府看见顾大人的心情么!” 不等他回应,继而又道:“哼,顾大人定然不知道,可阿凝这心里头真是又气又难受!” 顾舒晏不禁轻笑出声。 恐怕戏台子上唱戏的,都没她变脸来的快。 楚淮凝没错过那若有若无的轻笑声,诧异之下去看他,正巧捕捉到那一抹稍纵即逝的笑意。 她只觉得十分惊奇,而后便是一种气愤感涌上心尖,怔大了眼喊:“顾大人你还笑?” “我这心里头难受得紧,顾大人竟笑得出来?”说罢便别过头,不想理他了。 什么人啊?这有什么可笑的! 顾舒晏暼了一眼她气急的侧脸,侧边脸颊鼓鼓一团,肌如凝脂,粉光若腻,煞是可人。 良久,他轻声道:“好了。” 简简单单两个字,竟叫他说出了万千情绪。 楚淮凝甚至有些错觉,顾大人好似在哄她,可仅仅两个字?她岂能是那般好哄的? “不好!” 楚淮凝别回头,侧首看他,双眸紧紧盯着他的黑眸,忽地忆起顾依若方才说的话,委屈便又涌了上来,软着声问:“顾大人真的有同你妹妹说过最讨厌我这样女子的话么?” 这件事在她心里介怀好几天了,本想着昨日骑马时她便要问清楚,可却被各种甜滋滋的情绪打乱,直到回府后夜里她才记起来。 方才听到顾依若又主动提起,她这才想起来这事,现在也势必要问个清楚,否则这个疙瘩定会在她心里无限放大,压着她难受。 倘若顾舒晏真的说了那等话,那么她就立刻离开,绝不多留。 她承认,她莫名其妙就是很喜欢顾舒晏,从湖里被救起那会儿,看到他第一眼就喜欢上了,甚至她心里头总觉得好像喜欢他许久许久了,这种怪异地熟悉感她一时也说不清。 可若是那顾舒晏当真讨厌她,那么她便会毫不留情地抽身离开,即便她再喜欢一个人,也定不会去委屈自己。 顾舒晏听到她说的话,眉头紧蹙,几乎是在她语落后急忙回了一句:“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何曾说过了。” 反驳的速度过快,导致让他都惊讶地愣住,眸光颤动了许久。 似是完全不懂自己为何急于反驳,但他心里好似又清楚明白,若是他晚回答一息,或是但凡犹豫须臾,面前这人就会马上转身离开。 而楚淮凝听到他这句话,委屈的小脸立即笑逐颜开,哼唧一笑:“我就知道,顾依若是骗我的!” 顾舒晏被她明媚的笑颜晃了神,又对自己的多番反常很是不解,只能僵硬地别过头,望向船窗外的湖面。 蔚蓝白云下,湖面波漾,碧水茫茫。 楚淮凝心里一甜,又换了个方向坐在顾舒晏身旁,小脸凑近在他眼前。 他深深地凝望着她。 一点一点看着那双弯弯的杏眸中浮上狡黠的笑意。 楚淮凝乌亮的眼眸流转须臾,紧接着又笑道:“嗯,让我猜猜,顾大人在孔府看到阿凝后心里在想些什么。” 听她俏皮的语气,还来猜测他心里所想,顾舒晏破天荒的不再端着那张冷冰冰的面容,反而挑眉饶有兴致地看她。 得到回应后,楚淮凝笑出声,软乎乎的嗓音极快地又换了一种语气:“哼,这个楚淮凝口口声声说喜欢我,背地里却来相看别的男子,怎能这般三心二意!” 顾舒晏听完也无丝毫意外,她这张脸,在没有说话时,便将所有的想法写在了脸上。 楚淮凝见他无动于衷,眨了眨眼,好奇问:“顾大人心里是否这般想的?” 顾舒晏轻哼一声:“套我话,当我是傻子不成?” 他若是承认了,岂不是说明他在意楚淮凝,承认他吃醋了? 他可不是什么年少气盛的毛头小子,怎会因为这种相看宴会吃醋? “喔。”楚淮凝泄气似的应了一声。 本想着可以套点话出来,不然就顾大人这张俊脸,怕是除了冷这个字之外,丝毫都看不清。 可没成想竟叫他看出她的目的了,楚淮凝顿觉没劲,眼神气馁地望向窗外,欣赏着微风徐过湖面的景致。 顾舒晏还略微讶然她为何没有继续纠缠,而后视线停留在她娇美的面容上,她的那双眼睛如波光潋滟,好似会勾人心魂一般。 他不禁又看了许久。 良久后,终是生硬地问道:“先前与你在凉亭里的那个男子是谁?” 他忽然出声,楚淮凝还没回应过来,而后别过头看他,眸中含着笑意:“顾大人是看到了什么?” 顾舒晏闭口不言。 她继续道:“他叫廉棋,是我从小指腹为婚的对象。” 指腹为婚? 几乎一瞬间,顾舒晏脸色难看了起来。 楚淮凝却还没察觉,随口道:“不过去年便已解除婚约了,现下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那他为何还抱你?”他追问。 “他就是这样,无赖!我已经将他打跑了!”她不以为意。 楚淮凝对她那个未婚夫熟稔的语气,蓦然令他感到一阵不快。 从小指腹为婚的对象,那二人必然是一同长大,相识了十几年的关系。 他面沉如水,又不想多说什么,索性侧过身去,阖眼沉默。 看他在闭目养神,楚淮凝也没有多做打扰。 - 二人游了一圈湖上岸后,顾依若等人已经散去了。只余秦易霜和赵玉梦还有严仲南坐在一旁的阴凉处等着。 眼看时辰不早了,严仲南才歉意道大理寺还有案件处理,他二人只能先行离开了,离开之际顾舒晏深深看了一眼楚淮凝,才转身走去。 楚淮凝望着顾舒晏俊逸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一旁的秦易霜和赵玉梦早就等着不耐烦了,连忙追问二人在船里发生了何事。 楚淮凝无力地坐了下来,愁眉苦脸道:“顾大人大抵是真的不喜欢我。” 赵玉梦反而意外问:“阿凝为何这样想?” 楚淮凝道:“他对我来相看宴会之事,都没有过问过一句,我想办法给他下套,他直接无情拆穿,一点都不在意我,想必是真的很不喜欢了。” 秦易霜“唔”了一声,笑道:“我怎么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楚淮凝现在是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只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便想转移话题,问:“霜表姐和梦表姐可有心仪的男子了?” 赵玉梦耸了耸肩,摇头。 秦易霜也无奈摇头。 此番来孔府皆一无所获,而后便只能打道回府了。 - 是夜,皇宫内凤仪殿。 皇后手持青花瓷洒水瓶,一袭金丝流彩暗花宫装,身姿窈窕立于朱色镶宝石琉璃盆栽前,清水顺着瓷口洒落,望着盆栽内长势十分茂盛的花儿,她莞尔而笑。 再往里瞧去,猛然发现最深处有枝冒出头的杂枝错叶,皇后伸手拨了拨,继而温声吩咐道:“佟思,拿把剪子给本宫。” 不多时,一把金色剪子递于她的手中,皇后垂首继续修剪,半晌都没听见佟嬷嬷的声音,这才甚觉奇怪。 回首望去,眼前哪还有什么佟嬷嬷,站在她身后的分明是当今陛下。 皇后不慌不忙地将手中的剪子放置桌面上,而后温顺行礼:“陛下。” 皇帝面容刚毅,今日身着玄色常服,虽说已然快至知非之年,却因着挺拔魁梧的身躯,看似仅年近不惑。 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问道:“用过膳了么?” 皇后红唇微启,正欲回答,又听面前这人道:“过来陪朕一道。” 说罢便直接往紫檀木雕龙凤纹桌前行去。 皇后微叹一口气。 既然如此,何必还要问她? 布膳的宫人和在旁服侍的宫女皆被皇帝赶了出去,偌大的凤仪殿现只余帝后二人。 皇后默默进食,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皇帝暼了她一眼,深邃阴鸷的鹰眼漫不经心地看着眼前的菜肴,慢悠悠道:“皇后吃这么急是想去做什么?” 闻言,皇后放下手中的银箸,唇角勾起,望着皇帝的侧脸微笑道:“夜深了,臣妾想早些就寝。” 第11章 赐婚圣旨 夜幕沉沉,恢宏的凤仪宫殿顶端的六角宫灯中昏黄的灯光倾洒而下,给值守的宫人们身上笼罩一层光彩迷离。 殿内,皇后语落。 皇帝的面色蓦然一沉:“皇后这是在赶朕走?”JSG 皇后含笑,冷静回道:“陛下误解了,只是臣妾今日疲乏得紧,身子现下有些不适。” 听她温声解释,皇帝难看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语气也不禁放松道:“那么今夜朕便在皇后这凤仪殿留下了。” 皇后心思微转,言笑晏晏道了一声好。 言行举止像极了别宫的嫔妃知晓陛下要留宿的欣喜之态,可那双潋滟的凤眸中却丝毫看不出半点欢喜。 皇帝凉凉地扫了她一眼,却不点破。 随后放下了手中的银箸,牵起皇后的柔荑便往殿内的温泉池走去。 他闭目,敞开双臂。 皇后娉婷袅娜地走上前,纤细的青葱玉指绕至皇帝的后腰,解下他束腰的腰带和外袍放置于旁,柔声道:“陛下,臣妾去外间等着。” 没等皇帝点头,皇后便抬步走了出去。 须臾之间却被皇帝强劲的力道止住了步伐。 皇帝披着明黄中衣,睨了一眼面前的人,边往浴池走去,边道:“皇后留下服侍朕。” 皇后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立在原地半晌都没有动作。 皇帝诧异停下脚步,往回退后几步去看她,眼神似在询问为何不动。 皇后冷着脸,唇角噙着一丝嘲讽,看着皇帝疑惑的神色,轻声细语道:“陛下是在羞辱臣妾不成?” 皇帝很是讶异皇后今夜的反常,沉声道:“皇后与朕乃结发夫妻,二十多年的情意,现下不过是让皇后服侍朕沐浴,何曾来的羞辱?” 浴池内灯火摇曳,皇后的凤眸中渐染湿意:“陛下每回朝政上有了不痛快便来臣妾这处给臣妾找不痛快,臣妾就这般好欺负?” 见她竟像个小姑娘似的险些哭了出来,皇帝威严的面容上有一瞬间的错愕。 这些年他何曾见过她这种姿态? 思及这二十多年的岁月,随后愧疚感倏然涌了上来,他牵起她的柔荑轻轻抚摸了几下,嗓音不自觉放低了些:“皇后说的什么话,朕岂会欺负皇后?” 皇后仍不予理会,垂眸不看皇帝一眼。 皇帝叹了一口气:“说吧,是何事惹得你心里不舒服了,说出来让朕替你做主。” 闻言,皇后垂下的眼帘极快地掩藏起一抹得意之色,而后仰面含着柔意看向皇帝,轻声道:“臣妾贵为一国之母,后宫之首,除了陛下还会有谁欺负臣妾?” 皇帝脸色略显阴沉,用力地放下她的柔荑,默不作声。 “可臣妾是陛下之妻,陛下若是在别处有了不痛快,要找臣妾发泄,臣妾亦无怨言。” 皇帝脸色又好转了许多,满意地勾唇一笑。 只闻皇后又道:“只是……” 皇后垂下眼睫,再抬起后眸光含着雾气,温泉池内氤氲的热气给她覆盖了一层朦胧之美,她柔声道:“陛下知晓,臣妾有个外甥女,臣妾对她总是放心不下。” “皇后说的是淮凝那丫头?” “正是。” “臣妾那些外甥女中,只有凝儿从出生起便没了母亲,可怜我那幼妹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留下凝儿这花骨朵儿似的小姑娘。而臣妾作为凝儿的亲姨母,总该为她多操心操心。” 皇帝蹙眉道:“皇后有话可直说。” 皇后抿唇笑了笑:“那么臣妾便直言了。眼看凝儿如今已年满十六,已是个大姑娘了,而臣妾那妹夫,成日里为公务忙地晕头转向,动辄便是几日见不到人影。楚府人口稀少,凝儿每日在府里也没个长辈照顾,凝儿的终身大事臣妾那妹夫怕是想都未曾想过,所以便只能让臣妾亲自来操劳了。” 皇帝面色渐缓,想着不过是个小丫头的婚事罢了,便好声好气道:“皇后这是替淮凝那丫头看中了夫婿?可是哪家的公子?若是门当户对朕大可下旨赐婚。” 皇后喜眉笑眼,回道:“陛下,臣妾替凝儿相中的人陛下也认识。” 皇帝“喔?”了一声。 “正是靖安侯的长子顾舒晏。” 谁知皇帝听闻顾舒晏三个字,脸色猛然一变,明黄色的宽袖一拂,迟迟没有回话。 皇后装作没看出皇帝的异常,又柔声道:“这顾公子年纪轻轻便高中状元,又乃是战功赫赫的靖安侯的长子,现下还任职大理寺少卿,少年英才,前程似锦。面相亦仪表堂堂,于凝儿来讲,恐再适合不过了。” 皇帝来回踱步,再看向皇后的目光里隐隐含着冷意,唇角却扬起笑道:“皇后可真疼淮凝那丫头。” 皇后含笑:“凝儿是臣妾一手带大的,感情自然不一般,臣妾年过四十还无子傍身,自然将所有的心力皆放于凝儿身上,只要凝儿嫁得如意郎君,平安无忧地过日子,臣妾这心里头就欢喜。” 皇帝略微好奇问道:“既如此,皇后为何不让她嫁入皇室,日后皇后便是她的婆母,岂不更能保护好她?” 皇后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攥紧,面上似颇有些嫌弃道:“凝儿自幼被长辈宠坏了,她那跳脱的性子若是嫁入了皇室,只怕会有损皇家的颜面。” 闻言,皇帝朗声一笑。 直勾勾看着皇后半晌,而后褪下/身上的明黄中衣,往浴池内走去。 皇后站在原地不动,便听到那人道:“过来服侍朕沐浴,朕心里若爽快了,便应了你这事。” 皇后唇角扬起,心知他这就是答应了。 便不紧不慢地朝浴池处行去。 - 离孔府回来那日已过了五日。 头三天她还忍住没去找顾舒晏,到第四日派人去打探顾舒晏的行踪,得到的消息解释道顾大人公务繁忙,根本没有闲暇的时间。 今日风和日丽,灿阳当空。 春风徐徐,梨木院内冬青翠叶油绿反光。 藤叶蜿蜒垂至楚淮凝的发髻上,桂冬巧兰陪着她坐在院中的树荫下晒太阳。 见她无精打采,桂冬和巧兰只得想尽办法逗她解闷。 正在这时,府内一名小厮神色匆匆奔至梨木院,朝楚淮凝禀报:“小姐,您速去燕苍堂,宫里来人了!” 宫里来人可不是什么新鲜事,多半也与她爹爹公事相关,楚淮凝兴致缺缺道:“宫里来人去叫我爹不就成了,我为何要过去?” 小厮急切道:“小姐,宫里是来下圣旨的!” 圣旨二字瞬间将楚淮凝所有倦意席卷而空,她猛地站起,连忙加快脚步往燕苍堂行去。 进了燕苍堂,楚廷源已在堂内,望向楚淮凝的神色很是凝重。 楚淮凝心里一咯噔,猜想这圣旨定然与她有关。而她如今已年满十六,指定她的圣旨除了赐婚还能有什么? 宫里来的宣旨太监海公公见人都到齐了,便亮着嗓音宣读圣旨内容,楚府众人皆跪下接旨。 直到海公公宣完圣旨,楚淮凝还傻愣地跪于原地,她眸色微闪,难以置信她听到的内容。 楚廷源笑着站起身接下圣旨,与海公公寒暄了一阵便送客了。 等宫里人离开后,楚廷源才黑着一张脸问:“凝儿,你还真去找你姨母去要赐婚圣旨了?” 他当时只是随口提个意见罢了,没成想这丫头竟真放心里去了,真是一点都不懂得什么叫矜持! 楚淮凝怔大了双眼,十分激动地摇摇头,解释道:“爹爹,凝儿没有,凝儿自己都惊讶呢!” 顾大人竟真的要成为她的夫君了? 可好端端的,圣上怎会突然下了这道赐婚圣旨? 随即转念一想,她既已接到赐婚圣旨了,想必靖安侯府那边同样。顾大人会如何想?是否也觉得是她去找了姨母,强迫要来了这道赐婚圣旨? 旨意已下,一切没有了悔改的余地。 这该是她所求,可她却如何都开心不起来。 她怎么总觉得,是她强迫的顾大人? 可她分明没有向姨母提过半分赐婚之事! - 另一边,靖安侯府。 靖安侯顾观送走了宣旨太监后,无视在旁气得直跺脚的顾依若,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顾舒晏,道:“云昭,你随我来。” 书房内。 顾观坐于黄花梨雕山水纹书案前,温和问道:“对这桩赐婚你怎么想的?” 顾舒晏垂眸看着书案上的空白的宣纸,淡淡道:“圣旨已下,别无他法。” 顾观乃武将出身,近十年虽太平盛世,无需他亲自带兵征战,身为武将的坚毅未随着安逸的生活褪去,反愈渐沉稳,他双唇紧紧抿成线,皱眉问道:“这赐婚圣旨下来的很是突然,你觉得皇后娘娘是否看出什么了?” 顾舒晏的脸庞似水一般平静,看不出丝毫波澜:“皇后娘娘既知晓我还活着,却不暴露我的身份,她打的什么算盘无人知晓。” 场面凝固,顾观想起楚淮凝,怎么说也是在他跟前半看大的孩子,于是斟酌了一会儿:“云昭,无论如何,淮凝她是个好孩子。” 顾舒晏冷笑一声:“我知晓。” 楚淮凝不过就是皇后手上的棋子罢了。 顾观道:“嗯,既如此,婚期已定在下个月,你好生准备准备罢,我也该传封信去曲阳,催老太太她们提早回汴京了。” 第12章 待嫁前夕 赐婚后次日,楚淮凝便入宫去找了皇后。 凤仪殿烛火轻悠,薄薄的淡雾缭绕,飘飘渺渺,空气中隐约浮动着华贵而淡雅的檀香,旋绕于偌大的宫殿内。 佟嬷嬷斟了一杯热茶,含笑立在一旁。 楚淮凝挽着皇后,娇俏问道:“姨母,可是姨母向圣上要的这道赐婚?” 皇后轻柔地抚上她的手背,宠溺的眸中含着打趣,笑道:“怎么,凝儿是不想嫁给顾舒晏?” 楚淮凝忙否认道:“凝儿并非这个意思。” 看着皇后笑意盈盈的表情,她脸色微红,支支吾吾道:“只是,凝儿担心顾大人会认为是我强迫的他。” 皇后黛眉扬起,佯装不快:“凝儿何曾会这样替别人考虑过?看来这顾舒晏真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楚淮凝嘟唇,笑嘻嘻地撒娇:“顾大人虽说冷冰冰又难以接近,可据凝儿这阵日子与他相处下来观察到,顾大人是个很好的人。” “哪儿好了?”皇后脸色仍不见好转。 楚淮凝笑了笑,掰手指数了起来:“嗯,顾大人惊才绝艳,俊逸非凡,神清骨秀,气宇轩昂,文武双全。” 皇后见她认真将她所学到的优美词语尽往顾舒晏身上套,顿觉好笑。 夸赞完优点后,楚淮凝有些沮丧道:“就是太难看透了,凝儿经常猜不中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皇后摸了摸楚淮凝的脑袋,笑道:“既然猜不中那便不猜了。凝儿是直性子,若是他弯弯肠子,你每日要费心费力去琢磨他,岂不累的慌?凝儿只需用记住一点,姨母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你着想。即便嫁给顾舒晏了,婚后也定不要委屈自己了,懂了么?” 楚淮凝半知半解。 委屈自己?她怎会委屈自己?随后还是笑着保证似的应了一声:“嗯,凝儿懂的!” - 自楚淮凝与顾舒晏的婚事定下后,这几日楚府已经被楚淮凝众多亲朋好友快踏破了门槛。 一半是来送祝福,另一半则是打趣着她如何收拾顾依若和顾舒展。 而楚淮凝自赐婚之后常常愁眉不展,时常坐着失神地在想些什么,丝毫看不出即将嫁给心仪之人的喜悦。 起先她的确想仗着长嫂的身份在那两姓顾的头上作威作福,可婚事定下来后,她这心里头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总是令她心慌意乱。 一半是欣喜,另一半却是憋闷。 顾舒晏这段时间忙到压根见不到人影,距上一次与他见面竟已是孔府那日了。 此时秦易霜和赵玉梦卧在她房内的软榻上,秦易霜捻了颗葡萄送入口中,叹道:“阿凝,我可真羡慕你,不仅可以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还是这等风光的圣旨赐婚呢!” 楚淮凝眉间紧蹙,思绪飘的老远。 闻言,一旁的赵玉梦敏锐地挑眉,笑着冲秦易霜问道:“霜表姐这话中意思是有心仪的男子了?” 秦易霜顿时泻了劲儿,撇撇嘴:“哪儿呢,自孔府回去后,我娘这些日子动辄就往我爹的练武场跑,口中打着去慰问我爹的旗号,实则心里头在替我择婿呢!” 秦易霜的父亲长乐侯乃勇武大将军,娘亲亦是将门之后,父母亲心仪的女婿皆是五大三粗的将士,而她自幼便在演武场摸爬滚打长大,整日看着那些块头极大的将士在她眼前晃悠,早就养成了逆反心理。 秦易霜唇角扬起,眸光渐亮,似在遥想:“我要嫁的郎君,那必然是清隽白皙的书生公子才行。” 赵玉梦笑吟吟道:“那不正是严大人?” 秦易霜楞了楞:“严大人?”随后想起是谁,眉心紧蹙,面上涌起一丝排斥,“他也太柔弱了,只是被我撞了一下便站也站不稳。” “霜表姐嫌将士太强壮,又嫌严大人太柔弱,这年头既想要书生的清秀又想保留将士强壮的男人,可就有些难了。” 秦易霜也赞同的点点头,颇为丧气道:“所以我大抵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我娘压着嫁给一个武夫了。” 赵玉梦摇头笑了笑。 又见平时很爱闹腾的楚淮凝一直没有讲话,疑惑问道:“阿凝?你在想什么呢?” 楚淮凝想也未想地回答:“想顾大人。” 她面色平常,看不出丝毫羞赧,纯粹是在琢磨着顾大人是不是心里觉得她强迫了他? 而这话落在秦易霜和赵玉梦的耳里,二人又嚎了一阵:“行了行了,知晓你马上要嫁给你心心念念的顾大人了!” - 墨蓝夜空,弯月悬挂。 靖安侯府风箫院内一片寂静,晚风习习,花香阵阵,满院葱绿随风摇曳生姿。 风箫院东面的书房内,顾舒晏坐于红木雕山水纹的书案后神色自若地垂首书写。 正在这时,书房门外响起,他低声道:“请进。” 很快走入一名身形颀长,剑眉飞扬,面色如霜,通身着黑衣的俊美男子。 男子立于书案前,沉声道:“主子。” 顾舒晏蹙眉看他:“暮洲,都说了很多遍,唤我名字即可。” 薛暮洲轻轻一笑,默不作声。 顾舒晏知晓他又在闹着玩,便没打算计较,继续问道:“前些日子拜托你去曲阳的事办的如何了?” 薛暮洲懒散地坐了下来,回道:“已处理妥当了,但沈伯在曲阳已待不下去,是以我只能另外准备了一支护卫队护送沈伯来汴京,等他家里的事处理好后,算着日子,下个月便能入京了。” 顾舒晏:“嗯,这事办的妥当。” 薛暮洲看了一眼他冷淡的脸色,迫不及待地调侃道:“听说主子要娶妻了?” 顾舒晏顿了须臾,“嗯”了一声。 薛暮洲装作没看见他生硬的态度,继而笑道:“娶的还是楚首辅之女,皇后娘娘最疼爱的外甥女,这楚小姐不仅家世显赫,听说容色也貌若天仙,明媚动人,主子可真有福气。” 楚淮凝这几个字,这些日子以来日日夜夜萦绕在他脑海中,时不时扰地他分心难耐。 顾舒晏只能扫去心中的波动,正色道:“不提这个,你再帮我去办一件事。” “冯野打探到的消息,二十二年前在裕王府伺候过的一个嬷嬷在桐城有了行踪,此番派你前去,除了将这个嬷嬷活着带回来,还有一件与你有关之事。” “暮洲,你的仇家也在桐城附近地带发现了踪迹。” 薛暮洲在听到最后那句话后,懒散的身躯猛然一晃,而后低声应了下来。 转眼之间,便从书房内消失了踪影。 - 几日后,离汴京千里之外的曲阳。 骄灿的阳光铺盖整条重寒街,街中朴素的百姓熙熙攘攘,赶集拉货的连绵不断,街道两旁的摊贩吆喝声不绝于耳。 秋月酒楼的三楼靠里雅间内。 顾舒展浑身松散地趴在窗沿处,兴致索然地看着楼下形形色色路过的人,良久后,他百无聊赖地长叹了一口气。 见他一天之内叹了不下三十次气,边上的常随胡庆边斟茶边提议道:“公子,要不要上街去逛逛?” 顾舒展的视线毫无定点的飘在楼下,无力地努努嘴:“有什么可逛的,这一个月以来,我都快在曲阳生根发霉了。” 紧接着又抱怨道:“早知晓那天我就不该回府,否则我爹也不会抓着我让我送娘来曲阳。” 离开汴京已快两个月,这两个月于他来讲当真是度日如年。 胡庆笑道:“那回汴京您就不无聊了?还不是整日跟在楚小姐的后头。” 顾舒展挂在窗沿边的手臂甩了甩,不以为意道:“楚淮凝可比一千个曲阳都好玩多了。” 旋即眼神不经意间扫到街道中的一个摊位上,定睛细看后,他忽地笑意涌上眼角,而后快步地跑下楼,不顾身后胡庆的呼唤,一溜烟就到了那摊位前。 顾舒展拿起一个年画娃娃似的面具,目不转睛地看了半响,倏地畅快地笑出了声:“老板,这个我要了!” 黄昏时分,顾舒展回了顾家老宅。 他神采飞扬地拿着面具从明光堂路过,正欲回房时,却被靖安侯夫人叫住。 “展儿过来。” “娘!”顾舒展晃了几晃,笑嘻嘻地走过去坐下。 靖安侯夫人见他这不着调的样,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道:“你何时才能长大?” 顾舒展高声抗议反驳:“我怎么就像个孩子了?”随即又小声碎碎念:“就知道挑我的错处。” 靖安侯夫人眼神扫了一眼他手中的油画面具,摇了摇头,好声好气道:“你大哥即将成婚,你也已满十八岁,也该懂事些了。” “大哥成婚?”顾舒展惊喜地笑了起来,又移了几个座位坐在靖安侯夫人身旁,兴奋追问:“大哥要娶哪家的姑娘?让我看看是谁这么有福气可以我的嫂嫂!” 靖安侯夫人睨了他一眼,轻飘飘道:“这人你也很熟。” 顾舒展俊朗的面容上挂满了笑容,跟着靖安侯夫人的话嗯嗯了两声,等待下文。 “就是淮凝那小丫头。” “赐婚圣旨大半个月前JSG已下了,你父亲寄过来的书信今日才收到,这不,你父亲在催我们赶紧回京呢。” 顾舒展脑子嗡嗡作响。 在听到楚淮凝的名字后,靖安侯夫人后面说的什么,他已经完全听不清,整个人犹如三魂丢了七魄,手中的年画娃娃面具也无力地掉了下来。 过了良久,他面色煞白,嘴唇轻颤,几乎哑着嗓音,焦急万分地问:“娘,你……再说一遍,是谁要嫁给我大哥?” 靖安侯夫人这才记起她这一儿一女从幼时便与淮凝不对付,估摸着是不愿让她嫁进侯府。 可这是圣旨赐婚,岂能违抗圣命? 更何况,她也算半看大淮凝那丫头,多好的小丫头她心里头也挺喜欢的,本想着若是今后嫁给她儿子也挺不错,没想到最后竟嫁给了顾舒晏。 也罢。 靖安侯夫人斟酌了一会儿,打着商量道:“展儿,你同淮凝那些小孩子家家的恩恩怨怨就放下吧,今后她可就是你的嫂嫂了,可不准再欺负人家,懂了么?” 顾舒展犹如当头棒喝,整个人都浑浑噩噩,除了楚淮凝之外,半个字也听不进去。 他心神大乱,脑子里尽是,楚淮凝要成他嫂嫂了…… 怎么会? 那个臭丫头,怎会嫁给他的大哥? 怎么会? 第13章 恢复记忆 时间弹指而去。 一眨眼便到了成亲的日子。 这日卯时,天色熹微,清晨的微风夹杂着丝丝的凉意,梨木院内灯火通明,张灯结彩,来回忙碌的侍女小厮们个个面露喜庆之色,场面好不热闹。 正房内,里里外外人满为患,里间的寝房,楚淮凝一袭金丝飞鸟描花绯色喜服端坐于铜镜前,一左一右被四名宫里来的嬷嬷围住。 这四名嬷嬷是皇后娘娘特地派来打下手的,嬷嬷们皆喜眉笑脸,边梳妆边不断道着喜庆的吉祥话,梳妆台旁的软榻上坐着几名少女,好友明薇和秦易霜赵玉梦等表姐纷纷来为她送嫁。 楚淮凝众多表姐中,仅剩秦易霜和赵玉梦还未出嫁,二人看着正在梳妆的楚淮凝不由感叹,没料到年龄最小的阿凝竟比她们还先一步觅得如意郎君。 虽是感叹,但都包含着祝福之意,因着知晓楚淮凝是嫁给了心仪之人,内心由衷为她高兴。 铜镜中照映出一张艳美绝伦的脸庞。 少女杏面桃腮,颜如渥丹,柳眉如烟,冰肌莹彻犹如无瑕白玉,一双含情眼眸,轻颤之间婉转流盼,小巧挺立的秀鼻,娇艳欲滴的红唇,堪堪看上一眼便美得令人心潮澎湃。 楚淮凝因年岁尚小,加之性子俏皮烂漫,平日里薄粉淡妆总显得她稚嫩地像个孩童,今日化了新娘妆后,真真美到叫人移不开眼。 身旁的几名嬷嬷纷纷感叹新娘子的美貌,又笑着打趣新郎官好有福气,楚淮凝难得羞赧地垂首笑了笑,亦没好意思回应。 盛装过后,爆竹响起,楚淮凝在众人的簇拥中往燕苍堂行去。 燕苍堂内,楚廷源面色威严,正襟危坐,他绷紧着脸色,望着今日这热闹非凡的楚府,一时感慨万千。 正在这时,府内小厮惊喜喊了一声:“新娘子来了!”楚廷源才从难言的思绪中回神。 他站起身,目不转睛地看着一袭鲜红嫁衣的女儿款款向他走来。 忽然间,他脑子顿住,心里也泛起阵阵柔软与酸涩。望着女儿这身绯色喜服,他仍觉得不够真实,他的女儿分明还是个孩子,怎么就忽然要成亲了呢? 楚廷源忆起楚淮凝出生后的这十六年,她近乎长达十年未在他身边长大,即便她十岁回到了他的身旁,他亦因为公务繁忙没有空出多余的时间陪她。 这些年来,女儿从未对他抱怨过一句。 她总是乐呵呵又娇娇俏俏地唤他爹爹。 可她在他的身边留了没几年,竟就要离开了。 楚廷源没出息地红了眼眶,在泪水即将流下之际,趁着无人能看到的角度极快地抹了抹眼角。 倘若这幅样子让他的下属看到了,他颜面何存? 正在这时,眼前这乖娇的女儿贴心地柔声道:“爹爹不要难过,凝儿定会隔三差五回来看爹爹的,爹爹永远是凝儿最爱的人…” 楚淮凝怎会不懂父亲有多不舍呢。 虽说她十岁才正经回到父亲身边,可她又如何不明白,她的父亲就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他永远给她最好的,最好的父爱与无限的宠爱,甚至担心她受委屈以及对她娘亲的爱意,多年以来也一直未曾动过续弦的念头。 等她出嫁后,爹爹便是独身一人在楚府里了,隔着红盖头看着眼前的慈父,楚淮凝顿时觉得自己很是不孝。 忽然,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她哽咽地唤了一声:“爹爹……” 楚廷源听出她的哭腔,收敛了面上的不舍,忙安慰道:“凝儿莫哭,大喜的日子不要掉眼泪。” 楚淮凝哑着嗓音应道。 楚廷源满意地笑了笑,旋即又正色叮嘱她:“凝儿嫁过去了好好过日子,莫要委屈了自己,若是在靖安侯府受了欺负,定要第一个回来告诉爹爹。” 楚淮凝用力地点了点头,头上凤冠的挂珠跟着晃晃悠悠。 楚廷源牵起她的柔荑,对身旁的男子道:“落之,凝儿就拜托你背着上花轿了。” 穆落之含笑颔首,目光久久停留在被红盖头遮面的楚淮凝身上。他走上前去,摸了摸她的头顶,柔声道:“凝儿,为兄送你上花轿可好?” 楚淮凝喜悦地“嗯”了一声。 穆落之是她的同顾舒晏提起过的经商表哥,二十有六,大她整整十岁,幼时便像个小大人一样照顾她,是她众多表哥里,她最亲近的那个。这番也是知晓她即将成婚,才不远万里匆忙回了汴京,毫不犹豫抛下了手中的正事,亲自来为她送嫁。 紧接着便是楚淮凝的一些长辈,姨母姨父与舅舅舅母们送上祝福,边上的几个表哥表姐们又不放心的在旁交代了几句。 望着被众人祝福围绕的自家表妹,穆景之是既开心又忧虑,方才他在来楚府的途中,正巧看到顾舒展回了汴京…… 顾舒展那小子,知道后他不得发疯。 - 楚府外人山人海,鼓乐喧天。 鸣鞭炮响声此起彼伏,吉时即到,靖安侯府的迎亲队伍已行至楚府大门前停下。 顾舒晏身姿挺拔坐于高大烈马上,一身绯色喜服,嵌玉金冠束发,金丝滚边束腰,眉目如画,容色俊美,平日冷冰冰的脸色竟叫这鲜艳的吉色衬得魅惑且昳丽,神韵尊贵高雅。 顾舒晏翻身下马,动作爽利,举步生风,周边来看热闹的一些尚未出阁的小娘子均被他不经意间晃了心神。 紧接着,又是一阵鼓乐齐鸣。 楚淮凝在穆落之的背上与他擦肩而过,盖着红盖头看不清顾舒晏,只隐隐约约可见他挺直的身躯,以及那与她相同的喜服。 她将近有一个月未见过顾舒晏了。 想到今天过后,他便是她的夫君了,楚淮凝心里就止不住甜丝丝的。 楚淮凝进了花轿内,坐稳后她在鞭炮齐鸣的嘈杂声和震耳欲聋的鼓乐声中,模模糊糊听到顾舒晏那清冽的嗓音正在与她父亲对话。 说了什么内容听不太清楚,只听到父亲朗声连笑几声,似很是满意这个女婿。 顾舒晏告别了楚廷源后,转身跨步走向马前,翻身上骑,唇角微扬,沉声道:“启程!” 迎亲队伍在汴京绕行一圈,场面过于盛大,路边看热闹的行人都接踵而至。直至最后在靖安侯府门前停下,感觉到花轿落地后,楚淮凝心脏砰砰狂跳,脑子亦一片混乱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直到听到了花轿被敲响的声,下一瞬间,一只白皙修长的大手伸了进来,她本能的将手覆了上去。 走出花轿后,忽地感觉到手心被用力地捏了两下,她诧异去看身旁的人。 红盖头外隐隐约约可见顾舒晏一改往常的冰冷神色,唇角含笑,自然地牵着她往靖安侯府内行去。 靖安侯府人潮汹涌,从进来为止,耳边便不停传来各色各样的祝福欢悦声。 楚淮凝忽觉飘飘然,一种她好似经历过的熟悉感又萦绕在她周身,她神思恍惚,只能任由身旁的喜娘扶着她将拜堂的流程做完。 直到听到“礼成,送入洞房。” 坐到了新房内的床榻上,等房门紧闭,门外喧闹声倏然隔绝,她混乱的思绪才渐渐回神。 她缓慢地呼出一口气,忽地听到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向她走来,知道一会儿就会被顾舒晏掀起红盖头,她心下紧张不已。 榻边的喜娘连连说吉祥话,继而躬身道:“世子爷,还请掀起新娘子的盖头。” 她听到顾舒晏冷淡地“嗯”了一声,使她心里又有些不安感。自订下婚事后,这一个月以来,他都未曾想见她一面,是否心里也觉得是她强迫他娶她? 正在楚淮凝胡思乱想之际,红盖头便被掀起。 刚被掀开JSG盖头的楚淮凝眼前骤然明亮,因很长时间未见光,又被室内烛光晃了眼,她一时看不清顾舒晏的面容,朦胧间只得见他挺拔的身躯。 楚淮凝眼睫颤动,让自己适应了一会儿,这才睁开眼睛去看顾舒晏。 望着顾舒晏一身绯色喜服,俊朗的眉目,黑冰似的双眸,高挺的鼻梁,直看到那水润的薄唇,楚淮凝唇角的笑意渐渐凝固…… 直到彻底消失。 楚淮凝怔怔地看着面前之人,在巨大的刺激下,呼出的气息都颤抖不平。忽然之间,一层层痛苦的回忆如泉水直涌,席卷于她的脑内。 「“夫君今晚不回房歇息么?” “不了,夫人自行安歇吧。”」 「“夫君,如今天气炎热,我为你做了樱桃酒粮丸子,可化解暑气,身子也会好受些。” “放那,你先出去吧。”」 「“夫君就没有一点点喜欢我么?” “问这个做什么?”」 「“喻白,冯野说你有急事找我?” “表哥……”」 楚淮凝如遭雷击,呆楞了许久。 而后她猛地抬眼扫了扫四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刺眼红色,她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新婚场景。 楚淮凝如桃瓣似的面容倏地煞白一片,藏在宽大衣袖内的手紧紧攥成拳头,感觉到指甲陷入手心的吃痛感,单薄纤细的身躯更是在不住地颤抖。 身旁的喜娘还在谄媚地道喜,楚淮凝垂首,深深吸了一口气,近乎咬着牙挤出几个字:“出去!” 嗓音是极致的冰冷,又隐约含着几分愤恨。 屋内众仆被这声吓地一愣,皆面面相觑。 顾舒晏诧异去看她。 她没有抬头,这次语气更冷冽了些:“不要让我说第二遍,出去!” 巧兰和桂冬互相交换了个疑惑的眼神,随后立刻执行她的命令,连忙轰屋内几个喜娘出去。 喜娘们反应过来,只当是新婚夫妇有私房话要讲,便暧昧笑了笑跟了出去。 不多时。 偌大的喜房内只余楚淮凝和顾舒晏二人。 第14章 她要和离 暮色四合,靖安侯府悬灯结彩。 窗外微风徐徐,院内枝叶沙沙作响,新房内龙凤烛火摇曳,光影交叠。 顾舒晏伫立于榻前,望着楚淮凝还在微微颤抖的身子,蹙了蹙眉,上前走到她身旁,问道:“怎么了?可是哪处不舒服?” 良久,楚淮凝终于抬头。 只是这回再也没有先前每次看见他时的笑靥,明亮的眸中更无半分欢喜与爱意,她冷冷地道:“我说出去,你没听见?” 顾舒晏只觉得她太反常了,随后极快的反应过来,难不成她是在记恨着他一个月未见她? 可他这个月的确很忙。 想到怎么说二人也成婚了,他的确不该长达一个月冷落她。 他坐在她身旁,语气也温和了许多:“还在生气?好了,过来把合卺酒喝了罢。” 楚淮凝冷笑几声。 他这番态度竟与上辈子相差十万八千里。 上辈子新婚之夜,他始终对她冷着脸,何曾这样温柔耐心去哄过她? “合卺酒?你觉得我会跟你喝这个?” 这下顾舒晏彻底明白了,她这番并不是普通的闹别扭,但凡事都要有个起因才行。 他站起身,冷脸问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楚淮凝眼神扫到了榻边案几托盘上放的红盖头,一种难以言喻的怒火搜地就涌上了心头,她面色冷静地拿起红盖头,用力砸在顾舒晏身上。 她淡淡道:“何事?” 继而声调一转,嗓音亦拔高了几分:“我要和离!” 顾舒晏用手按住怀内的红盖头,眼神不错开地望着楚淮凝愤恨的神色,渐渐的,他通身如染寒冰,狭长的眸半眯,似警告道:“你再说一遍?” 楚淮凝怒目而视:“让我说多少遍都成。” “顾舒晏,你给我听清楚,我要跟你和离!” 顾舒晏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才听到她说这种话。 他将怀内的红盖头抛至床榻上,一双冷冽的眸中蕴满冰霜,沉声道:“你是不是疯了?我们才拜的堂!” 楚淮凝“腾”地站起身:“我是疯了,疯了才嫁给了你!” 还嫁了两次!! 她楚淮凝竟在一个坑里跌倒了两次?? 老天垂怜,见她前世伏低做小也捂不热这块臭石头,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而她竟白白浪费掉,又跟这顾舒晏扯到一块去。 思及重生后追顾舒晏的那些行为,她简直难以忍受,她竟又被这男人摆了一道! 想起这两辈子加在一起的委屈,楚淮凝眼圈渐渐发红,泪水不禁流了下来。 她抽抽噎噎,瞪着泛红的双眼:“顾舒晏你给我滚,我要跟你和离!” 她现下思绪乱作一团,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和离。 顾舒晏的脸色愈发阴沉。 - 靖安侯府内笙歌鼎沸,觥筹交错。 前厅的宴席开满了整个前院。 大理寺这桌酒席,几名身着常服的官员喝得胡言乱语,眼神飘飘忽忽,见新郎官进了新房后迟迟未回,其中几人笑着打趣。 一名男子举起酒杯,不满地嚷嚷道:“这顾大人去掀个盖头怎还一去不回了?” “你是傻子吗,顾大人如今美娇娘在怀,哪儿还有闲情逸致陪我们喝酒?” 余寺丞笑地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顾大人整日端的生人勿近的模样,没料到还是有姑娘能收了他。” “只是不知道这顾夫人啊,夜里是否会着凉,这顾大人就跟个冰块似的。” “你们好大胆,竟敢开顾大人的玩笑!” 紧接着是一阵捧腹大笑声。 正在这时,一道瓷碗砸地的声音猛然响起,坐于角落的顾舒展喝的面色通红,双眼紧紧阖着,很快便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边上的常随胡庆正要扶上去,却被他用力挥手甩开。 众人看了几眼,继续打趣去了。 新房内。 一身绯色喜袍的楚淮凝还在抽抽搭搭,绵软嘶哑的嗓音时断时续道:“我要和离……我…要休夫……” 顾舒晏始终沉着一张脸,耐心耐烦等她哭到有停下来的苗头,这才提醒道:“娘子莫不是忘了,你我的婚事乃是圣旨赐婚,哪有你说和离就和离的?” 没成想,楚淮凝听到这句话更生气了。 她擦干了泪,愤然道:“那我便去找姨母要一道旨意和离!!” 顾舒晏冷笑一声。 那看来更不可能如她所愿了。 他现在心里有无数疑惑,以他这些日子接触下来观察到,楚淮凝这个人太容易看穿了。 先前她待他,是真心诚意的喜欢。 可现在的她,他亦看得出,是真心诚意的要与他和离。 顾舒晏实在想不明白,这其中到底是发生了什么?竟能让一个人的态度猛然转变如此之大? 他忽地心里一阵阵烦闷,胸腔亦忍不住颤抖,她这番转变,这番冷言冷语,已近乎让他失去了自己所有的忍耐力。 可又见她哭地楚楚可怜的模样,他的心里除了无限的悲凉与酸涩,实在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 良久,顾舒晏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到门口时,他背对着楚淮凝,低声道:“你好好冷静冷静,我先去接待宾客。” 门外值守的桂冬和巧兰早在先前听到楚淮凝的哭声后,便心里急得直打转,迫不及待想要奔进去,等顾舒晏走了后,她二人急忙进了房内,关紧了房门。 “小姐——” 巧兰和桂冬一齐惊讶喊道。 眼前这个哭到满是泪痕,杏眸红/肿,发髻凌乱的新娘子真的是她们小姐么?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楚淮凝止住了泪水,望着门口的二人,哑着声道:“巧兰,桂冬,去帮我打点热水,我要净面。” 巧兰和桂冬忙应了一声。 桂冬去接了热水,巧兰拿着巾帕轻柔的将楚淮凝脸上泪痕洗干净。 清洗了厚重的新娘妆后,楚淮凝一张白玉般的稚嫩面容又显露了出来,方才大哭过一场,圆溜溜的眸还是红/肿一片,长而卷翘的睫毛仍在湿润颤抖。 等楚淮凝收拾好自己后,巧兰和桂冬依旧紧张地看着她,她们总觉得小姐好像很不一样了。 分明早晨在楚府时还沉浸于幸福当中。 怎会见过顾大人后,就成了这副模样? “小姐,是不是顾大人他——” 巧兰的话话未说完,就已被楚淮凝冷漠打断,她眸中含有冷意,道:“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任何相关,我再也不想听到。” 桂冬和巧兰更不解了,但见她一脸正色,显然不是开玩笑,便只能乖乖应了下来。 楚淮凝收敛好情绪,眼神扫了一眼屋内。 顾舒晏的房间她住了将近一年半,于她来讲也就两个月未回,屋内陈设她现下还熟悉的很。 而后眼神不经意扫到桌上的食物,正巧她从卯时起就未进过食,上辈子她还守礼等着顾舒晏回房了才吃。 重来一次,她为何要委屈自己饿肚子? 楚淮凝一面填饱肚子,一面回想她重生后的所作所为,越细想就越恨不得拍死这两个月的自己。 她怎就如此不长记性??JSG 顾舒晏出去接待宾客还未回,楚淮凝就已经将吃饭沐浴的流程做完了。 她现在心很累,脑子很乱,只想早些休息。 楚淮凝抬眸望了眼漆黑的窗外,无力吩咐道:“帮我把灯熄了,我要歇息了。” 巧兰愁苦道:“这……” 今夜不是洞房花烛夜么?龙凤喜烛按照规矩应当点整夜才对,不等新郎官回来这合适吗? 楚淮凝语气加重了些:“巧兰!” 巧兰抖了抖,笑着嗳了一声,连忙将屋内所有的烛火灭的一干二净。 出了门外,巧兰和桂冬互相交换了疑惑不解的眼神,随后二人一齐叹了叹气。 - 寝屋内熄灯后半个时辰,顾舒晏从荣春堂应付完前院的宾客,回到了风箫院。 而此时,风箫院的正房内漆黑一片。 他顿觉奇怪,不禁加快步伐走了过去。 推开房门,伸手不见五指。 微弱的月光从窗缝间悄然倾斜,朦胧中只能见到榻上微微鼓起的娇小身影。 想来这也是她的意思。 新婚之夜,合卺酒不喝,龙凤烛火全灭,这就是她对他的态度? 顾舒晏一股郁结之气在心口不上不下。 随后他进了净室,沐浴后换了一身素白睡袍,掀开幔帐泰然自若地躺入榻上。 楚淮凝将将入睡,忽地感觉到身旁好似有人,她下意识地踹了一脚,惊吓地坐起身,“你怎么在这?” 顾舒晏也坐了起来,冷笑道:“我为何不能在这?今晚是你我的洞房花烛夜,我不在这还能在哪儿?” 楚淮凝又踹了他一脚:“我管你在哪,总之不准在我的榻上!” 顾舒晏今晚已经充分见识到楚淮凝的娇纵任性了,从前她跟在他身后好声好气各种撒娇,连哄带骗的,他真当她是个和和气气的小姑娘。 没成想,果真是被娇宠长大的,这般的随心随意为所欲为。 他伸手紧紧握住楚淮凝踹来的脚踝,冰凉的掌心握着温软如白玉的脚踝,面上却仍旧维持着平日的风度:“娘子莫不是忘了,这是你我二人共用的床榻。” 娘子,娘子。 她是疯了才听到这个。 上辈子他分明那般疏离客套地唤她夫人,何曾唤过娘子二字? 正在她出神之际,忽地感觉到脚踝处的异样,她脸色一红,猛然回神,又用力往他腰上踹:“你闭嘴,不准唤我娘子!” 顾舒晏不痛不痒,沉静自如地松开她的脚踝,率然地往榻上躺,轻飘飘道:“既然娘子觉得喜烛晃眼,为夫可随了你的小脾气。但分榻而眠,你想都不要想。” 楚淮凝气极了,她两辈子都没发现,顾舒晏竟是这般厚颜无耻的人! 她当初真是为色所迷,竟没看清这俊美清冷的外表下藏着这样一颗黑心。 第15章 喝合卺酒 楚淮凝气得背过去,不想理他。 顾舒晏暼了一眼她气咻咻的背影,见她单薄的双肩都在微微抖动,无声冷笑须臾,旋即直接下榻,点亮了一盏龙凤烛,拿着两杯酒过来,坐在榻沿。 “喝了。” 楚淮凝惊诧回首去看,只见顾舒晏拿着两杯合卺酒,面色冷冷地望着她。 “你说什么?” 顾舒晏薄唇轻启:“喝了再睡。” “我不喝!!滚开!” 顾舒晏耐着性子温声道:“你要熄了喜烛,我随你。可这新婚之夜合卺酒的步骤,你与我必须完成。” 楚淮凝觉得可笑,他都不想娶她,何时会在意这种不重要的环节了,她嗤笑:“合什么合?我都要跟你和离了,还合卺酒?” 偌大的屋内只点了一盏微弱的烛火,床榻这处昏暗幽深,月光只照亮楚淮凝气红的小脸上。 顾舒晏背对床榻处,半眯着长眸,幽暗的眸色里蕴含着几分威胁,淡淡道:“既如此,我自然有办法让你喝。” 她再也不是失去前世记忆里那个,动不动便对他撒娇讨乖的楚淮凝了,她坐直了身子,冷笑几声:“顾舒晏,我可不是你大理寺的犯人,我若不喝,你又能奈我何?” 顾舒晏没有作答,只面色从容地紧紧凝视着她。 紧接着,他一步步向她靠近。 楚淮凝怔大双眼,一步步往后退,直到后背抵上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寂静的室内和面前紧紧逼迫的人,使她无处可逃,他高大的身影笼罩住她,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忽地委屈便涌了上来,那双在夜间也亮如明珠的漂亮眼睛浮起一层雾气,豆大的泪水接二连三涌了出来,哽咽道:“你惯会欺负我!” 上辈子,他也是如此。 有几回她根本不知他突然发的哪门子疯,夜里回来后就这样沉着脸一步步靠近她,强硬的态度对她,眼神也像现在这般,好似要将她拆骨入腹一样。 顾舒晏心里顿觉堵得慌,新婚之夜他想与她完成合卺酒的重要环节,怎就成了欺负她? 可听她软绵绵的嗓音,心里还是不由一软,语气也不禁柔和了许多,叹道:“既然我们已经成婚,便已没有了反转的余地,今后好好过日子罢。” 他半诱哄道:“来,先把合卺酒喝了。” 楚淮凝见他仍然丝毫不怜惜她,还执着让她喝合卺酒,又只能气得背过身去,不想理他。 软硬皆施都无效。 顾舒晏望着她圆鼓鼓的后脑勺,下一瞬间将两杯酒水送入口中,冰凉白皙的指腹按上她的脖颈处,迫使她转过身来,在她讶异的目光下,双唇一覆,吻了上去,继而酒水送入她的口腔。 楚淮凝瞪大了眼,呆愣了几息后唔唔挣扎起来,顾舒晏按在她脖颈后的手指愈发用力,眸中的墨色愈发幽暗,仿佛能将人拽入那无尽的深渊。 他毫不费力地往里送,她奋力往外推,纠缠间,清透的酒水顺着二人的唇角,缓缓流入了脖颈处,行成一道淡薄的浅痕。 酒水顺利送入。 良久后,顾舒晏才缓慢地放开她。 楚淮凝呼吸不顺地重重喘气,胸脯上下起伏,涨红着小脸骂道:“顾舒晏,你你、你无耻!” 顾舒晏的衣襟被她推搡到敞开一侧,露出若隐若现的白皙胸膛,他眼波迷离,似在回味,水润的薄唇亦染上难以言说的红,煞是醉人。 待楚淮凝骂完后,顾舒晏抿了抿唇瓣,很快过回神,拿起旁边案几上的帕子为她擦干了脖颈处黏/湿的酒液。 少女肤质细腻,他只稍稍用点劲,她白嫩纤长的鹅颈很快便被巾帕擦的一片通红。 顾舒晏深深地凝望了须臾,喉间微微滚动,放下巾帕后,便转身去拿了一把剪子过来。 楚淮凝看着这尖锐的剪子,才喘过气来的脸颊还布满着红霞,水润泛着光泽的红唇微微开启,吃惊地问:“你要杀我?” 顾舒晏手中的剪子晃了晃,倏地脸色一黑:“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随后他跪于榻上,拾起她垂落于肩的一小缕发丝,轻巧的剪了一小节下来,而后又利落的剪掉自己的一缕黑丝,将两缕青丝打上结后,便装入了绣有鸳鸯的锦绣香囊内。 楚淮凝望着他行云流水般的举动,心里一阵怪异。 上辈子她与顾舒晏在新婚之夜没有任何摩擦,一切流程都是规矩的按照喜娘的指点下完成。这辈子,喜娘被她赶了出去,他竟自己将新婚的重要步骤一一补上。 楚淮凝这下更看不懂他打的什么算盘,分明不喜欢她,不想娶她,却执着要与她完成新婚之礼。 望着他看不出丝毫情绪的面容,楚淮凝更气得不想看他一眼,转身躺下后扯了扯衾被便往墙内靠去。 顾舒晏看着黑暗里将自己裹成蚕蛹一般的人,心下忽觉好笑,果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随后他下榻,将那盏烛火熄灭,跟着平躺了下来。 夜色深沉,沉寂的室内渐渐传来身旁少女平缓的呼吸,顾舒晏睁着眼睛望着金丝幔帐顶的花纹,思绪乱成一团。 他实在不懂自己哪里招惹了她。 在成婚之前,上一次见面是孔府那回。 可那次,他扪心自问,并没有哪里惹到她不快。 再后来,他亦知晓楚淮凝私下打探他的行踪,虽说他不喜整日被黏着,可他也不得不承认,楚淮凝对他这种毫不掩饰的喜欢与在意,让他心里熨帖极了。 于楚淮凝,现下他并不明白对她是何种感情。按理,他不应该任由她的接近,可他却总是会潜意识的期盼且心悦她的接近。 赐婚圣旨下来时,他并没有想很多。 只知道要娶楚淮凝,他第一反应是不介意的。 即便她是皇后最疼爱的外甥女。 顾舒晏往外看去,窗外风声渐大,院内树影婆娑,身侧少女蜷缩成一团。 他静静看了许久。 - 翌日,昨夜刮了一整夜的大风,偌大的风箫院内满地飘散着的红绸丝带与五彩缤纷的屑花,洒扫的仆妇大清早便在清扫昨夜大喜的满地狼藉。 旭日缓缓升起,照耀了紧闭的正房大门。 门窗紧闭的昏暗寝房内,隐约可见殷红的拨步床上,躺着两道紧紧JSG贴在一处的身影。 只见榻上一名身形颀长的男子紧紧揽住怀内娇小的少女,少女伏在他的胸膛处,睡得双颊红红。 感觉到外头的亮光,顾舒晏手臂揽紧了怀里的人儿,过了片刻才缓缓睁开眼睛。 他垂眸,便看到胸膛处那乌压压的小脑袋,往下看去,那嫣红的唇还在微微嘟起。 顾舒晏看的出神,忽地笑意涌上。 昨夜她刚入睡,便朝他这处滚过来,还闭着眼踹了他几脚,他忍着不为所动。 直到后半夜的风越刮越大,身旁的人睡觉又不安分,他实是忍受不了,便一把将她拉入怀中,没成想她竟没醒,还一晚上维持着在他怀里的姿势。 她柔软又馥郁的身躯,全部萦绕于他的鼻息间,近在咫尺的姣美脸庞,以及那他不可忽视,压在他胸膛上的柔软。 今日天气凉爽,顾舒晏却忽觉燥热,喉间滚动几番,便又伸臂将怀里的人用力按在他的怀里。 梦中的楚淮凝忽地感觉到一股强劲的力道,压的她呼吸不顺,她嘟囔几声,这才在憋闷中睡眼惺忪地睁开双眼。 睁开眼后便看到顾舒晏在她面前放大的俊颜。 她怔了须臾,而后涨红了小脸,反应极大地用力将他往床榻外推搡,骂道:“你给我滚!” 顾舒晏纹丝不动,反勾唇笑了笑:“娘子新婚后第一日,就是对为夫说这句话?” 嗓音里带着平日里少见的低哑与笑意。 楚淮凝猛然又忆起上辈子她和顾舒晏的洞房花烛夜,那晚顾舒晏与她行了夫妻敦伦之礼。 翌日她娇声娇气唤他夫君,他也是这样哑着嗓音应了一声。 她面色“腾”地涨红,忽然猛地反应过来,下意识摸了摸身上的衣裳,见里衣还完好的穿在身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她这番举动落在顾舒晏的眼里却尤其刺目,他脸色难看,嘲讽道:“楚淮凝,我竟没看清你是这样翻脸不认人的人。” 人为何能变得这么快? 前一天还追着说喜欢他,嫁过来后连看他一眼都是毫不掩饰的嫌弃? 楚淮凝整理衣服的手忽然僵住,抬眸冷冷看了他一眼,笑道:“你不知道的多得去了。” 她曾经那么爱他,爱到丧失自我。 他知晓吗?恐怕即便知晓也不为所动。 前世如此,重来一次,他还是这般冷情! 她算是看透了,这个顾舒晏就是冷心冷肠,除了他那叫喻白的表妹,没有哪个女子能走进他的心里。 听她冷言冷语,顾舒晏脸色愈发难看。 他掀起衾被下了榻,随手取过一件外衫批上,头也不回地往外间走道:“收拾一下,一会儿要去敬茶。” 望着他的背影,楚淮凝气地在空气中踹了两脚,他什么意思?她都说了要和离!还敬茶? 这靖安侯府,她是片刻也不愿呆了! 巧兰和桂冬进了里间,见楚淮凝还坐在榻上气鼓鼓的样子,一时很是为难。 “小姐,时辰不早了,一会儿还得去给靖安侯夫妇敬茶呢。” 过了一会儿,楚淮凝从榻上起身,巧兰和桂冬明白她这是想通了,便服侍她穿衣盥洗。 整理床铺时,巧兰和桂冬面色古怪,良久默默无语。 第16章 唤她嫂嫂 辰时初刻,清晨才悄然冒出头的太阳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天际乌云渐移,微风卷过院内枝叶,空气中亦夹杂着沁人的凉爽。 盥洗后,楚淮凝坐在梳妆台前,巧兰和桂冬一左一右为她梳妆。 妆奁上瓶瓶罐罐的粉膏胭脂,钗环簪饰琳琅满目,巧兰见楚淮凝气色不好,担忧问道:“小姐,您昨夜是否没休息好?” 巧兰甚觉怪异,即便她未嫁人,也知晓新婚之夜该行夫妻之礼。 昨夜小姐将她和桂冬赶下去歇息,夜半时,她二人不放心便来正房这处瞧了瞧,却始终没见到有丝毫动静,直到方才整理床铺,她便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楚淮凝现下脑子里是有些昏昏沉沉的,但还不至于有多严重,便扯了扯唇角笑道:“无碍,你们帮我打扮的有气色点就好了。” 巧兰见她还笑得出来,便只能先放下心中的忧虑,为她上妆,桂冬也很快给她绾了个飞仙髻。 铜镜里的少女云髻正中央点了宝蓝玛瑙珠花,顶部簪了支金丝点翠嵌宝步摇,左边一支缠枝钗,额边两侧青丝柔顺地垂落,耳垂一对镶宝石菱花纹耳坠。 少女玉骨冰肌,眉似新月,清眸流盼,小巧玲珑的秀鼻下娇艳欲滴。 楚淮凝对着铜镜抿唇而笑,站起身后往门外走去。 出了正房门,顾舒晏背对着站在门口,正沉着脸与冯野在低声交谈什么。 楚淮凝看了他一眼,便视为空气,领着巧兰和桂冬直接绕过他,出了正房。 才下了台阶,右手腕子却被顾舒晏拽住,他冷着脸问:“去做什么?” “敬茶。”她亦冷声回答。 听她乖乖要去敬茶,顾舒晏心里舒坦了起来,面色缓和了许多,道:“不等我一起?” 楚淮凝别回头,没去看他:“不需要!” 说罢便用力甩开了他的手,往院外走去。 留下顾舒晏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 冯野在一旁见到这个场景,瞠目结舌。 这怎么和他上次见楚小姐的情况大大不同?楚小姐不是一向最喜欢主子么? 顾舒晏的视线还望着楚淮凝离开的方向,冷声道:“冯野,方才吩咐你的速速去查,将夫人这一个月的所有行踪,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事无巨细,通通调查清楚。” 冯野惴惴应了一声。 出了风箫院,跟在楚淮凝身后的巧兰小声提议:“小姐,要不要等等姑爷。” 楚淮凝脚步未停:“不等。” 桂冬愁道:“小姐,这新婚敬茶,断没有新妇一人去的道理呀。” 楚淮凝脚步一顿,面色微有动容。 正在转弯之际,忽被一股力道拉住,停下了脚步。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 想到也快到荣春堂了,这才是新婚第一日,靖安侯夫妇也算看着她长大,亦是她很尊敬的长辈,即便她对顾舒晏再有怨恨,也不该在靖安侯夫妇面前失礼,让长辈担心。 见她没有反抗,顾舒晏讶异了须臾,随后极快牵起她的柔荑,往荣春堂的方向走去。 这一路上,二人默不作声。 这是顾舒晏第二次牵她的手,可他又总觉得不仅仅只牵过两次,这怪异的熟悉感顿时让他很是满足,欣喜之下控制不住又揉了揉手心里的软绵。 楚淮凝感觉到他掌心中的作乱,侧首瞪了他一眼。 顾舒晏佯装没看见,唇边溢着浅浅的笑意。 二人很快到了荣春堂。 顾老太太与靖安侯夫妇已坐在主位上,下首的顾依若则是脸色难看的坐在一旁,瞪着门口。 顾舒晏是十四岁才回的汴京,前十四年则是在顾老太太膝下长大,而老太太这番来汴京本只想来看看儿子孙儿们,不成想正逢顾舒晏新婚大喜,老太太高兴的连夜便决定留在汴京再多住一段时间。 楚淮凝首先向顾老太太见礼,老太太和蔼地笑着慰问几句,她又继续按照流程敬了公婆茶,靖安侯夫妇欣慰地说了几句吉祥话,淮凝也不是陌生人,是以便更随性了许多。 敬了婆媳茶后,顾观唤了一声:“若儿过来见过长嫂。” 顾依若充耳不闻,坐着不动。 顾观脸色铁青,又厉声唤了一句。 听出父亲似要生气了,顾依若只能不情不愿地走到楚淮凝面前。 又怏怏不乐唤了一声:“嫂嫂……” 楚淮凝从恢复重生记忆后,头次使她心里这般痛快的,便是顾依若的这声嫂嫂。 上辈子敬茶这会儿,顾依若也在顾观的威严下不得不唤她嫂嫂,可但凡靖安侯夫妇不在,她便暴露本性,在她面前找麻烦。 而她也因着想讨好顾舒晏,不想去惹他妹妹不开心,便一次次忍让,次数多了,顾依若便察觉出她为了顾舒晏什么都能忍,便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虽说重来一次,她又阴差阳错嫁给了顾舒晏,可她再也不会向上辈子那般的愚蠢,任由顾依若和顾舒展骑到她的头上。 楚淮凝微微一笑,回道:“妹妹不必多礼。” 语落后,便在靖安侯夫妇和顾老太太看不见的视角里冲顾依若挑衅挑眉。 顾依若只能憋着一口气,悄悄瞪了回去。 而她这番举动却被顾舒晏尽收眼底。 顾观见姑嫂相处和睦,很是欣慰,又对楚淮凝笑道:“昨日大喜,舒展开心之余喝多了,现下还酩酊大醉。你们从幼时便一同长大,想必也不会计较这些,待舒展酒醒了,我便让他去你们夫妇二人的风箫院赔礼。” 楚淮凝记得上辈子敬茶的时候,顾舒展同样不在,不过是因何缺席她却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因着那会儿她心心念念皆是顾舒晏。 楚淮凝只能点头,笑着应道。 总归这辈子,她不会再讨好顾舒晏,自然有办法让那顾舒展向她恭敬行礼喊嫂JSG嫂。 顾舒晏全程蹙眉,看到她听到有关顾舒展的事后,笑得眉眼都弯的更深了,心里隐隐有些不快,却又没多做细想。 敬茶过后简单聊了几句,靖安侯夫妇念在二人新婚大喜,便放顾舒晏和楚淮凝回了风箫院。 出了荣春堂,楚淮凝便收起了笑颜,冷着一张脸往前走,道:“巧兰,桂冬,你们跟我过来。” 她轻车熟路地回了风箫院。 望着她背影的顾舒晏若有所思。 不是错觉,楚淮凝对他院子里的方向,熟稔到好似不是第一次来。 - 楚淮凝回了风箫院正房后。 坐在桌前,沉思了起来。 昨夜新婚,她看到了身穿喜袍的顾舒晏,一息之间就将失去的重生记忆皆想了起来。 最令她无法忍受的则是,自她时间倒退回来后,她竟又恬不知耻的去追了顾舒晏? 回想那些行为,她现在只恨不得将先前的自己打死! 可她偏生记忆恢复的太晚,而现下已拜过堂成了亲,即便她再不愿承认,她的确又与顾舒晏成了夫妻。 现在才婚后第二日,即便她再任性,也断不能在婚后第二日就闹得鸡飞狗跳。 若是她现在吵着要和离,她的爹爹定然会担心她受了委屈。还有姨母,当初她信誓旦旦的在姨母面前表达对顾舒晏的喜欢,倘若她现在去找姨母求和离的旨意,姨母也定会认为她只是在使小性子。 认真想了和离的可能性后,楚淮凝脸色愈发难看。 一旁的巧兰和桂冬见她回房后便一直沉默,以为她是洞房花烛夜被顾舒晏欺负了。 巧兰上前去斟了一杯茶,安抚道:“小姐,您别难过了,奴婢和桂冬昨晚瞧见姑爷拜堂时,还笑了呢,姑爷心里想必也是很开心的。” 桂冬听到她的名字,也忙不迭地点头道:“没错没错,奴婢还是头一次看到姑爷笑呢。” 顾舒晏的笑容? 有什么可稀罕的,她上辈子已经见过很多次了。 可都是在…… 罢了,不能回想。 楚淮凝晃了晃脑袋,将脑海里方才浮现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晃了出去,清了清嗓子:“巧兰桂冬,你们只需记住,在侯府里只用听我一个人的话即刻,那顾舒晏无论吩咐你们做什么,皆不要理会他!” 巧兰和桂冬很是不懂。 为何自从嫁过来后,小姐对顾大人的态度就猛然大变?分明婚前的一个月,日日都在念叨着顾大人,昨日早晨在楚府时,还一副待嫁小娘子的娇羞模样。 而她二人自幼便服侍楚淮凝长大,感情非同一般,自然是最听她的话,于是连忙应道。 过了约莫一刻钟,顾舒晏都没有回风箫院,巧兰琢磨着,便问:“小姐,是否要去打听一下姑爷去哪儿了?” 这才新婚第二天,即便闹了不愉快,也不该这么快就不见人影。 看来小姐生气不是没有原由的,这姑爷果真没有将小姐放心里去! 楚淮凝嗤笑一声:“他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与我何干!” 这番冷漠的回应,看在巧兰和桂冬的眼里,只当她心里还是很在意姑爷没有回房…… 二人一时语塞。 - 风箫院内除了一些洒扫的仆妇和打下手小厮之外,也没个年轻俏丽的小丫鬟。 犹记得,上辈子她很是好奇,便问过顾舒晏为何没有贴身伺候的侍女。 顾舒晏一面解衣服一面淡淡道:“我不喜陌生人近身。” 当时听到这句话,她心里头说不出什么感受。毕竟她与他也是新婚当夜才见面,严格来讲,也是陌生人。 随即想到,既然他慢热,那么她便慢慢去磨合好了。 