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嫁给秦始皇的病娇爹 作者:无奈排第七 本文文案: 霸道女总裁李唯穿越后,一睁眼就在跟英俊的小哥哥和谐交流。 事后,李唯潇洒的甩了这个名叫子楚的花美男。 搞笑,她又不知道那傲娇货是未来秦始皇的爸爸,失个恋还能分裂成病娇和暴躁双人格。 后来李唯假死,代替哥哥成了吕不韦,却惊讶的发现:她要辅佐的秦王竟是前男友嬴子楚! 为了前女友身份不被发现,李唯只能死死裹紧“吕不韦”的马甲,一门心思搞好发明创造,争取早日帮子楚统一天下,离开这个神经病。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 暴躁子楚锋利的匕首游走在李唯的颈间,他殷唇开合,眼带魅惑,言语间满是刺骨的威胁:吕相要是敢离开孤,天涯海角孤也要把你抓回来,亲手将你的肉一片,一片,刮下来,要你哭着求我也没用。 病娇子楚枕在李唯身上,抬起修长微凉的指尖,抚摸她颈上的殷红小痣,眼神迷离而缠|绵:不韦,除了这张脸,你身上无一处不像我爱极的那个人。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爽文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吕不韦、嬴子楚(异人) ┃ 配角:嬴政、赵雅、华阳夫人 ┃ 其它: 第一章 开局一个“公主病” 李唯天生凉薄,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情。 丹凤眼,薄嘴唇,鼻翼高挺下颌削尖,活脱脱的霸道总裁刻薄相。 而且作为RM集团的现任掌舵人,李唯的确时不时就要站在99层高的顶楼办公室里,望着老大的落地玻璃窗,四十五度仰望天空,一副风轻云淡唯我独尊的冷淡模样,叹口气对手下一水穿着高端定制西装的高管说:“嗯,天凉了,让王氏集团破产吧。” 天凉王破,商战兼并,这种事,她一点也没少干。 然而李唯英明一世,却阴沟翻船。 有个钉子户拿了她一千万的拆迁款,临到拆房了又哭天抹泪的拒拆。李唯一声令下,十好几台魔性的挖掘机呼啦啦的开过来,正准备开工,钉子户就在房里闹自杀。李唯见多了,嘲讽一笑,一脚踏进房子里,然后,莫名其妙的晕倒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黑暗里晕了多久,反正是被疼醒的——李唯全身莫名其妙的疼,而且疼到抽搐,钻心刺骨,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是被点着的火油,尤其是眼睛,疼的好像要失明,那感觉循环往复犹如落入地狱业火。 “眼疼,艹……”李唯疼的意识模糊,都没意识到自己竟然破天荒的爆了句粗口。 她疼的想把眼睛抠出来,并且她真的要这么做,就在举手欲戳的时候,手腕却被一个陌生人强硬的拉住了。 “你干什么!你……住手……”那人的力道起初极大,可是却慢慢松了劲,如同入耳的那句话一般,渐渐虚弱,只是他的手,李唯却如何用力也挣不脱。 出于本能李唯反手扣住他的胳膊,断断续续道:“我要疼死了……” “放肆!你——放,放开——”那人的声音很年轻,听起来急切又隐忍,虽远不及李唯疼的撕心裂肺,语气里却透出一丝虚弱和难以自抑的呻|吟。 李唯只觉全身恍若筋骨尽断,疼的神志全无,抓着他就好像抓住救命稻草,拼着力气箍住那人,说什么不撒开。 “无礼……本公子……我为人用药所害,难以自控,你,你快放开我……再敢趁虚而入,莫要后悔!” 李唯根本听不清他说什么,她眼前已经辨不清事物,只觉一片血红,红而转黑,怕是离失明不远了。 呵,那又如何,瞎便瞎了,瞎了也比活活疼死强。 李唯攀附着那人劲瘦的腰身哑声道:“怎么样都行,救不了我,你干脆杀了我!” “怎么样都行?混账!”那人的声音里仿佛腾起了怒意,然后加大了力气想要挣脱李唯八爪鱼似的禁锢。 李唯这个人,要说最大的优点也就跟白雪公主她后妈一个德性——认准了什么东西就绝对不放手,不怕麻烦不怕作死,不然也没得今天呼风唤雨的本事。 眼下她疼的浑身发抖,理智全无,那男子越是要挣开,李唯越是不放手,索性咬上他的肩膀缓解疼痛。 这一口咬下去那人便是一声夹杂些许软意的长吟,而后就真的怒了。 他猛地将李唯抵在山岩上,温唇贴着她的耳际,带着轻微的喘息,冷言怒道:“好,既然你缠着我,我就成全你!” 随后的大起大落她亦如堕梦中,当她就要昏厥过去的时候,朦胧中感觉到有人将一粒药丸糅进了她的嘴里,咸咸涩涩,却有股说不出的清凉甘醇。 李唯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周遭一切已变得模糊一片,她隐约辨识出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有一个身形劲瘦的白衣少年正在火堆旁静坐。 李唯张了张嘴,嗓子干涩的厉害,因为之前莫名的全身疼痛,她现在有气无力,仿佛全身的骨头都化为乌有,身体软绵绵的好似化了的糖人。 李唯用力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臂,而后身上盖着的唯一一件衣裳便滑落下来。 呵,还是在野外。李唯心中苦笑。 火边的少年听到声音站了起来,李唯虽看不清,却也能隐约看出他匀称修长的身形,一袭月白色的秦汉深衣在夜风中微荡。 他走到李唯身边,俯身拾起掉在一旁的外衣,长长的黑发不经意间落在李唯白皙的脖颈上,掻的她有几分难言的痒。 所谓食色|性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纵然李唯冷淡高傲,但若她的眼睛还是当总裁时的那双5.0,她也一定会将目光长久的停驻在眼前这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身上。 那是一张极其英气的脸,有着雕刻般宽阔漂亮的前额和轮廓分明的脸庞。斜飞的黛眉眼窝略深,长密的眼睫下那双深邃耀眼的黑眸仿佛摄人心魂。他无疑是俊美的,美的炽烈而霸道,不是那种精致俊俏让人看着舒服的温润俊美,而是男子特有的锐利又极具侵略性的美,不由分说的夺走所有人的视线,让人看到他就再看不到别人。 很可惜,纵然他俊的像□□广场上的镁光灯,李唯也还是看不见。 少年原想将拾起的外衣随意扔在李唯身上了事,但见她白皙的肌肤上猩红星点,眼神不禁闪烁几许,又有些不自然的将衣裳上好好铺在了她身上,尽量盖住了她的身体。 古装少年给她盖了衣裳,抬头发现李唯正半眯着眼睛看他,不禁倨傲的直起身,目视前方下颌微扬的凉声说:“如何,吃了本……我的药,命留下了么?” “命在,看不清。”李唯试着开了口,听到自己仿佛戳穿夜色的嘶哑声音。 少年矜傲的缓缓点头,淡淡回道:“双目不清,声音喑哑,听不真切,这都是药物作用,几日后自当恢复。” 看来是因为他给的药,她才结束了刻骨铭心的疼痛。所以她堂堂坐拥百亿商业帝国的大总裁,是用一次欢|好从这人手上换了一条命喽? 李唯苦笑,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多谢相救。” 少年立刻警觉道:“我并不需要你以身相许。” 李唯蹙眉,不屑的同时忽然想起一句话:虽然你长得丑,但你想的美啊。以她的身价,勾勾手指,有的是人跪舔,多少美男、明星明里暗里想要“以身相许”,她还没兴致呢,更何况她连这人长什么样都看不清,猜他总不会比那些小鲜肉演员更俊俏。 “你想多了,我对你没兴趣。”李唯闭上眼睛冷静到冷淡。 “你敢挑剔我?”少年听了李唯的话并不是气愤而是彻底的震惊,仿佛全世界都应该喜欢他似的。 “呵。”李唯极轻的笑了一声,是一种对三观完全不同的不屑。身为商业帝国的的霸道总裁,李唯身边满是奉承她的人,对这种“公主病”别说安抚,她理都不想理。 李唯的态度让眼前的少年眯起眼睛,眸中闪过不悦与阴鸷。 他忽然一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慢态度,俯下身,饶有兴味的看着李唯,抬起手指在李唯的侧脸上慢慢划下,从额角到下巴,缓缓的,犹如他说话的语速。 “那你说,你挑剔我什么,是容貌还是身体?” 他的语气让李唯觉得有点危险。她听得出,这是反话,说明他对自己的容貌和身体都很自信,而且,他意有所指。 如果是一般的女子,在与人一夜**后再被人直勾勾的提起身体反应,她的伪装大概立刻就会溃不成军,面若飞霞。可李唯不是一般的女子,天生就是常在水边走,从来不穿鞋的主,翻车什么的,不存在的。 李唯想这人大概长得不错,“办事”时她的身体或许享受到了,给了他反应,但这真的没有给她留下半毛钱的印象——谁在忍受五马分尸、凌迟处死疼痛的时候还有心情享受欢|爱,扯淡。 见李唯脸上的表情变都没变,少年露出一点惊讶不解的神色,随后蹙起了眉,低头凑近李唯,鼻尖对鼻尖,盯看着她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他现在就算把脸贴在李唯眼前,李唯看到的也是一张肉色大饼,鼻子眼睛糊一团,连听那人声音都有时近有时远,跟耳朵里灌了水似的。就这状态,他就算是天仙下凡,脸比着杨洋、朱一龙长,李唯也没兴趣,管你是唐老鸭还是米老鼠。 “并不关心。”李唯说。 “你……”他听着是有点生气了,哼了一声起身走了。 李唯没管他,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怔怔的望着不远处的篝火。 李唯现在需要时间想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 其实方才从睁眼开始,她所有的淡定,所有的冷静都是表面,她也慌得一逼啊。能陪着这人按照古装剧本的逻辑滴水不漏的唠那么多嗑,李唯觉得自己心理素质已经很强大了。 现在的城中村拆迁户真是牛逼啊,这特么为了一千万的拆迁款,还给她整出古装戏的剧本了,这是用穿越套路她的钱?还是她家里那些不安分的叔叔伯伯堂兄堂弟又看了什么新的晋江宫廷剧,整出这新套路来跟她斗? 李唯仔细回忆了一下,刚才她跟这位“公主病”是“办过事”了,那也就是说套路他的人还想走穿越版《女总裁的傲娇情人》剧本? 路子挺野啊。 李维想明白了,冷笑一声,幼稚!她是那么好骗的人吗?穿越?可拉倒吧,她又不是爱看言情的大学生,霸道总裁了解一下好不好。 “他们给了你多少钱?”李唯冷声开口,就算躺着,也要用气势逼人的目光镇住一切牛鬼蛇神。 “我出双倍。”李唯很有总裁范的说。 少年不明所以的看向她,目光有点像看鬼。 别管像看什么了,反正李唯也看不清,见他不回答,李唯冷笑一声道:“三倍。说出你背后的主使,还有目的,我可以考虑不让你负法律责任。” 少年站起身,整个人都有点懵。 李唯看言情完全是为批判花痴脸女下属找准着力点,现在想想,读书多了果然是有用的,还能防套路嘛。 为了更符合自己唬人的霸总人设,李唯高冷道:“不说也行,但我以后总会让你后悔。” 输人不输阵。她依旧保持着上位者的姿态,既然有人要设计她得到巨额的好处,她还就不怕在那些人达到目的前自己有危险。 作者有话要说:开心啦开心啦~~~~信心们收起来呀嘿~~~ 第二章 人狠路子野 但是李唯失算了,那少年在短暂懵逼之后,竟在她身旁半蹲下来,似笑非笑的伸出手拧住了她的下巴,比她更霸道的说:“让我后悔?呵,放眼当今天下,敢这样跟我说话的女人,你还是第一个。” 李唯有点怔,这人不按套路出牌啊,想套路她,要她的钱和股权,不是得顺着她来吗? “齐楚燕韩赵魏秦,哪怕是洛邑城周天子的王女,恐怕都没你硬气。”少年嗤笑一声,慢慢抽出了匕首,冰凉锋利的青铜刀刃贴着李唯的侧脸向脖颈玩味的游走。 少年的语气真切又危险,李唯甚至有些恍惚,因为这个人的语气动作完全不像演戏,以她的阅历,再好的演员也不可能逼真到这个程度。 “你听好,原本我没看上你,但你这个样子,还挺有意思。现在,我也不管你是谁,既然做了我的人,我可以护着你,但你的生死都在我的手上,我让你生你便生,我让你死,你就得死。若再如此无礼,我便不要你这个累赘了。” 他的匕首停在了李唯喉间,李唯从他的动作里感到了实实在在的杀意,她可以百分百肯定,这绝对不是演出来的,他是真的有杀人的想法。 李唯开始认真考虑,她是不是真的像上写的那样——一不小心穿越了。 至于穿越的原因,李唯不想深究,关键是她该怎么维持生计,找机会回去。 李唯怔忪的时候,少年眯起深邃的眼眸正目光不错的看着她,看着李唯映满火光的深黑瞳仁,清冷瘦削的面庞,唇线分明的薄唇,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同寻常的感觉。 这就是与他春风一度的女子,虽然比不得秦宫佳丽,却也黛眉凤眼很是耐看,况且她已经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了…… 嗯,虽然脾气实在是莫名其妙的与众不同,还竟敢迷之看不上他,但总比那些怀着各种算计硬往他身边腻歪的女人真实。所以她就算像块终年不化的冰,他看她也顺眼了一点。 少年收回了李唯脖颈间的匕首,不再如方才那样邪魅又咄咄逼人,他的声音恢复了磁性的低沉:“我问你,你身着嫁衣,是谁家新妇?” 李唯回神道:“忘了。” “好好回话!” 李唯感到他坐回了自己身边,上一秒还怒着,下一秒又带着冷冽的诱惑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以后都要好好跟我说话,待我侍从前来,可送你归家。” 李唯虽然看不到他眯起的眼中带着乖戾的邪气,却也觉得他说话的语气有点像骗小孩的人贩子。 “谢谢,不必了。” 李唯连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只是想到自己有可能真的穿越,现在孑然一身,万事从头,也不由叹了口气。 见她轻叹,少年神情微变,收起方才的情绪,平声道:“真忘了?” 李唯心念转圜,既然要想法子回去,眼下还要捋顺诸事才好行动。 她面不改色,只露一点无奈的苦笑:“你这是什么药,好厉害,不但让我看不清,听不真,竟还能让我连自己是谁都记不起来。” 李唯是试着乍他一乍,没想到少年对“失忆”这个药效副作用完全没表示怀疑,竟然若有所思的点头道:“半月之后便是三月十八,乃是周天子祭祀所言,此年最宜嫁娶之日,大梁为魏国国都,周围宜嫁女子甚多,一时也难以知晓你夫家是谁。” 他说完目光又回到李唯脸上,唇角勾起倨傲的笑容:“那便缓些时日,药效过了我再命人为你退亲。” 不是,你说退就退了?倒不是李唯想嫁人什么的,她就是诧异于此人语气中的凌傲无物和理所当然。 见李唯冰霜清冷的脸上略有讶然表情,少年露出一抹得意的笑:“既然近了我的身,就是我的人,待我离开魏国,你也必当随行。” 李唯深感无力的认为,这哥们好像拿的才是言情霸总的剧本。 当下李唯也不与他计较无用的说辞,冷静问:“若夫家不同意,你该如何。” 少年冷笑道:“绝无可能。一个平民女人而已,魏国不会有人敢触我的眉头。” 听起来他的身份不低。 李唯想了想道:“若我不同意,你要如何。” “为什么不同意?”他先是脱口而出,继而断然道,“不准!” 李唯挑眉。在她以往的生活圈子里,财阀千金的大小姐里有一半都是他这种调调——暴躁,傲娇,霸道,自以为是,一身的“公主病”,这种人,如果还用得上,多少得顺顺毛。 李唯语气温和了些,耐着性子问他:“要我跟你走,那你总要告诉我你是谁,为什么来魏国,又为什么在此处,对不对?” “我是——”他停了停道:“赵嬴。” 他说完目光闪了闪道:“我乃赵国使节,出使大梁并为白圭之孙白与祁大婚,送上赵王贺礼。” “白圭之孙。”李唯轻声念了一句,“白与祁。” 白与祁李唯不知道,但李唯商人出身,看了不少历史上大商巨贾的传记,怎会不知春秋战国时富可敌国、出相入商的白圭是谁。而白圭的家族据说还掌握着当时最先进的冶铁技术,生意诸多,遍布天下,难怪赵王都要送贺礼。 “今年,是哪一年?”李唯心里有了基本判断,“我说的是周天子纪年。” “周赧王三十四年。” 李唯轻出一口气,后面也不想问了,望一望天幕里糊成一坨的月亮,闭上眼睛道:“睡觉。” 她历史好着呢!穿到了战国的中后期,群雄并起,战乱频繁,心累啊。 “起来!”赵嬴带着命令语气道,“略吃些东西再就寝。” 他一手把李唯拎起来,用盖李唯的那件外裳将她随意裹了一圈,转身拿了个果子要塞给她吃,谁知一回头李唯又没骨头似的躺下了。 “起不来?”赵嬴蹙眉问。 李唯叹,她先前那不知为何出现的断筋折骨的疼痛早就给她磨得半点力气也没有了,坐起来都办不到。 赵嬴看出来了,拉她的动作轻缓了许多,他把李唯拉到自己的身侧,揽着她让她慢慢枕在自己腿上。 李唯现在没有介意的资本,随他如何动作,睁眼看着赵嬴在自己头顶上弄东西,她听到稀稀疏疏的声音,但她看不清,听声音也像耳朵里进水,实在辨不出赵嬴在做什么,直到一滴甜腻的果汁落在她有些干涩的唇边,她才意识到,赵嬴在用匕首削果子。 “张嘴。”赵嬴将去皮的果子削成小块放在她唇边,李唯张口果肉滑进去,舌尖不经意扫过赵嬴的指尖。 李唯以恢复体力为目的,根本没注意这些细枝末节,但是赵嬴却好像电了一下,捻捻手指,随后露出一个心情不错的表情。 李唯第二天早上醒过来时,天光已经明亮,她先朦朦胧胧的看到身下垫着扯得七零八碎的红嫁衣,然后抬头,被阳光刺了一下。 李唯的第一感觉是眼睛疼。但第二感觉就是期待破灭——为什么昨天的疑似穿越倒霉事不是一场梦,她的豪华大床呢,她的欧式别墅呢,她的妖艳白领秘书团呢?心累如狗。 “又怎么了?”赵赢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传过来。 他走近李唯,发现李唯使劲闭着眼睛按眉心,于是露出一脸“真拿你们这些脆的一碰就碎的女人没办法”的无奈表情,但还是极认真的半蹲下来查看她的情况。 李唯眼睛刺痛的厉害,倒吸了一口冷气,偏过头去。 赵赢似有所察,不动声色的侧身挡住光线,手指按着李唯瘦削的脸庞,不由分说道:“别动,我看。” 李唯皱眉,不愿跟他争辩,随他细细的看。 赵嬴微凉的指尖缓缓按着李唯薄薄的眼皮,片刻后他微抿下唇,转身撕下一块嫁衣的衣料,折了几折蒙在了李唯的眼睛上。 李唯感觉得出来,他是上了心的,动作很温柔,一点都不像他暴躁多变的脾气和霸道强硬的语气。 “跟我走。” 赵嬴把她拉起来,李唯比昨晚好一点,但体力还是很不济,走两步就要歪,赵嬴索性将她打横抱起来走。走了一会,李唯就听到了滴滴答答的水声,周围也阴冷起来。 “这处山洞积水潮湿,我本不欲将你留在此处,但你怕光,在这等我,我去找出路。”赵嬴的语气平淡中还带着一点无可奈何的嫌弃,将她放在山洞一块比较干燥的大石上,转身要走。 目不能视的李唯反手拉住他的衣袖,仰起削尖的下颌道:“找什么出路,我昨晚没问,我们为什么会在荒野?” 李唯天生疑心大,不会放过一点做出判断的机会,她要试探赵赢到底是不是在说谎,进而推出她是真的穿越了还是有人在背后用剧本算计她。 赵嬴哪知道她想的什么,看到她扬起的脸上薄唇微张,像是不太有安全感,与平时的冷淡又有不同,心口没来由的动了一下。 他反手攥住了李唯拉他衣袖的手,认真道:“此处是大梁城外砀山,我来时遇到严重的山塌之难,山石下移,土坡崩塌,我与一同出使的堂兄、随从失散,后来我发现了遇难的你,就……就暂且在这里待了一晚。” 李唯思虑片刻,觉得他的话并无漏洞,心绪就平静下来,渐渐松开他道:“好,你去找路吧。” 李唯阅历丰富,心思深沉,以前她不认得赵嬴,没见过赵嬴的相貌,就算春风一度也不可能对赵嬴有什么感情,但如果真的穿越了,她要出去就得依靠赵嬴。 李唯不介意顺着赵赢的意思去利用他,反正在李唯眼里,不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人都只分两种:有用的和没用的。 赵嬴走后李唯精神不济,身上没有二两力气,不多时就趴在石上浅睡起来。过了不知多久,她忽然在静谧的滴水声中听到了脚步声。 脚步声沉重又急切,像只馋肉的狈,并不似李唯印象里赵嬴轻捷的脚步声。 “赵嬴?”李唯用无力的手臂勉强撑起上半身,宽大的外衣交领处,露出她颈下胸前白皙的肌肤。 没有人回答,脚步声似乎停在了距离自己很近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喜欢亲亲们就留个言吧,喵七跪谢了~~作收、营养液什么的可以求一个嘛,亲亲们来投喂啊~~喵七有动力使劲更新哦~~~ 第三章 遇贼 李唯蹙起眉心,朝方才响起脚步声的地方肃然唤道,“赵嬴是你吗?” 仍旧没有人回答,但是李唯却冥冥中感觉有人在贪婪的看着她。李唯伸手要扯掉自己的蒙眼布,看不清总比看不见强,倒要看看是谁在故弄玄虚。 但她还没来得及撤掉蒙眼布,就被一股巨大的力气扯了过去,粗暴的强行拥抱来的猝不及防。 “瞎眼小娘们身上挺白嫩啊,找不着你相好了吧,不用怕,伺候好了爷爷,爷爷带你回山寨,一样神仙似的快活。” 李唯全身虚软,不要说挣脱,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被那误打误撞进了山洞的山贼按在石上,勾着她的下巴正要上下其手,那山贼身上的汗腥味熏得她连呼吸都想断掉。 李唯虽然不太看重贞|洁,但跟赵赢是一回事,山贼就是另一回事了。且不论身份长相,就是这一身的味,李唯都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赵赢——”李唯拼了全身力气喊这一声,尽管声音喑哑,但这已经是她能发出的最大声音了。 连李唯自己都没想到,她喊完这一嗓子抱着她的山贼竟真的松了手,紧接着李唯听到了一声沉闷痛苦的喊叫。 “我的人轮得到你碰!” 李唯听到赵赢冷的掉渣的声音。得知赵赢前来她终于松了口气,但她不自知已在山石边缘,山贼被赵赢一脚踹落大石,她身体一松就跟着跌落下来。 赵赢本欲用匕首除掉山贼,见李唯有危险,几步上前迅捷一跃将她接了个满怀。 “嘶——”赵赢皱眉轻微的出声,因为忙着接李唯又不能让她被手上的匕首伤到,情急之下他只得手腕外翻撞在石上,受了腕伤,怕是不多会就会肿起来。 “你怎样?”赵赢没太在意自己的腕伤,低头问怀里的李唯,“那贼人有没有伤到你?” “没事。”李唯道,“他跑了吗?追上去,杀了他。” 赵赢没想到李唯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这句话,不由一怔。 李唯见他没动作,手指无力的抓住赵赢的交领,急切道:“快去。” 赵嬴放下她立刻追了出去,半晌回来闷闷道:“他熟悉地形,跑了。” 李唯轻叹,啧了一声道:“若是山贼恐怕有后患。” 赵赢也不太高兴,走过来将李唯不太整洁的衣裳拉好,想到那见色起意的山贼,他的眼眸又幽暗了几分,火气像爆发前的火山岩浆,怒意直往外冒泡。 李唯道:“我们最好尽快离开,那山贼熟悉地形,要是带人再折返回来,又是麻烦。” 赵赢反倒没有她那么着急,一边检查她有没有受伤,一边道:“从现在起,你就跟着我寸步不离。有我在,你怕什么。” 李唯不说话了。还说什么,说他能打得过三个五个,甚至十个八个,那还能打得过一大窝山贼?就他那已知的傲娇性子,说了又要不服气发脾气,索性不说。 “真的不用怕。”赵赢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不放心,凑近李唯道,“你只要信得过我就行,旁的不必担心。” 李唯仍旧不说话,赵赢烦了,起身甩袖道:“既不信我,你便自己等人来救。” 他说完转身就走。 李唯这么聪慧的人又岂会不知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缓声道:“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的人,如今将我留在这里也不外乎被山贼抓去,你的东西落入他人之手,你难道又有什么脸面?” 赵赢闻言沉着脸转了回来,弯腰看着坐姿不变神色镇定的李唯,忽然很轻的笑了。 “算你说对了。”他伸出手,脸上带着未消的满意笑容:“来,跟着我。” 李唯感受到他向自己伸出手,于是摸索着拉住了他的手。赵赢顺势一拉,直接就把她抱了起来。 赵赢抱着她一边走一边说,“我想问问你的心,怎么能这么狠,眉头都不皱一下就让我去杀人。” 李唯乍一听没明白,转念一想他说的是方才那个山贼。 她还没回答就听到了赵赢凉凉的笑声:“不过我喜欢,跟我一样。” 他的眼神忽而变得冰冷绝情:“动了我的人,就该死。” 赵赢抱着李唯走了挺长时间,李唯起初一直在考虑穿越春秋战国以及后续她该如何生存的事,等回过神来,赵赢又带着她走了不知道多少路。而且李唯感觉这一路都在上坡,可赵赢连大气都没怎么喘,心说他这身板模模糊糊的看着好像也不怎么健壮,没想到身体素质还挺好。 “要休息吗?”赵赢的声音忽然从她头顶响起,打断了李唯的思索。 “休息一下吧,你也走了很久了。”李唯利用别人也不是竭泽而渔的用,真把赵赢累死了她一个人在山里边可怎么办。 “你关心我?”赵赢的声音听起来很愉悦。 “患难之交,当然关心。” 赵赢嘴角有些得意的翘起来,但是他有意压了压没让这个笑扩大。 他把李唯放在柔软的草地上,半蹲在她身边,探究的看着蒙住眼睛的李唯,然后又伸出手,好奇的在她眼前晃了晃。 李唯无奈道:“玩够了吗?我虽然看不见,但可以感光,别晃了。” 赵赢挑了挑眉梢,转身坐到她旁边问:“我还没问你,你叫什么名字,若是也忘了,我赐你一个。” 李唯偏过头道:“不劳你挂怀,李唯。” “李唯……” 这两个字用赵赢低醇磁性的声音念出来,真是有说不出的好听,可惜李唯现在听不出他的真声。 “还有多久才能出去?”李唯问。 她一天不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就一天不死心相信自己穿越,她还记挂着自己费尽心机夺下并经营的商业帝国。 赵赢对她冷淡的姿态也快习惯了,抬头望望上面道:“据我我观察,从这个陡坡上去,再走半个时辰就能登到下落之前的坡地,就可以走出砀山。” 他说完回头看了李唯一眼,见她薄唇都干的发白了,就取下身上的水囊道:“喝了水我带你上去。” 李唯冷淡的嗯了一声。 “你这什么态度!”赵赢对她的反应很不爽,但躁完这句还是不情愿的拿水给她喝。 抛却赵赢神神经经的“公主病”脾气不谈,其实他待李唯算是很不错,心思也细,给她这个“临时性瞎子”喝水还要拖着水囊下面,随着李伟仰起脖颈的弧度慢慢放水,一点不让她为难。 可惜李唯从来只有功利胜负心,完全不是易感动的人,只是在心里想,这大概就是女秘书嘴里说的“宠着”?真是成谜的言情世界。 赵赢之后带着李唯走了约么一个小时,果然到了上面。 赵赢四周看看道:“这地方看着熟悉,该是距离我和随从失散的地方不远。如此,向西走到官道,下了山就是大梁城了。” “就是他们俩!一男一女,大哥我跟你说的就是他们!” 赵赢话音刚落,西边就出现了一伙手持兵刃的山贼。为首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独眼汉子,身边给他带路的就是在岩洞里对李唯不轨未遂的山贼周二麻子。 山贼老大一指远处的赵赢二人怒喝道:“抓住他们!” “赵赢,快跑,他们人多。” 李唯光听脚步声就知道来了许多人。 赵赢望着那些山贼,眉心紧缩脚下稍有迟疑。 李唯就知道这傲娇货动了硬杠的心,也别管什么人设不人设高冷不高冷了,连哄带吓唬的拉紧他衣襟道:“我的爷,咱们活着不好吗?他们一百个加起来也不及你一根头发金贵,你拼命前也想想身份行不行!算我求你!” 李唯话说到这个份上赵赢才放弃了硬杠的念头,抱着李唯一路向东跑。 李唯心里七上八下,就盼着他们能像电视剧,找个什么草丛山洞的一猫,躲过去这几十山贼的追赶。要不人然,哼,就算赵赢很能打,这也不是武侠,抱着她一个路都走不利索的拖油瓶,再加上昨天护着她撞在石上的腕伤,赵赢一个人杠那么多山贼的结果,肯定是他俩一起玩完。 她正想着,赵赢却脚下一顿不动了。 “怎么了?”李唯赶紧问。 “悬崖。” 艹!李唯真是,真是,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尼玛真是拍电视剧吗?! “你待着别动!”赵赢将李唯放在一边,转身就朝着赶来的山贼动手了。 听到短兵相接和山贼的哀嚎声,李唯哪里还有心思做“瞎子”,一把就将蒙在眼睛上的布条扯了下来。刺眼的阳光让她一时难以适应,但很快就能模糊的看到远处打在一起的人影。 虽然看不清,但赵赢的身影很好找,一群山贼壮汉里,那个身法飘忽到基本按不住牛顿棺材板的肯定就是赵赢无误了。 赵赢的身手是真的好,凭一己之力能拦下五六十山贼不让他们向李唯的方向靠近,当真是极不容易。但是山贼用长兵器大刀,赵赢却只用手掌长的匕首,加上他还要分心顾着李唯,与这么多人打斗肯定不是长久之计,现今已是被逼有后退的颓势了。 第四章 别乱动! 周二麻子躲在最后面,见赵嬴不好搞就打别的主意,望见李唯一脸迷茫的坐在后面,连跑的本事都没有,他立刻高声道:“后面的兄弟绕过去,那个小娘们,先把那个小娘们逮住!” 他这一喊山贼们立刻开了窍,开始绕过前面一块山石直接去抓李唯。 赵嬴怎肯让他们碰到李唯,后空一翻就到李唯身边,将她拉到身侧护住。这下更麻烦了,他一个人,就算山贼一起上自保也不成问题,但拉上李唯,那真是大大地掣肘,不多会山贼就将他们逼到了悬崖边上。 把赵嬴逼到这一步,他是打定了主意要跟山贼甩开了拼命,可就在这个时候人群后面微缩的周二麻子架起了小型的弓|弩,对着赵嬴就射了过来。 赵嬴早已发现,他若要躲也能躲开,但他若躲开那一箭必定射在李唯的脖子上,最后关头赵嬴也没多想,一个侧身硬让弓|□□射进了他的左臂,连带着后退一步跌下悬崖。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李唯根本来不及回神赵嬴就掉下了下去,但在最后一刻,眼前混沌一片的李唯却如有神助,反身扑过去一把紧紧的拉住了赵嬴的手。 “嘿嘿嘿嘿,可算折在老子手上了。” 周二麻子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嬉笑着踱步到趴在悬崖边的李唯身旁,蹲下身色眯眯的眯起眼睛,看着拼尽全力拉住赵嬴不松手的李唯,嘚瑟道,“还想唆使这小子杀老子我,小娘们真是活腻了。” 他说话完就要动手去勾李唯道下巴,却被赵嬴愤怒的冷斥一声:“别碰她!” 赵嬴拉着李唯的手,全身玄于崖下,炽烈的目光直刺周二麻子,若是眼神能杀人,周二麻子肯定被他反复杀死了千百次。 周二麻子已经占尽优势,可是还是因为赵嬴的气势和目光吓得缩了缩身子,反应过来才恼羞成怒的站起身,抬脚就要将赵嬴往下踹:“你个臭小子,老子……” “老二!别忘了咱们来干什么的!” 山贼老大带着众人走上前,周二麻子立马换上了阿谀奉承的微笑:“不敢忘,不敢忘。老大您看,这就是我跟您说的‘人间绝色’,您瞧瞧怎么样,让您带着兄弟们大老远的跑一趟,我没骗您吧。” 独眼的山贼老大叉着水桶腰,一脸凶相的踱步到悬崖边,低头看了一会,脸上浮起一丝满意的笑容:“嗯~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啊,让爷爷好好看看。” 他刚俯身一伸手,李唯就咬着牙说道:“美色有什么用,把他拉上来,我可以给你几生几世都用不尽的财富。” 山贼老大眯起了眼,有些不耐烦的粗声道:“就你?” 李唯心说这山贼老大怎么那么精分呢,上一句还把她容貌夸成了宝,怎么这句听着就那么看不上她呢。 不过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李唯用尽全身力气拉着赵嬴,虽然费力却毫不示弱:“你们该看的到,我外衣里面还穿着嫁衣。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这句拿出来装逼极有威慑力的“你知道我是谁吗”还是她之前跟赵嬴学的。不过也确实唬人,不光山贼老大和王二麻子,其他山贼们听了也面面相觑,一时都没动作了。 李唯冷笑道:“我就是魏国白与祁的未婚正妻,未来即将手握白圭一族所有财富的女人!” “老大,她说她是咱们大魏第一国商白与祁的媳妇儿!”山贼里一个瘦高的歪脸青年兴奋的快要跳起来了,“白与祁啊,咱们魏国国库里所有的钱都不如他家的多,那得是多少钱!老大咱们发财了!” 他说完山贼们立刻议论起来,听声音都非常兴奋。 李唯见有人兴奋,知道赌对了,笑一声道:“所以,拉他上来,我告诉你怎么拿到这些你们用几辈子都用不尽的钱财。” 周二麻子可就不服了,骂了一句道:“她说你们就信?别听她胡扯!” “按我说的做,我自有证据证明!”李唯强硬的一点都不含糊。 山贼老大不纠结,虎口卡着大胡子茂盛的下巴动来动去,笑道:“别管有没有,先把人拉上来,他胳膊都伤了还能泛出什么花来,绑了就是。” 老大一声令下,几个山贼立刻动手将赵嬴拉上来绑了。 见赵嬴落了地李唯心里总算松了口气,下一步就是要保住自己不被山贼侵犯,徐徐图之等待赵嬴下属的救援。李唯心里已有主意,但刚要开口跟山贼老大谈判,却见山贼老大越过自己向赵嬴去了。 两个山贼将被绑住的赵嬴死死按住,似乎刚才被他打的太心有余悸,就算绑上也一点都不敢大意。 山贼老大站在赵嬴面前很迷的一笑,竟然伸手摸上了赵嬴的脸,啧啧满意道:“脾气这么辣,好,嗯,爷爷喜欢。折了这么多兄弟逮着你也不亏,谁让爷爷活了三十多年,走遍全魏国都没见过你么标志的人物呢。” 李唯惊呆了。 等会!这是什么情况?刚才她是自作多情了吗,原来山贼头子兴师动众过来劫色,打的是“美人”赵嬴的主意,她才是搭的?!这特么还叫李唯怎么跟山贼谈?! 赵嬴啊赵嬴,你这个小脸到底是有多霍霍人啊。 “你住手听我说。”李唯怕赵嬴一会醒过神来气炸,下意识就出言阻止了摸赵嬴的山贼老大。 “有什么话你别啰嗦,爷爷我的美人还等着呢!”山贼老大不怀好意的盯着赵嬴,跟李唯说话简直不耐烦到顶了。 赵嬴可能一时也没能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个戏剧化的情况,怔怔的没说话。 幸亏李唯经商脑子好使,纵然看不清也先拿出了从容的态度,就是摸到山贼老大旁边有点费劲,差点认错人。 李唯努力让自己显得不动声色,挡下了山贼伸向赵嬴俊脸的咸猪手,道:“有话好说,你先别上手,等我把条件说完你再掂量他值不值。” “快说!快说!”后面的山贼早就等不及了,叫嚷起来。 白与祁啊,那可是魏国,不,哪怕天下也是赫赫有名的财神爷。抓了他的未婚妻,那得拿多少赎金啊。 李唯在自己头上摸了摸,摸到一根玉簪,虽说连什么样她都不知道但还是装作郑重的递给了山贼。 “这是我和白与祁的定情信物,你们做山贼一定知道怎么给被绑人的家中送消息,把你们要的赎金数额和此物一并给白家人,白与祁看到自然会带着赎金来。当然你们要保证我的安全,对我以礼相待,不然我立刻自尽,若是白与祁来了看到的是一具尸体,你们什么都没有。” 山贼老大将信将疑的将玉簪看了看交给歪脸青年,歪脸细瞅瞅又是一脸兴奋:“老大,这玉是特别好的货,值老钱了,肯定是白家人才能给得起的东西!” 山贼们听了,那叫一个高兴,全体吆喝着让老大要干一票大的,保兄弟们一辈子荣华富贵。 李唯心说真是运气好,万一簪子是破铜烂铁的货色,估计她还得编一段跟白与祁山盟海誓共患难,拿破烂当信物的故事,这下也省了。 周二麻子原本就是想打李唯的主意,见李唯这下动不了了,可给他憋得,于是使坏向山贼老大进言道:“那这女的不动,这男美人老大可要留下来好好享用,玩上几天腻了也赏给兄弟们乐呵乐呵,哈哈哈。” 赵嬴那个出身,那个坏脾气,怎么忍得了如此言语羞辱,被人按着都要发作。李唯立刻踉跄着摸过去,揽着他脖子将他的嘴糊住,对山贼老大道:“此人你也不能动。” 山贼老大正被周二麻子的话说到心坎里,一脸淫|笑,听了李唯泼凉水的话怒道:“你怎么事那么多!白与祁到底娶你还是娶他?” 李唯摇头道,“他是赵国使节,大魏盟友,是魏王极看重的客卿。你们要想得到白家的赎金,就要好好对他。试想白家国商地位尊崇,我落在你们这伙山贼手上,白家还会认我吗?” 似乎有点文化的歪脸青年立刻道:“老大,有道理啊,咱们都知道白圭把经商的本事传给了白与祁,可白与祁他爹却是上卿,做官的要面子啊,他要不让白与祁赎人,咱们也拿不到钱啊。” 山贼老大暴躁道:“那怎么办?那她岂不是没用了,我们不是白忙活一场!” 李唯淡定道:“所以,就要靠他来证明了。赵国使节与我在一起,等我回去他可以向白家说清我的机遇,证明我的完好无损。赵使代表赵国,不信赵使就是怀疑赵国这个大魏盟友,所以无论是魏王还是白家都会相信赵使的话,那天下也没什么人再非议我,白与祁一样会跟我成婚,所以有他在,赎金你们照拿。” 李唯看出来了,歪脸青年是这里面的智囊担当,其他山贼都看着他,他点头说李唯的话有道理山贼们立刻就信了。 李唯这时后才放开刚刚炸过毛的赵嬴,别有深意的说:“赵国使节,你可有什么信物能证明身份,让他们一并送回白家,你的随从看到也好准备些钱将你赎出去。” 赵嬴聪慧,已知李唯是缓兵之计,但他此刻心情很不好,目光冷狠锐利的盯着山贼老大,冷冷道:“我的佩玉在身上。” 在身上就好办了。李唯眼睛看不清,听罢就上手在赵嬴身上一通摸,她也分不出佩玉到底在什么位置,就贴过去在赵嬴腰上来回的找。 赵嬴一个血气方刚的英俊少年,现在哪里受得了她如此,耳垂微红,在李唯耳边没好气的低声说:“在左边,别乱摸!”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和谐了,有些就不能写了,只要亲亲们知道第一章 男女主开局就有春风一度关系就行,我就怕写的不明显大家看不懂。 话说求个收藏,以后亲亲们也找得到喵七呀~~~ 第五章 王境泽式打脸 李唯不理他,按他说的往左边一摸,找到了佩玉,一并交给了山贼。 随后山贼将二人抓上了山,在李唯的要求下还给赵嬴简单的处理了箭伤。幸而周二麻子力气小,箭也是土制的竹箭没有青铜簇,所以赵嬴的伤并不重,恢复起来也简单,只是最近这几天左臂是别想再抬起来了。 俩人被一根绳拴着丢到了山寨后三面峭壁的废旧茅屋里。 周二麻子觊觎李唯,跟赵嬴梁子结的深,这会儿有意刁难他们,锁门时阴阳怪调的对李唯说道:“送信物的兄弟太阳落山之前就能回来,你最好没说谎,要是白家不认你的东西,哼哼,小娘们,你就等着落在我手上哭吧!我可告诉你们,这里三面悬崖,你们想跑,死了这条心吧!” 说完哐啷一声就锁上了门。 “混账!” 赵嬴气的恨不能咬死周二麻子,李唯却冷静的多,平声道:“不值当。” 赵嬴不甘的收回愤怒的目光,落在李唯身上变得平和多了,却也十分复杂。 他看着李唯道:“你服药前的事想起来了?” “没有。” 赵嬴惊讶道:“那你说你是白与祁的……” 李唯平淡道:“随口说说。” 赵嬴先是略带惊喜的松了口气,随即满心不悦道:“编的什么胡话,还让那些人去白家!你凭什么将你的命寄托在白家人手上,我不准!” “你小点声。”李唯靠上背后的土墙,面无表情的缓缓闭眼道,“我累了。” 李唯因为之前穿越时莫名的全身疼痛耗尽了体力,现在也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一番折腾下来,真的没有经历再跟赵嬴多说了。 “怎么了?”赵嬴见她露出疲态,立刻紧张起来,他双手被缚无法查探,便倾身过去用脸颊贴上李唯的额头试探她有没有发热。 “有点累而已。”李唯已经迷糊了,喃喃的说着顺势靠在了赵嬴身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李唯一觉从正午睡到了日暮,她醒来时还有点懵,皱着眉甩甩头,抬脸就看到了赵嬴近在咫尺的脸,虽然看不清五官,但他身上那种山间露草的清淡气息,李唯已经习惯了辨认。 “知道醒了?”赵嬴凉凉的说。 李唯眨了一会眼才彻底清醒过来,她挺起身,发现自己竟然是靠着赵嬴睡的,而且似乎靠的还是他受伤的左臂。 李唯伸出绑在一起的手,在他胳膊上摸了摸,果然有血渗了出来。 李唯人冷心黑却还有点残留的良心,也没厚脸皮到这都能无视的地步,轻叹道:“你可以叫醒我。” 赵嬴瞟了她一眼,全不在意道:“睡就睡了,啰嗦什么。” 李唯真后悔,跟他瞎客气啥,瞧他那话说的,什么叫“睡就睡了”,好像占了他多大便宜不负责似的。 不过李唯还是有点意外,赵嬴这个“公主病”平时傲娇的跟孔雀一样,没想到还这么硬气,让她靠在受伤的左臂上睡了那么久,竟然吭都没吭一声。 “我有话跟你说。”赵嬴道。 李唯靠着墙,望着模糊不清的茅草屋顶随口道:“说。” 赵嬴立刻摆出了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强势道:“你给我发誓,这辈子都不能见白与祁!” 白与祁?谁是白与祁?李唯有点懵,想了想才想起白与祁是谁,可是怎么冷不丁来这么一句,干白与祁什么事? “我就没见过白与祁。”李唯实话实说。 赵嬴一点都不收敛,强调道:“见没见过不重要,谁让你说你是白与祁的未婚妻子了!你是我的人!” 这叫什么话啊。李唯对赵嬴真是服了,这占有欲也太强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吃醋,他是环太平洋醋王吗。 李唯不说,赵嬴还较真,含怒的眼睛满是认真:“你发誓!” 李唯觉得赵嬴这种“公主病”简直惹不起只能躲,但是现在俩人还得互相扶持,也不能跟他翻脸,只好长出一口气,无奈道:“赵嬴,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看看窗外是什么景象。” 赵嬴一愣,竟然还认真的看了看窗外,回道:“三面悬崖,怎么了?” 李唯道:“你也看见了,这里三面悬崖,我李唯就算死,死在外面,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跟白与祁有一丁点关系。” 李唯话音刚落,小屋的门就嘭一声打开了。 歪脸青年一脸喜色的冲进来,指着李唯对后面的山贼老大道:“老大,绝对没错,白与祁亲自承认她就是他未过门的媳妇儿,实锤,绝对错不了了!” “真香”来得太快,李唯都愣了,顺口道:“什么情况?” 歪脸没注意李唯说什么,光是兴冲冲的对山贼老大乐道:“老大,我们让叫花子传信给白家,白与祁在我们回来不久后就单枪匹马的送了绢信放在咱们指定的大石下面,还放了三百布币让我们好好待她别受委屈,留信说五日之后定将咱们要的钱如数送到山上换人。” “三百布币?这么多!”山贼老大也是见钱眼开的主。 歪脸看来是这些山贼里面识字的,自居立了大功,炫耀道:“可不是嘛!信里写的清清楚楚,一定要让他这媳妇儿好好的,连根头发都不要伤,赎金只会多不会少。老大,白家随便出手就是三百布币,我长这么大都没见过那么多钱。我觉得五日后他定会将十箱布币送到山上,这女人就是个摇钱树啊。” 李唯就算看不清也知道,刚刚听她发过誓的赵嬴,这会儿似笑非笑、意味深长的目光定然已经瞟了过来。 呵呵哒。 李唯只想说打脸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不能承受我已无处可躲。哎哟,当年周杰伦真是一不小心唱出了一代打脸人的无奈。 山贼老大斜觑李唯,抱着膀啧啧道:“我看她长得也没什么,还不如——” 他的目光瞟到赵嬴身上就多了几分惹人厌的贪婪,惋惜道:“可惜是个劳什子的赵国人,要不是为了兄弟们,爷爷肯定睡了这美人。” 他说完又觉得不够表达自己的不甘,愤然道:“哎,要是咱们魏国人,爷爷就算不要这泼天的富贵也得把人留下!” 李唯听了心里觉得好笑,当山贼还当出了爱国情怀,可以可以,这个历史上神特么讲信义的战国时代果然遍地是奇葩。 李唯觉得好笑,但赵嬴就只有恨不能把人烧成灰的愤怒和恶心了,冷冷道:“你嘴巴放干净点。” 李唯发挥人道主义精神,碰碰他小声道道:“有伤,别逞强。” 她拦住赵嬴后,平淡的对山贼老大道:“你现在已确定我身份,既然白与祁给了钱不如我们互相客气些,这里三面悬崖一面严守,我无缚鸡之力,他又有伤在身,放开我们也跑不了,我们老老实实在这里待几天,等赎金到了好聚好散,怎么样?” 山贼老大想了想,将求证的目光落在歪脸身上,俩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山贼老大终于同意了。但他也不傻,作为一个练家子,解开赵嬴手上的绳子之前,先封了他用武的大穴,除非赵嬴伤好了,不然他现在是解不开穴道了。 “多谢。”李唯面无表情的朝山贼老大点点头,最后慢吞吞学着电视剧的节奏道,“若是贵寨能满足我等食宿,所有花费白与祁五倍报还。” 歪脸就是个见钱眼开的货色,立即撺掇山贼老大同意了。山贼走后,赵嬴又不高兴了,李唯摸了半天也没摸着他在哪,要不是不小心差点绊倒,赵嬴上前扶了一把,他还真不一定会主动跟她接触。 “你又作什么?这样算生谁的气?” 李唯勉强压着自己的不满,拉着一语不发的赵嬴衣袖不松手,生怕这哥们一松手就跑一边又摸不着了。这个时候赵嬴就是李唯的底牌,要是不团结他,难道还真指望素不相识的白家来救她不成。 原以为赵嬴是因为那山贼老大的言语不净而心烦,没想到他却冷不丁来了一句:“生你的气。白与祁人都亲自来了,你还说没把希望压在白家人身上?” 这可真是柠檬树上柠檬果,柠檬树下你和我。李唯觉得自己低估了赵嬴的能力——吃醋的能力。 李唯秉着利益至上的目的,耐着性子给“战国醋王”顺毛道:“我怎能将自己的生死寄托给素不相识的白家,我是寄托在你的身上。” 为了缓和气氛,她放轻了声音道:“你能这么有恃无恐,肯定也知道,我那根破簪子用处不大,倒是你的佩玉到白家人手上以后,他们听说‘赵国使节’被抓,作为上卿和国商绝会向魏王汇报。事关两国邦交,魏王必然马虎不得,定会让白家暂时应承新娘被掳一事,然后顺着佩玉这条线索救你出去,好给赵国一个交代。” 李唯的分析赵嬴心中早已有数,但听李唯能说出他的意图还有点小小的惊讶,心里对李唯又多了一分欣赏,但他却不肯表露出来,只是傲然道:“算你猜对了。” 李唯一个思想、手段都成熟的总裁跟他一个“吃醋长大的公主病”有什么好计较的,想起赵嬴的箭伤,决定给他顺毛到底,问道:“你箭伤和之前的腕伤怎么样了?以后小心点。” 不提还好,提起来赵嬴先冷笑了一声。 李唯蹙眉道:“怎么?” “没怎么。”赵嬴瞥着别处没好气的说。 他是为了谁才伤的,偏偏就有些人心里没数,还让他小心点,这是心大心小的事儿吗?!关心人都不会,要她何用啊!幸亏也就是遇上了他,不然她这样的大冰块,别人早就不管了。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太冷喵七冻得瑟瑟发抖,求亲亲们留言收藏,给我一点爱的动力,营养液什么的就给一点吧。 旧文《大汉天后》(陈娇X刘彻),《第一国夫人》(美少年锦衣卫指挥使X古灵精怪专业撩哥大美人) 欢迎亲亲们临幸~~~ 第六章 有文化真可怕 赵嬴这会气不顺,目光落在别处,顺便扫视了一下整个茅屋。笔墨盆碗倒是该有的都不缺,看样子这房子从前是哪个隐士所留,现在被山贼占了来。 “你放手好好坐下,乱走再碰了东西又要麻烦。”赵嬴回头瞟了李唯一眼,嘴上没好气,却把她带到了草垫前面。 李唯蹲身摸到地上粗糙的矮几,慢慢在旁边的草垫上坐了下来,她语气平静的说:“白与祁收到了你的玉佩,听山贼的那些话,不出五日,魏军一定会打上来。” “那也是来找本公……来找我的。”赵嬴昂然强调道。 李唯不争辩,本来魏军也就是冲着他这个赵国使节才会来,难不成还真是钻石王老五白与祁冲着她来救?别逗了。 赵嬴于战略一道看得十分清楚:“我来时观察地形,看出这山寨易守难攻,为了营救顺利,还得尽量里应外合。只是我现在负伤无法动武,还带着你这累赘,不然区区几个山贼……” “几个山贼而已,何必动武。”李唯截住他的话头,淡淡道。 赵嬴好奇道:“不动武如何解燃眉之急?” 李唯不理他,只问:“以你今日所见,这山寨的防御怎样?” 赵嬴道:“十分严密,处处岗哨,来时还见一些山贼在院中练拳。想来这荒山野岭没什么事做,他们也只有习武守卫了。” “没什么事做啊——”李唯呼了口气点点头,“既然这样,给我三天时间,我让他们的防御彻底垮掉。” “三天?!”赵嬴先是惊讶,继而露出嘲讽的笑容,“你可不要因为我宠着你,就敢在我这里随便信口开河。” 李唯不理他那茬,平声问赵嬴:“写字画画会吗?” 赵嬴不屑道:“自然。” “手艺活呢,削木伐竹如何?” 赵嬴傲然道:“我是上过战场的人,削木伐竹、生火为灶,又岂能难倒我?” 哟呵,本以为他是锦绣堆里长起来的少爷,没想到他还上过战场呢。 “那正好,我模糊瞧着外面一片绿,你屋后面削点竹片木头,帮我画点东西。我让我用现实教会你,怎么使敌人整段垮掉。” “靠写字画画?”赵嬴满脸的震惊不相信。 李唯平静中带出一点淡淡傲:“你就等着看吧。” 俗话说有钱能使摸推鬼,李唯和赵嬴在山寨说话可能不好使,但白与祁留下的三百布币好使啊,于是第二天,在李唯的要求下,山贼卫兵很快就将她和赵嬴带到了山贼们议事的大厅。 “闲来无事想找几个兄弟一起玩些游戏。”李唯露出人畜无害的淡笑,虽然有点假,但乍看起来还是比她的冰山脸表情有亲和力,“为了不浪费兄弟们的时间,有彩头,我这边若是赢了也不要兄弟们什么,输了加倍给兄弟们,山老大只管以后跟白家要就是。” 山贼老大和在场的几个山贼稀罕钱,但都有点摸不清李唯的套路,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歪脸出声问道:“未来的白夫人要玩什么,你们贵族的那起子玩法我们可不稀罕。” 李唯还什么都没说,赵嬴就不咸不淡的开口道:“她姓李。” 李唯向来不在乎无用的细枝末节,直奔主题道:“简单的很,最适合咱们兄弟们玩。” 她蒙着眼睛不便展示,伸手拉了赵嬴一把道:“我说给几位听听,让赵国使者将对应的竹片演示给大家看。来,这第一长是大王,第二张是小王,这两张最大,下面是二和A,再下面K、Q、J,然后是十,九,八,依次向下,三这张牌最小……” 话还没说完,山贼老大不乐意了:“等等,我大魏确有大王,那小王是什么?哪来的小王?你难道要分裂我大魏国?!” 李唯清了清嗓子,对赵嬴郑重道:“小王改成太子。” 山贼们很满意。 真真出乎李唯的意料,山贼们直接接受A、K、Q、J这几个符号,毫不在意那是什么,在意的竟然是大魏国没有小王,这画风也是很迷了。 “排完大小,我就给大家讲讲规则,这个游戏呢,叫做‘斗地主’。” 要说李唯的脑子和口才,那真不是盖的,言简意赅的就给几个脑袋灵光的山贼整明白了,当然这东西一上手再不明白也明白了,李唯让赵嬴带着山贼老大和歪脸三个人现场“叫”了一把地主,大概实在是山上没有娱乐项目,一局玩下来周围的山贼都很来劲,一副跃跃欲试的劲头。 李唯当场“咔咔”给拍出来几副做好的竹片牌,慷慨道:“独乐不如众乐,大家一起玩啊,但凡三个人就能‘斗地主’。” 实话说这个年代穷乡僻壤的老百姓也没什么好玩的东西,山贼们学会了“斗地主”兴头很高,抢着来拿牌,大有普及的架势,其中数歪脸这个“文化人”最来劲。 “那要是我们有时候不够三个人怎么玩?”有个山贼提出问题。 那你就不操心了,你李唯爸爸早就帮你想好了。 “自然有别的玩法。”李唯一笑,袖子里摸出什么东西攥在掌心,手在桌上一放,一群山贼围成圈,集体探头过来。 山贼们一瞅,李唯手上是三个四四方方有棱有角的木头块。 “这是啥?”山贼们齐声问李唯。 “骰子。”李唯笑得高深莫测,“这可比‘斗地主’更简单,人多人少都不限,只要有人的地方就能玩。” 要说后世制霸赌场经久不衰的是什么,那可真是非汉代发明的骰子莫属,为了让山贼们娱乐致死,李唯“好心”的将这样好东西早千儿八百年的给拿了出来。 赵嬴将一块白布刷拉一下抖开在李唯面前,端正的铺好在桌上,上面方正的画着两个大大的区域,中间那俩字就算是山贼也人人认得——“大”、“小”。 “一个骰子六个面,最大六点,最小一点。三个骰子一起放进竹筒里。”李唯说着就将三颗骰子放进了早就备好的竹筒,随手开始潇洒的摇晃。 “三颗筛子上面点数加在一起超过十一点就是大,低于十一点就是小。”李唯啪的一声将竹筒扣在桌上,“现在你们各拿钱财放在大小区域,买定离手,愿赌服输,如果开出来是大,压小一方输,压大的按照自己压钱的多少比例分钱,反之亦然。现在兄弟们要不要试试大小?” 李唯见山贼们都在犹豫观望,顺手就从身上摸出一朵小金花,原是穿越过来时插在她头上的嫁娘饰品,她也没在乎,随便扔在了桌上,落在了“小”的那一格。 “有没有哪位兄弟想试试?” 歪脸这种有点文化的人看起来就喜欢新奇玩意儿,试探着拿出一个布币放在“大”的区域道:“试试运气。” “好。”李唯拿开竹筒,全部在场的山贼都屏息凝神,凑过来看点数。 “三,四,一,八点,是小啊,这女人赢了。” 李唯一笑,点头道:“承让。游戏就是这么玩。” 山贼们一个个更带劲了,恨不能立马参与上。 李唯在桌上摸起那枚布币道:“这局算演示,哪位兄弟的钱,拿回去吧。” 歪脸却不肯要,又在身上摸出一枚布币道:“你不都说了买定离手嘛,这钱我要凭本事赢回来,咱们再来一局。” “对对对,再来一局,我也参与。”山贼老大也摸出身上的几枚布币说。 “我也玩玩!”其他山贼也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拿钱出来堵。 李唯眯起眼睛,唇角勾勒出虚假的笑意。 来啊,快乐啊,反正有人赢到飞起,来啊,浪骚啊,反正有人输掉□□。 李唯跟山贼们玩了一会就抽身而出,反正气氛已经炒热了,看这吆五喝六的架势,要不了多久两种堵法就要风靡山寨了。 至于今天她的输赢,不好意思,输了都挂白与祁账上,赢了算她的,她再想法子输回去,还是挂在白与祁账上,反正不亏她自己。 赵嬴和李唯被押回山崖小屋的时候,赵嬴还有些将信将疑,问道:“就两个戏耍之法,能让山贼彻底沉迷疏于防务?” 李唯道:“只要这阵赌博的风刮起来,别说小小的山寨防务,一支军队都能给拖垮。所以这三天我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手握黄赌毒,天堑变通途’。” 赵嬴虽然平时与她相处时傲娇的嘴上不饶人,但他战场上打磨出来,临敌时极其机敏谨慎,不禁蹙眉道:“你不怕他们发现你居心叵测的目的,会对你不利?” 李唯淡淡道:“怕什么,他们说不定还得谢谢我。” 话音刚落,押他们回来的山贼取了草药过来,一开门就乐呵呵的说:“李姑娘,谢谢啊,山上无聊,可算有点好玩的东西了。” 赵嬴:…… “不客气。”李唯摸索着接过山贼送来的草药罐子,一脸春风和煦:“这草药的账记在白与祁账上,送赎金的时候可以跟他要二倍,不必见外。” 李唯倒真是不拿白与祁当外人,反正这人有钱,她就负责瞎特喵搞。 山贼走后李唯随意捣了两下药罐子,对赵嬴道:“敷药。” 作者有话要说:咦嘻嘻嘻嘻,亲亲们留言哦~~~营养液哦~~喵七爱你们哦~~~~ 第七章 论“黄赌毒”的危害 赵嬴跪坐在草垫上,看着方向都喊错了的李唯,随便笑了一声。 李唯听出他在后面,转过来摸摸索索的朝他走。赵嬴也不扶她,就看她一个人在那折腾,三两步就被前面的矮几绊个正着。 李唯看不见,身上也就只有二两力气,脚步一乱直接就向前扑倒,手上药罐脱手,眼看着连人带罐子就要砸到地上。 就在李唯准备好全身着地大疼一把的时候,她却落入了带着山间草叶清香的怀抱。 “看你跟白与祁还见不见外。” 讥讽的声音从李唯耳边传来。赵嬴一手稳稳的托着药罐,一手揽着李唯的腰,全然不在乎自己的臂伤。 李唯怔了怔,扶着赵嬴的肩起身,然后果断伸手扯掉了蒙眼布,眼前顿时一片刺眼的模糊,但好过当个纯瞎子。 “看来你的伤,不过如此。”李唯转开视线凉声说。 她转过身摸着草垫端端正正的跪坐下来,跟历史课本上的秦汉画像似的,理都不理赵嬴。 赵嬴却笑的依旧嘲讽,在李唯另一边坐下道:“不如我把你留下,白与祁有的是钱,赎你出去并非难事。” 李唯冷淡道:“不是自己人,花他的钱我不心疼。” 听她这样说赵嬴原本就深邃晶亮的眼眸一瞬间更闪光了,他饶有兴致的探身过去道:“这么说,你是为我省钱?” 就算听不清赵嬴真音李唯也猜得到得到,他那孔雀尾巴肯定又翘得老高要开屏了。 李唯不想便宜他,平声说:“出去以后,赎金你还他。” “呵。”赵嬴这一声短促的嗤笑中,几分傲然几分不屑,“我还他,他可不一定敢要。” 赵嬴这个自恃身份目空一切的姿态,李唯也是奇了,到底是谁给他的勇气瞧不上官商三代富可敌国的白与祁,是梁静茹吗?可梁静茹也不在这儿啊。 “你到底什么身份?” “你好奇了。”赵嬴巧妙的抓到了李唯冰山脸上一闪而过的探究表情,他笑得恣意,伸手轻轻拧住李唯的下巴道,“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等你跟我回国,自然一切明了。” 这种少爷脾气就是恶趣味,非得拧巴着来,你要是一点不想知道他就可劲要告诉你,你稍微表现那么一点兴趣,他能嘚瑟的上天,总之就是故意吊着别人的胃口。 然后,李唯就没有兴趣了,爱说不说。 李唯不动弹了,赵嬴却主动道:“我说你不是要给我上药吗?” 李唯眼一闭道:“我看不见。” 赵嬴啧了一声道:“我是为谁伤成这样?瞎子也得有点良心吧。” 李唯觉得她叱咤商场多年仅剩的那点“良心”可能都要糊在赵嬴伤口上了。 “你别动,我凑合给你弄弄。”李唯和着草药半猜半摸的给赵嬴解开左臂上的白布绷带,配合赵嬴自己的动作给他换了药。 左臂的伤处理好,李唯顺便给他仍旧浮肿的右腕也敷了点草药。 “诶,这是止血的,管不管用你就敷别的伤!”赵嬴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一点也没有阻止她的意思。 李唯粗枝大叶的给他缠着手腕,面无表情道:“就剩了一点,别浪费。” 这理由让赵嬴也是没话说,眼睁睁看着这个半瞎给他的手腕裹成了粽子。 赵嬴看着看着思维飘得有点远,想起李唯教山贼玩骰子的办法,仍旧感觉不稳妥,说了一些担忧之处,李唯却完全不以为意。 要不说古代人见识少,就是没见过后世为了赌钱卖儿卖女倾家荡产的人。 李唯手上上药的动作不停,随口道:“我跟你说,赌博、吸毒、上|床,这三种事,大多数人刚开始都很沉迷,一般开了头的几天根本收不住。” 她是说者无心,但对赵嬴来说当真是听者有意。反正赌博吸毒他没听进去,“上床”这两个字却振聋发聩,一时间在赵嬴脑海里“咣”的一声激起千层浪,把前几天他二人在野外**巫山的画面全给震了出来。 此刻李唯的手指还毫无自觉性的在他手腕上涂来涂去,醒神的赵嬴立刻像被烫了一下,猛的收回手。 药罐落地,碎成了几瓣,屋里一时间安静的吓人。 “不涂就算了。”李唯声音平静,擦了手将未用的白布带扔在了矮几上。 赵嬴抻着自己的手腕,面颊泛起一层轻轻的薄红,他望着别处,脑袋里乱七八糟,这会一点也不想跟李唯说话。 李唯听到有人敲门,是山贼来送米粥。她摸过去一开门就被山贼塞了一个盛粥的瓦罐,那人急得不得了,一溜烟的跑走了,嘴里说着:“我们二缺一‘叫地主’呢,不能耽误!” 李唯似笑非笑,抱着瓦罐又摸了回来。她自己模模糊糊的倒了一碗粥喝了,喝完才发现,从刚才开始赵嬴这“孔雀小公举”就没出过声。 “赵嬴。” 李唯不是好脾气的人,她没心思天天给一只爱炸毛爱作妖的猫顺毛。赵嬴不爽了就冷嘲热讽不搭理人,这一点让她很看不过。 李唯这会也有点无名火,放下碗平静道:“赵嬴你嘴还行吗,不说话可以,难道还耽误吃饭?” 赵嬴垂首跪坐,听到她说话,眼神游离的移到她身上。 赵嬴的眼睛生的十分迷人,美不在桃花、柳叶那种魅惑人的眼型,而是他沉黑的瞳仁好似敛足了万千华光,看人的时候魅力十足,既锐利又深邃,若是再带上一点傲慢又戏谑的笑意,说不定真能迷死一整条街的大姑娘小媳妇。 但那眼中若是长久的只为一人停驻,那就干净了,深情了,惹人沉溺了。 可惜李唯现在是个半瞎,别说赵嬴看她的眼神,就是赵嬴的鼻子眼她都看不清。 “我——我刚上了药,动一动渗血。” 赵嬴嗓音原本就低醇磁性,而今抿唇低语,旁人听来自是特别动情。 他说着,不自禁的希翼目光便从上扬的眼尾处流露出来,瞟在李唯身上,又戏鱼一样灵动的游开。 可惜李唯现在是个半聋,也就凑合着刚能听出赵嬴说了什么,至于音色如何,她实在享受不到。 李唯冷脸道:“那你要怎样?” “你、你喂我。”赵嬴好不容易把这话说出来,自己都有点备不住,耳垂以下红到了脖颈。 “嗯?”李唯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你明明听见了!”赵嬴搓火,这种话他是实在说不出来第二遍。 李唯想都没想就冷笑道:“做梦。” 赵嬴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怒从心起,不顾腕伤一掌拍在小几上,然后他隐忍着痛楚抽了两口气,第一声嘶痛都没压住,冷汗随即落了下来。 李唯不为所动,坐的笔直,不咸不淡的说:“你这是新的作死花样?” 赵嬴哼了一声,不搭理,像是真的生气了。 简直是只难养的猫。李唯心里感慨,但也不能真的不理他,毕竟赵嬴现在还是她唯一的盟友。 李唯摸索了一下桌上的罐子把米粥倒出来,用粗瓷勺子搅了搅随便挑了一勺出来,向前一伸道:“来。” “你干嘛?”赵嬴看着还在往下滴米汤的勺子,有点嫌弃她的糙。 “喂你。”李唯说的脸不红心不跳,冰山脸上仍旧没有半点表情,但饶是如此,赵嬴还是在她的语气里听出了妥协意味。 可他还是不满意,他想要的不是这样。他想,嗯,他想那样。 于是战场上冷静谨慎,朝堂上矜傲清贵的嬴公子,破天荒的别扭起来了。 赵嬴抿唇道:“你这态度半点没有照顾伤病的样子。” 李唯想把整碗粥都糊他脸上。 同时,她还特别想像收拾自己公司的销售部总监那样,力拔山兮气势如虹的叫他滚。 就算她拿出对待政府最上层买家客户的态度,忍着,让着,甚至还有点捧着赵嬴,这哥们差不多也就行了吧,卖个乖见好就收不好吗?怎么滴,现在还给他摆上刀叉铺好餐巾,点上烛台说一声“少爷请用餐”? “你要不还是别吃了。”李唯放下了陶碗。 赵嬴听了这话竟然破天荒的没发作,他沉默了一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而后轻声道:“你靠我近一些。” 李唯听他声音放低,以为赵嬴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探身向前道:“怎么?”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赵嬴认真道。 李唯一时都被他的态度搞懵了,差异道:“什么机会?” “重新……喂我。” 李唯想摔碗。 赵嬴一本正经道:“我要恢复体力,你还想不想顺利出去?” 李唯是最懂得权衡利弊的商人,忍了忍终于端起了碗,杳了一勺浓稠的米汤试探着喂给双手不便的赵嬴。 瞎子喂残废吃饭,也是绝了。 赵嬴没动也没吃,李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连忙问:“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赵嬴叹道:“没想到什么,你饭戳我脸上了。” 两位残障人士勉强磕磕绊绊的吃完了这顿饭,赵嬴或许是被李唯“黄赌毒”不好戒的理论彻底洗脑了,现在一闲下来脑子里过的就是她和李唯那晚“湘君会神女”的高清画面。 恰在这时后,李唯风轻云淡的问了一句:“今晚怎么睡?” 作者有话要说:看在男主辣么傲娇,辣么可爱的面子上,亲亲们就收藏留言吧,下一张男主就要邪魅酷帅吊炸天了,给我点营养液,给我个作者收藏,我就写的很精彩,真哒! 第八章 论床的分配 怎么睡……睡? 赵嬴又无法克制的想歪了。当他意识到自己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粘在了李唯身上时,他被自己心中所想震住了。 堂堂一国王子,光风霁月目下无尘,他几曾有过这种龌龊想法! 赵嬴恼羞成怒,豁然起身,指着李唯火大道:“都怪你!” 李唯莫名其妙,模糊看到赵嬴推门夺路而出,觉得他“公主病”病的更重了。 这屋里明明有两张卧榻啊,她只是想问问赵嬴愿意睡大点的破床还是睡小点破床而已,都让他先选了好不好,这么照顾他情绪他确定还要生气? 李唯觉得自己一定是跟赵嬴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脾性都有些变了,细若发丝的神经硬是让他撑成了排水管道,要是依李总裁原先那高冷不可侵犯的脾气,一个眼神就让手下把他扔南极去了。现在还有时间开导自己别跟他一般见识。 算了,昨天两个人研究制作了一晚上的斗地主和骰子,今天要好好休息恢复体力才行,出去以后她还要开创事业第二春,不能上火。 赵嬴啊赵嬴,你就作吧,本总裁先睡为敬了。 李唯往大点的卧榻上一躺,很快就睡着了。 赵嬴方才一时想偏,心里极不自在,出去之后他整个俊脸都红到了脖颈,在外面吹了好大一会风才冷静下来,叹口气无精打采的回到屋里,可这一开门他就惊呆了。 李唯睡了,李唯竟然睡了!她睡在那张双人卧榻上,而且还是向里睡的! 赵嬴觉得冷静下来的自己瞬间又开始躁动起来。 什么意思,她什么意思!有小榻她不睡,为什么要睡两人大小的卧榻?赵嬴觉得她睡的别有深意,故意暗示他什么。可是转念一想李唯平日那不咸不淡的态度,心说这个大冰块的意思说不定就是让他去睡小榻。 赵嬴不高兴了,瞥了李唯一眼,黑着俊脸走向那张小榻,可他刚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了。 不对!她要是让他去睡小榻为什么还给他留位置,那不,那不分明就是……就是留了一个人的位置嘛。 赵嬴的耳垂又红了,来回走了两步越想越乱,索性紧走几步到李唯榻前,干脆想把她拎起来问清楚。可是忽然一想她要是醒过来亲口说想让他跟自己一起睡呢,那多尴尬,那多掉价,好像是他嬴公子拼命赖着她磨她开口似的。 赵嬴自认堂堂七尺男儿,绝不肯做磨人的小妖精,他将刚抬起的手使劲甩下,心里那个窝火,那个不甘,那个坐立不安。 “你干什么?”李唯背对着赵嬴,听他稀稀疏疏的好一会不安生,不由半梦半醒间烦躁道,“能不能不作?可不可以睡觉?” 赵嬴原本就心里急躁的不行,被她一说反口道:“睡哪?” 李唯人都没醒全,不耐道:“随便。” 随便?随便是什么意思,就是故意好像勉为其难的让他睡到身边来吗? 赵赢觉得很有道理,李唯这个冰山最不爽快了,肯定是这个意思! 他决定不猜了,就这样,就睡她旁边,她就是故意的! 赵赢打定了主意刚要躺下,睡过去的李唯却一翻身,将原本空出来的外面半边卧榻占满了,一点也没给赵嬴留。 赵赢:…… 这还真是他自作多情了,好生气!不睡了! 李唯睡到平明,朦朦胧胧看到黄豆大小的破油灯映亮了赵嬴阴晴不定、若有所思的面容。 “还不睡?”李唯迷迷糊糊的向里翻了个身,无奈含糊道,“别作了,早睡早起。” 早起个仙人球啊,天都快亮了。 赵嬴长出一口气,放下了手上的几个骰子,漫步到榻前坐了下来,回头瞧着已经重新睡着的李唯,看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你睡吧。” 他心情不好但还是下意识的给李唯拽了一下被子,起身走了出去。 天将破晓,正是黎明前最深的黑暗。赵嬴站在屋外高崖,望着下方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山寨,隐隐听到兴奋的叫喊声。 竟然真的让她做到了。赵嬴的手指拧着袖下的骰子轻轻把玩,仅仅一天时间已经让整个寨子的山贼沉迷堵戏,甚至显出了疯狂的前兆,她确实是个…… 赵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李唯,只是想起李唯他心里就有些不一样的感觉,说不上来,满满的,有点塞,还有点酸酸的期待。 这感觉让他慌乱,无奈,又无所适从。而且已经平静下来的赵赢再次听到李唯说睡觉时,竟然还会满脑子出现那种事,让他有些不能接受自己,总觉得自己这想法又脏又龌龊。 赵嬴轻叹,暮春的夜风吹起他的曲裾,这一刻闪烁的灯火,病态的喧哗都将他排除在尘嚣之外,一时间崖上的赵嬴竟有一些遗世而独立的孤寂味道。 赵嬴站在崖顶,直看到东方破晓,红日出云,那瞬间散开的光芒,染云霞霓彩,成万千虹岚。 就在这时,赵嬴望着天边不知怎么忽然就想通了——他想携云握雨的事怎么了,想将人占为己有怎么了,这世上女子千千万万,他也只是想她一个人而已,这怎么了,大不了就勉为其难的喜欢她呗,对自己的人还不能坦坦荡荡的喜欢了! 赵嬴想男人就是得有种!战场都敢上,一个女人有什么不自在的!脱了衣服的都见过,穿着衣服的又有什么不敢面对! 这么一想就舒坦多了。赵赢一瞟远正在玩斗地主的山贼守卫,唇角勾起了一个不怀好意的邪笑。 李唯早上起来四处看了半天都没瞧见昨天莫名其妙闹脾气走人的赵嬴,不禁有些纳闷,生怕赵嬴又作出什么大闹天宫的破事,万一惹得山贼反悔撕票,她可不就搭进去了么。 “这位兄弟,有没有见到与我一起上山的赵国使节?”遇到送早饭进来的山贼,李唯趁机打听。 “未来的白夫人,你还不知道啊,赵使跟我们二当家的正在下面赌呢,可精彩了,半个寨子的兄弟们都在围观呢。” 李唯一脸懵逼,她这是为了让山贼从内部垮掉才整出赌博这档子游戏,赵嬴跟着瞎参合什么啊,上瘾了咋整。 山贼对她这可摇钱树还算客气,兴冲冲问:“未来的白夫人,要不我带你去现场听听热闹?” 他这话好委婉,真是戳心的给瞎眼金主留面子。 李唯艰难的咽下一口老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说:“好。” 不多会李唯跟着山贼来到聚众赌博的大厅,就算李唯耳力不好也听出了演唱会现场的气氛,里面热闹的都快把房顶掀掉了。 李唯眼前模模糊糊摸着的走进去,三摸两抹的摸到了人群外围,听到里面的赵嬴带着邪魅的笑声说:“还赌不赌?” 他侧身坐在长案一头,背靠曲木倚靠,慵懒而高傲的望着另一头输红了眼的周二麻子,手上有一下没一下捏着面前一堆布币道:“从斗地主到玩骰子,该输的你都输光了,再赌,用命如何?” 周围的山贼可能因为围观精彩赌局的时间太久,已经兴奋的过了头,全在起哄,李唯听的却直头疼。 她知道赵嬴是个狠人,周二麻子触过赵嬴眉头,要是输了赵嬴分分钟都会手起刀落要他命,可是出了人命山贼们就会有所戒备,他们的处境就会越发危险。 “赵嬴。”李唯在鼎沸的人声中喊赵嬴,跌跌撞撞的往里挤。她以为赵赢未必听得到,但是赵嬴却在她喊出声的瞬间收起邪肆的笑,他豁然站起身,目光在人群里寻找着李唯。 “赵嬴!”李唯总算挤了进来,伸手朝赵嬴摸,被赵嬴反手抓到了身边。 李唯也顾不得别的,低声提醒道:“你别乱来,你要他命干什么!” 赵嬴忽然笑了,拉着李唯坐下来,然后修长的手指“哗啦”滑过案上的布币,全部推进了堵池。 “一把定输赢。你赢了全都给你,连同这个。” 赵嬴从自己身上解下压襟的白玉雕饰丢进堵池。他唇角勾起,望着周二麻子,语气幽冷而倨傲:“你的烂命我不稀罕,你输了就跪在地上扇自己一百个耳光,为当初冒犯她磕头赔罪。” 周二麻子眼下已经输光了全部的家当,全身的恶性都给激了出来,大拍长案道:“你小子口气不小,敢这么跟爷爷说话!爷爷剁了你手指!” 赵嬴冷笑一声道:“输不起?呵,也好,既然你赌大小从来都没赢过我,那么最后一局我就让让你。你赌大小,我猜点数,让你选大小,我来摇点数,三个骰子,我错一个都算输,敢不敢赌?” 周围的山贼一听更兴奋了,恨不得摩拳擦掌亲身上阵,连连鼓动周二麻子道:“哪有人能三个点数都猜对了,给他赌给他赌!” “对,肯定赌啊,你看那块玉,两三百布币都打不住啊,你要发达了。” “老周你要是这么白捡的肥肉都不要兄弟们可要看不起你了,你想啊,要是没赌对大小,大不了重新开一局,他还真能猜中三个点数?你躺着赢啊。” 周二麻子被赵嬴赢了那么多次本来心有余悸不敢轻易答应,毕竟山贼老大出了“愿赌服输”的命令,他作为山贼的二号人物丢不起扇耳光赔罪的人,可是其他人山呼海啸似的鼓动,让他不禁再次心动了。 哪有人能猜得对三个点数?这绝不可能!干他! “赌!爷爷还不信了!”周二麻子双手按住长案,一脸凶神恶煞的的与赵嬴对视。 赵嬴拿起竹筒将骰子一颗颗投入其中,抬眸凛冽一笑:“输了,可别哭。”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我今天会加更,保证明天三万,下午应该还有一章,请小伙伴们为勤奋的喵七投喂收藏留言哦~~~求留言喵~ 第九章 赵赢的诱惑 周二麻子犹豫了一下,骂了一句,又将身上搜了一遍,为了面子拍出了自己身上最后的两枚布币:“爷爷压大!” “买定离手。” 赵嬴眼看周二麻子忐忑的移开手,利落举起竹筒,眼含戏谑的上下摇晃了数个来回,啪的一声扣在了长案的中心。 “给你一次机会,还改不改?”赵嬴猫戏老鼠般看着周二麻子,深邃明亮的眼中光华慑人,带着一切尽在掌控的笑意。 这样的赵嬴实在有种野性不羁的控制魅力,与往日在李唯面前三句话就甩脸色的骄傲少爷判若两人。 李唯看不清,但她没来由的蹙起清冷的眉心,依然注视着成为全场焦点的赵赢。 “爷爷……爷爷我不改了!” 赵赢偏头一笑,啧了一声道:“那怎么好呢,这里面竟是三个一,怕是不能更小了。” 他说着拿开竹筒,众目睽睽之下三个一点赫然露了出来。 全场沸腾,那种艳惊四座的惊呼,吵的李唯这个半聋都觉得耳朵疼。 周二麻子愣了片刻暴怒起来,指着赵赢大骂道:“不可能!你小子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再来一次!我压小!” “周二,你这是耍赖啊。” “对呀,不是愿赌服输吗!” “二哥,你这破规矩了吧?” 周围的山贼都是粗人却也都是直人,一个个对周二麻子不满的嚷嚷起来。 “去|他|娘|的,这小子肯定有问题!”周二麻子怒不可遏。 赵赢慵懒的目光瞟过去,风轻云淡的一摆手,周围的山贼竟然全体息了声,仿佛全凭赵赢差遣似的,看他的眼神都满是崇拜。 “无非是不服,给你一次机会就是。”赵赢说罢敛起唇边玩味的笑意,修长的手在长案上抓起骰子,衣袂略过潇洒的投入竹筒。 “等一下!”周二麻子在赵赢摇晃竹筒前忽然喊停,满脸不服的说,“你要是没耍把戏,这一局就让爷爷动手摇!” 赵赢嗤笑一声道:“好,就再让你三分,若是输了可不能反悔了。” 周二麻子一副豁出去的破釜沉舟架势,一把夺过赵嬴手中的竹筒,天不怕地不怕的放出狠话:“你要是这回还能猜对点数,爷爷就给这小娘们磕一百个响头,把这张脸打烂!” “随你。”赵赢向后朝曲木扶手上一靠,懒散自在的抬起右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不知不觉间就流露出百万军中镇定之若的从容气度。 “你等着!”周二麻子下了死力气,天上地下各种体|位将竹筒摇了一遍,晃得围观山贼眼都要花了,终于啪的一声扣下了竹筒。 “你猜啊!”周二麻子一脸得逞的凶相,笑得阴狠刻毒,“赌不赢,要你的命!” 赵嬴毫不在意的摇头笑道:“你压小,可这筒里三个六点,我想不赢也难啊。” “三个六点,这不可能!” “怎么会是三个六点,不能不能。” “三个一后面三个六,神仙都没那个本事遇见!” 周围的山贼骚动起来,没有一个人相信赵嬴,就连李唯心里也不信。 周二麻子更不信了,仰天哈哈大笑道:“你小子是疯了吧,三个一后面还想出三个六,这可是爷爷亲自摇的筒,你做梦去吧!” 他一面仰天狂笑一面拿开竹筒,自以为胜券在握,却发现周围嘈杂的声音渐渐消失了,最后只剩下了自己尴尬的笑声。 “哈,哈哈。”周二麻子干干的又笑了两声,这才顶着绿得发青的脸,顺着其他人惊愕的目光看向长案赌桌,上面赫然是三个六点朝上的骰子。 “这,这见鬼了,这不可能!”周二麻子惊得险些要厥过去。 赵赢随意一笑,起身将堵池里的布币悉数划入袖袋,撑起上身紧盯着满眼血丝的周二麻子冷冷笑道:“你这张恶心的脸是自己动手打,还是让我代劳?” “赵赢。”李唯在赵嬴身后唤了一声,低低道,“不要节外生枝。” 赵赢将目光转向眉心微蹙的李唯,她鲜少露出着急的神态,比她没表情的时候可爱多了,这样看着还挺有趣。 赵嬴漂亮的眼眸中露出一点“败给你了”的无可奈何,他挑起黛眉对周二麻子不屑道:“那好,就按赌约,你磕头赔罪,再扇自己一百耳光。” “你小子……” “二哥,你这会儿可不能再反悔了吧。” “周二,你快点啊,老大都下了令,愿赌服输!” “就是,愿赌服输,你这翻脸不认账的,算什么男人。” 周二麻子刚要翻脸就被其他山贼用言语堵了回来。他实在没想到,赵赢运气竟能好到这个地步,而且经此一事其他山贼看他都跟看神仙似的,满眼放着崇拜信服的光芒,好像他要是不服输分分钟都能打死他。 山寨靠威势和信义立根,这山贼老大的话在寨子里就跟后世的圣旨差不多,众人面前容不得周二麻子抵赖,再说周二麻子之前赢钱的时候,他叫“愿赌服输”可比任何人都叫得响。若是这会儿不认账,以后这个山寨老二的位置怕是坐不稳了。 “你来。”赵嬴挽住李唯的手让她上前,而后对周二麻子冷淡道:“还等什么?” 周二麻子无法,只好跪下来,一边朝李唯磕头一边扇自己大耳刮子,嘴上还喃喃道:“李姑娘恕罪,周二多有得罪,李姑娘恕罪,周二多有得罪……” 李唯其实对这些出气的小事并不放在心上,得罪她最狠的人,她一般都是直接做最后一步,要么送去坐船老弟,要么消失杀人灭口。依她一黑到底的简捷风格,这周二麻子以后刮上三千六百刀杀了就是,何必这么麻烦。 但是这样,似乎也不错。 李唯想着竟然在不经意间露出了一抹惔笑。 “怎么样,你满意……” 赵嬴回头刚好就看到了她的笑,这一看竟感觉心里某处打开了什么东西,开始蓄势待发图谋占据他荒芜的心房。 她竟然笑了。既不是冷笑、不屑,也不是讥讽、伪装,她真的笑了。 赵嬴一时间怔住,连后半句想说什么话都忘了。 可能周二麻子平时也不太得人心,山贼们看他的热闹看的好开心。 赵赢心里有了别样的心思,再看周二麻子打脸就有些厌恶,戳戳李唯道:“诶,走吧。” “嗯。”李唯热闹看一下就可以了,她不太喜欢莽汉扎堆的九流之地,既不风雅也无智趣,待久了还嫌空气不新鲜。 赵赢用受伤的左手垂在下面勾了一下她的手腕,然后转身朝满屋的山贼一挥袖,神情高傲,目光寒冽:“拿去。” 随着他一挥手,袖中布币漫天撒出,像钱雨一般落了下来,山贼们激动的争抢起来,一时间满室充斥着兴奋的人声和惊喜的大笑。 赵赢拉着李唯转身,明艳的脸孔却在一瞬间阴沉下来,那双鹰隼般的黑瞳明亮如炬,蓄满了冷戾。 ——不会太久了,这些人,一个都不能活。 李唯和赵赢朝山崖上的茅屋走,一路上李唯都在想赵嬴在赌桌上的骚操作,怎么想怎么觉得有问题。 其实李唯刚知道赵赢在摇出“三个一”之后又遇到了“三个六”,她也是很懵的。山贼或许不知道周润发和周星驰是谁,但李唯是看着《赌神》、《赌侠》长大的,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赌博的神存在,叫做——出老千。 可是这里条件这么简陋,赵嬴还会出老千?而且三个六明明就是周二麻子自己摇出来的。但是谁要说是赵赢运气好,李唯肯定呵呵他一脸。 “你是怎么做到的?”李唯忽然问。 赵嬴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可他偏偏就一改面对山贼的邪魅强势,白眼一翻随口道:“我生来不凡,天运如此。” 李唯不屑一顾的笑了一声:“不是你的手法有问题,就是你的骰子有问题,我既能做得出这游戏,你以为我会不知道该怎么赢?” 曾经李唯也是为了搞人际时常出入拉斯维加斯与澳门赌场的人,电影电视和现实中见过的老千手法多了,但她好奇的是在这个时代,在刚刚开始出现骰子的时候,在所有条件都不允许的时候,赵嬴是怎么出老千的,他现在既没有内力也不能给骰子灌铅,那他是怎么做到随心所欲要点数的? 赵嬴一点也不上她的套,懒散又平淡的说:“知道就知道。” 然后就没了。 李唯心里不舒服了,她虽然不八卦但为人的基本好奇心还是有的,脚下一顿硬拉了赵嬴一把,冷脸幽声道:“你说不说。” 赵嬴一看,哎呀还跟他耍横,呵了一声拧住李唯的下颌,凉凉的说:“宠你也是有度的,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么跟我说话了?” 李唯偏头摆脱赵赢的钳制,不动声色的抬起手,拎着一只白玉雕饰在赵嬴眼前晃了晃,凉声道:“那你是打算把它留给我了?” “怎么在你……”赵嬴面露惊讶,下意识低头在袖袋里找了找,没摸到他的压襟玉饰,这才反过味来,是刚才撒钱的时候给撒了出去,不知怎么让李唯拿到了。 李唯见他傻傻的还找,嘲讽道:“这难道不是你的?” 赵赢一把抓过玉饰,低头与她鼻尖相对,丰润的唇仿佛轻启就能碰到她苍白的肌肤,他的声音低沉而魅惑:“就是我的。你想要?想要我也不给你。” 李唯看不清也听不真,对她而言,她只感到了赵赢身上清冽的味道和灼热的气息。他的举止和声音或许足够令人心旌摇曳,但想想那句话的内容…… 想要也不给你?还能更幼稚一点吗?! 李唯心累如精卫填海愚公移山,但也不想再用任何方式套他话了,因为对赵嬴,她已经佛了。 面对赵赢突如其来的靠近,李唯什么都不想说,直接向前走去。但她刚走了一步手腕就被身后的赵嬴握住,不由分说又将她拉到自己身前。 “我不留任何信物给你,是相信我不会离你而去。”赵嬴一改往日骄傲嘲讽的语气,在她耳边不无郑重的说:“你记住,我此生,都会义无反顾的护着你。” 李唯背靠赵嬴,眉心皱了一下。 这话听起来好像是认真的表白,可他们的关系在赵嬴眼里不就是物品与所有者的关系吗。赵嬴占有欲强,可是像他这种出身的人并没有必要真的喜欢一个春风一度的女子,又怎么可能说得出那样的话,好像他整个人都换了一样。 无怪李唯如此揣度,因为她自己就是那样的人,强势霸道,占有欲强,不允许他人染指自己的东西。但这“东西”特指她一手掌控的集团和股权,并不包括她随便|睡|来的男人,更何况她也从未听过什么真心实意别无所图的表白。 而且就算李唯不是洁身自好,她也不可能对一番**后的陌生人有什么感觉,更不会去管他的死活,从这个角度来说赵赢比她负责可靠,她比赵嬴冷淡寡情。 所以,难道她对赵嬴的理解有偏差?真正渣的人只有她自己而已? 李唯不想回应,她没那个心情,她现在失去了她曾经紧握的一切,她只想找回来,重新握得更紧。 李唯再次不动声色的挣脱了赵嬴,向前走去。 “前面可有个台阶。”赵嬴提醒道。 他并不在意李唯的反应,他的话更像是一番独白。他昨晚独自一人站在山头子上吹了二半夜的风,又看了半个时辰的无聊日出,翻来覆去,扪心自问,想出来的,也就这么一句可以对她说的话。 李唯站在台阶前面不动了,他再晚说哪怕一秒她就会磕上去,但他说的就是那么恰到好处。 还是,有那么一点感动的。 李唯没来由忽然就是有这种感觉,至于感动的是脚下的这级石阶,还是什么其他的,人心非木石,李唯不想多说。 “怎么不走了,等我?”赵嬴在她身后抱膀戏谑道。 李唯转过身,面色不变却转开了话题:“我就想知道,你到底怎么赢的。” 赵嬴笑了,无奈摇头道:“好吧,告诉你。” 他走过去自然而然的拉住李唯手腕,带着她走上石阶。 “昨晚我睡不着,就拿几个骰子随便玩了玩,按照点数出现的可能性,这六个面本该一样,但我发现事实并非如此,一块骰子出现哪个面的次数其实与它本身的木质偏重有关,木质紧密的一边更容易向下,相对而言,对面的点数则更容易向上出现。” 赵赢说的风清云淡:“所以我闲来无事,就自己做了几个骰子,试了试,效果不错。至于周二为什么会摇出六点,呵,用了我的骰子,谁摇都是六点,拼的不过是换骰子的手速罢了。” 赵嬴说着炫技似的一抬手,五根修长漂亮的手指间各夹了一枚骰子,再一转手,那些骰子又都隐没于袖中,手中空空,手指漂亮,好像什么都没存在过。 李唯听罢不由在心中感慨,果然是万变不离其宗,这跟后来那些骰子灌铅,手法灵活的赌徒并无差别,只是赵嬴太聪慧了,聪慧到称之为天才都不为过。 他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发现木质不匀导致的投点差别,并且能根据重量和密度做出自己要的东西,这是要多精准的实验直觉和精确完成度才做出这么多符合要求的成品。要是转生在两千多年后,他定然是个学神式的理科天才。 李唯若有所思的说:“还有一件事。你第一次开点之前问周二要不要改大小,若是他弃小改大,你岂不是输了?” “他不会改。” 赵赢自若的分析道:“我看他堵了一个时辰,又与他堵了一个时辰,发现他每当犹豫时右耳都会不自觉的耸动,应该是长时间形成的考虑习惯,在他选大小的时候如果右耳不动,他就会笃定自己的直觉,一堵到底。在和我赌之前,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李唯对赵嬴这只孔雀,开始有点刮目相看了。 从前李唯交朋友从来不在乎对方有没有钱,反正都没她有钱。所以自视甚高的她更喜欢交一些清高矜傲的学者和特立独行的艺术家,而李唯最欣赏的一类人就是天才,无论哪个领域。 十分凑巧,赵嬴除了性格稀烂以外,似乎哪哪都流露出天选之子的才华,了解之后想不让人欣赏也有点难。 李唯想了想说:“我觉得你这个人,还是有可取之处的。” 分析观察不弱于孟德尔老哥,习武练功撬动牛顿的棺材板,学理科或许就是牛顿本顿也说不定呢。 李唯这样想着,鬼使神差还特别正经的问了一句:“赵嬴,如果一个苹果从树上掉下来砸到你,你会想什么?” 赵嬴用一种“你有病”的眼神看着她,没好气的说:“扔了,扔的远远的!” 没说扔你脸上就是给面子了,本公子也是随便什么就能砸的?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帅不帅?孔雀不但会撅屁股,那也是会开屏哒。 话说作者君为了赶明天三万的字数上榜,中午放了三千,这一章又放了五千字哦。 咱家的男主就是小太阳的时候超级亮眼,邪魅又帅气,以后精神分裂了还有小月亮人格,忧郁又温柔。请亲亲们给今天的男主小哥哥打个call,我们一起喊:爱了爱了,男主真帅~~~哈哈。 另外喵七这么勤奋,就不能给点营养液和作者收藏吗?看人家的星星眼。 第十章 非要“坦诚相见” 呵呵。李唯想这得亏是拿牛顿做比,要是拿阿基米德做比,给他根棍子撬地球,他不是反手要把她抡飞。 赵嬴啊赵嬴,还以为你是万丈光芒的最强王者,没想到也就是个王者里的菜鸡。 看来诺贝尔物理学奖年年有人拿,但牛顿、霍金、爱因斯坦那样惊世骇俗的大佬可真不是“天才”二字就能简单概括的了,赵嬴果然还不是牛顿本顿,不是不是。 赵嬴见李唯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瞟了他一眼,脸上还有那么一点耐人寻味的不屑,明显就是看不起人的调调。 赵嬴狐疑的挑起眉梢,心说难道刚才那个苹果他不应该扔,而应该说吃了?可是洗都没洗就吃真的好?李唯这女人也太糙了。 同一时刻,李唯在想改变人类发展进程的科学大家,赵嬴却在想不通情|趣礼仪的糙女李唯,于是两个人在各自的精神层面上成功的想岔劈了。 赵嬴跟周二麻子赌钱回来已经有些乏了,他基本两天没睡,身上还有伤,回头随便拣了张卧榻,也不计较大小其他,躺下很快就睡着了。等他醒过来天已经黑了,李唯正在小油灯前面蒙着眼睛喝粥。 赵嬴起身看着李唯,醒了会神说:“你怎么又把眼睛缠上了?” 李唯冰山脸依旧,一口一口平静的吃着粥说:“有光,不太舒服。”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强撑着不蒙眼,总觉得每次见光之后眼睛都更不舒服了。 赵嬴藏锐的眼底闪过一丝担忧,他走到李唯身边低头探究的看着她,不无关切的说:“该不会真的伤到眼了吧?” 李唯极轻的出了口气,眼睛这么重要她怎能不担心,但她总觉得应该不会就那么倒霉,她的天运八字一直也还是很强的。 “你不必担心,这药是绝对救命的灵药,不然她也不会让我随身带着……”赵嬴说到此处忽然停住了,好像想起了什么不该想的人。 他顿了顿才道:“你放心就是,最多不过几天时间就会恢复。” “嗯。”李唯因为眼睛不舒服,精力也没放在赵嬴方才的话上,应了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赵嬴在她对面坐下来,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其他动作,连声音都没发出。 李唯觉得奇怪,问道:“你怎么了,想什么?” 赵嬴望着她蒙住眼睛,仅露出下半张削尖下颌的苍白脸孔,认真道:“你要是真看不见了……我在想回国之后怎么堵住那些人的嘴。” 不让他们背后说你不爱听的话。 赵嬴是这个意思,但是他从不喜欢向别人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受,他一直认为那是一种软弱和无能,所以他能说出来的也就只有前半句了。 但心思极重的李唯明不明白他下面说话的感情重点那就是另一回事了。比起赵嬴的担忧,她更侧重于理解成世俗未必会接受她这样耳目不便的人在贵族子弟赵嬴的身边。 “出去以后你帮我打听一下家世身份,就可以不必带着我了。” 李唯不是赌气更不是妄自菲薄,她就是在分析最有可能发生的现实,灰姑娘的童话从来不在她这个实干霸总的考虑范围之内。 赵嬴烦了,不悦道:“你说什么呢,我都跟你说了我以后会护着你,听见没!你现在还不信我?” 李唯冷静道:“天下所有的女人都不会打心眼里真正相信,在一片荒郊野外能跟随便遇到的女人上|床的男人。” “我没有!”赵嬴豁然起身,反应极大。 李唯淡淡讥笑道:“没有?那我们算什么?” 她这话说的不带任何感**彩,单纯就是嘲讽男人那张不靠谱的嘴。 赵嬴抿紧了下唇,两道英武的黛眉锁紧眉心,深邃的眼眸犹如蓄火的星华紧盯着李唯,他道:“我是被人所害。若不是……若不是你拉我不放,我绝不碰你。” 他说到后面声音减弱,视线偏过去,神情复杂的避开了李唯。 李唯看不见,也不在乎他什么表情,只是顺着他的话问:“是什么人要害你?” 赵嬴心里烦躁走到门前停留了好一会才回身看向她,他起先目光锐利,但很快又黯淡下来。 “从兄(堂兄)。” 他轻叹道:“我外祖年迈,伯父早逝,从兄和父亲都有能够继承家主的资格。南方有一大族贵女愿为我妻,倘若我娶,父亲就会获得此族支持,极有可能成为新任家主。” 李唯点点头,已经明白了。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为夺取家族利益明争暗斗,这不就是李唯一路登上家族权力巅峰所走过的路么,原来赵嬴也身在其中,和她也勉强算是同命相连吧。 李唯从没学会同情一个人,她看到的只有利益。所以,既然你不想让我走,既然你们家也是个有利可图、浑水摸鱼的烂摊子,不如就利用你的势力,帮我在战国东山再起吧,作为回报,说不定我还能凭着这点交情,给你收拾了那些杂鱼呢。 赵嬴并不知道李唯在想什么,他站在门槛处,抬头望着外面深蓝渐黑的星空,不可思议的自嘲笑道:“我竟着了从兄那废物的道,我竟,哼。” 他说完转向李唯,唇边倏而挂上了冷艳邪肆的笑容。 “你问我们算什么”赵嬴目光灼灼的望着李唯,铿锵有力不容辩驳的说,“算天意!” 李唯并未动容,她只是更想知道赵嬴回去后要怎么“回报”害他的堂兄。 “你回去,还娶不娶大族之女?”李唯问。 赵嬴已回到她的身旁,此时正探身向前,几乎与她鼻尖相对,他决绝道:“不娶。” 李唯挑眉,听到赵嬴冷硬强势的说:“谁做家主与我有何相干,我若未遇天命自当随波逐流,至于现在——” 他忽然笑了,连声音都变得低轻喑哑起来:“你不是救我了么?” 李唯知道他就在面前,却仍旧淡淡的笑了两声道:“我也不用你以身相许。” 赵嬴却理所当然的说:“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我是你大爷!李唯想,我懒得跟你掰扯。 “不想承认?”赵嬴不怀好意的笑起来,“那在野外,是谁咬着我脖颈,抱着我的腰不松手?” “好了别说了!”李唯陡然高声打断了他,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容也变得有些不自然。 这可真是……真是……真是让人不胜其烦。 野|战那种事,李唯不在乎归不在乎,说到脸上就没意思了,谁还没有二两脸皮呢,非要“坦诚相见”。 作者有话要说:亲亲们,你看喵七乖不乖,昨天更了那么多,说今天不更新了,又猫回来更了,说什么都得给人家留言营养液了是不是呀喵喵,要不求个作收也行,我超级爱亲亲们也超级需要亲亲们给人家爱的收藏。 我知道你们一定不会像男主一样,给一根棍子就把我抡飞哈哈哈哈。 之前说要谢亲亲们,那就前十位留言的亲亲都发红包包好啦~~~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浅浅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相思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瓶子之约 5瓶;喜欢有你的专属味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一章 初吻 赵嬴都没想到李唯这种重度面瘫还会有不自然的表情,他怔了怔继而笑出声来,大有越笑越开心的架势。 李唯啧了一声,心里很是不爽。 “走,陪我出去看星星。”赵嬴心情很好的扳过她的肩说。 李唯咳了一声,状似不经意的扶了一下并没有歪的蒙眼布。 你确定我这个样子可以跟你看星星看月亮,谈人生谈理想? “走啊,连我的话都不听?”赵嬴虽然有点奶凶但笑意不减,连拉带拽的就把“嫌弃他嫌弃到要死”的李唯拖了出去。 茅屋外月明星稀,凉风习习,站在三面悬崖间,确有羽化而登仙的缥缈感。 李唯虽然来时不情愿,此时也看不见,但正因如此她的感觉才愈发灵敏,清凉的风,氤氲的气,带着冷意的草木气息,这一切都能让人的心绪很快平静下来。 无怪前人站在山崖沟壑间会发出“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反”的感慨。 李唯的心思平静下来忽然就有些感触,这看不见的风景似乎让她回到了很多年前,她还在母亲身边的时候,陪她去阿尔卑斯山写生的那个夏天。 赵赢望着崖顶天幕不可思议的笑了一声,不无讥讽的说:“这里的星辰竟比我的故国还要明亮几分,难得。” 他说完转而望向李唯,见她平淡的站着,若有所思,不禁开口道:“如何?想起什么?” “我母亲。”李唯略带惆怅的说。 赵赢的面色微微有变,从惊讶到落寞,母亲两个字于他而言,犹如钝石豁开的伤口,并不尖锐却长久的无法愈合。 良久,他垂下眼帘道:“你母亲该对你很是牵挂吧。” 李唯笑得有些苦,淡淡道:“她时常不记得我是谁。” “怎会?”这一次赵嬴的诧异显而易见。 “我是私生子。” 李唯心中感慨,在这静谧的夜晚,习习的山风间,她忽然有一清愁绪的渴望,刚好这里并没有人了解她,没有人日夜渴望、摩拳擦掌的洞穿她仅有的软弱,然后期盼着狠狠的给她一刀。 “我母亲是一个既冰冷又狂热的女人,她在我父亲已有家室的时候义无反顾的扑了上去,让所谓的炽烈爱情把她烧的化为飞灰,却还甘之如饴。” 李唯长长的出了口气。她母亲第一次遇见父亲的时候是在她的伦敦画展上,温和儒雅的年轻总裁与寂寥清傲的混血画家,一见倾心。 然而这却是一个“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的故事。而且那个包含煎熬拒绝明珠的,还是她父亲。 他隐忍而克制的拒绝了出身极好的清高女画家,可李唯的母亲却不顾一切的用一种卑劣药剂得偿所愿。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离开、怀孕,并与优渥的贵族家庭断绝所有关系,最后来到西班牙的一座小城里,在出租屋中生下了李唯。 李唯迎着高天凉风轻声道:“她与我父亲分开了,从我记事起,我就只能忆起我看着她画画的样子,她很瘦,优雅又专注,我所见之地都是她的画作,她沉默寡言,忧郁而痛苦,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悲戚和爱,你可能无法想象那样的母亲。” 李唯说着忽然对赵赢一笑,语气里带出三分无所谓的不屑:“她们那些搞艺术的怪人,心思细腻完全无法理解,感情回环的让人厌恶,所以她承受的极端痛苦,在我七岁那年,在酗酒和哭泣后彻底爆发,从此变作了两个人,一个忧郁,一个狂躁,大部分时间连我是她的小孩都不记得,只把我当做一个愿意时刻跟随她的陌生人,偶尔与我讲话。” 赵嬴听她说到这里攥紧了李唯的手,轻声道:“她现在还好吗?” “早已经死了。”李唯面无表情的说。 她死了,在李唯十四岁的时候,忧郁成疾精神恍惚,她给他有生以来唯一爱过的男人打了第一个电话,而后躺在与他相距几万公里的病床上,孤独的死去。 闭眼的时候,她望着李唯,她说:我舍不得你,Iris。 后来,李唯见到了她的父亲。看着父亲坐在那间被涂成深蓝色的出租房间里,望着铺满画作的墙,坐了整整一个下午。后来夕阳把帅气而伤感的男子拢在其间,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极尽落寞,像一幅母亲笔下忧伤成瘾的油画。 李唯用最精简的话将他父母的故事笼统的告诉了赵嬴,模糊了时间与空间,只是轻描淡写的描述了那种无能为力的悲凉。 赵嬴沉默的抱住了她。李唯愣了一下,随即毫无回应的在他怀中轻蔑一笑。 “你看人的感情,多么无能,即使你情我愿这中间还隔着不愿触及的伦理道德,无法跨越的阴阳相隔,你说这可怎么让人相信呢,太可笑了。” 没有谁背叛谁,也没有谁对谁错,就是每个人的选择不同,偏执不同罢了。 李唯对感情的无力,从来都不是不相信感情,相反她比任何人都明白爱情的刻骨铭心,积毁销骨。她对感情的弃若敝履,只是因为她看到了感情的无能为力,所以她选择更强大的方式——权谋、金钱与智慧作为立身之本。 “纵然如此,也有例外。”赵嬴拥紧她,将下颌抵在李唯的肩窝,低声道,“你的感觉,我都懂。” 他也有一个关于母亲的故事,与李唯一样,并不是什么开心的回忆。赵嬴一直觉得那是他心底一道他永远跨不过去的鸿沟,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心结,但此时他却有一丝不合时宜的欣喜。 他知道了她的故事,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冰冷难融,知道从此以后该如何去喜欢这样的一个她。因为他的出身决定,他可能是这世上最理解这个故事的人,这才是天意中的天意吧。 “我母亲虽然没有死,但是她早已把我当作一样可以利用的筹码,握在手上多年了。” 李唯没想到赵嬴竟然也有这档子荒唐家事,难道这世上仅有的那么一小撮不正常的母爱,都让他们碰上了吗,这是多么不招人待见的概率啊。 “你想不想知道我长什么样子?”赵嬴抱着李唯消瘦的腰,忽然很有兴致的问。 李唯平淡的说:“我只是看不清,不瞎。” 赵嬴下意识的蹭蹭她的颈窝,不悦道:“看不清还不是不知道我长什么样?” “你是不是长得特别好?”李唯语气里有些压不住的嫌弃。 她就纳了闷了,这人得自恋到什么地步才能上赶着让人知道他的相貌有多英俊。 “你摸摸就知道。” 赵嬴笑了,拉起她的手,容不得李唯拒绝,将她柔软的手指放在了自己的脸上。 “这是我的眼睛。” 赵嬴带着她的手摸到眼睛,薄薄的眼睑上似有花眼皮深长的痕迹,他眨眨眼,长长的睫毛掻的李唯手指有点痒。 这一刻李唯不受控制的想起她女秘书常跟别人形容的神仙容颜“睫毛怪”,大概就是——就是他这样的吧。 “这是我的鼻子。” 李唯的指尖触到他隆起的山根,然后在赵赢的带领下一路滑过高直的鼻梁,摸到微翘的鼻尖,好像漫画上画出的人物。 李唯神思飘到画上,却在赵赢没有任何提示的情况下触到了最为温软的地方。 她的指尖在那古雅的菱唇上无意识的摩挲,下一刻却意想不到的被人吻住了自己的薄唇。 蜻蜓点水,一触即放,却令人猝不及防的难忘。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出去了,更的不算多,也有点晚,主要把男女主的感情些到位,明天高能部分,活在台词里的白与祁要粗来啦,有神转折。 话说今天所有留言的亲亲我都发了红包谢谢大家的支持,爱你们,请继续留言支持喵七哦。男主女亲亲了,有木有喵七的营养液奖励?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喜欢有你的专属味道 10瓶;じ☆ve 8瓶;BABYYOU 5瓶;s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二章 台词里的白与祁 “你……”李唯鲜少的被惊到了。 若是没有那块蒙眼布,赵嬴一定会看到她睁大的双眼,看到认识她以来最明显的表情。 “你那天亲我这儿了。”赵嬴拉着李唯的手还没松,直接摸到自己脖子上,理所当然的说,“我那天也没亲你,一报还一报,还委屈你了?” 这个理论,这个,不是,这种事……我跟你春风一度算意外,你现在却想亲回来?关键这耍流氓的话还说的理直气壮了。 李唯转过身去清了清嗓子,装作若无其事的维持着平静的声音,脑中飞快的想出了一个转开注意力的话题。 “你方才只说从兄害你,他就就用那种药怎么害的了你,干脆把你毒死不是更好?” 赵嬴也不是爱说荤话的人,长那么大也就跟李唯扯了这么两句,而今李唯问到害他的人身上,他当即冷笑道:“他敢毒死我?最多也就是用这种不入流的方式。” 李唯点头道:“让你多一个女人并不能怎么样。” “什么叫多一个女人,我到现在也就只有你一个女人!你以为本公……我是谁,什么女人都要的?什么女人都吻的?荒谬。”赵嬴不爽的说。 李唯觉得有哪里似乎不太对,怎么话题转了一圈又落到吻不吻上面了,这个赵嬴还能不能围绕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好好聊天了! “李唯,说起来,刚才我也不能叫公平,毕竟你当时没碰我……碰我脸上,方才,我弄错了。”赵赢这会儿实在说不出“碰我嘴上”,他真不是脸皮太厚的人,能做到方才那样都是一时脑热了。 李唯心说难道赵嬴意识到随便亲吻别人真的错了?不应该吧,他…… “所以是错就要改,我给你机会,让你还回来。”赵嬴抿了抿唇,探身过去认真却有些不自然的说,“你,你可以那什么我一下,算我还给你的。” 李唯内心惊呆了,这是恩赐一样的让她亲回去?!?!这是给“耍流氓”加了美颜、祛痘、磨皮、瘦脸之后呈现出来的最新模式吗!古代人流氓耍的还越发别致了。 李唯办不到,她实在不耐跟别人谈这些情情爱爱的事,只好强扭话题凹造型。 李唯凑近赵嬴,赵嬴的脸瞬间红了,以为她真的要亲吻自己,还不自觉的往后躲了躲,谁知李唯竟然说:“那个谁,你会唱《小星星》吗?” “啊?”赵嬴当真十脸懵逼。 “一闪一闪亮晶晶,会不会?你要会的话,唱一个我听听。”李唯只能用天马行空的聊天内容干扰赵嬴。 赵嬴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他冷冷道:“你当我是什么,陪你玩乐的唱伎?” 李唯觉得他语气是真的不大好了,也觉得自己转话题转的过于生硬,咳了一声道:“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互相增进了解。刚才说到哪里了,你从兄为什么要用媚|药害你。” 提起从兄,赵嬴脸色更不好了,嗤笑道:“他自己无用,却担心我娶了大族贵女会让父亲得到家主之位,所以趁出使魏国之机,想用药给我安一个玷污兄妾的污名,毁了那桩亲事。我当时的确一时不察,只是不巧,天不作美,遇到崩山之难我独自落坡,让他美梦落空了。” “那你从兄,还会让人来救你?”比起赵嬴的家事,李唯更担心自己能不能顺利脱险。 赵嬴鄙薄一笑道:“你担心什么。我是来魏主使,他是副使,况且我难道没有几个亲信?能让他翻天。” 是啊,你那么能耐,还不是让人家背后甩刀,三百六十度扎成了刺猬,不然能在这? 当然李唯不能明说,趁此机会她还想再了解一些赵嬴的家事,以便日后借赵家东山再起时用得着。 “这么说来,你回国若不娶那贵女,你父亲那里怕是无法交代了。” 赵嬴笑出了声,伸手戳戳她道:“李唯,你担心什么,我让你跟我回国就是要对你一个人好,我一言九鼎,说对你好就只对你好。至于我的婚事,我不同意,旁人又能如何。况且我父亲待人平和,断不会强人所难。” 此时天色渐晚,山寨各处逐渐点起了灯火,晚风送来裹挟着烟火气息的嘈杂声音。细细听来,到处都是“抢地主”、“要不起”、“王炸”、“加倍”的吆喝声,就差一个欢乐万分的背景音乐了。 赵嬴侧头道:“听见没,下面都是赌博的声音,你已经成功了,这寨子的防务算是废了。” 李唯耳力尚未恢复,并不在意下面的情形,沉默着没有说话。 赵嬴也不再出声,沉默着鼓捣自己的东西,不过片刻就往李唯手上扔了个小玩意,随口道:“拿着玩儿吧。” 李唯摩挲着拇指大小的粗糙木雕,大概摸出是个——嗯,人头蛇身?女娲后人?这是雕的什么? “我出去打仗的时候,若是无事就拿木头练手,练着练着手就稳了,开弓才不会抖。” 李唯“哦”了一声,她看不清,但摸起来这段小木雕实在有些粗糙,关键这是什么东西,恕她这个非专业瞎子业务水平生疏,摸不出来。 “伏羲天神。”赵嬴说,“可以护佑你。” 果然和女娲是亲戚。李唯把玩着粗糙的木雕,心想你那么有天赋,有这时间做点观察实验不成吗,钻研一下数理化不好吗,追赶一下牛顿不行吗?瞎琢磨这个有什么用,还能撩妹是怎么着。 想到牛顿,李唯就想起了赵嬴扔苹果的梗,不由一笑道:“不打仗的时候,你是挺无聊的。” 赵嬴见她笑了,先是怔了好一会,继而无端就红了脸颊,掩饰似的暴躁道:“什么无聊,这叫手艺,手艺你懂不懂!” “好,手艺。”李唯拖着音,一脸无奈。 你说有用就有用吧,可这再有用,能比得上学数理化有用吗?不过对赵嬴这人,她除了顺毛还能怎么办,有些人,你要利用人家还不就得宠着么。 赵嬴原本还要再怼她两句,可这一次他还没开口就先“嗯”了一声。 “怎么了?”李唯问。 赵嬴忽然起身,面容变得严肃起来,他眯起眼睛望着坡下山寨前亮起的一排火把道:“这么多火把,难道魏国已经派人来了。” 李唯闻言也站了起来,她没想到白家和魏王的动作这么快,原以为要五天时间,结果才三天他们就来营救了。 还不待二人有所商议,看守在下面的两名山贼就走了过来。 “快跟我们走,别磨蹭了,赎你们的人来了,兄弟们还等着分钱呢。” 果然是魏军到了。关键时刻李唯不愿在黑暗中摸索,她解下了蒙眼布,刚刚丢掉,赵嬴的手就握住了她的腕子。 “拉着我,不要放手。”赵嬴认真的对她嘱咐。 李唯依言而行,抓好了赵嬴。 两人一路跟山贼走向寨子,李唯心思多,问山贼道:“两位兄弟可知今天来赎我二人的都是什么人?” “还能是什么人,白家人呗,抬了十只大箱子,满满的布币,太有钱了。”山贼啧啧的沉浸在咬牙仇富与一夜暴富的矛盾中。 李唯继续问道:“赵国使节那边可有人前来?” 山贼随口道:“来了一个,又高又结实,看着年级不算大。” 李唯望向赵嬴,赵嬴点了点头,表示他手下意确有此人。 李唯略感放心。其实这样最好,白家和赵国使团先拿钱把他们赎出去确保安全,然后魏军再趁机打上来剿灭山贼,拿回赎金,一举两得。 可是这世上的事儿要不说计划没有变化多呢,四个人正走着,迎面又来一慌里慌张的矮小山贼。 “来了老弟儿~,怎么了这是?”押送李唯和赵嬴的山贼热络的朝那位打了声招呼。 矮小山贼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指着李唯和赵嬴道:“快快快快快快把他们,抓了,抓了,绑绑绑绑绑绑起来!那些带钱来的白家人还偷偷引来了魏军,魏军在山前埋伏着,要不是一个兄弟出去打野鸡,还发现不了!现现现现现现在前厅已经翻脸了,里面正打着,外面的魏军说不好就要打上来了!快快快快快快抓了他们做人质!” 矮小山贼话音刚落,赵嬴忽然动手,在左右两名山贼的脖子上一人给了一下,俩人白眼一翻登时倒地晕了过去。 李唯和矮小山贼目瞪口呆。 “说,有没有出寨子的其他路!”赵嬴一把揪住矮小的山贼。 “饶饶饶饶饶饶命!”矮小山贼怂的很,被赵嬴提着衣领,吓得脸都青了,“有有有……” “在哪!”赵嬴冷喝打断。他大穴被封,用的是力气不是武功,实在不耐烦山贼这个说话方式,那么大个人,他胳膊提久了也酸啊。 山贼被他吼得有点结巴:“要、要、要……” 这个不停重复的鬼畜rap风杀伤力真心太大,李唯这么正经的人,脑袋里都只剩下了“切克闹”三个字。 “要怎么!”赵嬴忍无可忍,“不说拍死你!” 山贼被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到了,咽了口吐沫说话都顺流多了:“要到寨子西边的小门去,出去就有小路,小路虽然乱石多但直通山下。” 他说完,赵嬴反手又是一个下劈,那山贼利落的躺了下去。 “跟我走。”赵嬴拾起地上的火把,拉着李唯匆匆向西而去。 此时山贼的寨子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白家带来的部分属下正在和山贼打斗,因为沉迷赌博的原因,山贼没什么防备,一时被他们小部分人占了上风。但此时魏军未入山寨,山贼人多,万一遇上还是危险。 李唯谁都不在乎,只要自己没事就行,借着白家掀起的骚乱,她与赵嬴两个人尚算顺利的跑出了山寨。 “下山路陡峭,天也黑,我抱你下去。” 赵嬴说着就要抱李唯,李唯知他方才打晕那些山贼,左臂用了力,这会伤口崩开血又渗的厉害,于是拒绝了赵嬴。 “不着急,没人发现,我们慢慢走下去。下了山就有魏军,你我必会得救。”李唯拉住赵嬴说。 李唯说的有理赵嬴也没有坚持,但他回身用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却不肯再松开了。 两人抹黑走了不短的山路,因为赵嬴谨慎,也没发生磕碰摔倒的危险,又走了一小段赵嬴便说下面似乎有火把的光亮,应是快要遇到魏军了。 “那正好,我们过去。” 李唯说完转身要走,赵嬴却把她拉住了。 他一改下山时的严肃认真,语气里竟带了一点点戏谑的笑意:“一会见了魏国人,你是不是得跟白家走啊?你不是自己说你是白与祁那什么吗。” 李唯挑眉道:“我不认得白与祁。” “可是你话都说出去了。不过想想也是,白与祁好歹是个国商,肯定不会有你这么——这么冰山脸的未婚妻子,白家人要真把你当个真的带回去了,定要惹出笑话。” 李伟一听就是赵嬴故意在找茬,她是假的白氏未婚妻,随口编来骗人的,人家真的说不定就在家里好好坐着呢,用你赵嬴操心? 赵嬴带着李唯脱出虎口原本心情就不错,现在就想招惹招惹没表情的李唯。 他微扬下颌道:“要不你求求我,一会见了白家人我挡着你,让你跟我走。” 李唯觉得赵赢的“公主病”又发病了。她转开视线平声道:“你不走算了,白家虽不认得我,但救我出去也能做到。” 她是真不待见这样翘着孔雀尾巴的赵嬴,转身就要走。岂料她只迈出去一步就被前面的乱石绊倒了。 李唯毫无防备,当赵嬴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摔了下去。赵嬴想都没想,飞身扑过,将她抱在怀里滚了下去。 此处天黑坡陡,撞到了下面的松树两人才停了下来。赵嬴忍着一身酸痛起身,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怀中李唯是否受伤。 “你是谁?” 赵嬴忽而听到几步远的地方传来一名男子的声音。接着黑暗中的男子点亮了火把,向他走了过来。 “什么人!”赵嬴目光凌厉戒备道。 “白与祁。”来人在火光下露出了清俊的容颜。 赵嬴面无波澜,只顾看李唯身上有没有伤,发现伤到没有,但她晕过去了。 白与祁上前,在看到赵嬴怀中人时瞳孔忽而紧缩,急声道:“她怎么了?” “她怎么了不用你管!”赵嬴冷冷答道,“有没有带医官?立刻过来为她检视。” 白与祁的表情凝重起来,他严肃的蹲下身,直视着赵赢道:“阁下怀中,乃是白某未婚妻子。”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我今天写了七千多字,硬给改成了四千,说多更一点就都发上来了,最后的名场面大家喜不喜欢?哈哈哈,白大哥终于上线了哈哈哈哈。 其实我原本写了周二麻子追杀男女主,被男主残忍的虐|杀了,是虐|杀啊,想要表现一下男主的狠辣和冷戾,但是我又觉得太血腥了,怕亲亲们接受不来那样的男主,所以删掉了,不知道亲亲们怎么想。 另外谢谢大家的留言支持,每当看到亲亲们的留言都是我喵七的写作动力,真的,爱大家,希望大家继续给喵七营养液和留言哦~~~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吕伟星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往往不醉、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白日做梦君 11瓶;喜欢有你的专属味道 6瓶;蘋子 3瓶;慬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三章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赵嬴听后抬起头与白与祁对视,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在顷刻消失了。 赵嬴抱着李唯,白与祁紧紧拧住火把。 目光相对,空气凝固,两个人谁也没有躲。 这特喵的就很尴尬了。 “少爷?少爷!” 远处白与祁的随从阙宁已经擎着火把赶到,见白与祁在原地不动,便赶过去借光一看,脱口大惊道:“是少夫……是李姑娘!李姑娘被山贼伤了吗?她怎么了!” 一群白家的侍从很快围了上来,眼下人多白与祁脸色虽然不大好看却也不再与赵嬴僵持,问侍从道:“阙宁,医官赶来了吗?让他速来看看小唯。” 赵嬴听他叫“小唯”二字,心中便有无名火起,挑眉正要开口,却听一声熟悉的呼喊。 “公子!”赵嬴侧头一看,见长使羋煜和护卫左师四丁已带着一队兵甲跑了过来。 “公子可还安好,这几日可将我等急坏了。” 羋煜与赵嬴年级相仿,长眉入鬓,杏眼琼鼻,一身水蓝曲裾,气质倜傥,一见便是出身不低的贵胄之士。他与赵嬴乃是年少玩伴,一同长大,此次跟随出使却弄丢了上司兼好兄弟,着实是上了几天火,此时见到赵嬴可说是大喜过望,长舒一口气。 “公子,可否请公子移驾,老朽要给这位姑娘诊治。”随军医官向赵嬴客气道。 赵嬴只觉同一时间有许多人在他耳边说话,又是嘘寒问暖又是见礼客套,让得知李唯身世的赵嬴更加难以理清思路。 羋煜趁着医官诊治将赵嬴与李唯分开,借着侍卫的火光检查了一下不说不动的赵嬴,见他臂上伤口还在渗血不由蹙了眉心道:“公子被山贼何时所伤?之前可有用药处理?” 赵嬴的心思都在李唯身上,听到羋煜的声音才忽然回神,他也不管羋煜问了什么,只道:“白与祁呢,我有大事要与他说。” 羋煜微怔,蹙眉道:“公子与白先生素昧平生,有何大事?” 赵嬴方才得知李唯是白与祁未婚妻子,心中很是不爽,想到她挂在嘴边的那句“我不认得白与祁”心里就来气,明知道李唯可能是因为用药忘了,却还是压不住火。但生气归生气,若让他放弃李唯,那又绝无可能,所以他必定要跟白与祁开诚布公,然后让他将李唯让与自己。 夺人之妻非君子所为,赵嬴明知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白与祁带走他的心上之人。 此事对赵嬴而言如鲠在喉,一刻都不想耽误,他目下不想跟羋煜多说,伸手挡开羋煜便要去找白与祁。 恰好白与祁迎面而来,见到赵嬴面露微笑,双臂伸展拢袖行礼道:“见过公子。与祁方才未知公子身份,行事多有不周,望公子见谅。” 此时的赵嬴已经恢复了往日一国王子的尊贵做派,负手上前,淡淡点头道:“先生不必多礼。” 白与祁并未起身,依旧维持着大礼说:“与祁还要多谢公子护我妻室。” 赵嬴听他一副光风霁月的说辞心里就发狠,面上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傲然:“既未行大礼,亦说不上什么妻室,我不过救一落难女子,白先生的感谢未免越俎代庖。” 白与祁乃是战国政商鬼才白圭一手带大,虽然年轻却经商多年,城府已成,怎能看不出赵嬴对李唯的心思。再说,赵嬴之前护着李唯滚下山坡,又紧张她的伤势,别说白与祁,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出来。 但是白与祁什么都没提,只是很巧妙又正大光明的宣示了自己的主权。 “公子,小唯出身卫国李氏商贾之家,自幼和与祁定亲,当年小唯祖父李公带她来大梁经商,承蒙我祖父款待住在府上多年,故而与祁和小唯得以一起长大,情深甚笃。既有婚约,又是大婚在即,与祁以为,她已是吾妻。” 赵嬴眼神阴鸷的看向白与祁。他不是沉不住气的人,可他在这件事上却真的气,气的恨不能直接把白与祁杀了算完。可他还要跟这个人虚与委蛇。 赵嬴想了想索性丢开了所有伪装,直白道:“可是她已经落入山贼手中,你怎么给她正名,你怎么护她周全?若是你娶她就是要她在你白家日后受尽指摘,白与祁,你又算什么男人。” 白与祁起身,沉默片刻道:“我心笃定如磐石,只要是小唯,她变成什么样我都不在乎,况且有公子在,我相信她是清白的。” 赵嬴笑了,那真是一种说不出是什么味道的笑,有些邪,有些坏,还夹杂着快意的报复。 他说:“可她跟我|睡|过了。” 白与祁那严丝合缝无懈可击的表情终于崩出了一道裂缝,他惊讶的看向赵嬴:“公子何意!” 赵嬴相当舒爽,很有深意的看着白与祁道:“就是,有夫妻之实的意思。” 白与祁薄怒道:“公子怎能用此等言语污我妻室清白!” 赵嬴笑出了声,摇头道:“你们只有夫妻之名,我却与她有夫妻之实,白先生,我没有污蔑她,我只是在向你陈述事实。” 这会儿看着白与祁,赵嬴除了硬气,心里还有点不合时宜的美:哼,我们就是那什么了,还是她主动的呢! 白与祁站在原地沉默下来。 赵嬴见他这幅样子又爽快又气不打一处来,心想李唯啊李唯,你看你定的都是什么破亲事,这样的男人你也要?有个落入贼手的污名怎么了,贞|又洁又是什么,这算事儿?平民百姓家都不会在乎,也只有白家这样所谓“要脸”的世家才会在乎。而白与祁为了他们家的脸,也不过如此罢了。 “如何,你还不信吗,还要我怎么证明给你看?除了你去问她,其它方式我都可以为你佐证,但你绝不能去她面前提起此事伤她。” 出乎赵嬴的预料,白与祁没有再提出任何异议,他只是对赵嬴深深一礼道:“白与祁死生不能割舍,唯有李唯。大婚将近各国赏脸为贺,为了大魏的颜面,也为了白家和小唯,只请公子莫要再提起此事。白与祁深谢公子大恩。” 赵嬴震惊道:“白与祁,你……” 白与祁不等赵嬴说完便道:“与祁知道,公子并非赵使,而是秦国使魏的礼大臣嬴异人。公子身份贵重不宜将落入山贼之事宣扬,所以我白家也绝不会将这件捅出去,既然公子自称赵使那便是赵使,请公子日后也不要向小唯提起身份,免得徒增小唯烦恼。” “你什么意思?”赵嬴危险的眯起眼睛,走近白与祁。 “公子若是对小唯有一分真心怜惜,还请公子忘却此事。我白与祁可以向天发誓,此生只娶李唯为妻,绝不会让她受人指摘,请公子放心。”他说完转身便走不给赵嬴留一丝再谈的余地。 “白与祁!”赵嬴岂能让他带走李唯,两步就要追上。 “公子。”羋煜忽然近前挡住了赵嬴。 赵嬴怒瞪羋煜:“少煜!”(羋煜的字,历史上战国也是用字的) “公子所言我方才都已听到。”羋煜欲言又止的叹道,“请公子三思,莫要忘记公子前来大梁是为了什么,秦王让公子为使前来贺喜,堂堂大秦抬举一个商人,公子还不明白吗,为的是与白家修好,莫让东方六国得到铸铁秘方!公子若因一个女子与白家交恶,岂不是置秦国大计于不顾!” 作者有话要说:赵赢不会就这么算了,好面还有更精彩的夺妻现场呢!今天暂时先这样。你们以为这就完了?当然不会!你们以为只有这两个货想娶我女主?当然不会!往下看超级惊喜,下面出来一个重量历史帅哥,也来搞事情了!亲亲们快点留言呀,喵七最近收藏长得不好,真心觉得是不是文写的不行,有什么问题,还望亲亲们提出,我会改的。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梵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四章 想娶不能娶才最委屈 赵赢望着羋煜一字一顿道:“若我连心仪之人都未能保全,他日有何颜面保全秦国?” 羋煜见赵赢如此执着,骂人的心都有了,知道他现在是哄不听了,索性抓住他压低声怒道:“异人!虽然秦国王子多上战场历练,但自孝公变法以来,你是第一个不满舞勺之年就走上战场的王子王孙。你也不想想为什么啊,不是因为你厉害,是因为你不去就没活路!倘若你今天一时意气,丢了秦王和安国君的信任,难道你还想回到那方狭窄的庭院,被控于妇人之手吗!” 赵嬴像是猛然被戳中了最无法面对的东西,一下就怔住了。 羋煜有些不忍心使劲戳他的痛点,缓了口气又好言好语的劝道:“公子你想想,当年秦王对你是何等狠心,这两年你用九死一生得来的军功才重获秦王青睐,有了今日的尊荣,这条路有多不容易!我认识的嬴异人不是平庸之人,不愿被夏姬那个自私的女人带累,所以更不能被……被那个刚认识的……是不是?” 羋煜见他不说话,拍着手强调道:“异人啊,你可长点心吧!你从兄赢诫为了太孙之位一路上都在看着你呢,你就好好的不行吗?等你平安回秦立即就可以迎娶华阳君孙女,到时宣太后留下的整个楚系权贵都会支持安国君坐上太子之位。要是你今天脑门一热,回去赢诫再从中挑拨,你到罢了,你父亲安国君怎么办?就算全天下都对不起你,安国君也是待你最好的,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份名位,难道连亲爹都不要了?” 羋煜苦口婆心的说完,终于看到赵嬴闪烁而矛盾的目光缓缓转到了他的脸上。 羋煜心里好开心,心说他一定是被自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的迷途知返,幡然醒悟,悟得大道,道理他都懂啊。 于是羋煜眼巴巴的只等赵嬴点头作罢,岂料赵嬴却硬硬的来一句:“少煜,帮我拦住白与祁,绝不能让他带走李唯。” 合着都白说了。羋煜心累,原以为是道理他都懂,结果是道不同不相与谋。 但羋煜作为一个情深义重的好兄弟和足智多谋的狗头军师,他不会那么轻易放弃。 羋煜长叹一口气,任命的点头道:“行吧公子,这样,你看这里乌泱泱的魏军都是来解救你和白家未来少夫人的,众目睽睽的,你不让白与祁带人回去也不好看。既然……李姑娘是吧,她已经是公子的人了,不如明日我再去白家劝白与祁放手。” “不行。” 羋煜一咂嘴不满道:“嬴异人,我话还没说完呢。你看啊,李姑娘还晕着呢,总要找最好的医官瞧瞧是吧,白家是国商,自有魏国御医上门看诊,你就算再有意见,总不至于让李姑娘看不成病吧?” 赵嬴想起李唯昨日说眼睛见光就疼痛的话,他犹豫了,良久才道:“既如此,明日你随我去白家找她。” 羋煜简直高兴的要在心里敲锣打鼓了,使劲点头道:“那肯定没有问题,凭我这口才定帮你把他说服,让他将李姑娘拱手相让。” 羋煜之前实在没有立fiag打脸的经验,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彩旗飘飘立出了花,放两千年后就是个戏台上满身插旗的京剧老将军,就等着被打脸了。 李唯醒来时眼上被蒙了厚厚的一层布带,一股浓重的药味让刚刚清醒的她有些不适应。 “赵嬴?”李唯喊了一声。 但是耳边传来的不是赵嬴的声音却是一个女孩子惊喜的喊声:“醒了?少爷!咱们未来的少夫人醒了!醒了!” 听到“未来少夫人”五个字,李唯没来由头皮一紧,一股极其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不其然,很快她就听到有人冲了进来,那人见她醒来十分高兴,握住他的手欣然道:“小唯,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我好像被人绑架了。李唯心说怎么真成了别人的未婚妻,这人不是白与祁吧,要真是可就打脸了。但眼下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眼睛。 李唯将手从那人掌心抽出,抚了一下眼上的白色布带道:“我的眼睛怎么了?” 白与祁见她抽出了手,语气又冷淡,不由有几分黯然疑惑,但很快又恢复了微笑,温声道:“医官说你服了一些别样的丹药会使耳目不清,这是助你恢复的草药,你放心,没事的。” 李唯表面点点头,心中却比白与祁更疑惑,怎么摔了一下好像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呢,原本不是在山上吗? 不过李唯双商在线,没有表现出任何端倪,只是面露诚恳的说:“我服用的那种丹药,不但让我耳目不清,连记忆也模糊了,抱歉,我不知你是谁。” 其实李唯最想问的是赵嬴呢,这是哪,发什么了什么事。可是从刚才那女孩的话推断,估计眼前这位还是她“未婚夫”,李唯还没傻到睁眼就问“未婚夫”另一个男人的去向。 白与祁听说她因药物记不清楚他是谁,不禁有些惊讶,随后露出了然的表情,最后却有些不甘,于是试探着问:“连我也不记得了?我们一起在这里长大的,小唯,我是……与祁。” 别说与祁,李唯她现在就算是小燕子怕都记不得五阿哥永琪了。 等一下,他是谁?与祁? “白与祁?”李唯惊讶道。 白与祁立刻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双手拢住她的手道:“是我,小唯记得我了?” 李唯的表情可以用一言难尽来形容。她想起了她对赵赢说的最多的那句话:我不认得白与祁。 这回是大型真香现场实锤了。上次在山寨,那还觉得是白家人为了救赵使故意演戏,承认李唯的白与祁未婚妻地位,谁想到,还真就是! “不好意思,我记不清了。”李唯如实说。 白与祁不失落是不可能的,但他表情控制点很好,仅是笑容带了点落寞,随即便问:“你已经休息了一整夜了,现下要吃点东西吗?” 李唯想了想还是问:“你,知道赵国使节安危怎样吗?” 李唯自觉已经问的很隐晦了,但白与祁还是酸了,好在他修养极好,咳了一声道:“赵国使节一切安好,大王已经派人护送他回驿馆休息了。” “他什么都没说就让你带我走了?” 李唯几乎是脱口而出。 她很难相信赵嬴就能这么不哭不闹的让白与祁把她带走了,倒不是觉得赵嬴有多在乎她,而是他那个傲娇的孔雀脾气,既然认定李唯是他的人怎么可能相让。 白与祁的脸色已经可以说难看了,可他舍不得生李唯的气,只能转开话题道:“此次你落难承蒙赵使相顾,我自会谢他,你便不必操心了,好好休息,再过两日眼睛好了我们就准备如期大婚。” “等一下。”李唯下意识的拉住了白与祁。 说到结婚这件事上,李唯无端有些不适,因为她从未想过结婚生子还会发生在她的身上。 “小唯?”白与祁疑惑的看着她。 李唯已经做出了判断,她不是白与祁的未婚妻,因此无论过多久都不可能恢复莫须有的记忆,与其未来难料,不如还是走赵嬴这条路稳妥。 李唯道:“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其实我和赵使……” “你和赵使一同落难,幸而有他相互。小唯,你我大婚后赵使就回回国,这个人情我会为你偿还,以后你就不必再提了。”白与祁语速很快的打断了李唯,仿佛有意不想让她说出后半句。 李唯即使看不见,对人心的洞察也依旧敏于常人,她平静的说:“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白与祁微微叹了口气,坐回她身边温声道:“小唯,我喜欢你,在我九岁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告诉过你。对我而言你是小唯就足够了,其他的都不重要,你要相信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消磨我对你的心意。” 你是小唯就足够了。 这是一句很动听的情话,可是对于李唯而言——关键她不是啊。 李唯想跟白与祁好好谈谈,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有人进来禀报道:“少爷,大人请您过去,说有要事找您。” 白与祁起身对她微笑道:“我去父亲那里了,你好好休息。” 他说完便走,像是不愿与李唯就此事再谈。李唯无奈,只得暂时作罢。 正厅内,白斌跪坐于长案之后,眉心微锁,威严的脸上满是愁绪。 “父亲。”白与祁向白斌行了一礼。 白斌出了口气,目光落在白与祁波澜不惊的脸上,忽然伸手朝他勾了勾:“来来来。” 白与祁正色上前道:“父亲找我何事?” 白斌左右看看,挥退下人道:“先说说小唯如何了?” “并无大碍,小唯的眼睛两三日内即可恢复如常,父亲放心,婚礼可以如期举行。” 白斌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目光停留在白与祁头顶的绿玉冠上,瞧着这个绿油油的颜色,脸色就很微妙了。 他咳了一声道:“儿啊,爹肯定是疼小唯的,但咱们家有祖训,现在这个情况,实在不能同意你与小唯完婚,你要不在考虑考虑?” 白与祁惊讶抬头道:“父亲!难道父亲会在意那些流言蜚语?大王已经降下旨意朝堂众臣具已知悉婚事,各国使节亦有前来相和,如此盛景,即便信陵君当年迎娶赵国公主亦逊一二,父亲竟要食言落各国笑柄吗?” 白斌苦口婆心道:“儿啊,我的儿啊,就算落下笑柄被大王怪罪,我也觉不能看着咱们祖上开创的白氏基业毁于一旦啊。这女子贞洁固然没什么好在意,为了你,名誉如何我也可以放之不顾,可当年你祖父在的时候洛邑周王的大祭司就为他占卜过,若是白家嫡系娶无贞之女,必会带来灭族之难。与祁啊,你难道要为了一个女子置家族于不顾?那可是要为家族带来灭顶之灾的!你这么干爹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啊嘤嘤嘤。” 白与祁看父亲这个态度实在无奈,解释道:“父亲,小唯虽然为山贼所掳,但她并没有……” 白与祁说到此处想起了赵嬴,一时间也说不响嘴了,不过他转了话题仍旧毫不退让道:“父亲,龟甲占卜信则有不信则无,与其说是天意不如说是无稽之谈。” “作!”白斌就白与祁一个宝贝儿子,是以在外面那么正经威严一个人在儿子那里也严不起来,收了“嘤嘤嘤”刚吼了一嗓子又舍不得了,苦口婆心道,“儿啊,天意也是你能随意揣度质疑的,我看你就是被感情冲昏了头脑,你爷爷当年就是不信命数,之前一直不肯娶阳月阳日的女子为妻,差点绝后,你还敢说这话。” 白与祁哪里听得进去,摇头道:“父亲,李公已经去世,小唯现下无依,如果我在大婚之际出尔反尔,小唯又将如何?” “爹不会委屈小唯的,将来一定会给小唯找个最好的如意郎君。至于你,只要不是失贞女子,你哪怕找个不清不白的男人回来都行。” 白斌说完觉得好像不对劲,自己这底线也未免太低了,搞不好会被儿子看不起,于是赶紧改口道:“要不还是良家男子吧。” 白与祁听得直蹙眉头,义正言辞道:“父亲也曾视小唯如亲女,若她因落入山贼手中被我退亲,将来她背负流言又有何人肯娶?这世上哪里还有什么如意郎君愿意倾心待她?” 白斌语塞,还真答不上来了。他确实很喜欢李唯这个后辈,也不想让她落入万劫之地,可他更不能不顾当年大祭司的龟甲预言,那玩意虽然不是每一条都应验,但有几条应验的实在太准,万一违背让整个家族陷入险境他可当不起这个罪人,一时间进退两难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就在白与祁一番激烈的陈词刚刚话落,父子僵局却被一声沉稳有力的声音打破。 “我娶。” 李唯在房内听完侍女阿英的形容,蹙眉问道:“那后来,他们谁说服谁了?” 表情丰富的阿英做捧心状道:“姑娘,你知道吗,这时候就有一人,身姿如松阔步如风,儒雅伟岸的走了进来,说他要娶姑娘!” “谁?”连李唯都好奇了,这是谁出现的如此及时,难不成是赵嬴? “赵国使节吗?”李唯问。 阿英摇头,闪着星星眼道:“什么赵国使节呀,是咱们大魏第一风雅无双的公子,天下深受爱戴的贤才,门客如云的……”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没想好什么时候发,大型吃瓜现场~~~今天晚上或者明天一早吧喵~~~~~ 话说我好想念亲亲们,不知道大家还在不在,开站给喵七一个爱的留言吧,好怕亲亲们都离我而去嘤嘤嘤~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宅杏人 66瓶;安之若素 4瓶;二饼豆 2瓶;挽潇缕缕、mone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五章 大型吃瓜现场 “你说重点。”李唯知道魏国国风浮华,但也没必要用那么多形容,实在听不下去。 “是信陵君呐!” 李唯惊呆了,信陵君可是历史上浓墨重彩的强势人物,如今老魏王的少子,未来新魏王的胞弟,号称战国四公子之一的魏军统帅魏无忌,他竟然要来娶她?! 阿英一溜烟跑出去道:“姑娘我继续打听,一会回来告诉你最新情况~” 正厅内,玄松曲裾的信陵君已然入内。他不过二十六七岁的模样,容貌英俊,殷唇上翘,即使面容沉郁也不会给人过于严肃的感觉,但他又确实风度沉稳,器宇轩昂,儒雅里多一分杀伐之气,舒朗中自带严谨之风,自与寻常的重臣贵胄都不相同。 信陵君大步入内,见到白斌先向其端正的行了客礼。 “贵府家人引无忌入内,但见白上卿与少东言语,无忌便让人不必通报,方才答话有失礼数,请白上卿见谅。” 信陵君气度高华,姿态却放得极低,礼贤之意溢于言表。 白斌起身疾步上前还礼道:“白斌不敢,信陵君请上座。” 信陵君尚未言语,白斌却听身侧一声轻笑:“白公,我姐夫说要续弦你未来的儿媳,你怎么还沉得住气呢。” 白斌侧首,但见信陵君身后还跟着一名红衣青年,腰高腿长,鬓若刀裁,尤其那双黑亮的眼睛宛如春水含蓄,多情又明媚,让人一见便生亲切之情。 信陵君望那青年一眼,无奈笑道:“此为无忌内弟赵国公子胜。” 白与祁与白斌听后俱是一惊,没想到赵国大名鼎鼎的平原君赵胜竟生得如此好模样。 赵胜对白氏父子含笑点头,又望着白与祁笑道:“白少东莫怪,我赵国北邻胡奴,东接燕地,赵人生性疏豪直来直往,赵胜不像你们信陵君那般繁文缛节,既然话都说了,那便直奔主题。娶你未来夫人那句话,我姐夫可是认真的,你怎么说?” 虽然信陵君是赵胜的姐夫,但赵胜跟那位嫁了信陵君的姐姐却非一母同胞,关系也稀松平常,赵国公主那么多,各个都是他平原君的姐姐,所以比起已故的便宜姐姐,赵胜跟他这天下敬仰的姐夫关系更亲近些。 说话间四人已经分别落座。 白与祁眉心紧蹙,神色复杂的望了信陵君一眼道:“无忌公子,您当年是祖父的关门弟子,算作与祁的长辈,小唯幼年时还戏称您为义父,而今,您怎么说出这种话来?” 赵胜原本安坐在长案之后,刚把家仆端上来的茶喝了一口,听到这话差点全喷出来。 义父娶义女什么的,唉呀妈呀,真刺激啊。 赵胜仓促的放下茶杯咳了两声,眼睛却促狭的望着信陵君,一脸“我的天这是什么绝世好瓜”的表情。 主位上的白斌关切的看着赵胜,毕竟是赵王的弟弟,他也不敢怠慢,好言道:“平原君可好?是不是茶煮的太烫?” 赵胜一边优雅的擦嘴一边笑道:“不不不,白公见笑了,赵胜平日不喜煮茶,善饮蜜浆而已。” 他生来一张惑人喜欢的英俊面孔,表面上正人君子似的,心里却叫一个火烧火燎:你们别管我,你们快说,我好想听刺激的剧情! 信陵君的表情却丝毫未变,连语调都依然是平静中含着笑意:“与祁也说是戏语了。不过是少年时我见李姑娘因无父而泣,安慰她的一时玩话,从未有什么宗谱契约,不提便是。如今无忌愿为白公之虑施与援手,也可为与祁照顾李姑娘一二。” 白斌一听,心里高兴地差点就要鼓掌了,朝白与祁挑挑眉,满眼的意思都是:你不是担心小唯找不到如意郎君吗,你瞧瞧这个够如意吧,信陵君啊,又帅又多金,王族不说,还是天下敬仰的公子,天生战场的将军,能文能武,你小子总该放手了吧。 岂料白与祁完全不接他爹那茬,权当看不见。不过他原本以为与信陵君有些交情,信陵君能来救场,谁知道竟是为了来抢人。 白与祁再有城府也耐不住了,沉下声音道“信陵君,李唯乃我未婚妻室,但有白与祁一日,便从未想过让他人代为照料。” 白斌心中大气,这小子就坡下驴就不行吗?难道真的要忤逆祖训天意给白家带来灭顶之灾?! 他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指着白与祁道:“与祁,你,你,我怎么就能养出你这么一个……正直的小伙子啊。” 白斌是不知道后世有个叫钢铁直男的词,不然绝对不能用“正直”来形容自己憨憨往南墙上撞的儿子。 白斌话音刚落,有家仆在外禀告道:“大人,赵国使节请见。” 关于这个“赵国使节”,信陵君在魏国耳目众多,白氏父子更不必说,这三人听了家仆的禀报自然是心中有数,皆知进来的将会是谁。唯有赵胜一脸懵逼,心说哥我就在这里坐着呢,哪里还有第二个人敢冠冕堂皇的自称赵国使节,倒要看看谁的脸这么大,连他平原君都敢冒充! 不过片刻,白家家仆便引着玄衣红领的赵嬴和白衣金带的羋煜走了进来。 赵胜起先就好奇是谁冒充他的身份,伸着脖子等着瞧,是以第一眼就看到了矜傲笔挺的赵嬴。 赵胜好一番惊讶,他还是个大老爷们呢,都觉得眼前这人英俊的有些过头了,那张脸好像跟全世界的美人有仇似得,明艳的相当能打,偏偏还不是女人的柔美,反倒充满了张扬的跋扈英气,叫人挪不开视线。 待到他的余光瞄见了赵嬴身后的羋煜,不由就站起了身,指着羋煜道:“诶,我见过你啊,你不,你不是那个小谁家的小谁嘛!” 羋煜笑得蛮有深意,对他行礼道:“平原君好记性,我可不就是那个小谁家的小谁嘛。” “那你怎么说你是赵国……” 羋煜巧妙的打断道:“说来就话长了,不知平原君今日又是来做什么?” 赵胜想了想,自己好像就是跟着姐夫来看个热闹,也没什么事,于是指指信陵君,一笑露出两个梨涡道:“跟我姐夫来提亲的。” 赵嬴听了求亲两字立刻敏感起来,英眉一挑道:“求什么亲?” 话都说开了,也不怕多一个人听,要是真的不想让人知道,白斌就不会放这俩小子进来。所以赵胜完全没什么顾及,直接道:“迎娶,嗯,叫李唯是吧,反正是白公不想要的儿媳妇,我姐夫要接盘。” 白与祁的脸都黑了,拢袖正色道:“平原君请慎言!” 赵胜一脸风轻云淡,并不放在眼里。然而赵嬴凌厉的目光却因此直射从容不迫的信陵君。 信陵君坦然接受了他的目光,说道:“无忌确实为求娶李姑娘而来。” 他说完又对白斌道:“无忌当年就听老师曾言,白氏嫡系绝不可娶破贞之女为妻,否则将有灭族之灾。而今李姑娘生逢不幸遭受劫难,既然白公已不能让李姑娘嫁入白家,又担心李姑娘将来归宿,不如就嫁与无忌。” 信陵君说到此处,竟是胸有成竹的一笑:“无忌虽不才,却有幸深得父王器重,亡妻故去已有三载,愿以信陵封地百里,全部身家为聘,娶李姑娘为正妻。” 赵嬴先前并不知道白家有这样的家训,而今也是一怔,不过随即便冷笑道:“要娶也轮不到信陵君。无论白氏有什么样的祖训,李唯都必须跟我走。白公,若你不知情由,一问令郎便知,李唯心中绝非他人,唯我而已。” 眼看这俩冒出来抢爱妻的拦路虎,不是愿以王族封地为聘,就是霸道占据李唯内心,似乎一个比一个虎,白与祁要是还能忍也不是男人。 他上前一步拜道:“父亲,明明是我与小唯早有婚约,怎可,怎可因子虚乌有的失贞之事令她难堪!还望父亲允准婚礼如期举行。” 赵胜摸着下巴看着三个人齐刷刷的求娶一个女人,看热闹的心理简直被无限满足,就想知道这李唯到底是哪个仙女下了凡,长了个什么样子。 “我说那个谁。”赵胜戳了戳一旁的羋煜,用一张俊俏的脸挤眉弄眼道,“你们是哪路英雄,还敢和我姐夫抢,说直白点,我姐夫可是魏国的‘地头蛇’啊。” 羋煜看着他高深莫测的笑了笑,连称呼都变了,温声道:“胜公子,我们真的是赵国使节。” 赵胜愣了愣,觉得好像今天能吃的瓜更大了,眨眨眼睛的功夫就想明白,为了吃瓜看热闹连自己的身份都不要了,立刻摆摆手乐道:“你是你是,你说你是谁你就是谁。” 羋煜轻声微笑道:“多谢胜公子成全。” 羋煜正和赵胜说话的空当,前面的三个人已经争到了一步不让的地步。 信陵君:“白上卿!我乃魏国王室,李唯许我你自当放心。” 白与祁:“父亲!我与小唯婚约在身,天下皆知不可轻违。” 赵赢:“白公!今日若是得罪了我,你难道就不怕大军打到家门口吗!” 白斌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一阵绿,精彩的一言难尽。 赵胜看的那叫一个开心,摸起桌上切好的甜瓜,一边吃一边看,做了一回真24K纯金吃瓜群众。 白斌自然知道赵嬴是秦国的王孙,秦昭王那个出尔反尔唯我独尊的做派,天下谁人不晓,眼下能派个少年当入魏正使足见对这少年的看重,肯定是个惹不起的主啊。可信陵君就惹得起啦? 白斌这会儿是真后悔,心说怎么在自个家给儿子退个婚还能得罪俩修罗,早知这俩货要上门,不如就让白与祁那小子如愿以偿算了。但是白斌敬畏天意占卜、祖宗遗命,想想全家的命都悬在这上边,就算捕风捉影他也不敢冒险呐。 见白斌一时难断,赵嬴冷笑一声,昂然翘首道:“既然白公无法决断,不如请人让李唯出来,她要嫁谁,自行抉择。倘若你不愿,最好想想得罪我国的下场。” 赵胜吃着瓜都恨不能给赵嬴鼓两下掌,硬气啊,这哥们不但长得好,霸道起来也是很有魅力,像只彪悍的小野豹。赵胜心想他要是个女子,定然也喜欢这种调调,好玩好玩。 信陵君却冷容沉声道:“赵使,这是在魏国,还容不得你以兵戎之事,恐吓我大魏臣子。” 信陵君说话时凛然肃飒,威仪毕现,当真有捍卫一国的强大气势。 赵胜瓜吃的直咂嘴,心说这简直就是他勾栏里的相好姑娘们为他编的“跋扈公子爱上我”故事系列里的平原君形象。 赵胜以前不觉得怎么,今天算是终于知道自己在那种姑娘编的故事里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了,一定就是姐夫和这小野豹那样的人物,还挺帅啊。 赵嬴道:“信陵君,切勿顾左右而言他,我今日只为李唯而来,旁的事还看不到我眼里。当年白圭何其爽快,白公不妨效仿乃父,叫李唯出来自有分晓,何必自虑。” 白斌沉思着,竟觉得赵嬴的话也不无道理,至少是个甩锅的好办法,两边都不得罪人。 白与祁善于观色,见父亲神情松动立刻就有不好的预感,上前一步道:“父亲不可……” “来人,请李姑娘过来。”白斌打断了白与祁沉声说。 赵嬴闻言脸上不经意间服气了三分笑意,可他还没来得及将这笑意扩大,门外就有家仆带了他的护卫左师四丁入内,其后还有一人,似是信陵君的随从。 “公子,出事了。”左师四丁单手握剑,快步走到赵嬴和羋煜身边,低声道:“嬴诫公子忽然中毒吐血,昏迷不醒。” 赵嬴神色微变,目光犀利道:“何人所为?” “不知,就怕有人嫁祸公子,请公子早作决断。” 赢诫是秦昭王已故太子的独苗,而当年太子就是在魏国做质子时被人刺杀,当时还因这事闹的腥风血雨,秦卫两国剑拔弩张险些开战。如今赢诫又出了事,还是与他这个政敌在一起时出事,很难不引人猜测。 “公子,为今之计,先要处理大事。”羋煜郑重道,“若赢诫无事,公子即清白,那么带李姑娘回去也并非难事,但此时还请公子以大局为重。” 赵嬴喜欢李唯但他不会昏头到分不清轻重缓急。他目光冷毅的一扫厅内众人,向白斌拱手道:“白公见谅,先走一步,他日仍将登门求娶李唯,白公宫早做准备。告辞。” 赵嬴话音一落转身便走,干净利落。 信陵君亦从随从口中得到秦国王长孙中毒一事,此事涉及邦国大事,又有当年秦国太子之死的前车之鉴,倘若不能妥善解决,以秦昭王的脾性,儿子孙子都折在魏国,他绝不会善罢甘休,定会与魏国刀兵相向。 “白上卿,你也听到了,出了大事。此事关乎大魏国运,无忌怕是一时无暇他顾,但求娶李姑娘一事还望上卿考虑。无忌先告辞了。” 赵胜好戏看到一半被一口塞了个秦国王长孙中毒的超级大瓜,一时还有点消化不良,擦擦手跟在信陵君身后一起走人。 白与祁将信陵君送到门外,信陵君便道:“与祁,方才我侍从所言秦国王长孙中毒之事,你有何看法?”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出场两个重要人物,信陵君、平原君。战国四公子,历史上都是很有特点的男人,在咱们文里这两位可以说是极重要的人物了。顺便说一下文文里也提到了平原君赵胜吃瓜吃的是甜瓜,因为战国还木有西瓜~~本文看着开心就好,作者君会尽量主意一些细节,但是切莫考据哦,看的开心就好。 这一章和上一章一共九千字,送给亲亲们做开战礼物,求亲亲们给喵七一个爱的留言,以及爱的营养液~~~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端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挽潇缕缕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六章 抱你,把你勒断 白与祁思量片刻道:“对大魏有百害而无一利。” 信陵君点头道:“甚是此言。秦王在位四十余年,向来手段强横心狠手辣,只怕兵祸不远。” 白与祁惊讶道:“信陵君的意思是,这是秦国自导自演的大戏,为的就是将王长孙中毒之事嫁祸大魏,以此挑起战火?” 信陵君颔首道:“与祁所言不错,依我所见,就是秦王君臣为了攻打大魏而不落山东诸国合纵口实,才想出了以王长孙为引的虎狼计策。” 见白与祁蹙眉叹了一声,信陵君也颇为感慨的长叹道:“当年跟随老师在白府学习时,我曾听他讲过大魏的煌煌故事,彼时父王年少继位,英明神武,我大魏北面攻赵,难面入韩,东震齐国,西压强秦,东南之处逼得楚国连连后撤,为大魏马首是瞻,那时我魏军是何等的意气风发,我魏国又是何等的风光无限。而今……” 信陵君微微摇头道:“父王老矣。” 白与祁立即拢袖拜道:“大王虽为暮年,但雄心不减,信陵君慎言。” 信陵君与赵胜相视一眼,笑道:“与祁何必紧张,我只是想到老师当年如何能耐,出相入商,无论在朝堂还是商海都能为我大魏某得国利。而今天下纷争,大势所趋,与祁当效仿先祖,将精铁秘方献与大魏,与我联手,打造所向披靡的精锐之师,再现大魏中天之姿。” 赵胜笑道:“若能如此,赵魏同体,不畏强秦,不惧盛楚,当为我辈开拓霸主之势,白少东何必犹疑。” 白与祁眼神矛盾道:“信陵君、平原君勿怪。我祖父曾言,白氏铁器所用当在农商灶具,造福天下百姓,而非一国一民。且兵戈于天下无益,若真有哪一国以精铁为兵刃,必不能从白家而来。” 赵胜见白与祁一副“我的愿望是世界和平”的好人样子,竟然毫不避讳的嗤笑一声道:“妇人之仁,没想到白圭当时为天下首富,目光竟也如此短浅,可笑可叹。” 信陵君不比赵胜率性恣意,他自是稳重的多,好言对白与祁劝道:“与祁切莫迂腐,大争之世万望以国为重,如今秦军毒计频出,剑指大魏,你身为魏人怎能眼睁睁看母国待戮,若有精铁兵刃,魏人必不至受秦军□□。” 白与祁道:“信陵君误会了,我虽遵守祖父遗命可也不能看着母国受辱,只是精铁秘方确实还不成熟。信陵君耳目众多,或许也已听说秘方近日有所突破,但即便如此铁器的硬度和韧度也远不比青铜,目前尚且不能锻造与秦国秘铜相抗衡的长戟刀剑,就算我献出来也不可能让我大魏军士所向披靡。” 白与祁见话说到这个份上平原君仍是面露不屑之色,又只得再向信陵君解释道:“信陵君且信我。这些话我父亲已请太子上表大王,大王尊重祖父的想法,认为秘方应当继续钻研,现下的突破该先用于农事生产,来年广收钱粮,壮我大魏国库。” 信陵君的面色益发凝重,对白与祁道:“与祁当真不愿将精铁秘方献与大王?” 白与祁摇头微笑道:“信陵君,是大王尊重祖父,让我白家继续研修改进铸铁秘方,并非我白氏不愿献与大魏。” 信陵君浓密的睫毛垂下来,很快又随着扬起的嘴角抬了起来,他对白与祁深深一礼道:“与祁身在商场,心在耕事,实乃大魏国士,有乃祖遗风。” “信陵君客气了,若我大魏仓廪皆满,民众丰衣足食,商道四通八达,内政蒸蒸日上,则国内亦能上下齐心,不惧四方虎狼。” 白与祁还礼陈词之后竟然表现出欲言又止的样子,想了想才道:“还有一事,不怕信陵君笑话,我与小唯早已互换真心,用情至深,还望,还望信陵君成全。” 信陵君眸色渐深,淡淡一笑道:“君子成人之美不夺人所爱,既如此,无忌就息了痴心,提前恭喜与祁与李姑娘,待过两日太子为你主持大婚,我与平原君再来相贺。” 白与祁没想到信陵君如此通情达理,果然是成人之美的君子,不愧为各国赞誉的名仕。 白与祁真心笑道:“多谢信陵君。” 赵胜与信陵君出府之后皆未骑乘,二人先后登上了信陵君宽敞的轺车。 二马并驾,车声粼粼。赵胜揭开一线车窗布帘,望着大梁熙攘的街市,漫不经心道:“这白家父子,还真是你们太子的头号簇拥,真可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皆是龟缩守成之辈,也不想想今时天下是个什么形势,不争不强,则成他人猎物。还‘兵戈于天下无益’,呵呵,这种想法在秦国人面前,只有被生吞活剥的份。看来你们魏国的将来,没意思的很啊。” 信陵君端坐车内,双手覆膝,沉思的目光深邃明亮,他道:“我绝不会让魏国落入任人宰割的境地,绝不。” “那可就由不得你了,除非那倒霉太子下台——”赵胜兴趣缺缺的说到此处,忽然来了精神,双目炯炯有神的探身喜道,“姐夫!你不是要~~~嗯?是不是?” 信陵君并未答话,赵胜更高兴了,一拍大腿道:“我就说嘛,你们魏国在只讲清谈不问国政的老魏王手上已经丢了河西千里沃土,再要有个庸庸碌碌的新王,啧啧,天下合纵也就到头了。要想重振东方六国雄风,我看这魏国非得要你这样魄力手腕的人来掌控全局。姐夫,说实话呢,若你要是想登顶,我赵国第一个支持!” 信陵君无奈道:“长幼有序,你想到哪里去了。” 赵胜惊讶之后面色沉了下来:“你该不会以为凭魏国太子对你的猜忌和忌惮,将来他继位后还会重用你吧。信陵君,你难道也是那般天真?呵,依我所见,新王登基将你弃之不用之时,便是魏国彻底衰落之日。” 信陵君眸光锐利,语气却淡淡道:“太子之位,他固然是不能再坐了。” 赵胜神情微妙的勾起唇角道:“难不成,姐夫已经动手了?” 信陵君神色沉稳坚毅,抬眸道:“为了大魏,我什么都可以放弃,也什么都做的出来。” 白府的卧房内,李唯听了阿英绘声绘色的描述终于明白,现在是信陵君、白与祁还有赵国使节同时在求娶她。 “姑娘啊,你可不知道,我们信陵君风度翩翩,可是,可是那个赵国的使节也太好看了,看得我心里一抽一抽的疼,我难过,我觉得老天爷造人不公平,为什么一个热血男儿能造的这样好看。” 春秋战国礼崩乐坏,民间风气极度开放,男欢女爱之事随口便来,女子对男子的赞美唱歌写诗的多了,阿英这点形容也不算什么。 但是听了她的形容李唯忽然就想起了赵嬴当时拉着她的手,抚摸他容貌的细节。 原来他真的是个极其俊美的男人,而且,他还真的跑到白家来要人了。 李唯笑了笑,竟然有一点放心的感觉,也许是和赵嬴待久了,觉得还是熟人好坑吧,反正白与祁的深情她消受不来。 晚间李唯早早的就睡下了,睡到后来她忽然听到门窗的响动,惊觉坐起感到窗外的冷风正丝丝缕缕的吹进来。 有人从窗里进来了!李唯想到的时候就已经下榻站了起来,她刚要喊一声跑出去,岂料一步就撞在了来人胸口。 一股清新沁爽的味道,犹如山间兰草。 “赵嬴?”李唯抬起头,虽然蒙着眼睛却无法掩饰她惊讶的表情。 下一刻她被紧紧的拥入怀中,她诧异于这个拥抱的力度。要多少想见不见的想念才能酝酿如此紧绷的缠|绵,紧到她听清了来人的心跳,凝滞了自己的呼吸。 良久,李唯才听到低而隐忍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眼睛好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求神拜佛的终究没能苟上一个红图榜,心碎如喵,昨天在床上挺尸了一晚上一个字没码出来,捂脸,亲亲们不要笑话我,我真的是很伤心啊。开站之后的两天里谢谢还有各位亲亲陪我,我感到很开心,各位小天使的留言是我每天刷晋江的动力,看到作收和营养液涨了,能开心好半天,虽然有点不要脸,但还是希望亲亲们一直能让喵七陪伴着走下去。 最后推一个小伙伴的文,文笔是很不错的,故事也好,亲亲们喜欢的话宠幸一下哦~~ 文名:《匪类》 作者君:谈树 武侠悬疑类 虞美人:我的心在滴血..... 三思:嘀嗒,嘀嗒。 虞美人:......谁让你配音了! 三思笑眯眯地把桂花酥递到他嘴边,他一口吃了,没忘记在雨中向她那边斜了斜伞,自己的半边肩膀却一路被打湿。 机灵暴力女土匪VS高智商追妻男土匪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甜甜甜 30瓶;云深不知处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七章 看看我 眼睛就算好的差不多了也要被他这样抱着挤出来。李唯现在满脑子的画面都是去医院探望重症病人,明明无比关心病人安危,却不知道自己一不小心踩到了人家的输氧管。 “赵嬴,可以了。”李唯几乎是咬着牙说的,她真的快被赵嬴勒断了。 赵嬴终于松了力道,却没有放开她,下颌紧贴着她的侧颈闷闷道:“白与祁有没有抱过你?” 李唯穿越前后都是比较精瘦的类型,她真怀疑自己的身体是不是被赵嬴刚刚那一抱按得与他合二为一融为一体了,缓了口气才道:“他好歹是个正人君子,比不了你野蛮。” 赵嬴下颌枕在她颈窝里,不屑冷笑道:“君子都是做给他人看的。” 李唯轻推着他的胸口让两人间的距离拉开一些,赵嬴难得顺了她的意,站直身体,双手却仍旧环在她的腰侧。 他于黑暗中端详了李唯片刻,李唯还以为他要说什么,没想到他竟然一开口就是挑眉嫌弃:“魏国医官如此无用吗?眼睛上药怎么缠的这么厚,好像有两个头似的,比你原先还难看。” 李唯:…… 李唯觉得十分以及极其的心累,穿越前她的圈里都说,作为一个顶级的商人,跟中东买卖军火武器,跟金三角做毒品交易,那是操碎了心的累人事,但是现在李唯想说,那是他们太天真,都没遇见赵嬴,遇见赵嬴才是真心累! 李唯攥紧赵嬴的衣袖强压下怼他几句的想法,心想这人说话还是这么欠抽招人烦,但嘴上却客气了一丢丢,只是不无讥讽的说:“医官自有分寸,不然你来缠?” 赵嬴还真不服了,一扬下颌道:“坐下。” 李唯僵硬道:“说说而已,睡前才换过。” 赵嬴能听她的话就有鬼了,不由分说把她按在榻边坐下,开始解她眼上的白布带。 李唯虽然不甚在意,但仍觉得大半夜让个翻窗进来的男子站在床前有些别扭,可是赵嬴是个“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主,于是为了转移自己的不适应,李唯打算开口聊点别的。 “你白日里来白家了。”李唯说。 赵嬴手上一顿,立刻不悦道:“你知道还不出来见我?” 李唯语塞,无话可说。 赵嬴没好气道:“我当然要来白家!我东西让白与祁捡走了,难不成就不要了?笑话,便宜谁也不能便宜他!” 若是从前,李唯听了将她比作“东西”的话就该怒了,但她现在真的对赵嬴佛系了,赵嬴就是那种“嘴上说不要,身体还挺诚实”的典范,所以她听了这话竟有点想笑。 赵嬴视力好,也习惯了屋内的昏暗,故而李唯这一点点芝麻绿豆大的笑意也被他发现了。 赵嬴本在她身后站着,顺势从李唯肩上探过去,侧首看着她低声恐吓道:“不许笑,再笑我就生气了。” 幼稚到一定境界了。 李唯只能无奈道:“我不爱笑。” 霸道女总裁可是很威严的,这么大的公司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不怕李总板脸,但也没有人真的关心过她为什么不爱笑。 “爱笑也不能笑,对着别人有什么好笑的,冰山脸挺适合你。”赵嬴说的不耐烦,松了两圈绷带又补充道:“但你可以对我笑,有什么想笑的事都可以告诉我。想哭的事也可以向我告状,我给你撑腰。” 李唯无话可说,刚才赵嬴还不许她笑话他,现在又说只能对他笑,这人果真是“公主病”病入膏肓,没得救了。不过,还是第一次有人说要给她撑腰呢,呵呵,真的是,挺有意思的。 赵嬴又松了两圈绷带,漫不经心的说:“今日就要带你走的,只是临时出了些急事,现已经命人料理了。” 他说完将绷带完全解开放在了一边,转到李唯面前取下眼上敷的小药包,蹲身用榻前铜盆里的湿巾仔细擦干净。 赵嬴虽然脾气不好,属于“做人必骄傲,给脸你得要”类型,但他办事的时候那可真的是极度专注,既细致又谨慎,李唯甚至有种他伺候病人还有点专业的错觉。 赵嬴擦好了李唯的眼睑,半蹲着仰视了她片刻,忽然开口道:“现在能看清吗?” 李唯道:“医官说大好了,但敷药期间最好不要睁眼。” 赵嬴认真的问:“能看看我吗?” 李唯眼睑下的眼睛微微颤动,她犹豫了一下道:“最多不过一两日就会恢复,现在睁眼怕是会影响恢复,不过……” 李唯话还没说完赵嬴就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别睁。” 其实李唯已经睁开了,但因为被他温热的掌心覆住,她看到的依旧是一片毫无影响的黑暗。 “以后总有机会看到我。”赵嬴的声音有一丝遗憾,又有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他说,“闭起来,我给你包上,绝对不会像两个头摞在一起。” 李唯又想笑,任命的闭上眼。赵嬴松开手,拿起绷带却没有立刻包扎。 他望着李唯在黑暗中露出的苍白脸孔和细长眉眼,起身在她眉心上落了一个极轻极轻的吻。 李唯感到他的唇又温又软,和上次她唇上的触觉一模一样。 赵嬴吻过即离,什么都没说,又开始一圈一圈的为她重新包眼睛。 “明日跟我走。” 赵嬴于静谧中轻声开口,他的声音仿佛铜炉里氤氲的青烟,潜入无边的夜色。 李唯道:“你若争得过白与祁,我无所谓。” 白与祁算什么!赵嬴白了她一眼。 “姑娘,您在跟谁说话呢?有人进来了吗?”外面传来阿英的声音。 赵嬴警惕性极高,不欲被人发现,但要走又似乎想起了其他事,回身说:“还有件事要告诉你,先前在山上危机四伏,我并未将……” “姑娘,我进来了。”阿英拿着灯已经走到了门口。 李唯下意识的将赵嬴往身边拉了一下道:“没有人,无事。” 但是阿英还是推开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我是个废物点心,但是存稿也还是写了几万字的,现在更的少实在是因为要压榜单字数,也是为了这本书能有个更好的成绩,等入v后会给大家爆更的,让你们看到爽,希望亲亲们继续支持我。今天留言的小伙伴咱们都送红包,是每个留言的亲亲都送哦,所以不要客气的给作者君留言吧~~~还有就是可不可以给作者君一个爱的作者收藏,点击文文右上角的作者专栏,收藏此作者。此作者真的好爱你们~~~ 第十八章 始乱终弃? 赵嬴见来不及多说,要走之际心中一热,大胆伸手,在李唯下颌上调|戏似的勾了一下,坏坏一笑飞身出了窗外。 那时赵嬴想:我并未将真名说于你听,不过明日再告诉你,也是一样的。 第二日早膳是白与祁陪李唯一起吃的,席间白与祁话并不多,偶有轻叹,李唯听出些许反常,问他是不是有事。 “于你我倒不影响什么,只是,这确是一件事关大魏的国事。”白与祁叹了一声道,“秦王长孙以秦使身份来到大魏,昨夜却被人刺杀在了驿馆。” 李唯虽然不太理解当今战国的形势到底是个什么样,但秦国之强可以想象,秦国的王长孙死在了魏国,秦昭王要是能罢手那就是愧对他一代雄主的威名,看来魏国要遭殃了。 李唯不关心这些,想到最多的就是解决自己眼前的破事,问道:“昨日我知道你父亲反对亲事,加上现在又出了亲王长孙遇刺的大事,婚礼是不是可以取消?” “怎么会!”白与祁表现的有些不合时宜的激动,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温声道,“只是不像从前那般盛大了而已,你放心我绝不会委屈你。” 李唯不委屈,李唯就是有苦说不出,她是真不想把婚姻这两个字套在自己身上。所以李唯从来没那么期待过赵嬴,心里就算计着他这大屁股孔雀到底什么时候来救场。 白与祁略坐了一会就起身道:“今日秦国正使要紧急回国,将王长孙遇刺之事禀报秦王,毕竟秦使也有要贺你我新婚之意,我当前去答谢,不能陪小唯久坐了。至于父亲那里,小唯放心,我定会请赵使为你作证清白,劝说父亲同意婚事。” 李唯心说:你要是不死心就去吧,你看赵嬴会不会同意一个字,别把他惹急了当众把**现场复述一遍给你爹听,到时候你就尴尬了。 然而这一天并没有发生赵国使节登门的事。掌灯时分,李唯蹙着眉正觉得纳闷,白与祁却春风得意的回来了。 “小唯,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父亲已经同意婚礼照常举行,现下一切准备就绪,再过三日我们便可成婚了。” 他的话大大超过了李唯的预料,让她不禁讶然道:“你们白氏有祖训,你父亲怎么可能再同意这桩婚事?” 白与祁自信的笑道:“是我在洞香春酒楼设宴赵使,让他在父亲面前作证,你尚是完璧。” “你说赵嬴?”李唯觉得自己听力不好,难不成是听错了? “是,使节赵嬴为人通达,愿成全你我情谊,今日已在洞庭春以一国使节的身份作保,当着父亲和众位宗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明,你可放心了。” “不可能!”李唯几乎是失态的喊出了这句话。 当她意识到自己反常的情绪时,李唯很快调整到了最初的冷淡,她道:“我要见赵赢。” 白与祁的眼睫翕动,片刻后他道:“因有急事,赵王派平原君前来替他为使,现如今那位赵使已星夜赶回邯郸了。” 算算时间,这位冒名赵嬴的秦国公子嬴异人也应该离开大梁前往咸阳了。 “赵嬴回国了?”李唯蹙眉,并不相信。 “是,他已经走了,我并未骗你,父亲也知道。” 白与祁说着站起身走到李唯身后,转而说道:“小唯,我今日问了徐医官,你的眼睛已经可以看见了,我帮你拆开。” 李唯另有思量心不在此,没回答白与祁。 白与祁便动手拆开她的蒙眼布,直到所有的白色不带都被拆开李唯也没有睁开眼睛。 白与祁知道她在想别的事情——她在想赵赢。 他的眸光变得复杂起来,收起唇边时刻挂着的礼貌微笑,对李唯诚恳道:“小唯,赵使这样做,也是希望你过得好,你应该明白。我知道你这段时间记忆不清,大概把他看得重一些,但是,他比你更明白,几日的相处远抵不过经年的守侯。” 白与祁说着跪坐在李唯对面,眼光定然的看着她道:“小唯,你看看我,我是白与祁,是那个从八岁起就发誓,要护你一世周全的白与祁。” 李唯闻言慢慢抬起头,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一切从模糊变作清晰,最后,当她的目光聚焦在眼前人的脸上,她忽然感到似有无数的记忆在她脑中翻涌,无法言说的感情充满了她的心房。 对白与祁的期待,见到他的愉悦,升腾的恋慕,这些都不是她的感情,可是却在她脑海的每一寸地方强烈的叫嚣。 “镜子,我要看镜子。”李唯回神后四顾房间。 白与祁对她的反应感到惊讶,眼中又流露出忧心,他转身将妆台上的铜镜拿过来放在李唯面前,然后小心翼翼的问:“小唯,你怎么了?” 李唯只看着昏黄铜影里的自己,凝神后她渐渐看清,这是一张不同于她曾经的面容,眉眼轮廓都很像,但这不是她,不是那个盛气凌人、冷傲淡漠的RM集团总裁。这张脸更柔和更清秀,说的直白点,比以前的她年轻,更有少女味,有点像跟随父亲刚从西班牙回国时的李唯。 所以,这就是言情里的魂穿,她并不是带着身体穿过来。李唯略一琢磨,很快就冷静的接受了现实,那些对于白与祁好感,就是这个人体曾经主人的残留。 李唯鸠占鹊巢了。可是她一点负罪感也没有,别说是记忆不清只剩一些残留的感觉,就算这个身体里还有一个完整的魂魄,李唯也会眼都不眨的给她灭了,毕竟卧榻之侧,又岂容他人昏睡。 “小唯,有什么不舒服告诉我。”白与祁握住李唯的手腕,担忧又包容的看着她。 李唯已经平静如常了,她用波澜不兴的眼睛直视白与祁,淡淡道:“我真的不记得关于你的所有事。”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白与祁不失望是不可能的,但他也只是轻轻舒了口气道:“总会想起的,我等你,就算成婚之后我也会等你想起我。” 也就是说她一天不恢复记忆他就一天不会强迫她做任何不想做的事。李唯知道这已经是白与祁对她的纵容了,一时之间她已经不能要更多,而眼下,她有些混乱。 见她垂下眼帘,白与祁竟有些心疼,安慰道:“小唯,我不会强迫你忘记谁,但我也相信等你想起我,就会忘了他。” 李唯觉得白与祁可能有些误会,但是她现在没心情解释,也没有跟他解释的必要。 白与祁离开后,李唯坐在镜前,望着自己模糊的镜影,用手指扣住了眉心。 好像与她想象的并不一样。 赵嬴这个人啊,呵,竟然愿意为她的清白作证,怎么可能呢,那么桀骜不驯,占有欲强的人,竟然会放弃她。 李唯觉得可笑,赵嬴可笑,她自己更可笑。 她睁开眼睛,一时间颓然的仰颈望向榫接的梁顶,长长吐出一口气。 虽然不想承认,但她此刻心中的确不舒服,仿佛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随着她的呼吸,生出若有若无的钝痛,谈不上疼,却足够转移她所有的注意力,让她再也无法集中精力到任何一件事上,她的眼前心上仿佛被强制烙下的,只有“赵嬴”二字。 作者有话要说:收到了几个作收开心坏了,谢谢亲亲们的爱~~~我大概就是下周入V,已经准备了大**的超肥V章,等亲爱的们来品尝哦。话说有亲亲怀疑我是玛丽苏,不会的,看完这几章你们要是还觉得我是玛丽苏来取我狗头,不打死我都是好的了哈哈哈哈哈哈,下面的剧情就很带劲了,真的。另外感谢小天使们的留言,上个章节的留言小天使们今天都发红包包哦~~~所以请大家给我留言吧营养液灌溉吧~~~~爱你们哦。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fe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九章 最重要的两个男人 李唯觉得自己有些多愁善感的过了头,但有些事儿,当你站在食物链顶端不屑一顾嗤之以鼻的时候,你真的很难想象自己不知不觉体验时,是怎样的身不由己。 李唯想,她可能更适合做冷情薄性的总裁,而非带着一点别的什么人记忆的小女人。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李唯坐直了身体,寒凉的目光注视着镜子,她决定改变计划,赵嬴……就不用想了,要立足战国,利用白与祁也是一样的。 晚上李唯无缘无故做了个奇怪的梦。她梦见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坐在高门大院的门槛上哭,长得有点像她小时候,但肯定不是她,因为李唯在国外长大且没有大哭大笑的习惯,从小冰人一个。 李唯像旁观者一样看着梦境中的一切。见到小女孩旁边有个七八岁的白衣男孩,正在好言好语的劝她别哭。 “你没有父母疼你不要紧,来了我们家,以后我保护你。”男孩说。 那个别扭哭鼻子的小姑娘不理他,男孩好脾气的站起来说:“我回去给你拿点蜜饯吃,一吃甜的东西就想不起来难过了。” 那个男孩跑走了,小姑娘继续哭。这个时候,一位蜂腰长腿、身穿胡服猎装的少年路过,他走过那道门的时候朝那小女孩看了一眼,犹豫片刻走过去问她为什么哭。 少年的声音清越,引得小姑娘抬起头,她眼眶红红掉着泪说:“我没有爹也没有娘了。” 少年觉得小孩的话有点意思,顺口问:“那你怎么才能不哭?” 小女孩说:“我想有个娘,要不有个爹也行。” 少年笑了,一笑特别动人,明朗又率性,但显然他眼中更多些促狭,大概因为年少并不能理解别人的忧伤,反倒总想逗别人玩玩。 他说:“那有何难,你喊我一声义父,不就有爹了。” “你吗?”小姑娘抽噎着打量他。 她眼前的少年十三四岁,金带束发,背负雕弓,站在那里,像是一株春风中的芝兰玉树。 小姑娘看的怔了,忘了哭,回过神来又开始掉金豆豆。 少年无奈挑眉道:“有义父了你还哭什么。” 小女孩泪眼婆娑的说:“有义父就不用哭了吗?” 少年道:“有义父从此都不让你哭。” “是这样吗?” 少年笑起来道:“那当然。” 小姑娘怯生生的站了起来。 少年见她娇小可爱,一把将小孩抱了起来,逗着玩似的说:“叫义父。” 小女孩只盯着少年俊美的脸,伸手抱着他脖子,哼哼唧唧的叫:“义父。” “唉。义父在,不哭。”少年大约觉得很好玩,答应的那叫一个欢快,然后抱着小女孩乐颠颠的走了。 真能忽悠。李唯看完全程直皱眉,心说这智商为负全程看看脸的小姑娘该不会就是这身体本尊?也忒好骗了,她四五岁的时候都能骗她|妈吃药了,这位还在门口哭着被人骗喊义父。 李唯睡醒之后想起这个梦,竟然感觉很真实,想来这也许真的是前主的记忆。那么白衣男孩就是白与祁了,只不知道那芝兰玉树般的促狭少年又是谁。 两日无事,李唯才慢慢相信赵嬴是真的走了。李唯不是一点感觉也没有的,毕竟,除了她早逝的父亲,再也没有人对她那么上过心。再说,人活一世无论性格如何,谁还会嫌弃别人对自己太好。 但是,有些好总会结束,就像父亲的车祸,就像忽然消失的赵嬴。生活仿佛就是那么一个贱兮兮的偷窥者,见你过得稍微好了一丢丢,他就要立刻跳出来用“棒打鸳鸯”似的凶猛口吻大喝一声:笑什么,再笑把你头打掉! 还好,李唯的承受能力远超常人,不怕打掉头。 第三天阿英将一件很大气的嫁衣送了进来。李唯随手翻了翻,没什么表示,嫁就嫁,不过是一场等价交易罢了,瞧着白与祁对原主的百依百顺,可能她赚的还多一点。 说起这场婚礼,原先也是赚足了天下人的眼球:魏王赐婚,太子主持,各国都有使节送贺,盛大的场面怕是比嫁公主还带劲些。但对这样的婚礼李唯只想冷笑,诚如白与祁所言,若不是有各国都在觊觎的铸铁配方,谁会在乎一个商贾之家的婚礼。 不过现在,因为秦王长孙遇刺大梁,白与祁的婚礼也就低调多了。低调也好,树大招风,李唯总觉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句话特别适用于白家,也就是有老魏王撑腰,不然这在里,白家绝对活不过二十章。 三月二十八,白与祁与李唯大婚。主婚的是族中长老,婚礼规模不大,但也极尽奢华。整个婚礼过程中宾客云集,人人面上皆是喜色,唯有白与祁的父亲白斌眉心微蹙,似是有所忧心的样子。 迎亲之后白与祁身着浅绛色的黑边爵弁服与李唯携手行礼,祭祖祭天,共吃祭品,以象征双方尊卑相同,互相扶持。这套礼法说也复杂,两人共吃祭天长案上的牛羊肺、肝,菜酱、肉酱、黍稷、猪肉,且还要夹着肉食蘸菜肉酱来回吃三次,吃的李唯眉头直跳,对战国的食物一时厌恶到了极点。 到了最后行“合卺礼”时,李唯与白与祁各执匏瓜一半对饮三次,待这礼毕他们便有了名正言顺的夫妻之名。 白斌见白与祁与李唯饮了合卺酒便小声嘀咕道:“不知那嬴异人(赵嬴)身为秦国王孙为小唯作证可不可信,总觉得很心慌啊。” 他才嘀咕着,只听“礼毕”二字刚落音,白府的大门就被人粗暴撞开了。两队手持长戟,腰挎铜刀的银甲士兵闯入院内,庭中众人顿时惊慌相顾,窃窃私语。 白斌见这阵势心中便是一凛,仿佛所有的担心都被坐实了,他仓皇起身指着白与祁痛心疾首道:“与祁我儿啊,我就知道你存心骗我,你硬要忤逆祖训逆天而行,这大灾早晚要降到我们白氏的头上,你看看,你看看,怪我,怪我,我对不起列祖列宗,嘤嘤嘤……” 白与祁见到此等场面立刻上前一步将李唯挡在身后,蹙眉望着玄黑披风、面容肃冷的信陵君走阔步而来。 信陵君身后,结实高大的魏国上将晋蔽全副甲胄进入喜堂,大喝道:“传大王令,上卿白斌、国商白与祁参与太子谋害秦国王长孙一事,现将白氏上下全部收押,听后审讯。” 白斌在自己儿子面前硬气不起来,对外人确实威严肃整之人,收了对列祖列宗和白氏家族的满心内疚,怒目喝道:“晋鄙你无凭无据陷害白氏是何居心!我白氏为大魏几代尽瘁决不能任由小人污蔑,就算要降罪,也要待我见过大王亲听王谕!尔等行事,不知所谓!” 晋鄙望着白斌,满脸都是不近人情的凶悍,他粗声道:“白上卿有什么话还是到审讯时一五一十的交代吧,而今大王岂是你要见就见的!本将只负责送白家老小到大狱说话,不与你纠缠!” 白与祁闻言放下合卺匏,快步走到信陵君面前,行礼道:“信陵君,白家清白绝未参与谋害秦王长孙之事,还望信陵君让父亲与我面见大王和太子,陈明此事。” 信陵君微微摇头道:“与祁,大王已经震怒,怕是不会见你了。至于太子,今早他已畏罪饮鸩自戕,留下血书认罪悔罪,其他一应党羽正在严查。” “太子已死!”白与祁震惊的睁大了双眼。 信陵君微扬下颌,抬手一摆堂内军士便将白家上上下下捆了起来。 白斌冷哼一声,又放缓了语气对白与祁道:“与祁放心,我白家百年基业,为父为官多年,定不会让人轻易害了白家和你。” 信陵君对白斌的话恍若不闻,不带任何感情的目光扫过厅内众人,平声道:“白公,与祁,请吧。” 白氏父子被带走后,李唯穿着礼服就被压住了肩膀,情急之下她几乎不受控制的向信陵君喊了一声:“魏无忌!” 信陵君负手看着魏军将白斌和白与祁押走,他听到喊声缓缓回头,面无表情又满含深意的看了一眼被人押住的李唯,淡声说:“把她带下去,收押。” 李唯被带到了一件空荡的屋子里,整整两天过去,除了送食水的小厮,她谁都没有见到。但李唯心里清楚,她比白家其他人的待遇好。 这两天的时间里李唯把穿越之后的事捋了一个遍,得出的结论怎么想都觉得牙疼。 穿越之前她凭一己之力踏平了李家三姑六叔十一个堂弟,稳稳坐上了集团总裁翻云覆雨的大位。虽说靠得是手腕和本事,但至少运气不会太差,怎么到了这倒霉催的战国,就成了“靠山山倒,靠人人跑”的体质了,从赵嬴到白与祁,不是渣男就是扑街,还能不能给她个崛起的机会了! 李唯正想的皱眉,门外就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李唯抬头,与门口看到了逆光而立的信陵君。黛衣玉冠,长身而立,俊美的脸上自带雅正的威仪,远远望去气质卓尔不群,不愧为战国四公子之一。 李唯望着他,不知怎么忽然心口有些疼痛,仿佛那里有什么将要呼之欲出,带着一腔悲愤扑向信陵君。 李唯在隐痛之下抚紧心口,再没有精力打量入内的信陵君。 信陵君踱步屋内,低头看着跪坐一旁的李唯,轻出一口气淡然问:“嫁给白与祁,满意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今年的阴历阳历好神奇,作者君的阴历阳历生日差一天,昨天今天都是生日,首先感谢昨天小天使们的投喂,爱你们,最近留言真的比以前少了呢,希望亲亲们看在作者君努力更新的面子上给刚老了一岁的作者君一点点安慰喵~~营养液和留言给一个喵?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浅水炸弹]的小天使:喵了个咪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喵了个咪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喵了个咪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了个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白日做梦君 8瓶;r=a(1-sinθ) 4瓶;挽潇缕缕、s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章 义父疼你 很多人总觉得信陵君魏无忌是礼贤下士端方谦和的公子,却忽略了他也是力挽狂澜领兵十万的上将,是以他的那一份淡然中,也带着五分令人敬畏的威压。 李唯忽然感觉心口疼痛更甚,她咬牙硬撑住,抬头道:“信陵君什么意思,不妨直说。” 信陵君闻言,英俊平和的脸上竟然漾起了别样的笑容,嘲讽而凉薄。 他说话的语气并没有改变,但听在李唯耳中就是有种说不出的不悦和震撼:“信陵君?怎么,为了白与祁,连义父都忘了怎么叫吗?” “你是我义父?!” 李唯一脸懵逼。 信陵君面若寒霜,冷笑道:“果真是长大了,不是小时候哭着闹着要嫁义父的时候了。” 李唯绕是个冰雕的人都想爆句粗口了,这特么什么狗血剧情,比他妹的“双宋离婚”还带劲! 信陵君甩袖平身,凛然霸气的坐在了李唯对面。 不知为什么,他一靠近李唯心口绞痛的更厉害了,她甚至已经不能保持挺起的跪坐姿势与信陵君对峙。 李唯单手撑在了身侧,额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这种疼痛让她回想起穿越当日莫名的浑身灼痛,两者竟有几分相似之处。 信陵君发现了她的异样,他倾身上前按住了李唯肩膀,强行拉过她的手腕号脉片刻。 李唯太疼了,没多少力气用来挣脱,好在信陵君也没多久就抛开了她的手。 他寒凉道:“既然多年心疾不愈,为何当初不肯留在大梁静养。” 李唯觉得这话说的怎么有点柠檬的味道,略酸。 不等她在疼痛中费力琢磨,信陵君视线一偏,侧眸望着她道:“当年来了一个赵国公主,难道大梁就容不下你了?我娶亲,你跑什么!” 李唯听完怔怔的望着信陵君,一时间连疼都忘了。她终于体会到了女秘书曾经形容的那种感觉:犹如一万只草泥马在你心头呼啸而过,踩得你心上寸草不留,生无可恋。 是啊,这么大信息量带来的草泥马,别说是心头,坟头都能给你分分钟踩平了。 “我还跑过?”李唯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只是大概明白了两件事:第一她梦里那个芝兰玉树的小义父就是如今眼前这位不苟言笑气势逼人的信陵君;这第二点,可就微妙了,白与祁疑似是个接盘侠。 李唯才想到此处就被信陵君拉了起来,他冷声道:“跟我走,现在,立刻。” 李唯因为疼痛捂着胸口,抬头却眯起了眼睛,毫不示弱的说:“你想怎样?” 信陵君垂首与她对望,沉声道:“带你去见白与祁。” 李唯警惕的看着他:“为什么?” 信陵君黑眸渐深,一望无底,他字字缓声,薄唇开合道:“因为,义父疼你。” 信陵君说的明明正经,可因为他俊美与萧冷完美结合的面容,李唯竟觉得他方才的表情,有那么一丝令人心寒的魅惑。 被信陵君强硬拉出房门的李唯心口更痛,甚至那种疼迅速地在她全身弥漫开来,不等她被带上马车,就已经晕了过去。 李唯在颠簸的马车上做了一个短梦,这一次她轻易的分辨出了梦中的人物。 ~~~~~~~~~~~~~~~~~~~(我是梦境分割线)~~~~~~~~~~~~~~~~~~~~~~~~~~~~~~~~~~~ 那是一个杨柳依依的春天,柳絮如雪,漫天纷飞。有着与李唯三四分相似的少女豆蔻年华,她与白衣少年并立在官道旁,将手中黄色的三角符纸郑重交给了轻甲佩剑、意气风发的魏无忌。 而那时的魏无忌已经是个二十左右风华正茂的青年了,他端雅尊贵的气质像极了今天的信陵君,只是那份从容沉稳的风度尚未可及。 少年白与祁上前行礼道:“无忌公子此去必然马到功成,有苏秦先辅佐,六国合纵,必破秦军。” 少女则仰起脸,望着高她一头的信陵君,一双眼睛虔诚的望着他说:“这是我从术士那里求来的平安符,请义父贴身放着。义父,你一定要平安的回来。” 少女眼看着魏无忌收下了那方平安符,看他跃马而起,高高举起马鞭,一声令下带着浩浩荡荡的魏军远赴河西战场。 ~~~~~~~~~~~~~~~~~~~(我是梦境分割线)~~~~~~~~~~~~~~~~~~~~~~~~~~~~~~~~~~~ 信陵君宽敞的马车内,赵胜托着下巴好奇的打量着昏睡的李唯,啧啧道:“我可真没看出她有什么特别,长相也就清秀那么一点儿,比我姐可差远了,姐夫你竟然还好这口,是不是特别喜欢在榻上听别人喊‘义父’?” 信陵君端正的坐在另一边,目光淡淡的扫过赵胜道:“不要胡言。” 赵胜的注意力还在研究李唯上面,没太在意信陵君,随口笑道:“我是那种信口胡说的人吗?哈哈,好吧我是。” 看够了李唯,他摸着下巴道:“不过这位之前确实喊了你十几年义父呢,虽然不是在榻上。哎呀,这天下都说我游戏花丛,春申君风流倜傥,可这么一想,还是比不得君子如玉、端方谦和的信陵君,姐夫你这是名利双收啊,娶义女多刺激,要是我,兴奋的早半个月都睡不着了,也有可能半年都睡不着。” 信陵君的脸冷下几分,寒凉的看向赵胜道:“平原君疏阔不羁,游戏人间,只怕早已权衡利弊,将赵国的利益算得清清楚楚,何必打趣无忌。” 赵胜和他说话向来都是这么半真半假、三分打趣不正经的调调,信陵君原该熟悉不过,可赵胜没想到他会说出方才那翻讽刺之言。 赵胜先怔了一下,继而倏然笑出声道:“姐夫,你这是生气了啊。” 他说着眸中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只是唇角还挂着玩味的笑:“罢了罢了,不说这些,我只问你,她真的是……那个身份?” 信陵君看了李唯一眼道:“我月余之前方得到的消息,知此事者,天下不会超过五人,千真万确。” “所以姐夫,你真的要娶她吗?” 信陵君的目光长久的停留在李唯脸上,他将李唯露在外面的手慢慢放回盖在身上的披风之下,轻叹道:“就看白与祁的选择了,生死面前,若他选自己,我就娶她,若他选择她……我就成全他们。” 赵胜露出一个挑眉的坏笑,一脸“哎哟,没想到你还有当情圣潜质”的表情。 信陵君抬眸看了一眼赵胜意味深藏的表情,从容道:“怎么?” 赵胜笑了一声,长臂挂在车窗外,回过头来,眼尾轻挑,曼声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剪除太子羽翼获得铸铁秘方的这出戏演的精彩,不过嘛,你这个假戏真做,总让我有种你藏着点私心的错觉。” 信陵君淡淡道:“我待大魏之心,犹如公子事赵国,早已心中无我。” 李唯睁开眼的时候有点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不过胸口的疼痛却已经缓解了许多。她起身发现自己在一辆停下的马车内,抬头便看到了手执竹简,闲适看书的信陵君。 他已知晓李唯醒来,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平淡道:“以你现在的状况,还能见白与祁?” 李唯揉揉眉心,漫不经心的说:“你若让见就见,信陵君何必拖沓。” 信陵君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修长的手指慢慢合拢竹简道:“我是为了你的心疾好,见了你便知道。” 他说完已经掀帘下车,却极有风度的等在辕下,伸手把李唯扶了下来。 看来这车是早就到了地方,信陵君不过是等她苏醒才有动作。 李唯想起了方才的梦,眉梢有些不适应的动了动,想到原主可能跟信陵君曾经有那么一段“郎情妾意”,李唯就越发不想搅和,并不怎么承信陵君扶她下车的情,收了手便向牢内走去,无一句多言。 战国时代的牢狱比之后来更加阴森,奴隶社会遗留的残影在这里更加清晰,残忍到极致的□□刑罚,就是说起来都会令人头皮发麻不忍猝闻。而信陵君却能在这样哀嚎遍地、血性黑暗的地方从容而过,面容无波,可见那天下闻名的温润公子亦有杀伐强横的手段和胆色,定然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李唯心冷,牢狱中一路而来,对这些人间地狱的场面并不害怕,只是觉得不够人道,太过残忍,而且血腥味也太重了,她不喜欢。 信陵君停在了最里面的一间牢房前,狱卒谄媚的在黑漆漆的牢壁上点起几盏如豆的灯火。 “与祁,有人来见你了。”信陵君缓步站在木栏之后,负手淡然的对里面锁在刑架上的人说。 李唯这才惊讶的看清楚,那个白衣染血处处鞭痕的消瘦青年竟然是曾经进退有度、清俊温和的白与祁,而今他全身脱力的挂在型架上,已然受了不少酷刑。 李唯瞬间便觉心口锥痛,她不自觉的快步上前抓紧了牢门,隐怒的望向面不改色的信陵君道:“你什么意思?” 信陵君默然的眸光转向李唯,平静道:“派人刺杀秦国长孙,激怒强秦意图引发两国之战从中牟利,你说对待这样的国商,大王会怎么处置?若他交出铸铁秘方为大魏强军贡献几分力量,或者还有活路,不然,我亦救不了他。” 说来说去就是为了铸铁秘方。呵,她说什么来着,“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魏王一旦因为政治翻脸,白家这样的家族,在里果真就活不过二十章。(你看这就是第二十章 ,就说活不过二十章,说到做到) 李唯冷笑道:“原来你是这样的信陵君,是天下错看了你。” 信陵君语气冷淡道:“天下如何看我不重要。” 李唯不去睬他,倾身望向牢内,蹙眉低唤道:“白与祁,白与祁?” 作者有话要说:这样的信陵君有没有味道?亲亲们喜欢不喜欢?哈哈哈。亲亲们可以留言猜猜后面剧情,猜到的话把作者君的狗头和红包一起给你哦~~~ 如果亲亲们假期闲来文荒,可以瞄一瞄喵七的完结历史文《大汉天后》陈娇X刘彻~~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五六原本是一瓶修行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r=a(1-sinθ) 5瓶;挽潇缕缕 2瓶;isilya12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一章 深情 李唯看向白与祁的目光是复杂而不不忍的,毕竟她从第一眼见到白与祁就因为原主的原因对他产生了微妙的好感与暖意。再者白与祁这几日待她也确实可以说得上是倾尽所有了,但凡李唯开口,但凡他能给她,他绝对不会皱一下眉头。当然最重要的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比起赵嬴那个“嘴子王”混蛋,他们一个是忠犬,一个是渣男……好了,现在不是想赵嬴的时候。 虽然这些很难真的打动李唯,但已经足够让白与祁在她心中不同旁人了。 “小唯”白与祁听到她的声音,艰难抬起头,微微睁开眼睛望向她,“小唯……” 他那样子实在是被折磨的不堪,看的李唯都蹙起了眉心,抿唇道:“你还,撑得住吗?” 白与祁浅淡的唇勾出一个宽慰她的微笑,涩声轻语道:“小唯不怕,只是看着有些……唬人,其实我,一点都不痛的。” 这话真如一根钢针,一下就刺进了李唯心中最软的地方,仿佛她的心本就留有白与祁的一席之地,而且感情深厚。 “魏无忌!你到底想怎样!”李唯声嘶的朝信陵君喊完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大概是原主对这两人留下的情感太复杂,太纠结。 信陵君看都不看李唯一眼,仍旧保持着疏淡的神色,他微扬下颌望着白与祁道:“与祁,我已尽我所能保小唯无事,也把她带到了你的面前,我答应你的都做到了,所以,该你做选择了。两条路,第一,你用铸铁秘方换自己的命,她死。第二,秘方换她的命,你死。没有第三条路。” 李唯乍听之下刚明白信陵君的意图,忽然就被一条白绫勒住了脖颈,那白绫迅速地收紧,没有给她任何逃脱甚至思考的余地,李唯登时就呼吸困难,眼前发黑,挣扎的四肢也渐渐没有了力气。 “放开,放开她!魏无忌,我选!你放开她!”白与祁一改方才的虚脱无力,几乎是动用了全身的力量晃动着刑架的锁链。 手握白绫的门客剑士面容冰冷,丝毫没有放开李唯的意思,仿佛只想尽快了结她的性命。 信陵君负手闭目,缓缓道:“放手。” 向李唯下了杀手的剑士得令放开了绞紧的白绫,空气灌入李唯的胸腔,让她脱力的滑坐在地,斗肩喘息。信陵君的人下手太快了,而且是不留一份情面的死手,那不是骗人的把戏,方才只要白与祁咬紧牙关,李唯必死无疑。 李唯的濒死连信陵君声音的一丝波澜都没有掀起,他抬头冷然的望着白与祁道:“选。” 白与祁的注意力全在李唯身上,即使他自己已经是那副半死不活的累骨,也依然只在乎李唯的安危。 李唯喘着气渐渐平息下来,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模样,只是身体还有些无力,不能即时起身。 白与祁一番激烈挣扎所剩的体力也几乎殆尽,他收回视线轻咳着吐出了几口血沫,强自压下胸腔翻涌的气息,寒凉的望着信陵君道:“书房第三排木架二层,有暗格,开之则得空羊皮,浸水显字。” 信陵君看了一眼身边的剑士,那人会意,低头拱手,一字未说便径自去了。 白与祁凉凉的笑道:“何必伤她,你问我,我自会选她。难道你以为我会如你一般将她的安危置于他事之后?魏无忌啊,李唯对我就是第一。” 信陵君不紧不慢却略带感伤的说:“所以,你不过是战国大势中涌起的卑微泡沫,无心于家国,才会白白死在这里。” 白与祁并不在意他说什么,人各有志,分什么对错,无非是成王败寇。若要让他不择手段冤杀无辜,甚至牺牲至爱以成全国事逐鹿天下,那真是不好意思,他白与祁没有那么高尚伟大,更没有那么心狠手辣。 他嘲讽的看了一眼魏无忌,微微喘息着轻声道:“你要的我给你了,我的命你随时拿去。但现在,我要,与我的新婚夫人说话,信陵君,你请,回避吧。” 信陵君挥袖转身径直向外走去,只在李唯身前停了片刻,低头抬手强迫她抬起下颌道:“义父在外面等你。” 信陵君离开后狱卒解了白与祁的锁链,却不许李唯入内探视,两人唯有隔着牢门相见。 李唯见他满身是伤,竟有一种想要触碰他沾满血污脸颊的冲动。有些感情就算不是她的,她竟也感同身受,只要她违心而行,心口就会传来尖锐的疼痛。何况,白与祁的确是个很不错大人,温文尔雅,重情重义,还选择了为她去死。 李唯愿意为原主全了这份情谊,即使原主心中更喜欢的人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魏无忌——到了如今,习惯了阴谋诡计的李唯怎么可能还看不懂魏无忌的局。 白与祁见李唯伸手要触碰他的脸颊,立刻偏头躲开:“别动。” 他叫停李唯后虚弱道,“脏了你的手。” 李唯微怔,竟有一种心痛想哭的陌生冲动。 白与祁费力探身,用他赏算干净的手隔衣握住李唯的手腕道:“小唯听我说,我与魏无忌做了交易,你哥哥吕不韦正在赶来接你的路上了。” “你说谁?” 李唯听到“吕不韦”三个字,所有的复杂难言的情感一下子消散,属于她的冷静与睿智又重占主动。 “吕公当年将你寄养在李家有诸多不得已,现在白家出了事,你回去也是吕公的意思。不韦是义商,与我交好,虽然他按吕公意思没有见过你,却很关心你。” “所以我是吕不韦的妹妹?” 有点乱,有点乱。李唯需要理一理。 白与祁虽然形容憔悴却对她宠溺的笑了笑道:“我竟又忘了,你记不起。你是吕公外室所生,与不韦同父异母,自然是他的妹妹。” 所以,还是个私生女。李唯心中苦笑,真是走到哪里都摆脱不了“私生”的命了。 不过比起身份,李唯更忧心目前的状况,她道:“魏无忌在魏国有翻云覆雨的手段,他让我跟吕不韦走,难道不怕我将他栽赃白家的事传扬出去? ” 白与祁神色黯淡,垂眸摇头道:“他知你心中有他,断不会说出白家遇难的真相,更何况你无所凭靠,又岂能撼动他分毫。但你放心,我与他交易时,他有几个重要门客在场为证,魏无忌固然为了重振魏军不择手段,却极在意天下信义,不然他又如何能招揽各国贤才,再搅动天下风云,从而成合纵抗秦的大事。” 白与祁顿了顿,感慨道:“合纵各国,最不能失了信誉,所以他一定会放你走。” 这话刚说完他忽然又焦心的望向李唯,急促道:“小唯,你对任何人都不要说白家的事,说了也不会有人信,平添危险。以后,我只想你好好的。” 李唯实在无法接受这样无畏的牺牲。她更注重解决之道,问白与祁说:“你给他的铸铁秘方是真是假?” “真。” 李唯先是一愣,继而苦笑道:“真的秘方都给了他,要救你出去,很难跟他谈。” “小唯,你以为信陵君是谁,我既然换你生,我就必须要死。” 白与祁怆然一笑道:“不仅是我,白事家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你我无能为力。太子已被冤畏罪而死,他身后的白家,还有所有被污与秦王长孙之死有关的人,一个都不能活。若不如此,大王如何向秦王交代,难道要他眼睁睁的看着秦王出兵河西踏我疆土吗,不会的,大王赌不起。” 李唯听罢心情请复杂,垂眸道:“你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 “小唯,你还记得我曾让你背下来的铸铁方吗。”白与祁靠近李唯,在她耳边轻轻念着那个方子。 李唯竟然像唤醒了内心深处极清晰的记忆,他说的每一句话她竟然都记得,仿佛早就背过百遍千遍。 “经过几次改进,真正有用的改动,也只有这两处,你记好了。” 李唯点点头道:“你放心,我记下了,绝不会让魏无忌独掌铸铁新法。” 白与祁摇摇头温柔的看着李唯道:“我不在乎谁用秘方,我只是……” 他垂眸一笑道:“要把这个白家的传代之谜告诉我的妻子。” 李唯望着他温柔已极的眉眼,心情复杂,她心疼,难过,但理智却让她无法更多的回应白与祁,因为她已经是另一个李唯了,不再是他深爱的那个灵魂。 “我尽全力救你。”李唯说。 白与祁摇摇头道:“我与白家已是死结,而我娶了你生平无憾,我尽全力爱你了。” 白与祁说完,一名护卫就走了进来将李唯拉起道:“信陵君有请。” 她来不及与白与祁说更多,四目相对直到无法再看见对方。 李唯大概永远也不会忘记白与祁最后那个凝视她的眼神,灼热而决绝,不甘与眷恋,仿佛隔着无尽的时间与空间也要将她的容貌刻入心底,天堂炼狱再无分离。 第二日天降瓢泼大雨,李唯从睡梦中醒来,一直心口疼痛,正午过后,外面明雷炸响,分外惊人。 信陵君走进李唯的房间,宽大的朝服衣摆上沾着氤氲的水汽。 “吕不韦来了。”信陵君走向李唯。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吕不韦就出来了,马上女主身份转换就要走上霸业道路啦。没错作者君就是这么快节奏~~我还要赶紧放美美的第二人格男主粗来呢~~~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青鸾、冰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二章 怎能不动心 李唯抚着胸口却目光锐利的抬头道:“信陵君,你还想要什么,我或许可以帮你实现,只要你放过白家。” 信陵君居高临下,面色平静的看着李唯道:“还是这么天真,就算是大王,也没办法保全白家。白家不灭,何以灭秦王滔天怒恨。” 道理,李唯都懂。若是以前,她根本不会浪费口舌,可是她内心充斥的感情真的舍不下白与祁,那种残留在她意识里的执着爱意已经化作渗入四肢百骸的疼痛,从心口开始游走全身,折磨得李唯难以为继。 “其实,你不必再为你活还是白与祁活这件事纠结。”信陵君抬起眼眸淡声道,“因为今日午时,白家所有人,包括白与祁和你的替身都已经腰斩处决了,白家人一个都没有留下。” 李唯彻底惊愕了,一瞬间她又感到了燎遍血脉的疼痛,那种宁死不活的疼法让她的意识就在崩溃消散的边缘。 疼痛中的李唯无法控制身体,扑倒在长案前,扫落了一地铜镜妆奁。 信陵君面不改色的上前,慢慢拔出了锋利的青铜匕首。刀刃摩擦刀鞘,发出令人胆寒的声音。 “小唯,这张脸,不能要了。”信陵君在她身前半蹲下来,按住了李唯的下巴,匕首的锋刃一寸寸贴向她的脸颊。 李唯已经意识不到自己在说什么了,她昏昏沉沉,只感到唇齿开合,全身疼痛。 “有义父,再也不必哭……义父……” 她喃喃的话语让信陵君雕琢般俊美的平静面孔倏然显出了不忍的犹豫,但很快就被悲怆的决绝所代替。 “义父是为了让你活下去!” 信陵君闭目喊出这一声的时候,匕首已经在李唯脸上划下了几道深深的痕迹,鲜血沾上了他白皙的指尖。 信陵君看都不看李唯一眼,起身丢掉匕首,朝门外大声吩咐道:“来人,包扎,止血!” 走出去的信陵君一言不发,面容冰冷的穿过花影摇曳的长廊。 花下一名头束玉冠红衣直裾的青年逐渐走出花影,立在了他的面前。 “嘶,啊,好疼啊。” 赵胜捂着自己足以招蜂引蝶的俊朗侧脸,动人的桃花眼中满是深沉的笑意,他一脸戏精上身样子,委屈的说:“这脸划的,好疼啊。” 信陵君面沉如水道:“别闹。” “哈哈。”赵胜放开手大笑出声。 一双多情眼,两泓醉梨涡,被他这一笑演绎的分外动人。 他笑过之后负手叹道:“我说姐夫,现在算什么,你不说若白与祁选自己,你就娶她,白与祁选她,你就成全他们吗?” 信陵君抬起没有温度的眸子道:“是,我成全他们同穴窅冥。” 赵胜一惊,脸上的笑意悉数散尽,他原以为信陵君杀了白与祁,毁了李唯脸已经够了,竟没想到还要出尔反尔下杀手。 “姐夫,你此番算计皆是抗秦为国并无私欲,既然已经达到目的,何必赶尽杀绝?” 信陵君心情极差,无心与赵胜多说,冷冷道:“白氏之事乃魏国国事,平原君也有话说?” 赵胜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先是微怔,继而笑了一声,眼中所有感情全部敛起,平平道道:“既如此,信陵君自便决断。赵胜告辞。” 赵胜走后信陵君忽然转身,朝他道:“她的真正身份一旦为别人所知,就算是你,你能不动心吗?” 赵胜顿住脚步,肃冷的面容在回头的瞬间就变做了逢场作戏的戏谑,他眼尾上挑的桃花眼半眯,殷唇勾起完美的弧度,笑道:“动啊,怎能不动心呢。” 昏迷的李唯被吕不韦接入轺车,昏昏沉沉她又陷入了梦境。 ~~~~~~~~~~~~~~~~~~~(我是梦境分割线)~~~~~~~~~~~~~~~~~~~~~~~~~~~~~~~~~~~ 陌上水寒,枯草接天,阴沉的天幕下,秋风卷着落叶扫在粉衣曲裾的少女裙下,她飘散的发丝在被风吹散,甚至即使身在梦境,李唯亦可感受到丝丝凉意。 “李姑娘真的不跟卑职回去吗?”身佩吴钩的黑衣门客站在她面前道,“信陵君允诺定会遍请天下名医为李姑娘救治心疾。” 与李唯眉眼三分相似的少女露出一个明媚又略带些许善感的笑容,她说:“析敬,多谢你来给我传话,但是我真的要跟爷爷回卫国了,义父也要大婚,我怎么好再麻烦他。” “李姑娘……” 名叫析敬的青年门客还要说什么,却被少女打断了话头,她温声道:“多说无益了析敬,义父对我的爱护我心领了。不如请析敬义士传句话给义父吧。” “李姑娘请说。” 少女立在秋风枯草中曼声笑道:“溯游从之道阻且长,溯洄从之宛在水中央。既然这么难,就算了。” 析敬面露为难之色,半晌道:“李姑娘,你毕竟喊君上一声义父。” “所以,我才要就此别过啊。”少女说完拢袖而拜,而后逸逸然转身,在风中潇洒的走上了马车。 马车上须发皆白的老者望着眼前妙龄的少女无奈摇头道:“小唯不必跟我回卫国,你的心疾之症也不该瞒着与祁,留在大梁对你的身体更好。” 少女疏淡一笑道:“爷爷,我看得开。连医扁鹊的关门弟子都说我的心疾难愈,可见我真的活不了几年了。我知道与祁喜欢我,这一次定下了婚约他很高兴,我希望他一直高兴下去,而不是眼睁睁的看着我慢慢死去。况且,只要我离他远远地,他也会渐渐淡了这份感情吧。” 老者听罢长叹一声道:“那你这又是何必,走就走,怎地又算计到信陵君身上?” 少女神情落寞的低头道:“爷爷您说过,铸铁秘方是白家的保|护|伞也是催命符,若有一天魏国王室不再支持白家,与祁和白叔恐怕就成了各国觊觎的活靶子,那时……哎。我不傻,我想这大魏的社稷总有一天会依靠在信陵君的肩上,而我总归是要死的,可就算死我也曾厚着脸皮叫了他那么多声义父,今日一别若我还能让他对我多留几份念想,希望有一天他可以想着我的一点点好,放过与祁。” ~~~~~~~~~~~~~~~~~~~(我是梦境分割线)~~~~~~~~~~~~~~~~~~~~~~~~~~~~~~~~~~~ 李唯觉得自己在梦里被迫看了一场八点档狗血连续剧。原来这身体的原主也不是良善之辈,她喜欢的人并不是信陵君,至始至终,她深爱的,不舍的,都只有白与祁一人。而且为了白与祁,她不惜勾搭她义父信陵君。 可她虽有心机,毕竟不过是一个豆蔻之年的小姑娘,她以为已经叱咤疆场朝堂的信陵君是什么人,还是那个抱着她逗她喊义父的促狭少年么?信陵君是个彻底的政客国士,他的心里只有魏国。 不喜欢他,就不要招惹他,撩拨他的下场,无非就是把自己也搭进去。看眼前,信陵君做的那些事,何曾考虑过她一分。 李唯不认同原主的做法,但她心里很清楚,在她字典里从来没有以德报怨、一笔勾销这样的字眼。魏无忌毁了她的脸,害死换她性命的白与祁,就算没有原主对整个白家和白与祁的感情,李唯日后也要跟魏无忌彻底算账。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是,魏无忌,只要她李唯活着一天就一定要当一天他的催命符! 李唯这样想着全身的疼痛竟然开始慢慢消退,不知是不是这种报仇心理迎合了原主残留在血脉里的感情,原主消停了,她也就好过多了,后来李唯摆脱了疼痛,竟然还醒了。 “妹儿,你醒了?” 李唯睁开眼,眼前是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特别眼熟的那种熟。 “镜子。”李唯望着那青年,哑着嗓子说。 “镜子镜子,我老妹儿要照镜子。瞧你那损色儿,赶紧的。”年轻人朝身后不太机灵的侍从说。 侍从取过铜镜,李唯一眼就看到了里面恍如木乃伊一样的脸。 青年见她看完镜子又看他,以为李唯容貌被毁心里难受要找安慰,立刻笑道:“放心,我在齐国认识一名医专门治脸,昨天就飞鸽传书让他先准备着了。多大事儿,妹儿你放心,有你哥在呢。” 李唯不在意他说了什么,她看镜子也不是想看自己被信陵君毁掉的脸,她就是下意识的想做个对比。 李唯抬头道:“你是,吕不韦?” 青年闭目点头,很热情的说:“我就是你大哥,吕不韦。” 吕不韦长这个样子的吗?吕不韦怎么长这个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嗯哼嗯哼~~~我是不走寻常路的作者君~~一天不见亲亲们甚是想念哦~~~~ 话说之前不是有亲亲给我留言说感觉玛丽苏,嘿嘿嘿,作者君贱贱的问一句,看完这两章,亲亲们觉得我家的玛丽还苏不苏?嘿嘿嘿。 吕不韦粗来了,下一章高能,顺便说一下,女主肚子里已经有政崽了,再有个两三章嬴政和男主就都出来了,我就是节奏快快的喵七,哈哈哈~~~亲亲给我爱的营养液吧,奖励人家一下~~~ 第二十三章 来了,老妹儿 他长得跟李唯穿越前一、模、一、样! 吕不韦见她包成粽子的脸上露出两只难以置信的眼睛,不禁笑道:“我男生女相,有福。” 那也,不能这么像吧。消瘦的脸,丹凤眼,高鼻削肩,只是他爽朗爱笑,气质与当年的李唯完全不同。但单论长相,那真的是连连看里放一起就能消的级别。 李唯平复了一下心情,还是觉得哪里很违和,望着眼前顶着她容貌却说着一口宋小宝方言的吕不韦,李唯蹙眉道:“你怎么,说话一股……辽东味?” “哎妈呀,你听出来了?我这不是在燕国东北做了两年高丽参生意呢嘛,传染地,别嫌,搁中原顺两天奏好了。” 吕不韦这东北大碴子真心是很地到了。 李唯咳了两声,吕不韦连忙让他躺好,嘱咐道:“妹儿啊,哥关心你好长时间了,以前咱爹不让我去见你,但是他对你可上心了,你大事小事我和他都直到(知道)。这回跟哥去齐国先给你把脸看好,咱们再回卫国见咱爹。” 吕不韦交代完又叫来一名身量细高全身黑衣劲装的女子,她长相平平身材却匀称柔韧,一身黑衣穿在身上,一看就有武功在身。 “这是哥的救命法宝荆燕,有她在真是啥都不用怕,哪旮旯都去得了。因为白家的事吧,我看你也心神不宁的,让荆燕守着你,安心。” 吕不韦说完向荆燕投去询问的目光,荆燕却表情漠然并没什么表示,似是不同意。 “荆燕”吕不韦有些愠怒的说,“这是我妹妹!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荆燕这才略微低头算是同意了。 吕不韦这才笑了,温声对荆燕嘱咐道:“你答应我了可得好好看着我妹儿,别管其他人其他事怎么地,你一定护她。” 荆燕垂眸低声道:“那你呢?” 吕不韦一笑道:“护她就是护我。” 李唯也看得出荆燕更在乎吕不韦本人的安危。她从未有强人所难的意愿,只是推辞不掉,只能暂且接受了吕不韦的好意。 吕不韦对李唯是真的热情,走的时候还说:“妹儿你现在吃东西忌口,鱼呀肉呀的就蹩(别)吃了,不是哥舍不得,等你伤好了哥给你买个貂。咱家生意大,以后都给你,想要啥给你买啥。” 也许吕不韦操着一口东北话只是宽慰她,但这话李唯听着挺暖心的。她从前在父亲去世后,孤家寡人几乎斗倒了家族全部的兄弟姐妹,作为一个私生女,从来没有一个李家人把她当自己人,哥哥更是不存在的。 以后的几天里,李唯跟着吕不韦白天赶路,晚上在驿站休息,走了四天,如果不出意外第五天就能够走出魏国境内。这几天她对吕不韦的印象着实很不错,虽然他顶着李唯曾经的脸,话还贼多,但也许正是因为那张一模一样的脸,李唯几乎真的快把他当成哥哥了。 谁不想被关心呢,以前还有个赵嬴,现在……李唯觉得不提也罢。 因为李唯脸上有伤,吕不韦一行人走的不算快,当天到达驿馆的时候已经是戌时了。吕不韦有钱,他们包了驿馆后面最大的两间房,要了晚饭。 吕不韦坐在长案前对李唯道:“这些年我也去了好些地方经商,别看哥年岁不算长,这七大列国十三小国,哥都去过,好玩的东西可见了不少。这回等我妹儿到了齐国,哥带你去上阳郡,那有块地是我包的,别的东西不好长,就花好长,各种各样好看的紧,我搁那修了个庄子取名百花山庄,你看看喜欢不,喜欢送给你……” 李唯笑了笑,还没答话,一只箭就“哆”的一声钉在了用饭的长案上。 “这是什么情况?”吕不韦吃惊的俯下身子,望着那只尾部还在颤动的箭出神,眼睛都有点斗鸡。 李唯一开始也是懵逼的,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有人要刺杀! 她还没喊出声,就见荆燕一抬腿将吃饭的长案踢的立了起来,直接挡在了李唯前面。她大喊一声“先生小心!”,单手就把吕不韦甩到了梁柱后面。 