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嫁给纨绔世子后 作者:苏小凉 文案: 又名《世子妃不要脸》《世子今天挨打了么》《总有人觊觎我夫人美色》 全郾城百姓都在等着看江林王世子霍长渊迎娶赵国公府掌上明珠赵菁菁。 毕竟霍长渊之前是这样放话的:谁娶谁瞎! ——— 赵菁菁拿着根小竹条:小柿子怕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霍长渊:夫人,我去把那些造谣的都弄死! ——— 坊间百姓:传闻世子妃嗜妒,暴虐成性,经常把世子吊起来打…… 霍长渊怒:胡说!胡说我老婆弱不禁风,手不能提,我身上的伤是我自己磕的!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菁菁 ┃ 配角: ┃ 其它: 第001章 .重归 六月的午后,闵秋园内一池荷花开的正好,亭内悬着的笼内,一对金丝雀憨憨立在那儿小憩,风一阵,从廊里穿过时透着树丛间带来的凉。 “不要!” “啊!” 主屋内两声惊叫,吓的金丝雀从树枝上跌下来,慌里慌张在笼子内蹦跳。 这厢屋内更是混乱,身着白衫的少女坐在床上,满头是汗,神情恍惚。 而她视线落到处,两个丫鬟正慌里慌忙的将一个粉衣少女从地上扶起来。 “表小姐,您没事罢?” “盈翠,快去取药箱,表小姐受伤了!” 年纪小些的丫鬟麻利奔出内屋,这时人已经扶起来了,越佩茹毫不在意额头上的伤,对愣坐在床上的赵菁菁关切:“菁菁,你没事罢?是不是做恶梦吓着了?” 印入赵菁菁眼帘的还是这张看不出一丝破绽的关切容颜,她逐渐回了神,嘴角扯了下:“表姐,疼么?” 大约是她的表情过于怪异,越佩茹伸手轻轻贴了下她的额头:“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请大夫来瞧瞧,外边热,屋里还是不能放太多冰。” 盈翠很快回来,将越佩茹请到了旁边擦药,这给了赵菁菁缓和的时间,她看着屋内熟悉的一切,这不是梦,她真的回来了。 倘若这不是梦,难道那三年是梦? 齐家与赵家是世交,她与齐景浩从小就有婚约。及笄后齐家提亲,一年后她嫁给了齐景浩。 本应是举案齐眉的生活,在她撞破齐景浩与越佩茹私会后,一切平静都被打碎。 齐景浩摊牌要娶越佩茹为贵妾,她不答应,他便日夜不归,直到她前去寻人,表姐有了他的孩子。 之后她莫名成了害死那个孩子的凶手,为了平息她的“过错”,赵家与齐家做主,让齐景浩娶了越佩茹。 再后来呢…… 贵妾也不够了,所以她“意外”被绑,险遭□□。侥幸逃出来却受了重伤,最终死在了那个山洞内。 绞心的痛传来,赵菁菁用力握紧了拳头,这不可能是梦! 刀子刺入腹中的痛,还有出门前齐景浩那难得温和的模样都历历在目。 “菁菁,去了替我向林夫人问好,一切小心。” “菁菁这是怎么了?” 越佩茹的声音再度传来,赵菁菁抬起头,四目相对,越佩茹脸上的笑意顿住,声音也跟着踟蹰:“菁菁,你,你这是怎么了?” 赵菁菁敛下情绪没有做声,一旁侍奉的香琴过来摸了下她的手:“小姐,您的手怎么这么冷!” “还是请个大夫瞧瞧,从侧门带进来,齐家人还在前院,别撞见才好。”越佩茹起身,对赵菁菁的异常很是关切,“别着凉……” 话音未落,赵菁菁已经从床上翻下来,快速的取了外衫披上,朝外面冲去。 “哎!小姐!您不能就这么出去啊!” 赵菁菁一路狂奔出了闵秋园,在即将跨过通往前院的门时,她猛地停住脚,站在原地看着前厅方向。 “小姐!您不能这么出来,要是让老爷瞧见又该说您了。”香琴追赶上来,喘着气给她收整衣服,一面劝道,“今天齐家前来,就是为了给您与齐少爷定日子的,不日就会派人正式提亲,您再高兴也不能如此啊。” 热辣辣的太阳照耀下来,驱散着赵菁菁周身的寒意,她猛地打了个寒颤,回过神来。 亲事必须阻止,但这是祖父定下的婚事,她不能冲去前院直接悔亲,否则以父亲的脾气,必会适得其反。 “祖父……”赵菁菁念叨着,眼眸猛地一亮,有了! “香琴,你去替我准备绳子,细一些,再去准备一坛花雕。”赵菁菁想了下,拦住她,“请表小姐到祖祠,别的不用说,就告诉她,我让她陪我去上香。” 香琴虽不明所以,但小姐的话永远都是对的,她点点头,等着盈翠跟上来后才去准备。 赵菁菁来到祖祠后没多久,越佩茹在丫鬟的陪同下过来了,瞧见赵菁菁后她快走了几步拉住她,掩不住的担忧:“你怎么了,刚刚匆匆忙忙就跑出去了。” 饶是赵菁菁醒过来有一会儿,再看到越佩茹时,她依旧难以克制恨意。 在她投奔到赵家的这数十年里,她对她真心相待,视她做亲姐姐,她想的却是如何占有母亲给她留下的嫁妆,如何成为齐少夫人,如何让她赵菁菁从这世上消失。 “菁菁?”又是这样的眼神,赵佩茹诧异的看着她,伸手想摸摸她的脸,“你究竟做什么噩梦了?” “没有。”赵菁菁拨开她的手,冲她笑了笑,“你在这儿等我,我进去拜一下祖父,今儿齐家来人,我还得要祖父保佑我呢。” “那你去罢。”越佩茹也笑了,“你与齐少爷青梅竹马,想必他对今日也期盼得很。” 赵菁菁扭头,看着她脸上诚挚的笑容,回了她一个越发灿烂的:“那是肯定的。” 说罢赵菁菁转身进了祖祠,留在外面的越佩茹轻捏着帕子,目光落在她背影上,笑意未散,恍若真心真意。 香琴备好了酒,赵菁菁跪下来先给祖宗牌位磕了头,继而给祖父祖母他们倒了酒。 她的声音随之传出去,不轻不重,正好能让里外都听见。 “祖父保佑,婚事能顺顺利利,将来我和景浩夫妻和睦。”赵菁菁说的虔诚,一句一磕头,是她多年来倾慕齐景浩,想嫁给他为妻该有的样子。 在她跪拜到第三次时,话音未落,曾祖父的牌位忽然倒了下来,还压倒了底下祖父的牌位,咣当一声落在了供桌上。 声响之大,直接将赵菁菁和盈翠吓着了,木愣愣的看着掉下来的牌位。 在外等候的越佩茹听到动静探进来,看到这一幕时也吓了一跳:“出了什么事?” 缓过神来的盈翠一副吓哭状:“太老爷,太老爷的牌位掉下来了,还把老太爷的,也,也压倒了。” 明明窗户都关着,也没风吹进来,牌位怎么会倒……这,这也太不吉利了! “难道曾祖父不赞同我嫁给景浩?”赵菁菁看着倒下的牌位怔怔说了句,歪倒在了蒲团上,晕了过去。 …… 齐家前来议亲这天,赵家接连出了几件事,先是借住在家的表小姐受小伤见了血,继而祖祠内太老爷与老太爷的牌位倒了,之后大小姐晕过去,大夫前来查看,说是受惊过度,昏迷不醒。 议亲的事暂被搁置。 赵菁菁再醒来时,耳畔有细碎的声音,她睁开眼,看到母亲严氏坐在榻边,正与越佩茹说着话。 视线往下,她与趴在床边的赵慕慕对上了视线,圆溜溜的大眼睛里透着高兴,扭头就喊:“娘,姐姐醒了!” 严氏起身,恰到好处的关切:“可好些了?。” 赵菁菁装着不知:“母亲,现在什么时辰了?” “巳时了,昨天下午你晕过去后就一直没醒,大夫给你开了药,等会儿吃些清淡的垫垫胃先。” “齐家人是不是走了?” 严氏点点头:“你父亲已经与他们说好,择日再来。你不必担心,婚事不会受影响的。” 赵菁菁垂眸,没有作声。曾祖父的牌位倒了,婚事自然不可能就此作罢,昨日那么做只是为了拖延议亲的时间。 “你别担心。”一双手忽然伸到赵菁菁身边,握住了她的双手,抬起头,赵菁菁对上了越佩茹温柔的目光,“你与齐少爷两情相悦,婚事又是早早定下的,郾城人都知晓,自是不会变的。” 在她们身后的严氏听到这番话,眉头微皱,但她也没说什么,只是缓缓摸着赵慕慕的头发。 赵菁菁将手从越佩茹手中抽出来,轻笑:“表姐,外面的人只知道齐赵两家有婚约,两情相悦可不是这般用的。毕竟齐家还没上门来提亲,这么说的话好像我与景浩私相授受似的,不好听。” 越佩茹楞在那儿没有反应过来,可这是赵菁菁平日里最爱听的话了。 很快她敛了神色,柔柔道:“你说的也是,这些话的确不好叫外人听着,我也是怕你心中有忧。” “怎么会,就如表姐说的,婚事是祖父定下的,成亲也是迟早的事。”赵菁菁看着她额头上青红的那一块,笑容转了愧疚,“昨日的事真对不住,我做了个噩梦,梦见表姐变得凶神恶煞的,叫人用白绫勒死我,醒来后没反应过来……” 别说越佩茹,屋内的人都愣住了,唯独趴在严氏怀里的赵慕慕显得十分好奇,童言无忌:“表姐为什么要叫人勒死你?” 严氏轻拍了下赵慕慕的额头:“你大姐姐做的噩梦。” 赵慕慕依旧好奇:“可表姐平时待我们这么好,大姐姐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噩梦,我就没梦到过。” 严氏揉了揉她的头发正要说话,赵菁菁笑道:“梦多怪诞,噩梦通常没什么缘由。” 越佩茹跟着点头:“是,梦多怪诞,什么样的都有。” 赵菁菁不是没瞧见她悄然握紧的手,嘴角笑意未散,往后靠去:“这件事是我不对,我这儿还剩一盒玉凝膏,你带回去每日抹,定不会留疤的。” 越佩茹显然也不想继续呆着了,柔着声让她好好歇息,带着丫鬟离开了闵秋园。 赵慕慕还想多留会儿,被严氏给带了出去,屋内很快就剩下赵菁菁与两个丫鬟。 赵菁菁即刻吩咐:“盈翠,取纸笔来,香琴,你取二百两银票带在身上,等会儿连信一起,送去清风观给王道长。” 作者有话要说:历经了两个多月,凉子终于将这段事度过去了,新坑嫁纨绔~欢喜冤家系列第一部 老规矩,开坑摁爪有礼相送一周,凉子手头上有不少之前繁体版权出的书,打算弄个微博抽奖(我会告诉你们,是怕最后没人来所以一直迟迟不开么),咳咳,有看过之前那些书的,有兴趣的,到时候凉子在作话通知时间,大家记得去~ 第002章 .试探 香琴是她身边最沉稳老练的丫鬟,办事利落可靠,出去半日回来便复命说办妥了。 接下来没一句多的话。 盈翠在边上侍候着,明显想问两句,但看自家主子就着檀木方桌开始作画起,一下惊掉了下巴,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赵菁菁铺开了宣纸,精心作画,这一画就画到了日落西山。 全神贯注。 不单是盈翠,这苑里的丫鬟们都晓得自家姑娘精细活儿一窍不通,最头疼就是描绘女红,却偏爱金算盘珠子叮呤当啷的清脆响动。 眼前这一幕跟转了性子似的,盈翠奉茶的时候往前了点,就看到宣纸上密密麻麻的小人儿,一圈儿,一竖,杵两根棍儿,横七竖八的连成一片,让人看不出丁点头绪。 “小姐这画的……” 赵菁菁搁下笔:“众生百态。” 香琴闻言抽了抽右眼皮子,方才小姐脸上那阅尽千帆的神情恍若错觉,明明还是不着调的那个。 一向巧言的盈翠憋足了劲,终于想出个夸词来:“小姐画的,真不一般。” 赵菁菁端着欣赏了会,嘴角那一抹逗弄的笑意渐渐淡了去,这画上画的可不正是她三年来所经历的浮世绘,临死前那一幕幕走马观花从眼前划过,除却满心彻骨的寒意,便是深深钦佩,钦佩那二人能有如此演技。 糊弄过了所有人。 她从小爱慕的那人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但得偿所愿嫁得心上人后,那些欢喜与期许在山洞挣扎垂死的一夜里,却成了最锋利的刀子,一刀刀磨得她血肉无存。 赵菁菁骤然捏紧了画纸,好一个郾城公子佳人…… “老爷回来了,请小姐到前厅用饭。”从门口传来丫鬟的通禀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赵菁菁蓦然回神,松了手,目光泛冷。 她这一辈子太过顺遂,顺遂到那事情来临之际她应付不及,一环扣这一环的局,直到临死前方才悟了个透彻。 越佩茹曾指着她哭诉,说从一开始就错了。 也好,那就让他们看看如何才是对的…… “小姐?” “嗯。”赵菁菁又一次回神,“换身衣裳就去。” 身上的白绸衫子绣了海棠,如皑皑白雪上落了殷红,一点一点饶是碍眼。 赵菁菁换了身娟纱金丝绣花长裙,沁了绿的玉镯子挂在手腕,衬得那腕子越发莹白纤细,旋即那手悄然在袖下握住,朝着前厅走去。 檐下拢着轻纱的素粉灯笼随风轻晃,晕开淡淡昏黄,投照在长廊下,也照得地上的影子纤细单薄。 父亲说,她骄纵任性只怕将来夫家会嫌,齐家儿郎看着长大,齐赵两家又是世交,知根知底儿能护着她到底,换作旁人他不放心。 他说外头不比在府里,相夫教子,日子绵长,需得二人同心。 他还说齐景浩若对不住她,有爹在,必不会叫人欺负了去! 赵菁菁走到前厅时,那儿灯火通明,圆桌以赵国公为首的人都已落了座,空了的位置便是她的。 “菁菁来了,怎的这脸色这般差,可是身子不舒服?”站在赵国公身旁侍候的女子娇小柔弱,正好对着赵菁菁进门的方向,一眼便瞧见她关切询问道。 而赵菁菁一下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所在。 赵菁菁则看着赵国公,回想起这三年来和国公府的疏远,似乎是从越佩茹每次探望她说起府里如何如何,潜移默化成了出嫁了的外人。后总是因缘岔开,以至于这三年间她见父亲的面竟屈指可数。 这样一个对视,就让她憋了一路的眼泪盈在了眼眶里。 赵国公原本是故作严厉,教导子女守时克己,却在对上那双盈着水光的双眸时,神情松动了些。 “白日里惊吓不是小事,不舒服就不必强撑,回去歇着,再让大夫给看看。”赵国公更担心惊吓那一桩背后,是小女儿家的情深所系,一想起来便头疼。 赵菁菁眼里的水光更盛,以至于喊的那一声爹都软软糯糯的,透出些许撒娇的意味来,效果出奇得好。 就连严氏都不免轻蹙眉头凝着她,这是转性了?还是又想求什么。 “女儿无碍,只是告慰祖宗却不想惊扰,心里甚是惶恐。”赵菁菁垂眸道。“爹,此事非同小可……” 赵国公原是做好了要听她闹一顿的准备,听到这话略有意外,再看她神色认真切切实实是为这事儿忧虑,忽然又有了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 “你莫担心,好好休养就是,婚姻大事事关终身,不是一时就能议定下来的。” “老爷的意思是?”严氏听出话音,诧异问道。 “手里打算置办的且先停一停,议亲挪到一月后再说。”赵国公此言一出,惊了四座。 身后的阮姨娘更是听出这后面办不办两说的意思,睁圆了眼睛:“那菁菁和齐公子……”她猛地瞥见赵菁菁投过来的目光,下意识地就弱了声儿,“门当户对,不应是天赐的好姻缘,这可是老太爷定下的。” 赵菁菁如今再听‘天赐姻缘’这几字心中只觉讽刺至极,余光里扫见越佩茹如阮姨娘一般的担忧神情,毫无破绽,便低声道:“姨娘,若这是祖宗警示,我与齐公子恐怕就不是良配了。” 这话,正正戳中了赵国公的心思,联系白日里去的道观,王道长所言。心中拿定了主意,道了一声‘用饭’便将众人意见全都按下了。 直到饭毕离席,赵菁菁都乖巧得很。 在众人看来,是因在祠堂那受的惊吓不小没有缓过神来。 越佩茹照往常一样跟上了赵菁菁,夜里小径通幽,竹林掩映投下交织的暗影,影影憧憧。 “菁菁,虽说这话不该我说,但我和你处得久,晓你心意,你当真要为这等怪力乱神之事辜负自己和齐公子心意?” 赵菁菁突然在背光处停下了脚步:“不然,你以为我能如何?”她的面庞隐在光影明灭间,语气幽黯晦涩。 在越佩茹听来是胆小又无措,蠢而不自知:“放弃未免可惜……” “是可惜我还是可惜你自己,越佩茹,我发现我连一点忍你的耐心都没了。”赵菁菁从背光中露了面儿,眼神冷冽,直击人心。 越佩茹被骇住,惶然退了一步:“菁……菁菁?” “那就只有让你离开国公府,亦或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接下来的一句,直接让越佩茹僵硬立在原地,脸上却还能浮现起担忧与惊怕交杂的神情:“菁菁,你这是怎么了,怎的说话这般……你是不是哪里不……” “看来是真的很怕回去呢。”赵菁菁那洞悉一切的眼神,令越佩茹温婉神情出现裂痕,露出一丝丝惊慌,随后蔓延。 “菁菁……” 赵菁菁像是戏耍够了,一瞬便收敛了所有情绪,换上了笑嘻嘻的神情,亲昵挽住了越佩茹的胳膊:“吓着了没?” 越佩茹心神未定的看着她,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赵菁菁哈哈大笑:“前几日我看了个话本子,里面有一段讲的甚是不错,你看我演的如何?” “菁菁……”越佩茹浮了个苦笑,心跳仍如鼓敲,“什么话本子?” “写鬼怪复仇的,十分精彩,哎你等等,还有个结尾……”赵菁菁松开她的手往前跑了几步,蓦地回头,神情转了冷漠,在小径中森森然的看着她。 越佩茹攥紧了双手,面色泛白,轻呵了声:“难怪你昨日做了噩梦,原来是看了这些怪力话本子,这几日别看了,万一又睡不好。” 赵菁菁看了她一会儿,笑靥更换了冷漠:“我还想拿给表姐你一起看的。” “我胆儿小,你不吓我已经是阿弥陀佛了,还让我看啊。”越佩茹走上前,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嗔笑。 赵菁菁挽了她,之后两个人说说笑笑,毫无间隙,直到在闵秋园前分开。 “小姐。”盈翠和香琴跟在她身后,一直到目送了越佩茹消失不见,才出言提醒。 赵菁菁转身,神情早已淡下:“父亲在王道长那儿停留了多久?” 香琴垂眸:“一个时辰。” 赵家有如今的光景,还要仰仗早年前曾祖父受过一位道士指点,认识了当时的庆王爷,受荐任重。 所以祖父也好,父亲也罢,对这些都是十分看重的,即便是那位道长已经过世,依旧年年给清风观送去不少祭礼。 而这桩婚事,祖父亲自定下,事关两家关系,父亲自然不会因为她说不而作罢。 于是她在祖祠弄倒了曾祖父的牌位,再让香琴送信到清风观给王道长,求他帮忙。 父亲说往后延迟一月再议,对她而言时间足够了。 赵菁菁走入亭子,望着笼子内的金丝雀:“说起来,小的时候王道长还说我是有福气的人。” “小姐本来就是有福气的人。”盈翠给她倒了茶,有些担忧,“就是您和齐公子的婚事,不知会不会有影响。” “那就不嫁了。”赵菁菁在笼子里添了些食,低头看着两只小雀争抢。 盈翠在旁看着,想了会儿认真道:“过些天万花园有赏荷宴,小姐可以去瞧瞧哪家公子好,再挑一个。” 赵菁菁笑了:“嗯……那可是个大日子。” 第003章 .好大一朵白莲 也不知是不是那日小径内赵菁菁的异常吓到了越佩茹,还是担忧自己额头上的伤好不了。 此后几日她都没来闵秋园,但赵菁菁知道,万华园的宴会她必定不会缺席,毕竟身在赵府,她平日里不便单独出去,这是难得能与齐景浩见面的机会。 果不其然,十六这日早晨,越佩茹准时出现在了前院。 马车行径在街上,越佩茹关切的看着赵菁菁,第三次关切:“昨夜没睡好?” 赵菁菁懒洋洋靠在垫子上,嗯了声,嘟囔:“话本子太好看了。” 越佩茹笑了:“昨夜怎么不早点睡。” “表姐这几天都不来我这儿,我没事做。”赵菁菁换了个姿势,看起来恹恹的,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越佩茹从怀里取出一个香囊,放到了她手中:“我可没闲着。” 赵菁菁这才有了些精神,端详着手中的香囊,夸道:“表姐的女红就是好,也不知道谁今后有福分娶了你,哎,回头我和父亲说说,去年新进的官员里有好些年轻的。” 越佩茹轻推了她一把,满脸羞红:“你别闹!” 赵菁菁盯着她,调笑:“还是你有意中人了?” “你别取笑我了,我哪会有意中人。”越佩茹通红着脸从她手里要抢香囊,“还说,不送你了!” “别啊表姐,哪天你有了意中人给别人绣,我怕是没机会再拿到了。”赵菁菁捏着香囊,忽然又凑近她,“真的没有?” 越佩茹摇头,将她按了回去:“别闹,我整日在府中,岂会有与人接触的机会。” “那正好,你没有意中人,我让父亲给你挑一个。”赵菁菁收了嬉笑的神情一本正经道,“你来赵家八年了,那边也说了不再管你的事。父亲代我母亲替你做主,再由我给你把关,以我赵国公府的名头出去,定能选个好的。” 察觉到赵菁菁不是说玩笑话,越佩茹愣住了,她很快反应过来,握了赵菁菁的手,劝阻道:“能得你们收留已是感激不尽,又怎么能劳烦其它,再者还有叔父他们在,眼前还是你和齐公子的事更重要,伯父不也说了,府内近些日子不宜操办事情,你若去提,怕是要让伯父生气。” 赵菁菁垂眸,嘴角微扬,为了不让她去和父亲说,连八年来从未出现过的远房叔父都搬出来了,是当她不知有结切书的存在么。 这时马车缓下来,停在了万华园外,越佩茹借此终止了谈话,进入园子时的脚步都急促了几分。 郾城内有几个游园的好去处,其中万华园的荷花最负盛名,也是这时节里夫人小姐公子哥儿们举办宴会的首选之地,几乎十来天就有一次,接到请帖多的,一个月要来好几趟。 赵菁菁常来万华园,对这儿熟悉的很,进园子后经过两道弯回廊就能看到园子内最大的荷花池,她们来的不算早,这会儿荷花池周边的亭落阁楼内已有许多人。 “表姐,我们坐那儿。”看着越佩茹要往前走去,赵菁菁喊了她一声,指了指不远处空着的亭子。 两个人进入亭子坐下,很快就有侍奉的丫鬟过来奉茶果。 赵菁菁看着摆上来的果脯瓜点轻叹:“梁家今年的宴会不如去年了。”虽说是时下新鲜的,可不算好,要知道粱府去年在万华园办的宴会,上的是驱车冰运回来的南枝,寻常人家见都未必见过。 越佩茹轻笑:“年初粱二爷做生意赔了的事,闹的满郾城都知道。” “所以他们今儿的宴会,也不是摆给我们看的。”赵菁菁朝正前方的阁楼努了努嘴,开着的窗户内隐约可以看到女子的身影,摆着衣袖,像是在跳舞。 越佩茹看到了从阁楼走出来的男子:“广庆王府世子?” “可不止,我远远瞧了眼,郾城中最会玩乐的公子哥都在里面。” 略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赵菁菁怔了下,转过身去,看到青稚可爱的脸时忽然鼻头一酸,话也跟着出了口:“你哥哥不也在里面。” 杜若儿回怼她:“你都是要成亲的人了,还来梁家宴会。” “谁说我要成亲了。” “婚约都定下了,可不就是等成亲。” “哎,定下归定下,那也只是口头上的。” “难道你不想嫁?” “再考虑考虑也无妨。” “……”杜若儿瞪着她,半天说不出话,“赵菁菁你存心气我是不是!” 赵菁菁笑了,指了指身旁的位置:“站着不累?” 杜若儿哼了声,但还是过来坐下了,为了报复她,直接从她手里抢了剥好的核桃:“就听你嘴硬,真不让你嫁,你还不得从这儿跳下去。” 赵菁菁脸上笑意一顿,看了眼亭落外的荷花池,是了,以她赵菁菁过去对齐景浩的心仪程度,若不让她嫁,真会闹一番。 一旁越佩茹看笑了:“你俩见了面就吵,可这感情是越吵越好。” “谁和她好啊。”杜若儿气哼哼朝旁边躲,不肯承认,“我是看她可怜。” “行行行。”赵菁菁亲手给她喂了一口糕点,“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你就可怜可怜我。” “呸呸呸,你想噎死我!”杜若儿瞪着她,给自己喂了一口茶,“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罢,想要什么?” 赵菁菁却是笑盈盈看着她不说话,看的杜若儿心里有些发毛了,将茶往她跟前推:“喂,你可别看上我那血珊瑚,我哥给我的生辰礼。” “不夺你所好,你若喜欢,我那儿也有一尊,改日给你送过去。” 杜若儿惊着大眼睛问越佩茹:“她是不是病了?”要不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越佩茹掩嘴笑着:“前些日子是有不舒服过。” 杜若儿嘴上嫌弃,人不自觉的关心:“要不让我哥去给你看看?” 赵菁菁摇摇头,听着她说这些话,心里胀鼓鼓的很想哭,这个与她从小一起长大,也是从小吵到大的好朋友,在她出嫁前一个月,出意外死了。 而她当时因为忌讳婚丧之事,都没能去送一送她。 “哎哎,你这样看着我也没用,血珊瑚我是绝对不会送给你的。”杜若儿跳了起来,转头看阁楼那边,担忧起自己哥哥来,“不成,我不能让哥哥留在那儿,太混了,菁菁我晚点再来找你。” 说完后这丫头就风风火火的走了。 越佩茹望着她背影,眼中闪过一抹羡慕,很快掩了去,笑着道:“杜姑娘还是这么风风火火。” 两个人又在亭子内坐了会儿,期间有相熟的人经过,坐下聊了会儿,时间一晃就一个时辰多过去。 越佩茹逐渐有些坐立不安。 赵菁菁看在眼里,并未说破,过去来参加梁家这场宴会时,齐家已经向赵家提亲,宴会时为了避嫌,她并没有去找齐景浩,中途越佩茹借口不舒服离开过一个多时辰。 所以今日,她一定还会和齐景浩见面。 越佩茹朝亭子四周看去,放在膝上的手捏紧着帕子,几度想开口都被赵菁菁打断,她泄了些情绪:“菁菁……我……” “表姐,我有些不舒服。” 越佩茹紧握的手忽然松开,如同她的神情一样,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起身扶她:“怎么了?” 赵菁菁扶额,装不适:“可能是昨天睡得太晚,现在有些难受,我想去小阁里休息会儿。” “好,好,我扶你过去。”越佩茹挽着她往就近的小阁走去。 靠下后,赵菁菁可怜巴巴道:“我想吃西街的藕粉圆子。” 越佩茹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行罢,我去给你买,你歇会儿,若实在不舒服,就直接回府去。” 赵菁菁摆了摆手,眯上眼休憩。 越佩茹轻手轻脚走出去,和上门后还嘱咐盈翠好好照看小姐,继而带着丫鬟离开了小阁。 一刻钟后,赵菁菁出现在了万华园西侧的梅花林。 梅花林只有在赏冬雪时才有人,这时节里面几个亭子都是空的,连下人都没有。 赵菁菁来到最西侧,这里有一座小阁楼,背挨着一片梅花树,算是其中最隐蔽的,但赵菁菁没有看到有人看守。 难道不在这儿? 赵菁菁绕到了阁楼后,正想往窗户那儿靠,没注意的脚下忽然绊到了一物,低头看去,一条腿横在了她脚下。 赵菁菁往旁边看去,面色潮红的年轻男子躺在地上,紧闭着双眼,像是死了一样。 莫非真的是死人? 她吓了一跳,在原地站了会儿后,大着胆子伸出手,颤抖的朝他鼻子伸出手去。 感受到了缓缓的呼吸热气,继而她闻到了浓重的酒味,赵菁菁松了一口气,看来是个醉鬼。 正要起身,地上的人忽然睁开了眼,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那眼里盛着潋滟水光的醉意,乃是天生的风流多情,冷不防对上令人生愣。 也就在此时,她上方阁楼的窗户开了。 赵菁菁当即反应过来变了脸色,一把捂住那人的嘴,凶巴巴地瞪着他。 你敢说话试试! 男子显然是喝懵了倒在这儿的,见她这般略挑了下眉,风流肆意,还带着一丝的邪气,却也没反抗。 “现在好些了?”温润的声音从窗户内传出来,赵菁菁脸色一沉,很快听到了越佩茹柔弱的声响,“好些了,还好有你在。” 男子的声音离开了窗户:“不论发生什么,我都在,你别担心。” 声音沿着风声,传送入耳。 身边滚烫热意的来源无法忽视,赵菁菁这才意识到自己和这醉酒男子靠的太近了,近到那葡萄酿熏得她都有些热了起来。她忙起身,又怕他说话,双手捂了回去低声道:“你别出声。” 男子一副醉态,也没吭声,直接不耐烦的闭上了眼。 赵菁菁这才松了手,盯着他看了会儿,确认他又睡过去了,才挪到了窗户底下,恰好听到越佩茹提起她。 “菁菁不舒服,我借着她想吃藕粉圆子才得以出来,我还怕今天见不到你了。” “她又指使你!” “不,不是的,她让盈翠去买,是我……” “你不必替她说话,她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刁蛮任性,要不是祖父定下这婚事,我绝不会娶她。” “景浩,你别这么说,菁菁她十分喜欢你。” “她的喜欢与我何用,不过也多亏了她,我才能认识你。” “……”赵菁菁扯着手中的帕子,来时心中满腔的怒意,被这一阵阵的恶心取代。 第004章 .调戏 “景浩,你们的婚事被搁下,我有些担心。” “不必担心,下月父亲就会亲自去赵家。” “可是……伯父他素来信奉,从清风观回来后他的态度就很奇怪,加上菁菁她……” “她怎么了?” “她同意婚事搁下,和以前不太一样了,而且那日,去祖祠前她还做了噩梦,醒过来时看人的眼神十分可怕。” 屋内静了下,忽然传来王景浩的怒声:“你额上的伤是她弄的!” 越佩茹急急道:“不,她不是故意的,当时她是被噩梦惊着了,你别怪她。” “茹儿你太善良了,她这般歹毒你还要为她说话。” “我母亲早逝,父亲离家不知所踪,寄人篱下……本就该感恩的,又岂敢怪谁……”低低的啜泣声,越佩茹柔柔道,“我如今就怕你们的婚事……今后再也见不到你。” 窗外,赵菁菁幽冷看着前方的梅花树,盛怒之后,心骤然平静下来。 所以,是以连老天爷都瞧不下去,才会给她离开这炼狱的机会。 “无妨,过两日你陪她去寒山寺,我自有办法让她去和赵伯父开口。” “我信你。” 屋子里的说话声渐渐小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掺杂着暧昧嘤咛的悉悉索索响动。 一阵寒颤袭上来,赵菁菁僵直了身体,往后退了一步,这一退就撞上了一堵温热肉墙。 酒气扑鼻而来。 “小娘子这是瞧见什么好看的了?”年轻男子不知什么时候起的,无声无息出现在她身后,此时垮着半边身子的力道悉数压在她的右肩膀上,那话更像是贴着她耳廓说的呢喃情话似的。 那调调轻的只可闻气声儿,偏又格外亲昵。 赵菁菁想甩开他,奈何被重重压制着,又不敢惊动屋子里的人,正不得法之际,余光瞥见了男子嘴角的恶劣笑意。 “要不然棒打野鸳鸯的戏码也是不错。”男子醉醺醺的,噙着兴味来了劲儿。 眼看他要挪开去,赵菁菁连忙把人拽回来,那人果断又压在了自己身上:“小娘子这般舍不得我呀?” 赵菁菁被此人的厚颜无耻生生噎着,只是眼下不是纠缠的时机,她几乎是托抱着把人拽离了梅花林。 而那人无赖地勾着她的脖子,喋喋不休:“小娘子用的哪家的香膏,如此好闻?” “好好的前园不待,跑这里来,莫不是看上齐家那伪君子了罢?” “不吭声,是被我说中了?可你这看人眼光未免也太差了。” 赵菁菁一顿,黑沉着脸色一脚踏出梅花林,拼着全力把人从身上甩下来。 然而那人却轻巧的旋身落定,含笑抱胸站在了她对面。 “你无赖!”这人分明是装醉戏弄自己! “别这么说嘛,我都没说你偷窥成癖。”年轻男子噙着笑,眼里兴味盎然,上下扫视了番,“这么细看,小娘子生的果然美貌。” 他的目光从上及下,停留在她胸前,突然十分惋惜:“就是再发育发育就好了。” 赵菁菁的白皙的面庞随着他的视线陡然飞上霞一般的红晕,登时恼怒:“你……无耻!” 这张脸美则美矣,先前看还寡淡,这会儿生气的样子却十分盛气张扬,很是勾人。 勾得霍长渊心底无端爬起一股酥酥麻麻的痒意。 “小娘子是哪家的,要不哥哥再等你个两年——啊!” 霍长渊脚背上兀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痛,疼得他‘嘶嘶’的直抽冷气。 赵菁菁死死踩住又狠狠碾了碾,满脸狰狞,将那屋里的气也一并发泄在了他身上:“姑奶奶是你这辈子、都、不、配、肖、想、的女子!” 她撂了话就走,离那登徒子远远的。 让这人胡搅蛮缠闹了一通,赵菁菁此刻反而冷静下来。 她不是没想过让这两人暴露人前,身败名裂,可若是借由这荷花宴却是不妥的,越佩茹这些年没少做姐妹情深的戏,同进同出,她若出事,怕是要连累国公府名声,教女不严,更会影响慕慕她们今后的议亲。 二来,以越佩茹那番心思,真撒开了,指不定还能借此成事搭上齐家的船。 岂不便宜她了。 这般想着,赵菁菁便没顾着前面的路,险些和来人撞到了一起。 “小心。”男子温润的声音自头顶响起,胳膊就被人虚虚扶住,待她稳住了身子便飞快收了回去,透着份矜贵自持。 “宗郴哥哥!”赵菁菁望着来人,眉眼沾染了深深笑意,“宗郴哥哥是被若儿捞出来的罢?” 面前和杜若儿站在一起的男子就是杜家长子杜宗郴,在翰林院任职,生的眉清目秀,斯文俊逸,像极了话本里惹妖精们垂涎万分的俊俏书生。 杜宗郴听闻她打趣,露了几分笑意:“先前听若儿说你抱恙,还有些担心,如今看来,是多虑了,还有闲心打趣起我来了。” “不敢不敢。”赵菁菁俏皮咧了下嘴角,眉眼弯弯。 杜宗郴因年幼时身体不好养在他叔父身边,从而承袭了一身好医术,谦和温润的翩翩公子又妙手仁心,洁身自好,在京城之内爱慕追随者甚多,从城头排到北街外都不是虚言。 就连赵菁菁自己在他面前,也不免会端上几分,生怕亵渎了这位谪仙般的人儿。 “我把我哥带回来就发现你们不见了……”杜若儿不满说道,就被从她来的方向传来的喝彩声打断,不禁回望那地方蹙起眉头,“这郾城里就是有像霍长渊那样的纨绔子才带坏的风气,那一帮公子哥儿跟着他学就罢了,竟还想带坏我家哥哥!” 护兄狂魔杜若儿绝对是把霍长渊列作头号敌人的,毕竟那人一来,就约她哥哥给小倌楼的伶人看病,简直是有病! 赵菁菁听说过那混世霸王的名声,男女不忌,郾城里出了名的混不吝,这回还是站了杜若儿那头:“宗郴哥哥还是离那人远些的好。” “菁菁何时也在意世俗偏见了,江林王府世子其实也并非你们所想的那样不堪。”杜宗郴替霍长渊言说道。 他话音一落,便让身边两名少女同时做了皱眉表情,对视一眼,杜若儿默契地岔开了话题:“方才那阁楼里也不见齐家公子,这你俩婚事还未定,他便这样‘明事理’,还不赖嘛。” “不是未定,是以后都无关。”赵菁菁垂眸,掩过了眸光却是正色道。 这话杜若儿方才就听到她说了,什么考虑考虑,她还以为是故意玩笑,这时候听她再说起开始怀疑她说的是真:“你究竟……怎么想的?” “他可是做了什么让你伤心难过之事?”同时发问的还有杜宗郴,语气略有些发沉。 “他敢!”杜若儿拧起秀眉,呛声道,“虽然你平时娇蛮任性,有时候也不大讲理,还不靠谱,可配他是绰绰有余。他要是敢,你不早扒了他的皮!” 赵菁菁确实打算把两人皮扒了来着,于是便对着熟谙她内心想法的杜若儿笑得愈发动人,直把她看得发毛得往杜宗郴背后躲了半步。 她便直直撞上了杜宗郴的视线,清润的,不乏担忧的,让人感受到温暖,她暗暗叹了一声,便将家里祖宗牌位掉落的事同二人说了遍,凭她胡诌的本事,唬得二人一愣一愣。 “自那日起但凡我有点念头,便会连夜噩梦,祖辈的启示或许真的说明我和齐公子并非良缘。”赵菁菁直接道,“我想退婚。” 杜若儿张着嘴,好半天才嘟囔出一句:“我信你个鬼!”话刚说完,就被赵菁菁挽住胳膊,朝着花厅宴席那往回走。 “出来老半天了,都饿了。” 一说饿,杜若儿亮了亮眼,“哥哥差人买了西街的果子糕点,便宜你了!唉不对,我怎么觉得你是在糊弄我呢?” “我哪敢呢,婚姻大事本就该慎重,必须挑个让祖辈满意的。” “你一定有事瞒着我。” “没有。”至于齐景浩和越佩茹那糟心事,她现在还没法说。 “答那么快就是有鬼,不过那齐公子也就一般般吧。” “是是是,郾城里哪有比得上你大哥的……” 两个人拌着嘴往前,并未发现有人自听闻那句退婚之后便僵立在原地,怔怔凝着那少女背影,像是不置信,又像是从止水心间吹拂起一丝波纹,接二连三,震荡不已。 等越佩茹再次回到花厅,还带着让人从西街买回的藕粉圆子,再看桌上‘云锦斋’的点心果子,僵硬了一瞬,转瞬即逝,笑着道:“这份圆子可叫我排了好长的队。” “原来去这么久是排队,我还以为表姐在园子里迷路了。”赵菁菁说完,却是碰都没碰那份圆子,“这会儿饱了吃不下,带回去吧。” 越佩茹看着那份齐景浩差人买回来的藕粉圆子,掩过了眸子里细碎的暗芒,垂首应好。 旁边的杜若儿单纯,吃饱了不饿是再正常不过的理由,和赵菁菁说着近日郾城里的新事儿,却不知在越佩茹看来是两人将她摒除在外的嫉妒心思。 只是越佩茹做惯了‘倾听者’,脸上丝毫不显就是了。 等从荷花园回到国公府,已是近傍晚的光景。 云霞漫天,遮天蔽日。 赵菁菁微微仰头望着那景,落日从云层挣脱而出,将层层叠叠的云障染得血红。 “还是齐公子周到,临别赠香,这安神香许能让菁菁你不再做噩梦了。”越佩茹瞥见盈翠手里提溜的盒子道。 赵菁菁淡淡应了一声,便要回房。 “菁菁!” “表姐还有事,我今日累了。” 越佩茹仍是不大习惯面对这样忽冷忽热的赵菁菁,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应对,事关她将来,神情愈发温柔道:“你受了惊吓,待缓缓,过两日我陪你去寒山寺祈福可好?” 赵菁菁闻言,觑着她良久才笑道,“还是表姐为我思虑周到,自然是好。” 言罢,关了门,赵菁菁脸上的笑意骤散。 第005章 .“姐妹情” 更换过衣裳,赵菁菁坐在小榻上,香琴端了碗冰镇的红豆汤,前面是从万华园离开时杜若儿让带回来的云锦斋点心。 但赵菁菁坐在那儿迟迟没有动,待到红豆汤里她最爱的冰沙都化了,才慢吞吞的拿起了块点心,但也只咬了一口就作罢,望着窗外暗下的天,心思游走。 “小姐这是怎么了?”送水进来的彩蝶见此,悄声问香琴。 香琴摇摇头,看了眼她手里端着的盆子,伸手试了下温度:“太凉,去换烫一些的。” “六月天,小姐不喜欢太热。” 彩蝶的语气理所当然,越过了香琴直接把水盆摆在了支架上,笑着道:“小姐,您可是在想齐公子?” 赵菁菁回了神,搅动着红豆汤:“我确实是在想他。” 彩蝶自觉猜中了小姐的心思,脸上笑盈盈的:“小姐放心,您与齐公子的婚事定不会有问题的。” “但如今祖先昭示,或许真的是我们没有缘分。” “老太爷定下的婚事,怎么会没有缘分呢,兴许是那日风太大,吹倒的牌位。” 赵菁菁眼底闪过锋芒,抬头时已是忧愁:“但父亲很重视。” “老爷一向疼爱小姐,对小姐亦是有求必应,只要小姐您坚持的,最后老爷一定还是会顺了您的心意。” 顺了她的意思么…… 赵菁菁瞥见彩蝶手腕上的银镯,当她的丫鬟再从越佩茹那儿拿些好处,日子倒是滋润。 “倘若父亲定是不答应,你说怎么办?” 彩蝶想都没想直接道:“小姐可以找齐公子想想办法。” “彩蝶,你胡说什么,小姐怎么可以去找齐公子说这种事!”香琴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眼下婚事未定,事关小姐名声的事休要再提。” 彩蝶愣了下,下意识做了个瘪嘴的表情:“我这不都是为了小姐。” 赵菁菁扬手:“彩蝶,你把药膏给表小姐送去,额头的伤马虎不得。” 彩蝶出门后,香琴默默的从烧水房内又端了盆热水,倒上些羊奶,用帕子浸着水给赵菁菁擦手。 赵菁菁好笑的看着她:“不说了?” 香琴眼眸都不抬一下,仔仔细细给她擦着:“小姐自有主张。” “眼下是有件事,要让你叔父出一趟远门,去甘州。” 香琴这才抬起头:“小姐要去越家?” “姓越,不过不是这个越家。” 香琴想了下:“表小姐家。” 赵菁菁缓缓擦干净手:“她来赵家有八年了,那边除了四年前送来的断绝关系文书,就再没联络,说起来,她母亲既招的是上门女婿,她姓越,那边的叔伯们也不应该就此撒手不管,你让你叔父去打听一下,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赵菁菁生母过世的早,七岁那边,一个甘州老家的奴仆领着越佩茹前来投奔。 越佩茹并非主家的人,生母乃旁支出生,家中跟着主家做点小买卖,因为只有一个女儿,所以招个了女婿。 原本日子过得算平稳,老人家过世后家里的生意就交给了女儿女婿,但越佩茹的母亲在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孩子也没能生下来,百日丧期未过她那没担当的父亲就卷了家中钱财离开了越家,留了个烂摊子下来。 越佩茹一下成了孤女,因为她父亲卷了钱财,家中叔伯还不愿意照料她,幸得了老奴仆的指点,带着生母留给她的信物,投奔到了郾城赵家。 而父亲之所以会收留越佩茹,也是因为那件信物,当年赵菁菁母亲还是姑娘时,失足落水,就是越佩茹母亲救的她。 这八年来,不论是吃穿用度,还是应客参宴,赵家半点没亏待她…… 以父亲的为人,她的婚事必定也是会好好斟酌,不是自己亲生,也打算为她做主谋一个好的以后。 可人心不足蛇吞象,她越佩茹到底是要不够的,瞧上了齐景浩,满郾城可就没几个能再入她眼的了。 香琴点点头,拿了赵菁菁写好的信,去了前院连夜送去城外给叔父。 而等她忙完了这些回到闵秋园,彩蝶才慢悠悠的回来,回来时还带了两块越佩茹新绣的帕子,香琴进屋时,彩蝶正对赵菁菁好一顿夸,夸的自然是表小姐心灵手巧。 赵菁菁翻看着手中的帕子,没有接彩蝶的话,边上盈翠早听不耐烦了,见香琴回来,便借口说小姐该洗漱休息,打发出了屋。 隔天大早,赵菁菁还睡着,齐家那儿,齐景浩派人往赵家送了不少东西,说是听闻她之前不适,关切她一下。 等赵菁菁洗漱过,东西都已经送到了闵秋园,越佩茹到的时候,赵菁菁正无聊的坐在凉亭内,逗弄那两只金丝雀。 “表姐来啦。”赵菁菁懒懒和她打了招呼,手中的一根小羽勾着笼子内,“坐,齐家送了不少东西,我一个人吃不完。” 越佩茹看了眼桌上食盒空的地方轻笑:“都是你爱吃的,这梅子糕应该是赶早买的,齐公子有心了。” 赵菁菁瘪了瘪嘴:“赶早也是下人去买的,又不是他自己。” “话可不能这么说,都是齐公子对你的心意。”越佩茹当她是在不悦昨天没见着人,哄道:“这桌上每一样可都是你爱吃的。” 话音刚落,凉亭内响起了犬吠声,偌大的毛团子冲了进来,亲昵的往赵菁菁脚边钻,嗷呜的叫着。 “大宝。”赵菁菁随手拿起盒子内的点心丢到了地上。 越佩茹微惊:“菁菁,你怎么把点心给大宝吃了。” “有什么不能吃的,大宝喜欢啊。”赵菁菁丢了一块又一块,盒子内素净些的点心都进了大宝肚子,转眼少了大半。 “可这是齐……”意识到自己这么说不对,越佩茹急忙改口,“这不都是你喜欢的么。” “大宝也喜欢啊,不过说到底腻了些,多吃也不好。”赵菁菁揉了揉大宝的脑袋,吩咐盈翠,“收起来,傍晚再给它吃。” 越佩茹捏了帕子,小心问:“菁菁,你是不是生齐公子的气?” 赵菁菁笑了:“表姐这话有意思,平白无故我生他气做什么?” “那为何将这些都喂给了大宝,以往齐公子给你送到吃食,你都很喜欢。” “表姐,他派人送东西来,是不是为了让我高兴?” “是。” “以前我自己吃了会高兴,现在我喂给大宝,比自己吃还高兴,他送东西的目的不就达成了。” 越佩茹语塞,看着赵菁菁并无异样的神情,心底的不安却越渐扩散,菁菁变了,可要说到底为何,她也没个所以然。 所以越佩茹只能将她如今的不在意归结在前些天祖祠的那场事故。 这件事不能有意外! 越佩茹用力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撑着笑意柔声:“你没生气就好,看你这般有精神,明日去寒山寺,我们还能走上一段。” “好啊。”赵菁菁脆生生应下来,看大宝想扑笼子,一把按住了它的脑袋,笑的分外开心。 越佩茹看着空的盒子,有些坐不住,说要回去绣东西便起身离开,待她走远后,赵菁菁松手放大宝出去玩:“盈翠,你去铺子里,叫龚叔来一趟。” …… 去寒山寺上香,赵菁菁还带上了阮姨娘所出的赵诗诗,十二的年纪,再过两年可以议亲时,母亲严氏就会带她出席一些宴会。 赵诗诗胆子小,上马车后半天都没开口说话,局促的坐在那儿,并拢着双腿一条帕子快拧成了麻花。 越佩茹喊了她一声,赵诗诗惊的抬头:“表,表姐,你叫我。” 越佩茹笑了:“你想什么这般出神,上马车后都不见你开口。” 赵诗诗红着脸摇头:“我,我就是在想,等会儿去寒山寺,应该先拜什么?” “你跟着我们便是。” 赵菁菁瞥了她们一眼,果真是“姐妹情深”。 感觉到赵菁菁看她,赵诗诗抬起头,冲她腼腆一笑:“多谢大姐姐带我出来。” “你要想出门,带个丫鬟便是,又不是两岁的年纪。” 赵诗诗缩了下身子,小心谨慎:“姨娘不让我单独出去,说不大好。” 赵菁菁眯了眯眼,这作态,像极了当初父亲问她,是不是她推了越佩茹,才导致她率下台阶时的模样一样。 “我只看到大姐姐碰到了表姐,可能是台子太浅了。” 想到此,赵菁菁多搭一句话的兴趣都没了,若非今天还要她在场看好戏,她绝不会在这马车里。 第006章 .贪念 寒山寺修于百丈之高的罗明山上,千年古刹,香火极盛。即便不是初一十五,来这儿的香客依然很多。 赵菁菁一行来得不算早,这会儿熙熙攘攘而过的都是虔诚礼佛的信众们。 而整个寺庙属后山门那最热闹,那地儿栽着一株雌雄同株的银杏树,树干粗壮,枝如虬龙,缠绕在一块,上面挂满了祈愿的红绸子。 凡是姑娘家来,不免都要上那去晃一晃。 赵菁菁烧香礼佛都甚是虔诚,鲜花瓜果在供桌上摆开两列,又同圆通宝殿里的大师傅捐了香油钱,在越佩茹和赵诗诗惊讶的注视下写上了名字。 “菁菁,你这……”越佩茹看着那五六张五十两面额的银票,差点眼都直了:“初一十五国公夫人都有来,这离十五才没过去两天,今个又从账房那……” 而她旁边的赵诗诗直接是愣住了,闻声又定定看向了赵菁菁,局促担忧地唤了一声“大姐姐”。 “谁说是从账房支出的?”赵菁菁轻抬眉眼,神情寡淡又倨傲:“这事本就是愿多少给多少,祠堂的事才过没两天,我求个心安。” 这话一落,就更叫两人吃惊的了。 不是从账房走,那便是她自己的私藏,早就知道赵菁菁生母越氏陪嫁丰厚,光看赵菁菁平日里吃穿用度上也能看出一二。 可随随便便就是几百两银子出手…… 越佩茹抿住了唇角,先前没瞧出她是多虔诚的善男信女,出了祖宗牌位那档子事后却……说到底还是在意齐家。 这般想的还有旁边杵着的赵诗诗,看向赵菁菁眼里掩着一丝艳羡与复杂,很快又掩了过去:“大姐姐,老祖宗警示这事非同小可……”待察觉到赵菁菁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便怯懦地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只是一双略带湿润的小鹿眼把她未说完的意思透了出来。 那模样就像是被赵菁菁给吓着了似的。 “还是妹妹替我想的深远,不过我只求家里太太平平的,一切安好罢了。”赵菁菁嘴角浮起一丝笑,姿态拿捏得得体又气场十足。 从外人听着的角度只觉得姑娘家深明大义,反而看着旁边的显了小家子气。 赵诗诗因着周遭瞥过来的目光陷入更深的局促:“大姐姐我知你近来心情不好,并没有多余的意思,大姐姐莫怪!” 赵菁菁则直接越过了她,让小沙弥代传请一鸣禅师讲佛法,随后才对大殿里跟着她的二人道:“待会儿我想去听禅,你们要觉得无趣,无需一直跟着我。” 仿佛完全不顾旁人如何想,一贯的我行我素。 又仿佛是她俩的心思,在她那儿微不足道。 赵诗诗咬了咬唇,旋即就被越佩茹挽上了胳膊,听她道:“那我陪诗诗在这附近转转,待你好了再一道回府。” “好。” 赵菁菁目送着两人离开圆通宝殿,并未急着去禅室,而是凝视着越佩茹的方向久久,嘴角浮起的笑意更甚。 即便她不说,越佩茹也会自个想法子撇下她一个人。 只不过这回的主动权落在了她手上,这戏也才刚唱响罢了。 “阿嚏!”走出来的越佩茹没走两步就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赵诗诗不着痕迹地松开了手,递上帕子,面上关切问道:“表姐没事吧?” “没事,没事。”越佩茹停了一会儿,感觉不像是风寒。 “许是有人想表姐了!” 越佩茹闻言娇嗔一眼,伸手便轻轻拧向她腰间:“怎的,在你大姐姐面前不敢造次,打趣到我头上来了?” “表姐饶命,表姐饶命。”赵诗诗被闹得咯咯笑,却仍是笑眯眯地补上了一句:“表姐在郾城名声可不输大姐姐,说不准真入了哪家公子的眼,惦念着呢。” “你还敢胡说!”越佩茹双颊染上了绯红,嘴上不依不饶地要揪赵诗诗这个胡说八道的小妮子,心底想到一人,那动作都不由温柔腼腆了几分。 两人走着走着就似不经意的到了后山门的姻缘树那,枝叶繁茂,荫翳遮天,红色的绸子随风一荡一荡,承载着美好祈愿,满满当当的。 “表姐可想去要一副?”赵诗诗问道。 “求了就能得偿所愿吗?”越佩茹望着树上红绸子脱口喃喃道,下一刻瞥见了赵诗诗面上的懵懂,才笑道,“我只是觉得若人人都有所求,菩萨一定忙不过来。” 赵诗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何况,有时候求人不如求己。”越佩茹摸了摸她脑袋,神情温柔又透出几分异样浮动心绪。 “表姐也不用事事都往身上扛,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若有什么烦心或是解决不了的事,你可以同我说。”赵诗说完又觉得说辞托大,解释道,“我虽不一定能帮得上,但能让表姐吐露吐露宽宽心也是好的。” 越佩茹笑眯眯地摸着她的脑袋,看着她的眼神愈发怜爱,只是眼底未有丝毫温度。 那位姨娘培养出来的,又怎是单纯良善之辈,大概也只能哄着赵菁菁那傻子信罢了。 一阵过堂风穿过,越佩茹禁不住又打了个喷嚏,身上无端察觉到一丝寒意。 她看向赵菁菁所在的禅房方向,正巧远远看到赵菁菁身边那贴身丫鬟盈翠和香琴守了门外几丈远,在木门和外围四处观望,带着几许紧张之意。 “表姐?你在看什么?”赵诗诗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同样也看到了俩丫鬟机警模样,“大姐姐怎么都不留个人在里面侍候着?” 越佩茹抿紧了唇角,一想到了齐景浩所说那计划,心中便不舒坦。 他势必要和赵菁菁单独相处,还会说上许多不得以说的甜言蜜语……那些明明应该属于她的东西,如今却要她隐忍,让另一个女子占着,旁观着她得意,就像是一把钝刀一次又一次剐挖着她的心,她嫉妒得发狂,也羡慕得发狂,若非被‘将来’二字束缚着,她恨不得当场冲进去撕碎了赵菁菁那贱人! 只是那样想着,她就发现自己被赵诗诗拉着,正要往禅房的方向去:“诗诗?” “大姐姐去了这么久,许快好了,我们也去听一耳朵去。”赵诗诗单纯说道。 越佩茹却是微微变了脸色:“不可!”待察觉到赵诗诗目光凝视着她露出疑惑,又紧忙解释道,“你大姐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我们打搅了,会惹得她不快,指不定又要怎么作一顿脾气的,还是算了。” 赵诗诗莞尔:“表姐真是的,把大姐姐想成什么人了,我们只不过是想等大姐姐一块回府罢了,怎么会惹她不快。”一面说着,手上的力道几乎是箍着越佩茹往前去。 她心思转的飞快,越佩茹的反应恰恰印证了她心底那想法,赵菁菁此刻见不得人! 两人刚迈过石门坎儿,香琴就迎了上来:“表小姐,二小姐?小姐正在找你们呢?” “大姐姐是要回去了吗?人还在禅房罢?”赵诗诗说着就要往里闯。 “二小姐!”盈翠紧张地拦在了前头。 “这是怎么了?”赵诗诗一脸莫名,却是悄悄拉着越佩茹更靠近了点,就是靠近的这一点可以清楚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 “齐公子,是风清玉朗,是小女子心之所系,盼着今后能与你共结连理,余生相伴……” “菁菁何尝不是我心中所求。” 单单两句透露出来的讯息,便叫门口几人的脸色都变了。 赵诗诗料定了里面就是赵菁菁和齐公子,眼底透出些兴奋,直接要闯入进去撞破,越佩茹一把拉住了她:“你要做什么?” “大姐姐不是在里边么。” 赵诗诗依旧是一脸无辜,越佩茹捏着她却不肯松手,她匆匆看了眼紧闭的门,敛下妒意,不乱方寸:“你听错了。”决不能在这时坏了景浩的计划。 “我怎么会听错,盈翠她们也在这……”赵诗诗往后一望,怔了下,刚刚还在的盈翠和香琴不见了。 而就在这时,石门槛外突然传来了妇人们闲话家常的声音,打头的正是户部侍郎家的张夫人,京城出了名的碎嘴子,走哪儿都希望簇拥着,身边不缺伴儿,而与她一道的必是能志同道合的,闲话到一块去的。 “一鸣禅师方从山溪州城云游回来,听说还得了一卷新经书,聆听便是福泽,昨儿探望江林王妃才知晓,咱们算是赶早了……”正说着就看到了门口僵硬堵着的越佩茹和赵诗诗两人,眯起眼仔细瞧了会儿,便认出来,“这不是赵国公府的小丫头么,站这做什么?” “公子,不要呀……” 里头一声嘤咛传出,令门口这些人的脸色霎时五彩纷呈,为首的张夫人彻底阴沉着张脸:“佛门清净地,竟然有脸作出这档子事!给我把里面的人揪出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吃了雄心豹子胆!” 作者有话要说: 第007章 .栽跟头 眼看着张夫人带来的婆子要闯门,越佩茹咬牙拦在了门外:“张夫人,这怕是不妥罢。” 张夫人瞧着越佩茹这副作态,狐疑:“屋内的人你认得?” “并不认识,但如此突兀闯入,只怕是会叫人难堪。” “不认识你为何要维护他们,不论是谁,在佛门清静之地做出这种事来,就该叫人好好瞧瞧!”张夫人这一开口,身后的妇人皆是赞同,脸上俱是流露出鄙夷来。 仅凭着越佩茹一人难敌这么多人,更何况她那理由站不住脚,继续拦在这儿不妥,可要真让她们闯进去,看到菁菁和景浩在一块儿,话要是传到了赵伯父耳朵里,以他的为人,盛怒之下只怕是会适得其反,到时候婚事就更悬了。 而张夫人她们出现的时机也太恰巧了…… 难道是她! 越佩茹猛地转头,看到了赵诗诗脸上没来得及掩饰的迫不及待,心顿时沉了下来。 与此同时,赵诗诗已经抢先一步站在了她的面前,冲着张夫人求道:“张夫人,请您别进去,里面……里面……” 张夫人多精明一个人啊,素日里游走在郾城八卦的前沿,看到赵诗诗支支吾吾的样子,心中逐渐有了猜测。 谁都知道赵国公府的二小姐胆小怕事,稍大点的声响都能把人给吓着,如今这般拦在她跟前,又是这副脸色…… “里头莫不是赵大小姐?”张夫人身后有个小妇人一脸尖酸样的开口。 赵诗诗慌了,涨红着脸语无伦次:“不,不是大姐姐,大姐姐怎么会在这里,不是的……你们,你们休要胡说!” 话音刚落,里面应景的传了句娇喊:“齐公子!别……” 张夫人在内的所有人,脸上露了了然,其中便有人讽刺:“齐公子和赵家小姐好本事,竟来佛门重地私约,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据我说知两家亲事尚未定下,这要传出去,赵家还有什么脸面!” “不是的,不是的,里面不是我大姐姐,真的不是,你们……”赵诗诗直接哭了,梨花带雨的在那儿啜泣,嘴里念叨着不是大姐姐,暗垂的眼眸里却尽是得意,传出去才好,传了出去毁了名声,父亲也不会让她嫁去齐家,最好送去尼姑庵! 赵诗诗慌乱遮掩、欲盖弥彰的模样直接将这事儿给坐实了,便是还没见着人,就认定了屋内就是赵家大小姐。 越佩茹心中越发焦急,低声告诫:“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赵诗诗抬起泪眼,接触到她的眼眸后缩瑟了下,越发显得胆怯:“我……我没说里面是大姐姐……” “佛门重地,谁在里面都不能如此,你们让开!”张夫人打断了她的话,扬手要婆子去闯门,赵家大小姐也好,李家大小姐也好,自己丢的人难不成要叫别人捂住掖着。 “不,你们不能进去!我大姐姐她不在里面!”赵诗诗撒着泪想要去阻拦,被那婆子挤了一下,竟跌倒了地上,越佩茹也顾不得去扶她,退后了步想要抵了门作最后的努力,众人身后传来了疑惑声。 “你们在这儿作甚?” 越佩茹猛地抬起头,不远的走廊内,赵菁菁站在那儿神情迷惑的看着她们,她的身后,跟着盈翠与香琴。 这时被挤倒在地的赵诗诗也察觉到了,抬起头,狂喜与错愕参杂在一块儿,忘了收敛情绪,怔怔悬挂在了她脸上。 就在这时,因为越佩茹的走神,门被婆子推开了,里面的声音随之传了出来:“啊!齐公子你干什么,你别这样!” 越佩茹这才反应过来,转头看向禅屋,正前方的坐塌上,齐景浩正抱了个女子,蛮力将她往榻上推拉,女子的衣衫已被解了一半,垮垮挂在身上,那画面别提有多不堪。 推门前种种可能性闪过心头,最终都在这画面下被震碎,越佩茹张了张嘴,失声要喊出口,又强行压了下去,瞠着眼眸,死死的看着被齐景浩拖住的女子。 不是菁菁,怎么可能不是她! 同样想的还有赵诗诗,在她回过神时,赵菁菁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弯下腰把她扶了起来,关切道:“诗诗,你怎么摔着了?” 赵诗诗眼眶还带着泪,嘴里却脱口而出:“大姐姐你不在禅房里!”待她意识过后,音量骤然降低,怯怯的庆幸,“我以为大姐姐还、还在禅房中,幸好不是。” 赵菁菁没有松开手,握住她的手腕加了几分力道:“我在一鸣大师那边听禅,不是与你们说了么?” 赵诗诗的声音更轻了,委委屈屈:“我刚看到盈翠与香琴在外面,以为姐姐在这儿。” 赵菁菁没去看禅房内的情形,转头与围在门口的这群妇人打招呼:“张夫人,您也是来听一鸣大师讲佛法的?” 赵国公府大小姐,在场不少人见过,张夫人更是见过数面,自然认得。她瞥了眼屋内瞧不清样的女子,脸上即刻堆了笑:“是啊,我原以为自己赶早的,没想到赵姑娘来的更早。” 话音刚落,咚的一声,带着闷哼,屋内榻上的男子滚到了地上,曲着身体痛苦到神情扭曲。 女子紧忙拉了衣衫,从榻上起身,面色潮红的躲到了柱子后头,看了看屋外的人连忙摆手解释:“我,我可什么都没与他做,是他拉着我不放,我,我这是不得已!” “齐公子!”看到齐景浩被伤,越佩茹再难控制情绪,紧张喊出了口。 这时赵菁菁才“注意”到了屋内,神情也由从容大方,逐渐转了错愕,最后唇角微颤,看着齐景浩难以置信:“齐大少爷?” 躺在地上的齐景浩吃痛惊觉,眼神自迷离到清醒,这一过程衣冠不整,半晌才慌觉发生了什么,仰起头看到门外的赵菁菁,急于解释:“菁菁,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定是被人下药了!” “我可没有给公子您下药!”躲在柱子后的女子不乐意了,拉拢着衣裳想往外走,瞧见那么多人又有些惧怕,只好继续掩在柱子边上,“我好好的在禅房里,是你自己闯进来的。” 屋外一片安静,原本要还佛门清净的张夫人她们都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态。 谁人不知齐家大少爷与赵家大小姐有婚约,如今让赵家小姐撞了正着,可不是一场好戏么。 赵菁菁颤声:“这位姑娘是?” 女子拢了下头发,冲她笑了笑:“我是花巷金香阁的丁香。” 花巷金香阁?春娘??? 众人看齐景浩的目光一瞬微妙了起来,在佛门清净之地与烟花女子苟且? 赵菁菁身形微晃,身后的盈翠快速扶住了她:“小姐!” 赵菁菁摆了摆手又问:“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是他缠上我的。” “我可没答应他什么。” “我和这位公子说了,这儿不合适,就是再想,那也不能在佛门清净之地这般啊!” “我虽出身低贱,被你们瞧不上,可我也是虔诚信佛之人,怎么会为了银钱做这等子事。” “我都说啦,公子可以随我回金香阁去,可这位公子等不及,我推都推不开……幸亏哟你们来了,阿弥陀佛,真是罪过!” 声声入耳,听的人目瞪口呆,怎么这春娘还不是自愿的,敢情齐家大少爷是这样的人? 这时外边冲进来两个随从,着急慌忙的喊着少爷,将齐景浩从地上扶起来,与此同时,承受不住打击赵菁菁,扶着丫鬟的手,道了句“真没想到齐少爷是这样的人”。 言罢,如遭重创的离开了。 “菁菁!”齐景浩追了出去,因被春娘踹伤了,脚步不稳险些从门槛上跌出去。 张夫人等人避了开,那春娘还在后头风情万种的喊:“这位齐公子,您莫急,改日您来金香阁,我丁香一定好好招待您,今儿在这不合适。” 齐景浩追出去数米远都没能赶上赵菁菁,身上的药力未散,怒火更甚。 他转过身,与越佩茹正对上,后者面露担忧,却忌惮跟在自己身后的赵诗诗,只能微微颔首示意:“齐公子。” “劳烦越姑娘与菁菁解释,今日之事必是有人蓄意为之,齐某会查清楚给她一个交代。” 越佩茹咬了咬唇角,眼里蓄满了关切与复杂,最终化作一声恳切:“齐公子保重。” 说罢不做停留,带着赵诗诗赶往山门口。 等齐景浩回到禅房,早已没了那春娘的踪影,就剩桌上那一壶罪魁祸首。 而屋外不远处,还有人对此指指点点…… 仅过了半日,齐家大少爷在寒山寺禅房内与春娘私会的事儿就传开了。 郾城中的风流浪子有江林世子那样喜金屋藏娇的,也有王家少爷那样整日留恋花楼,如今又有了齐家大少爷这种,瞧着正人君子一个,却是道貌岸然,找姑娘找到寺庙里去,可不就是独一份。 等到傍晚,这消息已经被人撰写成了话本子在茶楼街坊内说起,八卦兴头上时,谁也不会去管齐家大少爷是不是被陷害的。 消息传到赵国公府时,赵菁菁正在屋内插花。 “小姐,管事去了老爷书房。” 盈翠跑进来禀报最新消息,赵菁菁咔嚓剪了枝,将月季往花盆中摆,末了,后退一步欣赏了番,问盈翠:“好看吗?” 盈翠认认真真端详了会儿:“小姐,那不是摆在园子里的月季么?” 赵菁菁凑近看:“没区别?” “没区别。” 赵菁菁怒了:“不好玩!”她费了好一会儿又是捡又是插的,竟然和原来的一样? “小姐您本来就不擅长这些。”小兰端了点心进来,看着花盆实心眼点评,“还没剪之前好看。” 赵菁菁掐了下她的脸颊:“外头怎么样了?” “那些小乞丐们拿了钱,传的很快,倒是有人茶馆里拦过,不许说书的讲这件事。” “他的反应再快,也快不过张夫人她们的嘴。”赵菁菁尝了颗葡萄,心念微动,“夜里叫门房盯着点,看有没有人偷偷出去。” 第008章 .浪荡子 盈翠外出办事,回来时遇到了被小兰拦在外头的二小姐,手里还拎着一盒庆芳斋的糕点。 估摸等了有一会儿,那孱弱的身子,瞧着就像是要倒下。 “大姐姐是不是生我气了?” 盈翠上前,笑眯眯的替小兰解难题:“那要问二小姐做什么惹得小姐生气了。” “我、我什么也没做,原以为是大姐姐在里头我都拼命拦了,谁想……” “二小姐怎么能这么想小姐,亏得小姐平日里待二小姐不薄,这等毁名节的事二小姐张口就来,可有真心替小姐想过!” 赵诗诗被盈翠怼了个哑口无言,脸色倏凝,险些绷不住:“你一个丫鬟凭何质疑我对大姐姐的心意!” “盈翠不敢。”盈翠作乖顺状,笑眯眯道,“只不过小姐吩咐,这时顾不上二小姐。” 那‘顾不上’三个字咬得重了些,透出些别样意味来,可一晃眼,盈翠又是那样低眉顺眼的,恍若自己错觉。赵诗诗碰了个软钉子,只得怏怏提着盒子离开,出了今个这档子事,赵菁菁受了打击让她暗生欢喜,可又总有一种隐隐不安的预感。 不过赵诗诗要嫁齐景浩这事,怕是彻底黄了。 第二天一早,姐妹三人被叫到了前厅,赵国公在那儿等着她们。 赵菁菁是头个到的,眉眼间染上一丝忧郁之色,见了面,便是先幽幽瞅了赵国公一眼,直把赵国公看的心气儿往上窜。 “父亲。”赵菁菁洇着鼻音,走过去抱住了她爹,“看来祖宗早有预示,就是知道齐景浩为人,他……他真是荒唐!” 这话半真掺假,只是说着说着,却融了她那一世的最后凄凉心境,满身彻骨的寒意仿佛抱着爹胖胖的身体有了温暖着落。 赵国公自女儿长大后就甚少感受到这样子亲昵撒娇,满心触动的同时更是心疼坏了,“菁菁放心,父亲会给你做主,他齐家教出这样的儿子,做出那样的事,也合该他有教训。” 越佩茹进门便听着这一句,心头怦怦直跳:“伯父……”旋即看到了赵菁菁发红的眼眶,关切问道,“菁菁你没事吧?” 一切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赵菁菁略带审视地凝视着她,已然知道她昨儿夜里出去的事,去向再清楚不过。 许是齐景浩又给了她底气,方才见她进来时的模样,可比昨天回来时好了许多。 赵诗诗随后到,见赵国公也是两眼红红的,脸上似乎还有哭过的痕迹,上前请安:“父亲,大姐姐,佩茹表姐。” 果然,赵国公挑了下眉,觑着她这模样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回父亲,是女儿昨个做错了事情。”她噗通一下跪下,“险些累及了大姐姐的名声,我是关心则乱,看到大姐姐的两个丫鬟在,才误以为、误以为……”话没说完,先怯怯看了赵菁菁一眼,满是自责歉疚。 明明说着自个错,偏生叫人觉出天大的委屈来。 这就是赵诗诗的本事,同她那姨娘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本事。 可她那动不动就泫然若泣的做派,哪有赵菁菁这偶然一次的杀伤力大,她偎靠着赵国公轻轻啜泣了声,比她还要可怜:“没想到在妹妹眼里,我竟是那样的人,难道我会这样不知礼数?置国公府于不顾?” “胡闹!”赵国公虽平日里不管后宅之事,却也清楚知道寒山寺一事倘若有半分意外,会给国公府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原来只是觉得女儿年纪小不会处理,蠢笨了些,听菁菁这么一说,赵国公嚼出些心寒来:“看来是你姨娘对你疏忽管教,往后多花些心思在课业女红上,少出门去。” 赵诗诗瞠圆了双目,饱含水光,这一回却是实实在在的委屈与不甘,然而在赵国公威严注视下只敢怯懦应了声‘是’。 赵家从来都只有一个草包赵菁菁,余下几个,算上表小姐在内,哪个不是按名门淑女的样儿来教的,琴棋书画,样样通学,可偏偏就是那草包得了父亲的宠,纵容肆意。 她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里,垂下的眼里满是嫉恨。 不,这次还是她赢了,齐家的婚事父亲退定了,这么一来,要再想寻一门合乎心意的可就不容易了。 纵观郾城,越是大户人家水越浑,像齐家那样节节攀高,家底殷实、家风又好的少之又少,高门贵女又如何,到最后还不是得低嫁! 赵菁菁对赵诗诗所妒并无兴趣,而是看向了越佩茹:“表姐刚是有什么要说的?” 越佩茹深知此时说什么都不合适,笑着上前挽住了她安抚:“是想着你今个心情可好些,不若我陪着你去荷花园或是别个你喜欢去的地方散散心。” “表姐对我真好。”赵菁菁嘴角抿开了笑意,“不过我想先陪父亲用朝食,等会儿父亲陪我去广芳园可好?” “你这是惦记打南方来的新厨子?”赵国公闻言冲淡了一丝事件带来的不快,听她贪嘴稍稍放了点心,过去她对齐家小子情根深种,如今能放下再好不过。 父女俩独处的时光,连赵诗诗都插不进去,只有羡慕的份,何况是越佩茹这外人了。 看着相携离开的父女背影,越佩茹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恍惚,随即是迫切的希冀,她再清楚自己的境地不过了,愈是清楚愈是清醒,那是她‘生’的希望,绝不容任何人阻挠! 景浩说过能有法子证明他是被下了药的,齐家的势力摆在那,只要找到布局陷害之人,一切都会好转的…… 相距广芳园数十里外的花巷酒楼,齐景浩一身锦衣现身于此,身边随从遮挡,快速上了二楼。 酒楼正对面便是金香阁。 “公子,那名叫丁香的春娘两日前就赎了身,小的们翻遍了郾城角角落落都没发现春娘踪迹,怕是已经潜逃出城。” “那就给我出城搜!” “是,公子!” 待手下一行人领命离去后,包间里只余下齐景浩孤身喝闷酒。 那日喝那壶茶时还不觉得有什么,似乎是撞上那名花娘后才开始就迷迷糊糊的……想到此,他眼底划过一抹戾气,猛然捏住酒杯甩在了地上,‘砰’的碎裂声响骤然回荡,然而解不了他心中半分愤怒。 这件事让他成了整个郾城的笑话,还影响到了他的仕途,要知道当今的太皇太后甚是信奉佛法,这么一闹,同僚们可都在背后指指点点,这仇他必报无疑。 齐景浩目光阴测测地凝向了金香阁的牌匾所在。 问题症结都在那名春娘身上,人非找到不可! “传我吩咐下去,若金香阁交不出那名春娘,今后就别想在这花巷中继续营生!” “公子……”那随从有些犹豫想劝说,然而只对上一眼,就不敢有疑,匆匆应‘是’! 那随从刚打开门正要离去,却被门口来人堵得逼退了一步。“你……” 随之进门的年轻男子锦衣玉冠,好生俊朗,眉眼轻佻,又无端添了几分风月雅痞之气,此刻笑吟吟地觑着齐景浩的方向。 “齐公子,这么巧啊,刚才就觉得进门的人像你,这才过来看一看,正好要找你呢。”霍长渊把拢了手里边拿着的金丝边镂空扇面,笑得皆是得逞之意。 “不知江林王世子找齐某所为何事?”齐景浩莫名生了一丝防备,这一位名声狼藉,他与他素来不熟。 “自然是想向齐兄讨教一二,究竟是什么样的花娘能勾得齐兄这样的人都神魂颠倒,不顾佛法礼教,只想一度春宵,那必然是惊天动地,天姿国色!本世子也想瞧瞧。” 霍长渊说得有多诚挚,这话在齐景浩伤口上撒的盐就有多重,然而碍于身份却发作不得。好半天,他的脸色青转白,白转红,最后彻底化成了锅底一般的黑,闷声道不奉陪,便拂袖离去。 “嗳,齐兄,何必这样小气呢!不看便不看,你要是有这等好路子也捎上我一块呀!”霍长渊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逼得齐景浩的步子越走越快。 而被撇在包间的霍长渊是真好奇,扇面轻轻捶了两下手心,有了主意:“你们去,照着齐景浩那些人去查,查到那春娘所在就直接送去小院子。” 他抿嘴邪魅一笑:“爷最喜欢的就是金屋藏娇!” 第009章 .打算 齐景浩扬言掘地三尺都要找到的人,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而花巷中,但凡做这些烟花买卖的,背后都那么一二主撑着,齐景浩所说的追责,最后也不了了之。 传了有四五日后,明面儿上看着没有动静的齐家,在第六日午后,齐夫人亲自拜访到了赵国公府。 沿池塘的小阁楼内,席子遮阳,靠着窗的架上摆了厚厚的冰,风由外送入,阁楼内沁着一股凉意。 刚沏好的早春茶奉在桌上,齐夫人笑靥颜颜的说着自己那个幼女,与赵慕慕差不多年纪,深得她与丈夫的喜欢。 齐夫人要比严氏年长些许,但保养的十分不错,平日里又是爱笑的人,所以瞧着格外令人觉得亲切:“宫中在为平安郡主选伴读,你可知道?” 严氏点了点头:“听说了。” “你与国公可商量了?是否要送慕慕去试选。” “不去了,那丫头在家散漫惯了,宫里规矩多,怕她做不好惹人笑话。” “赵夫人这话可说笑了,谁不知严家出了名的教女严,你若说慕慕要闹笑话,我家那一个怕是要掀翻天,再者说,郡主伴读与其余不同,都是捧着的……” 严氏眉眼间带着些笑意,只听不说,便还是没打算将女儿送入宫去试选郡主伴读。 但齐夫人却是句句在理:“太子妃仅育有这么一双儿女,伴读身份入宫,将来说亲嫁人,身份也高一些,国公府里姑娘好几位,你该为慕慕多考虑些。” 严氏握着茶杯的手一顿,道了句:“齐夫人说的是,我会好好考虑。” 听她如此,齐夫人又念叨了几句入宫做伴读的好,末了便将话引到了赵菁菁的身上,笑眯眯道:“菁菁那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大,日日盼着她早日嫁入我齐家,我啊也好将中馈之事交给她,偷闲一番。” “新嫁妇哪能这么快熟悉家中事务,我嫁入国公府半年后,国公才将大小事务交托与我,更何况是齐家这么大的家业,不管齐公子何时娶,齐夫人你都还得顾着一阵子。” “换做别人我不放心,菁菁我还能不放心的,她与景浩青梅竹马,她的秉性我也最清楚,听说这些年来她母亲留下的庄铺都是她自己打理的。” “确实是她自己打理的。”严氏颔首,像是顺着她的话说,又像是软拒的意思,让人摸不清。 齐夫人又道:“如今天热,我瞧着九十月里倒不错,开春三月也好,两家先把日子定了,其余的便可提上议程了,你说我说的可对?” “这个要询问国公爷的意思。” “那我叫老爷寻国公爷,将这日子定一定,也好叫老太爷在天之灵安心些,打出生就定下的婚事,总是大喜。” “国公爷昨日去了阳曲,要下月才能回来。” 阁楼内一瞬安静,旁边丫鬟垂着眼眸像是不存在似的,齐夫人脸上的笑意僵了片刻,化为了叹息:“我来时想着,不提这事,但你们到底是在意的。” 话音刚落,阁楼外传来轻响声,严氏抬头看向窗边,装作听不懂齐夫人的话:“不知齐夫人说的是哪件事?” “我身为母亲,自己夸自己儿子也不应该,但那孩子的秉性,赵夫人应该清楚。去年在他老师的推荐下去了工部,年纪轻轻有此成绩,倒是让一些人看不痛快。”说话间,齐夫人的目光中透了寒意,“若是官场上那些也就罢了,偏用这么下作的手段,毁人名声,传的郾城上下,倒是好手段。” 窗外又有轻响,严氏收回视线,给齐夫人倒茶:“这事儿我倒是听说了,不过据张夫人她们所言,似乎是齐公子闯的禅房。” “景浩他是想去拜访一鸣大师,进了禅房后里面并无别人,直到他喝了茶,那女子才出现。” “如今可查到了?” “不怕你笑话,我想着,应该是与尤家有关。” 严氏这才露了些神情:“尤家?尤家的几位公子不都早早入了仕途?” 齐夫人叹了声:“说起来也与我和老爷有关,过节也是早以往的,恰好去年,工部侍郎带了景浩去了浔州,把尤家那三女婿给留下了,这就又有了新怨。”说罢,齐夫人又意有所指,“赵夫人,这事儿摆明是诬陷,就算是那混沌的江林王世子,他都不会干出这等子事来,更何况是景浩,赵齐两家多年交情,应该不会因为这事儿搅了两个孩子的婚事罢?” 齐夫人的语气听着和气,却是步步紧逼,话说到了这份上,照理说不能再像刚刚那样搪塞过去,严氏却依旧道:“菁菁的婚事,自然要看国公爷的意思。” 这下齐夫人脸上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了,难不成赵家要因为这事儿悔亲? 想到之前婚事延后再议的说法,齐夫人再看严氏的目光多了探究,赵小姐身体不适、故延后的说法,怕是托词。 想到这儿齐夫人便不高兴了:“赵夫人,齐家这么多年,可将菁菁视作儿媳妇来看待的。”赵家说不结就不结,这是在戏弄齐家不成! 严氏笑了笑:“齐公子的人品我与国公爷都是信得过的,不过我听说,前两日齐公子扬言要让金香阁关门大吉,派人在花巷到处搜人,将事情闹的挺大。到底是年轻人。说句不中听的,这般做法,怕是又会被有心人拿去大做文章。” 说罢,严氏抬了抬眸,看向敞开的窗户,这会儿倒是没动静了。 而此时的窗户外,正蹲了两个身影,一大一小猫在那儿,大眼瞪小眼。 赵菁菁松开捂着赵慕慕的手,低声道:“别出声。” 赵慕慕懵懂点点头,学着她悄悄道:“大姐姐,你蹲着不累么?” 赵菁菁看了眼身后,靠墙坐下,把赵慕慕抱到怀里:“这时辰你不是还在女堂,怎么回来了?” “今天先生有事,让我们提早回来了。”赵慕慕转过身抱住她的脖子,“大姐姐,屋里是齐夫人?” 赵菁菁往上瞥了眼,嘴角勾起笑意:“对。” “她听起来不是很高兴啊。” 赵菁菁笑眯眯刮了下她的鼻子:“这你都听出来了?” 赵慕慕点点头:“大姐姐,过几天休沐,你带我去荀安堂玩罢。” “好啊,不过得母亲同意才行。” 话音刚落,她们头顶传来声响,俩人抬起头,对上了严氏平静的目光。 赵慕慕往赵菁菁怀里缩,嘿嘿笑着:“娘。” 赵菁菁则更是坦然:“母亲。” 看着姐妹二人这么抱着,严氏目光微闪:“齐夫人回去了,外面热,进来屋里。” 两个人往阁楼走时,严氏已经叫人备水备点心,看着姐妹俩吃着,在旁不做声。 赵菁菁其实与严氏并不熟,这么些年来她虽没有亏待过她,却也没管教她。 出嫁后就更没什么交流。 但赵菁菁知道,她不会害自己。 于是,喝完甜羹后,赵菁菁主动开口:“母亲,您觉得齐公子可是良配?” 严氏有些意外,反问她道:“你自己觉得如何?” “若做了错事,都能说是被人陷害的话,衙门都不用办案了。” 赵慕慕抢答:“我知道,要有证据!” 赵菁菁揉了揉她的头发,对上严氏的目光,笑道:“他说自己被陷害,总该有被陷害的说法,但至今没有找到证据,难以令人信服。” 他齐景浩就算是把整个郾城翻个遍,都不可能找得到丁香,早在事发当日她就让龚叔将人送走了。 “你父亲原以为这是一门好亲事,知根知底,他亦年轻有为。但不想齐公子会如此,祖宗警示必有原因。你父亲的意思是,待他下月从曲阳回来,就将这事儿做个了结。” 赵菁菁瞥了眼守在门口的彩蝶,一副遵从的模样:“我听父亲的。” …… 等赵菁菁回了闵秋园,借着去大厨房,将彩蝶给支开了。 不到一刻钟小兰就来回话,彩蝶在大厨房与表小姐的丫鬟问夏说了会儿话。 等到夜里,门房那儿再次传来消息,越佩茹打扮成丫鬟模样,出府去了。 赵菁菁站在书桌前正挥毫着,听小兰说完,在宣纸上戳了几下,满意的点了点头:“叫他们不必跟,看什么时辰回来。” “是。”小兰点点头,看了眼桌上的画,没忍住实诚,“小姐,您这鸭画的有点丑啊。” “这是鸳鸯。” 小兰恍然大悟:“原来鸳鸯长这样,小姐的画艺见长,李先生知道了应该会很高兴。” 想起那个教了自己半年,最后弃高酬劳而去的画师,赵菁菁默默的将宣纸收起,拿了账本翻看起来。 再抬头时已是深夜,赵菁菁看向窗外,越佩茹还未回府。 看来这次传过去的话,齐景浩要多思量一番才能做决定。 他会如何做呢? 赵菁菁缓缓拨弄着手中的算盘,一月后父亲回来就要与齐家提出取消婚约的事,在这之前,他务必要保证婚事会顺利进行。 又或者是,她赵菁菁非嫁他不可…… 过去种种,在这深夜里蜂拥而至,赵菁菁的目光逐渐森然,她没耐心继续陪他们玩下去了。 第010章 .哟!小娘子 不出两日,越佩茹又来了闵秋园,对齐夫人拜访一事只字不提,倒是看着挺关切她的情绪,拉着她要去外头逛逛,说是进宝斋上了一批南方来的新俏首饰。 又说广芳园的厨子推了什么新式点心,变着花样勾着她出去玩儿。 “先前你也是家里闲不住的主儿,想着什么做什么,多肆意畅快的,瞧瞧眼下都给逼成什么样了,我知你心底定是不痛快的,一个人闷着就更难受。” “表姐想多了,不过是年岁大了,经历了些,做事不再跳脱,性子沉稳,岂不是一桩好事?” 在越佩茹面前提年岁大这茬,简直是在往她脸上甩巴掌,她比赵菁菁整整大了一岁,这才如此着急婚嫁之事。 赵菁菁看着她嘴角挂着僵硬笑容,‘扑哧’一声轻笑:“表姐下回直接说广芳园,我一定会跟着去,我可好哄的很。” 越佩茹见她笑也跟着笑,私底下却暗暗松了口气,生怕这位又出什么幺蛾子,防备可深。 两个人上了马车,一路到了郾城最繁华的长庆街,广芳园的烫金招牌悬挂在路边,沿街都是铺面,其中还有几处是越家产业,也就是如今赵菁菁手上打理的那些个。 便是看着这宾客满座的画面,赵菁菁那郁糟的心情就好了不少。 越家的铺子对越佩茹自然也是奉为上宾的,过去但凡她看中的首饰珠宝挂个赵菁菁的名头,有多少落了她的私囊,即便赵菁菁知道,也不会说什么。 这回也是,两人在广芳园吃茶点,那头铺子里就差了伙计送过来一批新首饰给她们瞧看。 不仅有南方的小家碧玉,还有西北蛮夷之地的新鲜货,琳琅满目,扎扎实实的晃眼睛。 伙计道:“小姐要是看不中意这些,还请挪步店里,许能挑中合眼缘的。” “倒也不用,我瞧了账本,属这家店进账最多,却时常收支平平,我不是开粮仓做善事的,人情是人情,生意还是得做,往后把进出账仔细捋一份与我,那些个人情,我亲自送,岂不更有诚意。” 那伙计闻言拿眼瞟了眼坐在赵菁菁身边的越佩茹,她头上戴着的就是前几日从店里取走的碧玉如意簪,遂低低笑咧着嘴应‘是’。 这位表小姐,架势摆得跟大小姐似的,有了大小姐这番话,下回可有了回绝的由头了! 越佩茹脸皮子被臊了一番,嘴角抿着,身体绷得些许僵硬,若非惦记着心底那桩事,只怕早就以身体不适告辞了,省的受这番羞辱。 “表姐,你脸色怎么不大好,可是哪儿不舒服?要不就别在外头逛了,我们回去罢?”赵菁菁觑了她一眼,故意作势要起身。 越佩茹紧忙拉住她:“妹妹莫急啊,咱们这才出来多久,我只是觉得这儿有些闷,不如我们去外头再逛逛。” “也好。” 赵菁菁随着她一块走出了广芳园,离这数十步远的地方有家戏园子,瞅着越佩茹的去向,看来目标便是那座戏园子。 但凡她今个有点不配合,越佩茹和齐景浩的戏便唱不下去,可两人都已经被逼到了穷途末路,她便来看一出两人狗急跳墙的戏码。 长庆街的戏园子乃是郾城最有名的,台柱子花容据说祖辈与上头有牵扯。那是重金都不一定能请到的人物,今个爱唱便唱,不唱便不唱,架子和名声一般大。是以,但凡郾城里哪家要做宴席,必然先预定长庆班子旁边的朝安园,早早布置下。 巧的是,赵菁菁早打听到,今个的朝安园有位贵客在做寿,齐夫人与母亲严氏都在受邀之列,只因为贵客上了年纪又喜清净,所以从外头瞧不出什么动静。 越佩茹把她带来这地儿必然是齐景浩授意,而他想做的,赵菁菁此时已然猜到了一二。 入了园子,上到了西厢二楼,原本一切顺利该放心的,赵菁菁乖顺配合却让越佩茹心里暗生心慌。 “这位置倒是极好,看得也清楚,我想点出戏。” “点哪出?” “西厢记,崔莺莺夜会书生,话本子我都瞧了好几遍了。” “你若只看这些话本子就好了。”越佩茹有感脱口道,想到了之前被她吓到的那回。 赵菁菁并未接话,仿佛只看着戏单子沉浸在那儿:“莫说崔莺莺,就是那红娘也是喜欢张生的罢,张生英俊多才,只不过碍于身份才做了成全的牺牲。” “可张生与崔莺莺才是两心相悦的一对。” “红娘在中间通传,张生见她的次数比崔莺莺还多,许是他分不清,只见过一面的崔莺莺才是他心中一个美好念想。” 越佩茹忽然沉默了一瞬,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扬起了嘴角:“你这个话本痴子,我怎还同你争论上了,晚些你自个看不就晓得了。” 赵菁菁咧开了笑,目光投向了此刻空无一人的圆台子。 “喝杯茶润润口。”越佩茹替她斟上茶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赵菁菁并不急着伸手去拿,反而望向二楼延伸出去的廊桥:“连着的那头是朝安园罢?” 越佩茹看了过去:“应当是,好方便走动,特意连在一块的。” “倒是心思讨巧,说到底还是那位台柱子架子大,这一年下来,旁边的园子收入也尽数归了她的。” 越佩茹闻言蹙了下眉心,对于她议论生意经并无半分兴趣,可因着心里惦念的事儿,并未发现自己拿的茶杯已然被人趁着刚才转开眼一幕给调了包。 “表姐,这茶味道怎么有些怪?”赵菁菁端着茶杯抿了一口。 越佩茹额际一跳,捧紧了茶杯,自个喝了口,笑着劝说:“外头比不得府里,也不是不能入口,且将就下罢,戏快开始了。” 赵菁菁拿着茶杯:“表姐,我这心里仍是不踏实。” “嗯?” “从之前我就察觉到了,齐公子的心也许就不在我这,所以我才……” “你这又是哪儿冒出来的念想?”越佩茹似哭笑不得。 赵菁菁凝向她,扔下不亚于□□爆炸似的一句:“表姐也喜欢齐公子罢?” 越佩茹猛地一僵,在她探究的目光逼视下将茶杯里的茶水一饮而尽,掩了情绪:“你是这些日子胡思乱想想多了,怎么会有这样荒谬的想法!” 赵菁菁‘是吗’二字缓缓幽幽吐出口,便看着越佩茹昏沉沉倒在了桌上,眼底蒙上一片冷意。 不待片刻,香琴和盈翠已经给越佩茹换了身衣裳,将人放在屋子里休息的榻上,拉上幔子,闭上门窗,屋子里霎时一片黑漆漆的。 随后主仆三人出了门。 正对着西厢水云间的廊坊小亭,一面墙壁,三面纱幔轻垂,赵菁菁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正好能瞧见对面的景,不到一刻,齐景浩的身影便出现在水云间门口,毫不迟疑地推门而入,看起来竟是有些猴急。 赵菁菁始终冷眼旁观。 从最初撞见时的愤慨,到眼下的麻木,她的心已如止水,这件事在今日终将结束。 “去隔壁园子请我母亲,就说我身体不适想提早回去。”她顿了顿,“这话务必当着齐夫人的面说。” 盈翠领了命,知道昨个小姐就和夫人约好的。 盈翠刚走,纱幔里就多了一人,赵菁菁还来不及反应,来人突然从她背后勾着脖子,困住了她手脚,而一直跟随她的香琴则被两名随从拖出了帐子。 “来……唔唔!” “小娘子好毒的心思啊。”来人一开腔,赵菁菁便觉察出一股熟悉感觉。 待一回头,美眸里满是怒意! 是万华园那日醉酒的登徒子:“唔唔唔!” 臭流氓还不快松开!!! 来人松了手,悠悠道:“小小年纪就如此狠辣,就算齐景浩他不是个东西,也用不着用此狠计罢?” 赵菁菁退了步,保持了距离后,看他倚在那儿事不关己的模样,忽的笑了,“那你可知,若我不狠,里面的人就是我了,难道我就活该受着?” 霍长渊一愣,这一刻从少女决然的眼神和气场里竟觉察到一丝极致绝艳,果真特别。 可他向来都是随心所欲、唯我独尊惯了的,偏生恶劣道:“那小娘子觉得,是你搬来的人先撞破他们的奸情,还是小娘子你和我……” 随着他噙着促狭恶劣的笑音在耳畔响起,赵菁菁已然看到盈翠带着严氏和齐夫人出了朝安园,正朝着这边方向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2020,祝愿大家一切顺利~心想事成~~~~~ 第011章 .凶残(捉虫) 名声这玩样儿在萧长渊这边什么都算不上,他满眼都是恶劣,看着赵菁菁,还心生出些兴致来,适才那么狠辣果敢,这会儿人都要来了,看她怎么扭转。 正想时,刚刚退开几步的赵菁菁,忽然朝他靠近,双手按在了他肩膀上,直接将他推到了墙壁上,笑嫣嫣的望着他反问:“我与你如何?” 霍长渊只愣了下,眼底笑意更浓,从善如流的揽了她的腰身,嘴边风流话吐着:“小娘子好细的腰身,好香的人啊。” “那你想知道,我用的是什么香粉吗?”赵菁菁从袖扣中抽出丝帕,向他递去,声音柔的能掐出蜜来,“来~你闻闻。” 这一声像是尾轻羽,从霍长渊的心底里挠过,勾的他一身酥痒,在赵菁菁的注视下,跌进了她的眼眸里,人跟着不自觉欺身,去闻她手中的丝帕。 “小娘……” 话音未落,赵菁菁手中的丝帕猛地摁在了他的口鼻上,力量之大,险些把他鼻子给打歪掉。 霍长渊即刻握住了她的手,但赵菁菁是使了浑身的力气,要将丝帕捂在他口鼻上。 一股奇异的香味传入,霍长渊反应过来,将她的手掰开。 可这会儿已经来不及了,尽管只吸了一两口,席卷上来的晕眩还是让他失了力气,看着眼前骤然变了脸色的赵菁菁,难以置信。 “你敢……” “咚”的一声,茶盏在他脑门炸开时,霍长渊再也说不出话来,这女子竟然敢打他! 霍长渊应声滑倒在墙边,赵菁菁迅速看了眼盈翠方向,又瞥了眼把香琴带远的那俩小厮,在纱幔遮挡下,揪住霍长渊的衣领,将他往小塌底下塞。 男子人重,昏沉沉时的分量更是赵菁菁一个姑娘家难以撼动,于是她连拖带拽,也不管这是不是会蹭伤了人,分外粗暴的把人往里挪。 “砰”的一声,霍长渊感觉到闷疼从后腰传来,将要合上的眼睛被迫睁开,疼却完全使不上劲。 这死丫头! 别让他再遇上,否则……砰的又一下,膝盖重重的杵在了凳角上。 赵菁菁凶巴巴的将人往里弄,最后连脚都用上了,直接把他露在外头的胳膊往里踹,大眼睛里写满了凶残,让你威胁我! 亭落对面的声音已经近在耳边了,赵菁菁快速的将桌上的铺布扯下来盖在了霍长渊塞不进去的那部分,蒙汗药丝帕往袖扣一纳,抹了一把汗,仰头往外走去,神情已是忧虑。 霍长渊失去意识前,只记得她给了自己胸口一脚,还有她那堪比戏子表演的声音演技:“母亲,齐夫人,你们来了!” “菁菁”二字最后传入他耳中,霍长渊在咬牙切齿中彻底没了意识。 “你不舒服?”严氏见赵菁菁欲言又止的样子,看了眼前边紧闭的门,“这么着急将我们请过来,你怎么独自在这儿?不是与佩茹一道出来的。” “表姐她……”赵菁菁不住的看向不远处门那儿,“母亲,表姐在屋里。” 齐夫人与严氏是何等人,自然瞧出了异样,严氏快速看了眼齐夫人:“屋里还有别人?” 赵菁菁艰难点了点头,语气不免急促了些:“我让盈翠请二位过来也是为了此事,今日朝安园里有寿宴,不能让别人知道此事。” 齐夫人只当自己与赵家熟,才将她一块儿请过来,并不会想到自己儿子头上去,便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赵菁菁将越佩茹支开她留在屋内,到她回来时发现有男子进屋的事儿说了一遍,言语间充斥着难以置信,还隐隐透着伤心。 不等齐夫人去细究,这边严氏已然沉了脸,直接叫盈翠过去推门。 “爷!”同时响起的是廊坊小亭那儿传来的惊呼声。 严氏回头,看到了两个随从特别的衣着:“那边有人。” 这可不大妙。 齐夫人彼时没多在意亭子里有谁,毕竟她是与严氏一同过来,出事的也是赵家的人,她有什么可着急的。 可当她望见从屋内榻上下来的人时,齐夫人脸上那一抹适从瞬间僵住。 “景浩?” 看着衣衫不整的儿子,再看他身后榻上那若影若现的白皙手臂,齐夫人整个人怔在了屋门口,许久都做不出反应来。 而本来按计划决定下跪道歉,再发誓绝不会愧对赵菁菁,即日便会将她娶进门的齐景浩,在看到齐夫人身后的赵菁菁时,愧疚的神容跟着呆住。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他拉开了帷帐,在看清躺在里面的人是谁后,又飞快的将帷帐给放了下来。 可这时哪里还来得及,冲进去的盈翠直接大力打开了帷帐,露出了同样衣衫不整的越佩茹。 紧接着,盈翠便大喊:“表小姐!” 药效渐失,越佩茹恢复了意识,入耳的第一句话就是盈翠的喊叫声,等她看清楚前方的人后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床榻上。 低头看到自己衣衫不整,越佩茹尖叫了声拉起被子往床内缩,惊恐万分。 紧接着,齐夫人便冲了进来,朝着齐景浩重重挥了一巴掌呵斥:“跪下!” “赵夫人,这件事我一定会让景浩给菁菁一个交代……” “齐夫人,景浩与菁菁婚事未定,不需要给她交代,他应该是给佩茹交代才是。”严氏直接打断了齐夫人的话,看都没多看齐景浩一眼,给盈翠下令:“替表小姐穿好衣服。” 越佩茹此时颤抖着身体,视线一直往齐景浩那儿追,偶尔扫过屋外的赵菁菁时,寒意与恨意交杂,令她无法控制情绪。 是她调换了杯子! 她早就知道这件事! 是她给自己和景浩设了陷阱! 盈翠把她扶起来,药效残余,越佩茹走得缓慢,到门口时齐夫人沉着脸喊住了她们:“赵夫人,此事蹊跷,为了两家的颜面,还望在事情处置周全之前保密。” 齐夫人喊的是严氏,看的却是严氏身后的赵菁菁,做惯了笑脸人的齐夫人,森然起来的模样,竟是和齐景浩如出一辙。 严氏迈了一步直接阻挡了她的视线,直言不讳:“齐夫人,齐公子这一而再再而三,蹊跷的说辞怕是用不妥了。今日菁菁就是为了两家颜面才将你我请来。朝安园里如今可都是人……” 就此时,香琴跑回来了,气喘吁吁道:“小姐,我刚看到江林王府的人在……在廊坊小亭里,不知,不知是哪一位。” 赵菁菁追问:“什么时候看到的。” “就刚刚,他们……他们还故意拦我……” 屋内齐夫人本要说出口的话,硬生生堵了回去,她看着站在盈翠身边的越佩茹,眼眸里闪过狠厉,要是江林王府的人也知道这事儿,只怕是不好将这事全推给赵家这位表姑娘。 齐夫人的思绪在严氏一声“差人备马车”中回了神,看着快速离去的赵家人,齐夫人扭头看跪在地上的儿子,厉着眼眸,言语却是安抚:“你放心,娘不会让你有事。” 齐景浩攥着拳头:“我不知此事。” “你自然不知,你怎么会看上那种女子,一定是她想嫁给你,陷害与你。”齐夫人把他扶起来,短短的功夫就想好了事,“赵家必定是要取消你和菁菁的婚约,这也无妨,郾城女子比她好的,你都配的上。” 齐景浩到底是在意越佩茹的,所以费尽心思要将赵菁菁娶进门,好让他继续能与越佩茹苟且,但在对上齐夫人的目光后,他明智的选择了不替越佩茹说话,这时说得越多母亲就会越厌烦佩茹。 而他下药一事又不能明说,不能指认说是被赵菁菁反将了一军,于是他便将这件事推到了寒山寺那一次,有人要害他。 此时严氏正带着赵菁菁她们回国公府路上,越佩茹一言不发,暗自垂泪,赵菁菁冷眼看着也没做声。 要没有香琴最后谎称看到江林王府的几句话,齐夫人定会在父亲解除婚约后把脏水往赵家身上泼,毕竟婚事定下多年,就算只是口头,好端端的取消总容易引人猜想。 但如今隔着个江林王府,甭管他们哪位少爷听着的,听了多少,齐夫人查不到,总有忌惮不敢胡说。 至于那位登徒子,管他是哪家少爷。 赵菁菁拢了下衣袖,浸了蒙汗药的丝帕还塞在袖内,这原本是为了以防万一,给越佩茹准备的。 倒也没浪费,叫那登徒子得意! 马车很快停下,出去时笑语晏晏的人,回来时皆脸色不佳,直到进了前厅,严氏才道:“我已经命人送信给你父亲,让他回来一趟,将此事尽早处理。” 赵菁菁欠了欠身:“但凭父亲做主,不过……表姐与齐公子如此,不知齐家会不会前来提亲?” “齐家不会来提亲,佩茹也不会嫁给齐公子。”严氏话音刚落,越佩茹猛地抬起头,屈辱和幽怨齐聚,委实不堪。 “来人,把表小姐送回自己院子,从今日起,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屋子半步,谁若违抗,二十家杖赶出赵府!” 第012章 .旧怨 越佩茹被关在了自己的小院里,像是知道她不会安生似的,门口专门守了两名身材臃肿结实的粗使婆子。 “开门,你们放我出去!” “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越佩茹拿拳头一记一记砸着门板,回应她的是当啷作响的锁链响,那两名婆子竟然将自己锁了起来,“你们、一定会后悔的……我、要、让你们……” “让我们如何?”清凌凌没有起伏的淡漠声音自门外响起,越佩茹猛地直起身子,眼神直勾勾射向了紧闭的房门外,透出深切的怨恨来。 赵菁菁继续道:“把门打开。” 越佩茹的眼神幽邃怨恨,悄悄握住了手中之物站在了门内。 门打开的瞬间,一只青花瓷器直直扔了过来,‘砰’的一声掉在空无一人的地上碎成了无数碎片。 被赵菁菁带着让在两边的婆子立刻上前制住了越佩茹,手上可没留了劲儿:“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对我们这些奴仆就算了,连大小姐都敢动上手了!” 赵菁菁这时也瞧见了婆子脸和脖子上的抓痕,可见房门上锁前曾有多激烈,再联系来时听到的,越佩茹当真是铁了心的想进齐家的门,亦或者,做着那样的梦。 被死死按在地上的越佩茹犹如被人按在砧板上的鱼肉,越奋力挣扎,越容易遭到凶猛镇压。 “把她带进去,把那些能伤人之物一并都撤出去。”赵菁菁发话道。 越佩茹被婆子拖进了门,对着赵菁菁仍是一副要吃人模样。 婆子尤不放心:“大小姐是善心顾念姐妹情,这丫头可未必,刚才劲儿可大,我怕她失心疯万一伤着大小姐……”说着,又似灵光想到,不知从哪儿搜罗来一捆麻绳将越佩茹反手绑住。 越佩茹脸色僵凝,仿佛受了天大屈辱,眼眸中尽是深切恨意:“终有一日,终有一日,我会让你们后悔今日所为,要你们尝我百倍之苦!” 赵菁菁进了屋子,坐到了小圆桌旁,越佩茹要冲撞过来,被香琴把住了后面的绳头险些跌倒在地。 此时房间里的婆子丫鬟都退了出去,余下赵菁菁主仆三人和越佩茹,门‘吱呀’应声关上。 越佩茹的眼底终是划过一丝怯意,快速的一闪过,只待听到婆子离去时碎嘴子念着‘勾引人的下贱胚子’时落下了满目阴翳。 “看来还是不服气啊。” 越佩茹看着人前人后宛若变了副面孔的赵菁菁,那日心悸发寒的熟悉感觉席卷而来,就看赵菁菁欺身附近,在她耳畔轻笑声道:“也是,被人当成傻子般操控戏弄……别说是你,就连我都觉得没有新意,委实无趣。所有就有了这结果。” “你——!”越佩茹听出她话里意思,自己并没有值得她浪费时间的必要,第一时间思虑的是自己何时漏了馅,才叫这蠢货有警觉。 甚至能如此布局陷害她! 真到了这步,她都不敢置信,这是赵菁菁这蠢货设计所为!她想过无数种被赵菁菁发现她和齐景浩才是真心相悦的一对,她站在齐景浩身边睥睨这人的悲惨下场,而不是眼下这光景! 赵菁菁觑着她神情变化,眼神稍稍冷了下来,她曾听过一种说法,网蟹人在捕到第一只螃蟹的时候,需得用箩筐盖着桶,而当网到许多时则无需再用,桶里的螃蟹会为了让自己能出去而不断拽扯同类,将它们垫在脚底。 “我待你不薄,你竟是这样设局陷害我的!” 赵菁菁险些要愣笑出声了:“你待我不薄?确实是不薄啊,那杯茶里下的药正正好,醒来的时辰也是正正好。” 越佩茹紧抿着唇角,仿佛只要她咬死了这桩,事情便会出现新的转机。 对,转机! 越佩茹的眼眸倏地一亮,景浩便是自己的转机。 于是,越佩茹又是一副悲戚的模样:“这世上人千千万万,我与齐公子诗文契合,从未想过要从你身边夺取什么,菁菁难道就要因此嫉妒而毁了我吗?!” “我呸,你从我家小姐那不要脸顺走的东西还不够多吗?还真能给自己脸上贴金,你这屋里有多少是我家小姐为你添置的!”盈翠小脸气鼓鼓的对着白眼狼,小姐这些年待她如亲姐姐,真的是太过分了! 反倒是正主显得气定神闲,半点儿没被气着,赵菁菁给自己倒了杯茶:“我还以为,出了这茬你应该感谢我才是,让你和你的齐公子得偿所愿,得了一诉衷肠的机会。” 越佩茹因她反常态度,更为谨慎防备看着她。 “照理说他玷污你清白,合该是要负责的。”赵菁菁一顿,笑语晏晏地觑着她,“可谁叫他是齐家的儿郎,与他匹配的势必是高门贵女,你猜凭着那位齐夫人的本事,会不会让你变成人尽可夫的□□,勾引了她那宝贝儿子?” “不,不可能,齐公子不会负我的!” “哦?你当真觉得你在他心里如此重要?” 越佩茹恶狠狠地看着她:“你休想挑拨!” “挑拨你们?你们何德何能,让我再浪费时间去对付你们?”赵菁菁呵呵笑着,拍了拍身起身,走到了她的面前,轻抬起她的下巴,暗中收力,“但凡他有你想的一丝坚定,你今日就该在前厅而非在此处。” 越佩茹心陡然一沉,猛地上前双目凸起般可怕:“你刚那话是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 赵菁菁收住话,只噙着一抹怜悯快意的笑居高临下地睥睨着。 越佩茹重复着那句话,来来回回想着,开始有些崩溃:“赵菁菁你把话说清楚!” 赵菁菁没有答她,直接转身出屋,两个婆子即刻关了门上锁,将越佩茹那满腔的怨愤关在了屋内。 收到信赶回来的赵国公在赶回来当日就去了齐府,之后与齐老爷去了岐山别居,整整一宿,后严氏使人去打听才约莫探到割袍断义云云,这会儿已经在回府路上了。 赵菁菁在前厅等来了还带着一身酒气的爹,后者脚步踉跄,直奔赵菁菁想摸头却摸了个空,言语威仪:“爹,爹给你出气了,子、不教、父之过!齐元明这老东西老子看不上他儿子,这婚事咱、咱退了,不、不嫁那种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赵菁菁连忙扶住东倒西歪的赵国公,此时方是心底大定,这事终于彻底解决了。而赵齐两家素来交好,与爹来说,才会有今日醉酒这番,怕也是伤了多年感情了。 旁边严氏不多言,等着赵菁菁需要帮忙时搭了把手:“交给我罢,喝了醒酒汤睡上一阵就好了。” “嗯。”赵菁菁松了手,由着严氏和婆子搀扶赵国公回屋。 临到末了,严氏背搭着赵国公的胳膊,转过头来:“此事已定,你也莫多想了。” 仿佛宽慰一句,从严氏口中,赵菁菁感觉到一丝关怀,笑着点了点头应允。 赵齐两家取消婚约的事,因着两家刻意的低调,传言甚少。便是有,说的也大多是之前齐景浩在寒山寺那遭,赵家虽然不如过去兴盛,可好歹有着国公府的门楣,不愿受这口气取消婚约也很正常。 杜若儿是在消息传出的第三日登门拜访的,杜家的一位姨娘是齐家表亲,所以比外头清楚了些,一上门就要去找越佩茹,一副去势汹汹的模样。 “你不是来找我的,你找她作甚?” “她欺人太甚!原来早就背着你跟那伪君子狼狈为奸,一对恶心人的狗男女,亏得你念她是越家孤女,平日里对她那么好,养了一头白眼狼,不行,我得给你出口恶气去!” “回来。”赵菁菁拦住她,哭笑不得道,“我什么性子你不清楚,一般有仇我当场就报了,你不看到了。” “可齐家和你们家捂着,我还是觉得便宜她了!” “你这是大清早去的广芳园?”赵菁菁看着她带来的点心岔开她的注意道。 “怎可能是我,当然是我哥了。”杜若儿打开了点心盒子,“先用点,用棉布垫着,还有些热乎着的。一大早就在外屋嘀嘀咕咕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反正我就听着你们家退亲,就着急忙慌赶过来,瞧瞧你哭死了没,万一要跳个池塘什么的我还能拉你一把。” “呵呵,没有,让你失望了。” “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给他们脸了!”杜若儿被她塞了一块杏仁酥,嚼了一口咽下恨恨说道。 “是,该拉他们去浸猪笼。” “这个天热,浸猪笼有啥的,十一二月里才好呢。” “那就留着,等十一二月再处置。” 杜若儿突然停下看着她,看她还能跟自己抬杠玩笑,就知道她是真的没事,幽幽叹了口气,“你说你都摊上的什么事,得亏发现得早。” “是啊,得亏早。”赵菁菁看着灵活生动的杜若儿忽然有感道。 她如今不仅庆幸自己有机会解决齐景浩的事,更庆幸自己有机会去改变那个意外,让若儿活下来。 “没事,郾城里好人家多的是。”杜若儿拍肩,一副姐妹靠山的模样,“我哥那种死板的书呆子就算了,待一块儿得闷死你,不适合,我再给你再仔细寻罗寻罗。” “我谢谢您啊。” 两人笑闹作一团,小兰冲进来进来禀报:“不好了,小姐!” 待看清屋里还有外人时,又收在了嘴边,掩盖道:“那院儿里出事了!” 第013章 .想死还不容易? 赵菁菁赶到西苑时,里面一团乱,过去侍奉越佩茹的两个丫鬟早就吓呆了,看门的婆子在里面进出,手里拿着染血的布条。 屋内,越佩茹面无血色的躺在床上,搁在床沿的手已经包扎了,地上一滩的血。 可不等大夫这边开了药,躺在床上的越佩茹猛地起身,朝床沿的柱子狠狠撞去,一下就嗑出了血。 边上的婆子连忙把她摁压了回去,越佩茹奋力挣扎着,挥手间就挠了人脸,眼底的凶狠劲,仿佛是要将人给生吞活剥。 杜若儿惊着双眸,好半天:“她可真是下得去手。”说罢又拉住了赵菁菁,“菁菁,她对自己都能这么狠,对别人的手段怕是更毒。” 看着被压制住的越佩茹,赵菁菁轻呵了声:“何止呢。”磕破额头算什么,当初为了诬陷她,越佩茹可是连腹中的孩子都舍得利用。 如此大的动静不止引来了严氏,还引来了阮姨娘与赵诗诗,瞧着屋内的情形,严氏还没说什么,阮姨娘先惊讶上了,捂着胸口叹:“哎哟喂这是作甚,地上那是什么?是血啊夫人!” 严氏朝赵菁菁这儿点了点头,无视了阮姨娘,走进屋去吩咐:“请陈大夫先去偏房等候片刻。” 随后,严氏走到床边,肃穆地看着越佩茹直言不讳:“你若真想死,我也不拦你,左右你那些叔伯也弃你于不顾了,给你称病身亡,棺材钱赵家还是出的起的。” 刚才还疯癫凶恶的越佩茹顿时崩溃,泣声:“伯娘,我何至于如此啊,我并非自愿,是有人要陷害与我,如今我落的这般田地,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这么说是齐家大少爷害的你了?” 越佩茹一怔,眼泪流的更凶,摇着头:“不,不是他。” “走进屋的是他,若非菁菁为你们留些颜面,那日寿宴多少人,你可知?” “齐公子与我都是被陷害的,伯娘,我住在赵家这么多年,出去的次数寥寥可数,怎会……” “你们都是被陷害的,那谁陷害的你们,还是你想说,是菁菁要害你?” 越佩茹猛地一震,对上严氏泛着冷意的眼眸,身子微颤,她猜到了…… 越佩茹猛地起身拉住了严氏,满是绝望:“伯娘,我今后该怎么办,我这样子活着与死了有什么分别,赵家视我为耻,我娘在天之灵也不会安心,可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这件事对赵家影响甚大,虽然已经瞒下,但总有人在传赵家取消婚约的缘由,所以国公爷决定,将你送回甘州。” “不!”越佩茹面露了惊恐,开始求,“伯娘,我不回甘州,求求你们别赶我回甘州,我愿意去清安寺,我,我愿意出家,只要别把我送回甘州。” 屋外,听着越佩茹的求饶,杜若儿十分好奇:“甘州很可怕吗?你母亲的娘家不就在甘州。” 走廊下,想进去看又忍着的赵诗诗跟着竖起耳朵往这儿听起来,赵菁菁瞥了她一眼,解释道:“甘州不可怕,可怕的是她那些叔伯,当初她说是投奔来赵家,不如说是逃命。” “逃命?” 杜若儿更好奇了,可赵菁菁却不继续往下说了,勾的赵诗诗也是一脸的好奇,局促扭捏的问:“大姐姐,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父亲让你学的你可学完了?” 赵诗诗脸色微变:“大姐姐……” “怎么,寒山寺一事还不够丢人,父亲让你在自己院里反省,你倒是有空来这儿看热闹。” 赵诗诗的眼眶里一下蓄了泪,委屈道:“我只是关心表姐,大姐姐何至于这么凶我。” 阮姨娘将赵诗诗拦在自己怀里,对此也有些不乐意:“大小姐,二小姐虽是姨娘所出,但也是赵家的小姐,您这话说的可就严重了。” “那成,等父亲回来我就再与他说说,为你寻两个宫嬷嬷来,好好教教,别一天到晚哭哭啼啼,到外头还以为赵家亏待了你,惹别人说闲话,影响父亲的声誉。” 赵诗诗的哭声一下滞住,呆呆看着赵菁菁,似乎不能适应这样直接不耐烦的她。 阮姨娘倒还想维护女儿,被赵诗诗捏了下手,后者垂着泪道了句:“那我就不惹大姐姐生气了。”