是以,上辈子她完全不在意顾舒晏总是对她冷着脸,总归他对谁都这样,等他二人成婚时间长了,他便会慢慢接受她的接近。 重生后,她那会儿失去了前世的记忆,主动去接近了顾舒晏。完全打乱了上辈子的行迹,可顾舒晏仍旧老样子冷冰冰的,对她的示好皆视若无睹。 孔府那日,他也丝毫没有表现一丝关心她的样子。 就连定下婚事,他亦一个月未来见她。 从她昨夜恢复起前世的记忆到现在,她想明白了很多。两辈子加起来,无论是婚后相识或是婚前相识,这顾舒晏始终也未将她放心里去。 她这回是真的不会再喜欢顾舒晏了。 权当她倒霉,嫁给他之后才恢复记忆。 总归,这婚是和离定了。 正在这时,院内下人进来禀报:“世子夫人,二公子来了。” 顾舒展?他是酒醒了就马上来了么? 楚淮凝笑了笑:“请二公子进来。” 第17章 喜欢我吗 院内下人通传后,顾舒展不紧不慢走了进来。 他面色苍白,眼底下一片青影,眼底寂若死灰,平时舒朗的眉目竟好似石雕般凝滞,身姿也有些萎靡不振。 想来是宿醉一夜的原因。 楚淮凝细细打量他,忽然觉得她好似很久没有见过顾舒展了,自她重生醒来后,他就已经离开了汴京。 前世,前世的顾舒展? 忆起前世,她不由蹙眉。 这个顾舒展也不知是哪头与她过不去,前世她嫁到靖安侯府后,她有意求和,可他对她的态度简直比幼时还要恶劣。 顾舒展自进来后,便目不转睛看着楚淮凝。 眼前之人还是一样明亮的眸,娇艳的唇,如他惦记了两个月的模样别无二致。 明明仅两个月未见,怎会再一次见面,她就成了他的嫂嫂? 正在他出神之时,只听那软甜的声音缓缓开口:“顾舒展,好久不见了。” 他心里蓦地一紧,无法言说的酸涩瞬间席卷而来,不由自主地咬紧嘴唇,侧首过去,不看她的笑颜。 良久后,顾舒展哑着嗓音,嗤道:“就你?也配做我的嫂嫂?” 巧兰和桂冬听到这不善的语气心里一慌,连忙去抬头看楚淮凝的脸色,生怕她当场发作。 没成想,楚淮凝不仅没有生气。 反而笑吟吟道:“没错。就我,是你的嫂嫂。” 上辈子顾舒展也是这样来对她下马威,她当时很担心会惹顾舒晏不开心,便处处忍让着。 顾舒展当时也是这样嘲讽她不配做他的嫂嫂。 她还红着眼眶,回了一句“她会努力做好他嫂嫂的。”紧接着顾舒展更生气了,丢下一句“他永远不会承认她的身份”便拂袖离开。 这辈子,她不会再为了顾舒晏处处忍让他的弟弟妹妹了。既然顾舒展觉得她不配,她那偏要在他面前配的上。 果不其然,顾舒展听到这句话,面色更白了。他僵硬转过身,双眼怔地极大望着她,眸中似有万千情绪,良久过后,最后竟转换为喜悦之情。 顾舒展忽然笑了起来。 楚淮凝诧异得不行,这厮的这番反应怎与前世大不相同,她的从容应对不仅没气到他,反而让他更开心了? 顾舒展朗声笑了一会后,苍白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他跨步上前,在楚淮凝面前停下,微微弯腰,眼睛不错开盯着她的面容。 楚淮凝亦正色直视回去。 四目相对,顾舒展眼角含笑。 巧兰和桂冬看着这个距离,二人面上隐隐不安。 顾舒展笑道:“楚淮凝,你果然还是你。” 楚淮凝蹙眉:“你在说什么废话,我不是我,难不成是你?” 顾舒展噎住,瞪了她一眼,旋即眼里的光又亮了许多,道:“我知道你为何嫁给我大哥了。” 说罢,又深深看了楚淮凝一眼。 不等她的回应,丢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留下楚淮凝楞在原地,死活都想不明白他知道了什么。 等顾舒展的身影消失不见后,楚淮凝气地甩了甩袖子,骂道:“这姓顾的,一个两个的多少都有点病!” 巧兰和桂冬也深有同感。 这顾二公子分明来的时候还浑身不得劲,走了就欢呼雀跃起来。 - 顾舒展从风箫院走出来后,便神采飞扬地直奔了他的篱江院,就连从转角处回来的顾舒晏他都未注意到。 胡庆在风箫院的入口等着,看到顾舒展并没有待多久,很快出来了,这才整个人松了一口气。 他忙凑上去道:“公子,您这酒都没醒彻底,怎么就非得急着去见世子夫人呢?” 哪想到,顾舒展听到这句话,脚步猛地一顿,侧首警告道:“不准称呼她世子夫人!” 胡庆楞了须臾,脑内飞快一转,便笑道:“那?少夫人?” 顾舒展气得眼睛都红了,朝他腰窝做势踹了一脚,咬着牙道:“你能否有点脑子,长了张嘴是摆设么?” 胡庆含屈地看了看顾舒展恼怒的神情,垂首小声嘟囔道:“那还不是跟您学的。” 顾舒展心中窝火,懒得同他计较,一面朝篱江院的方向走去,一面问道:“昨日你派去盯着新房的人说的话可是真的?” 胡庆忙不迭跟上,答道:“千真万确!那小厮说大公子还未回新房时,夫人,不,楚小姐她就已经熄灯休息了。再之后大公子回了房,屋内的龙凤烛火也没点燃,他蹲在正屋外一整夜JSG,都没听到里头传出任何动静。” 顾舒展听在心里头是愈发满意。 昨夜新婚之夜的反常,加之楚淮凝对他的态度,他可以更加肯定了他现下心里的猜测。 他从小就认识楚淮凝,自认为,再也不会有人比他更了解她了。 或许这种行为对其他姑娘来讲简直不可理喻,可那的确是楚淮凝能做出来的。 - 顾舒展离开没多久,顾舒晏便回了风箫院。 刚踏进寝屋,往里扫了一眼。 楚淮凝坐在梳妆台前,她的两名贴身侍女巧兰和桂冬正在帮她拆卸发髻钗环。 顾舒晏蹙眉问道:“你现在要睡觉?” 楚淮凝没理他,等发髻上累赘的钗环皆被取下来后,她直接往床榻上走去,然后吩咐道:“巧兰,桂冬,你们下去休息吧,我身子有点不舒服,想歇息一会儿。” 巧兰和桂冬只能应道,退出去时二人悄悄看了一眼顾舒晏的脸色,见他面色冰冷,辨不出喜怒,便心下稍缓安心退了下去。 房门关上后。 顾舒晏转身走到榻边,脱下身上的外衫,也躺了下去。 楚淮凝自然知道他也躺下来了。 可她现在没空与他争吵,自昨夜前世的记忆回来后,她现下脑子仍旧嗡嗡一片,昨夜睡的又不安稳,还哭了许久,加之清晨早起敬茶,本就浑身疲惫,哪有闲心去搭理他。 她感觉到身旁冰凉的体温,身体本能地往里靠了去,只想离他远远的。 顾舒晏侧身而卧,望着她单薄的背影和铺盖下来的万千青丝,心里实在想不明白她到底发生了什么,要对他的态度转变成这般。 方才顾舒展从风箫院出去,面色舒朗神态喜悦,完全不像昨日刚回侯府时的仓惶失态。他并非迟钝的人,怎会看不出来顾舒展对她的感情。 从前顾舒展在他耳边经常念叨楚淮凝时,他便有所察觉,顾舒展这人,若不是喜欢极了,怎会一直将那人挂在口中。 他当时察觉出顾舒展的心思,并没有放心里去,想着这二人青梅竹马,胡打胡闹,颇有种两小无猜的青涩纯情感,本以为这个叫楚淮凝的姑娘,日后定会成为他的弟媳。 只是没料到,皇后竟会将楚淮凝嫁给他。 可既然已经是他的妻子了,怎能在主动招惹他,使他对她放心不下后,又不要他了? 这近在咫尺的甜香,蓦然令他想起昨夜在他怀中温软的身躯,以及那个若有若无的梦境。 他心里忽然泛起丝丝苦水。 默默看了许久,终究轻声问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能否告诉我。” 背对着他的少女迟迟没有回应。 顾舒晏继续道:“既然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如若你不想与我做怨偶,有什么不痛快的,大可说出来。” “我知晓你还未睡。” 顾舒晏长臂一伸,将她转过来。 小姑娘泪眼盈盈,豆大的眼泪一颗颗串了下来。 自昨日新婚后,他就发觉她忽然变得很爱哭。才一天不到,她便在他面前流了三次泪。 他心里一阵绞痛,失神地望着她潸然泪下的小脸,终是忍不住伸出冰冷的指腹,一点点擦干她簌簌而下的泪珠。 待她的眼泪停下后,他柔声问道:“凝儿,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凝儿,这个称呼,在他心里动荡了无数遍。自骑马那日,他无故脱口而出,回去后他想了一整晚,实是想不明白怎会突然这样唤她。 可他心里又潜意识告诉他。 他很爱这样唤她。 楚淮凝感受到脸颊上冰凉的手指,望着他温和的双眸,突然想起,上辈子,他也总是喜欢在榻上这样唤她。 可更多时候,他总是疏离又无情的唤她夫人。 她抽噎了两下,软着声,像在撒娇:“没发生什么,只是我后悔了,不想嫁给你。” 再听到这种话,顾舒晏不会再像昨夜那般生气了,反而耐着性子问道:“可凝儿先前不是很喜欢我么?” 听到他直接提了这事,楚淮凝眼眶的泪又涌了上来,用力挥开他的手,哽咽道:“那又如何,我可以突然喜欢你,亦可以突然不喜欢你!” 不喜欢这几个字,忽地刺激到他太阳穴突突跳。 顾舒晏不动声色地深吸了一口气,须臾后,温声道:“你方才说的话,我可以当做没听见。” 楚淮凝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睫,抬手擦干了泪水,正色道:“那我不介意再说一遍。” 顾舒晏脸色一黑,正预说些什么,忽然听到咕咕声响。 从他对面传来。 楚淮凝倏地脸色涨红,鼓了鼓脸颊,赌气似的背过身去。 他无声笑了笑,坐起来道:“是我的错,忘了你从早晨起还未用膳,凝儿想吃什么,我这就去给你做。” 楚淮凝觉得尴尬至极,竟在她最霸气的时候发出了这么糗的声音,只将脸埋在衾被里,闷闷道:“我不吃。” 顾舒晏不予理会,直接翻身下榻,穿了外衫就出了房间。 - 风箫院的小厨房,正在歇息的厨娘们见到顾舒晏进来,微微吃惊后一齐福身行礼。 顾舒晏点点头,吩咐道:“你们下去休息,我给夫人做点膳食。” 其中一名厨娘笑道:“哪儿需要世子爷动手,还是奴婢们来吧。” 顾舒晏摆手,道:“不必了,我亲自来。” 几个厨娘见他如此果断,想起世子昨夜才新婚大喜,这会儿必定正是情意绵绵时期,便也不做打扰,只互相暧昧笑笑,退了出去。 小厨房内干净整洁,所有食材一一分类。 顾舒晏麻利切好肉丝,下了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煎蛋肉丝面。 端着做好的食物进了寝屋,顾舒晏将肉丝面放置紫檀桌上,走到榻沿坐下。 楚淮凝蜷缩成一团,紧紧裹着衾被,面朝下趴着入睡,平日里绯红的小脸现在苍白一片,额间绒发湿润,冷汗涔涔。 顾舒晏心里一紧,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又摸了摸额头,柔声唤道:“凝儿?” 楚淮凝无力回应,眼睫颤动。 顾舒晏紧抿着唇,掖好被角后往门外走去,面色凝重道:“冯野,去请董大夫来。” 冯野朝里看了一眼,连忙拱手应道。 第18章 听话喝药 将将午时初刻,乌压压的云层没过天际的光亮,天色骤然犹如傍晚,一阵狂风席卷整个风箫院,枝头的树叶沙沙作响。 顾舒晏身姿挺拔坐于榻沿,薄唇紧紧抿着,动作轻而缓慢,擦拭着榻上女子的冷汗。 昏暗笼罩中,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只得见一双沉静的黑眸半垂,目不转睛看着榻上脸色苍白如纸的少女。 不多时,外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顾舒晏放下手中的巾帕,撩袍站起身,往外间走去。 来人一身深灰色长袍,身形瘦削,身姿硬朗,鬓边布满银霜,身侧背着古旧呈玄色的厚重匣子。 顾舒晏一面引他往里走,一面沉声道:“董大夫,内子一个时辰前忽觉头晕难耐,现下又昏迷不醒,劳烦董大夫细细诊断。” 董大夫郑重应道。 心下又甚觉怪异,他为靖安侯府诊病近十年,何曾见过这惯常冷静沉稳的世子爷有如此紧张的一面。 旋即,董大夫放下心中疑惑,坐在榻前的秀墩上,看了一眼在榻上不省人事的姑娘。 小姑娘脸色刷白一片,唇瓣豪无血色,额间鬓角湿润,漂亮的小脸蛋上一丝生气都无,好不可怜。 片刻后,董大夫收手,侧首望着顾舒晏。 董大夫难得见到顾舒晏显露情绪的一面,心想昨日才新婚,妻子今日便重病,现下心里定是焦灼意乱,便连忙道:“世子爷不必忧心,夫人乃是突然间受了巨大的刺激,悲伤恼怒的情绪冲突下,加上许久未进食,这才昏了过去。” 顾舒晏眉间蹙得更紧,巨大刺激? 难不成与他有关? 他忽然想起什么,忙问:“内子幼时身子孱弱,常年依靠药物才得以痊愈,今日的昏迷是否也与这有关?” 董大夫走到书案前,垂首开着药方,手中的笔尖不顿,写完后才答道:“夫人体虚,的确乃出生时所带的症状,若是时刻保持着开心的情绪兴许不会有大碍。我开的这纸药方,待夫人醒来后,晚膳后喝一碗,连喝三日便可痊愈。” 顾舒晏微微松下一口气,回首看了一眼还昏迷不醒的楚淮凝,忙道:“多谢董大夫。” 随后顾舒晏将董大夫送出门后,回到了寝屋内,坐在榻边望着楚淮凝,沉默了许久。 方才董大夫的话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 凝儿是受了巨大的刺激才昏迷不醒,而这刺激起因想必与他有关,可若是不想刺激到她,那便是要如了她的意。 和离。 顾舒晏用力攥紧手指。 既然如此,为何要来招惹他。 既招惹了他,又岂能有她说不要就不要的份。 - 晌午时分,靖安侯府的主子们皆在荣春堂用膳。 顾舒晏珊珊来迟,见只有他一人,顾老太太问道:“阿晏,淮凝怎么没有一道过来。” 顾舒晏JSG眼神不经意扫了一眼坐在靖安侯夫人身侧的顾舒展,见他面色是隐藏不住的急切,神色期盼等他的回答。 顾舒晏落座后,方淡淡道:“淮凝她身子有些不适,想多休息会儿。” 今早敬茶时,顾老太太一眼就喜欢上了楚淮凝这娇俏的小姑娘,对这个孙媳妇儿很是满意,听她身子不适,老太太便又紧张的多问了几句。 顾舒晏只能说没有大碍,这才安抚住了老太太。 而这些话,落在靖安侯夫妇的耳里,却成了另一层意思。 新婚第二日能身子不适,恐怕只有一个原因,靖安侯夫人浅笑不语。 顾舒展却急忙道:“大哥,楚淮凝她从幼时起身子就很弱,时不时便生重病,大哥可有给她请大夫瞧过了?” 他语气过于焦急,靖安侯夫妇和顾依若都诧异看他。 顾舒晏不咸不淡看了他一眼:“我的娘子,我自然会照看。” 顾舒展尽量忽略“娘子”二字,又追着道:“大哥,你同楚淮凝那丫头认识没多久,你根本不清楚,那丫头看起来可壮实了,实则身子骨很是柔弱,平日里磕不得碰不得的!” 顾舒晏还没有说话。 顾依若却已经听不下去了,她蹙眉,不满地朝顾舒展道:“二哥,那是大哥的娘子,又与你何干啊。” 闻言,顾舒展脸色猛地一僵,神色几番变换,放在桌下的手亦不自觉攥紧。 他紧咬着牙,半天不语。 靖安侯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顾舒展许久,见场面凝固,靖安侯顾观清了清嗓子,道:“好了,云昭做事向来稳妥,怕是早已请了大夫。我们先用饭罢。” 顾舒晏来荣春堂也不是用饭的,交代了要说的话后,心绪老早便飘回了风箫院。 思及楚淮凝还在昏睡,顾舒晏朝长辈们道:“祖母,父亲,母亲,我先回去看看淮凝。” 顾观“嗯”了一声。 一场小插曲在顾舒晏起身出了荣春堂后便无人在意了,而顾舒展的视线,则良久望着顾舒晏离开的方向。 天色灰暗,空中倏然飘起了细雨。 待顾舒晏回到风箫院正房时,楚淮凝的两个侍女巧兰和桂冬已在一旁伺候着。 桂冬打了一盆热水正在为她擦拭冷汗,巧兰给她换了一件干净的里衣。 顾舒晏走上前,拿过巾帕后坐在榻沿,“我来罢,你们下去用饭,夫人这边有我照顾。” 巧兰和桂冬面露迟疑。 顾舒晏拨开了楚淮凝额前的湿发,头也不抬道:“我不知道夫人同你们交代了什么,可现下她已昏迷,凡事也得分个轻重缓急,夫人这边我自会照料好,你们下去做自己的事。” 巧兰和桂冬又看了一眼楚淮凝,犹豫再三后,终是应了下来,退出去后关紧了房门。 很快房内只剩下他二人。 顾舒晏摸了摸楚淮凝的脸颊,冰凉一片,又摸了摸她的双臂,凉丝丝的好似刚从冰窖中出来。 顾舒晏洗盥洗后,脱下外衫躺了进去。 他半边身子紧紧抱住她,指腹摩挲她的双臂,感受到她平日温软的身子现下竟比他的身子还要冰冷,心中顿时犹如被千斤石所压,令他喘不过气来。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凉风吹打着薄薄的窗纸。 昏暗的室内,榻上的二人依偎而卧。 直到黄昏时分,楚淮凝才渐渐苏醒。 她轻声嘤咛,顾舒晏很快也睁了开眼。 见她有醒来的迹象,顾舒晏松开了怀里的人儿,起身去桌上接了一盏热茶,放置榻边的案几上。 楚淮凝缓缓睁开了双眼,看到坐在榻边的人,有气无力地问道:“什么时辰了?” “酉时过半了。” 楚淮凝皱着脸,裹了衾被慢慢吞吞坐起身,顾舒晏递了盏热茶过来。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清亮的眸子湿漉漉地仿佛能挤出水,平时红润的唇瓣也无一丝气色,如瀑的青丝凌乱地垂落在她的周身,笼罩住她娇小单薄的身躯。 她眼睫轻颤,看向他的眼神无故透露着恳求垂怜的意味。 顾舒晏蓦地感觉自己的心口被狠狠揪了下,须臾之后,僵硬地错开她的视线,干涩道:“先喝点热水,我去帮你准备晚膳,用了晚膳再喝药。” 说罢,不等她的反应,穿好外衫就往门外走了去。 楚淮凝望着消失在转角处的那抹素白衣袂,抿了抿泛白的唇,心里一时说不清是何滋味。 她不是没有感觉,昏睡的途中有个人紧紧抱着她,时不时在她耳边呢喃,而醒来后第一个看到的人便是顾舒晏,想来也是他一直在照顾她。 上辈子她也这样病过,但不是像现在这般。 那是一次她来月事时,头天疼得实在厉害,那日也是刚新婚时她破天荒的,没有去顾舒晏的书房为他送宵夜。 她痛得直不起身,浑身无力躺了一整日。 夜半时,模模糊糊感觉到腹中有处异常温暖,她艰难睁开眼,便看到顾舒晏转身即将离开的背影。 她腹中贴着那汤婆子,想来是病中脆弱,他又是头一次表露出关心她的举动,当时她很想求他留下来陪陪她。 可话还未说出口,顾舒晏便走出去了,接着彻夜未归,又在书房留宿了一整晚。 正在楚淮凝回想上辈子时,顾舒晏准备了一些清淡的食物进了寝屋,而后来到榻边,扶她下了地。 坐到饭桌前,楚淮凝看了看桌上布满的饭菜,显然都是一些病中之人吃的清淡食物。 她现在饿得脑子发昏,没空想那么多,直接埋头吃了起来,顾舒晏见她有了胃口,心里也舒服了许多,便陪她一道用了晚膳。 顾舒晏匆匆吃完,便又走了出去。 很快,他端了一眼热腾腾的褐色汤药进来。 这药是他晌午时便用慢火煎熬的,厨娘们帮忙在旁照看着,约莫黄昏左右才煎好,正巧赶上了楚淮凝苏醒的时辰。 顾舒晏站在楚淮凝身侧,垂眸看她,温声道:“凝儿,把药喝了。” 楚淮凝望着这黑褐色的汤药,将将才有些血色的小脸,顿时皱成一团。 顾舒晏沉稳又不可抗拒的语气,倏然让她想起幼时被穆落之端着药碗追在身后,频频逼迫她喝药的那些苦不堪言的日子。 她扬起脸,圆溜溜又水润的眸子微微闪动,眼尾缓缓弯下,习惯性地撒娇道:“凝儿可以不喝么?” 楚淮凝嗓音还处于病中的嘶哑,求饶的语气绵软到好似会挠人心尖,顾舒晏面上不显,心里头却不禁荡了几荡,嘴上仍强硬道:“不行,不可任性。” 显然是毫无商量的余地。 楚淮凝的小脸骤然一垮。 见她病恹恹,小脑袋可怜兮兮地垂下,顾舒晏缓和了些语气:“快趁热喝了,我给你准备了蜜饯。” 楚淮凝只能伸手接过药碗,深深看了一眼这深褐色的汤药,而后紧闭着眼,一鼓作气灌了下去。 喝完了整碗药,她眉间与眼皮紧紧皱成一团,顾舒晏忙将备好的蜜饯塞入她的唇瓣。 楚淮凝闭着眼,本能地将唇外的蜜饯纳入口中,唇瓣微微开启,下一瞬间却连同顾舒晏的手指一起含了进去。 她急于吸取甜分,双眼紧紧闭着,伸着湿/润柔软的舌/尖/舔了几番,顾舒晏忽地感觉到一股电流从他头顶贯入他的四肢百骸,身子不禁颤着吸了一口气。 在楚淮凝睁开眼前,他急忙将手收了回去。 楚淮凝吸取到甜分,闭着眼细细嚼着,很快吃完了一颗,却还觉得不够,便伸出红润的小舌舔/了舔/唇瓣外的糖分。 顾舒晏望着她那红软小舌,眸色渐深,呼吸亦微不可察的不禁加重,他面色僵硬,用力攥紧方才被她舔到的两根手指。 楚淮凝睁开眼,满意到眉眼都舒展了许多,她仰面冲站在一旁的顾舒晏道:“我还要。” 顾舒晏侧过身,故作自然地用眼神指了指桌上的蜜饯,嗓音略沙哑道:“碟子上,自己拿。” 楚淮凝没察觉出他的怪异,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埋头去拿起蜜饯,送入口中。 夜里,顾舒晏去了书房歇息,只说她身子不舒服,让她今夜好好休息,明日才方便归宁。 想起明日可以回府看爹爹,楚淮凝生怕自己的身子没出息到病情加重,就也乖乖去躺着睡觉了。 第19章 回门之日 翌日,天光微明。 昨夜落了一宿的雨,清晨冒出了金灿灿的光辉,绚丽的阳光铺满了偌大的风箫院。 休息了整晚后,楚淮凝的身子爽利了许多,巧兰和桂冬进来替她盥洗梳妆。 顾舒晏正从东面书房进了正房寝屋,眼神轻飘飘扫了一眼楚淮凝的脸色,见她气色好了许多,方道:“回门礼我已经派人备好了。” 楚淮凝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铜镜里照映出顾舒晏的面容,轻轻“嗯”了一声。 正在这时,顾舒展进了正房,看到顾舒晏离楚淮凝有一段距离,二人显然很是生分的样子,心下微微松了一口气,唤了一声大哥后,便往里走去。 “楚淮凝,你JSG身子好些了没?” 楚淮凝坐在妆奁前,巧兰为她涂抹口脂,听到声音后,她抿了抿唇,好半晌才回了一句:“好多了。” 顾舒展立即笑了起来,搬了把秀墩坐到离她不远的距离,面色嫌弃道:“你怎么还是老样子,身子骨差成这样,动辄便生病,可真没用!” 楚淮凝听得火气直冒,可她身子才将将好转了一些,不想被他气得复发,省的还回不了门。 但是,她亦实在受够了顾舒展对她的恶劣态度,良久后,等巧兰和桂冬为她梳妆完毕了,才侧首看了他一眼,无力道:“顾舒展你这人不会说话就别说!” 听出她的恼意,顾舒展反而更开心许多,嘴角咧得更深,露出了一排整齐的牙齿。 他就爱楚淮凝对他生气。 顾舒展顿时觉得心里都畅快极了,于是笑道:“等你病好了,我带你去玩罢。” 楚淮凝正预拒绝,就听身后不远处,传来顾舒晏淡淡的嗓音:“收拾好了吗,该启程了。” 她眼神望向窗外天色,见的确不早了,懒得与顾舒展多说什么,起身后便往门外走去。 才走了几步,顾舒展便凑了过来,楚淮凝顺手一推,带着巧兰和桂冬径直往外走。 顾舒展踉跄站稳,还乐得笑了几声。 听他酣畅的笑声,楚淮凝不由猜想。 这顾舒展,果真是有点病。 - 靖安侯府的马车浩浩荡荡行至楚府门前停下。 马车将将停稳妥,楚淮凝便迫不及待跳了下来,顾舒晏的心也跟着一跳,念道:“小心!” 她像是没听见,踏着阳光,提起裙裾,直往府内奔去。 紧接在后头跟着下来的巧兰和桂冬,下意识去看了顾舒晏一眼,便很快也跟了进去。 顾舒晏立在马车前,看了一眼楚府。 前两日他来楚府迎亲,就总觉得此地很是熟悉,现在周遭没当时那般热闹了,这种熟悉感又更强烈了些。 这个大门。 没错,就是这个大门。 这个大门,他似乎异常熟悉,好似曾经看到过很多次。 他眉宇微蹙,想了一会儿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便大步流星跟了进去。 楚淮凝穿过了花厅,进了燕苍堂入口,便看到堂内除了父亲之外竟多了一个人,待看清那人是谁之后,倏地冁然而笑。 “爹爹,落表哥!” 闻言,楚廷源和穆落之含笑往外看,却没看见顾舒晏的身影,二人面上笑容同时猛地凝固,正在想女儿和表妹是否受欺负时,顾舒晏也慢条斯理地跟了进来。 望着女儿跳脱的步伐,楚廷源板起一张脸,训斥道:“凝儿,怎么成家了还如此急躁?都不等等云昭一块儿进来。” 楚淮凝才进了堂内,没料到父亲的第一句话便是数落她,小脸怏怏不平道:“哼,是凝儿想早些来见见爹爹,不行么?” 楚廷源见爱女撒娇,紧绷了几日的心情尽数瓦解,刚板起的脸色也即刻柔和了起来,摸了摸她的脑袋,便笑道:“好了,爹爹逗你呢。” 楚淮凝这才满意地哼唧一笑,旋即又朝站在一旁的穆落之甜甜地唤了一声:“表哥。” 穆落之含笑颔首。 正在这时,顾舒晏也飒然地踏入了大堂,他首先去楚廷源面前恭敬行礼,拱手唤道:“小婿见过岳父。” 楚廷源见他通身一副芝兰玉树之派,举止亦彬彬有礼,心中更是欢喜满意,便笑着拍了拍顾舒晏的臂膀,朗声道:“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多礼。” 说罢便引着顾舒晏上前,笑道:“云昭,同你介绍一下,落之是凝儿的表哥。” 顾舒晏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穆落之,勾唇浅笑,拱手道:“表哥。” 穆落之早在顾舒晏进门之时,便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 前两日迎亲时场面热闹,人实在太多,他也没有怎么看清顾舒晏的长相,只知晓这顾舒晏坊间传闻他少年英才,年纪轻轻便已是四品官员,更是圣上跟前排的上号的红人,且相貌面若皎月,典则俊雅。 现下细细看来,这气度的确绝非凡人。 穆落之收回了打量的目光,笑道:“云昭不必多礼。” 楚淮凝见他们都互相介绍完了,这才笑着插话:“落表哥今日怎么也来了?” 穆落之睨了她一眼,佯装生气道:“怎么,凝儿不愿表哥接你回门吗?” 楚淮凝笑着摇头,上前扶着穆落之坐下,带着讨好的意味道:“不是,这不是想着表哥大忙人嘛,还以为表哥前日便离京了。” 楚廷源见楚淮凝自进门后便当顾舒晏如空气般,心里顿觉怪异,但也不好当着人面问什么,便只能笑着请顾舒晏落座。 四人坐下后,楚淮凝坐在父亲和表哥的中间,穆落之笑着回道:“手头上的生意我派给了刘管事暂时帮我盯着,可以不用那么着急离京。” 楚淮凝笑得眼睛都弯了,连连叫好。 顾舒晏坐在她的对面,见她自从回了自己的家,笑容便未停下来过,心里头也不禁舒心了许多,想着日后若有机会了,他也不介意多多陪她回楚府。 只是这个穆落之,顾舒晏心里有些诧异。 若是他没记错,楚淮凝的表哥表姐们都是唤她阿凝,为何这个表哥好像与她异常亲近。 思及此,他不由多看了几眼穆落之。 看起来约莫二十有五,俊朗的脸庞棱角分明,一双明眸铮亮,似能洞悉人心,肤呈小麦色,想必是常跑外地。 端的是成熟稳重之态,比起表哥,更像是从小将楚淮凝带大的长辈。 就连出嫁后的归宁日,他都亲自过来一趟。 顾舒晏沉思了须臾。 谈话间,楚廷源和穆落之只简单对楚淮凝问了几句成婚后过的如何,楚淮凝都笑着回答道很好,接着便是同顾舒晏讲了讲楚淮凝有些任性,劝他多多忍让云云。 顾舒晏只正色应道。 晌午时,楚淮凝和顾舒晏在楚府留下用饭,到了申时末刻,见天色不早了,楚淮凝这才恋恋不舍同顾舒晏回了靖安侯府。 - 回了侯府后二人一道去了荣春堂,同顾老太太和靖安侯夫人回了话。 楚淮凝从前世便隐约能感觉出来,靖安侯夫人待顾舒晏不甚亲近,但也从未苛刻过。 对顾舒晏,靖安侯夫人凡事都笑吟吟的,挑不出丝毫错,但也没有一丝对顾舒展那种事事关爱的慈母心。 她上辈子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个问题,这辈子既已不准备与顾舒晏过下去了,自然更不打算细想这个问题。 回到风箫院,顾舒晏便说他要去书房处理公务,楚淮凝正巧不想与他过多接触,便开心应了下来。 才回了房没多久,顾舒展又来了。 没经过下人的通报,他直接进了正房,刚踏进来,便听他大声嚷嚷:“大哥在不在?” 楚淮凝才落座,没成想竟看到她很不想看到的人,不禁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不在。” 顾舒展眼神往屋内扫了一眼,便笑嘻嘻地坐了下来:“行罢,那我便委屈委屈自己,在这等大哥回来。” 楚淮凝实在不懂他想做什么,直接不耐烦的赶人:“他在书房,你若有急事去找他便好了。” 顾舒展“唔”了一声,面色愁苦道:“既然是在书房,想必也是正事,我现下也不好去打扰。” 楚淮凝扯了扯嘴角:“随你。” 语落,便往里间走去,不想再搭理他。 见她如此不给面子,顾舒展脸色微僵,忙将她喊住:“楚淮凝,我们聊聊如何?” 楚淮凝回头,见顾舒展收敛了平日嬉笑的神情,紧张地看着她。 她犹豫了一会儿,便又坐了回去。 正巧,她也很想知道这顾舒展到底想同她说些什么。 可静静坐了半晌,顾舒展只目不转睛盯着她看,好半天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楚淮凝耐心渐渐消失,没好气问:“顾舒展,你到底想同我说什么?” 顾舒展怔了怔,眼神飘忽闪躲,就是不敢看楚淮凝的眼睛。 支支吾吾问道:“你喜欢我大哥吗?” 边上的巧兰和桂冬听他这样问,都带着不赞成的眼神看他。 楚淮凝愕然了须臾,紧蹙着眉,冷声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顾舒展没错过她面上迟疑的神情,心里骤然一紧,紧绷着脸,继而又道:“我大哥才貌双全,惊才绝艳,乃栋梁之才。你?你怎么配得上他?你整日斗鸡走狗,游手好闲又不思进取,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个优点,若还不喜欢我大哥,我大哥岂不是委屈了?” 第20章 夫人行程(捉虫) 临近黄昏时分,风箫院中灯火阑珊。 楚淮凝的脸色愈发难看。 是她错了,她还天真的以为顾舒展要对她说什么重要的事。 没成想竟又是贬低她。 楚淮凝“蹭”地站起身,气得身子都禁不住地颤抖,她指着门口的方向,冷冷地看着顾舒展,近乎骂道:“你给我滚出去!” 顾舒展亦不是好性子的人,被她指着赶出去,心里头怒火倏地涌了上JSG来,站起身嗤道:“你突然发什么脾气,我不过就是问你一个问题罢了,好好回答不成?” 楚淮凝怒容满面,咬着牙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来贬低我?是,你大哥少年英才,我不思进取,可我与他的婚事乃当今圣上赐婚。如今既已成婚,即便你不乐意我做你的大嫂,那我也是了。” “顾舒展,既然你那般看不惯我,那劳烦你去找你的大哥,让他速速与我和离!” 顾舒展听得心里酸意直涌,最终捕捉到一个重点,铁青的面容几乎是瞬间转为欣喜:“所以你的意思是,若不是圣旨赐婚,你是不会嫁给我大哥了?” 楚淮凝向来不是好脾气的人,尤其是对这顾舒展。 顾舒展从她幼时在鹤羽书院时便一直欺负她,奚落她,打压她。 她本身就因顾舒晏的事心烦意乱,他还凑到她跟前找不痛快,现在心里只更不愿与顾舒展有过多的接触。 楚淮凝冷笑一声:“与你何干?你给我滚!” 顾舒展从小到大不知道被楚淮凝骂了多少次让他滚,早已练就了坚不可摧之心。 这番谈话,可以让他肯定的是,楚淮凝是真的不愿嫁给他大哥。 思及这层,顾舒展心里不由泛起喜悦,心情好多了,便也语气软和了些:“好好好,你别气,我滚,我滚就是了。” 似怕将她气坏了,顾舒展几乎是见不到影的速度,离开了风箫院。 等顾舒展离开后,楚淮凝还气得牙痒痒。 巧兰和桂冬也很烦这顾二公子每回都来找小姐不痛快,见她气得脸色涨红,巧兰便安抚道:“小姐,别气了,可莫气坏了身子,您的身子还没好全呢。” 楚淮凝轻吁了一口气后便往门外走去:“我出去吹吹风。” 巧兰和桂冬也忙跟了上去。 出了正房,楚淮凝在游廊上迎风漫步,微风轻柔拂面,气也顺了许多。 正在这时,东面书房处,一名妙龄少女从书房内款款走了出来。 待她走近后,楚淮凝才看清是谁。 金明雪。 - 金明雪才从书房走出来,眼底的笑意还未收起,迎面便撞见了楚淮凝。 她似一点都不意外,笑着走上前,唤道:“淮凝。” 金明雪叫得亲热,可实际上楚淮凝与她并不相熟。 楚淮凝诧异了须臾,随即恢复如常,问道:“金小姐怎会在此?” 金明雪道:“阿若请我来侯府叙旧,正巧她方才找世子有事,可她突然被靖安侯夫人唤了过去,阿若见实在抽不开身,便拜托让我来同世子说一声。” 楚淮凝丝毫没有打听是何事的打算,只敷衍得笑着点了点头。 金明雪与她并肩走着,好一会儿,才歉然道:“瞧我,还没祝贺淮凝新婚大喜呢。” 楚淮凝唇角笑容凝固了一瞬,方笑道:“不必客气。” 金明雪这人,她虽然不熟,但也觉得是个好相与的。 只是金明雪与顾依若关系更亲近,她与金明雪私下并无联系,除了贵女圈举办宴会时,偶尔打过照面。 她也不是个厌屋及乌的人。 天边一抹红霞照耀了游廊的台阶口,金明雪挽住了楚淮凝的手,喜溢眉梢道:“过五日便是我们鹤羽书院同窗聚会的日子,是我和杨芙举办的,届时淮凝可定要赏脸。” 楚淮凝幼时在书院里与同窗们都处得极好,又是个喜闹的,当即便开心应了下来。 共同走了一段路后,临转角口,金明雪向楚淮凝告别。 等金明雪身影彻底消失后,桂冬气愤不平道:“小姐,姑爷的书房您都没去过,那金小姐竟毫不避讳进去了。” 巧兰琢磨着,自家小姐该闹了。 小姐最不喜自己的东西被人占据,以前只要她看上的物件,顾小姐为了气她,总会有意买了与她同样的东西,那时小姐即便再喜欢,也会立即毫不留情的将那东西丢掉。 这姑爷显然是丢不了了。 虽说也不是顾小姐亲自来招惹她,可那姑爷是小姐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以小姐的性子,书房这等私密之地,被除了她之外的女子进去后,恐怕会立即想要将那书房活生生给拆了。 巧兰和桂冬还在互相交换着担忧的眼神,楚淮凝却笑了笑,不以为意道:“不必在意,金明雪不过就是顾依若有意用来气我的工具。” 顾依若能有什么事找顾舒晏? 还正巧被靖安侯夫人喊走抽不开身,让金明雪替她来?顾依若当她是傻子不成? 巧兰没料到小姐不仅没生气,反而还一下看穿了顾小姐的诡计,便问道:“小姐,您就一点儿都不生气?那书房岂是一般之地,金小姐花容月貌,姑爷若是把持不住……” 楚淮凝直接打断了巧兰的话,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心里藏着事,默默走回了正房。 巧兰和桂冬跟在后面一脸忧虑与愤愤不平,二人实在不懂,为何婚后小姐就像变了一个人。 楚淮凝察觉出她二人的情绪,只安抚她们说自己没事。 若是以往的楚淮凝,定会疑神疑鬼,担心顾舒晏做了对不起她的事。 可现在的她,经历了两辈子,又怎会不了解顾舒晏的为人。 他冷心冷清,断不是那等好贪花好/色之人。 他性子冷漠,不近人情,也不喜陌生人近身,更不喜陌生女子主动贴上去,金明雪这番的主动,只怕早就惹了他的厌恶。 她想都不用多想,便知道顾舒晏是怎样对待金明雪的。 楚淮凝回想起前世,她多番主动,又怎么不是现在的金明雪呢?只怕她每去一次书房,都要招一次顾舒晏的厌恶。 - 夜里,楚淮凝以因着身子不舒服为由,没有去荣春堂用晚膳,只随意在风箫院内吃了点。 直到快要熄灯时,顾舒晏还是没有回房,只派了一名下人叮嘱她记得晚膳后喝药。 途中巧兰和桂冬都三番两次劝楚淮凝去书房请顾舒晏回来歇息,她都不予理会。 上辈子刚新婚那会,顾舒晏也是在书房休息较多,她总是厚颜无耻的去书房找他,一来二去,次数多了,顾舒晏直接说他很忙,让她没事不必来书房了。 现在的楚淮凝,才不会去热脸贴冷屁股,给自己找不痛快。 她吩咐巧兰和桂冬熄灯,说自己头还有点晕,想早点歇息。 二人只能作罢。 月色朦胧,风箫院内虫鸣窣窣。 东面书房内灯火摇曳,窗棂月光轻投。 顾舒晏坐于雕山水纹红木书案后,面色冷淡的垂首整理卷宗。 正在这时,冯野走了进来,立在书案前沉声道:“主子,夫人近一个月的行踪都打探清楚了。” 顾舒晏这才放下手中的卷宗,抬头看他,示意继续说下去。 冯野将他这两日打探到的所有消息尽数报备:“夫人在成婚前的一个月里,有五日去了建安伯府找明薇小姐叙旧,有五日进宫找了皇后娘娘,有三、四日去了大理寺卿赵大人的府邸与长乐侯府找了赵小姐与秦小姐秦公子,剩余的日子便是去了穆府找穆大公子穆二公子,还有几日同明薇小姐去了张御史府邸找了张家小姐。” “夫人的一切行踪都很正常,且看不出有丝毫怪异。” 顾舒晏面沉如水,良久静默无声。 既那一个月内没有发生什么,那楚淮凝到底是为何,会突然对他态度急速直下。 转念又想起一个时辰前回正房时听到的话,忽地惹起他一阵心烦意乱。 冯野觑了一眼顾舒晏的神色,见他平时平静如水的面容上,眉间紧蹙,面色凝重,好似在琢磨着什么,颇有种焦躁不安之感。 顾舒晏的眼神扫过来,冯野极快收回视线。 顾舒晏沉声道:“夫人的事不必查了,先就此告一段落。” “你现在跟我去一趟粼苑,暮洲昨日将那名嬷嬷带回京了。” 第21章 当年之事 粼苑位于玹阳大街西边,穿过了两条街道,再往竹里巷深处走去,便可看到一处清净雅致的院落。 进了粼苑大门,往里走去,共有四名侍卫把守着入口。 门口值守的侍卫看到顾舒晏,一齐躬身行礼:“主子。” 顾舒晏点了点头,领着冯野往里去。 夜色正浓,月光如水洒至院内蜿蜒小道,照耀了满地鹅卵石白到反光,两侧的葱郁树影斑驳。 顾舒晏轻车熟路地走到一处被紧闭的房门前。 房门口有两名侍卫看守,打开门后,皎洁的月色倾洒进一片昏暗的室内,顾舒晏走了进去,冯野跟在后头,关紧了房门。 冯野上前点燃了几盏烛火,借着昏黄的火光,顾舒晏看清了坐在锦绣地毯上的余嬷嬷。 约莫五旬的妇人,一身鼠背灰粗衣布服,体态肥硕,面容沧桑,发髻凌乱不堪。 烛火摇曳,妇人脸上哆哆嗦嗦。 顾舒晏朝她走近。 余嬷嬷惶恐不安地看着面前的人一步一步,越走越近。 男人身形颀长挺拔,身着藤萝紫纹云锦袍,脚蹬金边皂靴,余嬷嬷被烛火灼地眯了眯眼,等面前的人走JSG得更近,看着火光缓缓照亮了那张俊美的面容。 面前之人肤色白皙如玉,俊秀的长眉如绝美画作,狭长的眸沉如深渊古井,平静到仿佛掀不起一丝波澜,鼻梁高挺,薄唇轻抿,五官精致到登峰造极。 余嬷嬷逐渐怔大了双眼,仿佛看见了鬼一般,肥硕的身子惊恐地撞上了八仙桌脚底,难以置信颤着声:“你、你你……”而后身形蓦然一缩,颤颤巍巍匍匐在地。 顾舒晏目无情绪扫了她一眼,便往室内的正座上掀袍坐下。 冯野走上前,拎起余嬷嬷的后衣领,余嬷嬷抖了抖,忙不迭换了个方向,跪伏于地。 冯野立在顾舒晏身侧,朝余嬷嬷沉声道:“主子问什么,你尽管答,若是胆敢有半个字假话,仔细你的舌头!” 余嬷嬷瑟瑟发抖地应了一声。 顾舒晏淡淡道:“你当初在裕王府服侍的是谁?” 余嬷嬷以额贴地,想也未想地答道:“王妃娘娘。” 顾舒晏眸光微凛,紧接问道:“二十二年前十一月初十,顾侧妃生产那日你可在?” 余嬷嬷努力回想了一下,方抬起头看着顾舒晏,缓缓道来:“那日的情景,老奴现下还深深记在心里。因那日先帝忽然驾崩,裕王府混乱一团,而正逢顾侧妃生产之际,现当今陛下在宫中抽不开身,便嘱咐让王妃娘娘多加关照顾侧妃。” “没成想顾侧妃竟突缝难产,苦苦熬了近六个时辰,还是未能顺利诞下麟儿。当时皇宫内外乱作一片,裕王府更是被搅得乌烟瘴气,王妃娘娘只能亲自去摆平府内事物。王妃娘娘又担心顾侧妃出了个什么意外,便吩咐老奴和娘娘最信任的佟嬷嬷在旁照看着……” 场面倏然陷入一种死寂。 余嬷嬷不敢再看顾舒晏愈发冰冷的面容,忙垂首贴着地面,瑟瑟缩缩道:“老奴,老奴很害怕顾侧妃有了意外,那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多半也难逃干系。” “而老奴人微言轻,又比不上佟嬷嬷是王妃娘娘最贴心的人。若是出了什么好歹,王妃娘娘也只会护住佟嬷嬷,眼看顾侧妃快熬不过去了,老奴贪生怕死便想趁乱逃出去,可前脚才出了院子,老奴心里又实是良心过意不去,便还是回去看了一眼。” 顾舒晏静静听着。 余嬷嬷说到此处,又一次抬起头来打量他的神色,泪水也跟着飚了出来,终是恐惧地哭道:“老奴才回到院中,正巧听到了麟儿的哭喊声,老奴心里大喜,忙跑了去,可麟儿的哭声却戛然而止。” “老奴正要进去时,却在门缝内瞧见顾侧妃哭着喊了句不要,而后佟嬷嬷低声在与顾侧妃交代什么,顾侧妃说了几句话,便一口气去了。接着佟嬷嬷脸色十分难看,警告屋内的人,并说要她们收拾干净,不可露出任何马脚。” “老奴躲在院外,等人都散了后,王妃娘娘竟突然回来了,紧接着老奴亲眼看到王妃娘娘,抱着顾侧妃产下的那奄奄一息的孩儿走了。” 余嬷嬷说完后便半垂着脑袋,不敢再看顾舒晏一眼。 室内陷入长久的静默。 冯野看了一眼顾舒晏,思量了须臾,走上前警告余嬷嬷:“你最好说的都是实话,否则我定会让你尝尝被大卸八块的滋味!” 余嬷嬷的脸色“刷”地一下白了,抖了抖身子,颤声道:“老奴岂敢造假?老奴是欲王府的逃奴,这些年东躲西藏,就是害怕被现今的皇后娘娘找到灭口。” 冯野转过身,看向顾舒晏,等他如何处理。 顾舒晏却直接站起身,朝门外往门外走去,冯野只能连忙跟了出去。 出了门,顾舒晏负手而立,背身站在门口,对值守的两名侍卫吩咐道:“将这个嬷嬷严加看管起来,不许有丝毫失误。” 两名侍卫郑重应道。 等走出了粼苑,已到了月上中天之时,关紧了大门,院外昏暗一片,微弱的月光洒至顾舒晏的面容,马车在院外静静候着。 顾舒晏停下脚步,抬眸看了看墨色的夜空,粗略估算了下时辰。 这个时间,想必凝儿早已睡深了,看来他今夜又只能宿在书房。 冯野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忍不住问道:“主子,看样子侧妃之死的确出自皇后娘娘的手笔,主子可要向王爷寄去一封书信?” 对于冯野的问题,顾舒晏没做其余多的解释,只边走边道:“此时甚有蹊跷,不可听那嬷嬷的片面之词就妄下定论。” 冯野是个急性子,更况且他亦看的出顾舒晏对楚淮凝的特殊,猜想或许因为楚淮凝的原因,顾舒晏才犹豫不决。 冯野想也未想,便脱口而出:“主子,您可不能因夫人的关系而踌躇不定啊,王爷那厢可是一直在等您的消息。” 顾舒晏倏地顿足,狭长的眸微眯,阴沉沉地看他:“你觉得我是那等没有分寸之人?” 冯野心里一慌,他与顾舒晏相识太久了,自然清楚知晓顾舒晏的本性,绝没有表面那般温和,忙回了句不敢。 “王爷那边暂且不必回信,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回去见他。” “是。”冯野应道。 - 昨夜顾舒晏又没有在寝屋歇息,就连早膳也未来得及一同用,顾舒晏因大理寺有重大案件,天还未亮就已出了侯府。 是以,楚淮凝大清早便又受了一顿巧兰和桂冬的念叨。 楚淮凝清晨起去靖安侯夫人的霞文院请安,才出了院门,竟被顾舒展堵住,楚淮凝同他争了几嘴,好半天才甩开他。 似怕顾舒展又来找她麻烦,楚淮凝回到风箫院后,连忙梳妆打扮一番直接入宫去找了皇后。 凤仪宫内,皇后在书案铺盖的宣纸上慢条斯理地作画,书案上的如意云纹炉散发缕缕熏香,身侧少女身姿散漫,软绵绵地伏在紫檀书架旁。 皇后拢了拢袖口,一面垂首作画,一面含笑问道:“凝儿这才成婚,怎么就有空来姨母这儿了?” 楚淮凝侧脸贴着书架上的书籍,懒散地咂咂嘴,长叹了一声:“还是姨母这自在,凝儿也不用勉强自己看到不想看到的人。” 皇后“喔?”了一声,这才缓缓放下手中的毛笔,侧首看她,问道:“凝儿是不想看到谁?” 楚淮凝站直了身子,小脸上气不忿儿,抱怨道:“还能有谁,不就那顾舒晏。” 听她语气抱怨发牢骚,一旁的佟嬷嬷轻声笑了笑,道:“楚小姐这才新婚三日,便腻了夫君?” 皇后也十分诧异地看她。 楚淮凝蓦然一愣,道:“也不是……” 紧接着有些难以启齿,闪烁其词道:“姨母,若是凝儿想和离,姨母会赞同么?” 皇后没料到楚淮凝来皇宫竟是提这事,脸色猛然一僵,牵着她往贵妃榻上坐下,厉声问道:“发生何事了?这才成婚三日,怎么好端端就要和离了?” 楚淮凝苦笑一声,眸光黯了黯:“姨母,顾舒晏他心里有喜欢的姑娘,您找陛下下旨赐婚,强迫他娶了凝儿,凝儿本以为可以慢慢感动他。” “可那强扭的瓜,它岂能是甜的?” 皇后认真看着楚淮凝面上的惆怅之色,思忖了须臾,方问道:“凝儿的意思是,你想成全顾舒晏与他的心上人?” 闻言,楚淮凝面色倏地凝滞,而后登时火气便涌了上来,“怎会?凝儿虽做不来那强迫人的霸道性子,可也不是那等活菩萨,顾舒晏他伤了我的心,还指望我去成全他的幸福?” 皇后对她的回答很是满意,唇角噙了一丝笑意,打趣道:“可凝儿不是要同他和离?” 楚淮凝正色道:“姨母,同他和离是凝儿为了自己着想,凝儿不想再去守护一份得不到回应的感情了。” 见她如此严肃,皇后沉思了许久。 她这个外甥女,从小千娇百宠,身旁的人,无论是谁都对她千依百顺,导致她养成了这般唯自己独尊的性子,可她心里很清楚,凝儿并非是个无理取闹的人。 凝儿的情绪向来来得极快,当初她派人暗中盯着顾舒晏,发现凝儿与他有接触时,她便知道,定然是凝儿私下喜欢上顾舒晏了。 以凝儿的性子,若是真心喜欢上一个人,她定会勇敢去追求,可若是那人真正伤了她,那她便很难会跨过那道坎。 能让她突然转变如此之大,甚至成婚仅仅三日便想要和离,定是顾舒晏哪里真的惹到她了。 可和离,断是不行的。 她可以满足凝儿的所有要求,除了和离。 皇后收敛了笑意,认真道:“凝儿,你同顾舒晏的婚事乃圣旨赐婚,是不可随意和离的。” “况且你们才成婚几日,岂能将婚姻当儿戏?凝儿,你如今已经成婚,不再是未出阁的小姑娘了,不可再依着自己的性子胡来。” 皇后回绝的果断,楚淮凝丝毫不意外,似早就料到皇后会这样回答她。 她上一次进宫,就隐约感觉出皇后对于她JSG嫁给顾舒晏这事,异常的执着。 现在知道她想和离,若是换成以往,皇后定会安抚她,让她先忍一段时间再和离。 楚淮凝只能先放下心里的疑惑,笑道:“姨母,凝儿是说笑的,我才成婚几天,哪能和离呢?若是被我爹知道了,可得要让他气死了。” 皇后轻轻笑了几声,宠溺地点了点楚淮凝的额头,接着又交代了几句要懂事的话,楚淮凝都撒娇应了下来。 正在这时,凤仪殿外值守宫人的通传声响亮地传了进来:“唐贵妃娘娘驾到!” 第22章 休想和离(捉虫) 楚淮凝顺着声音往殿外望去, 很快便走进来一个约莫四旬的美貌妇人,身后跟着两名妙龄小宫女。 唐贵妃身着五色金彩逶迤曳地裙,鬓发斜簪鎏金穿花金步摇, 含笑走来,身姿摇曳, 增娇盈媚。 走近了看过来, 唐贵妃仍是花容月貌, 只妆面略显厚重, 细看之下可见眼角岁月的痕迹, 楚淮凝堪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唐贵妃面向皇后,欠身行礼:“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含笑颔首:“免礼。” 楚淮凝站于皇后身侧,面向唐贵妃,欠身行礼:“臣女见过贵妃娘娘。” 唐贵妃走上前, 双手将楚淮凝扶起来, 轻轻抚着她白嫩的手背, 笑道:“有些日子没见到淮凝了呀, 听说淮凝前几日成婚了, 婚后过得可好?” 楚淮凝抿唇一笑, 故作羞赧:“多谢娘娘挂念, 淮凝一切安好。” 唐贵妃又调笑着打趣了几番,随后放下楚淮凝的柔荑, 转而对皇后道:“姐姐的外甥女们,个个皆是俏丽明媚的小丫头。” 紧接着,面含几分委屈道:“臣妾福薄,没有姐姐那般亲人围绕的福气, 便只能时不时来凤仪宫瞧瞧, 今个儿正巧, 竟撞上个讨人欢喜的小丫头。” 皇后宠溺地暼了一眼坐在她身旁的楚淮凝,轻笑了一声,对唐贵妃道:“我们家淮凝,妹妹见过的次数还少了?” 楚淮凝幼时也算在宫内长大,即便十岁回了楚廷源身边,之后仍是时不时入宫来陪伴皇后,多少也算半个凤仪宫的人。 后宫的妃子几乎人人都认识楚淮凝。 唐贵妃笑道:“淮凝这丫头,也算臣妾看大的,无论多少次,臣妾瞧见她都心生欢喜。只不过——” 唐贵妃话锋一转,问道:“易霜怎么好些日子没见过了?” 皇后面色不改,笑道:“妹妹怎么忽然提起那丫头了?” 唐贵妃纤柔的手指抚了抚袖口,眸色微闪,唇角噙笑:“臣妾这岁数也大了,见着伶俐的小姑娘都喜欢,方才忆起易霜从前也时不时会入宫来陪姐姐。这不,臣妾忽然就想起她了。” 楚淮凝心里一跳,有些警惕地看着唐贵妃。 皇后笑道:“易霜也到出阁的年岁了,近期正在议亲,恐怕没时间入宫来陪本宫。” 唐贵妃诧异了须臾,蹙眉问道:“议亲?可是哪家的公子?” “本宫尚且还不大清楚,不过这喜事也是将近了。”皇后眸色冷淡暼了她一眼。 几乎是一瞬间,唐贵妃面上的神色极其难看,好半晌后,唐贵妃才僵硬笑道:“将近,那便是还未定亲。” 楚淮凝若是再听不出唐贵妃话中的意思,就枉她这些年看过的后宫之争了,想到唐贵妃来这的目的,她心下尤其不快,可面上却不能显露出来。 皇后收敛了笑意,神色微冷扫了眼僵硬的唐贵妃:“行了,也多谢妹妹关心,若是易霜的亲事定下来后,本宫也定会通知妹妹,一同分享喜悦。” 唐贵妃红唇微启,还预开口继续说着什么,皇后便唤道:“佟思,替本宫送客。” 佟嬷嬷得令后,往前走几步站在唐贵妃身侧,躬身道:“贵妃娘娘,请吧。” 唐贵妃面色尴尬一闪而过,轻咬红唇,扯了扯唇角道:“姐姐好生休息,妹妹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望姐姐。” 皇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待唐贵妃与她的宫人从凤仪宫走出去后,楚淮凝迫不及待地冷嗤一声:“我霜表姐可是长乐侯兼正二品勇武大将军的掌上明珠,身份金尊玉贵,怎能给太子做侧妃?” 当朝太子名叫李彦,年二十有一。 嘉明二十年才被册封了储君。 虽说已是太子,可权贵圈内人人心知肚明,李彦这个太子,不过是圣上退而求其次的抉择。 圣上如今育有三子四女,其中三子里除了李彦之外,皆为年幼。而圣上登基多年,迟迟未立储,近年随着朝堂的多番压力,圣上不得不在三个儿子中选定一名储君。 太子出身并不尊贵,生母唐贵妃当年在裕王府时仅是名侍妾。 圣上还是裕王之时,便前后痛失两名爱子,皇后产下的嫡长子一岁时夭折,而顾侧妃在先帝驾崩那日,产下死婴后也跟着去了。 排行第三的李彦,则是圣上荣登大宝后头一年产下的皇子,圣上由于痛失了两名爱子,加之李彦又是在他登基后第一个诞生的孩儿,又念在唐贵妃在裕王府时便侍奉左右,劳苦功高。 即便李彦的生母出生低微,圣上还是定下他为储君,并册封了太子的生母为贵妃娘娘。 李彦仅封储两年,加之唐贵妃没有母族支撑,根基并不牢固,自去年娶了宋丞相的嫡长女宋娴为太子妃,羽翼才逐渐累积了起来。 眼见四皇子与五皇子,年岁渐长,圣上且龙体安康,李彦这个太子之位坐的仍不稳固。唐贵妃不得不为李彦筹谋,便想故技重施,靠着婚事笼络世家大族。 唐贵妃今日来凤仪宫的目的显而易见,这是看中秦易霜的家世了。 想起太子,楚淮凝便止不住的嫌弃。 皇后道:“如今太子根基不稳,自然将哥哥的长女视为囊中之物,若是唐贵妃求到了陛下那处去,凝儿觉得这婚事还有得选吗?” “尚且不提易霜家世优良,不得与人为妾,那可是当今太子,未来的天子。即便是侧妃,待太子登基后,那也是身份尊贵的贵妃娘娘,说起来也不算委屈了易霜。” 提到这层,楚淮凝亦不得不承认,若是李彦真的找了圣上求了一道圣旨,还有谁胆敢抗旨不成?她焦急问道:“那霜表姐该如何?这太子嫁不得呀!” 外人不了解也就罢了,可楚淮凝再清楚不过,她幼时便养在后宫中,与李彦还算有些熟悉。 李彦此人脾气暴戾,心胸狭隘,绝非良配。 皇后垂眸,沉声道:“看来只能赶紧让易霜嫁人了,要尽快!” 楚淮凝愁苦了起来。 这匆匆嫁人,不就是盲婚哑嫁吗?霜表姐这情况,甚至比盲婚哑嫁还要惨。 - 黄昏时分,彩霞弥漫,亿万光芒倾洒至玹阳街道,给繁华的街道镀上了一层绚丽光辉。 马车行至靖安侯府门前停下,楚淮凝领着巧兰和桂冬回到了风箫院,进了正房,破天荒的见到顾舒晏今日正常时间下值。 上辈子与顾舒晏成婚近一年半,他大多数日子都是夜里才下值回府。 此时,顾舒晏背脊笔直地坐在紫檀桌前,白皙修长的手指正在盘玩着青瓷杯盖,见到楚淮凝回来,不冷不热地扫了她一眼。 巧兰和桂冬朝顾舒晏行礼。 他微微点了点头,仍直勾勾看向楚淮凝。 房内点燃了烛火,光影交叠,四目相对,二人一时无话。 楚淮凝直接越过顾舒晏,往里间的黄花梨软榻上走去,而后身子瘫软地躺了下来。 自从宫中回来后,她便脑子一团混乱。 为掩疲色,她手背轻轻抚上眼睛,阖目养神起来。 今日唐贵妃这事,楚淮凝不由想到,姨母急于让她嫁给顾舒晏,是否是担心太子李彦会求娶她做侧妃? 可,是谁都行。 姨母为何坚决要顾舒晏呢。 还十分强硬不允许她与顾舒晏和离。 楚淮凝轻轻叹了口气,她陷入自己的混乱的思绪中,丝毫没有察觉到有阵沉稳的脚步声在逐渐逼近。 正在她出神之时,头顶传来一道金石之声:“你今日进宫了?” 闻声,楚淮凝蓦然睁开双眼,眼前一片阴影笼罩,映入眼眸的是顾舒晏一张近在咫尺的俊颜。 他负手弯腰,立于榻沿首部,冷冽的眼正凝视着她。 离得太近,她的心脏也不禁漏了一拍,待缓好情绪后,眨了眨眼睫,轻声道:“是。” 楚淮凝呼出的如兰气息直面迎上,轻柔地撞入顾舒晏冰冷的面容,他不自觉又逼近了几分,温声问:“可是在宫里发生了什么?” 见她自从宫中回来后,便愁眉不展,想必是在宫中遇到了什么惹她不高兴的事。 楚淮凝心里想着事,没察觉出顾舒晏越靠越近,仍维持着平躺的姿势,仰面望着他那双平静的眸。 缓缓道:“我同姨母说,要与你和离。” 几乎是一瞬间,顾舒晏面色难看起来。 而后,他很快站直了身子,扯了扯衣袍,轻飘飘道:“JSG楚淮凝,你不必再拿和离的事惹我不快。” 楚淮凝听他语气冷淡又颇有种胜券在握之感,不由坐起身来,望向他。 顾舒晏冷冷地看着她疑惑的面容,“你心里清楚,皇后是不会让你我和离的。” 楚淮凝不是傻子,怎会听不出他话中的意味?随即她站起身,走到顾舒晏身前,直直看着他,问道:“顾舒晏,你为何就如此肯定?” 顾舒晏无声冷笑,并无作答。 楚淮凝继而试探道:“倘若,我以死相逼呢?” 他愕然了须臾,看着她。 楚淮凝冷静笑了笑,冷声道:“顾舒晏,我不知道你同我姨母是达成了什么交易,或是其他。若是我铁下心与你和离,我姨母即便不愿,为了我,她终究还是会如了我的意。” 以死相逼。 顾舒晏有一瞬间甚至觉得她不是在说笑。 这样的场景,他曾经好似也遇到过。 说起来很有趣。 昨夜梦中,他竟梦见了楚淮凝与他和离了,但梦醒后他却没有当一回事。 想着,不过是个梦境罢了。 她楚淮凝这辈子,都注定与他捆绑在一起。 无论是皇后强塞来的,还是他心里莫名产生的执着。 可现下听到她这般冷血无情的狠话,顾舒晏不由想起昨夜的梦境,那般痛彻心扉的感觉,令他现下心脏还隐隐作痛。 昨夜梦中惊醒,导致天还未亮,他便悄声进了寝屋,看了还在熟睡的楚淮凝很久,这才放心离府去了大理寺。 楚淮凝见他脸色愈发难看,蹙眉退后了几步,直到脚跟抵上软榻,无路可退。 顾舒晏沉步走上前,直逼近楚淮凝身前,身躯与她近乎紧紧相贴。 下一瞬间,他用力攥紧她玉雪般的皓腕,不顾掌心中人的抗拒,垂眸望着她的姣颜,逼迫她看着他。 “你就这么与我过不下去?” 他嗓音略微喑哑,眼尾也染了一层妖冶的红,平日里沉如黑冰的眸微微漾起诡异的波动,楚淮凝的心骤然一抽,泛起丝丝酸水。 自恢复了前世记忆后,顾舒晏对她的所作所为,偶尔会给她一种,他或许真的在意她的感觉。 然而,就在方才,她彻底清醒了。 顾舒晏即便待她好,也是因为姨母的原因。 她不懂,这其中到底是有什么渊源,导致让她夹在顾舒晏和姨母的中间,而顾舒晏与姨母,都未曾考虑过她的感受。 她不懂那些弯弯绕绕,更没有处心积虑。 只觉得,现在待在顾舒晏的身边,她既痛苦又不安。 这种绞尽脑汁去应付一个人的状态,根本就不是她了。 楚淮凝眼眸浮气一层雾气,强行忍住不让自己流下泪水,正颜厉色道:“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 顾舒晏眼尾蓦然更红了一些。 他的脸逐渐贴近她的面容,嗓音极致温柔:“凝儿,你说我惯会欺负你。” “可你又何尝不是惯会惹我生气?” 楚淮凝怔愣了一会儿。 “那么,我再同你说清楚。” 顾舒晏语调一转,嗓音犹如数九寒天。 他伸手撩起楚淮凝垂落直肩头的一缕青丝,垂眸看她:“和离,你想都别想。” 霸道。 楚淮凝登时气得呼吸微喘,正预破口大骂之际,巧兰的声音传进了内室:“世子爷,夫人,荣春堂用晚膳的时辰到了。” 顾舒晏面色发冷,松开了她的皓腕。 楚淮凝气鼓鼓一张脸,使劲地踩了踩他的皂靴,冷哼一声,快步跑了出去。 第23章 故作恩爱 荣春堂内, 楚淮凝与顾舒晏一同现身,自成婚以来,二人还是头一次一起在荣春堂用膳。 平时不是缺楚淮凝, 便是缺顾舒晏。 楚淮凝一进堂内,便察觉到一股炙热的视线紧紧盯着她, 她不必去看, 便知是谁。 忽地想起什么, 楚淮凝冁然而笑, 伸手牵过顾舒晏垂下的手掌, 拽着他往顾老太太身旁走去。 顾舒晏诧异了须臾,随即换被动为主动,从容自若地分开楚淮凝纤细的五指,从指缝内钻了进去。 楚淮凝只暗中用力掐了他一下。 顾舒晏不动声色。 顾老太太见着孙儿与孙媳妇如此恩恩爱爱, 形影不离, 心中大喜。 唇角都扬得更深了, 朝二人招招手道:“淮凝阿晏, 快些来祖母这儿坐。” 楚淮凝笑吟吟地“嗳”了一声。 而后牵着顾舒晏在顾老太太身旁的空位上坐了下来, 娇娇甜甜唤道:“祖母~” 顾老太太笑呵呵点了点头。 见人都到齐了, 荣春堂内的下人们这才开始着手上菜。 除了碟子轻微的碰撞声, 此时堂内无一人说话,忽地响起一道异常的酸腔。 尤其刺耳。 “都要用饭了, 还黏在一块儿?” 顾舒展坐于楚淮凝的对面,目露嫌弃看着楚淮凝和顾舒晏仍然紧紧相牵的手,阴阳怪气道。 闻声,饭桌上的人都一齐看向他。 靖安侯顾观听他这不善的语气, 瞪了顾舒展一眼, 训斥道:“混小子, 说的什么话!” 顾舒展充耳不闻,仍死死盯着对面。 顾舒晏唇角微勾,浅笑道:“叫阿展见笑了,淮凝她实在是黏为兄黏得紧,一刻也不舍得与为兄分开。” 楚淮凝只能故作羞赧,微垂首一笑,遂暗地里用力掐了他一下。 这个顾舒晏,可真会蹬鼻子上脸!! 她主动牵他,不过是想在顾舒展与顾依若面前做出一副恩爱情长的样子,好气一气他的弟弟妹妹。 顾舒展不是说她配不上顾舒晏吗? 顾舒展越是贬低她,她偏生要让顾舒展知道,他那个好大哥对她有多千依百顺。 靖安侯夫人笑了笑,打趣道:“看着阿晏同淮凝这般恩爱,我这心里头也踏实了。” 随即又道:“展儿如今也已满十八,再过两年便到了弱冠之年,也该张罗张罗亲事了。” 闻言,顾舒展连忙收回还在死死等着楚淮凝的眼神,慌乱地望向靖安侯夫人,急切喊了一声:“娘!!” 顾观冷哼一声:“这小子还没定下心来,哪家姑娘肯要他?” 顾舒展不想与父亲争执,强忍下心里的恼意,砸下手中的木箸,冷脸道:“娘,我不成亲!!” 靖安侯夫人收敛了面上的笑容:“说的什么话,哪有男子不成家立业的?” 顾舒展下意识去看了一眼楚淮凝。 忽然感觉到有视线停留在她身上,楚淮凝不由也看了过去。 二人四目相对,楚淮凝看到顾舒展眼眶逐渐红了一些,她歪了歪头,又看了他几眼。 突然间,右手被用力捏了一下,微微的吃痛感拉回她的视线。 楚淮凝侧首看向身旁的男人,凑到他身侧与他相贴,嗓音娇嗔小声问道:“做什么!” 无缘无故捏痛她了。 顾舒晏默不作声,拿起木箸夹了一块笋鲜到楚淮凝的碗中。 这幅郎情妾意的画面深深刺痛了顾舒展的双眼。 他蓦然站起身,气愤道:“我说了,不成亲就不成亲!” 而后一把推开身后的椅子,大步迈出了荣春堂。 顾观铁青着脸,痛骂了两句。 靖安侯夫人则是面色冷静,望着他离开的方向。 一旁的顾依若倒是没察觉出顾舒展的异常,只白了一眼在旁故作恩爱给大家看的楚淮凝。 - 晚膳用完,从荣春堂出来后,楚淮凝便用力甩开了顾舒晏,冷哼一声独自往风箫院走去。 回到院中,顾舒晏去了书房。 巧兰和桂冬见楚淮凝自从宫中回来后,便一脸疲色,是以便提早帮她备好了热水。 想着巧兰和桂冬在帮她烧热水,定还没来得及用饭,楚淮凝便让她二人下去歇息,打算自己好好泡个热水澡。 二人只得听命,笑着退了下去。 夜幕笼罩,一轮皎月悬挂于夜空,月色如水倾洒而下,室内熏香升腾,雾气氤氲。 楚淮凝披散着如瀑青丝坐在浴桶内,捧了一掌热水洒在自己纤细的手臂上,水花顺着她被泡的有几分发红的肌肤往下滚落,散成了一颗颗的晶莹水珠。 水声停下后,忽闻脚步声,以为是巧兰她们进来了,楚淮凝转过身去看。 映入眼帘的却是面色略微错愕的顾舒晏。 