紧接着一阵乱箭飞入屋中,两个侍从当场毙命。 吕不韦眼见凶险,拍柱急道:“荆燕,你护着我妹子!” “知道了!来人!”荆燕大喊一声唤来了吕不韦带来的护卫,立即就与扑进屋内的几名杀手打成了一团。 吕不韦趁机赶紧把李唯拉到柱子后面,环着她蹲起来,低声道:“妹儿,你别怕,有哥在呢,哥肯定护着你。” 所谓危难见真心,吕不韦这会的举动是真让李唯有生以来体验了一次有被兄长爱护的感觉。除此之外李唯就想:那我还真放心了,毕竟哥您以后就是大秦的牛逼宰相,指不定还真是秦始皇的亲爹,跟着你这种有历史光环的名人在一起,肯定不会炮灰。 李唯就这么一想的功夫,满屋又是一阵躲都躲不急的箭雨,他刚想说让吕不韦再往里躲躲就见他身体往前一栽扑倒了,背后插了十几只箭。 “哥?”李唯慌乱拉过吕不韦,鼻子下面一试——断气了! 李唯完全怔在了当场,这是什么情况!!!吕不韦就这么死了?!那异人谁来救?秦始皇谁来生!六国谁来统一啊!!! 不对啊,,电影,电视剧,重要人物死之前不是都有一句遗言的吗,怎么吕布为这种超级重要的人物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这特喵,这…… 李唯都不敢相信! 她还没反应过来,荆燕已经拽住了她的后颈衣襟,连同没气的吕不韦一起拖入了内室。然后在李唯还没弄明白的情况下再被她塞进了地板下面的暗道。 “这是怎么回事?”李唯惊魂未定的问荆燕。别说她不淡定,只要是个正常人现在都淡定不起来。 “这驿馆是我墨家弟子修建,有地道,所以先生才会在我的要求下宁愿多跑一个时辰也要到这里来。”荆燕一边打亮火折子一边道,“上面的人早有准备,房子周围都是火油,我闻到气味了,马上就会点火。现在立刻跟我走。” 李唯已经冷静下来,望着身后插满箭羽的吕不韦还是不相信他已经死了,不禁问道:“我哥怎么办?” 荆燕从身上取出一只小木盒,打开后拿出了一颗通体碧绿莹润、内有无数圈眼花纹的珠子,将其放入了吕不韦口中。 李唯皱眉道:“这是……” 这是要复活?!不能吧?还是吕不韦根本就没死? 李唯心里瞬间就明白过来,对嘛,这才是历史名人该有的生存觉悟,一定是假死。 “哥,你厉害,连我都骗过去了。”李唯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吐出一口气蹲下身拍拍刺猬似的吕不韦的道,“戏差不多可以了,起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们,你们订购的作者君已到货,请查收~~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昨天写文的时候调整了一下章节,这一章实在是有点少了,感觉很对不住亲亲们,那就今天留言送红包好啦~话说明天之后都会正常,入V那天是超级超级肥,有嬴政宝宝,还有第二人格月光男主,肯定会让亲亲们尽兴哒~~~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了个咪、赫连菲菲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冰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四章 不,你想! 荆燕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李唯道:“你干什么?” 李唯看着面眼神奇异的荆燕,不禁道:“难道不是还有救?” “想多了,‘随侯珠’只保尸身不腐。先生的遗体不能留在这里,一并带走!” 荆燕说着已经雷厉风行的拔下吕不韦身上的箭,背起他尸|身行走如风,不要说多余的话,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李唯方才升起一丝希望没想到转瞬间就彻底破灭,心中不免五味陈杂,只得跟上荆燕,走了不短地距离才从地道里出来,已经身在驿馆远处的小山丘上。她从此处向驿馆望去,可见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原来吕不韦真的死了,一句话没有留下,就死在了她的面前。 李唯心中不免悲戚愤然,眯眼恨声道:“毁尸灭迹!” 荆燕的眉心深深的蹙了起来,她只停留了片刻就大步向火场走去。 李唯心知火场危险,赶紧叫住她道:“你做什么!” “我必须知道是谁害了先生。”荆燕说完头也不回的朝那冲天火光而去。 李唯守着吕不韦的尸身直到快天明时才见满身烟渍、狼狈不堪的荆燕回来。 李唯因为脸上有伤,不耐久站已是半梦半醒的状态,听到荆燕的动静立刻起身道:“是什么人干的!” 荆燕将一柄带血的吴钩和几只箭扔在了李唯的面前,她眼睛满是冰封的仇恨,冷冷道:“魏国监造的青铜簇,印有信陵徽记的吴钩。” “信陵君……可他没有必要让杀手带着印有徽记的武器来刺杀。”李唯不像白与祁深信魏无忌干不出出尔反尔的事,她只是觉得这么明显的暴露,以魏无忌的心机不大说得通。 荆燕长眸横着那通体漆黑、锋刃反光的吴钩道:“如果不是我潜入火场出其不意拼死一搏,几乎没有人能杀得了这个名叫析敬的杀手。你以为这是什么随便可以得到的吴钩?信陵府上九大高手,用的就是锋刃乌黑的九种兵器,每样都是信陵武库锻造的极品,上刻其主姓名,当世再无第二把。” 李唯忽然记起了这把吴钩,在她的梦境里,原主曾让拿着这把吴钩的青年门客向信陵君传话,李唯甚至还记得,原主在梦里叫那信陵君的门客名字:析敬。 果然,果然,这事上哪里有什么光风霁月的真君子!李唯忽然笑了,望着尚未灭尽的火场,仰天而笑。 信陵君,魏无忌,哈,哈哈,好一个重情重义为了她能活下去定要毁了她容貌的义父! 荆燕拾起了地上的吴钩,用身上的黑衣擦干上面的血迹,满眼都是恨意。而后她的目光望向了闭目已久的吕不韦,坚毅的冷面上终于露出了哀戚的神伤。 她暴起吕不韦,就那样望着他,望了许久,一滴眼泪落了下来,落在他干涩的薄唇上。 李唯忽然明白了,也许荆燕对吕不韦有着超越下属的别样情感。 她走过去俯身正色道:“荆燕,节哀。我向你起誓,我定会为他报仇,让魏无忌血债血偿!” 李唯商道起落,即使她的目标在明晰,她的势力在强大,她也从来不会轻易向他人做出承诺,但是今天他承诺了,她说道就一定会做到。 可惜这个承诺在荆燕眼里就是在搞笑。荆燕看了一眼瘦削的李唯,微微一叹,并不认为她有什么能力向信陵君复仇。 荆燕收回目光望着吕不韦的遗体,只觉人生无常,轻轻叹息道:“遇险之时箭雨密集,若不是我拿他人的尸|体做了挡箭牌,怕是连我也要毙命当场。阁下竟能安然无恙,可见乃是天意。如此,也算全了他的念想。” 荆燕说完忽然单膝跪了下来,在李唯身前垂首道:“我愿生死守侯先生遗命,保护阁下一生无虞,但,你绝不能阻止我为先生报仇!” 平明十分,快马的黑衣护卫在红色斗篷的青年男子身前急急勒马,而后他们积极低头,为首者恭敬拱手道:“公子,我们来晚了,信陵君的人已经处理了驿馆,看样子公子要带回的人已经葬身火海。” 红色兜帽下,赵胜鬓边的如墨黑发趁着白皙的肌肤,在一片青烟未尽的废墟前,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他轻声自语道:“先毁容再杀人,这是早就防着我呢,防就防,还耍花样让我白跑一趟。姐夫啊,你可真行。这一次败给你了,滴水不漏,连个肉渣都没给我剩。” 李唯在墨家弟子荆燕的护佑下,处处小心赶路,历时一月才走到了位于齐国上阳(现在的山东境内)的吕不韦别院。 那别院地处山脚之下,与一村庄相连,正如吕不韦当时所言,周遭开满各样鲜花,确是一处风景极美的地方。 青灰的天空下,李唯望着漫山遍野的花海,一丝伤感袭上心头。 谁人没有离愁绪,谁能看开死别离。她不禁就想到了那个一口东北碴子,却愿意把他拥有的整个世界都分享给她的假哥哥。 假的,比真的还真,他是第一个为她带来亲情的人,他是一个好哥哥。 吕不韦先前请来的大夫倩江影早已在此处住下游览了几天,李唯原先听说这人是吕不韦的生死之交,还以为是个美貌姑娘或者反转一些,就是个仙风道骨的老头,没想到倩江影竟是个四十左右的微胖大姐,跟居委会里蹲守在分类垃圾桶前面可劲罚人款的那个没什么区别,只是穿了古装而已。 虽说外貌实在是不怎么显山露水,可这位大姐还真是个厉害人物,据说是上古蚩尤苗部的巫医后人,跟吕不韦拜过把子,极其擅长无痕治伤,据说什么样的伤口都能治。 别院内,脸蛋微胖却溜光水滑的倩大姐解开李唯脸上的绷带就看了一眼便卧蚕眉绞紧道:“你这个,哎呀,回去吧,治不了。” 站在一旁的荆燕冷面冷声道:“当日不是你对先生夸下海口说什么伤都能治?” 倩江影拿出铜镜放在李唯面前,暴躁道:“你自己看,这算伤吗,这是最正宗的毁容啊。你这整个脸画的跟跳大神一样,是找我治伤还是砸我牌子?治不了就是治不了。” 李唯虽然长得不能说国色天香但也不丑,现在这脸画的跟儿童简笔画大全似的,让她一辈子顶着,她也不愿意。 李唯道:“如何才能治?你只要说,你的愿望我一定尽力实现。” 倩江影啧声道:“你这要是想恢复原貌那就早点洗洗睡了,别做梦。画你脸的人出手太狠,灵丹妙药也没办法去痕……” 倩大姐话还没说完,屋外慌慌张张跑来一个家仆,一见荆燕就急忙忙的问:“荆义士,你说少东做生意耽搁了,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卫国来信了,说满陈都在传咱们家的马车在魏国境内被焚毁,说咱们少东死在了魏国。要不您给少东飞鸽传书让他先回卫国老宅,现在旁系的子弟都已经央告族老上了门,那架势就是少东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就要逼着咱们老东家把全部家产都继承给旁系啊。” 荆燕不语,点点头让家仆下去,而后望着李唯道:“怎么办?” 李唯道:“决不能让外面得到死讯。” 不然以吕不韦为核心建立的所有生意立刻就会分崩离析,心怀鬼胎妄图瓜分东家财产的人古今中外从来不少,这一点李唯再清楚不过。 倩江影早已知道来龙去脉,望着里屋秘密停尸的吕不韦尸首道:“你看,死了消息都不能传出去,谁让他是吕老头的独子来着,哎可惜了吕家的万贯家业,我这义弟可真是死都死不起。” 她说完忽然看了李唯一眼,面露兴奋道:“哎哟我想到办法了,你这脸不成了,可以换成他啊!往后你就是吕不韦了,哪里需要去哪里,你爹爹就再也不用担心他的家业了!” 李唯一怔,当然不相信战国还有换脸的技术,出口道:“不行,你怎能做得到。就算做的得到……我哥也不能那样下葬。” 李唯对吕不韦是有敬有愧的,若不是吕不韦将她挡在柱后,死的或许就是她了。而且古人重视尸身完整入土为安,别说技术不允许,就是允许她也不能答应,就算她答应了荆燕也…… “死者为大!”荆燕目光灼灼的看向倩江影,吴钩已经抽了出来,哐的一声扎在了长案上。 自吕不韦身死之后荆燕就将那黑色吴钩做了随身武器,以提醒自己时刻不忘吕不韦的大仇,此刻竟是毫不避讳的拿了出来。 李唯瞄着倩江影心中冷笑,心想枉你自称吕不韦义结金兰的大姐,竟敢当着荆燕的面说要割了他的脸皮给别人补脸,作死呢。 “死者为大,所以呢,怎么着?”倩江影果然居委会大妈做派,毫不畏惧,瞧着荆燕钉在桌上的吴钩还能拽的二五八万似的。 荆燕看了一眼李唯,李唯闭上眼,做了一个“要杀人还是放火都请便”的手势。 荆燕见她不加阻拦已然默认就大步走到倩江影面前,正色道:“死者为大,所以当着先生遗体说过的话,就要说到做到,这脸你得换的先生他爹都看不出错!” “嗯?”李唯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那没问题。”倩江影一口答应。 李唯十万个不答应,只是在惊诧之下十分不可思议,随口就道:“你真的可以做到?” 中年大姐倩江影立刻抖出一副 “老夫聊发少年狂”的逼格,高冷道:“除了我,还有谁!” “什么时候换?”荆燕目光炯炯的问。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现在,立刻,马上!” “好!我助你一臂之力!” 什么什么就助她一臂之力了!李唯眼看倩江影和李唯就要拉她进内室,坚定表态道:“不行,我反对!” 倩江影道:“那你想丑一辈子?” 李唯下意识道:“不想。” 荆燕道:“你想看着先生累下的家资为外人所吞?” 李唯道:“不想。” “这便是了,你还要为先生报仇!”荆燕已经推着李唯的肩把她塞进了里间。 李唯眼看着倩江影收拾一案的各种小刀,脱口便道:“我不想。” 我不想手术换脸,你医疗条件不过关,万一我感染了怎么办! 荆燕和倩江影却连推带拽,异口同声:“不!你想!” 你想保住家业,你想报仇啊。 “我真的不想!” “不,你真的想!” 呸,想法根本就和她们不在一条线上。 李唯两辈子都没那么丢人过,可她那个清瘦的身板哪里扭得过手劲赛铁钳的荆燕,只听荆燕道:“今日换脸一过你就是荆燕唯一效忠的主上,往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但今日,得罪了!” 她说着一掌霹在李唯后颈上,李唯眼皮一翻整个人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每次晚上就有好多话要跟读者亲亲们交流,写作话的时候又宛如一个失忆的智障。 话说今天换了新封面呢,好不好看?之前总有人吐槽我的居委会大妈审美,我是那么魔性的人么?(我好像就是,哈哈哈)亲亲们喜欢吗? 话说点进作者专栏,亲亲们就给个收藏此作者呗,作者也挺可怜的,嗷嗷的等着你们呢~~~营养液我要喝~~~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咩咩、妙利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伸出圆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甜甜甜 4瓶;梵生 3瓶;无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五章 怀孕了 两个月后,当李唯看着铜镜中卸下绷带的自己,简直无法相信——她真的恢复了穿越前的容貌,而且回复速度还那么快。 当那张锐利而棱角分明的脸在铜镜中显现,李唯只觉恍如隔世。 可不就是隔世了吗,这张换过的脸的完美到毫无破绽,除了当初刚换时火烧火燎的疼痛,她现在简直忘记自己曾经是另一个模样。 “主上。”荆燕单膝跪在她的面前,目光复杂的仰望着李唯,仿佛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 倩大姐懒洋洋的跪坐在长案一边道:“就说这蛊法换脸的法子可行,你还不信。” 对于倩江影李唯真是服气了,这古人的智慧,还真是,难怪先秦有那么多先进技术的未解之谜,不服不行。 李唯看了一眼单膝跪在眼前的荆燕,拉她道:“起来。” 荆燕没有起身,却拿出了一只木盒,里面是当日她放入吕不韦口中的那枚绿珠。 “此物名为‘随侯珠’,是吕公和先生打算送与主上的归宗之礼。‘随侯珠’贵重,与和氏璧并称楚国宝器,是吕公交给他的至宝。先生的亲妹,先生待你一腔拳拳之意。我受先生之命,原该护你周全,听你号令,却私自僭越将随侯珠取出保先生尸身不腐,如今先生已下葬,荆燕领罚。” 李唯看到随侯珠时第一个感觉不是荆燕如何,而是疑惑的很,楚国的国宝怎么会在吕不韦家里。那和氏璧何等有名,十五座城池与一个完璧归赵的故事后人谁人不晓,可楚国如今尚算强大,那这随侯珠又怎么轻易到了吕不韦父子这对商贾的手上? 李唯还没来得及问荆燕,却见一旁的倩江影坐正了,一张圆圆的大姐脸上,满是要看热闹的表情,她说:“我还有个特别重要的事儿要跟你说,不过在这之前我想问问你,我就只知道你是我把兄弟吕不韦的妹妹,但你之前境遇我一无所知,也不知道你成亲没。” 李唯一听就凉凉的笑了一声。怎么,中年老大姐喜欢做媒的习惯是形成文化了吧,古今中外概莫能外是吗。 李唯扶起荆燕,缓声对倩江影道:“倩大夫,从今而后我便是兄长吕不韦,再无婚嫁之心,多谢美意。” 倩江影笑得好开心,砸着嘴道:“我这好意你想不领也不成,你有孕了。” 荆燕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的看向李唯,下意识道:“谁的?” 李唯已经怔在了当场,半晌愣是一个字没说出来。 倩江影一脸笑,掰着手指头道:“一,二,三,刚好三个月身孕,你说你现在都成了我拜把子兄弟吕不韦了,那将来这孩子生下来得喊你什么,得喊爹吧?那他要是以后见着他亲爹怎么喊?二爹?还有,这事跟你姓啊还是跟他亲爹的姓啊?话说他亲爹姓啥啊?” 李唯震惊之下脑中空白,理智还没反过味来,思绪便随着倩江影的话飞了。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小孩姓什么,姓什么来着……李唯仔细想了一下,她好像只跟赵嬴那个什么过一次吧,那就是姓赵了? 倩江影不愧是到了热心居委会工作的年纪,考虑家庭问题很长远,点着长案道:“就不知道这孩子是男是女,要是男孩儿将来他长大娶亲,带着媳妇儿拜高堂的时候是不是高堂上就有俩爹?哎哟那可热闹了。诶,你是不是该通知他亲爹一声让他早做准备,免得你未来儿媳妇看见俩爹心慌。” 心慌个大腿! 李唯反应过来第一句话就是:“别说了。” “怎么?”倩江影一愣,看了荆燕一眼道:“我说的不对?” 荆燕见李唯脸色难堪,唇也略微泛白,知她心中不快,于是对倩江影冷声道:“这些不是你眼下该关心的。” 荆燕义正言辞的说完倩江影就望向李唯:“主上?” 李唯没说话。 倩江影也发现李唯神色不好,于是收了笑正色问道:“那我现在该关心什么?” 荆燕眉心微蹙,一脸正经的说:“你该考虑先为少主找个靠谱的亲事,再想怎们办婚礼。” 李唯刚回神,听了这一句,心上的草泥马又来回给她踩平了几座山头。 倩江影一大把年纪了脑回路也不知道是怎么构造的,竟然还很郑重的听进去了,点头道:“是这个道理,那得要我这侄儿出来看看八字。对了,他爹到底干什么的,咱们得找个门当户对的才好。” 李唯根本不想跟这俩人多说一句话,只想让她们马上都闭嘴。 可是热心大姐倩江影在做媒这件事上乐此不疲,一点自觉性都没有,不怕死的又问了一遍:“我大侄子他爹到底是谁啊?” 李唯被她问的心烦,想起赵嬴,她丹凤眼一横,冷冷道:“他爹死了。” 荆燕跟在吕不韦身边自然知道李唯的事情,诧异道:“死的的话,那就是白……” “我出去走走,一会回来。”李唯不等他二人说话已经出了屋子,在里面都要闷得透不过气了。 吕不韦的庄园不小,偶有仆从见到李唯都会弯腰行礼,口称主上。 李唯心情不好,想要静一静都不得,索性出了庄园,在村子里随便走走。 仲夏季节村子里四处遍开野茉莉,芳香四溢十分好闻。李唯有心事没精力欣赏美景,一心想着自己怎么可能怀孕呢,她也会怀孕吗?她真的从来没把自己当一个真正的会拥有家庭、孩子的女人。 正想着,远处忽然一声巨响,震得李唯都回神了,侧目望去,见周围许多村民都走了出来,在一户人家外指指点点的围观。 “邹家那小子又作什么幺蛾子呢?我就说那小子生来就是个怪胎,村里早晚给他搅和的天翻地覆。” “还早晚,现在都被他搅和的提心吊胆了,上次在山上过了十几天,都以为得被狼吃了呢,谁知道他好端端的又回来了。” “他回来了,全村又不得安宁了,可怜纯娘一个好好的姑娘偏是给他当童养媳,你瞧瞧,这房子又让他弄塌了一半。” 李唯走过去,在一片七嘴八舌的村民中一眼就看到了院内一个浑身狼狈的青年。 李唯怔住,有一种如堕梦中的感觉,两步走上去道:“你,你……” 这个人太过与众不同,以至于李唯第一眼看到他就知道他绝对不可能属于这个时代——他戴了一副眼镜,近视眼镜! 李唯一把抓住他道:“你知不知道建设社会主义要坚持哪些基本思想?” 青年脸上黑漆漆的都是灰,好像被鞭炮炸过似的,眼镜歪歪的挂在鼻梁上,听李唯冲过来这么一问,整个人还没缓过神来,先开口道:“马列毛邓三,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这是常识。” 李唯简直激动了要,拉着他道:“对,就是你了,社|会|主|义接班人。” 青年这才恍然大悟,端详了李唯半天道:“同志!我可找到你了!我有话跟你说!来来来,进屋坐坐。” 在屋外一大堆村民的目送下李唯被青年让进了屋里,刚一关门他就郑重道:“我见过你。” “嗯?” “你是不是RM集团的总裁?” 李唯望着他满心震惊,这都知道? 青年看她默认的表情就明白了,他低下头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道:“李总,我和你那个大学教书的妹妹李果是同事,我在财经新闻上见过你。其实,其实你可能不认识我,但你一定知道我是谁。” 李唯已经恢复了平静,听到她妹妹李果的名字不禁眯起了眼睛,心中升起十分警惕,语气却冷淡:“我与李果往日少有交集,关系不好。” 其实说真话李果已经是全家跟她关系最好的一个了,因为只有她比较知足常乐只想当个傻|逼老师,对家族庞大的产业毫无兴趣和战斗力。故而李唯没针对过她,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太鸡皮的姐妹情,她就是个天生凉薄的人。 青年轻咳了一声道:“李果不是重点。您认识我是因为我家拆迁,拿了你一千万的拆迁费,然后,呃,应该房子没拆成吧……” 李唯知道他是谁了,现在就算再冷静也有打死他的心!麻蛋,老子呼风唤雨的霸道女总裁,现在穿到这鸟不拉屎的战国还揣了个渣男的崽,还不都是拜你个拆迁户所赐! “你先别生气!”青年见她的脸由青转黑赶紧举手投降道,“我知道怎么穿回去!” 李唯把马上就要爆出来的火按下去了。 青年赶紧狗腿的给她让座:“李总,我家真的很讲信誉,只不过我知道我爸妈舍不得我这个独子,我在老房子里磁场阵,在你们公司通知拆迁的前一天搞研究把自己搞的穿越了,所以他们为了找我绝对不会让你拆房子,给你添麻烦了。” 李唯冷脸嗤笑道:“不拆就不拆,你还把我也弄过来了,好本事,还是你想帮李果报复我?” “李果飞机空难去世都一年多了,和她没关系。你来真是意外,我都不知道你怎么会来,要不是刚才你跟我对暗号我也不知道你也穿过来了。别的不说了,反正现在我们要回去就一个办法,秦国王室在栎阳古都有个祭坛,就在那,他们王室的大祭司加上我的研究可以启动祭坛把咱们穿回去。” 李唯听着那玄之又玄的说法,心里提防的紧,她面无表情的瞄了青年一眼道:“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这么想回去,怎么自己不去秦国。” “我不行啊,我有社交恐惧症,门都不敢出,一跟人打交道就心里慌,你看周围邻居都把我当怪物。再说人家老秦人的发源祭祀地,我一个小老百姓摸得着嘛,非得跟秦王搞铁了才行。” 青年说到这里越发郑重道:“我分析过了,我们现在有个地理优势,吕不韦的庄园就在这里,我搞了很多发明就寻思着等吕不韦来了抱他大腿呢。李总,我看你也没变样子,也是身穿过来的吧,你看您本事大,带带我,我有智商您有情商,我们联手套路吕不韦,说不定他就是人傻钱多的人设呢,让他去勾搭,去魅惑,我们就抱着他的金大腿,一路摸到秦王子楚身上!” 呃……李唯想到两个月前入土为安的兄长吕不韦,不禁汗了一下。 不过李唯很想说:小伙子,你想套路我我赞赏你的勇气,可你话说能不能不要那么,那么露|骨。好好的政治投资行为,怎么你嘴里说出来就又是勾搭又是魅惑,还从大腿摸到身上,明明是个科学家人设,忽然就不正经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亲亲们都不现身留言,我以为我写脱了~求留言~~ 推荐基友的文文 《嫁给男主的残疾小叔(穿书)》作者:发如青丝 合欢宗掌门之女苏绮罗穿了,穿成一本世界中因天花毁容而被男主退婚的炮灰女配。 文中,原身为了报复男主,嫁给了男主的残疾小叔,婚后各种作死,下场凄惨。 苏绮罗穿来时,正坐在出嫁的花轿上,堂堂掌门之女竟然嫁给一介蝼蚁?苏绮罗嗤之以鼻,然而当看到那个即便是在修仙界都难得一见的纯阳之体后,苏绮罗暗暗的吞了一口口水。 *** 程羿意外坠马,昏迷不醒。 昏睡中,总有个身带异香的女人贴着他耳边,娇声问,“夫君,你怎么还不醒来?” “夫君,你不想抱抱罗儿吗?” “夫君,…” 如此婉转勾人的话语不绝于耳… 数日过去,苏绮罗终于忍无可忍,一巴掌扇在程羿脸上,气急败坏道:“赶紧醒来,再不醒来,老娘去找别的男人了!” 苏绮罗话音刚落,便见那个一直缠绵病榻,昏睡不醒的男人倏地睁开眼,眸光沉沉的望向她! 苏绮罗:…… 第二十六章 行落胎进行时 李唯咳了一声道:“就算吕不韦勾搭上了嬴子楚也不知要哪年哪月,若要十年八年之后,哼,那时候再回去还有什么意义。” 十年八年,她的商业帝国早就被人瓜分得干干净净了,她还回去做什么? “不会,我做了精确计算,这里的时间相对我们那里快的多。我拆迁前一天来的,只比你早一天,可是我却在这里待了三年多才遇到你,你来了多久?” 李唯道:“三个多月。” 青年点头道:“对,我们那里一天大概就是这里三年,所以我们完全可以在外面没怎么改变的情况下回去,可以的!” 李唯沉吟片刻问青年:“你叫什么名字?” “啊,邹衍。”青年怔了一下随即一笑说,“我打听了,按照现在的情况判断,我就是未来那个有名的阴阳学家邹衍。所以我身穿过来就是有身份的,当时我穿到山里,走出来他们就说我是邹衍。你呢?” 李唯想了想微微摇头道:“我的身体没有穿过来,我穿到了别人身上。” “嗯?那就奇怪了,按照我的量子物理数据计算,这里不该有魂穿的。难道这个时代本不该有你这个人?可是你和新闻上长得一模一样啊。”邹衍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他很快就不纠结这些了,转而问李唯道:“李总,那你现在是谁?身份方便抱吕不韦大腿吗?能不能带上我,我想回去,我回去可以发一篇穿越的SCI大论文,说不定能震惊学术界得个诺贝尔奖。” 李唯听到这里微微点头,心说还是一个很有学术追求的正经学者,虽说诺贝尔奖真他妹不太现实,但人总要有梦想。 邹衍说到这里看着李唯的眼睛也更亮了,甚至有些欣喜若狂:“哇,真的得了诺奖就能赶上学校分福利房了,听说我们学校分的房子24小时都可以丢垃圾,把隔壁定点收垃圾的小区眼馋坏了。” 嗯?这是什么神转折,说好的追求学术呢? 李唯表情僵硬了两秒,转而轻嘲道:“要真能回去,你手上抱着一堆战国古玩就够了,还写什么SCI论文。” “那可不行,我做了精确的计算,只有你跟我这样穿过来的才能回去,这里的物品和人没有一个能通过量子穿越口径。所以,我回去还是得靠写论文得诺贝尔奖发家。李总,你可不知道房子现在有多难买,普通的房子都摇号了,别说二十四小时收垃圾的小区了,买起来更是难如上青天!” 李唯心说现在的科学家都这么没追求了吗?你得个诺贝尔奖就是为了能在24小时收垃圾的小区分套房?哎呀,真是江河日下,不过下次她公司的新楼盘也要搞一个24小时收垃圾的噱头,肯定能大卖。 想偏了……李唯真是服了,她穿越之后怎么周围都是奇葩啊我的天,专把她各种往沟里带。 “你刚问我什么?”李唯按了按眉心说。 “哦,我问李总身份是谁,方不方便抱吕不韦的大腿,他可是最有可能接触未来秦王嬴子楚的人。” 李唯无奈一笑道:“那真是巧了,我就是你的大腿,吕不韦。” “你?你不是魂穿吗,怎么吕不韦跟原来的你长得一模一样?难不成战国还有一个你?不科学啊。” 李唯只想呵呵,随口道:“一言难尽,以后再说。” 邹衍琢磨了一下忽然大惊道:“那那那,那你……” 他满脸一言难尽的表情,眯着眼睛瞟了一眼李唯的下|半|身道:“变成男人,你习惯吗?” 李唯哼笑道:“不用看,从里到外都是女人。” 邹衍的反应更大了:“那你就不能是嬴政的亲爹了呀!我一直都认为历史上的秦始皇是吕不韦的儿子呢。” 李唯经他这么一提醒忽然又想到了自己肚子里还有个小崽子,简直抑郁无奈到了极点,随口丧丧的自嘲道:“亲爹没戏,亲妈倒是有可能。” 她只是自嘲怀孕这件事,并不是指自己真的跟秦始皇有什么关系,纯粹说话没当真。 可是邹衍这种搞科学的就当真了,较真了,眼睛一瞪道:“那……原来秦王子楚和吕不韦,不,是和你,你们在搞对象?” 搞个屁!她连嬴子楚是圆是扁都不知道! 幸好李唯修养不错,不然就要当面骂人了。 不过想想也蛮生气的,要真是嬴子楚的种还能当千古一帝,她肚子里这个,丫那就是一路人甲的崽。 算了算了,这孩子要不要还是两说。 李唯淡淡道:“我现在还不认得嬴子楚。” 比起荆燕和倩江影,邹衍好歹真的是想当个腿部挂件,立马收起话题问道:“我来了之后做了好多有用的东西,总裁不嫌弃赏个脸瞧瞧?说不定将来辅佐嬴子楚用得到。” 李唯不咸不淡道:“好。” 说到搞发明邹衍的兴致一下就高涨起来,也不管自己的小黑脸狼狈相,扶好眼镜就带李唯进了他的“实验室”。 邹衍家条件还是不错的,据他说也是富户。他目前的状况是父母早亡,家里还有个童养媳纯娘,人很能干话也少还特别顺着邹衍,只不过邹衍跟她交流也不多。他是真有点社交恐惧,也就是对李唯这个“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的人”有点亲切感,对别人真的是能躲多远躲多远。 “这是我造出来的纸。”邹衍在长案上一一摆出了东西,“活字印刷块、指南针。火‖药我正在研制,今天不小心就炸了,还没弄好。” 李唯一看,哎哟可以啊,四大发明都快整全了。 “□□就算造出来也不要拿出去了。”李唯想了想道,“这个时代战乱频繁,冷兵器战争已经白骨叠山,经不起这东西。” 邹衍想了想,点头道:“好,那其他的东西,总裁瞧着还要点什么有用的,我给你想法子研究。咱们是不是应该先找一样量产挣钱?” 李唯看着一长案稀奇古怪的东西,抬手一样样指着道:“玻璃瓶、酒精、望远镜?” 她指一样邹衍就兴奋的点一下头,最后就等着看李唯的手停在哪里了。 “总裁要先从哪个开始搞量产?” 李唯在一堆法明理似乎很慎重的选着,最后抬头道:“先造块香皂出来给我洗洗手。” 邹衍:“……总裁,我以为你和外面那些妖艳贱货不一样。” 李唯幽冷的丹凤眼瞟过去,邹衍一缩脖子道:“造造造。” “护肤膏也要尽快造出来。”李唯丢开邹衍自己缠的简陋铅笔,睥睨着他道:“你懂什么,无论哪个时代,搞定了女人就搞定了整个世界。” 嬴子楚是怎么上位的?那是因为吕不韦搞定了他的继母华阳夫人。 李唯又道:“我以前见我的蠢妹妹李果在家里自己造过香水,冷冻取香之后剩下的脂肪可以做香膏和香皂,你不妨也试试,就是这个时代没有冰箱,冷藏似乎比较麻烦。” 邹衍道:“这不是事,硝酸钾溶解于水会吸收大量热量,使水温降低以致结冰,而且硝酸钾就是硝石,好找,溶入水后还可以用降温结晶法或蒸发结晶发将硝酸钠再提炼出来重复使用,方便的很,化学方程式就是……” “好,靠你了。”李唯不想听他再往下说了,“给你半年时间,给我整出来就行,香水至少要四种香型,这里正好产花,我的庄园又在此处,地利人和。” 邹衍还以为自己以后要造飞机、大炮、宇宙飞船,成为国防一哥;没想到他的方向却是精华、乳液、面膜香水,要成为妇女之友。人生无常啊,可他一个堂堂正正的大学老师还要与恶势力“狼狈为奸”,真是想想都——有辱斯文啊。 李唯看着邹衍琳琅满目的发明,微微点头道:“改日我在庄园给你造个实验室,你好好干,等我们回去,我给你两套小区二十四小时收垃圾的房。” 于是有辱斯文的邹衍立刻与“恶势力”一拍即合。 为了两套房,邹衍几乎拿出了自己一辈子全部的风骨——一脚踩在地上摩擦摩擦,然后屁颠屁颠的跟在李唯身后问:“总裁,那您下一步是不是就应该空降赵国,找到子楚,好一番推心置腹知己相交,把他勾搭上?” 去赵国,好主意啊,勾搭子楚顺便还能找找赵嬴,万一真找到他,哼,那可真是不保证能做出什么“好事来”。 竟然敢甩给她一个崽!李唯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冷冷的笑了一声。 回去后李唯把倩江影和荆燕叫到了一处,在李唯的坚持下三人坐在一张长几上沉闷的吃了一顿晚饭。 “既然饭吃完了,我要说事了。”李唯放下碗筷一脸正色,“为了尽快回到卫国保住家业,这个孩子,我不打算要,倩大夫,请帮我拿掉。” 李唯现在有很多事要做,既然能回去,她就不想让一个孩子作为她跟这个时代的瓜葛,她原本也没有做母亲的觉悟,更不想做一个她母亲那样自私又不负责的女人,如果她注定离开这里她怎么会留下一个孩子自生自灭,让他痛苦无助,那还不如没有。 李唯的话让荆燕吃了一惊,但倩江影却笑了,劝道:“我说义弟啊,小孩在你身上长过了三个月,怎么能轻易的拿下来。你要是硬来也得有伤身的觉悟,毕竟我只是个外伤大夫,万一做不好,你可也性命堪忧呢。” 因为换脸成功,李唯对倩江影已经放心。她起身道:“不用多说,准备一下,明天动手。” 倩江影诧异于她的决绝,不禁道:“这么着急做决定,那可是你的孩子,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 李唯冷淡道:“夜长梦多。” 倩江影还真没见过这么冷清果断的女人,她毕竟是居委会大妈送孙子上下学的年纪了,见李唯这个态度,一时恼道:“你有没有为他父亲想过?” 不提孩子的父亲还好,提起赵嬴,李唯丹凤眼虚眯,危险而幽冷的沉声道:“他算什么,还想做我的主。” 第二日在倩江影的房内,李唯面无表情的服下了倩江影端来的汤药。 “动手吧。”李唯松开衣带,毫无牵念的躺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入V了,这是V前的最后一章,感谢亲亲们陪伴喵七走到现在,真的很感谢大家(鞠躬)。入V前三章留言都有大大红包掉落,希望大家不要抛弃我,多多留言看文的钱钱就有啦~~ 因为入V今天晚上12点一过就会更新,一万字的大肥章,男主会立即出现,有甜|蜜互动,而且出场方式也是十分的画风清奇,保证让亲亲们看了不后悔哈哈哈哈。 喵七自毕业后一年多没有写文,到现在写了这本,遇到了那么多亲亲,大家留言鼓励给我继续的勇气,我是打心眼里感激亲亲们的。如果亲亲们不抛弃喵七,喵七会写更多好看的文文给给大家哦~~~譬如说,我们这两章提到的妹妹李果,就是下一本《成了武则天的接班人》女主哦~~~有兴趣戳作者专栏预收哦~~~~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魏无羡、小巷、喵了个咪、孟子坤老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霜序二四 10瓶;梵生、席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七章 最美不过男主不角 倩江影不忍的叹了口气道:“汤药喝下去很快会见效, 我现在用蛊虫毒麻痹你下|身,然后动手。” 李唯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道:“速战速决。” 倩江影终是医者仁心,叹息道:“生下来不好吗, 哪怕你生下来把他散养、送人、扔了都行, 干嘛一定要造这个孽,就只给他一个活着的机会不行吗。” 李唯闭目不动,倩江影见她不为所动也不再多说,让蛊虫咬了李唯的脚踝,慢慢麻痹她的痛感。 下|身感觉一点点消失的时候,李唯也不知为什么自己的其他感官都更加明晰起来,倩江影最后的那句话不停的在她耳边回响:就只给他一个活着的机会不行吗? 这样的机会并不是谁都稀罕的。 李唯想到自己, 当初她母亲到底是为了爱情自私的生了她,后来母亲自闭、疯狂、痛苦,李唯跟着她从来都被当做冷眼相待的异类, 正常的生活连一日都没有。 可她来到这世上又做错了什么?凭什么就要承受绝望爱情的阵痛,为一无所知的父亲和疯狂的母亲买单?后来她斗斗斗一直斗到巅峰,可身边还是连一个珍惜她的人都没有。 凭什么!她不会像母亲一样任性,不会像她一样对生命不负责任,不会生下自己的孩子就让他得不到该有的爱。 李唯想,她自己就不该被生下来! 这种想法,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李唯想起自己年少时也抱过不平, 也青春期逆反的憎恶过母亲,但那时她更多的是想念过世的她,想起她弥留之际一遍又一遍的呼唤自己的名字。 她说:我舍不得你, Iris。 我舍不得你。 Iris。 李唯猛地睁开了眼睛。 “住手!我改变主意了!” 她坐起了身,眼神坚定,额角带着细密的冷汗,她说:“我不能……我,没有资格为他做主……” 倩江影先是一愣,继而松口气道:“就是,哪怕你生下他不管都行,但让他到这世上走一遭的机会,你不该剥夺。” 李唯垂下眼帘,望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她不想承认,她终于有一天和她半生疯狂的母亲产生了共鸣——我舍不得你,我的小孩。 结果就是,为了不伤害这个孩子,李唯平生第一次委屈自己,卡着嗓子眼费力将倩江影给她喝下去的汤药吐了个干净。 吕不韦在男子当中原本就不算高,换脸之后李唯俨然已经替代了吕不韦,而她有孕的事就更不宜外传。为了不给吕不韦这个身份带来什么麻烦,她先以吕不韦的身份佯装出门,后又以女客的身份住在庄园里深居简出。因为原本就是别院,伺候的人不算多,所以并没有人怀疑她。 李唯的预产期是在腊祭之后的一个月,原本一切都准备妥当,谁曾想在腊祭十五,她忽然显出了早产的征兆。 腊祭也就是后世的春节,战国时按周礼虽十一月为元旦,但腊祭亦是阖家相庆的大节。原先说好的接生稳婆因为回邻村瞧女儿不在家中,而吕氏庄园又毕竟在小村中,交通远比不得后世发达,是以一时半刻还真找不到合适的接生稳婆。 “倩大夫,不然你来?”荆燕听到李唯在里面纠结隐忍的声音,冷面上都显出些许纠结和担忧。 倩江影也着急,可是她算半个专业人士,再着急也不会自乱阵脚,摆手道:“拉倒吧,我是正经大夫,不是稳婆,这事做不来。要我上手,还不如找个兽医接生顺利些。” “倩大姐、荆义士,我找的人到了。” 刚进门说话的这位正是邹衍“自带”的小媳妇纯娘,因为邹衍搬进了庄园实验室,她也跟着住了进来,往日还帮着照顾李唯的饮食起居,是个温顺靠谱的女子。 但今个倩江影和荆燕抬头一看却见纯娘带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进来。 “就她吗,接生?”倩江影满脸的难以置信。 就连轻易不出门的邹衍这会都别别扭扭的开口道:“就这小学刚毕业的年纪,生物课都还学着分裂繁殖的草履虫吧,连无性繁殖的水螅都没学到,还能接生?” 纯娘身后的小姑娘虽然不知道“草履虫”和“水螅”是个啥,但见周围人的态度就已经不高兴了,哼一声社会道:“什么叫我不能接生!江南江北一条街,打听打听谁是爹,小姐姐我这手段,十里八乡有名的很!接过的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以说是接崽界的扛把子了。” 见众人不信,纯娘好脾气的解释道:“桃夭给猪接生,熟得很。”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尤其是邹衍,吸过冷气之后还给憋笑了。想起穿越前在电视上看到的霸道女总裁何其冷锐神气,没想到也有今天,简直哈哈哈哈哈哈哈。 当然现场气氛紧张,他也就想了那么一小下,为今之计只好同意让纯娘和倩江影带着桃夭进去接生了。 还别说,这哺乳动物之间可能真的存在共通之处,反正桃夭进去没多大会,外间的荆燕和邹衍就听到了响亮的啼哭。很快一个超级软糯的男婴就被倩江影抱了出来。 到了倩大姐这个年纪,无论是单身还是已婚都喜欢抱孩子,她颠着襁褓里的小朋友给其他人看了一圈,轻声笑道:“看起来挺健康,不太像早产的孩子,哭的真响,从没见过哭这么响的婴孩。” 不久后李唯醒了,倩江影将小孩抱到李唯旁边,李唯原本是不想在这个时候耗神抱他,但看到这么小一坨软软的团子,她坚强冷硬的心忽然就在一瞬间柔软了。 这么小这么软的团子要长大,得多操心啊。李唯抱着小朋友,想到这竟然就笑了。 倩江影自认识她半年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她真的笑,趁热打铁的问道:“要不给小孩起个名?你不想起的话就先给个小名,将来找巫祝术士什么的算个好名字。” 李唯是个起名废,但她占有欲很强,自己费劲巴拉的生出这么一个“糯米团”,让别人给他起名?他们也配! 李唯想了想说:“今天是十五,小名就叫十五吧。至于大名,既然是正月生的,就叫……” 她垂下眼睑,片刻后抬起头道:“赵正。” 李唯这个时候特别想纪念一下她的母亲。母亲终其一生都想得到爱人的认可,她曾一度觉得爱人认可了孩子的姓氏才是回应了她义无反顾的爱情。所以李唯才同意在十四岁之后跟父亲回国,中文名字姓李。 就,纪念一下母亲吧。虽然李唯觉得,她的孩子不渴望也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可,他就是他,他将来可以凭自己的力量让全天下认可。 “倩大夫,既然你已经把我变成了兄长吕不韦,那我就必须要做好他未完的事业。”李唯将小十五交给倩江影道,“所以前路艰难,我的身份绝不可为外人所知,而十五是最容易为有心人利用的一环,为了吕氏和十五,我们必须要对所有不知情的人保密,包括十五。” “啊?”倩江影一时没能消化李唯的话,想了想才道,“就是不让他知道你是他母亲?那,那他叫你什么啊,真叫爹啊?不合适吧。” 呸,赵嬴那个渣男才是他爹呢,叫爹听着都像骂人。 李唯道:“叫我仲父。” 不能当母亲又不愿当父亲,那就,二爹吧。只是一个称号而已,李唯这种追求实际利益的人,并不在乎。 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李唯身体已经恢复了的差不多了。这段时间卫国的吕家老宅来过几封信,信上说虽然吕父辟谣说儿子没事,但因为吕不韦迟迟没能归家,族中的某些旁系已经开始蠢蠢欲动。而在李唯妊娠调养的小一年里,那边族人终是不放心,现在吕氏的主业布匹生意已经由族老做主,半数交给了吕不韦的堂弟吕轻裳。 “还有几个时辰到邯郸?”李唯坐在车上有些乏了,问荆燕,“再快点。” 荆燕揭开车帘向外蹙眉看了看也不知道还有多久,于是朝外面喊道:“千流,还有多久?” 李唯这次出门原想把倩江影和邹衍都带出来,毕竟回吕家是要争财产,多一个自己人她还能少操点心。可是倩江影舍不得奶娃赵十五,名医都不当了就想当幼儿园老师。邹衍就更不用说了,放眼天下,除了李唯这个“同乡”,他跟谁都说不上三句话,恨不能自己就是只鸵鸟,一脑袋扎死在科学实验里更好。 不来就不来吧,反正李唯原本就是家族商斗的卫冕冠军,明着斗谁还怕了谁。只是荆燕经历了吕不韦被刺身亡一事不太放心她的安全,出去了几天,回来时带了个墨家门下的小师弟,其实就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小少年,名字唤作千流,这一路上就跟了来。 “再有小半个时辰。”千流用干净的少年声音回道。 看来已经很近了。李唯活动了一下肩膀,有些不耐久坐,对外面道:“下去走走吧,车里闷。” 御车的千流“吁”了一声,将马车停了下来,李唯和荆燕便下车在春草杂花的绿柳□□上漫步行走。 “荆燕,你平日话不多。”李唯望着春景,一边走一边说。 荆燕没否认,低声道:“你的话也不多。” 李唯随口道:“我说话可多可少,只是不爱说废话。” 荆燕看了她一眼,又不说话了。 李唯知道荆燕紧张她、保护她不过是因为吕不韦的遗命;荆燕叫她一声主上,也不过是因为她有着和吕不韦相同面容。其实她心中对李唯并非心悦诚服,更不相信李唯有能力为吕不韦报仇。 而李唯,她其实是个自视甚高的人。既然荆燕要跟随她,她就不希望荆燕有半点不情愿,更不容许别人对她的承诺存疑,所以她打算与荆燕多了解一点,终有一日要她心甘情愿的跟随。 李唯负手信步道:“闲来无事,要不要聊聊?” “聊什么。”荆燕冷淡的回答。 “聊聊我哥的事,或者聊聊你的师门墨家学派。” 荆燕淡漠的眼神微微变了变,但很快又化作了平静,她迅速的望一眼枝头的鸟儿道:“吕先生所有的事倩,倩江影大概都跟你说过,我没什么好说。至于墨门,我们不求花言惑君,亦不以峻法治民,礼乐缛节统统可废,只求有利于世。说明白就是讲究一切有用,人人便利于人,所有不能带来看得见效果的‘花架子’都在摒弃之列。” “不错。兼相爱,交相利,尚贤非攻,难怪墨家是当今天下的第一学说。” 李唯欣赏墨家,她办事也是这个套路,简单直接;但若对人,那就得迂回婉转,这“功利”二字并不是铁律一般时时好用,还须知徐徐图之。 李唯折了一枝柳,慢声道:“听说你们最看不得儒家的天命之说。” 荆燕哼了一声道:“我之性命在我手中,便由得天了?扯淡。” 战国时期百家争鸣学术林立,但凡有个学说门派的,都有骄傲感和认同感,荆燕也不免如此,即便话再少,说到墨家也能聊得起来。 李唯听罢不由一笑道:“你这性格看着沉闷,实际烈性,很好。你墨家的说法,也很合我意。” 春和景明,花香鸟语,今天的感情交流很顺利,李维还想跟荆燕再聊点什么,忽而听到前面的传来争吵之声。 李唯二人原本也要往前走,听到声音不由就被吸引过去。 “你眼瞎吗,路这么窄还要疾驰。也不打听打听冲撞了谁!”一辆极尽华丽的双马轺车旁,三四个家奴模样的男人正在气急败坏的指责另一辆马车上的驭手。 被骂的驭手生的剑眉星目身量修长,只是穿着普通,配上身后那辆俭朴到有些寒酸的马车,越发显得家世清寒。 等家奴看清了驭手的长相,不由就出言讥讽道:“呦呵,我当是谁那么大胆子冲撞咱们卓氏的轺车,这不是左师四丁吗?怎么不守着你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公子,舍得今天出城了?” 左师四丁眉宇间隐有怒色,但他却极力压住,拱手道:“在下有急事回城,得罪,请让一让。” 此处小路狭窄,只容一辆邵车疾驰通过,若要再多一辆别的马车,只好其中一辆停在一旁让道。 见左师四丁隐忍,家奴反倒蹬鼻子上脸的不屑道:“哎呀呀,你们听听他说的什么话,让我们让路,你可知道我们车上坐的是哪位?哼,我们主子可是卓氏的少东,卓傲少爷!” 听得卓傲的名字左师四丁眉心蹙的又深了一分,他明显既认得又厌恶眼前跳梁小丑一般的几个卓氏家奴,但他似有急事在身,容不得耽误,只得咬牙道:“既是赵国国商卓氏少东,那便请你们先过,莫要耽搁时间。” “耽搁时间?你敢说我们少东耽搁时间!你一条秦国狗还金贵了,要做什么去,回去照顾你那公子……” 家奴的话还没说完,众人忽然听得华丽轺车中传来一个慵懒而轻挑的年轻声音:“早知没有人陪在异人公子身边侍奉,本少就该亲自登门去探望探望你们秦国的那位美人公子,想必他缠|绵病榻独自安寝,亦是寂寞坏了吧。” 左师四丁闻言怒道:“休得胡言!” 李唯站在不远处,听到“异人公子”四字不由惊讶起来。战国之世唯有王侯子孙可称公子,既然被叫做“公子异人”那必定就是现在的入赵质子(秦国在赵国做人质的王孙公子),未来更名为嬴子楚的秦王了。 换句话说,公子异人就是秦王嬴子楚,正是她“吕不韦”奇货可居找到的“金大腿”——未来秦始皇的爸爸。 李唯正想着忽听一声朗笑。 “哈哈哈哈。”轺车金色的盖帘被打开,一名身着宝蓝直裾的青年屈膝半卧于如意靠枕之上,一手支额一手松松的搭于膝上,不可一世的脸上满是玩世不恭的笑意。 “异人公子的美貌邯郸城人尽皆知,上至达官贵人下到升斗小民都想一亲公子芳泽,这你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吧。” 那华服青年的话显然是在羞辱堂堂秦国王孙嬴异人,言外之意只将他比作勾栏的花魁艺伎,甚至有侮辱他的意思。 李唯历史学得好,知道秦赵两国关系不怎么样,嬴子楚在赵国可谓见遍世态炎凉,受尽白眼委屈,可也没想到会像如今这么惨,被商贾欺到这个地步。 “胡说八道!”左师四丁怒极便要抽剑,却听得身后的车中传来两声隐忍的轻咳。 那咳声因是忍着所以别样的煎熬,又禁欲又勾人,听得人抓心挠肝的想欺|负|蹂|躏。 左师四丁听到咳声脸色一变就要回身去车里看,手却在碰到车帘时硬生生止住了,回头冷声对卓傲道:“你速速让开,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卓傲方才听到那两声轻咳时就双目贼亮的坐起了身,脸上露出近乎贪婪的笑容:“异人公子,该不会就在这辆车上吧!” 他得意的笑起来,而后厉声吩咐道:“来人,给我拦车,把车里的人请出来!” “住手!”左师四丁已经拔出了佩剑,整个人散发着寒冽锋锐的气势,“谁敢上前,定叫他当场毙命!” 卓傲不但没有半点畏惧反而露出了病态的痴迷笑容:“这么说,公子就在车上!好好好,本少今日是鸿运当头了!还等什么,都给我上!” 他说着已经跳下轺车向左师四丁的小马车走了过来,左师四丁冷剑一横,面如霜色道:“不怕死就过来试试!” 卓傲一步不停的上前,嘴角擒着一抹了然的笑意:“你这是做什么,你主子发病了,怕是需急诊吧,难怪你马车赶得那么急。可是,你就算带他看了大夫,大夫就愿意白白治他?哈哈哈哈,就算施舍你们治了,就算这世上有灵丹妙药,你们怕是也买不起吧!要不是我们卓氏的药铺肯赊药给你,他还能拖多久?” 左师四丁被他说的脸色一片霜白,负气之下持剑的手攥的骨节泛白,可他恨极却动不了手! “要对我动手?你试试,我但凡伤了一根手指,你看他无医无药还活不活得过今年!” 左师四丁愤怒已极,大喊道:“滚开!” 卓傲笑得更加肆意张扬,病态而疯狂的说:“不如这样,你不是没钱吗,我带你们去看病,花多少钱都无所谓,定能请到邯郸城最有名的大夫,最贵的良药。你让我见他一面,就只看一眼。自上回平原君的试剑宴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就让我,看一眼,只看一眼!” 随着卓傲一步步接近马车,他的黑眸也从痴迷变作暴戾,最后推开无法动手的左师四丁就扑向马车帘子。 “别人的车驾,阁下怎能想看就看?”一声散漫的反问带着收放自如的淡定自卓傲身后传来。 卓傲看着自己被狠狠攥住的手腕,生疼之下咬牙切齿的瞪向动手的荆燕,却如何也挣脱不开面容平静、毫无表情的荆燕。 李唯负手缓步走上前来,微扬下颌对卓傲淡淡道:“阁下身为卓氏国商,难道不知士农工商,末列避王侯的道理,竟敢光天化日之下纠缠王孙公子,说出去恐怕不好吧。” 她来时已服了倩江影送的药丸,附在喉间微有凸起,像个精致的喉结,亦有压声之效,加之李唯声音本就清冷,是以外人并不能从声音判断她的性别,见了装束更将她当做风度翩翩的名仕。 “你是什么人!”卓傲恶声问。 “路见不平之人。”李唯淡淡道。 卓傲倒也不是全然的草包,阻止了冲过来要动手的家奴,只狠狠对李唯道:“用你来管闲事!” “见不平事,自然要管不良人。”李唯冷眼一瞟卓傲道,“今日为难秦国公子之事,卓少东也不希望我入邯郸就传到赵王耳中吧。” 商贾之家即便如魏国白氏、赵国卓氏、楚国猗顿氏和秦国巴寡妇清的四大商社富可敌国,也终究只是末流,得罪当权王侯只有一个下场,便如魏国白氏一样毁家灭族。卓氏六代传承方成天下巨贾,子孙虽然傲慢却断不是傻子。 卓傲要不是想着赵人厌恶秦国不愿去管秦国质子如何,加上仗着接济异人的大额医药之资,笃定左师四丁不能声张,他又哪里敢明目张胆的轻慢异人。 可是若有个他国看不过眼、就爱管闲事的名士跑到赵王那里吹邪风呢?世道乱,什么儒家、法家、墨家、纵横家千奇百怪的神经病门徒都有,卓傲权衡利弊,觉得异人固然美的勾人,但也不能色令智昏,因这等事引火烧身。 他面色微变,抿唇道:“你,你究竟是……” 李唯姿态从容道:“我从齐国而来,卓少东不该问的还是别问了。” 战国时期各国求贤若渴,名士、客卿多了去,拿着赵王的名头装个大尾巴狼李唯还是游刃有余的。 商贾巨富子弟比之不都懂天高地厚的世家纨绔,最有用本事之一就是善于察言观色,懂得能屈能伸。故而卓傲尽管满眼都是不甘心,竟能退后一步浅浅行礼道:“得罪,失陪。” 他说完转身就走却在上车的瞬间眸光阴寒的看了一眼左师四丁,其间的报复意味再明显不过。 “等一下。” 卓傲已经一只脚登上了车凳,闻听李唯那冷淡的声音心中不禁闷火难压,正要摆着冷酷的姿态眯眼回头:“阁下还有何事——” “哎呀妈呀……”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几计冷拳打在了脸上,刚回过神来,忽见一身黑衣的女子高高跃起飞起一脚,啪的一声就被踹进了自家的轺车底下。 “少东,少东!”家奴眼见自己主子被三下五除二打的北都找不着,赶紧跑过去从轺车底下把一身狼狈的卓傲拽了出来。 卓傲已被荆燕打的眼都睁不开了,哪里还有先前的模样,含混着大怒道:“混账!敢打本少爷,叫你们活着走不出赵国……哎呀!” 他狠话都没放完又被身法飘忽的荆燕近前,啪啪扇了两个耳光,这一次直接打懵。 荆燕冷眼一横,一众家奴没一个敢出声的,纷纷跪下求饶,连打都不敢打。 卓傲的脸算是丢尽了,缓过神来还要恶狠狠的再瞪李唯,却被荆燕啪一声大力扎在地上的吴钩吓得一哆嗦,彻底趴地上老实了。 “卓少东。”李唯一步一步的走上来停在卓傲面前,低头施舍般看着他悠声道:“方才你跟我道歉,我领了。你这一顿打,却是免不了。只当对你今日怠慢异人公子的教训。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是不是?” “说话!”荆燕将吴钩□□再一次插在卓傲面前。 卓傲浑身发抖,颤声道:“我我我,不不不,不敢。” 李唯冷笑一声:“假话。说假话,断一根手指吧。” “不不不,我是不服,不服。”卓傲看见手边那黑漆漆的吴钩就怕的要死。 李唯笑出了声:“就是,不服就说不服。不过,不服,就该打服。” 卓傲一听当时就惊呆了,哭的心都有了,口齿不清的说道:“你到底要我怎样啊,我可是卓氏的少东,你这般折辱我,我叔叔知道定不会善罢甘休。” 李唯躬身冷冷的看着他道:“再说一遍。” 卓傲吓得只敢吞口水,一点声都不敢发。 李唯不再难为他,起身一摆手,千流将一个小箱子捧了过来。李唯打开箱子,将里面的金饼劈头盖脸的豁在了卓傲身上。 “今日打了你,也不让你冤枉,医药钱拿好。我明白告诉你,我就是用钱在羞辱你卓氏。所以,看好你们那几个钱,再敢对别异人公子不敬,只要我想,顷刻叫你卓氏灰飞烟灭。” 魏国白氏一日灭族的前车之鉴就在那里,李唯这句话真的快把委屈坏了的卓傲吓尿了,他哭着哽咽道:“我的天呐,你要不要那么欺负人,你到底是谁啊——” 李唯哼笑一声,傲然道:“战国四公子你早已耳熟能详了吧,既想知道我是谁,不妨去平原君府上问问,齐国不日抵赵的贵客到底是何来头!” “你你你,你是齐国算无遗策的孟尝……” 李唯忽然回身一指卓傲道:“诶,有些话,可不能说的太明白。滚吧。” 卓傲整个人都不好了,肯定是猜对了啊!齐国来的,架子这么大,再知道他是国商少东的情况下还不由分说一顿胖揍毒打,那是打的有恃无恐、放飞自我、横行霸道啊,这要是平常的他国客卿使节,就算有身份也不敢这么强悍跋扈,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位办事乖戾恣睢,号称算无遗策的齐国孟尝君了。 惹不起,惹不起。 卓傲再不敢多看李唯一眼,简直是夹着尾巴带家奴逃跑了。 李唯望着他没毛鸡似的狼狈相,不由冷笑一声。 算无遗策孟尝君,风流高雅春申君,疏阔不羁平原君,端方君子信陵君。这战国四公子之首齐国孟尝君的名头还不信就唬不住你了。 卓傲走后,左师四丁心生感激,向李唯拱手点头道:“多谢。” 他还想再向李唯多说几句谢语,但始终心系车中嬴异人的安危,只得匆匆就上车去探视,不久里面又传来急切的咳声。 李唯回卫国途中绕道,本来就是大老远跑到赵国想刷一波未来秦王的好感度,今天让她得来全不费工夫的碰上怎么可能轻易舍弃。 李唯走上前去,在车下问道:“异人公子还好?若有需要,在下可略帮一二。” 左师四丁立刻从车内探身出来,满眼都是焦急的求助:“公子急症发作,敢问阁下可否有会医的侍从?” 呃,这就比较尴尬了,倩江影没来啊。 “师姐,若有急症,我可以试一试。”千流从李唯的马车上跳下来,眨眨纯净的少年眼睛,清亮亮的说,“墨门医道,我略通一二,可以应急。” 李唯都不敢应承那半大孩子,左师四丁却是急了,立刻点头就撩开了车帘,要将异人扶出来。 事急从权,李唯见荆燕没有阻拦,心想千流这样的乖孩子也不会硬做能力之外的事,便默许了他看诊。 这会儿她便把注意力放在了异人身上。别人李唯不屑招呼,但未来助她穿越回去的“大腿”李唯还是很上心的。她原本就站在车边,总要搭把手才显得好看。 李唯倾身上前,结果一眼就看到了撩开车帘的嬴异人,李唯一下就怔住了。 不是李唯没出息,她当年连影视公司都投资过什么样的明星小鲜肉没见过,但素颜就能美到令他人全都黯然失色的男人,李唯还是第一回 见。 俗话说“男俏皂女俏孝”(男人穿黑衣好看,女人穿白衣好看),可这位异人公子穿一身过于素净的白色,竟比姚黄牡丹还要惹眼,明明是男子锋锐的轮廓五官,却因为精神不济敛了所有锋芒,只让人觉得五官美极,加之唇边沾上些许急咳过后的血渍,越发显得墨发红唇一身病骨,美的有些不真实了。 李唯好歹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目光只在异人身上恍怔了一瞬就迅速的移开,但还是被蹙着眉心硬忍咳嗽的异人看到了。 李唯上前做了个扶他下车的手势,异人却硬抿着那殷红的唇低声道:“不要碰我。” 他看她的那眼神,真是要多嫌弃有多嫌弃,仿佛李唯方才看他就是垂涎美色心怀不轨,好像被她看就是多脏的事一样。 李唯:…… 李维真是憋气了,真当她多稀罕他?要不是为了穿回去,今天她就两手一抱,在线看狂傲商贾少爷调戏娇弱秦王公子的戏码了,还会出手帮他?!心里没点ACDE数吗! 左师四丁将人扶下来,在碧草上铺了毡垫子,扶着脚步虚浮的异人坐下来。见李唯冷冷的负手站在远处,不禁歉意的点点头,走过来小声道:“阁下不要介意,公子身份特殊,是以格外警觉。” 李唯心中冷笑:是啊,他长得这么男女通吃处处勾人,让人看一眼都觉得别人想什么他,可不是要格外警觉。 李唯是真不耐别人招惹,但凡有一丁点对她反感,她都懒得再去管。可是眼前这位,她真是不能不管,再往前推数这样惹不起只能顺着的人物就只有赵嬴和她母亲了。 真是,哎。 李唯冷容道:“千流,去给他看看。” 千流乖乖过去向虚弱的嬴异人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公子,千流为公子行诊。” 少年人无论是眼神还是行为都干干净净,嬴异人点头算是给他回了礼,伸出一截白皙的手腕让千流问诊。 千流诊了一会脉,认认真真的回头对李唯说:“先生,这是忧思过度,悲恸难抑,引动了心肺之火,加上最近换季天气常变,马车一路颠簸勾起了旧疾,故而咳血。这血吐了也还好,只是这个公子哥哥不肯,强忍着滞在胸中,是大大的不利。” 李唯抬眸瞟了一眼神志游离,身体虚软的嬴异人,看那苍白如纸的面色,不由就有些不放心了。这世道吕不韦都能不小心挂掉,她可真不敢说这位未来的秦王就一定能好好活着。 李唯道:“要怎样让他吐血顺气?” 千流笑了笑说:“拍出来就好了。” 还以为要和电视上一样气得他吐血呢,原来法子如此简单粗暴。 李唯冷笑一声道:“这有什么难的,荆……” 她想喊荆燕来着,后来一想荆燕的力气多大啊,异人这身娇体软的,一掌拍下去别把肺给拍出来。但是荆燕的名字都喊了要是不让她拍显得也不好,就跟人家办事不利似的,这才要跟荆燕培养感情,不能随便出岔子。 于是李唯咳了一声道:“荆燕,你去我们后面的那辆马车上取些倩大夫做得舒痛冷片来,待会异人公子吐了血让他含着镇痛。” 荆燕应了一声便去了,李唯这才把目光落在小少年千流和一看就是武功高手的左师四丁身上。 这基本不用挑了,最温和的拍血只能让千流下手了。 李唯道:“千流,你来拍。” 千流一脸怕犯错的张煌样子:“我吗,我……我怕下手太重弄疼了公子哥哥。” “不碍事,拍疼了我帮你兜底。”李唯心想你能有多少力气,拍就是了。 “哦,那这位左师义士,你帮我按住公子哥哥肋下的这个穴位,先生按公子双腕的这个穴位,我来为公子清除胸中瘀血。” 千流交代完李唯就上手了,一点面子没给嬴异人留。嬴异人见李唯半蹲在他正对面扣住了他的双腕不禁眉心锁得更紧,一双迷离的美目中满是不悦,只是他实在没力气挥开李唯,只能任她扣住。 李唯性情原本就冷淡,现在心烦的要命,可谁让她是“吕不韦”,这位是“秦王”呢!硬上! “那我动手了。” 千流说完,举起手啪的一下就拍在了异人的后背上,看着用力真不大,谁料到异人全身一颤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一倾就闭目倒在了李唯怀里。 “这……”李唯右手摸着自己一脖颈的鲜血,左手是方才应急之下揽住的异人,整个人都懵逼了。 这是一掌给拍晕了?! “千流你……” 李唯话还没说完千流先急了,少年脸上全是无所适从:“我……我没用力啊……” “怎么回事?”去拿冷片的荆燕回来看见扑倒在李唯怀中的异人,不禁睁大了眼睛。 李唯还没有完全从震惊中缓过来,直接道:“千流给他拍淤血,就拍了一下……” 她说着想把异人交给愣住的左师四丁照看,却被荆燕立刻拦住了。 “主上别动!别动,这公子被千流拍的过了,怕是要养个十天半月,你就保持这个姿势,我们赶快进邯郸城再诊治他,千万别动,我怕他胸骨断了错位。” 荆燕说完还不住的摇头:“怎敢让千流拍,再用点力怕不是要把五脏六腑震碎。” 李唯一听这话自己都要吓死了,她无所谓,可要是嬴异人死了她还怎么“奇货可居”辅佐出一个秦王来,那不是要永远穿不回去了嘛。 “吕先生,我……”千流听了荆燕的话都快哭了。 李唯真是自己立的fg,哭着都要竖起来,只能强行对千流淡定道:“没事,我说了帮你兜底,我不动就是了。” 于是李唯保持着怀抱嬴异人的姿势被一群人抬上了马车,被迫与异人同处一车且照顾他。 马车晃晃悠悠的向邯郸城驶进,李唯坐在车厢里看着怀中昏迷不醒的大美人嬴子楚,心里都说不上是个什么味。 本来是打算刷异人的亲密度和好感度来着,可真没想到好感度一见面就刷成了负分,却做梦似的一路开挂先把亲密度提升到满分。 李唯都要反思自己的出现到底算什么了,难道就是为了邀请嬴异人和已逝的吕不韦组个君臣CP共赴黄泉吗?真他喵的无话可说。 李唯低头,见靠在她肩上的嬴异人唇上脸上还沾着血迹,只好在无奈中拿起一旁的绢帕给他擦了擦。可她还没来得及擦干净,马车就一个颠簸使劲摇晃了两下。 李唯赶快抱紧异人,生怕没抱住让他滚下去,再让那疑似断了的肋骨直接给戳没气儿了可就亏大了。 嬴异人被颠簸的马车|震醒,迷蒙间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朦朦胧胧的抬起眼皮,只见一段修长白皙的脖颈,下颌与颈项相连之处有一颗殷红的小痣。 “是你……” 李唯略一低头,听到怀中人用气若游丝的声音重复道:“是你……” 李唯知道是嬴异人病中迷糊了,刚想答话让他清醒些,却忽然感到一股温湿的暖流滑过她的肩窝、锁骨,沿着交领的缝隙流向心脏的位置。 是泪水。李唯一时震住了,未来的大秦之主,一代秦王子楚,竟然就在她的肩窝里,哭了。 “你,想我么?”异人无力的抬手揽住她,停在她肋下的手指微微颤抖,“想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入V啦,爱我的亲亲们还在不在?喵七抱抱,爱你们~~今天的肥章喜欢吗?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无期、挽潇缕缕、冰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八章 秦宫密密辛 李唯不知该如何回答, 只听他微颤着声音道:“经年一别,我心有悔。” 异人修长的手指蜷起,紧紧扣住李唯的削肩, 低轻的声音也带上鼻音, 听起来有些让人心碎,又莫名让人心醉。 异人整个病弱的身体都在轻颤,李唯甚至都能感到他的难过和煎熬。想起千流说这病多是忧愁幽思抑郁难平而来,她便放弃了劝说异人清醒的想法。 谁能与之共一梦,谁人知心吐一言。 梦境之中能到男儿流泪的地步,必定是心中最难释怀的事。就让他在半梦半醒间释怀片刻对这病而言也是好事,谁让李唯是这世上最怕他死的人呢。 异人病中额头抵在她的颈间, 细眸半睁开合,长睫在她颈上轻轻地眨动。靠了一会他似乎不那么难受了,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似是全然放下了戒备。手指也不再紧紧的扣着李唯,反而松垮垮落在她的衣上,没什么目的的拨弄她佩玉的穗珠,像只安静慵懒又满足的猫。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他声音低低的说,“那时每个人都打着为你好的话来劝我,哼,若早知是那样的结局, 还不如带你一走了之。” 李唯听他说话,权当帮他派遣忧思,自己却不好出声应答, 只是安静的坐着。 异人靠着她发了一会怔,有些不悦的说:“怎么不说话,不准生我的气……不过要是真的气……也不准不说话。” 李唯听他这语气就有些皱眉,不知为什么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心说难道王孙公子与人相处都是这一种调调?好像写的套路。 “我欠你的总要还你,现在这个样子,也算是还了你半条命。你若是再不来见我,另外半条命迟早也是你的。” 异人的声音原本就很轻了,如今语气软下来更是有一点温柔的意思在里面,虽然他的音色实打实是带着磁性的低沉男声。 李唯听了这话不由有些心生感慨,原来这位生出一代雄主铁血皇帝的秦王,竟是个深情缱|绻之人,怎么在他那扫平**统一寰宇的儿子身上一点没看出来呢。真不知道嬴政到底是他跟哪个冰山心机女生出来的,铁定遗传了他|妈。 “怎么了?”异人见她一直不说话,迷蒙中就有些失落,抬手去摸李唯的侧脸,李唯偏头一躲,异人就不悦,但被她避开的手指无意间滑过脖颈粘下些许半干的血迹。 “你受伤了?!”异人看到血迹,迷离的眸子迅速聚焦,豁然起身道,“谁伤你!” 李唯还没来得及解释这是他的血,异人就先望着他怔住了。 他看着眼前陌生的脸,眼神逐渐复杂,从惊讶到迷惑再到愤怒,等看清了李唯那一点凸起的“喉结”瞬间就怒了:“你是何人!” 李唯想了想还是决定以理服人,正经道:“公子,在下并非有意冒犯,你身上有伤,最好不要乱动。” 异人想到自己方才还靠在这人身上,一阵深深的厌恶袭上心头,只觉胸中气血翻涌,不禁急咳两声,又吐了一口血出来。 李唯是真的怕他胸骨断了戳中内脏才吐血,虚扶一把要帮身形摇晃的异人稳住身体,不料异人竟是使出了全身力气,不顾自己身体状况冷然推开她,咬唇恨道:“滚!” 这么狭窄的空间里说出这种话来可就真的是失了情分,李唯的脸冷了下来,侧眸望着异人寒凉道:“公子自重,不要以为什么人都在垂涎你。” “先生,到了,公子哥哥怎么样了?”马车既停,千流打开了车帘,见车厢内剑拔弩张的气氛一时呆住了,缓了缓才诧异道,“诶,这位公子哥哥怎么自己动了!动不得,伤情不明动不得!” 异人靠着车壁硬撑病体,此时已是额沾冷汗,几丝黑发贴着苍白的侧脸,菱唇殷红指节泛白,正恨恨的盯着李唯。 千流被异人急火攻心的样子吓坏了,涩声道:“公子哥哥,你,你到底怎么样?” 李唯看也不看异人,率先下车冷冷道:“我看他好得很。” 下了车李唯才知已经到了异人往日的居所,起先心中对他的那一股火气顿时被这周围的环境灭下大半。 异人所居的这方庭院十分狭小,四面高房,中间一方天井,险峻幽暗得几乎照不到春日的暖阳。 左师四丁引路带李唯绕过庭院影壁,后面是半个杂草丛生的小院。正北三开间大屋,廊柱油漆斑驳已经有些脱落了。廊下一个身着旧秦衣的老内侍正在一只燎炉前生火,见有人扶着异人进来,赶忙上前招呼。 “公子的病又犯了吗?取药没有?”老内侍过去搭手搀扶脚步虚浮的异人,又对屋内喊道,“徐宫人,公子身上不爽利,还剩多少银钱均拿出来打点门外的赵国侍卫,想法子为公子抓药。” 鬓间夹杂白发的中年女子一身浆洗的发白的宫装穿在身上,倒是手脚麻利的应声去做事了。 李唯被左师四丁请入会客的大间,幽暗的正厅内空旷的唯有一塌一案,其余摆设一应具无,可见落魄到了何种地步。 左师四丁见李唯目露诧异,不由惨淡一笑道:“吕先生见笑,公子在赵国原本就是老秦王抛给赵人的弃子,几番秦赵之战已让公子沦为赵人泄恨之由,那老秦王却恨不得公子被赵人食肉寝皮好拿下一个借口大举攻赵,赵人心知肚明,益发厌恶公子,故而此处居所也是这番光景。” 李唯早知嬴异人在赵国不好过,可亲眼见了这“不好过”的程度,也不禁要蹙眉。难怪异人脾气古怪,这么一个姿容天成的玉人被老秦王扔到这里任敌国仇视磋磨,原本就是想要他死成全秦国用兵,这么绝情的操作,哪个风华正茂的王孙公子受得了。 李唯一叹倒也不那么气了,多少还有些为异人感到凄凉。难怪历史上的嬴异人能与吕不韦这个商贾合作,不惜更名换母自称子楚,承认是楚国人的儿子,被逼到这个份上,犹如沙漠旅人渴望甘霖,即便给的是一杯鸩酒,渴到极致怕也会毫不犹豫的饮下,更何况吕不韦给的还是杯蜜浆。 李唯对左师四丁道:“今日遇到卓傲,我意气用事,一时出手便让公子日后遇到无药可用的窘境,实在不该。因此,我本次从齐国而来略备了一些钱帛,便都赠与公子以为日常用度开销。” 李唯说着便让荆燕去车上取了一盒金饼,几匹丝绸置于案上。 左师四丁一见慌忙推辞,但李唯只稍微坚持了一下,他就不太好意思的收下了。毕竟都穷到吃不起药的地步了,总不会看着自家主子病死。 “一直没能请教阁下名讳,实为惭愧。方才听闻那少年唤君吕先生,故也如此称呼,还请赐予姓名知悉,我一定禀明公子记得先生大恩。” 李唯不是雷锋也不是来精准扶贫的,为了重刷好感,她当然会大大方方的留下姓名:“在下卫国濮阳吕不韦。” 小半个时辰之后千流进来,少年稚嫩的脸上露出松了口气的笑容,对李唯道:“先生,公子哥哥无事,没有断骨,就是血吐得有点多,他常病着得补补血。” 李唯无可无不可的看着杯中的白水道:“那就拿两只高丽参留下。” 千流转身就去拿了过来,笑嘻嘻的说:“先生,其实方才公子哥哥请你过去来着,正好你把参送他。” 李唯虽然想提高好感度,但是想起嬴异人对她那态度又有些不愉,眉梢一挑道:“你自己送去就是。” 千流眨着黑漆漆的眼睛道:“先生不是怕公子吧,其实公子哥哥挺温和的,他长得好漂亮,细细看更漂亮。” 李唯站起身道:“不要这么说一个男人。” 千流不以为意道:“先生放心,左师大哥已经把之前先生和公子一同坐车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了,公子也说先前不该对先生无礼,应是请先生过去亲自向您道歉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毕竟异人是以后的“大腿”,李唯还能不下这个台阶?当然得给面子,于是便跟着来请她的徐宫人去了。 今天李唯先是为异人解围,之后又让千流给他治疗急症,末了还把重金砸在他身上,故而那秦国胡内侍和照顾异人饮食起居的老宫女徐宫人都很感激她,看李唯就跟看天神似的,又亲切又客气,俨然是把她当做了自己人。 年过半百的徐宫人一边为李唯领路一边温声道:“吕先生,我们公子往日是极少出门的,今日原是我们老秦人悼念亡人的日子,早上我和胡内侍出去向故国方向祭奠先人,公子无人照料又想去祭拜一下历代秦王这才后与四丁出门去,没想到遇上急症复发,幸亏吕先生相救。现在又得了先生的金帛,实在是,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谢先生好。” “我欲与公子相交,总要拿出一些诚意。”李唯淡淡一笑道,“徐嬷嬷,还有一事我想向嬷嬷打听一二,若嬷嬷觉得不方便回答,大可以不说便是。” 徐宫人和蔼一笑说:“吕先生有什么想问的,老奴若是知道,定然知无不言。” 李唯微笑道:“我听千流说公子的病是因思念过盛抑郁成疾,今日我在车上又听公子呓语,似是有难忘之人,故而我想向徐宫人打听公子之前是不是有心悦的女子未能执手,若是得知也好相出排解之法,为公子彻底除了病根才好。” 徐宫人一心侍奉异人本不是多嘴生事的人,可是想想而今他们公子的境遇,秦国、赵国两国之人都恨不得公子去死,真是半点也没有让人利用的价值,索性拉拢一下这位吕先生,说不定真的可以根治公子的病。 徐宫人犹豫了一下又恢复了可亲的笑脸,曼声道:“老奴以前在深宫中做事,公子跟随太子安国君在外面理事,老奴知道的不是很多,但要说心悦谁,老奴倒是知道一件不宜外传的密辛,那便是而今安国君的正妻华阳夫人,原先是要嫁与公子的。” 谁?华阳夫人?!那不是嬴异人的后妈吗! 历史上就是因为华阳夫人是楚国人,嬴异人想上位,才在吕不韦的牵线搭桥下改名叫子楚,意思就是楚国夫人的儿子,这才因为华阳夫人的枕头风让他以嫡子之名回到秦国,最后继承了秦王大位。 “老奴知道华阳夫人未出嫁前,心悦的人就是公子,虽然在咸阳宫中鲜有人知,但这在华阳芈氏不是什么秘密。” 这……难道……难道嬴异人心里的白月光是他后妈?!他是因为被老爹夺了心上人又被祖父老秦王扔到了赵国,所以才颓废成这样?有道理啊! 难怪嬴异人在车上说“经年一别,我心有悔”,难怪他说“若早知是那样的结局,还不如带你一走了之”。李唯现在想想,真的全都一一对上了。 李唯难得也八卦的顺着这条线往下想了一想:这么大的瓜,以后要是回了秦国,异人那短命太子爹一死,俊美无涛的年轻秦王与孀居后宫的寡母太后,后面的事简直就是一出爱情伦理大剧啊。 “吕先生,您入神了?”徐宫人见李唯发怔不由微笑提醒道,“公子还在房里等您说话呢。” 李唯回神礼貌的笑了笑,怀着微妙的心情走向了异人的房间。 李唯一不小心没站稳,身体向前一倾,下落之时哪里还管其他,伸手就抓了一把,等她稳住身体抬头的时候才发现,异人肩上的内裳已经给她毫不留面的拽了下来。 半肩露出,上有刀疤。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两段是下章预告,我今天写不到那里了,就给亲亲们留一下下章开头的预告。 话说现在晋江的描写真的是让我无话可说,我整天被高审,都审怕了,动不动就要锁我,我真的正常的描写都不敢了,原本男女主他们相处互动会有一些干净感人的细节,能产生情感的共鸣,但反正现在是没达到我的描述要求,我完全不敢写,我好怕被锁,被锁了你们就会抛弃我了嘤嘤嘤。 顺便提一句,看了亲亲们留言,昨天有个亲亲说男主都病成娇了,哈哈哈,我觉得这话说的好贴切啊哈哈哈。男主的小月亮人格就是病娇美人,性格平时比较温柔但脾气也有点古怪。小太阳人格就是狂霸酷炫吊炸天的傲娇~ 明天给大家兑现红包呀~~~ 话说亲亲们给个营养液吧,男主生活都那么艰苦了,投喂一下吧,让作者给他安排点好日子~~~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咩咩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杯琉璃盏 2个;风萧萧、巨母家的楚楚、浪里白条千年不倒小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心非不语 5瓶;无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九章 忽悠(二合一更新) 这座院子采光不好, 异人的房间亦是一室昏暗,却比外面的陈设稍好一些。 李唯走进去原以为嬴异人身体不适必然卧榻休息, 岂料内室青幔垂下,异人却好整以暇的坐于案后,长发竖起未着冠笄, 身上的素衣虽然较之前松垮, 却穿的整洁。 李唯是个修养极好的人,尽管青幔已经洗的透光, 早让她看清了里面的一切,但要进他人内室, 她还是会先征得主人同意。 李唯略行了一礼,淡声道:“打扰公子。” 异人轻咳两声道:“请进。” 见李唯入内,异人立身坐的更端,轻声说道:“今日病中言语有失, 唐突了。” 李唯的确有些厌恶异人之前的表现,但近了看他, 亦觉得脸色不好,现在更是病中硬撑,再看着周遭的朴旧陈设,想起异人境遇不由就有些同情, 最重要的是考虑到他未来还是自己的王牌,李唯便控住了脾气,尽量温和的说:“公子不必介怀。现下公子感觉好些了吗?” 异人冷淡一笑道:“便如你所见,一时死不了。” 他说完手指扣着长案急切的咳了起来, 最后实在支撑不住,扶案喘|息道:“见笑了。” 李唯望着他,终于明白古人为什么会有“西子捧心”那种病态的审美。她曾不屑的想,就算西施漂亮的天上有地下无,可谁皱着眉头疼得要命时会好看?但她现在明白了,有些美就是你觉得脆弱到让人心疼,又想轻易的掐断在自己手里。 千流说公子长得漂亮,细细看更漂亮。此话不假。 当然李唯也知道异人不喜欢被人盯着看,于是她偏开视线稍微向前走了一步,斟酌着想刷点好感度,说道:“需要我帮舒背公子顺顺气吗?” 异人摆手,勉强坐端正,精神却比方才更差了,双颊也因剧烈的咳嗽显出病态的红晕,看着很坚强实则显得更脆弱,当然也很美。 李唯寻思着他这种人虽然落到了如此地步,甚至有些自轻自贱自我放弃的意思,但好像并不愿意被人可怜,索性就不再提他的病,直接步入正题。 “我曾听说公子在秦时受到秦王和太子安国君的重用,虽然眼下困于赵国,但潜龙在渊终有腾飞之日,公子远不必自轻颓唐。在下卫国濮阳吕不韦,愿为公子光大门庭,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李唯在怀孕期间已经很努力的跟倩江影学习文言说话和各国文字书写了,能说到这个地步,她算是尽力了。 但异人听过这话竟然笑了,不是讥笑也不是冷笑,就是很随意的微笑起来。 “我欲如此,不与旁人相干。而吕君身为商贾,自家门庭尚未光大,如何光大我的门庭?异人谢你今日相帮,但我心已如枯叶腐草,多谢美意。” 异人说话的时候语气很温和,眼眸也有些弯,是以这话听起来竟有几分玩笑的意思,可是其间的深意却分明是毫不留情的拒绝。 李唯唇角一勾笑得却有些嘲讽了:“公子情路曲折,却自甘堕落,难道就对得起那未能执手之人了?” 异人倏然抬头惊愕的看着李唯道:“你怎知……” 李唯随意一笑道:“公子难道忘了在车上自己跟我说的那些话了?” 异人想到半梦半醒间因吕不韦颈上那颗痣而认错人的窘迫,不由恼羞尴尬,偏过脸去不再接话。 李唯余光一扫见异人榻前的小几上干干净净供着一副无字的灵位。他而今落魄到连药都吃不起却要在排位前插香贡果,还是三样极新鲜的当季水果,可见异人有多在乎那灵位所代表的人。 李唯心下就有些疑惑了,异人祖父秦王,父母健在,既无妻子更无儿女,还有什么已亡人值得他如此上心的思念。 李唯想劝说赵嬴跟她一条船就得从最能打动他这个无欲无求之人的地方下手,本想着他后妈华阳夫人是个突破口,眼下来看这灵位似乎也是个好路子。 李唯生出试探之心,缓缓踱步转向那小几道:“公子不愿让我光大门庭,难道是不想回秦国?秦国有公子的父母宗族,有公子的至亲至爱,难道公子就愿意舍弃?” 异人已恢复了平静,他声音轻和却神色冷峻道:“我此生已与秦国两清。天下之大,我不过如秋蓬飘零,我心之外,皆是荒凉。” “是吗,公子看得挺开啊。”李唯说着唇边露出一点残忍的微笑,伸手就去拿小几上的灵位。 “拿开你的手!不准碰!” 刚刚还标榜自己“心外无物全是荒凉”的异人,这会儿已经完全不顾形象,简直是撞过来护住他的宝贝灵位。 李唯想过异人会有动作,但没想到反应这么大,冷不防没站稳,身体一晃就向前摔去。 摔倒之时李唯哪里还管其他,伸手就抓了一把,等她稳住身体抬头的时候才发现,异人肩上的内裳已经给她毫不留面的拽了下来。 半肩光|裸,上有刀痕。 李唯手里拉着异人的衣裳,怔怔的看着他身上交错的刀剑疤痕,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他一个病弱公子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伤痕?这种伤不是应该只有上过战场的人才有吗? 嬴异人病中体弱,被李唯一拉就倒,这一倒便撞翻了小几,顿时水果满地,香灰四散。异人肩膀裸|露素服凌乱,怀里抱着他的宝贝灵位,额上青筋直跳,正一脸愤然的看着李唯。 李唯却还盯着那些伤痕发怔。 嬴异人的眼角都气红了,拉起肩上的衣裳,羞愤忍怒道:“还没看够?” 李唯这才回神,仓皇要起身却没起稳,手一滑又跌回来,这一次更把嬴异人压了个严实。 李唯自己的冷淡老脸都挂不住了,连声道:“冒犯了。” 嬴异人气的胸口起伏,只恨自己现在没力气杀了李唯,闭眼恨声一字一顿的说:“吕、不、韦!请你从此消失在我面前。永远。不要出现!” 李唯方才只是想试试华阳夫人和这灵位的主人哪个才是嬴异人的白月光,谁能想到这破事发展成这样,她咳了一声赶紧起来,见异人还半躺在地上,难得过意不去的说:“我拉公子一把?” 嬴异人一指门的方向,一眼也不想再看见她。 李唯也没想到这好感度又刷成了负分,亲密度又成了满分,只能等下次再来努力了,于是掉头走了出去。 听到关门的声音嬴异人才全身放松下来,颓然的靠在翻倒的小几上,好半晌勉强起身,抱着灵位踉踉跄跄的走到案边坐下。 他轻声咳嗽,却顾不得自己,用洁净的素衣白袖一点一点仔细擦净空白灵位上香灰,而后望着那灵位怔怔出神。 晦暗的光线下,他的侧脸瘦削而完美,微垂的眼帘掩去眸子里沉沉的雾气。他垂首埋进臂弯,眼角微红,将灵位紧贴心口,涩声喃喃道:“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连一个梦都不肯让我做完……” 嬴异人正难受着呢,门却被敲响了。饶是异人再温柔再和气也忍不了了,怒道:“又是谁!” 左师四丁手里捧个盒子,一脸无辜的站了进来,朝他灿烂一笑道:“刚才吕先生忘记把给您的高丽参拿进来了,吕先生一番美意,公子补补气。” 补个屁,气都气死了! 异人气的咬牙切齿,一个没忍住,一口血喷上来又晕了。 第二天正午,嬴异人从昏沉中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千流那张少年稚嫩的脸。 “公子哥哥醒了,是不是感觉比昨天好多了?”千流期待的问。 异人抬眼一看,发现左师四丁、胡内侍、徐宫人、荆燕在他榻前站成了半圆,老的老少的少,一个个都在满脸期待的看着他。 异人瞧着这阵仗竟然莫名有点紧张,试探着深吸两口气,感觉的确比昨日清爽多了,于是点头道:“多谢。” “不能谢我,要谢就谢吕先生。”千流说完其他四个人异口同声道,“公子得谢吕先生。” 异人迷迷糊糊的皱眉道:“是吗……” 其他人围成一圈继续道:“是啊是啊。” 异人怎么都觉得好像不是那回事,差异道:“我怎么觉得,我差点,差点被他气死……” “他是……他是为了让,让公子哥哥把最后一口淤血吐出来才故意叫你生气的。”千流不太会撒谎,好不容易才把李唯教他的那句话说全,感觉全身都不自在。 嬴异人也没在意他的表情,只是一脸莫名的皱着眉,想了半天道:“昨日他那般辱我……” 胡内侍:“公子你可误会吕先生了,衔冤负屈。” 徐宫人:“吕先生是大好人啊,万里挑一。” 左师四丁:“吕先生都是为了公子好才甘当恶人,可歌可泣。” 荆燕:“呵,你不想想昨天谁救了你,忘恩负义。” 嬴异人躺在榻上听得都懵了,这一圈人一人一嘴,他一时竟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辜恩负义不明真相的小人,生生辜负了吕不韦一番苦心。 异人想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就是这么回事了。可是为什么总有一种好像被全世界套路了的感觉,说不上哪里不对就是怪怪的。 “那……吕先生何在?”异人轻声问。 荆燕冷冷道:“公子昨日不是让先生永远消失不要再出现于你面前吗?先生在意公子,自然就要按公子说的做。” 异人竟然生生的有点愧疚了。 他俊美的病容上露出些许无措,犹豫道:“那,是我又唐突了,日后……日后见他再亲自致歉。” 忽悠完异人,千流出去煎药,见到廊下负手而立的李唯老实说道:“先生,我可是按你的话说了,这里全家人都信你,包括公子在内都没一个怀疑的。可是,这样骗人真的好吗?你明明就不是为了给人治病才气公子哥哥的。” 李唯听说异人信了,都恨不得给子点个赞,这是应把负分刷成满分了。想来幸亏自己当年健身的时候闲来无事看了几部狗血电视剧,要不还想不出来什么“气你吐血为你好”的梗。 不过李唯是不会承认自己忽悠人的。她将落在草丛的视线收回来,对千流啧了一声,不悦道:“你们墨门都是有学识的读书人,读书人的事叫骗吗?” 千流矛盾道:“那,那本来就是说假话,不叫骗叫什么?” 李唯一张平板板的霸总脸,开口道:“叫哄人。” 千流十脸懵逼:“啊?” “生了气哄哄就好的那种哄。” 千流似懂非懂道:“不是心疼才哄人嘛。” 李唯不耐烦解释太多,冷淡道:“差不多。” 千流恍然大悟:“哦,那就是先生心疼公子了。” 他说完自己乐呵呵的笑了,抓抓头道:“不过公子确实挺招人心疼的。” 千流正说着忽然一指院门口道:“好漂亮的姐姐。” 李唯循声望去见异人那凄冷阴暗的院子里果然出现了一位碧裙曲裾的女子。那女子十六七岁模样,生的杏眼丹唇,肤如凝脂,髻发如云,身段婀娜,最难得的是她明明气质温婉,却于温婉中透出尊贵和高华,的确是让人挪不开视线的美人。 “那谁?”李唯站在廊下眯眼抱膀,问刚走过来的左师四丁。 左师四丁嘿嘿笑道:“平原君的小妹赵雅公主,因为是平原君的亲妹妹所以打着那位君上的旗号能时常出入王宫和平原君府邸。她在平原君的宴会上见过公子一次,怜悯公子明珠蒙尘,所以偶尔会隐了身份来瞧瞧公子。” 怜悯?八成是看上嬴异人那病娇美人了。可惜看异人对灵位的上心程度,十成十忍不了别的女人。 李唯哼笑一声道:“你们公子挺烦她吧。” 左师四丁双颊一红,赶紧辟谣道:“怎么会,雅公主多人美心善,温婉娴静,进退得宜,公子引她为知己,在这样好的公主面前没人忍心朝她大声话,怎么会烦她。” 他话音刚落,院里的黄毛田园犬就牟足了劲朝那位雅公主狂吠起来,叫的那叫一个龇牙咧嘴的响亮。 李唯橫了左师四丁一眼,意思在明白不过了:看这狗的反应,不大像啊。 左师四丁被自家狗打了脸,手放唇上咳了一声,装模做样的朝赵雅热情走去:“见过雅公主。” 赵雅果真没什么架子,十分温柔的与左师四丁寒暄了两句,但她说话的时候目光就在周围慢慢略,似乎在找人。 “异人公子,在房里吗?”赵雅终于忍不了左师四丁的絮叨,温声问,“公子身体最近可好?我备了些药来看他。还有,我哥哥近日请了齐国孟尝君来赵,昨日孟尝君抵达邯郸,哥哥今日晚间开宴,一同宴请诸国在赵的公子。我来给异人公子送贴。” 左师四丁才要说公子身体不适,就见异人已经穿戴整洁,自室内走了出来。 他精神确实比昨日好一些,行动上已无大碍,穿一件天青色直裾,明瞳睿眸,束发无冠,身上更是半点配饰也不曾戴,可就是这样也好看的耀眼了,所谓君子如兰,松风气质,大抵就是如此。 其实若只论长相,异人长得远比兰草松竹艳多了。 “异人公子。”赵雅笑得恍若三春暖阳,可见见到嬴异人是很高兴了,但她却讲礼数,规矩的向异人行了一礼,“公子先前的病大好了吗?” 嬴异人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温和惯了,点头道:“有劳挂心。” “前次听左师义士说你夜里咳嗽,有时气短,我从宫里拿了一只上好的参来,可以补气,对你最好了。” 怎么又补气?他看起来很虚吗?!异人一听就觉得怪怪的,蹙眉道:“这却不用了,异人体不受补,上火。” 他说完要走,可赵雅却不肯让他走,跟上道:“今日春和景明,风也不大,公子要出去走走吗?我跟哥哥报备过了,公子可以同我出城赏春。” 异人微微摇头。 李唯站在廊下看这对高颜值俊男美女在线表演“求而不得”的戏码,只恨眼前没个瓜吃一吃。院里那只金黄的田园犬此时也蹲在她旁边,狗头一歪,哈哈的盯着俩人,氪金狗眼亮晶晶。 反正这一人一狗是全然看戏的姿态。 院中赵雅还不死心,又道:“公子总是在这院内,好好的都闷出病来了,怎么不愿同我出去呢?” 异人表情凝固起来,今日第一次抬眸望向赵雅道:“我是平原君的阶下囚倒也罢了,公主又何必为难,让我出去再遭万人唾骂,难道嬴异人合该被如此轻贱吗?” 赵雅脸色苍白道:“我没有此意,异人,我就是想和你出去走走,你不要误会我。” “难道平原君未告知公主昨日我已出去过了吗。”嬴异人无奈垂眸道:“方才是异人言重了,但此地不是公主该留的地方,请公主回舆,日后,也不必再来。” 赵雅满脸失落,但并不退却,从袖中取出一板描红的请柬递给异人道:“今日晚间有哥哥和孟尝君的宴席,你会去吧?这可是哥哥请你的。” 异人惨淡一笑道:“是平原君命令我?” 赵雅赶紧摆手:“不不不,不是。” 异人接了请柬,还端端正正行了礼,而后才转身道:“公主请回。” 赵雅再留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嘟着嘴走了。 李唯笑了一声,朝庭中的异人淡淡道:“公子若不想被人轻贱,可以找我啊。” 异人目光优柔的看了她一眼,来到李唯身边拢袖道:“前番误会先生了,在此向先生致歉。” 李唯还以为嬴异人这是上道了,没想到他起身便道:“只是异人的事,还请先生不要再费心了,我已负了这世上唯一不会负我之人,从此人间便是炼狱,任我死活由天吧。” 他说完转身欲走,却听李唯在背后道:“留步。” “先生还有……”异人话还没说完就被矮了他不少的李唯一把揪住了衣领。 “嬴异人,你看看你活成什么了!”李唯眼中全是不屑的蔑视,“负了一个唯一不会负你的人?你才多大,你憋在这不见天日的院中才见过几个人!” 异人没想到她会动手,怔怔的看着李唯。 李唯隐怒道:“是不是没人教过你该怎么做男人?不就是你的懦弱害死了心上人吗,可你现在不是更懦弱!我要是她,早就从死人堆里爬起来拎着你衣领催你复仇了,你还在这消磨意志要死要活,你对得起她吗!” “我……” “你!她不会负你,难道我就会吗!我告诉你,乖乖听我的话,我才是这个世上唯一不会负你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亲亲还记得女主李唯的那个萌妹妹李果么,她就是喵七下本文的女主哦,李果穿回到前世的大唐第一美人安乐身上公主,又遇上了重生的假堂兄李隆基,是一个全场高能又甜蜜蜜的故事,亲亲们点进右上角的作者专栏对这本文文来个爱的收藏吧!就这是对喵七最大的肯定和鼓励了,鞠躬! 文名:《成了武则天的接班人》 文案: 大学老师李果是唐朝安乐公主的转生,因为孟婆汤少喝了几口,所以始终留了点那辈子的记忆。 那时候,她奶奶是武则天,母亲是韦皇后,姑姑是太平公主,反正全家女人都在为当皇帝作妖。 李果当时也不甘人后,篡位不用桨,造反全靠浪——故很不幸地炮灰了。被堂兄李隆基一刀枭首。 好不容易转生在要啥啥不缺的现代,可谁曾想,她大学老师当的好好的,忽然又给穿回去了。 为了不再被男主剁掉狗头,李果赶紧表示: 我不想当皇太女, 我不想跟前夫哥搞对象, 我不想和真命天子李隆基作对。 然而现实却是: 皇帝老爹:父皇让你当皇太女,惊不惊喜? 太平公主:姑姑把武氏兄弟打包给你做夫君,开不开心? 韦皇后:母后大秘密告诉你,你不是我和你爹亲生的,意不意外? 李果脖颈一凉,却发现上辈子的死对头李隆看她的目光越来越不对劲:“果儿,我和你府里的男宠比,谁更好看?” 李果:“……” 小剧场: “果儿,如果我们不是堂兄妹,你愿意嫁给我么?” “杨贵妃呢?”李果无意间脱口而出,结果李隆基回道:“那只不过是你的替身。” 双方对视一秒过后, 李果:死对头也重生了。 李隆基:果…果儿知道我的黑历史,要完! Cp:李果X李隆基 第三十章 给你唱个歌听 李唯说完狠狠松手, 异人趔趄两步靠在身后的廊柱上轻微喘息。 “请柬拿来。”李唯命令道。 异人还没回过神,怔怔的先把请柬递给了她。 李唯看了上面的内容哼笑一声将请帖回扔给了异人, 强硬道:“今晚一起去。” 李唯说完甩袖而去,全院子的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就连那只尾巴蓬松的黄色田园犬看她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敬畏。 李唯肩背笔挺走姿带风,转过了长廊才长出一口气, 感觉略有一丝庆幸。 麻蛋, 刚才虽然面上稳得很牛逼,但是心里慌得一批啊, 就怕嬴异人回过味来怼一句“我不去”,好在给她连蒙带骗的镇住了, 也不知道他的白月光是不是真的因他被人害死。 战国时代人才最受重视,只要一个人的名声起来,各国都会争相拉拢追捧。李唯打算就从今天开始树立起嬴异人的名声,叫其他于不顾的老秦王和太子安国君彻底高看他一眼。 傍晚李唯准备好了一切, 让徐宫人拿着一套新买的紫兰直裾到异人卧室,打算扮作他的门客一同去平原君别院赴宴, 结果还未走到门口便听里面传来清幽的琴声。 李唯父母挚爱艺术,她后来也跟名师学过古琴,对七玄古琴的弹奏算是精通。今日一听赵嬴的琴声就觉得不好,那琴韵太深沉宁静了, 完全不像是一个该出门的人弹奏的。 李唯入内,微挑眉梢道:“公子,赴宴的时间到了。” 依旧身着半旧素衣的异人仍坐在席上垂眸弹琴,似是并未听到李唯说话。 李唯再次提醒道:“公子, 该更衣了。” 异人拨下最后一个音,抬头淡淡的扫了一眼李唯,又看了一眼徐宫人放在他身旁的新衣道:“我何时答应过你要去赴宴。” 李唯被他这个态度简直气炸,忍了又忍才维持了高冷的神态,没有冲上去再吼一次嬴异人。 徐宫人见状连忙道:“公子,先生连新衣都为您置办好了,别枉费了先生的一番好意。” 异人起身望着新衣道:“昨日是秦人悼念亡人之日,三天之内我只着素,这又是什么意思,强人所难?” 李唯被他气笑了,凉凉道:“好好好,这一次,你就当是带我去见识见识孟尝君的风采,算还我救命之恩。回来之后你走你独木桥,我行我阳关道,公子,这样行不行?” 牵扯到救命之恩这事,嬴异人便有些松动。他的确是漠然外事,但并非知恩不报之徒。目下已经抿起了唇,犹豫的望着那重新供好的灵位。 李唯算是看出来了,嬴异人的心里,就只有那个灵位的主人,若是不能从这个地方下手,那他还真是铜墙铁壁了。 很好,男人,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兴趣。 李唯还就啃定这块硬骨头了,她缓下语气叹道:“这琴太旧了,音也不准了,就算公子弹给她听,她也未必喜欢,说不定现在正在窝着火想骂你。不如你今晚带我去平原君别院,回来我送公子一把名琴,你好好悼亡,给她弹个三天三夜,我保证谁都不会再打扰你。” 异人的余光又落在了氤氲香烟后面的灵位上,沉吟半晌,他点头道:“唯此一次。” 两人乘车来到平原君的野山庄园时,已是晚霞漫天,将整个气派的庄园笼罩在一片瑰丽之中。 李唯下了车,异人在她身后跟上来,面上无喜无悲,依旧身着半旧的素衣,墨黑的发髻上簪了一顶朴实无华的檀冠。即便如此走在晚霞中的他依然是一道赏心悦目的风景。 李唯不有感叹,好好的一副皮囊,非要作死作活,今天就要把你这病根子好好治治,不是想悼亡吗,让你悼个够! 平原君是赵国第一封君,论名声地位无人能出其右,他的别院晚宴自当门庭若市,亦会戒备森严。 大门外早有门侍向宾客一一行礼,验看请柬。待看到李唯递上的请柬时,那门侍忽然就抬起头,瞧着李唯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人都说秦国的异人公子俊美无涛,惹得全邯郸城的爷们都惦记,这大晚上的竟然还敢出门呢。原是,传言毕竟是传言,看你这张脸,长的也不过如此,也就跟勾栏里的小倌不相上下吧。” 李唯抬头蹙眉,竟没想到连一个门侍家奴都能对她说出这番话。 异人却在她身边轻声一笑,低低的说:“如何,被人羞辱的滋味还好?” 为什么要他出门,待在那逼仄阴暗的院中固然束缚,可外面呢,外面难道就容得下他了么。 秦赵战争频繁,赵人痛恨秦人却在战事上无力取胜,于是那一腔的怨恨都凝聚在了老秦王精心安排的靶子异人身上,这样的话,别说达官显贵的门侍,赵国无论尊卑都能说得出,异人早就听过无数了。 李唯回头静静地看了一眼平静的异人,眼中深意不言自明——他确实比想象中更煎熬难耐,但他却忍过来了。 门侍见李唯不动便不耐的催促道:“公子,抓紧时间吧,后面还有贵客呢,不是谁都像你一样龟缩在家不敢出门。” 李唯望向异人的目光移开,反手就抽了那门侍一个耳光,竟将那没什么准备的门侍抽的退了两步,满脸惊恐的看着她。 李唯看都不屑看那门侍,甩手朗声道:“堂堂赵国平原君,战国四公子之一,便是如此容忍家奴轻慢他国王族的吗?!” 此言一出,进进出出的门人贵客都停了下来,向这边投来异样的目光。 李唯全然忽略那些注视,上前一步冷道:“将你家平原君请来,立刻向公子道歉!” 那门侍早听说秦国质子是个软弱可欺的病美人,却没想到如此狠戾,正要骂一句秦狗猖狂,忽听眼前人冷冷道:“如此大庭广众之下说话要想好了再说,平原君高风亮节,自不会落下苛待质子的名声,反倒是有些不开眼的奴才,不知道舌头还保不保得住。” 能做平原君的门侍自不是傻子,回过神来一想今晚出入的都是各国驻赵的名流,平原君要是来了也许日后会让异人更不好过,但眼前还是会客客气气的尊为上宾,而他,别说舌头,搞不好当即就要被拿出来泄愤抵命。 门侍看一眼李唯寒凉阴沉的眸子,不又打了个冷战,想想还是自己的命重要,赶紧退后两步跪下,左右开弓的抽自己嘴巴子:“小人说错了话,公子打得好,教训的是,公子是秦国来的上宾,小人嘴贱,小人错了。” 李唯黑眸横扫四周观望的来宾,高声冷笑道:“看清楚,这位才是我大秦的异人公子,以后你们见了最好都开眼点,要是有什么不该说的不该做的不小心说了做了,那话柄到传到赵王和平原君耳朵里,让他们落下一个苛待他国质子的名声,那可是谁的锅,谁先顶!” 异人站在众人围观的中心,平静的目光一一扫过周遭宾客,却见往日那些趾高气扬的赵人在他面前纷纷低头,默不作声的散了,再没人敢用轻视鄙夷的目光看他。 异人几不可查的嘲讽一笑,向院内而去。 “公子觉得如何?”李唯跟在异人身后问。 异人风轻云淡的看她一眼道:“什么如何?” 这么装可就没意思了。帮你打了别人的脸杀鸡儆猴,还让其他人再不敢造次,这么有用的C位出道,你却揣着明白装糊涂? 可谁让人家是未来的秦王呢。惹不起惹不起。 李唯只得挑起眉梢,偏他一眼,微微摇头道:“不如何。” 此时夜宴尚未开始,院中却已被精致的风灯油盏照的明如白昼,各色宾客聚在宽敞的别院中来往寒暄,谈笑高论。 异人身着素色旧衣原本就与这烈火烹油、繁花锦簇的夜宴格格不入,更兼容貌明丽惹眼,所到之处具有人投来目光。 但他不常出门,也不屑与人交往,目光向远处清净水榭一瞟便信步而去。李唯知道宴会还要一会才开始,也就由着异人到一旁躲清静。 此时正是仲春,邯郸的早丁香围绕着水榭开的满岸皆是,香气四溢。 异人走进水榭凉亭,见四下并无闲人便临着微风坐了下来,任由夹着蔷薇花瓣的熏风撩起他颈边的长发。 确实是个赏心悦目的大美人,可惜年纪轻轻就把自己活成菩萨了,还无欲无求的。 李唯垂眸看着水榭里的一张七弦琴,微微一笑,心说菩萨还稀罕二斤香油呢,你嬴异人不是爱悼亡吗,今天就先给你尝尝釜底抽薪的痛,再给你来个雪中送炭的暖。 李唯在琴案前面跪坐下来,拨了拨弦道:“这会没什么事,今日听公子抚琴,想来精通音律。我常年行商,在异域听过几首和歌的曲子,给公子助个兴。” 战国时代个性奔放,名人义士性情之中便喜放歌,犹如高渐离送荆轲,因此李唯才提议给异人唱个歌。 异人无可无不可,轻咳两声,望着远处金辉铺散的水面道:“随你。” 李唯唱歌还是可以的,尤其是现在的嗓音非男非女清冷纯粹,最适合唱韵味十足的民谣。 她调了琴音,修长的手指拨过琴弦清唱道: 芭蕉雨夜的蝉声 不知归期的故人 孤悄如你的萦回 逐年把云苔剪碎 我是那迟迟不肯启航的一江水 以为明日扣门而来 是你铩羽而归 等了几百个天黑 等到红墙变成灰 你化作一个称谓 却时刻惊惹是非 我是那迟迟不肯腐朽的一寸辉 幻想绝处逢迎细水 长流直至痛醉 你倾慕山与水 也美不过我半生无悔 李唯唱时余光时时瞟着异人,见异人眼中情绪变幻,尤其是那句“等了几百个天黑,等到红墙变成灰,你化作一个称谓,却时刻惊惹是非”,他听到时手指紧紧蜷起,险些绷不住强自平静的外表。 这就是勾起伤心事了。李唯很满意,正要趁热打铁跟嬴异人聊几句他的白月光,忽见石桥那边走来一个四十上下的华衣中年人,像是朝他们过来的。 异人趁机低下头调整片刻心绪,似是想把李唯引开,低声道:“像是你的朋友来寻你说话,还不去看看。” 李唯瞧那人也不像真的冲他们而来,说不定只是路过,而且她也没听说荆燕和倩江影说吕不韦在赵国有什么生意和旧友。 “我不认得这人。”李唯道。 她话音刚落就见那人朝她挥挥衣袖,朗声笑道:“不韦老弟别来无恙啊,听方才的琴声就知道定是不韦老弟来了。” 异人斜眼看了李唯一眼,李唯挑眉,异人却忽然笑了。这个说法,真是像极了某个人。 ——我不认得白与祁。 以前有个人总是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哄得他信以为真,心有所属,后来…… 作者有话要说:宴会一波三折,男女主双人大型打脸现场即将**,明天下午6点,超级爽的肥更~~~亲亲们给我个作收吧,喵七跪求~~~APP点右上角的作者专栏,收藏此作者哦~~~ 推荐一本男主冰山不表白却把女主含嘴怕化,放手心怕摔的好看新文: 《撑腰》文案 初见:谢云诀:全长安的女子都香消玉殒了,我也不会取沐沉夕 后来:谢云诀:你不嫁,那便强娶 初见:谢云诀:世上怎会有这般粗鲁无礼的女子?惹人厌恶。 后来:谢云诀:夫人真可爱 初见:谢云诀:为何你总是闯祸,遇到事情只知道舞刀弄剑? 后来:谢云诀:夫人,你的刀给你送来了 沐沉夕:Σ(⊙▽⊙"a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妙利、咩咩、发如青丝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端午 4个;赫连菲菲 3个;梅若寒、九点寒烟、韭呀韭菜花、起跃、俊君、君恒、伸出圆手、往往不醉、雪落蒹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闲的长草 30瓶;陌轻湮。 10瓶;琉箫 2瓶;挽潇缕缕、心非不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一章 打脸快乐(上) 异人想到此处胸口些有堵的难受, 站起身道:“走吧。” 李唯只能跟上去,与异人在石桥上遇到前来的华服中年人。 “不韦老弟, 你这脸盲啊趁早找个大夫给医一医,你宋长亭老哥我见你一回报一回家门,实在是拿你没办法。” 李唯是场面上的人, 逢场作戏的跟这位吕不韦先前的地下生意伙伴, 赵国中大夫宋长亭聊了几句,套出不少话来, 而后在他盛情相邀下一同前往大厅共赴晚宴。 异人和李唯入内时主人平原君和主客孟尝君还没到场,其他各国质子和赵国贵族臣子却已按席位坐好。 或许是有意安排, 异人的位置在门边很靠后的位置。不过他也不在乎,径直过去拂衣而坐。李唯便在他的下首坐了下来。 因是平原君的私宴,不涉国事,所以堂上除了各国名流还有不少女公子, 赵雅公主自然也在其列,只是她坐的比较远又被一圈人围着献殷勤, 没注意异人进来。 异人才刚坐下,外面就进来一位头戴白玉冠,衣着松绿锦的青年,气质矜贵, 傲气十足,看年纪与异人相仿。 那青年撇见异人唇角便勾起笑容,有意放大了声音客气道:“这不是异人公子吗,上次相见还是在去岁平原君的试剑会上, 一别多时,近来可好?” 他一说话周围原本不知异人身份的宾客都被吸引了注意力,纷纷用惊艳、好奇、狡黠、鄙夷各种不一而足的目光打量着异人。 异人恍如未见,也不想多说,点头道:“尚可。” 李唯偏头问道:“这是哪位?” 异人为自己的青铜爵内添了酒,平淡道:“燕王孙姬喜。” 同样是质子,能把太子互换过来必是邦交极好的两国,从衣着到用度姬喜都不知比异人好了多少,简直是云泥之别。而且看那姬喜有意透露异人身份的行为,便知他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果然,异人的身份一曝光立刻就有人站出来,留着两撇小胡子的韩国使臣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原来这位就是艳名满邯郸的秦国异人公子,在下韩国使臣韩陈隽,真是失敬了。” 东方六国中被秦国欺负最狠的就是近邻韩国,韩国是个国策很迷的国家,几乎从上到下都是猥琐流的打法,在秦国面前最怕事,但找到一块软骨头又会往死里欺负,很不幸,异人就是秦国抛弃的软骨头,只要死不了,想怎么揉宁老秦王都不会管。 “都说秦人粗犷,除了打仗什么情|趣都不会,诗歌辞令引以为下|流,今日见了公子,方知原来秦国也有殊色,难怪秦王向公子委以大任派来了赵国,想来是想让公子修好两国邦交啊。” 这话就很难听了,言外之意嘲讽秦国手段下|流,嬴异人以色事赵。 李唯眉心一蹙就要反唇相讥,却没料到异人竟然破天荒的回了一句,虽然简单却够戳人心窝子。 他说:“使节若是够胆,他日入秦还是亲自将此话说与秦王听。” 李唯听异人说了这句话竟然有点忍俊不禁,随声附和道:“那得带着棺材入秦做个提醒,不然到了秦王面前,怕是连想说什么话都吓忘了。” 韩国与赵国合纵抗秦经常出尔反尔为多数赵人不喜,加之韩陈隽一副小人嘴脸,如今被奚落却也让很多人乐见其成,纷纷低声嘲笑。 “哎你你你,你们……”韩陈隽气的吹胡子瞪眼却也没话说。 韩陈隽刚熄了火,又有一直裾山羊胡的男子冲了出来,戏精上身似的指着异人一通激愤:“我乃赵国文人西湖堂,秦赵战事不断,十几年来,几万赵**士死于秦将白起之手,在下实在不明,以公子的身份还有什么脸面坐在这里出席我赵国盛会!难道以为我赵国无一人记仇吗!” 异人没理,李唯也没理,两个人相当默契的淡淡喝了一口酒。 西湖堂当即就觉得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原本以为骂了异人就能得到现场一片叫好,可没想到一场煽动群情激奋大场面的凛然大义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偃旗息鼓了,不说周围一个人都不理他,就连当事人都不屑搭理他,于是当场就尴尬了。 他尴尬的站了许久,才听到李唯一声轻笑,她慢慢抬头道:“异人公子为什么在这,你自去问平原君,若觉得平原君行事不得宜,你说两句让他改了便是,我与公子二话不说立刻回去。” 问平原君?那可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这种自视清高搏出位的“文人”李唯以前在有钱人的圈子里见多了,这西湖堂不知道走了哪路后门才苟上了平原君的私宴,就想靠羞辱异人上位呢,可惜他太小看了赵国贵族的情商,他们是不待见异人,可也没谁会用这么蠢的话把炙手可热的平原君拉进去。 李唯心中不住摇头,心想就这些战五渣渣,连个踮脚的台阶都算不上,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帮异人踩着上位了,真是弱到爆。 谁想到,这时候走来一个年过半百的矮瘦老头,长吁短叹望着异人,一指李唯道:“嬴异人啊嬴异人!你不用怂恿手下门客强词夺理,坐在这里的众人或多或少都有至亲被你秦人所杀,你还敢让人大放厥词,简直岂有此理!” 西湖堂可见到一个情商下线的盟友了,连忙劝道:“先生高见,先生别急,凡事自有公论!” 李唯看一眼老头,玩着手中铜爵淡淡道:“你又是哪位?” “赵国上卿郑不识!嬴异人!我告诉你,我的兄长,次子,都是死在与你秦人作战的战场上!这笔账我早晚要与你们算!” 异人变色不变,连个眼神都欠奉,一副“随便骂只要你开心就好”的淡然样子。 李唯闻言却微微点头,缓缓摇晃着酒爵,轻出一口气抬眸道:“郑上卿,你两鬓花白宦海沉浮,怎么竟单纯的像个愣头青。乱世之中,两国邦交时战时和,战死杀场虽然可敬却无对错。你有血海深仇别人就没有?想为兄长和儿子报仇,若你自信打得过武安君白起,自当到战场上找他报仇,反正他与你年纪也不相上下。可这事与异人公子何干?” 李唯说完看了一眼笑容玩味的燕国王孙,又看了一眼贼眉鼠眼的韩国使臣韩陈隽,冷笑道:“当年赵武灵王在世,赵国对燕国、韩国几番大战,占了燕国故都黄金台,又杀了多少燕韩将士,要不要今日让王孙姬喜和韩国贵使也当庭向你这个赵人锁魂?民间都有冤有头债有主的说法,你一个上卿,能说出这番话,也真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他这话说完让处在姬喜和韩陈隽中间的郑不识左右不是人,气的差点厥过去。 郑不识和西湖堂还要说话,却听到主位上一声高唱“迎贵客——” 只见红衣锦绣的平原君与银衣滚边直裾的孟尝君一前一后登上了主客贵席。 李唯头一次见平原君不禁惊讶,这平原君生的桃花眼丹琼鼻,眸中春水含蓄,微笑如三春熏风,使人一见顿感亲切,那气质既大气又风雅的,初看之下不像手握滔天权势的一带封君,却像正当青春韶华的走马才俊。 相比之下孟尝君的年纪就要长他许多,大概已有三十五六,长相论俊美不及平原君一半,但那绝对是一张令人一见难忘的面容,他双眉入鬓眼窝略深,一双眼眸极其有神,给人一种看穿世上一切虚妄的感觉。 世人皆言孟尝君性情古怪,喜怒为常人不测,却往往眼光独到手握大局,号称门客三千,算无遗策,可见其非同寻常的魅力。 孟尝君为齐人,好辞令诗文,因此开局一番寒暄后,平原君便以“深念”为题让大家自由发挥,获孟尝君点评为首者,可得赵国铸剑名家徐夫人所铸的青铜匕首一把作为彩头。 徐夫人的匕首为当世罕珍,尤其平原君拿出的那一把古朴大气,手柄叠麟,十分美观锋利,惹得众人交口称赞,议论纷纷。 异人的目光也被那匕首吸引,看了片刻才移开视线,若无其事的望向别处。 “公子喜欢?”李唯善于查色,异人淡漠黑眸中闪过的一丝亮光被她轻而易举的捕获。 异人摇头道:“身外之物,谈不上喜与不喜。” 真是别扭,生怕别人看出来他有喜好。 李唯想了想在竹简上写了一会字,而后放下笔道:“平原君以‘深念’为题,公子不做一首诗词散文试试?” 李唯在休息的一年多里学习各国字体,认字写字自然不在话下。 异人却面无表情道:“我不善辞令。” 李唯将自己的竹简戳在异人手上道:“那公子不妨看看我的,指点一二。” 异人被她戳的没办法,只得接了过来,上面仅有四句,他刚匆匆一扫就被身前一人夺了过去。 “原来异人公子也做辞令,不如让我们都欣赏欣赏老秦人的文采。” 西湖堂得意的拉开竹简,尚未细看便递给众人传开,自己嘲笑道:“公子,你这般身份,书总该念过一些,竟写出这样粗浅不入流的东西,前后只得四句,不觉丢人?便是我也从未见过这样的辞令。” 竹简传过之处众人皆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韩陈隽看过立刻离席,指着异人大笑道:“天底下怕是没有第二个人写出这种东西,什么文体,滑天下之大稽!” 此话说完很多人就开始哄笑,燕王孙姬喜更是一副得意洋洋看异人热闹的表情。 就在一片哄笑声中,忽然却传来几声格格不入的掌声。 “好,写得实在是好!” 众人闻言抬头一看,竟是孟尝君手拿竹简,快步走了下来,一边走一边赞赏的朗声道:“好一个‘卿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真真是将‘深念’写出了精髓!” 孟尝君此语一出,很多人立刻就改变了风向,纷纷道:“妙啊妙啊,真是妙句,虽然未见过这种辞令,但确确是意蕴悠长的上佳好句。” 甚至有人演技更好,当场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孟尝君说的极是,我竟从未见过如此感人至深的辞令。” 孟尝君将竹简放在嬴异人面前的长案上,拢袖躬身端正一礼道:“异人公子为文为人不拘泥于营苟,田文佩服。” 异人对孟尝君的话充耳不闻,目光只落在竹简的四句话上: 夜来携手梦同游,晨起盈巾泪莫收。 卿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他握住酒爵的手不由自主的歪斜,爵中清酒淅沥而下,氤湿了干燥的竹简。 卿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这一人而在的世间,形单影只,黄泉凄凉,我怎对得起你! 异人的眼角不由自主泛起了微红,心口钝痛,不能自已。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因为开会回来实在是比较晚了,很抱歉亲亲们久等了,我没能肥更,明天周五,一定一定五千!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瓶子之约 15瓶;心之所境 10瓶;蒋丞丞 5瓶;倦爷的小鲸妹 3瓶;菀彼青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二章 打脸快乐(下)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高能了,有女主看男主洗澡的桥段,出现男主另一个邪魅傲娇的小太阳人格。明天保底五千!亲亲们给我爱的鼓励! 人家都那么努力了,就不要攒文了,天天陪陪人家嘛~撒娇~~~ 对了还有女主这两天用的诗词,一个是白居易写的《梦微之》就是纪念他基友元稹的诗。 另一首是曹植的《白马篇》,我都做了节选和改编,使其更符合当时的情景,看到有亲亲问,在此跟亲亲们说明一下。 上一章唱歌的歌词是《不知归期的故人》很好听的民谣,亲亲们可以听听~~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余 5瓶;菀彼青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李唯见他红了眼眶心有所感, 便知道自己第二步的目的又达到了。 她伸手拍拍异人的肩膀道:“公子,孟尝君来了。” 异人如梦初醒, 心中五味陈杂伤情不已,见孟尝君已在自己身前行礼只得起身也向孟尝君回了一礼。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让我看到你们俩站一块。”说话间平原君赵胜已经步下高台, 来到了孟尝君身边。 他轻笑道:“从前总觉得孟尝君不太合群, 不苟言笑的时候跟我那无忌姐夫似的,现在才知道什么叫性情中人。好便是好, 不好便是不好,天下若多几个孟尝君, 这世道怕是都要清明许多。在座的各位以为呢?” 平原君笑时眉眼弯起,双颊俱有梨涡,当真又帅又惹人喜欢,但他话里的意思就深了, 而在坐的赵国贵族、官员却没有一个人敢把他的笑只当做春风得意的玩笑。 平原君又看着异人笑道:“异人公子也是好才华,孟尝君可不知, 公子往日是我请都请不来的贵客,还是孟尝君有面,哎,我酸了。” 孟尝君随意一笑道:“平原君胜公子的面子, 莫说赵国,便是天下有几人敢不给?” 赵胜合掌笑出了声:“我说玩话呢,异人公子快请坐吧。孟尝君,方才‘深念’一题我看没有谁能做出比异人公子更好的辞令了。不然孟尝君再出一个题, 待到此宴结束,我一并向孟尝君兑现彩头好不好?” 孟尝君也不接他的玩话,垂眸思索片刻道:“便以‘出征’为题吧。” “出征好啊。”赵胜抚着光洁的下巴饶有兴趣的点头,而后不着痕迹的看了西湖堂一眼。 西湖堂也是个灵光人了,立刻道:“是是是,如今天下大争之世,要作便作金戈铁马的激昂辞令!大丈夫志在疆场!” 这话却是说到了赵人心坎里,赵人常年北抵匈奴,战风彪悍,十分能打。虽然最近几年与秦交战取胜无多,但并没有大战失利,更没必要动用最精锐的弯刀骑军,是以赵军仍旧具有雄视东方六国的实力。故而此话一出,得到了在座许多人的支持。 孟尝君被赵胜请回了上坐,去见几位赵国德高望重的封君。西湖堂趁热打铁率先做了一首,确实有可取之处,获得满堂称赞,很快就有不少人认出了他,说他是赵国有名的辞令文人,一时间觥筹交错,商业互吹,彩虹屁吹的李唯都不想听。 李唯对他们没有兴趣,探身向异人问道:“方才我给你的那首诗如何?” 异人心思已不在宴上,出神时被李唯一叫,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 “公子方才眼眶红了。”李唯直言不讳的说。 异人自觉失态,偏过头去不再看她。 “公子,那是一首写给经年老友的诗,公子感触很深?” 异人这话却听进去了,不禁诧异的回过头来道:“写与友人?难道不是……” 李唯侧眸看着他,就等他自己把“情人”二个字说出来,可异人偏又住口了。 李唯喝了一口酒,感慨道:“就算不说,我也知道你想的是谁。公子心上人逝去的日子怕还是短,其实时间过得久了,很多人都会在念念不忘的过程中,就那么,忘了。” 异人极少见的眸光一寒,低声铿锵道:“绝不可能!” “也是,到了你这个地步全忘了不现实。不过公子,你知道你方才为什么对我那首‘悼友’的诗心有所感?那是因为这世上所有的情,都是共通的。亲情也好,友情也好,爱情也罢,所有的情固然感觉不同,但宣泄方式却只有一种,那就是遇见对的人。” 异人啜饮不答,却也是听进去了。 这人啊,一旦有了共鸣,便会不由自主的趋近,而李唯那首让异人动了情的诗,足以再让他自以为枯槁如灰的心出现不可预估的动摇。 李唯穿越前上亿资产的谈判不知参与了多少,哪能不知道对手心理,早就一步一步引着感情上毫无防备的异人走进了自己挖好的坑。 “公子之前与我说已抛却秦国种种,父母宗庙皆肯放手,那便是绝了亲情。公子挚爱已故又旧情难忘再不与旁人结连理,那么情爱一道,也就断了。说来说去公子也就只剩下友情了。所以不管你信不信,愿不愿意,只要有那么一个人在你身边,帮助你,引导你,无微不至的关注你,你早晚会把对至亲旧爱的情都放在他的身上。” 异人嗤笑一声,饮尽杯中酒道:“无稽之谈。” 李唯漂亮的手指一下一下轮动着点上酒爵,笑道:“你没遇见不可说没有。这样一个人,比之于周武王便是姜尚,比之于齐桓公便是管仲,比之于秦孝公便是商鞅,而比之于公子你……” 异人幽深的眸子转到了李唯的脸上。李唯唇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容,她一手支额,一手握着酒杯,微抬下颌,带着些许潇洒和慵懒与异人对视。 “比至于你便是——”李唯放下酒爵,轻描淡写的一指自己,“我。” 她用这个姿势支额侧头仰视着异人,脖颈处的那颗小红痣便露了出来,在身后明亮的灯火映衬下,更红的如朱砂沁血一般,虽然只是那小小的一颗,却让异人没来由心中一荡。 异人看着他,只觉这人眯起眼眸的时候,怎么有一瞬间好像…… 异人的目光在李唯脖颈处流连,当他意识到时自己都有些震惊,垂下眼帘,眉心蹙起,咬重了名字道:“吕不韦,你喝多了。” 他在提醒自己,这个人是吕不韦,一个陌生的男人!不要因为一颗像极的红痣就胜出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喝多了?”李唯觉得这话不可思议。 喝多了?怎么会,就这些低度的曲酿发酵酒,李唯喝到天亮也不可能醉。 但她自从生下赵十五那个糯米团子后喝酒就有点上脸,以前搞生意,场面上多大阵仗都喝得脸不红心不跳,这半年来稍微喝一点双颊便要发红,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好了。 不过李唯觉得将计就计,稀里糊涂的时候更容易套异人的话,也好找到下一个劝他上道的发力点。 所以喝醉,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可能是有点吧。”李唯坐起来,手贴在脸上,然后佯装不经意的扇扇风道,“有些热。” 异人再不抬头看她,沉吟片刻道:“回去吧。” 李唯刚要起身说好,这时场内被彩虹屁吹上了天的西湖堂偏偏又回来了。这回他已经是全场焦点,走到哪里都再带流量,而今往异人案前一站,异人立刻又成了整个宴席上最受关注的人之一。 西湖堂傲然笑道:“异人公子,既然你思念哀绵的辞令写得那么好,不如再来一首慷慨激昂的出征诗让平原君评一评,若是赢了在下,在下甘愿将今夜的彩头龙鳞匕首相让。还请公子赐教!” 话说得这么满,看来他方才做的辞令已是这席间当之无愧的第一了。 李唯抬眼一看,孟尝君的席位已空,不知因何事离开了,上坐上唯有笑意盈盈的红衣平原君。此刻他勾人桃花眸正望过来,与李唯冷淡的眼睛对望时,甚至魅惑的眨了眨,有些少年人的俏皮之感。 那双眼睛仿佛就是再说:我就静静地看着你们表现喽。 李唯的目光不闪不避,心中却已明了,平原君赵胜,那真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当下只听对面而坐的燕国王孙姬喜开口,对西湖堂道:“西湖先生这么说,未免有些欺负人了。异人公子就算是辞令高手,也不过作作戚歌,悼念亡人,怎写得了剑戟铿锵沙上鸣的战场?西湖先生还是不要强人所难了。” 他这话似是为异人解围,但听者谁还听不出其中的嘲讽意味。 而一旁那位全家都跟白起有仇的赵国老头郑不识,正望着异人不屑冷笑道:“有些人的辞令获赞不过瞎猫碰上死鼠尔,四句工不工整不整的诗词不成个体统,便是一时入了孟尝君的眼也掩不住‘无知’二字,安敢再出来献丑。” 外人一个个话说的难听,但异人对这些邀战、挑衅却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站起身刚要对李唯说走,手腕忽然就被先一步站出来的李唯强行拉住了。 李唯别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而后嗤笑道:“这种写诗和词的小事就不必劳烦公子了,我来代劳足够了。” 贼眉鼠眼的韩国使节韩陈隽趁机鄙夷道:“大话连篇,你一个无名之辈能写出什么?” 李唯不理旁人,却做了一个令在场诸人都惊掉下巴的举动,她展臂一指高台主位上的平原君赵胜,朗声道:“平原君,你可要处事公道些。别堕了你四公子的名头。” 赵胜笑出了声,眼尾上挑点头道:“放心放心,但有半点偏私,从此叫赵胜再无人喜欢,如何,你可放心了么?” 李唯冷笑道:“平原君还真是风趣。” 李唯话音刚落,她之前那位明哲保身的地下商业伙伴、一直不太吭声的赵国上卿宋长亭就站起来了,拉拉她衣袖小声道:“不韦啊,你今天怎么了,从前经商向来不参与这些王臣质子的事。要不就算了吧,你刚才又不是没听到西湖堂做得辞令,满堂之中平原君和孟尝君都称赞不已,你何必为那位才认识不久的秦国公子出头。为兄是为你好。” 李唯低声一笑道:“宋兄只要好好安坐便是,好意我心领了。” “诶……” 李唯不待宋长亭再说,已经借着佯装微醉的状态,起步走入中庭道: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三秦游侠儿。 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垂。宿昔秉良弓,羽矢何参差。 檄文从北来,厉马登高堤。长驱蹈匈奴,左顾凌犬戎。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 名编壮士籍,不得中顾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她说完全场皆静,许多懂行之人都听得热血沸腾心生敬仰,西湖堂那辞令早被她甩了十八条街,哪里还能相提并论。 但李唯却不等他人反应,甩袖转身,道声“告辞”拉着异人便出了门。 可惜帅不过三秒。李唯这么狂霸酷炫吊炸天的操作却在步出大门之后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衣摆,差一点就被自己没面子的绊倒了,幸而异人在她身边,抻手就扶住了她。 “醉得厉害?”异人在她耳边问。 李唯要是这时候说自己醉的不厉害就更丢人了,谁家的霸道总裁走路有被自己衣裳绊倒的,总裁不要面子的?反正她不能承认。 “有点晕眩。”李唯就坡下驴,脚下还装作虚浮的样子,顺势扶着异人的手肘道,“怎么样,我方才跟你说的,想通没有?” 李唯满心都是“让我辅佐你啊,回去做秦王啊”,她做了这么多都是让异人觉得她超级有用,希望这哥们现场开窍。 可惜,异人点了点头却说:“辞令写的是真不错。” 不错你妹啊!李唯知道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可是人家不想承认,她还能拿着四十米长的大刀逼着异人发愤图强么,只能继续刷好感徐徐图之。 李唯装醉异人扶她,这原本没什么,但在旁人看来她这个挽着异人手臂的姿势就有点暧昧了。 “你放开异人公子!” 李唯听得前面院中一声气势汹汹的喊声,抬头去看,只见一个脸上青青紫紫的少年人怒火冲冲的赶了上来。 李唯装作微醺,挑眉问异人道:“谁啊这是?” 异人看了来人好一会实在很难从那张调色板一样的脸上看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摇头。 “哼,原来是你,今晚我才知道你根本就不是孟尝君!昨日我当你佯装孟尝君回护嬴异人是什么目的呢,原来就是贪恋他的美色。夺人夺到本少爷头上来了,我要是不收拾你我就不姓卓!”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唯才想起来,这鼻青脸肿的男子是昨天被荆燕打到哭的卓氏少东卓傲。 卓傲原以为打他的人是孟尝君,回到家连个屁都不敢放,只说自己在外面跟人起争执打的,白让他叔叔把他骂了一顿。今天他虽然没资格排入内庭参加晚宴却远远见了孟尝君真人一面。孟尝君的长相见过一次谁都不会忘,卓傲这才回过味来,原来自己和个傻子似的被李唯骗了。 偏巧他一肚子火就遇到了本人,这货竟然还跟异人卿卿我我的出现在他眼前。嬴异人可是他见一面都难的绝色美人,赊了那么多灵丹妙药才勾上点关系,怎么就给这人三两下玩到手了,卓傲想到此处火气就蹭蹭蹭往外冒。 他说完已经不管不顾的冲了上来,狠狠的一拳就朝李唯脸上打去。 李唯正装醉呢,眼见肯定是躲不过去了,蹙眉闭眼间却见异人伸手挡住了卓傲全力打来的一拳。 异人身体不好,体力才刚恢复一点,此时硬用手接卓傲一拳已是勉强中的勉强,当场一阵急咳,扶着李唯往后退了两步才缓下来。 他一咳嗽李唯就害怕,咳得狠了李唯就怕他像吕不韦一样挂了,于是连忙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不住给他顺气。 异人平静下来后,李唯才冷下眸子,她是真的生气了,望着卓傲一字一顿的寒声道:“卓傲,这里是平原君的别院,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吗!” 卓傲方才确实冲动了,到了这会才反过味来,此地来者皆是客,真要是在别院不明不白把人打了,他一个商贾出身的平民如何能跟平原君交代。 “我……你跟我去见平原君!你敢找我们卓家的麻烦,这事就不能那么算了!” “卓傲,何事喧哗。” 卓傲刚说完,一个三十上下的紫衣男人已经走了上来,看样子性格沉稳,面容冷峻,正是卓氏国商的东家家主卓原。 “叔叔,这个人,就是他冒充孟尝君把我打成这样的!” 家主卓原闻言没着急兴师问罪,先板下脸让卓傲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个明白。 卓傲怕他叔叔,老老实实把昨天的事说了,只是他欺辱异人现身那部分说的轻描淡写,李唯让荆燕打他的事倒是浓墨重彩添油加醋的形容了一遍。 卓原听罢沉吟片刻,竟然后退两步端端正正的向异人行了一大礼:“卓某未能严加管束子侄,请异人公子见谅。” 异人胸中气血翻涌不太舒服,只是摇头,不想纠缠,转身拉李唯要走。 卓原却将他们拦了下来,沉下面孔寒声说道:“小侄冲撞异人公子卓某已经道歉,公子既不计较那是公子宽宏大量。但这位吕先生下手如此狠辣,将小侄打成这副模样,卓某却不能不管不问。还请吕先生明示,这事,到底该如何解决。倘若不给卓某一个满意的回答,那么抱歉,赵国境内卓某绝不让吕先生好过!” 李唯是何等脾气的人,不让她好过,她难道还怕了卓原不成! 但李唯还没来得及说话,异人却扶着她的肩站直身体,向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道:“卓家主太看得起异人了,令侄辱我在先,我却没有宽宏大量的气度,我若让人对令侄做了什么,你也该来找我理论,不与他相干。” 异人虽然一身病骨,却护着李唯站的笔直,风姿独立,外柔内刚。说话时虽带出几声轻咳,语气却温而不弱,眼神更是沉而坚持。 第三十三章 这是我真心,送你 卓原没想到异人会出手护着别人, 一时怔愣但很快就阴恻恻的笑了:“既是公子让人出手教训小侄,那卓某无话可说。只是吕先生假借孟尝君以秦国贵使的身份四处招摇, 气我赵国子民无知,按照赵律定是要下狱问清楚的。” 李唯冷笑道:“敢问卓家主和卓少东,何曾听我亲口自称孟尝君?难不成除了孟尝君, 齐国便不能再来别人了?” “这些话要到公堂审了才能说清楚, 就是说到平原君面前,赵某也有理!来人, 动手将吕不韦扭送邯郸令府,我再去向平原君请罪!” 卓原在赵国几代根基, 而今手握人证,就算在这里抓人也有恃无恐。他一挥手,带来的两名卓氏护卫就要上前去抓李唯。 异人站在李唯前面一步不退,冷冷道:“谁敢。” 护卫一时犹豫, 卓傲却不肯罢休,只觉得一口恶气就要出了绝没有临阵喊停的道理, 指着李唯道:“绑了绑了!那日人多都是人证,我的脸就是物证!天底下走到哪里都是我有理!哼,姓吕的,我就说过, 我叔叔不会放过你,谁让你胆大包天强词夺理,仗着齐国来就打孟尝君的名头,现在想抵赖, 你当时就是……” “就是本君让他出手的。” 众人循声而望,见孟尝君正自廊下阔步走来。 “本君引异人公子为知己,托齐商吕不韦先行入赵国维护公子,怎么,不行?” 卓傲不死心,嗫嚅道:“孟尝君……难道他还真是您的人?” “正是本君的人。” 孟尝君脾性不与常人相同,喜怒难测,他若看得上谁无论相交长短都愿意捧,看不上谁,任你名满天下他也未必多一句寒暄。 这种人,无名无位那就是不合群,情商低,人见人嫌,可田文是战国四公子之首,名誉地位还在平原、信陵之上,据说他慧眼识才的本事当世无一人可及,因而他出言护谁,愿与谁结交,那人立刻就会被人奉为不世出的英才,成为凡夫俗子争相巴结的对象。 眼下孟尝君就那么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对异人的欣赏,还将吕不韦划为他的人,故而卓原就是有再多的花花肠子和赵国势力,一时间也难动李唯分毫了。 商人最懂趋利避害,卓原已落了下风,再惹不起李唯和异人,索性能屈能伸拱手大礼道:“是卓某失察了,请孟尝君恕罪。” 他说完又向李唯行礼道:“请吕先生切莫见怪。他日生意场上再见,还望吕先生不计前嫌。” 孟尝君是客使要给赵国三分颜面,自不会为难卓原,李唯现在的心思也不在卓原身上,今日不与他计较,她还赶着装醉去刷异人的好感度。 不过出乎李唯意料,卓原带着卓傲走后,异人竟然破天荒的出面了。他对孟尝君简单一礼道:“多谢孟尝君。” 异人神情清冷面无表情,说完回头看一眼李唯,凉声道:“吕先生原来出自孟尝君的门下,恕异人眼拙未识大才。” 就算是被李唯气吐血异人都没说过这么疏远的,那现在这是疑心她是孟尝君的人了?李唯有点摸不清嬴异人的套路,他该知道孟尝君方才只是解围而已,自己和孟尝君根本不是一路啊。 李唯小声在异人耳边道:“我不认得孟尝君。” 这一次不是立fiag,是真的不认识! 可是这话说一回打一回脸,异人听了竟然冷笑了一声。 李维无话可说,孟尝君却为防止误会,解释道:“公子不要错怪,田文今晚初次结交公子与吕先生,先前并不相识。方才举手之劳,二位不必挂怀。” 异人微一颔首,也不和孟尝君多说,只侧眸对李唯道:“既然不是,孟尝君为你解围,你为何不谢他?” 嗯?李唯更纳闷了。异人这话怎么听着,好像有点故意让她跟孟尝君撇清关系的意思呢。 李唯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这话说的有那么一点,一点点的酸。 难道异人这是缺乏关心缺久了,她稍微对他好点他就受不了别人来抢?不过再一想王孙公子骨子里占有欲都有些强,虽然异人现在什么都没了,心也死了,可偏她硬往上挤,上赶着给他希望,但你给了人家希望又勾搭别的主家对他不专一,那就很不合适了,放谁身上都要不高兴。 李唯赶紧拿出酒后反应迟钝的模样,后知后觉的点头道:“多谢孟尝君解围。” 她也就对孟尝君谢了这么一句,旁的话俱不多说,免得异人觉得她瞎勾搭。 要是不能对人家从一而终的好,硬撩得人家荒芜的心境死灰复燃,那算什么。所谓门客,当然只能有一个辅佐对象了。 告辞孟尝君,异人往外走的速度比之前快了许多,进来的时候跟在李唯后面,出去的时候一个人旁若无人,好像背后就没有李唯这个人。 李唯也是有脾气的,方才都装了醉,哪有现在屁颠屁颠硬跟上去的道理,还就故意慢慢走了,反正两人今天来坐的是她那辆华丽轺车,异人想回去还得问她同不同意呢。 李唯往前走,刚转过一个月门就见前面的异人已经被一群人拦住了,还是一群年轻爱笑的女孩子,为首的正是赵雅公主。 “异人公子,是我哥哥让我在这里等你的,这个,是公子今日赢的彩头,哥哥让我送出来给公子。” 赵雅捧着龙鳞匕首,对异人说话的时候温文尔雅大方得体。但她身后那一群嬉嬉笑笑的女公子们就显得兴奋多了,李唯离着三五步远都听到他们迷妹般的私语。 “果然近了看更好看,长得真好啊,不过看着脸色不好看,是病了吗?以前我都没怎么见过他呢。” “他身体不好,不常出门的,听说好多人都恨他是秦国公子,可他自己又没杀过咱们赵国人,我看有些人就是故意泄愤,明明他很无辜。” “就是,男儿有本事上战场杀秦军,窝在邯郸城里找个无辜的公子喊打喊杀,真是堕了我们赵人劲直大气的名声,也委屈了这么有才华的公子。” “你听到他在宴席上写的那句诗了吗,好深情啊,是不是他真的死过爱人啊,那,那我们是不是还有机会。” “别说机会了,让我做他死去的白月光我都愿意~~” “我也想要做他的白月光~~~” 李唯不禁啧啧,这饭圈不论古今都是先看脸,再吃瓜,异人稍微露个脸就能吸粉,她要是在运作运作,说不定异人还能出道呢。 对了,万一有那么一个两个贵女能让异人看上,说不定替换效应,还能把他的情伤抚平,也是个好办法啊。之前他看不上赵雅,可美人多了,总有一两个稍微能顺眼吧。 李唯走到异人身边,赵雅已经在轮番给他介绍身边的女伴了,她们俱是有头有脸的贵女,看着异人的眼睛都在放光。 异人脾性原本就忧郁温和,对待女子更有谦和礼让的绅士风范,尽管不习惯被人围着,却还是很合宜的一一点头道:“谬赞了。” 李唯上前接过赵雅公主手中的匕首道:“麻烦公主亲自走了一趟,请转告平原君,公公子多谢他的彩头,他日若见定当面谢。” 赵雅亦是喜爱诗歌辞令之人,在宴上听了李唯那首昂扬大气的出征诗,对李唯也生出许多敬意和好感,温婉一笑道:“哥哥听说吕先生是魏国濮阳的大商,还让我转告先生,倘若您不急着离开赵国,他过两日下帖请您喝酒。” 平原君的门客三教九流,不拘出身,他虽身为赵国权贵封君,与富商大贾往来却也没什么稀奇。 李唯拿出商业互捧的那一套,滴水不漏道:“能与平原君相交,实在是我一介商贾的荣幸。今日已晚,在下陪公子先行告辞了。” 她说着就顺道帮异人解围,将他带出了莺莺燕燕的圈子。 出去之后李唯有意装作酒劲上来东倒西歪的样子拖住异人。异人即便此刻不太高兴却是个温文君子,断不会在酒醉之下撂下她不管,无奈之下还是从身后扶住了李唯,不情愿的蹙眉提醒道:“注意脚下。” 李唯侧过脸,对近在咫尺的异人迷蒙笑道:“那些贵女,公子可有入眼的?” 李唯想给异人介绍女朋友的心,是真的,就算好事不成,多几个女性朋友也更容易从上一个的阴影里走出来不是。 异人瞪了李唯一眼道:“胡言乱语。” 李唯也知道让异人忘了情深所钟的白月光没那么容易,刚才那样问也不过就是佯装酒醉打趣一下老和尚似的异人。 眼下她转开话题道:“看那些贵女的反应,可见公子才名今晚已立起来了,有孟尝君的赞赏,想来赵国名士也不敢再轻慢公子了。” 异人闻言忽然顿下脚步,一偏头就与李唯四目相对,眼中冷淡道:“我并未让你这样做。” 为他好他还不乐意了! 李唯只觉异人脾气古怪,生气闷气来无缘无故。但她还是暂时压下脾气,继续用微醺的醉态道:“这样做有什么不好,就算你心灰意冷无意崛起,难道还喜欢让人轻贱了?” 她说完就着异人扶她的姿势,将手中的龙鳞匕首拍在异人掌心道:“来,拿着。” 李唯记得异人在宴上看了这匕首几眼,但像他这样不在乎外物的人,能看几眼已经是在表达强烈的喜欢了。李唯就想让他遂意,都没察觉到自己一不留神又开启了霸总语录。 “怎样,我足够满足你了吧?嗯?”李唯帮异人合上握着匕首的手指,唇角勾起一抹笑意道。 异人却不领情,反手将匕首推给她,冷冷不悦道:“受了田文的赏识又得了赵胜的彩头,四公子今晚你已结交其二,你们商贾投机取巧,难怪一定要以救命之恩要挟我带你入席。” 这话说的可就不好听了。李唯甚至很反感异人的好赖不分。但想到他方才都能站出来为她挡事,又觉得好感度没白刷,若是现在放弃就当真不是她李唯的风格了。 作吧,就看你能作妖到几时。总之,男人,你逃不掉的。 李唯抬手挡开了异人扶她的手臂,她站直身体,双手郑重的按住异人双肩,一字一顿道:“我今天来,既不是为了田文,也不是为了赵胜,全是为了你,就仅仅只是为了你。” 她说完将匕首重新塞给异人道:“既然两首诗都是我写的,那这彩头便是我的。我的东西,我送你,与什么平原、孟尝都没关系。这就算我向公子你献上的一片真心。你若还不信,我也无话可说。但只要你愿意,就算你什么都不做只抱着她的灵位天天弹琴,我也一样可以为你扫清天下障碍,让你坐上咸阳宫最尊贵的王座。” 李唯这话说的可算是肺腑之言,异人见她如此认真,拿着匕首竟好像真的捧着她的真心,一时怔怔的站在原地,无法回答。 回去的马车上,李唯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异人坐在她对面,良久才望着李唯仍旧泛红的双颊开口道:“你可去邯郸东市买些醒酒汤水。” “没事,晕一会就过去了。”李唯装作昏昏沉沉,忽然轻描淡写的问:“你到底和你那个灵位上的人,怎么回事?” 异人沉默片刻,忽然反问:“你呢?” “我?”李唯睁开眼睛嗤笑道,“关我什么事。” 异人看着她淡淡道:“‘卿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能写出这种诗句的人,必然情有所伤。” 李唯心说这又不是我写的,总不能跟你说白居易十分想念他的死鬼基友元稹才写出那么一首诗,让我改了改拿出来套你话了。 不过异人确实聪颖,说到了点子上,没有真情实感,这般旷世佳作必不能成。 “我说了,你也说吗?”为了套话李唯也是费劲了,都开始自己编故事了。 异人没说话,但李唯觉得他似乎动摇了,分享一下感情经历或许真的可以问出所以然来。 问出来,就能对症下药了。 李唯清了清嗓子道:“我们商贾之人,重利轻别离,从没把感情的事的当真。后来病了一阵子,遇见一个关系过得去的,算是好了一段。再后来就说要在一起,不过也没说的那么准,可能他又看上别人了吧,都说他长得很不错,长得好的人路子多。反正走了之后没等到回来,再然后我就去了齐国,再没见过。” 李唯说的半真半假,但是故事的大概就是和赵嬴的那么一段往事,可不就是走了没有再回来吗。也许现实比这个轻描淡写的故事还能再惨淡一点,因为她还有个名叫赵十五的崽,还是嗷嗷待哺的那种。 当然李唯早就无所谓了,之前还想着找到赵嬴收拾他一下,现在,看在赵十五的面子上,算了吧,独占这么一个小团子也……挺有成就感。反正她已经是吕不韦了,而且,虽然赵十五每天都只有一个吃饭的心,倒也不会因为没爹就被饿死。 异人听了她平淡而惆怅的叙述,叹了口气,竟然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着她道:“这么说来,你是被爱慕的女子抛弃了。” 抛弃这个词用在李唯身上……真的很扎人啊。 李唯咳了一声道:“换你说了。” 异人微微摇头道:“我当年逼不得已回了秦国,对两情相悦之人食言,原以为我走她还能好好的过下去,但是后来……若我当年不顾一切与她在一起,她就不会死。” 李唯对异人的说法不满,听起来这个版本比她的还简单,几乎可以套路一切故事了。 “公子不详细说说吗?”李唯道。 异人警惕的看了她一眼,大概是不想让她再问下去,说道:“你自己说的时候也不过一笔带过,虽然现在说的坦然,但当时你心中必然难过。你不细说不过是因为自己看中商利上了她的心,这才被人取而代之,被人抛弃。” 能不能不要反复用“抛弃”这个词,这个词很不霸道总裁好吗! 李唯用鼻音哼笑一声,借着假醉的“酒劲”也对异人开了嘲讽技能:“公子现在这么深情,当年不过也就是个负心的渣男。” “你……”异人哼了一声偏过头去不看李唯了。 故事分享完了,气氛更尴尬了。目前的状况就是异人看不上李唯重利轻情,嫌他魅力不够活该被抛弃。李唯瞧不上异人做作,现在装的深情款款,当初一派渣男作风。 等马车到了异人院里,两个人各自回去休息的时候,李唯才忽然想起来:诶?刚开始不是要引起感情共鸣互相了解吗,怎么说到后来发展成互相捅刀了? 第二天李唯早起去见异人,想问问他昨天考虑的如何,要不要让自己辅佐他振作起来重回秦国。接过一敲门入内,就看到异人沐浴在清晨阳光中的英俊容貌已带上了沉沉的悲戚,正在擦拭着那本就很干净的无名灵位。 “公子,考虑的如何?可否让我为公子光大门庭?” 异人抬头满眼淡漠:“你走吧,,不要再提了。” 李唯心累了,她决定改变策略。 如果把异人比作客户,那他就是那种“被动型客户”,就是无论选什么产品都随便,一副买也可以不买也可以的样子。你要是强势点帮他拿了主意说这个你必须得买,这个你一定得用,他反而会乖乖听话,但永远也别指望他主动说想买什么。 于是下面的场景出现了。 异人用膳时,李唯坐在他旁边:“《秦王的自我修养》了解一下?” 异人:不了,多谢。 异人弹琴时,李唯坐在他旁边:“足智多金,商鞅同款霸道谋臣需要吗?” 异人:你可以问问别人。 异人睡觉时,李唯坐在他旁边:“称霸战国系列枕上故事天天开讲,听完再睡?” 异人:你到底要怎样! 异人洗澡时,李唯——当然没有坐在他身边。 异人四下看看李唯没有进来,终于出了口气,紧紧按住的领口松了下来,深衣滑落露出白皙而线条流畅的身体。 终于可以安心沐浴了。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马上男主的傲娇邪魅人格就出来了,就是在洗澡的时候给女主激发出来的。前面有亲亲以为男主护着唯唯的时候是第二人格出现了,并不是的,小月亮虽然病娇温柔但是脾气还是有的,会跟人理论,当然如果是小太阳,那就是直接拔刀杀两个了,能动手绝对不逼逼。明天吧,我都好期待小太阳出来邪魅一笑哈哈哈哈,以后的生物链就是小月亮被唯唯欺负,小太阳负责指导唯唯欺负小月亮哈哈哈哈。 这两张以感情发展为主,剧情进展略慢,明天出新地图。 作者君真的很勤奋了,因为一些阴差阳错的原因,本周没有榜单,算是没有曝光了,我只有亲亲们了,请亲亲们顺毛喵七,给喵七留言吧,顺便给一个作者收藏,还有营养液什么的,能给一点吗,可怜巴巴对手指。 第三十四章 捡肥皂 异人蹲身在嵌地的浴桶边试了试水, 水温尚可,正准备解下裳, 忽然听到身后的纱帘外传来悠悠的一声:“公子。” 异人本已经身心放松,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惊得立刻退了两步,拉紧下裳道:“谁!” 李唯闲庭漫步般从帘后走出来, 抬起二指将垂下的青色纱帘一撩, 目光坦坦荡荡的在异人光|裸的上身上看了个遍。 还是挺不错的。病了这么久虽然身子骨偏瘦,肌肉不那么饱满, 但肌骨匀称,肤质细腻, 腰窝蓄满美学的阴影,与紧收的腰线一起逐渐隐没在下裳之中,给人以一探究竟的诱|惑。 这上身虽然带着几处扎眼的刀剑伤痕,但真的很漂亮。当然, 还是不及脸漂亮。 异人的脸在看到李唯的瞬间已惨白如脂玉,那种诧异与莫名无措的神情在他黑曜石般的瞳中交替闪过, 古雅的菱唇都被抿出了艳红的眼色,在昏暗的灯下闪着一层水色的诱人色泽。 李唯目光不避,手放在唇边作势咳了一声,朗声道:“公子考虑的如何?” 异人怔了半晌双颊瞬间由轻粉化作深红, 薄怒道:“出去!” “公子,有些事拖得够久了。”李唯负手走上前去,故意目光不错的看着无所适从的异人,“今天要是不给我一个想要的答案, 我恐怕很难满意,更不会出去。” 异人只恨自己此刻不能凭空变出一件外袍罩住身体,他手指蜷握扣住下裳,喉结上下翻动,竟无法面对李唯直视的目光。 “公子觉得很难堪吗?”李唯走上前去,从身后勾起一件素白的外袍递给异人,她笑得幽冷,“公子觉得这样就是难堪了?其实公子穿着衣裳在世人眼里的样子,比这更不堪!” “不要说了!”异人恼羞成怒,扯过外袍,死死的攥住素衣,修长的手指不停颤抖,深邃的眉眼中无数情绪翻涌难抑。 “公子穿要衣啊,原来公子还是知道羞耻的,可你现在穿与不穿有什么差别,不过都是一个笑话,没人在意你的样子,别人提起来都只会说那是个秦国王室的弃儿,如同秦王扔在邯郸的叫花子向赵人摇尾乞怜,只要不死谁都可以在他脸上踩几脚,怕什么呢,他连反抗都不会!他连自己是什么人都不清楚!” “够了!”异人忍无可忍的喊道。 “不够!”李唯用力推向他的胸口,将他咚的一声推入水中。 浴室一时间蒸汽弥漫,水花四溅。 李唯半蹲在池边,望着水中的异人道:“所以公子,考虑的怎么样了?是给我乖乖回去做秦王,还是留在这暗不见天日的地方继续受辱,你选一个。” 李唯原以为很快就会看到异人出水,可没想到这么小的浴池,她静了片刻还没见到异人上来,不禁有些慌张。 异人脆脆的一个小玉人,可不敢给她三两下就这么粗暴的作死了。 “公子?公子你还好……” 李唯忧心之下顾不得水湿,下了池子想要过去一探究竟。但她才走了两步就被水下一股大力狠狠的拽了下去,整个人被毫无防备的强行按到了池底。 李唯没有准备,四面被水包围的时候只觉全身温热,胸口憋焖,呛了几口水后眼前一片黑暗,连时间和意识都在刹那放空。 强行溺水的感觉非常难忍,时间线都变得模糊,李唯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自己才忽然被人揪着脱出水面,用力甩在了池边。 李唯全身无力,大口呼吸,好一会才平复下来,迷蒙的睁开眼,看到异人正屈腿坐在身边,黑发沾湿,眼神倨傲,嘴角擒着难以形容的冷笑,正在看着自己。 好像不对。李唯说不上哪里不对,就是觉得眼前这个异人与以往不同,有种说不出的——邪魅? “醒了?”异人见李唯睁眼,忽然俯下身来,单手撑在她颈侧,将她扣在身下。 晶莹的水珠顺着他如墨的黑发滴落在李唯的鼻尖,李唯怔怔的望着容貌精致却充满野性气息的异人,她甚至怀疑,这是另一个人。 异人望着她,唇角一勾笑道:“被按在水里的感觉怎么样?” 李唯看着眼尾挑起,黑眸深沉的异人,越发疑惑。 以往的异人温柔多病,像朦胧月色下清冷柔和冰清玉洁的睡莲,但是眼前这一朵,显然是长歪了,眉眼唇鼻还是那个模子,可怎么都有一种艳帜高张目空一切的感觉。 “敢把我往水里推,看来是活的腻味了。”异人鼻尖与她凑得更近,带着邪肆的笑俯瞰李唯,“我是不是应该给你点惩罚,教教你该怎么当一个合格的下属?” 这话听着虽然不入耳,但李唯明显听出了另一层含义。 “你同意了,你愿意回秦国?” “哈哈哈哈。”异人翻身而起,大笑之后忽然目光凛冽的寒声道,“我为什么不愿意,那原本就是属于我的王位!” 李唯觉得惊喜来得太快,简直不适应,她艰难撑起身道:“你怎么忽然想通了?” 异人轻瞟的目光从惑人的眼尾飞出,望着李唯意味深长的笑道:“不是你费尽心机把我唤出来的么?” 李唯想自己也许刚才在水里泡的久了,有些懵逼,连异人说话的意思都摸不清了。 异人却看着她笑得恣意,指指自己道:“怎么,还没看出来?” 看出来什么?一个鼻子两个眼的,又没成三头六臂的哪吒。 “看出,我才是你要辅佐的人。大秦王孙,嬴异人!” 李唯在震惊中逐渐醒悟,似乎明白了那么一点,试探的询问道:“那之前,异人不是你?” 异人嗤笑一声道:“那个废物怎么配与我相提并论!” “你说之前的异人公子?” 异人单膝半跪在李唯身前,黑眸如同寒渊望着她的瞳仁,痞笑道:“他只是我丢出所有无用情绪堆砌而成的一个废物。懦弱,逃避,看中无用的感情,对任何人都能温和以待,你说这种人,是不是傻!天下大争,他却是那么一个扶不起的样子,任人欺凌,随意践踏,却还压制着我不许我出来!” 异人说完单手抚上李唯的下巴,拇指拉开她的唇道:“所以,我要谢谢你啊,吕不韦,是你唤醒了异人心中被深深压制的不甘,你唤醒了我。” 李唯的眸中露出了笑意,抬手挡掉了异人的手指:“所以,你们是两个人。” 原来是情伤打击之下人格分裂了。哈哈,这个套路,天底下恐怕没有谁比李唯更清楚该怎么处理了——她的母亲当年就是这个症状,一样因为情伤和痛苦发病,一样分列出了消极和暴躁的双重人格,李唯可是与她生活了十几年呢。 “我现在只有一个问题想问你。”李唯镇定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异人冷哼道:“他一直还压制着我,等他清醒就会取代我,变回原来的样子。” “也就是说你是辅,他是主?” “胡说!”异人暴躁道,“分明是我当初分出了他!” 果然。李唯明白了,还真的是跟她母亲状况一模一样。有些人在受到了无法承受的痛苦和打击之后,有不甘有后悔,所以主人格自动将造成悲剧的那些性格,比如懦弱,逃避这些全部剔除,让它融合成为另一个人格,代替原有的自我人格接受现实,而主人格则隐匿起来,直到被外界的某些事刺激重新出现。 “吕不韦,你不是要光大我的门庭吗,好我答应,但你给我记住,你既然说出了将真心全部交付与我的话,你这辈子,你的人,你的心,都是我的!你不可以背叛我,不可以投入他人门下,不可以违背你对我的誓言!如果你食言了——” 异人笑了,抬手抚上李唯瘦削的侧脸,拇指轻轻蹭动擦去上面的水痕,他笑得冷而尖锐:“如果你食言了,或是想要离开我,我就把你的肉一片,一片,刮下来,你就是哭着求我也没用。” 李唯不闪不避,开口道:“那我是不是也该在你身上得到点我想要的东西。” 异人笑容不变道:“我拥百里秦川关中沃土,许你任何愿望。” 李唯一笑道:“成交。我一定会将你推上秦王的宝座。” 说到“秦王”二字,异人忽然变脸,起身怒道道:“嬴稷、嬴柱父子将我利用算计,而后将我扔到这个地方,想用我的死成全他们的大业,哼,我偏不让这对父子得逞!就算死也绝不会让他们遂心如意,我要嬴稷嬴柱知道,无论他们怎么玩弄权术,我都是大秦王位的不二人选!” 异人的情绪极不稳定,似是在发泄所有的恨意与不甘。 他用力拉开湿透的外袍,将胸膛那些狰狞的疤痕裸|露在外,恨声道:“我自幼被他们送出王宫,稍长成人便跟随蒙敖奔赴边关,我为秦国杀过多少匈奴人,打过多少惨烈仗,可我的祖父秦王呢,他只会不停的告诫我该如何被他所用,只要我稍微不如他的意,他就会用百般政治手段折磨我,拿走我拼尽性命挣来的一切!我的父亲安国君呢,我曾以为他是唯一站在我这边的人,所以尽管他连兵符都没摸过,我还是把我所有的战功都拱手让出,只为让他得到梦寐以求的太子之位!” 异人眼里的狠,异人眼中的怒,全部都在那双黑瞳中烧成了灼人目光的火。李唯还是第一次感受他心中如此强烈的痛苦和怨恨。 “可他算计我!用我所有的前途来换他绊脚石的命,理由竟然是为了娶我的未婚妻,以巩固他的地位。好,随便,都给他,他是我父亲,他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他,可是……” 异人的情绪忽然低落,眸中隐隐有水雾泛起,“可是为什么要害死我的挚爱,我已经妥协了,放弃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李唯站起身来到异人身边,轻声道:“公子,这些都不重要了。回去,抢回来才是公子该关心的事。我想问公子,打算第一步怎么走呢?” 异人侧瞄李唯一眼道:“你认为呢?” “我认为应当先把公子的名声扶起来,待人交口传诵公子的贤明与才华时,再从安国君和华阳夫人那边下手,毕竟你父亲安国君还没有嫡出继承人。” 异人玩味的笑了:“嫡出继承人?你该知道,只有华阳的子嗣才能称为嫡出。” “所以公子,愿不愿改名子楚,取得咸阳宣太后遗留的楚国贵族势力支持,将来谋一个嫡出之位?”李唯问的时候其实觉得有点勉强,毕竟华阳夫人先前是他的未婚妻,这要是按照历史上通用的路子来走,他可就要从未婚夫变成养子了,这变化,还是主动的,并不是哪个男人都能承受。 “好。”李唯没想到异人轻而易举的就同意了。 异人傲然笑道:“要办大事,难道不该不择手段吗?” 李唯一笑道:“子楚公子,说的是。” 子楚道:“不过我不介意,那位却是绝对不肯。所以你要把我一步一步的完全释放出来,到时他自会与我融为一体,不然他只会成你的绊脚石。” 李唯继续问道:“请问子楚公子,我该怎样将你放出来?” 子楚道:“劝他,哄他,他对复仇、对权势的**越强烈,我出现的时候就越多,等他对秦王之位志在必得之时,便是我彻底支配心神之日。” 李唯对这种类型的精神分裂症了解的很清楚,国外的医生曾跟她说过母亲的病情,如果治疗顺利,那么在治疗过程中两个人格会逐渐融合,最后合成一个健康的人格。 只不过过程很艰难,因为对于忧郁消极看不到希望的人格,要无限的纵容,拼命的满足,哄他,关心他,让他高兴,只有这样才能激起他的希望。 “你放心,他所有的记忆我都有,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我会告诉你该怎么得到他的认可。” 李唯点头道:“那么异人也知道你的存在吗?会知道我们做了交易?” 子楚不屑道:“他是我的一部分,当然知道我的存在,只不过他还不配用用我的记忆,你放心我的经历,我所做的事,他全都不清楚。” 李唯点头道:“那么以后就仰仗子楚公子了。” 她说着从已湿的袖中掏出了一个小木盒,双手呈给子楚道:“有个洗浴的方便东西,拿给公子试试。” 子楚瞟了一眼盒子,接过打开,眉梢一挑道:“是什么?” 李唯指着香味清隐的纯白的香皂道:“可浴身。” 子楚伸手拿起香皂,握于掌心,放在鼻下轻嗅,他从浴池里出来时手上沾满了水,这一握没留神,香皂呲儿就从他手中滑了出去,啵的一声在空中画了个抛物线,不偏不倚啪的掉在了李唯脚边。 两人同时将目光落在不停打转的香皂上,然后愣愣的看着香皂旋转变慢,最后停了下来。 浴室里一片安静。 子楚的目光从香皂上移到了李唯的脸上,他示意李唯道:“捡起来,给我。” 捡起来…… 很简单很平淡的话,但是——这是在浴室,而且孤男“寡男”全身湿透,子楚让她捡肥皂,这,不太合适吧。 子楚见她犹豫,踱步到李唯身边,靠在她的耳际垂眸轻声一笑,湿漉漉的黑色睫毛垂下,分外长密。 “怎么,这样的小事都不肯为我做,还说要辅佐我当秦王吗?” 李唯看了他一眼,想到这个年代谁会多想什么呢,在他眼中不过就是一件举手之劳的小事。 李唯弯腰蹲身,伸手去捡那块香皂。子楚竟也在她身边蹲了下来,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块香皂的时候,手腕忽然被子楚大力的握在了手上。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别的想法?喜欢我?”子楚将李唯拉到身前,邪魅而危险的问。 作者有话要说:写感情不易,还是先把恋爱谈好。 推一篇甜甜的恋爱文,亲亲们喜欢可以去看~ 《娇宠恶妇(穿书)》by空煜锦 娇娇女穿成屠户女?继母歹毒亲爹不管? 徐容绣一改自身娇娇属性摇身一变成了有名的悍妇,一把杀猪刀使的出神入化,什么妖魔鬼怪都战战兢兢。 到了说亲的年纪,城中儿郎面怂心荡漾,说亲的说亲,娶妻的娶妻。 徐荣秀一把大砍刀使的虎虎生风,随手往人群里一指,“就那个小秀才好了。” 新婚夜,小秀才看着桌上的大砍刀,眼睛一闭炕上一躺:娘子,来吧。 后来小秀才高中状元,人人都道休妻之日不远, 不料悍妇不仅没被休,还被夫家宠进骨子里,进京城、当夫人,一路荣华最后称霸京城。 至于原书中的男主,不正在后头写作业吗。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r=a(1-sinθ)、世界观决定方法论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五章 欺人太甚 李唯侧眸道:“如果只是为了公子这张脸, 我现在可以什么都不做就强要了异人,没必要将他推上秦王之位, 再说我就算强要他,我觉得他也不会怎么反抗。” 子楚眯起眼睛,满眼都是危险。 李唯笑了笑看着近在咫尺的子楚道:“所以子楚公子并不需要这么怀疑我。” 子楚渐渐明白了李唯的意图, 冷哼一声撂开手道:“最好是没有, 无论是我还是异人,心里都只有她一个人, 除非你让她活过来,否则, 不要再跟我耍小聪明找什么人来取代她!没有人可以取代她!” “只要公子肯配合,我绝不干涉公子的私事。我先告辞了。” “等一下。”子楚在李唯身后叫住她。 李唯淡定的回头,子楚用手指点点自己的脖颈下面道:“你这里。” 李唯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脖子,疑惑的看着他。 “这颗痣, 不要轻易给异人看见。”子楚说。 李唯微一眼点头,转身出去了。 刚出了浴室, 李唯赶紧找了件干净外衣换上,方才被子楚问她的时候她心里也慌得不行,还以为身上湿了被他发现了性别,不过这会看看胸束的还是够紧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这个年代什么分桃断袖的习以为常, 才招来他的一问。 第二天清早李唯才穿戴整齐,徐宫人就进来敲门,说异人公子请她过去。 李唯想起昨天给异人直接气到性格转换了,略觉得有点不好面对, 稍微调整了一下心态才脸不红心不跳的装出正人君子模样,走进异人卧室。 异人正坐在长案后沉思,见到李唯立刻起身问道:“昨晚我……我怎么回来的?” 原来白担心了,还以为异人要生她推自己入水的气,没想到他更关心自己是怎么半裸着身从浴室出来的。 李唯道:“公子自然是自己回来的。我昨晚送了公子一块洗浴的香皂,就出来了。” “那我……”异人蹙起眉心道,“我好像记不太清楚了。” 李唯略一思索试探道:“公子,你知不知道,有时候,你自己会像另一个人?” 异人闻言彻底震住,几乎是一格一格的扭过脖子,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李唯:“你,你见过他?” 原来异人也知道有子楚的存在。 李唯见他脸色都变了,想起对付自己母亲的策略,放轻了声音道:“公子别急,我只是昨天觉得公子性情略有些与平日不同,也没什么,别人都没看到。” 异人很紧张,细长的手指不自觉的攥住了李唯的衣袖,专注的问:“他跟你说什么了?” 李唯简直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拿出了“温柔”的笑容,带着安抚意味拍拍异人紧抓他衣袖的手道:“浴室之内,有什么可说,公子不必紧张。” 可能李唯对待精神病患者的经验确实丰富,竟然真的让异人平静下来,他松开李唯在屋里来回徘徊了片刻,又回到李唯面前道:“这件事不要对外人提及。我,我会控制的。” 李唯心说你可别控制,你越控制我越费劲。但面上她还是信誓旦旦道:“此事天知地知,公子知我知,绝不让第三人知道,公子放心。” 异人被李唯真挚的表情感染,凝重的点点头,垂眸半晌道:“他,有没有伤你?” 李唯心说子楚是有多暴戾,稍微出来一下异人都担心他杀人放火。 她微叹摇头道:“没有,只是把我……扔水池了。也是我昨日心急,对公子有失敬重。” 异人想起昨晚她忽然现身浴室咄咄逼人的样子,不禁双颊微泛轻胭,沉默片刻才出了口气道:“罢了,你的心思我明白,无非是要我回到秦国,他日登上王位也可助你摆脱商贾之身,大你门庭,耀你族类。” 不得不说异人确实是个明白人,虽然与世无争,很多事却着实看的透彻,难怪是当年秦王和太子都看重的继承人。 异人又道:“我亦想过,你昨日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就算我无牵无挂,却也不能任由她去的不明不白,连仇人都逍遥在外。” 这句话对李唯来说简直是意外惊喜,她不自觉的一步上前道:“那公子是愿让我辅佐,共同完成大业?” 异人微笑中带出一丝苦涩,抬头道:“要广大我的门庭,吕先生总要先让我看看你是如何广大自己门庭的。” 异人没说想要,但拒绝的也不再坚定,甚至流露出一些考验李唯够不够辅佐他资格的意思。 动摇就已经是很好的开端了。 李唯胸中自有万千蓝图,略微一笑道:“好,公子就在这里等着我,等我拿回吕氏全数家业,来助公子返秦。” 异人闻言目光闪烁道:“先生这就要走?” 李唯平淡道:“公子只需等我再来。” 异人微微一笑,好似想起了先前的一些事,轻声道:“等到红墙都化成灰么?” 李唯这才发现,其实人前破罐破摔的异人,在消极的同时还有那么一点点幽默的潜质。这句话不是她之前给他唱过的一句歌词么,记性还挺好。 心理学上说,想要快速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其中一个有用的方式就是共享秘密。而现在她已经知道了异人最大的秘密——子楚的存在。异人态度有了这点转变也算不易,不枉她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刷出好感度。 异人极少出门,没有平原君的命令也不可能出城,但他还是在李唯离开邯郸,前往卫国的时候送了他一段。 邯郸城的街道上,身披素缎斗篷的异人与李唯并肩而行,异人话少,一路上都没怎么开口。但李唯这一路走来却听到不少关于他的闲聊。 “那个异人公子你知道吗,据说是有大才华啊。” “我听说他用情至深,并不是畏惧我们赵人而是为了已故的心上人才闭门不出,隐匿了自己的才华,连一次清谈都不肯参加。” “我还听说,凡是见过公子的人都说他生得十分俊美,平原君都赶不上,还说连齐国孟尝君都称赞他的容貌。” 李唯听了这些闲话,心中不禁想笑,孟尝君可没赞赏过异人的容貌,要真的夸了,估计异人能气的倒头就走。不过谣言传来传去也有她蓄意放风的功劳,能把异人的名声立起来一点,也不枉她花了大笔银子街头巷尾的造声势。 “公子,不韦一去,最多半年,还请公子耐心等待,切莫失了信心。”李唯临行时拱手一礼道。 异人淡淡点头道:“我并无他想,来去由你,先生自便。” “请公子务必记得我前日对您说过的话。”李唯保持着躬身拢袖的姿势,仅仅抬起头,丹凤眸坚定的望着异人道:“我的一片真心皆赋予公子,请公子收好。” 异人原本对李唯的离开无可无不可。他想回秦国吗,也许并不是太想,他不愿意看到那些所谓的亲人,他有时甚至就宁愿自己在那狭窄阴暗的院落里腐烂。可是诚如吕不韦告诉他的那样,让她孤身一人黄泉之下,泥**骨;朗朗乾坤,仇人却青云直上,他又怎么对得起她呢。 如果有一丝光亮能让他走出人生全然的黑暗阴影,他想那一定是眼前这个商人带来的——为她复仇的希望。而如果这个商人不再回来,那么他也不过就是重新回到那片黑暗中罢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异人不太想过多的回应李的,可是当他的目光再次触到她抬头仰首露出的那颗小小红痣时,他的眼眸瞬间就被刺痛了。 他忽然垂下眼帘,长睫翕动,线条优柔的菱唇微启道:“既然如此,以半年看一个人的真心,异人还是等得起的。” 李唯辞别异人,带着荆燕、千流一行人前往卫国。半个月后,他们先抵达了吕不韦父亲吕莘在陈都的宅邸,可是刚一落脚就听说一月之前,濮阳老宅族长来信,请吕莘立即启程赶往濮阳,商议族中家产分割之事。 李唯刚回到陈都时,宅邸的老管家看到她,瞬间就老泪纵横了,拉着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道:“少东啊,你可回来了,族里的人都说你一年多前死在了魏国边境,东家怎么解释他们都不相信,硬是一口咬定东家要转移家业传给徒弟岑澜,东家没办法,只好答应将一半的布匹大生意让给轻裳少爷做主,现在族里那些人更不知廉耻了,趁着前一阵东家病了一场,找借口竟想让东家将所有的布匹成衣生意都转给吕轻裳,简直欺人太甚啊。” 李唯容色冷淡的听完,点头道:“你只管安心守好宅邸,待我从濮阳回来,必让那些人一分不少的将父亲的家业还来。” 与战国七雄相比,陈国实在是个老牌不入流的小国,李唯从陈都到濮阳连半日路程都没用到。 而此刻的吕氏宗祠内,吕家族长大伯公与同样上了年纪的三叔公跪坐在上首,下面左右分列着两排长案,皆是吕家本族的亲戚,吕不韦的父亲吕莘坐在左边首位,在其对面不远处,有一位长相阴柔清秀的年轻人坐得最为端正,他便是年仅二十三岁的吕轻裳。 族长已经七十多岁了,须发皆白,声音苍老,对着下首的吕莘道:“阿莘呐,我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这么多年来你经营的家族生意最为红火,为吕氏赚得金钱无数,这我们都有目共睹,可是咱们吕氏的家业是有祖训的,吕家不能分家,产业皆由族人所有,若是不韦还在世,你将家业传给他,让他继续为家族经营产业我们绝无话说,毕竟按照祖训谁挣得最多,谁最有话语权。” 族长说完这一句,他身边的三叔公就急不可耐的说道:“可是不韦他没了啊,现在这么大的家业你不肯交出掌控权,难道还真的要传给你那个徒弟岑澜?岑澜是把做生意的好手,可他不姓吕啊,你难道就这么霸着咱们全族的财产让给个外人了?你同意我们吕家也不会同意啊。” 吕莘身穿赭石黑领的直裾外袍,鬓已星星却双目有神,只是因为前些天大病方愈,又是年过不惑之人,固然显得有些憔悴。 他对族长拢袖道:“族长大伯公、三叔公,我从未想过要将吕氏的产业传给岑澜,前番我将两个铺子过继到他名下,实在是因为那本就是岑澜应得的分成,握着弟子善于经营,故而我将银钱折成铺子给了他。至于为什么外面传我要将吕氏家业给他并借由他的手霸占全族产业,这简直无从谈起!不韦还在齐国好好的,我怎么可能动那些心思!” 三叔公道:“阿薪,无缘无故那些流言传不出去的。哎,不韦这孩子确实是族中最出类拔萃的后辈,我也不愿意承认他就那么没了,可是你总要面对现实,那把大火烧死了不韦带去的全部伙计,一个都没留下,连驿馆外的马车上;都带着我们吕氏的印徽,你现在不承认有什么用!不韦他回不来了!” 三叔公说完,吕氏亲族几乎是一边的纷纷点头附和,吕莘听他们口口声声说自己的儿子已死,愤然急声道:“诸位叔伯兄弟又未见亲见不韦遇难,怎就如此言之凿凿!我前月才收到不韦从齐国捎来的信件,言说一切皆好,怎么到了诸位这里,就一口咬定不韦遇难!” 族长叹息道:“阿薪,魏国官家已经给我们证明了,那些焦尸就是我吕氏中人。你说你一年前就接到了不韦的信件,那时众人就让你将不韦召回老宅,可是这都一年多过去了,谁也没见到不韦的人,只有你还一口笃定他给你写信,这难道还不足以引起族人的猜测?阿薪,你难道真的一点私欲都没有?你这些年来把持吕氏根基的时日太多了,有些族人已经不满,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瞒住不韦的死讯,还想把家业传给岑澜这个外人来稳住你的地位,这我就容不得了!” 族长说着神情激动起来,树皮一样枯槁的老脸涨红,指着吕莘大声咳嗽。 吕轻裳见状连忙起身赶过去,一脸焦急的跪坐在族长身边为他顺背,口中劝道:“祖爷爷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叔叔不是这个意思。当年我年纪小,父亲没了就由薪叔叔掌握家产,这些年也没亏待过我,您放心,有我在,叔叔绝不会将家业传给外人。” 他说完眸中精光一闪而过,却状似委屈的看了吕莘一眼道:“您说是吧叔叔,我父亲当年把家业传到叔叔手中时,不也希望叔叔多照拂我么?” 族长听了此话更加痛心疾首,在三叔公和吕轻裳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起身,一杵拐杖对吕莘道:“你说不韦没死,总要回来,可我们吕氏族人却等不了了,与其让你赢得时间偷天换日架空家产便宜外人,不如我现在就做主,从今以后,吕氏家业就由青裳来继承!” 吕莘急气攻心,勾起未能痊愈的旧疾,只觉眼前天旋地转,但他硬撑着扶着长案,上前道:“伯公,你身为族长不可如此武断!青裳尚且年轻还不足以继承整个家业,伯公一定要三思!就算族人已对我不满,我让出家业无妨,只是我吕家必要有一个行稳致远的一家之主,只待不韦回来伯公再做定夺!” 三叔公见吕莘说的神情激烈,几乎是立刻站出来道:“吕莘你什么意思!族长的话你都不听了?还不赶快将吕氏商社的总印徽记交与青裳!” 见吕莘并无交印的意思,他大喊道:“你们看看,看看,连族长和我这老头子的话都不听了,他这是要反天了,还不快上去收了他的印!没什么好说的,大家都明白,吕不韦回不来了!” 几个吕氏子侄早就与吕轻裳沆瀣一气,见吕轻裳眼神示意,就要上去搜吕莘身上的印记。 就在此时,众人听得门外一声清冷的嗤笑:“谁说我回不来了?” 李唯一手持前,一手负后,天青色的曲裾将她清瘦的身姿描画的益发清冷飘逸,风骨傲然。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晋江好卡,一直上不去,等了好久,让亲爱的们久等了。 争完家产就可以带着赵十五来找他爸了~ 第三十六章 唬住所有人 “是吕不韦啊!” “他没有死!” “吕不韦还活着……” 厅中窃窃之声四起, 李唯在众人或惊讶或闪躲的目光中走入祠堂正中。 “不韦哥。”吕轻裳阴柔的脸上浮出一个笑容,一双眼睛紧盯着李唯, “你回来了啊。” 李唯神色清冷,语气平直,说出口的话却仿佛与吕轻裳兄弟情深:“你这么惦记我, 不回来不是要惹你伤心?” 她说完再不看他人一眼, 径直朝吕莘走过去,低头拢袖道:“父亲。” 吕不韦曾说过, 他的父亲很关心这个时代的李唯,即使将她送给别人抚养却也时时刻刻关注、关心她的生活, 想来不认这个女儿也是有难言之隐。况且吕不韦待李唯极好,李唯视他为兄,他却因李唯而死,故而无论出于何种原因, 李唯都会尊敬他的父亲,保住吕不韦生前珍视的一切。 吕莘抬手将李唯虚扶一把, 在她抬头的一瞬间,他竟然没忍住,不争气的哭了,还是呜呜呜的哭出了声。 李唯懵了, 这看上去精明又沉稳的父亲,瞧她一眼就在祠堂的大庭广众之下落泪了,怎能不让她惊讶。 “不韦……小唯……哎呀,哎呀我的天……”吕莘不但没忍住眼泪竟然还越哭越止不住了, 一边哭一边用宽袖遮着眼角抹泪,越摸越花,不但李唯看得目瞪口呆,全祠堂的人都安静了,就瞅着他一个人在那哼唧哼唧的哭。 “父亲……”李唯心说总得劝劝吧,不然这,这争家产现场也太不严肃了。 “没事没事,为父这是高兴啊,呜呜呜……”吕莘一边哭一边费力的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回来了,你回来了就好,以前,以前都是为父对不起你啊。” 李唯是个冷清寡淡的人,心中的感情比别人薄淡,但饶是如此见了吕莘这样的表情也很不是滋味。吕不韦死于非命,李唯作为私生女换脸取代兄长,这些吕莘已经从倩江影写回去的信上知道了,大概是今日见了她想起儿子已死却又失而复得召回了女儿,所以才哭成这么个光景。 李唯劝道:“父亲请安坐,这里所有事都交与不韦处理,请父亲放心。” 吕莘这时候已经是双手捂脸“呜呜呜呜”了,见“儿子”这么贴心还虚扶他的胳膊请他坐,他伤心激动之中又有升起一股难言的安慰和幸福感,竟然放开手瞬间不哭了,摸一把泪水朝李唯一笑:“好哒,不韦加油,为父看好你!” 李唯雷的外焦里嫩,感觉刚才她没进来时,那个据理力争、痛斥不公的吕父压根不是眼前这个人。 “叔叔,叔叔快别哭了。”吕轻裳已经从族长身边款步而来,手势温柔的拿出一方干净帕子来到吕莘身边温声劝道,“叔叔是不是也没想到不韦哥真的还能回来,所以见了不韦哥才这么激动,原是如此。轻裳知道不韦哥安然无恙,在心里也着实是又激动又高兴呢。” 这话的意思就耐人寻味,要是吕莘哭着哭着稀里糊涂的应了,还真就正中吕轻裳下怀。什么叫没想到吕不韦真的能回来,言外之意还不就是说吕莘打心眼里就觉得儿子已死,此时见到不过是个意外,那么之前那些指责他为了巩固地位侵吞吕家财产,将产业传给徒弟的话就一样可以成立,这热乎乎的屎盆子照样可以扣在吕莘头上掀都掀不下来。有了这个罪名,就算吕不韦回来,族中众人也不会再放心把家族产业交到他们父子手中打理。 这吕轻裳长得阴柔俊秀,整个人也并不高大,单从外表看真的是个温和恭顺的良家子。可惜一说话,李唯就看出这个眼底深沉、略带阴毒的吕轻裳,是个彻头彻尾黑了心儿的男版绿|茶|婊。 但就他这个段位,李唯还真不怯,论争家产论内斗,李唯才是专业的,当年RM集团一条血路杀出来,什么奇葩亲戚、牛鬼蛇神没踩过,轮到他个小白脸在面前蹦跶。 李唯冷笑嗤道:“所以裳弟今日看见我,是不是也很想哭?” 吕轻裳眼神一变,但随即就恢复了无辜的清澈,揩了揩眼角不存在的泪水微笑道:“是,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为不韦哥担忧,当初若不是不韦哥手把手教我,我又怎么会做生意呢。” 李唯根本就不给他虚与委蛇的机会,点头道:“可我也没想到我能教出个白眼狼。看见我想哭是吧,应该的,我回来了,你的好筹谋就断了,可不是得好好的哭一场。当然就算今天不哭,以后生意场上被我欺负了,也有的是哭的日子。” 吕轻裳眼底的阴寒在黑眸中一闪,随即起身委屈的负气道:“不韦哥怎么这样说!说得好像是我要夺了叔叔的商社印信一般,这分明就是全族商议、族长决定的事情,不韦哥怎么能怪到我头上。” 李唯偏开视线,根本不想看他的戏精表演,冷淡道:“不必假惺惺,既然想要吕氏全部产业的经营权,那就尽管明说,我就喜欢别人明刀明枪的跟我干——” 李唯说着一步上前走到吕轻裳的耳边一字一顿的说:“看谁先,被我玩死。” 吕轻裳看到李唯那个冰冷却隐含兴奋的眼神没来由打了个寒战,那种感觉如同被狼看上的兔子,好似成为了别人紧盯的猎物,怎么都逃不掉。 吕不韦变了。吕轻裳默默的垂下了眼帘。他的生意手段是吕不韦交出来的。在他印象里,吕不韦固然是个对外精明、为人敬重的义商,但对他而言更是个关心有加从不设防的哥哥,所以即使他知道吕不韦可能没有真的死在魏国也有信心骗过他,赢过他。可是他怎么变成了这样,变得那么强势冰冷,让人畏惧。 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呢,不韦哥。 吕轻裳再抬起眼睛的时候,里面已经盈出了一片水汽,他忽然对组长跪下行大礼道:“族长祖爷爷,既然不韦哥回来了,还请您收回所决,由叔叔继续掌管吕氏商社印信,轻裳只要以叔叔马首是瞻就足够了,绝无贪婪之意。” 脸上一块大黑痣的三叔公见状,指着李唯道:“不韦,你刚回来,无凭无据的这是怎么说话呢!你看看轻裳这孩子多懂事,你回来了他什么都不要了,哪里就像你说的是要来抢你父亲的商社印信,再说这印信是咱们吕氏的,也不是你父亲一个人的,这都是族长和全族的决定!” 李唯望着三叔公负手倨傲道:“三叔公,方才我在外面看你们刁难我父亲已经看了个大概,实在是为你这一把年纪还硬往前冲,上赶着给人当枪使的精神分外敬佩。三叔公,裳弟方才诱我父亲入套的话难道你没听出来?若真是没听出来,那我倒可以理解你为什么要撺掇族长把家业交给这么一个处心积虑的小野狗打理了,无非就是愚蠢!” “你你你,你说什么你!”三叔公眼瞪得大如铜铃,整张老脸都气红了,嘴上花白的胡子和大黑痣随着抽动的嘴角一跳一跳的,说不出来的滑稽。 另有与吕轻裳交好的年轻吕氏子弟也站了出来,义愤填膺道:“吕不韦!你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实话实说而已。”李唯不闪不避,望着众人道,“族长方才言之凿凿说你们已怀疑我父亲把持家业,那么现在就算吕轻裳说要我父亲继续掌管商社印信,怕是你们也不肯了,他这么说除了惺惺作态还有什么?我父亲的为人如何,你们都知道,众人怀疑他必要推辞,那么印信将会传到我的手上。其实大家心知肚明,裳弟在上一次传我死于魏国的时候,就已经将一般的家业商铺握在了掌心,而我的经验远不及父亲,他又出自我的班底,对我的行商风格和商业机密极为了解,对付我自然比对付父亲轻松许多。所以就算我不是真的死了,他也不怕,虽然我死在魏国的消息就是他放出去的。” 原本众人还没有想的这么深,现在被李唯点的明明白白,不禁惊讶的看向吕轻裳,哪想到这温文有礼的文质青年能有这么深的城府,背后做了那么多算计。 “轻裳,不韦的死讯真的是你传出去的?”满脸皱纹的族长难以置信的看着吕轻裳,他一直都以为吕轻裳品性纯良,行商义气,是除吕不韦之外接替家业的最好人选。 吕轻裳眼中的水汽更浓了,跪伏在地死命摇头道:“我没有,祖爷爷,我怎么会传这种话,我从入行就跟着不韦哥,我只盼着他好。不韦哥,没有证据,你不要凭白伤了我们的兄弟感情!” 一个男人,装的一手好柔弱,到了这个时候整个人还拼命散发无辜的气息,要不要那么恶意虚伪。 李唯不屑的看着他戏精上身的激烈演技,轻描淡写道:“不伤兄弟感情也行,你将另一半家业的掌控印信交出来,我们还做好兄弟,如何?” “我……”吕轻裳的脸倏然变白,他犹豫了,那一半的家业才是他绝不肯放手的底牌,他绝不会答应。 三叔公刚才被李唯气的差点站不起来,这会儿缓过了那口气,赶紧给李唯添堵:“吕不韦!话都让你一个人说了,你把族中长辈,把族长,把我,放在什么地方了你!你说让轻裳交印信就交印信了,凭什么!” “凭我可以将吕家的产业翻出十倍不止。”李唯坚定决然的扫视着众人,目光所及无一处不是目瞪口呆的表情。 十倍,吕家布匹成衣和倒买倒卖各地珍宝的产业已经做的很大了,再翻十倍,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啊,可吕不韦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说出来了! “好!”吕莘忽然起身,在全族人震惊无语的气氛中大声鼓掌,一脸骄傲道,“不韦厉害!我儿子就是这么有种!” 李唯一脑门黑线,心说她今天放话不过是为了震慑族人扯个犊子,没想到老爹对她还真是盲目的自信啊。 上坐的老头们差点被吕莘的一惊一乍吓出毛病来,齐齐用“就你能,就你会生儿子”的目光怒瞪他。吕莘这才发现自己气氛烘托的太过了,尴尬的哈哈了两声又乖乖坐了回去。 这空当吕轻裳已经回了神,跪在地上,委委屈屈的出言道:“不韦哥,你话不要说得那么满,你真当各位族老叔伯是那么好诓骗的吗?” 李唯看也不看他,只对族长和其他族人道:“若是将完整的吕氏印信交于我,五年之内必翻十倍,吕氏家资人人皆可获利目前五倍,敢问族长和各位,愿不愿意让不韦一试!” 谁跟钱都没仇,尤其商贾之家,人人逐利,吕不韦是家中子弟的翘楚,原本他经商获利就是有目共睹的丰厚,反正家业交给他已经比交给别人获利更多了,万一又真的做到翻十倍了呢?那他们其他人不是傍着他躺成人生赢家了。 窃窃私语一番,大多数族人都动心了,看着李唯的眼神充满了信任和崇拜。十倍啊,那得多少钱。 李唯何等的聪慧,看这场面已知风向一边倒,于是对族长道:“族长,您觉得呢?如果还拿不定主意,可让全族表决。” 现在的情况有眼睛的都看得出大家想让吕不韦接手全部家业,族长是明白人,沉思片刻,用苍老的声音道:“既然如此,那阿薪将印信传与不韦,轻裳,你之前从阿薪那里得到的另一半印信也……” “等一下祖爷爷!我,我有话说!” 吕轻裳惨白着一张脸犹不肯放弃,原本他想好了无数后招,今天势必夺下吕莘手中的半数家业,就算不成也能坐拥另一半家业徐徐图之,可他怎么都没想到,吕不韦才刚一出现,他辛苦谋划的所有就全部落空,他就要什么都没有了!他不甘心,他怎么可能甘心! “不韦哥生意做的好,可我,可我做的,也不比不韦哥差太多呀!族长若是我也说能翻十倍家业,你们也会把家业给我经营吗?你们不会,你们只相信不韦哥!可是这不公平啊,我也可以的,我也是为了我们吕家,为了这个家,我什么苦都能吃。所以,三叔公,这不公平,这不公平啊!” “对,这不公平!”三叔公的心思也活络起来,在族长面前说道,“所以大哥,我觉得我们应该用一个公平的方式决定,谁才有资格掌握吕氏商社的印信。” “那你们想怎么样?”族长蹙眉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真的好卡,为什么一到这时候就抽,迟到了,抱歉亲亲们。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奶味脆皮 15瓶;廷玉家的小姑娘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七章 倾家荡产 “祖爷爷如果信得过我和不韦哥, 就让我们来一场公平的生意比试。”吕轻裳眼中闪着希翼的光亮,“您给我和不韦哥每人三家布匹成衣铺子, 除此之外其他所有祖业的金银钱财皆不可用,半年之内看谁回利最多,谁赢了就把……” 吕轻裳想说谁赢了就把吕氏商社的印信交给谁, 让其掌握吕氏产业, 但是又觉得此言一出他的目的便明显的暴露出来,索性退一步道, “就将吕氏所有的布匹产业都交给那人,祖爷爷觉得如何?” 三叔公早知吕轻裳有应对之法, 带着大黑痣的老脸立即像迎春开花,对族长笑得一脸谄媚:“对对对,谁赢了就交给谁!大哥,你看着法子多公平啊, 比谁获利多,赢了的人自然才是能将祖业打理好的不二人选, 在座的后辈也一定同意。” 族长捋捋胡子,昏花的老眼看向吕不韦,用破锣似的沙哑嗓音问:“不韦,你看呢?” 李唯尚未说话, 吕轻裳先膝行上来,一把拉住他的衣摆,含雾的双眸楚楚可怜的望着李唯道:“不韦哥,我知道我赢不了你, 可是你难道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这样即使我输了在族里也至少不会让大家嘲笑我无用,输给不韦哥我也是骄傲的,我也是高兴的,不韦哥就给我一个机会吧,给我一个机会败在哥哥上手。” 真是够贱的。 李唯一把将自己的衣摆从吕轻裳手中扯出,冷笑道:“但陪你玩,我没有兴趣。” 吕轻裳没想到他会那么绝情,扑倒在地泣声道:“不韦哥,你真的生我的气了吗,我是你的弟弟啊……当年我父亲去时,叔叔说过要照顾我的,你说过你要把我当亲弟弟的,不韦哥——” 吕轻裳哭的哀婉,恍如一个被李唯退了婚的女子,非要缠着她,看的李维心生厌恶,若不是在祠堂重地当着吕氏族人的面,李唯都想一脚把他踹开。 与吕轻裳交好的那名吕氏少年此时又跳出来道:“吕不韦,当年你那么疼轻裳,现在就因为你没回来时他接管了一半的印信,你就翻脸无情连自己的从弟都不认了!哼,轻裳这般仰慕你,你却如此绝情,对你照拂有佳的从弟你都这样,将来你掌握了我吕氏产业岂不是也对我族翻脸不认人了!我们怎么能把产业交到你这种人手上!” 此言一出,有些吕氏族人就不放心起来,更多的是看不得吕轻裳那副跪求吕不韦的凄惨,纷纷出言劝说。 “不韦啊,我们都知道你的能力,你就给轻裳一个机会吧。” “是啊,轻裳是你从弟,他那死去的爹当年手握印信,过世之后还不是把产业交给了你父亲,你也多少给轻裳三分颜面吧。” “不韦,轻裳就是想跟你讨教两招,你答应他又能怎样,难道你对赢了他还没信心?那我们也要掂量掂量你的能力了。” 李唯冷眼看着这些是非不分的吸血族人,终于明白,这世上还有比她RM集团从前那帮贪婪亲戚更奇葩的存在。 真当老子的钱好挣?哼,就算好挣,挣来也不养你们!既然想给吕轻裳机会,那就让你们尝尝什么叫玩火**! “好,那我同意。”李唯居高临下的冷眼看着跪在身前、以泪洗面的吕轻裳。 这忽如其来的点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怔住了,就算他们很多人劝了话,可谁也没想到进门就强硬到底的吕不韦会这么容易就松口答应了。一时间祠堂内鸦雀无声,所有人全都愣住了。 “好!我支持!我儿子有魄力!”吕莘再一次兴冲冲的站了起来,在全然的安静中一阵疯狂鼓掌,“好!不韦厉害!” 李唯一口老血都差点给她爹吓出来,险些没保持住高冷的人设,心说这个时候就不用添乱了。 吕莘这么一出声,大多数人也就反应过来了,族长蹙眉道:“好吧,既然你们都答应了,那就按照轻裳的意思。至于哪几家店面,你们俩可一人一间轮流选择三次。” “我看,还是让他们一次选了趁手的吧。”三叔公趁机挤眉弄眼的说道,“不韦这一年多不是都在齐国嘛,齐国的好些产业也都是不韦在打理,不如就把临淄那三间最大的铺面给不韦,至于轻裳,他常年留在陈都,就把陈都那三间给他吧。” 吕轻裳闻言,眉眼一转,红着眼眶道:“不韦哥会同意吗,轻裳怕不韦哥多心不能同意,觉得我……” “就这样。”李唯甚至不等他委委屈屈的把话说完就冷淡的做了答复,“半年为期。” 吕轻裳没想到目的达成的这么容易,简直像做梦一样。他早料到吕不韦可能会选齐国的铺子,所以早在半月前就用印信吩咐线人将那边铺子的活钱买了白绫,吕不韦要是接了,恐怕要跟棺材店天天来往了,哪里还有闲钱进别的布料,更别提做成衣生意了。 吕轻裳垂着眼,眼底是遮都遮不去的笑意:吕不韦啊吕不韦,你就要栽在你的自信上了!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安安静静的高兴一会就被一声狂傲的大笑吓得浑身激灵。吕轻裳赶紧回头,正看到吕莘满脸的欣慰得意,大声道:“好!我儿子说什么都对!” 全族人一脑门子黑线。吕轻裳拍拍快要吓出嗓子眼的心脏,心说叔叔看到他儿子活着回来,怕不是高兴疯了吧。 李唯经过前两次已经完全熟悉了老爹的套路,眼下镇定的很,眼帘一抬便同意与吕轻裳立下字据,竹简上大笔一挥,潇洒写完转身便走。 原想到侧厅等父亲出来说话,没想到才出祠堂走了几步,就听到后面一声轻唤。 “不韦哥。”吕轻裳已经风中秋叶般飘飘飘的跑了过来,一双眼睛柔中带春,伸手抓住李唯的衣袖道,“不韦哥,你不是真生我的气了吧,你会让着我吧?” 李唯不耐的甩袖,眉间冷清道:“当了女表子,就不要在我面前立牌坊。” 她说完真是一眼也不愿意多看这个阴柔的“假白莲”,说他是绿茶女表李唯都觉得侮辱了绿茶女表这个词,绿茶女表好歹还是为了点不入流的感情勾搭异性,他这算什么,矫揉造作的纯恶心人吗?! 李唯走后,吕轻裳眼中所有的温和乖顺全部消失,他阴鸷的看着李唯离开的背影,低声道:“不韦哥,你对我这么狠心,可别怪我让你一无所有。” 吕莘过了没多久便到侧厅来见李唯,一推门就开始哭,一直哭到李唯受不了,说道:“父亲,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既然父亲暂时难过,那我们回陈都再说。” “好吧好吧,为父,为父不哭了。”吕莘哭到一直打嗝,用布巾擦着脸道,“你,你先回陈都,我跟他们交接印信,这,这,这吕家商社的东家印信先给族长保存着,等你赢了迟早是你的,我晚半日便,便回。” 李唯行礼要走,吕莘又打着嗝把她叫回去,拿出自己的私印放在李唯手上道,“以后,以后家里的,的钱,所有东西,都,都是你做主了。” 李唯心知这是一个父亲的愧疚和爱意,她既然已经代替了吕不韦就要承受得起这份父爱,于是收了印信,行礼而回。 回去的马车上荆燕百思不得其解,终于忍不住问闭目养神的李唯:“主上,你为什么要答应吕轻裳的比试,你完全可以直接拿到商社印信。” 李唯哼笑道:“拿到又如何,我的钱只能由我一个人掌控,别人休想染指一分。想吸我的血,他们还不配。” 荆燕不太明白李唯的意思,但也了解李唯大概另有想法,便道:“那现在,我和千流有什么能帮主上的吗?” 李唯难得真的笑了,微微摇头道:“你们墨门一穷二白,暂时帮不了。我现在就只要一件东西。” 荆燕蹙眉道:“什么?” “钱。” 陈都吕宅内,李唯跪坐在紫缎地毡上,看着前来收东西的商人张大千道:“如何?” 张大千怀揣激动得心,伸出颤抖的手,摸着满屋琳琅满目的夏商青铜器和珠玉宝物,简直要高兴的要上天。 他颤巍巍的再次确认道:“吕少东,这些东西你都卖?” 李唯点头道:“不但这些,这房子里但凡能搬得动,能出的了手的东西,你都给我估个价,一笔一笔记清让我过目。” 张大千一听整个人都不好了,还没见过败家败的那么彻底坦荡的。他环顾四周道:“全卖?!” 李唯淡淡道:“全卖,值钱一点的都不能留下。” “得嘞,你们吕家世代做的都是倒买倒卖珍奇珠玉的活计,好宝贝还就是多,吕少东你放心,这些一出手,我绝对给你找个好买家,都是场子里走商的人,我骗不了您的。” 李唯抬手道:“那就尽快,越快越好,我全要金饼。” 张大千手脚麻利,不到半日的光景就把整个陈都吕宅的东西都清点了一个遍,折合成各国通用的金饼,写出来给李唯报价。 李唯不是第一天穿过来,更不是好糊弄的人,心里都有数,见这个价格也还算公道,索性拿出吕莘的印信就要签字盖印完成买卖。 偏偏这会儿被她支处去的老管家好巧不巧的回来了,看见这满院子打包东西的壮丁,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扑进来就问:“少东啊,你这是要干什么!这是要把整个宅子卖空!不过了?!” 李唯抬眸,坦坦荡荡的说:“过还是要过的,我已经命千流出去买些旧枣木家什替换这些紫檀、楠木的贵重之物了,另外这些酒爵玉杯我也命人换了粗陶器具,不妨碍家中众人使用。” 什么!老管家眼睛瞪得比十五的月亮还要提流圆,差点给李唯的轻描淡写吓死。 紫檀、楠木的家什你这说换就换了 ,枣木那么不上台面的木头,好歹这也是几代富庶的大商吕氏,用枣木,好吧,枣木就枣木,咋还是二手的旧枣木,缺钱是缺疯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会议,今晚加班十点才回家,更新的实在是晚了,不好意思亲亲们。晋江评论抽了,没有及时回复亲亲们是因为我有时候发不上去回的留言,见谅。 第三十八章 你有还有个外孙 “少东, 你这是要做什么啊!”老管家痛心疾首的拍着大腿。 李唯轻描淡写道:“缺钱。” 老管家本来就瞪的极大的眼睛这会恨不能把眼眶撑裂:“少东,这可都是吕家咱们嫡系一支世代经营累计的家业啊, 您这样,您这样败家,可让东家怎么跟列祖列宗交代啊!” “父亲交代不了, 自有我去。”李唯说完就在羊皮纸上按上了吕父的私印, 对商人张大千道:“给你三日时间,快将剩余没带来的金饼凑足送来。” 张大千与吕家打了不少年头的交道, 喜笑颜开道:“放心吧吕少东,一个子儿也不会少, 再有这样的好事您还想着我!” 再有这样的事?老管家浑身狠狠一抖,有几个吕家搁的住这个卖法! 李唯到不管这些细枝末节,目的达到略一点头就让他走了。等她回来看见老管家还怔怔的站在原地发呆。李唯也不管他,径自去查看张大千先送来的金饼去了。 也就是一个时辰的光景, 吕莘的马车就到了,李唯得了消息已经在高门阔院的吕宅前面等着了。 吕莘一下车看见她就喜出望外, 热络的喊道:“小唯啊,为父看见你真是高兴啊。” 老管家站在李唯身后,一脸吃苍蝇吃到饱的脸绿表情,小声道:“进了门您就该哭了。” 纵然他的嘀咕足够小声吗, 但还是让吕莘听到了。他一边慈爱的拉着李唯,一边诧异的问老管家:“怎么回事,好好地我哭什么!” 老管家叹口气,哀怨的看着李唯道:“东家, 您可不知道,少东说缺钱,回来变卖了好些家里的东西。” 吕莘还以为出什么大事,听说只是变卖一些家资,十分不以为意:“嗨,多大点事儿。” 他转头无限宠溺的对李唯道:“小唯,要是缺钱只管跟爹说,爹这里还有几箱为你攒下的金饼,回去开了地室拿给你。当然,家里的东西,你随便卖也行,想卖什么卖什么,高兴怎么卖就怎么卖。” 李唯一脸礼貌的微笑,点头道:“谢谢父亲。” 可老管家已经快哭了,说道:“东家,少东他把值钱的都卖了!” 吕莘为了在李唯面前显示对女儿的宠爱,大袖一挥道:“卖卖卖,那么多东西放家里不限碍眼吗,小唯想卖什么就卖什么,你还在这跟我说道个啥!还说我要哭,我是那么爱哭的人吗?” 说着他就和李唯一同步入院内:“小唯啊,你看咱家东西多,有一些祖上传下来的比较值钱,要是卖……” 吕莘话还没说完,一转头已经看到了完全变样的大厅,整个人都惊呆了。 “父亲,怎么了?”李唯平平常常的问。 吕莘站在空空荡荡的吕宅正厅门口,还没说话两行清泪就下来了。 “我的……中堂画屏呢?”吕莘颤颤巍巍的指着大堂,“我的,翘翅紫檀长几,绞绡菱纱挂帐,还有,还有那个金丝楠雕花嵌米珠的剑架……对,剑呢,祖传剑呢?!” “卖了,父亲,是个好价钱,请放心。”李唯回答的那叫一个平直坦荡。 吕莘啪的一声脆响就给跪了,抬起双手扑到地上,一顿哭天抢地的痛嚎起来:“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对不起们啊……” 老管家赶紧拿着方巾递过来,劝道:“东家,您不是说您不是那么爱哭的人吗。” 老管家这刀插得,真是杀人于无形。 吕莘闻言一边哭一边道:“这祖传的东西你怎么都看着小唯卖啊,他不知道那时祖传之物,你怎么也不知道拦啊,我的天,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列祖列宗啊我!” 老管家心累的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半天才挤着脸上的褶子道:“我拦了,可是您把印信都给了少东,我拦不住啊,况且您刚不是说随便少东卖嘛。” 老管家这话一出又是狠狠一刀,插的吕莘哆嗦着都说不出话来,看看他再看看李唯,呜的一声又哭了起来,还大有止不住的趋势。 李唯想着吕父之前见她,当着众人就掉泪那是因为死了亲生儿子又见到了多年未见的女儿,控制不住,人之常情。可哪想到这个父亲真的就是个哭包,这才多大点事,至于这么个哭法吗? “少东,我就说不能卖吧。”老管家一边摇头一遍叹气,你看把东家委屈的,怕是要哭到后半夜去了。 李唯以前没跟哭包打过交道,更不太会哄人,眼下唯有搀着一边哭一边捶地的老爹,无奈道:“父亲坐下再哭,不然让荆燕给你倒杯茶,补点水。” 站在一旁的千流也蛮担心的点头道:“是呀吕伯伯,歇歇再哭,干哭累得慌,哑嗓子。” 几个人反正连拉带拽,也不管到底是哄人多还是插刀多,反正把吕莘带进了屋。 堂内低调奢华的紫缎坐毡已经换成了普通的包边草席,古朴大气的紫檀长几更是被破烂儿似的旧枣木长几代替。吕莘趴在有点扎手的枣木几上,哭都哭不舒服,接过荆燕用粗陶碗倒的白水,喝了两大碗才缓过来。 这缓过来了再一看房中的破几烂垫,手中端着的粗陶碗,吕莘一口气提上来又想要哭,好不容易瞧着李唯长叹了口气,歇了心思道:“罢了罢了,有你在就够了,你回来了就好,什么东西还能比得了你,吕家以后还不都是你的,爹有你就够了。” 李唯蹲下身,纵然表情不丰富却也尽量放柔声音道:“父亲别难过,都是暂时的,一切有我。” “哎,哎,还好有你。”吕莘总算欣慰的露出一点笑容。 可就在他以为找到心灵慰藉的时候,李唯忽然朝他伸出了手,温声道:“父亲,你刚才说要给我的几箱金饼,在哪儿呢?” 都这个时候了,还要钱! 吕莘一格一格的扭过脖子,凄凄惨惨的看了李唯一眼,白眼一翻先晕过去了。 晚饭时分,晕过去的吕莘终于醒了过来,蔫蔫的一睁眼就拉住了李唯:“随侯珠!随侯珠你有没有卖!” 此刻房内并无他人,李唯郑重摇头道:“父亲放心,哥哥留给我的东西我自当妥善收好。” 随侯珠与和氏璧并称于世,那可是各方诸侯国都垂涎三尺的宝物,就算卖也没人出得起价,就算有人出得起价,怕是也不敢买。 吕莘这才松了口气,重新躺回了刚买的一张柳木旧榻上,这一躺,立刻就发出咯吱一声响。 吕莘实在不习惯这个简陋到无力吐槽的卧榻,蹙起眉心叹道:“小唯啊,你哥哥才去那会儿我悲恸难抑,这一年多的时间才渐渐缓过来,想着还有你在,心里也就不那么难过了。你是不是还怨恨为父当初将你送去李家的事,所以今日才,才卖光了家资来报复我?” 李唯平淡道:“父亲想多了。” 吕父大概实在是下午哭的狠了,这会儿满脸欲哭无泪的表情,对李唯语重心长道:“当年我前往楚国行商,请求楚国王庭大巫为你们兄妹龟甲占卜,才得知你与不韦两子一命,唯有一条血脉可以留存于世,为父这才把你送到好友李家长大。小唯啊,你不要怨恨为父,你看不韦现在……果然应了那句两子一命……” 说到这里吕莘再忍不住,鼻子一酸又落下泪来。 “哥哥是父亲正室嫡出,理当如此。”李唯面容平静的说。 双子一命,要送走也要将原主这个私生女送走,难不成还送走自己的嫡亲儿子么。李唯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她可以理解。天意以这个东西玄之又玄,这个年代畏惧天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毕竟她亲眼所见的两个龟甲寓言都应验了——白家的覆灭和吕不韦的死。 吕莘见李唯垂下眼帘,豆大的灯光将她的睫毛打出一片阴翳,看起来清冷而又落寞,心中不免酸楚。 他动容道:“是为父对不起你,原想着白家是个好归宿,谁曾想……哎,你是我唯一的女儿,这以后你想如何都随你,为父看着你就是高兴的。” 他说着将一把钥匙放在了李唯手里:“地室之内有五千金饼,即便大富大贵人家,吃穿也是几世无忧,小唯,都交给你了。” 李唯低头看着手里的那把钥匙,想起了她穿越前唯一的温情——她的亲生父亲。 他大概是那个世上唯一全心全意爱她的人。因为母亲的缘故,李唯整个少年时代都不爱说话,母亲死后,她随着陌生的父亲回到国内,那时候她甚至几天都不开口说一句话。可是她那忙碌而同样寡言的父亲却愿意每天陪她吃饭,散步,跟着她一声不响的去看画展,以致后来一点一点的教她如何接手生意。 那时候他们父女就那么沉默着,沉默着共同做许多事,她过生日的时候父亲会给她弹古琴,弹钢琴,给她画素描,做雕塑,虽然这一切都是沉默无声的,但现在想起来,那竟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都是爱女儿的父亲。 李唯握紧了钥匙,沉默片刻抬头道:“父亲,我这么做并不是在赌气,我有别的想法。而你,也并不是只有一个女儿,你还有,一个外孙。” 吕莘听到这句话,暴风哭泣简直瞬间止住,满脸涕泪纵横的惊喜道:“你说,你的儿子,你有儿子!是白与祁的吗?那,那不就是……” 呃,虽然不是白与祁而是渣男路人甲的种,但毕竟是她费劲巴拉生出来的小团子呀。 李唯想到自己和赵嬴的破事不禁尴尬起来,一时竟没有发现吕莘提起孩子时几经变幻的奇怪表情。 “父亲,你只要答应我以后都不哭,我可以带你去看你的外孙赵十五。”李唯说。 吕莘的神色已恢复如常,他眨眨眼睛道:“嗯?怎么我外孙姓赵?” 李唯快翻白眼了,咳了一声到:“父亲你就说你想不想见。” 吕莘一下就从榻上弹起来了,竟然开始满屋收拾衣裳,一边收拾一边道:“什么时候走?去哪里见?” “等金饼到手,立刻就可以启程去齐国。” 又是钱……吕莘无奈了,这是有,是有多缺钱! 李唯此次回齐压了四辆大车,请荆燕邀了几十名墨家子弟护送,路上处处官道,行事小心,约有一月入了齐国境内,又过几日便眼见要到上阳的百花别院了。 马车内吕莘百思不得其解,最终还是问李唯道:“小唯,为父不太明白,你没有从商经验,要这么多钱,到底想做什么生意?难道想孤注一掷在成衣布匹上跟吕轻裳耗到底?” 李唯不屑笑道:“父亲,多少布匹能值七千金?又要多久才能累万金之利?” 吕莘一听,这女儿的口吻似有吞天纳地、在商场上搅起腥风血雨的意思啊。 李唯正色道:“当今大争之世,获利最多首推兵、铁、盐,若要三年见万金之利,先做盐,再做铁,再做兵,最后——” 李唯傲然一笑道:“便是这世上最难得的宝物,父亲可听过‘奇货可居’?” 吕莘是何等敏锐的大商,双目不由亮了起来,思量道:“远见是有,可盐、铁、兵皆为各国关市所营,我等却如何染指?这一路所经诸国,关卡林立,怎能做得成盐铁生意?而且,何为奇货,有多居奇?” 还不待李唯回答,便听得车外面一阵喧哗,只听远远有人叫到:“桃夭!你这个大|胸|妹!接生我家的猪仔你多要了两个刀币,呸,坐地起价,枉我跟你混过!” 紧接着一个熟悉而社会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拉倒吧,大胸怎么了,‘乳不巨何以聚人心’你听过没!哼,跟我混过就谈感情?谈感情伤钱!” 李唯听了这对话刚一蹙眉,荆燕就掀开车帘道:“主上,快到别院了,前面遇上了桃夭,她,她带着十五呢。” 桃夭不就是那个给赵十五接生的小姑娘嘛,她带着赵十五?带着赵十五出来街斗还是带着赵十五去给猪接生?!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工作实在太忙了,都要加班到十点左右,亲亲们见谅,明天争取放出来男主,周末会加更的,么么哒,喵七爱你们。最近评论都少了,大家是不爱我了吗,伤心嘤嘤嘤。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宅杏人 8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三十九章 越看越像 李唯下了车, 一眼就看到一身短打,傲气十足的桃夭。她额前剪着齐刘海, 一双眼睛又圆又大,看着像个小萝莉,其实心里住着个古惑仔。 桃夭嘴里叼跟草, 后边小背带里的赵十五一个粉嫩粉嫩的圆子, 嘴里竟然也叼了根草,而且那个傲娇的小表情, 竟然很有些“不服来战”的感觉。 “诶,吕先生, 你回来了。”桃夭看清是李唯,一蹦一跳的过来了,“我师父去山上采药了,让我看着十五。” 自上次为赵十五接生之后, 倩江影愣说桃夭有行医的天赋,生拉硬拽的收到了自己的门下, 谁拦都不听,非要把平生所学都传给她。而桃夭一个小女孩虽然没有女生气,但义气却多到泛滥,不说先前怎么不想入行医这行, 反正既然拜了倩江影为师,那就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待遇,什么都肯听她的,包括带孩子。 李唯沉着脸走上去, 从桃夭身后的背带里解下赵十五。赵十五在她手上挣扎了一下,短小的眉毛蹙在一起,把小嘴里的那棵草用力一吐,朝李唯示威似的鼓起腮帮,像只生气的小青蛙。 李唯性情寡淡,只觉得一去两三月并不怎么想念这个小软团子,但真的见了,心里又不免软了许多,只想抱着他不松手。 “谁让你吐我。”李唯佯作不悦,单手抱着赵十五,捏了一下他软乎乎的小鼻子。 赵十五一岁多一点,早就认人了,对李唯以大欺小很不服,可惜被李唯单手抱得太紧抽不出小肉爪,只能摇头晃脑的干生气,好不容易摆脱李唯拧着他鼻子的手,顺势就奶凶奶凶的咬住了她的手指。 他只有一排没长全的小奶牙,咬着并不怎么痛,可李唯却真的不高兴了,低声道:“说过多少次,不准乱咬,还没净手,再咬,我就真要生气了。” 赵十五也是个人狠路子野的小坏蛋,吓他两句他要是肯听也就不用李唯天天横鼻子冷眼的教育他了。 这话他不但不听,黑亮黑亮的眼睛里还满是不屑,硬加重了咬手指的力度。 李唯这种人对自己都够狠,别说教育子女了,抬手就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赵十五滚滚圆的小屁股。这一拍赵十五立刻就委屈巴巴眼泪汪汪了。 “不许装,再装哭我还打。”李唯恐吓道。 赵十五人小心眼多,知道别人都疼他,往日再皮再闹腾,只要祭出泪眼汪汪的样子,总会有人绷不住哄他,但除了李唯,李唯这个亲妈,当真是油盐不进。 赵十五立刻把挤出来的眼泪咽回去了,粉雕玉饰的小脸瞬间变作了李唯似的平板脸,望着她一脸丧样。 “一点都不想仲父吗?”李唯把脸贴过去,瞧着赵十五冷淡的娃娃脸,心说我还偶尔想想你这小混蛋,我回来了你就这么对我?枉我连命都不要把你生下来。 或许她这么想的时候眸中真的有些许失望流露出来,在她垂眸道时候,赵十五忽然伸出柔软的小舌头在她唇上舔了一下。 “!”李唯一怔,看着手里的赵十五贴了过来,用脑袋在她侧脸上蹭了蹭,享受的眯起了眼睛,奶声奶气的蹦出两个字:“想你。” 李唯忽然就笑了。果然自己的娃还是跟自己亲。 “十五,会不会叫祖父?叫一个。”李唯抱着赵十五来到吕莘身边,引着他开口。 吕莘早已知道李唯打定主意对孩子隐瞒身份,于是也接受了“外公”变“祖父”的设定,见了赵十五一脸稀罕,上手就要抱。 赵十五却不肯让别人抱,李唯要撒手把他给别人他就朝李唯呲牙,或像只丁点大的小狼狗。 “没事没事,这孩子看着真是……真是……”吕莘虽然没有真的抱到十五,却有些看着都“爱不释手”的意思,但是敲了半天终于还是挤出一句,“这孩子看着还真是一点都不像你。” 李唯无奈一笑,指腹顺着赵十五的小耳朵说道:“这么点大,能看出什么来。” 她说完顺带细细看了看老爹,心底也有一丝吐槽的想法:吕不韦和原主长得也不想你啊。 回了百花别院,李唯与几月不见的邹衍、纯娘吃了顿发,纯娘的手艺特别好,李唯口述教她的炒菜、火锅、铁板烧她都琢磨会了,据说最近正在研究摊煎饼。 邹衍也没闲着,李唯要的香水他基本做出来了,当然留香、持久这方面肯定远不如穿越前的香水,只是茉莉、丁香、松竹和**这四种香水的气味都很独特好闻,做到这个地步也算是很不错了。 赵十五毕竟是小孩子,吕莘打心眼里喜欢他,愿意无限制的宠他陪他玩,一来二去这小坏蛋还真得意了,晚上被吕莘亲手喂了半盏鸡蛋羹,竟然尊口一开真的喊了一声祖父。 