眼泪婆裟又想忍着,转身走了。 杜若儿轻推了下赵菁菁的胳膊:“哎,我怎么觉得你像是吃□□了。”脾气冲的很,噼里啪啦一通炸。 “和你学的啊。”赵菁菁咧嘴一笑,目光扫过那屋子,并无多大兴致继续听,“你杜若儿怼人可没输过,我这耳濡目染的,就算是学不到七八成,也能有个四五成罢。” “我怎么觉着你在骂我。”杜若儿追上她,频频回头看那屋,赵夫人还在里头没出来,“你不看了?” “没什么值得看的,她若真想死,也不会在婆子快进去送饭时才割腕,早半个时辰不就死透了。” “那她为何演这场戏,把自己弄的浑身是伤。” “她不是说了么,要去清安寺做尼姑。” “那她为何不想回甘州?” 赵菁菁停住脚,想到父亲当初说的是,送越佩茹过来的老奴曾提起过,因为当初越佩茹那不负责任的爹卷了所有的钱消失不见,抛下她成了孤女,那些叔伯们见越佩茹有些姿色,就想把她卖给当地的一个老绅豪,当是她替她爹还债。 所以她才会在听到说送她回去时如此惊恐。 “你还没说她为什么非要去清安寺做尼姑。” 赵菁菁朝闵秋园继续走去:“你很快会知道的。” 杜若儿翻了个白眼,一把揽住她的胳膊:“得,不说这事儿,我呢也大人有大量不去和她计较,齐景浩那样的人,如今早看清早好,你若在家闷得慌,不如随我去茶庄住几日,正好避避暑。” 赵菁菁心念一动:“你家的茶庄是不是在风波镇?” “对啊!” “那成,过几日我随你去茶庄。” 杜若儿狐疑的看着她:“你又打什么主意?” 赵菁菁笑着反挽住她:“大买卖,挣了银子分你一成。” “嘁,你不坑我就不错了,还分我钱。”杜若儿见她是真的不在意,心中的大石头这才落下,“那就十八去。” 送走了杜若儿已是下午,西苑那儿已经安歇,严氏同意了让越佩茹去清安寺,闵秋园内,赵菁菁一面荼毒盈翠新搬来的盆栽,一面听她讲。 “彩蝶昨日夜里去过西苑,今早去厨房拿食盒时还支开了小兰,半个时辰后厨房里的一个婆子就出府了,小姐,她的确去了长庆街,进的是齐家置在那儿的铺子。” 盈翠顿了顿,看着赵菁菁手里的剪刀肉疼不已,忍不住道:“小姐,您再剪下去,可就没叶了。” 赵菁菁看着即将光秃秃的树枝嘴硬:“谁规定一定得有叶,我看花不就行了。” 盈翠扫了眼被误剪掉的两朵花,终于下手把花盆从赵菁菁手中救了下来,边跑边道:“小姐,我给您换一盆好剪的。” 片刻后,盈翠给她端来了一盆小松,得意洋洋:“小姐,这个叶子多,您尽量剪。” 赵菁菁拍了下她的额头,哭笑不得:“你竟然为了那些个得罪你家小姐,罚你出去跑一趟,买藕粉圆子去!” 盈翠脆生生应着走了,换上香琴过来,在旁沉稳的给她倒茶。 “这会儿你叔父应该已经到甘州了。” “算日子差不多。” 赵菁菁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抿了一口:“那就正好,也不能让齐家太痛快,明日母亲派人送她去清安寺的人,你让赵管家安排南子一起,等到了清安寺,给那里的人使些好处,到时候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才能助的越佩茹顺利逃出去,去找齐景浩…… 入夜,赵国公回来,听妻子说起白天的事,原本就被公务缠的烦,眉头蹙的更深:“确实不能继续留在家中,那就送她去清安寺,找几个机灵的看住。” “老爷放心,她若在清安寺里闹事,赵家这儿就与她再无瓜葛,菁菁她们可不能被她连累影响。” “等这阵子忙完,还得去一趟清风观。”赵国公委实觉得道长说的太准,这才多久,事儿一桩连着一桩,“她还说了什么。” 严氏替他整理着衣裳,眼神微闪:“她总说自己被害。” 赵国公冷哼一声:“这倒是与那齐家小子相配,出了事都说被陷害,合着满天下的人都想害他们。” 严氏抿着笑意未作声,心中却早有了计较,被害倒是真被害,但也是她自己想害人在先,想必齐夫人那儿也是有推测的。 可就算是推测了又能如何,一来她没证据,二来她若要抖,自己儿子图谋的可就要抖漏了。 至于菁菁……到底还是年轻了些许,不过经此一事,倒也不赖。 第二日清早,赵家的马车从偏门悄然离开,出城往清安寺方向。 第014章 .世子的品味 赵国公去清风观,去的快,回来的也快,眉眼间透露出大势已定的轻松愉悦,听说是清风观的道长给占了极好一卦,不管是赵菁菁的将来,还是国公府,都让赵国公十分高兴。 对赵菁菁来说,府里没了越佩茹,已然是清净、令人舒心的事情了。 只是那就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主儿,才搬去清安寺不到两日,就又出了事了。 清安寺夜里走水,原本就是木头结构,一起火,顿时烧作了一片,若不是有人及时发现救火,只怕是整个寺庙连人都逃不过此劫。 “还真叫小姐料准了,火是从表小姐那屋子起的,还好南子一直留意着,及时灭了火。”香琴一得了消息便来回报,“救火时伤了几个,只有一个死在了表小姐屋里——是锦屏。” 盈翠听得瞠目,怎么都料不到会有如此狠心:“那可是跟着她一块从甘州来的丫鬟!” 香琴垂眸,声音略有干涩:“原是也能救出来的,但火势太大,不知是呛晕还是怎么了,如何都叫不应……” 赵菁菁微垂眼睑,面上覆着一层凉凉的寒霜,她那人向来如此,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自己的命是命,何曾管过别人的:“这事可通报到母亲那了?” “南子和夫人的人一块回来的,夫人那也知晓了。”香琴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夫人说,表小姐不曾逃出清安寺。” 赵菁菁轻轻颔首,清楚了严氏用意,越佩茹‘死’在了清安寺,她求她所得,而赵国公府也能彻底落了清净。 “香琴,你随南子回去,将锦屏的身后事办得体面些,就以表小姐的身份下葬,需的什么只管从我账面走,甘州那锦屏还有亲人的,托人送点银票过去打点。” 两名丫鬟闻言红了红眼眶,同是在府里给人当下人的,她们与锦屏相熟,自然也有几分兔死狐悲的意思,只是小姐待她们是真心实意的好,又让她们着实感动,甘愿赴汤蹈火。 越佩茹的‘死讯’在郾城里都没激荡起一丁点水花,街头巷尾传言的仍是赵家退了齐家的亲,齐家那儿子在寒山寺做的风流韵事;永昌伯纳了十三房姨娘,前面七八个都生的女儿,这会儿私底下正着人求什么生子秘方云云,哪一桩都比的越佩茹要劲爆许多。 对此事唯一关心惦念的,仅有越佩茹本人,她连夜奔逃和齐景浩双宿双飞,暂居在这溪山别院里,风景虽好,但地处偏远,远在郾城之外,总归令在赵国公住惯了的越佩茹有些不适应。 却不得不适应。 这里是齐景浩的私产,以她如今处境也只能暂居在此处了。 此时的越佩茹靠着齐景浩的肩膀相依着,听着齐景浩的人带回来的消息,不多时眼里漫开水雾。 齐景浩挥退了下人,搂住了摇晃欲昏过去的越佩茹:“茹儿!” “她们、竟能歪曲事实,编造我已身死的谎话。”越佩茹洇着些微的哭腔,悲痛控诉道。 齐景浩看着美人梨花带雨,顿时心生不忍,更是对她言辞中所言的愤慨万分:“那些个蛇蝎妇人竟如此害你,茹儿,我都不敢想,若真叫她们得逞让我失去你,我该如何……” “景浩!”越佩茹愈发依偎紧了他,整个人柔软无骨,仿佛他成了她天地间仅有的依靠,只是低垂的眉眼里不乏算计,“景浩,我虽感恩能得你收留,可我如今便像个世间被排挤的幽灵而活,我……” 齐景浩果然心疼的皱起眉头,连动作越发轻柔,轻轻捋着她的发丝:“不,茹儿莫妄自菲薄,你是我心中瑰宝,任何人无法取代的美好。那日梅花园一见,我便对你倾心,你是我在这世间看过最美好最善良的女子。” 想到了两人初识,堪堪是人比花娇的艳景:“从那时起便想将你妥善珍藏,予你将来,携手共度。相信我茹儿,这只是暂时的,为了我们的将来,你可愿多忍一忍?” 金屋藏娇的前例中,有人熬出头飞上枝头为凤凰,也有人老珠黄被弃之,越佩茹深信自己是前者,也绝不允许自己成为后者:“我这一生孤苦无依,能遇齐公子是三生有幸,有时无需言语,一个眼神便能读懂对方所想,我想这便是天赐的缘分。我更感念齐公子不被俗世所误,待我如初,愿与我长相厮守。但若造成公子负担,那绝不是茹儿本愿,届时,届时茹儿一定会放开公子,祝福……” “你绝不是负担。”齐景浩话落的当下,眸中掩过一抹不甚起眼的忧思,是为母亲找他的那桩事。然此刻看着如此楚楚动人的越佩茹,他仍然许下了自己未必能兑现得起的承诺。 至少在他看来,此刻他是真心的…… 摇摇晃晃颠簸在路上的豪华马车里,赵菁菁同杜若儿一道玩着燕子棋,一枚枚圆玉棋子上画着红白两色的飞燕,以留在棋盘上棋子多者为胜。 不比寻常的围棋那般规矩繁多,只是姑娘家私下消遣的玩乐,正适合赵菁菁同杜若儿这样‘随性洒脱’的女子。 “你看这步棋,像不像应了那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杜若儿吃了她好几枚红色燕子棋,扬眉吐气揶揄道。 “感情一事啊,外力施压得越猛,在那处境之下的两人便会抱得越紧密,一旦失去了这个外力作用,又或者当你失去了某种自以为的优势,那这段感情的走向必然是灭亡。” “你说的好像自己很有阅历似的。” “不多,也就是跟人退个亲而已,我怎么记得杜夫人前些时日已经和我母亲说起,看家族里有没有合适婚配的儿郎,替你相看了?” “呸,你怎么不说是你母亲替你向我娘打听,我还小呢!” 马车一个颠簸,赵菁菁一个没坐稳,险些扑倒了杜若儿,手不自觉碰到了某处柔软,轻轻‘啧’了一声:“小小年纪发育得如此之好,叫人好生羡慕啊!” 杜若儿被逗得面红耳赤,拿着软枕捶她:“臭不要脸的!” 两人笑闹的功夫马车行驶到了风波镇。杜家在镇上有茶庄,茶铺连着郊外庄子和山上茶田。 偌大的家产,杜若儿是杜家嫡女,掌上明珠,这次和赵菁菁约着一块来,杜家主母也存了让她跟赵菁菁学点本事的意思,毕竟赵家那一位,在打理这些上强过许多世家小姐。 杜若儿对此颇嗤之以鼻,在她看来,赵菁菁完全就是个不着调的,越氏留下的那些田庄地契定是有专人打理的,要不然她能跟着自己一路来茶庄,吃她的住她的,还搜刮了她一铺子上等的好茶! 所谓正事儿一点没干,连影子都没。 是以,杜宗郴来时,杜若儿当即就跟她哥哥控诉赵菁菁一路来奴役自己坑自己的事儿,祈求寻得一丝丝同感和安慰。 “若儿别闹,你们一路来舟车劳顿,先在庄子休息上一日。” 赵菁菁挑了挑眉,仿佛在冲着杜若儿说瞧见没,这才是待客之道,气得杜若儿磨了磨牙,她哥哥什么都好,就是烂好心这点特别不好。 “宗郴哥哥也在这,真是巧了。” “对啊,哥你不是要去翰林院……” “临时义诊,不过也是计划之内,没想到正好和你们碰上了。”杜宗郴笑了笑,“就在镇外的村子,去时也能同你们一道,可照料一二,你们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同我说就是。” “宗郴哥哥真好。”赵菁菁分外乖巧。 杜若儿觉出一丝丝不对味来,却不知是哪儿有问题,只凭着直觉否道:“那是我哥哥,他是顺带照顾你。” “杜若儿。” “做什么?” 赵菁菁偏生一本正经,诚恳评价:“你以后一定是很难相处的小姨子。” “赵、菁、菁!” 杜宗郴看着两人幼稚斗气,对这一幕已经习以为常,嘴角微牵:“风波镇这边最出名便是野味,镇上有家馆子料理一绝,可要去品尝品尝?” “去!”“去!” 两人异口同声,一会儿挽着胳膊跟着杜宗郴出门了。 馆子就在茶铺不远,走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就到了,赵菁菁看着老板热络同杜宗郴招呼安排,她们两人亦是被奉为上宾,而她也瞧看出来,老板如此不单单因为杜家是当地大户,仿佛是对杜宗郴感激甚深。 “年前老板的儿子生了场急病,我正好在,机缘巧合治好了。”杜宗郴低声同赵菁菁解释说道。 “那可不是机缘巧合,杜公子是妙手仁心的神医咧,我们家小宝的命多亏了杜神医!”老板说着就眼噙泪花,“杜公子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你们是恩人的……” 他的目光停在眼生的赵菁菁身上,瞧着不一般的样子,小心谨慎地揣测身份:“这位该不是恩人……” “我也是杜公子的妹妹。”赵菁菁笑道,“老板,我们赶了一路,肚子都饿了,帮我们多上些肉。” “没问题没问题,这就来。” “出息。”杜若儿抓着机会糗她。 “刚进门闻着味擦口水的不知哪个。” 拌嘴之间,便把身边男子异常的沉默给忽略了过去。 而此时距此处不到十几米远的客栈,霍长渊一身飒爽劲装,背着长箭袋子出现在二楼。在进门后不久,屋子里传出女子隐隐绰绰的哭泣声。 房间里的霍长渊瞥了她一眼,便是一脸备受欺瞒的郁卒,再看手下:“这就是你们找到的丁香?急巴巴的送过来,长成这样就不能让人家好好从良吗?!” 正悲泣着命运的丁香猛然抬头,眼神里满是错愕屈辱,随即哭得更大声了:“公子饶命啊!” 霍长渊一阵头疼,“得得得,这人暂时收押着,别让外人看见。”他带人来风波镇狩猎游玩,处的都是平日里那些花天酒地的主儿,看到这货岂不是叫人质疑自己的品味。 “公子既然与奴家无冤无仇,就放过奴家,放奴家回去罢……”丁香哀戚恳求,她这才回家几天啊,一天夜里就被人一闷棍打晕给绑到了这儿。 霍长渊,脚步蹲在了房门口,仿佛才想透另一桩来,“你刚刚想跟谁求助来着。” “刚才趁着小人不备,这婆娘想给外头递消息,只听了个赵。”手下回道。 “赵?”霍长渊回身睥睨,眼底渐渐兴起诡谲光芒,只听一声咬牙切齿的,“赵菁菁?” 作者有话要说:Em......又忘记设置存稿箱的时间.... 第015章 .冤家路窄 在镇上歇息了一夜,第二天清晨,赵菁菁与杜若儿跟随杜宗郴前往镇外的香茶村。 顾名思义,这村子里大部分人都靠种茶营生。 马车行了快一个时辰才到香茶村,天已经敞亮,早前杜宗郴就与村子里的郎中联系过,他们到时,村长家的院子里已经支好了桌椅,早早有人在那儿等候。 院子内另外支起了几口大陶锅,跟随杜宗郴的随从取出早前调配好的草药,往锅子里倒下,满上水开始煎。 很快药香味就飘散了开来。 赵菁菁站在杜宗郴身后,替他递了下笔,后者抬头冲她道了声谢谢,赵菁菁乖巧:“杜大夫,你看我可还能给您打打下手?” 视线相撞,赵菁菁眉眼的那一抹俏皮进到了杜宗郴的心里,他浅浅笑着:“多谢菁菁帮忙。” “哥,我也给你帮忙了啊。”杜若儿眼疾手快,将后边郎中配好的药递给病人,朝这儿瞅了眼气哼哼,“都是夜半才睡,你精神怎么这么好?” 赵菁菁厚颜无耻:“我天赋异禀啊。” “嘁。”杜若儿看后面的陶锅已经开始沸腾,“大哥,今天煮的是什么药?” “配的是除燥汤,不过不是什么人都适宜。”杜宗郴温和的看着坐下来的妇人,“您可是哪里不舒服?” 妇人面色蜡黄,神容憔悴,迟疑半响才将手伸出来,没有血色的嘴唇张了张:“我……”支吾了半响都说不出来。 杜宗郴耐性给她把了脉,让她换了一只手继续诊,脸上神情未变:“这样如何,我问,您回答。” 妇人瞧着怯懦,点了点头,手往衣袖内缩了缩,站在杜宗郴身后的赵菁菁眼尖儿的看到了妇人衣袖内的红痕,她一把拉住后边儿忙着的杜若儿。 “怎么了?”杜若儿凑上来,这会儿已经瞧不见妇人手腕内有什么了,只见那妇人的模样,皱起了眉,“这人看起来脸色好差,一副虚相,而且怎么觉着来看个病偷偷摸摸的。” 赵菁菁点点头:“我估摸等会儿会出事。” 杜若儿凶巴巴:“谁敢来这儿闹事。” 话音刚落,院外等候的人群中传来骚动,紧接着一个卷着裤腿的男子冲了出来,四处张望后看到坐在这儿的妇人,冲过来直接将人从椅子上扯了下来,当众挥了她脸一巴掌:“臭婆娘,跑这儿来偷懒,还敢装病是不是!” 杜若儿抡起衣袖就要往前冲:“还真有闹事的,看我不……” 赵菁菁连忙拉住她:“这还用得着你来啊。”话说着,那边几个村里的壮汉就将人拿下了,拉扯到了一旁避免伤到杜大夫。 “李丈家的,你这是做什么?” “就是啊,杜大夫来给咱看病的,你家秀花的脸色看着就不对,你咋还打人啊。” “哎哟哟,难怪这么消瘦,折腾的哟。” 院外的村民七嘴八舌说着,男子脸上挂不住,抄手又要打妇人,被杜宗郴的随从给握住了手,警告:“你若再打,就把你送去衙门。” “我教训自己婆娘关你们什么事,她偷懒不干活,装病不是一天两天了,几亩地的茶都没人摘,叶都老了我找谁去,饭都不煮就跑来这里看病,你说你有什么病!” 男子伸出手,纵然没打到她就已经缩瑟起来,明眼人瞧着就知道这是被打怕了的,杜若儿气不打一处来:“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他也能娶的到媳妇?!” 吵吵嚷嚷的,赵菁菁的视线一直在那妇人身上,尚记得刚刚杜大哥在询问时对她说的话:“据你所言,你至少小产过两回,这是操劳过度所致,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长此以往下去,恐怕要有性命之忧。” 男子还在那儿骂骂咧咧,那凶恶相,照杜若儿的话来说,看着就想打他。 “老子娶了你五年,蛋都下不了一个,养只鸡都比你有用,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娶了你这么个婆娘,当初要不是你老娘跪在地上求老子,老子早就休了你!我告诉你,要再生不出孩子,就是把你家那几亩地都拿来都没用!你……” “那你就休了我!” 妇人猛地冲了上去,甩了那男子一巴掌,哭的双眼桃肿,恨恨的瞪着他:“你现在就休了我,当着村长和大家伙的面,这日子我也不想过了!” 男子大约是没想到,一直怯懦,任打任骂的妻子会忽然这样反击,待他反应过来后要打她,已经被村里年轻的壮汉拿捏的死死的,动弹不得。 遂他只能嘴巴骂骂咧咧。 看诊不能中断,村长忙叫人把李丈拉开,又让自己媳妇把李丈媳妇扶到屋里去,冲着杜宗郴赔笑:“杜大夫,咱们继续,别因着这事儿给耽搁了。” 杜若儿直脾气藏不住话:“村长,那这事儿该怎么办?她回去后肯定还要挨打的,难道你们就这么放任了?” “自然不是,这……原先他们的家事,咱们也不好说什么,李家媳妇也从不与人说这些。” “那她现在要休夫。” “这……也没休夫的前例啊。” 杜若儿眼一瞪,迂腐! 赵菁菁淡淡补充:“那就和离,刚刚她不是说不想过这日子,村长总能替她做主了罢?毕竟这样的事传到外头去,对您也不大好。” 香茶村里有一半儿的茶的都是杜家收走的,影响之大村长自然清楚。寻常人家有争执的,不说出去可以当做没瞧见,可今儿闹到这份上他若再息事宁人,可就说不过去了。 村长汗淋淋,点着头应下:“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明日我就陪她去镇上衙门。” 一直没开口的杜宗郴提醒:“不能让她单独回家去。” 村长忙不迭应了,前去屋子看那妇人的情况,杜若儿轻捶了赵菁菁一下:“可以啊你!” 赵菁菁看了眼屋门那儿:“不过是尽所能帮忙,是她自己想明白了。” 短短一句话内,仿佛经历了沧海沧桑,杜宗郴看着她,泛了心疼:“往后会更好的。” 赵菁菁回了神,对上他的目光,嫣然:“杜大哥说的对,往后只会更好。” 笑意撞入他眼中,也撞在了他心底,涟漪一样缓缓荡漾开去,从前不敢想的,不敢为的,在那道屏障消失后,都有了出路。 从前的不算错过,那今后,亦不会再有错过…… 片刻后,院子内恢复了平静,杜宗郴细心给病人诊脉,后边赵菁菁她们帮着抓药舀汤。 很快到了正午,杜宗郴让她们两个回庄子休息会儿,只呆了半个时辰,赵菁菁就拉了杜若儿去山上看茶叶。 “我说大小姐,你精神头这么好,我可不行。”杜若儿一脸的不乐意,她是嗜睡的人,没休息好脾气就很大,可对上赵菁菁,她也就只有求的份儿。 “这是你家的产业,你不熟悉,还要我推你不成?” “我这不是想着那件事儿,没睡好,你说万一那无赖又去烦她怎么办,我听庄子里的人说,她父亲过世的早,家中只有她和她老母亲。” “和离后她首先要担心的是生计,这村里最多的就是茶农,你可以让庄子里的管事雇用她采茶,如此一来,那李丈就算是想闹事,庄子里的人也能给她做主。” “这主意好!” 迈上山坡,赵菁菁看着漫山遍野的茶叶,绿油油的,风吹过散发着茶香,心情顿时好了许多,扭头见杜若儿困顿的模样,哭笑不得:“你不替我讲讲?” 杜若儿败给了她,打起精神:“难道你也要做这买卖?” “说不上做买卖,兰香居那儿我想用茶来添几个新品,不过这茶糕茶点的,茶楼内又不缺,所以打算在这茶的品质上花些心思。”赵菁菁低头闻了闻,这沁人的香味,太令人心旷神怡了。 “下回采摘要等九月,到时候你随我来,不过还是早茶嫩一些,我家前几年有在棚下种了些,格外嫩,不过十分难伺候,太阳稍没照着些味儿就不对。”杜若儿终于端出些主人家的模样,穿梭在茶树间,给她摘了些尝味道,“你若要挑品种,除了我家,就属风波镇上的钱家。” 赵菁菁有了些想法:“到时候都瞧瞧。” 漫山遍野的茶树,一时半会儿走不完,两个人到了中间时,远远瞧着,人像是被淹没其中。 茶山再往上,就是去山里的路,这时辰照理说没什么人,今日却格外热闹,五六个身影从山路深处走出来,衣着华丽,身后还背着弓箭,浩浩荡荡。 他们身后还有几个随从,手里拎着猎物,瞧着收获颇丰。 霍长渊站到了山坡高处,迎风甩了下头发,得意道:“怎么着,服不服?” 众人哈哈笑着:“不愧是世子爷,想的真周到。” 霍长渊瞥了眼其中一个哼道:“说什么去野味店吃,既然都出来了,当然是自己进山打才痛快。” 被点着明的公子哥赔笑:“我已经在镇上找好了厨子,再去那小荷坊里请几个姑娘来。” 霍长渊拍了拍他肩膀:“上道儿!” 一群人哄笑着要下山,走到田径时,茶山上的身影落到了他们的眼中,起先是别人发现的,认出了其中的杜若儿。 霍长渊扭头过去,一双眼就盯在了杜若儿身边的人身上,笑意凝住,眼底沉了锋芒。 “你们先走!”霍长渊一甩手,盯猎物一样盯着那背影。 众人原本想问的,可瞧他眼神如此,纷纷不敢招惹,留了马车与随从给他后,先行离开前去镇上安排。 随从跟了上来:“世子爷。” 霍长渊想起丁香招供的那些话,眼底的诡谲更浓,这可真是冤家路窄。 第016章 .小娘子~别来无恙啊 赵菁菁和杜若儿在茶山下分道扬镳,杜若儿贪嘴吃多了肉肚子有些不舒服,带着杜宗郴开的药先行坐马车回镇上。 “小姐,咱们不跟杜小姐一块回去吗?”盈翠看着这边仅剩下的一辆马车,那不得和杜公子一道走了。 “我还有事儿要办。” 赵菁菁本就是来考察的,哪有走两步就回去的道理。前边就是村子,赵菁菁没急着回去找杜宗郴,反而是在村子里悠哉闲逛起来。 暖风和煦,六月骄阳。 家家户户都用竹席摊开晒着茶叶,用手揉捻。 赵菁菁瞧得有意思,也有村民认出她是和杜宗郴一道的高门小姐,遂也热情招呼喝茶,用的都是今年开春新鲜采摘的嫩茶。 “唔,好喝!” 淳朴的村民脸上露出自得的笑,都是世世代代赖以为生的活计,自然是端着骄傲:“不瞒小姐说,咱们这的茶,茶的品种好,制的法子好,再碰上杜家这样好的主家,都是好上加好。” 赵菁菁笑着点头,扫过满院摊开的茶叶看到了墙角棚子下的火塘,不单是一户,似乎每户人家都有。 “这火塘防着下雨,万一没晾晒干碰到雨天了,就把茶叶放铁锅里焖炒下,回头等天气好了,再搁太阳底下揉捻晒干,才真正成品。” “这样的茶果然诚意满满。”赵菁菁赞赏说道,“杀青更均匀,保留了茶叶的清香与茶汁的鲜绿,是上上品。” 村民憨笑,没了方才自夸的劲儿,反而被她夸得有些脸红:“婆娘,婆娘,拿点家里的果子给小姐尝尝。” “不用客气。” “要的要的。”那村民的妻子搁下手里的活儿,从屋子里拿出一盘团果子,“都是我自个在家瞎琢磨做的,用的茶叶和面粉,看着粗糙了点,口味还是挺不错的!” 赵菁菁取了一个,尝了一口咬着了里头的馅儿,是磨碎了的芝麻粒儿,口感沙沙的,和糯米的软甜巧妙融合在一起,令人惊艳:“好吃!” 妇人笑开了,整盘都递给了赵菁菁身边的丫鬟:“喜欢吃多吃点,家里还有好多。” “多谢嫂子。” 被分得两块的盈翠和香琴也连口夸赞,就听得赵菁菁说了一声‘有了’。 “有什么了?”盈翠问。 赵菁菁同那名妇人商量,最后取出了一张五十两银票和契约书,她要买下茶果子的配方。妇人起初不肯接受,好说歹说,这才肯收,感恩戴德地谢过了赵菁菁。 这对赵菁菁来说也是意外之喜,从妇人做的茶果子中得了灵感,茶食,茶膳,茶糖,虽说茶楼内不缺这些,但纵观整个郾城,再多都有人喜欢,若是加以改进,必然会得那些夫人小姐们的喜欢。 如此一来,还得招几个熟悉茶性的人。 想着想着,她突然想吃绿茶酥了,便打算去杜宗郴那看看。 孰料出了小院还没走出两步,突然就被人掳了。 “小——”盈翠、香琴来不及惊呼就被人捂住了嘴制住。 “小娘子,别来无恙啊。” 赵菁菁的身后传来悠悠的声响。 扭头过去,霍长渊扬了下眉,俊朗五官遮不住的痞气,似笑非笑地觑着她,活脱脱一小恶霸。 赵菁菁额际一跳,没想到冤家路窄,竟还能在这撞上他,遂神色平静的看着他:“这位公子该不会真看上我了罢?一路尾随我至乡下,虽说痴心可表,可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追求的法子还需的上台面些,你好好说,我一定好好拒绝。” “你——小丫头片子嘴皮子倒利索。”霍长渊冷笑,可记得这丫头先前在戏园子药昏自己那回,头上身上肿了好几块,好些天才消下去,都是出自这丫头手笔,“赵菁菁,我看你是恼羞成怒啊,你堂堂赵家嫡长女,他齐景浩却看上你表姐,拿你当垫脚石。我原想着是齐家那个不长眼,现在看,他怕是早看清了你这暴虐的真面——目!” 赵菁菁眼一凶,被他钳制着,二话没说咬上他胳膊。 “嘶!你属狗的!”霍长渊忙缩回手,隔着衣服都感觉到疼了,又觉得这么做很没面子,甩了甩故作无谓,“寒山寺一事,齐景浩恐怕想破天都猜想不到,那春娘会是你安排的,你倒是聪明,转眼人就送出了城,只是这模样,啧啧,过于普通。” 赵菁菁迅速抓到了他话里的重点:“……你找到她了。” 霍长渊垂眸瞧她,满是嘲讽:“要不是好奇什么样的女子能勾魂夺魄,小爷才懒得费这个劲儿,小娘子,你不仅看男子的眼光不行,看女子的也不太行啊。” 混账! 赵菁菁胸口剧烈起伏,看着对面那人,难压情绪。 这是哪家的公子,闲散到这份上,竟然为了美貌假想又把人弄了回来! 赵菁菁伸手往后,摸到了一物,暗暗蓄力。 “那个叫丁香的春娘,收了你的银钱,你还给她赎身安排好了后路,就为了让她在寒山寺帮你设计齐景浩。你可知齐家为了揪出幕后黑手,可是花了血本的,你说我要是把丁香送到齐景浩那去,那该多有意……” 话还没说完,霍长渊脸色一变,已经结结实实挨上了一棍。 村野路上随手拄着的一节木桩子,长短正好,粗细趁手,赵菁菁抡起就是一顿揍。 霍长渊这会儿后悔把人支得远了,本是为了自己观赏的兴趣,这下可好,这小女子发起疯来简直令人发指! “赵菁菁,你再动手别怪我不客气了!” 赵菁菁不惧他的威胁,也是气急了,半点没有手软的意思:“混账,臭无赖,登徒子,你是闲着没事做是不是,我和你素昧平生你就跑来威胁我,就因为我看上去好欺负,所以都敢欺我头上来!” 霍长渊一边躲,一边嚼出点味来,觉得自己冤枉透了:“唉不是,冤有头债有主,谁欺负你的你找谁去,你找我发泄干什么啊?大不了,我不把丁香送齐景浩那去,我送你家去还不行!”早前也是她给自己下的药,还没找她算那几脚的帐,到底谁欺负谁啊这是! “打死你!”赵菁菁咬牙切齿,是真真被这人闹得气得肝疼。 “……” 最后,赵菁菁力气用尽,鼻青脸肿的霍长渊一个巧力就把她的木棍给卸了,没了施暴的武器,赵菁菁和霍长渊对上没一点胜算。 霍长渊抹了一把脸疼的龇牙:“疯女人!你要再发疯,我就真对你不客气了!” 要不是他霍长渊不打女人,这还能挨这么多下?! 赵菁菁气喘吁吁地瞪着他,一言不吭,像头发狠的小兽又充满戒备。 霍长渊见识过的女子多了,风月的,高门大户,小家碧玉的,都没见过这样的,远比他记忆中所有女子都鲜活,那生气发红的眼尾凌厉,却又美艳极。 他看着少女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近,跟踩在他心头似的,他想起了戏院里那攀上来的柔荑和温柔话语,一个心神恍惚等她再次服软之际,就被踹下了田坑。 “有病——!” 霍长渊跌进水稻田里,压垮了正绿油油的稻子,正好被远处的村民看见,登时围过来七八名粗壮汉子。 赵菁菁扔下那句转身就走,她心里发急,一定要赶在霍长渊脱身之前找到他藏匿丁香的地方。 看他那模样似是来打猎的,身娇肉贵的公子怎么可能住在村子里,那就只能是在风波镇中。 镇上最好的食宿只有那一家! 赵菁菁匆忙到了村长家,见杜宗郴看诊结束,已经在收拾东西,便提出要马上回去。 见她着急,杜宗郴什么都没多问,让随从留下来收拾,托付了村长晚些时候雇牛车送回镇上,即刻随她一同往回赶。 回到镇上,赵菁菁飞快下了马车,扫见跟上来的杜宗郴,“多谢杜大哥,我有些自己私事……” 杜宗郴便止住了脚步,命杜家家丁跟去了六七名。 赵菁菁感激他的善解人意,随即直奔客栈,使了银子问出了霍长渊的房间所在,终于找到了丁香。 两柱香的时辰过后,霍长渊回到客栈,看着宛若被洗劫过的厢房,“……疯女人!”随后脑海里竟然冒出一诡异念头。 这丫头的心思跟长在自己脑子里似的,有意思…… 二里地外的茶摊,赵菁菁面无表情地看着底下磕头认错的丁香,想的是那二世祖的行径,所幸她都猜准了,所以才能将丁香救出来。 可若是错了…… 她眉心一蹙,直觉方才那一顿揍得还不够解气。 “小姐,如今人怎么办?”盈翠也有些替主子犯难,碰上那位不着调的公子,光磕着她们家小姐一个霍霍,什么毛病! 如今丁香的藏身之所已经暴露,再送回去肯定是不可能的了,可这么一个大活人,藏郾城也不对,毕竟齐家那儿还在派人找。 赵菁菁抿了口安神茶,她和那二世祖已经是杠上了,也料不准那家伙的脑子还能干出些什么,索性还是先把人安置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让她安生一段时日。 至于那二世祖,有那本事找到丁香,家世恐怕比齐家来得好,郾城中有那样卓越家世又混账成这个样子的,可就只有那么几位了…… “送到萧山别庄,且在那待上一阵,以后再作安排。” 金屋藏娇的,换成了赵菁菁,这走向谁也未预料到。 第017章 .仇人见面…… 赵菁菁将丁香留在别庄中十来日,又将她送离开了郾城,为了以防再被那无聊生事的登徒子找到,赵菁菁给丁香改名换姓,依照她所长,在距离郾城千里远的小镇中,给了她一间小小铺面来营生。 彼时郾城的天已经入了七月,三伏天当头,正当午时晒的人发慌,最热闹的街坊间人影都不多,香琴匆忙着从进宝斋回到府中,汗都来不及擦,将一封信递给赵菁菁。 “去洗把脸喝口茶解解暑。”赵菁菁让她去歇着,打开信封,是香琴的叔父派人送回来的信,他在甘州已有多日,将越佩茹家中的事儿给摸了个清楚。 越佩茹母亲那一支,在她父亲卷了钱离开后,生活大如不前。 原本用来周转生意的钱银没了,八年间那些铺子卖的卖,租的租,叔伯间不平和,到现在就剩下个米铺还撑着,可一年几十两的银子收入,分到几个叔伯间就没剩多少了。 人过惯了好日子,跌到穷苦时总难适应,花钱大手大脚惯了,对于这八年间的事,几个叔伯也满是怨恨。 几年前其实他们有来过郾城,想捞些好处,但赵家岂是他们能随便动的,到最后放言说越佩茹的将来由赵家做主,按了手印回去了。 “泼皮无赖,游手好闲。”赵菁菁搁下信,想了下,写了一封回信让香琴送去进宝斋,快马加鞭送到甘州给她叔父。 盈翠在旁奉茶:“小姐,您说表小姐会去哪儿呢?” 赵菁菁拨弄着面前今早新插上去的海棠花,望向窗外:“齐景浩的私产有几处,郾城中的容易引人耳目,应该是城外的那处庄子,里面一应俱全什么都不缺,唯独偏僻了些,没什么人烟。” 话音刚落,窗外一阵风吹进来,天眼见的暗下去,盈翠呀了声:“要下雨了。” 不多时,雨点便掉落下来,将晒了半日的地面浇透后,到天色暗下时,滴滴答答的小了下去。 路灯衬着湿漉漉的小径,传来丫鬟的急促脚步声,到小兰这儿点灯下去,原来是夫人院里的丫鬟,来送首饰的。 两盒的首饰,从钗子到小的别扣一应俱全,算下来能搭配七八种,都是入夏以来郾城中最流行的。 一旁丫鬟嘴巧道:“这是杨家铺傍晚送过来的,夫人瞧着还不错,让奴婢送来给您挑挑。” “明早入宫,我确实差几样,母亲考虑的周到。”赵菁菁细细挑着,选出了一套搭配的饰品,其余的让丫鬟带了回去,叫小兰将人送出了门。 香琴很快端了水进来,侍奉赵菁菁洗漱。 “彩蝶呢?” “在厨房。” “她这几日心不在焉的,叫小兰多看着她一些,估摸快出府去了。” “是。” 第二日早晨,雨后的天越发朗晴。 马车在府门口等候,严氏带着赵菁菁入宫参加贵妃办的赏夏宴。 半个时辰马车入了宫门,走过许久的路才到宴会的花园,彼时太阳已经有些晒了,除了几个在凉亭中的,大都躲在阁楼与宴会厅中。 赵菁菁的到来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赵家解除婚约的事儿也没过去多久,大家想着,多少要一阵子不会出现了,谁想这么快就出来参宴。 心思快的,早就将婚配的主意打到了赵菁菁身上,家世身份摆在那儿,恰好又在年纪,成亲不就是这一年半载的事儿么。 赵菁菁一并都是微笑的应过了,等到招呼都打完,李贵妃施施然前来,众人入席。 李贵妃入宫几十载,容颜虽不在,却依稀能够看得出当年是个美人。 虽无所出,但如今皇后长病,六宫之务都在李贵妃手中,加上她有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侄儿,诸侯夫人对她也是颇为敬重。 恭维话一直在穿入耳中,赵菁菁吃着端上来的点心,正好与坐在她对面的一个白衣女子对上了视线。 后者微微一笑,手里拿着小签,点了点桌上的一盘水晶果。赵菁菁意会,拿了个尝,颇为惊艳。 趁着台上有表演,她冲那女子点了点头,好吃。 女子清澈着双眸,仿佛是遇上了知音,笑的分外开心。 几个表演间,别人忙着克制忙着恭维,赵菁菁与她尝着一碟碟端上来的吃食。 一曲毕,厅中安静下来,有个年老的宫嬷嬷走了进来,到李贵妃耳边说了几句,李贵妃笑盈盈的看着众人道:“今儿是遇上了,太皇太后在琅阁设了小宴,让小丫头们过去聚聚。” 赵菁菁一愣,边上严氏低声提醒:“跟过去。” 赵菁菁拎了裙摆退出位置跟了上去,到出了宴客厅她才反应过来,老祖宗让小丫头们过去聚聚? 这是什么兴致啊。 “喂。” 赵菁菁身后传来轻声叫喊,她回头,白衣女子跟在最后,走的似乎有些费劲,赵菁菁伸手搀了她一把,见她脸红扑扑的,放慢了步调:“不着急。” 女子感激:“我叫元莞清,是元家大小姐,我今天跟随姑姑来参加宴会的。” 上来就直接报名字,可爱的语气直接把赵菁菁逗乐了:“我叫赵菁菁,是赵国公府的大小姐,今天跟随母亲来参加宴会。” 元莞清喘匀了气儿,从怀里拿出几颗果子往赵菁菁这儿递:“你吃吗?” 赵菁菁一愣,不经意跟着她一起压低了声音:“你在宴会上拿的?” “对呀,我见它好吃,就拿了些。她们都不尝一尝,可惜了。” 看着她认真又可爱的模样,赵菁菁发自内心的愉悦:“你很少来宫宴?” “是啊,这是我第二回 来,之前病了许久,哥哥们都不让我出门。”元莞清放到她手中,还教她怎么剥吃的快一些,“可惜了那水晶果,带不来。” 两个人聊着聊着,这就与前面的大部队拉开了距离,赵菁菁见没有宫人催,干脆带她慢慢走,俩人经过荷花池,还赏了一会儿。 “除了万华园那儿,就属宫里的荷花最好看。” “我院里的品种与万华园的一样,可总养不好,年年都不开花,后来我大哥就每年宋万华园买即将盛开的,移种到我院里……还骗我说是自己开的,为了让他高兴些,我就信了。” 没见面时就知道元家小姐足不出户,身体不大好,如今认识了才知道是这么有趣的人。 赵菁菁掩着笑意:“恩,元少爷费了这么多心思,你若不信他怕是要伤心。” 元莞清抱住她的手,眼眸噌亮:“以后我去找你玩罢。” 正巧前面有宫人前来,元莞清又即刻恢复了温柔端庄的模样,听了宫人催促后,对赵菁菁一本正经道:“赵小姐,请。” 赵菁菁忍着笑意:“元小姐请。” 俩人才转身跟随宫人前去,这边荷花池内,露出了一叶小舟,舟前一个宫人在奋力的啪啦周边的荷花,后面的霍长渊催的不耐烦:“快点,就那朵!” 由于他们过于蛮力,周围好好地荷花都给挤歪了,宫人满头大汗:“世子爷,就快摘到了。” 片刻后,适才赵菁菁觉得最好看的一朵,就到了霍长渊手中,小舟上还摆了不少嫩莲蓬,宫人松了一口气,将船往回划,心中叹气,这位主儿也是想什么来什么,太皇太后哪会要吃莲蓬,非要折腾来摘。 上了岸霍长渊直奔太皇太后的寝宫,经过一段石径时,假山边上草丛内的窸窣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慢着!”霍长渊一抬手,宫人苦了脸,“世子爷。” 一撮毛茸茸的白尾巴露在了草丛外,霍长渊眼一亮,呵,上前就要抓。 一双手快了他一步,从草丛内,直接把那白团子抱了起来。 赵菁菁摸了摸毛茸茸的兔子,抬起头,笑容瞬间凝结。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你!” “是你!” 赵菁菁见他盯着兔子,抱紧了几分,凶他:“你要干什么!” 霍长渊抱胸,看着她没作声。 在前头等着赵菁菁的元莞清跑了过来,看到霍长渊后往赵菁菁身后躲,赵菁菁后退了一步,扭头问她:“你认识他?” 元莞清点点头:“江林王府世子啊。” 赵菁菁一愣,元莞清又道:“你别与他多说话,我哥哥说了,他不是好人!” 不是好人本尊就在她们几步远的地方,看着俩姑娘咬耳朵,脸色越来越难看。 好个元琅,在自己妹妹面前造谣他,他自己能比他好多少! 赵菁菁看了他一眼,他竟然是江林王世子! 想到之前的几次见面,再想到郾城中传的那些,赵菁菁的第一反应便是,不能再与这厮有瓜葛,他是皇室中人,动手不合适。 “走!”赵菁菁拉上元莞清,抱着兔子就要走。 还没两步,胳膊就被人抓住了,霍长渊眼底带着恶劣,仿佛是瞧见了她心中所想:“你怕了?” 赵菁菁忍了忍:“还请世子自重。” “那就把这兔儿给我,你们要是喜欢,回头烤了我送两块给你们,啧,这熟了的啊,可比现在好吃的多。”霍长渊说着直接要去抓她怀里的兔子。 忍无可忍,赵菁菁抬脚往他脚背上狠狠的踩去,管他什么皇室世子! “嘶!”霍长渊疼的提起脚,滑稽的往后退了两步,宫人急忙上前扶他,“世子爷!” 抬头看去,赵菁菁拉着元莞清已经走远了。 霍长渊蹬了蹬脚呵呵笑:“逃那么快还说不怕。” 边上的宫人闻言汗淋淋,世子爷莫不是被踩傻了? 可他不敢说,也不敢问,低着头跟在他身后,往太皇太后那处前去。 此时,假山往上,不远处的阁楼上,一个宫人转过身,消失在了窗户边。 第018章 .说瞎话 琅阁紧挨着太皇太后的春禧殿,官家小姐们三三两两结伴而来,须臾就占了大半座儿,只见主位上还空着,大家伙交耳窃窃私语,对太皇太后请她们过来的意图私下好奇不已。 “听祖母说太皇太后自宫里最小的广元公主出嫁之后,便时常觉得冷清落寞,故常招我祖母入宫陪伴说话。”开口说话的是李太傅家的李澜儿,李家跟太皇太后母家沾亲带故,说是常召实则一年也就三四回,不过是爱显摆总拿出来说罢了。 这不就有人看不惯了,‘嗤’了一声笑吟吟道:“李老夫人年事已高,听说大前年还伤了腿,要时常宫里来去如风的走动,怕是不实际。” “你懂什么。”李澜儿听着周围一片低低哄笑,红了红脸,拧着帕子轻哼了声,不再搭话了。 倒是有几个围着那个明显像是知道内情的姑娘悄悄询问,那姑娘整个人都透着股精明劲儿,便同身边几个仔细分析起来。太皇太后在后宫之中已甚少管事,今个突然把她们聚在一块,且都是到了适合婚配年纪的姑娘,还能为的什么…… 只是她说完,旁边没几个信的。当今皇上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太子妃母家权势,也未有选秀之类的消息传言,更遑论小玄孙最大的都未及弱冠,怎么都靠不着相看的意思。 “真热闹呀。”元莞清不曾和这么多的同龄人相处一道过,进门的脸蛋上染上一层因兴奋而起的浅浅红晕。 因着在荷花池那边的耽搁,赵菁菁和元莞清成了最后到的,仅剩下的几个空座是被拣剩下的。 挨着门边,算不上什么好位置,两丫头却坐得格外高兴。 六扇槅门大开,南北通风,风中夹杂着淡淡的荷花清香。品美食,赏美景,还没什么人注意,倒比在宴席上还惬意。 太皇太后姗姗来迟,蜿蜒宫道上被老嬷嬷搀扶着走来,十分的缓慢。 她身上着深色红领常服,头发全部花白,却显得额外精神,头上只戴了一个深棕锦绣镶绿猫眼石的抹额,雍容华贵,微微侧着耳似乎是同身边嬷嬷说着话。 惹得琅阁里瞧见的一应起来相迎。 而那位老祖宗的脸上全是笑意:“他当真是那样说的?” “小全子最机灵,耳朵也灵,不可能听岔的。说是没给您捎带什么礼儿,结果跑去荷花池霍霍您那一池子荷花扒莲蓬去了。”嬷嬷回道。 老祖宗闻言笑眯眯的,就差把偏心眼三个字写脸上了:“不就是点莲蓬,宫外的能摘,宫里的自然也能摘,萍萍莫小气了。”她说完,又对那个和霍长渊对上的姑娘兴趣十足,“哀家还真没见过能让那猴孙儿吃瘪的时候,那猴孙儿什么性子你也清楚,只做自己想的,哪管旁人说的,待会儿你给我指点指点是哪家姑娘,哀家想看看。” 说话的功夫就到了琅阁,一眼扫去都是年轻貌美的大家闺秀,端庄温柔,小家碧玉,各有千秋,让原本就抱着目的来的太皇太后瞧着委实心情是好。 在一众姑娘家里头,两个姑娘引起了老祖宗的注意,一个嘴里含着什么两腮帮子鼓鼓的,十分有福气,而旁边那个一脸歉疚看着她,看着是想倒茶结果给了杯葡萄酒,眼看着那姑娘小脸儿渐渐绯红。 这一幕瞧着都十分逗趣。 “老祖宗,就是那位。”嬷嬷凑在她耳边轻声道,声音里也携杂着几分笑意。 赵菁菁也没想着,太皇太后出现这么突兀,正好是元莞清给她尝葡萄奶酥的时候,刚好就鼓了俩腮帮子,还来不及咽下就对上太皇太后注视的目光。别说她慌,就是元莞清也慌地递错了果酒,害她一口闷下酒意直冲头。 “哀家这冷清,想着你们来,就召你们过来一块热闹热闹,小姑娘家的生气满满,果真别样风趣。好了,莫拘谨着,都落座罢。” 太皇太后这话说的,便是像李澜儿说的一般,纯粹是找人唠嗑乐子的。独独后面那姑娘始终觉得自己的直觉对,暗暗卯着劲儿在太皇太后面前献好。 有了她带头,姑娘家之间的争强好胜自然免不了一派跟风的。 还有人起了诗词接文,秀琴秀棋艺的。 好在这些事只在自愿,赵菁菁和元莞清两个坐得偏远,加上刻意减少存在感,边吃边看格外自在。 而在琅阁外,一双人影鬼鬼祟祟,悄无声息地靠了过去,找了个能把声音听得清楚,又能瞧见门口那方向的位置,贴了上去。 “世子,世子爷,您不刚还说要回去,怎么来这儿了,这……这么做不大好罢?”一名年纪尚小的太监瞧了瞧前面,又瞅了瞅偷听姿势驾轻就熟的江林王世子,刚还怕他搅了太皇太后的局,怎么这会儿看着正主突然来了兴致了? “嘘!”霍长渊捂了他的嘴,仔细留神赵菁菁那边。 嘴上还在嫌弃小爷,转头就参加小爷的相亲宴,呵,女人。 那样想着,霍长渊嘴角先咧开一抹憨笑弧度,随即又变回正经。 “琴棋书画就没能拿得出手的一样?光坐着吃吃吃,还凶得要死……搁谁能要啊。”霍长渊哼声。 旁边的小太监战战兢兢,心说世子爷您说这话的时候别笑得那么磕碜,特别可怕! 好像是有所感应般,赵菁菁抬起头忽然望向西北角那扇槅门,又看那空空如也的,扭头对旁边的元莞清道:“我好像有点醉了。” 元莞清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脸上歉疚更:“要不我先扶你回去休息休息。” “赵姑娘可是身体不适,不若去哀家的寝宫那小憩片刻。”太皇太后突然发话,准确点了赵菁菁的名。 当下惹得所有人的目光悉数聚焦在赵菁菁身上,如芒在背。 “谢太皇太后厚爱,我只是有些体热,无碍。”赵菁菁也不敢说不胜酒力,御前失仪,仅凭着克制得体回道。 太皇太后轻轻颔首:“如此哀家就小留你们一会儿,陪我一道赏一赏新得的一幅画作。” 说罢,便命宫人取来一副,挂在了正中的画架上。 隔着老远,霍长渊看见画作真容,兀的捂住了自己脸,神情从愕然到变化万千。 “敢问这画可是哪位名家之作?山水非山水,云雾非云雾,一切游走皆在意境。”李澜儿端看了画作好一会儿,才出口作了第一人,“我爹常道,山水之景在于境,胸怀之境,便如这幅画所体现一般。” “那你觉得如何?”太皇太后仿佛认同般轻点了下头,又问。 “自然是好。”能落得太皇太后手里的,哪可能是有次品之说,就不知是哪位名家画的,这画的简直就看不出其所思了。 太皇太后又随即点了两名,说辞大约和李澜儿相似,想法亦是相差不离。 “这幅画对哀家来说确实是好画,不过不是什么名家之作。”太皇太后听着往后夸得越是不着调,才道,只是还没说完,就瞥到了一脸神色古怪的赵菁菁:“赵姑娘对此画有何看法?” 再度被点了名,赵菁菁压着席卷上来的醉意,瞧着那副画斟酌道:“太皇太后,可否告知臣女,此画从何得之。” “家中小辈寻来的,说画的是蜀南的风景,送入宫让哀家瞧着添个有趣。” “买的可贵?” “这倒不知,应当是不便宜……” 赵菁菁想了下:“臣女斗胆,倒是有些许感想,但不大中听,怕伤了您家中小辈的心。” 太皇太后笑了笑,对上赵菁菁却也瞧出了小姑娘有些醉了,想来一杯葡萄酒的酒力,却看破不说破,很是喜欢这小姑娘身上的劲儿,又像是刻意等着她‘出糗’似的,“但说无妨,哀家绝不怪罪。” “那臣女就直说了。”赵菁菁往实诚了说,“那怕是几岁小儿所画,个性虽有,实力不足,您那小辈怕是被人给骗了,这样的画一二两银都值不上。” “噗嗤”笑的是太皇太后,在所有人觉得赵菁菁疯了敢如此造作之时,太皇太后却十分高兴。 其实赵菁菁也非空口评说,胡乱冒险,也是听了太皇太后说不是什么名家名作,才有了一二猜测,再说这画也不是太皇太后找来的,而是小辈所赠,那就又隔着一层了。 眼下看,她是猜对了,就是不知是哪位小皇子亦或是小公主送的画儿。 兴许是出宫游玩时随手买的,没体会过民间事,对价格摸不清楚,只图了喜欢多贵都敢下手,被蒙骗了也很正常。 她的头越来越晕了,想睡。 砰—— 槅门那突然传来一声响动,一声慌张的‘喵’叫声传来,众人才收回视线。 只有外头小太监匆匆去追怒发冲冠的世子爷,一边抹汗,一边替这位赵家小姐默默祈福。 不到一炷香的时辰,连续让世子爷炸了三回,姑娘好本事! 第019章 .自己找霉头触 “竟然敢说小爷的画是稚儿所画!”马车上说了一路,到江林王府门前时,霍长渊这口气还没下去,临下马车前,他扭头问身边的随从,“本世子的画怎么样?” 随从紧忙夸奖:“世子爷的画如神笔马良,入木三分,出神入化……” 霍长渊皱了下眉,瞥见他一脸愁眉苦脸:“怎么不说了?” 随从抹了一把汗赔笑:“爷的画工更是炉火纯青,堪比圣手先生的江山图……” 从马车上下来,霍长渊的气并没有消:“继续说。” “……”随从这都快将自己生平所学搜刮了干净,再要往下说可就没词儿了啊,于是他灵机一动,“世子爷,是那赵家小姐没眼光,不会赏画,您不用跟她一般见识。” 霍长渊哼了声:“她能有什么眼光!” 随从知道说对了点儿,卯足了劲:“世子说的是,小的听说这赵家大小姐,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单就爱学那商人派头赚银钱,如此浅薄之人,怎么能看得懂少爷的字画。” 霍长渊脚步一顿,眼底划过一抹暗芒,掩住了跃跃欲试的报复之意,新仇旧恨,赵菁菁你给我等着瞧! 刚跨进府邸大门,管事匆忙前来,神情凝重道:“世子爷,王爷在前厅等您。” 看到管事的神色,霍长渊眉一蹙,直接略过前厅要回自己院子,管事拦住了他苦口婆心:“世子爷,几位少爷也都在,您切莫惹他生气了。” 霍长渊这才停下来,玩味儿道:“他们也在,那倒是可以去看看。” 到了前厅,高位上,江林王一脸严肃坐着,两侧已经坐了四个人,见霍长渊进来,纷纷侧目。 江林王在看到霍长渊后眼神微松:“入宫见过太皇太后了?” 霍长渊嗯了声,大喇喇在一个位置上坐下来,懒散道:“见了,太奶奶身体很好。” “那便好。”江林王也不计较儿子的坐姿,直接切入正题,“后天你与范大人一起去甘州,那边的河道工程已经快收尾,你与范大人一同去验收。” “不去!”这头江林王说完,霍长渊就直接拒绝了。 见儿子这么冲撞,江林王也没怒,语气甚是平和:“我已与范大人说好,你不去想也得去。” 霍长渊看了眼坐在对侧的霍长霖,呵呵笑:“都是江林王府的公子,让长霖去不就行了,他前些日子不还给范家二小姐送了箱珍珠,这一趟去,回来说不定就把岳丈给拿下了。” 被点了名的霍长霖脸一红,急忙解释:“父王,没有的事,大哥他玩笑的。” 霍长渊又换了个,指着霍长铭:“那就老二去,他如今就在工部,河道工程的事他最清楚不过。” 霍长铭浅笑:“大哥,父亲让您去,我们不能夺人所好。” 没被点着名的老四老五也连忙表态,他们不想去甘州,这样的机会大哥去就好。 霍长渊拿起杯盏,嘴角尽是玩味儿:“父王,莫不是这后院的姨娘们没有伺候好您,不喜欢我给您找几个啊,花巷那儿新到了几个姑娘……” “胡闹!”江林王猛地一拍桌子,终于怒了,“你说这些成何体统!” 霍长渊眉一动,脸上透着无所谓:“不喜欢就算了,反正甘州我不会去。” “范大人的确有意,范家二小姐贤良淑德,会是个好妻子。” “我堂堂江林王世子,娶妻岂能只有一个,她若能接受的,我倒也无所谓。” 其余人都倒抽了一口气,这混账话他也敢说。 可这回江林王没有怒,而是淡淡添了一句:“元袂也去。” 霍长渊抚杯的手一顿,一脸的纨绔:“后天是紧忙了些,我去挑几个丫头陪着一道去。” 说罢,霍长渊起身,懒懒行了个礼后,退出了前厅。 待他走出后,江林王也起身,招呼众人散了,留了四个儿子在前厅内,带着管家去了后院。 厅堂内安静了许久,老四老五结伴离开,霍长铭从容不迫:“三弟,看来你是与那范家二小姐无缘了。” 霍长霖红着脸:“连二哥也取笑我?” 霍长铭摇了摇头往外走:“我只是替你可惜罢了……” 霍长霖望着他的背影,拳头紧攥,红晕尤在的脸上,浮了一抹阴霾。 彼时,琅阁的小宴才刚结束,太皇太后赏了东西,离开时每个人手里都拿了巴掌大的锦盒。 赵菁菁与元莞清走在后面格外的缓慢。 “是羊脂白玉的镯子。”元莞清打开锦盒瞧了瞧,感叹太皇太后的阔绰,毕竟今儿邀请来的姑娘有十几个。 “太皇太后赏赐的自然不会差。”赵菁菁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会儿酒意总算降下去些,“我脸还红么?” “好多了。”云莞清笑的腼腆,“你刚刚说的真好。” 赵菁菁仔细回想了下自己说的,呵,回想起来还真是酒壮人胆:“若真是太皇太后的藏品,我可不敢这么说。” “我听她们说,今天太皇太后是为了相看才请了大家来。” “为谁相看?” 元莞清摇头,这才是她第二次入宫,平日里也没什么朋友,别人不懂得她就更不知道了。 “那肯定看不中我。”作为如今郾城中的退婚主角,虽看着无过错,可处在风口浪尖上,总是不讨喜的。 “为何啊,我觉得菁菁你很好。” 对上元莞清那双认真又水盈的眼眸,赵菁菁愣了下,没忍住轻轻捏了下她的脸颊,调戏:“哎哟哟,我要是男子,那我就娶了你!” 元莞清被闹了个脸红:“不,不行的,翟哥哥说我不能嫁给别人。” 翟哥哥? 赵菁菁眉宇一挑,据她所知,元家两位少爷没有一个名字中带了翟字。 她凑近元莞清:“那我与他打一架,谁赢了听谁的!” “不,你们不能打架,你会受伤的,我大哥二哥一起都打不过他。” 赵菁菁脸上的揶揄更深:“原来是个武将呢。” 元莞清反应过来,红着脸看着她:“菁菁你别告诉我哥哥。” 这就承认了?赵菁菁没绷住笑出了声,对她喜欢的很:“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赵姑娘。”前方突兀一声叫喊,打断了两个人的话,赵菁菁转头看去,之前比她们快一步走的李太傅家的小姐李澜儿,与几位小姐一起在前边等她们。 赵菁菁恢复了神色:“李姑娘。”随后看向她身后,好么,一个都不认得。 “你不觉得刚刚在琅阁中,你太没规矩了么。” 赵菁菁一愣:“没规矩?我如何没规矩了?” 李澜儿端的一脸严肃,直接教训道:“太皇太后请我们过去,赏画时你怎么能说那样的话,如此态度,简直给王公侯爵家的小姐丢人。” 敢情是来滋事的,赵菁菁笑了:“那是因为我比不过李小姐,有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领,那样一幅画你都瞧出了境界,用词高雅,不愧是才女。” “你!”李澜儿脸颊微红,“莫怪齐家要与你退亲,这才过去多久就入宫参加,没有半点规矩可言,简直丢人!” 赵菁菁看着她,啊了声,恍然大悟:“我说你怎么会来找我说这些,原来你倾慕齐家大少爷啊,你喜欢让你爹去说亲啊,与我说这些有何用。” “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没胡说啊,你不喜欢他,你为什么找我说这些,我与你过去仅见过一二面,话都没说上几句,你上来就说我没规矩,可不就是为倾慕之人伸冤嘛。” 李澜儿气得不行:“我不喜欢他!” 赵菁菁噢了声:“你不必和我解释。”那语调是冷淡不在意,偏又气死人不偿命。 李澜儿哪肯罢休,本就是想居高临下的教训她,反被她说了一顿:“赵菁菁,这里是皇宫,你行事乖张,为人跋扈,早晚会出事。” 赵菁菁咧嘴一笑:“满郾城的人都知道,我赵家瞧不上他齐景浩的龌龊之举,解除了当年口头定下的婚约,而李小姐你非要说是齐家退的亲,你还说你不喜欢他?” 说罢,也不等李澜儿反驳,她拉着元莞清离开,多一眼都没给她们。 李澜儿跺着脚,气的想骂人,可修养不允许她在这儿张口,只能气的牙痒痒,红着眼眶一副委屈相。 她身后的几位连忙安慰她,免不了说一顿赵菁菁的坏话。 “你提齐家自然是去触霉头的,谁人不知道齐家大少爷在寒山寺的事。”李澜儿身后声音扬起,早前提起过宴会不简单的萧家小姐出现在她身后,“为了她抢你风头来这儿堵人,不是明智之举。” 李澜儿对这个萧明悦也没好感,仗着与皇后娘娘有些关系,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谁知道是真是假。” 萧明悦眼底闪过嘲讽,蠢是真蠢,嘴上却是分外的温和:“你放心,今儿太皇太后相看,李太傅之女这样的身份,一定比她赵家小姐更得人心。” “我为何要与她比。” 萧明悦微微笑不做声,你自然不用和她比,她赵菁菁就算是和齐家解除婚约,那她还是国公府嫡长大小姐啊。 只是这些话,萧明悦没兴趣再和她说,道了句“时候不早”,带着同伴往花园走去。 走了几步身旁的人问:“太皇太后真的是为那一位相看?” “不会有假的,太皇太后这年纪,玄孙辈里就只有那个能让她费心的了。” “可……那位的名声,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啊。” 萧明悦笑了:“你不觉得那位赵小姐很特别么。” 旁人有些疑惑:“你想嫁去江林侯府?” “我怎么看上那个人。”萧明悦垂眸,语调悠长,“我只是在想,将来说不定会与这赵小姐交手。” 第020章 .我好怕啊~ 等赵菁菁和元莞清回到宴会厅时,赏夏宴也已近尾声。 姑娘家的有如赵菁菁这般与结识的一道,也有像李澜儿那般粘着母亲悄声细语的,再远点,赵菁菁看到了不久之前才见过的人。 当时还满面愁云的齐夫人此刻正和一名身着海棠广绣挑线纱裙的夫人亲密无间地说着话,在那夫人身边还站着一名花容月貌的年轻姑娘,瞧着年纪和自己相仿,方才还在琅阁那打过一照面。 能让赵菁菁在一群人里头记得如此清楚,完全是因为那位姑娘瞬息万变的两面做派,前一刻才宽容大度原谅了冒失的宫女弄湿她的裙衫,后一刻便让人捅到了掌事姑姑那。 嘴脸转换之快,堪称绝技。 赵菁菁眼瞅着那小宫女感恩戴德地走,想必要怨也只能怨自己时运不济,让姑姑‘撞见’,怎么都不会想到是那位小姐告的状。 见齐夫人拉着姑娘家的手不松开,赵菁菁不由地多看了两眼:“还不曾见齐夫人如此热情待人过,这位姑娘是?”便是以前待她与严氏,齐夫人仗着儿子出息也是会端上几分的。 严氏瞥了一眼:“那是孙侍郎家的二姑娘,从这宴席开始,齐夫人与孙夫人便是一道,齐夫人对这孙二姑娘也颇为中意,两家已有结亲的意思。” 顿了顿,严氏又添了一句:“孙姑娘的舅舅是昌平侯。” 赵菁菁了然:“原来是传说中那位进献十八幅百鸟朝凤贺寿的孙若弗,讨得了太皇太后的欢心,还称是位心灵手巧的妙人儿。不单是人妙,缘分也妙不可言。” “好好说话。”严氏轻声咳嗽示意了声,原本齐夫人在这时候和孙夫人如此,就有下她脸面之嫌,唯有无视对方是最好应对,但凡有一丝多余注视,恐都会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 赵菁菁也懂这个理,好在宴席结束,就随了严氏回府。 半点闲话的功夫都没耽搁,来去潇洒。 赵菁菁极是清楚一点,齐景浩娶亲是必然的,没有了赵家还会有孙家、李家,不过若是这孙若弗,倒令她生出几分期许,若是要让她知道齐景浩金屋藏娇,有那样的心上白月光的存在,会是何光景? 不过她没有那闲心去掺和,新的茶楼即将开张,庄子巡视,一桩桩一件件就足够赵菁菁里外忙成个陀螺。 茶楼的生意是她自己敲定下来的,上的品类,布置一二,都比寻常铺子上心几分。 赵菁菁存了心思,既然要做就得做郾城里最好茶楼,自然不能糊弄了事,在那之前拉了杜若儿入了伙,占三成。 不仅茶叶有了,点心原料有了,就是有人恶意寻衅滋事的靠山也有了,杜若儿的亲舅舅是官居二品的统领,极其护短,尤其疼爱这个外甥女。 用杜若儿的话来说:“奸商!” 茶楼筹备了大半月有余,到底还是慌忙了些,今个是开张头一日,赵菁菁自然免不了亲自看看场面。 她和杜若儿坐在三楼雅座,挑了个纵观四方,视野极佳的位置,尝试新品。 底下大厅里人满为患,请长庆班子来暖场,唱的又是时下新排的戏,供上一应新茶茶点,不收座钱,只收茶水费,光这就吸引了一票人。 而从二楼起,每个方位,每一层楼都是明码标价的,设限制消费,末等一两,二等三两,一等上不累计,且看在里头点了什么。 三层这儿,如她所在的一品水云间,一盆百年东海血珊瑚,两幅黄老的字画,便叫上了十两,在杜若儿的眼中,简直和抢没有分别! 再看面前一颗成本不过几文的茶团子,三个装一盘,点缀上些花饰配上诗文着墨,竟能被卖到二三钱。 杜若儿看着对面啪嗒啪嗒打着小金算盘的赵菁菁:“你这小娘子,简直就是黑心商人。” “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有需求才有市场,我这地方是单纯喝两口茶的么,那可是涉及一切私密会谈,又或是协商买卖的绝佳场所,绝对能让来的客人感受到物超所值的服务,这些都是增值溢价部分,哪是钱财能估量的。” “哼,借口,你的眼里只印着银票。”杜若儿才没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不过看伙计半时辰就上来汇报开业行情,不得不说赵菁菁还是挺有经商头脑的。 可她就是闹不明白,赵菁菁明明也不缺钱,怎么就像掉钱眼里的似的,又抠,又财迷! “谁都知道钱财乃身外之物,可人还活着,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你便知道这些身外之物有多好了。”赵菁菁嘀咕,音量不大,登时被底下一阵叫好声盖了过去,同时掩过去的还有一闪而逝的落寞。 等杜若儿纳罕再问时,赵菁菁啪嗒拨完珠子,咧嘴一笑:“三成,留着给你慢慢攒嫁妆。” “我呸,我稀得你。” “有人出钱出力,你白拿钱还不高兴,杜家大小姐可真难伺候。” 杜若儿没接她这茬,转而双手拄着下巴仔细盯着她瞧:“比不得你厉害,你快给我说说,你和那江林王世子怎么恩怨纠缠上的,他怎么就大半夜派了人去齐家门口放炮仗,还到处放话谁娶你谁瞎?给齐景浩那厮庆祝?” 要不是有放话在后,杜若儿都要怀疑霍长渊和齐景浩有仇,挑深更半夜放炮仗,没给人吓出病来。 一听到那名号,赵菁菁额际也是一阵青筋跳,她和霍长渊结的仇说来话长,但仇结深了是实实在在的。 她虽然有心不想去招惹,但架不住那厮吃饱了撑的非得往她跟前凑。 乌龟啊蛇啊癞蛤蟆的匿名往赵府送也就算了,反正她不怕,回头就把大花蛇炖了锅蛇煲连着西域特色炸蝎子一块作为回礼给送过去。 但是霍长渊呕了三天没吃饭这事她是真没想到,堂堂大老爷们居然怕那些个东西,这么想想,赵菁菁又不免恶趣味的想到了滇南的炸虫子…… 不过好在,这大半月来好像没什么动静了,听说是外出公务,反正她觉得挺清净。 “那人不着调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谁知道他哪根筋不对。”赵菁菁说完,就在大厅里看到了不着调正主,揉了揉眼,没看错,确确实实是霍长渊本人。 他这么快回来了? 眨眼,跟门口伙计说两句话的功夫,人就在伙计带领下往三楼来。 杜若儿侧着耳朵听,听到伙计道:“方才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是世子爷大驾光临,那自然是要最好的上房,一品水云间安排给您,您请。” 她对指了指对面门牌,赵菁菁连眼皮子都没抬:“这三楼的每一间都叫一品水云间,有问题?” “……你坑冤大头呢。” 赵菁菁心说,坑的不就是霍长渊这样的冤大头!十两银子还便宜了,早知道他要来,就定个一百两! 不过一想到他来这儿的目的,她这心底就有些不踏实,该不会知道她今个开业,特意回来找她麻烦罢? “什么不至于?”杜若儿问。 原来她在不知不觉把心底话说出了口,赵菁菁左右琢磨,都觉得依照霍长渊的脾性,一回来上的不是花楼就该是酒楼,怎么可能这么寡淡就来了茶楼,有阴谋! 此时,另一间的一品水云间里,霍长渊慢里斯条的打量着雅间里的装修,清爽素淡,却又非什么都没有,反而因着空阔多了几分雅致空广的意境。 当然这意境对霍长渊来说,没一点感触。 “嘁,也就小女儿家过家家,亏得她想的出来。” 伙计奉上茶水,茶点,还未退出去就被霍长渊唤住了:“你家主子今个可在?” 那名伙计一点就透:“世子爷想找我家小姐?” “就问你在不在。”霍长渊狭长的眼眸里闪烁几下兴奋光芒,旋即咧开了嘴角,“小爷给她备了一份开业大礼。” 伙计闻言,迟疑地点了点头:“在是在……” 随后过来的赵菁菁也听到了他那句,直觉这家伙一定是备了什么损招儿。 想着楼上楼下客人多,不想他在自己地盘闹事,还得赵菁菁自己出面来解决。她想好了,文的不行,来武的,要制不住就给他上一盘花式炸十八虫! “小娘子,别来无恙啊。” “世子近来可好?” 两人一番佯装客气,各怀心思。 赵菁菁看了眼桌上摆着的布囊,里面不知装了何物蠕动不已。 霍长渊对此行准备充分,这会儿一把拽开松垮布角,只等着看少女花容失色,却不想在那‘喵呜’一声之后,少女接住了受惊蹦过去的短尾小猫。 面色如常,莫说惊吓了,眉头都不带动的。 “你你你——” 赵菁菁一开始还反应不过来,后来恍惚记起,霍长渊之前总暗地里打听自己畏惧何物,以至于自己特意放出话…… 她拎起猫一看,短尾的,绿瞳的,和自己所言一模一样,正是市面上千金难得寻觅的‘绿萼’。 再看霍长渊一副震惊诧异神色。 赵菁菁轻轻把猫放了桌上,揉了揉猫儿脑袋,佯装害怕:“啊,毛绒绒的,我好怕啊!” “……” 霍长渊一脸僵硬狠色,心知是又被这丫头给耍了,当即气得连茶都没碰,甩袖就走。 赵菁菁抱着小猫,恍惚记起霍长渊脖子上三道痕,捏了捏小猫的梅花肉垫儿,笑眯眯道:“你主人没良心的抛下你就走了,以后我就是你新主人啦,以后看到那混蛋,只管照着脸挠,千万别客气。” 第021章 .保你全尸 杜若儿见赵菁菁抱了只猫儿回来,诧异的很:“哪儿来的这是?” 赵菁菁把猫儿递给她,杜若儿忙摆手:“别,我不喜欢毛茸茸的,你刚出去就为了这?” “这可是别人费了好大的心思,给我准备的见面礼呢。”赵菁菁轻轻逗弄着猫儿的小肚皮,心情格外的好。 “谁这么缺心眼,给你送这个。”杜若儿天生惧怕多毛的动物,每次去赵家,看到大宝都是绕道走的,在她看来茶楼开业送这东西当见面礼,脑袋肯定不好使。 赵菁菁点点头,对她的评价给予了承认:“脑袋的确不大好使。” 此时走远了的霍长渊接连几个喷嚏,脸色越发阴沉。 后边的随从大气都不敢出,自家世子爷从来都是无往而不利的,郾城之中谁见了不敬上三分,唯独在那赵小姐身上栽跟头,栽也就罢了,还不许他们私底下做什么。 “少爷,您去甘州时不恰好遇上了越家人,听口气是赵小姐外祖家的,要不在这儿给她添些麻烦?” 霍长渊扭头看他,目光泛冷:“那几个货色也配被小爷用来对付她?” 随从汗淋淋:“但他们不就是来赵家的么。” “那几个人,一看就没存着好心思。”霍长渊想起回来时在驿站遇到的几个越家人,声称是赵家小姐的叔伯,言语粗鄙,长的獐头鼠目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这样的人,穷凶极恶起来与山匪无二,小爷与他们为伍,岂不自降身份?” 随从连连点头夸赞自家世子英明:“所以爷才让人在他们马车上动手脚,还偷了他们的钱,叫他们走着来郾城。” “去,好好查,我就不信她没怕的东西。”霍长渊一挥手,心中又筹谋起整治的法子来,非要她赵菁菁哭着求饶不可! 长庆班接连在茶楼内唱了三日,吸引来了许多客人,等到第四日,赵菁菁就换了说书先生在茶楼内讲话本子。 兰青街的卖艺兄妹、赵家艺班、东南府里的说书先生,光是冲着他们而来的客人就有许多。 成本高,赚得也多,赵菁菁心里的全盘打的噼啪响,心思全扑在这上面了,等到茶楼内的生意稳定下来,这才得空关注别的事。 闵秋园内,香琴正说着甘州那儿的事:“叔父信中所说,他们半个月前就应该到了的。” 赵菁菁看着趴在脚边的大宝,它的背上还团了个小家伙,她给它取名小宝,这会儿眯着眼打着盹,一大一小好不和谐:“兴许是路上遇到什么事了。” 饶是一向沉稳的香琴,也想不通,毕竟从甘州出发时表小姐的那几位叔伯是坐马车的,就算再慢,十天前也该到了。 “说不定在路上被人给劫了呢。”赵菁菁喝着腌果茶,示意盈翠记下来,“可以再甜一些。” 香琴不放心:“我再去进宝斋问问。” 香琴这一去,半天才回来,少见的匆忙:“小姐,他们前两日到的郾城,恭叔在南庙的乞丐巷里找到他们的。” 赵菁菁愣了下:“乞丐巷?” “说是半道儿马车出了问题,马跑了,钱袋也被偷了。乞讨进城后还莫名其妙被人打了一顿,所以他们躲在乞丐巷不敢出来。” 还真让她给说中了,赵菁菁嘴角微扬:“正好,让恭叔带几个人,把他们带到齐景浩安顿越佩茹的庄子外。” “是。” 八月初,郾城的天秋意渐露,夜里倒是凉快了许多,赵菁菁披着外衫躺在亭内的太妃椅上,缓缓摸着怀里的小宝,一旁盈翠煮了茶递过来:“小姐,您晚上就没怎么吃,要不我去厨房给您下碗面。” 赵菁菁望着凉亭外的弯月:“盈翠,你有多少年没回家了?” 盈翠数了数:“小姐,我有三年没回家了。” “想不想回去看看?” “大哥二哥都娶亲了,家里住不过,我就不回去了。”盈翠蹲下来给她捶腿,笑嘻嘻道,“我就跟着小姐,小姐您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赵菁菁笑了:“那我把你随意许配了人,你也愿意?” “小姐才不会,小姐不知道待我们多好。” “那成,我给你挑个好的。” “小姐,我就要陪着您,不嫁人。” 赵菁菁故意逗她:“姑娘家哪有不嫁人的,我可不能将你们拖成老姑婆,将来你们埋怨我。” 盈翠红彤彤的脸颊:“小姐您尽开我玩笑。” 话音刚落,赵菁菁怀里的小宝猛地站了起来,弓直了身子,朝着凉亭外一处凶巴巴奶叫。 盈翠跟着望过去,凉亭外就是花坛,什么都没有啊。 赵菁菁安抚了下小宝,但它半点没有息宁下来,冲着一个方向喵呜的低吼,浑身的毛都炸开了,翘着尾巴,如临大敌。 “小姐我下去看看。” 盈翠想要出凉亭去瞧瞧,被赵菁菁一把拉住:“别过去。” 花坛草丛内一阵窸窣,昏暗的路灯下,隐约见了几个圆脑袋。 小宝吼的越发激烈,一面还往赵菁菁怀里退,很快的,草丛内的东西露了全貌,是两条手腕粗细的蛇。 后背棕黑,头大如三角,土黄色的头侧,身上还带着许多灰白的大方块,上扬着脑袋,朝凉亭这儿游过来。 “是白花蛇!”盈翠惊叫,下一刻直接阻拦在了赵菁菁前面,反应也是极快,冲着屋内喊,“小兰,快去叫人来,园里进蛇了!” 赵菁菁怀里的小宝虽小却凶猛,冲着凉亭外低吼,作势想要冲出去,赵菁菁抱紧了它,拉着盈翠往后退。 “小姐您别走太快,这白花蛇有毒,在咱们村里,好些人被这蛇咬死。”盈翠自己腿都打着颤,强装镇定,回忆着小的时候樵夫如何对付蛇,嘴里念叨着,“不能跑,跑了它就会猛追,要慢慢的……” 但慢慢的似乎没有用,小宝的叫声吸引了那两条蛇,朝着台阶游过来,眼看着就要到凉亭。 唯一的出口只有那儿,这会儿翻墙跑也来不及,更被说去叫人了。 盈翠快速抓起桌上的茶盏:“小,小姐,等会儿我砸,我砸它们,您,您翻墙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凉亭上方忽然跃下来两个人,站在了盈翠面前,一人一边,朝着那蛇径直抓去。 几乎是能听到蛇的嘶叫声,盈翠瞪大着眼,看着那蛇尾从自己眼前扫过,木愣愣的差点没晕过去。 她赶忙护着赵菁菁往后退,又不放心后头有什么,看两个人已经将蛇抓住,忙喊人拿麻袋来。 事情发生的太快,从蛇出现到被制服,也仅仅过去片刻,待到严氏那边听闻消息带人赶来,两条大蛇已经被抓进笼子里,扔在院子中央,旁边还跪着被五花大绑、一脸苍白的彩蝶和一个男扮女装之人。 严氏见赵菁菁无碍,悬着的心总算落下,再看这阵仗,心中约莫有数,便交给赵菁菁自己来处置,走之前还放了话,若是打死了也无妨。 听到这句话的彩蝶,身子抖的更厉害。 “你约莫是在想,表小姐都那么惨了,送去尼姑庵遭逢大火,我还不肯放过她。”赵菁菁朝彩蝶走近,刚刚赵管事在园子外抓到两个人时,身上还都沾着叶子,赵菁菁一片片的将叶子给她摘下来,每拿一个彩蝶就抖一下,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哭着求,“小姐,我知道错了。” “你如何会知道错呢,你拿着我闵秋园的月银,这八年来都在给越佩茹办事,她许诺你什么了?许诺将来她飞黄腾达,必定不会忘了你?还是许诺将来给你做个妾室,从此以后衣食无忧,也能过上被人伺候的生活?” 彩蝶不住的摇头,浑身哆嗦:“小姐,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您饶了我罢,我是一时间想岔了。” 赵菁菁看了眼那边的大蛇,目光森冷:“你一时间想岔,我就要没命,你这样的心肠与越佩茹倒是相配。” 彩蝶想要往前跪,可人被绑着不能动,她哭求磕头:“大小姐,您饶了我吧,看在我爹娘的份上,看在夫人的份上,您饶了我。” 话音未落,香琴冲上来给了她一巴掌,呵斥:“小姐就是看在你爹娘的份上,早前才没有处置了你。你还有脸说!” 彩蝶愣了愣,忽然想到了什么,扭头看了看旁边的人,仰起头看香琴:“你都知道。” “小姐若不是早有预料,难道等着被你害!” 彩蝶瞠着眼珠子,忽然嚎哭了起来:“小姐,我是被蒙骗的,我没有要害您,求求您看在我娘的份上饶了我,她当初可是为了夫人才劳累病死的。” 盈翠听不下去,找了块布直接塞住了她的嘴,彩蝶恨恨瞪着她,呜呜喊着,却挣脱不了。 赵菁菁看着她,神情漠然:“看在你娘的份上,我会将你送去官府,以谋害主人家的罪名状告。牢房日子虽苦,你再活个三五年是不成问题的,等你死在那里我会让你爹替你去收尸,不至于被扔去乱葬岗,做个孤魂野鬼。” 作者有话要说:wuli世子也是三观正的好少年啊 第022章 .恶碰恶 屋子里点上安神熏香,香烟袅袅娜娜,盈了一室。 盈翠不放心,屋里外角角落落撒上雄黄粉,生怕还有遗漏的,又从小厨房那端来了安神汤,总觉得要镇一镇魂儿的好,方才那白花蛇出现的时候,她都差点以为要没命了。 这会儿手都还有些抖。 屋外檐下,小宝踩在扶栏上伸长了爪子去够吊在半空的鸟笼子,吓得里头的小雀儿胡乱逃窜。 等小宝被香琴抱走后才小心谨慎地跳回了原来喝水的地方。 赵菁菁看着这一幕走了神。 若不是她预先防了一手,时刻叫人盯着彩蝶,早安置了人顾着院子四周,今天这事儿结果如何还另说。 亦是过了心惊肉跳后,赵菁菁的眼神愈发凉薄。 彩蝶的娘亲是她生母越氏从甘州带来的丫鬟,嫁的也是越氏庄子内的管事,夫妻二人忠厚老实很是善良,生了个女儿五六岁就到了赵菁菁身边。 为此赵菁菁待她不薄。 可这人,总归都是不一样的。 在越佩茹离府后,赵菁菁且等着她的后招,便等来了这个。 如今拔了越佩茹留在府中的暗桩,她与赵家就彻底没关系了。 “去庄子的叔伯如何了?” “一开始找上门去被当成地痞无赖给赶出来了,咱们安排在那儿的人故意透露表小姐和齐少爷在园子里的事,有位叔伯直接就在门口开骂了,骂的尽是难听的,都不重样,后来也不知怎的就被请进去,看样子应该是认下了。” 香琴又道:“南子还打听到,那几位仗着自己是越家长辈,一面辱骂表小姐和男人勾搭不要脸面,一面又在庄子白吃白住,总之是不太平的。” 几位叔伯一路来坎坷艰辛,再被侄女如此冷遇,依照脾性,绝对是不肯罢休的。 至于越佩茹那儿,她只要稍一打听就能知道是出自她的手笔,可她一个“已死”之人,赵家丧事都已经办了,难不成还可以诈尸来讨说法不成。 若那些叔伯不闹上个几日,岂不枉费自己备下的乔迁厚礼。 如此过了有半月,庄子那儿偶尔有消息传来,但没在郾城传开,想必那两位在其中费了许多功夫镇住了几位叔伯。 赵菁菁倒是不急,毕竟好戏还在后头。 日子不觉滑到了八月末,秋意渐浓,茶楼的生意步入正轨,月入斗金也非虚话。 赵菁菁这段时日来的心血总算没白费,剩下来的事儿她就由掌柜的去做,自己在府里安安心心歇了两日,只在推出新品的时候指点一二。 只是近两日来睡的不太踏实,加上夜里踹被子,导致受了寒凉,在床上躺了两日,精神头蔫蔫的。 “忙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歇下来反而病了。”盈翠熬了药汤,摆在了桌上,正想着拿糖哄小姐喝,不想赵菁菁捏着鼻子,视死如归的一口闷下。 这般爽快劲儿跟以前大不同。 赵菁菁满口苦涩,忙吃了颗茶糖,裹含着茶叶清香和蔗糖甜蜜的味道在口腔内化了开来,眉头这才舒展:“我已经好多了。” 说着便要起,盈翠看着她那虚弱样子忙劝阻:“就算伤寒有起色,也该在屋里多待着休息,可别再老往外跑了。” 反而是香琴,抱着一套新秋裳来:“马车已经备好了,就侯在府门口。”说着上前给赵菁菁梳妆。 盈翠纳罕,香琴平日里最沉稳,怎么会纵容小姐这样不顾身子,便在旁悄声问:“怎么了这是?” “齐家昨个儿和孙家正式定亲了。” 盈翠恍然,她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那我去备个手炉,别着凉才好。” 赵菁菁将一点口脂抹在了唇上,仔细晕开,遮去了那苍白颜色,莞尔道:“今儿天气不错,是上好戏的日子。” 要知道,去了庄子的越家叔伯都待了有十天半月了,不管是越佩茹还是那些叔伯,总该要齐家一个表示,前面并无动静,可不代表他们真的肯这样被安抚了…… 毕竟是能为了二十两,就把越佩茹卖给五六十岁还一身花柳病的老绅豪,没什么品行可言。 银子到手才是实在事儿,否则他们来郾城做什么。 赵菁菁乘坐的马车没挂上赵府的标志,低调的很,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齐家对角的巷子口。撩起窗帘就能看到齐家偌大的门匾。 隔着一会儿便有人来上门拜访,片刻后马车多了起来,皆是恭贺齐孙两家结亲的,门庭络绎,人气兴盛。 与和孙家定亲,两家便拧成了一股绳,加上孙夫人背后的娘家,郾城里多是看局势的,自然有上赶着巴结来的。 不过赵菁菁可不是来看些的,她悠悠吃完了朝食,喝了一盅莲子羹暖胃,约莫两刻钟后,前边儿行色匆匆的一行人出现在齐府门口。 几个老面孔,不见越佩茹。 几位叔伯嗓门也是粗大,上来就喊自己是齐公子的叔伯,今儿要来齐家讨要个说法,看齐家给不给交代。 只是未等他们迈上台阶,就叫看门的家丁给驱赶了下来:“走走走,这里岂是你们能胡闹的地方,什么阿猫阿狗都上赶着攀亲戚,滚滚滚!” “小兔崽子睁眼看清楚,老子是佩茹的亲叔伯,你们齐公子这么对她,将人养在庄子里不给个说法,究竟是置越家与何地?今儿要不给我们个说法,我们就去衙门告齐景浩,要了人家姑娘清白,裤子一提就不认账了,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上花楼还得给银子,你们这是欺负我们越家没人是不是,告诉你们,越家在甘州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 那看门的仆从见他们越说越没遮拦,还要往里冲,当即伸手推阻,这一阻,就把其中一个推到了台阶下,只听“哎哟”一声,那叔伯当即趴了地上哀嚎了起来,“打人啦,齐家打人啦,吃干抹净不认账,真是没天理啊。我家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就这么给糟践了,这是要一根绳子逼她上吊啊!” “你、我就轻轻碰了一下,你这讹谁呢!”仆从到底是年轻,也没遇到过这等泼辣无赖,一时间讲不出话来,眼看着事情要闹大,都有人围观瞧见了,即刻叫人去通禀。 原来还躺在地上不起的老头子,瞟着仆从去的方向一骨碌就坐了起来,直接拉上路过的人开始说起事儿来,从齐景浩与越佩茹情投意合私会,到齐夫人棒打鸳鸯,这戏编的,活脱脱将这事儿说成了齐夫人棒打苦命鸳鸯。 赵菁菁在马车内听乐了:“这故事编的好啊。” 盈翠憋了半天:“小姐,他们可真不要脸。” “他们哪能想出这些,这都是越佩茹教的。”赵菁菁掀着帘子,看那几位叔伯拉人说话的架势,几个齐家奴仆都扯不开,但这么久,除了路人经过外愣是没客人到来,这时机掐的也很妙,既闹不大又能达到目的。 越佩茹所想她自然猜得到,眼看着齐孙两家定亲了,她在那庄子内还遥遥无期,心中肯定着急,叔伯要钱,她要名分,铤而走险闹这一场,齐景浩的颜面是得留的,所以自然要将事儿推齐夫人身上。 情投意合的有情人,因为齐夫人瞧不上越佩茹的家世硬生生拆散,可比他们苟合被撞见要来的令人同情。 不多时,那名仆从领着一名管家样子的中年男人出来,那些老头子拿乔了会儿,被好生劝进了府里。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恶人自有恶人磨,都是一个理儿。 齐家是要颜面的,自然容不得人在外头闹,越家那些叔伯亦或是越佩茹都是深谙这个门道,许都是一丘之貉,求的一致。 可最后就算真要如她意了,日子又岂会那么顺遂。 一晃神的功夫,马车板子忽然一沉,不等盈翠惊呼出声,来人已经撩开门帘闯了进来。 “还真是小娘子。” “怎么又是你?!” 霍长渊从那个‘又’字里听出万分嫌弃之意,挑了挑眉绅士不虞,再看外边俩小丫鬟要叫人,索性恶劣凶巴巴威吓道:“别叫唤,要叫唤我就抱着你滚出去,让大家知道堂堂赵国公府的小姐躲人家门口听墙角。” “……”这到底是怎样的孽缘,才至于一碰一个准儿的! 赵菁菁看着来人那轻佻嘚瑟的笑,死死的抿住了嘴角:“我和世子找个地方聊。” 外头侍候的香琴盈翠虽然着急,却不敢动静过大,看不到里头动静,只能杀气腾腾的看向霍长渊的随从。 随从瑟瑟,他也不知道他家世子爷什么个属性,大老远就说闻着了香,直扑过来。 他也想哭,两手提着的都是给芙蕖姑娘的礼,自家世子爷追了人家姑娘大半个月,今个好不容易答应出游,您这就把人给忘了? 招惹赵国公府的大小姐,您是忘了这几个月来吃的亏么! 霍长渊终于逮着人小辫子,看她不敢发作的样子心情别提多好,一吐这两月来的郁气:“那些人一开始可是打着你家主意来的,如今转头奔齐家,赵大小姐好生本事,还是该说你小小年纪就心思毒辣,处处算计。” “凡事有因必有果,世子爷看事只看表面,农夫与蛇的故事世子爷可曾听过?我曾因仁慈而险些丧命,世子爷又可知?”赵菁菁的表情清冷漠然。 霍长渊怪有些不适应,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因为她此刻眼底掩藏更深的那一抹忧色,像被堵没了话一般,僵了片刻。 马车里静了静。 霍长渊骤然惊觉输了气场,抬眼一扫,点了点桌上的吃食,气哼哼道:“给小爷来一个。” 赵菁菁连个余光都不给他,直接漠视了。 “现在是小爷撞破了你的伎俩,可还分得清主次,你要是侍候得爷高兴,爷就不说了,要不高兴,哪天喝酒说漏了……” “你的话没有可信度。”赵菁菁实诚道,的确是不怕。 他这些时日憋着劲儿整自己,郾城里多少有风闻,再多一桩‘造谣’,未必有人能信,信了的也没证据拿她没辙。 “哎嘿,我这暴脾气。”霍小世子发现这小妮子又开始油盐不进,跟个蜷成一团的小刺猬似的,一靠近就扎一身刺儿,但别说,还挺有意思的。 霍长渊眼眯着睨了她半晌:“咱们现在可在大街上呢,我要是抱着你下去,你猜,会不会比齐孙两家定亲还值当说?” 赵菁菁眼眸霎时锐意尽显,死死盯着他,仿佛是在说‘他敢’,可偏生知道这是个‘混不吝’的主儿,能说便能做,没见他怕过什么,不由得更多了防备。 霍长渊说完看她发红的眼尾,心底莫名跟被针尖扎了一下似的。 后来反应过来,自己找半天这人的弱点惧怕,竟然是自己,怕自己毁她名声,所以才有所忌惮,不敢像之前那样。 这有什么可骄傲的啊…… 想通这点的霍小世子彻底郁卒了。 一双眼从愕然到气鼓鼓,变化丰富。 但不及赵菁菁眼疾手快,在马车一个拐角摇晃,顾不得这人皇家贵胄的金贵之躯,直接借着这力将人一脚踹了下去。 “啊哟!” 霍长渊屁股着地,尾巴椎‘格拉’一声,疼得脸都变形了。 第023章 .小爷不喜欢装的 追上来的随从将霍长渊扶了起来:“爷,您没事罢?” 霍长渊扶着腰好不容易站稳,望着前头离去的马车,连疼带气,脸色铁青。 他就不该对那丫头抱一丝同情! “世子爷,那赵家大小姐就是个母老虎,您可得离她远点。” 霍长渊觑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小爷念在她是个姑娘才没有动手,否则她还能有活路。” “是是是,芙蕖姑娘那儿您可还去?”随从点头哈腰,心里嘀咕,您又不动手,又要去招惹,您图啥啊。 “自然要去!把东西都拿好。”霍长渊大摇大摆往花巷那儿走去,片刻的功夫就到了小船坊前。 大白天,船坊内没什么生意,姑娘们也都在歇息,妈妈凤姨听到说江林王世子来了,匆忙出来迎接。 “世子爷,您这么早就来了啊……芙蕖啊,芙蕖在,来,我这就带您过去。”凤姨扬着丝帕,堆了粉的脸上满是笑意,瞧着霍长渊身后随从拿着的礼盒,不忘叫人去备酒菜,“世子爷,您这边请~” 到了船坊后头,一间上房内,霍长渊见到了这间船坊的新美人芙蕖姑娘,见了他也不行礼,倚着窗框望着船外河道,冷若冰霜。 “芙蕖啊,你可得好好招待江林王世子。”凤姨咬着江林王三个字,暗暗提醒芙蕖,这可是座矿山,傍上了这辈子都不愁。 芙蕖却只是微微颔首,语气淡淡的道了声“是”,待和上门,款款走至桌旁,给霍长渊倒了杯茶:“公子请喝茶。” 霍长渊拿起杯盏,饶有兴致的看着她:“芙蕖姑娘可准备妥了,与我同去伊山湖。” “公子迟到了。”芙蕖在他对侧坐下,姿态怡人,又有着一种浑然天成的孤傲,仿佛什么都不在看眼里,像是个冰山美人,委实难取悦。 “迟到了如何?” “公子便是爽约,芙蕖便不能与您出游。” 爱玩乐的人都知道,江林王世子不仅出手阔绰,还酷爱收集美人,他那山庄别院内藏了许多绝色美人,什么类型的都有。 公子哥儿们知道的,花巷内的春娘自然也清楚,所以自然卯足了劲儿讨好他。 霍长渊肯花钱,遇到感兴趣的,只要他高兴,十天半月功夫去讨好也乐意,眼前这个,是船坊的新女艺,霍长渊喜欢的就是她这冰山美人的气质。 照理说追了大半月,眼见着就要约出游了,便是她在这儿拿乔,哄上一哄,送些首饰物件,过个几日还是能约出去,霍长渊在这方面素来是耐性的主。 可今儿,他忽然就不乐意了。 霍长渊嘴角噙着玩味儿,直接不给芙蕖台阶下:“你是说,往后都不与我出游了,是不是?” 芙蕖一愣,反应也快:“原以为公子是知心人,公子若是这样想,那便是与奴家不投缘了。” 霍长渊搁下茶杯,忽的就起身了,话都没说一句甩了袖往外走去。 随从愣了愣,下意识要跟,想到了什么,又快速的转身,将桌上的礼盒抱起,追了出去:“世子爷!” 正在外头的凤姨见霍长渊这么快出来,惊讶得很:“世子爷……哎,世子您怎么走了啊,是不是芙蕖照顾的不周到?” 霍长渊径自下了楼,什么都没回答,凤姨两头瞧着,最终进了芙蕖的屋子,看还呆愣坐在那儿的姑娘,气得不行:“怎么回事,连东西都带走了,不是叫你好好伺候着。” “妈妈您不是说要吊着些胃口。”芙蕖也觉得委屈,将事儿一说,凤姨直骂她蠢,“拿乔也得分时候,你这都吊了半个多月,还吊啊,你真以为自己是金贵小姐,他这一走啊,往后你就别想再有这客人了!” 芙蕖这下慌了:“那,那怎么办啊?” “你等着,我去拦拦……” 等凤姨追出船坊,霍长渊就快要上马车,她急急跑过去,赔着笑脸:“世子爷,您等等,芙蕖她不懂事,您别和她计较,她都收拾好了,这就陪您出游去。” 霍长渊回头看她:“她答应了?” “答应了,答应了,世子爷您开的口自然答应。” 霍长渊嘴角一勾,笑的邪魅:“原来都是装的,那小爷我更没兴趣了。” 说罢,直接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马车内,随从小心翼翼看着自家主子,出游也没成,还被赵家大小姐踹出马车,世子莫不是要拿他出气了? 可等了半响,随从居然听到世子眯着眼在哼曲儿。 “爷,那咱现在做什么去?”随从大着胆子问。 “小爷又想到了个办法。”霍长渊蓦的睁开眼,嘴角噙着坏笑,溢不住的得意。 随从张了张嘴,世子爷变态了…… 齐家的事儿并未引起太大的动静,那些个被叔伯拖住讲故事的路人,齐夫人都叫人给了封口费,事似乎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过去了。 但赵菁菁知道,被请进齐家的越佩茹叔伯可好生闹了一场,只不过没让那些客人瞧见罢了。 几日之后,越佩茹从城外齐景浩私产庄子搬离进了城,住进了齐家某处的别院内,纵然闹这一场,在齐景浩成亲前仍旧进不去齐府,而成亲后是否能进,尚且还是未知。 赵菁菁得知这消息时,正在元家做客。 “菁菁你吃。”元莞清指着一桌的吃食,殷勤的让赵菁菁多吃点,随后又让丫鬟去厨房瞧,炖的汤可好了。 “我吃饱了。”赵菁菁说着就打了个饱嗝,她是真的吃撑了,从进门到现在没停过,元莞清一直在劝她吃。 “那就休息会儿再吃。”元莞清十分的好说话,“要不我们去走走消食,前几日哥哥给我寻了好几盆秋菊,都是难得的品种。” 一旁丫鬟细心劝说:“小姐,您也少吃点。” 不说也就罢了,一开口,元莞清赶紧把没吃完的糕点送到了嘴里,拉起赵菁菁往外走。 “书画又要管着我。”走远了后元莞清小声埋怨,“今早我吃了十个虾糜馄饨,她就不让我继续吃了。” “积食了不好。” “可我没吃饱啊。”说着,元莞清从锦绣布袋中掏出几颗山楂糖递给赵菁菁。 赵菁菁被她逗乐了:“你还真是哪儿都能变出吃的来。” “是啊,可这是有原因的。”元莞清偷偷往后看,见无人跟上来,快速给自己塞了个山楂糖,“我小时候身体很差,经常吃一点就积食,大夫就让我忌口,那时我吃什么都是寡淡的。” 赵菁菁抬手扶她,听她叨念,嘴角扬了笑意,不说小的时候,就是现在,元小姐的身体也比寻常姑娘弱很多,跑不得,急不得,一入冬必定要病上一回,时常还要吃药固本。 前世在赵菁菁离世前,都未曾听说元小姐嫁人。 “你看那儿。”隔着回廊,元莞清指着不远处的围墙,大片的月季盛开,爬满了那座围墙,阳光下娇艳欲滴,煞是好看。 顺着视线,赵菁菁看到了围墙边上的门,不同于别处,这边是上了锁的。 “这是姑姑的院子。” 不等她问,元莞清先说出了口。 元家有两位姑小姐,但院子上了锁的……赵菁菁细想了下:“莫非是江林王妃?” “是啊,自从她去了寒山寺出家,这院子就让我爹锁起来了,也是因着这件事,我家与江林王府都不来往。” 赵菁菁点点头,这事儿她听人提起过,隔了一辈,发生时她都还没出生。 当年的元家大小姐,素有郾城第一美人的称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又是个贤淑之人。 加上元家这样的家世,到待嫁年纪时,求亲的人快把元家门槛给踏破了。 这其中就有当年的江林王。 年轻时的江林王,模样也是郾城中一等一的,学识渊博,为人幽默风趣,被皇上看重在朝中又有所建树,也是个百家争万家抢的结亲对象。 江林王放言非元家大小姐不娶,整整追了有一年之久,诚意之足,郾城中谁人听了都感动。 心高气傲的元家大小姐也被感动了,二人坠入情网,由皇上亲自下旨赐婚,成就了一段佳话。 婚后二人夫妻恩爱,的确是度过了十分美满的时光,饶是现在郾城中人说起来,也仍能记得江林王为了讨王妃喜欢,在江边放的那一整夜烟花。 可好景不长,在王妃怀有身孕时,江林王娶了小官品人家的女儿做侧妃,后来又迎了几位美妾。 “姑姑无法忍受王爷变心,伤心过度,生下孩子后不到半年,就去了寒山寺出家,连孩子都不管了。祖父也因为这件事气的大病一场。”元莞清叹了声,“最可怜的还是当时不满半岁的世子。” 那个二世祖? 赵菁菁心里掀不起半点涟漪,想到霍长渊就想磨牙打人:“他不是养在太皇太后身边么,听闻太皇太后极其宠爱他。” “你有所不知,他小的时候险些没命,两回。”元莞清凑到她耳畔低声,“是有人要害他,太皇太后心疼他,才将他接入宫养着。” 赵菁菁怔了怔:“王妃真的一点都不管他?” “我爹说,姑姑伤的深,连儿子都不愿见,这么多年来,除了四叔和我哥外,元家没有人与他亲近。” 说完后,元莞清又一脸坦诚的补充,“但他现在不是好人,所以菁菁不用可怜他。” 嚣张跋扈二世祖忽然有了个悲惨童年? 赵菁菁嘴角微抽,那她也同情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之后能多更新点,凉子现在每天都在存稿中瑟瑟发抖…… 第024章 .她的中意 江林王妃的事如何,不是她们这俩小辈能评断的,不过赵菁菁还是有些钦佩王妃勇气的,世俗间男儿三妻四妾,情浓时海誓山盟,情灭时弃之如敝屐。 入空门,斩尘缘,在赵菁菁看来,也是一种对自己的惩罚,心底唏嘘。 两人绕着池子散了两圈,才又回到元莞清的小院儿。 小院儿里的荷花开的比外头的还好,一朵朵清丽动人,又带了别样生气,看着爽心悦目,确实能叫人心情变好。 “等到藕节长出来还要好呢,可以做桂花糖藕,藕夹子,唔,拔丝儿的也好吃。”小姑娘说到吃,眼睛都亮闪闪的。 赵菁菁:“你这么一说,我的那些菜谱子都可以让你来过过目。”吃客最了解吃客,尤其是像元莞清这么内行的。 “好呀。”元莞清虽然不知道菜谱做什么,但赵菁菁是朋友,便应的十分利索。 赵菁菁笑:“还是算了,我怕被你几个哥哥追杀。”这可是元家的宝贝,平日里好吃好喝娇养着,跟杜若儿不一样,绝对不能被自己带跑偏。 “不会不会,哥哥很高兴我有了朋友,还说要请你去醉花楼吃宴,但我前两日有些头疼,就只能把你请家里来了。”元莞清搂住她的胳膊,想到了什么,“你帮我瞧瞧,我绣的荷包好不好看。” 丫鬟递上来针线小篓,里面摆着三个没绣完的荷包,元莞清一个个挑出来给赵菁菁看:“这个怎么样?” 在对女红一窍不通的赵菁菁眼里,元莞清的荷包也就是三个好字。 “我觉得都好啊。” “我想给大哥绣竹,但二哥也喜欢,若是一样的话又不大好。” “只要是你的心意,不论什么他们都会喜欢的。” “所以我想了这个。”元莞清手里一张画,上面分别画了麒麟、青杏与荷花,赵菁菁瞥了眼已经绣完的,“那这些就算了?” 元莞清点点头:“嗯,我打算重新绣,你替我看看,这几个如何?” “元大少爷的荷花?你二哥的青杏?那这麒麟是给谁的?”赵菁菁一面可惜就这么被她给作废的那三只,对画上的图案起了几分好奇,莫不是给元老爷的? 可元家都是从文的,麒麟似乎不太搭啊。 “书画,你去瞧瞧小厨房里的马蹄糕蒸好了没。”元莞清捏了针线,开口把贴身丫鬟给遣了出去,待书画离开后才悄声对赵菁菁道,“给翟哥哥的。” 这是赵菁菁第二次听到这位“翟哥哥”,显而易见,她是不能在丫鬟跟前说。 “这位翟……公子,是何许人也?” “他是李将军的部下,如今已经是副将了。” 赵菁菁半响才回味过来她说的李将军是谁,李贵妃的弟弟,备受皇上器重的李将军。 “难怪你说我打不过他。” 元莞清掩嘴轻笑:“菁菁,你有没有意中人?也给他绣个如何?” 这就承认那位‘翟哥哥’是他的意中人了? 赵菁菁摇头,元莞清已经将布与针线塞到了她手里:“没关系,将来有了可以送给他,你也绣一个,不会我教你。” “……”赵菁菁见她兴致颇高,遂随了她,陪着她一起绣。 可理想虽丰满,现实却分外骨感,在名师教导下,赵菁菁的女红依旧是扶不起的阿斗,惨不忍睹。 元莞清却比以前指点赵菁菁的绣娘耐性很多,甚至对她使用了‘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技能,将她那荷包一通夸,听得赵菁菁脸红。 正说时,书画进来了,元莞清便没再提‘翟哥哥’。 约莫坐了有半个时辰,窗外的雨停了,屋外传来丫鬟的禀报,杜大夫来了…… 此时元府东南角的杏花林内,时节已过,没什么花景,青葱郁郁,倒也别有一番景致。 “我来找你喝酒,每回都带我来这,一个破亭子,又没什么值当好看的。”这地儿还怪偏的。 “让你离的远点儿,省的清清她看到不干净的。”元袂含糊快速说了一句,正好被倒茶的水声盖了过去。 “你刚说了什么?”霍长渊直觉问道。 “没什么,这天气真好。” 话音刚落,天空‘啪嚓’劈了道响雷,眼看着是要变天下雨。 两人对视一眼,同声道:“你是不是又跟小娘子乱许什么,来劈你了。”又互相‘呸’了一声,端起酒壶,抱着酒盏两个躲进了最近的小院里。 瓢泼大雨倾盆,毫无预兆。 两人身上都湿了点儿,侍候的丫鬟立时端来火盆子供两位主子烘烤。 元袂将酒壶也搁在架子上,暖一暖,初秋有些寒凉,这青杏酒烫得稍稍温热,入口更清爽甘甜。敞着衣领子,一副极致又克制的风流,与霍长渊略带侵略攻击的俊美不同,却另有一番气韵,引人神魂颠倒。 “你说你好端端的去招惹赵国公府家的那位做什么?”元袂开口,直切要害。 “谁招惹了?”霍长渊顿时不满扬眉,“你怎么知道不是那小丫头片子招的我?” “正经姑娘家谁会招你,自己在外头什么名声没点数吗?” “嗐,我说你好意思说我吗?上回那浣衣女杏花儿你跟人谈情说爱的,居然用我的名字,害的人家找我家门去。” “你爹打你了吗?” “没有。” “那不就结了。”元袂一脸正气,“要是我爹知道,我非得被打断腿不可,咱们表兄弟的多担待点有什么问题?” 霍长渊:“……” 沉默了半晌,霍长渊尝了口酒,嫌弃道:“我就交了你们这帮子损友,不,不对,是太小认识你,才被你和元大哥给带成这德行的。” “行了,本来你也没什么好心思,你看杜家那个,再看看你自己,说我们带坏了你,不如从自个身上找找缘由,本性难移……” “我看他干嘛,婆婆妈妈的,爷稀得和他比。” “姑娘家都喜欢那种,你看那齐景浩,人面兽心,可孙家小姐不知道啊,不知道多中意,你啊,凡事不能太莽,得缓缓来,别用你对付春娘那一套去和人姑娘说话。” 霍长渊越听越不对劲:“不是,我说这话怎么不对劲呢,你好端端跟我扯这些个做什么?” “这不是在教你。” “小爷万花丛中过,不沾片叶,天生会的功夫哪用得着人来教!” “那你搞不定赵菁菁。” “……谁说的!”霍长渊的迟疑透露出一丝底气不足,登时又怒,“我何时说要搞定她!” “呵,那你就是没事找事了?你要是闲得慌,那你换一个,赵菁菁跟我妹妹最近处得好,你也知道,清清她没什么朋友,要是因为你闹得我她伤心,别怪我这做表哥的不讲情面。” 霍长渊从一脸震惊的表情到一脸受不了恶心:“你成天话里离不开清清,要是清清议亲……” 他顿时觉得四周温度降了许多,下意识地收住口。 “清清还小,说这个还为时尚早。” “也不早了,没两年了。” 元袂幽幽凝着他。 “唉,不提不提,来喝酒喝酒。”霍长渊打了个激灵,不再在作死边缘试探。 “坊间都传闻你想娶赵大小姐,穷追猛赶的,打听喜好,无所不用其极。” “他们瞎!爷怎么可能看上那种,那种身材干瘪,要什么没什么,脾气还那么暴躁!爷要找势必要找贤良淑德,温柔似水的解语花!” “嗬。”元袂凉凉发了个单音节的气声儿。 霍长渊冷哼:“我说认真的!爷要是对她有点意思,爷,也不如在这林子里吊死,从城郊万丈崖那跳下去!” 元袂挑了挑眉,看霍长渊那一副激动模样,饶有兴致地好生打量了会儿:“别的不说,就冲你这番话,跳崖就不必了。改日若你俩成婚,我便把这的树锯了,给你媳妇送一摞趁手的棍杖去,当做新婚之礼。” “绝无可能!” 霍长渊的话惊飞了阁外的鸟雀,扑腾的飞远,这时他们才察觉,雨已经停了。 屋外丫鬟来禀,杜家大少爷已经到了,正在给小姐诊脉。 霍长渊微醺,听到杜家大少爷时精神了不少,觑了元袂一眼:“你刚刚不说,杜家大少爷那种才是姑娘家中意的类型么,你就不怕清清看上他?” “怎么可能,我们清清还没开窍呢。”元袂笑着摇头,下一刻,人就已经出现在门口了,“不行,我还是得看看去。” 总算是出了刚刚被堵话的气,霍长渊哈哈大笑,跟在他身后悠悠往小表妹的园子里走。 作者有话要说:吼吼! 世子将在这周五正式入v,当天万更,更新时间还是11点,v后双更,时间在11点和18点,如有突发状况会提前通知~ 第025章 .她喜欢的人 快到元莞清小院时,元袂不让霍长渊继续往前,理由很简单,怕他带坏清清。 霍长渊呵笑:“你我一个德行,难道就不怕带坏她。” “那不一样,清清不知道这些。”元袂对自己和哥哥抹黑表弟这件事,从来就没有任何愧疚,“我去去就来,你在这儿等我。” 霍长渊‘嘁’了声,目送他进院子,等了不到半刻钟就闲不住了,顺着回廊往下,往另一处走去。 片刻后,霍长渊来到了月季盛开的墙面。 与之前赵菁菁赏花时不同,霍长渊就临着墙外,盛放的花与他这一身墨色衣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伫立在这个园子门口,盯着紧锁的大门愣神。 他来过元家数次,从未进过这园子,不过不止是他,打从这园子锁上开始,除了修缮外,元家人也再未进过。 除了这里,就是寒山寺那边…… 霍长渊往墙边走近,正想伸手摘一朵,不远处传来了声音,细听下还有些耳熟,霍长渊往那边扫了眼,眼眸一亮。 “杜大哥,要不我就送你到这儿。”赵菁菁在花墙这儿停下,望着杜宗郴,崇敬的很,“想不到这么巧,你也帮元小姐看病。” “元小姐原来是师傅的病人,一年前我才开始替她看的。”杜宗郴低头,声音温润清朗,“你刚刚与元小姐在绣荷包?” “啊?”赵菁菁脸一红,下意识握紧了手,“我哪儿会啊,陪着她随便绣的。” “可否让我瞧瞧?” 对上杜宗郴的目光,赵菁菁越发不能将荷包拿出来了,她觉得会污了他的眼睛! “杜大哥,我本就不擅这些,就不给你瞧了,我以前也不爱做这个。” “这是你绣的第一个荷包?”杜宗郴眸光微闪,声音发紧。 “算……是吧。”赵菁菁想了想,除了那些半途而废的,这还真算第一个。 “赠予我如何?” 赵菁菁愣在当场,什么?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杜大哥,你说什么?” 杜宗郴眉眼清亮,仿佛藏了一团火,看着她道:“不愿意?” “怎么会……”赵菁菁微红着脸有些尴尬,“我是怕绣的不好,会让你笑话,原本就是陪元小姐的,我这手艺委实拿不出手。” “那你原来想绣给谁?” 当然是找个柜底塞起来,永远不见天日啊!难道放在跟前污自己眼睛么! 赵菁菁轻咳了声:“父不嫌女丑,送给我爹!” “我不会笑话与你。”杜宗郴笑的温和,在赵菁菁眼底,那就是不可亵渎的啊,更别说拒绝了。 赵菁菁踟蹰了下:“那你千万别笑我。” “嗯。” “也别告诉若儿,要不然她一定会来笑话我的!” “好。” 赵菁菁将荷包拿了出来直接递给了他,再三叮咛:“说好了不笑话的,杜大哥,你可千万保密,别告诉若儿。” 杜宗郴轻轻摸了下荷包,视若珍宝的藏到了怀里:“我一定好好待它。” 赵菁菁更尴尬了:“也不必,等我将来学好了,我给你与若儿再绣。”杜大哥第一次开口问她讨要东西,就给个这么丑的,实在说不过去,要不赶明儿挑些沉香送过去。 “好,我且等着你再送。” “……”别当真啊,她只是随便说说的。 杜宗郴眼底尽是深意,是藏在心里的,无需再掩饰。 他要娶她。 可赵菁菁满心想着都是丢脸的事,根本没注意他看人是什么眼神。 “呵——”花墙边上,一个身影在那儿猫了不知道多久,看着前边那两道身影,哼了声。 她居然还会害羞? 手里拿的什么送给了他? 她难道喜欢杜宗郴? “到处找不到人,在这看什么?”元袂出现在他身后,被霍长渊一下揽住脖子,眼神暗示他住嘴。 元袂顺着视线望过去,笑的意味不明:“哟,你这是跟踪还是吃醋?” 霍长渊心气儿上来:“我吃什么醋了?” “那你蹲在这儿干什么,我瞧着这俩人郎才女貌,挺般配啊。”元袂啧了声,“赵家与杜家也是旧识,赵小姐和杜小姐关系似乎很亲近,这婚事倒不错,那齐景浩是个人面兽心的,杜宗郴是个好的。” 霍长渊的脸色一变再变,也不知心里腾的是什么滋味,让他这么的不舒坦,口气都有些冲:“你怎么知道是个好的,万一和齐景浩一样,她喜欢的都一个样!” 元袂觑了他一眼:“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我这样的怎么了!” “你这样的她不喜欢啊。” “她凭什么不喜欢,小爷我哪点配不上她!小爷我活的坦荡荡!” 元袂乐了:“那你是想娶她了?” 霍长渊猛地顿住,气的脸通红:“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娶她!” “哎,你不是在想办法整治她么,把她与杜家大少爷私相授受的事传出去,保管好使,毕竟赵家退亲才没几个月,再叫人推波助澜一下,她这名声肯定毁了。” “这件事你别说出去!” 元袂故意道:“不够狠?” 霍长渊冷哼:“我凭什么要便宜齐景浩。” 元袂噢了声,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嘴角却是藏不住的笑意,不想便宜齐景浩是其次,舍不得才是真的吧。 这哪叫报复,这是打情骂俏啊…… 从元府离开,天已经暗了,隐隐又要下雨的样子。 街上的人行色匆匆,马车从街坊路过,赵菁菁看到挂在那儿的牌匾,让盈翠去庆芳斋买几盒点心。 才将东西拿上马车,雨水便落了下来,风从窗内送入,吹的脸颊微凉。 赵菁菁手里是元莞清给的丝帕,对比赵菁菁绣的,可谓惨不忍睹。 “小姐,元姑娘的女红做的真好,您可以常与她一道呢。”盈翠感觉自家小姐去这一趟,都开窍了,居然说要绣荷包。 “绣花针与我是天敌,你可知何谓天敌,那就是你死我活的局面,最后只能活一个。”赵菁菁叹了声,语重心长,“你家小姐我,和谁一道都没用。” “您从元小姐那儿出门时还说要学。” “对啊,我说了。”赵菁菁端的理所当然,“我说说的!” “您不是绣了个荷包。” “给杜大哥了,他问我要。” “杜少爷为何问小姐要荷包?” 赵菁菁被难住了,半响才迟疑着道:“他可能是想看看,我绣的荷包究竟能丑成什么样子,以此来告诫他自己,将来找妻子绝不能是我和若儿这样的!” “杜少爷为何还不成亲?” “这郾城哪有女子配得上他啊,你想他像仙人一样,我在他面前都不敢大声说话。”赵菁菁下了马车,看到大门口等候的宫服者时愣了下,宫中来人了? 赵菁菁快步进府,在前厅外又看到了两个后者的宫人,正要去看看,严氏陪着一位嬷嬷走了出来,看到赵菁菁后,还向她招了招手。 “菁菁,这是兰嬷嬷,李贵妃宫里的。” 赵菁菁行礼:“兰嬷嬷。” 看起来有些年纪的兰嬷嬷,望着赵菁菁点了点头:“我也是顺道办事,从定王府过来,也省了再派人到你这儿,天色不早,我先回宫了。” 