顾舒晏对上她的视线,脚步僵硬楞在原地。 月华如烟,寂静夜间,清凉晚风拂过风箫院的主卧,薄薄的窗纸轻微晃动。 室内烛火摇曳,照亮了那张精致冷冽的俊容。 隔着缭绕的雾气,楚淮凝乌溜溜的杏眼对上那双清冷宛如深渊古井的黑眸,翘而卷的长睫扑扇扑扇。 空气凝滞了须臾,等回过神时,楚淮凝才连忙蜷缩成一团,将身子藏在热水中。 因泡过热水的粉嫩肌肤,几乎是一息之间又红了几个度。 楚淮凝的肤质很是特殊,是易留下疤痕的体质,羞涩无措或紧张时,更会异常发粉。 眨眼之间,顾舒晏便眼睁睁看着楚淮凝因泡澡而发红的肌肤又粉了一层,隔着一层氤氲,朦胧间只见那纤长的鹅颈上布满凌乱的青丝。 少女身姿影影绰绰,渺若烟云。 室内馨香萦绕于顾舒晏的四周,忽地感觉那满室的热气JSG将他团团围绕,他指腹轻捻,顿觉潮湿黏腻。 楚淮凝抱紧双膝,将下巴搁至膝头,浸入水内,“顾舒晏,你进来了为何不说一声?” 夹杂着热水,说话时嗓音像玩耍时在吹打气泡,犹如轻快的鱼儿吐着泡泡,好不有趣。 顾舒晏好整以暇地朝里走去,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半响后,喉结微动,面色僵硬地轻声道:“我进来取件东西。” 语毕,他便目不斜视朝山水画锦绣屏风后的朱红漆香书案行去,从书案下的屉子里取出一个小型的黄花梨匣子,再飒飒地往外走了出去,全程没有将目光再放回楚淮凝这处。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半点看不出方才看了一出美人沐浴之态。 待顾舒晏转身离开之后,楚淮凝这才反应过来。 她这是又被顾舒晏这厮占便宜了? - 四天的时间一晃而过,今日便是金明雪和杨芙举办的鹤羽书院同窗聚会的日子。 楚淮凝这日起了个大早,精心挑选了一套她最满意的裙衫,上衣是银丝云雾烟罗衫,内衬鹅黄色长裙裹身,腰间一条彩色流苏丝绦,更衬得她的纤腰不盈一握。 梳妆打扮好后,楚淮凝便坐在屋内等人。 顾舒晏正要去上值,见她破天荒的早起,还打扮的这么明媚,蹙眉问道:“你今日要出门?” 这几日,顾舒晏都在寝屋内过夜。 声称他二人既已是正经拜堂过的结发夫妻,从何而来分房睡的道理? 楚淮凝和他争执了一番,见实在说不过他,便由着他去。虽说是在一张榻上,而她这几日可是能不跟他说话便不说。 楚淮凝默不作声,当他如空气,顾舒晏也没有执着追问,便抬脚走了出去。 待他走出房门,门外等候多时的冯野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顾舒晏似不经意问道:“夫人今日要去哪儿?” 冯野冷不防,“啊?”了一声。 顾舒晏停下步伐,凉嗖嗖暼了他一眼。 冯野这才反应过来,正色答道:“今日是鹤羽书院同窗聚会的日子,听说是由金小姐和杨小姐举办。” 鹤羽书院的同窗。 那么,顾舒展也定会去了。 思及此,顾舒晏心下愈发不快。 此时的靖安侯府门外,一辆马车在门前停下。 马车内一名如花似玉的小丫鬟先跳了下来,而后伸手扶着一位秀丽天然的美貌小娘子。 小娘子下了马车站稳后,抬手遮住了灿烈的阳光。 今日阳光盛浓,明薇长时间没有出府,一时难以适应室外的光亮,她半掩住眼前的视线,在樱桃的搀扶下,往靖安侯府内走去。 明薇今日上靖安侯府,是楚淮凝早就同府内的张管家打过招呼的,是以很快便放了她进去。 靖安侯府的下人领着明薇去风箫院。 才至风箫院的入口,领路的下人却被唤走,那小厮连连致歉,明薇笑着摇了摇头,称她可以自己进去。 待领路的下人离开后。 明薇带着樱桃往风箫院内走去。 风箫院极大,比她在建安伯府住的幽兰院还大上一倍。 转了半个圈,都未曾见到半个下人。 樱桃面色微慌,道:“小姐,您在这儿等着,我先去找个院内的下人。” 明薇看着这浓烈的阳光,应了下来。 等樱桃不见人影后,明薇坐在院内的凉亭歇息,很快便瞧见不远处有名男子的背影。 以为是院内的下人,明薇心下一喜,连忙小跑了上去,朝背对着她的男人道:“小哥,请等一等。” 小娘子轻柔的声音让薛暮洲倏地停下步伐。 第24章 她凭什么 薛暮洲倏地驻足, 并没有立即转身去看。 明薇迈着小碎步跑来,微微喘了几声,停在男人的身后。 离近了才看出, 男人一身孔雀蓝色锦袍,身形修长, 肩宽腿长, 单看背影也端的一派英姿, 显然不是下人的装扮。 意识到认错人的明薇本就晒红的脸庞蓦然更红了几分。 她思忖了须臾, 索性将错就错, 望着男人挺拔的背影,柔声问道:“这位小哥可知道院内正房如何走吗?” 闻言,薛暮洲转过身来。 定睛细看,眼前的少女一张银盘似的小脸绯红一片, 乌亮的杏眼扑闪扑闪, 颇有种惹人来欺之态。 薛暮洲唇角勾起一丝狡黠的笑意, 走到明薇跟前, 身子微微弯曲, 恭恭敬敬道:“小姐请随我来, 我这就带小姐过去。” 明薇本只想让他指指路, 没料到男人竟亲自要领她去,因前阵子周昌乐的骚扰, 导致让她对陌生男子独处一块很是谨慎。 明薇后退了几步,目光闪躲,小声道:“不,不必了。” 薛暮洲兴致勃勃, 还预引诱。 正在这时, 樱桃带着院内的一个下人来到凉亭这处。 见到樱桃, 明薇喜上眉梢,忙不迭小跑了过去。 等明薇过来后,樱桃看着不远处的男人,好奇问道:“小姐,那个男子是?” 明薇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随后二人在院内下人的带领下离开了。 薛暮洲若有所思看着明薇离开的方向。 - 那厢,风箫院主卧内。 楚淮凝正走出门外,便看到游廊处姗姗来迟的明薇。 明薇步伐匆匆上前,到她跟前,歉然笑道:“抱歉,阿凝,我来晚了。” 楚淮凝笑着摇了摇头,随后牵着明薇进房内坐着。 明薇险些在风箫院迷路,方才又遇到了陌生男子,现下想起仍然有些神思恍惚。 这还是她头一次来靖安侯府,明薇因为同楚淮凝关系好,是以与顾依若也走不到一块儿。 更别提那个眼里除了楚淮凝就没有其他人的顾舒展了。 二人落座后,巧兰上前斟茶。 明薇四处看了看,牵着楚淮凝的小手问道:“顾大人不在府内?” 楚淮凝语气轻松道:“他出府上值去了。” 明薇想起方才出现在风箫院的男子,好奇问了问:“阿凝,你们院内可有陌生男子?” 陌生男子? 楚淮凝回想了一会儿。 这风箫院除了顾舒晏和冯野之外都是些小厮出没,怎会有陌生男子。 须臾之间,她猛然想起。 她怎么将薛暮洲给忘了? 没错!算算时间,约莫大半年后,明薇私下与薛暮洲有了几番接触,二人互生了情意,而在最后知晓了薛暮洲便是明薇失散近十五年的未婚夫。 明薇能这样问起来,或许她方才见过的男子就是薛暮洲。 在她印象中,虽说这二人经历的略微坎坷,但薛暮洲待明薇很好,与薛暮洲相识后的明薇好似放开了许多。 不再像从前那般事事约束自己。 楚淮凝很开心自己的好友能做自己。 她斟酌了一会儿,笑道:“兴许是顾舒晏的好友吧。” 按照时间,楚淮凝现在还不认识薛暮洲。 因着经历过一辈子,楚淮凝也不太想去插手别人的人生,该发生的终究会发生。 闻言,明薇笑着点了点头,既是顾舒晏的好友,想必也不是恶人,便也没多做他想。 晌午,明薇留在风箫院用了午膳,到了未时末刻左右,二人才一同从靖安侯府出发去了仪华楼。 今日的同窗聚会则是定在玹阳大街的仪华楼。 仪华楼是京中赫赫有名的酒楼,酒楼内的厨子名满天下,为此前来的客人更是源源不断,若是不提前定好座位,怕是当日得在酒楼外等上一两个时辰,方能进楼落座。 楚淮凝和明薇一同进到约至好的雅间内。 推开了门,偌大的房间内约莫有十几个人。 楚淮凝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最显眼那处的秦易霜和赵玉梦,忙不迭兴奋小跑上去,唤道:“霜表姐,梦表姐。” 秦易霜和赵玉梦也从小在鹤羽书院念书,是以这次金明雪也一同邀请了二人。 “阿凝和阿薇一起来了,来来来,快坐下。”秦易霜笑着一边拉一个,在她一左一右坐了下来。 楚淮凝才落座同两位表姐说了几句话,便被其他同窗好友喊去叙旧几番,来来回回转了一圈,再回到秦易霜这桌时已约莫花费了一盏茶的功夫。 四人简单聊了一阵,楚淮凝深记着姨母交代给她的任务,将太子想要纳秦易霜为侧妃的事一一告知了她。 秦易霜听到最后,登时气红了小脸。 她用力放下手中的杯盏,骂道:“他休想!即便是太子,我秦易霜也绝不与人为妾!” 赵玉梦见她嗓音气得都拔高了几分,连忙安抚道:“霜表姐可小点儿声,当心有人听见。” 秦易霜不以为意道:“听见又如何?即便太子站在我面前,我也敢说!” 因着她入宫也算频繁,加之宫宴又多,李彦也算她的老熟人了。 李彦这人最是懦弱无能,且脾气暴戾。 幼时他因为课业跟不上,每每被圣上数落几句,心里稍有不如意,回去便会鞭打宫人发泄怒火,这种性子喜怒无常的人,她怎能嫁? 楚淮凝继续转达皇后提过的主意,道:“如今霜表姐只能赶紧成婚了,这样即便太子去求了圣旨,圣上也不会如了JSG他的意。” 秦易霜娇艳的小脸登时垮了下来:“说来容易,婚姻岂能当儿戏,为了躲开一个豺狼,若是又不慎走错了一步,我下辈子岂不是就这样毁了?” 随后话锋一转,瘪嘴道:“还是像阿凝这样好,还能嫁给心上人。” 话题忽地又引到她的身上,楚淮凝苦笑一声,顿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赵玉梦和明薇只能在一旁帮忙出主意。 正在这时。 雅间房门又被打开,一同走进来了六个人。 顾依若和金明雪杨芙以及卫寒也就罢了,这四人总之经常在一起。只是,顾舒展怎么也来了?这种场合他不是向来不爱瞎凑合吗? 以及,还多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严仲南,顾舒展的亲表哥。 - 人都到齐后,金明雪和杨芙组织了两桌酒席,人多声音也杂,一屋子的人聚在一块谈天说笑,讲了许多幼时有趣的事件。 楚淮凝四个人避开了顾依若那桌,与其余关系好的同窗坐在另一酒桌上。 “楚淮凝。” 闻言,楚淮凝现下心里止不住想抓狂,更有无数的疑问,为何她无论去哪儿,都躲不开这顾舒展? 她装作没听见,继续跟身旁的秦易霜说笑。 顾舒展也不气,站在她的身后,垂眸扫了一眼坐的离楚淮凝很近的明薇,明薇感觉到有视线停在她身上,抬头望去便看见顾舒展那双冰冷的眼。 明薇忽然感觉身子一阵寒意飘过。 她与顾舒展幼时也相识,但从未有过任何接触,更多见到顾舒展时都是在楚淮凝面前嬉皮笑脸的模样,导致她从来不知道这个少年竟能有这般冷若冰霜的眼神。 明薇下意识地站起身,想要换个位置。 楚淮凝感觉到身旁的人要挪位,忙伸手按下明薇的手,冲她摇摇头。 明薇接收到信号,知晓楚淮凝不想顾舒展坐一起,随即也鼓起勇气当做没看到顾舒展的警告。 见楚淮凝有意当他如空气,顾舒展扬起手拍了几下,身子一弯,眼神不错开楚淮凝,死死盯着她的背影,嘲讽道:“好,好的很哪。” 因顾舒展闹出的动静,另一桌的人也不由看了过来。 鹤羽书院所有人都知道顾氏兄妹同楚淮凝不对付,这十年来已经见过许许多多这兄妹二人与楚淮凝针锋相对的场面。 只是众人皆知,楚淮凝前不久才嫁给了顾舒展的大哥,楚淮凝现在怎么说也是顾舒展的大嫂了,很明显顾依若都已经不打算找楚淮凝的麻烦了。 这顾舒展到底是与楚淮凝结了什么仇? 竟这般与她过不去。 楚淮凝头也不回,冷声道:“顾舒展,现在不是靖安侯府,我可以容忍你不叫我大嫂,但请你注意分寸,莫要让人看了笑话。” 大嫂二字对顾舒展来讲,犹如利剑穿心。 他是疯了,才会因为楚淮凝把自己搞得不成人样,而这个始作俑者,竟还敢在他面前摆起长嫂的架子? 她凭什么? 凭什么可以任意践踏他? 顾舒展仍站在楚淮凝身后,压低了声,咬牙切齿道:“楚淮凝,现在我大哥不在,你觉得还有谁能保护你?” 虽说声音压低了几分,但楚淮凝周围的人都听得到顾舒展的口出狂言。 秦易霜和赵玉梦以及明薇,不约而同蹙眉道:“阿凝不是你能欺负的!” 顾舒展怔愣住,须臾后笑了起来。 他怎么就忘了。 楚淮凝生来就被周围的人爱着。 旋即,在顾舒展的视角看到楚淮凝冲她身旁三人安抚似的笑了笑。 那明媚夺目的笑容,她给过所有人。 就连他的大哥都给过,却单单没有对他这样笑过。 顾舒展眼眶蓦地通红,随后,他想也未想地用力拽起楚淮凝的手,近乎挤出来的声:“你给我出来!” 楚淮凝挣扎几下,他拽得更用尽了几分。 秦易霜等人连忙阻止,楚淮凝深吸一口气,冷静道:“我去跟他谈谈,没事。” 说罢转身看向略微失控的顾舒展,冷声道:“松开,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顾舒展被她寒冽的眼神晃了晃神,紧紧抓住她皓腕的五指亦不知觉松动几分。 楚淮凝察觉到他的松弛,连忙甩开来。 她瞪了顾舒展一眼:“出来。” 明薇面色慌张看向门外,赵玉梦见楚淮凝又掌握了主动权也放下心来,安抚了身旁的两个人后便没做多想了。 秦易霜的眼神从楚淮凝消失的方向收回时,倏地撞入一双清澈的双眸。 严仲南正巧也看了过来。 第25章 来接娘子 玹阳大街东边转角的僻静角落, 靖安侯府的马车停在此地,楚淮凝和顾舒展一前一后进了车厢。 正在马车内等候的巧兰和桂冬见到这两人,面上都微微吃惊。 顾舒展大剌剌坐了下来, 他双腿一伸,暼了一眼坐在车门口的巧兰桂冬二人, 吩咐道:“你们俩个先出去, 我有话要单独跟她说。” 巧兰和桂冬自然不会听除了楚淮凝以外之人的命令。 楚淮凝坐在离顾舒展最远的位置, 抱臂冷笑:“顾舒展, 是谁给你的底气来命令我的人了?” 顾舒展气得双眉扬起:“你!” 楚淮凝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 侧首对巧兰和桂冬道:“你们俩就在这儿坐好。” 车厢内倏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片刻过后,楚淮凝实是按耐不住,没好气道:“是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顾舒展幽幽看着她, 破天荒地没有跳起来, 反而端着一副十分与他不符的冷静:“你先说, 我听着。” 楚淮凝尽量忽略他异常的眼神, 冷静且缓慢道:“顾舒展, 你我相识也近十年了。这些年我始终想不通一个问题, 我究竟是哪里惹着你了, 使你总与我过不去。” “你幼时欺负我,是因着我与顾依若的恩怨, 你这般讨厌我,我——” 话未说完,却被顾舒展匆忙打断。 他面色慌乱,眸中透着错愕的光, 语气急切道:“我没有讨厌你!” 楚淮凝只凝滞了须臾, 随即抿了抿唇, 侧首认真看他,问道:“既然你不讨厌我,那为何处处与我作对?” 她不是心思弯弯绕绕的人。 若是心里有疑惑,只会第一时间问出来。 蓦然撞进楚淮凝清澈的眉眼中,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平静且认真的看着他,顾舒展顿时心跳如雷,忽然不敢对上她的眼神。便只能僵硬地将视线转移到车厢内案几上的茶盏。 十年前在鹤羽书院,是顾舒展第一次见到楚淮凝。 那段时间,他的妹妹顾依若从书院回侯府后,总会气得双眼通红,气愤流泪。他猜想妹妹定是在书院被欺负了,顾依若是他唯一的亲生妹妹,他怎能看着妹妹被同窗欺凌而默不作声? 后来打听了一番才知道,鹤羽书院来了个金枝玉叶般的小姑娘。 小姑娘刚来书院便轻易夺走了所有人的关注度,就连一向是人群中心的妹妹都输给了她。 那日,他看到被众人团团围绕的楚淮凝。 小姑娘娇娇俏俏,粉雕玉琢的模样,年龄小他两岁,相貌很是玉雪可人,一张粉嫩的小脸粉红嘟嘟,发髻两旁系有两条碧绿丝绦,活像画像上可爱讨喜的小福娃。 他当即便愣住了神,原本气势汹汹的底气瞬间也弱了五分,而妹妹在旁用仰慕的眼神看着他,他怎能怯场。 于是他嚷着嗓门喊道:“楚淮凝是吗?” 小姑娘蹙着细眉,乌亮又圆溜溜的眸里蕴满不快,嗓音如黄莺般动听:“找我何事?” 这是楚淮凝对他说过的第一句话。 他从十年前,记到现在。 再之后,他总是克制不住,三番两次去找她的麻烦,可每每都会被她呛了回去。 起先他总是安慰自己,是为了帮妹妹出一口恶气,再之后,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何总是想跟着她身后,即使她总是嫌弃地赶他走。 楚淮凝的身边从没有缺过朋友。 无论是表哥表姐亦或是堂哥表姐以及在书院的同窗们,个个都与她处的极好。 就连他的好友,也时不时会背着他与楚淮凝来往。 他实在看不过去楚淮凝能讨所有人的喜欢,在他眼里,她不过就是个长得漂亮些的小丫头罢了。 眼看着时间一年年过去,围在她身旁的人只有增无减,以及还有个对他来说,尤其刺眼的存在。 昌平侯世子廉棋。 这个楚淮凝幼时指腹为婚的未婚夫,一个整日混吃混喝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整日跟楚淮凝形影不离。 楚淮凝十五岁那年,他意外从秦易霜与赵玉梦的谈话中听到她与廉棋即将定下婚期了,只待明年满了十六便嫁到昌平侯府。 顾舒展头一次知道理智被嫉妒吞噬是何滋味。 自那以后,他三天两头去找廉棋的麻烦,旁敲侧击让他主动去退婚,而廉棋不仅不为所动,竟对他表示感谢,声称收下了他的祝福。 这廉棋怕不是个傻的。 长达一个月的从中破坏,这桩婚事不仅没有退,反而有要加速定亲的架势。 顾舒JSG展实是忍无可忍,走投无路才求到了他妹妹那。 他自认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楚淮凝。 既然廉棋那处没办法,那他便只好从楚淮凝这边下手,而楚淮凝最是霸道蛮横,尤其护食得紧,即便她不喜欢廉棋,她亦当廉棋是她的所有物。 一但她的东西有一丝背叛她的迹象,对方还是与她不对付的顾依若,哪怕闹得人仰马翻,两家撕破脸皮,她也绝不会容忍廉棋留在她身边。 楚淮凝与廉棋的婚事很快被他成功搅合了。 顾舒展一直认为,他对楚淮凝来讲定是特别的。不然为何她对他总是会跟其余人态度不同? 就像他的眼里只能看到她一样。 她的心里始终是留有位置给他的。 - 顾舒晏从大理寺走了出来,冯野在旁等候多时。他步伐微快,一面走一面问道:“夫人在哪?” 冯野跟在身后,回道:“仪华楼,夫人已经去了有一段时间了。” 顾舒晏颔首,吩咐:“你先回粼苑。” 冯野满脸诧异,提醒道:“主子不回粼苑?沈先生与沈小姐昨夜便已经到了。” 顾舒晏停下脚步,侧首看他:“我自有分寸。”说罢便翻身上马,挥起马鞭扬尘而去。 冯野面色古怪,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约莫一炷香左右,顾舒晏来了风仪楼门前。他看了一眼酒楼内,掀起衣袍翻身下马。 “顾大人。” 正预往楼内走,一道轻柔的女子嗓音叫住了他。顾舒晏循声望去,见到来人,面色微冷。 金明雪袅袅婷婷走上前,微微行了个礼,面带微笑问道:“顾大人怎么也来了?” 顾舒晏没空与她寒暄,随口道:“来接我的娘子。” 语落,道了一句多有不便。 遂转身就要离去。 金明雪脚步一移,挡住他上台阶的入口,唇角含笑:“顾大人莫要着急,淮凝现在可不在酒楼内。” 顾舒晏停下脚步,拉开与她的距离。 临近黄昏,华灯初上。 仪华楼内的客人仍旧接踵而至,无人注意到门口角落处的一男一女。 金明雪温声道:“顾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顾舒晏暼了她一眼,道了一句“不必。”便抬起步伐直接朝酒楼内进去,全然当金明雪如空气。 望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金明雪倏地收起面上的笑容,神思木然看着酒楼内,喃喃自语:“为何就是不信我……” 顾舒晏打听好了雅间的房号,上了二楼便看了一个面相熟悉的女子。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她便是明薇。 明薇从雅间内出来透气,忽地感觉到一道阴影笼罩,转身去看,楞了一息才反应过来,来人是谁。 “顾大人?”明薇讶然问道。 顾舒晏面色平淡,温声问:“明小姐,淮凝可在里面?” 明薇想也未想地答道:“阿凝方才和顾二公子出去了。”话说出口,才颇觉怪异。 明薇神色不自然,连忙阖上嘴。 顾舒晏没错过她方才一晃而过的神情,眸光一凛,道了句多谢,便转身下楼。 他的动作快到明薇都没反应过来。 突然出现的人,怎又突然消失了。 下了二楼,顾舒晏来到了酒楼门口,便看到金明雪还在楼下等着。 见到他人,金明雪也不恼方才被无视的情景,走上前问道:“顾大人这下可信我了?” 顾舒晏扫了一眼仪华楼门前,仪华楼生意兴隆,人来人往,入酒楼内的达官贵客皆不会将马车停在门口。 他收回了视线,垂眸看向面前的女子。 “金小姐是特意在这等我?” 金明雪心里骤然一跳,没料到顾舒晏会这般直接说了出来。 她紧抿着唇,直勾勾看着顾舒晏的墨眸:“没错。” 顾舒晏淡淡道:“说罢,什么事。” 前几日在靖安侯府,她就主动进书房找过他一次,只是那会儿他正因为听到楚淮凝和顾舒展的谈话,心里多有不快,让她放下东西就出去了,便没有与她多交谈。 金明雪来靖安侯府的次数不算少,而十回起码有五回,他都能在府内意外撞见她。 他不爱乱揣测无关紧要人的小心思。 她既要故作偶遇,那便随了她。 金明雪藏在宽大衣袖内的手紧紧攥住,强做出镇定自若的模样,缓慢道:“顾大人可还记得两年前受理过的蒋氏冤案吗?” 顾舒晏点了点头。 蒋氏冤案是他初上任大理寺少卿时接手的第一个案件。 案件起因是名蒋氏妇人被她的亲生儿子送到衙门,告发理由则是蒋氏婚内与外男通/奸,害死了他的亲生父亲。 经过衙门核实,的确找到了蒋氏与外男通/奸与杀害夫君的证据,当即便判蒋氏获罪。 蒋氏在公堂之上以死相逼,声称她的儿子才是杀死父亲的凶手,而因觊觎她多年累积的家当,才想了这一出栽赃嫁祸。 当时这件案子本该草草收场,毕竟不会有一个人会把罪犯口中的冤枉当一回事,而正逢顾舒晏在场,听蒋氏口中的话语,颇觉有些蹊跷。 顾舒晏回了大理寺便向大理寺卿赵岐山禀告了此案件。 赵岐山刚正不阿,为人清明正直,但凡有一丝疑点,他亦绝不会冤枉无辜的人。 经过这段插曲,蒋氏案件便转手到了大理寺的手中。 赵岐山念在顾舒晏年少有为,又颇有一颗公正廉明之心,便放话让顾舒晏亲自受理此案。 顾舒晏经过一天一夜的调查,很快便查清了案件的真相。 蒋氏的确是被栽赃陷害,而衙门受理此案的主审官见蒋氏只是个平民百姓,并没有放在眼里,只想匆匆结案,便险些冤枉了无辜之人。 金明雪道:“这位蒋氏便是从小将我带大的乳娘,乳娘被陷害入狱,我恳求家父去救她,可家父根本不将一个下人放在眼里。眼看乳娘便要含冤而死,那段时间我这心里始终食不下咽。” “顾大人,多亏你当时在场,又替乳娘翻案,才保住了她的一条性命。” 顾舒晏没放心里去,在大理寺任职的这两年,他处理过不少案件。因钱财之争,情/色纠纷,亦或是亲人自相残杀,多到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不必在意,我不过是履行了本该尽的义务。” 继而又道:“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我便先行离开了。” 金明雪很快喊住了他:“顾大人请随我来,我知道淮凝与顾二公子在哪儿。” 顾舒晏冷冷淡淡看了她一眼。 金明雪浅笑一声:“还请顾大人信我一次。” 第26章 姑爷来了 楚淮凝问他, 既然不讨厌她,为何处处与她过不去。 这个问题,顾舒展也问了自己将近十年。 顾舒展出了神, 迟迟没有回答。 楚淮凝也没耐心听答案了,总之这顾舒展这么些年来对她总是没好态度, 即便不讨厌她, 那他处处针对她也是事实。 她可是软柿子, 仍谁可捏。 “罢了, 无论你讨厌我还是不讨厌我, 于我来讲,都无关紧要。”楚淮凝继续道:“今日,我有些话想与你说清楚。” 顾舒展心里骤然一紧,慌乱且无措地看她。 只见少女目光冷冷, 红唇微启, 绵软的嗓音说出来的话, 竟比那淬了毒的利刃还要伤人。 “在侯府里, 请你没事不要来风箫院找我, 也不用去靖安侯夫人的霞文院去堵我。” “我怕你忘了, 提醒你一下。” “我如今已经成婚, 况且明面上还是你的长嫂。顾舒展,你若是不想落人口舌, 请你安分些。” 楚淮凝一口气没有喘,把她心里最想对顾舒展说的话都说出来了。这顾舒展三番两头的来风箫院,口头上说是来找顾舒晏,可哪一回不是等顾舒晏不在府里才现身? 没成想, 这顾舒展忽然笑了起来:“楚淮凝, 你什么时候还会在意别人的看法了?还是说, 你是怕我大哥看到了误会?” 楚淮凝面色平常,心里却强行压下倏然而起的紧张,淡淡道:“我为何怕他误会?我楚淮凝行得正坐得端,有什么可误会的?” 顾舒展往她身旁靠近几寸,不知不觉二人面对着面,离得极近。 他“喔?”了一声,继续笑道:“那你说说,为何不敢与我有接触?还是你有其他的想法?” 楚淮凝觉得跟他简直说不通。 如今她是他的嫂子,他竟然问她为何不敢与他有接触? “你是不是疯了?”她没好气道。 随后才发现顾舒展离她越来越近,她本身就坐在离顾舒展先前那个位置最远的角落处,而顾舒展亦不知何时移了过来。 他渐渐逼近,那种压迫感令她浑身不适。 楚淮凝更往里坐了一点,拉开与他的距离,蹙眉道:“你先离我远点,坐回去。” 顾舒展反而又坐近了几步,眸光微闪,紧紧盯着她姣好的面容。 等到他逼近到她的身前,倏地捕捉到她慌乱的神色。 少女身上独有的馨香清晰地萦绕在他周身,顾舒展感觉到自己胸腔都在不住地震动,心跳亦不知不觉加速。 他向她JSG又靠近了一分,低声问道:“你说,楚淮凝。”停顿了须臾,眼神在她混乱的面容上来回打转,继续追问:“你问问自己,为何害怕我接近你?” 他逐渐靠近,楚淮凝浑身不舒服,便想要推开他。 楚淮凝伸出双手撑在顾舒展胸膛前抵抗,感觉到她的抗拒,顾舒展竟又强势逼近。 一旁的巧兰和桂冬看到这个场景,纷纷瞪大了双眼,等反应过来时,忙要上前阻拦。 顾舒展眼眶微红,仍然盯着楚淮凝涨红的面容,语气冷冽到仿佛寒刃:“你们俩若是靠近,我可不敢保证我会做出什么。” 巧兰和桂冬从未见过这样的顾舒展,登时被他警告的语气吓到愣住,回神后巧兰忙拽住了桂冬,二人一脸紧张护在一旁,蓄势待发。 若是顾舒展有一丝出格的举动便要冲上去。 这也是楚淮凝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顾舒展。 从前的顾舒展在她眼里不过是个厚颜无耻,整日对她嬉皮笑脸却又甩也甩不掉的讨厌鬼。 而他此刻的所作所为,以及这番交谈,楚淮凝忽地在脑海里浮起了那离谱的想法,而一些念头一旦滋生,便是挡也挡不住。 楚淮凝没空去细想顾舒展的心思,眼见他越靠越近,颇有种要将她搂抱起来的趋势,便更用力地推搡他。 顾舒展虽说年仅十八,但靖安侯顾观乃武将出身,自然对顾舒展在体能方面要求严厉苛刻,强身健体从未松懈过。 他的臂膀结实有力,右手臂撑在楚淮凝身侧后的车壁上,轻轻松松挡住了她逃跑的唯一入口。 面前少年灼热的身躯,炙热的眼神,以及那紧迫的压力将楚淮凝团团围绕。 顾舒展身子微微弯曲,脑袋凑近楚淮凝,哑着嗓音,仍然不死心地追问:“楚淮凝,你说,我为什么总是缠着你,你又为什么害怕我的接近?” 这几句话如魔音绕梁于楚淮凝的脑海中。 与方才滋生起的念头一直在脑内打转。 她双手用力撑在顾舒展胸膛上,强行拉开一些距离,脑袋往后撇,气愤道:“因为你对我不怀好意!” 简单一句话,令顾舒展愣了须臾,而后闷声笑了起来,紧接着笑声越来越大,在这车厢内来回荡漾。 他左手抚上楚淮凝撑在他胸膛上的手背,眸中的欢快仿佛要溢了出来,整个人通畅了许多。 笑声停止。 顾舒展叹道:“楚淮凝,你总算想明白了。” 楚淮凝用力挣扎,要将手从他掌心内抽开。顾舒展加了力道,强行摁住,掌心揉住她的手背,低声道:“楚淮凝,若是这不怀好意是想了许多年呢?” 楚淮凝怔楞住,瞪大眼睛去看他。 顾舒展看出她眼中的惊讶,心里却无比舒畅,他没猜错,他对楚淮凝来讲是特别的。 若不是他自信认为,楚淮凝迟早是他的人,怎会任由她突然做了他的嫂嫂? 他心里砰砰狂跳,抬起撑在车壁的右手,抚上她耳畔因为挣扎而凌乱的青丝,柔声道:“楚淮凝,我——” 才说了几个字,巧兰和桂冬惊讶的声音响起。 “姑,姑爷。”没料到顾舒晏会突然掀起车帘,出现在这里,二人都不禁吓得一颤。 楚淮凝循声望去,看到顾舒晏正面色冰冷,目无情绪扫了一眼她被顾舒晏摁在他胸膛上的那只手。顺着那个方向看去,又是顾舒展轻捻她发丝的举动。 楚淮凝下意识用了她生平最大的力气推开面前的人,加之因顾舒展的松懈,她很快将手收了回来。 顾舒晏掀起车帘,上了马车。 巧兰和桂冬瑟瑟缩缩,给他让路。 他直接落座在楚淮凝的身旁,面向着顾舒展,泰然自若地问道:“阿展也一道回府?” 顾舒展脸色僵硬。 方才那个场景,他没想过会被他大哥亲眼看到。 顾舒晏是他很敬重的兄长。 若是可以,他也不想兄弟间把脸撕破。 本想着,顾舒晏看到他出格的举动,定会数落他,没成想,他竟然会云淡风轻地问他是否一道回府。 顾舒展目光闪躲,轻轻“嗯”了一声。 顾舒晏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随后冷冽的眼神看向身旁的少女,见她面色绯红,发丝凌乱,襦裙的裙摆也皱成一片。 顾舒晏面色不显,却也笑不出来。 只温声问道:“凝儿今日同窗聚会玩的可开心?” 顾舒晏这有意无意的问话,看似寻常,顾舒展却很快察觉出他的变化了。 顾舒晏这人若不笑,也不会觉得奇怪。 因为顾舒晏平日里笑脸本就不多。 令顾舒展觉得诧异的是,顾舒晏对楚淮凝的称呼。在他印象中,这个兄长最是冷漠冷情,外人难以接近。 顾舒晏八年前回了汴京,那时顾舒展年仅十岁,很是仰慕这个从未见过的兄长。 他回了汴京这八年时间,在顾舒展印象中,顾舒晏对谁始终都是冷冷淡淡,尤其是女子,这些年他就从未见过顾舒晏身旁有一个女子。 即便是顾依若,顾舒晏也从未有表达过更深一层的亲近感。 顾舒展一直以为他这个兄长本性便如此。即便娶了楚淮凝,他也没有丝毫看出顾舒晏有多开心,仍然是冷心冷面。 即便前几日用饭时,顾舒晏与楚淮凝在他面前十指相扣,表现出恩爱情长的模样,他事后回去冷静想想,只怕是楚淮凝拜托顾舒晏在他面前做戏,有意气他罢了。 今日听到凝儿这个称呼,才令他觉得不对劲起来。 光是楚淮凝准他这样唤她已经很令他震惊了,更令他惊掉下巴的则是,以他大哥这样正经的人,竟会在外面这样肉麻地叫她。 思及这层,顾舒展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楚淮凝因为方才的事,心里有些紧张。 她不是傻子,那副样子被顾舒晏亲眼看到,即便顾舒晏不喜欢她,也没人会高兴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牵扯不清。 感觉到身旁男人冰冷的气息,她微微撇过脑袋,不动声色地挪开顾舒晏的身旁,低声“嗯”了一句。 顾舒晏也没继续说什么,只敲了敲车壁,道:“启程,回府。” 车外前座的王叔立即驾起了马车,往靖安侯府的方向行驶。 - 马车行驶中,车内一片诡异的沉默。 巧兰和桂冬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喘几声。 虽说姑爷从掀开车帘开始,表现都很平常,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的情绪,但她二人皆莫名觉得,此刻的姑爷,心情状态极差。 这种平静,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顾舒晏伸手牵过楚淮凝,拉她坐在他身旁,楚淮凝见有外人在,也不好挣扎,便随他牵着,丝毫没有反抗的打算。 车内没有一个人说话。 顾舒晏牵着她的手,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一切都看似平常,但楚淮凝心里清楚,他不开心。 楚淮凝心里顿时泛起一丝苦水,但现下不是说话的时候,便只能压下她想解释的话。 顾舒展目光一直望着窗外,看着街边的风景,久久出神。 马车很快行驶到了靖安侯府门前停下。 月色如银倾洒,晚风卷过檐下灯笼。 顾舒展先跳了下来。 待顾舒晏下来后,不顾楚淮凝的错愕,直接拦腰将她抱起。 楚淮凝站稳后,扯了扯裙裾,小声道:“多谢。” 顾舒展丢下一句他先进去了,便进了大门,往他篱江院的方向走去。 楚淮凝看了一眼顾舒展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蹙了蹙眉。在她出神之时,又被顾舒晏牵起了手走了进去。 等到风箫院门口时,楚淮凝主动松开了手,停下脚步,侧首看他。 “我有话要说。” 顾舒晏却没有看她一眼,直接朝书房方向走去:“晚点罢,我现在还有点公事要处理。” 看着他决绝离开的背影,楚淮凝愕然在原地,吹了一会儿晚风后才反应过来。 她什么都没做错,为何一副着急解释的样子,反倒显得她欲盖弥彰了。 顾舒晏不听她的解释,是直接将她定罪了?还是说他压根一点都不在意? 可无论是哪种,都莫名让她心里烦躁。 楚淮凝甩甩袖子,气愤地往正房内走去。 爱听不听,她不解释了! 第27章 无耻得很 弯月高悬, 落地银辉。 晚风刮过窗棂,枝叶沙沙作响,寂静的院内葱绿摇摇晃晃, 树影婆娑。 寝屋内,楚淮凝坐于梳妆台前。 巧兰和桂冬一左一右帮她拆卸簪环, 见她长睫低垂提不起劲, 面色也略显疲惫, 二人不禁想起先前在马车内的事。 这顾二公子做的简直太过了。 桂冬将楚淮凝失神的状态尽数赖在顾舒展身上, 她边取下楚淮凝发髻上的缠枝钗, 边气愤道:“小姐,您今后可得离那顾二公子远远的。” 楚淮凝却没多大反应,只轻轻“嗯”了一声。 巧兰抬眸看了眼窗外的月色,问道:“姑爷从回府后便一直没有回房, 可能是误会了什么, 小姐要不要主动去书房找姑爷?” 楚淮凝有气无力地扯了扯JSG唇角:“他根本不在意, 我何苦去自讨没趣, 倒显得我好像做错了一样。” 巧兰语气着急:“可是当时那个场景, 您若是不解释, 姑爷心里头始终会有疙瘩, 这样怀疑的种子渐渐埋下,日后只会是您和姑爷之间的障碍, 这样夫妻间怎能琴瑟和鸣。” 琴瑟和鸣? 楚淮凝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冷静想了想。 她都没打算跟他过一辈子,要这琴瑟和鸣有何用? 巧兰说完才想起来。 自从新婚后,不仅仅是洞房花烛夜, 小姐和姑爷目前为止好像都没有圆/房。 如今看小姐的态度, 可能不是单单是生姑爷婚前一个月都未见她的事。 楚淮凝忽然陷入了沉默。 巧兰与桂冬也不好再继续过下去, 便拆了簪环后,按照往常去准备热水服侍沐浴。 待沐浴过后,天色已经很深了。 顾舒晏仍旧没有回房。 楚淮凝面无表情地坐在床榻上,看着那摇曳的烛火,出神了将近半个时辰,久久没有说话。 更深夜静,亥时末刻一到,三更的铜锣将将敲起,楚淮凝逐渐收拢思绪,轻声吩咐:“巧兰桂冬,帮我把灯熄了,你们也下去歇息罢,不必守夜了。” 巧兰和桂冬往门外看了一眼天色。 夜色深沉,月朗星稀,寂静的院外只能看到树影在摇晃,并无半道人影。 二人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吹熄了寝屋内所有的烛火,悄然退下。 将近子时左右,顾舒晏才忙完堆积如山的公务,往窗外看了看夜色,猜到楚淮凝现在应当已经歇息了,便在书房旁的净室里沐浴,打算今夜就歇在书房。 他整理妥当,躺上了黄花梨软榻,刚闭上眼睛,又倏然睁开,随后干脆利落下了榻,踏着月色回到了寝屋。 正房外紧紧闭上,却没有上锁。 借着皎洁的月光,顾舒晏走到榻前。 少女侧身躺卧,盖了一层薄薄的衾被,背部对着外面,如瀑青丝垂落,单薄的身子蜷成了一团,看起来纤弱又娇小。 顾舒晏脱下外衫直接躺了下来。 身旁的少女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室内静悄悄,片刻后,顾舒晏看着幔帐顶的花纹,薄唇轻启:“想说什么便说,我听着。” 良久,夜间响起那绵软的嘟囔声:“我说我和顾舒展什么都没发生,你信吗?” “我信。”顾舒晏没有犹豫地答道。 楚淮凝心跳蓦然加快,过了半晌,终究克制不住转过身来。 本想好好再与顾舒晏说几句话,没成想,他竟是侧卧,面对她的姿势。 楚淮凝猛然转身,二人忽然挨得极近。 鼻尖险些抵上鼻尖,顾舒晏薄唇微动,楚淮凝呼吸不禁加快,心脏砰砰直跳。 她黑羽长睫轻颤,看着他如清风的面容上满是认真的神色。须臾后,顾舒晏望着她水润的眸,再次说了句:“凝儿,我相信你。” 似担心她没有听清,他又一次肯定道。 楚淮凝的眼圈倏然发红,哑着嗓:“嗯”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 顾舒晏紧紧盯着她的面容,慢慢凑近。 借着窗缝间倾斜进来的微弱月光,他能看清她湿漉漉的双眸,明亮到宛若夜间在森林里迷路的懵懂小鹿。 这双乌亮亮的眸子,水润盈盈,波光潋滟,在夜色下格外的颤动人心。 她仅这样轻轻望着他,使他深深看了一眼,心里便不禁软做一团。 顾舒晏又靠近了几分,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搭上她纤细的手臂,轻声叹道:“凝儿不喜欢阿展,我看的出来。” 他不是个容易被冲昏理智的人。 诚然当时看到那个场景,他有一瞬间想要将楚淮凝用力地揉进他的骨血里,不让任何人碰一分,多看一眼,她的头发丝,他都希望只属于他一人。 可很快,他冷静地想了想。 楚淮凝是个直来直去的人,她对所有人的喜好都会直接摆在明面上。 况且她对顾舒展的态度,他又不是没看见过。 有什么可值得他乱想的。 - 听他笃定的语气,楚淮凝顿时火气涌了上来,他压根就没有误会,可回院子后对她那番冷淡的态度,竟扰得她不安地等了一晚上? 楚淮凝用力甩开搭在她手臂上的手,贝齿轻咬红唇:“是,我讨厌顾舒展,可我也讨厌你。你们姓顾的,还有顾依若,天生与我过不去!” 她上上辈子怕不是捅了姓顾的老窝,三兄妹这样对她,当她楚淮凝好欺负? 顾舒晏的面色骤然微冷。 “你把我跟阿展放在同一个位置比较?” 楚淮凝冷声道:“没错,你对我来说,就跟顾舒展一样,讨人厌得很。” 顾舒晏呼吸加重,狭长的眸微眯,语气冷冽了几分:“我是你的夫君,你竟把我跟无关紧要的男人放在一个位置。” 楚淮凝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顾舒晏猛然翻了个身,双臂撑在楚淮凝两侧,高大的身影笼罩住她。 “楚淮凝,婚前你说喜欢我,天天跟在我的身后,是因为你想报复阿展和阿若?” 那日听到楚淮凝与顾舒展的谈话,那根刺始终在他心里消不去。 虽说他和楚淮凝的婚事乃皇后安排。 可婚前,楚淮凝主动追求他的事,绝非皇后的意思。 楚淮凝没料到他忽然又提起了她最痛恨的一段回忆,那是她失去了前世记忆后做的事,在她心里仿佛是道永久不能消去的印记。 那道印记的存在就像是羞辱她。 羞辱她竟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了两次。 然而就在方才,她险些又掉入了顾舒晏的温柔陷进里,竟还在开心他相信她的事。 顾舒晏相信,那是因为他心里清楚她有多讨厌顾舒展,并非相信她楚淮凝。 “是。”楚淮凝平躺着,湿润的眸子望着在她身上俯视她的顾舒晏。 语落,几乎是一息之间。 顾舒晏的眼尾倏然染上一抹殷红,黑沉如墨的眸子宛如一个幽深的漩涡,下瞬间便会将身/下的人吞噬进去。 楚淮凝察觉到他的异常,近在咫尺的身躯亦不似往常那般冰冷。 他呼吸急促,热气拂面。 楚淮凝微启红唇正预说些什么,却突然感觉到眼前被一片黑暗笼罩,唇上被一团湿/润覆盖。 趁着她的唇微启,失楞之间,顾舒晏趁势钻了进去。 楚淮凝杏眼蓦然怔大,下意识唔了几声,伸手就要推开。顾舒晏唇上动作未停,伸出右手将她乱动的双手举起,放置头顶束缚着。 楚淮凝双手被紧紧束缚,便只能扭动身躯挣扎,可她多扭动几分,却感觉到身上那种压迫更紧了几分。 隔着薄薄的里衣,她能感觉到身上之人滚烫的身躯,口腔内不停乱窜的舌,忽地让她呼吸加快,浑身不由发软。 顾舒晏忘情地吻着,周遭一片昏暗,口腔内香甜的触感,那温软的身躯,通通令他浑身血液不停翻涌。 幽暗的室内,一时间只余少女嘤咛与令人脸红心跳的声。 从最开始的强势,到感觉到她停止了挣扎,顾舒晏不由放轻了动作,滑过她口腔内的每一处。 少女肤如凝脂,夜下如雪,冰凉一片。 指腹游移。 顾舒晏骤然一滞。 时间太久,楚淮凝渐渐呼吸不过气来。 楚淮凝从迷离中抽回思绪,用力咬了一下顾舒晏的唇,很快品尝到一股腥锈味。 那血液于二人之间的唇上交织,早已不分彼此。 分明是咬破了唇,可顾舒晏仍旧不为所动。 楚淮凝挣脱不开,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混乱的里衣露出歪扭的玫瑰紫色兜儿。 红杏在夜间漾起动人心魂的弧度。 顾舒晏察觉到她呼吸困难,连忙松开她。 她红/肿的唇瓣上血液粘/稠凌乱。 那是他唇上的血。 楚淮凝被放开后,才得已呼吸,她微张着唇,用力呼了几口气。 唇上的血液顺着她的唇角往下流淌,在夜间格外魅惑。 顾舒晏的双眸仿佛黑墨泼洒,深邃幽然。 待楚淮凝喘过气来,瞪着湿漉漉的眼,哑着声骂道:“无耻!” 顾舒晏伸出右手,将她唇角流下的那蜿蜒的血迹擦了下来,又抹在她红/肿的唇瓣上,嘶哑又低沉的声:“凝儿,我们是夫妻。” 忽然感觉到身上还有异样,楚淮凝垂眸看去,脸色倏地涨红,一把推开他的手。 “下流!” 手中那温软的触感消失,顾舒晏下意识地摩挲指腹间的温度,仍直勾勾看着她:“凝儿将我跟无关紧要的男人放在一个位置,恐怕是忘了,我是谁,那么我现在就再提醒你一下。” “你是我的娘子,我是你的夫君。” “无论你讨厌我或是喜欢我,你都不该拿我与其他无关紧要的男人相提并论。” 楚淮凝的眼圈发红,眸中溢满委屈看他:“为何不能相提并论,你同顾舒展又有何区别。” 顾舒展欺负她,他不也强迫她? 顾舒晏坐起身,没有继续答话。 从案几上拿帕子给她擦了擦唇上的痕迹,又就着方才的位置擦拭自己的唇。 月光洒落,她右手白嫩如玉JSG,他眸光一凛,蓦然想起顾舒展今日碰过这处。 楚淮凝瘫坐在榻上,泪流了出来,哽咽道:“我就不该认识你。” 顾舒晏正将巾帕放在案几上,忽然听到这句话,却令他莫名觉得有些熟悉感,好像在哪听过一样。 蓦然,他的头也跟着一阵阵嗡嗡响。 下一瞬间,顾舒晏毫无预兆地晕倒在床榻上。 第28章 嘴唇破了 顾舒晏忽然晕倒在榻上, 楚淮凝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顺着方向过去,顾舒晏半边身子陷于暗黑中,看不清面色。她连忙从榻上起身, 去点亮了几盏烛火。 室内灯火昭昭,顾舒晏白皙的面容上是一种不符合他肤色的苍白, 楚淮凝弯身半跪在榻上, 伸手拍了拍他冰冷的脸庞。 “顾舒晏, 顾舒晏?” 顾舒晏黑睫轻颤, 却未有醒来的迹象。 以为是她方才把他气晕了, 楚淮凝泪水簌簌往下落,哽咽道:“对不起,我方才说的是气话,没有真的后悔认识你。” “顾舒晏——”他仍旧未动。 她擦干了泪, 连忙趿鞋下榻, 步伐匆匆往外去。 巧兰和桂冬被她放回房休息了, 外间都没有一个下人, 她正预备自己出门去喊人之时, 忽然听到床榻处传来微弱的声。 楚淮凝忙不迭往回跑, 见到顾舒晏已经弯腰坐了起来, 半边身子靠在榻边,他微垂首, 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太阳穴处揉按。 她轻手轻脚坐在他的身旁,小心翼翼问道:“好些了吗?” 顾舒晏轻轻“嗯”了一声。 楚淮凝听他声音有些虚弱,便去桌前接了一杯热水递给他。 顾舒晏垂着眼帘出神,眼前忽然出现一双温软白皙的手, 顺着方向往上看去, 便是楚淮凝这张姣好的脸庞。 倏地, 他的脑内又有无数场景在不停地闪现回放。 模模糊糊,飘飘渺渺,似真似假。 顾舒晏用力攥住面前这只手。 楚淮凝冷不防,手中的热茶直接倾洒而下,洒落在地上溅起了清浅的水花。 她诧异看着顾舒晏,问道:“你怎么了?” 顾舒晏凝视着她的面容:“凝儿,我们之前成过亲吗?” 他忽然没头没尾的一问,楚淮凝想也未想,下意识道:“我们本身就是夫妻啊。” 顾舒晏苍白的面色错愕了须臾,随后轻笑了一声。 听他的笑声,楚淮凝这才反应过来,小脸蓦地涨红,索性装作没有说出那话。 顾舒晏也没打算揪着这点不放,只是方才在他脑海里闪现的画面实在让他混乱。 他方才看到的新婚场景,与他和楚淮凝前阵子成婚的样子完全不同。 那时候,她面若桃花,潋滟眸中含羞含情又含俏,脆生生地唤他“夫君。” 人是绝不可能会认错,那就是他和凝儿。 顾舒晏侧首看她,轻声道:“凝儿,我方才做了个梦。” 楚淮凝才出了丑,现下还有些窘迫。 没去看他,只软软问:“梦见什么了?” “梦见我与你成婚了,可那场景与我们当时的新婚的场景完全不同。” 闻言,楚淮凝这才惊愕去看他。 她思索了片刻,心里紧张地狂跳,试探问道:“那梦里还有什么奇怪的事?” 顾舒晏没有回答。 那个梦里还有诸多难以启齿的画面。 不过既然只是梦境,也没什么可值得去细究的。 见他没多大反应,楚淮凝心里一松。 顾舒晏方才说的话,险些让她以为,他也重来了一辈子。 若是如此,那可怎么行。 倘若让顾舒晏知晓她上辈子有多掏心掏肺的喜欢他,他恐怕更加不会与她和离了。 楚淮凝故作不在意道:“既然是梦,就别放心里去了。” 顾舒晏沉默不语,黝深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心里却无数种疑惑。 - 翌日清早,荣春堂。 顾舒晏与楚淮凝一同进入堂内,落坐后,见人都到齐了,下人们开始着手布上早膳。 顾舒展异常安静,从楚淮凝同顾舒晏进来为止,都没有抬起头看过一眼,只垂眸盯着面前的玉箸。 饭菜布好后,顾老太太侧首扫了一眼坐在楚淮凝身侧的顾舒晏,见孙儿和孙媳妇儿从成婚后就相处的这般融洽,满意地含笑点头。 顾老太太的眼神从顾舒晏俊秀的眉眼扫到高挺的鼻梁,再至薄唇。 老人家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便又眯着眼睛多看了几眼,扫了三个来回,才确定没有看错。 顾老太太想起自家孙儿干的是大理寺的差事,猜想是被歹徒蓄意报复,忧心问道:“阿晏的嘴唇怎么破了?可是昨日与人发生了什么争执?” 因为顾老太太这句话,饭桌上的所有人都去看向顾舒晏的脸。 只见他那薄唇上有一道很显眼的伤痕,使他那张冰冷如玉的面容略显滑稽。 顾舒晏面无表情:“没有,这是淮凝咬的。” 他轻飘飘一句话,在坐的人除了楚淮凝与顾舒展,通通瞠目结舌,楞了须臾。 楚淮凝感觉到很多道视线停留在她身上,她忙装作去拿饭桌上的碟子,不敢抬头对上任何人的视线。 她这幅样子,顾依若看在眼里又成了故作恩爱,阴阳怪气道:“楚淮凝,你不出门见人,我大哥可还要见人的。” 顾舒晏冷冷扫了她一眼:“淮凝没有错,是我让她咬的。”继而又道:“阿若,她是你的长嫂。” 言下之意则是,不要连名带姓地唤他的娘子。 这些话落在顾舒展的耳朵里却尤其刺耳,在顾依若气愤跺脚时,顾舒展忽然站起身,低声道:“我吃饱了。” 顾舒展经常用饭用一半时跑了,也没人察觉出他的异常。 顾观浓眉扬起,揶揄地看了一眼顾舒晏,笑着打哈哈。随后又对顾依若道:“好了,你兄嫂夫妻之间的事,轮得到你过问吗?” 意识到自己管的太宽,顾依若也尴尬了须臾,小声回了句是。 顾老太太则是笑道:“行了,用饭吧。” 出了荣春堂,游廊上阳光倾洒。 等周遭没外人了,楚淮凝瞪了顾舒晏一眼:“你故意的。” 顾舒晏凉嗖嗖地暼她:“难道不是你咬的?” 楚淮凝脸色微红,小声骂道:“无耻!” 顾舒晏面色微变:“你说什么?” 楚淮凝瞪他:“卑鄙!!” 顾舒晏驻足,而后牵起她垂下的右手,拉到游廊角落,在楚淮凝诧异的目光下,挑起她的下颌就吻了下去。 巧兰和桂冬见此,瞪大了双眼。 旋即二人左顾右盼,看周围有没有人。 楚淮凝的小脸被迫仰起,灿阳拂面。 她怔着杏眸,眼前是顾舒晏浓密的长睫,口腔内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惹得她窒息的舌。 良久,顾舒晏才松开了她。 他薄唇微红,咬破的唇隐隐又溢出了血珠,唇上的水渍尚能证明方才发生了什么。 “难道昨晚不是凝儿咬的我吗?” 楚淮凝喘着气,小脸红彤彤,俏媚妍丽。 她抬起湿漉漉的眸,羞怯地看了看四周,低声骂:“你疯了,这还是在外面。”说罢,伸手用力推开了顾舒晏,闷头往风箫院的方向跑去。 巧兰和桂冬都脸颊微红,看了一眼顾舒晏,忙跟着去了。 顾舒晏掸了掸衣袍,轻抿薄唇,擦拭了唇上的血迹,便往府外走去。 到了大门门口,冯野已在等候。 冯野远远看到顾舒晏,便迎了上来,垂首道:“主子。”而后才抬头看他,见他嘴唇都破了,诧异了会儿,又看他面色冰冷,也没胆子问出来。 顾舒晏边往门外走,边道:“现在去粼苑,我要见沈先生。” - 顾舒晏很快来了粼苑,值守的侍卫看到他立刻打开了门。 顾舒晏往里走去,院内杨柳依依,百花齐放,走上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不远处只见一名身姿窈窕的女子,女子身着刺绣暗花襦裙,细带束腰,仪静优雅,风姿绰约。 她侧身而立于花园中,阳光照耀在女子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辉。 听到脚步声,女子回首。 玉面淡拂,月貌花容。 见到来人,她冁然而笑,唤道:“阿晏!” 冯野先唤了一声:“沈小姐。” 顾舒晏颔首,面色也温和了许多:“阿静,许久未见了。沈先生可在房里?” 沈静放下手中的青瓷洒水瓶,笑道:“在里面,我带你进去。” 沈静带着顾舒晏与冯野进了房内。 沈青之正坐在书案上垂首练字,他身板笔直,约莫四十有五,国字脸,留短须,气派儒雅,发髻一丝不苟。 听到动静,见到来人,沈青之连忙放下手中的毛笔,站起身便往门外迎接。 沈青之上前躬身行礼:“小公子。” 顾舒晏双手扶起了他,让他落座,随后问道:“沈先生的身子近可康健了许多?” 沈青之笑道:“劳小公子挂念,有静儿照顾我,我还熬得住。” 顾舒晏颔首。 房门紧闭,只余四人,沈静在旁斟茶。 叙旧了一番,沈青之便道:“那嬷嬷的事,冯野昨夜已经同我说过了。小公子,现在您应当没有疑惑了罢,她说的JSG那些话,与我二十二年前亲眼所见,并无出入。” 顾舒晏淡声道:“沈先生只见到了王妃抱走了孩子,却没有亲眼看到王妃杀害我的母亲。” 沈青之眉心拢起:“可正是如此,王妃才会抱走顾侧妃诞下的孩儿。” 顾舒晏的声略微清冷:“我在大理寺任职两年,学明白了一个道理,若想要定罪,需讲究人证物证。如今人证姑且算有了,可皇后害死我母亲的物证却还没有任何线索。” 沈静眸光惊异看他。 冯野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沈青之斟酌了一会儿,问道:“小公子前阵子成婚了,娶的可是皇后最疼爱的外甥女?” 顾舒晏泰然自若道:“正是。” 沈青之面带担忧,思索再三终究问了出来:“小公子可是因为皇后那外甥女的原因,才有所顾虑?” 顾舒晏淡淡一笑:“沈先生误会了。” 沈青之仍然看着他。 他停顿了会儿,收敛笑意,正色道:“诚然,的确有因为她的原因让我迟疑了,但并非全部。” 屋内三人皆诧异看着他,顾舒晏继续道:“我留在大理寺,最主要的原因便是暗中调查二十二年前关于我母亲的死亡真相,据我所调出来的卷宗上记载,除了母亲难产而亡,以及死亡日期之外,再无其他。” “而正是因为如此简单一句话,才令我觉得怪异。顺着细微的线索,经过我的调查发现,除了当今的皇后娘娘,有一个人嫌疑也极大。” 沈青之问道:“是谁?” “当初在裕王府只是名侍妾,现如今的唐贵妃。” 唐贵妃,侍妾。 沈青之的口中来回细品这几个字,片刻过后,问道:“小公子说的可是一名叫唐兰的侍妾?” 第29章 回娘家后 沈青之口中的“唐兰”便是唐贵妃的闺名。 唐贵妃曾做过王府侍妾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只是她如今贵为当朝太子的生母,自然不会有人提她当初做侍妾的事。 沈青之对这个侍妾并无太深的印象。 当初裕王府的后院,除了秦王妃之外, 就是俩名侧妃,顾侧妃和余侧妃, 其余的皆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侍妾通房。 而顾侧妃则是当时最受宠的妃子。 即便是当今的皇后, 当初在裕王府时都无法能与顾侧妃相比。 明面上王妃是结发之妻, 实则裕王最爱的女子却是顾侧妃。 当年甚至为了求娶顾侧妃, 裕王自请带兵征战, 不惜身陷险境,奋勇杀敌,才向先帝讨了道圣旨,将本该与翊王定亲的顾侧妃强娶了来。 秦王妃作为裕王的结发之妻, 等顾侧妃进了裕王府后, 可谓是受尽了冷落。 哪个女子能忍受自己的丈夫去宠爱别人? 沈青之疑惑问道:“小公子怎会怀疑唐贵妃?” 顾舒晏道:“母亲生产那日, 没人知道唐贵妃的下落。” 沈青之不解:“她那会儿不过只是个小小的侍妾, 又有谁会在意。” “沈先生, 你认为, 一个小小的侍妾能轻易爬上贵妃之位?裕王府当初那么多侍妾, 为何只有她能爬上来。” 沈青之沉默了会儿,询问:“所以小公子的意思是, 要暗中调查这个唐贵妃?” “没错。” 顾舒晏温声道:“我前几日已经传信给翊王了,抓到杀害我母亲的真凶是王爷毕生的心愿。”继而冷笑一声:“既然圣上有意隐瞒,那便由我来亲自揪出那个人。” 屋内陷入了沉默。 顾舒晏恢复了往常冷淡的神色:“沈先生与阿静就安心住在粼苑,我母亲的事, 我是绝不会忘的。” 沈青之含笑点了点头。 只觉得几年未见, 小公子更成熟了许多, 行事沉稳果断,不意气用事,想必顾侧妃泉下有知也会欣慰。 - 沈静送顾舒晏出门,二人并排走着,冯野跟在不远处。 沈静侧首看他,抿唇笑了笑:“阿晏好似有些变了。” 顾舒晏看着前方的路,淡淡道:“你我有几年未见,会觉得有些变化也是常事。” “我指的是你娘子的事。” 顾舒晏脚步一顿,随即也没多大反应:“你对她很感兴趣?” 沈静“嗯”了一声,语调拖长,点头道:“确实有些。” 顾舒晏回想起楚淮凝,脑海里倏地又闪现一些莫名其妙的画面,“改天我带她来见见你。” 沈静笑着点头。 到了粼苑门口,顾舒晏跟沈静告别后,就带着冯野离开了。 上马车前,顾舒晏冷冷瞥了一眼冯野:“你话太多了。” 冯野脸色微白:“我这也是担心主子为女/色所迷。” 顾舒晏掀袍上了马车,冷声道:“你若还不清楚我的为人,便回到翊王身边吧。” 冯野立即单膝下跪拱手,正色道:“属下知错。” 冯野虽说是翊王调给顾舒晏陪伴着一起长大的常随,但严格来说已经是顾舒晏的人了。 可因楚淮凝的存在,他心里竟觉得主子为了楚淮凝迷失了心智,将生母的仇忘在了一旁。 冯野越发觉得自己太小看顾舒晏了。 为了戴罪立功,冯野想起前阵子顾舒晏随口让他去调查的事,虽说也与夫人有关,但他觉得也无关紧要,便放在一旁忘了提。 冯野立在车窗旁,道:“主子,先前您交代我去调查穆落之的事我查到了。这穆大公子乃穆家二房嫡长子,二十有六,仍尚未成婚,据打听,夫人幼时在穆府居住时也是穆大公子带的她,二人兄妹情深,关系很是亲密。” 顾舒晏落座,靠在车壁上,蹙眉听完。 二房嫡长子,若是他记得没错,凝儿的三姨母嫁的应当是大房。 这么说来,这个穆落之与凝儿并无血缘关系。 - 靖安侯府。 那厢,楚淮凝脸色通红,闷头跑回了风箫院,直到坐下来,心脏仍砰砰直跳。 巧兰和桂冬很快跟了上来。 巧兰给楚淮凝斟茶,桂冬在旁打趣道:“小姐,这姑爷可真是的,幸好方才游廊四周没有人,若是让外人瞧见了像什么样。” 话里话外是在数落顾舒晏做得太过,但语气里都带着调侃,从事发到现在,巧兰和桂冬上扬的唇角至今还未放下来。 自从小姐和姑爷成婚以来,二人每日冷冰冰相对不说,更是没见到有丝毫好转的迹象,弄得她姐妹俩整日里愁苦。如今姑爷都对小姐这般了,她和巧兰总算不用再担心小姐与姑爷夫妻感情不和了。 楚淮凝心跳逐渐平缓。 回想方才在游廊里的事,羞赧早已褪去,现在心里只想抓着顾舒晏问,他什么意思,总是兴致来了,就逗一逗她? 这一招,她上辈子已经见过很多次了。 上辈子刚成亲时,顾舒晏对她很是冷淡,平日里爱答不理的,甚至在洞房花烛夜那晚,他都没有吻过她。 只很平常地行了周公之礼。 他对她身体的兴趣也是在成婚半年后开始,房/事上从没有淡过她,越到后面越是频繁,但每每穿上衣服又成了那冷冰冰的样子。尤其每当顾舒展在她跟前凑,他夜里便会阴沉着脸靠近她,直/逼得她落泪。 这辈子,因婚前那些接触,顾舒晏对她有了些了解,知晓她有多讨厌顾舒展,自然也不会将顾舒展的那些心思放在眼里。 早晨在荣春堂,他特意将这等私事公开说了出来,想必就是在警告顾舒展。 现在想来,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这顾舒晏总是将她看得透透的,在他面前,她什么想法都藏不住。 思及这层,楚淮凝愈发气结,她猛然站起身,喊道:“巧兰,桂冬,帮我收拾一下,我要回楚府。” 能回楚府,巧兰和桂冬都开心极了。 楚淮凝梳妆打扮好之后,便去找了顾老太太和靖安侯夫人,声称说想父亲了,想回楚府住几天。 靖安侯夫人自然很爽快应了下来。 - 临近午时,楚淮凝回了楚府。 进了大门,邓管家正路过大院,看到楚淮凝回来,面色大喜迎接上前:“小姐,您怎么就回来了?” 楚淮凝步伐轻盈,朝邓管家眨了眨眼,便走边笑道:“怎么,邓伯伯就不想我吗?” 邓管家嗐了一声,喜上眉梢道:“老奴可想小姐了,还有老爷也很想小姐!!” 楚淮凝笑了笑:“现在晌午,我爹还在府内吧?” 邓管家笑道:“在的在的,小姐快去,一会儿老爷看到小姐定会很惊喜。” 楚淮凝点了点头,迫不及待往燕苍堂方向奔去。 正要踏入堂内大门,楚淮凝停下脚步,冲值守的下人打了个眼色,便躲在门框处往里瞧。 楚廷源坐在偌大的饭桌前,背影十分寂寞的用饭。 他扫了一眼桌上丰盛的食物,吃着吃着,食不知味。 楚淮凝蹑手蹑脚轻声靠近。 悄然站在楚廷源身后,扑上楚廷源的后背抱住他,冲他的耳畔娇娇甜甜地唤了一声:“爹爹!” 楚廷源楞了一会儿,旋即站起身来,看着眼前乖乖俏俏的女儿,伸手一把抱在怀里,叹道:“凝儿回来了。” 楚淮凝JSG环抱着楚廷源的腰,侧脸埋在他怀内,软软地撒娇:“想爹爹了!” 楚廷源朗声笑了起来,松开楚淮凝之后拉着她坐下:“用饭了吗?” 楚淮凝摇头。 楚廷源对堂内下人吩咐:“给小姐上副碗筷!” 楚淮凝陪着父亲用了一顿午饭,父女聊了一些家常,过后她才笑道:“爹爹,凝儿要回家住几天。” 楚廷源笑着应了下来,随后想起什么,登时板起脸:“怎么,跟云昭吵架了?” 楚淮凝面色自然,故作气恼道:“哪儿有。还有谁能欺负到我?是我自己想家了,爹爹不欢迎?” 楚廷源点了点她的额头:“臭丫头,你要在这里住一辈子都成!” 楚淮凝这才心满意足,翘起了尾巴。 - 夜幕笼罩,回到了她未出嫁时住的梨木院,楚淮凝顿时觉得空气都清晰了许多。 进了闺房,房间内还是她出嫁前的样子,窗明几净,一层不染,想必是爹爹日日都派人来打扫,好叫她想回家了随时就有地方休息。 巧兰和桂冬也更熟悉梨木院,回来了自然高兴。 夜里沐浴盥洗后,楚淮凝就先歇息了,难得回到她自己的窝,她恨不得立即躺上去。 刚躺下去,房门却被敲醒。 楚淮凝困的眼皮如有千斤重,没有动身。 门外响声却未有停下的打算,敲门声吵得她睡不着,她趴在软枕上,无力地嚷道:“巧兰,去开门。” 