吕莘又是激动又是高兴,竟然哭了半个时辰,哭完非要李唯把随侯珠拿出来传给赵十五。 “小唯啊,你赶紧把随侯珠给他,给他,这孩子多聪明。”吕莘对赵十五喜欢的简直没边了。 李唯不为所动,放下竹著,拿起茶盏道:“父亲,小孩子不能溺爱。” “传个宝物给我十五就叫溺爱了?!胡说!我们十五当得起最好的,你就是不知道,十五长大了,那是要统一天下的!” 李唯杯子差点就没拿稳,扫了一眼睫毛长长眨眼睛的赵十五,清了清嗓子道:“父亲这话不能乱说。” 虽说孩子都是自己家的好,但是也没谁家喜欢孩子就说他将来能当皇帝,这世代王权是随随便便就开玩笑的么,更别提统一天下了,赵十五要是去统一天下,秦始皇干什么去?玩蛤|蟆吗? 吕莘啧了一声,一副欲言又止的烦躁模样,最后只道:“好些事说了你也不信,不信就算了,总之十五将来是经天纬地的盖世英才,你别天天凶他,委屈了他。” 哎呦这可真是隔代亲了,李唯就不服了,挑眉道:“父亲,小孩真的不能宠爱过甚,我没看出他哪里聪明。” 一边小桌上吃饭的桃夭闻言怒了,豁然起身道:“吕先生,这话就不对了,十五聪明的很!” 她说完啪一声放下碗筷,跑过来蹲在赵十五面前,异常坚定又充满期待的说:“十五,十五,背句诗来,来。” 赵十五跟桃夭在一起混的时间最长了,对她说的话还是有反应,小嘴一噘一副傲然的模样,冷傲的气质与李维七八分相似,竟然字迹清晰的嗲出了两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吕莘听完又是热泪盈眶,指着赵十五对李唯哭道:“天才啊天才,我们十五就是个天才啊,你看这两首诗做得,说是千古名句也不为过啊~~~” 这特么就是千古名句!李唯都无奈了,她走时顺口教赵十五念两句李白的入门诗,这小破孩儿就是天才了?这么说来,他不光会背床前明月光,他还会背鹅鹅鹅呢。 “父亲,这是我教的。”李唯道。 吕莘道:“你教的就了不起了,还不是我们十五聪明!有几个一岁多点的孩子能背的这么好?不对,我看你也做不了那么好的辞令,就是我们十五自己想出来的也说不定!” 要是这么说,李唯也就没话了,只能哼笑一声连连摇摇头。 没想到她这个动作又把邹衍给惹出来了,八辈子不在人前开口显摆的邹衍竟然走上来对她道:“总裁,咱们十五,确实很聪明。” 李唯不屑的瞟了他一眼。 于是邹衍不紧不慢的走到赵十五身边,恳切道:“十五,我上回给你讲的公式还记得吗,告诉他们。” 赵十五也有点在李唯面前显摆的意思,晃荡着小短腿想了想,嗲声嗲气的说:“a=V2/r=ω2r=(2π/T)2r。” 这一长串公式说完,李唯都愣了,想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向心加速度公式啊,邹衍这是无聊到要在两岁之前给赵十五讲完现代高中物理,直接准备在三岁后教他量子物理学? 这些人都怎么带的孩子啊。李唯哭笑不得。 吕莘虽然听不懂赵十五说了什么,但就觉得似乎是更厉害的存在,于是一通好夸,很快就得到了纯娘和桃夭的连声附和,总之全家人一致认为,赵十五以后一定是头顶七彩祥云,脚踏七步莲花,拯救天下于水火的盖世英雄。 李唯在一片彩虹屁声中单手捞起了洋洋得意的赵十五,冷脸道:“你们未来统一天下的大英雄该换尿布了,谁收拾一下?” 晚上李唯把赵十五留在了自己屋里。之前为了不让赵十五太过粘人发现她的身份秘密,李唯是不经常带着十五睡觉的。但是她此次出去接近三月,确实从来没有离开赵十五那么久,说不想又怎么可能。 李唯坐在榻边,看着已经熟睡的小十五,不禁露出一抹会心的笑,倾身过去仔细观察着小十五的眉眼轮廓。 这个小坏蛋的睫毛可真长。李唯看着赵十五的睫毛,互让想起很久之前,赵嬴将她的手覆上自己的眼帘,那时他的眼睫就像轻盈的蝶衣在她微凉的手中轻轻扇动。 这是我的眼睛。 赵嬴曾这么说,然后他拉着她的手抚上他的高挺的鼻梁。 李唯想着,不自觉就伸出手,在赵十五光滑微翘的小鼻子上划了过去。 赵嬴…… 赵嬴就长这个样子吗? 李唯思绪飘飞,看着眼前的小十五,看着看着她忽然皱起了眉,怎么,怎么,怎么看着还有点眼熟了? 这个长相,有点像……像…… 作者有话要说:亲亲们要的小十五到货了,喜不喜欢这一款超级软萌聪明的赵十五? 今天也还是在努力工作呢,不过明天周末可以更六千,六千!会放男主出来,画面很美。 所以,可不可以跟人家留言互动一下~~~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山抹微云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章 日常欺负赵常十五 李唯觉得自己一定是想错了, 一个人满脑子都是另一个人的时候,一定觉得什么都跟这人有点关系。 李唯觉得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嬴异人。 李唯稍微一想赵十五长得像嬴异人就觉得一身恶寒, 鸡皮疙瘩止不住的起了一层又一层,她都不用往深里想就觉得自己的想法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李唯赶紧低下头认真观察赵十五。这么小小的一张脸,看着也不是很像谁, 眉眼之间依稀有一点?可是平时没觉得呀。 李唯诧异之下把赵十五晃荡醒了。 赵十五蹙着小眉毛, 睡眼朦胧一脸不高兴的看着李唯。 李唯把赵十五双手举起来对着他的脸看,赵十五神情很操蛋。 “嗯, 这样看一点也不像啊。”李唯竟然满意的点了点头。但她本着求真务实的态度,放下赵十五, 伸手又在他肉肉的小圆脸上掐了一把,心想看看别的表情像不像。 赵十五没哭,急了。李唯想,急的样子一点也不像, 异人急的时候花容失色,还有点美, 这小坏蛋急的时候只想咬人。 李唯转念一想自己这干的是什么事?这想法本来就很荒谬啊,赵十五就是赵赢的儿子没跑,赵赢什么烂性格她心里还没数吗,简直跟软弱无争的异人是两个极端啊。再说这时间距离也对不上, 异人一个质子怎么做赵国使节呢,真是疯了,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赵十五眼看着李唯大半夜把他戳记醒,然后又揉又拧, 最后他急了不但不理还自己愣起神来了。赵十五从落地起就没受过这样的待遇,哇的一声,这回是真哭了。 赵十五虽然是个小屁孩,但平时除了装委屈几乎是不哭的,所以李唯也没想到他哭起来能这么响。把左右的人都惊醒了。 “干嘛干嘛呢!”吕莘披着衣服,后面跟着桃夭和纯娘以及赵十五的奶娘与一个看顾的小丫头都进来。 “十五这是怎么了?”吕莘听见十五哭就很心疼了,赶过来一瞧这白嫩嫩的小脸上还有个拧红的印子。 “吕先生,你怎么能拧十五呢?”纯娘心疼的不行,赶紧把十五抱起来哄。 桃夭站在一边气鼓鼓的说:“吕先生,你知不知道十五平时从来没这样哭过!” 李唯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里,她看看桃夭,再想想赵十五下午的小青蛙表情,心想这么一瞧不是跟桃夭也挺像的么,果然是自己多心了。 “小唯啊,你这是要干什么,干什么啊!”吕莘手心拍着手背,都快给气哭了,“你有什么事不能讲道理,怎么就上手了呢!你你你,我苦命的十五哟……” 说着说着真哭了。 李唯再一看,好得很啊,父亲这么一哭和十五哭起来的样子也有五分相似嘛,这多好,看谁都像赵十五的亲戚。 李唯想着心里舒服太多了,越发觉得自己刚才多心的过了头,有那种像异人的想法简直就是疯魔。于是李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解脱的笑了。在全家一片声讨中笑了! 全家人仿佛看到了不知悔改、人品成渣、虐待小宝贝上瘾的怪叔叔,惊恐的抱着赵十五走了。等李唯反过味来,屋里就只剩她一个人了。 李唯哭笑不得,更觉得自己先前想法荒唐了。 第二日早膳时,因为昨晚戳记了赵十五的缘故,李唯已经成了全家的众矢之的,连一向温文娴静的纯娘都不大打理她了,赵十五那个小坏蛋更是连早饭都不肯起来吃了。 李唯倒也不在乎,吃过烙饼与几块牛肉,饮了半盏热汤,借桃夭去找赵十五,纯娘收拾碗筷的空当问吕莘道:“我明日便去临淄布庄看看,父亲带上七千金与我同去?” 吕莘因为赵十五被拧,还有点不待见李唯,叹了口气才道:“你跟为父好好说说,这七千金,你到底要做什么。” 李唯道:“前往即墨,购运海盐。” 吕莘惊道:“真要染指盐铁生意?各国之内你尚未打通关节,就算将七千金全部给你做了本钱,半年之内又哪有时间精力采盐、晒盐、运盐,你如何敢做这种生意。” 李唯道:“去岁一年我已经在谋划齐国的海盐路数,父亲只管信我便是。至于各国关隘通禁,那针对的都是三百车以上的大生意,父亲只管信我。” 吕莘半生经商,商海沉浮出奇制胜见得多,但更知越是大本大利,行商风险越高。若真是从商多年的儿子吕不韦,吕莘也愿随他孤注一掷搏一把大利,可现在这“吕不韦”的身份之下,却是他从未见过商场险恶的女儿。 吕莘的喉头有些干涩,沉默片刻别有深意的郑重道:“不韦,你可知若此举失利,你在吕氏一门将无立锥之地,从此家徒四壁再无翻身之日。如此风险乃是行商大忌,你定要慎重。” 若是不见赵十五还倒罢了,李唯是他唯一珍之又珍的女儿,全部家业拿来给她也没什么。可眼下还有一个小十五,李唯要是把产业败光了,那小十五可怎么办,难不成让他的小十五长大跟着这不靠谱的“仲父”喝西北风去?吕莘是万万舍不得的。 李唯听得分明,父亲以“不韦”称呼她,是让她牢记家族责任,这七千金是吕氏嫡脉的全部家当,不可任意妄为。 李唯又何尝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了然一笑道:“大乱之世行大不矩之事,才不枉这纷争大势,商路诡谲,若无风险,要吕不韦这般商人何用!” 如此心胸早已超脱商贾逐利的眼光,吕莘也因她的言语想到自己年少时的疏阔理想,脱小利入大事大争之纷局,光我吕氏门楣,耀我千秋族类,这般想法无法不让他动容。可是他毕竟要为小十五着想。 吕莘慎重道:“小唯,大险不出商,但为父不能任你以全部家业妄为,需为十五日后打算。我允你三千金,你自去行事,成败由你,为父绝不过问。” 李唯是想做一把大生意,但她也绝没到丧心病狂的地步。就算她再有眼光手腕,商场之上也没有百分之百的胜率,更何况父亲还是为十五着想,她拎的轻是非轻重。 “多谢父亲成全。”李唯起身,躬身拢袖向吕莘行了大礼。 李唯第二日便带着荆燕和千流前往临淄,吕莘卸了家主之位后见到赵十五就没了经商的心,现在一颗心都拴在赵十五那小坏蛋身上,做什么生意、经什么商,当个全职姥爷就是他现在最大的梦想,所以压根没跟李唯走,直接留在了百花别院。 李唯不过几日时间就赶到了齐国国都临淄(今山东淄博)。临淄现在仍是是东方第一都市,文化发达,商业繁华,行在街上各家商铺鳞次栉比,各国商人络绎不绝,当真是热闹非凡。 齐国的吕氏商社布匹庄就在临淄一条繁华的主街上。店铺在三级青石台阶之上,三开间门面简朴洁净,匾额上悬:吕氏东门布匹庄,是吕氏在齐国临淄三间成衣布匹店中最大的一家。进店三尺处立着一道及胸高的红木柜台,柜上一列排开着各色麻、葛、丝绸布匹,左右两边空梁上悬着各色成衣,打理的十分整齐。 柜后一位长须束发的靛衣中年人,正在看账算账。中年人是商社的总账名叫胡七,据说跟了吕不韦六七年,是他的老班底了。 李唯入内轻咳了一声,胡七看清她的脸很快就走上前来,热络道:“少东来了,今儿真是齐了,咱们陈都的爷们一年半载都没几回登门,今儿个一个两个都来了。” 李唯入内四下看看道:“怎么,除了我还有谁从陈都来了?” 胡七毕恭毕敬的引着李唯走向后堂道:“今早上轻裳少爷从陈都派了位总事过来,说是给燕国走货,在咱们这边用一用仓库,现正在里面喝茶呢,咱们老总事陪着,少东要不要见见。”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见客的后堂,李唯也没答话,掀开灰布帘子便走了进去。 银灰头发的老者就是吕不韦用惯了的老总事郝连老爹,李唯半年前盘查生意与他已经很相熟了。在郝连老爹一旁跪坐聊天的八字胡蓝领长衣男人,便是吕轻裳派来的总事西门寒石,二十**岁年纪,目露精光,一瞧便是个如胡七一样的精明人。 李唯进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让出首座给她,寒暄过后李唯便问西门寒石所来何事。 “小人这一次来是为轻裳少东给燕国最大的布匹商供货。小人也听说不韦少爷与我家少东的半年比试,本知因着这个事,您与我们少东暂时是对手,不该来打扰,但我们少东临行前说了,这批货是在比试之前就上了路,遇到燕齐不合才耽搁在齐国,不韦少爷待他乃如亲兄长一般,定不会因为这些族内的小比试就淡了兄弟情义,临淄大商库还是会给咱们暂用的。” 李唯并未立即表态,抬眸道:“带了多少货来,分别是什么货?” 西门寒石笑道:“红绫,全是上等红绫,一共三百车红绫。” 李唯露出了嘲讽的笑容。三百车红绫,那临淄布庄的仓库再大也要给他用去半数,再说请神容易送神难,燕国齐国已在准备开战,商路虽未断绝却保不齐刚运到齐国边境就不让过关了。真要如此,还不知道仓库要被他们要占用到什么时候,况且他占着地方却要临淄布庄怎么进货? 这吕轻裳不要脸也是到了一定程度,明知道是对家却还厚着脸皮要仓库保住自己千里迢迢的运费和对燕国大商的信誉,真是有够恶心。 李唯抿了一口刚煮好的茶,因为味道实在跟后世的茶不能比,她的脸色看起来更难看了。 李唯面沉如水的说道:“以前你们少东吕轻裳在我手下做学徒的时候,我就时常跟他说,做生意要笔笔分明,不要总跟别人谈感情,谈感情,伤钱。这话我说了不下百遍,只怕他都听到狗肚子里去了,看来这生意经他学的也不怎么样。” 李唯这话明显在说吕轻裳学无所成想占便宜,西门寒石听出来了,可吕轻裳早就交代过他,他这个从兄吕不韦最受不得好话软缠,来来回回磨几遍,把兄弟感情拿出来说几遍他肯定会同意。 西门寒石跟吕不韦打过几次交道,也知道吕不韦从前宠着吕轻裳,于是心里完全不当回事,讪讪的笑道:“不韦少爷教训的是,可是眼下货都已经运到了,再说都是咱们吕氏的产业,还分什么彼此。” 李唯嗤道:“不分彼此为何他要与我比试?你快马加鞭回去,直接让他把另一半吕氏商社总社的印信拿来给我,我敞开库房大门欢迎,否则,爱上哪上哪。” 西门寒石实在没想到李唯拒绝的这么干脆,怔了半天才期期艾艾道:“不韦少爷,您这话说的可就难听了,咱们少东这么大的货量,是为了订给燕国太子续取韩国公主为正夫人用的,燕国国商看的极重,全是最上等的红绫,实在是因为怕齐国对燕之策发生变化才落脚观望,您不让我们用仓库,这不是为难我们下头人吗,叫我们如何是好?” 李唯冷冷道:“我没看出有什么难,直接拉回陈都便是。” 拉回陈都?!三百车红绫啊,来回的运输费用都要多少钱,来来回回折腾几个月,人工物力白花就算了,万一商路没断又误了燕国大商的订货时间,那不是擎着赔钱嘛! “怎么还不走?等我留你用晚膳?”李唯眉峰一挑道,“别处也有仓库,至于大小,你加上三五倍的价钱总能找得到,不必再来求我。” 她说完已经起身,看都不看西门寒石就走。 胡七很快追了出来,小声喊道:“少东少东,您怎么拒绝那么快啊,咱们还有事要求一求情轻裳少爷呢。” 李唯寒凉的目光瞟过去,看的胡七一哆嗦,改口道:“还有事跟轻裳少爷那边商量。” “说来我听。” 胡七苦着脸斟酌了半天道:“这个,这个,咱们仓库里……哎,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一看就知道,少东,咱们现在摊上大事了,您不服软,不靠着轻裳少爷,怕是很难过这一关。”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应该还有一章两千的,我写一会晚上发上来。这一段过了唯唯就要天天跟双人格异人在一起了,哈哈哈。 至于掉马,确实是从儿子长相出的破绽,那段很清奇,我已经写好了哈哈哈哈哈哈。 谢谢亲亲们今天给我的流言,看了之后我有信心满满全是干劲了呢! 今天咱们小十五被亲妈欺负了呢,求安慰~~~~ 第四十一章 沾白莲花的便便宜 李唯半点不耽搁,带上荆燕和千流直接去了临淄郊外的布庄大仓。吕氏大仓当真十分壮观, 其内布匹数不胜数, 都在一只只包了防潮油毡的大木箱中存放。 胡七命人开了内库门,带着李伟一行人入内, 选了一个大箱打开, 取出一匹白绫道:“少东你看, 这是前次入进来的货。” 李唯虽然对布匹不太了解,但绫罗丝绸的好坏她是有数的,用手一捻就发现这白绫的质地确实算不上好。 “您看到的这半个仓库,一半白绫,一半白纱,再无其他布匹了。”胡七叹口气, “几个月前进的货, 当时没想太多,见了总社的印信便付金收下了, 原以为和从前一样是配发过来的各色各样布匹,就没太查货, 谁想得到竟然全是白绫白纱。” 李唯一看就是吕轻裳的手笔, 很好,玩阴的。 李唯的眼睛虚眯起来,瞄了胡七一眼却没有多说,只问:“临淄三家布庄,眼下的活钱是不是有□□成都压在这里了?” 胡七唉声叹气道:“可不是,听说少东要与青裳少爷半年内比试布庄盈利, 小人这才慌了,这些白色的绫纱,不要说不好卖,就算贱卖,这些成色也绝对没有好买家,少东咱们这次要赔大了。我意思是,您要不然给青裳少爷服个软,咱们给他用仓库,然后用最后的一成活钱买一些他的红绫,燕国是全数收购,能赚一大笔呢,咱们也好分那么一杯羹缓缓,赚了钱好再进货。” 李唯神色不变,只问道:“你打算怎么让我给吕轻裳服软,求他?” 胡七以为李唯开窍了,喜出望外道:“您要是请他来临淄,他肯定会来,您当面求求他,青裳少爷必然会答应的。” 吕轻裳是吕不韦带出来的,以前只有吕不韦压着他、护着他、给他指路,从来没有他高高在上接受吕不韦服软的时候。所以吕轻裳要吕家的产业也有压过吕不韦一头,让他屈服在自己之下的病态想法,甚至能胜过吕不韦比他拿到家产更令他兴奋。 “你倒是挺了解他。”李唯负手走出了仓库,望着库外湛蓝的天空道,“今年是燕太子续取韩国公主的大喜之年,嗯,好年份。” 胡七看她忽然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心里没底,小心翼翼的问:“少东什么意思?” “燕太子都三十七八了,迎娶了风华正茂的韩国公主为正夫人,可不是好年份吗。” 李唯说完又道:“我看这满屋缟素挺好,先留着吧。那一成活钱你也不用买什么,拿来做租子,放出话去,临淄周围的各大仓库只要有人租给吕轻裳,我吕不韦给双倍价盘下,务必让他在临淄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胡七听罢惊讶道:“少东,这可是出钱不讨好的事儿啊,惹怒了轻裳少爷咱们什么都没了,难不成真指望全城办丧事?您务必三思啊,没了活钱,咱们这布庄可就是一盘死棋了。” 李唯不以为意道:“进了这半仓库劣质白绫就是活棋?跟死了也差不多。还不如死的更透一点。” 置之死地,才好后生。 李唯见胡七还在原地愁眉不展,催促道:“还不去找仓库?他要是在临淄找到了住脚的仓库,我保你今后都没饭吃。” 胡七不敢惹这个完全变了脾性的少东,只能战战兢兢的去了。 胡七走后千流皱着眉头上前,想了想还是说道:“吕先生,您真的在跟那个吕轻裳赌气吗,好像很吃亏啊,这些白绫白纱要是不染布,还能做什么,恐怕先生要吃亏。” 李唯一笑道:“做什么,当然是办丧事了。” “嗯?”千流十脸懵逼,办什么丧事?! 李唯将他叫来,轻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问千流道:“怎么样,你们墨门路子广,这个忙可以帮我?” 千流抓抓脑袋道:“这没什么,我去办就是了。就是,就是先生能答应我,回来让我摸摸十五的小脸吗?看着软软的,好想摸。” 千流少年心性,李唯直接大方的送了他“摸儿子套盒”大礼:“随便摸,屁股都可以给你摸两下。” 另一边,胡七回去还没回商社就先去了西门寒石下榻的驿馆。 “什么!他这就是不想让我们在临淄立足!”西门寒石知道了李唯的布置,简直气死,“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好好好,原本也是打着让他给我们少东磕头赔罪的主意才来硬挤吕氏布庄的仓库,没想到他还硬气上了,那就陪他玩到底,早晚让他跪着求我们少东放过他!” 胡七赶紧劝道:“你急什么,别让人听去了,这吕不韦一年多不见,回来像变了个人似的,今天我说不小心进了白绫白纱,我看他都有些怀疑我了,我可得小心些,不然谁给咱们轻裳少东递消息。” 西门寒石想了想狠道:“罢了,看来他这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他既然放话挤我,我也就不在临淄费事了,这就带着货直接打通关节去燕国,交付了这批红绫,拿了银钱回来,挤死他那没有活钱的破布庄!” 两日之后,胡七有天清早刚到仓库盘查,就看到门口已经有百十辆大车屯好了货物,一时纳闷,进门见了郝连老爹在指点装货,不由奇道:“老总事,这是干什么?” 郝连老爹道:“少东说了,咱们吕氏轻裳少爷已经花了不少钱打通了齐国边境的关节,齐王未正式下达封关令之前,吕氏的车马货物皆可过关,趁着这股东风,咱们家的白绫白纱也要运到燕国去呢,省不老少钱,多亏了轻裳少爷。” 胡七一口老血哽在喉,心说这便宜都要沾,也是绝了,可人家燕国办喜事,你吕不韦把这一两百车劣质白绫整人家都城去,你这是专程给燕王室添堵?这到底想干什么,纯粹为了沾这点过关的便宜?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还是会多更新的,希望亲亲们继续支持勤奋的喵七,照这个进度,明天男主是一定可以出来哒!!! 男主出场的画面我已经写好了,昨天就跟大家说了,很美,让我先把男版白莲花干掉。 第四十二章 养男人的钱,自男己挣 胡七想不明白, 左右看看道:“老总事, 少东呢?怎么这么大的事没见少东?” 郝连老爹道:“少东回东门的商社了, 说是明日就要前往即墨看盐,你速速回去, 少东说要带上你一同去, 往后商社要做走盐的生意。” “走盐?!那岂是一般人能做的!”胡七嘀咕一句不敢耽搁,掉头就赶了回去。 不过他没去商社, 却先回了住所。没多久一只腿上信鸽绑着传信铜管的信鸽便从他的院中飞向了陈都的方向。 兼程两日,李唯带着荆燕、胡七和一班伙计来到了齐国的东方重镇即墨。 若论海盐生意, 列国之中十分之七八来自齐国, 而即墨又是齐国第一海盐重镇, 天下海盐集散多从即墨开始, 城中店铺也有大半是盐店。齐国经盐, 半官半私,在这私盐方面又都是列国套了个“官商私身”的皮子在城中经营, 也就是各国官府以私商的身份驻扎齐国, 多数都是国商, 比如赵国卓氏、楚国猗顿氏等等, 还有一部分便是具有雄厚资本的大商贾, 路野门多黑白通吃, 唯有如此才能周旋各国吞吐私盐。 可李唯还真就是其中的异数了, 既没有各国国商的背景,又没有雄厚的资本,偏偏她还就是要做了这等生意。 胡七跟着李唯一日之内勘探了各种盐价, 见李唯不慌不忙闲庭信步似的姿态,不禁急道:“少东,您这是怎么想的,不说过关出货有多难,就是买家您想好了吗?没有买家这盐不是要砸在手上。” 李唯道:“齐燕大战在即,齐国停了燕国的盐路是迟早的事情。我早已托墨门弟子打探清楚,现在燕国黑市只要是盐、铁、兵、皮革,有多少吞多少,只愁没有卖家,你还担心我们找不到买家?” “那,那过关的事……” 李唯冷冷打断胡七道:“你怕什么,趁着吕轻裳的东风,只要一次运盐在三百车以下,都能过关。要没有他花了大笔金银打通关节又与燕国国商早有沟通,我还没这本事打私运盐的主意。” 胡七紧张道:“可这是盐,不是别的呀。少东,这万一,我说万一燕齐打起来,齐国禁了燕国的盐,咱们私自贩盐要是出了事,齐国官府查下来……” “就算出了事那也是吕轻裳贿赂官府打通关隘,抓住了也是吕氏将他推给齐国做交代,牢底坐穿的是他,关你我什么事。” 李唯毫不在意的说完又道,“你放心,吕轻裳不知搭进去多少钱财才跟燕国国商有了往来,要是被齐国发现了,大不了他加倍的送金银珠宝给齐国权贵,总之他不会让自己成了吕家的弃子。” 胡七惊呆了,半天才说:“就算他牢底坐穿了,这三百车上千金的盐也是您损失啊。” 李唯啧了一声道:“你是不是傻,吕氏为了维护在齐国的生意肯定把他抛出去坐牢,没有了他,吕氏的产业不都要回到我手上?一千金换得所有家业的制空权,天长日久万金之利也不在话下,你别说,我还就盼着齐国来查我呢,赶紧查。” 胡七被他噎的都没话说了,心说这坑人坑的也太是地方了,前后左右都是坑,只有吃亏的份。合着不让吕轻裳用临淄大仓库是逼着他打通关节为你吕不韦贩盐扫清障碍,连背锅出事都找好替罪羊了,这算的也太精明了。 “那那那,那现在少东现在打算怎么办?”胡七结结巴巴的问。 “第一步,先买盐。我已决定,在五类品质的盐中,我们就买最上乘的即墨印盐二百九十九车。”李唯说完一指前面的大商社道,“至于路子,再小的钱也是钱,我们到盐户手上去收盐,定比盐场的粗盐精细,又比盐市的价位便宜。” 胡七的眼珠转了转道:“少东高明,这法子好,只是去盐户手上收少不得要多准备些散钱,金饼给他们不好找,凭白损了好些利,依小人看,当找一家信誉好的大商社,把金饼换做即墨刀币,好找好付。而且我在即墨也有些朋友,等小人跟他们询问一二,定给少东找到最合适的兑换商社。” 胡七这话说的一点没错,他不说李唯也想到了,但他既然说了李唯还就答应放手让他去做。 第二日,胡七兴冲冲的请李唯来到了即墨最大的酒楼白露楼。 “少东,我已经找好了商社,这田氏盐社可是齐国最大的几家盐社之一,名声在即墨,不,在整个齐国都是极好,少东以前也跟他们下面的织染分店合作过,指定放心。” 胡七说着狗腿的打开了酒楼雅间的雕花门,介绍道:“少东,这位是田氏商社的少东田双,他的长兄便是田氏商社现任的东家田单。” 田单……好熟悉的名字。李唯正想着,入内抬眼一看,屋里却正经八百的跪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团圆脸,单眼皮,头系云纹飘带,身穿滚金边绣鹤直裾,腰上佩着田黄私印与玄玉黐蠡佩,只这周身的配饰行头就价值不菲。 而这少年更是高傲异常,见了李唯不但不见礼,反而带着些许不屑打量着衣着低调的她,那种态度当真算不得礼貌。 胡七热络的上前行礼道:“田少东,这是我跟您说的,我们少东吕不韦。” 少年田双并不起身,冷眼一瞥李唯道:“是你要跟我们田氏盐社做金饼兑换?” 李唯也不是好相与的人,没有冷脸烧热灶的习惯,单手负后平淡道:“正是。” 田双决然道:“楚国卢金一百,对即墨刀两万,概不议价!” 李唯眼眸微微眯起,胡七一见生怕她不同意,赶紧小声道:“少东,虽然兑价稍微比市面高那么一点点,但我已经给他们商量好了,他们会给咱们派出盐社的两辆运钱铁车并五十马队,护送兑好的钱币前往即墨盐场。” 胡七知道这位少东不好糊弄,原以为李唯会盘问他,自己心里七上八下,谁知李唯听罢忽然笑了,点点头道:“如此,甚好。那就兑换楚国卢金一千,全部用于购盐。” 田双听了立刻高兴起来,一下起身道:“真的?!” 这一站一问,喜形于色的少年心性立刻暴露无遗。果然是个从商的小白,李唯不动声色的笑了笑。 “田少东请坐。”李唯抬手虚让,自己从容的跪坐下来。 田双也觉得自己刚才高兴的过了头,十分没牌面,正正衣领愣是压下了心中涌起的无限兴奋,冷脸道:“你叫吕不韦是吧,我们田氏的威名和信誉想必你也听说过,能跟我们田氏盐社做生意可是你的荣幸。” 李唯冷淡的笑了笑,把盏为自己的酒爵填满清浆,举杯道:“多谢田少东给我这个机会。有田氏信誉作保,我当然信得过。另外还有一事,不韦初入即墨,对走盐生意更是初窥门径,还请田氏盐社为我代雇三百辆牛车明日与我共赴盐场,盐车载盐后再由贵社代为存储几日,我愿再出五十金为雇佣、存储之资。” 田双果真是没做过什么生意,听得李唯如此说只觉自己又要白白赚了几十金,立刻高兴道:“不成问题,你让人将卢金送了来,明日我让车队把兑好的刀币一并给你送到盐场!” 田双豪气干云的说完,想了想自己商社的名声,忽然想起了哥哥的行事风格,索性也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效仿起来,自以为大方的说:“罢了,你既然是行商新人,我多少也要给你些甜头,好好教导你怎么做个义商。这样吧,这雇佣储存的费用我便给你便宜些,只收你四十金吧。” “那真是,多谢田少东了。”李唯抬眸一笑,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 兑换之事一经谈好胡七就屁颠屁颠的要送田双出去,美其名曰立刻去做金饼兑换,不耽误少东做大事。 田双走到门口,李唯忽然拿着酒爵漫不经心的看了他一眼道:“田少东,您的兄长确实就是即墨第一盐社世家的家主田单,无误吧?” 田双倨傲冷笑道:“当然,这天下还有几个即墨田氏的当家敢叫田单?哼,明日来我商社,我亲自盖上兄长的印信才会出货,让你瞧瞧什么叫货真价实!” 李唯点头道:“好,胡七送客,田少东慢走。” 田双走后,荆燕看着过于活跃的胡七,怎么都觉得这家伙贼眉鼠眼很不爽,于是对李唯提醒道:“主上,这个胡七是不是有点问题,昨日我为主上打听的兑价能比他报的低一些,主上不再考虑考虑?” 李唯慢慢的喝着清浆酒道:“小商社兑价虽低,但哪有这么周全的下游产业链,仓储、运输、车队这些都要费精力去找,浪费了时间不说,若我们自己寻的盐户在盐中参假,“三水二石五成盐”那我们才是血本无归。不若田氏信义之上,合作的盐户皆能提供成色上品的印盐。所以找田氏是最好的法子,贵点就贵点,也没什么。至于胡七,也许是帮我做成了这笔大买卖,为我高兴吧。” 荆燕听不懂李唯说什么,但就是觉得亏,可李唯却偏要相信那胡七,不听劝告,荆燕只得气闷的作罢了。 第二日,三百辆大车的车队跟随李唯浩浩荡荡前往即墨盐场。原先跟随吕不韦的布庄出货总事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大的盐市生意,见刚入运盐行当的李唯不过两日就将兑换、入货、运输、仓储、出货都安排的明明白白,不禁佩服的五体投地。 出货总事对李唯赞不绝口,向胡七说道:“咱们少东,不愧是吕氏新一辈的翘楚,叫我说还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经商奇才,将来定能与陶朱白圭比肩!” 胡七嘴上应承着,心里却不以为意,心想现在风光有什么用,等到了燕国出货时,轻裳少爷才要让他吃苦头呢。再说光做个兑换都被骗了那么多钱,看来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纸做的老虎而已。现在已经把她冤大头的这破事传出去了,再过一两天即墨城里都在看她笑话,这种事传多了,早晚传回陈都,到时候她名声毁了,看她还拿什么跟轻裳少爷争家业! 百里之外的吕轻裳在陈都接到了胡七飞鸽传书递来了消息,他捻成兰花的手指轻巧的打开铜管,将里面的白绢条取了出来,看后不禁轻声笑了出来。 拄着拐杖的三叔公捋着胡子问:“轻裳笑什么?” 吕轻裳阴柔的脸上,一双眼睛闪出恶毒的光,他笑了一声道:“三叔公,咱们吕家的家业早晚是我的,我那不韦哥是不成了,我就想要他跪着给我道个歉,可他偏偏算计我,真不好意思,我就只能让他一无所有了。” 三叔公大笑起来,嘴边的大黑痣一抖一抖,拍拍吕轻裳的肩膀道:“我看好你,他已经把他爹的家业卖了个干干净净,等他被我们整垮回来,我一定会撺掇族长,不但让他净身出户,还要他赔咱们吕氏的损失,哼,让他再嚣张!” 两日之后牛皮大车已经将二百九十九车包的严严实实的上乘印盐全部装好,只等李唯一声令下就浩浩荡荡前往燕国。 事情虽然顺利但荆燕却因为不放心胡七,私自跟踪了他两日,回来便对李唯道:“主上,那胡七几乎日日都放信鸽,我猜他定是与什么人合谋!主上你可知外面都是怎么传你的?” 李唯淡淡道:“怎么传?” 荆燕气道:“他们说……说即墨来了个冤大头名叫吕不韦,什么都不懂就想做盐市生意,兑金就被田氏不学无术的废物少东骗了一万即墨刀,还觉得占了便宜,不会做生意就不要丢人,简直是……” 李唯饶有兴趣的歪头道:“是什么?” 荆燕见她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狠狠气道:“是块败家的废柴!” 李唯无可无不可点了点头,却什么都没说。 荆燕更急了,上前道:“这些话,我看都是胡七传出去的,他真的会对主上不利,请主上立刻停了他的总账之职,这生意也该从长计议。” 李唯站在客栈的花廊上,望着楼下车水马龙的即墨商市,微微一笑道:“说我是废柴?呵,街头巷尾都是这么传的吗,有意思。荆燕,你说得有理,但是行商出奇招者,切记临阵不发。胡七总账一职现在也没有合适的人可以取代,我不会给他停职。” 荆燕十分不明白,恼道:“可是他明明就有问题!这笔生意也有问题!主上若不听我劝告,必然功亏一篑!” “荆燕,你知道你不可能改变我的注意,也没人能做得了我的主,所以,不必再言。” 这句话却戳到了荆燕的怒点,她一掌拍在房柱上,恨恨道:“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我想管你?我是看不惯你败光先生辛辛苦苦积攒的家业!” 荆燕的话已经很难听了,但李唯神情依然冷淡,还未答话,楼下跑堂便来报,说田家来了一位老总事求见李唯。李唯听说莞尔一笑,让人请了老总事入内。 田家的老总事见了李唯十分恭敬的递上了一封宴帖,说道:“我家东家昨日方从燕国而回,听说吕先生与商社做了如此大的兑换生意,命老朽请吕先生到府上做客宴饮,请吕先生务必赏光,我家马车就在门外。” 李唯应了田单的邀请,换了衣裳对荆燕道:“说得再难听,也是你在乎兄长。我不与你一般见识。你随我去一趟田氏宅邸,有些事,不言自明。” 半个时辰后,李唯带着荆燕进了田单的府邸。到了宴上李唯才发现,三十出头的田单不但宴请了她,还宴请了许多商社的东家、总事,竟然将偌大的一间厅堂都坐满了。 李唯拿着宴帖一入内家仆就报了她的名号,庭中众人立刻向他投来各色目光,并伴随着声音不小的谈论。 “这就是吕不韦?就是那个被骗的心安理得的废柴?还好意思出来丢人现眼呢。” “田家老二那种货色都能骗他,他怕不是个弱智?我听说他还卖了他爹全部的家当,啧啧。” “我也听说了,整个吕家都卖空了,拿着钱到这里来上当受骗呢,你说他不会做生意就不要来,简直拉低了咱们行商之人的水准,败家子充什么大尾巴狼!” “不知今天田氏请他来是为了什么,挽回名誉?用个傻子挽回哈哈,田氏也是够了。” 荆燕对这些言论越听越气,甚至拿眼刀瞪李唯。李唯却不以为意,径直向主位上的人走去。 主位上的玄衣男子便是田单,此刻他已经步下台阶,向李唯走来。 那田单生的身量适中皮肤黝黑,虽然一副市井挑夫的容貌,气度却十分沉稳干练。他走到李唯身旁先谦和的自我介绍一番,接着二话不说便向她深深一礼,开门见山道:“吕先生,此行虽为宴饮,但实则是田单当众人之面为吾弟、为田氏向吕先生道歉。” 荆燕跟着李唯,见这田氏的家主一上来就行大礼道歉,不禁有些懵。李唯却面无表情,只是客气的虚扶了田单一把道:“田家主此言,不韦不甚明了,请赐教。” 田单并未起身,依旧保持着大礼的姿势,长叹一口气,有意放大了声音,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他接下来的一番话。 “先生三日前以楚国卢金换取即墨刀币,按时价兑换,卢金一百,应兑即墨刀两万一千,吾弟田双却少兑先生一千刀币,千金下来,乃少一万刀币,此数目非同小可,乃是吾弟之过。田氏欺客,违背信义,祖训不容,故此今日将即墨所有大商请于府邸当众见证,我双倍退还先生两万即墨刀,并于先生面前,按照田氏祖训,惩治吾弟!” 田单说完,对身后的家仆道:“将两万刀币抬上来,待吕先生验过便装于先生车上。另外,将阿双带上来。” 家仆领命不过片刻就让两名强壮家丁将田双押了上来。不是带上来,而是被两人生拉硬拽的押了上来。 此时的田双已经没了当初见李唯时的光鲜亮丽,他的表情完全是属于一个少年的惊慌失措,见了长兄,也顾不得此处人多,立刻喊道:“哥哥,我知错了,哥哥打我骂我,求哥哥不要动用家法!” 田单蹙眉闭目道:“你做出此等败坏田氏名誉之事,我岂能容你!” 李唯不动声色,只是冷冷的看着兄弟二人。她是何等人,那田双当初态度傲慢,给她挖坑,就该有受罚的觉悟。 田单侧身抬手道:“吕先生,各位贵宾,吾弟败坏田氏家风,我必请家法当众以正,请这边随田某观刑。” 李唯随众人跟他来至后堂,见昏暗的房间内,长案之上竟然放着一柄锋利的匕首,旁边还有几个瓶瓶罐罐,大约是用来止痛的药剂。 少年田双一见这场面忽然就开始剧烈挣扎,却被两名家丁死死按在了长案前。 田单将弟弟的手拉至案上,手握锋利的匕首,厉声道:“说!我田氏祖训如何!” 田双被人压住双肩,脸都白了,瞪大眼睛,冷汗频频,几乎是凭着本能颤声说道:“商德唯信,利末义本。” 田单不听还好,一听更气,怒喝道:“那你又为何对吕先生做出此等逐末违信之事!让吕先生背上流言骂名!” 少年的脸色已是一片惨白,吓得哭了起来:“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也只是想要证明给你看,我可以赚更多钱,当得起我们田氏的重任,我不是只能躲在你身后的废物。哥哥,我想要做大商,我错了,你饶过我吧,从此以后我绝不再做辱没田氏的勾当,我从此都清清白白,以信为上!哥哥你饶了我吧!” 田单的目光扫过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观刑人群,最后停留在李唯波澜不兴的脸上,他仰头闭目道:“迟了,祖训有言,田氏欺客当断指为戒!阿双,你不要怪为兄,他日黄泉之下,我定向双亲请罪,但今日饶不得你了!” 他说着举起匕首就扎向弟弟的小指。田双大喊一声,已经吓得汗泪齐下,只等那锥心刺骨的疼痛自刀尖落下。 “且慢。” 最后时刻,李唯伸手拦住了田单落下的手腕,此刻刀尖距离少年田双的小指只有堪堪半指的距离。 全场寂静,落针有声。田双吓得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眼泪无声的流了满脸。 下集预告: “公子是怪我食言吗?”李唯走近异人。 异人不语,只着单衣的修长之身,在落雪的风中更显消瘦单薄。 李唯轻声道:“我已拿到吕氏家业,从此愿追随公子左右,助公子完成大业,公子还觉得不够吗?” 异人握住伞柄的手指指节微微泛白,满天飞雪中,他看着李唯睫翼轻颤,目光深邃,眼神落寞。 “不够。”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还差一点点写到男主,明天一定,不甜不要钱,顺便说一下我看过字数档位,下集预告的那一点不会多收亲亲们的费用,请放心。剧透一下,是暴躁子楚处理了上门哭闹的绿茶白莲吕轻裳,亲亲们明天见~~~话说,我真的是费劲心力才写了六千,亲亲们不要嫌弃。 话说月底了,求亲亲们给一点点爱的营养液养养小十五吧,跪求,明天喵七继续多更点。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越来越帅的铁锅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甜甜甜、靡靡未央 10瓶;r=a(1-sinθ) 5瓶;墨痕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三章 相见时难 在田单诧异的目光下, 李唯从容抬手道:“田家主, 此事并非令弟之过。” 李唯此言一出,周围众人立刻议论纷纷。 她望着众人道:“此事我原本不打算当众解释,毕竟这是我与田氏商社的生意, 并不需要向别人说明。我吕不韦立身正道便不在意流言蜚语,诸公误会不韦没什么, 但双少东还是个不及弱冠的少年,田氏商社也有几代根基,不韦并不想让自己这桩生意毁了田氏和双少东, 因此,便在这里向各位说清楚。” 李唯看了一眼彻底吓懵的田双,说道:“各位都是商道大贾,必然听过民间谚语‘咸不咸,即墨盐, 五石两水三成盐’, 可见即墨的贩盐生意真假参半难以辨别。因此不韦方入盐道, 初来即墨,最怕的也就是以上乘价位买到下成印盐。因此才找到信誉极高的田氏商社, 当时田家主不在即墨,我又赶时间促成大单,才与双少东商议愿以高价兑换即墨刀,换得田氏商社为我提供货源、运输、仓储、人力。” 她说着面向众人:“双少东从未做过这般生意,言说田氏绝不可欺客,我言商道以牟利, 开诚布公,知根知底,两厢得利,皆大欢喜,何来欺瞒一说。如此议定,不韦获得货真价实的印盐,少东从中赚取部分佣金,此事并无不妥。再者若无双少东出手相帮,不韦在外面只怕多花两三百金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交易。” 人群中有人听明白了,点头道:“也就是说,这一切都是你们商量好的?” 李唯义正言辞道:“正是。明明是互利共赢,可我不知各位是如何听说了此事,还传得满城风雨言说田氏有违信义,实在是无稽之谈。” 李唯说完,寒凉的看了一眼仍旧软在一边、涕泪横流的田双道:“双少东,有人在问你话,是不是如我所言?” “是……是是!”田双像忽然回魂一般,拉住李唯的长袖,满眼看救命恩人的眼神:“是的!多谢,多谢吕先生……” “不必谢我说出真相。”李唯打断吓傻了的田双道,有些不悦的垂眸看他一眼道,“既然没做错什么,少东不必如此姿态。” 这傻小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想瞎说大实话,让他哥知道,白白浪费了她辛苦设的局。 李唯说完望着田单,侃侃道:“我知即墨田氏信誉至上,担心田东家得知这桩双赢的买卖也会拘泥于田氏欺客一事,因此请双少东替我保密不要外传他人,双少东却一言九鼎答应我,他仅是舞勺少年,然到了这一步也没有毁诺,着实令不韦佩服。” 田单沉吟良久之后,后退几步再次向李唯弯腰拢袖行了大礼。他郑重道:“吕先生,即使吾弟清白,田氏也还是有赚外利之嫌,田单仍要为田氏多谢先生原谅,那两万即墨刀,田单仍请先生收下,权当为满城中伤先生的流言赔罪。” 田单是齐国王室远亲,田氏又是即墨第一盐商,因此他这一表态,其他商人也都看明白了风向,看来这田氏是要礼待吕不韦了。 人群中很快走出一名灵光的商人,隆起双袖向李唯遥遥一拜道:“吕先生,我等不查,听信流言蜚语,方才出言不逊,让先生难堪,在此向先生赔罪。” “请先生莫怪。” “请先生不计前嫌,宽恕我等。” 这种追随田氏,锦上添花的卖好一旦开了头,后面边就有更多人上前向李唯赔罪,一时间整个后厅呼啦啦一群神都在躬身行礼。 李唯淡淡的望着那些人,眼底闪过一丝玩味的笑意,面上却拿出最正经不过的样子,回礼道:“各位严重了,日后不韦行商即墨,还请诸位多多提携。” 她说完转过身对田单一礼道:“事已说开,田氏商社并无欺客行为,我吕不韦行商讲的也是‘道义’二字,虽不能与百年田氏比肩,却绝不肯辱没了我的商道。无功不受禄,两万刀币吕不韦绝不肯受,望田家主明悉。” “吕先生高义啊!” “吕先生真乃我辈楷模啊!” “这才是义商,义商啊!” 李唯一番请辞引来厅中其他商人的连连赞叹,最后田单也不再坚持,再拜李唯宣布开宴。 宴饮一开,鼓乐齐奏,一时间大厅内灯火通明觥筹交错,李唯也抓住这次难得的机会与即墨几大有名的盐商拉起交情来。 她是今日宴会的主角,方才以一招“不战而屈人之兵”轻松为自己和田氏洗清了名节,成了隐于齐国王室身后的第一国商田氏的座上宾,怎能不受瞩目,于是酒场上一叠声都是对她“青年有为”的赞叹。 “吕先生。” 李唯听到身后有人轻唤,回头一看却是已经梳洗整齐的少年田双。只是这一次他见了李唯早已没了当初的倨傲,反倒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垂首紧张的站在李唯身后。 “我哥哥,请吕先生到后堂一叙,不知先生现在方便吗?” 李唯放下酒爵,颔首道:“少东带路,不韦从命。” 田双连忙用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摆手道:“不敢不敢,先生请随我来。” 田双带着李唯一前一后的出了宴饮的大厅,穿过挂满风灯的竹廊,一路向田氏幽深的后宅而去。 “今日,谢谢先生救我。”田双走着走着忽然低着头小声说,“前几天,我少年气盛,冒犯了。” 许是今天那断指的场面太过震撼,彻底把田双给吓改了,他在李唯勉强再不敢拿出一点国商少东的气焰,完全像个被斗败的小公鸡,老实的让人不适应。 李唯瞧他那达拉脑袋的样子,极轻的笑了笑道:“你想做大商?” 田双抬头,目光晶亮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你可以的。”李唯淡淡道。 田双瞪大了眼睛道:“你不觉得我骗了你,是个败坏田家信誉,只能躲在我哥哥身后帅脾气的没用草包?!” “那是你哥哥疼你,不是你没用。” 想起哥哥方才那般冷清狠绝,田双心中分外委屈不满,塌下肩膀低头道:“我哥哥纵然疼我,但他更在意我们田氏行商的口碑,他把信义看得比性命还重。今日若不是先生能想出如此巧妙回环的说辞,就算天下所有人都为我求情,他也一定会亲手给我断指。” “那是因为他更在意齐国。而你们家是齐国布在盐市上的重棋,是齐国隐性的国商。田氏的口碑坏了,即墨盐的口碑只会更坏,而齐国商利七分在盐,所以他不能让田氏的信誉有半点污迹,这是他报效齐国最好的方式。”李唯淡声说。 田双闻言已经惊呆了,嗫嚅道:“你怎么知道……” 李唯负手道:“很多人都知道,只是不点破罢了。他这样教导你,哪怕断你一根手指,也是为了让你明白,要想继承田氏,成为商行天下的国商,国之利益就要大于一切,大于你的手指,甚至性命。你还不明白吗,他对你,是给予厚望的。” 从来没有人跟田双说过这样的话,即使是田单也没有向他做任何,因此他乍一听来只觉心口胀满,全是酸涩之感。 “我哥哥真的……”田双眼中蓄满泪水,千言万语只在复杂的眼神之中。 “连我都觉得你很有行商天赋,何况你亲哥哥。”李唯说着从宽袖中取出一本十分考究的羊皮书,递给田双道,“我一开始行商时,也是莽莽撞撞,学的多了,才有如今的定力。送你一样东西,拿好。” 田双懵懂的接过竹简,打开一看竟是一本字迹娟秀劲健的《范子计然策》。 李唯轻描淡写的说:“这是范蠡所著西子手抄的真迹。” 田双张嘴瞪眼,险些把眼睛都瞪出来,拿书的手都开始发抖,涩声道:“这是天下商神陶朱公的计然策,还是,还是当年吴国第一美人西施的手抄般!天哪,天哪,这……” “这只是希望你以后真的可以抗得起田氏的一分礼物,田氏百年信义,你是将来的掌舵人,更要经得起磨砺,好好钻研商道学问。” 李唯话还没说完,田双扑通一声就跪下了,一手捧着羊皮书,一手抱着李唯大腿狠劲猛哭,连被砍手指的时候都没哭的那么厉害。 “吕先生,从来都没人跟我说过这些话,从来都没人这么教过我,连我哥哥都没有,你以后就是我师傅了,师傅,你对我太好了,让我跟你学经商吧……” 李唯想起了一句她从前女秘书经常说的话:自古真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这孩子也真是,田单在他身上不知用了多少心血,就因为一个严兄的形象敏行慎言,白白让这孩子进了她的套路。 要知道即使没有她,田双日后也会成为天下闻名的富商巨贾。而他哥哥田单,就是后来死守即墨城,立下了火牛阵大破燕军奇功,拯救齐国于水火的那个名人都平君啊。要不是李唯以前读过田氏行商传记,清楚田氏以信义立本,在战国后期口碑极佳,她又怎么可能甘愿被田双骗,从而设计这么一出。 而田氏后来传到田双手上也着实厉害,他是站在齐国背后不显山不露水的隐形国商,要不是为了以私商的身份支持齐国,就凭他几代制盐生意,早可成为战国后期的商家首富。 李唯只想和田氏建立稳固的不凡的同盟关系,谁想到,现在,她白捡了这么一小徒弟。 李唯不太擅长哄孩子,见田双哭的又真诚又感动,实在无语,抬抬腿道:“有什么好哭的,以后听你哥哥的话,我若能让帮你,自会提点一二。” 田双还是不放手,抱李唯大腿抱的更紧了:“师傅,站着名分可就说定了啊,我是你徒弟,你可不能翻脸不认人。” 李唯抬了两下腿都没抬动,只能妥协道:“差不多得了,碍着我走路了。” “哦。”田双这才擦擦眼泪,小心把《范子计然策》收入袖中,跟在李唯身后亦步亦趋道,“师傅,我哥哥就在前面那间亮灯的房里,你进去就是。不过,嗯……不过他一会跟你商量什么你都不要答应,千万不能答应,会送命的。” 李唯蹙起了眉心。 田双生怕她不信,指着自己道:“师傅你看我真诚的眼睛,我骗谁也不能骗你啊。” “你哥哥要害我?” 田双赶紧摇头:“那不能,我哥哥对你赞许有加,是把你引为知己,当做同道中人才会跟你说那件事的,只是,哎,他要说的那事,总之你别答应就是了。” 李唯还想再问田双,却见正前方的雕花门已经打开,玄衣的田单自内走出,见李唯已到了门口,便虚虚一礼,侧身相迎。 田双显然有些怕他哥哥,清清嗓子道:“师傅你去吧,我先走了。那个,别忘了啊,别忘了我刚才跟你说的。” 李唯一个身无背景的私生女能够坐上总裁之位执掌RM集团多年,已经很好的证明了她的眼光和胆色,况且她也不认为田单这等身份会算计她一个初入盐道的普通商人,于是从容的跟了进去。 田单请她落座,两人先是一番寒暄,田单便很快切入正题:“今日我见先生高义,实在感佩,私下将先生引为知己,愿称一声不韦,还望先生莫怪。” 李唯微微一笑道:“自是不韦的荣幸。既然已是朋友知己,家主有什么话尽可直说。” 都是明白人,说话直来直去比较方便,省得浪费时间。 田单也欣赏李唯行商的直率,点头道:“请先生来此,是有一件事要先生帮我拿捏分寸,看这生意是否做得。” 李唯容色淡淡,饮一口茶道:“请说。” “当今燕齐局势依然交恶明显,自当年我齐国宣王趁燕国内乱洗劫蓟都之后,这些年来燕国上下仇视齐国,一直寻找机会意欲复仇。而今我王一意孤行几番挑衅燕国,致使两国更加剑拔弩张,眼看即将开战。若无意外,我王不日就会宣布撤出齐国在燕所有官私商旅,并且阻断燕国盐路。如此,仅靠燕国辽东盐场,远不足以自给海盐,而燕国上下也将到无盐可入的境地。” 李唯放下茶盏道:“所以,家主是想阳奉阴违,表面敷衍齐王实际并不撤出燕国,而在私下做海盐生意牟取暴利?” 田单摇头道:“不韦此言差矣。虽未明说,但多少人都知道田氏商社一脉乃齐国王室旁枝,齐王有令我等只有撤出燕国一条路,蓟都商社也只留些许执事处理善后,断不会再做燕国的海盐生意。而我却有另一番考量,不韦你想,若是齐国断了商路,燕国用盐必然交困,上下百姓只会更加仇视齐国,而我王刚愎自用拒不纳谏,只怕这场仗真的开战并不好打。此举也是未雨绸缪,防止阻断盐路后东方诸国以燕国百姓无盐受苦为借口,合纵攻齐。今日留一线,明日若真到了绝境,也有可谈之处。” 李唯不得不佩服田单的眼光,他说的不错,齐闵王好大喜功,确实将齐国的老本输的一塌糊涂。 田单说完叹息,过后又满怀希望的看着李唯道:“所以我想从齐国以大船装盐出海,直下辽东,为燕国百姓供盐。不韦认为此桩生意如何?” 李唯冷静道:“一本万利,利义兼收,极好。” 田单见她赞同,不禁欣慰道:“若我将此生意连同田氏三艘巨船全数让与不韦经营,不韦可愿去做?” 李唯抬起眼眸望着田单,不说同意,却也不拒绝。 田单叹道:“不韦行商自然知道利益与风险同时同在,我这生意确实一本万利,可是却要行商之人冒生命危险。毕竟此刻已是六月,辽东雨季,乌云蔽天,大船出海无法使用观星之术,万一迷路遇上风暴,便是葬身海水的下场。” 李唯笑了:“家主,田兄,你误会了。方才不答只是因为我没想明白,为什么这么大的利益,你自己不做,却要让与我。” 田单道:“我为齐人,齐王纵有千错却不该忤逆,可我又想为齐国百姓留些许后路,此事已折磨我多日未能合眼,实在是没有物色到合适人选,今日一见不韦,方知你格局、心胸、谋略定可撑起此事。只是,这观星航海之术一旦无法使用,海上航程复杂,性命危险便时刻都有……不韦啊,你若不愿,我也绝不怪你,仍将你作为心腹知己。” 李唯笑出了声,看着愁眉不展的田单道:“既然田兄引我为心腹知己,我又怎会不同意呢。” 为什么不同意,别人无法观星会在海上迷路丧命,可她有指南针啊。田氏百年基业,海船水手经验丰富,只要航线正确,出生命危险的概率也就相当于车祸,不说没有,总是在可控范围之内的。 田单没想到她就这么同意了,起身惊喜道:“不韦当真!那为兄真要为田氏,为齐国,为齐燕两国百姓感谢不韦!” 此事敲定没多久齐国果然就断了燕国的盐路,而李唯也成了田氏盐社合作伙伴中,首屈一指的卫国商人。她与吕莘商议之后,用手上五千金依靠田氏在即墨海滨盘下大盐场,专一做起直通辽东的海陆运盐生意。由于田单在背后支持,李唯要货有货,要船有船,还是别的商人都无法企及的巨大商船,所以她行商顺风顺水,寻月之间就跟随第一艘海船直去燕国蓟都,利用吕不韦当年在燕国留下的经商根基,成立了仅属于她的吕氏盐社。 燕国一行一去三月,彼时燕国无盐,军民上下仰仗海上盐道,而李唯的吕氏盐社又是目前燕国境内最有海运实力的盐社,根据猛涨的市价行情,就算李唯公开表示不会哄抬盐价,只按市价出售,仅此三月她也赚了不下万金。更重要的是义商吕不韦解燕国百姓用盐之急的名声已经在燕赵等地慢慢传开。 转眼秋凉,李唯想起当时离开赵国时与异人的半年约定,那时她答应异人最多半年自己就会回到邯郸相见。算算日子也快要到了,原本想着收拾了吕轻裳拿到吕氏家业再去见他,现在想来,燕赵毗邻,不如早早去见异人,免得他多心狐疑。 李唯因盐市生意受燕**民拥戴,燕赵边境虎方郡的新军统领与她关系不错,特意派了快马驷车将她尽快送去邯郸。 一路坐车西行,她才发现今年天气格外寒冷,不过九月下旬(相当于公历十月底)燕赵之地就已经开始飘雪。当她赶到邯郸城,邯郸的第一场大雪已经铺天盖地将一切笼罩在素银皑皑之中。 李唯行车到异人居住的小巷外面,因驷车不便入内,她便独子下车,身披软暖狐裘,迎着仍在飘散的飞雪,步行到那背阳的小院外。 李唯使了钱,外院监视异人的赵国小吏点头哈腰的就将她让了进去。到了内院门口,李唯扣了几声门,不久就听徐宫人道着:“是谁,是谁又来?若是收账就改日,公子病了不见客。” 李唯闻言眉梢挑起,不及回应,木门便哗啦一声打开。徐宫人喜出望外的跑出来,一把握住她的手道:“吕先生!我方才在门缝里没看错!是吕先生回来了!” 面对徐宫人的热络,李唯却没什么特别的回应,只是蹙眉问道:“公子何时又病了?” 提起异人的病,徐宫人的神色为难起来,叹气道:“也不是说何时又病了,公子的身子不是一直反反复复的好不了么。先生走的前几月还好,瞧着是能去病根的,但公子心思重,总不见先生回来,这两月病就又重了。” 李唯听完也不多说,闪身入内,绕过影壁,直去异人房中。 作者有话要说:我已经使出吃奶劲了,就写到他们俩见面的地方了,亲亲们勿怪,故事总要连贯嘛,唯唯也是很强大了,凭一己之力做了那么大的生意为公子挣钱,谁知道小月亮还不领情呢,反正下章很美很宠就是了,我们明天见么么哒。可能有错别字,情节上我再修修,不满意的亲亲可以明天再来看看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山抹微云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四章 只想着陪着你而已 李唯绕过影壁抬头便见红漆剥落的回廊前, 已被大雪覆盖的石径上,站着一个挺拔却清瘦的青色身影。 异人只着一件素净单薄的青绿曲裾, 手擎水墨天青的油纸伞,站在一片纯白的雪地上,幽冷而沉静的黑眸望着向他走来的李唯。 彼时落雪依旧,飞雪钻入伞下,有的落在异人肩头墨色的长发间,有的吻过他优柔性感的唇瓣又旋飞着散入风中。因为久病他的脸色亦如冬雪一般苍白,而因为寒冷他的双颊又呈现出病态的胭红,引人侧目。 “公子。”李唯走上去, 开口便呼出一团氤氲的白雾。 异人擎伞站在那里看着她走进自己, 却始终不置一词。李唯忽然感受到了他的抗拒,那种清冷孤傲,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拒绝。 李唯在他一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伸手握住异人的油纸伞,丹凤眼坚定的看着他道:“公子, 大雪天寒, 有什么话我送公子进去说。” 异人抽开了她的手, 偏头道:“不要碰我。” 李唯松手,蹙眉道:“公子,半年未见,就没什么其他要跟我说的,一定要如此疏远吗。” 异人半垂着眼帘,冷淡道:“既然走了, 何必回来。” 李唯忽然就笑了:“我与公子有半年之约,时限一到当然要回到公子身边。” 异人长睫翕动,半晌才望向李唯道:“辅佐我,有意义吗?” 李唯已经明白了,异人继承了子楚所有不愿面对的性格,这其中就有敏感、多疑、悲观和自我怀疑,以往他自知毫无希望,心如死灰也倒罢了,挨一日算一日,偏偏半年前李唯撩起了他反秦复仇的一丝希望。可当初李唯说最迟半年,而今也的确拖到了最后的期限,那么在这之前,异人还不知道在多少个煎熬焦虑的日子里胡思乱想。 他这种人,已经被所有人抛弃了。所以,要么就不要给他暖,让他自生自灭,无人问津,一生荒废也就罢了。要不然,就不要给他光,再把他抛弃在黑暗里。 两份沉沦的落陷,谁都受不了,更别说脆弱入异人。 李唯解开了自己的白狐裘,上前一步抖开披在异人身上。她虽说算得高挑却比异人挨了不少,堪堪只到他的眉眼,这样努力的为异人披上狐裘便不自觉要踮起脚尖。 异人看到她解狐裘,却没想到她会如此,只觉带着熟悉暗香的暖意透过他身上的单衣,贴体而来。 异人微微的蹙了眉心,神色有些别扭,目光又避了开去,望向了远处落雪的檐角。 李唯道:“我既然与公子做了约定要辅佐您回秦,那么不管有没有意义,我都会留在公子身边。” “你要光大门楣,我或许不是最好的人选。各国质子众多,你还有很多选择,未必是我。”异人虽然这么说,但已经不再像先前那样决绝了,李唯在他放低的声音里,甚至听出了明显的妥协与试探。 “就算天下有第二个潜龙在渊的王孙,也不会像公子那样心无旁骛、才华内敛、知恩图报。”李唯正色认真道。 她实在与神经病的斗争经验太丰富了,从她母亲开始,李唯就清清楚楚的知道该怎样与这种剥离的脆弱人格相处。 “就算我再怎么幸运遇上了那种人,他也不是第二个异人公子。我就,只是想辅佐公子你而已。” 李唯知道,异人这个人格,心底渴望的无非就是无限的肯定和支持。说句不好听的,他就是想有个人往死里宠他,他做什么,说多难听的话也不会离开他,抛弃他。 “我是个商人,行商之道,有赔有赚,我早已权衡。”李唯笑了笑说,“就算最后大业不成,能在这里一世陪着公子,我觉得也值了。” 值不值李唯不知道,但她知道自己快被这句话酸死了,不明真相人要是听到这些话肯定会以为她在追求异人。不过也没办法,唯有这么做李唯才能获得他的依赖,他才不会多疑敏感的跟她离心离德闹别扭。 果然,李唯的话音刚落,异人就惊讶的抬起了深邃漂亮的黑眸,望着她的目光诧异而晶亮。随后,那蝶翼一般轻颤的长睫又随着眼帘缓缓垂下,他喉结翻动,轻声道:“不值。” “值。” 李唯嘴上说的坚定硬气,心里想的却是:你要是再不进去,我就很难保证不跟你翻脸了,真他妹的冷! “公子,你脸色不好,我们进去吧。”李唯觉得自己应该已经在发抖了,还能保持着这么仙风道骨的谈话方式,实在是拿出了“我在东北玩泥巴”的胆色。 “嗯。” 李唯心底送了好大一口气,才走了两步听到身后的异人用第二磁性的声音说:“等等” 李唯诧异回头,却见异人已将披在身上的那件白狐裘取下,毫无征兆的双手环住她,将她裹在了其中。 “屋里也冷。”异人就站在她身前,垂着眼睛说。 被他发现自己冷的发抖了吗?李唯顿觉好丢脸,她可是任何时候都冷着一张从容脸的霸道女总裁呢,怎么可以冷的发抖被人关心呢。 所以李唯也有点别扭了。 “公子,其实我不……”她抬起头,圆话的“冷”字还没说完,就发现异人清瘦的身体一晃,软了下去。 “公子!”李唯不及多想,赶紧伸手抱住他,手指在他额上一探,竟然惹得吓人,难怪他的双颊会显出妖冶的红晕。 “郑内侍!” 李唯喊了一声,里面烧茶炉的老内侍急急赶了出来,见到她抱着昏倒在怀中的异人,大惊道:“公子怎么出来了,这高热都一天一夜了,怎么还能出来!” 李唯听了这话,惊得都有些生气了,这个嬴异人平日就是想把自己往死里作践吗! 两人将异人扶到内室,郑内侍服侍他躺下睡稳,这才为李唯倒了一盏白水。 “吕先生回来就好了,总有人能劝劝公子了。”郑内侍用苍老低哑的声音感叹道。 李唯跪坐在异人往日读书的长案后面,随手翻看案上打开的简牍,然后抬头寒声问头发花白的郑内侍道:“寒雪天,公子的住处为什么不用炭?” 郑内侍嗫嚅半晌道:“公子素有咳急。耐不住木炭烟尘,就,就没在房里生炭。” 李唯脸色依旧肃冷,盯着郑内侍道:“那为何公子病倒,你在外室也不生炭?难道是欺侮公子病中无力顾及!” 郑内侍慌忙道:“吕先生切莫误会了老奴,老奴自打秦宫就服侍公子,已有十年追随公子了,为了工资,老奴名都可以不要怎可能欺侮公子。实在是……” “是什么!是我离邯郸时留下的楚金不够公子过冬吗!” 李唯走时,至少给异人留下了一百金,富裕之家三年的正常吃穿用度都不在话下,可眼下看异人这个家徒四壁的光景,哪里像是花完的样子! 李唯做上位者的时间久了,自有一股萧杀的威势,让郑内侍不自觉的垂了头道:“是……是公子,公子等先生等了那么久不见先生有半点书信消息回来,后来的一两月里,公子难寐,说先生不会再回来了,便不许我等再用先生留下的金钱,还要我们把平原君每月送来的那一点用度收起来,等还上了前几个月用金的花销,一并,一并送到卫国,退给先生。” 这是多没安全感。李唯无奈了,闭目出了口气,缓下语气道:“左师四丁呢?他怎么不在院里护着公子。” 郑内侍头低的更低,涩声道:“他实在看不得公子在邯郸受苦,回秦国找太子安国君求助去了。” 李唯冷冷一笑。安国君?嬴异人那个没用的废物爹能给他什么帮助!嬴异人现在能依靠的唯有她而已。 “郑内侍去给公子备药吧,我在这里坐坐。”李唯道。 “是。”郑内侍拱手退下,在快出门的时候又忽然转身跪了下来。 他叩首道:“先生,公子虽然与您相交甚短,但还是很在意先生的,请先生不要寒了公子的心。” 第四十五章 喂药 李唯沉吟片刻道:“我知道了, 你去吧。” 郑内侍去后李唯在主位上坐了好一会,望一眼榻上安安静静昏睡不醒的嬴异人,心头涌上一丝无奈的愁。 比她想象的还要艰难,这个异人太能作,原以为对他好点就可以安抚住这个人格, 现在看来似乎还不够, 还要加倍的捧着才行,不然他这多疑别扭的性格,早完把她的大业作没了,让她这辈子都穿不回去。 李唯走到榻前, 半蹲下来看着嬴异人,眉心微蹙起来,心说:你还想我怎么办?握着万贯家业都给你了, 你还觉得不够? 她刚这么一想, 榻上的异人忽然就迷糊不安的说了一声“不够”,也不知道做的什么梦。 李唯立马站直了, 这真是,欠了他的了。 然而李唯这个性格并不会讨好人,更从来没有用实际行动十年如一日的讨好过别人。所以她很愁,很火大。 李唯在房里来回走了好几圈,最后为了穿回现代, 她终于狠心说服自己,以后要拿出谈恋爱的宠溺来捧异人,直到他坐上秦王的宝座。 “吕先生, 药好了。”半个时辰后徐宫人的声音自外面响起,李唯应了一声,徐宫人便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先前看着先生来了,怕先生冷,老奴就顺便出去买了些木炭,没想到一不留神没看顾好公子,雪天还让公子出来见先生,真是,老奴之过。”徐宫人在榻前跪坐下来,轻轻搅动着碗中味道苦涩的汤药,脸上都是愧疚。 她虽然年纪大了,又在如此窘迫的境地,却仍然把黑白相间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细细看她,竟觉得她举手投足间的动作无一不标准优雅,让人联想到咸阳宫中教养极好的娴雅宫人。 “公子,打扰公子,请公子起身用药。”徐宫人双手将药碗放在小几上,试试异人额上的热度,然后轻声在他耳边唤。 异人没什么反应,徐宫人叹了一声道:“没那么热了,但也没全退,药还是得吃,请先生帮我唤一唤公子,公子听得到。” 李唯的目光落在那碗黑漆漆的药汁上,她沉默片刻道:“请嬷嬷去外间将木炭燃起来,越暖越好,若是不够再去买些。这里有我。” 徐宫人自然知道异人的病从何而来,见李唯愿意留下便会心一笑,起身退了出去。 “公子,公子。”李唯唤了两声,异人还是没反应,她莫名有些烦躁,索性端着药碗在他耳边道:“嬴异人,你再不醒,我走了。” 这样果然好使,不过片刻异人的睫毛就轻轻动了动,漂亮的眼睛睁开一线,侧头迷蒙的看着李唯。 “何事?”他的声音低而轻,看样子就知道他现在并不十分清醒。 “我——”李唯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药碗,给他喂药这样的话她实在说不出口,也挂不住脸。 但现在大政方针都定下了,她肯定不能临阵退缩再把异人晾到一边。于是李唯顿了顿道:“我助公子喝药。” 她说着就将手伸到异人肩后,费劲的把他扶起来,然后二话不说就把药碗往异人淡色的唇上怼,恨不能他一口气把热汤药全给灌下去才好。 异人眉心深锁着避开了,连扶都不让她扶。他靠着床架,涩声不愉道:“你要做什么,药死我?” “药死”这两个字用的实在微妙,李唯竟然一下子想起了《水浒传》的经典桥段“大郎喝药”,不禁一身恶寒,自己都受不了。 “那公子,慢慢喝。”李唯说完又把味道清苦的药戳向异人,不过这一次动作慢了些,不像有意要毒死他了。 异人这会稍微清醒些了,忽然明白李唯是在服侍他用药。他就算再落魄那也是做了将近二十年金尊玉贵的王孙,不说在战场上如何,只要在咸阳城,但凡病痛受伤也是要人服侍喂药的,这是特权也是习惯,因此李唯要给他喂药,他并无什么惊奇之处,只是没想到服侍他的人会是李唯而已。 再说李唯这强硬的喂药手段,他也着实消受不起。 异人不由苦笑道:“你这态度半点没有照顾伤病的样子。” 他原本只是随口淡嘲调侃,说完却忽然不动了,好像想起了什么不一样的过往。 从前也有一个人并不太会服侍他,说话也是那般冷淡,即使勉强答应,也会把饭戳在他脸上,可是他就是不可抑制的每天都会重复的想念她。 李唯见他忽然垂眸出神,不由问道:“公子?公子想让我怎样?” 异人不语,似是陷入了深沉的过往。 外间的徐宫人探身道:“吕先生,小几上有药匙,这药刚煎好,一口气喝不得,要慢慢喝。” 一个大男人,怎么那么娇贵。李唯无奈,将药匙放入碗中,杳起一勺伸到了发怔的异人唇边。 异人受惊,诧异的抬起头,下意识道:“做什么?” “喂公子喝药。”李唯是豁出去了。 异人方才不动时,其实已经想要拒绝她,可是当李唯这样冷淡又理所当然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却鬼使神差的倾身过去,张开了微干却依然丰盈性感的淡唇,将那勺苦涩的汤药含了下去。 异人喝药的时候,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李唯。不知为什么,眼前这个冷淡的男子仿佛与他记忆中的某个身影逐渐重合起来。 尽管他们好像没什么相似的地方。 李唯在异人直视的目光中将第二勺汤药杳了出来,送到他唇边。她做这件事时面无表情,似乎只专注于喂药本身,仿佛没看到异人奇异而灼烈的目光。 异人沉默着喝了第二勺,然后第三勺,直到将一碗苦涩的药汤全喝了进去。 李唯虽然面上平静如冰山,其实特别想皱眉头,那药她闻着都苦,异人是怎么从容不迫的一勺一勺就着看她的功夫把药全喝下去的?难不成她长得就那么神奇,看着看着连苦都感觉不到了? 异人喝完药就被李唯按着肩躺下了,但即使躺下他也还在怔怔的看李唯。那双秋水般晶莹的黑眸在看向她时迷惑中带着一丝探究,很难说清其中的感情。 “吕先生,公子喝完药要漱口的,那药确实是苦。”徐宫人走进来,发现桌上没有备水,不禁歉意道,“是老奴疏忽了,请公子先含一颗蜜饯吧,吕先生,蜜饯在那小几下面的白瓷盒里。” 怎么那么多事!李唯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但还是努力沉着性子,在小几下面的双瓷白盒里取了一颗蜜饯,反手按在了异人唇上,硬让他含下去了。 在她将蜜饯放入异人口中的瞬间,异人微苦的唇擦着她的指腹,让李唯的指尖有些异样的酥|痒,她皱着眉收回了手。 异人全没注意这微小的细节,他只是看着她,看得出了神。 不,并不是一点都不相同。那颗位置极像的殷红小痣似乎就一模一样。 异人躺着,更能清晰的看到李唯颈间的红痣,虽然小,在异人眼中却时时亮的耀眼,仿佛他心头曾经扎下的血。 “吕先生……” 李唯垂首道:“公子请说。” 异人眼神忧郁的望着窗下供着的灵位,轻声说:“可否帮我上柱香,我今日还没有为她祈愿。” 李唯知道那是他白月光的牌位,是他心头的净土,自然不能耽误。 她起身去窗下上了一炷香,还恭恭敬敬的鞠了三个躬,心中却想:我说那小谁,你若是在天有灵就老老实实的别再勾搭着嬴异人了,他都被你这执念作践成什么样了,你心里有点数好不好,瞧她也对你一往情深的面子上原谅他当初的那点渣行不行,时过境迁谁还能没点错,说不定他就身不由己了呢,我要是你我都不当回事,分分钟都不怪他,你就给他条活路走行不行。 李唯想到这儿没来由脑海中溜过赵嬴的名字,不由挑了挑眉梢,刚才说什么分分钟原谅的话全跟着烟消云散,就一个想法:藏好了别让我找着你,找到了,渣男必须死! 李唯这想法自然的很,一点都没察觉自己的内心戏刚刚经历了对“渣男”的大型双标现场。 “先生,在我有生之年,真的还可以为她复仇吗?”异人忽然问。 他这话对李唯来说就是一针强心剂。李唯立刻转身道:“必然可以,只要公子信我,愿意与我合作,不出五年我必保公子返秦成为太子安国君的嗣子(爵位继承人),秦王的不二人选!” 异人若有所思,李唯走过来坐在榻边,趁热打铁的展现了她极端的温和。她伸手在异人额上试了试淡声道:“没有多热了,公子休息吧,早点好起来。” 异人闭上眼睛,又睁开,看了她一会才再次缓缓的闭起眼睛,竟然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你怎么一个人来的,你的护卫呢?” 李唯想起荆燕微出了口气道:“我有意没让她来,有时候你想跟一个人拉近距离,再多的好也未必有用,她要是个明白人,晾两天,自己就反省好了。” 荆燕因为吕不韦家业顶撞她的那件事,李唯还没有跟她详谈,她确实有意要晾荆燕一段时间。 异人闭目苦笑道:“是这样啊,难怪一去半年。” 李唯真服了异人多疑敏感的心性了,啧声道:“公子想什么呢。我就是晾着谁也不会晾着公子。” 毕竟是在病中,异人朦胧的应了一声,竟然已经睡过去了。 他这一睡就睡了五六个时辰,李唯第二日一早再去看他时,他还没醒过来。 李唯依旧先试了试异人的体温,这下可以确定高热完全退了。徐宫人得知异人退热十分高兴,端着汤药道:“吕先生叫醒公子吧,再喝一剂药,好好养着就能好了。还是先生厉害,先生不来时,一直都难退热,也不知先生是如何劝公子的。” 还能怎么劝,没脸没皮的有哄又捧呗。 想起昨天异人还燃起一点返秦复仇的斗志,李唯觉得自己也不算白忙活,接过徐宫人手上的药碗道:“我来吧。” 徐宫人自是恭顺,独自到外间换炭火去了。 李唯像昨日一样,垂首在异人耳边低语道:“公子快起来用药,迟了,我便走了。” 纵然这种说法很可耻,甚至有点暧昧的意思,可李唯也没办法,好用就行,她不是拘泥于行事的人。 可这回异人没醒,李唯看他脸色比昨日好了太多,心想差不多也该起了,于是又喊了一遍:“公子,你不起来,我真走了,我……” 她话没说完就看到异人忽然睁开眼睛,浓密的长睫下,一双眼角微扬的黑瞳亮如星子,带着鹰隼般穿透一切的锐利,正邪肆的看着她。 “走?上哪里走?呵,敢走一个试试。” 李唯僵住了,看着床上墨发散开,深衣纯白的大美人,她觉得后颈发凉。 “子楚……”李唯试探道。 榻上的“异人”唇角勾起,露出一个了然嘲讽的笑容:“你还知道是我,可以啊吕不韦,你竟然消失得这么彻底,让异人压了我半年!” 子楚翻身而起,一把攥住李唯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前,眯起眼睛道:“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先刮你一层皮,让你长长记性?” 李唯已经从异人人格切换的震惊中醒悟过来,眸中的诧异逐渐平息,又变得如以往一样平静。她回望子楚道:“异人敏感多思,你难道也跟他一起撒疯幼稚?我既然要将你推上王位,得到我之所需,你我就再也难分,我不可能离开投下的重注。” 子楚看了她半晌,哼笑一声撒开了李唯的手腕。他余光一瞟李唯手中的药碗,又笑了起来:“来哄异人了?” 喂药这种事心照不宣习以为常也就罢了,偏偏子楚用这种轻挑嘲讽的口气说出来,李唯脸上真有点挂不住,咳了一声道:“若不是我昨日几番劝慰让他心火不死,你怎么可能出的来。” 子楚不屑道:“嬴异人这个废物。” 他说着夺过药碗一饮而尽,而后将药碗扔在了小几上,神色稀松的喝了一口水,见李唯手上还拿着一颗蜜饯,不由蹙眉道:“什么?” 李唯瞥了他一眼,清清嗓子说:“蜜饯,给你含着。” 子楚极其嫌弃,蹙眉道:“这什么哄小孩的东西,异人吃的吧,拿开!” 这时郑内侍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吕先生,您带的吕家家仆刚刚来报,说您的从弟吕轻裳到您邯郸新宅求见,昨日已来了三趟,今日说见不到您绝不肯走。您看如何处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开学了,看到几位小天使说不能常来了只能周末来看,喵七好想抚摸拥抱小天使呀。没关系,学业为重,祝小天使们在新的学期里都学业有成哦。趁着开学,我们也来发红包包把,好久没给亲亲们互动福利了。本章留言的小天们都有红包包哦~~祝大家看文愉快,我是爱你们的喵七哦~~~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汀洲梦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Sky酱、取名很费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六章 不要脸 李唯冷淡道:“不必理他。” 她还没随便到什么人相见就能见到。 “从弟,怎么不见?”子楚饶有兴趣看着李唯。 李唯冷冰冰的瞥了子楚一眼道:“为何要见。我对看一哭二闹三上吊没有任何兴趣。” 李唯是有点怕异人, 因为异人有自虐倾向, 不高兴的时候往死里作自己,李唯真怕他那天玩脱了把自己作死。但她并不怕子楚, 因为子楚很清楚自己的目的是什么, 换句话说,他不高兴的时候只会往死里作别人, 可李唯与他目的一致, 还真不怕他乱来。 子楚笑出了声, 赤足走到她面前有意与李唯贴得极近,他垂眸看着冷淡的李唯,抬手拧着她下巴肆意道:“我想看。” 你是想出去作吧。 李唯没动, 用警告意味明显的目光看着子楚:“公子自重。” 子楚不但不以为意,反而更加得寸进尺的低头靠近, 他与李唯目光相对道:“说谁呢?对着异人又是哄又是喂的时候怎么不说自重?” 子楚的眸中荡漾着魅惑邪肆, 可眼底却是冰冷的威胁,他的笑容逐渐消失, 认真的看着李唯道:“以后,不准对他那么好, 你只是来辅佐我的。” 李唯以为子楚对她的冷淡倨傲不悦, 却没想到这哥们实际上是在吃异人的“醋”!李唯都懵逼了, 子楚的脑回路是有多清奇,占有欲真是强到了一定的地步,连自己的“醋”都吃, 她辅佐异人和辅佐他有什么本质区别! 见李唯怔怔的望着自己没说话,子楚不禁烦躁起来,轻拉着李唯的下颌动一动道:“看上瘾了?” 李唯伸手抚开了他,转身道:“要去看热闹就赶紧穿衣。” 子楚见她离开竟是一步跟上,帖在她身后忽然用冰凉的手指卡住了李唯的咽喉,幽冷道:“你命令我?呵,这么放肆,是觉得我真舍不得杀你?” 李唯忍了又忍才没当场爆发,硬邦邦的说:“在我眼中,异人不过是难哄的质子,而你是合作伙伴,你该比异人更成熟冷静,不过,看来我想多了。” “这么说,算你还明白。”子楚卡在李唯颈边的手放了下来,下一刻整个人都离开了李唯,竟然真的转身去穿衣服了。 李唯又懵了,怎么回事?这就乖乖听话了?这个子楚不大正常吧。难道他就是想被夸两句,想听别人说他比异人强? 李唯感觉自己好像解锁了跟神经病交流的新方法。别人穿越,不是金手指就是特殊技能,以前李唯觉得自己这个穿越比较坑,除了自身素质一无所有,但她现在不这么认为了。抡特殊技能,她也有,只不过冷门一点——专门搞定神经病! “你的新宅院在什么地方?” 李唯怔忪的时候,子楚已经换了件枣红色的直裾,黑直的衣领处露出霜白的深衣,玄色束腰裹紧,益发显得身材紧致干练。他散着发,唇红齿白,英挺美艳,孤高中带着不可侵犯的桀骜,锐利的眸光所到之处无一不在宣示着“挑衅者死”的意味。 李唯看着他,不禁歪头啧了一声,感到新奇。明明是一个人,一样的长相,一样的身体,偏偏很难把“异人”和“子楚”联想到一起。 异人的温雅优柔,看到就让人心生怜惜,又有占有蹂|躏的冲动,而这个子楚,只有令人不敢逼视的威严和发自内心臣服的阳刚艳丽。 “到底在何处!”子楚耐性不好,抓起一根暗色的发带将墨发随意的结于脑后,竟也意外的英俊不羁。 李唯回神,清了清嗓子道:“长平里第一家,吕宅。” 子楚不耐的瞟了她一眼,似是等不及一般甩袖大步走出了内室的门。 李唯跟在他身后,走到廊下才问:“公子就穿成这样出去?” 子楚顿住脚步,回头冷冷道:“你当我是异人那个废物?” 李唯冷笑。废物不废物的,这身体总是同一个身体,等他牛里牛气的大雪天装完大爷回来,再让大病初愈的异人躺上一年半载调养?何必呢。 “我劝你善良。”李唯将一件黑面红里的厚实披风递给子楚:“这里没有好马,想来你也不屑骑着劣马过市,同我一起坐车如何?” 子楚眯起眼睛,不愉的神色已经很明显了。 李唯却已经找到了跟他相处的窍门,镇定道:“我辅佐的既然是公子你,难道公子不想让我跟着寸步不离?” 子楚漂亮的眼睛眨了眨,果然被李唯套路了,傲然一笑道:“好。” 李唯很满意,上前一步将披风递到他面前,示意子楚披上,可是子楚却以她肉眼可见的速度拉下了俊脸。 李唯莫名的看着他,子楚终于忍不了她的不开窍,蹙眉傲道:“昨天你亲手给异人披的!” 李唯一脑门黑线。摇着头抖开了披风,看着一脸“勉为其难”的子楚,踮脚将披风披在他身上,然后自觉的给他系上了系带。 子楚眼底泛起一丝得意,语气却还是倨傲不屑:“你是不是应该给异人找几个侍婢?” 李唯现在也get到跟他相处的诀窍了,手上打着系带的活扣,眼皮都没抬,说道:“嗯,今天就买,选你喜欢的。” 子楚啧了一声道:“我让你给异人选!” 李唯也没在意,顺着自己的思路道:“还是先紧着公子你的喜好,异人什么的,日后再问也不迟。” “我不用。”子楚回答的倒是爽快。 李唯却诧异的抬起头:“为什么?” 不是异人有的你都要有,异人没有的你也要有吗? “我有你啊。”子楚说的理所应当。 李唯打结的手顿了顿,压着火气轻出了一口气道,“好了,出门吧。” 她可是总裁,霸道总裁!真把她当服侍的内臣了不成。 李唯的驷车温暖舒适,车内她与子楚对坐。 子楚二指并立抬起车帘,望着被大雪覆盖却依旧熙熙攘攘的邯郸街市,眼中流露出些许惆怅:“邯郸,也还是那副样子。” 与他两年前刚到时,没有任何区别。但那时的心境…… 子楚忽然烦躁的闭上了眼睛,不愿再想下去,冷声道:“什么时候到!” 李唯抬眼道:“已经到了。” 马车在宽阔的街道上转了个弯,说话间便停了下来。 平昌里吕宅,院门并不宽阔,门口却干净肃穆,雕饰较别出更为考究。李唯与子楚先后下车,还没走到门口,就看到披着貂裘的阴柔青年含笑赶了上来。 “不韦哥回来了,我就说呢,不韦哥定是真的不在宅中,不然不可能让我空等。”吕轻裳一双眼睛笑成了弯月,说话的语气也十分亲昵。 李唯看着他就不舒服,冷淡道:“找我何事?” 吕轻裳仿佛没听出李唯的冷淡一般,走上去拉着李唯的狐裘软声道:“不韦哥,我们进去说吧,外面好冷。” 子楚从没见过这种调调的弟弟,一时间惊讶的看着李唯,满眼都是:这真是你弟弟不是妹妹?! 李唯烦的不行,不动声色的避开吕轻裳径直向院内走去。 吕轻裳与自己得力的随从互相交换了一下得逞的眼神,快步跟了进去。 院内四处种着梅树,红梅、白梅映雪而放,幽香阵阵。那寒雪中的冷香让子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略略回忆起来,既像是自己身上的味道,也有些像李唯身上的味道。 院内的仆从见主人前来,主动打开了厅门,李唯虚手一礼道:“公子请。” 子楚入内,单手负后打量着厅中的陈设,只见其中布置古朴大气,几件摆放考究的青铜铭器和精雕玉器又让屋内平添几分精致的风雅。 嗯,他对李唯的欣赏水平还算满意吧。不过子楚还没满意多长时间,就被跟进来的吕轻裳恶心到了。 吕轻裳一进来就旁若无人的黏上李唯道:“不韦哥,你怎么回事啊,我燕国的布匹生意遇到困难了,你怎么都不帮我。” 李唯看精神病一样看着吕轻裳道:“你莫不是忘了我们在对家打擂,我帮你做什么。” 吕轻裳垂头道:“可是,那红绫生意本来就确定在我跟不韦哥的输赢约定之前,而且,那是咱们吕氏的生意。不韦哥,那可是三百车最上等的红绫,价值六百金呢。你我都是吕氏子孙,你总不能看着那三百车红绫都折在燕国的大雪里吧。” 子楚总觉得这个弟弟骚气满满,他实在忍不了这样的男人,厌恶道:“你的生意做砸了都来找别人?” 吕轻裳不满的看了他一眼道:“关你什么事,这是我们吕氏的家事!” 吕轻裳说完又黏着李唯可怜道:“不韦哥,我没想到燕国那个正当壮年的太子忽然就死了,本来遇上大雪那三百车红绫到燕国的时间就比跟燕国国商约定的日子晚了几天,他们逼我降一成价格,为了咱们吕氏的利益,我当然不能答应,所以之前的约定就不做数了,所以他们故意不要咱们的红绫。我想着反正燕国要办喜事,就算没有国商采买,到时候他们紧缺了红绫也会回来再找我,谁想到,一转眼喜事变丧事了。” 李唯冷冷的笑了一声。 吕轻裳急道:“哎呀不韦哥你笑什么,我眼看红绫存放的仓库就要到期了,可是怎么都没有蓟都的商人肯跟我续约租仓。现在是大雪天,要是再过些日子真到了期限,难不成要把上好的红绫丢在路上?” 李唯冷眼看着他道:“那你要如何” 吕轻裳垂眸道:“我,我觉得不韦哥肯定不会不管我,你在燕国生意做得那么好,不如,不如买了我的红绫如何?这样我们吕家就没有损失了啊!” 买了他的红绫,让她贴损失,吕轻裳真是好不要脸! 怎么你吕轻裳是吕氏子孙,她“吕不韦”就不是了?吕轻裳亏钱是吕氏吃亏,吕不韦亏钱就活该自己倒贴?!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工作比较忙,更的不算多,明天多更点,还有周末双更哦~~~ 话说今天谢谢大家的流言,我感到很温暖,因为工作太忙所以没来得及恢复,明天统一送大家红包哦~~~ 小天使们让我知道你们都没有离开,我觉得好幸福呢。 有空还要给人家流言哦~~~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r=a(1-sinθ) 5瓶;珞衣、livia 2瓶;心非不语、琉箫、全幼儿园最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七章 你养小白脸 李唯没理吕轻裳, 她振袖而坐, 抬手为子楚和自己各斟一盏茶, 就是没吕轻裳的份。 吕轻裳见她不搭理自己,走上去跪坐在李唯对面, 倾身皱眉, 带着明显的不高兴道:“不韦哥, 你要不买我的红绫,那你教教我该怎么办, 以前我不会的时候都是你教我的。你说呢,该怎么办啊,告诉我吧。” 李唯权当他是空气, 将茶盏推到子楚面前道:“公子请。” 子楚在吕轻裳方才那句“这是我吕氏的事”时就已经烦了, 放在平时有人这么跟他说话他就直接发作了,不过子楚从没见过吕轻裳这么极品的奇葩,还有一种就想看他后面能做出什么花样的心理,索性就坐下来饶有兴味的看着他作妖。 “不韦哥~~你就算不给我出主意,也帮我修书一封给燕国的商社, 就算帮弟弟打听打听, 到底为什么蓟都的大商都不肯租给我仓库好不好,你不拿我当弟弟, 不买就不买,可我要的又不多,就只要存放红绫……” 吕轻裳话没说话,李唯忽然悠悠开口道:“我几时说不买了。” 吕轻裳喜出望外, 兴奋道:“真的吗不韦哥!” 这说明他还是认他这个弟弟的,哼,还不是看重他们这份同族的兄弟感情! 吕轻裳心里得意的想:吕不韦你就是那样的人,装什么冷淡,想想我爹当初将吕氏家业交到你父亲手上,祝福你们父子俩一定要好好待我,所以你还不是看不得我过不好。 不过他刚有一丝痛快,就看到一旁的子楚用一种鄙夷讥笑的神情看着他。那种神情好像在嘲讽他因为李唯的松口而过于高兴,倒贴的有点没脸没皮的意思。 吕轻裳对吕不韦从来都是如此,不是倒贴就是硬缠,生生是缠出了一种“被宠爱”的状态,所以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难堪,只要达到目的就好。可是今天不知为什么,在这么个被从兄看重的英俊男人面前,他就是心里不舒服了! 吕轻裳心里上来一点气,面上压下了全然的喜悦,带着点委屈垂眸道:“不韦哥,我不是想让你帮我收拾烂摊子,我原本也赢不了你的,我就是觉得我暂且代叔叔执掌了一半的总社掌印管事权,要是让家业败在我手上,不禁对不起叔叔,也对不起我去了的父亲,你说是吧,不韦哥。” 李唯眉心微蹙,终于正眼看了吕轻裳一眼,轻嘲道:“我需要跟你重申一遍,当年你爹是因为跟别的商社斗狠输的大亏,所以才一病不起,他将吕氏印信交到我父亲手上的时候,我父亲是临危受命,不是篡夺大权,那个时候没有人愿意接你爹手上的破船。而且吕氏的掌家权传承从来都是有能者掌印,没有什么子承父业、兄终弟及的说法。” 李唯的言外之意已经很清楚了,没有人抢了本该属于吕轻裳的东西,更没有人对不起他。 吕轻裳是故意黏着李唯不要脸,但他不是听不懂她的话。可李唯越是这么说他心里就越不服气,演起戏来就越是投入。 吕轻裳的头垂的更低了,眼底水雾泛起,抬眸望着李唯道:“就算是这样,你把我从小带在身边,现在能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吗?” 子楚目光不屑,摇头品茶的空当,俊脸之上满是嫌弃,只觉得这戏看的,主角真真比从前咸阳宫中技艺超群的伶人都会演。 李唯却烦透了“绿茶|婊”装“白莲花”,冷声道:“不必说那些没用的话,要我买,你立刻报价。” 吕轻裳有意抬袖擦擦眼角道:“那,不韦哥说怎么个买法。要不,这三百车上好的红绫我就按照进价给不韦哥,算作六百金。原本燕国国商跟我说好了是一千金的,后来低一成收也有九百金呢。” 李唯直接道:“一百金。” 吕轻裳今日第一次没控制住表情,愤怒的说道:“一百金?你在消遣我吗?” 李唯余光冷冷的瞟过去,他立刻低下了头,伸手拉着李唯的袖子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道:“不韦哥不是在欺负我吧?” 李唯这一次毫不留情的甩开了他,厉色道:“要谈生意就正经说话,我难道没教过你商道之内以利为上?压价再正常不过。” “可你还说过行商要先义后利!”吕轻裳忽然还硬气了,拿出了吕不韦从前的话怼李唯。 李唯幽幽道:“我说讲义,没说讲亲,更没说要给对家机会让自己吃亏。” 吕轻裳寒凉的看着她咬紧了下唇,轻哼一声起身坐到了子楚对面的席位,展袖不悦道:“好,既然不韦少东不讲兄弟感情,那我也就没什么面子好给了。我来时三叔公可是交代过了,无论这场比试如何,吕氏的家业都不能受到影响,谁要是堕了吕氏的名头,赔了我们吕氏的利益,谁就是吕家的罪人!将来在族人面前交代不过去,可是要被逐出吕氏的!” 李唯侧眸道:“所以?” “所以不韦少东你想清楚,你还要不要做我们吕家的人!要是你还想跟着濮阳吕氏姓吕,最好就不要那么嚣张!毕竟半数的吕氏商社印信还在我的手里,那三百车红绫的交易发生在你我比试之前,我作为吕氏商社的掌印人,只要你还是吕氏子孙,就有权力命令你吃下这些货!” 李唯尚未说话,便听一道掷地有声、纯越有力的回答:“那他从今往后便不再是濮阳吕氏中人!” 吕轻裳与李唯同时吃惊的看向了起身言语的嬴子楚。 他神情冷硬威严,显然已经动了气,锐利的鹰眸注视着吕轻裳,一把拉起李唯将她掩在自己身后道:“他以后就是我的人了,跟你吕氏没有半点关系!所以他也没必要让着你,你的东西该烂在库里就烂在库里,该烂在街上就烂在街上,随你如何。再敢逼他一句,我让你从此都开不了口!” 吕轻裳也站了起来,他已经撕掉了一层伪装,要是再不强硬怼两句,那才是得不偿失,于是硬着头皮指向李唯道:“你凭什么管他!他生来姓吕,他是我哥,我爹把我托给叔叔和他,所以他从小护着我、让着我理所应当,你才攀上他几天!” 子楚最不耐烦跟人哔哔,能动手的从来不动口。他傲然抬头二话不说,上去一只手就把吕轻裳指着李唯的那只手狠狠别到了他身后,稍一用力吕轻裳就痛的喊了一声。 “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你不就是全邯郸城都看不起的秦国弃子嬴异人吗,你以为我不知道!半年前你倒是好命,靠着一张脸没少在我哥身上揩钱吧,你怎么没穷死!好歹也是一国王族,干起娼妓小倌勾引男人的勾当倒是轻车熟路,不就是穷的过不下去了吗?是不是谁给你钱你就上谁的床?呸,不要脸!” “吕轻裳!你胡说什么!”李唯霍然起身,两步上前将手中的一盏热茶全部泼到了吕轻裳脸上。 他是疯了吗!这是子楚,一个不高兴会拧断他一条胳膊的子楚,不是任人羞辱欺凌的异人!他吕轻裳口不择言不怕死,李唯还怕子楚一个不高兴当场把他弄死,毁了将来重返秦国的良好名誉呢! 吕轻裳没想到李唯会将一整杯茶水泼到自己脸上,当茶水顺着他的额头鼻梁滴答而下时,吕轻裳整个人都懵了。 “公子别动手,脏了公子的手。”李唯细长的手指握住子楚愈发用力拧紧吕轻裳腕子的手,带着安抚的意味抬头劝道,“公子息怒,不值得为小人动气。” 子楚铁着一张清白的脸,甩开李唯,一脚踹在吕轻裳腰际,只把他踹出老远,啪的一声磕到了长案上,额头上直接破皮见血。 李唯被子楚甩开原本没及站稳,却还不待她踉跄几步就被子楚反手又拽回了身边。 吕轻裳身板薄,哪里经得起子楚收拾,这一摔全身骨头都好像要散架一般,疼的几乎站不起身。他心知吃了大亏,再不敢向李唯放狠话,被随从扶起时就掩面低声啜泣起来,摸着额头上的小伤口,满眼被休小媳妇的委屈样,看着李唯道:“不韦哥,我不过就是生你不管我的气,说几句气话,你是我哥哥啊,你怎么可以对别人好,怎么能看着别人欺到我身上!不韦哥,难不成你真的养了这落魄公子当小白脸,就不要弟弟了么,你以前最宠我的……我……我难道还不如他了吗……” 李唯心想你哪里能跟他比,你连他一根头发都比不上。可是这,这明明是谈生意呢,怎么还就整出下堂妻抓奸的感觉来了!呸!他吕轻裳也配做“下堂妻”! 子楚冷脸听了这些话,上挑的眼眸虚眯起来,他几步上前,强行揽着李唯瘦削的肩将她带入身前,另一只手提起吕轻裳的衣领,在他惊恐的目光中,一字一顿的冷声道:“给我听好,要跟也是他跟我!要养人,也是我养他!” 李唯听了这话,眼睛一闭,只觉得脸上挂不住。子楚啊子楚,你穷的可就剩下傲娇了,能不能就别把“辅佐”和“包养”混为一谈了能行吗? 李唯轻叹道:“公子,你这样提着他,不累吗?” 子楚冷哼一声,手一松,丢垃圾似得又把吕轻裳丢了出去。 吕轻裳趔趄着后退几步,好歹被侍从扶住了,眼眶红红的看一眼子楚又看看李唯,碍于子楚强悍的武力,他又不甘又憋屈,只瞄着李唯掉眼泪。 “哭什么哭!”李唯怒了。再特别像正室抓小三似的,她都想把吕轻裳打死了。 吕轻裳被她一吼连哭都不敢了,可是下一刻他竟然跪了下来,故技重施的膝行到李唯面前,捂着头上的伤口道:“不韦哥,我都这样了,你还不帮我,三百车红绫怎么办啊!我不要赔钱啊,传到族长和族人耳朵里,我是要被收回印信的,不韦哥~~~” 吕轻裳求到最后都有点不讲道理不讲尊严了,反正就是“我不管我不管,你不管我我就要赖着你”的架势,他作着作着还从拉袖子变成了拉手腕了,再往下发展,抱大腿都有可能。 子楚看不得他拉扯李唯,殷唇一抿,抬腿又是一脚:“我的人也是你能碰的!” 他说着连龙鳞匕首都抽了出来。“锵”的一声锋刃出窍,寒光映雪,冷芒摄人。 子楚一步步逼近,吓得吕轻裳竟然连疼都顾不得了,坐在地上连连后退,脸色苍白全身冷汗,整个人都吓软了。 作者有话要说:刚才看到有亲亲说我是咕咕精了哈哈哈。没有没有,我真的只是下班先睡了一觉然后才起来更文哈哈哈。 这两天真的累呀,白天要写会议稿件,写文件,晚上要写文,深夜还要写论文,关键是一写还就兴奋了,然后一遍一遍的刷你们给我的留言,就想着是不是又有小天使给我留言了?一看没有,不甘心,接着刷,然后我就——失眠了。连我领导都这两天说:你是不是不在保温杯里泡枸杞了?你放弃养生了?哈哈哈哈。 所以,拯救失眠作者君吧,求留言喵,明天我们六千哦~~~爱你们~~~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可爱的同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清风不识字 10瓶;心非不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八章 暧昧的束发 子楚蹲身在吕轻裳身前, 匕首的刀尖顶着他的咽喉, 然后在他的脖颈间打着旋绕来绕去,似乎在寻找最好的下手地点。 李唯真的有点怕他一高兴就要杀人玩, 立刻冷声对吕轻裳道:“一百金,到底做不做,不做就立刻滚,红绫一事传回本家, 你这印信保不保得住全看族人决议,再不与我相干。” “不韦哥!我, 我答应!”吕轻裳现在哪敢说不, 一方面他宁愿赔钱也想瞒住不善判断时势的错误,给自己争夺家产留一条后路,另一方面, 子楚的匕首就在眼前,他哪里还敢跑,就怕自己一个字没说到那位心里, 就要把命交代在这宅院中。 “答应就立刻订约。”李唯使个眼色,商社总事立刻去准备商约了。 可是子楚却眉梢斜飞不悦的看着李唯道:“是让你同意, 不准买!” 李唯自有早就设下的局,不然为何蓟都商户都不肯租给吕轻裳仓库,完全是她一手策划好的。李唯不便在此向子楚解释,但是又怕他脾气上来要把吕轻裳切了,只能好言劝道:“公子……” 岂料她话才刚开了个头,吕轻裳却急了, 大喊道:“不韦哥!说好了要订约你可不能反悔啊,看在我是你弟弟的面上,你你你,你一定得买,我我我,我答应了。” 李唯真是一脑门黑线,之前还以为一百金买下三百车上等红绫这确实是欺负人,少不得要与吕轻裳讨价还价顺带加点钱,可没想到子楚一吓唬,反倒成了吕轻裳哭着闹着非要贱价强卖了,好像只有他买了自己才肯护着他不让子楚给他一刀宰了。 李唯微微叹了口气,对子楚道:“公子,毕竟是我同族从弟,请公子手下留情。” “不韦哥……”吕轻裳见李唯为他说话还以为李唯终于肯护着他了,一闪身就爬到了李唯身后,抓着她的衣裳,哆哆嗦嗦的看着子楚,“不韦哥救我。” 子楚看见他那贱样就艹了,起身拿着匕首一指吕轻裳道:“滚过来!” “不要!不韦哥救我。”吕轻裳赶紧膝行两步完全躲在李唯的身后,看都不敢看子楚。 子楚冷锐的目光落在了李唯脸上。 李唯一看,这是要误会啊,二话不说转过身反手就扇了吕轻裳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要多清脆有多清脆,响亮的连子楚都猝不及防的挑了一下眉。 吕轻裳捂着脸,跪在地上傻傻的抬头望着李唯,十脸懵逼。 李唯垂眸道:“你方才说的那些市井混账话,给我一字一字的咽回去,磕头赔罪。今日公子要是饶了你,那是公子大度,我同你做这笔生意。若是公子不肯,你辱公子便是辱我,我当亲手罚你!” 她说着已经自然而然的从子楚手上握住了龙鳞匕首,子楚被她微凉的指尖一触竟也没有坚持,容她拿走了匕首。 “自己说还是我逼你说?”李唯压下匕首尖冷冷对吕轻裳道。 吕轻裳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良久他才带着不甘俯下了身,叩首沉声道:“请公子恕我不敬之罪。” 吕轻裳演过很多戏,他不止一次的在吕不韦面前装受伤、装可怜、装弱势,可那都是有目的的,或者说他从小被吕氏父子带大,就算存着吞并家产的野心,屈服于吕不韦他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是这一次,他是真的不甘心,他不甘心吕不韦让他跪别人,不甘心他放弃自己这个弟弟却维护别人! 子楚却很喜欢李唯的处理方式,唇角微勾,转身冷淡道:“好,你既然一定要跟吕不韦做这笔生意,在外面雪地里跪满两个时辰,我就替他答应。” “好,我跪。”吕轻裳忽然面无表情的抬起阴柔的脸,与他往日演技精湛的神情迥然不同。 他眼中是深深的冰冷恨意,望着李唯寒声道,“不韦哥,你答应我,生意我们做了之后,这件事不会传回陈都。” 李唯早已存着跟濮阳吕氏那些吸血鬼一刀两断的心思,利用的便是吕轻裳的白眼狼心性,将他逼到了这个地步,便是正中李唯下怀。 “去跪吧。”李唯冷冷说完,接过总事递上的羊皮纸商约,潦草的签上了吕不韦三个字,然后毫无留恋的扔在了吕轻裳面前。 吕轻裳低头拾起拿纸商约,第一次用那颗深沉冷静的目光久久的看了李唯一眼,然后在侍从的搀扶下去院里跪雪了。 风雪天总是更容易天黑,当天色逐渐暗淡下来的时候,李唯走进了庭院内室。 屏风后的嬴子楚靠正着推开的拉门,长腿屈起坐在檐下,望着□□一方天地的寒梅雪景晃动着修长手指卡住住的陶瓶,恣意的饮着烈酒。 “公子。”李唯站在门内负手望向□□的纷扬大雪。 子楚美眸半眯,枣红色的曲裾铺陈在地,及腰的长发散在身后,慵懒放肆的姿态嚣张而沉寂。像一只雪中漂亮而骄傲的火狐。 “两个时辰已经到了吗。”他坐姿不变,连头都懒得回,靠在门上闭起眼睛,像是微醺半醉,又像是不屑那些卑微的纷扰。 “嗯。”李唯微微颔首,目光追逐这风中的雪花,在他身后淡淡的说道,“公子大病初愈,还是少饮烈酒为好。” 子楚仰起颀长而轮廓完美的脖颈,将最后一口烈酒一饮而尽,随手丢掉酒瓶,不屑道,“聒噪。” 李唯不再劝,在房内跪坐下来,问道:“公子晚膳要吃点什么。” 子楚回过头,迷离的目光望着她,眼中深邃而蓄满星华。他忽然倾身过来,必将与李唯相对,见李唯不闪不避只是淡漠的垂下眼睛,便好奇的歪头笑了。 “公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李唯淡淡道。 子楚怅然一笑道:“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有时候在想,似你们这般冷淡的人,比外面的雪的都不如,为什么总是让我遇到。而这样的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除了她,子楚还遇到过更冷淡更波澜不惊的人吗?那可真是不容易,毕竟自唯有自知之明,她这么古怪的脾性,不说千里挑一,百里一人的概率只怕都大。 李唯摸不清子楚的意图,只当他实在试探自己,于是开口道:“无时无刻不在为公子着想。” “是真的吗?”子楚在距离她极近的地方细细观察着她的表情,说不清眼中是什么样的情绪,但绝不是简单的试探,好像透过她在怀念别的什么人,又好像想要通过她的口得到另一个人的回答。 “公子以为呢?”李唯镇定道。 “我以为,总该有我一席之地。”他垂下眼帘,长睫翕动,那一片鸦翅般的阴影下,是全然冷寂的颓唐,好像那句话是一个永不可能实现的卑微愿望。 子楚极少露出这种消极的神情,短暂到李唯才刚意识到他的落寞,就忽然见他笑了。 子楚重新抬起双眼,先前的情绪一扫而空,他用凌厉邪肆的目光望着李唯道:“无时无刻想着我?这话既然是你说的,你就必须做到。门客也好,臣子也罢,无论以什么身份留在我身边,你只能对我一个人好,对异人不可以,记住了?” “公子在为难我。”李唯道,“异人多心,我若不对他全心全意引他走出阴霾,只怕公子你就再难现世了。” “那我——”子楚眨着眼睛,在一阵寒梅冷香中将轻暖的呼吸洒在李唯侧脸,“允许你假装对他好。” 李唯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艳丽容颜,微微点了点头。她发现子楚瘦削的双颊已经泛起了微醺的红晕。 “记住你的承诺,不然,我是不会让你好过的。” 对神经病,李唯还能说什么,唯有郑重的说:“公子放心。” 下一刻她忽然感觉左肩一重,子楚竟然倾身倒了下去,一声不响的睡了。 “公子?”李唯唤了一声,子楚毫无反应。 李唯觉得这是要换人格了。看异人目前敏感多疑的性子应该可以推断,子楚这个霸道暴躁的人格还没有办法长久的存在。 掌灯时分,睡在吕宅内室的异人逐渐醒了过来,望着周遭陌生而典雅的陈设,异人有些茫然的坐了起来。 淡黄薄绢山水画屏后,一个朦胧的身影随其转了过来。 李唯入内点头道:“公子醒了,这里是我在邯郸置办的宅邸。” 异人是极聪慧之人,略一沉默便明白了事情的原委,问李唯道:“他有没有胡来?” 李唯都没忍住笑,心说异人也是太了解另一个自己。 “不算胡来,倒是帮我解决了一个□□烦。”李唯简单把吕轻裳的事说给他听,他听了只是沉默,并未有什么意见。 “公子吃过晚膳我再送公子回去。”李唯说完九阳外面的侍从送吃食进来,却被异人拦住了。 异人垂眸看着自己散在肩上的黑发,低低的开口道:“为何不束发?” 相对于子楚的随性不羁,异人更温润规矩,他是整洁惯了的人,就算落魄却从不肯在人前放浪形骸。如今这副刚起身的惺忪样子,李唯看了也就罢了,但他断然不肯再给吕宅的下人看到。 这个时候就不得不说李唯作为掌控全局的总裁,细心之处做得有多好了。 “我这宅邸才刚收拾好,没有会服侍的人,想到公子起身要束发,特意请了外面的洁娘来。”李唯在一旁的柜中取出一件蓝紫精绣的直裾,上面缠枝繁花之精细考究,即便在咸阳宫也从未见过。 “吕氏专门做布匹成衣生意,这几件衣裳皆是吕氏齐国商社特制,所有花纹图样都是我所手绘,命几十绣工赶了半年才做了出来,特意送与公子。” 都说了,应付异人的大政方针就是宠,往死里对他好,把他宠出以来的习惯他就再也不作妖了。 一人这一次竟然没拒绝,沉默起身换了衣裳,然后用默许眼光看了李唯一眼。李唯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是人家异人赏了她一个服侍穿衣的机会。 李唯只觉得心力交瘁,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穿越之前她有三个助力和两个秘书,却每个人都说跟着她伺候不过来——因为事无巨细的关怀一个人,实在是太特么累了。 可是她现在要是不完成这个艰巨的生活,说不准她就得在战国待上一辈子,李唯肯定不乐意,宁愿隐忍一时也要穿回去! 异人换好了衣裳端正的跪坐在铜镜之前,这才应允让人入内为他束发。这事原来都是训练有素的徐宫人在做,现在换了外面的市井女子来做,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能够习惯。 李唯一开始也没想着异人会不习惯,但是那外面束发的女子见了异人就两眼发亮,话特别多,一边给他用篦子顺发一边不停嘴的夸异人生得好,头发好,肤色好,这好那好,于是双手握拳忍无可忍的异人主动回过头去,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可以了,请回。” 人家束发的大姐还不乐意,硬要留下把活干完,最后还是被李唯冷冰冰的眼神劝退了。 异人脸颊的薄红从灯下来看已经晕染到了耳后,此刻冷着俊脸一言不发。 李唯无奈只得拿起篦子跪坐在他身后道:“公子若不嫌弃,我可以一试。” 李唯试个屁,她就没碰过别人一根头发,除了嬴异人她连赵十五都没伺候过。她就是跟异人客气客气,表达一下自己的忠心。 然而很讲究、很在意别人碰自己的嬴异人,竟然默认同意了! 李唯拿着篦子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了。直到异人回头默默的看了她一眼,她才如梦方醒。 檀木梳深棕的篦齿顺着异人如瀑的黑发一路向下,滑过笔挺的肩背。 李唯看着发间的梳齿放空了自己,慢慢想明白了。 虽然梳头发这事的确是暧|昧,但却能尽快刷出好感度。 有些研究人文科学的学者戏称君臣关系犹如夫妻,其实一点都不假。史书上的商鞅与秦孝公,张仪和秦惠王以及当今的秦昭王同丞相范睢,后来的子楚和吕不韦,都是焦不离孟少你不行的关系。况且要不是到了那种地步,哪任秦王肯让异性臣子进入王族发源地的祭天之所。为了穿回去,李唯任了。 昏暗的青铜镜前面,异人白玉般的容颜恍如飘翡,却垂着眼睛一动不动。他保持了很久才微微抬起一点目光,从镜中注视着身后的那个人。 “公子,有一根白发。”李唯停下手中的篦子问道,“公子要不要拔掉?” 作者有话要说:啊,首先不好意思亲亲们,我食言了,六千没做到,太累了睡了一天。看了亲亲们的留言,知道亲亲们因为开学也很辛苦,那就让我与诸君共勉吧,已经给大家送了红包喵。 话说明天就该走剧情了,差不多也是赵姬该出来的时候了,情敌什么的,我最喜欢写了哈哈哈哈。 另外今天的文不知道大家看了什么感觉,反正我很喜欢,我觉得心里痒痒的,暧昧**好啊,等公子意识到自己快弯了的时候,他心里一定十分惶恐哈哈哈哈哈。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端午 3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余巷、咸鱼是一种美德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九章 吵架 李唯说着已经将异人黑发间很是显眼的那根银丝挑了出来。 异人在镜中看她看的出神,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等李唯再次询问的时候才恍然道:“嗯?” “公子的白发, 我除去了。”李唯说着毫不犹豫, 手指挽起便将那银丝拔了出来。 异人还危及说“不”便觉得针扎一样稍微疼了一下, 李唯已经将那根银丝晃在了他眼前。 异人并不算太在意,只是随口轻叹道:“这是何必, 一根白发而已。” 李唯道:“公子方及弱冠之年,在秦国还未行加冠之礼, 大业初兴,怎能就生了银发,不韦作为公子的门客臣下,自然要为公子除去。” 李唯的话外之意便是所有有碍于大业的愁思, 她都会毫不留情的为他除去。 异人何其聪敏,自然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不觉侧首道:“我便是这般,偶尔生出华发,吕先生难道往后都要日日为我束发么?” 李唯道:“不韦岂敢对公子一再冒犯, 公子他日必将贵为秦王,甚至有统一天下之能,今日有这一次我便是冒天下之大不敬了。” 异人垂下眼帘, 不知怎么心情不是特别平静,略有一丝烦闷。 李唯见他不言语,上前一步放下篦子,单膝跪在异人身前, 对他认真道:“我虽不能日日为公子束发,却可以常伴公子,必不让华发再生,公子觉得如何?” 异人无非就是敏感多思,方才提到“日日束发”也不是真的想让李唯给他束发,不过是确认李唯是否能长久的追随他而已。他终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 异人不置可否的望着她,半晌微微动了动唇,指着铜镜道:“你束的发,确实也难见人。” 李唯哽住无言以对。她费了半天劲,也就是这个水平了。但异人又不爱出去见人,怎么还这挑剔,说到她脸上,她不要面子的? 看着李唯无言以对的神情,异人露出一丝微笑,手背放在唇边清了清嗓子,挡住上扬的唇角,起身道:“就这样吧,我回去了。” 第二日,异人清早起来洗漱之后见徐宫人端了两只碗进来,不由蹙眉道:“为何加了一倍药量?” 徐宫人恭敬道:“幸而吕先生送来的药材都是上好的,公子这次病好得快,只需再服两剂调理几日,并不必加量。这一碗不是药,是吕先生清早送来的芝麻粉,和了蜜浆调成糊状。吕先生说这是甜食可代替蜜饯让公子在服药后吃下,而且其效果便是舒缓忧思,有护发黑亮之用。” 异人蹙起眉心,不太顺意的低声道:“又不是女子……” 他话没说完忽然想到昨晚与李唯的一番对话,往下便沉默起来。而后他白皙的手指拧着汤匙,搅动了一下稠而香的芝麻糊,沉默片刻问:“不韦……吕不韦他人呢?” 徐宫人道:“先生在大厅里等公子用早膳。” 一刻钟后穿戴整齐的异人进入大厅,说是大厅,其实这厅内也是空荡寒酸的很,幸而有李唯送来的好些木炭,不然天一冷更是难以待得下人。 李唯一身云水纹的简单白色曲裾,腰上坠着青佩和私印,此时正在窗前观雪,看起来神情清冷淡泊,很有一派出尘的美感。 “先生,公子来了。” 郑内侍在身后提醒了李唯一句,李唯这才转过身,上前几步,拢袖向异人行了大礼:“见过公子。” 李唯很懂得揣摩人心,越是在人落魄的时候,礼数越是要周全,唯有如此才能让敏感的异人感受到她的虔诚与尊敬。 异人抬手虚礼道:“请。” 两人如是一来一往,反倒比之前疏远了,完全不似昨夜束发那般无间。 不过李唯见异人今日穿了她送的雪蓝色绣兰花直裾便装,也就肯定异人心里多少是接受了她的心意,只是不知接受到了什么地步。 果然好感度还是要靠不断地关心来刷。 李唯落座后趁势问道:“公子方才可有尝过那碗芝麻糊?我既然保证公子此后不生华发必然是要负责到底的。就是不知味道符不符合公子的口味。公子若是不喜,可甜可盐,换了别的味道也行。” 李唯询问时,异人白玉样的面颊上便染了一抹很淡的桃色,不知是因为今日风寒大好,脸色确实不错,还是面皮薄到了一定程度,吃了李唯的东西抹不开。 但不管面色如何,他的神情却还是如一的波澜不兴,不假辞色的淡声道:“尚可,你有心了。” 两人简单几句话的空当徐宫人已经将早膳端了上来,各自一份放在异人的主位和李唯的客位案上。 李唯看着这绿莹莹的菜面团、飘着点蛋花的清粥和一碟小菜,不禁皱眉道:“公子往日吃得如此清淡吗?公子咽的下去?” 李唯这个时候真的不是有心从吃食上关心异人刷好感,实在是她本身也很挑剔,这样简陋的早点,李唯看着都难受,实在是吃不下。想想赵十五那小包子早上还又是肉糜香粥又是牛乳奶糕的,她就实在张不开吃菜团的嘴。 徐宫人躬身微笑道:“先生,不要看公子如今身体抱恙,在秦国时公子也是入伍多年的人,跟着蒙敖将军出生入死,在吃食上公子是不挑剔的。” 李唯之前听子楚说他立下过许多战功,所以并不稀奇异人上过战场,只道:“虽说如此,公子以后还是要在意吃食,对养身有诸多好处,往后我再寻人为公子慢慢调理膳食。” 异人并不理会,此时已经平静的开始吃饭了。他身姿笔挺,手如玉雕,垂眸而食的样子从容优雅,配着那身雪蓝色的精绣衣裳,让人看着就是赏心悦目的风景,还真不论他吃的是什么。 李唯不禁诚心赞道:“公子姿容清贵,当世无双。” 异人听到竟然噎了一下,可他却强硬着保持了从容不迫的神态,硬是压下了被噎到的咳嗽,余光见李唯没发现他有什么异样,心里才松了口气。 哪有别人刚说好看,自己就马上出丑的,幸而没被她看出端倪。这会儿连异人自己都没发现他竟然不厌倦李唯称赞他外表了。 李唯确实没在意异人方才被噎到的小举动,她来是有正事的。 “公子,今日我来是要向公子陈请,暂别邯郸。”李唯正色道,“今日一早我已收到飞鸽传书,燕国、齐国在我离开后就已开战,我要暂回齐国料理一些生意。” 异人进食的竹著停了下来,顿了顿他抬眼问:“你何时回来?” 李唯当然知道异人所想,清晰表态道:“可能还要处理一些吕氏的家事,不过一两月必回。” 为了让异人放心,李唯很真诚的保证:“此次归齐,我已打算连同家人一并接来邯郸,下次再来拜见公子定会在邯郸久居,请公子放心。” 李唯说完又道:“到明年开春,正好请工匠为公子修整一番院落,公子若有什么喜好,只管告诉我,必然修成公子喜欢的样子。” 别的不好说,李唯绘画设计的天赋极高,毕竟她母亲曾是那么有名画家,李唯耳濡目染也早就学会了,不然如何为异人画出那么多精细漂亮的衣裳纹案,要知道战国时候的花纹仍以古朴大气为主,远不及后世那样精致。 异人却没在意她后面的那些话,只是问道:“你家人……你不是没有妻室吗?” 他记得李唯跟他还比过惨,之前遇到个投缘的女子,人家却嫌弃他重利轻情,一走了之了。所以,他不是应该孑然一身吗? 李唯当然没老婆。自然而然的说道:“没有妻室还有高堂,况且家中还有个小……” 李唯原想说还有个“小坏蛋”,不过转念一想,虽然赵十五是个小豆丁,但在正经的异人面前编排他还是不大好,于是便息声不语了。 谁知异人却追问道:“小什么?” “小孩子。”李唯喝着汤随口敷衍。 异人蹙了眉心,手上的汤匙不断的搅动着汤水,等李唯半碗汤都喝下去了他才状似不经意的开口试探道,“是,与之前那位不辞而别之人所生?” 李唯听到“不辞而别之人”就想到了消失的无影无踪的赵嬴,微微出了口气,随口道:“嗯。” 她“嗯”完又觉得不对,既然都要隐瞒赵十五了,怎么能承认那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于是赶紧找补道:“不是,义子。那人都走的无影无踪了,我怎么可能还养着他留下的拖油瓶。” 李唯真是随口说的,完全没在意赵十五就是她养的赵嬴扔下的拖油瓶。 异人却好似放松了,淡淡道:“我觉也是,似你这样寡淡无趣的人,她既嫌你淡薄情爱,忍心离你而去,之前又怎可能和你生儿育女。” 这话李唯听着就很不顺耳了。别的事她可以任异人予取予求,要什么给什么,绝对纵着他,可就是这件事算是李唯这辈子最见不了光的倒霉事,她就是不愿意惯着异人戳她。 李唯放下汤碗,冷着脸对异人道:“公子,我的私事公子就不要说的那么不堪了,我吕不韦堂堂七尺男儿,大丈夫何患无妻?我又不若公子,一棵树上吊死。” 异人见她对自己冷言冷语,精致的脸孔也如凝霜,凉声道:“你要是能一棵树上吊死,倒也说明你从一而终不会背叛别人,只怕吕先生做不到!” 李唯觉得异人有时候真的是莫名其妙的让人火大,戳别人的短处他还上瘾了?况且赵嬴这件事,她真的很难退步,也难以忍受舆论的倒打一耙。 李唯生气了,豁然起身道:“是别人对不起我!我就算要吊死也是吊死在你这棵树上,只怕你自己不争气,我还没吊上你自己的树枝先断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受开学影响吧,加上工作确实也比较累,对不住亲亲们,更新的少。 我会积极调整状态,争取恢复精神,赶紧把赵姬写出来,后期还有赵雅公主什么的,吃醋的桥段一大堆,别忘了继母华阳夫人还暗恋着小太阳呢。 第五十章 冠礼 异人抿唇, 也有点火了:“你吊上来试试,看我几时能断!” 这话说的, 李唯真是怒火中烧, 也不知道怎么窜出来的烦躁,拂袖道:“公子自己走不出心魔却要我怎么办!” 异人忽然心中刺痛,想来就算是当初她揪着自己的领子吼, 将他推到浴池里一同斥责, 都是为他振作,从没说过带有一丝一毫要放弃他的意思。而这一次, 异人竟听出了李唯似真的要弃他而去的意味。 说来也奇怪, 当初李唯如何拿着返秦、登位撩拨他一颗枯槁之心, 异人都不为其所动,现如今她要不管了,异人反倒怒其不争, 或许在他心底, 无论如何焦躁难安动荡多疑,也从未想过李唯会真的生出不管他的心思。 异人的手指深深陷入掌心,只觉胸口气的钝痛,跟上两步道:“我自是守得住本心,绝不学某些人见异思迁!” 李唯只想冷笑,她还没见异思迁呢,他这话先放出来了。 李唯果断回身,丹凤目一眼便望进异人沉黑深邃的眸中,定然道:“那公子可要记住今天说过的话, 我不换门庭,公子也不准再患得患失!” 她说完甩袖便走,却只走出几步便被赶上前来的异人拉住手腕。 李唯怒极,以为异人又要作什么幺蛾子,正要转谁对他发火,忽见异人用期待希翼与焦急难言的复杂眼神看着她,低沉的声音中微微有些颤抖,他说:“今日是我冠礼,你……” 李唯怔了片刻才明白过来,冠礼,那不就是异人二十岁的生辰吗。 李唯的眼睛平白眨动着,一时间脑袋有些放空,看着异人想留他又放不下矜傲的矛盾神色,怔忪了好一会才定住脚步,恢复了往日的站姿,看的出是不打算马上就走了。 李唯虽然不走了,但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话,异人就更加羞于启齿了。方才那一句已让矜傲冷淡的他羞恼不已,他自来邯郸何曾想过主动要做什么,更不曾伸手强留过任何人,如今这么做,当真是脑袋一热,却也算是遂了心愿。 两人相对垂眸而立,方才剑拔弩张而今一片死寂,真真是尴尬透了。 李唯那股蹭蹭上蹿的邪火目下已经消了,她斟酌片刻道:“公子为何昨日不说?” 异人放了手,侧头偏开视线,冷淡又别扭,大概情绪激烈之下牵动了没好透的风寒,不停轻咳。 李唯看他那副弱不禁风的单薄样子还能说么,难道气他两句就不抱大腿了?她还没那么意气用事。 李唯只得伸手缓缓顺着异人的后背,微叹道:“方才是我言重了,只是公子三番两次怀疑我的心意……” “别碰我。”异人冷声冷气的说,却没像前几次那样厌恶的甩开她,反倒是站的好好的任她顺背。 李唯发现异人这个人,真的特别讨厌,敏感到一丁点大的事都能生气,一生气就要说“别碰我”,就好像李唯真的很稀罕他一样。他让李唯所能联想到的,几乎就是十六七岁处在青春期的少年跟他家里人闹别扭的样子。 这个时候,李唯竟然默默的开了一下小差,无奈又虔诚的希望,赵十五长大到了叛逆期,千万不要是这个样子,她实在不能保证不亲手打死他。 “公子听我说。” 李唯能打死赵十五,却只能哄异人,转过去双手按着异人的小臂,低头看着他垂下的眼睛道:“公子这样,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刚才明明是公子先惹我的,再说我也没提过要改换门庭,不知公子那些气话都是哪里想出来的。” 异人确实理亏,但他却什么都不肯说。 李唯勉强笑道:“其实我早为公子准备了冠礼。周礼二十岁加冠,但历任秦王都是到二十二岁才行亲政冠礼,我想着也不过再有一两年便能助公子返秦,到时公子名正言顺的在栎阳宫由秦王亲自主持为你举行冠礼,不是更好?所以就没打算为公子大办。至于这成人的生辰,我自然是要陪公子过。” 李唯确实早就准备了异人的冠礼,她虽不知异人具体的生辰,却也知道异人今年便要二十,自然要好好为美人疼没人念的他准备礼物,并且当下便让随从去吕宅取了过来。 拿到冠礼木盒的时候,李唯只觉一阵眩晕,小腹忽然抽痛,让她险些站不稳,扶住梁柱才勉强立住身体。 作为一个精神上的霸总,身体上的纯女人,这种感觉李唯再熟悉不过,她在大雪天生理周期了,难怪脾气暴躁,会跟异人那个神经质一般见识。 李唯微出一口气,强打精神抱着盒子走入异人的内室。 “公子。”轻唤了一声,异人没阻止她入内,她便大方走了进去。 异人坐在往日看书的长案后面,案上放着竹简,也不知道他看没看进去。 李唯走过来跪坐在异人身后,将盒子挡在身边打开,异人被她开合的声音打扰,淡淡侧目过来,指尖那精细绘制的红色漆黑内,蹭蹭丝绸之上端正的放着一只九瓣莲白玉头冠,玉质细腻,大气古朴,雕工虽不过分精致却又浑然天成之感,确是一件上佳的玉冠珍品。 或许是她提前准备礼物,将异人放在心上的态度让背井离乡无人在意的异人生出了别样的好感,在看到盒子的那一瞬间,异人冷淡的眼神就变得柔和了一些,似是怕被骗时得到求证的放松。 李唯将盒子稍稍向前一推道:“这件冠礼公子可还满意?” 异人的目光只在玉冠上停留了一瞬就落在了她比往日更要苍白的脸色上,不禁蹙眉道:“你怎么了?” “天冷,不碍事。”李唯做事功利性强,从不屑于浪费时间,取出玉冠道,“我为公子束冠,贺公子双十生辰。” 异人忽然将手压在了她取玉冠的手背上,他眉宇间忧郁温柔,眼底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揶揄笑意:“你不等秦王了?” 李唯随意笑笑道:“秦王是秦王的,我的是我的。” 她说话间已经取出了玉冠,直起身为异人整理早已束好的发髻。 “公子成人,更是一言九鼎的高洁君子了,所以不要忘了答应我的话。” 李唯一边将古朴大气的白玉九瓣莲发冠以玉簪固定在异人发间,一边轻声道:“诚如公子所言,只要公子这棵参天大树枝繁叶茂欣欣向荣,我便只在公子的庇佑之下,断不会改投他人。公子须知我们未来如何,都在公子一念之间,只有公子愿不愿让我辅佐,从来不存在我弃公子而去。” 李唯手上动作很轻,可是她技术实在不怎么好,冷不防簪子就把异人戳痛了,异人挑眉,却硬忍着没让她察觉。 李唯束好了冠还强迫症般捧着异人的脸调整了一下角度,看看头冠有没有歪,顺口问一句:“公子明白了吗?” 她经期畏寒,手很凉,即使是掌心温度也远远低于常人,一人只觉她猝不及防的捧住自己脸颊,让那凉意轻而易举的就扎进了自己心底,腾然又勾起了一阵热意。 李唯没听到异人说话,回神垂眸一看,异人正抬眼望着自己。 她一动异人也回过神来,这一次他却没躲,目光从李唯颈下的小痣移到她那双细长又韵味十足的丹凤目上,他认真道:“一言九鼎。不韦放心。” 这话一出口,李唯就明显感觉出不一样了,异人是打心底开始信任依赖她了。 不过异人这么听话李唯还有点不习惯了。她看着眼前异人精致到无可挑剔的俊逸面容,忽然就生出一点恶意报复他的想法,谁让他之前那么爱作妖! 李唯瞄见窗下两瓶白梅间供奉得十分得体的灵位,一丝恶趣味涌上来,明知道异人心里被这死鬼姑娘占得满满,她偏要去戳一下异人。 李唯稍微前倾一点身体,作势轻嗅了一下,然后蹙起眉心,若有所思。 异人见她表情不同,竟然有些紧张的差异道:“怎么?” 该不是有什么不好的气味?他实在是注意遗容的人,不由得狐疑起来。 其实李唯只闻到了异人脖颈传来的冷香。 李唯不动声色,看了看瓶中白梅,好像真的是百思不得其解的说:“这寒梅,与公子身上的冷香,如出一辙。” 异人神色大窘,耳垂微红,撇开视线,低声道:“不会。” 哎呦喂,这都算不上调戏,他就不好意思了?李唯觉得很神奇,原来异人那么矜持温文,也很容易羞涩的吗?挺好玩啊。 至于异人为什么身上会有冷香,呵呵,捡过她的肥皂呗。邹衍制的梅花香肥皂就是这个味,外边那条晃尾巴的大黄狗,打打香皂洗出来也是异人这个味儿。 李唯不过一时兴起,跟异人捕捉痕迹的开了玩笑,之后她便端正的向异人行礼告辞了,去齐国耽搁不得,她还有很多事要做,比如收拾了吕轻裳。 只是这一次李唯多少放心了,异人该是全心全意信得过她,再不会要死要活的作妖了。 下集预告: 赵夫人道:“我们赵氏望族,怎么可能容忍一个与优伶偷情的女子作为嫡女嫁出去?那不是连带整个家族都会蒙羞!再说,她与优伶有染,谁害会愿意风风光光的娶她!” 李唯望着那被强迫捆|绑的少女,抬起她的下颌,目光幽淡的望向少女的继母:“赵夫人,我吕不韦愿以千金为聘,娶赵姬为妻。”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出赵姬~~~~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冰菓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一章 能让你得逞?! 李唯离开赵国一路向东, 所到之处几乎都在讨论燕齐大战。而这一次两国开战两月有余,战局与以往的形势也着实不同。所谓弱燕强齐,往往都是燕国不敌齐国,可这一次燕国竟然连连取胜,将强齐逼得节节败退,引得天下各诸侯国竞相侧目。 李唯一路风雪兼程,因为天气原因终于在一月之后回到了齐国。她先去上阳百花别院安排了吕莘、邹衍和赵十五前往邯郸的诸多事宜, 之后才赶回临淄的吕氏商社。 即使大战期间临淄依旧熙攘繁华,离了燕赵北地, 就算入了冬,临淄城晴朗的天空下也依旧有着阳光明媚的冬阳。 临淄东门的吕氏布庄内, 胡七带着两个灰衣冬袄的伙计正坐在西厅的矮几上烤着火盆吃午饭。 其中一名伙计甲端着陶碗,一边吃饭一边闲言道:“少东快回来了吧,再不回来,这买卖肯定要散了。” 另一个伙计乙道:“嗨,轻裳少爷派人递了消息,说是齐燕大战,咱们少东的铺子都选在了齐国, 如果现在趁着战乱结算会对咱们少东不利, 有辱公平, 他特请族长将比试延后一年。若非如此, 我看咱们少东可就要彻底输给轻裳少爷了。” 伙计甲不以为然道:“你以为轻裳少爷是好心么,也是一肚子心眼。那三百车红绫的事你当他是甘愿贱卖给少东的?六百金入一百金出,亏的是五百金啊!现在结算这桩生意, 指不定谁输谁赢。可我就不明白了,咱们少东是吃了吕轻裳给的迷药了还是入了他给布置的**阵,怎么还给他一百金全买了他的红绫,要我,我才不管他死活呢。我看,咱们少东就是喜欢做冤大头,别是看上了轻裳少爷那柔柔媚媚的样子。” 一直看戏吃饭的胡七听了这句才出言道:“越说越没规矩了,东家的事能乱说吗。” 伙计们并不怕他这个总账先生,嬉笑道:“您老可别装了,我看着指不定就是真的,少东从老早以前,亲手教轻裳少爷做生意的时候开始就对他予取予求,要星星不给月亮,再说轻裳少爷那个调调——” 伙计甲说着就故意摆出了兰花指,扭着身段学道:“不韦哥~” 伙计乙顿时笑做一团,放下碗道:“少东就是个冤大头,要不是被吕轻裳迷住了,好端端能跟个二傻子似的收了他三百车红绫吗!一百金也够咱们成衣铺子赚三个月了。这要是往日,一百金买入肯定是赚了,可是现在是战时,四处的仓廪都在囤积粮草兵戈,再说燕国,人家刚死了太子,蓟都举城皆白,那红绫卖也不好卖,存也没地存,看着就扎眼,买下来不是擎着赔钱?” “不知道少东怎么想的,哎,我看现在跟着他也干不下去了,他就根本不愿意跟轻裳少爷比,赢了被人家撒撒娇也是输,这临淄的吕氏商社早晚也是吕轻裳的喽。” 胡七见两个伙计把吕不韦说的这么难听,自己也贼兮兮的笑了,末了挥挥手道:“知道就行,嘴上别没把门的。现在也不怕告诉你们,这都是轻裳少爷的手段!你们以为只是赔赚五百金的事?哼,轻裳少爷可是有三叔公的支持,亏五百金不是什么大事,要紧的是把这个看不清经商时势、在燕国赔了大钱的名声扣到吕不韦身上!” 伙计乙懵懵的问:“什么意思啊?” 胡七撵着两撇小胡子笑道:“现在不行结算不过是缓兵之计,等轻裳少爷把吕不韦在燕国折了三百车红绫赔了大钱的事,添油加醋在吕氏族人和族长面前说一番,你说这总商社的印信和家主的位置还能落在吕不韦手上吗?肯定不能啊。” 胡七说完满脸都是得意,好像这其间也有他为吕轻裳立下的汗马功劳,他抱膀倨傲的看着两个伙计道:“你们俩也算是我心腹了,要想离开那二傻子似的少东吕不韦改投到轻裳少爷门下,就都给我老老实实的不要乱说话!轻裳少爷可比不得现在这位脑子里一盆浆糊的少东,轻裳少爷可是眼睛里不揉沙子的经商奇才!百年难得一见!” 伙计甲立刻上道的谄媚说:“哎呀,您老别吓唬我们,这不就是说轻裳少爷有本事嘛,我听说韩国的新王身边有个龙阳君,也是用的阴柔精明的好手段,虽然连战场都没上过,不是一样跟天下敬仰的信陵君同时位列朝堂呼风唤雨么,这可不就是轻裳少爷一样的人物嘛。” 战国对感情看得极为开放,男人之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如今韩国的龙阳君算是顶尖的权臣人物,用这样的人物比拟吕轻裳,胡七觉得真的是把吕轻裳夸到了一定高度。 胡七冷哼一声道:“别光说好话,把那些值钱的都收拾收拾,盘盘账,去轻裳少爷那里总得带些诚意——” “带多少去才算有诚意?” 胡七话没说完就听得一声冷凉的话语,不禁浑身打了个哆嗦,颤巍巍的回过头,果见李唯带着老总事和一班伙计负手站在厅堂正中。 “呃,我……少东什么时候回来的?”胡七硬撑着一张老脸,点头哈腰的上前道,“我们刚才正说着,轻裳少爷请族长延后了结算的日子,给了咱们战时不败的机会,我们寻思着先准备下礼物给少东过目,等回了陈都让少东送给轻裳少爷,也是一番兄弟情。” 李唯冷眼扫过胡七,寒声道:“谎话就不用圆了,我这个人于技艺一道并无长处,就是耳力好。” 胡七还保持着方才上来的谄媚笑脸,此时被李唯劈头盖脸当面揭穿,脸上顿时尴尬的五颜六色,精彩极了。 李唯落座堂中,目不斜视的吩咐道:“郝连总事,立刻开库查账,自去年入冬以来,所有走货记录,出入详单,笔笔皆查,但凡有半点漏洞,按照齐律,他国商贾下属私吞货款均以齐国法令惩处,十倍还,若不能,刖刑废其双腿。” 伙计甲和伙计乙一听就慌了,连忙跪下道:“少东,这可跟我没关系啊,我们刚才也就是……我们地位低,要是有事也是胡总账交代的!真的跟我们没关系,我们就是干活的!” 一旁的胡七听了,两步上前狠狠的踢了两个伙计一人一脚,恨声道:“没出息!这还没怎么着自己就乱了阵脚,就你们这样还想得到轻裳少爷的重用,想得美!” 他踢完伙计,竟然还像模像样的整理了一番仪容,掸掸袖子的同时脸上也带起了一丝倨傲,直面李唯道:“我称您一声少东是看在多年的情分上,眼下不管您燕齐两国的海盐生意做得如何声势浩大,战事一起全都没戏。至于吕氏的家业,哼哼,刚才该听的你大概也听到了,我不妨就告诉你,轻裳少爷已经把你买红绫赔钱的事告知了吕氏族长和本家宗亲,过不了多久你就会被传回陈都,燕国举国哀悼已故太子,你却买红绫,你不是傻,你是眼里就不把吕氏的钱当钱,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拿到掌管家业的印信!” 面对胡七的嚣张,李唯却始终冷静如一,淡淡道:“所以现吕轻裳已经摘得干干净净,三百车红绫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是不是?” 胡七笑道:“不错,你现在就算回去也说不清了,全都是你决策有误,赔了钱都是你的过失!吕不韦,你们家已然被你卖空,你在吕氏宗亲眼里现在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一旦吕氏开宗祠公开处理红绫之事,你定会一无所有!不过,你现在要是对我客气点,我回到陈都兴许还能在轻裳少爷面前为你说几句好话,到那个时候,说不定还能给你留一家草鞋花席摊面,不至于让你和你爹饿死。” 李唯冷冷的笑了,笑容寒彻骨髓。 “千流,把你才刚从燕国带回来的好消息,说给他听听。” 李唯话音刚落,一去半年的千流便从一群伙计里站了出来。他比之前长高了一些,却仍是少年模样,眼眸纯净气质洒脱,只是听了胡七那番话此刻已是满脸厌恶,轻哼了一声对胡七道:“只怕你要失望了,你那轻裳少爷偷鸡不成失把米,给了我们先生大好的扬名机会!” 千流说完自怀中掏出一分羊皮文书甩给胡七道:“睁眼看清楚,这是燕王宫主事亲自与先生的商社签订的买卖文书,三百车红绫,一千五百金全部买下。” 胡七哪里肯信,匆忙忙打开羊皮纸,两眼扫完直愣愣的看着千流道:“怎么,怎么可能呢!燕国,燕国王宫刚死了太子,蓟都全城都没一片红布敢挂,要你的红绫做什么!” 千流骄傲道:“那才看得出我们先生的眼界本事!你们只知道燕国死了太子,只有先生跟我交代,大战一开国无储君乃是大忌,况且燕齐战争没人想的到燕国会节节取胜,燕王多病,战胜之时立太子更为重要,太子新立便是让齐国和天下看看,燕国几代传成,世仇不忘,定有拿下齐国的决心!” “这,这……” “这什么,这些红绫就是用来给新太子登位大典用的,不但立太子要用,既然已经迎来了韩国公主,那么新太子也要娶公主,战时不同往日不必为兄长故去举孝,眼下当然是传成燕国王室香火,为全燕抗齐注入心力更为重要!” 千流看着胡七一脸不可置信,心里舒服极了,说完又补了一句道:“燕国急需红绫,蓟都却因为之前的丧事并无备货,而你们之前四处找仓库存储红绫,无形中便让王室得知唯有吕氏商社手中才有红绫,这倒要多谢你们。此单生意即成,我们先生一百金入三百车上等红绫,一出手就是一千五百金,利差之大,便是这纷纷天下诸国大商都要敬佩之极,一个吕轻裳算得了什么,还想用他来威胁我们。告诉你,今天但凡查出你做的账有丁点错处,哼,必要将你送进临淄大狱!” 胡七有恃无恐不过就是自以为李唯败在了吕轻裳手下再无翻身之日,眼下一看不但李唯不会输,反倒把能给他撑腰的吕轻裳秒成了渣渣。这下胡七可彻底慌了,连忙跪下道:“少东,少东饶了我,都是我鬼迷心窍,少东饶了我,胳膊肘往外拐的事小人以后可再也不敢干了,求少东留下小人这一双腿啊,少东!” 李唯仍是面容不改目光寒凉,手指轻轻点在长案无数的竹简上:“你的账是哪一卷有问题?” 胡七心知瞒不过去,指着几个竹简低头哀声道:“是,是……是去年夏天,还有,还有您在即墨那一次……” 郝连总事立刻抽出账卷,细看之下点点,算是证明了胡七作假的说辞。 “既然如此,公事公办吧。”李唯也不多说,起身带着千流便往外走。 胡七眼看几个精壮的伙计要上来捆他,大惊失色的爬到李唯腿边,死死扯住李唯的衣袖道:“少东,小人跟着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小人都如实交代了,您,您给我留条路?小人受不得刖刑啊少东!” 李唯侧眸,凛然的看着吃里扒外的胡七道:“你就在临淄大牢里,等着你的轻裳少爷,来救吧。” 她在胡七呼天抢地的呼喊中走出了西厅,千流在后面赶上来道:“先生,我从燕国回来,先去即墨找了帮先生料理生意的荆燕师姐,她今早跟我一起回来,还带了一个人来,那人一定要见您,半刻也拖不得,现在就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我以为我今天可以六千把赵姬写出来的,结果生理周期了,战斗力锐减,回来还是先睡了一觉。不好意思了亲亲们,我们明天吧,从明天开始就全线高能了,女主的金手指大开,带着异人从落魄公子成为天下名士。至于赵姬会是助攻还是什么,我只能说我的脑洞超级大,绝对不会让亲亲们失望。 第五十二章 隐疾 李唯初时略感诧异, 片刻后却先问千流道:“燕军现在已经打到即墨了吗?” 千流摇头道:“还没有。但是听墨门弟子说齐国北线一带都很紧张, 具体不太清楚, 先生可以问刚从即墨归来的……” “师傅!” 千流话还没说完, 李唯只见前厅里飞出一个火急火燎的少年, 说话间已经愣头愣脑扎到了她身边。 “师傅, 我哥哥, 我哥哥让我送信给你!”田双一脸急不可耐,拉住李唯的衣袖满眼都是期待, “师傅一定要想办法劝劝我哥, 他怎么都不肯离开即墨!” 李唯本来想说你哥吉人天相, 连整个齐国都等着被他救呢, 你着急什么。但转念想到自家入土为安的哥哥吕不韦,瞬间表情凝重起来, 问道:“燕军已经攻到即墨城下了?” 田双见她神色冷沉, 越发懵了,白着一张稚嫩的少年脸摇摇头魔怔似的说:“难道, 难道燕军还真有本事攻到即墨?我哥,还, 还真有性命危险?!” 他随机拉住李唯道:“师傅,怎么办呀,我哥他, 我哥是不是死定了?不行啊,我,我, 我得回去跟我哥一起……” 李唯见他着急的恨不能这就肋下生翅飞回即墨城去,只得一把拉住田双道:“你慌什么!田兄让你送什么给我?你且先把情况好好说给我听!身为田氏少东,他日还要鳌立商道,你如今成何体统!” 李唯这一番说辞犹如当头棒喝,令田双一下醒悟过来,顿觉自己好没出息。 他双颊发热,低着头从名贵的银花长衣袖中取出一只封传消息的铜管,老老实实的说道:“来时哥哥说战事益发紧张,让我带着田氏盐社库存的三万金,并海船运盐生意分成给吕氏盐社的一万金共同送来给师傅,说这些钱都交给师傅了,不许我动。” 他说着将铜管交给李唯,有些抱怨的说:“哥哥还让我把这个给师傅。我当时见哥哥说的凝重,就劝他跟我一起走,可是我当时也没想着燕军能真的打到即墨去,看他不肯走,我就想着我先来,回头让师傅送信劝劝他,叫他别死守着即墨盐业,我们又不缺钱。” 田单一个少年带了四万金前来,这是多么令人咋舌的财富,但这也恰恰说明田氏到了危及关头,不然不可能拿出所有的活钱转移。 李唯不敢耽搁,立刻打开了铜管,抽出里面的白绢一看,上面只有几句话却字字泣血。 不韦如悟:齐国危矣,无力回天。全金付君,毋得推辞,吾弟相托望如君弟,田氏与齐共存危亡。战事一开,流民塞川,切勿前来,极速离齐。田单顿首。 田双见李唯看信时眉心深锁,不禁又焦急起来,催促道:“师傅,我哥写了什么给你啊,现在回去找他还来不来得及?” 李唯蹙眉定定道:“你出来多少时日了?” 田双不敢催促李唯,只得乖乖答道:“我带着这么多护卫和金银,不敢冒进,路上走了有七八天了。” 李唯闭目一叹道:“恐怕燕军现在已经打到即墨城下了。” 田双睁大了眼睛,只恨不能立刻反回即墨,高声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我哥怎么办?” “立刻离开齐国。”李唯说完就开始吩咐郝连总事打理生意,算账盘点。 田双跟在她身后却是急了:“师傅!我叫你一声师傅,我哥哥视你为同道知己,你们日日教我行商义为先,现在却不顾我哥哥的安危就这么走了!你怎么能……” “闭嘴!”李唯冷冷瞪他一眼,将田单的信硬塞在他手中道,“再多说一句,我立刻就把你捆起来带走。” 田双经历了之前险些剁手指的教训后,是真的怕李唯,也真的服李唯,方才敢跟李唯喊也是心里记挂哥哥情急脱口,眼下草草看了兄长的信再不敢闹了,只能委屈的小声说:“走就走,可,去哪呀?” “邯郸。” 李唯说完,看着满脸沮丧担心的少年田双,不禁轻轻出了口气,单手拍上他并不算结实的肩膀道:“既然叫我一声师傅,就该听话。信得过你哥哥,就跟我走。” 田双听了这话,想起林行事兄长的殷切嘱托,不禁眼眶含泪,用力地点了点头。 李唯手段雷厉风行,不过两日便将临淄大小事务全部处理完毕,末了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无论价格高低,总之是将齐国的吕氏铺子全部出卖。 郝连总事签订买卖契约的时候,哭的就像陈都吕宅的老管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这是吕氏的家业,说卖就卖,只怕少东是要犯了吕氏的众怒。 面对郝连总事的哭诉,李唯冷着脸多一句话都不说话,一心只拿钱,拿了钱立刻奔赴邯郸。 再入邯郸已到年初,李唯这几月赶路着实劳累,一方面顾及燕国的海盐生意尽量不因战事出现问题,另一方面又满心谋划着下一步的布局,如此尽心竭力整个人不禁就瘦了许多。 荆燕见她每日殚精竭虑,心里也不好受,到了邯郸吕宅第一件事就是单膝跪在李唯面前虔诚道歉。 “属下之前不理解主上的苦心,见主上将先生生前的产业一步步由布匹贩卖做到海盐经营,获利何止千倍,此番更知主上经商不易,始知先生所托之眼光。荆燕悔不当初,如今已然心悦诚服,请主上原谅荆燕当日的无知莽撞,错怪了主上待先生的心意。” 荆燕是救过李唯性命的人,李唯亦是真心看重她的为人和性情,她知道这一次已经彻底收服荆燕使她心甘情愿成了自己的左膀右臂,心中的大石也顿时落地。 李唯随意一笑道:“兄长的仇不能不报,但更重要的是将他的商道拓至天下,将他的义商心念行诸四海。你能理解,我很欣慰。” 荆燕是发自内心的想要将功补过,抬头道:“那主上,现在需要我做什么吗?” 李唯一指纯娘送来的烤羊腿道:“把这个装好,跟我去串个门。” 荆燕虽然一头雾水,但李唯现在说什么她都愿意干,找了干净的食盒装好东西就跟李唯出门了。 李唯要去的地方也不过就是嬴异人的居所。古代车马慢,这齐赵两国一来一回就有两个多月,也不知道现在异人还好着没有。 这一次给李唯开门的是异人的护卫左师四丁,他一见李唯还没来得及寒暄便差异道:“吕先生瘦了这么多?” 李唯只说战事频繁生意上有些难处,转开话题就问左师四丁秦国的状况。 “上次我来听说你回秦国了,如何,咸阳一切照旧?太子安国君对公子有没有特别照拂之意?” 说起来嬴异人那一家子王族亲戚,对他可算是冷酷到底,不用问都知道他们根本不关心异人过得如何,他们只关心异人什么时候死,好让秦国抓住这个理由向赵国大举进兵。李唯这样问也不过就是要左师四丁认清现实,知道谁才是异人唯一的救世主。 果然左师四丁听了脸上立刻浮起羞恼与愤然的神色,恨声道:“我回秦后几番求见,安国君都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拒不见,后来我实在等不得,便在安国君府外日夜蹲守,终于得见。我将公子窘境一一诉诸安国君,希望安国君上表秦王,以百金相助,岂料安国君竟说无能为力!” 算起来百金不是个小数目了,但安国君连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也确实够令人心寒。不过李唯认为,从子楚对这个父亲的形容来看,安国君倒不一定真的不在乎、不关心异人,只是他在老秦王面前唯唯诺诺惯了,秦昭王但凡不喜欢的人事,他哪里敢表现出一点违拗,要他为异人出头,这个出了名的软弱老太子可真的做不到。 左师四丁越说越义愤填膺,还要再跟李唯说什么,却听廊下传来异人低醇的嗓音:“四丁。” 李唯抬头,见异人立在红漆剥落的廊柱下,身穿半旧的素蓝长衣,束发结带,肤白如玉,清俊的侧脸与颀长的身姿真真衬出他谪仙一般的绰约风姿,有种于落魄中出污泥而不染的感觉,便是孟子口中“贫贱不能移”的形象典范。 “公子。”李唯上前拢袖行礼。 异人见到李唯明显眸光一亮,好像黑暗中点燃的星火,跳动的令人移不开眼帘。但他随即又挑起了眉,望了李唯良久才淡淡道:“外面冷,到里面来。” 李唯让荆燕将带来的羊腿送去了厨下,自己则跟着异人进了会客的前厅。 异人的前厅还是那么萧条空旷,除了长案和几张坐席什么都没有。天冷,这里面刚端上一个小炭盆,和空空荡荡的屋子一比,更冷了。 李唯刚跪坐下来就感觉一股寒意从膝盖顺着腿筋往上蔓延,实在是寒的一言难尽。 异人起先也不说话,只是细细看了她一会,而后起身道:“最近风雪频繁,厅内生寒,异人不耐久坐,请先生道内室一叙。” “那,那公子请。”李唯心中如蒙大赦,连行礼都忘了,直接就跟着异人走了。 既然是去异人的内室,左师四丁和荆燕就不方便入内了,李唯进去只觉一股寒梅冷香伴随着温和的暖气袭来,身上如解冻之鱼松快下来,于是随手解下了狐裘。 “公子的住处总算有点人气了。”李唯在横屏衣架上放下狐裘,随口道:“公子这两月来身体可大好了?” 异人抿唇不答,掩门沉默了好一会,似是终于鼓起了勇气,抬起一双沉黑到勾人心魂的眸子望向李唯道:“不韦,你,你是不是……是不是身有隐疾?” 嗯?!什么!? 不知为什么,李唯一听“隐疾”两个字就觉得是男人那里有问题。她——她怎么可能有什么隐疾,她连男人都算不上。 李唯是真的摸不清异人的意思,勉强笑道:“公子何意,不韦不太明白。” 异人很有些“跟我你都不说实话”的焦急,两步走上前来将李唯拉到屏风后,靠近她道:“你,你消瘦的这般厉害,而且……” “而且什么?”李唯特别纳闷异人到底想说什么。 异人对她“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反问更着急了,目光有些难言的躲闪,清瘦的双颊染上一层淡淡的胭脂色,即使房内再无他人,他仍然用只有她才能听到的声音,在李唯颈边轻声道:“上次送我冠礼,你……你走后,落座之处有,有血迹。” 有血……李唯真想捂脸,尼玛,那是“大姨妈”啊!上次送他玉冠的时候赶上生理周期,竟然让他发现了!还隐疾,这要怎么跟他解释啊! 作者有话要说:这段是早就设计好的,哈哈,刚好我也周期了,好巧好巧,我忽然觉得异人超级可爱。 话说看到亲亲们那么关心我,我真的好开心哦,觉得世界都变暖了呢。喵七法子内心的想要答谢亲亲们的关心,明天请收下喵七的留言红包喵。爱亲亲们~~~么么么么~~~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灼华 20瓶;喜欢有你的专属味道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三章 我的人! “我……”李唯薄唇张了张, 实在不知道下面怎么说。 异人见她瘦削清俊的脸上带着进退两难的尴尬, 还以为她有口难开是因为无法诉诸的苦衷, 更家确定李唯身患隐疾了。 异人不禁对她的遭遇有点同情了, 轻声开口道:“所以,是因为这样吗?” “啊?” 哪样?李唯现在正琢磨着怎么胡扯,只怪自己穿来之前干事业多看电视少, 不然男科医院的小广告稍微听两句现在也圆过去了, 偏偏她真不知道男人有什么“隐疾”是下面还带点血的,想想都浑身不自在。 异人微微叹了口气道:“就是, 就是她,她难怪要离你而去。” 李唯浑身一个哆嗦,这都想到什么地方去了!不过她随即一想,误会也有误会的好处嘛。 李唯立刻摆出了沉痛的表情, 涩声道:“公子休提, 这便是我为何孑然一身无家无室的缘故。” 异人自觉将李唯的“隐情”猜了个大概,但这事真从她自己嘴里说出来,异人就更不忍心了。 他绝美的面容上显出一丝愧色,垂眸谦声道:“原是我前番口无遮拦,在你离开邯郸之前竟拿此事伤你, 无怪你愤然离席,我……” 嗯?异人因为这事对她内疚了!这真是意外惊喜! 李唯多功利的一个人,面上佯装大度的摆手道:“公子不必挂怀,也是我那时不敬公子,但凡日后, 无论公子对我说什么,我都不会再跟公子有半点龃龉……” 她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异人收紧了按她肩膀的手。李唯见他侧过脸去,神色凄然,竟然是对她歉疚到无言以对了。 李唯是想趁着内疚多刷点好感度,可她绝不想把异人弄哭,连忙道:“公子,公子,这没什么,我这‘隐疾’又不是因为你才得的……不对,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就算上次公子言重了,也是不知者不怪,我都没放在心上,公子也千万别放在心上。” 异人被她哄着,终于回过神来,看着她认真问:“你消瘦的这样厉害,身体自是吃不消了,有没有找名医……” 李唯哄他都够费劲了,照异人这么个路子再往下说,李唯都要被他突如其来的关心酸死了,摆手道:“不用不用,我这样刚好,既无妻妾连累也无子女牵挂,一门心思陪着公子成就霸业,我还可以向公子起誓,我此生都不婚娶!” 李唯义正言辞的说完这句话心中真是舒坦的难以形容,终于把不娶妻的这个包袱抛了出去,太痛快了。 异人却大惊道:“怎可如此!” 李唯信誓旦旦:“舍小家成大业!我与公子都尝尽情伤,能够痛快放下何尝不是好事。再者,我寻遍列国也只得公子一个佳主,而我又能全心全意辅佐公子,这便是天造地设,天下再没有比你我君臣二人更合适的了。” 李唯觉得她都快被异人磨得转性了,在这么下去,她原本一个冰山似得冷淡人都要变成韦小宝样的马屁精了。 但异人这样缺乏安全感的人偏就听得进这些话,当然也只有李唯为他做了那么多他才肯信,换做别人他也不会搭理。 听过这番话,异人垂下浓密的睫毛,在距离李唯极近的地方凝神静思,片刻后殷丰的柔唇便带起一丝安心的笑容,低声道:“确实如此。” 但他才刚漾起一点的温和笑意随即又被微蹙眉心的神情取代,轻愁道:“听闻你父亲只有你这一个独子,若是因为‘隐疾’断了家族祭祀,那可如何是好?” “那都不重要,在我心中个人荣辱已与公子前程融为一体,他日公子贵为秦王,公子的子女便是王室之后,贵不可言,若有那日,我也必倾心辅佐他们,情之如己所出。有这样的王子王女为后,吕氏列宗九泉之下,定也瞑目了。” 异人被她说的感动,不禁动情的点头道:“你若真如此待我,我……” 这时门外传来徐宫人温柔的声音:“公子,先生,荆燕义士让奴婢热的羊腿好了,奴婢可以送进来?” 李唯想到特意带来的烤羊腿,不禁要为自己的谋划点赞。来得正好,眼下可正是乘胜追击刷好感的最佳时机。 “公子,这个烤羊的方子是我一个齐国朋友独创,连同佐餐的香料都是他特制,我特意从齐国带来给公子品尝。” 李唯有点兴奋的拉着异人从内室出来,让他坐在长案之后。 异人眼看徐宫人捧着的漆盘内放着半只羊腿,又见她将几样蘸料一一摆在了一旁。 李唯让徐宫人退下,亲自在盘内拿起食用匕首,打算将烤好的羊肉片下来。但她从前并没做过这种事,手法难免生疏,片了两下,手指差点被匕首划到。李唯调整了一下姿势,打算继续片,却被异人修长如玉的手握住了。 “好了。”异人无奈的看了李唯一眼,带着一丝责备不悦道,“不是这样做的。” 他接过李唯手上的刀,靠着她跪坐下来,抬手垂眸,竟然十分优雅娴熟的将羊腿上的嫩肉一点一点片了下来。 李唯直愣愣的看着他一下下手起刀落,不多会空着的漆盘里就平平整整放了一层大小差不多的软嫩羊肉。李唯目瞪口呆,心说异人简直可以去当片鸭师傅了。 异人将漆盘推到李唯面前,低头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难为情,在她耳畔低语道:“我也不是什么都不会,需你时时照顾。” 他说着涩然一笑:“军中多食烤物,从军几年早已练了出来。” 异人说这话的时候不禁轻声一叹,似是对过去军旅生活的无限追忆。 他神思飘远,不觉就习惯性用刀尖扎出一片烤成蜜色的羊肉含入口中,抬手用衣袖挡住下半张容颜,细细品嚼后微微点头,竟连眼中的华彩都亮了几分。 李唯看他的神情便知这羊肉引动了异人的食欲,想起他一年前还是个心如枯槁,无欲无求的自弃之人,当下就有些想笑。 “公子觉得如何?”李唯有意发问。 异人掩唇的手放下来,大概觉得自己吃别人看着不大好,顺手又扎了一偏羊肉,手心托在刀尖下面一寸的地方递到李唯唇边,十分自然的说:“自己尝。” 异人大约没有意识到这动作有何不妥,但李唯却对忽如其来的暧昧表示拒绝,勉强笑笑道:“我自己来。” “尝尝而已。”异人坦荡又自然,双手动作不变就等李唯“屈尊降贵”的张口了,李唯要是这个时候还坚持不肯吃,好像就有些矫情了。 当然矫情没什么,她更怕异人受了她拒绝又开始胡思乱想的作妖。 李唯终于带着一点抵触张了口,然后不知其味的咬着羊肉下咽。异人却丝毫不受影响,自己又拿着匕首自得其乐的品尝起来,只觉李唯带来的羊肉口感绵嫩鲜香,带着一丝野蜂蜜的香甜,当真令人回味无穷。 “公子不试试蘸料?”李唯指着几碟料说。 异人还是端雅的遮袖而食,待咽下了口中食物才微微摇头道:“我从不吃蘸料,不必劝我。” 异人这话说完李唯也没法接了,两人就那么并肩坐着,这时候李唯才发现他们挨得极近,异人的每一个动作都蹭动着她的衣裳,一时间竟让李唯感到更加不适应了。 异人生的太好看了,挨得久了,很难不被他夺取实现。就在李唯觉得呼吸都有点艰难的时候,院子里竟然传来十分响亮的少年声音。 “师傅师傅师傅!齐国大夫鲁仲连来找你了!是我哥哥介绍来的!!!” 田双兴奋的嗓门简直把院里怕冷的狗都叫“活”了,一时间犬声狂吠,闹的异人也没心情进食了。 “这是异人公子的居所,大呼小叫做什么。”李唯出了门先把田双训了一顿。 田双也不恼,兴冲冲的引着身后一位枯发长髯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那男子四十上下年纪,虽然一张圆脸有风霜痕迹,双目却炯炯有神,行止间倜傥不羁,自有名士风范。 “师傅,这位就是我哥哥的好友,齐国特使鲁仲连!” 李唯上前端正行礼道:“鲁大夫,不韦有礼。” 鲁仲连是既苏秦、张仪之后春秋战国最有名的纵横家,靠着一张嘴完成了不少壮举,对如此高才名士,李唯是怀着崇敬之心的。 “吕先生。”鲁仲连进门时的确一副名士大夫的模样,可刚跟李唯见了礼,连半句寒暄话还没说上就撅起了鼻子。 他鼻头拱起东嗅西嗅,一路在满院人诧异的目光下嗅到了异人的房间外,正巧异人开门,鲁仲连直接就嗅到异人身上去了。 异人没想到门外有人,还是一开门就对着他一顿猛闻的陌生人,不禁受惊后退两步。没想到鲁仲连直接跟进闻着异人就进屋了。 “嗯,寒梅冷香,好闻。”鲁仲连在异人脖颈上使劲嗅了一口,随即直起身潇洒大方的笑道,“不过不是老夫要找的味!” 他说完随手拨开异人,也不管他是谁,直奔桌上的烤肉,抓起来就吃了,一边吃一边解下身上带的酒囊大口喝起就来:“痛快痛快!这还差不多,不枉田单指路,让老夫齐国楚国寻月颠簸找来,这吕不韦确有过人之处。” 他说着回身竖起了大拇指:“饭做得好!” 李唯一脑门黑线,却见往日对人爱答不理的异人将她揽到身后,上前温声道:“阁下便是齐国名士鲁仲连?不知阁下来找不韦所为何事?不韦暂时不会离开赵国,更不会效忠齐国,阁下若是有心揽才,恕他不能从命。”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一章可以不写男女主的感情,直接快速上剧情,把赵姬写出来。但是我还是想把异人对小唯的慢慢依赖,甚至“我的,你们不可以抢”的那种感觉写好,我觉得所有的感情都不应该是突兀的,干剧情只能让亲亲们失去更好的体验。大家就当看甜甜的暧昧了吧,反正说什么明天赵姬也能出来。 明天一早六点起,要跑好远的路去总行开会,错别字明天改,社畜的苦逼生活,亲亲们见谅喵。 这一次说真的呢喵,我去给昨天留言的亲亲们发红包~~~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未央 16瓶;灼华 10瓶;无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四章 不许你离开 鲁仲连哈哈大笑道:“异人公子, 你可真是可爱可笑!” 鲁仲连身为狂士恃才傲物, 此话说的异人眉心微蹙, 抿唇道:“阁下注意言辞。” 鲁仲连笑声不减,不以为意道:“老夫可有说错?公子当他吕不韦是什么人!” 异人争道:“自是交心辅佐异人的身边人。” 鲁仲连转大笑为嗤笑,悠悠喝了一口酒囊里的酒, 背身负手道:“既然交心,那公子在担心什么!听公子方才一言像是绝不肯让他跟我离开, 老夫还未说明来意公子便这般紧张, 难道公子所谓的‘交心’还比不上老夫逞几句口舌之利?” 鲁仲连不愧是游说各国的纵横名家,两句话就点透了异人心中所想。但异人绝不肯承认, 冷声道:“阁下所言异人不能苟同。” 鲁仲连疏狂摆手,摇头啧声道:“公子啊,倘或一个人老夫三言两语就能劝得他为权势所动、忍心背你而去, 那这样的谋士门客,不要也罢。” “他不是!”异人坚定的打断鲁仲连。 “既然不是, 那老夫为何而来又有什么关系, 公子在怕些什么?” 异人被他说的哑口无言, 竟鲜少露出了有口难辩的焦躁。 李唯当然知道鲁仲连这人的“嘴”有多厉害,别说异人,十个她都不是对手, 因此跟鲁仲连还是立刻步入正题为好。 “鲁大夫,三国辗转不易,鲁大夫来此到底所为何事?” “自是受好友田单和齐国孟尝君所托,来找你吕不韦共商救齐大计。”鲁仲连喟叹一声道, “燕国以出奇制胜之法一举灭掉齐国六十万精锐,现已打到薛邑附近,齐王昏聩,逃出临淄向南而去,眼下若不是孟尝君亲自镇守薛邑封地,只怕整个齐国都已危如累卵。田单死守的即墨城也被重重燕军包围,唯有海路一道尚可进出粮草,勉力维持。此番危急存亡之际,老夫身为齐国臣民,当然要挺身而出,劝君为齐国尽力。” 李唯侧眸道:“如何尽力?” “你当日受孟尝君青眼,又为吾友田单引为知己,可见必有过人之处。现如今即墨抗燕已成齐燕大战中齐国反败的关键,当务之急孟尝君将倾力拖住燕军,与燕军统帅乐毅周旋。而田单则必须保住即墨城,等待南部援军到来。所以,眼下我的目的就是游说楚国,就算楚国不肯出兵,也定要说动楚王用海船运输兵戈粮草援助即墨城。” 李唯眯眼道:“鲁大夫的意思是让我解决军备采购之需?” 鲁仲连不闪不避,目光灼灼的看着李唯道:“正是。我此次来时原本不想找你同往楚国面见春申君,但孟尝君和田单提到此事时,两人竟然不约而同的认为齐国诸多商旅,唯有你吕不韦重信重义能力卓绝,可以同我共赴楚国做得如此艰巨之事。” “是呀是呀,师傅,鲁大夫还带了我哥哥给你的信。”田双说着将封信的铜管递给了李唯。 李唯展开一看里面又是寥寥数语:不韦如悟,不过几日相隔,时局瞬息万变,料想我所求之事仲连已全部告知。此事将君一太平商人拖入重重战火,实为不该,但看齐国万万百姓之面,望君相助。倘有难言之隐向仲连拒绝即可,吾亦绝无怨言。田单顿首。 齐国被燕军打败原本就在李唯意料之中,她也知道齐国有田单和孟尝君在,必定能够顺利复国,所以这个忙她早已打定主意要帮,只不过鲁仲连刚刚戳了异人的痛点,若她当着异人的面表现的太过干脆,只怕异人又要胡思乱想。 “鲁大夫,倾力相助吾友本该如此……” 李唯话还没说完田双就先高兴起来,一把揽住李唯的手臂,亲昵道:“我就知道师傅最重信义,肯定会救齐国于危难!孟尝君看人就从来没走过眼!” 一旁的异人听了田双的话却神色变幻,上前一步道:“你真要去?” 李唯尚未来得及回答,却见鲁仲连鄙夷的嗤笑一声,望着异人对她语重心长道:“摊上这样是非不决、主见全无的主公,也是没办法。吕先生啊,让老夫说,既然他不放心你,你们还谈什么交心辅佐,你还不如卷铺盖卷,赶紧弃暗投明为上,跟老夫一起效忠齐国如何?” “不可!”异人夺步上前,站在李唯和鲁仲连中间道:“他并非齐人,为何要效忠你齐国!” 鲁仲连悠然笑道:“那他也不是你秦人,为何非要效忠你秦国。” 异人面颊涨红,拧紧掌心力争道:“即便如此,齐王昏聩,出令多有偏颇,难服天下,不韦绝不会辅佐庸主!” 鲁仲连“呵”了一声道:“那秦王便是天下拜服人人称颂的贤王了?公子莫不是忘了老秦王出尔反尔,欲以狡诈之策占和氏璧为己有的事了。哈哈哈哈,不过秦王老虽老矣,倒是有件事做得明智无比,譬如将软弱多疑的公子你送到了这里!难怪都说秦国虎狼,嬴姓王族从来不养兔羊般的子孙!” “你……”异人被鲁仲连说的全身颤抖,面色由红转白,他咬唇灼视,一时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唯见状赶忙劝道:“公子莫慌,公子……” 鲁仲连根本不管异人作何反响,枯瘦的手一把拉住李唯,不耐道:“你若要走,速跟老夫离去,休要再与这软弱多疑的公子为伍!” 李唯被鲁仲连一拉,分神看向鲁仲连的时候,异人竟然禁不住言语相讥,身体一软,被鲁仲连的最后一句话气晕过去。 李唯赶紧甩开鲁仲连,一把抱住异人喊道:“荆燕、左师,快请郎中为公子看诊!” 异人这一折腾半个时辰才稳定下来。李唯再不敢瞎玩了,只能在内室守着异人,等他转醒。其他人见异人晕倒也都老老实实安安静静不再提别的事了。唯有鲁仲连这罪魁祸首安坐前厅,一边吃着另外半只烤羊腿,一边大口喝着赵酒,兴之所至还要称赞几句,实在是让一旁的左师四丁看的火大,可又碍于李唯的情面不能真的打他一顿。 到了掌灯时分异人才悠悠转醒,眼尾上翘的漂亮眼睛睁开一线,在灯下显得别样脆弱。 “公子醒了。” 坐在案前的李唯走过来,看着慢慢睁开眼睛的俊美男子由病中朦胧变作目光灼烈,不禁心中一动,差异道:“子楚,是你!” 子楚睁开眼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开口冷硬道:“那个姓鲁的齐国杂毛在哪里!” 李唯看他那气焰全开的艳丽容颜只觉得全身发毛,连忙按住他不许起来,尽量放柔了声音道:“公子,他是激将法,你一定听出来了,还要跟他一般见识?” 子楚不理,一字一顿的指着榻前盖了绢布的剑架道:“拿我剑来。” 李唯真的很怕他情绪上来就把鲁仲连给杀了,那齐国非得亡在乐毅手上不可。所以这个时候她决不能任由子楚胡闹。 李唯蹙眉强硬道:“公子!他今日前来是为公子日后扬名铺路的绝佳时机!若能抓住,我与公子名声俱可响彻天下,返秦指日可待!公子清醒一点!” 子楚猛然抬手掐住了李唯的脖子,目光狠绝道:“今日我就是把你亲手杀了,也绝不让你离开我半步!” 他话说的冷戾,但手上却没有用力,就是用那种绝对不容违拗的眼神瞪着李唯,强硬的毫不妥协。 李唯的声音冷了下来,目光也变得死水般平静,她回望着子楚道:“你难道真的被鲁仲连言重,不信我到了这个地步吗?” “不,与这无关……”子楚犹豫了一下,但很快又强势道,“谁允许你怀疑我!你是我的人,我决不允许你为任何人出去卖命!吕不韦,你见过战争吗?你知不知道齐国现在就是一片修罗场!”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总行的会议加活动折磨的我要累死了,我今天实在写不出来了,困得我要死了,明天周末承诺六千,亲亲们信我,今天只有这么多了,抱歉。晚安我要睡了,求抱抱。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5262953 20瓶;甜甜甜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五章 揭穿 “我只去楚国, 绝不踏足齐国半步。”李唯保证道。 子楚目光寒凉, 冷笑道:“你当我是异人般好骗吗!鲁仲连说服楚王少不得要你出面表态,以他之能,定可让春申君相助海上援齐, 到那时楚人出力齐人怎能袖手,必定要随着海船共赴即墨。孟尝君和田单如此看重你, 到了回齐的那一步,难道你会拒绝鲁仲连独自回来邯郸?” 这一次换李唯无话了。她只想到这件事可以做成可以做到扬名立万,但确实没有想的那么远。可这也不能怪她, 谁让她知道即墨城不但可以守得住还能以此为根基光复齐国呢,她根本就不担心去即墨回遇到战乱风险。 “我——”李唯思量片刻道,“我与鲁仲连约法三章, 公子,这个拯救齐国扬名天下的机会太重要了。” 子楚眉心蹙得更紧,俨然是一副“我真想活刮了你”的表情, 恨声道:“吕不韦, 你知乐毅是谁!我十三岁追随上将军蒙敖入伍, 那时乐毅不过名不见经传的燕国将领, 可倨傲的老将蒙敖就能对一面之缘的乐毅赞不绝口称为天才,你可知那是要何等的本事才能做到!” 乐毅当然是千年难遇的战争天才,这一点李唯这个后世之人更加清楚,历览五千年历史,能与他比肩的名将也不过几人。只不过乐毅尽管将才盖世,也还是没能完成灭齐壮举。 当下李唯斟酌着开口道:“据鲁仲连说燕军已经攻了四次即墨城, 皆未能成事,就算我去也是走海路,送到物资即回,公子也不必太过担忧。” 子楚掐在李唯脖子上的手指加了些力道,但仍不算重,只是他语气越发不善:“吕不韦,你不了解乐毅那些带兵之人心中所想!他对孟尝君以礼相待不过是做个“信义”的样子,为了给共同合纵攻齐的韩魏两国看,他不是真的怕了什么孟尝、田单。他能转瞬灭掉齐国七十余城,也定可以旦夕攻破即墨,你还要抢着去送死!” 李唯听到这里似乎明白了一点,子楚阻拦他并不是异人那种依赖,不是缺乏安全感,更不是不管不顾的想将她留下,而是他不希望自己去涉险,因为他更懂得战争的残酷和危险。 李唯竟然有点欣慰,总算这个子楚还是脑子清醒值得辅佐。她虚握子楚掐她的手腕,蹙眉道:“公子有话好说,如此这般实不像话。” 子楚哼声道:“既然你赶着投胎,我在这里杀了你也是一样!” 李唯叹道:“公子杀了我谁来助公子完成返秦称王、报仇统一的霸业。” 子楚见她还能说会道,不禁火大怒道:“不管了!总之我的人不能让别人动!” 没办法,子楚就是这么暴躁傲娇,李唯眼看是说服不了他了,索性眼睛一闭,就打算破罐子破摔道:“那公子动手吧。与我而言也是一样,别人不行,死在公子手上我却乐意。” 其实她心里也不信子楚真能下得了手杀她,就看他怎么接招。 子楚星眸虚眯,殷唇抿起:“威胁我?你还不够格!” 他说着卡在李唯脖颈上的手就用了力,不消片刻李唯便呼吸困难,蹙紧细眉,但她就是硬憋着没说一句软话。 就在李唯面色涨红意识越来越稀薄的时候,子楚忽然就松了手。 他看着呼吸起伏卧坐一旁的李唯,倾身上来正色道:“就算我动手你也要抛下异人去齐国送死?你就不怕他气的醒不过来?” 李唯呼吸渐渐平稳,闻言忽然笑了,舒口气道:“公子不要说笑了,他醒不过来不是更合你意,有子楚公子在,经营邯郸更加易如反掌。” 出乎李唯意料,子楚竟然没有当场大怒发作,他单手将李唯拉起来,看了她半晌,最后仍是不甘的冷哼一声。 “我去即墨快马加鞭一月便回,从此再经营一年,想来齐国复国不难,到时定可在天下商道扬名立万,从此辅佐公子抬高身价,让世人对公子多加敬仰。公子聪敏常人不及,这道理自然早就清明于心,切不必以不韦安危挂心,坏了大计。” 子楚余怒未消,起身偏头道:“几时为你想过!你要送死,让你自去罢了。” 不多时,厅中众人见子楚和李唯一前一后进来,除了鲁仲连都起身迎上去。 田双最积极,迎上去就挽住李唯问:“师傅,我们什么时候去救我哥哥?” 李唯还没说话,行至前面的子楚忽然侧首冷冷看了田双一眼。田双在他凛然的目光下一个激灵立刻松了手,老老实实的双手背到身后退了一步,让前面的千流挡住自己。 见子楚没再理自己,田双悄悄松了口气,心有余悸的对旁边的千流小声道:“我怎么觉得这公子好像变了一个人。” 千流眨眨眼睛,看着子楚后知后觉的抓抓头道:“没有吧,公子哥哥还是那么好看啊。” 田双咧嘴啧声道:“肯定不一样了吧,之前文文弱弱是怪美的,但是现在除了长得俊还吓人。” “鲁大夫。”子楚站在饱食饕餮的鲁仲连面前,冷淡的看着他。 鲁仲连正兴致盎然的享受着烤羊腿,听到子楚的声音,擦了擦手,悠悠看他一眼道:“想清楚了?” 子楚冷哼一声,举目傲然道:“人可以借你一用,但若是回来带了一丝一毫的伤,只怕你要用命给我交代。” 鲁仲连大笑道:“好好好,这才有一点当嬴姓王族的气势,老夫便拿性命作保,还你一个囫囵个的吕不韦回来。” 他说完站起身整整长袍对李唯道:“这就准备吧,明日一早前往楚国郢都。” 李唯点头,而后招来千流,温和道:“楚国之行过后少不得还要前往齐国,一路凶险。你荆燕师姐带你出来历练却不该至你于险地,如今我带你师姐去,千流便留下来为我保护好公子可好?” 千流只是荆燕的师弟,原本与李唯名没什么隶属关系,只是跟着历练帮忙。不过他年少单纯见李唯行事有义有法,不惧家族,不畏强权,经世致用,行事有责,正合了墨家学派的要义,所以对她很是敬佩,况且跟着李唯还可以跟邹衍学习奇巧机括,间或摸摸超级聪明可爱的小十五,千流还是很喜欢的。 如今李唯郑重交代他留在邯郸保护公子,他自觉身负重托,点头道:“先生放心,千流不辱使命。” 李唯微微一笑,对千流这孩子她真的很放心。随后李唯端正的行至厅堂中央,向子楚躬身行大礼道:“不韦拜别,公子保重。” 子楚背对李唯连一个眼神都欠奉,不耐道:“赶紧带着那齐国老杂毛消失,碍眼。” 李唯和鲁仲连一行走后,子楚将千流留了下来。 “公子有何吩咐?”千流现在精神满满,守着子楚觉得就是守着他对李唯的承诺,郑重的很。 子楚站在门边,望着李唯一行人消失在院中,开口道:“你们墨门在齐国还有多少势力。” 千流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微微张口道:“墨门弟子规矩森严,这是长老们调配的事,我……” 子楚侧过头,神情肃冷却笃定:“不必跟我虚与委蛇,我不是吕不韦看不穿你们门内行事。” 千流差异道:“公子知道我……” “吕不韦曾说你调的动燕国墨门弟子,我便自然知道你是谁。” 千流听了还能说什么,只能老老实实的“哦”了一声,垂眸道:“齐国的墨门弟子在齐燕开战后留下的不足十一,都是为了疏导流民,于乱世中救人,别的没什么了。” 子楚目视院中深沉的黑暗夜色,片刻后道:“你必须为我办一件事,不然就该为你家不省心的先生收尸了。” 李唯与鲁仲连一行日夜兼程,以最短的时间赶到楚国郢都。彼时楚国繁华依旧,风土人情自与中原不同。楚人豪奢犹胜魏国,街市之上建筑风格亦比中原各国精致玲珑,街上诸人峨冠博带,多衣曲裾,更有无数软语细声、行止间妩媚尽显的楚娘,令人赏心悦目。 鲁仲连当年是齐国大名鼎鼎的稷下学宫弟子,与他一同求学的师弟庄辛如今正是楚国令尹(丞相),因此鲁仲连被引荐给楚王并没有太大的难度。 这日午间鲁仲连从楚宫归来,李唯便问他说服楚王一事如何,鲁仲连捋着胡子道:“楚王虽然寡言却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眼见乐毅为将之才直逼武安君白起,也起了忧患之心,已决议出兵援齐。只是他虽然答应却未必真的肯出兵出资。现楚王已允诺将援齐之事但凭春申君全权决断,所以未来如何,还是要看春申君。眼下救齐事不宜迟,吕先生可否与老夫一同拜会春申君?” 选了路当然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李唯相信自己的眼光,点头道:“请鲁大夫引荐。” 鲁仲连摆手大笑道:“好,齐国若有复国之日,当为吕先生立祠!” 李唯接下来要拜见的这位春申君乃楚国长公主之子,名为黄歇,亦称公子歇。他在郢都的府邸精致华丽,前有建筑恢弘花木葱茏的会客厅堂广场,后有假山楼阁回廊弯绕的水榭花园,其客室之内虽非雕梁画栋亦有珍奇摆件陈列考究,甚至比某些中原国度的王宫都要舒适。 李唯和鲁仲端坐客室,不消片刻便有楚女入内,捧浆奉果,招待周到。鲁仲连于美食有着特别的爱好,但此刻却少有的默而不动,可见心中确实对春申君的态度并不明晰。 很快,在庄辛的引荐下,一袭淡黄玉浪纹右衽曲裾的男子便大步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位长相俊美年轻人。 “鲁大夫,别来无恙。”男子入内,春风含笑,礼数周到的先向鲁仲连行了简礼。 鲁仲连立刻起身回礼,大笑道:“春申君,春申君,未知十年过去,楚国安复当年倜傥仗义的公子歇否?” 春申君起身抬头,微微一笑,却见狭长上挑的柳叶眼中闪出平和淡漠的明光,给人格外沧桑的感觉。 李唯有些惊讶,一般来说单眼皮常给人无神的感觉,偏偏春申君这双单眼皮的柳叶眼格外聚光,多看一眼都给人一种古韵悠长的东方美感。而且他天生眼睑处带着桃花色的两抹胎记,竟如同楚女妖娆的胭脂眼影,分外与众不同。 春申君年纪与孟尝君相仿,均是而立之上接近不惑,正是男人最成熟和富有魅力的年纪。 李唯之前也曾听说,这楚国当权的君臣与他国均不相同,乃是一对“闷葫芦”,顷襄王跟春申君据说都不是话多的人,也不知平时是如何打发那些能言善辩的朝臣。 果然对于鲁仲连的发问,春申君只是摇头淡笑,喃喃道:“难矣,难矣。” 而后他便落座于主位却在不说话了。倒是那随他一同入内的俊美青年温声躬身对鲁仲连道:“公子言,岁月荏苒,难复当年合纵天下、联抗强秦时的意气风发了。” 鲁仲连大笑出声,饮一爵清浆道:“春申君还是如此惜字如金,每每所言必要这位昭芷小兄代劳,难不成与楚王对话也是这般。” 春申君笑道:“与我王,易懂。” 原来春申君是这样跟人交流的吗,随时随地自己带个翻译,让人把几个字翻译成一句话。还真是只有和寡言少语的楚王心有灵犀,当年楚顷襄王在秦国做人质太子的时候是靠着黄歇假扮自己,真身连夜逃走才一路顺利回国继位,这俩人但凡话多一点都容易露馅。也难怪老秦王那么能给人下套的老狐狸会败在他一个“小年轻”手上,大概真的是被黄歇的“不管你说什么我就笑笑不说话”给打败了。 鲁仲连接下来便细细介绍了李唯,春申君点头含笑,说了句:“先生有礼。” “我二人今日前来的目的,春申君恐怕并不陌生。”鲁仲连开门见山,一边给自己把盏一边漫不经心道,“楚王将此邦交头等大事交与春申君,不知春申君打算何时出兵,何时筹备军需物资运往即墨。” 春申君仍是含笑:“不急。” 鲁仲连忽然重重放下了酒杯,高声道:“齐国危亡旦夕之间,春申君竟说得出‘不急’二字!好,派兵不急,我齐**民还没到不靠楚国就一事无成的地步!但是助运物资一事,便是刻不容缓,春申君看着办吧!” 鲁仲连这一怒不甚将酒爵中的清浆洒了一身,春申君见状,一面做个手势让楚女为鲁仲连清理,一边道:“可商量,我楚猗顿能为。” 昭芷解释道:“公子说,海船运输军需一事,我楚国大商猗顿氏便可为之,并不需要吕先生费心。” 鲁仲连冷声道:“那运何物岂不也是你楚国说了算?若是有意拖延只运粮草不运军械,之后以此威胁齐国土地相换,齐国的命运岂不是抓在你楚国手中?!” “多虑了。”春申君道,“只怕这位吕先生,靠不住。” 昭芷道:“公子是说将楚**船交与这位吕先生,怕吕先生行商时日太短驾驭不了,为齐楚两国都带不来真正的利益。” 鲁仲连一点面子也不给春申君,步步紧逼道:“你还想要什么真正的利益!” 春申君却不急不躁道:“鲁大夫,先更衣,我之习惯。” 原来春申君与人会面,这人须得衣冠整洁,否则他便无论如何也不能与那人交流了。 鲁仲连与春申君早已相熟,看着自己一身酒渍,知道在说什么春申君也不会回答,索性随着楚女甩袖更衣而去。 他走后,春申君环顾左右,内室的仆从很快就退了出去,唯余李唯和他及昭芷在内。 “吕先生,久闻大名,当见,为何佯装?”春申君忽然对李唯平静开口。 李唯诧异的望着他,不明所以。 昭芷上前行礼道:“公子说:先生,我虽然第一次与先生相见,但也曾听说当日在平原君的宴饮上,先生以商贾之身夺辞令魁首,被孟尝君引为尊客的故事,后又听说先生竟以百金翻云覆雨解燕国王室红白绫急需,其眼光又在数百大商之上。故而我曾朝思暮渴仰慕先生,望有生之年能够相见,而今人人都道孟尝君算无遗策慧眼如炽,断不会看走一个天下英杰,可我见了先生却忽然不这么认为了。” 昭芷说完忽然抬起眼睛,目光灼灼的望着李唯道:“先生分明不是男子之身,为何佯装到此,请问有何所图。” 作者有话要说:五千肥更给大家,明天继续五千~~~可能有错别字,我娶修修文。 第五十六章 女主要娶妻 李唯大为诧异, 却硬是守住心神,抬手正正衣领,有意露出明显的“喉结”,面上自若道:“春申君的意思, 不韦不明白。” 春申君淡笑不语,昭芷道:“吕先生, 你所用的伎俩刚巧起源于我大楚巫医, 压声仿形几可乱真,先生能骗得过中原各国,却骗不了我家公子。” 李唯深谙兵不厌诈的道理,不见实证她绝不松口,凛然不悦道:“春申君又如何断定我这就是巫医所仿, 不韦看来,昭芷先生这番话实乃辱我!” 李唯将话说的严重, 春申君便亲自开口道:“稍安勿躁。中原有话,风流倜傥春申君。” 昭芷听罢向李唯行礼致歉道:“昭芷所言直白, 冒犯先生, 但先生最好也清楚,战国四大公子各有才名, 人言‘算无遗策孟尝君’说的是孟尝君看人识计绝无差错, 那么‘风流倜傥春申君’先生以为是浪得虚名么, 先生身形样貌他人看不出,我家君上却是一眼识得。” “无稽之谈。”李唯冷笑。难不成你春申君还是X光射线了,是男是女你一眼就看得出! 春申君不笑了。 昭芷神情不变眸光却暗了几分, 郑重道:“春申君支开鲁大夫给先生留了颜面,倘若先生再要狡辩,不肯坦诚相见,那么为了大楚安危,就不要怪君上无情了。” 李唯见春申君身后通向后门的屏风处已经隐隐有甲胄之声,心知春申君笃定想法,很可能用强,不禁嗤笑一声道:“大国邦交,看的是国之利益,不韦既能解齐国之困,春申君何必在意我到底是何身份。春申君方才说想要楚国国商代替我供给齐**需,以此趁火打劫控制齐国,我劝春申君还是打消念头,鲁大夫是什么样的人春申君比我清楚,他怎肯在自己手上埋下日后他国分割齐国领土的隐患。今日大不了一拍两散,只是春申君固然能不把楚王定下的国策放在眼里,但鲁大夫回去将此事向齐国百姓说明,春申君的名声便就要毁于一旦。这还都是小事,更重要的——” 李唯丹凤眸满含深意的望向春申君:“燕国历来以天子贵胄诸侯之首自居,而楚国南方新贵想来不屑燕国倚老卖老的做派,因此燕楚两国既无联姻,也无互质,说是形同陌路可能也差不多,除非两国之间横亘的赵魏齐三大诸侯消失,否则楚国与燕绝无接壤可能。但是世事多变,如今燕国辽东铁骑瞬息之间已克齐六十万精锐,现在又合纵韩赵魏秦共五国联军,若是乐毅一鼓作气进犯楚国,以楚国国现在的半老大军,怎能抵挡辽东虎狼?” 李唯看着春申君一点一点冷下去的面容,恣意笑道:“乐毅行军贵在神速,若齐国已亡,燕军只需从薛邑、琅琊两路出击,只需五日便可攻到淮水以南近逼郢都,到时候春申君怕是也叫天天不灵了吧?春申君,现在还要坚持逼齐吗?齐国亡了,下一个就是你楚国!” “放肆!”昭芷厉声呵斥道,“你竟咒我大楚!” 李唯笑声渐大,只望着春申君道:“春申君,你到底是不放心齐国还是不放心我?若是仅仅因为我的身份不明行商日短,不能驾驭你楚国海船,或者你担心楚国运来的粮草辎重会被我私自侵吞,那你想要我如何证明,或者给你楚国何等商利,我尽可满足!” 春申君抬手制止了要出言呵责李唯的昭芷,略微沉吟道:“君居赵国,若有国商之能,来楚百匹种马。” 昭芷不出意外的解释道:“楚国如果援救齐国,千金万金的物资由你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商人运往齐国前线,我们楚国不能放心,更何况你还是一个隐藏身份的女人。至于利益,你若想取代猗顿氏为楚国效力,就必须证明你的能力和信誉。公子知道你现在居住在赵国,赵国北邻胡地有最强健的战马,辽东铁骑也是因为引入了唬人的战马而横扫齐国。所以如果你能在一月之内为楚国获得百匹胡地种马,公子便回说服楚王,由你负责楚国海船援助齐国物资。” 昭芷说完略带不满的看着李唯道:“我劝你最好知难而退,赵国上下严令禁止种马过关卖与他国,不要因为你做不到影响了齐国抗燕,到了齐国无力支撑的时候,自然还会再来求楚国猗顿氏支援。” 百匹种马一月之内从赵国运出楚国,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这么多的马匹,就算赵国大关小隘所有守城将士都是瞎子,也绝不会放那么多战马出关。李唯要是答应了做不到,齐国再等一月就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要是真到了二求楚国的那一天,齐国奉上几百里土地都未必填的满楚国的欲壑。春申君为出国的打算做的倒是精细,可惜李唯不会让他得逞。 “春申君,一言为定。” 李唯此言一出昭芷整个人都惊呆了,难以置信的望向春申君,竟然不知该怎么接话。 春申君的眉眼却弯了起来,笑容平和却难以捉摸,他平声道:“一言为定,静候佳音。” 李唯拢袖以礼道:“鲁大夫处不韦会直接告知,事已议毕,春申君,告辞。” 春申君起身温文谦和的点头道:“慢走。” 昭芷在他身后道:“吕先生,有件事请务必牢记,如果你办不到,你的秘密也会公之于众。” 李唯蹙眉,冷冷的望向春申君,春申君却笑容依旧,温声道:“以兹激励。” 这就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意思,李唯若是此事不成,就只能身败名裂,连作为鲁仲连二见楚王的筹码都做不成,那时齐国就只能任楚国提出条件。这春申君为了楚国的利益,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但是想要用这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毁了她,黄歇还是太小看她了。 李唯回身,目光冷淡的望着春申君道:“春申君,实不相瞒,你看人的眼光确实远不及孟尝君,他看人看的是才华,而你看的却只是男女。不韦不才,请春申君缄默此事,我将在一月之内向天下证明,春申君的肤浅。” 李唯回邯郸之前鲁仲连将她送到齐楚交界。临别时鲁仲连临风把盏,纵情笑道:“当时田单向我举荐你时老夫还不以为意,实在是齐国用人之际才别无他路选了你吕不韦做这件事。没想到你竟是对了老夫的胃口,如此通天难事都敢应承,哈哈哈哈哈,老夫就看你如何破局,碎了黄歇的如一局!” 鲁仲连枯瘦的手重重拍上李唯的削肩,眼中坚定,口中字字都是狂放的嘱托:“你放心,寻月之内,老夫必倾尽全力与田单保住即墨,等老弟辎重前来!” 李唯与荆燕一路快赶,不多久便入了赵国境内。这日黎明,李唯的轻车已到城郊,她步下马车,眼见清晨薄雾中的邯郸城雄伟依稀,不禁轻轻喟叹一声。 荆燕心中为难,问道:“主上要怎么办?一百匹战马,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出的了赵国。” “办法是有,只是要寻个机遇。”李唯远眺邯郸,缓步上前,“走吧,进城想办法。” 清晨的邯郸正在逐渐苏醒,部分早市已经有了些及早开门的商铺,叫卖肉糜蒸糕的小店内传出阵阵清香。再有半个时辰,这座与临淄齐名的中原大都就要热闹起来了,但此时百姓居住的坊间仍然较为寂静。 李唯与荆燕信步走在巷中,忽听前面一片嘈杂,与安静的长巷格格不入。 “捆结实了早点送到乡下,寻个种田的人家嫁了,让他们家看好了,别让她跑回来,我们赵家丢不起这个人!”一个衣着华丽却极其凶悍的妇人嗓音蛮横,指挥着两个家仆样的男子,正在将一位披头散发的妙龄女子粗鲁的拖出角门,看样子是要塞在门口那辆低调的下马车中。 “我要见父亲!你让我见父亲!我是被冤枉的!”十七八岁的女子用力挣扎着不肯就范。 华服夫人怒道:“把她的嘴堵上!喊什么喊,就怕你做的那些丑事别人不知道吗?!找什么人不好,竟敢找一个玩物优伶,你是要丢尽了我赵氏的脸才肯罢休吗!跟你那不要脸的娘一样!” “我和嫪毐是清白的,我是被人陷害!呸!就凭你也配替我娘亲,你这个心思歹毒的……”女子尽管全力挣扎却不是五大三处的家仆对手,还没喊完就被家仆网口中塞了绢布,但她仍然摆动着身体呜呜做声,眼中全是愤慨和不甘。 “小贱人还不认命了!叫你骂我!”妇人气急败坏,走上前去啪啪两个耳光重重的甩在了少女的脸上,打的少女跌坐在地,却犹自恨恨的望着她。 那妇人最看不得少女灼烈愤恨的眼神,火气上来,两部上前踹在少女心口,怒道:“我再叫你不认命!我再叫你喊冤枉!” 她骂着夺过家仆手中的马鞭,作势就要抽打少女,却被身姿矫健的荆燕拦了下来。 李唯走上前,面无表情却极其有礼的对那妇人道:“这位夫人仔细伤了自己的手。” 华服夫人见李唯头束月银冠身披狐裘氅,面目清冷俊雅,不似寻常市井之徒,便也拿出世族贵妇的气质放下马鞭点头回礼道:“妨碍先生路过了,先生先请。” 李唯望着地上全身狼狈的窈窕少女,见她姿容绝艳极是少见,不禁心中一动,面上淡淡道:“恕在下不明,夫人这是何意?教导子女还是管教家仆?” 提到少女那华服妇人脸色不禁阴鸷起来,好似有意要将少女的丑事当着她的面对外宣扬,以此践踏侮辱她。 只听那华服妇人鄙夷道:“此女乃是我家主前一位夫人所生,金尊玉贵的养了十八年,原本打算风风光光将她嫁入世家,岂料,哎,她自甘堕落与优伶鬼混被家主当场抓到,家主震怒无法容忍她败坏门风,于是打算将她送到乡下去,悄悄许配个人家罢了。” 李唯心中一计已成,思量着开口道:“如此尊贵的世家小姐就这样许给农人,确实可叹。其实只要此时不外传,这位小姐许给殷实人家也着实可以,何必……” 妇人见李唯为少女说话,不禁尖声打断道:“我们鸿程赵氏在邯郸城远近闻名的望族,怎么可能容忍一个与优伶偷情的女子作为嫡女嫁出去?那不是连带整个家族都会蒙羞!再说,她与优伶有染,谁还会愿意风风光光的娶她!” 李唯并不在意那妇人说什么,只是望着那被强迫捆|绑的狼狈少女,而后蹲身抬起她的下颌,细细看着她的长相,目光幽淡的对华服夫人道:“赵夫人,如果我愿意千金求娶呢?” 这话说完不但那华服夫人和被打少女惊呆了,连一旁的荆燕都没忍住,上前低声道:“主上三思,这要让公子知道了,他怎么可能答应!” 荆燕其实最想说的是“你这样就暴露身份了”,可是当着外人她不好说,又想起李唯哄那敏感多思缺乏感全的异人公子有多不容易,所以才会想到这么劝。 李唯一心想着计划,抬头啧声道:“他是我谁,我娶妻还用他批准?” 下集预告:男主的子楚形态听到了上面一句话,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对新坑脑洞有很多想法,写了新坑的存稿,不知道亲亲们喜不喜欢这个故事,背景三国,女主是个穿越的娱乐圈演技派,性格超级风趣有意思,全程运气爆棚各种抱三国群雄大腿成功,成了一片英雄的白月光。我现在还没想好到底让谁当男主,亲亲们看看文案,喜欢的可以点开右上角作者专栏进去预收一下《穿成吕不与貂蝉的女儿》~~~ 娱乐圈当红小花吕无双一不小心穿到了东汉末年,彼时天下大乱,群雄并起,三国初立。 穿越后她老爸是勇冠三军却到处得罪人的吕布,给曹操一刀咔嚓了。 她老妈是艳压古今却挑起无数纷争的貂蝉,给关羽一辆车送庙里了。 所以,无依无靠还仇人满天飞怎么办? 还好吕无双天生一张能抢郭德纲饭碗的嘴,配上长城拐角那么厚的脸皮,硬靠自己神一样的演技,愣演成了三国群雄的云亲戚。 袁绍的天仙儿媳妇 周瑜的定亲假表妹 刘备的聪慧干女儿 孙权的心头白月光 郭嘉的古怪小徒弟 曹操的王牌女间谍 马超的豪饮酒友 司马懿的作死侄女 曹冲的不正经老师 孙尚香的塑料花闺蜜 以及—— 曹丕的女朋友。 第五十七章 你是男人吧? 荆燕瞪着李唯就差说:你怎么不想想十五, 你给他找个‘后妈’合适吗! 这时却听回过神的赵夫人急声道:“你到底是谁?” 李唯不太喜欢急功近利的人,转过头又将注意力放在了漂亮的少女身上,并且温柔取出了塞在她口中的白绢,漫不经心的垂眸道:“濮阳商贾, 吕不韦。” 赵夫人见她那身清冷的气度还以为是哪国世家的少爷,听说只是个商人,心就放下了一半, 但犹自告诫道:“她可是跟优伶被抓奸在床的人, 你娶了她万一将来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可不要后悔!” 少女被取下了堵嘴的白绢,又见眼前一个清冷高华的男子,眼中立刻盈出泪水, 对继母控诉呜咽道:“你不要胡说!我没有, 我, 我没有, 我就是被你害的!” 赵夫人瞪大眼睛道:“无凭无据你这小妖精可不要血口喷人!自己做下的丑事让你爹得了信儿抓奸在床,你还好意思说是被我冤枉的?难不成是我绑着你天天去那勾栏里看杂耍,勾搭英俊的男人?自己行为不检!” “无妨, 我与这位赵小姐有缘,既然说了……” 赵夫人不待李唯说完便抢着说道:“那个, 吕先生对吧, 就算你说了要娶她我们赵家也不能把偷情被抓的女儿给你做妻,侮辱人的事我们家主不能做,她, 呵,顶多做个妾!不然,这亲事不做也罢!” 是妻是妾李唯当然无所谓,只要能把亲结了就行。她点头道:“也好。” 荆燕没想到李唯这就同意了,大跌眼镜指着少女道:“主上你这……” 李唯不理荆燕,却是放软了声音对少女道:“无妨,我家未有嫡妻,仅有一义子。虽是为妾,我也会千金作聘,聘你为贵妾,绝不辱没了赵小姐的出身。” 少女蓄满泪水的杏眼一眨不眨的看着李唯,只觉此人犹如谪仙临凡,清冷温润,救她于苦海,她就这么看着他自觉也是心甘情愿,更何况,千金为聘,这是何等的看重! 千金确实不是小数目,硬要换算起来,粗略地说也得有个穿越前的小一百万,所以李唯绝不担心赵家会拒绝这门亲事。 “千金为聘?娶妾你都要千金为聘?!”赵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郑重道,“吕先生,你可想好了,就算是王族我都没听说千金为聘,那可是千金啊,你做多少年生意才能累计千金,就愿意花在这么一个,这么一个破烂货身上?” “你要污蔑我到何时!” 少女用尽全身力气吼完赶紧去看李唯,李唯面色冷冷淡淡,场面话说的十分冠冕堂皇:“赵夫人慎言,我与贵府小姐一见倾心,自然不在意她的过往,还望夫人口下留情。” 赵夫人现在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年轻的商人了,她越琢磨越觉得李唯年轻有为,更何况这人实在是有钱,就算是鸿程赵氏也不会嫌弃自己家钱多。 赵夫人对李唯说话又变得客气起来,陪笑道:“吕先生,其实你要想迎娶我们鸿程赵氏的女儿也未必就得委屈自己,我也有一个女儿,年芳十六,正是好年纪,确是干干净净的赵氏嫡女……” “不必了。”李唯截断赵夫人的话头,示意荆燕为赵女解绑,而后坚持道,“请夫人将不韦的意思转达家主,一个时辰后我便请父亲上门提亲聘她为贵妾。另外,既然夫人不愿见到赵小姐,不韦在平昌坊新置办了一套宅院,可请赵小姐暂住,待到结亲之时,再还赵府迎亲。” 李唯说完向赵夫人行了一礼,让荆燕留下对接赵家诸事,当然最重要的是保证这位赵小姐的安全。 李唯最后还不忘绅士的向赵女保证:“赵小姐放心,不韦今日定来提亲。” 赵女看着她眼都直了,原本反抗继母的泼辣全然收敛,变得乖顺又羞涩,低头半晌才道:“先生,我,我叫以姗,赵以姗。我真的没有做逾矩之事,先生,信我。” 李唯难得一笑,却并未对赵女做什么回应,只道:“赵小姐放心。” 李唯的随从马车都走大路,在长巷另一端等她。眼下她留了荆燕就独自一人向外走去,穿过这条长巷便离她的新宅不远了。 岂料李唯才转过巷角忽然就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口鼻,直接拐进了巷子无人的死角。 李唯睁大眼睛看着忽然现身的艳丽美人,惊得眼睛都要掉下来。 “翁此(公子)……”李唯被捂着嘴,纵然震惊却发不出全音。 “知道我是谁么?”来人将她抵在巷中的青砖上,单手按住她背后的墙面,垂首将她箍在一小方狭窄的空间内。 这种行为,这种语气,还是在这种地方,要是规规矩矩待在家里的异人就有鬼了,定是坐不住的子楚无疑。 李唯点头,示意他赶紧放手,子楚却不为所动,只是饶有兴味的勾起嘴角,猫戏耗子似的看着她,语调嚣张上扬,重复着李唯方才说过的那句话:“‘他是我谁,我娶妻还用他批准?’你倒是能耐。别忘了当初是你来招惹我的,吕不韦,自己认的主,哭着也要跟啊。你说,你做什么不用我批准?” 李唯真是烦死他强势的行为,但因武力值完全被子楚碾压,只能放弃挣扎,动也不动的用眼神示意他放手。 子楚见她没了回应不禁邪肆一笑,放手道:“说啊。” 李唯清清嗓子,不悦道:“说什么,幼稚。” 子楚的眼神忽然阴冷下来,他凑近李唯,几乎与她额头相抵,危险道:“你当真要丢下异人娶妻?哼,当初是谁信誓旦旦发誓此生不娶的!眼下看见个女人就迷了眼,你说我是该划了她的脸,还是应该挖了你的眼?” 子楚这话说的,好像她李唯要真的纳个妾就是对异人始乱终弃似的,要知道当年异人才是放弃白月光的渣男好吗。李唯真是无力吐槽,这年头辅佐个君主还真是得拿出抛家舍业断子绝孙的勇气,真要是个男人哪个受得了异人这样的“公主病”,还特喵自带一个打手人格。 可是李唯真不好刺激子楚,你再牛逼能跟神经病讲理吗。 李唯面色平静的回望着子楚深邃如渊的眼睛说:“我刚才说的意思是说异人他不是我什么人,我娶妻不需要他来批准。公子难道不记得了吗,我是假装对异人好,我只是来辅佐你的,我只对你负责,只对你忠诚——我唯一的,子楚公子。” 论跟神经病打交道,李维真的是专业。 子楚闻言幽深的眼眸竟然泛起一丝愉悦的光亮,他慢慢拉开与李唯的距离,收回按在她耳际的手道:“算你明白。” 说完他反手拉上李唯的腕子,不由分说的将人拽走。 “公子上哪?” “回去。”子楚头也不回的拉着李唯朝吕宅相反的方向走。 子楚比李唯高,步伐也大,更不会照顾她的步速,说是硬拖着她走也不为过。 李唯被他拉的烦躁,啧声不悦道:“公子住手,我现在必要回去禀告父亲,前去赵家提亲。” “你真要娶她?”子楚顿步疑道,“她长得——” 子楚不可思议的指着自己道:“长得还不及本公子三分容色,你要娶她?!” 李唯语塞,心说我就是那么爱看脸的人吗,我辅佐你也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啊。不过李唯忽然反应过来,子楚怎么会忽然就出现了?按说现在异人对返秦还没有那么大的**啊,子楚怎么可能在没有任何诱因的情况下出现,更何况还是在清晨就从有人监视的院子里出来了。 李唯想着就问了出来:“公子,你为什么会出现?” “我还不是因为你!”子楚怒不可遏,“你……少废话!” 他说完再次强横的拉上李唯,比先前更要粗暴的拖她欲走。 李唯犹自加快语速道:“公子出现那异人他怎么了?病了还是伤了?” 子楚忽然回头,明艳的容颜犹如冷霜,他定定的看着李唯道:“你的意思是,我比不上他,我最好出不来是不是!” 李唯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真正的愠怒,赶紧解释道,“公子,你当初连鲁大夫说动楚王必会带我去齐国都料得到,怎么不想想我怎会忽然回到邯郸娶妻纳妾。且容我给公子讲一讲都不行吗?” 李唯说完见子楚没有反对,便走上前去踮脚在他耳边说了与春申君的约定,只将自己性别被识破的那段隐去未讲。这话说着时间也就长了,李唯垫着脚就有点站不稳,东摇西晃,她声音又低,听得子楚不耐烦,顺手一箍就隔着狐裘稳住了李唯的腰。 李唯顿时尴尬了,连口边的话都停了下来。子楚却理直气壮的不耐烦道:“说就说,来回晃什么。” “我……”李唯低头看着子楚修长有力的手扶在自己腰间,顿时就觉得脸颊有点麻热。无关风月,只是——只是他长得实在俊美,这样扶腰站着,很难让人不生绮念。 子楚见她面露轻胭窘色,不禁嗤笑道:“你又不是你女人,腰都碰不得?行伍之间袍泽共命,同起同卧都是寻常之事。再者,你难道没陪异人睡过?” “公子慎言!”李唯特别想骂人,这个子楚说话能不能注意一点,就算没那种意思这话听着也扎耳的很! 子楚还是头一次见到冰山似得李唯炸毛,不禁笑出了声,良久却微微一叹,目光迷离的抬手在她颈间的小痣上轻轻滑过,沉声道:“难怪异人喜欢你在身边,有时候,确实像。” 他说完指腹攀上李唯凸起的“喉结”,探究似的自语道:“你是个男人吧?” 作者有话要说:是不是最近大学也开学了,真的很凉,亲亲们都集体不给喵七留言了,我好孤独,好寂寞,好冷。九月份真的这么凉吗,来温暖人家一下下嘛~~~ 第五十八章 女主撒娇 李唯烦躁的抚开子楚道:“公子不要耽误我娶亲。” 本来想跟他好好说说计划, 子楚却好奇她的真身, 真让他研究出个所以然来,李唯还怎么混! “不准娶。”子楚冷下面容, 背对着李唯反手拉住她。 李唯甩开子楚道:“今晚要在公子府邸设宴,为公子结交一位赵国大夫。高兴与否公子你自己看着办。” 李唯说完就向前走, 却刚迈开步子就走不动了。 子楚面无表情的单手箍着她的腰道:“嬴异人要是知道你非娶不可,恐怕再不会让你进他的门。” 李唯无动于衷, 凉声道:“那就在我嬴了春申君之前,麻烦公子压住异人,别让他出来坏我好事。” 子楚何其聪敏,当然知道李唯是为了一百匹胡地战马的事才想出了娶妾的办法,可是马匹跟娶妾有毛线关系?!连他都想不明白, 偏偏看李唯这个态度也不打算说了。 李唯猜想子楚必然不会受她胁迫, 估计马上就要爆发, 她反倒放松了, 侧身道:“子楚公子现在跟我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要是异人知我背叛誓言厌了我, 他大概从此都会心灰意冷,公子怕是也再难有见天日的机会了。” 子楚的眉心深深的蹙了起来,桀骜的神情益发明显, 他刚要发作收拾李唯, 却见臂弯里的李唯忽然叹了口气,半垂眼帘无奈低声道:“公子明知我事事为你打算,难道就不能依我一次?” 她侧颜瘦削清冷, 那垂眸的神情更有落寞之感,看得子楚几乎晃神,从未想过向来冷锐强势的李唯还会有这种表情。 子楚放了手,站在她身边手指蜷起又放开,半晌才望着别处不自然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李唯没想到“卖惨”还真能奏效,甚至有些惊诧的看着子楚:“那异人……” “最多三日。” 子楚说完转身便走,他身手极好,不过片刻时间就没了踪影,只留李唯一人在悠长而干冷的邯郸长巷中寂寂出神。 原来子楚这个傲娇的主人格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吗,倒是比异人软硬不吃好对付一点。李唯无奈一笑,不知怎么忽然想到了赵嬴。 那个模糊的身影在川流不息的时光里变得更加模糊,只是他在李唯印象中留下的强势和缠绵偶尔会伴随着其他人相同的脾气不短刷新着记忆的存在。 李唯摇摇头,抬首望见邯郸城晴冬湛蓝的天空,太阳已东升高起,外面的人生也逐渐鼎沸,明亮的日头又照耀了熙攘邯郸新的一天。 很多事,终将成为过去的。李唯淡漠的想。 回到平昌里吕宅,李唯还未到吕莘休息的院落就看到西厢廊房下纯娘正在和一个粗使的丫头收拾东西。 从齐国道邯郸之后倩江影带着徒弟桃夭回了西南,说是要带着嫡传弟子回去拜拜师门列祖,恐怕一年半载才能回来,所以现在家里只有纯娘一个信得过的人带着刚学会跑的赵十五。 “先生回来了。”纯娘将一只木盒里的东西悉数拿出来放在小院向阳的石桌上晾晒。 李唯走过去看到远处的赵十五来来回回的绕着院里养莲的石水缸跑,不禁嗤笑一声,手上随意拿起一样晾晒的东西道:“你做什么呢?” 纯娘一边和粗使丫头晾被子一边说道:“从齐国搬过来带的东西,刚巧先生回来,看看有没有用得上的,若是没有这些零零散散的物件放着也是白占地方,让人散给城门边的穷人用吧。” “那就都送出去。”李唯对这些旧物从来也没上过心,说完低头一看却怔住了。 这个拇指大小的粗糙木雕闯入她的眼帘,生生又拉起了李唯才刚放下不久的一段记忆。 纯娘见李唯手拿一截短小的木雕,横看竖看都看不出什么端倪,只觉着下面像条蛇,不禁问道:“先生瞧什么这般入神,这木雕是什么造像,我却没见过。” 李唯竟然笑了。 “你见过的,只是雕的不好看不出罢了。”她的指腹摩挲着木雕,神情说不上喜悲,淡淡的,好像想起了什么人。 ——这是伏羲天神。可以护佑你。 李唯耳畔,好像响起了那么一个忽远忽近的声音。 不错,那只木雕是伏羲天神,赵嬴随手雕给她的伏羲天神。 李唯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她拿来戳异人心窝的那首歌:等了几百个日夜,等的红墙都化成灰,你化作一个称谓却时时惊扰是非。 那时候,有个人整天在她耳边不厌其烦的说着霸道又微甜的话语,无论她听不听,信不信,就是那么笃定的缠在她身边。 “你只可以对我笑,有什么想笑的事都可以告诉我。想哭的事也可以向我告状,我给你撑腰。” “你记住,我此生,都会义无反顾的护着你。” “我不留任何信物给你,是相信我不会离你而去。” 李唯的记性太好了,原以为过耳就忘的话语,却一个字不差的记了下来。 她冷冷的笑了,不屑又微妙的看着手上的木雕。当初说好什么都不会留给她,还不是,留了这么一个不入流的东西。 李唯厌弃的将木雕丢回了桌上,拍拍手心,负手道:“送人也好,扔了也罢,随你处置,不过都是破烂罢了。” “要要~” 李唯刚说完,忽然觉得石桌下有人在拽她的衣摆,低头一眼,是赵十五一脸“卟呤卟呤”小钻石的渴望表情。 赵十五性格上真的很像她,其实就是个小面瘫,能露出这个表情多半是装的,说明他想和李唯玩,或者对刚才那个破烂儿木雕真的感兴趣。 李唯弯腰把赵十五抱起来,单手扯着他肉鼓鼓的小腮帮,啪的一下松手,Q|Q弹。 “仲父娶个小姐姐来和你玩。”李唯恶趣味的逗赵十五,“叫她给你生个弟弟。” 赵十五鄙夷的瞄了她一眼,似乎完全不相信李唯的话,他小爪子捂着自己被李唯扯过的肉嘟嘟腮帮,另一只手直接就摸到桌上去,在一堆“破烂儿”里面选了最破烂的一个——亲爹雕的烂木雕。 作者有话要说:周四有展演,工作好多,今天太忙了,不好意思亲爱的门,暂时就这么多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Sky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九章 妾变宠姬 “什么破烂你就要。”李唯抱着赵十五, 另一只手伸过去就要夺下他小爪子上的木雕。 “你抢!”赵十五把丑兮兮的木雕攥得紧紧的,两条小眉毛蹙在一起, 死死的防着李唯, “我要!” 李唯不依不饶,板脸道:“给我放手!扔了!” 赵十五小脸气的鼓鼓的,怒道:“坏人!” “才这么一小点就跟我抢东西了?”李唯被他气笑了, 在他穿着小绒裤的圆滚滚屁股上打了一下。 赵十五嗷呜叫了一声, 把晒被子的纯娘引了过来, 纯娘见李唯还要打他小屁股,大惊失色道:“先生你干什么!好好说, 十五懂事的,切不可动手伤他!” 李唯用了多少力气心里清楚的很, 方才手上不过稍微加力赵十五就跟受刑一样,也是个小戏精了。见赵十五到这会还硬气的握着木雕一副“宁死不屈”的小英雄模样,李唯不觉就第一次恨起赵嬴来——要不是有个霸道脾性的亲爹,儿子怎么可能这么不乖! 李唯对赶上来要抱赵十五的纯娘道:“你们往日就是太顺着他,才让他想要什么要什么,没有一点规矩。小孩子岂能要什么就给什么?” “十五要什么我就是给了!看你还怎么着!” 李唯抬头一看, 怒气冲冲的吕莘连御寒的大衣裳都没穿就赶着出来了。 他此刻一脸怒容,指着李唯便道:“十五平日什么样你就知道了!一天到晚不着家,生意也不好好做,进了门就打十五,你才是出息了!” “父亲,我正有事要与父亲商议。”李唯一见吕莘哪里还想得起跟赵十五那个奶包大点的崽崽赌气, 上前道,“今日我相中鸿程赵氏的女儿,欲纳其为妾,还请父亲登门……” “胡说!”吕莘近前,火冒三丈的指着李唯道,“你打十五还想娶个野女人给她当‘后娘’,怎么,是想生个孩子来抢我们十五的家产吗?我告诉你,没门!” 李唯愣住。这什么啊这是,她爹这个还未步入老年就提前过上退休生活的半老头也太入戏了吧,她是男是女他最清楚吧,什么生孩子抢家业,可拉倒吧。 “父亲……” “祖父。” 赵十五委屈巴巴的声音没李唯清楚没李唯声大,可偏偏吕莘就是把李唯硬生生忽略了,一改满是怒容的表情,慈和的伸手抱过赵十五哄道:“我们十五受委屈了,十五要什么啊,哦,这个啊,这个好啊,这个雕的多像啊,诶,这是啥呀?哦哦,十五喜欢就好,十五拿着玩,不理你仲父,她是大坏蛋。” 李唯看的扎眼,一包火,偏偏吕莘转过身抱着赵十五哄,赵十五趴他肩头,面向李唯一脸得意的伸出小舌头:略略略。 他显摆够了还要装作很委屈,奶声奶气的说:“仲父好可怕,抢十五的东东,打打。” 吕莘回过头二话不说伸手就打了李唯肩膀一下,虽然不重,但是猝不及防的也疼啊。 “你还打不打十五了!”吕莘疾言厉色的问李唯。 李唯一脸懵逼,却见十五怯生生的窝在吕莘怀里,拉着他的衣袖软糯糯的说:“疼,不打了。” 吕莘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眼里的泪都出来了,指着李唯的手抖来抖去,抖来抖去,脸皱的和包子似的全是褶,最后终于沉痛道:“十五多疼你,你怎么就不能对十五好一点!” 李唯无话可说,忽然感觉自己被吕莘怀里那个笑得贼兮兮的小屁孩耍了。 赵十五喜欢亲近李唯,可是李唯总是出门,在家又太冷淡,管他管得严还凶巴巴的,所以赵十五自己就开发出一套让李唯“被”陪她玩的套路,现在正是满心得意,炫耀似的把弄着手里的丑木雕。 李唯心里有大事,当然不会跟自己婴儿期就开始耍心眼的小坏蛋崽崽一般见识,对吕莘躬身道:“父亲,这次的纳妾之事,事关齐国存亡,请父亲进屋听我一言。” 吕莘不是个糊涂人,别的事上怎么疼爱这失而复得的女儿都不为过,唯有一样,她不能招惹自己更娇惯的外孙小十五。 不过现下见李唯神色郑重,吕莘只得哄着十五,把他交给纯娘,然后不情不愿的瞟了李唯一眼道:“邦国大事还跟你的婚事扯在一起了,也不知道你这‘奇货可居’的生意怎么做的这么不同常人。随我书房里说吧。” 李唯应了一声跟在吕莘后面离开,临走前却忽然回头,警告意味明显的瞪了一眼纯娘怀里的十五,冷道:“赵十五,你很好!” 吕莘马上回头道:“你说什么!就你这样,有什么理由都不能给你纳妾!” 李唯只好态度软了下来,对他道:“父亲我也没说什么,我们屋里谈正事。” 吕莘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甩袖气哼哼的先走了。 李唯看着纯娘离开的方向,指着赵十五那臭小子,用口型说道:你给我等着。 赵十五在纯娘肩头扮个鬼脸,再次无声的朝李唯“略略略~~” 李唯进了吕莘的书房,二人谈了半个时辰才出来。不久后吕莘身着光鲜富丽的华服,带着车马随从到鸿程赵氏的宅邸去了。 李唯随后写了一封请柬,让家仆送到赵国上卿宋长亭的府上。 那赵国上卿宋长亭可算的李唯在赵国官场上最早认识的“熟人”,就是她陪异人前往平原君宴会上见到的那位,李唯当时还说不认得他,谁知他上来打招呼,白让异人看了一回李唯的笑话。 其实当年吕不韦经营这位宋上卿也不无道理,他掌管的乃是赵国的行商诸事,边贸进出,算得上吕不韦在赵国的地下生意伙伴,为人很是精明。李唯为了维护与他的关系,金银珠玉没少送,来到邯郸除了陪异人,时间几乎都用来跟这哥们喝酒联络感情了。 这日到了晌午,送信的家仆回来,说宋长亭接了帖子虽然犹豫却还是答应了邀约,允诺傍晚定会到异人公子宅内赴宴。 李唯心满意足,差不多也猜到了这个结果,毕竟异人在赵国太不受待见了,哪个正儿八经的赵国官员愿意跟他走得近,更何况他住的那个外有监视内不见太阳的小破院子,没有受虐倾向谁愿意进去做客。可是李唯今天送去的请柬上说得清楚,这是她“吕不韦”办喜事前的盛邀。既然是“财神爷”准备婚礼,哪个重要的生意伙伴会缺席不给面呢。 吕莘不在,邹衍忙着做实验,李唯只好独自用过午膳,又过了没多久吕莘就回来了。 “鸿程赵氏的家主同意了,答应将女儿给你做宠姬。”吕莘落座正厅后对李唯说。 “宠姬?!不是妾吗?”李唯惊讶道。 吕莘理直气壮的怒道:“你为个没进门的女人就打我命根子十五,那赵家的女儿还想进门做妾?不可能!宠姬算是便宜她了。我跟你说,你日后让赵姬外头院子住下就是了,千万不能进这个门,省的让十五碍眼。” 作者有话要说:刚写完,不好意思了,明天忙完展演就能好好更新了,亲亲们抱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ky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宅杏人 30瓶;余屿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章 梅花汤饼 李唯出了口气蹙眉道道:“我若真的千金娶一个宠姬进门, 泱泱众人不是要以为我疯了?” 吕莘高深莫测的摆手道:“不会,那个赵姬我见了,长得确实很不错, 赵家家主也说他这个女儿能歌善舞,要不是干出了丑事需要遮掩, 绝不会这么轻易就许人做姬做妾。以后你多带她出去交际几次,绝对不会有人说你花钱不值, 眼下还是用她办大事要紧。” 吕莘这番话忽然刷新了李唯对这个父亲的看法。老头不愧是半生吕氏产业的掌舵人, 事情想的果真长远, 难怪独自做主给赵家女儿爱妾降宠姬了。以前李唯还总觉得他在自己心里就是个哭起来没头,宠外孙没边的退休老干部形象。 李唯点头道:“父亲思虑的是。宋长亭那边我也已经约好了。” 