严氏一路送了兰嬷嬷出门,赵菁菁跟在身后,直到小轿走远才问:“母亲,兰嬷嬷来这儿可是有要事?” “贵妃娘娘请你明日入宫一趟。” 赵菁菁更迷糊了:“贵妃娘娘请我入宫?”她与李贵妃不熟啊,那天宴会中途就被请去了太皇太后那儿,回来时李贵妃的宴会又已然结束,再往前算也没什么交集。 “近年来,李贵妃时常会邀请一些小姐入宫去,你之前因为与齐家有婚约,所以没请过你,这次让你去,大约是想瞧瞧。”严氏安抚她,“不是什么大事,明日我陪你一同入宫。” “之前太皇太后那儿也是。”赵菁菁也是头一遭遇到这样的事。 “太皇太后那儿不好说,不过李贵妃这几年的确是促成了几段婚事,她与其他宫妃不同,膝下无子,也没抱养谁,她的兄弟人在边境,也没子嗣。”严氏没有往下说,赵菁菁听懂了,宫里哪个妃子做媒,都容易被怀疑要替自己儿子结党营私,唯独李贵妃那儿,皇上不会这么想。 赵菁菁颇为头疼,她原想着,退婚后至少能安生个一二年:“母亲,我如今还不想嫁人。” 严氏扭头看她,脸上露了些许笑意:“李贵妃这几年见的人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也就促成了几个,婚事哪有这么好瞧的。” 瞧不上眼才好,她这样既不贤良也不淑德的,还被那二世祖在外说不是,怎么看都不是嫁人妇的好典范。 想到这儿,赵菁菁放心了些,甚至暗暗期盼那二世祖叫人传的过分点,吓退了人才好! 第026章 .赐婚 到了第二日, 赵菁菁就跟新嫁娘上花轿一般被好生拾缀了一番上了上了马车。 这感觉比出嫁还令她尴尬,在她的坚持之下,才不至于头上插花似的越戴越多。这会儿一身嫣红的织锦长裙, 腰身同色的细腰带箍得紧紧的, 她轻轻拽了拽, 就被盈翠制止了。 “小姐这样正正好呢,这腰身细的, 就得这一身才衬得出, 无怪乎郾城里的小姐们拿寸纸宽来衡量自己的腰。” 赵菁菁抽了抽嘴角, 想起上一回小丫头非得在她锁骨凹处放铜板, 也不知哪儿听来这些乱七八糟的。 “人生苦短, 干嘛同自己过不去。”赵菁菁嘟囔着,对今日的行程有些微词, 也不信宫里那些是因为无聊才做媒,执掌六宫的李贵妃,怎么会有闲的时候。 相比较别的宫妃对凑对子这件事有所忌惮,她觉得李贵妃能这么做, 恐怕后头还有皇上的授意。 皇家的事难猜又难对付,避开些才是最明智的。 所以赵菁菁早就想好今日该怎么表现,让自己直接从这备选名单中脱离出去。 想罢,赵菁菁又偷偷扯了下腰带, 勒得慌! 半个时辰后入了宫,前去拜见李贵妃,李贵妃倒是对这番模样的赵菁菁很满意, 小姑娘家的样貌出挑,打扮得体却不过于媚俗,像花儿似的,光是看着就叫人觉得赏心悦目。 年轻就是好。 “走过来近些,叫本宫仔细瞧瞧,赵大人家的姑娘得亏了不随他那长相,真不错。” 赵菁菁依言上前,规规矩矩的请安:“娘娘谬赞。” 李贵妃相看的满意,愈发和善,她入宫数载,在辈分上,比赵夫人还高一些,遂每每瞧见这些姑娘,总觉得高兴。 “别拘束着,咱们前些日子就见过,当时就觉得赵姑娘有趣,才想着多聊聊。” 一会儿的功夫,花胶滋补汤,各色食果便由着宫娥呈到了面前,而和李贵妃相处了一会儿,赵菁菁的那股子局促感自然而然便消了,像个被疼爱的小辈一般,聊一些家常趣事儿,偶尔还能逗得李贵妃爽朗大笑。 赵菁菁心里还惦念着‘退场’的事,说的都是些吃喝玩乐,至于琴棋书画,边儿都没沾上。 半响功夫,这便聊到了如何做蔻甲。 李贵妃的心悦,加上赵菁菁心思活泛,只不过问了手上的蔻丹色泽,便将这场相看变成了美颜护肤的交流会,是问天下哪个女人不爱美,宫廷虽有宫廷秘方,可架不住民间多高手,到了李贵妃这年纪,嘴上说不在意,心里却不这么想,所以格外的感兴趣。 几番交流下来,各得其所,再是愉快不过。 盈翠随着入宫,打进云霄殿开始,便大气不敢出,这会儿看着赵菁菁手里捧着的匣子,只想对自家主子竖起大拇指。 小姐得了娘娘欢喜,依着娘娘保媒的本事,很快就要多个姑爷了! 这才好呢,齐少爷一点儿都配不上小姐! “这遭可算是安了夫人的心了。”她小声窃喜道。 赵菁菁摸了摸小匣子,里头装的是西南海的珍珠,足足有七八颗,每一颗都硕大,实属难得一见的珍品,以至于贵妃娘娘后面说了什么她都听不大清楚,满心满眼都是这宝贝,出了门就没掩住那财迷样。 “你家小姐我本来就是个令人省心的主儿。”赵菁菁哼声,尾音都是上扬的,只差把人见人爱这话说出来了。 拐角边却传来一声嘲讽的哼笑声:“少往自个脸上贴金了。” 赵菁菁扭头,看到来人,神情倏地收起。 霍长渊今个来看望老祖宗的,没成想又碰到那丫头,打老远就认出来,给了身边引路太监一个眼神,那太监抹了抹汗,又被一瞪,才连忙带着盈翠和宫娥往边上站。 盈翠不愿,还被硬扯了一把,险些被太监捂嘴。 赵菁菁觑了眼那边的情形,脸上已经把‘怎么又是你’表露无遗了。 霍长渊瞧见她那神情就不悦,再想起那日在元府,完全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令他格外不爽:“这就入宫让李贵妃相看,看来赵大小姐的确是恨嫁啊。” “跟世子有什么关系?” 霍长渊心头莫名一堵,那杜宗郴光看那天反应就知道是心系小丫头的,这么一想就堵得更厉害了。 就她这泼妇样也能被人看上,真是眼瞎。 想到这儿,霍长渊语气就变得恶劣:“你说那杜宗郴知道你背地里做的那些事吗?” 只是话音一落,霍长渊便觉得不妙。 眼睁睁看着赵菁菁的脸色倏然冷了下来。 “那是我的私事,不单是与世子无关,和旁人更无关,世子爷与我不对付,也该明刀明枪冲着我来,若涉及旁人,只会让我觉得不齿!” 霍长渊心说他不是那个意思,但两人对上,偏偏那话就哽在了喉咙里,也不知是因为那句不齿,还是对杜宗郴的维护之意,脸色变了又变,出口的话也不好听:“你这会儿急了?看来对杜家少爷中意的很。” 赵菁菁看着他,最终还是忍下了,默念着这里是皇宫,眼前的人是招惹不起的,遂将脾气压了下来:“我是怎样的人,世子爷若当真清楚,就莫要来招惹。这一再招惹,莫说我误会不误会的,只怕旁人会觉得世子爷对我有什么不能说的企图,于你于我,都不好。” 说罢唤了一声‘盈翠’要走。 还没迈两步就兀的停下来,只因身后传来霍长渊悠懒懒的声音:“只要你与小爷我认个错,之前的事我就能既往不咎,否则……反正小爷有的是时间同你耗。” 赵菁菁握紧拳头,怒意是层层的往上爬,扭头直接冲到了霍长渊面前,就没见过这样没皮没脸的人! 霍长渊猝不及防被她迫近逼退了小半步,对上她怒极了的目光,大约是被打怕了,下意识又往后退,整个人撞在了扶栏上,又急急将自己扶住,不让她靠近:“哎,说归说不许动手!” 这小妮子虎起来他都怕。 赵菁菁只沉沉盯着他不做声。 霍长渊低头就撞见她的眼神,往下就是她瘦弱的身子了,这么细的腰一用力怕是要断,不成。 推一下怕是要跌倒在地,啧,他霍大公子可不打女人。 蓦地又撞入了她的眼底,霍长渊愣了愣,那一袭嫣红长裙映入他眸,若冬日里的傲骨寒梅,烙入了他眼底。 赵菁菁的眼底便是霍长渊的纠结,一清二楚,却激不起她一点感动。 她很想一把把这难缠的疯子从这儿推下去。 但是不行。 赵菁菁眼底划过憾色,却不想霍长渊这时开口:“赵菁菁,小爷一向好说话,你要是认错的诚恳,小爷我就……” 赵菁菁脸色骤然一黑,直接一脚让他抱住了膝盖单脚跳了起来。 “哎呀世子爷,我也是好说话极的,就是管不住手脚,您可得离我远着些,越远越好!”最后四字咬得情真意切,威吓至极。 随后带着盈翠扬长而去。 霍长渊憋着气儿,看明白了她眼底的厌弃之意,顿觉心底一抽,后用力捶了下柱子,沉着脸一声不吭地往太皇太后的宫殿去。 那名叫小全子的太监偷瞄着他脸色,已经把刚才所听所见在腹中打好了草稿,只等得了机会禀报太皇太后。 夭寿啦,小世子又被赵家姑娘‘欺负’了! “你贼眉鼠眼的想什么呢?”霍长渊突然瞟向小全子。 小全子全身一激灵:“没,没什么!”该来的迁怒总是会来,他就不该抱有侥幸! 霍长渊眯了眯眼睛:“把你刚看到的那些烂在肚子里,要是跟第二个人说,我活扒了你的皮!” “是,是!” 太皇太后的春禧殿,霍长渊翘着个二郎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只是说着说着就离不了老生常谈那话,成家立业云云…… “太奶奶还是别把心思花那上面了,不若有空,我带您出宫看看。” “小祖宗,你可别难为老祖宗了!”旁边的嬷嬷先焦急出了声,可得把这骇人念头打断了。 太皇太后浮起笑,倒也没应着他:“那你倒先说说,郾城里这么多姑娘家,你可有中意的?” “没有。”霍长渊否认极快。 “你当你那点小心思能瞒得过哀家。”太皇太后作是佯怒,全打量着小猴崽子的反应。 霍长渊挑了挑眉:“老祖宗就别诈我了,我是什么样的您还不清楚。”说完,端起桌上的茶盅抿了一口,“都说血脉天性,有其父必有其子,我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可不想找个人来相看两相厌。” “那是那两个混账,合着你有什么关系!”太皇太后想到了他那对不靠谱的父母,顿时就来了气,要不是他们俩,她的小猴崽子也不至于…… 霍长渊却是有搭一茬没一茬的听着,陪了个把时辰,眼见着午时老祖宗该休息时就走了。 “说罢,这会儿功夫憋的你。”老祖宗扫了眼杵着的小全子道。 小全子噗通跪,跟竹筒倒豆子似的,一五一十的禀了老祖宗。 太皇太后笑眯着眼听,问身边的嬷嬷:“你说那小猴崽子是在意自己的面子,还是在意那姑娘的名声?” “奴婢瞧,是两个都有,不过这样威胁小全子,当是为了那姑娘名声了,郾城中虽一直传世子与赵姑娘不合,可世子从未做过出格的事儿。” 这也正是太皇太后想的,小猴狲要真的对人家姑娘家没意思就犯不着做那许多事儿。 只是这孩子啊,自己瞧不明白。 约莫一刻钟后,外边来禀,李贵妃求见,太皇太后摆了摆手:“快请进来。” 李贵妃款款入内,见到太皇太后行了个礼,甚是亲热的坐了下来:“太皇太后您见着赵姑娘没?” “赵姑娘没见着,倒是见着小猴狲了。”太皇太后乐津津的将廊里的事儿一说,李贵妃也听乐了,“您要不说,我还真瞧不出,不过您这一说啊,我倒觉得的确有些意思。” 话音刚落,外边又来人禀报,皇后娘娘求见。 太皇太后笑道:“今儿倒是热闹了。” 李贵妃收敛了笑意:“是啊,皇后娘娘也来了。” 须臾,门口那儿便露了皇后的身影。 李贵妃起身行礼,相较于太皇太后待她的和善,皇后的态度要显得平淡许多,她只朝李贵妃点了点头,随后向太皇太后行礼:“皇祖母。” “这几日降温,你身子又不好,就不必来我这儿请安了。”太皇太后叫人看坐,在皇后的位置上额外多加了个小褥,又叫人备了个暖手的小炉子。 只比李贵妃年长几岁的皇后,已显了老态,盛装都无法遮掩她不佳的精神,也是因为如此,三天两头生病的她,才无奈将六宫之事交给李贵妃。 因为皇后的到来,屋内的气氛收敛了些,李贵妃坐在那儿端了杯茶,悠悠的喝着,皇后则是揣了个手枕,整个人端坐着,神情微凝,像是有话,却也不做声。 太皇太后何等清明的人,直接叫身边的嬷嬷取来了三副宝石面饰给她们看:“你们瞧,哪个更好?” 二人端看,皇后掩嘴轻咳了声:“皇祖母是要赏人?” “是啊。” “三副都好,蓝的那一副更好些。” 太皇太后看李贵妃,见她还喝茶,笑骂:“自己宫里没茶喝是不是?” 李贵妃这才放下杯子,也不怕笑话,笑盈盈道:“太皇太后这儿的茶都是寒山寺的一鸣大师亲自炒了送的,别人可享受不到,我自然要多喝些。” “行了,等会儿拿一盅去。” “谢太皇太后。”李贵妃行了礼,这才看那三副面饰,“挑那一副得看太皇太后您对受赏之人有多看重。” “还挺喜欢。” “那就三副都送了。” 皇后眉头一皱,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开口,李贵妃端着笑意已经将这三副东西都分配好了,女儿家的东西哪里会嫌多呢,今儿用蓝的,明儿用红的,只要太皇太后喜欢,再多赏三副也不要紧。 太皇太后笑了:“贪心,我是想把这,赏给将来长渊的妻子。” 李贵妃觑了皇后一眼,迎着话问:“太皇太后有中意的了?” 太皇太后乐呵呵着:“中意了,好容易瞧了一个,可不能叫小猴狲错过,他也到了年纪,该有个人管管他。” 李贵妃听太皇太后说管,想到了什么,抿嘴笑着。 这时皇后才开口:“皇祖母,我今日前来,也有件事儿想求您。” 太皇太后心有所料:“你但说无妨。” “是我家大哥那小儿,言纪,两年前不是定了婚事,熟料王家小姐忽然在成亲前病亡,这婚事一再耽搁,就到了现在。” “你是说言纪啊,年前来这儿请安过。” 皇后赶忙补充:“十月下的文书,要去乾州出任知府,明年三月就走。” “那倒是个好孩子。”虽说家中帮持,但本身实力确实不错,外任三年回郾城又能往上走一走,前途无量。 “是啊,这才觉得可惜,若是个不安分的,我也不替他操心婚事了。”皇后话说多了,显得有些虚,饮了口茶才继续道,“思来想去,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就想着求皇祖母开金口,赐个恩典。” “我不理宫中之事多年,你且说说是哪家姑娘。” “赵国公府的嫡大小姐。” 屋内静了下来,李贵妃眉宇微动,重新端了杯子抿了口,嘴角扬着笑意,像是看热闹似的。 太皇太后倒是没露什么神色,直接拒绝了她:“小辈们的事,若做的不好,我这大半截身体都入土的人,恐良心难安。” 皇后握紧着手枕:“我听说李贵妃今日请了赵小姐入宫,莫不是也想给她保媒?” “看皇后您说的,我这是闲来无事,图个有趣罢了,怎么也得小辈们自己中意才行,若点错了,他们背地里骂我,我也受不住啊。” “既然是替她保媒的,言纪那孩子与赵小姐正合适,今年定下亲事,明年开春成了亲就能陪同去乾州,李贵妃也算是促成一桩美事。” 李贵妃噙着笑意正想拒绝,上座那儿传来太皇太后的声音:“是我让她请赵家丫头入宫的。” 皇后脸色一变,原本心中只是猜想罢了,这会儿完全证实,太皇太后是想让赵小姐嫁去江林王府。 可她偏装作不知,掩着嘴,边咳边说:“原来是皇祖母想给她保媒。” 揣着明白装糊涂。 太皇太后敛了笑意,直白的将皇后心思给点了:“我是替长渊选的世子妃,言纪那孩子,你另再寻合适的,要是实在瞧不中意,也不必总捏着家世这一点,娶妻求贤,当初你们难道都是家世显赫之人,太后钦点时,看上的还不是你们的贤淑。” 皇后原本就不好的脸色,这下更差了,情绪一激动,咳的更厉害:“皇祖母,我不是这意思,只,只是,赵小姐与长渊那孩子,郾城中都在传他们不合。” “皇后娘娘,宫外的那些事儿,以讹传讹,信不得的。”李贵妃笑意提醒,“我倒是觉得这俩人般配的很。” “身子不利爽就不必来我这里,万一再大病一场,倒是折煞了我这老骨头。”太皇太后扬手,脸色已显露出不愉,皇后登时反应过来,面颊通红的告退。 李贵妃与皇后一道出来,走在路上没什么话。 直到要分叉,恢复了神色的皇后向李贵妃质问:“这件事是太皇太后让你去办的?” 李贵妃与皇后向来说不拢话,她也不怕得罪她,直言不讳:“江林王世子养在老娘娘跟前好些年,老娘娘疼他超过了太孙,她想办的事儿,陛下都不会不应。皇后娘娘又何必去触这一触,再说了,你要给定王府寻人,赵国公可不算是什么好人选,早些年老国公在世时尚且有的说,如今的赵家,老的空有爵位没出息,小的还没定数,言纪那孩子已有所成,挑谁不好呢?” “胡言乱语,你可知说的这些,是在说定王府结党营私!”皇后气的连咳了几声,厉声呵斥,“平日里狂言也就算了,这等诬赖之语你也能随口说出!” 李贵妃笑出了声,皇后的心思谁看不出啊,当初因为定王爷之比太子小了半岁没能被立储,她到现在还计较呢。 说不在意?那她拖着这么个病恹恹的身子,到处给周家几个侄子找有助力的妻子做什么。 “皇后娘娘教训的是,妾身告退。”李贵妃不乐意与皇后多说,福了福身子离开,往云霄殿走去。 身后伺候多年的嬷嬷上前搀她:“皇后娘娘怕是又要对您生怨了。” 李贵妃赏着路边的话,轻笑:“她心里怨的何止我一个,容妃她不怨?怨她比自己早生下皇长子。今日她又怨上老娘娘,偏帮着长渊那孩子。她怨这,怨那的,多我一个不多。” “她怨您这般都要阻周家婚事。” “江林王府向着太子,她想着自己儿子明明比太子有本事,满心怨怼呢,我要像她这么活着,怕早就下地了。” “呸呸,娘娘您休要说这样的话。” 李贵妃哎了声:“那小丫头说用什么来调色?回去就试试。我也得准备准备,老娘娘那儿怕是等不及。” 李贵妃料想着,至少也得等个五六日再看。 但太皇太后这儿,只用了两日的功夫就将事儿给办妥了,皇上过去请安的功夫,赐婚的圣旨便下了。 正当午,两个公公坐着小轿匆匆出宫,分头往江林王府与赵国公府奔去…… 赵国公府内,杜夫人到访已有半个时辰,正与严氏闲聊。 说的是两家女儿的婚事,从小一块儿长大,如今都还未许亲,杜夫人说着杜若儿不好管教,转头夸赵菁菁的好,会持家,又懂礼数,总之是左看右看都中意,就差将“做我儿媳妇”这话说出口。 严氏与杜夫人这么熟,哪里会听不懂,笑着给她倒了茶:“等老爷回来我问问。” 见她听进去了,杜夫人跟着笑了:“你也知道,我这人说话向来直,宗郴那孩子从小就是认一样学一样的人,他昨天提起来,我便知道他是不会变的,旁的我不敢说,菁菁这孩子啊,我杜家定会好好护着她。” 严氏自己也觉得这桩婚事不错,杜家大少爷不论哪方面都是极好的,再看杜老爷与杜夫人的为人,家教定不会差。 心中有了计较,严氏便打算晚上好好与老爷提一下。 就在这时,赵管家前来请人,说是宫人来人了,拿着圣旨,要请大小姐出去迎旨。 阁楼内的二人一听,神情便不对劲,严氏看了眼杜夫人:“你在这儿坐会。”出了阁楼后又即刻让人去闵秋园请大小姐。 一刻钟后,严氏换了宫服,带着赵菁菁跪在了前厅。 赵菁菁跪在最前头,猜不透这道圣旨是什么内容,可她心里又特别清楚一件事,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宫里给她下旨只可能是一件事,赐婚。 于是赵菁菁的心就不能平静了,不管赐给谁她都不乐意啊,更何况,李贵妃当初保媒的那几件,也都没赐婚这么大的阵仗。 或许不是赐婚。 是想封她什么呢。 尽管这可能性更小,赵菁菁心中的秤却已经弯过去了。 “朕奉太皇太后慈谕,兹闻赵国公之女赵菁菁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太皇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江林王之子霍长渊年已十九,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赵菁菁待宇闺中,与霍长渊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霍长渊为世子妃。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赵菁菁在听到霍长渊时已然听不清接下来的话,脑袋嗡嗡作响,空白一片。 直到身后的严氏数次提醒,她才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接旨,可当那圣旨压到她手上后,赵菁菁的手却松了下去,想将它直接甩脱。 身后的严氏早有预料,飞快上前替她捧了一把,用力捏了下她,赵菁菁猛地回了神,瞪大着眼看着严氏,不敢置信。 “赵小姐,恭喜啊。”公公在旁道贺,笑盈盈的,仿佛是没感觉到来自这屋子内的奇怪气氛,严氏忙给公公塞了个大红包,又叫人来送上好酒好茶,连着外面抬轿的都给了不少,将人高高兴兴的送出了门。 “夫人,圣旨已经供上去了。” 严氏点点头,看了眼前厅方向:“小姐怎么样?” “大小姐还没缓过神来,坐着没动。” “让盈翠她们看住小姐。立刻叫人去九巷把老爷请回来,我先去送送杜夫人。” 严氏将事吩咐下去后,匆匆往阁楼走去。 一个时辰不到的功夫,郾城上下便都知道了这件事。 花巷寻香楼的一间大包厢内,几个春娘跳着舞,三五个公子哥儿正在饮酒作乐,好不热闹。 忽然关着的门被撞破,一个随从跌了进来,连滚带爬的往公子哥儿坐的地方爬去。 跳舞的春娘吓了一跳,惊叫着往旁边退,那随从一路爬到了个公子哥面前,焦急喊道:“世子爷,不好了,皇上给您赐婚了,赐婚圣旨都下到府里了!” 霍长渊才饮了个微醺,见他这般撞进来已是十分不悦,再听他说皇上给他赐了婚,更是不高兴了:“小爷我都不在府里,谁接的旨就让谁成婚去!” 一旁几位公子哥儿好奇:“哪家的小姐啊?” 随从气都来不及喘一口,哭丧着脸:“赵国公府嫡大小姐。” 话音未落,随从整个人被霍长渊给揪了起来,阴沉着脸:“你再说一遍!” 随从快被勒断气了:“世子爷,是赵家大小姐,就是赵家大小姐,外边都传开了,是太皇太后的懿旨。” 霍长渊猛地将人甩开,顷刻间周身凌厉气场铺天盖地而去,将身后的人吓得不轻。 李公子见势不妙,出言安抚:“长渊兄,圣旨不可违,就算是你是皇室中人,也不可能更改了,算了吧,早晚要成亲的,我们几个不也都成了亲么,不是什么大事。” 余下几个纷纷道:“是啊,再说那赵小姐,娶进门你还怕镇不住她么,一个女人而已。” “小爷与她势不两立,我就是从兆安楼跳下去也不会娶她!”说罢,霍长渊冲出了屋。 屋内安静了片刻,几位公子哥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低声道:“圣旨不可违啊,不娶也得娶。” “那可说不准……” 几个人齐齐看向后边,那位已经喝了半高的公子酒意上头,拍了下桌子道:“给那赵小姐点颜色瞧瞧,不就行了!” 这几个人顿时凑作了一团…… 这厢霍长渊回去时,活像个黑脸罗刹,绷不住的肃寒之意,任个下人都没见过江林王世子如此模样。 像是要把什么人活生生扒皮拆骨了一般。 谁都不敢在这节骨眼去触霉头,见了他一身怨怒都恨不得绕道走。 霍长渊自个都想不明白,太奶奶怎么就把自己指给赵菁菁了呢? 他俩见面就掐,都要你死我活了,怎么就赐婚在一块了?太奶奶是老糊涂了? 他前几日才入宫过,真要有那意思,太奶奶为何都不提前问他一问,婚姻大事别人他不敢说,太奶奶这么疼他没理由不告知他。 难道是皇上的意思? 下了圣旨一切可都不同了,圣上的颜面没人敢去逆…… 可只要一想到那赐婚对象,霍长渊心底就没好气。 等进了前厅看到父亲在,直截了当道:“这亲我不会结,你们谁接的谁结去。” 江林王揉了揉额头,对这场面有所预料:“这事是太皇太后定下,皇上下的旨意,已不可改。” “那我入宫找太奶奶去,她年纪大了难免糊涂——” “住口!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这种话你也敢说!”江林王彻底沉下一张脸,对上霍长渊那桀骜眸子,头一回对他厉声呵斥道,“难不成你是想要整个江林王府受此牵连!” 霍长渊微不可查的僵硬了片刻,死死凝着江林王,父子俩对峙,各不相让,前厅里侍候的大气都不敢出,只觉得这氛围叫人生不如死的可怕。 “是我疏于管教,才养的你性子如此,但此事非同小可,由不得你胡来!” 前厅内安静了许久,江林王的声音传出,透着些无奈,更多的却是不可违抗,圣旨在上,就是太子爷都不敢说什么,更何况是他们。 “那也得看你有没有的本事。”霍长渊勾了勾唇角,露了几分轻嘲,眸底一片寒霜,转身就走。 思及儿子那混账德行,和执拗起来的牛性子,江林王的面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派人看紧世子,他要敢入宫去,打晕了绑回来!” 已经走到廊下的霍长渊听到前厅传出的呵斥声,脸上的嘲讽越加明显,他环顾了下四周,心中生出嫌恶来,大步往门口走去,也不管身后跟着的人,趁着夜色混沌,来到了花香酒楼。 春娘们一个个花枝招展,衣香鬓影,酒楼里灯火通明,乐声靡靡,好生放荡…… 而此时的赵国公府一样是彻夜灯火,不同于酒楼内的欢乐,国公府内愁云满布,连带丫鬟下人都惴惴不安。 赵菁菁那续了一次又一次的安神汤和吃食,皆是原封未动,连赵国公去,都没能得到一丝回应。 惹得赵国公和严氏在前厅里坐立难安,叹声不绝:“圣上赐婚原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儿,可,可怎么就是那个浪荡儿——!” 赵国公自知自己有多少本事,所以自打承袭爵位以来凡事都是小心翼翼的,恪守自己的职责,从不逾规越矩,更别说得罪谁。 照理说这也入不了圣上的眼。 所以他想不透啊,圣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严氏瞧着他那一口气都快踹不过来的模样,替他顺着胸口,眼神黯淡,想到了近日两次入宫,想必就是和这有关了。 尤其是李贵妃那遭,想那李贵妃和太皇太后向来是一个鼻孔出气,亏得她还想着能成就一桩美满姻缘倒也好,万万没想是和江林王世子……如今想来,这些都已没用,徒惹叹息。 “你说我菁菁的命怎么就这般苦。”赵国公一声苍老叹息,又生生惹得严氏心底一揪。 前面有齐景浩这样的退婚,坏的是内里,如今却要嫁江林王世子那样的,摆明的是个火坑。 严氏的手一顿,将白日里杜夫人上门的事一说:“若是再早个两日,再早两日将事情定了该多好。” 到那时,以杜赵两家的家世背景,太皇太后就是再有那心思,也不会从中阻挠。 赵国公胸口一阵闷,连眼眶都泛了红,好半晌才像是能说话似的挤出几个字:“菁菁这孩子命苦啊,你可也听说了,江林王府那个是怎么放言说的,说要娶菁菁,不若从兆安楼上跳下去,他要真能跳,老夫就给他日日烧香每日三叩!” “老爷!”严氏轻轻捂了下他胸口,生怕这样的话被有心之人传了出去,就好比江林王府传出来那话,可不传了满大街! “我是真恨我自己没用,护不住这孩子,也愧对她母亲对我的托付。我宁可折寿十年,都恨不能换菁菁一段好姻缘,而不是明知是火坑,却束手无策。”赵国公也是重情重义的人,这些年来护着疼着,一想到要嫁到江林王府那样的人家,他这老父亲的心就揪揪的疼。 前厅外,一个身影站在那儿许久,紧握着衣袖,满眼的泪。 赵菁菁原本是来要找父亲母亲寻法子,可看到这一幕后,她的脚步却再也迈不动,父亲宛如一下苍老了十岁,伛偻着身体,叫她好不心疼。 若她再进去……父亲看到她只会更难受。 赵菁菁抹了下泪,扭头离开。 彼时,端着热参茶前来的赵诗诗只来得及瞧见赵菁菁背影,再看看厅里父母愁容满面的模样,仔细扶了扶姨娘吩咐亲手熬煮的茶汤,掩下了满心妒忌。 江林王世子混账如何,那江林王世子妃的头衔和江林王府的富庶总是实打实的。 那可是皇家啊,多少人想都不敢想。 原以为赵菁菁和齐景浩退了婚,就该难嫁了,前些日子外边名声也不大好听。 谁想转头就被赐婚了,这比直接攀上要让人羡煞多了,这可是圣旨! “诗诗?”严氏瞥见杵在门口神色不明的赵诗诗,眉头一皱,出声唤道。 “父亲,母亲,我煮了参茶,听闻大姐姐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也送了吃食过去。” “你有心了。”赵国公点了点头,接过茶盅,只是这会儿口苦得厉害,一丁点都喝不下。 赵诗诗一脸恨不能分担的忧愁:“大姐姐可是真要嫁江林王世子了?” 赵国公又把茶盅搁在了桌上,郁卒道:“圣旨都下了,改不得,不得改了。” 赵诗诗抿了抿唇角,看起来十分像是替赵菁菁不值,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在为了她自己。 凭什么赵菁菁能摇身一变作世子妃! 江林王世子怎么可能会喜欢这样一个无趣市侩的女子! 但这一切不甘都掩在了那双楚楚可怜的眸子底,悄然告退。 回到院子里的赵菁菁一宿没睡,就如霍长渊想不通,她自己也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哪点入了太皇太后的眼,下的这桩赐婚。 然而即便是知道,都已经木已成舟,改都来不及了。 说到底,问题根源还是在霍长渊。 ——我就是从兆安楼跳下去也不会娶她! 赵菁菁倏然眯了眯眼,从初初听闻时气得胸口疼,到如今,竟能生出一丝心平气和来。 她或许应该去找一下霍长渊,毕竟在这一件事上他们俩的想法是一致的,太皇太后如此疼他,若他宁死不娶,兴许还真能作废都说不准。 如此一想,赵菁菁愁了一天一夜的心终于有了希冀。 她命香琴送信给霍长渊约见商议。 不等出门,大清早的,天还没亮全,霍长渊那边先行差人送来了信,约在城郊茶坊见面商量。 这时辰,想到那头也是彻夜未眠,可见不想成婚的坚决。 “小姐,这不是正好,那江林王世子不想娶,咱们小姐还不稀得嫁,杜公子多好一人,怎么就让江林王世子给捷足先登了呢。”盈翠愤愤不平道。 赵菁菁被岔了一下,想到府里私传杜夫人来给杜宗郴说亲一事,轻轻摇头:“事情还没有定数,不许胡说,我不能将杜家牵扯进来。” 在她看来,杜家想结亲这件事,或许是看两家知根知底的原因多一些。 香琴有些担忧:“约在城郊,人烟稀薄的,万一他想对小姐不轨,岂不……” 赵菁菁自然也考虑到了,思忖片刻:“备好马车,我另有安排。” 这毕竟是一线生机,赵菁菁自然不想错过。 只是她不放心霍长渊这个人,遂比平时出门多带了一番数的人手。 天亮时,马车从赵国公府后门出发,往城外走去。 天气格外的好,除了两个主人公外,城里讨论这事儿的人,都是看热闹的心态,盈翠下马车买吃食的功夫就听了许多回来。 气的脸胀鼓鼓,骂了霍长渊一路。 赵菁菁手里拿了本册子,有翻动的痕迹却一个字没看进去,这纯粹是用来安抚自己的,但越接近那茶坊她心中就越不安。 “慢着!” 马车骤然停下,盈翠掀开帘子:“小姐,怎么了?” 赵菁菁神色沉凝:“派人去茶坊,就说我要换地方,去瞭亭。” “是。” 马车改道,往瞭亭方向,行了不到一炷香的时辰,马车突然被绊住似的猛地一撅蹄子,险些把赵菁菁摔出马车。 “怎么回事?!” 赵菁菁堪堪扶稳了身子。 夹道林子里忽然冒出十余人,直奔马车而来。 香琴连忙拉了赵菁菁下马车,两个丫鬟前后护着,被家中护院包围在其中往后退。 可来人气势汹汹,刀刀逼着人命门,一下就打伤了好几个护院。 盈翠“啊”了声被打晕过去,赵菁菁捏着一把石灰粉朝冲过来的人撒去,可这玩样儿在他们跟前只能吓唬人罢了。 来不及问明来着身份,赵菁菁被人从身后击中脖子,一瞬晕了过去…… “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贱妾留空房,相见常日稀……” 歌姬乐声清丽,从一楼宽阔敞亮的高台上悠悠荡荡传来。 只是顷刻,就被一阵闯进门的声响打断。 乐声戛然而止,睡在二楼的霍长渊翻了个身,就被一群人给吵着了。 “世子,世子爷,您在这呢,可叫我们好找。” “还苦闷睡着呢,世子爷,醒醒。” “嚷什么,敢搅爷的梦弄死你们。”霍长渊起床的脾气不大好,寻常这时候也没人敢打扰他。 “世子爷,这回可真是好事,您烦闷的事儿啊,哥几个替您给摆平了!专程来通知您这个好消息!”其中一人手拿着折扇捶着手心,一副自得模样。 霍长渊难得给了个正眼:“有屁放,要是没什么要紧事,你们几个今后就休想进春华楼。” “别介。”那人嬉皮笑脸,故意拿乔,“世子爷不就是为了赐婚的事心烦,你说这赐婚,肯定得是两个人的事儿啊。” 霍长渊一瞪眼,那人便加快说道:“您是一时把问题想难了,正所谓旁观者清,咱们哥几个已经替您把这难题给解决了。只要赵家小姐没了贞洁,那婚事自然成不了。” 霍长渊圆眼一竖,‘嚯’的一个箭步下床直接将说话那人的衣领子攥住,把人拎了起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唉不是,世子爷,咱们是为了您好。”那人只觉要被勒得喘不过气,忙道。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霍长渊心脏猛地收紧,出口的话,就像是从冰窖里砸碎出来的,裹挟着冰渣子,冻得人直哆嗦。 “不,不就是,让她在破船上睡、睡一宿,也、也没做什么,就她一个人。但传出去可不就、就是失贞了。” 那人话刚说完,眼睛上就重重挨了一拳,整个人摔在了地上,痛嚎了声。 “世子您这是干什么啊,哎哟!怎么动手了!”紧接着几个跟过来的上前扶的扶,要劝的劝,然而上一个被揍一个。 霍长渊记得这些人附议那人的话,一个都没饶过,直把那些人揍的抱头乱窜。 砰的一声,其中一个被狠狠踹出了屋,整扇门都破了,重重摔在了走廊扶栏上,若非护栏拦了下人都要掉去一楼。 霍长渊面色沉凝,气势强大地踱步朝前,盯着那捂脸的李公子道:“谁允许你们动她的!” 说罢,人影自二楼一晃,已然飞快出了酒楼,驾马狂奔出了城。 作者有话要说:大大大大肥章~ ———— 凉子顺带求个作收!~ 第027章 .赵菁菁,是我! 天色渐暗, 霍长渊一身劲装驾马长驱,直奔城外云川河。 从老远就看到了河上孤零零的飘着一艘小渔船,从城里方向一路漂下。 而此时, 离赵菁菁被绑已经过去了约莫四五个时辰, 寻常人家遇上这种事只怕是吓死了。 霍长渊抓紧缰绳, 脑海中满是赵菁菁独自在船上的模样。 为了防止她逃跑求助,确保她要在船上度过一夜, 他们必定是将她绑了起来堵住了嘴。 她一个人缩瑟在那儿, 渔船又腥又臭, 周遭一点儿声都没, 求助无门的, 她得有多慌乱。 霍长渊越想神情越凝重,那丫头心气儿高, 她会不会以死明志? 不会的! 霍长渊即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心里头却又咚咚的敲着鼓难以安心,等到了岸边,霍长渊想都没想, 直接下水淌了过去。 郾城的九月,衣服已多添了一件,入夜降温,河水更是冷。 冰凉凉的河水从衣襟渗入, 冷的人直打寒颤,霍长渊憋着一口气往小渔船那边游过去,周遭昏暗中, 离了岸些许远就看不清人影了。 好不容易游到了船边,四下漆黑,霍长渊望了眼船舱的位置,跳上了船,来不及拧一把衣服上的水,凭着一点星光往赵菁菁所在的底舱摸去。 四周充斥了一股鱼腥味,越往下,空气不流通,那气味就更浓。 霍长渊一想到姑娘家家被关在这地方一整天,他心中就不是滋味。 待走到底舱时,霍长渊终于摸到了门把,脸上郁色更深,那几个家伙,居然还在外反扣! 不见一丝光,也不知灯在何处,霍长渊只能蛮力掰开,年久的渔船上四处透着不安全,霍长渊用力间,利木一下扎入了肉里。 “嘶!”霍长渊将把手甩开,快速的推开了门。 “赵”字还未出声,迎面就扑过来了一个黑影,将他给压在了地上。 来不及反应的霍长渊登时被挠了一脸,大叫了声:“赵菁菁,是我!是我!” 昏暗中,只见压坐在他身上的人顿了下,随后是铺天盖地的手锤落了下来,脸上胸口脖子,一同乱捶。 混乱中霍长渊终于抓住了她扑腾的手,也百分百的确定了坐在上边儿的人是这疯丫头没错了。 “是我,是我!” 黑暗中,黝黑的眼珠子死死瞪着他不做声,霍长渊也不敢动,怕自己这一松手,从此以后脸面就要毁。 “我是来救你的啊,你别……” 话音未落,她就直接低下头,一口咬在了他握着她的手上。 霍长渊疼的低喊了声,原本是要反抗的,可当那热腾腾的眼泪珠子掉到他手背上时,霍长渊怔住了。 没有哭声,只有不断淌落下来的热泪,满腔的委屈与害怕,在黑寂中爆发。 “你……你别哭啊。” “我知道这件事后马上就赶过来了。” “我……我没想把你绑在这儿,不是我指使的。” 霍长渊疼的咧呀,心里嘀咕着这疯丫头是狼崽子吧,但愣是忍住了,没将手抽回来。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霍长渊都疼麻木了,只觉得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又黏又冷又难受。 后背还嗑疼的慌。 那狼崽子终于松口了。 漆黑中,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不是你是谁?” “是李公子他们,他们听闻我,我不想娶你,就想了这么一出……” “信也不是你送的?” “我在酒楼呆了一夜。” 话音刚落,身上的重量减轻了,霍长渊看到她从自己身上跨过去,朝上走去,他连忙翻身起来,扶了下腰追出去:“赵……” 在船板上看到她后,霍长渊猛地止了声。 被关了一整天的赵菁菁,妆发早就乱了,她红着眼眶站在那儿,除了还算整齐的上衣外,裙摆的外层已经被撕扯坏了。 霍长渊追出来时,赵菁菁正在梳理她的头发,用仅剩下的钗子,将凌乱的头发简单收拾着。 她的手还在抖,一下下的将头发拢上去,月光倾泻而下,照亮着她苍白的脸,侧颜细腻美好,如笼罩上一层朦胧光晕,修长颈项在乌发映衬下显得格外白皙诱人。 霍长渊的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下:“你——” “你怎么过来的?” 赵菁菁转身看他,霍长渊喉咙一紧,喷嚏声先冲出了口,他朝岸边望了眼:“我游过来的,再等等,快来人了。” 赵菁菁看着他不说话,还泛着水光的眼底尽是漠然。 “你放心,今天的事我不会说出去,也不会让他们说出去的。”也不是他犯的错,可这会儿,霍长渊就是心虚的很。 尤其是对上她的眼神,想着刚刚她在舱底落泪的样子,他就怎么都强硬不起来。 “世子,你我本就不是同类人,我也知道你并不想娶我。” 犹如再一次历劫,在被关时,诸多可能性在她脑海中游走而过,那种体会她很熟悉,熟悉到让她恐惧。 几个月前,她在那场噩梦的结尾里,腹部中剑躲在山洞中,最终绝望离世。 所以与她而言,最坏的结果不若就是一死。 但她心中又那般的不甘着。 在听到他声音时,她满腔愤怒,恨不得直接将他给杀了,可那一刻她偏又庆幸,庆幸来的人是这混蛋,不是绑了她的人。 “我爹虽然承袭了爵位,但他的话在朝中并没有多少分量。他恪守职务,从不与人私结,也从未想过要让我嫁入皇家。而我,更是未曾有过这样的念头。” “圣旨难违,我若抗之,势必要把赵家带入水火,但您不一样,您是太皇太后的嫡亲玄孙,您从小在宫里长大,她很疼爱您,这婚事您若不愿,她必定不会勉强你。” “所以,我请求您,入宫恳请皇上与太皇太后收回旨意,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惹怒世子您。” 对上她恳切的眼神,霍长渊心里针扎一样的难受。 这几月来,他一门心思要她求饶,甚至自己还立誓,她不哭着说错了决不罢休。 可真到了这时,他却难受至极。 他不想她因为赐婚的事求他,更不想她像现在这样认错道歉。 永远张牙舞爪,有耗不完精力的疯丫头,因为这件事屈服,让他浑身的不舒服。 另外的,霍长渊心底里又有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情绪,不等他自己琢磨明白,话就已经问出了口。 “收回圣旨,你是想嫁给杜家大少爷?” 赵菁菁怔了怔:“如果您能让皇上收回圣旨,我可以终身不嫁。” 霍长渊眉头紧皱,做老姑婆都不愿意嫁给他? “世子,您一定有自己喜欢的女子,既然你我都不愿,何不寻两全其美的办法。” “你就这么不想嫁?” 赵菁菁愣住了,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等她回答,岸边传来了喊叫声,霍长渊的随从终于赶到了。 渔船上再无声响。 直到随从喊人驱船到了这儿,两个人坐上小船,耳畔尽是随从的叨念声。 “世子,您可知在城中骑快马是要受罚的,您今儿的速度,都能在牢里关上十天半月,要是伤了人,王爷都不能给您说情。” “还有啊,酒楼里您踹坏的门还有砸碎的东西,小的整整赔了五十两,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李公子他们打了一顿,回头王爷说起来,又要说您了!” “闭嘴!” 对上霍长渊阴郁的眼神,随从倏地收了声,朝船头那边看去,这赵家小姐看起来也太冷静了,他还以为这会儿应该晕倒在那渔船内,遇上这样的事都没有哭哭啼啼,果真是女中豪杰。 想到了什么,随从偷偷摸摸看了眼自家世子爷肿了的脸。 成婚之后岂不是要天天挨打? 赵菁菁不是没听到那随从的碎碎念,她身上披着的衣服,也是随从准备的,可她遭遇的这些皆由他霍长渊而起。 小船靠了岸,赵菁菁一言不发要上马车,身后传来了霍长渊的声音:“你说的事,我会尽力试试。” “我先谢过世子。”赵菁菁扶着车身,说完后人便钻了进去。 在外的霍长渊心里更是憋闷,这谢字他听的极不痛快。 “爷,您小心着凉啊!”随从赶忙拿了衣服过来给他披上,“马车都走远了。” “闭上你的嘴!”霍长渊狠狠瞪了他一眼,哗一下掀开帘子钻入马车,“快跟上前面的!” 随从摸了摸鼻子,给了小船主人封口费后,连忙跳上马车,催促着车夫跟上前面那一辆。 夜深人静,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行在回城的路上,一直送到赵国公府,看着赵菁菁下马车被人迎进府,不远处霍长渊才放下了帘子,叫车夫回王府…… 这厢回到赵国公府的赵菁菁,一头扑到了赵国公怀里,前厅内等了一整夜的赵国公总算是放下心来,有千言万语,到嘴边也只有一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严氏派了几个人出府去,把派出去找人的护院召回,又叫人准备了安神汤:“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回去洗洗,先睡下。” “对对,有什么事明日再说,明日再说,人回来就好。”赵国公偷偷的拭了把泪,一路将女儿送到闵秋园,眼睛直勾勾瞧着,人都瞧不见了还站着。 严氏陪在一旁安慰:“我知道老爷很想问菁菁。” “不问她,先不问她,等她好些。”赵国公叨念着,又对严氏道,“你累了一天也辛苦了,人都是你安排去寻的,先歇着。” “所幸没有闹出什么,菁菁今早出门走的也是后门。”严氏想到刚刚下人的禀报,“人是江林王世子亲自送回来的,这里头恐怕还有别的事。” 赵国公扬了扬手:“先让她好好睡一觉。” 可第二天一早,赵国公府大小姐深夜从城外归来的事,在城里传开。 一时间流言四起,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传入赵国公府时,严氏勒令府内谁都不许提。 闵秋园内,赵诗诗端了瓮燕窝羹前来,探望赵菁菁。 第028章 .耍无赖 闵秋园内赵菁菁的屋子里, 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驱寒姜汤的味儿。 赵菁菁懒懒靠在榻上休憩,香琴点了一支艾柱,隔着赵菁菁手腕上穴道一寸远, 慢慢熏着。 赵诗诗进来时闻着味儿, 不自觉地皱了皱鼻子, 暗暗嫌味道冲鼻,明面上却挂着一副担忧赵菁菁的模样走到了塌前:“大姐姐可还好?要不请个大夫来仔细瞧瞧, 别万一落下什么毛病。” “我不过是在外受了点风寒, 不碍事。”赵菁菁连眼皮子都没抬, 这一整日下来疲累得很, 没什么闲心应付。 可赵诗诗不那么想, 见她这模样霎时端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大姐姐……” 赵菁菁睁开眼,淡漠的觑着她:“有话就说, 支支吾吾的莫不是有隐疾,要不方便就请大夫给你瞧瞧。” 赵诗诗捏着帕子,一脸的担忧:“大姐姐心可真大,出这样大的事儿还能记挂旁的, 换我早……” 赵菁菁嫌这般说话累,直接戳穿道:“你这话说的,活像是我出了什么不好的事。” “大姐姐这是还不知道罢?”赵诗诗觑着她假装错愕,随即又显犹豫道, “事关姐姐清誉,原也不该是我说的,可这外头传的太难听了。” “二小姐!”香琴蹙眉喝止, “大小姐身子不适,要多休息。” 说罢,就要作势将人请出去。 然赵诗诗怎可听她的,急着道:“他们这样污大姐姐的名声,分明是要害大姐姐!” “哦?他们如何说的?” 赵菁菁摆了摆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赵诗诗便拂开了香琴的手,又转到了跟前:“只是回来的晚一些,就说大姐姐你一夜未归,还有人说你是与人在城外私会,所以都不从正门出去,还说瞧见过你回来时狼狈的很……” 赵菁菁且是听着,脸上神情无异。 旁边的盈翠不免担忧地唤了一声‘小姐’,想让二小姐别再说下去,只可惜人微言轻,起不到什么效果。 闵秋园里的都瞧见过大小姐回来时的模样,光是心疼都来不及,谁会在大小姐跟前再提。 可架不住二小姐这样非要前来伤口上撒盐,这不是瞧不得小姐好么! “外头已经传开了?”赵菁菁呐呐,尚在思忖这背后是谁所为,第一便排除了霍长渊。 虽说与他结怨很深,对他没有半点好感,但单就数次交手来手,霍长渊这人给她的感觉,不像是会出尔反尔的,否则昨晚他不会出现,也不会允诺她…… 赵菁菁视线无焦距地落在茶盅上,莫不是那几位公子? 但他们未必知道的如此详尽…… 赵菁菁的这幅模样,在赵诗诗看来,便是黯然神伤。 她心底格外痛快。 出了这档子事,全郾城都传遍了赵家大小姐私会,没有人会在意真相如何,只这么传说下去,赵菁菁的名声自然是臭了。 赐婚又如何,且等着江林王府退亲。 先有齐家,后有江林王府,这一而再再而三的,人们只会怀疑是赵菁菁的问题,何况齐赵两家在退亲之事上闹得并不愉快,保不准落井下石。 想到此后的局面,赵诗诗心中安耐不住的兴奋,她太期待了! 正想时,屋外小兰快步走了进来,瞧见二小姐在,便靠在香琴身旁低声耳语了一番,只见香琴脸露了欣喜,朝赵菁菁直奔而来。 赵诗诗把玩茶盅的手一顿,人下意识的坐直。 就听香琴道:“小姐,外边说江林王世子亲自出面辟谣了,说昨日是他约的小姐,出去城外茶坊喝茶聊天,未婚夫妻见面,回来的晚了一些,也不算过分的事。” 赵菁菁一怔,一旁盈翠高兴坏了:“全郾城都知道江林王世子同咱们小姐不对付,自然不可能被收买为小姐说假话,他的话大家一定会信!如此一来,只能证明江林王世子磊落,不屑得在这方面害小姐!” 对于霍长渊的行径,赵菁菁素来生不出感激来,因他而起的事,由他来结也是理所应当。 赵菁菁悠悠道:“事实如此。” 赵诗诗猛地抓紧茶盅,眼神闪烁。 她错判了,赵菁菁从头到尾的冷静,而非是仓皇落魄,自己看了半日笑话,自己险些成了笑话。 整个人顿时如坐针毡。 “原来是江林王世子,大姐姐也真是的。倘若早些说明白,就不会有这些误会了。”赵诗诗仿佛补救般,呵呵笑着随了句。 “是吗?”赵菁菁言语一顿,凝着她的眼神犀利了两分,“连我从后门出都知道,怕不是寻常人能办到,昨夜回来这巷内都没人了,盯我这么紧,莫不是有人时刻想着害我?” “是、是得小心。”赵诗诗竭力稳住声线,面上的笑却快要挂不住,匆忙道了一声‘不舒服’便匆匆离去。 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小姐,二小姐不安好心,夫人前脚才交代完我们谁也不能在您这漏口风,她就来这儿抖搂了个干净,分明是想气坏小姐您!”盈翠愤愤说道。 她赵诗诗是个什么样的人,赵菁菁自然清楚,不单清楚她所想,更清楚她意欲何为:“去,跟夫人禀一声,二小姐来过闵秋园后,大小姐气急昏过去了,将她说的话一字不落告诉夫人。” “是!”盈翠应得飞快,抢了这活儿奔出屋去。 屋内安静下来,香琴接着侍候主子熏艾柱,一点一点,慢里斯条地仔细,到底是女儿家矜贵身子,哪怕小姐什么都没说,也可晓得她吃的苦,合该好好的才是。 “小姐,那江林王世子也非坏到底,能想到替小姐澄清。” “事因他而起。”赵菁菁漠然,语调里无半点波动。 香琴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了。 想着这两月来两人结仇的点点滴滴,拉凑一块,缘分归缘分,可大抵是孽缘罢…… 被念想的孽缘之主霍长渊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随即拿帕子一抹,一扔,在前厅里一副活脱脱的无赖相。 江林王当没看见,只不过眼一扫就有人收拾。 目光落在纨绔子身上时,看着那一脉相承的样貌抽了抽眼皮子:“得了风寒,你不好好的待在家里,往外跑什么。” “跑什么你不都清楚。”霍长渊依然是吊儿郎当的样,只是鼻腔拖着的声音消弱了威力,反而添了点奶声奶气的软意。 江林王神情一顿,从他那头仿佛瞧出了些端倪,只是很快又自己打消了,自己的种自己清楚,那纨绔子混账了这么多年,他早就没了期许。 但降旨赐婚非同小可:“你既然都上外头澄清了,那正好,这事就不该再有变数了,是时候入宫谢恩了。” 这下轮着霍长渊坐直了身体,原他想入宫被拦着,甚至扣了他入宫牌子,这会儿终于松口了。 想到自己答应那疯丫头的,霍长渊生怕父亲后悔,连忙接了话: “对,谢恩,我这就去。” 江林王看着那一咕噜往外奔的身影,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可想想混崽子和赵家姑娘那些渊源,隐约觉得老祖宗兴许还真估对了些事儿。 江林王府的马车一路行驶到了朱雀门,到了宫门,需得下马行走。霍长渊健步如飞,身后的随从跟的也紧,只是从侧边瞧见了自家主子红扑扑的脸,多心地问了一句:“世子爷,您没事吧?” “好得很。”霍长渊当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难受的,要说难受,大抵也就想到赵菁菁时。 ——圣旨难违,我若抗之,势必要把赵家带入水火,但您不一样,您是太皇太后的嫡亲玄孙,您从小在宫里长大,这婚事您若不愿,她必定不会勉强你。 ——所以,我请求您,入宫恳请皇上与太皇太后收回旨意,我真的错了,我不该惹怒世子您。 那清凌凌的声音再次回荡在耳畔,卷起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翻腾,索性就都被他压在了心底。 等入了春禧宫,太皇太后一见他那副模样,便先请了太医过来,一诊,果真是受寒且有发热的症状。 “世子爷兴许是这会儿吊着事儿不觉得,这样到处乱走,是要加重病情的。”太医道。 太皇太后最先不允了:“行了,有什么事儿等你好了说,先着人送世子回去。” 霍长渊好不容易入了宫,哪肯就这样回去:“太奶奶,我当真没事,小风寒而已,要不您先听完我说的,收回成命,我立马回去养着。” 太皇太后闻言眯起眼睛:“你是为这事儿来的?你和赵家姑娘,我都不会看错,你俩般配成一对是好事。” 霍长渊皱着眉头打了个喷嚏:“可我不喜欢她啊,强扭的瓜不甜。” 不知怎的,在说到强扭的瓜时,他就想到了那日夜里赵菁菁毫无血色的脸,和对自己冷漠的眼神,心底突然难受得紧,下意识也闭上了口。 太皇太后本就一直看着他,自然没错过他这一番神情变化,那从一开始的兴致冲冲,到眼下若有所思和失落,一点没错漏:“你要是当真不想要人家姑娘,这会儿早憋出百八十种法子来退这门亲事,可你没有。” “你这还生着病,到底是为谁周转张罗呢?” “当局者迷,你摸着你自个的心好好问问,当真是对人家姑娘没一点动心?” 霍长渊怔怔,被太皇太后抓着手按在了胸口,这颗心扑通扑通跳动。 他很快反应过来,红着脸反驳:“怎……怎么可能,太奶奶您别逗笑我了,我会喜欢她?她疯子一个,您看我这伤,这,这,还有这,都是她打的!” 霍长渊往下拉自己衣襟,脖子上还有她挠的伤,手背上还被她咬出了血! 太皇太后心疼他,忙把他手拿下来:“受寒了的人怎么还不知道照顾自己,你从小就是个混世魔王,定王家那小子抢你块糕点你都要挠的人满院跑,被她这么欺负你不打回去了?” “我只是不与她计较罢了,不然一拳头下去她哪还有命。” “看样子你是怕治不住她才不敢娶。” “我会治不住她!!!” 霍长渊登时站了起来,最不能被人说他被那疯丫头欺负,他只是对她客气而已! 太皇太后看得通透:“我不信,除非那丫头亲自与我说,她服你。” “……” “行了,你染着风寒,我这把老骨头折腾不起,可不能被你给染病了。” 霍长渊愣巴着被嬷嬷请出了屋,半响才反应过来,可太奶奶不肯见他了。 “阿嚏!”霍长渊揉了揉鼻子不肯死心,“嬷嬷,我就隔着远远的不影响太奶奶,我事儿还没说完呢,要不然隔着屏风也成。” “小祖宗哟,老娘娘年纪大了,您可莫要再折腾,这几个月,到开春啊您都不必来看了,回家好好准备婚事,老娘娘这阵子谁也不见,您若真不愿,去求皇上也成。” “……”霍长渊感受到了来自老祖宗的耍无赖。 第029章 .你若不愿嫁 霍长渊回去之后就病倒了, 怏怏的呆在府中,至少有半个月没去钟爱的烟花之地。 这厢赵国公府内,赵诗诗将消息走漏出去的事惹的赵国公大怒, 尽管她死不承认, 还当场演绎了一场晕厥戏码, 还是被严氏派人架上了马车,送去城外庄子“修身养性”。 赵诗诗的生母阮姨娘好一顿求, 什么法子都用上了, 在赵国公放话说让她一道去庄子里陪时才安歇, 彼时, 赵国公府内前所未有的平和。 郾城的天冷的很快, 就在皇上赐婚两家的消息被新的见闻覆盖,十一月大降温, 一场寒潮引了诸多人感染风寒,医馆内几乎是没停歇的时候。 十九这天,好不容易阴雨两日后见了阳,杜若儿上门来, 邀赵菁菁陪她去寒山寺进香祈福。 “我早前就想来找你了,我娘不让。”杜若儿上下瞧着赵菁菁,心疼的摸了摸她的下巴,“都瘦了, 是不是愁着那事儿?” 赵菁菁听她语气少见的温和,揶揄她:“怎么,怕我想不开?” “你哪会想不开, 我怕你会让霍长渊今后想不开。”杜若儿瘪了瘪嘴,终究是没把持住这温柔劲儿,松了松筋骨后也不装了,“我听说当日酒楼里,李公子他们被他打的可惨了,可也没说为什么打他们?哎,他约你去茶坊做什么?” 赵菁菁反复捏着手中的丝帕:“商量退婚的事。” “圣旨岂能说退就退的。” “是啊。”赵菁菁眯眼,那件事后霍长渊的确入宫了,但却再没下文…… 杜若儿看了她一会儿,不再提赐婚的事,直接越过了这话题说到茶楼的进项:“我娘总念叨我,说你会做生意,可我瞧着也差不多啊。” “要是让你这个门外汉都看明白了,岂不人人都能赚钱。”赵菁菁不客气的打击她,“要不你拜我为师?” “做梦呢你!” 两个人玩笑着,马车到了山脚下,下来后走了一段山路,才到山门口。 杜若儿拉上她往后山门那儿赶去,一面叫丫鬟把祈愿的红绸子准备妥当:“先去祈福,去的晚了人一多,怕是挤不进去。” 赵菁菁被她拉着到了银杏树下,大约是刚摘下过一批,树上的红绸子还不多,杜若儿利落的取了凳子来,踩上去后将预先准备好的红绸子挂上去。 又去旁边的祈福堂添了香油钱,求个平安符。 “打从我记事以来,就没见过我大哥生病,这回可能是被那些风寒病人给传染的,接连咳了有几日,话也越发少了。”杜若儿发着愁,在纸上写了话,扭头看赵菁菁,“你要也求一个?” 赵菁菁接了她递过来的:“你大哥现在好些了没?” “好些了,我叫他一道来的,他说要先去医馆看看,等会儿应该可以到了。” 赵菁菁提笔,给父亲写了个符纸,和杜若儿一起排在求平安符的队伍后边,往前看去,至少还得等上一会儿。 “这回寒潮来袭,病人太多了。”杜若儿垫脚望去,“诶!大哥来了!” 杜若儿朝着后头用力挥了挥手。 杜宗郴走上前来,引的不少姑娘侧目注视。 “我哥走到哪儿就这样。”杜若儿与赵菁菁悄悄咬耳朵,待杜宗郴走过来时,登时乖巧了些,“大哥。” 赵菁菁也显得格外乖巧:“杜大哥。” 杜宗郴的视线从杜若儿身上移过,顿在了赵菁菁这儿,眸色深沉,声音微暗:“菁菁。” 赵菁菁一下听出了他声音里的不对劲,关切道:“杜大哥,你该多休息一阵。” 杜若儿抱住她的胳膊点头:“说了好多遍他都不听,大哥你去外面等我们,就快好了。” 目送了杜宗郴出去,赵菁菁同意了杜若儿的话:“我觉得杜大哥看起来更像谪仙了。” “是吧,在家都不说话。” 终于排到了前头,俩个人求了平安符后出来,朝杜宗郴等着的小亭走去,半道时杜若儿一拍脑袋,将平安符塞给了她:“我还得去一趟大雄宝殿,你先过去,我大哥若是走了,你就在那儿等我会。” “哎,我跟你一起……”去字还没说出口,杜若儿人就已经跑远了,若非清楚她的脾气,赵菁菁还要以为她是故意的。 赵菁菁带着盈翠和香琴往上走,杜宗郴还在,见到她来,脸上随着浅浅的笑意:“若儿呢?” “去大雄宝殿了,不知道忘了什么。”赵菁菁将平安符递给他,“这是若儿给你求的。” 杜宗郴垂眸看她,从元家一别后就再没见过她,好像瘦了些。 “杜大哥?” 杜宗郴接过了护身符,心中恪守着,却又有着另外一个念头极力挣脱了,让他无法克制:“你真的要嫁给江林王世子?” 赵菁菁想起这两个月里身边人的反应:“杜大哥还是第一个这么问我的人。” 杜宗郴拿着平安符的手一紧:“是我唐突了……” “父亲怕问了会惹我伤心,小丫头们怕惹我不高兴,若儿她想问,但也不敢……”赵菁菁笑了笑,“所以杜大哥是第一个问的人。” “假若你不愿!” 赵菁菁仰头看他,杜宗郴余下的话生生阻在了喉咙里,再出口时已然是问句:“你是否不愿嫁?” 这一回,赵菁菁切切实实的从杜宗郴的眼神中看到了变动,对谁都温润平和的杜大哥,她第一次看到他露出这样的神情。 像是有什么要冲破而出…… 赵菁菁有预感自己说不愿后他会说什么。 但不论她的事会变成什么样,她都不能将旁人牵扯进来。 “杜大哥,圣旨赐下已有两个多月了。”赵菁菁笑眯眯望着他,“早前绣楼派人来量了尺寸。” 风一阵,吹乱了赵菁菁的刘海,她抬手轻轻拨开,亭外阳光照入,宛如画中误入凡尘的仙子,不可触及,却又镌刻入心。 杜宗郴抬了抬手,顿住后,又朝前了些,在快要抚及她头发时,身后方传来了杜若儿的叫声:“我来啦!” 杜宗郴缓缓放下了手,仿佛是一场对他内心的映照,在即将要靠近时,被生生阻断。 他心有不甘…… “这下总算好了。”杜若儿将另一个平安符塞到杜宗郴手里,“大雄宝殿那儿的也灵验,这一趟去宿城恐怕半年都回不来,大哥你都带着。” 赵菁菁有些意外:“杜大哥要去宿城?” 杜宗郴点点头,脸上又恢复了平静:“恐怕要错过你的婚宴了。” “没事儿,我会替大哥送礼的。” 杜若儿站在二人中间,三个人往下走去,快到禅房时,赵菁菁心念一动:“你们先回去,我去见一见一鸣大师。” 目送了他们后,赵菁菁带着香琴她们去前去询问,得知一鸣大师在后山的禅院内,便往那处走去。 彼时一个身影急匆匆的也往后山跑,气喘吁吁来到个高墙下,对着趴在墙头上的人道:“世子爷,我刚看到赵小姐了!” 哗啦一下,霍长渊从墙上滑下来,瞪着随从:“怎么哪儿都有她!” “不止她,小的看到她和杜家大少爷在亭子里,爷,这要是让人知道他们私会,您就不怕太皇太后不答应了!” 霍长渊眯起眼:“就他们两个人?” “还有赵小姐两个丫鬟。” “啪”一声,霍长渊给了他脑袋一记:“这叫屁私会。”说罢又爬上墙头,往里面瞅去。 随从揉了揉额头,仰头看他半个身子要探进去,连忙提醒:“世子爷,您小心点,别像上次那样翻进去,要是让王妃瞧见您,又该生气。” 霍长渊冷哼:“用得着你提醒。”在院里有动静时,他飞快缩了身子,催促随从,“去,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没?” “准备妥了。” “那还不快去拿来!” 看着随从跑远,霍长渊嫌弃的骂了声蠢货,悄悄又爬上去,看着墙内屋子中的人,神情微动。 “小姐!那不是……” 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惊叫声,霍长渊即刻凶恶扭头,在看到来人时,神情错愕。 赵菁菁身后站着俩小丫鬟,其中一个小丫鬟看他的眼神犹如看采花贼。 霍长渊跳下来,拍了拍手掌心,咳了声掩饰尴尬:“你怎么在这儿?” 赵菁菁觑了眼他衣服上沾满的青苔,再看墙上被压出来的痕迹,神情淡漠:“世子为何在此处。” “我!”霍长渊飞快看了眼墙壁,“我自然是有要事,你要没别的事赶紧离开这儿。” “好让你继续在这儿窥探?” “你懂什么,小爷我这怎么算窥探!” “趴在墙上鬼鬼祟祟怎么不叫窥探?” “我哪里鬼鬼祟祟?” 赵菁菁上下扫了他,用眼神回答了他,哪里都鬼鬼祟祟。 霍长渊与她瞪着眼,气得不行。 随从拎着东西登登从不远处跑过来,汗流浃背:“世子爷,东西准,准备好了,还是老样子摆在门口?万,万一王妃不出来,放,放久了可不好,再说这是王妃生辰……” “你烦呢,每天都有丫鬟出来,摆着就好了。”霍长渊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食盒,放在了这院的门口,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随从愣了愣,朝赵菁菁匆匆行了个礼追了上去。 赵菁菁转过身,看了眼院门口摆着的精致食盒,他说王妃,莫不是那一位…… 第030章 .姻缘合和 寒山寺里沿着院墙栽了大片山茶花, 红的白的黄的,开得热热闹闹。 正在此处等候一鸣大师的赵菁菁不由望向花丛掩映下的那扇紧闭大门,里头是截然相反的冷清。 门外孤零零一只食盒就这么一直晾在了外头, 如它主人的心意一般。 门不期然‘吱呀’一声开了, 有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王妃, 今个天气好,不如奴婢陪你到外头走走?” 一名婆子陪着贵妇人, 正走到了门口。 四目相对, 赵菁菁撞上一双寒潭般水波不兴的眸子。 着了素色海棠锦文衣衫的妇人瞧看着有些上了年纪, 只是那周身气质太冷了, 冷得让人不敢上前搭话一句。 江林王妃扫了赵菁菁这方向一眼, 就看到了地上食盒,可也就比看赵菁菁多了一眼而已, 停驻片刻后就收回了视线,眼神都未有变化。 “王妃……” 站在这儿的赵菁菁生出一丝丝尴尬来,那是霍长渊放的,要多谨慎就有多谨慎, 看他随从那模样,也能猜得他的心思。 而眼下王妃的反应对比霍长渊的那份小心,凭空添了几分难堪。 赵菁菁权当自己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与江林王妃打了个照面, 微微颔首后转身往禅房方向走去。 这边陪侍在王妃身边的婆子拾起了食盒:“小世子有心,记得您生辰,每年总要来送您爱吃的点心和贺礼。” 江林王妃转身往屋内走去, 神情淡漠:“你若想吃便收着。” 身后的婆子暗暗叹了口气,将东西妥帖收了,再怎么说那是小世子的一番心意,且年年都来,年年都见不得王妃一面,怪是可怜的。 快走到屋门口时,江林王妃停了下来:“院外那姑娘是谁?” “刚那位就是和小世子赐婚结亲的赵家姑娘,方才我恰巧在前边,看那姑娘捐了百两作修葺用,不单是样貌出挑,心地瞧着也不错,既是太皇太后促成的姻缘,想是不差的。” 王妃闲闲扫去了一眼,虽没什么话,可眼里的凉薄就已经代表了一切意思。 那名婆子取开了盖子,试探道:“娘娘,是您最爱的水晶糕,还热乎着,您要不尝尝?” “过了多年,我口味已改。” 依旧是毫无变化的冷情拒绝,婆子看着又回了屋内的王妃,背影孤冷萧索,再一次深深叹气。 都说时间消磨的岁月,也能将伤痛给忘却,可都这么多年了,王妃愈发的冷情,对王爷也就罢了,世子可是她十月怀胎的孩子啊…… 此时跟在赵菁菁身边的盈翠也是连叹了两声。 惹得赵菁菁不得不注意,哭笑不得道:“好端端的,你叹气作甚?” “奴婢突然觉得江林王世子也挺可怜的,江林王风流成性,妻妾子嗣众多,世子那个性虽然与他一脉相承,却不被喜欢,而江林王妃……小姐您也看到了。奴婢就是觉得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世子刚刚……” 盈翠说着话被香琴轻撞了下胳膊收了声,不该在背后妄议未来姑爷,却发现小姐一脸晃神模样,压根没在听她说什么。 或许是听进去了,颦着眉头。 香琴道:“王妃住在这寒山寺,起初两年,江林王曾来劝过,大抵是想不闹得那么难堪。” 赵菁菁轻轻‘嗯’了一声,已然看到了结局:“也就一开始尚且有耐心。” “没错,听闻后来便是争执,再后来两人势同水火,连着两家都十分不对付。” 说到这些,终归是因为赵菁菁即将要嫁去江林王府去,盈翠又附过去悄声补充了道:“奴婢还听闻世子刚出生时,王妃因情绪不稳险些失手……害了世子,后来到寒山寺带发修行,就再未见过世子,不过传言是否为真,无从考究。” 赵菁菁头一刻想到的是霍长渊那掩着失落的眼神,正走神间,便听得一鸣大师唤她,便压下不管。 她也管不了旁人。 “施主有何困惑?” “许多事,我做了努力,明明是在往好的方向,却总有意外发生。”赵菁菁喃喃,吐出心中郁卒。 自从她聆听禅法以来,自问心胸已豁达许多,感悟且深,可这世上的事有时非是自己努力了且能改变的。 譬如那桩赐婚。 一鸣大师看着她,一双慧眼露出看透世事仍愿造化度人的沧桑温和:“世间的一切因果皆因一个‘情’字而起,佛说:“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 “因果……” “施主与其说是参不透,不若说是看不透自己本心,悟,并非一时,执与成见,方是人心中两座大山,执念过重生迷障,你会不到你的心。而对他人的成见太深,偏听偏信,而非自己所见所得。” 赵菁菁沉吟着点了点头,心中那一团郁闷仿佛豁出了一个缺口,有了梳理的方向。 “人生漫漫,用一辈子参透,无非是自己活个‘明白’二字。” 一鸣大师将半阖的窗子打开,初雪降,稀稀落落,落地化无,青石小径上渐渐的聚起一些湿润雪水来。 赵菁菁随他一道望,沁凉的空气灌入,令人倍感清醒。 方才混混沌沌的感觉已经消散,吐出一口浊气:“多谢大师教诲。” “赵姑娘是有缘人。” 赵菁菁笑了笑没说话,却不自觉想到了山寺别院里的那位,佛法度人,不若说是度心。 有些人却是甘愿为囚牢所困…… 这一场雪,断断续续,一直缠绵到了年前。 这段时间也是严氏最忙的时候,自下旨赐婚以来,赵国公府门庭热络,往来是客,逢年过节总要还礼。不单要筹备过年的,还要筹备年后开春赵菁菁那桩,最让她愁的还是赵菁菁那一如死水般态度。 其实也不然,赵菁菁还等着江林王世子釜底抽薪,把这局面给扭转了。为此她特意差人送了一本逃婚手札过去,集前人经验之谈,以兹鼓励。 没过多久,霍长渊就差人送来了回礼。 一整本的《西厢记》话本。 就是没的聊了。 白雪皑皑覆盖在连绵屋脊上,一逢下雨,檐前便叮叮咚咚落下了雨帘子。 闵秋园里暖炉子将屋子熏得热乎乎的,羊绒毛的地毯上小宝懒洋洋地侧睡着,小胳膊小腿愈发浑圆,连逗鸟的日常都抛弃了,整只猫跟化了水似的一滩,懒得动弹。 赵菁菁捧着手捂子,整个人也犯懒得厉害,生意铺面上的事儿暂且被她压到了年后,且等着开春暖和了再去巡视,只拣了要紧的先做,就这样也忙到了年前这会儿才得以喘口气。 这会儿品着一盅雪花奶酥,新鲜得的乳酪烤得恰到好处,表皮带点焦,洒满了雪酥碎末,用小银勺轻轻一挑,入口浓香,蜜浆甜而不腻,让人一口接着一口停不下来。 这样吃着,盈翠瞧得出主子的气色好了许多,自入冬以来,主子的胃口就变好,连带的她和香琴的脸都被喂得圆了一圈,尤其是她,管不住嘴,冬服穿着都绷腰身了,只能偷摸让香琴给她改宽松了点。 是以,见着赵菁菁这样的吃法,令盈翠倍感忧愁:“小姐,要不缓缓再吃,绣楼的师傅马上就来。” 绣楼来的师傅是来要改赵菁菁婚嫁喜服的。 说人人到,不一会儿老师傅就拿着三个月前定下的款儿前来,再让赵菁菁试一试身量。 “试就免了罢。”赵菁菁提不起兴致,应该说看到那一抹红,想着要嫁的那人,她就浑身不舒服。 “这,不妥罢。”老师傅面露为难,上一回量体,这位主子看起来就不大想配合,临了这时候了,结亲的两个都非同一般,又有太皇太后掌眼,决不能出半点纰漏。 赵菁菁也没想为难老师傅,见人这般,就伸了手,让盈翠和香琴服侍她穿上。 正红色的婚服上金丝线绣祥云纹的图案,下摆宽大旖旎,于腰身处却是收紧细致,极是贴合身量曲线,上盘玉扣,柔化了这一抹浓艳,平添几分温和细腻。 她拨弄了下造型别致的玉扣,手腕上被套上了太皇太后赏赐的白玉凤镯,成双,手一晃,便轻灵作响,颇是悦耳。 若铜镜里映出的女子表情不是那么冰冷,兴许还能有那么一丝喜庆颜色。 赵菁菁自个也对着镜子瞧,短短几月,仿佛是一场梦,而她却要二嫁人妇。那时满心欢喜,而今却满是荒寂。 甚至有一丝荒唐。 她和霍长渊那厮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去的人,却要成亲了。 盈翠还在摸着她的腰身,一边摸还一边嘀嘀咕咕的,等到了和老师傅合计,发现还是三月前的尺寸,只是将预留的那一点儿丰盈撑满了,正合适云云。 “怎可能呢?”盈翠饶是不信,“那些吃下去的都去哪儿了?” “自然是长在该长的位置了。”香琴道。 盈翠直勾勾地盯着赵菁菁的胸瞧。 赵菁菁愕然片刻,盯着香琴,一声不吭是狠人。 …… 三月初三,钦天监依着太皇太后的意,千挑万选出来的好日子,春花烂漫,鲜花奏乐夹道,全郾城的都知道江林王世子要娶他打死不娶的女子了,纷纷探头张望。 又有人赶去兆安楼的,在那儿及早预定了好位置,且等今日的大场面:江林王世子跳楼。 街坊二楼往下,满是围观的人,锣鼓声起,只见高头大马上坐着的年轻男子,生得俊美。 而今红色喜服映衬,他却一改往日风流,面冷如霜,活像是被赶鸭子上架似不情不愿的。 好事之人在那儿吹着口哨喊:“世子这是打算去兆安楼啊!” 霍长渊一听,脸更黑了。 一路到赵国公府门前,都让人觉得他不是去迎亲的,倒像是去寻仇。 也不知是不是两家人商量好似的,寻常人家拦门的事儿,在赵国公府前变得异常轻松,几个红包下去,围观的人还等看热闹呢,这人就被迎进去了。 许久后,随着里头炮仗声起,江林王世子从里面出来,依旧是盯着不情不愿的脸,但这会儿看他的人少了,大家瞧的都是他身后红粉花哨的喜婆搀着的人儿。 这赵国公府的大小姐,便是没瞧见样儿,一身的喜服与世子看起来也着实般配。 “新娘子上轿!” 霍长渊吊儿郎当坐在马上,原就打算晾一晾,先给赵菁菁一个下马威再说。不想,江林王派来的人直接越过他发了话。 “起轿——” 霍长渊看着那女子入了花轿,脑海里突兀回响猪朋狗友的一句——进了门不都随了你。 胸口无端充盈着一股陌生情绪。 花轿里,赵菁菁从裙撑里摸出一根打磨光滑且趁手的小竹条,轻轻抚了抚。 自古狭路相逢勇者胜,她赵菁菁绝不认输!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纨绔上夹子,所以明天的两章更新会在早上11点连起来更…… 第031章 .成婚 花轿被抬起, 照着郾城这儿的嫁女习俗,当爹的要泼一盆水出去,俗称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赵国公手抖抖的泼完了水, 仿佛承了千斤重, 望着远去的迎亲队伍, 眼眶都是红的。 “我本还想和菁菁多说些话。”赵国公醒了一夜,天没亮还去祖祠呆了许久, 总觉得对不住越氏。 严氏扶了他一把安抚:“您不是让清风观的道长瞧了, 说有大福泽等着她呢。” “话是这么说……”赵国公平生头一回对清风观道长的话产生了质疑, 嫁去江林王府有大福泽?那混账小子怎么看也不像啊, 莫不是还要再嫁? 可这话他憋在了心里谁也没说, 毕竟这才刚成亲不是…… “再者说,近些日子, 我看菁菁的气色越发的好。她是个大人了,我相信这些事她心中定有自己的主张,也一定能过得好。” 严氏的宽慰传到耳中,赵国公抹了一把老泪, 倒是赞同妻子的话:“那丫头自小主意就大。” “所以啊,老爷您盼着她越来越好,将来不论发生什么,都有赵家在她身后呢。” 两个人说着, 前头还有人来道贺,赵国公打起精神迎客。 此时的花轿正好从兆安楼所在的长庆街经过,正值中午, 看热闹的人越发的多,尤其是兆安楼那处,人都挤不进去。 “世子爷,梯子都给你准备好了。” “人都迎回去了,看来是不打算跳了。” “兆安楼不跳,跳崖也成啊!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传入到花轿中,走在花轿边上的盈翠气得不行:“小姐,大喜的日子他们怎么能这么说!太过分了!” 赵菁菁抚了抚手中的竹条,抬起头,透过喜帕朝前往去,嘴角微勾,看来备竹条是轻的了,得鞭子才行。 坐在马上的霍长渊无端感觉有些冷。 可盛日当空,今儿的天好得不得了,连风都没有。 他搓了下手臂朝后看去,八人抬的轿子就在他眼前,大红的轿门上印着喜庆的祥瑞图,他微微晃神,想起了出门时拜别父母时的情形。 她规规矩矩的给赵国公磕了三个头,说走了时,声音好像有些哽咽…… 周遭嘲笑声传入耳中,霍长渊蓦地回神,沉着脸开始谋算起拆了那兆安楼。 迎亲的队伍走到长庆街尾,看热闹的人少了许多,一间不起眼的茶楼包厢内,窗扇旁站了个身影,双眸死死的盯着花轿的位置,抓着窗框的手掐出了青筋。 越佩茹穿着寻常妇人家的衣裳,头上还裹了块帕子,将过去的容貌遮了七七八八。 她在这儿站了已经有两刻钟,看着迎亲的队伍经过,眼底掩盖不住的恨意。 赵菁菁……赵菁菁! 我有今日皆是拜你所赐! “看够了没!” 身后突兀传来呵斥声,两个粗膀婆子站在小包厢门口,冲着她不耐烦道:“只出来半个时辰,又耽搁久了,再不回去,小心我们对你不客气!” “两位妈妈,辛苦你们了。”回头时越佩茹已是羸弱客气的模样,她从怀里摸出两个碎银塞到她们手中,“妈妈买些酒吃。” “辛苦倒是不必,你只要有心就成了,我们这样放你出来一趟可不容易,要知道夫人了下令,禁止你离开别苑的。” 拿了银子,两个婆子的脸色好了些,可对越佩茹眼底的鄙夷依旧是没有散去,一个靠着美色迷惑了大少爷的女子,就是个下贱胚子。 “这阵子多亏了两位妈妈,我在别苑里的日子才不难过,我自是知道感恩的,等将来我进了齐府,定不会忘了你们。”越佩茹脸上的客气之意更甚,仿佛是没有瞧见她们对自己的看不上,直到她们转过身走出包厢,越佩茹眼底一闪而过怨毒。 这些看不起她的,早晚有一天她都要让她们还回来…… 这一路上吹吹打打,迎亲队伍热热闹闹到了江林王府门口,轿子落地,霍长渊从马上翻下来,想径直往府里走,却被喜婆一把拦住,笑着提醒:“世子爷,该踢轿了。” 霍长渊从出门到现在,一直是被赶着做事儿,他心里是万般不情愿去踢那轿门的,可抬头看到站在府门口的太孙与太孙身后的人,霍长渊拳头一捏,大步走到轿子这儿,用力踹了三脚。 周遭喧闹,他踢这三下别人看顶多是稍微重了些,可唯有坐在轿子里的赵菁菁知道,他踢的有多狠。 整个轿子都在抖! 太孙身后,皇上派来的公公笑盈盈的瞧着:“看来世子殿下急着想将世子妃迎进门呢。” 今年才十七岁的太孙性子有些直:“孙公公,世子看起来不大高兴的样子。” 伴君几十年的孙公公睁着眼睛说瞎话:“太孙殿下今后就懂了,世子殿下只是紧张。” 这头喜婆像是预料到世子要遁逃,在他反应过来前直接将一段红绸塞在了他手里,涂着厚厚脂粉的脸上堆满了笑意,恨不得直接拎了这位爷的耳朵:“世子,您可以将世子妃迎进门了。” 话还没说完,霍长渊就不耐烦的扔了手中的红绸,直接先开了喜轿上的帘子,伸手进去,抓住了赵菁菁的手。 场面倏地一静,等众人反应过来,新娘子已经被新郎官拉出轿子了。 喜婆顿时大惊,上前阻拦:“世子爷,哎哟世子爷这不合规矩!” “不合规矩”四个字传到霍长渊耳中,似乎都给了他宣泄脾气的方向,他笑的恶劣:“今儿我成亲还是你成亲,我说的就是规矩!” 说罢,拉着赵菁菁往大门口走上去。 “你松开!”喜帕下传来低声警告。 霍长渊觑了她方向一眼,在她的手要缩回去时紧紧握住:“我偏不!” 赵菁菁抬起头,就是看不着他也能想得到他这会儿的得意劲,于是她趁着裙摆晃过去的功夫,抬脚就往他脚背上踩了下。 霍长渊低声嘶了下,想甩开她,却又想不是正好如了她的意,于是将她的手抓的越发紧,还揉了揉捏了捏,嗯~手感极佳! 就这瞬间,霍长渊心底一触,掌心里柔柔软软无骨似得柔荑,让他舍不得松开了。 这会儿人已经到了大门口,再送绸缎也不合适,只能让世子把世子妃拉进去,不知谁说了句“世子可真是心急啊”,王府外一片哄笑,喜婆趁势说了一句吉利话,总算把这场面给圆了过去。 喜婆急忙跟了进去,发现接下来的事儿好像又用不着她。 旁的成亲都是喜婆搀着新嫁娘,跨火盆踩瓦片,她再一路添喜庆话,可她这才跨进王府大门呢,世子竟然已经拉着世子妃垮过火盆了。 她这一睁一眨眼的功夫,好么,慢慢悠悠的事儿,俩人已经利索非常的到喜堂前了,喜婆看着那被踩的粉碎的瓦片,擦了擦额头的汗追上去,总算是赶在世子妃进喜堂前把人搀住。 她太难了! 霍长渊的手,直到要拜天地的时候才松开,他看着快速缩回去的白皙小手,有些意犹未尽。 但当对上高堂时,霍长渊的视线在扫过其中空位,倏地暗了下来,王妃没来,这高堂上只坐了江林王。 周遭热闹,热闹到很轻易的就掩盖了一个人的心思。 拜堂过后,新人被送入了安园。 喜婆是真的怕了再出什么意外,所以进屋后就提醒了世子等会儿该做什么,正要叫人把挑帕子的金杆拿过来,“幺蛾子”不断的世子已经到了床边,掀了新娘子的喜帕。 “世子您也太着急了,早晚都能见着世子妃……您与世子妃天生一对地一双,如胶似漆恩爱长,珠联壁合燕双翼,花开富贵五世昌,永结同心琴瑟合……”喜婆呵呵笑着,连忙补上一堆吉利话,抬手抹了把汗,很想退钱走人。 霍长渊脸上的得意劲儿,在看到赵菁菁后,整个儿愣住了。 正红的喜服若穿得不好,便是俗气,穿在赵菁菁身上则是矜贵娇气,金钗流苏稳稳簪着三千乌丝,随着轻晃泛起金光,柳叶细眉,唇角轻抿,便已是勾魂夺魄的模样。 他的脑海中蹦出了那一句唱腔: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眼前的人儿恰似其中,娇艳胜过了三月花。 人比花娇。 若不是那磨牙霍霍的‘霍长渊’三字,还叫不醒霍长渊沉浸这芬芳之中。 屋外传来了太孙的声音,高声叫唤引得起哄一片,宴厅内都等着世子去敬酒呢。 霍长渊离开后,喜婆“兢兢业业”的将她业务余下的部分执行完,没了那“幺蛾子”,此后的事儿顺利许多,赵家姑娘样貌过人,为人和善,瞧着温柔贤淑,是个能持家的。 拿了厚厚的红包后,喜婆心里不禁可惜起来,这么好的姑娘配那混世魔王,夭寿唷。 待屋外所有的人散去,新房内总算安静下来,香琴打了水回来给赵菁菁洗脸,换下沉厚的嫁衣,累了一天的赵菁菁扭了扭脖子:“有些什么吃的?” 盈翠细心摘下她头上所有的钗饰,简单束在后面,往桌上看了眼:“送了许多过来,小姐先喝点粥罢,一天没吃,多亏了元小姐送的锦囊。” 想到出嫁前元莞清塞给自己的锦囊,里面满满都是果脯,赵菁菁绷紧了一天的情绪终于舒缓了些:“她想得周到。” 暖暖的粥食下肚,空了一天的胃总算舒适了些,赵菁菁望着窗外陌生的银杏树,春暖花开时已悄然披上了绿,风一吹沙沙的响。 远处还有热闹声传来,红灯映在走廊里,与屋内的红烛交相辉映。 走神的片刻,远处的喧闹声忽然近了,几声“世子爷”间,人已经到了门口,两个赵菁菁未见过的公子哥扛着霍长渊站在那儿,冲赵菁菁笑:“嫂子,大哥他喝醉了,辛苦你照顾啊。” 赵菁菁让他们把人扶进来放在榻上,待人出去后,叫盈翠把门一关,坐在床上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就这么看着榻上的人。 屋内安静了片刻,盈翠上前望了眼:“小姐,姑爷喝醉了。” “去打盆冷水来。” 盈翠噢了声跑了出去,很快就在外边拿了水来,没盆了,用木桶装的满满的。 赵菁菁放下剥了一半的桂圆,拍了拍手,语气冷的仿佛是在看一头猪:“浇醒他。” 盈翠刚要拎起木桶,似是有求生欲的霍长渊醒了,他迷瞪瞪的睁开眼,撑起身体,看到了站在床边的赵菁菁。 没了凤冠霞帔,卸去了盛妆,却仍是灼眼的颜色。 霍长渊只愣了下,脸上便露出了惯用的笑容,眉一挑嘴一笑,朝着赵菁菁走过去,轻佻道:“哪里来的漂亮小娘子~” 赵菁菁面容沉静的看着他:“霍长渊。” “这就不懂规矩了,小爷我的名字怎么能是你直呼的,来,叫一声世子听听。”霍长渊望着她这一身红艳,只觉得烧到了他心里,旁的他也记不住了,醉醺醺的,都忘了自己今天是成婚大日子,满脑子都是醉前他们在耳边说的荤话,想要一亲芳泽。 赵菁菁也没后退,在霍长渊双臂前来要抱她的时候,从身后取出鞭子,往他脚下狠狠抽去。 “啪”的抽打声在屋内响起。 紧接着是霍长渊的叫声:“赵菁菁你疯了么!” 刚刚还在赵菁菁面前的霍长渊,这会儿抱着腿跳坐在了榻上,飞快的揉着小腿,眼底哪里还有醉意,魂儿都清醒了! 赵菁菁抚了抚鞭子,冲着榻上怒瞪她的人微微笑:“世子爷,可是酒醒了?” “你!”霍长渊气得不行,扭头看到盈翠手里的木桶,这才隐约想起刚刚她让丫鬟泼水,一股气没顺下又一股上来,活生生把脸给气的通红,“你这是谋杀亲夫!” 赵菁菁示意盈翠出去,朝他走去。 “你别过来!”霍长渊往后退了步,发现这样着实有些怂,便挺直了胸膛,“我酒醒了,你把鞭子放下!” 赵菁菁在桌边坐下,把鞭子搁在桌上:“世子可有什么想说的?” 霍长渊甩了下袍子坐到她对面,拿起杯盏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与你有什么可说的!”什么遐想什么洞房,这会儿都烟消云散了,疯丫头!母老虎! “我倒是有几件事,要与世子说。” 霍长渊倒了第二杯茶,瞥见她身后束着的长发,白皙的脖颈往上,耳坠用的是红宝石,衬的她白里透红,煞是好看。 不过这心思在他瞥见那鞭子时很快就蔫儿了,难不成她揣了这东西一路? “世子没能说服太皇太后,娶我仍是心有不甘,但如今既已成亲,今后在一个屋檐下,日子尚且还得过下去,我说的可对?” 霍长渊哼了声没有答话。 “从今日起,我与世子分房睡,您想纳妾收房,亦或是去金屋小院过夜,我都不会阻拦。但您赎身的那些烟花女子,不得入府,外室之子,更不能带回王府。这是为了你我与两家人的颜面,毕竟这是圣上赐婚。” 分房睡? 好得很! 霍长渊冷哼:“正有此意。” 赵菁菁微微一笑:“其二,你在外寻欢作乐我不过问,我做买卖赚钱也不必告知世子,但这孝悌之事,两家来往,亦或是入宫面圣,你演也好,装也罢,必须尽到。” “不愧是赵家大小姐,步步为营,算的如此清楚。”霍长渊心里不敞快,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去的。 “世子谬赞。” 霍长渊刺激不到她,又说不赢她,满脸不耐烦:“还有什么?” “你我如今进出同门,是一家人,既然如此,世子在外的言行举止,今后要慎重之,我知世子朋友诸多,但品行良莠不齐,世子切莫学他们行事。” 霍长渊本是要发怒的,可对上她的目光,猛地想起了她被劫持那件事,冒起来的气焰又熄了下去,暗暗将那些个蠢货骂了一通,要不是他们,自己何至于在这疯丫头面前站不直! “说完了?” “偏房已经收拾妥当,沐浴的水也给您备好了,我这儿的丫鬟你肯定用不惯,就让之前的翠儿她们侍奉着。” 霍长渊张了张嘴,却感觉自己说不出什么来,于是甩着袖子气呼呼的去了偏房。 屋外传来那两个丫鬟的声音,紧接着是砰的一声,偏房门被重重关上。 赵菁菁叫了香琴她们进来,撤了该撤的,收拾过后,甚是平静的熄了灯,就寝。 很快的,世子与世子妃分房睡的消息在江林王府传开了。 北边的院内,侧妃刘氏替江林王脱下外套,将外头传的事儿说了一遍,语气里自是掩不住的担忧:“王爷,成亲头一天晚上这就闹的分房睡,传出去该叫人笑话了,再说这是赐婚,小夫妻俩不和睦,岂不驳了圣上的颜面。” 江林王微凝着神色,换上居家的外套:“那就别让人往外传。” “就怕管不住这些人的嘴。您也知道,这几年来世子的事儿,一桩接着一桩……” “你执掌中馈这么多年,下人的事都管不妥?”江林王觑了她一眼后,直接朝外走去。 刘氏脸色一讪,连忙追出去:“王爷,您不在这儿过夜啊。” 江林王也没回她,径直离开了院子,消失在了夜幕中。 站在门口的刘氏气的跺脚:“这都是什么事!” “小姐,安园那儿本就这样,您何必为了逞口舌之快,叫王爷不高兴呢。”何妈妈过来扶她进去,劝说道。 “都这样了,王爷还护着,那个哪点比长霖好,瞧着吧,明日城里传开去,指不定又要被怎么笑话。” 刘氏自然气不过,她进府这些年,为了江林王府掏心掏肺,可得了什么好? “自己儿子的婚事,寒山寺那位都不上心,我这都算不上娘,替他操持上下,还要被王爷反过来说管不好下人。” “王爷将这中馈之事交给你,那是信任您。”何妈妈给丫鬟努了努嘴,叫人赶紧把门关了,安抚着刘氏,“您替王爷生了两个孩子,三少爷又这般出色,要不是当初的赐婚圣旨,您早该坐那位置了。” 刘氏越想心里越有气:“叫人看看去,王爷去了哪屋?” 何妈哎了声,叫人出去打听,顺道再看看安园那儿是个什么情形。 是夜,原本安静的安园外,无端多了好些个人晃悠,瞅的都是主屋那方向,恨不得那儿闹出些动静来才好。 可这一夜,江林王府满府上下都瞧着盼着呢,唯独赵菁菁这儿睡得特别安稳,一觉睡到了天亮。 香琴替赵菁菁梳妆:“小姐,是时辰去敬茶了。” “世子起了?” “没呢,盈翠过去喊了,没有动静。” 赵菁菁看着铜镜内的自己,指了指匣子内一对新钗:“戴这个……你让小兰去喊,就说,世子要不起来,我就亲自过去请他。” 小兰过去没多久,那屋就有动静了,侍奉的两个丫鬟进进出出,不多时霍长渊就出现在了屋门口,一副未睡够的模样,眼眶泛着青。 赵菁菁起身,今个换了身海棠红的纱裙,轻别了一对细桃花对簪,清丽脱俗,又不失稳重,对霍长渊十分的客气:“世子请。” 两个人往前厅走去,远远瞧着,男玉树临风,女娇柔动人,只要不在他们周身伺候,都觉得世子与世子妃般配的很。 可要走近了瞧,世子爷的臭脸能将人吓退。他睡不惯偏房那床,自然是一整夜没好睡,但看他这位世子妃,定是睡得很好,气、色、喜、人! 进了前厅,江林王独自一人坐在上座,左侧坐了两位侧妃,右侧则是兄弟姐妹,见他们进来,纷纷侧目。 赵菁菁昨日在屋门口也见过几位,余下的几位少爷,她皆不识,霍长渊吊儿郎当样也没有要介绍的意思,到了江林王面前,赵菁菁直接下跪敬茶。 “长渊虽顽劣,但本性不坏,你多管着些他。”江林王接了赵菁菁递过来的茶,喝了口后,将一个锦盒与两把钥匙交给了她,“其一是长渊他自己的私产,你们既已成亲,今后就由你来打理,其二,是他母妃给他留下的,得空你自己去瞧瞧。” 赵菁菁愣了愣,这么贵重的东西现在就交给她? 一旁霍长渊觑了眼钥匙,催促赵菁菁:“愣着干嘛,拿着啊。” 赵菁菁伸手接过:“谢公爹,我一定会好好打理这些。” “交给你,自然是信得过你。”江林王摆了摆手,“起来罢。” 话极简洁,说的却极重要,赵菁菁心中想着,端了茶往侧妃刘氏面前走去:“刘庶母妃,您请喝茶。” 刘氏捏着帕子,伸了下手,还未接,只笑着问了句:“昨夜睡得可好,我听闻世子睡在了偏房,可这不大妥当,你们……” 话音未落,赵菁菁手中的茶杯一只大手拿了过去,直接摆在了刘氏旁边的桌上,随即赵菁菁被霍长渊给拉了起来。 后者满脸的不耐烦:“时辰差不多,该入宫了,去的晚了太奶奶要念叨。” 刘氏的脸即刻就绿了,她原本就是有什么说什么的脾气,这场面当中被下了脸怎么都忍不住,遂道:“世子,儿媳茶都还没喝,你这也太没规矩了!” “将来长霖成亲,你有的是正经婆婆的架子能端,用不着给疯……给她做规矩。”霍长渊说完后,对这一厅的人点了下头,拉上赵菁菁直接出去了。 留了这一厅神情各异的人,陷入了长长的沉寂。 “王爷!”刘氏气炸了,觉得自己脸面丢尽,今后还怎么让世子妃敬她,更何况,这成亲第一天就把王妃那边的钥匙给了她,这到底是信她还是提防自己。 可江林王却反问她:“难道要让圣上和太皇太后等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二合一章节,今天下午六点木有啦~ —————— 凉子待开新坑求收 待开新坑《公公请自重》欢喜冤家 《又名太监总管一二事》《又名大人您的花内衬掉了》 仗着义父是东厂大太监,阿简在宫中混的如鱼得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双耳朵听得全内宫事,俗称包打听。 可遇上了付承郢时她就没辙了。 ——付大人您喝茶? ——抓起来,带走! ——付大人,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上酷刑。 ——你不怕我义父吗?(叉腰) 付大人使出了拦腰抗人的技能,并把她扔进了屋:岳丈大人托我好好照顾你。 某只:???! —————————— 基友正在更新的坑《她有钱有颜还有他》欢喜冤家重生文 基友正在更新的坑《离婚成为富婆后》欢喜冤家重生文 第032章 .碰都不多碰 赵菁菁被霍长渊带出了门, 上了马车后两个人一言不发,相隔远远坐着,仿佛中间有洪水猛兽。 若要赶着入宫, 起来的时辰就会再早一些, 显然之前的安排不是如此。 赵菁菁算是看出来了, 霍长渊不单是和江林王不对付,不服管教。他是和这一家子都不对付。 那侧妃刘氏嘴上虽是客气说着霍长渊种种, 江林王府如何如何, 可总给人一种精明算计的感觉, 整副神情都似乎在说让自己认清局势, 以她为尊。 倒是江林王的另一位侧妃, 看着温柔谦和,挺和善的模样, 不知道为人如何。 赵菁菁幽幽觑着身旁之人,昨个夜里虽睡得好,可吃得少,这会儿已经是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他与别人置气,她还得陪着挨饿。 霍长渊抬眼看她,一张小脸儿活像谁欠了她千百两银子似的,不由的多想, 越想越不痛快:“是谁说的,装也好,演也好, 在父亲母亲面前,亦或是太皇太后那,你瞧瞧你自己这副脸色能到皇上,太奶奶那去?” “我方才可有半分失仪?”赵菁菁不明白他突然作哪门子,不禁反问。 霍长渊神情一滞,那倒是没有。 可一出门就拉着个脸,连半刻钟都不愿多演,私下独处便这副模样,霍长渊满心不痛快,偏偏这不痛快是自己找的,只能冷硬地搁着。 赵菁菁见把人堵回去了,满脑子想的都是入宫,面见皇上谢恩不知道要多久,到了太皇太后那肯定有吃的。 霍长渊虽然没再找茬,可眼角余光里还是能瞥见赵菁菁,乌黑如缎的长发被梳成了妇人髻,后头些微细小的珍珠做点缀,巴掌脸小小的,透着股精巧玲珑的劲儿。 单单这一会儿的功夫,霍长渊就想到了东海的黑珍珠可打磨成项链坠子,亦是可以做耳饰,她皮肤白皙,锁骨若隐若现,衬着一定好看。 等意识到自己在往下想的时候,霍长渊忽的憋住了气,猛然撞上赵菁菁投来的狐疑目光,张了张口,冷邦邦道:“府里的那些人你不必理会,她们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用不着对她们客气。她们若敢寻你麻烦,只管告诉我。” 赵菁菁一愣,想不到霍长渊竟然会这样说。 “小爷包管让她们长记性。” “……” 这便是想借题发挥了? 赵菁菁轻挑了下眉,收回了那一下不经意的感动。眼下整个王府会找她麻烦的,可不就眼前这尊大佛。 霍长渊被她盯的时间长了,突然腾起些不好意思:“知道小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你也别跟个痴子似的看,也别爱上小爷,心会受伤。”正想要甩一甩折扇,发现手上没那东西,摸了摸矮几上的小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我又没疯。”赵菁菁骤然退开一尺远,靠在了车厢最边缘,生怕扯上什么关系似的。 霍长渊嘴角的笑意一凝,反被气笑了:“没有就好,反正说好各过各的,谁反悔谁就是看门狗。” 赵菁菁哼应了声算作回应。 霍长渊心更堵了,却偏偏又拿赵菁菁没辙。 他就不信邪了,找不出这人弱点,但凡让他知道,一定要叫她哭着求饶……不对,生不如死! 赵菁菁饿着肚子,着实没心思管别的。 尤其在外头朝食摊子飘过来的食物热乎的香气,她轻轻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胃部。 冷不防霍长渊掀开车帘子走了出去。 “你去做什么?”不是说入宫,怎半道还跑了。 “去去就回。”霍长渊的声音急匆匆传了过来,马车应声停在了路边。 赵菁菁没有让人观赏的兴趣,没掀帘子,自然也看不到外面情形,只是没过一会儿,霍长渊又跳上马车,手上多了两副热腾腾的纸包油饼。 饼皮子外层是焦酥焦酥的,里头裹了牛肉,油滋滋的,赵菁菁看着他递过来的饼子顿时露了笑脸,一面拿小筷子剃里面的大葱粒儿。 霍长渊瞥见,脑海里浮现一条赵菁菁不吃葱。 嘴上却依然是不饶:“女儿家就是麻烦。”饿了直说不好么,他又不嫌弃她能吃。 也就刚刚,他想起来赵菁菁昨个抽他时,剥了一桌子桂圆什么的果子皮,看着吃得也不少。 这么能吃也不见她胖啊。 霍长渊的视线飞快的瞥了某一处,掩着轻咳了声,叫马车继续走。 马车到了朱雀门停下,霍长渊带着赵菁菁走过长长的宫道,先去了乾心殿。 当今圣上勤政爱民,将平时休养用的乾心殿做御书房用,赵菁菁去时不敢过多打量,只觉得这儿的藏书都能塞满她整个小苑儿。 霍长渊则牵住了她的手,一同迈进了乾心殿的大门。 赵菁菁想缩回手。 “你不是说得演?”霍长渊压低了声音,仿佛是夫妇二人之前的亲昵耳语。 赵菁菁便不动了,霍长渊的手温暖宽厚,不似她,手心都微微出汗了,这会儿被交握着,对上主座龙椅上那位的打量,屏住了气,手上的触觉被放大,不自觉红了耳根。 皇帝满意地瞧着这一对,“新婚燕尔,倒真是羡煞旁人的登对。难怪你太奶奶非得让朕亲自保了这桩媒,如今看来,还是皇祖母慧眼。” 俩人跪在地上谢恩,赵菁菁听霍长渊一板一眼的说着话,比她还会装。 皇帝待他们很客气,赵菁菁面对这九五之尊,天子之颜,多少还是有些谨慎局促。 霍长渊则像是个没心没肺的,同皇上侃侃而谈,总能哄得龙心大悦,至少,这面见的功夫,皇上就笑了不下三回,得了一车的丰厚赏赐。 也不知是忘了还是如何,那握着赵菁菁的手就一直没松开过,赵菁菁如今也缺的这一点倚靠,同样攥着没松开。 霍长渊同皇上插科打诨,余光里却一直留意着赵菁菁,同时也瞥见了自己握着的柔荑,无声咧了咧嘴角。 “行了,就别再这碍着朕的眼了,去你太奶奶那,打一早就等着了,要不该说朕留你们晚了。” 霍长渊和赵菁菁再次叩谢,离了乾心殿,去往太皇太后的春禧宫。 一出殿门,赵菁菁就甩开了霍长渊的手,手心汗湿了一片,着实觉得糗。 “喂,你这撒手的速度,未免也太无情了罢。” “那你当如何?” “你昨晚还扒拉我呢。”眼看着要到春禧宫,霍长渊嘴上没门,故意道。 赵菁菁一顿,想到了那顿‘鞭肉’,呵呵笑着:“原来世子爷喜欢那样子的扒拉法子,我倒是不介意再多伺候您一顿。” 小两口拌嘴的模样,落了春禧宫那些嬷嬷眼里,纷纷露出了然微笑。 早早就有人通报到了太皇太后那,惹得一同坐着的李贵妃笑意连连:“快把人迎进来,让我们瞧瞧,是哪一对新婚燕尔的叽叽喳喳,这般秀着恩爱。” 赵菁菁听闻打趣,软糯唤了声“娘娘”,又见了太皇太后行了大礼,一副乖巧懂事模样。 霍长渊在旁暗暗咋舌,这小妮子人前人后两副面孔,莫不是靠着这模样才骗得了太奶奶,可仔细想,突然觉得这模样还挺顺眼的,要是赵菁菁对自己这般…… “世子爷用茶。” “世子爷今个可辛苦了?” “世子爷是要先用饭还是先沐浴。” “先吃了你。” “讨厌啦……” 霍长渊起先是笑的,后来被激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再看赵菁菁偷摸撒扫过来的嫌弃眼神,算了,还是这个样子正常多了。 “太奶奶,几日不见,您是吃了什么补品,还是太医院那帮人用了什么疗法,怎的越来越显年轻,气色也好了许多。贵妃娘娘也是红光满面,美丽动人。” “就属你这猴儿嘴甜,我这老太婆盼的少,就想瞧着孙儿都成了亲,再让我抱着你们的孩子啊,老婆子就真的满足咯。” “太奶奶一定长命百岁!” “太皇太后安康!” “还叫太皇太后?”李贵妃作势扬眉轻喝,“该改口了。” 赵菁菁对上太皇太后温和期许的眼神,自动略过了霍长渊那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张了张口,也跟着唤了一声,“太奶奶。” “诶。好,都是好孩子,去,去把我准备的礼都拿出来。” “皇祖母这阵仗……那还是我占个先,若不然,等老祖宗出手,我这些个未免就寒酸了。”李贵妃说着,拿了边上搁着的金漆描海棠边的大匣子,足有两尺宽,放的是一套金丝缠蓝玉的首饰头面,样式精巧。 赵菁菁双手捧着谢恩:“谢过贵妃娘娘。” 几乎是同时,周皇后那边也派人送来了礼,是一器十二只造型各异的上品青瓷,来的太监客客气气道:“皇后娘娘这两天身子不爽利,怕过了病气给新妇,便让奴才们给您送上礼,聊表心意。” “皇后有心了。太医可去看了?” “看了,老毛病,还需得静养才是。”太监道。 赵菁菁又朝着太监:“代我谢过皇后娘娘,请娘娘多珍重凤体。” “奴才一定把世子妃的话带到。” 霍长渊杵在一旁,这是新妇收礼的环节,本就轮不上他什么,他倒是挺喜欢看赵菁菁收下礼那一刻掩藏的小表情。 财迷。 不过待那太监去,目光又不由追随而去,周皇后病的可恰是时候啊,周家…… 第033章 .世子的悲催童年 “老婆子年纪大了, 手脚慢,这会儿功夫还没把东西取来。渊儿,你自个去外头玩会儿。正好太孙殿下在宫里请安, 你去找他聚聚。让老婆子和你媳妇说说话。”太皇太后话一撂, 直接把霍长渊给撵了出去。 霍长渊本就是待不住的人, 正等着话,应了个‘好咧’, 随即对上赵菁菁的眼, 嘴角笑意咧得更大:“好好听太奶奶的话, 听见没。” 这种握着主动权呼喝的感觉真好。 赵菁菁没他那般没心没肺, 见人出去便猜到太皇太后是有些什么话不方便当着霍长渊的面儿说, 待人都出去后,乖乖的坐在那儿:“太奶奶可是有什么要交代我的?” “来, 过来坐。”太皇太后笑眯眯的向她招手,赵菁菁踟蹰了下,起身到太皇太后身边。 “都说赵家姑娘聪慧,老婆子瞧着真真是喜欢。”太皇太后就是喜欢这姑娘身上的灵巧劲儿, 也不藏着掖着,这般直说也十分可爱,“渊儿年少时吃过苦,别看他现在没心没肺的样子, 实际上还和小时候一般,只不过呀,他把自个藏了起来, 拿无赖耍浑伪装着,就不会有人再伤了他。” 赵菁菁大大的眼睛里藏不住那一丝匪夷所思。 太皇太后便拉着她的手,说起了霍长渊小时候的事儿:“他才半岁,刚会翻身而已,人都还不认得只知道讨奶喝,他母亲就抛下他去了寒山寺,父亲……哎,也没的功夫管他,一生下来七斤六两的大胖小子,硬是给照顾成了瘦瘦巴巴的,这小子也挑剔,奶娘换了十七八个,愣是连哄带骗才肯吃一点羊奶。” “不是自个生的孩子啊,又没人做主上心,哪个能花那么大的耐性下去,他虽不会说话,可这母子连心的,这孩子想他娘啊。可他娘亲狠心,就是将孩子抱去了寒山寺,她都不肯见上一见。一场大病后,生生瘦的没人形了,我实在看不过才把他要了身边养着,养到了五六岁,江林王又跟我把他要了回去。” “也就那一回,孩子险些被毒傻了。” “在江林王府用毒?”赵菁菁呐呐,原是听过一回,可细听了却没想到有这般凶险。 “是曾和江林王结怨的仇家,混入王府,借着照料起居在饭食里下毒,要不是发现得早,渊儿的命都未必保得住。” “那仇家呢?” “当场以死明志。”太皇太后颦着眉头,“便宜他了!” 太皇太后见宫嬷嬷取来了礼,命人打开,先取了一对长命锁。 中间镶着汉白玉,剔透盈亮。 底下还搁着一大箱子,直把赵菁菁的眼睛闪瞎了。 李贵妃在旁瞧着她吃惊的模样,掩嘴笑了笑:“我就说了皇祖母您这阵仗要把人吓着。” “就这么点儿,值当你大惊小怪的。”太皇太后笑骂了她一句,转头对上赵菁菁,把长命锁放在了她手心里,“渊儿的八字硬,饶是如此,在江林王府也总是磕磕绊绊的。如今成家立业,这只是老婆子的一点心意,就盼着渊儿好,你们好,以后过的都是平平安安顺顺遂遂的喜乐日子。” 赵菁菁抚了抚上面佛文镌刻,从太皇太后的话里头听出几分恍惚意思,大宅里头藏污纳垢的事儿多了去,偌大的江林王府,必然也不是个简单的地方。 她的心思骤然一凝,再看太皇太后殷切眼神,缓了郑重道:“菁菁明白,定不负太奶奶所托。” “好,是好孩子。”太皇太后摸了摸她脑袋,从一开始便觉得这姑娘在人群里是不一样的,如今看,她是把自个的话听了进去,不由觉得宽慰。 想来和渊儿也能取长补短,长长久久…… 说过了霍长渊的事,太皇太后又拉着赵菁菁聊了些别的,多是关于今后要接触的一些人,半个时辰过去,年事已高的太皇太后,眼见着是有些疲倦了。 赵菁菁连忙告退,前去找了霍长渊。 从宫里出来到回江林王府已经是傍晚的光景,要不是霍长渊嫌跟太孙下棋总赢没乐趣,只怕是要被留宫里用晚膳了。 这点赵菁菁倒是听说过,江林王世子棋艺精湛,已无对手。 不过她对此一窍不通,某人再想显摆,都只能憋着没辙:“要不以后我教你下棋?”虐不死你。 “不学。” “……” “琴棋书画样样不通,这样的世子妃有失脸面!” 赵菁菁抬了抬眼皮,饶有兴致地觑着他:“你还有脸面这东西?” 霍长渊被噎了个正着,正好外头有人找来,在府门口就匆匆别了去,连面儿都没露。 赵菁菁是自个回的安园,盈翠取来了大厨房中的食盒,怕小姐吃不习惯,又在安园的小厨房里弄了些春饼。 摆满了小桌后,香琴在旁给赵菁菁报起账来。 “王府内的规矩,小姐们少爷们每月十两,再多十两脂粉茶钱,一早刘侧妃命人送来的,是五十两,吃食提前一日由丫鬟去大厨房那儿说,除此之外,安园这儿添置的下人,多的需自己出月银。” 赵菁菁咬了一口春饼:“安园这边原本没几个人。北北” “奴婢算过了,小姐带来的这些人算上,也没超。光是三少爷院里的人就比我们多。” 赵菁菁白天与霍长渊的几个兄弟打过照面,对着霍长霖印象颇深,因为看起来实在是太容易羞怯了,就是多看一眼他都在不好意思,这让她想到了如今仍在庄子内思过的赵诗诗。 生母刘侧妃如此性子,儿子这么内敛,倒也特别。 “以往小姐在家中时,夫人一月光是脂粉钱就给您三十两。”盈翠在旁算了算,小姐嫁到江林王府来,怎么月银反而还少了。 赵菁菁拿起个春卷塞到她口中,看着她支支吾吾,笑道:“你以为谁家都像赵家这么有钱?” 当初齐家对她这么满意,可不是仅仅因为她爹是赵国公,还因赵家结结实实的家底丰厚,赵家才多少人,这江林侯府上下这么多人,要像赵家那么个花法,怕是要拆瓦去卖了。 “五十两也不少。”赵菁菁对刘氏给安园多少银子并不在意,“王爷给的钥匙呢?” 香琴将两把钥匙取出,赵菁菁喝了剩下的汤后,漱口净手,带着她们到了安园后面的偏苑,这里被用来放置王妃留下的嫁妆。 偏苑不大,无人居住,就算是经常有人打扫,看起来也有些荒寂。 盈翠和香琴,又喊了两名丫鬟一块才勉强将偏苑里的东西理了个大概,江林王妃留下的物件颇多,除了随嫁过来的八口大箱子,还有墙壁上挂的名贵书画,桌上珍奇摆件,大大小小作古的瓷器瓶口,里里外外堆满了整个屋子。 “这旁边还有一间。”盈翠走出屋,瞥见走廊深处的一间。 赵菁菁用小钥匙打开门锁,点了灯,不大的屋内放满了东西,不过金银珠宝俗气了许多。 “世子妃,这是世子爷这些年的赏赐,平日里搜罗的欢喜玩意儿。”平儿跟在身后解释。 平儿身旁的翠儿小声嘟囔了一句:“世子爷不喜欢别人动他东西。” 偏生赵菁菁耳朵灵,听了个正着,笑道:“那可巧了,我不是别人。” 平儿立马拽了翠儿一把,双双跪下了:“世子妃恕罪!” “起来罢,我也不是什么小肚鸡肠,非要一进门就给下人们立规矩。”赵菁菁瞧着和善可亲,盈翠香琴随即去搀扶两个丫鬟起来。 “只要你们谨守本分,伺候好世子,在这安园内,我不会亏待你们。但若屡错屡犯,我这儿也不留人。” 赵菁菁这一番话是笑着说的,可气场强大,令人绝对不敢生出二心来,俩丫鬟急急忙忙应‘是’,之后便老老实实地打扫整理起屋子。 赵菁菁捏了捏钥匙串,接过香琴递上来的库房单子,不免有些感慨。 虽说这些都是世子的东西,交给她来打理也没有错,但成婚头一天,江林王当着全府的人将这些交给自己,这份信任和推举,的确让人动容。 嗯,是钱财动人心的心动。 尤其是霍长渊,看起来就是个败家子的货,攒的东西倒不少。 赵菁菁脑海里无端浮起‘老婆本’三个字,她算盘一拨,笑纳了。 这一通忙活,天已黑,赵菁菁看着只盘算的小一部分,决定歇歇再战。 “你们也都歇了,明个还得忙上一天。” “是。” 说罢锁上门,赵菁菁带着她们回安园。 前面两个赵菁菁带走了,后头的,慢了两步,这就岔开了距离。 眼看着赵菁菁进了屋子里头,有带来的丫鬟婆子在,且世子爷还不在,自然用不上她两个在跟前伺候。 “世子是倒了什么血霉才娶了那样的女子!”那头戴翠环的小丫鬟压着声音愤愤说道。 平儿连忙制止她,将她拉到了角落里:“翠儿你怎可胡说!那是世子妃!” “明摆着的嘛!世子洞房都不和她同房跑了偏房,再看看今个晚上,保准到明个才见人,不对,有她在,世子爷都未必想回府!” 平儿皱着眉头,对她的话着实不赞同:“我看你是今个吃错东西净说胡话,世子妃过了门就是咱们主子,岂能编排!” “平儿姐,你也瞧瞧,哪位王妃有像她一样见了那些个东西双眼冒光,活脱脱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 “你胡说什么,你可知赵家在郾城是什么样的人家,岂会贪图世子这些东西。”平儿否认,在她看来世子妃不遮不掩,直来直往得还有些可爱。 “反正世子不会喜欢她。” 平儿听出不对味,皱起眉:“翠儿,我们在这伺候主子,要认清楚自己身份,世子什么脾气你很清楚,莫要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翠儿不以为然,她摸了摸投上翠环:“那可说不准,成婚前世子是没碰过安园里的人,成婚后就不好说了,世子爷从前就说我伶俐懂事,翠色组什么竹子什么,反正就是清秀,他说好。” 平儿哼了一声,十分清楚自己侍奉多年的主子是个什么尿性:“他说红儿像牡丹,水儿像芙蓉,院里哪个没被撩拨过,哪个当真过,那是世子爷,你清醒点!” “我怎么可能和她们一样,平儿姐,你就看好了吧。”翠儿完全一副听不进人言,只管自己想的事儿,十足自信道,“迟早,我得让她喝下我敬的茶。” 平儿两眼一翻,看她像是入魔怔了:“你就梦罢!” 第034章 .让你滚出府 夜深, 江林王府内四处透着宁静。 主屋靠窗的桌前摆了厚厚一沓的账本,都是霍长渊的私产与王妃这儿留给他的铺面。 不到两刻钟的功夫她就瞧出了一些问题,在另外的簿子上一样样记下, 准备到时候一块儿解决。 屋外响起翠儿的惊呼声:“世子爷。” 赵菁菁只抬了下眼帘, 继续翻看账簿, 香琴重新给她上了一盅热茶:“小姐,姑爷回来了。” “嗯, 让翠儿她们扶回屋去。” 话音刚落, 这边主屋的门被推开了, 霍长渊大步跨了进来, 满身的酒气, 目光找儿一通,最后落到窗边这儿, 定了定,走了过来,直接在赵菁菁对面坐下来。 等了一会儿后见赵菁菁不理他,霍长渊蹙着眉头嫌弃:“这么晚还算账, 你掉钱眼里了?” “我不算账,世子身上穿戴的,出去寻欢作乐的银两,难不成都是凭空变出来的?”赵菁菁头也不抬, 说话前已经算了一笔账,提笔写下,继续看下一页。 “父亲不是将钥匙给你了, 那里的随你处置!”霍长渊这语气,大有爷给你金山银山任你花的意思。 可话到了赵菁菁这儿,别说是感动了,连个抬头都没有,顿时如一盆冷水浇下,熄了他求关注的心。 不知过去了多久,赵菁菁抬起头,发现霍长渊盯着她看,眼神怨的很。 这一瞬她还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但闻见扑面而来的酒气,其中参杂的脂粉味儿都能熏死人,赵菁菁也没好气:“世子若没事,可以再邀人出去喝一顿。” 这话到霍长渊耳朵里,便成了:你回不回来和我有什么关系。 霍长渊心里堵得慌:“小爷正打算出去!” 说罢,气呼呼的就出去了。 赵菁菁揉了揉怀里的小宝,低头继续看账。 不多时,屋外传来了世子随从的声音,赵菁菁叹了声:“叫他进来。” 伴了世子十来年的来福垂头走了进来,对着赵菁菁恭敬道:“世子妃,世子在偏苑那儿,如何劝都不肯离开。” 赵菁菁头疼,这二世祖可真能折腾:“那就扶他回偏房去。” “世子不肯啊,适才杨公子他们恭祝世子成亲,世子就在酒楼里多了喝一杯,没叫春娘作陪……” 来福东扯西扯了一堆,无非就是说世子只是在外喝点酒,别的啥也没干,回来后世子妃又不理他,就在偏苑不肯走。 这是闹脾气了。 “世子年前才大病一场,这要是再病了,又得瘦不少。” 赵菁菁听言,手中的笔搁了下来,示意香琴去准备解酒汤药,起身往偏苑走去。 夜深人静,安园外只有几个值守的婆子,赵菁菁远远的就看到屋檐下靠坐的霍长渊,也不忌脏。 走近了才发现人已经睡着了,头歪歪靠在柱子上,神情和出门时一样不高兴,随从上前扶的时候,还不耐烦说醉酒话:“别烦我,滚开!” 赵菁菁摆了摆手,走上前去,在他身前蹲下来,看着他紧紧蹙着的眉头喊他:“霍长渊,你有完没完?” 听到她的声音,霍长渊整个人缩瑟了下,就像是走廊里聚了冷风似的。 他也没睁开眼,就抱了下胳膊,喃喃喊了声。 “你说什么?” “娘——” 赵菁菁愣住,回头看了眼偏苑主屋的门,之前他的丫鬟平儿说起过,这院子是王妃怀他时住过的地方,去寒山寺后,就被王爷用来放她留下的那些东西。 赵菁菁不禁想起那天他趴在墙头的情形,眼巴巴的看着院内的人,王妃的生辰,他特意准备了吃食。 他不是喝多了闹脾气才坐在这里…… 再想今日太皇太后的话,爹不疼娘不爱的,眼前的人,真就是有些可怜了。 赵菁菁的声音不自觉放缓:“霍长渊,外面冷,回去睡。” 霍长渊没有回答她,但蹙着的眉头倒是松缓了些,赵菁菁示意来福过来把人扶走,两个架着他一个,才把他扛回了安园。 叫平儿她们喂了解酒汤,赵菁菁这才得空回屋,此时已是深夜,香琴已经替她收了账簿,简单洗漱后,赵菁菁躺了下来。 片刻后她起身,对守夜的香琴道:“明早去小厨房里煮点粥送过去。” 香琴应了声,抬头看床铺那儿,已没了动静。 …… 霍长渊做了一夜的噩梦。 一会儿被人追着跑,一会儿又有妖魔鬼怪在他身边乱吼,好不容易逃出来,被背着大锤子的中赵菁菁给打的鼻青脸肿,最后还被她绑起来架在了油锅上,说要把他直接炸成果子。 霍长渊被吓醒了。 睁开眼,屋外的天已经敞亮,他喘着气儿转头看到床边侍奉的翠儿,又给吓了一跳:“你在屋里做什么!”他睡觉从不要人在屋里服侍的! 翠儿有些委屈:“世子,奴婢见您睡得不踏实,守了您一夜。” 说着翠儿就上前来,想为他更衣。 可才走近,霍长渊就连打个几个喷嚏,他抬手制止她继续靠近,脸上全是嫌弃:“你身上涂的什么。” 翠儿低头闻了闻:“是……是世子之前赏的香粉啊。” “小爷我不喜欢。”霍长渊起身,拿起架子上的衣服披上,看到桌上的清粥小菜,随口问了句,“你准备的?” 翠儿面露了羞意:“是,奴婢天没亮去厨房给您准备的,您昨夜喝多了酒,早上吃些清淡的养胃才好。” 这倒合他心意。 霍长渊坐了下来尝了口,味道也不错。微蹙的眉宇这才松缓了些,对翠儿的态度也好了不少:“往后我睡觉,不要进我屋子,一早我醒了会叫你们。” 翠儿点点头,往世子那儿瞧了眼:“世子爷,世子妃昨个儿都没来瞧您。” 霍长渊喝粥的动作一顿,似是生气了。 翠儿便更来劲了:“她昨天回来后就去了库房,清点王妃给您留下的东西时,就好像那些东西全是她的一样,世子您千万要当心了,世子妃怕是不安好心,奴婢听说她管会算账的……” “那本来就是她的东西。”霍长渊一口喝了余下的粥,语气冷了些,“你在安园多久了?” 翠儿还沉浸在编排世子妃中,没听出世子语气的不对,脸上还带着羞怯:“奴婢六岁就来了安园,有十年了。” “回去收拾收拾,从哪儿来回哪儿去。”霍长渊喊了声平儿,守在外面的平儿走了进来,恭敬问,“世子要出去?” 霍长渊站到铜镜前:“替我更衣。” 这会儿愣了半响的翠儿才反应过来,不敢置信世子要她收拾东西走人:“世子爷,奴婢,奴婢做错了什么?” “世子妃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霍长渊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欣赏了片刻,扭头看她还是一副错愕的样子,厌烦的很,“你一个丫鬟就敢说道世子妃,赶快收拾东西滚,别叫我回来再看见你。” 屋外,盈翠回主屋的路上看到了捂脸哭着跑过的翠儿,她愣了愣,随即又看到从偏房出来,臭着脸的世子。 盈翠赶忙行礼:“姑爷。” 霍长渊瞥了眼她手里的盆子,里面白莹莹的似是羊奶:“这用来作甚?” “回姑爷的话,小姐每日要用羊奶浸手。” 霍长渊这就想到了她那软滑的手,心底一触,嘴上冷哼:“她还真是会享受。” 盈翠头垂的更低了。 霍长渊顿觉无趣,从她身边经过,大摇大摆朝安园门口走去。 盈翠端了盆子快步回主屋,对着梳妆的赵菁菁道:“小姐,我刚刚看到翠儿哭着跑开了,然后世子出去了!世子还问我羊奶做什么用。” 赵菁菁失笑:“你说的这都是什么?” 盈翠又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翠儿看起来哭的很伤心,但我听早上听平儿说,翠儿昨夜在偏房守了一夜啊。” 爬床了? 赵菁菁当即否定了这可能性,要真这样岂会是哭着跑走。 这儿正猜,那边平儿就过来了,不等赵菁菁发问,就将早上偏房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跪在地上求赵菁菁给翠儿一个去处。 “你是说,你进屋的时候世子直接要翠儿收拾东西走人?” “是。” “之前他们说了什么?” 平儿摇摇头:“世子夜里不喜有人侍奉,昨夜也是因为世子醉着,翠儿才进屋守了一夜,不知是不是这缘故。我与翠儿在安园侍奉了有十年,世子只叫她走,没说去哪里,平儿斗胆,请世子妃给她一个去处,否则这府里无人敢收她。” 赵菁菁这才算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我若不说,她就要被赶出府了?” “是……求世子妃给她个去处。” 赵菁菁轻笑:“既然世子没说,便就是要她回家嫁人的意思,好歹服侍在安园这么多年,我代世子为她添二十两嫁妆,你做姐妹的帮她收拾一下,送送她。” 平儿跪谢:“多谢世子妃。” 看着平儿离开,盈翠在旁嘀咕:“姑爷脾气真大啊,进屋服侍一夜就要赶人出府。” 赵菁菁挑着首饰没作声,看来那霍长渊眼不瞎啊。 彼时屋外又响起了禀告声: “小姐,王侧妃派人来请您过去。” 第036章 .猫儿 王侧妃? 便是敬茶那日问她吃不吃点心垫肚子那个? 赵菁菁终于挑中了首饰, 让香琴带上:“把备好的那两匹布云锦带上,过去瞧瞧。” 从安园到王侧妃住的沁居,得绕过刘侧妃的北院, 相比较刘侧妃那儿的宽敞, 眼前的西院起码小了一半, 不过看着虽小,庭院里却是丰满, 栽种了许多东西, 枇杷树、芭蕉叶, 爬墙的绿植间杂着缠绕篱笆的花儿, 能瞧得出院子主人将日子过得有多精致舒坦。 “世子妃, 里面请。”引路的丫鬟甚是恭敬。 待撩了帘子进门,就闻见一股点心吃食的香甜气息, 霎时就抓住了人的注意力,赵菁菁看到丫鬟端着海棠纹木漆托盘上来,一盘盘排在了小圆桌上。 正同时,王氏摸着卷了两层的袖子正放下, 一面招呼赵菁菁:“想着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便做了些家乡点心,你先尝尝。” “侧妃为了您来,忙活一早了呢。”王氏身边跟着的丫鬟小声补充道, 随即就被她嗔怒扫了一眼,立马规矩站在了边上侍候。 赵菁菁看了眼小丫鬟,笑眯眯的道谢:“我先谢过侧妃。” “来, 坐。”王氏拉过她坐下,面前一盘形状各异的大糕,一碟千层饼,颜色青绿,表面撒了白芝麻粒,瞧着就酥脆香甜。 还有一碗汤圆,混着猪油馅儿搓成一个个滚圆白胖的大圆子,配上一点白砂糖和桂花,赵菁菁闻到的便是桂花香甜。 “侧妃手艺真好。” 赵菁菁尝了个大糕,虽是豆沙馅,可口感上没有那么甜,一口下去缓缓涌出来的豆沙,和外层的面粉交融在一起,细滑绵密,叫人回味无穷。 她心里又有了注意,茶楼里添些这倒不错。 “再尝尝这大汤圆,是我们那的一大特色,也不晓得你吃不吃得惯。”王氏把白瓷大碗朝她面前推了推,似乎瞧着她吃,笑意就一直绽放在嘴边。 “我们侧妃的手艺在郾城贵妇人的圈子里都是有名头的,最厉害便是煲汤,各式各样的滋补汤,还有人专程想来学的。”又是那丫鬟替主子发声,引以为傲。 同样的话说了一遍不觉得有什么,做丫鬟的再讲上一遍听着就有些怪了,赵菁菁抿着笑意:“公爹有口福呢。” 江林王府两位侧妃,一位性子直,一位温柔,这位温柔的王侧妃是南方人,跟随爹娘来郾城,后而嫁入江林王府,凭着温柔乡笼住了江林王的心。 这样温柔娴熟的人儿,看着平易近人,还常常为你周到考虑,是个男的都会喜欢。 赵菁菁见她又拿出自个绣的香囊和一提明州产的香茶,连连道谢:“侧妃您太客气了。” “香茶是家乡今年新摘的,头春,最是好喝。说起来还怕你嫌弃,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这香囊也是我自个做的。” 一副彩蝶戏春棠的图案构造,金丝线绣的海棠花上坠有珠子、流苏和彩线蝴蝶栩栩如生,像是要飞起来一般。 闻着味道也十分好闻。 就是拿来做衣服上的挂饰都十分衬得住。 “这个真好看。”赵菁菁来回瞧了瞧,是双面绣,绣的花样精巧不说,还一点看不出绣头在哪儿,只怕这女红功夫比元莞清还厉害:“侧妃这样的得学多久?” 王氏立马接了道:“世子妃想学?” 赵菁菁摇了摇头,想起在元莞清那吃的苦:“我只是好奇。” 王侧妃捂嘴轻笑,“其实也不难,我跟着我娘亲学了两年,熟能生巧,多绣几回便好了,可要我教你?” 元莞清已是五六年,这两三年的怕是天赋使然的,赵菁菁彻底歇了再绣一个,去把杜大哥手里那个换回来的心思。 大抵是两人之间找到了稍稍契合的话题,王侧妃去取了针线萝子来:“有心学不会难的,最忌一开始就怕了的心态。” 话倒是这样说没错,可也得看是不是这块料啊。 但架不住王氏热情,盛情难却之下,又一次把着了针线,开始了扎针之旅。 一炷香的时辰过去,赵菁菁开始拆绣绷子上的丝线。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辰,她吃了口汤圆压压惊,又拆了一回线。 最后,线和线缠绕在一起,就连王侧妃都解不开。 “看来我天生和这不对付,救不起的就别救了。”赵菁菁自我放弃道,但看王侧妃手里那一团乱糟糟的,自个都嫌头疼,“用剪子剪了便是。” “不成。”王侧妃直道拒绝,后似乎是察觉到拒绝过快冷硬又缓和了口气,“这线拆得开。” 随后便专注解线,专注到顾不上旁人说话,神情也愈是凝重。 赵菁菁觑着这一幕,眼底添了几分兴致,仿佛是发现了王侧妃的另一面,强迫的想要去解决一件事,这样性子她倒曾见过,曾有个铺面管事便是如此,还性格执拗,能为了一桩生意方案同她拍桌子对峙。 搁在王侧妃身上,倒不是说不妥,只是挺让赵菁菁想不到的。 一直等到王侧妃解开,线团归置如初,她才松了一口气。 赵菁菁方提了告辞,拎上香茶和香囊回去。 “小姐还是跟着侧妃学煲汤罢,就莫再碰针线了罢。”盈翠提着着从王侧妃那打包的小食盒,心有余悸道。 赵菁菁颔首,她也是那么想的。 从王侧妃的沁居到安园,需得走上一段回字长廊,长廊外春光烂漫,多的是花藤点缀,仿佛置身于花丛,花香扑鼻,意境曼妙。 便是小丫头们有事没事都喜欢往这段路上走一走。 阳光投影,春色作布景,可不就将这人儿映衬得跟画儿似的。 忽的,一只棕毛小猫从护栏外一跃而下,又如受惊吓般竖起背毛从赵菁菁脚旁一闪而过。 “兆儿又顽皮了。” 赵菁菁有些愕然瞧着突然冒出来的年轻男子,一袭宝蓝直缀,端的也是文质彬彬的气质,眉眼与江林王有几分相似,也是在敬茶时有见过,应当是王府的四公子霍长瑛。 江林王的妾室也都是貌美如花之人,生下的孩子自然一表人才。 正晃神的功夫便听他道歉:“惊扰世子妃了。” 确实是惊扰到了,不过不是她。 赵菁菁回过神:“那是你养的猫儿?” 刚那一眼,像是才足月没多久的花斑猫。猫舍里的猫总要养上一阵才好卖,这样小的着实有些不合适。 霍长瑛有些不好意思:“刚养没多久,还认生得很。” “不单是认生。”赵菁菁这才把视线放在了他身上,淡淡提醒,“新养的猫儿受不得惊吓,四少爷既然还未养熟,还是别往外带的好,这样小的猫儿往下跳,容易摔伤。” 霍长瑛倏然顿住,眼神里闪过几分异样之色,一瞬便消匿了,浮起几分温润笑意:“世子妃说的是呢,若是养猫儿有什么不懂想讨教的,可否赐教一二。” 讨教? 赵菁菁看着他,说话到现在都不见他关心跑掉的猫儿,怕是借着讨教名义来说话的。 赵菁菁将那“内敛”的评估收了收,想法挺多啊这位四少爷。 盈翠心直口快:“四少爷怕是不知道罢,猫舍那自有的师傅教,还可上门。”小叔子向嫂子讨教怎么养猫,听着就够奇怪,这江林王府的公子哥儿,书都读狗肚子里了? 赵菁菁颔首算作招呼,便带着俩丫鬟走了。 独留下被拒了个透彻的霍长瑛,眼底闪动兴味光芒,和一丝的跃跃欲试。 有意思,真有意思,大哥娶的世子妃真有意思。 “小姐,这王府里头的人都好……特别。”盈翠想了半天才想出这么个词儿来,明里暗里想给主子做规矩的刘氏,爱理线头的王氏,阴阳怪调的二公子,爱现的四公子,最最令人头疼的还是不着调的姑爷! 赵菁菁扯了扯嘴角,来都来了,心态自然是变了,她要想在这过得舒坦,说到底,还是得调教好霍长渊才行,至于旁人,多是与她无关。 但若是不想让她好过的,她也不是任人揉搓的软柿子,有胆儿的且来试试便知。 “小姐,这侧妃送的东西……” “点心你们去分了吃,其他东西且找个地儿收着罢。”赵菁菁利落道。 盈翠探头,看到点心垂涎不已,一边问:“奴婢闻着那茶是挺香的,咱们的茶不是正好用完了吗,小姐不要留出一点?” “什么都敢往嘴里扒拉,你也不怕吃坏肚子。”香琴笑骂道。 “什么呀,侧妃和小姐都吃了,怎么会坏肚子!”盈翠哼了一声,不满反驳。 “先搁着罢。”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赵菁菁被越佩茹咬怕了,但凡是那样的人物,心里不自觉起几分提防。 不管是有害无害,防人之心不可无。王侧妃父亲官运不佳,没什么权势,同她打好交道,就算是巴结她也没什么错。 但赵菁菁眼下连算账都忙不过来,没的闲心去管那些个。 只不过一进屋子,她便总觉得这屋里少了什么。 香琴惯会揣摩她的心思,在她发话的当下,便已经将东西收罗起,放进了偏房的柜子里。正如盈翠说的,不单是王府的人不简单,只怕是这地儿都不安生,她需得调起十二分的警戒定要护的小姐周全,才不负小姐对她们这番好。 待看到赵菁菁四处琢磨瞧看:“小姐,可是掉什么东西了?” “小宝呢,你们方才可有看到小宝过?” 第036章 .这院子邪乎得很 到江林王府不过才第二天, 就连赵菁菁自己都还不熟悉王府,一直待在安园的小宝更不用说了。 可整个安园找下来都没看到小宝,询问过底下的人, 说是往西边跑了, 赵菁菁带着盈翠寻了过去。 江林王府内, 江林王的主院在东侧,安园在南侧, 北边住的是两位侧妃和一些姨娘侍妾, 西侧则是大厨房和下人房。 大厨房再往里, 是江林王府最为空阔的地方, 偌大的府邸也有没住人的, 小径边上的草都没人修。 赵菁菁越走越疑惑,抬头看前边的小院问盈翠:“真在这?” “适才大厨房里的婆子是这么说的, 灰白的猫儿从大厨房走廊里窜过,朝这方向。” 赵菁菁站在有些破旧的门前喊了声:“小宝。” 风声里,还真听到了喵呜的羸弱回音。 赵菁菁也不管这地儿多奇怪,直接翻了架在门口的木头, 走入院子内。 院内杂草丛生,屋舍老旧,至少有数年没有住人。 赵菁菁打量着院子大小,只比王侧妃住的小一些, 而那屋檐下摆着的两个水缸模样,上面勾勒的花纹精美复杂,显然这院子早前住的也是当主子的。 偌大的江林王府, 有个这样的地方,就如皇宫中的冷宫,果真是皇族。 赵菁菁循着声,一面喊着小宝,一面往里走去。 到院子侧边时,听到的声音大了许多,盈翠怕地上有东西扎着赵菁菁,走在前边找,到了一处墙角时喊:“小姐,在这儿!” 赵菁菁赶过去,发现小宝在墙角的沟里。 小团子可怜巴巴蹲在里面,面前还摆着个小鱼干,也不知道打哪里偷的,一只后爪勾着什么,使得它挣脱不得,才一直被困在这。 盈翠蹲下替它解开,抱出来后交给赵菁菁,小家伙就老实待在她怀里不动了,看样子被吓得不轻。 “哟,这就知道怕了?”赵菁菁笑着点了下它的鼻子,看了眼沟里的小鱼干,目光微深,“破旧院子里还能有这个……这也太明显了些。” “你说这江林王府,是不是太不太平了,把主意都打到你头上来了。”赵菁菁抚摸着小宝,后者喵呜的叫着,软的着实委屈。 “也不怪你嘴馋。”赵菁菁揉着它的耳朵,拿了它最爱的东西来哄,哪有猫不进套的呢。 这时盈翠从沟里勾出了一物:“小姐,这是什么?” 盈翠放在地上的是一条沾了泥的布条,看起来很旧。吸引了盈翠的是这布条上红色像是符文的图案,在布条的末端,三角的形状还额外用红布封边。 黄底的布,红色的符文字。 像是寒山寺内僧人们做道场时用的布封,赵菁菁在清风观也看到过类似的。 但在江林王府内发现这样的东西,着实有些奇怪了。 “小姐,这字看不清。”盈翠往沟里看,再底下似乎还有,但沟里的泥土沉积的太久了,瞧着有些脏,便找个棍子戳了几下,厚厚实实的感觉。 盈翠正要起身,水沟往上,快及了半膝高的草丛里,她又发现了别的东西。 盈翠将那草拨弄开,指着墙角的符文给赵菁菁看:“小姐,这是……” 符文与墙体一样泛旧,但能够看得出很明显的纹理,但这样的符文在寺庙里也不多见。 赵菁菁再环顾后院这位置时,仔细瞧,也不止是墙角的地方,墙面上隐约可见符文的痕迹,但因为时间太久了,墙体剥落瞧的不仔细。 这时盈翠想到了些什么,吓的往赵菁菁这儿凑:“小姐,这,这里该不是做过法事罢?” 赵菁菁失笑:“你刚才胆子不挺大,都敢在水沟里翻东西,这会儿怕了?” “我刚才没想到。”正午天的,明明太阳将院子晒的通透,盈翠却无端觉得有些冷,她朝四周看去,这院子空空落落,“小姐,咱快回去。” 赵菁菁怀里的小宝喵呜了声,表示赞同。 往回走时,盈翠正眼都不看主屋了,赵菁菁随意扫过,也就是一间空置许久的屋子罢了。 从这院子出来时,赵菁菁才注意到院门口上端的半截符纸,她眯眼看了会儿,陷入沉思。 引一只猫到这儿来有很多不确定因素,万一跑去了别处岂不前功尽弃。 是什么原因要让背后之人这样大费周章的安排,要她一个江林王府的新妇到这里来呢? “你在这做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霍长渊的声音,赵菁菁转头看他,发现他神情凝重,越发觉得这事儿有些意思。 “我来找小宝。” “它怎么会跑来这里?” “大概是想先替我熟悉熟悉环境。” 霍长渊皱眉:“找到就赶紧离开这里,这都废弃许多年了,乱的很。” 赵菁菁抱着小宝往前走:“你怎么回来了?” 霍长渊瞥了眼那门,终于摆出了他应该有的样子,嗤鼻:“我怎么就不能回来了?” 赵菁菁笑眯眯道:“世子回来的有些晚,已经用过午食了。” 霍长渊见她怀里的小宝眯着眼甚是舒服的模样,不免来气:“再要乱跑就找个笼子关起来!” 赵菁菁觑他:“你冲它发什么脾气。” 霍长渊冷哼:“那院子你往后不要再靠近了!”说完,这就拽拽的走了,头头没回。 “夫人,世子回来后知道您去了西边,专程去找您的。”来福谄媚的给主子补了个好。 不远处霍长渊一声吼,他又匆忙跟了过去。 赵菁菁站在原地看着霍长渊的背影,特意去找她,又两回告诉她不要靠近那边,可偏有人要引她过去。 还真不叫人太平…… 进安园时盈翠还在念叨,说的都是家乡村子里的习俗,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会去村子里的大婆家求个符烧来喝。 亦或是家中死了人的,也得贴符。 若是枉死的那就必须要做一场法事,用的那些个与废弃院子内的十分相似。 最后越说越离谱,都扯到用这些东西来镇魂驱鬼了。 赵菁菁拍了下她的脑门:“那还有这样的说法,正午阳气最重,妖邪退散,你头顶着太阳呢,怕什么?” 盈翠低低哦了声,心有余悸:“小姐,我觉得姑爷说得对,还是不要靠近的好。” 赵菁菁失笑,没把这所谓鬼怪当回事,她过去不信这些,如今也不信,鬼怪再狠也比不过人。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人心更可怕的了。 可入夜时,赵菁菁却做起了噩梦。 整个人昏昏沉沉,睡的很不踏实,一闭眼就是她当初在山上时的经历,又远比她当初经历的更恐怖,她被那些绑架她的人找到了。 赵菁菁蓦的睁开眼,还是深夜里,她的耳边竟传来嘤嘤呜呜的声音,似近似远,赵菁菁脸色一沉,喊了声香琴:“找两个婆子,去安园外给我搜!” 在她这儿装神弄鬼,真以为她好摆弄不成! 香琴她们也听到了嘤嘤呜呜声,几个丫鬟加上婆子,悄悄的就在安园内外搜开了,一刻钟后,香琴拎了件白色衣裳过来:“小姐,这扔在园子外草丛里,人没找到。” “值夜的婆子瞧见这没?” “没瞧见。” “看来还没来得及用。” 香琴想到来不及追的黑影:“小姐,此事是不是应该告诉侧妃她们,府里有人闹事。” “瞒着。”赵菁菁让她们把东西收起来,“今晚的事,一个字都不许说出去!” 众人从偏厅退出去,赵菁菁回了主屋,再躺下时已然听不到那奇怪的声音,可头沉沉的感觉还在,既不像受寒也不是受了惊吓,赵菁菁迷迷糊糊睡过去,第二天醒来时,头越发的沉了。 可今天是回门的日子。 霍长渊是清晨天没亮时回来的,此时也已起来了,赵菁菁打起精神起来梳妆,跟着霍长渊出府回赵家。 马车内,俩人相隔甚远,赵菁菁闭目养神,懒的理他。 霍长渊时不时看她,总觉得她今天恹恹的,状态不太对。 可他昨天一夜未归,她居然都不问一下! “你这幅样子,别让赵国公以为我欺负了你。” 赵菁菁睁开眼看他,语气格外平静:“世子竟还会担心这个。” “小爷没做过的事可不会承认。” 赵菁菁重新闭上眼不理他。 可霍长渊不肯歇,手里也不知道捏着什么,往她这儿悄悄靠近。 “嗷!”的一声痛喊传出马车,盈翠好奇往马车内瞅去,只见姑爷抱着自己的手背瞪着小姐,小姐手里则拿了个细竹条,凶巴巴看着世子。 盈翠很快收回了视线,异常的从容,姑爷也不是第一回 被打了…… 马车内,霍长渊低头看自己红肿的手背,很想把赵菁菁绑起来不能动弹才好。 对,下回就先绑起来! 一路“相安无事”的到了赵国公府门口。 赵国公和严氏早早等在了那儿,瞧见赵菁菁从马车上下来,赵国公眼眶一下就红了,顺带瞪了眼身后下来的霍长渊,连自己媳妇都不知道搀扶一把! 手背火辣辣疼的霍长渊甚是无辜的看岳丈大人,可后者多个眼神都没给就进去了。 进府后,照理是严氏与赵菁菁说会儿话,见见家中女眷,赵国公与女婿说说话喝喝酒培养感情。 可在这儿,偏厅内的气氛倒是和睦,前厅中的翁婿二人,气氛稍显诡异。 霍长渊看着自己面前海口大的酒碗,再看赵国公面前才及酒碗三分之一的杯子。 他以前没回过门,可别随便蒙他! “世子,来,这些都是庄子里自酿的酒,比外边的浅一些,不易醉,今儿我们多喝点。”想着时赵国公就端起杯子主动给他敬酒。 霍长渊也是混迹酒桌的人,又岂会怕这个,端了碗与赵国公对饮。 片刻后,偏厅那儿严氏正问及江林王府的事,守在前厅的管家匆忙来禀,国公和世子都喝醉了。 赵菁菁愣住,这才过了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这些天微博上都是关于疫情的事,刚好临着放假,亲们都要注意安全~ 第037章 .绿茶终结者 暖阁内, 榻上靠了个身影,脸颊酒色的红,眼神还迷离。 霍长渊自问酒量不差, 在外就算不是千杯不醉, 也是久经沙场之人。 什么样的酒局没经过, 什么场面没见过。 但像赵国公这样往死里灌他的,还是头一遭。 醉就醉罢, 酒品还不好, 薅他头发, 愣是要他把宝贝还他。 想起那场面, 霍长渊当真无法将赵国公与之前见的那样联系起来。 霍长渊揉了揉发胀的额头, 感觉赵国公的魔音还在耳畔回荡。 一抬头就看到了老丈人心心念念的宝贝女儿,虽没一脸嫌弃, 可掩着鼻子,眉头一蹙,可不就还是嫌弃。 “我爹喝多了酒就不行,腿脚疼, 痛风病。来之前就说了,两个还喝成这样。”赵菁菁将解酒茶一搁,颇没好气。 “那是我想喝的么,我还劝了。”霍长渊也委屈, “你是没看到那酒碗有多大,你爹就是看着、看着忠厚老实相,老实人坑起人来才要命。”合着酒都他喝了! 在赵菁菁身上, 看到了闷不吭声坑死人的传承。 赵菁菁想起最后瞧见两人的样子,倒也真说不出什么来,随即不经意一瞥,就瞥见了霍长渊大肆敞开的衣领子袒露的胸口,可见的精壮,和外表有些不符。 赵菁菁一下就别开了眼。 真把阁楼当自个府里,这宽衣解带的模样…… “咳,头还疼吗?” 霍长渊突然的受宠若惊:“倒是还好,只不过喝的有些急才醉那么快,要不然……”再看赵菁菁那小脸粉润,更衬得肌肤莹白似雪,霍长渊声音一顿,“你脸怎么这么红?” “是这阁楼里暖炉太热,你这走哪儿脱哪儿的癖好,下人不搁着炉子,还不把你这位世子爷给冻着了。”赵菁菁说得飞快,若是盈翠香琴在,定能发现她此番不对劲。 可换作是霍长渊,大咧咧地站起身,端着解酒茶喝了口,还嫌弃茶涩味儿,“谁有那癖好了!”直接将她这抹异样给忽略了过去。 赵菁菁心想让他把衣服穿戴好,偏那人吃了热茶,又被这么暖炉一熏,又把衣领敞了敞:“确实跟你说的有点热啊。” “……” 他一转身过来,赵菁菁就侧转过身子。 这样的反应落在霍长渊眼里,后知后觉地了悟过来,脸上浮了一抹促狭:“你莫不是在害羞?” 话音刚落就瞥见赵菁菁手里露的那一截青翠颜色,顿时怒道:“你怎么能把这玩意儿随身带着!” “这不是怕世子您记性不好。”赵菁菁微微笑道,抚了抚小竹条,“说起来,元家二哥送的礼还挺趁手的,这百八十根的一捆,瞧着起码能用到和离。” 霍长渊猛地想起那日在元府同元袂吃酒时说的话,一时不知道该生气元袂落井下石,还是生气赵菁菁说起和离时那态度。 总之,霍长渊不高兴了,且有什么都摆在脸上,哼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小阁楼本来就是作休憩用的,这缓了一下午,原本定的就是傍晚酉时前回王府。 赵菁菁估摸着时辰:“你且再休息会儿,待你舒服些就回去。” “嗯。”霍长渊应得不冷不热,都不看她。 赵菁菁也不理,但听着门外头突然传来柔柔糯糯的唤声,一声叠一声的‘大姐姐’让人一下猜到了来人是谁。 屋里的霍长渊皱了皱眉,当即就把衣衫给拢上了,虽然他刚才想的是赵菁菁为何脸红,暗暗可惜错失了机会。 可要来了别人,小爷的身子可就不是随便人能瞧的! 赵菁菁瞥了一眼神情不明的霍长渊,见他如此,便出去开了门:“诗诗?找我有何事?” 方才在吃饭时,赵菁菁便看到了她,听说是在她出嫁后,阮姨娘求了爹,才让她从庄子里回来。 怎滴又要不老实? “大姐姐和姐夫回门,方才吃饭时瞧大姐姐气色有些差,遂做了滋补的汤水,我姨娘就常说女儿家的身子本就娇弱,需得靠滋养,还搜罗过一些滋养方子,大姐姐若是需要,我可写上几个。”赵诗诗一面端着托盘,一面说着,自然而然就进了屋子。 等将托盘往桌上一搁,眼睛往里面霍长渊所在方向一瞟,只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微微低垂,活脱脱是见了生人的小女儿家娇怯模样,甚是惹人怜爱。 再听听她满口的关心,也确实是博人好感。 霍长渊支着额头,目光朝着赵菁菁方向,也恰是赵诗诗那地儿,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若细看,那眼神压根就没在谁的身上停留,完全是放空的状态,心里还百般嫌弃赵诗诗端上来的东西,滋补的东西能好过太奶奶赏赐的?她搜罗来的滋养方子要能好过太医院那些人开出来的,太医院就该倒闭了! 可赵诗诗一颗心怦怦跳得厉害,直觉他是看着自己。 江林王世子定是发现了自己比赵菁菁还温柔体贴,要知道,霍长渊虽纨绔不堪,可样貌生的是一顶一的好,郾城里万里挑一,何况那江林王府的家世摆在那,多少姑娘家口里嫌着他的风流不羁,却又有多少希冀能被他看中的,赵诗诗也不例外。 赵菁菁是走了天大运道进的王府大门,成了世子妃。 可要说起霍长渊喜欢不喜欢,赵诗诗敢打包票绝对不是赵菁菁那样的,例数霍长渊曾看上过的女子,大多且都是像她这般温柔似水,善解人意的。 她此番便是要把自己这模样好好展现在霍长渊面前,让他看见自己的好,就一定会愈觉得赵菁菁粗鄙不堪,届时两人之间不快,她便可趁虚而入,只要有机会入王府,她就一定有办法让赵菁菁过得凄惨万分! “汤水都放下来,你还有事?”赵菁菁从她脸上看清楚了欲望,也好猜得很,反而玩味瞟向了霍长渊一眼,却是对赵诗诗冷声道。 “几日不见,我甚是想念大姐姐,怎的大姐姐变得这般冷情了。可是我打搅了什么?”赵诗诗又瞥了一眼霍长渊,发现这人站了起来,心中愈是激动,表面上仍是克制万分,“诗诗若有做的什么不对的,大姐姐直说便是。” 霍长渊已经近在跟前,一伸手,就把面容有些冷冰冰的人儿搂了过来:“你这妹妹确实是个不识趣的,明知道打搅偏还在这搅和着,看着脑袋也不太灵光,是不是蠢不自知?” 赵菁菁被他箍在怀里,虽然也没的耐心应付赵诗诗,却没想到霍长渊会这般不给面子,便忘了这家伙还搂着自己,看着赵诗诗红着眼眶扭捏着跑出去,她弯了下嘴角,有些痛快。 待赵诗诗人走远了,霍长渊像是有预知能力,飞快的放开了她,懒洋洋靠坐在桌边,嫌弃的将那补汤往里推。 “赵菁菁,你是不是就会对我凶了,怎么对旁的就像猫儿一样。”霍长渊扬了扬眉,觑着她愈发觉得自己这比喻恰当,可不就像小宝似的,对旁人都是冷眼旁观的,稍稍熟识些的才能知道她是怎样一人。 “那是我妹妹。”赵菁菁倒不说照拂,只是懒得去戳破她那些戏码。 话再说回来,到底谁招来的,谁心里没点数? 霍长渊被她突然一瞪:“这么看我做什么,我那意思是,你想说的就说,想做的就做,拿对付我那劲儿去对别人,管她是谁呢,憋着自个做什么。” 赵菁菁一愣,没想到会从霍长渊口中听到这样一番释放自我的话,再一想霍长渊从来都活得肆意洒脱,瞧着他那自信傲然的模样,突然有几分触动。 于是,赵菁菁摸了摸竹条,刚刚他摸她哪里来着? 霍长渊顿时警惕:“你要做什么?!” 赵菁菁笑了笑,将竹条收了回去:“以后还请世子爷多担待些。” “诶不是,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味呢。”霍长渊是劝她对旁人无需客气,怎好像是坑了自己? 赵菁菁愈发笑得灿烂。 霍长渊还从不曾看到她这样笑过,仿佛春日里盛放的花儿,娇艳明媚到极致,令人生生着迷了眼。 暖炉的热气混杂了酒意,整个人都上头得厉害。 行为也就愈发不受控,霍长渊的身子不觉朝着赵菁菁靠近。 越靠越近,近到能看到赵菁菁小巧挺然的鼻子上冒出的汗珠,晶莹剔透,还能闻见她身上衣物熏过的栀子清香。 ‘啪’竹条子抽在了桌上。 霍长渊临着贴上她的那刻,往旁边歪了歪身子,求生欲上升:“啊,我头昏。” 赵菁菁看着在那儿装死的霍长渊,第一次对他有了哭笑不得的情绪…… 待到回到江林王府,霍长渊都老老实实的,两人谁也没提在小阁楼里气氛微妙的那茬,仿佛都不由自主忽略了过去,各归各屋。 香琴知道主子夜里睡不好,早早让小厨房那炖上了安神补汤,正热得刚刚好,端呈上来时手上还夹带了封帖子。 赵菁菁瞧着那红封,当是封喜帖,再看上面落款的名字,勾了勾嘴角,齐景浩和孙若弗的帖子,成亲的日子就与她差了两日,前段时日倒是隐约听说,竟让自己给忙忘了过去。 “这帖子是姑爷书房那落下的,奴婢斗胆拿过来。”香琴踌躇片刻,又道,“奴婢还听说,姑爷差人送了贺礼过去,也不知送了什么,好像那孙家小姐挺生气,闹得挺不愉快,齐公子灰头土脸了好几天。” 赵菁菁莞尔,将帖子重新阖上:“拿回去放着罢。”齐家的好戏怕是要开锣了。 第038章 .独独她好看 如赵菁菁所料。 帖子之事不过半月, 不消人去打听,继齐孙两家结亲的事后,齐家又一件事成了郾城百姓茶余饭后闲聊的主角。 齐家大少爷在外养的外室有身孕了。 盈翠跑来说时, 赵菁菁正忙着对霍长渊那些私产的账。 赵菁菁揉了揉太阳穴:“齐夫人去别苑了?” “去了, 去了不到半个时辰, 里面就有丫鬟跑出来,匆匆忙忙去找大夫, 外边好多人瞧见, 说是齐夫人推了那越姓外室。” 住在赵国公的表姑娘已经被烧死了, 盈翠她们早早改口称了越佩茹为越姓之人, 在听闻齐家闹哄哄时语气里止不住快意:“小姐, 若是没了孩子,她肯定进不去齐家。” 事情是何等的熟悉, 当时她与齐景浩成亲才一年,齐景浩在摊牌后夜不归宿,赵菁菁不得不去找越佩茹。 那时她就已经在越佩茹的计中,当着赵诗诗的面, 越佩茹被她从台阶上“推”了下来,失去了她腹中的孩子。 赵国公府表姑娘未婚先孕、齐家少夫人谋害姐妹腹中孩子,亦或是齐少爷与赵国公府表姑娘有染。 这几件事,不论哪一件都会将两家的名声败完, 赵家影响更大。 为了让她这个“害了人”的无罪,也为了将这些事掩过去,父亲不得不同意了让齐景浩纳越佩茹为贵妾。 但如今却不同, 事情生变,嫁去齐家的是孙小姐,而她越佩茹成了个已亡之人,没有赵国公府再能给她做后盾做主,除了齐景浩之外再无别人可以依靠,这计策自然得变一变。 赵菁菁了解越佩茹:“你也说了,孩子没了进不去齐府,这孩子自然得保住。” 盈翠寻思了半响,恍然大悟:“您是说她不会出事。” “出的是她被齐夫人推下台阶摔倒的事,而非她小产。”赵菁菁低头看账簿上的数字,“齐家有的热闹了。” “热闹些才好。”盈翠恍若记仇的小丫头,气哼哼的,巴不得齐家闹腾些。 赵菁菁笑着摇头,抽了另一本账簿看了看,写下几个名字:“你把这交给南子,让他下午出城去一趟庄子,向村里人打听一下这些人。” 盈翠接了信离开,不多时,小兰拎了个食盒过来,说是沁居那儿王侧妃派人送来的。 食盒内装的都是刚做好的点心,有几样还是赵菁菁之前去沁居时吃过的,这是半个月以来第二回 了。 “人可还在?” “还没走。” “拿一罐沐春茶给她,带给王侧妃。” 将手头上的账暂且搁下,赵菁菁午憩片刻,等她醒来时,有关齐家的事儿就变了一变,成了齐家大少爷将有身孕的外室纳回府为妾。 赵菁菁站在屋檐下看着远处,目光幽深了几分。 她大抵能想到孙氏的不甘,可再不甘,她还是得忍下,还在尽快的笼络齐景浩的心,才能早点为齐家生下嫡子。 还有越佩茹肚子里的那个,最终能不能生下来,且还未知。 “喵呜~”身旁传来小宝的声音,赵菁菁弯下腰,将缠着自己的小家伙抱了起来,傍晚时分,赵菁菁瞧着它,总觉得它这是酒足饭饱的模样,挠一挠下巴就眯起眼,委实享受。 赵菁菁凑近闻了闻它,呵,好大的一股鱼腥味。 “喵呜~”小宝亲昵蹭了蹭她,赵菁菁摸了摸它小肚子,这时辰还没到喂饭的点,它吃了多少才这般胀鼓鼓。 赵菁菁想起半个月前的那个院子,打从那天夜里发现白衣服后就再没什么动静,但这鱼腥味…… 赵菁菁留了个心眼,让香琴叫两个小丫鬟盯着小宝,一夜过去,到了第二天早晨,小宝跑去了安园外的花园小丛中,小丫鬟在那儿发现了几条鱼干。 东西拿回来时已经被小宝吃了好几口,未粘隔夜的露水,是早晨才放进去的。 为了特意吸引小宝过去,鱼干做的比之前还要诱人,便是人闻着都有些馋,更可况是没什么定力的小猫。 “之前喂的都吃完了?” “吃完了,昨天夜里的的确只吃了一半。” 赵菁菁把小宝拎起来,小家伙软乎乎的叫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分外无辜。 “找人问问,今早有谁来过安园外。” 香琴应声出去,赵菁菁将剩下的鱼干与白衣服放在了一块,正准备收拾着去进宝斋,霍长渊大摇大摆的进来了。 这位爷最近半个月的表现,不是睡到日上三竿,出门去会友,便是夜不归宿,第二天早晨沾着酒气才回来。 像是这样早晨就起来的是这半个月以来头一回。 盈翠和小兰行了礼:“姑爷。” 霍长渊瞥了眼她怀里的小宝,再看赵菁菁的着装:“要出去?” “去一趟进宝斋。” 霍长渊正想说那有什么可去的,想到了什么,忽然改口:“我与你一起去。” 赵菁菁直截了当的拒绝了他:“世子想去让来福载便是,去进宝斋路上不经过花巷。” “谁说小爷要去花巷了。” “那世子出去作甚?” “我……”霍长渊飞快瞥了眼赵菁菁怀里的小宝,想到了借口,“我去小宠铺看看,元小姐的生辰快到了。” “元姑娘不能与毛茸茸的东西相处,会引起她气喘。” 赵菁菁看着他,眼神里写满了嫌弃,连自己表妹不能碰什么都不清楚,这表哥做的也太随性了。 霍长渊端的理直气壮:“元袂他们不常让我见她。” “为何?” 霍长渊又一口气提在了那儿下不去,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于是他来脾气了:“你既然与她关系好,那就你帮着去挑一样!” 一刻钟后,霍长渊与赵菁菁坐上马车,前往长庆街。 霍长渊是个闲不住的,总爱折腾点什么,可今儿马车上他分外老实,原因无它,俩人正中间团着小宝。 霍长渊形容它是被美色所惑,连谁买的它都不知道,就会巴结赵菁菁。 哼,谄媚! 马车很快到了进宝斋门口,掌柜的前来相迎,看到赵菁菁身后的霍长渊时愣了愣,后而笑着将人一并迎进去,上了二楼后,备茶备点心,叫了两个伙计把开春新进的首饰送到了包厢内。 “在锦家银楼那儿,这几样卖得好,但在咱们这儿,还是这钗饰要的人多,前些日子广元公主戴了一副新首饰出行,许多夫人小姐都跟着效仿,咱们这儿赶出来的一些卖的也不错。” 赵菁菁听掌柜说着,扫了眼桌上的:“就这些?” “还有,我这就叫人拿上来。” “把还没打的图纸拿来。”赵菁菁想了想叫住掌柜,“去货库挑些适合送礼的,贵重些。” 片刻的功夫,桌上就放满了东西,赵菁菁翻着给工匠打首饰用的图纸,示意霍长渊挑桌上的物件:“你看有没有合适的?” 从摆的到戴的,女儿家的东西多而繁杂,霍长渊觑了眼赵菁菁身上戴的,总觉得桌上摆的不甚惹眼,到了她身上怎就这么好看呢? 于是霍长渊总结:“这些都太俗气。” 赵菁菁搁下图纸看了眼,掌柜拿上来的虽贵重,但的确不太搭元莞清的气质:“你花了心思,元小姐都会喜欢。” “那丫头从小身体不好,小的时候每每都说活不下去,元夫人听人说不过生辰能遮她命数,不让老天爷收走。所以她从小到大就没过过生辰,连礼我们都不曾送。”霍长渊拿起面前一个翠玉镯子,视线忍不住往她那白皙的手腕上瞥,“去年她及笄了,这次的生辰元家打算操办一番。” 赵菁菁听进去了他的话,没注意他的眼神,十六年来的第一次生辰宴,的确要重视…… 很快她有了决定:“我们去福荣楼看看。” 福荣楼在郾城外,从长庆街过去,由南至北,得一个时辰,待在福荣楼里挑好了东西,赵菁菁又去了个偏僻的书局给元莞清挑了些书,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四月里的天,一眨眼天就开始飘起了雨。 书局所在的路狭窄,傍晚时摆摊的人又多,马车进不来,只能走着出去。 遇上下雨天,年久失修的路容易积水,霍长渊这种挑剔的公子哥儿遇上这地儿,便是满口的嫌弃。 “郾城到处是书局,怎么挑了这处?” 赵菁菁不理他,适才让他别进来偏要跟,也不知道是谁,进了书局后买了好些游记手札,当时眼睛都会放光。 “哎!”一只手忽然抓住她的手,将她往怀里护,只听见噗的一声,一辆单轮车被人从水滩推过,溅起了好些泥水。 下雨天行人匆忙,推的人连声道歉都没有,人就已经走远了。 赵菁菁抬起头,就看到了霍长渊半边沾了泥水的脸,她一时间没憋住,笑出了声。 霍长渊抬手抹了下脸,顿时怒了,可这会儿哪里还有肇事者的身影,他对上赵菁菁笑盈盈的目光,水润潋滟,抹脸的手一顿,看的失神。 身后被香琴拉住的盈翠,看着站在前面的姑爷和小姐嘟囔:“小姐不走了么?” 香琴没作声,她太了解小姐了,显然是姑爷现在的狼狈样让小姐忘了这事。 果真盈翠说完没多久,前边就传来了霍长渊调戏不成的闷哼声,他从自己脸上拿下赵菁菁丢的丝帕,看着已经和他错开一段距离的赵菁菁,目光微凝。 手不自觉的,将丝帕抓紧。 第039章 .告罪 回到府中, 盈翠将那些挑回来的东西一一归置好,小姐平时用的,要送给元家小姐的生辰贺礼还需得仔细装饰一番。 霍长渊腆着脸, 把自个给元莞清选的礼一并放进她的盒子里。 然后就在屋里眼巴巴地等了会儿, 等呀等, 都没等赵菁菁开口挽留他留下歇息。 香琴从外头进来,瞥见干巴巴杵在屋里的霍长渊, 唤了一声‘姑爷’, 随后在小姐身上来回打了个转, 向霍长渊问道:“姑爷今个可是要留在主屋睡?” “世子爷认枕边人, 睡这怕是睡不着的。”赵菁菁先行开口, 霍长渊那一句‘小爷考虑’就刚刚好哽在了喉咙里。 他颇没好气:“世子妃还真是了解小爷。” 说罢,就气鼓鼓地回了这些天住的偏房, 一屋子冷清,还有点寒酸。 香琴看赵菁菁自顾翻今天在书局买的书,想着为小姐着想,忍不住道:“小姐, 姑爷心里是向着小姐的。” 赵菁菁眉宇微动:“你是想说,既已进了这江林王府,就得和世子好好过下去,是不是?” 香琴点点头, 小姐和姑爷的缘分如今想来也挺妙,而两人的相处更是连两人都不察的微妙有趣。 虽然小姐时常将和离挂在嘴边,但…… “香琴, 你可知这世上有种人,他没做过什么坏事,可身边的人却会因为他的行为受到牵连。你不能去恨他,毕竟他不曾害过你。”赵菁菁看着香琴,目光清明,“可你又无法说服自己去喜欢他。” 与霍长渊相处的这大半个月以来,赵菁菁知道他本性不坏,甚至说有些事上,他是护着她的。 可就是因为他无理取闹一样的纠缠,引了太皇太后的注意,才会赐婚,世子妃不是她所求的,他霍长渊,也不是她想要。 如今赐婚的事她接受了,往后的日子她也不会委屈了自己,但关于香琴所说的……她赵菁菁迈不过去心里那道坎。 “让你去打听的事可是有结果了?”回了神,赵菁菁问到了正事。 “问到了,在安园外放小鱼干的丫鬟是大厨房那边的,不属于任何一个院子,也没听说和哪个院子往来密切的。” “大厨房那边的?” “是。”香琴又仔细回想了番,忽然想起在大厨房那边撞到来取食的扶柳,倒是和那丫鬟瞧着挺亲近,“那扶柳好像是兰苑的,和那丫鬟走得近!” 可兰苑并不是两位侧妃的院子,而是江林王纳的一房小妾,听说是位笃信佛理之人,这样的人怎会无端和自己扯上关联。 赵菁菁想不通其中关节,仍旧是按兵不动。 孰料到了第二天夜里就又出了事儿,小宝去过的那破旧院子半夜里闹鬼,传出了‘咿咿呀呀’唱曲儿的声,唱的也不是别个,正是《牡丹亭》里的游园惊梦,只是那幽幽怨怨的唱腔惊的是王府一众起的噩梦。 赵菁菁夜里睡得熟,倒是未听见,只听香琴描述那段,便想到了之前收起来的白衣,到底是来了。 盈翠拍着身上虚无的尘土进来,一脸嫌弃身上的样子,见着后赵菁菁一副要哭委屈的模样:“小姐,可吓死奴婢了!也不知打哪来的小孩肚兜在院子里,她们拉我去看,我一拿,沾一手乌糟糟的血。” 说着,她又闻了闻自个洗净过的手,总觉得还能闻到那股子血腥气。 “眼下这府里都在传闹鬼,说那院子原来叫锦园,住的是曾是红极一时的戏子明伶,当年在郾城那可是一曲成名、万人看场的轰动,遇上了江林王还成就了一段话本似的良缘。 可惜好景不长,等这位进了锦园,境遇就和早前那些美妾一样,江林王便又和旁人谱写情缘去了,而她则成日在院子里唱曲儿解闷。后来有了孩子,总以为好了,结果又难产大出血死了,听说死后还不太平了一阵,当时刘侧妃还请了清风观的道长来做法事。” 盈翠皱了皱眉,又道:“底下人嚼舌根的话,有些听不得准。” 赵菁菁一眼明了:“他们还说什么了?” “说是小妾明伶回来报仇,又说院子那边的符文被动过,是小姐您误闯进去惊动的,园名字还和世子妃的名字有所重叠,就……就找上了小姐您。” “笑话!”香琴拧紧了眉头喝道。这样子虚乌有的竟敢编排,“哪个说的,非撕烂她的嘴不可。” 盈翠亦是气愤:“我也想,可这会儿都传开了,说的人多,咱们总不能把整个王府下人的嘴都给封了,真是气死人了!” 赵菁菁这正主倒是看着不着急,怡然漱了口,坐下来用朝食:“不必理会,不管是闹鬼,还是装神弄鬼,不出三日,总会有论断。” “小姐这是知道什么了?” “且看着。” 随后两日,赵菁菁变得高调了些,在王府走动多了些,还让丫鬟们办了一场踢毽子比试,自个也上场玩了会儿。 当然这些都是做给人看的。 任谁都说被鬼缠上,神形消瘦,世子妃这样的,哪像啊。 再说那安园的人,个顶个精神那么好,也不像是受了困扰的样子,更别说世子他,早出晚归的,半点异样瞧不出。 而在王府里,江林王在明伶死后曾下过令不得传说任何鬼怪之事,这档子事摆不到台面上来,两位侧妃不说什么,底下的人更不敢多说,只会随着时间又一次被淡忘,不管背后那人打着什么主意,只会落空。 急得自然是幕后之人。 “赵菁菁,你还是个女子嘛?” “世子爷又想说什么?”赵菁菁拨着算盘,真心不怎么想搭理神出鬼没的霍长渊。 “园子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一点都不怕。”竟然一声不吭,也没向他寻求帮助,这人还有怕的吗? 他忽然想起那日在渔船上,眼泪掉在他手上的灼热烫意,和夜月下那一双泪眼。 她有怕的,却不屑让他看到。 霍长渊心里有那么些不是滋味:“你闯了那院子,夜里可还能睡,若你求我,我就勉强搬回来。” “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再说起来,比起鬼怪,还是世间莫测的人心更可怕些。” 霍长渊觑着她:“看来世子妃感悟颇深。” “与世子何干?” 霍长渊笑得十分欠揍:“说的一定齐景浩,话说如今齐家,日日都有新鲜事,你听了岂不快哉?” 赵菁菁笑眯眯的看着他,格外的好脾气:“世子,今日特来问安?” 求竹条?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通传,道是兰苑有人请见。 赵菁菁一听,目光直直落了霍长渊身上,后者一愣的功夫就被推进了里屋帘子后:“……” “请进来。” 屋门口很快见了人影,兰苑来的并不是扶柳那丫鬟,而是带着扶柳来的兰苑主人。 秦姨娘一身雪兰素色长裙,发髻上别着简单的兰花簪,瘦削面庞显露的是不见光的病态白皙,看似羸弱,然眼神却透露出不一般的坚毅来。 赵菁菁见状,挥退了身边侍候的,只留下盈翠香琴。 待人走散,未等说上一二句客套话,就见秦姨娘‘噗通’直直跪在了她面前,“秦霜儿特来向世子妃告罪。” 盈翠倒抽一口冷气,小声嘀咕了句:“果真是没过三日。”便等来了罪魁祸首。 不亏是小姐,料事如神! “我自知有罪,若世子妃可出手相助,想如何出气都可。” “如何都可?” 秦姨娘迎上她冰冷目光,陡然一凛,咬了咬唇豁出去道:“只要世子妃肯帮我,无论什么,便是要我这条命亦可。” “我要你命做什么?何况你以性命要挟相托的事小不了,我不能答应。” 秦姨娘紧咬着嘴唇,面色越发苍白。 她是实在没办法才冒险走了这一步,却没想到赵菁菁如此不按常理出牌,再联系之前她在流言之后的表现,更不可以常理估计,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 原本自信的计策,到如今成了别人掌控的把柄,可她这一步险棋已下,就没有什么回头路可言。 秦姨娘重重的磕了下头,不论如何她还是要再一试:“但凭世子妃发落。” 青砖地冷,秦姨娘穿的单薄,消瘦的样子跪在这儿,着实可怜。 赵菁菁打量了她片刻,抿了口茶,才悠悠开口道:“当年明伶怜你一孤女,无家可归,就帮你寻了一户农门托付。本是已经过上了安稳日子,后来明伶入了王府断了联系。可你始终心系这个姐姐,想方设法进了王府,结果明伶难产一尸两命,未过半年你搭上了江林王成了兰苑主人。” 府里这些姨娘的由来不难打听,让盈翠出去走一圈,塞几个钱,便知了当年事。 秦姨娘神情一顿,划过一抹恨色:“我只想为明姐姐求个公道!” “明姐姐是被人害的,她是活活疼死的!”思及当年,那股无力感犹在,她什么都做不了,眼睁睁看着姐姐在自己面前挣扎想活又一点一点耗尽生命。 “一条人命就这样在这深宅里消失,无人会在意,也无人会记得,不会有人去追查当年的事,您是被赐婚的世子妃,王爷看重与您,若被吓着,追根究底一定能查出当年真相!” 但赵菁菁一直按兵不动,所以她选择把事情闹大,牵扯上赵菁菁,希望她着手调查。 “你入府十几年,可查到了什么?” 秦姨娘摇了摇头:“甚少,只有明姐姐死之前紧紧攥着这块帕子,念了世子二字。” 可世子当时也就是个六七岁的孩子。 赵菁菁颦眉,没想到竟还扯上了霍长渊。 “世子当时中的毒是王爷的仇家所投,事情过去几年后同样的毒再一次出现,是否说明凶手还在府里?”秦姨娘幽幽问。 赵菁菁沉吟须臾,只道是考虑,便让人先走了。 等人一去,便去撩了帘子,撞见了霍长渊那恍惚之下的落寞神色。 “此事棘手,你别管了。” 第040章 .一波再起 不等赵菁菁详问, 霍长渊便离开了安园,离开时的情绪格外的低沉。 片刻后门房那儿来禀,世子带着来福往集栏街那儿去了, 那是郾城中戏楼最集中的地方。 赵菁菁估摸着, 这回怕是要深夜才会回来, 便又叫了个他平日里的随从跟了去,免得到时候来福一个人“捡尸”不便。 香琴端上来燕窝羹, 随后捧过来一叠纸, 是前几日南子去庄子打听回来的事, 赵菁菁一页页翻下来, 眉头蹙的深, 到最后,她冷笑:“养肥了耗子, 倒把猫给饿死了,合着这么些年,他们吃的倒是饱。” 难怪那些账她怎么看都不对劲,那两个庄子所在的村子也不穷, 怎么可能每年就赚这些。 “南子说,其中一个管事还在城里置了一处宅子,养了个小的。” 赵菁菁将写着那位管事的纸挑出来,家中妻子凶悍, 只有一女,在外养着的倒是给他生了两个儿子:“那就从他开始。”下月清账,这些人一并算了。 “元家那儿贺礼已经送过去了。”香琴一件件禀报着事儿, 到最后话语顿了下,“兰苑那儿送过来了一对抓球环儿,给小宝玩。” 盈翠把东西端上来,是两个用竹条做成的逗猫环,上面绕着毛茸茸的抓球,一根挑棒挂着,赵菁菁拿起来时趴在榻上的小宝就窜了过来想挠。 “她倒是会瞧人心思。”赵菁菁逗弄着小宝,笑意未进眼底,“无功不受禄,送一副新簪过去当回礼。” 赵菁菁命香琴送了回礼后,兰苑那儿便没了动静。 如此安生了五六日后,这天赵菁菁前去茶楼内尝新点心,遇上了秦姨娘在外拜访。 一品水云居内,香炉内是刚剪的西域熏香,桌上布了十来道新点心,赵菁菁邀秦姨娘坐下,客气道:“秦姨娘今日的气色看起来倒不错。” 没像那日来安园时穿一身素衣,脸上又添了妆,少了可怜劲儿整个人精神许多,秦姨娘道了声谢,倒也坦诚:“知道世子妃在这儿,我特意前来。” “秦姨娘既然来了,替我尝尝茶楼里新制的点心。”赵菁菁又叫人端来两碗红豆汤,邀请她品鉴,“总是我自己尝有时也分不出味。” 对上赵菁菁笑盈盈的目光,秦姨娘心下就了然,自己是不可能拿什么事儿来威胁这位的,于是她拿起了面前碟子内的点心尝了起来。 接连尝了有五六碟,秦姨娘端起杯子喝了豆沙汤,帕子轻轻掩过嘴角,指了指最开始尝的两道:“这两样很特别。” 一旁盈翠将她说的那两道点心端出来,赵菁菁没说什么,大堂内的唱曲儿声传入包厢内,显得这儿异常安静。 秦姨娘脸色微变,咬牙把余下几碟都尝完,又指了一道后,赵菁菁这才扬手,让人把桌上的都撤了,换上了一壶清茶:“秦姨娘还可以尝尝这个,是今年的新茶。” 赵家大小姐是什么样的人? 郾城中先入为主的,便是她与齐家大少爷取消多年定下的婚约,再是她被赐婚,风光嫁入江林王府。 再多一些,便是这姑娘琴棋书画不通,善做生意,为人骄纵这样的评论。 秦姨娘原以为,吓一吓,再来说上一番,她总是会有所动容的,可如今这般事情已经无法按着她预计的走,就连她跟随前来茶楼,世子妃仍是看不透的模样。 她握着茶杯,心中不免伤心了起来,难道姐姐的事,真的无望了? “秦姨娘入府多久了?” 正思时,耳畔传来声音,秦姨娘抬起头:“十三年。” “也就是说,世子出事那年,你尚未进府。” “世子出事时,姐姐已经在府里了,我听姐姐说起过关于世子当年的事。” 赵菁菁亲手为她斟满了茶:“我若没记错,世子六岁那年,从宫中回来,不过一月就是出了事,当时是连家人下的毒,事后当场自尽身亡。” “是,当时王爷查到了此事与连家有关,那位连少爷供认不讳。” “如此说来,又怎么会与明伶出事有关?” “世子妃有所不知,姐姐当日的中毒症状,与世子一模一样。”秦姨娘不由抬高了音量,饶是过去这么多年,姐姐离逝那日发生的事,秦姨娘依旧是历历在目。 “原本姐姐该是有救的,江林王府要从太医院请个人来并不是难事,更何况还有世子中毒在前,再治只会比之前容易,可派出去的人总没回应,直到我亲自前去,才知晓人都被刘侧妃拦下,仗着王爷不在府中,借故拖延时间,不肯去太医院请人,只差了两个稳婆过来。” “姐姐的中毒迹象越来越明显,临产之际,她根本无法施力,她原想拼死保护孩子,可那孩子生下来就已经死了,浑身泛青黑。” “世子妃,真要是连家下的毒,为何一年之后还会有,那毒本就难解并非寻常人能随意寻到,是府里的人要害姐姐还她腹中的孩子!” 大堂中“铿”的一声鼓响,一品水云居内宁谧非常,秦姨娘涨红着脸,手中的茶盏快被她捏裂,她喘着气,是以这段回忆,与她而言是困了十几年难求难解的事。 “照你这么说,这连少爷倒像是替罪羊,害世子的另有其人,所以一年之后才会有明伶中毒的事。可这中毒症状如此相似,当时为何不查?” “大夫来时姐姐已经走了,刘侧妃却说是姐姐体质虚弱难产,而孩子是在姐姐腹中窒息而死,才会有那般青黑状。与王府而言姐姐不过是个戏子罢了,又岂会让姐姐的事影响到王府声誉,自然要把这件事瞒下。” “所以,明伶死后锦园所谓闹鬼,也是你做的?” “是,当时我就是想借此让大家知道姐姐是冤死的,王爷会还她个公道彻查此事。”秦姨娘垂眸嗤笑,“谁想,之后便是刘侧妃请了清风观的人前来做了一场法事,封了那院,就算了结。” 十几年过去,府里的人换了很多,这些陈年旧事,知道的人不敢说,新来的更不知晓,这些天盈翠她们打听来的,都不如秦姨娘口中来的详细。 赵菁菁缓缓吹着杯中的茶:“但这些与我何干?” “江林王府两位侧妃,十四位妾室,诞下了六位公子三位小姐,但这么些年来,怀有身孕的不止这些,却都不知为何保不住,亦或是出了事没能生下来。”秦姨娘自己也曾有过身孕,可没多久这孩子就没了,“世子妃,联想当年世子出事,若查不出幕后之人,您与世子今后亦不会太平。” 偌大的王府,最引人注目的,可不就是那世子之位。 饶是江林王再坚持,世子若无后,有些事可就另说了…… 曲儿唱到尾时,一品水云间内只剩赵菁菁一个人,秦姨娘已在一刻钟前离开。 赵菁菁慢悠悠品着杯中新茶,不忘让盈翠把记下的点心拿来,这般做派倒是急坏了盈翠这急性子的丫头。 “小姐,真要如秦姨娘所说,往后岂不是有人要害您!” 赵菁菁咬了一口茶酥:“这不是还没动手么。” “等人动手还来得及啊。” “小姐没说不查。”香琴看她着急,无奈拉她到一旁,“你这性子也太急了,小姐做事自有主张。” “可……”刚刚小姐没有答应秦姨娘啊。 盈翠左右瞥着,忽然想到了什么,再对上赵菁菁的目光,兀自拍了下额头:“小姐只说不答应,没说不去查这事。” 赵菁菁重重拍了下她的额头:“笨死了!” 盈翠捂着额头:“小姐我这是关心则乱,之前彩蝶放蛇的事,我可怕了有人再这样害小姐。” 赵菁菁神色微凝,随即笑她:“哟,都知道关心则乱了?” “那是,也不瞧瞧我是谁的丫鬟。” 那自得的口气,仿佛是得了真传一样,赵菁菁愣了下,笑的更开怀。 可笑过之后,便是秦姨娘说的那件事,若是她为了要让自己插手故意这么说也就罢了,可若是真的,她赵菁菁这世子妃的身份倒真会成了有些人的眼中钉。 从茶楼离开,天色已暗,赵菁菁又去了一趟布庄,回到王府时天已黑。 未等赵菁菁回安园歇息,内院中灯火通明,出事了。 有人自尽了。 自尽的是入府有十五年之久的一位姨娘,至今仍未能在王爷跟前说上几句话的佟姨娘,前两日人就有些恍恍惚惚的,今个忽然在自己屋中服毒自尽,只留下了一封罪己诏般的长书信。 书信的内容,袒露了十四年前的世子中毒与十二年前明伶难产的真相,连家那个是被她利用,一切皆系她所为。 赵菁菁赶过去时,人已经抬出盖了布放在院内,几个侍奉的丫鬟在那儿哭哭啼啼,刘侧妃则是一脸的阴霾,原因无他,是那信中还写了当初明伶之所以会死,也有刘侧妃故意拖延时间的原因。 很快,江林王出现在院内,跟随而来的还有衙门内的人,赵菁菁往后退了几步,撞上了一堵宽厚胸膛。 回头看,霍长渊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眼神漠然的看着这一切。 接触到她的目光后,霍长渊敛下神色,径自拉了她的手往回走,语气偏着严肃:“不是让你别管这件事。” 赵菁菁都来不及甩他:“我没管。”她这都来不及管,就出了这么“直白”的结果,实在是令她意外。 一路回了安园,霍长渊仍旧不放心,这丫头胆子大得很:“没管最好,以后也别管。” 赵菁菁没瞧他,只看向屋檐外远处,这尘埃怕是落不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 第041章 .世子出事了 赵菁菁进屋, 霍长渊也跟着进了屋子。 这时日一久,迎来了女主人,屋子里面做了不少改动, 越来越有小家的感觉, 令霍长渊恍惚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自己以前住的地儿。 赵菁菁抿了口茶, 轻轻抬了眼皮子,扫向坐着愣神的人:“世子还有事?” 这一下就捅着了霍长渊的痛处, 瞄着那没心没肺的女子:“这是小爷的地方, 爷今个就睡这, 有什么问题?” “姑爷, 您不是不爱待这儿?”不是怕吗?盈翠好歹把那后半句咽下了, 不然保管这位炸了性子。 饶是如此也引得了霍长渊不满:“怎么我还待不得了?” 赵菁菁又抿了口茶,茶水有些凉, 便搁下了:“这是世子的院子,没人能阻拦您,不过你我有协议在前,倒不怕你有什么出格的, 就是怕你我独处时,我管不住自个。”说着,像是不经意般露了袖子底下一截绿。 听听那话,再看看那东西——霍长渊倏然瞪大的眼睛里满是愤然, 哪有人成天把竹条带在身上! “赵菁菁你少唬我!” 赵菁菁闻言直接拿出来:“毕竟最近这府里也不大安生,是得随身带着。世子不就是因为担心我才特意留下来的” “谁担心你了!” 赵菁菁故作沉吟,盯着他半晌, 只把他盯得后背都起了寒毛,才听她道:“也怪我不仔细,世子那屋暗,又没什么人气。” 霍长渊心想那有什么关系。 “多送两对蜡烛过去。”赵菁菁弯了弯唇角:“着年轻好看的丫鬟去送,也好夜里有人能陪世子爷说说话。” 霍长渊回过了味,便觉得那话刺耳得紧:“爷需得你瞎操心,且管好你自己,少操心爷的!” 话扔下,人就走了。 赵菁菁摸了摸杯沿,茶水已经彻底凉了,反而摸到了一杯沿的凉意,思及霍长渊的盛怒,赵菁菁无声笑了笑,她如今不怕旁的,怕的就是像他今个晚上这样突然来了兴致的无赖行径。 若叫霍长渊知道这形容,怕是更要气得头上冒烟。 可赵菁菁确实是那样想的,想太太平平过两年,然后和霍长渊和离,将两人交错的轨道拨正回去。 “姑爷让人从清风观的道长那取了不少驱邪的,吩咐给下人们做。”香琴端来洗漱的热水盆子,“悄悄的也不叫人说,其实还挺在意小姐的。” “他那是自个怕,怕的都要留小姐屋里头了!”盈翠反驳道。 香琴看了一眼不开窍的盈翠,这屋子里头大抵只有她一个不懂的了,秦姨娘说的那事儿棘手,又沾染上世子的关系,只怕内情更是凶险,如今还没查就已经死了一人,要不说那刘侧妃治家有方,便是背后之人是个心狠手辣之徒。 姑爷能想着庇护小姐,且这些日子老实在府,她倒觉得姑爷能悬崖勒马,浪子回头,不失为…… “小姐,姑爷出府吃酒去了。”去送蜡烛的丫鬟只回来一个,带走了好看的那个,摆明的就是遂了赵菁菁的意。 被余下的那个满面复杂:“小姐,那这蜡烛……” “屋里点着罢。”赵菁菁道,许是噩梦缠身的缘故,她最近都喜欢亮堂些。 香琴也老实地闭口不言,当她没想过。 到了第二天,赵菁菁前往前厅请安,不想却撞见刘侧妃向江林王告饶的一幕。 “一定是那个贱蹄子她妒忌我,栽赃我,死了还要坑上我一把,王爷明鉴,我这个人说话做事一向是直,没那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我只有一颗为王爷为王府倾尽一切的心呐!” 被脚步声惊动,跪伏在江林王脚旁的刘氏连忙起身,又抹了抹泪,想做没事发生的模样:“世子妃今个可早啊。” “刘庶母妃。”赵菁菁淡笑着请安,又给江林王请了安好,只是公爹的面色不大好,再看刘侧妃那模样,想也可知是为的何事。 “你自己做的事要问问你自己!”江林王被刘侧妃的纠缠惹起了厌烦情绪,浑不顾赵菁菁在不在场,直声喝道。 “王爷,我真是冤枉的啊,那封信就是那贱蹄子临死都要拖我下水,污蔑我的!”刘侧妃惊愕瞪大眼睛,一时也顾不上被赵菁菁瞧见的难堪,“王爷可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定我的罪!” 赵菁菁瞧着这情形,显然也不是能继续用食下去的场面,便又与江林王请示后,离开了前厅。 等回到安园,盈翠出去打听了一圈,才将所谓认罪书打听了个清楚。 佟姨娘畏罪自杀,也可以说是府里唯一被鬼神之说给吓破了胆儿的。 前面拿了药害世子,是因为世子初初回来时,有一次玩闹惊扰到了她,害得她小产没保住孩子,记恨在心,便利用连家人想要报复江林王的心思,帮她下毒。 与此同时,因为小产加上休养,便失了王爷宠爱。正逢明伶受宠的那段时日,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一并恨上了夺走王爷宠爱的明伶,故技重施,加上刘侧妃那头刻意拖延,这下真真是一尸两命。 “秦姨娘那招儿没吓着小姐,反而是把佟姨娘吓得不轻,去库房领的蜡烛用量也不少,夜不能寐。”盈翠道。 “奴婢还跟人打听到,临府里闹鬼那两日,不对,应该是佟姨娘自杀前一日,去过刘侧妃的院子撒泼过一回,听说进去时好好的,出来就嚷着冤魂索命,脸色煞白的不大好了。” “不会真有什么恶鬼附身罢?”盈翠抱住了胳膊,突然觉得有些冷飕飕的。 香琴将对着直吹的窗子关上:“青天白日的,哪可能呢!” “是啊,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的冤魂,只不过多的是作恶的人罢了。”赵菁菁咬了口灌汤包,后半句说得含含糊糊的。 得亏两个丫鬟支楞耳朵听明白了。 这算得上是王府的一件丑事,作恶的人已死,就是被牵扯的刘侧妃不大好过,毒虽不是她下的,可若当时救的及时,或大人或孩子至少能保一个。 只是她咬死了一面之词又不能让佟姨娘死而复生与她对峙,于她即是好事,又是坏事,坏事便是江林王对于一尸两命那件事耿耿于怀,瞧着她的眼神越发淡薄。 有些事儿深想不得,例如十几年前没吓着,如今怎么就吓着了。 又例如,一个能下狠手害人的,怎又会怕鬼神之事怕到要自尽,秦姨娘做的那些戏法也不是针对她的,怎就上吊了呢。 上吊也就罢了,还弄出一封认罪信来。 若犯事儿的都能有这觉悟,衙门都不用审案子。 但赵菁菁没想掺和到江林王的恩爱情仇中去,如今事情发展到这份上,真有幕后之人,府里也没什么可查的了。 府里关于这件事的风波,也随着佟姨娘被低调安葬结束,江林王命人给佟姨娘家人送去了一笔银子,底下的人还说王爷厚道,佟姨娘害了人还厚待了她家人。 如此过了几日。 这天入夜,安园这儿才掌灯。 秦姨娘突然遮头掩面地又来了一遭,大半夜的一身黑衫子,险些要和夜色融成一体,也更衬得她脸色白得过分。 “秦姨娘你作何这样神神鬼鬼的?”盈翠被吓了一跳,抚着胸口将人迎进了门。 秦姨娘等进了门,冲到了赵菁菁面前,握住她的手就道:“她不是凶手!” “她不是凶手,那秦姨娘认为何人是凶手?”赵菁菁反问,看着她这番模样微微蹙眉,短短几日没见,愈发憔悴许多,神情看着似乎也不大妙。 “毒的用量几何,世子毒性八成,只用了一个糕饼,遂中毒不深,而明伶那虽是两三成的用量,却因为王爷赏赐的滋补汤水还一点不剩,不管是剂量,还是毒性,与大夫诊断相差无几。”香琴开口,只为说明这些东西除了凶手本人,旁人根本无法知晓的这般清楚。 “我虽不知佟姨娘为何以死伏罪,但我直觉不是她!凶手另有其人!”秦姨娘神情鬼祟,嘴上却一口咬定。 “直觉?”赵菁菁挑眉,“秦姨娘不觉得这一桩用直觉说事有些儿戏?又或者你该找王爷说一说?” “我现在已经见不了王爷了。”秦姨娘闻言面露苦楚,又死死抿住嘴角,眼中迸出深深恨意,“他怕过了我身上病气。” “我姐姐不能死的这样不明不白,我一定要抓到害她之人。”秦姨娘突然激动,手上抓着赵菁菁所用的力道更猛。 赵菁菁挣了一下手腕,没挣开,反而疼得略蹙了秀眉。 香琴赶紧护上前:“秦姨娘,你莫为难我们小姐。” “一定是有人怕事情败露,所以,所以盯着府里的一切,世子妃,最近有很多双眼睛盯着我。”秦姨娘整个人若惊弓之鸟,一下又狐疑看向四周,警惕不已,“她就躲在暗处,她知道我知道她的秘密,所以她想除掉我,就像除掉佟姨娘一样!” 香琴好不容易掰开了秦姨娘的手,就看到赵菁菁手腕上一圈已经红了,忙是让盈翠去取红花油。秦姨娘却在这时候,尖叫了一声突兀跑了出去。 赵菁菁:“……” “这秦姨娘是不是精神失常了?”盈翠呐呐道。 想那一身全黑的衣衫,病态苍白的面色,前言后语不搭,确实像是不大正常。 本就是为了明伶之死造的鬼神说法,却不想自己却成了被魇住的那个。赵菁菁掩眸:“去请个大夫,好好给秦姨娘看看。顺道派几个伶俐有底子力气的丫鬟去帮衬帮衬。” 香琴应了‘好’,主子终归是口硬心软,不过看着秦姨娘这变化也有些心有戚戚焉。 这才几日的功夫就疯疯癫癫的,王府内着实邪乎。 正这时,外面突然传来通报,丫鬟在外禀报。 “世子夫人,不好了,出事了,世子回来了。” “出去一天一夜,回来倒是稀奇事了。”赵菁菁扬了下眉。 “不是,小姐,世子爷是鼻青脸肿回来的!”丫鬟气喘吁吁,接连好几下才将话给说完整。 “快带我去看看!”赵菁菁登时出现在了门口。 丫鬟:“……”小姐,把你脸上兴奋看戏的表情收一收。 偏房那,霍长渊趁黑偷摸摸进的屋里:“行了,都出去罢,今个的事别声张,尤其别让世子妃知道。” 来福:“……” 该怎么婉转的表达世子妃正在赶来的路上?挺急的,在线等。 第042章 .为她打的架 赵菁菁兴冲冲往偏房走去, 在香琴重重咳了几声暗示后,这才将脸上的表情收了收。 她觑了眼守在偏房外头的丫鬟和来福,随后看黑漆漆的屋内:“世子呢?” “世子在屋里。” “怎么不点灯?” “世子不让进……” 话音刚落, 赵菁菁的脚就已经迈了进去, 尽管神情端的正经, 可急于进去看看的行为暴露了她的内心。 香琴跟随入内,很快找了烛台将灯点进起来, 床侧那儿传来呵斥声:“谁让你们进来的, 滚出去!” 赵菁菁一眼看去, 霍长渊以极为搞笑的姿势趴在铜镜前, 脸凑的极近, 手里还拿着一罐药膏,正往自个儿脸上抹。 感觉气氛不大对的霍长渊转过头看, 正对上赵菁菁憋笑的神情,涂的东一块西一块的白,又漏出底下青红的霍长渊怒了,冲着门口的来福大斥:“不是让你看牢!” 说完后又飞快的扭头回去, 遮遮掩掩:“你不在主屋呆着来着做什么,你快回去。” 赵菁菁终于端住正色,将笑意收入努力克制:“听说世子受伤了,我来看看世子。” “小爷我怎么可能会受伤!”霍长渊身子一扭, 想到赵菁菁还在身后,又急拧了回去,催促她赶紧走, “你回你屋去,我这不用你帮忙。” “今日父亲在府上,若是问起来,我也不能什么都不知。”赵菁菁走过去想看仔细些他伤口,霍长渊察觉到后又拧了个角度,是在没法了,忽然蹦起来直冲床榻,大有老子躺下蒙了脸看你怎么办的架势。 赵菁菁由着他,扬声道了句:“那就不打扰世子了,我先回屋。” 说罢,往后退了步,又往床侧挪了下,将自个儿隐入暗处中。 不多时,床上便有动静了,霍长渊怪警惕的,先是拉下一些被子,视线内瞧不见人了,又喊来福:“人走了没?” 守在外头的来福苦着脸与世子妃对视后,咬牙:“夫人已经走了。” 霍长渊呼的将遮盖的被子放下来,起身大摇大摆的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正准备喝。 迎面就看到了床侧暗处的赵菁菁,一脸笑意的看着他。 “噗——”霍长渊一口茶喷出,又是擦嘴又是遮脸,忙不过来,恼羞成怒,“赵菁菁你诳我!” “都看到了,就别遮了。”赵菁菁到他对侧坐下,看着他故意背过身去,“说说罢,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日别人上门来时,我也好有个对策。” 霍长渊却是不肯说:“不关你的事,不会有人上门来,你回主屋去!” 料到他如此,赵菁菁直接道:“来福,你进来!” 在世子爷和世子妃的双重压力下,来福选择了进屋,垂着头格外恭敬:“世子夫人。” “这几日不是由玉石一直跟着世子爷出入,她人呢?” “回世子妃的话,玉石那日跟着世子出去,不小心走丢了,回来时染了风寒,这几日还躺在下人房里,没好呢。” 赵菁菁瞥了眼霍长渊:“病了?” 来福头皮发麻,其实是为了气世子夫人,世子才将人带出去,可带出去后那丫鬟总巴着想说话,世子烦她,就把人丢在了城墙脚下叫人等着。 回来时又忘了这茬,玉石在城墙脚下等了一宿,直接给冻病了,好几天了还没好。 赵菁菁因为不管霍长渊的事,倒还真不知道这一出:“今夜又是怎么回事?” 刚问出口,霍长渊就厉声警告:“来福,滚出去!” 来福哆嗦了下,赵菁菁也不难为他:“不说也成,我派人去花巷那儿打听一下,江林王世子与人打架,知道的人应该不少。” 霍长渊身体一紧,来福噗通就跪下了:“世子夫人,这次不是世子的错,是那王家世子在外污蔑您,说了您的坏话,世子气不过才与他争执了起来。” 赵菁菁一愣,看还在给来福不断使眼色的霍长渊:“王世子说了什么?” 来福正要开口,霍长渊抢话道:“也没说什么,他素来和我不对盘,说了几句不中听的,小爷我喝了些酒,看他不痛快,就和他打了一架,我可没输,他滚下楼好些天下不了床。” “不是的,夫人,是王世子说您扫把星,娶你进门后府中就没有太平过,又说您是……您是齐家少爷不……” 话没说完,霍长渊抬起腿就给了来福一脚,暗沉着眼眸,闪过厉色:“滚出去!” 来福这下真不敢说了,急忙忙逃了出去。 屋内死寂一样的安静,霍长渊还背着赵菁菁坐着,大约是觉得不论他怎么避她都要看到,不如就背对着。 赵菁菁看了他一会儿,喊了声香琴,不多时,香琴端了东西进来放下,出去时顺便将门给合上了。 霍长渊就听见有什么东西研磨的声音,他偷偷往后看了眼,耳畔忽然传来声音:“转过来。” “你把东西放下,我自己上药。” 一只手按住了他肩膀,霍长渊嘶了声急忙避开,赵菁菁哼笑:“小伤?” 霍长渊这才转过身反驳:“他带的人多!” 迎面就是这白一块青一块的,赵菁菁没好气,拿出竹条往桌上一拍:“坐过来!” 霍长渊瞧见她手中调好药的小盏,明知这瞧着丢人应该躲着不让她看笑话,可仍旧是忍不住听她的话,自个儿搬着凳子往前挪去,靠近她。 “头抬来。” 霍长渊盯着她,扬了下头,那软乎乎的手捏着帕子,就已经碰到了他的脸,将他刚刚涂的药擦了。 擦完了乱涂抹的药膏,不忍直视的模样没了,换上的是他鼻青脸肿的模样,赵菁菁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受这样的伤,男子打架拳头之狠,眼眶整个都青了,嘴角还带着血迹。 可他身上的酒味并不重。 赵菁菁手指沾了些药粉,往他伤口上擦:“王世子说了些什么?” 霍长渊嘶了声:“你别听那些,都是胡说八道的。” “再难听的话我都听过。” “那是以前,如今你是小爷的世子妃,谁都说不得你坏话!” 赵菁菁的手微微一顿:“那我倒要谢谢世子给我体面。” “那是自然……”话说了一半,霍长渊品着不是滋味,自顾着把话圆了过去,“小爷可不是为了你,我看他不顺眼,早先说话就不中听,我今天是逮着机会教训了他一顿。” “别乱动,过两日就去元家了。” 赵菁菁低声一呵,霍长渊垂眸看她,如凝脂的肌肤就在眼前,粉粉嫩嫩,再往下便是她莹润的嘴唇,霍长渊喉咙微动,也不知亲一口是什么感觉…… 直到上完了药,霍长渊还没缓过神来,他怔怔看着赵菁菁,总觉得自个儿的心有些毛病,跳的甚是快,脸还发烫。 于是胀的伤口更难受了。 “赵菁菁。”霍长渊低唤了她一声,脑袋已经倾过去了。 可下一秒,他又直挺挺的弹坐了回去,看着赵菁菁把那小竹条摸回去,那点兴致疾速降了下去。 看着赵菁菁起身离开,霍长渊甩了下衣袖到床上躺着,盯着床帏流苏,抹了下自己的脸,仿佛那柔荑之手还在,心中只生着一个念头,明天还让她给我上药! 此时的主屋那儿,赵菁菁喊来了来福,将事情发生经过仔细问了遍,让香琴提前准备好治疗筋骨的伤药,明日给那位王世子送过去。 “小姐,王世子说那样的话,您还给他送药。” 赵菁菁抿了口茶说的平静:“让他的伤好得快一点,到时候才好逮着机会再打一顿。” “姑爷将他打了一顿,他怕是要借此告黑状。”早前姑爷打了那李公子后,李夫人还来江林王府说道过,这回直接摔下楼,断胳膊断腿的,听闻王家的侯夫人是个厉害角色。 “所以才要让他的伤好得快一点。”赵菁菁磋磨着杯沿,想起霍长渊那副想安慰自己又强装的模样,嘴角微扬了几分,散去后换了嫌弃,这蠢货,打个人是要亲自上场的么! 洗漱后就寝,盈翠端了东西出来,在走廊里遇到香琴,拦了她嘀咕:“我感觉小姐晚上不大一样。” 香琴瞥了她一眼,从她手里接过了东西:“小姐前几日睡得不安稳,你去陪着。” “我是打算去的啊,哎你还没回答我。” 香琴推了她一把催促:“快进去,我去小厨房看看炖的汤好了没,给姑爷送去。他怕是还没吃饭。” “小姐刚吩咐了?” 盈翠仍旧是一头雾水,香琴拍了下她的榆木脑袋瓜:“还不去?小姐都快睡着了。” 盈翠这才急匆匆进屋去…… 霍长渊因伤老实在家呆了几日,原本一整天瞧不见的人,如今总往她跟前凑。 看帐他在,吃饭在他,夜里上了药,还在主屋赖一会儿不走。 赵菁菁烦他打扰自己,他偏又摆出一副小爷是赏光来这儿的。 于是,每每都是以他被抽几下,嗷嗷叫的回偏房去。 几天后,脸上的伤不仔细瞧不明显时,元莞清的生辰宴到了。 第043章 .我的人 元莞清的十六岁生辰, 办得甚是隆重。 府邸之中,每走动上几步便是一花景,贴的窗花, 挂的红绸子, 快赶得上过年的喜庆。 还有随处可见的吉祥话, 红纸底儿碎金箔,上面的字儿都是元家两位少爷一笔一画亲自写的, 可见其中用心。 在此之前, 元府还从不曾操办过元莞清的生辰, 到了这日, 每年都是静悄悄的, 生怕惊着了阎王爷,藏着掖着, 好不容易安度过十六,才有的这番庆贺。 眼下置办得热闹归热闹,宴请的人员却精简,五六桌的圆桌排面, 道的是寻常家宴。 席上都是元家来往走动多的亲戚,还有便是元莞清请来的朋友。 赵菁菁是随霍长渊一同来的,临到元府门口还碰着了杜宗郴,因为给元莞清看病的缘故, 乃是元家上宾。 “还以为没一个熟人,没想到能碰到杜大哥。”赵菁菁见他停下,便与他招呼, 笑语晏晏,“说是杜大哥的方子很有效,清清这些日子气色都好了许多。” “菁……世子妃谬赞了。”杜宗郴话到嘴边,大抵只有在场的霍长渊能听出来异样,却已经及时收住换了过来。 霍长渊今日一袭玄墨锦衫和杜宗郴那白衣似仙,一张扬一内敛,完全是不同风格,又似不同世界的二人,站在一道,原是赏心悦目的,可不知说不上哪儿,让人硬生生觉得一丝僵持来。 赵菁菁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寻常,在俩人身上扫过,见杜宗郴对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模样,正打算问,却被路过的宾客打断,只能看着杜宗郴被人唤走。 “人走都走了,还这般恋恋不舍?”霍长渊微微俯下身子,贴着赵菁菁耳畔,在旁人看起来亲密万分的耳语,实则要多咬牙切齿便有多咬牙切齿。 当小爷是死的么! “你在胡说什么?”赵菁菁瞪了他一眼,捋了下头发,趁势便将人拨开去,刚那距离太近了,近得他呼出的气儿都好像喷在了她脖子上,原是痒痒的,随即就被他说的话给气着了。 霍长渊快速的拉住了她:“你是不是还惦记他。” “没有的事。”赵菁菁先低声否决了,“霍长渊,今个是清清生辰,我不想同你闹,你要真不想给她庆生,咱们回王府掰扯。” 在马车上还好好的,见着杜大哥后就这幅样子,合着这位爷脑子里都装着什么呢。 霍长渊自刚才那声之后就一直一言不发觑着她,但看她几次表露,好像是一直说和姓杜的没过甚关系,可要真说没有,这丫头对杜宗郴和对他的态度,那可是天壤之别。 只消想起,便涌上一股子酸涩味儿,直冲胸口,憋闷得难受。 赵菁菁怕了霍长渊再犯浑,索性不和他待一处,直接往女眷待的花厅去。 元莞清今个是小寿星,穿着一身嫣红纱面裙子,上面绣了繁花,井然有序姹紫嫣红的好看。这年岁的姑娘本生就跟花儿似的,那一袭俏丽的红,更衬得肤白赛雪,令人瞧一眼便过目难忘。 正好元莞清也看了过来,发现了她,双眼亮了亮,“菁菁!” “元家有女初长成,这样招人的模样,不知要便宜给谁家小子了。”赵菁菁走过去,到了近前笑着打趣,一面送上了自己精心准备的贺礼。一套绣面,从南边漂洋过海来的绸布,做裙面好,做荷包更好,总之元莞清的手巧,当是能做成自个喜欢的样,还有几套她从书局淘回来的手札。 果然元莞清本还想偷摸掐她的手,一下接住了布料,顿时被那顺滑的手感和精致所吸引:“真好看!” “还有呢。”赵菁菁瞧着她为着布匹欢喜模样,又着盈翠送上了庆芳斋的十二色寿点,“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食盒里的是一行四个的小寿桃,四行排列有序,一个个瞧着比棉花还软,造型逼真。 元莞清忍不住伸手戳了戳,还十分有弹性,都不舍得吃了。 她眨巴眨巴眼:“菁菁你真好,可惜你成了我表嫂。”自赵菁菁嫁去江林王府,她们便没机会见过,她一面拉着她瞧,心疼的很,“都瘦了许多了。” 赵菁菁被她这番模样逗笑:“我去的是江林王府,又不是什么干苦活的庄子,你怎比我还愁眉苦脸的。” “可哥哥们总说表哥不好,祸害人。”元莞清说的直白,又低声问,“他有没有欺负你?” 赵菁菁想起她二哥送的新婚贺礼,便把这桩给她说道说道,自然少不了霍长渊挨揍那段,撇去了一些不必要的细枝末节,直把元莞清听得双眼湛亮,满是崇拜。 只一会儿功夫,小寿星便又耷拉下脸,一副有什么心事模样,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道:“长大一点都不好,要是一直都能留在府里,留在父母亲身边多好。” “这是有人给你来说亲了?”这么快?赵菁菁也有些意外,原先跟藏宝贝似的,何况清清身子不好,瞧着元大人夫妇有意将她一直留在府里的意。 元莞清老实地摇了摇头,又点点头。 “这是说了还是没说?”赵菁菁略有些哭笑不得。 “我是不小心听到的,姨母说章哥哥心悦我,两家也知根知底,想跟母亲亲上加亲。”元莞清的眉头都蹙到了一块,显然为这事难为的很,连带的觉得长大也是一件麻烦事儿,“我不喜欢章哥哥。” 见旁边无人,赵菁菁低声问:“你那翟哥哥呢?”虽说不知道那位公子的身份,但以熟识的程度来说,今儿应该会出现在宴会上才是。 说到这个,元莞清就更像是要哭的样子了:“他、他到现在还没来,我二哥好像发现了,对翟哥哥总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我担心……” 赵菁菁瞧着她那小可怜的模样,搭着她的肩膀宽慰她:“你二哥那么疼你,若是知晓了你心思,又怎么忍心惹你难过。”实则心里估摸着,元袂也没出现,莫不是当真在外头严防死守上了? 正这时,从西边天空上突然飘来一物,在宾客群中引起不小骚动,等飞的近了,大家伙才看清楚那是一只彩鸢,手工制的,飞到了元莞清所在的小阁外,骤然爆裂开数条金丝的带子,合着花瓣纷纷扬扬落下,像极了一场花瓣雨。 余下那彩鸢上硕大的红布绸子上写着——福寿绵长。 元莞清看着那字幅,低声呢喃了一句‘翟哥哥’,饶是赵菁菁也猜到了这字幅主人是如何费尽心思才做了这。 她仰头,望着那一段红绸,隔着人群仿佛在那看到了一翩翩傲立的少年郎。 再看笑容甜蜜的元莞清,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有情人的戏码总让人无端感动。 “人这一生若得两件幸事便不负,一是想要的都握在手里,二便是,想陪的人就在身边。”赵菁菁忽而道。 元莞清回过神后嚼着她那几句回味,便懂了她的深意。 底下不远,宴席之处,有人遥遥望着小阁楼上的模糊轮廓。 即便有些距离远了,但仍能辨认出,那是心上人。周遭喧嚣,大抵为的是这别出心裁的贺寿方式,而在杜宗郴眼里,是少年人冲破桎梏最热烈直白的宣告。 他和翟绎有些交集,看了那字迹便认了出来。 天知道,他有多羡慕。 因着关注,自然也看到了赵菁菁亦久久凝着彩鸢方向的一幕。 依着她的性子,如何受得了霍长渊那样风流成性又薄情寡性的纨绔子。 她定然不快乐。 而看着那处的又何止是杜宗郴一个,霍长渊因着那声爆炸声响看到了赵菁菁,同时也因为所站方位就那么正好的看到了杜宗郴望着那方向走神的模样。 以及,杜宗郴手里捏着的丑荷包。 她将丑荷包递给杜宗郴那一幕。 对着杜宗郴笑。 那画面仿佛定格在了他眼前,以至于目光变得复杂而冷冽,连前面的人都察觉到,回了头,两人目光再一次相对,电光火石。 “江林王世子。” “杜公子,借一步说话?”霍长渊顷刻间又作了那吊儿郎当的模样,只一双眼落了些许暗色,若不细看,还看不出。 杜宗郴敏锐觉察到一些,又不知想了什么,嘴角无声扯了扯,应了个“好”字。 两人不约而同朝着杏花林走去。 一前一后,霍长渊凝视着侧前方挺拔身影,眼神若下山猛虎,不期然微微眯起。 杜宗郴正在前面走着,忽然觉得一道邪风从后面而来,待他反应过来时,系在腰间的荷包已经被人取走。 杜宗郴猛地抬头看眼前人,霍长渊依旧是那吊儿郎当的神色,站在前边,脚踩着花坛轻轻掂着荷包,冲着他笑:“杜公子,戴个这么丑的东西在身上,委实不配你,我替你处置了如何?” 第044章 .吃醋 阁楼处笑声燕燕, 更衬得杏花林这儿安静,杜宗郴的视线从霍长渊手中扫过,目光微沉, 迈步过去要拿回荷包。 霍长渊却直接收回了手:“不乐意?” 杜宗郴心平气和的看着他:“世子, 不问自取便是偷, 请把荷包还给我。” 霍长渊的指腹从荷包上缓缓抚过,蹩脚的针线手法, 能足够清晰的感觉到绣它之人是多么的生疏, 霍长渊却扬着那玩世不恭的笑意问:“如此重视?莫不是杜公子的倾慕之人所赠?” 杜宗郴与霍长渊是有过几次交集的, 只是场合都不太对, 都是几个玩闹的狠的, 将他请过去给春娘和小倌看病。 但对这位江林王世子,杜宗郴一直以来都觉得还是有救的。 即便是眼前这位抢了自己荷包, 他也没有生出太大怒意来:“这与世子无关,荷包是别人赠予我的,请你还给我。” “若我不还呢?” “世子,你大可不必如此。” “这荷包对你很重要?” “这也与世子无关。” 霍长渊的脸色顿时暗下, 随即轻笑:“杜公子,我夫人赠予你的荷包,怎就与我无关?” 骤然的安静,蔓延僵持。 杜宗郴仍旧平和:“我收到这荷包时, 她还未与你定下亲事。” 霍长渊握紧了荷包,倚着杏花树,笑靥颜颜:“但她现在是我的夫人, 所以她赠予别人的东西,我该拿回来。” 杜宗郴目光微恙:“若是她想拿回去,我必还之。但世子如此行径,想必她并不知道。” “当初菁菁将这赠予杜公子,也是将你视作了哥哥。可她如今到底已经嫁入了江林王府,她不好意思问你讨要,就由我这做丈夫的来开口。” 简直是强词夺理! 素来好脾气的杜宗郴怒了,清俊眉眼入画,仿佛是从白玉里透出来般的晕红:“世子若要开口,何必先用抢!” 霍长渊抛了下手中的荷包,咧嘴笑着:“我这不是怕杜公子不答应。” 杜宗郴沉声:“我是不会答应!” 霍长渊直起身子,脸上的笑意敛下:“杜公子可知,菁菁已嫁为人妇,你这样佩戴菁菁绣的荷包,会影响她声誉。” 杜宗郴猛地一震,袖下的手攥紧。 “我霍长渊若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恐怕此时我和菁菁之间就要有误会的;但我知道,她赠予你荷包,是和杜若儿一样,将你视作了亲哥哥,所以才会由我出面来讨回。” 霍长渊勾着荷包下的流苏,啧,连流苏都剪不齐的人,他还当宝。 只是心里却仍是泛起一股不舒坦来,霍长渊嘴边的话更狠了:“她与齐家那混账退婚一事,郾城中就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若再添一件她赠予你荷包的事,别人还不知道会怎么说,想必杜公子也不愿看到菁菁名声受损罢?” 四月的杏花,到五月份时还未落尽,挂在枝头,莹白的煞是好看。 霍长渊的衣袍染了这杏花林,站在那儿耀眼非常。 杜宗郴看着他手中不断被把玩来去的荷包,眼底闪过痛楚,最终那些话到他这儿,化作的也不过是三个字:他不配。 她已嫁做人妇。 霍长渊蓦的将荷包藏回袖中,抬头看了眼阁楼那方向:“要开宴了,杜公子请罢。” 说罢从他身边走过,丝毫没有等的意思。 “你配不上她。” 身后忽然传来声音,霍长渊脸一黑,嘴角扬起嗤笑,停顿了下来。 杜宗郴一字一句:“你也护不住她。” “我江林王世子护不住的人,你杜宗郴能护得住?” “至少我不会让她受委屈。以世子如今的行径,外面传的那些闲言碎语,就已经让她受了委屈。” 对上杜宗郴平静的目光,霍长渊的目光如同浸了寒潭,“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你今日取走荷包,我杜某仍会等……” 霍长渊读懂了他尚未说话的话,心头登时闷的不像话,又酸又难受。 “呵——” 随即,他垂眸低低笑了声。 “那恐怕,你得等上一辈子了——” 霍长渊抽身离去,留了杜宗郴站在杏花林中,悠悠花香,与这纯白融为一体。 宴会热闹,元莞清收礼到手软,还没算上两位哥哥为她准备的。 但彩鸢贺寿后,她仍旧有些闷闷不乐,原因无它,刚刚她姨母来了一趟,拉着她说了会儿话,离开时她神情就不大对。 赵菁菁满场都没看到霍长渊,进来时瞧她这般,便一直留下来陪她:“你若不愿的,我相信这元家上下,谁都勉强不了你。” “可父亲也不会答应我嫁给翟哥哥。” 元莞清捏着帕子,抬头时已经眼泪汪汪,这可把赵菁菁心疼坏了:“哎,你别哭,将来的事谁都没有定论,你不是说他在李将军麾下,等他有了战功,定能让你爹他们同意的。” 元莞清摇了摇头:“他们不会答应的,不管他有多少军功。” 赵菁菁愣了愣,听出不对劲来,这话说得好像翟公子身份不对? 可看她那般神情,赵菁菁也不好再问,只轻声安慰:“眼下,先打消你爹娘的念头。” “菁菁,我能常去找你玩么?”元莞清忽然抓住了她的手,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看的赵菁菁心都化了,还能有什么不答应的。 “世子是你的表哥,莫说我没嫁人,嫁了人你也能常来,若你能出门,我还能陪你出去走走。” 正说着,书画进来了,元莞清即刻恢复如常,听她说外边还有客人要她去见见,便端了一副大小姐的姿态,与赵菁菁一同出去。 宴会结束时已快傍晚,赵菁菁和霍长渊是最后走的,而半天不见人的霍长渊,再出现在赵菁菁跟前时,已是小醉的状态。 赵菁菁为何这么清楚。 且看他大着胆子敢当众拉她的手。 “长渊喝的多了些,劳烦弟妹多照顾,不过他酒品好,最多在马车上睡着,叫来福他们扛了便是。”元袂一路送他们到大门口,告别时,又特别善意的问赵菁菁,“早前给弟妹送去的,可趁手?” 被抓着的手猛地一紧,赵菁菁微微一笑:“还不错,就是不经打,容易摔断。” 元袂觑了某人一眼:“这有何妨,我叫人马上赶一些出来,给你送过去。” 话音未落,赵菁菁便被霍长渊给拉上了马车,帘子落下之前,给元袂丢了数个白眼。 换得了元袂亲切的道别:“渊弟你们路上小心,我这就叫人打磨去。” 马车内,被赵菁菁甩了手后,霍长渊扭头看她:“你别听他胡说。” 赵菁菁今儿出门正好没带竹条,便抚了抚袖口:“我觉得元家二少爷考虑的挺周到。” 霍长渊哼了声,两个人坐在左右两侧,中间的距离都能再坐下两个人。 马车行至半路,霍长渊忽然道:“清清说去年你来元家时,与她一同绣了个荷包。” 赵菁菁瞥了他一眼,脸还红着,看来真喝了不少:“嗯。” “荷包呢。” “扔了。” 霍长渊提了一口气:“我不信。” 赵菁菁扭头;“你爱信不信!” 怀里还揣着那旧物,尽管拿回来了,可霍长渊还是浑身都透着不舒坦。 她竟说扔了! “赵菁菁,你是不是把荷包给别人了?” “霍长渊你疯了是不是。” 赵菁菁回头正欲斥责,恰好就对上了他满脸的怨怼,那双眼,里面藏着的怨气都快把他给腌成个怨妇了。 赵菁菁这口气上来,被他给盯的没了去处,最后万般无奈:“你喝大了就睡,说这些做什么。”不是说好的酒品很好,上了马车就睡! “你把荷包给别人了。” “没有。” “那你把荷包给我。” “扔了。” “你骗人。” “不骗你。” “那你重新给我绣一个。” 赵菁菁瞪着他,成心的吧他! “我不会!” “那你一定是把荷包给别人了。” “……” 马车内安静了下来,赵菁菁恨不得一顿乱鞭抽晕他,可今儿出门两样都忘了带,于是,赵菁菁气不过踹了他一脚:“霍长渊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心虚了!” “我没有!” “那你给我绣个荷包!” “我……”赵菁菁第二脚要出去时,霍长渊竟有要扑她的架势,看他那模样显然是喝大了的。 她连忙道:“好,我给你绣一个!” 霍长渊这才坐了回去,醉红着脸的提醒她:“别以为我醉了就会忘了这事。” 小爷他记性好着呢,绝对没有喝多了就忘的可能。 “……” 作者有话要说:凉子已经在家窝了五天没出门了....... 第045章 .巡庄子 霍长渊要着了荷包后, 倒是像元袂说的,老老实实阖着眼在马车上睡了,只不过睡前还嘀嘀咕咕的。 赵菁菁坐得远了些就没听清楚, 只听着一些嘿嘿呵呵无意义的笑音, 怪无聊的。 霍长渊要荷包这件事就够无聊, 也不知又是触到了哪根筋,来为难起她的手工活儿。 可应都应了, 依着霍长渊睡前说的以及那难缠性子, 赵菁菁怎么着也得把这事儿应付过去, 给他绣一个。 想是这般想着, 回府后歇了一天, 第二日香琴取来针线,她就开始眼前犯晕。 “我有些犯困。” “小姐, 这天儿还没黑。” “可能我晕针。” 香琴替她穿了线,又取来了缎子:“小姐,可是您答应姑爷了。” 赵菁菁叹了声,霍长渊他就是克星, 什么不会专挑什么难为她:“你给我取话本子来。” 香琴取了两本从书局内买来的话本,赵菁菁指了指旁边:“你们念给我听。” 赵菁菁的心思全然不在手活上,左右她就是专心些也绣不好,盈翠端了点心进来, 瞧见自家小姐恨恨的神情,笑道: “小姐不是立誓再也不碰这个了?”盈翠可记得上一次主子在元小姐那绣完的一个后,指天发誓咬牙切齿的模样, 还以为那是最后一个了呢。 赵菁菁闻言就觉得自己时运不济,一边扎针跟扎霍长渊似:“这就是我的封针之作了!” “这是姑爷要的?可小姐之前不是还说,姑爷要是作天作地,就拿竹条子抽,不能给蹬鼻子上脸的机会。” 虽说不大厚道,但是安园里的丫鬟们都已经习惯世子爷挨抽的戏码,一个不敢往下手死重了抽,一个则非得皮着往跟前凑,可不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情趣了。 赵菁菁这个正主可一点没觉得情趣,嫌霍长渊烦人,但也不能真给打坏了。至于霍长渊那一天不打痒的慌的毛病,她更觉得头疼。 只是昨个喝醉时,霍长渊揪着她衣服袖口说要荷包时的样子,就跟要糖吃的孩子似的,她就想起园子里戚妈妈曾说的话。 世子爷甚少问王爷讨要东西,因为世子想要的,从来得不到。 便是这句让她心软了。 她手拿着布和针苦大仇深,用着顶戒还是戳着几个针眼,凝了一颗豆大血珠,习惯性在帕子上一抹,倏然听着了霍长渊的声儿,一看桌上的果断一收全部拢到桌子底下。 “世子妃今个起的早吗?”霍长渊一面说着,一面走了进来,身后的来福手里拎了食盒,是庆芳斋的招牌点心,也不知多早去排的队。 “喏,你喜欢的桃果。”霍长渊从来福手里拿过了食盒放在桌上,大喇喇在她对面坐下。 赵菁菁打开食盒,还真是那日元莞清生辰上她送的那个。 “又不是寿辰吃什么寿桃。”话虽然是那样说的可眼神不住往那可爱桃子上扫,显然也是欢喜的。 “谁规定一定要生辰才可以吃,想吃的什么时候都可以吃,我看你昨日盯着流口水的,喏,这一回没人和你抢了。” “霍长渊!”赵菁菁听着他故意糗自己的话,一扬声,霍长渊便老老实实做了个封唇不语的动作。 赵菁菁捏了个出来,果然软软晃晃的,扑鼻的桃子果香,外面是糯糯的粉团子,里头裹的桃肉馅儿,绵绵的又有嚼劲,十分好吃! 她尝了一口满足了味蕾,圆圆的杏仁眼也变得弯弯。霍长渊在旁坐着看,突然觉得这一趟跑得挺值当。 “那我的荷包呢?” “咳、咳咳!”突如其来的一问,赵菁菁险些呛着。 霍长渊长眉一挑:“你不会当我醉酒忘了?不想认罢?” “不是。”赵菁菁吃人嘴短,何况又知道霍长渊的难缠劲儿,“准备做呢,哪有这么快的,我还得找清清讨教讨教,一时半会好不了。你要想要,就且耐心等着。” “慢工出细活,小爷等着。”霍长渊脸色一变,又甚是高兴了。 “你什么时候吃完,我送你去元府。” “……” 好在,在霍长渊胡搅蛮缠的时候,南子来通传了,道是年前没理清账的几个庄子都弄好了,等着世子妃去验收。 赵菁菁要去一趟,奔波来回起码要三五天,霍长渊一拍大腿:“我跟你去。” 这绝对是闲的。 但那好歹也是他的田产。 赵菁菁没做阻拦,只是在出门时看到他扮作随行管事的模样,十分无语。 “你假扮成这样作甚?” “我要是以世子身份去,他们肯定不老实,这般他们能放松警惕。” 赵菁菁扬眉:“你也知道庄子里的账不对。” “我那几个庄子,有我爹给我的,也有我娘留下的,庄子里的那些管事又是做了许多年的……” “是你的庄子又不是他们的,有什么好忌惮?” 霍长渊掩唇轻咳:“如今不是有你么,我乔装下且给你当后招,这样万一有个事也好应对。” 赵菁菁觑着他,片刻后呵呵笑:“那你与我分两辆马车,以免别人说闲话。” 说罢,赵菁菁带着香琴径自上了马车,砰一下关上马车门,连条缝都没留给他。 霍长渊眼底闪过错愕,在来福好几声叫唤下才反应过来,却只得上了后头那辆。 可他又岂是肯停歇的人。 路上没法子,到了庄子后,率先下了马车,开始鞍前马后的为赵菁菁安排事儿。 从王府出来的都晓得霍管事就是霍长渊,而霍长渊那人的特性便是做什么出格的都让人觉得在情理之中。 可庄子的人不知道啊。 到了刚一会,庄子里底下就在传那个霍管事往世子夫人的屋里去了几次。 舟车劳顿,到庄子时已是下午,赵菁菁故意要让那些庄子里的管事等一等,便放言出去是累着了。 天色暗下后用过了晚饭,正准备看明天要处理的账,一直在外晃悠的霍长渊又到了她跟前。 “这四五月的景最是好看,村里还有一片荷花池,随我出去看看?” “不去。” “庄子外再二三里地就是桃林,你不是爱吃桃子,正好摘几个。” 赵菁菁从账簿中抬起头:“你可记得我们是来做什么的?”赵菁菁服了他一身用不完的精力,眼下她只想抓紧看完这些,上床歇息,而他还能一门心思往外跑。 霍长渊看出她瞌睡,偶尔捂嘴打个小小呵欠,眯着眼睛,和小宝像个十成十,他忍不住想伸手摸摸头,但绝对可以料到这丫头和小宝一样,只会给他一爪子。 他有些尴尬地举了举手,又作漫不经心地放了回去:“今天没见着那个陈管事。”来迎接的人不少,整整齐齐排了两列,还有人专程解说安排,可独独少了总管事的陈明,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似的。 “嗯,庄子里的事明天再说。”已然是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 片刻后,霍长渊就被赵菁菁手里的鞭子逼得退出了屋子。 不过这庄子霍长渊曾带朋友来玩过,里外甚是熟悉,出了门,等丫鬟们都退了出去,就从后面额窗户推进了屋内。 没一会就看到了一张酣睡的小脸,离着床头柜最近的小圆桌上点了个蜡烛,仿佛是怕黑似的。 她还怕黑?! 霍长渊瘪了瘪嘴,抬眼望去,烛火微弱的光照在小脸上,蒙上一层薄薄昏黄的柔光,一下也照亮了枕头边上寒光闪闪的鞭子。 小丫头防自己防的比谁都重,也不看看自己平日里是怎么对她,没良心的! 虽那样嫌弃着,手却不自觉地给她拉了下被角,然后便就着旁边得矮塌也躺下了。 庄子的夜浓了黑了,一团乌漆漆的。 不起眼的小偏屋里聚了几个人,为首的中年男子留了两撇八字胡,一激动还翘了起来,“真看清楚了?” “看的真真的,人多的时候装着规规矩矩的,不过看着骨子里还是不正经,等人走了转头就翻了主子的屋,这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吃的好啊!”陈明一拍大腿,简直是瞌睡了递枕头,正愁怎么应付眼下局面! “什么好?”这要是让世子知道了,绝对得扒皮抽骨了,说不准连带他们这些个看到过的,自挖双目? 陈明却不以为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让他们别担心:“明日我就去会会世子妃!” 第二日,晨曦微露,下过了一场春雨,长檐下凝聚起的雨水凝成硕大一颗一颗,啪嗒啪嗒往地上掉,已经聚成了个小水洼。 赵菁菁被那声音惊醒,睡眼惺忪揉眼的间隙,就被屋子角矮榻上拱起的一团给吓得抓起鞭子,甚是防备靠近,正打算抽下去,那团被子一划拉,露出霍长渊半个脑袋。 霍长渊顿觉一冷,还不单是单纯的冷,是有一种危及性命的寒冷,使得他猛然睁开了眼,就看到了赵菁菁握着鞭子站在榻前:“赵菁菁,你又想谋杀亲夫!” “怎么是你?”赵菁菁也是一脸愕然,没想到会是他,可一看到他,火气就噌的一下往上冒,“为何偷偷溜进我房间?” 霍长渊一边觑着那长鞭子,保持了合适恰当的距离,一面没好气道:“一看你就是涉世未深的小丫头片子,万一被人坑了,我不得顾着你点。” 赵菁菁半阖着眼审视他:“那我可承了世子好意了。” “好说好说,去给我倒杯热茶去。”霍长渊今早起来就发现嗓子有些疼,估不准是染了风寒的预兆。 给三分颜色就开染坊的主。 赵菁菁捋了捋身后散开的长发,坐到了小圆桌旁,桌上点着的蜡烛烧到了末,留下一底儿烛油,她晃神迷糊的功夫,霍长渊就已经坐到了她对面,身上还穿着昨个的衣裳,刚坐下就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嫌弃地退开了身子,摇了摇手铃,让进来的香琴去煮壶热茶,顺便请个大夫来瞧瞧。 正当霍长渊感动时,赵菁菁用帕子稍稍掩住口鼻:“可别传染与我,我这正忙着,耽误不得事儿。” 话说完没多久,事儿源头就寻上了门。 陈管事昨日还称病不露面,这过了一日功夫,奇迹般好了,这就能说清楚账目的事儿了。 第046章 .有一腿? “来的真是时候。”她这才刚起来, 茶都没喝一口人就在外候着了,着急的模样,仿佛是握着了什么事, “香琴, 去外边摆好桌椅, 把账簿放上去,另外置一张桌子放上纸笔, 叫他们写一写自己管的那些, 今年什么数目, 等我吃了早食来看。” “是。”香琴留了小兰侍奉, 出去把这话一说, 外边就闹哄哄的。 偏赵菁菁当做没听着,小口喝着粥, 吃着这庄子里清早磨了米浆蒸出来的白糕,慢条斯理,丝毫不着急。 “外面看似是吵起来了。”霍长渊瞥了眼,拿了个白糕吃了口, 觉得味道不错,又塞了两个,“你不担心?” 赵菁菁拿了帕子轻轻掩过嘴角:“我怕什么,他们声越大, 心就越虚,再说这帐也不是一天能清算完的,不差这一时半刻。” 霍长渊看了她一会儿, 这回没有怼她,而是个自己盛了碗粥,几口喝完后走了出去,对着外边呵斥:“吵什么,夫人吩咐的你们可写了?不要仗着自己是庄子里的老人就拿乔,该写写的抓紧。” 陈管事见出来的不是夫人,是这在夫人屋里留了一夜的霍管事,顿时觉得自己又得了了不起的消息。 世子成婚才多久,夫人就敢如此,这也太嚣张了! 于是陈管事试探:“这位管事,怎么以前不曾见过。” “你才在这庄子里做个小管事,就能把王府的人都认全了?”霍长渊看陈明不痛快,“我是世子派给夫人的人,你有何要说?” 世子派给夫人的人都如此! 陈管事自觉抓着了大把柄,对霍长渊的语气也不好:“账本之前都交了,夫人再要让我们写是何意?” “让你们再写,自然是这帐不对。” “夫人要这么觉得,可就冤枉我们了,夫人这才掌事多久,我们在这庄子里没二十年也有十几年,岂会弄错。” 