半天没人回应,楚淮凝这才反应过来,她也让巧兰和桂冬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了。 不对,现在她在楚府,这么晚了会有谁过来?府里除了她和爹爹之外没有其他的主子了。 在她还在疑惑时,房门仍在耐心耐烦地敲。 楚淮凝烦躁坐起,趿鞋下榻,往门外走去。 打开房门,月光倾泻进来。 顾舒晏伫立在门口,通身沐浴在月色下,面容如玉,眉目如画,晚风徐过,衣袂翩飞。 楚淮凝紧闭杏眸,又蓦然睁开,半晌后惊讶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顾舒晏直接越过她,往房内走去:“凝儿回娘家了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楚淮凝瞌睡都跑了,转身跟了进来,语气满是不快:“为何要跟你说,我回自己的家,还需要你同意?” 顾舒晏找了位置坐下:“自然不需要我的同意,但你也不能不带上我。” 楚淮凝眉心紧蹙问道:“你怎么进来的,我们楚府戒备还没松懈到这个地步。” 他缓缓抬眸:“门口值守的人看到我就让我进了。” 楚淮凝这才想起来,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她的夫君,是以,楚府的下人自然会放他进来,她只是忘了提一嘴,竟让他钻了这个空子。 “你回去,我要睡觉了。”她冷脸道。 顾舒晏坐的稳如泰山,修长白皙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打桌面,双眸凝视着她:“你睡哪儿,我就睡哪儿。” 第30章 被绑架了 他双眸凝视着她:“你睡哪儿, 我就睡哪儿。”而楚淮凝简直要气死了。 她就是不想见顾舒晏才回的楚府,没料到他竟又跟上来了,上辈子什么时候见过他这般黏人的? 顾舒晏眼睁睁看着她未施粉黛的小脸倏地染上一层粉色, 圆溜溜的眸如波光浮动,面含怒气望着他。 楚淮凝单着一件薄薄的绣花边寝衣, 晚风从门口徐入, 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 杨柳纤腰不盈一握, 修长的双腿分布均匀, 再往上便是那微微鼓起的胸脯。 蓦然间便是两具交.缠的身躯在他脑内闪现。 似梦非梦,影影绰绰,渺若烟云。 顾舒晏眸色幽暗,不经意地扫了一眼, 在她身上逗留了须臾后, 眼神才望向门外。 他指腹摩挲了片刻, 在楚淮凝正预开口说话时, 站起身径直往前走去, 将房门关上。 楚淮凝红唇微启:“你——”话还未来得及说完, 身体忽地腾空而起, 顾舒晏直接拦腰抱起她往榻前走去。 楚淮凝看着越来越近的床榻,手指攥紧顾舒晏的衣襟, 慌张问道:“你要做什么??” 顾舒晏揽紧她的腰身往前走,淡淡道:“安心,我来之前洗干净了。” 楚淮凝面色微红,仰面望着他精致的下颚线, 绵软的小声, 吞吞吐吐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舒晏停下脚步, 垂眸凝视她的面容:“不是困了?” 他从刚进门起就察觉到,她分明一脸倦意,困意连连。遂不想再与她再多说下去,索性打横抱起让她去睡觉。 楚淮凝登时噎住,而后垂下眼帘,没再说什么。 下一瞬间,就被顾舒服轻柔地放置床榻上,等她躺下后,顾舒晏也开始脱下外衫躺了进来。 楚淮凝睡在内侧,顾舒晏竟然就这样明目张胆地躺了下来,甚至平躺着阖眼入睡了。 窗外月色如水,楚淮凝侧卧躺下,看着近在咫尺的那精致的侧脸,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抬起手就冲顾舒晏的脸上拍了一巴掌。 手心刚拍上去,下一刻便被顾舒晏一把摁住,他闭着眼将她的手挪下来放置怀内,眼睛仍没有睁开的打算。 楚淮凝用力挣脱开,气咻咻地背过身。 昏暗间,顾舒晏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那软绵绵的手掌心,能有什么力道。 想揍他解气,真是幼稚又很符合楚淮凝的作风。 紧接,顾舒晏又想起上巳节那日,楚淮凝拿着一根木棍跟在他身后的事。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楚淮凝的后背,陷入了沉思。 - 翌日,清晨一缕阳光从窗间横斜。 楚淮凝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时,顾舒晏早已离开了,榻边也没有他的体温,仿佛昨夜顾舒晏来了她的房间与她同塌而眠,只是一场梦境。 扫了一眼空出来的位置,楚淮凝蹙眉嘟囔一声:“真够烦人。” 正在这时,巧兰和桂冬推门而入,二人伺候她盥洗梳妆。 打扮好后,楚淮凝便匆匆出了门。 只因昨夜里秦易霜来人给她传了口信,邀她今日上长乐侯府见面。 想来霜表姐是被太子那边逼得急了。 仪华楼那日,楚淮凝本来的目的便是要帮秦易霜想个法子能避开太子的求娶。 却意外被顾舒展的事打断。 现在回想起来,上辈子霜表姐在她与顾舒晏成婚后一年半左右,十八岁了也一直未有成亲,上辈子太子李彦也并没有求娶她。 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这辈子李彦突然来了这一出。 她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 楚淮凝很快到了长乐侯府。 舅舅秦拓在练武场带兵,舅母冷氏也一道陪同了,是以府内管事便直接将她带到秦易霜居住的院子。 进了梅兰院的正房寝屋,秦易霜见了来人,笑吟吟地招招手:“阿凝快来。” 楚淮凝还没落座,便匆忙问道:“表姐心情好似不错,可是找到应对方法了?” 秦易霜笑着点了点头。 楚淮凝满脸诧异。 秦易霜也不打算隐瞒,继续道:“顾舒展的表哥严仲南,阿凝还记得吗?” 楚淮凝点头,孔府那回才见过,她当然记得。 “昨日严府已经上门来提亲了,只待走过三媒六礼,我与严仲南的婚事便能定下来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令楚淮凝怔了片刻。 不过一日的时间,这其中到底出了何状况,竟能让这两个毫无交集的人,在一夜的时间内定下婚事? 在楚淮凝的追问下,秦易霜继续交代了许多。 前日在仪华楼,她与严仲南交谈了几番,加之喝了些许的酒水,便不知不觉对他说了很多。 当时。 秦易霜与严仲南对饮。 她喝得糊里糊涂,眼波迷离,揪着严仲南的衣襟问:“你想娶我吗?” 对方小声回了一句“想。” 秦易霜立即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醉醺醺的与他订下约定,让他明日就上门提亲。本是醉言醉语,其实她并没有放心上,但没想到那严仲南昨日竟真的来了。 严家乃簪缨世家大族,严仲南的父亲严启官居兵部尚书,严家与秦家也算得上门当户对。 双方父母见过面聊了两句,都很是满意,便直接拍案将严仲南与秦易霜的婚事定了下来。 楚淮凝听完后目瞪口呆,一时没有回过神。 霜表姐提起了严仲南这事她才想起来,为何上辈子表姐十八岁了都没有成亲。 前世楚淮凝一颗心都扑在顾舒晏的身上,竟将严仲南这个人忘得一干二净。她嫁给顾舒晏没多久,严仲南便上了长乐侯府提亲,但因为秦易霜不喜欢他这种类型的男子,便直接拒绝了。 而严仲南一直未有放弃,他坚持不懈追求秦易霜的事一时间在京中的勋贵圈内沦为笑谈。 有人笑话严仲南不知羞耻,亦有人嗤秦易霜年岁不小了,难得有男人求亲还不赶紧嫁出去,还在矜持什么。 因为严仲南这事闹得轰动,太子那边又正想拉拢严仲南的父亲严启入他的阵营,便只能放下这娶秦易霜为侧妃之事。 楚淮凝问了几句秦易霜有没有不愿的念头,JSG她只道,做一个虽柔弱却秀气且听你话的男人的正妻,总比做一个喜怒无常施虐成性的太子妾室要强得多。 见秦易霜确实没有反抗的心思,楚淮凝也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没料到霜表姐的事这般快就解决了。 - 楚淮凝在长乐侯府呆了将近两个时辰后才离开。 马车缓缓行驶在玹阳大街东边的青平街道中,楚淮凝顺着窗口看着街边风景,在攘来熙往的人群中忽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马车内传来声音,听到吩咐,王叔沿着街边停下马车。 楚淮凝吩咐巧兰和桂冬在马车内等着,便自行下去了。 正值申时,青平街道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楚淮凝在众多人中,直接锁住一道挺立的身影,旋即悄声靠近。 离得约莫还有几步远时,穆落之平缓的步履未停下来,轻声笑道:“调皮。” 楚淮凝红唇微嘟,甩了甩袖口,小步跑上前:“表哥怎会知道我在跟着?” 穆落之没回答这个问题,侧首看她:“凝儿在街上晃悠什么,还不回府?” “正要返回呢,就看见表哥了。”她左顾右盼随口答道。 繁华的街道热闹非凡,楚淮凝有阵子没有逛街了,便直接拽着穆落之陪她四处逛逛。 楚淮凝拉着穆落之的衣袖停在摊位前,拿起一只彩色陶瓷犬,边好奇打量了几圈,边问道:“哥哥在街上做什么?” 私底下没人时,楚淮凝还是更爱唤穆落之哥哥。 她幼时在穆府居住,也算是穆落之带大的,在她心里,穆落之比其他所有表哥加在一起还要重要。 穆落之见她拿起那只相貌丑陋的陶瓷犬后爱不释手,便从腰封中掏出碎银买了下来,递银子给摊主后才回道:“刚从月星楼回来。” 月星楼是穆落之几年前私下建立的一个调查消息的隐秘组织。 以为是生意方面的事,楚淮凝也没放心上去,只“喔”了一声。 买好东西后,二人并肩逛街。 穆落之看着街道,轻声道:“我去调查顾舒晏了。” 楚淮凝这才停下来,耳边是摊贩的吆喝声,她侧首看他,眸中溢满疑惑。 穆落之驻足,蹙眉问道:“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楚淮凝沉默不语。 他继续道:“你婚事定的匆忙,我赶回来的时候也被其余的事情忙到抽不开身,最近才得已闲空。” “所以呢。”楚淮凝语气不乐意道。 穆落之见她面色不悦,笑着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瓜:“怎么,凝儿这才出嫁多久,就向着外人了?” 她嘀咕一声“没有”。 穆落之收敛了笑意,认真看着楚淮凝,问道:“凝儿难道就不好奇,皇后为何执意让你嫁给顾舒晏的原因?” 楚淮凝自然好奇,可总归姨母最是疼她爱她,也定不会伤害她的。 她正色道:“我知晓哥哥是担心我所嫁非人,可顾舒晏他不是坏人。” 穆落之面无情绪,语气微冷:“我有说他是坏人?我只是想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值得皇后盯上的。” 楚淮凝垂眸,没有说话。 “凝儿,皇后娘娘疼你,我晓得你不愿意胡乱猜测皇后的意思。你心思纯善,对身边对你好的人皆不会有任何防备,可哥哥不能放任你莫名其妙地被皇后推入一个有隐患的未来。” 楚淮凝僵硬了须臾,随即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哥哥说的太夸张了。” 穆落之捏了捏她的脸颊:“凝儿若是在你父亲面前装装也就罢了,可你休想骗过我。” 见她笑容倏然凝滞,穆落之温声道:“罢了,你与顾舒晏的感情我不操心,我就是要弄清楚他到底有什么秘密。” 半晌后,楚淮凝恹恹道:“随哥哥。” 楚淮凝不愿去想乱七八糟惹她心烦的事,索性直接拉着穆落之上别处逛逛。 二人逛了半个时辰左右,穆落之的贴身随从找了过来,神色匆匆的样子想必是有急事,楚淮凝便催促他先回去。 穆落之看着她的马车也在附近,便也放下心来。 等穆落之离开后,楚淮凝左右看了看,也提不起什么兴致,便想回了楚府。 路过莲弯巷的路口,忽地一道黑影捂住楚淮凝的鼻息,将她往深巷里拖。 她瞪大眼睛喊叫了几声,想引起不远处马车上王叔他们的注意。 身后之人见她如此不安分,便直接下手劈晕。 楚淮凝长睫轻颤,失去了意识。 第31章 友人入京 凤仪宫, 傍晚的霞光洒落至琉璃瓦顶。 奢华的内殿,鎏金雕龙凤纹炉鼎溢出袅袅的淡雅熏香,皇后身着轻便的素色襦裙坐卧在贵妃榻上。 佟嬷嬷侧坐于皇后的对面, 陪她打发时间下棋中。 殿内静到只能听到落下棋子的声音。 正在这时。 “皇后好雅兴。”一道沉稳的嗓音透过屏风传了进来。 佟嬷嬷忙放下手中的棋子,站起身后, 垂首立在一旁。 皇后不紧不慢撩开裙裾, 预要起身行礼, 却被皇帝拦了下来。 皇后坐回原位, 笑着答道:“陛下日理万机, 臣妾整日在这凤仪宫内无聊得都要长出花了。” 皇帝朝佟嬷嬷摆摆手,佟嬷嬷悄悄看了皇后一眼,便默默退了出去。 皇帝坐到榻上,与皇后面对着面, 低沉问道:“既如此, 皇后陪朕来一局, 如何?” 皇后抿唇而笑:“陛下棋技出众, 还望莫要嫌弃臣妾。” 皇帝并没有等皇后答应, 随手拾起一粒黑子, 深邃的眼看着棋盘, 慢悠悠道:“皇后这张嘴,究竟还有没有一句真心话。” 皇后面上笑容倏滞, 没有回答他这句话,随即也拿起一粒白子。 殿外传来鸟儿的婉转鸣叫,殿内却静到仿佛空无一人。 皇帝背脊挺直,眼神望着棋盘, 精神显然沉浸于棋局中。他又落下了一黑子, 而后才抬眸问道:“皇后很关心顾观的长子?” 紧接着, 皇后也落下一白子。 她撩起凤眸直视着皇帝:“陛下可是忘了?那顾舒晏娶了臣妾最疼爱的外甥女,臣妾自然是要关心他了。” 皇帝的手指捏着黑子迟迟不落下,沉着脸道:“皇后,你究竟还要同朕打多久的太极。” 随着语调一转,声音微冷,放下棋子。 “你知道朕在说什么。” 皇后也收敛了笑意,放下手中的棋子。 她右手顺了一遍膝上的裙裾,秀丽的面容带着寒意:“臣妾不过是想看看那顾舒晏,长得有多像死去的顾侧妃罢了。” 皇帝刚毅的面容绷紧,厉声道:“皇后!” 皇后丝毫不惧,正色看他。 皇帝冷冷地打量了她半晌,而后站起身,背对着皇后,负手而立:“朕警告你,休要再提起顾悦!” 皇后也站起身,看着他挺拔的后背,问道:“陛下不让臣妾提起,是陛下怕想起顾侧妃就会伤心。可陛下频繁召见顾舒晏,难不成就不是想看着顾舒晏的脸,思念顾侧妃?” 皇帝双眸发狠转过身来,扯起唇角冷笑:“是,又如何?顾悦是朕这辈子最爱的女人,总不能她去世了,朕还不能想她吧?” “陛下爱想谁都与臣妾无关,只是陛下未免太霸道了些,连臣妾提起顾侧妃的名讳都要警告。” 皇帝鹰目半眯,拂袖逼近:“朕怎么就忘了,朕的结发妻子是多么的贤惠大度,自是不会在意朕想谁。只是朕相当好奇,皇后那么疼爱淮凝,怎么就舍得将你那宝贝疙瘩嫁给顾舒晏呢?” 皇后冷静笑道:“陛下莫不是忘了,下这道赐婚圣旨可是陛下您。” “朕没忘。” 皇帝阴沉的脸色缓和了许多,笑道:“朕现在还记得,当时皇后为了求这道圣旨,有多么的顺从朕。” 皇后别过头不去看他,随口道:“陛下还请回,臣妾想休息了。” 皇帝看着她冷漠的侧脸,顿时很是心烦意燥,遂转身往殿外走去。 到殿门口时,隐隐约约听到宫人问陛下要去何处,皇帝沉默了一会儿,道:“莲香殿。” 莲香殿是阮昭仪居住的寝宫。 阮昭仪乃四年前入的后宫,这四年仍然颇得圣宠,年岁尚轻,面赛芙蓉,貌似天仙,尤其那双眼睛像极了顾侧妃。 皇后坐于塌上,葱白玉手扶在桌面上,对于皇帝在殿外有意为之说去莲香殿的事,她心里没有什么想法,只巴不得他赶快离开。 陛下走后,佟嬷嬷忙进了内殿。 方才在殿外听到了一些争执声,猜想定是皇后与陛下又吵架了,佟嬷嬷苦口婆心道:“娘娘,这都二十几年了,您怎么还是没走出来去接受陛下呢?” 陛下这些年对皇后的态度有明显的好转,显然是念着多年的夫妻之情。可皇后待陛下总是冷冷淡淡,每回陛下来凤仪宫,总是会被皇后三番两次找各种理由赶走。 皇后完全不当一回事:“怎么,难不成本宫还担心他废了我的后位?” 佟嬷嬷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但见皇后没有任何失落,也没再继续多说什么。 - 顾舒晏应邀,酉时来到了位于JSG玹阳大街的墨月楼,上了三楼靠里的雅间,他推开了房门,房内宽敞华丽,熏香扑面。 “表哥!”珠帘后响起了一道清亮的嗓音。 顾舒晏眉目舒展,往里走去,轻声道:“义父怎么就忽然回京了?” 珠帘后的八仙桌后坐着一名锦衣华服的男子,男子面色俊朗,长眉入鬓,坐着的身形亦是肩宽挺拔,远远瞧去看似将将而立之年。 该男子身后还站着一名身着黑衣的青年。 喻白站起身走上前,手臂搭在顾舒晏的肩上,顾舒晏侧身甩落,喻白不满道:“表哥才多久未见,怎么就与我生疏了。” 顾舒晏暼了一眼喻白:“谁是你表哥。”遂无视喻白的抗议,往桌前走去。 李平笙朗声一笑,朝他招招手:“晏儿过来,让我看看你。” 顾舒晏于李平笙对面落座,唤道:“义父。” 李平笙俊朗的眉目温和,深深看了他许久:“过阵子便是陛下的四十五岁寿辰,所以我这才提前入京贺寿了。” 这是在回答方才顾舒晏问的问题。 顾舒晏倒有些意外,因李平笙离京去了封地二十几年都没有入过京,仅仅只是皇帝的寿宴,他竟会亲自前来? 喻白跟着坐了下来,靠近在李平笙的身旁,对顾舒晏道:“表哥不必意外,是我拜托义父回京的,我们这不是好奇表哥娶的夫人长什么模样吗?” 顾舒晏冷冽地扫向喻白。 喻白不禁打了个寒颤,笑道:“好,我承认。是冯野在信上同我抱怨,说你对皇后娘娘的外甥女很是看重,所以我这才好奇,到底是怎样的漂亮姑娘能让我这冰山表哥动了春心。” 顾舒晏冷着脸:“冯野太多事了。” 李平笙“诶”了一声:“冯野这是为你着想,那皇后是什么人?她当年险些要了你的命,她的外甥女又能好到哪儿去?” 顾舒晏低声道:“义父,这与她无关。” 这个她,自然是楚淮凝。 听他话里话外都在维护皇后的外甥女,李平笙面上的笑容渐渐收拢,“晏儿,我从小教导你的,可还记得?” 顾舒晏面色不改,道:“铭记于心。” 喻白见场面似要凝固,便笑着插话:“哎呀,义父,我已经打听过了。那楚淮凝是个明媚俏丽的小姑娘,表哥是血气方刚的男子,身边日日有个身娇体.软的小娘子,自然会心动。” 李平笙也平缓了心情,好声好气道:“晏儿,你没与皇后打过交道,她这人最是无情无义,没心没肺。” 每回只要提起皇后,李平笙就没一句好话。 二十几年前的事情又在他脑海中盘旋不断,对于顾舒晏查到的线索,他本身还觉得有些可信度。可现在见他对皇后外甥女那上心的程度,谁知是不是为了那丫头,想洗清皇后的嫌疑,随便给他找了个替罪羊。 顾舒晏沉默不语。 李平笙对皇后的恨意,他从幼时便十分清楚,这些年并隐隐能察觉出来,不全是与他母亲有关。 皇后与李平笙之间必定是有过什么纠葛。 顾舒晏沉思了须臾,只听李平笙仍在念叨皇后,“皇后那个外甥女,自小在她身边长大,谁知道得学了多少皇后的冷心肠去了。” “晏儿,你是我从小带大的几个孩子中最稳重的,我不想看到你为了女.色迷了心智。” 顾舒晏唇角微勾,道:“义父就这般不放心我?” 喻白坐在一旁,视线在李平笙与顾舒晏的脸上来回扫了几遍,最后决定将自己当空气。 “义父,那是我的母亲。找到杀害母亲的真凶是义父毕生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义父觉得,我会轻易放下杀母之仇?” 听他这番话,李平笙心情也熨帖了许多,笑道:“我知道你不会是那种被女子迷得走不动道的人,方才不过试试你罢了。” 顾舒晏冷笑一声:“义父这玩笑有够逼真的。” 见这俩又恢复了往常模样,喻白笑着站起来:“行了,先用饭吧,我们一家人很久没有一起吃饭了。” 李平笙也朗声笑了几声,又喊身后抱剑而立的袁勇一道坐了下来。 正在这时,冯野面色慌张进了雅间,先对李平笙行礼之后,继而在顾舒晏耳侧低语了一阵。 顾舒晏脸色骤然一紧,旋即浑身如染寒冰,冷冽的眸直接看向李平笙。 李平笙挑眉看他:“怎么了?” 顾舒晏道:“我夫人丢了。” 轻飘飘几个字,竟叫他说出了冰雪严寒之感。 喻白又打了个寒颤,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冯野身侧缩。 李平笙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你媳妇儿没了瞪我做什么?还不去找?” 顾舒晏笑得极其优雅:“义父,淮凝她从未与人结仇。” 李平笙轻哼了一声:“我也与她没仇。” 顾舒晏收回视线,直接撩袍站起身,对冯野道:“动用我手下所有人手,速速去搜!” 李平笙看着他,笑了笑:“好孩子,你还学会用我的人了。” 顾舒晏侧首看他,回道:“这是义父给我的权利。” 李平笙满意点头,笑道:“行了,也甭浪费侍卫了,她在粼苑。” 闻言,顾舒晏转身往外走去。 等顾舒晏不见身影后,喻白抱怨道:“义父可真是的,作甚要逗表哥?” 李平笙望着门口的方向:“我想看看,他究竟像不像他那个爹。” 喻白没听清,又问了一句。 李平笙没理,只不悦地问道:“菜怎么还不上?!” 他一天未进食,可快饿死了。 第32章 吻 幽静的室内, 晦暗不明。 风乍起,吹动窗台,轻撞拍打。 楚淮凝醒来后便发觉双手被紧紧束于身后, 她的双眼和嘴唇皆被一层黑布蒙住,看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又喊不出声。 便只能无力地瘫坐在冰凉的石板地上, 半边身子靠在榻边。 从她被劈晕绑来到这里,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人处于黑暗且无法动弹的情况下, 很容易引发心里的不安。 楚淮凝自认为,她长到这般大,也就只有两个仇人。而顾舒展与顾依若这兄妹俩,即便再与她过不去, 也断不会开这等玩笑。 那究竟是谁要抓她?抓了后却不管不顾? 时间不知不觉逝去, 楚淮凝心里横生的恐惧在无助的蔓延, 正在她气愤又紧张时, 忽地听到“吱呀”一声, 是门被打开的声音。 脚步声逐渐靠近, 楚淮凝呼吸不知觉放轻, 身子往床榻边的角落缩去。 黑暗中感觉到一道人影在她面前停下,那人越靠越近, 她心跳加快,直到他的手触碰到她脑袋后的黑布。 一种她熟悉到深入骨髓的清冽香气传入她的鼻尖。 嘴唇上的布条被解了下来,那人正预给她解开眼睛的束缚时,她轻颤着红唇, 小声问:“顾, 顾舒晏?” 那人手上动作一顿, 旋即轻柔的嗓音从她头顶传来,“是我。” 真的是他。 楚淮凝轻声安抚他:“你不要害怕,我被抓来后就没有人过来,应当没有大碍。” 闻言,顾舒晏蓦然感觉到自己的心被撞了一下,既酸涩又甜蜜。她竟觉得他也是被绑架了,明明自己被绑得挣脱不了,竟还有那个心思来安慰他。 顾舒晏紧抿着唇,没有回应她。 下瞬间,楚淮凝眼睛上的束缚被松掉,顾舒晏又着手去解开她被绑于身后的双手。 楚淮凝轻颤着长睫,等适应了后,才缓缓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男人微微凸起的喉结,男人单膝跪于她的面前,侧首解开她身后的绳索。 楚淮凝双手被松开后,顾舒晏看着她白皙的手腕有几道触目惊心的红痕,心里骤然缩紧。 他的视线移到她凌乱的面容上,柔声问她:“哭了吗?” 楚淮凝本身没有流泪,现下听到他温柔的声音,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猛然断开。 她声音略微沙哑,哽咽道:“没有,我才没有那么胆小呢!” 顾舒晏深深看了她一眼,才垂首,指腹来回轻轻抚摸着她被勒红的皓腕,低语一声:“对不起。” 顾舒晏眼帘半垂,楚淮凝也低下头,好奇地去看他的眼睛。 他的侧脸一半隐藏在黑暗中,平日里那波澜不惊的眸,此刻却蕴满了愧疚。 楚淮凝眉心紧蹙。 不懂她被别人绑架了,又不是他害的,为何他要愧疚,又为何要道歉。 只是见他这幅模样,楚淮凝鬼使神差地伸出双手捧起他的脸颊。 她忽然很想安慰他,说自己没事。 四目相对,一双软若无骨的手掌紧紧贴上他的侧脸,温热的掌心在他脸上轻微摩挲。 顾舒晏望着她水润的眸。 这双眼睛在昏暗的室内,绚丽到夜空中的满天繁星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如波光潋滟的眼里此刻看他的眼神含有怜惜。 好似柔软的棉花一下一下撞击着他的心口,使他绷紧的神经立刻溃不成军。 顾舒晏伸出右手覆上她的手背,凝视着面前的人,轻声唤她:“凝儿。” 楚淮凝也看向他的眼,蓦然间,毫不JSG防备地撞入他柔和的眼眸中,她心口顿觉一烫,软着声,羞怯回他:“怎么了?” 她绵软的回声犹如压垮了他最后一道脆弱的防线。 顾舒晏眸色微凛,伸出左手扣住楚淮凝的后脑,便吻了下去。 他单膝跪着,上身不由前倾,楚淮凝被他压到柔软的身躯下意识地贴在床榻上。 顾舒晏松开右手,勾住她的纤腰。 她往后倒,他向前倾。 不知何时,楚淮凝上半身已经躺在床榻上,顾舒晏吻得十分轻柔,动作却不见有停下的打算。 耳畔的清晰水声,听得她羞到心脏仿佛都要跳了出来。 他纠缠不放。 楚淮凝被亲得头脑发懵,竟不知不觉开始回应了起来。 顾舒晏感觉到她的回应,动作更加轻柔缓慢了许多。 他往里去,游移轻拭,楚淮凝全身轻.颤,顿时感觉如电流闪过,不由轻轻哼了一声。 顾舒晏听到那小猫似的松软甜.吟,胸中更是一阵阵沸腾翻涌。 她脑内嗡嗡作响,他心内悠悠荡荡。 她仰着头,腰后是他的大掌,她挣扎一下,他便用力一分,她避无可避,被动地承受着他的炙热。 吻得太久,楚淮凝渐渐透不过气,她浑身发软,艰难地伸出手掌撑在他的胸膛前,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才让他结实的身躯微微松动。 推开后,顾舒晏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 等楚淮凝平缓了呼吸才坐起身,湿漉漉的眸闪动着细碎的光,娇嗔看他:“你怎么又不看场景乱来。” 顾舒晏伸手整理她裙摆的褶皱,轻笑一声:“放心,现在没有外人。” 她小声嘟囔:“可这怎么说也是在外面。” 见她害羞得小脸都埋了下去,顾舒晏心里一动,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便要扶她起来。 站起身后,楚淮凝双腿一软,直接跌入顾舒晏的胸膛前。 顾舒晏的手绕过她的腰肢,拦腰打横抱起。 楚淮凝伸手按在他的肩膀处,仰起脸,小声问他:“这是在坏人的地方,你怎么就这样?” 顾舒晏眼神没去看她,只抱着她直接往门外走去,淡声道:“放心,我已经把人抓起来了。” 楚淮凝蹙眉问:“那你知道是谁要抓我吗?” 他脚步一顿,很快回道:“只是一些贪财的歹徒,不重要,我已经把他们送到衙门去了。” 想来也是,她又从未与人结仇,看来纯粹只是倒霉被盯上了。 楚淮凝因为先前被劈晕,现在脑子还有些昏沉,顾舒晏抱着她走出门后,她看了一眼院子,便放心昏睡了过去。 - 顾舒晏直接带楚淮凝回了楚府,回去时她还没有睡醒。 楚廷源见女婿抱着女儿回来,老脸顿时一红,又见女儿睡得一脸憨态,心里开心极了。 顾舒晏只能歉意道要抱着楚淮凝回她的房间休息,等晚点再回来同岳父聊几句,楚廷源挥挥手,笑着让他赶紧去。 回到了梨木院,巧兰和桂冬见楚淮凝平安无事的回来了,二人心里悬着的大石也放了下来。 先前在青平街久久等不到小姐的人,她们找了几条街还是没看见人影,巧兰和桂冬又不敢生张,便只能去找了冯野通知顾舒晏。 顾舒晏轻柔地将楚淮凝放置床榻上,盖好了衾被,烛火照耀下,清晰看着她的脸颊的灰尘痕迹和手腕的红痕,便轻声吩咐巧兰和桂冬去备热水。 二人打好了热水和巾帕放下后,准备自己亲手给楚淮凝擦洗,却被顾舒晏赶了下去。 巧兰和桂冬楞了须臾,便含笑退了下去,顺带关紧了房门。 顾舒晏绞干了巾帕,一点一点擦拭楚淮凝脸上的灰迹,擦完了脸又顺到脖颈处,轻拭了几下。 他动作很是温柔,楚淮凝长睫颤动,缓慢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就是顾舒晏认真地为她擦脸的模样。 楚淮凝怔了一会儿,明亮的眸如麋鹿刚睡醒似的懵懂,软着声问道:“顾舒晏?” 顾舒晏轻轻“嗯”了一声。 楚淮凝这才回过神来,她已经回到自己的家了,看着顾舒晏给她擦完脸又是擦手,她脸色微红。 在顾舒晏要给她擦手之前,连忙将手收进衾被内,小声道:“我要洗澡。” 先前被人抓走,那人身上浓浓的汗味染了她一身,加上又在地上坐了许久,身上本就黏腻得浑身不适。 她收手的速度过快,顾舒晏滞了须臾后,才将手中的巾帕放下,轻声道:“我去吩咐下人帮你备热水。” 说罢便起身出了门。 楚淮凝看着顾舒晏的背影。 心里不禁一阵阵发软,她不懂自己这是什么了,她分明不喜欢顾舒晏了才对。可为何又总是抵抗不了他对她的温柔。 楚淮凝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起来。 顾舒晏出去吩咐了一声后很快又走了进来,她讶异了一会儿,索性随他去了。 半个时辰后,热水送了进来。 楚淮凝让巧兰和桂冬先下去,想自己好好泡一泡澡,二人应了下来。 楚淮凝在屏风后解开衣衫,手刚搭上腰间的带子,这才想起房间内还有一人。 她从屏风后悄悄冒出半边脑袋,“顾舒晏,你先出去。” 顾舒晏坐在屏风前的紫檀桌旁,边抬眼打量这间充满了少女气息的闺房,边回道:“你洗你的就是,我不看。” 楚淮凝这回哪能随他,便赤足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正色道:“出去,你在这里我还怎么洗?” 顾舒晏垂眸轻轻扫了一眼她白皙秀气的小脚,随后眼神不经意看到黄花梨柜子上摆着的一个小物件。 他走上去,拿起来左右打量了一番,问道:“这是你什么时候买的?” 楚淮凝看着他手里的东西,那是一个陶瓷的小福娃,便随口道:“并非我买的,这是我十岁那年上元节,顾舒展输给我的战利品。” 她过目不忘,自小记性就极佳。 这个陶瓷福娃于她来讲并不重要,只是看着可爱,便摆在那处,好多年了都没碰过。 说完后,她才想起顾舒晏还没回答她的话,她走上前,一把抢过他手里的东西,微恼道:“把东西放下,你出去。” 顾舒晏看了一眼她夺走的那个陶瓷女娃,不怪他觉得眼熟,因着这个东西,顾舒展的房间里摆有一个成双成对的同款男娃。 小男孩还挺会耍心眼的。 顾舒晏无声嗤笑。 他踱步走到楚淮凝跟前,拿走她手上的小玩意,随手放在桌上,低沉的声逼近她:“凝儿,阿展他很喜欢你。” 楚淮凝后退几步,扬起脸看他,“那又如何?” 顾舒晏仍一步步上前,“你呢,你与阿展青梅竹马,相识十年,对他,你可有一丝丝心动过?” 今晚他的声音温柔似水,诱人心弦。 楚淮凝的心脏不可控制地漏了一拍,跟着往后退了几步。 不知何时,她的脚后跟抵在了浴桶的边缘。 楚淮凝停了下来,认认真真回他:“没有,一点也没有。” 顾舒晏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他驻足在她的面前,与她身躯险些紧.密相贴。 “那我呢?”他凑近她的耳畔,声音低沉又诱惑。 离得太近,楚淮凝心跳加速,呼吸紊乱,便又下意识地往后退去,心里早就被顾舒晏的问题扰得心乱如麻,却忘了身后是个浴桶。 她倏然往浴桶内倒去,顾舒晏见状,连忙勾住她的腰肢,却被她一同拽入了热水里。 第33章 长夜漫漫 楚淮凝向后倒去, 慌乱之下拽着顾舒晏一同跌入了浴桶的热水中。 “扑通”一声。 不大不小的浴桶,将将才能容纳下两个成年人。 水花四溅,将二人浑身浇得湿透。 楚淮凝身着单薄的里衣, 沾水后紧紧贴于身躯,勾勒出动人的玲珑曲线。 她坐在浴桶中, 伸出右手胡乱地拂开面上湿乱的青丝, 慌乱间, 手腕忽地被一股强劲的力道紧紧攥住。 楚淮凝抬眸望去。 只见全身同样被淋透的顾舒晏, 紧绷面色凝视着她。 他目光灼灼, 使她心里一慌,连忙将手抽开。 顾舒晏伸手撩起楚淮凝耳畔湿透的碎发,轻声唤她:“凝儿。” 室内热气氤氲,他的声音仿佛都夹杂着湿.意。 楚淮凝忽然不敢去看他。 顾舒晏又靠近了几分, 冰凉的指腹一下又一下摩挲着她泛红的脸颊, 而后转向她白皙绵软的耳垂。 轻一下, 重一下地揉.捏。 他又唤了一声:“凝儿。” 楚淮凝这才缓缓抬眸去看他, 湿润的眼仿佛都能挤出水来, 哑着声问:“怎么了?” “你还没有回答我方才的问题。” 他边说, 边揉了揉她的耳垂。 楚淮凝顿时打了个颤..栗, 双肩一缩,热气沾满全身, 裸.露在外的肌肤,也渐渐染上一层淡薄的绯色。 她小声道:“你先起身,我再回答。” 顾舒晏这次很听话,直接在浴桶内站起身, 宽肩细腰, 高大挺拔的阴影笼罩住她, 而后将身上的外衫一件一件脱了下来。 楚淮凝见他这番动作,吓了一跳,慌张JSG问道:“你脱衣服做什么?” 他道:“湿.透了,黏在身上不舒服。” 又侧首问她:“凝儿不脱衣服吗?” 楚淮凝双臂紧紧拢住胸前,双眸低垂道:“我一会儿再脱。” 顾舒晏很快脱得只剩下了一件里衣。 浸透后的衣服将他紧致的身材,与健美的胳膊线条通通显露了出来,清透的水珠顺着他的乌发,缓慢滑落至衣襟松散的胸膛处。 楚淮凝只看了一眼,便耳尖发烫,心慌意乱地移开目光。 见他还没从浴桶出去,她又催了一遍。 顾舒晏又坐了回来,与她面对面,认真看她,问:“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坐了下来,身上带了一股热气,楚淮凝眼眸含着湿意:“你问这个做什么?” 上辈子,她问顾舒晏喜欢她吗? 顾舒晏也是这样回答她的。 顾舒晏眉心微蹙。 顿觉这个话题好像在哪儿经历过一般,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耳垂,问道:“凝儿先前就认识我?” 绝非他的错觉,从上巳节那日,她跟在他身后拿着木棍想要敲晕他时,他就有所察觉。 以及婚后她对他的态度急速转变,亦不是没有原由。 楚淮凝没料到他忽然跳跃到别的话题上去,红唇微微开启,楞了一楞,才答道:“不认识。” 顾舒晏没错过她闪躲的目光,唇上渐染笑意,又摸了摸她的侧脸,轻声道:“可我怎么觉得,好像认识你很久了。” 楚淮凝心跳如鼓,等他继续说些什么。 顾舒晏摸着她的脸颊,被热水泡得温热的指尖从侧脸滑至了脖颈,又若有若无地停留在她的锁骨处。 他的指腹点了点她被热水泡得泛粉的锁骨,旋即贴了上去,又抬起头,冷静的眸看着她倏然涨红的脸颊。 “因为,对于你的一切,我好像都很熟悉。” 紧接着,她沾满水的里衣很快散开在热水中,浮浮沉沉,如花盛开。 指腹游移,停至在她的滑腻的侧肩,他炙热的目光看了片刻。 “这处。”又换了个位置。 “还有这处。”他抬起头看她:“我都很熟悉。” 楚淮凝全身的肌肤已经红到难以言喻,浴桶内的热水分明已经快要凉了,可她还觉得周围仍旧滚.烫一片。 她轻颤着羽睫,乌亮亮的眸里含有羞意地瞪他,骂道:“顾舒晏你这个流.氓!” 他轻轻笑了一声。 眼神从她姣好的脸庞往下挪移。 顾舒晏眸色逐渐幽深,控制不住吻了上去。 楚淮凝被迫仰起头。 她的手胡乱伸到对面,想要抓住什么,蓦然间,顾舒晏浑身一滞,紧绷起来。 他抓住她乱挥的小手按在浴桶的壁上,闭着眼亲,慢条斯理地分开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于壁上。 窗外月影西斜。 透过薄薄的窗纸飘飘渺渺。 夜色正浓,风过了院内。 葱郁簌簌作响,树影斑驳洒落。 长夜漫漫,水波荡漾。 临近深夜,顾舒晏才抱着昏昏欲睡的楚淮凝放在床榻上,又拿巾帕给她擦拭干净。 等楚淮凝躺下后,他看了一眼那满地狼藉,便不紧不慢地将地上散乱的衣物放进篓内。 清理干净后,顾舒晏坐在榻沿,垂眸看向正在熟睡的楚淮凝,见她面色绯红迟迟不散,便起身去将紧闭的窗户打开一丝缝隙。 晚风徐过,吹散了室内难以言说的味道。 - 翌日,阳光从窗缝间照入,轻柔地打在床榻上依偎在一起的二人身上。 顾舒晏睁开眼,看了眼睡在他怀中的人,唇角含笑,便轻手将她放回床榻上。 他起身盥洗后,换了身衣服便出了房门。 巧兰和桂冬正打好热水进来,看到顾舒晏先是行礼,又听他道:“夫人还在睡着,等她唤你们了再进去。” 二人只能应下。 顾舒晏很快出了梨木院。 约莫巳时末刻,楚淮凝才逐渐睡醒。 醒了后,楚淮凝掀开衾被看着自己身上换了一套里衣,虽说穿着整整齐齐,可身体里的变化,充分让她记起昨夜发生了什么。 她将衾被裹紧全身,侧脸趴在软枕上,双眼望向不远处的浴桶。 昨天溅出来的痕迹,今早已经干了,满地的衣服也被整整齐齐收捡好。 那处完全如往常一般,正常到叫人看不出昨夜发生了什么。 楚淮凝脸上的温度越来越热,不由暗骂一声,这个顾舒晏,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花样总是那么多!! 晌午时分,楚淮凝穿戴整齐到了燕苍堂陪父亲用饭,邓管家却说老爷已经出府了,穆大公子在堂内等候多时。 楚淮凝讶异了会儿,便加快步伐赶过去。 进了堂内,穆落之一身玄色常服,身姿颀挺,负手而立。 楚淮凝唤了一声哥哥。 他回头,笑逐颜开。 楚廷源不在,穆落之便陪着她用了午膳。 用饭途中,楚淮凝抬起手腕,穆落之的眼神从那处轻轻扫过,旋即一把抓起她的皓腕,冷声问道:“这是谁弄的?” 楚淮凝垂眸,看了一眼痕迹已经不是很明显的手腕,道:“我昨天与你分开后,被歹人抓了。” 穆落之脸色微沉:“知道是谁吗?” “顾舒晏来救的我,跟我说只是附近贪财的歹徒,已经送进衙门了。” 穆落之语气疑惑道:“顾舒晏?” 紧接着他又追问了几句,楚淮凝便将昨天的事,都一一告知了他。 当然,一些不需要说的,她没有说。 哪想,穆落之听完,不仅没有松一口气,反而厉声道:“凝儿,顾舒晏说的话你就信?” 楚淮凝蹙眉道:“可是我又没有与人结仇,况且是他来救的我,我只能信他呀。” 说罢又怕穆落之胡乱猜疑,想起顾舒晏,楚淮凝便忍不住想为他说话。 她冁然而笑,脸凑到穆落之跟前,撒娇道:“哥哥,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吗?” 穆落之扯了扯唇角,推开她凑到他面前的笑脸,干笑一声,责怪她:“你可真够心大。” 随即又正色道:“这事我觉得有些蹊跷,我晚点就派人去查。” 见他执意要查出真相,楚淮凝心里确实也很好奇到底是谁要抓她,便也随他去了。 - 黄昏时分,日薄西山。 顾舒晏从大理寺走了出来,正要去一趟粼苑时,马车路过了锦安街道。 街上行人渐少,顾舒晏喊了声停,便直接下了马车。 他行至制作手工小玩意的摊子前。 摊面上摆布着各式各样的小木偶,小小圆圆,红红绿绿的五花八门,细看之下做工之人的技术更是巧夺天工,雕刻的小动物都活灵活现,可爱得紧。 在摊面上扫了一圈,顾舒晏最后拿起一个巴掌大小的猫儿木偶,递了银子给摊主后,转身往对面的绣归阁走去。 冯野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顾舒晏道:“你不必跟着我,我进去买点东西就出来。” 冯野抬眼扫了一眼门牌,暧昧地笑了笑,然后就在门外等着。 一惯只进姑娘家的绣归阁忽然进了个玉树临风的郎君,刘掌柜面上忙堆起笑容,小跑上前问道:“这位公子,可是来给自家夫人置办头面?” 顾舒晏点了点头,在阁内扫了一圈。 刘掌柜是个人精,一看就知他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便提醒问道:“公子的娘子平日都喜欢什么风格?” 顾舒晏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张扬,明艳,华丽的最适合她。” 正在这时,三楼下来几名小厮。 小厮们手中托着几套衣裙,刘掌柜看他的眼神望向那处,面色为难道:“这位公子,实在对不住,这是我们东家的大公子为楚首辅家千金定做的裙衫。” 言下之意则是,您可别抢,他还要饭碗呢。 顾舒晏神色微动,问:“请问东家大公子是?” 刘掌柜一脸得意:“正是京城首富穆府的大公子。” 穆落之? 顾舒晏淡漠的面上倏然掠过些许疑惑,仅仅只是关系亲近的表哥,竟到了亲密送衣裙的地步。 第34章 表妹喻白 刘掌柜面上笑容僵硬, 询问:“公子?” 顾舒晏敛神,道:“将你们铺内最华丽的衣裙与首饰都包起来,送到楚首辅府。” 闻言, 刘掌柜目瞪口呆,楞了许久才喜着应了一声。 顾舒晏正要朝前走去, 却被一道女子的嗓音喊住:“哥哥!” 他驻足回首。 顾依若从绣归阁大门走了进来, 身旁还有金明雪, 她行至顾舒晏的面前, 一脸不满道:“哥哥, 你都有几日没有回府了,可不是忘了自己的家在哪儿?” 楚淮凝果真任性妄为,哪有姑娘家出嫁后没多久,回了娘家就一去不回的?夫君竟还陪着一道, 简直前所未闻。 紧接着, 又小声抱怨道:“也不知道是谁先前在我面前说对楚淮凝没有心思的, 这才成婚多久, 整个人都被她勾了去。” 她的嘀咕声小到只有三个人能听见。 顾舒晏冷着脸, 低声呵斥:“阿若, 淮凝她是你的长嫂, 你不该这样说她。” 顾依若已经几天没看见哥哥了,难得遇上他, 还没好好说上几JSG句话,他竟当着外人的面前不给她面子。 她登时气红了眼,声音拔高了几分:“哥哥有把我当妹妹吗?我知道哥哥是因为圣旨不得不娶楚淮凝,可之后你对她的态度, 真的是逼不得已吗?哥哥分明知晓我和二哥与她不对付, 却还次次维护她。” 顾舒晏眉心微蹙, 冷声道:“顾依若,你哪一回不是没事找事?你跟淮凝之间的小矛盾,值得你记恨这么久?” 顾依若低声嚷嚷:“哥哥什么都不清楚!”她与楚淮凝之间,从来都不是什么小矛盾。 说罢,顾依若气得转身跑了出去。 顾舒晏眼神看向门外,正预跟出去,金明雪却挡在他面前,仰起脸看他,道:“顾大人可知,阿若有多仰慕你吗?” 他冷冽的眼神停留在金明雪身上。 金明雪的秀目盯着他俊美的面容,鼓起勇气问道:“顾大人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顾舒晏面无表情:“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金明雪眸光微动,轻声道:“那日,我打听到顾大人休沐的时间,便假意借着拜访阿若的理由上了靖安侯府,只为见你一面。” 她顿了顿,扯了一抹笑容:“可我却没有淮凝那么勇敢,可以无惧你的疏离冷淡,一次又次去主动接近你,我更没有淮凝那么好的家世,想要什么,她的家人都会帮她争取。” 顾舒晏淡淡道:“你很关心她?” 金明雪笑道:“我羡慕她。” “实不相瞒,从前淮凝在我眼里,就是个投了个好胎,所以无拘无束被千娇百宠的幸运之人,闺秀应具有的所有拘束,她通通不放在眼里。她能轻而易举得到身边所有人的关心与爱护,包括顾大人。” 顾舒晏听不下去了,在她停下后,便冷声道:“我没空听你在这讲你的心声,也没那个兴致听你分析我的夫人。上回仪华楼多谢你,但我不欠你什么,淮凝也不欠你什么,她所得到的一切,从来都是她的。” 他的目光扫过金明雪面上苦涩的笑容,“至于我的妹妹,我自然会关心。如若没有其他的事,我先走了。” 金明雪忙又问了一句:“不知沈先生的身体可还康健着?” 顾舒晏脚步一顿,没有做出回应。 他去柜台交代了几句话,便与金明雪擦肩而过,走出了绣归阁。 冯野方才见到顾依若跑了出去,看见顾舒晏出来后,正预问发生了什么。 便听他道:“你去跟上阿若,安全送她回府。” 冯野问:“主子你呢?” “我自己去一趟粼苑。” - 天色渐渐昏暗,梨木院内亮起烛火。 楚府前前后后进了绣归阁众多小厮,问了后才知道,送进梨木院内的所有衣裙与首饰,竟都是顾舒晏送的。 桂冬和巧兰将这些裙衫和首饰一一收捡起来,见楚淮凝一脸平淡,桂冬忍不住打趣道:“小姐,是不是很开心?” 楚淮凝扫了一眼那些华丽的衣裙,面色不满道:“谁让他送这些了,我衣柜里的裙子多到几年都穿不下。” 巧兰整理好裙衫,关上了黄花梨衣柜,笑道:“可这些不同,这是姑爷的心意。” 心意?哼,发生了昨晚那样的事,他才想起来心意? 巧兰和桂冬面面相觑,打量了楚淮凝的神色,见她确实开心不起来,便也不好再乱开玩笑。 直到夜里,顾舒晏还未回楚府。 楚淮凝吩咐给房间落锁,便要休息了。 等她入睡之后,忽然感觉自己被搂抱住,楚淮凝缓缓睁开眼,看清人后,迷迷糊糊问:“你怎么进来的?” 她分明让巧兰她们将房门锁上了啊。 顾舒晏将脸往她颈窝上蹭了蹭,低沉的声问道:“怎么,凝儿还打算把我关在门外吗?” 楚淮凝这下彻底清醒了,用力推开他,“你回这么晚,还想让我不睡觉等你?” 他哼笑一声,轻轻嘬了一下她的唇:“困了罢?睡觉?” “睡什么睡,你洗干净了吗就躺下来。” 顾舒晏坐起身,脱了只剩里衣,又钻了进去,“放心,来之前洗过了。”而后就着月色,轻轻吻了她许久。 - 翌日,顾舒晏很早就离开了。 楚淮凝睡眼惺惺坐在梳妆台前,眼神从妆奁旁的黄花梨柜子上扫过,发现上面摆着一只手工雕刻的猫儿,便问道:“先前摆在那里的陶瓷小福娃呢?” 巧兰和桂冬也觉得意外,今早进房后,好像就没见到了。 楚淮凝把玩着这只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猫儿,困惑了许久。 之后,一连几天,顾舒晏都回的比较晚,楚淮凝甚至已经习惯了半夜醒来睡在他怀里。 在楚府住了将近半个月,楚廷源虽说很开心女儿能留在家里陪他,可怎么说已经成家了,总在娘家住着也不像个样子。 今日晌午用午膳,楚廷源便提出让她回靖安侯府,楚淮凝见的确很久没回去了,便很快应了下来。 下午便收拾了东西,回到了靖安侯府。 楚淮凝先去了霞文院向靖安侯夫人请安。 约莫申时末刻,顾舒晏才回到了风箫院,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漂亮的姑娘。 巧兰和桂冬讶异了一会儿,连忙行礼。 楚淮凝在里间,听到了声音,便面含笑意走了出来,在看到那位姑娘的长相后,笑容倏然凝固。 她藏在衣袖内的手紧了又紧,缓缓走过来,问:“这位姑娘是?” 喻白毫不掩饰地打量她,随即冁然而笑,走上前笑道:“这位想必就是表嫂了?” 楚淮凝没有回应,只侧首看向顾舒晏。 顾舒晏面色平常,对喻白淡淡道:“人你也见到了,话也说了,可以回去了吗?” 喻白笑着撞了顾舒晏一下,凑到楚淮凝身旁,道:“这哪里够?我还没同表嫂好好说说话呢。” 楚淮凝脸色逐渐僵硬,扭过头看向喻白,然后扯了扯唇角,一言不发。 喻白走上前,想要牵上楚淮凝的手,在触碰之前,被顾舒晏及时制止住。 他面若冰霜,沉声道:“不要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否则我不会再帮你。” 喻白放下尴尬的手,怏怏不乐道:“好了好了,表哥就知道拿那招来压我。”随即又小声嘀咕:“正不该让你知道我的把柄。” “还不走?” 喻白朝楚淮凝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后,拔腿往便外溜。 等喻白走了后,顾舒晏回头看楚淮凝,见她直接往里间走了去,便也跟了上去。 进了二人的寝屋,走到床榻处。 楚淮凝从榻上抱了一叠衾被和枕头砸在他的身上,冷声道:“你走,今后休想再踏进我的房间一步。” 顾舒晏怔了须臾。 他将被子放回床榻,牵起她的手在床榻上坐下,问道:“怎么了这是?” 他还有脸问她怎么了?就这样明目张胆的带着那个表妹进了她的房间,他还有脸问? 楚淮凝眼圈倏地泛红,用力甩开他的手,骂道:“你有了表妹,你还来诱惑我,你的表妹那么可爱漂亮……”说到此处,声音抽噎了起来。 顾舒晏脸色愈发难看,正预解释。 楚淮凝瘪了瘪嘴,又气愤又哽咽道:“哼!她那么可爱漂亮,可离我的可爱漂亮,还差那么一点。” 顾舒晏这下总算懂了她在闹什么。 可见她分明又气又难过,竟还有那心思顺带夸赞自己,不由轻笑出声。 听到他低沉的笑声,楚淮抬手擦了擦自己险些流出泪的眼角,而后火气蹭蹭直涌上心头。 她难以置信地怔大双眼看他,站起身狠狠用力踩了顾舒晏几脚,觉得不够,又上手捶了几下,边捶边骂。 没良心,负心汉,无耻下流。 顾舒晏收敛了笑意,一把攥住在他胸膛前捶打的拳头,沉声道:“喻白跟我一样。” 楚淮凝楞了楞,仰头去看他:“什么一样?” 顾舒晏冷静道:“就是我有的,他都有。” 室内倏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楚淮凝眨了眨眼,用力闭上,又极快的睁开,声音带有极大的震撼。 “男……男人??” 第35章 开门见山 楚淮凝眨了眨眼, 用力闭上,又极快的睁开:“男……男人??” 顾舒晏道:“没错。” 楚淮凝面色几番变化,仍不可置信地问:“怎么会?他穿的是姑娘家的衣服, 肤白貌美,声音还清亮悦耳, 怎么会是男人?” 顾舒晏拉她坐下, 道:“凝儿若是不信, 我现在就去将喻白带过来, 让你亲自去问。” 楚淮凝觉得她需要时间冷静冷静。 这么说, 她上辈子,竟是因这个乌龙,给活活气了回来?? 那她可多亏啊? 还有顾舒晏,上辈子他把喻白带回来, 也根本没有向她解释, 导致她平白受了这等怨气。 见她迟迟不说话, 顾舒晏去打量她的神色, 心下诧异。她应当是第一次见喻白, 为何反应会如此大? “你认识喻白?” 楚淮凝反应极快地摇头, 正色道::“不认识。” 顾舒晏轻轻看了她一眼, 心里微沉。 楚淮凝不JSG会撒谎,她的反应越是想表现的极其正常, 反倒越有问题。 顾舒晏似不经意地淡淡道:“暮洲知道喻白是男人的时候,也吃了一惊。” 楚淮凝现仍然还没消化掉这个事实,听了后忙不迭点头,赞同道:“没错, 实在太像个姑娘家了!” 顾舒晏听闻言, 神色微冷, 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楚淮凝,而楚淮凝却丝毫没察觉出他的异常,只忙道:“你明日叫他再来侯府,我想再看看。” 小姑娘家就对这种奇异的事充满好奇。 顾舒晏心不在焉地应了下来。 - 夜里,楚淮凝睡了后,顾舒晏便出了房门,往书房方向走去,到了书房门口,却见一道修长的身影立在那处。 檐下灯光将顾舒展的身影拉得极长。 他面无表情看着顾舒晏走近。 顾舒晏直接往书房里进去,道:“有话进来说。” 他默不吭声,跟了进去。 书房内烛火摇曳,熏香缭绕。 顾舒晏坐于红木雕山水纹的书案后,目无情绪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年。 少年身姿挺拔,容色俊朗,一切看似与往常无异。可若是认识他的人,便能察觉出他已没有了往日的明朗鲜活,眼里黯淡无光,死气沉沉。 顾舒展落坐在他对面,唤道:“大哥。” 顾舒晏颔首:“找我有事?” 顾舒展僵硬笑了笑,开门见山道:“大哥那日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听到了。” 顾舒展毫不意外,继续问道:“那么大哥对此,可有什么想法?” 顾舒晏温声道:“没有。”又冷静看着他:“你对她起心思,我并不意外。” 顾舒展苦笑一声:“看来大哥是很早就知道了。” “是。或许比你自己发现自己的心思还要早。” 顾舒展沉黑的眸盯着他:“大哥可知,如若你一直觉得触手可得的东西,却突然脱离了你的掌控,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顾舒晏淡淡一笑:“不知。” 顾舒展正色道:“楚淮凝,她就是我一直觉得我触手可得的。” “大哥可知,这十年,我明里暗里赶走了她身边多少对她起了念头的男子吗?” 顾舒晏仍旧面色不改:“她现在是你的嫂子。” 顾舒展笑了一声:“嫂子吗?大哥还想将我蒙在鼓里?” 顾舒晏不动声色。 顾舒展收敛了笑意,又道:“我不是傻子,从前就能感觉出来你对我们的疏离,还有母亲对你的冷淡,加之你从出生起便不在汴京。”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顾舒晏仍然泰然自若地看着他。 顾舒展轻轻呼出一口气,道:“自前几日,我求着娘告诉我,我才知道。” 顾舒晏沉着脸看他,道:“靖安侯世子之位我会还给你,但淮凝不行。” 顾舒展脸色一变,陡然激动起来:“大哥是觉得我稀罕那世子之位?” “大哥有没有想过,你与楚淮凝的婚姻或许本就是一场阴谋,楚淮凝她整日傻乐,从不懂那些弯弯绕绕。” “即便大哥以后恢复了身份,你觉得楚淮凝会开心?大哥信不信,她会觉得受到了欺骗,只会更加抗拒这个事实。” 顾舒晏蹙着眉,面色淡漠道:“我是什么身份,与我和她的婚姻有什么关系?” 顾舒展却笑了起来:“我看的出来,大哥喜欢她,可你不了解楚淮凝。” “你认识她多久?两个月?三个月?我认识她十年了。” 顾舒晏冷静问道:“既然十年,她为何还如此讨厌你?” 顾舒展脸色猛然难看:“讨厌我,又如何?至少我在她心里有一席之地。” 顾舒晏眼神扫向跳跃的烛火,轻声道:“阿展,挡在你跟淮凝之间的问题,从不是我与她的婚事。” 闻言,顾舒展怔楞地靠在椅背上。 片刻后,他面色苍白,无力一笑:“大哥说的是。”继而又道:“可你不可否认,我在她心里是独有一个位置的。” 顾舒晏浑然不在意,缓缓抬眸去看他:“你现在说这个有何意义,我和她已经成婚了。” “阿展,她心里有谁都好,都不会有你。” 顾舒展“喔?”了一声,满是好奇问道:“大哥如此确定,她心里有你。” 顾舒晏唇角微勾:“自然。” 顾舒展淡笑不语。 - 翌日,顾舒晏上值后,冯野带着喻白来了风箫院。 楚淮凝好奇地打量他。 桃花眸,黑长睫,挺翘鼻,饱满红唇,白皙如玉的肌肤,哪一处看都是姑娘家。 她踱步在喻白周身绕了一圈,杏眸蕴满了兴趣:“你真的是男人?” 喻白冲她挑眉笑道:“如假包换。” 楚淮凝面色踌躇,喻白道:“表嫂有话大胆问,我不会生气的。” “真的吗?” “嗯。” 楚淮凝拉着他衣袖坐下,凑过去问:“喻小……不是,喻公子,你是从小就穿女装吗?” 喻白笑道:“其实,是我一直喜欢的姑娘,她幼时以为我是姑娘家,热衷给我打扮成这样。” 楚淮凝吃惊了须臾,随后带着赞赏的目光看他,喻白见状,又苦笑道:“不过她后来知道我是男子后,便不愿与我来往了。” 见喻白的情绪骤然失落,曾经那么喜欢过顾舒晏的楚淮凝,太懂喻白的心情了。 她轻轻覆上喻白的手背,柔声道:“喻公子有没有想过,你若是展露出你自己真实的样子出现在她面前,她或许就会对你另眼相看了?” 喻白楞了楞,疑惑问道:“真实的样子?可是,我穿女装的时候,她才会对我很温柔……” 楚淮凝冲他眨眨眼,嫣然而笑:“那是因为那位姑娘吓着了,她一直当你是姑娘家,心里一时无法接受,而喻公子又为了她,一直以女装示人,她自然只会更觉得别扭,说不定那位姑娘心里还很愧疚,觉得是她的原因才导致你为了迎合她的想法,而不做真实的自己。” 闻言后,喻白缓缓大悟,笑逐颜开,他右手覆上楚淮凝的手背,笑道:“表嫂可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 楚淮凝离得近了,才发现他有喉结,肩膀也比平常女子要宽些。垂眸看去,这才发现她与他的手正在交握,意识到后,便连忙将手松开。 因着喻白穿着女装,她也潜意识将他当成姑娘家了。 喻白眉眼带笑,朗声道:“表嫂叫我白白就好了,我与表哥从小一同长大,关系很亲近的。” 楚淮凝笑得眼睛都弯了,点了点头,道:“白白看起来就大我两岁,不然唤我阿凝好了。” 二人相谈甚欢,在顾舒晏下值回府后,喻白甚至都舍不得离开。 夜里,楚淮凝躺在床榻上,想起了喻白,开心地笑了出来,问道:“顾舒晏,白白是你家什么亲戚?这么可爱的人竟然跟你一起长大的?” 顾舒晏解衣裳的手倏然一滞,随口道:“只是同一个先生门下的学生罢了。” 楚淮凝还很好奇,继续追问:“那他来汴京是住在哪儿?我改天去找他玩。” 顾舒晏已经躺了下来,不冷不热地扫了她一眼:“你才跟他接触了一次,就这么亲近?” 楚淮凝不满嘟唇道:“我对一个人的感觉从不是靠时间来衡量的。” 顾舒晏想到了什么。 忽然翻了个身,附下看她:“所以凝儿能非常轻松的喜欢上别人?” 楚淮凝看着他的脸,认真道:“没错。” 但她喜欢上了,便很难忘记。 顾舒晏眸光微凛,呼吸加重,喑哑的声问:“若是凝儿哪日再对其他人感了兴趣?” 楚淮凝没察觉出他的异常,回想了会儿,道:“嗯,可能我会勇敢去接近他。” 顾舒晏捏了捏她的下巴,长眸半眯,语气似威胁道:“就像你接近我一样?” 楚淮凝望着他的眼睛,心跳如鼓,却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应该——” 唔。 - 三日后。 金碧辉煌的皇宫被夜色笼罩。 金銮殿内熏香点燃,香气缭绕。 皇帝批阅完奏折,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身旁的宦官王公公,递上了一盏热茶。 皇帝简单抿了一口,便放下。 王公公垂首道:“陛下可知今日坊间的传言?” 皇帝暼了他一眼,示意继续说下去。 王公公道:“今日清早,也不知怎么的,都在传当年顾侧妃产下的麟儿还活着……” 说到此处,王公公觑了一眼皇帝的神色,继续道:“并……并且有人说,那靖安侯的长子顾舒晏,长相与顾侧妃有八成相似。” 皇帝沉声道:“顾悦是顾舒晏的亲姑姑,同是顾家人,自然是像的。” 王公公附和了一声,道:“陛下,奴婢起先也是这样想的,可奴婢不放心,便派人去查了顾公子的身世,发现颇有蹊跷。” 皇帝面色渐渐凝重。 第36章 皇室血脉 夜色浓, 风卷起。 宫殿檐下六角宫灯风中摇曳。 此时,殿内如死寂一般,皇帝铁青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片刻后, 他倏然站起身,绕过了御案, 明黄的衣袂凌厉地擦过案脚, 沉步往殿外走去。 王公公连忙亦JSG步亦趋地跟上, 问:“陛下这是要去哪儿?” 皇帝冷着脸, 挤出几个字:“凤仪宫。” 与此同时, 凤仪宫殿内。 皇后端坐在梳妆台前,佟嬷嬷在她身后拆卸簪钗,佟嬷嬷看了眼闭目养神的皇后,问道:“娘娘听说了这几日的传闻了吗?” 皇后闭着眼, 缓缓问道:“什么?” 佟嬷嬷将她打听到的事都说了出来。 自三天前起, 坊间不知从何处起的谣言, 传当年顾侧妃生产那日并非一尸两命, 顾侧妃难产去后, 产下的麟儿则被抱走。 不少人对此议论纷纷, 甚至还有当初在裕王府当过差的人说, 他曾有幸见过顾侧妃的仙姿,却不知为何, 最后却将话题引到了顾舒晏的身上。 现如今坊间都在传,靖安侯的长子顾舒晏,长相与顾侧妃有八成像。 按理来讲,顾舒晏是顾侧妃的亲侄子, 姑侄之间长相相似并不奇异, 而怪则怪在, 又有人将顾舒晏十四岁才回了汴京一事翻了出来。 一切看似只是老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实则是有心人传扬出来的。 皇后慵懒地睁开双目,对佟嬷嬷道:“你去查了是谁散发的谣言了吗?” 佟嬷嬷将皇后发髻上的最后一支金钗取了下来,回道:“奴婢当时听说了这事后,便立即派人去查了来源,散发消息的人很是谨慎,是通过民间底层里,一点点的发酵出来的。” 皇后沉思了会儿,道:“这个散发消息的人,看似知道很多内情,实则不过就知道一些片面,不过由此看得出,此人的目的,只是想让那顾舒晏回到他原本的位置上。” 皇后顿觉得兴致缺缺,掩唇打了个哈欠,凤眸浮起了一层湿意。 “罢了,顾舒晏的身份早些摆在台面上,于本宫来讲,也是好事,省的本宫还不知如何同陛下开口。” 佟嬷嬷笑道:“娘娘心里只有楚小姐。” 皇后抿唇笑了笑:“凝儿就是我的宝贝疙瘩,本宫不疼她,疼谁?” 