吕莘捻须笑道:“为父帮你打算好了, 宋长亭不是容易糊弄的人,我已跟赵家说明,赵姬能不能进的了我们的家门, 端看今日的表现。” 他招手让李唯近身, 在她耳边低低的说了数句,李唯听后频频点头道:“父亲想的周到,就按父亲的意思办。” 李唯出了吕莘的书房立刻吩咐荆燕去叫纯娘,而后带着她们和一个半人高的大漆箱去了异人的宅邸。 李唯如今已然成了异人宅邸的半个主子,满脸皱纹的老宦官郑内侍见她带人来,忙不迭往里让:“先生来了, 公子晌午就说今日先生要在咱们宅子里请客,让老奴提前准备,可老奴实在惶恐, 不知先生要如何宴请,吩咐何等样的菜色?” 李唯淡淡道:“不劳郑内侍费心,我在家中带了纯娘和两个帮忙的丫头过来,你与徐宫人服侍好公子即可。” 李唯说完不由朝异人的房间看了看道:“公子在房里吗,我可否现在谒见公子?” 头发花白的郑内侍躬身道:“先生忙先生的就好,公子最近虽然醒着精神好些,却着实有些懒散,日里睡得久,过午歇了这会儿还没起身。” 原来子楚是这样抑制异人性格的,他自知精力不够不足以长久支撑清醒时的自己,索性没事就睡觉,难怪能够跟她保证抑制异人三日。 “纯娘,就按我说的准备菜色。”李唯吩咐一声让人将装着食材的箱子抬进了厨下。 纯娘今日按李唯的吩咐准备了四样菜色和两样点心。分别是腌笃鲜、紫云羊排、什锦泡菜锅、晶炒碧玉鸡,点心准备了婉娩荷花酥与春韭金鱼饺,最后李唯又加了一道落梅汤饼。 时值初春,凛冬的寒意尚未完全过去,却已经是春季时鲜开尖品尝的时候。吕莘是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人,整整一冬吕家腌制的熏肉、腊肉、腊白菜、咸鸭蛋都是现成,这一趟李唯访楚又带了南方第一茬上的春笋、绿笋,纯娘还在邹衍的指导下自制了奶香浓郁的黄油和劲道爽口的豆皮,连羊排用的都是北地过冬的羔羊,可以说用得着的材料都已备齐,全是上品。 战国席宴是一人一席,菜色多为清煮、粗烤,宫廷贵族吃的固然精细但烹饪方式着实简单,比不了现代传承了几千年的美食步骤,故而在李唯的指导下,心灵手巧的纯娘早就已经能够熟练地操作前面那些菜了。只是最后那一道落梅汤饼纯娘却从来没有做过。 “先生,这汤饼却要如何来做?”纯娘站在灶台前,看着李唯让她准备的双色面团不解的问。 李唯净了手将宽袖束起,瞄一眼纯娘按她要求准备好的食材问道:“你这粉红的面团怎么做的?不是邹衍给你造出什么不大好的添加剂了吧?” 纯娘微笑道:“先生和我夫君说话我总有些听不懂,这胭红色是加了红曲米粉,故而出了这般三春桃花的颜色,并无其他。” 李唯也知道古人的智慧不能小看,食物上色未必就要用化学添加剂,于是也就放心了。 “没有最好,跟你说这个做法也是想你学会给十五回去煮,小孩子就喜欢吃这些颜色形状不一样的东西。”李唯说着将一包先前洗净收好的干梅花倒进小茶炉,放了小半勺燃净的檀香末,只等已热的井水煮沸。 “先生心里是对十五最好的,只是先生不爱跟别人说。”纯娘轻声道,“先生看着十五使坏调皮,却不知您不在的时候他其实谁都不招惹,也从不爱跟别的孩子玩耍,我们教他什么他都学得快,并不是个顽劣的孩子,反而不哭不闹无甚神情的时候叫人看了心疼。他只在先生回来的时候闹腾,大概是想让先生多陪他玩一会。” “他平时不爱跟别的孩子玩吗?”李唯虽然是赵十五的母亲,自诩在教育上高出家里其他溺爱孩子的家长,可她这将近一年的时间却从未好好关注过赵十五的生活,甚至竟不知道他不和同龄孩子玩耍的事情。 纯娘摇头道:“不太玩,在百花别院的时候,周围孩子那么多,大的小的,他也只有桃夭陪着玩耍。” 李唯忽然没了言语,竟然有一丝她几乎以为永不会出现的内疚袭上心头。 “先生,水开了。”纯娘提醒道。 李唯晃神,下意识的提起小茶炉,往玻璃斗方中的滤网上注入梅水,另将一包干净梅花泡入檀香梅水中。 “先生可是要用鸡汤了?”纯娘见李唯下意识寻找切好的生姜葱结和鸡腿,贴心的打开明火炉上的小煲道,“先生忘了,之前已经吩咐我煮过了。” 李唯如梦方醒,随即点点头道:“我走神了。你把这粉色的面团分作两份擀平,加入梅花和细盐合在一起擀实,白面团以此同样做好。” 纯娘知道李唯心里想着赵十五,也不多话,手脚麻利的按她说的擀出了两张均匀的双色面饼。这时夕阳已经渐沉,主厅布置的小丫头进来请纯娘过去看各色正菜的摆布,纯娘便告退出去了。 李唯刚才听了纯娘的一番话不自觉的进行了一番自省,总觉得离开齐国后忽略了小十五的成长,当初她生下十五的时候曾信誓旦旦的向自己保证绝不会重蹈母亲的覆辙,绝不会有生无养忽略儿子的感受,可是她现在好像确实失职了。 李唯拿起自己带来的梅花木质小印模,一下一下按在纯娘做好的面饼上,于是一朵又一朵或红或白的梅花面片便出现在了案板上。 “这是何物?” 李唯心情低落时忽听身后响起低醇悦耳的男声,回头一看,单衣散发的子楚靠在门边,削尖的下颌微扬,神态慵懒桀骜,正抱膀望着她。 “汤饼而已。”李唯现在心情复杂,没心情跟他多说,取下煲得清澈浓醇的鸡汤倒入小砂锅,将二色梅花饼倒入些许,大火煮起来。 子楚散漫的来到灶前,好奇的拿起一朵粉红的生汤饼,正反瞧了瞧道:“做什么好好的面弄成这个样子?白费功夫。” 李唯挑眉道:“给我儿子做的,我爱费工夫。” 子楚来了兴致,一双眼尾上扬的漂亮眼睛斜斜的望向李唯,丢开面片道:“你儿子?同你一样无趣的小孩么?” “我家十五有趣的很。”李唯可以打赵十五,但这回她听不得别人说她的十五。 子楚忽儿笑道:“那也如你这般长得冷冰冰?” 李唯不耐烦道:“长得很好看!” 子楚眉眼带笑,凑近到她眼前,狐狸似的狡黠黑眸带着一丝魅惑,低声道:“有我好看么?”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终于完成了展演,还在总行考了一场猝不及防的考试,回来太晚了,我尽力了亲亲们,明天放假可以恢复四千更新,明天我早点写,多更,爱你们~~~ 明天的内容是赵姬、子楚和女主同框的第一天,三人行必有三角恋哈哈哈哈。 第六十一章 吃儿子的醋 李唯不看凑近的子楚,这妖精故意弄人的时候时常展现出极尽魅惑摄魂的一面, 只是其中的危险犹如剧毒的艳丽花朵, 着了道白让他嘲弄一番不说, 惹急了他还要先发制人。 李唯惹不起, 躲得起,索性转身搅搅汤锅,冷淡道:“小孩子没长开怎能与他人比,况且长得再好又如何,能在乱世建功立业, 凭的也是才华魄力, 无能之辈徒有虚表, 还不如长相平淡些好, 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子楚细品这两句话,收起逗弄李唯的心思,极轻的负手哼笑道:“你说的不就是异人么,性格懦弱一事无成, 白白浪费了我这张脸, 还惹来了你这个麻烦。” 面片不过三五分钟就熟了, 李唯一面用玻璃碗盛出乳白鸡汤中的红白梅花饼, 一面漫不经心的说:“异人也是公子你先前的一部分,你嫌弃那些性格, 不要了,就任由这些性格组成了异人,你放他独子面对诸多险恶的邯郸实力, 如今却说他什么都不会,那岂不是说明公子你什么都不会?” 李唯身为集团总裁,刻薄怼人的本事随时都能发扬光大,不过是往日克制了,这会儿心情不好,不自觉就怼到了子楚身上。 子楚却没发作,只是看着李唯的面片傲然不屑道:“我什么不会?西北之地,滴水成冰,生火煮饭这等事我不知做过多少回。煮一锅面片而已,弄出这么多讲究,矫情。” 李唯冷着脸将一碗鸡汤落梅饼推到子楚面前道:“你也能煮成这样?爱吃不吃。” 见李唯态度那么差,子楚忽然就有点怀念起从前跟另一个人相处的感觉。他不由轻轻舒了口气,顺手端起那碗色香俱全又极尽风雅之能事的落梅汤饼,看了半晌,不无讥诮道:“颇璃在咸阳宫也是罕物,用来做碗,你哄儿子的想法还挺多,不过是个捡来的义子,何必。”(战国也有玻璃,叫作‘颇璃’,大多是天然火山形成的小玻璃物件,在当时被看做珠宝,较为珍贵。) “不论捡的还是生的,儿子就是儿子。”李唯不想理子楚,这人说话阴阳怪气拈酸吃醋的味道甚浓,嘴上常说看不上异人,其实本质还是一样,看不得她对别人好,连小孩的“醋”也要吃。 李唯现在很想回去抱十五,想着抽空要好好哄哄那个小坏蛋,于是对自己做的这道汤饼就更加上心了。其实她也没什么经验,只是穿越前在家见手艺极好的保姆做过两次。李唯在艺术方面的天赋很高,看一遍就学了七八成的样子,但味道如何她也不敢确定,本想让子楚当个“小白鼠”帮十五尝个味试验一下,谁想到他还作妖。 “公子不尝也罢,我是第一次弄这些吃食,想来毒死个把人也正常,让我自己尝。”李唯说着劈手就要夺子楚的碗。 子楚却扬起下颌,微侧了身,只用一个简单的动作就优雅的避过了李唯。 “想要?想要也不给你。” 李唯忽然如遭雷击,万分惊诧的看向子楚。 这句话……这句话曾经也有人说过…… 子楚说话时还自得的耍着李唯玩,见她忽然定定道看着自己,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惊异难言,子楚不由蹙起了眉心,疑道:“怎么,一碗汤而已,你这是什么表情。” 李唯回神,脑中竟是一片空白,一时间无言以对。 子楚见她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真的纳闷了,倾身靠近李唯,低头道:“脸这么白,是这汤里有毒?你想毒死我现在又后悔了?” 子楚说这话不是真的怀疑她,语气里关心的意味更明显一些。 但李唯什么也没感觉到,就是毫无缘由的心绪难宁,她缓了片刻才蹙眉勉强道:“胡说什么。” 李唯说着心不在焉的夺下了子楚的玻璃碗,胡乱饮了一口汤,却没尝出是什么滋味。 “怎么了?”子楚见往日进退有度、胸有丘壑的李唯忽然失了魂,声音不由放低放缓,在她身旁说出来,便有了一丝温柔的感觉。 他自然的接过李唯手上的玻璃碗道:“方才逗你,你要喝不也给你喝了。只没想到你吕不韦是不禁逗的人,怎么这样无趣。” 子楚虽然这样说却没有责怪李唯的意思,他就着李唯的碗也饮了一口,用透明的玻璃汤匙含了一片粉色的梅花汤饼入口,微品后道,“就这样的手艺,说不上好,却也毒不死我,紧张什么。” 李唯见他又喝了一勺汤才如梦方醒的想到阻止:“公子,这是我用过……” 子楚慢条斯理的吃着东西,淡淡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在军中连命都与袍泽共享,何况一口汤。” 他说着抬起了眼睛,眼眸虚眯,唇角勾起充满寒意的笑容,“还是你不愿与我为伍?” 李唯一叹,偏头呵了一声道:“公子喜欢怎样便怎样。” 子楚都不在意,她在乎个屁,他是王孙,是日后的秦王,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李唯从不跟神经病一般见识。 子楚吃着就想起李唯是为了照顾儿子才做出这样好看的汤饼,不禁对她“老父亲”的行为嗤之以鼻,秀单身优越感似的说道:“看不出吕不韦还是个顾儿子的人。可惜本公子没有儿子,以后也不会有,不然还真是想体验一下你这等劳心劳力养孩子玩的感觉。” 他这个话题倒是成功让李唯放下了先前奇怪的感觉,不禁心道,子楚这fg立的,可拉倒吧,他没孩子,将来的嬴政难道是石头缝里蹦出来?他和赵姬要没生崽,天下还要谁来统一? 等一下!李唯忽然想起,吕莘管她将要娶进门的那个赵氏女什么来着,赵姬!李唯后知后觉的琢磨过来,邯郸鸿程赵氏的女儿,好像就是历史上的那个赵姬啊! 对上了对上了,这可就对上号了。不得不感叹,历史还真是惊人的相似。 李唯思及此处,看子楚的眼神就暧昧起来,不由风凉道:“公子话也别说的太满,将来公子返秦做了秦王,难道连嬴姓王族的祭祀延续也能置之不理?公子,秦王需要太子,大秦需要帝国的继承人,就算公子不愿,到时候整个王族也不会容许。” 提起嬴姓王族,子楚俊美的脸上泛起了冰冷而讥讽的笑意。他嗤道:“就凭他们也想逼我?我已经被他们逼得失了挚爱,若再有一次,退步的绝不是我,我会让所有想要控制我的人后悔!” 此话子楚说的冷厉狠绝,但在看向李唯时,他的眼底却浮起一层使坏似的笑意,他低头道:“你呢,你是不是也想控制我?或者说从控制异人开始?” “我与那些人不同。”李唯觑着子楚道,“那些人是真的为了大秦着想,可是我只为了公子和我自己着想。我为了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会绝对忠于公子,因为只有公子才能给我绝无仅有的殊荣。” 李唯要的是进入嬴氏发源地祭坛的殊荣,是穿回现代的机会。但在子楚看来他自动将李唯的所求看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和地位。 有所求的人总是让人放心。子楚不由得笑了,点头道:“的确,放眼天下你要的只有我能给,所以你的忠诚也只有我收的下。可惜如你这般忠于我的人不多——” 他说着戏弄李唯之心又起,手搭着她瘦削的肩膀,殷唇若有若无的贴着李唯柔软的耳垂道:“可惜你不能给我生个子嗣出来,不然,跟你这样断情绝爱的人纯粹合作生个继承人,我还挺放心。” 他说话时温热的气息落在李唯的耳际,身上如出一辙的冷香与李唯自身的寒梅香气融为一体,让她忽然红了耳垂,抬手挡开子楚放在他肩上的手道:“公子既知我无趣,便不要说这种话取乐。” 子楚被她推开,懒散的靠在灶台上,端起玻璃碗又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吃起梅花汤饼,同时对李唯冷艳奚落道:“你对着异人的时候,还都轮不到他说这样的话,你就什么好听的都说出来了。嗯,你这第一次下厨,味儿还可以。” 李唯不想跟他说话,见外面天色渐暗,点了屋里的油灯道:“再过一会宋上卿就要到了,还望公子给我个面子,多加配合。” 子楚干净利索的吃完最后一口汤,背身靠在灶台上,双手撑在身侧面向李唯,完全不像身为异人时的雅正君子,反而一身游侠般的洒脱,他从上到下打量着束袖的李唯道:“要我配合也行,以后,除了你的心肝宝贝儿子,你只能为本公子下厨,或者你不做都行,但是为异人不可以,为别人更不可以。” 李唯闭目一叹,心累无奈道:“公子你说的都做,你的要求我都做到,好了,你去换衣裳吧。” 子楚被她又拉又退,半推半就的出去了。他才刚去了片刻,荆燕就进来向李唯禀告说宋长亭来了。 “知道了,赵家那边准备的如何了?”李唯解开束袖问。 “马车已经过去接人了,一切都按照吕东家的意思进行,胡市的乐姬也已经准备停当,主上放心。” 李唯点点头,于偏室换了一件月白色的曲裾出门迎客。 宋长亭已经下了车,原本有些嫌弃异人院中的阴冷寥落,但见李唯迎出来还是换上一副客气的笑脸,热络的迎上去道:“要不是看见不韦的亲笔信,做大哥的我都不敢相信你要千金纳妾,大手笔啊兄弟,等下了聘,只怕你卫国大商吕不韦的名头要在邯郸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李唯苦笑道:“宋大哥取笑,哪里就是妾了,我父亲古板不同意,只好委屈了人家鸿程赵氏的女儿,纳了进来做宠姬罢了。” 宋长亭瞪大眼睛道:“鸿程赵氏可是邯郸望族啊,她家的女儿肯给你做宠姬?!” 不过他随即一想,吕不韦千金为聘纳一个女子进门,别说鸿程赵氏,就算是赵国高官,有几个不把千金之资放在眼睛里,况且谁家没几个庶女,就算卖了都值。 “也是,不韦老弟仁义倜傥,事业有成,赵氏的庶女嫁给你也不亏。别说她赵姬,若我是个女子,我也乐得有个不韦老弟这样的归宿,谁让兄弟你长得俊呢。”宋长亭说完径自哈哈大笑起来。 他哪里想得到李唯纳的这一位不但是鸿程赵氏的嫡女,还是嫡长女。当然李唯也没必要说的那么细,只要是个漂亮妞能帮她成事即可。 “没想到宋上卿也能看得上他这般无趣的人。” 李唯与宋长亭正寒暄着,忽听廊下一声听不出喜怒的醇越男声传来,抬头一望,只见正厅前的风灯之下,立着一位身着石青缠枝花团纹直裾的年轻公子,他头束青玉莲花冠,腰系暗金流云带,领边袖口皆是低调而华丽的银线缠枝纹理,优雅素净的着装却趁出他艳丽英俊的容貌和高华桀骜的气质。 子楚凉凉的望着院中的李唯道:“院中叙话不是我大秦的待客之道,还不入内开宴。” 他说罢先一步持袖而入,墨发微扬,身姿笔挺,端的是芝兰玉树,如松如竹。 但李唯只想白他一眼,道了声“请”,带着宋长亭入了正厅。 经过李唯的一番布置,异人的正厅之内总算不再如之前一般空旷寒酸,主位后面立了笔法硬朗简约的黄绢山水屏风画,其上图案乃是李唯亲手所绘。房内的小油灯也换成了青铜碧鹤的十二盏灯架,除此之外又添置了几件风雅的漆器玉器,看起来到有点王孙公子下榻之处的低调大气了。 主宾落座后,宋长亭依礼向子楚问候寒暄,才说了几句话抬眼一瞧却被子楚灯下迭丽的容颜吸引,一时惊为天人,看得连后半句话都说不出了,半晌才带着纳罕道:“许久不见,公子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子楚对宋长亭却冷淡的过分,甚至连李唯都摸不清为什么他从一开始就对宋长亭不算有好。 只见子楚眉梢微扬道:“变得如何。” 宋长亭没想到他问的直接,当下也不知道怎么形容,顺嘴就道:“呃,自然是变得越来越俊逸雍容了。” 子楚冷笑道:“上卿的意思是,我先前暗淡落魄惯了。” “呃,呃,公子说的哪里话,我……” 李唯看子楚就是故意找麻烦刁难人,为了不耽误大事她赶紧出言道:“宋大哥,公子与你说笑,怎么当真了。” 李唯一面给宋长亭解围,一面瞄着子楚,心说你就这么横眉冷对的怼吧,待会赵姬来了,看你是什么丢魂的神情。 李唯记得可清楚着呢,史书上说异人一见赵姬爱之不能自拔,请吕不韦割爱让与自己。李唯就想知道,眼前这位号称“情圣”的公子见到赵姬的时候怎么跟她开口要人,又怎么背着良心回去给你灵位上的“白月光”交代。 这么一想,李唯竟然还有点不地道的期待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给小伙伴们送上迟到的中秋节祝福: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祝大家中秋安康~~~ 下一章子楚见赵姬哦~~~期不期待~~~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廷玉家的小姑娘 5瓶;中彩票一夜暴富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二章 我看还不如如你 “今日不韦纳姬, 虽不是娶妻却有幸纳得鸿程赵氏的女儿, 因此仪式总还要论礼来。我在赵国刚刚落脚, 邯郸城内还望公子和宋大哥多多忙忙。” 李唯不是磨叽的人, 开宗明义,一杯祝酒词就把前因后果都说了。 宋长亭客气道:“不韦言重了, 你我几年交情,这忙肯定是要帮的, 不知你……” 宋长亭话未说完,纯娘带着吕家的侍女已经入内, 将热好的几样大菜一一呈上。原本宋长亭并不在意,上了菜还要继续跟李唯讨论,可他眼前这盅打开盖子的腌笃鲜实在太过鲜香, 超过了以往他所见的任何菜品, 就连赵王叠鹿台的美食都被比了下去, 搞的宋长亭十分好奇, 不住的去看那菜。 李唯了然笑道:“此菜名为‘腌笃鲜’, 是用我前几日去楚国行商带回的春鲜食材与自家过冬腊肉共同烹饪而成,请公子和宋大哥尝尝。” 宋长亭早已好奇那从未听过的菜色,拿起竹著一一品尝了春笋、五花肉和百叶结,每吃一口都要眯眼点头, 最后尝了一口乳白的汤汁, 赞道:“好菜好菜,这是什么肉,怎么如此爽口鲜嫩。” “是家彘肉(家养猪肉)。”李唯道。 宋长亭惊道:“怎会, 家彘膳腥,肉质酸臭,唯有下等奴役才会食用,连邯郸百姓都不会吃,怎么可能煮出这等鲜美的味道!不韦诓我。” 李唯笑道:“确是家彘肉,只不过不韦家中饲养的家彘与别处不同,除了种彘,其他一律自幼去势(阉割),故而绝无那种腥膻之气。而且这般养出的公彘膘肥体壮,入菜的五花肉才更加层叠鲜香。当然,除了食材,公子宅邸的纯娘手艺更为重要。” 为宋长亭布菜的纯娘也不纠正自己的出身,李唯说他是异人府上人她便默认,低头对宋长亭道:“此菜名为腌笃鲜,自是名副其实,腌肉咸可增鲜,笃为小火慢炖,鲜为春笋、五花,此三样切块细致,过水滤杂,加入自制的豆制百叶结,文火一锅,炖半个时辰方可起锅,说起来并不复杂,只是各个环节精细之处又难以言表。” 李唯吃一筷春笋道:“所以我才赖了脸皮硬要借公子的地方请宋大哥入宴,也只有在公子府邸才能吃到这等浓香缠绵的初春味道。” 宋长亭听罢击掌道:“好一个‘浓香缠绵的初春味道’,不韦说的是,待宋某先敬公子,谢公子给我一品饕餮美食的良机。” 他说着起身拿酒爵向子楚敬酒,子楚略一点头抿了一口杯中酒,宋长亭却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宋长亭忽然咂嘴皱眉,满脸苦相,问对面的李唯道:“不韦啊,这是什么酒,我尝着不是咱们赵酒的味啊,入喉火热辛辣,倒是品品,还有点绵甜。” 这当然不是赵酒,更不是这个时代的低度浆酒,这是李唯精心准备的高度蒸馏白酒!这么大的酒杯,几杯下去,不怕他宋长亭不醉。 果然酒过三巡宋长亭就有点晕了,连上座的子楚都揉了揉当阳穴。 “本公子更衣,你们自便。”子楚因答应李唯要压制异人这个性格的觉醒,必须时刻保持神志清醒,方有点微醺便要找借口离席小憩。 李唯喝酒上脸,为了套路宋长亭,正好佯装醉酒,举起酒爵道:“公子先去,我准备了乐舞,待会公子一定要来,我,我让人去请公子。” 子楚只是有一点醺然,并非真醉,但他不喜欢宋长亭,原本打算就此离席,可他也不知李唯真醉还是假醉,想到宋长亭方才“若是个女子也要嫁给不韦”的言论,他就不禁对这人厌恶到不行,断不肯放着李唯跟他两人胡喝,只得应了。 子楚走后李唯瞅准时机,拿着酒爵摇摇晃晃的坐在宋长亭案前,又是两杯高度酒给他灌下去,眼看宋长亭是不行了,这才揽着他的膀子称兄道弟的说:“宋大哥,我这席宴如何?” 宋长亭醉是醉却很郑重的拍着长案道:“你这饭做得,太,太好吃,欲罢不能,生平仅见!” 李唯微笑道:“那下次我请,你还来不来?” 宋长亭眼睛一瞪道:“你一句话!” 李唯给他满上酒道:“光你来可不行,你得带点朝堂上的朋友一起来,给公子暖暖场子。” “没问题,你看着邯郸朝堂上他们一个个道貌岸然,都是,都是馋嘴好色的货色,异人公子这席面,来了他们都得赖着不走!当然,公子这个脸,要是能笑一笑,不那么摄人,我,我还能看着他再喝一坛!” 李唯心中冷笑,好色好到子楚头上了,子楚要是能对他笑,估计得在送他上黄泉的时候。 李唯心里轻嘲,脸上却是对宋长亭掏心掏肺的表情:“哥啊,兄弟我有正事求你啊。我这个爱妾,不,爱姬,我是,我是喜欢的不得了,无奈我父亲那个古板,不肯给她名分,我现在满心都对不住她,寻思着给她私下把嫁妆都备齐,不让他家里再操这份心。” 宋长亭晕乎乎的拍着李唯的手道:“老弟啊,你这个心可以有,但是你千金下聘,作为嫁妆赵家也要千金还了才是,你要是连嫁妆都给她出了,里外里不是要双份的金银,两千金啊,王族娶妻的排场也用不了两千金,你是不是傻?” 李唯继续装醉,醉中还带着三分沉痛的愧疚:“我,我给不了她名分,我就得让她高兴。所以,我,吕不韦,要答应她全部的要求!” 宋长亭鼓掌道:“好好好,你是情圣,你是情圣。要帮什么忙你情圣开口,我定要全了你的心意!” 李唯见他上套,便抛出了重点:“她啊,能歌善舞,又是个不爱明珠爱宝刀的主,受赵国先武灵王的影响,喜欢胡服胡衣,凡是北地胡人的玩意儿她都爱,所以我想请宋大哥给我个采买的文书,准我北上胡地,有资格跟胡人边贸,一来为她准备嫁妆,二来进些货物带回卫国,给她开个卖胡物的铺子,供她欢喜。” 宋长亭听到这里神情忽然有了些许清明,蹙眉道:“不韦老弟,你这宠女人宠的有些过了吧,跟胡人做生意可不是小事,胡地的采买权只有赵国国商才有,你这样,为兄还有些难做啊,你不是故意有什么买卖,借着这婚事给为兄下套吧?” 宋长亭的精明李唯早已心知肚明,眼下的猜忌也在情理之中,她却早有应对。 李唯竖起食指摇摇道:“宋大哥你说的什么话,我真的是一心为了讨她欢心,你不知道,哎,你要是见了她,不光你,全天下所有的男人见了她都得任她予取予求,没人忍心拒绝她。” “真有这等尤物?我却不信。”宋长亭醉中哼唧着疑道,“我得见见,要真是这么个天上有地下无的女人,我给你做情圣的机会也不枉我们兄弟一场,就怕你不韦来诓老哥。” “就知道宋大哥是为了赵国利益事事上心的严谨人,我今儿个还就像把她介绍给你和公子看看。要是真有我说的那般你可不能抵赖,得给我个机会采买胡物。” 宋长亭摆手烦躁道:“给你给你,我还不信了,人呢,叫出来见见。” “好,你等着。”李唯起身喊荆燕去叫赵姬进来,另让郑内侍去请子楚入席。 她做戏做的也真,吩咐完还要回来摇摇晃晃的向宋长亭强调:“宋大哥,人我可以给你看,但是你,你可不能看上了就跟我抢,那就不仗义了,她可是兄弟我的心头好。” “你这话说的,哪有这样好的女人,能坏我兄弟情义。” 宋长亭说完只见纯娘带着五六名轻纱蓝衣、遮挡半面的胡姬少女进来,她们每人手上抱着一件胡地乐器,有摇铃有弦子,手鼓、胡笳不一而足,身材却是一样的纤细可人。 待那些胡姬左右坐定,子楚也走了进来,看到跟宋长亭勾肩搭背、推杯换盏的李唯,面色不由暗了下来,凉声道:“吕不韦你还不依礼入席,置本公子于何地!” 李伟还没怎么,宋长亭先一个激灵,酒又醒了三分,赶紧低头行礼催促李唯入座。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打骨子里有点怕今晚这位气势凌厉的“异人”公子,总觉得那股子摄人的威势让他如坐针毡,明明长的还是同一个美人样,可是今晚这位感觉上就是和从前见到的那位瑰丽多病,文弱端雅的秦国公子大不相同。 李唯只好不动声色的坐回了自己席间,带着满满看好戏的心态举酒说道:“今日感谢公子让席,亦感激宋大哥赴宴,不韦便请爱姬献上一舞,权当致谢。” 她说完合掌拍手,周围胡姬即刻奏乐,只见一名身着红色胡地纱衣的灵动女子犹如夜之精灵迈步入内,轻动腰身,每一步都走在乐点上。及至中庭她忽而舒展了手臂四肢,和着乐曲撩纱而动,曼妙舞姿随即而起。 战国时代,女子奔放并无许多讲究,世家女亦学舞乐,那赵姬更是不虚色艺双绝的名头。只见她双眼含媚,浅笑盈盈,用绝顶舞姿在火辣紧凑的舞蹈中尽数点燃观者的眼眸,让人不由自主的追逐她的身影。 李唯见宋长亭看的早已如痴如醉,心中便生出些许得意,料想子楚也定然被赵姬吸引,不禁一脸闲适愉悦的望向主位,自以为会看到一个神魂颠倒的子楚,岂料一望之下竟与子楚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凭空对触目光相接,而子楚竟比往日和她独处时还要冷静自持。 嗯?好像,不应该是这样吧。李唯记得子楚取乐她的时候都会流露一些不正经的魅惑,可这会看着他命里注定的女人赵姬,他竟然比正人君子还正人君子。 李唯百思不得其解,总觉得哪里不对,这个路数肯定不对。 李唯思前想后,终于耐不住起身走到一人身边,躬身在他耳际问道:“公子,这歌舞美姬不好看吗?” 子楚挑眉,再自然不过的望向李唯,纳闷道:“好看什么?” 李唯道:“舞不美吗?” 子楚目视前方,淡淡饮酒道:“尚可。” 李唯犹自不死心,又问:“起舞的人不美吗?” 子楚被她莫名其妙的问题问的有些烦了,瞟了李唯一眼,没好气道:“难道会比我更美?” 就知道他自恋!李唯啧声道:“不跟你比。” 子楚忽然对李唯这么不依不饶的态度产生了兴趣。他放下酒爵,眼底泛起一抹促狭,殷唇染笑,既痞又美,下一刻竟然伸手捏住了李唯的下巴,凑近她用轻而低的悦耳声音道:“我看还不如你。”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出去烫了个头,烫了好久,更新晚了,亲亲们晚安。 第六十三章 达到目的 李唯惊讶于子楚的动作, 没想到在厅中就要戏弄她, 她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只是吃惊又怔愣的看着子楚。 这时忽然厅堂正中传来一声桌案移动的响声,李唯回神只见赵姬惊讶的看着上首的子楚和她, 因为吃惊所以她连舞步都乱了,小腿不小心撞在长案的桌角上, 带起一阵响动。 “哎哟我的乖乖, 碰着了吗?”宋长亭胡舞正看的入神, 见赵姬这么个水做的剔透美人碰到腿,心疼得不得了, 说着就要上前搀扶, 伸出手才想起这是兄弟心尖上的女人, 连忙尴尬的坐了回去, 看向主位上嬴子楚身边的李唯。 可这一看之下宋长亭也吃了一惊, 他正瞥见李唯挡开子楚拧在她下巴上的手。 李唯没好气的怒瞪子楚, 立刻就要走过去看赵姬伤的如何, 却连第二步都没迈开就被子楚一拉手腕拽了回去。 子楚望着赵姬笑的深沉而疏离,他将李唯拉到身侧缓缓道:“赵小姐的舞技确实令人叹为观止,嫁给吕不韦一介商贾是不是太委屈了?” 赵姬从未见过子楚那样容貌艳丽、气质高贵的男子,一时被他吸引,看了半晌才慌张的望向李唯,好像怕她误会自己,嘴上便急切道:“夫君遣荊燕义士对我说过,今日上首者乃大秦公子异人, 小女被公子容颜倾倒不合礼数,但赵女以姗既许给了夫君,便任由夫君差遣,终生不悔,从不敢想委屈,只觉大福。” 子楚倏然一笑,不屑道:“话说的倒漂亮。” 他放下酒爵,单手用力的拧着暗中想要挣脱他的李唯,波澜不兴的黑眸抬起,眼底却是冷厉锋锐之色:“赵小姐即便过了门也只是舞姬,唤他作主上或家主即可,‘夫君’这两个字却不合礼仪。” 李唯真没想到子楚会没事找事到给她的“房里人”挑礼,不禁惊讶的望向子楚,好像在看外星人。 子楚明明感到了她不同寻常的目光,却偏偏置若罔闻,只是看着赵姬道:“他是我的门客,门客不依礼法,本公子自当纠正。” 既然子楚没看上赵姬,那李唯真不想他掺和事,她蹙眉道:“公子……” 子楚凉凉的看了她一眼,胁迫意味明显的问:“我说的不对?” 李唯张了张嘴,只能吐出一口气道:“公子说的全对。赵姬,你日后就唤我先生好了。” 虽然李唯应承了子楚,但对赵姬说话的声音却温和清润,赵姬见她对自己仍有情义,也就放心了,躬身行礼道:“以姗都听先生吩咐,先生救我于水火,无论称呼如何改变,以姗都将倾心伺候先生。先生但有令下,以姗粉身碎骨为先生分忧。” 赵姬这一片深情表白听得宋长亭唏嘘不已,子楚却冷冷笑道:“粉身碎骨?你能为他做什么,是战场上为他去死,还是乱世中奋不顾身?虚情假意。” “我……”赵姬被他堵得无话可说,又着急又难过,用眼神不住的向李唯求助。 李唯真是服了子楚,眼看宋长亭都已经上套了,他还捣什么乱。 李唯长袖下反手拉子楚握她手腕的小指,凑近他好言好语的低声劝道,“公子,差不多就行了,大事要紧,别难为我。” 子楚斜觑疯狂向他眼神暗示的李唯,灯下瑰丽的眼眸带着一点得意的愉悦,终于因为李唯的示弱决定放过她。但他望向赵姬时却又恢复了高冷的威仪,冷淡道:“罢了,只是让你知道本公子的人你需细心服侍,不要生出什么不该有的背主之想。” 李唯听了这话如蒙大赦,心底松了口气,吩咐纯娘道:“先带赵姬回平昌里的西院休息,其他事明日再议。” 赵姬出身世家,更兼聪慧伶俐,她如今爱慕李唯自然乖乖听话,行了礼便施施然跟纯娘去了。 李唯赶紧趁热打铁办正事,问宋长亭道:“宋大哥,人也见了,舞也看了,如何,信了不曾?” 宋长亭的目光随着赵姬而去,刚刚又看了子楚、李唯和赵姬三人的你来我往,只觉他们关系微妙,分分钟都是八卦,心里正琢磨着,忽然被李唯问道,不禁回神清了清嗓子,虚笑道:“信了信了,这个,不韦的爱姬当真是美艳无双,色艺双绝。既然是兄弟的一片爱意,当大哥就应该成全,这样,明日我就给不韦下一道边贸的文书,只要不超过三百车的胡地货物,均可出入赵关。” 有了宋长亭的许诺李唯大事即成一半,随即向子楚告辞,与宋长亭一同出门。子楚今晚耗神不少,也不想多说,摆摆手让她自去。 “我说不韦啊,你——你有没有发现异人公子,对你很那个什么啊。”出了门宋长亭向李唯挤眉弄眼的说。 李唯面不改色的回道:“宋大哥想什么,我欣赏公子才华愿做公子门客,公子亦与我惺惺相惜,处处维护于我,有什么好奇怪。再者我与公子均是男子,怎会生那等绮念。” 宋长亭不以为意道:“都是男子怎么了,别的不提,就说当世有名的,魏王的龙阳君不是男的?春申君的昭芷不是男的?当年楚怀王和芈原也是众所周知的事,你竟然还在乎这个。再说你和异人,若说他对你仅是维护相惜,我觉得也不像。你老实跟哥说,异人是不是看上你了,你年轻多金,他是落魄王族,傍上你也正常,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 李唯不走了,侧身郑重的对宋长亭道:“宋上卿!你自己想想,里面那位像是我包养得了的?” 宋长亭回想了一下子楚的音容气度,不禁打个寒战,一缩脖子道:“他包养你还差不多。” 李唯啧了一声,又听宋长亭不解的自语道:“我总觉得不对啊。要说以前我在平原君那里见过两回异人,他确实是又文弱又俊美,别说你,我要是有胆有钱我都想包他,当然不光是我,肖想他的人多了去了,人人嘴上侮辱轻贱他,心里却想着能长那么一张绝色脸孔的身体是个什么妖艳样子……” 李唯想起子楚一个不高兴就要杀人放火的性子,只觉满身恶寒直皱眉头,打断道:“你这越说越不像话了,当心让他知道,听说他也是战场上下来的人,要是听了你刚才那些话,我不保证你还有命在。” 宋长亭赶紧作势让李唯不要外传,慌张道:“我大概以前是没细看,有眼无珠,就今天这位,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乱想。” 李唯从前是不知道这个年代的贵族和士族想法都那么奔放畸形,真是男女通吃到了完全不在乎的地步,为了不让异人日后受到纠缠,李唯当面就对宋长亭强调道:“你今天是见着他的真面目了,往日那人畜无害的样子保不齐都是假象,所以日后不管什么地方再见了公子,威仪也好,文弱也罢,宋大哥你可劝着你那些朝堂上的朋友,别打了歪主意,哪天传到平原君耳朵里谁都不好过。” “是是是,我们也就想想,真的,他好歹是秦国的质子,真上手了万一玩死,平原君也不乐意啊。” 李唯冷冷的瞪着宋长亭,宋长亭赶紧打嘴道:“再不乱说了,兄弟都是为我好,我再不乱说了。” 李唯这才偏过视线道:“就算所有人都不在意,我也是个直的,对同性没感觉。” 李唯觉得她说这话一点毛病没有,她真的只是纯纯的想利用赵姬,她一点不喜欢女人,至于赵姬怎么想,抱歉,这不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李总裁考虑范围之内。至于子楚,他心里有个白月光,亮的连赵姬都看不见,还有心思看上她这个“男人”?可拉倒吧。 宋长亭随着李唯的脚步边走边道:“那就奇怪了。” “奇怪什么。”李唯随口问。 “他对你那爱姬的态度。”宋长亭道,“你细品品今天你们仨那对话,你不觉得奇怪吗,他对赵姬针锋相对,明眼人都看得出是不想让你们成事,可是他如果不喜欢你——” 宋长亭忽然醍醐灌顶似的一拍手,指着李唯瞪大眼睛道:“他看上你的爱姬了!” “啊?” “对对对!”宋长亭特别坚定的对李唯道,“他一定是一见赵姬就喜欢,但是因为跟你的情面在他不表现出来,但是又爱而不得心里不爽快,所以一来为难你,二来不想让你们成事,三来明面上是针对赵姬你也看不出来他的心思,这不是一举三得嘛!” 宋长亭这个言论要是细究起来也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但是李唯想想历史记载,再想想将来的秦始皇嬴政,忽然就觉得宋长亭说的有道理了。只不过眼下还有大事用得上着急,她的赞同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摆手说宋长亭想得太多。 经过李唯的多方运作,卫国吕氏大商吕不韦千金为聘欲娶鸿程赵氏女为姬的消息不出两天就传的满邯郸大街小巷人尽皆知,假以时日怕是整个赵国都要将这事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了。但作为此事的主角,李唯却没有在邯郸耽误一天,当所有邯郸人都在谈论她为女人一掷千金连嫁妆都包办时,李唯本人已经在胡地的互市秘密进行交易了。 之后不过五六天的时间,李唯就用宋长亭批下的文书在赵国边地采买了一百车胡物,其中不仅有毡毯、毛皮,还有不少宝石和并不值钱的黑色石头。别人当然不知道,李唯几乎用白菜价就买到了胡地无人识得的矿石煤炭,打算回去给邹衍试验无烟煤。 只要文书在手,带着这些东西入关不是难事,更何况关隘守兵在听说是吕不韦为赵氏女采买准备送回卫国老宅的嫁妆后,一个个竟然都喜闻乐见,好像天底下最大的八卦被他们亲身经历了。所以李唯带着胡货一路向南,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碍,毕竟都是定额定数的边贸商品,数次检查下来没有一点逾矩之处。 李唯便这样打着送嫁妆回卫国的由头大大方方的出了赵国,在回卫国的途中转了个弯,直奔楚国郢都而去。 商队一路快行,不过数日就抵达郢都,春申君得到消息立刻按照与李唯的约定前往郢都近郊相迎接货。留在楚国接应的少年田双更是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刻动身,见李唯比春申君都快了一步。 但当田双望着一车又一车胡地货物的时候,神情不禁由喜悦转为诧异,最后脸色惨白的问李唯道:“师傅,战马呢?怎么只有货物没有战马?我哥哥和即墨城可是等着楚国的援军救命啊!没有战马我们的赌约怎么赢春申君!” 作者有话要说:亲亲们好不好奇,战马究竟在哪里? 中秋假期今天结束啦,明天给流言的小伙伴发过节红包哦,亲亲们踊跃留言哦~~~ 第六十四章 忽然出现的子楚 李唯寒凉道:“一个人在楚国待了这么久, 还没长进多少。” 田双毕竟年少, 有点急又有点委屈,嘟嘴躁道:“师傅,你别说我了, 我想救我哥哥啊,我……” 他正说着话, 忽见正前方薄尘扬起,一辆华盖轺车之上,身披玄黑披风内着黄锦碧蓝水纹曲裾的沉稳男子正向他们的方向看过来。 片刻后春申君黄歇下了轺车,含笑到李唯面前点头道:“准时。” 李唯瞟了一眼他身侧容貌俊美的昭芷, 心里有些别样的感觉, 听宋长亭说昭芷是春申君的“入幕之宾”,但是看春申君光风霁月的样子,不像是个把男宠带在身边的人, 而那昭芷行止之间都是优雅矜傲之举, 明显也不是媚上之人。 春申君见李唯看了昭芷一眼若有所思, 不禁问道:“昭芷有异?” 李唯没接话,只道:“春申要的东西,我都带了。” “在何处?”昭芷环顾四周, 看着一路铺开的车队, 又狐疑的看看那些拉车的杂毛脏马, 不确定的说,“你不会说这些拉货的马匹就是胡地的战马良种吧?” 李唯没接话,只看向春申君。春申君淡然一笑, 拢袖道:“佩服。” 李唯自怀中取出一张羊皮纸合约,上面分别盖着她“吕不韦”的私印和胡商的签印。 她把合约递给春申君道:“请春申君验看。” 春申君接了文书正在看,田双眨眨眼就从李唯身后一点一点“游”了过来,表面装作平静,却可劲压低了声音在李唯耳边道:“师傅,你不是以次充好给他们劣马吧,这拉车的马怎么看都不像赵国王牌弯刀铁骑的那种坐骑战马啊。” 田双话音才落,李唯便听到昭芷尽责的在春申君身侧提醒道:“公子,这些马毛色杂乱脏污,且并不雄壮,吕不韦虽有交易契约却未知真伪,倘若带来的都是易买的劣种胡马,岂不是下商所为,万不可委以重任,请公子小心。” 春申君摇头笑了起来,明眸皓齿,雍容稳重,他望着李唯道:“断然不会。” “为什么?”这次是没沉住气的田双矢口问了出来,问完之后自觉失语,赶紧捂上嘴不说话了。 李唯随意嗤笑道:“因为没有必要。” 她望向微笑依旧的春申君道:“此事关系齐国兴亡,并非斤斤计较的生意,况且就算是生意,我吕不韦也绝不弄虚作假。再者,马是不是真的,天下人皆可为我作证。” 李唯千金迎娶舞姬的消息早已从赵国传遍天下,人人皆知卫国商人吕不韦匪夷所思的豪奢行径,却不知李唯煽动消息不胫而走,目的不仅是为了麻痹赵国守将,更重要的是她这一路而来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想用造假的战马商契配上并不禁关的劣马欺瞒春申君,她也绝没有机会,毕竟一路走来多少人都在看着她“吕不韦”的一举一动。 “种马并未成年,所以望之矮小,皮毛是我故意染杂,便于出关。春申君只要请相马前来验看便知真假。”李唯傲然抬头,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先生辛苦了。”春申君的格局自与旁人不同,种马真假即便不验他也心知肚明,“先生”二字更是不言而喻,已是承认李唯通过了考验,而他也再不会拿李唯的性别相威胁。 田双抓抓后脑笑道:“原来是用战马装作劣马拉车,说出来这事好像就没有那么神奇了,一开始我还以为师傅要变戏法呢,将那么多种马凭空变出来。” 春申君笑道:“差矣,难哉。” 田双见春申君言语高深莫测,睁大眼睛有些不明白,看了一圈道:“春申君什么意思?” 昭芷着实太懂春申君,想明其中关窍不由对李唯也生出几分佩服之意,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子。 他对田双解释道:“公子的意思是想出用种马拉车送嫁妆出关的法子不易,更不易的是这个人还要同时拿得到赵国官员的边贸文书,又能几番斡旋从胡商手中买到种马,若没有多年的从上根基和社交之能,此事绝不可能办的如此快速顺利。吕先生,当世大商也,假以时日必不在白圭陶朱之下。” 田双听了高兴极了,拉着李唯喜滋滋的说:“这么厉害的吗师傅?你可都得传给我,我也想做大商。” 李唯朝他无奈道:“你还差得远了。” 春申君着人相了马,而后向李唯端正一礼道:“黄歇守约,援齐之事,拜托先生。” 春申君是楚国权势最盛之人,能对李唯行大礼,可见已将她视为鲁仲连那等才华盖世的国士。 李唯拢袖还礼道:“春申君客气。” 春申君为了表达先前怠慢李唯的歉意,请她同乘华盖轺车,两人并肩而坐穿过郢都郊外的阡陌原野,让目之所及的楚人都能看到春申君对李唯的礼遇。 “听说先生辅佐秦国公子。”春申君坐在车上用闲聊的语气对李唯说。 李唯点头道:“公子异人明睿温和,心智坚韧,不韦以为可堪明主。” 春申君微笑依旧,却温声道:“我却听说,异人囿于邯郸,心如枯木。” 李唯目视前方:“枯木亦可逢春。” 春申君闻言,满含深意说道:“那先生便是春风么?可有想过春风更易绿江南。” 然而江南之地尽归楚。春申君在不着痕迹的挖墙脚了。 李唯不为所动,淡淡道:“庄子有言,‘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就算不韦是风,也要那人先是鲲鹏才行。然而天下之大,鲲鹏又有几许?得遇异人,我心足矣。” 春申君也不勉强,微微颔首道:“那先生可曾想过,日后当如何?” 李唯略带疑惑的看向春申君。 春申君缓声解释道:“以男子之身事秦,何日出头?可曾想过?” 春申君问的很是在点,但是作为穿越者的李唯不需要考虑这些,她只要助异人登上王位,然后想个办法带着赵十五一起穿回去就够了,谁还管男扮女装的以后如何。 见她一时没有答话,春申君垂眸道:“我有一外侄,身在秦国,一表人才,年纪与卿相仿……” 李唯忽然转过头,警惕道:“春申君,这是我认识你之后,你说的最长的一句话。” 春申君恍然,片刻后失笑道:“你该明白我意。” 李唯道:“不感兴趣。” 春申君不解道:“芈氏王族也不感兴趣?” 李唯嗤笑一声:“春申君对做媒特别感兴趣。” 春申君咳了一声不说话了,临到下车他终于不死心的说:“吾侄羋煜,楚王为太子质秦时,与秦长公主之子。” 李唯起身自顾自下车,而后冷着脸斜睨春申君道:“我有儿子了。” 反正春申君已经看出了她的性别,要是诚心想查她,以他的势力,她周围的人际关系还是能查个水落石出,索性李唯以此为理由堵住爱做媒的春申君。 这春申君也是,看上她好了就要推荐自己亲戚,这春申君的爱好怎么那么像倩江影那种居委会大姐呢。 李唯默默吐槽春申君的时候,春申君对李唯的想法也好不到哪里去。“有儿子了”这句话信息量太大,被现实震撼的春申君坐在车上,感觉自己都要石化了。 李唯通过了春申君的考验,楚国便将海船向即墨运输军事辎重的要事交与李唯。不过就目前的形势而言,楚国对齐国的军事援助自然不会少,毕竟乐毅手上是秦、燕、赵、魏、韩五国联军,楚王也不想看到乐毅化齐入燕今儿对楚国虎视眈眈。但在长期供应粮草辎重上,楚国就未必会尽全力了,毕竟长期战争的消耗极其庞大,而燕国又占尽优势,仿佛即墨旦夕可破,这种情况下楚国不会做赔本买卖。 这些李唯在应援之前就有准备,可是当她真正开始将楚国提供的军需辎重装上海船时才发现问题极大。楚国在出兵之前还不愿明目张胆的得罪五国联军,应援齐国也只以府库存货为限,并不会为了即墨城大肆采买。而楚国与齐国原本风土尽皆不同,所以楚国装船的诸多物资,除了粮草外其他也不过是不合时宜的老旧甲胄与兵器,于即墨抗燕作用实在有限。 “师傅,这些东西怕是,怕是救不了我们即墨!”田双看着这些物资,气的都要跺脚。 李唯微叹道:“省省吧,我来想办法。” 李唯既然站了田单和齐国这条船就没有回头的道理,况且她还知道这是一场必赢的赌注。 从此,李唯拿出了田双当初运来的所有金银,加上她的积蓄共计六万金,全部用于购置援齐物资,无论兵器甲胄、皮革火油还是布帛粟菽、菜蔬干肉,凡是即墨困境所需种种物资,她都竭尽全力在陈都、洛阳等上流云集之处大肆收购,且件件都是长流水的大宗生意。 田双眼见李唯为支持即墨抗燕倾其所有,不禁更加敬佩李唯,对她这个师傅可说是到了死心塌地的程度。 然而兵戈之事并非旦夕,李唯为了源源不断的为即墨筹备物资连续奔波,仍是担心楚国在海船运输上太过消极,只得留下田双,亲身跟船前往即墨,将一应物资送到田单和鲁仲连之处。 李唯的海船在即墨港靠岸时,齐国抗燕百姓一片欢呼,鲁仲连亲自到码头迎接,看到日渐消瘦的李唯大叹唏嘘,句句称她肝胆侠义。 李唯与鲁仲连上岸后,鲁仲连特意为她办了接风宴,李唯在宴上还没见到田单,不禁向鲁仲连发问道:“田兄呢?” 鲁仲连举起酒爵,胡乱摆手道:“不韦莫问,满饮此杯再说,我代他和即墨军民先敬你一杯!” 李唯纵然心中疑惑却也不再多问,掩袖满饮,放下酒爵道:“鲁大夫,有话直说,田兄到底因何事纠缠,连顿饭都没时间吃。” 鲁仲连却不直说,只道:“今夜大风,海上浪急,你一时回不去,只在这里住一夜,明日天晴立刻返回楚国。” “即墨出事了?”李唯问。 “田单昨日抓到敌方斥候,得知燕军今晚便会攻城。不久前燕王病倒,太子新立,此次乐毅收到燕王诏书紧急回燕,老夫猜测燕国已生变故。乐毅离齐原本对我军而言是个莫大的好消息,但暂为统帅的副将阙邪,在行军分风格上却与乐毅大不相同,他为了立功已经摆出了强行攻城的姿势,根据斥候所言,怕是真要进攻,故而今晚吉凶难料啊。不过你放心,即墨城高池深,有田单亲自守城,就算燕军强攻一晚也绝对撑得住,你且高枕无忧。” 既然走不了李唯也不是经不住事的人,蹙眉道:“我还能帮什么?” 鲁仲连笑道:“宽心宽心,你好好回楚为即墨军民继续运送粮草辎重便是对我等和齐国莫大的恩惠了。待有朝一日齐国光复,我鲁仲连再以性命相谢。不韦,此乃实言!” 鲁仲连不屑虚与委蛇,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他是真狂士,李唯也不跟他客气,吃了饭便回厢房休息了。 她目前所住之处乃是田单旧日府邸,后来即墨守城将军死后田单阴差阳错成了即墨守城的灵魂人物,军事才能也逐渐显露,这府邸也便成了“代理将军府”,李唯住在这里当然相对安全。 多日劳累又加出海颠簸,李唯再有韧劲也早就累极,睡到天黑才被外面的响动惊醒。李唯开窗一看,外面隐有火光,再听似有兵器相撞之声便知不好。她原以为将军府安全,还将荆燕派去鲁仲连处帮忙清点船上物资,眼下遇到不太平,虽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但也知道凭她这点力气,只有跑路的份。 李唯穿了外衣随手拿起防身的青铜匕首赶紧走,出了院子回头一看正有一群黑衣人冲进了她刚跑出来的厢房。李唯心道不好,这群黑衣的装束看着就是进来刺杀的,而将军府的卫兵显然没能拦住,要不是她跑得快,这会指不定就死在了那群黑衣人剑下。 “吕不韦在这边!速来,杀了他便能断了即墨的军需!” 李唯听到身后一声喊,自知被发现,只能趁着夜色跑去花园藏身,期望可以遇到赶来救援的卫兵,可她尚未跑出几步便听得耳边一阵破空之声,一只箭羽贴着她的脸颊飞了过去,险些伤到她。不多时更多飞箭朝她射来,只听一阵阵箭簇的破空声李唯就知道,这一次她必定是逃不掉了!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迎面一人飞身而来,揽着她的腰将她带入怀中,而后一柄长剑出鞘,剑身冷光映月,于无数破碎的月华中阻断了飞来的箭雨。 李唯抬头震惊的看着月光下的眼前人,夜间的长风吹开他耳后的长发,将坚毅绝美的侧颜清晰的展露在世人面前。 “公子!”李唯被子楚护在臂弯,于震惊之中紧紧握住他的衣襟,吃惊道,“你怎么可能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有爆点,女主怀疑男主是赵赢!!! 第六十五章 你是赵嬴吗 子楚长臂一挥挡掉最后一只箭矢, 冷脸讥讽道:“我不在,你指望你的爱姬来赴汤蹈火?一边躲着去!” 他说着反手一推臂弯里的李唯, 将她就近推到一棵大松之后,自己一个潇洒侧身,直刺冲上来的黑衣杀手咽喉。 生死攸关不是逞能的时候,李唯被他凶的没脾气, 只能老老实实的躲在树后面,细想起来这辈子她也没几回这么听话。上一次无条件服从一个人还是在跟赵嬴躲山贼跑路的时候。 子楚一来, 对面的燕国杀手明显发觉碰上了硬茬,一个个抽出兵器向子楚杀过来。子楚忙着收拾杀手, 李唯靠在树后面却明显松了口气, 过了片刻她借着月色探出半身, 一面观察战局一面喊道:“子楚,你小心一点。” 嬴异人身为秦国质子不可私自离开, 并且他那个人格也不可能离开。子楚此来毫无疑问是使了什么掩人耳目的法子,为了不暴露他的身份,李唯连“公子”二字都不能叫了,索性唤他子楚。 子楚此时一对四竟也能不落下风, 听到李唯的声音不屑道:“护好你自己就行,少操心。” 李唯还没来得及怼回去就眼见一个手拿金瓜锤的轻功高手凌空朝子楚后心劈下,这一击雷霆万钧, 真要是打到不死也得断骨头。李唯往日淡定不惊的神色立刻变了,惊呼道:“子楚小心!” 子楚闻言立刻察觉,于四人夹击中步伐敏捷的闪身躲过, 冷哼一声长剑便狠厉的削下了杀手的一条胳膊,下手狠准可见一斑。 李唯不是见不得血的人,能看到子楚安然无恙已经烧高香了,谁还在意那些被收拾的杀手。李唯见子楚又杀入黑衣杀手群中打的眼花缭乱,不禁也为他的安危担忧,蹙眉道:“你量力而行,不然走为上策!” 子楚不是人人都可欺凌的异人,他高傲自负惯了,方才没能察觉那轻功高手的一击已经让他光火,又听到李唯喊他跑路不禁更烦了,足尖点地飞身而起,凌空一个剑势横扫又撂倒一名躲闪不及的杀手。 子楚接连杀翻补上来缠斗的杀手,月光下莹白如玉的侧脸上沾染着几滴敌人的鲜血,他傲视众人,声音里压着躁动的火气,冷冷道:“别浪费时间,你们一起上!” 李唯从未见过如此强悍霸道、杀神附体的子楚,却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个敏捷傲岸的身影又很熟悉,仿佛与她记忆里某个模糊的影子重叠在一起,让她那些不清的回忆变得鲜活而炽烈。 李唯出神的瞬间,不觉迎面一只冷箭袭来,当她回神的时候已经近在咫尺,躲闪不及。 就在李唯以为自己立刻就要被冷箭正中眉心一命呜呼的时候,眼前景物忽然旋转起来,夜晚的风吹得全身冷汗的她忽然打了个寒战,醒悟时已被子楚抱着转了个圈落在别处。 “蠢货,连藏都不会吗!”子楚蹙眉狠狠训她。 李唯下意识道:“不是怕你被偷袭么。” “主上!” 两人听得一声惊呼,回头看去,荆燕已经带着一队卫兵赶了过来。 那名放冷箭的杀手一看援兵前来,也顾不得其他被子楚砍翻在地的同伴,转身运起轻功就要跑。 李唯眼看荆燕离得远追击不急,只恨自己这一箭之仇报不了了,谁料杀手脚尖刚离地,就被子楚掷出的长剑正中后心,身子一歪,死了。 “查看这些刺客,有活命的立刻击毙,一个都不能留!”子楚对跑上来的荆燕冷声吩咐。 李唯注意力还在那逃跑未遂已经死掉的杀手身上,听了子楚的话几乎是随口问道:“为何一定要杀?” 子楚眼神萧杀,绝情道:“动了我的人,就该死。” 李唯忽感心头大震,在他人察觉不到的情况下全身都僵硬了。 怎么会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说出同样的话,怎么会,除非…… 荆燕摄于子楚的威势竟然下意识的先应了他的命令,直到李唯说话时她才反应过来,看向李唯道:“主上可好?” “他好得很。”子楚不待怔忪的李唯回答便继续对荆燕道,“府中有奸细,立刻排查。另外下厨有条通往城外的密道,燕军杀手便是从此而入,你带人立刻处理,不然即墨保不保得住还是两说。” 李唯才刚回神,听了这话又不禁悚然,难怪固若金汤的即墨城里会有杀手刺杀她,原来是燕军伙同奸细挖了密道,这便不难解释子楚是如何进入即墨城,想来是早已发现了燕军杀手的诡计,尾随而来。 “荆燕,通知鲁大夫,你们立刻排查!” 李唯说完望向身边的子楚,她原本有话立即要问,但回头就发现子楚眉心紧锁,神色不似往常,不禁伸手碰了一下他的肩膀,疑惑道:“你没事吧?” 子楚甩开她,冷淡道:“无事,这身体被异人用废了,稍一用力勾起了旧伤而已。” 李唯听他说没事便也不再追问,收回手时却发觉掌中一片黏腻。 “有血!”李唯轻嗅手指后被血液的腥甜刺激,惊讶道,“你这伤是刚才的冷箭……” “箭簇擦到而已,拿些止血药,我自会处理。”子楚不以为意的说。 李唯挑起眉梢,吩咐荆燕让人取伤药到她房间,而后不由分说的把子楚拉回了她的房间,全程一个字都没说。 李唯的房内已被方才的几名杀手弄得一片狼藉,但简单收拾收拾还好不影响休息。不多时就有府上的仆从将伤药和包扎的一应物什送了进来。 她取了伤药回到榻前,对坐在榻上冷冷淡淡的子楚道:“公子,我有许多话要谢你,要问你,但这些不着急,请公子先上药。” 子楚瞄她一眼道:“谢不必,我的人我自己护。” 子楚骄傲又带着强烈占有欲的话让李唯再一起陷入复杂的情绪。虽然在心底一万次的告诉自己不要想那些绝无可能的事情,可疑惑的藤蔓就是在她心间无限滋长,让李唯坐立不宁。 或许这只是她的偏执,虽然了解他身在赵国的境遇,虽然明知道不可能是他,可是偏执就是偏执,一旦种下怀疑的种子就再也不能释怀,除非,让现实否认。 “我可否看一看公子的伤处。”李唯下定决心后呼吸有些错乱,但她极力的压制着,不让自己表现出任何异常。 子楚斜她一眼,单手拉开了衣带,将肩上的衣裳全部扯开,半点都不忸怩。 李唯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修长有力的身体,但是这一次她尤其紧张,不为风月,只为她要的、分明不可能的答案。 “公子这里,有旧伤吗?”李唯净过的手指抚在子楚左肩新伤的血痕周围,那里的伤口算不上深,却毕竟为铜簇撕裂,较之他细腻的肌肤,更加显得血肉狰狞。 李唯记得,两年前,赵嬴为山贼弓|弩所伤的伤口就在左肩,只是那时箭头并非金属,未必留下痕迹。 任何人被碰到伤口都会痛,即使坚强如子楚也不会例外,但比触碰伤口更令他感官敏锐心头微震的是那微凉的指尖。 子楚闭目强自镇定,而后扬起下颌不以为意的傲然道:“行军打仗,何处无伤。” 李唯淡淡点头,也不追问,只将伤药均匀的涂在他的伤口上,然后拿起洁净的白色布带,从他左肩缠到右边肋下,覆住长长的伤口。因她站在子楚身前,每一次缠绕都要无限的靠近他光|裸的身体,像是,一个又一个虚幻的拥抱。 子楚偏开了视线,不再看她。 李唯淡淡开口,恍若闲聊:“公子的脾气向来如此吗,骄横,霸道,却会对一个人……温柔?” 子楚瞳仁倏然扩大,但眼神快变得的犀利烦躁起来,他冷言不悦道:“这不是你该问的!吕不韦,注意你的分寸!” 李唯收紧手指,抬头刚要开口,忽听门外传来荆燕的声音:“主上,荆燕求见,有事关密道的要事请教公子。” 子楚在正事上是极度专注认真之人,绝不会因为自身的小伤耽误大事,他合上衣襟,并不在意已经包扎的伤口,起身就向门边走去,只对李唯留下一句话:“别出去,等我回来。” 李唯却不能再等了,见他开门,豁然起身道:“公子!” 赵嬴疑惑的回过头,凝眉疑惑的望着她:“何事?” 李唯攥紧掌心,用尽全身的力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公子,曾经去过魏国吗?” 作者有话要说:哦吼吼吼吼,终于问出来了。女主那种聪慧又矜傲的性格,注定她在感情上不可能直来直往,在大概率不确定的情况她不会问出:“你是赵嬴吗,你白月光叫什么名”这类问题,所以,亲亲们很着急吗?哈哈哈哈哈。求营养液浇灌作者君脱发的脑门~~~作收也可以哦~~~~ 第六十六章 真吃醋了 子楚表情凝固,顿了顿转过身去打开了雕花门:“从未去过。” 他话音落时人已离开, 却不知为什么连门都没有闭起, 而空荡的门外只余夜风一阵阵吹拂着廊下昏暗的风灯。 李唯站在青色的帐幔之后沉吟良久, 忽然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这个答案真的是, 毫不意外。可她竟然有那么一点,有那一点失落。 可笑之极。 李唯曾经一度以为她对赵嬴一点感情都没有, 过去就是过去了,除了赵十五,没有什么能让她想起赵嬴这个人的存在。可如今不过两年多的时间,世事变幻无常, 却原来,她竟没有把那个人忘得干干净净,相反,她始终记得他说过的话, 记得他做过的事, 记得他, 这个人。 这算什么, 旧情难忘?李唯叹了口气, 觉得这种想法本身就很不可思议了。更可笑的是她刚才好像吃了迷药一样,疯狂的陷入执着, 还拿这档子破事问了子楚,这其中的缘由若是让子楚知道,只怕要嘲笑她三五年。 根本就不可能的,若说语气性情略像, 那么王孙公子脾气大都如此,南辕北辙的际遇,心有所念的羁绊,这根本就不可能是一个人。更何况人海茫茫,哪里就让她碰到这么巧的事。 李唯坐在床榻上支额半眯着眼睛。现在想想,刚才自己的行为和想法简直可以用丧心病狂来形容,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如此羞耻——耻于承认她竟然下意识的将希望放在了子楚的身上,她到底在想什么! 当晚燕军攻城,喊杀震天,李唯一夜未得安眠。平明十分城外的金鼓声渐熄,当是燕军未能顺利攻城,已经退去了。 李唯起身用冷水擦了把脸,才换了衣裳就听外面有家仆说话,一问之下才知道除了她昨晚所有人都去帮田单守城了。李唯气闷,这种重要时刻竟然没有一个人通知她,只能现在出门,匆忙带了卫兵赶去城下。 一夜守城死伤无数,城下到处都是抬送伤员打扫战场的士兵,李唯登上城楼,远远看到黑衣染血的荆燕和红衣长发的子楚。 “子……荆燕!”李唯想起昨晚的失态,愣把喊子楚那一嗓子憋了回去,喊了一声荆燕疾步走到二人旁边,左右看看道:“你们没事吧?” 荆燕摇头,用一脸敬佩的看着子楚道:“主上放心,都没事。不过此役幸亏公子,天明时强弓出箭,于城上重伤燕国主将阙邪为田单将军解了围,不然燕军准备了那么久,绝不会轻易退兵。” 李唯别的没听到,就听到“挽弓”两个字。子楚挽弓?头一回听说肩膀伤了还能挽弓的,况且还是强弓! 李唯这会也没有时间想昨晚的事了,看着子楚惊讶道:“你左肩新伤……怎能挽弓?” 荆燕听后也诧异的看向子楚:“公子昨晚的伤在左肩?!” 荆燕只知昨晚子楚为李唯受了伤,但不知具体上在何处,万万没想到伤的竟然是肩膀。作为习武之人,荆燕很清楚挽弓需要多大的肩背力量,更何况子楚还是在城上射击阙邪,对伤口伤害之大,可想而知。 子楚蹙眉站在一边并不理人,他看上去精神确实不太好,李唯抬手去摸他的肩膀他竟然侧身都没能躲过去。 李唯摸下来一手血,而他整个身后的衣襟都已被血染透。 “作死吗你这是!”李唯看着一手鲜血大惊失色道,“你就这么不怕死?我费尽心思拼了命为你谋划,你就……” 她话还没说完忽见子楚凛冽一步扶在了城墙的垛口处。 李唯连忙赶上去扶住他,如今这样竟是一句重话也说不出了。她立刻对荆燕道:“去找田将军和鲁大夫,马上寻最好的军医来看公子的伤!” 子楚此刻已听不清李唯说了什么,他望着城下流血漂杵的画面一阵阵眩晕。由邯郸到即墨,他已经用尽全力不让自己的人格失去意识陷入沉睡,但眼下他再也无法保持清醒。 这时子楚缓缓侧首望向神情焦急的李唯,忽然没来由勾唇笑了——很少能见这冷冰冰的人露出焦灼复杂的神情,这个样子,好像还有点意思。 子楚只是一想忽然有觉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他单手按住自己的额头,感觉眼前的李唯越来越模糊。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忽然抓住李唯道:“为什么……” 为什么要问我有没有去过魏国? “你说什么?”李唯只见他唇色浅淡,开合之间音调渐弱,当她急切的靠过去细听时,子楚已经扶着城墙箭垛晕了过去。 ———————————我是时间的分割线—————————— 异人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正在晃动的马车上,他艰难咳了一声,用喑哑的声音轻声喊道:“什么人在外面?” 坐在车辕上的荆燕听到声音立刻让车夫停了马车。不多时后面那辆车上的李唯就撩开车帘上了马车。 “公子醒了,公子可知自己在何处?”李唯扶起异人,用水囊给他缓缓喝了水,轻声道,“公子感觉左肩的伤势如何?” 李唯不是真的问异人知不知道自己在哪,她只是以此判断这个醒来的是异人还是子楚,因为异人是不清楚子楚做的什么的。 异人脸色发白,眼带迷茫,听了李唯的话才动了动左肩,一阵钻心疼痛。 “我在……这里不是邯郸?”异人看向自己的左肩,喃喃道,“是他?他……他……” “他救了很多人。”李唯放下软枕让异人斜靠在车壁上,放缓声音道,“公子无需着急,此处是楚国地界,我们到达郢都后很快就会返回赵国。公子放心,他虽然高傲随性但虑事周全,必然是料理好了邯郸那边才会出来,不会让人察觉端倪。” 其实李唯也不知道子楚到底是怎么在原君的重重眼线之下离开的赵国,只是凭她对子楚的了解,他绝不会做无准备之事给自己留下后患,所以才会那这些话来宽慰异人。 “楚国……竟已在出国境内。”异人轻轻叹息道,“这些日子他极力压制我的苏醒。他到底做了什么?” 李唯把子楚出现在即墨城如何救她,如何发现燕军暗道,又如何重伤燕国将领解即墨之围的事简单向异人说了一番。 异人听的专注而紧张,整个过程始终眉心紧蹙,待到听完先拉起李唯的手腕道:“你伤了没有?” 李唯摇头道:“有公子回护,不韦安然无恙。” 异人闻言垂下关切的黑眸,长睫微微翕动,半晌才点点头,似是有那么一点失落。 “公子为救我伤了左肩,又为即墨百姓搭弓救城加重了伤势,往后这一路还需静养。” 异人静默良久道:“我知道了。” 他的情绪不大好,之后也不再说话,李唯自觉不该打扰伤病休息,坐了一会就要回自己车上,却被异人忽然伸出的手攥住了衣襟。 “不韦!”异人慌张开口,待李唯认真看着他等待他的下半句话时,异人又忽然不再言语了。 他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原本就没打算说什么。他只是想让李唯在身边再坐一会儿。 异人性情脆弱敏感,李唯心知肚明,她从异人看向她的热切目光中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随即宽慰道:“公子若是不嫌麻烦,我留下陪公子说说话如何?” 异人紧攥李唯衣襟的手指稍稍松了开来,他偏开不光,很轻的点了点头。 李唯说是坐下来陪异人说话,实际上她和异人都不是话多之人,况且异人受伤失血过多,不过片刻就昏睡过去,只是他攥着李唯不肯松手,李唯也只好百无聊赖的坐在他身边陪着了。 又过了几日李唯等人抵达郢都。完成这一次海船运输后李唯便向春申君辞行,约定两月之后由她再次采买出海,将第二批物资从楚国海港装船运往即墨。 齐出一番折腾几波周折,一来二去天气也从春寒料峭变作了熏风和日。李唯乘马车带着受伤的异人赶回邯郸,虽不能走太慢但也无法行的太快,有时间也到异人车上跟他聊聊荆楚的人事风物。 “楚国国土在列国之中最为广阔,西南到两湖云梦,东边则兼并淮北吴越,风物也各不相同。”李唯将车帘打开一线对子楚道,“公子所见皆是淮北风光,若是有机会将来到吴越地界看一看才好。” 李唯想到自己穿越前常居魔都,但是偶有假期也回到苏杭的别墅去度假,她对那边的印象特别好,尤其是杭州。 异人见外面春和景明,李唯心情尚好,也不由微笑道:“吴越风物如何不知,但吴越女子确实见过不少。” 李唯想起异人曾经的未婚妻、现在的后妈华阳夫人就是楚国人,于是顺口调侃道:“楚系贵戚在秦国地位显赫,公子在咸阳宫也有吴越美人侍候左右吧,听说吴侬软语最是醉人,从宣太后到华阳夫人,大概硬朗的秦国君臣就是好这一口。” 提起华阳夫人异人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就事论事的说:“咸阳宫各国女子均有,并非只有楚女。” 李唯看外面花红柳绿的光景看的心旷神怡,脱口道:“但吴越楚女是公认的静好多姿,我倒觉得就整体而言,她们的姿色要在他国美人之上。” 李唯说者无心异人却听者有意。说到此处他忽然看着李唯冷下了俊美的脸,凉声道:“那你为何纳赵姬而不怜楚女?难不成是想他日功成名就,正经娶一位楚国夫人回去。” 异人这话说的太过冷淡,与先前的温和清润判若两人。李唯刚觉得纳闷,忽然想起眼前这位是异人啊,是自己曾经发誓终身不娶要辅佐的异人啊! 毫无疑问子楚不可能压制异人那么久,在她购买战马前往楚国的时日里,异人肯定已经知道了她千金纳姬的事情,她险些忘了当初自己对异人许下的终身不娶的誓言! 李唯赶紧放下车帘,转过身郑重道:“公子,赵姬这事……” “如何?”异人半靠在软枕上,目光寒凉的望着她,似乎就是在等她解释。 他这“我就静静地看着你表演”的架势忽然又让李唯不好开口了。 李唯眨眨眼睛,清了清嗓子道:“公子,我千金纳姬,如果真的是为了美色何必花这么多钱搞得人尽皆知,我真的是为了掩人耳目赢得与春申君的赌约,这约定当初我也是跟公子说过的。况且,公子也知道,我有,那个,嗯,我有隐疾。” 异人听罢依旧用黑而深邃的眼睛望着她,眼底却没有丝毫怒意,好像他早就知道李唯会这样说。 “我只问你今后怎样。”异人目光一错不错的看着李唯平声问。 今后?什么今后,这事不就过去了吗?李唯想了好半晌才不确定的问:“公子是说赵姬?” 异人表情严肃的微微点头,好像得不到李唯的答案就绝不肯收回放在她身上的目光。 李唯出了口气道:“反正也没行纳礼,不然,先放在公子身边伺候?” “好。”异人一口答应,干脆利落。 嗯?!同意了!李唯想起宋长亭之前说异人(子楚)肯定看上了赵姬,忽然就有点不适起来。 她讶然道:“不是,公子你要她干什么?” 异人表情认真的看着她,反问道:“舍不得?” “不是我……我……”李唯不知道怎么解释,总之肯定不是舍不得。 这种开不了口的憋屈让李唯气闷,朝外面道:“停车!” 异人挑眉道:“怎么?” “公子该服药了。”李唯掀开车帘走出去,“来人,原地休息,生火煎药。” 说不上为什么,李唯觉得自己要是再跟异人聊下去非得憋死。这种感觉虽然来的莫名其妙,但却很让人光火。 异人好整以暇的靠在车内道:“不韦记得已应了我什么话。” “给你,都给你!”李唯丢下这句甩袖下车。 李唯很清楚异人这种精神分裂症的特点,无论两个人格往日的行事风格多么不同,但喜欢一个人的感情都是一样的,不然也不可能因为同一个“白月光”的死难过到一蹶不振。 喜欢就喜欢呗,可当时赵姬在他面前跳舞的时候问他好不好他怎么装得跟没事人一样,过后又来要人,还要的那么遮遮掩掩,仿佛弄来一个赵姬所有错都在她身上似的。早干什么去了,他异人要是开口难不成她还能拒绝?! 李唯觉得异人一点都不坦荡!不坦荡! 作者有话要说:哦吼吼,唯唯已经有一点下意识的将子楚和赵嬴结合在一起了呢,有点喜欢男主了呢~~~异人反正差不多是要发现自己“弯了”,回到邯郸就热闹了,三角吃醋哈哈哈。 你们以为掉马就很刺激了吗?不!我还要在掉马之前让男女主开一回车!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哈哈哈哈,爱我你们怕了吗?! 来嘛,营养液和留言君快来哦~~~说实话现在虽然留言不显示了,但在后台看大家的流言真心是我的动力呢,亲亲们,爱你们哦~~~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嗯哼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七章 强吻 一路向西,半月后抵达赵国, 又过了两日邯郸城便近在眼前了。 这一路上, 李唯因为异人的不“坦荡”心存芥蒂,跟他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异人问她为何兴致不高, 她就说担心邯郸生变, 想要早日送他回去。异人开始不信, 稍微追问一句李唯就甩袖离车, 留下一句“公子既不信我何必多问,不信算了。” 这样的事有了一次异人就不再追问了, 信没信不知道, 反正他宁愿李唯冷脸坐在他身旁看外面的风景,也不再惹她挥袖走人了。 这日眼见到了邯郸,李唯神情还是冷冷淡淡, 异人放下掀开一角的车帘, 目光流连在她的侧脸上, 平淡道:“不过半个时辰便可入城了,不韦无需再愁眉不展。” 李唯哪里是因为别的,单纯是不想理他而已, 可是碍于两人的君臣关系还是看着马车外面敷衍道:“公子一日不入邯郸, 我一日不能安心。” 若是以前异人这时候就缄默不语了,可今日已到邯郸近郊,往后便再没有这样日日促膝对坐的机会,异人忽然有些说不出的心口发堵, 一时不悦,目光偏向别处道:“担心我是假,你不愿这么早就进入邯郸才是真。” 李唯听了这话不禁猛然一惊,回头看着异人,忽然发觉这样每天相对而坐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这些天李唯虽然不太爱搭理异人,但总是要守着这伤了左肩的病美人,换药喂汤的多少也让他承了不少情,哪怕精神不济,看出她不高兴他都强打精神说几句和软的话。 之前李唯没觉得如何,现在回忆起来,这算是异人在讨好她么? 异人讨好她!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可是那大概、也许、好像、十有**就是发生了! 李唯心里忽然没了底,异人这个性格被人伺候被人哄还差不多,怎么可能委屈自己讨好别人?难道他是故意做样子试探她?他看出自己曾猜测子楚是“渣男前男友”了?她对子楚的怀疑表现的那么明显吗? 分明没有一点端倪的事此刻却因为李唯当初对子楚的一问,让她心虚的不成样子,瞬间脑补了三百六十种异人看穿她的可能性。 他一定是误会了什么,他一定在暗示他知道了她对子楚别有用心! 但不是的,她没有! 李唯这么想着,脸上的神色就阴晴不定起来。 异人见她眼神尴尬躲闪,不由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薄怒道:“不过是舍不得你的爱姬,想到回了邯郸便要将她拱手让人,不忍心了?” 嗯?李唯眨眨眼,不明所以的看着异人。他说什么?!好像不是一个路数啊。 异人见她讶然的望着自己不由凉声苦笑道:“原来‘义商’吕不韦的一诺,也不过是出尔反尔的信口胡言。” “你说什么?”李唯觉得自己可能听岔了,“你刚才说赵姬?” 异人面如冷霜,垂着眼帘不理她。 “不是,公子,你就那么想要赵姬?”李唯觉得特别不可思议,怎么就扯到赵姬身上了?不过她又很庆幸,异人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嘛。 李唯不可思议的语气在异人听来就像是出尔反尔的质问,他一腔怒火,抬头咬唇,定定的看着李唯道:“是,我想要!你要反悔,不可能!” “我什么时候想反悔了?”李唯不觉也提高了声音。 她以前嫌异人喜欢赵姬不够坦荡,现在异人当着她的面亲口说想要赵姬,确实是坦荡了,直白了,承认了,她反而觉得这人更不像话了,朋友妻不可欺听没听过啊! “我不可能后悔,但是这个赵姬……” 李唯还没强调完,却听异人忍无可忍的说道:“还说不反悔!你当初分明说过终生不娶!” 李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向来冷静的自己,莫名其妙的就被异人的态度激的想打架,但她天生冷静理智,哪怕是吵架也不可能如市井女子一般跟人大喊大叫。 “公子我有点不明白。”李唯抬手做了个停止的动作,“你到底是为我没有践行对你的誓言发火,还是因为你想要赵姬我不给你,你才发火?” 异人原本听到李唯说前半句还稍稍欣慰,以为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但听到后半句忽然更堵了,这哪里是认识到了错误,这分明就是想留下赵姬!听听她自己亲口说的“你想要赵姬我不给你,你才发火”! 你想要赵姬,我不给你!就是这么回事! 异人给她气的,左肩剧痛,脸色苍白,连气都喘不匀了。 李唯见他扶着车壁喘息,才恍然意识到有点不对劲。 “公子你怎么……” “别碰我!”异人一把撩开伸手扶他的李唯。 “公子,主上,快到邯郸北门了,你们没事吧?”车外传来荆燕关切的声音。 里面一阵沉默,良久没有出声。荆燕刚要开口再问,前面探路的随从打马跑了回来。 “荆义士,最近齐国流民大量涌入赵国,邯郸前不久还爆发了一次流民乱市的行为,还有一些齐国的大盗趁机进入邯郸行窃,据说偷了常华君的府邸。所以平原君已经下令不准流民再入邯郸,而且对最近出入邯郸的所有车马人员都要严查。” 这可就不好了。子楚当初就算瞒天过海,把自己离开邯郸城做得再天、衣无缝,一旦查起来发现异人从城外而来,那也是白搭。 李唯不想节外生枝,惹平原君侧目。眼下平安入城是头等要事,跟异人闹的别扭反倒不那么重要了。 “所有马车都要严查吗?”李唯沉声问车外的随从。 “是,主上。不过,小人在门口观望了一会,守卫似是对名士查的也不那么严。” 李唯听了随从的话若有所思,回头看一眼正在望着她的异人。异人这会气息已平,见她看过来立刻偏开了头,抿着唇一言不发。 李唯出了口气对外面道:“无事,进城。” “喏。”外面的车夫、随从应声,很快马车又动了起来。 异人听后却一把抓住李唯的手腕,蹙眉道:“你做什么!” 李唯眯起眼睛,用不解又寒凉的声音道:“你觉得我在做什么?你到底是有多信不过我?难道我会因为跟你拌几句嘴就出卖我倾心辅佐之人?嬴异人,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不堪吗!” 异人闻言如梦初醒,露出难得一见的慌乱神情,他拉着李唯的腕子倾身辩白道:“不是,不韦,不会,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不信你。” 李唯是真的因为他方才那句话生气了,她做了那么多,费劲心力,倾其所有,换来的还是异人的不信任。现在他落魄之身尚且如此,将来返秦他又当如何,当他成了太子,成了秦王,又要疑心她到何种地步! 李唯沉默了,她懒得否认,也懒得向异人表白了。她竟然有一瞬间想见子楚。 异人看着李唯,期待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她的回应。他的手渐渐从李唯腕上滑落,脸上急切、焦虑的神情逐渐变作低落失神。 “我只是气你答应陪我又要对别人好。你若是一开始就不这样对我说,是你对我说的……” 异人迷人的低沉嗓音里带出一丝沙哑的凄凉:“我可以什么都没有……” 但是你把自己送到我面前,所以我现在已经有了你,可你又为什么要背叛对我的许诺? 异人想把这些话告诉李唯,他真的是经不起任何失去的人了。可是他还没说完就被李唯突如其来的拥抱惊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李唯倾身而上,拥着猝不及防的异人躺在了柔软的锦被间。她一手温柔的垫在异人脑后,另一只手与他垂在耳际的五指缱绻交握,低头覆住他惊讶却俊美的容颜,让自己的长发落在他的颈间、侧脸,与他的青丝纠缠在一起,铺散在大团大团的丝缎花纹上,说不尽的暧昧缠绵。 “你……” 李唯从他脑后抽出手,微凉的食指点在异人殷红又柔软的唇上,示意他不要出声。 “这是魏国大商濮阳吕不韦先生的马车,也要检查吗?”外面传来侍从的声音。 “吕不韦?是那位千金纳姬的吕不韦?”守城士兵互相对视一眼,露出了别样的神情。 其中一个士兵首领上前道:“该查的还是得查,除非是我们大王或者平原君入城,否则,无一例外。” 他说着一挥手,让其他士兵跟他一同上去检查。 赵卒行动之下,甲胄碰撞发出轻微的响动。而此时车内,李唯正撩开异人右肩松垮的曲裾,露出白皙的颈项和雪白的深衣。 异人只觉心如擂鼓,外面的兵甲碰撞声带来的紧张与李唯落在他耳边绵密温热的呼吸一同刺激着他脆弱的神经,甚至让他连挣扎都悉数忘记。而李唯却还要继续靠近他,靠近他,让两人身上同样的冷梅香气融作一体。 异人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出声,但他更无法面对。他只能咬紧下唇,闭上双眼,此刻只觉自己面颊发烫,左肩隐痛,身体也跟着僵硬起来。 异人知道李唯在逢场作戏,所以他从未想到自己会在这个时候得到一个轻而润的吻。 他无意识的睁大眼睛,看到的是李唯细长的眉眼,虚眯却沉静的黑眸。 ——好像她当年的样子。 ————————————我是作者蠢萌的分割线———————————————— 昨天晚上在床上用手机修文改错别字,一不小心黏上了一段我现言手机存稿的话,实在对不住亲亲们,我看了一下有一百多字,耽误亲亲们的体验了,幸好没有到订阅加钱的档位,也就是亲亲们不会为了那写错的一百多字付钱,请放心。因为V章不能少字数,所以在这里做了说明,为表歉意,明天多更,真的谢谢亲亲们的支持了,鞠躬道歉 作者有话要说:这不是车,这不是车,这不是车!重要的事情说三遍!这只是吻~~~ 我说的车是真真正正开往春天的列车! 今天又小伙伴提醒我:不要作大死啊,我说迎风尿三丈,牢底我坐穿!跟我上高速,你们怕不怕!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芳心纵火犯 5瓶;往往不醉 3瓶;灼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八章 心上人 异人只觉脑中一片空白, 忽而感到昏暗的车内亮起一束光, 但很快就被李唯侧身挡住了。 “呀!”那掀开车帘的士兵匆匆一瞥, 不由惊呼一声合上了车帘。 “怎么了?”站在旁边的士兵头目和身后其他士兵都好奇的问。 那士兵年纪也不大,低下头红了脸颊,指着车上道:“嗯,那个,不太好说。” 确实不太好说。他只要想到方才自己那匆匆一瞥看到的那个面色殷红、肤白散发的美人, 就不由有些心跳加速。虽没看清面容, 但他也知道那人的姿色必然天仙一般, 不然千金纳姬人人议论的吕不韦也不可能在车上就忍不住了。 “有什么不好说!”士兵头目见手下忸怩, 不禁鄙夷道, “什么没见过的,例行检查怕个甚!” 说着抬手猛然掀开车帘,周围看到的人不禁都惊呆了, 这香艳的画面,确实不太好描述。 “这位兄弟,例行检查也要有个度。”荆燕面色不变,抓住那士兵头目的手腕却暗暗加力, 那头目不吃痛由白了脸色,松开了手。 “好了荆燕,不要难为这位兄弟。”车内响起李唯沉郁的声音。 片刻后她单手抬起车帘,另一只手正正交领,细长的眼眸内尽是无奈的不悦之色,冷淡道:“这位守城的兄弟可查到什么了吗?” 李唯说话间抛出两枚几枚金豆, 那头目猝不及防的接住一看就怔住了。周围的士兵看到是金豆,练完弯下腰争着去捡。 “若是没什么,我可以进城了?” 李唯指尖玩弄着没有抛出的金豆,冷淡却别有深意的眼神让尴尬的士兵头目很快会意。 他笑着迎上来道:“先生且慢。打扰先生的雅兴了,小人知错。不过现在城门严查,小人不便多看,也要先生说一说这车里都是什么人,小人也好心里有个底。” 这已经是很松的盘查了,李唯若是在不搭理恐怕只会适得其反。但李唯又决不能表现出丁点的妥协,她深谙人心,于是冷笑道:“什么人,你自己看不出来?” “呃,这……小人哪里知道呀。”士兵头目看看自己身后的属下,属下一个个交头接耳,每一个敢说看清了。 其实所有人都有一颗八卦的心,无论男女,如果平日没有表现出来,那只是因为遇到的八卦还不够大。吕不韦千金纳赵姬这本来都是大瓜了,现在人人都知道赵姬还在邯郸城待嫁,吕不韦送了一趟嫁妆回来却带了个美人京城,说出去简直是人人吃瓜的天大好八卦,就跟现在看俩一线明星结婚前有一方出轨是一样的刺激,没人愿意放过。 这种心态,曾经手上经营者两家娱乐公司的李唯当然明白。她不紧不慢说:“心上人。” 守城士兵一片哗然,其中一个乍着胆子问道:“你那心上人不是赵姬吗?” 李唯冷冷一笑道:“不能多一个?” 众人又是一片惊掉下巴的表情。 李唯道:“我又不是没有妻室,各位因何惊讶。若是宠姬爱妾,今日你等搜了看了便也罢,但车上人是我吕不韦明媒正娶的第一人,让人现在看了去,自然不妥。” 姬妾在战国与奴婢、奴隶等同,家住并不会在意,送人处死都由己兴,但正妻却要另当别论,那时正经的家中女主。这世上就没一个男人能允许别人看自己房事行到一半的妻子。 又有士兵小声好奇道:“都说你去卫国送了赵姬的嫁妆,但是吕先生后来又为何去楚国?现在天下人尽皆知先生从楚国而来,难道你的夫人是楚国人吗?” “半个楚国人,吕氏在楚国有的是大宗生意,她就爱住那。”李唯说完目光更加凛寒,瞥着士兵头目冷冷道,“还有什么要问的?要不要我亲自去平原君府上交代家事?” 士兵头目两步上前双手捧到李唯面前,讪笑道:“不敢不敢,小人只是例行盘查,先生莫怪。” 吕不韦现在在邯郸众人眼中那就是“财神”的代名词,一个花千金纳姬妾的人,家中该是何等有钱,谁没事触他的眉头,难道是跟钱过不去吗! 李唯冷冷的看着车下笑容谄媚的士兵头目,不屑的哼笑一声将手上的金豆于指缝中露出,合上车帘道:“走。” “吕先生慢走,吕先生慢走。”得了金豆的士兵们三三两两的笑着鞠躬,送走了这名不虚传的“财神”。 过了城门,李唯长出一口气,回头看着垂眸不语的异人道:“事急从权,得罪公子了。” 异人脸颊的潮红还没有完全散去,他视线望着别处,不停整理早已不在散乱的衣襟,低声道:“无妨。” 逢场作戏而已,当然无妨。 可是…… 异人的视线慢慢的移到好整以暇望着窗外的李唯脸上,她正面无波澜的看着外面熙攘的街道人群,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逢场作戏,是不需要做到那一步的。异人想到这里又立刻移开了自己的眼睛,好像李唯凉薄的唇,朱红的痣都会烫到他的视线一般。 李唯没有再说话,车内安静的异乎寻常。当马车顺着邯郸大道拐进一挑安静的小巷时,异人看着窗外益发熟悉的景象,忽然开口道:“在你心里,我比他差了很多吧。” 李唯望着窗外没有收回视线,淡淡道:“怎么忽然这么说。” “他是不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你?” “他叫子楚。”李唯不知怎么就不喜欢听异人“他”“他”的称呼,仿佛子楚不是真正存在一样。 她将目光投在了异人落寞的容颜上,说:“谈不上信任,各取所需,但他知道我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异人轻声道:“难怪方才你说的心上人是半个楚国人,原来是因为他。” 这有什么关系吗?李唯觉得好笑,但她又不想跟异人争辩,只是沉默。 异人凄然一笑:“你把相互利用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对李唯而言,吻异人真的是逢场作戏。异人对她的犹疑和过分的不信任,已经让李唯生出一丝心冷的感觉。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是颠覆不破的道理,只是在打江山的时候君王还不会想起。然而异人呢,竟然没有一刻是真的信任她的,他大概随时都准备着藏弓烹狗。 李唯不稀罕他的信任,但李唯需要这点信任支撑她走向栎阳祭坛,让她摆脱这个时代的桎梏。可是眼前的这个异人,真的能让她如愿以偿吗?李唯都开始怀疑了,如果不能,她又为什么要对无条件的对他好,对他百依百顺,对他死心塌地?没有必要。 李唯冷淡道:“公子心性慧极,早就跟我点破,我助你回秦是为了我自己,既然看透,就该知道我们本质是相互利用。” 异人早在第一次遇见李唯的时候就说破她的意图,李唯的目的他确实心知肚明,可是当李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却像第一次被人点破一样,急促道:“不是利用……” “不是利用是什么?”李唯细长的丹凤眼寒凉的望着他,她已经受够了日日捧他。 异人从未见过这样冷淡的李唯,不是脸上冷,是整个人由表及里冷到了心里,那是一种真的想要放弃的冷淡,与以往所有他多心猜忌她时的感觉都不同。 ——这才是真的要放弃他。 异人在这一刻忽然意识到自己从前有多么的无理取闹,她当初如果真的要放手,之后就不会抓着他不放。而现在,李唯确实不再靠近他了。 异人心口堵得发痛,盈盈黑瞳尽染伤色,他涩声问:“下车之后,你还会来找我吗?” 李唯对他的神情恍若无视,冷淡回答:“会吧。” 异人在不知不觉间秋水眸的眼圈已红,他怔怔地问:“是因为子楚吗?” “是。”李唯说。 异人闭了眼睛,忽而一笑,眼泪直直的落下来。 李唯惊呆了。 “主上,到了。”荆燕站在异人的小院前对车内的李唯说。 异人竟不顾肩伤率先撩开帘子走了下去。 荆燕纳闷的看着他下车,问李唯道:“主上不送公子进去?” 异人的声音从荆燕背后传来,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却决绝冷然:“不用送,也不必再见了。” 威胁谁呢?李唯轻嗤。 她放下车帘果真没有追上来,平声道:“回去。” 回到吕宅已是傍晚,李唯从角门而入,不让荆燕通知众人,只拿了一个精巧的漆盒朝赵十五的房间走去。 赵十五快三岁了,虽然早产却被家中长辈养的极好,身体高高圆圆,看上去像是三岁多的宝宝了,不再是软软一包糯米团子。 李唯让门口干活的小侍女不要出声,悄悄走到窗下,想看看赵十五在做什么。 为人父母,就算在外面心情再不好,看到自己的小孩气也顺的多了,更何况李唯已经有一两个月没见到她的小十五了。 李唯以为会看到赵十五独自玩耍,却发现这么小一个孩子竟然端端正正坐在案前拿着笔皱眉思考。 李唯吃惊之下轻轻推门而入,赵十五看着自己的东西想得出神,都没发现有人进来。李唯轻声轻气的走到案前一看,下巴差点掉下来。 这小朋友正手拿铅笔,在邹衍造出的纸张上做着圆锥曲线里求椭圆面积的题!如果李唯没记错,这丫是高二学的吧!高考最后一道压轴题好吗! “这题,你不觉得难吗?”李唯不由出声询问。 赵十五忽然抬头,看了她两秒,放下笔面无表情的说:“你回来了。” 嗯?这小朋友见了她没有戏精上身闹起来,竟然还露出了面瘫的本色,好奇怪啊。 李唯正觉纳闷,忽听赵十五愤愤道:“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下一章开车~~~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海棠无香 5瓶;甜甜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九章 他像你父亲 “谁骗你了?”李唯不解道。 赵十五看着她没好气道:“你!” 李唯纳闷道:“我怎么骗你了?” 赵十五站起来还没李唯大腿高, 却扬着小脸一脸义正言辞:“纯娘说你教她一个梅花的饼饼, 要做给十五吃的。” 人人都说赵十五聪慧, 也确实如此,一个快三岁的小娃娃,虽然不太爱跟别人讲话,但他真的想说,话就已经说的很流利了, 甚至还能拽几句邹衍教的入门诗词。 李唯点头道:“是呀, 她没做给你吃吗?” 赵十五两条粗粗的小眉毛蹙起来道:“你做!” 李唯不觉笑起来, 躬身面对他道:“可她做的好吃呀。” 赵十五圆圆的包子脸上写满了愤怒, 他说话声音还是脱不了奶奶的稚嫩, 但坚决的样子却活似个小大人:“不行,说好的是你做就是你做。” 李唯简直要笑出声,这么小的孩子能这样跟她说话真的太好玩了, 太好玩了。怪不得别人都养孩子,虽累但是有意思,小朋友模仿成人的一举一动有时候真的特别可爱。 见李唯忽然笑了赵十五就怔住了,一则是他从没见过李唯笑得那么开怀, 连洁白的皓齿都露了出来,二则他可是很严肃的,被谴责人却笑得那么开心,这不是挑战他小十五的权威吗!可是他又拿李唯一点办法都没有。 赵十五好生气,鼓起腮帮,两只爪爪气愤的像小鸡摆翅膀, 呼扇着奶凶奶凶的说:“你不要笑啊,你不许笑了,不许笑了!” “好吧,不笑了。”李唯勉强忍住,微笑却还是在的,她摸摸十五的西瓜皮发顶,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真诚无比:“你什么时候想吃,我可以给你做。” 赵十五想想却先闪着大眼睛问道:“别人吃过你做的花饼饼吗?” “嗯~”李唯佯装思考的想了想道,“有个人为你试吃了一下,总不能做出来不管好不好吃就给‘尊贵’的小十五吃吧。” 赵十五想到有人比他先吃了仲父亲手做的花饼饼,心里很不痛快,但是又觉得她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他不是“尊贵”的小十五吗,怎么可以乱吃东西,哼。 “那你,那你给十五做花饼饼。”赵十五哼哼唧唧的说。 李唯其实很不耐烦下厨,她只想多和赵十五玩一会,这小孩真的好好玩,以前太小的时候只觉他又作又坏是个小坏蛋,现在小坏蛋长大一点了,对这个世界似懂非懂,明明很单纯却又要学大人自信得体的样子,所以格外有意思。 “那我一会给你做,我刚回来,歇一歇总可以吧。”李唯故作郑重的问十五。 赵十五噘嘴假意思考了一下,往旁边挪了挪,小爪爪拍拍旁边的席位,傲娇道:“你坐吧。” 李唯觉得赵十五小大人的样子太萌了,憋着笑到他身边,两人一排跪坐在案前,一大一小都板板正正的,那样子还有点反差萌。 “你这题会做吗?”李唯拿起桌上的铅笔,下意识的转了两下,看着纸上的圆锥曲线题问。 “有什么不会的,邹衍算一遍我就记住了。”赵十五哼了一声,不过很快他又两眼望天道,“这个,好像还难一点,不过十五算一算也可以算出来的。” 李唯笑起来,揽着他小小的身体道:“这个啊,是很难的一道了。高考的难度也就这样了,你可以允许自己暂且不会。” “高考是什么,很难吗?”赵十五眨着大眼睛,一秒变求知宝宝。 “高考啊——”李唯想想怎么跟这小奶娃讲高考,想了一会还是决定直说。 她是个教育上的坚决唯物主义,从来不觉得孩子需要什么儿童读物,成人的世界早一天告诉他他或许早一天明白,遮遮掩掩反倒有意拖慢了孩子在成长上的进度,毕竟再深奥的道理,他也有不得不懂的那一天。 “高考就是一场很多很多人都能参加的做题大会,全国的年轻人都可以参加,大家都凭借自己的本事做一样的题,谁做对得多谁就可以上最好的学校拜最好的老师,将来成为国家栋梁。” “全国,是全赵国吗?”赵十五问。 李唯摇头道:“不,是全天下。高考选取的是全天下最优秀的人才。在后世的很长时间里它被称之为科举,分为三级,从最小的聚居单位乡开始,然后是郡,最后是国,每一级作对题目的人可以得到参加下一级考试做题的资格,最后那些成绩最好的人,就能参与国家大事的策划,会被国君委以重任。” 赵十五似懂非懂,李唯也不是真的要他都明白,只是给他一个基础的概念,谁知赵十五反倒很感兴趣,顺势靠在她怀里说:“可是祖父告诉十五,卫国的字和赵国的字不一样,字都不一样怎么看题呢?高考题不是要一样的吗?” “所以那都是天下统一之后的事了,只有统一了文字才能进行统一的考试,所谓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前提就是要有一个统一政令的国家,像我们这样各国为政是不行的。” “统一的国家?”赵十五第一次接触到这个概念,很迷茫却也很新奇。 赵十五乖乖的依偎着她让李唯心情平静又温馨,她很有兴致的抚着十五的小胳膊跟他讲起故事来:“现在的天下主要由齐、楚、燕、韩、赵、魏、秦七大诸侯组成,他们都很厉害,但将来会出现一个更厉害的年轻人,他气概绝伦,英武盖世,会扫平**气吞寰宇,将整个大地都变作他强盛帝国的领土,让所有王国的遗民都成为他皇土的臣民,他是我们华夏民族第一个建立统一王朝的君主,功过三皇德兼五帝,我们叫他皇帝。” “好厉害。”小十五虽然不能完全听懂,但在他的感知里,这已经是他从未想到过的强大了。他奶声奶气又充满向往的抱着李唯,蹭着她说,“十五也要做皇帝。” 李唯噗嗤笑出来,伸手坏坏的揉乱小十五的西瓜头,心想天下哪有小猫一样乱蹭的皇帝,她的儿子太可爱了。 “当皇帝太累了,十五只要通过高考,考个全国第一就好了。” 李唯想着早晚还是会带着十五穿越回去的,虽说十五不是穿来的,但她是,她生下来的娃娃当然也算是现代的一部分,肯定可以带回去。以后带回去了不是还要好好读书嘛,这么聪明不考个省状元上个清华北大的不是可惜了么,当然她有的是钱,十五要是想去国外念书,也可以的,随他吧,但当皇帝还是算了。 “邹衍不是教十五念诗了吗,有一句很著名诗叫做‘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说的就是高考考了好成绩,心情好得不得了的意思。” 赵十五咋咋小嘴道:“‘长安花’是什么花?” 李唯又笑了,摸摸他柔软的小耳朵道:“长安花就是长安城遍地种植的鲜花,长安的春天有桃花,初夏有牡丹,都是诗里吟咏千年的标志,长安呢,就是我们现在说的咸阳。” 赵十五眼睛一亮,仰起小脸兴奋道:“咸阳十五知道,秦国的国都。秦国是最厉害的,武安君白起,打打打。” “对,武安君白起是了不起的军神。”李唯道,“所以十五长大无论是去高考金榜题名,还是做一个武安君那样武可定国的大丈夫都不错。” 李唯声音轻缓,赵十五听得很用心。但她这句说完十五却噘嘴道:“看花花很好,打打打也很厉害,但是让所有的王国都听话的皇帝更强大,十五还是想做皇帝。” 李唯只是搔着十五的小脖子微笑。赵十五见她笑而不语,抱着李唯的腰撒起娇来:“仲父,让十五做皇帝吧,十五可以的~~~” 李唯要笑死了。 她笑了一会看外面天色渐暗,问十五道:“该用晚膳了,十五乖,起来去叫祖父用饭。” “祖父不在家。”赵十五说,“祖父去布庄了。” 吕莘到不是闲不住非要去管生意,实在是李唯现在不但倒腾“奇货可居”的大事,还把所有家资都投在了即墨抗燕的战事中,吕莘生怕齐国最后被燕国全灭,让李唯一无所的同时还要连累十五喝西北风,所以又自己再出山,用私房钱以十五的名字买了铺子,开了一家布庄,经营起老本行,争取为赵十五长大娶媳妇多攒点家底。 李唯听说吕莘不在家就问赵十五:“那十五饿吗?” 赵十五原本就喜欢和李唯玩,今天又听她讲了那么多新奇的事情只想再听听,于是摇头道:“不饿,十五吃了贝贝蛋羹,才一个时辰。” “贝贝”就是干贝,赵十五在齐国的时候用的是鲜虾蒸羹,如今到了赵国不再临海,纯娘就根据邹衍的方法将扇贝等海物特制晒干,从齐国带到赵国,每次给十五蒸鸡蛋羹的时候放进去增加营养。 既然他不想吃那就算了,李唯乐得清闲,反正她也不饿,早就让异人一顿气给气饱了。 “我给十五带了礼物。”李唯想起自己从郢都带回的东西,于是从长案上将她放下的漆盒取了过来,对赵十五道,“楚国的玩器,十五看看。” 赵十五原本兴致盎然的小脸瞬间耷拉下来,恢复了冷若冰霜的面瘫表情,跟李唯生气时如出一辙。 他想起李唯总是一走就是一两个月,这么长时间都理都不理他,赵十五很很很不开心,小脑袋扭过去,看都不看漆盒一眼,置气道:“楚国的东西不好,十五都有随侯珠了哼,不稀罕。” 吕莘很少跟赵十五提及家世如何,但随侯珠却是一早就非让李唯传给了赵十五,还让荆燕找了墨门最好的工匠弟子为十五做了项圈挂在身上,并且经常嘱咐赵十五这是楚国的至宝,让他好好戴着不要丢了。 李唯自顾自打开漆盒,将里面颜色艳丽、精雕细做的五只楚服木雕玩偶展现在赵十五面前,悠然道:“楚国的东西不稀罕,那要不要听听齐国的事,燕军半夜攻即墨城,我就在城里,亲身的体会要不要听?” 李唯以前陪赵十五的时间真的太少了,到今天才发现自己的宝贝儿子最喜欢的竟然是新奇古怪的各种见闻,所以看到赵十五甩脸子立刻就拿齐国的见闻逗他。 但是这一次赵十五却没有追问故事,反而是很认真的看着李唯问:“那你受伤了吗?” 李唯忽然想起异人刚醒来时也问了她同样的问题,说起来,异人也算是关心她了。 李唯轻轻出了口气,伸手摸摸十五的小脸,微微笑道:“我没有,被一个好心路过的公子救了。” 李唯将子楚救她的事戏剧化处理了一下,惊心动魄的给赵十五渲染着讲了,听的赵十五目不转睛,最后得知他们都没事才小小的舒了口气,小朋友杞人忧天的样子可爱极了。 “那个公子很好啊。”赵十五想了想又说,“也很厉害,一个人打打打那么多人。” “嗯。”李唯想到子楚,垂眸若有所思的说,“是很厉害,很像,我曾经认识的一个人。” 很像你的父亲。 李唯失神想着别的事,并没想到把子楚跟自己的儿子做什么对比,况且十五毕竟才两岁多,还是太小,眉眼五官都没长开,更兼给剪了个西瓜皮齐刘海的发型,更看不出像谁了。 “你怎么了?”赵十五敏锐的意识到李唯情绪的波动。 李唯这一瞬间忽然就把赵十五这个屁大的孩子当成了可以倾诉的朋友,随口道:“没什么,毕竟救命之恩,想起来当时的情景,感慨。” 赵十五灵动的大眼睛望着她,抿着红润的小嘴认真说:“那你要好好谢谢他。” 李唯苦笑,心说我谢他的方式很别致,把他气哭了,他走的时候还放狠话说再也不相见了呢。 “先生是不是回来了?”门外传来千流的声音。 李唯起身打开门看到少年千流背对着她站在外面。 千流意识到有人开了门回头一看是李唯,立刻上来倒苦水了:“先生你可回来了,从你走后我一直在公子宅邸,把我都憋坏了。” “怎么回事啊。”李唯现在心情是一种萌丧萌丧的状态,就是明明心里有事,还是大事,但就挺高兴的,高兴的莫名其妙,跟过年似的。 千流扁嘴道:“先生,你们走后公子给我抓了‘壮丁’,知道我是墨门的……弟子,非要我用易容术把左师大哥易容成他的样子,让他躺屋里天天称病睡觉,还让我打点了燕国和齐国的墨家势力,把他送去了齐国即墨附近。送他出城容易,但后面可苦了我跟左师大哥了,先生你不知道易容两三个时辰还好,时间久了破绽很容易看出来,要不停的修补,公子一去一月多,我和左师大哥两个坐不住的人天天待在他寝室,除了给那个空白灵位上香以外真的大眼瞪小眼,好累啊。” 李唯没忍住又笑了,明明没笑点,但就是笑了。 千流见李唯无缘无故的笑了,甚是莫名,但他随后抓抓脑袋也笑道:“不过还好没白去,公子担心你,幸而真的在即墨帮你解了围。” 李唯笑过后长叹一声,随即恢复了往日的沉静,问千流道:“你刚从公子处来?他回去后怎样了?” 千流点头道:“刚进门的时候看着脸色不好,苍白苍白的,后来听说受伤了,换了药,哎,总之在房里一直没出来,我也没看见。公子不是一直这样吗,谁都不爱见。” 他说完又补了一句:“除了你。” 李唯想起刚才赵十五跟她说的话:你要好好谢谢他。 是啊,毕竟是救命之恩,还是千里迢迢的专程跑去护着她。子楚有这份心,想来异人也有。子楚、异人本就是一个人,今天自己这样对他,把他逼得伤心绝望有什么好?况且就算异人多疑,她难道还真能放弃他吗?不想穿回去了? 李唯早就知道自己今天是凭着一口气跟异人赌气,谁让他非要赵姬来着。 “千流,辛苦了。”李唯道,“去叫赵姬来,我有话跟她说。” 李唯与赵姬谈到月上中天,当晚一辆俭朴的马车便从平昌里吕宅的角门使出,直入异人的宅邸。 李唯虽然让赵姬去侍候异人,但她自己却没登门。过了两日到第三天清晨时,李唯在睡梦中忽然感觉有人在床边看她,惊觉中立刻睁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开车,人都到达现场了!今天这章肥,十五送给大家~~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卿卿 28瓶;席筝 22瓶;灼华 10瓶;芳心纵火犯 5瓶;不想加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章 十五见子楚 “还不错, 知道警觉。” 李唯榻前, 子楚一身落拓青衣,长发随意绑在脑后,单手撑在李唯榻边,眼尾挑起的美目虚眯, 整个人看上去慵懒散漫, 不太有精神。 “子楚?”李唯挑眉, 压着锦被撑起身体,于半醒的朦胧中无奈叹道, “这是我的寝室!” 子楚半垂着睫毛纤长的花眼皮, 无所谓的笑了一声,说话声音较之往常更轻一些:“当然,不然为什么要到这里找你。” “天还没亮透,来这里做什么?”李唯难得发了句牢骚。 她整理一下头发,将锦被卡在胸口处, 状似不在意的说:“有劳公子将外面挂着的新衣帮我取来。” 子楚啧声道:“麻烦。” 说着径自出去了。李唯感觉他脚步有些虚浮, 不似往日沉稳,但她当下也没时间在意那些, 赶紧趁着他出去将自己窝在锦被里草草束胸, 还好她轻车熟路不过片刻就束好了。 “蒙起来作甚, 没脸见人?”子楚将李唯的外衣随手扔在榻上, 抱膀看着钻进被子的李唯。 李唯头发散乱的钻出来,披上外衣拢好头发道:“未经洗漱当然不合礼仪,可谁让公子非要在他人寝室见面, 难道还怨起我来?” 子楚一边唇角勾起,摇摇头道:“原来就是用这种凌厉口齿把异人气到吐血的。” “又吐血了?!”李唯大惊,吐血可不是什么好症状,说不准要英年早夭的!真没想到自己之前几句那么有杀伤力,把异人气哭就算了,还气吐血了!这要是真气死了,她可怎么是好,她那哥哥吕不韦死掉的教训可是太深刻了。 子楚见她着急了,哼笑一声道:“逗你的。” 李唯瞬间垮下了脸,烦躁的啧了一声,带着点起床气不耐道:“异人要是真被我气的心灰意冷吐了血,只怕公子你也就出不来了。” 不提还好,说到这里,子楚冷哼一声,挨着床沿坐下不悦道:“还有脸说!你这几天什么意思,他往日什么鬼样子你不知道?把人折腾的半死不活,自己还躲清闲!你到底清不清楚谁才是主子!” 哎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子楚还给异人抱不平了。 李唯偏开视线冷脸道:“没躲清闲,他想要赵姬,我就把赵姬给他送过去了,侍药喂水日日在侧,我去碍什么眼!” 下一刻她的下颌忽然被子楚拧住了。 子楚强迫她转过脸,俊颜凑近,仔仔细细的望着她道:“让我看看,这还是不是吕不韦。你若是个女人我真的要怀疑你是不是爱慕嬴异人了。” 李唯想起异人要赵姬的事就心烦,冷笑道:“就算我是,也不会爱慕他。” 子楚缓缓道:“那就是爱慕我了,他就是我,在感情上我们是一样的。” 李唯眯眼道:“那你还不好好守着你的赵姬?” “说什么呢。”子楚嗤笑一声放开了手,转身坐正了望向别处道,“你不要误会他。你不想将爱妾拱手让人,可不要以为别人都像你一样稀罕那个女人。” “不稀罕还要的那么起劲,我也算是见识了。都说朋友妻不可欺,你们倒好,朋友妻不客气,君欺臣妻……” 李唯话未说完忽然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按在了榻上。子楚大力的把她推在枕上,将她的双手按在颈侧,俯身鼻尖对着李唯,眯起眼睛危险的说:“她算你哪门子的妻?一个赵国女子妄图肖想我的人?她配吗?你说,她配吗!” 李唯怔怔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子楚,只觉得他温热的气息呼在她的脸颊上,竟然让见惯大场面的她失神到一句话也说不出。 “别作了吕不韦,再闹我就要亲自动手杀那女人了。”子楚深不见底的黑眸泛起丝丝寒意。 他盯着李唯危险道:“你知道异人为了见你都做了什么吗?那个蠢货以为只要他病了伤了你就会来找他,所以他带着肩伤在冷水里泡了半个时辰,病的连眼都睁不开还要喊你的名字,丢不丢人,我的脸都要被他丢尽了!” 李唯真没想到异人这一次的病是这么来的。赵姬去异人府邸的第二日,当荆燕告诉她异人风寒高热的时候,她竟然还能轻描淡写的说“随他去”,却原来他这么看重自己的吗? “怎么,很吃惊吗?吕不韦你有点良心好不好,我的伤是怎么来的,就算我再怎么叮嘱你,你是我一人的私产,再怎么告诫你不准对异人好,你也不能将他欺到那种地步。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来,我再不来就像你说的,他真的死了心,我的霸业何人来做!” 李唯喃喃道:“他真的自己作到……” “不要跟我废话!我撑不了太久,你给我听着,如果我再感觉到他有一丝一毫的绝望,我就会在永眠之前强行醒过来先把你杀了!” 子楚说着眼神变得迷离魅惑,他屈起食指在李唯的侧脸上慢慢滑过,带着喑哑的低音回响在李唯耳边:“总要有人陪我安安心心的睡过去,不是吗?除了你,我还真看不上别人。” 他说完就势翻身竟然脱了靴直接躺在了李唯外侧,轻声道:“往里点。” 李唯错愕起身,看着他道:“你在我这里睡?” “不然呢?回去看着那个碍眼的赵姬吗!你凭什么让她进我的寝室,自作主张!” 子楚说着往里调整了一下身体,单手手腕抬起覆上自己眼睑,不过片刻胸口就微微起伏,沉沉的睡去了。 李唯望着他,见他面泛轻胭,不由伸出二指在他头上一探,顿时蹙起了眉心——果真在发热,高烧不退还要到她面前来作妖。 想起这病的来处,李唯不禁叹了口气,将带着体温的锦被盖在子楚身上,把他白皙的手腕从眼上放入被中,而后悄悄起身取了冷水帕拧干遮在他额上,想着天光大亮会影响他休息,索性将他的眼睛也盖了起来。做完这些她这才出门洗漱。 李唯梳洗整齐后来到饭厅,厅中全家人正分席而坐,等着她一起吃早点。 纯娘在照顾家里人方面简直事无巨细,带着侍女一桌一桌的摆放牛肉烤饼和韭黄煎饺、蛋穗汤,走到李唯跟前,看了她一眼随口道:“先生没睡好么,眼下一片青。” 当然没睡好,一大清早就被人占了床,还只能亲力亲为的照顾一个高烧病人,就等着他好点给送回去呢。 “十五要吃汤饼,早上准备了些东西,有空做给他吃。”李唯平平淡淡的把锅甩给了吕莘怀里的赵十五。 赵十五听到一怔,黑溜溜的大眼睛竟然感动兮兮的望着李唯。 李唯不由笑了,问纯娘:“他早上吃什么?” “十五吗?”纯娘放下李唯的早点抬头看一眼小十五,露出温柔的微笑,“还是蒸了干贝鸡蛋羹,这几天换季,不敢吃太荤腥的东西,所以把往日吃的肉糜停了。天暖和正好下了新鲜的蕨菜,熬了菜青粥,只加了一点鸡丝提味,昨天看他吃的还好,今天照样子又做了一次,明天换鲫鱼银丝汤面,先生看可以么?” “麻烦你了。”李唯心想有什么不可以的,吃的比她都好。 眼见纯娘去给邹衍布食了,李唯忽然道:“十五吃什么你照样再给我弄一份,送到寝室来,热烫一点少加盐。” “小唯,这还不够你吃?”吕莘指着案上丰盛的早点问。 李唯见大家都古怪的看着她,不由咳了一声,按按太阳穴道:“嗯,起得太早,没胃口,一会再吃。” 纯娘应了,到吕莘旁边躬身道:“东家,我喂十五吃早膳吧。” “十五自己来。”赵十五忽然来了兴致,挥舞着小爪爪要接碗。 纯娘见状诧异的笑了,向李唯不无惊喜的说:“先生可真厉害,带了十五两天他就转性了,往日一定要喂着吃的。” 李唯垂下眼帘柔和的看着西瓜皮脑袋的赵十五,他正慢慢接过纯娘手中的细陶碗,抓着汤匙笨拙的舀鸡丝菜粥,嘴巴还絮絮叨叨奶声奶气的骄傲着说:“十五是要做皇帝的小朋友!” 小孩子的一举一动总是可爱,家里人都乐呵呵的看着小十五满脸慈爱,唯独存在感最低的邹衍手一松,汤匙啪啦一声落在了汤碗里。 邹衍有社交恐惧症最怕成为别人的焦点,眼下见满屋人都在看着自己,拿着烤饼的手抖了抖,缩缩脖子小声自语道:“当皇帝吗,吓得我烤饼都要炸了。” 吕莘也没听过皇帝是什么,反正他在外孙的吃喝玩乐方面是溺爱型长辈的代表,赵十五说什么都对,这会儿也不例外,瞥着邹衍道:“邹小哥,我们十五想当个皇帝而已,你至于炸饼吗?对了,炸饼是什么,纯娘会做吗,十五吃过了吗?” 邹衍捂着胸口道:“东家,我头秃,还心脏不好,当个皇帝,可真的不是‘而已’。” “祖父,仲父说皇帝是最厉害的,十五不管,十五要当皇帝~~”赵十五鼓腮帮噘嘴,拿出了在吕莘面前有求必应的委屈表情。 “当当当,我们十五要当,肯定当得上的。”吕莘揽着赵十五道,“你仲父说得对,皇帝最厉害了,咱们十五以后是要统一天下的……” “父亲!”李唯忽然严肃道,“这话不要乱说,十五还小!” 这要是以后让疑心病大过天的异人听见了,还不定要怀疑李唯别有用心到什么地步。 一边的邹衍贱兮兮又悄咪咪的小声补了一句:“皇帝你都敢让他当,统一天下什么的不是小事么。” 邹衍以为声音那么小没被听到,谁料刚一抬眼就看到了李唯一记狠辣的眼刀,赶紧低头装空气了。 李唯一板脸赵十五就安静了,嘟着小嘴满脸不开心。 但李唯随即又叹了口气,觉得以前就够对不住这孩子了,还是不要太严苛的好。 李唯起身道:“父亲,你常说有些话说出来别人也不会信,所以你不说。既然没人信,请父亲也不要对孩子说。我还有事要找郝连总事商议,向父亲请辞。” 李唯说完拢袖躬身,饭也没吃就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屋人目瞪口呆。 吃过早点后,赵十五由奶娘看着在廊下晒太阳,他坐在台阶上,晃荡着两只小短腿,小小一个包子脸上,尽是与李唯若有所思时相似的神情。 赵十五觉得今天仲父可能不太高兴,所以他想去瞧瞧。赵十五是行动派,想到这里就决定找个法子甩掉奶娘和侍女,不然她们是不会允许他跑去仲父寝室捣乱的。 论甩开奶娘,小小一只赵十五却是专业的,他有一百种办法让跟着的下人找不到他,所以没用多少功夫就独子一人跑到了李唯的院子。 吕宅的下人不多,大多数也都用在赵十五身上,李唯常年走商不在家,院子里往日更没什么人。赵十五今天自己跑来忽然还有种探险的感觉,小心心里觉得还挺刺激,忽然起了偷偷看看仲父在做什么然后吓她一跳的心思。 赵十五面瘫的小脸泛起兴奋的红润,怀着不干好事的心理推开了李唯房间的雕花门,然后蹑手蹑脚的钻了进去,还特意向外看了看才闭上了门。 他进去以后左右瞧瞧,外室没有李唯的影子。他又钻进内室,见四处帘幔仍旧放下光线昏暗,寝榻上有个模糊的影子安安静静的躺着,这让赵十五不由好奇起来,青天白日的,大忙人仲父难道是借着跟总事商量的由头睡回笼觉了?赵十五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仲父的尾巴。 他悄悄的走向了李唯的床榻,待到跟前却疑惑了。 榻上的人不是他熟悉的仲父,仲父的唇薄薄的,总给人冷淡的距离感,但是这个人不一样,十五觉得他的唇一定很软,虽然有点干。 这人是谁呢?赵十五歪着头想。眼前人额头眼睛都遮着布巾,也看不清面容,只瞧见一个挺翘的鼻尖和微抿的干涩红唇。 赵十五不由抿着小嘴,伸出小爪爪摸了摸自己同样挺翘的鼻尖。而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寝榻旁边的落地铜镜上。镜子里更明晰的映出他小小的红唇,小小的鼻子,有点眼熟,和这个人,有点一样啊。 赵十五迷了。他三岁的小脑袋里有很多事想不出来了,只是觉得怪怪的,很想对眼前这个人一探究竟。 于是他向盖着湿凉布巾的额头和眼睛,伸出了小爪爪。 作者有话要说:想了想,还是决定铺垫一下在开车,反正就是这两三章必须开,莫急莫急,反正作者君不怕死,大家放心。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强力乖萌受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一章 欺负异人 “十五!” 当赵十五小小的的手指刚接触到那方已经温热的布巾时, 他忽然听到背后一声低喊。 “十五。”李唯站在内室门口,压声喊道, “十五过来。” 赵十五看看蹙眉的仲父, 又转过头来看看殷唇高鼻的男子, 犹豫了一下还是朝仲父走去。 赵十五走到李唯身边, 犹自一步三回头,望着李唯道:“那是谁?为什么睡仲父的床床?” 赵十五好奇, 不知道为什么,他从未对谁那么好奇过, 好像冥冥之中有种力量推着他去注视那个人。 李唯做个了噤声的动作,提醒他不要大声说话。她也不想瞒着赵十五,直接道:“是救我的公子。” 赵十五眨眨眼睛, 恍然道:“哦!是他!” 李唯道:“就是他, 为了救我,他受了伤。” 赵十五一板一眼的认真道:“我们要好好谢谢他!” 李唯一笑道:“对, 所以他受伤了又病了, 来找我,我就让他在这里休息了。” 李唯没想到赵十五还是个爱操心的小朋友, 听说那人病了,不由担心起来。拧着小眉毛忧心忡忡的看着床榻, 半晌抬起头很坚决的对李唯道:“十五去找千流!救活他。” 李唯被赵十五认真的样子逗笑了,躬身摸摸他的发顶道:“不用千流,让他好好休息,一会喝药就好了。” 十五道:“能行吗?” 李唯点头道:“能行。” 赵十五犹自不放心, 问道:“他家在哪?有没有十五一样的小朋友?十五去找。” 找到让他家的小朋友把他那么大个病人接回去吗?李唯忍俊不禁,摇头道:“他的心上人很早以前亡故了,所以家里没有十五一样的小朋友。” 赵十五听了好伤心的样子,说道:“那怎么办呀,没有人照顾他了。” 他说完嘟起嘴巴,垂着西瓜头一番“深思熟虑”,最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两只小爪爪紧握成拳道:“十五听祖父说过,救命之恩,嗯——以身相许!他救你了,十五以身相许,以后也做他家的宝宝。” 李唯实在没忍住,笑了。 赵十五很纳闷,李唯将他抱起来走到外室道:“小坏蛋,“以身相许”不是这么用的。” “是呀。”赵十五坚持到,“祖父说的,报恩就是以身相许!仲父不要唬我。” 赵十五想了想好像又觉得确实有点不对,抿抿小嘴道:“嗯,要不,还是你以身相许吧,谁欠的谁以身相许,十五跟你一起就是了,可以帮你以身相许。” 李唯挑眉,她算是发现了,赵十五确实聪明,但是“偏科”现象也很明显,他“理科”明显学的比“文科”好的多,不过成语什么的简直用的一塌糊涂。这不由让李唯想起了差点成了牛顿本顿的赵嬴。 呵,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李唯不想跟个“小奶包”纠结“以身相许”的问题。她抱着十五来到门口,嘱咐道:“十五要帮仲父还公子人情吗?” 赵十五点头。 李唯将他放下来道:“那你就先得守住这个秘密,不能告诉别人公子在这里,因为有坏人在追他。” 赵十五冷下小脸挑起了眉梢,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泛着戾气:“谁敢动十五的人!” 李唯觉得她活了二十多年都没笑过那么多,原来是全给赵十五留着了。 她强忍着笑,保持着严肃的表面,却还是忍不住逗了一下赵十五,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赵十五哼了一声道:“敢动我的人,十五打打打死!” 真是你父亲的做派,都不用人教,直接遗传了。 “你行吗?”李唯实在是太想继续逗他了,都有点不分场合了。 赵十五硬气道:“十五让荆燕打!” 李唯还是笑出来了,笑了一下又觉得不合适,赶紧憋回去,打开门道:“现在我拜托十五帮我做件事,比起打人,公子更需要吃东西,你出去告诉纯娘,就说仲父饿了,让她把早点拿过来,不可以告诉别人公子的事,做得到吗?” 毕竟她是女子的事实在这个家里算不上什么秘密,让人知道子楚在她床上总归不太合适。 赵十五好像接到了特别重要的任务,满脸视死如归:“十五可以!” “去吧,我等你。要快点,不然公子饿死了,我们就是没办法‘以身相许’了。” 李唯临了还不忘了调侃一下儿子,她把赵十五放在门外,摆摆手,赵十五迈着小短腿一溜烟跑了。 “你慢慢跑。”李唯在后面嘱咐了一句,但是十五已经颠颠的跑下台阶了。 李唯回来闭上门,走到内室去看子楚的情况,她换了冷怕,摸摸他的额头还是很烫,看来非得吃药才行了。 “你这么出来,左师四丁知不知道?”李唯轻声在子楚耳边问。 原本以为不会有什么反应的子楚,忽然翻过身,伸手一把揽住李唯的细长的玉颈道:“吵。” 李唯冷不防被他揽着迎面歪在了榻上。子楚侧侧身还给她让出了一点地方,让她陪自己迎面躺着。 李唯起先是没注意才被他带倒,这会回过神来便要起身,子楚却嫌她烦,长臂一展死死将她压住。他风寒高热,极不舒服,偏偏李唯从外面而来,身上多少带着寒气,揽着凉凉的,子楚不禁又凑近了一些,几乎把她掖在了自己怀中,当个冰枕抱着。 就算是个病人子楚也是身材颀长匀称的男子,一旦发力,李唯又哪里挣得开,无奈之下只能侧身对着他,脸对脸劝子楚道:“公子,你得吃药,我找左师四丁取你的药来,你先放开我。” “吃个屁,都是你害的!”子楚眼尾上挑的眼睛睁开一线,他病中双颊绯红,满脸的烦躁,“不是你去刺激异人,他会用冷水糟|蹋我的身体?!” 李唯被他不耐烦的语气说的无语,毕竟理亏,又不能跟病人一般见识,只好垂眸沉默,靠着子楚半晌才低声问:“那你伤好的怎样?” “伤死不了,但可能被你们折腾死。”子楚呼出一口热气,喑哑的嗓音却有种说不出的吸引人,他换了个姿势放开了李唯,背过身去道,“快消失,烦死了。” 李唯因他的放开呼吸顺畅了,却莫名有些不悦。 凭什么让她消失,讲道理这是她家好不好。 李唯硬是没起来,侧过身戳戳子楚的后背道:“搞清楚,这是我的寝室。” 子楚不舒服,辗转反侧,闭着眼睛不耐的回过身又揽住她道:“好了,你也是我的。” 李唯哼了一声,没动。 门外传来纯娘的声音:“先生在吗,先生要的吃食准备好了。” 李唯一轱辘爬了起来,几乎是条件反射的站起身,整整衣襟走了出来。 她开门接了纯娘送来的干贝蛋羹和鸡丝菜青粥,看看外面没见到赵十五,不由奇道:“十五呢?” “东家哄着他去布庄了,说是十五不出门就要来找先生训他,十五还是怕先生的,就跟着出去了。其实十五总不出门也不好的,他往日一个人太孤单了。”纯娘曼声细气的说。 李唯这才逐渐意识到她看见的十五是一个多么不同寻常的十五,那个在她眼前展现出好奇、快乐、勇敢甚至爱撒娇的十五,在别人眼中不过是个天资极高却也沉静孤单的孩子。 李唯轻叹,但现在不是她伤春悲秋的时候,她抬眼将瞬间涌起的愧疚悉数抹去,平声对纯娘道:“纯娘,麻烦你请千流去异人公子的宅邸,务必请左师四丁带公子前来这里,我有急事要与公子相商。另外嘱咐他别忘了给公子带药,公子还在病中。” 李唯知道左师四丁肯定能够明白她的意思。 她说完转身回了内室,放下吃的东西,站在床榻边俯视着子楚道:“公子,我已让左师四丁带药前来,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没回应。 李唯拍拍子楚,还是没有动静。 “公子?”李唯奇怪的坐下来,摸着子楚滚烫的额头道:“子楚?你还好?” 榻上俊美的人安安静静的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李唯有些慌了,俯身道:“子楚,子楚!” 不要晕过去啊!高热晕倒在这个时代是很危险的! 到了这个时候李唯也没什么避讳了,单手贴上子楚滚烫的脸颊,倾身望着他微微摇晃:“醒一醒,快醒醒,不要睡!” 刚刚还在跟她说话,一定没那么快晕过去。李唯晃了一会,果然见昏沉的子楚咳了一声,蹙眉痛苦的喘了口气。 “子楚,子楚?”李唯心下松了口气,面色不由缓和下来,半跪在榻边看着他道,“坚持一下,千万别睡,我去找大夫。” 榻上人急咳几声,眯着眼睛,黑眸莹然,看了她片刻忽然凄然一笑道:“这么盼着是他么?” 李唯刚缓下来的神经一下就绷紧了。这,这是换人了? “异人公子……” 异人看着近在眼前的李唯,忽然偏过头去咳了两声,再不肯转过来了。 李唯想起这高热是他泡凉水引起的,就有些无奈,坐在床沿上劝道:“公子,前次我话说的重了,你……” “我不想见你,出去。”异人有气无力的低声说。 这不是瞎扯吗,你不想见我你把自己捣腾成这幅样子,搞的子楚找上门来跟我算账。 既然不听哄,李唯决定给别扭的异人来一记猛药。 “公子,这是我寝室,怎么说该出去的也不是我。” 异人闻言忽而转过身,勉强睁开一线眼睛,伸出锦被下无力的手,指着李唯既虚弱又气愤的恼道:“你……” 锦被随着他的动作掀开一角,李唯一皱鼻尖,啧声道:“你好香啊。” 因为高热的缘故,异人身上的冷香捂的更浓一点,散出来确实是一股寒梅的清冽味道,不过这时候被李唯提起来,难免有些暧昧,异人就差点气死。 李唯是故意气他,但他也是真香,李唯似笑非笑的说:“公子是香妃附体了么。” 异人虽不知“香妃”具体是什么,但听李唯的意思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像是拿他比歌姬、女子取乐的意思。他又惊又怒,气若游丝还非要跟李唯争论,咬唇道:“你,说什么!” 李唯就是怕他再忽然睡晕过去才激他,想起有人跟她说过,高热时不吃不喝最容易犯晕,于是端起一碗蛋羹道:“公子要不要考虑吃点东西恢复一□□力再跟我斗到底?” “不!”异人气的眼眶发红,有气无力的硬撑着说,“你出去!” “我不——” 李唯平平淡淡的说着,舀了一勺蛋羹放在异人唇边,叹道:“公子这么跟我僵着也不是办法,房是我的房,榻是我的榻,你跟我已经划不清界限了,既然睡了我的地方,再吃一口我的东西也没什么,难得还能让我伺候,不然才真的是亏了。” 异人病的迷迷糊糊的,原本也不是真的要让李唯走,听她这么说竟觉得一句反驳都想不出,晕然间看着到唇边的干贝蛋羹,竟然就这么垂着眼睛无话了。 李唯想他大概是有点半推半就的意思,于是将汤匙凑到他干涩却殷软的唇边,异人果然沉默着含了下去,脸上的潮红瞬间就蔓延到了脖颈。 李唯又喂了他几勺蛋羹,异人都乖乖的吃下去了,看样子他还有点喜欢海鲜的味道,竟然跟她家小十五的口味差不多。 李唯这么想着,一不留心蛋羹就撒出来一勺,落在异人的前襟上。异人不比随意的子楚,眼看着自己的衣襟就蹙起了眉。 李唯赶紧掏出帕子给他擦,但是擦也擦不干净了,里面有干海鲜,只能越擦越腥,她索性要解异人的衣带给他脱衣,但才刚松了衣带的结,异人就拉住了她的手:“你。你干什么……” “脱衣服。”李唯理所当然的说。 异人勉力撑着身体,目光有些闪烁,连雪色深衣里露出的一点胸口都泛上了绯色,他偏开视线,急声道:“你不要碰我!” 李唯烦死他了。心里一股戾气升上来,心说我就碰你了,怎么了! 李唯被他别扭的性格弄得起火,手上一用力,直接就给他把衣服扯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唯是喜欢子楚的,就像一位小天使给我留言说的,毕竟子楚和赵嬴那么相似,异人,算搭的吧,反正我老想欺负他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强力乖萌受、中彩票一夜暴富 2瓶;Sky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二章 恨我遇见你 “开都开了, 公子就屈尊降贵脱了吧。”李唯以胜利者的姿态撩开异人的外衣说。 异人气的说不出话,但也实在不喜带着腥味的衣裳,勉为其难斜侧着身体起来,将外衣脱了下来。 他换外衣的动作大, 一起身就起了一阵冷香, 李唯气异人先前不信任她,这会也不肯放过异人, 不咸不淡的说道:“嗯, 公子还说不香,你问问,香不香。” 异人闻言撑着身体的胳膊一软,差点栽回去。 李唯眼疾手快拉住他,倾身上前, 勾起嘴角道:“真的香啊, 同样的皂, 怎么用在公子身上就这么香, 我怎么就没有公子一半的本事呢,招蜂引蝶也方便,什么李姬、张姬、赵姬的都能为公子倾倒。” “胡说!明明是你!”异人单手甩开她, 明明是愤怒,声音却发虚, 若不是他低音炮的嗓音太迷人,说不准就有恼羞成怒的感觉了。 当然就算声音里没有,异人也真的不愿意理李唯了, 愤愤的躺回去一侧身,只肯面壁背对着李唯,再也不说话了。 他转身急,锦被也不曾盖好,后背至腰露出一大片雪白的深衣。 李唯侧身坐在床榻边看着他线条紧绷的脊背,忽然感觉好神奇。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人,甚至是同一副身体,子楚躺在那里就是肌骨匀称挺拔颀长,换做异人便有些风姿勾人,病骨缠绵的味道。 李唯不禁感叹,一个人的性格气质真的可以决定他的道路和未来,子楚强大不过是因为他把他逃避的、伤感的、无法面对的都丢给了异人,而异人原本就是被抛弃、被放逐的那一个,所以他软弱、敏感、多疑又有什么过错,他原本就不是健全的人格,这样的人她怎么还能苛责呢。 这样想李唯便有些释然了,她对异人道:“公子,其实我并未拿你和子楚孰优孰略做比,子楚果断强势,救过我的命,公子温文优雅,虽不曾亲临险境却也是关心我的,不然子楚怎能凭借那一点精神几日兼行来到齐国。我从来只当公子和子楚是两个人,虽说是一样的对待,但事实上,其实子楚羡慕公子更多一点,因为我对他时常疾言厉色冷语相讥,但对公子先前却从无一句重话。至于其他,只是性格不同罢了,他待我坦诚,公子待我委婉,其中心意不输子楚,我都明白。” 李唯说完,只见榻上异人紧绷的肩膀渐渐松弛下来,他微微垂首,黑发就顺着削肩滑落下去,无声无息。 李唯见他不说话,凑过去将手搭在异人肩上,放轻声音道:“君臣之间偶有分歧是常事,寻常之家夫妻间还有口角,说开了就好,公子……” 她不碰异人还好,这轻轻一扳没有准备的异人,竟然轻而易举的看到了他通红的眼睛。异人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氤氲的水汽,眼角处的银痕尚未全干。 哭了?又哭了! 李唯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怔了一会,面对子楚那双淡琉璃一样红透的眼睛,忽然慌乱道:“公子,公子你别这样……” 李唯是真的乱了,在她的圈子里,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除了异人从来没有一个人会这么□□的在她面前表达情感,失望、压抑、伤感,就连赵十五这个小戏精都办不到眼泪说掉就掉,可是异人就做到了——彻底打败李唯,打乱她的节奏,打败她的方式。 李唯的绢帕方才已经给异人擦衣裳,眼下她也没有第二方,只能手凑上去,用微凉的指尖没什么章法的揩去异人眼角的银痕。 “你,你别碰我。”异人扭过头,唇抿的发白,嗓音干涩隐忍,“我恨死你了,吕不韦,你要是不出现就……” 恨你,恨你动摇了我形同枯木的心,恨你让她不再是我世界的中心,恨你为什么要向我许诺! 你要是不出现就好了。 可是这句话,我实在是说不出口,我已经无法想象你没有出现的日子了。 异人长睫轻颤,唇在发抖,看向李唯的目光里是真的有恨,却又掺杂着更多更多变幻的情绪。 “主上,左师四丁和公子来了。”门外传来荆燕毫无起伏的声音。 李唯把锦被给异人拉好,起身出了内室,打开房间门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淡漠。 黑斗篷的千流站在左师四丁旁边,在李唯面前抬起头,露出兜帽下生无可恋的脸。这回他连易容都省了,直接就是那张扁着嘴的少年面孔。 李唯笑了一下,在外面仆从的注视下有板有眼的躬身行礼,让开门道:“公子请。” 千流进了门,李唯嘱咐左师四丁去熬药,却听左师四丁暗示道:“先生,公子出来一次不易,出门时有官差带信说平原君听闻公子病了好几日,要来探望,所以,若是先生与公子商议罢了,就让公子早些回去休息吧,家中药已热好了。” 平原君亲自上门,这是怀疑前几日异人不在宅中,亲自来一探究竟?李唯拿不准,平原君狡黠多思,看似游戏人间实则是个极其厉害的对手。 “好,那你也进来吧。”李唯说完让左师四丁和千流都入了房间,带着二人走向内室。 “公子,平原君要登门了,公子需尽快回去应付。”李唯坐在床榻一侧,在异人耳边轻轻说,“我这里,有几件为公子备下的衣裳,去给公子换了可好?” 异人刚刚情绪宣泄,心情肯定不大好,李唯不敢惹他,只能沿用之前的老路线,好好哄着。 她说完便起身去拿衣裳,由左师四丁给异人换了,其间异人一言不发,连看都不看李唯一眼。 李唯想着异人性子别扭,今天她该报的仇也报了,该说开的话也说了,要是还不行,剩下的就只能慢慢哄了。这也是大工程,慢慢来吧,谁让她之前虐人一时爽,现在只能追人火葬场了。 “左师现在就带公子回去服药休息,至于平原君,你只要说公子进来几月身体都不好,日日休养不大出门即可,千万不要跟平原君多说,他为人极精明,你多说多错。” 左师四丁为昏沉高热的异人披上披风道:“吕先生放心,我定按照先生所言,绝不让平原君发现端倪。” “好,那让千流护送你和公子回去,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千流说。” 李唯交代完回头看一眼老老实实的少年千流,下颌微抬向他示意道:“千流最近也辛苦,我要谢你。等十五回来,你随便捏他的小脸玩。” 千流的眼中一下子放出兴奋的光彩:“真的?不用捏不用捏,我能摸摸十五的小脸就好了,每次摸都觉得好软。其实能在这里跟着先生,跟邹衍大哥学很多奇巧之术我都开心了,邹大哥的法子连我们墨门里都没研究过,千流受益匪浅,先生不用谢我。” 李唯微微颔首道:“好了,你们送公子回去吧。” 她原以为今天也算把异人欺负了,不管跟他说什么,这人病着昏昏沉沉的,总要有段时间缓缓才能明白她的心意,现在恐怕是不大想见她,不然也不会说出“恨她”这种话。 岂料她刚打开门示意左师四丁和千流扶他出去,异人就回过了头。 他深黑的眼眸凝望着李唯,抬起手指着她轻声道:“过来,跟我在一起。” 李唯还能说什么,都被点名了,只能跟上去,陪异人回了他的宅邸。 到了异人的宅邸,李唯明显感觉到一丝阴冷,这少见太阳的院子确实不适合久住,只能把人越住越郁闷,难怪子楚喜欢翻墙出去晃荡。 “这院子等公子好些,还是找人来翻修一下为好。”李唯对身旁的异人说。 异人扶着左师四丁,有气无力的点点头,低声道:“那我住哪里?” 李唯只顾看着院墙想着要怎么给他改的漂亮又敞亮,随口道:“跟平原君商量商量,不然先住我那里。” 异人的脸色好了一些,但他没有立刻回答,只对左师四丁道:“去把我的药拿来。” 左师四丁不放心异人单独站着,怕他站不稳,异人却眼神示意他快去。左师四丁只能拜托李唯,李唯现在重新走上了刷好感的道路,只能上前接替左师四丁扶住异人。 左师四丁走后,异人半靠着李唯,垂下眼眸道:“你的寝室,尚可。” 李唯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错愕道:“家里房子多了,我那……” 她说着抬起头,发现异人正静静的看着她,那种认真平静的目光从他眼尾上挑的秋水眸中流淌出来,让李唯一下子就说不下去了。 “平原君!平原君请!” 李唯与异人刚一对视就听到外院的小吏惊喜又谄媚的声音,没想到平原君来的这么快。 “我来看看异人公子,你们就不必跟进来了,访友而已,不要那么正式啊。”平原君语气轻松的说着,已经大步入了内院。 他一袭耀眼的玄金直裾,头束大气的平章墨玉冠,身披标志性的红斗篷,唇角带着微笑,桃花眸中闪动着温柔的春意,进门看到李唯与异人双双站在廊下,还怔了一下,不过他随即笑道:“这是谁呀,和公子站在一处,美得像幅画一样。” 李唯可不认为平原君是个只会玩笑的贵族公子,她好整以暇的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吕不韦见过平原君。” “这么巧,吕先生也在。”平原君熟稔的说。 李唯冷淡道:“不巧,常来。” “哦,对哦,你是异人公子的门客。” 平原君很随意的走到异人身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与李唯说着话,眼睛却没有看李唯,一双桃花眼别有深意的望着异人,像是要看穿他病弱的伪装一般。 异人望着平原君的目光却很平静,他淡淡颔首道:“平原君。” 这一句平平淡淡的话刚说完,异人忽然眼神迷离,身子一歪向平原君的方向倒了下去。 平原君下意识就上前一步接住了异人,抱着他劲韧又柔软的腰大惊道:“什么情况?!我可什么都没干啊!” 作者有话要说:我保证下章一定开车!一定!而且有很缠绵的吻! 这几天节前工作比较忙,更新晚,亲亲们多担待,不好意思啊。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它开着车来了 50瓶;强力乖萌受 2瓶;Sky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三章 碰瓷平原君 李唯一怔,看着平原君道:“平原君你什么意思, 怎么把公子看晕了?” 赵胜惊愕的看一眼怀中的异人, 再看一眼胡扯的李唯, 不可思议道:“你家公子是什么做的,看还能把他看晕了?我读书少你不要骗我。” 李唯蹙眉道:“平原君你可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揣什么了,我是真糊涂。”赵胜有一种百口莫辩的感觉,不是说不过李唯,而是他压根都没找到发力点! 李唯啧声道:“平原君,何必呢, 有些话说开了就不好听了。” “你说你说。”赵胜眉梢挑起,恨不能冲过去拉着李唯让她赶紧说。 李唯掸掸长袖, 整整衣领, 好整以暇的迈步上前道:“平原君,这可是你让我说的。” “你赶紧说吧。”赵胜不耐道。 李唯清清嗓子道:“异人公子姿容绝世,邯郸城不知有多少人肖想公子,但是公子深居简出,不太出门……” 赵胜都等不及她说完,立刻道:“这跟我有关系吗,质子不能出城这是各国惯例, 他在邯郸城内我可从没限制他出门吧, 我还让人不准上门欺侮异人,不然邯郸想弄死他的多了。” 李唯好像抓到了赵胜的猫尾巴一般,指着他道:“诶,平原君, 这可是你说的!” 赵胜更懵逼了,回道:“我说什么了!” 李唯不咸不淡的说:“你说你不准别人上门找公子,你往日还命人私下日夜监视公子,一定是你平原君看上公子了。” 赵胜这一瞬间真想看看眼前这个人的脑袋是怎么长的,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她是怎么想到那方面去的。 “怎么,平原君不说话了,是不是让我说到心坎里去了,你无言以对?哼,果然,沉默就是默认。” 这强行扣帽子的本事让赵胜猝不及防,他蹙眉道:“我不是沉默,我是想你怎么……” “解释。”李唯指着他道,“你解释,解释就是掩饰。” “我……”赵胜一双桃花眼都要瞪成桃子了,凭他如此聪慧这会儿都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上的贼船。 “平原君,原来你真有这等心思,我方才不过试探,看来你是有意将公子囚在此处。” 赵胜一手揽着异人的腰,一手指着李唯,手指抖动道:“吕不韦,你好好说话啊,你凭良心说,我赵胜怎么就把他囚在此处了,你们俩不是刚从你的府邸出来吗!” 李唯摇头缓缓道:“平原君你还说不是,你要是不关注公子你怎么知道我和他刚从我的府邸出来?还有,平原君你看看此处,院落荒僻,朱漆剥落,巷道狭窄,墙高两丈,怕是你邯郸大狱的外院也不过如此,你把人放在这,进门有小吏,出门有暗探,你还说不是把人囚在这?” 李唯说完风轻云淡的又补了两刀:“喜欢就喜欢,大大方方的也不算丢人,学魏王宠幸龙阳君,何其坦荡。还是你平原君想的太深,觉得公子是秦国质子,沾染上他就污了你战国四公子、赵国第一君的名誉,所以自己得不到也不许别人近身,病不送医,养不用药,索性把人不死不活的困在这。” 赵胜听着李唯这一连串的话,一时间自己都找不找东西南北了,他到底为什么把异人弄这儿来着,他都忘了!更要命的是,他听着听着自己就放空了,作为一个局外来听,还觉得这话说的神特么有道理,他生生都被李唯给绕进去了! “不是,你,你让我缕缕。”赵胜眨着眼睛,眉心都能夹死蚊子。 李唯冷冷“呵”了一声,负手道:“人还在你怀中,平原君还捋什么捋。” 赵胜这才后知后觉对李唯道:“你还不过来扶着你们公子!你在不过来我把他扔地上了!” “平原君要是不顾邦国之谊将公子扔在地上,不韦也无话可说。”李唯歪着头,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平原君赵胜万万没想到,他凭生游戏各国邦交,吃过甜瓜无数,今天竟然论他到被别人吃瓜了。 李唯瞧着平原君脸都绿了,心知也差不多了,再拖下去等平原君捋过来,她还真的未必是对手,现在能仗着先手下他一城,已经不错了。 于是李唯见好就收,走过去道:“其实平原君要想澄清与公子的关系也不难,空口无凭,行动为证。平原君若是心中真的对公子没有半点邪念,只把他作为他国上宾,自然在生活上也能多加照拂,比如说,这个院子……” “行,这院子,修,我出钱给他修!你赶紧把他给我接过去!” 赵胜实在是忍不了李唯那个“你和异人有私情”的说法,他只要想到自己第一次在魏国白家见异人时,他那个目空一切、霸道强势的样子,让他睡这种人,他想想就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 “还有呢平原君,你要是不霸着公子,总该让他自由结交一些名士吧,邯郸可是东方大都,人才济济……” “行行行,你别再提我跟他有关系了成不成!公孙龙,回去就拟手书解了禁令,以后谁都可以上门与异人结交。” 赵胜被李唯恶心的够够的,一想到异人还在他臂弯里他就浑身难受。要不是他刚才不准其他侍从跟进来,而跟他前来的门客公孙龙又是个跛子,他真想直接把异人扔给别人,然后再把自己的手洗个十来八次。 李唯目的达到,自然也不会再跟平原君乱缠,上前扶着异人抱住他。 赵胜如获大赦,长出一口气。人一离手他的心思也就通透起来,斜睨李唯道:“让你们公子随意结交朋友可以,只是以后人人都能上门,出了什么事,你可别再找我。” 李唯道:“不劳平原君挂心,有你给公子修宅子这一举动,凭您的震慑力,赵国之内就没人敢对公子不敬了。” 赵胜又舒了口气,唇边挂着一抹自嘲的笑,点头道:“嗯,怎么都觉得着了你这商人的道。” 李唯淡淡道:“哪里,先前我是真的以为平原君对公子一往情深。” 听到“一往情深”这个词赵胜还是没来由背后一寒,别扭的浑身难受。 这时,靠着李唯的异人忽然睁开了眼,看着她虚弱道:“你……胡说什么……” 异人说完,眼睛一闭就往李唯肩上歪过去,又晕了。 “平原君,公子身体如何你也看到了,现在这院里要下人没下人,要招待没招待,我就不留平原君用晚膳了。至于修院子的事,还望平原君一言九鼎,尽早动工。” 平原君作为远赴盛名的四公子之一,看名声极重,当然不可能在人前出尔反尔。他无奈笑道:“今天是我失策了,吕先生,往后在我这里走招,可就要小心了。” 绝顶聪明的人在自负轻敌时被摆了一道都不会甘心,只是那种不甘心并非恶意报复,而是一种期待过招的乐趣,平原君便是如此。 李唯礼貌点头道:“自是日日提防,不敢大意。” 平原君笑出了声,摆摆手道:“走了,照顾好你的异人公子,说我别有用心,我看你才是。以后上门的人少不了,你的俊公子可要护好了,别连累本君被大王数落。” 平原君出了门,公孙龙紧跟其后,低声道:“公子,日后真的要放异人自由?” 平原君斜他一眼道:“面上的事,至于暗中,不但不能松懈反而还要加派人手,我倒要看看都是什么人肯和异人结交。还有,明面上的人撤了之后,也别让什么乌七八糟的人登门伤了异人。” 平原君是为赵国考虑,异人有个三长两短落了秦昭王那老狐狸的口实,赵国便免不了兵祸之灾,但是公孙龙刚被李唯洗过闹,眼下听了这番话不由就想的有点歪。 “公子,您不会真的看上异人了吧?”公孙龙狐疑的问。 “看你二妹!” 赵胜心累不已,薄怒道:“异人站起来比我都高,我第一次在大梁见他的时候,他拿秦军攻魏做威胁,连我那信陵君姐夫的义女都敢抢,这么个铁头男人我能看得上?是邯郸的小姐姐不好看还是北地的赵国妞不够辣,我得是眼瞎才看得上他!” 说完不禁一身恶寒打了个冷战,系好斗篷赶紧上车去了。 李唯将异人扶到房内,由徐宫人伺候着躺下,看这样子是要休息了。她也没好意思多留,随着徐宫人就要出去。 “不韦。”异人忽然拉住她的衣袖,虚弱道,“去哪里?” “公子醒了。”李唯退回去,在床榻边的坐席上跪坐下来,顺手摸了一下异人的额头,感觉不热就放了下来,“公子觉得好些了吗?” 异人微微摇头道:“无事。” “没事刚刚怎么晕过去了?” 异人露出很浅的微笑,轻声道:“假的。” 李唯一怔,随即舒了口气:“原是公子是糊弄平原君。” 异人面露轻愁道:“赵胜慧极,深不可测,子楚,子楚他离开了那么久,我也不知赵胜了解多少,只能出此下策。” “那,那我说他的那些话……”李唯略有一丢丢尴尬,现在她一点都不敢触异人的眉头,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又整出什么幺蛾子,就算不作,当场哭出来她都要不知所措。 可是异人这一次却没有,他微微摇头道:“知你是为了我。就是,就是……” 异人说这话的时候有些赧然,偏开视线道:“就是以后不要再这么说了,我虽多病但,但也是男儿之身……” 李唯眼睁睁的看着异人无所适从,看他高热褪去后的苍白脸颊渐渐泛起微红,忽然觉得他视线都无处安放的涩然样子也是极美,真的很美。 “你明白了吗?”异人问。 李唯走神就只顾着看他了,被他一问恍然回神道:“啊,你说什么?” 异人蹙眉不高兴了。 李唯咳了一声,找补道:“不是,公子我只是,我只是在想公子和平原君都是容貌艳丽之人,其实别人赞美公子的容貌未必就是有心亵渎,据说平原君就很喜欢听别夸他生得好,所以公子也不必介怀。” 异人听了沉默的垂下眼帘,他的睫毛如蝴蝶清灵的翅轻轻颤动,半晌才抬起眼睛看着李唯,开口轻声道:“那不韦觉得,在你眼中,我与平原君孰美?” 李唯握了握手指,手心有点出汗。这个问题对她来说基本可以与“我与你妈掉水里你先就谁”相媲美,因为根据异人以往的表现,夸他好看他要翻脸。可是如果她现在选平原君,李唯有种自己今天就到头了的感觉。 做了一番思想斗争后,李唯平静道:“平原君不及公子。” 异人紧绷的求证的目光逐渐温和下来,他的唇角漾起疏淡却温柔的笑意,垂着眼睛道:“他也不及你。” 李唯觉得异人跟别人商业互吹的本事还不够,这话互捧的好肉麻,她有点顶不住。 她正不知该怎么接话的时候,赵姬端着药碗进来了。 “先生,公子的药好了。”赵姬娉娉婷婷的走上来,盈盈一礼,“请公子服药。” 李唯知道异人有贵族王子的习性,这药必然是要喂的。于是她很识相的站起身给赵姬让出了地方。 赵姬显然也是轻车熟路了,带着温婉又惹人怜爱的微笑跪坐在李唯方才坐过的地方,捧着碗对异人道:“赵姬服侍公子用药。” 异人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李唯起身,又随着她站到一旁。他没应声,只是微微撑起身体做出确实要喝药的样子,可是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赵姬,就那样带着某种不言而喻的含义望着李唯。 赵姬美丽的脸上挂着笑容,手里端着异人的碗,可是余光却也同样看着李唯,与异人不同的是她不是想得到某种回应,而是想看到李唯脸上一闪而过的醋意和对她的在乎。 可是李唯就那么板板正正的站着,谁也没搭理。 她对这俩人的目光也不是无知无觉,她只是谁都不想回应而已。异人的依赖固然好,但李唯不想伺候人。至于赵姬的爱慕,她就更不想要了。 异人见她装看不见,心下不无失望,有点破罐破摔的意思。赵姬更是全然心冷,恨不能干脆就在李唯眼前做了异人的女人,让她尝尝幡然醒悟失去所爱的心痛滋味。 所以赵姬负气拿起了药匙,将汤药送到了异人唇边。异人破罐破摔,顺口就喝了。 原本没觉得怎样,可是眼睁睁看着赵姬一勺两勺给异人喂下去,李唯的目光逐渐就变得不大友好起来。 “好了,不用喂了。”李唯忽然冷声说道。 异人和赵姬听了同时心下一喜,但又碍于对方都不能表现出来,只是双双小心翼翼的望向李唯。 作者有话要说:预估错误,果然没写到车,好吧我知道我的信誉在亲亲们这里也啥都算不上,但我还是要说一句,明天开车,嗯,明天一定! 你们是不是要说:喵七,我信了你的邪!哈哈哈哈哈哈 不瞒亲亲们啊,我这几张啥都没写还每天被高审呢,开了车你们真的要第一时间来看哈哈哈哈。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livia 5瓶;Sky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四章 怦然心动 李唯咳了一声道:“赵姬, 你先出, 我有话跟公子讲。” 赵姬抬起头, 见李唯没有看她不禁有些失望, 小声嗫嚅道:“先生,我……” “我的话,你总要听吧。”李唯放缓语速打断她, 脸色暗下去说,“出去。” “喏。”赵姬垂下眼帘,走了几步还不忘转身最后表一番真心,“先生让我做什么, 我便做什么,请先生记得赵姬。” 李唯淡淡点头眼看着赵姬躬身出去, 觉得被一个女人喜欢, 多少是有点心累。 异人见李唯淡漠的望着赵姬离开,轻声道:“你不是想把她要回去吧?” 李唯无所谓的笑了一声道:“我跟她说让她来伺候公子, 三月之后如果她想留下便将她让与公子,如果她不想,回去我那里也可以。所以——” 李唯轻飘飘的看向异人, 不无调侃的说:“所以这就要看公子的魅力了。” 异人咳了几声, 而后垂下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唯拿起药碗道:“公子喝药吧。” 异人见她神色淡淡, 大概明白她心中所想,也知李唯性傲,若非必须并不愿服侍他。异人并不多说, 勉强起身接过药碗道:“我自己来。” 李唯真的不喜欢伺候人,虽然以前也没少给异人喂过药,但是最近不知为什么,感觉尤其别扭。特别是想起子楚的强悍,想到他明明可以单手一打四就很难把日日卧床喂药的场景和他这张脸联系起来。 异人修长好看的手指托着细陶碗一点一点把药慢慢喝下去,与他往日用膳一样优雅,只是他皱着眉,让人看起来多少能感觉到他心中的不情愿。 李唯就坐在旁边目不转睛的看他喝,看到异人苦的呛药却还要逼着自己继续往里喝就觉得特别不是味,拦下他道:“公子,你是不是特别不喜欢吃药?” 异人莹然的目光里带出一点点不愉和委屈,他望李唯一眼道:“有人会喜欢喝药?” 这话说的不假,但是他这个样子实在不像个,嗯,李唯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看不得他那么辛苦。病都病了,何必逼人家,既然能喂药的被她支走了,她总要担点责任。 李唯拿起药匙将汤药舀起送到异人唇边,一声不响的让他服药。 异人也不多话,安安静静的慢慢喝下去,等他快喝完的时候,李唯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公子你知不知道你拿剑的时候,只要剑尖凌空一划就可震慑十数杀手止步不前?” 异人沉默着用白绢缓缓擦干唇上的汤药,轻声道:“你说的是子楚吧。” 李唯顿觉失言。但是异人却不太在意,摇头道:“其实,自我醒来之后就再未用过剑。我知我可以,但是我不想。我亦知有他,但他从来不肯现身示人。每当我独处压抑不住他的暴利,醒来时就是一片狼藉。” 他说着抬起头,很认真的看着李唯道:“直到你出现。你说要助我返秦为王,劝我重新振作,你的话打动了他,他才肯人前现身,才肯远赴齐国出剑救你。” 异人说完目光转向榻前盖着深色长幔的剑架,他看了良久,缓缓道:“你将我剑取来。” 李唯从未见过异人的佩剑,也从未听他亲口提起与子楚的关系,只觉异人出言郑重,她便起身将深幔取下,拿起那只身长二尺有余的剑来到异人身边。 异人靠在榻上,接过佩剑的瞬间目露感慨,他将佩剑从古朴的剑鞘中取出,锵的一声,练华映亮了他虚眯的黑眸。 异人道:“当年,我未能用此剑救我挚爱之人,一身武艺仿若讽刺,心中自是有悔有愧,从此决心不再用剑。” 他握住剑柄的指节隐隐泛白,反手挽出的剑花流畅而利落。李唯看着他,竟然觉得在握出佩剑的那一刻,缠绵病榻的异人也具备了子楚般凛然的气势,或者说,在这一瞬间她已分辨不出眼前人到底是子楚还是异人。 “有些事于我而言终究是过不去的,除非她可以死而复生。”异人将剑横在身前,青铜剑身隐约映出他苍白却美的益发妖艳的病颜。 他缓缓抬起眸子,秋水目中却是李唯从未见过的坚定。他说:“但是若有一日你需要,我也可以——” 李唯定定的看着异人,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她狭长的丹凤眸与异人四目相对,一时间两人竟然对视许久不曾说话。 半晌过后异人垂下了眼眸,低声说:“我只是想说,如果是为你的话,子楚做得到的,我也可以做得到。” 李唯忽然觉得有点感动,她甚至觉得如果她是个女人的话可能真的就有点喜欢异人了,而且就是那种喜欢。因为喜欢一个人未必要他有多完美,很可能就是那么一个点,那么一刹那,就莫名其妙的喜欢了。 不对。等等,她好像就是个女人。 李唯觉得自己这个比喻不巧当,那就,那就当她没想过,反正就是自己对自己不承认了,也没啥丢人的。 “公子药喝过了,漱漱口休息吧。” 李唯起身将佩剑接过收入剑鞘,扶异人慢慢躺下,为他盖上锦被。她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淡,但她的动作却很周到细致。 异人还在病中,精神确实不好,可他却没有立刻闭上眼睛,待李唯要走的时候他忽然道:“不韦,你知道吗,我即子楚,所以我知道,其实喝药的时候他也怕苦,他只是不会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自己的弱点而已,他把所有的不堪和懦弱,都留给了我。” 李唯眉心一跳,忽然觉得心酸,因为异人这话说的,无端叫人心疼。 她顿下脚步,伸出手很轻的盖在异人眼睑上,温声道:“公子快休息,我等公子睡了再出去。” 异人微微笑了一下道:“好。” 这一觉异人睡得安宁而舒心,醒来时见徐宫人在外室掌灯,不由按着眉心起身问道:“我只睡了片刻?” 徐宫人点了灯走进内室微笑道:“公子睡了一天一夜,这已是第二日的傍晚了。” 异人恍然,怔了一会忽然抬头道:“不韦呢?他在何处?” 徐宫人见他面色好了许多,笑道:“昨晚传来好消息,说一月之前田单将军出其不意用火牛阵大胜燕军,因乐毅被新燕王夺去帅印,五国联军群龙无首,田将军在楚国的支持下拥立新齐王,并且联合齐国各地义军反击,转瞬之间就使齐国光复。吕先生有位弟子田双从楚国赶来报信,他就先回吕宅去了。” 异人闻言怔然道:“田单这么快便可光复齐国,不韦看重之人果真奇才。” 徐宫人闻言上了年纪的脸上绽放出别样的光彩,连连点头道:“公子说的是,公子说的是,吕先生的眼光绝不在孟尝君之下,所以公子将来一定也能如他所言,平平安安回到秦国,成为太子安国君的继承人,坐上秦王的大位,为赢氏家族……” 异人在听到“嬴氏”二字时目光倏然寒凉起来,打断道:“徐宫人去休息吧,异人这里无事了。” 徐宫人自知失言,低头道:“公子要见吕先生吗,奴婢让左师去平昌里的吕宅请先生。” 异人微微摇头,自语道:“不韦散尽家产为齐国抗燕作军需之用,如今齐国光复他定有许多事情要做,我又没什么关系,不必扰他了。” 徐宫人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哦,吕先生走时给公子留了一些他兴起时做的‘梅花汤饼’,说是公子醒了让奴婢煮给公子吃一些,奴婢去煮。” 异人闻言竟是有些难以置信,指着自己道:“她,她给我做的?” “是呢。”徐宫人起身道,“奴婢这就去煮来,公子一会先服了药,再吃些汤饼。” 徐宫人去后异人呆呆的在榻上坐了一会,忽而笑了,起身披了件青绿的半旧外衣来到多日不动的秦筝前面。 他刚醒过来觉得精神极好,心情也很好,只将右手放在弦上行云流水的拨了几下,便觉得宛如天籁。 “公子起身了?”门外送药的赵姬见异人起来略感惊讶,将药放在异人身旁的小几上道,“公子可要再添一件衣裳?” “不必了,劳你挂心。前几日多谢你费心照料,异人不胜感激。”异人这会心情好,看谁都比往日顺眼些,就连神情都一改往常的阴郁沉静,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他原本就长着明艳的绝色容貌,而今眉目舒朗,堪堪一笑便将赵姬的目光全部吸引过去。 “嗯……没什么,是我答应先生该为公子做的。”赵姬看了他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低下头道,“我服侍公子用药。” 异人想到赵姬在这里也是受了李唯的差遣,可见李唯还是关心他的,这么一想心情便更加明朗了。 “不急,一会再喝。”异人含笑,手指轻轻拨动着筝弦,垂眸随口道,“你可会弹筝?” 赵姬从前见到的是锋锐强势的子楚,对他咄咄逼人的神态十分不喜,后来听李唯差遣来到这里便是服侍病恹恹的异人,从未有一日跟他好好说上话。今天才算第一次与异人交流,只觉这公子生的恍若谪仙临凡,更兼温润如玉,平易近人,心中不禁就多了一分倾慕。 “学过。”赵姬轻声说,“但是,好像和公子这个不太一样。” “这是秦筝不是古琴亦不是普通的筝。”异人按着弦说,“是秦地乐器,我之钟爱。” 他随即又想到李唯之前跟他说,赵姬若是愿意就会留下来她就不会再回到吕宅去了,也就不会再做李唯的宠姬了。 异人想到这里,抬头对赵姬笑道:“你若想学,留在这里,我可以教你。想学吗?” 他抬头时带着笑意的盈盈秋水目在晃动的灯下格外耀眼,美到只看一眼便会不知不觉的沉溺其中。 赵姬失神的点头道:“想。” 异人招她坐在自己身边道:“我左臂有伤,不能用力,你帮我扶着天音和木乙的弦端,我教你。” 赵姬倾身上前,如异人所言扶住琴弦,只觉得靠近他的那半边面颊分外红热,心也砰砰跳的极快。 异人却不觉有什么,教赵姬弹了一会筝,因想着要吃李唯做得汤饼,竟觉得连喝药也不是那么辛苦了。 ——————————我是可爱的分割线——————————— 齐国光复后,天下格局再次大变,很多齐燕生意上的事让李唯应接不暇,处理起来并非一日两日,过了五天才渐渐捋顺,她听千流说异人已经完全康复了,这日便抽了空去看他。 李唯去异人宅邸的路上,路过邯郸有名的六浆巷,那是全赵国最有名的酒坊聚集之处。李唯想起子楚善饮,她又想庆祝齐国光复,索性进了一家“薛公”酒坊,随便让老板拿了最好的清浆,准备带去异人府邸送他。 李唯是做梦也没想到,就是这简简单单,甚至她还有点看不上的低度酒浆,让这辈子从来没醉过的她彻底酩酊,与异人做了一件自己下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了,喝多了就那啥了,我可算写到这个点了。 买的早的亲亲,多出来的字数送给你们哦~~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livia 5瓶;强力乖萌受、Sky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五章 上高速 这日李唯来到异人宅邸, 进门时异人正在进晚膳。 “公子, 吕先生来了。”郑内侍入厅报道。 “不韦来了。”异人立刻避席起身, 不自觉带了浅笑向门外迎去。 正在给他布菜的赵姬停了手上的动作,目光追着异人看到了入厅的李唯。 “听说公子身体大好了。”李唯展衣行礼道。 异人是盼着她来的, 但真见人到了眼前又止于礼,努力敛起欣喜之意,点头道:“请坐。” 李唯落座后接过荆燕递上的两竹筒清浆道:“今日路过六浆巷, 见有酒家尚未打烊就买了一些干醪清浆送与公子, 正巧赶上公子晚膳, 可要饮一杯吗?” 异人心绪极佳, 点头道:“庆贺齐国光复, 还要恭喜不韦如此大手笔的‘生意’旷古未有。” 李唯明白异人指的是她将家财投入支持齐国打仗上面, 心想这虽算得上是壮举、义举却不是旷古未有的大生意, 真正的“大生意”还是后世流传千年的“奇货可居”, 田单再是个宝, 也宝不过眼前的异人。 “我也就到这里了。”李唯微叹道,“不过小半年时间就搭进去六万楚金,这仗再打下去我也无力支撑,还好天随人愿, 保佑我为公子赢了这场‘豪赌’。从此之后我便可以安心为公子塑以声名,保证不过两年时间,便让公子贤明传遍山东六国,传入秦王耳中。” 这场战争齐国胜利对李唯的名声具有极大的传扬作用,应该过不了多久以上吕不韦支持即墨抗燕的美名就会传遍天下, 到时候齐国必定视她为恩人。齐国即使刚历战火百废待兴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身后有了齐国的支持,于李唯于异人而言都是莫大的助力。 异人聪慧通透,当然明白这一点,见李唯高兴他也难掩兴致,点头道:“必要饮几杯为不韦庆功。” 李唯回头对荆燕道:“打开酒筒,我与公子对饮几杯。” 惊艳说着已经打开了装干醪的竹筒,一股醉人的清香随即散出。荆燕执起酒筒就要给上坐的异人添酒,却被他微微一挡拦了下来。 “不韦就要这样喝吗?”异人饶有兴味的望着李唯。 李唯纳闷,这干醪再淡也是酒,酒不就是那么个喝法么,还能怎么样,难不成一人者文绉绉的样子还要跟她万“行酒令”?这个时代也没有“哥俩好六六六”啊。 异人见李唯面露不解,便笑了起来,兴之所至又问身旁布菜的赵姬:“你可知你们赵国的干醪清浆要如何饮用?” 赵姬抬起晶亮的眸子微笑道:“赵姬身为赵人,自当清楚。况且先生今日好运,我观这竹筒便知先生误打误撞买了薛公的干醪,他这酒合起来最有讲究。” 赵姬望一眼异人有看向李唯道:“浆者醪者醪糟者,在我赵国都是酵酿米酒,《周礼》记载:天子六饮,水、浆、醴(甜酒)、凉(以水调酒)、医(药汁)、酏(粥),而我赵国独得干醪精髓。这薛公甘醪又是其中佼佼,他的干醪有三味,一凉,一热,一温。” 李唯皱眉,她是实用派,穿越之前酒场上谈过的大宗生意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白的红的,国酒洋酒,没有她不会喝的,也没有她喝得醉的,反倒是眼前这么个米酒,喝起来还讲究了,赵国人还真是矫情。 异人对赵姬温声道:“烦劳你按赵酒的规矩,将这清浆干醪制成三味。” 赵姬在李唯府邸用过邹衍制的冰盒,自然也可以用冰盒在异人宅邸冰酒,她应了一声便笑盈盈的拿着拿着竹筒去了。 李唯冷眼瞧着温声细语的两人,偏开视线喝了一口桌上的热茶,待赵姬下去后,她状似无意的说道:“看来赵姬侍候的好,已与公子熟稔默契,想来三月之后是不必跟我回去了。” 异人心中不无得意,面上却淡淡的,唇角微微上扬,垂着眼睛道:“你以后也不要纳宠姬了,千金出手虽然阔绰却也过于靡费。” 他说完抬起眼睫狡黠一笑道:“白白费了我的大业之资。” 哎哟,这可真是士别三日刮目想看了,异人这病好了,精神头也上来了,整个人都抖起来了。 李唯冷脸道:“公子,那是我的钱。” 异人也不恼,姿态优雅风轻云淡的说:“不韦不是要倾力助我返秦吗,既然如此,你我何须分得那么清楚。” 李唯一下还被他堵得没话了,清哼一声道:“公子说的是。” 异人看她吃瘪,竟然有点开心,两弯明眸弯成了月牙,笑起来的样子是李唯从未见过的明媚。 李唯怔了一下连忙偏开视线不再看他。 真是个惑人的妖精。 异人夹起一片莲菜吃了一口,缓缓道:“你这一回立了复国大功,齐国君臣不只要怎么谢你。” 说到谢,李唯忽然心下一动,也吃着菜不着痕迹的说道:“谢自是已经谢了,新齐王托田单请我入齐,愿我终身为齐国上卿,我思来想去,去齐国也不错,毕竟是我住惯的地方,连那里的海鲜都得我家十五的钟爱……” “你不许去!” 李唯话没说完异人已经冷了脸,倏然起身正色道:“不准去!” 李唯看着主位上忽然薄怒的异人竟觉得这一瞬他和子楚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 李唯突然笑了,而且笑出了声:“公子,我何时说我要去了?” 异人这才惊觉自己被她戏弄到失态,不禁红了耳垂,有些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了。 李唯望着他进退两难的窘迫样子,真是想好好嘲笑他一番。刚刚不是还故意堵她么,这么搁不住逗还要招惹她,异人也真是傻得有点好玩。 不过异人面皮薄,点到即止也就罢了再往下逗他保不齐真的要怒了,李唯只好见好就收,吃了一小块烤肉道:“我是想说若有机会也和公子同去齐国海滨走走,请公子亲身尝尝那里的鲜货,别有滋味。” 李唯说到这异人才恢复了往日的温文,顾左右落座,掩饰道:“那,若有机会,可以。只是你别忘了今天的话,你说话向来健忘。” 这就是提醒李唯时刻不要忘记对他的诸多承诺了。 “我说终生不娶必然不会娶,这一点公子放心……” 李唯话未说完,温酒的赵姬已经回来,听了她前半句话竟然怔怔的站在门口好久都没回过神。 “先生,赵姬。”荆燕侧头看着门边的赵姬,向李唯提醒道。 李唯望了一眼错愕站在门口的魅力女子,淡漠道:“干醪好了?” “都好了。”赵姬恍然回神,低头快步走了进来,到异人身旁捧起精致的陶罐,往第一只陶升中斟满了粘稠清亮而又略带红色的甘醪。而后又从托盘的上提过一个铜壶,向第二只陶升斟满,酒气蒸腾,一望即是烫酒。最后她又从怀中抱一只丝棉包裹的小陶罐,利落地斟满了第三只陶升。 李唯看着赵姬最后以美人身温酒,就不由佩服起来,这战国时候的贵族果然是会喝,要冰的有冰的,要烫的有烫的,这“温”还是温香软玉的“温”。 赵姬依样为李唯斟酒,而后垂首捧上道:“先生,请品甘醪三味。” 李唯单手端起凉酒啜饮而下,点头道:“冰甜而能出得酒气,上佳。” 异人微笑,随她一饮而尽,而后又如长鲸饮川喝了温酒。 赵姬道:“先生,赵国干醪需如公子那般来喝方为饮道。” 李唯往日见异人无论是用饭还是服药都脱不了一个“雅”字,如今见他畅饮,又觉他在温文中添了燕赵的侠气之风,愈发有魅力了。 她又执起温酒,颀长的脖颈一仰,一升下肚已是面色微红,指腹抚唇擦掉酒渍,赞道:“干醪温润利喉,酒力绵长,大妙。” 异人脸上绽开了灿然笑意,眯起眼睛似是对李唯懂酒之说十分欣喜。 赵姬在李唯身边双手捧起热气蒸腾的热酒道:“先生,这最后一杯先生看看尝尝便罢,不可再一气饮下。” 李唯只觉这清浆米酒醇是醇,香是香,可是于她而言不过像是饮料,没有半点感觉,不禁蹙眉问道:“为什么?” 赵姬道:“两饮之后,甘醪须当佐餐品啜,否则便是大醉三日。” 李唯嗤笑道:“荒谬之言。” 异人想起第一次与她去平原君别院宴饮时她不过两三杯就醉了,而今又见她清癯的面颊微微发红,不禁收了饮酒的快意,温言劝道:“不韦,赵姬所言不虚,你不善饮,就不要喝了。” 李唯自恃千杯不醉,冷冷一笑一僵那杯热酒一饮而尽,而后手腕一番将空杯扔在了案上,斜觑异人道:“如何?” 异人只觉她这举动不妥,摇摇头,只能饮下算是陪酒了。 李唯犹自不屑,一席之间与异人天南海北的胡扯了一通,两人竟然你一杯我一杯,将两筒清浆干醪全部喝尽了。 说来赵姬真的没有说谎,这薛公的清浆干醪就是那么神奇,明明不是烈酒,可照着那传统的合法喝下去,真的要酩酊大醉。 “我看,公子你,也不行啊!”喝到后来李唯眯着眼睛,与异人勾肩搭背道,“我还以为你有多能喝,就两筒清浆,你连路都走不稳了。” 异人蹙眉,眼神也不甚清明,摇摇晃晃的摆手道:“胡说!我是,扶着你的,你,走不稳。” 他说着挥开上来搀扶的赵姬道:“谁也别过来,看我走不走的直。” 李唯也对荆燕挥挥手道:“别过来,我亲自送公子回去,我看他,自己走不走的回去!” 荆燕和赵姬无奈,只能一路护着两人东倒西歪的走进异人的寝室。 李唯揽着异人的脖子,异人扯着她的胳膊,两人歪歪斜斜的走进去,连开内室门的手都腾不出来。异人索性踢开了内室的门,拽着李唯往里走。 内室燃着没有散尽的安神香,却没有点灯,只借着外室不甚明亮的火光找出一个暧昧的轮廓,一切于将明未明之间,分外隐晦,又别样醺然。 “这不是,走回来了。”异人与李唯相互缠着往床榻上一坐。 李唯从未醉过酒,也不知自己醉时是什么模样,眼下只觉头晕,往异人榻上一仰道:“走回来就走回来,有什么值得说的。” 异人回头看着躺下的李唯,只看到她尖尖的下颌和颈上的朱砂红痣,不禁眼热口燥,只觉周围一片混沌,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他侧身躺下来,枕着自己的手肘低头看李唯,眼神迷恋的含糊道:“吕韦(李唯)……” 李唯半闭着眼睛,胡乱摆摆手道:“错了,不是吕韦,是吕不韦,少了个‘不’字,你,错了。” “错了吗?”异人痴痴的垂头看着她,忽而神情落寞悲戚起来。 “是错了,错在不该听他人的话……都是赢诫死的不是时候!都怨他!”异人说着目光突然变得凶狠。 他翻身而起,双臂撑在李唯身侧,将她困在自己身前怒道:“我都已经做到了这一步,为什么还是会错!我,我说我不会妥协,我要带你回秦国,可是,可是所有人都说赢诫死在白家人手上,你是白与祁的未婚妻,若我带你回去,秦王疑心我事小,他还会杀了你为赢诫的死泄愤!赢诫,赢诫算什么!也配让你用性命去还,他若没死,我才要杀他一百次,一千次!” 李唯迷迷糊糊的根本没听清楚他发狠的说什么,只觉得异人暴躁异常,完完全全就是子楚的做派。 她伸手揽住身前的异人,一手抚着他的腰,一手将他乌黑的长发从后脑顺到耳际,呼着香甜的清浆酒气笑道:“闹什么,吵的我都,睡不着了。乖,别说话。” 她笑得迷蒙而宠溺,动作又柔又撩,声音断断续续却好听的不得了,就那样看着异人他便渐渐的平静下来。 他看着李唯,伸出指尖抚摸她脖颈上的红痣,眼中水汽氤氲,喃喃念道:“李唯,你入黄泉,我也可以陪你一起,我不是故意离开你的,我真的以为我走了你就会好好的,我不能害了你,秦王也不能……” 他的泪忽而落下,落在李唯的眼角,让她蹙眉睁大了眼睛,望向眼前绝望而受伤的美人。 “怎么哭了。”她呢喃的捧起异人的脸,“你这么美呀,不要哭。” 她说着翻身侧起,与异人对面而卧,看了他半晌忽然郑重的喃喃道:“原来你长这个样子。你原来真的这么美……其实,我也很想你。嘘,不能让别人听到,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想你。” 作者有话要说:这感情很到位了,只是描写不够缠绵,可是交警叔叔不允许我更快,希望不要被锁,你们要的更多的内容,下章见。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甜甜甜、子衿花~ikun、霞光璀璨 10瓶;livia 5瓶;棉花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六章 你们要的美好 异人闻言忽然俯身用力的吻李唯的唇, 李唯揽着他劲瘦的腰将他的脸颊抬起,轻|喘|笑道:“不是这样的……” 异人停来迷蒙而困惑的看着她。她长的凉薄, 往日又冷淡, 眼眸修长薄唇形削,看起来就有令人望而生畏的距离感。但今日在酒意的醺然下, 那双精明又冷锐的丹凤眸却带着沉|溺的笑意, 越是少见越是让人迷|醉, 看的异人沉|沦深|陷恍然如梦。 他顿了顿, 缓缓的靠近他, 丰润的唇一点一点贴上她凉薄的唇, 稍一辗转便用侧脸蹭了一下李唯瘦削的面颊,而后歪着头认真道:“你是这样, 亲我的。” 李唯笑出了声,朝他吹着气道:“你要学我?那要学的有样子才行。不是那样。过来。” 她捋着异人鬓边的一缕长发绕在指尖, 单手带着他的后颈拉向自己,待到异人与他鼻尖相对的时候,李唯松了他的头发, 指腹摩挲着异人柔软的红唇,而后指尖在他的侧脸流连|辗|转, 停留在他削尖的下颌上。 李唯轻轻拉着他的下颌, 让他唇线优柔的双唇开启一线诱|惑的裂隙, 露出一点编贝般珠白的皓齿。 “要这样。”她轻声说着,忽然起身侧着玉颈与异人唇齿相依,灵|舌探入, 勾引着他颤栗的舌尖,甚至引导着他僵硬的身体。 此时两人偎依,身上的冷香交融,唇齿间酒香四溢。那种温柔的,甜腻的缠|绵在异人的唇瓣上绽放,令他如坠残梦的神志更加溃不成军。 过了许久李唯原本就没什么力气的身体软了,与犹自不愿与她分开的异人强行拉开距离,喘息着闭上眼睛,脸上泛起诱人的薄红。 异人抱着她腻在一起,对她的临阵脱逃很不高兴,紧跟着捧过她的侧脸,蹙眉赌气的问:“谁教你的?” 李唯眼睛睁开一线,与他额头相触,笑道:“天生的,有些人就是天赋好。” 异人对她的靠近无法抵御,深情注视着她脖颈间的朱砂小痣,那晃眼的红让他心醉又让他心碎。 他的气息已有些乱,语气中带着无可追悔的痛,沉迷道:“你仰仗天赋这样对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说完又蹙着眉问:“你想要的是子楚还是异人?” 李唯听了这两个名字,好像费了很大的力气认真的想着,最后却脱口道:“谁是子楚?谁又是异人” 她真的不记得了,不记得这是哪里,也不记得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只是带着从来都不会流出半分的迷醉爱意看着眼前俊美而忧伤的男子,忽而紧紧的抱住他道:“你不是赵嬴么……” 异人在凌乱的思绪中,心口猛的抽痛,眼眶中不觉泛出一阵热意。他用力将李唯按在自己的胸口,似要将她揉|碎与自己融为一体。 “这是梦吗?”异人的声音抖的有些呜咽。 李唯笑了一声,在他颈窝里闷闷的说:“第一次遇见你我也觉得是做梦。” “你还记得……”异人从散乱的领口推开她的曲裾,手指轻轻顺着李唯弓起的脊背——那么瘦,那么单薄,好像比当年还要让他不忍和疼惜。 异人心疼的收紧臂弯,将她好好的抱着,这一次他不敢太用力让她咯痛,又不甘稍稍松了手,怕她就这样消失,实在是黄泉碧落随他去,怎样都好,他绝不能再放手。 李唯压着发髻不舒服的啧了一声,摇摇头用手散开发,又将异人的发全都解下,而后松弛的枕在他臂上,手指松松的搭在他腰间,迷糊的说:“我不记得,我就觉得疼,像做梦。” 异人直觉疼惜,吻着她的睫毛道:“我不知……” “疼不是因为你。”李唯歪到胸口靠着,低语道:“你是,我的药,赵嬴。” 她无声无息的靠着异人,忽而无端落泪,犹如止不住的清泉。李唯带着鼻音,目光放空:“赵嬴,答应我,就算我忘了,你也,不能忘了我。” 异人咬唇决绝道:“决不会忘。” 李唯失声而笑,泪水沾湿异人雪色的深衣前襟:“是不是觉得不公平?我李唯就是这么自私,因为我恨你——你怎么可以忽然消失,我从未对谁那么在意过,你就……” 异人猛然吻上来堵住她的唇,让她将没说完的话全部咽了回去,他疾风骤雨的攻城略地,又悱恻忘我的汲取爱意。 他有多少悔,有多少恨,就有多少爱意和多少疯狂,像是救赎,又是沉沦。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必锁无疑,所以单拿出来写了。如果不久的将来这一章不见了,请来企鹅动物园玩,门牌“喵七亲亲会”,搜一下来找我哦~~~门牌是一个戴眼镜的兔子~~~~ 反正我是用心写的,写的我自己都有点为她们的错过而唏嘘。 另外之前说我拖感情的亲亲,我要解释一下,不是喵七拖,实在是我的风格就是喜欢把男女主之间的感情微妙转折写出来,我就是不喜欢糙糙的在一起了,然后随便吵个架就分了,我相信任何大时代之下的感情都有无可奈何却又爱深弥切,看过《天后》和《国夫人》的亲亲应该都是知道的。而且咱们所有的情节都是有用的,着急什么的,你以为就是个摆设?哼哼哼,我这个剧情亲亲们要是猜中了,我喵七就不姓喵,吼~~我要营养液~~~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灼华 20瓶;山抹微云 1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七章 什么状况 天快亮的时候李唯觉得口干舌燥, 她忍不住睁开眼睛,刚动了一下就觉得全身酸软, 还伴随着轻微的眩晕。 李唯懵懵的想起她昨晚不信邪,跟异人按照古法喝了两筒清浆干醪, 这大概就是喝多了的感觉。原来喝多了还会有这种酸软无力感, 就跟做|爱异曲同工啊。 李唯嘲讽的想着,心说这清浆也是厉害, 她喝了那么多年酒还是第一次酒醉,也不知道当时醉了是个什么样子,有没有载歌载舞或者霸总上身调戏人什么的,不是都说喝多了容易酒后乱性么—— 等一下,醉酒?!她喝了清浆之后干什么了来着…… 李唯想到这里忽然从刚刚睁眼的迷蒙中彻底清醒过来, 她猛然起身竟然发现自己的衣裳胡乱的扔在不远处的地上, 而她却全身□□, 黑发散乱的裹在锦被里, 带着身上点点猩红, 坐在, 坐在,这不是异人内室的床榻上吗?! 李唯震惊的捂上了嘴, 目光落在身边人的身上。异人安静的躺在她身边, 一只骨肉匀称的白皙长臂还搭在她的腰上,锦被外露出的两弯锁骨性|感而迷|人,上面还留着几点红的可爱的“小草莓”。 李唯冷静了二十多年的脑子,在这一刻轰一下炸了, 连她发现穿越的那一刻都没有现在这么不知失措——她,她和异人,他们,竟然!竟然做到了最后一步! 李唯感到太阳穴突突的挑,她单手捂住额头,完全不知道自己昨晚到底做了什么,怎么会是现在这种结果,这已经是超出她预想的最烂的烂摊子了,这还要她以后如何面对异人,如何辅佐异人! 李唯悔的恨不能将时光倒回昨天晚上重来一次,至少不能,不能跟他,那什么吧! 李唯咬着唇来回想该怎么办,坐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她现在应该逃离现场才对啊。至于以后怎么办回去可以慢慢想,搞不好异人也和她一样不见棺材就真的不掉泪,干脆把昨晚的破事就稀里糊涂的忘了,或者,或者在想什么其他办法也成,反正不能让异人睁眼就看到她,不然在他的意识里,两个男人这样子像什么话!那她以后这“吕不韦”是真的没法做了。 李唯想到此处也不再想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跟异人同床共枕了,眼下就想着穿好衣裳收拾一番,最好“毁尸灭迹”把现场打扫的干干净净,然后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李唯越想越觉得有礼,于是蹑手蹑脚的揭开锦被,抄起枕边一件雪色深衣,也顾不得看事自己的还是异人的,披上就慢慢地,慢慢地起身从床榻内侧往外挪,打算跨过异人修长的身体挪出去。她以为异人昨夜经事睡得沉,不会吵醒他,这点她倒也没有想错,昨晚一觉确实是异人三年来睡的最好的一次,可她错就错在高估了自己。 李唯打算小心的从异人身上过去,继而下榻穿衣跑路,可她才刚立起身膝盖就一软,身上酸的一点力气都没有,直接趴在了异人身上。 这下就算是金刚都给她砸醒了,更别说是大病初愈不久的异人。 李唯赶紧低下头,让长发挡住脸,丢人的伏在异人白皙结实的胸前,心里深深的期望他不要认出自己。 异人被她砸的蹙紧眉,睫毛轻轻抖动,也不知眼睛睁开没有,只是伸手温柔的揉揉李唯的长发,迷蒙轻语道:“又要玩什么花样?身子那么单薄还不老实,你再受不起折腾了,好好躺着。” 李唯听他又轻又宠的说完这句话,感觉自己全身的血全都涌到了头上,简直又恼又愤,更要命的是这句话戳的她羞煞到了极点,简直是李唯有史以来最难以忍受的无心调戏,更要命的是他说的可能还真就是事实,不然她能软的跪都跪不稳吗! 李唯穿越前就没把自己当女人看,穿越之后更是全权代管了整个“吕不韦”的世界。当男人当出了惯性,除了生赵十五那会儿,她都快忘了她正儿八经的是个腰高腿长凤眼薄唇的美女了,到了这一刻,李唯是真的忍不了异人的直白了。 她强硬的撑起无力的身体,说什么都咬牙从异人身侧翻了过去,握紧手指跌跌撞撞的下榻朝自己的外衣走去。但她才走了一步就被翻身的异人用力抱住。 他并未全醒,语气却有些慌乱,用力箍着李唯纤瘦的腰道:“去哪里,不要走……” 李唯胸口起伏,黑发散在身后,她猜想异人定是认错人了。李唯的不光不由落在不远处的空白灵位上,心知能让异人如此在意、紧张的人,必定只有那个让他心有戚戚、无法自拔的白月光了。 事到如今,只能先混过去了。李唯背对着异人深吸一口气,用自己的女子原声道:“放我去更衣(去卫生间)。” 异人不肯放手,大有把她拽回床上再抱入怀的意思。李唯只好轻轻摩挲他的手背道:“更衣片刻就回,先放开我。” 异人闭着眼睛不安又不悦道:“片刻是多久,多久才回?” 李唯道:“一炷香。” “不。”异人断然拒绝。 李唯只好妥协道:“半柱香,半柱香就回,你这样粘着我岂不是更浪费时间。” 异人还是是不听,很偏执的禁锢着她。 李唯心里急得不行,就怕他什么时候真醒了,无奈之下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拿出了对付赵十五的态度,冷下声音道:“再这样,我要生气了。” 当年她就是这般对赵嬴疾言厉色的。异人听她又用这般口气说话,不禁先心疼妥协了三分,松了手臂的力道,好一会才低声道:“快回来。” 李唯如蒙大赦,长舒一口气就要挣脱,哪里想得到异人虽然放开了箍着她的手臂,却顺势用漂亮的手勾住了她的手指。 他轻轻揉捏着她的指尖,温声呢喃道:“外面冷,加衣。” 李唯忽然心中微有震颤,竟有些酸涩的感觉。但她眼下已经不能再多想,胡乱绑了衣带穿上曲裾,将房内细细看了一圈,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收齐,不留一点蛛丝马迹的离开了异人房间。 哪里想到她刚一开门,迎面就撞上了赵姬。 赵姬手拿铜盆,显然是来伺候异人晨起梳洗的,而盆中明显有两块热布巾。 李唯长发并无章法的束在脑后,她穿着异人略宽大的白色深衣,即使外着曲裾也掩不住松垮的交领和隐约露出的欢|爱痕迹。 赵姬的目光在李唯的交领处一掠而过,惊讶的眼神却让李唯无法回避。赵姬的聪慧在这一刻成为了李唯无法面对的尴尬。 仲春的清晨,空气湿润,鸟鸣啁啾,庭外桑树的阴影落在长廊中,仿佛将二人掩在与世隔绝的世界里。 一阵清凉的晨风吹过,姬先醒悟过来,她赶忙收回视线,惊慌的望着李唯道:“先生,我……” 赵姬话未说完,两人就听到了身后的房间内传来器皿落地的声音。应该是有人起身,慌乱之间碰倒了花瓶一类的陶器。 火石电光之间李唯眼眸一动,按着赵姬的肩膀将猝不及防的美丽女子推后数步,困在廊下最暗的角落。 “我有事要你办。”李唯眸光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低下头用轻而冷的声音道,“以姗,你说要为我粉身碎骨的话,还做不做真?” 赵姬望着李唯充满侵略以为的细长凤眸,眨着眼睛,好半天才信誓旦旦道:“先生将我从水深火热中救出,我……” “我只问你愿不愿意——”李唯眯起眼睛,在她耳边轻声留下一句话。 赵姬听后的瞳孔倏然紧缩,难以置信的望着李唯:“先生,我,我是你的人,我……” 李唯的手指点着赵姬的心口,凉声道:“我给的机会从来只有一次,口是心非的话,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 赵姬红润的脸颊倏然变得惨白,她褐色的瞳仁在眼中轻轻晃动,昭示着她进退维谷的选择。片刻后她抬起头,眼神已是破釜沉舟的坚定:“我……我答应先生。” “想清楚,应了我,就不能悔。” 赵姬咬唇道:“赵姬,不悔。” 李唯眯起眼睛道:“好,日后,我一定会兑现诺言,让你不悔今日的选择。去吧。” 赵姬点点头便要匆匆离开,却被李唯反手拉了回来。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赵姬的脖颈上用力深吸,一点红痕很快就显眼的出现在赵姬的颈上。 在赵姬震惊的目光下,李唯平静的擦擦薄唇道,将赵姬束好的头发散开,而后一如既往的冷漠道:“以你的聪慧,该知道怎么应对。” 赵姬赧然的垂下眼帘,沉默着向李唯行了一礼,端起地上的铜盆离开了。 这已经是李唯能想到的最快的脱身之法了。听房内的动静,异人已经醒了。现在想想他就算认错了人,以他的细心也不可能不知昨晚发生了什么。为了维持这脆弱的“君臣、朋友”关系,李唯眼下唯一的脱身之法便只有这样。 现在她不能耽误,也不能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她必须立刻离开,做好所有的伪装。李唯掩好领口的红痕,转身向客房快步走去。 此时的异人正披着外衣急急忙忙的打开房门,看到赵姬先是一怔,继而望着外面道:“你看到李唯了吗?” 赵姬疑惑的摇头道:“公子说着这人赵姬从未听说过。” 异人一改先前在人前的整洁优雅,他蹙眉散发很着急,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向赵姬解释道:“就是从我房内才刚出去的女子,是我的……你有没有见过她?” —————————————————————————— 我靠我又犯蠢了,不小心全复制上了,把下面没加工的都复制上去了。所以我赶紧补救,才有了这段话,没有到多收费的档位,亲亲们请放心,无视作者君的愚蠢,十一期间万更,爱你们爱你们爱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亲亲你们千万不要以为猜到了剧情,绝对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另外十一期间,1号到5号,我们每天万更哦~~来来high起来!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忍不住觉得更新慢的亲亲,可以先看看喵七的完结历史文《大汉天后》,一样的调调,感情很到位哦~~汉武帝与金屋藏娇的陈皇后的爱情,重视历史版本的两人性格。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没有昵称 63瓶;子衿花~ikun 20瓶;心非不语 5瓶;慬旿 2瓶;不想加班~、无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八章 说到做到 作者有话要说:我要万更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晓阴轻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九鸦 32瓶;20076969、甜甜甜 10瓶;r=a(1-sinθ) 7瓶;廷玉家的小姑娘 5瓶;零时户 3瓶;小槿柒柒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赵姬闻言垂眸含羞的笑了:“公子定是昨夜醉了,大概把梦里遇见的人当真了。赵姬从昨晚开始一直伺候公子, 并不曾见其他女子在公子房内, 更不要说有人出去了。” 异人愕然辩解道:“怎会, 她分明刚刚出去不久,我,我……” 赵姬略一犹豫就做出了决定。她把头垂的更低了,软声道:“若说刚出去的, 不就只有赵姬一人吗?” “你?我拦下的人是你?”异人满眼不可置信。 赵姬聪慧异常, 她不与异人说起之前的事, 只是眼露哀伤,抬头有意将脖颈拉长道:“公子难道都忘了吗?” 异人一眼就看到了赵姬脖颈上殷红的痕迹,他睁大眼睛扬声惊愕道:“不可能,怎么可能是你, 明明是她……不可能!” “公子……”赵姬担忧的看着异人, “公子说什么呢, 公子这个样子赵姬担心您。” 异人不理她, 犹自摇着头,失神道:“不可能, 不会,我绝不会认错, 不是你, 味道不对,不是你……” “公子。”赵姬上去拉异人,想让他平静一点, 可是她的指尖刚碰到异人就被他狠狠甩开。 “不要碰我!”异人大怒道,“不要碰我!” 赵姬自来到这里见到的就是病体缠|绵温文尔雅的异人,她从未见过愤然发怒的他,一时间怔怔的看着异人不知如何是好。 异人忽然感到强烈的晕眩,他闭着眼扶住额头,眉心紧蹙的瞬间倏然睁开眼睛,整个人的气势徒然陡增。 异人抬起头,一双通红的眼睛如狐般魅惑又如鹰般锐利。他脚步虚浮的走上前去,扬起下颌望向赵姬:“说!她在哪!” 赵姬只觉眼前的男子仿佛换做了另一个人,虽然长着与异人同样的脸孔,却美的妖异阴鸷,仿佛将俊美无匹的神与嗜血成性的鬼集于一身,就那样带着寒彻骨髓的冷意站在她的面前。 赵姬全身发冷,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拼命摇头。 异人的眼神由冰寒倏然变得暴躁,他回身入内一把抽出剑架上寒光凛然的锋利佩剑,快步走到赵姬面前,剑尖对着她,声音焦躁狠厉:“她在哪!你一定见过!说还是死你选一个!” 赵姬望着那吹发可断的青铜剑,吓得的咬唇瑟瑟道:“公子,我,我真的没见过什么女人,我不知道,我真的没见过……” “还敢骗我!” 异人暴戾的声音很快引来了徐宫人、郑内侍和左师四丁,入赵以来他们也未见过这般暴戾强势情绪激烈到难以自控的异人。 徐宫人见异人竟然动了剑,慌张道:“公子,公子这是怎么了?” 左师四丁怔忪的望着异人,好像看到了已经消失三年的主上——那个果决强势,说一不二的大秦王子。 左师四丁的脸色不由泛白,紧张的喃喃道:“公子你,是你回来了吗?” 异人手中紧紧拧着剑柄,只觉有千万人在他耳边低语,令他头痛欲裂。他也不知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亦或是仅仅站在那里身体就被突然觉醒的子楚取而代之。而这种情况之前从未发生过,只是他明白,子楚这一刻的心情与他如出一辙,他们都拼命的想要找回失而复得的珍宝。 郑内侍瞧着异人先是一副杀人饮血的入魔样子,后又摇摇欲坠仿佛身体难以自控,他毕竟是秦宫察言观色大半辈子的老人了,立刻就感觉到了强烈的异样,颤巍巍的对周围人道:“公子不对,公子不对!先生,去找吕先生,我这就去找吕先生!” 徐宫人也连忙点头道:“对,请不韦先生来!” 异人混混沌沌中听到“不韦”二字忽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意识恢复的瞬间,他感觉全身发软,眼前忽明忽暗,不觉伸手按住房内的立柱,喘着气稳住身形。 “公子?公子你还好吗?”左师四丁忧心之下几步上前扶住异人。 异人站定,气息逐渐平稳,他慢慢抚开左师四丁扶住他的手,黑眸无神的抬起环顾赶来的几人。 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身边人,他看着他们眼中不觉闪出剔透的水色,红着眼眶喉结翻动,松弛下来的削肩让他松散的长衣更加落拓。 他手中长剑垂下,剑尖点地,声音带着凄然的颤抖,无助的后退道:“到底在哪里,你们把她藏到哪里去了?快告诉我,快告诉我……我不能失去她,我不能……” 徐宫人见前几日才病情好转打起精神的异人忽然又变成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禁垂泪心疼道:“公子啊,我苦命的公子啊,你这是怎么了,不要吓奴婢了啊……” “怎么了?” 就在房中乱成一片时,李唯清冷的声音恍若救世的梵音传到了所有人耳中。 “吕先生!”年迈的徐宫人回头看到李唯,三两步上去拉住她,布满薄茧的手擦着眼泪勉强笑道,“先生来了可就好了,公子方才魔怔了,奴婢吓的不知道该怎么好,求先生快给公子瞧瞧。” 李唯一身簇新的雪缎罗绸直裾,腰束锁金丝玉带,下坠朱雀墨玉佩,交领严严实实的盖住了脖颈之下的肌肤,一望之下檀冠束发,通身风雅,无一处不整洁。 她听了徐宫人的表述,面色淡淡的点头望向异人,丹凤目中带出一丝温和的笑意:“公子怎么了?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说于我听,我为公子排忧解难。” 异人恍然的望着她,殷唇翕动仿佛有好多话要说,可最后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他转而慌乱的望向身边的左师四丁,一瞬间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把拉住他道:“昨晚,昨晚宴散后我酒醉,是谁送我回来的?” 左师四丁摸不着头脑,看一眼李唯再看一眼赵姬,老实答道:“昨晚公子与先生饮酒畅聊,后来醉了是先生的护卫荆义士和赵姬送公子与先生过来的。” “是,的确是荆燕和赵姬送公子和我回来的。”李唯淡定的接过话头道,“后来我见公子不胜酒力就唤来赵姬为公子宽衣,而后不韦就回客房就寝了,只余赵姬服侍公子。” 异人也不管后面什么荆燕赵姬,只听说自己是与李唯一起回来就仿佛整个人都有了方向,黑眸立刻生出希望的神采,踉跄到李唯身边急声道:“不韦,你不会骗我,你告诉我昨晚你有没有见过她,是不是她来了!” 李唯蹙起眉尖,摆出疑惑的神情,望着异人道:“公子说的是谁?若是赵姬那她的确一直在公子身边。” 她说着眼带深意的看了赵姬一眼,赵姬脸色苍白目带慌乱,但听了李唯的话就如吃了定心丸,立刻用力的点了点头。 异人却急了,手掌轻拍着自己的胸口急切辩白道:“不!不是,是我的,是我的挚爱之人,是……” 他说着不自觉就带上暗示的意味看向内室那被供起的空白灵位。 李唯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从她的角度刚好可以在打开的雕花门中看到那安放在床榻边,干干净净的灵位。 李唯忽然想笑,不知为什么她有些不太爽快,到了这个时候异人竟然还沉溺在那段感情中不可自拔,还做着死人复生的春秋大梦,何其可笑,简直让人看不起! 李唯露出鄙薄的笑容,抬手一指那灵位,目光定定的看着异人凉声道:“公子是想说,她来了吗?还是公子希望我也看到了她?” 她的举动太显眼也太具有明显的嘲讽意味,当异人意识到她的指尖所向代表的是一个死去之人的灵牌时,他俊美的脸忽然褪去了全部的血色。 “公子,你好好看看那是什么,那是灵位,是供奉去世之人的灵位!”李唯冷声道,“她是个死了的人,是没有办法与你共赴云|雨的死人!” 异人怔怔的站着,眼神凄楚无助,但当李唯说完最后一句话时他忽然抬起了眼睛,无视周围的众人脱口道:“你如何知道我与她一夜云|雨?” 呃……尴尬了。 还好李唯反应快,脸上的冰冷坚决竟然毫无破绽,她淡淡道:“公子该穿好衣衫再来说话,不然,恐怕没人不会知道。” 提到这种事异人却没有像平时一样慌乱或恼羞成怒,他站在当场,只是垂着眼睛眨了眨,忽而开口问左师四丁道:“昨晚回来,是我与不韦?” 左师四丁看他俩方才那翻对话都看呆了,这会被点名问到,整个人还是懵的,点点头道:“哦,是啊。” “我与不韦。”异人并不算太惊讶,好像只是想要再确认一遍。 李唯心里有点打鼓,但仍旧神色如常的问:“公子,这有什么不妥吗?” 异人的目光离开了左师四丁,他靠着房柱反倒奇异的镇定下来。 “不韦。”他淡淡的看着李唯,目光不错,而后又望向赵姬,轻声说:“你的意思是,昨晚与我**的人本应是赵姬,对不对?” 李唯以为自己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异人这么直白的问出来时,她又忽然不想承认了,至少她不是那么的甘愿。 李唯的目光从异人脖颈处的爱痕上移开,偏到别处说:“公子自己以为呢。” “所以呢?”异人丰唇抿做一线,眼中是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那里面多少还带着一丝紧张的期待,“请不韦指教。” 李唯喉头微动,手指蜷起,凛然道:“既然公子喜欢,不韦便忍痛割爱,将赵姬让与公子……如何?” 李唯到底没有把这句话说死,或者,异人不愿意呢,或者他……是应该给他一些自主的,至于嬴政,他生不生关她什么事!李唯第一次在心底不负责任的,任性的想。 异人垂下眼帘,闭目微微出了口气,而后目光竟有些沉重的望向赵姬。他缓步来到赵姬身边,站直身体,忽然拢袖向赵姬行大礼道:“异人乱性,不求赵小姐原谅,若蒙不弃,异人愿按吕先生意思——” 他说着抬起俊美无双的面孔看着赵姬:“求娶赵小姐为妻。” “你说什么!”李唯在赵姬做出反应之前脱口怒道,“嬴异人你想清楚!” 异人平静的看着她。 李唯顿觉失态,但她的脸实在太难看了,难看到李唯觉得自己已经无法调整了,就只能让它这么难看下去。 赵姬被异人一番求娶之言弄懵了,下意识去看李唯,看到的却是一张冷的简直能够结出冰花的俊脸。 此时郑内侍已经从震惊中缓了过来,还以为李唯是因异人要娶她的宠姬而发火。在他眼里李唯是拯救异人的良师益友,没有李唯,异人不说穷困潦倒的困死在邯郸,单是多愁多病都会让他年寿不永,所以李唯是他万万不能失去的助力和朋友。 于是郑内侍连忙顺着李唯的话从善如流道:“公子,公子切莫武断,秦王和太子安国君尚在,娶妻这话您可不能轻易允诺。” 徐宫人也劝道:“是呀公子,娶妻大事,公子万万要三思。” 异人淡淡道:“我意已决。你们先出去,关于婚事,我有话与不韦商议。” 李唯却道:“我无话与公子说。” 她原以为异人至少会坚持一下,可没想到她话音刚落异人竟然就改口了。 “不韦若是舍不得赵姬,不愿答应,那我便从长计议。只是从长计议,也要计议。” 这话的意思就很明显了,说白了就是硬要与李唯商量事。 “好,我与公子计长远。”李唯都要被异人的作妖行为气笑了,倒要看看他还能作出什么花样。 听说异人要娶自己,赵姬不是不高兴,可是她更多的是忐忑。她喜欢李唯,但她爱的并没有那么刻骨铭心,更可况李唯对她面善心冷她不是感觉不到。所以她也对俊美无涛,温柔谦雅的异人心动,只是异人又是太可怕,真让她跟了异人,她又舍不下李唯。 忐忑之下赵姬只好跟着郑内侍等人退了出去。她明白,在自己的婚事上她没有置喙的能力,从她被父亲“捉奸在床”,被继母赶出家门的那一刻,她就再也无法拥有赵氏嫡女的殊荣了。赵姬聪慧识时务,她不会硬碰硬让自己难堪,她会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却也懂得无能为力的事不可强求。 其他人散去后,异人房内又只剩下了李唯和异人,异人收了佩剑,将自己的长衣系带正好,长发束在脑后,让自己看上去不再显得癫狂凌乱。 他转身走向内室,见李唯没有跟上来,便回头道:“不韦,随我来。” 李唯心中冷哼,跟上异人来到她才逃离不久的寝室,那里光线依旧因层层下放的帘幔而昏暗,屋里还残存着暧昧的冷香,只是地上多了一些陶瓶的碎片。 “公子的花瓶碎了。”李唯垂眸看着地上,不疾不徐的说。 异人将佩剑放回剑架,随口道:“起身追人追的太急,不甚打碎,无妨。” “公子要跟我什么?”李唯歪头问。 异人转过身,一改方才的随意,认真的看着她道:“与我在一起的人绝不是赵姬。” “公子怎能确定。” “不是。”异人还是简单的重复一遍,并不说原因。 “公子这样说,很难让人信服。”李唯哼笑一声道,“另外,若不是赵姬,公子又为何那么痛快的答应收了她,不,是娶她。” 异人神色不改,只是强调道:“我与她什么都没有,清清白白。” 李唯一指他颈上的红痕道:“那这是哪里来的,公子真的以为你的心上人可以活过来并且不计前嫌的回来找你?” 异人闻言一怔,脸上的血色淡去很多,他的目光落在床榻旁的灵位上,眼神暗淡下来。 李唯堵在心里的那口气忽的又提了起来,目光凌厉而摄人。 “我……不知道。”异人眼睫轻颤,低语道,“我以为真的是她。但是,可能……” 他说着带着一种难言的情绪望向李唯:“我……哪怕不是她,我也想求证一下我的猜测。” “公子想如何?与我商议给赵姬验身?” 李唯这个时候才想起,万一赵姬还是个女儿身可怎么办,要是异人真的验了岂不是要露馅? 她正想着该用什么办法给圆过去,竟没注意异人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前。 “不韦。”异人轻唤她。 李唯惊觉,抬头道:“嗯?” “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异人认真问。 他离得太近,让李唯有些别扭,她不太自然的偏过头道:“公子,自然是谦和有礼的君子。” 异人对她的窘迫恍若不查,继续问道:“那子楚又是什么人?” “他,他是……”李唯清清嗓子道,“强势霸道的王孙。” 异人微微点头,饱满的唇在昏暗的光线下竟然也能呈现出令人垂涎的色泽,只是李唯在这种暧昧的情况下不太愿意直视他。 “我记得告诉过你。”异人靠近她温声不改,却又与往日不同。 李唯无端觉得今天的异人有些危险,虽然他还是那么优柔温和,可就是让李唯觉得不安。 她抬眼道:“什么?” “我说过,如果是为了你,子楚能做的事,我也可以。” 李唯嗅到了一丝特别的危险味道,她不由正色道:“公子的意思是——啊……” 李唯话没说完忽然被异人拦腰抱了起来,他用力一托就将李唯扛在了肩上,任由她挣扎却毫不留情的大步走过去,将她扛到了床榻上。 第七十九章 怎么弯了 “你, 你这是……” 李唯被异人甩在榻上, 起先是惊得的说不出话, 继而回过神来,按着他的肩膀道:“公子,你这是要做什么!” 异人一语不发侧身将她禁锢在臂弯里,俊美的脸上并无欲色,有的是全然的认真和求证。 “绝不是赵姬。”他像在为自己定心, 又像是一种强烈的暗示。说完这句话他心一横就要去拉李唯的交领。 李唯哪里肯让他拉开,单手死死按着交领怒道:“公子无礼!” 异人冷着脸却不肯再听她多言, 此时他整个人都带着一股执拗的坚持, 秋水瞳紧盯着李唯的交领, 沉声道:“冒犯了。” “等等等”李唯好像出水的鱼, 捂着交领奋力挣扎,情急之下脱口道:“嬴异人, 你连跟你上|床的是男是女都分不清了吗!” 方才魔怔一般坚持的异人听到这句话, 忽然如遭雷劈, 伸出的手顿在了空中, 整个人都僵住了。 李唯终于得了片刻的喘息,连忙指着自己的“喉结”趁热打铁道:“你看清楚,我和你一样,男子之身!” 异人定定的看着李唯喉前的凸起, 澄明的黑眸闪出慌乱的神色,他漂亮的手还停留在空中,手指蜷曲, 显然人已陷入了思维的死结。 “这,这,这不可能,只有你,怎会……”异人下意识的呓语着,忽而眸色变幻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望着李唯蹙眉恨道:“只能是你!我要亲眼所见!” 他说着手指已经拉上了李唯领口,却听一声沉重的闷响,外面竟有人闯了进来。 “主上,主上出大事了!”荆燕的声音在外室响起。 李唯连忙推了异人一把,低声道:“嬴异人,你闹够了吗!” 原本就有些进退维谷的异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扰弄的有些不知持所措,他对听从李唯已经有了条件反射,慌张之下立刻就放开了手。 李唯趁机脱身起来,整整交领快步走出去道:“荆燕,什么事。” 荆燕习武耳力惊人,能听到的声音远比别人多。方才她刚从吕宅回来,一进院门就听到了李唯被异人扛起时发出的一声惊呼,所以立刻就赶过来,为防李唯发生意外,也就顾不得礼法闯进了异人的外室。 荆燕见李唯没事低头拱手,赔罪道:“主上见谅,属下方才……” 李唯冷脸打断她道:“我问你发生了什么事。” 荆燕观察力惊人,看她神色不似往常,强自冷静中带着疲惫,耳垂还红的厉害,目光不由向内室望了一眼,低声道:“濮阳老宅来信,吕氏族老齐聚,宗亲全部到场,要开祠堂断大事,请先生和东家立刻赶回,五日之内务必到达。” 李唯眉梢轻挑,微一沉吟,幽声道:“吕氏宗族要断什么大事?” 荆燕摇头道:“不知,但听东家的意思,该是与吕轻裳脱不了干系,毕竟半年之期近在眼前,吕氏总商社的掌印权花落谁家就要水落石出了。” 李唯冷冷一笑,其中不屑,不言自明。 荆燕道:“请先生暂且放一放邯郸的事情,东家让先生立刻准备与他启程返回濮阳。” 卫国小国,接壤楚国,与赵国距离不远。吕莘作为吕氏总商社的前任掌印人,对宗族关系看的极重,必然会响应吕氏号召按期赶回,李唯作为他的“儿子”肯定也不能例外。 当然,就算吕氏不来这一出李唯算着日子差不多也该回去跟他们了断了。 李唯踱步到荆燕身边,侧眸问:“之前飞鸽传回齐国的书信,差不多该到了吧。” 荆燕点头道:“若无差错,凭我墨门的信鸽前日就应该到了。” 李唯唇角勾出意味深长的弧线,点头道:“回去告诉田双收拾一下,我带他去濮阳,见见世面。” “喏。”荆燕低头应了一声,又眼神古怪的看着李唯,压低声音道,“主上,里面那位对你……” 李唯狭长的眼睛一瞥止住了荆燕道话头,她淡淡道:“在这里等我。” 李唯此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因为荆燕在外,她也没什么可担心的,进入内室闭上了雕花门。 “公子。”李唯站在门边平淡的看着异人,拱手道,“濮阳吕氏有宗族大事待我父子回去处理,因此不韦要拜别邯郸一段时间,特来向公子请辞。” 异人坐在床榻边缘怔怔发呆,侧脸五官完美,肌肤白皙,身上松垮的长衣和散落的黑发让他的身形看起来尽显清瘦落寞,与方才的犹疑偏执判若两人。 李唯见他长睫翕动垂首而坐,对她的话似是无知无觉,不觉有些担心,上前两步轻声道:“公子。公子?” 异人怔忪着回头,秋水眸没什么焦距的看向她,看了半晌才偏开视线,红唇微启道:“怎么了?” 李唯觉得他状态不太对,微蹙眉心道:“公子,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异人在听到她说离开时眼神倏然变幻,像是一瞬间回魂一般急切拉住李唯,好像不抓住她就会立刻消失,他急急道:“离开?你去哪里?” 李唯不知怎么,看到失魂落魄又缺乏安全感的异人就泛起酸涩的恻隐之心,不太忍心伤他,准备好要放的狠话都说不出来了。况且她心里也有些没底,看他这个无辜的样子,怕不是又被她激出什么片段性失忆或者神经过敏这类精神疾病了吧,人格分裂本来就是病,现在要真的再添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症状,李唯还就不得不负责到底了。 关键是凭异人的作法,没有什么不可能。 李唯不敢再拿强硬的态度对异人了,她尽量放轻声音道:“公子,我只是回卫国濮阳一段时间,很快就会回来。” 异人的指尖有点抖,他想了一会抬头道:“我方才,怎么了?” 李唯被他这么问问的有点懵逼,她能怎么说,说他刚才要脱她衣服看看身上有没有吻痕吗?笑话,她说不出来。但是有些事必须得讲明白一点,免得以后再有什么误会。 “公子,昨晚我们喝多了,我送你回来之后,是赵姬在照顾你,公子不要多想了。” 李唯说完见异人似要出言反驳,立刻坐下来拍着他的肩膀道:“我与公子不是外人,自是无话不说,所以公子莫怪不韦直白。我与公子都是男子,昨晚什么境况公子也能略略回忆起一些,是男是女公子心里应该清楚。” 异人听了她的话眉心逐渐锁起,好想想了很久才抬起头道:“我爱她。” 他倾身靠近李唯眼神明澈的说:“不韦,我真的爱她。” 李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异人忽然当着她的面给死去的白月光表白是什么意思?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应,只能装出非常尊重异人的样子,点头道:“我知道。” “所以不可能是赵姬。”异人的眼睛充满期许的看着李唯,好像特别希望她能相信自己。 只不过李唯这个正常人的逻辑实在弄不清楚神经病的意图,而且今天异人这病好像又有点病入膏肓的趋势。 李唯真的抱着求知的态度,语重心长的问:“公子,我能不能问问你,为什么你这么确定。” “如果是赵姬我就对不起她。”异人理所当然的坚定说,“所以不是。” 李唯品了品这话,大概有点明白异人的意思了,她试探道:“公子的意思是如果你跟别的女人发生了关系,你就对不起她,你只能爱她一个人,别的女人活该倒霉被你睡,是不是?” “也不是……”异人虽然说着不是,可是语气却弱了许多,甚至连眼睛都不敢抬起,低声道,“总之我不能也不会和别的女子在一起,我分得清她和别人,我真的分得清。” 放屁!你分得清昨天你还和我睡! 李唯一瞬间怒气填胸,竟然冷冷的笑出了声。她一改方才温声轻语的态度,恢复了往日的冷傲,嗤笑道:“那如果是跟男人在一起就不算对不起她了是不是,毕竟‘男女有别’啊,死了一个挚爱的女人,还能再找几个逢场作戏的男人在一起快活,嬴异人,我真是对你刮目相看,肃然起敬!” 异人被她说的愣愣的,甚至不完全明白“刮目相看”、“肃然起敬”的含义与缘由,他不及深想,只是下意识的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所以,昨晚,是你和我在一起吗?” “是又如何,你以为这样就算对得起泉下之人了?” 李唯霍然起身,全身都是怒火中烧的戾气,她一指身旁的灵位凛然怒道:“异人公子不是自称对她长情难泯、此生不换吗?怎么,对方是个男人就这么快要变心了?若我是她,我真的要庆幸一番,当初幸好没有和你这渣男在一起!” “不是!”异人仰头看着李唯断然道,“我确定昨晚就是她,就是她。” 李唯笑了一声道:“那公子就更不该疑心与我有关了,这种事以后请不要拿出来在我面前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龙阳君还是弥子瑕(春秋宋灵公的男宠)?呵,抱歉公子,吕不韦不屑分桃,更不是短袖!娶你的赵姬去吧!” 她说完转身便甩袖离开。 异人眼神无辜的坐在床榻上,带着惊愕的神情望向李唯的背影道:“那你何时回来?” 这是拿准了她不可能扔下他吗!还有恃无恐了,连追都不追了!能耐! 李唯简直要气死,脚步不停的愤然道:“等你什么时候想清楚我没跟你睡过,我再回来!” 李唯走后异人坐在榻上,无辜懵懂的焦急表情逐渐褪去,恢复成往日清癯淡定的模样。 