底下那些管事在陈明带领下,你一言我一语的喊冤,霍长渊这脾气,就要憋不住吼一声你们这群刁民。 身后传来了赵菁菁清丽的声音:“陈管事说的是,我掌事才一个多月,对庄子里的事务的确没有你们来的熟悉。” 赵菁菁身上披了件白鹅披风,手捧着鎏金小炉,一整套的宝石面饰戴在身上贵气逼人,与这庄子是格格不入。 在小兰搀扶下赵菁菁到了前边坐下,等那玉盏将茶水送上来,抿了一口后她才看着这些管事继而道:“所以才要你们再写一回,我相信,陈管事你们也希望我能尽快的熟悉庄子事务,才能为世子打理好。” 给王府办事的管事,好歹也见过些世面,早前也有刘侧妃来巡过庄子,可没世子夫人这般阵仗,眼前她穿的,手里捧的,桌上摆的,包括说话间小丫鬟送上来的点心,哪样都透着个贵字。 这哪是来清账的,来炫富的还差不多。 陈管事越发瞧不上这世子夫人,嘴上道:“以往我们也都是这么送过去的,夫人还没进府时,这里的账都是王爷身边的钱管家负责的,他可没说这些。” “按你的意思,我这清算回帐,还得问钱管家?” “小的不敢,只是这帐,以往都是这么做的。” “这么说,你们是不肯写了。”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随后都看向陈管事,陈管事端的恭敬:“夫人若是哪里不懂,倒是可以直接问我们,只是这重写,与交上去的账都是一样的。” 众人点点头,向着陈管事看齐。 赵菁菁瞥了眼这些人,抬手从香琴手中取了簿子:“那好,就按你们交上来的算,第一笔,茶收。” 站着的人中有一个抬起头来,赵菁菁不急不缓的将一至四月的茶收报了遍:“账上所记,六亩地的春茶,干茶七十斤,我说的可对?” “是。” “同在那山坡上,隔壁的茶田,一亩地至多的二十斤,至少的也有十五六斤,这是为何?” 那位管事急忙道:“今年有虫害,有七十斤的茶已算不错的了。” 赵菁菁取了个细棍,直接在地上画了个图案,指着中间的位置:“前后左右的茶田都没虫害,光是我们的染了病,这虫也真会挑。” 管事道了句:“年年都是如此。” 赵菁菁笑了:“年年如此,年年都染不到别家,看来是世子这庄子运道不够好。王管事,你接下来是不是要说,左右两步路,雨水降的也不一样,或者是人家的茶农与我们摘的不一样,亦或是,咱们的茶比别人家的好……” 那管事还想直接无赖辩驳,对上赵菁菁的目光,那陡然间的犀利令他整个人怔了下:“是,我们的茶本来就比别人的好,所以出的少。” “那就奇了,茶比别人好,怎么价钱还比别人的便宜?” 管事红着脸一时解释不出,陈管事笑着替他接了话:“夫人有所不知,我们的茶都是卖给老主顾的,一直以来都是这个价。” “收茶叶的有三家,永宁茶庄,荣府家,还有茶会楼,分别是十二两,十一两,十一两三,陈管事,那这九两一的价是卖给了哪家?” 底下安静了会儿,赵菁菁也不等他们给出说辞来,继续下一样:“再说去年九月采的棉花,也没听说有什么虫害……” 一个时辰的功夫,赵菁菁喝了一盏茶,将近三年账上的问题都给说了个遍,底下的人已经不若刚刚那样有气势,有几个被说的满头大汗,一个劲儿的擦着。 不是说世子夫人才刚接手么,怎么知道的这么仔细。 站在赵菁菁身后的霍长渊上前给她倒了一杯,嘴角微扬,轻轻道:“夫人辛苦。” 这话听着不觉得有什么,可细想了,夫人二字却又透着许多意味。 赵菁菁抬头看他,霍长渊脸上噙着笑意,不知为何,没那么欠扁了。 赵菁菁匆忙收了视线,端了杯子抿了口,润了有些干的嗓子后,将手中的簿子翻了下一页。 这一幕落到陈管事眼底,他垂眸哼笑,是他小瞧她了,将庄子里外都摸了个透,这一趟来就是不让他们好过的。 可他在这儿这么多年,做的账岂是她轻易撬的开的。 陈管事就是有这样的自信,因为他交上去的账,并没有刚刚那几个管事的纰漏,看着一样的东西哪一条都能自圆其说。 就是亏了,那也是真亏了,找不出错来。 赵菁菁也不着急,将他放在了最后,从早晨到下午,终于轮到了陈管事,赵菁菁翻动着他的账簿:“陈管事的账倒是做的不错。” 陈管事恭顺道:“夫人谬赞。” “只不过对上是对上了,银子总数不对啊,陈管事。” “夫人是想说,比十年前的少了,但其实是因为附近种的人越来越多,不好卖了,可采收上来若不及时卖不出去,就会腐坏,所以每年有好些是这么给浪费了的。”陈管事语气里满是可惜,“就是卖的最好的,一年到头也会剩下些,往后恐怕会更少。” 赵菁菁将账簿一合,说起别的来:“陈管事只有个女儿罢?” “是……我家那位身体不好,虽就得了个女儿,也没再要了。” “你夫人姓刘?” “是,是姓刘。” “夫人娘家可有人做买卖?” “都是种田的,没那本事做买卖。” “那这就不对了,我怎么记得,陈管事有个小舅子是做这买卖的,姓田。” 陈管事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看赵菁菁的眼神里多了几抹揣测。 “那位田掌柜说他的姐夫是在这边庄子里做管事,姓陈,托了他的福自己那铺子生意才那么好,还说有两个外甥,都到了念书的年纪,但听陈管事说你家中只有一女,想必他说的不是你。” 陈管事的脸上再挤不出笑意来,攥在袖扣底下的手心里全是汗,这都让她查到了,怎么可能! “早以前,钱管家只负责替世子收账,并未仔细看,所以有所疏漏也正常,不过如今我接手了,必不能出现这些问题。所以,这有问题的地方,你们都得把银子补上。”赵菁菁的声音传来,陈管事猛地抬起头,补上?这可不是十几二十两的事! 其余人的想法也是如此,这怎么补? 赵菁菁看着他们,片刻后才道:“就补这三年的,补上了,帐平了就没事。” 其中有人松了一口气,有人脸色依旧难看,可到底比刚刚好了些。 唯有陈管事,憋着神情,如何都松缓不下来。 别人是几十、百两的银子,到他这儿,可不止这数目了。 陈管事看向赵菁菁,这会儿夫人还在和那管事眉目传情,如此堂而皇之,传到王爷耳朵里,一定会惹王爷和世子盛怒。 倒不如这样…… 一个狠毒的计划在陈管事脑海中形成,他看赵菁菁的眼神里多了狠辣,他们可还要看两个庄子,一时半会回不去。 这要是闹出些丑事来,王府那边哪里还会追算他们吞的这点银子? 只要这世子夫人被休,这些事儿可不就无人知晓了。 第047章 .他没有 有赵菁菁前面和各个庄子管事查账的事儿在前, 这两日白天里可消停太平得很,各家忙着补各家的窟窿,没的闲心再想如何对付世子妃。 落进自己口袋的银子再掏出来, 无异于割肉似的。 可人的胃口一旦养大了, 养刁了, 那才是真正要出大事儿的。 不过赵菁菁也没把话说死,给了这些人时间去筹备银子, 又给了分寸余地只让他们补三年的漏洞, 自问周到。 眼下只等把手头的这些处理好了就能打道回府。 巡查庄子也是个体力活儿, 赵菁菁虽常出门, 但走那么段路, 到了夜里也会觉得腿酸劳累。 香琴和盈翠,一个给她拿了药浴桶子泡脚, 一个则捶打按摩:“这庄子隔得远,事儿又多,怎么像是巡不完似的。” “明个应该是最后一天了,下回多抽些人手来。”赵菁菁闭目小憩, 这么揉揉捏捏,倒是觉得肩膀那放松了不少。 或者是培养一些伶俐的,也省得自己辛苦,不过这次回去, 往后也不会这么麻烦。 赵菁菁想着回去后的事儿,并没有发现有人端了宵夜进门。米浆、核桃屑、枣泥和在一块用小薄铫煮出来的,盛在雪白瓷碗里, 枣香和核桃香扑鼻而来,另外还有一壶添了青梅、葡萄干儿、核桃仁的八宝茶汤。 “都是好消食的东西,世子妃尝尝。”来送宵夜的是庄子里伙房的赵二娘,为人朴实本分,又十分和气,这几日变着法的给她们一行张罗好吃的,是以也有几分亲近。 赵菁菁扬手,香琴塞了几个钱给赵二娘:“大晚上的,赵二娘早些歇息了。” “不忙不忙,都是小事儿。”赵二娘连连推拒,是在拧不过才收下,“我也没别的什么本事,就给人弄口吃的还在行,世子妃在这吃的好好的,别瘦着回去就好。” 赵菁菁推拒不了这般盛情,简单收拾了下便坐在了圆桌旁,核桃酪还热乎着,舀上一口,暖了凉薄春夜里的胃,一下舒展了眉梢。 赵二娘看她欢喜,便高高兴兴走了。 在院子外不远,一双眼睛偷摸盯着瞧,直到看着赵菁菁用了小半碗,勾起了嘴角邪佞笑意悄然隐退了。 离着隔壁院子,霍长渊看了眼桌上摆着的核桃酪,都没顾上看第二眼就走了出去。 去的是赵菁菁的那屋。 但前门已经上了锁。 老路子照旧翻窗进,只是刚挨着窗,就发现窗子都被从里头反锁了。 霍长渊:“……” 他在窗外站了好一会儿,摸了摸腰上,不多时摸出一串钥匙来,贼兮兮一笑。 还好他早料到赵菁菁会过河拆桥,这串钥匙是陈管事那伙人走的时候掉的,反正都是他的庄子他的所有物便暂且先留下了。 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 想着赵菁菁睡着后的乖猫样,霍长渊心里美滋滋的。 找了来福支开香琴,霍长渊转瞬就打开了门锁,从前门进去,快速的合上了门。 蹑手蹑脚来到内屋,直到被屋子里的铜镜照出几□□形才深觉自己这番有些猥琐,停了停身影,掩着神色,朝床帏那儿走去。 只是这回没靠近,便听到床帐子里传出几分细微的哼声,像是不舒服般。 霍长渊低声喊:“赵菁菁?” 里头却没有应声,他急得猛一下掀开帐帘—— 那张海棠雕花的拔步床上,女子仅着了单薄里衣,完美身段尽显,而此刻一脸晕红,额际渗出细密的汗珠,连小巧的鼻尖都是晶莹晶莹的,停了解腰带的手正恍惚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人。 半晌,像是认出了来人似的,咕哝了声‘热’。 霍长渊怔在那儿,整个人都像是着了火般,喉间滚动,又滚动了两下,都没能说出话来,这样子的赵菁菁非比一般女子,不,应该是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没有她这般。 乌压压的青丝垂在身后,面庞如凝脂般,不用触碰都能想见的手感,诱惑着,不等他伸手,女子便柔软地依偎进他怀里。 那一脸惬意与舒怀,仿佛因他带来的夜气凉意而贴合了上来。 美人儿投怀送抱,霍长渊却是一动不敢动,只稍一动,就能发现一些不妥。好半晌,他才声音干涩黯哑地问道:“赵菁菁,你可看清楚了我是谁?” 赵菁菁仰头,不单是身子,连脑子都烧得混沌,热浪翻滚,却依稀被他捧着脸,鼻尖对着鼻尖,清楚地看到了来人,呢喃着:“霍、长、渊。” 那三个字却犹如魔咒一般将人一层一层束缚住,霍长渊的眼神骤变,仿佛要吃人一般,伸手向那犹不自知自己有多魅惑人心的小绵羊。 赵菁菁也是配合的人,搂着他,觉得舒服,又靠近了些,双手捧了他的脸,带着夜的凉意冰冷冷的,驱逐了她身上的不适。 此刻她又记不得什么,只知道要缓解着不适,于是她缓缓的靠近,缓缓迎向他,入目的双眸内燃起的火,仿佛要把她吞噬道。 “赵菁菁。” 声入了耳,人也愈近了。 一床被子猛地盖在了她的身上,转瞬的,她被裹藏在了被子中,只露了个脸在外面…… 就在这时,院子里突然亮起了火把。 起初只是一两个,后来越聚越多,惊动了在偏房歇着的盈翠,连忙赶出来瞧看,这一看就看到了以陈管事打头的管事们。 “大胆!你们这深更半夜闹到主人家前是打算作甚?!”守在屋外的香琴拧眉喝道。 “自然是为主人家的脸面着想!”早先被赵菁菁训斥过的管事扯着嗓子怪声怪气道。 “世子妃劳累休息,你们还敢这样大吵大闹,莫不是都不想活了!” “小丫头,究竟是哪个不想活了,里面的事儿要捅出来,我看是你们一个都别想活!”陈管事在旁阴测测开口,浑然一副拿着了把柄胜券在握的模样。 香琴和盈翠面面相觑,再看里屋房门紧闭,只透出一点烛火的微弱光芒,尚未来得及想到什么,就听着底下悄声议论开了。 “那男人一看就是对世子妃心怀不轨的,青天白日就盯着世子妃不放,怪不要脸的。” “就是就是,走哪儿都黏着,那大牛家的多说了两句,还被隔开了。” “反正我瞧着是不对劲,世子妃把这样的人带在身边,啧啧。” “我今儿还看到他捡了串钥匙,要不是陈管事说里苑的钥匙丢了,一开始我竟然没想到!” “那在屋里面的不会是……” 耳听着越说越混账,香琴彻底冷下了一张脸:“你们不知情休要胡说!” “这是恼羞成怒了呀,怕是真有其事啊!” “唉哟,夭寿了,跑这来寻私情来了,可不是连累我们么!” “把那对狗男女给抓起来!” 管事们说闹起来就闹起来,一伙人推推嚷嚷直接把香琴和盈翠推到了地上,就要往门前挤。前门上着锁,陈管事神情更是兴奋:“给我撞开!” “我看哪个敢!”外间传来一道极冷的男声。 却没敌过群情激奋,门哗啦一下被撞破,整个摇摇欲坠的,里面的情形也一览无余。 空无一人。 房间里,里屋,连被子都是整整齐齐的。 “这……这怎么可能呢?”陈管事愕然失措。 与此同时,火把照耀下,一锦衣华服的男子从院外踏了进来,玉冠束发,那火光照着面色愠怒,身后还跟着数名护卫,刚有人要拦,那侍卫就出示了江林王府的牌子。 “世子,这些人该作何处置?”那名侍卫问。 所有人都惊住了,原因无他,正是因为这位世子的脸和前面缠着世子妃的管事是一模一样,可如今想透了缘由,是世子与世子妃的嬉戏也来不及了,再联系他们刚才你一句我一句说的那些编排的话,顿时冷汗就下来了。 要命了! 陈管事攥着巾帕抹汗,越抹越多,手越抖得厉害。 这会儿才看清楚,江林王世子霍长渊那后头还有一顶轿子,屋里头没见世子妃,想必人是在里头,至于其中内情,可不就是自己那一碗下了药的核桃酪。 “误会,全是一场误会!是小的愚昧不堪,还望世子恕罪!”陈管事赶忙给自己撇清关系,“我们只是,只是关心世子和世子妃……” “方才陈管事可不是这么说的。”霍长渊启口,声调冷得若寒冬腊月里的冰窟窿洞,“还说要替我管教来着。” “小的不敢!” “可我打小不单是耳朵好,记性更好,惊扰世子妃,造谣生事,贪赃这庄子里的银两,还做假账瞒报,这一桩桩一件件,是该好好说道说道了。” 陈管事噗通一下腿软跪下,一面自己甩起嘴巴子:“世子,世子饶命啊!” 求饶声传到了后面的马车中。 轿帘子里,赵菁菁服了解药,还有些虚弱。 她让香琴掀开帘子,看着外头霸气外露的霍长渊,就想起这人抱着自己离开的样子,又特意兜绕一圈用上了私下人手,为的是让自己名正言顺的。 她更记得在屋里的事,在自己失了神志纠缠他时,他的模样。 倘若……倘若真发生了什么,有人来闯,他世子身份亦是名正言顺。 可他没有。 赵菁菁用力拧了身上的披风,看着外面替自己撑腰的人,衬着清凌凌的月色,心里浮起一丝异样。 第048章 .小爷的荷包 霍长渊一声令下, 陈管事他们被关了起来,屋外几个侍卫守着,屋内支起了一张桌子, 霍长渊就坐在那儿, 一个个的喊上来问话, 到底贪了多少银两。 一夜过去,天亮时这些管事出来, 犹如被剥了皮一样恹在那儿, 苍白着脸色什么话都说不出, 唯独是那陈管事, 倒还咬牙扛着。 料准了江林王府不敢要他性命, 也想好了今后不会在这庄子里继续做活,咬死了不承认自己贪那么多银子, 想要为自己留点出路。 可事情岂有他想的那么简单,赵菁菁半夜就叫了人回城,把他的妻子连同外室和两个孩子都带到了这里。 马车内,身子还有些虚的赵菁菁靠在那儿, 往外看去,陈管事被陈夫人拿着擀面杖追的满地跑,已是鼻青脸肿,而那外室, 抱着两个孩子只顾着哭。 霍长渊威风凛凛的将从外室那儿搜来的账簿扔在陈管事面前,郾城中置办的宅子,私下藏的银两, 全数败露。 “啊”的一声,陈管事被陈夫人打晕在了地上。 马车这儿盈翠唏嘘:“小姐,晕过去了。” 赵菁菁往外撇去,霍长渊已经朝马车这儿走来,一下跃上,钻进了马车内,对车夫道:“回王府。” 盈翠给姑爷让了位置,见侍卫把昏迷的陈管事架进屋:“姑爷,不送他去官府啊?” “晚些时候再送,先让他和他夫人好好叙叙旧。”霍长渊朝赵菁菁边上坐,“不能太便宜了他。” 庄子内外如今都有人守着,叙旧不就是被陈夫人打么,打完了再送去官府打,姑爷果然有想法。 盈翠看了眼小姐,自觉的退到了外边与车夫一同坐,还将帘子给放了下来。 马车内顿时安静下来。 霍长渊看了眼赵菁菁,又看了眼她:“还难受?” 赵菁菁嗯了声,虽服了药,可人还虚软,懒懒的不想开口。 一只手忽然贴上了她额头,赵菁菁抬眸,霍长渊又将手往自己额头上贴,兀自说了句:“没发热啊。” 赵菁菁抿了抿嘴:“你在哪儿找的大夫?” “村里找的郎中。”说完后霍长渊眉头微蹙,“回去再请太医来瞧瞧。” 赵菁菁看着他没作声,霍长渊也跟着顿住了,盯着她看,马车内的气氛骤然有些怪异。 赵菁菁心里想的是,应该和他道声谢才是,可她不知道自己如今这羸羸弱弱的模样在霍长渊眼里,又是挠着他心底了。 霍长渊满脑子都是她昨天夜里抱着自己的神态。 想他霍长渊是什么人,十三四岁就开始跟着两位表哥去听曲儿看美人,见过的美人没上千都有几百,郾城谁人不知他江林王世子喜好收罗这些。 可偏就……在她这儿挪不开眼。 昨夜要是……昨夜要是! 霍长渊喉结微动,视线落在赵菁菁的朱唇上,身子不自觉往前倾了些。 耳畔忽然传来声音:“霍长渊。” 霍长渊登然清醒,瞪大着眼看着赵菁菁:“嗯?”又掩饰着咳了好几声,“不舒服?” 赵菁菁摇摇头,轻声道:“谢谢你。” 霍长渊挺直了背:“谢什么!这都是小爷我应该做的。” 对上她的目光,霍长渊有些扛不住,撇过脸去哼道:“他敢对你下药,这算便宜他的,到时候关照一下衙门那边,关他十年八年,别想好过!” 从赵菁菁的角度,能显而易见的看到他微微发红的耳根子,她扬了下嘴角:“我困了。” “困就困了,我在,你睡就是了。”霍长渊头也没回道。 过了会,等他转过身来,赵菁菁靠在那儿已经睡着了,肌肤细腻如上等的白瓷,微微抿着的唇则似被春雨润过的海棠般,娇艳欲滴,在此时显露出该有的娇弱来。 霍长渊就这样怔怔看着,脑海中生出那样的念头来,这一辈子,绝不要叫第二个男子看到她睡着的憨然样。 …… 回到王府已是傍晚,赵菁菁的精神还是不大好,霍长渊叫人去太医院请人,诊了脉开药后服下,到后半夜时人才好些。 接连在府里养了三日,南子那边传话来,帐都收齐了,世子做主人遣了好些,陈管事那儿变卖了家产后,半残的给送去了衙门。 庄子内一下少了这么多人,就得赶紧补上,赵菁菁从自己这儿抽了些人过去,又另外招了几个,这才使得庄子内的活没落下。 如此过了四五日,杜若儿上门拜访时,赵菁菁正在与没绣完的荷包作斗争。 “你开窍啦?”杜若儿往她藏的桌底下瞅了眼,把她刚绣好的荷包拿出来,乐不可支,“我说赵菁菁,气跑了那么多绣娘,你打算自学成才了?” 赵菁菁没好气往她嘴里塞了个糕点:“你要嫌家里东西摆太久,我可不介意去逛逛。” “哎,我都锁起来了。”杜若儿给自己喂了一口茶,打量手里的荷包,“你弄的这么丑是要给谁?你的荷包不都是盈翠她们做的么?” “你管我给谁!”赵菁菁从她手里夺了荷包,没好气扔回针线篓。 杜若儿嘿嘿笑,站起来走动了下,见屋里上下都是她的东西,凑到了赵菁菁身旁:“外边传你们不睡一个屋。” “你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呢。”赵菁菁捏了下她的鼻子,“问这些害不害臊?” “那你还是已经嫁人的呢,说这些怎么了?”杜若儿不以为然,“我早就想来看你的,但我娘说,你这儿兴许事多,让我晚些来找你,这不,我就去了一趟茶庄,正好赶上采春茶,就呆了半个多月,这次来给你带了些。” 赵菁菁十分了解她:“回来后就没出去过罢?你娘压着你学女红了?” 杜若儿神情一讪,便是“知我者莫若你”的模样,大喇喇一坐,愁的不行:“我娘不知打哪儿听了什么,非要我学,还请了好几个师傅,在旁盯着。” 赵菁菁喜欢赚钱,杜若儿对舞刀弄枪的感兴趣,俩人对琴棋书画皆是不通,说起这事儿来自然很有共同语言:“过阵子就好了,你学不会,师傅会自己走的。” “以往都是这样啊,但这回我娘是铁了心,说走一批就再找。”杜若儿压低了声,“前些天陆家堡来人了看,带了不少东西。” “陆家堡?”赵菁菁顿了顿,恍然,“你是说,祖辈有功勋,先皇将整个陆家堡赐给他们的陆家?” “是啊。” 赵菁菁又细想了下:“陆家的二少爷,似乎还未说亲。” 杜若儿拧了帕子,咬牙:“我就觉得这事儿不简单,我娘在这时抓着我学,又不说陆家来做什么,肯定瞒了我。” 赵菁菁笑了:“听闻陆家二少爷秉性纯良,为人谦和,模样也是英俊,只因为他母亲守孝才迟迟没有定亲,想必不会差。” “那与我何干。”杜若儿冷哼,“齐景浩过去秉性不纯良?为人不谦和?模样不英俊?还不是个衣冠禽兽?你可知如今齐家闹成什么样,呵,都要笑掉大牙。” 赵菁菁没作声,半响,从她手里把那快捏坏了的帕子抢过来,直接戳了她的目的:“你说了这么多,是不是想让我陪你去陆家堡。” 杜若儿神情一改,嘿嘿笑着:“那你何时得空?你不是有间铺子在那儿,顺道瞧瞧去。” “红珊瑚。” “你敲竹杠!” “那我不去。” 杜若儿憋着神色瞪着她,赵菁菁笑眯眯给她倒了茶:“要不这样,你看中意了,红珊瑚归我,看不中意,我当免费陪你去一趟。” 杜若儿的脸色由白转红,眼珠子瞪得越发大:“谁说我去相人!” 赵菁菁抿了口茶:“不去算了。” “去!” 杜若儿败下阵来,觉得这丫头嘴巴的功力日渐长进:“我先回去,到时候我们过去。” 赵菁菁把她送到了府门口,看着她上了马车,嘴边的笑意还未散去。 “小姐,您真要陪杜姑娘去陆家堡?听着好像陆家也没确信的意思。”盈翠总觉得杜小姐的反应不大对。 “你听她说呢,若是没确信她能这么急?”赵菁菁笑着摇头,“她一定是知道了杜夫人有意想把她嫁给陆家二少爷,所以才火急火燎要我陪她去看看。” 盈翠恍然:“我就说嘛,杜姑娘以往可不是这脾气。她与您一般年纪,不知会嫁什么样的人家呢。” 盈翠的话让赵菁菁想起了当初她和杜若儿坐在一块儿说的话。 ——我将来的丈夫,那一定是得能保护好我的人,他不用多英勇,可不能太软弱了,你说连我都打不过怎么成。 赵菁菁脸上的笑意渐敛,当时她们聊的那些,到最后因为那场意外,她再没机会看若儿穿上嫁衣。 如今她已改了轨迹,和齐景浩越佩茹没了瓜葛,意外已然避过,她盼着她能够遇到共度一生的人。 回到了安园,赵菁菁见小兰守在屋外,进门后刚要问,就看到霍长渊坐在榻上,手里捏着她刚绣好的荷包,正一脸得意的看着她。 第049章 .亲到了 荷包绣的依然是惨不忍睹, 针脚都是歪歪扭扭的,往里摸还能感觉到收针的地方十分突出,饶是如此, 都比他从杜宗郴手里抢来那个, 要好上许多。 丑归丑, 但这是赵菁菁专门给他绣的。 荷包还有定情信物一说。 霍长渊微微眯眼,压下心底莫名悸动:“赵菁菁, 你这绣工是小爷见过的女子里面最差的, 也就小爷不嫌弃, 往后你就霍霍我一个得了, 不然让人笑话。” 他一开口就把赵菁菁初时的那一点羞耻瞬间给搅合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心底噌噌冒起的火气,咬牙切齿地伸手去夺:“那也莫给人笑话世子的机会, 还我。” “送了别人的礼你怎么好意思要回去!小爷都说不嫌弃了。”霍长渊不等她来夺,果断把荷包藏进了前襟里,一手护住,一手顺势就搂住了‘投怀送抱’的人, 笑眯眯的问,“可感动?” 赵菁菁差点没炸了,猛一察觉他落在自己肩上的手和抱着的感觉……倏然就想起那日,虽模模糊糊的, 可感官不会骗人,霎时离开了一丈远。 霍长渊皱了皱眉头,还有些留恋温香软玉在怀的感觉:“不过别说, 你那路边小野花绣的倒是不错,可是还有什么寓意?” 譬如提醒他路边的野花不要采?啧啧,兴许她心里已经惦记着小爷了。 元袂就说过,天下女子多是口是心非,明明心里想的是那样,嘴上偏不说,由着人猜,猜错了还要不高兴,可是难伺候。霍长渊原来是那样想的,可要把赵菁菁代入其中,忽然一点都不觉得麻烦了,相反还觉得十分有乐趣。 “那是桃花。”不同于霍长渊的沾沾自喜,赵菁菁站在他对面,咬牙一字一句,脸色更为难看。 她为什么要答应给这个纨绔子绣荷包,才招来这样的祸患! 霍长渊不置信地又从怀里掏出荷包看,来回捯饬看了两遍,无声觑着她瞧,却一切尽在眼神里。 这哪里像桃花?桃花长这样? 他没学过女红可别这么骗他! 赵菁菁愠怒:“你要是不喜欢,挑三拣四的,何不找个绣工好的姑娘!” “谁说我不喜欢了!”霍长渊脱口。 在赵菁菁再一次来抢夺时,霍长渊利落的将荷包藏了起来。 赵菁菁的手不期然就碰到了他前襟那,就被霍长渊的另一只手给捂住了。“往后缝缝补补这些就劳烦世子妃了。” 赵菁菁被他咧开的那一口白牙笑得晃了下神,就听他又挤眉弄眼轻佻道:“这般恋恋不舍……小爷的豆腐可好吃?” 赵菁菁猛地回神发现自己的手还在他胸口那,连忙抽回来,却被霍长渊死死抓住,一逃一追之间,脸色微微涨红:“你快松开!” “没事儿,你也不是第一个觊觎小爷美色的,不过你是唯一获有特权的,旁的想碰小爷我都还没机会。” 正当赵菁菁挣脱不得,又直觉接下来的话不堪入耳之际,霍长渊露着一张坦荡的脸说的下流:“喏,给你摸。” 而霍长渊敢如此,全因为他刚才看到鞭子是在床头那,眼下的赵菁菁手无缚鸡之力,自然就有了这胆子…… 赵菁菁被他的厚颜无耻气得反笑:“世子这样自欺欺人,可是觉得好玩?” 霍长渊睨着她,四目相对,赵菁菁眼神中那些东西呼之欲出,凭着这些时日她气自己的次数,他想也没想倾身堵住了那张要说话的嘴。 那些不想听的,不爱听的,彻底烟消云散。 霍长渊的眼里倒映出赵菁菁错愕睁圆的眸子,可他却贪恋上她唇齿之间的味道,她嗜甜,总会在一些点心里掺上些香蜜,故那滋味都是香香甜甜,与她人一般,甜得让人想要——拆吃入腹。 “唔!”赵菁菁几乎在同一时间接收到了危险讯号,猛一口恨恨咬在他嘴上。 霍长渊疼得‘嘶’的倒抽了口冷气,松开了钳制,一双眼不置信又无奈地瞪着她:“你属狗的啊!” “你属色中饿狼!”赵菁菁怒斥了声,声音都还有些不稳,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气短的,红着脸骂道,“你混蛋!” 霍长渊抹了下嘴角,摸到一丝殷红,眼神微微转为暗沉。 赵菁菁平复几许,仍压不住心底那股子说不上来的气闷,这人惯了随心所欲的性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玩弄人就玩弄人,丝毫不顾及旁人感受…… “有一点你说对了。”霍长渊忽而邪气笑了起来。 赵菁菁无端一激灵,就听他又道:“我的确属狼,所以你最好别招我。” 赵菁菁嘴角扯了个冷笑,哪回不是他来招惹自己的? 霍长渊直直盯着她那被□□过后的红唇,眼神愈发幽邃:“下回要再让小爷听到你说那些个不中听的,小爷就亲你。” 那眼神又凶又狠,十分有侵略性。 “赵菁菁,我也不知道自个怎么了,反正你一点我就着……”霍长渊顿了顿,嗓音黯哑,“我倒挺喜欢你多招惹招惹。” 那意思不言而喻。 赵菁菁猛地捂住嘴,隔断那视线骚扰,可耳脖子却不争气发烫起来。 四下沉默,空气中氛围渐渐弥漫开一股陌生异样,霍长渊忽然离开了屋。 赵菁菁随着他离开暗暗松了口气,她也总算信了来福说的,霍长渊在外虽爱玩乐却不乱来……可她也没拦着,连派去侍候的都是年轻貌美的,依照霍长渊以前那性,该是乐不思蜀才对啊。 难不成他不喜欢送到嘴边的? 赵菁菁想了想觉得极有可能,愈想愈是觉得这人挑剔麻烦。 如此,赵菁菁把那些好看丫鬟又都给撤了回来,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这举动让霍长渊好心情了一阵。 可没好多久,霍长渊又发现她给自己安排这个宴那个马赛,姑娘们不单在装束行为上古怪神秘,连长相也愈发猎奇了。 霍长渊:“……”赵菁菁是疯了不成! 而赵菁菁似乎是被那天的他吓着了,别说她;额,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当下跟入了魔障一样,他也没想跟旁人分享这段,只夜里回味起来有些窃喜又有些莫名酸酸胀胀,不能成寐。 虽说两人没刻意避着见面,可霍长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出现,同一园子内,见面的次数便少了。 只不过庆芳斋的点心,书斋的话本子,新鲜奇趣的玩意儿源源不断的送往主屋,透着一丝小心机的示好。 时间一晃,又到了过雨荷花满院香的时节。 安园外的小池塘里也栽了一片荷花,品种和元莞清院子里的一样,都是从万华园那移植过来的,整个院子都萦绕着淡淡的荷花清香,甚是心怡。 赵菁菁每每路过,就想起霍长渊上次在元莞清的院子见她,回头就给整了这么个小池子,大有一副羡慕别人家干啥,咱家也有的土财主气质。 今个十五,赵菁菁照惯例去寒山寺,临走前带上了一食盒,红漆海棠木的盒子沿着最外层仔细用棉布裹了两层,保证到了寺庙还热乎着。 赵菁菁赶到禅房时,一鸣大师还未到,不过,今个的禅房还有些许不同。 禅房里还静坐了一人,一名婆子随侍在身旁,在椅子上的人被惊扰睁开眼之时,开口朝她行礼道:“世子妃安好。” 赵菁菁对上了江林王妃的双眼,无波无澜,清冷至极,她恭敬行礼:“见过王妃。” 要说凑巧,也不全是,她也是听了江林王妃也常听禅,便让人留意了一二,才选了今天这日子,有了巧遇。 只是在江林王妃看来,赵菁菁也不过是个寻常香客,即便有,那也是让一鸣大师稍稍另待的香客。 赵菁菁在空出坐下,屋内安静得很,她望向王妃,进来这会儿,她有些理解霍长渊面对王妃时的感受,仿佛是一滩死水般,是怎样的绝望和恨意才将自己逼成这幅模样。 赵菁菁因此蹙了蹙眉。 “这是今年安园池子新摘的荷花,做的炸荷花,还有一些您爱吃的茶叶和糕饼。”除了炸荷花是她的主意,其他都是霍长渊之前送来过的,她不过是照样子送罢了。 见世子妃先开了口,王妃身旁的婆子也有些高兴,打破僵局般作势惊喜地打开了食盒盖子:“王妃,这夏荷好生有趣,世子妃十分有心呢。” 只见里面的炸荷花是用粉嫩的荷花瓣酿入豆沙馅,一股子豆沙的香甜味儿,花瓣因此渐变成浅紫色,在表面结成一层透明的脆壳,成菜摆入装有荷花蕊的圆盘里,如一朵荷花傲然盛放,看起来十分别致用心。 江林王妃轻轻扫过,又闭上眼:“确实有心,只不过予我这等心思,有何用?” 那双平静的眼落在赵菁菁身上,漠然之外多了几分审视,冷硬到不近人情。 然而赵菁菁今个来也不是见婆婆来的,她为的是霍长渊在偏房那一声茫然呢喃‘母妃’,还有每每来过寒山寺后的颓丧难过。 她看不惯。 宁可他鲜活无赖的,也好过那样子。 用个不恰当的比喻,大抵是有一种自家狗子被外人欺负的感觉。 赵菁菁收拢了下衣袖,望向墙上挂着的禅字,微微一笑:“我听闻,前几日一鸣大师讲的佛法是面世,不知王妃可有听过?” 第050章 .您亏欠他的 元王妃缓缓睁开眼, 审视着赵菁菁不语。 赵菁菁权当是没瞧见她的神色,笑着道:“一鸣大师说面世,乃人存于这世道, 应当敢于面对一切, 不逃不避, 不屈不折,面该面之事, 我才疏学浅, 理解甚微, 但也获益良多。” 赵菁菁说完后, 禅房内顿时安静, 元王妃身旁的婆子脸色微变,看了眼世子妃, 这还真是位敢说的主啊。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倘若事事都计较在心,年年月月不能释然, 必是过的心累,还会伤人伤己,一鸣大师说的好,且记且忘, 才能活的更顺心如意。” 元王妃不做声,赵菁菁便继续说,将一鸣大师过去讲佛时所说的, 挑着捡着说了个遍,末了都要添上一句“大师说的真好”。 一杯茶的功夫,元王妃终于开口了:“世子妃倒是悟的彻底。” “王妃谬赞,原来我也看不开,只是大师的那番话令人醍醐灌顶。莫要因为别人的错误惩罚了自己,也伤了关怀自己的人,人生在世须臾数年,不等人,也悔不及。” 对上元王妃冷漠的目光,赵菁菁端的恭敬,脸上带着浅浅的笑。 元王妃依旧淡漠:“你这是在教我如何为人处世了。” “菁菁不敢,不过是与王妃探讨下一鸣大师所授之言。” 婆子在旁给元王妃换了杯茶,心中对世子妃的看法又新增了,这何止是个敢说的…… “你既对一鸣大师的话解的如此通透,就该知道江林王世子并非良配,与其在生活在王府,倒不如和离回赵家。” 这样的话换做别人讲,赵菁菁都能理解,可亲妈这么说自己儿子,语气中的冷漠甚至超过了陌生人,赵菁菁委实稀奇。 这可是她十月怀胎生的儿子啊。 赵菁菁想起霍长渊趴在墙头时那小心翼翼又一脸希冀的样子,就为了看他母妃一眼。 于是她轻笑:“不了解他,又如何确定他非良配,世子是您的儿子,您就是这般看他的?” 元王妃抿了口茶,冷淡道:“他虽是我生,但他像他父亲。” 这是因着江林王的缘故,连带他的儿子也恨上了? “他院里并没有通房妾室。” “我听闻你们分房睡。” 赵菁菁微怔,随后看了眼元王妃身旁的婆子,身在寒山寺对外界的事这么清楚? 还是说,她其实也有留意霍长渊? “没错。”赵菁菁坦然承认,“这是我与世子约定好的。” “因为他不是良配。” “因为他尊重与我。” 元王妃看了她片刻:“世子妃今日前来,就是为告诉我这些?” “六月十九,观世音菩萨成道日,届时寒山寺有道会,世子知道您会在这天去参拜,还望王妃不会对他避而不见。” 元王妃起身,脸上的神情愈发的冷:“我不会见他。” “你必须要见他!因为这是您亏欠他的。” 走到门口的元王妃停住脚步,婆子回望赵菁菁,给她使眼色,世子妃切莫再说了。 赵菁菁盯着那背影,郑郑道:“您没有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把对王爷的怒意牵连到了他身上,枉顾他对您的需要,在他年幼时将他抛下,他几度性命垂危时您都没有关心过他,您连见他一面和他说一句话都不肯,他每年都来寒山寺守着您,费尽心思搜罗您喜欢的送给您,您却全然漠视,他从未伤害过您,也没有做过对不起您的事,您不该这么对他。” “世子妃!”婆子颤声求着,“您不要再说了。” 赵菁菁看着元王妃,她不信一个做母亲的对自己的孩子能够铁石心肠到这地步,当年的元家大小姐是多善良的人,性情温柔,能心怀慈悲的去救济别人,对自己的孩子怎么就能这么的狠心。 屋外一阵风,吹了元王妃的衣袖轻轻晃动,她在屋门口站了会儿,迈步离开。 赵菁菁追了出去:“饶是如此,他也从未怨恨过您,只一心想着见您。” 但元王妃并未回头,带着婆子很快消失在了走廊里。 赵菁菁扶着门框喘了口气,盈翠和香琴跟在她身后心有余悸:“小姐,王妃看起来性情好冷漠,您这么说,会不会将她得罪?” “难道要我跪下来求她见一见世子?”赵菁菁哼了声,对霍长渊颇是嫌弃,“怎么不把用在我身上的那股子无赖劲放到这里来。” 就只敢趴在墙头偷看! “可她到底是王妃……”小姐还从未对哪位长辈说过这么重的话,这还是江林王妃,小姐的婆母啊。 “说好话对她可没什么用。”赵菁菁抚了抚袖扣,“话重了,她听的不痛快,才会听进去。” “小姐待世子还是很好的。”盈翠咧嘴笑着,“这回六月十九,世子若是见着王妃,定会感激小姐。” 赵菁菁觑了她一眼,她可没想拿这和霍长渊邀功:“东西求好了?” “求好了。”盈翠拿出两枚平安符,“大少爷这一趟前去,至少三四年。” 赵启珺考上了大观书院,距离郾城几百里地,一去便是三四年,赵家又不差银钱,赵菁菁这做姐姐的,便想给他求两道平安符带在身上。 “回去的时候经过赵府,顺道送去。”赵晶晶带着她们往外走去,正说着,前面送子观音堂外,两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 盈翠低呼了声:“是齐家少爷和越氏!” 齐景浩小心翼翼搀扶着已经显怀的越佩茹,看样子至少有四五个月。 越佩茹衣着华丽,头上所戴不比在赵家时的差,甚至更为华贵了,梳了妇人发髻的她,反倒是比过去更显妩媚。 齐景浩的眼睛都在她身上,越佩茹盈盈笑着,十足一副恩爱夫妻的模样,两个人进入了送子观音堂,看起来像是还愿的。 “小姐,那边还有人。”香琴指了指堂外不远处,有人从马车上匆忙下来,神情焦灼,甚至有些愤然。 赵菁菁认出了她,是孙若弗。有些时日没见,远比初次见她时变化不少,这种变化仿佛是经历了什么事般,仔细瞧还能瞧出几分憔悴。 孙若弗直直的朝送子观音堂走去。 堂内,齐景浩正在陪越佩茹上香祈福:“你小心。” 越佩茹护着肚子,看他从师傅那里拿了香,眼里满是柔情:“景浩,我只盼着这孩子能健健康康的生下来,别无他求了。” “你别胡想,孩子定能安稳生下来的。”齐景浩扶了她一把,“你说要来这儿还愿,我陪你前来,观音有灵会保佑他的。” “当初我在这儿许的愿,自然想要我们一家三口过来还愿。”越佩茹拉了他的手覆在自己肚子上轻声道,“他比别人多了磨难,幸好是保住了,否则,我这一生都会愧疚。” 越佩茹所指,齐景浩自然明白,他的目光微沉了几分:“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和孩子,不会让你们出事。”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母亲那儿倒是常派人送东西来,她便是不喜欢我,对这孩子还是上心的,就是夫人那儿……” 越佩茹面露难色,不在往下说,可意思全摆在脸上了。 “她又刁难你了!” “不不不,夫人不会刁难我,夫人也没再让我去侍奉,但我怕她不高兴。” “你如今身子重,就不必过去请安了,我会与她说……” “几个时辰不见,你就把相公带到了寒山寺来陪你上香,你可知现在还未到放衙的时辰,容易给相公惹非议。” 亮响响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孙若弗带着两个丫鬟走进来,瞥了越佩茹一眼后,对齐景浩柔声道:“相公,爹爹说了,工部近些日子忙碌,许多官员都是入夜才回家,您这般,怕是容易惹话柄。” 越佩茹当即红了眼,她急忙道歉:“是我给少爷添麻烦了。” 齐景浩一把扶住她,对孙若弗冷漠的很:“公务上的事你知晓多少,我既能出来自然有所安排,倒是你,是一路跟着来的?” 孙若弗一愣,脸上挂不住,更是不能忍齐景浩在一个姨娘面前待她这个嫡妻如此,大小姐心高气傲:“我是关心相公。” “我们这就准备回去。”齐景浩依旧是一张冷脸对着孙若弗,当着面扶了越佩茹出去,就这么往马车方向走去。 “夫人她……”越佩茹揪着神情,还回望了下孙若弗,可脸上哪里是柔弱,分明是得意,就这么晃在孙若弗眼前,将她气的不行。 “她竟敢!”孙若弗掐紧了帕子,气的脸色铁青,这贱人,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诬陷她推人得以入府,如今仗着腹中有孕将相公霸在身边,惯会伪装! “小姐,要不要追?”身后的丫鬟见主子如此也不敢多说什么。 “跟上去,我倒要瞧瞧她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孙若弗扬了神情走上前去,远远的,看到了前边廊下站着的几抹身影,脸色微变。 “小姐,好像是江林王世子妃。” 孙若弗面色一暗,看着已经离开的马车,心中郁结,闷沉着神色扭头上了马车。 目送了齐府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离开,赵菁菁在廊下又站了片刻,待寒山寺内钟声响过后前去拜访一鸣大师。 第051章 .我也想这么抱着(捉虫) 从寒山寺离开已经是傍晚, 六月里天刚要上伏,太阳落山后路上还是热烘烘的,马车经过街坊时, 盈翠跳下去买了甜汤, 回府后天已经暗下。 将从街坊买来的甜汤冰镇后端上来, 赵菁菁准备喝的时候,一天不见人影的霍长渊跟闻着味儿似的走了进来。 瞧见桌上摆着的甜汤, 二话不说坐了下来, 囫囵几口喝完问赵菁菁:“可还有?” 赵菁菁扬手, 盈翠又端上来两碗, 霍长渊看她喝的慢悠悠:“今天去寒山寺了?” “嗯。” “有没有见到齐景浩?” 赵菁菁抬头看他:“你消息挺灵通的啊。” “小爷在酒楼里就听着他们说起, 齐夫人追着齐少爷追到了寒山寺。”霍长渊啧了声,“齐景浩够本事的啊, 上回没折腾下他,这回非参他不可。” 听他说的龇牙咧嘴,赵菁菁笑了:“你如今连个挂名职务都没有,他好歹是个郎中, 你参他什么?” “小爷我没职务才能这般闲着,这几个月工部时常忙过天黑,他大中午的陪个姨娘去寒山寺上香,岂不是玩忽职守?” 天底下能把一事无成说的这般理直气壮的也就只有眼前这位主了, 可偏生人家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若想当差,自是比那些苦寒读出来的学子要容易安排得多, 赵菁菁擦了擦嘴角:“上回你怎么折腾他了?” 霍长渊脸色浮起得意劲儿:“他早先想跟着工部侍郎出去,没成。” 齐景浩自打去年寒山寺的事后,官场上也一直不顺,先前是赵菁菁,如今是霍长渊在背后使绊子,齐家恐怕是想不到。 赵菁菁岔开了话题:“六月十九寒山寺道会,我想跟我母亲一块儿去。” 霍长渊想都没想:“我也要去,与你一起。” 赵菁菁故意问:“你去做什么?每年道会不都是刘侧妃前去的?” “我想去就去!”霍长渊也不承认,三两口解决了甜汤,“小爷我是怕你走丢了。” 赵菁菁呵呵笑着:“我可多谢世子关切。” 被堵了一嘴,霍长渊盯着她不做声,嘴角忽而勾起笑意来。 赵菁菁心中咯噔了下,连忙往后退,下了逐客令:“我要歇息了。” 可还是没能挡住某人的无耻,霍长渊直接扑了上来,对着她快速亲了口,还咂着评价了句:“果然是甜的。” “霍!长!渊!” 啪的一声巴掌,得意过了头的某人没能避过,顶着半边巴掌印从主屋逃了出来,在一众丫鬟的注视下回了偏房。 神情却是无比的得意。 主屋内赵菁菁又羞又恼,恨不得再抽他一顿,可人已经跑了,恼的她不住后悔,她还可怜他呢,可怜什么!看他那得意劲!!! 入夜,世子被世子妃打的事儿又传遍了王府。 众人也已经从最初的感兴趣到木然,可不就是木然,三天两头传出来世子被打,这都三个多月了,再有趣都听腻了。 这厢刘侧妃院内,听闻此事的刘侧妃正在叨念儿子:“安园那儿这情形,几年都难有孩子,你的抓紧了,范家二小姐那儿到底如何了?别又让那边的抢了先。” 霍长霖凝着神色:“父王没松口。” “以前你父王是想让你大哥娶范家二小姐,如今他都成亲了,自然就该是你,我明儿就去找王爷说说,不能耽搁。”刘侧妃是急性子,眼看着安园那儿鸡飞狗跳,这样的好机会又怎么肯错过,“实在不行,娶个低一些的回来也成,好教导些。” “母亲!”霍长霖不同意她说的另找,“您去找父亲说说范家那边。” “你个死心眼的,范家二小姐也没见多好。”刘侧妃戳了下他脑门,“你知不知道现在要占的是先机,你要先生下这江林王府的长孙,这就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同,父亲只认大哥是世子,纵然我和二哥他们都有职务在身,大哥一事无成,他也只认大哥。”霍长霖眼底闪过阴霾,如此,他就更不能娶个低门的妻子。 “你父王想什么我最清楚,他这是还惦念着寒山寺那位,哼。”说了这些刘侧妃心头就一阵阵的堵,“你自己也长点心,范家这桩婚事,定是要让它成!” 母子筹谋着,第二天刘侧妃就去找了江林王提起给儿子说亲的事。 江林王倒也没有一口说死,只说这事儿要问过范家的意思,刘侧妃听进去了话,扭头又让儿子多去范家那儿献献殷勤,把那范家二小姐的心给笼住。 转眼四天,六月十九,观音菩萨得道日,郾城中的几个寺庙中皆有道会,属寒山寺的最盛大,去的人也最多。 赵菁菁天没亮出门,马车上霍长渊还是昏昏沉沉的,待经过赵家接了严氏与赵慕慕,被小姨子盯了的霍长渊,忽然就有了精神。 严氏的马车在后面,赵慕慕因为思念赵菁菁,要与她同坐,于是,从国公府到寒山寺的小半个时辰,马车内都是赵慕慕甜甜糯糯的声音。 “大姐姐你想我么?” “大姐姐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小外甥。” “姐夫怎么看起来怪怪的?” “我娘给我请了绣娘,我每天可忙了,我想去江林王府看你。” 若是十三四岁的姑娘,霍长渊还知道如何应付,可眼前是七岁的小姑娘啊,以往那套完全用不上,又没有对付孩子的经验,霍长渊对这一口一个姐夫的小丫头,颇没有办法。 “慕慕。”赵菁菁把她拉了回来,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等会儿在道会上跟紧我,别乱跑知道吗?” “知道,娘说了,让我跟着大姐姐。”赵慕慕窝在她怀里,闻着香香的分外喜欢。 霍长渊见赵菁菁这么温柔,又见赵慕慕粘她这般紧,心中腾起些羡慕来。 自个儿的媳妇他都还没这么抱过…… 于是,霍长渊又开始想赵菁菁在自个儿怀里时的模样,一声相公能叫的他浑身酥麻。 等他回过神来,马车已经到山脚下了。 赵菁菁牵着赵慕慕,跟了严氏往里走,她也没叫霍长渊,心知他今日不是真陪自己来的。 霍长渊从马车上下来,来福将备好的东西递上来:“少爷,都备齐了。” 他望了眼赵菁菁她们方向,带着来福往另一条路走去,这是通往道会另一侧的路。 钟声响过后,赵菁菁她们所在的方向,穿着袈裟的僧人从白玉石的小廊里走出来,为首的是寒山寺的主持,近百岁的年纪看起来依旧健朗。 周遭香客纷纷合掌祈福,在僧人的摇铃与诵经声中,道场周围便只剩这佛音吟唱,洗涤人心。 赵菁菁抬起头望向道场另一侧,那边有几座隐僻的阁楼,江林王妃就在其中看这道会。 不知道霍长渊见到她了没。 几天前的那番话,赵菁菁也是凭着尽力一试的心去的,她不想看到那二世祖再可怜巴巴喝醉着喊自己母妃。 而对江林王妃,赵菁菁心中总还有那样微小的希冀在,她将自己从元家带来的嫁妆都留给了世子,或许……心中还是有儿子的呢。 “姐姐,他们过来了。”赵慕慕轻轻喊她,赵菁菁回了神,那边摇铃的僧人已经朝香客们走来。 僧人一拜,香客便要回拜,赵菁菁合掌回了礼,等僧人走过去后望向阁楼那儿,发现其中有一间的窗户关上了。 “看什么你,总盯着那处。” 赵菁菁身后传来霍长渊的声音,扭头看去,后者脸上洋溢着笑容,正瞧着她。 赵菁菁看了眼他身后的来福,带来的盒子也不见了,这是见着面了? “想什么?” 正想着,霍长渊已经凑到了她跟前,“叫你也不作声。” “没什么。”赵菁菁摇了摇头。 “小爷我今儿高兴,等会儿带你们去醉仙楼,那里的荷叶鸡烧的最好吃。” 霍长渊脸上遮不住的高兴,活似吃了多少蜜,就连赵慕慕都看出来了,好奇的问:“姐夫你捡到银子了?” “没错,捡到银子了!”霍长渊看赵慕慕,觉得她和赵菁菁一样可爱,哎这赵家,原来还是有可爱的小姨子。 后头严氏听言提醒:“你们都来道会了,今天得吃素。” 霍长渊颇好说话:“那就吃素宴!” 赵菁菁见他这么高兴,也不忍搅了他好心情,询问过严氏的意思,答应了他,带着赵慕慕一同去醉仙楼吃素宴,来为他庆贺这不能说的高兴事。 第052章 .偷偷幽会啊? 醉仙楼就在山脚下不远, 因挨着寒山寺,是做素斋最好的酒楼。 看似一桌子的荤菜实则都是用豆腐和各种菌子做的,先上来一小盅清汤, 用的白木耳、莲子、竹笋等素菜慢火炖出来, 汤头浓稠却很顺口。 赵菁菁一行人上山礼佛, 早上是空着肚子来的,这会儿早就饿了, 一面还不忘替赵慕慕布菜, 免得小姑娘总挑食。 赵慕慕瞪着碗里的青菜甚是苦大仇深:“大姐姐……”她想吃肉, 不是荤肉, 素肉也好啊! “挑食会长不高的。” “青菜不好吃。” “吃了身体好。”赵菁菁分寸不让, 监督着她。 赵慕慕到底没能拗得过心爱的大姐姐,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嚼了根, 感觉跟吃草的兔子似的,小眉头都快凑成了八字,直把看戏的霍长渊给乐着了。 回头又瞧了瞧赵菁菁,说起身量来, 她在姑娘家里头算是高的,刚好到他肩膀,抱起来正正好。 正晃神着,余光里就看到了被赵菁菁挑出来的几个菌子, 因为赵慕慕还在边上瞧着,赵菁菁做得分外低调,在霍长渊看来, 又透着几分心虚,想她方才正义凛然教导妹妹,再联系她自个身不正影不端,嘴角便不自觉扯出了个笑。 赵菁菁不经意撞上那笑,有种做坏事被抓包的窘迫,就看他伸了筷子,将她碗里的菌子都夹了过去。 见姐妹俩的视线都引到了自己身上,露齿一笑:“我就爱吃菌子。” 是帮她打掩护。 赵慕慕一直看着这边,搞不清两人那暧昧古怪的氛围究竟是什么,大大的葡萄眼里写满了疑惑。 赵菁菁被那样澄澈的眼睛看着,无端觉出一丝难为情来,就看到赵慕慕夹了一筷菌块:“大姐姐,这儿的菌子是真的好吃,你也尝尝!” 怎么能都给姐夫吃了,大姐姐都没吃上一口! 赵菁菁:“……”那筷伸到了自个嘴边,她只能张了口,还得强忍着不能皱眉头。 霍长渊的笑看着就要绷不住,还不忘问她:“好吃吗?” “好……吃,当然好吃。”赵菁菁余光里瞥见巴巴看着她的赵慕慕,又乖又软,自然是捧到手心里宠着,至于旁边的霍长渊笑着笑着突然表情僵住,她才慢里斯条收回了脚。 霍长渊却忽然勾住了她的小腿,两条腿夹住,她便不能作恶。 赵菁菁没料着他会这样,反而被困得陷入进退两难之境,又顾及慕慕在不能明说,只能用眼神警告。 可他偏不,本来没事就喜欢逗逗赵菁菁,主要是特别喜欢看她着急上脸,轻咬贝齿的样子,这一点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特别恶俗没救。 两人眼神厮杀激烈,动静微晃。 赵慕慕在旁轻咬着筷子:“大姐姐,你们在做什么呢?”一边突然俯身,掀开桌布打算瞧看。 底下两人的腿迅速分开,什么都没来得及看着。 两人面上也端得若无其事,赵菁菁笑着推了山楂露过去:“都是新鲜的山楂做的,鲜甜酸爽,开胃消食的。” 赵慕慕便欢喜接过,一下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赵菁菁转头就瞪向某个不要脸的,当着孩子的面竟然这么无耻,越发没下限了! 霍长渊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脑袋:“乖,别闹,好好吃饭。” 赵菁菁瞠着眼眸瞪他,好想抽他! 三个人在雅间里用饭,没过一会儿,底下忽然传来乐声,伴着人声嘈杂。 “外头怎么了,听着好热闹啊。”赵慕慕随着伙计进来打开的门往外头张望。 伙计上完了果子甜点,回答道:“今个六月十九,每年这时候都有班子来表演,今年演的是新排的戏,叫千手千眼观音,几位客人若是想看,打开这道门便能看。” 二楼的雅间特殊设计,打开一道门便能直接看到一楼大厅里半米高的圆台,上面十数名白衣舞服女子,个个轻纱蒙面,腕系铃铛,已然摆好了定点造型。 悠悠扬扬的乐声再次响起,舞姬们虔诚圣洁,大厅里倏然安静了下来。 乐声里有禅意,禅心荡涤,心中留存善念,令人心态平和安宁。 赵菁菁在看着表演之际,突然在人群里看到了一个熟悉面孔,虽蒙着面纱,可那熟悉眉眼不会错认,她瞬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是莞清! 随即赵菁菁就看到了元莞清身边那个黑色劲装的年轻男子,随着她一边走,一边隔开了人海护得仔细周全,可看样子又不像是元府的护卫,气质不一般。 “那是翟子羿。”霍长渊顺着她的视线看着人道,口吻说不上好坏,有点像元袂的调调。 赵菁菁也有些猜到,这恐怕就是元莞清口中时时提及的‘翟哥哥’,身姿挺拔如苍松,剑眉星目,端的是一副若骄阳般的少年郎君相。 “她怕是偷偷溜出府的。”赵菁菁见那场面,以元家对元莞清的呵护,这种日子绝不可能让她就这样出门的。 霍长渊低声笑着:“若是让元袂知晓……” “郾城中姓翟之人,是哪家公子?”赵菁菁回头看他,身份应当不一般,可她思来想去,对翟这个姓陌生的很。 “他原姓不是翟,姓江,他父亲就是十来年前意图跟着魏王爷谋反的江尧,谋反未成,江府被抄。”霍长渊这人交友甚广,看人也不止看家世,对翟子羿还是有两分欣赏,“当初江尧谋反,江老大义灭亲,并在圣上面前以死谢罪,才得以保全了这最小的孙子。后来他就以罪臣之子的身份被李将军收留带在身边,改了姓,一直在打仗,现在做到副将有了军功。” 霍长渊顿了顿,眉宇微凝,也恰恰因着那层身份的缘故,他和元莞清之间将来恐怕要多磨。 “原来是江家的小少爷。”赵菁菁恍然,语气里有了些调侃笑意,“那么小就去了军营,委实不易,如此俊朗模样,难怪清清牵肠挂肚,” 撇开家世的缘故,看他对周遭人冷漠,独独对上元莞清温柔呵护,这一表现便十分博得好感。 霍长渊咳了两声,没能引起注意,结果不小心呛着,真咳得脸色涨红。 最后还是赵慕慕看他可怜递了杯茶过去。 霍长渊看着两眼不离底下两人的赵菁菁,一口气闷堵在胸口,刚才那一丁点的欣赏,此刻变成和元袂一样的心思,恨不得掐死那小子,让他勾引小表妹! 那厢翟子羿也看到了这边的霍长渊,直接带着元莞清往这边走来。 元莞清看到了霍长渊身边的赵菁菁,双眼放亮,直接奔了过来。 “小心。”翟子羿紧随,在她要被绊倒之际轻扶腰身,避免了一场出糗惨事,也惹得元莞清小脸红红,突然扭捏起来。 赵菁菁含笑看着,捧着蜜茶小口小口轻轻啜着,饶有兴致地打量这一对,实在有些难以想象,那日元莞清生辰漫天彩带鲜花是出自这样一个‘闷葫芦’的手笔,真是人不可貌相。 “菁菁,你怎么不等等我,在寺里没碰上面,我打听了才晓得你们来这。”有吃的不叫她,罪加一等! “清清,你该叫表嫂。”霍长渊适时增强了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元莞清敷衍地唤了一声‘表哥’,便兴奋地向赵菁菁介绍起翟子羿来:“是翟哥哥推论出来的,说你们兴许来的这儿,没想还真找着了!”说得一脸自豪骄傲。 “见过世子,世子妃。”翟子羿不卑不亢,气度非凡。 自来熟的赵慕慕瞪着圆溜溜的眼:“翟哥哥好俊啊!” 霍长渊:“……”这如出一辙的口吻,果真是能相处的人。 翟子羿从头到尾对谁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宠辱不惊。反倒是元莞清有一种自家好白菜拉出来给大家瞧看瞧看的心思,听着夸赞掩不住高兴。 一面悄不留神就准备对赵菁菁点的梨花冰酪下手,只是勺没来得及下去,冰酪的碗就被推开了半臂远:“翟哥哥……” “冰的不能吃。” “一口呢?”元莞清垂涎地咽了咽口水,回头小鹿般央求。 那小模样让赵菁菁都觉得不忍心,一口就一口,该不会有事,结果不等她婉转开口,就听翟子羿温声细语道:“大夫说了,一点不行,必须得忌口,你若乖乖听话,我便允你一事。” 元莞清偷偷瞥了一眼他的唇,咬了咬唇角,小女儿家的心思全部都在脸上,一点藏不住。 翟子羿轻轻扯了扯嘴角,将冰酪又取了回来,自个舀了一勺尝了后覆在了她唇上。 唇齿一贴即离。 元莞清抿了下还沾着冰凉触感的唇,脸上的红一点一点漫了开去。 “给我康康,给我康康!”赵慕慕扒拉着赵菁菁突兀捂住她眼睛的手,只看到元莞清烧得通红的脸。 霍长渊愕然过后,着实没有想到这人会如此大胆,瞬间就黑沉下了脸,好歹他还是元莞清的表哥:“小兔崽子,你当我摆设啊!” 男未婚女未嫁,这还是在外面他就敢这样!私底下还不知道怎么占清清便宜! 翟子羿端的正色,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翟某一生非清清不娶,表哥请放心,我若今后做出对不住清清的事,当以死谢罪。” 霍长渊愣了下,大怒:“谁是你表哥!” 元莞清原本想要阻止两人之间的怒火,却不料听到这番如此郑重的承诺,猛地抬眼向他,看清了他眼里的情深意重,喃喃了一声‘翟哥哥’。 “你们有没有在听我说!”霍长渊气结,十几年来第一次体会到了二表哥的心情,这臭小子胆子太大了! 赵菁菁拍了拍他肩膀,给他递了一杯茶好心提醒:“你就是喊破天,他们眼里也没你。” “……” 赵菁菁看着两人对峙,翟子羿气势不输又果决模样,突然想起话本上看到过的一句,‘铁树开花骚断腿’。再看看一脸神情复杂的霍长渊,想必也是想到了翟子羿会有这番表现的缘由,恰是这层表哥的身份。 这是决心秀给大舅子们看的啊。 第053章 .找麻烦 霍长渊在醉仙楼被翟子羿打了个措手不及, 回到府里还在琢磨那事儿:“他跟我说那些作甚,难不成那小兔崽子觉得我会帮他?” “你会吗?”赵菁菁临进屋时停住,侧过身子正经问他。 “他想都不要想。”霍长渊皱了皱眉, 元袂兄弟俩是什么人, 是坑人不眨眼的魔头, 他想起年少无知时桩桩件件…… 再想想那惦记元莞清的小子,嗬, 不知死活。 “他再喜欢清清, 他的身份摆在那儿, 今后顶天就是个武将, 李将军再重视他, 到了圣上跟前又能有什么用,元家上下谁都不会答应的。” “那是清清喜欢的人, 你说了这么多,元家上下不同意,可有想过清清?今儿这事就你知我知,至于旁的, 你少管闲事罢。”赵菁菁一锤定音,顺手就把他关在了门外。 霍长渊:“……” 咚咚的拍门声响在外响起:“什么叫我少管闲事!”某人又开始气急败坏,只不过还没傻到听不出她话里意思,拍了两下, 才哼声道,“我忙得连你都搞不定,哪有空管别的!” 赵菁菁一愣, 仿佛是能感觉到他透过门投注过来的目光。 想到了什么,赵菁菁直接转过身去到了塌边坐下,直到外面动静没了,猜他待不住走了,一番洗漱,也就势歇下了。 屋子里点了安神香,这东西自她去年睡不安稳时便有了,香料不好寻,杜若儿来时觉得喜欢曾讨过,可惜店铺没得卖,后来是在偏院放闲置的地方看到过两大匣子。 除了偶尔总是犯抽抽的霍长渊,这日子竟让她觉得安稳自在。 入了梦,赵菁菁又梦到了那一世,她如何凄惨求不得,如何悔恨,都阻止不了生命流逝。可今夜的梦又有些许不同,在那个漆黑山洞里,在最后一丝暖意都从指尖消失后,山洞外有了动静。 霍长渊就着火光湿漉漉地出现在眼前,那模样分明是被困渔船上他来救自己时的样子,可此时却在山洞里,说‘别怕,是我’…… 赵菁菁猛地睁开眼,每每噩梦惊醒时分的寒意被无名的温暖包裹,昏暗中,她怔怔看着床帏,恍惚醒来之际,那梦境的内容依然清晰存在脑海里,以至于久久不能回神。 她会做那梦并不奇怪,是心境投射亦是阴影残留,但霍长渊的出现,还是令她愣神许久。 她怎么会把他当做梦中的救赎…… 恍恍惚惚到了七月,天气愈发热了,赵菁菁的肚子依然没动静。郾城里传出来的话不少,关于赵菁菁的倒是有过,不过没激起水花来。 毕竟还有霍长渊这小霸王压着呢,谁想不开,造谣编排到他头上,直接套一麻袋拉黑巷子里,管他谁是谁的,先揍老实了再说。 初八这日,宫中开了赏花宴,邀请五品以上官员可携带家眷一道入宫参加,因为御花园敞阔,又另外允了些世家子弟未及品阶的、官家小姐,一道热闹热闹。 赏花宴以‘花’为品,花瓣入菜,酒酿,果子,各色食点不单是造型别致精巧,香味也甚是轻灵,美不胜收。 而鲜花为食,于女儿家来说也不失为一桩享受。 赵菁菁受邀入宫,和元莞清一席,见她面色水润,气色不错,比起前段时日那愁眉苦脸的样子可好多了,再想想那翟子羿果敢行径,有些不难想今个元莞清的底气,就像她先前说过的,元莞清到底是被千娇百宠长大的,至亲之人怎会忍心看她难过,眼下的困境是一时困境,依着两人性子,应是能迎来好结果的。 “菁菁,那齐夫人为何总看你?”饶是元莞清这样的吃货都留意到了,孙若弗的盯人目光可见多紧迫。 “可能是觉得我太好看了。”赵菁菁说的脸不红心不跳。 元莞清附和点头,“宫宴上的就属菁菁你最好看!”榴花裙子质地轻薄,和流苏簪子映衬,一尾轻羽缀在末端,随风轻荡,直像是要搔到人心里头去似的,像仙子一样好看极了。 赵菁菁原本是和杜若儿抬杠说顺嘴的,碰上元莞清这个实在的,一下反而自个噎着了。 白皙的面庞难得晕开一抹红。 不单是元莞清看直了眼,大老远隔着屏风的霍长渊偷摸张望瞄着了一眼,便被吸引。 百花丛中,最是娇艳不过。 不愧是他媳妇! 在他身侧的元袂往那处看了一眼,看到了自家小妹那酣畅吃相,也不由地勾起了唇角,随后抿了口酒,就瞥见对面同样看得走神一人,微微一扬眉,拄了下霍长渊的胳膊。 霍长渊回神就撞上齐景浩的目光,那目光里有惊艳也有一丝复杂,却直对的是赵菁菁方向。 霍长渊冷哼,招来陪侍的小太监,不多时,那屏风稍稍挪了下,正好挡住了齐景浩视线。 齐景浩这才收回视线,不期然就撞上霍长渊那不知觑了多久的目光,被他似笑非笑的表情惊得心突兀一跳。 他客气的朝霍长渊点了点头,很快瞥开了视线。 “你这醋劲儿有些大啊。”元袂调侃他。 霍长渊缓缓摸着手中的杯子,语气甚冷:“想着他不该想的,我看他近日是太闲。” 元袂啧了声:“不知谁说,宁死不娶赵菁菁。” 霍长渊没皮没脸道:“小爷我是凤凰涅槃,死过一次。” “……”元袂愣了下,朗声大笑。 女眷席上的赵菁菁浑然不知这些暗潮,她吃不惯那些娇滴滴的花儿,倒是花酿喝了不少,这便有些急,与元莞清说了声后离席方便。 回来的路上却被人拦住了。 赵菁菁看着眼前面色不善之人,从容道:“齐夫人。” 孙若弗是专程在这等着的,一抿唇角敛了些许冷硬道:“世子妃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处毕竟是人来人往的地儿,要说的话不大方便。 赵菁菁随她走了一段,拐角处离得不远,稍稍往里头点,能看着外头情形,外面却不定能看到她二人。 她玩味一笑,瞧出对面盯着她时升起的几分戾气:“齐夫人有何难言之隐?需得这般。” “那姓越的是怎么回事?” “什么越?” “休要和我装傻,你敢说你不知道那越佩茹?!”孙若弗气得就差说齐景浩外室,可一想面前的人是曾和齐景浩险些定亲的,那越佩茹又是她表姐,要说她不知情打死她不信,如此便有了一种被羞辱的念头,口气愈发不善。 赵菁菁笑容冷了下来:“齐夫人好好的提已故之人来质问我是何意,当时庵庙走火,我表姐在里头没出来,这事郾城尽知!” “同名同姓还一个长相,赵菁菁你莫把人当傻子糊弄!而今郾城流言不断,你们赵国公府出来的就是这等下贱!”孙若弗这是一口咬住赵国公府祸害了她,常日来的不忿憋闷此时凭着辱骂有了宣泄出口。 赵菁菁神色一凛:“齐夫人管不好自己的男人,就来寻旁人晦气,寻还寻错了人,就这点能耐?” “你——”孙若弗不想她这番尖锐,恼羞成怒扬手,却被反握在半空。 “啪”的一声,赵菁菁反手抽了她一巴掌,狠狠把她甩开,孙若弗后退了两步,捂着脸恨恨瞪着她,“你敢打我!” 赵菁菁看着她,一字一句犹如从地狱空洞而来,“我赵国公府的名声岂是你可以编排的,再敢空头乱扣关系,亦或是寻我麻烦,休怪我不客气。” 放下这番话,赵菁菁直接扭头离开,忽然就觉得霍长渊那不假人手亲自来的法子也痛快得很。 至于流言那事赵菁菁还真有耳闻,越佩茹贼心不死,还是想与赵国公府攀上关系,渐渐放出风声,什么亡命鸳鸯命不该绝,要多凄美有多凄美。 可再凄美也比不过赵菁菁把那块棺材板压得厚厚实实,绝对不会再有让她翻回来的机会! 被赵菁菁的眼神威吓住的孙若弗整个人僵在拐角里处,好半晌回不过神来,怎会有女子前后变化这般大,前面笑靥如花,一变脸就如地狱罗刹,那眼神里的凶狠之意让孙若弗只觉得她要做点什么,绝对会招来更可怕的反噬。 心生惧意。 “她同你说什么了,吓成这个样子了?”一道清越的声音传了过来,随之一名身着孔雀蓝色盛装的女子踱步走来,两人站在一处,气势上便有了优劣,“啧,你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的?” “萧明悦,你少来看我笑话。” 萧明悦哼笑:“我要真看你笑话,就不消出来和你说了,回头同什么夫人一说,包管郾城都知道你管不好后宅事,寻得人家江林王妃头上,而今郾城里头传说的,都有板有眼的,不过是有人装瞎子装聋子,不说罢了。” 孙若弗紧抿着唇角不言语。 萧明悦见她这般,语气软了下来叹气,“你说你跟自己置气又何必呢,不过是个出处不明的小妾,都在你眼皮子底下了,想怎么收拾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可你要是和齐景浩在明面上杠着,让那小妾去当解语花,可不就是你蠢!” 孙若弗之前要有多心高气傲,这会儿便有多少委屈,只是这些委屈不能与外人道,如今被人以这样言语体贴考虑着,心中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已经顾不得面子上过不过的去,接住了这示好的稻草。 “那你说要如何?” 第054章 .助攻来也 “天底下男人可都不一样, 你看赵菁菁那样,琴棋书画样样不通,为人还骄纵, 从王府里传出来的皆是她打世子的传闻, 夫妇二人到现在都分房睡。”萧明悦拉住了她, 提点道,“可你看江林王世子在外如何维护她名声的?王世子不过说了她几句坏话, 就被霍长渊打断了腿。” 孙若弗瘪了瘪嘴反驳:“她那样的人也会有人喜欢?” “偏你觉得不会的, 人家就能将世子抓的牢牢地。”萧明悦点了点她的额头, “那是因为世子吃这一套, 这就是我要说的不一样, 你家相公便是另一种。” “他是被那贱人迷惑的!” “你只想着他被那身份不明的妾室迷惑,你可有仔细想, 他喜欢什么样的人?” 孙若弗没作声,萧明悦叹道:“你光想着如何把她赶出去有什么用,你在齐景浩面前越如此,就是将他推给那妾室, 她再几个月就要生了,你这还没动静,难不成你往后就这样继续了?” “当然不成!”孙若弗拉住她的手求道,“明悦, 你说该怎么办?” “首先,你得对那妾室好,好吃好喝往那儿送, 去寻郾城最好的稳婆到府里,齐景浩在你屋歇息的时候,你不可再提越氏的事,也不可再督促他官场上的事,你只要温温柔柔的,先将他拢住,让他知道你心里在意他,在之后啊,才是你想如何解决那孩子的问题。” 孙若弗咬牙,眼底有些不愿。 “我知道你心气儿高,觉得那么做委屈了自己,尤其是对着那样城府的一个人,可越是如此你就越要定,你若肯信我,那你就听我的,宴后出宫回去,你先这般……” 宴会上,赵菁菁再见到孙若弗时,已是半个时辰后了,她与萧家小姐结伴而来,坐下后一直在聊天。 “你尝尝这个。”元莞清递上来新上的点心,赵菁菁看了眼她桌上的,提醒她,“你可不能再吃了,小心积食。” 元莞清噢了声:“菁菁,你与我哥哥他们学坏了,总劝着我。” 赵菁菁笑着调侃她:“我不是与你哥哥们学坏的,我这是替翟公子看着你。” 元莞清闹了个脸红,下意识朝远处屏风那儿看去,拉了赵菁菁衣袖:“嘘,不能让二哥哥知道,否则他以后再也不会让我出府了。” 赵菁菁想到那日醉仙楼内气的跳脚的霍长渊,若在场的是元家少爷……那场面恐怕要失控。 想的这点空隙,见元莞清又偷吃,赵菁菁干脆带她去了花园里走动。 只是出去没多久,赵菁菁又让人给堵了。 这回堵她的是萧明悦。 萧明悦落落大方的和她们打招呼:“世子妃,元小姐。” 赵菁菁回了礼:“萧小姐。” “你们是来赏荷的,不如去那边亭子坐坐?”萧明悦单刀直入,也不给她们拒绝的机会,招来了宫人去安排,将席上的点心送了些去亭子内,冲着她们微微笑。 这般熟络的模样,像是从小在宫中长大似的。 赵菁菁与元莞清走入亭子,外面的池塘内荷花开得正好,景是美,但吃东西的心情却不是很高涨,就是元莞清这个爱吃的,在面对一桌的东西都显得寡淡,她与萧明悦又不熟。 “早前就想去拜访世子妃,一直找不到机会。” 赵菁菁笑了笑:“还未恭喜萧小姐,即将嫁入定王府。” 萧明悦示意宫人倒茶,气势倒摆的足:“这便是我们的渊源了,往后我还要称世子妃一声姐姐,若是去江林王府叨唠,可别嫌弃。” “不敢当。”赵菁菁推拒她的这声姐姐,定王可是当今圣上的儿子,江林王只能算圣上的侄子,萧明悦这世子妃的分量可比她足的多。 加上萧明悦与皇后那边的关系,赵菁菁半点都不想和她牵扯上。 萧明悦笑了笑也不在意,转而看元莞清:“元小姐不爱吃这些?” 元莞清摇了摇头:“不吃了。” “我听闻元小姐常在家中,这才是第二回 见面。” 元莞清的反应完全没见赵菁菁那么热络,淡淡道:“我不爱出门。” 萧明悦愣了下,很快恢复了神情:“原来如此,我原还想向元小姐请教女红,不知是否唐突了?” 元莞清怔了怔,她与人交流的少,也没遇上这样强行找话题的:“我绣的也不好。” “你这样都不好,那便是让我这般的无地自容了。”萧明悦轻笑着,也不介意揭自己的短处,元莞清神情缓和了些,却是认真的建议,“可以多请几个绣娘。” 赵菁菁垂眸,掩着自己想笑的冲动,萧小姐的这番主动求好也太过于明显了。 就在这时,亭子外传来了宫人的声音:“江林王世子妃,太皇太后有请。” 如是救世之音,赵菁菁拉了元莞清,客客气气的与萧明悦道了别,跟着宫人飞快的离开了亭子。 看着她们走远,萧明悦脸上的笑意敛了下来,侍奉在她身后的丫鬟愤愤:“小姐,她们太不识好歹了。” “想要拉拢元家本就不是件容易事。”萧明悦倒是从容,“你以为人人都和李澜儿那样,江林王府的那一位可聪明的很。” “江林王世子一直与太孙走的近,世子妃恐怕不会接受小姐您的好。” 萧明悦缓缓绕着手中的袖绸带:“好不好,你得看是什么东西。” 这厢宫人带着赵菁菁与元莞清到了小廊下,看到前面等着的霍长渊,赵菁菁瞬间明白过来:“是你派去的人?” “嗯。”霍长渊示意元莞清:“清清,你跟宫人去前边,你二哥等着你一道出宫。” 元莞清点点头,拉着赵菁菁小声道:“我下回去找你。” 说罢都没多看霍长渊一眼,直接跟着宫人走去。 霍长渊闷声:“她就这么对我,也不怕我告诉二哥。” 赵菁菁跟着他往太皇太后寝宫方向走去:“萧小姐要嫁入定王府了。” “往后她派来的帖子,若是小宴,你不应也罢,定王府那边我来往的少,你也不用难为。”霍长渊语气里满是对定王府的不耐,“她便是要拉拢你,不理就是。” 赵菁菁讶异:“你看出来了?”她还当他看不出这些女人家的弯弯道道。 “小爷我谁啊,怎么会看不出来!”霍长渊扭头看她,见她只顾着说话就要踩到台阶下,抬手捞了她一下,拉到自己身边,“你走路小心点。” 赵菁菁拍开他的手:“那你倒是说说,看出什么了?” “别人不太平的,与我们无关。”霍长渊反手又抓住了她,朝前努了努嘴,“哎,快到了,这儿附近都是人,小心传到太奶奶耳朵里。” 赵菁菁瞪了他一眼,真会找借口。 可也没再挣扎,由他牵着走进去。 太皇太后见到他们前来,高兴得很,让嬷嬷端来不少好吃的,又拉着赵菁菁赏赐了许多,叨念着霍长渊要好好待她,又骂了他一顿不许出去玩乐。 平白受了一顿教训的霍长渊冤的很,他这还什么都没做呢:“太奶奶,您厚此薄彼。” 太皇太后嗔了她一眼,笑道:“和自己媳妇争什么醋,我听说你们府里的大丫头要定亲了?” 霍长渊噢了声,他与他的那几个庶妹并不熟,定了谁家的都不清楚,还是赵菁菁知道些:“杨家公子,苦寒出来的,很是刻苦,是李太傅的门生。” “王府内的小姐嫁到这样的人家,或许有人会说是委屈了,但你们父王这般安排,定是有他的道理。”太皇太后拍了拍赵菁菁的手,“如此,趁着这机会,我派两个嬷嬷到王府里,教导那些个未出嫁的,顺道帮着你。” 赵菁菁愣住,帮她? “太奶奶……” “你父王不是将长渊母妃留下的东西都交给你了,还有长渊自己的赏赐,你嫁妆也不少,哀家知道你这丫头是个会买卖的,但事儿多总要有人帮持,老太婆我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就遣两个嬷嬷给你使,你放心,她们去了都是听你们的,你照差使就成。” 赵菁菁还没作声,霍长渊先给拒绝了:“太奶奶,用不着,安园里有的是人手。” 谁想太皇太后直接忽略了他的意见,径直看着赵菁菁,笑的分外和善:“孩子,你看如何?” 如此盛情难却,赵菁菁只得笑着应下:“那菁菁先谢过太奶奶,就是怕两位嬷嬷在王府住不惯。” “她们在宫中多年,什么事儿都通晓,哀家就盼着你们平平安安,老婆子有生之年啊,还能看到你们的孩子。” 这话落下,赵菁菁更是如何都拒绝不了,她应了声是:“太奶奶您可别这么说,您身体好得很。” “好孩子,好孩子。”太皇太后喜笑颜开,望着她与霍长渊,将她的手握的更紧。 赵菁菁陪着笑,实则心中叫苦不迭,这哪里是教导,哪里是帮衬了,分明是听闻了她和霍长渊分房睡的事,找两个嬷嬷来督促他们的…… 从太皇太后的春禧宫出来,赵菁菁和霍长渊一路无话走到了宫门口上了马车,而在他们身后不远跟随来的两位嬷嬷则上了另一辆马车,一道往江林王府去。 马车里,赵菁菁觑着霍长渊,后者搓了搓苹果正打算一口咬下,被那目光盯着莫名一激灵,把自己手里的递出去,又从矮几上拿了个。 心底还有些虚。 方才在春禧宫里,仗着太奶奶在,那赵菁菁又乖又软的特别招人,他没忍住逗了两下,不对,应该说逗得可高兴了。 霍长渊迎着赵菁菁那双直勾勾的眼,嘴欠道:“小娘子可是发现为夫英俊不能自己,想对我做什么就做……啊!” 赵菁菁掐住了他腰上的肉!一下还滑了手,这人蜂腰劲痩没的一丝赘肉。 饶是如此,她还是下了死手狠狠一拧。 霍长渊整个脸都变了,“疼疼疼!”这是打哪儿讨回来的怪力女,手上劲儿可大,当下就让人想讨饶,碍于面子才没出口,从齿缝挤出‘撒手’两字儿。 赵菁菁憋了一肚子火,不单是他在春禧宫作死,主要还是太皇太后派的两名嬷嬷,想来就头疼,对待霍长渊不自觉迁怒:“你刚一开始不是说安园人手够,不用太奶奶派人,你怎就不坚持点儿!” “那我不是看你应得挺高兴的,给你多俩帮手,反正王府也差这点人。”霍长渊说来还委屈。 “那是差不差的事儿?” “人来都来了,你也不用担心,太奶奶派来的人不会拿乔的。”霍长渊下意识往后一瞥,想起两名婆子上马车时带的那些个东西,都不像是短住的架势。 赵菁菁松开手,跟霍长渊这个不开窍的没法好好沟通。 霍长渊见她那样子,虽然不知道她在不高兴什么,可算是听出是那两名嬷嬷来才惹得她如此,遂眉头一皱道:“你要真不喜欢,我就让她们掉头回去。” 她一愣,看着他认真神色,心头无端软和了些,拦住了要出去的人:“算了,既是太奶奶送来帮衬的,此时回绝了不妥。” 霍长渊被扶握着手臂,就势又坐回了她身边:“我就说嘛,这样你也用不着太累,好好一世子妃,磋磨的跟账房先生似的。” “……” 赵菁菁索性撇过头不想搭理。 霍长渊哪是这么容易打击的,气多了赵菁菁,他都有经验了:“前面就是庆芳斋,你想吃什么,我让来福去买点。” “不想吃。” “那还有珍翠坊从南边来的奇珍异宝,可要去看看?” “不去。” 不管霍长渊说什么,赵菁菁都是冷冰冰的拒绝。 明明提的都是赵菁菁喜欢的,怎么就勾不起人半点兴趣来。霍长渊纳了闷,仔细想想还真不知道除了那些个赵菁菁还有什么喜欢的,却忽略了自己为何要用她喜欢的来讨她欢心这件事。 反而陷入了赵菁菁喜欢什么的沉思里。 赵菁菁见聒噪本人没声了,还有些诧异地觑了他一眼,不过总算耳根子清净,各自安好。 既来之则安之,她是,那两名嬷嬷也是。 “赵菁菁,你可有最喜欢的东西?”霍长渊直接问了出口。 赵菁菁被问得一愣,随即深想,便想到了从前最喜欢的人,眼底落了不快。至于珍馐美味与金银珠宝,尚达不到一个‘最’字,思忖来去,发现还真没什么特别的。便冷淡答了‘没有’二字。 霍长渊的眉头皱得比正主还深,须臾灵光一现,忽然凑近:“人无所求那该多寂寞无聊,要不,你喜欢点有挑战性的。” “嗯?”赵菁菁感受到迫近的冷昙香,着实有侵略性让她十分不习惯。 “喜欢小爷我罢。” 赵菁菁错愕抬眸,正好对上霍长渊含笑眸子,里面一簇星火湛亮放光,攫住了心神。 而说到这件,似乎也照亮了他二十年来的纨绔生涯,顿觉无趣,是以,让赵菁菁爱上自己这么有挑战性的事情,越发有趣! “你做梦。” 女子清丽的声音如一兜子冰水泼下,将他脑海里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都浇灭了。 霍长渊往旁一靠,并无半分气馁之色,反而带了几分随性洒脱:“来日方长,往后可说不准呢。” 赵菁菁觑了他一眼,这厮的脸皮真的是与日俱增的厚。 回到王府,已是天近傍晚。赵菁菁先让人把宫里来的两位嬷嬷妥善安置了厢房,转头就让盈翠和香琴带了人手把霍长渊在偏房的东西收拾到主屋来。 在那边的东西不多,霍长渊在旁的方面很能凑合。赵菁菁看了他那几样东西,想他倒是从没抱怨过。 只不过搬东西连带把人也给搬来了。 霍长渊跟着他床褥子过来,语气有些不满:“赵菁菁,你该不是打算让我冻一宿……”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他的床褥被铺在了主屋床上,也就是赵菁菁的床上,瞬间噤声,但一双眼贼溜溜地打量起赵菁菁,霎时一副想入非非的模样。 赵菁菁扫过他一眼,没停下,让人赶紧布置完了,果然刚布置完没多久,两个嬷嬷就过来请示了。 “老奴们是太皇太后派来服侍世子和世子妃的,世子妃要有什么尽管差遣就是。” “两位嬷嬷辛劳,还且先好好休息几日,之后应是我向你们讨教才是。” 赵菁菁用安园的下人房不够规格,怕怠慢了两位嬷嬷,特意将她们安排在了西厢房那儿,距离安园隔了好几重院子,却又不是最远,也是费尽了心思。 呆在旁边的霍长渊听着这一来一往的,总算渐渐明白过来,赵菁菁急吼吼地把他的东西搬回主屋是为何了。 这两位是太奶奶的眼线,再看那床上被褥,瞬间喜笑颜开。 太奶奶安排得极好! 这头赵菁菁听两位嬷嬷要留下来帮他们守夜,顿时汗颜:“怎能劳烦嬷嬷辛苦,我和世子夜里向来是不留人侍候的,当值的丫鬟睡在耳房,有什么也能使唤得到。” “那怎能一样,年轻未出嫁的姑娘比不得婆子,不若让她们休息去,我们俩服侍就成。”张嬷嬷说着便有守在屋里的意向,已经同李嬷嬷商量起在外间哪儿打个地铺合适。 赵菁菁哭笑不得:“嬷嬷,快别折煞我们了!”一面暗暗给霍长渊使眼色,指望他能说些什么,霍长渊接收到目光,不说点什么过不去,斜睨了赵菁菁一眼,再说是翘起了嘴角,“嬷嬷在这,菁菁会害羞的。” 大抵是他的话太有指向性,又或者说是故意让人想歪的,果然两位嬷嬷扫过那床榻之上,对视一眼那了然里面带了浓厚笑意。 赵菁菁顾不得解释,只能顺势多说两句体贴嬷嬷的话,才打消了嬷嬷们留在主屋里的念头。 等香琴送两位嬷嬷出去,主屋里就剩下赵菁菁和霍长渊二人,没人说话一下子就安静许多。 霍长渊这会儿也明白了太奶奶的‘用心良苦’,深觉自己的好日子就要来了:“两位嬷嬷是太奶奶的耳目,但凡我俩有点什么都能传到太奶奶耳朵里,她一把年纪了,可经不起什么折腾。” 赵菁菁觑他,等他把话说完。 “不许再打我了。”霍长渊指着她,义正言辞的警告道。 赵菁菁挑眉,这条她早想到了,那些个竹条子暂时收了偏苑那屋里,所以说,有嬷嬷在,真的是很不方便啊。 霍长渊见她点头,咧了下嘴角,又很快端起了架子:“世子妃就该有世子妃的样子,成天像个母老虎似的——嗷!” “这什么玩意儿!”霍长渊瞪着赵菁菁手里多的一黑色管筒状的物件。 “太奶奶之前给的,好像是让人给改过,里面是黑色晶石打磨的,扎起来不疼,听说对身体还十分有好处。” 霍长渊又被戳的‘嗷’了一声,这疼不似外力作用下撕裂般的疼,而是内里更难受,“太奶奶怎么会给你这破东西!” “防人的呗,特别是防一些人犯浑。”赵菁菁用的趁手,十分欢喜,当然也有几分被老人家知道自己凶残的羞赧。 而后,赵菁菁打开了柜子,将早前盈翠收起来的床褥摊开来,示意他今晚的归宿,顺带把床上的褥子一甩,自个上了床,手里还捏着那暗器。 霍长渊瞄着她仿佛得了倚仗宝贝般的小得意,且纵得她,真当他不行,怕了她手里东西,要抢早抢过来了,不过为的她能睡个安稳觉,想了想那念头按下就地躺下也歇了。 入夜后,整个院子连带外面都安静极了,风声都没有,莲花瓣的小香炉上插着一支安神香,衬着幽弱的烛火,袅娜升起,一抹淡香萦绕室内,像极了赵菁菁身上的味道。 霍长渊被那烛光扰得睡不着,还有过快的心跳,撇去在庄子时那险些走火的一次,这还是两人头一次睡一屋。 可想起了那日,霍长渊的眼神更幽深了。 过了许久,霍长渊喊了一声:“赵菁菁。” 床上那头没有回应,浅浅的呼吸声传了过来。 仿佛直挠在人心上头似的。 霍长渊从地上起来,就看到一张毫无防备的睡颜,手指还勾着暗器的暗扣,睡得不知天日。 他无声失笑。 随后将她踢掉的被子轻轻拉起盖上。 就在他的手松开之际,却被人紧紧攥住:“别走。”手心的冰凉着实惊着了他,下意识便皱了眉反手握住。 “我不走。” 赵菁菁做噩梦了,梦里的山洞依然森冷幽暗,她又梦见了霍长渊。 在那山洞内,冷冽下这个人成了她唯一能够依靠的温暖,使得这翻来覆去做着的噩梦不再那么的可怕…… 尽管临睡前忌惮霍长渊那厮乱来,但这一夜总的来说睡的还算踏实,早晨睁开眼,赵菁菁习惯性的要去撩开帷帐,手一抬,发现有些沉。 抬起头时发现自己竟握了一只手,从床帏中间探入着,搁在床沿。 赵菁菁迅速拉开床帏,发现霍长渊的地铺不知怎的移到了床边,而他还在睡着,眉头似乎因为举着胳膊不大舒服而皱着。 她猛一松手,手从床沿滑落下去,霍长渊就有所感觉地睁开了眼,和她的双目直勾勾地对上,然后‘唉哟’叫唤了起来:“我的胳膊,麻了麻了。” 赵菁菁拧眉,明明之前隔着一丈远的距离,她怎可能会抓得到他手,地铺都跟着挪过来了,故此审视看他:“你昨晚做什么了?” 霍长渊揉了揉自己的胳膊,那样保持了一晚上酸的不行:“天地良心,咱们各管各睡的,谁能知道你夜里还会自己走过来,我都要怀疑你觊觎小爷□□了!一劲儿攥着我手,还说让我不要走。” “……” 那后半句,赵菁菁还真有点印象,梦里她在山洞内冷得很,便叨念着想要霍长渊留下来,让他别走。但梦是梦,现实是现实,她怎么可能还会梦游到起身找人拉手。 以前香琴她们守夜时她都不曾梦游过。 赵菁菁看着霍长渊,她觉得自己的噩梦都被这烦人精给搅和得不正经了。 “我睡相才不像你说的那样。” “你睡都睡着了,还能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哪有你这样蛮不讲理,恶人先告状的。” 赵菁菁顶多只信他个一半,但看他揉着胳膊难受的样子,起了身,让盈翠和香琴过来服侍,午时还让小厨房另外做了一道菜算作补偿霍长渊。 霍长渊瞪着那一大盆的猪蹄膀,再听盈翠那丫头叨念的‘以形补形’,立马一撸袖子,露出那精壮结实的小臂,以实力力证自个不需要。 没想到,赵菁菁那蹄髈只是个开胃菜,两位嬷嬷转而端来了汤汤水水,愣是给加了好几个菜。 赵菁菁和霍长渊呆愣的看着桌上的补汤,饶是他们俩人也没见过这阵仗。 只见嬷嬷在旁兢兢业业的介绍道:“要说这身子是自己的,也是最紧要的,有些东西不是你们感觉感觉就能说了是的,也不用不好意思。” “是啊,这些是给世子的,这是给世子妃的,都是老娘娘让太医院的傅太医开出来的,食补最是有效。” 说着,一碗碗的就盛到了他们两个人面前,香琴和盈翠在旁根本搭不上手。 有一种虚,是旁人觉得你虚。 霍长渊一脸的一言难尽,小爷身体好得很,怎会需要这些个东西? 可事实如何也不能照实说出口,他和赵菁菁都没能同到一张床上去,怎么可能会有孩子,怎么能质疑他不行! 赵菁菁那虽然有一丝同情霍长渊,可她也笑不出来,张嬷嬷又端上来一碗搁在她面前,都还没喝呢,面前已经搁了两碗。 “都是宫里的大补方子,男女皆宜,世子妃瞧着身子弱,这汤最是滋养女子的身体,还需得长久服用才好。” “……”赵菁菁听到‘长久’二字,手不禁打了个哆嗦,看着那黑乎乎的一碗,没胆量喝,食补的东西,怎么瞧着比药还可怕:“嬷嬷,我就没必要了罢,我身体其实不错的。” 霍长渊一扬眉,直接端过了那碗:“这都是嬷嬷们和太奶奶的心意,照拂你我二人,怎能都让我一个受了呢,来,为夫喂你——啊。” “……” 赵菁菁瞪了他一眼,奈何嬷嬷们就在旁边紧盯着,再看霍长渊一脸计策,果断拿起他那碗,笑眯眯的舀了一勺,递到他面前:“世子待我可真好,您也多吃点。” “……”赵菁菁你故意的! “……”彼此彼此! 霍长渊呵呵笑着,张口就把她递过来的那一勺给喝了,眼角一抽,忍了下去后,分外关切道:“娘子,再不喝可就凉了。” 赵菁菁垂眸就能看到那一碗黝黑,隔着距离闻着味儿冲的人发慌,可眼前还有张嚣张的脸呢,赵菁菁端着笑意,迎过去喝下,转而就给他又送了一勺。 来啊,互相伤害! 两人互相喂食,俩嬷嬷看得甚是满意:“世子夫妇可真是恩爱。” 被夸赞的二人虚虚笑着回应,一回头便是一阵眼神厮杀,谁都没顾着手里,往狠了给对方喂,一会儿功夫,就把汤碗里的给喂了干净,也压根没管吃下去的到底是啥。 反正那味道——不值得回味! 直到看着他们把这汤汤水水都给喝了,张嬷嬷和李嬷嬷才告退。 两个人回了厢房,李嬷嬷便收拾起从宫里带出来的两大匣子,里头都是鹿茸,牛血等滋补之物,一面笑吟吟地同张嬷嬷唠嗑道:“这世子妃是个通透的,咱们一来,她和世子就睡到了一屋去,这只要睡了一屋啊,其他的事儿就好办了。” 两个人乐呵呵的说着,转手拿起傅太医开的药方,这都是大补之药开出来的,可不仅仅调理身子,还能促进夫妻房事。 “两个都是太皇太后喜欢心疼的孩子,百年修得同船度,千年修得共枕眠,多好的缘分,那些个补汤下去,说不定今晚就能成,咱们也好向太皇太后复命去。” “两个都生的那般好,也不知那小娃娃出来得是多好看,太皇太后瞧见了,指不定多高兴呢。” 安园内,终于送走了两位嬷嬷,赵菁菁吃了好些菜才将胃里的不适压下去,坐在对面的霍长渊也不好受,之前嬷嬷在的时候还能调侃两句,如今面如菜色,什么都不想说。 消食片刻后午睡,赵菁菁觉得有些热,便让香琴多添了个冰盆子,心里想着或许是那汤药太补了的缘故。 等到了晚上,两个人被迫又喝下嬷嬷端上来的补药后,入夜就寝,事儿变得不太对。 敞开的窗户外还有夜风送入,比往日多了两个冰盆子的内屋却越发热,赵菁菁在床上却如何都睡不着。 不对劲啊,她不是惧热的人。 翻了个身,又觉得哪儿碰着席子都热,正欲起身喝水,猛地看到坐在地铺上的霍长渊。 四目交接,两张红彤彤的脸,登时都明白了什么。 不是服了药的茫然,俩人又十分的清醒,在这般清醒的情况下,人的自然反应在看到对方后,越发强烈,赵菁菁甚至觉得喉咙发干,胸膛里一股股的热气往上涨,在四肢百骸蔓延着,难受。 霍长渊盯了半响后道:“你起来做什么?!”他原本都定住了,她起来作甚,害的他看的都有些忍不住! “我……”赵菁菁往后缩了缩,怕他真扑过来,“我口渴。” 霍长渊猛地起身,大步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先给自己喂了一口,又倒了杯,随后直接拿了茶壶咕咚咕咚喝了一半,这才到床边把杯子递给她,声音有些哑:“喝了赶紧睡。” 赵菁菁接过杯子,手指碰到了他的手背,霍长渊眼眸一黯,她飞快的把茶喝完,迅速将杯子塞回他手里,放下帷帐闷闷回了声:“我,我睡了,你不许动!” 放下帷帐那一刻,风带了她身上的香气飘到了霍长渊这儿,他用力握着杯子,喊了声:“赵菁菁。” 赵菁菁啊了声,紧张道:“你,不行你就去偏房。” 话音刚落帷帐就被他哗的拉开了,偏生她自己又极度的清醒,涨红着脸既羞涩自己的反应又怕他扑上来,盯着他都不敢说话了。 四周静的出奇,就在赵菁菁以为他要扑上来时,霍长渊猛地转身朝着冰盆子那儿走去,直接端起盆子向那冰块咬了下去。 “……” 霍长渊用力啃了好几口,这才将涌上来的燥热给压下去,随后他直接端了个冰盆子给送到了床上,赵菁菁看着他嘴边湿漉漉的:“你……” “你别说话!”霍长渊闷声呵斥,哗啦一下又将帷帐给她拉上,抱着个冰盆子回到了地铺上…… 这一夜谁都没睡踏实,赵菁菁断断续续的醒着,而霍长渊是彻夜没睡好,第二天俩人顶着青红的眼,在两位嬷嬷眼里,还当时效果甚好呢。 赵菁菁深觉不能再这样下去,太皇太后这一招太狠了,汤汤水水再来个几日,能把他们俩折腾死。 原本觉得嬷嬷到来很好的霍长渊也觉得苦。 他是想水到渠成来着,可不是这样的啊,他都流鼻血了! 日日如此,他怕自己英年早逝。 于是,赵菁菁提出要与杜若儿去陆家堡时,霍长渊热烈的给予了支持,去,马上就去!一刻都别耽搁! 加紧着让杜若儿准备,很快出了门,两位嬷嬷总算是没发跟了,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郾城到陆家堡马车需五六日,中途难免要歇息,霍长渊是个会享受的主,赵菁菁也不是肯委屈自己的人,所以这五六日的行程,过半时他们才走了三分之一的路。 官道驿站上,伙计瞧了来福拿出来的令牌后,恭恭敬敬的去准备吃食,驿站后院的厢房内,杜若儿看了眼站在窗边的人,低声问身旁的赵菁菁:“我早就想问你了,不是说下月去么,怎么这么赶要去陆家堡了?” 赵菁菁抿了口茶,觑了她一眼:“早点去不好吗?” “好是好,可你不是忙么。”杜若儿明明与她约的是中秋后,但前几天菁菁派了人来催促她准备出发,这不像是她的作风。 “你的事重要。”赵菁菁掩了嘴角,绝不会承认自己是逃出来的,两位嬷嬷代表太皇太后,得罪不得,又架不住她们那般的送汤药,只能暂时避一避。 “那他呢?”杜若儿朝霍长渊努了努嘴,“他怎么也跟来了?” “他没什么差事,听闻我去陆家堡,就说一道去玩玩。” “玩?你一起他还敢玩?”杜若儿不可置信,随后又有些疑惑,“这几天我怎么觉着他情绪不太对。” 自然不对,那家伙还上火呢,吃东西都不利索,心情能好呢。 赵菁菁直接岔开了话题:“你可想好了怎么见他,总不能直接去陆家拜访。” “我早叫人打听了,他喜欢饮茶,在陆家堡内有常去的茶楼。”杜若儿说了一半,对上赵菁菁揶揄的目光,话慢了下来,“你怎么这么看我?” “继续说……”赵菁菁也不说破,“看他喝茶也瞧不出什么来。” “先看看呗,去了再说。”杜若儿扭头看霍长渊,还站那儿呢,“先前听说他打了王世子,菁菁,你与他相处的究竟怎么样?” 赵菁菁也看了眼窗边的人,轻轻放下了杯子:“还行,没我当初想的那么坏。” 话音刚落,在那儿站了许久的霍长渊转过身来,脸上满是兴致:“赵菁菁,外边来了杂耍班子,你想不想看?” 霍长渊满脸都是“你快答应,小爷我想看”,想到他这几日的憋屈样,赵菁菁点了点头,霍长渊很快叫来福去问,两刻钟后,三个人就坐在了驿站堂内,看那杂耍班子在堂内中央表演。 杜若儿看的咋舌,她是知道江林王世子爱玩乐,但这出门在外,花重金叫个途径的杂耍班子在驿站内表演,也是少有的。 她转头看了看赵菁菁,发现她格外的从容淡定,甚至嘴角有笑意;再看看她旁边一脸兴致的霍长渊。 心中忽然萌生出个神奇念头来:这二人,很是般配啊。 作者有话要说:从1号到5号,每天11点一次性万更一章~~~ 第055章 .我要你心甘情愿 杂耍班子哄的霍长渊高兴了, 那点上火的事儿似乎也没什么了,之后几日,霍长渊的兴致都很高涨。 情绪一高涨, 路上耽搁的时间就更久了, 好吃的, 好玩的,都要尝个遍。 等看到陆家堡城门时, 已经是十天后的事了。 进城后, 赵菁菁她们看到了完全不同于郾城的光景, 穿衣打扮也好, 建筑风格也是, 截然不同。 到的时候是下午,陆家堡内街上满是行人, 其中有一半儿推着单轮的推车,车上装满了各种东西,有些是往集市的,有部分往码头方向。 最宽阔的大街往南, 远远的能够看到兴丰码头四个字,那是陆家堡最大的码头,在这个靠着船运发家致富的城里,这个码头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财富。 “好热闹啊。”杜若儿感叹了声, “这儿和郾城看起来很不一样啊,菁菁你快看。” 从马车望出去,茶楼也与郾城有些许不同, 尽管陆家堡很小,距离郾城也不远,但就是有着其独特的风情在,一眼便能看的出。 赵菁菁眼里看到的则都是商机,她在这儿的铺子其实并不大,主要是作仓库用,码头上卸下的货放到铺子内,再分出来送到郾城,以前都是让赵管家来回跑,她这也是第一次来。 到了客栈后,香琴她们在屋里收拾行李,下马车就不见了人影的霍长渊出现在屋门口,赵菁菁抬起头,他手里拿着两个油纸包递给了自己。 “趁热吃。” 赵菁菁闻着了香味:“葱油饼?” “刚做好的,酥的很,你刚不是想吃么?” 霍长渊又从身后变出一串糖葫芦,赵菁菁失笑:“你哄孩子?” “我看买的人多。”霍长渊看她笑心情也不错,“我让来福去问了,这里最有名的是码头外的宴喜楼,和杜小姐说的丰秉茶楼挺近的。” 论吃喝玩乐,霍长渊是第二,怕是没人敢论第一,赵菁菁也饿了,让香琴拿了一个葱油饼给杜若儿送去,低头咬了口,眼眸微亮,确实好吃。 “我让来福备马车,你们好了就下来。” 目送了霍长渊出去,盈翠抱着一摞衣服走过来:“小姐,世子这几日待小姐格外好啊。” 赵菁菁没作声,张开手让香琴帮她套上外衣,盈翠又走到窗户边往下看:“小姐,世子又给您买吃的去了。” 赵菁菁抿嘴,让她去请杜若儿:“将药带上,以免喝多了。” 前去宴喜楼时已是傍晚,码头外依旧热闹,夏日里这时间送货的人最多,进进出出的,让赵菁菁她们这样头一回来的觉得新奇。 从包厢窗户远远能看到靠着码头的船只上写着的陆字,赵菁菁感慨:“陆家的生意倒是做的大。” 霍长渊瞥了眼,不咸不淡道:“也是他们识相。” 赵菁菁扭头看他,话里有话? “你看郾城中,谁家既有人在朝中为官,又能把生意做的这么大,陆家能如此,不仅是靠着祖上那点功勋,每年送到宫里来的,是这个数。” 霍长渊比了个手势,赵菁菁登时看明白了,半数的都给了朝廷,岂不等同于在给朝廷卖命。 “所以说,别人羡慕的,又岂知真实情况如何。” 霍长渊望着渐暗下去的天,眼底的深沉仿佛要与那夜色混在了一起。 赵菁菁见他那番模样,不禁又多看了一眼,实际上她都已经看好几回了,他有些反常。 等到杜若儿出声时,霍长渊便又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模样,叫了来福去催点的菜,又叫伙计上好酒,半点都没有要亏待自己的意思。 赵菁菁和杜若儿喝的是花酒,几乎没什么酒气,纯粹是好喝,宴喜楼内还有坐班的唱曲儿,悠悠歌声飘进来,杜若儿想到了什么:“明日就是二十一了?” 赵菁菁点点头,心思还有一半飘忽在别处:“是陆少爷出来喝茶的日子?” “丰秉楼的二楼看坐要提前说的。”杜若儿皱着眉头,她这几日也是玩的高兴,又因为到的迟,就将这件事给忘了。 “多使些银子就行了,来福。”霍长渊喊了声,让来福跑一趟丰秉楼,挑个最好的位置,“那陆少爷不是常去么,肯定有指定的位置,就挑个能看最清楚的。” 霍长渊将话说的这么透,杜若儿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用看的很清楚。” “陆家嫡出的公子就有四位,庶出的有六位,那……陆二少爷是吧?”霍长渊想了想,“我没见过二少爷,倒是见过陆家大少爷。” “在哪儿见的?” “在郾城,他受了镇西小侯爷的邀请,出手倒是阔绰。”霍长渊说的是夸奖的话,语气却不见欣赏,“一人一尊金佛,俗气的很,还送了小侯爷二千两的银票。” 说罢,霍长渊喝了口酒,神情淡淡:“陆家的生意如今由陆老爷主掌,几位少爷中,陆大少爷最出挑,依照陆家以往的惯例,陆二少入仕,这家业应该会交给陆大少爷。” 杜若儿打听的陆家事,还没霍长渊清楚,她便多问了几句。 在旁的赵菁菁看着接连喝酒的霍长渊,心中早就觉察出些不对劲来。 进城时还好好的,在客栈内也还好,似乎从下了马车后他有些不同,莫非他以前来过这儿? 眼看着第二壶都要喝完了,赵菁菁眉头轻蹙,伸手拦了下:“明日既然要去茶楼,就早些回去休息。” 霍长渊看了她一眼,眼神格外的深:“好,那先送杜小姐回去,我喝的有些多,你陪我走走。” 杜若儿自然不在这儿打搅,上了马车回客栈,赵菁菁站在酒楼外目送了马车走远,转身看身旁这个将自己灌了半醉的人:“你这又是哪一出?” 霍长渊直接牵住了她的手往码头夜市那走去。 可赵菁菁也不是个任由他来的主,见他不做声,直接道:“你要不说,我可回去了。”她抽回了手,却是在等他的回答。 霍长渊停下脚步,看着夜市前边热热闹闹的情形,目光幽深:“你可知陆家堡是什么地方?” “你以前来过?” “我没来过,不过我父王曾带母妃来过这儿。” 赵菁菁愣了愣,那得是二十年前的事了罢。 出神时,霍长渊牵了她继续往前走,灯火如昼,周遭喧哗,恍若是置身了另一个世界,欢声笑语传进耳中,就连赵菁菁也生出些醉意来,跌入这情境中,一时间忘了他还牵着自己…… 头顶上是连接成片的花灯,花灯之上是繁星密布,仿佛是与人间盛世相比美。 亭台池子,一盏盏荷花灯寄托了心愿,漂浮在池面上,浩浩荡荡。 赵菁菁一路都像踩在云端,而唯独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宽厚温暖,坚定有力,其中涌上的安全感连赵菁菁自己都纳罕,随即回想起之前相处种种。 这人不靠谱时总能惹得自己生气,却又总是以自己的方式来顾她周全。 “锅锅,等等我!”身穿粉花裙子的小女孩,看着四五岁的模样,奶声奶气唤着前面跑过的小孩,险些撞上赵菁菁。 得亏霍长渊揽腰避开,一手还不忘扶住了小女孩。 小女孩也被吓了一跳,可只一瞬就被霍长渊吸引过去了视线,粘着便撒娇:“大锅锅,这儿疼,要呼呼。”说着抬起胖乎乎藕节似的小胳膊,笑得连门牙旁缺的牙都露了出来。 十分逗趣可爱。 赵菁菁抱臂看戏,没等霍长渊有所行动,先前跑远的小男孩又折回来,一把拽上小丫头按在了他身后:“我都跑慢了给你追你还追不上,还说自己不蠢。” 转头又小眼神奶凶奶凶地对上霍长渊,一面指着他对着小丫头耳提面命:“他都这么老了,有什么好看的!万一是人贩子把你拐了卖了怎么办!真是一点不顾着都不行,以后可要跟牢我!” “嗯,榷锅锅!” “是哥哥。” “锅锅!” “算了,随你吧。” 两小孩转头就把撞到的人给忘了,拉着手欢快跑远了。 赵菁菁嘴角一直噙着笑意,青梅竹马,好生烂漫。 “若我是那时候遇上你,只怕和那混小子一样,应该会比那小子还过分,不让你和其他的臭小子玩。”霍长渊突然道。 赵菁菁笑意一顿,再看霍长渊发现他也正在看自己,一双眼湛亮得过分,明显也带了微醺的醉意:“你喝醉了。” 霍长渊没应,反而是带着她去了八角亭子,从这儿看,不远是灯火,抬头是星海,旁边紧挨着被莲花灯照亮的琥珀池,美不胜收。 沉默中,有些无名的情绪滋生。 掩藏在宁静平和的表象下,像是随时都会撕破冲闯出来。 赵菁菁瞥了眼他的侧脸,线条完美的轮廓随着灯火晃影忽明忽暗,仿佛是热闹过后的孤寂。不远处的声浪交杂着卖艺的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 而霍长渊孑然一身,满身落寞。 “驿站的伙计说,外地人来陆家堡必到这南街夜市来,品一品这儿当地的酒,尝一尝这儿的骰子橘糕,兴许他们也和我们一样,喝过绵润的酒,走过喧哗的街,累了便在这儿坐下歇歇。”霍长渊仍是看着亭外池子,“府里的嬷嬷说我父王霸道,到了这,愣是把这周遭所有的莲花灯都包下来,让我母妃一个人许。” 赵菁菁也随之看了过去,闻言也不觉得意外,就算是现在,郾城中依旧津津江林王当年为追求王妃所做的事,照此说来,霍长渊果然还是随了江林王多些,做出的那些事也不足为怪。 “偏苑里有一本游记,是母妃最喜欢的游冉先生所著,摸得都起皱了,一次被父王发现,便有了那次启程。那时他们成亲没多久,陆家堡之后是渠州看云海,再往后是观城……原以为能这样走到老,却不遂人愿。” 霍长渊苦笑一记:“你看,许的这么多愿也无用。” 谁也不知那两位是如何走到今时地步的,赵菁菁只知郾城里提及那一对时无不惋惜错愕的,再看霍长渊如今陷进去的晦涩模样,心底一动:“求神佛不如问心,它能指引你最终想要的。” “没错。”霍长渊忽然侧过了身子,与赵菁菁面对面。 两人四目相对,霍长渊的深沉里掺杂了几分其他:“若我想得到一个人,得到她的心,我会做得比她想要的多的多,让她的眼里心里到最后只能装下我一个。” 赵菁菁又见那熟悉眼神,心兀的漏跳了一拍:“有些事强求不得。” “我不会强迫你,我想要你心甘情愿地接受我,做我的妻子。” 几个字仿佛鼓槌落下,敲击在了心扉上,赵菁菁惶然一惊,怔怔凝向神情极郑重的霍长渊,在其身后,一簇烟花冉冉升空,在空中炸开,紧接着是一簇又一簇,绚丽而浪漫。 赵菁菁怔怔看着,有些失神。 她倒是料想不到霍长渊能为他做到这一步,亦或是,会用心到这一步。 “情之所系,此生不负。”霍长渊眼眸深情,看着被眼前景色震撼住的赵菁菁,心中暗喜,一面依照计划张开手臂…… 来吧,到小爷的怀抱里来,让小爷坚实的臂膀给予你最大的温暖,沦陷吧,赵菁菁! ‘啪’的清脆声响起,霍长渊捂住被打疼了的手,顿觉手上一空,他的小抄—— “你母妃的事你自己清楚,会说就多说点,增加同情分,像赵菁菁这样的必须要下重药,一般的故事不够打动人,只能靠你自己发挥了,最重要的还是场景,使些银子,女儿家都喜欢的你得安排上……”赵菁菁手里多了一张纸,直接把开头念了出来,自己念自己的名字,嘴角还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霍长渊脸色顿变,伸手要去夺。 赵菁菁闪躲过:“我不会强迫你……情之所系……”她看完了才抬眸,对上霍长渊那窘迫又想装自然无事的模样,“霍长渊,你出息了啊。” 要不是她发现他给人打暗号放烟花,险些要被他的沉痛给蒙骗过去,心生不忍,甚至……想到这,赵菁菁恼羞成怒,这家伙长本事了! “这个……这个是我临走前元袂塞我的,我不要,他硬塞给我的,有话好好说,不许用家伙。”霍长渊一面说,一面人已经往后撤退。 赵菁菁哪会信他的,顶多两个一丘之貉,这种馊主意一个没跑,元家那个的名声也就仅次于他:“你还跑,你给我等着!” 霍长渊在挨打和气死赵菁菁之间选择了前者,停了下来,挨了两下才出手制止,无奈道:“元袂出的虽然是烂主意。”刚说完,被赵菁菁一瞪,立马改口,“元袂那是郾城里出了名的花心混账,一句话都不该听他的!” 塑料兄弟情。 赵菁菁微微眯起眼,刚追着打了会儿,有些气不匀。 就听霍长渊接着道:“可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嘴比较笨,碰上你这个聪明的,就更不够用了。那些话我不知道怎么说,元袂才教的。说也奇怪,小爷在外头叱咤风云,怎么到了你这就这么惨呢。你说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这辈子这么折你手里了。” 赵菁菁听他不经意的咕哝抱怨,心底的气儿突然就消了:“受不起。” “折都折了,你就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了。”霍长渊见她累了走路有些吃力,二话没说直接拦腰抱起,“小爷这样绝世仅有的好男人让你碰上了,你还不赶紧抓紧点儿。” 这还是在大街上,霍长渊这一出着实惊着了赵菁菁,用力拍了拍他肩膀呵斥,“霍长渊你放我下来。” “小爷自己的媳妇凭什么放!”说着还故意使坏似的跑了起来。 赵菁菁生怕被颠下去,只得紧紧抓住了他衣服袖口,霍长渊便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心底无比踏实高兴。 可这还在夜市上呢,那么多人瞧着,就算是没人认得他们,赵菁菁也没那么厚的脸皮,她发狠掐了他一把: “你疯了啊,快放我下来!” “我不!”霍长渊嘶了声,抱着她往码头那边跑去,直到没人的地方才将她放下,让她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笑眯眯的看着她。 “你混蛋!”赵菁菁抬脚踹了过去,霍长渊直接抓了她,赵菁菁站不稳跌下台阶,又撞到了他怀里。 “哎,这可是你自己投怀送……嘶!” 赵菁菁用力掐了他的腰,疼的霍长渊脸色顿变:“放放放手!” “不许跟着我!”赵菁菁甩开他,气呼呼的往码头出口走去,前边好不容易追上来的香琴她们赶忙来扶住她。 “小姐。”香琴看了眼世子那边,又跺脚又龇牙的,世子怎么了? “走!”赵菁菁兀自上了马车,等都没等他,径直回了客栈,门一锁,将某人给关在了外头。 可那家伙的可耻度永远是在她想的下限之外,竟从隔壁爬窗进了屋,最后闹腾了一番,挨了一顿打才老老实实去打地铺。 翌日清晨,赵菁菁又被早起的杜若儿从床上挖了起来,也不等霍长渊,直接前往茶楼。 大清早起来,赵菁菁连朝食都没用,何况做了一晚上追逐躲藏的梦,这会儿蔫蔫的提不起劲儿。 杜若儿给她点了朝食点心,大多是红豆汤,红枣糕这一类的,一面瞧着她欲言又止。 赵菁菁直觉她没好话:“我人都陪你来了,千万别说我不爱听的。” “你们昨晚上那么激烈的吗?”杜若儿跟她咬耳朵,“我在隔壁都听到动静了,世风日下,你们好歹也顾忌下我这个还没出阁的!” 赵菁菁把鞭子往桌上一搁,打从郾城出来便一直随身带着了,就是昨晚去宴喜楼的时候忘带:“要不你也来试试?” 杜若儿一下明白是自己想岔了,脸红了红,又看桌上那条粗长藤鞭:“赵菁菁,你好变态。” 小隔间里只有赵菁菁和杜若儿,以及两人带来的人,说话都是随性。至于霍长渊那厮,这等相看的事他不屑来,杜若儿也脸皮子薄,不想相看个人还那般兴师动众。 