正在这时,一道阴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皇后费尽心思,果真一切皆是为了淮凝那丫头啊。” 佟嬷嬷听到声音,身子顿时一抖,随即忙垂首站在一旁行礼。 皇后侧过身来,不悦地蹙眉道:“陛下为何每回来臣妾的寝殿都不让宫人通传?” 皇帝一步一步走近,刚毅的面容上无一丝笑意,像在隐忍着怒火:“朕若是让通传了,岂不是听不到皇后的真实心声?” 皇后转回身,边照着铜镜取下耳坠,边看着镜内身后的人,“陛下来臣妾的殿内,可是来找臣妾发泄怒气?” 皇帝上前一把将她拉起身,阴冷的鹰目死死地盯着她的面容,他紧紧咬着后槽牙,恨恨地问:“你早就知道顾舒晏是朕与顾悦的孩子对不对?” 皇后仰起头看他,沉着回道:“知道。” 皇后老实的回答,皇帝的怒气并未消散,反而更盛。 他用力甩开了她,背过身去。 “好,很好。” 皇后踉跄几步站稳,镇定地看他的背影。 皇帝来回踱步,甩袖转回身,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我的孩子还活着的?” 皇后伸手抚平被他扯皱的衣袖,缓慢道:“从他出生那日。” 皇帝怔楞住,眼睛倏地红了,气得面色都扭曲起来,他颤着声:“二十二年,整整二十二年了,你都这样瞒着我?” 气急之余,都忘用了自称。 皇后看着他愤怒又悲伤的脸色,冷静道:“陛下,这个臣妾可以解释。” 皇帝深吸一口气。 良久。 他道:“你说,朕听着。” 皇后眸光微转,似在回忆,轻声道:“二十二年前,顾侧妃生产那日,臣妾受陛下的嘱咐帮忙照看顾侧妃,当夜顾侧妃难产,苦捱几个时辰迟迟无法生下孩子。而臣妾又因王府内的事物,无暇顾及,便吩咐了佟思代替臣妾陪在顾侧妃身旁。 “两个时辰后,顾侧妃终于顺利产子,却突遭血崩,孩子也大哭几声后便没了气息,顾侧妃看着孩子没了呼吸,悲伤震惊之下也跟着去了。佟思跟臣妾说顾侧妃一尸两命,臣妾不放心,便回去看了一眼,却发现那孩儿突然有了微弱的气息,臣妾一时心急,便将他直接抱了回去,找了太医为他诊病。” 说到此处,皇后停了下来。 皇帝静静听着,面色愈发难看,皇后看了他一眼,也明白他在想什么。 这么多年,他从来不敢正视顾悦生产那日所经历的惨状,是怕自己承受不来。 皇后沉默了须臾,继续道:“臣妾将那孩子抱了回去,正预找到陛下,告知陛下这个好消息时,那孩子却被藏在王府内的细作,给趁乱带走了。” 她双眸噙着泪,语调似有几分委屈:“臣妾无能,导致陛下与顾侧妃的孩子下落不明,便不敢将这事告知陛下。” 殿内倏然陷入诡异的沉默。 皇帝良久未有反应,似还在消化这事。 正在皇后心里不停打鼓时,却听皇帝道:“好,即便朕孩子的事与你无关,那你既然知道顾舒晏就是皇室血脉,为何不告知朕?” 皇后心里骤然一紧,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轻声道:“陛下,陛下有没有想过,顾舒晏为何以顾侧妃侄子的身份出现在陛下的面前?” 皇帝怔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 见此,皇后悬着的心也缓缓落下,继续道:“显然是他自己不愿让陛下知晓真实身份。” 皇后这席话,就像万箭直穿他的心口。 皇帝略丧气地坐了下来,回想起多次召顾舒晏见面的场景。 顾舒晏对他除了对天子该有的恭敬,便只有冷淡,并看不出有丝毫见到亲生父亲的喜悦。 那孩子,心里一定是很怨他。 皇后朝佟嬷嬷使了个眼神,佟嬷嬷心领神会,上前去斟了盏热茶,递给了皇后,默默退了下去。 皇后坐在皇帝身旁,将热茶双手送入皇帝的颤抖的手中,明美的双目认真看他,安抚道:“陛下,臣妾知晓陛下现在的心情。” 闻言,皇帝侧首抬眸看她,皇后继续道:“陛下心里一直觉得有愧于顾侧妃,当年以为顾侧妃一尸两命,陛下有多么悲痛欲绝,臣妾都看在眼里。如今陛下最爱的女子与您的骨肉还存活在世上,陛下还在犹豫什么呢?” 皇帝阴冷的眼,一点一点不错开她面上的任何神色,半晌后才笑了一声,道:“皇后,朕已经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了。” “朕的孩子,朕自然会让他认祖归宗,可皇后隐瞒了朕二十二年这件事,朕忘不了。” 皇后心里一沉,看着他默不作声。 “皇后,你很了解朕。你知道朕有多爱顾悦,你知道朕若是知道与顾悦的孩子还活着,那太子之位只会是他。你什么都知道,所以暗自将你那宝贝外甥女嫁给了我的儿子。” 皇帝冷冷扫了一眼脸色僵硬的皇后,沉声道:“皇后大可等着看罢。” 说罢,他站起身,用力将茶盏放在桌上,往殿外走去。 皇帝离开后,佟嬷嬷连忙进殿,见皇后整个人像被霜打的茄子一样,心里紧张问道:“娘娘,陛下是说什么了?” 皇后垂眸,苦笑一声:“佟思,你说我是不是不该自作主张为凝儿选择了这门婚事?” 佟嬷嬷见她这幅样子,心痛道:“娘娘,您都是为了楚小姐好,您没有做错。” 皇后声音轻轻的,缓慢道来:“自从我那苦命的孩子夭折后,我的身子也落下病根无法生育,凝儿她从小在我膝下长大,我亲眼看着她从花骨朵儿般的小姑娘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我很爱凝儿,哪怕让凝儿嫁给她不喜欢的男子,我也要为她铺好今后的路。” “可后来知道凝儿对顾舒晏动心后,我这心里是既开心又害怕,开心她可以得偿所愿,嫁给心上人,又害怕那顾舒晏会与他那父亲一样。” 佟嬷嬷眸光湿润:“可娘娘,您这些年也这样过来了,您不是说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吗?” 皇后闻言面色微冷,绷紧了身子,“即便再让本宫选一次,本宫仍然不后悔。” “男人的心是这天底下是最不值当的东西,只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才不会辜负你。” - 翌日,靖安侯府。 这几日内,侯府气氛很是怪异。 晌午时分,顾舒晏离府不在风箫院内,楚淮凝便邀请了明薇来陪她打发时间。 明薇这几日自然也听到外头的风声了,便问楚淮凝是什么想法。 楚淮凝倒没放心上去,因着上辈子压根就没发生这种事,便以为就是坊间随便传传罢了,随口道:“假的吧。” 明薇抿唇一笑,柔声道:“阿凝,这事若是真的岂不更好?” 楚淮凝正在染着,早晨巧兰和桂冬采摘的凤仙花做成的蔻丹,她垂首呼呼了几下被白布包裹着的手指。 听了这话抬眸去看明薇,问:“阿薇为何这样说。” “若是顾大人JSG真的是皇室血脉,那到时认祖归宗,身份地位自然不一般了。” 楚淮凝蹙了蹙眉:“皇子?” 明薇笑道:“没错,届时阿凝便是皇子妃了。” 楚淮凝瘪嘴,不太乐意道:“谁稀罕做那劳什子皇子妃?” 语落,巧兰和桂冬的行礼声跟着响起。 楚淮凝循声望去,便见顾舒晏面露不快地走了进来。 第37章 染蔻丹后 楚淮凝循声望去, 便见顾舒晏面露不快地走了进来。 明薇站起身,微微行礼唤道:“顾大人。” 顾舒晏阴沉的面色很快转而温和,颔首回道:“明小姐。” 明薇来侯府呆了有一阵子了, 见顾舒晏似乎有话想说,便小声侧耳对楚淮凝道她先回府了。 楚淮凝点点头:“我让巧兰和桂冬送你上马车。” 明薇的贴身丫鬟樱桃昨日感染风寒, 今日就没有陪同一道过来。 明薇笑着摇了摇头:“不碍事, 我来靖安侯府也有几回了, 认得路的, 并且马车就在门口等着呢。” 楚淮凝只好应了下来。 明薇转身又对顾舒晏简单说了一句, 便出了房门。 今日晴空万里,暖风拂面。 骄阳铺盖了整个风箫院,明薇本身心情很好,却忽然又想起被父母逼婚之时, 心里登时一阵烦躁涌上。 上回楚淮凝帮她找了皇后娘娘, 才躲过了一阵子, 过去了快两个月, 她那后母最近竟又起了那念头。 明薇不想再麻烦楚淮凝, 她更不该遇到什么过不去坎便寻死觅活的。 阿凝告诉她, 得为了自己好好争取一次。 既然她没有父母疼她爱她, 那么她得更加要爱自己才行。 明薇紧了紧拳头,暗自下定了决心。 她心绪不宁, 在院内漫无目的地走着。 “小姐可是又迷路了?” 闻声,明薇停下步伐,诧异回首看去。 面前男子面若桃花,唇角勾着一抹浅笑, 身姿松散的站在她身后。 明薇疑惑地打量了两眼, 好半晌后才回过神来, 紧接着,她笑逐颜开,喜道:“原来是你。” 薛暮洲刚随着顾舒晏一道回了风箫院,便见着这姑娘一会儿垂头丧气,一会儿又振作精神的漫步着,便不由自主跟了上来。 明薇含笑,似有些羞赧地回道:“多谢公子,我这回没有迷路。” 薛暮洲走上前,与她并排,垂眸打量着身量才及到他肩膀的小娘子。 小娘子身着淡雅的蝶纹长裙,一条素带束腰,勾勒出她纤柔的身姿,走动间裙裾翩翩。 眼神继而往她脸上扫去,细长黛眉,杏面桃腮,红唇娇艳,侧面尚能清晰可见那密而卷翘的长睫。 薛暮洲挑眉,刻意靠近了她几分。 明薇不喜陌生男子近身,可此时院内附近又没有一个下人,又思及此男子是顾大人的挚友,应当不会是坏人,便也不好说出心中的话。 只不动声色地与他拉开几步距离。 二人并排走着,一路无话。 明薇好奇他为何还跟着,想问却又不好意思问。 一直出了靖安侯府的大门,男人还一直跟她并排走着。 待看到建安伯府的马车,明薇顿时喜上眉梢,停下脚步对身旁的男子道:“公子请留步,我的马车就在那处了,多谢公子送我出府。” 说罢微微提裙行礼,便连忙转身,往马车的方向匆忙奔去。 转身时,轻薄的裙边不经意地滑过薛暮洲垂下的手背。 等明薇上了马车,平缓了方才紧张的心情,轻轻呼了几口气。 马车外,薛暮洲右手抚上方才被那抹裙裾顺过的手背,站在原地饶有兴致地看着马车启程。 正在他转身打算回侯府时,却发现明府马车启动后,紧接着又有一辆马车跟在其后。 薛暮洲想也未想,便跟了上去。 - 风箫院内,明薇离开后,顾舒晏还站在先前的位置看着楚淮凝。 楚淮凝诧异地看他,歪着脑袋打量着。 巧兰见状,便上前斟茶,和桂冬立在一旁默不吭声。 楚淮凝坐在软榻上,十指还包裹着白布,双手搁置在桌面上,顾舒晏迟迟不开口说话,她索性也懒得问,便全部心力都放在她的手上。 好半晌,顾舒晏才踱步走到楚淮凝身侧,垂眸看着她的双手,问:“凝儿在做什么?” 楚淮凝扬起笑靥,侧首看他,甜甜地道:“染蔻丹,一会儿给你看看好不好?” 顾舒晏的眼神从她的双手移到她明媚的眼眸中,见她眉眼弯弯,笑容粲然夺目,煞是动人。 他的唇角也不由噙着笑意。 轻柔地道:“好。” 随后,顾舒晏便在她的身侧坐了下来。 他双手托起楚淮凝正在染蔻丹的手,里里外外打量了几番,墨色的眸沉到好似想将那碍眼的白布给撕下来。 楚淮凝见他来回摆弄的动作,连忙将双手一缩,嗔道:“不可,还没到时间呢。” 少女眉眼含着春意,顾舒晏被她嗔了一眼,心里微动。 他双手轻轻抚上她的腰侧,毫不费力地托起她纤细的腰肢。 楚淮凝倏然悬空而起,下意识地娇呼了一声,下一瞬间便落坐在顾舒晏的腿上。 她现在双手被白布包着,动作不便,不好推搡,双颊微微泛红,小声问:“干什么呢?” 巧兰和桂冬瞧见这个场景,二人的脸同时一红,便不敢再抬头多看一眼,默默退了出去。 顾舒晏的右手掌心按在她的后腰,仰起脸看她,轻声道:“不是说要给我看看你染的蔻丹?” 楚淮凝腰身顿时一阵酥麻,她坐在顾舒晏的身上,只能俯下脸看他,回道:“可我没说要这样看呀?” 顾舒晏凝视着她娇嫩泛红的脸庞,视线往下挪移,白嫩的脖颈也漾起了异常的粉,长发披散开来,凌乱地紧贴着她的后颈,顺着望下去,便是那微微松散的衣襟。 他的掌心轻轻摩挲着,声音低沉:“就这样看。” 楚淮凝身躯发软,总觉得这样坐着不是个事,便想要起身。 她扭着动了一下,顾舒晏放置在她腰后的掌心渐渐收紧,将她往他怀里推送。 楚淮凝往前一倾,又担心自己染的蔻丹,便下意识地分开双手,却不经意间呈现出,她搂抱住他脖颈的姿.势。 她轻呼一声,如兰气息拂面,顾舒晏低声闷哼,直接又托起她的纤腰,将她换了个方向,与他面对着面。 很快,楚淮凝从侧坐着的姿.势,便成了她坐在他腿上面对面的样子。 楚淮凝双手搁在他的双肩上,看着近在咫尺的人,脸红到仿佛能滴出血来,她的皓腕蹭了蹭顾舒晏的肩膀,示意让他放她下来。 顾舒晏佯装没看见,只问道:“时辰到了吗?” 楚淮凝“啊”了一声,而后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应该差不多了,你快放我下来,我让巧兰她们给我把这个取下来。” 顾舒晏伸手将她的右手拿下来,放置在他们空隙之间,垂首道:“不用她们,我来。” 接着,他一只手托着楚淮凝柔软的掌心,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地拆下包裹在手指上的白布,很快五只手指上的白布被取了下来。 那嫩白纤细的手指指甲盖上,染上了晶莹剔透的淡粉色,缀着盈盈点点,泛着若有若无的光泽,更衬得这双柔夷无一处不精致秀美。 顾舒晏眯了眯狭长的双眸,紧接着又将她另一手的白布拆了下来。 等两只手都完美染上蔻丹后,她将手背摊平,放在顾舒晏面前,笑着问:“如何,漂亮吗?” 顾舒晏低声“嗯”了一句。 楚淮凝现下还沉醉在这漂亮的颜色上,丝毫未察觉出他的异常。 顾舒晏托着她的右手,细细看着,而后抬起脸看她,如曜的黑眸里倒映出她粲然的笑颜。 他的左手缓慢且柔贴地挤进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楚淮凝身躯一缩,掌心内微微发热,莹白的耳垂渐渐浮上绯色,她不禁弯着身子,俯下脸颊看他。 贴得极近,轻颤之间,呼吸纠缠。 顾舒晏仰面,幽深的眸一点一点不错开地看着她。 紧接,楚淮凝身上的霞色裙裾如花散开,轻轻垂落,巧妙地遮挡住了旖旎的光景。 良久过后,楚淮凝的泪水都被逼了出来。 她的下巴搁在顾舒晏的肩上,上身颤了颤,娇声娇气道:“你看看现在什么时辰?” 呼出的气息洒落至他的耳畔,他的掌心更加灼热,滚烫。 顾舒晏嗓音比平时里要低沉了许多:“不是凝儿要给我看你染的蔻丹吗?” 她的侧脸在他颈边蹭了蹭:“我要你这样看了吗?” 他一本正经道:“不然怎样看?” 她将手拿了出来,擦在他的身上,又抬起湿漉漉的眸,含羞看他:“你,你不看场景,也不看时辰。” 顾舒晏身形一晃,左手掌心仍然扣紧她的腰肢,右手抬起,指腹抹掉她眼角的泪,与鬓边的细汗。 眼神这才绕过楚淮凝,抬眼看向窗外。 外头天色明亮,现下不过晌午。 意识到自己确实有点过了,他的耳尖也不由泛红,柔声哄道:“JSG是我的错。” 楚淮凝娇着声哼唧了一下。 又过了许久,二人小声低语了一阵。 正在这时,外间传来巧兰的声音:“姑爷,宫里来人了。” 楚淮凝听到声音,心里狂跳,吓得用力推开他。 闻声,顾舒晏的面色骤然寒冷,随后便轻轻抚平了她散开的裙裾,将她从自己的腿上放了下来。 顾舒晏边拿起桌上的巾帕给她擦拭着手心,边温声道:“凝儿在家里呆着,我出去办点事。” 楚淮凝方才也听到了说宫里来人了,便匆忙拉住他的手臂,眼神询问。 顾舒晏紧抿着唇,只道他会早些回。 接着去了床榻处,换了身干净的衣袍便走了出去。 顾舒晏离开后,楚淮凝一步一步往榻边走去,将身上褶皱的衣裙换了下来。 她坐在榻沿,静静回想方才顾舒晏回来时不正常的状态。起先她还没察觉,只因着他一向这样冷冰冰的,现下回想起来,他好似一直在克制着情绪。 又思及这几日坊间的传闻,加之宫里来人找他过去,楚淮凝这才觉得,事情好像并非她认为的只是谣言。 她忽然有些不安,虽然她与顾舒晏之间已经解除了上辈子的乌龙误会,可她隐约间总觉得,顾舒晏有什么秘密在隐瞒着她。 第38章 他有外室? 顾舒晏冷着脸出了风箫院。 王公公已经在荣春堂内等着了。 看见了顾舒晏后, 王公公走上前,躬身道:“顾公子,请随奴婢来, 陛下想要见您。” 顾舒晏蹙眉问:“陛下在宫外?” 王公公但笑不语,只领着他往外走去。 出了靖安侯府, 可见一辆华盖马车停在转角处。 四周皆是重兵把守着。 这阵仗, 顾舒晏只用看了一眼, 便知坐在那马车内的人是谁。 他往那个方向走去, 没有任何人阻拦, 轻松地上了马车。 掀开车帘,皇帝眼眶湿润,慈爱的目光紧紧看着他。 顾舒晏朝皇帝行礼,道:“见过陛下。” 皇帝连忙起身扶起:“孩子, 快坐下。” 顾舒晏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身子, 在软榻上坐了下来。 皇帝僵硬地收回了手, 面露苦笑:“你在怨朕?” 倘若不是他没有保护好顾悦, 他的儿子也不会流落在外, 他父子二人更不会二十几年没有见面。 顾舒晏冰冷的面色未有一丝见到亲生父亲的动容, 回道:“没有。” 闻言, 皇帝心里微微一松,和蔼地笑了笑, 语气是隐藏不住的亲近,道:“你能同朕说说,这些年的经历吗?” 虽说王公公已经帮他打探到了顾舒晏这二十二年的所有行迹,可他还是很想听他的儿子亲口说出来。 顾舒晏慢慢讲了, 他被母亲的旧友救走, 又阴差阳错带到了曲阳, 送到了顾家老宅老太太膝下养大的事。 简简单单几句话将二十二年都交代了,其余的并没有多说。 皇帝心里听着不由酸涩难忍,不是他的错觉,他的儿子果真与他很是疏离。 猛然间又忆起皇后分明知道他的儿子还活着,却刻意隐瞒了他二十二年的事,皇帝愤愤道:“晏儿,你和淮凝的婚事,是被皇后算计来的,你若心里不愿娶淮凝,朕即便冒着得罪了楚廷源和秦家的风险,也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顾舒晏脸色骤变,一息之间仿佛寒冰笼罩于全身,脸沉得像是能挤出水来:“陛下,我与淮凝的婚事,乃陛下亲自下旨赐婚,陛下现在是要反悔不成?” 然而这话,落在皇帝的耳里,只当自己的儿子在怨他,怨他下圣旨逼迫他娶楚淮凝。 皇帝心里现下更是悔不当初,当初怎么就没看出皇后打着这种算盘! 可这番他才认回了亲儿子,皇帝只能一步步慢慢来缓和关系。 看着这张神似顾悦的脸,皇帝心里舒坦极了,顾舒晏的存在,仿佛证明了他和顾悦曾经是真的相爱过。 “好,届时你想如何便如何。”皇帝耐着性子安抚着。 顾舒晏顿时一阵烦躁,实在不适应对外不苟言笑的皇帝好声好气的应和他。 他道:“若是陛下没有其他的事,臣就先回府了。” 皇帝很想再与儿子好好聊聊,可想到也才相认没多久,怕他适应不来,若逼得太紧反而适得其反,便只能应了以来。 顾舒晏回到风箫院后,发现楚淮凝不在房内,便喊冯野问情况。 冯野回道:“前不久来了个小厮传消息,说了几句话后,夫人便匆忙出门了。” 顾舒晏淡淡颔首。 - 那厢,楚淮凝应邀约来到了飘香楼。 穆落之在二楼雅间,等了有一会儿了。 楚淮凝推门而入,落座后,问道:“哥哥急着把我叫出来,可是有急事?” 因这几日坊间谣言,穆落之现在心里有不少疑问,不过暂且只能先放在一旁,先将最重要的事说出来。 他面色凝重,斟酌了会儿:“凝儿,若是那顾舒晏有做出对不起你的事,你会如何?” 闻言,楚淮凝笑容僵硬了须臾,极快地答道:“自然不会原谅他。” 穆落之心里松了一口气,欣慰地笑了笑。 果然还是他拎得清的好妹妹。 随即,楚淮凝问道:“哥哥突然提这个是为何?” 穆落之不可能平白无故问她这个问题。 他正色道:“你可知道顾舒晏在外头有一所私人宅院?” 楚淮凝面露疑惑:“不知。” 穆落之道:“我观察了好些天,顾舒晏隔两日便会去那宅院,直到夜深了才会出来。” 听到这里楚淮凝心里一咯噔。 因着顾舒晏的确经常很晚才回。 她心里发紧,又听穆落之道:“那宅院名叫粼苑,里头还住了一位花颜月貌的姑娘。” 他顿了片刻,打量着楚淮凝面上的神色,凝重道:“凝儿,顾舒晏很有可能在外头养了个外室。” 楚淮凝怔楞了会儿,而后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道:“不会不会,谁养外室都行,只有顾舒晏绝不可能。” 见她完全不当一回事,穆落之脸色一板,正色道:“凝儿若是不信,现在我就带你去粼苑看看。” - 马车行驶到玹阳大街,到了粼苑附近的转角处停下。 穆落之掀起车帘,要楚淮凝过来看。 楚淮凝顺着车帘被掀起的视角看过去。 粼苑四周较为僻静,深巷内只余这户雅致的院落,楚淮凝好奇打量了几眼,顿时觉得此地甚似熟悉。 穆落之见她蹙起了细眉,小脸满是困惑,他心里不禁泛疼,犹豫了会儿终是残忍道:“凝儿,据我的人在附近蹲了几日发现,粼苑内有多名侍卫在把守着,可那姑娘却能随意进出,侍卫对她很是恭敬,想来是那顾舒晏极其看重她的原因。” 楚淮凝收起疑惑的思绪,仍是不相信地笑了笑:“哥哥是否误会了什么?顾舒晏是绝对不可能会去找外室的。” 穆落之只当她不愿承认事实,看着这个他最疼爱的妹妹,问道:“凝儿,你认识顾舒晏多久?为何就如此笃定他的品性。哥哥是男人,再清楚不过,天底下没有哪个男子抵抗得了女子的温柔小意。” 楚淮凝唇角噙笑,看他:“这么说哥哥也是?” 穆落之脸色骤然难看,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斥道:“没大没小,哥哥是这些男人中的例外!” 楚淮凝抬手摸了摸额角,声量不禁拔高,也正色回道:“既然哥哥是例外,那么顾舒晏为何不能也是例外?” 穆落之实在不懂她对顾舒晏从何而来的信心,他们成婚也就一个多月,可楚淮凝对他的信任,仿佛他二人认识了很久一般。 正在这时,穆落之从车窗外扫到一道身影,“凝儿,那位姑娘回来了。” 楚淮凝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只见一名身姿窈窕的女子从巷口往里走来,她身量高挑,身着烟萝长裙,行动间裙摆迎风飘扬,光瞧着背影也可见是一位姿色天然的佳人。 女子很快推开了房门进了粼苑。 楚淮凝怔怔看了许久,心里莫名堵着慌。 穆落之看见她失落的神色,心里难受得紧,现在又十分后悔,为何要带凝儿来看这么残忍的场景。 他迟疑了会儿,仍然还是想遵从自己的内心,索性今天就让凝儿从美梦里清醒过来。 穆落之的手心覆上楚淮凝白嫩的手背。 “凝儿,哥哥还有一事没有说。” 楚淮凝从混乱的思绪中回神,问是什么。 穆落之道:“凝儿先前被歹人绑架那次,我的人查到,你就是被带到了粼苑。” 楚淮凝心跳陡然一停,随后反应极大地掀开车帘,环顾粼苑附近,再多看几眼,她的心犹坠深渊。 难怪她觉得此地异常的眼熟,只因那日被顾舒晏带回去时,她迷迷糊糊打量了眼四周,她过目不忘,看了一眼便毫不在意地记了下来。 这个事实,比哥哥说顾舒晏很有可能养外室,还令她难以接受。 楚淮凝的手指紧攥紧车窗,神思恍惚地看着粼苑的入口,指尖渐渐发白。 良久后,她脸JSG色煞白一片,有气无力道:“哥哥,我想回府。” 见她平日里明亮的眸色此刻黯然一片,神情恹恹,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穆落之心里也难受极了。 他伸手揽过楚淮凝的肩膀,让她半边身子靠在他的怀里,对马车外吩咐:“回靖安侯府。” 楚淮凝现下脑内乱作一团。 上回她被绑架,她就觉得这事没那般简单,可后来顾舒晏来救她,声称抓到了歹徒后,她也就没有多做他想。 如今知道顾舒晏在外头有单独的宅院,院子里还养着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上回绑架还将她带到了此地。 而她楚淮凝,竟全然被蒙在鼓里。 思及这层,她顿时浑身无力的伏在穆落之怀内。 穆落之何曾见过他那明媚恣意的妹妹,为了一个男人伤神到这般境地? 穆落之看她脸色惨白,心里疼得直颤,便控制不住像幼时照顾楚淮凝那般,掌心轻轻来回摩挲她的臂膀。 楚淮凝心不在焉,浑身提不起劲,便只能阖上眼睛休息,强迫自己不去乱想。 即便如此,她还是想亲自问问顾舒晏,兴许其中是有什么误会。 可一系列的事突然摊开在她面前,加之顾舒晏的确经常夜深才回,每回还说已经洗了过来的。 这诸多情况摆在面前,怎能让她不去乱想。 马车很快行驶到靖安侯府门前停下。 楚淮凝沉睡了过去,未有醒来的迹象,前座的车夫王叔踌躇着该不该提醒一下。 王叔是楚淮凝从楚府带到靖安侯府的,是她常年专用的车夫,一向与她一条心。 因着马车内迟迟没有传出动静,王叔只能一直干坐着,等着人出来。 车内熏香袅袅,傍晚的霞光从车帘细缝照入楚淮凝熟睡的侧脸上。 穆落之还维持着先前搂抱住她的姿.势,垂眸看向她的脸颊,见她鬓边的凌乱青丝贴上了唇角,便想为她拨下来。 他低垂着侧脸,右手才抚上楚淮凝的唇角,车帘却倏然被掀起。 穆落之抬首望去,却撞见顾舒晏冷厉的神色。 第39章 不必克制 穆落之抬首望去, 正撞见顾舒晏冷厉的神色,他面色自然地将楚淮凝唇角那丝长发拨开,唤道:“云昭来了?” 顾舒晏颔首, 唤了一声表哥,便掀袍上了马车。 他未落座, 反是直接从穆落之的怀里, 抱过楚淮凝放在自己的腿上。 顾舒晏垂眸看她, 眸色隐藏在长睫下, 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他抬起冰凉的指腹,一下又一下地擦拭楚淮凝的唇角。 穆落之扫了一眼顾舒晏的这个动作,便道:“我今日带凝儿去了一个地方,她有些累了, 便睡了过去。” 顾舒晏的手指还搭在楚淮凝柔软的脸颊上, 他停止动作, 抬首去看穆落之, 道:“劳烦表哥了, 我这就带凝儿回去。” 穆落之“嗯”了一声, 在顾舒晏打横抱起楚淮凝正预出去之时, 问道:“云昭不是姓顾罢?” 顾舒晏淡笑,回道:“我的母亲姓顾, 我为何不能?” 穆落之怔了须臾,随即含笑颔首。 他的眼神不由又移向熟睡的楚淮凝,带着他都未察觉出的怜惜:“还望妹夫莫要负了我这妹妹,凝儿她自从出生起, 便什么都不缺, 即便少了个夫君, 我想,于她来讲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顾舒晏抱住楚淮凝腰肢的手缓缓收紧,黑墨似的眸里藏有淬人的冰冷。 “我与她的婚事乃圣旨赐婚,经陛下与皇后钦定,即便是凝儿的父亲也从未有过任何不满。” 他顿了顿,语气似嘲讽道:“表哥充其量只是凝儿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倒是不知,表哥是从何而来的立场?” 穆落之诧异看他,旋即目光带着些许赞赏,沉默了会儿还是道:“罢了,你且先带凝儿回去休息。” 顾舒晏面无表情抱着楚淮凝下了马车。 望着他颀长挺拔的背影,穆落之却觉得方才与顾舒晏的这番交谈,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 顾舒晏抱着楚淮凝入了侯府。 往风箫院的方向走去时,正撞上顾舒展与顾依若一道走来。 顾舒展脸色紧绷着,略显浮躁之态,而顾依若看着前方走来的人,心情十分复杂。 因着这几日的谣言,顾依若求着母亲告知她真相,得到的事实是,顾舒晏的确不是她的亲大哥。 自从顾舒晏十四岁时回了汴京,她就尤其的仰慕他,她第一次战胜楚淮凝,便是顾舒晏高中状元那回。 她从小就仰慕的哥哥,竟是流落在外的皇子。 顾依若目光幽怨看着前方,瞧着顾舒晏抱着楚淮凝那温柔模样,也不知楚淮凝是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她那个不近女色的清冷哥哥对她呵护到如此地步。 顾舒展和顾依若停在顾舒晏面前,顾依若唤了一声哥哥。 顾舒晏颔首淡淡应道,便往风箫院的方向走去。 顾依若控制不住拦住了他,眼眶湿润,有些忸怩不安地问:“哥哥,你今后还是我的哥哥吗?” 顾舒晏淡淡笑着温声道:“阿若永远是我的妹妹。” 顾依若这才觉得舒心了很多。 即便顾舒晏不是她嫡亲哥哥,那算起来也是她的表哥。 得到了心满意足的答案,顾依若眉开眼笑,随后眼神暼了一眼楚淮凝,抱怨道:“她是不是又病了?” 这个楚淮凝,从幼时起便事多得紧,平日里瞧着生龙活虎,可一旦心绪激动,哪一处把她惹急了,她便会重病不起。 顾舒晏听出她话里看似嫌弃,实则关怀的意味,道:“她有些累,便睡着了。” 顾依若这才笑着点了点头。 顾舒晏扫了一眼目光一直看着楚淮凝的顾舒展,便往风箫院的方向走去。 快到风箫院,几名下人值守在院门口。 顾舒晏轻松抱着她,眼神看着前方,轻声道:“醒了?” 楚淮凝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望着他冷峻的侧脸,道:“我今日去了一个地方。” 顾舒晏现在心里还因她躺在穆落之怀里的事十分不快,见她睡醒后一开口就是提和穆落之出去的事,脸色也难看起来,没有接话。 她扬起没什么血色的脸:“那是我第二次去。” 顾舒晏沉默不语。 她继续轻轻地道:“第一次是和你一起。” 听到这句,顾舒晏没什么情绪的脸色,这才动容了一会儿。 因着他以为楚淮凝是要跟他说,她与穆落之出去玩耍的事。 楚淮凝问:“粼苑,是你在外头的别院,对吗?” 顾舒晏脚步一顿,面上慌乱一闪而过,垂眸去看她。 他那稍纵即逝的过度反应,落在楚淮凝眼里,尤其刺眼。 她强忍住眼里的涩意,问道:“上次我被绑架,也是与你有关,对吗?” 顾舒晏仍然没有回答,只加快步伐,回到院中,进了正房寝屋。 巧兰和桂冬看着姑爷抱着小姐回来,便想要跟进去,却听顾舒晏冷声吩咐: “出去,不准进来。” 巧兰和桂冬还是第一次听到姑爷用这么狠的语气说话,顿时吓得脖子一缩,忙关紧门退了出去。 寝屋内,顾舒晏长腿迈步到榻边,将楚淮凝放在床榻上,楚淮凝坐起身,看他。 他侧坐在榻边与她面着对面。 顾舒晏抿着唇,目光紧锁她的面容,沉声道:“粼苑,的确是我在外所置的别院。” 楚淮凝默不作声,等他继续说。 顾舒晏知道她最想听的是什么,半晌后,终是艰涩开口:“你上回被绑架,也的确与我有关。” 楚淮凝右手攥紧衾被,眼眶渐渐发红。 她垂首哑着声,问:“为何?为何要跟我开这种玩笑。” 紧接着,她抬起头,眼里漫上一层雾气,“你知道,那天我有多害怕?你知道我被关在一个黑屋里,看不见又动不了,有多无助吗?” 顾舒晏心尖苦涩弥漫,想起那次他问她,哭了吗?她答:她才没有那么胆小。 那会,他其实看出她有多害怕。 现在听到她说出当时内心的感受,他心里犹如被巨石所压,透不过气来。 顾舒晏牵起她的手,“凝儿,你听我说。” 楚淮凝甩开了他的手,深吸一口气:“好,你说。” 顾舒晏将他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经历都告知了楚淮凝,以及他是谁的孩子,被谁带大的所有经历。 良久过去,楚淮凝都很难消化这个事实。 原来坊间传言都是真的,顾舒晏竟真的是皇子,可这些事,上辈子她与他成亲一年半,并没有发生啊。 以及,还有很重要的一点。 她现在心情十分沉重。 “翊王他为何要针对我?”她莫名其妙被抓走,凭什么受这种委屈? 顾舒晏垂眸,看向她散开的裙边,右手牵住她,紧紧扣住她的手,“凝儿,我母亲的死,很有可能与皇后娘娘有关。” 楚淮凝感受到手背的压力,疼得秀眉紧蹙,她本能想保护姨母,便道:“你们胡言乱语,人命关天,岂能一句话就将我姨母定罪?” 顾舒晏道:“所以我还在JSG搜集证据。” 楚淮凝又一次挥开他的掌心,“所以你也认为是我姨母算计了你,你不想娶我,是因为不想娶杀母仇人的外甥女?” 顾舒晏不可否认,之前不想接近楚淮凝,的确是因为皇后的关系。 他沉默,这幅样子落在楚淮凝眼里就是承认。 她紧了紧拳头,眸光有些氤氲,哑着声:“好,既然如此。顾舒晏,你现在大可去找陛下求旨与我和离。” 顾舒晏笑了一声,眉目灿然,而后黑沉沉眼紧紧看着她,薄唇轻启:“休想。” 他抬手挽上她耳畔的青丝,掌心抚上她的脸颊,柔声道:“既然凝儿的姨母为我们促成了这段姻缘,你又怎能忍心去打碎你姨母的心愿呢?” 楚淮凝挥下他的手,正色道:“我姨母想的什么,我已经明白了。顾舒晏,你不必在我面前再克制情绪了,你忍了我多久,大可表现出来。” 顾舒晏收敛了笑意,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点着楚淮凝散开在床榻上的裙裾。 他俊美的面容冰冷如玉,渐渐泛起一抹摄人的狠厉,眸光转而幽深冷冽,“我唯一在克制的,只有今夜。” 楚淮凝先前被他捏疼的手缩进衾被内,不懂他说的这话是何意思。 只听他又道:“穆落之,他与你没血缘关系对吗?” 楚淮凝回道:“没错。” “他对你很重要,是吗?” “没错。” 马车内,楚淮凝睡在穆落之怀里的样子,刺激到他胸腔震荡,久久无法平静。 他强忍住心烦意燥的情绪,继续问道:“你和穆落之,不仅仅只是普通的兄妹关系对吗?” 穆落之私底下调查他,不过就是楚淮凝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为什么要查他? 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会在妹妹回门日特地回来?会亲密到贴心送定制的衣裙,还会多管闲事插手妹妹的房里事? 楚淮凝脸色发白,难以置信她听到的话。 “你说什么?”她颤着声问。 他问:“穆落之,他对你来说,不仅仅只是普通的哥哥,对吗?” 楚淮凝双肩颤抖,好半晌才回道:“对。” 室内陷入了难言的沉默。 顾舒晏的神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站起身,烛火摇曳,将他颀长的身影拉长,笼罩住楚淮凝。 他就这样,双目寒凉透彻看着她,眼尾渐渐染上一层妖冶的红。 良久后,他终是忍住,拂袖离去。 等顾舒晏的身影彻底消失,楚淮凝浑身发软,瘫坐在原地。 顾舒晏出了风箫院,离开了侯府。 出来时已夜幕降临,他去了粼苑。 进了粼苑,坐在石凳,沐浴在月色下。 他静静沉默,神色越发冰冷,半掩的眸中蕴满了悲伤。 不多时,一名女子落座在他对面。 “阿晏。”沈静轻轻唤道。 顾舒晏极快收敛神情,看向对面的女子。 “阿静,夜深了还不休息?” 沈静静静地看他:“出来赏月,你呢,夜深了怎么来了这里?” 顾舒晏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沈静笑着打趣:“怎么,你的娘子赶你出来了?” 顾舒晏心口微堵:“不是。” 静默了会儿,他呢喃道:“只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了。” 沈静讶异了须臾,问:“是为何?” 前些日子,还见他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了许多,整个人也不像从前那么冰冷,时不时还能看到唇角含笑的样子。 顾舒晏抬眸望着远处婆娑的树影,轻声道:“我想,我大抵是快要疯了。” 第40章 来吹夜风 顾舒晏抬眸望着远处婆娑的树影, 轻声道:“我想,我大抵是快要疯了。” 这句话令沈静为之一振。 她认识顾舒晏接近二十年,还是头一次听到他说出这种话。 顾舒晏在她面前永远都是理智, 清醒,冷淡, 不会为任何人动摇的。 沈静踌躇了会儿, 问:“上次, 你说会带楚小姐与我认识, 阿晏看看她什么时候有时间?” 顾舒晏站起身, 往他休息的房间方向走去,头也不回丢下一句:“不必了。” - 夜间,一轮弯月悬挂,银辉满地。 金碧辉煌的金銮殿内。 皇帝正襟危坐于御案后, 看着站在面前的男人。 将近十几年未见, 李平笙的俊朗仍然不减当年, 倒叫人看不出岁月在他面前留下了痕迹。 鎏金镶宝炉鼎的熏香袅袅升起, 皇帝勾起温雅的笑容道:“七弟, 你有十几年未入京了罢?” 李平笙含笑回道:“差不多了, 这都有些不适应京城中的繁华了。” 皇帝道:“不如趁这次多住一段时日, 正好朕近期也有桩大喜事要宣布。” 李平笙自然知道皇帝口中的大喜事是什么,只笑着应了下来。 紧接着皇帝与李平笙寒暄了几句, 却被侍卫来报打断。见似乎有紧急政事要处理,李平笙便退出了金銮殿。 从金銮殿走出来,李平笙唇角笑意渐渐收起。 如若不是为了顾舒晏,他这辈子怕是都不愿再入皇宫了。 李平笙漫步到碧广池, 夜风迎面, 眼神却若有若无望着某座宫殿, 恍然间仿佛有上百只虫蚁噬咬他的心尖,惹来他一阵焦躁不安。 此时一行清秀的小宫女提着宫灯路过。 李平笙望着碧广池北面那棵看似有了些年岁的海棠树,一些他不愿再思及的回忆又涌现了上来。 夜色正浓,凤仪宫殿内。 皇后躺在榻上翻来覆去,迟迟无法入睡。 而后她掀起眼皮坐起身,轻声唤道:“佟思。” 珠帘被撩起,佟嬷嬷步伐匆匆走了过来,“娘娘,可是梦魇了?” 皇后摇了摇头,浅浅笑:“大抵是白日里才休息过,现在却怎样都睡不着了。” 佟嬷嬷瞧见皇后鬓边有细汗,便拿起案上的金边扇,轻轻为她打扇:“娘娘,如今已经入夏,夜里是有些许燥热。” 皇后从榻上起身,佟嬷嬷见她的动作,心知她是想随意去散散步,便放下手中的扇子,从屏风后取了件轻薄的披风系在她的身上。 凤仪宫外值守的宫人见皇后要出殿散步,便要一同跟着。 佟嬷嬷道:“你们在殿内守着,我陪娘娘去吹吹风即可。” 宫人们垂首,应道。 皇后身后不远处跟着几名侍卫。 佟嬷嬷提着宫灯,一路照耀着前方。 皇后抬眸望向夜空,声音轻飘飘的,听不出什么情绪,“佟思,有没有觉得今夜格外的安静?” 佟嬷嬷这下总算明白皇后今夜的反常了。 她面色担忧,回道:“是。” 皇后显然并不是想与她聊天,等散步到御花园时,继续道:“我忽然想起凝儿四岁时,在御花园同太子打架的情景了。” 小团子从幼时便被所有人宠得霸道极了,那会李彦还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母亲还只是婕妤,自然不敢得罪皇后的宝贝疙瘩。 那日,四岁的楚淮凝背着凤仪宫宫人的视线,自己悄悄来御花园玩耍,被同样偷溜出来的李彦撞见,不知二人发生了什么矛盾。 等佟嬷嬷找过来时,快九岁的李彦竟然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而四岁的楚淮凝,小小的人,则站在白玉石桌上,盛气凌人地骂道:“这是姨母给凝儿做的香囊,即便大哥哥是皇子,也不可以抢走凝儿最宝贝的东西。” 两个小孩子打闹,大人自然不会放心里去。而皇后知晓起因后,听到楚淮凝把她为她做的东西,视如珍宝去保护,心里也软软化成一团。 从这件事后,李彦每回在宫里见到楚淮凝,便会有意无意针对她,可又忌惮她的身份,不敢明面上欺负她。 思及此,皇后不由轻笑出声。 佟嬷嬷见皇后没有提别的,心里松了一口气,也跟着笑:“楚小姐最是护短,娘娘是她的好姨母,即便娘娘若是做了对她不好的事,想必楚小姐也定不会责怪娘娘。” 皇后收起了笑容,道:“本宫能做什么不好的事?那婚事我看是顶顶的好,瞧见陛下当时知道顾舒晏是他儿子的态度了吗?当年他对顾悦便是掏心掏肺,有求必应。知晓这顾舒晏是他与顾悦的骨肉后,他恨不得立即双手将自己所打拼的基业送给顾舒晏。” 所幸四周无人,皇后也不担心有人听见。 佟嬷嬷道:“奴婢瞧着顾公子各方面条件都顶顶好,只是可惜,他从小在翊王身边养大,或许……” 或许天然对娘娘带有偏见。 皇后轻声道:“不碍事,他只要待凝儿好就行了。” 佟嬷嬷担心的则是,顾舒晏不会待楚淮凝好。 皇后散着步,不知不觉到了碧广池。 夜色笼罩,四周一片昏暗,佟嬷嬷掌的宫灯只能照亮附近,直到走近了,皇后才发现,那棵沧桑的海棠树下立着一道修长的身影。 那人缓缓朝她走来。 而后立在她的面前,行礼道:“臣,见过皇后娘娘。” 看清人后,皇后脸色一变,旋即恢复如初,含笑颔首:“翊王殿下,不必多礼。” 李平笙站姿挺拔,宽大的手慢条斯理地扯了扯衣袍,俊朗的JSG面容上带着不可忽视的嘲讽的笑意:“夜深了,娘娘这是出来吹冷风?” 皇后眼神扫了一眼四周,见他身旁无人,猜想他定是刚被皇帝召见,便笑道:“翊王殿下也是在吹冷风?” 李平笙扯了扯唇角,眼神看向在旁提灯的佟嬷嬷:“佟思还在娘娘身边伺候着呢?” 皇后回道:“佟思自幼便服侍本宫。” 李平笙的眼神停在皇后秀美的面容上,用着只有三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我当娘娘是个喜新厌旧的人,没成想。” 皇后看了他一眼,抬起步伐望池边走去,望向不远处沉静的池水,缓慢道:“有的人值得,自然会留在身边。” 李平笙一步步跟了上去,看着她婵娟的背影,问:“敢问娘娘,是有谁不值得?” 良久,皇后转回身,唇角勾起一抹恰好的笑容,道:“翊王殿下可是年龄大了,记性不太好。本宫也有些乏了,便先回去了。” 随后转身往回走,“翊王殿下可留在此地,慢慢欣赏夜景。” 佟嬷嬷忙跟了上去。 李平笙望着空无一人的白玉石铺成的小道,拳头渐渐攥紧。 - 从皇宫出来后,李平笙到粼苑时,已接近亥时末刻。 他敲响了房门,房内传来一声:“请进。” 顾舒晏坐在书案后,微垂首翻理大理寺的卷宗,抬眸看了一眼来人,便继续做自己手头上的事。 李平笙进来给自己斟茶,落座在他的对面,抿了一口,道:“孩子,你可做好准备了。” 顾舒晏面无表情,问:“什么?” “我今日进宫,陛下隐约向我透露了会即将公布你的身份。” 顾舒晏只冷淡地“嗯”了一声,提不起兴致。 李平笙放下茶杯,正色道:“他始终是你的父亲。” 顾舒晏翻卷宗的手顿住,抬眸看他:“那么义父为何隐瞒他二十多年?” 李平笙哽住,面色难堪道:“我从前不是跟你说过了?你娘给我留了一封信,让我好好照顾你。” 顾舒晏放下手中的卷宗,问:“既然如此,义父为何执意让我回京?” 李平笙叹道:“你始终是我们皇室血脉,总不能一直流落在外。” 顾舒晏冷冷一笑:“义父也好,我母亲也好,亦或是皇后,你们都可以轻轻松松摆弄我的人生。” 李平笙脸色猛然一变,“晏儿,你母亲她,她只是……总之,你不要怨她。” 顾舒晏道:“我从未怨过我的母亲。” 李平笙笑了起来,“好孩子。”紧接着又道:“你母亲是个苦命的人。” 顾舒晏面色微微动容,心里有些苦涩。 见氛围有些尴尬,李平笙便想转移话题:“将你身世散发出去的人,袁勇已经查到了。” 顾舒晏若有所思,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 李平笙看他那样子,有些诧异,“你早就知道是谁了?” 顾舒晏“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李平笙索性也懒得追问了。 他扫了一眼顾舒晏冷淡的脸,问:“怎么,你一连五日都留宿粼苑,不回侯府陪你的娘子了?” 顾舒晏面色冰冷,没有回话。 李平笙想起方才见过皇后,心里一阵窝火,“正好,也别回去了。” 顾舒晏抬起眼,凉嗖嗖看他。 李平笙装作没看到他的眼神,只问道:“你将沈青之和沈静接过来,是如何打算的?” 顾舒晏:“沈先生是我的救命恩人,沈静在曲阳发生了那种事,我不过顺手帮一把罢了。” 李平笙点了点头,笑道:“沈静这丫头好,秀外慧中,文静端庄。” 顾舒晏不想再与他谈下去了,淡淡道:“我回府了。” 看着他的背影,李平笙一阵气急。 这孩子,到底像谁!! - 月上中天,顾舒晏独身回到了风箫院。 怕吵醒楚淮凝,他放轻脚步进到里间,望着榻上微微鼓起的身影,他紧绷着面色看了许久,终究是坐了下来。 离近了,他正预说些什么,却发现,床榻上空无一人。 顾舒晏站起身,往外走去,唤了一声冯野。 冯野很快现身。 “夫人去哪儿了。”语气是隐藏不住的怒意。 冯野顿时一缩,回:“五日前,夫人便回了楚府。” 顾舒晏偏过头,冷冷看他:“为何都不跟我说一声?” 冯野踌躇了会儿,回道:“五日前,主子亲自跟我说,叫我不必盯着夫人了,还说你近期很忙,没事不要来烦你。” 顾舒晏脸色略微扭曲,死死看着他:“冯野,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听话?” 冯野没懂顾舒晏话中的意思,他什么时候不听话了? 他嘿嘿一笑,献宝似的道:“主子,您不用担心,夫人那边我派人看着呢,夫人回了楚府后就没怎么出门了。” 顾舒晏问:“那这几日,可有谁去找过她了?” 冯野回道:“建安伯府的明小姐,长乐侯府的秦小姐和赵寺卿家的赵小姐,还有穆府的大公子二公子都有去找过夫人。” 顾舒晏直接在众多名字中捕捉到一个重点,问:“穆落之是一个人去的楚府?” 冯野道:“是的,并且穆大公子来的时候还带了诸多新鲜的玩意,呆的时间很长,走的时候如沐春风。” 顾舒晏心里堵得慌,听不下去了。 第41章 想我了吗 顾舒晏抬眼看向夜空, 已经深夜,现在去楚府也不像个样,顿时烦躁得很, 便又回到粼苑。 粼苑内,李平笙正准备回房歇息, 便看到顾舒晏返回了来, 他唇角噙着揶揄地笑:“怎么回了?” 顾舒晏没有回答, 沉着脸往他房间走。 李平笙伸了伸懒腰, 悠悠然道:“晏儿, 你怎么回事,何时这么沉不住气了。” 顾舒晏停下步伐,顿了半晌,回道:“没有。” 李平笙走到他身侧停下, 睨他一眼:“若是再忍下去, 当心憋坏了。” 顾舒晏垂眸看着他的鞋面, 静默了片刻, 随后往房内走去:“我回房了, 近期查出了一些线索, 没空想七想八。” 李平笙便只能随他去了。 而他现在却更加好奇这个楚淮凝, 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 翌日,楚府, 燕苍堂。 楚淮凝陪着父亲楚廷源在堂内用早膳。 对于自己乖乖女儿又回了娘家这事,楚廷源是既开心又忧愁。 开心女儿能陪着他,愁着坊间传言那事,加之女儿最近精神不太好, 想来多少也与他那女婿有关。 “凝儿可是与云昭产生矛盾了?” 对于他女婿的身份, 楚廷源倒是没什么看法, 即便真的是皇子,他女儿也是配得上的。 只是前些日子,女儿回娘家,那女婿还跟前跟后的,现如今她都回来五日了,那顾舒晏竟一句话都未过问一句! 楚淮凝摇了摇头:“没有,是凝儿想回来看看爹爹。” 楚廷源笑道:“爹爹有什么好看的,整日忙得只能陪你用两顿饭。” 楚淮凝笑了笑,朝父亲眨眨眼:“既然如此,那凝儿就必须得在府里多住一段时日,好让爹爹多陪凝儿用膳。” 楚廷源拍了拍她的脑袋,半晌都没有回话。 楚淮凝抬手覆上了脑袋上的手背,撒娇似的冲他一笑。 眉眼带笑,娇俏撞人心尖。 楚廷源轻轻叹道:“跟你娘一样,黏人精。” 楚淮凝噘嘴,甜甜地笑了笑。 穆落之这时正踏入堂内,笑道:“老远就听见凝儿在耍赖了?” 见到来人,楚淮凝唤了一声哥哥,穆落之直接落座在她身旁。 楚廷源双手撑在膝上,坐直身子笑道:“行了,落之来陪陪你妹妹,我去处理些公事。” 穆落之含笑点头。 等楚廷源离开后,穆落之对楚淮凝道:“你都几天没出府了,今日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楚淮凝托着下巴想了想,“后日是陛下的寿宴,届时我要陪爹爹入宫赴宴,我半个月前定了一套衣裙,哥哥就陪我去一趟绣归阁罢。” - 穆落之作为绣归阁的东家,进来后,自然直接被引进了贵客接待区。 绣归阁三楼内。 刘掌柜谄媚地笑道:“楚小姐,这身流彩暗花金丝绣边长裙,可是顶尖绣娘们采用上好的金丝一针一线缝制而成,若是您穿在身上,那定是美轮美奂,光彩夺目啊!” 楚淮凝不耐烦打断:“行了,我去试试。” 穆落之道:“我去查点下铺内的账目,凝儿一会儿试完了下楼找我。” 楚淮凝点点头,拿着衣裙进了隔壁的雅间。 东家要查账,虽说刘掌柜还没那个胆子贪污一个铜板,但挨不住他仍然万分紧张,见三楼有楚淮凝的两个侍女在旁看着,刘掌柜便悄悄跟在穆落之身后溜了。 一楼大堂内,穆落之往柜台处走去,在众多姑娘的身影中,不经意扫到一道莫名觉得眼熟的身姿。 他驻足看了片刻,便抬步走了过去。 沈静站在临窗旁,绣归阁内的女工正在为她介绍着她手中的男子长袍是何种布料,沈静认真听着,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穆落之在女工人身旁停下,低声道:“你去JSG忙别的,这位姑娘我来招待。” 女工默默退了下去。 沈静拿起一件紫灰色的长袍问:“这身可有其他的颜色?” “姑娘好眼光,这套长衫正是京中时下最抢手的样式。” 沈静抬头看去,诧异了须臾,问:“这位公子是?” 只见面前男子,身量极高,一身靛蓝色锦袍,相貌俊朗,唇角扬起,笑容看似极其得温和,但细细看去,眼底却毫无笑意。 穆落之含笑回道:“在下是绣归阁的东家。” 与此同时,三楼内,楚淮凝进了雅间。 她褪掉了今日身着碧绿色轻纱上衫,放在一旁,素手拿起新做好的长裙,这才记起,这身长裙制作的很是繁琐,穿戴起来也不太方便,便想唤桂冬和巧兰进来帮她。 楚淮凝放下手中的长裙,忽听一阵脚步声,方以为是巧兰和桂冬进来了,便没有转身,继续解着里衣,笑吟吟道:“哎呀——你们俩快过来帮我,这裙子可麻烦了,我还不知道怎么穿。” 那阵脚步声又走近了许多,却没有任何回应。 楚淮凝这才诧异转回身去看。 站在眼前的人,却是一身玉色白袍,金冠束发,容色俊美,将近六日没有见过面的顾舒晏。 她下意识惊讶问:“你怎么在这?” 旋即又想起前几日的不欢而散,冷起了脸。 顾舒晏面色淡淡地回道:“方才在楼下看到你了,想上来看看。” “巧兰和桂冬让你进来的?” 顾舒晏找了个位置坐下,漆黑的眸看向她,“嗯。” 见他显然赖着不打算走了,楚淮凝这才回过神过来,她的上身现下脱的只剩下一件小衣。 此刻,肤色如雪的双臂与精致的锁骨都露在外面,顾舒晏坐下来后,便慢条斯理地上上下下打量她。 随后,他缓缓站起身,踱步走到她的面前,问:“这几日,有没有想我?” 楚淮凝偏过头,避开他的眼神,“没有,我忙着呢,没空想你。” 顾舒晏心里一堵,眼睫垂下,又追问:“不问问我有没有想你?” 楚淮凝长睫颤动,缓慢地扭过头看他,问道:“你怎么来绣归阁了?” 顾舒晏眼神停留在她的锁骨上,低声道:“顺路带个人过来的。” 楚淮凝半垂眼眸,遮住了眼里的情绪。 顾舒晏停至她的跟前,二人身躯离得很近,楚淮凝感觉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一步步往后退。 他一步步将她逼到了墙边,近乎呢喃声问:“凝儿,不问问我有没有想你?” 楚淮凝轻哼了一声,不悦道:“我不想知道。”随后又用力推了他一下,“让开,我要试裙子了。” 顾舒晏长臂一伸,直接将那套长裙拿了过来:“我帮你穿。” 楚淮凝推搡几下,顾舒晏将裙子搁在臂弯,双手搂抱住她的腰肢,掌心绕到腰后,优游不迫地解开她腰后系着的细带。 细带松懈,下半.身的百褶裙垂直脱落。 楚淮凝在逼仄的角落,被他紧紧环绕,试着用力挣脱了几下,顾舒晏仍纹丝不动,便索性随了他去。 总归无论这辈子还是上辈子,两辈子加起来,顾舒晏早已与她亲密无间,他二人早就彼此熟悉了。 既然顾舒晏要为她穿裙子,她何不趁此机会享受一下顾舒晏伺候她? 见她停止了抗拒,顾舒晏讶异地垂眸看她泛红的脸庞,浅浅一笑。 随即,他将臂弯里垂放的那套长裙,不紧不慢,一点点为她穿了上去。 裙子套上腰身,他的掌心慢慢从前腰绕到了腰后。 顾舒晏自小习武,掌心有薄薄的茧子,他相貌俊秀斯文,端的一副芝兰玉树之态,外边却看不出他强劲有力的手掌有多会乱来。 楚淮凝冰肌玉骨,香娇玉嫩,他轻轻抚了上去,顺着她纤细的腰肢,漫不经心地摩挲,引起她浑身颤.栗。 “顾舒晏,你这是在给我穿衣服,还是做什么?”她颤着声问。 顾舒晏系好了她的腰带,下巴搁在楚淮凝单薄的侧肩,他轻轻呼出的气息,尽数洒在她的肌肤上,楚淮凝的身子不禁一抖。 在楚淮凝以为他又要不看场景乱来时,顾舒晏却什么也没有做,只这样弯着身子,双手紧紧环住她的纤腰。 这样静静抱了良久,他的声音轻轻地在耳畔缠绵道:“想你了。” 楚淮凝心里忽软,有一瞬间完全抵挡不了他清冽的嗓音发出这般轻柔的语调。 那声如玉石轻撞,由肩上传入她的耳内,犹如绒羽轻轻地划过她的心尖,激得她不禁酥麻。 楚淮凝咬着唇,没有回应。 顾舒晏又使力将她往自己怀里按,而后薄唇轻柔贴上她冰凉的肩。 又若有若无地轻咬着。 楚淮凝秀眉微蹙,忽然想起来正事,红着脸恼怒道:“你快让开,我进来许久了,一会儿我哥哥若是看我迟迟不下去,定会上来找我的。” 倘若让哥哥看到她与顾舒晏衣衫不整的样子,她的脸还往哪摆?! 闻言,顾舒晏的掌心用力收紧,半晌后才缓缓松开她,站直了身躯,面色又如往常那般冰冷。 他不动神色地收敛自己身上心绪不安的情绪,静静看了楚淮凝许久,遂转身离去。 绣归阁一楼。 穆落之看着面前静秀的女子,面上不由浮起一丝遗憾。 多好的姑娘,怎么就做了外室。 沈静看出穆落之看她的眼神不对劲,按下了心中的好奇,只问道:“请问公子,还有适合男子的轻薄长衫吗?” 穆落之紧抿唇,问:“姑娘是给住在一起的男人买的衣裳?” 沈静只觉得他好生无礼,便敷衍回道:“是。” 穆落之看了眼她手中的布料,见颜色颇为老气,便道:“时下最兴的是宝蓝色与鸦青色,姑娘手中的,怕是不适合与你住在一起的那人。” 沈静这才听出他话中意味,正色道:“我不知公子误会了什么,但你方才的话让我极其不舒服,若是公子不愿做我的生意,我现在走便是。” 穆落之伸手拦住,歉然道:“姑娘莫气,是在下不是,在下唐突了姑娘,既如此。”又侧首对立在一旁的刘掌柜道:“将我方才说的那两套衣裳都包起来,权当给姑娘赔罪了。” 沈静没有露出笑脸,回道:“不必了,两身衣裳我还是买得起。这位公子,我与你素不相识,若是让你误会了什么,还望公子明明白白说出来。” 穆落之略微诧异看她,浅笑道:“是,兴许是我看错了人,对不住姑娘了。” 沈静见他态度还算好,便也没有想揪着不放,拿过刘掌柜送上来的两套衣裳去柜台付了银子,便离开了绣归阁。 楚淮凝正从三楼下来,摊开手掌在穆落之面前晃了晃,穆落之侧首问道:“凝儿,你夫君到底有没有外室?” 楚淮凝无奈看他一眼,没好气道:“没有!” 虽说那日她忘了问顾舒晏这事,但她仍然相信那位姑娘定不会是他的外室。 第42章 皇子殿下 今日是陛下的寿宴, 巍巍的皇城内一片喜悦笼罩,加之近期坊间的流言,不少朝中重臣皆觉得今日将有大事发生。 与此同时, 凤仪宫殿内。 楚淮凝大清早便随着父亲楚廷源一同进宫,她身着流彩暗花金丝长裙端坐在殿内。 少女静静坐着, 细眉微蹙, 眸色半掩, 紧抿着红唇, 倒叫人看不出半分她平时里那娇俏跳脱之态。 几名小宫女正在为皇后盥洗梳妆, 楚淮凝坐在软榻上看着皇后,心情颇是复杂。 皇后坐在铜镜前,秀目望着镜内照映出少女紧紧蹙起的眉,默默无言。 盛装打扮后, 皇后朝佟嬷嬷使了使眼色。 佟嬷嬷心领神会, 带领殿内的众宫人退了出去。 楚淮凝坐在皇后身侧, 牵起她的柔荑, 明亮的眸中含着疑问, 迫不及待地问道:“姨母, 姨母是早就知晓顾舒晏的身份了么?” 皇后轻声道:“知道。” 楚淮凝也不意外, 毕竟她当时想破头都不明白,她并没有求姨母赐婚, 为何陛下忽然就向她与顾舒晏赐下婚约,想必是姨母早就替她相中了顾舒晏。 楚淮凝红唇抿了又抿,欲言又止。 皇后的眼神在她面容上停滞了许久,问道:“凝儿不怪姨母擅作主张?” 楚淮凝摇了摇头, 道:“我知道姨母不会害我, 只是……” 只是, 她从没有想过嫁入皇家。 她向来野惯了,如今顾舒晏有层皇子的身份,于她来讲就如同无形的枷.锁,自由惯的人,一时还无法接受。 皇后思忖了会儿,正色道:“凝儿,你始终是要长大的,你这一生不可能永远在你父亲还有我们的保护下。” 楚淮凝不懂这是何意。 皇后又问:“顾舒晏待你如何?” 她想也未想,回道:“好。” 皇后倒有些诧异,据佟嬷嬷打听,这个顾舒晏,性子冷漠孤傲得紧,她还担心凝儿嫁过去会受尽冷落。 楚淮凝面色忧愁,看似一点也不开心。 “姨母,我总觉得心里JSG有些不舒服。” 皇后右手覆上楚淮凝的手背:“他虽是皇子,而你的身份家世亦不差,你们二人不正是门当户对,天造地设吗?” 楚淮凝抬起脸看向皇后,无力地一笑。 皇后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本身一直觉得自己下的决定没错,可现下见到她心里分明不适,却还是没有舍得责怪自己,皇后顿时也有些过意不去。 皇后抬手摸了摸楚淮凝的脸颊,柔声道:“凝儿,你心里若是怪姨母,大可说出来,憋着可不是你的性子。” 楚淮凝麋鹿似的眸看着皇后关怀的眼神,抿唇摇了摇头,“姨母,凝儿没有怪您。是我自己对顾舒晏一见钟情,没出息的喜欢他,姨母又没有逼我。” 皇后闻言笑了出来,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啊,真不害臊。” 楚淮凝摸了摸鼻尖,冁然而笑。 皇后道:“你放心,有姨母在,定会好好保住你本该有的位置。” 楚淮凝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 宝璋殿内灯火昭昭,谈话声此起彼伏。 奢华的筵席之上,文武百官,名门世家们纷纷携家带口,出席于宫宴之中。 此时,贵人皆已落座。 楚淮凝随着父亲楚廷源坐在最靠前的席位,坐下后,她眼神幽转,试图在众多道身影中找到顾舒晏的影子。 正在这时。 太子李彦从她身侧路过,本是想擦肩而过,却倏然驻足,侧首睥睨地打量楚淮凝。 见到太子身姿,楚廷源与楚淮凝一同站起身,朝太子行礼。 李彦颔首,道:“免礼。” 随后楚淮凝继续看向殿外,李彦还没离开,望着楚淮凝,明知故问:“淮凝妹妹这是在等谁?” 楚淮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回道:“没有等谁,殿下若是有事大可去忙。” 见她毫不给面子,因殿内人多,李彦也不好发作,甩了甩衣袖,恨恨地看了她一眼,眼神却落在她明媚的面容上,迟迟移不开。 楚淮凝装作没看到他,偏过头去同楚廷源说笑。 正在这时,殿外通传声响起:“陛下与皇后娘娘到——” 李彦便只能回到自己的座位。 大殿内众人起身行礼,一齐恭贺殿下寿喜。 皇帝与皇后坐在宝座上,说了几句场面话。 台下道喜声连绵起伏。 皇帝撩起袖摆,朗声道:“今日,朕有一件大喜事要公布。” 因着这几日外界传言,众人纷纷将眼神移到靖安侯府这桌席位上,只见靖安侯府一家皆坐在席前,独独没有话题中那人。 “朕的第二子,与朕失散二十来年,如今找回,朕心甚悦,则决定在今日的大喜日子里将这份喜悦分享给众爱卿。” 皇帝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立在身侧的王公公,王公公立即扬声道:“二皇子殿下入殿——” 闻声,台下众人目光一齐往偏殿入口望去,只见走来一名身着月白色锦袍,玉冠束发,身形颀长,身姿如竹,面容俊美的男子。 刹那间,场内一片哗然。 二皇子的生母乃上任靖安侯之女,亦是当初的侧妃娘娘,如今二皇子横空冒出,光是家世才学相貌都更胜太子李彦一筹,加之陛下的看重,这番果真是将太子打得措手不及。 更况且,二皇子娶的娘子还是楚首辅的掌上明珠及皇后娘娘最宠爱的外甥女,楚淮凝。 朝中重臣大多都见过顾舒晏,欣赏他的能力与品性,不少臣子暗自点头,而场内众多未出阁的贵女们,见到来人,止不住芳心暗动。 顾舒晏进了大殿,眼神越过众人,停留在楚淮凝的身上,恍惚间,正好与她对上视线。 一阵无言的眼神交汇。 紧接着皇上讲述了如何与儿子失散的事。 虽说众人十足好奇,为何这失散的孩子以顾侧妃侄子的身份出现在大家面前,也不主动找回自己的身份?而皇家本就乱,各人心里有各种想法,自然不敢说出,只纷纷为陛下送上祝福。 一场寿宴则在喜悦中散席。 筵席散了后,皇后吩咐佟嬷嬷让楚淮凝留下。 楚廷源猜想应当与他女婿有关,见有皇后在,他也大可放心,便随着同僚离殿了。 宝璋殿外。 皇后牵起楚淮凝的手,往金銮殿的方向走去。 “凝儿,顾舒晏与陛下正在金銮殿,姨母带你过去。” 楚淮凝好奇问:“姨母,那是陛下父子见面,我去做什么?” 皇后暼了她一眼:“你是二皇子的媳妇儿,自然要去陛下面前一同露脸了。” 楚淮凝只能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金銮殿内,熏香渺渺。 皇帝眼眶微红,感叹道:“儿子,朕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做你的父亲了。” 