如果不装作失神,可能她在再次进入内室的时候就要说出绝情的话了。异人了解自己,他是优柔寡断,是软弱逐流,可他不傻。 异人想试探她,可是试探的结果却并不那么理想,他低估了李唯,他以为如果昨晚真的是她,至少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她会在乎他,所以在他应允娶赵姬的时候她才会有那么强烈的反应。可是他却被李唯将了将了一军,当李唯提到他的心中挚爱时,他的确动摇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如此奇怪而强烈的感觉。异人虽然没有证据,单他笃定昨晚绝不是赵姬,昨晚他明明就是和他阔别多年的挚爱在一起,那种感觉他此前唯有一次,确实刻骨铭心的记忆,绝不会有第二人给他同样的感受,绝不可能。更何况是男是女他就算醉死过去也分得清! 可是,她死了,她确确实实已经不在了。李唯说得对,他纠结昨晚是谁已经没有意义了,无论是谁他都背叛了他的爱人。但是不知怎么,异人就是觉得如果是赵姬,他就不可饶恕,但如果是李唯,他竟然,他竟然是可以接受的! 异人忽然打了个冷战,后知后觉的想起李唯火冒三丈时说出的那番话。难道她刚才说的并不是气话,龙阳君、弥子瑕……难道他嬴异人也喜欢男人?! 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异人想到这里竟然慌的站起了身,他赶紧抱起榻边的灵位紧紧拥在怀里,心底不停的告诫自己,不是不是不是的,他对男人一点感觉都没有,他不喜欢男人,不光是男人,女人也不行,他只喜欢一个人,他只喜欢她一个人! 异人越想越害怕,他对其他男子看他的裸露目光都觉得恶心,更不要说触碰了,他怎么可能喜欢男人呢?绝不! 但是转而想到事事帮他筹划,天天为他着想的“不韦”,他就有些慌;想到自己最近为她泡冷水,争宠姬,甚至不希望她娶亲的行为,他就觉得不可思议;再想起李唯细长的丹凤眼,偶尔因为迁就他露出的浅淡笑容以及颈间的那颗朱砂小痣……他甚至已经坐立不宁了。 异人站起身在原地徘徊几个来回,双手搅在一起不知如何安放。 难道他真的错了,他背叛了他的爱情,他不可思议的喜欢上一个男人,而且——他上了一个男人?! 异人消瘦的肩膀一抖,顿时失神的坐在了榻上,他不能正视自己了,他怎么可以这样!背叛感情,背弃誓言,对辅佐他的人生出不该有的情愫,甚至还——上了他!!! 可是为什么这样想想他却不觉得恶心呢,比起跟他共度良宵的人是赵姬,他为什么还有点期待呢?只是因为吕不韦跟他的心上人有着诸多细小的相同之处吗?所以他才会笃定昨夜和他在一起的就是他已逝的爱人? 异人唾弃自己的想法,甚至觉得能有这种想法他干脆死了都不为过。但他却止不住不让自己去想,甚至他现在就想去找李唯问个清楚,或者哪怕不问也行,他就是不想让她离开邯郸。 异人坐在榻上,黯然失神的望着昏暗的铜镜,好像看着另一个自己低声道:“子楚,你说,昨晚,是不是不韦?” 李唯离开异人宅邸后直接回了平昌里的吕宅。吕薪正在家中交代两个家仆收拾东西,又跟新开布庄的总事交代生意,看起来是要走一阵子的意思。 李唯心情不好,随便翻了几身衣裳放了半个箱子算完,左右不过十天,她懒得收拾。李唯见天色还早,索性躺下补了一觉,也省的醒着总想起异人那个作精,不把她气死不算完,简直比赵十五还烦。 李唯醒时经到了晚膳时候,她换了衣裳挡住颈上的红痕,准备去前厅见吕薪,路过赵十五的院子时却见里面灯火通明人声不绝,不禁有些奇怪。 李唯诧异之下跨步入内,见纯酿正带着十五的奶娘和两个小丫头打包东西,听声音是这也带那也带,恨不能把整个院子都打包好。 李唯入内,负手站在一颗未开花的石榴树下面问:“做什么呢。” 纯娘见李唯来了,走上来招呼道:“先生都忙完了?东家让给十五收拾东西,要带十五回濮阳。” 李唯原本心情不大好,听说要带赵十五去濮阳,不禁冷声道:“去什么濮阳,邯郸是住不下了吗,非要去濮阳做什么!” “仲父~” 李唯抬头见赵十五从房里探出小脑袋来,闪着黑漆漆的眼睛朝她眨。李唯脸上的冷漠严肃立时散了七分,朝他招招手道:“来。” 赵十五颠着小短腿跑出来,他的头发长长了,前面的齐刘海还是很萌,但是后面的头发都可以扎一个小辫辫了。李唯以前不想他留长发,出生以来给他剪过几次,但后来吕薪不准她再给十五剪发了。李唯想想也是,这个时代就是长发的时代,非要剪短反倒让十五与别的小孩子愈发不同,他对外人的态度本就有些冷淡孤僻,李唯其实希望他能和别的孩子玩在一起。 李唯蹲下来与三岁的赵十五差不多高,说起来这孩子虽然早产却被上天别样偏爱,好吃好喝的养着竟然比平常人家的小孩更高更结实一点。 李唯忍不住伸手轻轻拧一下他的小脸问:“赵十五,你干嘛呢?” 赵十五揉揉自己的小脸嘟嘴道:“你再欺负十五,十五就不帮你向公子‘以身相许’了,你要自己去以身相许哼。” 李唯本来想笑,但一想到这个“以身相许”的对象瞬间就冷下了脸。 赵十五看她变了脸色,不由好奇道:“怎么了?前几天我听祖父说你经常去见的那个公子病的很重,救你的那个是不是他?” 李唯默然点了一下头道:“你好好准备高考吧,别瞎操心了。” 无奈赵十五就是个小操心的命,两弯小眉毛蹙起来忧心道:“那我们明天就去濮阳了,你不担心他吗?” 李唯啧了一声,心情乱糟糟的,伸手揉着赵十五软软的碎发道:“他一时半会死不了。” 赵十五不悦的扭着西瓜太郎似的脑袋,使劲挣脱李唯的魔爪,冷下的小脸跟李唯特别神似。他的小爪爪愤怒的指着李唯道:“你要是再揉十五的头发,十五就再也不让你抱了!咬屎你!”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还是万更哦,有没有觉得异人是个心机boy哈哈哈,装的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咸鱼是一种美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爱吃肉的茄子 7瓶;livia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章 赵十五进城 李唯笑起来, 伸手道:“来抱抱。” 赵十五警惕的看着李唯,鼓起腮帮学着邹衍的口头语道:“十五信了你的邪, 你这个仲父坏得很哼。” 李唯大笑起来, 一把抱住赵十五,托着他的小屁股道:“我有个好东西给你。” 赵十五揽着她的脖子哼唧唧:“什么好东东, 比贝贝羹好吃吗?比圆锥曲线有意思吗?” 李唯心说,又不是三重积分肯定没你圆锥曲线“有意思”,但是你或许觉得没意思, 可我觉得有意思啊。 李唯干脆把赵十五抱回自己屋里,在榻前一个小盒子里找出一坨毛茸茸的东西托在手心, 朝赵十五晃一晃道:“你看好玩吗?” 赵十五小粗眉毛蹙起来, 嫌弃道:“是鼠鼠吗, 一点都不好玩,还没猫猫可爱。” 李唯走到他旁边蹲身道:“你喜欢猫吗?” 赵十五哼了一声,小傲娇的样子,奶声奶气的说:“才不喜欢,就算可爱一点点, 那也没有十五可爱!” 赵十五这个傲娇的感觉让李唯想起了赵嬴。大概是昨晚才依稀凌乱的梦到过赵嬴, 李唯不禁有些感伤,她想起从前,如果是自恋又傲娇的赵嬴这么说, 她可能直接冷淡的回道:那就算了,照着镜子你好好过吧。可是现在想想,如果顺着他的话说, 他大概也会很高兴。 有些事,过去就是过去了,有些人,遇到就是遇到了。我们总以为转头就忘,总以为平淡无奇,但可能一转身真的就过了一辈子,而那个人却终究没有消失在时光的交影里。 李唯抚着赵十五小小的身体,低头轻语道:“你要是喜欢,我可以给你养只小猫,好吗?” “嗯……我想想吧。”赵十五明明心动了,却不肯立刻承认,扒拉着李唯的手心道,“你给十五的是什么?十五看看~~” 赵十五从李唯手里把弄西拿出来,好奇的左看右看,然后问道:“干什么的?” “是用在头发上的。”李唯说。 那毛毛绒绒的团子是一个兔毛大白球,上面右细细缝了两个用黑兔皮毛做的小黑球,整体就做成了熊猫脑袋的样子,连载一根牛筋圈圈上。 赵十五更好奇了,眨眨眼睛道:“怎么用在头发上?” 这原是李唯嫌头发长让邹衍给她用动物筋做了几个扎头发的皮筋,那日去布庄见有新上的兔毛皮,一时心血来潮让人弄了这么熊猫的头花,打算哄赵十五玩,后来因为齐国光复,这小事就给忘了,现在才想起来。 李唯拿起篦子坏心的说;“就是头冠那样用。” 赵十五却一板正经的说:“祖父告诉十五,小朋友不能束冠” 李唯已经开始给他摆弄着梳头,一边梳一边道:“小朋友不能束冠,所以才用这个。” 赵十五将信将疑,有点嫌弃的说:“这个是什么东西,黑黑白白的像个大脸猫,十五才不要。” “你不懂,这不是大脸猫,这是大熊猫,宝贝着呢。”李唯敷衍的说着已经给找十五在脑顶用他软软的头发绑了个小揪揪,然后不由分说的把毛茸茸的熊猫头花给他扎上了。 赵十五西瓜头齐刘海的脑顶,都拧出一个熊猫头的毛茸茸团子,要多好玩有多好玩。 赵十五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两只大眼睛朝上瞄着,小爪子摸摸头顶,不确定的说:“酱紫(这样子)会好看?” 李唯放下篦子把他正过来一看,差点笑晕过去,嘴上却还不停的说:“好看好看,特别适合你。” 赵十五见她笑成那样,总觉得自己被骗了,恼道:“你是不是又骗十五了!你这个坏仲父!” 他说着就要气急败坏的伸爪把熊猫头花抓下来,被李唯眼疾手快的拦下。 李唯强行板脸道:“别动!你要是拿下来我就不给你养猫了!” 赵十五爪爪一顿,很快就蹙起了小眉毛,抬脸故意鼓起大鼻孔鄙视着李唯:“你威胁十五!十五不接受威胁!你你你,你是坏人!” 李唯道:“是你自己说要考虑的。” 赵十五心里还是很想养小猫猫的,又有点怕李伟,因此虽然很愤怒但是没真动手扯下来头花。可是他又觉得这样很丢面,于是气呼呼的跺脚道;“十五考虑好了,就要养!” 李唯眉梢一挑,又换了一种说辞:“我告诉你,皇帝小时候都是带这种发饰的。熊猫就是国宝,是最宝贝的动物,你不信顶着这头发去问邹衍。” 赵十五听说皇帝小时候都这样不禁一怔,愣了愣小心的摸摸脑顶,犹豫了一下道:“那好吧,十五去问问。” 赵十五迈着小短腿要出门,走到门口又觉得自己这样特别不拉风,于是一扭小脑袋哼道:“你在这里给十五等着!骗十五你就屎定了哼!” 李唯强忍着在他走之前没笑出来,等赵十五刚一出门她就笑出了声。这小坏蛋是上天派来让她开心的么。 这么一想李唯忽然就能够明白为什么吕莘非要带着赵十五回濮阳了——这么奶凶奶凶的可爱小朋友,让别人看着照顾也不放心啊。 所以李唯也决定带上赵十五一起回卫国,完全忘记她经常把这个小坏蛋丢给别人看着。 过了一会赵十五带着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小表情磨磨唧唧蹭回来了。 “怎么样?”李唯故意用平淡的语气问他,“邹衍怎么说?” 赵十五摸着小下巴,很不明白的样子:“邹衍也说熊猫是国宝。” “你看,我何时骗你了。”李唯负手,说的理所当然。 赵十五仰起肉嘟嘟的小脸,很是不解的问:“可是为什么除了他每一个看见十五的人都愣了愣然后掩着袖子笑跑了?” 李唯心想你脑袋上扎个熊猫这么萌,我都要笑跑了。但她却说:“你当然是看错了,他们是惊讶于你的风姿。” “啊,不能吧。”赵十五怀疑三岁的人生,“十五明明瞧见他们笑了。” “看错了,不信我带你去问问。”因为赶上了晚膳的时间,李唯就直接带着赵十五去了摆饭的后厅。此时□□有几名家仆在前后布菜忙活。 李唯抬手一档,拦下两名家仆,指着抱在怀中的赵十五,语气淡淡道:“你们觉得,十五好不好看,拉风不拉风?” 家仆都是有颜色的人,不然也干不到今天了。她们俩看着李唯意味深长的眼神,赶紧在大笑之迅速的憋住,对视一眼强行伸出大拇指,不停点头道:“好看好看,简直是英姿飒爽。” 赵十五毕竟小朋友,听了之后信以为真,终于放心了,朝李唯惊喜道;“原来是真的,皇帝是小朋友的时候都带熊猫。” 李唯闭眼深沉点头,就怕被赵十五看穿眼中藏不住的笑意。 第二天吕莘、李唯带着赵十五、荆燕以及生意上的管事和几名护院家仆,登上了返回濮阳的马车。 路上赵十五坐在车上由奶娘抱着,小脑袋雄赳赳气昂昂的顶着个熊猫发饰,身上还斜跨这一个黑白兔毛缝制的熊猫小包包。这可是他连夜闹着让布庄裁缝根据李唯画的图给赶制出来的,背在身上感觉特别有面。 卫国距离赵国不算远,赶了三天就到达了陈都,因已是下午,吕莘决定在陈都住上一晚明日再去濮阳老宅。 陈都是继临淄、洛阳和邯郸之外的天下第四大商贸集散地,又因为坐落卫国而非其他几大战国所以商贸经营更加自主,不像临淄和邯郸的商市要受到政令的管制,因此陈都也是各国商旅最多,货物最全的南部贸易集散地。 赵十五在齐国的时候住在山清水秀的百花别院,没怎么见光繁华的商市。到了邯郸因为家里人各忙各的,他年纪小又迷上邹衍教的各类物理、数算题目,因此也没太跟家人正经逛过街。 现在赵十五三岁了,对外面的世界怎么说的都开始萌发了兴趣,来了陈都不觉就好奇起来。 陈都是吕莘从前经营吕氏的大本营,也是吕氏商社总社的所在地,内心对陈都有着非常深的感情,更有一种到了自己地盘的感觉。眼下看到外孙起了兴致,吕莘便要好好带着十五转转,看看他当年经营的地方。 “陈都在商界别名天府鬼蜮,意思就是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陈都买不到的,十五想下去看看吗?”吕莘笑眯眯的问赵十五。 赵十五透过车窗正看得起劲,听到吕莘这么说,不由更加憧憬了,两只大眼睛闪亮亮的望着吕莘道:“真的吗祖父,什么都可以买到吗?” 吕莘捋捋胡子笑道:“那当然,只要十五想要,祖父都给你买。” “有汽车吗?”找事物充满向往的问。 “呃……” “有飞机吗?”赵十五继续充满向往。 “呃……” “那有熊猫吗?”赵十五摸摸自己的熊猫包包问。 李唯见这孩子把老头的满头黑线都问出来了,只好把他抱过来道:“邹衍给你说的那些东西外面都没的卖,等以后仲父带你去另一个地方,这些东西遍地都是,现在就别闹了。” “熊猫都没有吗?”赵十五现在对熊猫特别感兴趣,总觉得熊猫就是当皇帝的象征。 李唯笑了笑道:“熊猫倒是有的,不过要去秦国才能看到,那种动物金贵,只住在蜀中和秦岭,别处是见不到的。” 赵十五的小爪爪摸摸腰间的熊猫包包,“哦”了一声。 李唯怕吕莘冷场,摸摸十五的脸道:“陈都是东方大都,好吃好玩的特别多,祖父在这里住了半生,对这里十分熟悉,十五要是想去玩玩,就要好好听祖父的话。要去吗?” 赵十五兴奋的点头,回头钻到吕莘腿上,抱着他的胳膊道:“十五要去玩。” 被赵十五需要让吕莘觉得很舒爽,他在陈都经营了大半辈子,从前他对名利没什么感觉,做事总以低调务实为本,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呀,现在赵十五就是他的一切,吕莘现在想想,前半辈子的辛苦可就是指望着在外孙面前抖一抖呢。 “来,十五,我们下车去逛逛。”吕莘抱好赵十五,下了车才想起还有李唯,回头望着车上道:“你这是要去哪?” 李唯笑得精明,貌似不经心的说:“陈都也不常回来,旧宅的东西先前也都卖空了,我约了人谈谈卖陈都祖宅的事。” 吕莘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还没见过哪个子孙把卖祖宅说的那么风轻云淡。可现在也没法,反正祖宅里的东西早就让李唯卖了个精光,留个空宅子也没用。 “行吧行吧,注意别卖便宜了!”吕莘叹着气把摆手,心想罢了罢了,身外之物,还是十五最重要了。 吕莘和李唯相约一个时辰后在吕氏商社的总社门口见面。约定之后就带着两个随从陪赵十五逛街去了。 “十五啊,陈都可是南方第一都市,不少楚地的东西都在这里集散,祖父年轻的时候也是从此发家,之后开始统领整个吕氏商社,将生意做成了今天这般规模。” 赵十五东看西看,然后仰头对吕莘道:“祖父厉害。” 吕莘不无骄傲的说:“那当然,你仲父可都是遗传了我,要不然怎么能成为大商,做成那么多大生意。” 赵十五懵懵懂懂:“仲父在外面很厉害吗?” “当然,你仲父可是拯救了齐国呢。”吕莘笑道,“不过齐国刚刚复国,天下人还不知道你仲父在其中扮演的重要角色,等过些时日消息传开,你仲父吕不韦就要成为名传天下的大商了。” 他说完不禁唏嘘感慨,这李唯算是帮已故的儿子吕不韦争得了最大的荣耀,也不枉他这一生短暂,疼了妹妹一场。 吕莘这样想着就越发觉得赵十五将来会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不禁更宝贝这天资聪颖的外孙了。 “我们十五将来可是要立不世功业的。”吕莘感叹道。 赵十五咂咂小嘴问:“不世功业是什么?” “就是前任都做不到的丰功伟绩,只有十五做得到。” 赵十五的小脸写满了任重道远的坚定,很认真的点头道:“十五要做皇帝的,功过三皇,德超五帝。仲父是这么说的。” 他说完眼神忽然定格在远处的一家皮货成衣店门口,好像看到了宝贝。 “十五看什么呢?”吕莘问道。 “狗狗包。”赵十五超有兴趣的指着那边,“看看。” 吕莘打眼一看,前面那家“东齐”皮货成衣店门口挂了几个小孩子背的毛皮小包,都做成了动物的样子,赵十五大概是喜欢上了。 吕莘这下可更高兴了,一扬手道:“那家啊,那是当年咱们吕氏布庄的生意拍档,老板可是巴着咱们家发的财,待会咱们过去,十五喜欢的东西那老板说不定非要送给十五呢。” “真的吗?”赵十五睁大眼睛,“要送给十五?好开心。” 吕莘心想这还不是小事,要是没有他当年的扶持,这家店都开不起来。 为了表示接受礼物的郑重,赵十五要求祖父把他放下来自己进去。于是吕莘带着短腿宝宝赵十五跨入了门店。 赵十五站在那个挂狗头状的小包前面站定,一直看。 吕莘阔步到正在算账的老板面前,敲敲柜台道:“齐老板,多日不见了。” 齐老板抬头一看,打量了半天才笑道:“哦,是前任吕东家,多日不见了。怎么,你又回陈都了?吕氏的生意还没让您那宝贝儿子败光?” 吕莘被他说的莫名其妙,不禁问道:“齐老板何意?” 齐老板阴阳怪气的笑了一声道:“怎么,您老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要不是吕不韦在外面花天酒地千金纳姬,卖光吕氏楚地产业,吕氏商社而今也不会那么艰难,连我们半年前的皮子货款都拖着没结呢。” “怎会,吕氏商社三月之内必定结账,这是几代人的老规矩了,绝不拖欠。” “哟,您在这跟我装什么高风亮节呢,有这功夫您还是跟吕不韦好好商量商量,我们都是小本生意,几家皮货商加在一起也不过几十金的货物,比不得他金贵歌姬的一根头发,行行好能在败光吕氏基业之前先给我们把账结了吗?” 吕莘大为惊讶道:“商社与不韦何干?” 齐老板有些火了,怒道:“您这是要一推二五六,完全不认账了?谁不知道吕氏商社的掌印八成还是要在吕不韦的手上,谁让他是您这位老掌印的儿子呢,别的族中子弟就是再有才华也架不住您在后面的运作啊。” 吕莘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似乎是有人故意在抹黑他和李唯。他知道跟齐老板再争辩下去没有意义,这种流言本就是故意误导言论,吕氏内部的机制外人根本不了解也不愿意多了解,他们只看结果。 “祖父。”赵十五站在一边看皮货,一会看虎皮,一会摸貂尾,最后又来到了那个憨态可掬的狗头包前面,指着对吕莘说,“摸摸。” 吕莘对赵十五的要求向来有求必应,他也不再跟齐老板掰扯那些有的没的,拱手道:“此番吕某回卫是要参与宗族之会,必将此事上达族长,吕氏百年基业,齐老板无忧。今日我只想买件东西,敢问齐老板这狗头包需多少花费?” 齐老板看一眼赵十五指着的狗头包,冷哼一声道:“这是客人定好的,不卖。” 吕莘看着赵十五水汪汪的大眼睛,不禁急道:“齐老板,我双倍付你。” “哎哟,这会儿您可真大方,不好意思我再不想做你们父子的生意了,不讲信誉!等轻裳少东给我结了账,我还要好好跟他告你们一状,好好的吕氏商社,名头都是让你们父子败坏了!” 赵十五听齐老板这么跟祖父说话,立刻就不高兴了,他赵十五也是有骨气的! 赵十五两只爪爪拉着自己腰间的熊猫包,嘟嘴仰头看了一眼狗头包,拉拉吕莘的衣摆道:“祖父,他们这个不如十五的熊猫好,哼,十五才不要呢。” 齐老板嫌弃的看了赵十五一眼道;“你们吕氏嫡脉连小孩子都那么讨人厌。快走,不送!” 赵十五哼了一声,鼓起腮帮,拉着吕莘的衣摆就出去了。 走了不远吕莘蹲下身,歉意的摸摸赵十五的脑顶道;“十五,真的喜欢的话,祖父另外找一家卖给你。” 赵十五摇头,摸着自己的熊猫包道:“十五有熊猫,想给祖父买一个。那家不好,不要了。” 吕莘听说十五是要给他买,大受感动,抱起赵十五道:“对,那家不好,祖父也不喜欢,等回了邯郸,咱们让你仲父画图给祖父做一个跟别人都不一样的,陪着十五一起背。” 赵十五在吕莘密布鱼尾纹的眼角亲昵的蹭了一下,奶奶的说:“十五要吃饭饭。” 吕莘赶紧选了陈都最有名的一家酒楼,叫了不少当地的名吃给找十五。其间他听到不少关于“吕不韦”的风言风语,不外乎吕不韦千金纳姬,变卖祖产,在齐生意失败,甚至说他在邯郸一掷万金包养落魄王孙,总之是怎么不堪怎么说。在那些人嘴里,吕不韦俨然是个性情大变,被美色迷惑的吕氏败家子。 可是明明控制吕氏财务的印信就不在李唯这个“吕不韦”手中,她就是想败家也轮不到她做主,所以这些流言明显是有人在推波助澜、蓄意诋毁。 吕莘是成熟的大商,也就在赵十五的事情上犯点小糊涂,于这些大事上他心中自有盘算,挡下也不多问,待十五吃过午饭就带着他去了陈都的吕氏商社总社。 不论外面怎么说,吕氏的家业总是掌握在吕氏族人手中,吕莘为家族掌管了大半辈子的家业,当然不能看着它名声被毁,更何况这事还是冲着他们父子来的,他更要弄清楚,不然明日到了祠堂上,岂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裸的被人算计么。 吕氏商社总社坐落在陈都最繁华的街道正中,三间连起的大铺面只做大客商谈和账面结算,并不对外待客,但光是这恢弘大气的气度就昭示了吕氏在陈都商界不可撼动的地位。 吕莘抱着赵十五站在总社的青阶之下,指着上面篆体字迹的大牌匾道:“十五啊,祖父当年可就是在这里坐镇吕氏商社,咱们吕氏家大业大经营布庄,每日出金上百,万金的生意在祖父手上也走过不少。这是咱们吕氏的根基,就算是今天,祖父不再掌印,也绝对不能看着它沦为别人耍弄心机的工具。” 赵十五虽然并不全懂吕莘话中深刻的含义和深沉的情感,但他感觉得到吕莘的坚定和执着。 赵十五握起小爪道:“有十五在!十五会看账!” 赵十五跟吕莘去过两次邯郸的布庄,吕莘看账的时候他就在旁边探头探脑,吕莘就顺口给他讲一些基本的账页知识。李唯在家的时候,更喜欢给听不懂的赵十五讲天书,什么现代会计学基础,什么千奇百怪的金融学定律,高兴了都会提一嘴,她就是顺口排遣一些穿越的寂寞,虽然赵十五这好奇宝宝挺好学,但她也不图赵他能明白或者记住。 所以当赵十五说他会看账的时候,原本愁容满面的吕莘都笑了。不过他不会打击小十五的积极性,抱着他道:“好,那十五进去陪祖父一起看看账,把事情问明白。” 吕莘与赵十五一行人才刚进了商社正厅,一位年轻的管事就走了上来,他显然认得吕莘,看到吕莘抱着赵十五,不由哼笑一声道:“老东家来了,这是谁?那千金姬妾给不韦少东生的儿子吗?都这么大了,不是说才纳了没多久吗,难不成又是跟哪个歌姬舞娘生的?难怪卖了老东家的家业不说,连咱们吕氏在楚国的铺子都卖了,合着是养这些莺莺燕燕去了。” “注意言辞!”吕莘不希望赵十五听到这些混账话,他拿出当家的气势道,“吕氏商社的风气什么时候也掺了市井风,难怪在外面的名声江河日下!” 那年轻管事仍然畏惧吕莘的积威,吃了瘪也不敢太放肆,只是不甘道:“老东家,您今儿来时去濮阳老宅路过陈都顺道借宿吧?您是咱们吕家劳苦功高的前辈,就算现在不掌事了,咱们轻裳少东也得供着您,您要在这边住小人无话可说,但是不韦少东,呵呵,恕小人不能接待,毕竟他卖了咱们吕氏在楚国的产业,这可就是吕氏的罪人了,原则问题,不是小人不尊重您老。” 李唯当初为了支持齐国抗燕,确实不顾一切的卖了吕氏在楚国的店铺,这事未得族中允许,恐怕要被秋后算账,但不管怎么说也是板上钉钉的现实,吕莘当年也有些不支持,现在被别人说到脸上,他也说不响嘴。 见吕莘无话可说,那管事得了意,瞄一眼扎个熊猫头花肉萌肉萌的赵十五,从这孩子骄傲的气质里多少看出一些李唯的影子,不禁故意挑衅道:“呐呐呐,这丧脸小孩要是他的种咱们可绝对接待不起,您硬要带着他进来,那就别处歇着,好走不送。” “十五也是你能说的!”吕莘怒斥一声,也不与小鬼再缠,直接点名叫阎王,他沉声道:“老夫今日登门不是来跟你们说这些,让你们少东吕轻裳出来见我,关于商社的传言和账本,今天老夫都要盘查清楚。” 管事佯装吃惊道:“见轻裳少东?那您还在这跟小人浪费什么时间,到了濮阳祖宅您想见哪位见不着?实不相瞒,轻裳少东已经赶往濮阳了。至于查账,您要么让轻裳少东开口,要么,呵,您把印信拿出来,不见印信小人可不敢让什么随随便便姓吕的都看咱们总社的账。” 管事说完翻了个白眼,虽不得罪人却也□□裸的表达了对吕莘要求的不屑。 吕莘因那管事说了赵十五几句心中便有大火,如今见他如此态度,不禁立刻就要亮明身上的另外半枚总社印信。 原是当初他向族长交出卸任,族长虽然同意他不再代管商事,却仍然以吕轻裳和吕不韦两个年轻人比试未分胜负为由让他留着半枚印信,不然李唯后来也没那个本事卖出楚国的吕氏商铺。当然众人只知他已卸任掌事,却不知另外半枚印信扔在他手中。 可就当吕莘要亮出印信之时,一只手却轻轻地拦了下来。 “父亲,事情我已清楚,不必多此一举。”李唯出现在吕薪身后,从他手上接过神情愤然的赵十五。 “告诉你们轻裳少东,他不必躲,明日濮阳宗祠,不见不散。” 李唯说完神情平淡的转身,潇洒的离开了商社。 第二日在去往濮阳的路上,吕莘尤未消气,对李唯不无埋怨道:“小唯昨日怎么不让为父查账,吕轻裳四处诋毁你,为的就是要拿到吕氏的全部掌印权,但他与你的这场比试定然落败,为了翻盘他的账肯定有问题,只要一查……” “父亲,这都是小事,吕轻裳好过不了几天,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做,你且看着吧。”李唯淡淡道,“今日宗祠议事父亲不必多言,只看我行事即可,至于十五,那种阴森森的祠堂就不要让他去了。” 赵十五坐在吕莘腿上,听说不让他去,他立刻小爪叉腰道:“不!十五要去,有坏人要欺负祖父和仲父,十五要收拾他们!” 李唯见他小小一坨还正经斜跨着个熊猫的包包,满脸义正言辞,不禁轻笑一声道:“好,早晚你也要见世面,就带你先见见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牛鬼蛇神吧。” 李唯一行人来到濮阳老宅时,宗祠内已经聚集了大批的吕氏宗亲,见到他父子二人都冷下脸来指指点点,不用听也知道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到了此时,吕莘也已清楚明白,看这阵仗,分明就是针对他们父子的“宗审会”。 赵十五感受到了周围的恶意,他小小年纪却一改往日在李唯面前的调皮可爱,冷冷的面瘫小脸已经有了些许威势,好像一直小河豚,全身的刺都炸了起来。 李唯见他都严阵以待,不禁伸手摸摸他的小脸,轻描淡写的说:“鸿门宴而已,赴的多了就没有感觉了。以后你就知道,当你有了手段,这种时候,不但不会紧张,甚至还可以谈笑风生,轻松赴宴,想吃什么吃什么。” 赵十五不太明白,他就是小小的身体绷紧了,像只随时要扑上去为李唯咬人的凶凶小奶狗:“十五会保护你的!” 李唯可不想打击小朋友的英雄主义,随意道:“好,都看你的。” “不韦哥。” 李唯正要与吕莘进入祠堂,忽听廊下传来一声婉转的轻唤。 李唯回头,见一身蓝衣,满脸阴柔的吕轻裳正站在廊下,对他露出一个刻骨的寒凉笑容。 李唯让吕莘带赵十五先行入内,她缓步走到吕轻裳面前,淡淡道:“何事?” “难道不是不韦哥先跟我说点什么吗?”吕轻裳一副万事尽在掌控的得意神情,悠悠道,“比如说求求我什么的。” 李唯面色冷淡道:“想多了。” 她的平淡引起了吕轻裳极大的恨意,他忽然怒道:“不韦哥!你为什么就非得跟我作对呢!我以前只是想让你对我低个头,只是想要证明我比你强!我是你弟弟,我拿到印信和掌家权不好吗,你听命于我在我手下,我们共同经营吕氏产业我不好吗!你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外人羞辱我!那个异人算什么,你竟然为了他让我跪雪地!我才是你弟弟!” 他说了那么多话,李唯却只回了一句:“你是谁不重要,我不过是天生没学会向任何人低头。”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逞强吗?哈哈哈。” 吕轻裳忽然扭曲的大笑起来,他怨毒的看着李唯道:“你知不知道,你今天会被我狠狠的踩在脚底!我会让你失去所有的,吕不韦!到你什么都没了的时候,到你连这个姓氏都要失去的时候,那个时候,到那个时候你再想用兄弟情打动我,就晚了!我要把你和你爹,还有你那个不知道跟谁生的孽种全部赶出吕氏!让你们活着时被人戳断脊梁骨,死了也做孤魂野鬼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吕轻裳笑得声音不大,却狰狞而扭曲,仿佛他内心聚集的所有怨恨都在这一场大笑中宣泄。 李唯没有任何表示,她就站在吕轻裳旁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笑。 吕轻裳笑了半天也没有得到李唯的任何回应,笑着笑着还尴尬了,越笑声越小,笑到最后气都短了,不禁喘着气疑惑道:“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你心里就不怕不惧?” 李唯抬眼,轻轻瞟他一眼道:“我心里从未有惧怕之事,只有痛快和不痛快。我可以明白告诉你,如果让我不痛快,不要说你这个不值一提的远方从弟,就算是整个吕氏的产业,我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让它消失殆尽。” 李唯的声音又轻又淡,说道最后她细长的丹凤眼中流出慑人的精光,看的吕轻裳背后一阵阵发冷。 吕轻裳没想到先怕的人居然是自己。但当他想起马上就要发生的事情,他又有了底气,哼声道:“你就再得意一时半刻,这些话,你要有种,待会留到祠堂里说,你敢吗?!” 李唯忽然伸手在吕轻裳肩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轻出一口气道:“能不能快一点,我都等不及了。” “你,你……”吕轻裳难以置信的指着李唯,“你真不怕……” 李唯转身离开时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顿下脚步道:“哦,还有一件事。我的赵十五原本也不姓吕,他日后如何更轮不到你来置喙,就凭你今日诋毁十五,我保证不让你活过明年的正月十五。” 李唯进入正厅,在各种不善的目光中旁若无人的走到了吕莘的座席旁边跪坐下来。 “吕轻裳找你什么事?”吕莘低声问。 李唯目视前方一脸平静,随口道:“废话多。” “他可是想好要算计我们父子了。”吕莘指指眼前小几上摆放的账本,“他把这一年吕氏产业的账目都拿来了,我粗略看了一下,对你很不利,但是一时半会不太好抓住账面上的错处,他肯定做过手脚。” 李唯连看都没心情看,瞧着左右不少人都在翻那些账册,蹙眉道:“到底什么时候开始,我这还约了两个买主明早看房,抓紧结束回陈都要紧。” 吕莘没想到这个紧要关头她还在关心陈都卖房的事,不禁急道:“你怎么分不清个轻重啊,你不为你想想,也得为十五想想,万一让你赔偿楚国那些铺子你拿什么赔?齐国现在可还没还你钱呢。诶,说起钱,你别找我啊,我这两年攒的钱可都是给十五在邯郸贵族区买房的,邯郸那地段的宅子多贵你不是不知道。” 李唯瞥老爹一眼道:“父亲你别唬我了,你攒的钱不老少,就算买也花不了那么多钱,难不成你还指望让十五以后跟平原君住邻居吗?他那宅子倒是真贵。”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上了邯郸的房子,简直越扯越远,要不是赵十五不爽的嘟囔了一句,这父子俩聊着聊着还真的忘了今天是来干什么的了。 “别吵了好不好,十五在看账本!”赵十五不瞒的嘟嘴说。 吕莘赶忙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小声道:“别打扰十五。” 就在这时老族长和三叔公被小辈们扶上了主位,吕轻裳随即入内,走到厅中开口前,他眼眸微眯先看向了李唯。 “族长,三叔公,各位叔叔伯伯,族中子弟,今日请大家前来是有几件大事要全族见证拿个主意,也是我吕轻裳与兄长吕不韦考较生意比试的日子,再次轻裳已将一年来的账册奉与诸位,请各位随意取看,待会也好给我们兄弟一个公正的评判。” 吕轻裳说完李唯已经起身,她不紧不慢走到厅中,看也没看吕轻裳,只是保持着一罐的神情道:“不必卖关子了,说说比试结果。” 吕轻裳也不再虚与委蛇,对李唯道:“从账面来看,你赢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亲爱的们,有点晚了,今天坐火车回家,抱歉抱歉,说好一万绝对不少!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卿卿 29瓶;落月无霜、廷玉家的小姑娘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一章 看见了子楚 “印信拿来。”李唯眼都没抬的说。 吕轻裳笑了, 娓娓道:“不韦哥真的以为可以赢我吗?” 李唯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到底如何,不要废话。” 吕轻裳极轻的哼了一声, 在账本箱子里拿出一卷羊皮纸账本, 双手呈出道:“吕不韦在比试期间, 共卖掉楚国吕氏商社店铺十二家, 齐国临淄吕氏商铺三家,其他商铺六家, 共计出卖族中财产二十一家,得金一万八千。” 说到此处,落座两旁的吕氏宗亲纷纷诧异起来, 有些甚至睁大眼睛怒骂起来。 吕轻裳很享受这种针对李唯的来自众人的指点和谩骂,他唇边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 望着李唯道:“这些巨资的去向青裳没有资格问不韦哥,只待族长和各位族老细细盘问。轻裳要说的是, 当初我们约定在规定时日内谁能够用手上的三件铺子赚到更多的钱, 谁就赢得比试。不韦哥,我知道你在齐国和燕国机缘巧合经营盐场,获利不止万金, 但是毕竟这都不是来自齐国临淄的三家布庄店铺, 而你,不要说获利,你将布庄都卖了,还拿什么跟我比试, 还拿什么跟吕氏列祖列宗交代!” 吕轻裳说到最后已经是义正言辞,俨然一副为吕氏宗族讨公道的样子。 “吕不韦太过分了!难怪会有千金纳姬的流言传出来,原来拿的是卖铺子的钱!” “他凭什么卖我们全族的产业!那是全族的,不是他吕氏嫡系的!” “到底谁给了他那么大的权力,这是要彻查!我看他父亲吕薪也脱不了干系!” “比试已经不是重点了,那些铺子钱让他吐出来,归还宗族才更重要。” 头发花白的老族长在一片愤然的议论声中抬起拐杖,笃笃笃叩了三声,现场顿时陷入了安静。 “不韦。”族长苍老的声音回荡在祠堂里,“关于这件事,你有什么要解释吗?” 李唯站的笔直,正色傲然道:“吕轻裳句句属实,不韦无话可说。” 此言一出,吕氏子弟更不能忍了,有些已经站了起来,大声喊道:“吕不韦,把这么钱还回来!这么多钱,不能让你一个人独吞!” 族长拐杖又是一顿,怒道:“肃静!” 他佝偻着身体步下台阶,看着李唯用沙哑而缓慢的声音问道:“那些店铺,是你父亲用吕氏商社的印信让你出卖的?” 李唯看着族长,目光清明而坦诚,她摇头道:“是我盗取了父亲的印信,他当时并不知情。” 吕薪闻言要起身说话,可想起方才在外面与李唯的约定,又蹙眉坐了下来,只能静观其变。 “不肖子孙!逆子逆孙!”族长愤怒的杵着拐杖,气的浑身都在哆嗦,“你,你把出卖店铺的巨资,都用在什么地方了?” “还用说,肯定是拿去挥霍了!吕不韦在赵国千金纳姬的事天下谁人不知,他在那女人身上花的钱不知凡几,在齐国还做海盐生意,后来遇上大战也都赔了进去,定是把那笔巨资全部败光了!”人群中早有吕轻裳安排好的族中子弟高声喊道。 李唯随口道:“钱怎么花不重要,但确实是被我花了。我在燕国还有一些盐场生意,以此利润为计,将全部归还吕氏,什么时候还清什么时候结账,总之我绝不拖欠吕家分毫。” 那人群中的吕姓青年义愤填膺道:“还清?你作为吕氏子孙,家族养大你,栽培你,让你和你父亲有一席之地,你还的清吗!” 李唯冷冷一记眼刀过去,凉声道:“养大我?栽培我?我父亲难道没有为你们这些蛀虫赚取金银利润吗?没有他,你们哪有资格在这里跟我说话!” 他说完哼笑一声道:“跟你们说这些有什么用,就事论事吧,你们还想怎样,直接说了。” “猖狂!”族长怒道,“族中有族中的规矩,是非对错,岂容你一个后辈说嘴!错就是错对就是对,今日不罚你,难以平众怒!” 族长说着走上了台阶,来到主位上用低沉的声音宣布道:“此次比试,吕不韦擅卖店铺,全部利润清计不算,吕轻裳赢!吕薪教子不严,印信遗失不报,从此收回总社半部印信。今后吕氏商社的总印信按照比试规则,由吕轻裳接手。族中对这个决议,还有谁不服吗?” 两边上首的族老商议几句,纷纷复议。三叔公坐在组长旁边露出得逞的笑容,脸上的大黑痣随着他的小微微抖动,要多邪性有多邪性。 “吕薪,还不交出半部印信!”三叔公起身道,“你当族长和各位族老的话是耳旁风吗!” 吕薪起身从身上取出那半枚印信,走到厅中,再三摩挲,终于拱手道:“请族长收回。” 吕薪为吕氏宗族操劳半生,族长都看在眼里,他对吕薪毕竟感情深厚,视他为看重的肱骨后辈,到了现在也有些感慨不忍,长叹一声道:“阿薪啊,你日后再不要糊涂了。” 三叔公却不管这些,眼见吕薪交出印信,赶紧给吕轻裳使眼色:“青裳,还不快接过来。” 吕轻裳还保持着无辜惋惜的后辈模样,端端正正的行了一礼,对吕薪一笑道:“叔叔,那侄儿就依照族规接过叔叔的印信,也算为我父亲了了当年的心愿。叔叔放心,侄儿一定不负众望,将吕氏家业经营的蒸蒸日上,绝不让不韦哥那种败坏家业的不良之事再度发生。” 他说完起身,得意一笑,正要接过印信,却忽然被李唯抢先。 李唯手拿半边印信,忽然冷声笑道:“吕轻裳,要便要,话不要说的难听。” 吕轻裳道:“不韦哥敢做,怎么害怕当兄弟的说呢。” 李唯望着手上的半边音信瞧了瞧,忽然笑道:“原来这就是吕家的半个烂摊子。好,你想要,来,给你。” 她说着抬起手,手指轻轻一松,那半枚鱼形的印记就从她手上落了下来,在光洁的请示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拿吧。”李唯冷淡的说。 “吕不韦!”吕轻裳咬牙,握紧了手指,却不得不低下了头,在李唯身前弯腰捡起了那半枚印信。 李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低头弯腰,不屑一笑道:“这只是个开始。” “你说什么?”吕轻裳直起身,眼神怨毒的看着李唯,他贴近李唯,用只有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开始?好哥哥,今天只怕是你作为吕氏子孙的结束呢。” 吕轻裳言罢忽而转身想主位拢袖行礼道:“轻裳感谢族长及各位族老、族中子弟的看重,今后手握印信,定然全力以赴。只是轻裳刚接手家业,眼下就有一件大家人人关心,不得不理的家事必要当场处理,请族长定夺。” 他一撇吕薪和李唯,一改之前谦和敦厚的后辈笑脸,沉脸怒目道:“吕薪吕不韦父子擅自出卖吕氏二十一间店铺,其中折金一万八千有余,就算吕不韦愿以盐场利润为补,根据一般私盐贩卖,也要将近七年才可还清,若以我的盈利计算,一万八千本金七年计息,所得利润不下五千,吕不韦若要清还必须七年之内全部还清两万二千金。若是不能,便要将他所有私产充入宗族,以正风气。” 吕薪停了他此番言论,不禁气急道:“吕轻裳,枉我受你父亲所托,将你这白眼狼养育长大,你竟然要如此咄咄逼人!你吕轻裳何德何能,有多大本事可在七年间用一万七千本钱挣得五千金,难不成你是陶朱转世,白圭再生!分明就是想要谋取我嫡脉产业!” 吕轻裳笑道:“叔叔,你现在还好意思说你们嫡脉的产业,若不是族内对你们多有宽容,我哪怕现在让你拿出这一万八千金填补族内亏空,你也没话说!今天你就是愿意也得愿意,不愿意也得愿意,不然人人都要效仿吕不韦偷窃印信变卖家业,那吕氏还有什么规矩可言!” 吕轻裳是言论立刻就得到了一些族中子弟和三叔公支持。 三叔公对族长小声进言道:“您看,这事是不是就按照青裳说的办,不然以后都没了规矩,祖宗留下的产业可就守不住了!” 族长为难道:“那也不必如此紧逼,毕竟阿薪他……” “族长祖爷,青裳倒是有个主意,可以不让您如此为难。” 吕薪一看吕轻裳这小子就知道他没安好心,正要开口反驳,李唯却将他拉住,低声道:“父亲,让他说。” 李唯冷淡的望着滤清,冷冷道:“想要我的产业?就凭你只怕做不到。” 吕轻裳露出阴沉的笑容,在李唯耳边轻声道:“你的那点产业你还是留着尽快归还家族欠债吧。七年时间我还等得起,毕竟兄弟一场,让你倾家荡产也不在这一会儿,比起现在就让你一无所有,我更想等着看你慢慢绝望,到时候再来求我。” 吕轻裳唇角的笑容越来越明显,他低下头,面对族长道:“青裳的主意是按照族规依规行事。但有族中子弟私自变卖祖产,让他父母亲人等价赔偿之外,还要将他赶出氏族,自此除名,永不入祠堂!” 此言一出厅中爆发了最为激烈的讨论。毕竟以当时的礼制而言,赶出宗族可以说是对这个人最高的否定,尤其是在名声显赫或者家赀万贯的家族,如果真的被赶出宗族将来的子孙后代都不可能回到家族,不能再认祖归宗,这与断根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会被当事人任做奇耻大辱,是以吕家百年基业,即使犯错的族内子弟无数,也从未有一人真的被赶出家族。 但是李唯可不这么想,李唯做了这么多,留着吕轻裳上蹿下跳等的就是这一天,赶紧让她跟吕氏一刀两断,自己挣的钱自己花不好么,分给他们得是疯了。 “这……”族长听了吕轻裳这番话都震惊了,犹豫道,“这处罚是不是太重了,毕竟阿薪……” 三叔公见族长并不想按照宗法行事,立刻进言道:“族长你可不能糊涂啊,一万八千金,这是天大的数目,若是这都不按祖宗的家法办,此后咱们吕氏的家法就只能形同虚设了!你看看,你看看坐下上百子弟,您难道就不想想怎么给他们交待吗?” 老族长沉默了。三叔公赶紧趁热打铁道:“族长要是念着阿薪以往对家族的功劳,咱们也没有说连阿薪一同逐出去,就人论人,咱们就按照宗法只将吕不韦逐出去,再说,只要阿薪在,还不怕吕不韦不还祖产。您可想清楚,这事关宗族,您不能以自己的感情用事!” 三叔公的最后一句话说到了族长的心坎里,族长年纪也大了,为了宗族一狠心道:“那好,你们都看议一议,看这件事按照宗法行事,还有人不同意吗?” 家中几位族老早都拿了吕轻裳的好处,而且吕轻裳现在又顺利的拿到了吕氏商社总社的印信,怎么看今日的夺权斗争都是一边倒的胜利态势,谁还会为吕薪父子说话,当场就同意了。 老族长眼见众人都无异议,不禁长叹一声:“既然如此,那吕不韦……” “等一下!”与老族长苍老声音形成对比的是一个奶声奶气的稚嫩声音。 厅中所有人都在寻找这个声音的来源,看了半天却见一个不及成人腰高的三四小娃娃从族中子弟的坐席中走了出来。因为他站着还不如别人坐着高,所以直到他摇摇晃晃拖着羊皮纸大账本走到祠堂大厅的中央才被所有人看清。 赵十五斜挎着小熊猫包包,手上拖着羊皮纸大账本,小脸上一脸高傲的坚毅神色,看着象模象样,俨然一个小大人。 “我有话要说。”赵十五扬起稚嫩的小脸,面对上首的一帮老头们毫不怯场。 “你们是骗人的,想欺负祖父和仲父!这个本本里面的数不是真的,骗大家,骗十五,不过我十五怎么可能被骗!” 赵十五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胜在小孩子独有的清脆,况且正值大厅安静,一旦说出尤其具有穿透人心的力量。 吕氏宗亲听说账本数据有假不禁神色各异。都是在商场上打拼的人,谁不知道账本作假的原因和利害关系,若是今天这账本有假,那么掌握着家族半壁生意的吕轻裳怎么可能脱得了关系。 吕轻裳起先听了赵十五的话,神色微变下意识有些慌张,但他很快意识到这话不过是出自一个三四岁小孩,这有什么可怕的,别说这小孩是信口胡说,就算拿得出证据怕也没人信,更何况他做的账面□□无缝,若不深究根本不可能看出问题。 想到此处,吕轻裳阴柔的脸上就出现了自信与不屑的神情,他故作君子的笑了笑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不韦哥的孩子还真是可爱,不过有些话可不能让孩子乱说呢,教小孩子骗人就更不应该了。” 赵十五吕轻裳说他骗人,愤愤的瞟了一眼穿着蓝色莲花纹直裾的吕轻裳,双爪叉腰道:“你个蓝莲花算哪根葱,我仲父从未教过十五骗人!再说你说十五骗人,你有什么证据说十五,拿出来呀!” 吕轻裳并不把奶凶奶凶的赵十五放在眼里,他掩唇淡笑道:“不韦哥,你没教过我这好侄儿吧,哪有先说别人骗人反过来让人拿证据自证的,这道理可不是那么说的。孩子可爱是一回事,大庭广众下这般无理取闹可就不合适了呢。” 李唯看一眼赵十五道:“十五,回去好好坐着,乖一点。” 赵十五斜了李唯一眼,并无所动,哗啦啦翻开了羊皮纸账本,小爪子一抬道:“长眼睛的自己看。” 这话要是一个长者说,保不齐真的有人会看,可是这话从一个三岁的小娃娃口中数出来,众人就只当是儿戏了,纷纷吕不韦教子不严。 吕轻裳更是有恃无恐,捏起手指,眼眸一转道:“大家看看,这可真是神童啊,这么小年纪就能看出我们几十名先生核算出来的账本是假的呢,看来是陶朱公再生啊,难怪不韦哥您散尽我们吕家的钱财去千金纳姬,看来是想让这位天才幼子去给你全部挣回来呀,不韦哥真是厉害,轻裳自愧不如。” 吕轻裳根本不相信一个小孩子就能看出他们账本的漏洞,就算请上一批最有经验的账房先生挨个来看,只要不去下面核查,单从这账面上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于是他正好抓住机会嘲讽李唯。 赵十五听得出吕轻裳在讽刺他,冷冷一抖账本,摸了摸自己的熊猫小包包,从里面拿出一只谁都不认识的铅笔,刷刷在账页上圈出好几个数字道:“你们看看这些账本上的数字,就那这一页说,一开头的……” 赵十五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唯一把捞了过来,捂住他的小嘴巴对众人道:“小孩说话别当真,你们继续,刚才说到哪里了,对,说到要逐我出吕氏宗族,下一步,下一步怎么做,需不需要办仪式,我全力配合,大家不要被小孩子影响。” 李唯说完又瞪了赵十五一眼,压低声音道:“十五,不要乱说,你一个小朋友懂什么,这是他们数十位经验丰富的账房先生一起统计出来的账本,怎么可能是假的,快把账本放下。” 吕轻裳只觉李唯的行为不同寻常,怎么好像还有点盼着被赶出去的意思,不禁觉得他又是在用欲擒故纵的诡异招数,不禁阴阳怪气的说道:“不韦哥,我的好哥哥,干嘛拦着小天才啊,让这位不知道花了多少钱才买了舞女生出来的小天才说说,这账本怎么就是假的呢,正好也让我们开开眼。” 李唯盼星星盼月亮赶紧跟吕家断绝关系呢,她本来不想理会吕轻裳,但吕薪见不得别人对赵十五有任何言语上的诋毁,上前一步拉开李唯道:“让十五说。” 赵十五脱开了李唯的钳制,赶紧独步走到了祠堂中央,人小小的,气势却有两米八。他扶了扶自己的熊猫冠(熊猫头花),整理了下自己的衣着和熊猫挎包,冷冷看了眼满衣蓝色莲花的吕轻裳说道:“这位莲花,账本是你拿来的吧?你给的就是假的东东,你们要是不信可以翻看一下,是不是最后统计结果那里面一开头的数只有总数数量的九分之一。” 吕轻裳见有些宗族的人正在翻查,轻笑着对李唯道:“不韦哥,你教的这儿子也不怎么样呀,一共就一到九共九个数字能作为数字的开头,难道一开头的不是九分之一么,这又能说明什么,说明你这儿子会数数了么。” “这位莲花,十五在和你说话呢,你找我仲父干什么,刷存在感吗?一点科学都不讲,今天就叫你开开眼!你们都听着,只有九分之一就说明这个蓝莲花给的账页数目是经过了编造,数字并不是从生意中直接统计产出,因为真实的数据统计,正常的一开头的数字只占全部数据的三分之一,这叫本福特法则。” 李唯心里一慌,万万没想当当初自己看账本时给赵十五随讲的本福特定律应用,被这小子全都学到了。 赵十五边说着边从自己的小熊猫包包里掏出了一个本子(邹衍造的纸本):“你们看这都是十五听了仲父教的定律后,从祖父邯郸布庄账本里总结出来的数据,都是这样的,很符合科学规律,不信你们去算!” 众人听赵十五说的言之凿凿,虽然听不懂他这小奶娃到底在说些什么,但似乎很厉害的样子啊。 只是吕轻裳却真的有点慌了,他毕竟做贼心虚,赶紧说道:“一派胡言,尽说些旁人听不懂的话故弄玄虚,一定是你家大人教你出来搅局,来人,赶紧把这小孩拉出去找人看起来!” 赵十五毫不犯怵,硬杠道:“你们不相信的话,随便去找以前的账本,让人一核算就知道十五说的是不是对的!” 他说完又道:“另外,十五我随便看了看就发现这里也有一些假的东东,这里面说有一项开支是大家集资修建祠堂前院广场,广场修建用了三金的原材料,一共修建了面积一百平米的区域,可是根据圆面积的计算公式S=πr,圆周率π取3.14,半径r根据计数,那块地方分明只有三十一点六平米,用一金就可以了,这么小的地方不细算根本发现不了,但是既然错了,那就说明这个本本是假的。不信你们自己去算算。” 赵十五说完整个大厅全然的安静下来,几乎所有人都没能从他连珠炮一样的计算中立刻明白过来。 过了一小会,人群里有个颤巍巍的声音试探的发出:“这个小娃娃说的,好像有那么一丢丢的道理。要不,算算?” 吕氏世代经商,不少族中子弟都在各处管理店铺,或作总事或做总账,给他们一些时间计算,这种程度的计算还是可以较快算出来的,只是没有十五用现代数学计算方案算的快速。 既然有人提出来,秉着对自己集资钱财负责的态度,真的有些数算较好的子弟低头用白简算了起来,一时间厅中人声渐起,似乎更多人对赵十五产生了兴趣,更有甚者已经有人开始打听他是吕不韦和谁生的了。 李唯和吕薪都被赵十五的一番计算惊呆,反过味来吕薪简直欣喜若狂,抱起赵十五对李唯高兴道:“你瞧瞧咱们十五多聪明!啊呀,真是厉害,我就说十五是个天才吧,将来可是……可是大有一番作为的!” 赵十五一脸严谨,摸了摸自己的小熊猫包包认真道:“十五绝对没算错,十五是要当皇帝的小朋友,当皇帝可不能出错。不能让坏人欺负祖父和仲父,十五保护你们。” 李唯开始只想捂脸,她一个劲的折腾为的就是跟吕家彻底划清界限,早早让吕氏把自己赶出去,再不当那些吸血鬼的宿主,可赵十五偏偏有理有据,用这世上最严谨的科学和数学定律把吕轻裳那圣母莲花脸打的啪啪响。 也罢,孩子都是为了自己,李唯也有点感动,摸摸赵十五的小脸,在他额上吻了一下道:“谢谢十五。” 没过多大会厅中有个人称数算天才的吕氏总账先算了出来,他高举自己算出的竹简道:“奇了奇了!这孩子说的数与我算出的完全一致,一点不差!” 众人听了有事一阵不小的骚动,纷纷惊愕的看着赵十五道:“好生厉害的娃娃。” 这时又有几个总账算出了数字,无一例外与十五的结果如出一辙。 这下没人不信赵十五这奶娃的话了,人们不禁想,既然这笔捐献出来修祠堂的钱都能背着孩子通过计算发现问题,那他刚才说的账目问题是不是也是真的,吕轻裳看来不是个老实可靠的商社管理人啊。那他以后要是再给大伙分的钱里做手脚,有怎么说呢? 有人开始提议查一查赵十五提出的那本账的问题。然后更多的吕氏族人复议,毕竟再好的关系也没有真金白银来得实在。 族长虽老但不糊涂,他的责任是将吕氏的百年基业交到一个勤勉踏实,老实可靠的人手上,而不是处处玩心计,中饱私囊的人。 “孙总账,你在吕家和我身边干了四十年了,是咱们吕家公认的铁面无私,今日我们宗族的这件大事就拜托给你查一查。那孩子说了几处有问题的数字,劳烦你现在就带人去查账,今日务必给我们一个结果。” 孙总账是老祖长的长随,算起来说是半个吕家人都不为过,他当年因正直无私被总商社奉为总账,这些年因年纪大了退了下来,却一直干着查账分账整理的内事,对于他吕家是无人不信的。 吕轻裳看一眼领命而去的孙总账,见他那布满皱纹的严肃面孔上一双坚定的眼睛,心里便开始打鼓。 “族长祖爷爷,这,这账也许是账房做的有些出入,可是吕不韦和吕薪父子犯的错却不是假的,这族规……” “眼下把账查清楚是当务之急。”族长道,“不然不清不楚,这如何向全族交代。” 吕轻裳变了脸色,用求助的神情望向三叔公。 三叔公就指望吕轻裳当了家主早日将他推上族长的位置,哪里肯放弃大好的机会,赶紧对老族长道:“族长啊,大哥啊,这一码归一码,账再有错,能错出一万八千金来?这是多少代吕氏祖宗才能累积下来的财富,他吕不韦说败就败了,说卖就卖了,这怎么给列祖列宗交代!” 老族长眉间促成了“川”字,脸上显出为难。 吕轻裳见状立刻故伎重演,拿出了最擅长的扮弱势。他忽然跪了下来,膝行上前呜咽道:“族长祖爷爷,您以为轻裳就想为难叔叔和不韦哥吗,叔叔把我养大,不韦哥以前带我那么好,我难道真的愿意做个白眼狼?我是把家族利益看得比什么都重啊,不韦哥是受了人的蛊惑,已经无药可救了。” 吕轻裳说着已经落下泪来,红着眼圈望向李唯,期期艾艾的说:“不韦哥你在邯郸一掷千金,纳姬置宅这都罢了,左右不过是喜欢几个女人,买几处宅院,也算置备产业了。可是你想想,你为什么卖咱们的祖业铺子?你还不是为了那个秦国放弃在赵国质子异人吗?” 老族长闻言看了三叔公一眼,三叔公做痛心疾首状,长叹点头道:“可不是,我也听说了,嬴异人是秦国扔给赵国的质子,据说是有殊色,引得邯郸城不少登徒浪荡子垂涎。不韦自从在邯郸结识了那个嬴异人就开始胡天胡地起来,为了那个嬴异人,还让轻裳跪在雪里给他道歉呢。” “这是怎么回事!”族长听不得吕氏族人在外受气,若是吕轻裳有错在先李唯让他跪那无可厚非,但为了个以色侍人的外人,让自己的族弟跪在雪里,那成何体统!简直是丧心病狂! 吕轻裳苦着道:“我当时就是听说不韦哥又给嬴异人花钱,又给他送补品,听说那嬴异人在邯郸的名声不好人人恨之入骨,我就去劝不韦哥,谁知在他宅子里正好撞上他们俩,我劝了两句,不韦哥就让我跪雪给他道歉。我还听说,就连他之前千金纳金宅邸的赵姬都送去服侍赢异人了,挣得那些钱也都贴在了那个异人的身上,我是实在看不得他这样才想着通过族长收回叔叔的印信……” 他说着又膝行到吕薪面前,拉着吕薪的袖子道:“叔叔,你能理解轻裳的一片苦心吧。” “理解你的苦心?你的苦心就是要逼的不韦离开吕氏,从此……” “父亲,算了。”李唯看着又哭又装的吕轻裳,不屑道:“他最会颠倒黑白,我当初逼他给异人公子道歉也是真的,没什么可说。” 族长见李唯这幅态度,杵着拐杖怒道:“你真的为个男人丢了三魂七魄,为他不顾一切!好好好,我也明白了,你吕不韦还是吕不韦,不过是被人蛊惑失了心智。阿薪若是从此能让不韦发誓离开异人,好好管教他走上正道,我就豁出这张老脸违一回家规,保他留在吕家,你看着办。” 吕薪有着深刻的宗族意识,作为父亲,他是不希望李唯被吕家除名的,一时间有些为难的看向李唯,小声在李唯耳边劝道:“不韦,要不你暂且先……” 李唯傲然冷笑道:“公子品行高洁,待我如知己,我容不得别人对他有半点诋毁,你们若是要我与公子断交,我宁愿自请离开。” 李唯也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说完这句话她感觉自己好像在祠堂的某个角落里看到了异人,再定睛去看时却又发现没有,大概真的看错了。 吕轻裳和三叔公刚才听说族长要留下李唯,差点气死,这会李唯话音一落三叔公可算抓到了机会,立刻指着她道:“族长,你看他果然是鬼迷心窍了吧!” 老族长自以为在给李唯机会,哪想到她还不知好歹,气的吹胡子瞪眼,拐杖杵的邦邦响,大怒道:“好,我们也要不得他这样的吕氏子孙了,为个连传宗接代都不能的男人,连祖产都敢卖,就让他滚出吕氏,从此他的死活再跟我们吕家没有关系!” 吕轻裳听到这句话终于如愿以偿了,挑起眼角瞥了李唯一眼,笑容一闪而逝,抽噎声却更大了起来:“叔叔,你就在劝劝不韦哥吧,这要是签了离宗书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李唯哪里再容得下节外生枝,看到家仆捧上来的笔砚和离宗书竹简,大笔一挥立刻写下名字,按上了私印。 这下所有人都终于安心了。只有吕薪没忍住,当场就抱着赵十五哭了,哭的赵十五都懵了。 “要是没什么事,我与父亲就先走了。”李唯一眼都不想多看吕轻裳,拉着怀抱赵十五伤感不已的吕薪就走出了祠堂。 李唯出来就吩咐荊燕准备马车回陈都卖房子,岂料哭的正伤心的吕薪忽然开口了。 “你,你给我等等。”吕薪擦擦眼泪道,“先跟我回祠堂后面的老宅,我在那还有点收起来的家资要拿。” 李唯差异道:“真的假的,不是在我卖家产去齐国的时候您老就说把家资都传给我了吗,怎么还有?” 吕薪止了眼泪,横瞪李唯一眼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那谁,那谁还没点压箱底的东西!我这可都是给十五留的!” 赵十五见祖父可算不哭了,拍拍小手道:“给十五的~” 李唯只好答应跟吕薪去搬东西,有怕人来人往搬东西乱,就让荊燕和奶娘带着赵十五先去马车上等了。 这时吕氏祠堂内的议事还没有结束。众人正怀着各种心思等着账本的验证结果,闲着也是闲着左右交聊得也开心,毕竟吕不韦和吕轻裳这俩人都是在太有料了。 就在这时一名家仆人急忙跑了进来,大喊道:“齐国上将军安平君前来拜访!” 安平君不是别人,正是为齐国复国立下了汗马功劳的田单。他如今被新齐王奉为平安君,官拜上将军,在齐国可以说是仅次于孟尝君的第一肱股之臣。 听说安平君田单亲自来访,整个吕氏祠堂都骚动起来。人人诧异这么厉害的齐国实权人物怎么会来小小的濮阳拜访吕氏家族,也不知道哪位族人在外结识了这么厉害的人物。 这时以三叔公为首一部分族人不禁将目光投向了吕轻裳,因为这里只有吕轻裳在齐国与达官显贵有过关系,曾经还在族中申请了一大笔费用打通齐国贵族,才获得了运送红绫去燕国的机会。 不过这会儿吕轻裳心里也没底,毕竟齐国经过齐燕大战贵族内部大洗牌,谁知道当年的田氏贵族还在不在,又与这田单是个什么关系。但他今天刚接过族中的大权,在众族人面前好不容易有这么露脸的机会,怎么可能轻易放弃。于是便说道,:“轻裳不才,当时在齐国做生意时,安平君还是齐国的国商,与他有过几次生意交往,这次过来大概是齐国刚刚复国,百废待兴,有什么生意合作找上门来了。” 这么一说吕氏族人纷纷对吕轻裳露出了欣赏的目光,其中含义不言自明:你看离开吕不韦,我们的族人也是很优秀的,可以带领大家继续挣钱,连齐国的安平君都来了,将来说不定咱们吕氏也能做齐国的国商! “还不快请安平君这位贵客进来。”老族长说道。 老族长话音刚落,忽然又听门外一声通报:“楚国春申君特使昭芷前来拜访!” 出国特使又来了!还是楚国第一权臣,天下有名的四公子春申君的特使昭芷!谁不知道昭芷在春申君面前第一得脸,他来濮阳吕氏就跟春申君来那是一样的有面啊! 吕氏族人简直要激动哭了,这是什么神仙好日子,为什么各国的权臣一个接一个的跑到了吕家,这场面,只怕卫国的国君都没见过哩,太长脸了好吗!看来吕不韦真是个祸害,把他一赶走,就时来运转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示作者君结婚一周年纪念日呀,回来的真的太晚了,我还在赶万更,有好多内容是之前写好的,我正在修改,一定会完成的。目前的版本有重复内容,都会替换亲亲们放心,不过整个万字替换上来会比较晚,大家可以明早来看,求原谅。 第八十二章 为了异人不能收下美人女 作者有话要说:要说一下,昨天的内容已经替换好了。之所以替换的晚不是我故意骗大家,实在是晋江忽然又给我高审,高审无法修改,我也很着急,耽误亲亲们了,不好意思。昨天留言的亲亲我都会送红包,爱你们。 吕轻裳是装疯,我不会那么轻易的放过他,脸要使劲打,亲亲们放心。明天男主出来,回归感情线。 “快请快请。”老族长严肃的脸上也显出了笑容, 让人赶紧将田单和昭芷两位尊贵的大国特使请了进来。 田单仍是一袭玄色暗纹的直裾, 皮肤黝黑双目炯炯, 比之当年身为国商时的亲和精明, 如今更显从容大气。他原本出自商贾世家, 这两年又与出生入死的战士同吃同住, 故而见吕氏众人毫无大国权臣的架子, 竟以晚辈身份向族长和各位族老行了礼。 田单死守即墨为齐国复国的壮举如今已是天下皆知,他跻身名将之列又有义举之名, 显然已是各国国君都要折服礼遇的大才,现在竟然亲身来到吕氏祠堂向他们这些黄土埋到脖子的老头行晚辈礼, 不禁让在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连老族长都有些惊诧慌乱。 “安平君使不得,不必对我们这些行将就木的老朽行如此大礼,受不起, 受不起, ”老族长道走下台阶,赶紧伸手将行礼的田单虚扶一把。后面的族老也都先后赶过来,一面说受不起,以免殷勤的说平安君路途辛苦。 田单却道:“应该的, 田单与贵族子弟平辈相交,自然该行晚辈礼。” 站在一旁的楚国使团这时也走出一名为华服高冠的英俊青年,上前行简单客礼道:“楚国春申君特使昭芷,见过诸位。” 昭芷是楚国四大王姓之一昭氏的后裔,又是春申君的近臣, 甚至有传言说他与春申君关系非同寻常,但不管怎么说,昭芷在楚国也是数得上的风流人物,更何况打的是春申君的名义,吕氏众人就更要对他另眼相看了。 三叔公赶紧上前夸张的打量着昭芷笑道:“这位就是昭大人啊,如雷贯耳,外面谁不说楚国春申君的谋臣昭芷一表人才,今日一见真是俊逸不凡,青年有为。” 昭芷为人清高倨傲,有本事的人、看得上的人他自然奉为上宾真心相待,但对阿谀奉承之辈,无论国别年龄,他一概看不上,更何况三叔公那谄媚中还带着有所求的狡猾,让昭芷厌恶不已。 昭芷也不理他,对田单却礼貌一笑:“昭芷见过安平君。安平君真英雄,困守即墨一力抗燕,竟能挡住燕国名将乐毅的数番进攻,心智之坚,战术之妙,昭芷佩服。” 田单却不以为意,笑道:“昭大人过誉,田单能有今天,全仰仗齐**民齐心,更要感谢……” 田单说道此处左右一望,像是要找什么人不得,不禁疑惑道:“听说今日族中商议大事,各房子弟齐聚于此,怎么未见……” 老族长笑道:“明白明白,平安君此来定是因为我族中晚辈有幸与您有过几面之缘,为您帮过一点小忙。” 见田单从善如流的带笑略微点头,老族长回头一扫,在人堆里将低头不语的吕轻裳叫住了:“青裳,来,来来来,你怎地到后面去了,平安君和昭大人已到,还不快上来见礼。” 吕轻裳略感尴尬,从天津和昭芷进来时通身所散发的气质他就可以看出,绝对不是他当年结交的那些上卿、大夫可比,原想着暂时观望观望再说,谁想到老族长直接就认定是来找他的,直接把他推了出来。 这会三叔公也抖起来了,在族长耳边小声道:“您瞧,我就说吧,轻裳这孩子错不了,可定能旺族。至于吕不韦,您瞧,刚把他赶出去咱们家族就贵客迎门啊。” 三叔公说完,满脸堆笑推着吕轻裳说:“安平君与昭大人真是客气,我家轻裳虽然很有些才能,但是没想到还能和安平君、春申君平辈结交的地步,至于成为二位的至交好友,就更是奢谈了。” 昭芷听后先是一蹙长眉,继而凉凉的瞧了吕轻裳一眼,不屑的笑了:“青裳是谁?也配与我大楚春申君相交?” 田单不似昭芷那般直白,却也挑眉道:“族长莫不是搞错了。我说的是贵族的吕不韦先生,对了,不韦现在人在何处,我有要事与他相商呢。” 听到这句话,整个祠堂里迎上来献殷勤的人都安静了下来,众人目光都聚焦在吕轻裳身上,不少人看着他露出了看好戏的眼神。那些不服吕轻裳执掌印信的族中子弟顿时精神起来,人人幸灾乐祸,各个都觉得这打脸来的太快。 族长的老脸也有些挂不住,沉声道:“轻裳,这怎么回事?你方才不是说与安平君相识吗?” 眼下吕轻裳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行礼道:“安平君,您大概不太记得了,早年在即墨商会的晚宴上,我与您与一面之缘,我们还交谈过,当时我还跟您提起了我吕氏的布匹生意,您,您当时也表示感兴趣。” 田单在齐国的盐业生意遍及各处,吕轻裳确实在某个宴会上见过他,但他却没有跟田单谈过什么生意,毕竟以他的身份,田单这种行万金盐业生意的大商根本看不上。他只是见田单为人谦和,对吕氏处处礼遇,所以才浑水摸鱼说田单对他当时所说的布匹生意感兴趣,心想田单记性总不会那么好,就算不记得也得给个台阶下。 可他没想到,田单竟然直接就笑了笑道:“这位兄台大概记错了,田单见过商贾无数,却从未敢忘却其中任何一位才华出众者。置于你,恕我实在没有印象,更没不会对你所说的布匹生意感兴趣。田单本人出面,只与各国做万金之上的盐业生意。” 昭芷闻言直接笑出了声,片刻后他看了吕轻裳一眼,却并不理会他,只对族长道:“我亦是奉春申君之命前来拜访不韦先生,请问他现在何处。” 吕轻裳被人轻视整个血液都涌上头来,一咬牙硬气的说道:“安平君、昭芷大人,你们要找吕不韦就不该来我吕氏宗族,就在方才的宗族大会上,他已经被全族决议逐出吕氏,从此死活勿论,再也不是吕氏中人!今日二位若是因为生意上的往来,那么有什么需求跟我讲也是一样的,我吕轻裳作为吕氏家族生意的新任掌印人,我可以代表全族的商社再次表示,若是生意往来,我们都会优先满足你的需求。要是因为其他的事前来找他,抱歉,此处已无吕不韦此人!” “你们将吕不韦逐出了吕氏宗族?!”昭芷闻言一脸惊诧与疑惑,作为楚国四大王姓的族人他对宗族尤其看重,简直不能理解怎么会有人将族中最出众的子弟除名。 不过他再看一眼那些阿谀奉承的族老和满脸阴柔却刚愎自用的吕轻裳,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原来不过是小人跳梁献丑于前,哼,果真是黄钟毁弃瓦釜雷鸣。” 昭芷露出鄙夷的笑容,眼眸眯起环顾吕氏众人,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告辞!” “诶,昭大人……”三叔公一见昭芷要走,愠怒挽了吕轻裳一眼道:“你刚才说什么!还不快给我把昭大人请回来!这可是春申君的人,你得罪不起,咱们家也得罪不起!” 吕轻裳脸上也极难看,但他深知今日若是昭芷就这么走了,他刚刚坐上家主的威信也就在他那句“黄钟毁弃瓦釜雷鸣”中毁掉了一半,甚至从此以后都会有族人嘲笑他终生不如吕不韦。 吕轻裳无奈,只能厚着脸皮追上去道:“昭大人,昭大人留步。” 他刚追上去两步,迎面就跑进来一名慌张的家仆,正巧与他撞个满怀,把他的发冠都撞歪了。 “混账!看不见我是谁吗!慌什么!”吕轻裳满心都是气,正愁没发泄的地方,好不容易来了那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家仆,他立刻就拿出了家主的威仪,“什么大事如此慌乱,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没规矩!再要如此,先赏你二十大板!” 谁知他拿出气势来训斥家仆,哪知家仆还不把他当回事,竟然抬手把他挡到了一边,径直到族长面前诚惶诚恐的回禀道:“族长,外面,外面又来了一位大人物,燕国的使节姬辛冉大夫也带着好些东西来拜访了!” “燕国使节也来了?!”族长惊得的老眼都要瞪出来了,指着外面道,“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哦,快请,快请。” 族长话音落下不久燕国使节姬辛冉就快步走了进来,入门一眼就看到了昭芷。姬辛冉曾经出使楚国,与昭芷相熟,一见面便诧异道:“昭大人,你也在?你这是干嘛来了?” 昭芷倜傥而立,拱手道:“姬大夫,昭芷来此是奉春申君之命寻找吕不韦先生,听说他已经离开吕氏,我正要到别处寻找,你来所为何事?” “那真是巧了!”三十多岁留着山羊胡的姬辛冉一拍大腿道,“我也是来代表我们大燕新君来见吕先生的!他走了是吗?诶,我刚听外面有人说了一嘴,说他父亲在老宅收拾东西呢,估计他也在,我们现在去寻,可能也来得及,走走走。” 昭芷一点头,望向田单道:“安平君,昭芷先走一步。” 昭芷和姬辛冉离开后,老族长看着情况很不放心,回身道:“青裳,不韦在外面到底做了什么,怎么让如此众多的国君名士都来寻找?” 吕轻裳苦着脸道:“他……他做什么事您难道没有听说,千金纳姬,出卖祖产,这些可都不是别人栽赃。” 老族长想想这些腌臜事也确实是吕不韦亲口承认,但眼下这情形,他不由叹了一声道:“不敢怎么说,不韦父子现在还在咱们宗祠老宅,你快去跟着看看,别处了什么乱子。” 吕轻裳刚应下来忽然又被人拦了下来:“你便是不韦从弟吕轻裳?” 吕轻裳抬头一看,拦下他的人竟是安平君田单,他点头道:“正是。” “你从前是不是前往即墨寻过不韦,还与他有红白绫交易?” 吕轻裳不解的看着田单道:“确实,安平君何意?” 田单忽然意味不明的笑了,点点头道:“这么说来,我找你也还确实有事。不过还望你先带路让我与不韦交代几句,然后再谈你我之事。” 吕轻裳还以为田单想起了他,一时间心中无线欢喜,傲然瞟了一眼那些等着看他消化的族中子弟,对田单倒是更为殷勤了,阴柔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的媚气,抬手道:“安平君请随我来。” 族中众人也跟着送来出来,才刚下了台阶便见刚走一步的昭芷和姬辛冉等使节正在祠堂前面的花梨树下与人攀谈,定睛一看,那白衣曲裾,身姿如竹的正是李唯。 “不韦!”田单一见李唯立刻迎了上去。 吕轻裳带着吕氏族人连忙跟着一起赶过去,刚走过去只见天下敬仰的安平君田单在李唯面前站定,双手拢袖,躬身毕敬,竟然行了一个见他国君主的大礼! 李唯也没想到,立刻抬手虚扶道:“田兄这是何故?不韦受不起。” 田单犹自不肯起身,正色道:“不韦,这一拜无关你我私交,乃是为了齐国宗庙百姓,谢你大力援齐!若是没有你多方周旋散尽家财,千方百计的积累几万金为即墨城运送军需辎重,我田单断无今日,我齐国也断无复国之日!所以无论如何,这一礼,你一定要受!” 田单话说到这个地步,李唯也不能再推辞,只得或退一步郑重回礼道:“田兄言重。” “这么说,你卖出楚国的产业,是为了支持即墨城抗燕?为齐国复国?”一位族老震惊的说。 田单行礼之后点头道:“正是。所以若是你们因此将不韦逐出宗族,田单亦有责任。此次前来就是来给不韦一个交代!” 田单转身对李唯诚恳道:“齐国复国不久,国贫民弱,正是重建用钱之时,一时之间怕是无法将诸多金银还与不韦。但齐王和齐国百姓感怀不韦大恩,我齐国就算眼下不济也依然是东方盐仓,齐王让我将此封手书亲自交与不韦,齐国从此以后愿将对私商盐生意优先交与不韦,只要不韦愿意,这东方六国百姓的盘中食盐,便都由你说的算!” 田单说完从怀中拿出一只传信铜管,缄口上封着齐王的印信,他双手呈到李唯面前,却看着吕氏宗族众人朗声道:“此乃齐王手书,原本齐王与我商议,说是此番援齐不韦出卖了不少吕氏祖产,想来整个濮阳吕家都对我齐国有恩,应该将齐国国商的名号授予吕氏家族。” “当真?”老族长拄着拐杖惊喜的紧走几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国商的待遇实在太过诱人,天下没有哪个商贾之家不希望成为一国国商,吕氏经营几代,还从来没有如此殊荣,终于在他当族长的时候亲眼见到,老族长怎能不激动! 可喜田单下面的一席话将他刚刚升起的希望瞬间叫了个透心凉。 田单昂首道:“齐王慈心,将此受命之权交于我手,让田单与不韦斟酌商议。只是我今日所见当真大失所望,吕氏宗族竟然因不韦支持齐国而将他赶出家族,可见我齐国的恩人至始至终也只有不为一人,故而这国商的名头也只能给不为一人了,至于吕氏家族,不提也罢。” “这,这,这怎能……我等并不知晓啊!”老族长提起一口气都不知道该怪谁。 吕轻裳眼看族中到手的国商名头就要飞了,他哪里肯罢休,心想眼下正是自己争取的好机会,安平君不是找他也有事么,看来还是有合作的意思,他就不信他一点分量都没有,如果真的能在此刻再为吕氏家族争取到这个荣誉,他这家主的位置就看谁还敢不服! 于是吕轻裳又祭出了不要脸**,走到田单面前委屈道:“安平君,你这话说的青裳就难以自处了。不韦哥当初并没有说过他变卖祖产的钱拿来做什么,要是知道他是为了支援齐国,我们肯定也都会支持,别的不说,我这个做弟弟的就第一个愿意鞍前马后的效劳。可是,可是这明明是哥哥他蓄意隐瞒呀,到了今日,你怎能说我们吕氏家族一点功劳也无?难道不韦哥卖的铺子不是我吕家的产业?若是没有这些产业他凭什么成就这番事业以齐国恩人自居呢?” 吕轻裳说道此处,用一双微红的眼睛瞄着田单,轻声婉转的叹道:“安平君,如今不韦哥虽然不在族中,但是青裳是不韦哥带出来的,事事都学着不韦哥,不敢行差踏错一步,若是你这么绝情,一句话就抹杀了我吕氏宗族在齐国复国上的功业,青裳这个家主第一个就对不起列祖列宗了,连带着叔叔,哦,就是不韦哥的亲生父亲也没有脸见祖宗了呢。” 吕轻裳这一席话说的李唯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真是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她这个第一功臣都被吕家因为变卖产业给赶出来了,他怎么还能七拐八拐的把黑的说成白的,给自己脸上贴上那么多金呢,真是恶心透了。 田单听了这番话只觉可笑鄙夷,他从商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再加上李唯之前给他的信上之言,他早就看出这吕轻裳是何等货色了。 田单微微摇头,凛然道:“既然不知用途,你们又有谁真正查过此事?只怕有人就是想利用不为变卖祖产铺子大做文章,将他逐出家族,好将大权全部揽在自己手上。” 田单此言一出,立刻就有族人附和,那话里话外的矛头也是直指吕轻裳。 老族长现在想想,不正是吕轻裳没日没夜的给他灌输吕不韦在外又是千金纳姬爱慕女色,又是招惹落魄王孙,把金钱花的如流水一般,活活将吕不韦一个经商奇才说成了不务正业的纨绔败家子。老族长原本有有火没处发呢,这下可算找到一个冤有头债有主的狗东西。 “是不是你故意诋毁你哥哥的!”老组长怒目圆睁的看着吕轻裳。 吕轻裳严重含泪道:“轻裳冤枉啊,轻裳也不知道,再说不韦哥千方百计的照顾秦国那落魄王孙异人也是真的,花的钱也不少啊,还有那个赵国的千金纳姬……” “吕先生在我燕国经营海盐,助我燕**民度过暂时无盐的困境,谁人不知盐业经营百倍利润,吕先生不论其他,光是此项也有万金家业,就算千金纳姬,结交王孙,那也不至于变卖祖产铺面,若不是有人从中作梗,吕氏族长耳聪目明怎么可能被人迷惑!” 姬辛冉实在膈应吕轻裳的做派,加上他此来是带着燕王的命令,多少还有求与李唯,当然要帮正主狠狠的踩踩这些不开眼的人。 李唯是刚刚遇上姬辛冉才知道他是燕国大夫,当时还没来得及问他此行目的,索性此时问道:“姬大夫,燕王此次派您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姬辛冉也没想到这回来找李唯还能遇上田单,两国毕竟是刚刚休战的敌国,一见面脸上还有点挂不住,他拉着李唯侧了侧身道:“吕先生,之前您为我们燕国供盐,又帮助我们开发辽东盐场,这些咱们燕**民百姓都记在心上,可是,嗯,您也知道前面咱们当时不是占了齐国的大片疆土么,所以海盐就不愁了,现在两年多的仗打完,我燕**队撤回辽东,眼见就失了产盐之地,光靠咱们自己的盐场实在供给不过来。” 姬辛冉搓搓手,瞄了田单一眼用很小的声音道:“而且现在我们跟齐国——嗯,商贸算是别想了,所以这盐,还得靠吕先生想想办法。我们都知道商人逐利,你战时给谁供给军需这跟你品行无关,都是挣钱这无可厚非。所以到了现在你跟齐国安平君的关系这么铁,是不是可以为咱们燕国的盐道也想想办法?” 李唯听了姬辛冉一席话不禁微微一笑,将他引到田单面前道:“姬大夫,你有所不知了,上将军安平君的心胸,可比你我所知的宽广多了。当初战事未起时的海船运盐之法就是他借我手给燕国百姓的一条方便之路,也是为了日后两国再建邦交。当年齐国也曾入燕烧杀抢掠,如今燕国复仇自然也是雪耻。当下战事已平,齐国复国,燕国休养,不韦自当荣幸出面为两国周旋,再建盐道。” 李唯一望田单道:“田兄认为如何?” 齐国战事刚休,万般事业都要从头做起,哪怕面对宿敌燕国也要以笼络为主,正愁没个突破的地方,李唯这就给他拉出一个,他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田单大笑道:“方才不是已经说了吗,只要不韦愿意,东方六国百姓的盘中食盐,便都由你说的算!” 都是外交的老油条,谁不会说场面话,田单作为齐国权臣当然不可能说我给你燕国这个战场宿敌供盐,便只是方才的一句话已经表明了齐国的态度,而且他也委婉的告诉燕国,他是看在李唯的面子上。 姬辛冉真没想到这事经李唯一说和就这么成了!他喜出望外的拉起李唯的手道:“吕先生真乃我燕国的福星啊,今日燕王已经备下无数礼品让我带来,待我回去告知吾王,不日之内便将吾王亲手所书的国商诏书送到吕先生府邸!先生此后便是天下第一家齐燕双许的国商了,可喜可贺啊!” 昭芷在一旁瞧见,余光瞥着吕氏众人笑道:“姬大夫,你家燕王送来的礼可不能白放着,不该拿出来亮亮吗?” 姬辛冉会意速速点头,想随从一挥手道:“将纯钧剑取来!” 不消片刻一名随从手持一柄青铜短剑毕恭毕敬的呈了上来。姬辛冉将短剑抽出剑鞘反手递给李唯,李唯只能抱着欣赏的态度细细端详起来。只见那短剑的圆筒茎上有双凸箍饰勾连蟠虺纹,剑格饰兽面纹并饰以绿松石,剑身窄刃中起脊近锋部稍内收,剑身满饰菱形花纹,其刃锋芒毕露,寒光凛凛。 姬辛冉道:“这柄纯钧剑是天下闻名的宝剑,也只有吕先生这样兼怀天下百姓衣食生计的义士才能拥有这剑,请吕先生收下。” 李唯将短剑拿在手上看了又看,她倒是对宝剑没什么兴趣,不过想到邯郸还有一个专门喜好神兵利器的子楚,不禁心下有了主意,拿回去还能贿赂他一下,凭他对匕首、短剑的喜好,将来异人跟她翻了脸,她还可以靠着子楚嘛呀。于是李唯就没有推辞,道了一声谢便应了下来,将其收回剑鞘,挂在了身侧的剑勾上。 “这剑还只是吾王送来无数谢礼中的一件,我这里还有一份礼单,都是一点心意。”姬辛冉看一眼随从吩咐道,“就在这里把礼单念一念,要大声,念的每个人都听到!” “好嘞!”侍从兴高采烈的答应着,随手就让同伴抱了了一对竹简礼单,哗啦啦拉开老长的竹简念起来:金五百两,银子一箱,辽东参十株,北海夜明珠一匣,轻貂裘三件,珍珠两箱,蓟都铺面三家…… 只见长长的礼单在洪亮的声音中不断唱出,吕氏众人有兴奋的,有捶胸顿足的,有贪婪的,表情不一而足,但都相当精彩。老族长自是黑这一张锅底脸,三叔公垂涎的口水都能流两杯子,而吕轻裳确实满脸的灰败和不甘。 李伟不是没见过好东西,所以她对这些反倒淡然。等这小半箱的竹简礼单吟唱完毕,李唯便朝姬辛冉拱手一礼道:“燕王的心意我已收下,但不韦实在无此大功,这些贵重之物还请姬大夫帮忙送还燕国,不韦受之有愧。” 这些东西大部分是燕国从齐国掠来的,现在燕国可以说是一口吃了个胖子,当然花起来不心疼了。 “诶,吕先生这是说的什么话,我燕国富庶,这是吾王和燕国柏辛的一片心意,这能算得了什么,只要盐道可以重开,齐燕两国能够重修旧好,就是双倍吾王也绝不吝惜。” 他说完还有点幸灾乐祸的看着周围的吕氏族人,风凉话说的那叫一个不腰疼:“另外啊,我本以为吕先生回了濮阳宗族总是要给宗族一些捐献,所以就直接把这些礼物拉到了祠堂门口,现在看来也不能拉进来了,啧啧啧,可惜了,这么多宝物,光是看一看都能大开眼界嘞。” 三叔公眼看这些原本属于宗族的宝物就像到嘴的鸭子,哎嘿,飞了,他那个心里就难受的和双面油煎似的难受。忍不住指着吕轻裳道:“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儿!怎么找你做了家主!你看看不韦不知道比你强多少!” 吕轻裳听了这话,原本已经很难看的脸色,现在更加不能看了。他咬紧牙关,指甲深深的陷入手心,血红眼睛直直的盯向李唯。 可是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在意他是什么样子什么态度了,族人们现在看李唯眼中全是羡慕嫉妒,恨不能让李唯大发慈悲的开口,好歹让他们分一杯羹,哪怕沾沾国商名头也好啊。 昭芷往日最看不上的也就是吕氏宗族这些人们的嘴脸,眼下见他们馋的瞪眼红脸,真想大笑几声。他悠然上前道:“不韦先生,我可是把好话都让他们先说了,这回可要轮到我们春申君压轴了吧?” 李唯点头道:“昭大人,春申君可好?” “公子一切安好。这回齐国复国,公子说安平君居功甚伟,不韦先生和鲁仲连紧随其后。”昭芷说完,看着李唯腰间刚挂上的纯钧剑道,“话说宝剑美女赠英雄,不韦先生而今宝剑有了,怎么能少了美人。当然若说美人,天下女子无人能出楚女之右,这一次春申君精挑细选,为不韦精心准备了十八位色艺俱佳身材曼妙的楚女,各个都不比你府上的那位赵姬差,希望不韦先生能够喜欢。” 昭芷说完拍拍手,竟然有些恶趣味的超李唯一笑道:“楚女速来见过尔等新主人。” 他说完很快就有十几名楚地美人在侍从的带领下走了进来。李唯看着面前这一群莺莺燕燕,环肥燕瘦的楚地美人,就连她一个女人都觉得要晃花眼,旁边的吕氏子弟更是瞪大了眼睛,看着看着有些都乐上了。 李唯不知道别人怎么想的,但李唯仿佛看到了自己领着这一队美人回去时异人愤然欲泣的表情了。想到这她忽然一个抖,好像还真在人群中看到了似笑非笑的子楚。但当她再去看时,人群中又不见了那张决胜楚女的美丽脸孔。 使不得使不得,李唯可不敢捅马蜂窝。她瞥了昭芷一眼,场面话顺口就来:“昭大人,请代不韦转达对春申君的谢意。不韦如今有一人足矣,这些,这些要不还是请安平君和姬大夫挑喜欢的带回去吧,我,我真的不好这口。” 李唯说完凑近昭芷,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你家公子搞什么幺蛾子,给我送女人干什么!” 昭芷和春申君可是知道她女儿身的,真弄来十几个美女不是拿她消遣嘛。 昭芷忍不住低头一笑,掩唇轻声道:“我家公子只是找这个机会让我问问你,他侄子羋煜还有没有机会,小伙子长得真的很帅。” 李唯简直要被他这句话气吐血,顺手戳了一下昭芷的肩膀道:“你回去叫他拉倒吧!麻溜把这些女人也给我弄走!” 昭芷笑个不停,英俊的脸上都是灿然春意,他偷笑了半天才回复往日风流倜傥的傲然神色,装的滴水不漏,摆手道:“好,不韦果然是个重情重义的真男人!” 真你奶奶个腿!李唯都想骂人了。 昭芷又道:“既然美人不收,那这封春申君拜不韦先生为楚国国商的书信先生总该收下吧?” 什么!齐国燕国还不行,又来了个楚国!吕不韦这事要集齐七大战国,召唤陶朱公和白圭统一商市吗?!三国国商,这可是亘古未有的殊荣啊! 在场的所有吕氏族人都惊呆了,这荣誉要是能落在整个家族头上,那他们每个人出门恐怕都能鼻孔对天了,可惜,可惜就差一步,也不知道族长哪根筋不对,怎么把吕不韦从族谱上除名了呢!!! 老族长看到这种场景,那个悔恨,本来吕氏光宗耀祖青史留名的机会就要在他手上实现,百年之后去了黄泉地府也能跟祖宗有模有样的交代一番,现在不仅仅光大吕氏门庭的机会没了,还要得罪这些齐国、燕国、楚国的贵人,后面吕氏在这些国家的生意还不知道会被整成什么样! 就在这时,排除查账本的孙总账回来了,他带着几个张防火剂径直走到老族长面前,一拱手道:“族长,经过查验,那小娃娃说的几处账果然都查出了问题,确实有人做了手脚,我们经过核查,硬是被人私吞了部分账利。” “有人私吞账利!”人群中发出一连串的惊呼,要知道在吕氏这种宗族经营分利的家族里,家主掌管印信私吞账利是最为族人不能忍受的。 况且这种情况下谁能够账面作假,谁会私吞账利,简直不言自明。 吕轻裳承受着众人投来的各种目光,质疑、七分、鄙薄甚至仇恨,他一下子就慌了,两部向前跪在老族长和三叔公面前道:“族长祖爷爷明鉴,我我,我没有,我没有,是有人陷害我的!” “到这个时候,你还说有人陷害你?”老族长气都要被气死了,他一面看着李唯受到各国使节的尊崇,一面又看到吕轻裳玩弄心计不成器,心想自己这是老糊涂了,被这小子骗的赶走了真正的大才,这是要断了吕家的通天之路啊! 不行,不能让吕氏毁在我的手里!老族长一口气提起来,二话不说拿起手上的拐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三下就走到了吕轻裳后面,一拐杖狠狠的砸在了吕轻裳头上,打的吕轻裳整个人都蒙了,也把众族人的目光也吸引了过来。 此时吕轻裳也头破血流,衣服上精致的蓝色莲花都被染成了雪色莲花,族长还不甘心,又是狠狠的三大拐杖砸了下去,吕轻裳脑子一片空白,连辩白都还没想到就直接被砸在了地上,爬都爬不起来,幸好族人上去扶住了族长,不然他恐怕得被活活砸死。 老族长犹自不解气,骂道“你这孽障,我是怎么听信了你的那些混话!你,你,你这是要毁了我们吕家啊!我是看明白了,自私自利到如此程度,为了一己私利就将吕家的麒麟子逼出吕家,你对的起吕家对你的栽培与养育吗!” 他说着又挥起了拐杖,这时满脸是血的吕轻裳却眼睛忽然一动,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装柔弱来乞求饶恕,反而面色狰狞,一步一步爬了起来,深沉的看着族长,默默不语,只是阴恻恻的看着,看着所有人。 “还看,还不知悔改!”老族长一拐杖就打在他膝盖上,越说越气,“你还不赶紧跪下向你不韦哥哥认罪道歉,求他原谅你!” 只见膝盖都有些变形了的吕轻裳硬是没跪下,他忽然疯狂大笑道:“哈哈哈哈,道歉?认罪?我有什么错,三年前他在魏国边境失踪之后到处都在传他死了,那个时候是我站了出来,是我一直辛苦维持着家族的生意,后来他卖了那么多家产铺面也是我在苦苦维持着这个家族的开销!我做的这一切不都是为了吕氏,你们竟然让我认罪道歉?放屁!” 吕轻裳越说越癫狂,越说越不服,他指着平静到冷漠的李唯大声道:“他吕不韦为家族做了什么,只不过他的运气好一些,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家族,我有什么错!” 吕轻裳边说着一步一步拖着变形的双腿硬是落到李唯面前,他费力的整理这衣冠,温柔又疯狂的看着李唯问道:“不韦哥,就如小时候你教我的那样,你告诉我,我错了么,我错在了哪里!” 他说着说着留下了两行清泪狠狠的说道,“我吕轻裳没错,哈哈哈哈……” 李唯看着已经受不了刺激疯了的吕轻裳,冷淡道:“你现在还不知道你错在了哪里,你就错在你的无能,错在你的实力弱,错在无能还想有所为。” 第八十三章 我是为你而我来 “我不信!你教我的那些我分明都学会了!”吕轻裳大喊着就要朝李唯冲过去, 被族人们纷纷拉扯住。 昭芷看不得吕轻裳满脸血污发疯似的乱扑, 对他带来的护卫道:“来人, 拉住他!” 军旅出身的楚国侍卫可比看热闹的吕氏族人力气大多了, 几乎没费什么劲就把手无缚鸡之力的吕轻裳反手按住了。 吕轻裳方才还满是疯狂的眼神中竟然闪过了慌乱,不过很快就被他掩盖下去。 但李唯却看得清楚。她嗤笑一声慢慢走到吕轻裳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狼狈的他道:“你学?你知不知道有些事是学不来,改不掉的, 比如天赋, 比如原罪。” 李唯说着负手倾身,寒凉如深潭的丹凤眼望进吕轻裳的眸中,一字一顿道:“跟我斗你不够格, 因为废物, 就是你的原罪。” “你!”李唯这句话深深的刺激了吕轻裳,他奋力的挣扎起来,大喊道,“吕不韦, 是你和你父亲抢走我的一切, 我爹不死,轮不到你们,这家主之位,这遍及各国的生意原本都应该是属于我的!都是你们的错, 是你们从我手上抢过去的!” 李唯笑了起了,风轻云淡道:“所以说你是废物呀,你既然这么笃定别人抢了你的东西却没本事抢回去, 你不是废物,谁是废物?” 老族长听了吕轻裳的话火从心起,杵着拐杖当当响,气的声音都在发颤:“吕轻裳,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吕氏宗族向来都是有能者居家主掌印之位,你,你竟然说出这样违背祖训的话,你这个孽障,你对不起列祖列宗!我,我怎么选了你这个混账为吕氏掌印!” 吕轻裳听到老族长骂他,眼神忽然变得怨毒犀利起来,他瞪着老族长道:“你是对不起列祖列宗,但不是因为你选了我,而是因为你拼命要养这些蛀虫!” 他说着眼神中带着淋漓的痛快一一看过围在四周的吕氏族人:“你们,你们一个个都是蛀虫!你们干什么了就要分走我辛苦赚来的钱,你们在铺子里帮忙难道没有工钱?凭什么躺着也要我给你们分钱!就凭‘祖业’两个字?笑话,祖业不是我们这些人一点一滴赚下来的吗,跟你们有什么关系,跟你们不劳而获的废物后人有什么关系!” 其实吕轻裳想说的话也是李唯脱离吕氏的原因,道理就是这个道理,可是宗法制却不允许这等离经叛道的话在大庭广众下剖开了说。故而他此言一出立刻犯了众怒,众多族人人一句,全都是在声讨他。 “吕轻裳你胡说什么!你这样做假账的败类也配评论我们宗法?!” “早就看出吕轻裳一脸奸相不是好人了!” “整天就知道装可怜博取同情,背地里干了那些污糟事,看见他我就恶心!” “我早说过不韦是被他陷害,就他这样怎么可能是不韦的对手,把他赶出宗族还差不多!” “对,把他赶出宗族!” 吕轻裳听了这些话浑身都在发抖,他不是怕而是恨,是气。他重新望向李唯,眼神却不再充满恨意,相反,里面混合了太多的委屈和哀求,他的声音带着轻轻地鼻音,听起来更加有些撒娇的可怜:“不韦哥,你看看,你看看他们,明明是他们把我们逼的反目成仇,把你逼走又把我逼走他们就开心啦,就可以独占家业了,我们今天变成这样,这个吕氏宗族才是罪魁祸首!” 嗯,又开始了。李唯挑起眉梢静静看着吕轻裳,就想看看这个绿茶黑心蓝莲花还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洗白言论。 “他们利用我,利用完我就要抛弃我,不韦哥,我现在和你一样了,不韦哥救我,我是你的弟弟,他们可以不要我,你怎么可以不要我……”吕轻裳说着说着哭了起来,眼泪和血,看起来真真是太凄惨了。 李唯却看好戏一般,凉声道:“我要你干什么,嫌自己日子过得太痛快拿来添堵么?” 吕轻裳见他毫不心软,不禁失声哭喊道:“叔叔答应过我父亲要好好待我!你是叔叔的亲生儿子,你就是我哥哥,你就要待我好!我小时候你说过,我使小性闹脾气改了就好,你永远都不会生我的气!” 李唯都要被吕轻裳的不要脸气笑了,她指指祠堂的正门,单手揪住吕轻裳的衣领冷声道:“吕轻裳,你还记不记得,就在半个时辰之前,是你一力促成族内议定已将我逐出吕氏,从此以后我死活勿论都与你们毫无干系了,又哪里来的你这个弟弟?还有,不要跟我再提你小时候了,二十年了,二十年还不够你长出脑子吗!” 她说完猛然一推吕轻裳的领口,将他彻底推到了地上。 吕轻裳被楚国侍卫拧着手腕,灰头土脸的趴在地上,眼见李唯完全不为所动,又开始发疯似的叫喊:“可你说过你永远都不会生我气的!你就是为了那个嬴异人,你就是,吕不韦你被那个公狐狸精迷住了!你早晚为他害死所有人!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哈哈哈哈!” 三叔公眼看吕轻裳是疯了,生怕他牵扯出自己,连忙道:“疯了,他疯了,先找个地方关起来,然后让他家里人接回去,以后的事咱们自己人慢慢商议,眼下都是贵客,容不得他胡闹。族长,您说是不是?” 老族长看看一脸似笑非笑的昭芷,再看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姬辛冉,整个人都不好了,疲惫的摆摆手道:“罢了罢了,既然疯了,那他的过失就以后再……” “族长,我看不必。”李唯忽然出言道,“我现在虽非吕氏子弟,但救人还是义不容辞,我看轻裳这个样子也并不是一时半会就救不得了,聚集族人不容易,还是有什么事立刻处理了好,免得夜长梦多。” 老族长现在跟李唯说话有些不好意思,语气和缓多了:“不韦,你的意思是?” “轻裳的病,我能治。”李唯轻描淡写的对家仆道,“取一桶冰凉的井水,越凉越好,再拿一副长针,有些穴位扎一扎,人说不准就清醒了。” 装疯卖傻逃避责任,多半是心里没点数,打一顿叫好了。 李唯现在是全族巴结的对象,大家伙都眼巴巴的希望她点个头回族,然后好让三国国商的名头落在吕氏家族的顶上,眼下还真是李唯说什么都对,说什么都好。 “去去去,快点按照不韦的意思把东西准备好。”老族长摆手对家仆说。 不消片刻李唯要的冰水长针就到位了,吕轻裳被人按着气愤道:“你们要干什么,你们……” 他话都没说完,李唯一摆手一桶透心凉的冰水就从他脑顶直灌下去,浇得他整个人都懵了。 “怎么样,清醒没有?”李唯缓步上前淡淡的问。 “吕不韦,你!”吕轻裳缓过神来失控的大叫,比他刚才发疯的时候还要气急败坏。 “看来没好,再浇。” 李唯说完又一桶深井冷水朝着吕轻裳当头浇下,灌得他头发衣衫全部湿透,满身滴水,脸上狼狈的血水都给冲了下来。 “怎么样,还疯吗?”李唯淡声问。 许多吕氏子弟站在旁边看到吕轻裳瑟瑟发抖的狼狈蠢相都笑了起来,。 “这法子看来也不够好用。”李唯微微叹了口气,对拿针的家仆道:“那就在肩上,肩胛,臀部,大腿的穴位上给你们轻裳少东都来两针,看看能不能扎醒他的神志。” 家仆犹豫着望了老族长一眼,老族长闭眼看都不想看,大概也有惩罚吕轻裳的意思,随口道:“能把人救醒便罢。” “哎,好嘞。”家仆是个实在人,应了一声,取出一根针就往吕轻裳肩上扎,吕轻裳一下子就大喊一声,痛的汗如雨下,全身湿哒哒的叫道:“醒了醒了,我没疯!” 李唯一笑,对老族长和周围的吕氏宗亲道:“这不是好了,该审什么就审什么吧,缺了什么账趁早查出来。” 吕轻裳这一次是真的哭了出来,膝行到李唯面前道:“不韦哥,你怎么能那么狠心,我,我没有,账面那些钱我没有动,都是给三叔公他们做了假账……” “你胡说什么呢!”三叔公立刻紧张的跳了出来,脸上黑色的大痦子越发让他显得狰狞。 吕家众多宗亲没想到这做假账的竟然是三叔公,又是一阵热议。 老族长这一次真真是气得要反复去世,恨声对三叔公道:“原来你也参与其中,你,你,你怎么对得起吕氏先祖啊你!来人,给我查,把所有的账查一遍,牵扯到谁都不能放过!” 众人因为这件事都被三叔公和族长吸引过去,对吕轻裳反而没有那么上心关注了。 昭芷摆手让人放开吕轻裳,将一枚田黄小印塞在李唯手上道:“我家公子让我给你捎的话、带的信我都说到了,你可要好好考虑考虑羋煜,到了秦国有什么难处只管去找他,好歹他也是秦国长公主的小公子,只要把君上给你的这枚印信给他看,他自然要帮你。” 李唯对春申君爱做媒这破事真是头疼的要死,本想直接把田黄印信塞还给昭芷,忽又想起她过不久还得去秦国为异人疏通关系,有了羋煜的引荐,见同为楚国贵族的华阳夫人应该更容易一些,所以就忍了,收起印信道:“东西我收下了,权当结交一个朋友,你们春申君的心意我真的不愿意领,你回去跟他直说。” 昭芷微微一笑,瞥了一眼吕轻裳道:“愿不愿意你日后见了羋煜再说。你们家的破事我也不管了,现在就告辞回去向公子复命。” 昭芷走后姬辛冉便请田单移步说话,似要以私交身份与他谈谈重开齐燕两国的盐道的事。 田单心中自然以大局为重,但在他离开前却与李唯相视一笑,礼貌道:“姬大夫稍等片刻,田单还有一事要做,待这事了了,便与姬大夫从长计议。” 田单说完朝身后的齐国侍卫略略点头,得令的侍卫二话不说就将歪在一边的吕轻裳双手锁了起来。 “你们,你们什么意思?!”吕轻裳见他们用了带犯人的铁索,这下是真的慌了,踉跄着爬到族长脚边哭求道,“族长,族长,轻裳错了,轻裳再不济也是吕氏子孙,怎能让齐国人在祠堂抓我,族长救我!” 老族长深深蹙起眉心,看一眼不堪的吕轻裳,再望向从容的田单,不由暗下脸色道:“安平君,这里是卫国,轻裳再有什么错也要在宗族之内解决,他没有杀人越货自然轮不到安平君来锁人。” 老族长气吕轻裳,可是再气也有底线,他身为一族之长若是让他国权贵在宗祠无缘无故带走了子弟,他的脸又要往哪里搁。 田单却不以为意,上前得体一礼道:“吕族长,田单方才就跟吕轻裳有言在先,族中之事解决还有其他话要跟他说。既然族长问起来,那我便在此处言明吧。” 田单瞄了一眼吕轻裳不紧不慢的说:“当日齐燕大战之前,齐国命令禁止从陆路向燕国运输海盐,但是吕轻裳仍然知齐律而违法,打通齐国贵族以运送红白绫的名义将海盐运到燕国,现在我齐国复国,正要处理当初那些违律犯禁之人,我这里有他当日买通关隘守备的供词,还有他当日完成交易时的印信,故而由不得他抵赖。” 田单说完缓了缓语气道:“当然,如您所言此处乃是卫国,我齐国不便在此抓人执法,若是吕族长强行阻碍田单只能作罢。但是若您阻止我,此后齐国将视吕氏家族为抗法之民,从此禁止吕氏在齐国的国土上进行任何生意,关闭所有铺面,驱逐所有伙计。如何抉择,请您当面明示。” 吕轻裳起先听到自己的罪名还不相信,但到最后他忽然明白过来,立时拉住老族长的长袍指着李唯大喊道:“族长!族长听我说,这一次,这一次真的是吕不韦害我!我只想走红白绫,是他,是他利用我打通关隘的机会走私了陆路私盐,真的是他,真的是他!” 李唯平静道:“天下虽乱,但各国执法有章可循,有据可依,你口口声声说我害你,可那契约是盖了你的印信,与我有何关系?吕轻裳,我已非宗族之人,你还想我为你善后到什么时候。” “你是早就要害我了吕不韦!你早就想好了这一步,你就等着让我去齐国坐牢!你,你,枉我把你当兄长,你却要我坐牢!!!” 李唯在他面前站定,弯下腰,与他四目相对,她用极轻极轻,轻到似乎只有一个口型的声音说:“是又怎么样。” 吕轻裳忽然跪坐在了地上,他眼中的神采即使是在装疯和狼狈时都没有抹去,可是现在却一点一点的灰暗下去。他对“吕不韦”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他这一刻才真真正正的意识到,对方是真的要置他于万劫不复的地步,什么兄弟情,什么任他小性玩闹,那些童年和少年时代的戏语根本就只有他一个人有恃无恐的当真了! “吕族长,您的意思呢?”田单不疾不徐的问。 老族长犹豫了,但众多吕氏子弟却不容他心软。 “族长,我们在楚国的铺面产业已经被全部卖掉了,不能再失了齐国的生意!” “对呀族长,您要以大局为重!” “族长,吕轻裳是自作自受,齐国安平君证据确凿,我们不能因为包比他置全族的利益于不顾啊。” 众目睽睽之下老族长终于下定了决心,抚开吕轻裳拉住自己的手,长叹一声道:“安平君,老夫代表吕氏全族,悉听尊便。” 吕轻裳心中所有的信念在这一瞬间轰然崩塌,他眼中的泪水落了下来,一滴一滴滚烫而炙热,他流过那么多的泪,却唯有这一次最真。 没有人愿意救他,竟然没有人愿意救他!吕轻裳缓缓扬起脸,最后他还是将希望寄托在了李唯的身上。他用无辜又无助的眼神看着李唯,一字一顿的缓缓说:“哥,这个时候了,你还是我哥吗?” 李唯弯下腰,伸手轻轻托住他的下巴道:“你还是去齐国把牢底坐穿吧。” 吕轻裳的瞳仁倏然扩散,整个人都怔住了。 李唯却“哦”了一声,回头道:“我差点忘了,我之前跟你说过,诋毁我儿子的人活不过明年的正月十五,所以,到你明年的忌日,我会给你上柱香。” 吕轻裳终于在自己的高声哀嚎中被拖了下去。 族长叹了一声,转而对李唯道:“不韦,你看你三叔公的事也在查了,轻裳也得到了报应,之前对你的误会你你不要介意,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你,你能不能从新回族?” 老族长提出这个要求时,众人都目光炯炯的看着李唯,只等他点个头了。 李唯却随意的哼笑一声道:“族长,我是不是看起来特别好欺负,难道我的命运如何就在你们言语之间?呵,吕氏与我已无任何关系,不韦告辞。” 李唯说完便与田单潇洒的离开了宗祠,任凭族长和众多子弟怎么跟着劝、怎么拉着求也不再搭理。 李唯在前往陈都的马车上向田单谢道:“今日多谢田兄为我撑了场面,让我顺利脱离吕氏。” 田单笑道:“不韦客气了,你我肝胆相照已是真兄弟,你既然写信来,为兄焉有不助的道理。再者春申君与我齐王是当真有看重不韦、感谢不韦的意思,就算今日不做,这些事迟早也是要做的。至于那姬辛冉,却是来得巧了。” 马车走了几个时辰重新回到陈都吕宅,如今这宅子里的东西已经被李唯卖了个七七八八,实在无法招待田单,李唯招待他吃过晚膳就请他就近在酒楼客栈休息。吕薪对老宅仍有感情,但他对吕氏宗族却失望透顶,即使有些留恋也比不上攒钱给赵十五买邯郸的房子诱惑力大,所以还是支持李唯的决定,同意今日在老宅住上最后一晚,明日便卖掉房子。 李唯在老宅临时收拾了两间空房,一间让吕薪带着赵十五住,另外一间比较简单她独自住,总之不过是一晚的时间,怎么都凑合过去了。 李当晚唯哄睡了赵十五回到房内,刚一开门就见一个侧颜俊美,红衣落地的英俊男子靠在她的床榻上喝酒。 李唯一愣,赶紧退出去关上了门,默数了三下再开门进去,竟然还是看到了那人。 李唯怔怔的站在门口,心想一定是她开门的方式不对,不然怎么可能在距离邯郸百里之遥的卫国见到异人,哦,不对,应该是子楚,而且还是一天之内一连三次的看到。 李唯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又退了出去。她告诉自己:不要幻觉不要幻觉不要幻觉,不就是上了个床吗,她又没暴露,子楚根本不会为这个找上门。 李唯想完还十分赞同的对自己点了点头,然后本着“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的心态,昂首阔步的走了进去。 然后,李唯就真的愣了。 子楚晃动着手中的小酒瓶,屈起一条长腿,抬起流光潋滟的眼睛,唇角微勾带起几丝慵懒的笑意:“别看了,进来吧,这屋里就是我。” 李唯愣愣的走了进去,左右看看真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才僵硬道:“公子,你,真是你?” 子楚喝尽瓶中最后一口酒,将酒瓶随手放在榻上,歪头道:“怎么,是你眼神不好看不见我这么大个人,还是你做了亏心事对不起我,怕本公子上门找你。” 李唯好像被戳中了要害,顿了顿才敷衍道:“嗯,不是。我只是觉得平原君先前对公子起疑,最近会不会……” “赵国在齐燕大战中伺机占了齐国齐东的几百里土地,如今齐国复国平原君正想尽办法保住赵国在齐地的势力,亲身赴边已是忙得焦头烂额。呵,他离了邯郸城自然没人再怀疑我的行踪。” 子楚说着矫捷而起,两步就来到李唯身边,微微低头对她道:“所以我就来了。” 李唯这会儿也镇定下来了,略带不赞同的看着子楚道:“一切小心为上。不知公子私自离开邯郸来卫国做什么?” 子楚哼笑一声,傲然道:“原是来看看哪个姓吕的不开眼,敢动我的人。不过一天瞧下来——” 他围着李唯转了一圈,漂亮的手指搭在李唯削肩上,随意道:“你表现的还可以。” 李唯忽而想起今日在吕氏祠堂自己仿佛两度看到子楚,不禁讶然道:“那我今日在祠堂和院外看到的人,真的是你?” 子楚摊手嘲讽道:“是不是看不见本公子,那十八名楚女你就要全数笑纳了?” “不不不。”李唯淡定摆手道,“我——身有隐疾,怎么可能收下春申君送的楚女。” 子楚闻言想起了之前的事,挑眉道:“不是什么大病吧?” “不是不是。你别问了。”李唯是个假男人,当然不想提这事,只能佯装烦躁道,“都是男人,说点别的。” 子楚不屑的笑了一声,捏捏她的肩膀道:“你对你自己好一点,别整日眼里就只看得见异人。” “我眼里不是还有你吗。”李唯冷脸信口道。 子楚对她这句随口说出的话竟然还有点满意,在李唯耳际不咸不淡的说:“我来可是帮你收拾他们的。不过你倒没给我丢脸。” 李唯抚开子楚的手道:“公子过誉,一点小事,我自解决得了。” “哦。”子楚也不介意,他今天似乎特别放松,转了一下又坐回榻上,一双修长的腿随意伸开道,“你那个总缠着你的从弟,早知道那么麻烦,我当时就顺手杀了。” 李唯瞧他一眼,忽然想起了自己离开邯郸时的异人,不禁蹙眉道:“公子,异人他……” “异人?”子楚忽然笑了,饶有趣味的说道,“你还好意思说,你把人睡完就跑了,现在来问我?” 李唯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就否认道:“不是我,我没有,你别乱说。” 子楚肆意笑道:“不是你?不是你还有谁?” 李唯强自镇定道:“那晚异人喝高了,我送他回去时也是赵姬侍候他的,异人只是后来不记得了。” 子楚双眸虚眯道:“真不是你?” 李唯眼神闪烁:“男女有别,公子不是清清楚楚吗。” 子楚被她的态度弄得有点糊涂,蹙眉躁道:“我怎么知道,虽然异人做的事我都清楚,但是他不知道的事我又怎么可能知道,他跟你喝的东倒西歪,后面的事凭什么要我记得!” 李唯还以为子楚当时清醒,没想到是自己瞎操心,当下大松一口气,但面上却不能显露半分。她清清嗓子道:“那他,那他现在和赵姬……” 子楚的态度显然编的暴躁起来,他烦道:“要是他真的睡了赵姬,从此我就……” “你就怎样?”李唯鬼使神差的凑上去,自己都没想到她会对异人说的话这么感兴趣。 子楚见靠她过来一脸认真,不禁目光异样的打量着她道:“怎么,你还想让我弄死异人?你不是不喜欢异人吗,怎么那么关心他?” 李唯顿觉失态,直起身道:“我只是好奇,你还能怎么影响他。” 子楚的眸子冷下来道:“我还没想好是直接杀了赵姬还是尽快让异人消失。” 他这话把李唯说的心惊肉跳,连忙坐下劝道:“使不得,使不得,你冷静一点。” 子楚凉声道:“你不想我尽快取代异人,回到秦国吗?” “我……”李唯语塞,竟然没来由的纠结起来。 子楚却不给图任何思考的时间,他忽然把李唯逼到榻上,双臂将她锁在身前,俯身问道:“真的不是你?” 李唯看着他灯下晃动的沉黑眸子,下意识道:“不是。” “你真的不喜欢异人?” “不……” “想清楚了再说!”子楚忽然急促出声打断了李唯,他用低沉而悦耳的声音警告道,“我和他,是同一个人,你,想清楚再回答。” 至少不是那种意思的喜欢。”李唯被他紧紧的盯着,话说的都有些心虚:“不……不喜欢, 子楚看着她目光一错不错,仿佛要透过她的眼睛看穿她摸不透的心意。但他看了许久终究放开了李唯,翻身而起。 “好了,我知道了。”子楚站起身背过去说。 “公子,上次的事真的是误会,你心中自有所爱,虽然赵姬……” “我不用你提醒!”子楚突然盛怒道,“不要跟我提她!你,你们都不配提她!我,我也,我也不配提她……” 他的尾音有些颤抖,李唯听着心惊,放轻声音道:“公子,酒后是意外,你其实不必上心。” “我自己做的事我会负责,不用你来提醒!”子楚说完愤然甩袖,看也不看李唯便大步离开。 李唯一怔,紧追上几步问道:“公子,公子要去哪里?” 子楚双手打开雕花门,冷冷道:“你少管我。” 李唯当然不肯放他这么走,可是追到门口时外面已经空无一人。 沉沉的夜色笼罩着寂寂庭院,院中虫鸣声声,空庭月明。 第二日李唯与两个买家相约看了宅子,这两家都不算果断,商量来商量去又拖了一日,到第三日才拍板决定,待签了契约过了文书已是第四日的下午,期间李唯还打发了好几批前来说项的吕氏族人,巴不得赶紧卖了宅子还上卖他们家铺子的钱,然后赶紧走人。 其实自那日子楚走后,李唯心里一直七上八下有些忐忑,眼下处理了陈都的家事立刻就赶回了邯郸。这一趟卫国之行不过十几天,再回来时邯郸已经过了最热的时候,异人的宅邸还是原来的样子,平原君的意思大概是过了立秋就要动工给异人修缮了。 李唯入了异人的宅院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直接问左师四丁道:“公子在何处?最近身体如何?” 左师四丁见往日从容淡泊的吕先生有些急,诧异的爪爪后脑,他一个忠心护主的护卫想不了太多,实话实说道:“公子好好的呀,没病没灾心情也不错,正在屋里教赵姬弹筝呢。” 李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听了这话无缘无故就觉得自己快要气炸了。她原本就冷淡的脸这下更是犹如覆上寒霜,二话不说就朝异人的房间而去。 “公子好兴致。”李唯听着里面传出的断断续续的乐音和一男一女两人的轻声软语,连门都没敲直接就开门进去了。 敲门?她没把门踹开就算修养很不错了! 李唯的忽然入内,让坐在异人身旁的赵姬不禁有些慌乱,她立刻起身行礼道:“先生回来了。” 李唯扫她一眼,冷冷道:“出去。” 赵姬有点不适应她忽如其来的冷淡,绞着手指道:“先生这是怎么了,刚回来就……” 李唯见她在异人面前小意委屈,一瞬间冷厉的威势尽显,她看着赵姬道:“我让你出去。” 赵姬浑身一个冷战,立刻低头道:“赵姬告退,去为先生和公子备茶。” 赵姬去后,从李唯进来就一直注视着她的异人也站起了身,他脸色倒是不错,看到李唯微微笑道:“不韦回来了,卫国的家事一切顺利吗?” “尚可。”李唯冷冰冰的走到异人面前,她暂时冷静下来,目光落在异人身前三寸之处的秦筝上,侧眸看着异人,不误嘲讽的说道:“不过十几日,公子与赵姬亲密不少。” “没有!”异人立刻敛起笑容正色道,“我与她还是清清……” 异人说到此处忽然顿住,好像想起自己与赵姬似乎真的不算清白了。他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太好看,带着微微的窘迫绕过秦筝来到李唯身边道:“先前是不韦提议让她做我的侍姬,我——我想既然是不韦的意思,而且如果那晚我真的……这已经是我能给她的最大的补偿了。要我与赵姬谈什么感情,甚至同床共枕,此后,也绝无可能。” 异人本就是个含蓄委婉的人,这些话他说的艰难,似乎羞于启齿,但他却对李唯却明明白白的说了出来,可见确实是不想李唯误会。 李唯心绪稍定,但还是怀着点得了便宜卖乖的心思,冷笑一声道:“那公子方才又算什么?” 异人赧然道:“我不过是,听说你要回来,我,我心情好,既然要等你来,我就教她弹了首曲子。” 李唯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她心情却是好多了。可她转念又一想,忽然觉得异人这个态度很不正常,他以前那么骄矜别扭的一个人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怎么今天这么坦荡了?不是又要作妖了吧? 李唯一下还给他弄得忐忑了,挑眉道:“公子,你——没事吧?” 异人却小心问道:“你还没消气?” 这话一出李唯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异人生怕她尴尬,赶忙解释道:“那日是我不清醒,正如你所言我不该疑心你那个……既然你说是赵姬那就是赵姬。但是我心里有人,你知道我不会背叛她,所以我能给赵姬的就只是这样,一个姬妾的名分而已,但绝无实际之事,他日若我反秦也会好好待她给她尊荣,我都听你的,你,觉得如何?” 李唯怔了一会,以为自己在做梦,不确定的说:“那,那,那挺好。” 异人见她应了这才露出一点笑容,跟李唯说了些别的话,似乎他心情真的因为李唯的到来变的不错。 从此而后,李唯总觉得异人老实多了,也不知道是她的错觉还是哪里有问题,反正就是感觉他不怎么作妖了。虽然李唯心里没底,但干大事还能总计较这些么,她也就没太放在心上,只想着哪日若是子楚出来,她再好好哄哄子楚。 但是夏去秋凉,一转眼过去两个多月,子楚却再也没出来。李唯倒是已经开始利用赵国大夫宋长亭的关系为异人结交赵国的上流社会了。别的不说,光是因为李唯开发的新菜色和纯娘的手艺,宋长亭带来参加异人宴会的人就全都成了“回头客”,不过两月时间,异人这破烂宅邸竟然从无人问津变作了门庭若市,不少赵国大夫、贵族都已与异人结交。 等到中秋前后,前往赵国边境巡查的平原君赵胜回到了邯郸,处理了部分必要政务后,他想起秦国质子异人,便将心腹门客公孙龙召到身边询问。 “这几月异人那边有什么异常吗?”赵胜一边参看政事竹简,一面问公孙龙。 公孙龙道:“说来还真是奇怪了,最近邯郸城的达官贵也不知犯了什么癔症,都纷纷喜欢往异人家里去,听说是他的家厨研制出不少美食,均是别处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很吸引人。因此不少人都喜欢过去做客吃饭,所以但凡宴饮,几乎是座无虚席啊。” 赵胜听完疑惑的“嗯”了一声,放下竹简道:“就仅仅是吃个饭就能把文武百官都吸引的主动过去做客?我赵国的臣子是有多没出息。” 赵胜表面浪荡不羁,心中却万事精算,公孙龙的这个说法他是不太相信,凭他的猜测估计是异人有另有原因。再加上异人的敏感身份,他也不得不疑。 思及此处,平原君赵胜便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脖子道:“取我斗篷来。” “公子要去何处?”公孙龙诧异道,“不会您也要去异人那里吧?” “闲着也是闲着,眼看就要入冬了,天儿这么冷,出去蹭顿饭还不成了?”赵胜笑起来,一双桃花眼荡漾出美丽却别有深意的涟漪,“说不定,还有意外收获呢。” 半个时辰后平原君和公孙龙从一辆华丽的轺车上走下来。当下人正准备去递交拜访贴的时候,赵胜已经先一步跨进了异人并不宽阔的宅邸大门,边走边笑着喊道:“异人公子,赵胜前来拜访。公子,我是要给你修院子的平原君,不出来见见么?” 赵胜并非随意,而是想出其不意,利用自己的声音试试会不会引出异人院里的异动,而密谋这种事,越是紧张就越是容易路出马脚。可惜平原君喊了半天什么有意义的都没听到,就是单单将异人的家仆郑内侍引了出来。 “你家公子呢,赶紧的,让我见见。”赵胜道。 在邯郸,就没认不认识平原君赵胜的那张英俊郎君脸和那双多情桃花眼,郑内侍也不例外,见了赵胜只能满脸堆笑的把他引进正厅。 “请平原君稍候,小人这就去通传公子。”郑内侍说完便速速转身离开,前去通传。 赵胜见他不是往后宅走,而是去了一边的厨房,便不由蹙眉道:“异人这是什么情况,他难道亲自下厨?” 平原君想到当年霸道的异人,再想想与他格格不入的厨房,顿起一身恶寒。 公孙龙看着厨房的方向道:“公子,我刚才好像听到了吕不韦的声音。难道他也在厨房?” 赵胜摸着下巴道:“不能吧,吕不韦和异人要是还会做菜,我,我,我就不信了,他们做的菜能吃!” “公子,要不,咱们去看看?”公孙龙挤眉弄眼的提议道。 赵胜实在不是个安分的主,立刻点头道:“走着,走着。” 庖厨之内,纯娘正在灶台前面执刀细细的处理着羊肉,李唯难得穿了一身玄黑的衣裳站在一旁,聚精会神的指导着她道:“这个一定得片细,就是这么薄薄的一层,要切成片,不能断,也不能太厚,太厚不好熟。” 异人站在李唯身后,用一种好奇的眼神看着纯娘下刀,李唯冷不丁瞟他一眼,觉得他那个专注求知学技术的样子还有点像赵十五。 李唯嫌弃异人站在一边添乱,随口劝道:“公子,你要不屋里坐着吧,在这里弄得你身上出味。” 异人却摇头道:“随你看看。” 李唯无奈,偏头看见旁边笸箩里新出的煎饼果子,拉住异人道:“公子,要不你先吃个煎饼,外面等。” 她说着就抓起一个煎饼果子放在异人手里:“就当帮我尝尝新开发的产品。” 异人低头看着煎饼果子,满脸不知所措:“这……” 第八十四章 温柔的异人 异人只是对技术感兴趣, 又因为李唯在这里他才会留下, 但他对食物却还真么多大的瘾,毕竟从前在战场上什么都吃, 后来到了邯郸他一个人人厌弃的落魄公子也没有挑肥拣瘦的资格。 “公子快出去吧。”李唯摆摆手,“吃着要是不好告诉我, 我再改。” 异人眉心微蹙却不好反驳李唯,就站在当场,不吃却也不肯走。 这时一声轻笑从门外传来:“异人公子, 躲在庖厨之内享用美食, 这是你们秦人的待客之道吗?” 李唯和异人抬头, 看到平原君已经撩开后厨的布帘, 一身显眼的朱雀纹绣红衣衬得他漂亮的脸孔更加俊美惹眼。 赵胜生就一双人人喜欢的带笑桃花眼, 其中流露出的亲切感也是与生俱来, 似他这般进庖厨,不像是唐突闯入,反倒有些平易近人的感觉。 “异人公子, 你家内侍年纪大了, 脚程还没我这个不常出门的‘文弱公子’快, 要不要我日后给你选几个好的送来?你可不能怪我不经通传就进来, 我闻着这里的香味儿,可实在是等不了了。” 赵胜一边说一边缓步走到小厨房里,先看了看周围的人,转眸瞧见纯娘在处理鲜肉不禁笑道:“吕先生也在啊,都说君子远庖厨, 见其生不忍闻其死,怎么你还亲眼看着别人切肉呢,残忍。我这个‘文弱公子’都看不下去了。” 李唯拢袖向平原君行了一礼,抬起头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她道:“赵国人人皆知平原君剑术通神,要是这样也算文弱公子,那我家公子便真无立锥之地了。” 赵胜眼中闪过一丝别样的光,他状似随意笑道:“你还是认识你家公子的时间短,不知他的厉害,当年他在北边跟匈奴作战的时候有多凶你想都想不到,我那胡服骑射刀箭精通的父王都拿他作样子让我跟王兄学。诶,你没见过异人公子的身手吗?” 异人不待李唯作答转身对赵胜严肃道:“平原君,异人早已不再执剑,秦国种种请平原君休要再提。” 赵胜略垂眸子,笑容不减,缓声道:“异人公子只是不愿拿刀剑罢了,其实就凭公子你的气势,若是愿意,不用刀剑亦可慑人,就如当年你求娶我姐夫的……” 赵胜话没说完,看着异人手里香气四溢的热煎饼果子忽然收了满脸笑意,好奇又认真的问异人道:“你拿的这个,我能尝尝吗?” 异人原本已经冷若冰霜的脸在他问这句话的时候都没缓过来,怔了怔才看着赵胜怔忪的点了下头。 赵胜竟然用舌尖舔了一下红唇,高兴的接过来,凑到嘴边不失优雅的咬了一大口。顿时酥脆的声音回荡在站满人的小厨房里,“咔嚓咔嚓”的诱惑,引得公孙龙都好奇不已。 于是平原君在公孙龙和异人的注视下又咬了一口,然后再咬一口,咬着咬着就——吃完了。 “嗯~~真不错。”赵胜拍拍手,眯着眼睛一脸回味,临了道,“要是里面这面酱的甜味再浓一点就好了。” 平原君喜甜品,许多人都知道,李唯本来没想着他会来,所以没准备几样甜的东西。不过今天被他赶上了倒也方便,以后不用再找机会套路他来了。 “平原君盛赞煎饼果子,大概是没吃饭吧?要不今日留下来一同晚膳,试试公子厨娘新研究的菜色?”李唯问道。 赵胜意犹未尽道:“好啊,我可听闻这如今整个邯郸城的达官贵人可都以来异人公子府邸宴饮为荣,偏偏你们不喜欢我,所以我才不请自来,想着看看异人公子的庖厨里有什么令人惊叹的奇处。” 赵胜说话处处试探,李唯又怎会听不出,点头冷笑道:“平原君只消吃了这顿饭便知道奇处在哪里。” 赵胜听着李唯的说辞也是微微一笑,并不相信。 异人先一步以主人之礼做了个请的动作,平原君客客气气的跟上去,临走时却回头对李唯抛了个媚眼,只是那媚眼里没有半分情义,满是“我就看看你做什么幺蛾子”的意思。 异人亲自引着赵胜和公孙龙进了正厅,刚一入内赵胜还吃了一惊,指着里面差异道:“这是何意?” 只见厅中常见的主客分席一应全无,只有一张立在正中的四方大几,却又比常见的案几高出许多,中间还有一个与桌面平的圆洞,下面放着鼎起的一盘液体,四周则放着小几,搞得平原君一头雾水。 “不韦曾言,此物名为八仙桌。”异人疏淡的介绍道,“平原君请坐。” 异人说着率先坐在了上首的“小几”上,赵胜和公孙龙对视一眼,竟也能神色自如的坐下,只是公孙龙很不习惯这样的离地而坐,尴尬不已。 徐宫人很快就把鸳鸯大铜锅端了上来放在液体上,敛眉道:“各位贵人,这些都是吕先生准备的,说是这火锅要坐在一起吃才热闹,分席跪坐便使不得,请诸位贵人坐在凳子上享用。” 公孙龙怎么也是见多识广的智囊门客,却从未如此吃过饭,更何况还是跟平原君同案而食,不禁奇道:“吕先生这吃法新奇,不过这锅叫火锅,锅是够大,可火呢?” 徐宫人拿起邹衍造出的火柴道:“火在这里。” 只见她将手中的火柴在一根涂了不知何物的竹条上轻轻一擦,那火柴立刻燃了起来。徐宫人在众人新奇的目光中又点燃了锅下面的液体捻子,火光立刻就映红了铜锅。 “这是大酒精灯,专门给火锅加热的。”徐宫人说罢从身后郑内侍的托盘里一一拿出成盘的白菜、韭菜、笋干、火腿、腊肉、牛羊肉卷、丸子、豆腐、香菇一一摆上,看的公孙龙目瞪口呆。 赵胜看着眼前切得薄如蝉翼、晶莹剔透、令人望之食欲大振的羊肉卷,意味深长的含笑道:“这个吕先生啊,有意思的很。” 他正说着李唯便已入内,拢袖行礼后在异人身边的凳子上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片羊肉道:“平原君今日来的快,我家公子不及准备,别的菜色也来不及,刚好今日试验了火锅,公子也是第一次品尝,就请平愿君屈尊降贵,也试试吧。” 她说着将夹起的羊肉放进了开锅的滚烫奶白肉汤中,涮了几下就提了出来,将变色后肥瘦得宜的羊肉卷放在异人盘中,轻声道:“请公子试吃。” 异人不可能当着外人抚了李唯的面子,况且李唯为他布菜也是首次,他心中自有一点欣喜,夹起轻吹含入口中,细嚼片刻对李唯微笑道:“极鲜。” “这吃法,怕是比肉还鲜。”赵胜含笑也涮了一片肉,吃进嘴里品品笑道,“好吃,就是没味儿。” “平原君休怪,我家公子从不吃蘸料,方才是给平原君做个示范,至于调料,自然不会少。” 李唯早有准备,拍拍手纯娘便亲自端了一托盘的料碗进来,其中香油、芝麻酱、葱姜蒜末自是不在话下,难得的是她还用李唯遣商队找到的茱萸做了一碗辣酱。 这年代自然是没有美洲传来的辣椒,不过茱萸比起姜蒜的辣味更接近于辣椒,只是当时并非主要调料,中原地区几乎无人在用,所以纯娘的这碗辣酱可谓惊艳全场。 喜食辣味的公孙龙更是在吃后激动的涕泪横流,一边辣哭一边夹着汤里滚过几个滚的羊肉,摁在碗里蘸着辣酱料打了个滚往嘴里送。一边烫的直吸凉气,一边大呼过瘾,吃的不亦乐乎。 李唯给异人调了点带盐的芝麻酱,加上半勺鲜汤,搅匀放在他面前道:“芝麻酱没有浓香浓盐的味,加了汤味道已经很淡了,非往日吃的蘸料可比,公子试一试。” 异人吃得少,即使美味也是点到即止,他没想到自己随便吃一点李唯还要亲自给他调料,一时间眼尾上挑的秋水目望着她,露出可算温柔的笑意,什么也没说却第一次吃了蘸料。 “平原君觉得如何?”李唯今日要攻略的主要任务还是平原君,他以后可是异人树立贤名的关键一环。 赵胜的吃相比起公孙龙可好的太多了,他吃饭的样子一点不比异人差,喜欢吃归喜欢吃,却不失君子之风,点头道:“好吃的很,只是没点甜味,总是少了风情。” 李唯起身道:“平原君大驾光临,我自当满足平原君的喜好,请平原君稍坐,不韦片刻即回。” 李唯说完就往外走,异人却出其不意的站起身道:“异人更衣,平原君安坐。” 他追着李唯出来,赶上来道:“不韦去哪?” 李唯诧异道:“公子不陪平原君了?我去厨下给纯娘交代一个点心。” 异人装作很在意那点心,与她并排走着说:“什么点心?我想瞧瞧。” 李唯不屑道:“爆个大米花而已,我说说纯娘就会,没什么可看的。” 异人仍就跟着她,温声道:“我和你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公子追“男朋友”也是那么温柔~~~ 我跟大家说,掉马毁掉的猝不及防~~~ 话说万更对我来说太难了,以后没有存稿我死也不万更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Cc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五章 教异人教做爆大米花 异人坚持李唯没办法, 只好任由他跟着紧了厨房。 “纯娘,邹衍前段时间制得黄油和炼乳你带来了么?”李唯用小铲铲出半把米问纯娘。 纯娘从冰鉴盒中取出两只细陶碗道“时常备着, 先生要做什么用?” “爆点米花。”李唯道, “你取个咱们请人从韩国打造的带木把的铁锅来(韩国的铁农具和日用品比较发达), 把黄油和加些野蜂蜜化开, 调甜一点。火不要太大。” 纯娘手脚利索很快就准备就绪, 李唯在化开了黄油的铁锅前面将半把米扔进去拿长勺搅了搅,直搅到每粒米都均匀沾上黄油油脂。 “抽柴火,小火。”李唯说着盖上锅盖,左右看看道,“叫左师四丁来,要不荊燕也行, 进来晃着我的锅。” 纯娘应着就出去找人了。 异人在一旁差异道:“这是做什么?” “要爆花,纯娘晃不动铁锅。”李唯上手试了试,这锅果真沉得没话说, 以她的力气双手都未必掂的动。 “我来。”异人过去让她后退, 白皙的手指握住了铁锅的木柄,“这样晃?” 异人不确定的看着李唯,手上好像很轻松的晃动着铁锅,那样子仿佛他手上不是个足两的大铁锅, 反倒是在轻摇折扇似的轻松闲适。 李唯不是不知道子楚强悍, 可是当他还是温文尔雅的异人时她真的很难把两者结合在一起,不禁脱口而出:“公子你力气这么大的吗?” “还好。”异人又随手晃了晃锅,看她道, “可以吗?” 事实证明长得好看的人,无论是舞剑、执扇还是晃铁锅,都会产生美感,更何况还是异人这样举重若轻的样子。 李唯这才反应过来,凭空做了个颠勺的动作:“这样,公子,这样。” 异人俊美的脸上带着一点懵懂,有样学样的颠了两下又看她。 “差不多,再左右晃一晃,频率快一点。”李唯说。 异人点点头又开始左右晃。 异人的动作倒是不错就是频率太低了,没能把上下颠和左右晃完美结合,李唯以前看家里保姆做的时候就差不多把动作记了个八成,她又在某些细节上有点偏执,非要精益求精,想也没想就上前握住了异人执木把的手,认真道:“公子跟着我。” 她的手指一碰到异人,异人的脊背就忽而一僵,靠近她的那边耳垂迅速的红了起来,但他脸上却保持着平静“嗯”了一声。 李唯抓着异人的手聚精会神的一会摇一会颠,因为有异人着力,她仅仅只是带着他就能轻而易举的掌控锅子,听着锅里噼里啪啦的爆米声,李唯忽然还有点“天下尽在掌中”的爽感。 她站在异人身前,饶有趣味的随口道:“有公子在,当真轻松。” 异人闻言先是星眸莹亮继而垂首轻声“嗯”了一声,不着痕迹的敛去眼角唇边的笑意。 不过两三分钟的功夫李唯就放了手,淡定道:“差不多了。” 她放开手时异人一瞬间的感觉竟然空落落的,他放下锅道:“这么短的时间,可以?” “没问题。”李唯心思都在那锅爆米花上,也没注意异人的申请,凑上去揭开锅盖,探身向锅里看去。 锅里一粒粒珍珠似的大米花散出黄油的奶香,第一次做就这么成功,李唯心情好起来,想要再探身看看里面的情况,却不想锅底受热未停,有些米还在爆,她一探身一声不大不小的“咆”声伴随着几粒米花蹦了出来。 “小心!”李唯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已经被异人一把拉过,侧身护住。 室内静了片刻,李唯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和子楚距离如次之近,又是被保护的状态,心下就有些尴尬,这要是不上|床什么都好说,可可是他们还那什么过,想想她心里就很不是个味,身上都有些热。 “公子没事,不伤人。”李唯缓缓推开异人与她拉开距离,这一次也不近身去看了,那这长勺在锅里搅了搅随口道,“这差不多了。” 异人在她身后站着,情绪上也有那么一点无措,还是垂着眼睛“嗯”了一声。 这时赵姬忽然走了进来,见到两人默然而立,面泛轻胭的样子她顿时怔了怔。 李唯没想到赵姬会忽然进来,轻咳一声冷淡道:“什么事?” 赵姬被她一问,回神勉强笑道:“啊,是,是徐宫人说公子今日招待贵客,让我到厨下来帮忙,打扰公子和先生了。” 她要不这么说李唯觉得还没什么,她和异人两个人之间的事尴尬等一下也就过去了,可赵姬这么一说,好像真有种她和异人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撞破的感觉,那真是,无话可说的难堪。 李唯正不知说什么,忽听异人淡淡对赵姬道:“你去前厅平原君那边伺候,若有需要再听徐宫人吩咐。” 赵姬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道:“公子要赵姬在平原君身边侍候?” 平原君俊美倜傥权倾赵国,是邯郸多少姑娘的深闺梦中人,可也是纵横情场游戏花丛的多情公子,赵姬自恃貌美,又觉异人已许下诺言好好待她,她亦渐渐将在放在别人身上的心思转到异人这里,那他怎能让自己在平原君面前再抛头露面呢!若是自己的美貌真的被平原君看上,异人到底是不是愿意为她跟平原君发生冲突?还是异人心里根本就没有她的半点位置! 异人好似看穿了赵姬的想法,神色平静道:“平原君不是那种人,你但去无妨,我既向不韦允诺会好好照顾你,绝不出尔反尔。” 赵姬看一眼神色淡淡的李唯,有看一眼平和淡泊的异人,忽然有种堵在心口的难过,她脱口道:“公子待赵姬好就是因为与先生有诺吗?” 异人望着她坦诚颔首。 赵姬的眼睛却在一瞬间红了,她忽然用手背擦了一下眼角,强抿着唇忍了好久才转身用带着鼻音的声音道:“诺,赵姬明白了,赵姬停工资吩咐,去前厅服侍了。” 异人看着她快步跑出去,摇了摇头。 李唯却想起了历史上成为秦太后时纵情无度、密谋篡位的赵姬,眼眸不禁虚眯起来,沉声道:“赵姬是个有想法的女子。公子怎么看” 异人不太想多谈关于赵姬的事,只道:“我若欠她,自当还她。” “你若不欠呢?”李唯反问。 异人忽而蹙眉,用狐疑的眼神望着李唯:“不韦何意?” 李唯下颌微扬,看着异人道:“没什么意思,我就是想告诉公子,公子是主,是赵姬的主也是未来秦国的主,公子不欠任何人。” 异人走向李唯,不躲不闪的回看着她道:“那你呢,你觉得我……” “先生,我将左师四丁找来了。”纯娘的声音在帘外响起。 李唯顺势抽身出去对纯娘道:“已经好了。锅里放蜂蜜炼乳搅匀晾晾,找一个小笸箩拿去前厅招待平原君。” 此时厅内的平原君赵胜正和公孙龙围在火锅前面。公孙龙被那茱萸辣酱迷得不行,捞出来让肉卷蘸上辣酱就往嘴里放。 平原君却若有所思,拿着筷子低声对公孙龙道:“你说,嬴异人这里到底有没有问题?他到底是不是在结交我找过权贵图谋不轨?” 公孙龙刚把一筷子起锅的热羊肉让嘴里轻轻一咬,差点把舌头烫掉了,一边吸溜吸溜的呼着气一边靠近平原君道:“公子,我,我看啊,嘶嘶~~我看没问题,您说呢?” 都好吃成这样了,但凡味觉还在,谁还有功夫图谋不轨,来这吃好喝好都是人生一大快事了。 平原君啧了一声,将牛肉丸在芝麻酱里打了滚夹起来道:“我看,也没问题。” 他说着吹了吹丸子的热气,将肉丸放进了嘴里。 平原君彻底被征服还是在吃了李唯的炼乳黄油大米花之后,那时他坚持认为这种奶香四溢,又脆又甜的休闲小零食简直就是为他赵胜而生的,走的时候还让李唯给他爆了两锅直接带回了府里。 自从平原君也来过异人宅邸用膳后,异人宴会的名声越发大了起来,而且平原君来了都没说什么,那说明这就是过了明路,原本介意异人身份的某些赵国贵族可算是好无后顾之忧的加入了美食宴饮的行列。异人的府邸当真络绎不绝,许多人因美食而来,但在见识了异人的人品才华之后也为他的谦和风雅所折服,李唯更是用这种手段结识了不少赵国显贵,一时间邯郸上流对异人的风评从清一色的厌恶嘲讽变作了盛赞好评,这股风甚至吹到了赵王的耳朵里。 当今的赵王正是平原君的兄长,他原本对异人这个质秦公子关注并不算多,这些事自有他最信任的兄弟平原君赵胜操心。可是异人如今的名声却一日比一日更好,且是短时间内声名鹊起,这不得不让赵王疑惑。 这日赵王与平原君叙话,说到后来想起了最近邯郸的奇事,问道:“胜儿,嬴异人到底怎么回事,寡人听说他现在是邯郸第一炙手可热的质子,什么情况?都说他的府邸厨娘手艺好,好到什么程度,比寡人宫中的还好吗?” 赵王的问题让平原君又想起了被黄油大米花支配的快乐,他眯着眼睛回味道:“王兄,要不今天晚上我带您去瞧瞧?听说他们今天在长宁楼的顶楼有个什么‘哔哔克油(BBQ)’晚宴,咱们看看去?” 作者有话要说:火车更新,不算多,亲亲们笑纳。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未央 1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六章 BpBQpaty 热爱美食的赵王矜持道:“以寡人的身份, 不合适吧。” 赵胜看出了赵王语气里的牵强,佯作思考道:“可是万一他们有什么别人都看不出的诡计怎么办?我看若是王兄不太忙还是亲自探查一番放心,毕竟王兄慧眼如炬, 别说其他臣子, 就是臣弟也是不如的。” 赵胜说到后来不厚道的朝赵王挑挑眉笑了。 赵王会意嘿嘿笑道:“胜儿说的也有道理, 要不寡人就去看看?” “看看?”赵胜和赵王发出一拍即合的笑声, 心领神会的去换衣裳了。 长宁楼原本是魏国白氏产业洞庭春酒楼,后来白氏衰落,洞庭春逐渐落入信陵君支持的魏国新国商冯氏手中,改名兴味楼, 取“兴魏”之意,但是冯氏经商却远不及当年白圭的后人。今年下半年齐燕战争结束, 被齐国是为举国恩人的三国国商吕不韦忽然发力,专门针对魏国冯氏,不过三四个月就将白家产业在赵国的部分先后接手,于繁华的东方大都邯郸彻底打败了冯氏家族,从此将兴味楼改做长宁楼。 赵王姓赵名何,是平原君赵胜的长兄, 年纪比平原君长了十岁有余, 但是性子却与平原君差不多, 干正事的时候沉得住气,往日里也有跳脱的时候,实在算不得安分。今日他兄弟二人换了低调士族的衣裳,趁着傍晚华灯初上夜色降临, 轻车简从自赵王宫的侧门溜了出来,直达邯郸主街区的长宁楼。 下了轺车赵何赶紧拉住平原君道:“胜儿,没问题吧,别让人认出咱们就不好了。” “我们都粘了假胡须,低调点认不出来的。”平原君左右看看道,“他们这个顶楼的宴会是什么,嗯,什么私人会所会员制,不是会员进不来,所以人不多,哥你可放心吧。” 赵何点点头跟着平原君鬼鬼祟祟的进了酒楼后门,忽然拉住他道:“诶胜儿胜儿,什么是私人会员制?” “哥,是私人会所会员制。”平原君纠正了一下,想了想道,“大概就是有钱有势,被主家看得上的贵客才能来,虽然酒楼对外营业但不是谁都可以去顶楼花钱,据说有些大商为这个削尖脑袋的办会员。” “那我们……”赵何指指他们两人的胸口道,“怎么进去?” 平原君从宽袖中取出两片镶了金边的竹简塞给赵何道:“哥,我也是会员,吕不韦搞这个会所的时候我就帮你也办了一张,你看上面有名字,赵二。” 赵王看着竹简蹙眉道:“怎么是赵二?名字随便了点吧。” 平原君亮出自己的镶金竹简道:“哥,我是赵九,这不是按咱们兄弟排行么。你要是不满意,要不回头我给你改个名字,叫‘赵王’?” 赵国受胡人影响粗犷直率,身为王家的赵氏兄弟骨子里也带点飞扬跳脱的野性,既然出了王宫就从不拘束,当然这也有平原君自小跟在赵何身后长大没有隔阂,更为亲近的缘故,所谓“朝堂是君臣,私下亲兄弟”。 赵何小幅度的踹了他一脚道:“你可拉倒吧,你怎么不叫赵平原呢。” 平原君笑得贼兮兮:“哥我要是赵平原你不就是赵高山了,象征吾王恩德犹如巍峨高山连绵不绝……” “有完没完了你!”赵何狠劲拍了一下平原君的肩膀。 兄弟俩正在你一言我一语的编排,忽听前面昏暗的贵宾楼口出来一名侍者,低眉微笑道:“二位贵客,这是我们东家招待会员用的通路,您二位若不是会员还请前面走,咱们长宁楼菜色服务什么都好,连胡姬都有,要不要小人帮您叫几位到雅间服侍?” “我们是会员。”赵何不待平原君说话就先一步亮出镶金竹简,很懂行似的说,“赶紧,别浪费时间。” 说完又小声对平原君兴奋道:“他们这做得生意很全啊,还有胡姬。” 平原君一笑,也小声道:“我也是第一次来,早知道早就来玩了。” 侍者接过两人的镶金竹简验过后笑眯眯双手递还,而后恭敬打开一扇状似普通的木门道:“二位贵人请进。” 赵何与平原君走进去一瞧竟是一间三步见方的空屋子,不禁相视一眼诧异道:“这是何意?” 侍者笑道:“咱们这宴饮在五楼顶上,二位贵人只要站好便是了,无须金足受累。” 赵何和平原君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只见那侍者将门一关大声喊道:“起!” 两人听到齿轮卡卡的启动声,之后只觉一阵向上的稳定省力,可又明明站在小房之中不曾动作,待到平原君想明白,侍者已经再次打开了房间的门,他立在门口到:“二位贵人请。” 赵何与平原君走出去一看外面却又是另一番景象,顶楼四周开阔似与黑蓝的苍穹相接,周围盆栽花木摆放考究,葳蕤婷婷,二月的风虽然带着点春寒料峭的味道,却已不再不是寒冬的凛冽,反而带着熏然的春意。而整个顶楼到处都是带了玻璃罩的风灯,将宴饮现场照的通明亮堂,尤其是场地正中的那只一人高的玻璃青铜灯树,无论是外观造型还是实用性都特别好,远远看过去一树金碧辉煌,竟比天上的繁星还要耀眼夺目。 “有想法啊。”赵何环顾周围,眼中带着新奇和赞赏。 侍者在他身后道:“二位贵人,这‘通天梯’可是我们东家轻易不拿出来招待人的新鲜机括,还有这玻璃风灯和供贵人们落座的软沙发,别处包管是没有的。里面已经开宴了,小人不打扰了,请二位尽情享乐。” 赵何远远听到丝竹之声,绕过一处露天的纱帘影壁可见十数名身材姣好的舞娘正在献艺,而宴饮现场竟然也不似从前那般一人一席的呆板,俱是小圆几和半人高的各色“布口袋”,这人的臀部一坐上去竟然软软的,倒也省得膝盖着地了。 “哥,怎么样?有意思么?”平原君也是第一次坐“懒人沙发”,感觉很有趣。他望着远处走来走去随便敬酒交谈的邯郸达官显贵道,“哥咱们就在这角落里坐着吧,再往前都是熟人了。” 赵何的心思完全不在那些人身上,对走上来穿着小围裙带着兔耳朵的蓝眼胡姬更感兴趣。 那穿着怪异却别具风情的胡姬在小圆桌上放下一个长形的烤炉,添了火红的木炭道:“二位贵人,今日是异人公子与我们东家不韦先生做东的BBQpaty,二位贵人要吃点什么,我来侍奉。” 饶是平原君和赵王殿下见多识广也没见过“兔女郎”服侍的烧烤PATY,不禁有些无言以对。 平原君是花丛老手,反应特别快,随便一指里面的一张桌子道:“来你们这特色的,你们吕先生推荐的,另外那边那桌,他们吃什么我们也照样来一份。” “兔女郎”看一眼平原君指的那桌道:“哦,您说宋长亭宋大夫那桌?他是我们东家的老朋友了,早一年东家刚开发出来烧烤就开始吃了,现在口味可刁钻着呢,我给您上点牛羊肉,再上点他们爱点的东西。” 片刻之后三个“兔女郎”同时端着盘子过来,将生肉串放在烤炉上,又放了一只鼎和一只大陶盘,分解道:“二位贵客,这是烤五花肉、羊肉筋、烤肥肠,这是鸡脆骨、烤心管、烤鸭肠,我为您现烤。这带火的汤鼎锅子里是麻将豆皮涮牛肚、涮百叶,这个大盘的是麻辣小龙虾。还有这两大杯是啤酒。” “这闻着味道很奇怪啊。”赵何看着眼前大玻璃杯里冒着泡泡的金黄液体,在看看一盘火红火红从未吃过的“小龙虾”,除了感觉奇怪他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反正堂堂一国之君的赵王经宛如一个进城的土包子,什么都没见过。 平原君为了掩饰不认识吃食的尴尬,举起筷子戳了戳小龙虾的壳,啧了一声,与自己的老哥对视一眼,一脸嫌弃道:“这就是你们的‘哔哔克油’?真的能吃?” 半个时辰后,满桌小龙虾壳和竹签的场景让这桌客人看起来特别能吃。好吃到停不下的赵氏两兄弟一边嘻哈的说着茱萸酱好辣一边停不下来的吃着刷了辣酱的烤串,啤酒都各自喝了七八大杯。 “我说,胜儿啊,我觉得这个不错,不错,以后咱们回去,我那宫里不是要翻修吗,咱们正找不着合适的人选,之前那些都不行,寡人看不上,我说啊以后就照这样子弄一个,‘通天梯’,哔哔克油,还有玻璃灯树是吧,这个,这个‘沙发’,这个也要!”赵何第一次喝啤酒喝得多了就有点上头,说起话来也不像开始时那般有所顾忌了。 “王兄,咱们小点声。”平原君也有点大舌头,刚说完就看到李唯走了过来,竟然习惯性的一指她道,“诶,吕不韦!” 李唯早已注意到平原君和赵何,手拿玻璃高脚杯信步走过来道:“平原君,怎么坐在这角落里?异人公子在里面设计了好些有意思的东西,只坐在这里可就看不到了,瞧,那玻璃青铜树便是其中之一。” 平原君摆手道:“异人什么时候这么能耐了,我就不信他画的出来。” 李唯坐下道:“当真,这天台上的盆景布置都是我大概一说公子亲自设计的。” 眯着眼睛已显醉态的赵何一听立刻就来了兴致,拉住平原君道:“你说那是异人设计的?好!寡人的后宫正要翻修呢,就请异人来弄!” 李唯一早就有设计,当然知道这位就是赵王,问道:“大王可是当真吗?” “当真!明日,明日便让平原君带他到寡人的王宫来,你这里,好!” “王兄……”平原君还想插两句官面话,却见赵王东倒西歪的拿起酒杯啪的一声与李唯碰了一下,“这点小事不涉军国大事,寡人一言九鼎,就这么定了!”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李唯一笑将杯内的酒一饮而尽。 第二日平原君果然奉赵王之命登门询问李唯和异人王宫内院重新翻修的事宜。说实话,异人确实很有才华,但凡李唯画出图他就能解决技术难题,加上邹衍的黑科技,不过一个月赵王新王宫的翻修图就敲定了。 赵王大喜,对李唯赞赏有加,听说他是拯救齐国的三国国商也毫不吝惜的将赵国国商的名誉给了她,至于异人因为他性情平又厌恶秦国诸事且时长出入王宫,又有朝中大臣的吹捧,很快也成了赵王的座上宾。 李唯借此机会请赵王召开百家清谈大会,邀请荀子等天下著名学者和学术贤才前来赵国,以此彰显赵国的文化实力。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为异人搭个好舞台。 与此同时李唯已经将精心准备的第一样好礼送到了咸阳华阳夫人的姐姐手中。她相信,只要华阳夫人还如徐宫人所说的那样对异人旧情不忘,那么过不了多久,她就可以顺利见到这位左右秦国未来王储的年轻女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要高能了,我现在剧情会加速,最近太累没有回复亲亲们的流言,明天流言的小伙伴会发红包包,谢谢大家的支持,爱你们。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甜甜甜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七章 喜欢子楚的原因 其实李唯在这个时候向赵王提出清谈会也不是没有准备。因为即使没有李唯提出的清谈会赵国每年春天也会举行仲春抡材, 这便是赵国士林一年一度的选才大典,届时各国不同流派的仕子将会身怀各自学说、长策进入赵国,为自身扬名立万谋求前程展开仕林一搏。到时即便赵王不能重用,他们也能博得名声,得到天下名士的肯定,自然还能去他国获得飞黄腾达的机会。因此仲春抡材才被视为赵国学子的大盛会。而李唯便是要借抡材大典的机会, 将这盛会的影响力突破赵国,弄出天下皆知的打响动。 对于这个提议赵王和平原君当然乐于接受,所谓“大争之世,得仕人者得天下。”赵王巴不得这盛会办的举世皆知, 而李唯和嬴异人的出现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很好的契机。一方面齐燕大战让“吕不韦”的名声响彻天下, 神州之内无人不知这样一位疏财仗义、凭一己之力为友困守孤城散尽家财,从而助得齐国复国的信义大商。春秋战国最注重信义,吕不韦所行可谓壮举,是以当时山东各路商贾、名士都以结交吕不韦为无上光荣,她的存在本来就会吸引各路意图结交的名人前来。 另一方面,秦赵龃龉已久, 各国皆以为秦国质子在邯郸被视为弃子成为赵人泄愤的靶心, 备受冷落屈辱, 可是赵王若是这个时候给嬴异人足够的尊重礼遇,甚至有意捧出一个“才气纵横的嬴异人”, 那岂不是证明了赵王的胸襟气度、爱才之心更在雄霸天下的老秦王之上吗?甚至还可以造出一些长江后浪推前浪,日出东方必将取代日暮夕阳的言论,寓意赵国在如日中天的赵惠文王的带领下必将胜过雄主暮年的秦国。 基于几项双方皆需的利益, 两方一拍即合。经过一个多月的准备,赵王决定仲春抡材大典在邯郸别宫叠鹿台举行。李唯还进言赵王给这次大典取了一个酷炫的名字,就叫“百家争鸣”,恢宏又不失大争之世的霸气。 对于这个名字,赵王很满意,命平原君总领,宋长亭协助,全权举办此次盛大的“百家争鸣”抡材大典。 此时的赵国在长平大战之前,正是国力最为强盛的时候,为了表达赵王求贤若渴的态度,彰显赵国与秦争盛的决心,平原君亲自出面邀请当今最有名望的学问大家荀况(荀子)主持大典,稷下学宫的名家与三大公子(孟尝、信陵、春申)莅临到场,将这次大典煊煊赫赫的办起来。 李唯刚得知平原君邀请三大公子的时候心中没来就是一动。孟尝君倒罢了,春申君便是知她女子身份的人,更何况,这里将来还会出现信陵君魏无忌。想起魏无忌李唯的眼眸虚眯起来,白与祁代她赴死的仇,白氏满门被冤的仇,还有兄长吕不韦的死,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魏无忌! 李唯无法想象到时她该如何面对魏无忌,她不是忍不住的人,相反她最擅长动心忍性,可是魏无忌难道就不会怀疑吗,当年在那场刺杀和大火中死去的人——那个他曾经为之心动的,他冒着危及名誉风险都要除之而后快的“义女”,当他看到“吕不韦”的时候他不会震惊,不会疯狂的想得到那个“李唯”的下落重新至她于死地吗? 李唯沉思了。她应该以怎样的态度去面对魏无忌才能将当初的一切掩盖的天|衣|无|缝。 “不韦?”异人见她在廊下拿着千流送来的信件发怔不禁出言关切,“怎么了?” 李唯回神,收起传信铜管中的羊皮纸道:“无事,想到一些盛会上要准备的东西。” 李唯轻出了一口气又道:“平原君的信件上说他已经下帖邀请了三大公子,除了孟尝君抱病不便前来以外,春申君和信陵君已经在前来赵国的途中,不日即将抵达邯郸参加‘百家争鸣’盛会。” 李唯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当她提到信陵君的时候,异人温润的眼眸忽然变得锐利寒凉,这种眼神几乎从未在他这个性格的时候出现过,那一瞬间李唯感觉久不出现的子楚好像醒了过来。可是仅仅只有一个错眼,当李唯再去看时异人又恢复了往日的柔和淡雅。 “所以,你还要因为他们的到来准备什么吗?”异人垂下眼帘,纤长的睫羽掩住了他深黑瞳仁中的所有情绪,他的声音听起来不过是一如既往的低越好听。 李唯越发觉得自己多心了,将对信陵君的恨意强加到了异人的情绪里。李唯方才已经想明白了,就算她再想亲自向信陵君复仇,眼下也不是时机,她现在最重要的是将异人推向名望的顶峰,为他尽快返秦做好舆论准备。 “公子。”李唯忽然抬起双手郑重的搭在异人肩上,看着他道:“半月之后的‘百家争鸣’盛会是我倾力为公子准备的绝佳时机,公子,到时一定要……” “主上,咸阳来信。”李唯话未说完荆燕已经入院,几步走到廊下将另一只铜管交给了李唯。 李唯放开异人,在他复杂的目光中打开了铜管,片刻后她露出了极淡的笑容:“很好,太子嫡妻的姐姐胡杨夫人已经收下了我备的重礼,答应我向她的妹妹华阳夫人进言,为公子谋得嫡子之位。荆燕,你再去备重礼,务必让胡杨夫人感受到我们的诚意。另外华阳夫人的弟弟阳泉君和丞相范雎那边也不要忽视,听说这次秦国也会命阳泉君前来参加盛会,或许可以与公子一晤。” “喏。”荆燕应了一声转身便去,毫不拖泥带水。 李唯再将目光投向异人的时候却发现他的脸颊此刻苍白。 李唯吓了一跳,立刻问道:“公子怎么了?” 异人用一种不可思议又愤怒疏远的眼神看着李唯,质问道:“你要我做太子嫡子?你从未跟我说过你想让我成为太子嫡子!” 李唯蹙眉道:“怎么,公子有什么质疑吗,若要尽快返秦取得王位,成为太子安国君的嫡子最为方便。” “取得王位未必是嫡子嫡孙!”异人抿唇望着李唯道,“安国君就不是秦王的嫡子!” 李唯觉得异人现在的叛逆让她莫名又反感,事情已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地步,一切顺利的时候他忽然说出这种话,让李唯不得不恼火烦躁。 李唯微扬下颌冷下面容,沉声道:“公子,安国君不是嫡子,所以即使到了今天他也在为这个太子之位小心翼翼,因为他无才无能秦王随时都会改变令他继位的主意!而且,安国君不是嫡子却是秦王目前所有王子中长子!公子什么意思?你以为不做嫡子你也有机会触摸那把王座吗?呵,被安国君看重的公子嬴傒到现在都没有得到太子世子的位置你以为是什么!因为他非长非嫡!” 异人喉结翻动,半晌道:“不一样。” “是不一样,不一样在公子你现在连嬴傒十分之一的荣宠都没有,他至少还在秦王和安国君身边,可公子你呢?!” 异人无话可辨,忽然甩袖道:“不要说了,我是不会做嫡子的!” 李唯见他眼眶发红,想到这些日子以来事事顺她的异人第一次与她争吵,只得放缓语气道:“公子,不要意气用事,很快就是‘百家争鸣’的盛会,只要你届时扬名天下,嫡子之位唾手可得……” “不!”异人断然拒绝道,“我不会去参加什么‘百家争鸣’,我不会见秦国的阳泉君,更不会见魏无忌!” 李唯虽然觉得异人在这时忽然提起魏无忌十分奇怪,但这时候不是跟他理论什么魏无忌的时候,李唯现在必须让异人老老实实的参加她精心布置的‘百家争鸣’盛会,绝不能出一点差错! “公子你听我说。”李唯拉住异人的宽袖,稳住情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强势冷锐,她深吸一口气道,“异人,我知道她,你父亲的嫡妻华阳夫人从前是你的未婚妻,现在让你去做她的儿子你可能接受不了……” 异人忽然打断她,双眼浸着水雾宛若赤红的琉璃,他道:“你不要再说了,你什么都不明白,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将怎样跟她交易吗?你会利用我与她从前的关系诱惑她,日后为了达到目的,你还会告诉她我忘不了她,我还对她念念不忘,不要否认,你就是这样想的!” 异人的声音发着抖,她按着李唯的双臂道:“吕不韦我知道你想利用我得到权力、地位,好啊,这些我都可以给你,可我这样待你,你有没真的关心过我,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还是你只把我当做你手里的提线木偶,予取予求任凭你玩|弄!” 异人说完愤怒的推开她转身便向房间走去。 “嬴异人!”李唯在他身后厉声喊道,“站住!谁允许你走!” 异人闻言顿住脚步,侧身望着李唯,殷唇紧紧抿着,握紧的双拳青筋显露,他带着轻微的鼻音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李唯一步一步走上来,挑衅般冷冷的看着他道:“你知道子楚为什么叫子楚吗?因为他亲口跟我说,他什么都不在乎,只要可以夺回属于他的王位,他宁愿做楚女的儿子。楚女,华阳夫人,所以他叫子楚。明白了吗?明白我为什么喜欢子楚了吗,因为你什么都比不上他!” 作者有话要说:收假流量好差,作者君心累如猫,求抚摸,就靠留言和营养液吊命了,嘤嘤嘤。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livia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八章 想见我就说 “你!”异人怒指李唯, 他的指尖都气得发抖, “吕不韦你!” 李唯不闪不避, 一双寒凉修长的丹凤目直直的看着异人。异人气的胸口起伏眼前发黑, 最后终于在李唯无动于衷的挑衅下晕了过去。 李唯早就做好了异人晕菜的准备,他刚一闭眼身子软软的倒下去李唯就一个箭步冲上去,刚扶住异人的胳膊却听墙角一声疾呼:“公子!” 赵姬从角落里跑过来抱住异人, 满脸惊慌道:“先生,公子,公子怎么了?” 赵姬的忽然的出现让李唯蹙起了眉心, 她冷淡的眼眸里闪出几丝不悦,淡淡道:“无事, 扶进去躺一会就好。” 赵姬却不赞成, 看着昏倒的异人有些急不择言:“先生把公子气的晕倒, 还不给公子请郎中来瞧吗?” 李唯眼眸微微眯起, 带着威慑力的声音寒凉道:“赵姬, 注意你的言辞。” 赵姬始觉自己失言,但却不想退让,诚恳道:“先生既然把以姗送给公子, 公子就是我的天, 以姗日后都要依仗公子,怎能不关心公子安危, 还请先生立刻请郎中为公子看诊。” 李唯放开异人站起了身,定定的望着赵姬道:“我的话也不听了吗?将公子扶到屋里去,然后立刻在我眼前消失!” 赵姬在李唯的眼中仿佛看到了封入寒冰的怒火, 聪慧如她敏锐地察觉到如果再争执一句她一定不会得到什么好下场。 赵姬低下头,灵动美丽的大眼睛蓄满委屈,却不敢再多说一句,只得按照李唯的吩咐将异人扶到了屋里。 “出去,关门。”李唯声音冷冷,她望着床榻上的异人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留给赵姬。 直到外面响起关门的声音李唯才警惕的看了一眼门口,从床榻前的毡垫上起身坐在了榻边,看着昏睡不醒的异人露出与往日冷淡疏离截然不同的愠怒神情。 “你作妖就作妖,怎么连提防人都不会,平日就只会温言软语的教她弹琴论书?难怪宠出一个恃宠而骄连你我墙角都敢听的大胆姬妾。” 李唯说完哼了一声,要不是看着子楚身骄肉贵皮肤白皙,她都想上手打他两下,给他长长记性。 李唯生着闷气在榻边坐了一会,时不时回头看看人事不省的异人,过了一刻钟见异人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不禁有点担忧,倾身上前距离极近的低头望着异人,轻声道:“子楚,子楚,你可一定要出来见我,醒过来的再要是异人你的宏图大业就要从此断送了。” 李唯也没想到她这话比灵丹妙药还管用,刚说完异人就不适的蹙起眉心,看样子像是要醒过来。 李唯心下一阵高兴,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心就图他快点醒,竟然无知无觉下意识的朝他脸上轻轻吹了两口气,撩的他长睫轻轻颤动。 下一刻那双眼尾上挑的秋水目缓缓睁开了一道迷离而莹然的缝隙,看的李维一阵晃神。 “公子,你还记不记得……” “记得。” 李唯:…… 李唯原本想用刚才的记忆试探一下醒过来的这人到底是子楚还是异人,可他还没问出口就被截胡了,那这人必定不是修养为重的异人,只能是子楚了。 “子楚公子,你……” “我什么都记得。” 李唯:…… 我只是想跟你交代一下大事,没想问你记得什么。 迎面朝天躺的板板正正的子楚斜睨李唯,半晌道:“我记得有些人说不喜欢我来着。” 李唯想起在陈都吕宅那晚自己对子楚的回答,下意识道:“我说的是真……” “是真?是真刚刚谁又说喜欢我?” 李唯:“我……我是……” 子楚忽然翻身而起,二指抬起李唯的下颌,目带警告的看着李唯:“是什么?骗我?” “不会。”李唯这个节骨眼上得罪了异人可不敢再得罪子楚,况且子楚这个暴躁的性格,干嘛要拂他的逆鳞,活着不好吗。 “我怎会骗公子。”李唯不着痕迹的往后脱开子楚的手指,神情自如的说道,“我是没想到公子这么久都不肯现身,这一次会屈尊来见我。” 子楚高傲的瞟李唯一眼,语带骄矜的说:“有人说喜欢我,我当然要来看看。” 子楚这话除了自恋还让李唯听出了一股冰释前嫌的大度,好像他不计较之前跟她产生了不愉快一样。 他这个语气让李唯不禁想起对容貌十分自信的平原君,那位也是整天把“你们不喜欢我了吗”挂在嘴边,真真是美颜的王孙公子一个德行。 李唯清了清嗓子没说话。说什么,刚才她要否认,说那是激异人“换人”的权宜之计,这祖宗不是立刻就摆出一副“再敢多说一个字”就翻脸的表情么。 子楚看她不说话只当她默认了,勾出一笑道:“以后你想见我就说,以我现在的力量,不说胜过异人,与他平分秋色却不成问题。” 李唯可就等着这句话了,赶紧趁热打铁道:“公子啊不是我说,异人这一次可有点过了,那‘百家争鸣’的盛会……” 子楚抬手做了一个停的动作,傲然起身道:“我亲自去会会那群山东仕子。” “那咸阳那边,华阳夫人和阳泉君——”李唯有意拖长了语气,只等子楚自己的反应。 子楚毫不在意的讥讽一笑,回头看着李唯道:“一人在户,我却不再乎,不要说利用与芈蓁的感情打动他,便是假戏真做本公子也做得出来!” 子楚说完俊美艳丽的脸上露出蓄意的诡谲笑容:“人人负我在先,逼我在后,就不要怪我十倍百倍的讨回来。” 三月十五仲春,芳菲殆尽绿叶萌生,举世瞩目的‘百家争鸣’盛会在邯郸叠鹿台举行,不但七大诸侯国均有使节参加,就连洛阳没什么存在感的周天子也派了使臣前来。另有上百名世子名家齐聚盛典,简直给足了赵王和平原君颜面,可见不久之后此等盛世无疑将是天下美谈。 当日李唯与子楚本是要一同前往,但临到了叠鹿台外却有却有吕家家仆急急忙忙的赶来,回说东家吕莘在布庄忽然晕倒,鼻流鲜血,看上去十分骇人,请李唯速速回去。 李唯权衡片刻,想起为他身死的吕不韦,终是选择回去,当然她也绝对信得过子楚完全能够应对今日的场面。 “公子,今日不韦有愧,却不得不先走一步,等家中事料理齐整,定当立刻来与公子会和。” 子楚毫不在意,随手一摆已然走到了前面,大袖挥挥道:“你自去,看本公子一人如何让山东诸国士林失色。” ‘百家争鸣’盛会原是在赵国一年一度的抡材大会基础上发扬而来,故而遵循了许多抡材大会的规矩。依着传统,抡材大会的主旨议题由东道主赵氏王族会同公认的名士大家商定。今年盛世犹胜往年,赵王钦点平原君主持,荀子坐镇,信陵君、春申君会同稷下学宫的名家共同评议,如此一来上百仕子无人不服。 赵王宣布盛典开始之后,平原君便含笑起身,来到上坐的荀子面前肃然一躬道:“荀先生为天下大家,士林领袖。敢请先生为此次‘百家争鸣’大会点题。” 荀子拱手笑道:“天下士子,□□在赵,荀况何能独孚众望?愿先闻诸位仕子拟议,开我茅塞。” 平原君知荀子大家风范谦和礼让,自当顺应,朗声道:“先生所言甚是。那便请诸位仕子有题议者先说,再请先生评点定夺。” 平原君话音方落,下席便有一名绿衣的齐国仕子起身道:“我等有议。” 平原君道:“请言。” 那绿衣仕子挥手向身后一圈魏国仕子高声道,“我等皆从齐国稷下学宫入赵,人称稷下学子。我等以为:昔年孟子、荀子两位大家,在稷下学宫论战人性未了;而今天下人欲横流,善恶不分,急需辩证善恶以正视听。故而此次议题应为:人性孰善孰恶?何以克恶扬善?” “好!”绿衣仕子说完身后一片高声叫好。众人立刻将目光一齐聚向荀子,以为这个议题荀子必然赞同无疑。谁知荀子却只是淡淡一笑,竟毫无开口之意。 这时在叠鹿台名苑入口之处,却传来苍朗低越的声音:“齐燕大战方休,齐国实力大弱,尔等身为稷下学宫子弟却不思为国小吏出谋划策,只辩什么人性善恶,莫说人性善恶各在人心,就算被你等辩了出来又有何意义?齐国亦是出不了第二个田单能救国救民!” 众多稷下学宫弟子被这一番话说的面红耳赤,绿衣仕子勃然怒道:“何人口出狂言!” 此时在场众人皆好奇的望向声音发出之处。 一阵爽朗的大笑之后众人只见一位身穿玄色兰纹的年轻男子,身姿傲然的走了进来。 平原君虚眯眼眸望向那阳光下容貌极尽张扬艳丽之人,一眼便认出来那正是上坐缺席的秦国公子嬴异人! 作者有话要说:从今天开始,一波掉马的大**走起。 感谢亲爱的们不离不弃,抱抱。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喜欢有你的专属味道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九章 三人修罗场 平原君正要说话请异人上坐, 却还没来及出言便见他傲视四周道:“在下子楚, 三秦而来,愿闻山东仕子高见!(山东代指东方六国)” 此言一出, 宽阔的叠鹿台院内一片哄嗡议论,犹如潮水拍岸。在这议论声中, 但见一名稷下学子高声道:“秦人?呵, 蛮勇无文,争强斗狠者,何时也能登堂入室逞论高见了!” 子楚嗤笑一声,眼带讥诮道:“原来所谓清高倨傲的山东士林并非以学识论高下, 却是一帮仅论出身的宵小之辈。还是我理解错了, 你稷下学宫何时成了东方士林的佼佼代表?” 此言一出台下立刻炸开了锅, 但也不少流派的学子认为子楚所言并非全错,以出身论才学原本便是不公,稷下学子的言论太过偏激根本不课代表六国士林。 异议之声一起, 台下争论, 台上的名师大家们学露出了笑容。 荀子捋须笑道:“天下士林便是要这般活跃才好。” 信陵君颔首道:“夫子所言甚是,无忌亦以为而今争论恰恰体现了‘百家争论’之精要。可见邯郸人才济济, 言路广开。” 赵王听了心里自然舒坦, 场面上却谦虚道:“诶, 信陵君谬赞, 谬赞,魏国大梁才是仕风兴起之地。哦,魏王最近还好吗?和龙阳君没吵架吧?” 提起龙阳君, 信陵君呼吸一滞,不着痕迹的清了清嗓子,好歹撑着脸上的表情没变,淡淡礼貌道:“多谢赵王记挂,吾王一切皆好。” 坐在一旁“吃瓜”的平原君赵胜憋笑快憋炸了,默默向自己老哥伸出一个大拇指。他们兄弟俩的爱好真的好一致,都那么喜欢看滴水不漏的人吃瘪,哈哈哈哈。 眼见子楚就要将言论之火烧到稷下学子身上,但见那提议“性论善恶”的稷下学子领袖徐祥朗声道:“诸位,当今天下乱世久矣,万乘之国乃为七大,我稷下学宫并未有小看一国一人,方才所言只不过是据实而论。诸位且想,百年以来,但逢士子聚会,何曾有过一个秦国士子高谈阔论?今日赵王广邀天下名士云集,竟有秦士突然出现,尚不见其才学便口出狂言论我齐国无人,讥我山东诸国无才,试问谁人可忍!且此人自言出秦,又何故一身高冠楚服现身?岂非哗众取宠之辈!” 他不说别人还未注意到,这一说众人立刻就发现子楚身上穿的是风格迥异中原的宽大楚服,玄黑兰纹,高冠博带,正是楚人的打扮。 台上一直端坐却并未发言的楚国春申君,表情却在此刻微妙起来。 子楚见众人对他议论纷纷指指点点,竟毫不在意幽声笑道:“足下好强的本事,不以治学为要,不易天下为纲,尽用来煽风点火,将当年老孟子代表稷下以学术纵横天下的脸都丢尽了,却还不自知,子楚佩服。泱泱三秦如何便在阁下门派口中成‘蛮勇无文,争强斗狠之邦’?” “你!”一名稷下学子怒目起身却被徐祥拦下了。子楚越是这么说,徐祥在众目睽睽之下越不能堕了稷下学宫和已故孟子的声名,他风度翩翩道:“阁下所言未尝闻也,愿知其详。” 子楚容色倨傲冷淡,瞥他一眼高声道:“中华文明者,绝非士子多寡学风厚薄所定。邦国法制、民风民俗、农工劳作、财富分配、国人治乱者,方为文明之根。秦国士风固不如中原,然文明之根强壮中原多矣!子楚才学或不如名家名士,然,绝不会如阁下一般引导舆论,以蛮荒之词先贬秦国再轻楚国!至于我之姓名衣着,呵,子楚生为秦安国君之子,母为楚国芈氏王族之后,不过是以吾父国之色冠吾母故地之型,岂有他意!” “他父亲是安国君?!那他不是秦国王孙吗!” “秦国王孙为何会出现在邯郸?” “他竟是一位公子么?难怪如此张狂。” 仕子们议论纷纷,声如潮水,却唯有赵胜简直惊呆。别人不知异人出身,他却早早把这个质赵的嬴异人里里外外查了个清清楚楚!这货是秦国老太子安国君的儿子不假,可他母亲哪里是安国君后宅唯一的楚女正妻华阳夫人,他母亲不是破落户周天子的旁系女眷夏姬吗,那个一心维护周室,维护到连儿子都可以牺牲的狠心女人,从秦王到宫人,整个咸阳宫就没有一个待见她的。 这嬴异人张口闭口母亲是楚国王族芈氏后裔,这是不分场合的往脸上贴金啊,他亲娘可是还健在呢,他得有多不要脸才能在这么大的场面上硬给自己改了“子楚”的名字?做到他这个地步,也是服! 这时信陵君用冷凉的声音带着难以捉摸的含义道:“若我没记错,他应是秦国质子嬴异人。” 赵胜闻言回神,想起当年在魏国大梁信陵君与他都在白家见过自称赵国使节赵嬴的异人,且异人那张脸长得张扬明媚,艳丽至极,任谁见识过一次都能认出他。 赵胜望着台下屹立于众席间仕子之中的嬴异人道:“对,是他。” 招生说完却忽然感觉不对了。 确实,不对。这个异人不对。 这个异人与质赵四年的他再熟悉不过的嬴异人不一样,与那个沉郁温和,柔弱可欺的嬴异人完全不一样!这才是当年他在大梁见过的那个满身锐气桀骜霸道的秦国王孙! “诸位,静一静。”荀子忽然起身,上前一步对台下众人道:“这位秦地仕子子楚说的不错,今日不论出身,只论才学,若诸位信得过赵王之中正,平原君之信誉,老夫之公允,还请诸位继续大会开题。” 荀子身为天下大家不为权贵所动的名声人人皆知,更何况赵王、平原君都是赵人之表率,更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明目张胆的偏袒秦人,因此在场的仕子无一人觉得子楚的身份是今日论才的特权。 既然荀子发话,稷下学宫怎么都要给足颜面,徐祥长袖一甩,纵然不满子楚言论却也不再与他争辩了。 此时但见左手边的坐席中一名仕子起身慷慨道:“荀先生,我等为魏国仕子。我等议题:何以重振合纵?何以复兴中原?诸位但想:自古乱象,莫如今日!齐燕大战方休,赵国边事不断,捍卫崛起前路莫辨,至于楚国更有作壁上观之意,唯余秦国一方独大,山东危难之形势,莫如今日!然则,自苏秦以后,山东六国却不思合纵振兴,长此以往,中原文明必将被蛮秦吞没 !我等中原士子,当以救亡图存为己任,寻求振作六国之长策。空议人性善恶,全然不着边际也。” 那人说完赢的魏国仕子一片喝彩,就连客席上思量许久的信陵君也露出了赞许的淡笑。众人都以为这一次荀子想必要点题,可荀子只是看看信陵君,依旧淡淡一笑,并无多言。 “此题方有些意思,可与之一争高下,倒比什么性善性恶的空论强了不知多少。”子楚笑了一声道,“既如此,我也有一题,就教诸位。” 子楚说完环顾四周,正色道:“天下息兵,邦国止战!化为议题总归一句:弭兵之道可否救世?在下以为:战国祸乱之源在战,战而不息之根在兵;若有长策息兵止战,天下自安;若集众议而不得一策,我等士人便当重新思谋天下出路!” “分明是你秦人想要阻止合纵之议!”未过十字起身指着子楚道。 子楚不屑道:“此地大谈天下,岂因一国一事拘泥?尔之格局,不足与我论。” 赵胜望着子楚今日锋锐飒爽的风姿,已是满心的疑惑不安,但愿尽快完成点题一探究竟,于是出言道:“荀先生,如此三题,先生可见如何?” 荀子正在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子楚,闻言回头笑道:“既然平原君发话,老夫便说说感想。方才三题,人性善恶之论,失之太虚,虚则难见真才实学;重振合纵之论,失之太实,实则多利害之争,难见天下胸怀。老夫之见,秦士子楚所拟弭兵之论较为中和平实,既切中天下时弊,又脱出邦国利害,诚为名士胸怀也。尤为可贵处,在于最后匿伏之问:若无弭兵长策,天下出路何在?老夫粗浅之见,究竟何选,赵王与平原君定夺了。”荀子话虽谦和,论断却极是扎实,话未落点,士子们的目光便齐刷刷聚到了子楚身上。 荀子话虽谦和,论断却极是扎实,话未落点,仕子们的目光便齐刷刷聚到了子楚身上。赵王与平原君相视一眼,略一思忖起身笑道:“先生有断,大是幸事!今年‘百家争鸣’大典便以‘拟弭兵之论’为题!通告邯郸各馆,今日午时即可开辩!” 拟题结束后,子楚的名字可谓仕子中提到最多,想来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名字很快就会由各位游说列国的仕子口中传遍各国,毕竟此等省会如此宏达,又是天下士林领袖荀子钦点,何其看重,何其风光! 子楚独得这份风光后,在众人休息之时便独自徜徉在叠鹿台后园的湖岸柳林边,只等午时的大辩开场。 “异人公子。” 异人负手立在湖边,闻得身后有人,缓缓转过,待看到来人不禁眯起了眼眸,语气中不觉带出三分敌意:“魏无忌。” 信陵君的神色亦是彼此彼此。他直接问道:“听闻异人公子在赵为天下敬仰的义商吕布辅佐,他如今人在何处?” 子楚冷笑道:“我的人,轮得到你问?” 就在这时,子楚忽见柳林中走来一人,白衣曲裾,清冷傲岸,正是李唯。 “公子!”李唯远远看到子楚,快步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三个辩题,我参考了《大秦帝国》的观点,比较深刻了,我也算学了一会。 第九十章 对峙 信陵君看到远处走来的李唯, 单手扶剑再不与子楚答话, 转身竟要向李唯而去。 “信陵君。”子楚眯起眼眸,歪头抱膀在信陵君背后悠悠道,“如此做派,不会觉得失礼吗?” 信陵君停下脚步冷冷的回望子楚道:“嬴异人,你和吕不韦搅在一起到底想做什么?” 子楚哼笑一声,表情倏然变得萧杀肃冷, 他站直身体冷冷道:“你说呢?” 信陵君警觉的蹙起眉心,一动不动的看着子楚。 子楚走上来,满眼都是杀意,语气却轻快不羁:“这么久了, 算起来正正五年,我每一天都在想, 该怎么让你去死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信陵君却笑了, 微微摇头道:“我与你,有何仇怨?” “魏无忌,不要在我眼前装出正人君子的模样。我今天在这里, 全都是拜你所赐。”子楚立在信陵君面前, 一字一顿道,“赢诫遇刺, 白氏灭门,只不过是你魏无忌玩弄权术的小小牺牲,你要的只是一个听话的魏王。” 信陵君反而因为他将话说开而放松下来,淡淡笑道:“所以?” “所以?我因为赢诫的死做了四年赵胜的阶下囚, 我可以不跟你计较。”子楚的余光看着由远及近的李唯,语气轻慢随意。 “但是因为白氏的牵连,你间接害死了她。所以——”子楚的语气忽然变得寒凉,他错身在信陵君耳边低声道,“所以就只能由整个魏国来陪葬了。” 信陵君的瞳仁骤然紧缩,他忽然沉下面容,声音如刺骨的冰锥:“嬴异人,你以为凭你可以做得到?” 子楚斜睨着他陡然沉下的神情,忽然仰颈恣意的大笑起来。他眸中燃烧着复仇的亮光,兴奋又嗜血的看着信陵君道:“魏无忌,你怕了吗?我现在截然逆神你都怕成这个样子,堂堂信陵君啊,你真让我失望!” 信陵君冷冷道:“有本君在,你绝无可能离开赵国。” 子楚笑得前仰后合,眼中却全是恨意,他在信陵君身边信步徜徉,状似随口道:“我原本什么都放弃了,魏无忌,还好有你,让我始终没有忘记我活着的价值。” 信陵君的眼眸眯起来:“你以为,赢诫之死和你今日的下场只是我一人所为?异人,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不过是外强中干,天真的像我那义女一样……” 子楚心下莫名,但信陵君的话尚未说完李唯便已到近前。 李唯在打听子楚下落的来路上便一听说他今日力压齐魏世子扬名士林的风采,不禁松了口气,语气带着很轻的愉悦,也没在意子楚身边的人,只到他身边道:“恭喜公子,今日……” “吕先生,经年不见,就没有什么要跟本君说的吗?”熟悉的声音忽然在李唯背后响起。 那个声音李唯如何会忘,那个拿着冰冷的匕首一面在她脸上留下深深的伤痕一面哄着眼睛说“我是为了让你活下去”的人,她怎么可能忘! 李唯回头,如火般灼烧着恨意的眼眸没有任何掩饰的望向信陵君。 信陵君的眸子在接触到她的恨意目光时忽然暗了几分,仿佛他真的被其中蕴含的灼烈深深的烫伤。 两人对面而立,一瞬间谁都没有先开口。 但李唯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这个时候露出任何马脚,她掩饰着低下头,就势躬身行礼道:“信陵君,多年不见了。” 信陵君的眉心蹙起,他撇开目光,顿了一瞬才道:“吕先生方才那样看着本君,让本君心生疑惑。” 李唯从鼻中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嗤笑,她抬起的脸上却满是无辜的错愕表情:“信陵君何意?” 林玲君原本是追沉得住气的那类人,今日却因李唯的刻意掩饰显出了难耐的焦虑,他一把拉住李唯,语气中带着意思不容反驳的急切道:“本君有话要问吕先生,请先生借一步说话!” 李唯却在他拉住自己手腕的一刻强行甩开了信陵君,怒道:“信陵君无礼!” 信陵君被他激怒,脱口道:“你没死,她是不是还活着!” 李唯自知在武力上绝不是信陵君的对手,情急之下他下意识的向子楚身后靠了靠。信陵君再要上前强行问她忽然被一柄脱壳的锋利长剑扼上了咽喉。 “信陵君,他是我的人!” 子楚怒意顷刻毕现,他上挑的眼眸怒瞪信陵君,几乎是一字一顿的咬牙道:“再碰她一下,我立刻就会杀了你!” 信陵君的目光落在横于他脖颈的青铜利剑上,他眼中蓄满了看不清的情绪,用上挑的音调带着冷笑,狐疑问道:“你们,是想一起向本君复仇?” 诧异在李唯与异人眼中同时一闪而过,却让信陵君看的清楚楚,他忽然笑起来,只听一声清脆的剑锋长吟,清脆锋利之后便是“叮”的一声——信陵君的佩剑与子楚的长剑撞在一起,二人寸步不让。 “吕不韦交给我,我只问几句话,便会放你们走。”信陵君冷笑道,“不然,今日谁都走不了。” 子楚歪头啧了一声邪魅笑道:“走不走得了,何时轮得到你说话?若不是为了让你亲眼看到魏国亡国,我今日杀了你又何妨。” “竖子猖狂!”信陵君本就急于带走李唯,且他面前最不可提的便是贬低魏国,而子楚偏偏在他心在李唯的时候以亡国相讥,自然激起了曾经领兵的信陵君一时意气。 见光闪烁锋芒毕露,两人顷刻之间已过十几招,李唯看的不由揪心,她还从未见过能与子楚如此势均力敌的对手。 但打的久了李唯也慢慢发现,子楚件数更为精湛狡黠,略胜急躁的信陵君一筹。待到将信陵君一招逼退两步后,子楚潇洒挥剑,冷嘲道:“天下人称大义重信文武皆能的信陵君,也不过如此,你不是最稳得住,最会谋划吗,怎么也能这么急,赶去为魏国送葬吗?” 信陵君侧目看着李唯,唇角忽而勾起,一侧身佩剑剑走偏锋确是向子楚的肋下而来。 子楚匆忙转身确实乱中有序,借此良机反手将长剑一挽,眼看剑锋就要划伤信陵君的右臂。 又是一声铜剑相撞的声音,李唯却荆燕的发现挡下子楚那一剑的竟是飞身而来的平原君赵胜。 “异人公子,这是何意!”赵胜在信陵君身侧站定,望着退后两步的子楚沉声道:“我还以为公子在赵四年已是戾气尽去,却不想还有见到公子执剑的一日。” 信陵君看一眼身旁的赵胜一眼道:“拦住他,我有事要问吕不韦。” 子楚望着对面执剑的二君道:“怎么,要一起上吗?” 信陵君深念心中极大的疑惑,一心只想问出“李唯”的生死,根本不及停手便又与子楚战在一起。 赵胜见他与往日不苟言笑沉稳冷静的魏无忌大相径庭,立刻喊道:“信陵君住手,此处乃是汇集天下仕子的叠鹿台,此时不宜动剑!” 身为东道国的第一封君,赵胜比执念缠心的信陵君更加分得清现在的场合,他自是以赵国本次‘百家争鸣’大会为要,断不肯让信陵君与子楚在这个时候见血坏了寓意。可是信陵君一反常态根本不听他的话,一心只想将李唯带走。 子楚反倒松弛,出言道:“既然魏无忌你自找死,平原君为证,我便不客气了!” 他较真起来剑法较之方才更加凌厉,通晓剑术的赵胜如何看不出子楚起了杀意,而信陵君今日心不在焉绝不是他的对手。 “异人公子!信陵君是我赵国上宾,快住手!吕先生亦是贵客,我与赵王绝不会让信陵君对他无礼!信陵君你还不住手?众多士子已经闻声赶过来了,你要置我赵国于何地!” 赵胜心急,可是两个人谁都不听。他这时更不能上去动手,不然帮谁另一方都要见血。眼见柳林中已经有不少仕子赶了过来,赵胜心一横,索性施展身法,在两人酣战之时闪到了李唯身前。 他剑锋一横,从身后挟持住李唯道:“二位再不住手,不要怪赵胜让吕先生受委屈了!” 他自知那两位都是狠人,不来点实际的谁都不信他会伤害李唯,于是赵胜剑锋压下,声音极小的在李唯耳边道:“得罪了。” 随着他压下的剑锋,李唯脖颈上立刻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血痕。 “赵胜!”子楚瞥见怒不可遏,长剑直指平原君而来。 信陵君却在此时冷笑一声,佩剑裹挟着凌厉的威势刺向子楚:“嬴异人,你因赢诫之死落得一无所有被弃邯郸,但你可知当年秦王嫡长孙赢诫之死真相为何?不过是你那人人谓之平庸无能的‘慈父’与我交易,舍你而得太子之位罢了!” 子楚执剑的手在这一刻忽然一顿,就在这时,信陵君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却将长剑凌空贴腕,以手肘之力击中子楚后颈。 子楚心绪已乱不及闪躲,长剑脱手晕了过去。 信陵君收剑站定,傲然的望着倒地的子楚,眸光一转又看向被赵胜挟持的李唯。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掉马第一波~ 第九十一章 这就是他爹 赵胜见子楚昏倒便放开了李唯, 正色拱手道:“赵胜情非得已,得罪吕先生了。” 李唯余光看着循声过来的仕子们, 取出手帕擦了擦浅浅的伤口,有意拉高交领, 沉声道:“无事。” 她也不与赵胜多话, 掩住伤口立刻就去扶地上的子楚, 却被信陵君抢先一步拉住小臂。 “吕不韦, 跟我走, 我有话要问你!” 李唯冷而厌恶的看着信陵君道:“你想问的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活着, 其他人都已经死了。” “……”信陵君似有些不信,动了动唇自语道, “既然你活着, 别的人……” 李唯一动不动望着他, 眼神幽冷阴寒:“你的意思是, 我也不该活着。还是你希望她活着, 再杀一次?” 李唯说完甩开信陵君就去扶子楚。信陵君怔怔的站在原地,片刻后眸中凛然的光芒一闪而过, 他仿佛下定了决心, 反身按住李唯的肩膀道:“不管是死是活, 你都要跟我回去说清楚!” 李唯冷笑一声道:“我原本也要找你报仇,但今天不是时候,你若再行纠缠,我必在此将你当年的丑事公之于众。虽无证据, 但今非昔比了,魏无忌,信我的人未必比信你的人少。” 李唯并非危言耸听,“吕不韦”现在是天下敬仰的义商,是拯救齐国的功臣,若是她说出信陵君当初设计白氏灭门、追杀暗害他和妹妹,那么必然会有不少仕子站在她这一方,就算没有证据单是流言也会让信陵君的名望大损。可是李唯也很清楚,这是鱼死网破的法子,不到最后一步决不可用。她如今身在赵国还没有能与信陵君抗衡的本钱,惹恼了信陵君,他手握魏国暗杀令,真的当晚怕人把自己做了可就划不来了。 赵胜眼见许多仕子已经赶到,上前挡住信陵君道:“信陵君,此次吾王广邀天下士林领袖,盛会在前赵胜绝不会让你在叠鹿台强行带走上宾吕先生,还望信陵君以大局为重,莫让赵魏两国生出不必要的嫌隙。” 信陵君固然急于解开心中执念,但他还没疯狂到不顾魏国利益的地步。 他深沉的看着李唯,到底缓缓松开了按住她肩膀的手。说来说去他心中也只有魏国,至于其他,他不是早就已经舍去了吗? 信陵君露出苦笑,长叹一声道:“吕先生请便,无忌今日失礼了。” “主上,你还好……”荆燕从纷纷议论的仕子中挤了过来,还没来得及跟李唯说上一句完整的话就先一眼看到了站在她旁边的信陵君。她不禁面沉如霜睚眦欲裂,作势就要提起吴钩冲上去与信陵君拼命。 “荆燕!”李唯蹲身揽着晕倒的异人,冷声警告道:“先带公子回吕宅,不要节外生枝!” 荆燕因为吕不韦的死早已将信陵君当做此生最大的仇敌,如今仇人就在眼前她却不得不隐忍放弃,实在心中抑郁难平。可是她答应过吕不韦要听李唯的吩咐,此刻只能压下胸中泼天恨意,终究冷哼一声按照李唯说的扶起了子楚,只用一双满含恨意的眼睛望着信陵君。 平原君赵胜当然要给前来围观的仕子们一个交代,拿出了往里礼贤下士的和煦笑容,抬手道:“诸位,诸位莫要贸然猜测,此地并无他事,不过是异人公子与信陵君故友重逢,因久未相见,一时兴起切磋了急招。异人公子来赵五年身体时常染恙,这都是众人皆知之事,今日忽然晕倒,也有其门客吕不韦先生为证,救齐义商吕先生大家还是信得过的吧,是不是吕先生?” 李唯面色疏离冷淡,却为了脱身不得不配合赵胜道:“正如平原君所言。” 有些仕子看到荆燕扶着子楚,不禁差异道:“那不是方才受到荀先生高赞的秦国子楚吗?怎么,他便是异人?” 子楚已经扬名,李唯自然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朗声道:“正是,我家公子化名子楚愿与山东六国仕子平等相交,不愿为‘异人’的公子之命所累,还望诸位海涵,悉知异人便是子楚,子楚便是异人。” 她说完回身对平原君行礼道:“平原君,公子旧疾复发不便久留,不韦只得与公子先行一步,平原君见谅。” 赵胜谦和一笑做了个请的动作,李唯看也不看信陵君,拱手一礼就带着荆燕与子楚离开。众人见没什么事便也很快都散了,不过片刻湖边柳林又恢复了原本的幽静。 信陵君下颌微抬,望着李唯远去的方向冷下眼眸道:“吕不韦身边拿吴钩的女子还活着,说明那场大火并非只有吕不韦一人脱身。” 赵胜见他简直执念入骨,只得开口道:“那姐夫还想如何,若她没死,你是要找到她,利用她真正的身份让楚国神谕一语成谶还是入吕不韦所言,再杀她一次?姐夫,你要想清楚,比起让我们知道那个身份的女人还活着,我觉得她还是死了比较好,不然被你或者被我弄到手,她活着该有多受罪,嗯?” 信陵君幽冷的眸光望向赵胜,寒声道:“赵胜,不要打不该打的主意。” 赵胜笑出声,绕着信陵君走了两步笑道:“这里可是赵国,就算不是赵国,您又以什么身份能够警告我?” 他说着食指轻点自己的胸口,温和的笑着道:“我的姐夫?魏国第一公子?还是,她的义父?哈哈哈哈,你不觉得很可笑吗?害死了别人的未婚夫,划花了别人的脸,最后为了怕我参合进去,一不做二不休背信弃义杀人焚尸,啧,信陵君,这可真不是你这位光风霁月的君子所为啊。” 信陵君不为所动,平淡道:“赵胜,一年没见,你竟没长进。” 平原君含笑的温和容貌难看起来。 信陵君却不以为意,负手望着远处平声道:“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她活着,我会把她藏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就算毁了容,没了自由,就算她再痛苦,我也不希望她死。但如果再多一个人知道她还活着,她就绝不能再活着了。而吕不韦目前久居邯郸,所以,你说我现在为什么那么急于找到她?” 赵胜沉吟片刻道:“姐夫怕我跟你抢。” 信陵君哼笑一声道:“只怕春申君和楚国更迫切。所以,最好别让这件事再多一个人知道。” 平昌里吕宅的后院,赵十五正在跟隔壁刚搬来三个月的邻居燕国王孙姬丹争吵。 赵十五以前从不跟街坊邻居的小孩玩,但自从长他一岁的姬丹搬来以后他好歹算是找到了一个能说得上话的小朋友。姬丹这小孩与赵十五一样天资极高,聪慧果断,自己会玩也会拿玩器和吃食笼络其他孩子,所以没多久就成了平昌里众多孩子的头。赵十五原来是不屑于跟外面那群蠢小孩一起疯的,但是他天生不甘人后,身上留着他父亲霸道强势的血统,加上李唯冷淡骄傲绝不服输的脾气,怎么可能只做姬丹的小弟。 所以赵十五凭借自己的号召力也很快拉到了一帮小弟。所以他和姬丹两个人吧,好的时候是无话不说的竹马朋友,扎堆一起玩,不好的时候就闹架,甚至纠结起两帮孩子大打出手,可是没有一天功夫又滚到一起玩起来。 李唯觉得小孩子就是这样,吵一吵又和好,只要不闹大,打打闹闹有个分寸就行,所以她从来也没过问过他们打架的缘故,更没有听赵十五回来说过一句受气的话。李唯自己的儿子自己心里清楚,受了委屈打回来才是正道,向父母长辈告状什么的绝不是赵十五的风格。 现在多赵十五,虽说仅仅只过了一年时间,却再不是一门心思斜跨熊猫包,脑袋上扎个小辫子的肉肉萌娃了。他因为家中众人精心的养护,三岁时就比一般的孩子高壮不少,到了现在四岁多,已经有李唯的腰那么高了,脾气秉性也更加与李唯相似。甚至已经显现出几分多疑自负冷冰冰特征。这脾气这跟幼年的李唯简直如出一辙,连李唯自己都没办法,遗传这玩意,你还能给他掰过来咋地? 昏迷的异人在潜意识中听到有小孩子的吵嚷声,那清脆又稚嫩的争吵声让他很难再次入眠。他缓缓睁开眼睛,意识逐渐清醒,慢慢起身却发现并不是自己往日起居的卧室。 这里是…… 异人看着四周才慢慢想起这是李唯的卧房内室,可他还未来及想明白自己怎么会在李唯的床榻上醒来便又听到外面小孩子的争吵声。 异人想起李唯说她有一个义子,她对那孩子极上心,总是记挂,偶尔还会向他谈起一二。异人一直很好奇,像李唯这般冷傲淡漠的人竟然也会倾注温柔、甚至事无巨细的去对一个孩子好,他便很想看看这是一个怎样的孩子。 而这个孩子,现在应该就在屋外院中。 异人想着就向门外走去。 “我不就是摸了一下你猫吗,至于不!我最喜欢的东西不也给你玩了吗,赵正你怎么能那么小气啊!”姬丹气急败坏的说。 赵十五冷着一张脸,手上抱着那只三花猫怒道:“摸一下?我让你摸了吗你就敢摸!这是我仲父送的,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摸!” “上回我让你玩的那缩小轺车还是我爹从燕国送来的呢,我都没说什么!你仲父就稀罕了?我爹还是燕国的太子呢!你爹算什么了!” 赵十五不屑的冷笑道:“太子又怎样,将来也不过是一国之王,我还是要做天下皇帝的人呢!” 姬丹和他身后那些小孩子不知道“皇帝”是什么,但他急吼吼的说完忽然转了一下眼睛,语气有些贱兮兮的对赵十五道:“诶,我都忘了,你只有个仲父啊,没娘没爹的。对哦,难怪你宝贝你仲父给的东西,因为你就没爹嘛。” 姬丹身后的小孩听到“老大”这么说,也跟着哄笑道:“对呀对呀,不管你爹是干什么的,还是先有个爹比较实在的吧,哈哈哈哈,赵十五没爹没妈。” 赵十五阵营的一个小胖子也不甘示弱,叉腰神气道:“我们老大没爹没妈一样厉害,哼!” 赵十五怎么听都觉得这话更憋气,回头冷冷瞪了一眼小胖子。小胖子一哆嗦,忽然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想着赶紧找补两句,可是他小脑袋里能有多少东西,幸好反应快,听到身后有开门的声音赶紧回头一望。 这一望可把小胖子高兴坏了,简直找到了全天下的救星,浑圆的胳膊一指从门内走出的俊美男子惊喜道:“谁说我们老大没爹,这不就是他爹!长得一模一样好吗!” 姬丹抬头,鸡蛋的小弟抬头,赵十五回头,赵十五的小弟纷纷回头。 毫不知情的异人被远处一群小孩子好奇又惊讶是目光看的莫名其妙,刚走过来就被对面的一群小孩鬼鬼祟祟的从上看到下,然后他们毫不避嫌的讨论道:“真的耶,长得好像。” 另一个道:“肯定就是赵十五的亲爹!” 姬丹看看容貌艳丽英俊的异人,再看看冰山圆脸的赵十五,蹙起小眉毛深沉道:“胡说,人人都知道赵十五没爹,就算长得有那么七八分像,脸也不一样呀,赵十五明明就是圆脸。” 最先说赵十五跟异人一模一样的小胖子好不容易找到了不被老大打死的借口,能么能被姬丹三言两语忽悠过去,叉腰骄傲道:“那是因为我们老大还小,脸圆是吕先生说的婴儿肥懂不懂,老大长大了肯定跟他一样一样的!” 其实赵十五确实还小,容貌没长开,和异人长得也并不是一眼就看得出一个模子刻出来,可是小孩子总是人云亦云,一个人说一模一样,剩下的怎么看都像,况且要是真的顺着这条思路往下细看,还真他妹的就是像的很! 赵十五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景,他甚至不敢幅度太大的转动自己的小脖子,挑着一双大眼睛别扭的看着斜后方并没怎么注意到他的异人,仔细端详着他的五官眉眼。 刚一开始赵十五想的并不是这个人是不是他爹,他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个人很好看。他从来没见过这么俊美的男人,那是赵姬、纯娘那些美丽温婉的女子远远比不上的耀眼俊逸,甚至连眉眼细长的美仲父也被他比了下去,仲父寡淡高冷像个修道的谪仙,可是他,好看到就像发着光的神祗。 但是看着看着赵十五竟然也不大确定了,这人好像,确实和他有点像啊,这且这个鼻子这个嘴巴,他似乎在哪里见过呢…… 李唯送走为吕莘看诊的郎中,原本想到自己房中看看子楚的情况,没想到竟然听到不少小孩子的吵嚷声,不用想都知道定是那些来家里玩的小孩追着赵十五的猫跑过来的。她并不喜欢太多人在自己院里闹腾,于是冷下脸打算进去训斥赵十五几句。可刚一进门就看到异人站在赵十五身后两步远的地方,周围的小孩都在看他俩,一边看一边毫不顾忌的大声议论着:“赵十五,你到底有没有爹啊,他是你爹吧,你们长得好像!” 李唯只当小孩子在胡闹,也没多想,比起一群小屁孩说什么她更在意子楚或者异人的情况,毕竟信陵君下手可轻不了。 李唯走过去道:“公子是否被这些孩子吵到了?” 异人见李唯过来,微微一笑,摇头道:“没有,见他们说话有趣,过来看看。” 李唯看这个态度就知道眼前这位切换成了“异人模式”,正想着该怎么找补之前把异人气晕的事儿,可还没想明白,就见小胖子指着异人大声对姬丹道:“姬丹,你看清楚,除了亲爹,怎么可能还有别人跟我十五老大那么像!” 像,像什么,怎么就亲爹了?! 李唯还没明白什么情况,就听赵十五语带愠怒,用稚气未脱的奶音朝小胖子吼了一声:“胡说什么!说谁是我爹呢!” 他说完气鼓鼓的大喘一口气,小小的身体耸了下肩膀,像是做好了全部心理准备一样,然后他回头看了异人一眼,努力做出波澜不惊的样子说:“你就是我爹吧。” 全场惊呆。 异人原本没有注意到这个背对着他的小男孩,但赵十五此言一出却将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他怔怔的望着不及他腿高的赵十五,看着眼前这个跟自己七分像的小孩,半晌忽然满脸震惊的回过头问李唯:“我什么时候有的儿子?!” 他这话的含义不是嘲讽也不是玩笑,就是心里绝壁承认赵十五是他儿子,只是难以相信这儿子是什么时候蹦出来的。 李唯也被问的一脸懵逼,她现在有一万句脏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心说你有没有儿子你心里没点数吗,你怎么能问我呢!你儿子又不是我给你生的! 要说现在,最正常冷静的可就算是赵十五了,他仰起强行镇定的小冷脸,小爪子伸直了在异人眼前晃了晃,面瘫脸问:“爹,你中邪了?” 小胖子一副老禅师已看透一切的表情,摇头啧啧道:“你看,我就说吧,这绝对是老大的亲爹。” 异人一下就回神了,起先无所适从,但听到那小胖子摇头啧啧的声音忽然就涨红了俊脸,目光一错不错的看着赵十五。 李唯的眸光也在异人和赵十五之间看了不知多少个来回,要不是姬丹乍着胆子上前拉了拉她的衣袖,她都没有停下比较二人的目光。 “呃~吕先生,丹儿想问,这个,这个这个”姬丹小小一孩子面色尴尬,小心翼翼的指着异人问,“这个俊——叔叔是不是十五的爹呀?” 李唯被这小子的直接发问给问愣了,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张了张嘴才道:“胡扯什么呢,赶紧回家,在我院里还敢疯?现在都出去,回家!” 街坊邻居的小孩其实都挺怕李唯那张冷脸,又听家中大人说那位吕先生是个了不得的忠义大人物,所以心底就更生出几分敬畏。李唯板下脸一怒他们立刻就怂了,姬丹也不问了,招呼着一众小孩匆匆行了一礼,赶紧就呼啦啦的跑了,只留下赵十五一人在院中,用坚定且毫不退缩的求证目光看着异人。 异人被赵十五看的有些无措,喃喃道:“不韦,这孩子……” 赵十五不知道哪里来的执念,可能也是太渴望真正的父母亲情,竟然听了小胖子的话愈发觉得自己跟这位长得像,一门心思暴躁的追问道:“你到底是不是我爹,给个痛快话会不会!” 异人从来都是个柔和寡断之人,要的就是强有力的人在他难以做出决断的时候强行拍板。以前李唯充当这个角色,但此刻小小的赵十五竟然也做到了,当然最重要的是异人在一群小屁孩的起哄洗脑中,在对赵十五的注视中真的发现,这世上除了他儿子绝不可能还有一个孩子跟他这么相似,越看越像的那种! 惊喜、兴奋、难以置信的情绪在异人眼中走马灯似的变化,最后他露出发自内心的悦然笑容,蹲下身,伸出手朝赵十五道:“来,你叫什么名字?” 赵十五望着他春风和煦的媚眼,温柔的笑容,以及与自己相似的唇鼻,竟然眼圈不争气的红了,要知道他可是从不曾轻易哭的小朋友。 “赵十五!”他倔强的抬起小胳膊揩了一下眼睛,转过头却倔强的不理异人,“你干嘛现在才来找我,你真讨厌!” “对不起,我错了。”异人微笑,声音温柔和缓。无论赵十五到底是谁,这一刻他确实是将这个倔强着不肯流泪的小男孩当做了自己掌心的爱子。 “我向你道歉,让我看看你眼睛里进的沙子。”异人轻声说着揽过赵十五,他更懂得男儿有泪不轻弹,即便是个那么小的“男儿”。 他揽着赵十五,赵十五竟也半推半就的靠在他身上,带着有些不情愿的表情蹭了一下他的脸。 “以后你就叫嬴十五了。”异人轻声说着,关切道,“眼睛里的沙子要帮十五吹一吹吗?” 赵十五摇头,傲娇的噘嘴道:“十五有大名的!十五叫赵正!” “好,十五既然有大名,那以后就叫嬴正。” “哦。诶,为什么我要姓嬴啊?”赵十五抗议。 “因为我姓嬴啊。”异人说的温声细语理所当然。 赵十五懵懵懂懂:“哦。” 异人低笑,漂亮的手抚摸着赵十五小小的后背,而后抬头对看呆的李唯坚定道:“不韦,这就是我儿,他与我幼时真的一模一样!” 李唯脑袋里现在处于一种云雾缭绕的状态,几乎脱口就道:“你还能记得你小时候?” “自然记得,十五,你给不韦看看我们像不像。”异人竟然哄着赵十五给李唯看。 关键是从来不肯对外人假以辞色的赵十五还真的听异人的话,抬头给她看了!!! 李唯惊呆了,看着靠在异人肩上蹭来蹭去的赵十五,原来还不觉得这小坏蛋像谁,但这会一大一小两张相似的脸贴在一起,由不得她反驳,李唯甚至第一感觉都是不屑:你们俩人长成这样,瞎子都看出来了好不好,没错了异人,那肯定就是你儿子啊。 但李唯很快就清醒过来了,不对啊!那特么是她怀胎十月生的儿子啊! 等会,等会,乱了乱了。 异人现在整个状态都是温柔含蓄的开朗,他哄着赵十五,随口问李唯道:“不韦,十五这孩子你是从哪里带回来的?” 李唯咳了一声立刻道:“捡来的。” 异人竟然失笑道:“天下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偏偏是我儿被不韦捡到了。” 他这一笑,即便三月春风扶柳、粉蝶流连花间都不及他明朗温柔的万一,竟然把李唯看的失神了。 等李唯回过神来,异人已经抱着赵十五要出院溜达了,俩人还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上了。 “十五多大了?” “四岁,快五岁了!” “那你长得真高。” 赵十五在异人的臂弯里雀跃道:“是嘛?真的吗?我很高吗?以后能像你一样高吗?” 异人抱着他语气认真道:“当然可以,还会更高的。” 他们说着马上就出了院,李唯赶紧跟上,几乎没过脑就喊道:“等一会!你们是不是搞错什么了!” 异人抱着赵十五停下来,俩人理所当然、异口同声道:“错什么?” 你说错什么!错你大爷,给我儿子把姓都改了! 李唯的脸阴的几乎能滴出水来,几步走到异人身前,冷冷瞟了赵十五一眼,严厉道:“赵十五,给我下来!” “是嬴十五。”赵十五有点怕李唯,但还是仗着异人在,乍着胆子说了出来。 李唯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好让自己平复一下心情,不至于立刻出手把赵十五打一顿。 “我数一二三,给我下来。”李唯的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二——” 赵十五蹬蹬腿,急急忙忙的从异人身上下来了,站在一边小心又有点不甘示弱的看着李唯。 异人看着赵十五不得不乖乖听话,虽未帮他多说话却很是心疼十五的样子。 “公子。” 李唯的话将异人的注意力从赵十五身上拉了过去,他竟然在李唯先开口前诚恳道:“不韦,有话好好说,不要凶十五。” 李唯几乎不受控制的白了他一眼,用陈述事实的语气道:“公子须知,这是我的义子赵正赵十五,他的父亲姓赵,我既然照顾这个孩子,就对他负有教导的责任,就要对得起他父母。” 她说到最后已经十分正式,还将“对得起他父母”咬的愈发重音。 李唯看了一眼满眼探究的小朋友赵十五,终究觉得很多话当着他的面说不合适,轻出一口气道:“公子,借一步说话。” 异人点头,走时朝赵十五笑了笑,赵十五一直看着他,又不敢得罪李唯,只能小幅度的朝他挥挥手再见。 李唯的书房内,异人蹙眉刚要开口,李唯便堵住了他要说的话:“公子,别的不说,还记不记得方才你问我的话,‘我什么时候有的儿子’,是啊,公子你怎么会有孩子呢?” 异人好像刚刚从有了一个十五那么可爱的儿子的梦境中被李唯强行叫醒,他怔怔的看着李唯,茫然的不知该如何开口:“我……” “公子心里的人不是很早就故去了吗?她为公子留下一儿半女了还是公子认为别的什么人随随便便就可以为你生下这么大的孩子?” 李唯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是在提醒异人,可是更像是在坚定的告诫自己,告诉自己有些事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从本质上就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清水被锁了一天,抱歉。 掉马第一波~~~长得一模一样好吗~~~~哈哈哈哈。 明天更精彩,求求营养液,亲亲多爱我一点就是喵七明天努力多更的动力哦。 么么哒~~ 第九十二章 赵姬有孕 异人的神情说不上是失落还是茫然, 过了许久他眼中的神采渐渐淡去,自嘲一笑道:“不韦说的是。天下长相相似之人,何其多, 只不过是有幸遇见十五而已。” 他说完平和的目光望向李唯,轻声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不可以也将十五视为义子……” “我不愿意。”李唯直截了当的说。 异人惊讶于李唯毫不拖沓的果断, 但那拒绝也像一堵无形的墙就这样将他们无情的隔开。 李唯神情冷冷道:“其他事情公子想要如何我都答应, 但是这一件, 不可以。赵十五是我的儿子, 义子也是子,我不会让任何人跟我共同承担至亲的角色, 即使是公子。” 李唯说完望向惊愕的异人, 低头拢袖行礼道:“请公子见谅,方才所说句句肺腑之言。” 异人试了几次才勉强露出微笑的表情,他斟酌着, 思量着, 却终于百思不得其解的开口道:“不韦, 为什么, 你为何要如此疏远我?” 异人生性聪颖敏感, 不仅仅是在今日发生的事上,自从他疑心醉酒那一夜两人独处之后李唯便有意疏远他一点,每次只是一点点,那种感情的抽离少到几乎让人察觉不到。可是他还是感觉到了,但是他选择了按兵不动,只为了不将她推得更远, 除了成为安国君嫡子一事他几乎选择事事顺从李唯,听她的安排,按照她的要求树立起自己礼贤下士的形象和名誉,这坐着写也只是不想让她把从前那种亲密无间的感情抽离的更快。 李唯以前说话最怕伤他,一词一句都极尽委婉,但是近日却字字锥心,句句真话,半点不带掩饰。 李唯直面异人道:“公子难道不觉得对我的感情僭越了吗?” 一人不是不懂自己对李唯多少生出了一些超越朋友君臣的感情,但他明白归明白被李唯当面点破却是万万没有想到的,当即便怔住了。 “我对公子说过,公子是未来的秦王,是大秦之主,亦是我的主君,不韦辅佐公子,关心公子,为公子倾其所有在所不惜,但是”李唯顿了顿,目光如利剑般锋利的望向异人潋滟却不知所措的秋水目,“吕不韦绝不做龙阳君。” 异人的眼睛轻轻的眨动着,好半天才带着一点喑哑低声道:“我没有这样想过。” “所以请公子不要觉得我疏远你,真正的大事我永远不会孤立公子,而我的私事,也请公子不要干扰,我的生活,我的姬妾,我的孩子,我的整个家族,这些都与公子的大业无关,所以也与公子无关。” 李唯完全不给异人缓冲的机会,也近乎疯狂的想要堵上自己的后路,她一字一顿冷冰冰的说:“我说的,够不够清楚?” 异人无措的点头,他没有搞清楚李唯说这话的原因,也不想搞清楚,他只是胡乱的点点头,木然转身,脚步有些虚扶的向门口走去:“我、我去探望吕东家。” 他以探望生病的吕莘为由跌跌撞撞的走出去,脑海中全是李唯方才的话,那些话就像魔咒一样萦绕在他心上,越勒越紧,紧的甚至让他透不过气。 异人每走一步都觉得天旋地转,最后他不及多想,单手扶住院中的月洞门,弯下腰轻声喘息,眼前一阵阵发黑。 “阿爹,你没事吧?” 异人听到一个稚嫩却认真的声音,这个声音仿佛将他从没有方向的无边放逐中拯救出来,让他一阵阵发黑的眼前重变清明。 异人闭上眼睛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起来,再睁开眼睛时他看到站在身前,仰起小脸认真看着他的赵十五。 异人深呼吸,让自己苍白的脸孔看起来不再骇人,他勉强笑了笑,用另一只手抚上赵十五软软的发顶。 “十五——”异人看着十五,轻声念着他的名字。 这个孩子真的像他吗?可是为什么他却在这个孩子的脸上看到了李唯的影子,像她关心他时看他的眼神一样,表情一样,甚至,那种隐匿于专注中的担忧都是那么相似。 “你怎么了。”赵十五从异人苍白的脸色中看出了他勉力维持的艰难,他蹙起小眉毛,忽然很着急拉住异人道,“走,我叫千流给你看看。” “赵十五。” 李唯打开房门,看着院门口的两人。她的目光只在异人的身上停留了一瞬便移向了赵十五,威严道:“我有话要跟你说,过来。” 赵十五心底自小有些怕李唯,但他更喜欢李唯,所以向来也很听她的话,只是这一次赵十五实在很担心异人,嘟嘴对李唯强调道:“仲父,我爹他好像不太……” “赵正。” 赵十五忽然听到李唯叫自己的大名,不禁怔住了,剩下的话也都堵在了小嘴里。他这还是第一次听仲父这么义正言辞的叫他大名,不用想也知道仲父现在一定很气,她气的时候就是这么冰冷摄人。 李唯不去理异人,缓了缓语气道:“十五,过来,公子没事,我让荆燕送他去探望祖父。” 赵十五矛盾的看向异人。 异人蹲身摸摸赵十五的圆圆的小脸,温声说:“仲父要生气了,快去。” 赵十五有些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的到李唯那里去了。 待他进屋后,李唯关上门,抬手郑重的对赵十五道:“十五,坐。” 赵十五第一次被这么认真的对待,他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满都是吃惊,连走路都顺拐了,到坐席前面硬邦邦的跪坐下来,就那么一直盯着李唯看。 “十五,异人公子,就是外面那个,是当年救我的那位公子。”李唯坐下来,像朋友一样与赵十五交心道,“我知道十五很想有一个父亲,是我不够称职,但是很抱歉,他不是。” 赵十五看着眼前低下头,声音带着轻微抖动的仲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和方才的异人一样无措,抓抓后脑凑近李唯道,“不是,不是仲父,你这是怎么了?十五好担心啊。” 李唯摆摆手示意他没事。她闭目久久的叹出一口气道:“公子的恋人早在多年前就去世了,他以前不会有孩子。” 赵十五听的认真但他的关注点却与李唯不一样,他听了蹙起小眉头,脑洞十分清奇的说:“为什么喜欢的人过世了就不能有小朋友了?可以是死掉之前生下来小朋友啊。或者是生公子的气假装死掉了呢?” “没有,她就是死了!”李唯忽然扬高了声音。 赵十五错愕的看着她,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眨,有点被她的样子吓到了。 “不,我不是说你不对。”李唯觉得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她心情真的很不好,说不上原因,或者理由可以探究但她就是不想深究! 她叹息,将赵十五揽在怀里紧紧抱住,下颌抵着他的脑顶道:“十五,我不想让人分享我们的感情,我……” “我知道了。”赵十五短短的小爪爪环住李唯纤瘦的腰,闷声道,“我其实并不是很想要什么爹娘的,我有仲父就很开心了,还有祖父,纯娘,邹衍,还有桃姐,嗯,也不知道她跟倩江影什么时候回来呀。” 赵十五的语气里明显带出一丝轻快,他并不想让李唯难过,因为他在刚才的拥抱里第一次惶恐的感受到无懈可击又无所不能的仲父,伤心难过了。 “应该快了吧。”李唯抱着赵十五喃喃的说。 赵十五仰起小脸认真道:“仲父,公子就是公子,不是十五的爹,十五姓赵,不行嬴。不过十五以后也会对他好的,因为他救过仲父,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嘛,十五知道~” 李唯一笑,拍拍他道:“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去看看祖父吧,他身体无大碍了,就想着你。” 赵十五乖巧的起身,在李唯腮上啵亲了一下,欢快道:“仲父要天天开心。” 赵十五走后关上的房门将外面仲春的阳光悉数挡去,李唯坐在昏暗的主位上,面色一点一点沉下去。 她静静的坐着,出了好一会神,直到门外传来侍从的禀报声:“主上,异人公子要回去了,他想……” “回去就回去,让荆燕送他回去便是!”李唯被打扰,不耐烦的说。 侍从吃了瘪,进退维谷道:“可是主上,公子想走前见您一面,您看……” “不见。” 侍从收了异人的近侍护卫左师四丁给的钱,总觉得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最后努力道:“主上,公子毕竟……” “滚!” 李唯不知哪里来的邪火,忽然起身将长案上的茶具全部拂在地上,在一片陶器碎裂的清脆声中大怒道:“立刻就滚!” 她这话也不知是说侍从还是说异人,总之李唯浑身上下全都是火,她见侍从的影子从门口的窗纸上消失,甚至还想追上去补骂两句泻火。可当她真的到了门边手放在门上时却又放弃了。 里唯一瞬间觉得自己很累,她背靠雕花门抿起薄唇,努力让自己冷静,却不愿想自己暴躁的真实原因。其实她很清楚,只要她想理清,有些真相总是会浮出水面。那些真相,她曾经在即墨将军府被威胁生命的那个夜晚急不可耐的想要得到答案,可是今天她又不想了。 有些事就是这样,想知道的时候得不到,以为快要忘了的时候,却猝不及防。 李唯想起了异人,又想起赵十五刚才说的话,两者不禁让她联想到之前异人对赵十五的亲昵。 哼,他说给找十五改什么名?嬴正?拉倒吧!这么好的名可给他统一六国的儿子留着吧!她李唯的孩子才轮不到他来指手画脚!十五就是她一个人的,只是她一个人的,跟任何渣男都没有关系! 