赵菁菁舀着加了一勺蜜的红豆汤,给杜若儿也盛了碗,这丫头跟着自己什么也没吃,压根是忘了这回事:“听闻陆家堡几位公子就属二公子身体最弱,病娇矜贵,你多吃点儿,以后好压——” 杜若儿一张脸随着门口踏入的年轻男子倏然爆红:“赵菁菁你不要脸!” “以后好药也捎带上点儿。”赵菁菁总算说完,再盯着红透了的杜若儿故意促狭追问,“请问这位纯情的未出阁的小姑娘刚才想什么了?” 杜若儿:“……”躲避似的将目光移向外头,正好看到陆季泽撩袍而入的情景,男子看着不过二十出头,五官眉眼偏柔和,不管看着什么都有一种深情的错觉,倒不觉得有赵菁菁说得那般‘柔弱’,尤其是…… “甚是俊朗。”赵菁菁留意到杜若儿的目光,中肯地评价了一句。 杜若儿点头,便听到一声轻笑,顿时幽怨看向她:“近墨者黑,你跟霍长渊久了,也变得流氓了。” 赵菁菁一噎,想到了某人昨晚的流氓行径,也突然消了音。 果然是亲姐妹,踩人痛点都那么的准确。 陆家堡这的茶楼多不胜数,朝安路的陆羽居,第二甫的珍怡居,三甫的福安居,七甫的柳居,十甫的陶康居。一应绿瓦顶,青砖墙,青翠盎然,而茶楼中又以赵菁菁所在的这家为翘楚,茶水糕点都是远近闻名,门庭若市。 赵菁菁在郾城就有一家茶楼,对此的兴趣更大,出名的茶点每样都点了,还有客人最为追捧的茶也叫伙计上了齐,四下观望着对这儿的一切都很感兴趣。 杜若儿的视线却在陆季泽进来后就被吸引去了,赵菁菁顺着她目光望过去,抬手在她跟前晃了晃,揶揄道:“哎,眼珠子要掉下来了。” 杜若儿微红着脸:“你瞎说。” 正好那边传来道歉声,视线又过去了。 有个茶楼伙计撞到了陆季泽,但他非但没责怪伙计鲁莽冒失,反而予了银钱,又说了些什么,让那伙计感恩戴德连连鞠躬跑了。 “家中老母亲病重便施与银钱和派遣大夫,这陆二少还挺心善的。”赵菁菁打量道。 “你几时会读唇语了?”杜若儿讶然,丝毫没看出点头绪,就是觉得陆季泽笑起来温温柔柔的,但又是和她大哥完全不同的感觉,大哥的温润是如沐春风,而他的,总好像有小勾子,能勾起人心底的保护欲来。 赵菁菁无奈笑了笑,这丫头从刚才开始心就不在这,自然也没看着伙计因为心系家中病重老母亲恍惚出错了好几回,给她们的豉汁排骨上错成了豉汁凤爪。那伙计一番道歉,赵菁菁也给了点银钱做打赏。 所以同理可推陆季泽,细微处见知著,倒是个博人好感的优点。 但是,家世好的公子少爷们,大都喜欢在外做些脸面,左右没几个钱,能博得好名声的事何乐而不为。 还得再观察才是…… 这厢陆季泽的到来,也惹得茶楼里兵荒马乱了一瞬,多半来茶楼的姑娘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有的手里虾饺掉了不自知,有的原本就吃的慢里斯条,这会儿连萝卜糕都是一粒一粒儿掰着吃。 这么一比,杜若儿不过两眼直勾勾的,也不算出糗的了。 “咳。”赵菁菁故意咳嗽提醒,就等着杜若儿慢悠悠地收回目光,噙着似笑非笑觑着她,“看得如何?” “什么如何?不就,不就两鼻子一眼睛就是个人罢了。”杜若儿故作不在乎道。 赵菁菁险些呛咳着:“你说的那还是人么!” 杜若儿后知后觉也窘了一脸:“不要在意那些细节。” 正说话间,大厅正中央响起了叮咚的锣鼓敲,一名女伶怀抱着琵琶走上了台子,坐在花梨木的圈椅上拨弦清唱,唱的是赵菁菁一行从郾城来没听过的调子,不过韵味悠长,也是好听。 女伶长相秀美,唱腔也美,赏脸的除了叫好,还有人送花的,不过茶楼的有规矩,表演的时候不能中断破坏,是以那些花儿都被搁在了圆台子边沿,画面倒是十分养眼。 卖花的在茶楼里走动,问客官要不要花。 “就算是不送台上的女伶,也可送身边的姑娘,咱们这还有个占花榜,姑娘可提个名,以花枝多少定排名前后。”此时,那卖花的正站在赵菁菁的包间里推卖,见两人衣着不菲更是卖力。 赵菁菁听着有趣,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了几块简陋木板子,每块名字牌用挂绳活动系住,前面以花形做标识,后面标了数目,半月一换,上面最多能挂个十名,为首的自然是陆家堡出名的美人。 食色性也,此举既推广了茶楼名气,吸引客人,又包揽了鲜花生意,十分高明。 “你今儿的花我都包了,还有这余下半月的,署名阿若,我要从今儿起她一直占魁首上。”赵菁菁一出手便是一片金叶子,眉眼轻佻向杜若儿,端得是调戏良家姑娘的阔绰样。 “赵菁菁你疯啦!”杜若儿还没见过铁公鸡这么拔毛的,占那虚名做什么。 那卖花的一听连忙接过应下,生怕这人反悔了,一面跑回去告诉掌柜的这等好消息。 虽不知这阿若姑娘是谁,单凭这给金叶子的正主还有她身边坐着的就已经是他见过最好看的女子,魁首也不为过。 赵菁菁等人出去了,拨了拨小金算盘:“这儿的花卖的比外头贵,一钱才五朵,一天一千就是二十两,余下还有十天,算上前面那追加的那些,估摸算个三四百两。” 杜若儿勉强捋了个清,觉得花这么多银子买个半月的花名头是个傻的。 “好歹是陆季泽常来的茶楼,又是陆家堡有名的美人榜,咱们都在这儿了,让你上个榜怎么了。兴许陆季泽会对榜上的阿若姑娘也感兴趣了呢。再说了,反正这钱是从我给你准备的嫁妆里扣。”赵菁菁把金算盘藏到怀里,一副极理所当然的模样。 杜若儿:“……”她果然就不该对赵菁菁有一丝期望,合着她才是花那四百两银子的冤大头,可扫了眼陆季泽对着的那花榜后,也没再说撤销的话。 正此时,圆台上突然剌了一阵刺耳琴音,划破了茶楼里听曲的宁静,从外头突然冲进来七八名壮汉,一下就围住了台上的女伶,二话不说就要带人走。 “你们做什么,放开我,救命!”女伶抱着琵琶左躲右闪,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不是她一个弱质女流能抵挡的,很快就被人扣住。 “你爹输了赌坊一百两银子,把你签卖给我们了,也就值当几分姿色,去花楼里侍候侍候人,几年就能还了……竟然还敢反抗,你要怪就怪你那个嗜赌如命把你卖了的爹去,走走走。” “是他输的银子你们找他去就是,从他拿我娘的医药钱去赌时我就同他断了血亲关系,你们放开我!” 那姑娘看着是个烈性的,死活不依,被硬拽着扇了好几个巴掌,眼泪包在眼眶里,愣是忍着不哭,死拧着不走,求着救命。可周遭看戏的多,却无人出手。 茶楼的也怕惹了赌坊背后势力,虽劝着架但也无可奈何。 小姑娘被逼得没了法子,梗着脖子,被拖着走了几步,突然猛地挣开了人,就要往茶楼中间的台柱子上撞过去,宁死不从。 这可气坏了杜若儿,本来人就已经到了门口那,这下一看飞快冲出去正好救下了要撞柱子的姑娘,冲着那几个壮汉呵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要逼良为娼,还有没有王法了!”一面扶住姑娘,柔声细问她可还好。 “哪来的小娘子这般不上道,敢管我们道爷的闲事儿,我看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为首之人嬉笑着突然凶恶,“识相点就赶紧把人交出来,让开!” 杜若儿和赵菁菁带来的护卫们纷纷阻挡在前,人数来看,进来闹事的没占了优势,杜若儿好打抱不平,最看不惯的就是这样的事,“我管你道爷佛爷的,陆家堡有你们这样行凶之徒,我要报官!看你们还能嚣张几时!” “小娘子好大口气,我们道爷就喜欢呛口的小辣椒,说不定把你抓回去,还能赏我们点辛苦钱,兄弟们,给我把这俩丫头都抓起来!” 只是没一会儿,那些人里头不知何时跑出去的一个带来一伙人,这一下才是真正对上了。 茶楼里的客人都跑光了,赵菁菁眼看不对,早就让人去通知了霍长渊,以他的身份调动本地官府,护卫当是不成问题。 就是眼下,得拖延些时间。 杜若儿将那姑娘往自己身后护,小声安抚:“你别怕。”随即瞪着那些人对赵菁菁道,“菁菁,你等会儿先带她走,我会会这群无赖!” “放肆!”正当赵菁菁恍惚觉得自己忘了什么时,就看到陆季泽所在的包间大门被打开,年轻俊朗的男子面色沉如水从里面走了出来。 明明是云淡风轻地踱步而来,但对一些人而言,仿佛踩在了命运的尾巴尖上,瑟瑟发抖。 原本一触即发的战斗氛围倏然烟消云散,那些个自称道爷门下的人见了陆季泽纷纷像见了猫的老鼠,低眉顺目。 “我等不知陆大人在此,多有冒犯,求大人恕罪!”那人一下转了风向,就跟受欺负的是自己似的,顿时大吐苦水,“可我们经营的赌坊又不是慈善堂,那人欠兄弟们许多银钱,兄弟们讨不找,也是他自个说的把女儿抵给我们的。” “但这位姑娘说早先就与她父亲断绝了关系,应当没资格再为她做主了,你们以为呢?”陆季泽声音温润,瞧不出生气的样子,可说出口的话却叫这些人吓得不轻。 一群人顿时跪了下来:“我们也不知道啊,陆大人你是知道的,咱们做的也是正经买卖,要都是这样,还怎么继续开门做生意。” 陆季泽沉吟片刻:“说的也是。” 杜若儿神色一凛,难道他要帮这群人! “不过冤有头债有主,要不这样,既然是他欠下的债,也不好叫你们有损,你们可以把他卖了。” 跪在地上的人愣了愣,皆是错愕,卖了那赌棍?那能值多少钱,白送给别人都不要啊。 “陆……大人,这怎么能,他欠下了一百多两啊。” 陆季泽面色微沉:“那就是你们自己的问题了,怎能让没有偿债能力的人欠下这么多钱,在他第一回 还不出赌债时你们就该禁止他再去赌坊,如今欠下一百多两可就是你们自己的问题了。” “……” 赵菁菁听言轻笑:“这陆二少有点意思。” 杜若儿目光微闪,看着陆季泽的方向:“……我原以为他要帮赌坊的人。” 赵菁菁觑了她一眼:“合你心意了?” “嘁,他身为官员,这么做理所应当!” 跪在地上的人纷纷告饶,得,今儿不凑巧遇上了陆大人,要是县老爷他们倒是不怕,可那是陆家。 于是各自哭诉着不容易,是被赌徒坑了的苦水,才想着抓人女儿,一通辩白。 “既然是你们自己的问题,她又与他父亲断绝了关系,此事你们该找谁算,应该清楚。” “是是是……” “把这茶楼里你们打碎的东西赔了再走。” 还有什么可说的,为首的人摸出银子摆在了桌上,连忙带着人离开。 杜若儿愣愣的看着那人化解了一场冲突,又看着他朝自己走来,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姑娘受惊了。” “没受……没事没事。”杜若儿险些再次犯蠢,就撞上陆季泽笑盈盈的眼,这人文文弱弱的,但笑起来就像春天暖阳一般,她刚都在想要是那些人不服管教欺负他,自己定是要护住他的。不过他有陆家堡的名头护着,寻常人也不敢找他麻烦罢。 “姑娘路见不平仗义相助,实乃巾帼英雄,不过出门在外,尤其是异地他乡还需得保护好自己为先。”陆季泽瞧着面前姑娘圆溜溜的眼,透露出的单纯,直白地盯着自己,和别有心机接近自己的女子十分不同,而这种单纯的想要保护一个人的感觉,令他轻抿了下嘴角,连声音也愈发温柔了几分。 杜若儿也不知道后来两人说了什么,反正挺恍惚的,都怪陆季泽笑得太招人,她不得不时时和自己作战,免得失了魂做出让自己出糗的事儿来。 等到她回了赵菁菁身边,后者打量着她一副春心荡漾的模样,摇了摇头。 这是来相看的吗? 这分明是送货上门啊! “我看这陆二少也就一般般,况且陆家堡山高水远,来去还不方便,还是算了。”赵菁菁目送那陆二少进包厢,“再说了,郾城中找个有差事的还不容易么,你要嫁到这儿来,都不能常见面了,好儿郎多得是,我看严家少爷就不错。” “什么算了!”杜若儿紧忙回神,“他比霍长渊都好多了。” 加急赶来的霍长渊正打算潇洒出场英雄救美,那一声‘夫人莫怕’都没来得及喊出口就看到空空如也的大厅,和杜若儿那句嫌弃,他不服气道:“什么叫比我好多了,他哪里能和小爷我比?” 赵菁菁瞟了一眼他,而后者仍在为错失时机而懊悔模样,索性先撇开了先,逗起杜若儿:“你来之前说的可是让陆二少打消娶你的念头,怎么如今倒反而维护起他来了?” “那他本来就挺不错的。”说着对上赵菁菁看破的眼神,顿时羞得一跺脚,“你就看我热闹罢,不跟你说了。”说罢扭身就走了。 赵菁菁难得瞧见她这般‘矫情’笑得灿烂,仿佛是彻底从那个死讯中走了出来,笑得释然,却不经意撞上了霍长渊痴痴的目光。 “夫人真好看。”他喃喃,“往后也这样对我多笑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撒个娇买个貂,想要什么都有! 第056章 .我要你看着我 茶楼内重新恢复了热闹, 恍若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在伙计将若儿的木牌添到占花榜,再在其后标注了数目后, 眼尖儿的看到二千四后惊呼出声, 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若儿姑娘是谁?” “哪个客人这么阔绰, 直接把人给捧上第一了。” “想必又是哪家的公子哥儿瞧上了人,哄人开心, 只是没听说咱陆家堡内有这样的美人。” 议论声传入到小包厢内, 赵菁菁抬指掂起杜若儿的下巴, 笑眯眯调戏道:“若儿姑娘貌美如花, 深得我心啊。” 杜若儿拍开她的手, 红着脸向霍长渊告状:“世子,你不管管她?” 霍长渊对杜若儿这种“自家媳妇欺负她就来找他告状”的行为很满意, 于是让来福去外头叫伙计新上了几样点心,甚是恭维地问赵菁菁:“夫人今早出门没来得及吃,别饿着。” “……”杜若儿瞪着他,这狗腿子! 赵菁菁对上霍长渊殷勤的目光, 便知道这厮估摸又在打什么主意了,于是想起了昨天的种种,手心便有些热。 当事人不觉得有什么,坐在旁边以神经大条著称的杜若儿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的目光在俩人之间流离,冲口问出:“昨儿我回去的早,你俩去了哪儿?” 话音刚落面前就多了一碟芝麻酥酪, 赵菁菁神情自若的劝道:“你刚刚光顾着看陆家少爷,都没怎么吃,这都快中午了,来。” 杜若儿觑着忽然温柔的赵菁菁,像是想到了什么,嘿嘿笑着,视线往霍长渊那儿一瞥,谁克着谁呢,这丫头也有今天。 包厢内安静了会儿,都各自想着事儿呢,大堂内一阵喧哗,不知谁送了好些花上来给新唱曲的,而那新唱曲的姑娘正在致谢。 杜若儿忽然瞪大了眼,赵菁菁望出去,发现那唱曲的姑娘往陆季泽的包厢走过去。 两个包厢的距离,赵菁菁能清楚看到那位姑娘脸上的含羞,在陆季泽的笑靥间,姑娘不掩眼中的爱慕之意。 霍长渊也瞧见了:“陆家几位公子,这二公子的确是最受欢迎的,嫡出的身份又在仕途。” “为母亲守孝迟迟没有成亲,想必也是孝顺的人。”赵菁菁补充了句,说罢看向杜若儿,只见她直勾勾的看着那处,手中的帕子都快被她给扯破了,显然已经上了心。 很快,那位姑娘笑着离开了包厢,像是得了什么应允,一直在道谢。 赵菁菁差了个人前去打听,原来是为了后日的钓荷节,那是陆家堡这儿的花节之一,今年轮到陆家主办,那位姑娘是想求得陆二少答应她前去表演。 “就在码头以西的将西湖畔?” “是,就在将西湖畔。” “多谢。”赵菁菁给了伙计赏钱,扭头看杜若儿,假装苦恼,“怎么办,我们明日就得回去了?” “再多留两日,你们来都来了。”对上赵菁菁揶揄的目光,杜若儿恼羞,也不顾霍长渊在不在了,上前就一顿的挠,“赵菁菁你成心的!” 逗够了杜若儿,离开茶楼时已是下午,码头上的街上很是喧哗,赵菁菁抽空去了一趟铺子,顺便看看附近的铺面。 杜若儿对这些一向不感兴趣,便早回了客栈,留了霍长渊还陪着她。 这一逛,天色便暗了下来。 铺子内的掌柜是从盐城派来的,在这儿呆了数年,对陆家堡的事很熟悉,赵菁菁看了帐后便向他打听了关于陆家的事。 “如今虽说是陆老爷当家,不过他都不怎么管事儿,交给了他几个儿子,长子最有出息。” “陆家二少爷呢?” “回小姐的话,陆家二少爷从小就是个读书的料,没听说他管陆家的生意,不过二少爷是嫡出的,将来定是能分得不菲的家业。” 赵菁菁点点头:“嫡出的少爷就有四位,还不算庶出的。”真要分起来,这家恐怕就拆散了。 “陆老爷娶了两位夫人。”掌柜呵呵笑着,大意是这陆家与官家不一样,陆老爷娶的是平妻,陆二少爷与四少爷的母亲是第一位夫人,如今还在的那位是后娶的。 霍长渊瞧着架子上摆满的瓶瓶罐罐轻嗤:“陆老爷可真会享受的。” 掌柜的见赵菁菁不再问了,便去了外边等候,只点了灯的库房内,霍长渊见她心无旁骛的翻着账本,凑到了她身后:“看你这样是瞧不上陆家了?” 赵菁菁翻着手中的簿子,语气平静:“这么说也不是,只是那陆家过于复杂了,杜家简单,伯父伯母就这么一对儿女,家中也无妾室庶出,我怕她将来会应付不过来。” “那不是还有她相公。” 赵菁菁扭头看他:“万一护不住呢?” 话音未落赵菁菁轻呼了声,按住了他的肩膀,被他抱起来坐在了个箱子上,她怒斥:“你干什么!” 霍长渊站在她面前豪气道:“小爷要你多看看我。” 赵菁菁把账簿搁在箱子上,抬手就拧住了他的耳朵,高度正好,极为的顺手:“好哇,那我多看看你。” “哎哎哎!”霍长渊被她拧的直垫脚,“你谋杀亲夫!” “那也是被你逼的!”赵菁菁瞪他,对付他讲道理有用吗? “也罢。”霍长渊嘴角一扬,一手拦住了她的腰,往自己这儿带,在赵菁菁反应不及时,另一只手已经按住了她的后脑勺,一下封住了她的嘴唇,把她余下的话都给吞没了去。 “唔!”赵菁菁张口要咬,有过前车之鉴的霍长渊迅速的分开,趁着她虚抓住了她的手以防再被揪耳朵,眼底勾着邪,笑眯眯的看着她:“还说不说?” 赵菁菁瞪着他,偷袭最无耻不过! 库房内幽暗,霍长渊的后背遮挡了烛火,赵菁菁看到的,是他眼眸中丝毫不掩的意念,自己的手还被他牢牢住着,腿又动弹不得,这要是让掌柜看到,他不要脸她还要呢。 “你放开。” “不放,你是不是该奖励我一下?” 赵菁菁转念一想,脸上的哼笑转了温和:“那你先把我的手松开。” 霍长渊看了她一会儿,心里美滋滋想着,难道这一亲有用?手下的劲儿自然就轻了许多。 “哎我说赵菁菁,只要你……啊!” 话没说完,赵菁菁手里的竹条直接甩在了他的手背上,从箱子上跳下来后又往他身上狠狠抽了好几下,直接将人给抽逃到了门外……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对霍长渊来说,这时间得再缩短,半天不打他就上房顶了。 从铺子回客栈的路上还躲着她,可好了伤疤忘了疼,等入夜要睡下时他的心思又活泛了,一通闹后,赵菁菁这一晚睡得格外安静,梦都没做一个,纯粹是累的。 第二日在陆家堡内闲逛过后,第三天一早,一行人前往将西湖那儿看钓荷节。 每年到了这时,除了陆家堡的百姓外,还有许多外乡来的人到此游玩,赵菁菁她们一行人也不会显得突兀,下马车后随着人流散开去,很快眼前出现了一片花海。 陆家阔绰,赏玩的小径边上都是成盆的花组件而成的景观,湖边用来赏花的水上走廊上又悬挂有许多的花簇,从扶栏间往下一直垂坠到了水里。 七月底,陆家堡这儿的荷花开得很盛,走廊中央悬在水上的木台上,还有请来的舞女献艺,杜若儿一下认出了其中唱曲儿的女子,正是前天在茶楼中后来登台的姑娘。 “在那儿。”赵菁菁见她找寻了半天,指了指湖边的阁楼,那边有看台,陆家二少爷坐在那儿,周身有几位少爷,还有几位小姐。 瞧座位倒是没什么不同,但那几位小姐皆是对陆季泽感兴趣。 杜若儿抿嘴,秀眉微皱着,赵菁菁拉着她找地方坐下她都心不在焉的。 霍长渊瞧前边有人玩的钓花游戏,示意赵菁菁看:“你们要不去凑个热闹。” 赵菁菁观望了会儿,似乎是挺有意思,正要叫杜若儿一道过去,扭头看去,身边的人不见了。 “若儿人呢?”赵菁菁四下看去,愣是没瞧见她。 “杜姑娘往那边走去了。”盈翠指了指看台那儿,有些错愕,“那位陆少爷也不见了。” 赵菁菁不放心:“我得去找找她,这儿人太多。” 霍长渊拉住她:“找什么,兴许她自己约了陆季泽见面,你去了岂不打搅她。我让护卫去盯着些。” “如此也行……”赵菁菁知道若儿她是有主意的人,“你让护卫看紧点,人生地不熟的。” “放心,我听闻这钓花的第一送的是个金玉盏,拿了给小宝喝水正好。” 霍长渊借着小宝的名义带着赵菁菁去了钓花的地方,这厢湖边的树林内,该在看台上的陆季泽已经在这儿站了有一会儿,他面前还有位姑娘,隔着远远的距离有位丫鬟把着风。 姑娘穿着豆青湘绣纱裙,娉婷秀丽,此时俏脸微红,仰头看着陆季泽,唤了声二公子,满是羞意。 陆季泽笑的温和:“张姑娘,今日钓荷节,这里虽幽静但不能保证有人前来,若让人瞧见,恐怕会影响你的声誉。” “我……我不介意,我可以让爹爹去陆家。”张姑娘捏着帕子,说着极为大胆的话,心意也是坦然,她就是喜欢他才约他来这儿的啊。 “这怕是不妥。”陆季泽垂眸看她,“我母亲过世还未满三年,暂且没有议亲的打算。” 他们身后的大榕树上,树叶茂密,遮了抹俏绿的身影,白皙的手抱着粗枝,杜若儿的脸露在树叶中,盯着底下的二人,心里嘀咕:没有议亲的打算还去郾城拜访爹娘。 想罢了,看到那张姑娘往陆季泽靠近,杜若儿又哼了声,莺莺燕燕如此之多! “还有半年,半年之后不就可以了?”张姑娘来这一趟,势必是要讨个回答的,她递出了个荷包,期盼的看着陆季泽,“二公子,我……我喜欢你。” 陆季泽看着她手里的荷包,伸手去接,树上的杜若儿瞪大着眼,却见张姑娘果欢喜的神色暗淡下来,陆季泽把荷包推回去了。 “陆某不能接受张姑娘的美意。” 张姑娘捏着荷包颇是受伤:“为……为何?” “若是接受了这个,往后陆家堡的人说起来,对姑娘的声誉不好,又何必让姑娘多添这些烦心事。” “你,是不是有意中人了?”便是如此,张姑娘望着他的眼里还满是爱慕,多好的人啊,还为她考虑这么多。 “陆某并无意中人。” “那为何我不行?”张姑娘眼中重新燃起了希冀,“我,我家的家世也不差,我爹爹在陆家堡也有好几条船,若是你将来再想娶,如你父亲那样,我也不介意和她平起平坐。” “……”杜若儿伸手掐了下自己的脸颊,她听见了什么,平妻?这姑娘是疯了么?! 陆季泽眉宇微皱,使得他原本就比一般人苍白的脸色更添了几分羸弱:“张姑娘,为官之人,没有娶平妻一说。” “但我不会拦着你纳妾的,我家中……” “张姑娘,我已有议亲的对象。” 榕树下登时安静,张姑娘怔怔看着他,好半响才反应过来:“你不是说,你没有议亲的打算。” “孝期过后便会去提亲。” 杜若儿听到那提亲的字眼,脸不争气的红了,忽然她感觉有东西在拉扯自己的头发,抬起头,一只鸟雀正悬在那儿啄她的头发。 去! 杜若儿怕惊扰到树下的人,只敢小幅度摆手驱赶,可那只鸟雀似乎是盯上她戴的绒花首饰了,非要冲过来啄,想连头发都啄了去给自己做窝。 “是哪家的姑娘?”树下是张姑娘的颤声,杜若儿望下去,人姑娘眼眶都红了,受了不小的刺激。 陆季泽沉吟片刻:“是郾城人氏。” “郾城人……都城之人,自然不是我这样的能比了。”张姑娘嘴里喃喃着,忽然掩面奔逃开。 风一吹,树叶声莎莎,还伴着鸟雀的叽叽喳喳,原来陆季泽与张姑娘说话时没注意,如今这周遭就他一人,便被身后榕树上奇怪的鸟叫声吸引了。 一抬头,一个翠衣女子正抱着头,在驱赶一只不断往她头顶飞的鸟雀。 赶快走开! 杜若儿气鼓鼓的瞪着那鸟雀,好么,还和她示威是不是,停在那儿冲着她叫唤是几个意思,扒了她好几根头发还不够,不带这么薅毛的。 还来! 杜若儿捂住头顶,抬手挥了挥,也怕自己用力过猛直接把它给打伤了,往旁边躲了躲。 就在这时,树下传来了声音:“你若不下来,它不肯放弃的,它在筑巢。” 杜若儿刚要张口回,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低头看去,陆季泽站在树下,抬起头微笑看着她。 杜若儿飞快扫了眼他身侧,那位张姑娘呢?什么时候走的? 就这走神的片刻,被那只鸟雀瞅准了机会,直冲而下,往她那绒花上啄过来。 杜若儿慌了,双手去挥,一个用力过猛,就从树上直直的摔了下来。 “你快让开!” 话音刚落,杜若儿就撞在了陆季泽的身上,紧接着,俩人双双摔倒在地。 杜若儿的脑袋重重的嗑在了他的胸膛上,闷哼声传来,杜若儿慌忙抬起头,对上了他的目光,仿佛撞入一潭幽泉:“对……对不起!” 映入陆季泽眼底的是一双秋水剪成的眼珠,晶莹闪亮,清澈干净。 她慌忙的起身,道了歉后想拉他一把,又碍着身份,脸颊通红,眼神都不敢与他对视。 “还要劳烦姑娘扶我一下。” 杜若儿噢了声,连忙伸手拉住他,将他从地上拉起来,看到他衣袍上沾着的泥灰更内疚了,他看起来这么弱,会不会摔出内伤? 她竟然直接把他压倒了…… “是我惊扰了姑娘,姑娘不必道歉。”陆季泽抚了抚衣袖,反过来安慰杜若儿。 可他越这么说,杜若儿就觉得自己越不对,于是仰起头问:“你……要不请个大夫看看?” 陆季泽失笑:“我没事。” 杜若儿低低噢了声:“公……公子,你若有不舒服的,尽管去悦来客栈找我,我会赔钱给你……我姓赵!” “赵姑娘……”陆季泽眼底染了深意,笑着喊了声她。 “对……没错,我姓赵。”杜若儿往后退了步,羞于再呆在这儿,“公子留步。” 说罢,三步并两步的,杜若儿飞快逃离了这林子。 陆季泽站在原处,榕树上的鸟雀还在喳喳叫着示威,他正要启步,脚下的绒花钗吸引了他的注意。 陆季泽弯腰捡起,被鸟雀啄了几下的绒花已经有些凌乱,但并不掩整个花钗的精致,他抬头望向林子外,低声念叨了句:“姓赵么……” 霍长渊正在帮赵菁菁钓花,眼看着距离第一已经没差几朵,被冲回来的杜若儿吓了一跳,手一抖,已经到半空的花又掉到了水里。 裁判冷漠的声音传来:“失败。” “马上就要赢了!”霍长渊扭头要念叨,看到杜若儿这幅凌乱样直接愣住了,“你这是做什么去了?” 杜若儿喘的上气不接下气,抱着赵菁菁的胳膊:“走,我们回去了!” 赵菁菁倒是想问原因呢,可杜若儿脸上就写着“什么都不要问”,加上她这幅样子的确也不合适继续呆在这儿,便道:“回去再说。” 杜若儿猛地点头:“世子,你输了什么,回去我补偿给你,我们先回去!” 三人上了马车,杜若儿在后边的马车简单收拾,以为自己能瞒的很好呢,可前面的马车内,跟着杜若儿去的护卫已经把事儿讲给了霍长渊与赵菁菁听。 从张姑娘到杜小姐从树上摔下来,再把那位陆家二公子直接压倒在地…… 霍长渊没为赵菁菁拿到奖赏品的郁闷一扫而空,眼底带着促狭:“难怪她急着要走,就是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不过这陆二公子的身体着实不太行,居然没接住。” 赵菁菁看了他一眼,霍长渊说的理所当然:“换做是我,两个你我都接得住。” “不知道他是否清楚若儿的身份。” “自然清楚。” 赵菁菁怔了争,很快想通其中关节:“说的也是,前天你还去了衙门的。” “陆季泽就任在此,前天我去过衙门,他就知道了我们在这里。想来他也个聪明人,与你一起年纪相仿的,除了我那几个庶妹之外,就是你亲如姐妹的杜家小姐。” “我还在茶楼内挂了若儿的花牌。” 马车内静了下,赵菁菁又补充了句:“回去你不许提这事。” 霍长渊抬了抬手:“再在陆家堡停留一日,后天一早出发回郾城。” 俩人是这般商量的,赵菁菁将铺子里的事处理好后就回郾城,可不等他们收拾东西,第二天快中午时,客栈内就有人来通报,说是楼下的陆家二少爷,说来找一位姓赵的姑娘。 “陆家二少爷找我?” 赵菁菁将手里的簿子递给对面的杜若儿,后者闪躲着眼神,架不住赵菁菁这般看,终于投降:“我,我昨天其实遇到他了,我告诉他我姓赵。” 赵菁菁假装不知:“那你还不下去,赵姑娘……” 杜若儿神情赧然,难得的扭捏:“你陪我下去。” 靠坐在窗边的霍长渊跟着起身,意思了然,一起去。 杜若儿心里泛着虚,出门前又好生照了回镜子,这才挽着赵菁菁下楼,在大堂内看到了等在那儿的陆季泽。 “赵姑娘。”陆季泽笑着和杜若儿打招呼。 “陆公子。”杜若儿用力抱了下赵菁菁的手臂。 “这二位是?”陆季泽看着赵菁菁和霍长渊,客气的问。 “这是我姐姐和姐夫。”杜若儿赶忙道,“我们来陆家堡视察铺子,明日就回去了。” 赵菁菁觑了她一眼,憋的有些辛苦,笑着应了这声姐姐:“陆大人,请问您找我妹妹有何事?” “昨日在钓荷节上,陆某有幸得了赵姑娘帮忙,得知她住在此处,便想尽一尽地主之谊,不知你们是否赏脸。” 杜若儿怔住,她帮他什么了?明明是她害他摔了一跤。 赵菁菁噢了声:“原来如此,陆大人不必客气。” 话没说完,霍长渊接了话:“这儿的酒楼也就如此,这几日吃遍了,陆大人若想道谢,那就去陆府罢。” “……” 杜若儿望向陆季泽,盼着他别答应才好,去陆府做什么?! 可陆季泽却说了句:“荣幸之至。”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陆季泽显得十分好客,这地主之谊也尽的十分到位,还道是‘择日不如撞日’,待赏玩结束便邀请杜若儿一行人去往陆家。 杜若儿闷了半天想不出拒绝的话来,回过神时已经被带出了客栈。 路上,陆季泽与霍长渊一道走在前面,赵菁菁和杜若儿落后两步,看到陆家堡的百姓无论做什么,见到陆季泽便恭敬唤‘陆大人’,一些贩子还把手边有的瓜果蔬菜纷纷送予他,人气极高。 “陆大人,这是老婆子家里老母鸡这两日刚下的蛋,新鲜,给您补补身子,莫要太操劳了。”一名戴着幞头的老人家提溜着一篮子鸡蛋,硬是要陆季泽收下,“还有些清心明目的药草,都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就是老婆子的一点心意,您可一定收着。” 陆季泽推辞不过,收下篮子,扫过鸡蛋旁那些带根的药草皱起了眉:“荣婆婆,上回就说了,您一把年纪就莫要再上山采草药了,每月若补贴的银钱若不够用,您只管找我就是。” “够用够用。”荣婆婆忙道,“多亏了陆大人慈心善举,让我们这些无依无靠,又没收入的人每月都能领上救济钱,过上踏实日子。以前是靠山里采些草药,挣得还不够填肚子,如今日子好了,可也闲着就找点事情做。老婆子把着分寸,可注意安全着。” 陆季泽看着把话都说了的荣婆婆,失笑道:“总说不过您。” 荣婆婆爽朗一笑,早瞥见了他后面的两个姑娘,尤其注意到了杜若儿,瞧出了穿衣打扮不是本地人,又看她似乎是适婚的年纪,脑子一下就转得飞快:“陆大人您为民劳心劳力,前面刚筑坝修路,这又给咱们这些提了补助钱,这一心扑在公务上,反而耽误了您自个,身边都没个知冷热的,可怜哟。” 陆季泽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显露出无奈,又唤了声‘荣婆婆’。后者哂笑,“老婆子老了话多,可话糙理不糙。”想着再说下去就说多了,于是便给陆季泽行了个礼,“保佑陆大人这样的好官长命百岁,还有,早日寻得命定良缘!” 说完这句人就走远了。 留下的人听得清清楚楚,杜若儿发现周遭人看过来的目光,有些窘迫。 “他们怎么这么看人啊。”杜若儿拉紧赵菁菁,眼神未免太热切了些,叫人好不自在。 “如此好的父母官,百姓都希望他能早早成家罢。”赵菁菁笑了笑,望见前面的陆府牌匾,“到了。” 杜若儿松了口气,总算是到了。 陆府的下人见陆季泽带人回来,纷纷见礼,而原先跟着陆季泽半道不见的随侍则出现在门口引路:“二少爷,花厅里备下了酒席,都妥当了。” 原来是筹备去了。 赵菁菁看着这个被人称颂,做事又细心周到的男子,样貌家世俱是出挑,无怪乎会吸引这么多姑娘。 再看杜若儿,赵菁菁轻轻拽了下她,凑在她耳畔道:“方才是谁觉得直接进门进展太快?” 杜若儿轻咳了声,端的正色:“都是朋友来做客,赵菁菁,你思想就不能纯良点。” 赵菁菁反被她噎了回来,噙着一抹玩味觑她,一副你接着装的模样。 不过,陆季泽如此,若儿会喜欢也不足为奇。北北 只是……听霍长渊说起的陆家,这样复杂环境下长大的人,又岂会真的简单。 还没走到花厅,迎面就撞上一年轻公子哥儿,宝蓝直缀,收拾利落,瞧着便十分精明干练,只是碰上陆季泽一行人忽然停了下来:“哟,这不是咱们陆大人么,今儿有空上家里吃饭。” “三弟,这里亦是我家,有客人来。”陆季泽简明扼要道。 这人便是陆家三少陆季楷,此时像听了二哥训斥后变乖的弟弟,语气登时好了许多,“我同二哥玩闹的,让大家见笑了。既是二哥的贵客,那我就不打扰了。” 虽是笑着的,可那‘贵客’二字又咬得阴阳怪气,总让人有一种说不上来的不舒服。 陆季楷临到走前还特意多留意了杜若儿一眼,勾了一抹轻嗤笑意走了。 余下气氛稍稍有些古怪。 尤其是杜若儿,感觉像是被轻视冒犯了似的,起初她以为是错觉,但看赵菁菁蹙起的眉,与自己一般表情时,便觉得没错。 这陆季楷是故意的。 “我们家兄弟几个感情并不好,他对我不满,冒犯到诸位我代赔个不是。”陆季泽打破沉默氛围,诚恳道。 甚少有人能把兄弟阋墙的家丑说得这般坦荡的,他们这才见了几面。 杜若儿的人生教条里只有兄友弟恭,哥哥对她十分宠爱,她也很敬重哥哥,想到陆季楷对陆季泽的态度,不禁问道:“你不生气吗?” “世间总有些事强求不得,他与我不对付是他的事,本心清明,凡事无扰。” 赵菁菁从他的言语之中听出了‘不值得’三字,心境豁达,胸襟广阔,又是能加分的项,果然又见到了杜若儿怔忪模样。 “诸位请。”陆季泽邀众人入座。 赵菁菁拉着走神的杜若儿一块坐下,只见丫鬟们鱼贯而入,不多时,黄花梨攒海棠花的包金圆桌上布满了精致菜肴,许多食材更是郾城不得见的。 “诸位是从郾城来,品尝品尝我们当地的美食,一席薄酒怠慢了。” “陆二少谦虚了,如此盛情款待,将来郾城做客,霍某必定好好招待。”霍长渊扫了眼桌上,这配的酒是葡萄酿,《汉叙说》里扶风孟佗以葡萄酒一斛遗张让,即以为凉州刺史,而这一小盅说是自家酿造,怕也是不菲。 陆季泽噙笑:“那只怕不日就要叨扰霍公子了。”说着,亲自给几人满上。 杜若儿举起杯盏轻轻嗅了嗅,扑鼻的葡萄果味混着酒香,便要学着霍长渊那般饮啜。 “赵姑娘且慢,这酒虽是果酒,可又非寻常果酒,饮多易醉。” 如此,杜若儿自知酒量浅,只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格外的‘矜持端庄’。 “陆二少要来郾城?”霍长渊问。 杜若儿随之把耳朵竖了起来。 “实不相瞒,三年守孝期将满,这次我会亲自上郾城去向杜家提亲。” 杜若儿猛地一阵呛咳:“咳咳!” “赵姑娘没事罢?”陆季泽忙倒了杯茶水递过去,一面掩去了眸底深处的暗芒,端的是一本正经。 杜若儿接过喝茶,一张小脸咳得粉嫣的,落在陆季泽眼里,若三四月里满山开遍的桃花,娇俏可人。 他抿了下唇角,忽然问道:“话说赵姑娘也是从郾城来的,可知道杜家小姐?” “知……知道。”杜若儿被问这问题,愣了一下,暗暗紧张起来。 果然陆季泽一副那就太好了的神情:“那赵姑娘可知杜家小姐脾气为人如何,可好相处,有何喜好,之前家中派人前去急促了些,这回我亲自登门,还得备份像样的礼,赵姑娘可能指点一二。” “这……”被问的本人对上陆季泽殷殷期盼的眼神,吞了下口水,眼神莫名心虚地转向赵菁菁求助。 赵菁菁见他口上打探着杜若儿的事,眼神却不曾离开过若儿,那意思不言而喻,而若儿这边显然已经是完全沦陷的模样,没了平日里的灵光,只得帮她道:“我妹妹与杜家小姐并不算熟,只不过都在郾城里,也就是认识而已。杜家小姐容貌端秀,人美心善。其家世好,父母和睦,有个兄长在翰林院内,精通医理,乐善好施,这样家庭教养出的孩子都生性单纯善良,郾城中自然不乏追求者,陆二少若想求娶除了心诚以外许还要缘分。” 杜若儿被夸得飘飘然,目光对上赵菁菁。 ——我在你心里竟是这样美好,好感动! ——场面话。 赵菁菁说完就发觉侧方投来一道幽怨视线,便看到霍长渊摩挲着酒杯,目光却锁定她,暗藏深意。 ——杜家的孩子?单纯善良?乐善好施?杜宗郴? “……” 这一场吃席,赵菁菁吃得尤为艰难。解决了杜若儿的‘麻烦’,两人谈论起郾城和陆家堡的风土人情,自己却招上了莫名其妙吃飞醋的霍长渊,险些忘了来陆府的正经目的。 是想看看陆家是个什么情况。 只是直到他们走,都没能见着陆老爷和陆夫人,应该说除了陆家三少旁的一个没见着。 倒是对陆家各院落自扫门前有了简单了解,而坊间打听的也都是陆季泽在陆家处境尴尬,陆家家大业大,子嗣也多,可如今执掌中馈的是陆老爷娶的平妻,继母不待见,兄弟排挤,想来日子并不好过。 “不好过就不会拿葡萄酒出来招呼客人,不过是民间臆测,做不得准。”回了客栈,霍长渊直截了当,省了杜若儿的同情。 赵菁菁颔首,毕竟是嫡子,陆季泽为官且在当地颇有声望,加上陆家以往的惯例,家中出了个当官的必定要是护着,陆老爷不会不分轻重。 同理,陆季泽愈是优秀,对平妻那房来说才愈是威胁,为此,赵菁菁还特意让人去打听了陆季泽的病弱之体。 也不是像霍长渊那样经过毒害,而是原配陆夫人生产时造成,从小便体弱多病,而这些年汤药调理,才好了许多。 可带病的身体,到底是比常人要虚上许多啊。 赵菁菁替若儿想的多,陆家兄弟见这般情况,另一房又虎视眈眈,若儿心性单纯,明着来也就罢了,暗地里做些什么,只怕那丫头没经验对付不来。 “这有什么当值担心的,他陆季泽怎么活到现在的,他就能护的自己妻子。” 霍长渊对她满心只关系杜若儿,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这件事十分不满:“你夸她就夸她,那么夸她大哥做什么,你是不是!” 对上赵菁菁的目光,霍长渊把‘还惦记他’四个字吞了回去,没把握的事儿不能问,万一回答不尽他心意,岂不又自己憋屈。 “是不是什么?” “没什么,他杜宗郴也就如此,太医院那么多人,医术好的多了。”霍长渊掀了被子把自己闷上,背对着她气哼哼。 “清清的病如今就是他在看。” 霍长渊更不乐意听了:“明天要赶路,早点睡!” 赵菁菁向来不惯着他,今儿不闹腾了岂不正好,也就不管他,放下帷帐,直接将他给隔在了外。 彼时,在赵菁菁一行人回了客栈后,陆府西苑书房里灯火彻明,陆季泽书桌后整理公文,只是在触及郾城来的书信后停了下来,似是想到什么,嘴角勾起了笑意许久。 随侍进来时看到这一幕,直觉一激灵,不知大人想的那人是谁,但上一次大人笑的时候,三少爷就被套路地送了大人一堆想要的‘阙香’。 ‘阙香’难求,大人说过敏。 “事情办好了?”陆季泽问。 随侍骤然回神,禀道:“办好了,的确是和赵姑娘一块的夫人送的,如今二少爷加了三千,若儿姑娘的花牌已经破了有史以来的最高记录,现在人人都在猜这位若儿姑娘是谁,能惹得二少爷如此出手阔绰。” 谁能想到,这茶楼的幕后老板就是主子,别说三千,再加个三万都不在话下,不过那都是真金白银出去的,虽然最后也都落了老板腰包罢了。 陆季泽‘嗯’了一声:“待明日一过,便说是我的心上人。” “啊?”随侍诧异极,之前可从未听说过主子喜欢哪家姑娘,或是对哪家姑娘多看一眼。 不对,大人今个看了一姑娘好多眼,莫不是‘一见钟情’! 那郾城里的杜家姑娘怎么办啊,大人不是准备着要等夫人孝期过了后就亲自去郾城拜访。 第057章 .酒后吐真言 这厢, 从陆家堡回到郾城里的杜姑娘病了,吃什么都没味儿,还时常心不在焉的, 偶尔脸发烫, 可瞧着也没病症。 连杜宗郴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请了赵菁菁去杜府看看她。 赵菁菁应杜宗郴之约来到杜家,一眼就瞧出了症结, 这是把魂儿给落在陆家堡了。 不过她只用一句话和一面铜镜就把人给治好了。 “你想陆季泽来郾城时瞧见的你这憔悴样。” “我怎么这样了?!”杜若儿攥着铜镜不置信地左右相看, 被镜子里倒映出来的憔悴样子给吓了一跳。 “这相思之症啊, 就是杜大哥也治不好, 你说你怎么这样?你可有好好吃一顿饭?” 对于赵菁菁的问题, 杜若儿有些不自查,她有好好吃饭啊, 可再看铜镜,便是自己也不能忍这模样。 随后二话不说就吃上了赵菁菁带来的朝食,看到她捎带来的胭脂水粉,护肤盒子, 一下又笑咧开了嘴:“知我者莫过于你!” 看着她恢复过来,赵菁菁再想想应对的这招不禁有些心下复杂:“陆季泽半年后来郾城,可就是亲自向你父母提亲了。” “菁菁,我想嫁他。”杜若儿忖思半响, 说这话时眼里仿佛有光。 赵菁菁怔住:“你想清楚了?那陆家的情况不比你家……人多心思便多,何况还是商贾之家,纵然陆季泽官运不错, 人瞧着也聪明,可杜家也不差那些,倒不如选个与你家一样简单的……” “陆季泽的品性陆家堡的百姓都能证明,你也看到的,他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官,与喜欢他的姑娘也能保持距离。你知道么,那天我撞见他拒绝姑娘,虽然一再道歉,可拒绝得却不留一丝余地……” 杜若儿顿了顿,脸颊微红,望着赵菁菁:“菁菁……我心悦他,希望他也能心悦于我。” 陆家就算是豺狼虎豹之地,陆季泽那样‘柔弱’,自己定会护得他一席安宁的! “菁菁,你会支持我的对吗?” 赵菁菁对上她那双坚定闪光的眸,一时语塞,最后有些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会的,一切都会如你所愿的。” 那一世累及她早早被害,这一辈子不论如何都要让她过的安稳,心想事成! 杜若儿高兴地蹭了蹭她的手:“菁菁你最好了!” 赵菁菁被她的硬核撒娇抖了个激灵,松开了手,表情一言难尽:“杜若儿,你几天没洗头了。” “不出门这就没顾上么。” “……” 说出口后,杜若儿的心就顺了许多,一改之前的模样,吃饱后又拉着赵菁菁说了好一会儿话,竟还有兴致让赵菁菁随便挑一样东西带回去,算是那日在钓荷节上给霍长渊的补偿。 “我看世子对你挺用心的。”杜若儿叫丫鬟把东西包起来,“早前因为你被绑的事,他与李家公子他们也没再来往。” 赵菁菁垂眸不语,岔开了话题:“今年的佳节会你可去?” “自然去了,凑个热闹也好啊。”仲秋佳节,郾城的习俗里,吃过团圆饭后都会上街去游玩一下,朝中又有三日的假,大街小巷皆是热闹的很。 “年年抛球你都赢不了。”赵菁菁见她现在已然是跃跃欲试的模样,打趣她。 “我那是让着她们,真要动起手来,我怕打伤了人。”杜若儿嘟囔着,忽然下决定,“今年我就拔个头筹给你看。” 赵菁菁觑着她呵呵笑着,怕是冲着那头筹礼去的,心思昭然。 在杜若儿这边呆了一个多时辰,解决了杜若儿的小女儿家情愁,赵菁菁便去找了杜宗郴,讨一些清心降火的药方,清心丸也好,只要是能让人静下心来。 “要这么多?病患可是上火严重,若是严重还是尽早让大夫看才好。”杜宗郴听完她的需求,拧眉关怀道,“你身体不舒服?” “不,不是我。”赵菁菁摆了摆手,“是世子要服用。” 杜宗郴眼神微黯,很快恢复过来,秉持着医者的态度问她:“世子有何不舒服?虽然这药影响不大,但若是有什么病症,还是看一下为好。” 赵菁菁哪能说是持续性用药,回来的这几日,两名嬷嬷变着法的食补,霍长渊熬着难受不说,天天晚上还流鼻血,就是想看戏她也有些不忍。 来到杜家后看到杜宗郴她才想到这法子,最好是有抑制的药,可涉及到为何需要,赵菁菁实在无法对杜宗郴说出口。 太羞耻了! 只能要些清心降火的,想着兴许能有用,反正是霍长渊吃。 “他也没什么病,就是近日上火的厉害……” 杜宗郴见她欲言又止便知道她不方便对自己道,而她的要求自己从来就没有不允的,当即就写了方子说明药用剂量,另给配了许多药包。 赵菁菁手里拎了一串儿,临了想了想又问:“若是食补上火和这药不冲突吧?”会不会吃出事儿? 杜宗郴一愣,停顿须臾,直对着赵菁菁不掩担忧的眼神,眸子里的光渐渐暗淡下去:“不会,我予你的药不会伤人身体。” 赵菁菁又一次谢过:“杜大哥,那我就不打搅你了。” 杜宗郴点了点头,将她送到了前院,没有再继续陪。 赵菁菁带着香琴刚走到杜府门口准备上马车,就看到‘恰好路过’的霍长渊,看到她故作惊讶道:“这么巧啊。” “不巧,我刚已经见你走过去一回了。”赵菁菁呵笑。 出来前就看到他的马车经过了一次,又特意倒回去,才有了这次‘偶遇’。 也不知在这之前来来回回走了几道了。 霍长渊一点没有被戳破心思的羞耻,当是没听到的撩了马车帘子:“既然碰上了就一道回府罢。” 赵菁菁对他这般颇是没辙,在他伸手来搂腰时飞快地拍开了他的手,却没拒绝他扶自己上马车。 一个要趁机占便宜,一个要阻拦,谁也没心思再顾着杜府门口,嬉闹间,杜宗郴站在大门内,那颀长身影,满身落寞。 霍长渊钻入马车内一脸得逞,在看到赵菁菁手上拎着的,还有丫鬟提的那些时,顿觉不妙地皱起了眉头:“这些是什么东西?你生病了?” 赵菁菁拂开他贴在自己脑门上的手,往后稍仰靠了下,寻了个舒服位置,好整以暇地觑着他:“那是给你的。” “给我?我又没病。”霍长渊如今看到这些药啊汤的不自觉就会害怕。 虽然赵菁菁很想回怼他,但看他这几日的惨状,难得忍下了,咕哝了声:“清热降火的。” “!”霍长渊倏然瞪大了眼睛,“你管杜宗郴要这、种、药!” “这药怎么了?”赵菁菁被他突然问责,也有些不爽,明明她是看他可怜才想着救一救的,这人竟然还拿乔上了,“要不是给你用我才懒得开这个口,你要不想吃就放着。” 赵菁菁眼儿一瞪,霍长渊就怂了,心底因那话还酸酸胀胀的,又有点醋溜溜的:“需要是需要,也不定非得问他拿啊,太医院那么多人,我也有认识的,何必问他讨。” 赵菁菁似笑非笑斜睨着他:“其实还有个法子。” “嗯?” “让两位嬷嬷回宫去。”赵菁菁突然坐直了身体,诚恳建议。 霍长渊倏然双眼放亮:“你肯答应了?” 赵菁菁摸了摸腰间,竹条子没带,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猛一下揪住了霍长渊耳朵:“跟你说正经的你就是不正经是罢!” 霍长渊‘疼疼疼’,一面捂耳朵咕哝:“我是说正经的啊。” “咕哝什么呢?” “没什么。”霍长渊口快否认,知道赵菁菁那没心没肺的压根就不想跟自己过,如今是一纸婚书捆在一起,她一直想着两年后能和离。 可他现在一心就想让她把心都挂在自己身上,眼睛也只看自己一个,说他着了魔也罢,反悔了也罢,总之是舍不得放手。 原先睡偏房,如今嬷嬷来,虽说同屋难熬,可眼下对他来说莫过于最甜蜜的负担了。 他宁可遭罪,也不会把嬷嬷送回宫去。 赵菁菁一点没料着某人想法,还在条条道道的分析着如何把嬷嬷送回宫去云云,等讲了一半发现人压根没听,顿时又来了火气。 得,他不要命,自个也管不着了! “太奶奶派来的人,不达目的不罢休,又岂是那么容易送回去的。” 霍长渊揉了会耳朵,看她气上头了,更不敢把心里那话说了,这最直接最有效的法子可不就是怀个大胖小子。 这般想着,目光就不由自主地往下,落在了赵菁菁平坦的小腹上,幻想那儿如果有了他们的孩子—— 不要儿子,儿子要是随了他那可不是个省心的东西,到时候岂不是得赶去花巷抓人? 不妥不妥。 还是女儿好,贴心小棉袄,最好长得像赵菁菁,想想那奶声奶气唤‘爹爹’的景,霍长渊沉溺在美好幻想里差点流下哈喇子。 旁边的赵菁菁嫌弃地挪开了老远。 这笑得跟二傻子的,从前只是纨绔,好歹看着还正常,现在怎么这样了! 回到江林王府时天色已晚,两人刻意避过了晚饭的时辰,是在庆芳斋用过之后才回去的,但就算这样,得知他们回来的两位嬷嬷还是来了一人一碗的补汤依旧逃不掉。 赵菁菁和霍长渊视死如归的对干了,张嬷嬷直到看人都喝干净了才收拾空碗离开。 两人瘫坐在椅子上,同时发出喟叹:“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赵菁菁含了颗蜜枣糖,鼓起了一边的腮帮子,霍长渊一边瘫着,一边看着那颗糖上下滑动,不由盯得出神了,下一刻,身体快于反应地覆上去—— 赵菁菁的反应是这死变态是来抢她糖吃的,严防死守,发现自己上套,被占尽了便宜。如此交缠,分开时呼吸都有些不畅,脸儿也热。 “真甜!” 赵菁菁扬手就是一顿抽。 霍长渊得了便宜,跟偷了油的老鼠似的,一面被抽的满屋子逃窜,一面洋洋得意得很。 老话说得好,这亲着亲着……可不就习惯了。 再进一步……可不就在眼前了? 赵菁菁跑得累了,停下来歇歇。霍长渊尤是精力旺盛,瞧着她点拨:“嬷嬷说的没错,你底子虚,确实得多补补,不然还真应付不了我。” “你——流氓!” 霍长渊本意是说两人猫捉老鼠,应付不了,不想赵菁菁想岔,然后他便跟着也想岔了去,这跑跑跳跳,好像药性挥发更快了。 突然没人说话,赵菁菁看向他,特别熟悉他此刻眼神。 连忙从衣柜里拿出卷起的被褥,往地上一铺:“天色不早了,赶紧睡。” “赵菁菁,地上冷。”霍长渊压着嗓子替自己争取合理享受权力。 “强身健体磨练意志,男子汉怎么能怕冷!”这才八月初,糊弄谁呢他。 “我虚啊……” 赵菁菁一哽,没想到这人不要脸到这程度:“滚!” 霍长渊腿上挨了一脚踹,正正好就被踹在地铺上,赵菁菁忙开溜上了床,一番惊心动魄在突兀的开门声中戛然而止。 开门进来的张嬷嬷:“……” 床上的赵菁菁和地铺上的霍长渊挂着一致茫然无辜表情:“……” 八月初十,郾城的天隐隐有了入秋的迹象,夜里也没六七月里那么的闷热,照理从这往后到九十月里睡觉都很舒坦。 可安园的两位主子却没觉得身子利爽,不仅身体不利爽,心还虚的很,虽是主人家的姿态坐在那儿,可都不敢看站在边上的张嬷嬷和李嬷嬷。 尤其是她们二人痛心疾首看着他们时,心更虚了。 “太皇太后用心良苦,找的傅太医给世子和世子妃配的药,老奴和张嬷嬷日日守着那炉子,生怕火候出现偏差对您们不好,半步都不敢离开,可世子和世子妃怎能骗老奴呢!” “太皇太后总念叨自己时日无多,不能再照看世子,如今最大的心愿就是看到世子早日有子嗣,皇家之事,若是有了变数,世子您今后该如何,太皇太后这么多年待您的好,您可是要辜负?” 霍长渊抬了抬头,对上两位嬷嬷的目光,感觉自己做了十恶不赦的事。 不就是分榻睡了么…… “世子和世子妃再年少,也已成亲半年有余,郾城之中不论说的是什么,太皇太后都护着您们,可您们万不该骗我们啊,这是要让太皇太后伤心,她老人家若是知道如此用心,世子和世子妃还分榻睡,该如何想?” “早前也是世子和世子妃自己说的,老奴守在屋里你们不习惯,这才去了厢房。哪里知道您们是用这法子来瞒骗我们,着实叫老奴心寒。” 赵菁菁瞥了眼地铺,被训的胸闷无比,这又是用心良苦,又是欺瞒,又叫太皇太后伤心,一句句的压下来,让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分了! “照理说,这些话,老奴是没资格说的,我们也不过是宫里伺候人的奴才,世子和世子妃身份尊贵,即便是瞒着我们,也轮不到我们来说道……” 赵菁菁倏地抬起头,愧色道:“张嬷嬷,您别这么说,我们……我们并不是一直这样,只是今晚……” 饶是平日里伶牙俐齿,周旋了得的赵菁菁,在对上两位嬷嬷洞悉的目光时,也没法把那荒唐的理由说出来,这都被亲眼撞见了,她们哪里会信。 那地铺还在那儿呢。 “是我不想同榻的。”霍长渊忽然道,“太奶奶有所期盼,我自不能让她伤心,两位嬷嬷既知这道理,应该一块儿瞒着才是,至于那汤药也不必再煮。” 换做别人,或许就真应了,可两位嬷嬷是什么人啊,她们就是领命前来,早就被嘱咐过可能发生的各种状况,岂是霍长渊吓一吓能过去的。 张嬷嬷便铁了神色:“老奴奉命前来,若是令老娘娘失望,必是要以死谢罪。” “……”霍长渊神情一噎,拿死威胁他,算你狠! 赵菁菁心中微叹:“两位嬷嬷严重了。” “世子与世子妃若是了解老娘娘的苦心,就不该再如此了。” 赵菁菁和霍长渊对看了眼,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先应付过去再说,于是霍长渊道:“我有数了,天色不早,还请嬷嬷先回去歇着,这地铺会叫人收起来的。” 可有前车之鉴的两个人根本不得人信任,李嬷嬷一锤定音:“从今日起,我与张嬷嬷轮流在世子屋内守夜。” …… 夜格外漫长,尤其是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内屋屏风后张嬷嬷还打着地铺。 两个人各怀着心思,出乎意料的心静,赵菁菁躺着不敢动,同一被铺下,霍长渊也一动不动。 两位嬷嬷自然也晓得在内屋守夜,世子和世子妃做不了什么,可嬷嬷就是要他们同塌而眠,杜绝了分开睡的现象,赵菁菁心里也清楚这一点,可清楚归清楚,这样真的睡不着啊。 既不能出声,还得提防霍长渊耍流氓,莫说瞌睡虫了,她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身侧忽然有动静,赵菁菁扭头,两个人之间距离大的能再躺下一个人,霍长渊正侧身对着她,昏暗中,那双眼眸如一潭深水。 赵菁菁眼神暗示:还不快背过身去! 霍长渊盯着她不语,赵菁菁干脆自己转过身,背对着他。 身后的每一阵轻微响动都在牵扯着她的神经,赵菁菁心里祈祷着,可别再过来了,睡过去不就成了? 忽然,一双手揽住了她的腰,转瞬她就到了一个宽厚的怀抱中。 “霍!” “嘘——” 霍长渊抱着她,把她整个人纳在了自己怀里,靠在她耳畔轻轻道:“你想让嬷嬷听见。” 赵菁菁也不敢这会儿转过头去,怕他再揣着什么心思,便伸手往后打去,但霍长渊把她圈的很紧,她背对着的姿势腿脚都施展不开:“你趁人之危!” “我只是抱一会儿。”霍长渊嘟囔着,语气有些不对劲,“可你要再动,便不是抱一会儿这么简单的了。” 赵菁菁一瞬僵住,隔着薄薄的内衬衣衫,他的体温传达过来,很烫。 “好了,就这般睡着。”霍长渊闻了闻她头发上的香气,心中是想更进步一步,可也清楚不是时候,只能这般抱着解解相思苦。 赵菁菁哪里睡得着,红透着脸颊,清楚能感受到他搂着自己的双臂。 混蛋! 她在心里暗暗咒骂了他一顿,无济于事。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呼吸声平稳了许多,赵菁菁轻轻往后顿了顿,以为他睡了,想从这怀抱中逃离出来,却不想耳畔又传来了他的声音:“赵菁菁……” 赵菁菁心中暗道不好,抓住他的手臂想要掰开逃走,整个人就已经被他翻过后面对着面抱着。 “嬷嬷在外头。”赵菁菁慌了,这家伙可没什么下限,嬷嬷在都敢。 “那你睡不睡?”霍长渊将她惊慌失措的样子纳入眼底,轻笑。 “这怎么睡啊!”赵菁菁一低头便是他的脸,她这会儿还趴在他身上啊! “夫人并不重,我倒是无所谓,承受得起。”霍长渊仿佛是发现了有趣事,机会难得啊,总算是没机会下手打他了,嬷嬷在屋里还是有好处的。 再说这香软在怀的,他可不会傻到主动放手。 手上无武器,赵菁菁又掐不动他,动作大一些还会引起嬷嬷注意,赵菁菁气得不行,一口咬在了他肩头上,有本事你别叫! 霍长渊闷哼了声,果真是疯丫头。 他抱着她转手一翻,赵菁菁便躺在了榻上,临空是他极具危险的目光,帷帐内的气氛登时变得不同寻常。 “……” “……” 两个人就这般对视着,安静的空气里,剩了两个人的心跳,乱了节奏的跳动。 霍长渊欺身,试探的低下头,赵菁菁的呼吸一紧,就要偏过去躲开,他快一步的攫住了她。 温榻之上又岂是蜻蜓点水能满足的,想着浅尝即止却不断的想要获得更多。 直到身侧忽凉,霍长渊松开了她,在赵菁菁反应过来之前转过身去,独自卷了一床被子,将床内侧的掀开盖在了她身上,背对着她一动不动躺下。 留了还没反应过来的赵菁菁,喘着气,思绪胡乱。 这一夜,万般难熬。 第二天起来,两个人比当初分榻睡还要憔悴,霍长渊的心情也不好,朝食都不吃就出门了,再回来时已经是下午。 赵菁菁倒是有了准备,她悄悄让盈翠在小厨房里把从杜大哥那儿配的药熬上,想着入夜后给他服下,免得他真的熬出病来,主要是还是为了防止昨夜那样的事再发生。 如此过了三四日,郾城的天有转凉的趋势,这天早晨,太孙霍文瑄来了江林王府。 有客到访,两位嬷嬷便没在旁守着,赵菁菁在安园外的花园小阁里安排了午食,吃过后便带了丫鬟离开,留霍长渊与太孙继续喝酒。 “世子妃倒不像外面传的那样。”霍文瑄目送赵菁菁离开,看着霍长渊道,“待你不错。” 那你是没看到她那一筐筐的鞭子竹条! 霍长渊咳了声:“那是自然,小爷我玉树临风,怎会吸引不到她。” “可你当初不是誓死不屈么,一开始说绝对不娶,皇爷爷那儿过不去就说取了也当她不存在,你还为她和王世子打架,我前几日看到他了,还一瘸一拐的。”霍文瑄顶着一张看似憨厚的脸,说的尤其耿直,“你莫不是喜欢她了?” 霍长渊喝了口酒:“喜欢她?”随即哼了声,不承认却也不否认。 霍文瑄追问:“然后呢?你没说完。” 霍长渊抬手就给了他一记,没好气道:“你毛都没长齐就问东问西,离你成亲还得好两年,知道这些做什么!” “那你还带我去花巷。” “你哥我十三四岁就在那儿混了,我带你去怎么了,过了年你有十七了,有些事你自然要知晓点。” 霍文瑄说不过他,便直奔主题:“定王府那边,你打算送什么,再两个月萧家小姐就嫁过去了。” 霍长渊脸上的笑意微敛:“别的世子成亲怎么送,那边就怎么送,难不成要多添点,我这儿可不开先例。” “倒也不是,只是父亲之前有提过,长琰成了亲,我的婚事不能再耽搁。” “他霍长琰只比你大了一岁罢了,就急着要成亲。”霍长渊不掩眼底的不屑,“只怕是要赶在你前头生下孩子。” 定王当初就是因为小了几个月,输了太子之位,嘴上不说,心中可介意的很。 之后比太子造成亲不说,儿子也生的早,比太孙年长了一岁,如今又要赶着让儿子娶妻,就是孙子也得生的比太子府早。 霍文瑄神情微凝:“皇爷爷与我提了江家小姐。” 霍长渊给他倒了酒,笑呵呵道:“江家虽看着不如萧家显赫,可往上几辈人,可都是学识渊博的,江家小姐必定知书达理,你若想瞧瞧,我可以给你安排。” 霍文瑄连忙阻止:“你可别胡闹。”天知道他能做出什么来。 “你的婚事圣上会安排,你父王也插不上手,明年成亲倒也成,他霍长琰今年也才十七而已,全看你自己怎么想,这皇家啊,本就没多少情分在。”霍长渊目光中没什么情绪,就是在说一件十分寻常的事,越大的家族,人情味越淡薄,到了皇家这儿,就不是什么人情味的事了,动则便是性命。 霍文瑄看了他一会儿:“你也该有个差事了,朝中早有人对此不满,你出生时就被立了世子,可这么些年你什么都没做,都说你这世子之位坐的名不正言不顺。” “我什么都不做,也就只是那些个老顽固不满,他们可不能到王府来教我做人。”霍长渊晃了晃酒杯,“可我要去谋个差事,有些人就睡不安稳了,你说我怎么能叫那些多人不安稳呢。” “那也不能如此,你若怕麻烦,就去兵部,某个差事也好过如今这样。”霍文瑄与他从小一块儿长大,对这位堂哥的将来甚是忧心,江林王妃虽然没被废,可人在寒山寺能帮衬他什么,江林王府内的几位公子看着都很有出息,也有争夺的心思,他这世子之位真的不稳妥。 “你不必操心我,我再不济,这世子之位也不是他们能想的。”霍长渊眼底闪过锋芒,抬头时已经是那嬉笑样,端了杯子开始灌酒,“来,等会儿你陪我去花巷。” “哎,我等会儿就回去了……” “回去什么,在我这儿岂能是自己走着出去,放心,我会让来福把你送回太子府的。” 霍长渊连哄带骗的,对付太孙都不消他多费心思,叫来福去安园说一声后,带着太孙离开王府,直奔了花巷。 这一去,天黑都没回来,直接差了个人回来禀报,说是明日再回。 赵菁菁倒是很高兴,夜里省了那碗补汤,她也可以安安稳稳的睡,这几日折腾的够呛,他在外住久点都无妨。 世子不回来嬷嬷不必在内屋守着,赵菁菁看过账后早早歇下,是以这段日子来头一回睡得这么踏实。 夜半,安园内静悄悄的,小兰和盈翠守在外屋,两个丫头也是快睡着的模样,头一垂一垂的,忽然屋外廊里响起一阵错乱脚步声。 随后来福和护卫架着世子出现在门口。 来福和护卫进了外屋,将喝醉的霍长渊扛放在外屋椅子上,还得小心扶着世子别摔下来,听到动静被吵醒的赵菁菁拉开帷帐问:“怎么回事?” 盈翠轻轻推开门:“小姐,姑爷回来了,喝醉了。” 赵菁菁听着外边的动静,披上衣服打开门,看到霍长渊瘫软在椅子上,醉的不省人事。 “不是说明日回来?”示意来福他们把人扶进屋,赵菁菁看的直皱眉头,“盈翠,去准备解酒汤。” “原本世子是这么吩咐的,可喝醉后,世子一直嚷着要回来,还说回来迟了世子妃要生气,小的不敢怠慢,就赶紧把世子送回来了。” 赵菁菁怔了怔:“太孙呢?” “已经派人送回去了,如今应该已经到太子府。” 赵菁菁摆了摆手,让小兰去端热水,正要转身去倒茶,躺在榻上的霍长渊直接从榻上滑了下来,躺在了地上。 “……”赵菁菁看着这泥鳅一样的烂醉之人,走到他身旁扶了他手臂,“起来,地上凉。” “你走开,别碰小爷。”谁想霍长渊一把推开了她,赵菁菁没站稳坐在了地上,气不打一处来。 霍长渊却捂住了自己的衣领,眯着眼嘟囔:“小爷可是有媳妇的人,谁也别觊觎小爷,都给小爷滚出去!” 赵菁菁冒出来的火登时散了,哭笑不得:“谁觊觎你了?” “多了去了,那些个都想凑过来。”霍长渊嘟囔着又不满,“就她赵菁菁不觊觎我。” 赵菁菁脸上笑意一顿,上前正对着他:“霍长渊你看清楚我是谁?” 霍长渊睁开眼,迷迷蒙蒙的样子,盯了她好一会儿,吐出三个字来:“母老虎。” 赵菁菁没忍住抽了他一下,说谁母老虎! 却不想霍长渊更肯定了:“就是母老虎!”天底下就只有一个人敢这么对他。 赵菁菁深吸了一口气,我忍,看他醉成这幅样子,嬷嬷也还在府上,不能打的过分了,暂且忍下:“霍长渊,你给我起来!” 霍长渊低低噢了声,转过身去手脚并用的往坐榻上爬,可他实在是喝的太多了,爬了半天都无济于事,就这么趴在了榻沿子上,无比的滑稽。 末了还回头看她,一副“我做好了求表扬”的神态。 赵菁菁实在看不过看,踹了他一下后,帮着他扶撑了上去,在他身旁固定了两个垫子,以防他再滑落下来。 霍长渊被夹在中间倒也安分,眯着眼,又似是睡过去了。 这时小兰端了水盆进来,将绞好的布巾递给她:“小姐。” 赵菁菁这会儿是真没脾气了,左右将他狠揍一顿他都没感觉:“你去小厨房,再让盈翠煮些清粥。” 待小兰出去后,赵菁菁上前解他衣领扣子,才解一颗而已,眯着眼看似睡着了的霍长渊一把抓住她的手:“你们别碰我,我要回家。” “你已经在家了。”赵菁菁拍开他的手,替他解开外袍,一股浓重的酒味冲上来,她颇是嫌弃,“你喝了多少?” “不多,我酒量好着呢。”霍长渊呵呵笑着,忽然又轻声道,“别进主屋,等会儿把她吵醒了。” “已经被你吵醒了!”赵菁菁替他擦了擦脸,心情各种复杂。 “那她该生气了,你看看她有没有拿鞭子。” “……” “她笑起来好看,该多笑笑。” “……” “我好想抱着她。” “……” “可是她不喜欢我……” 一张委屈的脸出现在赵菁菁面前,霍长渊像个孩子一样,在那儿撒娇耍无赖,说着自己对赵菁菁有多好,可她就是不动心。 “她居然喜欢杜宗郴那小子!” 赵菁菁绞布巾的手一顿,回来时他脸上还带着怨愤呢,她拉起他的手擦了擦,慢声道:“她不喜欢杜宗郴。” “那她喜欢谁?” “谁也不喜欢。” 霍长渊忽然睁开眼,看着她直勾勾的道:“我绝不会辜负你的。” 赵菁菁心尖一颤,替他擦拭的手都跟着有些抖,这家伙是真的醉了?怎么话说的这么利索。 可下一刻,他就闭上眼又睡过去了,带着鼾声,嘴里还偶尔呢喃一下她的名字,一会儿笑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又可怜的。 “小姐。” 盈翠端了解酒汤进来,赵菁菁舀了一勺喂给他,但霍长渊不喝,抿着嘴愣是不让撬开。 赵菁菁看着他:“你不喝的话,我就去告诉赵菁菁。” 话音刚落,紧闭的嘴巴就这么张开了,附带着他有些委屈的神情,但到底是让她把解酒汤给喂下去了。 末了,还小声和她求好:“那你别说。” 赵菁菁目光微闪:“好。” 霍长渊这才放心的继续睡。 主屋点着灯,安园内外依旧很安静,黎明过后,东方渐露了鱼肚白,霍长渊从榻上醒来,头疼的扶着额头,四下打量后才发现这是在主屋内。 他又靠了回去,眯了眯眼,随后睁开眼看自己身上盖着的被铺,外袍脱了,似乎里面内衬也换了。 他下意识看向床榻那儿,帷帐只放下了一半,露出了另一半内,赵菁菁靠躺在床上,挨着靠垫睡着了。 是她替自己收拾的? 这一眼扫过来,霍长渊很快看到了桌上的瓮和碗,他慢慢掀开被子,头还有些晕的,缓缓的往床榻那儿挪步。 还不等接近,清冷声传来:“醒了?” 霍长渊僵在那儿,冲着赵菁菁心虚:“吵醒你了?” 何止是吵醒,这都演了一场大戏了,赵菁菁觑了他一眼,躺下后侧过身继续睡。 霍长渊挠了挠头,他回来后说了什么?完全记不得了啊。 实在是喝了太多酒,如今挖空心思想也想不出一二来,霍长渊摸了摸自己脸又摸了摸自己的手,没伤,那就是没被揍。 她岂不是照顾了自己一夜。 想到这儿,霍长渊心里又美滋滋的,刀子嘴豆腐心,媳妇还是对我很好的。 霍长渊又回到了坐榻上,老老实实窝在那儿继续睡,他本就没有全醒,不一会儿就沉沉睡过去,也没察觉床帏那儿赵菁菁又翻了个身,看着坐塌的方向,神情复杂…… 霍长渊这一回醉酒,后遗症很大,接连头疼了好几天,恹恹的样子,看的嬷嬷都不忍心,于是补汤暂时停了停。 霍长渊不出门了,留在主屋的时间自然多了,他总是坐在赵菁菁对面看她算账,要么就是出去带着大宝遛弯,头疼养身体的几日,生生让自己提前过上老年生活。 很快,中秋团圆的日子要到了,八月十五王府内有家宴,十六那日要入宫,赵菁菁提前准备了一些礼,派人送去了寒山寺。 也就在八月十三这天,杜若儿来到王府,还捎来了个消息,齐家那儿,越氏小产了。 第058章 .仲秋佳宴 亭子内, 杜若儿从撒欢跑的大宝身上收回视线,见赵菁菁十分平静:“你早料到了?” 赵菁菁研磨着手中的茶,石杵与碗轻摩:“知道她这孩子难生至极。” “我当时想, 她本事那么大, 说不定能保下来, 齐景浩都叫她迷的神魂颠倒了。”杜若儿捞起趴在赵菁菁怀里的小宝,轻轻揉了揉它的肚子, “吃的什么, 一段时日不见胖了许多。” “她的确有本事, 但她应对的可不是孙氏一个。”孙若弗好摆弄, 孙家不好摆弄, 那还有个齐夫人在,这孩子又岂是这么容易生下来的。 “可都有七八个月了。”杜若儿可怜那孩子, 压低了声,“听闻她现在还昏死着,说是与孙氏有关。” “消息怎么传出来的?” “齐家的事有的是人往外传,不过你这么说我也好奇了, 照理说才发生的事府里上下还能瞒的,哪有这么容易往外传的,但这才几个时辰的功夫,我都知道了, 郾城中怕是传遍了。”杜若儿说着便想起之前齐家的事,“总觉得有人在齐家故意把这些事儿往外抖。” 说着眼神瞥向了赵菁菁:“是不是你?” 热水从上倒下到碗里,茶香四溢, 赵菁菁给她倒了一杯:“我有那闲工夫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早先倒是有安排人,齐景浩成亲后就撤了。” “说的也是。”杜若儿嘟囔着,越发疑惑,“那会是谁在齐府安插了人?” 赵菁菁端了杯子的手一顿,缓缓抿了口,想起了某张骄傲的脸,他那儿倒是时常有齐家的消息往她这儿传,齐景浩一有不如意他就很高兴的样子。 偶尔他还会想着法子去折腾齐景浩。 莫不是他安插的人手? 但齐景浩也没得罪过他啊…… 一个答案在疑惑后很快出现,赵菁菁抚了抚杯子,他对付齐景浩的唯一理由,恐怕就是因为她了。 悄悄然有什么情绪又滋生起来,在心底缓缓淌过,赵菁菁不自觉扬起嘴角。 幼稚! “你笑什么?”杜若儿抱着小宝忽然凑近,一人一猫瞪大着眼看着她,“你在高兴?” “我虽没功夫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但听到他们过得不好,我也挺高兴的。”赵菁菁示意她喝茶,“尝尝,有要改进的与我说。” “你这也不像是幸灾乐祸的样子啊。”杜若儿瞧着,那眼神里明明含着别的意思。 “哟,你有长进了?这都瞧得出?看来爱慕陆家二少爷都让你敏锐了许多。” 杜若儿瞪着她:“你是说我以前不敏锐了?” “敏锐些好,毕竟陆家上下都是人精,撇开那些个庶出的,嫡出的就够折腾。”赵菁菁捏了捏她的脸,“哎,我觉得你胖了些。” “哪里哪里?”杜若儿慌忙捂住脸,自个儿揉了揉后就将面前的点心推开,“那我不吃了!” 赵菁菁呵呵了声:“这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人还没来郾城呢,心向成那样,怎么,你胖一些怕他不喜?。” 杜若儿抱住她的胳膊撒娇:“菁菁,我知道你最好了,你放心,我今后不论去哪里,我心里最在意的还是你,我相公只能排第二,你永远是最重要的。” “撒手撒手。”赵菁菁笑骂着推开她,“不是要给你娘带东西,要还不走,那边可就关门了。” 杜若儿一拍额头这才记起来自己今天出门是有任务的:“哎哎我差点忘了,要是去迟了没拿到,我娘还不知道怎么念叨我,菁菁,你下回带我去元家呗,我也想请教请教元姑娘如何绣荷包。” 末尾两个字念出来时,引了赵菁菁一阵战栗,笑着骂了声:“快滚。”又让盈翠给她准备了好些东西带去杜家,给伯父伯母与杜大哥。 杜若儿离开后,亭子内安静了下来,赵菁菁反反复复试着茶,数遍之后她停了下来,看着碗里的清茶发呆。 她已经有些许日子没有做噩梦了,若要算起始,大约是从嬷嬷守夜开始,霍长渊和她同塌而眠。 是因为他吗? 茶盏内清澈的水中是自己的倒影,赵菁菁轻轻抚了下手间的镯子,这是数日前霍长渊买来讨她开心,强行要给她戴上的。 而这一戴,她也‘忘了’摘下…… “小姐,刘侧妃派人前来,请小姐过去商量家宴的菜谱。” 赵菁菁回了神:“把布庄送来的新布挑两匹带上。” 一刻钟后,北院这儿,刘侧妃对赵菁菁送来的布匹爱不释手摸着,看起来十分的喜欢。 “让你过来看菜谱,倒是又让你破费了。” “入秋了,正好扯新布做两身衣裳,想着您这儿也不会缺,不过这是布庄内新进的,就想着带来给您试试。” “你有心了。”刘侧妃听着心里欢喜,脸上的笑意更浓,看着赵菁菁,心底叹的都是‘这怎么就嫁给了那小子了呢’。 赵菁菁翻开菜谱,以往赵国公府每年也有家宴,严氏会派人请她过去一起商议,但人数远不及江林王府这儿,赵菁菁往下翻看,算下来有五六桌。 光是江林王的妾室就是占了两桌多。 “……”赵菁菁轻轻合上,维持着笑意,“我对这也没什么经验,瞧着都很不错呢。” “一年好几回的家宴,其实差别不大,就是这菜色不同,除了这些,宫中也会赏菜下来,王府人多,热闹。” 赵菁菁微笑听着刘侧妃说自己将每年的家宴办的如何如何好,又将王府打理的如何妥帖,偶尔搭话两句。 “除了家宴外,各院子瞧着也会给下人们添些赏钱,王府里照往年的一人二钱,安园那儿你若要多给些,就得你自己出。” 赵菁菁点点头:“我明白。” 刘侧妃看了她一会儿:“菁菁啊,这话本不应该由我来说的,不过前些日子,世子他将太孙给灌醉了,也不是头一回了,可不大好啊,你得说说他,这么大个人了,做事要有些分寸。” “您也说了他这么大的人,做什么事他心中自是清楚的,再说我只是个妇道人家,怎能妄议世子在外的事。”赵菁菁笑眯眯的回道。 刘侧妃脸色微变,大约是想到了什么,忍了下来没再继续说道:“你知道就好。” “若是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赵菁菁行了行礼,带着香琴离开了北院,没有要继续呆的意思。 独留了刘侧妃在那儿又是气不打一处:“这是说不得了,他在外能有什么事,饮酒作乐尽是些闯祸的。” 身旁的妈妈给她端了茶安抚:“世子妃瞧着也是明事理的,世子是她丈夫,她自然会护着些。”又何故要在世子妃面前触霉头呢。 “你以为她是个简单的。”刘侧妃哼了声,刚还觉得人不错,如今又不爽了。 妈妈没作声,她自是清楚世子妃不简单,外边瞧着安园那儿闹的鸡飞狗跳的整日都传出世子被揍的消息,可看着世子在府里的日子越来越多,太皇太后都派嬷嬷来监看了。 世子这心啊,早晚得让世子妃收去。 “幸好霖儿的事定下来了。”刘侧妃脸上浮了些许笑意,吩咐道,“你将我那簿子取来,我得给他好好挑挑东西。” 妈妈应了声是,将礼簿取了过来。 很快的,两日忙碌过去,中秋家宴的日子到了。 中秋家宴不比寻常,王府内从初十开始张罗,一直忙活到了十五。 在府中赏月位置最佳的观景阁摆下宴席,席面上的布啊盘子的都是圆的,连桌椅都是,取的是‘人月两团圆’的寓意。 观景阁四面通风,摆开两桌,中间架了一座贝雕的大屏风,江林王及一众郎君们坐一席吃酒,赵菁菁等女眷成一桌,除了刘侧妃和王侧妃,还有几位见过两三面的小姑子们,女眷席的另外几桌都是漂亮妇人,头戴花簪,也属盛装出席的姨娘们。 “今日中秋,一家人难得整整齐齐坐一块吃饭,长霖去的昌州公干还是连夜赶回的,为的就是这团圆宴,希望往后每年咱们都能团团圆圆的。”刘侧妃既是操持宴席的,在江林王那边发话开席后,又道了一番。 “让我们一同举杯庆贺。” 杯盏相撞的清脆响儿回荡在楼内。 赵菁菁抿了一口,是温过后的杨梅果酒,甜味甚足,酒香扑鼻。她刚搁下酒盏,就有丫鬟替她摆上一碟姜醋酱油调好的作料儿,让她眼前一亮,便已晓得今日的重头戏。 果然接下来几名丫鬟端上来几个大盘子,每个上面都放满了个头饱满,蟹钳威武的大螃蟹,诱人口水得很。 赏月吃酒,秋蟹月饼,和乐融融。 毕竟是一家席,而赵菁菁今年才过门,即便席间王侧妃言语温柔照顾,可到底还是和大家生分,尤其是刘侧妃,自从霍长渊说过不必请安,加上前两日赵菁菁没让她说上话,心里头可是不痛快着,明面上发作不得,也不能针对不给面儿,晾着总行。 要说起来,那霍长渊又是一桩稀奇,娶之前作天作地的闹,娶了之后反倒老实了,虽说这赵菁菁样貌是郾城数一数二的,他霍长渊看上不足为奇,可见天的去招惹被打,这哪是寻常男子能忍的?偏看架势,还有些乐在其中的样子。 就这样,还容不得他人说赵菁菁的不是,护犊子得很。 莫不是给打坏了? 想这样想,可没人真想像王世子一般。 是以,一桌有人刻意忽略,聊天嬉笑,而被排挤的人一心沉迷吃蟹。 秋风起,蟹脚痒,八月初的光景,她便已经吃上了庆芳斋的蟹黄小笼包,蟹黄豆腐……一笼屉四个蟹黄小笼包,皮薄馅大,外皮柔韧劲道,里面蟹膏黄橙橙的油脂和肉汁凝聚,那浓郁扑鼻的香气像氤氲着雾气的冬日暖阳,从口里一直暖和进胃里。 那掌柜的晓得她爱吃,还费心做了一罐子蟹膏黄,可拌在饭里,或者是和面一道吃,美味极了。 至于这螃蟹,有人喜欢吃蟹黄,有人喜欢吃蟹肉,还有人不嫌费事喜欢慢慢吃蟹腿儿。 赵菁菁不一样,全都喜欢,尤其喜欢蟹腿上的,特别鲜美,可处理起来也最麻烦,那些吃蟹的工具件儿,她用不利索。 她眉头紧锁。 刘侧妃瞥见她憋闷的样子,心情顿时有些舒爽,嘴上不饶地问道:“世子妃,这好好的团圆日子,大家伙都高高兴兴的,怎的你一人愁眉苦脸的?” 这便是说她扫兴了。 赵菁菁一顿,含笑道:“刘侧妃看错了罢。” 王府的三姑娘接着道:“我也瞧见大嫂闷闷不乐的,可是近来有什么心事?”经她一提点,大家伙随之想起霍长渊前些日子和太孙一块去的花巷。 要说这世上就没有不偷腥的猫儿,或早或晚,何况像霍长渊那样久经风月的,哪真能憋得住。 这下饶是赵菁菁再解释,大家伙也都认定她是为了霍长渊风流而不高兴,可这才刚刚开始呢,往后可有的不痛快日子过。 赵菁菁看她们母女俩自说自话,反而不搭茬了,就是在想,怎么自己吃个螃蟹还能吃出家庭危机来。 只是她这沉默,又被当了默认。 “大嫂,大哥就是那样的人,你不必太在意。” “就是,以往他还要过分,他不是在外养了一院的人,如今好歹没将人带回来,否则更气人。” “这夫妻之间,就是多磋磨的,他那般,你多关心他一些,早晚这心能笼络过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劝慰起她,要她宽心些。 她宽心? 她想着如何最便利的将这螃蟹吃了,至于霍长渊,有何要宽心的,赶着他去花巷过夜他都不肯。 霍长渊绕过屏风听到这些话时,差点以为赵菁菁被谁欺负了,想想这丫头欺负自己的劲儿,没道理是这些人的手下败将,眉头一皱,就把自己剃好的一盘蟹肉摆在她面前:“怎么回事?” 大有一种你们谁欺负她了赶紧站出来自己领罪的架势。 “大哥,大嫂许是触景伤情,想娘家了。”霍三姑娘像是替赵菁菁说话似的,可这时候反衬得赵菁菁有些不妥帖了。 霍长渊挑了挑眉,直睨着赵菁菁。 后者无奈,没想到能被借题发挥成那样,正想怼上几句,对上霍长渊眼底的关心,反而觉得说出来也没什么,伸出手指与他瞧看:“我剥不出蟹腿肉,还被扎了两下,正疼呢,刘侧妃她们就误会了。” 所有人俱是一愣。 霍长渊看着赵菁菁难得‘撒娇’的一面,握住了她伸出的手凑到自个嘴边给呼呼吹了两下:“不疼了,知道你想吃,我给你剥了。” 一盘的都是蟹钳子肉,个顶个的圆润饱满,剥的手艺甚好。 那宠溺一笑,和肉麻的口吻,令众人都没眼看。 赵菁菁愣愣瞧着那一盘,想起之前吃蟹,他还总抢自己手里的来,如今家宴反而自个细心给剥了整盘。 “不过这东西性寒,还是少吃点。”霍长渊俯下身子,凑在了赵菁菁耳畔又耳语了句,“肚子疼起来你就晓得要命了。” “……” 赵菁菁那点感动瞬间又被霍霍了个干净。 “世子和世子妃新婚燕尔真是羡煞旁人的恩爱。”王侧妃笑语晏晏道。 刘侧妃想说霍长渊在这不妥,劝他回去,却被他‘陪夫人要紧’的无赖作风给噎着。 王侧妃掩嘴轻笑,而对赵菁菁来说,霍长渊这时候的无赖作风恰好解了她的尴尬,也叫她在这处自在了许多。 “长霖和范家二小姐的亲事定下了,那范二小姐出了名的贤良淑德,将来定能帮衬妹妹许多,让人好生羡慕。”为了活跃气氛,王侧妃又道了句。 刘侧妃心里自然是高兴,但脸上却端的正经:“孩子自个喜欢的,长霖一向有主意,全凭他自己定。长铭比长霖还年长些,这婚事也不能耽搁了。” 为了长霖的这桩婚事,刘侧妃没少费心思,起初是挑了好些家境不错的姑娘,后来世子成亲后,便就盯上了范家二姑娘,尚书家的女儿与自己儿子正般配。 王爷跟前一趟趟的去,又让儿子抓紧讨好范尚书和范姑娘,在中秋前,王爷那儿总算松了口,出面与范家提了这件事,这才成的。 刘侧妃倒是想炫耀,只是吃多了亏,如今她知道藏着点了,毕竟还没娶进门,要得意也等婚后呢。 王侧妃脸上带着笑意,对她的话不甚在意:“你也说了得孩子自个儿喜欢,长铭的婚事,王爷那儿应当有主张,我足不出户的,还是不添些无知的了。” 赵菁菁垂眸轻笑,看着软乎的人说话也厉害。 这一顿饭吃的就是个过场,表面上和和气气,底下还不知哪个对哪个不顺眼呢。 事实也证明,老婆多了,不单是精力不够用,耳根子可能都要炸。 赵菁菁咬了口月饼,看着大家吃完一道赏月,两位侧妃和姨娘们都在江林王身边说着吉祥祝福的话,她看着都觉得江林王好生厉害。 霍长渊则觉得赵菁菁的脸粉润莹光,可比那圆乎乎大饼似的月亮可好看多了。 自然也就看到了她注意的一幕,扬了扬眉,凑上她耳边道:“夫人放心,这点上我绝不随他,我此生只有一位夫人,只有你。” “你能遵守协议挺好的。”她也能想到霍长渊会如此说的缘由,还是因为江林王妃。 “什么遵守协议,赵菁菁,你别……”霍长渊还要说些什么就被赵菁菁拿月饼堵了嘴巴,横眉一竖,透露不满,这人甚是无趣,什么话都哄不好。 赵菁菁此时的心跳有些快,打了个呵欠:“我困了,先回去歇息了。”也差不多到了散场的时候,各回各的院子。 原先只是说说,到了屋子里还真有了睡意,吃饱了懒洋洋的不想动,脑袋困顿得点一下一下的。 盈翠侍候她洗漱,看着乖顺的小姐不由嘴角漾开笑意,外面都说主子怎么对世子不好,世子还上赶着,换谁见了主子这副绵软乖巧的模样只怕都得搁心尖儿里宠着。 霍长渊进门时,看到这一幕,整个心就软了,随后上前把手里的汤碗送过去:“喝了再睡。” “不喝。”赵菁菁还有些醉意作祟,不过只喝了一点不多,微醺,十分舒服。这时候让她喝补汤,简直丧心病狂! “不是补药,是姜汤,放了糖的。” 赵菁菁抬了抬眼皮子,看他好声好气的哄着,盯得久了点,汤碗里的热气像熏到了脸上,她连忙接过一口闷了,把碗推了回去:“我要睡了。” 霍长渊把碗给了盈翠,把靴子一脱也上了床,刚顺手想搂,躺边上的人卷着被子一滚滚到了里边,只露出一张脸,圆溜溜的眼睛里虽泛着惺忪睡意,可仍是防备着他。 “只抱抱,不做别的。” “……” “还是你想做点别的?” “流氓!” 赵菁菁随后又被卷了回去,隔着被子被他抱着,见他没有别的动作,渐渐放下了戒备心,说到底是因为霍长渊前面的表现,还有他郑重说过——要她心甘情愿接受才会碰她。 她的脸蹭了蹭被子,感觉酒意又有些上头。 恍惚之间,总觉得自己好像漏了什么事。 灵光一现,便想起家宴时没见着的人,咕哝了一声‘秦姨娘’,听说是病了,也不晓得是风寒还是什么,明明秋儿来报时都说好好的,怎会突然病了? 霍长渊摸了摸她蹙起的眉心:“睡吧,她那儿有我派人盯着。” 赵菁菁闻言才撑不住困意睡了过去,并没有看到霍长渊双目凝视许久,仿佛时间停滞,里面尽是浓的化不开的宠溺深情,就是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在她眉心轻轻落了一吻…… 中秋家宴的第二天便是宫宴,皇上宴请皇室中人于月华阁一同赏月,而从白虎门下洞桥湖里,千万盏水灯缓缓流出,两艘豪华气派的御船上也是挂满了花灯,数名女伶在船上声乐歌舞,一番繁华盛景与百姓同乐。 赵菁菁随霍长渊入宫,沿途得见,车帘子就没放下来过,要说郾城的夜最好看的便属中秋与元宵,灯满长楼,绵延不绝。 羊皮小水灯数十万盏,漂浮在水面上,若天上星河。 她专注看外头的景,霍长渊则一眼不错地睨着她。 想来是这些时日汤水滋补得好,赵菁菁脸上肉眼可见地圆了些,恰到其分,面庞被夜风吹起几分粉润,看着十分招人——想要掐一下,试试那手感。 霍长渊刚举起手,赵菁菁就看了过去,他装着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一同望向外面街道,隐约能瞧见御船上的演出,夸了句:“好生精彩。” 赵菁菁哪会看不出他原来想做什么,算他识趣。 等到了马车在朱雀门停下,还不等下去,脸上就被人偷袭亲了一口,还有尖尖的刺意,分明是用牙咬的! “霍、长、渊!” 霍长渊做了自己一直想做的事,且是在外头,赵菁菁不能拿他如何,可是一脸得逞笑意,还不忘伸手去接她。 赵菁菁碍于旁人目光,搭着他递过来的手下的马车,一面应了熟识之人的招呼,一面敛低了声音咬着后牙槽道:“你给我等着。” 霍长渊应了声‘好咧’,嬉皮笑脸的压根半点都不把她那警告放心上,气得她没忍住往他腰上掐了把。被掐的主连忙借着搂抱的动作制住了她作恶的手,柔声细语一番‘好哄’,在外人看来可就是小两口打情骂俏。 而两人容貌俱是出挑,在一起的画面极是养眼美好,惹得周遭之人都不由善意促狭地笑起来。 赵菁菁正羞恼间看到了杜若儿,立马就撇下了霍长渊。 留下霍长渊痴痴目送,媳妇耳朵都红了,真可爱! 好巧不巧,他身边站了一人,恰好是与杜若儿一同前来的杜宗郴:“见过世子。” 霍长渊嘴角的笑意盎然,心情好极:“杜公子别来无恙。”随便敷衍了下,便追着赵菁菁的脚步去。 仿佛眼里盛不下其他。 杜宗郴抿唇,匿去了眼底苦涩,如今看,霍长渊待她不错,而自己只要……只要她过得高兴快活便足够了。 和杜若儿一道入了宴席的赵菁菁并不知门口那场短暂无声的交锋,就被眼前的景象给完全吸引住了。 月华阁高筑水畔,里面的御榻、屏风、一应器具皆是用水晶做成,四处摆放着琉璃制成的香奁,装呈香料,流光剔透,盈满室幽香。 朝外看去,池里风荷正举,全部都是千叶白莲,好不壮观。 宫灯与水灯相映成趣,随着众人入席,风荷池南岸乐声起,乐童奏起,北岸台子上教坊乐伎相和,揭开了序幕。 这次的宫宴来的大多是皇室中人,而这宴席听闻是周皇后一手操办的,险些还累病了,如今看着这声势浩大且曼妙多姿的,龙椅上的陛下爽朗笑声不断,赏赐也未停过。 也算是没有白费周皇后的心意。 霍长渊上去耍了段宝,秀了段歪唱也的了赏赐。。 赵菁菁发现,这席上的目光总是不经意能撞上他的,不看不要紧,一看就觉得自个脸上的肉有点疼,瞪了回去。 霍长渊咧开的笑更过分了。 媳妇又看我了! 小两口这番互动落了太皇太后和李贵妃眼里,那可是跟蜜里调油似的,连一眼儿都离不开。 “太皇太后,我保的媒可出不了错。”李贵妃笑盈盈的在太皇太后跟前讨赏。 只听太皇太后一声轻哼哼,李贵妃多伶俐一人,又连忙道:“说到底还是太皇太后您慧眼识珠,发现这段天定良缘,瞧瞧,他们俩多要好啊!” 太皇太后乐呵呵笑着不语,这样的宴会她其实很少参加了,若不是小猴孙儿嚷着要自己来瞧瞧这佳节等会,她也嫌麻烦。 这厢小两口还在暗斗,赵菁菁切着月饼,示意他收敛,否则这就是他今晚的下场。 霍长渊连忙也拿了块五仁的,切成了小块,让宫娥赶紧给赵菁菁送过去,对着赵菁菁咧着笑露一口白牙。 “真是恩爱。”太皇太后感叹了声,活了这岁数她亦是什么都看的明白。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宴会过半,太皇太后就离开了,随后皇上与皇后也跟着回宫,留下李贵妃在这儿。 场面上气氛轻松了些,临着结束时,霍长渊凑到了赵菁菁这儿,在她手里塞了一把自己刚刚剥的果仁:“尝尝。” 赵菁菁回想起方才席上太皇太后含笑看着他让人端过来的五仁,只能应面子咬下一口,这会儿都觉得味道销魂。 看着罪魁祸首,自然是没好气:“你自己吃!” “哎,我辛辛苦苦剥的,你不是爱吃小核桃。” 赵菁菁觑着他:“你叫太孙帮你剥这,我可受不起。” 霍长渊裂了嘴角,丝毫不介意自己被拆穿,将果仁往旁边一搁,兴致勃勃道:“走,小爷带你玩儿去。” 赵菁菁却挽着杜若儿:“走,我带你玩儿去。” “……” 宫外是花灯荟萃,与月争辉的繁华盛景,这两天的夜里,大街上的买卖一直要延续至凌晨,尤其是点心铺、胭脂香铺等都将各自最好的货物陈列出来,过得那叫一个喜庆。 耍杂技又是喷火又是吞剑,旁边还有咚咙敲着舞狮的。 卖烤红薯的一掀开,热腾腾的香气飘了老远。 赵菁菁在宫宴上吃的不多,这会儿被勾起了食欲,就看到霍长渊捧着俩纸包回来,她接过后和杜若儿一人一个:“正好暖暖手。” 随在杜若儿后面一道的杜宗郴才想到就已经慢了霍长渊一步,看着那笑眯眯帮赵菁菁剥了皮,又盯着她吃的男子,心中一时百味交杂。 他慢的,又何止这一步。 明知该断了念想,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可到底又舍不得错过与她相处的时间,哪怕像现在这样远远看着,都好。 杜若儿完全明白自己是沾光那个,再看霍长渊,总觉得好像跟以前有些不大一样了,狗腿子多了,再想想赵菁菁房里那些个鞭子竹条,莫名打了一激灵。 “对了,方才李贵妃说要给李将军的麾下能干将士选个合适的官家女子,说是姓翟的,该不会是元莞清中意的那个罢?”她忽然想起问道。 “你才知道?” 杜若儿随即想起元莞清那柔柔弱弱的模样,这万一要是定了别家姑娘,指不定要怎么哭呢。一想到心就有点慌:“两个本来是郎有情妾有意的,要是李贵妃属了别家的,可不是乱点鸳鸯谱。” 赵菁菁叹了口气:“也不能说是乱点鸳鸯谱,翟公子的身份,便是不许亲,元家也未必会同意,所谓福祸未知,李贵妃要做主,也不是我们能置喙的。” 李贵妃只是寻常拉家常般说起,真要点凑一对,必然是经过思虑的,她们贸然插嘴反而不好。是以李贵妃也没具体说是哪家姑娘,总不离前两次宫宴时相看的那些官家女子。 只不过有李贵妃保媒,能让皇上亦或是太皇太后降旨,便免了当中许多关节,直接凑成一对佳偶,这是最好的,自然也保不齐最坏的结果。 赵菁菁如是想着,便不由地看向了霍长渊,能在太皇太后面前说上话的,霍长渊属头一个。 但看霍长渊被她盯着也似想透了其中关节,轻轻摇了摇头:“太奶奶不会为清清做主的。” 赵菁菁微叹,也是,太皇太后这么多年来给谁的婚事做过主? 除了霍长渊之外,那些皇族子弟任谁她都不会插手,更何况是元家小姐和一个罪臣之子。 “当真没法?”赵菁菁是真怕元莞清难过,那丫头的身体,又哪里经受得住这样的打击。 霍长渊难得的沉稳:“便是李贵妃拿主意,也不会有圣旨,而之所以要李贵妃拿主意,也是因为偏着他一些,想为他谋好一点的婚事,可元家那样的,李贵妃不敢想,李将军也不会去想。” “是我把事情想得简单了。”赵菁菁早以往还想,元家会因为疼清清如了她的意思,可还有一个层面在,元家会为了更好的保护她,而强力去阻止。 “如今一切尚未有定数,还不好说。”霍长渊见她眉头拧着,笑着逗她,“你看那边。” 众人抬起头,前方传来一阵叫好声。只见前面月桂树下方圆数尺之地,被人里里外外围了好多层,两侧灯柱上各挂了一网兜,一方红色,一方则为蓝色,三人一组比试,三局两胜,其中又以得球最多者拔得头筹,获不菲奖赏。 至于奖赏就更是逗趣,往年有人得了世间难得一寻的白鹿,也有人得过王婆婆的臭裹脚布,还有什么王铁匠给婆娘打的铁锅子,就不知道今年会是什么。 杜若儿对这好奇已久,何况观摩了好些年,正想着今年能够大展拳脚,故此立马去报了名,换上收袖束腰的比赛衣裳,是为红队。 本还想拉上赵菁菁一道,奈何人早早寻了个最佳的观赏位置,还让人偷偷开了赌局。 被押了二百两赌注在身上的杜若儿,志气满满,把红带子在额际上一系,好一番飒爽英姿。 虽然关于今年头筹预测纷纷,可她听了内部消息,说极有可能是嵩老的玉笛,世间难得,而她也知道陆季泽精通乐器,尤其擅长玉笛,她想着兴许能借着送玉笛听上一曲,十分机智。 正想着呢,迎面被玲珑球砸了一脸,砸清醒了,发现比试已经开始了,慌忙冲上前去。 赵菁菁在看台上捂上眼睛作沉痛状,她是不是押错人了,二百两好像多了。 一旁的霍长渊不忘安慰她:“没事我压了另外的,不亏。” 杜若儿一下就猜到她心里所想,朝她一呲牙,眼神里全是志在必得的意气,果然,愣神过一会儿,她便寻到了抛球的窍门,几次‘兵临城下’投中,因着她身上那股子拼劲儿,原是放松的对手也紧紧缠上了她。 会来参加这个的,都不是柔弱的姑娘家,好几个都懂些拳脚功夫,激烈程度不输男子比试。 红衣少女,发带飘飘,嘴角上扬,身姿灵活巧妙避过了包围,在众人惊诧以为不可完成的动作下,直直投中一球。 满场的欢呼声响起。 年年输,可今年不同。 何况她又苦练了许久,对那奖励志在必得! 想想心头上的那人,整个人便有用不完的劲儿,殊不知那自信飞扬的神情,攫住全场目光的灵活身姿悉数落入了一人眼底,仿佛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湖泊,霎时掀起千层浪,一层盖过一层,再不能忘。 人群外,玄墨锦衣的年轻男子久久伫立凝望,眼底浮起一抹异色。 “大人,那不是赵姑娘?!”随侍惊呼,猛地想起那花榜上的若儿姑娘,还有和世子妃一道来的‘赵姑娘’:“那就是大人的心上人?” “没错。” 场上越来越激烈,在杜若儿投中关键一球时爆发出激烈的欢呼声,她抱着球站在高处,笑的无比灿烂。 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杜若儿转过头去,但只来得及瞧见人群中的一个背影,有些熟悉。 “可以啊!”赵菁菁走过来,打断了杜若儿的思绪,“今年的头筹奖励不错,比去年的裹脚布来的喜人多了,听说是个玉笛。” 杜若儿从台上跳下来,还在人群中找了找,对赵菁菁道:“菁菁……我好像看到陆公子了。” “陆公子?”赵菁菁环顾了下四周,失笑,“你是有多想他?” 杜若儿红着脸跺脚:“我是说真的,我是感觉看到他了。” “好好好,你看到了,还不快去领东西,我还等着去庆芳斋吃点心。”赵菁菁催她领奖,杜若儿高高兴兴的去抱了匣子回来,都不肯让她多看,就自个儿拿着。 赵菁菁实在是没眼看了,忍不住道:“我说杜若儿,你之前还说我最重要,看一眼都不肯,好么,这都没定下呢!” “好菁菁,我错了。”说归说,可还抱着不肯松手,一路往庆芳斋走去。 “谁是陆公子?” 两个人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杜若儿回过头,看着杜宗郴,嘿嘿笑着:“大哥……”得意忘形到把大哥给忘了。 杜宗郴的目光却在她手中的匣子上:“你要把这送给谁?” “……”杜若儿往赵菁菁身后躲去,赵菁菁也想躲呢,霍长渊一个眼神,自觉站到了媳妇面前,看什么看! 杜宗郴甚是严肃的看着他们,正要追问,四人身后传来了个声音:“赵姑娘?” 第059章 .打的就是你 庆芳斋内, 二楼包间中,桌上摆满了刚上来的点心,芋圆羹汤, 糯米团子, 荷粉蒸糕, 红豆露。 冒着气儿香气四溢,勾人垂涎。 赵菁菁面前一碗红豆露已经舀了好几勺, 她慢条斯理的吃着, 边上霍长渊额外的殷勤, 在小碟子内给她放了块枣儿糕:“来, 尝尝这个。” 赵菁菁瞥了他一眼, 别遮挡她视线啊。 霍长渊当没瞧见,又有着故意的成分, 就是要在某人跟前秀。 相较于这边,另一侧的气氛确实越来越怪异,杜若儿面前的点心分毫未动,她坐着都不敢动弹, 一直往赵菁菁这儿抛眼神求救,救命—— 杜宗郴淡淡看着她,随后看向陆季泽,说了进包厢后的第一句话:“陆公子是从陆家堡来的?” “是, 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杜若儿蓦的抬起头,没等她阻拦,杜宗郴已经先一步道:“杜宗郴。” 陆季泽温和笑着:“原来是杜家大少爷, 久闻你医术高明,实在佩服。” 杜宗郴眉宇微皱:“你适才说的赵姑娘,是哪一位?” 杜若儿整个背脊都挺直了,挪了挪又挪了挪,挪到赵菁菁身旁,弱小无助。 赵菁菁好心将没吃的红豆露推给她,来,压压惊。 可杜若儿再听到陆季泽指着她说赵姑娘时已经欲哭无泪了,多少吃的都无法压惊。 果真,杜宗郴的目光透了过来,带着审视:“赵姑娘?” 赵菁菁按住杜若儿的手,笑道:“是啊,我们之前去了一趟陆家堡,有幸结识了陆家二少爷,没想到还能在郾城再遇他,可真是缘分,不知陆少爷到郾城所谓何事?” “公务上的事,已经办妥,听同僚说郾城的中秋佳节格外热闹,就出来走走。”陆季泽随后将目光落到杜若儿身上,分外的礼貌,“在下也没想到能在遇到赵姑娘。” 杜若儿干笑着,都不敢看大哥,对赵菁菁低声道:“我说没看走眼罢,是他。” 赵菁菁回了句:“看起来你大哥不知道陆家来过?” “那几日大哥不在家,爹娘应该没提起过。” 赵菁菁笑了笑,没提起过,那恐怕事儿更有趣,这陆二少爷出现的时机这般巧,她可不信真的只是偶遇,再说若儿刚刚又看到过他。 越来越有意思了。 “若是不忙,陆公子倒是可以在郾城多留几日,之前得你招待,这回让我好好招待一下你,你住在哪儿?”霍长渊是个好客的,陆季泽既带他们去了陆家,自己自然得好好回礼一番,郾城中就没有他不熟悉的地方,他要清雅些也可,要艳丽些也可,他都能安排。 陆季泽先道了谢,后而才婉拒:“会多留两日,但想趁着这次的机会,去杜家拜访一下伯父伯母。” 说罢,他还向着杜宗郴拱了拱手:“早前派人前来,虽说已有所商议,但陆某觉得还是得亲自上门为好。” 尽管杜宗郴对父母想要把妹妹嫁去陆家堡这件事不知情,可听陆季泽这么一说,他心下便有了计量,再看妹妹那反应,他就更清楚了。 说什么去陆家堡游玩,恐怕就是去看那陆家二公子的! 这丫头的胆子也太大了!还敢谎称自己姓赵! 出了名好脾气的杜宗郴脸上并没有太多笑意,他凝着神色看杜若儿,后者躲了躲又缩了缩,心虚的很。 大哥是好说话,对她也纵容,可礼教上的事他看得很重,知道自己去陆家堡是为了看看陆家二少爷,肯定好一顿说教。 杜若儿捧起碗一口干了红豆露,干巴巴的神情看赵菁菁:你要再不救我,我可就完了。 赵菁菁便示意霍长渊救场,霍长渊朗笑:“那怎么可以,陆少爷礼数周到,你来一趟我肯定不能怠慢,你何时去杜家,结束后我来接你。” 陆季泽不好拒绝:“明日早上我就去拜访。” 赵菁菁忙接话:“如今天色已晚,若是明日一早要去,还是得养足了精神才好,早些回去休息罢。” 夫妻俩生硬的中断了对话,以免杜宗郴问出什么来。 陆季泽面色不改,笑着应了声:“好。” 五人到了庆芳斋门口,目送了陆季泽离开,杜宗郴一个眼神扫过来,杜若儿又躲到了赵菁菁身后。 “若儿。”杜宗郴喊了她一声,“你是不是该和大哥说一说你们在陆家堡发生了什么事。” 赵菁菁的袖子快被扯烂了,她只得代为将去陆家堡的事儿说了便,着重美化了陆季泽这个父母官多么的受百姓爱戴,又将他的孝顺好好说了一番,意在告诉杜宗郴,这陆家二少爷品行端正,为人不错。 “尚未有定数的事,你怎么能跑去陆家堡。”杜宗郴皱着眉头,始终是不赞同她的做法,“不知轻重!” “可他要是个纨绔的,我怎么能答应?自然要去好好打听清楚为人。”杜若儿心虚着却也不服气,“爹娘打听来的,说不准刻意美化过,我私下前去他没有提防,这才真实。” 杜宗郴看了她一会儿:“那你现在看清楚了?” 杜若儿微红着脸”干脆耍无赖:“大哥!他也不知道我是谁啊,我只说自己是赵家小姐。” 崩了大半个时辰的神色,杜宗郴终于露出了无奈:“你以为他没瞧出来你身份?” 杜若儿愣了愣,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大哥的话,边上赵菁菁实在是不忍,低声道:“那日茶楼里,我派人去找世子,他去过衙门了。” “去过衙门怎么了?”杜若儿喃喃着还没察觉过来,片刻后,她瞪大着眼看着赵菁菁,拔高音量,“他他他是去衙门找人的?!” “我们就带了这么些人去陆家堡,自然是去衙门借人才不会吃亏。”赵菁菁按下她肩膀,“再说,他一面与我们说要和杜家结亲,一面又与你示好的,他若不知你身份,岂不是在败坏他自己名声。” 杜若儿张了张嘴,懵懵的问了句:“他何时与我示好了?” “……”赵菁菁默默掰开她抓着自己的手,没救了。 在对上自家大哥的目光后,杜若儿才抓住了赵菁菁话里的重点,脸腾的涨红,羞愤捂住了脸,那他岂不是在钓荷节的时候就知道了? 直到杜若儿被拎上马车回去,那手都不肯松开,她不敢看大哥。 目送了杜家马车离去,赵菁菁哭笑不得:“依杜大哥的性子,恐怕若儿要被好好说教一顿了。” “杜宗郴什么性子?” “看似温和,但对这礼教上的事,恪守的很。” “你还真了解他……” “那是因为我们从小……” 赵菁菁猛地止住声,转头看去,一张满是醋意的脸正对着她,身上散发着令人敬而远之的酸味。 “没想到夫人对杜家大少爷这么了解。” “……” “夫人对我都没这么了解……” 这幽怨的口气,活似她负了他似的,街上来来往往都是人,赵菁菁压低了声:“霍长渊你够了没?”吃哪门子飞醋。 “别走。”霍长渊拉住想要上马车的赵菁菁,又折回了庆芳斋内。 “这么晚了你还要做什么?”赵菁菁被他强行在二楼看座上压下,“明日不是还要去寒山寺?” “你刚都没怎么吃。”霍长渊喊了伙计过来,将之前在包厢内赵菁菁尝过的点心又点了一遍,“寒山寺晚些时候去也无妨。” 庆芳斋外,街巷远处是烟火盛开的画面,照亮着半边天,映衬在每个迎着笑意的脸上。 赵菁菁看着坐在对面的霍长渊,适才那点不快消散,随之而来的有些不好意思,他还惦记她没吃几口。 “去寒山寺不能太迟,你不是还要去见王妃。”赵菁菁拨弄着碗里的小汤圆,咬了口,里面融化的芝麻馅儿溢出来,一口的香甜软糯。 “去了什么时候都能见。”霍长渊顿了顿,也有可能见不着。 赵菁菁想了想,把一碗红豆露推到他面前,霍长渊愣了下:“你不爱吃?” “我吃不完这么多。”赵菁菁的声音偏轻,说完后就自顾着吃碗里的小汤圆,独留着霍长渊,反应过来后傻呵呵笑着,尝了口红豆露,觉得有媳妇关心着,这比蜜都甜。 出宫后又这般逛着,回到王府已是深夜,安园内静悄悄的,嬷嬷今夜也不在主屋这儿守着。 洗漱过后歇下,赵菁菁几乎是沾枕睡的,第二天还是起晚了,收拾着前去寒山寺,到的时候已经快中午。 霍长渊一路懒懒散散,到了寒山寺才有了些精神,中秋后前来祈福的香客不少,有些还带着家眷,是想在休沐结束前一家子来祈个福求平安。 赵菁菁在各殿拜过后,跟着霍长渊前去王妃的禅院,却被告知王妃禅坐七日不见客。 “世子的心意王妃知晓,世子妃早前送来的东西也已收下。”婆子向他们道谢,将他们送出禅院后,给赵菁菁递了个锦盒。 “给我的?”赵菁菁愣愣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对玉质剔透的羊脂玉镯。 “这是王妃给世子妃的见面礼。”婆子笑盈盈看着她道,“往后还要劳烦世子妃,照顾好世子。” 赵菁菁道谢收下,看着那缓缓合上的门,心中有些惊讶。 “收好了,这是母妃给你的见面礼。”霍长渊的那点情绪一扫而空,直接将玉镯给拿了出来,给赵菁菁戴在了手上,“母妃这是承认你了。” “这么贵重的东西。”赵菁菁伸手要摘下,被霍长渊给拦了下来,“摘什么,这些可不就是拿来戴的,你不许摘!” 见他凶巴巴的唬着,赵菁菁瞪了他一眼,这么贵重的镯子要是磕着碰着,她得心疼死,再说还是王妃送的。 可霍长渊却不在意,摸了摸镯子又牵起她小手看了看,果真,人美戴什么都衬的起。 赵菁菁啪的回了他一记,没好气道:“我去女子堂求符,你去大雄宝殿把供着的玉如意取了,别让来福拿,不虔诚!” 虽然口吻是凶着的,可话语里透出来的意是为他好的。 霍长渊已经很擅长在冰渣中提取糖分,咧着笑带着来福往大雄宝殿去。 而另一边去往女子堂路上的赵菁菁摸了摸手上突然多的物件,羊脂白玉,极好的质地方有那样温润细腻的触感,江林王妃这突如其来的认可,还着实有些让人缓不过神。 不过无论如何,对江林王妃还是对霍长渊来说,都是好事一桩。 她又摸了摸玉镯子,嘴角不由微微翘起。 “小姐,要是让姑爷知晓是您在后面费心出力,才令江林王妃有所改变,一定得感动坏了。”盈翠这一路瞧看两人之间互动往来,还是不明白主子作何要瞒着这件事。 赵菁菁闻言笑意稍稍收敛,心想那家伙平时就臆想得过,若是让他知道……指不定尾巴尖要翘到天上去,其中还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意,大抵是管闲事的缘故。 “总之那事儿谁也不许在世子面前提。” 香琴拽了把还想说点什么的盈翠:“跟小姐这么久,还不知道咱们小姐脸皮子薄,尤其是和世子牵扯上的……”她接收到赵菁菁投来嗔怒目光,赶紧把后半句话说了,“小姐压根不想邀功,怕的是世子主动报恩,以身相许。” 赵菁菁发现俩丫鬟越来越胆大包天,竟敢打趣起她来了:“好哇,一个个的这是都养的胆儿肥,敢编排我,月俸不想要了。” “小姐不要啊!” 主仆三说话笑笑间就步行到了女子堂,赵菁菁来是给杜若儿求平安符的,早前给慕慕和元莞清都求过,尤其元莞清那个祛病符,说是心理因素也罢,旁的也罢,她就觉得十分有用。 给杜若儿求,是因为那丫头性子风风火火,哪儿磕着碰着的都未必知道,还有那一世的阴影作祟,是以特意请了开光加持。 加上她将来若是去了陆家堡,陆家那样的环境总是要适应上一段时间。 入了女子堂请符的赵菁菁和外面时又像是换了一人,满心虔诚地跪在佛祖面前,入秋后的午后骄阳不那么猛烈,照拂在她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温柔光晕,整个人显得格外娴静又美好。 周遭静谧,云随风动。 仿佛时间静止入了画一般。 看愣了女子堂外的一抹身影。 齐景浩也是来求符的,自从越佩茹小产后便日日以泪洗面,成日里说的都是有人要害她之事,是有人害死了他们的孩子。起初他震怒,可调查后却发现是越佩茹自己不小心,对于她的那番哭诉,时间长了自然是烦了,但可又怜惜她刚失去孩子,悲痛尚不能恢复,所以来了寒山寺给她求个符慰藉她心。 不想却碰到赵菁菁。 前不久宫宴上才见过,饶是如此,都觉得隔了许久,而她每次出现仿佛都变成了惊喜。 从前便是名动郾城的美人儿,如今,气质样貌更甚了。 他不由一时看痴。 赵菁菁从女子堂出来,其实早就看到了齐景浩,但不想与这人再有瓜葛,所以从檐下绕着廊道走,却不想那人竟厚着脸皮跟了上来堵住了去路。 “菁菁。” “齐公子自重!”赵菁菁蹙紧蹙眉心,对他上来直呼闺名的举动十分反感。 齐景浩却仿佛听不到她说的那句,即便是听到了,到他耳朵里也被曲解成另一重意思,端着他的温和柔情:“菁菁可是怪我当初未能坚持娶你过门,那件事我是被陷害的,你与我……相识这些年应当知道我为人品性,怎会做出那样的事,旁人不理解,你一定理解我的!” 就算是他真的不知道,事后越佩茹也会告诉他这件事是她赵菁菁蓄意安排,而他竟然还能在她面前装作不知道的模样。 赵菁菁又恶心又疑惑,他是如何说服他自己装蠢,来她跟前再秀他的温柔,要她相信他。 赵菁菁后退了步,目光清冷:“我和齐公子也不过是普通的泛泛之交,相识尚浅,自然谈不上理解,齐公子的那事儿你夫人理解就成,与我何干。” “菁菁,你知道我心里一直只有你,那时我求了母亲,想让她再向赵国公府提亲,可……菁菁,你相信我,我娶孙若弗是有不得以的苦衷的,我敢对天发誓,从来只爱过赵菁菁你一个,而你另嫁,我心如死灰,这世上便再没有人能像你一般让我动心。” 对上那双情深不惑的目光,赵菁菁忽然问:“你对越佩茹说的时候,可也是这般海枯石烂的?” 齐景浩神色不改:“待她我从未有过真心,我只是将她当做了你,我从未主动找过她。” 话音刚落赵菁菁笑了,看着他神情无比讽刺,边上的盈翠直接搂住了自己胳膊:“齐公子你这么说话,齐夫人可知晓?”