自从知道顾舒晏是他的亲生儿子后,他便日日夜夜盼着昭告天下这大喜事。 顾舒晏站在大殿内,面无表情看着宝座上的男人,问:“陛下,我母亲的事,陛下是全然忘了?” 皇帝楞了一息:“你母亲?她什么事?” 顾舒晏冷声道:“我母亲当年并非难产而亡,而是有人蓄意谋害。” 皇帝略微心虚地避开他的目光,半晌后,沉声道:“晏儿,这事朕查过了,的确是难产而亡。” 顾舒晏极快地捕捉到他慌乱的神色,旋即很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陛下,若是我查出了幕后真凶,还望陛下莫要包庇才好。” 皇帝想起顾悦,内心十分愧疚,心痛难忍,便更想尽力待顾舒晏好,他道:“儿子,你与户部侍郎金重远嫡女的婚事,可不能就这样做罢,这是你母亲在世时,为你许下来的婚约。” 闻言,顾舒晏紧蹙眉心,面色难看问:“什么婚事?” 皇帝道:“前两日,这金重远便找过朕提了此事,他那边还有你母亲当年的留信,以及交换的信物。” 顾舒晏这下总算明白,金明雪为何要散发他身份的消息了。 他俊容冰寒刺骨,冷声道:“我已经成亲了,陛下这是让我与淮凝和离不成?” 皇帝尴尬笑了笑,因为这也是他当初下的圣旨,楚淮凝家世优良,做皇子妃很是般配。可怎么说这婚事也是皇后隐瞒他算计来的,心里多少还是很不平衡,再加之与户部侍郎之女的婚事,还是顾悦当年许下的承诺。 “儿子,你是皇子,三妻四妾乃是常事,那金家小姐想必也不会介意做侧妃。” 正在这时,皇后的声音从殿外传了进来:“陛下可真是大忙人,这才认回了儿子,就迫不及待送个儿媳?” 顾舒晏回过身,却看到站在皇后身旁,面色苍白的楚淮凝。 他心口猛然一缩,神色紧绷。 皇帝冷着脸,看向皇后:“怎么,皇后还要阻止皇子纳妾了?” 皇后笑了笑,沉着道:“这个臣妾自然不能插手,只是陛下不如问问二皇子的意思?” 皇帝冷笑:“他自然是同意的。” 顾舒晏急忙打断,“陛下!——” 楚淮凝欠身行礼,道:“陛下,娘娘,臣女先行退下了。” 而后没等皇帝与皇后的点头,便匆匆离开了金銮殿。 顾舒晏转回身,冰冷的眉目直视着皇帝,随后丢下一句:“这婚事就留给陛下自己去娶罢。”便也退出了金銮殿。 皇后听到这句险些笑出了声。 皇帝伸手正预喊顾舒晏留下,却已没在金銮殿看到他的身影。 殿外。 楚淮凝闷头走着,心里混乱不安,双手冰凉,早已经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顾舒晏大步流星跟了上来,直接将她拽入了廊下的角落。 楚淮凝眼眶湿润,咬牙看他:“放手。” 顾舒晏揽住她的腰身,“不放。” 楚淮凝直接踹了他一脚,骂道:“你要娶金明雪,亦或是银明雪都随你,但你娶别人,首先要与我和离!” 顾舒晏冷声道:“我没说要娶。” 楚淮凝仰起脸看他,清眸流盼,湿气氤氲:“你不娶,可皇子殿下,三妻四妾都正常,不是吗?” “陛下说你与金明雪早就有婚约,这么说来,我反倒是那个霸占了别人位置的人?” 顾舒晏脸色阴沉如水,狠声道:“凝儿要与我和离,你且看皇后娘娘她会同意吗?” 闻言,楚淮凝心里更愤恨万分,他分明清楚知晓她所有的弱点,却三番两次拿她的弱点来威胁她。 她用力推开他,“你别总拿我姨母来压我!” 顾舒晏纹丝不动,面色难堪。 她眼里噙着泪,用着她认识顾舒晏以来,最绝情的语气,冷声道:“顾舒晏,我开始讨厌你了。” 语落,楚淮凝趁他摇摇欲坠之际,连忙跑开。 在她离开之后,顾舒晏面色煞白如纸,倒了下来。 第43章 恢复记忆 是夜, 户部侍郎府,大堂内。 户部侍郎金重远眉目舒展,显然心情极佳, 他坐在正首,朝立在面前的少女道:“女儿, 还是你想得周到。” 金明雪含笑道:“父亲, 这都多亏了母亲于顾公子的生母有恩, 这才替女儿许下了这桩婚事。” 金重远提醒道:“诶——还叫顾公子?该称呼二皇子殿下JSG了。” 金明雪抿唇一笑, 点了点头。 出了大堂, 跟在金明雪身后的蒋嬷嬷忧虑起来:“小姐什么都好,可惜的是即便嫁过去,也不是正妃了。” 金明雪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那本该是我的。” 那日顾舒晏说楚淮凝得到的从来都是属于她的, 可与顾舒晏的婚事, 却是楚淮凝从她身上抢过去的。 金明雪轻声自语:“罢了, 我就让她一回。” 蒋嬷嬷道:“若是夫人在世, 知晓了小姐受了这等委屈, 怎能受得住, 小姐不若再去争取一番, 或许事情还有转机。” “顾公子他并非任人拿捏的,我这番算计他, 恐怕他早就将我厌了去。” 蒋嬷嬷满脸气愤:“那是他不知道小姐的好,楚小姐她除了家世与容貌,还有什么能比得上小姐。更况且,还是她先霸占了小姐的位置。” 金明雪沉默不语, 步伐未停, 踏着夜色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蒋嬷嬷长叹了一口气。 当年顾侧妃生产那日, 若非不是夫人放心不下,派她去王府照看顾侧妃,又怎会让她看到顾舒晏还活下来的那一幕。 - 明月挂树梢,银辉照映巍峨的宫墙。 偏殿内烛火轻悠,李平笙坐在紫檀木桌前,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 良久过后,床榻上躺着的那道修长身形微不可察地动了几下。 顾舒晏面无血色,缓缓睁开双眼。 “醒了?”李平笙抱臂远远睨他一眼。 顾舒晏坐起身,靠在榻边出神。 半晌后,幽暗处传来他冰冷到没有一丝温度的声音:“义父,现在是什么时辰?” 李平笙踱步走到榻前,看着他苍白的面色,“被你媳妇儿气糊涂了?” 顾舒晏诧异之下抬头去看他。 见他惊愕之色,李平笙略显诧异,道:“两个时辰前,你跟你媳妇儿在廊下争执,紧接着她跑了后你便晕倒昏迷不醒。” 顾舒晏轻声呢喃:“吵架?” 怎么会,他都有将近一个月没有见到楚淮凝了,怎会与她吵架? 旋即,他猛然站起身,眉宇紧紧蹙起,问道:“我成婚多久了?” 李平笙皱眉看他,想了想道:“约莫快两个月了罢?”随后又问:“你是被你媳妇儿气得痴呆了不成?” 闻言,顾舒晏站起身正预往外走去,却被李平笙一把拉住,“做什么去?” 顾舒晏驻足,这才冷静下来,问:“义父确定我与淮凝还没和离?” 李平笙松开他的手臂,无奈道:“你怕是真痴呆了,和离什么和离,整天如胶似漆的,拆都拆不开。喔,不对,除了今日,你们之前大约有六日没见面了。” 顾舒晏怔在原地,努力将自己脑海里的记忆与他所发生的事全部联系在一起,却混乱不堪,一下子是楚淮凝羞怯地唤他夫君,一下是楚淮凝冷着声要与他和离。 一刻钟后,他渐渐平缓心绪。 顾舒晏往回坐了下来,问了李平笙好几个问题。 得到了回答后,顾舒晏这下不得不承认,他的人生应当真的是经历了两次。 现在的他,与楚淮凝只成婚了两个月,并且还没有和离,而此时他的身份也因金明雪的缘故,提前曝光。 李平笙见他的脸色一下黑一下白又一下青,顿是大惑不解。 想必又是与他的娘子有关。 两个时辰前,李平笙有幸亲眼见到顾舒晏与楚淮凝的争吵,他在站长廊转角,不知不觉给看入了神。直到最后顾舒晏晕倒,使他吓了一跳,而后醒来了却又神志不清。 李平笙摇头叹了叹气。 这个叫楚淮凝的小丫头果真有点本领,吵个架,竟能将顾舒晏给气晕了。 - 楚淮凝出宫后便直接回了楚府。 回了梨木院后,第一件事便是将顾舒晏先前放在院内的所有衣物通通砸了出去。 “吩咐下去,从此不准顾舒晏再踏入楚府一步!” 巧兰和桂冬连忙应道。 等将顾舒晏的所有物品都收拾干净后,巧兰和桂冬瞧见楚淮凝脸色不好,眼眶通红,杏眸泪眼欲滴,我见犹怜,登时心疼不已 桂冬为她打着扇子,消消怒火。 二人此时还不知道是发生了何事,巧兰为她斟茶,便安慰道:“小姐,姑爷如今是皇子了,那小姐也是皇子妃,地位今后会更高一等了。” 楚淮凝擦干了泪,哑着声哭道:“他是皇子又如何,是皇子就能欺负我了?” 她楚淮凝受不来这种委屈,若是让她与其他女子共侍一夫,她宁愿不做这劳什子皇子妃。 男人就该像她爹爹一样,一辈子只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 三心二意的男人,地位即便再高,她也不要! 正在她气愤之时,梨木院下人来通报:“小姐,姑爷在门外求见。” 楚淮凝道:“不见,让他走!” 下人面色踌躇:“可姑爷是皇子,不好拒之门外……” “不必怕他,直接关紧大门。” 见她态度坚决,下人只好奉命行事。 楚府门外。 顾舒晏看着紧紧关上的大门,现在总算明白回门那日,他为何会觉得这里异常熟悉了。 上辈子,楚淮凝与他和离后,他日日夜夜都来楚府,却始终没能见上她一面。 思及此,顾舒晏现在只能先返回,总归现在她与他还没有和离。 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 - 一连三日,楚淮凝都没有出过府。 直到第四日时,她实在坐不住,溜出去逛街了。 即便再气顾舒晏,她也不能委屈了自己。 仪华楼内,楚淮凝正要上二楼。 顾依若正与金明雪下楼,三人迎面相撞,楚淮凝扫了她二人一眼便离开了。 顾依若上前拦住她:“嫂嫂,嫂嫂这是要去哪儿?” 楚淮凝没什么好脸色看她,随后眼神又暼了一眼她身旁的金明雪,笑道:“怎么,妹妹找我有事?” 顾依若身躯一晃,很快被金明雪扶住,她道:“嫂嫂独身一人出来用饭,不如与我和明雪一道?” 楚淮凝扫了一眼金明雪,看着顾依若:“这是妹妹要邀请我,还是金小姐?” 金明雪微微一笑:“淮凝,是我想与你好好谈一谈。” 楚淮凝微扬下巴,向二楼走去,上了几步台阶后,眼神望向看她二人:“那便一同来罢。” 仪华楼二楼雅间内。 金明雪的侍女上前斟酒,巧兰和桂冬见状,忙走上前,语气不善道:“我们小姐不能饮酒。” 金明雪眼神看向楚淮凝,似在询问。 楚淮凝侧首对巧兰和桂冬道:“喝一点,不碍事。” 顾依若没看出这二人之间微妙的氛围,只端起面前的酒杯,看着楚淮凝歪了歪头:“嫂子喝了这杯酒,我们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吧。“ 楚淮凝的指尖摩挲杯沿,面色略微诧看向顾依若:“你今日到底是吃错了什么。” 顾依若不知不觉已经几杯酒下肚,脸颊酡红,口齿不清道:“果然……我和你之间只能水火不容。” 楚淮凝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金明雪笑道:“淮凝,阿若她在见到你之前就有些醉了。” 难怪方才她在顾依若的身上闻到了若有若无的酒味。 金明雪道:“淮凝,喜欢你的人可真多。” 她看了一眼已经趴在桌上昏睡的顾依若,继续道:“别说阿若了,我也很想与你交好。” 楚淮凝不语,只仰头饮了一口酒。 酒水刚入口无味,而后辛辣才渐渐弥漫于口腔内,很快又转为清香甜润,与她之前误喝过的那回的感觉截然不同。 金明雪见她看着酒杯很是好奇,便道:“这是仪华楼内自制的果酒,名叫醉樱流。” 楚淮凝眸光迷离,眼神轻轻地看向酒盏内所剩不多的清透酒水:“醉樱流,果真是既甜又醉人。” 金明雪见她酒杯空了,便又斟了一杯,“淮凝,你应当知道了吧。” 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眸,迷茫看她。 只见眼前的少女虚幻一片,看不清长相,却传来浅浅的声:“我的母亲,当年与顾公子的生母乃是闺中密友,在顾侧妃怀孕之时,母亲才嫁给了我的父亲,父亲刻薄无情还爱沾花惹草,母亲性子柔软,难免会受欺负,顾侧妃见我母亲日子过得艰难,便约定了与我母亲生下的孩子结秦晋之好。” 楚淮凝的双颊已布满红晕,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 她眼底雾气氤氲,看着金明雪:“你跟我说这些是做什么?大可去找那顾舒晏,毕竟我又不是与你有婚约的人。” 闻言,金明雪怔愣住,笑了笑道:“淮凝,自两年前起我便爱慕顾公子,自从知道我与他有婚约后,我总觉得老天待我不薄。可我却不敢主动去接近他,总想着,等顾公子回到他原先的位置,那他的身边必定会有我。” 楚淮凝又将手中的果酒喝完,金明雪见状,又给她倒了一杯,只听她那醉醺醺的嗓音绵软却很清晰地道:“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陛下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金明雪沉默不语,攥紧了酒杯,“淮凝,我JSG不想伤害你,若是可以,我会与你好好相处的。” 房间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很快走进来一名身形高挑的男子。 闻声,金明雪转身去看,唤道:“顾二公子。“ 楚淮凝眯着眼看着向她走近的那人,半晌后,她红唇微启,呢喃出声:“顾?顾舒……”话未说完,便睡倒在桌上。 顾舒展铁青着脸,怒目看着金明雪:“你对她做了什么?” 金明雪道:“淮凝只是喝多了,阿若也是。” 顾舒展的眼神望向睡得脸颊通红的楚淮凝,焦躁不安的心渐渐缓平,语气僵硬道:“我先送她们回去。” 金明雪站起身,拦住了他,“顾二公子先别急。” 顾舒展不予理会,坐到楚淮凝的身旁想要抱起她,这时巧兰和桂冬一同拦了下来,“顾二公子,小姐我们带回去便好了。” 顾舒展只当没听见,用力挥开巧兰和桂冬的手,而在他的手还没来得及触碰到楚淮凝时,却被她挥手打掉。 他只能收手,弯身凑过去听,离近了方能听见她在小声嘟囔,而除了“顾”字以外,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第44章 不会中计 顾舒展弯身凑过去听, 离近了方能听见她在小声嘟囔,而除了“顾”字以外,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想也不用想, 便知她在念谁的名字。 顾舒展强压下内心的躁意,看了她片刻, 眸光渐染柔和。 他抬起右手, 正预将抱她起来之时, 只见楚淮凝摇晃不定地站起身。 她双颊酡红, 半眯着杏眸, 蒙上了一层雾气的眼神扫视房内一圈,最终停留在站在她面前的顾舒展身上。 楚淮凝脚步虚浮走到顾舒展面前,而后伸出纤细的双臂挂在他的脖颈上,侧脸贴在他的胸膛, 口中仍在呢喃不止。 金明雪看着这一幕, 唇角扬起地更深。 对于楚淮凝的投怀送抱, 顾舒展全身骤然崩紧, 白皙的面色通红, 喉间亦是不自然的滚动, 眼神发愣, 似是难以置信。 他垂下的右手紧了又紧,终是克制不住, 伸开手臂想要揽住她,加深这个拥抱之时。 “啪——”地一声,在寂静的室内异常的响亮。 他怔愣在原地。 楚淮凝闭着眼睛给他来了一巴掌,声音清脆响彻, 将室内的人都打得意想不到。 顾舒展的头偏了几分, 半晌后, 艰难地回过了神,声量拔高,咬着牙道:“楚淮凝!” 她怎么敢?怎么敢打他? 楚淮凝身姿微晃,迷迷糊糊地推开他,脚步紊乱往外走去。 顾舒展攥紧了拳头,控制住自己的怒火,沉着步伐跟了上去。 巧兰和桂冬见楚淮凝站都站不稳了,还要往门外走,连忙也跟了过去。只见她站在门前,闭着眼捶打房门,嘴里不停埋怨怎么打不开。 正在这时,房门倏然被打开,楚淮凝重心不稳往前扑倒。 顾舒展见状,忙要前去拉住,却见她直接跌入了一人的怀抱。 顺着往上看去,就见到顾舒晏那张冰冷的面容。 雅间内熏香袅袅,顾舒晏右手环住楚淮凝,让她侧脸贴在自己的胸膛前,他的眼神轻飘飘地扫过顾舒展,而后直接停在金明雪的身上。 楚淮凝闭着眼睛嘟囔,提起小拳头就捶了捶面前的人,顾舒晏不为所动,仍冷冽地看着金明雪。 他哂笑:“金小姐,你这是演一出戏给谁看?” 金明雪没料到他如此不给面子,脸色煞白,急忙解释道:“顾公子,淮凝她是喝醉了。” 顾舒晏垂眸看了一眼脸红到好似要冒烟的楚淮凝,右手又上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才抬眼冷笑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当我是那等会被你耍得团团转的人?” 顾舒展立在顾舒晏面前,满脸莫名其妙地问:“大哥你在说什么?” 顾舒晏眼神移到顾舒展身上,“说你是傻子被她利用了。”转而又对金明雪道:“你想让我进来看到什么画面?我的娘子与我弟弟暧昧不清?还是觉得我光凭一个画面便会不信任淮凝?” 金明雪脸上毫无血色,楞在原地迟迟没有回神。 大抵是耳边一直传来说话声,楚淮凝觉得周边嗡嗡地十分不舒服,便张开手臂环住身侧人的腰,整个人的重量皆往他身上压去。 顾舒晏见她像是要撑不住了,懒得再多说下去,便直接弯腰横抱起楚淮凝。 他身姿挺拔,温柔地抱着怀内的少女,后侧首对巧兰和桂冬道:“你们俩个先回楚府。” 巧兰和桂冬急忙问:“姑爷要带小姐去哪儿?” 顾舒晏没有回答,横抱着楚淮凝往外走。 等顾舒晏带着楚淮凝离开后,顾舒展面无表情看向金明雪:“这就是你叫我来的目的?” 金明雪目光幽幽望着门口的方向,半晌后才转身往桌前走去,不紧不慢道:“若是顾二公子对淮凝没有心思,又如何能中计?” 顾舒展半垂眼帘,良久没有回话。 就在金明雪以为他已经离开时,便听身后传来若有若无地呢喃声:“是,你说得对。” _ 马车在仪华楼下侯着。 冯野坐在前座无聊地数马儿尾巴的毛发,正在他觉得快要数完之际,倏地感觉身侧一阵冷风掠过。 他诧异回头,便看到顾舒晏怀中抱着一名昏迷的少女上了马车。 冯野看清那怀里人是谁后,连忙驾起马车,预往楚府方向行去,马车内却传来一道声音。 “去粼苑。” 冯野很快应了一声,便熟练地驾起马车朝粼苑的方向行驶。 马车内宽敞雅致,案几上一鼎鎏金镂空香炉熏香冉冉升起。 车内暗香浮动。 楚淮凝坐在顾舒晏的腿上,上半身软若无骨似的倾倒在他的胸膛,如今入夏,单薄的外衫实是抵挡不住胸前的那片灼热。 顾舒晏抬起冰冷的手掌覆上楚淮凝的脸颊,掌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她滚烫的侧脸。 似贪极了这凉丝丝的触感,楚淮凝唇角不禁勾起笑容,闭着眼睛抬手,本能地顺着感觉去摸那带给她冰凉快.感的来源。 她滚烫的掌心,下一瞬间贴紧了他的脖颈,又灵巧地顺着脖颈摸上了他的脸颊。 楚淮凝仰起脑袋,红唇轻轻啄上他的喉间,轻轻碰了一下后,便没完没了地重复着那动作。 顾舒晏眸色幽暗,从容自若地打量着她做乱的举动。 自晕倒醒来后,他两辈子的记忆被尽数打乱,一会儿是她含羞的笑靥,一会儿又是她冰冷的面容,这几日的所有不安使他硬生生地缓不过神。 现如今看着楚淮凝在自己身边,顾舒晏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波动。 他抬起如玉的指尖,描摹着她脸部的线条,顺着秀丽的眉骨到高挺的鼻梁再至她的红唇,她身上的每一处,几乎都在挑战他的忍耐性。 顾舒晏双手捧起她的脸颊,定定地看了良久。 他轻声道:“凝儿,亲我。” 少女醉眼迷蒙,伸手推了推他的脸。 顾舒晏一把抓住她的手心,鼻尖抵住她的鼻尖,近乎在她唇边呢喃:“亲我。” 他呼出的气息洒在她的唇上,令醉醺醺的楚淮凝身子骤然一缩。 楚淮凝下意识仰头往面前送,红润的唇瓣直接撞入他的薄唇。 双唇相贴,是果酒的甜润气息,更是她本身自有的甘芳香甜。 楚淮凝有一下没一下地亲,仿佛找到了什么好玩的玩意,亲了几下却觉得不够。 顾舒晏双唇紧紧闭着,黝黑的瞳孔看着面前的少女眯着眼胡来,他揽住她腰肢的手渐渐收紧,面容却仍然端着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楚淮凝坐在他的身上,双腿交叉在他腰间,亲了几下,又笨拙地拼命往里挤。 她试图打开那紧闭的房门,却总是不见房门有放松的迹象。 她闭着眼埋怨一声:“什么东西,跟顾舒晏一样讨厌!” 顾舒晏的掌心不徐不疾地从她的后腰挪到她的脑后,左手指腹漫不经心地揉按住她的唇,低声道:“凝儿,不要再让我听到你这张嘴里说出这句话。" 楚淮凝哼唧一声,继续嘟囔:“顾舒晏,讨——” 听着马车内的动静,冯野此时只悔恨自己的听力为何这么灵敏,竟然将那轻微的声音都纳入了耳内。 主子平时端着冷冰冰的样子倒看不出来,没想到,私下竟是个那般会玩的…… 这也怪不得夫人总是趁主子不在就偷偷回了自己的家。 这谁还受得住? 冯野一边驾着马车,一边又控制不住分心去听里头的动静。 临近黄昏时分,初夏的微风缓缓徐过。 马车到粼苑门口停下,冯野率先跳了下来,而后掀起车帘立在一旁。 半晌后,只见顾舒晏衣冠整齐,抱起脸颊深深埋在他胸膛的楚淮凝进了粼苑。 绕过了花园走到前厅时,李平笙与喻白还有沈家父女一同坐在厅内。 李平笙眼神不经意往外一扫,见到人影,便走出来喊住顾舒晏。 顾舒晏驻足停下。 沈静也跟着走了出来,待看到顾舒晏后,诧异地看着他JSG怀中的少女,而边上的喻白满脸惊喜喊道:“阿凝?” 喻白走上前,看到楚淮凝泛红的小脸,正想上手去摸摸她是不是生病了,被顾舒晏极快的躲了过去。 喻白抬起的手僵硬地悬在空中,撇撇嘴无奈道:“表哥,也不必藏这般严实吧?阿凝她也是我的朋友。” 顾舒晏没有理他,直接问李平笙什么事 李平笙暼了一眼楚淮凝,见她口脂凌乱,嘴唇红肿,哪儿能看不出方才发生了什么。 “你把你媳妇儿带回来做什么?”他问。 顾舒晏道:“我在哪儿,她就得在哪儿。” 喻白听了这话,啧啧了一声,小声道:“真肉麻。” 沈静在一旁笑道:“好了,楚小姐应当是喝醉了吧?快让她好好休息,我去准备醒酒汤。” 顾舒晏侧首对沈静道:“多谢。” 随后抱着楚淮凝往他休息的房间走去。 沈静朝厨房去,喻白见状,忙跟了上去。 李平笙见人都散了,只能甩甩袖,继续回厅内与沈青之品茶。 第45章 此生唯你 屋内点燃了烛火, 顾舒晏将楚淮凝放置在床榻上,伸手解开她凌乱的外衫,又出门去接了一盆热水, 坐在榻边拿巾帕为她擦拭颈边的细汗。 沾了热水的巾帕将将碰上她的肌肤,楚淮凝拧着眉心, 喃喃道:“不要……热……” 顾舒晏只能停下来, 任由她抓住他的手贴在脸颊上取凉。 “凝儿?”他试着唤了几声。 楚淮凝睡梦间, 迷迷糊糊应了两句。 此时房门被敲醒, 顾舒晏起身去开门。 沈静端着托盘站在门口, 身后还冒出喻白半边往房内打量的脑袋,沈静道:“这醒酒汤里我加了一剂药,对女子的身子有好处。” 顾舒晏道:“多谢。” 喻白壮胆子冒出半边身躯,朝顾舒晏道:“表哥, 一会儿阿凝醒了你可得要喊我, 我可想她了!” 顾舒晏冷冷扫他一眼, 身后倏然传来少女痛苦的呜咽声, 他神色骤然一紧, 端了醒酒汤便往里走了去。 沈静很体贴地关上了房门。 床榻上, 楚淮凝身姿扭曲, 闭着眼睛哭了起来,面色十分痛苦。 顾舒晏将醒酒汤放在榻边的案几上, 而后将她扶起靠在自己的怀里,“凝儿,起来喝点醒酒汤,你会好受些。” 她仍然不理, 只轻轻嗫嚅着唇瓣, 说些让人听不清的话。 顾舒晏端起瓷碗, 将醒酒汤灌入自己的口内再渡过楚淮凝,一阵唇齿交缠,汤水顺着唇角蜿蜒流下。 这样反反复复,直到一碗醒酒汤都成功让楚淮凝喝了进去。 楚淮凝半眯着眼,羽睫湿润,红肿的唇里发出细碎的嘤咛。 顾舒晏上了榻,坐在她的对面,伸臂将她抱在怀内,右手扶上她的脸颊,亲昵地唤她。 楚淮凝意识涣散,抬起手摸他的脸。 顾舒晏心里微动,“凝儿,唤我哥哥。” 楚淮凝的声,轻轻软软:“哥哥……” 他浑身感到一阵发麻,“再唤一声。” “哥哥……” 在他心动难耐,正欲亲上去时,“哥哥,凝儿不要喝药……” 顾舒晏轻柔地摸着她的双颊,冷声问:“我是谁?” 楚淮凝扬唇笑了起来:“哥——哥——” “哥哥,凝儿很乖,喝药凝儿会难受,不——喝……” 顾舒晏脸色骤然难看。 应当是方才给她喂醒酒汤,让她误以为回到小时候被穆落之追着喂药的情景了。 顾舒晏将楚淮凝放开,撩袍站起身往外走去,对两名下人吩咐了几句。 楚淮凝躺在床榻上还在翻滚,衣衫不整,脸颊酡红,看不出丝毫要清醒的迹象。 一刻钟后,下人送进来热水。 等室内的外人退了出去,顾舒晏走到榻前将楚淮凝的外衫脱掉,抱着她进了浴桶。 - 室内热气缭绕,白雾渺渺。 楚淮凝进了浴桶后,热气染得她浑身肌肤泛粉,身上的小衣沾了水,紧紧服帖在玲珑的身段上。 顾舒晏站在浴桶边,一勺一勺将热水往她身上泼洒,清透的水珠顺着她细腻的肌肤往下滑落。 良久后,楚淮凝缓缓睁开双眼。 方才喝了醒酒汤,脑子也清醒了一些,此时看着自己身在浴桶,却仍然迷迷糊糊搞不清现状。 一道身影立在浴桶外,楚淮凝仰头看去,迷离的眸盯着他看了许久,才软软地问:“你怎么在这?” 顾舒晏俯视她,“你看清楚,我是谁。” 楚淮凝抬起湿漉漉的手,双手捧起热水洗了洗脸颊,醉酒之态又清醒了许多,她嘟囔道:“是讨人厌的顾舒晏。” 顾舒晏淡淡一笑,弯下身来捧起她的脸,贴上她的唇,而后在她唇角边道:“是你的夫君顾舒晏。” 楚淮凝用力推开他,“滚开,你还可以是别人的夫君。” 顾舒晏纹丝不动地站在浴桶外,继续舀水浇在她的肌肤上,唤她:“凝儿。” 他想好好与她说说话。 不成想,楚淮凝听到这个称呼后反应极其大,她瞪着杏眸,语气不悦道:“谁准你唤我凝儿的?那是我爹才能喊的!” 顾舒晏颇觉好笑,挑眉看她:“这不是婚前,凝儿自己让我喊的?” 楚淮凝怔愣,忽然想起她失去上辈子记忆后追求顾舒晏的事,顿时也觉得无地自容,语气都弱了几分:“那你现在起,不准喊了!” “也行,总归我还能唤你娘子。” 楚淮凝气得扬起水往他身上泼。 顾舒晏攥住她的手腕,漆黑的眸泛着柔和的光。 他道:“凝儿不是最爱唤我夫君?” “夫什么夫君,顾舒晏你——”楚淮凝说着,顿时愣住,“你——你——” 对她的反应,顾舒晏坦然自若。 楚淮凝眨了眨眼睫,慌乱地错开他炙热的目光。 或许,她最担心的事真的发生了。 她先前就想过,若是顾舒晏知道她曾经有多喜欢他,她得有多抬不起头! 顾舒晏迟迟没有说话,眼神看着她多番变幻的脸色。 楚淮凝在心里与自己斗争了一番,最终气愤偏过头,目光坦荡看他:“是,我曾经是很爱唤你夫君,我曾经是那么喜欢你,整日跟上跟下的。可你呢?你怎么对我的?” “顾舒晏,你还有没有良心,上辈子你看着我跟在你身后委曲求全也无动于衷,这辈子好不容易你对我好点了,可你却要娶别的女子。我楚淮凝怎么就这般倒霉,两次栽倒在你的身上?我做错了什么,你要娶别人我也没有闹性子,我只是让你与我和离,怎么就这么难?” 说着说着,她呜咽哭了出来,泪水顺着眼角流下,好似要将两辈子的委屈尽数发泄出来。 顾舒晏见她哭的像个孩子一样,有那么一瞬间他呼吸顿滞,那豆大的泪珠仿若一下一下,重重地砸在他的心尖。 他紧抿着唇将楚淮凝从温水中抱起,然后拿干巾帕为她擦干了身躯,再放置回床榻上。 楚淮凝的泪水还没停下来,她披散着乌黑的湿发缩在角落,眼睫上沾满泪水,看不清面前的画面。 她抽抽搭搭。 顾舒晏紧绷着面色,靠近在她面前,抬起指腹一点点擦拭她眼睫上的泪水。 良久后,见她似有停下来的趋势,他双手捧起她的脸颊,目光湛湛,看着她的眼睛。 他清晰且轻柔道:“凝儿,我不会娶别人,这辈子,只有你一个。” 半晌后,楚淮凝抽噎了一声,哼道:“可陛下若是强迫你娶呢,下一道圣旨,那你不是就跟当初娶我一样,迫不得已了?” 顾舒晏继续道:“上辈子我不认识你,娶你并非我本意。这辈子,凝儿,我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当时接到赐婚圣旨时,我有多欣喜。” 楚淮凝怔怔地看着他,又听他缓缓道:“至于陛下那,我自然有办法。凝儿,你只要信我,我上辈子,这辈子,都只有你。” 烛火摇曳,照亮他耳尖的绯色。 楚淮凝眸光微闪,仿佛定住了一般。 顾舒晏捧着她的脸颊,薄唇轻轻贴上她红肿的眼,而后,见她呆呆着仍是没有动,低声问:“你怎么了?” 楚淮凝哽咽着哭腔:“呜呜我不习惯你说这么多话。” 顾舒晏面上一黑。 而后,楚淮凝伸手揽紧他的腰,侧脸埋在他的胸膛上,嘶哑的声闷闷道:“我,我需要时间去消化,你突然变化这么大,我有些不适应。” 顾舒晏默默无言,只加深了这个拥抱。 他有一句话没有说。 上辈子,他真正失去过她,让她险些嫁给了别人,如今重来一次,他怎能再犯一次错? 很多时候,一句话就能解决的问题。 却因为缺少沟通而弄得两败俱伤。 凝儿是直性子,她所有的喜欢与讨厌都很直接敞亮,他若是不把话挑明白,恐怕她这辈子,都不会明白他对她的感情。 昏黄的室内,二人陷入无声的拥抱。 倏地,响起“咕咕”一声。 顾舒晏摸了摸她脑袋,似在询问,而后胸膛前传来她细小的声音:“我午膳还没用……” 她出府本身是想去仪华楼JSG吃饭,结果被顾依若和金明雪打断,光饮了酒,其余什么都没吃,现在闹到夜里了,肚子自然饿了。 顾舒晏抱着她坐起来,而后在黄花梨衣柜里找了一套裙衫要给她换上。 楚淮凝张开手臂让他给她穿衣裳,然后反应过来抓住他的手臂,警惕地问:“你房间怎么有姑娘的衣服?” 顾舒晏慢条斯理地给她系着腰带,“我早就在我住的地方备好了你的衣裙。” 楚淮凝“喔”了一声。 穿好衣服后,顾舒晏整理好她的裙裾,偏过去看着她的脸,“饿了罢,现在去用饭?” 她点了点头。 顾舒晏拦腰就要将她抱起,楚淮凝及时制止住,羞赧道:“我能走路。” 顾舒晏却仍然要抱她,手上动作没有停下,抱起她往粼苑前厅走去。 第46章 共同用饭 天色昏暗, 弯月从云层中渐移,院内微风轻簌,掠过摇晃的枝头, 树影婆娑。 现在时辰将将戌时初刻。 正是用晚饭的时辰。 粼苑前厅。 李平笙坐在红木圆桌前,正欲让下人去请顾舒晏出来用饭, 却见他怀内抱着一名姑娘踏入了厅内。 桌上四人齐刷刷望了过来。 见此, 喻白最先站起来, 眼神在顾舒晏和怀里那姑娘的面上来回打量, 啧啧道:“我说表哥, 吃个饭而已,要不要这样形影不离?” 喻白语气实在有趣,楚淮凝脸色不禁赧红,她抬手推了推顾舒晏, 示意让他放她下来。 顾舒晏不予理会, 直接抱着她落座。 人都到齐后, 下人才开始着手上菜。 楚淮凝好奇看了一眼桌上的人, 可除了已经换回男装的喻白之外, 其余人她一个都不认识。 并且还有一个很年轻漂亮的姑娘。 她侧首看向顾舒晏。 顾舒晏自然知道她想问什么, 边为她夹好菜放在碟子上, 边道:“凝儿,这几个都是我身边的人。” 紧接着他一个个简单介绍了一遍。 楚淮凝的眼神越过顾舒晏, 直接看向他身旁的李平笙。 他就是翊王,那个绑架她的罪魁祸首。 李平笙感觉到一阵幽怨的视线停在他身上,他挑眉看了过去,这才看清楚这个他见过两次, 却从没有认真看过长相的楚淮凝。 只见少女面若桃李, 柳眉如烟, 乌溜溜的杏眼,澄澈如山间清泉,嫣唇红肿,未施粉黛亦美如画作。 李平笙在她身上看到了与皇后秦盈年少时,三分相似的面貌,顿时心里微麻,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尖漫开来。 楚淮凝放下手中的玉箸,清亮的嗓音响起,娇俏面容上似乎还带有一些醺醉的憨态,朝李平笙道:“翊王殿下。” 李平笙僵硬地点了点头。 饭桌上陷入了一阵无言的尴尬,喻白瞧见李平笙与楚淮凝之间似有微妙的氛围,便想要打破,“阿凝,你尝尝这道菜,这道人参笋,清爽润口,是阿静特意为你做的,说是等你酒醒来后,胃里定会难受。” 楚淮凝看了一眼沈静。 方才顾舒晏说,沈静的父亲沈青之是他的救命恩人。 她眉眼弯弯,看着沈静嫣然浅笑,乖巧道:“多谢姐姐。” 沈静起先还担心楚淮凝会介怀她,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却没料到她丝毫没有架子,反还眉眼带笑与她交好。 看着少女明媚的笑靥,她心里忽烫,顿觉得生出一片亲切之感,也含笑道:“楚小姐不必客气,我也只会一些拿手小菜。只是略懂医理,知晓如何照顾醉酒的人。” 楚淮凝抬手摸了摸脸颊,想起之前喝醉的样子,说不定被在座的人都看了个遍,便忍不住嗔了顾舒晏一眼。 若不是他,她又怎会饮酒?! 顾舒晏无视她的埋怨,夹了一道方才喻白说的那道人参笋放在她碗上,轻声提醒:“吃饭。” 一顿饭便简简单单用完了。 饭后李平笙与沈青之称年龄大了要出去散步,便只留下了几个小辈。 喻白坐到楚淮凝身旁,头偏到她面前,细细看着,心直口快问了一个他好奇很久的问题道:“阿凝,你怎么都不好奇阿静与表哥的关系?” 按照正常女子来说,自家夫君在外有所别院,院子还住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即便再不拈酸吃醋的人,也定会浮想联翩。 而他观察了一阵,发现楚淮凝真的没有表现一丝丝想歪的样子。 顾舒晏闻言,也颇感兴趣等楚淮凝的回答。 楚淮凝见面前三个人都这样看她。 她眼神扫了一圈,最后停在顾舒晏身上:“因为我相信他。” 顾舒晏淡笑。 喻白哀嚎一声,沈静也放松一笑。 紧接着,楚淮凝又小声嘀咕道:“他有我这般漂亮可爱的娘子,又怎会去找别人。” 闻言,喻白拍了拍顾舒晏的肩,睨笑道:“表哥,总算知道你吃哪一套了。” 顾舒晏暼了他一眼,伸手将搭在他肩上的手推了下来。 喻白身子一抖,只能坐在楚淮凝身旁,又拉着她聊了许久,二人好似极其合得来,每回见面都有说不完的话。 直到夜色深沉,顾舒晏忍无可忍,直接打断二人的谈话,将楚淮凝扛回了他的房间。 进了房间,房门关紧后。 顾舒晏将楚淮凝放在床榻上。 他有许多话,想与她说,却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楚淮凝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忽然不敢对上他的视线,便只能左右打量了一圈室内,正要下榻走动走动,却被顾舒晏双手捧住了脸。 她这下不得不看着他。 顾舒晏凝视着她的眼睛:“凝儿,我会把我的所有都告诉你。” 楚淮凝“嗯”了一声。 他眸光闪动,继续轻声道:“可你不要再隐瞒我什么了,好吗?” 楚淮凝眨了眨眼,有些莫名其妙,问:“我隐瞒你什么了?” 她怎么不知道? 顾舒晏看她懵懂的眼神,一下就明白了,那个叫元煜的现下在她心里应当没有占据什么位置。 思及这层,他忽松了一口气。 上辈子,楚淮凝大病一场后,便进宫待了很久,最终向皇后求来一道与他和离的旨意。 当时,他并没有意识到他对她的感情,他总以为,只要他一回来,他的小妻子便会乖巧柔顺地对他嘘寒问暖。 小妻子不声不响求了一道和离旨意,将他忽然打得措手不及,等他意识到不能离开她时,她已经彻底放弃了他。 并且,有一个人。 楚淮凝险些要嫁给了他。 思绪飘回了上辈子,顾舒晏眉宇紧紧蹙起,原本柔和的面容上骤然浮现阴森可怖的神色。 楚淮凝见他面色骤然猛变,心里微慌,他双手捧着她的脸,却什么都不说。 楚淮凝柔软的掌心覆上他的手背,小声问:“你怎么了?” 她绵软的嗓音将顾舒晏从难言的情绪中拉回神。 顾舒晏眼里的冷冽渐渐褪去。 “凝儿,你只能是我的。” 楚淮凝不懂他的不安从何而来,导致让他前后变化如此之大,可看着他一次次在她面前放软态度,心里也不禁荡起了涟漪。 她抬手拿下顾舒晏贴在她脸颊两侧的手心,眸光含羞,眼尾弯弯,在顾舒晏的视线内,她缓缓靠近他,闭着眼,唇瓣贴上他的双唇。 顾舒晏看着面前的少女,从他唇上离开,双颊泛着红,抬起羞媚的明眸在他脸上流转了几息,又亲上了他的右边侧脸。 旋即又亲了左边。 顾舒晏呼吸微促,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 楚淮凝见他丝毫不给回应,索性捧起他的脸狠狠朝他的薄唇又亲了下去。 她闭着眼,长而卷翘的睫毛若即若离地扫过顾舒晏的脸颊。 好似在挠他心尖。 顾舒晏仍然不动,垂眸看着在他唇上亲吻的少女,他用视线慢慢描绘,像似想将此刻的场景深深刻印在心里。 良久后,楚淮凝放开了他,此时她嫣红的唇微微嘟起,眸光满含怨气看他。 “顾舒晏,你怎么都没点表示?” 他竟然让她一个姑娘家亲了他这么久,也不做一点回应,弄得她多没面子? 这还是她生平第一次亲人! 说完更觉得委屈,便一脚往他身上踹去,就要躺着睡下。 下一瞬间她的脚踝被顾舒晏拽住,她使劲挣扎了几下,也不见他松手。 顾舒晏面色从容,看着她:“凝儿,我喜欢你主动亲我。” 楚淮凝没料到他说话如此直接,脸色骤然涨红,偏过头不想理他。 顾舒晏顺着她的脚踝,慢慢抚上她白皙的小腿,感觉到腿上的动作,楚淮凝忙转回头,却下一瞬间被顾舒晏堵住了双唇。 她自然而然往下倾倒。 根本挣脱不开。 果然,她方才做的那些只是一些小把戏。 - 翌日,天光明亮,虫鸣阵阵。 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入室内床榻。 顾舒晏抱紧怀内的人,没有起身的打算。 约莫辰时过半,房门被敲醒,门外传来了喻白的大嗓门:“阿凝还没有起床吗?” 楚淮凝皱着眉动了几下,眼睛却迟迟没有睁开,许是喻白的嗓音太大吵着她了,顾舒晏只JSG能放开她,先起身走出去。 他披着外衫,长腿迈向门前,打开门后面无表情道:“喻白,你大早上是没有事做?” 他语气冻如寒冰,面露不快。 喻白没料到大清早就触了顾舒晏霉头,双肩一缩,小心翼翼往里看了一眼,而后嘿嘿一笑:“表哥,我的事便是陪着阿凝。” “她不用你陪。” 喻白不乐意,道:“那可怎么行?表哥如今已是皇子,近期定是忙地脚不落地,既然表哥事物繁忙,我这个做表弟的,自然要好好帮忙照看嫂子了。” 顾舒晏正欲拒绝,房内传来了低弱嘶哑的声音,“是白白吗?” 喻白听到后,俊秀的面容顿时如花绽开,他笑着在门外招招手,“阿凝,是我!” 随后他看了一眼顾舒晏,“阿凝唤我进去呢!” 顾舒晏在他即将踏进室内之前,一把拎起他的后衣领往外推了出去。 “现在不方便,等会儿再进。” 第47章 亲自穿衣 楚淮凝坐起身, 薄薄的衾被顺着她滑腻的肌肤掉落,顺着往下看过去,她这才发觉自己未着寸缕。 见此, 她脸颊浮起红云。 不由想起昨夜的荒唐事。 顾舒晏昨夜比以往每一次还要不同,好似在发泄什么, 她哼着哭声求饶, 他也不为所动, 直到夜色极其深了, 他才愿放过她。 顾舒晏走到黄花梨衣柜前, 挑了一套他事先备好的衣裳,小衣,中衣,外衫与裙子皆是他吩咐了京中最顶尖的绣娘着手定制, 并不差绣归阁什么。 他将一套衣裙放在床榻上, 让楚淮凝松开衾被, 欲给她穿衣裳。 楚淮凝全身紧紧裹着衾被, 只露出一张通红的小脸蛋, 万千青丝如云披散在她周身, 眼睛还湿漉漉看着他, 摇了摇头。 顾舒晏的指尖挑起小衣,对她道:“过来, 我给你穿衣服。” 楚淮凝又摇了摇头,下巴隔在双膝上,闷闷道:“不要,我又不是孩童。” 平常的外衫也就罢了, 她现在可什么都没穿呢, 虽说她与顾舒晏是夫妻, 可她也断不可在清醒之下,并且是青天白日,就将未着寸缕的自己敞开在他面前。 这多不好意思啊。 顾舒晏不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一手拽过衾被,将她拉至自己的面前,强行掰开她紧紧攥着被子的手,在她涨红着脸抗拒之下,强迫为她一件件穿好了衣裳。 等衣衫裙子都穿好后,楚淮凝脸红的能滴出血来了,她埋怨道:“下次不准这样,我自己会穿衣服。” 顾舒晏站在榻前,系着她腰间的细带,看着站在床榻上,高出他一大截的人,“巧兰和桂冬难道没有帮你穿过?” 楚淮凝道:“那她们是从小陪我一起长大的侍女,自然不一样。” 顾舒晏系好了带子后,直接将她抱起,垂眸看着在他肩上的人,低声问:“怎么不一样,我还是你的夫君。” 突然悬空,楚淮凝吓得勾住他的脖颈,小声低语:“罢了,总之我,我不喜欢这样。” 好像她在他面前什么隐私都没了,整个人袒露无疑。其他的也就罢了,可谁会喜欢自己未着寸缕被一个男人伺候穿衣服! 顾舒晏紧抿着唇,没有回话。然后放了她下来,让她自己走动。 楚淮凝落地后才走了几步,顿时觉得双腿发酸发软,更觉得顾舒晏可恶了,便步履蹒跚地往外跑去找喻白。 顾舒晏沉着脸望着她匆匆逃走的背影,出神了一阵。 - 楚淮凝出了房间,喻白在长廊下等着,看见她后,笑着招招手:“阿凝快来。” 骄阳秾丽,倾洒满院。 趁着今日的好天气,沈静将她的一些草药都摊出来晒太阳,喻白带着楚淮凝到了沈静清理草药的空地处。 楚淮凝还是第一次见草药被摊在地上晒太阳,颇觉得新奇,她蹲下来,细细看了一圈,仰起头看向一旁沈静:“姐姐,你是大夫吗?” 沈静正在整理干草药,闻言笑着对楚淮凝道:“正经大夫称不上,是我的前夫君,他家里是开医馆的,我便也跟着学了一些。” “楚小姐,你若是身子哪处有什么不舒服,可以问我,对于调理女子的身子有一套秘方,是我自己研究出来的。” 楚淮凝“喔”了一声,点了点头,又冁然而笑道:“多谢姐姐。” 大抵没人能抵抗得了漂亮小姑娘娇甜的笑容,沈静更是如此。她也跟着蹲下来,与楚淮凝面对着面,好奇问:“楚小姐就不问问我前夫君的事?” 从前她也有跟别人提过自己和离过的事,知道的人无不是追着问其中的原因又或是对她此举表达不赞同。周围的人也纷纷劝着,称自古以来女子和离后便很难找到新的夫婿,对此,她只能无奈不做回应。 她方才随口一提,本以为楚淮凝也会好奇追问她这事,没料到楚淮凝竟完全没放心里去。 楚淮凝歪了歪脑袋,杏眸中似蕴满了星光,她覆上了沈静的柔荑,道:“不想问,若是姐姐想和阿凝说,阿凝也愿意倾听。” 沈静怔愣了起来。 楚淮凝没察觉出她的失神,继续笑道:“姐姐就和白白一样唤我阿凝好了。” 片刻后,沈静含笑点了点头,“阿凝。” 楚淮凝响亮地应了一声。 沈静抿唇一笑,有丝害羞道:“我与阿凝一见如故,若是阿凝不嫌弃,也可以唤我静姐姐,小白也是这样喊我的。” 楚淮凝眉眼带笑,立刻就喊了一声。而后她想起什么,扭过头,带着好奇的眼神看向喻白。 只见喻白抱怨道:“你就大我一岁,我不想唤你姐姐。” 蹲久了担心楚淮凝腿麻,沈静牵起她站起身,对喻白道:“一岁也是大,你还是我带大的,怎么不是姐姐?” 说罢便牵着楚淮凝带她去识草药,喻白站在树荫下,垮着脸无声埋怨。 临近午时,却还没看见顾舒晏的人影,楚淮凝问了喻白,喻白道顾舒晏因为恢复了皇子身份近期很忙,已经出门了。 楚淮凝看了看时间,便打算和喻白和沈静告别,称她一夜没有回去,父亲可能会担心。 喻白和沈静点了头,随后喻白吩咐粼苑的侍卫为她备了马车送她回楚府。 - 晌午时分,楚淮凝回到了楚府。 楚廷源正在燕苍堂内,看着一夜未归的女儿,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听巧兰她们说,你昨天被云昭带走了?” 楚淮凝便将顾舒晏带他去了他休息处的地方的事通通告知了父亲。 楚廷源道:“看来云昭心里还是很看重你的。” 楚淮凝有些羞赧地点点头。 见女儿与女婿重归于好,楚廷源也放心了,便问:“如今云昭是皇子,你们应当不会住靖安侯府了,可是要住哪儿处?陛下有为云昭指定皇子府邸吗?” 楚淮凝摇了摇头,道:“我还没有问,不过既然不用回靖安侯府,那我便在家里住下来,多陪陪爹爹。” 楚廷源只能喜着应了下来。 陪着父亲用了午膳后,楚淮凝回到了梨木院,刚踏入院内,就有众多下人在院内进进出出,前前后后搬上搬下。 楚淮凝拦住一个下人,问:“这是怎么回事?” 那下人道:“是姑爷吩咐我们将他所有的物品都搬到小姐的院内。” 楚淮凝扫了一眼,看这阵仗,看起来顾舒晏是要一直在楚府里住了,她现在也只能随了他去。 直到夜间快要熄灯时,顾舒晏才回到了梨木院。 楚淮凝倚在美人榻上,顿时觉得浑身如散架了般,便唤巧兰与桂冬进来。 顾舒晏挥手让她二人下去。 他踱步到榻前,垂眸看着半边身躯都瘫软在榻上的楚淮凝,问:“可是哪处不舒服?” 楚淮凝撩起眼皮,幽幽看了他一眼:“浑身都不舒服。” 顾舒晏靠着她坐下来,掌心在她身上四处按了按,楚淮凝怕痒,挣扎了几下,气得泪花都冒出来了:“你做什么?” “不是不舒服?我给你按按。”他道。 楚淮凝道:“我要巧兰和桂冬,不要你。” 顾舒晏面色骤冷,半眯眼眸,沉声问:“我竟然还不如两个侍女?” 楚淮凝这才察觉他的不对劲,不对,认真来说,自从她与他将事情说开后,她隐隐就感觉出顾舒晏整个人大变了。 她看顾舒晏脸色不好,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问:“你到底怎么了?” 顾舒晏攥住她的手腕,漆黑的眸看着她,“凝儿,下次不可以再说这种话。” 楚淮凝眨了眨眼,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可又实在不懂他到底在介怀什么,不过是一句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话罢了。 她迟迟没有答应,顾舒晏心里一紧,手上的力道也不禁加重了几分。 楚淮凝低呼一声,才将他紧绷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松开了她,冰冷的指腹一下又一下轻抚手腕上那道红痕。 楚淮凝望着他修长的手指,轻声问:“顾舒晏,你到底在不安什么?” 他抬眸看她,不语。JSG 楚淮凝紧抿着唇,将手腕从他掌心中抽了出来,慢慢靠近他的身侧,双臂环住他的窄腰,半边身子贴在他的怀内,软着声唤道:“夫君~” 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主动这样唤他。 顾舒晏眉心一跳,心潮翻涌,面色也倏染柔和,无言下伸臂加深了这个拥抱。 楚淮凝感觉到他通身的冷冽平息了下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 翌日,顾舒晏很早便进了皇宫。 面对皇帝又一次提起他与金明雪的婚事,顾舒晏毫不给面子地回绝。 皇帝见他态度坚决,也不好强塞,便叹道:“晏儿,这是你母亲当初许下的婚事,金家还有她留下的信物,若是这金家将你这事散发了出去,世人皆会指责皇室不守信诺,届时朕颜面何存?” 说罢又觉得,不过是娶个侧妃,那金明雪据打听也是长得貌美,家世优良,娶回去也不碍着什么,不懂顾舒晏到底在抵抗什么。 皇帝心思一转,想起了什么,眉头紧锁,问:“可是淮凝那丫头在闹?她真是从小被惯坏了,没大没小!竟敢插手夫君纳妾!” 顾舒晏道:“是我自己不愿娶,与淮凝无关。且不仅金明雪,其他女子我一样不会娶。” 皇帝听了这话脸色登时发黑,此时,金銮殿内响起一道男子声音:“二哥可真疼爱淮凝妹妹。” 李彦走上前对顾舒晏笑道:“淮凝妹妹从小就招人喜欢。” 顾舒晏面无表情道:“太子殿下。” 李彦点了点头,转身对皇帝行礼,道:“父皇还是不要逼迫二哥了,既然是顾娘娘当年许下的婚事,二哥若是不愿娶,儿臣愿代劳。” 第48章 娶什么娶 李彦点了点头, 转身对皇帝行礼,道:“父皇还是不要逼迫二哥了,既然是顾娘娘当年许下的婚事, 二哥若是不愿娶,儿臣愿代劳。” 皇帝面色铁青, 厉声道:“代劳, 代什么劳, 你前阵子不是又纳了两个昭训?你媳妇儿都回去找她父亲抱怨, 宋丞相私下还与朕提了这回事!” 李彦摸了摸鼻子, 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父皇,没有哪个男人会嫌自己女人多。” 皇帝瞪了李彦一眼,不想理他,便询问顾舒晏的意见。 顾舒晏冷冷淡淡暼了一眼李彦, 心知李彦不是个值托付终身之人, 沉声道:“陛下, 金小姐她其实另外心有所属, 还请陛下不要棒打鸳鸯。” 皇帝诧异道:“那金重远前几日找朕, 可没有提这档事。” 闻言, 李彦脸上笑意收起, 侧首看向顾舒晏:“二哥这是自己不愿娶,也不想让我娶?” 李彦语气不善, 皇帝很快察觉了出来,便及时制止:“太子,你就是这样跟你兄长说话的?” 李彦脸色一白,唤道:“父皇!” 皇帝无视他委屈的语气, 正色道:“娶什么娶, 一个月前, 南面城墙坍塌一事,你可解决了?没解决就不要来朕面前乱晃!” 李彦垂在宽大衣袖内的手紧紧攥住,脸上毫无血色,迟迟没有回话。 皇帝又冷声问了一遍。 李彦忙垂首道:“是,儿臣这就去处理。” 皇帝甩甩衣袖,道:“行了,退下罢。” 李彦离开之际,眼神在顾舒晏冷漠的侧脸上停留了片刻。 顾舒晏这张脸,李彦第一次见到时就十分嫉妒。 虽说他并没有见过顾侧妃,可他却知道自己父皇的长相,别人或许没有察觉,但在顾舒晏的皇子身份暴露之前,他就隐约在顾舒晏的脸上看到了几分像父皇的面貌,尤其是侧面的模样,与他父皇有五分相像。 李彦只能压下自己愤恨的心情,退出了金銮殿。 等李彦出去后,皇帝的脸色才渐渐缓和,他对顾舒晏道:“晏儿,与金家的婚事,你自己处理吧,朕也不给你压力了。” 方才有李彦的对此,更加让他觉得自己和顾悦的儿子才是真正的人中之龙,性子沉稳冷静,不骄不躁,在行事能力上更是胜过李彦。 大理寺的差事,顾舒晏也做的也尤其稳妥,胜任的这两年便破下了多宗奇案。这几日他恶补了顾舒晏的所有的经历,心里甚慰。 现在他才与自己的儿子相认,可不能因为一个外人而让他儿子对他生了隔阂。 不娶就不娶罢。 顾舒晏应声道:“多谢陛下。” 紧接着,皇帝又拉着顾舒晏聊了一阵,才放了他离开。 顾舒晏退出金銮殿后,王公公给皇帝斟茶,道:“陛下方才对两位殿下的态度,差别有些大,太子殿下恐怕心里会不舒服。” 王公公从王府时期便侍奉在皇帝左右,是皇帝最信任的亲信,向来直言不讳。 皇帝抿了一口茶水,而后放下茶盏,冷哼道:“十根手指还有分长短,你看太子,样样不出挑,每回提到女人的事跑得比谁都积极,二皇子是朕与顾悦的骨肉,朕与他父子二人分散了二十多年,朕不疼他,疼谁?” 王公公笑了笑,道:“陛下说的在理。” 当初在王府时,陛下就对顾侧妃明目张胆的宠爱,恨不得让所有人知道顾侧妃是他的心头肉,如今找到了他与顾侧妃的孩子,又怎会舍得苛刻? 只是怕,这般毫不隐藏的宠爱,会引来不好的事。 顾侧妃当初就没少被后院的女人们针对。 - 李彦出了金銮殿后,便去了唐贵妃的宫殿。 永宁宫殿内燃着淡淡的檀香。 李彦将方才在金銮殿里发生的事都告知了唐贵妃,抱怨道:“母妃,父皇他实在是偏心,在顾舒晏面前,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见他气得脸都红了,唐贵妃指使一名小宫女在旁给李彦打着扇子。 凉风拂过,李彦心里这才服帖了一些。 唐贵妃道:“你去陛下跟前抢二皇子的婚事,陛下怎会给你好脸色?” 提起这个,李彦就来气:“那不是顾舒晏自己不想娶?我还好心给他分担。” “他娶不娶,你也不该去抢。” 李彦心里不平衡,道:“母妃,我从小就觉得父皇不喜欢我,尤其今日,父皇表现的更加明显了。” 听到儿子说这种话,唐贵妃的眼眶渐渐湿润,柔荑覆上李彦的手,安抚道:“这都怪母妃不争气。” 当年在王府时,她便不得陛下宠爱,虽说顾悦是在她之后进的王府,可她即便使尽了浑身解数,也比不过顾悦的一颦一笑。 李彦见唐贵妃垂眸,良久不语,白皙的掌心还攥着他生疼,便问道:“母妃怎么了?” 片刻后,唐贵妃抿唇摇头,笑道:“儿子,你现在最紧要的便是讨陛下的欢心,其余的不要多心。还有你媳妇儿,你也多哄着点,别让她三天两头闹到她娘家去,到时候你在你父皇面前,可就真的得不到什么好脸色了。” 提起太子妃宋娴,李彦的脸色骤然一垮。 当初他看中了宋娴的家世,这才求娶了来,可谁能想到像宋丞相这样的权贵之家,养出来的女儿竟是个母夜叉,成天插手他后院的事不说,他每纳一回妾,她便要回娘家诉苦一次,真是成何体统!! 李彦道:“母妃请放心,我会回去好好管教她的。” 等李彦离开后,一名宦官躬身走进了殿内,而后他将殿内的宫人皆赶了出去。 - 那厢,顾舒晏才从金銮殿出来,便撞上了从永宁宫出来的李彦。 方才在殿内,顾舒晏不是感觉不到李彦对他的恶意,而他亦不想与这个弟弟有过多交流,便转身离开了。 李彦快步上前,拦住了顾舒晏,与他并肩走着,“二哥,咱兄弟俩还没私下好好说过话呢。” 顾舒晏道:“太子有话请说。” 二人一路走着,行过的宫人见到了皆恭敬行礼。 李彦看了一眼连身高都高出他大半个头的顾舒晏,顿时觉得胸闷,往上看去,又是那张冷淡的俊脸。 照理说,他母妃也是个美人,父皇更是英姿俊朗,为何他就没有遗传到几分好相貌? 李彦暗自吐了口气,尽量去忽略顾舒晏的长相,道:“淮凝妹妹可还好?” 顾舒晏淡淡道:“很好。” 李彦的眼神因不想看顾舒晏这张脸,便只能放在别处,这没看到还好,可他一眼扫过顾舒晏垂下的那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右手,心口又是一堵。 他索性去看向宫内四周的景色,道:“二哥不想娶金家小姐是为了淮凝妹妹吧?” 顾舒晏不置可否。 李彦装作没察觉到他冷淡的情绪,继续道:“淮凝妹妹幼时在宫中居住时,便与我关系甚是亲近。” 顾舒晏脚步一顿。 李彦也跟着停了下来,好奇去看他。 顾舒晏的眼神在李彦的面容上轻轻一扫,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很快明白了什么。 他淡淡一笑:“太子殿下,与内子幼时一同长大的,没有一百恐怕也有八十了。” 李彦看着他的笑容,总觉得略带嘲讽之意。 但见顾舒晏举止得体,面容优雅,他又实在挑不出错,便只能JSG自己堵着一口气,勉强地笑了笑。 很快走到宫门,顾舒晏与李彦告别。 冯野在宫门外等候着,见到顾舒晏后,冯野道:“主子,咱粼苑又来客人了。” 顾舒晏暼了他一眼。 冯野笑道:“主子回去看看便知晓,夫人已经在粼苑了。” 听到楚淮凝去了粼苑,顾舒晏还有些意外,旋即他便撩袍进了马车。 与此同时,粼苑内。 明薇双眼通红牵着楚淮凝的手,沈静为她倒了一盏热茶。 李平笙坐在太师椅上,头别过去看向立在厅内的薛暮洲,道:“我说你这小子,连着半个月见不着人影,敢情是舍不得回来了。” 薛暮洲的视线一直停在明薇身上,闻言转而耸耸肩,道:“王爷没有心上人,自然不懂我。” 明薇听到这句话,脸色骤然通红。 李平笙摇了摇头,不语。 “阿薇,你现在是什么打算呢?”楚淮凝问道。 方才明薇说她被建安伯夫人又一次逼婚的事,而那周昌乐仍然没有死心,还在对她死缠烂打,在建安伯府时,只要周昌乐来了,她便会心惊胆战。 明薇今日留意到周昌乐又会来建安伯府拜访,便连忙从后门逃了出来,出了府没有多远,便被周昌乐的人给逮住,还是薛暮洲正巧路过救了她。 明薇吸了吸鼻子,轻声道:“阿凝,我不想回府了……” 可她除了自己的家,也没有地方可以去。 沈静便提议道:“明小姐是阿凝和暮洲的好友,若无去处,可以先在凛苑内住下来。” 闻言,楚淮凝心思微转,想起薛暮洲和明薇的事,登时也觉得是个好主意,道:“阿薇,你可以住在我家,也可以住在粼苑,都随你选择。” 明薇的眼神不经意看了一眼薛暮洲,却正巧对上了他的视线,她连忙避开,小声道:“阿凝,我想与你住在一起。” 顾舒晏进了粼苑厅内,便听到这句话。 他眉头微蹙,道:“明小姐,大可安心在粼苑住下,届时建安伯府那边,也可直接说你住在楚府,想必建安伯也不会亲自去确认。” 顾舒晏倏然出现,厅内人都望向他。 明薇面色紧张看着顾舒晏,红唇嗫嚅:“可……可是我想和阿凝……” 薛暮洲站到明薇面前,温声道:“明小姐若信任在下,可以先住下来,至于周昌乐那边,我会帮你想办法解决的。” 明薇感觉到他高大的阴影笼罩住她,她抬眸望去,不由想起前阵子从楚府离开后,被周昌乐尾随的事,那会儿也是多亏了薛暮洲救的她。 楚淮凝知道明薇害怕,牵着她的手,安抚她:“阿薇,这里很安全,若是你实在害怕,我白日里都会来看你的。” 得了楚淮凝的话,加之薛暮洲三番两次救了她,明薇心里缓缓松了一口气,便应了下来。 薛暮洲看到她同意,也扬唇一笑,转身冲顾舒晏挑挑眉。 第49章 元煜哥哥 入夜, 夜色笼罩。 凤仪宫殿檐下的六角宫灯悬挂,昏黄灯光轻投,拉长了值守宫人长长的身影。 殿内, 淡薄的熏香从鎏金炉鼎溢出。 佟嬷嬷站在美人榻旁,边为皇后打着扇子, 边将白日里金銮殿内发生的事告知了皇后。 皇后静静听完, 而后轻声笑了起来。 “佟思, 你说本宫这外甥女真是好本领啊。” 佟嬷嬷道:“娘娘当初还担心楚小姐会被欺负了去。没成想, 这二皇子殿下对楚小姐竟然如此上心。” “今日在金銮殿值守的小宦官与奴婢说, 陛下当时气得脸都黑了呢,但照样拿二皇子殿下没辙。” 这话令皇后笑得眼眶都泛起了泪花,她抬起指腹擦拭眼角,笑道:“陛下爱顾悦, 自然会好好善待他与顾悦的骨肉。如今看来凝儿与顾舒晏感情已稳定, 本宫也大可放心了。” 佟嬷嬷含笑点头, 道:“也不知这二皇子殿下究竟是像谁, 即便痴情如陛下, 当初都做不到唯顾侧妃一人。” 闻言, 皇后笑意渐收, 轻轻道:“且先看看罢,或许那顾舒晏现在只是贪一时的新鲜。不过他能让陛下吃瘪, 本宫这心里头还算痛快。” 佟嬷嬷听了这话,不由想起二十几年前皇后和翊王的遗憾。 当年,皇后秦盈还是长乐侯的嫡长女,一日进宫赴宴, 悄悄从筵席中溜了出来, 从而在碧广池与当年还是七皇子的李平笙相遇。 海棠树下, 花香迷人。 少年少女相遇相识,一个翩翩少年俊朗如玉,一个妙龄少女耀如春华,自此一眼,便皆不经意地沦陷了去。 自那以后,李平笙私底下便总打听秦盈的消息,想尽办法去接近她,一来二去,二人私下便产生了感情。 秦家乃将门世家,原长乐侯是一品大将军,常年带兵征战,手握重兵。是以,作为秦家的嫡长女,秦盈的婚事却由不得她做主。 秦盈即便心性再坚强,终究是个坠入爱河的小姑娘,那会儿满心满眼只有李平笙,只要李平笙给她一个会娶她的承诺,哪怕违抗父母,她也定会等他。 而二人私下来往接近两年,直到秦盈临近十七岁,李平笙也迟迟没有来提亲。 秦盈心想,或许是李平笙要给她一个惊喜。可直到那日,她亲眼看着李平笙抱着靖安侯千金顾悦的画面,她才知道,从始至终皆是她一厢情愿。 等她再回到长乐侯府时,便接到了与五皇子李平允赐婚的圣旨。 这于秦盈来说,不亚于双重打击。 自那以后,她躲在府内避不见人,即便李平笙多番邀她出去见面,她也不给任何回应。 再之后她顺利嫁给了当初还是五皇子的陛下。 秦盈与李平允成婚不足一年,李平允便被册封为王,而后隐约传出七皇子李平笙即将迎娶靖安侯之女顾悦之事。 可没曾想,李平允为了娶到顾悦,不惜前线带兵,奋勇杀敌,最终拼得战功后求来了一道圣旨,强娶了顾悦。 顾悦进了王府后,受尽宠爱,然而她却对李平允从未有任何好脸色。即便如此李平允仍然甘之如饴。 王府内所有女人私下皆十分嫉妒顾悦,却只有秦盈从未没有放心上。 只要王府的女主人还是她就够了,男人的心,又值得几个铜板? 佟嬷嬷一直清楚,皇后娘娘心里定是怨翊王殿下的,而错过终究是错过了,这二人只能说是有缘无分。 - 翌日清早,顾舒晏不在府内,楚淮凝正欲出府去粼苑找明薇之时,却被正要去书房的楚廷源拦了下来。 见女儿跳脱的模样,楚廷源紧皱着眉头,训斥道:“凝儿,你整天去哪儿野去了?成日里不着家的。” 闻声,楚淮凝回头一看,这才发现除了自己父亲之外,还有一个熟人。 她笑意盈盈提着裙裾走上前,乖巧地道:“爹爹,凝儿这是要出府拜访友人呢。” 紧接着她对着楚廷源身旁的男子,唤了一声:“元煜哥哥。” 元煜长身而立,含笑点了点头,道:“我都好久未见到阿凝了,阿凝近来可好?” 楚淮凝笑道:“挺好的。” 元煜是楚廷源门下的学生,一直以来是楚府的常客,只是近期忙于专研学术,将自己关在府内近乎三个月没有出门,近期才探索出了门路,这便出了门,拜访了长久没有拜访的楚府。 楚廷源牵着楚淮凝,道:“今日太阳这么大,就别出去了,小心中了暑气。爹爹今日休沐,凝儿留下陪陪爹爹可好?” 楚淮凝扫了一眼热气腾腾的大地,今日气温极高,听父亲一讲也颇有点惧意。想着,等傍晚后太阳落山了再去也是一样,便应了下来。 书房内,窗外明亮照入,楚廷源与元煜一同坐在书案前后,探讨着学术知识。 楚淮凝在一旁听得哈欠连连,见话题她实在是融不进去,便只能负责给楚廷源和元煜斟斟茶,无聊地打打扇子。 直到临近正午,楚廷源才记起自己女儿还在书房内,他抬头寻去,只见楚淮凝不知何时已经半边身子倚在软榻上睡着了。 