异人沉默的坐在回宅邸的轺车上,一路上他都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他对面坐着手拿佩剑的左师四丁,见他丢了魂似的,终于不放心的开口问道:“公子啊,你这是怎么了?” 异人轻出一口气,却不怎么忧伤,只是用一种叙述事实的平静语气道:“不韦不希望我干涉他的生活,他想跟我在私下划清界限。” 左师四丁闻言却大惊道:“不是吧,吕先生可是最关心公子的,公子多芝麻绿豆的小事,早膳进了什么,今日换了哪件衣裳,晚上去见什么客人她都事无巨细的安排呢,怎么可能跟公子划清界限,这,这不是公子您又闹别扭了吗?” 异人微微摇头道:“是,他这般待我,可我对他的关切却分毫无显,连他最宝贝的义子我都是今日才见到。故而不管他今日说什么,我初时虽难以接受,现在想来一如既往便是,他不许我谈其他感情,可就算我还他人情也够我好好待他了,我又有什么可委屈难过的。” 左师四丁摸不清他家公子说话的重点,只能愣愣的看着对面的公子,但是多少觉得这公子有点变了,好像想开了似的。 “说起来,也奇怪。”异人望着外面的车水马龙的主街竟然微微一笑,“我见十五便有亲近之感,竟觉得他就是我儿。” 左师四丁听了这话却笑起来,随口哈哈道:“那就是公子多心了,李姑娘才认识公子一月不到就被白家连累的上了刑场,怎么可能……” 他说到这里才发觉失言了,赶忙闭嘴,一侧头却发现车外的街角有个熟悉的身影,正好可以转移自家公子的注意力。 “诶公子,那不是赵姬吗,她和那个高大的男人站一起说什么呢?” 异人朝左师四丁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赵姬手上拎着药包,愁容满面的与一个高大男子说话。那男子背着身看不清面容,异人却能感觉得出赵姬与他说话时情绪激动又窘迫。 异人疑心赵姬被人欺凌,嘱咐左师四丁道:“四丁,你跟过去看看,是不是赵姬遇上什么难处了,别让那男子欺负了她。” 左师四丁应了一声,叫停了轺车飞身而下,回头对异人道:“公子今日前往‘百家争鸣’大会也累了,先回去歇歇吧,属下包管将赵姬全须全尾的给公子带回去便是。” 异人对他信得过,点点头就让轺车先回去了。他回到宅邸才刚饮了一盏茶,左师四丁就气哼哼的抓着赵姬进了正厅。 “怎么?”异人放下茶盏,看着脸都气变色的左师四丁道:“你先放手,莫伤了赵姬。” 赵姬涕泪连连却不开口,左师四丁却将手中的药包望长案上一扔道:“公子!她干的好事,要做掉公子的子嗣!” 作者有话要说:掉马掉,掉马掉,男主掉完女主掉~~不要问我什么时候掉马,因为正在掉呀~~~~男主已经掉了,其实女主是知道了,只是一时半会不愿意承认。 人家要营养液嘛~~~~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RYUUKEI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三章 自证清白 异人先是错愕,继而蹙眉道:“赵姬, 你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左师四丁自幼追随异人, 知他从来艰辛不易,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子嗣,这女人竟然想要一声不吭的背着异人自己处理掉, 想到这就气的睚眦欲裂,指着那些药包道:“这些药我已经让徐宫人验过了,千真万确就是做那活的!” 异人起身离开主位来到赵姬身边,问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左师四丁见异人还有护着赵姬的心思,不禁又急又气道:“公子怎么总觉得她好?这事儿没有误会!在那药店我也求证过了,方才也让徐宫人给她把过脉了, 他们说的一模一样, 她确实有孕了。” 异人怔了一瞬间,而后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赵姬,他蜷起手指, 思量片刻才用关切的声音道:“这是谁的孩子?” 左师四丁惊呆了。 可赵姬却满眼含泪的望着异人, 咬着唇不说话。 然而异人却在她蓄满泪水的眼中读懂了全部, 他诧异的摇头道:“不可能。” “公子……”赵姬喃喃的念着,泪水涟涟而下。 异人神色更加坚定, 正色道:“绝不可能,我从未与你……” 他说到此处对左师四丁道:“四丁,去请不韦过来。” 左师四丁急道:“公子,此事非同小可,必要查个……” 异人摆手道:“速去。” 左师四丁无奈, 但他无论是从哪方面都恨毒了赵姬,恨她竟能这样伤害异人。他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出去。 左师四丁走后异人扶住赵姬单薄的肩膀,认真道:“此处只有你我,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赵姬抽泣道:“那晚公子酒醉,与我……” 她话未说完异人已经冷下了脸,他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和甚至温柔,但那其中的含义却令赵姬不寒而栗。 异人道:“我先前承认那也之人是你不过是不想让不韦难堪,但是我与你如何,你我心知肚明。将你绑在身边,我自知对你不起,故你有难处,但凡我有可为便是无一不应,可我绝不容许这等欺骗。再者,若这个孩子与我有关,你断不会私自处理,你这么做,是不想我知道你有孕的事实。” 异人优柔的秋水目带着别样的警告意味望向赵姬的眼底,仿佛可以看清她曲折回环的心思。他轻声道:“赵姬,你明白吗?说话。” 赵姬看着有些可怕的异人,眼泪都止住了,她抽噎着点头,不停地抽泣,好像真的被吓住了,过来好半晌才失声哭了出来,突然跪倒在异人脚边攥着他玄黑兰纹的楚服下摆哭诉道:“我对不起公子,我想服侍公子,无论在哪里都不想离开公子,所以才会隐瞒有孕之事,才会出此下策……” 异人见她如此哭泣伤感有些不忍,躬身虚扶赵姬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不要怕,我为你做主就是。” “公子若知真相,还会要我吗?” 异人对这个“要”的含义理解比较简单,无非就是如现在一般跟在身边服侍。当时吕不韦忍痛割爱,将千金姬妾送与异人已是邯郸人尽皆知之事,异人没有必要矫情,既然已经是他名义上的姬妾,他自然要负起责任,即使他不能给赵姬任何实际的情感,但若她愿意,保她一生无虞却是异人的责任。 “若此事过后你还愿跟随我,我自然不会强行让你离开。” “真的吗?”赵姬像是喜出望外,抬起泪痕纵横的美丽脸孔期待的看着异人,“公子不会嫌弃我,丢下我,即便公子回秦也会带着我是吗?” 异人听她想的还那么长远,不禁笑了笑道:“你说远了。” “公子……”赵姬饶是不依不饶,“当年吕先生在继母手上救我,我是打定主意一生侍奉他的,但他后来一定要我服侍公子,将我送与公子,我也就认命了,我想着这样也算是还了先生的大恩,况且公子待我如此之好,我此生只愿追随公子,若是公子有一日嫌弃赵姬,赵姬就只有一死以报公子了。” 异人好言道:“死生大事,不要胡言。你且好好说到底怎么回事,是谁欺负了你,还是……若是你有心上人,我也可以……” “不是的公子。”赵姬的眼泪再一次落了下来,再抬头时她的声音已然发抖,“是吕先生,这是吕先生的孩子。” 异人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李唯来的比异人预想的慢了很多,掌灯时分她才随左师四丁来到了异人的宅邸。 “公子安好。”李唯拢袖行礼,端正的无可挑剔。 异人坐在主位上,面若寒霜目光清冷的望着她。 李唯冷眼看着一旁跪坐低头、双眼红肿的赵姬,淡淡道:“这是怎么了,有孕是好事,哭什么。” 赵姬没想到李唯会说出这句话,她忽然抬头不知所措的看着她,嗫嚅道:“先生我……” 李唯抬手做了个停止的动作,而后冷淡的望向异人,从容道:“左师义士已经将事情讲与我听,但不知公子得知此事为何让不韦前来。” 异人维持着玉雕般的坐姿,他深深的看着李唯,喉结翻动,良久才开口道:“我元氏想问不韦该如何处置,现在,却想问问你该怎么解释!” “怎么解释?”李唯神色不变道,“该解释的人不是公子的侍妾吗,为何要问我?” 异人第一次感觉自己对李唯气到了骨子里,他豁然起身两步来到李唯身边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又为什么一定将她送给我!” 李唯低头拢袖答道:“我的目的是助公子返秦,成就大业。” 她说完目光幽淡的看向赵姬:“至于她,人不是公子向我讨要的吗?” 对于李唯的话异人恍若无闻,他红着眼睛慢慢靠近李唯,低头看着她,几乎已经到了与她鼻尖相抵的地步:“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会有与她相似的气息,为什么会带着跟我容貌相似的孩子,为什么要来找我!你和她,李唯,你和李唯到底是什么关系!” 所有不想求证的疑惑忽然都在此刻不攻自破。 李唯曾经在不想被任何人知道的深夜里独子幻想过再见赵嬴的场景,想象他再叫她名字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神情,想象听到他叫她名字的时候她是什么样的神情。 五年,当她真的听到“李唯”这个名字从他愤怒的口中说出的时候,她竟然鄙夷的笑了。 李唯抬起眼睛与异人对视,她在异人的眼中看到愤怒,看到被欺骗后的强烈愤怒。 “一直将我玩弄在鼓掌之中,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吕不韦,我也觉得不可思议,自那晚酒醉以后,子楚的每一次经历,我都记得,所以,也包括今日信陵君所说的复仇!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李唯毫不退缩,她甚至唇角挂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她反问异人道:“你觉得我是谁?呵,我是谁,你不是应该已经差人向信陵君打听过了吗?” “我要听你自己说!”异人愤怒的朝他喊道。 李唯闭目一笑,再睁眼时细长的丹凤眼中眸光映着灯火,一瞬间冷魅的近乎妖异:“我,吕不韦,吕莘之子,我有一妹自幼送入卫国李氏抚养,与曾经的魏国第一国商白与祁素有婚约——她名叫李唯。” 异人已经知道了吕不韦与李唯的关系,可是当她亲口说出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喃喃道:“所以,所以我才会觉得你们的感觉那么像,所以你才来找到我。所以,天下之大,落魄王孙何其之多,你不是觉得我独一无二,也不是觉得我们天意君臣,更不是真的想来辅佐我,甚至不是妄图利用我得到权位,你是来为她复仇的!” 异人压抑着愤怒,一指赵姬道:“你要我的性命,可以啊,你说,我还给李唯。可是你为什么要通过这种方式,你想利用赵姬以你的子嗣混淆嬴氏血统,你想通过我返秦让你的子嗣将来代替嬴氏成为秦王,吕不韦,你何其阴险,其心可诛!我给了你所有的信任,我给了你所有的感情,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异人说到最后一滴眼泪落了下来,他闭目道:“你报仇的方式,何其残忍……这样报仇,对你来说那么畅快吗?” 面对异人的字字泣血句句诛心,李唯竟然轻松的笑起来,她转身摊手随意漫步道,“报仇?哈哈哈,赵嬴,就算是要报仇,我也该找魏无忌啊,你算什么。” “赵嬴”二字犹如攻城杵,直击异人心门,他忽然怔忪的站在了当场。 “公子,这世上有很多人可以说给了我全然的信任,我父亲,十五,甚至田单、田双、鲁仲连,但是你不配说。我曾经说过,你如果不信我,大可不必与我谋。” 李唯怅然道:“今日之后我不敢说我以何种心思面对你。但近日之前,我用了四年的时间,一心一意为你做了那么多,到今日,你还宁愿用魏无忌告诉你的身份去揣测我,愿意用一个女人毫无根据的话质问我,你宁愿信别人也不愿信我。忠臣门客尚且如此,便难怪你当年会出尔反尔销声匿迹。‘李唯’算幸运,不然活着与你相对,在我看来,不如死了算了。” 异人攥紧了手指,他忽然感到茫然不知所措:“你……” 李唯不理异人,冷冷对赵姬道:“赵姬,把你说给公子的话再说一遍给我听。” 赵姬低着头看也不敢看她,小声道:“先生,到了这一步您就不要再开脱了,您的心思公子都猜到了,这个孩子分明就是先生在赵姬身上种下的情债。先生用自身有隐疾不能,不能行事欺骗公子,打着辅佐公子的旗号就是为了,为了回到秦国让自己的血脉在公子百年之后登上秦王之位。我,我心念公子半生坎坷实在不忍,先生,赵姬对不起你的救命之恩,实在不愿看公子蒙在鼓里,所以才将此时告知了公子,请先生不要怪公子,要怪就怪赵姬吧。” 李唯随意点点头,淡声说:“说得很好,有理有据。” 她回头望着异人道:“你信?” 异人的唇有些发抖,但他却强自镇定道:“我方才刚问过徐宫人,你送赵姬来我身边的那日,徐宫人根据秦宫的规矩验了她的身,并非处子,而她曾经是你的姬妾。” 李唯淡淡的看着赵姬道:“原来你的继母并没有说错,你果真是那时便与他人有染。” 赵姬慌乱道:“先生怎么可以这样说,难道先生忘了吗,那一晚您与公子醉酒——” 赵姬有意拖着长腔似乎是在用一些约定提醒李唯:如果你否认这个孩子是你的,那么那晚你才是真正陪异人过夜的人就会大白。 李唯笑了:“威胁我?” 赵姬瑟瑟发抖道:“赵姬不敢。” 李唯重新看向异人:“你觉得这四年我都在骗你?” 异人眼中水雾氤氲:“如果你想我痛苦,想我死,你可以直接告诉我你为她而来,你甚至可以不出现在我的面前,可你为何要将我从绝望的深渊里拉出来,难道就是为了今天利用我给你的信任亲手将我推下去吗?不韦,关于这个孩子的阴谋我无法接受,你欺我太甚,辱我太甚!” “明白了。”李唯决然一叹,“赵姬说的太有道理了,我的动机也确实太明确了。” 她说完整个人都冷了下去,脸上变得如冰山般寒冽:“但是我,从来不接受任何人给予的委屈。嬴异人,你看清楚,不要后悔。” 她说着解开了衣带。 异人在震惊中亲眼看着她一件一件褪下了衣裳,直到露出肌理匀称的身体。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说男主看到之后会是个什么表情?是不是特别带劲?哈哈哈哈哈哈。 喵七要作收和营养液嘛~~~,,,,.. .. ,,,, 第九十四章 在我眼前消失 李唯束胸落地, 面色平静, 就那样静静的站着, 她看到双目圆睁惊得捂住嘴巴的赵姬, 看到面色瞬间惨白呆若木鸡的异人。 “我已自证。”李唯淡淡的说着,将深衣合了起来, 遮住全|裸的身体。 异人怔怔的看着她的动作,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仿佛一座没有灵魂的雕塑。 李唯没有给异人更多的关注, 她的语气平淡到毫无波澜,望向赵姬道:“你还有何话说。” 赵姬被她一语忽然点醒,立刻扑倒在地,急急的膝行到李唯脚下, 全身颤抖不停地磕头道:“先生饶了我,先生饶了我,是我鬼迷心窍,我只是不想公子赶我走, 我只是想留在公子身边, 我是怕极了才会随口乱说, 我不是故意要害先生, 我想着公子看中先生, 只有说这孩子是先生的骨血公子才不会厌弃我脏,只有看在先生的面上他才会留下我……” 李唯平静的穿着外衣,一言不发,只是冷冷的看着赵姬。 赵姬忽然有一种死亡的预感。李唯在生意上的老辣狠戾, 在商场上的赶尽杀绝,她在吕宅跟随她时就已见过,她从不怀疑李唯能轻而易举的弄死她,她只是笃定他舍不得,她是有恃无恐。可这这一刻,赵姬真的怕了,她以为的美艳,她以为的情爱,都是建立在男人对她的抬爱和怜惜上,她从未想过这样一个冷静强大的吕不韦,竟然会是个女人! 赵姬不再哭喊,她抬起头全身僵硬,似将所有的希望都蓄在眼中,此时她已泪流满面,用尽一切力气向冷毅凛然的李唯祈求道:“先生饶我一命,先生,留我一命。” 赵姬在这一刻心如明镜,如果李唯不应,她真的只有死路一条,除此之外无论如何挣扎,这个人都不会放过她。 异人在赵姬的祈求声中渐渐恢复了一点神志,他的睫毛轻颤,原本笔直跪坐的身姿忽然如玉山崩塌,失魂落魄的歪坐在了一旁。 “是你,是你……”他有如梦呓般喃喃自语,双臂勉力支撑着前倾的身体,手指深深扣紧华丽的坐毡,黑发从颈后滑落胸前,贴上他脂玉一般的脸颊,映衬着他此刻空洞无神的双眼。 李唯没有理会异人,解衣自证的羞辱之后,她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淡漠冷静。她伸出手,冰凉的手指轻托赵姬娇俏的下颌,她看着害怕、恐惧、挣扎、执着于一线生机的赵姬,低头幽幽道:“你怕什么,我不会让你死,你还有用。” 当她不带一丝温度的指尖触到赵姬光华下颌的一瞬间,赵姬抖如筛糠,睁大眼睛泪水不受控制的流出,可她却怕的说不出话。 “这个孩子,是嫪毐的,你藕断丝连的伶人旧好。”李唯用上位者怜悯的目光望着跪在脚下仰头看她的赵姬。她语气轻缓却句句摄人:“赵姬啊,我的傻赵姬,我来的这样晚,你以为我在做什么,什么都不查吗?” 赵姬在听到“嫪毐”时浑身一震,不可思议的看着李唯,连止不住的泪水都停了下来,就那样望着她,惶恐又畏惧,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李唯缓缓道:“你身为赵家嫡小姐时他爱慕你,你沦落姬妾受不了冷落时他安慰你,你们几经周折终于暗度陈仓时他甚至不想你伤害你们的孩子,所以,你们今天才在街角起了争执,然而不幸的被左师四丁抓了个正着。” 赵姬忽然抱住李唯的腿,恳切又语无伦次的央求道:“先生我对他,我是真的,我,我,你不要害他,我真的只有他了,我……” “你真是个见异思迁的典范。”李唯蔑视的笑着,一把抓住赵姬的手将她撂倒在一旁,冷冷道,“我对你的感情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你以后会不会乖乖听话。” 赵姬趴伏在地,鬓发散乱,但她立刻就听出了李唯的话中之意,她急忙爬回李唯脚边,带着浓重的鼻音卑贱又急切的表白道:“我乖,我乖,我听先生的,我发誓!” 李唯低头望着她,轻嘲道:“为了点嘴上说说的感情,为了个倡优男人,真没出息。” 她说着状似随意的扬起下颌,余光瞄向失神又脱力的异人道:“我跟你讲个故事。” 李唯的声音带出一点幽淡的沧桑,却也带着彻骨的冷意:“从前有一个男子,向一个女子许下只对她一个人好的诺言,那女子不信,他便日日在她耳际身边常常叨念,说的连他自己都信了,后来,呵,后来这个男子便消失了。也就,没有后来了。所以,男欢女爱真不适合作为我手上的筹码,我觉得还是处理掉比较干净。” “不,不不,先生,不要杀他,我可以的,我都听先生的!”赵姬拼了命的求李唯。 李唯伸手摸着赵姬娇嫩的侧脸,漫不经心的说:“你心大,我知道。如果有朝一日异人返秦,就算不是秦王也为封君,到时凭借异人对你的愧疚你至少可以成为美人、长使,当然但有我在,他必为秦王,你甚至可以成为夫人,或许还有生下国君的机会。这也就是你为什么坚持己见要做掉这个孩子,你心知肚明异人和你没有任何逾矩。” 赵姬是个聪颖的女人,她也的确有着一般女人没有的野心,掉入泥沼她也要找到一个翻身的机会,只不过她的算盘在李唯看来打到了不该打的地方。 “先生,我,我错了,我……” “你没错。”李唯道,“你记住只要你乖乖的生下这个孩子,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嬴异人的子嗣,他才能因为后继有人而更快的受到秦王室的看重,而且只要你听话,你的那些小心思我都可以为你实现,甚至把嫪毐还给你。” 赵姬惊愕的看着李唯,又为难的看向失魂落魄的异人,颤声道:“可是,可是这不是公子的子嗣,公子不会容许……” 李唯蹙眉厉声道:“你只要按我说的做!” “是,是……”赵姬不敢多话,蜷缩着身体跪在李唯脚下道,“全凭先生处置,全听先生之言。” “赵姬,你出去吧。不过,今天的事情,如果你说出去半句。”李唯忽然邪邪笑了一下,“我保证让你后悔活过。” 赵姬叩首,不知为何怕的的肝胆俱寒,她甚至没有再直视李唯的勇气,为了她真正喜欢的人,为了她想要的前程,更为了她不得不选的生存,她不想死。 李唯看着赵姬躬身小步的慢慢退出去将门关上,她背对一言不发的异人,长衣落拓,仰颈而叹。 但当她再转过身的时候,她又恢复了与往日无二的冷淡神情。 “公子。”李唯拢袖躬身,语气平静,“根据我在咸阳宫的内报,安国君看重公子嬴傒,只是傒公子痴迷武艺战争至今未有子嗣,故而为驷车长(在秦国官制中为嬴氏王族的族长)和众位栎阳宗亲不喜,得不到宗亲支持。我为公子计尽快返秦,不日将亲赴咸阳,为增加公子胜算,望公子忍一时不快,暂且认下赵姬腹中子嗣,待日后大局已定公子自然可随意处置,还望公子明晰。” 异人听了这话好一会才抬起眼睛,他眼眶红红的望着李唯点点头,目光垂下似又进入了他的世界。 “若无他事,不韦告辞,公子珍重。”李唯说完低头一礼,似无事人一般转身离开。 “不韦!”异人忽然在她身后失声喊到,“不要走!” 李唯没有回头,异人却跌跌撞撞的起身追过来,不由分说的从背后抱住她,神经质的涩声道:“你不要走,别走。” 李唯不动,平直道:“请公子注意行止。” 异人恍若无闻,抱着她良久才鼓足了勇气,颤声道:“你……你是不是她……” 李唯的脊背僵了瞬间,但她随即便恢复了常态,平声道:“公子放手。” 异人觉得自己胸中似是塞满了东西,沉而闷,让他连喘息都难以为继,他觉得自己甚至没有资格问出方才那句话,一切都已经明明白白的摆在了眼前,他却只能对自己装作不明白,只因为他无法面对自己的多疑懦弱,无法面对自己又伤害了她一次。 他低低的说:“你是不是生气了。” 这应该也不用问了吧。异人自嘲的想。他刚才竟然怀疑她觊觎君妾,意图不轨,逼她解衣验身,受尽侮辱。如果这都不生气,如果这都可以忍——异人实在想不出李唯为什么还能冷静地站在这里,还能去分析为他争得利益的方法。 李唯抚开异人抱住他的手,转身端正行礼,语气柔和道:“公子,我怎么会生公子的气,我是来辅佐公子的,我,永远都不会生公子的气。” 她说完抬起头,那双总是平无波澜的眼睛竟然含了点点笑意,只是那笑意却疏离甚甚,仿佛远隔千山万水,再也不愿接纳他。 越是看的明白,越是寒从心起。异人看的愣了,心口发紧。 “不韦告辞。” 直到李唯离开很久异人才回复了神志,他的眼角面颊都被泪水打湿,怔怔然落魄的后退几步跌坐在地,忽而眼前一片漆黑,再无知觉。 李唯是一步一步走回的吕宅的,满城灯火,热闹邯郸,早已与她全然无关。 李唯不知过了多久才回到家中,又是怎样一级一级登上后院的望月台,她只知道,她想一个人在这里坐坐,说不上难过,只是无法形容,这算是,凄凉吧,或者,更甚。 空中月轮皎美,月光如霜洒满寂寂的露台,李唯在台阶上坐了很久,忽而听到一个低越熟悉的声音。 “他惹你生气了。” 子楚于婆娑的树影下走出,冠玉面容,芝兰之身,墨发红衣,衣袂风飘。 他慢慢走上来,专注的看着李唯,轻声说:“要我怎么做才能派遣你半分不悦?” 李唯声音低沉喑哑,眼皮都没有抬起,她说:“你在我眼前彻底消失。” 子楚在她身前半跪下来,仰望着李唯,他眼中的凝聚着漫天星华,那种深刻的温柔,缱|绻的期待早已在他眼中消失了一千多个日夜。 他低低道:“只有这一件,我做不到。” 李唯垂着眼睛,果决道:“叫你消失!” 子楚却伸手附在李唯寒凉的手背上,认真道:“我消失的已经够久了。” 我在你面前已经消失了五年。 作者有话要说:写了又写删了又删,可算是完成了。 男主也是都明白了,只不过他也没有在第一时间承认,毕竟他自己当初不管因为什么原因,都算渣了,现在是渣了又渣,第一时间没脸承认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栾雨菡 10瓶;无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 第九十五章 踹他 李唯忽然闭上眼睛, 一滴泪从她消瘦的脸颊滑落下来, 但她睁开眼睛表情却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好像那滴泪是凭空出现, 在月光下映出她脸颊上一道孤独的银痕。 子楚错愕的望着李唯,他从未见过, 或者应该说在他的意识里从来没想过李唯会哭。 所以他在这一瞬间竟然有些慌乱, 慌乱到来不及心疼或心酸, 只是单纯的不想看到她落泪。他不知该说什么,伸手要去擦李唯脸颊上的那滴泪,却被李唯冷静的挡住了。 “不需要你。”李唯平静的说。 她这话说的绝情冷然,子楚却怒了,哪管她说什么, 强硬的用温热干燥的手心,算不上温柔的抹去了那滴泪,连它经过留下的冷痕都被他手心的温暖化去, 掩盖了所有的存在。 “不需要你倒是自己擦啊。”子楚用低越迷人的声音说着不耐烦的话,顺手将李唯有些松垮的交领强行拉高掩好,跋扈道, “露水都下了,你那脸比露水还凉, 不知道冷吗” 李唯忽然被他抹了脸,心里那压抑的火腾的一下全被他引了出来,她再也保持不住冷淡的态度,豁然起身大怒道:“嬴子楚!你是流氓吗!” 子楚仍是半跪着, 也不起身,但见李唯真的怒了他反而释然又不正经的笑了,歪头抬脸看着李唯悠悠坦荡道:“这事别人干是,我不是。” 果然是赵嬴甩了廉耻和傲娇之后的性子,廉耻和脸面扔给异人,他嬴子楚却真真只剩下暴躁霸道和不要脸。 李唯怒目而视,抬腿就要踹他。但真要踹的时候忽而又觉得不合适,愤然冷哼一声。 李唯若还是方才那般冷静自持拒子楚于千里之外,他确实是无颜面对,甚至心口发胀发痛,既内疚又隐约害怕李唯真的已经将那段他珍之重之的感情放下。可是李唯这一怒,这一收不住的烦他恼他,子楚反而释怀了,便觉得她若真不在意何故还能恼他?不想他、不爱他、恨他、怨他都行,偏就说明没有忘了他。 “你是不是特别想踹我?”子楚眼里带着过分的得意望向快气炸的李唯。 他便顺势托着李唯的脚踝,肩膀凑上去贴着李唯白靴的靴底,眉眼弯起道:“踹。” 李唯真讨厌他,在这一刻她真是恨得牙根痒痒,既然他想被踹,就让他求仁得仁! 李唯想都没多想,狠心痛快的一蹬腿就把子楚踹了下去。 这一下踹的可真够实在,半跪在台阶上的子楚直接被她从观月台最上面一级台阶楞踹到了最下面,一路翻摔直到他呻|吟着躺在地上。 “啊……嘶——”子楚勉强用右臂撑起半个身子,疼着直皱眉头,左臂摔得一时都抬不起来。 李唯居高临下看他半躺半坐的靠在最后一集台阶上,冷哼道:“自找的,活该!” 子楚摔的那是真的疼,十二三级台阶就这么滚下来了,还老老实实一点内力都不用,全靠这副被异人自暴自弃、废了大半的身板硬扛,怎么不疼?说不定明天屁|股大腿全摔青了,反正这会他左臂肯定是摔出旧伤来了。 但是子楚心里乐意,救赎原本就痛苦,但总没有得知她死亡消息的时更痛。只要她活着,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子楚倒抽着冷气抬头问李唯:“怎样,你可有半点开心?” 李唯看他在那儿艰辛的坐着,却完全不为所动,甩袖冷怒道:“滚蛋。” 她说完再不看子楚一眼,转身就走到露台的石桌旁坐着了。 李唯坐了好一会,却没听到下面一点声音。子楚不是很难缠么,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了?李唯一瞬间疑心他摔死了。 摔死了好! 李唯哼了一声。 然后她站起身多少带了点不确定,朝露台下面望了望,但那动作又不是很明显。 李唯刻意的清了清嗓子,露台下面还是没动静。 李唯有些坐立不宁了,但她还是紧绷着自己的表情,只有眨动的眼睛多少出卖了她不确定的内心。 李唯坐下来,只坐了很短的一瞬又站了起来,她琢么着,要不过去看看,这么大个人别摔死在她家院里,这,不合适。 李唯刚起了这个念头立刻就要过去看,才抬了脚步便听得耳际一声极轻的笑:“这儿呢。” 化成灰李唯也听得出来这是谁! “装神弄鬼!”李唯怒目而视,伏在她耳际的子楚却笑得邪魅。 李唯深呼吸拿出冷淡的样子,斜他一眼道:“夜深露重,公子还不速速回去。” 子楚也不再碰她,只是在她身边徘徊着说:“挨了你一脚也不能白挨,肯不肯听我说句话?” “公子有什么话明日再说。”李唯冷冷道。 “等不到明天了,一刻也不想等了。”子楚站在她身前,定定的望着李唯道,“我没有什么立场和理由说别的,我,还有异人惹你生气了,惹你伤心,惹你不高兴,我不求你原谅,但你听我一句道歉。” 他这样近在咫尺的站着,认认真真的跟她说着道歉,李唯没来由竟然有些心酸,还有那么一点她始终看不起的委屈。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黏黏糊糊的恋爱剧女主角会动不动就哭了。 这特么,这特么有些事根本就不是你想哭,就是心酸! 这是五年啊,不是五个小时也不是五天,五年说一句道歉,你特么良心让狗吃了吗?不要说一句道歉,就是一百句一千句一万句,也是于事无补!就算能力再强、再高傲、再能忍、再不想承认,可是当初,患难之中相互支撑,露水寒夜耳鬓厮磨,谁又是一点感情不带呢?非要否认那也未必太过矫情,而且到了今天也没有否认的意义,毕竟赵十五也已经那么大了。 所以,这些就更不是一句道歉能够解决的,正像他自己说的,他不奢望被原谅,而李唯在得知谁是赵赢的那一瞬间,也绝没想过此生还有原谅他的那天。 不会有的,她就是那么决绝。有些事情不得不做,可是有些情该了就得了,当断不断那她也就不是李唯了。 “今日之事过便过了,我已对异人公子言明心声,既然答应要辅佐公子,就没有怨恨公子之心,而往日种种,人死如灯灭,既然站在这里的是吕不韦,呵,公子,恕我记性不好,很多事我已大半忘却了。” 李唯说完随意一笑,抬眸真挚道:“如果我都这样说了公子还要我接受道歉,那好,我接受。” 子楚怔忪的望着她,他想过李唯恨他怨他骂他甚至不理他,却从未想过她会以一种宿敌经年,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态度跟他说:而往日种种,很多事我已大半忘却了。 子楚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低低呓语道:“你忘了?你怎么能忘?你不可能忘!” 李唯没有回避他的眼睛,也没有刻意用冷淡疏远的态度阻隔两人的距离,这一次她很平静,很坦然,她说:“如果公子不希望我忘记,我就不忘,毕竟公子的要求不韦都会尽全力做到。当然,也请公子不要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眼下全心全意成就大业,以便将来兑现与我的承诺。”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我不想你忘你就不会忘?!” 李唯淡定道:“我已经按照公子的要求去做了,公子还不满意,那我也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子楚被她扯皮似的风轻云淡的态度惹急了。他的神情由诧异错愕变作暴躁恼怒,他点着李唯的胸口怒声道:“你想要什么,我现在就可以给你!” 李唯嗤笑一声,目光不闪不避,她轻轻开口道:“现在的公子,给不起。” 这一刻,子楚蓄满光华的黑眸望着李唯逐渐暗淡,直至他痛苦的闭上眼睛,睫毛翕动,殷唇轻抿,半晌才半垂着眼帘道:“是我错了。” 一个男人最大的痛苦,便是力有不逮。 李唯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退后一步拢袖道:“请公子回舆。” 子楚却没有动,他站了片刻忽然带着一股狠劲笑了:“别以为这就完事儿了。你也说了要辅佐我,我嬴子楚不同于异人,既然要辅佐我那便是生死契,不死不休。我当初就跟你说过,你要是敢离开我,我就把你一片一片剐了。现在——伤你是不能够了,但我也不是拿你没办法。” 他说完弯下腰,与躬身行礼的李唯贴的极尽,唇角带着玩味又邪肆的笑,轻轻地说:“你对我如何都没关系,但要是敢离开我,我就把你关起来,就算不要王位,也要拘着你。” 李唯眯起了眼睛,抬头看着靠过来的子楚,凉凉一笑道:“我向来不是个容易被威胁的人。当然,全心全意追随公子,我倒是可以做到。” 李唯说完眸光一转,看着子楚垂在身侧的左臂,故作诧异道:“嗯?公子的衣袖全是灰,我为公子整衣。” 她说着便伸出手在异人的左臂上不轻不重的拍打了两下,专门往他受伤的地方加点力。 “我说你——嘶——啊。”子楚疼的毫无风度的龇牙咧嘴。 李唯佯装不知,语气里却多了不知多少幸灾乐祸的风凉:“诶,公子这是怎么了?” 子楚知她明知故问还故意让他难受,不禁愤然不爽道:“我说你,别碰了,有旧伤!” 李唯出手并不算重也看出他骨头没伤到,原本就只是小惩大诫,谁让他一个本该求谅解的渣男还敢霸道放话来着。但听到子楚无意间提起的“旧伤”二字,李唯作势打他的手指便不自觉的蜷了起来。 旧伤,好好的人哪里来的旧伤?一次是在大梁城外护她被山贼强弩所伤,一次是在即墨将军府救她为杀手冷剑所伤。所以无论今夜来自哪一次旧伤复发,都与她脱不了干系。 李唯垂下了眼眸,一时心中有些乱。 子楚看着她刚刚被他调动起来好一点的情绪倏然又低落下来,不禁在心中微叹,低声道:“天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柔和下来,目光落在李唯交领若隐若现的那道剑伤红痕上,眼神刚一接触便眉梢微挑,愤怒、狠戾、疼惜、内疚无数复杂的情绪在他眼中翻涌而出,又被他可以的敛去。 他低声问:“还疼吗?” 李唯宁愿他跟自己叫板耍横,也不想再听到他口中低沉迷人的关切声,一如当年她什么都看不到的时候,他在耳边呢喃轻念:想我了吗? “多谢公子,无妨。”李唯转身,不想再跟他独处,“我去休息了,公子自便。” 她没有给子楚一个多余的眼神径自离开了。 李唯回去后沐浴上药早早的躺了下来,她今天真的很累了,父亲忽然发作的急症,再见魏无忌的错愕与愤怒,以及捅破最后一层窗纸的异人,这些竟然都在同一天发生了。 多么不可思议,她竟然在有生之年还能站在‘赵赢’的面前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李唯觉得可笑,更可笑的是,异人就是赵嬴。 李唯想着想着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她累了,不多时就沉沉的陷入了睡眠,对于后来床榻边坐下的来人无知无觉。 子楚坐在她身边俯视着熟睡的李唯。他的视力即使在夜间也极好,可是他即使如此一眨不眨的看着李唯,却也好像这么近的距离仍旧看不清楚。 他起身跪坐下来,双臂叠放在榻上,侧脸靠着双臂,带着一点沉迷与雀跃,静静的看着她。 “李唯。李唯。李唯。”子楚轻轻的念着她的名字,念了一遍又一遍,每念一遍唇角都要上扬一分,将他失而复得的狂喜一寸一寸的在无人窥伺的黑夜绽放开来。 “我好想你。”他的笑意如上春美艳的花朵般绽开又慢慢的陷入凋零。他伸出手,眼中闪出一点迷离的水光,指尖顺着李唯的眉眼轮廓隔空轻轻的触摸,却又不敢真的碰到她分毫。 “我是,赵嬴。”他倾身凑近几分喃喃的说,“我知道你明白,但我不能说。我还不配用这个身份站在你面前,不配跟你提起当年,不配再说我喜欢你,我知道所有的理由都只是我离开你的借口。” 他的声音带出一丝萧瑟的低哑:“即使有一日你不计较了,我也不能原谅我自己,我也无法容忍你的赵嬴是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你等我为你报了仇,那时……” 子楚的话没有说下去,他仰颈轻轻叹了一声,俯下身,在李唯唇上小心翼翼的落下一吻。 作者有话要说:不追妻火葬场都不行了哈哈哈哈。 话说前几天流量好差,又看不到亲亲们留言我还以为你们都不在了,萌生了掉马立刻完结的心思哈哈哈哈,估计真那么做会被打死。其实亲亲们的留言和鼓励对作者君蛮重要的,至少让我觉得总有人在关注着男女主的爱情,关注着小十五的成长,也许我的故事也没有那么差。 谢谢大家,晚安,爱大家。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无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 第九十六章 追妻 吻过之后子楚离开李唯的唇, 微微笑了一下,托着腮摇了两下脖子, 显得有些幼稚却又很高兴, 有点像赵十五开心的时候。 最后他再黑暗里坐好, 恢复了往日高傲,一双漆黑晶亮又深邃迷人的眼睛对着李唯, 小声凶凶道:“我现在命令你什么都不许忘, 也不许生出离开我的想法,我要你在我身边好好的, 不准出一点事。你记清楚, 你要么跟着我,让我对你好,要么就跟谁也不能好!” 李唯与沉睡中蹙了蹙眉心, 不知是梦到了不耐烦的事还是又梦了一遍把子楚从露台上踹下来, 总之是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滚蛋。” 子楚下意识用指尖捂住了丰润的唇屏息凝视,见她没有真的醒来才松了收紧的肩背,吊儿郎当侧头歪在她枕侧,轻轻抵着她的额角, 温声道:“我才没有怕你跑。” 第二天的异人宅邸,快晌午的时候子楚听到左师四丁敲门喊他的声音。他躺在床上眼都没睁, 蹙眉按了按当阳穴,不耐道:“什么事?” “公子,今日下午的‘百家争鸣’辩论大会第二场您还去不去了,今儿上午您都没去, 平原君刚遣人过来问问您是不是身体还不舒服。” 子楚昨晚上一个人自娱自乐的看李唯睡觉看到后半夜,要不是被她踹下月台摔得实在全身不舒服,他估计看到天明都不肯回来,这也才睡了三个多时辰,完全没有自己醒的意思。他不是循规蹈矩的异人,自然是狂傲恣睢,管你平原君还是赵王,他都懒得应付。 “公子,平原君的特使还没走呢,您看是不是给句话您再休息?” 子楚烦了,翻身下榻,捋一把墨黑的长发随手扎上,连昨晚未脱的曲裾外衣也疏于整理,带着一脸暴躁的倨傲打开门。 “不去了。”子楚负手而立,晌午温暖的阳光照在他白皙立体的面颊上,显得更加明艳绝丽,英气逼人。 左师四丁还以为他也就随便喊一句“不去”了事,见他忽然出现在眼前还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公子,这就不去了?那可是‘百家争鸣’。” “百家争鸣”怎么了,百家争鸣大会的辩题还是他出的呢,现在邯郸各处学馆人人都晓得天下士林领袖荀况大师钦点了秦国公子嬴子楚的‘消兵弭货’为“百家争鸣”大会的辩题,这大名声都放出去了,谁还在乎这些个辩论的小事? 要他出面与各家学派在嘴上争个你死我活?子楚自觉可笑,那岂不是对法家商君的侮辱。法家富国强兵的本事,只要看秦国如今便一清二楚,事实胜于雄辩,各家学派的口舌之争有什么意义。 “不去。”子楚耐着性子,蹙眉重复了一遍。 “哦,那我让郑内侍回了那特使。”左师四丁说着朝内院门口的郑内侍挥了挥手,老内侍会意点点头,出门去了。 异人抻了一下颀长匀称的身体,活动了一下脖子,感觉全身都像是摔散了,比睡前更疼了。他唇角一撇,挑眉故意问:“你们吕先生呢?怎么她早上也不来叫我去参加劳什子的辩论会?” 左师四丁道:“啊,先生昨日与您说话儿的时候没告诉您?” 子楚斜他一眼道:“告诉什么?” “两件事儿啊。”左师四丁理所当然的说,“今天早上先生让千流过来传话,说有两件事,第一是让千流把赵姬送出去安胎,第二就是说她今日一早启程去咸阳了。” 子楚闻言瞪眼道:“去咸阳?!谁让她去的!” 左师四丁露出为难的神情,讷讷道:“先生向来都是拿主意的人,公子的起居交际都是她来安排,谁还敢拦她不成。” “混账!”子楚大怒道,“她以为秦王、安国君、芈蓁(华阳夫人)这些人都是好应付的吗!竟敢背着我一个人一声不吭就去咸阳!” 左师四丁听出子楚是在担心李唯,不禁笑道:“公子放心,先生之前说春申君已将煜公子的信物给了她,去到咸阳她自然有门道见煜公子,别人您不信,煜公子却是您第一好友,怎会让先生在咸阳为难。况且先生手上还有公子前几日写给华阳夫人的信,就算见了华阳夫人想来也不会有事。” “信——”子楚站在门口一时没能想起他前日给华阳夫人写过什么信,但他略一思索忽然就推开左师四丁大步朝门外去,那气势雷厉风行似是谁都拦不住。 左师四丁后知后觉的发现公子今天精神头不对,办起事来又刚硬又果断,他赶紧追上去喊道:“公子,公子你要去哪里?” 子楚来到马厩,一言不发的解下那匹黑色骏马的缰绳将马拉出枥槽。 左师四丁总算跟了上来,见异人牵马就急了,挡在他面前道:“公子出什么事了要骑马出去?” 子楚凌厉的目光扫过左师四丁,然后劈手夺过他的佩剑翻身上马,理都没理他便调转了马头。 “公子,公子你这是要明目张胆的出城?”左师四丁看他要出远门的架势吓了一跳,跟跑着追上去道,“公子难不成要追先生去?先生早都走了两个多时辰了,且这里是邯郸,公子为质怎能肆意离开,您可千万三思!” “让开!”子楚的语气不容置喙,他一抖马缰,多余的话半句不说,立刻纵马出门,一骑绝尘骑出了僻静的巷子。 左师四丁哪里追的上李唯重金为子楚求购的宝马,站在巷子口急都急死了,只怕子楚硬闯城门被拦下,凭他现在暴怒前硬压着平静的状态,不杀几个门卫赵卒怕是出不了城门,可他要真的这么不管不顾,那时就不是拦回来这么简单了。 左师四丁以拳拍掌急声道:“我的天哟,公子祖宗,你让吕先生给华阳夫人捎去的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了不得的话,连命都不在乎非要追回来!” 不出左师四丁所料,子楚追到城门口果真被守城的将领拦了下来。他长得好辨识度高,几乎每个守门将领都在平原君的刻意叮嘱下记住了他的脸。 “异人公子,哦,现在该称呼您子楚公子了。”守门的将领尚算客气,毕竟经过李唯与异人的经营,昔日邯郸城人人可欺的秦国质子嬴异人已经是赵王及众多赵国贵族的座上宾了。且他昨日刚在天下士林学子面前化名子楚名声大噪,别处不说邯郸城确实早已经传开了。 但子楚现在没有任何寒暄的心情,他一手扶剑一手拉缰,冷冷道:“让开。” 守门将领眯起了眼睛,上前道:“公子,让开容易,吾王或平原君的手谕拿来末将自不阻拦,要是没有,公子休怪。” 子楚面容冷毅,勒缰拔剑,锋利的青铜剑尖直指守门将领,低沉幽冷道:“不让必死。” 那将领被他寒冽强硬的气势所摄,退后一步,虎目圆睁道:“嬴子楚,你难道敢硬闯出邯郸城?!” 此话一出,一队守城赵兵立刻封锁城门,在将领身后长戈挺立严阵以待。 子楚冷笑一声,正要立剑,忽听身后一声舒朗的笑:“子楚公子,你这是要去哪里?” 子楚回头,见身后一队武装精良的赵国士兵护卫着两个骑马之人赶了上来。 最前者,红色斗篷披墨发,两弯眉眼蓄多情,一笑桃腮梨涡显,浅浅深深尽心机,正是平原君赵胜。而他身后白马金鞍坐着玄黑披风、硬挺明朗的信陵君魏无忌,此刻他端严凝重,气度沉稳,只看一眼便知二人来者不善。 子楚调转马头,目光在二人身上逡巡,片刻后他邪邪一笑,手上的青铜剑挽出漂亮的剑花,剑尖指地道:“二君昨日未能一起动手,终是心痒,追到了这里。看来不分出高下,你们是不肯罢休了。” 赵胜望着他笑道:“分不分得出胜负我不在意,我只在意公子要去何处。” 比起春风洋溢的赵胜,心机深沉的信陵君却更为直白,开口道:“嬴子楚,吕不韦在哪里。” 子楚眉梢挑起,不在意的说:“在本公子面前开口闭口找别人,魏无忌,你图什么?” 他原本是打算去追李唯的,他又不得不追的理由,但是看到魏无忌,他却改主意了。他也不傻,赵胜与魏无忌联手他胜算不大,与其徒劳不如今天就给如履薄冰的赵魏同盟种下一颗多疑的种子,毕竟魏无忌是他迟早要解决的仇人,而赵胜不喜欢被任何人利用。 子楚并不需要信陵君回答他什么,他眸光一转看向赵胜道:“平原君,你不在‘百家争鸣’大会的现场叠鹿台,又跑到这里做什么?” 平原君眉眼弯起,笑容和煦道:“我若是不来,恐怕日后就见不到公子了。果真还是姐夫说的对,公子连母族都换了,连‘重振合纵’的题目都看不上,我们就该猜得到,公子的返秦之心有多强烈。” 子楚看了一眼信陵君,冷笑道:“荒谬。我在秦国被宗族所弃,却为赵国上宾,我娶赵姬为妾,愿为赵人,自然为赵国计。” 赵胜一副不解的样子,摇头道:“哦?怎么我却没看出公子的一颗入赵之心呢?我只看到公子不想让士林学子引领天下言论成再次合纵抗秦之势。” “这话必是魏无忌跟你说的。”子楚侃侃道,“楚国地僻,魏国衰落,韩国不兴,齐燕大战后,赵国已是山东第一强国,经过先武灵王与当今赵王的多年经营隐隐已有与秦一较高下之势,昨日魏国学子提出合纵,试想当年张仪在时都由信陵君领兵主力,如今合纵再起又是魏国牵头,主帅之选可还有第二人?到时若真的成了合纵必定是以魏之将领,赵之雄兵,楚韩之辎重兵器为主,其他各**队辅助,倘或真的赢了秦国,将其逼入函谷关则函谷之外的土地,看似赵魏得益最大。” 信陵君淡淡道:“那又如何。” 子楚冷眼看着信陵君道:“那又如何?你魏国若是真得了主帅之位,逼退了秦国,山东诸国便只看到了信陵君魏无忌一呼百应的军事天赋,如此一战魏国借助赵国多年家底出兵少却得利多,不但消耗了赵国实力,更能为自己赢得变法的时间,恐怕不过几年便能与赵国同称山东双强而非赵国一家独大。可赵国呢,不过是赔了兵饷粮草成就魏国而已。” 子楚邪魅的笑了:“我说平原君,你们赵国图什么啊,嗯?” 平原君的桃花眼瞳孔微缩,但神色却并未变化,仍是笑着说道:“听公子所言道理好像也有一点,不过实在难以打消我对公子返秦的顾虑,你看,今天不就让我逮了个正着吗?” 子楚不悦的出了口气,倨傲道:“逮我?平原君是太看得起自己还是看不起我?我若想走可会在这光天化日之下穿过城门?哼。吕不韦去秦国看她那摊破生意了,她背着我去的,我不顺气,有东西非要给她才行。我急着追,原本邯郸近郊就追得上,可惜被你们耽误了。” 子楚话音方落,一名魏国装扮的侍从从驿馆方向到跑了过来,在信陵君面前单膝跪地禀道:“秉君上,魏王特使到,请君上速回驿馆。” 信陵君是冲着李唯来的,他虽然不至于被子楚挑拨,但既然李唯不在,他眼下也没有非要争辩的必要,他看了赵胜一眼道:“先走一步。” 赵胜笑容不改,抬手道:“姐夫请便。” 信陵君去后,子楚悠然打马朝来的路慢慢走着,语气里带出一丝不屑的嘲讽:“平原君,我以前都没觉得你耳根这么软,比你姐姐还听魏无忌的,若你是个姑娘,恐是轮不到你姐姐嫁他。” 赵胜并不恼,面不改色的笑着,却在子楚经过他身边的时候缓缓开口道:“我想知道,吕先生到底是忘了什么,劳公子这般火急火燎的送过来,甚至连我邯郸的城门都要闯。” 子楚勒马立定,浓密长睫下的眼眸转向赵胜:“如果我不想告诉你呢?” 赵胜失笑道:“那恐怕,走不了。” 子楚蹙眉,不悦道:“你真想知道?” 赵胜望向他的含笑眼眸中是天真单纯的期盼,可在这层天真的掩饰之下却又是深不见底的试探:“不但想知道,还想亲眼看一看,不然我不信呐。” 子楚默然半晌,歪头啧了一声道:“一定要知道?” “是呀。”赵胜别有深意的侧身看着他。 子楚换了拿剑的手,轻叹了一声,一副毫无办法的样子。而后他面色平静的朝赵胜一勾手指道:“倾身过来。” 赵胜何等的心胸胆量,自不会怕。他勒住马缰,状似好奇的依言探身到子楚身边,却听子楚在他耳边道:“这个。” 他说完在赵胜鬓角之下的侧脸上“啵”的一声,亲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赵胜要炸了哈哈哈哈哈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544491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甜甜甜 10瓶;零时户 5瓶;livia、强力乖萌受 2瓶;阿珈、无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 第九十七章 有爹底气硬 子楚亲的是响, 但是并没有碰到赵胜多少,只是稍微接触了一点, 但就这一点柔软都够赵胜炸毛十八遍了, 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又一身,脑中被一批又一批的野马来回踩成了空白。 因为二君与子楚在城门口起了争执,远远围观的人也不能算少, 人民群众本以为是个三人硬杠的对手戏,谁想到信陵君一走, 这画风瞬间变成了“平原君为求一吻追爱城门口”的戏码,真真是看得在场众人目瞪狗呆。 “嬴异人!”赵胜反应过来整张脸都气红了, 简直要被气炸, “你做什么!” 子楚风轻云淡道:“平原君,叫我子楚。还有, 是自己说看不到我送的东西就不准我走,我怎能让你失望?” 赵胜捂着半边脸拼命擦, 一边擦一边嫌弃的大怒:“你, 你,你强词夺理!” “你也不亏。”子楚明艳英俊的脸上都是邪肆的笑容,“拘了我四五年,不就是想要这个吗, 成全你。” “混账!”赵胜噌的一声拔出佩剑, 被他气的已经不想要理智了。对他来说,理智是什么,可以砍死嬴子楚这个不要脸混蛋吗! 当年在魏国白家, 化名赵赢的异人咄咄逼人,又刚又狠,给赵胜实在没留下一个做基友的好印象,虽然赵胜爱美人也是荤素不忌,但他真的不喜欢异人那款,往日公孙龙说一句他和异人有关系的话他都要恶寒半天,今日却让嬴子楚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他给,给轻薄了,这已经超出了赵胜修养和城府底线。再说周围那么多人,别人谁管你跟他说了什么人,人家就看到你被他亲了,还说你肖想了他五年! 赵胜一手剑指子楚,一手还在不停擦脸。他是天下有名的剑术高手,论剑法单挑,子楚和魏无忌真打不过他,但就是这么一位执剑出神入化的年轻公子,现在给子楚气的拿剑的手都在抖,完全一副要跟子楚拼命的架势:“什么都别说了,嬴子楚,拔刀吧!” 子楚性格张扬暴戾,霸道邪肆,本就是戏弄他,这会儿优哉游哉的坐在马上退了几步,嘲讽的看着激动不已的赵胜道:“平原君莫名其妙,一言不合便舞刀动剑,与那些毫无城府的武夫何异?如此做派恕我看不上,难以从命。” 赵胜只要想着自己方才被这人亲了就淡定不了,看着他那个死样子,恨不得立刻在他身上插出十来八个血洞,咬牙道:“嬴子楚,本君今天要是不追着你砍上二十条街,我平原君就改名叫盆地君!” 赵胜刚要催马去收拾子楚,人群中几名骑马的宫中侍卫便已经驱马到了近前,为首那人勒马拱手道:“君上,出了大事!” 来人神色凝重的在赵胜耳边低语道:“吾王忽然在‘百家争鸣’大会更衣时晕倒,现下诸位医官汇聚叠鹿台,竟说吾王危及,请君上立刻前去主持大局!” 赵胜凛然一惊,哪里还顾得上与子楚的小过结,立刻道:“去我宅邸请行医门客袁驰立刻赶往叠鹿台!” “喏!” 侍卫去后平原君面露郁色。眼下赵王的忽然晕厥是他第一关心的大事,除此之外再也无暇顾及其他。他收起了往日春风拂面的笑意,变得沉郁犀利,眸光掠过唇角上扬的子楚,正色道:“子楚公子,今日赵胜急事在身就不便招待了,望公子好自为之!走!” 赵胜走后子楚勾唇含笑的脸色也骤然变作寒凉,他幽冷的目光望向依然警惕的守城赵军,知道再去硬闯城门已经毫无意义,李唯他是追不上了。 子楚握剑的手拧紧了剑鞘,打马向平昌里吕宅而去。 平昌里的胡同口赵十五气的正在用柳枝抽墙,下手那个狠,抽了没几下柳枝就秃了,他哼一声扔在了一边。 赵十五身边眼疾手快的跟班小胖子赶紧再递上来一根,握拳加油道:“老大,接着抽,打死姬丹那个不敢冒头的小乌龟。” 赵十五接过柳条继续往墙上抽,一边抽一边恨恨道:“叫你嘴贱叫你嘴贱,叫你摸我猫叫你摸我猫,你有爹你长得好看是怎么着啊,你有爹你还摸我猫!你有爹你有猫吗!打死你臭姬丹!” 赵十五抽到第三根柳条的时候听到自己身后悠悠传来一个又低又有磁性的声音,可好听,就是说话的语气十足的风凉:“哟,忙着生气呢。” 赵十五看向巷口,一位红衣曲裾,倜傥不羁的英俊男子正从神俊的黑马上矫捷跃下,一手负手一手扶剑,高傲又潇洒的走到他身后。 赵十五小眉头皱起来,这超级好看的人他昨日才见过,但好像和今天不大一样。 赵十五打量着子楚觉得奇怪,不禁嘟起小嘴冷脸道:“你不是我仲父的公子么。” 子楚抱膀道:“我不是你爹么。” 眯缝眼的小胖子双手大拇指,嘿嘿笑着神助攻:“老大,一模一样哟~” “一边去。”赵十五短腿一蹬,示意小胖子别乱说话。 “你这生什么气呢?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子楚唇角一勾,顺手从地上捡起一根赵十五抽秃的柳条,修长的手指左一下右一下的甩着,看起来也没多正经。 赵十五更觉得子楚和昨天那位温柔的抱着他,跟他认真说话的男子不一样了,心里好奇又纳闷。 小胖子却很实在,马上就说:“报告老大的亲爹,姬丹又偷偷摸我们老大的猫了,还说我们老大没爹没娘就算了,净想着找个便宜爹撑腰。还有呢,他打不过老大就躲在家里不出来啦,可过分呢!” 子楚听的过程中唇边笑容渐渐隐去,到最后他一弹手中的柳枝,冷下俊颜道:“嬴正过来。” 赵十五从没见过哪个人忽然不笑时会有这么吓人的气势,把他整个小人都震住了,他眨眼道:“你,你干嘛。” 子楚拎上怔住的赵十五衣领,提留着他一边走一边冷冷道:“让你收拾他。” 在狗腿小胖子的带领下,邻居姬宅连五步路都用不了就到了。 进了门,子楚放下赵十五改牵着他的小手,他一步不停,但有姬家的下人上前询问他便冷脸道:“秦国子楚前来拜访燕王孙。” 姬宅精致干净但也不算特别大,姬丹就在前面院里和几个小跟班玩呢,见有下人追着一位高俊颀长的男子进来,便好奇的过来看。 眯眯眼的小胖子眼尖,立刻一指姬丹道:“报告老大的亲爹,姬丹在这里!” 子楚二话不说拉着赵十五就过来了,看一眼姬丹道:“去吧,别手软,我给你撑腰。” 赵十五微微上挑的眼角有点抽,看着子楚不确定道:“这,这就开打,不大好吧?” 姬丹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只是瞧着赵十五和子楚讷讷道:“诶,赵十五,你怎么带着你便宜爹跑我家来了?” 他说这话不是故意的,但也充分说明他对赵十五昨天“认爹”失败充满鄙夷。 赵十五原本还觉得硬闯到别人家里打小朋友不太好,姬丹这话一说,他可就真没什么顾虑了,本来没火也让子楚扇风姬丹点火烧起来了,冲上去就是一拳,然后按着姬丹滚地上一通狂锤,俩小孩在周围所有人的震惊里一顿撕,等大家反应过来上去拉的时候,姬丹已经被赵十五打了好几下。 别人都乌泱泱去拉孩子去护着孩子,唯有子楚站一旁看的津津有味。等赵十五打赢了抹抹脸回到他身边的时候,他还低声指点了赵十五两句:“下巴那里可以打重一点,有个机会你没抓住,翻身爬起来时可以踢他两下。” 小孩一打架声音就大了,将姬丹的母亲,姬喜的夫人引了出来。姬喜现在已经是燕国的新太子,作为先前的赵国质子,他和赵国约定必须留下自己的正妻和儿子在邯郸。 姬夫人见儿子在家跟邻居家的小朋友打了一架,原本不觉得怎样,毕竟小孩子打架也是常事。只是得知赵十五这一次是被子楚带着来的,顿时就有些无措,走上来挡住姬丹行礼道:“公子,妾身有礼了。” 子楚淡淡点头,他没工夫跟一个女子多做理论,直接开门见山道:“打扰夫人了。原本十五与令郎争执玩闹不是大事,但令郎今日、昨日两番以没有父亲讥讽我儿,子楚若再不上门理论怕是日后人人都可效仿,以如此荒谬的理由伤害我儿十五,故此登门让他与令郎当面解决,也让我有机会跟平昌里的邻居说清。” 他说着将赵十五揽在身边正色朗声道:“我儿十五姓嬴名政,小字十五,乃是秦太子安国君嬴柱之孙,秦嬴公子子楚长子。从此以后无论是稚儿嬉戏还是邻里闲话,子楚都不希望再听到有人拿我儿的出身说话,但让我知晓,子楚定不会善罢甘休。” 子楚今日做法不过是给街坊邻居看的,他还没认真到要跟一个小屁孩计较,但是他还真的不愿做什么名士君子,他就是让人都知道,便是个小屁孩惹了他宝贝儿子十五,他也要上门讨回来!什么姬家孤儿寡母上门欺负不好,他的李唯和十五难道就不是孤儿寡母,就活该被他们戳脊梁骨吗?! 他说完从身上取出一把龙鳞匕首,一步步向姬丹走去。 姬夫人见了那匕首吓得连忙后退几步,护着姬丹道:“公,公子,孩子说话没轻没重,以后以后再也,再也不会了,公子冷静,千万不要跟孩子一般见识。” 子楚不屑一笑将匕首递给姬丹道:“燕王孙,今日无论是何理由十五上门动手都有错在前,但是你辱他无父,他还手打你是我的主意。所以我代我儿向你赔礼,此匕首为徐夫人打造,断金切玉削铁如泥,是我当日赢下平原君的彩头,今日以此做礼,望你切记今日教训,同时也要你明白,从此之后你若还敢招惹十五,他日必要你燕国陪葬!”(后来荆轲就是拿着这把龙鳞匕首去刺的秦王嬴政,再后来,燕国灭国了。) 姬丹真是给吓到了,但是在子楚的逼视之下他还是颤颤巍巍的接过了匕首,小声道:“公子,丹儿错了,我,我再也不说十五了。” 姬夫人也赶紧道:“公子放心,这种事,再不会有了。” “多谢夫人深明大义,通晓事理。打扰了。”子楚抬手一礼,而后毫不拖泥带水的带着赵十五走了。 出了门他也没再拉着赵十五,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在巷子里,走着走着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很轻很轻的抽泣声,回头一看,赵十五很小心的擦了一下眼睛。 子楚停下脚步转身道:“你哭什么?” “我没哭!”赵十五瞪眼,眼睛有一丢丢红。 子楚狐疑道:“没哭吗?” 赵十五小小一个人却强自倔强道:“我有什么好哭的,我又不是第一次被人家说没爹才打架!” 子楚一怔,继而有些生气了,蹲身与赵十五齐高,蹙眉道:“他们这么说你,你仲父不管的吗?” 赵十五硬咬牙摇头道:“我没给仲父说过,十五是要做皇帝的小朋友,怎么能给仲父告状。” 子楚看着倔强不肯哭出来的赵十五,忽然心疼的厉害,拽过他小小的身体夹臂弯里摸着他软软的脑顶,涩声道:“以后跟我说,我带你打回来!” 赵十五哼着鼻涕,觉得虽然他爹跋扈的有点过头,这么夹着自己也挺憋闷难受,但他小小的心里好温暖,头一回觉得有爹这么有底气。 赵十五当场没崩住哇的一声就哭了,这一哭就收不住了,哭了好一会,把子楚肩上的衣服都哭湿了。 最后实在是子楚受不了了,嫌弃道:“秦国男儿硬朗,你一个王子王孙,能别哭的这么怂吗,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就没眼泪了。” 赵十五哼哼唧唧的离开他的肩膀,子楚见他总算不哭了,伸手胡乱给他擦了擦花猫脸,松口气道:“这才对,留着这点眼泪将来上了胡地战场再哭还能当口水喝,保住你的小命。” 赵十五第一次听说这么奇怪的理论,抽着鼻涕道:“你还上过战场啊?” 子楚不屑道:“历代秦王能征惯战,战死沙场的就有三四位,但像我这样十二三岁上战场的王族,大秦历史上也是头一份。” 赵十五一边抽泣着打嗝一边道:“那你,那你还挺惨啊,嗝~~~”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看了个小伙伴的文真的挺有意思的,我是很喜欢看这种掉马文的,感觉好有趣,推荐给大家,真的真的好好看,亲亲们有兴趣可以去看一下。 《司寝的马甲扒不完》by 素心锦时 梁竹音被送入东宫做司寝女官,宫人纷纷打赌她何时得到宠幸。 她本人对此相当淡定:宠幸,不存在的,毕竟她要守着心中的白月光。 那人将十二岁的她从贼人手中救出,高大英武有如神降,十个太子也比不上。 更别说后来萧绎棠发现她竟然是名奸细,对她冷得像那午夜的宫墙。 而她的男神虽不曾看清模样,却有着通信三年的温柔时光。 本打算相安勿扰,岁月静好,某天太子却悄咪咪把她堵在墙角。 萧绎棠揣着半页纸问道:听闻你家表姐幼年曾经遇袭,你认认这是不是她字迹? 梁竹音:…… 了不得,一直和我暗中撕逼干仗的糟心太子,居然是我的白月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 第九十八章 父子互动 子楚被他的样子逗笑了, 下手轻柔的顺顺他后背,不无惆怅的自嘲道:“话说的也不假, 我这王孙,惨也惨的是大秦历史上头一份。你这点算什么,我当年,呵, 算了。你呀,你仲父、祖父都是真心待你好,我待你也是真心,哪像我父亲待我——” 子楚说到这也不想再说了,叹了一声。 赵十五不在意子楚的父亲如何,但他刚才提起了仲父,十五忽然后知后觉的想起了李唯昨天的嘱咐,看着子楚道:“我, 我想起来了,仲父不让你当我爹。” 赵十五说着为难的低头道, “那,嗯,那——” 子楚听说不让他当爹就很不开心,这自己亲生的儿子还有让不让当爹这么一说?放屁! 可是他又绝对不会说李唯半个字的不好, 只能对赵十五不耐烦道:“那什么?” 赵十五哭完也缓过劲了, 认真道:“那不然我们俩做兄弟。” 此言一出子楚都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情,他沉默了片刻道:“不行。” 赵十五才觉醒不久的江湖义气涌上来,小鼻子小嘴都挤到一起了, 怒道:“怎么,看不起我十五吗!打听打听,江南江北一条街,平昌胡同谁是爹!” 谁是爹子楚不关心,但他自个可真不是个当好爹的料,他完全没有哄孩子这种想法,倨傲道:“看不看得起你另说。” 他站起叉腰强调道:“但我只能当你爹。” 他这态度赵十五可就不爽了:看着你像我爹和你非得给我当爹是两码事,硬要当别人爹这不是沾人便宜么。 赵十五现在也是平昌里胡同这小江湖上混的赫赫有名的“人物”了,听子楚这么说可就不高兴了,他也双手叉腰不甘示弱道:“你是当别人爹有瘾怎么滴?” 俩人一大一小就这么叉腰在胡同里站了一会,样子怪好笑的。 片刻后子楚修长的手放在唇边,虎口摩挲着下巴,似是认真想了想道:“也不是。” 而后他垂眼看着赵十五,邪笑道:“就是给你当爹有瘾。” 被父子俩丢在最后的小胖子适时赶上来笑道:“老大,你们长得一模一样哟~” 赵十五:…… 子楚看赵十五憋住不禁大笑:“你这小哥们挺懂事啊。” 赵十五朝小胖子愤愤道:“赵高!立马给我滚回你家,今天别让我看见你!” 眯眯眼小胖子立刻兴奋道:“好的老大,是的老大,明白老大,绝对不打扰老大和老大的亲爹相亲相爱!” 子楚要被这小胖子笑死了,当然更好笑的是刚哭完就耍威风的赵十五,小短腿气的一蹦老高,要不是赵高跑得快,估计赶上去就要被他一顿爆锤,那样子真的是特别好笑。 “嬴政,过来过来。”子楚好不容易歇了笑,朝跑出去老远的赵十五道,“我有话问你。你是何年何时的生辰?” 赵十五小狗狗一样颠颠的回来了,却不服道:“不告诉你!我叫赵正。” 赵十五还特别强调道:“我姓赵!” 子楚被他提醒微微一怔,忽然略带苦涩的笑了。 赵嬴赵嬴,他随口起个名李唯都记住了,当年他被逼无奈一走了之,这么不像话、招人恨、不负责,她竟然还让儿子跟他姓赵,可见她心里是有他的。 子楚这么想虽然苦涩但也确实是高兴的,可转念又有压不住的恨意翻涌上来。原本,他可以不必让她那么痛苦,这五年他本可以不必让她难过,让她独子一人支面对那么大的风浪! 赵十五见他眼中忽然泛起吓人的光亮,不禁退了一步,瞪大眼睛看着子楚道:“你,怎么了?” 子楚听到他的声音忽的从魔怔中清醒过来,闭眼醒了醒神道:“没什么,想起点不爽的事。” 他说完舒了口气,抱膀道:“十五,我告诉你,无论你以前姓什么,我姓嬴,你就得姓嬴。你名字会写吗?” “你怎么那么不讲理呢。”赵十五气哼哼,但还是伸出小爪子在地上写了“赵正”两个字,努努嘴道,“这样写。” 子楚看了会他的名字,沉吟道:“为何是这个字?” 赵十五小下巴一扬道:“我仲父说我是周赧王二十二年正月十五生的,所以叫‘正’。” 周赧王二十二年,正是他与李唯分开的第二年。子楚心中泛起一丝难言的苦涩。 他问赵十五的生辰不是怀疑他的出身,而是想知道李唯是在什么样的时间什么样的境况下生下了这个孩子,他想知道她当时过得好不好。 不过想也知道,白氏灭族她是从魏无忌的手上活下来的,魏无忌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轻易留下一个知道自己把柄的活口。从她改了容貌、身份甚至变了“性别”他就知道,那时她的境遇怎么可能好呢。 子楚从未因为她的容貌改变而怀疑李唯的身份,从他见到赵十五,而后知道“吕不韦”是个女人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没有怀疑过,毕竟,魏无忌是个对任何人都下的了手的政客,李唯能在他手上活下来,不要说变了容貌,就算是全毁了容貌他也庆幸,他也欢喜,只要她活着。 子楚涩然一笑,自责也自嘲,但他对赵十五说话却多了几分认真:“用生辰作姓名不是不好,只是日后你也要做秦王,总该有个含义正式的名字。” 赵十五还有点小傲娇,哼道:“才不稀罕做王,十五是要做天下之主皇帝的小朋友。” “天下之主——”子楚笑了,“有意思,你仲父会教。不过那就看你自己了,我只负责让你从秦王开始。” 赵十五对秦国也是有了解的,想了想道:“秦国很厉害啊,有武安君白起。” 子楚点头随意道:“自然,要是韩王、魏王那种废物王位,我也不好意思传给你。” 赵十五小眉毛挑了挑,心想这真的是他亲爹吗,为什么他会有一个这么狂傲到显得有点沙雕的爹啊,虽然韩国国土略小,魏王沉迷声色,但是那好歹也是仲父所说的万乘之国,怎么叫他说的真跟废物似的。 子楚不知道他小脑袋里在想什么,略微沉吟道:“你仲父给你取的名字自然不可废,让我说改个音同字不同的名便罢,换做嬴政吧。布政天下的‘政’。” 其实这个名字听起来也很霸气呢。赵十五听了差点就要答应,但关键时刻他好歹想起了李唯的话,嘟嘴道:“我仲父说这世上长得像的人多了,你不是我爹。” 子楚不能说李唯的不是,却哼笑一声道:“想的多了?我却没见过一个。嬴十五,你仔细看看你自己,鼻子眼睛与我如出一辙,我若不是你亲爹,还能是谁?” 赵十五也有点说服不了自己,其实他心底真的第一次见子楚就把他当爹了,只是想起仲父面上不好应承,犹犹豫豫道:“也许,你是我——表叔?” 子楚艹道:“我是你表大爷!” 这话激起了赵十五的不爽,他小小年纪就冷笑道:“也可以。” 赵十五是故意的,他这种“任你闹,我就静静看你装逼”的表情真的像极了李唯。 子楚看着也笑了,又邪气又不怀好意,伸手拧着赵十五的苹果小脸蛋,乐的有点忘形:“行啊,跟你娘一样。” 听到“娘”这个字,赵十五一秒兴奋,两只小爪子不由自主小动物似得摆在身前,眼睛亮亮的激动道:“什么一样,我娘哪里跟我一样?” “使坏的时候跟你一样。” 赵十五继续激动道:“你见过我娘?!你跟我娘很熟吗?” 子楚尬的不想回答,觉得这李唯一定是不小心遗传了间歇性犯傻的毛病给赵十五,才让这孩子问出这么二百五的问题:我是你爹,你说我见没见过你娘,你说我跟你娘熟不熟。 子楚不屑道:“还行,到了能生孩子的地步。不过你别问你娘,你问了我也不想说,以后回了秦国我再告诉你,现在,你再多问一句我就打你。” 赵十五也是不受威胁的小朋友,气道:“谁稀罕问你,不问就不问,哼!!!” 子楚随便笑了一声,邪魅又放肆。 赵十五看着他的脸,想起一个自己困惑了两天的问题。 “我觉得你和昨天不大一样。”赵十五嘟嘴探究道,“一点都不一样,除了跟我长得像。” 子楚想起了异人,不自觉咳了一声道:“我这个人吧,有时候这样有时候那样,看心情。” “可我喜欢你那样,那样——像我爹。” “你管我像不像,我就是你爹。”子楚手下有数的敲了一下赵十五的小脑袋,“我管你喜欢哪样,你告诉我你仲父喜欢哪样才是正经。” “那你到底是喜欢我娘还是喜欢我仲父啊。”赵十五被他敲的委屈巴巴的说。从小到大,他还是第一回 在别人手里真委屈,还是那种委屈也没办法的感觉,就像你爹骂你,你一点法子都没有的那种感觉。 子楚被他噎的没话说,啧了一声道:“你年纪轻轻,怎么话那么多。” 赵十五小声哔哔道:“这叫科学的探究精神你懂不懂!” “问你什么答什么,少废话。” 赵十五咬了咬小嘴,别扭道:“我觉得要是仲父的话,可能喜欢你多一点吧。” 子楚眼睛一亮道:“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一物降一物呗,我祖父说恶人自有恶人磨。” 子楚就怒了,啧声道:“怎么说你仲父呢,我说你这个团子,信不信我把你拍成饼!” 赵十五小爪子护住自己的大头道:“你敢拍我,你信不信我仲父回来把你剁成陷!” 子楚一想那场景竟然笑出了声,一把拉住赵十五掖自己怀里道:“正好,烙一块还有夹心。” 作者有话要说:写一张父子间甜甜的互动吧,下一章走剧情写男女主。大家想不想看异人(对就是异人)强吻唯唯的戏码?我觉得很带感啊,异人诶,哎呦那个软弱的月亮小美人强吻我李唯大总裁啊哈哈哈哈哈。,,,,.. .. ,,,, 第九十九章 男主的前女友 秦国咸阳城的太子府内,一身水绿曲裾的羋煜引着李唯走在幽静的花园中, 周围木槿盛开, 煞是好看。 “吕先生, 华阳夫人若是按我母亲那边的排辈, 她是我亲舅舅的正妻, 我当唤她舅母, 若是以父亲那边的关系,她变算得上是我远房的表姐了。” 羋煜是秦国长公主与当今楚王之子,也就是春申君心心念念留在了秦国的“侄儿”, 他是嬴异人自小一起长大的表兄弟,也是最好的朋友, 听说李唯是为异人回秦而来, 当然十分照顾她, 再加上春申君之前的“引荐”(做媒),羋煜对李唯可以说是十分看重了。 作为秦国的楚系贵族, 他经常与胡杨夫人、阳泉君等人出入太子整齐华阳夫人的住处, 此番也是他亲自带李唯来见华阳夫人。 羋煜虽然本质上是个脑洞奇大的逗比, 但面上却绝对看不出来, 完全是一派清贵温和的王族做派。他在花园的分岔路口做了个请的动作对李唯道:“吕先生这便请, 华阳夫人平日喜静,所以安国君专门辟出这太子府的连山花园为她修了采莲苑,这里的下人多在华阳夫人身边伺候,别处少人,你当心脚下。” 李唯一直都是场面上的人, 羋煜翩翩有礼,她当然也得给足面子,客气道:“多谢煜公子。” 李唯顺着羋煜的指引,一边走一边听他说道:“原本今日该是华阳夫人的姐姐胡杨夫人引荐先生,她最近时常在外面提起先生,说先生如何风雅高华,不过她昨日已经入得府来陪华阳夫人住了一晚,因此便让我今日引荐先生。” 李唯与羋煜接触的时日短,感觉他是个外向知礼的人,很好相处,况且羋煜又因为春申君和异人的关系在咸阳帮她打听过不少消息,疏通了许多关系,李唯当然对他印象不错。对羋煜也就不想对别人那般冷淡,微微一笑道:“胡杨夫人谬赞了,有劳煜公子。” 羋煜见她笑了,虽然只有一点点,却也让本就气质卓然的她更加生动亮丽起来,不禁低头笑道:“先生与我也见过几次了,怎么还这样客气。” 羋煜长得清贵柔和,笑起来更是明朗,他与李唯并排慢慢走着道:“其实胡杨夫人说特比对,并非谬赞先生。之前我在秦国也听说了先生的事迹,当年燕国名将乐毅率领五国联军打下齐国七十余城,在天下都以为齐必亡国的情势下,先生竟以一己之力变卖全部家产支援好友田单在即墨抗燕,这事何等的气魄和信义,羋煜实在是佩服,佩服先生的胆量,也佩服先生的眼光。” 他说着目光晶亮的看向李唯,确认周围没有人才用充满欣赏和不可思议的目光认真注视她道:“若不是黄歇叔叔跟我说明,我怎能想到走海船,运赵马,为赵、楚、燕、齐四国国商的吕先生竟然是——” 他兴致勃勃的用口型说道:“女子。” 李唯早就知道春申君想给羋煜做媒,不就是看着她沉稳冷静能力卓越么,有事没事都要把他家楚王留在秦国的宝贝儿子提一提,她心里早有准备,对羋煜知道她的真实性别并不觉得惊奇。 但是李唯也没接羋煜的话,她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礼貌的点了点头道:“前面那些建筑就是采莲苑的主殿了吧。” 羋煜点头笑道:“正是,华阳夫人是当今秦王的舅舅华阳君芈戎的曾孙女,华阳君当年被贬离开咸阳之后,他有一孙便在吴地游历,流连忘返娶了一位娇俏多姿的吴女,就是华阳夫人的母亲。故而夫人年少时多半生活在吴地,最会唱吴音《采莲》,安国君爱极,将她捧在掌心,为她修了采莲苑。” 李唯已经看到绿树掩映后翘起的檐角,细细听去还能听到暮春夏初醺然微风中的歌声。 羋煜细细的听着说道:“这是我楚地乐,屈子的《九歌》之一《山鬼》。听这歌声,定然是华阳夫人在作歌。” 李唯随着羋煜步步走近,那歌声也越来越清晰: “山中人兮芳杜若,饮石泉兮荫松柏; 君思我兮然疑作; 雷填填兮雨冥冥,猿啾啾兮狖夜鸣; 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李唯忽而眯起了眼睛,她在打着花苞的蔷薇花架下站了片刻,幽声问羋煜道:“我曾听说当年华阳夫人是公子异人的未婚妻室。” 羋煜脸色微变,左右看看,凑近李唯低声道:“先生噤声,过了这蔷薇花墙不远处便是华阳夫人作歌的娉婷台了,切莫让人听到。” 李唯的丹凤目转过去望着羋煜道:“难道这话不对?” 羋煜微微摇头,面露为难,叹了一声道:“异人他,命苦。” 李唯状似不经意的轻声道:“怎么?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羋煜当年是亲眼看着异人如何一步步依靠自己从被宫廷遗忘厌弃的王孙变作老秦王与安国君寄予厚望的继承人,又是怎么在至亲的冷漠与算计中落到如今这般去国离乡受尽屈辱的田地。 他为异人不平,更为异人不值,咬牙道:“先前羋煜听说先生来秦虽然前往拜访了两次,却从未对先生说过心里话。想想既然先生辅佐异人列国皆知,异人又对先生如此信任,我也该与先生说两句交心的话才是。” 李唯做了个请的动作,淡淡的礼貌道:“煜公子请说。” 羋煜肃然低声道:“异人在赵落魄,受尽赵人白眼,无论先生辅佐异人是何目的,至少算是救了吾之挚友,不然异人心念成灰,在赵也早晚都是折辱至死的下场,对于先生大恩,羋煜心中感激不已。先生若是想在他身上得到什么,羋煜可倾尽全力给予先生,只希望先生看在异人幼年不幸,少年坎坷的份子上,日后不要再起君臣纠葛伤了他。” 李唯听了不知怎么忽然觉得好笑,她果然也真的笑了,苦笑。 “异人公子不易,我何时伤过他,我不过是希望通过他返秦达到我光大门庭建功立业的一生志向,煜公子不要多想。” 李唯不想多提她和异人的事。是,异人被家族放逐,被未婚妻抛弃,他在邯郸不容易,身心俱疲,可她就容易了?她又凭什么活该让着那混蛋。 羋煜不知李唯的真实想法,只想着李唯并不了解异人当年的事,便小声道:“先生不是外人,为了帮异人返秦知道这些也是应该,我便简单说与先生听。当年华阳夫人还只是我的远房表姐,唤作芈蓁,听是这一代楚系贵族中出身最高,生的最美的贵女。她长异人两岁,第一次见异人时,异人刚刚跟随蒙敖将军北攻匈奴凯旋而归,骄阳白马,黑甲红帻,那时的异人何等年少英俊意气风发,便是一眼她就喜欢上了异人。” 李唯没注意,竟然露出了些许不屑的笑容,随口道:“这便喜欢他了么,莫名其妙。” 羋煜见她鄙夷,生怕李唯不理解,还一不小心露出逗比的本质,小声却夸张的解释道:“先生,不是人人都如先生一般,虽然身为女……嗯,对吧,跟在异人那种俊的没天理的人身边都能一点感觉没有,一般的女子对他,对我这样的,那还是很容易动心的。” 他见李唯容色淡淡更进一步急着辩白道:“真的,有的大老爷们也觉得我很好看,就比如异人,我也觉得他很美。” 李唯嘴角抽了抽道:“那按你说的从前与他形影不离,难不成你也喜欢他。” 羋煜啧了一声,嘴一吐噜就说出了实话:“我喜欢他干嘛啊,我不喜欢男人,我比较喜欢强势干练的女人。” 他说完赶紧一捂嘴道:“我,我不是说你。” 李唯头上三条黑线,随便摆摆手道:“水边飞虫多,煜公子请带路。” 羋煜反正也暴露了自己的属性,索性拉住李唯小声道:“先生,你不好奇后来发生了什么吗?” 李唯蹙眉哂道:“发生了什么?” “芈蓁,当众发誓要嫁给异人,而且,秦王准了,异人也同意了。” 这有什么好说的,李唯虽然心里有那么一丁丁一丁丁的芥蒂,但平心而论,就算她不知道芈蓁那时是当众发誓要嫁异人也该清楚知道他们必然定下了婚约。至于异人,哼,他肯定是同意了,他不同意怎么会有未婚妻一说。 羋煜哪知道她想什么,继续道:“但是后来异人出事,她问也不问,转头就嫁给了异人的父亲——成了太子安国君的正妻。” 李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华阳夫人当初抉择的原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另有目的,她更在意怎么能利用这一点把异人弄回秦国。 她必须要知道华阳夫人现在对异人到底还有没有感情。其实李唯在这个探究点上,心理矛盾又微妙,从原则上讲她希望华阳夫人对异人旧情难忘,这样她就更容易利用这一点让异人返秦;可是在她极力不想承认的私心里,又希望华阳夫人完全忘记异人,忘得干干净净最好。 她是个自私的人,护食的人,她不想太多人肖想她的东西,就算是她看不太上的也还是她的,是她的就不允许别人惦记! 李唯思量片刻,终于问了出来:“煜公子,你可知太子安国君与华阳夫人关系如何?” 羋煜道:“琴瑟和谐,安国君对她已经宠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羋煜听到了由远及近的小声,他收起方才的神色又变作了贵气风雅的煜公子,对李唯道:“先生,有人来迎先生了。” 话音刚落,一位橘色杂花曲裾百褶裙的女子便已经手持团扇从花墙后面走了出来。她笑得娇俏异常,用一口软软的吴音道:“小煜儿,侬怎个这般磨叽,让我等的这样久,便是我那妹子也等的焦心了,晓得无?” 这说话的女子便是李唯来到咸阳后主要攻略的对象,华阳夫人芈蓁的姐姐,胡杨夫人。 李唯才要客气行礼,胡杨夫人已经拉着她的手将她引到了花墙后面。 “侬等的这样急,却不晓得小煜儿慢的很,不是我去找,太阳落了山也见不到。”胡杨夫人将李唯待到一处邻水的漂亮高榭中,那水榭失眠垂着樱色的轻纱,檐角吊着风铃,正面篆字书曰:娉婷台。 听胡杨夫人说话的女子斜靠在一张软榻上,邻水唱着吴地的曲子,这一次她用的却是地道的吴语,李唯听不真切,只隐隐听出“相伴相守兮,何在乎一”这一句,由此可见是句相思情歌了。 “好妹妹,吕不韦我给侬带来了。”胡杨夫人努努嘴道,“侬自己瞧罢。” 李唯忽然意识到这位背影婀娜引人遐想的女子便是当今秦国太子的正妻华阳夫人,异人曾经的未婚妻。 她不动声色的行了礼,袖下的手指却攥紧了那只子楚让她带给华阳夫人的封信铜管。 作者有话要说:侬猜猜,子楚之前写给华阳夫人的信里是什么~~~他可是为了这封信差点追出邯郸城哦~~~~ 掉马之后亲亲们都不留言了呢,难道不好看了吗嘤嘤嘤,伦家好孤独,不要养肥嘛来临幸作者君嘛,下章强吻啦~~~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r=a(1-sinθ) 5瓶;芳心纵火犯 4瓶;Sky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 第一百章 小情歌 华阳夫人回过头来,巴掌大的小脸上亦是一双丹凤眼!只是她唇珠丰盈色泽殷红, 整个人看上去便不似李唯那么薄情冷淡, 她很年轻看上去不过十□□的样子, 明明比李唯这个时代的身体还要大几岁, 却因为娇俏反而显得年纪更小。她不是顶好看的那种女人,却是美的很别致, 很有韵味的那种女子。 “你是吕不韦。”华阳夫人芈蓁的声音很好听, 软软的, 面软中还含着几分韵味。 李唯伸臂拢袖,行大礼道:“见过太子夫人。” 芈蓁垂下眼帘, 依旧没有转过身, 留给李唯的仍是那俏丽的侧影, 她望着远处的春水道:“胡杨夫人说,你是四国国商,是天下少有的通透人。” 李唯不卑不亢道:“胡杨夫人谬赞, 不韦愿为太子夫人出谋划策, 助夫人脱困为泰, 一生顺遂。” “哦?”芈蓁听了李唯的话略感惊讶,转过身道,“你不是有求于我吗,不是想让异人成为我的嫡子助他返秦吗?怎地说是为我脱困, 我何困之有?” 李唯抬头,目光清明道:“那夫人以为,让异人为嫡如何?” 芈蓁听她这么说慢慢淡去了诧异的表情, 与李唯几分相似的丹凤眼中露出“不过如此”的含义,高冷一笑道:“你想说的话,姐姐都跟我说过了,无非就是我无子嗣,以色侍人不长久。可是——” 她说着靠在了软枕上,不自觉间便流露出一股慵懒柔媚的气质,婉声道:“虽然太子年纪不算小了,但我还年轻,怎知日后我就没有子嗣?况且就算为了早日让秦王放心太子嗣子后继有人,我也可以在太子的十几个儿子里选一个,那嬴傒,嬴泾分别是太子的爱子、长子,我若开口均可为嗣,何必一定要大费周章的迎回异人,毕竟秦王并不喜欢他。” 李唯听这话,怎么好像这华阳夫人并不怎么想让异人回来呢?难道是怕异人还记恨她当年弃她而去,怕异人将来做了太子或秦王记恨她?想的倒是挺多。 但李唯不打算顺着胡杨夫人的路子走,她偏要另辟蹊径,于是唇角勾起一丝冷笑,缓声道:“夫人又是怎知老秦王不喜欢他?” 芈蓁没想到李唯会这么问,不禁怔住了。 李唯继续曼声道:“夫人可有想过秦王为何会将异人派去赵国?如果只是外人说的那般因不喜异人才让其为质,那他走后秦王为什么不让太子立其他公子为嗣子?正如夫人所言,是嬴泾长子身份不够格还是嬴傒的宠爱不够多?依不韦看来,老秦王不过是看不上他们。那他到底在等什么?” “这——”华阳夫人有些茫然无措的看向身旁的胡杨夫人。她完全是个恋爱脑,于政事上一窍不通,大事上芈氏贵戚会给她指路,小事上拿主意,她大多靠自己的姐姐胡杨夫人出谋划策。 胡杨夫人巧笑道:“妹妹,侬且听吕不韦说,便是我也想听听。” 李唯有的是本事将黑的说成白的,立刻朗声说道:“秦王执政近五十年,君心似海城府难测,其中的深意便是丞相范雎也不敢说参透,这路人皆知的事,难道老秦王不会反道而行?异人公子年幼时,有传言说秦王不喜公子,但夫人却该明白,异人凯旋而归战功卓著时,秦王与安国君当年确实将他视做了秦国的未来,至于后面的事,不韦虽不知异人公子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去了赵国,但不韦却以为秦王并没有抛弃公子,从他对太子立嗣不置一词上来看,不韦大胆猜测,秦王还想再看看公子是否能够历经磨砺,靠自身之能返回秦国。” 羋煜作为异人的铁杆朋友,立刻趁热打铁道:“我也听说过在北地有‘九犬一獒’的说法,说是獒王生了幼崽,便在他们长牙后不再喂食并将其置于险地,直让这一窝幼崽自力更生甚至相互撕咬,十之去九后,剩下的那幼崽便是日后的獒王。” “蛮有道理。”胡杨夫人道,“妹妹怎么说。” 李唯与羋煜这番话却有说服力,加上胡杨夫人的说项理应有些效果,可芈蓁确破天荒没有被姐姐的劝说左右,她不为所动,摇头道:“我一个女子却不懂什么君心,不晓得什么‘九犬一獒’,我只知道嬴泾、嬴傒或是其他太子的子嗣,只要成了我的嫡子便是日后的嗣子,将来的太子,甚至秦王。” 芈蓁话说的这么果断,简直毫无回旋余地,直接堵住羋煜和胡杨夫人继续为异人进言的路,两人都有些尴尬的笑了,不知该如何再说。 说实话,李唯真的不喜欢“恋爱脑”的女人,因为除了谈恋爱,她们有的真的不把跟周围人处关系放在心上,随时让你难堪不解释。 李唯不会惯着这种人,她毫不掩饰鄙薄的笑出了声:“夫人真的以为您可以依仗老夫少妻的宠爱这么轻易的左右太子嗣子了人选?” 芈蓁见她态度轻慢,不禁蹙眉略带薄怒的说:“怎么,你若不信,何故还来见我?” 李唯道:“不韦不是怀疑夫人在太子心中的地位,只是夫人想的太简单了。立嗣这事,关乎秦国未来,不只是太子的事,更是秦王考量的大事。夫人想,先祖华阳君被贬黜后,因宣太后的缘故秦国王室以及朝野上下均未改变秦楚联姻的现状,楚国贵戚在秦国已然势力强大,然而宣太后毕竟不在了,秦王不希望秦国还在楚系势力影响之下,从夫人的内弟阳泉君和煜公子都未得重用上,便可看出一二。” 李唯这话说的实在是直白,羋煜都尴尬了,在一旁咳了一声,还不得不应着道:“好像确实是,咱们芈氏如今除了遍布朝野的联姻,并无一个有影响力的朝臣,只是宣太后虽去但积威尚在,无人能撼动我楚系贵戚。” 李唯点头道:“所以不韦才说是来为夫人脱困。夫人想想,太子儿女岁多却又大半出自楚女母族,这些人秦王是不会让他们成为太子嗣子的。一旦夫人选错了,太子必定会在秦王那里落不下好,依太子对秦王唯命是从的态度来看,到那时太子绝对会因为失了秦王信任而疏远夫人,更不会再听信夫人之言选择嗣子了。夫人认错了一个儿子也就没有机会认第二个,只能跟那个没有希望的儿子一起收到冷落罢了。” 这番话确实让芈蓁害怕了,她握紧了手帕,垂眸半晌,软声说:“可是当年异人对我……她母亲夏姬尚在,也绝不会容得下我这个‘母亲’。” 说出“我这个母亲”几个字,芈蓁自己都抖了一下,可见她实在习惯不了男朋友变儿子这事。 李唯这时候真想跑回邯郸把异人拖出来打一顿,然后再问问他,当年到底对芈蓁干了什么,把人得罪的那么彻底,话说到这份上都不肯信他。 李唯多少知道点历史上的吕不韦劝说华阳夫人的说辞,她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但因为这“前男女朋友”的尴尬关系,芈蓁还是不为所动,李唯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根据历史上的说法道:“夫人应该听说,异人已经改名叫‘子楚’,在天下仕子面前说夫人是他的母亲,他对夫人和太子的心意,可谓拳拳,日夜啼泣想要为您尽孝……” “不要说了!”芈蓁忽然站起身打了个寒战,那一脸的恶寒模样,仿佛听了下一句就要全身起的鸡皮疙瘩噎死。 芈蓁僵着脸道:“异人他不会这样说的。” 李唯心想要是之前性格健全的异人肯定说不出来“把前女友当妈,还想她和他爹想的日夜都哭”这么恶心的话,可是换做子楚,他已经把所有的廉耻都丢给了温和软弱的异人,他现在能说出什么话来都不为过,只要能让他会秦国,更没下线的话他将来都能让芈蓁体验一下。 李唯见芈蓁既不能“晓之以理”又拒绝“动之以情”,一时间都有点不知如何下手了,只能诚恳总结道:“夫人,你没有子嗣将来会色衰爱驰,你若选错子嗣,一样是前途渺茫,异人的能力夫人不是不知道,他若回来定能重获秦王青睐,还望夫人不要明知大道而不选,到时误入歧途,便是后悔也晚了。” 芈蓁也不是一点都不动摇,只是她相当当年异人离开秦国时,对她那视而不见,冰冷至极的态度,她就觉得异人肯定是恨极了她当年的悔婚,他爱而不得若是他日发达也绝不会让她有好果子吃。若是当年他还对她留一分情的话,或许…… 芈蓁幽幽的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一定想多了,异人当初答应娶她必然喜欢她,那么后来肯定也恨死她了,哪里还有转圜的余地。 “吕先生且下去歇着吧,让我想一想。” 芈蓁下了逐客令,李唯只得拢袖躬身,无奈告辞。但她走了几步,忽然又想起了子楚写给芈蓁的信,于是折回来道:“夫人,部位险些忘记,这里有一封公子写给您的信。” 芈蓁失落的神情立刻变得激动,她起身道:“在哪里?!” 李唯将铜管递给她,她立刻就转过身去打开看了。 李唯不知那信上写的是什么内容,却见背过身去的芈蓁肩膀逐渐颤抖起来,像是,哭了? 胡杨夫人立刻上去揽着她,面上却笑吟吟的对羋煜道:“小煜儿,来的路上可瞧见那一院子的木槿了没,给我折一枝来,你要好好选,要最好看的,晓得无?” 羋煜哪里不知道这是胡杨夫人要支开他,他是有颜色的贵族公子,当然很识相的去了,临走还看了李唯一眼,低声道:“先生莫慌,有什么难言之处,等我回来。” 李唯怎么可能慌,略微点头算是谢过了羋煜。羋煜才刚走出娉婷台,李唯便听芈蓁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吴语唱出了一首情歌: “夸父逐日兮,我做河渭。行影大合兮,今生何期。 夸父做山兮,我做桃林,相伴相守兮,何在乎一。 夸父逐日,飘风发发,长鲸饮川,日月之华。 颓然一倒,山林崔嵬,无草不死,无木不萎。 山水相望,与天地共长——” 一曲歌罢,芈蓁扑倒在胡杨夫人怀中呜呜咽咽道:“姐姐,我就知道,他是想着我的,他没有忘了我,他给我的歌,便是他走时我远远唱给他听得!‘山水相望,与天地共长’,他没有忘了我,异人没有忘了我,他心里始终有我一席之地的……” 在芈蓁激动又高兴的哭泣声中,李唯耳边却只有她用软软的吴语唱出的那句歌:夸父做山兮,我做桃林,相伴相守兮,何在乎一。 还当信中写了什么,原来是一首九曲回肠的情歌!好好好,很好,好一个重情重义,痴情不改的嬴异人! 你给我等着! 李唯正咬着牙搓火,却听芈蓁忽然转身道:“吕先生,你放心,芈蓁必定倾尽全力,想尽办法让异人回国!你回去告诉他,他是异人也好,是子楚也好,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他忍辱负重,连‘子楚’都做得,我有什么不明白的,今日看了这封信,他的心意,我已经全都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啊。他哄你的! 李唯特别想按着芈蓁的肩一边摇晃一边大喊一声让她清醒清醒,但她一贯的冷静作风却让她极有风度的拢袖道:“夫人请放心,今日我便日夜兼程赶往邯郸,将这些话一字不落的告诉子楚,让他给个说法。” 给个说法,哈,这事,还真不能就这么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子楚追妻火葬场的路上又多了一块绊脚石,而且不要脸的子楚肯定会把这个承受唯唯怒火的机会“让”给异人哈哈哈哈哈。强吻强吻~~~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喜欢有你的专属味道 10瓶;Sky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 第一百零一章 用强 李唯与羋煜告辞离开之后, 胡杨夫人看着拭泪的芈蓁道:“虽说我知道侬心中有异人, 可是第一次接触就应下来, 似乎不妥, 这般干脆日后怎么再与吕不韦谈条件?” 芈蓁软声道:“阿姐,你我与宸儿(阳泉君芈宸)姐弟三人同气连枝, 讲道理说通过羋煜的引荐,宸儿已经拿了吕不韦那么多好处,金银绸缎不知凡几,怎么说也有千金之多。阿姐这边, 单是那咸阳贵夫人们绞尽脑汁都买不到的四味香水,吕不韦就供着阿姐随便用。还有那套阿姐转送给我的玻璃养生壶, 便是我也没见过那么晶莹剔透的新巧东西,就连他送的衣裳阿姐在别处可见过一样的花纹不曾?一匣子又一匣的首饰更是旁人见都没见过的垒丝、攒花、点翠, 你们还想要多少?再说,阿姐不是也希望我这么做, 认下人这个‘嫡子’么。” 胡杨夫人啧声道:“侬个小妮子, 怎么就知道这些表面的东西,珠宝银钱哪个稀罕?随时人人爱,但侬不想想为什么吕不韦给送来这般多好东西?还不是因为你是太子夫人。现在你是靠着太子,日后呢, 你这么轻易的答应, 就不想着给日后在要点什么,哪一日嬴柱做了秦王撒手人寰,你做太后, 必须要宸儿参与辅政……” “阿姐慎言!”芈蓁道,“太子春秋鼎盛,怎么可能过身。” 胡杨夫人冷笑道:“妹妹,恐怕没有人比你更明白,太子嬴柱必定年寿不永。吕不韦说的每句话都很有道理,老秦王急了,可是再急也不会立楚系的太子嗣子,不然我也不会给异人这个机会。” 芈蓁不想听那么多政治缘故,她甚至带了点任性道:“我不要那些,只要异人心里有我,他做了秦王,什么都会给你们,为了我他也不会薄待你们。” 胡杨夫人道:“妹妹,他现在是‘子楚’了,是你的儿子,你千万要记住。而且,到时候他的第一心腹恐怕还是轮不到宸儿,他看重的只有吕不韦。” 芈蓁红着眼睛却笑了,她心中有数的整整妆容道:“不必放在心上,吕不韦不过是臣,臣和心上人怎么能比。” 她说完又哼了一声,带着几分娇嗔道:“等他回来我还要找他算账呢,西院夏姬和那对母子……” 胡杨夫人不等她说完立刻警告道:“秦王不准提这事,侬千万不要恃宠而骄,太子没什么,犯了秦王的忌讳可当心侬的命!” 芈蓁抿唇委屈又不甘的说:“我晓得了,但我日后绝不让那耍手段的贱人出头!” 离开太子府后,羋煜与李唯同称轺车。 羋煜心情不错,高兴道:“真没想到事情竟然一次就成了,我还以为这等立嗣大事,须得三番五次上门才行。先生的说辞确实厉害,我若是华阳夫人,我也心动。” 李唯面无表情,并未因华阳夫人这一环成事而有多少愉悦表现出来。 她坐姿端正,淡声道:“就算我说动了华阳夫人,她也不可能毫不犹豫的给我立嗣承诺,今日不过是子楚的那封信居功至伟罢了。” 李唯说到这里露出了不屑的神情。呵,男人。 羋煜闻言却不误愤懑的气道:“异人艰难,天道不公!以他之骄傲竟然沦落到要靠‘子楚’二字在芈蓁面前伏低,连前未婚妻子的儿子都肯做,这世道,这秦国已将他逼到了何种境地!” 李唯纵然有些气子楚自作主张向芈蓁暧昧示好,但想起刚认识异人时他在邯郸的境遇,也略感无奈的叹了一声。 羋煜见她叹息,转开话题道:“呀,我还好奇呢,这么大的事任谁不得考虑,怎么异人一封信就把黄洋夫人搞定了?他写了什么?” 李唯用“同样是男人,你难道不明白”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羋煜怔了怔,显然也明白过来,转头咳了一声道:“不至于吧,他不是那样的人。” 李唯很轻的冷笑了一声。 羋煜赶紧道:“我若是异人我可不会那么做!” 他说着犹豫了一下,从车内的一只漆盒里拿出一个小盒子,不太好意思的递给李伟道:“楚国的胭脂,郢都最好的一种,送给你。” 李唯眼神从小盒子上一瞟而过,面不改色的说:“我用不着。” 羋煜有点迎难而上的意思丝毫不因他的冷淡拒绝而气馁,凑过来,好言好语道:“先生这话就错了,朋友送什么东西不是用不用得着,端看心意。” 李唯看了他一眼道:“煜公子,这是春申君的意思吗?” 羋煜是聪明人怎么能不明白李唯话中之意,他尬笑道:“黄歇叔叔是好意,我不是尝试着培养培养感情嘛。” 李唯很冷静,开口道:“煜公子已过弱冠,却为娶妻,何意?” 提起这事羋煜却骄傲道:“我没遇上自己喜欢的那类女子。” “那你为何要按照春申君之意与我接触?”李唯说罢荒谬笑道,“我并不信你会喜欢我。” 李唯道直接让羋煜释然的笑了,他认真给李唯解释道:“先生又错了,我不是喜欢先生,是喜欢先生这类人。我喜欢那那类女子,面上冷冷清清,胸中却有天地,临危不惧于何处都能闪闪发光,便如先生今日劝说华阳夫人一般,陈词之间傲然有礼,对太子夫人都并非是一个‘求’,全然是为了“救”,反而让她心生感激。这等智慧,我是打心底佩服的,这才越发觉得黄歇叔叔的引荐十分在理。似先生这般的女子,可惜我今日才能有幸一见,白白枉费了这双十年纪。” 羋煜说着不无感慨的叹道:“还是黄歇叔叔看人最准,不然我定要打着这条光棍跟异人混一辈子了,我还真以为,我喜欢的这类女子是遇不见了。” 李唯大概是明白了,羋煜这个人太理想主义了,想要个什么样的女人就非得照着那样去找,找不见宁可光棍到底。她母亲长公主已经去世了,父亲又回国继承了王位,自己一个人优哉游哉的在咸阳混确实不娶亲也就不娶亲了,反正没有人真的在意他。 至于春申君,这人是出了名的宫斗无敌,狡兔三窟。他是楚王的心腹和近臣,楚国的第一封君,为了维持他和家族的荣耀不衰,他当然要为自己留好后路。楚王子嗣凋零,到现在都没有王子,春申君肯定明白楚王会把将来继承楚国的希望放在羋煜身上,那么他首当其冲就是投其所好,做好大媒,给感情上毫不妥协的羋煜他找个看得上的女人。这也就难怪他上赶着要把李唯介绍给羋煜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权往。 这么想着李唯竟然有些同情加不地道的想:羋煜啊羋煜,就算你愿意跟异人打着光棍手牵手,异人却未必跟你一起走。他日后有没有妻子不好说,至少他是有个亲生儿子了。 “先生要逛逛咸阳城吗?”羋煜忽然问。 李唯又有的瞟了羋煜一眼道:“不必,我与儿子约定,一月之内必定赶回邯郸,算算日子我改回去了。” “真有儿子啊?”羋煜有点崩溃,但很快他就无奈的接受了,自怨自艾道:“我知道你是让我知难而退,可谁让我就遇见一个喜欢类型的女子呢,要是两个好歹还能挑挑,可就你自己,我怎么那么倒霉啊~~~~~” 十日后,邯郸一条并不算太热闹的街道上,石板路面被淅淅沥沥的雨水打湿。雨落在街边店铺的招幌上、蒸炉上,让那散起的蒸笼青烟亦发朦胧起来。 “店家,钱放在这里了。”异人撑着天青色的油伞,单手抱着啃肉饼的赵十五温声对蒸饼小店的伙计说。 “好嘞,钱收了,谢过先生。”伙计收了钱抬头乐呵呵的瞧着吹气吃热肉饼的赵十五,对异人道:“先生这孩子随先生,长得好,虎头虎脑的,看着让人喜欢。” 异人微微笑了,那人间绝色似的容颜看的伙计都眼呆。异人用宠溺的眼神看着怀中吹着热气愣吃饼的赵十五点头道:“多谢。” 赵十五听见他说话,精力从一门心思吃饼转移到异人身上,他小小一坨窝在异人怀中,靠在他散落肩膀的黑发上。十五抱着饼饼,忽然对异人看起又黑又滑的青丝起了兴趣,伸出小爪爪摸了摸,果真滑滑凉凉的,触感像丝绸的衣裳。 “还想去那里玩?”异人温柔的轻声问赵十五,“雨下的大了,不然,我先送你回去。” 赵十五眨眨眼睛,舔了舔沾着饼渣的小嘴道:“怎么今天是你来了,那一个你呢,教我使剑的那一个,子楚。” 赵十五现在出门天天跟子楚混,已经缠着子楚交给他用剑了。当然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异人不可能一次都不出现。所以赵十五发现自己的亲爹身体里好像有两个人,换句话说,他好像有两个爹。当赵十五提出这个疑问的时候,子楚肯定没瞒着,立马肯定他就是有俩爹。赵十五当时惊呆了,但是后面——他习惯了。 异人一边抱着他朝吕宅走,一边略带无奈的微笑道:“你仲父快回来了,所以他不敢出来了。” “他还有怕的人吗?”赵十五嘀咕道,“他那么厉害,谁都不放在眼里似的。” “有啊,他怕你仲父,怕得很。”异人的笑容扩大,荡漾出欣然温柔的涟漪。 赵十五怔怔的看着他笑,半晌道:“你可真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异人摸摸他的脑顶,打趣道:“比你仲父还好看吗?” 赵十五嘟着肉肉的小脸点头。 异人却望着细密如花针般的雨帘,温声道:“但是在我眼里,她是最好看的。” “哦。”赵十五也不太能读懂他眼中复杂的含义,只是抓抓脑袋道,“我仲父也好看啊,以前赵姬可喜欢她了,小时候仲父还跟我说要让赵姬给我生个弟弟玩玩呢,我当时虽然小,但是也知道他唬我的哼。” 异人笑出了声,没想到李唯也会有逗孩子不着调的时候。 赵十五看着外面的雨道:“今天下雨了,就不能学剑了吧。” 异人点头道:“今日就歇一日吧,十五聪慧,一日超我幼时练剑的三日,歇一日也无妨。” “真的吗!”赵十五马上就兴奋起来,“我这么厉害的吗?” “你对自己还有什么怀疑吗?”异人说。 赵十五欢快摇头:“那我,那我原来这么厉害的吗,难怪子楚不肯好好教我,教一下就要问我两句仲父的事,原来是怕我学的太快。” 异人轻轻出来一口道:“子楚,他教你练剑,你很喜欢他吧。若有一日我不在了,你和不韦大概也不会觉得……” 赵十五忽然揽住异人的脖子,亲亲他的侧脸道:“我更喜欢你。” 他说着在异人耳边小声道:“谢谢你给我做的木剑,异人阿爹最好了。嘘,别让仲父知道我又叫你爹了。” 异人眸中微有水光,他从未想过竟然还会有人真心愿意接受他这样软弱无能的人,然而,他的十五却说喜欢他。 赵十五也不知道异人在想什么,喃喃道:“每次练剑子楚都跟我说过在战场上如何如何,我特别想问问,战场是什么样子的?在战场是不是很威风?很好玩?” 异人略微沉默,继而微笑摇头道:“不好玩。” “那是不是上战场就能建功立业,让别人都觉得很厉害那样子?” 异人明澈的眼睛认真的看着赵十五道:“如果是你的话,我会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上战场。” 他额头轻抵赵十五,将他抱在怀中,抚摸着他软软的头发:“我希望你一生平安顺遂,即便不做王也能开开心心与珍之重之的人在一起。” “可是不做王怎么能保证跟珍重的人在一起开开心心呢,要是别人不让十五和他们在一起怎么办?比如说我娘,你和我娘肯定也是因为别人才不能在一起的……” 异人忽然道:“你难道不恨我?” 赵十五有些莫名其妙,摇头道:“为什么要恨你,我知道你一定不会丢下我娘的。” 异人心中酸楚,涩然道:“我,大概让你失望了。” 赵十五坚定道:“虽然你们都说不能提,不能问,回了秦国才能告诉我,但是我就是知道,你肯定不会。” 他说完朝街角看了一眼,眼前一亮,示意异人把他放下来。 “十五?”异人看着赵十五跑到平昌里街角,不知他要做什么。 “我的猫猫在等我呢。”赵十五抱着一只胖胖的三花跑过来,对异人道,“来,我让你摸摸,别人都不让摸的。” 异人一眼便看到猫脖子上的木雕,他瞳仁倏然紧缩,伸手抬起看了又看,差异道:“这是……” 赵十五顾着摸猫也没在意异人的神情,读者小嘴道:“是我仲父留着后来又想扔的破烂,我看着倒觉得挺好玩的就抢下来留着了,她说是伏羲大天神,我看不出。不过要不是猫猫对我来说很贵重,我还不给它带在脖子上呢。” 异人将木雕握在手心,一时间百感交集。 后来他昏昏沉沉的回到自己的宅邸,竟然见荆燕站在门庭外面,忽然意识到李唯回来了! “公子,先生回来了,正在内室等公子说又大事……诶,公子……”左师四丁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异人紧蹙眉心,已经大步朝内室而去。 李唯站在屏风前,听到门响,刚要拢袖见礼,忽然就被入内的异人拉了个满怀。 “子楚?”李唯推了异人一把惊愕道。 “让你失望了,不是他。”异人神色微寒,伸手凌厉的又把她捞回怀中。 “异人?!”李唯更惊讶了,见他低头似要吻自己,赶紧用力推他道,“你要做什么!我是吕不韦……” “你不是!”异人钳住李唯的手腕,“为什么不肯直说,是不是你想把过去的一切都丢掉?不可以!” 他说着俯下身来,眼眶微红,在李唯强烈的挣扎下就要强吻她。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宅杏人 37瓶;喜欢有你的专属味道 10瓶;Sky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 第一百零二章 身体力行 李唯是来跟子楚谈芈蓁的事。 子楚给芈蓁写暧昧的信件她的确生气, 但最主要的不是什么吃醋不吃醋的问题, 毕竟大家都是功利心胜过一切的人,为了达到返秦的目的的确不必拘泥手段, 但她不能接受的是子楚的自作主张, 原本可以用无嗣后患慢慢引导芈蓁,虽然慢却稳妥。他倒好, 快是快, 但一旦对芈蓁有了暧昧开头, 未来他返秦该如何自处?难道在成为秦王之前都要与嫡母做不清不楚的做地下情人? 李唯想想都觉得恶心, 但她认为不择手段的子楚肯定做得出来。李唯几乎要把他等同于前脚说着“我只喜欢你”后脚就能和前女友花前月下的那种大渣男了,而且还渣出了高度, 搞自己的小妈。就凭这, 今天谈不拢不给她一个说得过去、令人信服的理由,李唯都打算今天砍子楚两刀,至少得再踹他一次。 可谁想到,她做好了所有准备来怼渣男, 渣男没见着, 一回来就是这幅景象,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嬴异人,你清醒一点!”李唯喊道。 “没有比现在更清醒的时候!”异人蹙眉抿唇, 辖制这李唯道, “你来找我不是因为我们的过去,你只想利用我,你早就想把过去丢的干干净净, 如果不是机缘巧合,你从来都没有打算告诉我你是谁!” 李唯虽然气愤但是一人却并没有说错,他们互相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她也的确想要忘记与赵嬴的短暂过往,即使她后来知道了异人就是赵嬴她也没有想要与他相认的意图,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她会永远隐瞒下去,从此只字不提,她会只将他当做自己穿回现代的垫脚石。 可这样不好吗,各取所需,你做你的秦王,我回我的现代,何必要捅破窗户纸,何必要把话说清楚! “嬴异人,你清醒一点,没有意义的事,多说无益!”李唯奋力挣扎,终于趁异人手滑的机会甩开了他一只手。她连想都没想,反手就抽了异人一个耳光。 异人被他打的偏过头去,但他牙关紧咬,立刻就用更加不甘的眼神看向李唯。他的眼眶红的厉害,发狠似的反手拧过李唯的腕子再不给她一丝逃脱的机会。 李唯从未见过,甚至从未想过异人也会有不顾一切肆意妄为的时候,她挣动着异人的手急道:“你到底发的什么疯,有话说话,子楚的疯病传染到你身上了吗?!” “异人子楚,同魂同命,本就一人!” 异人说着毫不手软的将李唯推到墙上,他柔软的唇带着绝不退缩的霸道,直接撬开了李唯的唇齿,强硬的吻了进去。 李唯在错愕中震惊,在震惊中莫名生出了沉沦的挣扎和恨意的苦涩。她眼睛酸涩却生生堵住了自己的情绪,强大的礼制让她的拒绝更加鲜明。她狠狠咬下异人吮吸的唇舌,在他忍着疼痛不肯退缩的时候用力的推着他的胸膛,费力抽出被他反绞在身后的手,好不留情的左右开弓甩了异人两个耳光。 “同命同魂是吧,嬴子楚做的事你也清清楚楚是吧,很好,既然你们是同一个人,就给我好好解释解释‘夸父做山兮,我做桃林,相伴相守兮,何在乎一’!”李唯靠在墙上胸口微微起伏,那双总能很好掩饰情绪的丹凤眼中却分明的流露出灼烈的愤怒。 异人低着头,抬起手背抹掉唇边被她咬出的血,他的黑眸深邃而坚定,仿佛寒夜里独一无二的光明,炽热的让人心痛又畏惧。 “我宁愿不回秦国也不想跟她有任何关系,你不信。你处处让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做不到。现在你喜欢的那个嬴子楚都做到了,你还是不满意。”异人抬起头,一步一步的走近李唯,“你本不是来找我的,但是我不介意给你跟你说清楚。” 他再李唯身前站定,低头逼视着她的眼睛:“今后不管你愿不愿意,不管你喜不喜欢,我都要得到到你,你想把我们的过去一笔勾销,李唯,你做梦!你换张脸,换一个身份,甚至换了男女都不可能!你化成灰也别想!你想知道我对芈蓁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没意思,我就是要利用她,别跟我提什么未来,我现在能利用谁就利用谁!你不是很希望我这么做吗?我就做给你看,等我做了秦王,我看你还怎么抹掉我们过去的存在!” 他说着直接把李唯拦腰扛了起来,一面向内室的榻上走一面用往日那般好听的声音一意孤行的说道:“你一定要让我解释,我就身体力行解释给你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下班后坐飞机出去了,刚落地,在飞机上就写了一点,留言也没来得及回,亲亲们见谅~~~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Sky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 第一百零三章 疯狂 “异人, 你若想我全力助你回秦, 辅佐你成为秦王,你就不该如此,否则日后……” 李唯话没说完却被异人用力摔在了榻上,纵然榻上柔软也免不了摔的她有些发懵。 “否则日后如何?弃我而去?!”异人倾身上来, 双手将李唯的腕子按在身侧,低头与她鼻尖相对,一双曾经蓄满温柔的眼眸已经完全被强势的占有欲填满。 对于异人反常的侵犯和强迫的亲密, 到了这个时候,李唯心里不是一点都不紧张。之前还好,待到异人将她困在床笫, 他毫不掩饰的贴近与钳制就给李唯带来了强烈的不安与不适。 李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望着异人深邃的瞳仁道:“异人,从前你对我诸般不信任, 甚至怀疑我利用赵姬偷梁换柱窃取秦国王位, 这些我可以理解是你的过去让你缺乏对人的信任,缺乏对一切的安全感, 所以我才会不计羞辱脱衣自证。我不必瞒你, 此事我与你已生嫌隙,可并非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但是你现在已知我并非男子,若你今日用强跨过这道坎,你我便再也做不了君臣,你可想清楚了。” 异人听她尽量平静说出的这些话, 他偏开视线,眼眶愈红,低低的声音带着一点悲戚的苍凉道:“做不了君臣就不做。当初我弃咸阳入邯郸,可以为了你什么都没有,现在就愿意为了你什么都不要。”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异人还是执着的一意孤行,让李唯有恨铁不成钢的愤怒:“嬴异人你清醒一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用了五年时间才捧出了你今天的名望和影响力,你知道我用了多少手段花了多少钱才疏通了秦赵两国权贵,我为秦国筹备军械,贩售盐铁,让秦国得了多少实惠才攀上了丞相范雎,才换得你在秦王面前的半句好话!” 异人睫毛翕动,眼中泛起一层水光,李唯为他做的这些他怎么可能不清楚,但他现在不想提起这些,甚至宁愿自己就不知道! 他有意避开李唯愤怒质问的视线,垂首低声道:“这些或许是你跟子楚的谋划,但这从来都不是我想要的……” “那你想要什么!”李唯几乎是无法与他沟通了,她被异人气到毫无办法,就算拿着关系决裂威胁他,跟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明白,也根本就掰扯不过嬴异人仿佛中了邪一样的“恋爱脑”。 异人红着眼睛抬起头,眼神深处是刻骨的思念和克制的狂热,他说:“我想,要你。” 李唯没料到他真的可以把这句话说出口。她怔忪的看着他,四目相对的瞬间却被异人眼中绝处逢生的希望与进退维谷的爱恋扼住了整颗心脏。她忽然间无话可说,甚至被他的悲伤与不甘所感染,她觉得再用他们所处的形势,用天下,用大业去说服他,也不会有丁点作用。 李唯闭上了眼睛,尽量不让异人刚才深深刺入她心底的眼神左右她的理智,她缓慢的吐出一口气道:“好,就算不提那些,越过今天这条线,日后我们也不能再做君臣朋友。你很清楚以我之决绝,出了这道门,你我便要形同陌路,你又能得到什么你真正想要的?公子,放开我,有话好好说,我说过只要我辅佐公子一日就永远不会生公子的气。公子,异人,你真的希望我们走出这道门就彻底结束了吗?” 异人微微摇头,垂下的眼帘睫毛颤动,他低声道:“我不会让你出去的。” 李唯用了整整三秒的时间才反应过来异人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简直要气死,忽然一反刚才的平静相劝,趁异人放松警惕奋力挣扎,恨声道:“嬴异人你真的是疯了!你想囚|禁我?你以为你做得到!给我滚开!我怎么会在邯郸众多质子当众选择了你,我真的是有眼无珠才会干出这样的事!” 李唯的反应与言语深深刺痛了异人,他眉心倏然蹙紧,修眉竖起,咬牙道:“你选我选错了?你有眼无珠才会选我?随你!错了也是你选的!” 异人说着已经扯开了李唯李唯的衣带,他是真的要动真格的,见李唯这一次是用了命来挣扎,他既不想伤她也不能让她妨碍自己,殷唇微抿便从小几上抽出一条往日他束发的青色发带,捉住李唯双腕缠了两圈。 李唯向来都只有强迫别人的份,从来没有这般被动受制于人的时候,而且对方还是曾经无欲无求温文软弱的异人。她简直快被气疯了,因为挣扎的太厉害,不待异人将发带扎紧,她的腕上就已经勒出了触目惊心的红痕。 异人微红的眼睛看着她腕上一道道红痕,终是舍不得让她难受,又很难接受她真的如此抵触自己,松开发带的同时,两滴温热的眼泪就砸了下来,落在李唯不甚饱满的侧颜上。 李唯感受到落在脸上的是异人眼泪时,也不禁怔了一下,不可思议的抬头望向他。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荆燕敲门询问的声音:“公子,主上,二位有可有争吵?” 异人的手在李唯刚要作答呼救的时候疾风一般点上了她侧颈的穴道。 “我与先生有所分歧,不碍事,不必过问。”异人压抑着自己的本心,用尽量平和的声音回答了荆燕。 荆燕的手指不着痕迹的推在门上,试出门被拴上之后,眼眸微转,低声道:“喏,荆燕告退,主上和公子若有所需,唤属下前来即可。” 荆燕的前来让先前过度感情用事,甚至有些疯狂的两人都冷静了片刻。 异人低头看着被他点了穴道的李唯,失落又迷恋的在她侧脸落下一吻,轻声道:“我从未想过要让你不动不说的看着我用强,对不起,我真的,我真的……我真的太想你了。” 李唯死死的瞪着异人,异人却避开了她的目光,直接去解她的曲裾。 李唯在这一刻才真切的体会到了无能为力,她一直都以为无论是智慧还是口才,就算无法完全让子楚听话,她也绝对可以控制得住异。可她怎么就忘了,子楚与异人不仅仅是一个人身上的双重性格,更重要的是,这个人本身就是个神经病啊,神经病想用逻辑的时候跟你用逻辑,不想用逻辑的时候,他随时都会因为心魔做出正常人看来务必疯狂的举动。 而李唯自己,就是异人的心魔,是他要念一辈子都放不下,绕不开的魔怔。 异人望着她的眼睛湿润温柔,他俯下身躺在李唯身边,指尖近乎虔诚的抚摸着李唯的侧脸:“从前我以为你死了,所以我可以用我的一生缅怀你,用余生所有人对我的羞辱来惩罚自己。可是你,你竟然从来都没有想过我,你甚至要把我忘得干干净净,连一点恨意都不肯留给我,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怎么可以……” 他说着,眼泪已经在李唯肩颈留下了一串暧昧的痕迹,一路向下,似乎顺理成章。 “仲父,仲父你回来了吗?”门外传来拍门的声音,“我是十五呀仲父,你怎么还不回家,祖父让我来找你哦。” 听到赵十五稚嫩的声音,怎么都说不听的异人竟然全身一个激灵,几乎立刻就起来了。 李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门外,仿佛在说先解开她的穴道。 “仲父,荆燕说你和你的公子吵架了,你们怎么不说话呀,是不是打架受伤了呀。”赵十五的声音有点着急,“千流,千流,你看没有声音啊,要不我们按荆燕说的,把门撞开吧~~” 异人闻言立刻慌乱的看向李唯,站起身想都没想就解开了她的穴道。 李唯是绝不能让赵十五这个时候带人进来,她被解了穴道马上深吸一口气道:“十五!你给我在门口站好,我这就出来有话跟你说!” “那,那仲父你快一点呀,祖父身体不好,还在等你呀。” 不多时房间的门就打开了,李唯整整衣领,后面跟着低头的异人,出现在门口三人面前。 当然,出来有多淡定,就遮掩着两人方才在屋内有多慌张。 被千流抱着的赵十五先看看装作若无其事的李唯,再看看低头不语,尽量回避着众人视线的异人,不禁童言无忌的好奇道:“你们在做什么?仲父,你的腰带皱了,那个,那个仲父的公子,你,你脸上怎么好像有红爪爪印呀?” 红印?还不是李唯两个耳光打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廷玉家的小姑娘 9瓶;livia 2瓶;Sky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 第一百零四章 一家人齐整整 异人往日对赵十五算是最温和最有耐心的那类人了, 几乎是有求必应有问必答, 但就这样都被赵十五刚才一句话戳的脸色煞白。他在李唯后面侧了侧身,愣是一句话没说出来。 李唯状似淡定的整了一下腰带,伪装平和道:“不要胡说。” 赵十五回头看着千流道:“千流你没看到吗?” 赵十五满脸天真在自己小脸上画了个起伏的印印,继续道:“好红的,好像比刚才还红了, 你看,千流,你看见了吗?你看。” 千流撇开眼睛, 很想说:我不看, 我没看见, 小祖宗求你别让我看,看了长针眼。 赵十五这话说完, 尽管荆燕在一边一脸淡漠,千流巴不得自己眼瞎, 可是李唯还是觉得很不舒服, 不是为异人遮掩,实在是这两耳光是她亲手用了十成力气甩上去的。 她和异人怎么不和怎么闹那是他们的事,可李唯还是要靠着他穿回去的, 打架争吵传出去他们还做不做“君臣”了,还做不做“知己”了, 况且让人知道她打异人还专打脸,这不合适,而且……一点没有霸总的风范, 搞得和家庭暴力一样。 呸家庭暴力!李唯这想法刚一冒头自己都唾弃自己,不由自主又挡了挡身后的异人。 她清清嗓子,转向别的话题,认真道:“十五,你祖父怎么样了?” 赵十五“哦”了一声道:“祖父说腰疼,听说你回来了也没回家让十五来找你呢。” 李唯一听赵十五就在瞎扯,她身为四国国商,七国辗转,天南海北哪里不去,吕莘做了半辈子的大商绝没有听说她回来就非要立刻见一见的道理。 她看向抱着赵十五有点气喘的千流,再看看仿佛什么都看透了的荆燕,大概也明白是荆燕不知用了什么墨门传讯的方式,让千流火急火燎的抱着赵十五一路轻功赶了过来。 “这是公子的卧室吗?十五还是第一次来耶,我能进去看看吗?”赵十五对眼下这诡异的气氛毫不在乎,乍着两只小胳膊让千流将他放下来,跑到异人面前,拽着他的衣摆抬头又萌又渴望的问:“可以进去看吗?” 异人心里的那股子暴戾强硬现在已经悉数平息下来,他看着赵十五仰起小脸上的那双星星眼,哪里忍心拒绝他,尽管心情矛盾,却还是弯腰领着他的小手进去了。 李唯诧异道:“异人你……” 溺爱,这绝对是溺爱!李唯心里那个累,明知屋里满地狼藉,竟然还让赵十五进去,异人对赵十五也太没底线了! 她作势就要跟进去,却被荆燕拦下,摇头小声道:“主上,不可。” 李唯知道荆燕的意思,她按了一下荆燕的肩膀,似是让她放心:“等着我。” 李唯说着已经走了进去,将雕花门在身后关上。 已经从腼腆少年变成加冠大小伙子的千流挑挑眉梢,抱膀道:“师姐,这是什么情况呀,公子哥这脸……” 荆燕面色不改,看他一眼道:“师傅没告诉你,要做好一个矩子就要守心缄口……” “要做好矩子还要耳听八方眼观六路。”千流打断荆燕笑了笑,而后轻出一口气,歪着头,没什么自信的问荆燕道,“师姐,你觉得我跟邹衍先生和吕先生学了五年,将来能做好一个墨家的领路人了吗?” 荆燕望着雨过天晴的青灰色苍穹道:“在墨家,领路人即是殉道者。千流,将来师傅退位,你手握矩子令能调动墨门上万门众,能做到的事很多,但是,你也不得不在最危急的时候选择多数,放弃自己,这是殉道者的使命,也是□□重生的必经之路。” 千流想了想道:“我还没有浴火。可是师姐已经经历过了。师姐,为什么你不肯做矩子?” 荆燕面色冷然,语气却有一丝惆怅:“因为我已为一人生死所系,再无法为大多数人殉道。他活着我为他活,他死了,我就为他复仇。我已不再适合做一个领路人和殉道者。” 她说完看着千流,用肃然郑重的口吻道:“兼相爱,交相利。每个墨者都必须经历的修行,矩子尤甚。” 千流眨眨眼睛,做这个动作时,他仿佛又回到了单纯干净的少年模样,不无憧憬的说:“不知道我的修行,是什么样子呢。” 与此同时,异人的房间内,赵十五东瞧瞧西瞧瞧,看到地上有个碎了的陶壶,跑过去蹲下来用手戳了戳碎片,回头道:“碎了。” 异人面露担心,几步上去拉起他的小手道:“不要动,伤手。” 赵十五已经五岁了,差不多到了人不爱狗都嫌的捣蛋年纪,以前还冷冰冰的不大爱跟外面的人接触,自从跟姬丹打了好好了打,不甘人后的做了平昌里小江湖上的“人物”以后,他在外面有时候也很不老实了。 异人拉着他的手,他还要用脚踢一下碎片,坏坏的笑道:“这个屋里好乱哦。” 赵十五仰头看着异人道:“你和我仲父是不是在这里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异人听了这话心都漏跳一拍,被五岁大的儿子这么直白的问,他苍白的脸孔顿时转红又转白,殷唇抿了又开,开了又抿,还是难以启齿,连托词都找不到。 跟在后面的李唯闻言也顿了一步,人生第一次彻底无话可接。 赵十五见他和李唯神情各异却都不肯说话,顿时乐了,拉着异人的胳膊摇来摇去,晃着小脑袋,得意笑道:“我就知道你们在屋里打架不想被别人知道嘿嘿。” 异人觉得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当年战场上千军万马都比不上赵十五给的惊吓来的大。 “仲父。”赵十五招招手让李唯过去。 李唯冷着脸走过去道:“你又做什么,这里是公子的寝室,看一看就跟我回去。” 赵十五鼓起腮帮不高兴道:“仲父你这是什么态度。” 他小爪子指着不愿在人前现身的异人道:“你看你把他的脸都打坏了!你还不跟公子道歉,邹衍说过,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 异人赶紧蹲下身抱住赵十五道:“十五,没关系,是我自己……” 哎哟,连情况都不清楚,小小年纪先学会兴师问罪了!原本还想掩饰这件事的李唯一听赵十五让自己给异人道歉就搓火了,她就听不得赵十五向着异人说话。 于是李唯不等异人把话说完就冷笑一声,甩袖道:“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赵十五大眼睛立刻看向抱着自己的异人:“你揭我仲父的短了?你说我仲父什么啦?” “我……” 揭短,嗯,当年的事说出来算揭短吗?也算吧。异人这么想着真觉得自己被儿子一语中的,更重要的是他不但揭短了,他还用强了。异人想想自己方才干的那些事,真恨不能内疚的立刻晕过去,或者干脆就睁着眼说瞎话直接不承认。 赵十五看他们这个样子也觉得异人肯定理亏,他抓抓后脑道:“要不,要不道歉就算了。不过看着你被打的挺重的,这样好看的脸都有红印印了,就不像十五了。” 赵十五伸出小爪爪摸摸异人的侧脸道:“要不让仲父给你擦点药吧,仲父下手很重的,打十五的时候屁股都会疼好久。” “赵十五你少给自己加戏!”李唯原本就对这一大一小有火,再被赵十五“加戏”一浇油更不爽了,蹙眉厉声道,“你祖父日日护着,我几时真打过你!” 异人见她冷着脸要发火,赶紧侧身护着赵十五,对李唯温声道:“十五也是随口说说,没打就没打,他还小,好好跟他说也使得。” “你们!”李唯看着半蹲在地上紧抱赵十五护在身边的异人,那个气就不打一处来。 刚才是谁他妹油盐不进要霸|王|硬|上|弓|强|上老子的!!!这会清纯的跟受气小媳妇和后爹养活的可怜娃似的,他们俩还委屈上了?! 在小盆友里当老大当的时间久了,赵十五还是很有一点风云人物的个性,哼哼道:“怎么说我十五也是仲父家的小朋友,她打得你我得负责,我给你上药吧,你把药拿出来我给你擦擦。” 赵十五其实是有恃无恐,他知道教他打架练剑的子楚很厉害,异人嘛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他也就不那么怕李唯会立即收拾自己了。 在赵十五的强烈要求下,异人只得取了一瓶消肿散淤的药膏出来。赵十五还真的很有胆,当着李唯的面,挑衅似的挖出一块药膏,一边给异人胡乱的往脸上涂一边小大人口气,无奈的说:“仲父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不负责任呢,幸好家里有我十五,你不是还救过她的命么,她不以身相许就算了,还打你哎。” 赵十五说的这话凭空就让异人噎住,他的脸腾一下又不知何故红了起来。 赵十五还纳闷呢,看看手上的小瓶奇怪道:“诶,这个药药,怎么涂到脸上越用越红呢,又不是姬丹他娘用的胭脂。” 李唯听不下去了,喝道:“赵十五你给我住嘴!” 赵十五心里还是怕李唯的,只能愤愤不平的闭紧了和异人唇形极像的小嘴巴,爪子越发没轻没重的糊着药往异人脸上抹,那手法,生疏的都快赶上给毛坯墙批腻子了。 这药先前还是李唯给异人拿来的,贵的不得了,李唯实在看不惯赵十五乌漆嘛糟的瞎涂,看得她强迫症都要犯了。 “走开。”李唯忍无可忍,拎着赵十五的后颈把他放到一边,然后跪坐在异人旁边的坐席上,沉着面容就要上手慢慢给他涂药。 异人受宠若惊,哪里好让她上手给自己涂药,往后退了退,顺势温柔的握住李唯的手腕,秋水眸中带着不安和歉意看着她腕上勒出的红痕,轻声问:“我没事,你疼不疼?” 李唯想起刚才的事,脸上也有点挂不住,真想反手再抽他一耳光。 异人沾了一点药小心的点涂在李唯腕上,然后一点一点晕开,指尖动作轻缓,眼中更是纯粹的专注。 赵十五见他们挺和谐,有点无聊的小孩就从他斜跨的熊猫包里掏出一根纯娘特制的竹棒糖,剥开竹叶糖皮把棒棒糖放在嘴里,一边舔糖一边伸着小爪子在一旁指挥:“这边涂一点,这边没涂呢,这里有一点红的地方没涂。” 待异人差不多给李唯涂完药的时候李唯才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个好像不对吧,这个气氛就错了啊。怎么画风忽然温馨了,刚才她和异人在这房间里不是还一通你死我活、断交绝义的掰扯吗?!怎么忽然就变成这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先让一家人同框一下好啦~~我觉得异人护着赵十五俩人一起委屈巴巴的被李唯骂的时候特别萌哈哈哈哈。 不过咱大女主是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异人的,下一章异人就要戏精附体帅锅子楚哈哈哈哈。 苍天饶过谁系列: 异人:那个要强你的不是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定是子楚扮演了假的我,我那么柔弱怎么可能欺负你。 子楚:MMP,老子不过是写了封暧昧信,躲躲让你顶顶锅就算了,你丫直接嫁祸我霸王开车,异人你个心机|婊!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livia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 第一百零五章 戏精附体 李唯意识到自己可能被套路了, 忽然一收手腕,冷声道:“我说……” “不韦!”异人何其敏感立刻就意识到李唯大概是要秋后算账了, 他拉住李唯抬头满眼诚恳道,“你今日方从咸阳回来, 是想与我谈什么?” 他这么一问倒是把李唯的思绪重新拉回了正事上,李唯确实有几件紧要的大事要跟异人说,比起这些大事其他事都要先放一放。 “我在咸阳听说赵王崩逝了,是真?” 异人微微颔首道:“‘百家争鸣’大会才结束不久,在你刚去秦国的时候赵惠文王就因急症崩逝, 平原君按先赵王成命立十四岁的太子赵丹为新王,王太后辅政。” 李唯的眉心微微蹙了起来。赵惠文王真的就这么死了,那么长平大战应该也就不远了。 异人见她神色不好,问道:“怎么?咸阳出了事?” 李唯道:“从秦国阳泉君那里听说一点小道消息,秦王有意攻打赵国。” 异人还以为要出什么大事, 随意一笑:“秦赵临界,这些年相互攻伐并不少见, 你不必担忧我的处境, 最差也不过就如当年, 遭尽赵人白眼罢了。” 李唯沉沉出了口气, 摇头道:“这一次没那么简单。” 异人有些不解的看着她,李唯却凉凉的笑了:“你难道没料到子楚那封《夸父》情歌能轻而易举的打动华阳夫人?” “我说过我不做太子嫡子。”异人几乎是在李唯说完的同时就辩白出声。 他不怕秦赵攻伐,也不怕再做平原君的阶下囚,更不怕全赵国以他为泄恨对象肆意侮辱,可他却怕李唯误会他的心意。 异人见李唯冷笑中带着讽刺, 有些着急道:“你若不信,我不回秦国也可,只要,只要……” 他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东瞧瞧西摸摸然后转到内室去的赵十五,轻声道:“只要你不弃我,我在哪里都可以。” 李唯嗤笑一声,冷冰冰道:“不做太子嫡子,你在这里就是死路一条。” 李唯说这话可不是吓唬异人,执政将近五十年的秦昭王是出了名的不讲信义、不畏人言、不按套路出牌。他现在因为赵王猝死,就开始寻么着攻打赵国,一开始谁也没想到他会倾秦国举国之力秘密让白起领兵企图一口吃下山东六国中最为强盛的赵国,可是他后来确实就这么干了!到了那个时候赵国四十万军队死在白起手上,异人若是比历史上更早成为了秦国太子的嫡子,赵人不一人一口生吃了他这个秦国未来的继承人就怪了。 “那我……”异人怎么想自己都被子楚坑了,犹豫片刻才小心看着李唯道,“你要我如何?” 李唯轻出一口气道:“我为你门客,经过齐燕大战我已通过抬高自身身价让你贤名远播,加上‘百家争鸣’和这些年结交秦赵名士权贵的经营,你如今身价水涨船高,于咸阳朝堂之上,返回秦国的阻力并不大。当下只能将计就计尽快让华阳夫人说服太子安国君收你为嫡子,再让范雎给秦王大力推荐。秦王向来喜欢天赋异禀、立于绝处而不败的子孙,若你能以一己之力脱困返秦,他应当会将你放在嗣子的考虑范围之内。” 事已至此异人知道自己不能再让李唯为难,他别无他法,只得微微摇头道:“只要你不逼我接触芈蓁,但凭你安排。” 李唯眼皮一抬道:“好,那你就尽力结交平原君和赵国名士,想尽办法表现出你已纳心爱的赵姬为妾并即将在邯郸拥有子嗣,又对秦国当初弃你之举动寒心,从此一心向赵,再不打算归秦。” 别的好说,让异人展现出对赵姬留情,他却艰难,不禁拉住李唯道:“可这……” 李唯寒凉的看着他,讥笑道:“这又做不到了?哼,你还能干什么!” 她说着已经撩开异人的手站起了身,异人连忙惊慌道:“你要走?你别——” “等你想清楚再来跟我说话。”李唯甩袖就往外走。 异人三两步追上去不管不顾的在身后抱住她道:“让我做别的,我可以。” 李唯真是受够这个该刚的时候软成棉花,该听话时躁成炮仗的异人了,她正要嘲讽异人,却巧不巧看到了从内室溜出来的赵十五。 “呃——你们这是又要打架吗?”赵十五闪着大眼睛,一边的腮帮鼓起,嘎嘣嘎嘣的咬着棒棒糖问。 异人赶紧收手后退一步,不自然的偏开视线。 李唯淡定的多,瞄他一眼,冠冕堂皇的沉声道:“公子自己想清楚吧。” 她说着出了门,在门外喊道:“赵十五,跟我回去。” 赵十五看得出李唯是真不高兴,他不敢触李唯的眉头,朝异人挥挥手跑出去了。 李唯这一去便是三天都没有再登异人的门。异人坐立不安,对迎来送往的赵国名士也都只事表面敷衍,到底心里全是李唯。到了第三日下午他实在忍不住,不顾大雨独自一人去了平昌里的吕宅。 吕家的家仆见大雨天来的是异人,赶紧要将他让到院里。一身青衣的异人却在门口站着不动,直直的问道:“你家先生可在家?” 家仆歉意道:“主上去探望赵姬了,不在家中。快入秋了,公子先进来坐着喝杯姜水散散寒。” 异人打着伞,大雨还是沾湿了他膝下的衣摆,他在雨声中蹙眉道:“她可是不想见我?” 家仆无奈的敞开门恨不能立刻让他进来:“公子说哪里话,主上真不在,不信您进来瞧瞧。” 异人望着门内被寒雨打湿的花枝,期盼的目光黯淡下来,他缓缓点头,而后落寞的转身走入了雨帘。 家仆在后面劝他进去躲雨,异人却充耳不闻。家仆无奈,只能关上了门。 异人只觉这都是李唯不想见他的托词,他一步一步失魂落魄的走在雨里,忽听身后传来一声稚嫩的喊声。 “等我~~~” 异人听了那稚气的喊声,几乎瞬间回神,转身便看到赵十五小短腿踩着水,冒着雨跑出来。 异人赶快走过去将伞倾斜在赵十五头顶,任凭雨水打湿自己半边身体。他半蹲下来温声责备道:“下雨呢,快回去。” 赵十五看着他道:“我好几天没见你了,想你。” 异人闻言心里又软又涩,抱起赵十五道:“是我不好。” 两人到平昌里巷口的一家小食肆里坐下,一人点了赵十五喜欢的糖果子和蜜浆,看他无忧无虑的吃起来。 “怎么这两天仲父回来后你就不来找我了。”赵十五一边啃糖果子一边问,“是不是跟我仲父打架打的气闷了?互不讲话了?” 异人没开口先叹了一声。 赵十五摆摆小爪子道:“多大点事,不要紧,我跟姬丹也经常这样,见了面就好了。” 异人听“见面”两个字心里更惆怅了,他是万千愁绪无处可诉,索性就把心事跟赵十五透露出来。 他略带不安的轻声说:“若我做了一件真正惹她大不悦的事……” 赵十五秒懂他说的是李唯,放下糖果子,一双大眼睛看着异人,惊奇道:“打架是小事呀。再说你这么好,也会做真正让仲父不高兴的事吗?我还以为只有子楚那么跋扈,办了坏事才会让仲父不开心。” 异人乍一听赵十五这话竟然愣了愣,随即目光有些掩饰的移向别处,手指放在鼻下掩唇轻轻咳了一声,声音略有一点虚:“子楚以前……如果是子楚,你仲父会,会如何?” 他不是真的问小小的赵十五,他只是一种不太确定的扪心自问。 赵十五却不清楚他的想法,只觉得异人问他的意思,让他小小一只很有被大人平等对待的感觉,顿时自信心爆棚,小脸上故作老成的思考道:“哦,如果是他啊,如果是他,那仲父就忍了吧,毕竟他就是那个样子呀,仲父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仲父也打不过他,他要干什么拦不住嘛。” 异人听了赵十五这个小团子的话竟然很认真的想了想,继而郑重的点了点头:“也可。” 他思量片刻后忽然有些拘谨的笑了一下,但是很快就用往日的温文掩盖住了。再抬头时已是与方才面带轻愁完全不同的神色了,看起来心情好了许多。 当日傍晚赵姬早产,在邯郸西门附近的止戈坊里生下一名男婴。李唯手上抱着那小小的孩子,眼底已是一片沉浸于谋划的深邃。 左师四丁来找她时李唯正在命人布置止戈坊宅院,看样子是打算为赵姬生产风光的办一场席宴。 李唯见左师四丁立刻道:“来得正好,速去通知异人公子,赵姬生男,贺他喜得麟儿。” 左师四丁当初可是听异人亲口对赵姬说这孩子不是他的,所以压根也没放心上,只记得自己公子来时说了一万遍的嘱咐,做出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道:“吕先生啊,生男生女且放在一边吧,公子大不好了!” 李唯想起几天前还单手按着她强吻的异人,不禁冷笑不屑道:“哦?前几日不是好得很么?怎么,又自己泡了一桶冷水发了高热?” 左师四丁拨浪鼓式摇头道:“真不是。公子这两天奇怪的很。以往安安静静看书弹琴的时候多,舞剑出门的时候少,但至少是一段一段的不混。可就在先生去秦国之后,公子是天天看兵法研剑术,还出去教十五少爷习剑,一天不落,直到先生回来那天,前脚还在您宅子附近指导十五少爷习剑,您以回来立刻就变了个人,好像有意将全身的霸道劲都收起来了,等您那日甩袖离开后他在家就没消停,又砸又摔,可一出去找您却不似以前张扬,反倒是安安静静的,我瞧着有点假。” 李唯听了他的描述眯起眼睛道:“你的意思是你们公子一会变一个样,像是一个人扮成两个人?” 左师四丁点头道:“是这么个意思,不过今天又不一样了。今早去您宅子没见着您,给他气的,回来差点没把房拆了,折腾了大半天硬是把自己折腾的晕过去了。谁知醒来后竟然一轱辘坐起急得不行,满口都说着什么‘子楚误我’,还让我立刻请您过去呢,看着好魔怔,您快去瞧瞧吧。” 李唯听了左师四丁的描述,真不知道神经病异人这又是闹的什么新症状,无奈之下只能跟左师四丁去了他的宅邸。 李唯敲敲门才一进异人的房间,便见异人快步走上拉,一把拉住她来回打量道:“不韦你没事?子楚前几日以我之名逾矩,未伤到你吧?” “嗯?”李唯挑眉。 异人看着李唯那双秋水眸满眼真诚,真诚到让人觉得他可能从来都没那么真诚过。 “我,我真不知该怎么说,你,你,你若不高兴要怎样跟我计较都可以,但是我定要将事情说清。现如今我与子楚已是同感,他做的事我都清楚。之前子楚因他给芈蓁的那封信怕你寻他说话,不敢见你,我也不肯为他承担索性也不出来,所以他只能借我之名与你见面,谁知就,就……” “等一下。”李唯打断异人哂道,“你是说,那日与我掰扯不清的是子楚?” 异人点头,十分无措内疚的说:“我不知他会……他既然伪装我还能对你用强,我实在没想到……” 李唯看着满心急于辩解,一点表演痕迹都没有的异人迷惑了,她甚至真的感觉异人说的有点道理,一时间也产生了三日前强吻她的是子楚的错觉,毕竟异人温文懦弱,应该干不出那事吧,要是换成子楚—— 就很顺理成章! 作者有话要说:戏精异人完美的坑了子楚哈哈哈哈哈哈。 明天差不多可以写逃离邯郸的剧情了,一大波**即将到来啦,男女主的感情会升温!什么什么,哪个男主?当然是戏精异人了,子楚正在家拿针扎异人的小人呢哈哈哈哈。 苍天饶过谁系列: 异人:我终于甩锅成功了,可以和唯唯毫无负担的逃回秦国谈恋爱了。 子楚:我四十米长的大刀呢!让我跟异人那个心机白莲花同归于尽!!! 伦家要留言和营养液呢~~~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livia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 第一百零六章 吻 李唯的眉心蹙了起来, 略微沉思。 异人看她似乎有些信了,于是顺着自己设计好的套路,拉着她温文道:“你坐, 我还有话跟你说。” 李唯还在想子楚、异人的切换问题,没留意已经被异人让在榻边坐下来。 白衣的异人半蹲下来看着她, 温声认真道:“看如今秦赵形势, 有很多与你我想的不同, 有些事无论是我或者子楚都没有做到令你满意, 我无意推脱,只是想说有些事已至此, 未来还要向前看。无论子楚如何, 我都感激你能到我身边,君臣也好, 知己也好,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都听你的。” 李唯低头看着眸光温柔的异人,忽然意识到他几乎是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 顿时恨不知在, 赶紧道:“你先起……” “让我说完。”异人挡下她的手轻轻合在她膝上,字字真诚道:“子楚那日冒犯有诸多错处,但是有一句说的不假:子楚异人同命同魂, 心里都只有一人,一个五年不会变,多少个五年也都不可能变, 你放心。” 李唯明白异人的意思,但她却不想听这些,侧过头道:“不明白公子在说什么。” 异人垂眸温和的笑了一下,并没有过激的反应,他道:“你不明白就算了。先前有些事,子楚冒犯,操之过急了,你既然要做四国国商吕不韦,那便是出身濮阳的义商不韦,我自当敬你重你,当你是最近之人。” 李唯不悦道:“什么叫我要做吕不韦,我原本就是!” 异人微笑道:“是。所以我……我想对你解释一下那日关于赵姬有孕的事。” 他微微出了口气,略带歉疚道:“那时我虽不知你非男子,却也不是真的不信你。我那日得知赵姬有了你的子嗣大气,心中便是此生第二次难以忍受的急痛交加。便如你对我失望一般,我当你最亲最近最为交心,却猛然被人告知你只利用我复仇,还要我的姬妾生下你的子嗣继承秦王王位,让我做,做天下的笑柄……” 异人有些不好意思说自己“绿帽喜当爹”,只能叹息笑道:“那时越是信你重你,越不能平心静气的对待这件事,你想呢,是不是?自然,也是我心性不定才让你解衣自证白受了委屈,我……” “说这些没有意义。”李唯听他用温声细语的口气说出内心的想法和歉疚就很不是滋味,原来她顶多就是“为成大事能屈能伸”,可当异人把这话十分郑重的剖白出来,反倒像她等待已久,越说感觉自己还越委屈了。 李唯拒绝产生被人越哄越委屈的恋爱女生心态,索性直接打断道:“你如果只想说这些话就省了,赵姬已经产下一子……” “赵姬如何不重要,她的子嗣与我何干?”异人的眉微微皱起,隐晦的强调道,“那晚你心知肚明。” 那晚的荒唐事不能提! 李唯立刻板起脸,豁然起身指着异人道:“三天前我怎么说的,你难道真的愿意落得一个客死邯郸的下场?你若想不明白便不必见我……” “不韦,不韦,求你听我说完。”异人拉住李唯手腕,恰到好处的手上加力,不让李唯走的同时也不会让她腕上有什么痛感。 他语重心长的拉她坐下,无奈的仰头看着李唯:“我向你保证我肯定会带着十五与你一起回秦国,信我。” 李唯听他这么说就感觉全身不舒服,所有跟当年的他们扯上关系的事她听着都不舒服,张口便道:“十五跟你有什么关系?用得着你带?” 异人既然说有些事不会操之过急就真的不再提李唯的真实身份,只是心知肚明的让她去做“吕不韦”。所以他也不争辩,从身上取出一枚拇指大小的旧木雕,用指腹摩挲片刻放在李唯手心,小心的合起她的手指道:“我代子楚向你赔不是,那天的事他做得太荒唐,我以前也不够体谅你。从今后,我的一应大事你想怎样便怎样,只要,不丢下我了。” 李唯低头再次看到这个“伏羲”木雕时眼皮不禁一跳。这东西她早就想扔了,连同“赵嬴”这个人的记忆一并扔掉,可谁知道呢,因为赵十五,这东西兜兜转转最终又回到了她的手里。 李唯终是叹了口气,余光瞄到期待又认真的异人脸上,她握着木雕狐疑道:“那天真不是你?” “那天——”异人心里到底是有点虚,可这个时候他还能怂么,只能让子楚背锅到底了,再说李唯不是经常说她喜欢子楚么,那他就活该多担待点。 “真的是子楚。”异人严肃点头。 李唯长出一口气,再看异人便多少消了一点先前的冷意,把玩着木雕放缓语气道:“公子如今还能控制子楚吗?秦赵一场大战恐是空前,公子牵涉其中正是紧要关头,千万不能让子楚由着性子来,静心收性的事,还望公子多费心。” “是,我知道。其实,其实只要你,只要你对我好一点,我就压得住他。”异人耳根略红,小声说完见李唯又要变脸,赶紧解释道,“不是别的意思,我是说你若是对我肯定的多,我自然就能抑制他的心性,不让他出来作乱。” 异人说完小心的看着李唯,见李唯没发作,心下一松,黑眸转开有些可以的抿唇说道:“其实,其实你不要跟他走的太近,他毕竟性情暴躁,像那日所为,实在是荒唐的紧,连我都,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你不要介意才好。日后,日后若是见了他,远着些,等我醒来再谈大事即可。” 还有一句他没直说:最好是一点都不接触子楚,全都跟他在一起才好。 李唯也没想着优雅温柔的异人弯弯肠子那么多,她略带疑惑道:“子楚从前虽然暴躁桀骜却最有心机城府,按说不该……” 异人立刻接话道:“此一时彼一时了。” 他的潜台词无非就是:毕竟你是他心里的那个人,认出来了肯定就不一样了。 李唯也明白,无奈点头道:“是。多谢公子提醒,我有分寸。” 他们正说着话,门外传来荆燕的声音:“主上,平原君接了您为公子发出的帖子,晚上止戈坊宅子的诞麟宴平原君会携赵雅夫人亲自前来。” 说实话李唯给平原君发帖无非是想表达异人亲近赵国权臣,她真的没想到辅佐新王千头万绪的平原君会亲自来,而且还是带着回来奔丧未归的孀居公主赵雅。 赵雅当年倾心异人,但是赵王和平原君都不会考虑将这个妹妹嫁给那时落魄柔弱的异人,后来赵雅便嫁了韩国权臣都罄,不过都罄的命比较短,赵雅嫁过去三年他就死了,如今趁着赵惠文王新丧,平原君估计也不会舍得这个小妹回来后再离开邯郸去韩国都城新郑守寡了。 不管赵雅如何,这个时候平原君来,明显具有试探异人心思的意思。 “公子,请速与我去止戈坊新宅探望赵姬与‘您的’长子。”李唯将“您的”儿子咬的犹为清晰,几乎是强调着说,“请公子务必记得对赵姬体贴入微,而且最好是当着平原君的面,承认她的正妻地位。” 硬给异人安排妻妾子嗣这些小事已经轮不到李唯不舒服了,眼下马上就要长平大战了,异人“亲赵”再不做得明显一点,别说在平原君那里神不知鬼不觉的离赵,他若真成了太子嫡子只怕在邯郸讨生活都艰难。 “断然不可!”异人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非要如此!”李唯一把揪住转身要逃避的异人道,“不但要承认还要对她千好万好,让整个邯郸都知道你有多看重赵姬母子,有多在意你再赵国得到的一切!” 异人实在没办法,按着自己的心口直白道:“我心里有人,我做不到对别的女人好。” 都什么时候了还儿女情长!想起异人往日拖泥带水的做法,李唯戾气上来,一把就将他推在榻上,居高临下的警告道:“你刚才不是说听我的话吗?怎么,现在又要返悔?是想让我对你彻底失望一走了之?” 异人看她把玩着那木雕,似乎随时可能丢弃,他整个人都不安起来,一副被李唯强行逼良为娼的表情,犹豫道:“这事,你,你找子楚,他若愿意,我无话可说,但你让我做,我……” 他左右看看,一把将榻前供着的那方原本属于“已故李唯”的空白灵位紧抱入怀,偏开视线小声道,“我做不来。” 李唯顿时怒道:“现在没时间讨价还价!” 异人往后靠了靠,为难道:“不韦,我想什么你都知道。你让子楚去吧,他既然可以给芈蓁写那种信,自然也能与赵姬逢场作戏,赵胜一眼便会看出我并非真心,强扭的瓜怎会甜?” 李唯看着他那副绝无可能宁死不屈的表情,想到平原君即将到来的试探,把心一横,豁出去了! 她在异人猝不及防间便俯身吻上了他柔润的唇。 唇齿相依,一入缠绵。 片刻过后异人惊喜的目光中带着难以置信,他撑着半身低低微喘,望着与自己分开的李唯,全是按捺不住的渴望。 “强扭的瓜不甜,但是可以充饥。”李唯一添自己的薄唇,霸气道,“可以吗?不够的话,还能加码。” 李唯作为说一不二的霸道女总裁,立刻就做到了,拉过异人的衣襟又是不由分说的一吻。 异人被又一次突如其来的柔软激的全身颤抖,随即面颊绯红,无措的眨着眼睛,知道李唯离开他满心还都是她方才的吻,对于她再说什么则完全听不清了,讷讷的只知道点头。 “好,现在就跟我去止戈坊。答应我的话,就不能变了。” 异人低着头坐得板板正正的,十指交叠扣在手心,低着头又点了点,一瞬间乖的跟刚娶回来的害羞小媳妇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是爱死异人被唯唯欺负的样子了哈哈哈哈哈。 话说以前我是打算以后让两个性格融合的,只留下成熟版的子楚,但是我现在好舍不得异人啊。 亲亲们留言告诉我,你们是希望得到一个人格健全的男主,还是子楚异人咱都要。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livia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 第一百零七章 试探 平原君赵胜与雅夫人干到止戈坊宅邸的时候,李唯已在院内相迎。 “哟, 吕公, 这满面春风的,本君还以为是你喜得贵子了。” 赵胜笑得一团和气, 桃花眼,醉梨涡, 看着真是赏心悦目, 可是李唯却知道他此来没有半分是好意。 “平原君里面请, 公子与小公子久候多时。”李唯客气的做了个请的动作。 “哎, 异人都有后了, 本君是不是也该立个嗣子什么的。”赵胜不无遗憾的向里面走着,回头对雪白披风的清丽女子道:“妹妹你说是不是。” 赵雅已不再是当年活泼可爱的少女, 而今她温柔高雅的气质扔在,美丽亦是更胜往昔, 可惜那种开朗和精灵之气却是再也不能复返了。 赵雅垂着眼帘轻声道:“九哥正式春秋鼎盛的时候,立不立嗣子有什么相干。今日还是以恭喜异人公子为主。” “他可不是异人了,他现在是子楚了。”平原君满含深意的说完,余光瞟向一旁的李唯,唇角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走向了正厅。 赵雅跟在他身后却是轻轻叹了一声。当年她作为一国娇宠的公主是认真喜欢过异人的, 如今邯郸再见, 异人已有妻有子, 而她也是孀居归来,再不是从前的好光景了。 赵雅早已没有了当年的心思,余下的唯有感慨而已, 台步也向里面走去。不过她心里略带伤感,经过台阶时就没注意,不小心绊了一下。 “公主小心。”李唯一步上前扶住了赵雅。 再听“公主”二字赵雅心下便是一阵悲凉,她抬起似有愁烟微笼的眼睛望着细眉凤眼的清俊李唯道:“别人都唤我‘雅夫人’。” 李唯淡淡一笑道:“的你在我心里人事第一次见公主的样子,公主就是公主,与不韦看来是不会变的。” “你就是吕不韦?”赵雅惊讶道,“天下绝无仅有的四国国商?” 李唯收回扶住赵雅的手,拢袖道:“承蒙四国国君抬爱,不韦为商逐利罢了。” 赵雅笑了,宛如菡萏盛绽,清艳不可方物,她道:“先生这便是过谦了,我在韩国都听说了先生的助齐的义举,我家盘儿还说要消防先生做一个大商呢。” 李唯表现出一点疑惑,赵雅便道:“盘儿是我的长子,已经四岁了。” 她说完轻轻叹了口气,似是对自己命运的惋惜。 李唯何等敏锐之人,立刻察觉了赵雅的哀婉,趁机劝道:“公主盛世容颜,花样年华,日后还有大好春秋,公主向前看才好。” 赵雅是平原君的亲妹妹,她又曾对异人留情,如今孀居或可利用旧情以待他用,反正异人现在着急、芈蓁都勾搭着,也不在乎多一个。 赵雅确实被李唯这一句简单的话安慰到了,点点头道:“先生说的是。” 止戈坊的院子不大,过了正厅走过一个摆设似的小花园就是着急居住的院子,里位于赵雅入内时招生已经在同异人说话了。 虽然赵胜还记着前次被指出“亲”的愁,但是事过去几个月了,也不是什么光彩,俩人连尴尬都不好表现出来,心照不宣的翻篇了。 李唯见异人抱着刚出生的孩子,就对平原君道:“公子是第一次为人父,有时爱姬所生,十分喜爱,抱上孩子就没离手。” 异人神色淡淡的,不说多高兴但也没有不高兴。他原本就是温柔的人,对待新生儿哪怕不是自己的子嗣也会带着三分喜爱。对于李唯更是听之任之,对她的话还有什么不认的。 赵胜知识冷眼瞧着,笑道:“哦,是嘛,当初在叠鹿台用剑指着我姐夫的时候,我还真没想到子楚公子有这么温柔的时候。” 李唯尚未接话有家仆上前在她耳边道:“主上,荆燕刚才带着十五少爷刚才来了,在那边的厢房里呢。” 李唯看了一眼东边的厢房道:“知道了,让十五好好待着别出来乱跑。” 平原君正低头看着异人怀中的新生儿,挑眉道:“嗯?我说这孩子怎么不像子公子呢?” 异人微笑浅浅,不着意的说:“那以平原君所见,像谁?” “像吕公啊。”赵胜坏笑道,“妹妹,你来看看,是不是像吕公。” 赵雅看了看孩子轻出一口气道:“九哥玩笑,刚生下的孩子哪里就看得出像谁,让我说分明就像公子。” 赵胜笑出了声,桃花眸一转忽然道:“我说子楚啊,这是你的长子,你打算立他做嗣子吗?” 异人以不变应万变,轻摇手上的孩子,漫不经心道:“嗣子之事言之尚早。” 李唯道:“是,平原君身为赵国第一封君尚且没有嗣子,公子尚且没有为赵国建功立业又怎能这么早立下继承人。倒是赵姬,为公子生下长子功不可没,公子已与我商议过,欲立赵姬为……” “为妾。” 李唯愕然看向轻描淡写接过话头的异人,一时间竟不知怎么说下去。 不是为妻吗!!!你立个妾怎么能表现他对赵姬的喜爱,对鸿程赵氏的看重!连一个赵国妻子都没有有,还说什么要在赵国立业永不返秦,这事骗鬼呢?!平原君难道看不出来?! 异人却不为所动,继续用平静的语气道:“平原君不必对我多方试探。异人留赵之心并非一妻一子能够表现,日后如何还要看异人一言一行。” 赵胜没想到异人会直白的说出他的试探,故作轻松的笑了笑道:“公子莫要误会,我不过就是好奇公子的家事,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啊,就是爱看热闹,我只是好奇,听闻公子对赵姬十分喜爱,她亦是出身我们世家鸿程赵氏,与身份上并没有配不上公子,怎么不立她为妻呢?” 异人抬起眼帘,神色异常肃然认真:“异人心中,另有所爱。” 李唯都快别他急死,这个时候跟赵胜刚什么!她心下正在着急,忽然看到赵雅站在一旁,立刻计上心来,对赵胜道:“平原君,公子所言非虚。人言早糊弄人,当年心系之人还未及看清便已失去,每每梦回,必然惋惜。不过公子算是天运极佳,多干年后再遇倾心之人,也未可知。” 她说完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赵雅。赵胜的眼眸虚眯起来,目光看向身旁的赵雅,赵雅却偏过头去装作未听明白。 以赵胜的心思城府,必定也想得到,若是异人真的对赵雅有心,科比对赵姬有心更好控制,一旦秦国未来的太子嗣子倾心赵国公主,那么赵国手上的筹码必将会更重。 “那么,依吕公所言,子楚公子欣喜的,该不是……” 平原君话没说完,一直在异人怀中乖乖睡觉的孩子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搅乱了当场为妙的气氛,也没有给平原君把话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随后又有宾客前来,前院的宴席也准备停当,李唯便先请平原君兄妹前去入席。 李唯前脚刚走,异人便听到厢房门内,赵十五露了个头。 异人赶过去诧异道:“十五?” 赵十五拉他进屋,仰起小脸一脸兴师问罪的样子道:“赵姬的小娃娃是你的吗?” 异人也不能对赵十五这个孩子直说不是,蹙眉道:“这事以后再跟你解释。” 赵十五叉腰道:“那我是什么?我不是你儿子吗?” 异人抱起他道:“你当然是,而且我也只会立你做嗣子。” 赵十五眨眨眼道:“嗣子?” 异人道:“就是我的继承人。” 赵十五倒是实在,抓抓脑袋道:“你现在一穷二白的,叫我继承什么?” 异人给他噎的一时没说上来话。 赵十五随即又怒道:“可是你说你让赵姬做妾,你要留在赵国,你不是说回秦国跟我说我娘的事吗?你不要我娘了吗?你是连我也不想要了吗?” 异人真是有口难开,总不能说是你娘逼着我给别人当爹还要我找小老婆吧。 他沉默片刻道:“十五你不管别人说什么,你只要信我绝不背叛你母亲。而且,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最重要的十五,将来无论如何,我绝不会丢下十五。” 异人才跟赵十五说完就有人催他去前院开宴,他匆匆问了一下赵十五的额头,放下他道:“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要告诉别人。” 当晚止戈坊宅邸欢饮达旦,李唯趁机以异人旧宅逼仄狭小、赵姬刚刚临盆需要照顾为由,请求平原君让异人般入距离邯郸西门不愿的止戈坊入住。平原君喝的晕晕乎乎,当场就同意了。 其后几日,异人在新宅相继接待赵国名士,与各学派人物高谈阔论,抑或斗酒赌诗,做出一派亲赵之象。 这日异人与几名赵国士林名家一番清谈之后,便以更衣为由走了出来。初秋之际邯郸多雨,雨水点滴落下,打在房上,滴滴哒哒。一时间异人也不想回去再与那些人逢场作戏,只在廊下看着雨珠一串串落下。 千流从他身后走过来,见白衣的异人站在廊下,便走上来微微行了一礼。 “千流。”异人一笑,虚手道,“虽然你未说明,但身为日后墨门之首,异人当不起矩子的行礼。” “公子哥,我是千流,不是矩子。”千流笑起来,露出两颗仍然带着些少年气的虎牙。 两人相视一笑,站在廊下一同听雨。 片刻后千流道:“公子哥,我有一些问题未能深悟,方才听你与那些名士辩论指甲学派治国之用,千流想要请教一句。既然商君以用法家强秦,那么天下为何不全然效法秦国重用法家?为何各门各派已然不肯向事实低头?” 异人想了想道:“千流又如何知道,法家之外,各家之法不能富国强兵?难道儒家只得狡猾,千流的墨家便只能于民间苦修救人而不登庙堂吗?” 千流怔怔的看着异人,异人却看着雨帘笑了:“诸子百家,何必拘于墨、法,但能富国强兵护天下黔首安居乐业,便是上上之学。” 春秋战国各家学说互不相让,各执一词,这等兼容之法在当时可算是极少见的言论了,甚至有些后世所说的离经叛道。 但千流却觉得新鲜,想了想道:“公子哥有这样的想法,千流受教。” 异人笑道:“一时看法而已,却是做不到的。” 千流诧异道:“吕先生不是想尽办法让公子哥返秦吗,天下太半人口在秦,日后公子哥成了秦王,正可以以百家之学造福秦人,以我墨家所见,只要讲求实效国富民丰,四海归心也未必不能。” 异人摇头道:“四海归心那是天子才有的气魄,或许历代雄心勃勃的秦王都曾想过有那一日,不然先秦武王也不会洛阳举鼎,虎视山东。但是我——” 他对千流微笑道:“倘或我能安然返秦,必定维护秦法,奖励耕读,礼贤百家仕子大才。但异人有自知之明,我比穆公相去甚远,且既无孝公之魄力,亦无惠王之贤明,只要秦国基业稳定,少有征伐,我愿不闻《无衣》,少见别离。”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过度,已经做好了铺垫,下一章就要逃出赵国回秦国了。 异人不离开十五的fg立起来了呢。 今天万圣节,要吃糖嘛,所以留言的亲亲有红包哦。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菀彼青青 5瓶;席筝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 第一百零八章 欲擒故纵 千流细细的品着异人话中之意, 随即笑了, 拱手道:“千流受教了, 望公子回秦为硬朗老秦带入仁政之风。” 异人笑了笑, 望着檐下的雨帘道:“其实这世上,有谁不希望太太平平的活着。秦有秦风,无对错耳, 消兵弭祸,唯有以战止战。” 邯郸的秋雨一下便是半个多月,其后天气转凉, 瑟瑟秋风裹挟着北地的寒意,迅速席卷了繁华的邯郸。 异人在李唯的授意下搬入了止戈坊新宅,他对赵姬仍是不咸不淡,却被李唯硬硬的包装成了留恋妻儿, 醉心赵国美酒士林的名士, 加上李唯善于买通术士、伶人,使用舆论和诗歌推波助澜, 几番造势下来, 但凡邯郸百姓, 无人不说公子子楚深爱赵国, 去赵姬, 做赵士, 已对当年弃他的故土秦国并无感情了。 李唯不但在邯郸下了大力气给异人宣传麻痹平原君,另一方面她在咸阳也没闲着,不但成立了秦国的吕氏商社, 将郝连总事留在咸阳,用钱财珍宝各处结交权贵,还让千流利用墨家的影响力四处传播公子子楚的贤明。 对华阳夫人、太子安国君和丞相范雎,更是想尽一切办法推销子楚,盐铁兵器生意上私下给予了秦国更多的方便,致使老秦王都对子楚斡旋邯郸的外交能力有所肯定。 几个月过去,李唯越来越觉得异人回国的机会快要成熟。 “为今之计,还是要稳住平原君。”李唯蹙眉道,“但是平原君并不好料理,就算我能骗得他一时将公子送出邯郸城,可是没有平原君的金叶令箭,往后我们也绝不可能畅通无阻,出的了赵国关隘。” 异人望着新宅庭院中光秃的枝杈,为跪坐对面的李唯斟上温酒,平和道:“我与平原君门客公孙龙相交时曾听说金叶令箭共有三只,是平原君调动亲军弯刀铁骑、拍出赵国暗卫‘玄甲’和遣出邯郸特使的信物,若无指派令箭皆由他本人保管,他人若想得到,几乎不可能。” 李唯身披黑狐氅,看着推到面前的酒爵道:“眼下有一个机会,因我与赵雅公主走得近,方得知平原君为方便她来回韩国国度新郑探望长子,已将一只金箭给了赵雅公主。赵雅公主寡居邯郸,最是需要慰藉的时候,如果想得到金箭……” 异人似有所感,恬然疏淡的神色立刻变了,抬头急道:“你逼我给芈蓁写信,让我与赵姬同院而住已是底线,你再让我去跟赵雅接触确实万万不能。” 他见李唯冷淡的望着他完全没有跟他商量的余地,急的直接站了起来,转身背对她脸颊微红道:“你,你这次便是,便是再‘加码’我也干不出来。” 李唯见他后颈都有些泛红,说话还磕磕巴巴的竟不自觉的笑了。她将异人为她斟满的酒爵拿起道:“我何时说要公子去卖色了,我只是要跟公子知会一声,让雅公主情有所归的事,自然是我去做。” 异人闻言惊讶回头,看着李唯道:“你?” 李唯将酒一饮而尽,丹凤眸侧眼望着异人,唇角微勾道:“对我而言,只要能够达到目的,我从来不介意利用别人的感情。” 异人怔怔的站在原地,瞬间有些无所适从。 李唯起身,拢好衣裳道:“工资不必惯了,明日我便去雅公主宅邸邀她逛街……” “我也去。”异人忽然插话道。 虽然知道赵雅是个女人,可是一听李唯要去“□□”,他就不舒服,骨子里与子楚同样强大的占有欲,让他不想把挚爱分一点给别人,女人也不行。 李唯略带嫌弃的目光瞄过去,满是“我不指望你,但你也不要跟着添乱”的意思。 异人明明看得懂,却偏要视而不见,偏过头倔强到道:“你做你的事,我跟去逛逛。” 第二日,邯郸细节集市上,李唯与赵雅并肩走在街上,远处是跟随的侍女和护卫,距离两人两步远的地方是看似漫不经心的异人。 赵雅不太放心的看了一眼身后的异人,对李唯道:“我们这样走让子楚公子在后面,是不是不大好,要不要等他两步?” 李唯瞄了一眼看市闲逛的异人,对赵雅完美微笑道:“公主不知道,子楚公子最近再跟儒家的几个仕子清谈辩论,闲下来就琢磨论题,不喜欢被人打扰,你我只当没他这个人最好,让公子好生于闹市之内思考学术。” 赵雅听她这么说就只能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李唯自从在止戈坊第一回 见了孀居的赵雅就已经动了利用她的心思。她看人很准,早已发现赵雅不再是当初那个沉迷于异人忧郁气质和俊美容颜的小姑娘了,她的更多心思都放在了自己的孩子身上。所以李唯每次去拜访她都会带上赵十五。 赵雅的小儿子赵盘没爹,赵十五“没妈”,在赵雅看来都是一样的可怜孩子,她自然也就用天然的母性接纳了赵十五。且赵十五与赵盘年纪尚之相差一岁多一点,玩到一起并不难,一来二去赵雅就将赵十五看成自己的孩子一般,对他又照顾又喜欢,对李唯这个名声在外、从容淡薄的俊逸“先生”也就更加亲近。 李唯实在算不上传统意义上的好人,对她而言,达到目的就足够了,她与这世上大多数人的关系都是利用与被利用,让她顾及别人的心情,不好意思,她实在欠奉,也根本没那个闲心。所以当她敏锐的察觉到赵雅的好感,她几乎想都没想就开始利用这一点。 今天李唯更是打算将好感发扬光大,最好处的赵雅能“爱她”爱到不可自拔,心甘情愿的将平原君的金叶令箭拱手送她。 李唯打着这主意自然对赵雅殷勤一点,她望见前面有做糖人的摊子,做好的形象鸡牛狗羊不一而足,顺口便问赵雅:“与公主认识这些日子,还不知公主属相为何。” 赵雅微笑道:“属兔。” 李唯虽然神色依旧冷淡,语气上却亲昵了一些:“属兔,呵,兔子好,玉雪可爱,温顺乖巧,像公主。” 她说着丹凤眸内便自带了三分多情,看的赵雅心中一荡。 可跟在后面的异人却又嫉妒又心塞。 赵雅微微低下头,难得露出了一丝少女般的羞涩,轻声问:“那不韦先生属什么?” “我……” “属于我。”李唯话还没说出口,异人就不咸不淡的从她们身后走了过去。 异人那话说的太硬气,赵雅一时都没法接。异人却宣示主权似的拦住李唯,对赵雅道:“公主见笑,不韦乃我门客,已向皇天后土起誓此生只辅佐异人为赵国尽瘁,我私以为这便是属于我。不韦觉得呢?” 李唯心里嫌他破坏气氛,面上却不得不在赵雅面前给异人面子,只能面前笑道:“公主见谅,子楚公子说的也不无道理。” 异人满意了,竟然用有些幼稚的满意目光趾高气扬的看了赵雅一眼。 李唯都快给他气炸了了。 不过这种尴尬的三人行气氛没有多久就被疾步而来的荆燕打断了。 “主上,秦国阳泉君隐藏身份私服拜访,正在家中等主上见面,说有急事相见。”荆燕贴在李唯耳际小声说。 李唯的面容沉了下来,立刻以生意上有大事相商为推脱,向异人使了个眼色,拜别赵雅先行回了吕宅。 “吕先生,天大的好消息!”一身黑色斗篷的瘦小男子见到李唯双目发光的迎上来,“我奉二位姐姐的私命先一步来向吕先生报喜,子楚公子已经被秦王承认过继到我姐姐名下,而今便是太子嫡子了!” 李唯看着阳泉君芈宸,一时难掩喜悦,问道:“阳泉君当真!” 芈宸笑道:“千真万确,不过而今秦赵已经屯兵长平,大战一触即发,此时不宜让别人知晓,免得公子水涨船高让找人拿住威胁秦国。当务之急是先生要尽快想办法送公子平安回国!” 李唯得到这消息心里确实高兴的很,这么多年她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成了太子嫡子那么嗣子之位几乎唾手可得,距离异人成为秦王就又近了一步。 只是李唯冷静下来又觉得有所不妥,蹙眉道:“阳泉君,此等关乎秦国社稷的大事,秦王就算不加公布,难道让你前来都不传诏给子楚公子吗?” 芈宸左右看看小心翼翼的说:“我知吕先生这里安全才和盘托出。我乃是两位姐姐的私自遣来的,为的是年关将至让公子早作打算,怕迟则生变。其实秦王特使另有其人,老秦王也不知何时才会派出,更不知密诏何时才能到达邯郸。我如今身份敏感,不便接触公子,请先生务必将此消息告知公子,尽快安排逃离赵国。” 李唯哪里有不明白这些的道理,谢过芈宸,立刻就开始加快一切计划,随时准备,等拿到赵雅手上的金叶令箭就带着异人离开赵国。为了不打草惊蛇引起平原君的猜忌,她只能为自己的家人准备了逃跑的后路,却不能让吕莘带着十五先走,以面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一个月后,年关将至,平原君的府邸迎来了魏国尊贵的年贺使节。 “我是真没想到魏王会让姐夫亲自前来,这脸面给的也太大了,大王与我叔侄两个都不甚惶恐呢。”赵胜一入书房就解去了白裘大氅,对房内饮茶的信陵君道,“姐夫也是无事不来的,说说,图什么呢?贺我新王年节这理由够冠冕堂皇,却不够以理服人。” 信陵君放下茶盏也不推脱,直白道:“我是不明白你有意逢场作戏还是真被人玩于鼓掌,秦国阳泉君私密入赵,传达秦王立子楚为太子嫡子的事,你难道真的不知?” 赵胜听后竟然没有半分惊讶,笑着跪坐下来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呢,这事从他入了邯郸我就知道了。” “欲擒故纵?”信陵君眯起眼睛道。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开始大逃亡,明天6000,么么哒。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廷玉家的小姑娘 10瓶;芳心纵火犯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 第一百零九章 走漏风声 “欲擒故纵这么高级的招数我可想不到。”赵胜满不在意的在烧的旺|旺的木炭火盆上烤一烤冰凉的手, 低头道, “我不过是等。” 信陵君沉吟片刻道:“吕不韦和嬴子楚的返秦之心你早就知道。你坐看‘嬴异人’成为‘嬴子楚’却想如何?” 对于信陵君正经又严肃的问题,赵胜似乎并没怎么放在心上, 忽然从火盆埫收回手道:“哎呀, 好烫啊,我果然还是拿拧不好火候。” 信陵君静静的看着赵胜的“表演”, 赵胜却侧目瞧着他笑了:“姐夫,你来的是时候, 让我借你的手暖暖吧?” 信陵君瞧着他有意递过来的手,嗤笑一声道:“你放任吕不韦一步一步捧着嬴子楚成为‘名士’就是在放任秦国加码, 让他从一个可有可无的王孙变成太子嫡子,然后成为赵国与秦国谈判的重要筹码。” 赵胜笑起来, 却不接信陵君的话, 只是转着自己的手道:“赵魏对秦利益一体,姐夫倒是愿不愿意伸手帮帮忙呢?” 信陵君没有动手, 握着手中的茶盏道:“助你一臂之力就是。” 赵胜轻松的呼出一口气, 从怀中取出一张帛画挂在剑架上,而后慵懒的坐到信陵君对面,看着帛画一手支额道:“哎, 你说,这多好看的一张脸, 怎么就非要跟咱们作对呢?” 信陵君看着那张帛画上嬴子楚的面容道:“追捕令都准备好了,打算何时动手?” “敌不动,我不动喽。嬴稷这老秦王可真是捉摸不透, 吕不韦又是个能忍的,子楚成了太子嫡子这事,他们俩一个不发旨意,一个佯装不知,再忍个一年半载的也不是不可能,我们要沉得住气。” “那你为何不提早动手?” 平原君笑了笑,桃花眸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 他是从心底蔑视李唯这个商人。平原君往日虽然嬉笑不羁,却是手握赵国大权的第一封君,于国事政治上有着极高的天赋和敏锐的才华。而李唯,一个寄居邯郸的冷面商人,纵使四国给她颜面让她做了国商又如何,他不过就是一个言不涉政只会算计钱财得失的商人,能有几多处置大事的军国才能?王族贵胄与俗流商贾又怎可同日而语。 平原君从嬴异人第一天入赵就计划好了所有的局,他从第一眼在大梁见到这个桀骜强硬的秦国公子就知道那人绝不会乖乖听话受人摆布,秦国人才凋零的王室也绝不会让这样一个天赋极高的王孙陨落异国,所以无论异人当年多么落魄多么自暴自弃他也从未放松过对他的警惕。平原君比李唯更早的知道异人这个落魄王孙的价值,所以当李唯卷入其中,像是得到至宝一样颤声“奇货可居”的想法时,于平原君而言,她卷入邦交国事,不过是不自量力而已。 所以平原君将计就计,对李唯捧异人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作干涉,甚至在某些方面给足了面子。他要尽情戏弄这对不知天高地厚的谋政者,要让秦国将这对蠢公子蠢商人的身价抬得以天比一天高,在异人真的有望成为秦国继承人的时候,再亮出自己手中的囚笼钥匙:你嬴异人成了嬴子楚,纵有天般价,也须得向我赵国来讨个活人回去! 所以他现在不能动,火候不到,嬴子楚不是太子嫡子,囚禁他杀了他便是徒召天下骂名,还给秦国留下了一个随时都可以起兵发难的借口。他要在长平之战前切中要害,借既定的囚居人质之便恰到好处的要挟秦国,不失时机的订立永久盟约,确保赵国在彻底准备好跟秦国一争高下大战雌雄之前不受威胁! “本君可以让魏国‘铁衣’精锐,在日后全部出动帮你扣住嬴子楚,但是若到哪一日,吕不韦你必须要交给我。”信陵君道。 “要是他们动了,我当然乐意。”平原君抽出佩剑一剑将子楚的画像划作两半,凉声道,“倒要看看嬴稷刚刚看重的嫡孙,值不值长平一战!” 因年关将至,赵十五的六岁生辰也就在眼前不远了,李唯暗中布置着返秦的一切,明面上却是个迎来送往,出入各大商社和赵国官员宴饮的“闲人”,几乎没有任何要离开邯郸的痕迹。 年节前夜,止戈坊异人的新宅内,李唯与异人正在密室商议大事。 “公子,我已与秦国羋煜取得联系,秦王将迎接公子的重任交给名武将军和羋煜公子,返秦的日子定在开春二月,到时赵国上巳节公子可在城外踏青休息一晚不必回程,我们就在那时离赵,羋煜已到长平军中,随时接应公子返回咸阳。” “不韦,若我离开邯郸,十五他能安全抵达咸阳吗?”异人对返秦并没有太过热切的愿望,他更多的是担心返秦途中可能出现的各种问题,这其中有数赵十五他最关心。 李唯当然再有算计:“若是开春二月,我便有办法让父亲带着十五先离开邯郸前往齐国,而后等事情平静先来再接他们到咸阳。至于工资这边,二月之前我一定可以从赵雅公主手上拿到金叶令箭,这些事工资无须担心,只要拿出经理在面上与平原君周旋即可。” 异人当然信得过李唯,但他不知为何还是有些莫名的忧心。 李唯隐隐听到外面有乐舞之声,提醒异人道:“公子,明日年节,寻常人家都应围炉夜话,公子去前厅与赵姬和‘小公子’坐一会吧,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平原君的特使登门拜访了。” 与赵姬相处对异人而言无异于嚼草下咽,让他如鲠在喉,便是想一想都不愿接受。 不过时期团聚异人却想到另一件事,他招招手让李唯近前。 李唯以为他有正事要说,立刻就倾身过去,认真的看着异人道:“公子有什么大事要与我商议?” 异人见李唯这么严肃不禁弯眸笑道:“不必紧张,但却是一件大事。” 他想了想充满期待的问李唯道:“我先前听十五说他是正月十五生的,眼见便是他的生辰,从前我……我也没能陪十五过生辰,如今你我都在邯郸,你说,我们该给他准备什么生辰礼?” 李唯真没想到他会说这些,当异人用这种温馨又充满商议的口气提到到十五的生日,她就有一种他们好像已经是一家人的错觉,那感觉简直如芒在背,因为李唯对“赵嬴”当年的忽然离开完全不能认同,于是她发自灵魂的拒绝了异人的亲昵,偏开头道:“小孩子不过生辰。” “那怎么行。”异人蹙眉道,“如果我们今岁都能陪十五过生辰,他一定会很高兴。” 李唯起身道:“公子若是想,那公子自己准备便是,无需同我商议。” 异人见她冷着脸要走,情急之下从后面拉住她的手,不想李唯这人太轻,他一用力她就一个趔趄后退撞在了他胸口。 这还是之上次用强之后两人第一次这么亲密,李唯立刻就要挣脱,异人却抱住了她的腰在她耳边道:“你别恼,走的急了当心跌倒。我没有别的意思。” 他的声音又轻又低,带上一点温柔的意味是很诱人的。毕竟是胡天胡地处过的人,要是对于他的靠近李唯一点感觉都没有那反倒不正常了。不过李唯并不想要这种暧昧,她尽量平静道:“公子如果没有别的意思就先放开我。” 异人沉默片刻真的放了手,李唯反而觉得诧异,他从来都没有那么坚定的放开过她,让她竟有瞬间的恍惚。 “要是我这样放手了,你真的会满意?”异人的声音带着清浅的失落从她耳后传来,但在李唯还未反应的时候他已经重新环住了她。这一次是抱住了她的肩膀和身体,将她整个人带入怀中。 异人从身后抱着她,下颌落在她的颈窝里,像是很多年前在大梁城的那个夜晚,他们对即将到来的诀别一无所知,仍然用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明天,你跟我走吧。 “我们给十五过生辰吧。”异人轻摇她的身子,温暖的气息似能将五年来六百多个寒冷冬夜的孤独驱散,他蹭着她的脖颈,带着一点任性的意味问,“好不好?” 李唯想说不好,可是不知自己怎么了,她觉得心口胀得发痛,她觉得眼眶酸楚,却说不出拒绝。 李唯任由他抱了一会,平复了片刻情绪才用没什么起伏的声音道:“他是个不听话的小坏蛋,这会可能已经让人带着来寻我了,你若想给他过生辰,自己问他要什么。” 异人环着她笑道:“好,我们一起问。” 这世上的事说来也巧,李唯刚提到赵十五,门外就有家仆敲门说十五少爷来了。 李唯与异人一前一后从跨院走出来,见赵十五正在院子踩雪玩,他穿一件黑袖拼白裘的小雪氅,连着头顶黑耳朵的帽子,整个身体都被包成了一个团子,看起来像只直立行走的小熊猫在雪地里转悠,可爱得不得了。 李唯见他在半尺厚的雪地里绕着圆转悠,好像小狗追尾吧,不由好气又好笑的喊道:“赵十五,犯什么傻呢,过来。” 赵十五其实是在雪地里蹚画玩,见她说自己傻就哼哼唧唧的跑过来,撞在李唯遮住腿的玄黑大氅上,抬头望着风灯下李唯难得微笑的脸道:“你怎么还不回家啊,祖父让十五叫你回家吃饭。” 异人把他抱起来,伸手握住赵十五的两只小爪子,放在自己的白狐裘里暖着,温声道:“你仲父与我商量,说十五的生辰要到了,想问你怎么办。” 赵十五恍然大悟道:“是哦,我都忘了,以前没认真过,仲父又不在,和祖父纯娘他们在一起天天都是一样开心的。” 异人听他这么说竟有些心疼,搓着他的小爪子道:“往后要年年过,一年都不能落下,还要把前面五年的都补起来。” “啊,这么好呀,那多不好意思。”赵十五是高兴的有点过,错眼看着李唯道,“真的呀仲父,要给十五补五年的生辰呀?” 李唯看他那么惊喜,也不好给小朋友泼冷水,只能从善如流的点头道:“真的,你想怎么补就怎么补,连着给你过五天,你看可好?” 赵十五嘻嘻笑起来,抱着异人的脖子,小脸扎在他暖暖的白狐裘里,闷声闷气的说:“才不要呢,要分开过。想仲父的时候就定个日子让你们都跑回来给我过一下,想我阿爹,不是,是公子,想他的时候也定个日子让仲父大老远回来给我过一下。十五一国生辰你们就要在一起陪着我。” 异人都被他萌死了,笑道:“好,那先把眼前的过起来,还有十六日到你生辰,十五想要什么生辰礼吗?” 赵十五抬头认真想了想,却忽然看看异人又看看李唯道:“诶,你是白色的毛毛衣服,仲父是黑色的,十五是黑色和白色的。” 赵十五衣摆小爪子兴奋道:“把你们俩合在一起就是我了,就好像生小孩那个样子。” 他说完又觉得不大对,毕竟仲父和他爹都是男人嘛,男人在一起不能生小孩他还是知道的。为了不被他们看扁赵十五赶紧强调道:“我就是举个例子,就是说像,不是说真的生小孩。” 异人闻言笑得一脸意味深长,李唯对赵十五无奈道:“也不是你说的那样,黑熊和白熊生不出来熊猫,黑马和白马也生不出来斑马。” 李唯说的赵十五似懂非懂,异人却不介意,凑近她在她耳边轻声道:“但是‘赵嬴’和李唯却生的出赵十五。” 李唯一计眼刀瞪回去,异人便收了笑,风轻云淡道:“随便说说实话,对不韦先生没有别的意思。” 三个人在一起说了会话平原君的特使就来给异人送年节礼了。异人无奈只能去了前厅,李唯便带着赵十五会平昌里吕宅。 李唯到了内院才下马车,荆燕就赶了上来,低声禀报道:“主上,出大事了。阳泉君的随从芈宸今日在云麓楼与胡姬喝酒说了醉话,言说主上与异人公子最近两日就要趁邯郸君臣年节大礼休憩之时逃出邯郸,离赵返秦!此人现已被平原君府上带走了!” “什么!”李唯惊讶道,“什么时候出的事?!” “根据墨门弟子线报,一个时辰前已被带入平原君府。” 李唯踉跄两步差点支撑不住,不是她经不住事,就是因为她太经得住事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这简直是催命!如无意外,平原君赵胜不会让她活过今晚! 作者有话要说:距离六千还差一千八,我今天没写完,嗷嗷嗷,失信了,明天再补上一千八,说到做到! 最近都是剧情high点了,逃跑可是不容易,求亲亲们留言鼓励~~~喵呜~~~,,,,.. .. ,,,, 第一百一十章 逃离邯郸 荆燕见李唯面色如霜的站在雪地上, 不禁有些担忧的说道:“主上, 现在该如何应对?要不要去平原君府上澄清?” 澄清个屁!现在去平原君府上就是自投罗网,她要怎么解释,告诉赵胜她打算开春再跑,现在是被人造谣诬陷了?呸,她要说赵胜也要信! “荆燕, 让你招募的那三十高手训练的如何了?”李唯冷着一张脸问荆燕。 “全部配了最快的马, 最利的刀,在邯郸城外的大谷溪庄园随时待命。” “好,好好,听我的, 准备一下。如果出了城你立刻带他们前往裕丰口水路接应。” “难道不必一直护送主上前往归秦要道裕丰口?” “不行。马队人多目标太大,赵胜的弯刀骑兵更快,我走水路。对了, 荆燕, 异人,异人现在如何了, 平原君有没有传召他?” “主上不是刚从公子止戈坊的宅邸回来吗, 按这个距离,就算是有人去了也不可能比主上得到消息更快,可见公子应该无恙。” 李唯扶住额头颔首道:“是, 我太急了。你安排纯娘和邹衍带着十五去找我父亲,然后按照我之前的布置让他们藏身。” 荆燕从没见过情急之下失了分寸的李唯,不禁蹙眉不解道:“主上, 只是阳泉君的随从被捕而已,他的话如何当得了真,平原君难说就会相信,所以事态未必就紧急到主上想的那般。” 李唯摇头道:“你以为赵胜为什么才沉得住气?不过是异人在秦王眼里不值一提,阳泉君的人说我们何时离赵对他来说不重要,得知秦王秘密立以人为太子嫡子才是他等的绝佳时机。况且在赵胜眼里,一切都是我的计划,异人不过是我的提线傀儡鞭下陀螺,为了让异人为他控制,他第一个就会杀了对异人最有影响力的我,甚至十五,父亲,都不能幸免。” 荆燕也没想到事情严重到这个地步,听后虎目圆睁道:“属下护送先生即可离城!” “今晚年末,城门已关,没有赵王和平原君的命令,谁都出不去……” 李唯话没说完赵十五就从马车里钻出来,露一个小圆脸看着她,萌萌的问:“仲父,怎么了?还不进去吃围炉年饭吗?” 他刚问完小小的身体就被李唯抱了个满怀,李唯紧紧的拥着赵十五,吻在他的小脸上,一字一顿的说道:“十五,你要听祖父的话,记住,我无论如何都是爱你的,不管我在哪里,是生还是死。” 赵十五被李唯忽然严肃的神态下了一跳,再乍一听她说的话就慌了,虽然不是太懂李唯话中之意,却看得出向来冷静的仲父今晚着实是神色外露,眼神急迫。 “怎么了仲父,十五慌慌的,十五好担心。”赵十五小手死死拉住李唯。 李唯在一瞬间的感情流露后强行抑制住不舍,将赵十五从自己身上来开交给荆燕,肃然坚定道:“赵正,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记住了吗!” 赵十五被她吼得傻了,也不敢再问只能懵懵懂懂的点头。 李唯的手有些发抖,却强自镇定道:“你重复一便我跟你说的话,快!” “我,十五以后都听祖父的话,十五记住仲父爱我,无论在哪,是生是死。” “好,好。”李唯闭上眼睛不让眼中晶莹的光亮泛滥而出,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但神情却已是她所能控制到的极致平静,“去,进去陪祖父,我要先出去一会,你听我的话。” 赵十五眼圈却无端红了,伸出小手要拉李唯:“仲父,十五和祖父要等你吃饭,你什么时候回来,十五要等你回来再吃饭饭。” 他委屈巴巴的看着李唯,见李唯没有要伸手抱他的样子,就使劲蹭出经验的怀抱,用自己的小手拉李唯的雪氅。 李唯差点就绷不住了,理智却让她在在最后一刻清醒过来,侧身躲开赵十五的小手,厉声道:“不准等我!” “仲父……”赵十五不爱哭,可是他小小的心也敏锐的洞察出这一次与以往李唯所有的离开都不再相同,好像,好像是永远都见不到的诀别。 “仲父,仲父抱十五,仲父带十五去……” 赵十五要急哭了,李唯却更大声的喝道:“也不准哭!你要是我的儿子从此以后都不许哭!” 赵十五的眼泪在大眼睛里圈圈打转,却真的没有哭出来,他就那么一直看着李唯,直到被荆燕抱进屋里交给纯娘。 “主上现在去找公子吗?”荆燕去而复返,回到李唯身边问道。 “不,你去止戈坊让异人等着我立刻准备离开。我现在要去赵雅的府邸,去找,赵雅。” 李唯心里最清楚,没有金叶令箭,今晚谁都出不了邯郸城。 赵雅的府上,正在与儿子赵盘炙肉闲话的赵雅听说李唯前来拜访不敬略感惊讶的站起了身。她在李唯几月以来的嘘寒问暖之下对她已生好感,听说李唯在厢房等待,立刻就赶了过去。 “公主!”赵雅一进屋就见黑色狐裘的李唯转身,下拜向她行了大礼。 “不韦?部位年夜前来这是怎么了?”赵雅两步上前蹲身去扶李唯,李唯却不肯起身。 李微低着头,不无伤感道:“我是来向公主诀别的。” “诀别?不韦你要去哪里”赵雅惊讶的问。 “黄泉鬼门,从此便于公主阴阳相隔。” “什么!”赵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声道,“胡说什么!好好的怎么就说道阴阳相隔了!” 李唯伤感又痛彻的握住赵雅的手,因为心急如焚,一番拳拳深情倒也在她这张往日冷惯了的脸上演得恰到好处:“公主,我命休矣并非呓语!不韦为人所害,有小人竟向平原君进言,说我要与子楚公子叛逃赵国前往秦国。可公主知我,我岂是那样的人?罢罢罢,如今平原君就要取我性命,我有口难辩,唯有先来向公主诀别。” 赵雅想都没想的说:“不韦,九哥不是不分青红的人,我可以向你说情的,不韦,九哥一向器重你,你放心,有我说情,他绝不会听信谗言。” “公主,此一时彼一时了,秦赵大战在即,平原君是宁愿错杀一千也不肯放过一个,他已经对我起了杀心,我而今身在邯郸囚笼插翅难飞,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今晚特地向公主以命决绝,但员工祝看在我有写未说出口的话上,日后多多顾念我父与十五。” 赵雅听她说的凄切,一时间心乱如麻,鼻子竟然也跟着酸楚起来,握着李唯的手道:“不韦,我,我不想你死,我……” “公主信我吗?”李唯不适时宜的问。 赵雅忙不迭的点头道:“若不信你,赵雅在这世上还能信谁!” 李唯心中略松一口气,表情却是悲喜交加,颔首道:“得公主一言,我就是死也值了。只可惜我此生对公主未尽的心意……呵,来世吧,幸而危及向公主言明心意,不然又要让公主真心错付。” “我不要来生……”赵雅眼泪流的满脸都是,她眼看就要跟李唯俩人抱在一起哭道天荒地老了,却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抹眼泪站起身道,“你等我一下!” 不消片刻赵雅公主就快步走了进来,将一只巴掌长的令箭交到李唯手上道:“不韦,这是哥哥的金叶令箭,你拿着它,邯郸城四面城门无论那个方向就会为你开启,你速速出城离开邯郸!” 李唯没想到一心想要得到的金叶令箭还没张口赵雅就双手奉上了。 “公主,这是平原君的贴身令箭,你将它交给我你却如何交代?” 赵雅道:“不韦不必管这些,九哥再气也不会把我这个苦命的妹妹如何,毕竟我的悲剧都是他硬逼我嫁了韩国才出现的,我惟愿你能平安离开邯郸,他日你我再有相见之日。” 李唯是真有点感动:“多谢公主,我若离开邯郸……” “你若离开邯郸,你父亲和十五我都会照应好。有我在,你放心,我必定会照顾他们等你回来!” “那就,有劳公主了!公主放心,我日后定会回来找公主……” “别说了,你快走吧,快走。” 要论负罪感,李唯是一点没有,但她心里不是不感激赵雅,只不过现在这个时候她来不及多想,也不容她磨叽,她只能谢过赵雅就在她的催促声中匆匆离开了。 李唯带着金叶令箭抵达止戈坊时,异人已经是一身黑色劲装外罩翻毛皮袍手持短剑,背带强弓箭囊,他与荆燕站在三匹神俊的黑马前面,神色略显焦虑,显然准备等到人随时上路。 “不韦!”异人一见李唯的马车前来就赶上来,无所顾忌的伸手把她从车辕上抱下来拉在身边关切道:“赵胜的人有没有找你麻烦?你可平安无事?” 李唯来不及顾及太多,摆摆手道:“公子放心,一切尚算顺利。” 李唯说完问荆燕道,“马镫都装好了?” 荆燕点头道:“已经装好了,主上要的东西到手了吗?” “已经到手了。”李唯拉着异人,率先一步翻上马背道:“公子,马上装有马镫,立身更稳,骑射无碍,骑马也能更快些,我们这就走。” 李唯穿越前是大总裁,别说学马术,她连马场都有,甚至还有几匹百万级的纯血爱马,论骑术她虽不敢说比驰骋战场的男儿强,却也不比一般骑手差。而这马镫为了不被赵国骑兵瞧见效仿,她先前都没有展示过,今晚拿出来权当是逃命的“利器”了。 异人虽然第一次使用马镫,但他少年入军,弓马娴熟,一用便知这马镫的好处。 “公子,我已从赵雅处取得平原君的金叶令箭,照耀在平原君发觉之前,出入邯郸和武安要塞皆无人能拦,所以我们必须立刻出城。” 异人点点头却没有立刻催马,他毕竟不是子楚,内心仁慈柔软,不太放心的回头看了一眼宅院道:“我若忽然离开邯郸,那赵姬母子和这一院的家仆……” “赵姬母子我已安排鸿程赵氏庇护,现如今的太后是赵姬族姐,赵国新居即位朝堂尚不算太平,秦国而今也虎视眈眈,平原君内忧外患,眼下不可能不顾及辅政太后的颜面为难鸿程赵氏和赵姬母子。” 异人微笑点头道:“我只是不放心,并没有别的意思,不韦想得周全,该知我心意。” 李唯只当听不见异人无时无刻的告白,抖起缰绳正色道:“去西门出邯郸。” 三人眼看除了胡同就能到达西门,异人却忽然勒马道:“不韦,今夜可是只有你我与荆义士出城?” 李唯道:“是。公子不能耽误了,快随我出城。” 异人一指西门道:“不韦你先在城下等我,我去接十五,很快便来。” 他说着要调转马头,却被李唯一把拉住手腕。她目光凛然的看着异人道:“你不能去。” 异人也急,但他却好脾气的对李唯解释道:“不韦,我很快回来,我们要带十五一起走。” 李唯不容辩驳道:“十五我有安排。” 异人有些无奈,却耐着性子温声道:“我不是质疑你的安排,可是就算安排再万全,十五也该跟你我在一起。” “在一起?一起死吗?”李唯豪不留情的冷笑道,“你以为赵胜是草包,还是不了解弯刀铁骑的脚力有多可怕,这一路如果半途顺遂便是上天庇佑,但九成可能会是腥风血雨。你确定你要带着我的儿子跟你一起浴血逃难吗?你舍得,我舍不得!” 异人被他的当头棒喝喊的犹如醍醐灌顶,他蹙眉红眼道:“难道要留下十五?赵胜是什么人你难道不清楚?十五在这里……” “你没有时间废话了。”李唯催马冷冷道,“带上十五,在弯刀铁骑的追击中我们谁都活不了,嬴异人,你要是舍得,尽管去找他。” 李唯说完已经向邯郸西门跑马而去,她于斗篷下亮出金叶令箭道:“平原君令箭在此,特使三人前往长平密送情报,尔等立刻开门!” 作者有话要说:单位的业务旺季来临,工作忙忙的,还欠800字,明天加更1000还给亲亲们。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心非不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心疼 城上喝酒聊天的士兵听了“平原君”三个字哪里敢耽误, 立刻下来验看令箭。李唯与异人、荆燕三人皆在外面披了黑色斗篷,容貌隐于帽檐下的寒冷冬夜, 坐于马上很有些赵国暗卫组织“玄甲”特使的肃杀气质。 “三位特使年节前夜还要去往长平, 辛苦了, 辛苦了。”守门的士兵确定了金叶令箭的真伪, 客客气气的找兄弟们开了城门,只认为平原君府的军情紧急, 哪里还敢多问。 李唯看着开启的城门,心口通通乱跳,待到出了城听到沉重的邯郸城门在身后“哃”的一声紧闭, 才缓缓舒了口气。 出城后, 荆燕按照李唯的吩咐立刻赶往大谷溪庄园召三十武艺高强的护卫走陆路出武安要塞,到裕丰口接应李唯。李唯和异人则快马赶往秋津渡走水路前往裕丰口, 减小目标,以防被平原君中途截杀。 虽然李唯预备着开春再与异人返秦,但她凡事留条后路,早已想好一条万不得已时的密逃路线, 待荆燕的人马与他们会合后,便可一同穿越安邑,过滏口陉峡谷抵达长平会合秦军,这便是一条最为快捷的返秦道路。 荆燕走后, 异人立在高大的城门下,望着夜色飞雪中暗影幢幢的巨大邯郸城流露出担忧的神色。 李唯在他前面沉声道:“公子,当务之急是赶往秋津渡。” 异人眉心微蹙, 沉吟道:“十五还在城内……” 李唯厉声冷道:“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 异人也知道事态紧急,他强打精神调转马头道:“好,我们现在就走。” 李唯连等他的心情都没有,策马扬鞭向黑暗的西方而去,在莹白的雪地上留下一排急促的马蹄印。 与此同时,温暖如春的平原君府邸后堂,一身红衣的赵胜正在一群华服美人当中席地而坐,兴致勃勃的拿着乐捶,手法娴熟的敲击着制作考究的大罄。 “公子今日格外高兴呢。”紫衣美人将剥好的橘瓣放入赵胜口中。 另有绿衣的女子从怀中取出温热的酒壶为赵胜斟酒:“是呀,公子难得击罄呢,连琴都少弹。” 赵胜沉醉于自己的罄音,他今日确实心情极好,桃花眸闪着莹亮的光华,笑道:“抚琴吹勋,还想要什么,今晚,都满足你们。” “真的吗?”美人们惊喜着一拥而上,围坐在他身边,“先喝了这杯温酒,公子一言九鼎,可就不能食言了。” 赵胜笑出声,两个迷人的梨涡好似装满蜜酒,连周围的美人都被迷得神魂颠倒,他饮下温酒,一手揽着美人,一手随意一拨,行云流水的悠扬的琴音便响彻厅堂。 窗外大雪漫天,室内春光旖旎,弦乐风飘伴随着美人间或发出的咯咯笑声,美酒溢香,细脍为馔,衣香鬓影间一派纸醉金迷。 玄黑狐裘的信陵君出现在了门口,家仆连忙上前接过他的马鞭,为他青梨身上的落雪。 “胜公子,好兴致。”信陵君解下狐裘入席而坐,青灰的远山行雁直裾大袖飘逸,衬得他硬朗英武的面容更加挺拔俊美。 “姐夫,好消息听说了么?”赵胜一手一个美人,长腿交叠随意而坐,整个人既潇洒又慵懒的靠在曲木倚靠上,“嬴子楚,成了太子嫡子。” 信陵君漫不经心的拢袖把盏,拿起酒爵道:“那你还不快收网?若让嬴子楚得到消息,立即便生返秦之心。” “他啊,要是真的得到了消息哪里还坐得住。”赵胜笑道,“夜宴前我已派人去往他的宅邸探视,他正陪着赵姬逗那稚儿,天伦之乐欢快的紧。” 信陵君眉梢微挑,抬眼道:“哦?难道吕不韦也没察觉到你抓了芈宸的侍从?” 赵胜举起酒爵,探身道:“姐夫,你小心过头了,我这里的风声没那么容易走漏。就算是闹市里抓个人,谁又晓得是我的‘玄甲’,谁又知道那是芈宸的侍从。” 见赵胜已经有些醉了,信陵君不再多说,只是冷静提醒道:“胜公子不要自恃邯郸地界无所不能,就生出轻敌之心才好。” “姐夫,你打仗也是这般,忒谨慎了。”赵胜邪邪一笑,“你知道吕不韦忙着做什么呢?正和我那好妹妹胡天胡地呢,他倒是想通过赵雅两边讨好,秦赵都不得罪,真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想得美呢。” 微醉的赵胜起身,晃动着酒爵来到信陵君身旁坐下,伸手揽着他的肩膀道:“姐夫啊,你且看着吧,邯郸城门已闭,没有我的令箭和大王授意,嬴子楚插翅难飞。等过了这守岁夜,天一放亮我就好好跟他们算总账。” 赵胜说到最后,桃花眸微微眯起,望着窗外纷扬的大雪,露出幽冷的笑容:“其实,要不是你非要探听义女下落抓着吕不韦不放,我明早就先杀了他,让嬴子楚知道,什么叫功亏一篑哈哈哈哈。” 信陵君不为所动,神色冷然的说:“你醉了,少说话。” “不不不,醉了一样跟你说话,不醉,你还不跟我说呢。”赵胜没个正型的歪在信陵君身上,靠着他的肩膀,赖皮道:“姐夫啊,我特别想问问你,如果,我说如果啊,你说要是你那个义女如果不是那什么什么,你真会娶她么?” 信陵君被赵胜拖着坐姿依然笔直,他垂眸瞧了赵胜一眼平声道:“就那么想知道?” “想啊。”赵胜蹙着眉蹭了蹭信陵君的衣裳,“我这个人,爱看热闹啊,尤其是,你这样没趣的人。说说,你娶她吗?” 信陵的目光一瞬间飘的有些远,仿佛透过跳动的烛火,透过深邃的时光,看到了一个模糊而鲜亮的影子。 “娶。”他轻轻吐出这个字,又将爵中的清酒一饮而尽,凉声道,“但这世上,没有如果。” 李唯与异人在风雪中驰了一整夜的马。冰如利刃的冷风裹挟着大雪,让她的脸在风中生痛,让她握紧缰绳的手在鹿皮手套中麻木。 麻木,确实是麻木了。感觉麻木,心也麻木,唯有如此李唯才能不去想身后的邯郸城,不去想她留下了什么,放弃了什么。 平明时分,大雪渐渐停歇,异人远远看到了渡口,看到水上起了一层薄薄的冬雾。 “吁!”李唯在水边勒住缰绳,一夜狂奔的黑马仰颈嘶鸣。 身后距离她不远的异人已经翻身下马,搓搓手来到李唯马下,朝她伸手要扶她下马。 李唯跨在马上的双腿已经没了知觉,乍一动身差点掉下来,幸好异人扶着她让她慢慢落地。 “是不是太冷了?”异人见李唯双腿发软,站立都有些费劲,便半扶半抱将她带到渡边的茅亭内坐下。 “你不常骑马,驰马驰的久了身体适应不了,要活血,不然走不了路的。”异人在李唯面前半蹲下来,双手慢慢的按着她冻僵的腿,一点一点,手法非常温和,他望着东方泛白的天际线道,“听不到后面有大队人马的追击,想来赵胜还没有发现,等天亮了便有渡船,你放心休息一下,其他有我。” 异人说着托起她着鹿皮马靴的小腿,犹豫了一下道:“我知你不愿,但是你驰马长徙的技巧不够,腿脚冻得久了对身体大不利,就算为了下面的路也不要介意。” 李唯整个人冻得都有些麻木,即使下了马也仍旧没能从紧张的情绪下完全释放出来,她怔怔的看着异人,直到他脱下了她的马靴,将她冻得已无知觉的双脚抱在怀中暖着时才反应过来。 “你……” “还有哪里冷吗?”异人不待他说完用手包住李唯冰凉的双手,放在唇边哈着气搓道,“手呢,这样还冷吗?” 李唯怔怔的看着他,看着他因寒冷而泛白的面颊,微红的鼻尖,和白雾中隽秀温和的眉眼,竟然一句话也没说出。她垂下眼眸摇了摇头,半晌忽然落下泪来。 异人吓了一跳,赶紧靠过去把她抱住,尽量放轻声音却掩盖不住他不知所措的焦急:“怎么了,怎么了?我哪里做错了,我都听你的。” “十五……”李唯喉间发出这两个字后就堵得再也说不出话了。 她的眼泪簌簌落下,有生以来,她从未体会过如此撕心裂肺的疼痛,从未体会过如此刻骨铭心的难过。她再怎么坚强冷漠,也做不到对十五的生死无动于衷,那是她的命啊。 “十五……”她忍不住哭出了声,毫无形象的靠在异人肩上抽泣道,“我的十五,我的十五……” 赵胜的狠辣隐藏在一张春风和煦引人欢喜的俊美面容下,可是论手段,从未有人怀疑过他的残忍果断。如果他得知她们离开,如果他恨极泄愤,如果他真的不再顾及与鸿程赵氏和赵雅公主之间的一点脸面、一丝情面,那他会毫不犹豫的灭掉吕家,会杀了十五,这对他来说易如反掌,毫无负担。 可是对她而言,这却是灭顶之灾。 李唯担心的简直无法呼吸,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唯独不能不在乎她的十五! 异人心有所感,他抱紧李唯,让她缩在自己怀中安慰道:“不要自责,你很清楚,带十五出来只会更加危险,你我离开邯郸赵胜不可能无动于衷,只是谁更快一步而已。不要自责,李唯,不准哭,你想的都是最坏的打算,赵胜不会,他比你我都有更多的考量,不会的。” 异人帮她抹掉腮边的泪水,捧着她冰凉的脸颊,轻吻她的额头和侧脸:“以前都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你放心,我救得出十五,不要自责了,我很心疼。” 第一百一十二章 平原君不要面子的吗 李唯听不进去, 她只是想哭。 对与赵十五的安危,异人又何尝完全放心, 只不过他明白李唯当时的抉择并没有错,只等破晓之后,他们的归秦之路便又是另一番注定血染的光景。 他懂得李唯的难过, 为人父母, 即便再坚强也不可能在孩子身处险境的时候无动于衷。 异人没有在说话,轻抚着李唯的头发让她安安静静的哭了一会。 不多时天已亮了起来, 异人听到水面的雾中有渺渺歌声伴着划水的声音传来,便为李唯穿了靴子起身道:“似是渡船来了, 我去看看, 你等我。” 异人来到水边,果然见到一老一少划着两只渡船靠在了码头上。 小船上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率先跳上岸来, 打量异人两眼道:“郎君渡船么?三个布币一人, 马匹翻倍。” “渡,二人二马。”异人从身上取出十几枚布币递给姑娘,“只是昨晚走得急, 未带度牒。” 姑娘想了想, 又数了数手上的布币, 眉开眼笑的对身后老人道:“阿爷,清早开市, 渡过去算了,官府差的未必那么紧。” 老人道:“与人方便,可行。” 小姑娘却对异人伸出手笑道:“郎君, 渡马二倍价,不加可不好说,你没有官府的度牒。” 异人不与她争辩,正要取钱,李唯已经神色如常的走了过来:“三倍价,一炷香的功夫渡过去,如何?” 异人有些担忧的看着李唯,但她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淡漠,甚至除了微红的眼睛以外就在也看不出其他的异样,仿佛刚才的抽泣伤心都从未发生一般。 小姑娘听说李唯要一炷香的功夫渡河,起先有些吃惊,但后来一咬牙道:“好,三倍!小船渡人,大船渡马。” 姑娘刚说完,她身后的老人却道:“天寒地冻,二位行色匆匆,已是不易了,冬日里渡河加过了价钱,翻倍就是不地道,两位郎君上船吧,莫听丫头乱说。” 李唯与异人对视一眼,赶着时间也不便多说,安置好马匹就上了小姑娘的渡船。 姑娘人虽小,渡河的功夫却极娴熟,几杆撑过去船就入了水雾茫茫一片,唯听划水之声。 异人坐在李唯身边低声的关切道:“你还好?” 李唯平淡中到这一点疏离的冷傲,向异人点头,轻声道:“公子放心,我很好。” 船头的小姑娘撑着杆道:“两位郎君,今日水上大雾,你们可坐好了,为了不撞来船,行到河中便要起歌,我唱的不好,你们莫嫌弃了。” 她说完就开口,用空冷清越的声音吟唱起《越人歌》来: 今日何日兮—— 搴洲中流, 今日何日兮 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 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 得知王子。 歌声逐渐在雾气弥漫的在水上荡漾开来,令人坐在周中,恍如迷梦悠游,天地之间,不知身在何处。 山中有木兮, 木有枝 心说君兮君不知 心说君兮君不知 君不知—— 君不知—— 异人听着空灵的歌声,望着茫茫水面,想到归秦前路,沉沉的出了口气。 “公子,前面就是秦国了。”李唯声音虽轻却用无比坚定的语气说。 前面,穿越无数困境之后,的确就是秦国,于异人而言,是故土,更是未知。 李唯在用这句话告诉他,没有什么能够阻碍,他的前路只有秦国。 “我明白。”异人缓缓垂下眼帘,他的发丝被寒风吹起,玉颜墨发,更显清冷俊美,也更显孤高落寞。 “秦国并不是终点。”异人说,“秦国虎狼之国。” 李唯静静的看着他,目光与异人抬起的目光相触,他说:“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芈宸归国时回留下一个侍从,为什么这个侍从在最近要的关头说出你我秘密,甚至会捕风捉影假意传扬我要立刻归秦?” 李唯愕然的睁大了眼睛,她的确有所考量,却没有想过异人还未归国,秦国的某些势力就已经按捺不住。 “是……”李唯话未说完便被异人打断,他轻声叹息道,“若我们能平安归秦,你才会明白,我在那些人眼里是怎样充满了利用价值。” 李唯无端想起在叠鹿台时信陵君说过的一句话:嬴异人,你因赢诫之死落得一无所有被弃邯郸,但你可知当年秦王嫡长孙赢诫之死真相为何?不过是你那人人谓之平庸无能的‘慈父’与我交易,舍你而得太子之位罢了。 李唯记得异人还是“赵嬴”的时候曾说过,他的母亲只当他是母族与秦国讨价还价的筹码,他最在乎的人也不过就是他的父亲,而今听来连生父安国君都能用他的生死去换太子之位——嬴异人,也确实太难。 李唯这么想着忽然在这一瞬间有些理解了“赵嬴”当年的渣。穿越前,她作为一个私生女,在父亲车祸过世的时她也不是没有经历过众叛亲离四面楚歌,那时谁还在乎什么道义诺言,若不隐忍,便是沉沦。 李唯不是原谅“赵嬴”,她只是有那么一点,一点点感同身受的凄怆。 “公子,秦国前路如何,皆有我为公子筹划。我会一直跟随公子,辅佐公子。” 李唯这句话并不违心,咸阳城内有人要他们死在邯郸,死在赵胜手上,她又岂肯放过。异人也好,子楚也罢,哪怕他们并非“赵嬴”李唯也绝对要把自己从邯郸带出的人护住。 奇货可居,她既要做吕不韦,就绝不会让人动嬴异人分毫。 异人听了这句话,温柔的笑了,他握住李唯的手道:“我们会回到秦国,相信我。在那之后,你答应一直跟随我,也不可以反悔。” 天光已明,冬日的阳光反射着地耀眼的白雪,映在窗前,将平原君内院中的寒梅影子投在华丽的窗格上。 赵胜向来起得早,却因今日是新年元日,又对捕获异人、李唯二人胸有成竹,心情便好的太多,全身疏懒起的较往日还迟了一些。 他洗漱过后换了衣裳,头戴碧玉高冠,身披一件毛色鲜亮的火狐裘氅,到了前厅一脸春风得意的向信陵君招呼道:“姐夫起的真早。哟呵,难得啊,一见面就对我笑了,你心情这么好吗?” 赵胜开口就调侃信陵君,信陵君却也不跟他计较,说起来他的心情确实不算差,赵魏利益一体,赵国能扣住秦国太子嫡子嬴子楚,于他来说也是一件可喜之事。但更令他期待的是,吕不韦这一次定会落到他手上,那么“李唯”的下落也就能很快水落石出。如果他足够幸运,或许她就在赵国,就在邯郸,或许他很快就能见到她——至于见到之后的事,那就是以后的事了,唯心而论,他只是想见一见她,只想看看而已。 “姐夫,昨天在我府上歇了如何?”赵胜在主位上跪坐下来,摆摆手让侍女摆上羊腿、胡饼与马奶、赵酒。 信陵君不苟言笑的英俊容颜上带着一点笑意,淡声道:“一夜安眠,多谢胜公子款待。今早我已调魏国‘铁衣’的几名精英前来,随时可与胜公子扣留异人,逮捕吕不韦。” 赵胜听他一大清早就聊到正是,不禁笑出了声,短刀搁着羊腿道:“我说姐夫,米一天到晚怎么那么大劲呢,早膳都不吃就急着去抓人,昨天晚上催我,今儿一大早都逼到我门口了,就这么着急么,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嬴异人和吕不韦,插翅难飞。你先尝尝我找过的甜马奶羊胡饼,绝对比大梁的梅浆细脍更爽口。” 信陵君不搭话却也不动筷子,他身上披着一件干练爽利的红里披风,内着水蓝劲装,好整以暇的跪坐席间,保持着随时整装待发的姿态。 赵胜吃了两口羊肉,见信陵君那样子实在是让他难以下咽,只好故作愁闷的叹了口气,放下短刀擦擦手道:“好吧,真是怕了姐夫。‘玄甲’黐蠡现身,立刻回我,嬴异人与吕不韦昨日可有动静?。” 赵胜说完,很快门外便转来一个体态轻盈的瘦小男子,他面上遮着青铜面罩,单膝跪地瓮声瓮气的抱拳道:“拜见主上。昨夜异人在止戈坊府邸,吕不韦宿在雅夫人府中,皆无异动。” 当然没有异动,止戈坊有密道直通巷尾,李唯又不傻,难道不知道平原君时时刻刻在监视他们么,就算是赵雅的住处,她也是被赵雅从角门小心送出来的。但是这些轻敌的平原君却不知道。 他朝信陵君摊手笑道:“姐夫你看,没事儿吧~” 信陵君道:“那我们便此刻去止戈坊扣住异人。” 赵胜摆摆手道:“这点小事还轮得到姐夫亲自出手么,邯郸城内,该是我先动为敬吧。姐夫,其实我早已命人去传召异人,只怕他现在都快到我府邸门口了,你等着看好了。” 赵胜话音刚落,一名亲卫便入内禀道:“禀君上!大事不好,秦国公子子楚在止戈坊住处空无一人,去雅夫人府上传召吕不韦的兄弟也来传话,雅夫人说他昨晚早已离开并未借宿,平昌里吕宅,人去楼空!” “什么!”赵胜大惊愤怒的掷出中收的酒爵,只听那酒爵噹的一声砸在了蒸羊的鼎盖上,发出骇人的声响。 赵胜怒不可遏:“来人!赵狄将军何在!嬴子楚与吕不韦昨夜还在邯郸,眼下城门未开他们绝对跑不出去,给我搜查全城!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给本君找出来!” 这时信陵君豁然起身道:“派人去查,昨夜有没有人打开城门,放人离开邯郸。” 赵胜气的不行,但听了这句话还是顺了口气道:“这倒不必,昨夜大王早早歇下,没有本君的令箭,任何人都出不了邯郸城,信陵君不必太过紧张。” 他们正说着话,老将赵狄已经满身甲胄进入厅内,用力一抱拳道:“启禀平原君,守备报,昨夜有三人持君上金叶令箭奉命出城前往长平。” “金叶令箭?!”赵胜听了这四个字整个脸都变了颜色,怒目圆睁道,“本君今夜玲姐贴身所用,比试有人造假!” 赵狄老将军却一点面子都不给赵胜留,有一说一的实在道:“君上,令箭却是真的,沉闷守卫留有印样,末将已经查验过了。” 赵胜闻言后退两步差点就没站稳,还是信陵君上前一步拉住赵胜,问道:“找老将军,还有什么邯郸城附近的可疑军报,你统统报来。” 赵狄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赵胜,赵胜方才要多气定神闲,现在就有多气急败坏,几乎到了跳脚的地步,气道:“报!” 赵狄道:“据邯郸附近的斥候探察,一马队于清晨雪雾中越过漳水,进入武安要塞,快捷隐秘不似商旅,末将疑为嬴子楚与吕不韦逃赵,经查验并无二人,于是放行。” 赵胜不待赵狄把话说完就一声怒喝:“疑兵之计!吕不韦阴险!” 赵胜说完怒到极致反而邪肆的大笑起来:“好好好,好一个吕不韦!先从赵雅处骗得本君金叶令箭出城,又布疑兵之计分路逃脱。好,你既然过武安要塞走最近的路去长平,我倒要看看你逃不逃得出本君的手心!” 他转身对信陵君道:“信陵君,此事还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信陵君何许人,听到平原君的只言片语便已推测出李唯要走武安要塞—滏口陉峡谷一路前往长平归秦,立刻对侍从吩咐道:“狼烟传讯魏国边境‘铁衣’精锐高手,速速快马加鞭,务必在明晚之前封住滏口陉峡谷,未得本君传讯,不得放过一人。” 