从前还人模狗样能看点,如今两眼凹陷,一副憔悴被生活□□过的样子,配上自以为是深情的眼神,别提有人渗人的。 以前可真是眼瞎了,还觉得齐家少爷好呢。 “我同你们家小姐说话,有你何事!”齐景浩沉脸呵斥。 赵菁菁冷哼一笑:“我这丫鬟贴心,说了我心底想说的话,齐公子今个莫不是梦游出来的,魂儿没醒,尽说胡话。还有,你该称我一声世子妃才是。” “菁菁我……” “快打住,我来礼佛本就食素吃的少,禁不起你这般恶心我,就是不知越佩茹在你府中,知道你说这番话会是什么感想。” “她亦是个可怜人,早已经过世,菁菁还提她作何?” “那提一提你府里与表姐相似的妾室,刚刚没了孩子,你不在身边照应着,跑来同我说这些可合适?!” “菁菁还是生我的气。”齐景浩一口否定越佩茹还活着,眼底泛着异彩,“我知你嫁霍长渊是被逼……” “你高看自己,也小看他人,我夫君从前纨绔不堪,可哪一件事不是坦坦荡荡,在我心里,你都不配与他相提并论。”赵菁菁怒极反笑,当真是气急了这人胡搅蛮缠,恨不能手边有竹条子抽他一顿。 齐景浩往前走了一步,面露痛心:“菁菁,你何必自欺欺人,麻痹自己……” 只是话还没说完,整个人便被侧面来的力道一下怼到了墙上,随即一记重拳擦着他的脸重重捶在了旁边墙上,摔倒在地啐出一口血来。 “我夫人的名讳岂是你能随口说道的。”霍长渊的出场充满痞气和暴戾,一下又给人怼了上墙,还不够,揪着人脖领子,占尽了身高上的优势,像是要把人提溜起来似的。 齐景浩这会儿半句话都说不出,憋红着脸快要窒息过去,嘴角还溢着血。 赵菁菁看着突然出现的人,浮现一丝显而易见的欢喜,就听他继续道:“再纠缠我夫人,我就在你脸上开个洞,你且试试。” 最后那几个字咬得意味深长,却绝不似玩笑。 等他松了手,齐景浩挣脱开就看到了墙上凹进去的洞,难言脸上的震撼。 对着霍长渊这没分寸又被宠坏的主儿,极有可能想打便打了,饶是想放狠话呛回去,齐景浩此时也不敢。 在霍长渊的瞪目下,更是说不出刚刚那些恶心人的话,捂着半边脸,觉得牙关都松动了,脸色青黑地快步离开,身形十分狼狈。 “什么人,他今儿要是敢和小爷打一架,小爷还高看他一眼。”霍长渊也没料到人就这么走了,这种还没出手对手就吓得屁滚尿流的感觉,怪不爽利的,早知道刚刚多打几拳。 “你是遗憾没能找到借口揍人。”赵菁菁直接戳穿他道。 “小爷揍他还挑时日。”霍长渊傲娇的哼了一声,回头对上赵菁菁又恢复了嬉皮笑脸,“不过夫人越来越了解我了。”人什么时候都能收拾,他只是不喜欢脏了佛门清净地。 “你要真把他揍了半死,又该被参一本了。” “那我安排人揍他一顿,不就没人知道了。”霍长渊见她凝着眉宇,伸手想拉她。 赵菁菁觑着他,避开了他顺势搂过来的手,见他拿回来了玉如意,便往他手里塞了一物件,就往马车那去,打道回府。 霍长渊紧随其后,一下跃上的马车,手里捏着那黄色符包,笑咧着嘴,直勾勾凝着赵菁菁:“你给我求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开始恢复6000更,之前的两章节合并成一章,更新时间不变,每天早上11点~ 第060章 .这酒可厉害着 马车内安静了会儿, 赵菁菁被他盯的发毛:“我那是顺道的,再说我收了江林王妃这样贵重的礼,回的也不成敬意。” 霍长渊笑得眯起眼:“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夫人这般心虚做什么?”说着, 一屁股挤着赵菁菁坐下了。 她往里躲, 他就挪近一寸,直到靠着了内壁末端, 退无可退。 马车外的盈翠十分的疑惑:“今个的马车怎么那么晃呢?” “山路颠簸。”香琴面不改色道。 “是吗?”盈翠狐疑的声音传进了马车内, “我怎么是觉得这辆马车自个在晃。” 马车晃动因素之一的赵菁菁立马坐定, “……”侧头对上霍长渊好整以暇, 笑得奸狐狸似的等着自己模样, 赵菁菁找了个话题,“他那样说你, 你不生气?” “他说我吃喝玩乐五毒俱全,总结的十分到位,说的就是小爷我,有什么可生气的。”霍长渊往她这儿靠来, 笑眯眯道,“但他若骚扰了你,小爷就让他尝尝胳膊腿分离的滋味。” 赵菁菁相信他会这么做,不赞同:“不行, 这样会给你自己引来祸端。” “你在担心我?” 赵菁菁收回神色不做声,耳畔是他戏谑:“你高看了自己,也小看他人, 我夫君从前纨绔不堪,可哪一件事不是坦坦荡荡,在我心里,你都不配……” 一双手兀的捂住了霍长渊的嘴巴,余下的话被捂回了他口中,四目相对,看着她脸颊上浮现的红晕,霍长渊忍不住的,捧住了她的小脸。 赵菁菁又赶忙松手去拍开他,可这一来一回的,马车又跟着晃悠了下,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在他怀里了。 “你松开,等会让人瞧见了。” “都是你贴身伺候的丫头,有什么可担心的。”霍长渊得意的亲了她一口,仗着她现在反抗不了,洋洋得意,“没想到在夫人心中,我是这般磊落之人。” 赵菁菁恼羞成怒:“你快松开!” 怕她真的羞愤恼怒,霍长渊慢悠悠地松开了她,终于端了些正色:“罪不至死,让他回去先,有的是机会治他。”还敢肖想他的媳妇,简直是在找死。 “他那是被孙若弗和越佩茹两头拉扯,才会如此。”赵菁菁眼神冷了几分,直觉那人就是给自己来添堵的,自己设计他们的事他一清二楚,可不就是来恶心自己。 今日好在霍长渊在,若有什么误会牵扯,自己就是把他剐了都泄不了愤。 霍长渊大咧咧往马车后壁一靠,手里摸着赵菁菁给自己求的平安符,越看越欢喜,嘴角的笑意弧度也越深:“齐景浩也好,或者谁也好,喜欢你,欣赏你,我有什么好生气,相反小爷还觉得他们眼光好,但若对你有不轨之心,就莫当小爷是吃素的,包管让他知道什么叫肖想不该想的代价。” 赵菁菁闻言微微愣住,刚才一瞬甚至有想过万一被霍长渊撞见,兴许误会的场面,却不想听到他这番掏心话。 霍长渊听着旁边突然没了动静,狐疑看了过去,就看到她愣神模样,脑海里灵光乍现元袂所传授的动情十八式,这分明是信号啊! 他双目直勾勾地盯着赵菁菁,深情,温柔,充满男子汉的担当与硬气,撅起嘴,慢慢,再慢慢的靠近。 “嘶——啊!赵菁菁你刚怎么不拿鞭子抽他丫的!” “哦,落在马车里了。”赵菁菁压下脸上泛起热意,假意抱胸掩盖方才那一刻的悸动,看向抱着臀部缩向另一边的霍长渊,眼底是掩不住的笑意。 弱小无助霍长渊。 也仅仅在她面前而已…… 中秋过后,郾城内下了一阵子的雨,等再开太阳时气温已经冷了许多,九月里,恰是丰收时,接连数日赵菁菁都在忙着看帐。 两位嬷嬷雷打不动的熬药,这边赵菁菁开小灶给霍长渊熬清心降火的,倒也平衡,就是同塌而眠难免要吃亏,霍长渊尝上瘾,身上的伤就更多了。 可他依旧撒欢的很,不过还是听了太孙的意见,让江林王在兵部给他安插一个闲差,职务很小,事儿也很少,依旧能玩乐陪媳妇。 转眼半个多月过去,十月初四这日,定王世子大婚。 霍长渊的贺礼早早送过去了,赵菁菁有过目,还挺贵重。 一行人一早从江林王府出发,算上刘侧妃与王侧妃,兄弟姐妹一群,光是马车都有四五辆。 到王府后,见过了意气风发的定王爷与定王妃,霍长渊将赵菁菁交给陇西侯夫人后,被人请去了阁楼那儿见太孙他们。 这厢,比赵菁菁年长了七八岁的陇西侯夫人,带着她去到了女眷们呆的地方。 迎亲的队伍才刚出发,王府内如今就等着午宴,她们这些受邀而来的客人就是与参加宴会没太大分别,等到新娘子进门口,再去新房瞧瞧凑个热闹。 “这算是近些年来皇家中最热闹的婚宴了。”陇西候夫人邀请赵菁菁坐下,对她分外客气,“世子妃不必紧张,我家侯爷与世子交好,还曾结拜过呢。” 赵菁菁愣了愣,不是她消息不灵通,她要没记错,陇西候至少有三十了啊,和霍长渊结拜?从未听闻啊。 再者说,郾城中也从未说起霍长渊与陇西侯爷关系好。 “那都是七八年前的事了,侯爷说世子当时年轻气盛,去了兵营,瞧不惯侯爷训兵的法子,就要和他比试……世子当时才十二三的年纪,哪里打得过侯爷,输了几场后,世子就提出要去喝酒。” “在酒楼里,侯爷竟被世子给喝倒了,俩人相谈甚欢,当场结拜,世子认了侯爷做义兄。后来侯爷被派去耀江镇守,他们一直都有书信往来,关系亲厚得很。” “……”赵菁菁张了张嘴,着实是没消化过来,半天后才说了三个字,“真的吗?” “你也不信是不是,我嫁给侯爷时他还在郾城,当时我也不信,但这五六年来,一封封的信啊可真切得很。”陇西候夫人也是爽朗的人,笑的眉眼弯弯,取笑起自己丈夫来都毫不留情。 赵菁菁依旧震惊,可一想到霍长渊那些惊世骇俗的举动,与比自己年长十岁的人拜把子这件事,似乎……是他会做的事。 “这一趟刚好有空回来,顺道来参加这喜宴。”陇西侯夫人笑盈盈望着她,“不过待不了几天就要回去,走之前还是要聚一聚,你们成亲侯爷都没赶回来,他可懊恼着。” 赵菁菁回想了下陇西侯的形象,再想了下他懊恼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敢想…… “那是自然。”赵菁菁接了她的话茬,“若是姐姐不介意,明日就来王府坐坐。” 陇西侯夫人瞧了她一会儿,对这声姐姐甚是满意,也是有趣的人。 这边聊着,厅外传来热闹声,随即几位夫人走进来,赵菁菁在其中看到了脸熟的,齐夫人和孙氏。 齐夫人依旧是那个擅打交道的,身边的孙氏却比之前在宫中见到的意气风发许多,举手投足间都有种胜利者的姿态。 赵菁菁并不想与她们打照面,起身对陇西候夫人道:“姐姐,我们去外面走走如何?” 陇西候夫人点了点头,与她一道出了宴客厅,外面热闹轰轰的,赵菁菁出来一会儿就遇到了刚刚才被叫走的霍长渊。 霍长渊客气的向侯夫人问了好,当着面牵了赵菁菁的手到一旁:“你最近可去元家了?” 赵菁菁摇了摇头,没去元家,但有与清清书信来往:“元家出事了?” “表哥他们知道清清和翟子羿的事了,原本今日清清也要来的,但表哥没让。” 赵菁菁抓住了其中的关节:“今天翟子羿也在?” “他如今不是在郾城么,李将军耀江回不来,他就代文前来道贺,原本是很快走的,就刚刚遇上了表哥他们,不知说了什么,我到的时候已经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赵菁菁环顾了四周,今日可是定王府的婚宴,在这时候闹事岂不得罪人。 “放心,没让别人知道,就只有那几个人,劝开了。”霍长渊不担心翟子羿,他担心表哥他们回去后会和清清说什么,“你不如抽空去元家,看看她。” “那翟公子现在回去了?” “已经走了。”霍长渊见她担忧,“你也不用太担心,我这儿不便说什么,你和清清之间容易开口。” 赵菁菁点点头,这点她知晓:“过两日我就去元府。” 有了这件心事,余下的婚宴赵菁菁便没再多关注了,傍晚花轿到大门口,喜堂外围满了人,她也只是远远看着。 婚宴结束后回到府中,赵菁菁便开始安排事情,决定更快一些,明早就去元府。 可第二天等她到了元家门口时,却被告知元小姐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赵菁菁问及何时可以见时,阻拦的管事也没给出回答,赵菁菁心下了然,说什么身体不适,恐怕就是不想让元莞清见人。 于是赵菁菁想办法送了封信到元家,可也是石沉大海。 隔天,陇西侯府那儿送来了庚帖。 陇西侯府坐落在城南,府门阔为三间,高大巍峨,门上悬匾,乃是当今圣上亲自所提,这满门的荣耀自然和陇西侯爷立下的功勋分不开。 赵菁菁和霍长渊一道前去,刚进门就见着了高大威猛,留一脸络腮胡的陇西侯爷,看他直接奔自己身边的人来,一把搂住了霍长渊热切拍了拍他背:“小老弟近来可好!” 霍长渊亦是大笑:“大哥好!”随后便像献宝似的招了眼赵菁菁,“这我夫人!” 好不骄傲。 陇西侯刚一打眼就见着了,之前就听说赵国公府家的千金那是郾城难得一见的美人儿,这摇身一变江林王世子妃,他轻捶了下霍长渊的胸口,笑得爽朗:“行啊,不比你大哥当年差,眼光不赖!” 赵菁菁被他这直来直往的性子闹了个哭笑不得,原以为就霍长渊,原来陇西侯如此,难怪能结拜上,多对口味啊。 俩人兄弟亲着,还是陇西侯夫人出来替自家男人打圆场:“他就是个粗人,成日待在军营里,在耀江更是和一群大老爷们打交道,说话也粗,你可收敛着点儿,别吓着妹妹。” 这后半句是对陇西侯说的,后者大概也觉得自个嗓门大了,会吓着这娇滴滴的人儿,忙收了声,冲着赵菁菁朗笑:“弟妹莫怪,我在耀江习惯了,别吓着你才好。” 赵菁菁含笑道:“侯爷勇猛率直,镇守耀江的雄狮之材,令人钦佩都来不及,怎会吓着。” 陇西侯闻言愣了愣,随即又猛拍上了霍长渊:“小老弟是撞了大运,寻来的好媳妇儿啊。”一面又同赵菁菁道,“弟妹,我这小老弟人挺好的,就是偶尔会犯浑。要是犯浑了,你可别客气,手上趁手的武器可有,耀江那边盛产一种植物,有点像藤条,抽起来疼,回头我让人给你送去,那个打人不留痕迹,不过那叫一个疼啊,包管他长记性!” “……!”霍长渊瞪大眼,这还是他的亲大哥么,再看看她身边那‘乖软’的赵菁菁,这丫长相极具欺骗性,怎他身边的人都尽给她送鞭子竹条! 谁考虑过他的感受! 赵菁菁笑眯眯的福身致谢:“那我就先谢过侯爷了。” “嗳,怎么还叫侯爷,跟小老弟一样叫大哥。” 赵菁菁落落大方唤了声‘大哥’,惹得陇西侯爽朗大笑,心想着这弟妹好,不扭捏,没郾城里那些个姑娘,他一开口就被吓着的烦人样,最要紧还是和他小老弟般配,两人一会儿功夫就‘眉来眼去’的果然还是新婚的小两口,啧啧,有他当年的风范。 殊不知是霍长渊故意无声学着喊‘大哥’,惹得赵菁菁美目怒嗔,可当众发怒不得,在旁人眼里就成了眉来眼去。 陇西侯夫人倒是瞧见了,不过打情骂俏的逗趣儿,这几日她在郾城听说了不少事,远比在耀江的陇西侯听到的传闻多,想想侯爷一见面就要给世子妃送‘藤条’便不由暗笑,两人对于赵菁菁的第一面都是十分欢喜,也没郾城里那些名门闺秀摆大架子,相处起来很是舒服。 这也彻底把那大老粗最后一点担心给抹没了。 陇西侯夫人笑着出声招呼:“快别都杵着,家里摆了宴,咱们坐下边吃边聊。” 侯府花厅了摆了一大圆桌,照陇西侯夫人的说法是家宴,除了霍长渊与赵菁菁便是陇西侯一家子,两个男孩儿,一个大点的五六岁,小点的才三岁光景,正是贪玩好动的年纪,扒拉了几口饭便道是吃饱了,迫不及待要去玩赵菁菁带来的新鲜玩意儿了。 余下的霍长渊与陇西侯喝酒,赵菁菁则和陇西侯夫人聊起了家常。 陇西侯常年驻守耀江,陇西侯夫人随军前往照顾他衣食,夫妻二人的感情十分的好。两个孩子在耀江长大,虽然顽皮,可被教养得谦逊有礼,看着一大一小和谐玩闹的画面,多少令人生出几分羡慕。 “你和世子可有打算了?”陇西侯夫人见她看着屋外孩子玩闹,凑低了声音询问。 赵菁菁尚没反应过来,便看到霍长渊稍停了喝酒,噙着促狭与一丝丝复杂正好整以暇地盯着她,似乎也在等着她回答。 “打算?” 陇西侯夫人也是发现她不开窍,又做提醒:“就,下一步的打算。”说罢,目光往她小腹上扫去,那意思可就再明显不过了。 赵菁菁忙是呷了口酒压压惊,脸也一下腾的红了起来,对上侯爷夫妇那慈爱期盼目光,嗓子干巴巴的只憋出‘得随缘’三个字儿,惹得霍长渊一阵长笑。 下一刻又在赵菁菁的瞪视下倏然收住,瞬间变得正经起来:“对、对对,这种事儿急不来,得看缘分,缘分使然。” 霍长渊想挪出被她踩住的脚板面,奈何被踩得死死的。 “话也不是这样说,七分天定,三分靠人为,这事儿要我说,还是得小老弟多努力才行!”陇西侯想了想,又让人去取他酒窖取几坛子藏的好酒,“这还是李将军送的,好东西,大哥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李将军?”赵菁菁狐疑问了一声,可是她所知道的李将军。“李覆将军?” “正是,他这阵子可是得意,打了胜仗不说还想来个老来得子,认个干儿子,我说他就是羡慕我。不过那翟子弈算是年轻一辈里顶有出息的,小小年纪就上了战场,初生牛犊不怕虎,那简直就是一头豹子,无论多艰险的战局都能给撕开口子来,比我年轻时候虎多了,只要有他在,军队里就跟有定心丸似的,是个好小子啊。这两年就更拼了,是人都瞧出来,这少年人拼那些个的理由,无非是想凭着功绩有朝一日还能再回郾城来。” 罪臣之子的身份哪有这么容易摆脱,就算比寻常人付出更多的努力都未必能如愿。 “要怪就怪他那个混账爹,可害苦孩子了!”陇西侯直爽性子,骂起人来不留情面,说到底还是因为翟子弈在眼皮子底下久了,也是当了自个孩子般心疼着,也不管朝堂之上弯弯绕绕,想骂就骂了。 等骂完了,喝一杯酒,又道:“就说前不久在耀江陇川河那,他孤身诱敌,硬是折了对方数十名精兵在河内。这么好的年轻人当初怎就跟了老李呢。”这会儿就是羡慕嫉妒了。 陇西候夫人嗔了他一眼:“李将军膝下无子,想收养个孩子继承衣钵理所当然,你跟他争什么人。” “我这不是惜才么。”陇西侯笑着,有有些可惜,“这么好一个孩子,人也聪明,若没那些事,恐怕在朝中都能有些作为,也能啊,谋个好亲事……” 赵菁菁闻言蹙了眉心,原先听只道是罪臣之子为洗刷而博,自那日酒楼见过,意气奋发的年轻人身上背负身世枷锁,却仍那样坚定要许清清将来,再听他的事,更是动容。 再想想被关起来的元莞清,和被迫启程回耀江的翟子弈,两人之间仍旧是险阻重重,赵菁菁曾想过元家能因为元莞清的喜欢坚持而松口,也想过元家会不同意,但没想到元家能阻挠的如此彻底。 霍长渊挑了挑眉,对于翟子弈的感觉并不深,毕竟也就谋了两三面,看小表妹满心喜欢那个人的模样还有些心情不爽利。 在这点上他不至于站了元袂那头,可也说不到要站翟子弈,所以关注的重点自然是偏了:“陇川河那不是分界,怎的有人来犯?” “也就是近两年太平了些,可陇川河外胡族虎视眈眈,再往外是幅员辽阔的阜国,中原大陆在他们看来是块肥肉,谁都想咬一口,老子倒要看看哪个敢先张那个口,包管他崩一口牙!”陇西侯喝了点酒,血气上涌,猛一拍桌子道。 “有二位镇守,自然叫他们有去无回。”霍长渊与他碰了一杯,掩下了眉头,心中所忧仅是臆测。 陇西侯高兴与他碰了一杯,也不知是想到什么,眉宇间没了方才畅快:“小老弟,大哥是个粗人,打一辈子仗,也只晓得打仗,能交你这个兄弟是我幸事,大哥就同你说句实话,耀江那时不时有战事,并没有看着的平静,我如今打算把你嫂嫂和孩子留在郾城,还得托得你与弟妹多照顾一二。” “侯爷!您这是喝多了!”陇西侯夫人拢住眉心,温柔拿走了他手里的酒壶,“让弟弟妹妹看了笑话。” 陇西侯醉醺醺摆了摆手,大着舌头含糊还在说‘夫人’愣生生喊成了‘胡人’,一阵忙乱,这是喝高兴,喝多了。 待陇西侯夫人让人把侯爷扶到一旁休息,看着两人才道:“耀江那里地处险要,但有李将军和侯爷在,职责所在,应当不会出什么乱子。倒是回来路上险些遭秦地一带流窜山贼暗算,说是山贼霍乱已久不甚太平。” 赵菁菁听闻过秦地,还是因为话本子上说过秦地好山好水,不想有流寇作乱,她不由看向霍长渊,但看他两眼直勾勾盯着自己瞧,显然也是醉深了的模样,只不过比起陇西侯那样大开大合的举动,他这显得悄无声息罢了。 差不多是时候告辞。 唤了来福过来将人扶走,赵菁菁与陇西侯夫人道别,俩人聊得来,年纪又相差不大,约了下回再见,赵菁菁带着霍长渊离开了侯府。 上了马车,后边是侯府管事已经帮忙装上来的酒坛子,想必就是陇西侯一直在说的好东西。 霍长渊平日里也喜欢小酌两杯,一撩开帘子看到马车里的两坛子,有些委屈:“老哥小气,晚上就喝光它!” 赵菁菁本是要扶他上去的,架不住他身子晃来扭去的,一提溜,直接让人撞进了马车里头去。 不等她喊疼,某人倒悠悠的来了一句:“疼~” 第061章 .元小姐不行了 也许是碰撞的痛意让霍长渊清醒了些, 他看了看马车内里,又看了看坐上来的赵菁菁,突然握住她的手一拉, 她便坐进了他怀里, 赵菁菁气不打一处来:“霍长渊, 你又闹是不是?”成天喝醉了就耍酒疯! 霍长渊陡然一激灵,可手上没松, 只是老老实实地环抱住她, 像抱着什么珍稀宝贝, 突然咕哝道:“赵菁菁, 你对我温柔点, 我给你生个孩子。” 赵菁菁一愣,哭笑不得:“你给谁生?” “我给你生啊。”霍长渊醉晕晕嘟囔着, 全然没注意自己说的是什么。 不过霍长渊想给赵菁菁生孩子自然是没能成的,他醉的不省人事,也没就没发现自己把赵菁菁抱了一路。 陇西侯爷的酒后劲足,等回到家, 霍长渊也没达成夜里要喝完两坛子的酒,直接睡了过去。 等第二天刚一醒来就看到桌上两坛子酒,已经开了封,凑过去一瞧, 差点被里面浸泡的死蛇眼又给吓昏睡过去。 缓了一会儿他看向身边好整以暇看着他的女子颤巍巍试探问道:“赵菁菁,我昨天做什么了?” 你要这样子对我? 赵菁菁抿嘴笑,一点不惧:“这是陇西侯送你的好酒, 你昨儿回来时不嚷着要喝?我这都替你开封了,你今儿不抓紧喝了?”才不是为了看戏呢。 全喝了?霍长渊一脸惊恐的看着她,忍不住揪了自己的衣领:“你可知药酒作用?” 赵菁菁愣了下,应该是补药罢:“活血益寿?” 见她疑惑,霍长渊忽然面色一改,凑到她身旁笑道:“这可是上好的……壮……阳……之……物。” “……” 缓了片刻,两个人同时站了起来,一人一边迅速的拿起盖子将酒封上,唤来了盈翠和香琴,立即把这两坛子酒给送到酒窖去,千万不要招两位嬷嬷的眼,要不然这日子就真没法继续往下过了。 看着丫鬟将东西抱出去,霍长渊的心思又活泛了起来:“天色还早,再睡会儿。” 赵菁菁一矮身,躲过了他撩过来的手,利落把衣服带子一系,十分干脆穿戴了整齐:“你睡你的,我去趟元府。” 她还是担心元莞清,霍长渊听言也收了玩闹心思,起来收拾收拾陪她出去。 只是这一回他的面儿也不好用,两个人到了元家门外,好说歹说都不答应让他们进去,霍长渊连元袂都没见上,更别说元莞清了。 霍长渊的脾气也直,看着元家紧闭的大门,拉着赵菁菁上了马车:“走!” “去哪儿?” “他以为自己能躲到哪里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他,白天在家肯定待不住,瞧好了,我要找不到他我名字就倒过来写!” 霍长渊让来福一家家的找,元袂也是挑剔的人,从不会委屈自己,郾城中他会去的酒楼也就那几家,很快的,就在沿江的酒楼里把人逮着了。 元袂看到霍长渊进来,身后还跟着赵菁菁,摆手让陪酒的人下去,带上门,邀他们坐下:“你们怎有空来此?” 霍长渊单刀直入:“为何不让清清见人?” 元袂把着一杯酒,笑盈盈道:“我没有不让清清见人啊,我又没将她关在屋里,府内都是随意走动的,你这话说的严重了。” “在我面前你还说什么虚话,前几日定王府婚宴,你和翟子羿大打出手的事你忘了?回去就不让清清见人。”霍长渊拉着赵菁菁坐下来,还给她夹了点心,半点不客气。 元袂却依旧是笑盈盈的:“我没有不让清清见人,是她近些日子身体不利爽,以往这样的时候,都是闭门谢客的,我知道世子妃与清清关系好,等她康复了我就让她邀你去元府。” “表哥不必惧怕我与清清说什么,也不必担心我会劝她什么,我去元家只是为了陪陪她,有个知心的伴儿总好过她一人闷着。”赵菁菁端了杯子敬了敬他,“我想表哥也定是希望清清开开心心的。” “世子妃有所不知,清清自小身体不好,能活下来已属不易,看着她一年年的活着,便是我们最大的期望,所以,有任何的险阻,我这做哥哥的都是冲在前面的,自然希望她开开心心。” “希望她开开心心,难道不是遵循她自己的意志?” “我们希望的是她一世安康。”元袂轻轻搁下酒杯,意有所指,“想必世子妃应该很清楚一个道理,体弱多病者,不宜过于动情绪。” 一只手按在了赵菁菁的手背上,霍长渊凝着眉头直指了他话里的意思:“绕这些无意义,你就是要让清清断了对翟子羿的念想,你别以为我不知晓,人也是你赶出去的!” 元袂脸上的笑意降了下来:“她年纪小不懂事,时间长了就会忘了。” 赵菁菁缓缓起身:“多有打扰。” 霍长渊愣了愣:“不说了?” 赵菁菁摇头,朝门口走去。 霍长渊赶忙跟了上去,走到门口时,赵菁菁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元袂,神色平静:“表哥定然觉得这是元家的事,别人不该多插手,我亦觉得清清的事,你们做家人的必定比别人更在意,只是我有个疑问。” 元袂抬起头:“请说。” “假如她忘不掉呢……” 元袂脸上的神情凝住,赵菁菁不再说什么,转身出了屋子,离开酒楼。 霍长渊回头瞪了元袂一眼,随后赶忙跟上自己媳妇,上了马车后追问:“怎么不多说一句,我都想好好骂一顿,反对也就罢了,让清清不见客,不等同于是把她关起来。” “元家有元家的考虑,我们若过多插手,也不妥,如果今日换做是你,这样呵护长大的妹妹要与一个罪臣之子在一起,还是个行军打仗之人,你可会答应?” 霍长渊愣住,憋了半天没声。 “如果元家不反对,顺了清清的心意,就以为着元家这边多少也会受些当初江家的影响,大小且不说,就说清清婚后,是留在郾城还是跟着去耀江?耀江那儿生活环境不比这里,她一个病弱之人岂不更难。而行军打仗之人受伤再说难免,要让她时常挂心担忧,这也是表哥他们考虑的原因之一。” 马车内安静了许久,霍长渊喃喃:“我倒是没想到你考虑了这么多。” “我还是站在清清那边的,因为我知道,她若不能嫁给翟公子,就算是能安康一生,她也不快乐的,一个不快乐的人,心中忧郁,你说又如何安康一生?” 但赵菁菁又不能用这样的立场去指责元家的行为,因为元家担心的,比她要多得多。 “你在难过。”霍长渊极少看到她这样的神情,拧着眉,化不开似的,他直接搂过了她,抱着安抚,“没事,船到桥头自然直,许多事没定论前都有变数,说不定圣上一高兴,也给下一道圣旨呢!” 赵菁菁推开他嗔了一眼,有这么安慰人的么?当初圣旨下来的时候,凑的可是冤家不是有情人。 霍长渊呵呵笑着,有脾气了,那就是好了。 回了王府后,赵菁菁还是在尝试联系元莞清,她倒不是想给她出什么主意,就是想单纯的陪她说说话,那丫头看着软,实则又韧又倔,万一钻个死胡同可不好。 可从元莞清被关在府里起,秋叶落尽,一直到寒月都没能见上一面,听说元莞清院子里的两名丫鬟还被发卖了,元家对此事严防死守,态度明确。 赵菁菁这样的,他们不能如何,得客气着,自然是找理由不让她进。 好在,杜宗郴需得给元莞清定期看诊,但看诊时元莞清身边总有人看着,传递不了什么消息,顶多只能知道她身子好不好,情况如何。 很快是十一月里,郾城的天越来越冷,接连几日的冬雨让气温一节节的往下跌,到十一月初七八时,竟忽然降雪了。 猝不及防的降温让郾城内许多人都生了病。 连带着宫里都跟着传起了风寒,太皇太后病了。 起初只是一点风寒,但老人家年纪大了,比不得年轻人恢复得快,非但没见好,竟还一日日的加重。 这可急坏了许多人,自病了之后太医院的汤药就没断过,皇上那更是搜罗了许多千年雪莲人参,各宫各院上好的药材源源不绝,太皇太后平日里和善可亲,心底又明镜似的,哪个宫里的受了冤屈都能给调解一二,十分受爱戴,如今也都记挂老祖宗的身子,盼着她早日好起来。 赵菁菁和霍长渊原本就要请入宫探望,正好太皇太后便召见了,两人便急匆匆奔赴入宫,见太皇太后病容憔悴,比前几日来看还要严重一些,霍长渊当即要宣太医过来再看。 “行了,太医都在隔壁守着,你喊什么,他们哪个会不尽心。”太皇太后一头花白头发戴了抹额发带,脸上明显带了妆才显得气色好些,她招手让两个孩子到榻前去,一个看着一个,“陪我坐会儿。” “太奶奶!”两人异口同声,霍长渊直接坐上了榻,“太奶奶,您哪儿难受,太医不行我们找别人,我派人去民间搜罗。” 太皇太后瞪了他一眼:“老婆子的身体有这么差?再说了,太医院这么多人还要你去民间搜罗。” 太皇太后笑眯眯的拍了拍他抓着自己的手背:“只是受了些风寒,没什么大碍,皇帝大惊小怪的,反把你们给吓着。我没事儿,倒是你们自个也得小心着点,这怪天气的别冻着。急什么呢,咳咳,老婆子的身体自个清楚,可想着快点好起来抱你们的孩子呢。” “太奶奶。”赵菁菁见她咳嗽,忙接手了嬷嬷的热茶,给端了过去,“您喝点茶,要不舒服可要躺下?” 看着俩疼爱小辈满脸担忧,太皇太后忍不住笑,这一笑,还藏了几分心酸不舍,只藏得深,牢牢埋在了心底,她的身体自个清楚,到底是年纪大了不中用了,一场小小风寒都差点害了性命。 “你们都是乖孩子,听老祖宗的话,两人在一起啊好好的,渊儿打小爹不疼娘不爱,是老婆子护着才长这么大,眼看着他成家立业,美满幸福的,老婆子怎舍得闭上眼呢。”她招了招手,又把赵菁菁招到了床边,抓住了她的手,“渊儿是我从小看大的,也是我唯一牵挂,从前他身边就没个体己人,冷了热了都没人知晓,我年纪大了,在宫里顾不到那么远的,如今有你在他身边,答应老祖宗,一定要好好,好好照顾他,护着他可好?” “太奶奶,我照顾她还差不多。”霍长渊拧着眉头直觉不对,张口咕哝反驳道。 赵菁菁却感受到了太皇太后手上重托的力道,那双手温暖干燥,有点像最疼她的祖母临终之前便也是那样抓握住她,要她爹好生照顾她的。 她心陡然一惊,觉得这番话着实像是在交代后事一样,再看太皇太后那脸色,又暗忖自己吓自己,只是一场风寒而已,何况还有太医院整个顾着,太皇太后的身体健康,一定能度过去的:“太奶奶会好起来的,您得把身子养好,还得验看我照顾如何呢。” 太皇太后笑得眯起了眼,把霍长渊的手和赵菁菁的手合在了一起:“一定要好好的啊。”只是笑着笑着便呛咳起来,脸色愈发红润,却惹得二人一阵紧张,遂宽慰道,“没事没事,别把老婆子当什么易碎瓷器,没那么脆弱,过阵子好了,就赶上过年,凑凑热闹。” “那太奶奶说好了,等你好了,我给你带庆芳斋好吃的,你请我喝酒。”霍长渊反手抓住太皇太后的手,就像小时候一般,死死抓握住要她应了自己的。 应了便不能反悔。 太皇太后眼神深切地凝着他,点头笑吟吟地应了声:“好。” 等到太皇太后累了歇下,赵菁菁和霍长渊才从春禧宫离开,受寒潮影响的缘故,郾城里早早下起了雪,宫道上覆盖了白白的一层。赵菁菁和霍长渊并排走着,前面引路的太监连打了两个喷嚏,顺道咒了一声这破天气。 赵菁菁往身边看,便看到他一直未展开过的眉头,宽慰他道:“太奶奶会很快好起来的。”当年她出事时,太皇太后还好好在宫里呢。 “是啊,世子爷莫担心,这两日太皇太后胃口也好了,直说杜大夫的药有了疗效。”那名太监亦是附和道。 霍长渊顿了顿,回头往后面来时的宫殿瞧看了眼:“赵菁菁,我有点怕。”这个男人直言自己的恐惧,对生命无常的畏惧,自然也看到了他眼底那一丝尽力掩藏的脆弱,“我总觉得太奶奶会一直在我身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不在了会如何,我不敢想。” 他眼里的太奶奶,从小到大都是这般笑呵呵的,虽然满头银发,可他鲜少看她生病,虽年事已高,身体却比皇后还要好很多,他一直都觉得太奶奶会长命百岁,会一直活着。 赵菁菁看着他在雪中茫然无措的样子,心底倏然一紧,伸手抓握住了他冰冷的手,意图用自己手心的热度慰藉:“霍长渊,太奶奶答应你了,我们还可带太奶奶在宫里赏花灯,元宵那天,我们就去春禧宫给她放花灯,你说可好?” 就像太奶奶疼霍长渊,霍长渊何尝不是将她当成唯一倚靠,小时候所有的温暖便是来自于她,肯定无法承受失去之痛。 “是啊,她答应我了。”霍长渊喃喃,眼底又因她的话燃起一丝希望之光,反手紧紧握住了她的,一同往宫外去,“到时候我叫人准备,给她在春禧宫弄个最热闹的,她早以往就喜欢热闹。” 两个人这般说着,仿佛太皇太后的这场风寒已经过去了…… 这一年的寒潮持续的比往年都久,许多地方闹了灾荒,朝廷拨款赈灾,可疏于防堵,寒潮过去没多久,昌州,永义等地爆发了瘟疫,一城接着一城的沦陷。 十二月里,郾城里过年的氛围都淡了许多,腊八后家家户户门口挂上俩红灯笼,采买采买年货,想着就这么简简单单过个年,等着开春了,这些灾病都能过去。 赵菁菁让手下铺子的掌柜伙计,还有那些庄子里的仆役都歇了活,予了丰厚银钱,早早放回了家让他们好好过个年。 安园内小厨房里日日煮上驱寒姜汤,每个院子还分发了药包,这次受寒冻了的人不少,人与人之间传染得也快,用药预防,有备无患。 为此,赵菁菁还特意请了郾城里几大药铺一块,分发药材,粥食,和杜若儿一块分发给城郊受灾的百姓和乞儿,空时又多去了几趟寒山寺,给江林王妃送去御寒的衣物被套,处处周到。 宫里的事她亦不敢松懈,太皇太后的身体时好时坏,总是不见恢复,太医院日日守着,杜宗郴连他师傅都请来了,可还是那般样子。 霍长渊的心悬在那儿,尽管他嘴上不说,赵菁菁也知道,空时去寒山寺给太皇太后祈福,保佑她能好起来。 这般忙着,赵菁菁自己都折腾的有些憔悴。 “小姐,您也得注意歇息,别自个累着,大家都好了您反而倒下了。”盈翠瞧着她连轴转,不免担忧。 “天灾人祸不能免,唯有尽心尽力而为罢了。”赵菁菁望着小苑外,大雪终于停了,在围墙屋檐上积了厚厚一层,白茫茫的一片,随着太阳出来,反射出五彩颜色的光,带来些许生机。 是有生机的吧,可这还是十二月里,还未开春。 赵菁菁压下心底隐隐冒着的不安,从远处收回目光,她在行善和祈福的名录里也添上了元莞清的名字,虽然人没见着,但她若能出来定也是要掺和一份子的,她想了想,便叫盈翠去备马车。 身边丫鬟自然知道她又要去元府,哪怕元府不让进,可小姐还是隔三差五的去,去之前还要去庆芳斋捎上好吃点心,让管事带去给元小姐。 “这次的毛布料也带上,做两件御寒的坎肩儿,应该不难罢?”赵菁菁是看到有人穿着既是保暖又是好看,想着给霍长渊也整一件,只是心里没底,缝起来就是了,应该比瞪眼绣花难不了多少罢? “不难不难,小姐聪明过人,定能一学就会。”见小姐要亲自给世子做坎肩儿,香琴连忙鼓励道。 正收拾着,突然外头传来仓促脚步声,盈翠跑了进来神情有些慌乱,“小姐,小姐不好了,元府那边传来的消息,说,说元小姐不行了——” “咣当”一声,赵菁菁手里的杯盏摔在了地上,她颤声,“你……你说什么?” “元家派来的马车就在外头,请小姐去元家,他们……他们说的就是元小姐要不行了……” 赵菁菁连忙起身,颤抖着扶了下桌沿:“快,准备去元家——”走到门口时又折回,“去,去把世子请来,通知他马上去元府,我先过去。” 赵菁菁匆忙出了府,也来不及多问元家来的人,坐在马车内有着各种猜想,却仍然是想不透怎就一下要不行了。 明明前几日杜大哥才传消息来说染了些风寒快好了。 这几日郾城中有什么消息? 赵菁菁挖空心思想着,传的都是灾情的事,也没有其它。 还是她受不了家中阻挠不想活了? 但这想法生出后就被赵菁菁否决了,不可能。 赵菁菁惴惴不安的想着,催促马车再快一些,两刻钟不到就在了元家门外。 赵菁菁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去奔进元家,这一回再也没人阻拦,她直奔元莞清的小院,一路上看到的丫鬟仆人都是红着眼眶的。 “清清!”赵菁菁跨入主屋,看到在外屋的元家人,匆忙行了个礼后走到内屋门口,看到屋内床上躺着的人,扶着门框的手忽然顿住,很快她冲进屋内,跪坐在了床边握住了元莞清的手,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忍不住红了眼眶,“怎么会这样。” 守在床边的书画哭着道:“小姐,小姐听说翟公子死了的消息,吐血晕过去了……” 第062章 .她得活着 赵菁菁闻言双目瞠圆, 不可置信:“她从何得来的消息?”说罢便下意识看向跟进屋的元袂,而后者脸上的懊悔愧疚一览无遗,似乎是印证此事与他有关。 元袂沉吟开口, 一开口尽是沙哑涩意:“耀江传来军报, 翟子羿带二百精兵入敌营被发现, 重伤逃离后下落不明。” 赵菁菁瞳孔骤然紧缩,军报就算已经传回郾城, 元家也不应该那么快有消息, 就听他又道:“从翟子弈和清清往来开始, 我便一直派人监视他动向, 这次亦不例外, 他出了事,军情传回时我这边也有了消息, 我和父亲在书房聊起,谁知正好被送茶来的清清听见了。” 近些日子郾城中风寒病人很多,元府上下对清清的身体更是看的很重,杜大夫来了好几趟, 确定她风寒之症已经好了许多,又见她实在闷得慌,才让丫鬟陪她在府内走走。 父亲的书房与她的院子有些距离,他是怎么都没想到清清会亲自过来送茶。 丫鬟在外喊起来时他才知道清清在外面, 推开门去时已是来不及,她喊了声翟子羿的名字后就直接吐血晕了过去,直到现在都没醒来。 两日来他几乎没有合眼, 太医院的人,杜大夫,甚至从城外请了人来,可每个都是摇着头的,药灌不下去人叫不醒,说是寒气入侵,更还因为她自己没了求生意志。 她自己都不想活了。 元袂也是抱着些希望,让人去了江林王府请世子妃过来。 说到此,元袂懊恼得揪住了头发,言语之间悔痛难忍,他不该在家中提起这件事的,明知道清清如此在意,他真是该死! “清清听到的是下落不明,她还听到了什么?” “没有生还可能性。” 赵菁菁睨着这一幕,眼神冷漠,声音更甚:“元少爷,时至今日,既然你请了我来,有些话我就不得不说了,翟公子在李将军身边,就算他是罪臣之子,就算他没能有过去江家少爷的身份,那他也是军功在身之人。李将军如此看重他,甚至要将他收为义子,当今皇上仁厚,即便不能回到郾城,将来在耀江也能有他的一席之地,李贵妃能替他相看婚事,虽不及元家这样,想必以后也不会差。” “以他现在的军功,不必操之过急,过了五六年,也能再往上走一走,往后能到什么位置如今都还不好说。那他为何接连几回自荐深入敌营?” 元袂憔悴着,怔怔无语,他当然知道。 “他是为了能配得上清清!”赵菁菁重重掷下话,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们元家有自己的考虑,以元家的家世,翟子羿连合格都算不上,加上他身在耀江清清若跟了去身体的确吃不消,有此决定也是情有可原。” “可元公子,你既派了人监视他,就该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品性如此,于清清如何,他们从小就认识,感情深厚……这一生,还有谁能像他一样待清清如此?” 元袂不语,外屋传来元夫人低声啜泣,元老爷都不敢让夫人进来看孩子,已经晕过去好几次。 赵菁菁轻轻握着元莞清的手,声音软了下来:“她是我见过,最温柔善解人意的了,心思单纯……恰恰也是最执拧的一个,她心知翟子羿死了,她便也不想活了。” 元袂忽然哽住,手也渐渐松了开来,回视向她,他们所坚持的,最后竟是要送走清清吗…… 自父亲下令不准她出府也不准人探望以来,清清一直未哭闹过,她从小就乖巧,吃药针灸半点不怕,还会反过来安抚他们不要担心。 元袂才想得到她如此的缘由,怕他们担心,在私底下偷偷抹泪。 有些事当断即断,他总想着她年纪还小,事迈过去就好了,只想着能早点熬断了她的念想,却不想中途竟出了这事,想想大夫说的,情绪急剧,心脉受损严重,恐难续以支撑…… 他很后悔。 看着他又一次陷入怔松失神,关心则乱,已然是乱了分寸。 赵菁菁转头看向元莞清,床榻上的少女双目紧闭,原本就病态白皙的面庞此刻没有一丝生机,即便是昏迷中,眉头也紧锁着,透出绝望的痛楚来。 她是真的不想活了。 若翟子羿在耀江好好的,她必不会如此。 这丫头为了不让家人担心,什么都接受了,自己忍下一切。 可翟子羿一死,她心里求的也是一死了,元家没了她还有两个哥哥,父母有人照顾她不必担心,但翟子羿孤身一人,她必舍不得他一个人在黄泉路上。 那就唯有他活,她才能活! 赵菁菁轻拧住秀眉:“军报上只道是重伤逃离,未见尸骨说明还有活的希望。” “耀江地势险要,气候也恶劣,郾城这里都已经下了大雪,耀江外早已是雪山覆盖,在那种恶劣环境下常人都难熬,更别说他身受重伤。而且雪天山中满是饿狼,即便是完好之人闯进去都会出事……”元袂没有继续往下说,可这番话已经足够证明翟子羿活下来的可能性为零。 “未见尸骨就没有定数,他身为副将重伤在外,李将军不会放弃找人,就算是饿狼食人,那也该有骸骨留下来!”赵菁菁转过身看元莞清,抓紧了她的手,“清清,翟子羿不是信命之人,那么多次危险他都闯过来了,你不想再等等他吗?” 赵菁菁也知希望渺茫,可她更希冀老天怜悯有情人,能保佑这次翟子弈化险为夷。 屋子里只余下赵菁菁一人说话,应该说,是和昏迷的元莞清说话。 “你二哥说的未必准确,你也听到的,军报上写的是重伤,翟子弈哪次不是出生入死拼了性命的,这次无非也是,只是更为凶险,但凡要有能活的机会,他定会死死抓住。他知道你在郾城等他,就一定会回来。” “他平素里事事依你,恨不能替你受着病痛,要是知道你为他如此,怕是心都要碎了。” “清清,你该相信你的翟哥哥,也要相信老天庇佑好人,你们吃的苦将来都会变成糖,你们相互喜欢,老了老了还能一道握着手回忆,你可不要这般早就放弃了。” “你若是放弃了,翟子弈回来见不到你,该怎么办?” 元袂在屋子里无声杵了会儿,受不住那样言语在心间若刀磨般的难受,毅然退了出去。 屋子里的药香愈发浓郁。 赵菁菁言语温柔,且是帮着她回忆和翟子弈相处的点滴,想给予她活下去的信念。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菁菁跪坐的都有些麻了,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动静。 霍长渊走进来时,看到赵菁菁就那么跪坐着,心疼媳妇,将她扶起来坐到墩子上:“歇会儿,听表哥说你呆了有一个时辰了。” “我刚刚好像感觉清清动了。”赵菁菁喃喃,扭头看他时眼眶泛着红,眼泪涟涟。 霍长渊看了眼床上的人,抬手轻轻为她擦拭了眼泪,纵然床上的人没有动静,他也要安慰一下她:“嗯,很快会醒来的。” “我在这儿陪着,陪她说说话。”赵菁菁吸了一口气,“你出去罢,我刚刚的话可能说的有些重了,表哥他心里也很难受,你去陪他说说话。” 知道她的脾气,霍长渊点了点头,留她在屋里陪着清清,走到了屋外,看到站在廊下的元袂,伸手捶了他一下。 元袂歪了歪身子:“我是否真的做错了?” “这没有对与错,换做我是你,也不会答应。”谁都是为了清清,元家上下又有哪个不是为了她,霍长渊太清楚他们做哥哥的对她的珍视,只想把世上最好的给她。 “我是没想到,她对那小子,如此情根深种……” “这不就是你们元家的种么。”霍长渊意有所指,上到那位还在寒山寺的母妃,下到清清,还有元袂这个,心上人嫁了人就一直没有娶妻,一个个的旁人谁劝动过?都是主意大过天的。 元袂苦笑摇了摇头:“我只求她能醒过来。” “她若醒了你可还拦?” 长廊里沉默了会儿,元袂叹了声:“不拦了。” 赵菁菁从白天守到了夜里,元家人进进出出,元莞清始终都没有反应。 杜宗郴期间还来了一趟,把了脉后依旧是摇头,赵菁菁不肯放弃,她就坐在床边,轻声念叨着以前元莞清告诉过她的事。 深夜里,跟着陪伴的霍长渊支使了元家的厨娘给自己媳妇做了一碗她爱吃的云吞,正要送进去,屋内忽然传来惊声。 “清清!” 一直在外屋的元袂迅速推开门去,内屋中,赵菁菁神情激动的抓着元莞清的手:“清清,你睁开眼看一看我!” 被赵菁菁抓着的手微微动弹了下,元袂看到后顿时直接落了泪,他压着情绪走到门口:“快,快去请大夫过来!小姐有反应了!” 宫里请来的太医匆忙过来,刚进屋,躺在床上的元莞清睁开了眼,泪从眼角滑落,喃喃了声:“翟、翟哥哥……” “醒了,醒了!” 赵菁菁侧身给太医让了位置,诊过脉后,屋内的人皆是松了一口气,此时元袂才让人去通知父母亲。 元莞清直直的看着床顶,声音虚弱:“菁菁……” “我在!”赵菁菁握住她的手,“我在这儿!” “菁菁……我梦见好大的雪……大雪把路都盖住了,我,我找了好久,一直都没找到他。” 只是说一句话的功夫,眼泪又一次湿了枕巾,洇着哭腔快没了声音。 “那只是梦,梦都是反的,他一定还活着,你想他怎会舍得丢下你呢,他一定活着。”赵菁菁连忙接过端来的温水,用勺子喂服了几口,沾湿干裂的唇,“你翟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如今军报上只说了他受伤,又不是……你这样折腾一遭,险些把命给折了,这模样可不是要你父母兄长还有你心上人的命。” 元莞清睁着泪汪汪的双眼,虚虚抓握住赵菁菁的手:“可是我怕……我都没能见上他一面。” “清清,你是他的信念,只要你在,他便一定会回来。”赵菁菁反握住她的手,握得用力,既是说与她听的,亦是说与自己听的,“你不能怕了,怕了,他有可能就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元莞清心头猛地一悸动,瞪大了眼:“不!” 赵菁菁看着她这样便知道说法管用,书画适时递上汤药,一边拿袖子抹去了眼泪:“我们小姐从小身体不好,老爷夫人,两位少爷看眼珠子似的疼爱着,小姐懂事,也总是为他们想,这段时日来,饭照吃,觉照睡,可身子还是一天天瘦了下去,还得在老爷夫人勉强强打起精神来,怕惹了二老伤心难过,可是辛苦。” “书画!”元莞清轻喝了声,却不住咳嗽起来。 赵菁菁帮她顺气儿:“她的意思我听出来了,跟了你这么久的,想着你多为自己想想,别只苦自个儿。” 元莞清神情黯然,陷入两难,一头是养育恩情不能辜负,另一头是心上人她也不愿意就此放下,她竭力想维持平衡,却把一切搞得一团糟。她抬眼,脸上尤挂着泪痕,说话断断续续,越来越虚,“我想去找翟哥哥……可是我不能去,我想说服爹娘同意,可我又说服不了,你说我,我是不是很没用。” 眼前这模样和赵菁菁初见她时的烂漫,仿佛是变了一个人,带着几许心灰意冷的颓丧。 赵菁菁摸了摸她脑袋,满心怜惜:“你想的这些我都明白,你现在别说话,养些精神,眼下把身体养好了最重要。翟子弈那边,有我和霍长渊去替你打探,定把人给你带回来,但你也一定要答应我,万不可再像今日这般吓人了。” 元莞清的眸子亮了亮:“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他和陇西侯相熟,耀江那边的消息总是更灵通些,你也不许哭了,大夫不是说了,切忌心绪浮动。你这一折腾,且得好好养。听见了没,要不然,就是找到了,我也给你把人扣下,不给见。” 元莞清抹去眼泪,甚是听话:“我知道了。” 就这般样子,赵菁菁看了更是心疼。 太医再次入内诊脉,赵菁菁在旁一道听着,好在是捡回来一条命,只是仍马虎不得,伤了根本元气,本就不是容易好的事儿,没个一年半载怕是痊愈不了,期间还是得好生调理,最忌讳就是动情绪。 赵菁菁等大夫开方子的时候:“话可都记着了,如若不然……”那四个字后面可不是玩笑,元莞清那性子也只得这么治了。 得她点头,才浮起了笑。 这时天都快亮了,元袂亲自送了他们出门,对赵菁菁郑重道了谢。 大夫说患者有了求生的意志,才有治下去的希望。 元袂今日情绪亦是大起大落,全然乱了分寸,若不是赵菁菁沉着冷静,他也未必能想出什么好法子来挽救妹妹性命,这一声谢真心实意:“日后如若有需要元某的地方,尽请开口。” “我这一趟趟来吃闭门羹不是纯为了掺和有情人戏码的,而是为的清清。”赵菁菁直接臊了他一句,只看着他那胡子拉碴的模样,又有些无奈道,“有些话本不至于我一个外人说,但往后如何,还请元二少好好思忖掂量,清清把你们看得比命还重,但翟子弈,是她的命。” 话尽于此。 马车上,赵菁菁沉默不语。 霍长渊手里还有从元家带出来的云吞和药丸:“你都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先吃了这,再把药吃了,我问太医要的,你看你声音都哑了。” 赵菁菁转头,迎面就是霍长渊要喂她的姿势,她伸手拿过勺子:“我自己来。” “你如今是元家的大功臣,也就是我的大功臣,怎可让功臣自己动手。”霍长渊又拿了回来,愣是要喂她。 赵菁菁折腾了这么一晚也累得很,着实没力气再和他闹,只能顺了他张口,吃到嘴里时还有些意外,怎么与香琴做的差不多? “厉害吧,我特意嘱咐厨娘的,知道你喜欢添什么就添的什么。”霍长渊又给她喂了几个,“你与清清相识也不过一年,感情竟如此深厚。” 赵菁菁神情微怔。 她做的努力只是因为感情深厚吗?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元莞清活下来,对她而言又是多么重要的事,她从那地狱牢笼回来后,有了许多坚信的事,就如坚信着她这一生,定是会好好的。 元莞清与翟子羿就是其中之一。 “我的朋友并不多,每一个我都很珍视。”赵菁菁一口口吃着云吞,抬眼看到他关切的眼神,不知是不是吃了东西的关系,白天加夜晚的疲乏,似乎也没那么累了…… 回了府里,霍长渊即刻派了人手去耀江山川一带打探,又给陇西侯送了信。霍长渊虽然平日里不正经也不靠谱,被勒令离小表妹远点儿,但却是打心底里疼爱这个乖巧懂事的小表妹,至于元袂那,他也能理解,就是怪憋屈的难受。 好在,赵菁菁给了她希望,元家也不再拦着赵菁菁。 元莞清卧病在床,有姐妹陪着,总算不至于像之前那样想不开的愁苦,身子也在慢慢恢复。 就是赵菁菁每次去,见着元莞清那期盼眼神有几分没底,派出去一批又一批的探子,可仍没有一点翟子弈的消息。 这一眨眼小年即将到来,从宫里传过来的消息,太皇太后的病已经好了一阵,二十四这天,召了霍长渊和赵菁菁两口子入宫,霍长渊原本就与太皇太后说好了的,不但捎带上了宫外庆芳斋的好吃的,还告诉太皇太后说已经找好了人,元宵这天一定会让她看的高兴。 太皇太后病好了人瞧着也精神,高兴的拉着赵菁菁说了许多体己话。 霍长渊在院子外头点烟花庆贺小年,也就太皇太后由得他在宫里这般肆意玩乐。 “菁菁,太奶奶看得出来,长渊待你,和待旁人是不同的,当初的婚事是老婆子一口定下来的,那会儿想的是能给长渊寻个能管得住他,又能照顾好他的,万一老婆子故去了,也不至于在底下还挂心着,如今看,我是找对了人,是老婆子私心没顾虑到你,总想着,两人处着处着,日子久了,便也能处出感情来,你可怨我?” “太奶奶……”赵菁菁诧异她忽然提起这茬,随后想到了府里的两位嬷嬷,只怕还是没能瞒住同房那事。 太皇太后像是知道她难以开口,面露愧疚:“长渊那孩子,我看着长大,若没了我,那孩子身边就没有至亲至信的人了。你不知道,长渊中毒那会儿,我便总是做噩梦,梦见那孩子七窍流血的唤着太奶奶,说他冷。” 她抓住了赵菁菁的手,握得紧紧的:“他做混账事那些年,更像是是他自己放弃的,他觉得自己和他父王一般,骨子里流着一样的血,做的一样的混账事,活得浑浑噩噩的,可有了你之后就不一样了。” “旁观者清,老婆子看得清楚,他喜欢上你了。”太皇太后苍老浑浊的眼里浮起精光,似是有些激动,被身后的老嬷嬷轻轻抚顺了后背,撞上赵菁菁担忧眼神才含笑应对,“你答应老婆子,你们俩一定好好的,可好?” 赵菁菁愣了愣,总觉得这话听着有些奇怪,可又说不出哪里奇怪,毕竟每回入宫太皇太后都是要这样交代上一番,生怕他们走不下去。 “太奶奶您放心,我与世子一定会好好的。”对上太皇太后殷切的目光,赵菁菁连忙保证。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太皇太后靠了回去,笑眯眯瞧着她,但眉眼间总有些疲乏在。 赵菁菁心底隐隐有些不舒服,是她想多了吗? 当初她被齐景浩害死时,太皇太后还好好活着的啊,所以至少,至少还有两年才是。 定是她想多了! 赵菁菁抬起头,恰好霍长渊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束不知道打哪儿霍霍来的花束,说要给太奶奶屋里添些喜气。 赵菁菁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心中有那么个声音在响起:但好些事都变了啊…… 第063章 .只剩你了(捉虫) 回府路上赵菁菁从她多想开始便一直觉得心神不宁, 这一宿自然也没怎么阖眼,心悸得难受,也不知是不是白日里紧张忧虑过重, 屋子里点的安神香都没什么作用。 就这么过了两天, 第三天一早, 外面的天还没亮,乌漆漆的。 赵菁菁从梦中惊醒, 睁着眼看了会儿后小心翼翼地绕过霍长渊, 下床倒了杯凉水喝, 感觉才好些, 不想还是吵醒了霍长渊, 看着人迷愣着醒来,问她:“怎么了?” “没事, 有些渴。”赵菁菁放下茶杯刚说完,耳畔好像听到什么声音,就像一记鼓槌重重敲在心上,震荡了半晌,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儿?” 霍长渊随之起身,顺手拿了旁边的披风给她拢上,正要打开门唤人来烧些热茶水,就听到了从老远传来‘铛铛’的钟声回响, 在寒夜里,甚是清明悠扬。 “怎么像……”是从宫里传过来的,赵菁菁站在了他身侧, 顺着他的视线遥望向黄墙红瓦尖的方向,心中那不祥预感更甚。 霍长渊一记记的数着,脸色旋即一变,大步往屋外冲了出去:“太奶奶!” 此时王府内已然是闹哄哄的场面,早早听闻钟声的刘侧妃忙让人把准备好的素服取来,又命人去通知王爷和要入宫的公子小姐们。 等霍长渊奔到前厅,宫里的人已经在府里,太皇太后驾崩了…… 丧钟声哀伤绵长,久久不绝,从宫中到寒山寺的响彻,将整个郾城从睡梦中惊醒。 太皇太后突然崩逝的消息震惊了所有人,谁都没想到太皇太后会去的这样快、这样突然。明明在此前还好好的,已然痊愈,精神也好了很多。 尤其是霍长渊,他才从春禧宫回来两天,和太皇太后约了十五花灯热闹,此刻仿佛一下天塌下来,眼前一片昏暗。 江林王府的马车很快出发入了宫,天才刚亮,郾城的早市刚刚收摊,空气里飘着一股早茶包子的香气,却勾不起马车内的人半点食欲。 霍长渊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出的府,也不知道怎么进的春禧宫,他仿佛听不见周遭满殿的痛哭声,一步一步,往那凤榻去。 躺在榻上的太皇太后还是和昨个见到时一样,只不过双目阖着,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却没有了呼吸生气。 “太奶奶,长渊来看您了,您快醒醒别睡了。”霍长渊跪在了榻边,一手抓住了太皇太后的手,就被那冰冷的触感冻得一瑟缩,随即紧紧抓握住,焦急的喊着:“太奶奶,你应了我十五要一起,怎能食言呢。” “太奶奶,您还没抱上小玄孙,我也不能没有您,您不能撒手就不管我了。” “太医,太医呢!”霍长渊红着双眼朝屋外吼着,夹杂着那些哭声,搅的他烦躁不已,“还不快来人,太医!!!” 赵菁菁赶进来,看到霍长渊就这样挡在凤塌前,怔怔望着躺着的人,从出府到现在,依旧是不敢相信太皇太后崩逝的事实。 怎么会这样…… 明明……明明这时应该还好好活着…… “太医!!!”霍长渊的吼声唤醒了她,赵菁菁忙跪下来拉住他,“世子,你这样会惊扰到太奶奶的!” 霍长渊浑然未察觉到似的,死死握着太皇太后的手:“太奶奶的手太凉了,太医呢,太医呢,这屋里怎么这么冷,嬷嬷,再添个盆子来。” “霍长渊……”赵菁菁想要喊醒他,可对上他那神容,她忽然说不出话来,那双眼眸内是从未有过的慌乱和失措,莫说她不敢置信了,眼前的人才是最不敢置信的那个。 “世子,就让太娘娘去了吧,他若知道您这般她也不会安心的啊。”一旁嬷嬷跪着求道,满眼的泪,已哭了有大半个时辰。 “不是的,太奶奶只是太累了。”霍长渊忽然抓了赵菁菁的手,放到了太皇太后的手中,他冲着她笑,“菁菁,你摸摸,是不是太凉了,太奶奶病才刚好,可受不住这些。” “霍长渊……”赵菁菁望着他,泪盈盈道,“太皇太后崩逝了。” 霍长渊怔了怔:“不可能。”旋即他望向跪在身后的李贵妃,满怀希望的问,“李贵妃娘娘,您天天都来,太奶奶的身体一日日的好起来,今儿只是睡的多了些时候。” 李贵妃早早已泪流满面,她在太皇太后跟前侍候了二十多年,早已经是亲如祖孙的关系,太皇太后突然崩逝对她打击颇深,但凡一点都能惹得她悲泣不已。何况跪伏在那的是太皇太后一手带大的孩子,只唤了一声‘长渊’便已泣不成声。 赵菁菁觉得眼前怎么也看不清,抹了抹眼,没多久又是一片湿润模糊,看着霍长渊耐心地一遍一遍唤着太皇太后,想把人叫醒这一幕令她的心像是被揪起了一般的疼。 “长渊。”她轻轻唤着他,既怕惊扰了他,又想要唤醒他,就在昨天,他还在说要如何把这十五灯会给弄的好看点,请个小戏班子,在这春禧宫内,让太奶奶好好高兴一番。 “长渊,皇祖母走了。”开口说话的皇帝,寒潮来时他也受了些影响,病了好几日,如今宫内外都是事,年关不太平,他操劳万分,人看起来一下老了许多。 皇上说完这句,眼里又一次盈了泪光:“皇祖母去时没苦痛,是喜丧,她平日里最是疼爱你,你这般,怕是让她去的不安心。” 霍长渊轻颤了下,红着眼眶却至此都未落下一滴泪,他也不喊太医了,只是整个人像是失了魂一般跪在那儿,不肯接受这现实。 赵菁菁忙抹了把泪上前扶住他,看一眼榻上阖目的太皇太后。 就是两天前而已,老人家才拉着自己的手说的那些话,如今看来仿佛是临终托付,那双眼里曾有不舍眷恋,和无奈,当时不觉,此刻异常心酸悲痛难忍。 太皇太后总说,人活到她这岁数,还有什么不通透的,有什么看不明白的,也早就算的到自己的日子。 她或许早就有预感自己命不久矣,却又要来宽慰他们…… 所幸太皇太后走的时候,身边人有不少,李贵妃这段时间都是日夜侍奉的,皇上也送了最后一程,可就是她最最疼爱的玄孙没能见她最后一面。 春禧宫内哭声一片,霍长渊在其中,仍旧是怔怔看着,没有眼泪,失了魂一样。 天亮了,大雪覆盖了整座郾城,宫里宫外白雪皑皑,春禧宫内外跪满了女眷。 无数个火盆子被置在了走廊里,雪地里还搭了临时的白帐篷,喜庆的红灯笼尽数撤下,白绫奠灯,与雪色混在一起,一片哭寂。 宫内与寒山寺的丧钟一直未停下,郾城的正月里,寒风犹是冷厉肆虐,天空灰蒙蒙一片。 宫墙内外飘扬的是白色的灵幡,整个郾城始终都笼罩在国丧的愁绪中。 太皇太后的丧事由皇帝亲自料理,诏三公典丧事,赐号‘慈懿’,太皇太后一生慈善,受后辈敬重,受百姓爱戴。 举国哀悼,哭灵三日,再行三日守灵,第七日出丧。 赵菁菁随同皇室女眷,一直守在春禧宫内,哭灵三日,许多身子羸弱的都守不住。 周皇后跪的第一天就病下了,许多事都是李贵妃在料理,她深知太皇太后不会希望这些孩子们这般辛苦,让宫人备足了厚实的衣物和跪的褥子,里外都安置妥当,不至于累倒那么多人。 跪过三日哭灵后,后三日夜里不必跪着,但皇家子孙仍旧需要守灵。 赵菁菁在偏殿内喝过半盅姜茶后问宫人世子在何处,随即来到了灵堂外。 灵堂内哭声低沉,梨花白菊铺了一地,人人的声都是哑的,素日里太皇太后待那些孩子们多好,这些孩子就有多不舍她离开。 殿内的铜炉里烧着金丝炭,火烧得不旺,宫娥嬷嬷进出亦是悄无声息的,一是为太皇太后,二是为了守灵之人,仿佛重一点儿,就惊扰了。 太孙霍文瑄就跪在霍长渊身旁,红着眼眶,一张张的往盆子里添纸钱。 霍长渊就着地上蒲团挨着灵柩倚靠而坐,哪儿都冷冰冰的,就好像他的心,他从没想过太奶奶离开自己会怎样,也拒绝去想,可现实却这样措手不及,他想挨着太奶奶,离得近点儿,哪怕是托梦也想再见她一面,可是再没有过。 “偏殿送了姜茶还有吃食,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去吃一些。”赵菁菁走到他身旁劝道。 霍长渊抬起头看她,嘴角微颤,发不出声来。 “吃些东西,等会儿我再陪你来。”之后还有三日,纵然知道他的想法,赵菁菁也不能让他就此拖垮了身体,他已经三日没吃东西了,水都没喝,再这样下去,不等太皇太后出殡他就倒下了。 霍长渊摇了摇头,赵菁菁拉住他求道:“太奶奶若知道,该心疼了。” 霍长渊看了她一会儿,声音嘶哑:“你吃了?” 赵菁菁摇摇头。 霍长渊扶了一把身后的柱子,身子一晃险些要倒下,被赵菁菁快速扶住,他反手拉住她,缓缓往灵堂外走去,牵着她到了偏殿。 小桌上摆好了吃食,赵菁菁给他倒了姜茶,霍长渊却将盛好的粥递给她:“你别饿着。” 赵菁菁鼻头一酸,眼泪就要落下,她深吸了一口气,给他重新盛了一碗:“你若不吃我也不吃。” 霍长渊微皱着眉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拿起了勺子,给自己喂了一勺,就这么咽下了,丝毫都不察是什么味。 赵菁菁跟着吃了一勺,要盯着他将粥喝下,又这么哄着压着让他喝了些茶,看着他迅速消瘦许多的脸庞,说不出的心疼。 三日米水未尽,如今也吃不了太多,小半碗后霍长渊又去了灵堂,赵菁菁知他所想,也不劝阻,只是默默陪着,陪他度过这个坎儿。 三日之后,寒山寺的僧人做法封棺,灵柩被抬起时,霍长渊伸手去拦,起身踉跄着险些昏过去。 可他愣生生咬牙撑着,从宫门一路送到皇陵,看着灵柩下葬,跪拜着道别。 大雪还在下,送葬的队伍从皇陵绵延到城内,大部分都是郾城的百姓,呼啸冷冽的风中满是呜呜的哭声。 霍长渊不肯走,还想要留下来陪着太皇太后,但皇上下令,直接命人将他给抬回了江林王府。 回到安园后,霍长渊一声不吭在床上躺了足足三日,不吃不喝,也不言语。 先前守灵时吃的东西还是赵菁菁硬逼的,送葬时他几次要昏过去都撑下来了,如今再三日不吃不喝,整个人憔悴的不成样子。 已是初七,郾城中走亲访友的动作都轻了许多,更别说什么娱乐,国丧期间禁屠宰娱乐,二十七日的功夫,这元宵灯会自然也不会有。 江林王府内皆是一身素色,王爷那儿也差人来过几次,还请了太医,可有些事儿太医也是没辙,只能开出些补养的方子来调剂世子的身体。 张嬷嬷和秦嬷嬷私底下也抹了好几回眼泪,看着霍长渊如此,心底更是难受,劝不了世子那儿,可也不能纵得这样下去。 赵菁菁自然也不会纵着他那般。 中午,看着丫鬟又一次将原封未动的吃食拿出来,赵菁菁杵在门口好一会儿,去小厨房熬小米粥,加了几味补血益气的药,仔细熬煮着。 一个时辰熬成一锅,她舀了一勺尝过了味道,便端去了主屋。 赵菁菁把托盘搁在桌上,便去床边唤他起来,但看他胡子拉碴,双眼凹陷的模样,去拉起的动作改成了扶:“都好些天没吃东西了,再不吃点,人就得饿坏了。” 霍长渊见是她,双眼里聚起了一点神,嗓音沙哑:“我不想吃。”像是刮磨着耳朵。 赵菁菁这回可不由得他,他这样下去是想去陪了太奶奶不成:“不吃也得吃,我熬了一个时辰,难道你就忍心辜负我一片好意,再说了,太奶奶若泉下有知你现今这样子,你叫她怎能安心!” 霍长渊被她拉拔着坐起,仍是满身颓丧,就着这姿势突兀地抱住了赵菁菁。 原只想拉他起身的赵菁菁突然僵住了身子,唤了一声:“霍长渊,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奈何腰身被箍得紧紧的,像是要把她嵌进骨子里似的,才听到霍长渊幽幽开了口:“我留不住太奶奶,终有一日,我兴许也留不住你。”那种抓不住一切,又或许他本就孑然一身的凉薄完全攫住了他,使他畏惧惶恐,却不知该如何排解这种惶恐,只想抓住身边唯一有的。 抓得紧紧的。 谁也夺不走。 赵菁菁愣住,这才想起来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竟是自己那时说过的和离成了困住他的念头。 赵菁菁心中冒起多种念头,最终化作眼前现实,她掩下叹声,须臾方开口:“你松手,弄疼我了。” 果然,霍长渊就松开了些,虽没完全放开她,但圈着多了一层小心翼翼,令赵菁菁脱了身。 “人都有生老病死,太奶奶年岁大了,终有这一遭,她生前最放心不下你,与我交代了许多,你怎忍心让她一直这样为你担忧。” ——长渊那孩子,我看着长大,若没了我,那孩子身边就没有至亲至信的人了。 ——他觉得自己和他父王一般,骨子里流着一样的血,做的一样的混账事,活得浑浑噩噩的,可有了你之后就不一样了。 ——你答应老婆子,你们俩一定好好的,可好? 霍长渊抿唇不语,一面他知道赵菁菁说得对,自己这般定是让太奶奶不放心,可一面心底就像是坠进了冰窖里,不想动,不想吃,什么都不想,只想梦一梦太奶奶。 再听她与自己说话。 “我小时候顽皮,从宫中回到王府,府上没人尽心管我,有了一餐用一餐,过了就是过了,我也不定想吃,去厨房偷吃,是要被打手心的。灶头管事的报了刘侧妃那,刘侧妃的话也不好听,去宫中拜见太奶奶,看我又瘦了,总是备下许多好吃的。” “就连回府上,都会让人给我捎带上许多,让我藏着,莫分了旁个吃。” 霍长渊说起带了几分回忆恍惚:“还有宫苑里的皇子看我瘦弱故意欺负我,太奶奶知道,就领着我去,既是打架,双方动手才算,让我吃饱了去揍回来。我把他按倒了怼他屁股揍,揍得他直哭,那苑的妃子来寻理,太奶奶在,那妃子便押着小胖子给我道了歉。那会儿她身子骨还很健朗,能带着我在宫里到处走。” 有太奶奶在,便是有家在。 可如今,太奶奶没了…… “赵菁菁,我想太奶奶,她应了我十五之约,日子还没到,她怎么能爽约了呢。”霍长渊抬眸,直勾勾凝着她,仿佛是守着约定的稚子,在问她为何不来了。 赵菁菁忍着眼泪:“今年的十五花灯取消了,但你若想放给太奶奶看,我陪你去如何?” 霍长渊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又猛地将她抱住,紧紧的抱着,喃喃喊着她的名字。 “虽然城里不能,我陪你去皇陵罢,在那儿给太奶奶放个花灯,戏班子肯定是不能去的,皇陵幽静,不能惊扰了祖辈,我还可以陪你在皇陵守几日,但你如今的身体,便是去了太奶奶瞧见也不会安心,咱们且让她走的安心些,可好。” 霍长渊不语,就这么抱着她。 赵菁菁知道他,这便是应了,于是轻轻的拍了拍他后背,安抚似的,等着他缓过来,去吃些东西。 她很担心他。 从太皇太后崩逝,霍长渊就未流过一滴眼泪,这反而叫人更担心…… 好生劝着下,霍长渊总算开始吃些东西了,虽然不多,但好歹有吃下去,两位嬷嬷和赵菁菁费了许多心思,在这吃食里添了补药,将他这十来天亏空的补回来。 好在他身体原本是不错的,十五这天中午,赵菁菁陪着他出了门,两辆马车前往皇陵。 郾城的这个新年过的很沉闷,天灾人祸,即将过年时太皇太后又崩逝,就连皇上,在丧事结束后都病了两日没上朝。 马车内很安静,没有往日霍长渊逗她的声音,赵菁菁掀开帘子往外看去,街巷内倒是有几个孩子在玩耍,但穿的都是素色的衣裳,没有过年的喜庆。 赵菁菁轻轻翻了翻袖边,转过身,发现霍长渊在看她。 “怎么了?” “你瘦了些。”说着霍长渊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之前吃多了,如今瘦一些也好。”赵菁菁两句话带过,并不想说下半年操劳的事儿太多,她也没歇息上几日。 马车内再度安静下来,出了大道后一段山路,到了皇陵前。 马车在这儿就得停下,之后步行入内,香琴和来福他们扛着箱子,从立柱往内,一段坡路,尽管是下午的天,四处却都透着森冷。 守陵的士兵见是江林王世子,查了人数和带来的东西后便放了他们进屋,皇陵内因为常年都有人来守,还会有宫中妃子因为各种原因被送到这儿来,所以建有屋舍。 太皇太后崩逝日子不长,皇上派了人来要日日烧纸祭典,屋舍内倒是一应俱全,赵菁菁让香琴将带来的酒菜备好,和霍长渊一起去了墓前,扫了雪,给太皇太后祭酒。 “太奶奶,我们来看您了。”赵菁菁抚去碑前落下的雪,将酒递给霍长渊,后者缓缓倒下,眼眶泛着红,却没有说话。 赵菁菁看了下天色:“天快黑了,让来福他们摆灯。” 灯架摆在墓的不远处,一盏盏的灯都是这几日赵菁菁带着安园的丫鬟们扎的,数米长沿在屋前,一盏盏点亮后,犹如是一条花灯路,照亮着这皇陵的寂静。 花灯中有霍长渊许诺过的,也有他当时特意安排要说给太皇太后惊喜的,那些字,还曾时他提过,要让太奶奶猜了拿奖励的。 赵菁菁将一支香递给他:“你亲手去点剩下的几盏灯。”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第一天上班,上午忙忘了设置存稿箱时间,让大家久等了 第064章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 剩下的灯都是霍长渊题字的, 每点亮一盏,里面字就会映衬出来,“永享安康”四盏灯点亮后, 霍长渊的手轻轻一颤。 “我听两位嬷嬷说起过, 太奶奶在先帝在位时就不理宫中事物, 她在宫中多年,许多事看得通透, 唯独只放心不下你。” “嬷嬷说, 你与太奶奶是缘分, 当初你生下来时太奶奶还没见过你, 便与你心系着, 后来王妃去了寒山寺,你在府中被照顾的不周还生了病, 她便将你接入了宫,这么多孩子之中,她最疼爱你。” 宫里不是每位皇子公主都过得好,母妃不受宠的, 照样要被宫人欺负,但太皇太后并非每个都会去插手。 所说的缘分,便是如此罢,未见时心系着他, 见了他便再也不舍得他受苦,养在身边悉心照料,什么好的都给他, 只要霍长渊开口的,太皇太后必定都会给他。 如果他要求个一官半职的,在太皇太后那儿绝非难事,皇上是个孝顺的,对皇祖母又是极为的敬重,只要她提的要求没什么不答应。 “就是因为这样,太奶奶更希望你好好活着,像以前一样,否则她泉下有知,就该为你担心了。”赵菁菁仰头看他,见他不动,轻轻按下他的手,点下最后一盏福寿灯,“老人家有说喜寿,太奶奶这岁数,走的无病无痛,也是老天爷给的福泽。” “你可知太皇太后为何要接我入宫?” 赵菁菁望着他没作声,等他往下说。 霍长渊看着香顶端的星火,看着一路亮着的花灯,缓缓仰头,又浸入了夜色中:“母妃走后,父王将我留在了自己院内,几个奶娘照顾我一个,但我当时闹腾,谁的都不愿意喝,便瘦了许多。” “后来接连换了很多奶娘,我吃的依旧不多,到能吃奶羹时已经一岁多了。但因为换过的人太多,那一场病,太医诊出了中毒,却始终查不到原因。” 赵菁菁一怔,真的是中毒?! “消息到底还是走漏了些,但这些年宫里说起来都是病了一场,太奶奶听闻后,本已不理这些事,直接命人把我从王府接到了宫中。”霍长渊扭头看她,嘴角有一丝笑意,“那是我最快乐的几年。” 没人敢欺负他,也不会因为他不吃饭,就剩下些冷的羹汤摆在那儿,太奶奶还会哄着他睡觉,让他睡在内榻中,拍着他入睡,给他讲皇家事,讲过去的一些官员,讲她年轻时入宫前离开郾城去游历。 霍长渊那时才知道,自己也不是没人疼的,不用哭着去父王那儿要母妃,也不用一点错就要挨手心板子,更不会被李侧妃说些不好听的话,他有人护着有人疼,他有靠山。 “六岁那年,太奶奶生了场病,皇祖父担心她身体,便让父王把我接回王府,彼时我已经开始识字了,也到了去学堂的年纪,皇祖父就让我和太孙他们一起念书,每日由来福他们陪着我入宫,下午回来,我还是能每天见到太奶奶。我学得好连皇祖父都夸我,但没多久,我又病了。” 赵菁菁揪着帕子,心尖儿一阵闷疼。 是秦姨娘说的那件事,险些要了他性命。 “也是多亏了我挑食的毛病,没有吃几口就放下了,不过从那以后我知道,这王府里,不是有人厌恶我,而是有人不想让我活。”霍长渊顿了顿,那就是从那时开始,他学会了一个词,叫藏拙。 太皇太后的话还在赵菁菁耳畔回荡,霍长渊的话又让她心颤,五六岁的孩子就要学会如何掩藏自己。 所以了,江林王府内没有兄友弟恭,也没有子女长孝,他从能开始玩的年纪就玩起来,成了这郾城中头号的纨绔,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坐着世子之位被人数次上奏都无所谓。 可他真的是无所谓吗? “她教我为人处世,教我如何孝顺父母,教我如何去待你,可我都没来得及孝顺她,她就走了。”霍长渊怔怔看着墓碑方向,甚至,他都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若是我,我细心点,早点发现她的异常,不对,我那几日就该每天守在宫中的,守在她身旁,或许就,或许就不会……” 霍长渊忽然低声喃喃,神情都变得有些魔怔,赵菁菁连忙拉住他:“霍长渊,人有生老病死,就算是你守在宫里,太奶奶还是会走的!” 霍长渊忽然低吼:“可明明已经好转了的人,为什么会说没就没了!” 说罢,他直直的望着她,像是在求证一个答复,更像是他完全没有接受太皇太后已经过世的这个事实,打心底里觉得这是个梦。 “我也不信。”赵菁菁抬手,看着他此刻的脆弱,轻轻抚了下他的眉头,“我也不信,好好的人怎么就这么走了,明明还与我们说着话,与你有约,可长渊,太奶奶是真的已经崩逝,你得接受这件事。” 寒风吹来,花灯内烛火晃动,光忽明忽暗,霍长渊怔怔看着赵菁菁,花灯衬着她的脸庞,许是风吹得冷,将她的面庞吹起了一抹受冻的红潮,连鼻尖一点都有点红红的,晃动着自己倒影的黑眸里,掩不住担忧与关怀。 她的柔劝声还在耳畔响起,那抬起的手轻轻柔柔抚过他的眉间,然后缓缓的擦拭过落在他脸颊上的雪粒。 霍长渊怔怔的,眼泪从眼眶内滚落下来,湿了赵菁菁的手。 赵菁菁愣了下,拿起帕子,想替他把眼泪擦了,她没见过有人把无声哭泣哭得这样令人难受。“霍长渊……” 还不待说完,一双手猛地将她揽到怀里,在她尚来不及反应过来之时,听到了闷闷的哭咽声传来:“我再也没有太奶奶了,她再也不会管我了,赵菁菁,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了。” 霍长渊哭的像个孩子,抱着她,呜呜的哭着,宣泄着这么多天以来的伤心,他忍了多久,心中就有多少的难过。 在守灵时他甚至都不能像几位郡主她们那样的哭,他不能趴在那棺椁上,更不能哭晕过去。 他什么都没来得及做,答应的,想孝敬的,今后也一样都做不了。 他失去了他心中的依靠,从今往后,就回到了他的小时候,成了没有人护着的人。 他失去的不仅仅是他的亲人,还是他长久以来心中的信仰和坚持。 赵菁菁一下一下的拍着他的后背,任由他宣泄,也盼着他能够宣泄出来,唯有这样他才能真的从太皇太后崩逝中走出去。 寒冷凛冽,花灯不断晃动,已经被吹灭了好几盏,皇陵这儿风比城中大很多,灯架以外的一切都是黑暗的,只有遥远处的城中有灯火,像是在等回家的人。 “赵菁菁,你会离开我吗?”霍长渊紧紧抱着她问出了这一句。 可不等她回答,他又说了句:“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赵菁菁拍着他后背的手一顿,唤了他一声:“霍长渊。” 霍长渊松开了她,看着她问:“你还打算一年后与我和离?” 赵菁菁微动了下嘴角,脑海中再次回荡过那个声音,很多事都变了。 太皇太后并非如她当时那样还活着。 齐景浩娶了孙氏,越佩茹在齐家如今状况凄惨。 若儿活下来了,国丧后陆家二少爷很快会上门提亲。 而她,嫁给了江林王世子,与他吵吵闹闹,竟也过了快一年。 牵一发而动全身,许多事都变了,事在变,人也在变,她最初醒来时所有认为的事,许多都朝着她无法预计的方向发展,就如她预计不了太皇太后会忽然崩逝,同样,对于自己的未来,她也无法预计。 而眼前这个,过去与她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人,如今抱着她,推心置腹的,将她视作最信任的人,将他那不敢示人的眼泪落下。 谁没骄傲。 她赵菁菁有,他霍长渊就没有吗? 赵菁菁心底里又有那样一个声音,先答应他啊,先答应他,至少现在先答应他,你要陪着他度过这一段最艰难的时候,不可以丢下他不管。 至于以后……便以后再说…… “我答应了太奶奶,会与你好好的。”赵菁菁看着他回答,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我在这儿。” …… 十五元宵后,赵菁菁陪着霍长渊在皇陵一直住到了二月里,而郾城直至二十七日国丧结束才开始热闹起来。 春暖花开,雪融后回温的天也在预兆着去年年关一件件的事慢慢过去。 霍长渊去皇陵的时候,府里的总觉得依照他和太皇太后的关系,只怕是寻死觅活都不为过,便是为了做些脸面也好,刘侧妃和王侧妃都有差遣人去送些补药吃食,传回来的话都是挺好。 刘侧妃心中想着,不回来也好,于是在王爷面前明着夸暗着贬又说了一顿,毕竟府里快要办喜事了,要一直留在皇陵也不是办法。 二月里,皇陵外路边开了许多野花,总是比郾城内暖房中养出来的强韧些,夜里偶尔的寒冷也击不倒,漫漫的在草丛间生长着,点缀着才冒了绿尖儿的山坡。 赵菁菁从屋内出来,往前看去,霍长渊果真在太皇太后那儿,她示意香琴备好吃食,走过去,发现霍长渊在碑前摆花,看起来参差不齐,但迎风晃动着,却显坚韧。 “吃早食了。” “今日已经是十四。” 赵菁菁嗯了声,三月守丧过了一半,郾城中已经恢复了热闹。 “下午回府。” 说完后,霍长渊转身往屋舍方向,赵菁菁微怔了下,也没问什么,跟着他回了屋。 这阵子他一直都很少话,那天夜里哭了一场后,整个人沉静了许多,赵菁菁明白他需要时间去释怀。 而她能做的,就是在这儿陪着他。 下午启程前,霍长渊又在太皇太后的墓碑前战了许久。 赵菁菁让香琴把东西收拾了,站在马车旁等着他。 霍长渊在这待了一阵,胡子蓄了半月短短一茬,少了平日里的痞气,反而多了几分文人儒雅沧桑,明显可见成长了一些,她说不上这种改变好不好,或许像以前那样做个有人庇佑的纨绔子,也挺好。 “你看我这般入迷,太奶奶要吃醋了。”正想着,霍长渊不知何时走回来的,觑着她的目光里含了三分笑意,可那欠揍的口吻也不似从前了。 赵菁菁嘴角微松,终于有闲心与她玩笑了。 “谁都像你这样小气?”赵菁菁说完这句,便带着香琴上了马车。今儿要回府去住了。 想想这将近一个月来,竟有几□□在世外,闲云野鹤的意味,不知不觉就过去,还觉得十分短暂。 霍长渊杵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才巴巴地追上马车去:“赵菁菁,你这是承认被我美貌所迷了?” 那些跟随的一众侍从丫鬟纷纷捂眼,傻世子哟,这么说岂不是送上门给世子妃揍。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被人踹出了马车,他利索站稳了,拍了拍裤腿上虚无的脚印子,饶是一本正经地上了旁边的马,打道回府。 直到要走出陵园地界,霍长渊再度回首看了眼,那里躺着他的至亲,所幸身边陪着的是他挚爱。他在心底默默道—— 太奶奶,你放心,我定会和她好好的,护她周全,永不离弃…… 回到王府,张嬷嬷和秦嬷嬷给二人接风洗尘,好一番折腾才允了两人暂且休息整顿,稍后去江林王那见了礼,报个平安,天已经黑了。 在陵园守丧期间,多数是赵菁菁亲自操弄食材,又因着要吃素,所以都是以花果时蔬为食,生生把两人都熬瘦了一圈,江林王眼瞧着二人,打量了一转,最后叹了一声,让人去准备一道用饭。 “你太奶奶走了,我知道你伤心,但你也该知道,往后可得长进分寸,也好让你太奶奶在天上看着放心。” “何为长进?”霍长渊一咧嘴,便恢复了往常的吊儿郎当,反问一言。 江林王看他这副德行便知道自己所言并没有什么用,看着骨子里脾性像极了自己的儿子,最终无奈道:“就是少气点我,多做点正经事。” “这似乎有点难办。” “如今你都已经成家了,就算不为我,你总得为你媳妇活得像个样。” 霍长渊与他对视上,冷笑了声:“有些人成了家也未必收心,我的肠胃弱,清粥淡菜正好适合,就不打搅父亲了。” “你——” 霍长渊说完就拉着赵菁菁的手出来了,都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可直到出了那道门,才渐渐放松了僵直背脊。 身旁之人怎会没有察觉。 “你又何故气他呢。”赵菁菁早早察觉变化,想起太皇太后曾说过江林王和江林王妃不是称职的父母亲,而江林王生性风流,为己独尊惯了,在教导孩子方面也习惯主导,忽略了孩子感受。 明明初时氛围还融洽,一言不对,便成了现下这副局面。 霍长渊浑作不在意:“这才是我俩正常的相处方式。”要演父慈子孝还真演不出来,随后不愿意在这上面继续,索性转移话题道,“我饿了,想吃你做的花饼。” 赵菁菁想起了发面没发起来,第一次吃,饼皮和馅儿分离的惨痛画面:“你还没吃怕。” 霍长渊咧嘴一笑:“我期待你有进步的一天。” “……”得,看来还是怕的。 可霍长渊就有磨得人答应的本事,他说想给母妃做,赵菁菁便不忍拒绝了。 回来当天晚了没办法,第二天霍长渊就催着她,两人到了小厨房,赵菁菁这个大师傅也就只能算半个新手,还是张嬷嬷当时随便教的方子,御厨那得来的,用庆芳斋的玫瑰卤子,和上豆沙馅儿,想着怎么也不会难吃就是,奈何这面团到了自己手里就不听话,不是做出来的样子不对,就是味儿不对。 赵菁菁认真和着面,示范了下,就让霍长渊上手:“面和干了就加点水,水多了就加点面粉。”反正这么着总错不了。 霍长渊听着觉得不靠谱,对上赵菁菁那指示眼神,只敢弱弱反问:“这么随性的?” “那不然我去请张嬷嬷来教?”赵菁菁扬了扬眉,似笑非笑道。 霍长渊表示收到,没了异议。 两人一个和面,一个调馅儿。 初春的暖阳透过厨房门扉,窗子照了进来,拢在两人身上,晕上了一层柔和光影,静谧美好。 只是手上揉搓的面团,就不那么美好了。 霍长渊看来看去,索性拿了能用的那一半面团将就用,包上馅儿,掺上点玫瑰卤子,捏了七八个,上笼屉蒸去。 等玫瑰花饼熟的功夫,两人便挨着坐条凳上等。 可想着放笼屉上时的饼样子,霍长渊仍觉得不对:“你确定方子没错?” “霍长渊,你都吃了我做的多少了,怎么可能错?”赵菁菁美眸横扫,不容置疑。 霍长渊瞧着她骄傲如小孔雀,脸上沾了些许面粉,伸手想替她掸去,却见她躲了躲,便一手扶住她的脸,一手将她脸上面粉擦去:“那就是师傅的问题。” “你且看着!肯定能成!” 赵菁菁不服,又觉得脸上被擦过的地方痒嗖嗖的,用手背去抹了下。 霍长渊的眼神登及游移看向别处,原本他是想给她擦擦的,没想到手上也都是面粉,他擦的,加上她抹的,一下就成了花脸猫。 “你笑什么?”赵菁菁从旁瞥去,看到了他嘴角的诡异弧度,立马就反应过来摸上了自己脸,一摸手上都是粉儿,“好你个霍长渊,你又作弄我!” “这绝对不是故意的,不过,你跟现在和小宝倒是挺像的哈哈哈!” “还说不是故意!”赵菁菁看他笑的四仰八叉,伸手一抓面粉,直接啪在了他鼻子上,和大宝鼻子上的白斑点儿如出一辙。 霍长渊愣了下,趁着赵菁菁不注意,直接捧住了她的脸,将这满脸的面粉给印到了她的脸上。 “霍长渊你还要不要脸了!”赵菁菁怒起,脸上的面粉跟着簌簌落下来。 “要的要的,不如你喊我一声哥哥,说起来我比你年长了好几岁,左右也不吃……”话音未落,赵菁菁一把面粉糊在了他脸上,用力抹了抹,随即后退了一步,顺手抄起擀面棍,提防他来抓自己。 霍长渊噗了声,空气里□□扑扑,好不容易视线清晰些,就看到她顶着白花花的脸看着自己,瞥见那擀面杖,顿时有所收敛:“太奶奶让你对我好点,你竟然是这样对我的。”还捂着胸口一副摇摇欲坠,心痛至极的模样。 可如今这副模样,别说是郾城中的女儿家了,就是花巷内的春娘,瞧见他也下不了口夸他,从头到脚的面粉,别提多搞笑了。 赵菁菁憋着笑意:“太奶奶没让你四处给人添堵,你是有多闲,别总烦着我,这阵子我忙的很。” 陪他在皇陵一个月,事儿耽搁了许多,就想趁着这阵子料理好。 “还在守孝期,酒楼去不得,太子府也进不得,我自然要好好呆在府里,遵循太奶奶的话,多与你相处。”霍长渊抹了一把脸,起了些年头,又要跳过去抓人,被赵菁菁一锤给锤了回来。 香琴进来后,就看到了这一副狼藉的模样,若不是知道姑爷和小姐在这儿,她都认不出眼前的人是谁。 看着小姐脸上的笑意,香琴又是打心眼里的高兴,小姐许久没有笑的这样舒畅了。 喊来了盈翠,将这两位主子带回去清洗,香琴又叫了丫鬟过来收拾这被霍霍的没眼看的小厨房。 待两位主收拾完,笼屉中的玫瑰花饼也蒸熟了。 收拾干净的霍长渊上手撂开了盖儿,看着里头成品愣住了,赵菁菁在后面看他不动,狐疑上前张望看过去,一下没忍住‘扑哧’笑了。 “一点看不出来是花饼,霍长渊,你要说做的是老鼠捏捏我还信。” “师傅。”霍长渊诚恳唤道。 赵菁菁一横眉:“滚。” 霍长渊把‘花饼’装呈出来,摆了盘儿,缀了两片薄荷叶子,“兴许只是卖相不好。”说着,便自己拿起一个尝,“我就说么,好吃的,你快尝一个。” 赵菁菁看他表情,半信半疑地接了他递过来的一个,抿了一小口就变了脸色,惹得霍长渊一阵大笑。 赵菁菁瞥了眼被她搁下的擀面杖,心想着忍一忍,对他好点,但实在架不住对方找死的节奏如此欢快。 “这东西不能给母妃吃。”霍长渊把东西收了,“还是等我学的能过目的时候再送罢。” 赵菁菁看着他有心想做点什么却搞砸了的落寞样子,也不知是不是这段时日相处久了,成了习惯,见不得他那样子,心软了些,“那我再教你。” 霍长渊忽然抓住她的手,探入刚刚香琴才和好的面团子中:“可能手把手教效果更好点。” 作者有话要说:小伙伴们……上班了么…… 第065章 .德不配位 回了王府的霍长渊一扫之前的死寂, 变得与过去一样,甚至于更粘着赵菁菁,他本就是打不怕骂不怕的人, 又是个厚脸皮的无赖, 令人没有办法。 两个人揉面哪能出什么好结果, 香琴好不容易摆整好的又给折腾成了一团糊,后来赵菁菁另外给他置了个盆, 这才算完。 第二屉玫瑰花饼出炉时已是下午, 总算是有些模样, 能够拿得出手, 便趁热用食盒装起来, 叫人送去了寒山寺。 入夜时,正用饭, 意外的收到了寒山寺那儿回的字画。 香琴和盈翠张开了字画,上面是一幅山水秀,赵菁菁看了眼侧边题字,还是古董。 转头看霍长渊, 这家伙掩不住眼底的高兴,或许这是寒山寺那儿头一回给回礼,对比以往他送东西都不得而入的情形,这的确值得他高兴。 “百年前的画, 好好收起来。”赵菁菁让香琴将字画收入锦盒内,“送到世子书房去。” 霍长渊回头看她,忽然狐疑了一句:“赵菁菁, 你之前是不是有去看过母妃?” 赵菁菁神情自若喝着汤:“逢年过节没有落下礼节上的事。” 霍长渊又细细看了她一会儿,起身道:“今日我去一趟太子府。” 霍长渊这一去,入夜才回来,守丧期间两个人分榻而睡,谁也打搅不到谁,之后几日,霍长渊都没留在家中,在他熟络的各府间走着,虽说不能去酒楼,总比在家好一些。 赵菁菁巴不得他出去,否则就总在自个儿眼前晃悠,转眼十来日过去,二月底了,郾城的天又暖了些,这天杜若儿派人给赵菁菁送了帖子,邀她去杜家。 几个丫鬟上足了点心,赵菁菁看面前兀自剥着壳却心不在焉的人儿,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信里为何不说陆家二少爷今天到访?” 杜若儿回了神,脸颊微微发红,全然没听到她之前的问话,只问:“你说……他们在前头说了什么,要那么久?” 赵菁菁气笑了:“杜若儿你再这样我回去了。”合着她放下那么多事儿过来,就陪她犯相思病呢。 “哎你别走!”杜若儿连忙拉住她,“我,我听见你说什么了,他们到郾城已经有两日了,我也不确定是今天上门啊。” 赵菁菁觑着她:“你当我傻?”提亲不选日子,有这么随意? 被戳穿了,杜若儿也不臊,呵呵笑着:“我这不是紧张,想让你来陪陪我。” “好些帐还堆着,去年雪下的厚,又赶上寒潮,今年的春茶得迟半个月。”赵菁菁戳了下她的脑门,“这半年你可有好好学?陆二少爷虽为官,但他也是嫡出的,总要涉及些陆家生意上的事。” “我学了我学了,你让我看的书我都看了,我娘给我的铺子我也有好好打理。”杜若儿抱住她,颇头疼她说教这些,忙转移话题,“哎,元姑娘身体如何了?” “不好不坏罢,如今天暖了,比年末看起来好不少。” “那……耀江可有消息?” 赵菁菁摇头,陇西侯那边与世子联系的,并没带回来什么消息,元家自己去打听的也没下落:“别看郾城这儿开了春,耀江关外还有雪,天寒地冻的,想找人也不容易。” 正说着,一个小丫鬟跑了过来,在杜若儿耳畔说了几句,杜若儿腾的站起来:“这么快?” “陆公子说,想在离开前拜访一下小姐您,夫人差了人已经领他进来了。” “什么?!”杜若儿急了,“娘怎么能让他进来,不是说,不是说成亲前都不见的吗?” 说罢杜若儿急急看向赵菁菁。 “这说明事宜已定,他见一见自己未婚妻子倒也无妨。”赵菁菁却乐的看热闹,喊了盈翠,主仆俩直接进了旁边的小阁楼,让杜若儿一个人留在这儿等人。 “哎你!”杜若儿想着躲呢,可陆季泽已经出现在前边了,领路的还是杜夫人身旁的得力老妈子,她想走都不能。 “小姐,陆二少爷来看您了。”老妈子恭恭敬敬的请道,杜若儿僵了下身子,缓缓转身,看着老妈子身旁狐裘披风下唇红齿白的陆季泽,眼神往别处瞟去:“陆公子……” 陆季泽微微一笑:“若儿小姐。” “若儿”二字传入耳中,杜若儿耳根子都红了,她飞快瞥了他一下,搜刮着找话题:“陆公子打算什么时候离开郾城?” 说完杜若儿就后悔了,她问的是什么,是在赶人吗? “明日就回去了,陆家堡那儿事多,暂时走不开,不过中秋时还会来一趟,届时会再来杜家拜访。” “……”杜若儿心里是高兴他中秋还会来,可这会儿紧张,有些接不上话,便生硬的接了一句,“那……明日出发你路上小心。” 说完后,她更后悔了。 陆季泽眼底的人儿,一袭俏丽绿衣,如同在钓荷节时见到的那样,她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羞红着脸,他要再多调侃上两句,怕是会直接从自己眼前逃开去。 “之前在陆家堡时,有一物忘了还给姑娘。”陆季泽取出个了钗花,杜若儿一眼就认出了,这不是她在钓荷节上戴着的绒花钗子。 “原来掉在那里了!”杜若儿接到手中,来回看了看,“你又叫人重新打了?”之前被那鸟雀啄了的地方都修补好了。 “当时你走的匆忙,我是想去客栈拜访时再还给你的,但送过去后尚未修好,便耽搁下了。” 杜若儿的脸更红了:“当时……我不是有意要隐瞒身份的。” “陆家堡距离郾城要数日的行程,亲自去一趟是比打听来的更妥当些。” “你何时知道我并不姓赵的?” “当日在茶楼内尚不知晓,钓荷节后打听过你们几人,从衙门内得知了江林王世子与其夫人。”陆季泽微顿了下,“听闻赵国公府与杜家是世交,赵家大小姐与杜小姐亲如姐妹。” “那你……”杜若儿委实没好意思继续往下问,当时受邀去陆家,她一路都在装赵小姐,他竟还那么镇定。 “想必若儿姑娘有你的顾虑。” 这番话若在赵菁菁耳中,那还得往回思量下他当时问及关于杜家小姐的事,可在杜若儿耳中,就是贴心了。 虽然面对陆季泽有些不好意思,但久了她倒有些放开:“你等等,我有样东西要送给你。” 说罢杜若儿让丫鬟去取来匣子,将其送给了陆季泽:“我听闻你通晓音律,这是我在去年中秋灯会上赢的,送给你。” 匣子还是去年她手里抱着的那个,陆季泽自然知晓里面放的是什么,迎上她的笑容,倒是无需过多的言语,他温声道了谢:“我必会好好珍视。” 到陆季泽道别有一会儿,杜若儿还是晕晕乎乎,赵菁菁笑她没出息:“想必婚书很快就会送过来,我瞧着,下半年能吃上你的喜酒了。” 杜若儿捧着小脸:“菁菁,你说他说的话怎么就这么好听呢。” 赵菁菁没忍住掐了她一下:“回神了,既然人已经来过,我可能功成身退?” 杜若儿呵呵笑着,恰好杜夫人派人来请她,便让丫鬟送赵菁菁出去,约了改日去王府找她。 那蹦蹦跳跳的模样,就是极力控制也掩盖不住她的高兴。 赵菁菁也是打心眼里的为她高兴,这一世她一定能安康…… 跟着丫鬟离开内院,走到前厅时,赵菁菁遇到了准备出府的杜宗郴。 “杜大哥。” “菁菁。” 赵菁菁站在廊下,笑着与杜宗郴打招呼:“杜大哥准备出门?不知这几天元小姐的身体如何了?” “好了些。”杜宗郴见她消瘦了些,忍不住道,“你也别过于劳累。” “忙也就一阵子,过了就好,多谢杜大哥关心。”赵菁菁说罢,道了声别就要离开。 杜宗郴又在身后喊住了她。 “杜大哥可是有事?”见他欲言又止,赵菁菁直言,“杜大哥不妨直说。” “你在府中可有听闻朝中的传闻?” “朝中有何事?” “翰林院几位大学士,正在上奏,请皇上下旨,废除江林王世子,另立。” 午后的阳光从枝叶间洒落,斑驳了一地,廊下一半斜阳一半阴凉,风走过,拂面时沁了凉意。 赵菁菁脸上的笑意未变,只是声音低了些:“多谢杜大哥告知。” 杜宗郴还想问她什么,可到底是止于理,只道:“若有什么难处,尽管找我。” 赵菁菁再度道谢,转身离开出了府。 这一回杜宗郴没再留她,只是望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太皇太后崩逝,霍长渊最大的靠山就没了,他在江林王府中也不是最受看重的儿子,朝中也早有非议,觉得他辱没了皇家的名声,倘若皇上下旨要废除他另立,那么当初的赐婚圣旨,在这情形下,提出和离,圣上也会允。 她若想……便能离开王府。 但这些话,杜宗郴说不出口…… 赵菁菁从杜府回来,后知后觉的发现霍长渊已有一阵没有缠着她,倒也不是说没缠,而是在日日相对而处那么长时间后,他这来一阵去一阵的反而令她有些不习惯起来。 “世子可回来了?” “还没呢,不过让人捎来话,说是不一道用晚饭了,让您不用等。”盈翠回道,话一说完,又像是想起什么窃喜一笑,“小姐终于关心起姑爷了,头几回姑爷回来,还专门招园子里的下人问话。” 赵菁菁正好坐下忙活起手里账簿,顺嘴就问:“他问什么?” “问小姐饭吃的好不好,可有问起过他去向之类的。”安园里但凡长了眼的都瞧得出来,世子爷一颗心是挂在世子妃身上,打打闹闹的,感情深厚得很。 反倒是赵菁菁闻言稍稍蹙起了秀眉,一会儿要这样一会儿要那样:“无需理他。” 这可不是理不理的事儿。 香琴:“小姐,姑爷这是在向您要真心呢。”说到底,小姐和世子之间,撇开初时那些个成见和传闻,只看成婚后种种,世子待小姐是真心好,两人能成兴许还真是良缘。 自家小姐在旁事上的聪慧,却没能用在□□上,也可能是一朝被蛇咬,全然忽略掉了这种可能,她忍不住点破,且看小姐停下了算账,微愣出神,就说明是后一种。 真心二字,于赵菁菁来说,着实分量颇重,她曾记得自己年少懵懂,情窦初开时那番喜悦,嫁于心上人的欢喜,到后来种种心灰意冷,再后来一片死寂,她只知道,重来一次她将自己的心护得有多紧。 轻易给不得人。 人要守着自己的心了,来去自如,活的就自在;要守不住的,许多事最后就都由不得自己。 可霍长渊嬉笑怒骂的模样清晰跃然于眼前。 眉眼鼻骨,那样深刻,到最后,变成了深情凝视的模样。 她似乎在和他对看着,不觉,心跳跳快了几拍,算的账簿子上一不小心就添了一笔浓墨:“……” 她揭过了那一页纸张,当作不经意般咕哝道:“不过随口问一句,还多出事儿来了。” “多什么事儿?”盈翠看了看香琴,又看了看明显变得局促些许的主子,直觉两人之间漏掉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可就是没人回答她,她为引起二人注意情急之下还真想起一事,“你们可知道姑爷这阵子不着府里,是为何?” “你知道?” 盈翠看两人的注意都到了自己身上,连忙道:“今个早上我在大厨房拿燕窝汤时听到的,是刘侧妃的丫鬟翠娥和闵苑的秋枝说悄悄话,说是已经有人上奏皇上做主废除姑爷江林王世子的身份,另立他人,说姑爷除了嫡出身份外没有一样是能配的上那身份,德不配位什么的,说要是有眼力见的,就该让贤了。” 她一口气说完好长一段,就看到香琴脸上浮着怒意:“她们竟然在府里编排这些嚼舌根,就该乱棍打出府去!” “也不是空穴来风。”开口说话的是赵菁菁,沉吟着,联想起府里这两日怪异氛围,想来是和此事有关,虽没有传的人尽皆知,但能让刘侧妃的心腹丫鬟如此嚼说的,未必是假。 刘侧妃能只晓得,王爷那儿至少是有些口风的,至于朝堂之上的事,郾城的百姓不知晓,官家的人肯定有所耳闻了。 想想霍长渊这段日子来的反应,怕是未必想让自己知晓,思量片刻,便做了决定,且不管后续如何,这事儿在他面前还是先当做不知为好。 她虽这样想,然心底还是有一丝不快,这一丝不快因霍长渊‘不够坦诚’而起,却又无从言诉,又被她刻意摁在了心里头。 三月里尚在守丧期,尽管郾城中已有人出游,但皇族之中为了避免引人说闲话,都还老实呆着。 若是往年,初春以来她总是能收到许多拜帖,邀她出门游玩踏青,拒都拒不过来,哪有眼下清闲。 只不过她闲的也只是没有拜帖罢了,在家也忙得很,清算手头账簿,不单是她手里的铺子田庄,最头疼的还属霍长渊那部分,等到彻底清算了结,才算是真正松了口气。 这一忙完,自然有些被暂时抛置下来的事该被提上来。 她年前拿自己身量做的坎肩缝补裁剪,缩水了一半,成了小孩子穿的大小,只好暂留下,回头空了带回国公府,许能给慕慕穿上。 还有一件,便是秦姨娘的事。 “小姐,听说秦姨娘那发癔症呢,一直未好全,之前有丫鬟替她家主子去分喜饼,还被抓伤了脸,本来秦姨娘那就冷清,这下子就更没人去了。”盈翠说着不免有些担心,怕秦姨娘万一伤到了小姐。 赵菁菁之前听霍长渊提起过,秦姨娘的情况时好时坏,清醒时还能认得身边人,若是癔症了,都当了是要害她的,见谁都撕咬,闹腾起来时两个婆子都拉不住,委实难缠。 刘侧妃还劝说过江林王要把秦姨娘送去清净庄子静养,怎奈不知让谁给说了一句做贼心虚,江林王念起了旧情,还是把秦姨娘留在府里,只不过刘侧妃在江林王面前就颇不是样儿了。 临着去前,赵菁菁又让香琴带上了偏院存着的安神香,带上一食盒新鲜的糕饼点心,便去了。 院子里的人见了赵菁菁纷纷见礼,其中一丫鬟瞧着机灵转眼就去跟屋子里头的人通报去了。 秦姨娘亲自到了门口迎她,瞧着脸上气色似乎是还不错,在看到她的一刹,冰霜脸上露了一丝笑意:“见过世子妃,世子妃安好。” “秦姨娘最近可好?说来也是忙,听说你病,本想来探望一遭。” “多谢世子妃关心,说起来,世子妃才最是劳累的那个,还劳心挂念我。” “那我今儿算来巧了。”赵菁菁经过她入屋前低笑说道。 秦姨娘便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她,不过她也是当真感谢赵菁菁的,早前她身边几个,被她‘发病’时又咬又抓给吓跑了,留下的多是赵菁菁那时候派过来的,照顾尽心,也让她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寒秋给赵菁菁奉茶,屋子里的婆子带着人告退出去,趁着天好收拾院子,透着一派利落精干。 “孙妈妈很能干。”秦姨娘道。 赵菁菁抿了口茶,平淡绵长,就好像对面的秦姨娘一般,人看着愈发清减了些:“这过日子,就像照镜子,你对它哭它变对你哭,你对它笑它才会对你笑。如今看,也不知过得是好还是不好。” “只要还能留在府里,我便还有机会。”有机会等一个水落石出,等来公道。 秦姨娘说的执拗坚定。 “那时……” 秦姨娘摸了摸发鬓,那儿今早长出了一根银丝,虽然被拔了,可那画面烙了心底,总觉得还在似的,忍不住伸手去摸:“那时我是心绪崩塌了,但也不是无缘由的。早在要翻出姐姐的事情时我便想好了,要给她报仇再随她去。” “只恨那人狡猾,可也并非完全被动。我记得当时屋子里所有东西摆放的位置,可东西总被人动过,后来我留了心眼,本想借此抓出幕后之人,不想病发,又不是中毒之症,但偏偏是在那时候,我还险些被送去庄子。” “没有证据,许是巧合也说不准。”以秦姨娘那时的状态,说是走火入魔也不为过。 秦姨娘的脸色变白了些,人还有些后遗症似的激动精神:“不,一定不是巧合,那人本事通天,她能让我变成今时这幅模样,极有可能对你也悄无声息就下了手。” “……”赵菁菁被抓痛了手,看着她神情,便没再说反驳她得话,而是顺着她得意思应下了,“我一定加倍小心防备。” “还有世子爷!她本就对他下过毒,没得逞,一定还会有后招。” 秦姨娘说起这些事,眼神便又变得有些魔怔,过往加今时的事对她影响太大。 “秦姨娘,我心中有数。”赵菁菁不由加重了音量,以霍长渊如今实力,敢在王府里行暗害之事,无异于自寻死路。 不过这倒也不失为一个机会,不动手察觉不到,唯有动手时才能露出马脚来。 秦姨娘猛地回了神,望着她脸上恢复了笑意:“你心中有数就好。世子妃聪慧过人,定能逢凶化吉。” 赵菁菁起身:“我今儿就是过来看看你,见你好些我也就放心了,你说的话我也一定和世子带到。” 秦姨娘闻言点了点头,跟着送她离开后,望着远处精神忽然恍惚,嘴上都还在不放心叨念:“千万要小心!府里有坏人,害人的怪物……” 话越说就越没谱了。 有丫鬟喊了声:“秦姨娘又犯病了!” 说罢丫鬟婆子赶上来,又将人强行扶着进了屋,秦姨娘还扶着门框不肯进去,喊的越大声:“有鬼,害人,都滚开,别过来!” 碰的一声门被重重合上,什么东西被摔碎,很快沉寂下去。 这时院子外有人影一晃而过,似乎是路过,又似乎是蛰伏而起…… 第066章 .可愿和离? 回了安园, 盈翠给赵菁菁拿药油推了推,刚才秦姨娘一把抓住小姐的手,都攥出红圈儿来了:“咱们今儿运气好, 碰上的是没发病的秦姨娘, 可这怎么看着还是神神叨叨的。” 赵菁菁活动活动了手腕, 其实没大碍,只不过皮肤底子薄, 容易留痕。 再回想起秦姨娘说的那些, 有些是需得留心眼, 越是平静的, 这湖面底下就越是波澜。 “让贺妈妈下午去寻个伢子来, 就说安园要添人,尽量让这件事传开些。” “是。” 贺妈妈做事很利索, 到傍晚府里各处就知道安园又要添人。 自然有嘴碎的在后面嚼舌根世子之位都不保了还要添人,赵菁菁让香琴她们瞧着,逮着一个说这样话的就让婆子扭送去刘侧妃那儿,让她来做主。 一来二去的, 几天功夫内抓了好几个去,搅的刘侧妃都不利爽,话便没再又说起来,此时安园这儿, 也增添了四个伶俐的小丫鬟,是贺妈妈从外头寻了伢子,精挑细选了两日定下的。 赵菁菁让她们跟着贺妈妈学一阵子, 瞧着四月初可以出门了,便去了一趟茶庄。 赵菁菁原来还担心春茶迟摘会影响生意,加上国丧期间,茶楼和铺子的生意定不会如去年的好,但出乎赵菁菁意料的是,买卖的事都十分的顺遂。 茶楼铺子内缺的,便从新客上来赚,要知道有些买卖做熟了很难添新客人,更莫说那些几年都没收拢的账,竟都要了回来。 年前在茶楼闹吃坏肚子管要钱的那伙人也突然消停了,更遑论去年寒潮,茶收与作物都受了影响,对比别家都是保本的,她这儿竟还有赚的。 浑像是有人在背后推动似的。 为此事,她还专程问了霍长渊,以为是他在背后帮忙。 霍长渊近日忙着往太子府那儿跑,外头的事儿很久没注意:“那几个泼皮我是正打算收拾了,讹谁不好,敢讹我媳妇,我定治得他让他后悔从娘胎里出来!” 赵菁菁眉头微皱,他这么说便是没动过手,那这事儿就更奇怪了。 她也不是第一回 做买卖,这么多年下来,顺遂的时候是有,可不会这样事事顺遂到几乎可以说是心想事成。 这事儿若背后没人推动,她自己都不信。 “谁会在你的买卖上打主意?”霍长渊拿了颗桌上的腌青梅,酸的直皱眉,“你怎么喜欢吃这些?” “开胃。”赵菁菁翻动手中的账簿,“打我买卖主意的人多了去,都是捣乱的。” “那这上门做好事的,可就得好好认一认了。谁这么想帮衬你赚钱,找出来,上门好好道谢。” 霍长渊的笑颜里参了些凉意,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名儿都不留的可不更要上心眼。 “这件事我会去查。”赵菁菁搁下簿子,发现他不吃青梅还在那儿扒拉把玩,拍了下他的手,“哎,别浪费了,你今儿怎么有空了?不去太子府了?” “皇上要给太子赐婚了。”霍长渊反手抓住她的手揉了揉,在她抽出小竹条前收了回来,靠在垫子上懒洋洋道,“前阵子我替他相看媳妇去了。” “江家大小姐?” “我媳妇儿果然聪明。” 此江家非彼江家,赵菁菁遂想起了翟子羿:“耀江那儿还是没消息?” 霍长渊摇头:“没消息,就是人真活下来了,要找到也十分不易,再说那么重的伤。” 赵菁菁明白他的意思,江家也好,他也好,包括耀江那边,都对翟子羿还活着这件事没抱什么希望,可到底是没见着尸骨,就算是微乎其微的希望,那也不肯就此放手。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霍长渊陪她看账,坐在旁边逗弄着小宝倒也不觉得无趣。 待到下午时赵菁菁午睡,他便又出了门。 接下来的节日,赵菁菁派人去几个铺子,查了查几位新客的由来,又让南子往几处庄子跑了趟,询问几个月来的情况。 铺子里,田庄内,约束好底下人,不论对方什么目的,她身正就不怕影子斜。 几天后临近赵慕慕的生日,赵菁菁回了一趟国公府。 霍长渊这几天又开始往酒楼里钻,回来都不会早,赵菁菁也没等他,独自回去了。 赵国公早早在门口迎接女儿,等盈翠扶了赵菁菁下来,到进门入府,赵国公还往后回看了一眼。 “长渊没随我来,他有事忙着。”赵菁菁含笑道。她今儿一袭白底银线绣兰草的织锦裙,素雅清丽,娉娉婷婷,仿若空谷幽兰,又因为那一笑,染上了几分温柔意。 赵国公闻言转而了然,带着她去了花厅歇息,严氏早早备下了茶点,旁边的赵慕慕正伸手偷水晶糕吃,刚拿了一个,就看到了从外头进来的人,甜甜唤了一声,“大姐姐!” 