元煜察觉到楚廷源停止了动作,便也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正好看到楚淮凝睡得泛红的脸颊,鬓边依稀可见湿润的发丝,想来是书房略闷热的原因。 楚廷源起身走了过去,见她脸颊红的异常,以为是发热了,便用手背覆上去,轻轻碰了碰,又见她鬓发与脖颈处有密汗,遂转身对元煜道:“我出去吩咐下人备点温水来,元煜你继续做自己手头上的事。” “是。”元煜应道。 因楚廷源喜静,书房周围并没有派下人值守,他便只能往有人的地方走去。 元煜坐在书案后,继续翻理手中的书卷,金灿灿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纸,如碎金倾洒在他俊秀的面容上。 此时,他倏然听到楚淮凝底底的呓语声,便站起身踱步走到她跟前,随后眼神扫了一眼案几上的团扇,拾起来站在一旁为她打扇子,驱JSG赶热意。 凉风轻柔地拂过,楚淮凝身上好受了些,唇角不自觉勾起浅笑,闭着眼睛翻了个身。 见她险些从软榻上掉落,元煜来不及思考,眼疾手快地托住她即将砸到地下的身躯。 正在他觉得好险时,便听到了沉稳的脚步声传来,以为是楚廷源来了,元煜托着楚淮凝,面带笑容仰面去看来人。 如春风和睦般的笑容正对上了骤然冷却的俊脸。 元煜诧异了须臾,只见来人大步上前,一把将他双臂上的楚淮凝揽入怀中。 见他举动如此熟稔,且相貌不凡,猜的没错的话,这人便是阿凝的夫君。 元煜双手尴尬地收回,而后站起身,对着顾舒晏笑道:“顾兄来的正巧,楚大人他方才出去了,一会儿便会回来。” 顾舒晏沉着脸看着怀内的人。 正在元煜觉得尴尬之时,楚淮凝缓缓睁开眼睛,没成想却看到了顾舒晏的脸,再定神一看,自己竟然在他怀里。 最近顾舒晏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总是动不动就爱抱她。 楚淮凝伸手推了推他,小声道:“你放我下来。” 顾舒晏紧抿着唇,充耳不闻,好似在忍耐着什么。 楚淮凝又挣扎了几下,顾舒晏仍然不为所动。 元煜在旁看着,便道:“顾兄,你先将阿凝放下来吧。” 顾舒晏的视线从楚淮凝的面容上挪开,冷冷地看向他。 他漆黑的眸里不带一丝温度。 直到现在,楚淮凝才察觉出,他似乎情绪不对劲。 虽说顾舒晏一向冷冰冰的,对任何人都不亲近。但此刻,楚淮凝能感觉到他现在气极了。 生怕他与元煜起了争执,引起没必要的误会,楚淮凝连忙伸手勾住顾舒晏的脖颈,对着他的侧脸亲了一下,娇声娇气道:“夫君,我有点难受,你先放我下来好不好~” 小姑娘嗓音绵软,似会勾人心魂。 元煜见到楚淮凝大胆亲吻顾舒晏的行为,脸色骤然通红,连忙背过身去。 顾舒晏通身的冷冽渐渐缓和了一些,看了一眼元煜的背影,遂侧首贴着楚淮凝的额头,低声道:“凝儿有没有想我?” 这若是在房内也就罢了,现在还有一个外人呢,楚淮凝的脸渐渐红了,不想回答。 顾舒晏又将她颠了一下,声音更温柔,问:“凝儿,有没有想我?” 楚淮凝只觉得顾舒晏最近越来越难缠了,只想赶紧让他放她下来,便小声道:“想了……” 他轻笑一声,“想什么?” 楚淮凝:“……” 他又问了一遍。 楚淮凝嗓音更软,对着他的薄唇亲了一下,娇气的甜声贴紧他的耳畔,“想夫君了。” 楚廷源打了盆温水进了书房,就看到女儿与女婿亲密相贴,自己的学生背过去的画面。 听到脚步声,楚淮凝看到父亲进来了,便连忙晃着顾舒晏放她落地。 楚廷源装作没看到方才的画面,将铜盆放了下来,发现女儿的脸更红了,忙拉她坐下来,拿着温水浸透的湿帕擦了擦她的手心。 担忧道:“凝儿你这不正常,小憩一会儿而已,脸怎会红成这样,要不要爹爹给你请个大夫瞧瞧?” 楚淮凝抬起空出的那只手摸了摸脸颊,温度确实极高,可那完全是顾舒晏害得啊! 顾舒晏忽略掉站在楚廷源身旁的元煜,道:“岳父,我这就带凝儿回屋里休息。” 楚廷源收回了帕子,点了点头,温声道:“凝儿幼时身子骨比较弱,还望云昭多多照看着点。” 顾舒晏面色舒朗地应了下来。 二人一道回了梨木院。 一路慢慢走回来,楚淮凝面上的血色也渐渐缓和,先前的倦意也被一扫而空,她看着顾舒晏紧抿着唇,一时也想不通他到底在生什么闷气。 进了寝屋,顾舒晏将巧兰和桂冬赶了下去。 等没人了,顾舒晏才沉着脸问:“方才在书房里的是谁?” 顾舒晏是见过元煜的,他只想听楚淮凝亲口回答,看看元煜在她心里有几分重量。 楚淮凝以为他随口一问,便也没放心上,径直走到了紫檀木桌上倒了一杯凉茶,一饮而尽后,道:“你问元煜哥哥?” 元煜哥哥? 第50章 贸然顶替 楚淮凝往室内的黄花梨软榻处走去, 而后半卧躺下。 近期她总是觉得浑身酸软,动辄便提不起劲,想来是夏日来临的缘故。 待躺下后, 她继续道:“元煜哥哥是我爹爹门下的学生,经常会来府里的。” “你们很熟?”顾舒晏语气不明, 问道。 本身刚进屋时, 倦意被一扫而空了, 现下挨到了榻, 她竟觉得困意又涌了上来。 楚淮凝掩唇打了个哈欠, 敷衍着:“还行。” 语落,顾舒晏跟着在她身侧坐了下来,问她:“凝儿觉得他长得如何?” 楚淮凝闭着眼,道:“很俊。” “那与我相比又如何?” 闻言, 楚淮凝缓缓睁开眼睛, 坐起身看他, 而后细细看着他的面容, 慢慢地心跳加速, 有丝羞涩道:“你最俊。” 顾舒晏的确是她见过相貌最俊美的男子, 这样比起来, 还真不怪她两次都对他一见钟情。 顾舒晏这下心里舒坦了一些。 他抬手,掌心抚上楚淮凝的脸颊, 柔声问:“若是凝儿哪日又看上了个俊俏郎君又该如何?” 楚淮凝愣了愣,歪头问他:“还会有比你还俊的么?” 她还真的很想看看。 顾舒晏狭长的眸半眯,贴在她脸颊的手,漫不经心地游移到她的下巴处, 轻轻捏了上去, 嗓音又冷又温柔道:“你的重点是这个?” 楚淮的脸被迫扬起, 痴痴笑了起来,调皮地“嗯”了一声。 他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又一次询问。 楚淮凝见他竟对这种小事较真起来,这才极其为难地想了想,却迟迟没有回话。 半晌后才正色道:“不会,因为再俊的人都没有你好。” 顾舒晏心里忽烫,眸中漾起了柔和的波光,正待他想继续问下去之时,只听楚淮凝又道:“现如今夏日来了,有你在我的身边,夜里都不怕热了。” 说罢,楚淮凝不理他骤然冰冷的脸色,伸手环住他的窄腰,半边身子都贴在他怀里,真真切切感受他体内的寒意。 顾舒晏实在拿她没辙,便只能任由她抱着。 二人无声拥抱的时间过长,就在顾舒晏以为楚淮凝已经睡着时,只听胸膛前传来软乎乎的嗓音。 “你的身子是从出生就是这般冰冷吗?” 顾舒晏跟她讲过当年被沈青之救走,然后带到曲阳在翊王身边养大的事。可她一直好奇着他这特殊的体寒是怎样引起的,两辈子加在一起,好似每回只有二人欢.好时,他冰冷的身体才会升温,但大多时候仍旧冷的像冰块。 “我的母亲生我之时突逢难产,我出生时便命悬一线,大抵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导致我这体质。” 楚淮凝的困意渐渐消散,从他怀里抬起脑袋,一双水光潋潋的杏眸里蕴满了关怀,道:“那除了这个,你可还有其他的影响?” 顾舒晏扬唇笑了笑:“怎么?担心我么?” 楚淮凝极快地“嗯”了一声,神色是真正的担忧与急切,她这毫不掩饰的紧张之态,使顾舒晏忽然觉得,老天待他真是不薄。 “其他的不好影响没有,不过——”他故作为难,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楚淮凝着急追问。 顾舒晏垂首,薄唇贴到楚淮凝的耳畔低声私语了一阵。 直到楚淮凝的面色越来越红,最后在顾舒晏恣意的低笑声中,用力推开了他。 顾舒晏的胸腔处又传来几声哼笑。 - 晌午用过午膳,顾舒晏将楚淮凝哄睡后便出了楚府。 楚府大门外,冯野在马车旁侯着,见到顾舒晏后,便上前道:“主子,金小姐已经到了仪华楼等您。” 顾舒晏淡淡地“嗯”了一声。 一盏茶后,马车行至仪华楼门前停下。 顾舒晏很快进了仪华楼,到了与金明雪约定好的雅间。 房门推开,顾舒晏撩开珠帘往里走去。 红木圆桌旁,金明雪见到来人,连忙站起身,面向顾舒晏,行礼道:“二皇子殿下。” 顾舒晏眉头微微蹙起,似乎不大习惯这个称呼。 他简单“嗯”了一声。 冯野与金明雪的侍女们皆在门外侯着,雅间内只余金明雪与顾舒晏二人。 顾舒晏落座后,开门见山道:“金小姐,我今日是有些话想要与你说清楚。” 金明雪恰到好处的笑容渐渐收起,柔声道:“我知晓殿下想与我说什么,但还请殿下先听我一言。” “殿下的身世遭泄露,是我散发出去的消息,关于这点,的确是我的私心。” “但殿下与我的婚事,还请殿下再三考虑考虑。” 顾舒晏淡淡道:“不必考虑了。” 金明雪着急打断:“殿下能说说,到底不喜欢我什么?我可以为殿下改,至于淮凝那边,若是我成为了殿下的人,我定会与她好好相处的。我与淮凝幼时也算一同长大,自认为比起其他女子,我JSG更能接纳淮凝的性子。” 自那日从仪华楼回去后,她便想了无数种对策。这几日,她内心忐忑不安,日日夜夜在等着,等着顾舒晏主动见她一次。 她始终不明白,正妻之位她已经不要求了,为何顾舒晏还是不愿接纳她? 顾舒晏冷声道:“你不该算计我。” 金明雪眼圈蓦然发红,回道:“算计,难道皇后娘娘她就没有算计殿下吗?” 顾舒晏面无表情看着她:“你心里清楚我在说什么。” 金明雪对上他冰冷的脸色,身子骤然一抖,脸上也血色尽失,小声道:“我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我与殿下的婚事是顾娘娘当初许下的承诺,殿下这是要反悔不成?” 顾舒晏道:“金小姐,或许你是觉得我的母亲去世了,死无对证,便敢这样戏耍我?我上回就警告过你,我并非是那等会被你耍的团团转之人。” 闻言,金明雪眼神闪躲,道:“我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 顾舒晏扬唇轻笑出声,随后拿起面前的茶盏垂眸看了一眼,再抬起时已满是冷冽。 “或许你不知道,我的母亲有爱记录的习性。她在怀我之时,便会将每日所发生之事,以及心情皆记录了下来。她留下的那些信件中,的确有提到友人,并且提了婚约一事。” “金小姐,起初我并不知道我母亲当年为我许下的婚事对方是谁。但你太急了,那日在绣归阁,你问我沈先生可还安好,便引起了我的注意。” 金明雪眼睛渐渐睁大,眸中盈满惊吓看他。 只见顾舒晏的薄唇继续开启着:“我去查过你,才发现你母亲的名字与母亲信上内容对上了号。而我的母亲留下的信件中,却详细记录了一事。” 说罢,顾舒晏目不斜视看着她,右手从衣襟中取出一张略有陈旧的信封。 他打开信封,将里头泛黄的信笺摊开,摆在了金明雪的面前。 金明雪顺着信笺看去,映入眼帘的内容则是: 「嘉元三十二年七月十一,得到了王爷的首肯,阮秋今日来王府与我叙旧,我这才见到了许久未见到的好友。而后与她交谈一番,才知她婚后遭了怎样的待遇,我心甚痛,很想帮阿秋脱离苦海,可我自己又被困在王府,又有何能力?阿秋知道我担心她,便安慰我,待她这胎稳定生下男孩后便会有了保障,届时她的夫君也会看在儿子的面子上对她好一些。 许愿阿秋能够顺利诞下男孩。 」 看到此处,金明雪脸色煞白,身躯摇摇欲坠。 顾舒晏冷笑一声,继续拿出第二封信笺。 「嘉元三十二年十月十五,李平允虽说仍然不准我出王府,但外面的事,他会时不时会讲给我听。直到今日我才知晓,阿秋于三日前生下一女。阿秋怀胎大我接近两个月,若是我的这胎是男孩,便想与阿秋的长女结秦晋之好。我若是做了阿秋女儿的婆母,定会好好疼爱她,这样阿秋的女儿今后便可以被好好的保护着了。」 金明雪泪水涌了出来,而后缓缓抬头,身子微微发颤,畏怯地看向顾舒晏。 顾舒晏将两封信笺都收了起来,塞进信封后放回了衣襟处。 望着金明雪苍白脸色上的泪水,顾舒晏冰冷的面色仍然没有缓和,继而冷声道:“我的确与金夫人的女儿有婚约,但不是你,而是你的长姐金明意,你的长姐已于五年前嫁给了吕学士的长子,如今二人育有一子一女。” “不知金小姐,是从何而来的底气?” 金明雪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站起身,步伐踉跄坐到顾舒晏身旁,双手紧紧拉住他的衣摆,道:“殿下,我没有骗您,既然我长姐已经嫁人,那这段婚事转移到我的身上为何不可?” 顾舒晏用力甩开衣摆上的手,冷声道:“金小姐,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我已经给你留够了颜面,倘若让陛下知晓了,恐怕会判你个欺君之罪,届时你阖府上下指不定都会被牵连。” 金明雪泪水停不下来,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会,既然是我长姐的,我为何不能替代?” 顾舒晏扫了一眼她的面容,道:“你可知,太子想娶你?” 金明雪猛地抬头,而后双目睁大,又摇摇头,红唇嗫嚅道:“不要,我不要嫁给太子殿下。” 太子的女人现如今没有一百怕是也有五十了,若是她被太子纳了去,这辈子怕是要完了。她从不会心比天高认为自己能在众多女人中拼出一条路,更况且,京中勋贵圈又有谁不知道太子为人有多无能又喜怒无常? 金明雪站起身,连忙跪在顾舒晏跟前,祈求道:“殿下,求您救我,我不想嫁给太子殿下!” 顾舒晏喊她起身。 金明雪身躯一晃,而后挺得笔直,不愿起来。 顾舒晏只能随她,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水,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你家与康恩伯元家也颇有渊源?你可认识一位叫元煜的?” 闻言,金明雪抬头看他,回想道:“元煜是我表兄的堂弟,我与他只见过几次。” 顾舒晏眉眼倏染笑意,放下茶盏后,又喊金明雪起身。 金明雪听他语气轻松畅快,好似心情极佳,便站起了身,可又实在不懂他提元煜做什么。 “元煜如今二十有一,尚未婚娶,也未有定亲。” 话说到这个地步,金明雪怎会听不出来顾舒晏的意思。 她道:“殿下,我爱慕的是您。您这是让我嫁给别的男子?” 顾舒晏冷着一张脸,“我方才说的还不够清楚?我不可能娶你。而你将这婚事捅了出来,又贸然顶替,本是犯了欺君之罪,现如今我为你想到了一个不嫁给太子还能脱罪的办法。” 金明雪双手紧紧攥着手帕,贝齿轻咬红唇,没有回话。 顾舒晏道:“我希望你能从中衡量一下。据我打听,那元煜是个值得托付终身之人。你的母亲于我母亲有恩,我不想让她放心不下。” 金明雪似真的听了进去,眼帘半垂,思忖了良久,才缓缓应了一声。 顾舒晏该说的已经说的很清楚了,看了她一眼后,便起身出了雅间。 雅间外,冯野见到顾舒晏出来,便急忙迎上前,道:“主子,方才我派在梨木院守着的侍卫传来消息说,夫人睡醒后便急着要找您,好似有很着急的事。” 顾舒晏面色骤然一紧,边阔步往楼下走,边问:“可有说是何事?” 冯野道:“来传消息的只说,夫人双眼通红好像才哭过,只说让您赶紧回府。” 第51章 有孕了吗 楚府, 梨木院。 灿阳当空,院内冬青翠叶油绿反光,两侧蜿蜒藤蔓缠绕于架上。 寝屋内, 楚淮凝半边身子倚靠在黄花梨软榻上。她一双杏眸微微红肿,水眸潋滟, 含着泪欲哭不哭, 鼻尖泛红。 围在她一左一右的巧兰与桂冬频频安慰着, 她右手捂住小腹, 思绪微转, 便又是瘪起嘴唇险些哭了出来。 桂冬在为楚淮凝打着扇子,凉风拂过,也没有安抚下楚淮凝的心情。 巧兰在旁耐心耐烦安慰道:“小姐,您现在可不能流泪了, 小心对身子不好。奴婢方才已经派人去通知了姑爷, 想必姑爷很快就会回府了。” 楚淮凝听到巧兰提起顾舒晏的名字, 气得跺了跺脚, 而后不满嘟囔道:“他到底去哪儿了, 怎会这般久没还没回?!” 桂冬继续打着扇子, 看着楚淮凝的发丝在微风下浮动, 道:“小姐,或许是巧兰想多了, 不是那回事呢?” 巧兰抬头去看她,认真道:“可是所有状况都很相似啊。” 楚淮凝也点点头,用力地“嗯”道。 桂冬讪然一笑,空出一只手摸了摸脑袋, 道:“是有点像, 但奴婢也是想让小姐心里好受些。” 楚淮凝听了, 忙气咻咻道:“那岂止是有一点?” 正在这时,顾舒晏进了寝屋,接了她的话:“有一点什么?” 清冽的嗓音随着他的步伐渐渐靠近了楚淮凝。 巧兰和桂冬连忙移开位置,方便顾舒晏靠着楚淮凝坐下来。 顾舒晏揽住楚淮凝,望着她通红的眼眶和泛红的鼻尖,问:“怎么哭了?我出门的时候你不是才睡着?” 楚淮凝吸了吸鼻子,道:“都是你的错。”适才哭过的声音此时黏糊糊的,分明是恼他,却好似在撒娇一样。 顾舒晏这下真有些莫名其妙,又问:“我怎么了?” 楚淮凝抬起脸,身子转过来面对面看他,就这样看了良久,而后气愤道:“你让我有了孩子!!” 顾舒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怔愣在原地。 楚淮凝抬起手就捶他,委委屈屈地骂道:“顾舒晏,我还没到十七呢,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让我怀了身孕!” 顾舒晏攥住她的手腕,面上神色仍旧正常,沉声问:“可找大夫瞧过了?” 闻言,巧兰在旁回道:“请了的,请了一直给咱们府里看JSG病的林大夫,只是下人回来说林大夫晌午时便出了城诊病了,恐怕一时半会儿赶不回。” 楚淮凝委屈的眼泪又快掉出来了。 忽然想起自己母亲便是生她时才难产去世,随即心里便是一种恐惧感在无尽蔓延。 她抽噎道:“顾舒晏,我说你怎么近期这么缠人,你是不是早就想让我怀孩子了?” 巧兰和桂冬见她潸然泪下,想起小姐自小便身子骨病弱,小姐身边的人哪一个不是对她小心翼翼呵护着,深怕她有个好歹。 如今小姐年岁尚小,成婚不足三个月便有了身孕,与小姐来讲,可真不算是好事。 思及这层,巧兰与桂冬看向顾舒晏的眼神都不禁饱含怨气。 顾舒晏伸臂将哭泣的楚淮凝揽入怀中,头凑近到她的面前,低声安抚了一会儿,问道:“凝儿可以跟我说说是怎样的症状?” 楚淮凝抽搭了一声,随后眼神看向巧兰,示意她来说。 巧兰道:“小姐这两日总是身子疲惫,挨到了软榻便很快睡着,用膳时也没太大的胃口,尤其吃不得那油腻之物,加之月信也迟了几日没有来,想必就是有了身子。” 顾舒晏越听眉头蹙得越紧。 这两日他的确也感觉到她动不动便犯困,可他分明…… “凝儿,我带你去粼苑,让沈静给你诊诊脉。”他必须要尽快知道真相。 楚淮凝面色踌躇,因着近期她总觉得腰身发软,提不起劲,便道:“可是我提不起劲,走不了路。罢了我还是等林大夫来吧。” 顾舒晏不容她拒绝,直接将手臂伸到她的膝弯,打横抱起往外走去。 - 临近黄昏,落日余晖倾洒。 粼苑内前厅。 众人正用完了晚膳。 只见顾舒晏抱着楚淮凝入了厅内,直往厅内的太师椅上走去。 他将楚淮凝放下后,走到沈静面前道,温声道:“阿静,淮凝她身子有些不适,还劳烦你给她看看。” 闻言,桌上众人皆往楚淮凝的方向看去。 听到顾舒晏的话,明薇心里一跳,以为楚淮凝又生了重病,忙不迭小碎步跑过来,而后落座在楚淮凝身旁,牵起她的手,问:“阿凝,你是哪儿不舒服?” 楚淮凝红着脸摇了摇头。 她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在场,可顾舒晏竟还直接当着众人的面讲这等私密之事。 沈静在顾舒晏语落后,便站起身往楚淮凝面前走去,坐在她另一边。 看清了楚淮凝后,见她脸色通红,以为只是发热了,才侧首去看顾舒晏,问道:“阿凝是哪处不适?” 顾舒晏沉着道:“她的一些症状像是有了身孕,可我觉得应当不是,便想让你诊脉判断一下。” 顾舒晏这句话一出,在场的人皆面色震惊了须臾,明薇的脸都红了,反应最大的则是喻白。 喻白走到顾舒晏跟前,眉眼弯弯,用手肘捅了捅他,调侃笑道:“表哥,动作挺快啊。” 顾舒晏没理他,继续看着沈静。 沈静手指搭在楚淮凝的手腕上,凝神把脉。不多时,她松开了楚淮凝的手腕,问道:“阿凝近期可是经常发困,浑身无力,又没有食欲?” 楚淮凝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顾舒晏面色紧绷看着她。 楚淮凝又道:“我的侍女说,这些就是有孕的征兆。” 沈静抿唇笑了笑,楚淮凝心里一慌,忙问:“阿静姐姐,我到底有没有身孕?” 沈静走到书案前写下了一纸药方,而后递交给了顾舒晏,说是给楚淮凝调理身体用的。 随后才对楚淮凝道:“阿凝没有身孕。你这些症状起因是我前几日为你做的醒酒汤的缘故,当日我看你昏醉不醒,便在醒酒汤内加了一味药,这药若是女子喝了则会对身子有好处,可也会有几日身子提不起劲,食欲大减。” 楚淮凝听着,半晌后才眨了眨眼,回过了神,方才消下去的脸色蓦然涨红,眼神慌乱一扫,便对上了厅内的众多视线。 顾舒晏的神色倒没有变化,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沈静解释完后,他对楚淮凝道:“醒酒汤是我喂你喝的。” 一些零零碎碎的画面直接涌入了脑内,楚淮凝诧异问:“那醒酒汤你不是也喝了?为何没有这种症状?” 沈静笑道:“那药只对女子有效,阿晏是男子,又怎会有这些反应。” “这也怪我,当时忘了跟阿晏说清楚。” 随后喻白笑着打哈哈,其余人心照不宣地不提这回事。 闹了一场乌龙,楚淮凝也无地自容,微垂着脑袋,有些不敢见人,便只能装睡了过去。 这一装,倒真的给睡着了。 等楚淮凝醒来时,便发现自己在顾舒晏的房间的床榻上躺着,映入眼帘的则是侧卧在她身旁的顾舒晏。 顾舒晏正垂眸看着她,眼里似乎带着笑意。 楚淮凝翻了个身,趴在塌上,仰头看他,“你怎么好像早就猜到了我没有怀身孕?” 听她抱怨的语气,顾舒晏闷声笑了几下。 楚淮凝的手心蹭了蹭他的大腿,示意他别卖关子了快说。 顾舒晏收敛了笑意,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凝儿尚且年幼,身子骨还未长全,放心,我是不会让你有孕的。” 他知道楚淮凝的母亲是难产去世,想必在她心里一直留下了沉重的阴影,加之他的母亲也是去于难产,母亲留下的信笺中则描述了她怀孕时的艰辛。 凝儿还未满十七,他怎能忍心让年幼的她怀有身子。 闻言,楚淮凝眼底弥漫雾气,笑靥如花,而后一骨碌爬到他的身上,双臂紧紧抱住他的脖颈,整个人跟挂在他身上似的,娇声娇气道:“夫君——” 顾舒晏摸了摸她的脸颊,享受极了怀中少女对他的信赖且对他恣意撒娇的行为。 - 一连过了十日。 七月初十这日,是秦易霜出嫁的日子。 楚淮凝一早便去了长乐侯府为表姐送嫁。 长乐侯府内锣鼓喧天,欢欣雀跃,热闹非凡。楚淮凝坐在秦易霜的闺房内,与众表姐妹们交谈了一番,这才到了新娘出嫁的吉时。 楚淮凝站在人堆中,看着一身绯色喜袍的严仲南坐在马背上等候迎亲。 新郎官英姿飒爽的样子,使楚淮凝不由想起,五年前上元节那夜,严仲南与秦易霜早就许下的缘分。 五年前的严仲南肤色较黑,个矮瘦小,站在顾舒展身边,不像表哥,更像是他的表弟。 上元节那夜,顾舒展阴魂不散跟着她,严仲南便只能也跟了上来,当时秦易霜正在与她逛灯会,看到顾舒展旁边这个瘦弱矮小的人,笑着揶揄是不是顾舒展苛待他,不给他饭吃。 严仲南脸皮薄,被姑娘家调侃了几句羞得不敢抬头,秦易霜性子随性,见他羞羞答答的,便更开心地拉着他到处逛灯会。 楚淮凝想,她会记得这般清楚,除了她记性极佳之外,大概就是秦易霜带着严仲南离开后,导致她落单被顾舒展纠缠着不放。 那可真是个晦气的上元节。 正在楚淮凝沉浸在回忆中时,她的人也已经到了严府。 严府大院摆满了酒席,人潮涌动,随便看过去,便是不少熟人。 楚淮凝带着巧兰和桂冬去了正堂观拜堂礼,看到表姐出嫁后很快便走了出来,只因方才她不慎对上了一个熟人的视线。 楚淮凝现在不想看到他。 她步伐加快往长廊上走去,巧兰和桂冬小碎步跟在后头,喊道:“小姐,小姐您慢点儿。” 楚淮凝这才停下脚步,认真细想,她为何要逃?她又不欠顾舒展什么。 反应过来后,更觉得方才的态度有够离谱,便开始放慢了脚步。 巧兰和桂冬亦步亦趋跟在后头。 现在严府内可谓人山人海,闹闹哄哄的。楚淮凝见天色不早了,正打算回楚府。 正在她下了台阶,转弯之际,却被一道有劲的力量拽到了僻静的角落处。 巧兰和桂冬惊呼一声,看清来人是谁后,又不敢生张,忙跟了上去。 第52章 把话摊开 今日严府喜宴, 府内一片喧腾。 府内的下人皆是足下生风似的,有条不紊地来回奔走,欢声笑语亦连绵不断。 此时寂静长廊外的角落处, 仿佛隔绝了满府的喧哗。 楚淮凝被顾舒展拽到了高墙内的角落。 巧兰和桂冬大惊失色,喊道:“顾二公子!” “放开我!!”楚淮凝的手腕被顾舒展紧紧攥住, 她后背紧贴着坚.硬的墙壁。 顾舒展此时离她不足一尺的距离, 浓厚的男子气息围绕在她周身, 令她浑身不适。 顾舒展的眼神死死盯着楚淮凝的面容。 她挣扎起来, 他手上的动作不仅不停, 反之加大了力道。 楚淮凝怒目瞪着顾舒展,道:“巧兰桂冬,你们去喊人来。” 严府的喜宴上应当还有她的熟人。 巧兰与桂冬忙应了下来,正欲行动之时, 却被顾舒展的狠话警告地停下了步伐。 他冷森森地笑道:“好啊, 多叫些人来, 让大家都看看, 你是怎样和我纠JSG缠不清的。楚淮凝, 我看你届时浑身张嘴还能不能解释清楚?” 听了这话, 巧兰和桂冬忙慌张地环顾四周, 发现没人这才放下心来。 楚淮凝丝毫不惧,反呛了回去:“你当我怕你?多叫些人来, 最好让他们知道,你顾舒展究竟有多厚颜无耻,众目睽睽下胆敢对你的长嫂拉拉扯扯!” 顾舒展气得脸都白了,他双眉扬起:“长嫂, 你算我哪门子长嫂?” 闻言, 楚淮凝愣了一息, 随即才反应过来,壮着胆子道:“表嫂那也是嫂!” “顾舒展,你最好给我放手!你吓唬其他人也就罢了,当真认为我会怕你?你觉得我会是那种被你威胁了几句就哭得找不着北的女子?” “巧兰,桂冬,你们现在就给我去喊人!” 巧兰和桂冬踌躇不定。 虽说小姐不在乎外人如何看待她和别的男子牵扯不清,可她们断不能任由小姐莫名其妙被毁了清誉。 顾舒展又伸出一只手攥住她另一只手腕,道:“很好,不愧是你,楚淮凝。既然你不怕外人看到,那你也不怕让我大哥知道?” 听到顾舒晏的名字,楚淮凝这才冷静了起来。她不想让顾舒晏误会她,可她也知道,顾舒晏是绝对不会因为顾舒展而误会她的。 楚淮凝扬起脸,冷冷看他:“顾舒展,你现在除了拿清誉威胁我,你还会做什么?” 这句话刺激得顾舒展眼眶都红了,旋即,他使用蛮力将楚淮凝往不远处的小房间拽了过去。 巧兰和桂冬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进了僻静的厢房,顾舒展松开了楚淮凝,转身将房门关紧,把巧兰和桂冬关在了门外。 关紧房门后,他转身回首。 下一瞬间,倏地被楚淮凝用力甩了一记耳光。 “啪”地一声,在昏暗幽静的房内异常的响亮。 他极快地偏回头,眼底不带一丝情绪,冷笑道:“这是你第二次打我。” 楚淮凝瞪着眼睛,一步步往后退,面容愤恨地看他。 顾舒展缓缓走到她的跟前,似回想着,轻轻说道:“第一次是前段时间在仪华楼里,你喝醉酒那回。” 对于这件事,楚淮凝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倘若她真的喝醉了打他,那只能说顾舒展不是无辜的。 “楚淮凝,你看我从前整天跟在你身后跑,你很开心是不是?”顾舒展问道。 楚淮凝冷哼一声:“我开心什么开心,我恨不得你离我远远的。” 话语才落,只见顾舒展的神色骤然大变。 看着他晦暗不明的脸色,楚淮凝心里倏然升起一丝惧怕。她强行安定下自己的心情,又思及自己已经成婚,却与其他男子关在一个没有第三人在场的屋里。 若是被有心之人看到,届时顾舒晏即便再信任她,心里也定会有疙瘩。 楚淮凝心思微转,随后装作漫不经心地往门外的方向挪移,口里却平静道:“顾舒展,你我友好相处不好吗?” “或者,你看见我实在难受,大不了我今后不出现在你面——” “我喜欢你。” 没等楚淮凝的话讲完,顾舒展便直接打断。 楚淮凝脚步一顿,面色震惊望着他。 虽说她早已知晓顾舒展对她的想法,但私以为按照顾舒展的性子,定不会这样直接说出来。 只见顾舒展又沉着步伐走近,凝视着她,“自十年前起,我就喜欢你。” 楚淮凝紧抿着唇,一言不语。 顾舒展在距离她还有几步远时停了下来,面色紧张地问道:“若不是我大哥横空插.入,你会喜欢我的,对吗?” 闻言,楚淮凝正色看他,道:“即便没有顾舒晏,我也不会喜欢你。” 顾舒展满脸错愕:“怎么会?” 紧接着他垂眸,慌乱地笑了笑,道:“不会,若不是我大哥,你迟早也会是我的。” 楚淮凝只觉得他可笑,脚步慢慢往门外靠去,轻声道:“我是疯了才会喜欢一个从小便欺负我,打压我的人。” 到了这个地步,索性今日就跟他把话说清楚。 “顾舒展,你不觉得你很可笑?你喜欢我什么?喜欢欺负我?喜欢贬低我?喜欢气我?喜欢看我气得浑身难受,而你却在旁哈哈大笑,你喜欢招惹我,然从中得到乐趣?你将你的喜悦建立在欺负我之上?” 顾舒展的面色早已如死灰。 楚淮凝说的每一个字,仿佛都像刀子插在他的心尖。 “你喜欢谁都好,就是不要来喜欢我。” “顾舒展,欺负人来引起注意的这招,若是对付别人也就罢了,对我来说却无用。因为我永远不会去喜欢一个总是对我恶言相向的人。” 最后这句话,仿佛一记重锤深深砸在顾舒展的心里,使他痛到仿佛停滞了呼吸。 顾舒展面色煞白,嘴唇嗫嚅,欲言又止。 楚淮凝见他这副样子,担心自己话说的太重,会适得其反,便放轻了自己的语气,柔声道:“顾舒展,你可以走出来去看看别的姑娘,我和你之间是永远不可能的。” 她一步步靠近门边,直到后背低着门,而后右手在顾舒展失魂落魄的情况下,悄悄覆了上了门把,就在她要将门打开之时。 顾舒展阔步走到她的面前,赤红着眼,眸里含着泪道:“好,你可以不喜欢我,可你也不准喜欢别人,尤其是我大哥。” 闻言,楚淮凝手上动作滞住,扬起面容,认真看他,缓缓道:“我喜欢顾舒晏,从第一眼看到起就喜欢,现在越来越喜欢。” 顾舒展摇了摇头,伸手欲要覆上楚淮凝的脸颊,进一步要贴上去时,只听面前少女冷冽道:“你不要太过分,若是敢碰上来,我会恨你。” 她不是在说笑,顾舒展听懂了。 他的手僵在空中迟迟不动。 二人对峙了良久。 直到楚淮凝觉得累了的时候,顾舒展却笑了一声。 “你走吧。” 他话落刚落,楚淮凝连忙打开了房门跑了出去。巧兰和桂冬一直在门外附近守着,没有让一个人过来。 所幸今日严府在办喜宴,下人都忙里忙外,没有人来这僻静的厢房。 巧兰和桂冬见楚淮凝完好无损的出来,好似没有发生什么,这才放下心来。 随后三人面色自然地离开了严府。 - 与此同时,傍晚的霞光覆盖了东宫的琉璃瓦,镀下一层绚丽的光辉。 内殿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无一处不精致华彩,奢靡浮华。 巨大的鎏金如意纹炉鼎溢出袅袅熏香。 小宦官在旁点头哈腰道:“还请二皇子殿下稍等片刻,太子殿下正在处理公事,待事情处理好后,即刻就来。” 顾舒晏负手而立,点了点头。 小宦官退下后,出了殿门便被另外一名宦官拽住,后者问道:“二皇子气度如何?” 前者小宦官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了才敢回了一句:“那自然样样都比太子强,恐怕太子站在他身旁,会活活被比衬到,再也不愿与二皇子殿下一道同行了。” 提起太子,二人不禁又摇了摇头。 太子昨夜处理公文途中偷溜去了兰香殿,目的自然是寻他那满殿的姬妾。而后宿醉了一整夜,今儿白日里才被太子妃宋娴从兰香殿的软榻上揪了起来,现在恐怕又在与太子妃争执。 太子与太子妃,每回争执必定会吵上个小半日,劝都劝不住。 主要更是没一个宫人敢去劝。 “你们两个不好好值守,交头接耳做什么?”一道男子的训斥声从二人身后响起。 两个小宦官身子一缩,忙不迭应了声“是”,便回到了自己值守的岗位。 张郊踱步上前,眼神在二人身上停留了片刻,又问道:“殿内有人在等太子殿下?” 小宦官回道:“是二皇子殿下。” “可通知太子了?” “通知了,但太子殿下现在——”回话的人踌躇不定,张郊一听便知发生了什么。 他道:“罢了,我先进去看看。” 张郊是幼时便陪伴太子身边长大的贴身常随,不是太监却掌管着这偌大东宫的大小事务,是太子最亲近的人。 太子经常无闲暇应酬,便多番派张郊去替他应付各位臣子。对此,张郊已经熟门熟路了。 殿内灯火明亮,拉长了顾舒晏伫立的身影。 倏然听到脚步声,顾舒晏回头看去,只见一个身形适中,身量单薄,面容寻常的男子。 男子走上前,躬身行礼:“张郊见过二皇子殿下。” 等他走近到顾舒晏跟前,顾舒晏的视线停留在张郊的脸上,流转了须臾。片刻后,他瞳孔一缩,几乎是刹那之间,他蓦然明白了什么。 顾舒晏继而不动声色打量了他一番,便道:“若是太子有事,我便下回再来。” 张郊见他行为举止都这般优雅从容,便也回道:“二皇子殿下若是有话,可告知属下,属下会转告太子殿下的。” 顾舒晏道:“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是前几日太子邀我来东宫罢了。” 说罢,顾舒晏往殿外走去。 出了东宫,冯野在宫门JSG外侯着。 顾舒晏向他道:“去查查太子身边那个叫张郊的。” 冯野连忙应道。 接着顾舒晏又问:“夫人可在严府发生了什么?” 冯野道:“一直暗中保护夫人的暗卫传来消息说,顾二公子在严府与夫人起了争执。” 顿了一息,冯野忍不住问道:“主子您是早就预料到了吗?” 所以顾舒晏早上才会叮嘱他吩咐暗卫,若是顾二公子找到了夫人,二人发生了什么,只用在一旁静候着看情况,只要夫人能应付的来,便不要插手。 顾舒晏没太大反应,淡淡道:“阿展的性子我太了解了。” 严仲南的喜宴,这种千载难逢的日子,他是绝对不会放过这次与楚淮凝私下接触的机会。 也罢,就让凝儿与他把话讲清楚,好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顾舒展这种人,若是不把话摊开说清楚,恐怕他永远都不会明白自己问题出在哪。 至于其他,他相信,楚淮凝应付的来。 以顾舒展对他的敬重和对楚淮凝的喜欢,他料定,顾舒展不会乱来。 第53章 当真复杂 凤仪宫内, 偌大的宫殿此时无一个宫人。 皇帝铁青着脸与皇后面对着面。 “皇后,朕这段时间一直没有来你这凤仪宫,你可知是为何?” 自从皇帝知道顾舒晏是他与顾悦的儿子之后, 便再也没有驾临凤仪宫了,因他有意晾着皇后。 皇后自然知晓是为何, 面上却仍装作不解, 问:“不是陛下日理万机, 抽不出空来后宫?” 这句话看似在夸赞皇帝勤政尽职, 实则是在暗讽。毕竟这阵子皇帝虽没来凤仪宫, 可没少去莲香殿阮昭仪那坐坐,对此皇后浑然没有感觉。 皇后回应得体,不见丝毫委屈。 皇帝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顿觉憋屈不已, 遂站起身来, 来回踱步。 “二皇子的事, 你还没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 皇后弯唇一笑, 想起那日皇帝拂袖离去放的狠话。显然是皇帝想给她穿小鞋, 便去迫害她外甥女这事没有成功, 反倒在自己儿子顾舒晏那吃了瘪, 没法子拿她的宝贝外甥女撒气了,他活活憋到了今日才来找她算账。 “陛下, 当年之事臣妾已经把该交代的都尽数交代了,一切事实皆是臣妾所述。”旋即,皇后话锋一转,又问道:“当年顾侧妃不是给陛下留了一封信?” 闻言, 皇帝脸色大变:“你怎么知道的? 皇后道:“在顾侧妃生产之前, 臣妾无意在她寝殿内看到的。” 信里的内容是什么, 她没看,只知道那封信的封面写的是「王爷亲启」。 提起那封信,皇帝开始慌乱起来,垂下的手略显无措,整个人仿佛三魂丢了七魄一般。 皇后见状,也略有震惊。 方才她不过随口一提罢了,没料到皇帝反应如此失态,于是她小心翼翼唤了一声:“陛下?” 皇帝没有回应。 他额间布满密汗,嘴唇也在须臾之间失了血色。在皇后一声声唤他时,皇帝强行镇定站起身,仿佛没有听见皇后的问话一样,抬步直往殿外走去。 皇帝浑浑噩噩地回到了乾清宫,进了殿内,宫人要上前服侍,他挥手撤退宫殿的众宫人。 等殿内宫人皆退下后,皇帝从书案的屉子里拿出一把金钥匙,而后走到殿内最深处的角落,打开了一个黄花梨木柜。 柜子里装有一个紫檀浮雕厚匣。 似乎是有了些年头,匣子外面布满了薄薄的灰尘,应当是被主人很好的保护,却从未打开过。 皇帝颤巍巍地伸手打开了匣子,在里头取出一张古旧且泛黄的信笺,信笺没有被信封包裹,反被折叠的整整齐齐。 他深呼吸片刻,终究鼓起勇气将折叠的信笺打开。 一整页纸张,却只有寥寥十几字。 殿内灯火昏黄,照亮了信笺上的内容: 「我宁可带着我腹中的孩儿死去,也不愿留在王爷的身边。——顾悦」 这短短十几个字,皇帝垂眸看了一遍又一遍,好似想将这些年的不敢承受弥补回来。 更深夜静,偌大的殿内阒无人声。 他将信笺按在自己的心口处,阖紧双目,默默流泪。 昏暗的殿内,中年帝王的身影寂寥且悲伤。 - 次日,皇帝大清早就宣了顾舒晏进宫。 楚淮凝正巧也有阵子没有进宫看姨母了,便也跟着顾舒晏一道来了,一个去了乾清宫,一个则去了凤仪宫。 才踏入了乾清宫内,顾舒晏便注意到有个小宫人端着药碗跟在他后头进了宫殿。 御制紫檀嵌云石屏风后,皇帝身着明黄的寝衣半卧于龙榻上。 顾舒晏走上前行礼,“臣,见过陛下。” 闻言,皇帝勉强地笑了笑。 都相认这般久了,他仍不愿唤他一声父皇,就跟他那母亲一样,一旦怨了他,便再也不会原谅他了。 皇帝道:“免礼。” 随后吩咐宫人给顾舒晏赐座。 话语才落,皇帝低低咳嗽了两声,一旁伺候的宫人端着药碗上前,恭敬道:“陛下,该用药了。” 皇后抬手一挥,道:“搁这,一会儿朕自己喝,你们且退下罢。” 等殿内宫人皆退了下去后。 顾舒晏问道:“陛下身子可是有不适?” 皇帝笑道:“小毛病,不过是些安神的汤药。” 顾舒晏紧抿着唇,没有接话。 皇帝凝视着他的脸庞,沉吟道:“我昨夜梦见了你的母亲。” 顾舒晏神色不明,静静地望向皇帝。 他知晓陛下不是在等他接话,只是想跟他谈谈,是以便耐心听皇帝说下去。 “晏儿,你母亲她恨我,你可知道?”皇帝终究艰涩开口,说出了自己一直不敢面对的事实。 顾舒晏墨色的眼里浮现起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继而沉默不语。 皇帝靠在塌边,似在回想,紧接着将他与顾悦当年的事娓娓道来。 二十几年前,李平允因母族与顾家夹带点姻亲关系,幼时曾在靖安侯府居住过一阵时日。便是那时,他认识了小他四岁的顾悦。 他与顾悦少时相识,二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该是一对心意相通的爱侣。 可随着李平允年岁的增长,渐渐明白了权利的重要性。他喜欢顾悦,可他仅仅是个无权无势的皇子,那时他无法给顾悦更多的依靠与保障,而他想拥有更多,便只能努力往上爬。 虽说靖安侯府门第也高,他若迎娶顾悦更是门当户对,可那会儿他年少气盛,自尊心作祟,将目光放在了比靖安侯更有权有势的长乐侯身上。 他鬼迷心窍去先帝跟前求娶长乐侯的嫡长女秦盈。 是他的错,他注定辜负顾悦。 在儿女私情与成就大业上,他最终选择了后者。 他本该觉得他与顾悦的缘分尽止于此,可当他得知顾悦即将嫁给他的七弟时,一种难以言明的嫉妒怒火直接将他所有的理智尽数浇灭。 他为了求娶来顾悦费尽了心思,因为他的自私,让顾悦这样的高门贵女做他一个皇子的妾室。 她本该可以为皇子嫡妻,一切都是他害得。 为了弥补顾悦,他想爬上那至尊荣耀位子上的心情更加坚定,倘若他登上了宝座,届时他就更能给顾悦全天下女子都无法触及的万千宠爱,他会叫全天下的人都明白,顾悦才是当今帝王最爱的女子。 他将顾悦纳进了王府,日日夜夜捧着宠着,生怕惹她不快,可顾悦仍然憎恨他厌恶他,从始至终都不愿给他一丝好脸色。 顾悦生产那日,他在宫中抽不开身。 却没料到,从此与她阴阳相隔。 顾悦去世的当晚,他在她的寝殿内发现一张信笺。自从那以后他才彻底清醒,接受了这个他一直不愿承认的事实。 顾悦恨他,宁可死了也不愿留在他的身边。 即便带着她与他的孩子死去,她也不愿留在他的身边。 顾舒晏听完整个故事,静默了许久。 皇帝眼眶湿润,将积压在心底二十来年的事倾泻而出,现在竟觉得松了一口气。 “陛下,我母亲的死,陛下到底在隐瞒什么?”顾舒晏对皇帝的含泪倾诉不理不睬,只冷着声问了这句。 皇帝眼眸闪躲,避开他的目光。 他怎么能告诉顾舒晏,顾悦是因为恨他才离世的? 顾舒晏不出意外,皇帝果然在躲避事实,他道:“罢了,总归我差不多要查出真相了,无论陛下是在护着谁,我都会为母亲讨回一个公道。” 皇帝惊愕看着他。 若是顾舒晏查出真凶是他,可是会为了顾悦而与他脱离父子关系? “晏——”他颤着声,却被顾舒晏打断。 顾舒晏站起身,走到龙榻的案几旁,端起那晚即将凉掉的汤药,“陛下,用药吧。” 皇帝眸色动容,哽咽道:“好。” - 凤仪宫内。 楚淮凝身子靠在皇后身上,挽着她的臂弯,姨甥二人又互相说了一些体己话。 想起什么,楚淮凝抱怨起来:“姨母,那个翊王,他欺负凝儿。” 听到翊王二字,皇后的面容上略有变化,诧异问道JSG:“凝儿快跟姨母讲讲是何事。” 楚淮凝将自己被翊王绑架的事告知了皇后。 皇后听完,板着脸训斥:“这都发生多久了,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楚淮凝没想到皇后的反应会这么大,被凶了后顿觉得有些委屈,姨母还从未对她这么凶过。 “姨母,因为凝儿没有出事,不想让姨母担心。可我现在心里又十分好奇,这个翊王为何要针对姨母?” 皇后冷哼一声:“男人就是气量小,把气撒在一个小姑娘身上。” 楚淮凝不明所以,继续追问。 见她一直追问,担心翊王今后还会私下针对楚淮凝,皇后便将这事都告知了她。 楚淮凝听完后,气得小脸噌红,甩了甩衣袖骂道:“这个翊王,自己负姨母在先,竟还敢抱怨姨母?我看就该将他丢到那碧广池里去喂鱼!!” 皇后被她的反应逗得笑了出来,而后轻轻拍了她的脑袋,提醒道:“怎么说他也是顾舒晏的养父,对顾舒晏恩重如山,凝儿今后在他面前,多少还是收敛一些罢。” 楚淮凝知晓皇后是为了她好,怕她在翊王面前口无遮拦,到时还影响到她与顾舒晏的感情。 对此,楚淮凝只能先不情不愿地应了下来。 听了皇后与翊王当年的事,其中还牵扯到当今陛下与顾舒晏的母亲。 四个人之间来回绕圈,当真是复杂。 楚淮凝自己琢磨了一会儿。 据她所知道的,当年情况应当是,自己的姨母爱翊王,翊王爱顾侧妃,皇帝爱顾侧妃,而顾侧妃怎么好似谁也不爱。 旋即,她思绪一转。 难不成,顾舒晏的性子便是遗传的顾侧妃?故而上辈子才对她的所有示好不理不睬? 思及上辈子,楚淮凝又心生怨气。 感觉到楚淮凝的视线停在自己的身上,顺着看过去,便是一双明亮的眸,里头是隐藏不住的幽怨。 顾舒晏顿觉得有些好笑,问:“怎么了?” 此时马车正在返回楚府的途中。 楚淮凝熟练地爬到了顾舒晏的身上,而后挺直了腰身,双手覆住他两侧脸颊,让他正脸看着她。 这双眸子沉的毫无波澜,真叫她看不出一丝情绪。 她本身有一句话想问,到了唇边,却硬生生压了下去。 “顾舒晏,你可真有本事。”她慢悠悠道。 他问:“什么?” 楚淮凝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嘟囔一声:“你身上冰,舒服。” 顾舒晏揽紧她的腰,失笑道:“那若是冬日到了,你是否又会嫌我?” 她眨巴着眼,嗯哼了一声。 顾舒晏渐渐收紧了手中的力道,淡笑不语。 第54章 弹劾什么 夜色如泼墨, 月光微弱,乌云笼罩下的金銮殿外一片死气沉沉。 殿内,皇帝身姿板正地坐在御案后, 昏黄的灯光拉长他伟岸的身影。 他随手拿起一本奏折,扫了一眼后, 顿时觉得视线一晃, 望着手中的奏折, 他蹙紧眉头, 脸色崩得极其难看。 王公公在旁伺候着, 见皇帝铁青的面容,便走上前帮他按捏颈肩,松缓疲劳。 王公公的手法极其到位,可皇帝紧绷的面色丝毫不见缓和, 而后他用力将手中的折子朝地面上掷去。 王公公忙去将奏折捡起来, 眼神往里暼了一眼。 折子上尽是弹劾太子奢靡淫逸, 不思进取, 整日沉迷酒色的内容。 王公公仅看了一眼便不敢再多看, 双手将手中的折子递上了御案。 皇帝沉着声道:“现在就给朕将太子找来!” 王公公应了一声, 退出宫殿忙去执行了。 出了金銮殿, 外头夜色已经极其深了,夜风拂过颇有凉意。王公公吩咐自己的徒儿王顺去东宫请太子来金銮殿。 王顺满脸为难, 小声道:“师父,这个点太子怕是已经就寝了。”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去吵醒太子的美梦啊。 王公公冷冷看了他一眼,斥道:“糊涂啊你!陛下都还在处理政事,岂有太子睡大觉的理?速速去请来!” 王顺闻言, 也不怕太子撒气在他身上了, 忙接下这烂差事。 - 东宫内, 太子今夜难得没在妃嫔处就寝,独自宿在了自己的寝殿。正在他甜蜜酣睡之时,却被殿内宫人喊了起来。 李彦躺得仿佛被黏在了榻上一般,身体纹丝不动,眼皮都没睁开,眯着眼骂道:“哪个不想活的,敢惹着孤的清梦?” 小宫人的声音都在瑟瑟发抖:“太子殿下,您快起身……” 小宫人的话都未传完,就被身后一道狠厉的眼神惊得丢了心魂。 李彦不为所动,继续呼呼大睡。 “太子——”一道阴沉的声从榻前响起。 李彦睫毛颤了颤,旋即又没有多想,继续睡着自己的美觉。 皇帝冷笑一声,脸色铁青的更加难看。 他眼神扫了眼自己带来的小宦官王顺。 王顺得师父王公公的真传,立刻便懂了皇帝的意思,忙噔噔几下爬上了床榻,将李彦揪了下来。 李彦连人带着薄薄的衾被一同丢到了白玉石地面上。 李彦毫不防备地从软榻到了坚硬的地面上,被用力砸了一下,整个人都给疼醒了。 他噌地站起来,黑着一张似要将整个宫殿宫人陪葬的脸,骂道:“来人!!有人胆敢谋害孤,拖下去乱棍打死!” 皇帝坐在昏暗处的紫檀桌旁,用力掷了一个茶盏到李彦的脚下,阴沉沉道:“太子本事见长啊,竟敢在朕的面前喊打喊杀。“ 瓷杯碎片滚至李彦的脚下,听了这声,他身子不禁抖了几抖,难以置信地颤道:“父皇?父皇您怎么来了东宫?" 一盏茶前,皇帝本想让人将李彦请到金銮殿,临时却忽然改变了主意,选择自己亲自前来。 皇帝朝王顺使了使眼色,片刻后,殿内宫人皆退了出去。 李彦现在心里狂跳,瞌睡也尽数被赶跑了,方才也不知道有没有迷迷糊糊对父皇做什么失礼的事。正在他忐忑不安之时,脚底下又飞来一本折子。 “你自己打开看看。” 李彦弯腰捡起折子,颤着手打开。 偌大的殿内只点燃了一盏灯火,故而四周十分的昏暗,他看不清全部的内容,只隐约可见是一些文官在弹劾他,也定然不是什么好话。 半晌后,李彦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着喊道:“父皇,这些酸儒学家平日里就爱针对儿臣,您不可听他们的片面之词啊!” 皇帝鹰目里不带一丝情绪地扫过他失了血色的脸庞,心里却无数次想笑,在认回顾舒晏之前,他子孙缘薄弱,儿子也只有三个,剩下两个还未满十岁,是以这个太子之位当时只能勉为其难选定李彦。 他一向不太喜欢这个儿子,都说子肖父,李彦半点不随他也就罢了,偏生还让他找不出一个优点。若不是看在李彦是他登位后生下的第一个皇子,若不是因没有适合的人选,储君之位何时能轮到他? 后来他又不是没有对李彦抱希望,可每一回给了李彦机会,都叫他搞得一团糟。 皇帝沉声道:“太子,你太令朕失望了。”这种时候还想着推卸责任,他的大周怎能交给这样的废物? 说完这句话,皇帝深深看了他一眼,拂袖离去。 李彦瞬间全身瘫软在原地。 - 翌日,永宁宫。 李彦大清早便来找了唐贵妃,跟她讲了昨夜皇帝找他的事。 李彦含泪道:“母妃,儿子不会要被废了吧?”他不是傻子,怎会感受不出昨夜父皇语气中的意思。 唐贵妃何尝不是在担惊受怕?自从顾舒晏的身份公布后,她日日夜夜都在担忧,忧虑得她眼角的纹都加深了。 可面对儿子,她必须要给他勇气。 即便再想给李彦勇气,可面对现在这个情况,她实在忍不住数落:“儿子,我叫你好好笼络文臣,你是怎么做的?” 李彦眼神闪躲,而后老实说出了每回都是张郊帮他应付的。 张郊从小与他一同长大,二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李彦甚至想好了,倘若他继位了,他便会让张郊跟父皇身边的王公公一样威风。不是太监又如何?届时他都是皇帝了,岂有张郊不愿做太监的份? 唐贵妃无力叹了一口气,都怪她当初没有好好教好这个儿子,让他在那个废物手下教育长大,成了跟那人一样的小废物。 随后唐贵妃好好安抚了李彦就让他回去了。 出了永宁宫,张郊在殿外侯着。 李彦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最后想明白罪魁祸首在顾舒晏的身上。 他怒着一张脸吩咐张郊:“你去找几个大臣商量一下,叫他们去弹劾顾舒晏。” 张郊一楞,问:“弹劾二皇子殿下什么呢?” 闻言,李彦也是一楞。 是啊,弹劾他什么?这个顾舒晏,真是什么马脚都没露出来,他想破头都想不出顾舒晏哪里能被弹劾,完了后李彦这下更气了。 脑海中又浮现顾舒那张俊脸,还有淮凝妹妹娇俏的脸庞,李彦心中的怒火更是噌噌直涌。 黄昏时分,乾清宫。JSG 皇帝今日又召了顾舒晏进宫,自从前几日跟顾舒晏讲了他和顾悦的事后,皇帝每日都会宣他来乾清宫一趟。 皇帝回忆着二十多年的美好时光,全然不见昨晚对李彦的冰冷狠厉的态度。 顾舒晏坐着静静听,从未发出一个疑问。 直到天色昏暗,入夜时,顾舒晏的眼神才时不时望向窗外。 皇帝注意到他起码看了三次天色,便问:“晏儿,你可是还有要紧事?” 若是有要紧事,他可得要放自己儿子去忙。 顾舒晏淡淡笑道:“我是担心淮凝先睡了。” 其实这个时间点,楚淮凝是还没睡觉的。 皇帝笑脸一僵:“说起来,朕也有些日子没有见过淮凝了,哪日你进宫,也带她来看看朕。” 这小丫头片子,他也是从小看大,他倒要看看是怎么惹着他儿子这般上心的。 顾舒晏应了下来。 - 楚府,梨木院。 夜色降临,楚淮凝刚出膳房回来,巧兰和桂冬一人端着一个托盘跟在身后。 回了屋里后,看着桌上摆放的樱桃酒粮丸子,楚淮凝唇角扬起,她上辈子为了顾舒晏学了一点厨艺,好久没露一手了,还怕已经生疏了呢。 巧兰和桂冬见她的手艺后赞不绝口。 桂冬提议道:“小姐,一会儿等姑爷回了,您可要亲自给姑爷尝尝。” 楚淮凝眸光扑闪,笑了笑:“好呀——”呀字才落,又极快地打了个转,垮脸道:“才不要给顾舒晏。” 上辈子她可没少主动下厨做给顾舒晏吃,可她的一片痴心,皆被顾舒晏给冷落了,这辈子他休想让她再给做他吃。 顾舒晏才踏入屋内,就听到这句话,“什么不给我?” 楚淮凝想起上辈子的事,心里正窝火着呢,便没有理他,反对巧兰和桂冬道:“你们俩送去一份给我爹,他这会儿应该还在书房呢。” 二人应了一声后,端着托盘退了出去。 楚淮凝有气无力地捻着汤匙搅拌着碗里的糯糯小小的丸子,顾舒晏坐到她身旁,将脸凑了过去。 她不冷不热看了他一眼。 顾舒晏扬了扬脸,微微开启薄唇,意思不言而喻。 楚淮凝就是不给他吃,舀起了一勺送入了自己的口内。 顾舒晏暼了楚淮凝一眼,而后双手抚上她的腰肢,将她往上一托,就送到了自己的膝上,又覆上她的手背,顺着方向搅拌汤碗里的小丸子。 “凝儿自己做的?” 楚淮凝轻哼了一声,当做是回答。 二人脸颊紧紧贴着,他轻声问:“怎么不给我尝尝?” 楚淮凝不乐意道:“你不是不爱吃吗?” “你怎么知道我不爱吃,你以前送的那些,可都进了我的肚子。”他轻柔的嗓音贴近她的耳畔。 楚淮凝诧异看他,“可,可你分明每回都赶我走,不就是不想吃我的东西,趁我不在给倒了吗?” 顾舒晏唇角的笑意僵了须臾。 凝儿的脑袋到底在想什么,怎会觉得他会这样浪费粮食,糟蹋她的心意? 顾舒晏握着她的柔荑,将汤匙里的丸子送入自己的口中,抿了抿唇:“跟先前的味道一样。” 楚淮凝听了后心里十分舒服,眉眼都弯了起来,晃了晃他的肩膀,撒娇道:“夫君,那你喂我喝——” 顾舒晏喉间滚动,没有回话,只继续舀了一勺,半眯着眼,缓缓送入了她的唇边。 楚淮凝的眸里此时仿佛都能挤出蜜糖,为了更舒服点,她换了个坐姿,双手勾住了顾舒晏的脖颈。 顾舒晏又喂了一勺,她被甜地眯了眯眼睛,小腿悬在空中摇摇摆摆。 “你别光顾着喂我,你也吃点。”被喂了第四勺后,楚淮凝这才反应过来。 “好。”顾舒晏的嗓音都夹杂着笑意。 他放下了汤匙,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的抚上她的脖颈,微微扬起脸就往那嫣红的唇覆了上去。 良久后,楚淮凝气喘吁吁,唇边都泛着水光,“你吃碗里的啦。” 顾舒晏的薄唇此时也是红润的,他的眼神朝空荡荡的碗里看去。 楚淮凝这才明白他一直打着这种注意!! 红着脸就捶了他一下。 这软绵绵的力道,不仅没疼到顾舒晏,反倒令他眸色幽暗更深。 他一只手臂揽住她的腰肢,楚淮凝忽然悬空,下意识地勾住他的窄腰。 顾舒晏又伸出一只手扶住她大腿上方的绵软,防止她掉下来,而后无视她在耳边的娇呼,就往里间走去。 可所停之地并不是楚淮凝熟悉的床榻,而是冰凉的梳妆台。 顾舒晏空出一只手挥开台面上的瓶瓶罐罐后,将她放置在梳妆台上,楚淮凝的双手撑在台面上,摇晃着想要下来。 可是落地的方向皆被他堵得死死的。 顾舒晏幽深的眸凝视着楚淮凝姣好的脸庞,掌心缓慢向她的脑后游移。 夜深时,他总算放她落地,却迫她转了方向,面朝铜镜。 烛火摇曳,昏黄的铜镜影影绰绰。 - 深夜,皇宫永宁宫。 殿内众人皆退了出去,只余唐贵妃和一个太监在小声交谈。 第55章 想的周到 粼苑内, 明薇正在与沈静等人告别,她在外头已经住了很久,是时候该回自己的建安伯府了。 若是再待下去, 即便父亲再不关心她,也会知晓她这段时日没有住在楚府。 更重要的则是, 她不能再与薛暮洲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了…… 明薇收拾好自己的物件后, 楚淮凝牵着她的手, 道:“阿薇我送你回府。” 明薇正想要点头, 薛暮洲就站在她身后, 替她先答了:“我来送她,正巧也顺路。” 楚淮凝知道这二人之间的关系,也没继续要求送,跟明薇简单说了几句后, 她笑着转了个身, 便看到李平笙正抱臂打量着她。 楚淮凝不甘示弱地看了回去。 李平笙见她敢这样面对面直视他, 顿时也来了兴致地朝她挑了挑眉。 楚淮凝遂也抱臂对他挑了挑眉。 这种挑衅, 李平笙怎能当做没看见?正预说些什么之时, 明薇与薛暮洲就动身了。 等那二人离开后, 喻白笑嘻嘻地黏着沈静, 跟她一起出了前厅。 突然间,方才还有好几个人的厅内, 此时只有楚淮凝与李平笙二人。 随后,楚淮凝看都没看李平笙一眼,直接往外走了出去。 很快,身后传来一道喊声:“慢着——” 楚淮凝停下脚步, 转过身看他 李平笙走到她的跟前停下, 垂眸打量她。 “小丫头, 你有话想对本王说?”绝非他的错觉,今日楚淮凝看他的眼神里,分明蕴含着很多话语。 闻言,楚淮凝诧异了须臾。 心里不由纳闷,他怎么会知道? 不过她可没有什么好话对他说。 但思及李平笙对顾舒晏恩重如山,楚淮凝还是憋住了心中的话。 李平笙挑了挑眉,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对她道:“有什么话便说罢,本王不会与你计较的。” 楚淮凝斟酌了再三,终是忍不住坐到了李平笙身旁的位置,问:“王爷当真不会生气?” 李平笙想也未想地点了点头。 顾舒晏这般看重这丫头,他哪敢再对她生气? 楚淮凝眼眸一转,直接道:“既然王爷放话了,那么淮凝就想问问,王爷为何要针对我这个弱女子。”她生平还没受过这种委屈呢! 李平笙听出她在问当初他绑架她的事。 这事提起来,他现下心里也有些后悔,先前收到冯野的传信,说顾舒晏娶了皇后的外甥女,甚至婚后对她很是看重,为了她都忘了自己母亲的事,冯野信中内容义愤填膺多方暗指顾舒晏沉迷女.色。 发生了这等事,他自然不能装作没看见,更况且这个丫头还是秦盈最疼爱的外甥女。当时他便马不停蹄进了京,想要会一会这个小丫头。 他不过是想试探一下冯野信上所言有几分真假,之后得到的答案则是,这个顾舒晏,像极了他爹,又不像他爹。 到底无端欺负了小姑娘,李平笙虽说还气秦盈抛弃了他,却也对自己将气撒在无辜之人身上很是后悔,便温声道:“是本王的不是,本王在此向你道歉,如何?” 楚淮凝轻轻哼了一声,倒还算满意他的态度。旋即想起姨母同她讲过的事,前两天她有问过顾舒晏,翊王这些年身边可有女人? 顾舒晏说翊王至今未娶,知道后真正叫她吃了一惊。 楚淮凝左思右想都不明白,一个有权有势的王爷为何会多年未婚娶。 这些年她也不是看不出来,姨母对皇帝根本没有感情,但自从知晓姨母和翊王的事后,她才明白姨母这是已经在翊王身上死了心,再也爱不上任何人了。 而正在楚淮凝琢磨皇后与李平笙这二人关系之时,李平笙也在不着痕迹地打量她。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发现楚淮凝相貌虽说与秦盈有三分像,但性子却是南辕北辙。 楚淮凝这丫头容易让人看穿,藏不住话,想说什么在脸上就能表现出来,而秦盈心思深沉,什么都闷在心里,始终对外JSG人戴着一副面具,叫人看不清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即便是他,也曾经误以为秦盈是真的会等他。 - 楚淮凝与李平笙在厅内交谈的同时,粼苑西面的一间黑屋内,顾舒晏坐在主位之中,阴冽的眼神看着跪趴在地的余嬷嬷。 听完余嬷嬷一番话,冯野心里此时震惊不已,黑着一张脸,问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余嬷嬷苍老的面容上,此时已经泪水横流,哭着回道:“老奴若是有一句假话就叫我天打五雷轰,五马分尸而死!” 冯野见她发了毒誓,便偏过头去看顾舒晏,等他发落。 顾舒晏沉着一张脸,显然心情十分不佳。 片刻过后,他站起身,吩咐道:“冯野,将她继续严加看管起来。” 冯野连忙应了一声。 随着顾舒晏离开的背影,余嬷嬷哭喊声继续追随:“公子,求您给老奴一个机会!!” 回应她的只被关紧的房门。 顾舒晏从昏暗的屋内出来,外头的阳光还很强烈,他站在廊下,负手而立,道:“陛下那恐怕更加厌极了李彦,届时只用等唐贵妃自行露出马脚就够了。” 冯野笑着回道:“还是主子想的周到。” 顾舒晏这两年的朝廷官员可没白做,加之上辈子的经历,早已认识了一些私交不错的文臣,更况且他身份揭开后,一些朝廷官员自然会私下站队。 李彦被弹劾的事,根本无需他主动提出来,自然会有人帮他去做。 上辈子他没有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一切都按照他计划中慢慢进行,这辈子因金明雪的缘故,导致他提前公开了身份,也叫他发现了李彦私下一直在打楚淮凝的主意。 即便他现在还没打算主动对李彦做什么,可他也断不会是那种等着挨打的人。 李彦错就错在,不该对楚淮凝起心思。 冯野看着顾舒晏凌厉的侧脸,心里有些发慌又不由敬仰万分。 起先他以为主子日日只想着与夫人儿女私情,没料到主子还是个有野心的。 正在冯野心里无限感叹之时,只见顾舒晏紧绷的脸色骤然缓和,刹那间,眼尾仿佛都夹带着柔和。 他顺着顾舒晏的视线看过去。 果不其然看到了楚淮凝的身影。 不远处,廊下竹帘轻悠,楚淮凝素手提着轻薄的裙裾,笑意盈盈地小跑向前。 暖风拂过,碧绿色的披帛迎风飞扬,漾起了灵俏的弧度。 她犹如一只化成人形的彩蝶,千娇百媚地停至顾舒晏的面前,而后伸开双臂扑进他的怀里。 顾舒晏双眸一眯,伸开手就抱了个满怀。 “夫君,我们回去?” 