此时的赵胜一惊脱下狐裘,披上软甲,背弓执剑大步走出内庭,于院中厉声喝道:“弯刀铁骑备战!本君亲自追击!黐蠡传令下去,但凡有人追上,不由分说先取吕不韦项上人头!谁能办到,本君赏赐千金!” 赵胜一阵风般离开府邸后,信陵君侍从在他身后低声道:“主上,看平原君的意思,吕不韦非死不可,恐怕主上不能如愿了。” 信陵君速来知道平原君的狠辣与自负,昨日他几番劝他动手他都自恃执掌一切,错过了抓比嬴子楚的最佳机会,而今李唯让他在大本营邯郸众目睽睽下失了掌控全局的颜面,故而赵胜绝不会留她性命,便是自己,只要在赵国境内也救她不得。 信陵君的眉心不禁微微蹙起,手指陷入了掌心。 中午时分,飞扬的大雪收刹,半掩红日从厚厚的浓云缝隙向茫茫雪原洒出刺眼的光芒。红色胡服马队隆隆雷鸣般扑出武安要塞,风驰电掣直向西北官道。这是平原君的护卫亲军,天下赫赫大名的弯刀铁骑! 这只骑兵编有骑士两百,人皆精壮猛士马皆雄骏无匹,人手一口赵武灵王创制的四尺长厚背弯刀,一张王弓一壶二十支铁蔟长箭一把精铁打造的近战短剑;每骑士配置两匹战马轮换骑乘,长途奔袭追击最是快捷迅猛无与伦比。 平原君久事纵横,常在列国间奔走急务,行止第一要务便是一个快字。这支马队从武陵王开始,传到平原君赵胜手上已经成军三十年,骑士战马已经更换了三代,人马尽皆年轻力壮,中原大地之内任你艰险崎岖从来都是电闪雷鸣朝发夕至。今日大举出动,声势自是惊人,引得赵国国人争相追出来引颈观望,眼见皑皑白雪中火焰般马队弥天烧去,便是一片惊叹。 李唯与异人下了船,谢过那姑娘与老者,便立刻飞骑向裕丰口而去,持马一日待到傍晚终于在裕丰口外见到了荆燕的马队,更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千流竟然也在此处! “先生,公子,一路安好?”千流见他二人前来,打马上前道,“昨日接到师姐的传讯,可巧我正从秦国赶回,就在附近,还带了我墨门众多弟子,今早见到师姐听说了先生和公子的难处,我等再此用随身携带武器机巧制作了防御之器,尽力为先生和公子脱困。” 李唯随着千流的指引向谷中一看,便见山高林密处自有□□马索等器械,还有五六十名一看便知身手不凡的墨家弟子。 李唯对千流着实感激,如此一来心里也踏实了许多,对千流道:“那我们现在便过谷?” 千流淡定从容的笑道:“公子与先生先走,我已听到远处马队之声,亦如此速度推算,追来的比试平原君的亲军弯刀铁骑,千流与我众多墨家弟子要留下来为公子与先生保驾而过。” 李唯听闻,心中忽悠一种不好预感,可是时间不容她多想,在荆燕的催促下,只得与异人迅速打马入谷。 与此同时,平原君赵胜的铁骑也追到了附近。论追击,平原君行军经验丰富,在追击过程中已经对荆燕的马队人数有所了解,他在作战方面虽非信陵君那等名将,然自少年时起便驰骋沙场,对赵国诸要塞地形熟悉不说,对骑兵战法之精要也是深得要领。 裕丰口谷外过得两山便是平坦的丘陵山塬,他的弯刀铁骑人多力强,速度更是无与伦比,在如此最利于驰骋的地形中包抄对方活擒李唯与嬴子楚当是十拿九稳。若在最后一座山中包围截杀,对方逃跑无望而做困兽之斗,结局反倒难料。到得山塬地带,对方便要竭力逃脱而不会死命拼杀,他的马队便会淋漓尽致地发挥优势捕获猎物。 赵胜想到此处不禁在寒风中冷冷笑了。在他心中,这李唯的马队纵然于商旅中出类拔萃,然与他的沙场铁骑相比便是不堪一击。目下李唯马队的身影已在眼前晃荡,还怕他逃脱么? 不过就在平原君要下令进入了山谷深处继续追击的时候,骑兵斥候却飞骑来报:“禀君上,前行马队突然遁形不见踪迹!” “不见踪迹?”赵胜闻言心中生疑,立刻勒紧马缰立马于高坡了望,果然只见满山皑皑白雪,盘山道上竟没有了李唯的黑色马队。他眼见天色幽暗彤云四合暴雪将至,略一沉吟便断然下令道:“快马出山!咬住后随时截杀!他们若隐藏山中,我只出山守住要道,凭暴雪困死冻死吕不韦这竖子!” 赵胜的想法倒是没有什么差错,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就暴风雪到来之前,他的弯刀铁骑竟然在山腰半道遭遇了诡异的伏击! 千流率领这墨家弟子在这里早已久等平原君。原本战国墨家就最善技巧之术,而且千流能在此处伏击平原君,更是眼光独特,选择了一处奇特之极的山路。 这山路,一座突兀巨岩从山腰横空而出恍如鹰钩当头山龟腾飞,其势恰成一个切断两山的突出山嘴。一条不足一丈宽的石板道在凌空山崖下盘着巨石山嘴突然便是一个转折。山嘴遮绝了两边视线,双方共同可见者,便只有那可容三五骑的一方凌空弯角。凌空山嘴下便是深不见底的峡谷深渊。依着路面宽度,寻常车辆大可通过,便是战马骑士,三四骑并辔而过也是从容。 弯刀铁骑接了平原君将令要快速出山,骑尉便高声号令:“三骑并行,战马衔尾,尽速通过山嘴弯道!”前行斥候三骑闻令即出,便在六马沓沓绕弯的刹那之间,一阵惨嚎一片嘶鸣震荡山谷,三名骑士六匹战马竟树叶般飘向了茫茫峡谷! “敌手伏击!停——!”骑尉一声大吼,马队齐刷刷止步。 赵胜一身软甲,外罩火红披风,于残雪不断的山路上闻声来到前队,看得一眼山势便冷笑下令道:“吕不韦啊吕不韦,真是用心了,不过,我已经看到你了。弯刀铁骑听令!备用马匹退后,三骑接踵冲杀,其余骑士箭雨疾射山坡掩护!” 骑尉得到平原君将领,跃上山坡一方大石喝令:“马队退后百步!三骑连环冲杀!预备——杀——!” 第一百一十三章 追击 一声冲锋后, 当先三骑便高举战刀飞马杀出,后队骑士弯弓齐射箭雨立即封住了山嘴高坡。 平原君打马来到一处事业较好的山石之上,于高处鸟瞰战况临机决断。只是当他向下一瞧, 视野顿时开阔, 不禁不禁大吃一惊——右手自己的马队不断冲杀, 左手山坳却不见人马踪迹!饶是如此, 弯刀铁骑却是连连倒地已经有十余骑跌进了峡谷深渊! “停止进攻!”平原君立刻下令, 但已经有些晚了,只听冲下去的骑兵一片哀嚎, 不久便有士兵爬上来狼狈禀道:“君上, 山嘴那边根本没有敌骑, 只有七八架装好的弩机与一堆当道的乱石!” 平原君定睛看去, 只见前方道上的乱石已经被搬开,弩机也正在拆卸。很快又有骑尉前来禀报死伤状况,言说已有四拨十二骑被无人弩机射中, 跌入深谷。 平原君面容肃冷道:“既有牺牲必是找到了吕不韦的马队,他们向何处遁逃了?” 骑尉一脸尴尬道:“君上, 那□□是机发,吕不韦的人在山嘴依次绷了四道白亮的牛筋绳, 大雪白光下谁也没在意,马队冲到牛筋绳便带动机关连发三箭, 所以,所以我军并未发现敌骑却已有死伤。” “废物!”平原君骂完简直都要气笑了,没见到敌人都能有所伤亡, 这简直不该是赵国王牌弯刀铁骑该说出的话! 他随即挥袖喝令道:“三骑前行清道,全数上马追击,务必在暴风雪前包抄截杀吕不韦!” 弯刀铁骑战力之强自不必说,他们先前吃亏不过是一时不察,而今已经被这种不齿于骑士的宵小手段完全激怒,闻得平原君将令人人愤激,发一声高喊便要呼啸着掠过山坡,向下冲刺寻找李唯马队的下落。 “等等!”平原君沉吟片刻忽然阻止了即将冲出的骑兵。 他的桃花眸眯了起来,立在大石上忽而冷冷一笑道:“拿传音扩来,让我先跟吕不韦说两句体己话。山高林密的,躲起来就没意思了。” 异人与李唯正在山中骑马前行,荆燕带领着三十骑士跟在后面,因林深雪厚又是山地地形不便骑驰,他们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除了偶尔几声马的响鼻和踏雪而行的脚步声外,林子里出奇的安静。 李唯骑着马,心中仍是担心,问身后的荆燕道:“千流他们,没问题吗?” 荆燕身着黑色猎装,呼出一团白气道:“我与千流早先就熟悉好了地形,千流在山坡山口各设了几处机括,平原君骑兵也不过一二百人,若是不查必定要吃大亏,主上不必太过担心,千流地形清楚,料理好后面,很快就会跟上来。” 李唯听荆燕这样说稍稍放下心来,正要专心骑马,却突然听到四面山口传来了回音。 “不韦先生,你与子楚公子被我照顾了这几年,怎么守岁之夜连句话儿都不留便走了呢,这邯郸城的不辞而别是不是太不礼貌了?呵呵,别躲了,你现在出现在谷底大路的话我们还能好好说话,不然,我可就要不客气了。” “是赵胜。”异人道。 李唯一拉缰绳对旁边的异人和荆燕道:“别理他,我们走。” 她话音刚落,山谷中又传来平原君的声音:“让我猜猜,你是不是说不要理我呀,哈哈哈哈。不韦啊,这一路走来你和子楚公子也累了吧,又驰马又坐船的,哦,秋津渡那个唱歌的姑娘和好心的船工你们还有印象么,我今天可是带着他们来的,你出来,大家一起叙叙旧啊。” 李唯听到这里眉心不禁蹙了起来,却听赵胜的语气突然变冷:“吕不韦!你还是识相一点,秋津渡的两颗项上人头今日便是我送你的黄泉礼物!你若是乖乖出来交出子楚,我饶你的人活命,不然,定让你看着身边之人一个个身首异处,血染裕丰口!” “他竟杀了秋津渡的……”异人蹙眉握拳,他有仁者之心,听说赵胜杀害无辜的船工祖孙,不禁生出几分愤然。 “公子!”李唯抓住异人的翻毛斗篷道,“不要上了赵胜的当!我们快走,不要出声与他辩驳!” 李唯很清楚,就算有千流的布置,就算她身边有这三十护卫,可是即使加上那些墨家弟子也绝对不是久经沙场训练有素的弯刀铁骑的对手,一旦与平原君遭遇,除非以命相搏,不然逃出去的机会微乎其微。 李唯纵然冷性,但不冷心,她不想让这么多人无端为自己牺牲在这里,而尽快逃离是最好的办法。 山坡大石上的赵胜看着下面与周围尽皆不同的落雪林子,唇扬笑意,一指李唯他们的方向道:“瞧瞧,这不是自己急了,会落积雪的树下面,必定是本君要的猎物。弯刀铁骑听令!立刻分作两队,一对跟本君绕山走大路飞骑包抄,另一队全力冲下追赶,务必让吕不韦逃无可逃!” 李唯一行人加快速度走了一段,千流便带着部分墨家弟子骑马赶了上来。 李唯见他赶上,终是舒了一口气,问道:“后面如何了?赵胜有赶上来伤了你门中弟子吗?” 千流小狗似的抖抖水蓝色斗篷上的积雪,笑起来仍带着少年时的耀眼,他道:“我来时还未遭遇平原君的铁骑,不过他的人倒是被我解决了一小撮,我还留了一半的人手在后面,遇到了也能用机括拖住他们一会,嘿嘿,我厉害吧。” 异人看到千流平安无事也笑了笑道:“你那些门内弟子也要千万小心,平原君的弯刀铁骑乃是赵军精锐,凶悍异常,切记不要大意。” 千流道:“公子哥放心。我们快走吧,早早出得山谷也能赶往长平,我还想随公子去秦国,看公子将来如何用百家之学安秦国万万百姓。” 说了这几句话也算休息片刻,众人不敢耽搁,跟着领路的荆燕向前方走去。雪中走了小半个时辰,队伍后面的千流忽然抬头道:“不好,有追兵!” 他说完这话众人便听到身后似有隐隐马声,才不过刚刚听清的功夫,那声音已由若隐若现变作了势如奔雷,很快就在视野范围内出现了黑压压的弯刀铁骑,可见速度之快! “奉平原君将领,格杀吕不韦,活捉嬴子楚!”驰马的铁骑各个高喊。 “主上、公子,快走!”荆燕在前方催促道。 李唯拉紧马缰催马,可是才跑出去几步,身后已经有弯刀铁骑追了上来。幸而荆燕动作敏捷,吴钩脱手将那骑士劈下战马。但骑士全副武装并未重伤,掉马后一个滚身抽出弯刀又与墨家弟子战在一处。如此强悍的战力不禁令李唯暗暗心惊。 “公子,快和吕先生走!这里有我!”千流呼喝一声,手中长剑已从一名赵国骑士的身上抽了出来,顿时血溅三尺染红了洁白的雪地。 千流是矩子的继任者,身手绝对是顶尖中的顶尖,可就算是他也不能轻易冲开几名骑士的围堵,故而这一仗只会比想象中更难干。 异人见身后的墨家弟子在千流的带领下奋力迎战拖住赵军,他实在不忍,回马喊道:“荆燕,带不韦先走!” 千流发现异人加入战局便道:“公子还不快走,若是落在他们手上,我等岂不功亏一篑!” 异人抽出随身短剑帮两个墨家弟子挡开弯刀,大声回道:“千流,你当嬴异人是什么人!空有志向而无义根吗!” “岂敢。”千流一面应付几名骑士的进攻一面对异人喊道,“我是怕平原君另有埋伏,前面还有伏兵,公子不去,那些人定取先生性命!公知不顾自己,连先生也不顾了吗?” 异人听到骑士高呼“格杀吕不韦”时,心中就莫名一紧,被千流这样一点,顿时发现此处连赵胜的影子都没看见,那李唯向前而行,不是更加凶险! “公子速走,公子走了我等才好大展拳脚,不然我时时需要保护公子安危,如何能战得畅快!” 异人听千流如是说,心里到底惦念李唯,一咬牙只能调转马头,回身看向千流道:“千流,能撑则撑,撑不住便走!万万小心,保全性命!” 千流狠狠一刀杀翻马上骑士,全身浴血却对异人明朗一笑:“公子哥放心,我晓得。我自不会死,我还要看到公子哥说的那个‘不闻《无衣》,少见别离’的秦国!” 异人点头冲开前路,当他忍不住再回头时,千流亦是一个转身,血染斗篷,持剑挥手道:“公子哥,别忘了你的治世之愿,‘不闻《无衣》,少见别离’!” 异人心下大恸,情势却不容他再有片刻耽误,他几乎拿出了最好的骑术,在雪地林中加快马速,终于在前段追上了李唯和荆燕的马队。 李唯听得身后有马声,回头一看便见身上染了血的异人策马而来。 “异人,你受伤了?”李唯惊讶喊道,连敬称“公子”都忘了用。 异人赶到近前对她摇头道:“我没事,我们先走,千流……一定会跟上来!” 李唯正要说“好”,却忽感夸下骏马扬鸣长嘶,随即就听异人一声惊呼:“小心!” 李唯尚未明白过来已经被异人迅速拉上了他的马背,再看自己那匹马,已然被一支强□□箭射穿了马头! “子楚公子,不韦先生,又见面了。” 正前方手持硬弓仍然保持着潇洒骑射姿态的平原君抬起了桃花眸,露出了凛然而玩味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那主要大显身手,他们就回到秦国啦~~~,,,,.. .. ,,,,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共死 “平原君。”异人揽住惊魂未定的李唯, 他拉紧缰绳, 眉心紧紧锁起, 开口道, “条件任你来开。” “条件任我开?”赵胜故作愕然的看着异人, 随即高声笑了起来, 再看向异人与李唯时曾如一汪春水的桃花眸内已是森然杀意。 “嬴子楚, 你大概忘了你是什么人。”赵胜伸出手,食指轻点脚下土地,凛然寒声道, “这里是我赵国的领土, 你一个秦人质子凭什么跟我谈条件!” 异人眸光微动, 夸下黑马踟蹰,他抿唇仰起下颌,眼中已是坚毅的平静:“赵胜, 我乃秦国太子嫡子,你若让我归国……” “你便能让你那六亲不认的老秦王祖父退兵吗?”赵胜嘲讽又冰冷的笑起来, “怕是你这条命都不一定值!” 异人警惕的看着身披黑甲兵强马壮,隐隐有压迫之势的弯刀铁骑,心知硬拼绝非上策, 若要荆燕所带的这些义士不致丧命于此, 唯有斡旋。 异人于隐忍之中紧咬皓齿, 望着赵胜道:“你要如何?” 赵胜桃花眸微微眯起,哼笑一声将长弓交于骑卫,他抬起执着马鞭的手一指异人道:“你这条命姑且可以试一试秦王是否铁石心肠, 但是她——” “我最讨厌在王族前自作聪明的商人。”赵胜指尖偏向李唯道:“吕不韦,必须死。” 异人的目光暗了下来,握住手上短剑道:“平原君若是定要我回邯郸,异人尚可考虑,若要为难不韦,异人唯有以命相搏。” 赵胜抽出了佩剑,倨傲冷冷道:“由不得你。” 他说罢长剑一挥,厉声道:“弯刀铁骑听令,活捉嬴子楚,格杀吕不韦!” 荆燕早已吴钩在手,高喝一声:“保护公子、主上!” 两边骑士,除去封住前路的弯刀铁骑,其他一阵冲杀立刻打在一起。 异人握剑的手刚要动作就被李唯按住:“异人!当务之急,回秦为要!与赵胜硬拼,并无胜算!” 李唯记得子楚曾说过,赵胜剑法通神,若论独斗并未有全胜把握,更何况异人性格绵软又久不动武,即便是同样的身体同样的武艺,他也没有子楚的冷绝和强悍,预判的时机拿拧更不相同,便是尽全力也未必打的赢赵胜。 况且,赵胜还有七八十名训练有素的弯刀铁骑,异人却带着一个武力值为零的自己,怎么想荆燕那三十义士也不是对手,若要硬杠,除了功亏一篑别无他路。 荆燕一边护着异人和李唯一边也道:“公子与先生速走,前面不过几十里便是滏口陉峡谷,过得峡谷长平就在眼前,我昨晚已传讯秦军羋煜公子,他们定会前来接应!” 异人也看得清形势,微一颔首就带李唯策马疾驰,却忽听前面传来剑刃带起的风声。他迅速矮身护住李唯,抱着她跃下马背。 “子楚公子,追都被我追上了,难道就不想会会本君的剑法吗?”赵胜红马高高跃起,话未说完,剑尖扬雪已向二人凌空刺来。 异人短剑出窍挡开赵胜,护着李唯硬接赵胜两个刁钻剑招,到了第三招,即使他奋力推开李唯也才堪堪躲过了赵胜对她的攻心一剑。异人避过剑招就将李唯从雪地上拉起,眼神关切又焦急。 赵胜却并不吃力,猫拿耗子般蔑视的看着他们,手上挽出一个潇洒的剑花,斜睨狼狈的异人与李唯二人,讥诮笑道:“哟,这么弱,嬴子楚叠鹿台上与信陵君过招时可不是这个路数,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有所保留呐,是觉得本君对你们太过仁慈舍不得下杀手么?那看来今日真的要当着你的面杀几个人玩玩,不如就从不韦先生开始如何?哈哈哈哈。” 赵胜说话却并不耽误用剑,他挥向异人与李唯的剑势急而快,却被荆燕忽而插过的吴钩架住,两人立刻打了起来。 异人抽得时间便拉着李唯,只在乎她有没有受伤,李唯却紧握他道:“异人,快叫子楚出来!” 异人却只能焦灼摇头道:“我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他出现的**了。” 李唯急道:“什么意思!” “他不肯。”异人无奈握拳,却似乎有些无法面对李唯,偏过头去道,“他好像消失一般。便从你咸阳返回赵国之后,就再没出现。” “什么!”李唯大惊道,“半年多都没出现过?” 异人眼角微红,用力点了点头。 “为什么?”李唯都急的有些没方向了,虽知事态紧急不是谈那些的时候可她顺口就问了出来。 子楚的身手她还是见识过的,她也没想到异人比子楚差了那么多,他今天要是不出来,他们就非得死这儿! 异人摇头却不正面回答,李唯拉住他道:“不是说你返秦信念越强他出现的**就越强吗?明明现在已经到了返秦的生死关头,他怎么会……你就说怎么他才能出来!” “我……” 异人有些欲言又止,李唯都要被他黏黏糊糊的性子急疯了,她一推异人道:“好好好,我知道了他随性惯了,这个时候了还闹脾气!很好,我看他闹到什么时候!” 李唯心一横大喊道:“荆燕,退后!” 说完她照着赵胜就冲了过去。 赵胜何等厉害的剑法,只在荆燕微一怔愣的瞬间便冷笑一声,剑芒立刻直取李唯咽喉。 李唯是铁了心要被他刺一下,可也没想到赵胜功利到底,对于已经没用的她,连一个多余的伤口都不愿给,直接就要伤她性命! 就在李唯悔不作死的时候,只听噹的一声剑身相触之声,身披红色披风的赵胜就已被逼的后退几步。 “叠鹿台给了你几分面子,真以为我怕你不成?”子楚傲然立在雪中,眼中是目空一切的锐利。 “哦,这是换了一位‘公子’了?”赵胜满有兴味的笑了起来,“我早就觉得奇怪,一会这样一会那样,异人,你可真有意思,跟本君回邯郸让我好好研究研究,你这是什么好玩的变法!” 赵胜说着已经攻了过来。 “不是跟你说一次,叫我子楚么。”子楚冷笑一声,身手却比异人强得多了,在李唯周围与荆燕一起防住赵胜,攻守之间大开大合,竟让赵胜显出了些许颓势。 “还以为你有多厉害,战我这久不出手之人也就刚刚合适。”子楚邪邪一笑,映出寒凉雪海的秋水目中满是不屑。 “那你一个人上来试试?”赵胜勾唇一笑,长剑一转已向李唯而去。 就在子楚分神拉过李唯的时候,却见前方无数呼啸箭雨直冲封住谷口的弯刀铁骑背后而来。而那三十多名弯刀铁骑未及反应,一时不查已经被林间忽然射出的强箭射杀了一半,剩下的也有些乱了阵脚,眼看封堵便露出了极大的漏洞。 “是千流在谷口设置的机括!有墨家弟子赶过来触发了!”荆燕望着前方的林子说。 “走!”子楚抓住时机,揽着李唯的腰轻功踏雪跨上马背,头也不回的向前面冲去。 荆燕一挥手,大声道:“不要缠斗速速离开!” 骑兵义士闻言纷纷于箭雨中趁机抽身,跟随荆燕扬长而去。待到前方荆燕对弓|弩处的墨家弟子道:“你们挡不住赵胜太久,二人一马,与我一起离开此地!” 那带头的墨门弟子上满弓箭道:“荆燕快快离开,千流让我等墨家弟子守住谷口等他归来,墨门严律,我等若不见矩子令的传人归来,必要与他共死此处!” 荆燕心知若无这些墨门弟子控制机括强|弩,单凭他们马队的马怎能与弯刀铁骑相提并论,不过一时半刻就要被赵胜追上,况且这些弟子还是奉了千流之命,死守此处! 荆燕冷硬的面庞不禁动容,她双目含泪,向他们拱手一拜,再不多说,打马而去。 “竖子休走!”赵胜眼看子楚一行人骑马离开,自己却被频频射来的弓箭与墨家弟子一时缠住,气的咬牙切齿。 他愤然于身后的箭筒中取出一只翎羽箭,对准子楚满臂拉弓全力射出。 赵胜能够跻身战国四大公子,自是有过硬的战场经历,箭法极好,这一箭瞄准子楚后心,但能射中,子楚必死无疑。 子楚身后的荆燕听得后面的破空之声,心知不好必是强箭,可她已无时间挡开,只能偏身硬抗,强|箭立刻就射穿了她的右肩。 李唯听到身后的荆燕在马上一声闷哼,立刻回头问道:“荆燕!你如何了!” “我无事!就在主上身后,主上放心!”荆燕勉强稳住身形,咬牙回道。 李唯不便多问,回头时蹭到子楚的披风,不由愤愤抬头看了他一眼。 “冷吗?”子楚一面专心驰马一面问道。 “你早干什么去了!”李唯一看他那神态就知道这是子楚无疑,她都要被他气死了,“你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为何早不出来!” 子楚冷冷的哼了一声。 “我问你话呢!”李唯经历了血性残酷的场面,就算再冷静也需一个情绪的宣泄口,眼下只能是子楚了。 “不冷就别说话。”子楚看着前路强硬道。 李唯没想到他还硬气了,反正坐着也是坐着,骂他也不耽误驰马:“你是要看着我死还是要看着你自己被抓回邯郸?赵胜他……” “你现在要我出来了?”子楚不悦的低头冷他一眼,“你信异人那些混账话的时候怎么不信我?既然这么喜欢和他,你便长长久久和他在一起好了!” 他这话说的李唯一愣,半天蹙眉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这还在吃异人的醋?!嬴子楚你是不是有病!” 子楚本不欲再理她,听她这么说却愈发怒了,低头道:“我是有病,病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你既知我有病,还要信我无病入膏肓造出来的嬴异人,我如何待你,你心里不知?生气起来踹我的时候爽快,好的时候就只信异人糊你的鬼话!” 因为时间实在太久了,李唯真的很难把当初异人佯装子楚强吻她的事跟现在这些话联系起来,一时间回不过味来,讷讷道:“你把话说清楚。” “等我杀了魏无忌再跟你说清楚!”子楚咬牙切齿道,“到时才让你知道异人是何等的废物!” 人都扛到了榻上还没办正事,不是废物是什么!他若用强,就是十个李唯一起挣扎也得被他治的乖乖听话!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来一场血战,过了信陵君最后一关,立刻就回到秦国~~~啦啦啦,秦国就好些啦~~~~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蘋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 第一百一十五章 同生 经过裕丰口一番截杀缠斗, 李唯的马队加上她和子楚、荆燕, 满打满算也就只剩下二十几人。经过一路疾驰, 一个时辰后他们就达到了滏口陉峡谷。 滏口陉峡谷的至高处,寒风将信陵君黑色的披风吹的猎猎作响。 “君上比平原君先一步策马而来, 可见平原君已在中途对嬴子楚追击成功展开了截杀,既然如此, 或许平原君已经得手了。”魏国暗卫“铁衣”统领越星无在极目远眺的信陵君身边轻声道, “君上雪中疾驰, 还是休息一下为好。” 信陵君神色寡淡清冷,望着谷口的双眸却深深压抑着一丝涤不净的焦躁,他微微摇头,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远处的谷口。 月醒悟安安静静的推到了后面,却在再次抬眼时道:“君上, 有人来了。看样子不是平原君的弯刀铁骑。” 信陵君的眸子望着谷口处眯了起来,英武冷峻的面容终于带出一丝很淡的笑, 他淡淡道:“是嬴子楚和吕不韦。” 越星无不再说话, 静默的等待着信陵君的命令。 信陵君略微沉吟道:“在平原君追来之前,速战速决擒获二人, 其他人清理干净。嬴子楚可以还给赵国, 吕不韦——只告诉赵胜人不见了。” “喏。”越星无黑瞳冰冷,低下头取出特制短哨子,随后一声长长的唿哨响彻山谷。 数十名武艺尚佳的“铁衣”内卫身着黑衣,于纷扬的大雪中出现在一片素裹的峡谷。 面对忽然出现的“铁衣”,已入山谷的子楚急勒缰绳, 黑马一声嘶鸣,疾驰而停。 越星无带着幕篱罩脸的“铁衣”走上前去,用比冰雪还要阴冷的声音道:“奉信陵君之命,活捉嬴子楚、吕不韦。送其他人赴死,不得留手。” “喏!”一片整齐而沉闷的应答声后,身法飘忽的“铁衣”暗卫全部轻功踏雪,抽出各样兵器向马队袭来。 他们与驰骋沙场的弯刀铁骑不同,更注重一击必中的暗杀功夫,招招见血封喉,在进退维谷的峡谷中是更难对付的鬼魅对手。不过荆燕带来的高手也都不是泛泛之辈,弃马出刀全力迎敌。 “跟着我,不要超过三步!”子楚对李唯沉声说罢,反手抹了攻上前来的暗卫脖子,一转身又与飞身而来的三名暗卫打了起来。 李唯不敢给他添乱,唯有站在原地不至于远离。她举目四望见山谷中四处都是源源赶来的黑衣暗卫,处处都是浴血奋战的己方义士。荆燕负伤仍在力战不竭,为了活着出去,他们只能以命相扛。 子楚握着李唯手,所过之处遍地都是“铁衣”暗卫的尸体,他带着李唯一路向前,在这并不算长的峡谷中步步浴血。 战事一起无一人不带伤,即便是武功极高的子楚也不能幸免,李唯分明看到他已受了几处剑伤,却仍旧保持着高昂的战力与迅捷的身姿,李唯站在他身后,看着染满前路的血红雪地,眼见子楚遇神杀神,满衣鲜血,仿佛黄泉修罗在世杀神,在一片尸海中步步前行。 每当他短剑抽|插,在敌人瓢泼的血光中回过头来,李唯都看得出他望向自己的坚定和**,那是带着她通向生的**,是任何人都不能靠近她的悍然。可是李唯不傻,在荆燕再次杀掉一名暗卫无力倒下时,她就再清楚不过的明白,即使子楚再怎么强大,再怎么不可战胜,在敌方暗卫车轮战一般的消耗中,他迟早也会支撑不住。 子楚的剑尖滴下鲜血,他望向前方的眼神依旧高傲邪肆,他用左手捂住肋下的伤口,放肆的笑着,望着前面为他所摄、步步后退的“铁衣”暗卫道:“魏无忌呢?他怎么不见我?难道他连赵胜还不如吗!” 信陵君站在峡谷之上,望着惨烈的战局神情冰冷,对于浑身浴血的子楚,对于邪魅不羁的挑衅,他仍是不置一词,任凭冷风吹拂他身后的墨发。 子楚仿佛心知他的位置,剑尖凌空一指,高声道“魏无忌,为何不亲自出手!身为四大公子之一,难道你害怕现身见我吗!你也知道不敢见人了么,那你当年又为何要做出陷害白家,连累李唯的勾当!魏无忌,你枉为封君,连男人都算不上,你若倾心于她当年为何不与我堂堂正正较量!” 越星无站在信陵君身边禀道:“君上,平原君的马队出现在不远处,不过两炷香的时间便可抵达,属下……” “魏无忌,我今日再次与你生死一战,你来不来?!”子楚叫嚣的声音伴随着裹挟寒雪的风,响彻峡谷。 李唯见子楚身形有些摇晃,立刻上前拉住他的手,她的眼睛全红了,晶莹的泪就在眼眶处闪烁。 子楚回头靠近她,用低而温柔的声音道:“别害怕,都是假的,我伤得不重,只是要引魏无忌出来,他来我便挟持他,让他为我们回秦开路。” 李唯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她只知道按照常识,子楚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半年前在叠鹿台魏无忌的减法武功也不比他逊色多少,他若真来…… “我有一个办法。”李唯不知是冷还是急亦或是真的怕子楚会死,她的手指仅仅的握着子楚的手心,握到指尖泛白,“魏无忌不就是想……” “你不许有办法。”子楚不待她说完就毅然打断,他的短剑撩过不远处蠢蠢欲动的“铁衣”暗卫,低下头用喑哑的声音执拗到,“我在这里,凭什么要你想办法?你什么办法都不许想。” 李唯被他的理由惊呆了,她竟不知“霸道”还可以在这个时候不由分说。 子楚低低的笑起来,映着她倒影的秋水眸在一瞬间闪过沉静艳丽与决绝凄凉的色彩:“我要带你出去。如果不能——” 他伸出沾满鲜血的手划着李唯的脸颊轻声道:“我是不会让魏无忌得逞的。” 越星无站在高处,方才因被子楚的喊声打断,只得重新向信陵君禀告道:“属下请君上示下,该如何处置?” 信陵君在寒风中扬起下颌,淡淡的说:“杀了他。” “君上!”越星无不带一丝感情的眸子忽然惊愕的抬起:“君上,嬴子楚乃秦国密诏方立的太子嫡子,他对赵国长平战事有举足轻重的影响,要是平原君知道……” “杀了他,在赵胜来之前。”信陵君的眸子缓缓的落在越星无身上,“将吕不韦带到我面前来。” 作者有话要说:剁手日,无心写文,只想购物,双十一快乐,么么哒。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livia、蘋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一十六章 殉情 不多时嘹亮的呼哨声响彻山谷, “铁衣”暗卫在霎时间全部停手, 似是等待着最终的命令。 越星无于一块山岩上冷声道:“君上有令, 全力绞杀嬴子楚,留吕不韦性命。” 子楚闻言大笑起来,不屑的望着两边山岩道:“魏无忌,你想杀我,有本事就试试呀?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周围的“铁衣”都是经历过严格训练的死士, 可是他们对生命也不是毫无留恋,子楚的狠、强、快,让他们亲眼目睹同伴轻易的倒下,那边不峡谷的尸首触目惊心, 此等修罗, 谁人不惧。 越星无亦知子楚的强悍已成众人心中梦魇, 他摘下幕篱, 双臂手持大剑,轻功点地落在“铁衣”暗卫前面厉声道:“嬴子楚强弩之末,必不能坚持太久, 尔等何惧!上!” 子楚冷笑一声提剑便上, 他于黑衣暗卫之间纵横捭阖,剑法挥洒自如, 犹如狂草书圣陛下淋漓的墨迹,竟连取人性命都变得从容优雅,游刃有余。 他短剑薄刃游走在血肉之躯,划伤肌理时血滴飞溅, 形似朱砂泼墨。那血偶尔几滴渐在李唯白皙的脸上,那种粘腻的温热让黑冷中木然的米未内心狂跳,她看着子楚轻灵迅捷的身影,润热的泪水一行一行留在冰冷的面颊上。 李唯感觉不到自己在哭,她只是觉得更冷,脸更冷,心更冷。聪慧如李唯怎能不明白,若不是强弩之末,子楚绝不会游戏花丛般于敌阵中轻入轻出,那看似潇洒从容的功夫背后,显然已经遮掩不住他无法一击必中的耐力和体力。 荆燕带来的三十名义士多已阵亡,余下的人却愿力战到底,既是困兽便要死斗!可即便如此又怎能挡得住人多势众的“铁衣”暗卫。 李唯的目光落在地上死去义士的匕首上,她弯下腰将匕首捡起来,细长的丹凤眸带着决然的冷光逡巡着凹凸不平的山脊。 “信陵君!”李唯奋力大喊道,“你不就是想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吗!我现在就告诉你,她活得好好的!” 高处的信陵君闻言眉峰紧蹙几步上前,前面若不是高陡山璧,他恨不能立刻下去抓住李唯。 “魏无忌,我知道你在听!我就跟你说的更清楚一些,我妹妹,你的义女,她还活着!” 李唯刚说完就被落在身旁的子楚一把揽住脖子带到一旁,他眼神凌厉沉声愠怒道:“不许说!” 李唯看着身上伤口,偏过视线也不理他,在子楚不察之时徒然拔出匕首,狠狠的刺进自己的肩膀! 子楚立刻抱住她,大惊道:“你干什么!” 伴随着尖锐的疼痛,李唯呻|吟着缓了两口气,随后不误快意的高声冷笑道:“魏无忌,我辛苦经营五载有余,子楚就是我的一切,你要是敢让嬴子楚死在这里,我也绝不独活,你想得到她的下落就是痴心妄想,你就永远都不要想再找到她!” 子楚哪里还管什么魏无忌,他现在满眼都是李唯插着匕首的瘦削肩膀,见她还要按着匕首加深伤口,立刻就死死钳住她的手腕。 “够了你!”子楚咬牙道,“放手,让我看!” 李唯看子楚有气又怒,染血的俊美脸庞竟然有些像赵十五鼓起腮帮生气时的样子,像小青蛙,不讲道理的可爱。 她不合时宜的笑了,又哭了,子楚,十五,这是上天同她开的多么大的一个玩笑。 子楚见她微笑又伤感,他弄不清李唯在想什么,也没有时间弄清,只能握着她的手腕,拼命压着自己几分的心情,温声道:“快放手,让我看看,要止血你懂不懂!” 李唯学着他的语气,了了道:“死不了,你放心。我骗魏无忌的,我最不想死了,我们要出去,我不会死在这里,我们要去秦国,还要,带十五回去。” 两人在山坳中暂时栖身,几名在周围力抗暗卫的义士却从风声和地动中发现了不对,回神大喊道:“公子千万小心,听声音,平原君的弯刀铁骑不远了!” 彤云密布的天空雪越下越大,站在高岗的信陵君亦已听到一些闷雷般的马蹄声,他前跨一步向山谷中喊道:“还不速战速决,生擒吕不韦!” 信陵君发话后,更多的安危向李唯和子楚的栖身之处赶来,子楚再不能与她好好说话,他只得放下李唯与暗卫打成一片。可他手上多出又心系李唯,再难抵挡源源不断冲上的安危,略一迟疑就被越星无长刀划伤后背,而他转身便战,连倒下的想法都不能有。 “魏无忌!我的话你不信吗!”李唯看到子楚背后鲜红的刀伤,瞠目怒道,“魏无忌,是你逼我的!” 她说着忍住极致的疼痛播出了肩上的匕首,对着自己的胸口就要戳下去! 李唯不傻,她也没有照着胸口扎,而且她也没想深深的刺自己,不过是给信陵君看个幌子。然而她的动作真的吓到了信陵君,也吓到了子楚。 就在李唯的刀剑落下的瞬间,一只雷霆万钧的飞箭将她手中的匕首应声射落,臂拉强弓惊魂未定的信陵君站在高岗对越星无喊道:“停手!都推开!” 重伤的子楚不顾一起的宠过来紧紧拥住她,用颤抖的声音嘶声道:“信陵君,她活着,我死在你手上如何!” “异人……”李唯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这个抱住自己的人,呵,真是说来奇怪,她竟然能够越来越轻易的察觉出子楚与异人的不同。 李唯感受到异人拥抱着她全身颤抖,那是一种不愿面对失去的恐惧。可不知为什么她却觉得很安心,即便此刻真的到了危机关头,生死一线。 李唯讽刺的想,那未扎下去的一刀竟把异人和魏无忌都吓了出来,尴尬的是她还没扎成,眼下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了,总不至于真跟魏无忌走了吧。想起魏无忌一边给她毁容一边说是为了她好,李唯就要恶心。要是再落他手上一次,再想摆脱魏无忌那个“变态义父”恐怕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李唯在心底冷笑,与其那样死,还真不如今天自己一刀扎死来得痛快。或者—— “异人,把匕首给我……”李唯指着被信陵君射落的一旁的匕首说。 李唯是想起子楚说过的话,或者妆模作样把魏无忌因果来劫持他呢?就算是一线希望也总要试一试! 可是一人却摇着头抱紧了她,他带着浓重的鼻音,红着眼睛在她耳边呢喃道:“你活着,我怎样都可以,你一定要活着。” 李唯抬手抹掉他的眼泪,轻声道:“异人,我不是……” 异人泪眼朦胧道:“我心属你,你若殒命,我心必死,你活着,让我做什么都甘心,甘之如饴。” 李唯原本是要提醒他自己的意图,可是在听到异人情真意切的两句话时,她忽然想到了当年的白与祁,想到了他最终的下场。 她忽然怕了,怕的心中寒凉彻骨,用力回抱异人。 高岗上,另一名随身暗卫看到远处雪花四溅马声雷动,不禁对平原君单膝跪地道:“君上,平原君来了,再不动手就没机会了,平原君若来,必杀吕不韦!况且一旦让子楚落入平原君之手,那么君上下令格杀子楚的命令必会令平原君所知,到时平原君必定猜忌主上用意,恐不利于赵魏联盟啊君上!” 信陵君执弓的手指握紧,顷刻间他就做出了决断,于箭囊中抽出白羽箭,瞄准异人便是一箭。 “箭!”李唯看着速度极快的强|箭瞳孔骤缩,她用力推了异人一把,异人身体外倾堪堪避过,箭头却没入了李唯小腹。 李唯门哼一声,还来不及说一句疼便见异人被第二只箭射穿了肩膀。 李唯什么也顾不上了抱住异人滚到一边覆在他身上,不让信陵君的冷箭再射到他。异人痛苦的攥紧她的衣裳,捂住当阳穴急促的喘息,他的目光不停的变幻,好像两个灵魂的纠结与挣扎,最后那双漆黑的秋水目又变作了决然的凄凉。 “异人,要你活着——可我却不想你落在魏无忌手上,李唯我爱你,跟我一起死。”子楚拖着李唯的侧脸,倔强而固执,“李唯,我想你,这五年来无时无刻不再想你,跟我一起死吧。” “好。”李唯闭上眼睛,一泓清泪流出,他抱住子楚,将下颌埋入他的颈窝,呵着气苦笑道,“我和你,一起死。” 听到隆隆的马蹄声时,李唯闭上了眼睛,这一刻认命了,赵胜恨她入骨要她死却要子楚成他手上王牌,魏无忌心有不甘要子楚死却要她说出“义女”下落,这下好啊,干脆就让他们相互成全又相互记恨,也不枉他们折腾一场。 其实殉情,未必就是坏事,李唯以前觉得好笑,当下却只觉也是其所。人这一生有几回时光能在大悲大喜,大是大非上验一验情人的成色?她虽没想过会爱上什么人,可如果一定要爱,那么就必须是异人这种奋不顾身的人,子楚这种同生共死的人。 值了。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做了丰富,内容还是没有变,这一章其实是将子楚和异人合并性格做了一个描写,因为这事后面就会出现完整性格的男主。下一章归秦,全新地图哦~~~后面其实也没有太多啦,但还是会按照大纲写进行,每一张都是爆点哦~ 感谢在2019-11-11 01:31:36~2019-11-12 00:18: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vv 10瓶;livia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回秦 “后悔认识我么?”子楚在李唯身后缓缓举起短剑, 他看着李唯目光温柔却又有些迷离。 李唯随意一笑, 揽住他的脖颈,鼻尖带泪:“我李唯做事, 从来都没有‘后悔’二字,赵嬴, 就算再过一遍, 我第一个遇上的还是你。” 赵嬴—— 异人握剑的手抖了起来, 剑尖在距离李唯心口一寸的地方迟迟无法落下。他扬着头,眼中的神情几经变幻,有时是属于子楚的桀骜与果断,有时是异人的缱绻与深情,有时又会出现矛盾的冲突与纠葛,那各种不同的情绪就这样不断在他眼中翻涌, 让握剑的他难以动弹。 信陵君看着即将刺入李唯后心的短剑,于高岗之上急怒大呼道:“嬴子楚!你要做什么!住手!快住手!” 他已不能放箭,若是放箭势必伤到拥住子楚的李唯, 那与子楚刺下那一箭几乎没有什么分别。 李唯靠在子楚怀中紧闭双眼, 只等锋利的短剑接连刺穿他们的心房,可是就在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中, 她没有等到预想的疼痛, 等到的却是奋力振身, 带着她凌空而起跃上马背的子楚。 李唯被他强行拖抱上马后完全蒙了,她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陪他去死吗, 为什么不动手,为什么又开始了抗争命运?一个信陵君的“铁衣”暗卫已经将他们比如了绝境,赵胜的弯刀铁骑额转身即到,他们又岂有活路?为什么不干脆做一双剑下魂,连她求生欲那么强的人都放为了,子楚又是图的什么? “秦军!是秦军!”所剩无几的义士看到风雪中隐约可见黑色马队,不禁大喊道。 死人堆中勉力支撑起身体的荆燕,凭着惊人的毅力行至子楚身边,吴钩恒在胸前,看着峡谷出口的方向道:“主上,“蒙”字大旗,是秦军来了!” 与此同时,峡谷的入口处,火红的披风格外醒目,一队疾驰的铁骑由远而近。呼啸的山风中,平原君赵胜一路飞骑,高声道:“信陵君,秦军已近!还不动手!” 信陵君的眉心深深锁起,越星无拱手站在他身边,只等信陵君的吩咐。 他见往日杀伐果断的信陵君表现出了少有的犹豫,只得急声进言道:“君上,秦军马上就要赶到,生杀予夺,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信陵君唇抿一线,低声道,“活捉……命令‘铁衣’,活捉二人。” “喏!”越星无以得令以特殊的呼哨声传达命令,围在山谷中待命的铁衣离开再次重生将只剩下五六人的李唯一行团团围住。 赵胜远远看到信陵君的暗卫动手,只觉胜券在握,高声笑道:“再加速!随我冲过去,直接格杀吕不韦,活捉嬴子楚回邯郸!” 信陵君在高出听到赵胜的喊声,皓齿紧咬,忽然回身对越星无道:“放他们过去!” 越星无以为自己听错了,睁大眼睛看着信陵君:“君上!” “我说放他们过去!嬴子楚回不回秦与魏国关系不大,但赵胜不会放过吕不韦。你下令,佯装‘铁衣不敌’畏惧秦军,放他们过去。” 越星无脸上满是震惊不甘:“君上为何对吕不韦如此宽容?!” 信陵君冷道:“既不能在赵胜与秦军面前杀掉嬴子楚,那么此事便不涉魏国利益,本君自有考量!不必多言。” 越星无只得安信陵君命令再放长短呼哨,‘铁衣’暗卫果真佯装畏惧秦军,将子楚与荆燕的前行两骑放了过去。 平原君追到近前却见嬴子楚脱困,不禁气急败坏,大怒之下强挽弓箭,就在他要射出的时候,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挡住了。 信陵君望着他道:“胜公子,秦军就在前方静默而立,如今子楚归秦已成定局,你难道要在秦军阵前将他射杀吗?若真如此,以眼下情境,你我二人怕是也要在此处陪葬。你本意不要子楚阵亡,何必多此一举。” 赵胜怒极,望着远处隐约雪中、遍地压来黑色军队,看到前行的两骑最终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赵胜狠狠将强弓扔进雪地,大怒道:“你为何放他!!!” 信陵君面色冰冷的环顾四周遍地“铁衣”的尸体,眼中挨上一闪而过,他平静道:“并非我有意放他们过去,此等死战,困兽犹斗。” “魏无忌!我看你是故意!”赵胜的怒吼响彻山谷,他调转马头重重打马道,“走!” 李伟已经不记得后面发生了什么,她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子楚紧抱她风中策马,她似乎听到了很多人的声音,又好像都听不清楚。李唯觉得累,太累了,被冻得失去知觉的身体连疼痛都感觉不到,就只是累的出奇,她觉得她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直到眼前漆黑,陷入了绝对的安静。 李唯想,或许这就是死亡。 可是这样的死亡,似乎也太过平静太过孤单了。不知为什么,李唯竟然怀念起子楚邀她共同赴死的时候,那时他的眼睛多么虔诚深邃,多么决绝温柔,多么像一段故事的结局,就如同这黑暗中壮烈又幽婉的琴声。 琴声。哪里来的琴声呢?李唯似乎感觉自己有一些知觉了,当她开始思考琴声来源的时候,她的痛感也在逐渐复苏,随即越来越强烈,好疼好疼,肋下腾,肩膀疼,甚至小腿,双脚,全身几乎没有不疼的地方。 李唯疼醒了,晃眼的光亮忽然闯入了她的视线,那一瞬间,琳琅满目的信息充斥了她的大脑,竟然减缓了她身体的疼痛。 “李唯!”跪坐在一架大秦筝前面的子楚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醒来,他几步想都没想就冲到了榻前,当他俯身看着她的时候,甚至还没来得及完全展示出无与伦比的惊喜。 李唯看着眼前人挑起了细眉。这张脸,这张英俊的脸她再熟悉不过,可是她却不能第一时间分别出这是谁了。因为抚筝的不是子楚,在李唯的认知里,子楚的手拿酒拿剑,唯独从未碰过琴筝,可是他坚定又锐利的眼睛却又绝不会属于温雅柔和的异人。 “你……你是谁?”李唯沙哑出声。 子楚看了李唯良久,将她的手心放在自己脸庞认真道:“我是赵嬴。” “赵嬴?!没有赵嬴——”李唯无法相信会有这种回答,在她刚刚醒来的这一刻,她最先反应的是拒绝。 在李唯混沌的脑海里早就默认了赵嬴的子虚乌有,这个世上有的只有子楚和异人,赵嬴不过是他们杜撰的姓名,所以无论她用什么方式打听、询问,就算走遍列国也寻不见一丝踪迹…… 她立刻就要抽回放在他脸上的手,子楚却按着她的手,坚持让她的手心贴在自己脸颊。他深邃的眼睛激动又隐忍,他的声音低沉而喑哑,似乎有千言万语哽咽在他颤抖的喉间。 他说:“我是赵嬴,李唯五年前遇到的那个赵嬴。魏国大梁城外的砀山,那个骄傲莽撞又不谙世事的赵嬴;白氏府邸那个按耐不住十年却许下了空头承诺的赵嬴;那个自以为是,那个不懂人生无常,那个错过了心中挚爱的赵嬴!你怎么能说没有,你分明每日每夜都记得他。” “我……”李唯的理智和意识并没有在这个时候完全清醒,她昏昏沉沉的觉得被人说中了心事,反而无助的坐在原地说不出话。 “你不记得了?”子楚指着自己被包扎的左肩,“这里伤过很多次,第一次在砀山为你挡弩,第二次在即墨为你中箭,第三次为带你脱险被魏无忌射穿。” 李唯没觉得自己哭,看事眼角脸颊却留下了一道道银痕,她过了很久才无意识的随口说:“那你,你怎么来了?子楚呢,异人呢?” 子楚眼眶微红,双目深邃,他用自己特有的醇越低音道:“异人让你独生,子楚要你共死。我都做不到,我既不舍得你落在魏无忌手上独生,也不能让你被子楚所胁赴死,无论是异人还是子楚,我都忍受不了,我要带回秦,我们还要接十五回来。” 李唯闭目落泪,竟然嗤笑一声。 子楚单手拥住她,额头与李唯相抵,带着鼻音道:“我是子楚,也是异人,是再也不会离开你的赵嬴。从我带着他们的心性重新出现在你身边开始,我就知道我不能死,我死,谁来护我妻儿。”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账外传来羋煜与守账士兵的声音:“子楚公子在里面呢?随军医官今日给吕先生看过了没有?” 李唯和子楚都不是在人前轻易流露感情的人,他们听到羋煜的声音立刻就分开些许,各自整理了一下仪容。 “诶,先生这是醒了!”羋煜一进来就看到子楚坐在李唯榻边,不禁喜出望外道,“还真是给他的秦筝吵醒的呀,我就说他一个胳膊弹什么秦筝,原是真能把现身叫醒,这三天可把人急的。” 李唯这会差不多是彻底醒过来了,擦擦脸点头道:“煜公子。” 子楚小心翼翼的扶她躺下,没个好脸的看着羋煜道:“来做什么?” 羋煜与子楚是自幼相熟的挚友,即便多年没见,在李唯昏迷的这三日也找回了当初的感觉,对子楚的不耐烦完全不当回事,放下手中端着的一盘干甜瓜子,随意跪坐下来道:“同生共死,生死边缘走一遭,先生与子楚从此同命,不容易不容易。眼下回了秦,先生可就不用担心了。瞧,安国君的特使都来了,让咱们未来大秦的太子嫡子速回咸阳呢。” 羋煜话音方落,子楚便冷笑一声:“不韦重伤在身,我一人回什么咸阳!” 作者有话要说:啊,回到秦国了。下面要劲爆了,之前有亲亲说到成蛟,马上出来。哈哈哈哈,说来你们不信,男主还有一个儿子,劲爆不劲爆,吓人不吓人?求营养液喵七给大家解释哈哈哈哈~~~ 第一百一十八章 礼遇 “你不回去?拉倒吧, 费那么大劲回秦你不想快点到咸阳?” 羋煜先是惊讶随后啧了一声,捏起南瓜子吊儿郎当的刚要吃, 忽然想起李唯也在, 赶紧放下瓜子做好, 一副典雅公子温润如玉的样子劝子楚道:“咳, 公子啊,不是我说, 你为现在这嫡子到手就稳了?哪里能呢,咱们老秦王是什么人, 眼前还要看你两三年才能断定你是不是持国的那块料,更何况你这么多年都在赵国。嬴傒现在还是安国君的爱子, 你就算是嫡子,没有老秦王的青眼那太子嗣子的位置也不是你的。” 子楚不以为意道:“我身负重伤,无法启程, 这是人之常情。” “是,所以安国君也没让你现在就走, 一月之后启程。” 对于子楚受的伤,一个月也太过仓促, 信陵君的箭将李唯的肋骨射断, 养都要养三四个月, 可见力道有多大, 更别提子楚的肩膀直接给他射穿了。 子楚沉吟片刻道:“你代我执笔回复夫君,子楚一月之后无法只身回到咸阳。” 羋煜见他固执,悄悄身前的小几道:“异人——不是, 子楚,公子,你想想安国君什么意思,他实在试探你对他的感情,他太久没见你了,纵然是因为华阳夫人和我米氏贵戚的缘由答应立你为嫡,可他当初在你去赵国为质这事上毕竟因畏惧老秦王而未置一词,所以他怕你记恨他,对你不放心,他在试探你。” 子楚冷冷的笑了。他的父亲太子安国君的确是不放心,的确是怕他记恨,但却不是仅仅因为当年没帮他说话,当年的事,只怕是他一手造成,就向信陵君说的,拿他做筏子除掉王长孙赢诫,换了自己的太子之位。 “纵然如此,我更不能回咸阳。”子楚淡声道。 “你到底想怎么样,嬴傒虎视眈眈,对你对你回秦万般敌视,你……” 子楚不待蜜语说完便道:“少煜,你有没有想过,不韦带三十义士护我回秦,如今所有义士在归秦路上尽皆殒命,不韦也身受重伤,我若一月后独回咸阳,确是应了父君之命,可日后要大父(秦人称祖父为大父,指秦王)如何看我,要天下仕林贤才如何看我?” 羋煜被他一席话说的哑口无言,最后只得起身,拱手道:“羋煜明白了。” 子楚以为他说完要出去,岂料羋煜竟然走上来开始对李唯嘘寒问暖:“先生醒来可觉得哪里不舒服?这一次为先生换药诊治的是我芈氏最好的医官,就是我家的医官,你放心他口风特别严且只听命于我,不会碍着先生日后的大事,先生既然醒了,我叫他进来为先生看再诊可好?” 羋煜言外之意便是他已权全安排,她的女子身份不会因为受伤看诊被传出去。 “目下不必了,我想先睡一会。”李唯朝他微微点头,她没多少力气李唯身上的大伤在肋下和肩膀,其他地方也有不同程度的冻伤和擦伤,不过总的来说除了她自己扎的刀伤与她推开子楚硬挨的箭伤,子楚将她保护的还是很好的。 “那先生醒来要吃些什么吗,虽然军中没什么好吃,但是我从家里带了厨子,手艺可好了,先生想吃什么都可以做的。”羋煜两弯眼睛笑成月牙,瞎子都能看出他在献殷勤。 子楚不耐烦的抬起那只没伤的胳膊拦住一直往榻前凑的羋煜,不耐烦道:“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我醒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些,怕这里来献殷勤。” 羋煜也不好表现的太明显,他自以为除了他别人都不晓得李唯的女儿身,要是给子楚看出他太过殷勤穿帮了李唯的身份,那不是要让李唯不痛快么。 “我这不是帮你对不韦先生好一点么,不韦先生孤身一人来到秦国,我当然要多关心她。” 子楚醋意大得很,即使不知道羋煜打什么主意也看不惯他对李唯亲近,毫不客气的刺道:“用着你多关心!什么孤身一人,不韦有家室有儿子,再说,我不是人!” 羋煜被他说的无语,看李唯也想休息只能识相的先走了。 羋煜走后,子楚立刻道:“你别心忧,等我们的伤好一好我就安排人去接十五。” 李唯没接他的话,顿了顿问道:“所有护送我们的人,都已葬身在滏口陉峡谷了吗?” 子楚轻出一口气沉沉颔首。 李唯心中压抑难当,眼眶微红,涩声问道:“荆燕在哪里?她,她……” “她还活着,就在其他账内休息,伤很重,但无性命之忧。” 李唯闻言似是松了口气却仍旧绷着紧张的心弦,她使劲点头,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道:“那,千流,我昏睡了三天,千流,千流回来了吗?” 子楚握着她的手,似是在安抚她的情绪,他垂下眼帘道:“魏无忌尚算有节,将跟随你我的义士与能够找到遗体的墨家弟子尸身都送到了距离秦军大营不愿的地方,一共六十三具尸身。其他,都在两天前的暴风雪中被塌陷的大雪掩埋,千流,没有回来。” 李唯艰难起身,急咳两声道:“千流,千流没有——回来吗?” 子楚摇头道:“或许他没事,只是,因为大雪不能来大营汇合。” 李唯闻言仰颈长叹,躺回榻上伴泪而笑。她何曾不知,这样大的风雪能掩盖山谷又怎会给人生的希望。 秦军将掩护王孙回秦的六十三名义士尸身葬在离石要塞的高岗上,三个月后,寒冬逐渐过去,北地的春天姗姗来迟,李唯的身体逐渐恢复到可以行走,在她的坚持下,异人和荆燕带着一队黑甲秦军陪她走上了埋葬义士的高岗。在那高岗之上,秦军为逝去的义士竖起一块厚重高大的石碑,亦如这些人舍生取义的忠诚义举,如此厚重又如此伟大。 李唯挣脱子楚的手,踉跄几步来到巨大的石碑前面,她指尖颤抖的抚摸着墓碑上“六十三义士之墓”的篆体大字,想到五年来与千流相处的点滴,想起他带领着不畏艰险的墨家弟子救她于危难,心中就仿佛有一团烈火煎熬灼烧。她忽然跪在未化尽的残雪中哀痛欲绝,一口鲜血喷在了高大的石碑上。 不久吕不韦为护送王孙归国义士哀痛呕血的事便在秦国传开,原本那些护秦义士的事传到老秦王耳中就获得了老秦王的赞许,当即写下“悲宰壮哉,护秦义士”八个大字嘉奖吕不韦马队,因大气质朴闻名的秦人闻听更是将烈士壮举与吕不韦的义举交口称赞。 又一月过后穿暖化开,李唯身体大有起色,子楚也并未因拒绝安国君提早回咸阳得到什么申斥的旨意,只是眼看三月已到,再不回咸阳也不是办法了。 李唯不是一个会长久沉溺于哀痛中的人,他的人生际遇不允许她悲伤不前,她只能更加坚强的继续往前,让那些悲壮的灵魂死得其所。 子楚的身体恢复的快,但顾念到李唯也没有加快行进速度,走了十天才入得函谷关继而抵达咸阳周遭。 快要抵达咸阳城门时,领头骑马的年轻将军蒙武忽然停了下来。 “何事?”陪李唯坐在缁车内的子楚撩开车帘问。 蒙武抱拳道:“公子,是安国君和应候来了。” 应候范雎是秦昭王的心腹丞相也是最信赖的臣子,安国君嬴柱更不必说乃是秦国太子,他二人出城而待可见背后必然是老秦王的意思,他们的出现也足以说明老秦王对子楚和李唯返回咸阳的重视,或者更准确的说,仅仅是对李唯的礼遇。 山东六国的儒士对秦国多位鄙夷,却也不得不说“秦虽蛮夷,敬贤尚可”,可见秦国礼遇天下贤才之心。在秦王与亲人眼中吕不韦乃天下大商名士,救齐抗燕义播山东。他在六国广有结交,若仅仅是为了弃商谋官,只怕在齐赵楚魏几个大国都可轻而易举地做个上大夫之类的显荣高爵。然则,吕不韦终是为了一个秦国公子破家舍财,这次又带着诸多义士几舍身护秦国公子返国,说到底,看重的事秦国的清明强盛。而对于秦国,还有何等物事比士子舍命亲秦更为宝贵?这便是吕不韦为秦国带来的名誉和利益,如此这般更应做足了礼遇! 子楚立刻下了车,接李唯慢慢走下来,她才刚落地,便见前方走来二人,义士精明瘦削的应候范雎,李唯与他大国几次交道,自然认得,另一个通红脸膛五官俊逸但是身材却高而虚胖,一望便知是有虚病缠身,正是子楚的父亲、秦国老太子安国君。 “应候,父君。”子楚上前行礼。 李唯紧随其后,拢袖道:“应候,安国君。” “吕先生!”安国君嬴柱抢先一步躬身扶住李唯道,“嬴柱不甘受先生大礼,先生救我儿于万千危难之际,便是嬴柱与秦国的大恩人。今日我与丞相受父王之命,在此迎候先生驱车入我秦都咸阳。” 范雎含笑点头微一侧身道:“吕先生请,但让安国君尊秦王之令为先生驾车。” 李唯看着前面华丽伞盖下的轺车,先是惊讶继而确实有些难以招架,这赫赫有名的秦相范雎和未来的秦孝文王对她亲自迎接还要为她驾车,她尽管不矫情但也真有点受不了,虽然李唯不想用“受宠若惊”这个词自降身价,可是她这两千多年的后世人,现在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感觉了。 李唯再三推辞,退了两步正好撞在身后的子楚胸口,她有些尴尬的看了子楚一眼,多少也希望他给自己出言解解围,照实了说他们是“那种关系”,那嬴柱怎么说也算是,是她老公公吧,哪有她坐在敞篷华车上当太子的老公公却牵马赶车的道理。 可子楚却目露笑意,轻声在她耳边浅笑道:“上去坐好,让他给你牵马驾车,为我出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天使们的支持,这几天忙每回留言,但是每一条都看的很认真,谢谢大家,你们就是我的动力,抱。 感谢在2019-11-13 00:27:03~2019-11-13 23:56: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via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当年真相 前有安国君的盛情相邀, 后有嬴子楚的推波助澜, 李唯不置可否的看了一眼丞相范雎, 这长相不怎么讨喜的成精老小子却贼贼一笑, 在李唯身边低声道:“吕先生,此乃秦王之命。” 在秦国,秦昭王这位老国君是越老越强,到了这时候简直是天一样的存在, 老太子嬴柱整日里患得患失,怕秦王怕的不得了, 唯唯诺诺唯父命是从。想起之前异人的遭遇,李唯再看这位高大虚胖的老太子, 总也觉得他谦逊懦弱的有点虚伪,干脆也不再推辞,直接登上了华丽的轺车。 进了咸阳城门, 两排威武的黑甲秦军将是分别主街两旁, 上将军蒙武骑马开道, 太子嬴柱引缰在前,丞相范睢步行在侧, 细眉细眼白衣消瘦的李唯则坐在轺车的华盖之下。咸阳城仲春的风掀起她的衣摆,吹动她脑后长长的发带,她往日微抿的薄唇此刻唇角微微翘起,那丝带笑的弧度虽然不显,但在子楚眼中却别样的动人心魂。 两旁百姓纷纷夹道,都来围观这位受到崇高礼遇的山东大商, 他们发出赞叹发出欢呼,他们感激她拯救大秦的王子嫡孙,保住了秦王挑选的嬴氏未来。他们朝子楚呼喊,说他是秦国的希望,他们高声的放歌言说长平必胜的信念。 子楚一步一步跟随在缓慢的轺车旁边,他抬头看着车上的李唯,她的脊背笔挺,侧脸清癯,那坚定的目光对他的凝视似有所感,她垂下眼眸看向他,那眼中分明有比咸阳春日更明亮的光。 她就是他的光,他的神,将他从无边的绝望中拯救,驱散了所有的自甘堕落与自我放逐。倘若没有她,他的命运便如渭水边被秋风裹挟的蓬草,于赵国的泥淖中沉沦腐烂,被天下人糟蹋轻贱,最后无声无息的死在充满敌意的邯郸,甚至连一个为他悲哀的人都不会有,又怎会有今日的归秦欢呼,夹道而迎。 都是因为有了她。 子楚笑了起来,越笑越觉得庆幸、欢欣,他低下头想要将笑意隐去,却越发扩大了笑容的涟漪。 李唯在咸阳买卖活动并非一日两日,经营的久了她与范雎便也相熟,待到了李唯咸阳宅邸,范雎拱手一礼对下车的李唯道:“吕先生,最近长平战事紧急,秦王议政疲累,又有了春秋,今日怕是不能接见了,但秦王对先生的义举赞许有加,不日并定会有内侍前来传召公子与先生,还请先生在府中安住,老夫还要会宫复命,告辞。” 李唯当即还礼客客气气的送走了秦王的心腹范雎。她也明白,老秦王那种级别当然不是谁想见就能见,今日的种种礼遇对她来说已经足够长脸抬价了,日后她在咸阳城中活动,便是一般的王孙公子贵胄大臣也要给她三分颜面。进一步说李唯是子楚的恩人,这也是老秦王给子楚的脸,毕竟他还没有正式下诏将子楚过继给太子嫡妻,也是不让人看轻了刚刚回国的子楚。 范雎一走,老太子嬴柱便要给李唯行礼,李唯赶紧拦下,却见五十上下的嬴柱已经泪流满面,他拉着子楚上前道:“若非先生,吾儿薄命休矣,休矣,请受嬴柱一拜。” 子楚却对涕泪横流的父亲没有半点表示,嬴柱要给李唯行大礼他也不拦着,除了被嬴柱拉着手,其余便只剩一个冷眼旁观。 “不韦尺寸之功,安国君若是如此,我在咸阳当如何自处。”李唯一面揽着嬴柱,一边看向子楚,用眼神示意没事人一样站在旁边的子楚再劝一劝。 子楚在嬴柱身后露出不屑的冷笑,开口却音调低越平正,只是说的话一点也没有李唯希望的意思:“父君说的是,若无先生我早已忍不得邯郸的赵人欺侮,就算没有滏口陉峡谷一役也已命丧赵国,父君对先生一拜,先生自然当得。” “你……”李唯有点戳气,蹙眉瞪了一眼目露邪肆笑意的子楚,却听嬴柱实在道:“吾儿说的有理,先生切莫推辞。” 他说完就给李唯结结实实的来了个弯腰大拜,李唯乐不乐意都被迫收下来。 “安国君,你这真是……”李唯无奈只能也回一个大拜,手还没拢起来又被子楚拉住,他在嬴柱面前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对李唯道:“先生若回是觉得我父子心思不成么?难不成要我父君跪拜……” 嬴柱听了“跪拜”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一副醍醐灌顶的样子,指着李唯道:“当得当得,先生怎知父王曾让我跪拜先生……” “安国君!够了够了,心意我领了。”李唯赶紧截断他的话头,狠狠瞥了子楚一眼。 嬴柱也不纠结了,又诚惶诚恐的向李唯一顿谢,寒暄半天总算要走了,才转身对子楚道:“异人,你跟为父回太子府……” 他话没说完子楚便义正言辞的摇头躬身道:“父君,我尚未行归宗大礼,回太子府居住不合时宜,暂且就住在吕先生这里,也好让人知道即便我回了咸阳,心中也不忘先生大恩。” 嬴柱略有浮肿红黑的大脸浮出了然的神情点头道:“吾儿想的很是很是,那边叨扰吕先生了,明日我便遣人几倍送来吾儿用度财帛,断不让先生吃亏。” 嬴柱说完就怕李唯拒绝似的,赶紧拜别走了。 李唯出了口气,懒得理硬赖在她这里的子楚,径直进门而去。子楚眼睛笑弯,负手跟她进了院子。 子楚在院中转了一圈,见宅子不大十分低调,顺口问道:“你住在何处?” “公子该问你住在何处。”李唯头也不回的说。 子楚跟着她进了二门的院子,看这宅子的结构与她邯郸的居所极其相似,心知李唯是个极自律的人,习惯一旦养成就不太改,房间便如以前一样就在后院的右侧。 两人走到李唯房外,李唯忽然顿住脚步,侧头看着一步不离的子楚道:“公子,你方回咸阳即便秦王没有召见也可以跟太子回府探望母亲,怎么偏要留在我这里。” 子楚的眼睛虚眯起来,脸色一顺便变得不大好。他走到李唯门边,懒散的靠着雕花门道:“生气了?” 李唯偏过头去不搭理他。子楚气他父亲安国君当初不顾父子之情陷害他,她都明白,可是拿她做筏子她就很不高兴,毕竟安**是太子,是未来的秦王,他这么任性,又是煽动安国君为她牵马又是让安国君给她下拜,以后她在秦国还混不混了? 子楚不带她反应过来,用力一拉她的手,回身就把她拽进了屋里,翻身关上了雕花门。屋里门窗都闭着,光鲜比外面暗淡许多,子楚将李唯推在门上,只给她留下了双臂间的狭小空间。 李唯淡定不改,抬头看着眼前靠她极尽的子楚,一副“就看你要说什么的表情”。 子楚低下头蹭着她的额角叹息道:“怎么这么容易生气。为嬴柱都要气我?你管他呢,牵马车、行大礼都是秦王的意思我心中有数。嬴柱那个人在大父面前胆子小得比芝麻都不如,大父的旨意他要是做不到,整夜整夜都睡不找着,现在心里说不定还在谢我让他把秦王的意思做了个全套,他就是这么个没有的废物。” 子楚纯表露出不屑的笑,不过转而又有些惆怅的在李唯耳边道:“他和信陵君合谋把赢诫杀了,让人都以为我最有动机下手,这脏水泼到我身上倒也罢了,反正我这个儿子生来就是给他们嬴氏顶锅的命,我认了。可是——” 子楚的手指抚上李唯的侧脸,看着她轻叹道:“他们将白氏拖下水,让我不得不放弃你,毕竟你是白与祁曾经的未婚妻,在世人眼里与白家有千丝万缕的连系,我身边的所有人都说如果我带你回秦国便坐实了我与白家身后的魏国前太子合谋除掉赢诫以图太子嗣子之位,而你就是我勾结白家的证据。” 他说道此处用食指压住了李唯的薄唇不让她问出任何一个字,只能静静的听他继续说下去。 “我是不怕的,你知道我当年那样脾气怕过谁?只是我也不傻,如果按当时的形势还强行带你回秦,以大父雷厉风行的手段,只怕刚入了秦国地界,他就会强行将你正法,我再舍不得你,也不能带你去死啊。” 李唯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一片阴影,让人看不到她眼底的神情。 子楚道:“我并不知道父亲勾结了信陵君,那时的我太过单纯愚蠢,看不穿这是一出秦魏王子间私下的龌龊交易。我自己的前路我看得清楚,但是我却幼稚的以为让我回了咸阳最多不过查不清担个罪名,去哪国做个质子或者远远的外放到北地继续打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白家根深叶茂有老魏王庇护必然可以安然无恙,而且——白与祁会对你很好,你会过得好,会很快就,忘了我。毕竟,你对我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我们也不过就是,一夜之缘。” 他自嘲的笑了,这些话他终于可以在她面前举重若轻的说出来,可是现在他有多么轻而易举,当年他就有多痛苦煎熬,对于十七岁的少年而言,将全部的欣赏与欢喜都放诸在一个人的身上时,让他走,让他离开那人真的不亚于生生从心口撕下一块皮肉,“痛彻心扉”根本就无法表达他的无可奈何,他的愤恨不甘,他的撕心裂肺。 那时桀骜强势的他终于知道,喜欢不是巧取豪夺,是成全,是放开,是自己的痛不欲生。 李唯看着眼前自嘲苦笑的子楚,抚开他放在自己唇上的手指道:“你错了,我不会忘。”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啦,恢复日更哦~~~男主不渣,好心酸。 第一百二十章 不走套路的老秦王 子楚先闻言是惊讶而后低低的笑了, 他饶有兴趣的看着李唯道:“说实话, 如果没有十五, 你会不会把我忘了?” 李唯回望着他,面色冷淡道:“试过, 没忘。” 子楚笑出声,更凑近她一点道:“我十二三岁的时候跟少将军蒙武关系特别好,你别看他现在五大三粗的, 那时候心思可细着呢。我第一次上战场的前夜他跟我说,战场上特别容易死人, 死了就死了用不了多久就会忘掉, 毕竟人得往前面看, 还有很多仗要打。可若是忘不了一个人呢, 那肯定是有感情的,如果我要是死了, 他就会记得我,因为他对我是有感情的。” 李唯随便嗤笑一声,不无调侃的说道:“那你怎么不跟他继续培养感情?” “你跑题了。”子楚想起蒙武现在的样子直皱眉头, 还好李唯长得好看,他道,“你刚说什么来着,忘不了我是不是?我能不能认为,你是在说你喜欢我。” 当年的赵嬴是霸道傲娇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小幼稚,虽然不太讲道理但好哄好骗好忽悠,可是现在这位可比当年长进的多了。不过李唯这回也不想跟他耍心眼兜什么圈子, 她很平静的说:“可以。” 子楚是想撩拨李唯来着,但是他没想到李唯竟然承认了,一时间自己都不太敢相信,差异道:“是你没听清楚还是我没听清楚?你那时真喜欢我吗?” 李唯冷静又坦荡的看着他反问道:“你觉得呢?” 突如其来的承认让子楚忽然怔住了,随后他的面色从脸颊迅速的红到了耳后,竟然有些无所适从起来。他抿着唇偏开视线,长睫不停的眨动,竟是异人时常出现的神情。 异人、子楚毕竟是同一个人,如今两个人格渐渐融合,感情也更加丰富,于外他可以玩世不恭表现出不羁浪荡甚至桀骜邪肆,可骨子里仍旧有温柔羞涩的一面。 异人俊美柔弱,李唯以前激将他斗志时也的确存着一点故意欺负他的心思,眼下这种心思又被勾起了一些,不禁薄唇带笑,伸手点着子楚的心口道:“我说什么了,公子紧张成这个样子?” 子楚到底不是异人,在她面前清了清嗓子又恢复了浪荡不羁的范,不大正经的笑道:“我这个人最会听话外之意,有些人说喜欢我,我可是要验了成色再收的。” 李唯不为所动,随手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状似不经意道:“我李唯驰骋商道往来七国,还从未听说‘喜欢’也能验一验成色。” “哦?是吗,先生原来是个孤陋寡闻的人。”子楚轻笑,低头魅惑的在她耳边道,“那我今日便让先生长长见识。” 他话音方落,细碎的吻已经落在李唯侧脸,那柔软温热的唇正要含住她凉薄的唇,忽听门外传来敲门之声。 “主上,胡杨夫人和阳泉君的事属下已经打听清楚了。”荆燕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李唯靠在门上与外面的荆燕只隔一道雕花门板,她闻听荆燕的声音便要整衣出去,却被子楚不由分说的按住,强行将方才开了个头的事做完了。 荆燕垂眸在外面等了片刻,李唯才擦了擦唇角佯装无事强作镇定的走出来,身后还跟着好整以暇负手悠闲的子楚。 “主上,胡杨夫人已经被秦王下令秘密处决了,阳泉君也已下狱,原因便是他们走漏了秦王立嫡密诏,令子楚公子在赵身处险境。”荆燕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但眼下也只得装聋作哑只说正事。 李唯虽知道老秦王手段狠辣,却没想到他竟这样雷厉风行,胡杨夫人和阳泉君芈宸固然是先一步向她和子楚传达了老秦王秘立太子嫡子的事,可是子楚将来必定是芈氏的依仗,他们绝不会泄露机密给平原君让子楚陷于险境,这事明显是惧怕子楚回国之人刻意为之,而老秦王却不没浪费这个机会,借题发挥直接杀掉了足智多谋的胡杨夫人,废掉了芈氏贵戚的核心人物芈宸,让未来的秦王后华阳夫人彻底失去助力,再也无法利用家族控制未来的两代秦王。 “这是好事啊。”子楚笑了笑,随口说,“秦王眼看着自己的太子是个废物,孙子辈里也没一个雄主之才,不废芈氏,难道要看着他们日后将秦国献给荆楚么。” 对于子楚的话荆燕不置可否,继续禀道:“主上,华阳夫人因为此事已经卧病多日,听说公子今日回到咸阳昨晚便命亲卫将秘书传来,请公子过目后晚间相见。” 荆燕说着从身上取出一只铜管交给了李唯,李唯接过铜管径直递给了没事人似的子楚,子楚却故作诧异道:“干什么?” 李唯不屑他故意为之的演技,冷淡道:“华阳夫人给公子的信,当然要公子亲手来拆。” “先生真让我看么?”子楚挑眉欲接不接的问。 李唯对子楚和华阳夫人当日书信传情的事就有点芥蒂,风度保持了这么久子楚也没学会见好就收,目下还一副挑衅的样子,不禁让她有些不耐烦了:“废话少说。” 子楚见她带了薄怒就轻声笑了,从容接过铜管道:“既然是华阳夫人送来的信件,我怎能不看。” 他说着就打开了铜管,取出了其中的羊皮纸书信,余光却瞄向李唯沉下的脸。 李唯发现了子楚看过来的目光,她冷冷道:“公子还不看信?瞧我做什么。” “这就看。”子楚闲散的向前走了两步来到院中小池塘边上,一伸手却故意将没打开的羊皮纸信件丢入了水中。 “嗯?‘不慎’落水了。”他回过身唇边带着坏笑,“这可看不成了,那就算了吧,省得晚上出门,不如在家陪先生灯下博弈读书闲适些。” 李唯知道他接信是故意挑逗自己,也没给他好脸色,甩袖道:“做作。” 当晚两人没出门,第二日荆燕依旧送来了华阳夫人给子楚的迷信,子楚又“不小心”掉在炭盆里了,还是没去。这样一连三日华阳夫人终是坐不住了,下了帖子请的竟然是李唯。 可是还没等李唯去太子府探望病中的华阳夫人,老秦王的旨意就已经到了,命她和子楚第二日大朝会面见。 晋见亲王是大事,看望华阳夫人便耽搁下来,李唯做好了准备,带了一件准备已久的大礼献给秦王。第二日平明十分子楚与李唯跟随宫中派来的内侍乘轺车去往咸阳宫。 咸阳宫庄严宏伟,雄浑大气,御道宽阔,阙楼高耸,正殿冀阙宫屹立在八十一级大青石台之上,于熹微的晨光中显出王者的肃穆霸气。 秦国法度严明,朝堂之上官员等级森严,尽皆尊奉年过花甲的老秦王。李唯入殿之后一眼就看到王台之上佝偻着一位须发皆白的玄衣老者。他身上并未着王袍,甚至连头冠都没有竖起,苍苍白发结于发顶,白眉低垂老态龙钟,似是低着头便已睡去了,只有周身玄黑的长袍散在四周。 秦昭王嬴稷执掌秦国五十余年确实老了,可也正是因为他的“老”,他作为王的威严才更加根深蒂固的驻扎在朝堂上每一个人的心间,他早已不再需要外在的任何象征表现王权,而他本身即是秦国。 “秦王孙嬴异人拜见秦王,吾王千秋,大秦万年。”(晋见秦王时,在没有行归宗礼之前还是要用王室在册的本名异人) “濮阳商贾吕不韦拜见秦王,秦王万岁,永享天年。” 躬身跪坐的老秦王似是被子楚与李唯的高呼惊醒了,他缓缓的抬起头身子也跟着直了起来,虚眯的眼睛慢慢睁开,那双本以为会浑浊不堪的眼睛却格外的明亮犀利,如同一头睡狮在睁眼的一瞬间就发出了摄人的威严。 “异人?”老秦王声音悠缓沙哑却中气很足,带着王者的威仪与镇定。 “是,异人归来,拜见秦王。”子楚垂首不卑不亢的说。 老秦王的目光落在行大礼的子楚身上,半晌叹息道:“质赵国七年,吾孙归来实为不易,受苦了。” 子楚道:“大父当年质燕九死一生,异人不苦。” “如何不苦,质子之身犹如飘萍,难矣。”老秦王说着微微摇头,目光却停留在了李唯的身上,他抬手一指问范雎道:“这便是救吾孙归秦的不韦先生吗?” 李唯拢袖拱手道:“公子天命福佑,吕不韦不敢居功。” 老秦王闻言忽然大笑起来,众多大臣却无一做声,于是在一片安静中,在这宽阔的大殿中,老秦王的笑声格外直击人心。 “先生错了,嬴稷虽老却不信命,秦有今日乃先祖父兄四世经营,哪有什么天命福佑,不过是仰仗天下贤才,如商君张仪为大秦所用,富国强兵东出函谷,成就一方霸业。故而先生不必在这朝堂之上谦逊,有功赏功、有罚处罚方为秦法,方为秦道,先生救我嬴氏王孙便是大功!” 老秦王话音一落,殿外有宦官入内,跪地道:“禀秦王,王孙嬴傒奉王命巡察蓝田大营归来,前来复诏。” 老秦王眯起了锐利的眸子,摆摆手对子楚笑道:“正好正好,子楚归国,今日你弟嬴傒自蓝田大营归来,正好相见。传嬴傒。” 一声声宦官高唱后,一名身披黑色铠甲,头戴红巾的高大青年走进了大殿。这青年与子楚年纪相仿,因为时常习武,身板被打磨的十分结实有力,小麦色的皮肤让他看起来比子楚更加阳刚,那五官眉眼却比子楚柔和了一些,大概是母亲的遗传。他即便年轻整个人走起路来也带着武将的坚实与气势,双手捧着一柄装饰华丽的长剑,路过李唯与子楚身边时,不屑的高傲目光一掠而过。 第一百二十一章 秦王面前大耍大剑 “秦王孙嬴傒拜见秦王, 吾王千秋, 大秦万年。” 嬴傒跪地行大礼后将手上的华丽长剑捧了起来,带着明朗的笑容道:“吾王, 嬴傒此次巡察蓝田大营万事皆安, 我秦军肃整强悍,随时待命。另蒙敖上将军带我巡察了蓝田兵坊,我有幸遇到前来指导我军工匠的铸剑名师许佑, 于是嬴傒就请他为吾王铸造了这把断金切玉,锋利无匹的宝剑。” 嬴傒说完已有宦官将他手上的宝剑接了过去,小步躬身呈到老秦王面前。 老秦王的目光只是缓慢的在那宝剑之上停留了片刻, 嬴傒却很高兴,目光瞟向子楚和李唯, 抬头对秦王笑道:“吾王,嬴傒方才入内听检官说濮阳大商吕不韦今日携一剑入内,说是为吾王进献的神兵, 不如请他此刻拿出也让嬴傒见见世面。” 依秦律, 上殿不得佩剑,除非提前一日在检官处登记得到护卫王驾的左庶将军许可, 第二日才能带兵刃入内。李唯为秦王的确准备了一把剑作为礼物, 被嬴傒知道并不算什么大秘密。但嬴傒这个态度和今日同样献出宝剑的举动,就明显充满了对她和子楚的挑衅意味。 老秦王雄主暮年什么牛鬼蛇神没有见过,当然看的穿一切,但他却静观其变,对李唯道:“吕先生也有剑与寡人?” 李唯恭敬道:“不韦出身盐铁商贾, 确有一把铁剑想要献与秦王。” 李唯说话不快气口长,断句的空当正好被子楚接过了话头,他正身一礼温声道:“只是先生未曾想到今日傒弟会向大父献上许佑所铸的名剑,故此,先生也不便献丑了。” 嬴傒见子楚退缩哪里肯让,立刻傲然道:“那怎么行,七哥与吕不韦九死一生回到咸阳,第一次向吾王献礼,怎能当着满朝臣子临阵脱逃?再说这吕不韦不是代表七哥吗,七哥对吾王就这么点诚意,连拿出大礼都不敢了?嬴傒当年认识的七哥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嬴傒的话蔑视意味明显,他本就不忿子楚这个被秦抛弃的质子回国成为太子嫡子,眼下就是想当着亲王和满朝臣公的面让子楚难堪。 子楚被他这些话说的面有惭色,却好脾气的温和一笑:“傒弟,既然你说先生代表我,我才回秦又怎能有什么好东西超过傒弟,同样是剑,同样献与大父,我的东西自是不如傒弟,还望傒弟不要强人所难让吕先生难堪。” 子楚说到最后已经有些明显的恳求意味,可嬴傒这样刚硬骄傲没受过磋磨的年轻人见子楚示弱就越发看不起他,更加咄咄逼人道:“这么说,难道七哥和吕不韦要空着手拜见吾王了?六年在赵,七哥当年意气风发的气势都到哪里去了,竟是这般绵软懦弱连礼都不敢拿出来了吗?我大秦嬴氏子孙可不是这样的!” 李唯眉梢微动,她与嬴傒的想法完全不同,子楚那哪里是绵软怕事,分明就是下套,一本正经、谦和有礼、温文尔雅,还示敌以弱的下套,而且是专门套嬴傒这种心急偏要吃热豆腐的愣头青。 老秦王老神在在的一言不发,就坐在那儿看他们,大臣们见秦王都不说话,谁还敢发声站队,还不都老老实实的看戏么。 李唯无奈,眼下围观群众站了一殿,子楚更是连坑都挖好了,她要是不推嬴傒一把,好像显得自己就太不敬业了。 “公子,既然傒公子如此说,不韦就只能献丑了。”李唯说着便将放在身侧的长漆盒打开,取出一柄剑鞘古朴,通身并无装饰的长剑。 “铁剑一柄献与秦王,请秦王过目。”李唯献上长剑后听到大殿里已经有了小声的议论,显然大臣们并不看好这把卖相简陋的铁剑。 “铁剑啊。”老秦王白眉耸动,接过宦官呈上的长剑,对这其貌不扬的铁剑也显出一丝好奇,拔开剑鞘缓声道,“便是那种铸长了就刚而易断的铁剑吗?” 老秦王说的不错,铁剑在战国时已有出现,虽然铁比青铜铸剑更加刚硬锋利但那时技术远不成熟,即使是当年具有最先进铸铁技术的魏国白家也无法铸出韧性与长度俱佳的实用铁剑,而相对来说秦国却有当时最先进的青铜铸造工艺,故而秦人并看不起铁制兵器。 “让孤,也看看嬴傒这把。”老秦王眼神不大好了,向后靠了靠佝偻的身子,拔出嬴傒献上的宝剑。 宝剑出鞘练华映光,瞬间就让近前的大臣眼中一亮,他们不禁交口称赞道:“好剑好剑。” 嬴傒唇角向一边勾起,笑中满是骄傲与自信,看向子楚时更加鄙夷:“七哥,难怪你方才不肯将剑呈给吾王,如今我看了也觉得寒碜。都说吕不韦乃四国国商富可敌国,拿出来的竟是这样一柄剑,难不成是鄙视我秦国故意为之?” 李唯上前一步向老秦王道:“禀秦王,不韦原不想让傒公子难堪,但傒公子若是将这样一柄绝世之剑说成是异人公子与不韦对秦王和秦国的蔑视,这罪名不韦实不敢当,也为异人公子叫屈。此剑虽然古拙却能真正断金切玉,远比傒公子那把华而不实的宝剑锋利更甚,还望秦王明鉴。” “哦——是么?”老秦王眯眼打量着两柄剑,似是漫不经心的说道,“孤老了看不出所以然,众位臣公怎么看?范睢,你说呢?” 范睢不愧是老秦王肚子里的蛔虫,看着剑状似思索了一会道:“说起来,许佑所铸之剑确实堪为典范,可吕先生信义名满天下,也绝不是大话之人。依臣所见,不如当庭一试,真的来个‘断金切玉’的比试。” 李唯笑道:“范丞相何必如此麻烦,与其断金切玉不如直接断剑比试。” 李唯提议一出满朝议论声不绝于耳,剑锋利归锋利,可是直接比试时能打断另一柄剑的可能性太小了,除非那把剑的性能远远高过另一把。 嬴傒却不似那帮惊讶的大臣,他满心高兴道:“那样最好!请吾王恩准,当庭比试!” 子楚却略显慌张的劝道:“朝会之上,比试不合时宜,还是算了吧。” 李唯这会儿满心都是:你能不能不要用异人那种无辜又进退两难的弱势神态了,都到这个份上了,就别秀演技了,能上就准备准备上吧。 老秦王确实是个完全不在乎形式,不按套路出牌的君王,什么大殿之上不宜动兵,在他看来都是浮云。老秦王一摆手宦官就会意将两柄剑拿了下来,分别呈给嬴傒和李唯。 嬴傒见老秦王同意,满眼都闪着兴奋的光,接过宦官手中的宝剑随手挽出一个气势万钧的漂亮剑花,剑尖直指李唯咽喉,硬气道:“嬴傒愿执剑与吕不韦一较高下!” 宝剑指向李唯时,子楚的面容冷了下来,俊颜若傅冷霜,刹那间所有的退让悉数敛去,取而代之的是可怖的冷酷气息。 他侧身挡住李唯,看着指在身前的宝剑冷冷警告道:“即便当庭比试,你嬴傒也不该剑指于她,今日如此,来日更是如此。你要比试,我必奉陪。” 子楚说着已经拿起了宦官手上的铁剑,慢慢抽下剑鞘,长臂一挥“锵”的一声挡开了嬴傒的剑。他下颌微微抬起道:“来。” 嬴傒在这一瞬间感觉自己面前的子楚仿佛变了一个人,好像当年那个强势霸道的七哥又回来了。 之后更令他惊讶的是,两人的比试还未真正展开几个回合,他手中的宝剑就在一个不太显眼的招式下忽然被子楚手上的铁剑拦腰斩断,叮的一声落在地上。 “怎么……怎么可能!”嬴傒看着自己手中的短剑,瞪大眼睛在说不出一句话。 老秦王却率先拍掌,点头道:“好好好,确是一把好剑!” 他缓缓起身,竟是赤足一步步走下王台道,用沙哑的声音道:“吕先生,如此一把好剑,可有命名?” 李唯接过子楚手中的剑禀道:“有,此剑名为‘同悲’。” “同悲……”秦王蹙着白眉啧了一声,似是不解,慢悠悠道:“何谓‘同悲’?” 李唯横剑呈上毅然道:“秦剑出鞘,山河肃萧,天地变色,六国同悲!故名‘同悲’。” “哈哈哈哈——”老秦王闻言声如洪钟大笑起来,在李唯身前持剑道:“好一个‘秦剑出鞘,山河同悲’。” 他苍老却有力的手拍拍子楚的肩膀,看着李唯道:“先生,懂我大秦,吾孙得先生辅佐,孤再无他言。” 李唯抬眸一笑,转身对众人朗声道:“秦王得剑,大秦万年!” 当下臣子还有谁不明白,立刻在范睢的带领下跪地高呼:“秦王得剑,大秦万年!” 秦王得剑,大秦万年,声震朝野,振奋人心。 朝会之后李唯和子楚可谓出尽了风头,出宫之时李唯和子楚并排走着,忽见安国君嬴柱费劲的赶了上来,身后还带着不情不愿不肯抬头的嬴傒。 “不成器的东西,还不给你七哥认错!”嬴柱一把将嬴傒推到子楚和李唯面前,呵斥道,“去了几日蓝田大营就不知自己几斤几两重了?竟在你大父面前献丑,为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你七哥可是大父选中的嫡孙,你却敢挑衅了,不成体统!快道歉!” 子楚冷眼看着倔强的嬴傒,面子还是做足了,温和摇头道:“父君,傒弟年轻气盛,您何必与他生气。只是傒弟,六年了,你也该长进长进了,不然也不会到现在连个入军历练的机会都没有,去趟兵营就兴奋地找不着北,这才不是我嬴氏子孙该有的样子。” 子楚这话对一心想要从军打仗的武痴嬴傒来说可算是诛心到家了,一句话把嬴傒气的眼都红了,只是在父亲嬴柱面前不敢发作,只能哼着气干听父亲训斥。 嬴柱见嬴傒低着头不吭声,衣服死都不肯道歉的样子,只能自己做好人道:“子楚,嬴傒不成器,你莫要跟他一般见识。” 嬴柱说着又拉上他的胳膊道:“今日就与我回太子府吧,你我父子二人多年不见总会生一些隔阂,彻夜长谈一回正好可以……” “父君此言子楚无地自容!”子楚连忙躬身后退,拢袖正色道:“身为人子岂有对父亲的怨愤不满,既然没有隔阂从何而生,子楚远在邯郸但有不到之处令夫君不悦,还请父亲明示。” 嬴柱听罢一顿,黝黑的大脸顿时涨得通红,看着下拜的子楚,尴尬的进退维谷,都不好意思上前搀扶子楚,只有喏喏讪笑道:“哎呀,子楚你这,这说的,为父怎么能对你不满意呢,你答复都说你吃得苦多,我这父亲心里难过的很,你这可千万别想多了。” 李唯也是服了子楚,他怎么就能随时随地找到各种机会让安国君难堪呢,他刚才那话不就是明说自己对爹没意见,有隔阂必然也是嬴柱对他有意见,可他都被搞到邯郸去做阶下囚了,当太子的爹还有什么对他不满意的,有就是凉薄无情,正好烘托出了嬴柱当年对他干的那些破事,真是无形中把嬴柱的脸打的啪啪响,偏偏还把自己显得那么惶恐无辜,一点恶劣的痕迹都没有,简直是受尽委屈的小白花。 嬴傒有点受不了,撇嘴道:“七哥听你这话怎么就给委屈上了,爹也没说什么啊,要真是说两句你在赵国邦交不通于秦无功,你是不是真要哭了?噫,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和个女人似的。” 子楚不但没生气反而很配合的垂下星眸,自怨自艾失落道:“原来父君是因为我不通邦交之事对我有所不满,只恨平原君将我囚在居所不得出入,无法为秦国……” “好了好了,吾儿受苦了,都是嬴傒不会说话!胡乱揣测!”嬴柱到底不是真的对子楚没感情,知道自己当初做的有多过分,当着面还是真的有些愧疚,立刻就拿嬴傒出气,怒瞪嬴傒道,“你听听自己说的都是什么话!” 钢铁直男嬴傒这还是六年来第一次见子楚,在他的印象里子楚是那个桀骜拔萃,气势出众的少年兄长,现在看着眼前这个一言不合真的就要掉眼泪的“娇美人”他彻底惊呆了,这哪是他七哥,是他七嫂差不多。 向来喜欢直来直去的嬴傒一身冷汗,嫌弃的看着子楚道:“嬴异人,不就做了个质子么,大父当年做过,过世的先太子伯父也做过,就你委屈,赵国人怎么欺负你了,把你变成这样,大父竟然还废了那么大的力气让你回国委以重任,你这……恶心死了。” 嬴傒话音刚落嬴柱的巴掌就毫不留情的打在了他的脸上,啪的一声扇的嬴傒整个人都惊呆了。 嬴柱气的全身发抖,怒不可遏的大声斥道:“逆子胡言!秦王的用心你也敢质疑!你兄长质赵六年遍尝艰辛,为了秦国将生死置之度外,又岂是你能随意评价的!我看平时就是太放纵你,让你不知天高地厚,来人!僵硬煮给我绑了,带回太子府重责三十军棍!” “爹,我不服!”嬴傒抻着脖子梗道。 嬴柱一巴掌打他脑袋上,使个眼色低声道:“你非议秦王之命,让你兄长难看,这都是轻的!今天不罚你你是想等着秦王的特使找上门来处置你吗!蠢货!” 李唯看着嬴柱护嬴傒,冷冷一笑道:“安国君,我有句话不只当讲不当讲。” 嬴柱立刻转身客气道:“先生乃吾儿恩公,哪有不当讲的话,但讲无妨,但讲无妨。” “安国君维护我家公子,也有护傒公子之心,可是这回府行刑恐怕达不到效果,秦王难道不知傒公子是您的爱子么,您不怕他菜鸡您回去后包庇傒公子?依不韦之见,不如就在这里行刑,宫门来往人员众多,一人一双眼睛看得清清楚楚,秦王定然明白安国君的心意,傒公子也能躲过一劫。” “有理有理!”嬴柱眼前一亮,立刻道,“来人来人,就在这里行刑!” 嬴傒一脸震惊,还没来及挣扎就已经被几名的太子府抚慰按住,刑凳棍棒公众都是现成的,不过片刻就开打了。 嬴柱带着不忍以袖遮面对嬴傒低声道:“吕先生都是为你好啊,你忍忍,日后记得要去吕先生府上好好谢谢他。为父不便在此,吾儿坚持一下。” 李唯与楚冷眼看着看嬴傒没几下就被打的满头冷汗青筋暴起,各自对视一眼就与嬴柱一同离开了。 走时嬴柱还热络的让子楚同他会太子府,子楚毕恭毕敬到:“父君,我现在回太子府不合规矩,大父若知就不好了。还是等归宗大典后再与父亲长谈吧。” 他说这话时神情真诚无比,一点看不出他是不待见嬴柱,完全一副为对方考虑的神情。 嬴柱最怕老秦王,想想有道理,寒暄了几句就先上车回去了。 李唯看着嬴柱马车远去的影子,再回头瞟一眼嬴傒受刑的侧宫门,露出一丝冷笑。明天嬴傒在王宫的必经之路上挨打的事就会传遍,他这个人是丢定了。 “嬴傒对你的敌意,可真是藏都藏不住。”李唯负手道。 子楚方才那委屈“小白花”和模范好儿子的表情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秋水眸中满是不屑,冷声道:“他一个小屁孩懂什么,蓝田大营待了几天就以为自己是武安君白起了,还想当众让我难堪,我不踩他他自己都要挖坑埋自己。这种蠢货竟然还是嬴柱的爱子,难怪秦王看嬴柱这个太子都不顺眼,头当摆设的儿子谁看得惯。” 这话说的是真不客气,李唯听了都觉得露骨,清清嗓子道:“好歹是你亲爹,留点脸。” 子楚冷哼一声道:“恕我不孝,宁愿没有这种愚蠢的父亲。” 李唯叹了口气,不过心里大概也能理解子楚,羋煜曾跟她说过子楚的母亲是周天子的旁系,一直拿他当做跟秦国谈条件的筹码,因此子楚年幼时为秦王不喜,又从未得到真正的母爱,所以对宽厚的父亲格外爱重,可越是期待就越是忍受不了最深的伤害。想想后来嬴柱干的那些事,真的能用恶心来形容。哪个做父亲的能在看上儿子未婚妻后靠冤枉儿子坐上太子位,再把儿子丢到敌国去做任人侮辱的质子?且是一去六年不管不问,心里还有点盼着儿子早点死的意思,这可真是谁都忍不了。 赵十五没爹也能被其他亲人捧在手心宝贝似的疼着宠着,可子楚小时候呢?想想真是怪不容易的。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错别字没有修改,因为更的太晚工作太多,毕竟我是一个到2019年12月31日都不会再有一天假期的人了,嘤嘤嘤,连上四十几天班呢。 第一百二十二章 禁忌 “回去吧, 该准备准备去见华阳夫人了。”李唯淡声说完长出一口气,向马车走去。 子楚对“华阳夫人”四个字没什么反应倒是一边走一边问李唯:“你方才为什么一定要让嬴傒在宫门前当众挨打?” 李唯嗤笑道:“他明明是个直肠子还非要出头, 我的人也是他能得罪的?必要他挨罚挨到尽兴, 太子府关起门来打怎么让别人知道得罪我李唯的人有什么下场。” 子楚柔和的笑了, 心情似乎很好, 跟上来道:“那幸亏有你, 不然我就被嬴傒欺负了。” 李唯忽然顿住脚步打了个寒战, 丹凤眼悠悠的看向子楚:“你装上瘾了?如果你的病没好, 我一定以为今日跟我入宫的是异人,可是你从上殿开始,这一肚子坏水就不停的往外倒, 忽然让我明白, 就算一个人格变成两个,你也早就坏到骨子里了,可见即便是当年的异人也不是真好人。” 子楚坦荡笑道:“我原本就该是这个样子,谁说异人是好人了,只不过看着弱了些让他人误好欺负罢了。” 李微眯起眼睛道:“这么说来, 我是不是该好好跟你算算账?” 子楚怔了一下道:“算什么账?” 李唯露出了意味不明的冷笑:“当初, 异人跟我说子楚借他之名对我行不轨之事,现在想来……” 子楚嗅到了一丝翻脸的味道,马上打断,转移话题道:“你今日送给秦王那把剑真是神兵,何时送我一把,我在殿上看着羡慕的紧。” 李唯冷笑道:“想要就当了秦王自己拿, 不然我另找一把捅你一剑,算是把那事结了,顺便剑送了你也行。” 子楚掩饰的眨眨眼,挑起眉梢道:“我不要了,我不要了行不行,为你我还少挨捅了?小气。” 李唯嗤笑一声登上马车不再理他,但当她掀开车帘准备坐进去的时候,忽然觉得心口传来一阵剧痛,随即便失去了知觉。 李唯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天都黑了,她躺在自己卧室的床榻上,子楚坐在离她不远的长案后面蹙着眉头,不知道在看什么竹简。发现她醒来后他第一时间走过上来,关切道:“你怎么样?” 李唯有点懵,回忆了一下早上发生的事情,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半晌蹙眉道:“没怎么,现在一点感觉都没有。” “那出宫时呢?”子楚坐在榻边蹙眉道,“怎么忽然就晕过去了?” 李唯在他的搀扶下半坐起来,并未感到有半点不适,自己也带了一丝疑惑,摇头道:“不知道,那时忽然心口很疼。” 子楚的脸色不大好,叹气道:“羋煜被秦王派往巴蜀办差前推荐了先前为你诊治的医官,那医者的医术算是极好,如果有问题不可能不在医案里写明,可是我刚才看了他给你的医案,往日并无宿疾,今日也没诊出什么事……” 他的话没有说下去,但交握李唯手指的手不停的摩挲着她的手背,表现出明显的心绪不宁。 “没事。”李唯想或许就是神经性的血流不平呢,很多人都有那么一两次忽然感到心口疼,碍不着什么也不算病,可能她今天这种现象比较严重。 子楚见她神色与往日无异慢慢放下心来,对她道:“你昏睡的时候秦王让长使桓栎来传诏了,准备在立秋之日举行加冠礼,在成为太子嫡子的那日加封我为嗣子,并且要你参与大典的筹备。” 这确实是好消息,李唯点点头,顿了顿道:“我应该尽快去见华阳夫人,大事将即,不能在她那里出事。” “不准去了。”子楚在身后抱住她,削尖的下颌点在她肩上,轻声叹息道:“你都病了,还管她一个装病的做什么。” “未必是装的,她还有用。”李唯道。 子楚有些躁了,不悦道:“管她是不是装的,死活由她去。” “你是赵十五吗,任性。”李唯虽然这样说但还是舒了口气,靠在了他怀里,“真是一样的不可理喻。” 她靠着自己子楚就觉得安心,在她耳边浅笑道:“我是赵嬴啊,赵赢不就是这么任性的吗,你自己说喜欢的。” 李唯没搭理他,垂眸靠着他若有所思。 “我陪你睡觉吧。”子楚说着一翻身将李唯温柔的放倒在榻上,倾身过去对望着她的眼睛,“我以前想为你报了仇再……但是现在我不太放心你一个人睡。” 李唯蹙眉道:“先起来,压着我了。” 她找了个借口偏过头,似乎不想多说了。 子楚侧身躺下将她揽在怀里宽慰道:“我知道你刚才提起十五这会定然想他了,我也想十五,我会接他回来的,李唯,你信我。” 十五—— 李唯的鼻子有些酸,她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但是没有一个做母亲的能全然放下身处敌国的孩子,何况,十五还那么小,平原君恨她,未必肯会放过十五。 子楚抚摸着她的头发道:“现在我们刚回秦地位不稳,很多人欲除你我而后快,如果知道十五是我们的弱点,他会更危险。放宽心,长平的战事还在继续,赵胜不敢轻举妄动。再等三个月便是秋分的加冠大典,到时我会去找嬴柱和秦王,接十五回来。” “嗯。”李唯靠着他应了一声,闭上眼睛,没过多久竟然真的睡着了。 后面几日李唯称病,但养了两天还是去探望了华阳夫人。华阳夫人也是真的因为姐姐被杀弟弟被废伤心的大病一场,不过她见李唯主要还是想探探子楚的口风,她到底是心里渴望着子楚。李唯是个会忽悠的人,当然不会在立嗣之前跟华阳夫人撕破脸,只说子楚现在不便回太子府,日后自有相见的时候。华阳夫人一直信任她,听她这么说也就宽心了,对子楚的加冠典礼也更加上心,虽是病中还不忘张罗着给他准备冠礼。 按照秦国习俗,秦人二十一岁加冠。子楚十八岁质赵,一去六年自然就耽搁下来,过了在秦加冠的年纪。而今补办册封,也就成了秦王室对他嫡子血统的承认,自然要办的十分盛大隆重。 大礼前夜,作为即将册封为太子嗣子的子楚应留在太庙祈求历代秦王的庇佑,李唯身为老秦王钦点的筹备重宾,有资格随侍。 当晚李唯被内侍请到了后殿,入内后见子楚正跪在历代秦王的灵位前,在这种肃穆的气氛下李唯不由自主就正式起来,转身轻轻闭了门走上前去放低声音道:“公子,这里是历代先王的祭拜之地,公子有什么话尽快交代我,即使有秦王应允,我身为外姓也不便久留。” 子楚回过头,伸手拉她跪了下来,认真道:“你不是外人。” 李唯不明其意,与他一起跪在历代秦王的排位前,只见子楚对先王灵位郑重三拜道:“历代嬴氏先祖在上,嬴子楚今夜请先王见证,我身边此人李唯,是我一生恩人贵人,遇我于诡魏,救我于险赵;她更是我一生挚爱,子楚在此起誓,从此与她只有死别,再无生离。” 李唯没想到子楚叫她来是为了当着祖宗的面发誓表白,而且有几句话听着是挺感动,不过在这种先祖亡灵的灵堂里说情话,她总觉得很不合适,不禁尴尬道:“公子,这些话……” “听我说。”子楚打断她道,“我这一生,何其有幸能遇李唯,只是有一件憾事。” 子楚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你我如此身份,我自知后宫种种配不上你,也不敢妄想咸阳宫的一方狭小天地能得你青眼,我也没想过日后要以王后之名强你所难,所以我无法光明正大的娶你,但今日我将你引荐于嬴氏先祖便是证明我心。” 他按住自己胸口道:“此处只有李唯,再无二人。” 子楚说罢从身上取出一枚手指大小的黑玉印玺交给李唯道:“这是我作为王孙‘异人’的印证,生来便是我身份的象征,明日之后的我就是大秦太子嗣子子楚,再有印玺便要存于王庭案宫,非我个人所有。所以,这枚印玺代表的就是我,是我这个人,是我的心意,现在交给你了。” 子楚如此郑重让李唯有些无所适从,但她感受得到他的真诚与爱意,六年之间种种相处,他们其中一人若是不爱也不会走到今日。 “我知道了。”李唯收下他的黑玉印玺,在他面前露出一点温暖的笑意,“我收下你这个人了。” 虽然早就明白她对自己不是无情,可子楚在她应下的瞬间还是格外惊喜,他有些激动的握住李唯的手道:“我只恨这印玺不是千里江山,日后能与你共享。” 愿与爱人共享江山,这是一句很动人的情话了,可是在列祖列宗历代先王面前说,李唯就觉得不大舒服,赶紧道:“别说了,我怕他们不高兴,估计你的誓言他们接受不了。” 子楚忽然笑了,一把将她按住推在地毡上,俯下身子用低而魅惑的声音道:“我还能做他们更接受不了的事。” 李唯在他沉黑的秋水眸中看到了欲色,顿时惊呆了,连挣扎都忘了。 子楚俊颜带笑,咬着她的耳唇轻声道:“就这样,别乱动也别出声,不然除了他们,活人也知道我在太庙里对我的恩公做什么了。” “你,你,你不会……”李唯实在想象不出在那么动听的情话之后,在王室宗庙这么神圣的地方,子楚这家伙能做那么丧心病狂的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哦吼吼吼吼,我就是喜欢这么禁忌的事儿,感觉太带劲了哈哈哈哈哈。 话说上一章我略增加了一些情节,修了修文,有兴趣的亲亲可以去看看。这一章错别字明天修,睡觉觉啦,亲亲们晚安。 第一百二十三章 男主的私生子 “我不会什么?”子楚低头笑问。 李唯是真的惊呆了, 怎么都想象不出他往下要做的事属于正常人的范畴,睁大眼睛道:“这里是你历代嬴世先王的祭拜之地, 他们都在看着你,你这个, 这个……” “不肖子孙?”子楚邪魅的笑道,“就是要他们看着我,才能做个见证。” “……” 李唯瞪着上方的子楚,一瞬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觉得子楚与异人的性格融合后他的病非但没有好,而且神经的更厉害了! 子楚笑出了声,忽然翻身将懵逼的李唯拉了起来, 与她对坐在地毡上,捏着她的手笑道:“惊的说不出话来了?就这样还说见过多大的风浪呢,傻得让人疼,以后真舍不得和你玩了。” 李唯眨了两下眼睛,面色沉了下来。 子楚不逗她了, 怕她真的生气,揽着李唯温柔道:“我方才不是取笑你玩乐, 我是真的想这么做,因为不能娶你我有憾, 所以要在祖先面前作个见证。按你说的, 要是我日后渣了,必要让我祖宗十八代都知道。” 就扯吧!李唯目光冷凉的看着他,看他往下还能说什么!今天不解释出个正经花样来, 绝对不能让他好过! 子楚看他一副又冷又凶的样子,无奈一笑叹了口气,很小声的在她耳边认真道:“我说真的,我不想十五回来见到有分他宠爱的弟妹,他会不高兴。” 这话要是说的油滑点就是流|氓,但是子楚说的很郑重,跟刚才送她印玺时一样剖心剖肝的真诚,伴着他说话时温暖的气流让李唯的耳垂一下就红了。 她愤然起身甩开了子楚的手,有些恼羞成怒的走了,走时连后脖颈都红了。 王族嫡子的加冠礼是极其盛大的,流程漫长繁琐,整个过程由王室族长驷车庶长主持,加冠分三层,布冠、皮冠和爵冠,分别象征衣食之能、武技之能和书礼之能,三冠连加的意义也就是“三加弥尊,谕其志也”。按照周礼加冠之后“表字”代“名”,从此以后只有父母国君可呼其本名,到了战国乱世此法用之已经很少,不过这倒也给子楚行了方便,经过老秦王的授意,主持冠礼的驷车庶长赐嬴异人表字为“子楚”,从此往后便给他正式更名为子楚,也算是与从前那段屈辱的为质生涯彻底决裂。 冠礼既成子楚拜过老秦王便要拜父母,因为太庙不得女眷入内,对华阳夫人的参拜就要回太子府完成,之后便是宴饮之类的活动。 驷车庶长带子楚一行人来到太子府时,盛装的华阳夫人已经在正厅等候,按照礼制子楚承祚肉献与华阳夫人。 华阳夫人芈蓁神情复杂,眼中盈泪,六年后再次见他,只觉子楚比走时更加明丽英俊,她本就对他留情,想到多年前若不是魏国出了毒害王孙赢诫的大案,今时今日他们恐怕早已是一对璧人。 子楚的脸上却只有平静,他恭敬托起礼官呈上的祚肉,向芈蓁行家礼,口称:“母亲。” 母亲…… 芈蓁听到这两个字只觉心如死灰,眼一闭竟然不争气的流下泪来。 李唯冷眼看着,从旁提醒道:“夫人切莫激动,公子日后都在夫人身边,再续母子之情不晚,眼下完成大礼要紧。” 华阳夫人红唇发抖,点着头接过了子楚呈上的祚肉,轻擦眼泪哽咽道:“吾儿子楚,请起。” 随后华阳夫人送了子楚八套郢都定制的绣锦楚服,十二副荆山佩玉,尽皆是精工细致,十分考究。 芈蓁当着嬴柱的面一阵温怜娇求,一定要子楚换了楚服再入家宴,嬴柱对爱妻原本就十分娇宠,加上她病了这些时日更加怜爱有求必应,于是催促子楚立刻换了新衣配上新玉。子楚今日展现的温文恭顺,并无半点不悦,依言换了楚服。 芈蓁见他穿着楚地的衣裳从内室走出来顿时哭红了双眼,拉着李唯欣慰哭道:“子楚若真的愿与我族亲近,也不枉我阿姐为此陨了性命。” 之后是一顿少不了的太子府家宴,李唯也被太子嬴柱留下共进家宴。她刚被老秦王封为太子府丞自没有过度推辞的道理,况且看子楚瞧自己的眼神也是不想她走的。 太子府家宴分为内外两宴,内宴在厅后暖阁进行,只有太子嬴柱夫妇,李唯与子楚;外宴则在花厅摆宴,还有其他太子子女以及府内近臣。 内宴席间子楚先敬父母,而后嬴柱又代表太子府谢过李唯对子楚的护佑救命之恩,之后就开始全心全意的跟子楚掏心掏肺的交代大事。 “子楚吾儿,今日为父见你入嫡承嗣心中无限感慨,想我大秦嫡系终于后继有人。”脸盘虚胖的嬴柱一边抹着老泪一边拉着坐在身边的子楚道,“为父身体不济久生宿疾,如今也老了,只怕年寿不永,你大父选了你入嫡承嗣,实则你才是秦国真正的储君。” 子楚立刻起身避席,表现的无限谦卑,低头道:“父君春秋正盛,此言所指,子楚惶恐。” 李唯坐在席间看着嬴柱,也不知他这唏嘘伤感是真是假,总之不管真假,他确实活的时间不长,哪怕因为她的存在子楚比历史上早了十几年返秦,可嬴柱日后做秦王的日子也着实不久,毕竟老秦王看着还挺硬朗。不过想到嬴柱活不长的同时,李唯的目光就不自觉落在了他身边的子楚身上,忽然想起一件她从未考虑过的事情——嬴柱年寿不永,子楚似乎也并不比他父亲好多少,而且历史上记载他故去的时候好像更年轻。 李唯的脸色很不好看,甚至没发现芈蓁在敬她酒。 “吕先生,怎么了?”芈蓁端着酒爵问,“先生可愿与我共饮一杯,以便让我答谢先生在邯郸对子楚的照应?” 李唯根本没听清芈蓁在说什么,她仓促的举起了酒爵,酒尽入喉却毫不知味。 另一边嬴柱扶起子楚让他坐回身边,继续道:“子楚啊,自孝公以来,我大秦经惠王、武王和你大父四代雄主方有了今日的霸业,成就天下第一强国,但如今嬴氏子孙虽多却难得一个真正的雄才储君。” 子楚垂眸听着,殷唇微微抿起,在他人看不到的地方略眯眼眸,随后顺着嬴柱的话道:“父君说的是,子楚惭愧只有中人之姿,愧成大统。” 嬴柱叹息道:“怨不得你,你少年时多历磨难却有强主之象,可惜为父对你不住,害你在邯郸被囚锐意尽去,但你如今的性情为父瞧着却歉雅温和,做个守成之君当无大难,只是身边必得强臣辅佐。” 嬴柱说完看了李唯一眼笑道:“当然你有吕先生从旁教导为父并不担心,为父要嘱咐你的是你需尽快让先生为你物色天下好女,尽早选得一个出类拔萃的儿子出来承嗣,万不可让我大秦经历三代弱主,三世衰微于国不利啊。” 子楚微微笑了,但他抬起头时又是一片赤诚的表情,对嬴柱道:“父君若是这么说,子楚却要向父君禀明一事,儿在赵国邯郸已有一名出类拔萃的子嗣,天资之高,禀赋之强绝对可堪大任。” 嬴柱也不知道是真恍然还是假明白,点头道:“为父想起来了,确实听说你在邯郸娶了一个鸿程赵氏的绝色美人为你生有一子,你说的可是那孩子?” 子楚略一沉吟道:“正是。父君可否禀告大父,将我儿营救回秦,越快越好?” 李唯的注意力也都在子楚说的这件事上,若不是听到芈蓁放筷子的声音都没有发现她沉下的脸色。 嬴柱却没在意芈蓁,只是考虑着说道:“吾儿已承嗣确实该有个小王孙象征嬴氏血脉绵延,不然殿上悠悠众口也不好堵,只是眼下对赵作战正在关键时刻,平原君赵胜是难缠之人,这件事容为父想想。” 子楚起身正色拜道:“父君,请父君为了嬴氏王族考虑,子楚想尽早让吾儿归国。” 嬴柱扶起子楚道:“起来起来,为父会仔细考虑该如何向秦王禀告,毕竟事关嬴氏血脉,为父晓得厉害。” 册封之后子楚作为太子嫡子自然而然的入住了太子府,嬴柱又考虑到嬴傒对子楚多有顶撞,索性将他迁出太子府,打发到蓝田大营从军去了。 当晚芈蓁怀着一腔蜜意做好了安排,等了这么久她终于可以方便的见到子楚了,可是当她到子楚的院子“嘘寒问暖”时,却听侍从说子楚出府找吕先生去了。 芈蓁当即甩袖走人,脸色难看至极。 心腹侍女从旁劝道:“夫人,公子是去吕先生宅邸商议要事又不是去见什么女子,您何必生气呢。” 芈蓁哼道:“我如何不气!他刚立为嗣子,此刻找吕不韦商议的还能是什么大事,不过就是想把邯郸的赵姬母子接回咸阳!他心里想的就是赵姬!难怪对我冷冷淡淡,原来心都在赵姬的身上。” 芈蓁说完看向侍女道:“那赵姬真的很美?” 侍女低头道:“相传是邯郸有名的美人,出身鸿程赵氏,是赵国的名门望族。不韦先生当年千金求娶于她,这事曾传的沸沸扬扬,邯郸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芈蓁冷笑道:“哼,这个赵姬还真是他的心头好,若不是沉迷于这个女人的美色,子楚怎么可能向吕不韦开口讨女人!好,他想以子嗣为借口接这个女人回咸阳,我偏不让他如意!” 侍女小心翼翼道:“那夫人打算怎么做?” 芈蓁的笑容变得诡异而风凉:“咱们太子府西院夏姬的住处不是还有一对不得见人的母子么,秦王不喜,太子就藏了他们那么久,如今子楚立嗣了,他们母子也该出来认祖归宗了。” “您是说,姬青璃和成蛟母子?”侍女露出了笑容,“夫人高明。只怕连子楚公子自己都不知道他还有个儿子在您的手上。” 作者有话要说:成蛟要出来啦~~~亲亲求营养液和留言哦,我都没动力啦~~~感谢在2019-11-22 00:33:24~2019-11-23 01:33: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via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成蛟 咸阳吕宅, 李唯的内室里灯火明亮。 子楚坐在长案后面将一封羊皮纸的书信封入铜管,起身对李唯道:“长平战事吃紧, 赵胜把赵姬母子握在手心打算与咸阳交涉,但是在长平前线武安君白起却不会因此做任何退让。不过好在他们并不知道我们在意的是十五。” 李唯道:“只能等等再看了。” 虽然她的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但子楚还是能够明白她对十五的担心,起身劝道:“墨门的密信里都写了,赵雅公主对十五很照顾, 你大可放心,等战事稍缓,秦王应该会出动暗卫‘黑冰台’营救十五。” 子楚坐下道:“我立刻写信给长平前线的蒙武,如果有战事的好消息他第一时间就会告诉我,我们早做准备。” 子楚说着已经展开羊皮纸开始给蒙武写信, 李唯在不远处的床榻上坐了一会, 抬头就看到他认真的侧脸, 棱角分明,眉目如画, 全神贯注的眼神在跳动的灯火下映出惑人的光亮, 看的人移不开视线。 李唯忽然淡声道:“芈蓁应该是真的喜欢你。” 子楚写好信,放下笔道:“为什么?” 李唯看着他几不可查的笑了笑,没说话。 子楚回秦以后往往外向表现出的还是异人的温柔性格,给人一种历经磋磨和光同尘的温润谦和,但李唯又很明显的感觉到这温文尔雅的外表下时常涌动着步步为营的城府和坚不可摧的锋锐。他的骄傲、设计和邪肆都被他很好的控制收敛,但这些却是他最根本的存在。 他比邯郸时更加收放自如,比六年强的赵嬴更加成熟理智,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李唯觉得他对秦国的未来,对天下霸业并不是那么热衷,他好像就是在配合她,完成让他登上王位的承诺。 李唯怔神的片刻,子楚已经封好了铜管又粘到她身边,他在李唯身侧落座,温声问:“你觉得芈蓁喜欢我,是不是因为我美?你觉得我美不美?” 李唯一回神就听他这么认真的问这种问题,不禁嘲讽一笑,反问道:“堂堂秦国太子嗣子,问出这个问题难道是要以色侍人?” 子楚一点不觉得丢脸,低头靠近她道:“你都这么说了,心里肯定想的也是让我以色服侍。” 他离得那么近,连他们的影子都被灯火映出暧|昧的姿势,李唯第一次体会到被人撩的心口有些发痒的感觉,但她绝不肯承认,推开他道:“起来,身为主君,坐在近臣的床榻上成什么样子。” 子楚理所当然道:“魏王连近臣的床榻都睡,我坐一下不能吗?” 李唯轻出了一口气道:“你早点回太子府,今非昔比,要小心应对安国君和芈蓁。” 子楚坐在榻上动都不动,看着她道:“我二十岁的时候,是你为我行的冠礼。” 李唯回忆起当时的情境,不禁有些感慨失笑,颔首道:“当日你还跟我闹了一场。” “我是不希望你走,就像今晚一样,我希望此生每一个重大的时刻都可以有你在侧。其实邯郸初遇时,我虽然不知你是李唯,但自己也觉得奇怪,冥冥中对你就有莫名的亲近之感,可我不愿承认你的不同,只在心底又抵触又想把你留在身边。” 李唯不得不感慨,人啊,有的时候都是命。不然怎么就会那么巧,怎么好端端就穿越了,怎么穿越就遇上了他,又怎么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和他被命运捆绑在了一起? 李唯忽然很想听听他怎么说,可是出口时却变成另一个问题。 “这几年,你怎么看我?” 子楚没想到她会忽然这样问,想了想道:“你不像个女人。” 李唯自嘲一笑道:“我确实不像个女人。” 子楚觉得她误会了,双手拢住她细长的手指温声道:“我是说大多数女子都会将感情说出来,但你是一个感情很内敛的人。” 李唯怔了一下,垂眸道:“我以前没有尝试爱过谁。” 她顿了顿又说:“所以有时候我不知道该怎样表达,对十五是这样,对你,也是这样。” 子楚立刻道:“已经很好了。” 他沉吟着说:“我并不是会一厢情愿喜欢别人的人……” “不是吗?”李唯故意反问。 子楚抿了下唇,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算是对她使坏的惩罚,他继续道:“如果你一点都不喜欢我,我也不会坚持到今天。” 他看着李唯,一腔赤诚:“我从未见过一个像你这样引人目光的女子,清冷又强大,不比任何一个志在天下的男儿差分毫。” 子楚说完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在一本正经的说情话。如果真的是情话他说的倒也坦荡,但他方才说的是真话,可真话说出来却像情话,想起来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但他还是凑到李唯耳边,垂下浓密的眼睫,遮住从心底泛出的光亮对她低低耳语道:“我真的很为你着迷。” 李唯被他这温柔又微带羞赧的涩然神情激了一下,情话之下谁还没有个色令智昏的时候,抱住他的后脖颈就吻了上去。 子楚被她吻的唇齿发麻,顺势躺下去喘着气笑道:“这是做什么,看来救命之恩当真要以身相还,我是才出了邯郸的狼窝又入了先生的虎穴,早知你那‘奇货可居’就不是为着什么金钱权势,全是看上了我这个人。” 李唯是喜欢他俊美柔顺被欺负的样子,但李唯也是要脸的,子楚说起骚话来她自问不如,撑着半身侧过脸道:“不是让你还救命之恩的。” 子楚一把将她拽过你来放肆笑道:“说句话就不行了?你脸皮是什么做的这么薄?好喜欢你。” “闭嘴。”李唯说完就拧着他的下颌唇齿相依的吻。她是没子楚不要脸,情不自禁的主动亲他是一回事,听他嘴上占自己便宜又是另一回事了。 两人吻的尽兴了靠着躺下说话。 “我说喜欢你的时候你不要那么凶。”子楚蹭蹭她的头发,不无委屈的说。 李唯闭着眼睛随口道:“那我应该说什么?” “你应该说‘喜欢到什么程度’。” 李唯笑了,便问:“喜欢到什么程度?” 子楚抱着她微笑道:“喜欢到想和你生孩子的程度。” 李唯的面颊微红,但神情仍然很镇定,仍旧闭着眼睛道:“日后你为秦王,那时必定要延续子嗣,这么说岂不是每一个与你生有子嗣的女子你都十分喜欢。” 这话就踩了子楚的底线,他温柔的神情一下子就消失的干干净净,起身蹙眉不悦道:“说的什么话,不要说子嗣,除你之外,我几时跟人有过肌|肤|之|亲?今日便算了,再有下次,我要生气了。” 李唯也是个说一不二不受威胁的人,不过今晚却没跟他计较,她今天心情好,觉得他这人心也还算诚吧,看他在邯郸心如死灰的守着她灵位,就让让他好了,毕竟他也说到做到了。 可是李唯和子楚都没想到,这打脸来的会这么快、这么突然。 “妾身洛阳姬氏,拜见华阳夫人,拜见公子。见过不韦先生。”身段曼妙声音柔婉的姬青璃身着一袭水蓝色的曲裾,盈盈在芈蓁和子楚面前行礼。 她行过礼后手势温柔的轻推一下身边五六岁的男孩,温声细语道:“成蛟,跪下,拜见祖母和父亲。” 子楚望着眼前与他确有几分相似的男孩,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讶,他第一反应是反手拉住站在身旁的李唯,紧接着就要起身,却被李威用力按住了肩膀。 “公子,稍安勿躁。”李唯一双冷眸望着姬青璃和成蛟寒声道。 暴躁的子楚被她一说多少清明了几分神志,他喉结翻动,勉强压制着自己翻涌的怒意看向姬青璃,低声道:“你是何人?” 姬青璃对他冷淡的反应似乎早有预料,但她并不怎么美艳的脸上还是露出了明显的失望,惨然一笑道:“公子忘了我母子也是常事,妾身是当年公子质赵前夜伺候公子的侍女,公子走后妾身才知道有了公子血脉……” 姬青璃说到伤心处再发不出声,芈蓁便“好心”开口道:“子楚,这便是你当年去邯郸时你生母夏姬为你安排的那位侍妾,你走的前一夜与她春风一度,可巧她命好就有了成蛟这孩子。不过你也知道秦王不喜欢你生母处处拿秦国利益维护周王室,所以青璃母子也就被秦王压下所有消息安置在了你生母所住的西院,对外从来没有提起过。不过眼下你回来了,嗣子身份今非昔比,身边又没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太子这才想起要将青璃母子送到你身边。只要你点头认下成蛟母子,太子就会上表秦王,让大秦王室也承认成蛟的小王孙身份。” 主位上的芈蓁笑容里带着一点得意和看热闹的风凉,子楚回国后几次三番不愿与她私下见面已经引起了她的极度不满,满心以为子楚心里还想着邯郸的赵姬,但她才不会让子楚如愿以偿的以子嗣为借口接回赵姬,只要没有赵姬,她自问这姿色平平的姬青璃绝没本事把子楚从她这里抢走。 “青璃出身周王室,算起来血统比咱们还要高贵几分,是位正经的天子公主。你昨日与你父亲说起子嗣,虽说赵姬出身也不错但到底没办法跟青璃比,所以你先认了成蛟这孩子,子嗣的问题就不必那么着急了,未必就要在长平大战的档口接回什么赵国妻儿。当然,我不是说不接赵姬回来,但有了成蛟,毕竟有时间缓缓,也是为了赵姬母子的安全着想。” “吕先生说呢,是不是也是这个道理?”芈蓁说完望向李唯,很想在她那里得到赞同,毕竟她十分清楚子楚有今天多半都是李唯的谋划,她在子楚心中的地位极高,说是言听计从也不为过。 子楚死死拉着李唯的手,他感到那只瘦削微凉的手有些抖,尽管她表面看起来是无懈可击的冷静。 “此事不必问先生。”子楚面色寒凉一字一顿道:“华阳夫人,没有的事,你要我怎么认?” 这时李唯听到一个怯懦又稚嫩的声音,与子楚确有相似之处的小成蛟拉着姬青璃的裙摆小心的问道:“娘,父亲是不是不想要我?” 作者有话要说:我感觉好带劲的哈哈哈哈哈哈~~~~感谢在2019-11-23 01:33:34~2019-11-24 01:09: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廷玉家的小姑娘 5瓶;r=a(1-sinθ)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二十五章 是不是男主的儿子 姬青璃蹲下身, 摸着成蛟的小脸温柔道:“不是的,如果公子不认蛟儿,那一定是娘认错了, 蛟儿的爹爹另有其人。” 姬青璃说这些话的时候意有所指的望向子楚,子楚却拉着李唯不为所动。 成蛟撅起小嘴,看了姬青璃一眼, 又望向子楚, 忽然一指子楚道:“可是他跟我长得很像。” 成蛟稚嫩的声音犹如一记重锤砸在子楚和李唯心上。很像倒也未必,都是几岁的孩子, 赵十五若不是和子楚摆在一起看也不觉得会有多像, 但是羊毛上确有相似这一点无论是谁都无法否认。 芈蓁见子楚一直用力的拉着李唯,只认为他是心慌,拉着李唯求一个安心,不禁掩唇微笑道:“吕先生,子楚估计也是头一次遇到多了个儿子这样的事,一时有些懵拿不定主意,还是你来为他指点一二吧,这孩子还在等呢。” 李唯忽然笑了,从容道:“华阳夫人, 公子现在也不太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还是说清楚再做定论,毕竟这世上一模一样的人都有呢,别说是相似的两人了,毕竟公子现在是您的嫡子, 事关秦王室的万代基业,万一出了错,太子哪里好交代,可秦王那里——” 李唯靠近华阳夫人低声道:“不韦不希望夫人落下什么埋怨。” 一个孩子就像轻而易举的让她失态吗,那李唯也不配做什么吕不韦了,直接去当言情剧里“我不听我不听”的无脑女主叫就好了。不要说成蛟身上疑点重重,就算真的是嬴子楚的种,她也得摸清楚旁人抛出这粒棋子背后的用意再跟子楚算账。 华阳夫人听了李唯的话忽然怔了一下,她不是个有政治谋划的女子,她只想到了不让赵姬被子楚接回来,可她没想过有可能得罪老秦王的后果。 “那……”华阳夫人也不笑了,一时有些慌乱,只看着李唯,一副言听计从的样子。 李唯朝芈蓁点点头,让她放心。她转而放开子楚的手,子楚却慌神似的又抓回去,李唯回头看着他紧张又欲言又止的神情,忽而一笑道:“我信公子。” 子楚这才怔怔的任她抽出手来,目光一错不错的跟着李唯,看她来到成蛟面前。 李唯低头看着目光明澈的成蛟道:“你叫成蛟?之前住在何处,知道关于你父亲的事吗?” 成蛟点头道:“我和我娘住在西院,没太出来过。祖母和我娘说我爹是秦王孙,是太子嗣子。” 李唯冷冷的笑了,成蛟看着她咽了口口水,似乎很怕李唯这个眉目细长的瘦削之人,他抓着姬青璃的裙摆,又询问又不确定的眼光看着她。 姬青璃将成蛟掩在身后,低头道:“先生有什么话问我就好,成蛟还小,不懂得什么事。” 李唯随意道:“不懂得事,却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太子嗣子,姬夫人,你们教的很好。” 姬青璃的目光有些躲闪,但还是勉强维持着平静的外表。李唯也不跟她多话,直接道:“说说你与公子那晚的事吧。” 姬青璃似是松了口气,向李唯行了一礼道:“我是出身周王室,与公子生母乃是一族,后被送入秦宫一直侍奉在公子生母夏姬夫人的身边。公子质赵的前夜,夏姬夫人不舍公子,又知质赵千难万险公子恐怕一去难回就……” “她既知道质赵千难万险,又为何在秦王当初让她选择的时候不肯让我留在秦国,却选了保住周室九鼎!”子楚忽然起身,双目泛红的质问道,“她向来拿我与秦王谈条件,质赵之事她也‘功不可没’,以为我不知道吗!” 姬青璃和成蛟被忽然发怒的子楚吓到了,连退几步,成蛟更是当场就吓哭了,抱着姬青璃大哭道:“他不是我爹,好怕……” 姬青璃没想到成蛟忽然说出这种话,慌乱的劝着成蛟道:“不要胡说,蛟儿,别惹你父亲不快,别哭了。” “他不是,你们骗我的,他好凶……”成蛟哭着扭动身体,根本不听姬青璃的劝说。 李唯没管姬青璃母子,只挡住了子楚,拉着他的胳膊用带有安抚的语气道:“公子,先问清成蛟的出身为重,我信公子。” 子楚想起圣母种种,怒火难平,愤恨的盯着姬青璃,在李唯的示意下甩袖坐了回去。 “你继续。”李唯淡淡对姬青璃道。 姬青璃好不容易哄好了成蛟,低头道:“当日夏姬夫人为防公子血脉中断,就用了那种药酒,公子当时心情很差,我服侍公子喝了酒,待公子醉后就与他,共|赴|云|雨。” “说谎!”子楚这一次并没有过激的表现,他只是坐在一旁平声打断道,“当日我确因心境难言饮了生母夏姬送来的清酒,但是后来我喝过就沉沉睡去,绝不可能与你有什么亲近之举,你不必惺惺作态。别的事我或许记不清楚,但当时我刚得知挚爱离世心灰意冷,你以为就凭你,抵得上她的一根头发么?” 子楚这话说的姬青璃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原本在他人面前提起当年勾引子楚的事就很布置在了,被指出一点颜面都不留的嫌弃简直难堪至极。 李唯看也没看无地自容的姬青璃,转身对华阳夫人行礼道:“夫人,不韦想问的都问过了,请夫人先让成蛟母子下去休息,其他事待我查证之后再给夫人交代。” 华阳夫人自从想起这事事涉王室血脉之后就慎重了许多,李唯怎么说她就立刻依言而行,让人先送走了成蛟母子。 之后李唯说要回去查证当年只是,子楚立刻就以相送的理由跟了出去。 “李唯,李唯。”他追上李唯也不顾及太子府车马场附近周围有没有旁人就一把拉住她道:“我没有,你听我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成蛟的存在,但他可以确定的是他绝没有和那个姬青璃有半点沾染。他想冲过去抱住李唯告诉她他绝对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如果有可能他甚至愿意现在就剖出心来给她看! 李唯却很冷静的转过身道:“你慌什么。” 子楚没想到她这么镇定,反倒吃了一惊,平复了一下心情,压低声音道:“你见过邯郸的我,你觉得那样的我可能跟别的女人牵扯关系!” “我还没蠢到被姬青璃那种段位不入流的女人和一个赵十五那么大的小屁孩三言两语就能糊弄的地步。”李唯出了口气,在子楚期待又不确定的目光下开口道,“不过成蛟与你的长相却有三分相似,我想……” 她话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脸色蓦的变作苍白,连唇色也飞快的褪去血色,只是错眼的功夫细密的冷汗就出现在她额上。她的手抖得厉害,抓住子楚的腕子,甚至来不及说话就蹙紧眉心痛苦的滑坐下来,紧绷拱起的身体大口的喘息。 子楚被她忽然的变化吓坏了,蹲身抱住李唯,手掌托着她苍白的脸颊急声道:“你怎么了!你哪里疼?李唯,李唯!” 李唯彻底疼晕过去,那种疼痛是她这辈子都不想体会第二次的疼,宛如全身拆骨燃髓。只是片刻抱着她的子楚就发现她曲裾之下洁白的深衣全部被冷汗打湿。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依然在上班班呢,哎,好难。 明天统一回亲亲们的流言,谢谢大家支持哦。 我现在只想说,子楚太难了哈哈哈。 第一百二十六章 更大的秘密 子楚摸着她完全湿透的深衣,眼睛变作通红, 心疼的说不出话。可是经过医官的诊治, 李唯却什么病症都没有诊出, 除了虚寒调养以外,谜语推荐的那位上好医官再给不了什么建议了。 子楚扣着指节从李唯的床榻边起身, 面色冷沉的问荆燕:“你这些年都在她身边, 有没有见到这种情况?” 荆燕微微摇头道:“虽没见过但知一人或可为住上诊治。” 子楚立刻问道:“是谁,人在何处?多久能够到这里为李唯看诊?” 荆燕道:“巫医倩江影。她成为主上换了现在这张脸, 或许也可以看出主上得的是什么病。” 子楚虽然知道李唯变了样貌但从没问过她为什么会变,今日听荆燕提起换脸不禁怔住, 脱口惊讶道:“如何换脸?!” 荆燕面无表情的面容上出现一丝极淡的伤感, 她道:“当年魏无忌逼死白家后,亲手动刀毁了主上的容貌将她换出刑场交给主上的哥哥——真正的不韦先生。先生带主上前往齐国医治容貌,却在魏国边境遭到言而无信的魏无忌伏击,先生为救主上死于暗杀和大火。之后主上发现自己有孕, 但为了保住先生的家业并为白家和先生报仇, 不得不用巫医换脸蛊术, 成为了今日的‘吕不韦’。” 李唯要强从不为自己卖惨, 子楚虽然问过却并没有在她那里得到她成为“吕不韦”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桩桩件件在荆燕的叙述中才让他第一次明白。 子楚不觉后退一步,面色清白的靠在廊柱上,望着床榻上不省人事的李唯眼眶泛红,目内盈水,难以置信道:“她有十五的时候, 还要忍受蛊虫换脸?” 荆燕也曾有至深至爱愿以命相互的人,所以他看得懂子楚此刻的眼神,她平静道:“公子,我虽不知此事与你有多大关联,但并非你之过错,一切都是魏无忌一手造成。” 子楚的眼神阴戾愤怒,袖下手握成拳,一字一顿的咬牙道:“我必要魏无忌失却所有,偿我挚爱之痛!” 荆燕道:“公子切莫让恨意分了神。自上次主上莫名在秦王宫宫门晕倒之后我便觉事有蹊跷,当日已发书墨门弟子寻找当年为主上换脸的巫医倩江影,早前已经收到她的行踪,三月过去最近又收到她用墨门飞鸽传来的书信,最近几日应该就快到咸阳了。” 说来事也凑巧,当日下午吕宅就有三位身披荆楚长斗篷的客人登门,为首者正是巫医倩江影。 荆燕带着倩江影一行来到李唯的院落时,子楚得到消息亲自迎出来,他毫无芥蒂的向一介布衣老阿姨倩江影醒了见秦王太子时的大礼,至诚道:“倩大夫若能救治不韦,嬴子楚必有重谢,但凡开口我所能及,绝不吝惜!” 倩江影带着徒弟桃夭出去晃悠了这几年倒是一点不见老,容貌还是当年的样子,见子楚又是大礼又是重谢不禁笑道:“你这路数和里面躺着的那位还真是一模一样。” 子楚看着一路走进去的倩江影不明其意,倩江影却脚步不停的说道:“当年我给她治脸说治不了了,她也是这句话,力所能及之内,只要我想要的她必定给的了。” 说话间倩江影已经走到进了李唯的内室,翻了李唯的眼皮一瞧,立刻对身后带着兜帽的细高姑娘道:“桃夭,银针。” 子楚喉头有些发紧,不放心道:“要不要细细把脉之后再行针?” 倩江影不理她,子楚却被身后异人轻轻拉了拉宽袖。 子楚回头,但见身后异人拿下兜帽,仔细一瞧不禁惊讶道:“千流?!” 千流对他一笑,笑容依旧如少年时一样温暖明亮,他拱手一礼道:“与公子分别大半年,公子今非昔比了。” 在邯郸时无论是异人的人格还是子楚的人格都得到过千流的相助,他们对他这位当日的少年矩子印象十分之好。当日峡谷之役千流带领墨家几十名弟子以命相护才使得子楚与李唯能够活着回到秦国。后来子楚与李唯以为千流死于那时,心中感愧之意甚浓,如今见他好好的站在眼前子楚真的是又惊又喜。 “你……”子楚双手握住千流解释的臂膀道,“你何时脱险,为何不来秦找我?” “还不是他命大,被我师傅从死人遍地的雪窝里刨出来了。” 桃夭根本不在意什么王孙公子,随意道,“我师父和我回了齐国,一看先生搬家了,知道他在赵国就去赵国邯郸找她和十五,结果刚入赵就听说你们跑了。我师父说反正离得不远过去看看情况,到那里早就私人成团了,寻来寻去找到个活的,后来一问竟然是荆燕的师弟,在我们走后还一直跟着先生学习,这才花了大把的好药找了个僻静地方养了半年,终于活蹦乱跳了。要不是为了救他,早半年就来了。” 千流一笑道:“就是呢,能再见到公子我可真的是命大。” 朋友没有因自己而死,并且还能好好的站在他面前,子楚确实是大大的松了口气,那种超脱般的轻松又让他自嘲一笑:“当年没能让你带着墨门弟子全身而退,还让他们葬身谷中,子楚之过。” 千流目光有瞬间的暗淡,不过很快就道:“墨家弟子有坚守,有信念,这是我们每个人的修行和磨砺,生或死都是自己的选择,公子不必自责。” 他说完看了一眼为李唯行针的倩江影,对子楚道:“倩大夫为先生行针我们在这里不便,我这次来秦误打误撞发现了两件大事,都要告知公子。” 千流与子楚来到外室,将怀中一只黑鹰徽记的铜牌递给了子楚:“公子且看,这是不是太子府的徽记。” 子楚细细看那铜牌,正面确实是秦太子府的黑鹰徽记,而反面则是一个数字“十一”。 子楚点头道:“这是太子府王孙在外行事时的令牌,黑鹰是秦国太子的象征,十一是排行,这令牌代表的就是秦太子府王孙嬴傒。” 千流道:“我受伤的那段时间在赵国西边的一座小城养伤,有一日竟然误撞二人喝酒时发生口角,其中一人含含糊糊说的是‘我在阳泉君身边待得好好的,要不是你许我的珠宝,我才不会去平原君面前造什么谣,你现在不想认账了?你不给我我咸阳的线人立刻就回去太子府举报你们。’虽然没有后续但我听着这事有蹊跷,于是便让墨家善于追踪的弟子跟着二人,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听了个仔细。” 子楚已经猜到了大半:“是嬴傒派人收买了阳泉君身边的小厮,造谣我与李唯要立刻逃离邯郸,才会引起平原君即时的追杀,是不是?” 千流点头又道:“顺着这条线我墨门就抓住了那个嬴傒身边派来的人,一审之下却得到了另一个更为骇人的消息。” 千流看子楚郑重道:“与公子您的子嗣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1-24 23:39:38~2019-11-26 23:56: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843552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李唯没病 “是十五出什么事了?!”子楚不自觉的扣住千流手腕道, “赵胜把他怎么了!” “公子宽心, 不是十五。” 千流见他听后明显松了口气, 笑道:“公子放心, 我来时让人在邯郸城打听过, 十五和吕公都安然无恙, 赵雅夫人对他们多有照拂。” 话虽如此, 但提到赵十五子楚眸中还是闪过一丝担忧, 但很快就被他温和的神情掩盖,他对千流微笑道:“方才担心十五,失礼了。” “为人父母之心人皆体谅。只是……”千流顿了顿正色道,“公子,恕千流冒昧, 除了十五, 公子在秦可有其他子嗣?” 子楚摇头, 下意识的望了一眼李唯的内室道:“十五乃我挚爱所生, 子楚仅此一子,绝无其他子嗣。” 千流皱了皱眉, 不解道:“那就奇怪了,嬴傒的心腹侍从明明说周室王女与公子育有一子……” “成蛟?”子楚忽然问道。 千流哦了一声点头道:“对,是叫这个名字。我要说的公子子嗣便是这个孩子。” 子楚怎么也不会想到事关自己子嗣的事情会从千流那里听到,不过他对成蛟的存在也着实有疑,对千流道:“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有话不妨直说。” 千流也没绕圈子,索性直接道:“公子, 成蛟并非你之亲子,乃是周室女与嬴傒所生。” “姬青璃怎会与嬴傒有关?”子楚大感疑惑。 秦人因是北地西迁后的民众故而民风淳朴彪悍,与北地关系密切所以秦宫多胡姬,另外又因宣太后的缘故,楚女也是咸阳宫中的一派后宫势力,除此之外六国贵女也有一些因为政治联姻而来。但是姬青璃却不一样。姬青璃是周王室的公主,虽然天子没落,在列国眼里她这个公主不过比歌姬高贵那么一丁点,可是她毕竟出身洛阳,是老秦王最不喜欢的一类女子,她能够到太子府完全是因为子楚生母夏姬的引荐,而且也只限于给她的亲儿子找一个侍妾,嬴傒几乎不可能与她有任何接触。 千流刚要开口忽然又停下,想了想道:“公子,有些事……” “周王女是我生母在前往邯郸之前推荐于我的侍女,我与她并无干系,无论是何大事千流都可直说,不必为我担心。”子楚明白千流是怕他尴尬,毕竟自己名义上的侍妾生的是别人的孩子,说出来可确实不太好听。 “那我便放心了。”千流释然一笑道,“听嬴傒的侍从交代,原本嬴傒对这女子并不认得,是在公子前往邯郸不久后的一日,嬴傒在太子府射雁,雁落西院,他便去寻,在公子母亲夏姬的处所喝了一杯茶,而后看到了周室王女,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一时起兴就有了**之事,后来听说她产下一子名为成蛟。” 千流说到此处,原本神色温润的子楚忽然冷笑一声,秋水眸中流露出轻蔑和鄙夷,凉声道:“果真是无巧不成书。” 千流不好撘他的话,只能继续道:“起先嬴傒也不知那孩子是公子所留还是他的子嗣,他也没有再见过周室王女。直到后来几年,以我推算那时正是公子最难为计之时,他们听说公子在邯郸沉沦囹圄,缠绵病榻,被嬴氏放弃,受赵人欺侮,该是无望还秦了,那周室王女便有一日让侍女悄悄约了嬴傒,带着成蛟与他见面,并将成蛟身世和盘托出。” “嬴傒信了?”子楚不无嘲讽的问。 千流点头道:“周室王女不知跟嬴傒说了什么,他确实信了。” 子楚颔首道:“好手段。” 他转而邪肆一笑,自语道:“难怪成蛟与我几分相似,原来是我那木头兄弟嬴傒的种子。” 千流微叹道:“说来愧对公子,我原本想带嬴傒的侍从入秦,让他将收买阳泉君陷公子于险境的事公布于众,可惜没想到有人会专程来取他性命,那些人训练有素来去敏捷,我伤未痊愈所以……” “千流不必自责,此事十有**是黑冰台所为,秦王不会让他说出真相的。”子楚阴冷邪魅的神情已然淡去,又恢复了往日温文尔雅的柔和神情,对千流宽慰道,“秦王利用此事除掉了胡杨夫人和阳泉君,重创在秦芈氏贵戚,他不会让人将这把火从芈氏身上引开的,他不关心是谁所为,只要真相永不出现,所以被你找到的人证必须死。” 千流若有所悟的点点头,忽听内室门口传来桃夭的声音:“喂,我师父看好病了,叫你们进来了。” 子楚心系李唯,听到可以入内立即就赶了回去。 “倩大夫,她怎么样,是何病症?如何救疾?需什么药物?”子楚一连三声问道。 倩江影收拾着银针袋慢条斯理道:“她没病。” “没病?”子楚讶然蹙眉,“没病怎会忽然昏倒……” 他走到李唯榻前看着面色苍白的李唯担忧道:“她何时能醒?” “还是不要醒为好。”倩江影长出一口气道,“醒了就一个感觉,疼。我就算把她弄醒她也会疼的再昏过去,何必折腾她。” “为何!”子楚大惊起身,想起李唯在他面前疼的深衣尽湿无力站立,他就觉得心口发堵,一把拉住倩江影,眉川深锁目光冷戾,“到底怎么回事,你若不救她,我绝不放过你!” “你就是我们家十五的亲爹吧?”倩江影啧了一声,“长得像,不过脾气不太好,一点也不像我们家萌萌的十五。你再威胁我,我保证她永远都醒不过来你信不信?” 子楚的瞳仁一缩,触电般放开了倩江影。 倩江影正正衣袖,看着躺在床榻上昏睡的李唯不禁一叹道:“可怜了我们家十五,要是李唯出点事,他就没有亲娘了。诶,你先别发脾气,我话没说完,我当然也想救她。” 倩江影在子楚身后的地毡上跪坐下来,拿起小几上冷了的茶,拧着茶盏似乎也有些不解:“李唯这不是病,从医的角度来说我也不知是什么缘故让她疼的不能自已,可是如果从巫的角度来看——” 倩江影望着李唯,摸着下巴眯起了眼睛:“她的血排斥她的魂,魂血不容,受尽煎熬,不痛才怪。” “魂血不容?这是何等说法,从未听过。”子楚莫名的念了一遍,喃喃道,“之前都好好的,我与她在邯郸朝夕相处并无不妥,怎会忽然魂血不容?” “魂血不容不是病,是巫医祈神的说法。虽然你不明白但你所言也是我奇怪的地方,六年前就算是为她换脸接生我和桃夭也没看出李唯身体有哪里不妥,明明很正常的一个人,怎么就会忽然魂血不容了呢,照这个疼法别说六年,六天也撑不过去的,早该活活疼死了。” 子楚听了倩江影“活活疼死”的论断,贝齿紧咬,指节都握得泛白,他一把拉起倩江影,目光疯狂而阴寒,已然找不到之前温润王子的半点影子,他冷声道:“现在怎么才能让她好受些!李唯要是死了,我绝不让你活着离开咸阳!” “我师傅是来救先生的,你怎么回事!”桃夭拉住子楚急道,“要不是我师父给先生施针,先生更难过的还在后面呢。她躺着看似平静,没有定针护着,身上痛苦的很。” 子楚眼睛泛红,但狠厉的神色却渐渐退了下去,他眸中皆是焦急,后退两步对倩江影行大礼道:“子楚心系李唯,行为无状,请倩大夫见谅。” “公子自己的双魂病症也没好全,日后切忌焦躁。”倩江影并不在意子楚的无礼,可是她想来想去也不明白李唯好好一个人怎么就忽然魂血不容了,这种情况若是不容便是生来就不能容,怎么可能到现在忽然发作? 倩江影放下茶盏严肃道:“公子,如果能行,你最好找一位楚国大巫来看一看,我门的巫医手段源于楚国,若是楚王室的大巫首应该能够看出端倪。” 千流闻言道:“楚国郢都在千里之外,大巫首更是楚王室的守护怎可能来到秦国,再说就算要来也是来回月余的时间,远水如何能救得了近渴?” 子楚抿唇而立,英俊的容颜露出无助的焦急之色,但很快他忽然抬起了头,目光定然道:“我知道了!” “千流,你们看好李唯,我知道了!”他说完毫不犹豫的夺门而出,仿佛已经找到了解救李唯的办法。 太子府西院的侧厢内,幽暗的房间因为子楚的进入变得明亮起来,但很快随着门板的闭合整个房间又重回幽暗。 “公子已经是太子嗣子了,如无意外便是日后的秦王,恭喜公子。”一个轻而稳的女子声音从神像前传来。 子楚立在跪于神前的女子背后,神色平静冷傲:“我要一样东西,你想要什么我都跟你换。” 一身赭石长衣的女子头发灰白,但她回过头时却露出了一张极其美艳的脸孔,即便眼角眉梢已经爬上了细细的皱纹,也仍然掩盖不住她艳丽的风韵。她扶着身旁的小几站起身,体态优雅矜持,美好的身段与那头黑白相间的灰发格格不入。 那上了年纪的美丽女子对子楚女子微微一笑,婉声道:“即便公子的母亲已是太子嫡妻华阳夫人,可连一句普通的敬称都不给我,也很难让我跟你做成交易。” 子楚意味不明的嗤笑道:“开口就谈交易,你果然一点都没有变,我的,母亲。”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作妖娘亲已上线。 魂血不容这个事,大家别忘了女主是魂穿,毕竟身体不是自己的,不是玄幻哦。顺便提一下,邹衍是身穿,这个前面说过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机智的子楚 听到“母亲”二字, 夏姬眼中闪过一丝怅然, 不过随即便被她掩了下去, 她轻飘飘的开口道:“异人, 你想要什么?” 无论外面的人怎样称呼他,无论自己曾经做过什么,夏姬都不会在心底承认“子楚”这两个字,嬴异人是她身上掉下来的精血, 是她怀胎十月的骨肉, 他就是她的儿子,嬴异人终是嬴异人,这一点谁都不能改变,即使他痛恨她曾经的所作所为那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想到这里夏姬的心中一阵淋漓的畅快, 她望着子楚,看着多年不见的儿子, 毕竟难以压制全部的感情,淡唇微动,半晌道:“我所有的东西在你眼里都不值什么, 你想要任何我都不会吝惜。” “只要付出同等的代价,答应你的条件就好, 对不对?”子楚漫不经心的问。 夏姬意味不明的笑了,略带感慨道:“是啊,再不值钱的东西只要有人用得上,那就千金难换,未唯有加码。” 子楚眼中的鄙夷和厌恶一闪而过, 他冷冷的看着夏姬道:“我要你曾给过我的那颗丹药‘生金’。” 夏姬略有惊讶,踱步上前悠悠道:“‘生金’一颗便是续命之物,我已给了你一次便是给了你一条命,怎么,还有什么是一颗‘生金’都解决不了的,要你跟我讨第二条命来用?” 子楚神情冷硬,低头望着比他矮许多的夏姬道:“我只问你给与不给。” 夏姬揽袖转身,实在思考又似在故意晾着他,只是不回答。子楚也不催她,只是静静负手而立。 夏姬始终没有听到子楚再询问她的声音,忽而一笑转身道:“长进了。” 子楚不屑的笑了一声:“如果你有,就开条件,没有便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如果我没有,你还要找谁去讨这条命?”夏姬轻舒一口气,神情缓和道:“我是你生母,你要救命的东西我总得知道用在什么地方,若是用在你自己身上,两颗便有问题了。” 子楚的眼眸虚眯起来,问道:“我用两颗又如何?” 夏姬道:“‘生金’是我天子王室祭祀的秘制之药,药效强烈珍贵无比,不要说一般的病痛,便是生筋肉骨救人于危命之际也是常有之事,所以在你第一次离开秦国去魏国出使时我才将‘生金’给你,让你万一遇到危险,吞服救命。” 子楚道:“现在不是你向我陈述你对我有多少恩情的时候,我问的是为何不能服用两颗‘生金’。” 夏姬对子楚打断她的态度有些不快,说道:“我少年时在洛阳侍奉周室大祭司,大周国祚已有八百余年,从未听说过一颗‘生金’都就不回来的命,若真的是有,那即便是‘生金’也只能活的了一时活不了一世,甚至因为二次服用,眼盲耳鸣的症状更会加重,我自然不希望我的儿子没事白白去尝试那种丹药。” 子楚道:“那么二次用药,会保那人多久性命?” “是谁啊,让你这么上心?”夏姬忽然笑了,“你这个样子好好的站在我面前,就算面上再平静话里话外也隐有焦躁,第一颗‘生金’一定不是用在你的身上。异人,告诉我,是谁。” 夏姬见他不语又靠近几步道:“说了,我或许还能救救他,不说,你以为一颗丹药真的能保住那人多久?” “吕不韦。”子楚并没有隐瞒。 夏姬怔了怔,还以为是他的心上人,不过想起外面吕不韦的传言与对他的帮助,夏姬也就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了。 “既然是救你的那位吕先生,我也该略尽心意才是。”夏姬转身进来内室,不久又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一个手掌大小的景致漆盒。 她将漆盒放在子楚面前道:“拿去吧。” 子楚眉心微蹙,接过漆盒,眼神略有防备:“你到底想要什么?” “就不能是为了我的儿子救一救他的恩人吗?”夏姬静静的看着子楚,黑眸深沉,淡唇勾笑,邪魅的样子与子楚有几分相似。 子楚的神情确实又瞬间的诧异,他打开那只漆盒,待看到里面的东西便嘲讽又不屑的笑了:“半颗,你果然事事都要交易。” 夏姬道:“那你做不做?” 子楚道:“做。” 夏姬怔愣一下嗤的笑出了声,忽然伸手摸着儿子已变得棱角分明的英俊脸孔,压低声音道:“我还没说是什么呢,你为了他难道什么都愿意做吗?” 子楚没有躲开,冷淡道:“是。” 夏姬望着他叹了口气,垂下长睫道:“傻孩子,这不就让人拿住短处了吗,你这样怎么做秦王,秦王是不能有软肋的。” 秦王是不能有软肋的。 所以她才会在这里,因为她曾经就是那多情多病却不乏英气的青年太子嬴柱的软肋,而秦王将她关进西院的时候,就是这样告诫他的。 子楚强硬的拉开了生母摸在他脸上的手,低头字字清晰目光坚定的说:“没有这块‘软肋’,何来他日‘秦王’?” 对于子楚的忤逆夏姬有些薄怒,抽出手甩袖转身道:“我要你认下成蛟母子,并立姬青璃为嫡妻。” 子楚随意笑了笑道:“认下成蛟母子,但姬青璃只能是侍妾。” 夏姬细细的长眉眉梢挑起道:“哦?反悔了?不是说为了他什么都肯做吗?” 子楚下颌微抬,冷淡道:“漫天要价,总要坐地还钱。我说答应你一个条件,但你说的可不是一件事。要我都答应,只能退一步。” “好。”夏姬也没有纠结,平声道,“先服下这半颗,等你让嬴柱上表秦王给了成蛟王孙的名号,我就给你另外半颗。不过丑话先说在前面,第二次服用‘生金’药效持续的时间推测也就只有第一次的一半。吕不韦据第一次发病相隔多久?” “六年多,接近七年。” 夏姬道:“那么这一次最多保她三年半无虞。而且——‘生金’都只能镇住这病六七年,可见病情之重,想来那药带来的眼耳不便也要持续半年,你心中有数,不要说我诓了你去。” 子楚回去将“生金”给李唯服下后,不消半柱香的功夫李唯就转醒过来,望着周围的倩江影、千流众人一片茫然。 等众人将千流、成蛟、嬴傒等人的各样事情给她说清楚时天都已经黑了。 掌灯后子楚送他们出去用膳,回来重新坐在李唯床榻边问她要吃什么。 “没什么胃口,不吃了吧。”李唯望着看不清的帐顶躺在枕上,黑发铺陈在华丽的紫红锦缎上,玉颜薄唇,细眉长眼,看着有几分妖异的美。 子楚在长案上的红漆果盘中取了一只秋梨,坐到李唯身边让她躺在自己腿上,用果刀慢慢削了梨皮,一点一点切下果肉放在她唇边喂她吃。 “你还记不记得你刚认识我的时候,我就是这样给你削山果吃的。”子楚眉眼含笑,神情柔和,一边削着梨一边说。 “记得。”李唯的声音略带一点点干,她看上去并无异样的眼睛望着上方认真削果的子楚,看不清却觉得他很温柔,很像看着他。 “赵嬴。”李唯开口喊了一声。 “嗯。”子楚自然的应着,将小块果肉放在她口中,随口温声问她“要什么?” 李唯并不想要什么,只是想喊一声他的名字,好像回到了六七年前那个魏国大梁城外的春夜,回到了他们当初相遇的地方。 “要水吗?”子楚问。 李唯微微摇头,狭长的丹凤眸望着子楚,她说:“要你。” 子楚放下果刀与果核,用矮几上的湿巾净了手,倾身环住李唯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在,你要我的时候,我一直都在。” 李唯醒来后的第三天,成蛟入嬴氏宗族成为太子嗣子嬴子楚在秦的第一个子嗣,其母姬青璃封少使爵,暂为料理太子嗣子内府事务。 李唯知道这是子楚与夏姬做的交易,她没什么话好说,利益面前一个名位而已没有任何计较的意义,况且成蛟分明就是嬴傒的种,日后也根本成不了什么气候。只是因为成蛟这个小王孙的存在,子楚太子嗣子的地位便已巩固,战时接回赵十五的谋划已无意义,老秦王从不做赔本的买卖,接回十五的事只能战时搁置下来,等李唯恢复再从长计议。 李唯知道这次要半瞎半聋很久,但并不影响她身为太子府丞处理一些太子府的日常事务。白日里子楚经常与她在一起,因为老秦王的强势,嬴柱这个太子参与的政事都比较少,更不要说他这个嗣子。通常是秦王安排给他什么差事他就漂漂亮亮的做了,无事时自己也不会找事,就在李唯旁边给她念府内的文书,要么然就坐在她对面弹秦筝,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 芈蓁因为姬青璃光明正大的成了子楚的妾侍而感到愤懑,即使这事是她最开始挖的坑,在子楚与她有些场面上的走动之后,她也后悔起来,毕竟心系之人就在身边了,还能对她嘘寒问暖,她怎么可能还对他身边有了别的女人无动于衷。 至于姬青璃那边,子楚虽然没有和她有过肌肤之亲,但是也时不时会去坐坐,惹得芈蓁大为不快。姬青璃不傻,看出芈蓁瞧她不顺眼,自己相貌又算不得美艳,于是开始尽力扮演起“贤妻”的角色,为子楚在咸阳城内物色侍婢良妾充盈后院,博得一个贤明。对于她送来的女人子楚毫不介意,照单全收,多多益善,他不在后院多留却见了哪个女人都言辞温和,多有关照,再加上那张俊朗的脸,他后院里就没有一个女人不迷恋他。 芈蓁得知气得要死,她自己没什么主意就来找李唯求教,让她劝说子楚或者想办法远离姬青璃和后院那帮女人。李唯干脆顺水推舟,让芈蓁以嫡母的身份找了一个“子楚刚刚回国,水土不服,身体不好需要独宿静养”的理由,不许他到后院与那些女人同房。可即便是这样,子楚后院的女人也隐隐在与他一起聊天说话或者吃顿午饭上显出了争风吃醋的形势。 子楚得知自己被勒令独宿的那日笑得像只眉眼媚人毛色亮丽的狐狸,缠在李唯身边许久,一定要她夸两句他的计策好。李唯始知子楚是利用了两个女人的斗法换了他一身轻松,越发有功夫粘着她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大约两个多月,宫中忽然传来消息说老秦王在迎接凯旋归来的长平大军时,于函谷关途中染上重风寒,一病不起。 秦王一病,这刚刚合纵解救了赵国的东方五国就要坐不住了,他们的试探首先从咸阳的物价上体现出来。这一年年关将至,咸阳的物价忽然疯长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女主眼睛好了就要来收拾一大锅女人和那些蠢蠢欲动的坏人了。 信陵君,你准备好了吗?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大商战扬名 长平之战秦国坑杀赵军四十万, 老秦王在决战的最后时刻没有同意白起一举灭赵的建议,在信陵君窃符带魏国援军赶来时下了撤军令。后来战事几经周折,老秦王再让白起领兵攻赵却遇到了来自白起的强烈阻力, 最终白起称病抗命秦军临阵换将,可是在六国合纵联军支援的情况下, 强悍到秦军第一次败于赵国。虽然后来强硬的老秦王又在场面上扳回一局, 李唯也在战事中途将改良的马鞍马镫献与上将军蒙敖装备了部分秦军骑兵, 在一定程度减少了秦军的损失, 但长平大战秦军攻赵耗资巨大,六十万秦军打掉了十年来秦国的国力积累, 虽然让赵国从此彻底一蹶不振但秦国赢的也并不轻松。 在赵国险些灭国的情势之下, 东方五国深受触动, 竟是在张仪之后前所未有的聚抱成团形成了强大的合纵之势。此时各国商贾亦开始有救国之举, 在赵国第一国商卓氏的号召下,五国商贾囤积货物,从咸阳商市下手,借着这次老秦王发病的机会来势汹汹,势必要让秦国经济陷入一场大困局。 秦国最大的东西二市多受控于官府,开始官府炸了一些哄抬市价的商人杀一儆百, 原本以为很快会平定市价,并不会波及太大, 但是此次六国大商合伙联手,还有更多六国的爱国商人加入其中,两月以来事件愈演愈烈, 物价从农具盐铁到布匹谷物眼看一日高于一日,咸阳百姓人心惶惶,整个商市都是哄抢的民众,官府管制只能带来更多的惶恐。 由于物价的持续高涨,太子嬴柱受命丞相蔡泽开商市官仓平价(请注意是商市仓不是国库仓),但当大量官府物资进入商市之后,咸阳百姓很快又发现市价开始降低。因为长平大战国内物资大多供应军需,冬日秦国被捕的大片地区又受到冻灾,百姓对初春的各种两种农具需求极大,一旦平价上品立刻就被人抢购一空,而六国商人还采用更低的价格,诱使官市竞相降价,很快官市的官仓就捉襟见肘无力左价了。 此事原本与子楚无关,只是听说如今的咸阳商市市价来来回回高高低低,时而竞相降价,时而又物价飞涨,致使百姓苦不堪言,又让周遭被高价困扰的百姓打量流入咸阳商市,一时间整个秦国国都都处在一种混乱的边沿。 这日子在给李唯弹筝的子楚听闻丞相蔡泽要以国府钱粮周济商市以打压六国商贾,立刻停下了手上拨弄的琴弦,起身换上披风就要立刻出门。 跪坐在长案后的李唯手上抱着铜手炉,语气疏淡面不改色的开口道:“公子要去何处。” 子楚挥退侍从,系好自己的披风系带道:“前去面见太子安国君和丞相蔡泽。” “为了商市的事情?”李唯淡淡的问,“此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公子为何现在才想起来问?” 子楚严肃道:“秦法不可破!若为商市之事开了国之府库便是违背了商君百年前所立秦法,亲之府库,只可用于国内赈灾、前线作战。若以国库辎重打大贾商战,于情于理于法都不可行。既然按照秦法六国客商如无违禁之处不受商市吏管,不能打砸店铺逐人出市,那此次便更不能开国库周济。秦法根本,决不可动!” 李唯道:“公子是要在老秦王重病不能理政之时与安国君一并参与政事吗,公子不是对这些不感兴趣吗?” 子楚神色肃然道:“秦王当政铁血强权,我隔着嬴柱那一层不宜多问,况且朝堂权术不问也罢,但是而今东西商市事关咸阳民生,开府济市动摇秦法,若是任其发展整个秦国与万千黔首都要根基难保生计艰难。东方五国在赵国的带领下如此挑战秦国国威,威胁秦国百姓,我身为王储嗣子岂能不闻不问。” 除了避嫌示弱不引得老秦王与安国君的怀疑以外,子楚回秦以来的蛰伏多半还是因为李唯服药耳目不便,他不太放心李唯伪装正常人,所以还是尽可能留在她身边。 子楚说完之后忽然觉得李唯似是故意引他作答,不确定道:“难道你认为我不该去?” 看惯了和颜悦色温文尔雅的子楚,李唯已经很久没见过这般冲动血性的子楚了,平淡的面容上不禁闪过一丝笑意,她也没有避讳,起身道:“我是想看看公子在政治上的意图。长平之战虽说战胜但秦国消耗过大,说起来秦王震怒,白起赐死范雎辞官,也不过是因为白起有为秦法拒不受命,范雎不能执法落得晚节不保。为了维护秦法,老秦王连战神白起都能杀,若是重病醒来知道太子安国君因为一场商战就毁了秦法的权威,确实是要被气死了。公子,你选的节点非常正确。” 李唯与子楚是爱人,李唯了解他具有两面性的脾气个性,也知道他的城府和智计都远超常人,但在政治上她毕竟还没亲眼看清楚他的段位。所谓朝堂同心,如果不了解彼此也就很难做到政治默契,所以李唯索性用这件事试探了一下子楚的政治敏感性,没想到效果还不错。 子楚听了她的话一怔,望着李唯眨了眨眼睛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被她摆了一下,莫名道:“你早有打算?” 李唯伸出手被子楚很自然的拉到身边,她故意将场面话说的响亮:“新任丞相蔡泽是计然家的代表,于经世济民一道颇有想法。不韦出身商贾,商海沉浮多年,公子既然有心,我定帮公子联手蔡泽成就此事,助秦国百姓脱困。” 子楚又眨了眨眼睛,继而无奈的笑了,拧拧她的手摇头道:“早该想到,你也是在等最佳的出手机会。走,陪我的‘吕先生’会一会那些不可一世的六国商贾去。” 太子府的议事厅内,嬴柱正与蔡泽和一班大臣议事完毕,只留了蔡泽和几个心腹门客在内,听闻子楚与李唯前来立刻请人将他们请了进来。 见礼之后,安国君一派和气的询问子楚与李唯的来意,子楚当即一脸正色的上前拢袖行大礼道:“父君,子楚特来请父君收回开国库以平商市的成命,请父君与丞相三思而行,另定可行之法。” 嬴柱一脸诧异,与蔡泽对视一眼上前虚扶子楚道:“你回秦以来常说伤病难愈,不太出来应事,现在愿意出来担负起嬴氏王族的责任为父很高兴。只是这等小事你还专程和吕先生来请命,不过是商贾闹腾不必多理,多少朝之大事还需吾儿助为父一臂之力,你且先来听为父与蔡相商议的六国邦交之事。商市那等小事即已议定就让商吏去……” 子楚义正言辞道:“父亲,维护秦法,稳定商市,事关咸阳百姓和北地赈灾要事,绝非小事!” 嬴柱见子楚神色严峻还截了自己的话有些不舒服,但他在老秦王的积威之下弱势惯了,也没有当中发作,蹙了蹙眉语重心长当道:“子楚啊,你大父现今重病昏迷不醒,你我父子要撑得起秦国重任,做好北地赈灾之事,更要在大战之后人心不稳时做好六国邦交处置,于细枝末节上耽误太多让秦国陷于内外交困之中待你大父醒来,要如何看为父,如何看你?为父是为了你好,小事就放一放。你若不信为父的话,吕先生的话你总要听,吕先生你看呢?” 李唯上前低头一礼道:“多谢太子安国君器重,但此事不韦却十分赞成公子所言。安国觉得咸阳商市的起落是小,大概是因为您对此事尚未细究。此次操控商市的六国商人在秦国经商已久根基深厚,并非小商图一时之利,他们是趁秦国长平大战消耗过大秦国府库不够充盈,北方又有寒冻雪灾需要大批钱粮赈灾而府库又不能全力支持之时,高价入秦赚取暴利,等秦国官市开仓平价做出反击,他们就会进一步低价打击与官府形成争相降价的形式,背地里收购官市物资囤货居奇,也趁机低价控制秦国各地商路。等官市无力支撑的时候,再迅速抬高价格收割秦国百姓财富,也阻碍秦国赈灾导致秦之内乱。六国则趁机在合纵名望最高的信陵君魏无忌的呼应下必定合纵伐秦,到那时后方已乱前方吃紧,秦国就唯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李唯一番话分析有理有据,安国君联想起最近商市的起落情形竟然与李唯所说一般无二,顿时大为震惊道:“原来是这样么,何其凶险!” 见安国君恍然大悟,丞相蔡泽脸色难看的上前告罪道:“是臣疏忽了,幸有公子与吕先生提醒不至让蔡泽耽误了秦之大事。” 李唯客气道:“蔡相身怀大才,刚刚入秦对秦事尚不了解,不然六国商贾之计怎能瞒得过蔡相。不韦不过是久经商场,为了之计的一点产业多想了一步,不敢与蔡相相提并论。” 李唯虽然客气俺也不全然是恭维蔡泽。蔡泽乃是燕国生人,游历各国自荐入秦,又由前任丞相范雎引荐给了老秦王,刚做丞相不久也确实手生,不然以他计然家出身的本事,不会看不透此次商战的本质。 嬴柱已知利害关系当即也不敢再小瞧商市一事,立刻就让人备马车要带着蔡泽与子楚等人亲赴咸阳东西二市勘察情况。一番勘察下来嬴柱对六国商人的野心更觉触目惊心,只恨秦国往日看重耕战,秦之关中几无大商,如此商战他只知事态严重却并无半点实际办法。在子楚的举荐下,嬴柱立刻就抱住了李唯这根救命稻草,让她成为了官市背后的实际控制人,与六国商人周旋商战,务必解决咸阳的燃眉之急,而子楚和蔡泽则被委以秦国北部三郡的冻害救灾重任。 几件重要大事商议定后,子楚和李唯就告辞回去了。在送李唯回去的车上,子楚有些不悦的问:“当时为什么让我跟蔡泽一起去北部三郡,这里的事你一个人可以吗?” 李唯自是胸有丘壑,不紧不慢的说:“秦王的病来得突然,如果真的有意外你很快就会站上台前成为秦国众人瞩目的太值,我们需要更快的获得支持,商市的事我筹谋已久,已经联系了齐国田单商路策应,这是不是问题,而你需要另一份资历。” 子楚蹙眉道:“三郡一去便是一月有余……” 李唯不写一笑道:“你觉得我连一个月都撑不住吗?” 子楚道:“且不说你耳目不清和安国君共事难免不便,我已发誓,此生与你唯有死别再无生离。” 李唯道:“这你不必担心,安国君说话跟喊山一样,其他大臣有样学样我听得很清楚。至于你的誓言——” 她的声音沉淀下来,凤眸上长睫翕动,忽而一笑豁达道:“你是未来的秦王,有秦国的地方就有你,只要在秦国都不能算是别离。” 子楚微怔,见李唯点着他的胸口半是调侃半是故意的说:“而我,在你心里。” 有些话谁说都让人高兴,更何况不会撩人的人,就比如说李唯,此话在她嘴里说出来便是不撩而撩,子楚乍一听闻听着就只有低头发愣面红耳赤的份,还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其后李唯在咸阳官市背后操控官市吏与两市秦商与赵国国商卓原为首的在秦六国商贾周旋。说起来卓原也是老熟人了,当年李唯在邯郸第一次遇见异人时就是卓原的侄子卓傲在垂涎病中异人的“美色”,让荆燕给打了一顿,后来卓原在平原君的宴上因此事向李唯发难,还是孟尝君出手相助打了卓原的脸。不过卓原这个人虽说跟李唯是有些过节,但商路行事上却老辣精明注重信誉,是个手段强悍的高傲对手。 李唯对六国商人的大方向也很明确:他涨我亦涨,他跌我亦跌,始终保湿足够货量,让六国商人难以全部占领吃下大宗货物。李唯的办法实行了半月,虽然简单却带了了很大的改变,因为她的商场预判与每日及时调价,竟然全部料定了六国物品的张罗方向,两市竟然稳定了许多,而这其中几番大规模落价相持,不但让六国商人将前期暴利疯涨所获全部吐出,还蚕食了他们的部分本钱,这样一来更是激怒了六国商人。 开弓没有回头箭,谁都不愿意白忙活一场,这次参与商战的六国商人都已在秦经商很久,更不能眼看着几成利润到嘴飞了。卓原当然不是吃素的,纠集这些商人展开一波更加猛烈的反扑,到了后半个月,两方势力几乎已经是在打消耗战,谁能撑到最后吞并对方谁便是这场商战的最终赢家。 六国商人是使出了全身解数,有的本钱亏了五六成,唯有拿出全副身家赌上这场商战。李唯这边也两市官库早已见底,幸而她早前盐铁生意利润可观,本次数十万金的本钱投了进去又有埋头于齐国发展不问他国商战的田氏家族资金支持,这才能与山东诸商分庭抗礼。李唯有胜的把我,但是要胜就要拖下去,可是秦国春耕在即,拖下去恐生变故。可要想速战速决,她还急需十万金,而碍于秦法她也决不能向秦国国库开口,至于别人,若非累世大商,谁又能拿得出这么多钱让她速速结束商战。 李唯当然知道天上掉馅饼的事不可能发生,但是这一次越不可能的事,偏就越是发生了——一个并不愿露面的神秘家主遣家仆前来,竟愿投十万金给李唯,助她商市大战告捷。 他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还有三千~~~ 最近家中有事,谢谢亲亲们的不离不弃。感谢在2019-11-29 00:21:31~2019-12-03 18:46: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张夕夕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三十章 我养你啊 “我家主上说吕先生高义, 若是主上不愿透露姓名,先生定不会相逼。”前来押送银钱的侍从拱手道。 李唯穿越而来这些年认识的人虽然多,可是能在大危难之际拿出十万金的天价资产为她解围的,李唯自认没有几个, 眼下齐国田氏兄弟已经相帮, 别人,还能有谁? 李唯蹙眉道:“既然你家主人不愿透露身家我不问就是,只是无功不受禄, 十万金并非小数……” “我家主上知道先生会有此一问, 特意让我向先生解释,十万金皆来自于家族数年在秦秘密经商积累也算取之于秦用之于秦。另外先生不必犯难,十万金数额巨大比不会赠与先生,主上说先生此时只管拿去用, 他和先生颇有渊源相信先生定可以挫败六国商贾,那时小人再带人来取回银钱便是。” 话说到这个份上, 那不愿透露姓名之人已经想到了李唯所有的试探说辞,当务之急李唯无话可说, 只能道谢收下了十万金。纵然她还是想知道背后到底是谁在支持她, 可她也不会未被那人的意愿一意孤行的去查, 既然随缘,那也就随缘到底,若是她该知道的,早晚也会知道。 再过一月年关已至,北地赈灾因有李唯在商市的斡旋补充了官府粮仓所以进展十分顺利, 子楚与蔡泽提前完成差事回到了咸阳。与此同时两市商战也已接近尾声,做了两三月的对手六国商人已知秦国商市背后是大商吕不韦控局,秦国已胜自不必说,六国在秦商贾皆赔了个五六成,再打下去就是倾家荡产,卓原一见大势已去长叹一声却也无力回天,商议之下六国商贾只能堵着心里那口气纷纷清点产业心痛的放弃经营多年的在秦生意,打算退出秦国商场,如若不然谁知道后面会有什么样的报复呢。 子楚从北地三郡回来后第一时间到李唯的太子府丞署探望她。 李唯正在廊下喝小童现煮的热茶,子楚就不见她心中高兴,尚未近前就笑道:“北地天寒地冻我尚担心先生是否安好,今日一见先生香茗华服竟然无比畅快,才知我是白操心了,还不如心疼心疼自己。” 李唯虽然看不太清楚听不太分明,但他的语气神态却怎么都能认出来,端着细陶茶盏不着痕迹的浅淡一笑道:“北地三郡情况如何?” “北地郡、上郡、九原郡三郡灾情已缓,到明春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子楚挥退煮茶的小童,在李唯身旁落座,不住打量着她周身,饶有兴趣的说:“你这衣裳,没见穿过,怎么这般好看。” 李唯的母亲是有名华裔画家,父母都钟爱艺术,她画技极好,素描油画工笔写意都拿得出手,别说自己的,就是从前子楚在邯郸的衣裳图样也是她手绘让人做出来的。只不过李唯自知无论怎么伪装她的样貌身段还是偏于女性阴柔,因此更不能在衣着外观上大做文章,衣饰图样越简单越好,花型越素淡越好,是以子楚见惯了她穿远山流云的淡色衣裳,却第一次见她穿朱雀百鸟的绣纹曲裾。 李唯慢条斯理的喝着茶道:“要出门,当然得为你端着场面。” 子楚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温声道:“你把头发散下来,可以直接做我的夫人。” 李唯放下茶盏悠然起身,面无表情的说:“那看来要换一身衣裳出去。” 子楚也赶紧站起来,随着她缓慢的脚步边走边问:“眼睛好点了吗?要出去见谁?” “看得清楚些了。”李唯随口说着向衙署内室走。 她听出子楚语气里的关切也就敷衍了他,其实服下“生金”后的副作用并没有好不好一说,要么彻底好了与正常人一样耳聪目明,要不然就始终是模模糊糊听力失真。 子楚又追着问:“这才两月时间你就平定了咸□□价,难处是不是特别多?有什么我现在还能为你做的?” 李唯忽然顿住脚步一个转身,站在子楚面前道:“确实有件事要问你。” 子楚没想到她忽然转身,一步跟上去几乎与她面面相对。他低头看着李唯认真又距离极近的站在自己面前,甚至可以闻到她身上与自己味道一样的寒梅冷香,没来由耳垂就红了,抿着唇低声道:“知无不言。” “十万金,是不是你给我送来的?”李唯问。 子楚一愣道,下意识道:“什么十万金?” 李唯挑眉道:“真不是你弄来的?” 子楚倒是实在,不自觉的嘟起嘴,一摊手道:“我哪有十万金,我一金都没有,你养着我这么多年你不清楚?” 也是,别说是他,就是太子府加在一起也刮不出一万金来,十万金那真的是累世巨贾或者盐铁大商才能拿得出手的。 李唯顺着这个思路想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笑问道:“你说什么?” 子楚偏开视线,有点不好意思的低声道:“我自少年时离开咸阳就什么都没有了,现在的,都是你给的。” 李唯忍俊不禁,难得一时兴起伸手去揉他英俊明丽的脸:“说的是,你不就是我养的男人吗。花了几十万金平市,还不是为了好好养着你。” 子楚高兴的很,知道周遭无人,忍不住环住她的腰转了一圈,笑道:“先生一心‘奇货可居’花了这么多钱捧我,我怎能让你失望。这钱花都花了,日后做了秦王,我养着你。” 李唯道:“先放手让我去尚商坊彻底了了商市的事。” 子楚拉住她的手道:“我与你同去。” 尚商坊是除却东西两市外的另一繁华商市,其中店铺皆是六国客商在秦所开,面积不大却种类繁多不乏精品货物,因为六国商人在秦的商号总部聚集此处,所以尚商坊也是他们在咸阳的议事之所,大约类似于后世的商会所在地。本次商战李唯操控的秦国官市大胜,但六国商人亏本纷纷被迫退出秦国却不是她要的结果,也正是因此李唯才在今日摆出了尚商坊大宴,请在秦的六国大商聚于此处也好挽留他们。 但此时的六国商人早已恨透了让他们血本无归的李唯,听闻李唯在尚商坊摆酒邀请,只觉她是在向六国商贾炫耀挑衅,一个个气的怒发冲冠,在卓原的带领下就要赴宴看看她能说出什么话,要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羞辱六国,那六国商人便群起攻之,哪怕这场商战输了也绝不在言语上让她占半分便宜,大不了再不与秦国生意往来,彻底罢了秦利,豁出去了还怕她什么! 只是众人万万没想到,李唯一来什么其他话都没说,先要返还他们全部本钱和一成利润! 席间的六国商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左右纷纷议论起来,最后都看向为首的卓原。卓原起先也是惊讶但很快便铁青着一张脸冷冷道:“吕不韦,你什么意思!难道商战大胜你还不知足,故意要用此方式羞辱我六国商贾吗?!还是你对卓某当年之事心存记恨,要拉着六国商贾一并供你取笑!” 李唯嗤笑一声摇头道:“卓公,这里是咸阳不是邯郸,我也没那么多功夫用几十万金跟你置气,你还是不要高估自己为好。” 她说完提高声音道:“不韦此举绝非看不起诸位,相反不韦深知诸位在秦周辛苦营商周流各国货物何等重要。故而返还各位本金与一成商利,希望各位可以不计前嫌继续留在秦国经营商贸。秦之土地乃华夏三分之一,秦之人口占有天下太半,各位若能留秦便已得天下三分之一市利,况且经此商战诸位也已看到,秦国有法,唯法不乱,即便商市波动如此也从不曾以官府之力难为诸位,所以诸位日后仍然可以安安稳稳在秦经营,我吕不韦今日在此代表太子安国君和子楚公子向诸位承诺,法度之内秦国商市只会更加开放更加自由,各位只要诚信经营大义为先,所营所得只会比其他各国利润更多!” 此言一出原先瓮声议论的大厅倏然安静下来,连卓原都愣了,半晌才涩声道:“你的意思是,秦国不与我等计较?” “商战并非官行,为何要与诸位计较?秦王心胸开阔,安国君与子楚公子更是看重诸位为秦国带来的诸般益处,所以才命不韦设宴,在此诚恳挽留诸位驻秦营商。”李唯说着在身边人的引领下步下主位,拢袖躬身向在场商贾行了大礼。 众位商贾见李唯如此大为高兴,纷纷起身回礼道: “吕先生如此高义豁达,叫我等如何自处?” “我等离秦不过就是担心吕先生与秦国官市蓄意报复,如此一来反倒是我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不该。” “多年经营若不是到了最后一步谁肯离秦,有了先生这番话,我们就放心了。难怪人称吕不韦天下义商,如今我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卓原是六国商贾代表,他虽与李唯略有嫌隙,但不是不知好歹之辈,李唯代表秦国两代王储如此折节请留足见其谋略眼光和虚怀若谷的大商气质,令他原本对李唯这位四国国商的不屑与嫉恨放下不少,竟然对她的为人处世起了几分敬佩之意。 但卓原多少还是有些抹不开面子,他代表六国商贾扶起李唯,有些别扭的开口道:“不若这样,这返还的本金我等收下,一成利钱就此作罢,也算互不相欠。我等六国商贾端看自己意愿,若想留下便继续留秦就是。至于我卓氏,商人逐利,即便留秦也是为赵国谋取天下财富,并无不可。” 他一发话其他六国商贾立刻就跟着变态,一时间“我等留秦”的喊声不绝于耳。 他们提出留秦要求李唯当然欣然接受,谢过诸位商贾就吩咐开宴。她自己则在遮了脸的子楚引领下来至后堂,只等侍从将卓原请了过来。 “卓公。”李唯见卓原起身一礼。 卓原对她已生敬佩,纵然脸上有点不好表示,心里还是愿意结交李唯,虚扶她一把道:“吕先生不必客气,专程请卓某到此必有他事,商战已承惠于你,若有什么能帮得上忙你开口便是。” 李唯程序化的勾唇一笑道:“卓公通透,不韦确有一事烦请卓公帮忙。一年前我与子楚公子返秦,我父与义子却尚在邯郸,公乃赵国国商从邯郸而来,可曾知道他们最近境遇?” 作者有话要说:营救十五开始!感谢在2019-12-03 18:46:27~2019-12-04 19:35: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a(1-sinθ)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三十一章 用毒 卓原略一思量道:“其实先生家人在赵近况几乎人尽皆知,虽然不及赵姬母子被赵人深恨, 但平原君亦知你在秦国太子嗣子心中的地位, 所以对你父亲和义子也限制了自由。不过也正是因为你对子楚公子有影响力, 不然以平原君对先生之恨, 怕是早将先生家人碎尸万段。” 她让平原君赵胜丢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脸, 造成了他政治生涯中最大的错误判断, 还折损了他一般精锐铁骑, 赵胜对她早就想杀之而后快,对吕莘和十五当然也不可能有多客气。这一点李唯早就得知, 但此时听来心中也不舒服。 她直言不讳道:“既然说到此处我就对卓公透个底, 赵姬母子是平原君的底牌任谁也碰不得只有邦交得失才能迎回,我那义子毕竟不是亲生, 虽说心疼但在乱世之中舍弃也倒罢了,唯有我父……” 李唯说着轻叹一声:“身为人子当思尽孝,我是一定要救回父亲的,日后的筹谋烦请卓公帮忙, 当然卓公若愿出手,一应所需不韦绝不吝啬。” 李唯这次返还商战成本怎么说也让卓氏少了□□万金的损失, 这是一笔巨富, 卓原又感于李唯的胸襟和能力, 想想她父亲毕竟不是秦国对赵国邦交的关键人物, 要是嬴子楚做了秦王说不定还有点用,现在嬴子楚还是王室的三号人物,吕不韦对老秦王来说那真如路人一般, 连个棋子都算不上,所以就算帮她救出父亲家人也不打紧,于是并未提什么报酬,只说李唯在邯郸若有救父行动他可尽力支持。 回去的马车上子楚摘下遮脸帷幕,见李唯有些失神便揽着她劝道:“十五的事你不必着急,赵姬母子吸引了赵胜的大部分精力,你连卓原那里都未提及十五,他的存在就更不会引人注意,日后邯郸有雅夫人的策应和卓氏家族的帮忙,救出你父亲和十五应是不难。” “我知道。” 难不难现在不好说,但是李唯已经有些等不及了。长平大战赵国举国哀痛,对秦人恨之入骨,当年赵国强盛赵人尚且对入质的异人欺辱软禁,更不要说眼下的情景。 子楚也清楚李唯看得明白形势,不过为人父母他们不可能不担心赵十五。子楚为了不让她多想转开话题道:“来时你跟我说助你十万金的那人你很好奇,要不要我让千流去查查,十万金运输存放都是大事,查出来应该不难。” 李唯微微摇头道:“墨家是天下第一大门派,千流是墨家矩子的接班人,他当邹衍是老师在我这里跟着学了几年,拿你我当自己人,你真把他当属下用?” 子楚不介意的笑道:“他一个小孩,我把他当儿子看。” 李唯都被他这话弄的哭笑不得,拍了一下子楚的手道:“别闹,他才比你小多少,当弟弟看人家下任矩子还不一定看得上你。” 子楚见她心情好一些就松了口气,下颌放在李唯的颈窝处,亲昵的问:“说真的呢,我也想知道送你十万金的人是谁,你点个头我去查查如何?” 李唯道:“不必了,别人不想说,强人所难干什么,多把心思放在老秦王和安国君的身上吧,总觉得这次秦王的病比想象中更重。” 李唯的猜测没有错,老秦王的病确实比想象中更重,但他也并非全然的昏睡。入春以后,虽然医官宗室说秦王病情不容乐观但老秦王清醒的时日却多了起来,对嬴柱在他大病其间的代政尚算满意,对子楚维护秦法、李唯平定商市的做法更是大加赞叹,特意将嬴柱叫过去嘱咐:秦法为根,不以善言动秦法,方是秦国的守成大向。 “维护秦法,守待明君”这是老秦王对庸懦太子的嘱托,其后老秦王对秦国朝堂和诸项大政都做了调整,在赐死白起之后他将军权交给了上将军蒙敖,政治权利方面更多的交给了太子嬴柱,又让蔡泽从旁辅佐,对李唯也表现出了毫不避讳的器重。很多明眼的大臣已经看的出来,老秦王如今所做的种种朝野变动正是在为秦国两代国君变更做准备,换句话说,老秦王已经在谋划自己的身后之事了。 老秦王做了五十多年国君,对秦国的政事了解到不能更了解,他也早已看透了生死,在死亡来临之时并没有表现出过多对生的流连,也没有对死的恐惧。老秦王是坦然的,他与母亲宣太后已经将秦国推向了新的高度,而长平大战后留下的种种弊病,他已没有时间一一化解。民生的弊病,军队的扩充,朝堂的整顿凡此种种艰难他知道嬴柱并没有能力解决,或许嬴子楚也不能,但那太久远,他看不到,他只希望嬴柱做好一个守成之君,让嬴氏王族在不久的等待后迎来一个真正的天下雄主。 因为老秦王对秦国朝堂的大变,李唯与子楚一时没有更多时间谋划救出赵十五的计划,等到再一年的隆冬老秦王辞世了,举国哀恸后太子安国君嬴柱在春耕大典之日继位,子楚身为嗣子被立为太子。而这个时候他们要救回赵十五的心情便更加迫切了。 但就在秦国国丧敏感的重要关头,邯郸却传来一个噩耗,李唯的父亲吕莘在居所的一场大火之后病逝了。 李唯得到这个消息时沉默了很久都没有说话,子楚却因此事怒极,以他的敏锐绝不相信那场引发吕莘重病的火灾只是一场天灾。 “姑母。”姬青璃向昏暗房间中的夏姬盈盈一拜,“太子最近更加急切的谋划接回赵姬母子了。” 夏姬在神像前转过身冷淡道:“你现在已经是太子府实际上的女主了,不要那么沉不住气,经常到我这里来不好,异人不喜欢。” 说到“异人”二字,姬青璃低下头咬住了嘴唇,良久道:“太子原本也不喜欢我。” “可你好像已经喜欢上他了。”夏姬走近姬青璃,一双明澈的眼睛似乎看透了她,“不然你在乎他喜不喜欢你做什么?我告诉你很多次了,他不喜欢你就不喜欢,只要成蛟可以做嗣子就够了。我们必须保证周王室的血脉在秦国生生不息,那么洛阳就永远都会安安稳稳,只要亲过强大一天天下的诸侯就没有谁敢打天子的主意,大周就会一直延续下去,早晚会有复兴的一日。” 夏姬说到最后双目骇人的发亮,她干瘦的手死死按在姬青璃肩头:“异人会成为第一个拥有周室血脉的秦王,成蛟是第二个,以后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你明白吗?” 姬青璃被夏姬的狂热所震慑,慌乱的点头道:“我明白姑母,所以,所以赵姬和他的儿子才不能回秦,他们母子会影响成蛟的地位!” “还不是你那把火烧的不够旺!”夏姬猛然转身道,“你没有一击必中的把握就不要出手!现在倒好让异人和吕不韦更着急接他们母子回来了。” “姑母,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姬青璃紧张又急切的问。 夏姬掰开她的手,将一只小陶瓶塞进姬青璃手中死死握住,目光阴冷道:“用这个,记住一定要万无一失!”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2-04 19:35:46~2019-12-04 23:52: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a(1-sinθ)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老猫偷腥 嬴柱为人虽然身体羸弱,但继位后也想效法历代秦王, 政策上做出了许多积极的改变。嬴傒悍勇经过一年的历练, 在军中也算小有所成, 凭借军功晋升造士爵,嬴柱对嬴傒毕竟喜爱将他托付给驻守九原郡的王陵,希望嬴傒积累军功他日重返咸阳有一番作为。对子楚这边嬴柱也重用了李唯, 封他做了太子太傅, 总领太子府班底参与朝政。 吕莘的丧事是子楚请羋煜去赵国督办的。羋煜虽身在秦国但毕竟是楚国王子, 赵王与平原君就算对秦国有什么深仇大恨也不会不顾邦交利益去为难楚王目前唯一的儿子, 况且吕莘出事后子楚对赵十五分外担心, 唯有让羋煜这个情同手足的亲信前往照应他才能真正放心, 更何况羋煜机敏, 亲赴邯郸对设计营救赵十五也有诸多好处。 羋煜传信好生安葬吕莘之后,李唯就接到嬴柱王命前往巴郡督办秦军粮草,这算是一件重要的差事, 也是积累政绩的好机会,李唯没有太多时间沉浸在悲伤里, 她如果不能一步一步的走向强大, 那她就更没有资格找到暗害父亲的真凶,将赵十五救出随时都可能发生危险的邯郸。所以她必须要坚强,要忍耐, 要冷静。 四月李唯前往巴郡,临行时子楚送她出关,两人一路前行少有言语, 毕竟子楚对她此时的远去颇有些不舍的惆怅,但是当他开口真要送别时又没提一个字的伤感。 子楚心知肚明,他是李唯的男人,是她寄予厚望的太子,他知道太多的儿女情长并不是李唯想要的,他们的目的只能是强大更强大,强到再也无人可以左右他们身边人的生死。 “看嬴柱对嬴傒一派父子情深的做派,我就知道他为当年暗害我的事始终耿耿于怀,怕我记恨他,仍旧对我不放心。”子楚立在新绿的柳树下,对李唯一笑道,“所以你要加倍小心,在他们眼里,你和我是分不开了。” 战国没有折柳分别的习俗,但李唯还是折了一枝柳条放在他手上道:“我从来不是容易对付的主,你也不要让我失望。” 子楚的手指绕着柔软的柳枝道:“放心,所有绊脚石我都会搬开,只等你回来验看。” 李唯点点头,沉默片刻道:“邯郸的事……” “羋煜一直在查,你放心他比任何人都胆大心细,等你回来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也争取早日把十五带回来。” 默契他们是有的。李唯轻轻舒了口气,将不长的柳枝在子楚白皙的腕上打了个结,抬头望着他澄明眼睛,半是认真半是揶揄的说:“莫言枝条短,中有长相思。走了,太子保重。” 李唯走后,子楚站在灞河的长堤上,看着青柳之下的队伍逐渐远去,良久才带人转回咸阳。 送李唯出关是嬴柱给子楚的王命,送别之后子楚前往咸阳宫的兴乐殿见嬴柱复命,却被内侍告知秦王不在殿内,出宫访臣去了。 自从得知当年赢诫之死的背后真相,子楚便很看不上嬴柱这个时常带着“敦厚踏实”面具的“慈父”,嬴柱越是对他和颜悦色谆谆教诲,他越是能够感受到嬴柱内心的惶恐与畏惧,嬴柱是害怕他得知真相的,他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子楚,他的戒备也从来都没有放下,相反随着大父秦昭王的去世,这种一团和气下的暗中角力只会越来越明显,只不过嬴柱登基的时间还短,便是最精明的丞相蔡泽也尚未发现端倪,等以后日子长了,嬴柱换立太子的心说不定都会生出来。 “异人!” 行至云梯回廊的时候,子楚听到身后有人轻唤,他回过头去见一身如意纹绯红长衣的王后芈蓁正独自向他而来。 “异人——”芈蓁从后面拉住子楚的衣袖,声音里带着一丝委屈的幽怨,“你很久都没有来看我了。我入宫离开太子府你是不是就忘了我?” 子楚冷峻的面容在眯起眼眸的瞬间就变作了魅惑的笑容,他回头看着芈蓁道:“母后,错了,我是子楚。我怎么会忘了您呢。” 芈蓁定定的看着他迷人而艳丽的笑容,袖下的手紧紧握住异人的手指,正色道:“你知道,但我并不想你做‘子楚’。” 子楚,楚人之子。她要的不是儿子,她要的是她曾愿以身相许深深爱恋的那个少年王子嬴异人! “我当然也不想。”子楚转过身,一步步逼近芈蓁,唇边勾起绝美的邪肆笑容,他慢慢剥开芈蓁抓住他的手,轻声笑道,“只是现在还不行。” 他说完对芈蓁眨眨眼睛,黑瞳中是□□妖冶又深不见底的沉沦:“父王,还在呢。” 芈蓁恍然怔忪看着他喃喃道:“你是说……” “我什么也没有说。”子楚将手指放在饱满的殷唇上,声音充满了怂恿与魅惑,“不要忘记,夸父逐日。” 他说完微微笑着转过了身,又于回廊的转角处多情一瞥,望向仍在原地的芈蓁。 芈蓁握着碰过他的手指,轻轻吟唱道:“夸父做山兮,我做桃林,相伴相守兮,何在乎一。异人,我明白了。” 嬴柱还在,所以我们之间只是多了一个不该有的人。 他消失就好了。 子楚转过回廊脸上的笑容便一扫而空,徐徐图之他已经受够了,大父秦昭王他或许无力抗衡,但是嬴柱嬴傒这对父子——子楚冷冷的笑了一声,走上了返回太子府的马车。 回府之后他很快收到了左师四丁的禀报:嬴柱秘密从角门而入,现正在太子府北院。 “秦王来太子府多久了?”子楚的目光带着一丝危险。 左师四丁低声道:“从太子出门后就来了,似是早有准备。” 子楚嗤笑道:“知道了,我暂且不回去了棒打鸳鸯散了,你盯着北苑。” 嬴柱身为秦王悄悄来太子府还能因为什么?自然是因为北院里关了多年的那个女人。 嬴柱年轻时虽则多病却俊美无涛不乏英气,与之相对他也是个流连花丛的多情之人。当初嬴柱深爱夏姬美貌与才华,沉迷其中不可自拔,甚至在夏姬的蛊惑下牺牲秦国在北地的利益为周王室抵御燕赵的觊觎。此事被秦昭王知道后重罚嬴柱,囚禁夏姬,夏姬甚至还用年仅两岁的异人打感情牌,威胁秦昭王为了儿孙退步。可是秦昭王不是嬴柱,他何等狠辣老道,宁愿将两岁的异人搬离君府扔到蒙敖家养大也绝不肯放过夏姬。 至此以后老秦王严令嬴柱不得再见夏姬,嬴柱怕老秦王哪敢忤逆只能按王命处置。他刚离开夏姬时,起初精神萎靡终日惶惶相思,但是没过多久见了新的美人也就慢慢放下了夏姬,后来又看上了娇俏可人的楚国贵女加准儿媳芈蓁,对夏姬就更没什么想法了。可是对嬴柱这种外怂内骚的人而言,越是强拆的恩爱越有念想,经年累月过去嬴柱终于成为秦王,只要夏姬给他一点复燃的火星,他又怎能不忆起年轻时的爱恋滋味,更何况对嬴柱而言,儿子眼皮底下偷来的似乎比光明正大的妃嫔更有味道。 当初子楚也是考虑到自己生母的不安分才让李唯联合芈蓁将夏姬继续囚禁在太子府北院不准她进入秦宫,是以太子府换了主人,夏姬却仍旧待在这里。但子楚现在才发现,自己的这个生母比他印象中的还要有本事,终究是让她如愿以偿了。 子楚站在太子府的角门,沉吟片刻忽而笑了。 好啊,既然要老猫偷腥,那就别怪自己折在这口食上。就算他嬴子楚身为人子碍于人情不屑于对他们动手,但咸阳宫里的那位芈后一却顾及不了那么多,那就走着瞧吧。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十五回来啦~~~ 第一百三十三章 怼夏姬 李唯走后, 日子过得也快, 转眼春末夏初天气炎热起来。这日子楚正在书房看书, 得侍从禀报说西院夏姬请太子前往想见他一面。 子楚心知肚明是秦王嬴柱命人放松了夏姬的看管,不然她没有任何资格从软禁的西院递话出来。不过他并不在意, 猫爱偷腥就让他偷, 偷的过分了才能被抓个正着。 子楚眼都没抬的随口道:“告诉夏姬, 她要见我就到这里来见,我没空去西院浪费时间。” 内侍得话匆匆下去,不多久又回来禀报说夏姬求见。子楚微一点头, 示意让夏姬入内, 自己却连地方都没动。 白衣灰发的夏姬进入书房,一眼就看到子楚手上拿的竹简篆字书名, 一边掩门一边道:“太子不理政事却专取看一些杂家医术养生续命之法,让秦王和众位臣公看到, 似乎不太好。” 子楚并不理她, 将案上的竹简与手中的竹简对应比照,提笔做了注记。 李唯身体尽管已经恢复无碍,却会偶尔心悸,倩江影说这是巫医所说的魂血不容的表现, 可见“生金”已经可能完全压制她的症状, 若不根治这病过个两三年迟早还是会爆发出来。子楚虽然平日不表现却还是将这件事看的极重,除了想办法让羋煜联系楚国大巫首以外,私下也会看一些杂家和阴阳家的医书著述,寻找解决之法。 夏姬在书房内踱步道:“这么早就开始担心吕不韦的病了?她至少还有两年的时间, 太子殿下。” 夏姬说完微笑着靠在朱红的殿主上看着子楚,心情似乎很好:“也是,你毕竟没有多少根基,没有他谁能助你坐稳秦王之位?你竭力保着他也是常事。” “你的话从前没有那么多。”子楚眼都不抬的说。他不紧不慢的放下手上的竹简,抬眸道:“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夏姬将一只小陶瓶放在子楚案上,站在他面前什么都没说。 子楚拿起陶瓶把玩着说道:“这又是什么意思?” “是我为了你,给他准备了另一种丹药,亦是我周室的绝密丹方,可以推延他发病的时间。” 子楚凉凉一笑,啪的一声将陶瓶放回案上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 夏姬轻叹道:“我最希望你能成为秦王,有你在洛阳周室便会平安无事,所以我当然要千方百计的让他活下去辅佐你坐上那个位置。” 子楚起身道:“也就是说不韦是辅佐我登位的工具,我生来就是你保全周王室的棋子。” 夏姬严重的不适一闪而过,偏开视线道:“你是我的儿子。” 子楚淡淡道:“所以我活该被你利用。” “异人……” 子楚抬手打断了夏姬的辩解,负手道:“不说没用的,你想要什么直接开口。” 夏姬侧目看他良久,眼中有苍凉与落寞,但她还是说:“你已经是太子了,成家立业,我和你父亲都希望你有一位温婉贤淑的嫡妻,这是为你好。” “我不需要。”子楚嘲讽笑道,“温婉能把我从赵胜的邯郸囚笼中解救出来吗?贤淑能让我走出步步惊险的滏口陉峡谷吗?年少时我最该被你们关心的时候你们都在利用我,现在要为我好了?不巧,我看不上这种廉价的好。” 夏姬的脸上流露出明显的哀伤,轻声道:“你还在为当年的事埋怨我?” 子楚坐下来不耐烦道:“我没有怨你,你根本就不配。好了,收起那些虚伪的感情,直说你是不是要姬青璃做我的嫡妻。” 夏姬被他说道痛处也暴躁起来,冷声道:“既然好被你说到这个份上,你便告诉我你愿不愿意!” 子楚拿起案上的陶瓶道:“这药若是有用,我就愿意,若是没用——” 他忽然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你信不信我娶一个楚国出身的嫡妻,让芈氏压着你们昔日的天子王室永无出头之日?” 夏姬呼吸一滞,子楚便在她脸上看到了惊讶和后怕。 子楚笑出了声:“你看,你能走到今天不过就是因为不顾一切人伦的不要脸,只要别人比你更进一步,你一个没落王室的失宠女子还能翻出什么风浪?看在我身上流着你的血,别再得寸进尺,不然我有千万种办法让你万劫不复。” 夏姬被她一番话气的拍案怒道:“嬴异人!我是你的母亲!” “可你从来没有把我当做你的儿子。”子楚轻松的笑道,“再说,太庙宗祠的王室铜格上写的清清楚楚,我的母亲不是往后芈氏吗。” 夏姬的瞳孔骤然紧缩,身形摇晃,半晌才稳住身体,胸口略微起伏,她咬牙道:“异人,我不但要你立姬青璃做嫡妻,我还要你立成蛟……” “注意你的分寸,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想清楚再跟我谈。” 夏姬咬住淡唇,最终没有说出“嗣子”二字,说道:“立成蛟为封君。” 子楚冷笑道:“你是不是被关久了自己动忘了身在何处,这里是秦国,无功不受爵,秦王之下概莫能外。成蛟一个七岁的小儿,你让他做封君?置秦国法度于何地!” 夏姬道:“这你不必管,我自会想办法。” 子楚想到嬴柱与夏姬最近频繁的往来,嗤笑一声也不再接话,摆手道:“药留下,你可以走了。来人送客。” 子楚下了逐客令,夏姬的脸立刻气的由红而白,但她无法在内侍面前向子楚翻脸,只能勉强笑道:“夏姬告退,只请太子不要忘记答应我的事情。” 夏姬走后子楚唤来左师四丁,将夏姬留下的陶瓶交给他道:“去验一验这药,若是没什么问题立刻让人快马加鞭送到吕太傅的手上,让她心悸时及时服用。另外告诉她最近天气渐热,蜀郡回咸阳路不好走,白日赶路不要太累了。” 左师四丁收下陶瓶道:“太子放心,这话属下原封不动的传给太傅。其实算算日子太傅也快到了,左不过还有五六天的时间。对了太子,刚刚收到煜公子从邯郸传来的飞鸽急信,您快看看。” 子楚接过左师四丁递上的铜管拆开,只扫了一眼就高兴起来:“少煜果真之计百出,十五回秦有望!”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家里有些是天天又忙工作,也没有休息日,好累。虽然快完结了,但是为了保证质量每天写的不多,谢谢亲亲们的支持,一有时间我就会多更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八岁的赵十五 左师四丁在李唯与子楚逃出邯郸之前就被派回咸阳联络羋煜, 对没有参与他们一路惊险的返秦过程时分懊恼, 此时听说赵十五有可能被救出邯郸就十分高兴, 正要问问自家主上什么时候行动就听到门外传来内侍的声音。 “殿下,王后请您入宫一叙。” 子楚听了嗤的轻笑出声, 对左师四丁道:“你看秦国是不是个有意思的地方, 父亲与幽闭的姬妾私会, 母亲对自己的继子垂涎。” 左师四丁是个正经直率的习武之人, 乍一闻子楚所言面上有些挂不住,丹香气子楚在邯郸的艰难忍辱又感到愤然,最后恨声道:“吕太傅说过, 只要能达到目的便是,这些比起太子当年在赵所受之辱算得了什么!” 子楚笑了笑,起身道:“太傅说的自然是对的, 能救得出十五, 登上秦王之位,我当然不会介意这些拿我当垫脚石的人。” 咸阳宫的甘棠殿内, 王后芈蓁正在开遍甘棠花的院中看侍女投壶,但她美丽的脸上显然有些心不在焉,摇着李唯送的双面绣花罗扇, 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 露出一点点敷衍的笑容。 “拜见母后。” 芈蓁听到子楚的声音仿佛忽然回魂,惊喜的转过头,说话间都带上了楚音:“侬怎的在后面过来了,坐了坐了, 亭子外面日头大。” 子楚从善如流的坐过去,端端正正的与芈蓁保持着尊长与后辈应有的距离,芈蓁遣散陪她玩闹的宫女,侧眸看了英军明丽的子楚许久,待心腹侍女端上甜瓜香果蓓子楚让了吃食才反应过来。 “母后有心事。”子楚神态松弛的饮着冰好的蜜浆,眼睫低垂,声音醇越低沉,听得芈蓁心中几经荡漾。 当初芈蓁是喜欢他,可是随着他失却所有远去邯郸她对子楚的感情便也渐渐淡了,只是心底还留着那么一个人的影子,时不时让她在获得中年安国君嬴柱的专宠时遗憾的流连一下少女时对爱人的憧憬。但自从她收到那封“夸父逐日”的信,她心里那颗遗憾的种子似乎就萌发了,待到子楚回了秦国,芈蓁眼见他从一个桀骜不驯强势锐利的少年王子变成温柔谦和、优雅温文的太子,她就益发抑制不住对他的喜欢。更何况嬴柱中年多病,暮气沉沉,就算专宠也难以尽兴,与子楚相比当真是什么都不如,芈蓁怎么能不把心事放在子楚身上。 “异人。”芈蓁的声音带上一丝娇嗔,左右无人她更愿意和子楚亲近一些。 “母后有话请讲,子楚洗耳恭听。”子楚温和一笑却杨庄听不出芈蓁的娇媚。 芈蓁也因他如此而恼怒,小女孩似的故意丢开罗扇不悦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忙着做什么呢。” 子楚揽袖放下茶盏道:“我自然是忙着为父王分忧,怎么惹得母后不悦了?” 提起嬴柱,芈蓁不屑的哼笑一声道:“他还用你分忧吗,他早已乐而忘返了,可笑还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在我面前做出一副盛宠不歇却体力不支的歉疚模样。” “哦,是吗?”子楚挑眉,镇定中带出一点刻意的疑惑。 芈蓁对他的态度有些不悦,哼道:“你们可真是父子!” 子楚勾唇冷笑道:“那是自然,我身上流着他的血,纵然我十分不愿,又能如何。难不成母后想再看一次我不知天高地与秦王翻脸被迫为质的场面?” 子楚当年因赢诫之死被陷害,与秦昭王多有激烈龃龉,后来他被送出秦国在赵是怎样的境遇芈蓁大概也之知一二,那毕竟是子楚的痛,也是她的痛,若没有那一次他们如何会变成今天这番光景。 “异人。”芈蓁走近跪坐的子楚,声音柔和婉转起来,她低头看着他道,“异人,你变了很多。” 子楚唇边带笑,黑澈秋水目中却有戏谑与寒凉,他抬头望着芈蓁,低声道:“那你说我该不该变?”、 芈蓁轻叹,有些不忍直视他的眼睛,伸手抚着他完美的侧脸道:“秦王的事有我,你不要管他。我让你来只跟你说一件事。” 芈蓁漂亮的眼睛垂下来望着远处的湖面,有哀伤也有期望:“我不想让赵姬来咸阳。” 羋煜是在秦贵戚芈氏家族的一员,就算他与芈蓁没有什么家族利益的瓜葛,他在邯郸营救赵姬母子和赵十五总也要用到芈氏家族的力量,所以他在赵国的举动芈蓁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 子楚也不觉得奇怪,只是面色冷淡的说:“可是你应该知道,羋煜已经在想办法斡旋他们回秦了,他必须要把我的骨血带回来。” 芈蓁的目光落在子楚眼睛里,四目相对,她轻声道:“我不会伤你的子嗣,我只想赵姬不要出现,可以吗,异人?” 子楚冷峻的面容忽然染上了笑意,那笑容极美甚至有一丝妖异,他说:“好,都听你的。” 他答得那样干脆,让芈蓁都有些难以相信,但很快她就难以掩饰心中的喜悦。异人到底是喜欢她的,就算他曾经也习惯过赵姬,但凡事都有先来后到,她明明比赵姬更早走进他的心里,况且赵国已成往事,在异人眼前的现在是她芈蓁,赵姬已经是过去,她才是能够助他最快坐上秦王宝座的女人,才是配跟他共享秦国的女人。 芈蓁这样想着就越发高兴起来,她想要对子楚有更多表达,想告诉他她不会让他等太久,但是千言万语在她口中却又难以说出。 “母后,适可而止。”子楚望向极远处走来的一排宫人淡淡的说。 芈蓁收回了放在他侧脸上的手,有些不舍却又强自忍下心中的雀跃,点头道:“你早些回去。” 子楚起身行礼,走出凉亭。在他转身的瞬间,唇边的笑容渐渐淡去,只留下眼中明亮到骇人的阴鸷笑意,长衣阔袖在充满了甘棠花香的风中潇洒的激荡。 李唯原本很快就会回到咸阳,但是途中听说在下榻的不远有村民发现了一座铁矿,李唯致力于用邹衍改良过的白氏冶铁秘方铸造成熟的铁制兵器武装秦军,因此上书秦王嬴柱延缓规程,费了些时日亲自带人去那铁矿探查一番,这一耽误又是一月有余。 眼看已是盛夏最热的时候,远在邯郸的羋煜终在各方势力的平衡下用偷梁换柱之法将赵姬母子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出来。卓原与李唯有约在先,又不知羋煜偷天换日,以为赵姬母子仍在平原君布置的铁桶一般的别院内,羋煜只是带出了李唯的义子,于是他通过国商四通八达的出城门路让羋煜顺利出了邯郸城,还大方的帮他说服平原君,放归了两名吕家曾经的家仆(纯娘、邹衍)。 晃动的马车内,八岁的赵十五一脸面无表情,一身简单的黑衣短装沉默的坐在羋煜的对面。 白衣金带的羋煜扇着邹衍送他的折扇,一边好奇的打量赵十五,一边喋喋不休道:“你叫赵十五是吗?吕不韦是你义父,你今年应该八岁对不对?” 赵十五冷淡的瞥了一眼满脸好奇的羋煜,偏开眼睛,用冷凉的声音道:“我是赵正。” 羋煜是子楚自幼的玩伴,面对而今容貌酷肖少年子楚的赵十五他实在是没办法不惊奇,继续道:“那你小名叫赵十五对不对?你真的就只是吕太傅的义子吗?你跟异人,哦,或者说子楚就没有半点关系吗?” 赵十五在听到羋煜提起李唯和子楚时忽然笑了,笑得毫无温度,他道:“她已经是秦国的太傅了吗?呵,真是适合她。” “你叫赵正,子楚与赵姬的孩子叫赵政,如此相像。”羋煜说。 “吕不韦让那小孩叫什么他便叫什么而已。”赵十五漠然道,“至于旁人叫什么,与我何干。” 羋煜觉得这孩子情绪冷的过分,甚至在他对面坐着都能感到一些肃杀的压迫感,这真不应该是这么小一个孩子给人的感觉。羋煜收起了玩世不恭的好奇,正色道:“赵正,你在赵国这两年怨恨你仲父。” “祖父病逝邯郸,她却从未露面。咸阳虽远,通信虽难,但身为子女就该如她一般不闻不问毫无音讯?她能做出这等事,我不该怨她吗。”赵十五与羋煜相比身量小小,却在用极成熟的语气说出这番话后望向羋煜,似是一种无声的诘问。 “这……”羋煜被他看得一愣,一时语塞,片刻后叹道,“她有她的难处,若是她表现的对你们太过关心,以平原君的精明怎么可能放得过你,她对你越是不闻不问,我才越容易救你出来。” 赵十五笑了笑,没有回答。 羋煜觉得他这个意味不明的冰冷笑容像极了当年桀骜不驯的子楚。 “你和当年在赵为质的秦国公子嬴异人是什么关系?”羋煜这一次问的尤其郑重。 羋煜知道李唯是女子,也曾听李唯说过她有儿子赵十五,甚至知道她对儿子也隐瞒了自己的女子身份。没有见过赵十五之前,羋煜认为李唯说的儿子定是她亲生,毕竟她是女子。可是眼下看着赵十五羋煜却疑惑起来,这个孩子明显有着嬴氏血统样貌的遗传,细看便觉他与子楚年少时的冷傲神情八分相像,羋煜不是没有怀疑过李唯和子楚的关系,只不过他作为子楚的挚友,李唯化名吕不韦与子楚在邯郸相遇最多不过六年,而赵十五已经八岁,按照时间推算赵十五绝不可能是她和子楚的孩子,那么唯一的一种可能就是,子楚在邯郸困顿被囚,为了不让子嗣受到牵连迫害,李唯作为她的门客和心腹,以仲父的身份收养了子楚的孩子。 这样想来一起似乎就有了答案,难怪在迎回赵姬母子的情况下子楚还特意交代他更要照顾好赵十五,想来同样是儿子,子楚也会更心疼没娘的孩子一点。 可尽管羋煜觉得自己推断的天衣无缝,却被赵十五一句话击得粉碎。 “我与你所说的那位秦国公子不过见过几次,并无半点关系。”赵十五回答的平静,无论是那张初具少年模样的小脸还是深沉的黑眸,都没有泛出任何情绪,平静的犹如一汪死水。 羋煜蹙起了眉心。羋煜是个极其聪慧又懂得看清大势的人,他对人心有着敏锐的洞察,因此当他面对着个这八岁的孩子,他才觉得暗暗心惊。 “你……” 羋煜话未说完被外面的随从打断了:“公子,驿馆到了,请公子今日下榻休息吧。” 羋煜朝赵十五招招手道:“走,这刚出了山的驿馆有意思,叔带你吃野味去。” 赵十五没有额外的表示,跟着羋煜下了车。羋煜在车下活动了一下筋骨,招呼侍从安排驿馆食宿,特意让赵十五跟他一起用饭,赵姬母子在她们的房间用饭。 “邹衍和纯娘呢?”赵十五在驿馆的大堂内观察了一番下车的众人,问羋煜道,“她们在哪里?” 羋煜一边上楼一边漫不经心道:“你难道不晓得‘兵分两路’?他们走了别处,放心我跟你仲父保证过,你们几个我一个都不会少的给你待会咸阳。来,我看你也不是爱找麻烦的小孩,想要一路顺利就跟着我。” 赵十五没说话,深深的看了吊儿郎当的羋煜一眼,径直跟了上去。 不多时侍从便将晚膳送了进来。 羋煜拿筷子拨弄了几下,挑眉道:“什么野味做的这么糙?” 羋煜的侍从韩不争也是一位心思细腻的楚国剑道高手,跟随羋煜多年,垂眸道:“公子,我们的厨子今日在马车上晃晕了,吐了一路,实在没力气为公子准备晚膳,这是驿馆厨子的手艺,卖相差了些。” “好吧。”羋煜摊手对小几对面的赵十五道:“都听见了,权当尝鲜吧。” 他说着夹起一块炙烤的山兔肉,刚放到碗里便听赵十五道:“等一下。” 羋煜略带惊讶的想看赵十五,见赵十五从粗陶水壶里倒出一碗冒着热气的水,夹起兔肉在水中涮了涮。 羋煜只看了一眼便已明白他在做什么,摇头笑道:“你这孩子心思还挺细,不过没必要,出锅的时候就验过了,怎么不信你叔我?” 赵十五抬眸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道:“我谁都不信。” 他说着已经从自己白皙的脖颈上取下一颗藏在衣下贴身而带的绿色珠子,在涮过兔肉的水中涮了涮,看着瞬间颜色变浅的绿珠冷笑道:“剧毒。” 韩不争厉声道:“不可能,我亲眼看着这些菜在厨下用银针验毒!” 羋煜睁大眼睛故意夸张道:“你怎知道?!就凭这个珠子?我就不信这世上还有如此妖异之物。” 赵十五不屑道:“这世上没有什么妖异之物,有的只是化学反应。你说银针验毒不过是观察其是否发黑,可知其中缘由?不过是硫化物遇到银发生化学反应生成黑色的硫化银,揩擦不去,故而称其有验毒之效。如今若有人想杀我必定要见血封喉无救治可能,虫草之毒在实际操作中根本没有这么强的药效,然而当今让人顷刻毙命的常用剧毒多为□□,□□化学名为□□不含硫化物,银能验出是因为提纯不足,天生□□中伴生硫化物故能有所反应,一旦有不成之迷的提纯之法,银根本验不出□□。不但是□□,更毒的□□、□□银针也不可能验出。” 羋煜和韩不争听着赵十五一脸平静的说完这些面面相觑,虽然听不懂这个八岁的小孩在说什么,但莫名就觉得很厉害很有道理,甚至有道理到他们都惊呆了的地步。 赵十五看着他们的表情摇头一叹,一面用干净的布巾擦着自己的珠子一面道:“哎,验毒的化学方程式说了你们也不懂,你们只要知道我这珠子其中的化学成分能与那些剧毒的成分发生反应,让它变色就是了。不信,选个活物试试,毒不死算我的。” 韩不争听了这话立刻要下楼去找只鸡试试,却被羋煜一把拉住,羋煜脸色难看道:“快去赵姬母子房中,无论是否有毒,阻止他们进食!” 韩不争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立刻就出了门,还没走两步就听到隔壁一声侍女的尖叫。 羋煜几乎是在瞬间冲出的房间,当他看到倒在地上的赵姬与她怀中不停抽搐的两岁男孩,他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一刻的震惊,他厉声道:“医官!带医官来!” 赵姬母子中毒,整个驿馆都紧张起来,所有人都在进进出出的想办法救人,但在这忙乱中,羋煜却忽然敏感的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冷眼望着他们。 羋煜回头,在这一刻他看到的却是斜倚门边的赵十五,那个不算高的小小少年歪着头,看热闹般望着房中忙乱的众人,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仿佛他能够冷眼旁观这世上所有的不幸。 羋煜的心震惊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孩子,他给人的感觉不是内向沉默,也不是狠毒阴郁,相反他对问向他的每一个问题都会回答,每一句话都说的坦率,只是他的表现让人感到深深的不安,他太有主见,太有城府,心性成熟的令人不可思议。 赵十五长得像少年时的子楚,却比子楚更冷静成熟,赵十五的性格有李唯冷漠淡定的影子,却比李唯更加置身事外。少年子楚外傲内热,有一颗炙热的赤诚之心,李唯外冷内善,有一颗淡薄的悲悯之心,但这个孩子,他似乎对自己控制之外的事情都能一笑了之,明知是悲他不愿救,明知是险他不会拦,他只在乎他的目的,却不在乎任何无辜的牺牲。 赵十五察觉到了羋煜的目光,他黑亮的眼睛与羋煜隔空相触,唇瓣微微开启,用口型对羋煜说:放弃吧,救不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连续上班引起了重感冒,打针吃药耽误了一周没更,抱歉亲爱的们,现在回来啦~~~感谢在2019-12-07 00:42:36~2019-12-15 23:48: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玉、绯鸢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玉归 10瓶;delcat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 勒死 翌日清早, 羋煜带着浓重的黑眼圈从内室走出来, 看到外室的食案旁,赵十五已经板正的跪坐着喝汤了。 羋煜瞧见他叹了口气, 将一只小铜管交给站在一旁的韩不争道:“发往墨门在咸阳的信哨处, 转交吕太傅。” 听到“吕太傅”三个字, 小大人作风的赵十五忽然脊背僵直, 朝羋煜的方向快速的瞟了一眼, 好像一只竖起耳朵的小狗强行不表现出任何在意的样子。 羋煜憔悴脸黑眼圈,看到赵十五这个细小的动作还是丧丧的笑了,坐在他对面有气无力道:“这么有兴致,都吃上了?” 赵十五假装什么都不在乎, 放下抱着碗道:“我觉得你没心情,所以先吃了。” 羋煜用单根竹筷有一下没一下的挑动着米汤, 一笑比哭还难看:“一句没心情哪里能表达我的心境。于国法我奉秦王之命斡旋赵国迎回太子的夫人与王孙, 于私交我受好友子楚重托救回他媳妇儿子,这下好了, 赵姬跟赵政昨晚死在了驿馆——我现在只能问问吕太傅, 让她给我支个招, 回去该怎么跟子楚交代。” 赵十五哼笑一声道:“问她能有什么用,人死都死了。” 满脸颓唐的羋煜忽然眸光一闪,斜看赵十五低声道:“你想让赵姬他们死。” 赵十五没有因为羋煜的话受到任何触动,他白了羋煜一眼,面色平淡的继续喝汤。 羋煜啧声道:“你是个心里藏得住事的孩子,并不喜欢随便炫耀。你要是不想让跟你朝夕相处两年的赵姬母子死, 无论时间赶不赶得及你都会在发现有毒的第一时间让我们救人,而不是在我和韩不争怔愣的时候长篇大论的讲银针验毒的缘由。” 赵十五喝干净最后一口汤放下陶碗,坐姿端正目视前方道:“可我就是个热爱炫耀科学的人。” 羋煜无奈一笑不再与他理论,长叹道:“怪我当时一叶障目,未及反应。不过如此一来我也知道是什么人动的手了,不但这一次便是火烧邯郸居所那一次也是背后一人所为。” 赵十五听到邯郸居所被烧一事豁然起身,怒目道:“是谁还我祖父!你可有证据证明!” 羋煜目光悠远的望着窗外,蹙眉淡淡道:“早已有疑,昨日查证,真凶我已书信告知吕太傅,但是你不能知道,就连子楚也不能现在知道。” 几日后,从蜀地返回后刚入咸阳城的李唯撩开车帘,望着城内熙熙攘攘的街市问外面骑马的荆燕:“什么时辰了?” “辰时二刻。”荆燕回了一句又问,“主上,我们回吕宅还是直接去太子府?太子昨晚遣人来说最近秦军开赴上党前线威压韩国,秦王让他与傒公子、蒙将军入宫商议战事,因此昨日不能出城迎接主上,太子请主上回城后立刻到太子府一晤。” 李唯算了算日子道:“今日是大朝会,去了太子府他也不在,先回吕宅换了衣服入宫向秦王复命。” 荆燕应了正要让车夫调转马头,身后快马加鞭赶上来一位墨门弟子,交涉片刻荆燕将一封铜管封好的书信交给了李唯:“主上,煜公子的书信。” 李唯接了铜管在车内打开来看,才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李唯忽然掀开车帘,用冰冷而愤怒的声音:“去太子府!” 李唯喜形不表于色,荆燕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情绪这般激烈的李唯了,她先是一怔继而只会车队向太子府而去。 “主上出了什么事?”下车后荆燕才有机会近身问李唯。 李唯周身都散发着凛冽的寒意,她一边走向太子府正门一边将铜管书信扔给荆燕。 荆燕步速极快的跟在李唯身后,低头看完书信大惊道:“赵姬母子已经……他们竟敢如此大胆,连吕公和十五都……” “什么人!竟敢擅闯太子府!”荆燕话未说完,太子府的值守护卫已经悉数亮出长矛。 李唯脚步不停亮出手中黑玉令牌:“太子太傅吕不韦!” 护卫连忙收起兵器拱手道:“见过太傅,小人眼拙,不曾想太傅忽然回府。” 李唯并不搭理,疾步走入太子府内。 荆燕看着李唯面若冰霜的脸,蹙眉劝道:“主上,这里毕竟是太子府,你,你要现在……” 李唯忽然顿住脚步,狭长的凤眸中露出令人心惊胆寒的冷光,她回头看着荆燕道:“杀父之仇,一刻不拖。” 荆燕想起已逝的吕不韦,心口猛然痛了一下,为他的父亲报仇,她怎么能劝李唯从长计议。 荆燕低头道:“属下全凭主上吩咐,主上此刻要属下怎么做树下义不容辞。要不要顾及太子府内情况,将人带出再杀?” 李唯冷笑道:“不必,太子府,刚好。我倒要看看太子府上下谁敢违背我意。” 她心中的恨难以释怀,扣向掌心的手指紧紧的握住,但却因为荆燕的这句话没有再冒进而行。她望着廊下无数张挂喜气风灯的下人冷声道:“你等因何张灯结彩?” 李唯是秦国太子嬴子楚的救命恩人、第一心腹,这关系整个秦国人尽皆知,李唯身为太子太傅总领太子府一切事务手段强硬,所以几乎府内所有侍从都认得她,听从她。此时听到李唯问立刻上来行礼道:“太傅回来了,小人等是在为册封太子正妻嫡夫人做准备。太傅可有什么吩咐,小人立刻去办。” 李唯眯起眼睛道:“人选是谁?” “是青璃夫人,寻月前太子上书请求大王和王后册立嫡夫人,大王已经应允,宫中内使派了人来准备一应事务,只等大王按照我秦国风俗,入秋后下诏举行册封典礼了。” “也就是说,这个嫡夫人还未得秦王下诏,未入嬴氏宗谱。”李唯凉凉的说完忽然笑了,侧头对荆燕道:“用太傅令传我的话,阖府上下除却值守,全部都到后宅院中,包括西院的下人。还有,将我在太子书房常坐的那把椅子搬来,再调一队侍卫待命。几月不曾回来,太子府还真的需要理理杂事了。” 听说太傅前来传唤的时候,姬青璃正被身边的侍女服侍着试穿刚做好的几件太子正妻的常服。 “吕不韦回来了?几时的事?”姬青璃站在铜镜前略感惊讶的问前来禀报的侍女。 “奴婢不知,只是太傅身边的荆义士拿太傅令传的话,让院内所有太子侍妾全部到院中跪迎。” “跪迎?!”姬青璃惊讶道,“他一个太子内臣,竟让我跪迎?!我而今已不再是任人欺凌的侍妾,乃是这太子府的女主,夫妻同体,我与太子并尊,要跪也是他跪我,竟然口出狂言!” 禀报侍女低着头,小心翼翼道:“可是少使(姬青璃目前的爵位),侍妾如婢,见太子要行跪拜礼。秦王给了吕太傅大礼遇,说他是太子的恩人老师,还说府内家人见吕太傅礼如太子,往日他不肯让人行跪礼也就罢了,如今说了来,您尚未真正册封,恐怕还要依礼而行。” 姬青璃不悦道:“你的意思是我跪吕不韦天经地义?” 侍女不敢抬头,继续小声道:“少使,您知道的,吕太傅的手段强硬得很,咱们还是别跟他别扭了。” 姬青璃哼道:“我便不信他一个太子太傅能将我这未来的太子嫡妻如何!走,跟我出去见他!” 侍女连忙喏喏道:“少使,您身上这身常服册封之后才能在人前穿,现在,怕是有点不合规矩,少使您……” 姬青璃不待侍女把话说完反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甩袖道:“我便要这样出去,他能如何!” 姬青璃带着几个侍女到院中时,李唯已经闲适的坐在后院正中的太师椅上了。这张椅子原是她不喜跪坐,做了出来放在书房批阅公文时用的,此刻拿出来高腿高背,在一众跪地晋见的侍妾前面显得尤为盛气凌人。 “吕太傅好威风啊。”姬青璃走上来,在七八名跪地侍妾的最前端站定,趾高气扬的望着坐在椅上的李唯。 李唯不看她,目光直视在她的夫人常服上停了一瞬间,而后淡淡道:“跪下。” “我看太傅糊涂了。我即将被册封为太子嫡妻,大秦从来都是夫妻并尊,太傅难道见了太子也要太子行跪拜礼吗?” 李唯不与她多话,手指微动,对一旁的荆燕道:“让她跪下。” 荆燕一个眼神过去姬青璃两侧自有护卫将她强行按跪在李唯面前,任由柔弱的她挣扎也无济于事。 待姬青璃毫无办法打算与李唯理论的时候,李唯却忽然伸手扮住了想要仰起的下巴,低头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太子嫡妻’就不要妄想了,你现在不是,以后也不可能是。” “吕不韦,这是秦国的大事,你说了不算!”姬青璃高声怒道。 李唯眼眸虚眯,拧着姬青璃的下颌强迫她靠近自己,寒凉道:“秦国的事不好说,但是太子府只有我说了算。” 她说完不等姬青璃反应过来就冷声道:“姬青璃僭越礼制,以侍妾之身污正妻之服,加之后宅辖制不严,致使姬妾争宠,太子失心而无他嗣,其罪无赦。” 姬青璃没想到李唯为什么一上来就发难,眼见李唯要定自己的罪,她自问在那么多下人侍妾面前李唯还没本事一手遮天,她作为未来的太值嫡妻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让补,于是扬声辩白道:“吕太傅在说些什么,妾身听不明白!” “理由你可以不用听明白。”李唯斜靠在太师椅的一边扶手上,单手支额看着姬青璃道:“听清楚下场即可。来人,绞白绫扼杀姬青璃。” “什么!”姬青璃大惊道,“你说什么!吕不韦,我乃太子嫡妻之选,不日便将宫中册封,你竟想杀我!你这才是死罪!” 李唯不理在侍卫手中奋力挣扎的姬青璃,她闲适的坐在椅子上,微抬下颌对捧上白绫的侍卫说:“你们手上有点成算,让她去的,尽可能痛苦些。” 姬青璃看见白绫时整个人都傻了,她没想到李唯根本不是在跟她过招,她就是要当场杀她! “吕不韦!你敢!我是太子嫡妻,呃……啊……”姬青璃被白绫勒住,很快就发不出高亢的声音了。 周遭的下人和侍妾都露出了惊恐的表情,却没有一个人干发出声音。 李唯薄唇勾起一点笑容,欣赏般看着痛苦挣扎却无能为力的姬青璃,待她颈上出现一条条青筋时才低头靠近她道:“姬青璃,我告诉你一个坏消息,羋煜已经查到了邯郸吕宅纵火凶手的身份,其中一个罪魁祸首就是你。除此之外,你还在赵姬母子返秦的途中向他们下药,你说你是不是该死。” 姬青璃听说自己的阴谋败露后没有展现出半点恐惧,相反她在被勒的同时还要咬着牙不甘心的问:“死,死了吗?” “如你所愿,死了。” 姬青璃因窒息而迅速红涨的脸上忽然出现了扭曲的惊喜神情:“哈哈,哈,太好,那孩子死了,只有成蛟了,他是周王血脉,哈,哈,我为大周而死,无上,无上荣光——就算,就算你杀了我,我,我的成蛟,成蛟——” 姬青璃紫胀的脸上挤出蓟都恐怖的扭曲笑容,她瞪着李唯使出全身力气断断续续的低低恶声道,“我的成蛟也是太子,他,他唯一的子嗣,成蛟会成为秦王,会杀了你,你还是会输,会,会输!吕不韦,就算你再得子楚宠信,你,只是个依附于他的贱商,他多病,连女人都碰不得,他一死,你就——哈,哈哈,我,在天上,看着你倒台的那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十五的确是黑了,但是没有那么丧心病狂,还是有可爱的一面的~~~ 这几章都会很精彩的,男主很快就成秦王了哦~~~父子马上见面拉~~~ 第一百三十六章 你死我活媳的婆媳关系 李唯嗤的一声笑起来, 笑了好一会轻拍着姬青璃充血的侧脸道:“既然你这么执着, 我就再告诉你一个秘密,让你死不瞑目。” 李唯舒了口气道:“我可是, 从来没有跟别的人亲口说过,你听好了。” 她说着强行拉起姬青璃拽住白绫的手, 在宽袖的遮挡下按向自己的胸口,而后贴着姬青璃的耳朵用极轻的声音笑道:“其实我也是一个女人,我也有个儿子。你以为他为什么听我的?因为他喜欢我。你以为什么他要千方百计的救赵姬母子回来, 不过是为我儿由赵入秦做的垫背。你觉得有我在,有我儿在,我会让成蛟继位吗?” 姬青璃血红的眼睛瞪着李唯仿佛要爆出来,她张大嘴,胸口剧烈的起伏,被白绫勒紧的喉中发出嘶嘶的愤怒声,似要大声的呼喊,似要将李唯深藏的秘密与全部的谋划公诸于众, 可是她却被李唯捂住了口鼻。 “虽然知道你喊不出来,但是我还是很想体验一下亲手送你去死的感觉。”李唯倾身坐着与跪在地上的姬青璃鼻尖相对, 薄唇弯起玩味而冰冷的弧度, “你做鬼不用等我垮台, 倒是可以等我把成蛟送到你身边。姬青璃,相信我,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原本癫狂兴奋的姬青璃眼睛里终于出现了深深的恐惧,她看着李唯不再是仇恨的快感,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哀求与不甘。 但是李唯却笑了,刻意而冰冷,她死死捂住姬青璃的口鼻,让原本窒息的姬青璃更加痛苦,直至她眼角流下绝望的血泪,七窍流血窒息而亡。 李唯丢开身体已经完全瘫软的姬青璃,她擦着手,站起身仰天无声而笑,水色在狭长的凤眸中一闪而过,化作深不见底的黑。 “吕不韦,你……” 匆匆赶来的夏姬刚进院子就看到了地上死不瞑目、七窍流血的姬青璃大睁着不甘的血红眼睛。夏姬虽然心思深沉,但多年幽禁到底没有见过这么血腥的画面,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脚一软歪倒在侍女的身上。 李唯寒凉的目光落在惶恐的夏姬身上,那漆黑的凤眸带着深沉的恨意,如冰锥一般刺得夏姬脊背发寒。 “来得正好。”李唯薄唇勾出微微的冷笑,在众人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向夏姬。 夏姬靠着侍女才勉强站立,对于李唯的走进她一步步的后退,抬起发抖的手指指向李唯,颤声道:“吕不韦,你连太子正妻都敢杀,你眼里还有秦国吗,你眼里还有秦国吗!” 李唯慢步向前,信手抽出侍卫腰间的青铜剑,剑尖向前朝夏姬走去。 “你,你还要做什么,我是,我是太子生母……异人的生母……”夏姬看着李唯手上锋利的青铜剑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李唯不理夏姬,看着全身发软的她平声道:“成蛟呢?” “你想干什么!”提起成蛟夏姬的底气硬了一些,她平复着喘息道,“成蛟是秦王室在册的王孙,吕不韦,你难道还想对成蛟做什么!” “我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李唯突然扬高声音,一剑指向夏姬。 夏姬的侍女尖叫一声,险些扶不住主子,而夏姬死死按着侍女的肩膀整个人都吓得怔住了,一动不动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剑尖。 “成蛟,在何处?”李唯向前一步,剑尖也随着她的动作距离夏姬的胸腔更进一步。 好一会夏姬才缓过来,抬眼看着李唯道:“吕不韦你胆大妄为,秦国有法绝不容许你胡作非为,成蛟此刻还在韩国跟随王绾和谈,你难道还敢派人对他不利吗!” 夏姬紧握着侍女的胳膊,除了大声朝李唯叫嚷她已经毫无办法,只有如此才能让她觉得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弱势,然而事实不过是让她在众人面前显得更加外强中干狼狈不已。 李唯哼笑一声,低低对夏姬道:“你能在赵国对赵姬母子出手,害我父亲儿子,我怎么就不能让你见一个死掉的成蛟?” 夏姬又惊又恨,气的全身发抖:“你!你眼中还有没有秦国!” “我眼中有没有秦国你不配知道,你眼中没有秦国却是路人皆知!”李唯厉声道,“来人!周王室夏姬有违秦王禁令私自走出西院,从今日起赶出西院所有下人,就让她一个人在里面好好反省。” 夏姬看着上前拽开她侍女的护卫,忽然诅咒般笑道:“吕不韦,你今日风光,早晚有一天要来求我!你会求我的,求我立成蛟为嬴异人的嗣子!我等着,我等着看你跪下来求我!” 夏姬话音刚落,李唯忽然丢开长剑,一把抓住夏姬的衣领,在众目睽睽之下强行将瘦削的夏姬拖入了幽暗的偏殿。 偏殿内,李唯将夏姬大力掼在地上道:“求你?你害了多少人,你怎么不立刻去死!” 害死了她父亲又给十五下毒,要不是因为夏姬是子楚的生母,李唯今天就要用刚才丢开的那把剑捅死她,甚至李唯扔了剑都是因为怕自己忍不住要亲手杀她。 被李唯拖了一路的夏姬此时缓过神来,却趴在地上大声笑道:“对,就是我,就是我害了那么多人!当初赢诫之死是我将异人推向邯郸,不久前是我纵容姬青璃放火烧了吕宅,这一次也是我让姬青璃给赵姬母子和羋煜他们下药,都是我,我要他们全都死!他们全死了,秦国早晚都是成蛟的,以后千千万万代秦王也都会流着我大周的血!” 李唯居高临下的看着疯狂的夏姬道:“不要做梦了,你以为我不知道成蛟是嬴傒的种?” “你,你知道……”夏姬先是惊讶,随即又释然了,她撑起身子理着灰白的头发无所谓的笑道,“知道又如何,就算你和异人都知道又怎么样,嬴傒也是嬴氏子孙,是堂堂正正的王子,而异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别的子嗣了。你这么愤怒,一定是,一定是姬青璃得手了是不是,赵姬和她的贱种死了!” 李唯实在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疯狂的母亲,即便是她真正疯掉的母亲也仍旧爱着她,可是夏姬呢,她心里只有可笑之极的复周之计,她全然不在乎子楚的感受,她甚至愿意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大业”将幼年的子楚当做筹码,将少年的子楚扔到邯郸,她在拿他的命搏自己的“梦”,她甚至连儿子作为一个正常人的为人父之愿都要剥夺。 李唯愤怒了,她从来没有那么愤恨一个人,不仅是因为她间接害死了自己的父亲又对十五投毒,还因为她曾经那么深的伤害了她的爱人。 李唯几乎用这辈子从未有过的失态怒怼夏姬:“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有子嗣,你把少年时的他害成那样还不够,你就这么希望他连自己的孩子都留不下?!夏姬,你真是丧心病狂,你眼里只有你暮薄西山的周室!” “我眼里就是只有大周怎么样!那是我的故国,那是我的故国!”夏姬魔怔般红着眼睛吼道。 她看着李唯,狰狞的表情忽然又变作了开怀的笑容,她伸出手描画着李唯的轮廓,近乎虔诚的说:“你看看你啊,幸好有你啊,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控制我不听话的异人了。他为了你每一个我提出的要求答应的都是那么爽快,想都不想的,你知道吗?你知道吗?哈哈哈哈。他为了你活下去只能求我的药,只有我八百年国祚的大周秘药可你救你的命,所以我的话他怎么可能不听呢,哈哈哈哈,你说如果我让他服断绝子嗣的药呢,他会不会也眉头不皱的喝下去?他会的!他只能听我的,所以他不立成蛟还能立谁!” 李唯啪的一耳光将得意大笑的夏姬抽回了地上,夏姬的笑声停了,懵懵的趴在地上。 李唯恢复了冷静,微扬下颌活动着手腕道:“我真是失态了,竟然跟你讲道理。” 夏姬阴鸷的眼睛望着走上来的李唯,直到李唯将冰凉的手指卡在她的颈间。 夏姬抬起脸,毫不挣扎的说道:“吕不韦,你敢杀我吗?你可以现在就掐死我,然后试试嬴异人会不会再全心全意毫无芥蒂的信任他的杀母仇人,来啊,动手啊 ,你敢吗?” 李唯微微摇头,冷笑道:“夏姬,我不下手杀你不是我不敢,而是我很清楚医治疯狂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你再也疯不起来。” “比如说,心死。” 李唯手上稍加用力,语气却更轻更缓:“你不是心心念念你的大周吗?那么接下来,我会说服秦王出兵洛阳,让人将周天子的棺椁从王陵挖出来,抬回来,然后捆住你的身体,蒙住你的眼睛,堵上你的嘴巴,将你关在一片黑暗的棺椁里,像出殡一样将你抬到前线,让你在棺椁中听到秦军攻入洛阳灭亡八百年周室雄壮的号角声,让你亲耳听到周室太庙的丧钟声。我会把你一路送入洛阳天子王陵,为你建一座衣食无忧却永远黑暗的活死人墓,为了子楚你得活着,但是与死也没有分别,怎么样,这样的送葬,你喜欢吗?” “你敢打天子王都的主意!吕不韦你不要忘了,只有我周王室的秘药才能让你活命!你最好不要激怒我,否则,无论异人怎么求我,我都不会给你活命的药!” 李唯笑道:“整个洛阳我都能打的下来,周王室的一切都将落于我手,我要你何用?你不给我要我可以亲自火烧太庙挖掘王陵,自己抢就好了,你说呢?” 夏姬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最有把握的威胁会变得如此苍白无力,她怕了,真的怕了,仿佛火烧宗庙尽毁王陵,八百年周室的国祚都将在她的眼前烟消云散。 “你怕了。”李唯眯起眼睛,渐渐笑出了声,“你也有怕的时候,真可笑。” “太傅开门,我进来了,我有话与太傅说。”门外拍门的声音十分急促,李唯听得出是子楚的声音。 “你进来。”李唯放开夏姬纤细的脖颈退后一步保持着肃整的姿态,让自己看起来不像那个疯女人一样狼狈。 子楚开门两步入内,看着凌乱的房内摆设和趴在地上的夏姬,一时间有些无措的对李唯开口道:“李……吕太傅,我刚从父王处得知了羋煜那里发生的事……” “异人,异人他想让我死!”夏姬忽然抓住异人的衣袖,挺起身体向拉住救星般急声道,“吕不韦他掐着我的脖子,如果不是你进来,他会掐死我!他杀了青璃还要杀我,我是你的生母,他要我死,他要回了大周的根基你知道吗!” 子楚缓缓低头目光变得沉郁阴冷,他看着夏姬幽声道,“你难道,不该死吗?”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的妈,简直是我写过的最奇葩的人物。 我想求亲亲们给点营养液的浇灌喵。 第一百三十七章 理解 夏姬怔怔的看着子楚, 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我有话跟你说。”子楚侧过身对李唯道, “我们出去说。” 夏姬见他要走,不禁出口喊道:“异人……” 异人猛然回身甩开她,看着跌回地上的夏姬一字一顿的冷冷道:“不、要、碰、我。” 子楚拉着李唯一前一后的从偏殿走出来,对门外左师四丁道:“把夏姬带回西苑,看好她, 不准她跟任何人接触, 也不准她传递任何消息出来。” 李唯一言不发的任由子楚拉着穿过长长的回廊, 转入他的寝室。 “你要说什么?”李唯关上门,停在外室门口不再向里走了。 子楚一人走进去,从立柜中翻了一件衣裳拿出来道:“这是你入秋裁的新衣, 我让人放了两套在这里,换了外衣跟我入宫。” 李唯没有回应子楚,平声道:“你即将册封的正妻姬青璃被我当众勒死了。” “我知道。”子楚垂着眼眸解李唯的衣带,并不在意她说了什么。 李唯按住子楚的手道:“不问我为什么?” 子楚的面色沉了下来, 抬头道:“她受命于夏姬, 要害十五。” 李唯狭长的丹凤眸中有惊讶一闪而过:“羋煜说他没有告诉你。” 子楚轻叹道:“从我得到羋煜使团被人投毒、赵姬母子已经遇害的消息时, 我就开始怀疑了。况且你不会轻易取一个人的性命, 姬青璃的死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猜到了。” 他长长的出了口气,转到李唯身后将她的外袍慢慢脱下来, 低声道:“羋煜不想告诉我,不过是因为姬青璃背后肯定会有我生母夏姬,他以为我会为难。” 子楚自嘲的笑了一声道:“但是我比谁都了解夏姬, 她连为难的机会都不会给我。” 子楚将杏白的暗纹直裾衣袖从李唯的双臂上套过,合起前襟,双手从身后穿过,沉默着为她系上衣带。 “李唯,抱歉。”子楚系好了衣带顺势从李唯身后环住了她的腰,低头靠在李唯背后用喑哑的声音说,“我不能亲手为你报杀父之仇,我……” “你不必。”李唯转过身与他相对而立。 子楚垂着眼帘长睫翕动,他的声音很低,低到让李唯轻而易举的听到了其中的脆弱和愧疚:“如果你要她死,我不会拦你,真的,我也不会恨你,我不配。” 作为一个男人,他无法为悲伤的爱人处理掉间接害死她父亲的仇人;作为一个父亲,他无法手刃要毒害他孩子的歹人;作为一国太子,他甚至没有办法将杀人凶手的罪恶公之于众让她受到应有的惩罚。他最在乎的人,他最在乎的事,他都辜负了,他就是不配。 “我不在乎别人让她去死,甚至我心底也盼着她早点死去受到神明的惩罚,可是我自己,动不了手。” “你不用因为她惩罚自己。”李唯抬起手认真的抚上他瘦削却完美的侧脸,她的神情仍旧平淡,但眼神却真挚酌亮,“她不在乎死,我们何必用她不在乎的方式去惩罚她,杀人不及诛心,她做了那么多恶行,伤害你也暗害别人,所以我希望她更痛苦而不是用死亡解脱。况且,如果她活着你可以好受一点,我可以让她长长久久的活在世上。” 李唯想,如果没有必然的原因,如果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没有人会对自己母亲的死心安理得,就算她做的再错。李唯来自未来,对于史书上庄襄王嬴子楚常年抑郁引起痼疾的英年早逝她不是不担心的,她想要杜绝一切让他不愿接受的事情,因为她实在想象不到在这个不属于她的时代里,连子楚都失去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接受不了的。 子楚闻言怔怔的看着李唯,而后紧紧的将她拥入怀中,他修长斜飞的英眉微蹙,露出心疼又欣慰的神情,更多的是庆幸。庆幸自己何其有幸可以遇上她,爱上她,他越是了解她就越清楚的知道李唯的强硬与绝不妥协,可她却为了他能够好受一点,在杀父害子仇人面前退让了。 “赵嬴,我不太舒服。”李唯靠在他怀中闭上了眼睛。 “怎么?”子楚被她突如其来的话惊到,赶快放开她询问,“身上疼吗?” “不疼,但是坐了很久的车,我现在想躺一会。”李唯确实有些胸口闷痛,但是不太严重,她不想多说。 “姬青璃已死,我知道驷车长(王室族长)不久后知道会不依不饶,但我现在不想去宫里找芈蓁援手处理这些事,你一个人去善后吧。”李唯难得在大事面前任性了一次,靠着子楚她确实一下子就不想强硬的撑下去了,她杀了姬青璃,逼迫了夏姬,她真的很累了。 “好。”子楚说着把她打横抱起来,转过内室的屏风慢慢放在自己的床榻上。 他坐在李唯身边,低头温柔道:“我特别想念你,也特别想念十五。” 李唯合上的眼睫似乎有些湿润,她感到眼睛热热的,为了不让眼泪流下来她没有睁眼,只是涩声道:“我也想……我很……自责,如果他怨恨我……” “不会。”子楚将干燥温热的手掌附在她微湿的眼睛上,轻声道,“我在这里守着你,我们等十五回来。” 李唯去巴蜀一来一回又在路上转弯视察了铁矿,连日奔波确实很累,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左师四丁轻声入内,在屏风外小声道:“太子,秦王又秘密到访西苑了。” “知道了,如以往一般,不要声张。”子楚从榻前的长案后起身转到屏风旁边,将一方写了字的白绢交给左师四丁道:“用宫中的信鸽传出去,立刻就传。” 李唯又睡了一刻钟便转醒过来,子楚见她睁眼就坐到榻边来,微笑道:“这是要再眯一会还是起来坐坐?我削了蜜桃和甜瓜,不酸,要不要起来与我一起尝?” 李唯坐起身,还带着一丝迷蒙,随手挽了一下头发道:“还未掌灯?” “夏日里天还早呢。”子楚随手拿起小几上的扇子朝她扇了两下笑道,“你白日里跟夏姬掰扯错过了午膳,这会离晚膳还早,起来先随便吃点东西可好。” 李唯嗯了一声,才懒懒的换了衣裳,坐在铜镜前执意让手生的“梳头侍从”子楚给她束起头发,就听到外面内侍敲门的声音:“太子殿下,老奴扰了您与太傅商议大事,实在是大王来了怠慢不得,请您和太傅速去前殿迎接王驾!” 作者有话要说:窝囊的嬴柱在夏姬的蛊惑下来兴师问罪了~~~ 今天看到了好多亲亲的流言,我超级开心,原来大家还在,我还以为前一阵子断更大家都离开我了呢。真的是超级感动,明天回复大家的流言,真心谢谢你们的陪伴。感谢在2019-12-19 00:16:10~2019-12-19 23:51: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箱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栾雨菡 50瓶;阿玖 19瓶;心非不语 10瓶;箱庭 7瓶;橘子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兴师问罪之后 太子府正厅内, 身着玄黑金丝长袍,头戴墨玉秦冠的嬴柱坐在主位, 即使衣着低调气度也远比当日唯唯诺诺的太子时强得多, 他看着厅中下拜的子楚和李唯,态度冷淡道:“子楚,你还问孤为何前来,堂堂太子府闹成今天这个样子, 孤要是不来还不知要出什么更大的事!” 子楚垂首不卑不亢的笑道:“父王说的哪里话,太子府中不过处理了一个不守规矩的妾侍,父王小题大做了。” “小题大做?!”高大虚胖的嬴柱在老内侍的搀扶下起身, 行至案前薄怒道:“你当初请孤的诏命要册封为她为太子嫡妻的时候就该知道这不是‘小题’了吗!” 嬴柱叹着气, 手指只想指出急怒道:“你呀你呀,你克制你是我大秦的太子!请王诏不是小事!当初是你要抬举姬青璃让她做正妻, 孤依了你盼你好生为赢氏王族开枝散叶,你现在又说她是侍妾,想要的时候就要,不想要的时候就弃置一旁,你把孤的王命方在何处了!你现在还是太子,等你坐上了孤的秦王之位在为所欲为也不晚,着什么急!真不知道当年父王怎么那么着急立你为嗣!” 嬴柱这话说得很重,明里暗里已经在说子楚无事王命僭越法度,对秦王心有不臣,往深里想甚至能够听出一丝更换储君的意思。 “父王此话,儿臣断不敢任。”子楚跪地行叩拜大理道。 嬴柱负手长叹一声转向一旁躬身行礼的李唯, 拍手道:“吕太傅,吕太傅!孤当年感念太傅对吾儿有救命之恩,亦想太傅当年义商之名名扬山东,定可以在吾儿身边时时规劝,循循善诱,本以为此乃嬴氏大幸,秦国大幸,可是如今……哎,太傅令嬴柱失望大矣!” “臣有负王恩,请吾王降罪。”李唯也跪了下来大礼而拜。 嬴柱一副十分不忍的样子,在厅内来回徘徊了两圈,最后好像终于拿定了主意,指着子楚道:“你原是要立姬青璃为正妻的,而今太傅刚至就不经法理审讯私动刑罚绞杀了姬青璃,这便是对秦法大不敬!你往日说秦法为本决不可动,怎么到了太傅身上就护起短来了?罢了,孤也不是不通人情之人,知你与太傅感情亲厚,若真以秦法论之你必不愿,如此便让太傅卸去官职,离秦去吧。” 子楚听了嬴柱的话挺直了上身道:“父王之言儿臣不明,子楚并非违背秦法袒护太傅,” “子楚,孤是为吕太傅好,倘若今日孤不作决断,驷车长明日就会带着一般王族宗亲前来兴师问罪,到时候你怎么说,到时候你那什么说,你那什么护得吕太傅周全?孤都是为你好!” 子楚抬头,俊美的面容上是毫不通融的坚毅:“父王若是对儿臣好,必不会逐先生离秦。” “你,你这,你这冥顽不灵的竖子!你要气死孤!” 嬴柱确实气的不轻,喘息中都带出“呵—呵—”的杂音,他指着旁边的李唯道:“你还不明白吗!你如今对吕不韦已经到了言听计从不问是非的地步,若他还留在你身边,这秦国迟早要成了他说一不二的地方,你怎能对得起大秦嬴氏的先祖列宗!他可以不问缘由就怂恿你杀妻,那日后呢?你知不知道,要不是你今日来得及时,他连你母亲都要亲手杀了!” “吕太傅差点亲手杀了本宫?本宫自己怎么都不晓得呢?” 门外一声娇媚的楚音,嬴柱抬头望去,正见身着华丽后服的芈蓁在宫人八名宫人跟随下迤迤然走来。 “王后?”嬴柱见芈蓁前来不禁诧异的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心虚的缘故,他几乎是立刻迎了上去,换上一副笑脸道,“王后怎么忽然到太子府来了?” “大王不是也来了吗?”芈蓁娇艳的脸上带着满含深意的笑,伸出手搭在嬴柱黑大的掌中。 “我是,孤,孤是出宫访臣,听说今日太子府除了大事所以才顺道,对,顺道来看看。”嬴柱勉强维持着僵硬的笑容说。 芈蓁比嬴柱小了三十几岁,除了家世显赫容貌美丽更是有着楚女的娇嗔精灵,又精通一些急救之法,嬴柱先天不足,老来更是多病,几次忽然犯病都是她临危不乱救回来的,故而芈蓁一直受到嬴柱的信赖和专宠。嬴柱虽然喜欢寻求刺激近来时常偷腥,被夏姬迷得五迷三道的,但他偏生还多情,左右也放不下,更不愿失去这娇美可人的年轻嫡妻,全然没有跟芈蓁撕破脸的意识,一心只想瞒着芈蓁罢了。 “臣妾刚才听闻大王说,太子要杀我?还是这‘母亲’二字别有所指?” 嬴柱一听芈蓁的话里带了不悦,连忙道:“子楚的母亲必然只有王后一人,怎还能别有所指。方才孤是气的狠了随口一说,是怕孤王百年后子楚不敬王后这个母亲,不是要杀,王后听错了。” “我说呢,子楚向来是个尽心尽力的孩子,往日里挑不出半点错,怎么一下子就喊打喊杀了。”芈蓁一边走一边说,路过李唯和子楚身边还故作惊讶的扑闪着美丽的眼睛用楚音道,“哟,这是做什么的了,怎好让太傅跪了?起了起了,子楚也起了。” 说话间芈蓁与嬴柱已步上主位并排坐下,芈蓁看着起身的李唯笑道:“我今日来是特来看看太傅,让太傅一回咸阳就为我办这等大事,实在是难为太傅了。” 嬴柱纳闷道:“王后说的什么事?” “怎么,大王还不晓得?”芈蓁惊讶道,“那个姬青璃啊,是我叫太傅半点废话都不要多说立刻处理了的。” 嬴柱刚表现出一点诧异的样子芈蓁就一拍手懊恼道:“怪我了怪我了,想着不是什么大事就没来及禀告大王。大王,你可知姬青璃是个和邓杨的毒妇?你今日收到消息也晓得子楚的妻儿死于归国途中了吧,要不是今日收到了羋煜的书信,我都想不到,那都是姬青璃做得,羋煜人证物证插了个清清楚楚,大王不信?我这里有羋煜发来的信呢,回宫了给你瞧仔细。” “赵姬之死是是姬青璃所谓?”嬴柱不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真的吃惊,宗室是瞪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那是不会错了。”芈蓁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说道,“不仅这件事呢,大王晓得年初时吕太傅邯郸的宅子起火,害的他父亲重病辞世么,那火都是她着人放的,要烧死赵姬母子和吕太傅家人了,好歹毒的心肠。” 她说的义愤填膺,不自觉连楚音都带出来:“太傅给她好死都是便宜了这个女人,敢毒害大秦王孙了,叫我说要杀干净她的在秦三族,永远不许那周王室的女子再入秦宫来。大王说是不了?” 嬴柱僵硬的笑了笑,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道:“是到是,可是这……” 子楚淡笑拢袖道:“母后,父王大约是不认同此事,方才还因姬青璃之死要儿臣将吕太傅住处秦国。” 芈蓁立刻看向嬴柱道:“真的假的,要逐太傅还了得?” 嬴柱连忙解释道:“王后,你听孤说,不管怎么说这姬青璃都是孤与王后认定的太子嫡妻,吕太傅说杀便杀,将孤放在何处?将秦王的威仪方在何处?太子嫡妻并非奴婢侍妾一句话生一句话死,那是要秦法定罪方能处决的,王后,秦国法度为大啊。” 芈蓁嗤笑一声道:“太子嫡妻?大王下诏册封了?” “还不曾,不过也……” “不曾便是不曾。我便不晓得秦国法度为大么,我便不晓得日后她是太子嫡妻么?可是现今毕竟还不是,既然不是那就是侍妾,我一个王后查出了她毒害王孙之事,还不能立刻处死她了?大王是觉得我这个王后做不得了,还是吕先生听了我的话该定罪了?” “哎哟,哎哟,孤可没这么说,孤可没说王后不对,孤方才是,是不知道这是王后处理后宫内院之事。”嬴柱一副言辞恳切的样子。 芈蓁不依不饶道:“那现在大王知道了,说我做的对不对。” 嬴柱还能说什么,连连点头道:“王后做得对,既然是王后的诏命,姬青璃又是罪有应得,驷车长那里也就交代的过去了。” 芈蓁娇气的哼了一声道:“既如此,大王就说说该怎么赏为我办事的吕太傅,太傅为大秦尽心尽力,他父亲却因姬青璃放火要害大秦王孙赵政而死,总要给他一个补偿才显得大王心怀天下英才,不叫他们寒了心去。” “是,王后说的事。”嬴柱又擦了擦头上的虚汗,对李唯笑道,“吕太傅,方才是寡人急躁了,不曾问清事实。前番咸阳商战你居功至伟,巴蜀筹集军资也是功不可没,不若就让你兼领假相一职,与蔡泽一同参议朝政。” 李唯也不跟嬴柱客气,立即跪地谢恩道:“吾王不必挂怀,吕不韦谢恩领命,日后定不辜负秦王厚望。” 李唯起身后,余光看到子楚向她投来一点得意的笑容,她顿时明白了,芈蓁的到来竟是他的反转谋划,就是要利用嬴柱的心虚达到他将计就计的目的。 另一边芈蓁终于开心了,靠着嬴柱道:“大王英明。那姬青璃的亲眷如何处置呢?要不罚她们,统统赶出咸阳城,远远地逐到南郡去吧。” 这下嬴柱就有点慌了,连忙道:“哎,王后,这就算了吧,呃,你看这夏日里各处都热,就算要逐姬青璃相关的亲眷,现在也不是上路的时候。更何况赵姬母子一死,成蛟现在就是子楚唯一的子嗣,他现在尚被王绾带在韩国大梁和谈,不如等他回来再见一面那些亲眷告个别也罢了,他母亲虽是死有余辜但别让这孩子心里落下什么埋怨。” 嬴柱说到此处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子楚,低声对芈蓁道:“子楚年少时我已对不住他,怎能再伤了成蛟。等到明年开春再逐周室之人前往南郡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一物降一物,芈蓁专治嬴柱这个花心大叔。 明天男主登位做秦王,十五回国~~~感谢在2019-12-19 23:51:32~2019-12-21 00:13: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箱庭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子楚为王 芈蓁想了想才不情不愿道:“好吧, 那就依大王所言,不过现在也要严加看管,再不能让她们作恶, 先找一座咸阳城外的院落将她们都送过去吧。” 嬴柱想到夏姬就觉得有点舍不得,但看芈蓁望着自己的眼神又只好笑道:“王后说的是,这些不涉朝政的小事,就由王后做主便是。” 嬴柱现在是一点不想在太子府多待, 生怕芈蓁看出什么端倪, 借口要去蒙敖将军府上看看, 让李唯送他出去, 也趁机缓和一下跟李唯的关系,毕竟嬴柱并非一个强势的君王, 在他心中弄不死的强臣他都不想为敌。 李唯送嬴柱出去后,芈蓁让心腹侍女看住殿门, 她自己则慌张起身, 不顾仪态的跑过去拉住面色阴冷的子楚道:“异人,那件事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派去的黑冰台杀手还没到邯郸羋煜就已经以假换真带着真正的赵姬母子逃走了!杀赵姬母子的真的不是我,异人,我向你保证过我不会伤害你的子嗣!” 子楚淡淡道:“母后急什么, 不是都说了,凶手是姬青璃。” 芈蓁怔了怔道:“真的是她?她敢干出那么大胆的事?” 子楚侧眸道:“不然呢,母后以为我信中在骗你为太傅作伪证?羋煜查到的证据母后难道也不信?还是母后知道这根本就不是姬青璃做得?” 芈蓁先前主动告诉子楚自己要杀赵姬, 现在赵姬母子遇害她原本就有嫌疑,被子楚意有所指的问出来立刻慌乱辩解道:“不是我,我,我当然是信得过你和羋煜……” 子楚没有接芈蓁的话,微叹道:“今日此事要多谢母后,父王兴师问罪并非只想动太傅,言语之间对我已有不满。除掉太傅我便失却最重要的助力,嬴傒就可以……” “嬴傒休想。”芈蓁立刻打断道,“你不必多想,嬴柱的病根本经不起折腾了。他的命几次都是我救的,我最清楚。” 子楚缓声道:“我原本就不是他属意的继承人,不过是先昭王选定了我。依父王今日的态度和对嬴傒的看重,看样子是硬要拼着老命折腾一次废了我。我原本也孑然一身,废立都无关系,只可惜不能回报母后将我从邯郸救出,枉费您一番筹谋立我为嫡了。” “你放心,嬴傒没有这个命。”芈蓁的眼神变得笃定,“我只问你可有做秦王的准备吗?” 子楚背身一笑道:“我时刻都在等着,那一日。” 次日深夜,李唯正在咸阳的府邸休息,忽然被荆燕敲门叫醒:“主上,出大事了,秦王在太子府旧疾复发晕厥不醒,太子请太傅立刻前往。” 李唯问了时辰方知现在是三更深夜,这个时候秦王嬴柱怎么可能在太子府?但不管为什么他在,他的病也绝不是普通的晕厥这么简单,不然不会不传太医却来找她商议。李唯未及细想,穿好衣服连忙前往太子府。 太子府整个府邸都灯火通明,左师四丁在门口等着李唯,见了她一路引她来到西苑。 “出什么事了,连左师都不肯向我言明?”李唯见到未及束冠的子楚站在风灯摇曳的廊下与白头老长使桓砾说话,立刻走过去。 “太傅。”桓砾老长使向李唯深行一礼。 李唯匆匆还礼后问子楚道:“太子,为何宫中禁卫与老长使都在西苑?” 子楚看上去神情也不大好,蹙眉摇头道:“父王大不好了。” 李唯大惊道:“太子是说秦王病危……” 她话刚开口就听到一声沉重的摔门声,侧眸看去正见衣饰不整灰发散乱的夏姬在几个侍女的阻拦下拼命挣扎着冲出来喊道:“让我去见他,让我去见他,他怎么样了!让我去……” “住口!”卧室内身穿银丝披风的芈蓁大步走出,在夏姬脸上狠狠甩了两个耳光,“竭泽而渔的贱人!竟敢蛊惑秦王闯出这等滔天大祸,便是将你一片片刮干净也难赎其罪!” “王后,王后息怒,吾王他……” 桓砾话说到一半芈蓁的眼泪就掉了下来,一改方才的气愤泼辣,变作柔弱伤感,在子楚的搀扶下才堪堪站住,悲恸欲绝的说,“太医会诊断言,大王,薨了。好好地我与子楚便成了孤儿寡母了……都是这贱人,让我可怎么向历代先王交代,是我做王后之责,让这贱人有机可寻……” 老长使听闻也又是垂泪又是哀叹,半晌才拭干堆满皱纹的眼角道:“王后节哀,当务之急老臣敢问吾王弥留可遗下什么遗命口诏不曾?” 芈蓁泪眼婆娑的摇头道:“我等赶来时,大王已经不行了,即便施以急救也昏迷不醒,不过片刻就,就去了……” 老长使跟随秦昭王四十余年,又侍候了嬴柱一年,嬴氏王族的大风大浪早已见惯,此刻不禁长叹一声道:“天不佑我大秦,两代国君不过年余皆御龙而去,眼下为保大秦基业就该依照我大秦传统,由太子立刻即位,统领秦国上下,迟了只怕秦国生变呐。” 芈蓁连连点头,桓砾便命人为刚咽气的秦王嬴柱打理好遗容先行送回宫中停灵,然后再依照秦国传统让宫中拟诏,连夜召集嬴氏宗室驷车长、上将军蒙敖、丞相蔡泽等一干朝廷重臣入宫与太子、王后商议新王即位的大事。 “秦王怎会忽然薨逝?”入宫的马车上,李唯问子楚。 子楚无奈讽笑道:“今夜他又来密会夏姬,想是因为隔日夏姬便会被送出咸阳,他心里舍不得又不想跟芈蓁翻脸,办起事来格外激烈了些,身体受不住勾起了来势汹汹的旧疾,便在夏姬身上昏迷不醒,死在了床笫之间。” 李唯也绝荒唐,叹道:“堂堂雄霸天下的秦王,继位仅一年竟是折在床笫之间,这几年秦国确实国运多舛。” 子楚在车内取出一只不大的漆箱,打开道:“都说当年勇武过人的秦武王不知天高地厚,洛阳举鼎而死实在滑天下之大稽,但在我看来武王骁勇天下无能可敌,虽即位日短却广拓秦国疆土,是真英雄列世,不过时运不济而已。似我父王这般死在女人身上,才是丢尽了嬴氏王族的脸面。” 他说着从箱中取出一只玉冠对李唯道:“为我戴上。” 李唯看着他手上那只玉质细腻的九瓣莲白玉头冠,只觉十分眼熟,恍然道:“这玉冠是——” “是我二十岁时你送的冠礼。”子楚微笑道。 李唯接过白玉莲冠,为子楚束在发上,略有感慨道:“你还收着呢。” “从邯郸走的那晚,除了短剑与随身之物,我只带了这只玉冠。” 子楚抬头看着李唯,目光柔和而坚定的落在她的脸上:“今日议定大事,明日的朝会对我至关重要。我要带着你送我的玉冠,成为秦国之主,让你的期望从此成真。” “我其实……”李唯想起她当年找到流落邯郸的异人加以辅佐的理由,忽然犹豫起来,“子楚,你知道我真的想要什么吗?” “要报仇。”子楚紧紧握住李唯的手道,“我一定会为你向魏无忌讨命,你要为白氏报仇,为你兄长报仇,哪怕你要灭了魏国,我都可以做得到。” 李唯想起自己一心穿越回去的目的,自觉一时有些难以面对子楚,她垂眸道:“尚未到灭魏的时候,你保重身体就好,不必动那些心思。” 子楚却以为李唯并不信他,将她的手拉的越发紧,他认真道:“李唯,我不会对你食言。我年少时的确想过要向大父证明自己,成为王储有朝一日可以登上秦王之位,但自我担下赢诫之死的罪名听说你死于大梁后我就已心灰意冷,我在邯郸生无可恋,活着只是为了惩罚我自己离你而去的懦弱无能,从那时起我就再也没有想过做秦王。嬴氏王族待我犹如弃儿,我也早就不愿为嬴氏献出什么,而现在我与秦王之位近在咫尺并不是我想做秦王,而是因为你想让我做秦王。我再说一遍,我不是为了秦国,我是为了你,我只是为了你。” 李唯沉默了。魏国虽然较从前衰落了太多,但它毕竟不是一朝一夕便可灭掉的万乘之国,执意灭魏对长平大战后消耗了元气的秦国而言并非明智之举,反而可能因此引起六国合纵,引来灭顶之灾,李唯不希望子楚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子楚却黑眸酌亮,拉她坐到身边道:“李唯,我不在乎秦国,如果你想让我成为一个贤明的秦王,那我就做明主;如果你只想复仇,我就倾秦国之力为你复仇;如果你喜欢权力,这八百里秦川,天下太半黔首,我愿与你共享。” 子楚说过很多令李唯动容的话,但这一次她最受震动,在她的认知里像他这样一个城府深沉见识不凡的君王定会将权力将秦国看的比一切都重,但是今天他却跟她说,如果她愿意,他甚至可以堵上秦国的兴亡为她复仇,理由仅仅是她高兴而已。 李唯勉强笑了笑道:“我虽想报仇,也喜欢权力或经商带来的成就感,但是,我还是想你好好的做一个秦王,哪怕你没有任何建树,对朝政得过且过,只要你长命百岁就够了。” 子楚有些意外的笑了,揶揄道:“要求这么低,怎么给赵十五一统天下的机会,他要埋怨我们了。” 李唯忽然心中一凛,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从前她给赵姬的儿子取名叫赵政,想着虽然这货不是子楚的种可说不准历史上的秦始皇也不是子楚的儿子,别管是嫪毐还是吕不韦的儿子,只要他真有本事统一天下那就是千古一帝。可是现在赵姬母子全都死在了姬青璃手上,按照子楚的意思赵十五回来就要跟他姓入王室族谱,那岂不是赵十五就要改名叫嬴正,“嬴正”——“嬴政”!保不齐李唯从未想过的事还真的就是铁一般的现实——赵十五就是未来的始皇帝! 李唯凌乱了,想起赵十五小时候嚷嚷着做皇帝统一天下的“可笑”理想,李唯现在忽然觉得,是自己狭隘了。 “我们到了。”子楚说,“下车吧。” 李唯思绪飞的远了,没有注意马车已经到了。她抬头时子楚已经站在车下要拉她下车了。 李唯看着站在沉沉夜色中的子楚,忍不住嘱咐道:“这两年秦国大战稍息,军民疲累,秦王又两代交接,多事之秋人心不稳,你要千万小心。” 子楚调侃一笑道:“我不怕,我有你啊,吕相。” 夜间的秦王书房内,代表着秦国顶尖势力的几位臣子与子楚、芈蓁商议了一个时辰,宫廷王族势力、朝臣势力、军中势力、几乎没有任何阻碍的达成一致,将子楚推向了秦王之位。 几位重臣散去后,夜已将近,一身戴孝素衣的子楚也要准备明日的大朝会了。他与李唯没有时间休息,直接向咸阳宫正殿而去。 一夜混乱,晨曦将明,站在层层御阶之下仰头而视,豪放古拙、刚健质朴的咸阳宫冀阙殿呈现在将明未明的天光之下,露出与大秦一般雄浑庞大的轮廓。 子楚望着那黑暗中的轮廓呢喃道:“明日,大秦会有一个崭新的君王。” “赵嬴。”李唯忽然拉住了即将登上御阶的子楚轻声问,“秦王的死,是不是你所为?” 子楚苦笑道:“父王向来体虚,继承王位后政务繁忙劳心劳神,可他偏偏不知修身节制,宫中一个芈蓁,外面还有一个夏姬,如此竭泽而渔,何须我来动手。最多也就是芈蓁有意累了他几回,他若是知道收敛不来找夏姬自然无事,如此看来不过是死在他一生都缠不清的‘多情’二字上,也算死得其所。” 李唯说不上心中是轻松还是其他的感觉,对她这个六亲不认、家族夺权的女人而言,就算嬴柱的死是子楚所为她也并不会觉得不妥,只是忽然就很想知道他到底会不会一点都不在乎那微末的亲情。 “你的父亲一夜之间辞世,你伤心吗?”李唯蹙眉问。 “也不是一点感触都没有。” 子楚仰头望着层层台阶上巍峨的冀阙殿微叹道:“不过更多的是安心。他若长命百岁,左不过我也是个被废身死的下场。生为王侯子嗣,长于邯郸囹圄,到现在再谈父子亲情岂不是矫情。走吧,吕相,下面,是我们的路了。” 子楚向李唯伸出手,李唯握住他的指尖,两人于熹微的晨光中走向了秦国最高的权力中枢。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算是花了心思了,不知道亲亲们喜不喜欢,没有节假日的我祝大家冬至快乐。错别字明天会修一修,晚安亲爱的们。 第一百四十章 亲爹真会玩 十月下旬秋意已深,绵密的秋雨将天地笼罩在一片萧索的寒意之中。秦国河东郡的一座小城内, 羋煜跪坐在客栈的角楼上悠闲的拨弄着秦筝。但没过多久, 悠扬的乐声中就夹杂了咚咚的上楼声。 “终于坐不住了?”羋煜一边弹筝一边故作高深的说。 赵十五走过去弄弄的小眉毛蹙起来, 开口便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已经让我在这里呆了三个多月了!” “三个月而已, 又不是很长。我还以为至少要再待三个月你才会主动来找我,不过你这么打点已经很耐得住了, 不错, 是子楚的儿子。” 赵十五的小手按住羋煜弹筝的手,不悦道:“谁是他的儿子!” “你。”羋煜起身看着他笑起来,抱膀道,“你父亲现在已经是秦王了, 王子殿下。” “我说了, 我跟嬴子楚一点关系都没有!”赵十五气氛的扭过头, 硬气道。 “可是他说你是他挚爱所生的亲儿子, 喏, 信在我手上, 要看吗?”羋煜逗小孩似的问赵十五。 赵十五哼了一声, 盘腿坐下道:“一点都不感兴趣。你要是真想说就告诉我为何在这小城盘根三月,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能想干什么, 已经死了赵姬母子, 我现在就剩下你了, 可不得把你龙蛋一样藏得好好的么。”羋煜道。 赵十五回过头,忽然目光锐利的看着他道:“你想拿我做什么,要挟嬴子楚和吕不韦吗?” 羋煜噗嗤一声笑了, 忍不住胡乱揉着赵十五的小脑袋道:“你说你小小的一坨,怎么满脑子都是阴谋论。实话告诉你,孝文王三月前忽然离世,你爹嬴子楚继位成为秦王。因为秦国近两年王位更迭频繁,他担心你在如此朝野动荡之时回到咸阳会有人暗地里对你不利,所以让我使出浑身解数看好了你,在这小城秘密护着你保你平安,等咸阳尘埃落定再送你回去。” 赵十五费老大劲才从羋煜的“魔抓”下面逃出来,气鼓鼓的哼了一声道:“谁要他们护着,我才不要!我自己就能好好的!” 话虽是这么说,但赵十五听说子楚是为了他的安全才特意让羋煜在这里护他周全,深深埋怨子楚和李唯的心里竟然生出了一点小小的期待和雀跃,纵然他一点也不想承认。 羋煜看着倔强的赵十五只是笑,摇头道:“和你爹小时候一样傲娇,怎么都不肯服输的性子。” 赵十五怔了一下,眨眨眼睛莫名的小声道:“他怎么不服输了?” “他小时候跟将军府的那几位硬茬子少爷打起架来揍得鼻青脸肿也不认怂,就和你差不多。” 赵十五听了就很不高兴,撇嘴气道:“哪个将军府的,告诉我!” 羋煜一直以来都觉得赵十五心思太过深沉,有时候城府深的连成人都不及,可是慢慢接触下来他又觉得这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无论多聪明多有主意,那心性和对外界的感知多数时候就是一个好奇的孩子。比如现在,羋煜听赵十五这么说,一下就来兴致了,故意问道:“告诉你,你能怎样?” 赵十五仰头叉腰道:“告诉我,我去把那些少爷的小崽子打个鼻青脸肿!” 羋煜要笑死了,拍手道:“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要将如今领兵的蒙氏几位少将军打一顿为你爹泄愤呢,没想到是要打人家儿子。” 赵十五白了羋煜一眼道:“等我长大,一样把他们打趴下。” 羋煜抱膀道:“海口不要夸得太过,莫说蒙氏如今的少将军,便是蒙武少将军膝下两个跟你年纪相仿的儿子你都未必能赢,那蒙恬蒙毅兄弟俩可都是蒙敖老将军看好的重孙,等你过几日到了咸阳跟他们比过再说。” “过几日到咸阳?”赵十五睁大了眼睛,“难道现在就要……” “不错,怎么,不想去?” 赵十五眼中的希翼忽明忽暗,他偏开眼睛道:“那,那吕不韦他,她在不在咸阳?” “你仲父如今已经是大秦身居高位的假相了,你说在不在咸阳?” 赵十五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栏杆,是有些纠结道:“我,不想见她,永远都不想见她了。” “那可由不得你,准备准备今天我们就要上路了。” 河东郡距离咸阳并不算太远,五日后羋煜与赵十五一行人就进入了雄伟的咸阳城,一路直向咸阳宫而去。 ”秦王书房外,内侍对羋煜客客气气的说:“煜公子稍待,大王正在与蔡丞相商议国事,很快就来见您了。” “吕相呢,在里面吗?”羋煜问的时候不经意瞄了赵十五一眼。 赵十五看似风轻云淡,其实心里蛮紧张,屏息凝视的听着羋煜与内侍谈说。 “哟,煜公子这几天可不巧,吕相奉王命去函谷关代大王巡视了,怕是要三五日才能回来。” 赵十五听后松了口气,只是看起来轻松又似乎有些失望。 过了片刻去而复返的内室再次躬身对羋煜道:“煜公子,大王请您入内。” 羋煜微一点头招呼着赵十五就要穿过长廊去见子楚,却被内侍小心的拦住了。内室不大好意思的笑道:“煜公子,大王之请您一个人到书房,至于这位小少爷,不然先去后面的花园转转,等您回来。” 这就是不见赵十五的委婉说法了。羋煜听了脸上吃惊,赵十五更是一张笑脸涨的通红,哼了一声转身就走,羋煜在后面喊他,他理也不理,径自高声道:“不见就不见,有什么了不起,我才不想见他!” 赵十五生气,只顾乱走,入了花园自己也云里雾里,左右看看一个人不见才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了。他慢慢警惕起来观察着左右,就觉得秦宫安静的过分了,难道有人要算计他?那是谁呢? 赵十五刚想到这里忽然就被人捂住了眼睛,揽着肩禁锢在身前,因那人的压制以他八岁孩子的力气是动都动不了了。 “谁!”赵十五气势凌厉的大喊一声。 赵十五也就是本能的喊一嗓子真没想过对方会回答,以他对方的揣测,已经想到自己接下来多半会被打晕,他想把更多的时间放在给羋煜留下寻找自己的线索上面。 可是,没有。 身后那人虽然没回答,却发出了温和的笑声,赵十五感受到他似乎蹲了下来,扶着自己的肩膀见自己转向了他。 “猜猜我是谁?”那只温凉的手并无压迫的覆在他的眼睫上,那温柔的声音让赵十五的心一瞬间跳的很快。他也没有回答,本能的伸出小手摸上那人棱角分明的脸。 “猜吗?”那声音带着笑意,比秋日的暖阳还要温柔和煦。 “放开我。”赵十五用他自以为最沉稳的声音带着一点难以压制的鼻音重复道:“放开。” 那只手果然放开了。于是赵十五就在光线的裂隙之下,一点点的从指缝露出的光束中看清了眼前那张久违的英俊面容。 “十五。”子楚半蹲在赵十五的面前,揽着他的后背将他抱在身前,“十五长大了。” 赵十五的眼睛不争气的红了,一瞬间鼻子酸的难受,却倔强的不肯露出难过的神情。 “你不是不见我吗,现在干什么来碍我的眼,真讨厌!”赵十五用力摸了一下眼睛气鼓鼓的说。 子楚摸着他脑后的黑发,摸他的小脸,为他揩去眼角的湿润,更加温柔的说:“我只是不想见羋煜。我可没说不见十五,我在梦里每天都看着十五长大,长到你这么高,跟我想象的一模一样。” “你话怎么那么多啊!”赵十五眼睛酸的睁不开眼,只能故意大喊道,“就说你讨厌了!” 子楚紧紧抱住赵十五长叹道:“对不起,是我错了,从此以后再也不做让十五讨厌的事了。” “我没说原谅你!”赵十五忽然哭道,“你是秦王很了不起吗,我才不要什么爹呢,我,我,我走了……” 他说着就要闹脾气转身走,却被忽然发力的子楚一下抱了起来。 子楚无奈道:“虽然比先前重了些,但还是抱得动。好话说不肯听,你上哪去,来了我的地盘就只能做我的继承人,还能再跑了你了。” 赵十五并不是个好对付的小朋友,可知子莫如父,半日的气都没生完就被子楚的兵器库给引过去了。看着满是长短神兵、各样武器的宫殿,赵十五眼睛都直了,一会摸这里一回摸那里,似乎对每一样兵器都好奇。 “这是什么?”赵十五直盯盯的看着一柄锈迹斑驳的剑道,“怎么看着别的都那么显眼,这个都好旧了?” 子楚走过去将剑抽出来道:“这是穆公剑,是历任秦王的信物,要不要试试手?将来总是你的东西。” 赵十五摇摇头,示意不感兴趣,转个身又看见一只硕大的墨绿弓,赶过去摸着光华的躬身奇道:“这是什么材料的,幽凉釉滑似木非木。这弓,这么大,叫什么?” 子楚负手跟在他身后微笑道:“射日弓。据说是后羿射日用过的。” 赵十五狐疑道:“吹牛吧,射太阳?地球绕太阳运行的轨道是椭圆型,以太阳为焦点的远日点距离地球最大值大概是一万五一百千亿千米最近日点小值为一万四千七百亿千米左右,平均值,嗯,也要一万四千九百亿千米呢,这弓能射那么远吗?而且天上也没有九个太阳给后羿射。” “不试试怎么知道。” 子楚说着取下弓,招呼赵十五到他身边道:“我陪你试试?” 赵十五跟他逛了一下午什么都问什么都聊,子楚待他又好,他不闹子楚就始终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赵十五从小就喜欢看他那副临风谪仙卓尔不群的风雅模样,纵然说跟他和好还有些别扭,可是心底也早就不气他了,要气也只气李唯一个人。 “那,那我试试。”赵十五靠在子楚身前按照他的要求,在他手把手的教育下学习起了拉弓。 他是个天生的聪明孩子,很快就发现了其中的乐趣,由弓箭又引发了对军队的向往,说着说就难掩羡慕的表示道:“要是能亲眼看看临阵配弓带剑的将士就好了。” “秦军不配弓,用的是射程更远威力更大的弩。你想去亲眼看看?”子楚道,“不如明日我带你去函谷关视察?” “真的!”赵十五简直高兴坏了,可是随即一想又偏开头道,“不去。” “怎么?”子楚明明看到他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可不知为何他又说不去,这让子楚感到十分疑惑。 赵十五低着头,脚下磨着青石地板不情不愿的说:“那谁,那个谁不是在函谷关嘛,我才不想见她。” 作者有话要说:子楚真是温柔的好爸爸呢,好喜欢哈哈。 第一百四十一章 赵十五的愤怒 子楚一瞬间就明白了赵十五的意思, 但他没有表示出任何情绪, 只道:“那我们不暴露身份, 你带上幕篱跟着我看看,不要她知道。” 赵十五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道:“能行吗?” 子楚点头道:“可以。” “你是秦王,你周围那么多人, 他们让你离开吗?”赵十五问。 “可以装病, 不见他们。” 赵十五想了想还是蹙眉, 招招手让子楚半蹲下来,面对面犹疑道:“那个,你不是秦王嘛。你出去,她肯定会知道, 你别骗我了, 她在你身边肯定有眼线。” 子楚对赵十五的这个“论断”感到有些惊讶, 莫名道:“你觉得我是她傀儡?” 羋煜信中曾跟子楚讲过赵十五一路上的表现,对这个孩子的成熟、城府和冷漠表示担忧,并将这种担忧坦诚的告诉了子楚。但子楚对这件事的自责多过其他,于他而言无论当时的情况如何危急, 将赵十五留在邯郸都是他一生无法弥合的遗憾。 子楚自认赵十五从极端聪慧开朗变作羋煜所形容了深沉自负漠视生死, 这些都是他这个做父亲没有尽到责任导致的。李唯在赵十五前六年的成长中给于了他全面的保护与爱,纵然没有所谓的“父母”,但他仍然是家庭的中心, 所有人都在宠爱他,但是后面的这两年在他与十五相认后的两年里他却将十五留在了邯郸,那个连他自己都曾经深受其害, 受惊折辱的地方。 现在他这样反问十五,是不想让十五误会他和李唯的关系,他们并非利益相连的弱主与权臣,他们是他赵十五的亲生父母。子楚觉得自己有必要将这些告诉十五,毕竟当初李唯隐瞒小小的十五是为他的安全考虑,眼下子楚已经是执掌天下第一霸主雄国的秦王了,这种隐瞒再无必要。 “十五,我与你仲父……” “我没说你是她傀儡,我不是那个意思。”赵十五道,“我只是觉得——我意思是,她如果不在的话,得看着你吧。” “看着我?看我什么?”子楚有点不明白这小朋友的思路。 “比如说——”赵十五压低声音刚要说,忽然又转问道:“你是我爹吧?” 子楚笑了,微微侧身一指角落里的大铜镜,然后点着赵十五的小鼻子道:“你看,这里面的孩子与我像不像?” 赵十五看了看,揽着子楚的脖子垂下眼帘有点羞涩的笑了,也不说就抱着他脖子晃来晃去。 “你刚才说你仲父要找人看着我,还没说为什么,她让人看着我做什么?” 赵十五在他俄日按小声嘀咕道:“看着你不让你跟别人睡觉啊。” 子楚惊讶的看着赵十五,那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赵十五似乎知道了什么。他随即又想干脆借机跟赵十五说清李唯是他母亲的真实身份,可是话到口边又忍住了,不管赵十五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他都不太确定李唯是什么态度,毕竟她隐瞒了那么久,他自觉不该代替李唯做出决定。 于是子楚话锋一转,故意转开话题道:“十五这是什么意思,为人臣子窥视君侧这绝不可行,谁教你这么说的,你祖父吗?肯定不是,是邹衍还是跟雅夫人家的赵盘学来的?这样的话外面不可说,会给你仲父引来大祸。若是十五不听话,明日就不带你去函谷关了。” 赵十五在听到子楚前面半句话的时候就忽然僵住了,紧接着他的小脸上表情变得复杂而阴郁,他忽然推开揽着他的子楚怒道:“我说什么不用你管!更不用她管!你们有什么资格管我!什么函谷关,你指望我求你们吗?做梦!我不去就是不去了!” 赵十五喊完恼怒的转身跑了出去,子楚立刻追去找他,但赵十五却不搭理他了。他终于深切的体会到了羋煜所描述的那个赵十五,倔强冷漠,喜怒无常。 赵十五当晚是睡在羋煜府上的,他执意不肯留在咸阳宫。但是第二天一大早习惯早起的赵十五刚黑着小脸吃过早膳就被羋煜神秘兮兮的叫出去了。 “干什么?”赵十五两条小眉毛蹙在一起斜睨着羋煜。 羋煜一只角门外道:“喏,有人找你。” 赵十五寻着他的手指望过去,看清一身炫黑劲装的子楚就不太高兴的瘪嘴说:“他怎么来了。” “来叫你陪我去函谷关。”子楚含笑走上前来,不由分说的将赵十五抱上了马背。 “你这要干什么!”赵十五不喜欢别人为他做决定,有些恼。 但是子楚不理他,翻身上马坐在他身后,将羋煜递上来的幕篱直接扣在了赵十五小脑袋上,勒住马缰掉头道:“走了。” 那神俊的黑马紧走几步便跑了起来,赵十五再没时间跟子楚置气了,只能集中精力尽快找到在马上保持平衡的办法,好让自己在子楚怀里显得不那么无所适从。 赵十五是没怎么骑过马的,在邯郸和子楚在一起时他还太小,李唯不给他买马,后来长大一些却被平原君囚禁在了宅邸,连出宅子的机会都没有更不想跑马了。所以起先赵十五抵触,但很快他就兴奋起来,毕竟他生来就是个适应战国的孩子,策马、兵器无一不让他兴奋。 函谷关距离咸阳算不上远,子楚的马又是一等一的好马,到了第二日日落时父子俩已经到了函谷关附近的小镇上。当晚俩人在温泉澡池里泡了半个时辰,子楚把光着屁屁的赵十五拎到床上,两人竟像两年前一样,朋友似的什么都聊。赵十五跟子楚讲他在赵国的生活,讲赵人是如何因为他是吕不韦的儿子仇视他,讲赵吏是怎样慢待他和家人,讲祖父在火灾后发病晕倒他无论怎样恳求都得不到一个赵国医者的帮助,还讲赵姬在祖父去世后如何拿他刁难发泄。 “我不觉得这些很艰难,我一次都没有哭过。”赵十五靠在子楚身边,黑亮的眼睛望着帐顶,他用一个小小少年的声音坚定道,“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两年前那个年夜她对我说过的话,她说不许哭,说你要是我的儿子从此以后都不许哭!” 子楚沉默的听赵十五说话,垂着眼睛摸他的发顶,他觉得他亏欠了赵十五很多,多到他不知道该怎么补偿他坚强的儿子。 赵十五转头看着子楚道:“昨天我见着你就难过的眼睛酸,不过好像没落泪下来吧?不是我想哭的,你不能告诉别人,真的,除了昨天我真没哭过,祖父故去的时候他也不让我哭,我都,忍着没哭。” 赵十五说到后面声音渐渐小下去,他对祖父是怀有深刻感情的,而他对李唯的怨恨有相当一部分也来自于祖父过世后她在咸阳的无动于衷。 子楚俯身贴着他的小脸低低沉声道:“十五没有哭,十五是我见过最坚强的男子汉了。” 赵十五翻身对子楚认真道:“你以后一定要把秦王的王位传给我,总有一天我还要回到邯郸去,我要率领我的军队打开邯郸的大门,我要堂堂正正的走上邯郸街头,让每一个赵人都瑟瑟发抖,都知道我赵正回来复仇了!” “你叫嬴政。”子楚将被子给赵十五拉好,拍拍他道,“该睡觉了,你长到我这么高的时候就把秦王之位传给你,所以快睡吧,明天带你去看你战无不胜的秦军,他们日后都是效忠于你的。” 赵十五心满意足,翻了个身朝子楚怀里拱了拱,然后踏踏实实的睡着了。 函谷关是秦国东部最重要的关隘,秦王或王储几乎每年都会到函谷关巡视,子楚当年做太子的时候来过一次,算起来这还是他登位以来第一次到函谷关。不过就算大部分军官不认得,却人人都认得秦王的密令玉牌,所以子楚带着赵十五几乎没费多大功夫就进入了检阅的校场。 子楚与赵十五在校场的角落里站定,子楚嘱咐道:“今日是最后一场检阅,日中就结束了,看完我们就回去,不会被你仲父发现,但你不要太兴奋。” 赵十五扶了扶自己小脑袋上的幕篱不太舒服的说:“她在检军台上看的那么远,我戴着这个跟个大蘑菇似的,这么明显真的不会被她发现?” 子楚道:“不然你不戴。” 赵十五捂住幕篱道:“算了算了凑合吧,戴着还有点安全感。” 事实证明赵十五真的没有瞎担心,当他兴奋兮兮的差不多看完军演的时候,他和子楚就因为显眼的幕篱着装被一队秦兵抓了,果然是李唯在检军台上发现了这对鬼鬼祟祟的父子。 子楚这回没亮明身份,任由秦军将他们带入了检军台后面的偏殿。 面无表情的李唯在看到摘下幕篱的子楚时凤眸中有惊讶一掠而过。但她没有在人前表现出来,摆摆手遣散周围的人,而后慢慢起身,目光却是望向子楚的身边。 “你怎么来了。”李唯在对子楚说话,可她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那头戴幕篱的小少年,甚至因为他的存在,李唯的声音无端带上了一丝颤抖。 “我没想让你发现我们。”子楚虽然这样说,但他的真正意图却未必如此。 “我到外面去等你。”子楚想给李唯和赵十五一点独处的空间,但他转身时却被赵十五的小手拉住。 “有些事总是免不了的,你要学会面对,这是一个王者必须具备的担当。”子楚低头对赵十五温声道。 赵十五终于放开了他,站在当场一动不动。 子楚关上门,房间内唯余李唯与一动不动头戴幕篱的赵十五。李唯看着那个已经高过她胸口的小小少年,忽然鼻腔一阵酸楚。 她不再做任何考虑,径直走上前去揭开了赵十五的幕篱,她看着那张时常在她梦境里出现的稚嫩的却也成长了许多的少年容颜,泪水倏然无声的滑过脸庞。 李唯抱住了赵十五,却被赵十五用力甚至蛮横的推开了。 “你还记得我吗?”赵十五咬着与李唯如出一辙的薄唇愤愤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赵十五。”李唯克制着自己站在原地说。 “我问你我是你的谁!” “你是——我的十五,我的——儿子。”李唯感觉脑中空白,只是凭借着本能回答。 赵十五却凉薄的笑了,歪头道:“可我不是秦王嬴子楚的儿子吗?” “谁告诉你……” “你还要否认吗,我长成这个样子你还要否认吗!”赵十五有些气急败坏的说。 李唯无法否认,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赵十五容貌的长开,这不是什么瞒得住的秘密,甚至多年前在邯郸她就已经知道以赵十五的聪慧,在他见到子楚的那一刻他心里已然很明白他是谁的亲子。 赵十五见她无话可说又笑了起来,质问道:“我叫你一声仲父,你不该说我是你的义子吗?” “你……” “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从我生下来你就在骗我,你让所有人都跟你一起骗我,让我以为我从来就是一个无父无母,连自己是谁生出来的都不知道!今天,你要么然承认,亲口告诉我你是谁,要不然我就跟你形同陌路!” 李唯怔怔的看着赵十五,忽然像是失去了所有秘密,一瞬间无所遁形。 赵十五见她怔忪的看着自己,竟然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残忍的快感,他的眼睛里闪着泪光笑得却越发寒凉,指着自己道:“我做了你八年的义子。义子,好,义子是吧,我现在已经有一个做秦王的父亲了,我不想做你的义子了,我受够被你骗被你抛弃了,你不要我,不要祖父,你就想要你的‘奇货可居’高官厚禄,好,那我从今天起就亲口告诉你,我嬴政,跟你吕不韦一点关系也没有!” “混账!”李唯一耳光打在赵十五脸上。她的眼睛通红,泪水就在狭长的眼眶里凝聚,却再没落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赵十五要追妈火葬场哈哈哈哈哈。话说有亲亲问什么时候总裁女装,下一章就会有哦~~~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一波三折的身世 赵十五被李唯打了, 这是他有生以来他第一次被这样打。 赵十五没有偏过头, 他用通红的眼睛望着李唯,不闪不避, 泪水却无声的流满了小脸,他沉着气压抑着身体里满是要喷出的愤怒道:“你说过, 要做你的儿子, 一滴眼泪也不能掉,我现在这个样子, 正好再也不是你的儿子了!你以后也不用再管我!” 他说完转身就跑, 开门时被李唯一把拉住,李唯怒道:“你胡说什么!我的儿子岂是你想不做就不做的的, 你给我站住!” “你走开!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赵十五大喊着, 拼尽全力将李唯推在门框上, 夺门而出。 “十五!”子楚在门外看到飞奔出来的赵十五追了上去。 李唯靠在门框上, 气的全身发抖,她从没觉得自己能气被到这个程度, 只觉全身的血液都向心尖涌起, 紧接着就是一阵又一阵的眩晕与心口闷痛。 “赵十五, 你给我——回来……” 李唯单手捂住心口, 撑着门框勉强向前走了两步就实在撑不住了, 她靠着雕花门滑座下来,然后隐约看到子楚向她快步而来,看到走廊尽头惊慌失措的赵十五一脸震惊,呆呆的看着倒地的她愣在当场。 李唯醒过来的时候隐约听到屏风外面有人低语的声音, 那声音很低也很悦耳,是子楚的声音,他在跟赵十五讲话。李唯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她也没心思听清了。 想起赵十五之前对她的态度,李维真的是一点心情也没有,她动手打赵十五的时候是真的气疯了,因为她从来没有爱谁像爱赵十五一样纯净到毫无杂质,即便是子楚当年她也有怨过他的不辞而别。唯有赵十五,她爱的毫无保留,倾其所有。 可是她在赵十五的眼中终于还是成为了她最不想成为的那种母亲,那种与她自己为爱痴狂的母亲并无二致的不称职的女人。 李唯之前很气愤,但后来愤怒冷却只余心寒,而现在她已经在突如其来的心口绞痛之后麻木了,因为太痛,太无奈,所以她想,算了,就这样好了。她从来没有哪个时候这么想逃离现在的世界,她甚至想要立刻回到那个孤独的孑然一身的现代去,好过看着赵十五恨她。 李唯细瘦的手腕覆在了眼上,她觉得很累了,她做了那么多,不过落下一个埋怨。 这个时候李唯听到了很轻的脚步声,是赵十五的,他还小不会像子楚那样走的又轻又稳。 赵十五看到李唯躺在榻上用手腕挡着眼睛,胸口微微起伏,他立刻惊喜的跑过来趴在榻边问:“你醒了吗?” “出去。”李唯冷声说,“你不想让我管你,我也不想再管你了。” 赵十五关切的神色立刻变得内疚而委屈,蹙着小眉毛退了几步,跪下来郑重的向李唯磕了个头道:“仲父,我错了,我什么都不懂,惹你生气了。” 李唯听到他额头触地发出的响动,她不无惊讶的望着跪在地上的小小的赵十五,忽然眼眶热的厉害。她转过了头,仰面望着交错的房橼,眼泪顺着眼角落在枕上慢慢晕开。 赵十五小心的抬头看着她,看到她哭了于是更慌张了,可他未得李唯应允就不敢站起来,就那样急切的看着她。 李唯仰面躺了一会,等到她终于能用与往日一样平静的声音示人时才开口对赵十五说:“你过来。” 赵十五连忙起身跑到她榻边,跪下来凑近她,睁着圆圆大大的黑眼睛,犯了错的小动物一样瞧着李唯。 李唯看着眼前的赵十五,只是看着就很难忍住对他的想念,对他的疼惜,对他的爱。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即便她的母亲疯了,不再记得她是谁,仍旧会在弥留的时候执着的看着她,拉着她的手说,我舍不得你,Iris。 因为Iris在她心里。就像赵十五,无论他说出多么让她伤感绝望的话,他都在她心里最重要的地方。 李唯伸手摸赵十五的脸,赵十五两只小手握住他的胳膊,他惶恐的问:“你怎么了,你生病很疼吗?” 李唯的眼泪无法控制的流,因为她想起母亲,也因为终于回到她身边的赵十五。 赵十五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脆弱的李唯,她躺着,脸色苍白,神情平静的望着他泪流满面。他想起子楚用极尽平静却掩不掉急躁和伤感的语气对他说:我只有两年的时间去找救她的办法,你不要把她的精力消耗在与你旷日持久的对抗中。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你再多的任性与愤怒也没有人会在乎。 赵十五知道子楚说得对,他的这些焦躁,愤怒,恨意全部都是给李唯看的,如果她不在了,她像祖父一样离开了这个世间——赵十五从未觉得如此惶恐。 他亲眼见证了祖父的死亡,那时的他无助,拒绝,他厌倦死亡,畏惧死亡,而现在的他还没有强大到足以对抗死亡,所以他害怕了,彻底的害怕,他憎恶死亡。 “别这样看着我,我只不过是生你的气。”李唯闭目舒了口气,平复着自己的心绪。 “我错了,你不要生气。”赵十五紧紧拉着李唯的胳膊,他真的很慌张。 李唯侧过身却笑了:“原谅你了。” 赵十五先是怔了怔,继而一点一点由低渐高的啜泣起来,最后演变为一发不可收拾的大哭,他趴在李唯身上好像要把这两年忍住的所有委屈,所有泪水全部都在她面前哭干净:“我,我虽然之前非常非常的怨你,但是也不是真的恨你,我只是,我只是……我只是太想你了,我不相信你不要我了……” 赵十五哭了好一会才渐渐停下来,最后演变成他小小的身体抱着李唯一起躺在榻上,哼唧哼唧的靠着她被安慰。 “之前你在邯郸的事,我……”李唯尝试着给赵十五讲自己曾有过的难处,这是她第一次说这些,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找理由的人,但是她不想赵十五对她有一点误解,她希望他们之间消除所有的隔阂。 “我都知道了。”赵十五委屈巴巴的说,“峡谷截杀,兄弟阋墙,秦王更代,你是为了我安全才对邯郸的我们不理不睬的,阿爹都跟我说了,他说我不懂事,其实我都明白,我就是,为祖父怨你,还有……” 赵十五抱住李唯小声哼哼道:“你别以为你还能骗我,我什么都知道了,我,我是你生的。” 李唯确实吃惊了,低头看着赵十五道:“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 “是祖父过世的时候告诉我的。”赵十五黑亮的眼睛里落下一层阴霾,“祖父临终有一个大秘密写在白帛上让我带给你。他怕世道乱我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你,怕那帛书丢了,所以把秘密告诉了我,让我转告给你,顺便把你生了我的事也告诉了我。” 赵十五的话着实令李唯吃惊,李唯问他道:“那祖父跟你说了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 赵十五仰头看着李唯郑重道:“我只告诉你一个人,祖父不让我跟任何其他人说,我阿爹也不行,我答应祖父了,所以只告诉你,你也不要跟别人说,你答应我。” 李唯被赵十五小脸上严肃的守诺神情逗笑了,她揽着赵十五道:“好,我不说,你告诉我吧。” 赵十五认真道:“你和你哥哥,就是真正的吕不韦都不是祖父亲生的孩子,你们是楚国已故王后与先代大巫首的儿女。” 李唯震惊的坐了起来。 赵十五跟着起来道:“我没有骗你,祖父给我的帛书我随身带着呢,我拿给你看。” 赵十五摸索着脖子上的随侯珠,从挂放随侯珠的贴身锦带里拿出了轻薄的帛书,一面取帛书一面说:“祖父说他年轻时在楚国是数一数二的大商,也是你母亲楚王后的倾慕者,所以他愿意帮助王后将她与大巫首的两个孩子藏起来,随侯珠就是王后放在你们身上的信物。祖父跟我说的就是这么多,他让你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 李唯接过赵十五的帛书,上面的内容却如赵十五所言,只是楚王后与大巫首之间隐秘的恋情说的更详尽一些,毕竟给楚王戴绿帽子这种事不适合一个八岁的孩子知道的太详细。 当今楚王在做太子的时候曾到秦国为质,那时他远离了新婚嫡妻未来的楚王后,入秦后他迎娶了秦国公主,也就是羋煜道母亲,知道多年以后才在春申君黄歇的辅助下回到楚国继承王位。楚王即位不到一年,王后生下一双儿女,被心腹私下告发那是大巫首与王后的子嗣。于是一场秘密的追杀在所难免,此后王后自尽,吕莘带着两个孩子销声匿迹,而大巫首从此也下落不明了。 这件事极其隐秘,极少有人知道内情,甚至连王后的死也没有在朝堂上掀起任何风浪,所有人都以为她死于难产。不过此后,任凭楚王佳丽三千却再也没有子嗣,他唯一的王子仅仅是留秦的羋煜。 李唯觉得自己似乎又看完了一本狗血爱情,自己这个身体的身世还真是离奇中的离奇,明面上她是卫国大商李氏的女儿,但很多人似乎都知道她是吕莘养在李氏的私生女,但实际上她竟然是暗度陈仓偷出来的楚王后与大巫首的女儿。 所以,大巫首的儿女有什么特别的吗?李唯有点想不明白。 楚王从秦国归去不到一年,那时正是根基不稳的时候,他的兄弟时刻危急他的王位,他怎么会有精力腾出手来处理大巫首与王后。要知道楚国是贵族政治,四大家族分享着王权,其中就有王后的家族,他难道不需要王后家族的支持?况且大巫首是信奉神权的象征,在楚人心中便是神的代言人,楚王疯了才会在那么敏感的时期先对他们下手。 若是楚王忍受不了绿帽子硬钢,李唯觉得不合理,一来春申君提过,当今楚王性情优柔是极其忍耐的人,他在秦国为质多年,大体应该是跟子楚的心态差不多,这种心性对利弊的追求远超其他,不然子楚不会在他需要一个子嗣的时候听从李唯的建议容忍赵姬和嫪毐的私通;二来,这是战国,礼崩乐坏的战国,当年宣太后的母亲身为楚威王的王妃还跟别的男人生过未来煊赫一时的穰侯魏冉,况且宣太后在入宫前也跟义渠王生过一个儿子,楚威王和秦惠王不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为什么大巫首的儿女就一定要被追杀,还是无论政局如何不稳都一定要杀呢? 李唯正在纳闷,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子楚的声音:“李唯,十五,我能进来吗?” 赵十五连忙让李唯收起帛书,母子两个镇定的对视了一眼,若无其事的躺了下去,赵十五还一本正经的说:“你进来吧~” 第一百四十三章 春申君不是吓大的 子楚入内见两个躺在一起, 还没开口先笑了。 他走过去坐在榻边捏捏赵十五的小鼻子,却温声问李唯道:“好一点?” 李唯平淡道:“我无事。” 子楚沉吟着点点头, 没有多说, 倒是把赵十五从床上抱了起来:“快穿鞋准备走。” 赵十五先看了李唯一眼才纳闷道:“去哪呀, 走什么?” 子楚道:“楚国使节已到咸阳,病装不下去了,我带你回去。” “楚使来做什么?”李唯问。 子楚回头一笑, 欣然道:“我让羋煜了一年他才终于请来的。” 李唯眯眼道:“何人这么大的身价?春申君?” 子楚把赵十五放在地上,柔和的看着李唯道:“是大巫首。” 李唯睁大了眼睛,虽然知道“此大巫首非彼大巫首”, 但在刚接受自己前任大巫首女儿身份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怔了一下。 顿了顿李唯才道:“大巫首……不是不能离开楚国吗?” “之前楚国那边的回信确实都是这么说的, 但是这一次听说是楚王新得王子欣喜若狂,春申君从旁劝说大巫首才得以前来咸阳。” 子楚说完松了口气, 垂首对李唯道:“倩江影说大巫首有办法让你恢复如初,放心。” 李唯道:“是有希望,不是一定。” 子楚道:“是一定。” 赵十五站在一边看两个人平静的说话,其中还涌动着一丝岁月静好的温馨, 不知怎么忽然有种自己很多余的神奇感觉, 恍如一只人在家中坐, 粮从天上来的小狗。 赵十五打了个寒战,咳了两声,在子楚无视后他终于白了一眼子楚,拉拉他衣裳的下摆道:“还走不走了?要不我先走?” 子楚终于起身,对李唯道:“我让羋煜去迎接大巫首了。我们在骊山行宫见他, 我带十五先去,你休息两日慢慢回去。” 赵十五忽然道:“要不我留下来陪仲父吧,我不闹了,真的,我陪仲父回去。” 子楚知道李唯想和赵十五在一起,但他要带赵十五走也是怕十五再脾气阴晴不定会跟李唯闹,不过眼下见赵十五笃定的向他保证,他终于还是点头同意了。 五日后在骊山行宫的内院,子楚等到了蹦蹦跳跳的赵十五和与往日同样冷傲的“吕相”。 “今天就见大巫首吗?”李唯问。 “他已经来了,你随时都可以见。”子楚亲自带着他们到他清点的侧殿休息,“一会吃过午膳就可以。” 李唯走进内室,赵十五在她前面先跑进去,这里瞧瞧那里瞧瞧,忽然对衣架上一件撑起来的缠枝花银红长裙来了兴趣,回头对李唯高兴道:“这个好看。” 李唯看了一眼那华丽的长衣,确实是艳丽夺目的,而那些华阳都是她曾经画过的,是她为了拉拢芈蓁为她画的衣样。 “什么意思?”李唯问子楚。 子楚不动声色道:“我看到这个花样觉得很喜欢就收起来没有送去太后的尚衣坊,后来独让人做了一件,送给你收着。” 他不说让李唯穿,只说给她收着赏玩,李唯也就不好说什么了。倒是赵十五让着衣服正反看了又看,兴奋道:“这个真的好看啊。” 他随后拉着李唯的手,将她拉开子楚老远小声道:“你可以穿一下吗?” 李唯冷淡道:“为什么我要穿?” 赵十五欲言又止好像有点不好意思,最后还是低着头小声道:“我想,我想看看我阿娘长什么样子。” 赵十五的这句话击中了李唯,这是她无法回绝的理由,尽管李唯不喜欢别人算计她,就算是善意的,就算是子楚。 李唯轻出了口气俯身对赵十五道:“你叫他出去,待会再进来。” 赵十五虽小却及聪慧,立刻就高兴起来,拉着李唯道:“一会是多久,一炷香,一炷香可以吗?” 李唯无奈一笑道:“可以。” 赵十五几乎是欢天喜地不由分说的推着子楚出去的,大约一炷香之后两个人才回来。 李唯放下长发,穿着那件缠枝花的银红长裙面色平静的坐在为她特制的椅子上,她单手扶着侧边的扶手对父子二人道:“赵十五,满意了?” 子楚站在原地望着她,目光有惊艳但更多的平和中的温柔。 赵十五则不同,他先是惊喜的睁大眼睛,然后不可思议的在李唯身边看来看去,最后咬着薄唇吭哧道:“明明就很好看,十五也是有娘的……” “不许哭。”李唯声音虽然严厉,但抚上他脸颊的手却轻柔,她低头在赵十五脸上吻了一下,放缓声音道:“谁没有娘呢,没有娘你难道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赵十五终于转悲为喜,硬挤着坐到李唯身边道:“你跟我也是像的,这里。” 赵十五摸着自己的嘴唇,很虔诚的说:“我阿娘长得比姬丹的阿娘好看。” 赵十五虽然心智成熟,但在亲情上他是真诚的,与所有渴望父母的孩子并无二致,对他来说或许这是他到目前为止八年生活里最开心的一天,最能体会到有父亲有母亲的幸福。 李唯笑了笑,抬头看子楚道:“你是故意的。” 子楚一笑,走上前来半跪在她面前仰头望着她笑道:“不敢在吕相面前卖弄,只不过想到今日要见大巫首,若他愿为你号脉,难道我要让他当众知道我大秦权势最盛的假相吕不韦是女子吗?” 说得好有道理。李唯虽然有种被算计了感觉,却无力反驳,只能无奈出了口气,低头道:“吾王胸有丘壑,下臣听凭安排就是。” 子楚笑出了声:“你可曾见过谁家的君王这般姿态与‘下臣’说话?” 赵十五坐在一边百无聊赖的抬头望天道:“要不我还是出去吧。” 子楚起身揉了揉他的发顶,问李唯道:“羋煜与楚国使节昭芷以及大巫首已经到了,现在见吗?” 李唯手搭在赵十五肩上点头道:“好,现在就见。” 当一个幸福的时候,她可能想不到太多。至少在这一刻李唯想到的不是穿回去,而是更好的活下去。谁不想多活两年,尤其是她现在几乎不缺少什么了,她有她的商业帝国,有位极人臣的权势,有共历生死的爱人还有她的十五,她凭什么不好好活下去。 骊山行宫翠微殿里,羋煜与楚国使节昭芷以及大巫首已经在等候,这次尽忘的召见并非正式,整个气氛都比较松弛。子楚与李唯带着赵十五入内的时候,羋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着女装的李唯的确是惊艳的,但更多的是震惊,他曾一度以为子楚并不知道她的真正性别。 拜见之后子楚落座主位,抬手做了一个请入座的手势:“有劳楚使与大巫首千里迢迢来到秦国,孤不胜感激。” “多谢秦王。”昭芷谢过子楚后回头看到还怔怔愣着的羋煜,拉了他一把,以免羋煜过于失态。 羋煜这才回神勉强笑了笑,刚入座就听到子楚对大巫首道:“听闻大巫首于巫医一道无人能及,如今有幸一见大巫首,孤有一个不情之请,请大巫首为孤的夫人看一看平安。” 大巫首肤如麦色,浓眉晶目眼窝深邃,身着楚国博带巫服看起来远比想象中年轻,似乎只有三十几岁,远不是人们印象中的老头。他如炬的目光落在昭芷的身上,仿佛在等待他的态度。 “秦王青睐,我等必然尽心尽力。”昭芷起身行礼后望着李唯和赵十五唇边勾起一抹笑容,“只是大巫首并未医官,上问仙神,下探幽冥,人事只要知晓来龙去脉,烦请秦王告知我等,这位小公子可是王与夫人之子?” 子楚坦然道:“正是,嬴政乃孤长子。” 羋煜的目光垂了下来,若有所思。 而后子楚请大巫首入□□看诊,赵十五执意跟了进去,昭芷与羋煜则到外面花木掩映的长廊上静候。 “公子心情不好。”昭芷对羋煜道,“有些事,也确实是君上没有料到的,公子勿怪。” 羋煜随意笑了笑道:“没事,略感遗憾而已。我想来对一见钟情之流嗤之以鼻,美色易逝何值挂怀。但是欣赏一个人到求而不得的失望,这种感觉确实令我感到陌生,也很,失落。算了,言归正传。昭芷,黄歇叔叔为什么让你陪同大巫首来秦国,我不相信是我父王得了一个王子就高兴的昏了头。即便我不在楚国长大我也楚人,是芈氏子孙楚国王子,我知道,大巫首是从不会能离开楚国的!” 昭芷望着深秋已经开始衰败的花园道:“大巫首是不能轻易离开,但是但是事关楚国危亡,自然另当别论。公子,大王多年无嗣,如今李园的妹妹李姬为大王生下子嗣大王确实高兴极了,已经打算立李姬为王后,这个时候他是真的高兴,所以君上才能请旨让大王同意公子您的请求让大巫首前来秦国。至于原因,却是因为公子之前无意间书信中提过的那能够验毒、类似于随侯珠的珠子。” 羋煜微微蹙眉道:“哦?难不成那真的是随侯珠?可是随侯珠是楚国至宝,分明与和氏璧一道封存于郢都宫中,怎么可能在李唯之子的身上。” 昭芷别有深意的微笑反问道:“是呀,怎么会在她的孩子身上呢?” “怎么说?”羋煜敏感的察觉到昭芷话中的深意。 “其实随侯珠早已不在楚国多年了,它的消失牵扯到了一件楚国王宫与大王相关的密辛。煜公子生于秦国或许不知,楚国历代大巫首都信奉着一个神谕,他们绝不可婚娶,更不能与我大楚巫神化身的四大家族血脉有所沾染,一旦违背将会给楚国带来灭国之灾,甚至是倾覆天下的灾难。” 羋煜冷笑道:“无稽之谈。” 昭芷随着他也笑了一声:“是呀,无稽之谈,可是楚国历代君王百姓都笃信巫祝,更何况是通晓鬼神的大巫首代代相传的神谕。这神谕说得可是有鼻子有眼。巫神的后裔与大巫首的结合会造就通融鬼神之力的常人,而他们则会将这种能力传与后人让楚国承受灭亡之灾,让天下融合又凋零。直白来讲,也就是说大巫首和四大家族如果能够违背神谕生出后代,那么无论男女他们的孩子都有可能统一天下或者毁灭天下,他们是不该降世的妖鬼。” 羋煜更不屑的笑了。他知道楚国是列国中最笃信神鬼天谕的国家,生于这个世代他不是不信天意,只是觉得这样的预言太过荒诞,荒诞到让他觉得可笑。 看到羋煜的笑昭芷的身色却益发严肃起来,他幽幽道:“公子觉得可笑是因为公子或许永远都做不了楚王,若是有朝一日公子真的站在了大王的位置,或者如君上一般为大王和楚国谋划,公子还会觉得可笑吗?公子是宁愿多杀几个人恪守神谕让楚国百代安定,还是不理不睬让所有的楚人都人心惶惶?” 羋煜的眼睛微微眯起,他望着远处道:“但我知道历任大巫首都是师徒传承,他们都恪守着自己对楚国的责任,并不会违背任何神谕。” “很不凑巧,现代大巫首就背叛了楚国。”昭芷抬起沉沉的黑眸说,“他与先王后生下的一双儿女,就是带着随侯珠消失的。” 后殿内赵十五一直等大巫首为李唯看诊结束才好奇的问道:“听说出国的大巫首能与天神和鬼魅对话,是真的吗?那你们与常人还一样吗?” 大巫首不紧不慢的道:“说来与常人无异,却又异于常人。” “怎么个不一样法?”赵十五在邹衍的影响下对科学简直有执着的探索精神,遇到神神鬼鬼的事情就喜欢问个究竟。 “血脉不同。”大巫首含笑道,“巫祝以自身之血为引沟通神明,历任大巫首都是根据血引的力量来选择自己的继任者,所以说血脉与常人不同。” 赵十五蹙眉道:“不都是血浆和血细胞吗,难不成你们在红细胞、白细胞和血小板之外另有第四类血细胞?” 想来喜欢卖弄玄妙的大巫首被赵十五问的一愣,半天才尴尬道:“公子所言,在下实在没有听说过。” “十五不得无礼,不要影响大巫首。”子楚出言打断赵十五。 李唯看赵十五不像个要消停的样子,对他道:“日已过午,你先去吃了午膳再来。” 赵十五虽然不想走,但是子楚和李唯都发话了他又不能惹李唯不快,只好怏怏的走了。 赵十五走后子问道:“大巫首,可看出什么?” 大巫首淡定道:“夫人无病,但是魂血不容,发作起来全身之血如灼烧般疼痛,极尽痛苦。若无药力压制,即便没有其他症状也会因疼痛而死。” 大巫首的话与倩江影说几无出入,子楚仿佛看到了希望,立刻追问道:“可有什么办法?” 大巫首深邃的目光落在了淡定的李唯身上,他望着这个气质出众的美丽女人道:“魂血不容,万中无一。秦王不想知道为什么夫人魂血不容吗?” 子楚微怔,李唯却忽然抬起了眼睛,再与大巫首四目相对的瞬间,她听到大巫首说:“请秦王借一步说话。” “请大巫首就在这里说。”李唯断然道。 子楚察觉到了她的紧张,袖下握住李唯的手,对大巫首道:“请大巫首直言,无论是何原因,孤与夫人共担。” 大巫首起身缓缓向子楚行了一礼道:“在下要说的话请秦王不要意外,若是不信自可当做笑谈。在下只是觉得夫人并非秦王看到的夫人,而是另有其人。仿佛幽魂附于这具躯体之上,实则不是躯体的主人。而这躯体原本的血脉就与常人有异抵斥之力尤为强大,故而即便用药强行融合也不是长久之计。” 大巫首的话听起来玄幻,但历经了穿越的李唯却知道他说的千真万确。她慢慢抬头望向子楚,子楚也在看着她,他的手没有放开,他淡淡对大巫首道:“多谢,请大巫首先去休息,孤明日再与大巫首详谈。” 大巫首平静的退了下去,幽暗的殿内只剩下子楚与李唯。 子楚在她身边坐下来,他目不转睛的看着一言不发却脸色苍白的李唯道:“我——我并不在乎你是谁,是不是这个身体的主人,或者你是人,是鬼,是妖这些都不重要。” 李唯的目光落在子楚的脸上,听他继续道:“我最开始喜欢的那个人就是你,与这个身体无关我知道。你不用怀疑,我清楚和我一直在一起的人是谁,无论是八年前,还是现在,我分得出来。” 李唯不知该怎么开口,但子楚的话令她动容:“我……” 子楚的手指覆在她的唇上,他说:“我真的,只在乎怎么救你,求你不要离开我。” 李唯长长的叹了口气,她说:“我有一个秘密,你想不想听?” 李唯向子楚讲述了她的来历,她说的很简单,她说她来自很多年后的未来,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的魂可以跨越时间的阻隔来到这具身体上,但她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确实是他,仿佛她只是为了来到这里与他相遇。 子楚出奇的平静,他甚至不关心未来是什么样子,也不想知道他的命运秦国的命运,他只问李唯:“你会继续留下来吗?留在有我的地方。” 李唯抬起眼睛,用狭长的丹凤目看着他,用目光将他迷人的眼睛,高挺的鼻翼,殷红的唇瓣一一描摹,她说:“我会。” 子楚的神情瞬间被他的话点亮了,他欣喜不已抱起银红长裙的李唯转了两圈,深深的吻了她,最后拉起她道:“我们现在就去问大巫首怎么医好你!” 纵然子楚是真心诚意的发问,但大巫首的回答却并不怎么尽如人意:“若是秦王真的想要让夫人混血相融性命彻底无忧,那只能让夫人跟随在下回到楚国,楚国巫祝众多集思广益当有办法,不过夫人此生都不能离开郢都祭坛。” 子楚的唇抿成一线,李唯直接冷笑道:“也就是说我要被你们终生囚于郢都祭坛?” “是不能离开。”大巫首说。 “大巫首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好走不送。” 李唯说完又回头冷冷道:“另外,回去帮我给春申君带个话,我绝不会让他如愿,我李唯活着留秦国,死,也死在秦国,我所辅佐之人从始至终都只有秦王子楚。如果他还不肯放弃用这种下三滥的办法骗我离开秦国前往楚国,我大概会为了我自己的命说服秦王打下郢都,让楚国神圣的祭坛变为秦国国土的一部分。你回去就这样跟他说,呵,不知他会做何感想。” 作者有话要说:下面的剧情亲亲们绝对猜不到,嘻嘻嘻嘻嘻,要不要猜猜?伦家想要营养液可以咩?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为了李唯狗就狗 大巫首拱手道:“在下不明白夫人的意思。” 李唯冷道:“春申君明白就够了。” 大巫首抬起明亮摄人的眼睛道:“秦楚大国,战事将起于黎民不利, 夫人为女子之身当有怀柔之心, 起兵乱政之说还望慎言。” 子楚负手站在李唯身后道:“是孤的意思, 也是秦国的意思,大巫首全然转告春申君即可。” 大巫首深深的看向李唯,而后行大礼退了出去。 子楚不在乎别的, 他只关注大巫首能否带给他治愈李唯的希望, 但大巫首的话让他并不如意。他望着李唯印红色的消瘦背景,犹豫着开口道:“楚国大巫首的话……” “春申君知道我的底细, 他是故意的, 大巫首之言不可信。”李唯转过身,斩钉截铁的打断子楚。 子楚沉黑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担忧, 他走上来道:“但是他骗你去楚国没有意义。” “或许只是不想我留在秦国成为你的助力。”李唯这话说的牵强, 她心里明白春申君不可能因为这个理由让大巫首千里迢迢的来到秦国, 他半生掌控宫廷玩弄权谋, 不会那么狭隘。 子楚看得出李唯即便强硬也不是没有失望,但李唯是强者,强者在这个时候不需要安慰,但是他也不想什么都不做。 他走上来试探着开口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 如果你需要的话……” 李唯忽然攥住他的手严肃道:“楚国政局稳固, 不是用兵的时候。” 子楚垂下眼帘, 殷唇微微翕动却不知还能说什么。 李唯抱住他的腰道:“我总觉得大巫首不会那么简单,而且我也并不是一点办法没有。出去看看十五好不好,让我独自想一想。” 子楚抱住她良久点了点头道:“好。” 李唯没什么食欲, 她独自走在深秋有些凄冷的长廊上,慢慢回忆着大巫首的话。 魂血不容。 李唯很清楚这代表了什么,虽然荒诞但没有必要穿越更荒诞的事。就因为她的魂穿越而来,所以与这个不属于她的身体不相容不难理解。况且大巫首说,作为巫神的代言人大巫首的血脉与常人不同,而李唯这具身体是先代大巫首的女儿,应该继承了大巫首的血脉,这种血脉对她的魂有着强于常人的排斥力量,所以她在刚穿越而来的时候才会有全身的血都再燃烧的深刻痛感,那就是强烈的排斥。 这种排斥是因为子楚给她吃了周王室的秘药,所以她才在五年多的时间里没有发作。李唯想到这里就想到了周王室,想到周王室又联想起了栎阳古都的嬴氏祭坛。 李唯忽然产生了一个想法,既然她的灵魂穿越而来是她痛苦的起点,那么如果她穿回去,是不是就不会再有性命之忧。穿回去并非不可能,而且邹衍一直在…… 李唯想到这里立刻就强行终止了自己的想象,她甚至有些不愿意往下想。 就在李唯思绪恍惚的时候,忽然一只手从拐角处伸出,一把将她拉入拐角。 李唯大惊,却很快看到了羋煜俊美的脸。 “你这是干什么?”李唯正正衣裳不悦道,“煜公子尽管好好说话,我自会洗耳恭听,搞这些唬人的事做什么。” 羋煜的眉心蹙起,一张漂亮的脸上浮现着焦躁,他直接道:“我不问你与子楚是何关系,我只问你,就算是为了你的性命,你愿不愿意跟我回楚国?” 李唯诧异道:“你要回楚国?” 羋煜啧了一声道:“重点是我要回楚国吗?!” 李唯打量着他道:“为什么你要回楚国?因为楚王有了新的王子,你急于回去争夺太子之位?” 羋煜被她忽略重点的说辞惹得越发烦躁,对李唯道:“我从来没有想过回去继承父王的王位!我甚至从前都没有想过我要回到楚国去!” 李唯平静道:“但你是楚人。” “我是,我从未否认过我是楚人,但我想留在秦国。” “那为什么煜公子现在要回楚国。” “因为你啊。”羋煜觉得李唯谈话的重点让他觉得想不明白,“我说我看可以为了你,回到楚国去。” 李唯笑了,望着羋煜道:“我不太明白煜公子的意思。诚如子楚所说,赵十五确是我与他的儿子。” 羋煜闭上眼睛轻出一口气,随后道:“这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 “活着重要,好好的活着最重要。”羋煜望着李唯那双修长的丹凤眼,忽然拉起她的手腕道,“我向你说过我欣赏你,我喜欢你。” “煜公子曾经说的是,喜欢我,这类人。” 羋煜的眼神有些飘,他仓促道:“那是以前,我就是在今天意识到,我就是喜欢你。” 李唯的一点笑容隐去,她甩开羋煜抓住她的手道:“即便如此,我也不认为煜公子比秦王更喜欢我。” “重点是,我不喜欢你。”李唯说完转身而去,毫不拖泥带水。 李唯并非无情无义,她其实真的很感谢羋煜帮她带回了赵十五,也在迎接子楚回国的过程□□不可没,李伟甚至很早以前就把他当做是自己人。但是在感情方面李唯无法接受三心二意,对别人是对她自己更是,既然确定是子楚她绝不想跟其他人扯不清,不然就是害人害己,尤其是对羋煜。 见过楚使后子楚并没有很快返回咸阳宫,他以“养病”为由在骊山行宫住了一段时间,其间他经常便装掩人耳目跟赵十五在行宫附近的林子里行猎。说是行猎其实就是教赵十五骑射,偶尔打打兔子山鸡,哄赵十五开心而已。鉴于秦王在骊山行宫,假相吕不韦也很自然的留下来协助秦王处理政事,咸阳距离骊山极近,有丞相蔡泽和上将军蒙敖在,也不需要担心出什么乱子。 但是入冬以后子楚就没有办法继续强留李唯一起在骊山行宫躲清闲了,因为王绾带着成蛟和谈成功即将返回咸阳。 成蛟比赵十五紧紧笑了几个月,算起来也有八岁了,但是这么小的年纪按说不该成为出使的一员,可是当初嬴柱听从夏姬所言偏爱成蛟,因秦国王族无功不受爵位,为了让成蛟尽快获得爵位嬴柱才让使臣王绾将他带在身边,以期王绾和谈有功让成蛟共享。而这一次王绾带着成蛟的确取得了很大的利益,兵不血刃的劝说了韩桓惠王,使得秦国不费一兵一卒就让韩国割让了百里土地。 子楚曾在夏姬给李唯丹药的时候答应她,在成蛟有功时给他封爵,因此即便夏姬已经毫无用处,子楚还是信守承诺封尚在归国途中的成蛟为长安君,同时也因羋煜多年的功劳加封他为昌平君。 回到咸阳宫后,子楚紧召开了一次大朝会,其他时间都称病不出。秦国的王公大臣按照惯例入宫探望,他倒并不推诿,但凡白日里来都会见见。那时一身素白便衣的子楚就会坐于殿中主位,远远望去便觉温和儒雅,却因那温润的姿态与素衣凭白添了一丝虚弱和苍白,他说话时声音又轻,时不时在与大臣闲谈中轻咳两声,竟让每一个来探望他的大臣都毫不怀疑的相信了他身有痼疾。 秦国已经在两年之内先后更迭了三为秦王,嬴柱因痼疾突然亡故更让秦国贵族与大臣对子楚这位年轻却需时时养病的秦王心怀担忧,毕竟年纪大了的秦王还有太子为储,可眼下这位还年轻,正儿八经的王子都只有一位,况且还是个八岁的孩子,万一真的因病崩殂秦国不知又要面对什么样的局面。也正因如此嬴傒的身边始终不乏支持者,而这些人则更喜欢四处散播他身体欠佳不能理政的流言。 子楚对王族和大臣的担忧心知肚明,对一些不胫而走的流言更是了如指掌,但他却毫不在意,甚至每每听到黑冰台暗探的回禀都会含着讥诮随意一笑。他与李唯的想法类似,这些留言不重要,重要的是秦军必须要比长平之战更强大,所以他们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邹衍对秦军装备的改良上。 羋煜自从首封以后就很少入宫了,因为出使赵国多时的缘故,他原本也应该有一段较长的休息,经过秦王子楚的恩准他索性闭门不出了。 子楚或许不在乎对他身体的流言,但他在乎羋煜,羋煜对他来说不仅是不可多得的政治心腹,也是他的挚友和兄弟。 羋煜其实并没有什么事,不过是心里不大痛快,白日里看看书喂喂鱼,胡舞对弈变着花样娱乐,将年少那套纸醉金迷少年公子的习气都拾了起来。但他很少喝酒,唯一一次就是他生辰的那天晚上,一个人在后院的水榭里喝了一场。 子楚备了生辰礼,于月色下来找他的时候,羋煜已经有些醉了。他看到子楚眼前一亮,什么都不顾了,大小上前揽住他的肩膀道:“异人!来得好,来得好,我们好久没喝了,今儿我生辰,喝两杯!” 子楚让左师四丁站在远处,自己则从善如流,随羋煜的意思坐下来饮酒。 “当初,咱俩小时候在一起玩的时候,怎么说的来着!”羋煜与他喝了几杯,借着酒劲蹦蹦响的拍着小几道:“异人少煜手牵手,儿女情长就是狗。是不是我们说好了要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 子楚被羋煜的话逗笑了,主动碰了一下他的酒爵揶揄道:“为了李唯狗就狗,谁要和你手牵手。” “你说你,你……”羋煜嫌弃的看了他一眼,一手拿着酒爵,一手点着自己心口道:“我,我,异人,我那时候就说过我要辅佐你,让你做太子,做秦王,开疆辟土,把那些负了你的,欺辱你的那些人都收拾了,你记不记得?” 子楚点头道:“记得,当年我虽身为王孙却因夏姬蛊惑安国君让出秦国利益而备受众人鄙夷,承你在我身边,愿与我为友。” “我把你当挚友!”羋煜说的有些痛心疾首的味道,“我们说好了啊,将来做惊天动地的大事啊!可你怎么忽然就有那么大个儿子了呢,你还喜欢个女人,你那么喜欢她!你怎么能那么喜欢她呢!” 子楚感慨的笑了笑道:“那是你没有那般深刻的喜欢过一个人。” “怎么没有!”羋煜豁然起身道,“我有!我喜欢她强大傲然,睥睨众生无所不能的样子,我真的好欣赏、好羡慕、好喜欢,可是有什么用呢,我比她喜欢的人晚出现了那么多年,而且……” “我也不确定我能不能像他那么喜欢她。他做得太好了,真的太好了。”羋煜的语调徒然由高亢变得颓然,他垂手握着空酒爵,一双明澈的眼睛望着空中皓月道,“说白了,我连一争的资格都没有。” 子楚晃动着手中的半杯酒。他心性之高远超常人,其实即便羋煜不说,他也知道他喜欢的是谁。 “喝高了。好了好了,今晚就到这里吧。”子楚起身扶住身形有些摇晃的羋煜道,“你欣赏她让我很高兴,因为她值得你这般才能卓绝之人的敬重和爱慕。我也很爱李唯,但是这不会阻碍你我继续成为挚友,一场兄弟以前是,以后也是。” 当晚李唯听侍从说刚刚从栎阳归来的邹衍来拜访她了。 “总裁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再无他人的房间内,邹衍开门见山。 李唯执竹简的手顿了一下道:“去哪里?” “回咱们那呀。”邹衍理所当然的说。 李唯的手指蜷起来,佯装平静的抬头道:“栎阳的祭坛你看了,你有把握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哼哼哼哼哼,女主好难啊~~~感谢在2019-12-29 23:40:06~2020-01-02 23:50: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lecto 69瓶;浮华、不想加班~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李唯吃醋 “没有。”邹衍干脆的回答。 李唯笑了笑, 垂下眼睛又去看手上的竹简了, 不知怎么她甚至感觉轻松了一些。 “但是我大概知道我们要回去该怎么做。”邹衍靠近李唯皱眉道, “总裁,栎阳祭坛的磁场已经足够强烈, 只是还有一点不对。” 李唯随口道:“什么不对?” “方向不对,磁场要调整。”邹衍扶了一下眼镜说。 “所以还是回不去……” “可以!”邹衍断言道, “总裁我可以,只是我们现在缺一样改变祭坛磁场的东西。” 李唯见邹衍固执的执着着,对科学狂人她也不是很懂, 只能顺着邹衍的话问道:“那你说怎么才能回去?什么东西可以改变你所谓的磁场?” 邹衍没有回答,却歪着头看李唯, 似乎很不解的说:“总裁, 你不想回去了吗?” 李唯倏然一怔, 随即收口否认道:“没有。” 她没有不想回去,或者说她回不回去都身不由己,李伟在任何困境中都会优先选择生命,有命在才有一切可能,而她要想在“生金”丹药失效之后依然活着,她只能选择穿回去,摆脱这个身体与她无法相容的血脉。 纵然如此, 但若没有办法穿回那也就只能这样了,李唯反倒觉得坦荡,反正她没有选择。可是当邹衍坚持说他可以让他们回去,让她获得在去留之间的选择, 那么—— 那么如果她能够在生与死之间选择,在放弃爱人与放弃生命之间选择,李唯第一次在大是大非的抉择面前犹豫了。 李唯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她淡淡道:“你说缺一样东西就能让我们回去,你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如何得来?” 邹衍想了想道:“先前我从赵国回来的时候借道洛阳,我好奇洛阳地脉,专门在周围做了几日研究,我有八成把握洛阳王宫里有能够改变祭坛磁场的物品,它很巨大,也许不是一件而是好多件,因为如果想改变祭坛磁场的方向,那对这物品的体积要求非常高,但是周王宫里一定有。” 邹衍带着魔怔似的向往对李唯道:“总裁,你难道不想找到这东西吗,不想看看是什么可以引起磁场扭曲让我们穿越过去未来吗?” 李唯沉默片刻道:“九鼎?” 关于周王室李唯了解不多,能让她顺着邹衍的描述猜想的东西就只有九鼎了。 邹衍略感恍然的点点头道:“有可能,不是古今中外都说九鼎定九州天下么,一定有非凡的用处。所以总裁我们得想办法把九鼎,或者不管是什么别的东西,找到了立刻带去栎阳祭坛,因为只有在秦王明年服丧完毕进行登位大典前我们才能以筹备大典的理由进入老秦人的栎阳祭坛,那之后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李唯没有搭话,反而问道:“邹衍,纯娘对你很好,用情极深,你到现在难道对她没有一丝留念?” 邹衍仿佛被电了一下,他迅速的抬起头望向李唯,但很快整个人又颓唐下来,他低声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看看,我想试试,我想知道我是不是已经穷尽能力点亮了科学的一隅死角。” “那你在现代的父母亲人,在这里的妻子纯娘,你都不想做选择了?”李唯问。 邹衍苦笑道:“怎么做,哎,我以前特别想回去,特别想见我父母,想发SCI然后买房,但是,哎,现在感觉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哪一个都不是我想放下的,那我还选什么,哪样都行。” 邹衍颓唐道:“我不像总裁您,回去什么都有。我就是你们嘴里的疯魔,就是想找到穿越的方式,我就想探究其中的秘密。总裁,我没有想不想回去这个概念,只是如果能回去,我们就回去,毕竟,这里比那里差了那么多,我们那个时代,我这种小人物无足轻重,但您有钱有地位,那么便利,那么丰富,那是最好的时代。” 邹衍说的都对,回去,她什么都有,只不过,唯独失去了感情。如果没有必须的理由,李唯可以不走的。但是她现在要活下去,她就必须得走。只不过,她什么都带不走,无论是用情已深的子楚还是她的十五,一花一木她都带不走。况且赵十五应该就是那个为后世千百年仰视的第一个皇帝,无与伦比的千古一帝,他的世界在这里。 “我知道了。”李唯点点头。 邹衍却连续提醒道:“总裁,您可千万不能拖,不管是九鼎还是什么其他的神器,周王室都不可能主动交出来,要真的是定九州的天子九鼎,那就是天下之主的代表,只有……” “只有灭亡周室才能得到,我知道了。”李唯站起身说。 李唯打定了主意,无论未来要不要回去,周王室她都要亲自灭掉,不然她对不起被夏姬间接害死的吕莘,也对不起屡遭暗害的赵十五。既然敢动她的人,她就要夺走凶手最重要的东西,她要他们痛不欲生! 宫里宫外仍然在传秦王身体抱恙,次日傍晚李唯入宫觐见秦王时被门外的内侍挡住了去路。 内侍客客气气的说道:“吕相请留步,大王殿内有客,吩咐了不让任何人入内。” 自子楚继位以来,李唯出入宫室从无阻碍,今日还是第一次被内侍挡在子楚殿外。她并未搭理,直接向内走,却被更多内侍拦住了。 李唯的脸色沉了下来,看着拦在前面的面生内侍,眉梢微挑道:“谁在里面?” 内侍恭敬道:“是太后。” “都是太后的人,难怪眼生。”李唯冷笑一声,微一抬手,廊下黑甲侍卫立刻上前迅雷不及掩耳的捂住了几个挡路内侍的嘴,不由分说将人拖走,将李唯进入内殿的路清理的干干净净。 李唯神色清冷素淡,微扬下颌走入殿内,她听到了子楚与芈蓁对话的声音,虽然听不清楚内容但芈蓁声音高亢似乎有点歇斯底里的意思。 李唯入内,完全不在意里面二人的状态,从容行礼道:“臣吕不韦拜见秦王,吾王千秋,大秦万年。” 子楚听到她的声音黑眸染上惊喜之色,自然的向前走了几步,站到李唯身前虚扶一把。 芈蓁啧有些慌乱的舒展了她的宽袖,从有些失控的样子恢复到了端庄高贵的太后姿态,但她的声音里明显带着尴尬与不悦:“吕相来了。外面不是……” “外面?”李唯随意道,“外面如何,臣为大秦尽心尽力,有秦王诏谕随意进出宫禁,这大殿之内有什么是不该臣听的吗?” 芈蓁与子楚的独处无端引得李唯不太高兴,她原本就是强硬之人,而今擅入内殿反驳太后,无论行为和语气都算得上跋扈,确实是一个张扬霸道的权臣所为。 权力会让最亲密的战友反目成仇,子楚即位后称病的时间比理政的时间都多,事事放权李唯,李唯又不再向之前那样为芈蓁亲近子楚出谋划策,这引得芈蓁对她的不满越积越多。 所以李唯的这些话让芈蓁瞬间反感起来,寒声道:“吕相此言是不是有些不把大王和本后放在眼里了?” 李唯面无表情道:“太后多虑了,臣事事以吾王和太后为先。” 子楚唇边含笑,对芈蓁敷衍道:“母后多心了,吕相并无他意。” 子楚说话时李唯的目光在他俊美的脸上略过,但最后还是落在了神色不好的芈蓁身上,她平淡一笑,收起方才的倨傲道:“臣在外面听到吾王与太后有所争执,不知发生了何事,臣愿为太后排忧解难。” 芈蓁昂首道:“没什么,本后与大王在讨论洛阳周王号令天下诸侯合纵攻秦之事,有些分歧罢了。” 李唯一听真的笑了:“周天子莫不是疯了,一个几千军士都凑不齐的王畿之地,竟然敢主动挑衅大秦?何处得来的消息,为何臣不曾听说。” 子楚道:“也是黑冰台才送来的新报,母后消息灵通得知便来与孤商议了,此报别处尚未获悉,大概略晚一些吕相就会收到禀报。” 这话说的别有深意,隐隐讽刺了芈蓁对自己的暗中势力毫不避嫌,连大秦宰相都不曾获得的消息,她身居后宫反倒第一时间知道。 李唯想起来了,历史上周王室确实有干过这么作死的事,其中原因好像是韩国蚊香脑回路的挑唆,因为韩国怕秦军东出灭韩所以他们将阳城、负黍两个秦军必经之路上的城池送给了接壤的周王室,希望周王室能打着王师旗号截断洛阳要道迫使秦军退兵。周王室之所以能残存道今天毕竟也是沾着“天子王室”的名号,在战国前期和中期,谁打他们的主意就会引来其他各国的敌意,形成合纵群起攻之,所以周王室深信长平大战后休养中的秦国不敢拿他们怎么办,加上韩国向他们保证出兵八万支援王师,后面还会以粮草犒劳秦军劝说秦军退兵,所以西周公就脑子一热帮八十多岁的周天子答应了这事,后果也不用说,直接招来了灭国之祸。 不过眼下的情况和历史上的形势也有些不同,毕竟韩国刚刚割地认怂,秦国和谈的使团还没抵达咸阳他们那边就收回了割地立刻变卦,还伙同周王室发起攻秦合纵,这明眼一看就觉得韩国背后另有说客推手,不然韩国之前的割地和谈又是图什么? 李唯作沉思状说道:“如果周王号令各国合纵抗秦,臣斗胆一猜必是韩国在其后推波助澜,他们出尔反尔不肯将和谈割地划入秦国版图,又怕激怒吾王令大秦雄狮全面攻韩,所以才有了伙同周王室切断必经洛阳的攻韩要道。” 子楚点头道:“孤亦是如此想法。” 芈蓁清清嗓子道:“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我大秦驱逐驱逐周室女子,赐死姬青璃流放夏姬,让周王室从此远离大秦权力中心,他们心中不忿,那西周公与东周公两个窝里斗的草包干脆一拍即合,落入了韩国的圈套敢与大秦为敌。要我说还是继续对韩国用兵,反正已经大军压境,下他机座城池韩国君臣连同周王室便都老老实实,自然请降纳贡,况且机座城池而已,也不会引得东方诸国发起合纵。” 按照秦国传统,先代秦王过世多数时候都会将秦国托交给太后和权臣让他们在最初的几年辅佐根基并不深厚的新任秦王。所以李唯、芈蓁都有很大的参政权力,况且子楚对芈蓁虽然没有私情,却也有一份迎他回国的恩义,对芈蓁亲楚一派他并没有明显的打压夺权,甚至对芈蓁不侵犯秦国利益的所为算得上纵容,也算是给足了她风光。 “所以刚刚太后与吾王就是因为对周策略不同而争论?” 芈蓁掩饰似的咳了一声道:“那是自然。吕相以为本后所言如何?” 李唯道:“太后所言不失为完全之计。” 芈蓁听了觉得顺耳,刚要对子楚施加压力便听李唯继续道:“但臣并不认同。” 芈蓁惊讶的看向李唯,李唯正色道:“下韩国一城一池又如何,难道大秦打下的他国城池还少吗?而今东方诸国均以秦国长平大战后秦国疲敝为由料定大秦十年之内不能东出函谷争霸中原,所以才会有韩国的出尔反尔,周室的无理取闹。依我所见便该屯与韩境的十万秦军全面开赴洛阳,让所有人都看看,天下再有敢挑衅我大秦者便如周王室,国祚八百又如何,在我秦军铁蹄之下也要家国尽灭!” “你,你就不怕挑起六国合纵?!”芈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往常李唯就算不同意她的一眼也是在她与子楚之间和稀泥调和,这么明目张胆的反对她的意思还是第一次。 李唯强硬道:“六国救赵已是合纵回光,而今齐国元气尚未恢复,燕国远在辽东鞭长莫及,魏国胆小怕事,赵国苟延残喘,而楚国只会静观其变,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大秦军队威压韩国,韩王四处求救各国却作壁上观的原因,他们笃定秦国灭不了韩国,城池之战不过尔尔。对唇亡齿寒尚有结盟之用的韩国尚且如此,周王室的灭亡算得了什么,弹丸之地咎由自取,在我看来不过两个字,活该。我大秦就是要在这个时候兴师问罪威震六国!” 芈蓁被李唯一番铿锵有力的回话怼的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的脸色越发难看,甚至有些带着撒娇意味的看向子楚:“大王不说点什么吗?大王不是也担心出兵后引起合纵吗?!” 子楚温文道:“母后知道孤也是主张出兵洛阳,只是对合纵有所忧虑,但听吕相一席话有理有据,孤甚欣慰甚欢喜,出兵当无大碍。” “你们……” 芈蓁指着子楚和李唯越看两人越生气,最后哼了一声转身便走,一边走一边甩袖道,“事关重大,大王还是朝会商议后再做定夺为好,若是一意孤行为秦国惹来大祸,不要说本后没提醒你们!” 李唯在芈蓁身后客客气气的拢袖躬身道:“恭送太后。” “你是要把她气死?”子楚含笑走上来拉起李唯道。 李唯垮下神情道:“方才你们根本不是因为对周室的策略有分歧才争吵。” 子楚微笑道:“她却是并不太坚定攻打韩国的策略。” “她不过就是想你温言软语的哄她同意攻打周室罢了。”李唯转过身对子楚严肃道,“不许你哄她,她要闹尽她闹去。” 子楚觉得李唯一本正经的不许他跟芈蓁接触特别可爱,扶着她的肩温声道:“往日都是你劝我尊她敬她,避免与她挑起分歧,今日这么强硬,是为什么生气了?” “为她缠着你。”李唯冷冷道。 子楚听她这么说心里因李唯在意他而感到更高兴,忍俊不禁道:“我这‘一身病’不就是尽力躲着她,有些事是真的避不开,你若不放心,日后搬到这偏殿来处理公务时时在我身边可好,她遣的走旁人,终究遣不走你。” 李唯不高兴却见子楚忍着笑,不爽道:“还不是你,当初好一首‘夸父逐日’,引得她旧情复燃。” 子楚蹙眉略带委屈道:“这事当初不就怨过我一回了?又要翻出旧账来欺负我?” 李唯愤然锤了他一下转身欲走,被子楚捉住手拉回怀里,他笑道:“你要打周室便打,使什么性子,我是不怕六国合纵,却怕吕相翻脸。” 子楚心绪平和的时候确实一副柔雅温润的样子,但李唯还能不知道他骨子里霸道强横的本性么,他抱着她就没打算让李唯挣开,硬来都是自讨苦吃她又是何必,索性偏开视线道:“你忘了我跟你说我是哪里来的了?我自然知道出兵周室不会引起合纵。” “以后的事你知道便知道,不要说,我也不想知道。你想打周室便打,就算真的引起合纵难不成东方六国真能铁板一块让我大秦毫无化解之力?我帮你处理了就是。” 李唯听他这么说心里的气慢慢就平了,靠着子楚道:“好,那说好了,出兵洛阳,越快越好,我要亲自去。” 子楚对李唯攻打洛阳一事并没有什么异议,但对她亲自前去就有些不乐意,可是李唯坚持要为父亲报仇并要亲自打入天子宗庙找一找抑制她身体不适的丹药,子楚见她笃定坚持也只好答应了。 几日后秦王诏命假相吕不韦与上将军蒙敖十万大军开赴洛阳,攻打周室。 大军去时子楚将李唯亲自送出城去,分别时在她耳畔低声暧昧道:“过几日送你一份礼物,你且在洛阳等着收礼。”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还是肥更,这周会完结哒~~~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反常的李唯 周王室在秦军的攻势下不堪一击, 蒙敖将军随即大克韩军夺取阳城、负黍两座城池。韩王畏惧秦军大为慌乱, 不但献上了之前割给秦国的百里土地,另赔偿粮草辎重犒劳秦军, 祈求冉和。同时,周室号召天下诸侯合纵抗秦, 但除了楚国与燕国出了些许武器粮草之外其他各国均无响应,周室见秦军兵临城下大势已去,只得举国投降。延绵了八百年国祚的周王朝终于在秦军的铁蹄下画上了句号。 邹衍进入周王宫中的王室太庙半日后兴奋的向李唯报告,象征着天下王权至高无上的山河九鼎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 所谓九鼎其实并非九只,它是大禹定九州之后铸成的一只铸画九州山河风物的千斤大鼎, 自夏开始, 这只山河九州鼎就代表着至高无上的天子权威, 是天下共主的象征。 李唯面对巨大的青铜鼎,发出轻微的叹息。 九鼎归秦,这代表着秦国有一统天下的雄心,李唯也知道, 三十几年后将会有一个雄才大略的秦王完成九州的真正统一, 他被称为千古一帝,而这个伟大的皇帝, 竟然是她的孩子。 李唯想, 可惜那一天她看不到了。留下来,她活不到那天,离开,就更不可能看到了。 “总裁, 我们要尽快将九鼎带回栎阳祭坛。”邹衍兴奋的说。 李唯步下巨鼎台阶,缓声道:“这鼎传说从周公营造洛邑之后,成王就亲自主持祭礼将其至于洛阳太庙名堂,到现在八百多年了,其间众多诸侯觊觎,唯有秦武王自恃神力亲动此鼎,但武王也因此而死。你也说了九鼎有改变时间磁场方向的作用,可见古人说它是件神器未尝没有道理。我们现在莽莽撞撞就动了九鼎,你难道不怕发生什么大事吗?” 邹衍听说李唯不同意立刻带走九鼎就不乐意了,解释道:“总裁,引动天劫遭报应这样的事那都是古人编的,我们现代人要相信科学。” 李唯道:“先秦文化总有许多后世解释不通的地方,或许真有史前文明遗存也未可知,未必就是不讲科学。再说如果只讲科学,你怎么解释我来到这里却变成了另一个人?” 邹衍哑口无言,半晌才推推眼镜道:“总裁我觉得您是有意拖延。” 尽管李唯不想承认但被邹衍一语中的还是让她很不舒服,她转开话题道:“带回九鼎这么重要的事当然要先上书秦王定夺,我们先做了决定岂不是大逆不道,到时候还没回到栎阳就先惹怒了嬴氏王族,再被秦吏扣一个谋反的罪名岂不是得不偿失。” 口舌之辩邹衍全然不是李唯的对手,人事朝局他也琢磨不透,被李唯这么一说忽然觉得也很有道理,想了想点头道:“行吧,都听您的,那我先回栎阳祭坛做其他准备,好些用得着的东西还要从咸阳城运过去。” 李唯心不在焉的点头让邹衍去了,随后她收到了咸阳传来的秦王诏谕。诏谕称,吕不韦攻下周室王都洛阳功不可没,封文信侯,洛阳十万户皆为封地食邑。 诏谕的内容很简单,内侍读完后李唯却久久没醒过神,她最近的心思都在自己的去留之上,没曾想子楚给了她如此大的礼遇和殊荣,难怪他会在她出城那日说有大礼相送。 内侍客客气气的宣读完诏谕后,对李唯谄媚笑道:“恭喜吕相,除了封侯这件大大的好事之外,小人还得跟您恭喜另一件事。大王要立太子了,选定的王子就是您为大王抚养多年的长子,嬴政。” “立太子?”李唯诧异的看着内侍。 不是李唯想不到子楚要立十五做太子,而是秦国有两个立储传统,若非王位虚悬紧急传位,一则君王要即位三年方能立储;二则必须立加冠之后的王子为太子。有这传统一是防着刚即位不久的秦王根基不稳,为强臣胁迫立储;二是怕秦王偏私废长立幼,造成主少国疑的局面。可是子楚现在立赵十五做太子,简直就是两件传统都颠覆了,他自己即位还不到一年,赵十五现在又刚过九岁生辰不久仍是个孩子,于情于理秦国上下都不可能同意他这个时候立赵十五做太子。 内侍最懂得察言观色,笑道:“吕相何须惊讶,这些日子您忙于外战大抵不知道,当时大王提出这个决议的时候满朝大臣就没有一个反对的,都说吾王立储是秦国的长久大计,毕竟庄襄王去的突然,若不是早早立了当今大王,秦国岂不是要乱了。” 李唯这个时候终于明白子楚为什么好端端的隔三差五就要“病”几天,原来是为了尽快立储。秦国已经两年更迭了三位秦王,而他这位盛年的君王恰好又是一个身有锢疾的“病秧子”,有嬴柱暴毙的前车之鉴,尽早立储确实是让所有秦人安心的好办法。 李唯笑了笑,让人打赏了内侍。 内侍喜不自胜的接了赏赐道:“小人从咸阳宫来,还有件小事听了来跟吕相提一嘴。那位母亲扰乱□□的成蛟公子,太后有意让他去楚国做质子,估计现在已经下诏了,吕相这下可以安枕无忧,再没有人能够威胁政公子的太子之位了。” 成蛟的母亲姬青璃是死在李唯手上,但是明面上她也是奉了芈蓁的旨意,芈蓁厌恶姬青璃所以将成蛟送去楚国一面可以让成蛟消失达到斩草除根的目的,另一面也是对母国楚国的保障和示好,有质子在手将来总是多一重与秦国谈判的保险。芈蓁自己没有多少远见,这个主意多半是芈氏贵戚合计出来的主意,说不定还有羋煜的意思,毕竟他是楚王唯一成年的王子,他若是愿意归楚,楚国的王位也未必就是那李姬生下来的奶娃娃。 但是芈蓁的做法如何李唯现在真的不太感兴趣了。九鼎有了,穿回去的方法找到了,距离子楚举行正式继位祭天礼的时间也只有几个月了,李唯现在真正动摇的是她该怎么办,或者说她很清楚留下来她一定会死,她必须穿回去,穿回去或者还有想办法回来的可能,但是也仅仅只是一个理论上的可能性。 真正影响李唯情绪的是“舍不得”三个字。 她答应过子楚要留在有他的地方,她之前也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她现在要食言了,她舍不得子楚。 来到洛阳后她几乎每天都给子楚和赵十五写信,事无巨细,有时候是战况,有时候是见闻,有时候随便写点什么,甚至偶尔连汤的咸淡也会提一提。她会不厌其烦的嘱咐让子楚不要给赵十五吃太多甜食;赵十五固然聪慧,喜好物理化学和数学但是诸子百家的书也要读,尤其是法家,他不太耐烦那些所以要经常被督促。她写信给子楚,告诉他自己站在洛阳城头的时候会想起几年前在即墨城,在经历了刺杀与战火后的黎明,她看到他一袭红衣站在即墨城的晨风中墨发飞扬,她甚至可以回想起那□□霞是何等的瑰丽。 她在信里告诉他,她很想念他。 李唯想以前或许由于她性格的冷淡疏于跟她最爱的两个人表达,她现在是真的很想和他们在一起,她是真的非常想念他们。 李唯没觉得她写这些有什么反常,但是赵十五觉得她很反常。 “念完了吗?”咸阳宫的秦王寝殿里赵十五盘腿坐在子楚身边,歪头听他读完了李唯今日份的信件。 子楚含笑折起李唯的白帛书信道:“念完了,但是念完不能当耳边风,仲父让你经常读法家典籍,也要学一学老孟子的‘仁政’精要。还有,甜瓜每次吃不能超过两个,会腹泻。” 子楚说着就要将信件折好放入漆盒,却忽然被赵十五的小手按住了。 “你不觉得哪里不对吗?”赵十五认真的说。 子楚一笑,揉揉赵十五的小脑袋道:“哪里不对?你仲父让你少吃甜瓜说错了吗,纵的你不像话她回来还要找我理论。” 赵十五神情严肃道:“仲父很有问题。她以前从来不会给我们这样写信。” 子楚怔住,温柔的笑容一点一点在他柔和完美的面容上褪去。 他与李唯重逢九年了,这九年里她一直在辅佐他支持他,在邯郸时她是四国国商时常周旋于列国之间,那个时候她也会给他写信,但是只提要事或偶尔提及两句风土人情与对他的关心,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频繁的书信往来,像这样的事无巨细。 子楚太在意她也太信任她了,所以若不是赵十五敏锐的察觉出李唯书信反常的频繁,他几乎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但是现在子楚忽然反应过来,李唯确实太奇怪了,她表现的太不像她了。 “左师。”子楚将外室的左师四丁唤来,正色道,“吕相近日在洛阳情况如何?” “据黑冰台禀报一切顺利。周天子年迈,吕相与上大夫司马梗正在与西周公和东周公进行民户领土的交接事宜。” 子楚微松了口气,又问道:“她何时回咸阳?身边诸人最近可有什么异常?” “吕相曾说洛阳乃是王畿,处理受降纳地之事须得事事谨慎,大概还要一月左右。” 左师四丁说完又想了想道:“至于吕相身边的其他人并无什么异常,哦,就是邹衍最近几次往返咸阳与栎阳之间,黑冰台禀报他奉吕相之命正在准备吾王的继位祭天礼。” “邹衍准备祭天礼——”子楚疑惑的眯起了眼睛,他已经察觉到了不妥。 赵十五笑了:“邹衍跟我说话还行,跟外面人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仲父怎么可能让他跟着准备继位祭天礼,他能干什么,测量栎阳太庙祭坛的长宽高吗?好笑的很。” 子楚轻拍赵十五的肩膀让他噤声,而后神情肃冷的对左师四丁道:“传令黑冰台,明日将邹衍带来见孤,地点就在咸阳狱。” 左师四丁退下后,子楚问赵十五:“你那些奇奇怪怪的学识都是跟邹衍学的?” 赵十五点头。 “明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见他?” 赵十五起身道:“听说成蛟明日要奉太后旨意去楚国了,虽说我没怎么跟他相处过,但如果父王去见邹衍不能送他,我想作为哥哥去送他。” 子楚深深的看了赵十五一眼,赵十五一脸坦诚。 子楚的心情不好,心事重重的说道:“好,告诉他保重身体,一路平安。” “一定会的。”赵十五行了个简礼,蹦蹦跳跳的出去了。 在转身的瞬间,赵十五那坦诚的稚嫩脸颊上露出了不属于同龄孩子的邪肆冷笑,像极了手段凌厉时冷笑的子楚。 作者有话要说:亲亲们觉得,如果子楚知道李唯要走,他会怎么样? 第一百四十七章 爱之深情之切 李唯没想到, 来洛阳犒赏三军的秦王特使是左师四丁。 “你怎么来了?王上身边没有事让你办吗, 竟把你遣来了。”李唯在殿前见到左师四丁感到莫名的亲切,他是子楚最信赖的护卫, 看到他李唯很自然的就能联想起子楚。 “王上挂念吕相。”左师四丁一边带着人随着李唯向大殿里走一边说。 李唯听左师四丁这样说心里是有些高兴的。因为确定的离别,所以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愿意表达情感,好像整个人都不那么高冷了,甚至,有一点多愁善感。 “王上好吗?十五呢?”李唯问。 左师四丁道:“政公子想到秦国的其他郡县看看,王上便让政公子代他送长安君成蛟出关。政公子身边有黑冰台的暗卫,吕相放心。王上——让属下带了一件小礼给吕相。” 李唯接过左师四丁递上的漆盒,挥退身边的侍从立刻就打开了盒子。 是一柄青铜的梳子, 正面是水莲并蒂的纹路,反面密密麻麻的刻有小篆, 细看起来竟然是《上邪》。 这是一首后世汉代的乐府, 是李唯去岁跟子楚游春时在灞河周围看到许多踏青的情人随口吟诵的,子楚很喜欢后来让她写了下来,现在又刻在了梳子上。 李唯的指腹在那些小篆章流连, 她垂下眼帘看到第一句,那令人动容的情话: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李唯忽然觉得有些苦涩,长命无绝衰她是做不到了。 左师四丁见她看着梳子神色暗淡若有所思,便问道:“吕相想念王上吗?想见王上吗?” 李唯的身份对于时时在子楚身边的左师四丁是瞒不住的,况且也没有必要瞒他, 他对子楚有放弃性命的足够忠诚。 李唯略带喟叹的笑了一下,只是很小很小的一点,她说:“想,但不是想见就能见的。我有时候,真的希望这里就是咸阳。” “如果吕相想,属下可以让吕相很快见到王上。” 李唯是真的笑了,随口调侃道:“你是有任意门还是会七十二变,好像说见就可以见到。” 左师四丁蹙了蹙浓眉,他听不懂李唯说什么,但是仍然坚持道:“属下不会变,但属下带了一个人会变,变出来给吕相看看像不像。” 左师四丁向远处穿着斗篷几名侍卫招招手,其中一人很快就走了过来。 李唯确实很想见子楚,她不知道左师四丁要以何种形式“变”,于是负手而立,饶要有兴趣的看着左师四丁道:“好,那就变吧,变得像即刻有赏。” 左师四丁笑起来,侧头望向身旁的侍卫。 那侍卫摘下了兜帽,露出含笑的唇,斜飞的眉,还有一双光华柔美的秋水瞳。 “像不像?”子楚站在李唯面前,用他特有的低沉而醇越的嗓音问。 李唯的眼睛被他的忽然出现点亮了,她几乎是旁若无人的抱住了子楚,惊喜之色溢于言表。 “特别像,特别像……”李唯算得上失态的踮起脚,用力的揽着他的脖颈,狭长的凤眸无端泛起一点水光,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说,“特别像。” 左师四丁赶紧扭过头,不大好意思的低声道:“吕相,还在外面呢,来往的人远远看见不大好。” 李唯放开子楚,转而拉着他的手对左师四丁道:“你只当将我咸阳的内宠送来了,我自己的人便是大庭广众要了他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左师四丁尴尬的脖子都红了,文信侯吕相国,她要干嘛自己一个小护卫还能说不合适?况且自己那漂亮主子上赶着送上门来给她当“男宠”,他还能说什么。 李唯也没功夫再搭理左师四丁,拉着子楚高兴的向后殿走,径直走向内殿。 子楚一副听之任之的模样,直到李唯关了殿门他才悠然道:“在外面文信侯说我变的像王上即刻有赏,既然我这么像,侯爷要怎么赏?” 李唯反手把他按在雕花门上,子楚也不挣扎就看着她,李唯按着他便去吻那丰润的唇,子楚又怎能受得了她撩|拨,你来我往好大一会才稍稍分开,额头相抵着喘息。 “梳子,喜欢吗?”子楚喘息着问。 李唯握了一路,在他胸口把玩着带着温度的梳子点头道:“喜欢。” 子楚用力的将她抱在怀里,仰颈叹道:“念一遍,把上面的字念一遍。” 李唯轻喘着吟诵道:“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她抬起头望着子楚沉黑的眼睛:“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子楚眼中神情变得复杂起来,他更用力的抱住李唯,他说:“是不是真的,是不是?是不是!” 李唯低下头躲开他灼热的视线,紧握梳子靠在他怀中道:“是真的。群山不见,江水枯竭,即使如此,我亦,长存此心,永不褪减。” 她说完好似心虚一般脱开子楚的怀抱,拉着他道:“你来,我想和你在一起,我特别,特别想你。” 她将子楚拉向内室,拉向垂下暗红轻纱的绞绡帐。 子楚在洛阳待了十几日,他总是隐秘的跟在李唯身边,从来不让自己的面容出现在秦国臣子的视线中,他只跟着李唯,一步也不离开。 但是子楚长久的任性终究让李唯感到了不妥,李唯问他:“你要留下来等我处理好所有的事情与你一起回去吗?” 子楚靠在软枕上握着她的手道:“我是这么想的,我和你在一起。” 李唯顿了顿道:“我查到挑唆周王合纵抗秦、唆使韩国出尔反尔都是楚国在从中作梗,我猜测是春申君的意思,所以我大概还要去一下韩国都城新郑,我想知道楚国针对秦国在打什么主意。” 子楚不屑道:“我不在乎。” 李唯有些无奈的轻按子楚的手道:“但是我觉得楚国很奇怪,他们近十年政局相对稳固,而且向来因为楚王曾在秦国为质和太后芈蓁的关系表现出对秦国的友好,可是为什么自大巫首来秦之后他们就在背后做了那么多针对秦国的小动作,我甚至不知道春申君为什么要让大巫首答应羋煜到咸阳来。赵嬴,我告诉你一件事,我这个身体,是先代大巫首与已故楚王后的女儿,我……” “你是李唯就够了。”子楚打断她坐了起来,可他沉默片刻却转向了另一个话题。 他平和的对李唯笑道:“虽然在周王的太庙没找到能让你痊愈的丹药,但我听说我们得到了山河九鼎。你带我去看一看?” 李唯没太明白子楚忽然提出这个要求的目的,但是既然他想看一看九鼎,李唯是不可能拒绝的。 周室太庙内,子楚摩挲着古朴巨大的鼎身缓步而行,他环绕着九鼎一语不发,李唯不知他在想什么。 良久后子楚忽然转向她道:“我们将九鼎带回咸阳吧。我的先祖武王曾因洛阳举鼎而亡,身为嬴氏后人我们将这只鼎葬入他陵寝周围作为对他的祭奠和追思从此再不取出,你觉得如何?” 李唯蹙眉道:“山河九鼎是禹王所铸,代表九州天子权威的象征,将它埋入底下永不现世是不是不太合适?” “那你觉得应该如何?”子楚走到李唯身边,用从未有过的专注神情问。 李唯总有一种这个问题仿佛事关生死的感觉,但她并没太过在意这转瞬即逝的感觉。李唯昂首道:“得到九鼎就意味着得到问鼎天下的可能。东出函谷逐鹿天下这是历代秦王的雄心与志向,与其将九鼎长埋地下追思武王,不如将九鼎至于栎阳太庙祭坛告慰历代秦王,也是对东方六国的震慑和警告。” 子楚立刻道:“咸阳也有太庙明堂,告慰历代秦王将九鼎置于咸阳也未尝不可。” 李唯略带疑惑的看着子楚,他今日表现出的严肃和执拗让李唯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了?”子楚见李唯用陌生的目光看着自己,露出了笑容,“看着我做什么?” 李唯没多想,摇头道:“没什么。我想栎阳是秦国曾经的国都,一直被视为大秦的根基,或许将九鼎放在栎阳更有意义。” “如果让你选,你一定选栎阳是吗?” “我觉得栎阳更合适。”李唯说。 子楚垂下眼帘低声道:“我知道了,你说栎阳好,那就放在栎阳的祭坛吧。” 子楚这个反应,李唯总觉得不对劲。她决心要问清楚,但是刚要开口,左师四丁就带来了咸阳的紧急消息。 “吾王,吕相,出大事了。长安君成蛟去楚国的使团还未离开秦国境内就在驿馆遇刺,长安君在被刺时不甚落井而亡,政公子也在当场险些被刺,幸而昌平君羋煜及时赶到为政公子挡下一箭,昌平君受了轻伤。如今咸阳已经收到消息,此时恐怕有人趁势作乱,还请吾王立刻返回主持大局。” 出了这等大事,李唯与子楚都很担心赵十五的安危,子楚只能立刻赶回咸阳。 临走时子楚吻别李唯,他说:“我让人先把九鼎送回栎阳,我和十五在宫中等你回来,别耽搁太久。”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高能,剧透一下男主不可能把九鼎放在栎阳~~~ 第一百四十八章 魏无忌的目的 子楚一行刚出发不久, 荆燕就来向李唯禀报:“主上,赵国的暗探查到赵国边境有一万军队动作,且是伪装成赵**队的魏国精锐, 他们的目标是截杀秦王。” 李唯目光凌厉的望向荆燕:“魏无忌的手笔?” 荆燕面色冷沉道:“应该脱不了干系。” 李唯冷笑道:“早料子楚回去要借道韩国太平不了, 还以为最先按耐不住的是赵胜, 没想到还是他更心急。魏无忌窃符救赵以一己之力号召山东六国合纵抗秦,到底因为他打破了秦国的不败神话,救活了行将就木的赵国。他现在已经是威望最高的山东名士了, 他不仅仅是魏国的信陵君, 他是整个山东六国发动合纵的精神领袖。” “可他该死。”荆燕双眸蓄满了仇恨的光亮, 那光亮摄人心魂,宛如地狱幽火。 “他欠你也欠我, 他是该死但他这条命还不清。” 李唯微扬下颌, 在周天子的大殿上缓慢的徘徊,思索着说:“魏无忌虽然救了赵国获得天下盛赞,可他毕竟骗得魏王虎符杀了魏国大将晋鄙才夺得兵权, 魏王不可能轻而易举的原谅他, 他看不上眼的政敌龙阳君也不会浪费那么好的机会, 所以魏无忌一心重回魏国很难。除非他能为魏国送一份大礼, 比如说服魏王与赵胜抓住这次机会伏击秦王子楚成功。他是个明白人, 如果子楚出了事, 两年之内秦国王位四次易主,大秦必乱,到时候魏赵合兵, 再带上韩国,大可趁乱拿下秦国函谷关以东的所有土地,而他也会获得魏王的再次信任,受到万千礼遇回到他心心念念的魏国。如果我猜得不错,这应该是就是魏无忌此番动作的打算。” 荆燕冷冷道:“一万兵力妄图截杀秦王,他休想!” “倒也未必是自不量力。”李唯缓声道,“不过他有玄甲暗卫能够探得子楚来洛阳的此番行踪,难道我会不知他的底牌是什么?魏国出动的一万魏军皆装备了精铁兵器与盔甲,是精锐魏武卒中的翘楚,这是他多年经营说服与他翻脸的魏王再次信任他的利器。” “利器,折断了就好,折断了魏无忌就再也没有能够依靠的翻身凭仗!一旦如此他对赵国的价值所剩无几,赵胜也不会再对他加以庇护,到时我要亲手取他性命,为不韦先生报仇!” 李唯摇头道:“荆燕你错了,魏无忌即使回不了魏国,即使他一无所有,只要他的威望在,碍于天下人言,赵胜也不会慢待他。” 荆燕怒道:“那我……” 李唯抬手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道:“我从前也特别想他死,但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白家那么多条性命,他只不过一人一命,这样还起来太轻易了也太便宜了,他不能死。” “那主上要怎么做?” “荆燕,你们墨门制毒吗?”李唯忽然饶有兴趣的问,“就是那种不会毒死人但是长期服用就会哪哪都让人不舒服的那种,最好是时不时就会发作,发作起来形同残废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那种。” 荆燕严重闪过快意的恨,但她随即摇头道:“墨门有规,只能救人,不得害人。” “那就传书给倩江影,她身为巫医,肯定有。” 李唯冷酷的笑起来:“你说文韬武略,一代名将的信陵君,如果往后余生都会被故国放逐,只能在赵国煎熬消沉,甚至连纸醉金迷都做不到,因为他会连筷子都拿不稳,只能于卧榻之上饮恨苟活,那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 “可是住上,以他之才如果真与赵胜联手辅佐赵王,那么赵国必成秦国祸患。” “不会的”李唯淡淡的说,“魏无忌的心里,只有魏国,就算魏国不要他了,他宁可去死也不会背叛魏国投效他国,这就是魏无忌。” “主上送秦王走时只带了五千兵马护送王上,为保万无一失要不要属下再去蒙敖将军处调兵支援?” “照门高去韩国前线调兵来不及了,不然你以为魏无忌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截杀?”李唯说着露出了令人寒彻骨髓的笑容,“况且五千兵马足以,十年了,我终于有机会将这份大礼送给魏无忌了。” 两日后李维收到了魏军截杀秦王打败的捷报,但她同时也到了子楚负伤的消息。 “怎么可能!”李唯震惊的步下台阶,几乎是用训斥的口吻对她一手提拔的都尉王痕怒道,“我给你吊费的精英□□人人装备的都是精钢兵刃,马镫马鞍一样不少骑兵不但可以马上冲刺,便是用弩也可连发。不要告诉我以你们会战三倍匈奴兵力都没从无失手的水准,会栽在魏军手上让吾王受伤!” “吕相,末将,末将拦不住王上……” “什么叫拦不住!难道吾王是为你们冲锋陷阵的吗!” 王痕一脸无所适从,单膝跪地道:“吕相恕罪,但王上确实是在发现地方指挥为信陵君后就,就执意要与信陵君一较高下,末将实在是拦不住。” “魏无忌亲自去了?”李唯睁大了眼睛。 “是,率领魏军的是信陵君无误,王上亲自不顾战阵刀兵,冲于阵前将信陵君射落战马,重伤信陵君。” 李唯闻言一时间哑然无话怔怔的站在当场。 王痕以为她担心秦王出事降罪,立刻道:“不过吕相不必忧心,末将一直都在王上身边,王上虽然受了些许刀伤,但都是小伤,皮肉轻伤。末将战后为王上紧急处理了伤口,王上说当年他在北地与匈奴作战此等刀伤受过无数,并不碍事。” “混账!”李唯在怔忪中回过神紧接着就是怒不可遏的怒火,“吾王是大秦根本,什么叫做不碍事,王痕,你说出这些话就是大逆不道!” 王痕从当年白起军中最普通士兵做起,后在军演之上被当时还是太子丞的李唯发掘,称其机敏勇武,而后请蒙武着力栽培逐渐军功显著,后来又将一手改造打磨的□□交与他指挥调配,可谓是王痕的伯乐贵人,王痕确实是对她极其忠诚,而在他追随李唯的这些年里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盛怒的吕相。 “末将知罪,请吕相责罚。”王痕亮声叩首。 李唯气的眼前一阵阵发黑,不过听说子楚都是小伤多少还算是不幸中的万万幸,她扬起头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缓声道:“此战之后,咸阳有什么动静?” 王痕道:“尚未听说,但王上不许末将说出伤势,令末将带□□退回北地驻扎,不必回来见吕相了。末将是有意绕道,连夜私下离军来向吕相禀报,之后需连夜赶回。” 李唯长出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了,你此战有功,按秦律自会晋升加爵,速回军中,不要说见过我了。” 王痕离开之后,荆燕出现在李唯身后。 “什么事?”李唯没有回头。 荆燕面不改色道:“主上,咸阳私信,王上重伤,请主上立刻回宫。主上,我不明白王痕说王上的伤……” “上书吾王,我要使赵,之后再回咸阳。”声音里透出一丝疲惫。 “主上为何……” 李唯的声音忽然寒冽起来,她凤眸虚眯道:“我要见魏无忌,我要为白与祁,为白家,为我兄长,亲自报仇。” 子楚并有重伤,他只是想她快点回去,但这是李唯最后的机会了,她要亲自去报仇,如果不去,她可能只得带着遗憾离开这个战国。她不能忍受那些为了她活下去而被魏无忌还是的人至始至终没有得到雪恨的一天,踩过她害过她的人她都不会放过,她就是这样的人! 长平大战后的邯郸城已经远不如当初的熙攘繁华,因为人口的锐减,当初盛极一时的邯郸已经无法掩饰凄凉衰落的氛围。平原君赵胜的会客厅内,李唯缓慢的踱步,闲适的打量着其中的陈设。 “吕相光临寒舍,本君荣幸之至。”仍旧一袭红衣的赵胜走进来,用冷淡疏离的语气“欢迎”李唯。 几年不见,平原君赵胜风采依旧,比之从前多了几分沉稳老练,却不见了当年从容戏谑的亲和笑容。 李唯知道他是真的恨自己,他把她当做了真正的敌人,所以即使有千张面具他也不愿拿出一张带笑的敷衍她。刚好,李唯也不是来跟他虚与委蛇叙旧的。 “平原君将恨我入骨的表情挂在脸上,似乎不大妥当。”李唯不等赵胜说话就随意的跪坐下来,饮着长案上的春茶道,“茶还是当年的那个味道,这么些年平原君的习惯仍旧未变。” 赵胜冷眼看着她将热茶一口一口啜饮下去,冷笑道:“吕相当真是胆大之人,就不怕这茶水中有毒吗?” “胆子不大,当年如何能从平原君铁桶一般的邯郸城中助我公子归国登位呢。呵呵,平原君,不要说风凉话了,有毒?你敢吗?” 李唯略带挑衅的鄙夷道:“你敢在邯郸城内自己府邸毒杀大秦假相文信侯吗?只怕你真的这么做了,我的尸体还没凉透赵王就马不停蹄的将你送去秦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向秦王谢罪了。” 赵胜的脸色很难看,他的目光如利剑般刺向李唯:“吕不韦,你不要得寸进尺!” “得什么寸进什么尺?”李唯高声的笑了起来,“告诉你,我今日就是代表大秦来兴师问罪的!看你赵国是引颈待戮还是垂死挣扎!” 赵胜忍无可忍拍案而起:“吕不韦!即便你是秦国假相兼任使臣,我找过也由不得你如此侮辱!” “侮辱啊,当初你纵容宵小无数对质子异人的侮辱不是胜于今日的百倍千倍?!怎么,他当初年少和软就有的你们拿拧,如今赵国与魏国合谋借道韩国截杀吾王就当不起我说几句重话?赵胜,我劝你清醒一点,既然当初敢和魏无忌定下刺杀秦王的计谋就该想到有一日我会在这里找你算总账!” “荒谬!刺杀秦王的分明是魏军,他们借道韩国以我赵军装扮作为掩饰,此事只要详查就可知道魏军的调动情况,与我赵国何干!”赵胜义正言辞的说。 “难怪当初有三家分晋,你们还真是出了名的不团结。平原君,我刚从韩国出使而来,韩王是个被我秦军打怕了的软骨头,你以为他会为了你们守口如瓶吗?我只是让蒙敖的军队向韩国推进了三十里,韩国就把你们赵国如何将魏无忌当初从白氏得到的精铁秘方铸成兵刃装备于魏武卒的事交代的清清楚楚。你现在还要说截杀秦王一事与你赵国无干吗?” 赵胜十指紧握成拳,却没有立刻回应李唯。 “平原君,我来就是为了查清事态向吾王禀告,给大秦君臣一个交代。其实这件事可大可小。如果我想将整件事都推在赵国身上,我可以让魏国完全不承认魏军假扮了了赵**队,我可以告知天下就是你赵国一家之策,为报长平之仇截杀我王,到时候秦国即便举倾国之力灭掉赵国,东方五国也不会合纵救赵,毕竟是你们挑衅在先,而韩国和魏国巴不得将自己在整件事里摘干净。如果真是那样,赵国除了亡国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赵胜怒道:“你……” “平原君,我还没说完。”李唯笑了笑,按住赵胜的肩膀道,“我知道你是受了你的好姐夫魏无忌的劝说才让赵国卷入了这场战争,你也没想到魏国最精锐的魏武卒会败得这么彻底。所以,都是他的错,你帮我一个忙,只要你愿意大义灭亲……” “我赵胜绝不会交出信陵君以求息事宁人!”赵胜断然拒绝道。 “你当然不能,你堂堂战国四公子,怎么能做这等毁掉名节的事。况且,我也舍不得他死啊。”李唯冷冷的笑着,将一只小陶瓶放在赵胜手上,轻声道,“你心里知道,你的名誉是为赵国何总存在的,你毁了名誉赵国就会失去颜面,失去号召合纵的底气。而你更清楚,魏无忌即便身在赵国,也不会为你们考虑,他的心里只有魏国,这次截杀就是最好的证明,赢了你们都在为他做嫁衣裳,输了,赵国可以担起所有的责任撇清魏国。” 李唯将陶瓶握在若有所思的赵胜手中道:“平原君,我不会陷你于不义,但是他在,你的光芒就永远要被他掩盖。他可以不用着急去死,我只要他痛苦,痛苦个十年八年还是更久,都有你说的算,这药兑了水,可以用很久很久,了无痕迹。” 赵胜若有所思,但当他回过神拿着那陶瓶却好像烫手一般要丢开,被李唯死死的握住了他的手,她用充满警告意味的凌厉眼神看着赵胜道:“赵胜,你一定不想看见三年之内秦军两度兵临邯郸城下。你难道不为赵国想想吗?” 赵胜颓然的坐倒在案前,冷汗淋漓,但他没有拒绝。 李唯笑了,起身拂衣道:“我会给魏无忌留一个上好的医官,日后好好照料他用了药的身体,平原君不要松懈啊。好了,我现在迫不及待的要去见魏无忌了,平原君保重。” 光鲜晦暗的卧室里充斥着浓浓的药味。脸色苍白的信陵君躺在床榻上,他受了重伤睡的很浅,朦胧中他仿佛感到有一个人走到了他的身边,那个人让他熟悉又陌生,好像隔得很远却又是他心底最想见的那一个。 “李唯……”他在眼睛在朦胧中睁开一线,轻声呓语着。 “是我,义父。”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报仇并跟男主大**~~~ 第一百四十九章 报仇的快意 李唯的回应让魏无忌倏然睁开了眼睛,他难以置信的望向李唯。 “看见我很惊讶吗?我在这里已经等你很久了。”李唯说。 魏无忌受伤后苍白的脸上露出疲惫的自嘲, 低声道:“吕不韦, 是你。” 他说着已经闭上了眼睛, 长长的出了口气, 似乎是不想多说,又似乎是有些失望。 李唯语气轻松的说:“滏口陉峡谷一别,这还是第一次与信陵君重逢。我记得在那场九死一生的截杀中你留了我一命,你想知道李唯的下落。” 魏无忌没有回应, 好似没听见一般。 李唯并不着急,悠悠道:“信陵君向来是沉得住气的人。不过没关系,反正我今日来就是为了特地告诉你, 即使你手段用尽要她死,她也没能如你所愿。不如我现在就能告诉你,她在哪里。” 魏无忌睁眼, 坚韧的目光望向李唯,语气急促而认真:“她在哪里?” 李唯薄唇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意,她盯着魏无忌的眼睛, 一刻不错的慢慢散开了头发。 青丝如瀑,墨发披散, 李唯说:“就在你眼前。” 魏无忌的瞳仁倏然放大,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李唯,惊诧的半晌都没言语。 “义父,好久不见。”李唯冷冽而残酷的笑着说。 她笑得很漂亮,那笑容仿佛多年前柳絮漫天的日子里, 那个不谙世事的美丽少女跟在芝兰玉树的小义父身后。只是,其中的含义不再是对美好的憧憬,它变的冰彻骨髓甚至充满了嗜血的味道。 “义父不相信我吗?”李唯按下喉结处的丹药吞咽下去,恢复了女子声音的清冷,她俯下身对魏无忌道:“义父,你还记不记得从前你说的那句话,有义父了,就再也不会哭。” 魏无忌目光复杂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李唯,震惊中带着难以言说的缅怀。 “这世道乱,也就无常,谁知道有一天我们重逢,我站在你的面前,竟然是为了——”李唯在魏无忌的耳边轻声道,“要你的命呢。” 魏无忌忽然嗤笑出声,他淡淡的说:“要我的命?为了白家?为了白与祁?李唯,你有什么资格。与你在一起的人,至始至终都是嬴子楚。” “我当然有资格。不是因为嫁了他,而是因为白与祁换了我的命,没有他……” “没有他你仍然会活下去。” 李唯的凤眸中露出一丝错愕。 “李唯。”魏无忌嘲讽的笑道:“你能活着不是什么白与祁用性命的交换,也不是任何人的斡旋交易。” 他的眼神变得坚定而澄明,他说:“是我让你活着,是我不许你死!与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李唯忽然感到心口有如重击,剧烈的疼痛瞬间蔓延到全身,她重重的扣住床榻的边沿,手指却用尽力气抓住了魏无忌素白的深衣:“魏无忌,你划我脸的时候,你的玄甲高手乱箭暗杀我的时候,你敢说你不是要我去死!” 魏无忌看着恨极了自己的李唯怒道:“我要杀的人,你以为我会还给他活着出现在我面前的机会吗!你以为以你当初的面容你还能这般恣意的活下去吗?你以为玄甲九大高手都是摆设吗?我为什么在邯郸看到吕不韦的时候会惊讶,因为你要活着,我必须要他去死!” “为什么?”李唯按住心口,压制着强烈的疼痛问,“魏无忌,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大巫首的预言会让你被任何一个当权者拧在手里生不如死,我有的时候真的希望你就算死了,也不要落在他们手上,不会因为一个预言成为生育的工具,因为我——” 魏无忌的声音低了下来:“不能接受。” “把话说清楚。”李唯被魏无忌的话搞的有些难以接受,更难以理解。 “你是大巫首与楚王后的子嗣,你和吕不韦都是。楚国禁止大巫首与俗世通婚,尤其是四大家族。预言说,通婚的后嗣子女会统一天下也会颠覆天下,会让其他诸侯全部灭亡。很荒谬是吗?但就是这么荒谬的预言楚国的大王与大巫首代代相传守了几百年。而且这种预言如果让任何一个君王知道,都只会信其有。你和吕不韦的身份一旦为人所知,他必须死,而你,有可能成为各国争夺的对象。” 魏无忌看着怔忪的李唯冷笑道:“所有的君王都是自私的,这山河土地、财富王权没有任何人愿意它们拱手沦落为别国的附属,所以就算是虚无缥缈,多有一个女人又怎么样,可如果得到这个女人会被他国觊觎甚至成为天下的敌人你说会怎么样?第一是杀了她谁都得不到,第二永生永世的悄然囚禁她获得子嗣。” 魏无忌的目光像是要看穿李唯:“这就是你的下场,当年我知道的时候赵胜也已经知晓,春申君黄歇则一直在为楚王寻找当年那对孩子的下落。我放你走,我希望你活下去,可如果我不毁了你的脸,如果我不杀吕不韦,如果我不让那场大火给你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你们早已落在赵胜手上。吕不韦一样会死,至于你,呵,你应知道赵胜的手段如何。” 在这一刻李唯想知道的所有问题一时间都得到了答案。这就是为什么春申君会让大巫首来秦国,他是让大巫首亲自来确定她的身份;这也就能够解释为什么在那之后楚国在背地里做了那么多小动作针对秦国,也是因为她的存在;甚至为什么赵十五会在送成蛟去楚国的途中遇刺,这些分明就是楚国因为这个预言要除掉赵十五。 李唯想到很久之前,在赵十五还那么一丁点的时候吕莘就曾经说过,这个孩子将来是要统一天下的。现在想来赵十五就是嬴政,他统一六国并不只是预言的谣传,李唯知道这在未来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或许所有的预言都不是假的。白家先祖不允许子孙娶失节的女子,那会给白家带来灭顶之灾,所以当白与祁迎娶她的那天白家倾覆,全族尽灭;吕莘说她与吕不韦必须分开养大才能各自平安,所以她在与吕不韦兄妹相见不久后吕不韦就为她而死;现在又是她的孩子将统一天下的预言——这些无一例外,都是真的。 李唯全身痛的发抖,但她却笑了,她看着重伤虚弱的魏无忌越笑越深,她说:“你觉得你现在跟我说这些就能顺理成章的解释我没有资格杀你,甚至没有资格恨你吗?魏无忌,就算预言是命运,你也是命运里的刽子手。我怎么会不希望你死呢?你眼睁睁看着白家一个个人头落地的时候,你拿着利刃一刀刀划破我脸颊的时候,你让白与祁伤痕累累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以及你害的的兄长吕不韦中箭身亡的时候,每一个时候我都恨你恨的想你死一万次!” 魏无忌偏开了视线,冷然道:“那又如何,我只做我认定的事。” “你这辈子,归根结底认定的只有两件事。一件是只要为了魏国你什么都能做到;第二件,你认定我曾经喜欢你。是不是?”李唯的声音因疼痛微微喘息,却带着复仇的快意,“义父,你喜欢我吗?” 魏无忌不看她,他抿唇不语,一言不发。 李唯却伸手强硬的捧住了他的脸,她看着他的眼睛道:“你不说话,但是你的眼睛出卖了你,你喜欢。” 李唯笑得虚伪,虚伪中蓄满了残忍,她徒然变脸狠厉道:“可是我不喜欢你!不是现在,是从来,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 “李唯……”魏无忌泛白的唇微微颤抖,他蹙紧了眉心看向李唯。 “我没有置气,也不是现在骗你,更不会因为对你的仇恨就胡言乱语。真的对不住了,义父,我当年就是骗你的,我知道白家树大招风迟早会招来魏国当权的妒忌,而你是我那时能够想到的未来保全白家最好的人选,所以,我让你觉得我喜欢你,我甚至成功的骗到了你的喜欢,我希望你能为了我保住白家,因为我要嫁给白与祁,我那时心里唯一爱的人就是他,只是他,我接近你都是为了他。” 李唯没有说假话,当年她穿越而来不久,晕过去看到的都是原主的过往,那个时候她就发现原主也不是白莲花,她为了白与祁宁愿用感情去欺骗魏无忌,她要魏无忌承她的情,忘不了她,从而达到保护白家的目的。 魏无忌始终掌控的情绪终于在这一瞬间彻底垮掉了,他瞠目结舌的看着李唯,似乎从来不曾认识她,他就那么看着她,看着看着泪水就蓄满了这个一向以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眼中,好像这短短的一瞬,他已经经历了所有感情的凋零。 “这些真话对你说出来,我好快活啊。哈哈哈哈,白与祁,我为你报仇了,你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李唯站起身仰颈而笑,她甚至觉得身体也不是那么痛了,是真的痛快,是她亲手凌迟了魏无忌的感情,她报仇了。 她扬着脸,她感觉鬓间脖颈都被自己的泪水打湿了。可她并不想哭,那泪水像是从她的身体里麻木的流出,仿佛她在为另一个人而哭,为另一个人释放,那或许就是这个时代曾经深爱白与祁的那个女孩残留的意志。 李唯发过誓,她会为她的爱人报仇,她没有食言。 “魏无忌,你这一生真的好像一个笑话。” 李唯回头,望着床榻上的魏无忌感叹道:“你为了魏国的长远处心积虑扶现在的魏王登位;你为了魏国的强大除掉白家获得铸铁秘方;你甚至为了魏国牺牲了你的感情,放弃心中所爱娶了赵国公主。可是魏国却对你做了什么呢?你知道吗,我的使臣司马梗因为这次你发动的截杀去魏国兴师问罪,魏王竟然说这都是你的主意,他可以下诏保证永不让你归国以向秦王表达歉意和诚意。魏无忌,你的国,你的情,全都是假的,全都辜负了你,你却为了他们机关算尽落得孑然一身,你说这好不好笑?” 魏无忌抿紧了下唇,他已经不能再直视李唯,他知道李唯说的都是真的,魏国牺牲了他,魏国抛弃了他。 “你心里很痛苦,不,应该是痛不欲生。这比我一刀扎进你的心窝更让我快意。所以我现在不想你去死了,我看够了你的笑话,剩下的苦涩,你自己慢慢回味吧,告辞。” 李唯不再看魏无忌一眼,她捂着心口却用最自信的姿态走出去,走到门边转过身,向魏无忌留下了最后一句话:“我忘了告诉你,这一切的开始由铸铁秘方而起。但有我在,你费尽心机为魏国谋划来的铸铁秘方就是一卷废物,你引以为傲的凌驾他国的兵刃,在我面前就是破铜烂铁。魏无忌,你好好活着吧,我要你看着你深爱的付出一切的魏国是如何朽烂的成为尘埃,终有一天无可奈何的并入秦国的版图。我向你保证,你会看到那一天的。” 李唯从魏无忌房内出来脚步有些踉跄,荆燕立刻上前扶住她,关切道:“主上的心口又痛了?药在我这里……” “不用。”李唯无所谓的说,“现在已经不太痛了。荆燕,我为兄长、为你都报仇了,我让他生不如死了。我觉得很轻松,我没有那么痛了,而且很久没有这么畅快了。” “我扶主上先回去休息。”荆燕扶着李唯轻声说,她摸到李唯袖口的深衣都被疼痛的冷汗浸湿了。 “楚国的形势怎样了?”李唯已经很难保持方才与魏无忌说话时的强势了,她的声音变得很虚浮,虽然疼痛过去了,可是她觉得自己身上的力量也被消耗的差不多了,她很累。 “因为新楚王当立,李园借其妹李太后之权迅速发动政变杀死春申君并清理了一众党羽,所以楚国朝堂正是一片混乱,秦军又是因为楚国之前背后的挑衅才借机发动了对楚作战,所以楚国没有其他诸侯的援军。今日得到消息,楚国前线一触即溃,秦军已然向前推进百里,看如此行事,秦国应该会得到楚国大片国土,甚至……” “甚至有机会利用楚国的内乱打到郢都。”李唯说。 荆燕点了点头。 不久之前羋煜的父亲老楚王病逝,李园之妹所生的奶娃小王子随即被春申君强势推上王位,可是就在春申君得以大权独揽的时候,李园与妹妹李太后却在宫宴上突然发动政变刺死春申君,由野心勃勃却能力不足的李园代掌了楚国国政。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皆在一月之内,可谓迅雷不及掩耳,当时李唯还在出使韩国,听到之后也是吃了一惊。 不过事后李唯回忆了一下,历史上确实也有这一段,李园的确杀了春申君成了楚国的权臣,还有野史说这原本就是李园的诡计,他把给春申君做侍妾的怀孕妹妹劝说春申君送给了楚王,意图生下王子后再方便为春申君控制,保障春申君一脉长久的拿拧楚国权力,所以春申君才会放弃了楚王远在秦国的成年王子力排众议立了李园妹妹的孩子。 不过不管怎么想,那个谋划着不惜跟秦国作对也要弄死她的老谋深算的春申君死了,李唯也没有办法在查证刺杀赵十五一事之后找他算账了,倒是子楚这一仗大有趁机打垮楚国的意思。且不说报不报仇,子楚就算再跟李唯表示他没有逐鹿天下的意愿,可他作为一个大有可为深谋远虑的君王,领土的扩张也必然会激起他已经淡漠了的雄心。 “荆燕我不需要休息,我想立即回咸阳。”李唯说。 “好,主上,我们回咸阳。” “秦王的继位祭天礼还有多久?” “还有不到四个月。” “我能做的,都做到了。”李唯轻声念道,“我们回去,我要,见子楚,我想,见他,越快越好。” 李唯用了自己最快的速度赶回咸阳,她入城的那天没有回去休息,直接进了王宫。 “吕相。”迎接李唯的内侍扶她下车恭恭敬敬的行礼道,“王上接到吕相今日回宫的消息就让小人在此等候了。王上请吕相入宫之前先去一趟太庙再来见王。” 李唯疑惑道:“去太庙何事?” 内侍低头道:“王上只说吕相去了便知,有什么话您去过之后再与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的男女主对手戏我写完了,中间还有一小段衔接,明天来个更粗长的~~~ 第一百五十章 争吵与消失 李唯在太庙的外面看到了无数跪地请愿的官员, 她站在满地匍匐的大臣中间, 一步步走向太庙的大门, 她有不好的预感。 李唯的预感没有错, 子楚送了一份“大礼”给她, 他让她亲眼看着历经千的山河九鼎在太庙后面精致神圣的熔炼池中, 融化成耀眼而炫目的铜浆。 他熔了鼎, 熔了她回去的路,熔了她活下去的希望。 李唯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俯视着熔池, 热浪扑面, 火星漫卷。她说不上此刻的心情,她不知道该怒还是该恨, 她出奇的平静, 她现在只想见子楚, 不是为了什么而理论, 她就是单纯的想见一见他。 李唯神情暗淡的缓步走出太庙,请求不要熔鼎的大臣们一个个争先恐后的膝行上来拉住她急切的问:“吕相,吕相一定要劝说王上, 那鼎容不得, 那时九州的象征啊,那时天子的象征啊!熔鼎必然招致灾祸, 难道王上要让浴血奋战几代的老秦人寒心, 昭告天下秦国志不在九州吗?” “是啊,吕相,您一定要劝说王上!” “吕相要劝说王上收回成命啊!” 李唯被他们高声的叫嚷拉回了神思, 她淡淡道:“已经融了。” 大臣们在短暂的安静之后呼天抢地的抱头痛哭起来,但李唯却在无限复杂的心情下笑了笑,继而又红了眼角。 那些大臣哭什么,他们有什么资格哭,他们只是在争论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可他们却表现的这么痛心疾首,她才是那个漩涡中心的人啊。 为了不让她离开,子楚宁竟然所有的反对声中亲手毁掉王权的象征,他让她亲眼看着,就好像他亲口再说:他不要天下,他要她。 哭笑不得,进退维谷。 李唯在返回咸阳宫的路上逐渐平息的所有翻涌的情绪。她回忆了子楚来洛阳与她朝夕相对的日子,她全都明白了,那个时候他应该已经知道了她的心中想法。 李唯觉得自己应该气愤,她有为了活下去向他大吵大闹的理由,可是她不忍心与子楚在有限的时间里再去做没有意义的消耗。 子楚站在内殿主位的前面,他听到李唯入内的声音,慢慢转过身说:“吕相抗命了,孤的旨意是让你在几月之前早早回来。” 李唯麻木的应对着他:“臣说过要去韩国。” “又去了赵国。”子楚道,“见了魏无忌,报了仇。” “对,报了仇。”李唯站在子楚身前,语气坚定。 “你看到他伤在什么地方了吗?”子楚似是随意的说。 “是你射的。” 子楚点头道:“你当初被他的箭伤在哪里,他就伤在哪里,只不过我让他伤得更重了而已。” “你可以杀了他。” “我可以杀了他,但是我没有,我知道你一定更想亲自去报仇,让他活的更煎熬。” “但你不杀他,不只是为了让我报仇,你在试探我。”李唯道语气很平静,她不带任何感情,只是在陈述事实。 子楚转过身语气忽然变得激烈:“对,我留着他的命是为了试探你。我受伤了李唯,如果你没有第一时间回来见我,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你急于去找魏无忌报仇,因为你以后没有时间了,你就要离开这里,你下定决心要离开我!” 李唯不想反驳,子楚说的都是事实,也没有反驳的必要。 “你去报仇,说明你下定决心要离开我了,我懂。”子楚定定的望着李唯,他的目光深情却决绝,“但我不同意,你现在哪里也去不了了,你只能留在有我的地方。” 是啊,山河九鼎已融,她再没有机会穿越回去了。 李唯眼眶有些泛红,但她忽然笑了。她含笑朝子楚走过去,伸出手道:“是,走不了了,我只能留下来和你一起了。” 子楚第一次挡开了她要拥抱自己的手,他冷冷的看着她道:“李唯,我很爱你,你对我做什么我都可以接受,可是你为什么要骗,不,就算你骗我,我也可以接受,但你为什么要离开我!我有什么做的不好,我能给你的,权力,地位,财富,专情,甚至我的性命我都给了你,你的心为什么就那么硬!” 李唯的表情很克制,她说:“我没有觉得你哪里不好。” 子楚眼角湿润,却用嘲讽的语气嗤笑道:“那说明你就是心冷,怎么都捂不热的那种人。” 李唯觉得子楚的话特别伤人,像冰锥一样扎在她心里,但是她压下了以往的脾气,她说:“我票你,我向你道歉。但是就算我对全天下的人心冷心硬,可是对你却是温的软的。子楚我是特别爱你。” 子楚没有握住李唯向他伸出的手,他垂下眼帘怆然道:“我不知道。” 李唯几乎是用这辈子最耐心的脾气和最卑微的语气问他:“你已经把九鼎熔掉了,就算我错了,你难道不能给我一次机会?我现在想和你好好的在一起,我们现在能和好了吗?” 子楚冷淡的抬头道:“既然你没有选择我,我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你,我要想想,你先走吧。” 李唯忽然怒道:“你有什么可想的,你熔了鼎现在让我走,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是我,要你在爱人与……” 李唯忽然缄口不说了,就在刚才她差一点因为愤怒就对子楚说出实情。 幸好她克制住了。 为什么要说呢,九鼎已融,她现在告诉子楚如果她不走就会在不久的将来必死无疑,那不就是告诉他是他亲自下令断了她的活路吗?李唯怀疑过这个世界上很多种情感,但她却从不怀疑子楚爱她,掏心掏肺的在爱她。 但是子楚并不知道李唯所思所想,他看到的听到的只是李唯的哑口无言,所以他更加咄咄逼人的上前一步道:“如果我是你,如果要我来选,我会选你的。” 李维生气了,不是因为他做的事,而是因为他今天有些过分无理取闹的态度。那种气就像情人之间为了一些极小的琐事吵架,她知道这不会影响他们的感情,但总还是要在一朝一夕赌一口气,等那人甜言蜜语的站在她面前认错。 “那王上就自己好好想想要怎么面对臣吧,臣告退。”李唯拂袖转身朝殿外走去。 李唯的愤然离开让子楚烦躁气闷,如果她再好好对他说一句话,如果她坚持来抱一抱他,他下一刻就会妥协,但是她却走了,在指出心里明明是李唯理亏,是他先要离开自己,为什么就不允许他抱怨发牢骚呢,她分明是懂得他如何爱她。 所以子楚倔强的站在当场并没追上去。 李唯走到门边转过头去,发现子楚竟然定定道看着她走,一点表示都没有。 李唯有些上火了,想都没想从身上取出了子楚去洛阳时送他的梳子,两步上前将梳子摔在了子楚身上,而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子楚拧着梳子怔怔的站了一会才气的一拳打在朱红的殿柱上。 掌灯时分,子楚坐在内室的长案前,出神的望着手中的梳子,忽然感到脖颈一凉,转过头去见赵十五揽着他的脖子笑嘻嘻的。 子楚无奈收起梳子,把宝贝儿子拉到身前坐着,刮了一下他的鼻尖道:“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赵十五坏笑,“我下午去瞧仲父去了,她可不高兴了,饭都没吃就去休息了。父王你惹她了?” 子楚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儿子说,随意笑了笑说:“没有,一点意见不合而已。” “骗我了吧。”赵十五小大人似的说,“她今天特别特别生气,看谁都不顺眼,我就稍稍那么提了你一点点她就怒了,她说她倒要看看你要想到什么时候。” 子楚垂眸沉默,半晌道:“她在府里?没出去?” 赵十五一五一十的说:“没有,她说她累了要早休息,我问她怎么了,她丢下一句让我问你。我觉得她哪里也不去好像是在等你呢,但是等你等到午膳的时候你没来她更生气了。你怎么不找她去呀?” 子楚道:“明日一早就去。” 子楚今日是跟李唯有一点口角矛盾,但是李唯回去必然要用的九鼎已经被他熔了,李唯也承诺她不走了,她会留下来和他一起,所以子楚才能说出自己想想让她走的话,不然他哪里放心呢。但是他了解李唯的脾气,最多也就明天了,真惹着她太久,怕是就不好哄了。 赵十五转转大眼睛道:“哦我知道,女人不能惯着,就要冷她一冷,是吧?” 子楚揉揉儿子的脑顶道:“乱说。我今日脾气不好,见了她难免惹她生气。” 父子两人说了一会话,约好明日一起去李唯的府邸找她。 第二日一大早子楚就把赵十五带到了李唯的门外,问过值夜的婢女,说是李唯自从昨日就寝就没出来了,还在睡。 赵十五自告奋勇要进去叫醒李唯,子楚觉得和稀泥这种事有儿子在李唯总不会把他们父子都赶出去,于是答应让赵十五先去找她,做个缓冲自己再进去。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赵十五进去不过片刻就惊讶的跑了出来:“父王,仲父不在里面!” 子楚一瞬间还没明白,但几乎立刻就冲了进去,可是不大的卧室内外无论怎么寻找都不见了李唯的踪迹。随后整个被太子府改造成的文信侯吕府开始翻天覆地掘地三尺的寻找它的主人,然而全无所获,没有任何人见到李唯走出来,她就像是一缕青烟一样,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最让子楚难以接受的是,李唯往日整整齐齐的衣箱中少了几件衣裳,她随身的令牌和佩剑也都不见了,仿佛是一场早有预谋的出走。 这一日咸阳城内阴云密布,而咸阳宫的气氛只比这天气更加压抑。 在逐一询问了荆燕、邹衍和千流一无所获之后,冷霜敷面的秦王砍断了大殿的长案,起身时却忽然晕倒。 与此同时,咸阳城内的一处旧院落里,有人为绑住双手的李唯拿开了蒙在眼上的黑布,解开了哑穴。 “你们是什么目的?为何……”李唯质问的话语在看到眼前人的瞬间停住了。 羋煜站在她的面前,一语不发。 “羋煜?是你。”李唯有些恍惚的看着一动不动的羋煜,“你是奉子楚之命来找我还是——” “是来让你做好即将启程的准备。”羋煜说。 李唯用了几分钟来缓解看到羋煜的震惊,她想不明白:“你要做什么?” “带你回楚国。”羋煜说。 李唯几乎是瞬间就联想到了那个预言,然后联系楚国的俱是她忽然惊讶道:“你要回去争夺王位!” 羋煜避开了李唯的目光,他说:“我不能看着楚国灭亡,子楚,他有灭楚之心!” 子楚是否有灭楚之心羋煜最清楚,他明日即将出使齐国,为的就是秦齐结盟,而亲戚联盟的实质,即使子楚没有让他知道他也不傻,那便是在秦国攻楚的关键时刻令齐国助秦军一臂之力,秦齐两国共分楚地。 李唯微微眯起眼睛道:“你是想用我与子楚谈条件让他放弃攻楚?” “不,我要带你回楚国,与子楚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想救你,我不能让你死在咸阳。” “什么意思?” 羋煜长出一口气道:“秦军主力投入楚国战场,国内空虚,太后为了楚国已经与嬴傒合谋,不日即将发动政变刺杀子楚夺得王位。而作为回报对太后的回报,他将停止对楚作战,将精力用来巩固自己的王位。如果你留下,凭你与子楚的关系,嬴傒一定不会放过你。” 李唯略微沉思道:“明白了,为了楚国芈蓁对内扶嬴傒坐上王位,对外让你假意出使齐国,实则返回楚国夺回王位。你带我走不是因为别的,是你实在不放心那个预言。羋煜,你告诉我,成蛟和十五,是不是楚国派人刺杀的。” 到了这个时候羋煜已经没有瞒着李唯的必要,他几乎知无不言:“是,当时是春申君的谋划,嬴政是你和子楚的儿子,是秦国的太子未来的秦王,如果预言应验他将会灭掉诸侯,统一天下。” 李唯没有辩解,只是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救十五?” 羋煜蹙眉道:“我——他只是一个孩子。” “你动了恻隐之心。”李唯说,“你连与你相处几月的十五都不忍心害,难道你就愿意眼睁睁的看着嬴傒和芈蓁去害你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吗?” 李唯的这句话好像猜到了羋煜的痛点,他扬高声音道:“我是楚国人!我是芈氏王族的后嗣!无论是谁,无论我在那里长大,我都不能看着我的母国被别国践踏灭亡!李唯,你不要对我用攻心之策,你跟我走,我会让大巫首想办法治好你身体不时发作的疼痛,其是大巫首不是没有办法的。” 李唯在这一刻忽然不合时宜的燃起了希望,但羋煜却摇头道:“只有楚国能救你,而且你本也是楚人,你的母亲是楚国四大贵族之一,你的父亲是发誓终生效忠神与楚国的大巫首,楚国才是你的母国。” 李唯笑了,语气冷淡:“但子楚是秦王,他在哪里我就效忠哪里,我不在乎什么母国。” 羋煜恼羞成怒道:“你最好把他忘了,李唯。我与芈蓁有约定,不杀嬴政的唯一方法就是你跟我回去,你嫁给我,为楚国同样生下应验预言的后嗣。” “你先想办法除了咸阳再说吧。”李唯淡淡道。 羋煜笑了笑,申请慢慢放松下来,他说:“李唯,我特别欣赏你,后来我发现我也喜欢你,因为你似乎无所不能,聪慧异常,你让我钦慕,但是这个世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聪明。我伪装了你离开的痕迹,在你打算抛下子楚独子离开被他发现并争吵之后,你最终消失了,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李唯神情微变。 “你不必觉得我在骗你,你难道不好奇自己为什么会忽然消失在府邸吗?” 作者有话要说:低估了最后的剧情体量,实在不想草草完结,明天写最后一部分吧。亲亲问有没有番外,有的,大概是1—2个番外,有一个男女主以及十五和妹妹七月的亲情番外。另外有一是关于十五和成蛟的番外。 最后提示亲亲们,明天的章节会填了所有的坑,亲亲们还记不记得商战的时候有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帮了李唯,最后也会一同揭晓的~~明天见,么么哒~~~感谢在2020-01-12 00:07:06~2020-01-12 23:50: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蘋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百五十一章 得知真相 “好奇。”李唯恢复了镇定道神情, 她知道处变不惊是面对未知最好的办法。 羋煜一叹道:“芈蓁要你死。” 李唯略感疑惑道:“我自来秦国, 事事顺她心意,为她办事,让她这个太后做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她为何要我死?” 羋煜道:“她信任你依赖你因为你是将子楚送回她身边的能臣。她要杀你是因为你是独占她爱人心尖的女人李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到了这一步你的身份瞒得了别人, 也瞒不了芈蓁。还记不记得邯郸城赵姬的爱侣嫪毐?这个人被黑冰台发现带到了芈蓁面前, 他把你的身份告诉了芈蓁。芈蓁对子楚有多爱,对你就有多恨,你彻底骗了她。” “明白了。”李唯平静点头。 “你的府邸是子楚将从前的太子府修葺一新后送给你的,这个地方没有人比芈蓁更熟悉。你的卧室有一条通向外面的密道,她就是从哪里让你神鬼不知的消失在人前。” 李唯用复杂的眼神望着羋煜,良久开口道, “羋煜,无关其他,至少在我活着要谢你。” “不必, 如果不是预言的作用, 如果不是你对楚国还有用,我无论怎样都不可能将芈蓁说服, 她说她可以不杀你,但我必须要让你你彻底消失在子楚面前。” 李唯不屑的笑了笑,但那不屑并不是针对羋煜。 她知道羋煜的心没那么硬,她还是更想说服羋煜迷途知返。 “羋煜,这几年我很庆幸我认识看你。你救我, 救十五,不是一次两次,如果你想要什么我也会尽我所能的帮你得到,真的没有必要走到这一步。” 羋煜摇头,惨淡一笑道:“我想要什么,我想要秦国退兵,保证永不进犯楚国,做得到吗?我帮你回答,你做不到,子楚也做不到。” “李唯,你太小看男人的野心了。他会为你做很多很多,他比我更爱你,我都明白,但是他是君王,是留着凶狠强势嬴氏血脉的秦王,不会用领土换女人的秦王,不会的。” 李唯懂,子楚不会的,就算她是秦王,她也绝不会同意。秦国将士浴血奋战打下的领土,他一寸也不会让,为了谁都不行。 “我们明日出发,你最好心理有准备,过了明日你再也不会回道咸阳了。我不想难为你,你也不必叫嚷,你的声音传不出去。”芈蓁说完转身而去。 “羋煜!”李唯忽然扬高声音道:“你知道楚国为什么会变成如今不堪一击的样子吗?是因为李园的政变,是内政的动荡!如果你坐视嬴傒与芈蓁即将发动的政变不管,秦国会陷入和楚国一样的境地!你是楚国人,可你难道就不是秦国人了吗?!” 羋煜顿住了脚步。 “羋煜,你身上流着楚人的血,但是你不要忘记你还有一半秦国的血脉,不要忘记是谁养育了你,是秦国!你想想与你一起长大的异人,他说过,你是他最交心的挚友,他对你最放心,你现在却要看着别人将他拉下王位,害他性命……” “别说了!”羋煜忽然回头喊道,“异人不会死,芈蓁不会让他死的。” 李唯笑出声道:“你还不如让他就这么死了,要他一代秦王屈居人下做芈蓁的□□男宠,你就……” “没有用!你不要激我,我不会心软的。”芈蓁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李唯蹙眉靠在墙上,她有些烦躁,虽然她一万次告诉自己历史上嬴傒的政变失败了,可是她还是不由自主的担心,秘境历史从来没有把那场政变跟芈蓁这位华阳太后联系在一起。 李唯不担心自己,李唯担心子楚的处境。 两日后,咸阳宫内左师四丁接到侍卫的禀报在地安门外徘徊了几圈终于忍无可忍的冲了进去。 “王上,吕相常去的几个地方都已经找过了,全无踪迹,还请王上下诏咸阳城全面搜查寻找!”左师四丁单膝跪地请求道。 青色帐幔后子楚斜靠在床榻的软枕上,黑发散在肩后身前,他没什么精神的把玩着手中的梳子,很久才轻声道:“不必找了,以她之能,她若想走,没人能找得到她。” “王上!”左师四丁急道,“吕相已经失踪三日三夜,再耽搁下去……” “她不想留在我身边,找了又如何。”子楚的神色很差,深邃清隽的秋水眸光华暗淡,不满了血丝,显然是没有好好休息过,他轻启微干的唇道,“咸阳城的禁令也解了,允许亲人自由往来。” “王上,不能解!”左师四丁及罕见的抗命劝道,“若是解除城禁,无论吕相是何原因消失,王上怕是日后都见不到她了!” 子楚靠在枕上仰面闭上眼睛,怅然凄凉道:“算她还我当年的不辞而别了。” 左师四丁满脸不悦的走出了寝殿,正要下令解除咸阳城的出入禁令,迎面看到了拉着倩江影的桃夭。 “倩大夫,你何时回来的?”左师四丁张口问道。 倩大姐居委会大妈一样插着腰,一副气急败坏:“就刚刚,刚刚到咸阳,要不是有你们吕丞相当初给我的通关文牒,我差点连城都进不来,刚进城连口水都没喝就被我这逆徒给拉进宫了!什么大不了的事!” 倩江影之前受李唯所托到楚国寻找医治李唯的方法,去了良久才弄清除一些眉目,楚国就发生了内乱,她辗转浪费了不少时间才了赶回来。 桃夭急的直跺脚:“师傅,吕相失踪,秦王急病,十五,哦,太子政很着急呢,你抓紧先给王上瞧瞧去。” 左师四丁连忙点头道:“对对对,倩大夫你先给王上看看,不拘怎样要先打起精神来才好去找吕相,我瞧王上如今这神色,比在赵国时都不如,昨日醒过来还吐血了呢。” “怒极攻心,不打紧。”倩江影摆摆手,却一刻不停的跟着左师四丁向殿内走。 子楚见了倩江影并没有排斥她的看诊,刚回咸阳的时候他因在赵国确实落下一些病根,也是李唯请倩江影为他调理的。许是作为病人本就不忌讳医者,又或者这个时候能跟一个像倩江影这样说话不绕弯子的长者说说话对他来说更是一种派遣。 “王上年轻,先前的病根这三年慢慢都养好了,这一次确实是急了。”倩江影一面给子楚看诊一面道,“王上在赵国落下的病是郁症,现如今有什么还是尽快排解为好,事在心里太重,久了还是会勾起痼疾。” 倩江影有意引导子楚排解心中不快,看一样半靠在榻上的憔悴子楚,状似不经意道:“王上,我今日才回来,怎么听说吕相失踪了?吕相为人想来不达目的绝不罢手,当年想尽办法迎王上归国登位,即便再难也毫无退缩,躲避消失绝不是她所为,不知这次到底为何?” 子楚闻言只觉勾起了许多往事,心中怅然酸楚,便将李唯意图离开,洛阳归来他下令熔鼎,后又与李唯争吵的事全部说给了倩江影。 倩江影望着子楚手上始终紧握的那把梳子,忽然蹙起了眉心,奇道:“王上,这事不对。吕相魂血不容常被痛症困扰,她为找解决之法也将她匪夷所思的来历告知于我。后来大巫首来秦之后她还跟我谈到她的猜测,当然这猜测与巫神有些关联,王上切莫觉得荒诞。” 子楚听倩江影说“不对”就来了精神,他在心底也确实希望李唯离开他是“不对”的。于是道:“强大夫请讲,关于李伟,我已什么都能接受。” “吕相猜测,因她是大巫首之女血脉不同寻常才会有抵斥她神魂的剧痛,若是要解决这个问题,说到根上只要她的神魂不再留于这句身躯,传回原先的地方原先的身体之上便可自然无事,倘若仍旧留在这里恐怕确实只有一死。” 子楚立刻辩解道:“我不会,我不会让她……” “王上,这只是您一厢情愿,没有人知道该怎么救吕相,连我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猜测很有道理,她留下来等‘生金’的药效过去就会……王上难道不记得当初见她痛到晕厥的样子了?” 子楚想得起,而且当他想到那一幕的时候脸色倏然变得惨白。 “她只能回去才……” “她是这样认为的,我也是。”倩江影肯定的说。 子楚忽然用手背抵住了自己的唇,随即他白皙的肌肤便被血沾染。 “我熔了鼎……邹衍说她要回去必须要用那鼎,我……” 子楚眼神空洞的坐了起来:“我,要她留下……” 她就只能选择死亡。 他想起了李唯说的一句话,李唯与他争吵时说:你熔了鼎却让我走,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是我,要你在爱人与…… 那时她没有说完,现在想来,那句话应当是:让你在爱人与生命之间选择,你会怎么选。 没有命,拿什么来爱一个人。 子楚和李唯都是最务实的人,任何时候他们都会选择先活下去,因为活着是一切的基础,用失望和一句空空的承诺爱一个人,那又有什么意义呢。李唯的选择他理解,他支持,可是他却不知道她做了选择。 他亲手断了她活下去的路,他让她亲眼看着九鼎在眼前熔化,恍如看着她活下去的希望一点点破灭,何其残酷!他怎么还有脸说是为了爱她是为了留下她! “王上,您也想到了吧。”倩江影不太明白子楚在想什么,但看他的表情就是想到了很多事。 她继续道:“王上方才说鼎已经熔了,她又向王上认错,定然是希望与您重归于好,就算是吕相一时气愤走出大殿也不应该悄然无声的离开您,因为她已经回不去了,她无处可去了。” 她已经无处可去了,以她强势冷傲的性格,她亲眼看到他断了她活下去的希望却好言好语的向他认错,她不告诉他,她是不想他知道内疚,她想跟他和好,是不想在浪费他们还能在一起的时间,这大概是她此生最卑微的时刻了。 她无处可去了,只有他了,他却在为自己断了她的活路阻止她离开而沾沾自喜,他冷淡的拒绝了她用傲骨交换的珍惜的相处。 “倩大夫,多谢。” 子楚肃然起身,一扫方才的病态与疲敝,大步走向殿外,打开殿门强硬的吩咐道:“来人,未来三日全面封锁咸阳所有要道,搜查城内与近郊每一寸地方,务必尽快找到吕相!重赏举报所遇者千金!” 子楚没有那一刻比现在更清醒,李唯没有主动离开他,她出事了!他现在不能沉浸在职责与内疚当中,他要找到她,让她安全的回到自己身边! 咸阳城的禁卫展开了全面的搜索,与此同时子楚接到了一条蒙武送来的密报:一直被子楚“放任”、受到墨门监视的嬴傒已经坐不住了。 “王上,果不出您所料,嬴傒此子必生反心!”蒙武虎目透着嗜血的兴奋。 子楚站在咸阳宫的至高处,望着偌大的咸阳城冷淡道:“就按之前说的办吧,都交给你了。孤现在没心情陪嬴傒小打小闹。” 蒙武立刻抱拳道:“喏!请王上放心,末将必定不辱王命!” 蒙武坚定响亮的说完抬起头侧眼看看一语不发临风而站的子楚,忽然对这位昔日好友的状态有些担忧,小声道:“王上,吕相还没消息吗?” 站在子楚身后的千流微微摇头道:“咸阳城搜了两遍了,仍旧没有消息。” “那就是不再城内了。”蒙武道。 千流道:“咸阳城自吕相失踪后便立刻戒严城门,并未查到任何可疑,甚至千金悬赏都没有一个人见到吕相。” 蒙武倒不纠结,直白道:“城内上上下下搜索了两遍没有,秦法严格绝无保藏一说,那铁定就不在城内。戒严就更好办了,既然一般人出入不了,那就只能在正大光明可以出入的几波人里找了。” 千流略微思量道:“正大光明出城的,这几日似乎只有——” 子楚忽然转身道:“羋煜的使团!”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这章直接完结,但是想了想为女主不值,所以还是让男主知道了她要穿回去的原因,感觉这样更带感一点~~~但是写了原因篇幅也就相应会长一些,完结拖到了明天,真是不好意思呀亲亲们。 晚安,么么哒~~~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大结局(上) 羋煜的使团一路东出咸阳, 浩浩荡荡,走得并不快, 李唯知道那是羋煜的胸有成竹, 他太了解子楚所以当他伪造了李唯的离开, 他毫不怀疑子楚会因此沉沦放弃,由她而去。即便万一他察觉出问题, 嬴傒与芈蓁即将发动的政变也一定会让子楚无暇他顾,所以在离开秦国领土之前他不能着急。 李唯起先是企盼子楚到来的, 但是过了几天她的心情又发生了转变, 比起子楚的出现她更希望听不到咸阳传来的政变消息,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她很担心子楚。 出乎意料的是, 在李唯数到离开咸阳的第十日,羋煜忽然下令加快了使团的行进速度,甚至他还抛下了送去齐国的辎重车队, 带领轻骑和轻车一路向东。 李唯一直被羋煜乔装带在身边, 于武力他不是羋煜亲卫韩不争的对手, 至于斗智, 羋煜也不是傻瓜,李唯在无计可施的时候反而更坦率的问羋煜, 是不是咸阳发生了什么,但是下令疾行的羋煜什么都没有告诉他。 几日后羋煜带领的轻骑和最前面的几辆轻车到达了南郡,这事距离楚国最近的秦郡。但是自从入了南郡,羋煜就避开了所有的城池, 不再到任何驿馆休息,他们只会露宿在野外。 初夏的晚风中,习惯了沉默的李唯忽然开口对篝火旁边炙烤食物的羋煜道:“嬴傒和芈蓁败了。” 羋煜执烤兔的手忽然在空中顿住,但随即他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态,他还是没有说话。 “羋煜,你真的有把握在子楚追来之前离开秦国吗?”李唯细长的丹凤目映着篝火跳动的火光,清冷的望向羋煜,“不如谈谈条件吧,你所依仗的芈蓁败了但你未必就不能得偿所愿。” 李唯今晚跟羋煜说这些话并非空穴来风,她猜测咸阳的政变很大可能并没有成功,所以羋煜才会急于离开,才会避开所有可能因秦王之令将他困住的城池,他要尽快回到楚国与昭芷联手登上王位。 羋煜看着火上搅黄的野兔,半晌才平淡的说道:“我放了你,让子楚微词感动进而下令十几万秦军停止攻楚并将我送回楚国继位吗?” 羋煜转过头嗤笑道:“李唯,我还没有傻到天真的地步。” “如果他送你登上王位,或者可以割地……” “李唯!”礼遇忽然怒道,“我可以不做楚王,但若我为王,楚国的疆土绝不会在我手上割出一尺一寸!” 李唯舒了口气,不再说话了。羋煜道态度很明显,即便子楚扶他为王他也不可能给秦国任何好处,如果是这样那么停战他想都不用想。 “公子,后面有兄弟飞鸽传信过来。”韩不争疾步上前,将一只小铜管递给了羋煜。 羋煜快速打开铜管,借着火光看完便将小小的白绢丢进了火中。他很快起身道:“立刻启程!” 李唯没有动,仍旧望着那篝火静静的坐着。 “不要逼我对你无礼。”羋煜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对她说。 李唯抬起头平静道:“子楚来了。” 羋煜深沉的呼出一口气,迷上眼睛道:“这一日我不是没想过,我自有应对之法。但这之前,你不要激怒我。” 李唯知道很快她就要面对一场关系到她性命的激烈谈判,最后关头她不会激怒羋煜,她知道该怎么做才能争取到自己的最大利益。 她还想留着自己的性命再看一看子楚。 李唯没有等太久,一路的狂奔而行在黎明时刻戛然而止,龙龙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她很快听到了呼啸而过的战马嘶鸣。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与李唯坐在一起的羋煜缓缓睁开眼睛,他看向李唯道:“的我带你去见他,但你要做好随时死在他面前的准备。” 李唯只是蓦然点了点头,她很平静的说:“我看看他就够了,死不死的,我都值了。” 李唯起身率先走出了马车,迎接她的事一柄寒芒锋利的长剑——韩不争骑在马上,手中的剑横在李唯颈间,让她站在车辕上再不能动弹一步。 “李唯!”子楚看到她的刹那眼中的光彩如同黎明薄雾中透出的阳光,那无限的欣喜即使只有一瞬也已经让李唯动容。 “异人,别来无恙。几日之间就已到此,辛苦了。”不待李唯回答,马车里的羋煜便掀开了车帘走了出来。他负手站在李唯身边,绣着锦纹的白色曲裾在晨风中微微鼓荡,几缕发丝落在他较好容颜的侧畔,他卓然的气质让他看起来依然是运筹帷幄的昌平君,而非日夜兼程逃避追赶的背叛者。 子楚一身玄黑猎装骑在打着响鼻的神俊红马上,连续日夜兼程的驰马让他有些疲劳,但他双目清隽明亮,身姿笔挺而有力,他虽与羋煜说话却始终看着李唯,勾唇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道:“不巧,身染沉疴,但为君而来并不辛苦。” 羋煜并不在意子楚对他的态度,他从容道:“应该恭喜你剿灭了嬴傒之乱。你今日为何而来我也知道,但你不必开口,除了你下令让楚国境内的秦军立刻停止攻打楚国,否则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把她还给你。若你不让我走也行,那我就先让她死在你面前,再自刎。” 子楚连犹豫都没有就道:“我答应。” 李唯愣住了,羋煜也愣住了。 子楚看着怔住的二人随意一笑,取出身上的虎符一白绢道:“左师,带着虎符与我的手谕立刻前往楚国前线,告知王翦停止进攻,随时准备撤军。” 他说完又对望向毫无反应的羋煜道:“你不信?左师,将诏谕展开给昌平君看清楚。” 羋煜一目十行的看完了左师四丁展开的手谕,对子楚惊讶道:“你早就知道我会拿她这样威胁你,你竟然就这么答应了?” “诚如你所言,我也很清楚,如果我不答应,你不会把她还给我。” 子楚说完深深的望向羋煜,语气中带出一丝怅然道:“羋煜,你是我的挚友,你帮过我和李唯,你也救过十五,没有你我早该是秦赵边境大雪掩埋下的一具枯骨,我应该还给你你想要的东西。不必怀疑我的诚意,方才是我答应你的交换条件。现在,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我已经让司马梗作为秦使出使楚国,要求楚国废黜幼王,迎你登位。我让司马梗告诉他们,如果不同意立你为王,秦军将会一直打到郢都,如果你继位,我会立刻撤军。你知道楚国做主的不只是楚王,还有四大家族和权臣贵戚,他们很清楚该怎么选。” “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羋煜蹙眉喃喃道。 “当然值得。”子楚说,“不只是为了她,也为了你。” 羋煜垂下眼帘,过了很久才叹了口气,从身上取出一只很小的漆盒,拿出里面仅有的一颗丹药递给李唯道:“吃下去,还有一日路程,等他送我出秦入楚我会给你解药,他若违约你当于一日后暴毙。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相信我,那便刀剑相见一场拼杀罢了。” 李唯接过丹药想也没想的吞了下去,子楚立刻急道:“你别……” 李唯向羋煜展示了一下空空的手心道:“我现在可以过去跟他说话了?” 羋煜看向子楚,他看到子楚看李唯的目光很焦灼,他在担心李唯。 抛开国仇家恨,羋煜心里所少还是酸了。他道:“连一日都等不及了吗?你就独子坐在车里,等我反楚你们有多少话都随你说。” 这便是最后无可奈何的等待了,子楚就算再急于与李唯团聚也还是会忌惮羋煜给她吃下的毒药,他只能与羋煜一前一后的骑在马上,走在李唯的车前。 走了大半日子楚慢慢的放缓了马速,他走在李唯马车的一旁在距离车窗很近的地方轻声道:“十五有些闹脾气但是没大事,每日都按时进餐,也有好好睡觉,但是每天睡前都要闹一闹,他很想你但是不愿意说,一开始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们了。” 车轮在并不平整的地面上撵过,发出吱呦的声响,李唯清冷的声音就伴着这吱吱啾啾的车声传进了子楚的耳中。 “不会……十五的脾气确实不好,我回去打他。” 子楚很轻很轻的笑了一下,但随即笑容又变得苦涩,他沉声道:“对不起。” 车内良久都没传出李唯的声音,久到子楚都以为她不会回应的时候,才听到她说:“我不希望你知道。其实你熔了鼎,我很轻松。我很难放弃活下去的希望,但更难的是……所以你只给我留下一条路的时候,我真的很轻松,我可以光明正大的不再做违心的挣扎了。” 子楚紧扣马缰急切的说:“我们会长长久久的在一起,我不会让你出事的。倩江影从楚国回来,她说魂血不容并非无救,我已经按她推测的法子派人去做准备了,等你回去,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日影西斜之时,在秦国边境的东南之处远远的出现了一对楚国人马,正是昭芷派来迎接羋煜的楚国骑兵。 “就到这里吧。”羋煜勒住马缰对身后的子楚说,“嘀咕了那么久,你也该得偿所愿了。” “得偿所愿的是你。”子楚略带调侃的对羋煜说,就像少年时他们在一起读书习武,一起经历那些黄昏时的相处。 羋煜笑了一声,摇头道:“我很好奇,你什么时候底线变得,不,你几乎没有底线了。” “我有。”子楚肯定的指向走下马车的李唯道,“她就是我的底线。” 羋煜忽然笑出了声,越笑越停不下来,他说:“异人,我果然赢不过你,你比任何一个人都爱她,可是你要做好为了她背负万万秦人指责的准备。你不是一个合格的秦王。” “我不是合格的秦王,我也不怕任何人的指责。”子楚没有回避,平淡的开口道:“少煜,我答应你的要求,你甚至还可以要的更多,就是为了她,所有的要求我都能答应,只要你承受得起之后所要付出的代价。” 羋煜涩然一笑道:“异人啊,我不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由赵归秦后,秦国于你或许什么都不是了,但是我不能,秦国于我是不同的,所以我要的只有退兵,保住楚国就够了。” 羋煜说完翻身下马走向李唯,他面对着她第一次生出了不舍的感慨,但他只是说:“后会无期,你最好想想回去怎么为他处理退兵的烂摊子。” 李唯笑了,她说:“退兵也只是退兵而已,秦国打下来的国土一寸都不会还回去,这是秦人的底线就算他愿意也没辙,你心里明白。至于烂摊子,处理嬴傒和芈蓁政变之后的事便是内政急于用兵,他这个节骨眼停战在别人眼里也不亏。你就别再为他操心了,以后,他还有我。” 羋煜笑出声,点头道:“好,那就,真的后会无期了。” 他说完转身便已跨上战马,李唯却追上一步道:“羋煜,你是不是忘了……” “我什么都没忘。” 羋煜回头揶揄一笑,他看着李唯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平静:“就算我不如他更爱你,我也不会让我的心上人吃那种伤身的毒物。大巫首留下的,他从来没说救不了你,虽然未必管用到完全根除,但至少不会让你那么难受。原本想等你到郢都再给你吃的,可惜你永远都不会来郢都了。你不会死,你一定会好好的。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想给每个人一个应有的结局,太晚了还有一点写不完,我实在困死了,明天再来一点点就OK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大结局(下) 羋煜潇洒的转身,那风中的白色背影终于越来越远, 与等待他的楚国骑兵一起消失在李唯的视野。 “这世上的有些别离, 是不可避免的。”子楚对李唯说, “我从认识他的那一天起就知道, 他早晚有一天会回到楚国去,会成为我的敌人。但我还是选择相信他, 和他成为最交心的挚友。” 李唯想到羋煜让她吞下的丹药, 轻声说:“在你来之前,我甚至连找机会杀了他的想法都萌生过, 或许,终究是我这个人太无情了。” 异人微微笑了, 他侧头看着并排而立的李唯道:“可我觉得, 你这应该算是专情。” 李唯白他一眼道:“是吗,专情一个一言不合就要赶别人走,自己得了便宜还要‘想想’的某人?” “这人也不是一点都不好,请吕相给他一次改过的机会。”子楚拉住她的手腕, 虽然仍旧是站在原地看着她, 但那眼神莫名就软了许多, 好像李唯再说一句重话他又就要红眼睛了。 李唯忽然气笑了,拧拧他的肩膀比了一下道:“这人的儿子都有这么高了,不再是邯郸郊外一言不合就敢哭的的少年公子了。” 子楚咳了一声偏过头, 可眼前都是无意间瞥到的她颈下的那颗殷红朱砂痣,他道:“那时候我是认出你才……我心底知道我不会认错人的。” 李唯浅淡一笑,不误怅然的说道:“该遇见的人, 是不会错的。我可能就应该在这里,就应该在有你的地方。” 子楚明白她的话中之意,他认真道:“有一个人或许你应该见一见。还记得你提过的那个,送你十万金帮你赢的咸阳商战的人吗?我最近还是没忍住查了出来。” “你能约到?是谁?”李唯确实好奇。 子楚笑了,笑容中有神秘,还有一丝萧索,他说:“一个见了就该放下的人。” 一月之后,咸阳城外渭水之畔的归舟渡口,初夏的晨风吹拂着茂密的芦苇,荡起层层叠叠的波纹,远远一只大船正缓缓的向前驶来。 渡口的凉亭之内,李唯与子楚对坐弈棋,但两人都有些漫不经心。李唯好奇是什么人无论她怎样求证子楚都绝口不提。而她眼前的子楚只是平淡的饮着凉茶,望着水面轻声道:“来了,他现在是巴蜀巨商金氏的共同掌事人,今日会经过这里,你见了就知道。” “巴蜀金氏——”李唯沉吟片刻道:“金氏的张家人不是是‘巴寡妇金清’?” “那只是行商之人广而传之的称呼,她早已不再孀居了。”子楚站起身道,“那人不以真面目示人,今日也不会下船,但他会远远的见你。” 李唯蹙眉道:“你到底在……” “你只要站在渡口就会明白,去吧。”子楚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我在这里,一直等你。” 他的态度让李唯更疑惑,她走向渡口,走到一半又回头望向子楚,他仍旧站在亭中朝她微笑点头。 李唯在他之前的神秘态度里有过说不清楚的不安,但在这一刻,她忽然莫名的产生了勇气,她朝子楚露出同样柔和笑容,然后转身大步走向了渡口。 渭水上的大船越来越近,李唯看到一个甚至挺拔的白衣男子站在栏杆旁,他带着纯白的面具,看不清面容。但当船在渡口前驶过时,船上的白衣男子竟然向她拢起了双手,尊敬而礼让的躬身而拜,在他抬起头时,他缓缓的摘下了脸上苍白的面具—— 李唯看到了一张久违的面孔,无数的情绪从她的心中翻涌,惊讶的,忧伤上,疑惑的,狂喜的……那么多种她冻得或者无法明白的感情将她整个人钉在了当场。 白与祁,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李唯感受到她平静的情绪之下,无与伦比的喜悦包裹了自己,仿佛她成了一个旁观者,一个不属于这场感情的路人。 但很快那种不属于她的巨大喜悦就化作了沉向另一个极端的惊讶和失落。 李唯看到一个身材窈窕的青衣女子披散着墨色的长发,优雅的来到白与祁的身边。他伸手扶住她微笑如水,另一只手抚上她身旁三四岁大的孩子,他们三人立在船上,仿佛一副温馨而美好的水墨画。 白与祁转过头望着站在渡口边的李唯微微点头,绿衣夫人欠身行礼,而那孩子向她投来好奇的目光和明朗的笑。 一滴眼泪从李唯的眼角划下来,顺着她的脸颊落到,在她清俊的脸上留下一道清浅的痕迹。 一滴泪,只有一滴。 李唯感到了巨大的释然,是遗憾而不是伤悲,是祝福而不是妒恨。她甚至觉得这些年缠绕在她身上的所有压抑和无能为力都渐渐散去,仿佛顺着渡口边的清风,顺着渭河的水流,顺着他远去的方向慢慢消散了。 “他只知道他见的是秦国假相吕不韦,他不知道李唯还活着。”李唯的身后传来子楚低而醇然的声音,他说,“如果你想……” “我觉得,她可以安心了。”李唯回头平静的抹掉了腮边仅有的一滴眼泪。 “谁?”子楚略带惊讶的问。 “那个爱着他却没有遇见你的李唯。” 短暂的惊讶后子楚露出了明丽的笑容,宛如初夏耀眼的阳光,他抱住李唯道:“我很早就想说谢你,如果没有遇见你,我……” “如果没有我的到来,可能在那个与你相见的山谷‘李唯’就已经死去,就不会有后来白与祁迎娶我而灭族,更不会有我因此与兄长吕不韦的见面,也就不会有预言的应验让他死去,如果真是那样,几年后他会在邯郸找到你,他会用‘奇货可居’说服自己助你返回秦国,你依然会成为今天的子楚,成为秦王。” 子楚抱紧她摇头道:“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秦王也不会死今日的我,因为有你,才会有我。” 子楚动情的说着这句话让李唯升起一种由衷的值得,值得她的付出,值得她爱他。 “我知道了。”李唯回抱着他说,但随即她又想到了她所熟知的历史,她细细回味又感到讶然和神奇。 “如果我真的没有来,吕不韦可能会背叛你,会跟赵姬生下一个叫‘嬴政’的孩子,在若干年后那个孩子会应验楚国的预言,扫平**一统天下,背后是成为‘秦始皇’。” 子楚只是笑,他摇着头并不当真的说道:“你说的好有道理,我差点就要相信了。” “是真的。”李唯对他不信自己的话有些不爽,推一把子楚的肩道,“你细想,是不是我说的每一个点都跟那些预言吻合了,那就是我所知道的历史。” 子楚却并不想跟她在这件事上纠结,他问:“所以,你放开了吗?对白与祁?” 李唯没有回答,她澄明的细长眼眸望着子楚反问道:“为什么要做这些?” “倩江影去楚国找到一些听起来有些荒唐传说,她说或许是因为血脉原主不甘心,所以这个身体无法真的接纳你。我不知道怎样才叫做‘甘心’,但我想哪怕只有一点可能,也想试一试,所以我查了白与祁,才得知白斌用了别的办法保住了白与祁的性命。我就想,试一试,毕竟你们有婚约。” 李唯想起之前子楚提起“神秘人”时魂不守舍的神情,果然他实在担心的。想到这里李唯就觉得很有趣。 她觉随意一笑道:“既然你觉得荒唐,还要去试?就不怕我真的对白与祁用情更深死灰复燃吗?” 子楚很坚定的说:“荒唐的事我也可以做到。” “比如熔了一个大鼎。”李唯歪头说。 慌乱在子楚的秋水眸中一掠而过,他有些无所适从的说:“这,我,我……” “我原谅你了。”李唯很潇洒的说,“虽然我很记仇,但你是我的人,可以例外。反正我觉得你今日的这件荒唐事做到我心坎里了,加上羋煜的药,我可能真的不会死了也说不定。” “真的?!”子楚有些欣喜若狂的意思,再次拥抱李唯并兴奋的给了她一个长而缠|绵的吻。 “低调。”李唯微微喘息着推开他一点,抬头看到他英俊的脸庞不禁又省出一点逗弄他的坏心,就像当年在邯郸时欺负他一样,她点着子楚的心口道,“如果让十五看到,他可能觉得你是个急色的人,不是一个正人君子模样的父亲。” “嗯……”子楚忽然欲言又止。 “怎么?”李唯纳闷道。 “我好像忘了告诉你,十五刚才来了。” “在那里?”李唯挑起眉梢,一转身指向高出的亭子,“在那?!” 很不巧,她果然看到了一个望着父母紧密拥抱的又尴又尬的儿子。 赵十五见她终于后知后觉的看过来,嘴角抽了抽摆出一个无奈的动作向她喊道:“我也不是想看你们秀那什么,算了,谁让我是亲生的。” 其后八年,公元前247年五月秦往子楚薨,谥号秦庄襄王,其后十八岁的太子嬴政继位,并以极其强硬的手段向天下发动了兼并战争,并于公元前221年统一六国,因秦王嬴政灭六国后以王号不足以显其业唯由,于“功过三皇,德被五帝”各取一字,乃称皇帝,人称秦始皇。 所有的一切终于又跟李唯熟悉的历史渐渐重合起来,不过这个时候她已经恢复了本名,干起霸道女总裁的老本行,和假死让位的子楚在齐国做了多年分分钟上万金的海鲜生意。果然她说带他来齐国吃海鲜,一吃就吃了小半辈子,没办法,子楚这种人就是这么执着非要这么干她能怎么办呢——宠着呗。 现在她考虑的已经不是儿子又统一了文字还是度量衡,她还是比较关心扇贝和皮皮虾哪种更受客户的欢迎,鲍鱼和象拔蚌的养殖哪种利润更大,以及现在养殖珍珠的啥颜色更受女人欢迎。毕竟以战止战的结果最终还是为了让更多的人好好活着,好好的生活。 她相信十五不会是一个残暴的君主,或许因为她的存在秦朝能够多传几代也说不好呢。但是子楚并不关心秦国,也不关系自己是不是被“追尊”了古往今来第一个“太上皇”的名号,他现在除了李唯就只关心他小女儿的恋爱对象是不是真的对她好,是不是能够记住她吃什么过敏,是不是能够在下雨的时候第一时间打伞去接他的小公主。 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温柔平静。 但最好的爱情或许就是这样,它有怀疑与取信,有**和低谷,有别离和重聚,但最后它总会变成一种相互支持和回归平和的理解。每天在一起吃共同喜欢的菜,聊最近读过的书,一起看着彼此成为对方想成为的最好的样子,这样你才有资格对他说: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嫁给秦始皇的病娇爹》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了,我终于可以长长的出口气。首先还是感谢亲亲们对文文的一路支持,因为年底工作的忙碌,最后的这段时间更新不稳定给大家带来了很多不便,藐视万分抱歉,但我从来没想过草率完结,基本上写完了所有想要表达的情节,是对自己也是对亲亲们的信任的负责,谢谢大家(鞠躬)。 新文《我哄前夫娶高阳公主》会在二月份与大家见面,过完年喵七工作也就不忙了,会有存稿也会每天认真更新,更重要的是故事品质保证哦,心们可以放心入坑~~~ 完结了亲亲们来点营养液撒点花花吧,后续会修修文,还有两个番外,后天更新。完结留言的亲亲们我会送红包的哦~~~长评大红包哦~~~ 最后最后送上新文文案,欢迎亲亲们预收~~ 唐高宗立武媚娘为后不久,梁国公房家因儿媳高阳公主谋反,抄家灭族。养女房遗珠因此被夫家休弃,在得知夫君杜荷迎娶公主的当晚,冻死在流放岭南的路上。 房遗珠重生后,为了不让高阳公主再祸害房家,她绞尽脑汁撺掇“惨绿驸马”二哥上青楼、打皇子、开黑店、败风化,让高阳公主听见“房遗爱”三个字就想吐,别说嫁给他了。 可是万万没想到,她二哥却因此成了长安城口碑最好,挣钱最多,名声最响的名门公子。 房遗珠好无奈,决定干脆忽悠又渣又美又冷淡的前夫追求高阳公主,让他们互相祸害,争取早日造反一起玩完。 可她万万没想到,前世成亲三年都对她爱答不理的前夫杜荷竟然主动上门娶她了。 房遗珠:渣男让开点,别挡着我攀太子李治的高枝。 杜荷:勾搭武媚娘的皇帝夫君,王皇后、萧淑妃下场了解一下? 房遗珠大惊:以后的事你怎么也知道? 杜荷眉眼低垂,拥她入怀,声音里充满了歉疚:我还知道杜家对你不起,我从突厥驰马一千二百里,还是错过了回来保护你。 CP:房遗珠X杜荷(假软萌真小算盘哗哗响女主X外热内冷古代外交官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