顾舒晏“嗯”了一声,放她下来后,松开她的腰肢,顺着方向就牵起她的柔荑。 楚淮凝开心地拉着他的手晃来晃去,活像是要去郊外踏青一般喜悦。 顾舒晏虽说面无表情,但眉眼十分温和,看不出有对她这般幼稚行为有丝毫不满。 冯野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但偶尔还是会被这二人的腻歪给闹红了脸。 第56章 大胆谋害 马车的车厢内, 案几上摆着几碟精致的糕点果茶,鎏金熏炉溢出淡薄的幽香。 楚淮凝身姿慵懒地靠在顾舒晏的身侧,杏眸半睁半阖, 一副昏昏欲睡的状态,全因今日皇帝又召顾舒晏进宫了。 顾舒晏清早起身时, 楚淮凝也因他的动作而翻了个面, 从冰凉的身躯滚落至软榻上, 导致她的瞌睡猛然间都被赶跑了, 见此, 顾舒晏索性就也让她陪着一道进宫。 “顾舒晏,你爹他是不是也要针对我?他若是也欺负我怎么办,那可是陛下……我到时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她即便胆子再大, 姨母再罩着她, 她也不敢去反抗皇帝啊。 楚淮凝眯着眼睛嘟囔, 她怎会感觉不出来皇帝的心里头, 还怨念着姨母算计他将顾舒晏许给她的事呢。 否则也不会这般久了才提出想要见她一面。 顾舒晏听她抱怨的语气, 心里有些想笑, 却还是止住了笑意, 右手从她颈侧绕过去,捏了捏她绵软的脸颊, “想什么,有我在,你放心。” 轻轻捏了一下后,顺着那温软的手感一直在同一个位置摩挲着, 楚淮凝唇角勾起满意的弧度, 遂闭着眼继续补眠了。 马车行驶了一炷香左右到达了宫门外。 乾清宫内, 今日免了早朝,因皇帝昨夜又梦见了顾悦,睡醒后便十分想要见顾舒晏,这才在辰时就急着召他进宫。 皇帝靠在龙榻上,细细看着面前的儿子与儿媳妇。 虽说儿子没有在他身边养大,但这儿媳妇怎么说也算他看大的,这样换算过来,这儿媳也算他养大的。 这样想想,皇帝心里也稍微舒坦了一些。 他面色温和看着楚淮凝:“淮凝啊,今后好好与晏儿过日子。” 楚淮凝坐在顾舒晏身旁,乖巧地含笑点了点头。 顾舒晏心知楚淮凝不知如何与皇帝交谈,便帮忙岔开话题,问道:“陛下今日宣臣进宫,可是有要紧的事?” 皇帝的视线从楚淮凝移到了顾舒晏,慈爱的目光深深看了他一眼,倏然觉得喉间浮起一股痒意,控制不住连连低咳起来。 皇帝咳地面红耳赤,喘不过气来。见状,顾舒晏站起身坐在榻沿,手伸到皇帝的后背,为他抚平气息。 半晌后,皇帝的身子顺气了许多,又端起案几让的茶水润了润喉咙,笑着对顾舒晏点了点头。 顾舒晏抿了抿唇,不语,只问到一旁的王公公:“陛下今日的汤药可备好了?” 王公公回已备好了,便传宫人送上前来。 片刻过后,一名小宦官躬着身子进了内殿,手中的托盘端的是皇帝每日都要饮用的安神汤。 顾舒晏从托盘上接过那碗汤药,按照先前的方式打算喂给皇帝喝。 楚淮凝的眼神落在那名小宦官身上,旋即,清亮的嗓音响起:“咦,你不是在永宁宫当差的吗?” 她随意的一句话,引起殿内的人眼神都望向了那个垂着头,立在一旁的小太监。 顾舒晏微眯着眸,眼底划过一抹不明的情绪,将手中的药碗搁在了案几上。 皇帝问:“这是怎么回事?”语气平淡,听不出心情的好坏。 王公公走到那名小太监的面前,沉着声道:“抬起头来!” 小太监从方才起,身子便止不住瑟瑟发抖,在王公公第二次严声下令后,才缓慢抬起了脸。 王公公看了一眼,转身回禀皇帝:“陛下,此人确实面生,不是乾清宫的宫人。但是不是永宁宫的,这还得等奴婢去查一查方能得知。” 楚淮凝道:“我见过他,是永宁宫内负责清扫的宫人。” 顾舒晏知晓楚淮凝记性极佳,看了一眼便过目不忘,便道:“陛下,这碗汤药恐怕来路不明。” 皇帝闻言,脸色蓦然变得阴沉:“来人,将这个小太监给朕压下,再宣太医来一趟乾清宫!” 殿内陷入了沉重的氛围,楚淮凝现在才反应过来,她随口指出的一件事好像并非那般简单。 她不安地看向顾舒晏。 顾舒晏眼神安抚了她。 一刻钟后,太医院的院使郑逢进了乾清宫。 郑太医首先给陛下行礼后,忙去检查那碗汤药,来的路上就已经打听清楚了,今日陛下住的寝宫里混进来了一个面生的小太监。 郑太医在这皇宫内战战兢兢任职了这么些年,怎能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检查完那碗冷掉的汤药后,郑太医鬓角都被紧张地汗湿了。 他颤抖着肥硕的身躯,跪在地上恭敬道:“启禀陛下,这碗安神汤被加了一味药剂,暂时并没有危害人身体的成分,但若是饮多了,便会在人体里累积成伤害,时间一长会慢慢导致身体乏力,心力衰竭到卧榻不起的程度。” 皇帝静静听完,太阳穴突突直跳,脸色黑得厉害。 他站起身,身披明黄的寝衣,赤足走到那名以额贴地,还在浑身发颤的小太监跟前,阴狠狠地看了他一眼后,抬脚猛地踹了上去。 小太监下一瞬间被踹到在殿内打了一个长滚,浑身痛到五脏六腑具移位了一般,但还是爬着起来跪着面向皇帝,哭喊道:“陛下,小人真的不知啊!是今日范公公说让小人来乾清宫服侍陛下,小人深感荣幸,便得了范公公的吩咐替了今日当值那人的班。” 皇帝用力甩起袖口,看向王公公。 王公公沉着脸带着几个小太监出了乾清宫。 顾舒晏从事发到现在,一直无表情看着这一幕。 楚淮凝还是头一次见皇帝发怒,怕惹火上身,眼神都不敢看向正在怒火中烧的帝王,身躯也不由自主地紧紧靠在顾舒晏身侧。 等了一会儿,没料到先进乾清宫的不是王公公,而是皇后娘娘。 皇后见到楚淮凝在乾清宫也丝毫不意外,只走上前对皇帝行礼,含笑而立。 皇帝眉头紧蹙,问道:“皇后来做什么?”他这乾清宫内的事,传的还真够JSG快的。 皇后转身走到楚淮凝身旁,牵起她的手,将她从顾舒晏身侧拉到自己身边。 “听说凝儿在陛下这儿,臣妾便想要来看看。” 楚淮凝小声唤道:“姨母……” 皇后抚摸她的手背,安抚道:“莫怕。” 皇帝哼了一声,也算没有扫皇后的面子。 皇后便笑了笑,看了顾舒晏一眼。 从方才进宫殿起,她便一眼看到了这芝兰玉树般的人,先前也在宫宴与陛下寿宴的时候见过他几次,这下近了看过来,长得的的确确与顾悦有八分相似。 顾悦的容貌在女子里是数一数二,而顾舒晏是完全遗传了顾悦的所有优点,尽挑好的长了。 这也怪不得她那眼界那般高的外甥女一眼就瞧中了他。 顾舒晏全然将皇后明目张胆的打量不放在心里,只上前对她行礼。 皇后笑道:“免礼。” 皇后话音才落,王公公这就带着永宁宫的范公公进了殿内。 范公公扑通一下跪在皇帝面前,弯腰行礼后便不敢抬头。 皇帝沉声道:“抬起脸来,让朕看看。” 范公公心跳如鼓,缓慢抬起头,眼神不敢看皇帝,便只能落在那明黄色的衣摆上。 皇帝看了一眼,觉得这人似乎有些眼熟,却记不起是在哪儿见过,冷着脸继续问道:“是谁给你的胆子在朕的药里下毒的?” 范公公黝黑的面色煞白一片,紧紧咬着后槽牙,“陛下,奴才愿认罪,一切都是奴才的做的。” 皇帝冷笑了一声,眼神扫了一眼他还在颤抖的手,这还是他见到的第一个东窗事发后自己主动认罪的奴才。 可越是极快认罪,反而里头越是大有猫腻。 皇后越过了皇帝,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范公公,半晌后,轻柔地“呀”了一声。 “你不是唐妹妹身边最亲近的范公公吗?怎么不在永宁宫伺候着,来了这乾清宫?” 是了,皇后来的较晚,不清楚前面的事,便比较奇怪范公公怎会在乾清宫跪着。 皇帝闻言,诧异看她:“皇后认得他?” 皇后自然地点了点头,笑道:“臣妾曾经在永宁宫见过他几次,他一直在唐妹妹的寝殿内伺候着。” 随后又问:“陛下就没在永宁宫见过?” 皇后语气轻飘飘的,似是随口一问,而皇帝听在心里却分外不是滋味。 “王常,去将唐贵妃请来!!” 王公公忙又带了一帮小太监出了乾清宫。 - 永宁宫内。 李彦正在陪着心不在焉的唐贵妃用早膳。 母妃备的皆是他爱用的膳食,李彦吃得停不下来,一口一个软香糕,又喝了一碗燕窝炖鲜鸭汤,这才感觉到肚子都被填饱了一半。 又是刚一碗燕窝鸭汤下肚,李彦才抬头看向对面,见唐贵妃手持着银箸一直没有落下, “母妃,可是今日的膳食不和你的胃口?” 唐贵妃摇了摇头,无力地笑了笑:“儿子——” 正在这时,永宁宫的小宫女进入殿内,躬身道:“娘娘,王公公前来请您去一趟乾清宫。” 唐贵妃登时脸色煞白,手中的银箸直直落地,砸出了清脆的声响。 第57章 三更合一 乾清宫内, 郑太医给皇帝把完脉后,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恭敬道:“陛下身子尚没有大碍, 只是近段时日忧虑过重,还望陛下保重龙体。” 皇帝点了点头, 道:“郑太医且先回罢。” 一会儿发生的事, 在场的人越少越好。 等郑太医退出殿后, 王公公引着唐贵妃入了内殿, 陪同一道而来的还有太子李彦。 李彦进了内殿, 发现顾舒晏楚淮凝还有皇后都在,面上毫不掩饰地吃了一惊,旋即他侧首去看面色苍白的唐贵妃,心里隐隐不安。 太子李彦和唐贵妃先朝皇帝皇后行礼。 皇帝没有让这二人起身, 阴鸷的目光只落在唐贵妃的身上。 这个妃子是从王府时陪在他身侧的侍妾之一, 其余侍妾他通通没了印象, 唐贵妃能在他面前讨着好处, 是因着她知晓自己喜欢什么。 皇帝不是看不出唐贵妃模仿顾悦的神态, 只是那会儿他正失去了顾悦, 悲痛难忍之下身边有个举止投足之间像极了顾悦的解语花, 又有何不好?便也随了她去。 唐贵妃感觉到皇帝阴冷的目光久久落在她的身上,心里慌成一团, 始终垂着头不敢去看他。 李彦实在按捺不住这种怪异的气氛,开口问道:“父皇,您找母妃可是有何事?” 皇帝沉声道:“先起身吧。” 李彦得令,连忙将唐贵妃扶了起来, 刚触碰到她的手臂, 立即感觉到她还在细微的发抖, 这下李彦更加不解母妃究竟在害怕什么。 皇帝在唐贵妃刚刚站稳后,冷不防问道:“唐贵妃,你且看看这个太监是否在你宫内当差的?” 李彦和唐贵妃一同顺着皇帝的视线看过去,便看到在不远处跪着的范公公。 李彦嘴唇微启,正欲开口说什么,唐贵妃隔着宽大的衣袖用力捏了一把李彦,制止住他的行为,随后冷静地对皇帝道:“回陛下,范公公是在永宁宫当差的总管太监,不知他可所犯何事?” 皇帝冷笑一声:“所犯何事?你的好奴才他给朕下毒!!你作为他的主子又该当何罪?” 下毒二字把唐贵妃和李彦吓得不轻,唐贵妃心里震荡不已,面色慌乱地解释道:“陛下,臣妾真的不知啊!这都与臣妾无关!!” 皇帝冷哼道:“你不知?你把朕当傻子耍?他一个老太监何苦要谋害朕?若不是有人示意他怎敢??” “唐兰,你最好从实招来,倘若叫朕查到了什么,届时——”皇帝的话没有说全,但唐贵妃已知晓了后面的意思,皇帝这是要将太子李彦也一同发落了! 唐贵妃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白皙的面上浮满了泪水:“陛下,陛下您听臣妾一言,范公公只是在永宁宫当差的一个太监,他做了什么,这都与臣妾无关啊!” 皇帝对唐贵妃的哭诉充耳不闻。 皇后在旁默默看了一场戏,在适当的时候站出来,柔声道:“陛下,先让妹妹起身罢。” 皇帝沉默不语,皇后看他脸色知晓他这是默认了,便主动上前将唐贵妃扶了起来。 见唐贵妃流下的泪水很快打湿了衣襟,皇后拿出的手帕为她擦泪,轻柔道:“妹妹,有什么话就大胆说出来罢,陛下定会为你做主的。” 唐贵妃哭得梨花带雨,长睫湿润,轻颤了几下,哽咽道:“陛下大可去问问臣妾宫里当差的宫人,十几年前臣妾见范公公可怜,便让他在宫里只负责替臣妾打理一些琐碎事物,臣妾与他真的不熟。” 语落后,唐贵妃看着皇帝阴沉的面容,便走到范公公的面前,用力甩了他一耳光,痛骂道:“好你个狗奴才,本宫见你可怜给了你一个差事,到头来竟胆敢谋害陛下,构陷本宫?” 范公公被打得嘴角溢出了血液,跪着爬到皇帝跟前,哭喊道:“陛下,都是奴才的错,奴才一人做事一人当。” 接着范公公讲述了他入宫时拜的师父,一次当差中不慎冲撞了陛下而被仗打了二十板子,最后落得惨死的下场的事。 范公公称师父对他恩重如山,他心里痛恨陛下,便鬼迷心窍地想要帮师父报仇雪恨。 楚淮凝听了进去后,诧异了须臾,下意识地扯了扯顾舒晏的袖子,顾舒晏侧首看了她一眼,心里明白了一件事。 皇帝询问了王公公可有这回事,王公公回道:“回陛下,确有此事,张名高从前在承和宫当差,八年前初次被调配到乾清宫,第一次面见圣颜时便闯下了大祸,按照宫规仗打了二十大板,不过没几日他便没有挺过那口气去了。” 皇帝气得拿起杯盏用力掷到范公公面前,“好大的胆子,为了一个狗奴才竟胆敢谋害朕的性命!” “来人,拖下去立即处死!” 听到皇帝这句话,唐贵妃悬着的心这才悄悄放下,而下一刻,又被高高挂起! 因着全程在旁围观热闹的顾舒晏说了一句:“陛下,且慢。” 这冰冷清冽的嗓音生生叫唐贵妃倒吸一口凉气。 顾舒晏站到皇帝身旁,居高临下地审视跪在地上的范公公,问道:“不知范公公的那位师父长何种相貌?” 在场的人都不懂顾舒晏问一个死了八年太监的长相做什么。 范公公心里止不住发慌,因他根本没有见过张名高的长相,随后转念一想,一个早就死了多年的没人关心的小太监又会有谁会记得他的长相? “回二皇子殿下,奴才的师父相貌平凡,眼睛较大,鼻子略塌,其余的奴才也不大记得了。” 楚淮凝在承和宫见过那名叫张名高的太监,接话道:“你说错了,他眼睛很小,鼻子不塌,并且右边眉头上还有一粒黑痣。” 范公公忙回了句:“没错,就是二皇子妃所言……可时间过去太久,奴才实在记不太清了。” 皇帝现JSG在看到这个太监就一肚子窝火,总觉得他相貌熟悉,却还是记不起是在哪儿见过,便气道:“来人,拖下去!” 顾舒晏又一次阻止了皇帝的命令,道:“既然范公公记性这般差,不如我就带个人给你瞧瞧,帮你找回点记忆,看你可还记得?” 皇帝蹙眉问道:“晏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舒晏回道:“陛下,趁着今日,臣想让一家人团聚在一起,想必陛下也乐于看到家庭和睦的画面。” 接着,顾舒晏对殿内的宫人吩咐道:“去将翊王殿下请来。” 在等翊王的期间,殿内人除了楚淮凝各怀心思。 她不懂,为何今日只是进宫面见陛下,怎么就闹了这么一出,而顾舒晏好似全然不意外一般。 - 李平笙清早也进了宫,是以很快便到了乾清宫内。 见到满宫殿的人,李平笙笑着打趣道:“今日好生热闹啊。”调笑过后,便对皇帝行礼:“见过陛下。” 皇帝面色温和地点点头。 李平笙转而看向皇后,不经意地扫到她的面容,温声道:“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含笑:“翊王殿下免礼。” 见人都到齐了,皇帝忍不住问顾舒晏:“晏儿方才所言何意?” 顾舒晏看着跪在地上的范公公笑道:“臣在帮范公公找回些记忆,范公公连自己师父的长相都不记得了,不知是否还记得你的老熟人?” 随后顾舒晏看了一眼李平笙,李平笙接收到信号后扬声道:“冯野,将人给本王带进来!” 很快,冯野推着一名身形肥硕的年老嬷嬷进了殿内。 众人顺着方向看去,皆觉得莫名其妙,而范公公和唐贵妃一同大惊失色,震惊不已。 等那名嬷嬷跪在地上时,皇后在她的脸上扫了几眼,讶异问道:“这不是王府当初为顾侧妃找的乳娘?” 皇帝暼了她一眼,皇后回道:“当年顾侧妃即将生产,臣妾担心她产后乳.水不足,便找了一个才生产没多久的乳娘在府内候命。” 余嬷嬷跪在范公公旁边,对着皇帝和皇后行礼后便侧首看了一眼身旁的男子。 待看清他的面容后,余嬷嬷竟全然不惧御前失仪的罪过,整个庞大的身躯就扑到范公公的身上,苍老的手用力在他身上抓来抓去,哭喊骂道:“范林!你把我儿子藏哪去了?!!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范公公冷不防被余嬷嬷重力一压,整个人直接扑倒在地,余嬷嬷顺着他扑倒的方向看过去,便看到了唐贵妃,连忙跪着爬上前,扒住唐贵妃曳地的裙裾,又扯着沙哑的嗓音哭喊:“唐姨娘,您放了老奴儿子吧,老奴真的没有背叛您!” 唐姨娘这个称呼,立刻让唐贵妃想起一些不齿的回忆。 她浑身颤抖,踢着脚下的余嬷嬷,骂道:“哪来的肮脏疯婆子,离本宫远点。” 被踹了几脚后,余嬷嬷反而越攥越紧,悲伤地哭道:“老奴真的没有把你谋害顾侧妃的事传扬出去,二十多年了,老奴都守口如瓶,求求您让老奴见儿子一面罢。” 闻言,皇帝浑身骤然发冷,沉着步走到余嬷嬷跟前,“这是怎么一回事??” 余嬷嬷抬头一看,虽说有二十多年未见,她却还记得面前这人是谁,忙跪下来哭道:“陛下,求陛下为老奴主持公道,当年之事,老奴绝不会隐瞒一个字,尽数告知陛下!” 此时的唐贵妃已经快要站不稳了,李彦面色发白,见状忙扶了她一把。 皇帝扬起衣袖,命令余嬷嬷继续说下去。 余嬷嬷跪在皇帝跟前,声泪俱下道:“当年顾侧妃并非去于难产,而是唐姨娘从中下毒,引起娘娘生产大血崩。知道这事的只有老奴与范林,老奴当初无意撞见了唐姨娘与范林秘密谋害顾侧妃,本想去禀报王妃娘娘,不曾想唐姨娘却拿老奴那尚在襁褓的幼儿威胁老奴不准将此事传扬出去。” “后来见顾侧妃辛苦诞下了二皇子,却来不及看自己孩子一眼遗憾离世,老奴也初为人母,很懂顾侧妃的心情,实在不忍顾侧妃平白无故的死去,便躲在暗处想偷偷告知王妃这件事,可那唐姨娘与她的表哥范林,早就想要除掉老奴,老奴只能先逃命要紧,便匆忙逃离了王府,这一逃便是二十多年。” 听完余嬷嬷一席话,皇帝的脸上骤然浮现起狰狞之色,眼神阴森可怖,落在唐贵妃身上活像是要在她身上看出个窟窿。 唐贵妃被皇帝的眼神吓到扑通一声跪下,李彦也跟着一同跪着。 “请陛下相信臣妾,切莫听这老妇的片面之词啊,这老妇是二皇子殿下带来的,二皇子打的什么算盘,还不够明显吗?他就是想让陛下中计啊!” 李彦此时早已失张失智,六神无主,分不清自己现身在何处,发生了何事,不懂他好好在永宁宫用早膳,不过一个时辰,怎么就在他身上发生了这种事。 皇帝呼出的气息仿佛都在颤抖。 顾舒晏没理唐贵妃的哭诉,继而冷静道:“余嬷嬷,我还要让你见一个人。”随后眼神看向冯野,冯野心领神会,出了宫殿又请了一个人进殿。 来人一步一步走到众人跟前,对皇帝皇后行礼后,便面无表情立在一旁。 李彦抬头看去,面色震惊,难以置信道:“张郊?” 余嬷嬷望着张郊泪流不止,跪着爬到张郊身旁,“儿子?是我儿子,真的是我的儿子!!” 张郊面色复杂地看向余嬷嬷,此时老妇人发髻凌乱松散,泪水糊了一脸,苍老的面容上除了的皱纹之外已然看不清长相,但莫名让他有些亲切感。 顾舒晏道:“余嬷嬷,这是你的儿子没错。” 余嬷嬷压抑着哭声,思念了二十几年的儿子近在咫尺,却近乡情怯不敢上前去拥抱张郊。 张郊看在眼里,心里揪痛万分,便主动上前抱住了余嬷嬷。 母子二人抱着嚎啕大哭,皇帝听着心烦,沉着脸道:“够了,你还有什么没有交代的,通通说出来。” 余嬷嬷止住了哭声,抬手擦了擦泪,道:“陛下,老奴要揭发唐姨娘与她表哥范林早已有染!老奴在王府时就撞见过这二人私下苟.合。” “嘭”地一声,皇帝一脚踹翻了殿内的鎏金炉鼎,炉内的香料泼散一地。 唐贵妃浑身瘫软在地,哭道:“陛下,求您相信臣妾,求您相信臣妾。” 皇帝铁青着脸看她:“表哥?你跟那死太监原来在王府时就是姘头了?你二人够情深义重啊,都不惜当上太监来朕这后宫乱.搞??” 顾舒晏淡淡道:“陛下,这人是真太监还是假太监,尚且还不知。” 闻言,王公公立刻上前将范公公拖到紫檀云石屏风后,强行扒开了衣袍检查了一番,而后转身回禀:“陛下,范林的确是太监,可他那伤口甚新,不像多年做太监的样子。” 皇帝现在觉得自己脑袋嗡嗡响得疼,旋即他的眼神停在李彦的身上,指着李彦问唐贵妃:“太子是谁的儿子?” 唐贵妃抖着红唇,回道:“……是陛……” 话未说完却被皇帝打断,“你若有一个字的假话,朕就把太子当着你的面碎尸万段!” 闻言,唐贵妃连忙闭嘴,止住了要说的话,泪水又流了下来。 李彦跪着爬到皇帝脚边,哭喊道:“父皇,父皇您相信儿臣啊,儿臣就是您的骨肉!” 看着李彦哭起来的模样,皇帝脑内骤然闪过一个画面,他伸着手指难以置信地指着唐贵妃,颤着声问:“唐兰,朕是哪里对不住你,你竟从外头搞了个孽种混入皇家??” 怪不得他一直觉得范林的长相很是熟悉,却死活记不起来,方才李彦哭喊的模样,猛地冲击到他的大脑。 那是因为李彦与范林有五分相似!!! 唐兰垂首流泪,沉默不语。 皇帝气得胸口上下起伏,一脚踹过身侧的案几,“来人,给朕把这个狗奴才拖下去千刀万剐!!!” 随后又指着李彦,牙齿颤抖说不出一句话。 李彦跪着抱住了皇帝小腿,哑着声音哭喊:“父皇,儿子真的是您的骨肉啊,您就这样听信一个老妇的话,不要儿子了吗?” 皇帝一脚踹开李彦,骂道:“不要叫朕父皇,朕不是你的父亲!!你的父亲在那!!” 李彦哭着爬起来,泪流满面摇摇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楚淮凝靠在皇后身旁,见此情景直接惊到嘴唇都合不拢,一直听说皇家很乱,却没想到今日也叫她撞到了这等事。 而皇后面色平常,除了被太子的身世惊到了一会儿之外,再无任何情绪。 顾舒晏站到皇帝面前,撩袍跪下,沉声道:“现真凶已经出现,还请陛下为我母亲做主。” 皇帝赤红着眼,一时还无法消化这些事,不过一个时辰,面容仿佛都苍老了十岁。 “晏儿……”他嗓音哽咽又悲恸JSG,无比痛恨自己竟然将害死自己最爱女人的凶手一直留在身边,而他的亲生儿子却流落在外二十年。 顾悦的死因,也是顾舒晏亲自查到。 他,他竟然觉得顾悦早已没有活下来的念头,他险些就让罪魁祸首逍遥法外。 皇帝弯腰扶起顾舒晏,咬紧后槽牙看着唐贵妃,阴狠狠地问:“朕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可有模仿顾悦的笔迹给朕留过一封信?” 唐贵妃的发髻与妆容都已十分凌乱,从太子身世被揭发后,她便一直趴坐在原地出神,再听到头顶传来那阴沉的嗓音,她仿佛一点都不害怕了一般,很快抬起头看着皇帝。 “那封信是臣妾留下的。”每个字非常清晰说了出来,也清晰地打在了皇帝的心里。 皇帝顿觉得脑内轰隆一声,如五雷轰顶般,冲击到他站也站不稳了。 唐贵妃仍趴坐在地上,继续冷笑道:“陛下,顾侧妃她恨您,臣妾不过代替她写下留言罢了,陛下该感谢臣妾,让您对着那封信念了二十来年。” 李彦在旁呆坐在原地,流着泪摇着头,嘴唇嗫嚅喊道:“母妃,母妃你在说什么……” 唐贵妃侧首对李彦道:“儿子,你的父亲无论是谁,你都是我的儿子。” 她索性破罐子破摔,站起身,继续直言不讳道:“陛下,您真可悲,您养在身边二十年的不是您的亲生骨肉,您看了二十年的那封信也并非顾侧妃所留,您自诩痴情,却还不是让臣妾稍微扮做顾侧妃的样子迷地团团转?” “顾侧妃的命是我害死的没错,可这一切就没有陛下的原因?在王府时,您就困着顾侧妃不准她出府一步,您对她百般宠爱,可知给她带来多大的压力?陛下您自私,我帮顾侧妃了结了生命,陛下该感激我,不然顾侧妃若是还活着,定会更厌恶陛下。” 转而又咬牙切齿道:“我最后悔的就是没有斩草除根,杀了顾悦的儿子,叫他被皇后救了下来。顾悦可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想必早就盼着我主动出手,再一举将我击垮吧哈哈哈……” 唐贵妃说了一大堆话,皇帝却没有想象中的暴怒反应,只吩咐王公公:“将他们三个拖下去压入天牢,静候发落。” 王公公连忙执行,派了几个小宦官将唐贵妃和李彦还有范公公一同拖了下去。 顾舒晏看了一眼张郊,道:“你也带着你母亲回去休息吧。” 张郊抱着余嬷嬷对顾舒晏磕头后,连忙也退出了宫殿。 一时间,殿内陷入了森冷的沉默。 皇帝转身回到龙榻上,面色疲惫道:“二皇子留下,其余人出去罢。” 楚淮凝担忧地看着顾舒晏,顾舒晏朝她点了点头,安抚了一下。 - 殿外,楚淮凝挽着皇后走了出来,李平笙跟在二人身后。 猜想皇帝一时半会儿不会放顾舒晏出来,楚淮凝便想去凤仪宫休息一会儿时,却被李平笙喊住。 李平笙阔步走到二人面前,看着皇后道:“娘娘若是没有要紧的事,可否给臣一盏茶的时间?” 旧情人见面,难得有机会说话,楚淮凝才不会自讨无趣要留下。可转念一想,若是让这二人单独相处,届时被人误会了,还会害得她姨母。 是以,楚淮凝便理直气壮地留了下来。 而李平笙也并没打算赶楚淮凝离开,只支开了皇后带来的宫人。 李平笙的眼神落在皇后的面容上,比起上回夜间在碧广池见面,白日里更能看清她的脸庞,到底已经步入了中年,近了看眼尾可见一些不太显眼的细纹。 比二十几年前的妙华少女,现在的秦盈更添一种妩媚成熟的魅力。 他喉间上下滚动,心绪艰难翻涌,静静看了她半晌,终是开口道:“臣想与娘娘道歉,这么多年,一直误会娘娘谋害了顾悦。” 皇后冷声道:“你的确该道歉,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本宫为何要加害顾悦?你手下的人从本宫的手中抢走了顾舒晏,本宫还没有告知陛下!” 二十二年前,皇后救下了刚出生的顾舒晏,却在王府混乱之中,被李平笙安插进王府的沈青之将顾舒晏抱走。 她认得沈青之是李平笙的人,是以才没有多加追查,当时猜想是李平笙舍不得最爱的女子生的孩子,便想抢了回去,她便如了他的意,隐瞒了皇帝,当做不知道这件事。 她早就料到顾舒晏若是在李平笙身旁长大,会天然对她带有偏见,没成想这李平笙竟然给她平白按了个杀人凶手的罪名? 闻言,李平笙面色有些慌乱,可心里头却始终憋着气,道:“倘若不是皇后娘娘总是闷声做事,什么话都不说,臣岂能误会?” 楚淮凝听他语气还在数落皇后,心里十分不舒服,便站出来维护皇后,道:“翊王殿下,我姨母是顾舒晏的救命恩人,王爷却让我姨母平白背了这个杀人凶手的罪名,若非顾舒晏不是那等听信口头之言的傻子,现在岂不是早就将我姨母当成杀母仇人了?从始至终,我姨母才是最无辜的人,王爷这是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还要怪罪我姨母?若是这样,淮凝也绝对不会放任你欺负我姨母。” 李平笙也不在意她话中暗骂他是傻子,只笑了笑,“小丫头还挺护短。” 楚淮凝冷哼一声,不予回答。 皇后笑道:“翊王殿下,本宫这是给你机会。” 李平笙诧异问:“什么机会?” 皇后微微一笑:“翊王殿下不是爱慕顾悦,娶不到她,本宫帮了你一把,叫你养大心上人的孩子,你该感谢本宫,而不是将本宫视为仇人。” 李平笙冷着脸,忙回了一句:“本王何曾爱慕过顾悦?” 顾悦的心上人是他皇兄,而他也一直视顾悦为妹子,当初秦盈嫁给了皇兄,他险些丧失了活下来的意志,才被顾悦救了下来,顾悦还是他的救命恩人。 秦盈怎会认为他心仪顾悦? 皇后闻言笑容顿时一僵,又极快恢复了毫不在意的模样:“行,就当本宫误会了,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本宫就先回宫了。” 遂不理李平笙的反应,带着楚淮凝就回了凤仪宫。 - 凤仪宫内。 佟嬷嬷没料到皇后去了一趟乾清宫这么久没回,等问清了原委,心里也震惊不已。 “娘娘,这个唐贵妃好大的胆子啊,这么多年竟然将陛下蒙在鼓里。” 皇后冷笑道:“陛下纯属活该,是该让他清醒过来了。” 楚淮凝从进了凤仪宫后便一直沉默不语,垂眸在想着什么,好半晌后才问道:“姨母,这些当真是顾舒晏下的圈套吗?” 可这些日子,她完全看不出来顾舒晏私下一直在琢磨着这些事,整日都正常得很,丝毫看不出知晓所有真相的模样。 皇后在乾清宫看了一出热闹,现下口舌有些干燥,饮了一杯茶后,才道:“他一步步下的局,稍微动了一下太子,就让太子那野爹沉不住气,显然唐贵妃还不知道范林对陛下下毒一事。” 闻言,楚淮凝红唇微启,意思是顾舒晏知晓陛下生命有危险的情况下还给唐贵妃下套? 他为何一点都没有表现出来?就这样冷静的一步步将真相摊开在陛下面前…… 皇后深深看着楚淮凝,道:“顾舒晏这人,心思真够深沉,性子冷血无情,做事稳重滴水不漏,要么就暗地里蛰伏,要么就一网打尽,一点儿都不像在李平笙身边养大的。” 楚淮凝顿时觉得心里五味杂陈的,她天天跟顾舒晏在一起,为何好似一点都没有看清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顾舒晏……他真的就那般沉得住气吗? 就连知道了自己母亲死亡的真相,也能耐得住性子等唐贵妃等人亲自露出马脚…… 皇后看她神思恍惚的样子,拍了拍她的额头:“凝儿,你这性子,当心被顾舒晏玩于股掌之间。” 楚淮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而后很快又摇了摇头:“不会的,姨母,顾舒晏他不会玩弄凝儿的。” 皇后见她坚定的模样,又思及方才顾舒晏最后还不忘安抚楚淮凝,心里也对他二人的感情有了一点改变。 但想起顾舒晏的亲生父亲与养父,总觉得这两人都不是好东西。 “凝儿,姨母当初为你指下与顾舒晏的婚事就是知晓他的身份,姨母非常了解陛下,这太子之位恐怕很快会轮到顾舒晏,是以陛下才一直没有指定皇子府邸给他,怕是陛下就等着下找个合适的时机废了李彦,好让顾舒晏入主东宫。” 皇后轻轻笑了笑:“只是没料到啊,这唐贵妃还有这等惊喜。凝儿,要不了多久你便是太子妃了,未来还有可能会是皇后。” 听到皇后二字,楚淮凝愣了一愣。 皇后继续道:“这全天下对女子来讲,最至尊至贵的位置便是一国之母,没有什么比权势地位更为重要,你且看那顾舒晏,他JSG是陛下的儿子,怎会没有野心?” 楚淮凝有些理清不过来,神思晃了晃,良久,才低低“嗯”了一声,反应没有皇后想象中的过激,也没有明显的喜悦。 皇后知晓她一时半会接受不了这般大的改变,凝儿自由自在惯了,倘若让她做了东宫太子妃,又成了皇后,以她的性子怕是根本无法收下心来。 皇后打算给她时间好好冷静的想一想,这其中孰轻孰重。 - 乾清宫内。 殿内宫人皆退了出去,皇帝走到殿内深处的角落打开黄花梨木柜,将里头的紫檀浮雕厚匣子拿了出来。 里头装有一张信笺。 他颤着手将那张信笺拿了起来,眼眶蓦然泛红。 顾舒晏看到那张纸上的内容后,瞳孔微缩,沉默不语。 皇帝嗓音嘶哑,有气无力道:“晏儿,你知晓这些年,我每回想到这封信上的内容,有多心痛吗?我无数次梦见你母亲在梦里恨我怨我的样子。” “可我惦记了这二十年,一切都是假的,她的死也是被人谋害,而我却让那个害死她的人,逍遥自得享受荣华富贵好好的活二十多年。”说着,皇帝泪水流了下来,哽咽道:“你说,我是不是很无能。” 只有在他与顾悦的儿子的面前,他才会选择说出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顾舒晏抬起白皙修长的手,将皇帝手中那封以假乱真的信笺拿了过来,上下扫了一眼,道:“的确模仿得极像。” 皇帝诧异问道:“你见过你母亲的字?” 顾舒晏伸手从衣襟内取出一封信,交给了皇帝:“陛下,这些才是我母亲留给你的信。” 皇帝瞳孔一缩,连忙将那封信接了过去,封面上是字迹娟秀的「王爷亲启」几个字,打开后拿出里面那张被折叠的很好的一张泛黄的信笺。 他深深一呼吸,从方才的激动到现在的紧张,甚至不敢打开看里头的内容。 顾舒晏轻声道:“陛下,打开看看罢。” 皇帝鼓起勇气,缓慢打开那封信笺。 信上内容是: 「李平允,你是知晓我恨你的。可我又不得不承认,我的心里始终爱着你,但爱在你的心里又占据了多少位置呢?你对我向来是占有欲大于爱的。我曾想过,不要挣扎了,乖乖留在你的身边罢,可每回看到你后院里的那些女人,便会无数次将我打回了现实,是从什么时候起,你是我的平允哥哥,又不是我的平允哥哥? 不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下这封信,被困在王府的日子里,除了偶尔与王妃娘娘能说几句话之外,我觉得自己仿佛就是一只失去了自由的小鸟,你限制了我所有的行动,生怕我逃离你的身旁,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心已经被你折磨死了?李平允,我真的后悔爱你,若有来生,我不愿再与你相识。可怀着肚子里的孩子,我又忍不住在遥想没有外人的我们一家三口的生活,我顾悦可真是个没用的女人。若是……」 信中内容到了此处便断开了,“是”字的最后一笔极其浓重,想必是下笔的人考虑了很久很久,始终不知该不该继续写下去。 皇帝看完这封信,心里已疼到宛如被利刃捅的千疮百孔,泪水顺着脸庞流到了明黄色的衣襟处。 顾舒晏也心情沉重地跟着又读了一遍这封信。 当初沈青之混在王府里,在母亲的寝宫内找到了一箱厚匣子,打开后便是几十封信纸,沈青之没有想那么多,便直接把所有信封全部收了起来。 然后等顾舒晏十岁时,沈青之才将那些信封交于了他。 众多信笺中,大多都是顾悦记录自己的每日的心情,其中有一封是留给皇帝的,还有一封则是留给了尚未出生的顾舒晏。 她曾遥想过自己做母亲的样子,也是真心诚意盼望着孩子的出生,却未料到生产那日遭到谋害,从此未来得及看自己孩子一面便遗憾离世。 顾舒晏从幼时便知晓他母亲惨死之事,自从他十岁起,便是顾悦留下的信笺陪伴他长大,他清楚知晓母亲心里的真实想法。 皇帝默默抱着这封信落泪,悲恸之下倏地吐了一口鲜血,顾舒晏混乱了须臾,极快地喊宫人宣太医进殿。 一刻钟后,郑太医又背着医药箱来了一趟乾清宫。 皇帝只吐了一口血,并没有昏迷,给皇帝诊脉后,郑太医道:“陛下实在忧虑过重,又在多重刺激下,这才一时呕出了血,待臣开了药方好好调理一段时间便不会有大碍。” 皇帝靠在榻沿,精神恍惚,木然地看着空气,根本没有将郑太医的话放在心里。 顾舒晏道:“多谢郑太医。” 郑太医惶恐,忙恭敬回道:“二皇子殿下不必多礼,这乃臣分内之职。” 等郑太医退出宫殿后,皇帝又叫顾舒晏留下给他说一会儿话,直到天色昏暗了,才肯放他回去。 傍晚时分,彩霞倾洒,顾舒晏出了乾清宫,猜测这时候楚淮凝应当已经出了凤仪宫,便直接往宫外马车的方向走去。 马车外,冯野在前座侯着。 顾舒晏停在马车前,问:“夫人在里头?” 冯野道:“夫人已经等了有一段时间了。” 顾舒晏心里有了主意,便掀袍上了马车,吩咐回楚府。 他弯身进了车厢时,楚淮凝已经靠在车壁上睡着了,好似因为车壁坚硬,靠地十分不适,秀气的眉头还紧紧蹙着。 顾舒晏坐到她的身旁,伸手将她一把抱到自己的膝上,好叫她睡得能舒适些。 楚淮凝睡梦中感觉得后背自己从坚硬的车壁到了冰凉的身躯,浅浅明白应当是顾舒晏来了。 这种体质,除了顾舒晏再也没有第二人。 马车顺着玹阳大街往楚府行驶,正是用晚膳的时辰,街道摊贩的吆喝声都不如白日般喧嚣,酒楼外华灯初上,烛影交错。 楚淮凝缓缓睁开了双眼,将脸埋在顾舒晏的胸膛上,良久没有说话。 而顾舒晏知晓她心里定有一肚子话要问,可她自醒来了后,这般久却迟迟没有开口。 心里不由疑惑,以往按照她的性子必然是想到什么便会说出来,是从何时起,她也会隐藏自己的心思了? 顾舒晏捏住楚淮凝的下巴,迫使她扬起脸来看着他。 他漆黑的眸在楚淮凝的脸庞上凝视了许久,薄唇轻启:“你想问什么?” 楚淮凝避开他的视线,闷闷道:“没什么想问的。” 顾舒晏蹙紧眉头:“凝儿,这不像你。” 第58章 轻轻述说 顾舒晏蹙紧眉头:“凝儿, 这不像你。” 楚淮凝故作不在意地笑了笑:“那你认为哪样的才是我?活该什么都被你看穿,在你面前我仿佛天天都跟没穿衣裳一样行走,一点秘密都无, 什么心思什么想法皆被你看得一清二楚。而你,在我面前始终维持着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这样才对吗?” 顾舒晏眸色里划过一抹不解, 道:“你为何会这样想。” 楚淮凝挥开了他捏住她下巴的手, 道:“难道不是吗?顾舒晏, 你是不是在心里想着我这人这般容易看穿, 也容易被拿捏,所以你才什么事都瞒着我?” 顾舒晏缓缓平息了情绪,好半晌后才温声道:“我是瞒着你了,可那些事, 我告诉你亦没有用, 你只用好好待在我的身边陪着我就够了, 其余不干净的事情, 我不想让你知道。” 他轻声细语的解释, 并没有令她觉得舒坦。 楚淮凝从乾清宫出来为止, 心里始终堵着一口气, 眼眶蓦然湿润,抽噎了一声才哑着嗓音道:“顾舒晏, 我知晓,你心里一直惦记着你母亲的仇,你压抑了那么久,为何也不愿在我面前表现出一分真实所想?还是说, 在你心里, 我与其他人无异?” “可我也想知道你的想法你的喜怒哀乐, 我没有你那么聪明,可以很快洞察人心,你若是不说,我便会止不住乱想。你母亲的事,你知道真相的时候心里肯定很难过吧,可你仍然选择隐藏起来,即便看到我也一字不提,怎么着,你是觉得我知道了会笑话你么?” 楚淮凝控制不住说了一堆,她的心里难受极了。 今日所发生的事,陛下在那尽情发泄自己的怒火与悲恸,顾舒晏却全程没有表现出一分多余的情绪波动,活把自己当外人。 姨母同她讲,顾舒晏这人天生就是如此,面冷心冷,冷血无情。她当时很想为顾舒晏辩解,可她又拿不出证据,因顾舒晏在她面前也从始至终维持着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他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应当是会伤心的,听到自己母亲的死因,他又怎会无动于衷。 顾舒晏此刻心里酸涩又动容,他没料到楚淮凝闹脾气的起因竟然是因为他,可他又不禁喜悦,喜悦她在用另一种方式在表达对他的感情。 顾舒晏喉间滚动,艰涩唤道:“凝儿。” 楚淮凝擦拭了眼角的泪水,气哼JSG哼回道:“做什么。” 她已下定决心,若是顾舒晏这回还打算蒙混过去,今后还是什么都会将她蒙在鼓里,那么她亦不会让他知道她的一切。 即便顾舒晏一下便能看穿她!! “你给我点时间,成吗?”他轻声道。 这些年来,他已经习惯了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说出来,即便是从幼时陪伴他长大的冯野和喻白,他也做不到倾诉自己。 顾舒晏不可否认,他真的很爱楚淮凝。 他从未如此爱过一个人,在楚淮凝的身边,他觉得每一刻都是自在又快乐的。 可有些习惯,一旦养成,实是难以纠正。 楚淮凝乌亮亮的杏眸微动,听他苦涩的语调,心里更是不由软成一团,可再三斟酌后仍是决定冷着他。 省的让他以为,她楚淮凝就是个这般意志不坚定的人。 楚淮凝下定了决心,鼓足干劲后,第一件事则是从他怀里下来,乖巧地坐在车厢角落的软榻上,足足与他拉开了最远的距离。 她因不想看顾舒晏,只好掀开车窗帘去看街道的风景。 顾舒晏紧抿着唇,捉摸不透的眼神一直望着楚淮凝故作冷冽的侧脸。 直到马车到楚府门前停下,楚淮凝不等顾舒晏就自行跳下了马车,提起裙裾就往楚府内奔去。 冯野站在一旁,看着楚淮凝不如往常一般被顾舒晏抱下来,不由诧异了一会儿,随后见她没有等顾舒晏自己回府后,又诧异了会儿。 顾舒晏立在马车旁,看着楚淮凝远走的背影,默默不语。 - 梨木院内,楚淮凝刚回到院子,先吩咐了厨房准备晚膳。 进了寝屋后,没过多久顾舒晏就跟了进来。 巧兰和桂冬见这二人一前一后回来,而姑爷面色不霁,想必是产生了矛盾,便贴心地退了出去。 巧兰和桂冬顺手关上了房门。 楚淮凝进了里间换了一套舒爽的轻薄裙衫,全然当顾舒晏是透明人。 顾舒晏站着等她换了衣裙,看她从净室出来后,一把攥紧了她的手腕。 楚淮凝仰起头看他。 顾舒晏轻轻吁出一口气,无奈道:“罢了,我真是败给你了。” 楚淮凝没有表现欣喜之态,仍一副面无表情。 他知晓她在等他开口,“你先跟我过来。” 顾舒晏牵着她坐在软榻上,沉声道:“凝儿,除了那件事之外,我从没有隐瞒你什么,只是我母亲的事,一直是我从小的心结,我习惯了什么都藏在心里。” 说到最后,他放缓了语调,声音也越来越轻。 楚淮凝听着心里酸涩,反握住他的手,绷紧神情,正色看着他,软乎乎地安抚道:“你可以跟我说,我定不会告诉别人的。” 听她单纯的话语,顾舒晏浅浅笑了起来。 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凝儿,我现在才明白,皇后娘娘真是我的恩人。” 楚淮凝噘嘴不满道:“你才知道吗?你的性命可是我姨母救的呢。”亏他们还一直将姨母当仇人,真讨厌。 顾舒晏淡笑道:“不止因为这个。” 还因为皇后娘娘促成了他二人。 楚淮凝没听明白他的意思,讶异了一会儿,正想追问下去,顾舒晏却直接岔开了话题。 “凝儿。”他只这样唤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而后将面前的人拥入怀中。 “我的母亲她一生苦命,嫁给的分明是她爱的人,最后却被她爱的人折磨到枯萎。”顾舒晏的下巴搭在楚淮凝单薄的肩上,语调轻缓,低低述说。 楚淮凝紧紧环住他劲瘦的腰身,静静听他讲。 顾舒晏的声音轻柔如羽毛,好听的嗓音由耳畔传入,直钻进她的心尖。 他放松了自己的身躯,放轻了语调,完全没有平时里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冽模样。 “幼时我养在翊王的身边,我有问过,为何不让我见我的父亲,翊王告诉我,这是我母亲的意思。我的母亲,她好似早就预知她活不了多久了……是以很早之前便给翊王传信,若是我顺利出生,让他想尽办法也要把我带出来,不要养在陛下的身边。” 停顿了一会儿,顾舒晏问:“凝儿,你很爱岳父吧。” 楚淮凝“嗯”了一声:“很爱,我爹爹是全天下最好的爹爹。” 顾舒晏抬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轻轻笑道:“可我不爱我的父亲。” “你是不是在想,为何我能知道唐贵妃等人会谋害陛下还能静观其变?” “陛下于我来讲,只是有血缘关系,我对他没有丝毫父子之情。母亲留信说,让我不要恨陛下。凝儿,我可以不恨他,但我也做不到去爱他。” 话说了这么多,楚淮凝一直没有回话。 顾舒晏甚至有一瞬间担心,像凝儿这样从小在爱里长大的人,会不会理解他的心情?可即便她不理解,他也不会在意。 她无需去体谅他,因为他与她,本就是两个经历完全相反的人。 楚淮凝挣扎了几下想要从他怀里起来,顾舒晏用力摁着,不想让她看到他现在的表情。 她只能继续将脸颊贴在他的胸膛前,回道:“顾舒晏,那陛下他从未养过你,没有尽过一天的父亲的责任,还囚禁你的母亲,你不爱他是对的!!” 顾舒晏闷声笑了几下:“你不怪我太冷血了?” 她毛绒绒的小脑袋在他怀里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人就够了。” 楚淮凝又小声嘟囔:“可若是今后我们有了孩子,你不可以不爱孩子。” 顾舒晏故作训斥道:“想什么在,你还这么小,孩子的事过两年再提。” 她笑嘻嘻蹭了蹭他,“我说笑嘛。” 顾舒晏低声笑了笑。 “我的人生从出生起就一直被安排,母亲不让我养在陛下身边,皇后安排我的婚事,就连翊王他也固执己见,想要拆散我和你。” “唯有我对你的感情,是没有任何人推动和能够阻拦的。” 楚淮凝心里有些难过,险些流下泪来。她第一次觉得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只能紧紧攥住他的衣襟,闷闷地“嗯”了一声。 不知不觉说了很多不像他平日里会说的话,顾舒晏也顿时有些不自在,便又用力加深了这个拥抱。 “你快松开我!”楚淮凝感觉到有些憋得慌。 从顾舒晏的怀里出来后,楚淮凝呼出一口气,脸颊都被蹭红了,她抬手揉了揉脸,撒娇道:“饿了。” “没在皇后那用饭?” 楚淮凝靠在他身上,仰起脑袋看他,水润的眸里蕴满了细碎的星光,娇娇甜甜道:“我想等你一起。” 顾舒晏心里一动,捏了捏她的脸颊。 第59章 正文完结 次日, 整个汴京街头巷尾热闹非凡,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皆是围绕着一个话题,太子李彦犯下难以弥补的大错遭废黜, 从而贬为庶民,唐贵妃娘娘因谋害后宫妃子而被打入冷宫, 一生不可踏出宫门一步。 然而这些只是皇帝想昭告天下的, 实则因太子并非皇室血脉这等丑闻, 是绝不能让外界知晓。 唐贵妃, 范林等二人已被秘密处死。 李彦则贬为庶民发配苦寒之地, 永生不得踏入汴京。 百姓们纷纷闲聊了几日后便也没放在心上,总归储君之位是谁坐上,都与他们平民百姓无任何关系。 三个月后,顾舒晏册封为储君, 楚淮凝很快从楚府跟着顾舒晏搬进了东宫。 自从入主东宫后, 楚淮凝与顾舒晏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 有时整夜都没有回, 有时就算回了也是深更半夜。 是夜, 东宫寝殿内。 巧兰与桂冬在帮刚沐浴后的楚淮凝涂抹润肌膏, 香膏顺着她的肌肤一路涂抹, 轻柔按压。 “小姐,姑爷今日怕是又不会回来歇息了。” 最近桂冬和巧兰与冯野的关系更亲近了些, 冯野也水涨船高被封了大官,现在是顾舒晏身边最亲近的护卫统领,整日也跟着顾舒晏忙上忙下的。 今日申时左右,桂冬在东宫捕捉到冯野的身影, 追问了几句才知道顾舒晏今晚又在处理政务, 不打算回寝殿休息。 闻言, 楚淮凝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二人不是看不出姑爷对小姐有多么看重,小姐心里头也从未怨过姑爷这阵子冷落她,可她二人却忍不住心里着急呀。 现在的姑爷虽说还是姑爷,但已经不是普通的姑爷了。 顾舒晏如今是当朝储君,贵为太子,未来是要登上皇位的人。这也代表着,他即将会开拓他的三宫六院,届时他的身边将会有别的女人。 楚淮凝掩唇打了个哈欠,觉得有些困了:“好了,你们也早些休息吧。” 巧兰和桂冬无可奈何,只能顺了她的话,吹灭了蜡烛,关上寝殿大门,又吩咐了值守的宫人几句,便回去休息了。 等她二人都出去后,楚淮凝缓缓睁开了眼睛。 望着这个她住了将近一个月的金碧辉煌的寝宫,她仍然觉得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入主了东宫,成了万众瞩目的太子妃,再也不JSG能像从前那般无拘无束,在东宫她必须要维持形象做个端庄稳重的太子妃。 她先前有向顾舒晏抱怨过此事,顾舒晏说让她怎么开心怎么来,不必拘束自己,可姨母又说让她多少也为顾舒晏考虑考虑,现在顾舒晏成了太子,有成千上万双眼睛盯着他。 即便是上任太子妃宋娴,那般跋扈泼辣的性子,对外也是维持着良好的形象。 楚淮凝只能闷头闷脑地回来,这几日也开始尝试收敛收敛自己跳脱的性子。 她睁着眼看着金丝幔帐顶的花纹,无声的叹了口气。 - 翌日,秦易霜与赵玉梦进宫来看楚淮凝。 秦易霜成亲已有了四个月,上个月刚有了身孕,此时俨然沉浸于幸福中的样子。 赵玉梦笑着打趣:“霜表姐,你先前还说看不上严大人那样的绣花枕头,现在你可有什么看法?” 秦易霜有些尴尬,脸红地笑了笑,因为怀有身孕加上婚后幸福的生活,从前大大咧咧的少女现在整个人都柔和了许多。 秦易霜有些羞赧道:“那,谁能抵抗得了温柔的男人……” 赵玉梦很少见霜表姐这种柔情似水的模样,也跟着笑。笑过之后却有些忧虑,只因她已经与元煜定下了婚事,过两个月便是她与元煜的婚期。 赵玉梦愁则愁在,她最是跟读书人合不来,那元煜她又不是不熟,活活书呆子一个。 对此,楚淮凝笑道:“梦表姐,你与元煜哥哥都相识那般久了,还没习惯他的性子吗?” 元煜与赵玉梦的兄长乃是同窗,他少时便时常上赵府找赵玉梦的哥哥,是以二人自小便相识。但一个无心嫁人,一个满脑子都只有学术,周边的人都没料到这二人最后能走到一起。 也不知为何,三个月前元煜亲自上门提亲,赵玉梦起先不愿嫁给他,最后二人私下不知发生了什么,最终两家还是定下了婚事。 秦易霜一眼便看出赵玉梦并非真的嫌弃元煜,却也不点破。 姐妹三人聊天,楚淮凝有一阵子没有这般开心了,畅快的笑声从二人来了为止,便没停下来过。 顾舒晏回到宫殿时,便听到了如黄莺啼鸣般悦耳的笑声。 听闻脚步声,秦易霜与赵玉梦望过去,见到来人,忙站起身行礼。 顾舒晏温声道:“二位是凝儿的姐姐,不必多礼。”随后他走到楚淮凝身旁,垂眸看她,询问:“用午膳了吗?” 现下正是晌午用午饭的时辰,顾舒晏放下堆积如山的公事,特地回寝殿想陪同楚淮凝用饭。 楚淮凝摇了摇头,“没有。” 秦易霜和赵玉梦见状,猜想顾舒晏定是想要和楚淮凝独处,便主动说不打扰了,离开了东宫。 很快,殿内的宫人布好了午膳。 看着一大桌子的佳肴美馔,楚淮凝拿起玉箸,却迟迟下不了筷,完全没有意识地叹了口气。 顾舒晏夹了一块蟹肉双笋丝到她的碗里,偏过头问她:“怎么了,可是膳食不合你的胃口?” 楚淮凝又摇了摇头,没有回话。 顾舒晏不是没察觉到,她最近好像没有从前那么快乐了,他放下手中的玉箸,问道:“凝儿,可是怪我近期很少陪你?” 楚淮凝才不是因为这个觉得不舒服,又轻轻叹了口气,正欲开口跟顾舒晏说下心里烦什么时,殿外传来了一道悠长响亮的嗓音。 “阿凝——” 听到这熟悉的大嗓门,顾舒晏温和的面色骤然便得毫无温度。 殿外的宫人及时拦下了要踏入宫殿的喻白。 喻白不满地撒泼道:“太子和太子妃是我的哥哥嫂嫂,你们还胆敢拦我?” 宫人冷静回道:“太子殿下吩咐过,东宫内除了他以外的男子皆是闲杂人等,一个都不准踏入殿内。” 喻白怔大了眼,还欲继续纠缠时,殿内传来楚淮凝的声音:“让他进来。” 喻白进了宫殿,看到顾舒晏也在,还诧异了一会儿:“表哥,你怎么有闲空回来?” 顾舒晏脸色不太好看:“这话应当是我问你,你怎么来了东宫。” 喻白直接落座在楚淮凝的身旁,道:“你不是经常不陪阿凝吗,这不是只能靠表弟我了?” 顾舒晏睨了他一眼,面带不悦之色。 正在这时,冯野进殿禀报称找太子有事,顾舒晏只能先行离开。 顾舒晏正要起身时,楚淮凝拦下了他,她拿起玉箸夹了点吃食喂给顾舒晏,“你最近都瘦了好多,再瘦下去,我就不抱你了。” 她语气似在埋怨,可顾舒晏知晓她是心疼他近期太忙碌。便就着她喂的食物吃了几口,起身后又紧紧地抱了抱她,再离开宫殿。 等顾舒晏走了后,喻白眼眶都红了,见此,楚淮凝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白白?” 喻白哽咽道:“阿凝,沈静她真的没有良心,她看上别的男人了。” 楚淮凝继续追问下去,喻白道,从上个月起,沈静便时常离开粼苑,秘密上街,每回都不准喻白跟着。直到今日,他实在好奇便悄悄跟了上去,发现沈静竟然进了一家店铺,呆了老半天不买东西,就为了等那少东家出现。 喻白躲在角落,便看到她与那个少东家聊了许久许久,连对那少东家的笑容都跟平时对他笑的都不同!! 楚淮凝问:“你认识那个男人吗?” 喻白摇了摇头:“没有见过,但远远瞧去,长得挺俊,个子挺高,看起来二十好几了,还不知道家中是不是已经娶妻,专门勾搭少女,一脸讨人厌的长相!” 楚淮凝顿时觉得他的描述有些熟悉。 紧接喻白又抱怨了许许多多,整个下午都呆在东宫,还同楚淮凝讲了很多他和顾舒晏沈静幼时的事。 夜里,喻白留宿在东宫,顾舒晏回来时才知晓这个消息,见他与楚淮凝很聊得来,便随了他去。 可直到他住了将近十日,顾舒晏才觉得不对劲。 次日,白天。 顾舒晏和楚淮凝用早膳时,喻白也跟着凑了过来,与楚淮凝挨着坐在一起,二人全程一直在恣意欢快的交谈,顾舒晏顿时觉得自己才是多出来的那个人。 “喻白,你怎么没同义父一道离京?” 半个月前,翊王李平笙已经动身离开了汴京,顾舒晏本以为喻白也会一同离开。 喻白笑道:“我舍不得阿凝。” 顾舒晏冷冷看了他一眼。 喻白不满地看回去:“表哥这样看着我做什么?你鲜少陪阿凝,还不准我陪了?” 闻言,顾舒晏顿时哑口无言,他是不想陪吗?李彦留了一大堆烂摊子给他处理,他近期都忙得没时间歇息了。 随后,顾舒晏控制住自己烦闷的情绪,放下手中的玉箸,“你们慢慢用,我先离开了。” 等顾舒晏离开后,喻白继续拉着楚淮凝讲话,楚淮凝的眼神望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微微出神。 - 顾舒晏今日很早就处理好政事,夜幕降临之时,便回到了寝殿。 寝殿内没有点燃烛火,昏暗一片,顾舒晏猜想楚淮凝应当是睡了,便放轻脚步进了殿内,关上了宫殿大门。 顾舒晏去偏殿沐浴后,披着一件丝绸素白寝衣往榻前走去。 还没走近,见榻上微微隆起了一道身影,衾被外隐约可见垂落的青丝,顾舒晏倏然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顾舒晏冷声道:“出来!” 榻上的人闻声后在瑟瑟发抖,不敢起身。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很快,榻上的人半裹着衾被坐起来,发丝披散,玉雪肌肤,香肩半露,身姿妖娆,妩媚且动人。 女子楚楚可怜,欲泪含羞地唤道:“殿下~” 顾舒晏的脸色骤然阴沉,眼神犹如淬了寒刃一般:“下来,谁允许你做这种事的!” 女子将半裹的衾被敞开了一些,露出了迷人的锁骨,显然里面不着寸缕,她拖长了语调道:“太子殿下,求您垂怜,是太子妃命奴来服侍殿下的……” 女子名叫蓉香,蓉香有个好友是上一个太子的侍妾。 好友同蓉香说过,太子殿下是不会拒绝送上门来的女人,届时只用说是太子妃派来的服侍殿下的,太子便会随了去,待成为了太子的女人后,即便知道她在扯谎,太子也会怜悯心疼她。 顾舒晏不再看她一眼,直接往殿外走去,正要唤人将此女子赶出去时,只见楚淮凝正笑意盈盈地从宫殿外进来。 楚淮凝看到顾舒晏有些惊讶,走上前问道:“你怎么回了?我还去给你做了宵夜,准备去送给你呢。” 顾舒晏眼神看到她身后的巧兰和桂冬,二人手中的托盘端着一盅参汤和几碟糕点。 楚淮凝靠近他身侧,挽住他手臂,笑道:“那正好,现在来尝尝我做的汤。”遂转身吩咐道:“巧兰桂冬,将参汤呈上来。” 顾舒晏按住她的手,道:“凝儿……” 内殿里传来一声酥软的:“殿下——”嗓音麻人酥骨,颤人心魂。 闻声,楚淮凝面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顾舒晏脸色此JSG时沉得能挤出水来了,“来了,把这女子拖下去!” “慢着。”楚淮凝道。 顾舒晏见她脸色不好,担心她会误会,便将他从进殿后发生的事通通都说出来了。 蓉香听到太子要赶她走,忙裹着衾被跑下榻来,娇娇弱弱地跪在他的脚边哭道:“殿下,就让奴留在您的身边吧,奴不会到太子妃娘娘面前去碍她的眼,奴只求能留在殿下的身边。” 顾舒晏沉声道:“大胆!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溜进宫殿的?” 蓉香趴跪的姿势尽显媚态,哭道:“奴从前便是东宫的宫人,熟悉东宫的一切,白日里趁着无人发现的时候溜了进来躲在殿内,可奴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殿下啊。” 蓉香相信全天下没有哪个男人能抵挡得了漂亮女子的温柔小意。 太子又如何? 上一个太子的太子妃比现在这个凶悍多了,可太子不照样一大堆的女人,只要她能留在现任太子的身边,即便是个侍妾又如何,她大可慢慢往上爬。 顾舒晏冷笑一声:“拖下去,丢出东宫!” 蓉香惊恐抬头,难以置信喊道:“殿下——” 楚淮凝松开了顾舒晏的手臂,走上前来看着面前这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女子,她身上的衾被已松散了许多,白花花的大腿露在外面。 她弯腰看着跪在地上的蓉香,轻声道:“姑娘,你若是将这位太子殿下当成上一任那种蠢蛋色.胚,你可大错特错了。” 顾舒晏闻言,紧绷的眉目都缓和了一些,柔柔看她。 楚淮凝道:“即便方才我不在殿内,我也知晓太子什么都没有对你做,你若是想活下来,趁此打消这个念头。” 蓉香哭着摇头,十分不解,她看向顾舒晏:“太子殿下,您不可能只有太子妃一个女人啊,为何就不能多奴一个?” 顾舒晏方才缓和的脸色,骤然冷得极其难看,“我此生只有太子妃一个女人。” 蓉香满脸惊悚,跟看鬼一样看他。 顾舒晏瞧着心烦,眼神看向殿外:“人呢?给我拖出去!” 闻声,在殿门口踌躇不定的宫人连忙上前,不顾蓉香的激烈反抗,一前一后将她抬出了宫殿。 顾舒晏眼神扫了一眼殿内,又道:“来几个人,将床榻整理整理,换套新的。” 等殿内都清理干净后,顾舒晏冷目扫过跪在一排的宫人:“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若是今后再发生这类事件,你们都休想逃脱干系。” 宫人惶恐不安,连连应了下来。 顾舒晏挥手道:“下去罢。” 不多时,偌大的宫殿只剩顾舒晏与楚淮凝二人。 楚淮凝不满地暼了暼他,“过来喝汤。” 顾舒晏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身子微弯,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叹了一口气:“让我好好抱抱你。” 楚淮凝任由他抱着,一直没有说话。 “你不开心?”他问。 顾舒晏不是感觉不到,因近期繁忙,手头上的烂摊子过多,导致与楚淮凝见面的时间都大大减少,而方才又发生了那样的事。 她应该对他撒气,应该数落他,应该踩着他的脚使性子才对。 可她却一直这样平静,平静的不像她。 楚淮凝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顾舒晏又问:“可是因方才那个女人?我可以再解释一遍。” “不必解释,我相信你的。”她轻轻道。 “那你是为何不开心?” 楚淮凝觉得自己笑不出来,无力道:“顾舒晏,你是太子,今后这种情况或许在东宫内可以避免了,倘若哪日是你的臣子想要将自家的女儿嫁入东宫呢?若是陛下逼迫你纳妃呢,你又会怎么做?” 顾舒晏蹙眉,“我先前答应过你的,你忘了?” 楚淮凝摇了摇头,闷闷道:“我没忘。可现在你的身份不同,若你只是普通人,我还可以随意撒气,不准你要其他女人,可你的身份地位已经不同了,姨母同我讲过,我再也不可任性了……” 她抬手覆住在她腰间的那只手,垂着脑袋小声低语:“我做不到像姨母那样的无私,可以放任自己的夫君有一个又一个的女人。倘若,倘若真的因为不可抗的原因,你要纳妃的话——” “说完了吗?” “什么?”她问。 “没说完也不必说下去了。” 顾舒晏松开了她的怀抱,面色冷淡地踱步走到紫檀桌前,坐下后抬手拿起汤匙搅拌了几下那盅参汤。 他漆黑的眸静静望着汤盅,而后抬起来看着楚淮凝,眼底似有万千柔情与坚定。 他浅浅笑道:“凝儿,我会用行动来证明此生唯有你。” “你不必按照你姨母说的做,你就是你自己。凝儿你的情况与你姨母不同,皇后与陛下是没有任何感情的怨侣,她自然不会在意陛下的后宫有多少女人,而我也不是陛下,陛下他口口声声说爱我的母亲,却照样没有停止去找其他女人。” “我相信,你我就是命定的此生唯一。” “凝儿不会步你姨母的后尘,你从前是怎样的快乐自在,今后我会让你在我的身边,更加的快乐又自在。” 楚淮凝杏眸浮起雾气,轻轻笑出了声。 她不再像前几日那样压抑自己的性子,娇娇俏俏地小跑到顾舒晏身旁,扯了扯他的衣摆,嘟起嫣唇撒娇,抱怨道:“这劳什子太子妃做的好累。” 楚淮凝的撒娇向来于顾舒晏十分受用。 他眉眼含笑,一把将她拉到膝上坐着,低语笑她:“太子妃殿下可以再狂一些。” 楚淮凝听出他打趣的意味,遂气咻咻不理他。 二人小打小闹,半个时辰才用完了一盅参汤。 夜深时,楚淮凝拉着顾舒晏要去榻上就寝,却被顾舒晏打横抱起,往与床榻反方向走去。 她推了推他的肩膀:“去哪儿呀?” 顾舒晏凑近她的耳畔,一本正经道:“那榻脏了,我明日叫人都拆了,今日就换个地方。” 末了,他抱着她朝书案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