不等严氏说她礼数,赵慕慕就乖乖把水晶糕送到赵菁菁嘴边:“大姐姐吃点心,是父亲特意让人去庆芳斋排队买的,还热乎着呢。”说完便期待看着赵菁菁尝一尝。 赵菁菁伸手摸了摸她脑袋:“乖,我刚用过朝食来的,你自己吃。”便看她又看了严氏一眼,得了应允才高高兴兴吃起来。 但看这慕慕圆了一圈的小脸蛋,忍不住掐了一把,嫩嫩柔柔的,手感极好:“慕慕,你是不是胖了?” 赵慕慕顿时委屈了:“母亲说慕慕胖了不好看,不让我吃甜食了。” 赵菁菁只觉得赵慕慕胖了更可爱,尤其小脸肉肉的,就听严氏不温不火道:“你听她说的,只是克制她稍许,免得将来不能看。” “孩子还小嘛,只是吃点喜欢吃的,无妨无妨。”赵国公出来给小女儿圆场,也是十分疼爱,但凡赵慕慕软软求一求,便没立场要什么给什么了,和当初赵菁菁是如出一辙。 用严氏的话说,是赵菁菁嫁了出去,寻求的依托,这样的宠爱是要把人宠坏的。 赵菁菁看着一家子热热闹闹,嘴角的笑意没停过,让盈翠去马车那将小坎肩取过来。 赵慕慕一听是大姐姐亲手做的,双眼放亮的期待。 等拿到了手,更对上面绣的大鱼海棠纹路十分欢喜,迫不及待就直接穿上了。 可有点勒紧了。 严氏才道:“你现下可知道你母亲用心良苦了?” 赵慕慕哭丧着脸:“大姐姐……” 赵菁菁心有不忍:“是我估摸着尺寸做的,不准不准,回头让张嬷嬷再放宽松点儿。”她都没好意思说,本来是拿自己的件儿练手的,怎料照常失手了,还是让张嬷嬷补救才能给慕慕穿。 “坎肩本就偏大,赵慕慕,你还贪不贪吃了?” “不贪吃了……呜呜呜……”赵慕慕抱着衣服跑了出去,一脸的羞。 “你呀,她还小么,不必这么严苛。”赵国公女儿奴病犯了,舍不得慕慕要控制吃食。 严氏在这方面却是不想让,吃起来容易瘦下去难,若都这么放肆着,将来怎么办? 不过到底是自己生的女儿,且看得出父女俩有话要说,严氏便先行离开了花厅。 赵菁菁望着背影很是羡慕,严氏待她和慕慕是有别的,从前觉得不管着她很是自由,如今看,这样被人管着,从小在意紧张着,当真是幸福。 花厅内就剩下父女二人,赵国公问:“你和世子可还好?” “挺好的。” 赵国公的声音忍不住的心疼:“都清瘦了许多。” “之前在皇陵那清苦了点,回府时太皇太后派来的嬷嬷用了宫中的御用方子补一补很快就好了,父亲放心,只是看着清瘦些,女儿好着呢。” “胡说八道,这补一补能好的?”赵国公吹胡子瞪眼,“你小的时候长的多喜人,就是出嫁前,也比这会儿好很多,你就替那小子说话,你说,是不是他又在外胡闹了?” “爹,没有的事,女儿不会叫他欺负了去的。” “那就是个混小子!”赵国公说起来还是气不打一处,“这些日子朝中连连上奏,都是要皇上下旨直接废了他,他倒好,别以为我不知晓,这几日是不是又在外头了,不是在兵部安排了个差事,这也不肯呆。” 赵菁菁忙给老爹递了茶,早前在王府里不好问,听父亲如今提起,她便多问了几句:“爹,上奏的人很多?” “翰林院那儿三天两头,还有那王候,自己是个小心眼的,儿子被打伤了想出气,不过也是他自己不争气,要不然哪能让人家抓了这么大的把柄,他这样的年纪,换了谁都该稳妥了,他还是那副样子,以往有太皇太后护着,如今可没人护着他了。” 赵菁菁想起霍长渊哭着说再也没有太奶奶时的伤心样,未多想什么脱口而出:“所以那些人,过去都是忌惮太皇太后,才不敢有所非议?”可最该护着他的不应该是王爷和王妃么。 赵国公深看着女儿:“菁菁,那是皇家。” 简单四个字道了多少无奈,赵菁菁抿了抿嘴角:“女儿明白。” “圣上敬重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在世时又是极宠世子的,所以只要没犯什么大错,且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如今不一样了,你可知早以往时是有过庶出的儿子继承王位的事,事关今后府邸兴荣,可都离不开一个贤字,无能无为之人又怎能把持的好。” “江林王的五个儿子,三公子的婚事差不多定下了,就等过聘,二公子也不远,而你与世子,成亲一年多尚未有身孕,他又是这幅样子,江林王哪个儿子不比他有出息?朝中大臣自然要上奏废了他,要说那元家,虽是外祖父,可王妃与王爷的事闹的那么大,郾城中谁人的眼不明心不精呢。” 说到这儿,赵国公又替自己女儿伤心了。 “圣上案前关于这的奏章已有许多,圣上也头疼的很。” “竟这么严重。”赵菁菁呐呐了声,“爹,那江林王可有说什么?” “他倒是护着儿子。”赵国公的语气也没显得多看得上,“圣上早朝问及,他力排众议,说他这王位只会传给霍长渊,嫡长子立世子名正言顺。” “府里也有说起此事,但王爷的话,倒是未曾有提起……”赵菁菁其实对江林王的这番坚持也有些疑惑,说多关注霍长渊,也不然,说想与王妃复合,好些年没去寒山寺了,总不至于是因为愧疚? 想到江林王的风流成性,他铁了心要把王位留给霍长渊,出发点为何,倒还真不好揣摩。 “他力排众议,也得看霍长渊他自己如何。”赵国公对这个女婿没有期待值,“倒是有件事,父亲可以去尽力一试。” 赵菁菁回了神:“何事?” “如今太皇太后过世,朝中如此,父亲倒也可以借着此,把你这桩婚事给解决了,你可以与他和离。” 对上父亲期盼的目光,赵菁菁许久都没反应过来,她下意识捧了面前的茶杯,有了所触之物后才缓缓道:“父亲,那是赐婚。” “眼下也就这么一个机会可以与圣上提一提,你们还未有孩子,也不过才一年,你不是一直不想嫁给他么?” 赵菁菁用力握住杯子:“父亲,就算太皇太后已经崩逝,那也是圣上下的旨意。” “我想过了,可以请陈阁老出面说一说。”这件事赵国公已经想了有几日,“只要你想,父亲即刻可以帮你去办。” “我……”赵菁菁抬起头,神情微动,话却说不出口了。 她理当高兴的不是么,陈阁老学识渊博,在朝中颇受敬重,他若肯开口,这事儿或许真的是有转圜余地的。 可…… “菁菁。”赵国公喊了她一声,以为她是在想和离后的事,“不论发生什么,赵家都在,纵然是和离回来,爹也不会让任何人委屈你。” 赵菁菁满脑子都是霍长渊那委屈可怜的样子。 ——赵菁菁,你别离开我。 ——我就只剩下你了。 “爹。”赵菁菁松开了杯子嘴角噙着笑意,“不要劳烦陈阁老了,女儿暂时……对这件事暂时还有别的打算。” 赵国公终于分析对了女儿脸上的神情,那是在犹豫。 他垂眸看了眼她揪着衣袖的手,掐的紧紧的,从小就这样,遇到极度紧张难下判断的事时,她就会如此。 赵国公心中微叹了声,跟着又骂了一通那臭小子,自己转移了话题:“过几日就是慕慕的生辰了,你娘说一家人聚一聚就成,到时候你们过来。” “好。”赵菁菁点点头起身,送了父亲去书房,在院外站了会儿后,往严氏的院子走去。 身后的香琴和盈翠一言不发,她们刚刚也听着几句国公爷的话了,对小姐以往所打算的,两个人更是一清二楚。 小姐盼的不就是和离。 如今有办法了,小姐却不打算和离了。 盈翠倒是想说什么,被香琴拉扯了回来,就这样,赵菁菁一路走神,等到严氏的院子时才回过神来。 严氏差人取来布匹让赵菁菁相看,说起近些国公府内的事:“也差不多是时候,我说了几家,你父亲倒是也没说不好。” 严氏说的是赵诗诗的婚事,过了年她十四了,也到了议亲的年纪。 赵菁菁听严氏说起的那几家:“比父亲自己选要好,按父亲的脾气,恐怕都是寒门出的,不过我估计她会挑那王家。”将来有多出息不要紧,眼前穷的就不成。 “最后由你父亲定夺。”到底是会影响到今后国公府其他孩子的嫁娶,在这婚事上,严氏自然也把了关,“你看看这些,都是庄子里新进的,说来也是运气好,往年这些布,就是最大的庄子也进不到许多,今年却进了不少。” 赵菁菁摸了摸面料,这可是连宫中都难求的:“进了多少?” 严氏比了个手势,赵菁菁有些诧异:“这么多?” “是啊,最近的铺子生意都不错,货到的也快,往年拿不着的赵管家去了都有。” 赵菁菁登时想到了自己那边,越发觉得这件事不简单:“母亲,这件事恐怕有些问题。” 将自己那边的事儿说了变,严氏即刻叫人取了账本过来,对比赵菁菁说的那几样,原是瞧不出的,再细看却是真的如她所说,赚的过于巧合。 “你爹他从你嫁入江林王府后,越发小心翼翼。”严氏想了想,也猜测不出缘由来。 “应该是冲着我和世子来的。” “那我将那些先收回来,莫要让人再在其中拿捏了什么。”赵家有钱,买卖自然也多,“你那儿自己留心些。” “我省的。”赵菁菁应了下来,外边赵慕慕跑了进来,见母亲和大姐姐都在,便要讨礼物。 赵菁菁让香琴将备好的东西取来,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不生气啦?” “我以后不吃宵食了。”赵慕慕抱着赵菁菁送的匣子期盼问,“过几日大姐姐你可来?” “来的,来的。” 目送了她欢蹦乱跳出去,赵菁菁收了脸上的笑意,与严氏道别:“天色不早,母亲我先回去了。” “家里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安置妥当。”严氏送了她离开后,即刻差人将赵管家寻了过来,当下就清算出了些庄子与田产,命他去暂时收回…… 郾城的天渐渐热了,赵慕慕生辰过后,赵菁菁这儿接连查了半个月,终于有了些头绪。 在与田庄买卖有关的一商户那儿查到了些线索,其中竟与齐家有关。 这倒是让赵菁菁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齐家难不成还会为了她好,没添乱就不错了。 赵菁菁更觉得这像个幌子,便打算设个局,主动去引一引背后的人。 彼时已是四月中旬,霍长渊倒是给她带了个好消息,赶巧元家那儿元莞清邀她去寒山寺上香。 赵菁菁陪同她一起,去给翟子羿祈福。 鬼门关走了一遭,元莞清的身子骨比刚认识时更弱了,这回出门也是求了好久才得了应允。 换做以前元袂是肯定不让的。 “我前几日梦到翟哥哥了。”元莞清从蒲团上起身,冲着赵菁菁笑,“他说他快回来了。” 赵菁菁搀扶着她出了殿,迎着殿外暖阳:“原本是想去元府再告诉你的,耀江那边给世子来信,也说是有翟公子的消息了。” “真的吗?”元莞清抓紧了赵菁菁的手,眼底泛着光,泪盈盈的就要哭了。 赵菁菁忙哄她:“我还能骗你啊,不许掉眼泪,怎么答应我的你忘了?” “我不激动,我就是……高兴的。”元莞清连忙擦了眼泪,央求她,“你再和我多说点,多说点啊菁菁。” 这几个月来,谁都不敢和她多说翟哥哥的消息,这是第一次确信的听到。 “那你就让我这样站着啊?”赵菁菁摊了摊手,冲着香琴那儿使了个眼色,“我这前殿后殿的陪着你,累了都没人问一句。” “菁菁,我看你最近瘦了,不如我们去前头亭子坐会儿。”元莞清关切了一句后,魂儿加心思都不在她身上,视线直直往亭子那儿追着,恨不得此刻能飞过去,将她按坐下后让她迅速交代。 赵菁菁也不忍她着急,边走边道:“他受伤后往山里逃的,大雪天里,运气好被人救下了,但那几个月大雪封山,又常有风暴,所以派出去的人一直找不到什么线索,那边雪山融化,能走的更深了才有消息。” “说明人是找到了?” “只是有消息,人还没找着。” 元莞清的小脸上半点失望都没有,有消息就是好事,很快的,很快就能把人找着。 嘴里念叨着,元莞清的注意力都在赵菁菁这儿,自然没工夫看别的。 赵菁菁故意哎哟了声,在旁边赖着不动了:“哎,我腿疼,清清,要不你先上去。” “那怎么行,得找大夫瞧瞧,我们马上回去。” 赵菁菁即刻拉住她,朝她身后瞥了一眼:“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多在这儿坐会。” “真的没事?”元莞清浑然没觉得四周围,只关心眼前的赵菁菁,直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清清。” 第067章 .我不走 小凉亭内是跨越了生死的重逢。一个从雪山捡回来一条命, 一个则是叫赵菁菁从阎罗王那唤回来,都是历尽艰险。 元菀清愣愣看着,像是要把人看个仔细, 好确定不是幻觉, 她又不敢叫他, 怕这是梦啊,一出声人就会不见, 她很久没有梦到这么清晰的翟哥哥。 过了许久, 元莞清小心翼翼的喊:“翟哥哥?” 那一声懵懵懂懂洇着哭腔的唤声刚落, 人就被翟子弈紧紧地抱住, 仿佛是要把人揉进骨血里一般。 赵菁菁悄然退了开去, 前边后边的路让人封守着,对外就说她与霍长渊赏风景, 实则是她扶栏眺看亭子里的有情人。 只看着,嘴角就不由跟着漾开浅笑,她这又装累又装伤的,值得了。 翟子弈回来, 就像这春雨润过的天,雨过天晴,清清的病当真能好起来。 赵菁菁甚是心情愉悦,瞧着亭子里二人就这么抱着都有快半个时辰, 再然后又对看了一刻钟无话,只怕是能一直相看下去到天黑的架势。 于是掐着点儿踩进了亭子里,免得二人化作一双林间石像, 也免了她站的腿酸。 元菀清怔怔看着赵菁菁走进来,一看到赵菁菁禁不住又红了眼眶:“菁菁,你当真帮我把翟哥哥寻回来了!” “我说过的话何时食言过,倒是你,说好了好好养身子忌情绪浮动,要不然我就将你这位哥哥藏起来。” “不曾动!我记得大夫嘱咐!”元菀清连忙道,伸手轻轻摸了摸翟子羿的手,待确认了翟子弈是真实的,整个人恍若做梦一般患得患失。 翟子弈自是心疼不忍出来相护:“世子妃是同你玩笑,我且在这,哪儿也不去。” 赵菁菁闻言觑向他,远比上一次见要清瘦许多,长了些胡子,看起来倒更成熟了些。 但未见虚弱不堪,像是调理过,一双深眸神采不减,反而愈发清亮,看向元菀清时满是温柔爱意。 眨眼之间,又仿佛还是那个在酒楼里亲吻清清的意气少年。 凉亭里,盈翠给翟子弈添置茶具,赵菁菁将人仔细相看,显然憋了一肚子问题要问,也没藏着:“翟公子可是能说说这一趟际遇?”要知道,听霍长渊派去找寻的人说翟子弈身份不一般。 她们倒是知晓,翟子弈是江家后人,可这不一般又是从何说起。 翟子弈听赵菁菁提起,脸色微有变化,便把这几个月来的遭遇娓娓道来:“那日风雪夹杂,我们仅剩的一些人被迫逃离,弹尽粮绝之际被逼进西莽雪山,传说中鬼打墙的地方,凶禽猛兽遍地,寻常活人能进难出。” 翟子羿在耀江那么多年,他这般形容,那便是真的凶险异常。 元菀清不由得拧紧了绣帕,紧张起来,翟子弈予以眼神慰藉,缓缓继续道:“当时随我入雪山的一共八人,都是李将军部下精兵能人,又在雪山中折损过半。”提及同僚战友,翟子弈眸色略沉痛,后来也正是这几人护着自己找到了生路。 西莽雪山上有一蛩山部落,部落世世代代生活在雪山里,与外界不通,言语也不通,寻常人想进山找他们都十分的不易。 就是他们发现了翟子弈一行,并带回部落救治,才得以幸存。 至于所谓的身份不一般,大抵是后来他逃出来时,部落里的人追出来画面太过震撼。 当时大雪迷了路,他们突然出现在雪山里,被那些淳朴的山民当作了山神所赐,带着山神的旨意而来。 语言不通,又苦于封闭,翟子羿等人清醒因为伤势过重无法离开,更无法将消息传递出去。 之后在能够行走时还被这部族内的人阻拦离开,最后他们几人也不是全身而退的,万全之策下也只脱身二人。 “我原本以为要丧命于雪山,想来是老天认为我命不该绝。”想起当时濒死的不甘和恼恨绝望,胸口处仍是意难平,和深深后怕。 “一定是菩萨保佑!”元菀清和他对视喃喃,才把自己梦到的几次和翟子弈说了起来。 翟子弈脸上颇有诧色,清清不曾去过西莽雪山,却对那儿的景色描述一致,就像是梦里所见是真实,那他在昏迷之中听到的唤声,原来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心中的执念:“清清。” 两人的手交握在了一起。 赵菁菁着实是没眼看,这俩人之前在酒楼里就旁若无人,如今久别重逢,更是当做她不存在。 眼看着天色不早,她只好棒打鸳鸯:“时候不早,该回去了,你如今既已回来,就先在郾城将身体养一养,便是想去元家拜访,现在也不是合适的时候,毕竟耀江那儿的消息还没传来,你如今这样回来,算是违抗军令的。” 翟子羿再度向赵菁菁道谢。而后有一道去了圆通宝殿还愿,霍长渊来时,赵菁菁正一个人坐在凉亭里喝茶,四五月份,寒山寺李桃花初初绽放,一朵朵粉红花蕊俏生生缀在枝头,偶有几片花瓣吹落,落了女子肩头发梢,端的是入画美景。 赵菁菁看到他时,他正好醒神,四目相对,小世子饶是活泼:“夫人,我来了!” “……”方才那一瞬间觉得他在感怀些什么的赵菁菁认了错觉,霍长渊这人怎会悲春悯秋。 “翟子弈呢?” “陪清清还愿去了。”赵菁菁望向寺庙那处,心底绷着的那根弦松了,口气都是轻快的。 霍长渊自然也听出来了,“他回来你这么高兴?” “我是替清清高兴。”赵菁菁连瞟都没瞟他一眼就知道他又在歪想什么,“倒是你,今儿怎么有空?” “翟子羿那小子是命大。”霍长渊叹道,使唤盈翠给他倒了杯茶,给赵菁菁递了个枣儿,对后面那个问题技巧性的避而不答。 赵菁菁接过,看着远处一丛丛的桃林:“再过不久,桃花酿该上了。” “要说酿果酒还是庆芳斋的最厉害。” “我想自个酿。”赵菁菁心血来潮,想做一款饮品。 霍长渊立马就改口:“那恐怕它最好的名头就得让了。” 盈翠扑哧乐了一声,连忙捂住嘴往亭子外退,她错了,她就不该在亭子里。 赵菁菁看着近来十分顺着自己的霍长渊,难得除了二人再没旁人:“霍长渊,你最近转性了?” 好歹之前还会再蹦跶两下,如今什么都让着她,就连以前的那劲儿都小了许多。 霍长渊又给自己擦了个枣儿,眼神别了过去:“没啊,不一直都对你这么好吗?” 赵菁菁挑眉,却连眼神都不敢和自己对上,心事藏的不少。 为了何时赵菁菁心中也有数,但他既然不肯说,她也就不问:“走吧。” 霍长渊还懒懒赖着:“去哪儿,这儿不挺好的,再待会儿,难得有这样清闲的时候。” 赵菁菁看他,回想起以前这人最爱凑热闹闲不住的性子。 她多看了两眼,霍长渊就麻溜起身了:“你说去哪就去哪,回府了?” “去拜佛。” “嗯?”不是才刚去过? “心诚则灵。” 赵菁菁拉着霍长渊去了圆通宝殿,且不论旁的,但求否极泰来,一切都能好好的,霍长渊能太太平平,无忧无虑。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就想着这个人能顺顺当当的。 是这人夜里偷摸起来给自己掖被子的时候;还是他在太皇太后墓碑前哭的像个孩子的时候;似乎不知不觉他们在一起有了许多共同回忆的画面片段,有了心疼这种感受。 赵菁菁在菩萨面前双手合十,看也不用看身边的,直接在前面空气打了下,正好打着霍长渊晃过来的手:“别闹,诚心求。” “求什么?”霍长渊玩味,他知道赵菁菁信佛,后来也跟着她一块为太奶奶抄《往生经》,心里确实是平静了许多。 可真说要求什么,当下一刻是茫然的。 赵菁菁睁开了眼,瞥见他脸上神情,无声叹了声:“求你想求而不得的。”说完,她就又闭上了眼睛。 霍长渊却在她说完后定定看着她,她站在大殿里,背着阳光,洒落进来的暖阳在她身量周圈笼下一层薄薄金光,他就这么一眼不眨地凝视着,凝视久了,缓缓扬起了嘴角。 “求你自己想求而不得的。” 赵菁菁的话言犹在耳,他勾着唇角,自信和妙法庄严的菩萨相对上。 她,即是此生唯一所求。 赵菁菁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霍长渊闭着眼在虔诚祈求,不知求的什么,那样认真,不由端看了会儿。 许是经了日子消沉,这人下巴还留着一茬短短的胡须,不邋遢,反而有些沉稳沧桑的风范,又不同于翟子弈那般少年俊朗,总之,挺是耐看的。 待察觉自己看他走神之际,赵菁菁猛然收敛心神,就看他许完了愿:“你怎么脸红红的?” “大殿里,闷、闷热。” 霍长渊十分顺手地牵起她走到了宝殿外头,外面春光大好,赵菁菁眺看转移注意:“天儿真好。” “说是能好一阵呢。” “你听谁说的。” “一占卜天象的大师。” “占天象?”赵菁菁反问,“那他可还能卜八卦命盘?” “能啊,你对这有兴趣?” “那改天可否引荐一下?” “你想问的,我知。”霍长渊扬了扬眉,一副卖弄关子的模样,随即在赵菁菁一副待看他掰扯的静等姿态里,嬉笑道,“你此生归宿便是我。” 赵菁菁习惯了他这般不正经,冲他笑了笑,转身便走。 “不等清清了?” “翟子弈会送她回去。”好不容易得的机会,怎好打扰。 等到马车上,赵菁菁先一步,霍长渊落后一步,搭扶了一把,只听见耳畔落了幽幽一句:“你也莫太担心,你我既是夫妻,有什么一同担着就是了。”无需刻意待她这样好,她不会在这时候离开的。 霍长渊仰头,正好见赵菁菁停顿补充了一句:“太皇太后交代我,势必与你一起承担。” 话落,便像是有些难为情似地撩起帘子进了马车里。 留下霍长渊伫立在原地,嘴角刚刚扬起的笑意此刻全然僵住。 原来,只是因为太奶奶交代的么…… 霍长渊将她送回府后出门去了,离开前脸色还不大好的样子,与在寒山寺中的又是两样。 赵菁菁也知他最近心事多,嘱咐来福多照料些,谁想回来时却又是酩酊大醉的模样。 这人虽然爱去酒楼,喝醉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他自恃酒量过人,没几个能将他灌醉的,距离上一回,就还是闹脾气那次。 与上一回闹脾气不一样的是,这回喝醉了的霍长渊尤其的乖,让他站便站,让他坐便坐,还会小声叨念一句:“你别生气。”听话的模样让人觉得他是无人心疼的人,可怜得很。 “霍长渊。”赵菁菁知他是借酒消愁,扶了他一把给他喂解酒汤,“太奶奶若知道你又这样,该说道你了。” 闷了两刻钟的霍长渊忽然睁开眼:“那你呢?” 那双眼直勾勾的看着他,仿佛没醉似的,赵菁菁将碗搁下:“我什么?” “我喝醉了你怎么不说道。” “我说道你什么?说道你因为朝堂参你的事去喝酒,还是说你别的?” “我不是因为这些!” 看样子是没醉。 赵菁菁退了些距离:“那你为了什么?” “赵菁菁你铁石心肠!”霍长渊指控的瞪着她,看她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我如何铁石心肠了?” “这么久了,再硬的石头也焐热了,就你,我做什么你都不在意,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我到底还要怎么做。”霍长渊忽然抱住她,声音放软下来,“你告诉我,我究竟还要这么做,才能让你心中有我。” 赵菁菁心间一颤:“你……”这是醉到深处看着清醒,又闹哪门子抽风。 霍长渊松开她,扶着她的肩膀盯着她问:“赵菁菁,现在是不是只要能和离,你就会收拾东西回赵国公府去?” “不会。” 霍长渊脸上却没高兴,而是拧着眉头,伤心的很:“是太奶奶说的对不对,是太奶奶让你陪着我,所以你听的是太奶奶的话。” 赵菁菁这才反应过来他今晚这样的缘由,原来是从寒山寺回来时她那句话‘惹的祸’。 可这半醉不醉的模样,不哄着点怎么行,左右他明日醒来后也不会记得。 “不全是因为太奶奶说的话。” 霍长渊盯了她一会儿:“那你是自己想要留下的。” “是……”赵菁菁无奈按着他靠下,“你要再这样耍酒疯,我就真走了。” 话还没说完,霍长渊直接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继续往下说,继而飞快的又躺了下去,眯上眼,意在告诉她绝对不闹了。 赵菁菁唤了香琴进来帮他更衣,等端了粥食过来,人已经睡着了。 “小姐,来福说姑爷回来时一直念叨您的名字。” 赵菁菁挑灯看着手中的簿子,往床那儿看了眼:“最近事太多了。” 一夜过去,果真第二天,霍长渊又是一副生龙活虎的模样,喝醉了说的话一样不记得,倒是对她夜半给他喂粥的事记得清楚。 缠了她一会儿,主院那儿差人来请,霍长渊去了一趟后,随后就跟着王爷出了府。 之后几日便都是早出晚归的。 赵菁菁知道他如今在兵部有差事,之前像是混日子,如今瞧着倒是正经了些。 郾城的天越来越热,喜事也跟着一桩桩的来,四月末光是江林王府就两桩喜事,嫁女与定亲,霍长霖与范家二小姐的婚事正式定下来,日子定在了十月里。 这把刘侧妃高兴坏了,在府里好一阵得意,就差逢人说自己儿子娶了个了不得的。 过后没几日,皇上的赐婚圣旨下到了太子府和江家,太孙将娶江家大小姐为太孙妃,日子定的有些紧凑,一个月后就成婚。 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要太孙尽快成亲,生下子嗣。 转眼的,杜家那儿也有好消息,陆家堡那儿送来了婚书,日子也定在了下半年。 仿佛是要将这一整年的喜事都给说尽了,等到五月里,太孙大婚的日子快到时,定王府那儿传出了消息,说是世子妃有身孕了。 郾城的百姓也跟着凑热闹,有些人家都学着把日子定在了今年,想着凑一凑这大喜气。 可在一部分人眼里,定王府世子妃有身孕这件事可微妙的很,还是赶在了太子府前头,若一举得男,岂不有趣。 赵菁菁这儿,光是听这些喜事都忙不过来,这家要备礼,那家也得送,元莞清的帖子隔着好些日子她都没空去。 若是一直这么忙着,都是高兴事儿倒也无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谁都乐意。 可止不住老天爷也要跟着凑热闹。 太孙大婚后,不过半月,六月里荷花盛开,郾城中正是出游好事后,汶水传来灾情,闹水患了,死了许多人。 五六月里多雨水,尽管这些年里时常又这样的灾情报到朝中,但从未有这么严重的。 一封封的急报送到郾城,入巨石掷入湖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圣上得知后大怒,勒令彻查此事,又命定王世子前往汶水调查情况,同行的人中就有这几天不怎么受重用的齐景浩。 也就在这时,赵菁菁这边终于查到了在她家生意背后动手脚的人,是户部侍郎杨大人。 赵家的生意,还有她这儿看似顺遂的买卖,都是从杨家在背后推动。 可那杨大人,与父亲是有些交情的,每年也有礼节上的往来。 他自己又是户部的人,执掌财政拨款之事,为何要在背后给赵家的生意行便利? 明摆着不是好事啊。 赵菁菁心中越发的不安,之前查到齐家,被她自己否认了,如今的杨家,她却无法猜想到动机。 赵菁菁急忙让香琴去安排马车,她要回一趟赵家问问父亲,早前是不是与杨大人有过别的接触,或是有她不知道的过节。 “让车夫再快一点!”赵菁菁心中熟悉的不安感再次腾起,早前在清清出事前她也有过这样的感觉,太皇太后崩逝前一晚她也是如此。 如今…… 正想时,马车外忽然传来吵嚷声,赵菁菁拉开帘子往外看去,前方赵国公府的大门外,多了很多拦路官兵。 为首的人竟在赵国公府门口贴封条。 “你们是何人!”赵菁菁急忙下马车,被门口的官兵拦住。 拿着画像的官兵冷冷瞥了赵菁菁一眼,又扫了眼自己手中的画像,挥手就要官兵把赵菁菁也拿下:“省了我们去江林王府拿人,世子妃,请刑部走一趟!” 赵菁菁冷静下来:“这位官爷,我随你去刑部可以,但你们总该让我知晓究竟出了什么事?你们要封赵国公府,可有旨意?” “我们奉的是瑞王爷的旨意,赵国公在汶水一案中贪污朝廷拨款,现查封赵国公府,抓你们回去问话。”再多的那官兵不肯说了,满脸的不耐烦。 赵菁菁回望前面的马车,她来晚了一步,父亲他们恐怕已经被带去了刑部,联想到之前的事,赵菁菁的心一寸寸往下沉。 到底是谁给赵家设下了这么一张网,要将他们全部拉下水去。 远处的香琴拉着盈翠,看着赵菁菁被押上马车,两个丫鬟兵分两路,丝毫不犹豫去了江林王府和杜府。 很快的,赵国公贪赃朝廷拨给汶水银两的事在郾城中传开,赵国公伙同户部侍郎杨大人,两个人里应外合,由杨大人将银两匀出后,从赵家的生意中再匀入,贪了有五万两之多。 而此时距离赵菁菁知道杨家在背后推手也才过去一个多时辰,她纵然反应再快,也料想不到一圈下来竟最后是这样。 所以在刑部内见到严氏后,赵菁菁首先询问的就是之前与她提起的事。 盯上父亲总不至于是为了赵国公府这门楣,父亲在朝中也不是什么呼风唤雨的人。 要说赵国公府最值当人用计的,除了她嫁的那夫家外,就是那偌大的家业了。 第068章 .你等我回来 牢房里阴冷森寒, 常年不见阳光,伴着一股难闻的霉味,只待上一会儿便能让人觉得胸口闷悸, 赵菁菁在牢里待了半刻, 便觉得有些心气不顺。 至于赵国公, 则被关在另一侧的牢狱,需得手谕才能探看。 亲眷都是分开来的, 被带到刑部后, 她与母亲没说上几句话就在外被分开来, 赵国公府内如今到底什么情形, 尚且不清楚。 早先严氏已经将家中一些买卖收了不少, 真要论那账目,就是现在摆到刑部来, 也不会有所谓五万两银的出入。 但刑部既然这样大张旗鼓的拿了父亲,手中一定是握有证据的,瑞王爷奉皇上之命,既做了封府邸这样的事, 只怕是后头还有许多她不知晓的。 可这件事来的太快了,她往前推算,汶水修筑湖坝是在一年多前,到底是之前就设下的局还是如何, 她都只是猜论。 赵菁菁要求探望父亲问的清楚些,被驳回探视了要求,又因为被押来仓促, 身上没带打点银子,便将手上的白玉镯子取了下来,悄悄递给了押送她的狱头:“还烦请通融下,让我见我父亲一面。” 那狱头瞥了一眼,暗暗瞟了眼等候在外面不远的官差:“世子妃这就是为难小的了,再说你家这事儿犯的,可不是什么寻常能通融的,那可是圣上言明要彻查的,咱们刑部这儿也是照着办事。” 天子之怒,又是寻常人能承受得起的。 赵菁菁听出了意,将镯子重新套回了手腕上,便要离开,怎料还没走出两步,就被门口那些官差给拦了下来,赵菁菁看着他们:“你们这是何意?” “世子妃见谅,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有些事需要世子妃配合调查才是。在调查结果未出来之前,还请世子妃在这儿待上一待。”为首的品阶稍高一二,对上赵菁菁言语上恭敬,态度却不见得,透露着几分趾高气昂。 赵菁菁看了眼附近的牢房:“这里?” 那官差一示意,狱头便打开了另外一间:“单独一间,包管世子妃住的舒心。”说罢就摆了请的姿势。 赵菁菁伫立在门口不远,看着里面就一张石床,边上一个脏旧的木桶,地上铺着稀稀疏疏的干草,地上还有灰影子窜来窜去,绝对不是能下脚的地儿。 她用帕子掩了掩鼻子,将那股堵心的味儿隔绝了些,睥睨向那人冷下了声:“莫说我父亲那事尚未调查清楚,你就敢如此冒险激进拿我定罪?连问话都不曾有就要关押,刑部何时改了审问的程序?” “世子妃言重,事实如何自然得靠证据,也绝非谁一言一语能定论的。” “那你的意思是拿到我犯事的证据了?”赵菁菁冷漠质问。 “尚在调查。”那人道。 赵菁菁自年后便一直忙于梳理账簿,一笔笔账都是亲自过得手,经得起查,可若是要用这样的理由将自己拘在此处,便是有些故意针对成分,应该说赵家会牵扯进这桩事情来,完全是被设计的。 “既是在调查,便是没有足够证据,我好歹也是江林王府世子妃,你们这么做将江林王府的颜面置于何地。”这时她想起霍长渊说的,有事只管报他名号便是,不想还真有用上一日。 那拦着的官差脸色微微一变,既是提到了江林王世子,才更是要紧,躬着身未让寸步:“世子妃还是莫同我们为难过不去,闹大了于谁的脸面上都过不去。” “究竟是谁要同我过不去?你们拿不出证据还要将我关押,是为何意?怎么,如今刑部办事,只要是怀疑就可以先将人关起来?”赵菁菁迈近了一步,身上气势全开,那一瞬竟逼迫得那人退了小半步。 那官差随即像是着恼了似的,示意旁边的人动手,要将赵菁菁直接扭送进牢房内去。 “我看哪个不要命的敢动她!”不等那些人动上手,一道冷喝自门口处传来,须臾,人就到了跟前。 霍长渊挡在赵菁菁身前,将人完好的护在身后,看着眼前这几个官差,言语冷漠:“是你说的,还是你?” 霍长渊出现得突兀,偌大的身躯挡在了赵菁菁面前,直接把那几个官差的视线给挡了去。 赵菁菁站在他身后侧,抬起头就能清楚看到他发际那出的汗。 香琴他们回府通禀,他莫不是一路跑着来的。 正想着,手被霍长渊被牵住了。 握得紧紧的,仿佛是在告诉她别怕。 霍长渊眼神凶狠地盯住了前面这些人,但凡哪个敢应是,就让他体会体会什么叫生不如死,直把对面的人瞪得瑟瑟发抖。 郾城里谁不知道活阎王长什么样,不就是霍长渊这等混不吝的,折磨起人来什么也不管,只管自己舒心了才是。就是因此,郾城里得罪的人也不少,可得罪不起啊,敢怒不敢言。 所以自太皇太后薨逝,等着看好戏的有之,落井下石的更甚。 可眼前仍没人敢正面与他起了冲突。 “世子,这可是瑞王爷下的令,我等只是奉命行事,还请您莫要为难我们。”官差拱了拱手,语气却不见得有多恭敬,还隐隐透着些威胁的意思,“赵家如今已经被查封,圣上大怒要彻查此事,世子如此,可就是在与刑部作对了。” “你当自己是几斤几两的人,拿圣上和瑞王爷压我,赵家被封有赵家被封的理由,她是我江林王世子明媒正娶的,那就是我江林王府的人。世子妃犯的何事?证据何在?是谁下的令?你说瑞王爷,据我所知瑞王爷下令只抓赵国公一人,可没叫你把赵家一家老小都带到这里来,照你话的意思,我还算赵家的女婿,怎么,你的意思是,连我也要拿下?” “小的不敢,小的也只是奉命行事……” “连犯了何事都说不清你也敢说奉命,谁敢把案子交给你。拿着刑部的俸银,你到底给谁卖命。”霍长渊盯着这官兵,眼底透出的冷意,生生叫他逼出冷汗来。 “你要想抓人,把证据拿来,到我江林王府来要人,到那时候你才有资格和我论说。”霍长渊一甩手,牵着赵菁菁走出了牢狱,一路畅通无阻。 赵菁菁往后看了眼,视线落在霍长渊身上,那只手抓着自己的手抓得牢牢的,走路似乎也带着几许火气。 一直到了府衙外,盈翠焦急候在马车旁,看到赵菁菁出来连忙问,“小姐,没事罢?” 霍长渊握着她的手,只感觉怎么都暖不了她手心的冰冷,愈是如此心里的火更旺盛,可恼恨方才没有将那些狗仗人势的东西抽上一顿,竟然敢还敢拦着她要将她关起来,若不是自己赶到及时…… “不管是奉谁的命,背后都是有人指使,这时他们巴不得你在刑部闹出些动静来,招惹了是非才好拿捏你。”赵菁菁拉住他的手没让他回去,反而宽慰道。 “可他们竟敢那样对你。”霍长渊的目光牢牢锁定在她身上,六月的天,她的手竟这么冷,刑部牢狱是什么地方,她这么柔弱一个人…… 赵菁菁看着他那模样,心底的那些复杂彷徨意奇异得消散了许多:“我没事,真的没事,不信你瞧。” 霍长渊凝视她良久,无声抱住了她:“你放心,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 这附近人来人往,都仿若看不到了一般,霍长渊拥着她,一颗心便彻底安顿了下来。 许久,赵菁菁没推开他,反而在他后背轻轻拍了拍,下一刻便听到他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许是我连累你了。”三分自责,七分愧疚难安。 赵菁菁从他怀抱里挣脱开来,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看着他愁眉苦脸,像个苦瓜似的,叹了声:“别什么都往自个身上揽,这件事恐怕牵连甚广,回府再说。” 霍长渊的身子犹如被定住,喃喃唤了一声‘菁菁’,便看她上了马车。 他又想到了她在寒山寺说的—— “你也莫太担心,你我既是夫妻,有什么一同担着就是了。” 他想的是往后余生一起甜,却不曾想过要她与自己一同担上愁苦。 庆幸她的不离不弃,更想要长长久久…… 两人回到王府,香琴备了热水和柚子叶,让她洗了去去霉气,赵菁菁依言,也着实觉得是倒霉。 初初出事时,赵菁菁的确乱了一会儿阵脚,这会儿头脑可清明得很,捋顺了对方的意图,接下来便好预测得很。 “我后来细想了下,杨侍郎贪在先,拉我爹一块儿下水,不管之后事如何,那五万两的银子,恐怕是想从赵家这儿拿了。但汶水那边的事,原先与杨侍郎也没多大关系,之前修湖坝的人是谁?” “是工部的钱大人。” 赵菁菁想了会儿,蓦的张大了眼眸,她若没记错,这位钱大人,似乎是太子府内钱良娣的娘家。 “还有刘家。”霍长渊又提了两个名字,不是与江林王府有关,就是与太子府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要还猜不到缘由,赵菁菁这些年才叫白活。 是冲着太子府去的。 “可这么做未免过于明显,如今去汶水的就是定王世子。”赵菁菁想起当时与她示好的萧明悦,只是定了亲事,还未嫁过去,萧家小姐的做派就依然是那般,定王府的野心还真是昭然。 “他用三个折损别人十个,这买卖自然划得来。”霍长渊语气渐冷,自是看不惯定王府过往的一些做法,两府之间明争暗斗的事不少,霍长琰不止一次来拉拢过他,如今瞧着他与太孙走得近,就想着连江林王府也一块儿削弱。 赵菁菁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杨侍郎不就是定王府的人,如今如棋子一样跟着被抛下。 这么大的事,若最终定下来,可是要被发配的,杨家就此毁了。 “下得去狠手,才能做大事。”霍长渊冷哼,“你可知这话是谁说的?” “何人?” “我那定王叔,在我还小的时候,对着我们几个说的。”霍长渊摸了摸她的手,总算是暖和了,“前些年闹出过江家的事,他自是不敢学那一招,可太子府要是倒了,以他的身份,继承大统是必然的。” “圣上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去年又生了一场病,还有多少年都未知,而两个儿子也都是要做祖父的人了,与太子而言,他在这位置上坐了太久太久。 与定王爷而言,他想着那位置也太久太久了。 屋内安静了片刻,赵菁菁揉了揉额际,那对赵国公府而言,就不是五万两的事了。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从何入手,便再一次翻开账簿,想再审查一遍。 霍长渊见状:“不是才看完?” “我想再看看有没有遗漏。”现下是旁人想抓把柄,针尖儿大小的事儿也能被拿出来借题发挥,自然是越严谨越好,一方面也是自己心绪不宁,要做点什么才安心。 她此时也想明白了为何前世赵家没有出事,前世她嫁的是齐景浩,而齐家显然是站在定王府那边的。 而如今,她嫁入江林王府,等同于赵国公府与太子府一条线,尽管父亲不曾向谁示好,可在有些人眼里,赵家岂不就是个大金库,自己用不到的,自然也不能让太子府给用上。 “我陪你。”霍长渊也不再说什么,待在她身旁安静的陪着,等天色稍稍暗下,让人备了吃食和参茶,起身往屋门口走去。 “要出门?”赵菁菁没抬眸,还在顾着眼前的账目,顺口问道。 “没,去父亲那一趟。” 赵菁菁点了点头,垂眸时没瞧见霍长渊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的深情温柔。 酉时,夜色蛰伏,淅淅沥沥下起了下雨。 江林王的书房外,照明的灯笼被吹得摇摇晃晃,光影一闪一闪,照在霍长渊的脸上明明灭灭,显露坚毅轮廓。 “这时候来找我所为何事?”江林王手上拿着折子,头也未抬,“风大,把门关了。” 霍长渊依言,沉默地把门关上了。 “为的你岳父那事。”江林王把折子搁在了桌上,折子上所诉和那事也牵扯颇深,圣上大怒,凡是有牵扯者人人自危。 “此事不寻常。” “哦?你倒说说。”江林王像是难得瞧见他这副正经样子,嘴角扬着兴味,眼神轻掩一二,“说起来,我还曾记得,你在这扬言放话,就是不肯娶那赵国公府家的姑娘。” “都什么时候的事还拿出来说,糊涂了?” 江林王也不计较他这等狂语,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只是觉得这场面稀奇,又或者,你今儿来是要趁此机会休了她?” “不。”霍长渊皱紧了眉头,怎么都觉得和面前这人没法好好说话,可偏生有些事还得倚靠,不得不忍着脾气,“她既已过了门,便是我霍长渊一辈子的妻子。” “倒是有了几分担当。”江林王莞尔,先前一问也是试探的意思,从太皇太后崩逝,倒是越发长进了,当初太皇太后定下这桩婚事,真有其道理。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赵国公一生清廉兢兢业业,他不会也不可能有那个胆子去贪墨汶水救济的银子,说句不中听的,以赵家的家业,又岂会贪那五万两。” “然而逐层严查,偏偏查到了他头上。” “那也有可能是被陷害的!”霍长渊极快否认,“那杨侍郎,在户部这么多年,也不至于蠢到自己押送的银子自己给贪了,汶水那边修湖坝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一年,当时无人知晓,如今却忽然爆出来,还是在太孙成亲后,父亲,你当真心中没数?” 江林王看着年轻意气的霍长渊:“你能想得到的事,许多人都能想到,瑞王爷不知晓?太子不知?还是你以为圣上不知?” “父亲不担心江林王府也会牵涉其中么?” “江林王府不会牵涉其中。” 霍长渊怔了下,登时明白他的意思,江林王府不会,太子府想必也不会:“那赵国公府!” “赵国公证据确凿,恐难脱身。” 霍长渊蓦的站了起来,目光微冷:“何谓难脱身,不过是弃棋之举,想必刘家那儿父亲已经有了安排,太子府与赵家是没有往来的,最大的牵扯也不过是菁菁嫁给了我,可赵家却是因这些所累,赵菁菁她是我的妻子,赵家有难,难道我要袖手旁观?” 对于他所指的冷漠,江林王不为所动:“她既嫁给你,就是江林王府的人,江林王府自会护住她。” “她也是赵国公的大小姐。” “她执意要回赵家,就让她和离回去,你二人如今无子,届时你另娶也无碍。” 霍长渊许久才反应过来,和离出江林王府,等同于让她回赵家去,跟着赵家一块儿承灾。 可当初娶进门时,父亲将那两把钥匙交托了去,就好像是交托了他这后半身一样,如今却这么冷漠。 霍长渊忽然觉得有些好笑:“父亲当真不肯帮赵家。” “赵国公贪赃银两一事,瑞王爷手中已有证据,即便是圣上开恩,免了死罪,赵国公府往后恐怕就是只有如此。你可知圣上的脾气,如此情形下,求情一事会适得其反。” 霍长渊沉着脸没有说话,直接往外走去,到门口时江林王又忽然道,“你也不必去元家,你舅舅更不会插手赵家的事。” 霍长渊没吱声,从书房出去,径直朝府门口走去,浸入了夜色中。 一个时辰后管事来书房禀报,江林王放下手中的折子:“入宫了?” “回王爷的话,在宫门口等了片刻后就被带了进去,眼下应该已经见到圣上了。” 江林王神情未改,嗯了声,管家悄然退了出去。 书房内十分安静,江林王翻看着折子,视线往砚台上定了定,随后拿起笔架上的一支狼毫,在手中端详了片刻,凝神看着笔端刻着的字,目光里多了些温和。 书房内的灯火点了彻夜。 安园这儿赵菁菁彻夜未眠。 待到早晨香琴她们进来侍奉,霍长渊才回府,进屋后没等交代什么,直接让赵菁菁先帮他收拾一些行礼,说自己要去一趟秦地。 “去秦地?”赵菁菁的脑袋混沌了一晚上,听到这地方时还有些懵,半响才反应过来,“你去秦地做什么。”秦第距郾城遥远,都快要到耀江了。 “秦地贼寇肆虐,当时官府无计可施,求到了朝廷,但如今耀江那边战事吃紧调配不出人手,所以兵部这儿调派了军营内的人手过去,我要跟着一块儿去,今天下午就出发。”霍长渊摸了摸她的手,皱了眉头,“怎么还是凉的,你一整晚没睡?” “这么急?”赵菁菁这般说着,让香琴去收拾东西,“秦地那儿地广人稀,环境也不是很好,不过你随军前往,也不能格外的特殊,衣物之外,再带些药,还有常用的,来福可给你一起?” 霍长渊追随着她的身影:“不去。” “不去的话,那就再多带些东西,我让香琴一样样分好,你就知道该如何用,要去多久?”赵菁菁扭头问他。 “不好说,那边究竟是什么个情形,还得去了才知晓。” “贼寇盘踞那么多年,怕是要些时日……” 话音未落,赵菁菁忽然被霍长渊抱住,怀里温润,他的手紧紧的搂着她,像是怕错失了什么,闷声不吭的。 赵菁菁抬了抬手,须臾,轻轻拍了下他的后背:“你出去一夜,就是因为这件事?” “也不全然,从父亲书房离开后,我出了一趟府,今晨才从工部那儿得知了消息。”霍长渊闷声解释着。 真的只是出府一趟了? 赵菁菁没有追问:“到了那边自己注意安全。” “赵菁菁……”霍长渊松开了她,垂眸瞧着,想将她看仔细些。 好似比昨天瘦了,看来是一夜未睡,她本就是要强的人,许多事也是不肯说。 “嗯?” “你等我回来。” 赵菁菁心微颤,对上他的目光,嘴角微动,终是嗫嗫道了声:“好。” 第069章 .听说你家很有钱 霍长渊启程离开三日后, 郾城里关于这位江林王世子的传闻就多了起来,其中被流传最广的版本大抵是他和世子妃和离的消息。 有说他终于受不住赵家大小姐的‘无德无趣’,也有说他是想摆脱赵家大小姐的‘暴行’, 更有传说是因为赵家如今落难, 苦命鸳鸯不得不分离的。 可纵然传的越来越没谱, 也不见正主出来申明。 六月盛夏,自霍长渊离开那日下过雨后便一直是大晴天, 酷暑难当, 铜盆里的冰不到一个时辰就快化没了。而桌子上那一碗冰镇过的绿豆沙, 赵菁菁没用两口便道没了胃口, 搁置一旁化暖了, 也不曾再动。 “小姐,可是担心姑爷。”盈翠给盆里的冰换上了新的, 透进来一股凉爽气。 赵菁菁想着,霍长渊走了好几天,现如今应该在路上,他在郾城过的一贯是舒服日子, 不知道这般炎热暴晒,可还适应? 她不由又想起他走前那番交代,反把自己当成了不能自理的,冷了如何热了如何, 连园子里的丫鬟婆子又都打点吩咐了一遍——府里上下待她,都得与他在时一般。 防得是有人怠慢她。 霍长渊的关心她收着了,不由的, 也牵挂他一些。 香琴进来时脚步仓促,一开门,把好不容易聚起来的冷气一下搅和散了,带进来外面滚滚的热意:“小姐,国公夫人还有小姐她们已经回府了,听说在府里幽禁。” “我父亲呢?” “赵国公、国公还被关押着。”香琴面露难色,想到南子来报时那说的,可都是丧气话,不忍在赵菁菁面前多说。 这都已经关了五六日,探不到人,消息传不进去也递不出来,赵菁菁想着父亲性子,一定受不了牢狱之苦。 明明什么错都没有,便是瑞王爷审问,父亲怕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所幸母亲他们回了赵国公府,刑部那儿即便是打听不到,也没传出去些不利的。 只是随着时间挪长,赵菁菁愈是心急。 “盈翠,去备马车。” “小姐要回国公府?” 赵菁菁斟酌,最后道:“不,去杜府。” 她想拜访一下杜伯父和杜大哥,他们在朝中认识的人多,或许能打听到如今牢里的情形。 只是她去的并不凑巧。 杜若儿一脸担忧地看着她:“菁菁不好意思啊,我爹和大哥今儿一早就出门了,要知道你要来,我定是把人给你拦住的。最近听父亲说朝堂里风向变了,多的他们也不肯和我多说,你父亲如何了?” 赵菁菁摇了摇头,也没想到跑了个空,只是虚虚地扬了扬嘴角:“我爹被关起来还不知道如何,我来是想拜访一下伯父和杜大哥,看看能否有我爹的消息。” “这都不用你来说,之前我爹就提起过,我们两家是什么交情。有刑部的消息就会告诉你,菁菁你也别太担心了,赵国公既是无辜的最后一定会无碍,当今圣上最是圣明,一定会查明真相的!” 赵菁菁虚虚点了点头,原本她也是这样想,可眼下局势错综复杂了起来,定王爷在其中不知做了些什么,事情越来越棘手,可怜她爹为官一生谨小慎微,老了老了还要遭受这样苦难,心里难受得紧。 “若是知道要如何做,也好办,眼下我看着,总感觉像是在拖。” 杜若儿愣了愣:“拖着?定王世子不是去了汶水?” “我爹又未曾去过汶水,更没参与过那桩事,这么多天过去刑部要判那就判了,何故还将人关着,人都不让见。” “听着是有些奇怪。”杜若儿不善这些,也说不出所以然来,见她脸色不太好,“你等着,我去给你拿点药。” 说罢杜若儿去了杜宗郴的院子,从杜宗郴那儿翻了些安神凝气的药,带来让赵菁菁捎回去:“我知道你担心,但也得注意身体。我爹回来我一定……哎,大哥回来了!” “杜大哥。” 杜宗郴走入花厅,看到了坐在杜若儿身边的赵菁菁,一阵子不见,似是有些憔悴,再想想近些日子以来发生的,微垂眼睑,掩去了眼底那一抹不合时宜的心疼晦涩:“这些都是寻常的药,我先替你诊个脉。” “有劳杜大哥。”赵菁菁见他随身带着药箱,“杜大哥出诊去了?” 杜宗郴嗯了声,坐下替她诊脉,须臾,让杜若儿跑一趟自己院子,另外取几样药来,“你要多注意休息。” “我也不过是在外担心罢了,我爹的性子,怕是在牢里已经憋出病来了。”赵菁菁并不在意,“杜大哥,翰林院那儿可有说起什么?” “赵国公一事,圣上下了口谕,谁若求情一并按同罪牵连。不过你放心,父亲已经去了瑞王府,应该能知晓伯父的情况。”杜宗郴温润的声音稍稍收紧,思及心底一闪而逝的念头,深觉自己在这时候还想着郾城流言她与霍长渊和离之事,十分龌龊。 赵菁菁倏然止语,同罪牵连…… 见她这般,杜宗郴有些不忍:“你父亲出事,江林王府是何意?” 赵菁菁咬住了唇。 “霍长渊可有说过什么?”杜宗郴觉得自己卑鄙,可此时由不得自己,他只看着这番模样的赵菁菁亦是心疼,可若霍长渊只是口口声声想要占有她,却不能在危难之际护住她,那么他就不配。 “我听闻他在赵家出事第二日就去了秦地,这时候他应该留在郾城才是,这些日子郾城中总流传你们要和离的消息,你想去刑部探望伯父的事,江林王可有说什么?” 江林王如何说? 赵菁菁还真没去问过,因为霍长渊在出门前告诉她,不要去找父王,也不必让他帮忙去求情,让她等他回来,让她不要担心,刑部内不会亏待父亲。 赵菁菁并未开口,花厅内沉默了片刻。 拿了药回来的杜若儿左看右看,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心里相岔了,怎么觉得大哥问的似乎有挑拨夫妻感情的嫌疑,却也恰恰切中要害。 赵家出事,霍长渊去了秦地,岂不印证了那句话: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杜若儿直脾气,想到这样,那还不如不要呢,外头那些个传言,听的人不痛快。 “菁菁……” “他去秦地是奉命行事,那些传言也只是传言,我不在意。”赵菁菁轻笑,“天色不早,我还得去国公府看看,先回去了。” 杜宗郴面色微变,一路将人送到了门口,唤住了她:“伯父的事,你别太担心。” 赵菁菁停住:“我会的,多谢杜大哥。” 这话说得虽是感激,可未免过于生分了。 杜宗郴张了张口,看着她出了门口,苦笑着摇了摇头,她这是不愿听他说霍长渊的不是,到底是在意。 离开杜府,赵菁菁回了一趟赵家,她原就是碰运气去的,果真,赵国公府外守了许多人,不让进。 远瞧了会儿,虽说府邸还被封着,但回赵府总比在刑部牢里的强。 去了一趟街市,赵家的一些铺面也是查封状态,伙计们有些回了家,有些被留在铺子内,赵菁菁一家家瞧过来,因为这件事,连带她的茶楼里生意都少了许多。 在庆芳斋外停留的片刻,赵菁菁又听人说起她和霍长渊和离的消息,说的有模有样,似乎她如今已经抬着嫁妆回赵府了。 “小姐,他们说的太过分了!”盈翠拎了食盒上马车,气鼓鼓的,刚刚她在庆芳斋内险些和人吵起来。 “由他们说起,总要添些乐趣。”赵菁菁叫车夫又去了一趟银楼,随即才回府。 傍晚进府,到了安园没多久,刘侧妃那儿派人来将她请了过去。 “这阵子担心坏了吧,王爷特意吩咐,叫我给你补补身体。”刘侧妃说着就叫人把东西端上来,都是温补的汤水,热腾腾的,像是一直为她备着就等她回来。 “多谢父亲关心。”赵菁菁扶了扶碗沿没有动,坐在那儿也没多接话。 刘侧妃近日人逢喜事精神爽,姿态也高了许多,端着杯茶睨着赵菁菁,见她比之前憔悴些,心里就有些高兴:“长渊去秦地的事,你心里别太在意。” “世子奉命行事,我知道的。” “你爹出了事,照理说,他应该在郾城帮衬些,不过菁菁啊,你也知道,许多时候,便是这姻亲,也有无能为力的地方,圣上面前王爷也不是没开口,你爹的事太大了。” 赵菁菁抬眸,刘侧妃语气虽是叹惋,却不见她有多可惜,赵菁菁淡淡道:“有罪无罪,圣上自有公断,我爹一生清廉,没有做对不起朝廷的事。” “孩子,我说句不中听的,这话刑部那儿可不会信。”刘侧妃纯粹的想自己说个舒坦,“还有啊,菁菁,你虽是赵国公府出嫁的女儿,也是江林王府取回来的世子妃,如今这时日,你还是多在府里呆着些,莫要让人以为,江林王府也与汶水一事有关。” 刘侧妃是什么样的人? 明里暗里喜欢怼着,口舌上要占便宜,事情上更喜欢自己拿大头的,赵菁菁嫁入江林王府,她处处想着要拿捏却苦于一直没机会。 几次三番想要给她立规矩,对安园那儿的事插手。 赵菁菁原本懒的和她计较这些的…… 勺儿碰了碗壁,瓷声清脆,赵菁菁看着澄清汤底下的几段人参片,持着疑惑的语气问了句:“礼部有位刘大人,可是侧妃您的族亲?” 刘侧妃一怔,赵菁菁继而道:“前两日我看到刘家有人上门来拜访,也正奇怪,为何不从正门入,抬了好几箱的东西,应当是来探望刘侧妃您的罢?” 刘侧妃脸色微变,赵菁菁也不让她有机会说,自顾着:“汶水一案涉及的官员有数名,除了杨侍郎和我父亲之外,还有去了汶水的,这刘大人当初不就是湖坝竣工时随同验收的官员,如今出了事,那些官员都有责任,不过刘侧妃如此为江林王府着想,想必一定已经拒绝了刘家的请求,否则,岂不影响长霖的将来。” “你……”刘侧妃一口气上来,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她这才说几句。 “说到长霖的将来,他才与范家定了亲,不知会不会被影响到。”赵菁菁恍然着神情,关切她,“听闻范家这些日子也是闭门不出的,虽说范大人与这件事没什么关系,不过郾城之中,沾亲带故的,有些事可不好说。” “我只是好意提醒你,你倒是不见得王府好了?!”刘侧妃登时撒开了颜面呵斥,“莫不是你以为自己还是以前那个赵国公府的大小姐,等你爹落了判,你这世子妃都坐不稳!” 刘侧妃这么一说,边上的妈妈按都按不住,暗暗叫苦。 “这人啊,门户很重要。”赵菁菁起身,福了福身,“刘侧妃您请自便。” 刘侧妃脸色泛青,气得不行:“站住!”她竟然当面指她小门小户出生,上不了台面! 赵菁菁停下来,微微笑道了句:“刘侧妃,您可知为何王妃在寒山寺多年,王爷次次前去都落空不得见,她依旧是江林王府的王妃?” 说罢,她越过了屏风直接离开了屋子。 刘侧妃气的整个人向后仰去,被老妈子扶住,抚着胸口喘着气,脸色铁青:“她!她!竟然敢,这贱蹄子!” “小姐,小姐啊,您可不许说这种话,要是让王爷听着……” “他听着怎么了,我就是小门小户出生的,我要不是小门小户,我能嫁给他做侧妃,我早就是被人家的主母了,这些年来我为王府操碎了心,现如今我连世子妃都说不得,还要被她反过来说我上不了台面,她还说……还说……” 刘侧妃气的话都说不利索,竟还说她当不上王妃,还用寒山寺的那位来刺她。 老妈子将她扶坐下:“小姐,她原本就是个厉害的,安园上下收整的妥妥当当,未见谁能安插人进去,旁的都说世子纨绔,可她也将世子收整的妥妥帖帖。” 人家也就是看着好说话,何必总想着去拿捏她,世子妃本就不是什么软柿子,那可是刺猬啊,没伤着她自己已经扎了满手。 “连你也来气我!”刘侧妃撒开手,心里越想越气,这些年她最在意的就是这些,被人当着面说出来,还是个小辈,如何都下不去脸面。 “不管赵家如何,她如今还是世子妃,王爷和世子都没开口,您就更不能说什么了。”老妈子给她端了茶,岔开话题,“您不是给范家二小姐备了些礼,明日可要送过去?” 刘侧妃猛的饮了半杯茶,眼底泛着嫉恨:“去拿来。”她倒要看看安园还能得意多久,等她儿媳妇进门,这府中的中馈之事,必须要留住。 赵菁菁回了安园,听了一路盈翠的愤愤不平,倒是把那点氛围给冲淡了:“你倒是嘴利。” “本来就是。”盈翠瘪了瘪嘴,“她总想着处处压小姐,您都不与她计较,可如今还说这种风凉话。” “墙倒众人推,她原本就不想我好,世子好了她心里不痛快,赵家好她也不痛快,这王府里,谁好了她都不痛快,就只能是她儿子与她好。”赵菁菁捏了下她的鼻子,“可这些呢,她还说不出口,只能憋在心里,所以你说她日子过的多辛苦。每日都要挖空心思的做好事不让别人说道,又见不得别人好。” “小姐,国公爷万一真落了判怎么办?” “赵家怕是要去一半家产。” “可国公爷没有错啊。” “盈翠,你可知五万两银值多少?” 盈翠仔细想了想,摇了头,太多了,她想不出来,她每月也就二两银子。 “五万两银子,对甘州越家而言,不过是蝇头小利。” 盈翠张了张眼:“小姐是说还有越家。” “小姐是说,赵家虽不及越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香琴进来,拍了下她的额头,“别在这儿杵着,去厨房瞧瞧汤炖好了没,小兰那丫头等下又睡着。” 盈翠哎了声赶忙跑出去,香琴从衣袖中拿出一张帖子来:“小姐,这是刚刚送过来的。” 赵菁菁接了帖子,定王府? “送来的人说,这是定王世子妃的小宴,请小姐一定要去,如有不便定王府可以派马车来接。” 赵菁菁眉宇微动,这是非去不可了? 第二天,在赵菁菁准备出门时,定王府的马车来了,倒也没直接停在江林王府门口,而是隔着些距离候着,看着她上了王府马车,才在后面跟着,说是送,倒像是监看。 赵菁菁让车夫走的慢一些,中途在庆芳斋停了下,去买了两样点心,这才继续往定王府前去。 半个时辰后,马车才到了定王府。 门口有人候着,见她进去,领着她到了内院的小花园内,萧明悦早早等在阁楼内。 “今儿人虽不少,我也怕给叫混了,就自作主张喊你一声赵姐姐。”萧明悦显得很热情,起身邀她坐下,前段时间刚传出有身孕,如今还不显怀。 “不敢当。”赵菁菁环顾了下阁楼内的人,都只是见过面没说上几句话的,便颔首打过招呼,坐了下来。 萧明悦扬手差人上吃食,做着主人家的姿态。 “今儿请你们过来,主要是为了九月入秋宴的事,皇后娘娘将湖花灯的事交给了我,我就想着请大家过来帮忙出出主意。” 话音刚落,便是一场吹捧,皇后娘娘把宫中宴会的事交给她,那真是天大的荣耀啊。 赵菁菁拿起杯子端在那儿,听了快有一刻钟的吹捧,就见萧明悦点了自己:“赵姐姐你觉得如何?” 赵菁菁神游半天,脸不红心不跳:“我对这些事也不擅长,你说的挺好。” “我听闻江林王府的中馈之事还是刘侧妃在执掌,这一年多姐姐没有办过宴会?照理说应该交给姐姐了才是。” 赵菁菁反问:“有这规矩一定要交给我?” 萧明悦笑了笑:“倒也没说一定要如此。” 赵菁菁点点头,那不就是了。 萧明悦见她端然坐着,给旁人使了个眼色,那三位夫人便起身,约着说要去看看花园里的荷花,于是阁楼内只剩下了萧明悦和赵菁菁。 萧明悦的态度显得很诚恳:“赵姐姐别介意,我今天请你来,其实是有事想与你说。” 话说倒是不藏着掖着,赵菁菁嗯了声:“你请说。” “赵家的事我听说了,世子如今人在汶水,相信很快能将此事查清楚,前几日我听公爹说起过,赵国公在刑部似乎呆的并不习惯,虽说不会苛待他,但毕竟是刑部大牢,住的久了谁都会病。” 赵菁菁打听不到的,到了萧明悦这儿,好似天天有人来通禀,那她何必客气呢。赵菁菁于是问:“我爹病了?” “说是身体有些不适。”萧明悦微皱着眉头,一脸担忧相,“赵姐姐,我多问一句,你可想过要怎么办?” “我爹身体是不大好,前几年还累病过一场。”赵菁菁顿了顿,掩着担心又有些掩不住,“刑部可请了人看?” “请是一定会请的,可你也知道那环境,自然是早早离开最好。” “我爹他一生谨小慎微,不会做出这种糊涂事的。” “我父亲也说起过,此事主要责任还是在修筑的官员身上,赵国公理当与这件事无关。” 赵菁菁缓缓摸着手腕上的镯子,还真是请君入瓮啊。 思及此,赵菁菁神色愁苦:“可我如今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萧明悦看了眼阁楼外,神情关切:“我听闻,你母亲是甘州越家人?” 赵菁菁点了点头:“我母亲过世的早,许多年不曾联系了。” “说起甘州越家还有个有趣事,听闻主家之中,嫡出一脉往上五代生的都是儿子,直到上一辈人中才出了个女儿,就是你母亲。” “是啊,可惜我母亲执意要远嫁到郾城,嫁给我父亲,所以当年就断了关系,这些年连最基本的往来都没有。”赵菁菁叹了声,语气里也是藏不住的可惜,将萧明悦的意图点了出来,“如若不然,这件事还真可以找越家帮帮忙。” 第070章 .噩梦 从定王府离开已是下午, 太阳当头,晒得人闷沉沉的不甚舒服,加上阁楼内半天谈话, 就更让人愉悦不起来。 王府大抵如此, 陈设差不多, 定王府比江林王府还要朴素些,可这定王府的野心却比陈设要大上许多。 今日说是小宴请了几个人, 也不过是陪衬, 萧明悦就是冲着她来的, 明里暗里的告诉她, 只要越家肯帮忙, 父亲牵涉进汶水一事,便能解决。 再说直白点, 她萧明悦就是要赵家拿银子出来,去换父亲。 只要越家和赵家肯舍,那这定王府就有办法让父亲从这案子中摘出去,再直白些, 能叫他进刑部自然也能让他出来。 而这些银子自然落到了定王府的口袋里。 所以在赵菁菁言明越家与赵国公府不来往时,萧明悦还是强调着让她回去想想。 好大的胃口,好贪的心。 一阵夜风拂过,吹散了些周遭的闷热, 赵菁菁回头上了马车。 马车行了一段路,外面街市的喧闹声传了进来,刚刚烤上的热乎乎红薯, 路人的嬉笑嗔骂,还有庆芳斋新出炉的点心,香气混杂着生活气息飘入车内,赵菁菁回了神。 之前还对父亲的事没有把握,这一趟来定王府,她心里忽然就有了些底,眼下只要两府没博弈出个所以然来,父亲在刑部就不会有事。 “小姐,你看,桃花酥!”盈翠捧来冒着热气的油纸包,里面是庆芳斋新出的点心桃花酥,雕刻精致的桃花造型,一层层油皮涂抹过蜂蜜烘烤后起酥,揉进去的豆沙和馅儿,恰到好处,不过分甜,却又增添了几许‘柔情’,外酥里嫩。 赵菁菁手里被塞了油纸包,看着一路跑出了汗的盈翠,眼前一晃而过霍长渊的影,好像自从知晓她爱吃甜食,那人每每路过都会去买上些许。 她还说要做桃花酿,这桃花酥也不在话下…… “小姐,小姐?”盈翠看着她对着桃花酥出神,多唤了两声。 赵菁菁堪堪回神,收拢了纸包,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街市:“时候不早了,早点回府罢。” 盈翠应了声,马车继续前行。 只是在郾城最热闹的街市,马车走的步调缓慢了些。 好不容易过了街市,稍稍加快了行车速度,谁想没走多久,就‘砰’的一声就=和什么东西撞上了。 盈翠急忙掀开帘子:“可是撞着人了?” 未等看清外边的情形,就对上了一双凶戾的眼,盈翠吓了一跳:“什么人?!” 赵菁菁抬眸,一辆马车与她们的正撞上,那边已经有人跳下来拦住了他们的马车。 那架势,像是强行来滋事的。 出府半日而已,这就有麻烦找上门了。 “你们想做什么!”盈翠看挨着马车沿的刀疤脸男子,连忙护住了赵菁菁,“这可是在街上,你们若要胡闹官府的人马上就来。” “没什么,就是想和世子妃喝杯茶,聊聊天罢了!”那刀疤脸哼哼了声,“识相的便自己跟我走,若不然,我这叫嚷起来,可是你们江林王府欺负平头百姓了!” 赵菁菁瞥了眼随后冒出来的男子,个个看着像是码头干卖力气活儿的,结实魁梧,觑着赵菁菁一伙的方向不怀好意。 摆明了是要来找事的。 “我的马车也没写了哪个府邸,你怎就知道这是江林王府的,还知我是世子妃?”赵菁菁倒也不怕,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们,“还是你们就在这儿等着我,打算送上门来让我欺负一把?” 刀疤脸噎了下,抬脚就踹了马车:“赶快下来,否则我就搅的满郾城皆知。” 临近傍晚,虽然这不是闹市走动的人也不少,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形。 人越聚越多,大家交头接耳的,皆是一副看戏的神态。 赵菁菁掀开帘子,走下马车:“我只带了车夫和丫鬟,你们十来个人说我欺负人?你不如喊试试,让人知道我这几个人,是如何欺负你们这么些人的。” 大抵是没想到赵菁菁这么强硬,刀疤脸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正要凶怼,赵菁菁又道:“说罢,从早出门跟到了现在,你们受了谁的指使要抹黑江林王府?” “是你撞了人在先。”刀疤脸终于反应过来扯着嗓子道,“江林王世子妃果然霸道,撞了我们的马车还这么有理,老百姓的命不值钱,莫怪她还有个正在牢里的爹,什么样的人家出什么样的人。” 话还没完,刚刚还站着的车夫,直接在他们跟前的马车那儿躺了下来,哎呦哎呦的叫了起来。 刀疤脸一伙人愣了愣,这什么意思? 盈翠反应过来急忙冲下去,扶住了充作车夫的来福大喊:“来福你怎么了,来福你受伤了?小姐,来福被撞断了腿!” 来福忙抱住自己的腿,发挥的很快:“我的腿!我的腿!” 说着还要去拉那些个拦路的人,这才被人碰着些而已,来福就大嚷大喊:“哎哟喂你踢我干什么,我的肚子啊~” 来福神情一顿,脑袋一歪,直接给“晕”了过去。 “……”被抢戏的刀疤脸一群人神情有些呆愣。 赵菁菁冷眼看着他们:“怎么,拦了我的马车又伤我车夫,你们背后的主子还想如何,要我性命是不是?!” 刀疤脸与周围的人面面相觑,事情和计划的不一样啊。 原本是要闹一出江林王世子妃仗势欺人的。 可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总要有交代的。 于是刀疤脸呵了句,讲着毫无威慑力的话:“果真是王侯公爵家的人,做事够狠。” 说罢,转身朝自己的马车走去看样子是放弃了的。 但等他走近马匹时,手掌内悄悄然的捏了一根针,想要趁人不备扎入马身,惊扰了马匹引一场意外。 正是此时,一辆质朴马车出现在刀疤脸旁边,随后一道熟悉男声自帘子里传了出来,“郎三爷现如今莫不是年纪大糊涂了,还是底下的人不好管束了,竟敢在都城地界接这档子买卖做了。” “你是何人?!”那刀疤脸一听郎三爷的名号,脸色一变迅速收了针。 马车内随即递出了一块牌子,刀疤脸看了眼后,神情一变再变,很快做了决定:“得罪了。” 说罢扬手招了手下要离开。 “就这么走了,郎三爷,你可还没说,今日拦人是为何?是江林王府得罪了你,还是有人出了钱叫你来寻麻烦?” 刀疤脸垂眸,识时务者为俊杰:“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北北” “你不识的不是我,是那一位。”马车内伸出一手,指了指赵菁菁方向,“出你银子的人可有说这一位和马先生也有生意往来?” 刀疤脸的面色更难堪了,一个官家大小姐,怎么可能和道儿上的爷有往来。 “看来请你出手的人查得不够清楚,你该感谢我今日拦了你,否则传到马先生耳朵里,往后怕是没法混了。” 刀疤脸铁青着脸色,朝赵菁菁拱了拱手:“得罪了!” 随后带着人很快撤离。 来福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到马车旁,这时人群中走出来几个普通百姓打扮的男子,围到了马车四周,维护的姿态将赵菁菁与人群隔开。 赵菁菁看向那辆朴素的马车,笑着打招呼:“元大人,别来无恙。” “弟妹何须这般客气,唤二哥便是。”元袂挑起了帘子,看着那些护卫,颇为遗憾,“看来我这英雄救美的戏码没能演成,弟妹早有准备。” “出门在外,总是要小心些。”赵菁菁也没否认,他若不出现,刚那些人想做什么也有人拦下,只是她还想引一引背后之人。 元袂温和笑着:“弟妹可有空?” 一刻钟后,两人坐在了长岐街的茶寮里,这附近比不得长盛街那般热闹,四周空野,灯火幽幽。 赵菁菁给元袂倒茶:“还是要多谢表哥,今日让人跟了我一路,辛苦了。” “我若知道你准备如此充分,就不来了,想必那郎三爷也没打听清楚,惹了赵家大小姐等于惹了马先生。” 赵菁菁顿了顿手:“表哥怎么知道我认识马先生。” “越家靠什么起家?兰顺察那儿马先生手中的牌你就占了三成,你说长渊要是知道他媳妇还与地下钱庄有关系,他还能托我照看你?” 赵菁菁举了举茶杯,直接就给否认了:“我做的都是正经生意,怎会涉及那些,马先生只是托我置办过些茶而已,不比元大人。” 元袂勾起嘴角笑了笑,半倚着围栏处,佻达洒脱,端得是风流肆意,又不让人觉得过分轻浮:“我与马先生也不过是几杯酒的交情而已。” 说罢,两个人碰了碰茶杯,算是心知肚明了。 “定王世子妃请你去做什么?” “拿银赎我父亲。” “倒是直接。” 赵菁菁好整以暇的看着他:“元表哥今日前来,总不是专程来保护我的罢?” 元袂被她那样瞧着,浑身都不对劲起来,稍稍坐回了身子:“说起来,若不是怕那小子走得不安心,我也应不下来这活儿啊。” 果然是和他有关,赵菁菁对上元袂玩味打趣的目光,端得是一本正经,就听他又道:“可是心中感动得不行,觉得那混小子也并非不是一无是处,甚至若他在跟前,可得好好叙上一番衷肠。” “……”那正经的那一瞬,快的跟她的错觉似的。 元袂打开扇子假意扇了扇风:“那小子在郾城仅剩的牵挂便是你,临走时再三叮嘱,让我照看好你,还真没想到让他给料着了。”只是那小子光料到有人要寻他媳妇的麻烦,没料到他口中那“柔柔”媳妇也是个狠的,他以往也知道郾城赵家有钱,倒是没想到这么有钱,嫡出的大小姐本事如此之大,若是齐家知晓,怕是如今要悔青了肠子。 “多谢元表哥出手相救。”赵菁菁款款致了谢,想到霍长渊,嘴角扬起些笑意来,“我会照顾好自己。” 元袂打量着她,没了那时候怼自己时的锐气,还颇叫他不习惯。 不过霍长渊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魔王样子,要知道自己聪明伶俐的娇娇夫人是个这样的,不知会不会觉得手疼呢。 但好歹人是变了,他的金屋小院也散了,去酒楼也不让人作陪,光是喝酒甚是无趣,如今又去了秦地…… 思及此,元袂敲了下扇子:“说起来,这秦地都快到耀江了,什么好山好水哪比的上郾城里快活,霍长渊在这里横着走,到了那地儿可就不一定,一道去的原本就是同霍长渊有过节的,你说山高皇帝远,山匪流窜作恶,他一个官家子弟,你说他为何要去那地方?” 赵菁菁添满了茶,听出了他的意思直截了当:“他是自请去的秦地。” 元袂有些意外:“他与你说了?” “他没说,只道奉命行事。” “那你如何知道是自请的。” 赵菁菁扭头看围栏外的海棠花树,声音轻了些:“就是因为他什么都没说,我才知道他是自请的。” 依照霍长渊的脾气,没人能逼的他去奉命行事,再说他在兵部的差事就那样,他轮不到也犯不着这事。 除非他是自请的。 元袂怔了下,脸上随即浮了笑意:“那小子心思没白费。” 赵菁菁回了神,晃了晃手中的茶杯:“那天夜里他是不是入宫了?” 元袂点点头,又否认了这事:“我也是猜的,不过翌日就要去秦地,想必是为了你的事,入宫面圣求情过。” ——贼寇盘踞那么多年,怕是去要费些时日…… ——你出去一夜就是因为这件事? ——也不全然,从父亲书房离开后,我出了趟府,今晨才从工部那儿得知了消息。 赵菁菁脑海中回想着他说过的那些话,轻轻握拢了手,这傻子…… 在茶寮坐了些许时候,回府时已经天黑,江林王府内静悄悄的,安园这儿,两位嬷嬷给赵菁菁炖了补汤,王侧妃那儿也派了人送了些吃的。 赵菁菁去了霍长渊的书房,墙上挂着当初寒山寺那儿送来的画,他是打心眼里的高兴,所以那画藏起来又拿出来,拿出来又藏如今,如今挂在了墙上。 若是这一趟平安回来,王妃应该很高兴才是。 已经是十来天了,至少还有一月多的行程才能到秦地,大部队去不如马车来得快,他的信倒是已经送过来了两封,说的都是路上的事,末尾总会让她少出门去,呆在家中。 这一趟去秦地,皇上许了他什么? 赵菁菁在书房内呆了半天,已是深夜了,她才叫香琴磨墨,写了几封信,差人送出去。 从书房内出来,夏夜的虫鸣声此起彼伏的响起着,赵菁菁望向远处的早市位置问香琴:“国公府内到时辰外出买菜了罢?” “是,小姐,每日都是这时辰,这些天府外有人看守,一天只出去一趟,还有衙门的人跟随,龚叔把小姐吩咐的东西混在菜里了,今儿能送入府。” 赵菁菁收回视线,国公府那儿她不担心,就是刑部那边,无论如何都得见上一面父亲才行,便是见不着,也得让她清楚知晓他的身子。 等的时间很慢,可一天天的过去,书信往来间,六月七月,三伏天过后,郾城的天早晚时有了入秋的迹象,已经是八月初。 霍长渊抵达秦地已有半个多月,而赵菁菁这儿,已有十来日没有收到他的信。 原本她每隔四五日都能收到他差人送来的信。 赵菁菁看着甘州那儿送来的信,抬手捂了下心口,觉得有些闷。 香琴随即开了窗,可赵菁菁还是有些不舒服,这感觉来的莫名,又让她有些慌张。 汶水的案子如她猜想的那样,果真是两家的博弈,何时落幕尚且不知晓,父亲在刑部倒是安全。 所以赵菁菁这段时间使了不少银子,都用来打点了刑部,喂饱了牢里上下那些个人,让父亲在牢里过的舒适些。 就是霍长渊那边,这些日子风雨不断的信忽然迟了这么久,她总是有些记挂。 “小姐,国公爷在刑部无碍。”香琴替她抚了抚背,“之前姑爷也说一切顺利,定是这些日子您太操劳了。” 赵菁菁合上信:“你再去问问,信可到了。” 话音刚落,盈翠就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封信气喘吁吁:“小姐,是那边送来的,姑爷的。” 赵菁菁飞快接过,翻开来一目十行,心这才定下,只是到了那边需安顿,又与当地官员进山巡查了几日,所以才回信晚了。 赵菁菁将信收好,原想着这几日入宫一趟拜见李贵妃,。 但当天夜里,她就做了个噩梦。 还是那个冰冷的山洞,一切来得熟悉又可怕,冷到彻骨的温度,周遭黑漆漆的,石壁间充斥着阴霾,像是要把人的灵魂从身体里剥夺出去,封入石壁间永世不得超生。 山洞外冷风呼啸,夹杂着幽怨的声音,让人觉得更害怕。 但不同于过去那些时候,赵菁菁这回不是在洞中等死,不是那个身受重伤的人,她站在洞口,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着洞内。 洞内的人变成了霍长渊。 他浑身是伤,身上几乎是没有完好的地方,血淋淋的躺在那儿,奄奄一息。 她能看到他身上的温度在散去,被周围的石壁所融,只需要片刻的功夫,他就会与这儿融为一体。 他要死了。 “霍长渊……”赵菁菁喊了声,发现自己张了口却发不出声。 “霍长渊……”赵菁菁朝前迈去,越是心急就越不能入内,只能虚空的抓着。 外面风越来越大,忽然,风化作了刀利从她身上穿过,没有伤及她分毫,却直刺入了霍长渊的身体里。 “啊!”痛苦嘶吼声响起,赵菁菁眼睁睁看着他血流满地,瞳孔中渐失了神采,看着他动着嘴角,无声喊着她的名字,可她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你要害死他的……” “你活他就要死……” “你会害死他的,他必然会因为你死,有因就有果,你活下来了就要有个人替你去死。” “一命换一命……一命换一命……” “他愿意替你去死……” 呼啸的风中忽然多了许多声音,在她耳畔萦绕,不论她怎么捂住耳朵都没有用,它们钻入了她的脑袋中,不断的重复,缠绕着她。 “不要——” 赵菁菁猛地睁开眼,大汗淋漓。 “小姐!”香琴忙起身拉开帷帐,见赵菁菁瞪大着眼满头是汗看着床顶,连忙叫了盈翠去端热水,“小姐您做噩梦了?” 赵菁菁喘着气没作声,她浑身都是颤的,过了许久才伸出手,到自己眼前,仔细看着。 “小姐。”香琴担心她受惊,“明早请大夫看看。” “香琴,你去收拾东西。”赵菁菁声音微哑,“我要去秦地。” 第071章 .你是不是想我了 清醒的一瞬间, 赵菁菁想起了她重生后改变的轨迹,越佩茹无名无分进了齐府,如今处境堪忧, 自毁一生。 杜若儿还活着要与心上人定亲, 而太皇太后本该有两年寿命…… 她重生的变数, 让她身边人的轨迹也有了变化。 那梦里所梦见的,便是她内心深处最深的恐惧, 不敢直面的结局, 她真的怕。 这一夜, 只要稍稍阖眼, 便是霍长渊满身是血的场景, 等到天一亮,安顿完了事后, 一辆马车急急驶出了郾城城门口,直奔西边去。 从郾城到秦地,快马加鞭至少也要半个月以上,赵菁菁连着换了三辆马车, 一路沿着生意落脚点打点过去,既是为了自己安全,亦是想要趁早赶去,终于在八月末到了秦地。 彼时, 郾城的天已经入秋了,秦地这一带,西北荒芜, 入夜后干燥清冷,赵菁菁一身男儿便装,刚踏入客栈便捂住了鼻子,摸到一手湿润,眼前也似乎有些重影。 “小、少爷!”香琴跟了一路,最怕就是赵菁菁的身子撑不住,可偏偏主子挂心姑爷中途都未曾休息过,忙把人扶去了客房里,一面低声念叨,“姑爷只是晚回了几日书信,许是忙的,您这样子赶过来,看把自己身子都给累坏了。” 说归说,手上的动作没停过,一会儿跟伙计要了热水,备上汤水吃食,一面又把杜少爷给的药包给小姐熬煮上。 赵菁菁想说自己没事,可架不住虚脱无力,此时只能由着香琴侍候。她许久没合过眼,每每有些睡意了,总是被噩梦惊醒,赶的这一路太累了。 还泡着澡,便沉沉睡了去。 香琴瞧着很是心疼,和盈翠两人搭手帮主子擦了擦,换上亵衣放倒在了床上。 一同忙活完,两人脱力地倚靠在床榻旁,对视一眼,都是一副松了口气的神情。 ——她们总算是平安到秦地境内了,再有一日,等进了城就好,见到了姑爷小姐也能够安心。 赵菁菁睡了一觉,恢复了不少,只是喉咙还是发干得厉害,这与秦地的气候有关,是在太干燥了。 不过赵菁菁昨儿个流鼻血那遭还是把俩丫头吓怕了,一大早都是汤汤水水,外加药汤和润脸的膏子,恨不能从里到外给赵菁菁补足了。 自家小姐从小都是娇养的,何时受过这种苦。 赵菁菁仍是男装出行,走在街上,看起来应该是城中最为热闹的地带,人流也不少,就是环境不太好,偶尔马车经过,尘土飞扬。 秦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赵菁菁所在的赵搬城,就是霍长渊信中他们的驻地,但说归这么说,匪徒在山中流窜,军队最终驻扎的地方肯定是在城外。 赵菁菁沿街走过去,一路问着近日有没有官兵进城。 纵然再低调,那么多官兵前来,肯定是很惹眼的,赵菁菁很快探听到了军队的消息,一个多月前有军队到此,停不过两日就离开了,出了城驻扎在别处。 这些天里,偶尔也有官兵进城来采买,也就是因为这些人的到来,赵搬城最近都挺热闹。 “小姐,一定就是姑爷他们,说是每隔十天会有人来,驻扎的地方应该在沧黄山山脚下,距这儿得一天半,中途没有休扎的地方。” 杂货铺内的掌柜听闻她们要出城,赶忙出来阻拦:“城外流寇作乱,常有扮做普通百姓的趁机打劫,你们几个可千万别出城乱跑。” 盈翠上前热络的与人攀谈起来:“我们昨日从官道过来没遇上。” “官道上有官兵自然不会遇上,但你们要去沧黄山的话,就要经过好几条小道儿,白天都保不齐有人要打劫,到了晚上更是危险,没有十来人一道儿的可都不敢往那儿过的,你一个人呆着两个姑娘,千万别去!” 掌柜的叨念城里城外的事,秦地山贼聚众之地,三天两头有人拦路抢劫,衙门里关了许多,外头流窜的更多,抓不尽那只得自己小心些。 “多谢掌柜的提醒。”赵菁菁道了谢,往前处看去,街尾那儿有间铺子外飘着个偌大的赌字,是间赌坊。 走到了赌坊门口,赵菁菁没从正门入,而是进了巷子,在赌坊偏门等候,片刻后,三人被迎进了赌坊内。 一个时辰之后,两辆不起眼的马车,一前一后从赵搬城出去,往沧黄山方向。 前后马车内都坐满了人,赵菁菁这边,两个七尺大汉恭恭敬敬坐着,也不敢越矩。 七尺大汉旁边坐着的是个山羊胡的中年男子,作着管事的打扮,总是笑盈盈的,看起来似乎很好相处。 “明日到了沧黄山下,我等只能扮做小姐的仆人了,毕竟那头是官府,与我们不对付。” 赵菁菁点点头,问及秦地的事:“他们在沧黄山驻扎一个多月,可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山羊胡男子摇头:“不曾传出什么,不过来往道上太平了些,大约是忌惮的。” 倒不是官府不作为,实在是秦地这儿的山贼太多,天高皇帝远的,早年间有灾荒时许多人窜逃上了山,便做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 朝廷想过不少办法,调配官员,增加人手,可仍旧是如此。 这些年越发猖狂,甚至还戏弄起官府来,其中不乏聪明的,更是棘手。 若这一回再不能除,将他们的气焰养起,往后就更难了。 赵菁菁一路听着,很快路变得颠簸,天色渐暗时马车在靠近河边的地方驻扎,十来个大汉分在了马车周围看守,没有要睡的意思。 夜里秋凉,这样的山林内气温更低,周遭总有些奇奇怪怪的声音传来,搅的人难以入眠,香琴点了安神香,可对赵菁菁并没什么用,她半梦半醒着,总一幕幕的梦着那些事。 这些梦并没有因为她距离越来越近而减弱,反而日渐真实。 赵菁菁再一次从梦中惊醒,看着马车外黑漆漆的天,黎明未至,前方不明。 就这样坐了一夜,没有发生杂货铺掌柜说的事,盈翠还想着是不是她们运气好,前边赌坊的管事收拾时,发现了附近有人掩藏过的痕迹。 踩压的草都是新的,周遭还沾着露水,唯有被压垮的那几处没有。 不止一人在这里守了一夜。 所以并非她们运气好,而是这边人多势众,对方不敢招惹。 盈翠得知后心有余悸,好半响都没作声,直到离开这片林子,到了道上,阳光照耀下来,这才将那冷飕飕的感觉驱散。 快中午时,他们到了驻扎营地外。 未等下马车询问,前方就传来了呵斥声:“什么人!此处是营地重处,闲杂人等不得靠近,你们快走!” 几个守卫士兵亮出刀剑将她们拦下,凶神恶煞的模样,若非身上穿着士兵衣服,都要让人错以为他们是土匪山贼。 赌坊的钱掌柜跟在赵菁菁身后并未上前,这样的情形下若是再起争执,就要被认为他们有意图了,赵菁菁客客气气道:“我们从郾城过来,营里可有一位名叫霍长渊的人?” “我们……”赵菁菁才拿出钱袋子,打算让他们通融,直接被那刀剑被逼退了,险些割伤。 “小、少爷!”盈翠忙护住赵菁菁。 钱掌柜扬手,这些个打手扮成的仆人即刻护住了赵菁菁。 形势登时紧张了起来。 “来人!”士兵盯着赵菁菁她们,神情越发凶狠,朝后喊了声,十来个士兵冲了出来,将她们团团围住。 “你们是什么人?!” “先将人拿下再说,肯定是那些山贼假扮的!” “我们不是山贼,我们是郾城江林王府的家眷!”盈翠情急之下大喊,“我们是来寻世子的!” 士兵们围着她们十分警惕,虽没再靠近,却围的密不透风。 “营地里几百号人,哪来的江林王府之人,你们这模样还能从郾城跑来秦地?怎么,前几日装老弱妇孺闯营地还不够,如今要来寻亲。”士兵瞧她们的眼神就是在看山贼,“快把他们拿下!” 说着,这一群人就要冲过来。 营地之外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情形,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赵菁菁心中想着,摸出江林王府的牌子扔在了士兵面前,高声道:“诸位,我们不是山贼,你若不信,大可拿着此牌送去给你们主事的将领看,我知道你们是从郾城兵营中被调派过来的,也知道你们何时从郾城出发。你们真要拿人,问过后也不迟。” 士兵从地上捡起牌子,拿在手上翻看了下,虽眼底有怀疑,但没再让人逼近。 “只是劳烦通报一声,若是营地没有这个人,我自会回去。” 士兵将牌子扔给身后的人,没有要进去通报的意思,直接赶人:“这附近山匪流窜,烧杀抢掠,你运气好到了这儿,运气不好可就在贼窝里了,还找什么世子,要真是世子不好好待在郾城享福来这儿做什么,赶紧走,赶紧走!” 赵菁菁委实没料到,王府的牌子拿出来了这些人仍是不肯放行,就连通报一声都不肯,可郾城兵营中出来的士兵不该如此的。 “还请通融一下,我真的有要紧事。” “这才刚吃了败仗,死伤严重,前两日又有山贼假扮成妇孺装可怜弄伤了我们好几个士兵,卢大人下了死令,谁也不许进。你们赶紧回去,就是要找人,也去城里等着,等剿完了匪人自然就回去了,就能见着,走走走。” “死伤严重?”赵菁菁心头突兀一跳,“郾城派来剿匪将士远比流寇数目多上一番,且武器精良,即便是不能一击得手,怎可能有过大死伤?” 士兵终于正眼瞧了赵菁菁:“你那是不知道那伙人的厉害,也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火铳,对这儿山川地形极为熟悉,跟老鼠打洞似的。郾城来的,都不知晓,还想着挣个大功,结果落了人家的陷阱里头,命都要没了。” 他没说的是,卢大人还是故意鼓动的那些人,让他们去冲锋陷阵,既试探了流寇实力,又保全了自个人马,害了好些人平白受伤:“爷没功夫跟你唠嗑,走走走。” 赵菁菁被推搡踉跄退了好几步,好在香琴在后面扶住了她,气得跟人理论:“什么好话都说了,就只是让你们通禀罢了。” 那人一听脸色就变差,方才是用手,这下直接用上刀鞘凶狠杵着人:“赶紧滚!” “你——” 钱掌柜他们跟着拔了刀与这些士兵对峙,赵菁菁被护在了身后,场面越发紧张。 香琴心疼揉着赵菁菁被敲疼了的手背,一面望向主子,不知该接下来该如何。 只见赵菁菁神色如常,直勾勾地盯着那些帐篷所在。 “小姐,要不回城去寻官府里的人,由他们出面来说……” 不等她话音落下,赵菁菁盯着那帐篷的方向高喊了声:“霍长渊!” 死伤惨重,落了陷阱,这里的人还不知道你就是江林王世子,除非你是死了,否则你就应我一声。 “霍长渊!你给我出来!” “军营重地,岂是你能肆意喧哗的!”守卫营地的将士怒喝着把他们往外推搡。 再能打的人也抵不住这么多人,还得防范这些士兵要拿人关押,步步后退时,赵菁菁用尽了力气喊:“霍长渊——!” 尾音颤着,赵菁菁看着那帐篷顶,握紧了拳头。 “菁菁?”对面第三个帐子那,突然晃出来一人,踉踉跄跄,突兀地顿了一下,恍惚以为是错觉,待看清人后如猛虎下山一个箭步就冲了过来。 推着他们往外的力道终于减轻,霍长渊扯开那些阻拦的士兵,看着被仆人护着的赵菁菁,下意识的抹了下自个儿的脸:“菁菁?” 喊了几遍后,霍长渊脸上才露出喜色来,直接冲到她面前,有些不太敢碰她,又很想要摸摸她,最终化为菁菁二字,傻愣愣的看着她。 她怎么来了…… 而赵菁菁眼前的,却是个浑身是伤的人,胸前吊着胳膊,那布条还染着血,整个人异常消瘦,脸上都没什么血色,衣襟上有些还开裂了,隐约可见伤口渗出的血迹。 而他试图来抓自己的手,看起来还算完好,却一直在颤抖。 “霍、霍大人。”士兵见赵菁菁真的是来寻亲的,纷纷下跪,他们可真不知道他是什么世子,只知道打架厉害。哪能想到他是世子,更没想到他媳妇能寻到这儿来,打扮成这样谁能认得啊! 要知道这些日子他带兵剿匪,可比那卢大人靠谱多了,可官职没人家大,所以之前那次才会出了事,险些命都没了。 “进去再说,先进去。”霍长渊好不容易牵住了她的手,软乎乎的,多真实啊,就是他媳妇。 霍长渊顿时笑裂开了嘴,这一笑,牵动了干裂的嘴角,嘴唇苍白更甚,却实实在在的,笑出了春风得意。 哪管旁边谁看着呢。 盈翠她们跟着入内,连带钱管事她们,赵菁菁也来不及看四周围,就被霍长渊藏宝似的拉紧了营帐内,浑身的伤还是皮,冲着她笑:“赵菁菁,你是不是想我了?” 赵菁菁就那么看着他不说话,明明不过半月的功夫,好像隔了一世,明明在郾城活蹦乱跳的人,却变成了面前这样苍白模样。 他看着自己笑,赵菁菁却一点笑不出来,死死地咬着唇,疼得不像是幻觉,再怎么都比不得心里面的疼。 “哎,你说句话啊。”霍长渊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凑到前面,挺想亲一亲的,可又怕自己现在脏兮兮的她不高兴,便哄道,“见了我太高兴了?” 赵菁菁抬手按下了他腰身,霍长渊整个人跳了起来,呲了声眉头皱的老高:“疼疼疼,你轻点。” 赵菁菁忍着情绪:“你把衣服脱了。” 霍长渊愣了下,本想再调侃一句是不是觊觎小爷身材,可对上她的目光,他要往腰间的手也放了,若无其事道:“小爷没事,小伤,都是小伤,别看这哪儿哪儿都是血,其实都是别人的,这儿条件不好,我没空换衣服。” 话没说完,霍长渊忽然顿住,整个人有些慌了。 他连忙往旁边看去,没有一块干净的布啊,于是又看自己的衣袖,呵,更脏! 于是他小心翼翼到了赵菁菁面前,拿起她的衣袖给她擦眼泪:“你别哭啊。” 赵菁菁意识过来时,眼泪已经无声滑落,她看着他在自己眼前无措,小心翼翼的拿着她的衣袖轻轻给她抹眼泪,泪水就落的更凶。 “我,我错了啊。”也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可她哭了啊,霍长渊这还是第二回 瞧见她这么哭,上一回是在那渔船上,可黑漆漆的没瞧清楚啊。 “你别哭,我错了,你别哭。”霍长渊眼看着这泪水越来越多,慌了,单手给她擦了擦,后而干脆把她抱到了自己怀里,“我这不是没事么,你千里迢迢过来,我……我高兴坏了,我这些天一直梦见你,梦见你一直朝着我,还不让我抱。” “现在抱着了,你让我抱会儿,别哭。” 赵菁菁回抱住他,却不敢用力,生怕用力一点,这个人身上的血流得更快,也不敢放在他后背上,整个人僵硬的杵着,眼前却是模糊了。 他活着,没有出事。 还是那个结实的怀抱,如此真实,驱散着她多日来的不安。 营帐内飘起哄人声,就像是哄孩子似的,小心翼翼的,耐心无比:“我错了,菁菁,你别哭,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营帐外几个士兵面面相觑,这还是训的他们不能还手的霍大人么。 狗粮多吃不宜,便都自觉的让开了许多。 营帐内,霍长渊还在想法子哄,女人的泪可真多啊。 须臾,赵菁菁哑声开口:“你还答应我说会照顾好自己,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你个骗子。” “我……”终于听着她说话了,霍长渊松开手,上下看着自己,心虚道,“这是意外,我一直记得你说的话。” 说完后,霍长渊想到了什么,目光紧紧盯着她:“那你是因为担心我才来这儿的?” 赵菁菁没作声。 霍长渊即刻顿悟了什么:“快马加鞭至少也得大半个月才到这儿,你是收到信就来了?” 赵菁菁依旧没作声,可某人无师自通了,将她的担忧和关切无限放大,嘴角的笑意也咧的越发大。 “只是晚回了几日的信你就担心了。”霍长渊脸上止不住笑意,感觉自己能就地翻几个跟头,“我这伤可值得了。” “你胡说什么!” 赵菁菁瞪着他,霍长渊即刻收了神色,又将她抱到了怀里:“我特别高兴!真的,现在就是要我……” “霍长渊!” 不等霍长渊说出那几个字,赵菁菁呵停了他,她的眼底闪过失措,对那几个字十分的忌讳。 霍长渊被她这一呵,将她抱得更紧,允诺着:“我不说了。” 营帐内安静了会儿,赵菁菁轻轻推开他,视线落在他吊起的手上:“你这伤,究竟是怎么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纨绔将在这个月完结,新坑《公公您有喜了》,会在纨绔完结后开~ 第072章 .前兆 营帐内沉默了许久, 霍长渊最终敌不过赵菁菁的询问,还是开了口。 七月中后他们一行抵达秦地,派了一部分人进赵搬城, 与官府商议后, 来到了沧黄山脚下扎营。 最初的对策是先观测情形, 山中地形混杂,他们找了几个向导, 预备分批次进山勘察过后确定了位置, 再行下一步打算。 但带兵的卢大人是个好大喜功之人, 高估了自己又低估了这些山贼, 嫌着秦地官员无用, 一意孤行要按他的计划来执行,不等进山勘察就要直接派人前去, 说是要打个措手不及,结果却遭了山贼的陷阱,伤了不少人。 霍长渊这回奉命前来,除了卢大人和几位将领外, 并没有人知晓他身份,而以他的官职,在初到时,是要先听命于他的。 带兵进山时他倒是预见到了陷阱的事, 可奈何山中地形复杂,为了救人他才会掉下陷阱。 好在被及时救了上来捡回了一条命,回了营地后昏迷了几日才醒来, 所以回信便迟了。 为了不让赵菁菁瞧出端倪,手受了伤的霍长渊写字时还万分小心,没想到她会因为这个察觉有异赶过来。 赵菁菁一瞥,就瞥到了案头上还展开的书信,正要走过去,就被霍长渊稍稍起身拦了拦,不过赵菁菁已经瞥见了信上开头:“吾妻安,为夫这一切安好,吃得好睡得好……” 霍长渊一边听她念,一边对上她扫视目光,不言而喻,心情顿觉十分微妙:“我这伤看着是吓人了些,但都是皮外伤,军医都说了养上十天半个月就好了。” 他真没想到赵菁菁会来这儿,出现的一瞬,简直让他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他顺势抓握住她的手,笑得满是知足:“你我分隔两地,你又知我是来剿匪,本就凶险,免不了担心,我原是想等伤势好了瞒过去,就算将来被你发现,也不过是身上一条疤,是爷以后吹嘘的资本。” 赵菁菁没挣开他,目光随之落在了他身上,点了点头,没有吭声。梦里的一幕和现实之景重叠,她喉咙里瘙痒难耐,清了清嗓子,胸口的悸动的感觉犹在,最终化成一句似哽咽般的,“只要你没事就好。” 这一路的奔波似乎终于冲破黑暗到了光的尽头。 等真的看到她,赵菁菁完全松懈下来,一腔的话,最终也只是想着他没事就好。 霍长渊看着消瘦清减的人儿,也不曾想过她会这样紧张自己,紧张得不远万里追了过来,心脏那儿被一种名为甜蜜的情绪鼓得满满的,高兴的都想出去绕着营地跑两圈,才能发泄。 最后霍长渊抱住了赵菁菁,轻抚她后背,嗓音微哑:“等这件事结束后,我们回郾城,以后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一辈子相守,到头发都白了,提不动竹条子了,都还能在一个锅儿里吃饭,一个榻上睡觉。 霍长渊没敢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不过赵菁菁这一趟到来,却着实给了他机会。 他的伤不方便自己行动,本来底下有两个士兵照料的,但赵菁菁一来,他的生活档次一下就上升了许多。 香琴和盈翠跟了赵菁菁许多年,是属什么都会的,条件好的不去说,没条件那就创造条件,才几天的功夫,就愣是将霍长渊的脸色给养红润了。 而赵菁菁这一身方便行事的男儿装,在营帐内进进出出,活脱脱一俊俏小公子,在霍长渊眼里别提有多可爱了。 光是在眼前晃悠着就满足,霍长渊觉得自己的伤好得更快了。 霍长渊的伤很重,尽管这几日营地里忙碌,都没往他这儿烦,钱掌柜他们就被安顿在附近的营帐内,他们也是坦的很,偶尔还和士兵过过招。 赵菁菁抱着昆布进来时,靠在那儿的霍长渊视线又盯上了她,赵菁菁扭头对上他的视线,无奈:“你看什么?” “我看自个儿媳妇。”霍长渊咧嘴一笑,什么话都讲得出口。 赵菁菁不理他,可止不住身后的人目光炙热,自己走哪儿,那目光就跟了哪儿,饶是定力足,也架不住他那厚脸皮。 莫说赵菁菁了,就是来给霍长渊换诊的军医都觉得帐子里热得不行了。 最后赵菁菁实在忍不了低声嗔道:“你收敛点儿。” “我媳妇长得好看,我多看两眼,把之前没见着的补回来。” “霍长渊!” 霍长渊觉得媳妇娇羞起来更好看,余光里一撞上军医脸上褶子和菊花似的,瞬间败了兴致:“行了,包扎的东西放这,我媳妇会。” 军医如蒙大赦,赶紧拎着医药箱逃了出去,真是夭寿了。 赵菁菁气他任性,可又不能当真不管他,好在她还真跟杜大哥学过,包扎和一些药理,扫了眼绷带先给他清理伤口,这一清理,才瞧见他身上大大小小十余处,好几处在偏离几分就要伤着要害。 霍长渊嗅着熟悉的栀子香,嘴角从她包扎开始就一直咧着。几番动作,势必免不了肌肤相亲,温香软玉在怀,抱着心上人,咧笑咧成了个憨憨。 她埋着头清理,包扎过伤口,便看他裸着的上半身,上面白布交错,怔怔定在了榻前。 种种话语在脑海中闪过,各种各样的声音,还有他的紧张神情。 赵菁菁嗫嗫:“为了我值当吗?” 如郾城里的元袂之流,都是大富大贵中长大,诚然像霍长渊,也没吃过什么苦,如今却跑到这苦寒之地,冒着性命危险…… ——要真是世子不好好待在郾城享福来这儿做什么! ——他那样的人,犯不着这样的事。 霍长渊被问得一愣,随即笑了,牵握住她的手,起身与她面对面站着,正好能看到她眼底的彷徨无措。 他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胸口,仿佛是告诉她,这就是答案。 “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儿就会随着你的喜怒哀乐而情绪浮动,这种感觉很新奇,毕竟从前从来没有过。后来,一直到很后来……太奶奶过世,我才知道她说的,心底牵挂一个人的感觉,原来,我早已牵挂于你。 只是那时候还自己不知,闹了许多笑话。” “菁菁,不管前面缘由如何你成了我世子妃,而今,我如何都不会放手,你若逃了我便追,到天涯海角,都休想离开。” 赵菁菁的手心底下是一颗跳动热烈的心脏,怦怦,怦怦,仿佛在代替霍长渊说着情话。 一句‘只因为是你’,便叫她忍着平静的心湖再起波澜,压抑过久的情愫再掩不住。 不察觉中,她的眼眶就湿润了。 她不是爱哭的人,饶是当年,被齐景浩和越佩茹背叛,躲在那山洞内性命垂危时,她都没有哭过。 从小到大她都知道,眼泪不值钱,她想要的,她想做的从来都是自己去争取。 这样温柔多情的话,她也不是没听到过,当年齐景浩不知在信中在自己面前讲过多少,比霍长渊这一番更动人。 可就是眼前这傻憨憨的话,让她忍不住想哭。 他说的磕磕绊绊,也未必有多动听,可就是在击溃着她心底的那道防线,她高高筑起的墙,被他一点一滴的击倒。 他说不知什么时候上了心。 其实她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城墙开始坍塌。 他让她觉得哭也没什么丢人的。 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努力逗自己笑,又不知该做什么,心中喜悦酸涩混杂着,泪水便流的更汹涌。 “菁菁,你别哭,别哭,你一哭我这连胸口都疼得厉害。”霍长渊捂着自己的胸口装可怜,随即又仔细看了她此刻身着的男儿装一会儿,故作轻佻道,“赵菁菁,你哭成这邋遢样小爷还觉得你好看,你看我多喜欢你。” 赵菁菁冷不防打了个哭嗝,瞪着泪眼,可在霍长渊眼中,这简直叫他难受,他的媳妇儿怎么如此好看。 心里想着,霍长渊真就将这句话给说了出口,傻憨憨看着她:“菁菁你真好看。” 赵菁菁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随即故意沉着脸,将霍长渊‘请’上了床。 “好好歇着!少说话,不许下床!” 一个重伤患者,浑像个没事人似的乱动,着实不应该。 想想里头多数又是因着自己的缘故,脸又微微红。 几天的功夫,霍夫人千里追夫的故事已在众将士间流传开来,但谁也没胆儿敢上霍长渊那营帐里去看看名动郾城的霍夫人长什么样,能让霍大人昏迷之中一直念念不忘。 赵菁菁为了照顾霍长渊只偶尔进出营帐,在听盈翠说的追夫版本,就更少迈出去了。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被押在床上躺了大半日的霍长渊手臂一伸,就把侍候他服药完毕的赵菁菁给搂到了床榻上。 “你小心伤口!”眼神却是恼他这般胡闹,浑身都紧绷起来,生怕压着他伤处,一面磨了磨后牙槽,“霍长渊!” “我就是想抱着你睡,放心,纯睡觉。” 赵菁菁心想,霍长渊的话可比话本里的虎狼台词都要凶猛多了,就听他又道:“总觉得这么抱着,就好像还在江林王府里头,特别踏实。” 她一下也想起了郾城,不过秀眉轻轻挑了挑,想到了嬷嬷在的几晚,哪次不是以棍棒做结尾。 便道:“这一回来的匆忙,早知你怀念,我就该带一些竹条来。” 霍长渊瞪着她,眼神控诉她不是人,随即视线飞快在营帐内溜了一圈,生怕她真的带着竹条鞭子前来。 随后就飞快的躺下了。 赵菁菁看他如此,放松了身子,与他面对面并排躺着,看着他刀削似的俊朗面庞,五官完美承袭了江林王和元王妃的优点,虽比在郾城时黑了些,瘦了些,就连气质都有了些变化,似乎是……更迷人了。 霍长渊盯了她一会儿:“赵菁菁,你不会真带了竹条来罢,我现在身上有伤,可禁不起打。” 赵菁菁没作声,霍长渊心痒痒的,渐渐,渐渐的,头越来越凑近。 她的静止不动,给了他极大的鼓舞,霍长渊眼角带着笑意,视线缓缓往下,在呼吸交错间,轻柔的吻印在了赵菁菁的唇上,温柔,缱绻,诉说衷情。 两人四目相对,赵菁菁从猝不及防的僵硬,唇齿相碰,灼热的气息似乎要烫着自己,一如他眼底的深情。她缓缓放松了身子,在留恋厮磨之际,主动地,轻轻的回碰了一下他的唇。 霍长渊的气息在顷刻间生变。 赵菁菁便被他牢牢地压制在身下,“你——” 那眼神像是饿了许久,要把她一口拆吃入腹的凶兽,营帐内的温度随之升高。 连喷出的呼吸都滚烫得厉害。 “赵菁菁,是你惹我的。”霍长渊嘶哑着放了狠话。 赵菁菁脸色绯红,弱弱的说出一句,“你……你别乱动。” 霍长渊哪像是能受控的样子。 赵菁菁眼看着要走火,杵着了他腰身最轻浅的伤口,就像是放了气儿似的,霍长渊龇牙咧嘴躺了回去。 营帐内寂静一片。 外边还在传来士兵的声音,巡逻的,无聊彼时的,隐隐约约传着,更衬得营帐内安静。 赵菁菁缓缓呼吸着,也不敢说话,怕自己的举动又引了隔壁的人,只想等时间长一点,他睡着就好。 可某人岂能睡得着,等啊等,等啊等,带着些愤愤,翻了个身,盯着她。 “我好饿。”霍长渊一语双关地甚是幽怨可怜:“我都饿好久了!” 赵菁菁的脸登时涨红:“这是在军营里!” 霍长渊往她这儿靠拢,被她推了一把:“不许乱动!” 霍长渊苦着神色,越发幽怨:“太孙妃说不定都有身孕了!” “……”如此直白的话传到她耳朵里,赵菁菁话都说不出,好一会儿才开口,“你身上还有伤。” “那伤好了呢?!”霍长渊盯着她,早晚是腹中之食。 “伤……伤好了,那就要剿匪,你别忘了自己是为了什么来的!”赵菁菁说着说着有底气了,“难道你不想立功回郾城去,我爹,我爹他还在刑部呢!” 霍长渊愣了愣,看穿了她这借口,却又奈何不得,心中谋划着且等他伤好了,嘴上哄着:“那也成。” 赵菁菁松了一口气,可却没什么睡意,以防这家伙再起心思,便转移话题:“如今你们是怎么打算了,我来了有几天了,卢大人似乎都没有动静,可曾派人进山看过?” “派了,情况并不乐观,山中地形复杂,我们若要硬闯,肯定不妥,除非从耀江那边调派些人过来,但这样大范围包抄,效果并不会理想,最好是能潜入其中,我打算等伤好了带人进去看一看。” 大致情况赵菁菁这几日也了解,这些山贼盘踞多年,有些甚至都传了有两代,人数不清楚,手中多少兵器不清楚,就算是知道位置靠近去,也容易被他们陷阱伤及。 若是用拖延战术,也不知要多久才能耗尽他们,那位卢大人是想尽快解决,霍长渊也是如此打算,就是两个人的意见达不到一处去。 赵菁菁想了下后问他:“你有没有想过,让他们起内斗?” “想过,我们没来之前,这些山贼之间其实也不太平。所以我打算潜进去看看再做打算。” “我听说其中有一个嗜赌如命。” 霍长渊看向她:“护送你前来的那些人,是赵家在此有生意?” 赵菁菁面不改色:“越家在这里有……庄产,他们是庄子上的护院,你也知这里不太平,所以这些护院都是有身手的,你如今有伤在身,可以让他们偷偷进山去。” “越家?”甘州越家,赵家不是没与越家联系了吗? “是啊,虽说没有往来,可我母亲是越家唯一的女儿,我是唯一的外孙女,托他们帮这点忙应该不难,而且他们不受你们管,我可以让他们离开营地,偷偷潜入山中。”赵菁菁看着他手臂上的纱布,脸色微凝,“我总觉得,你这一次的伤,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霍长渊眉宇微动,拉握住了她的手,抱着她在她额头上亲了亲,盯着营帐顶端,眼神微黯:“不必担心,我已经派人进山了。” “已经派了人?” “是啊。”霍长渊倒没瞒着她,“早在此处驻扎前,就有人进山了。”眼下这么多天过去,应当已经将那些摸了个遍。 “那你……”赵菁菁恍然,说要伤好之后带人进山,是做给有些人看的? 霍长渊点点头,他这一趟前来许多事都是不得不防。 赵菁菁见如此,心下放心了许多。 两日后,赵菁菁收到从郾城来的书信,从时日上算,正是她离开郾城不久后发出的。信是杜宗郴写的,告知她刑部那边的情况,以及郾城里自她离开后的一些有关动向,多少是为了让她来此地无后顾之忧。 霍长渊知道是郾城里来的信,便猜到主笔之人是谁了,而赵菁菁看完就收了起来,早早看到了他假意不在乎的模样,屁股却黏在了凳子上,眼儿瞪老大企图偷窥一二。 他被扫着,干咳了两声道:“杜家和刑部侍郎有些远亲在,杜宗郴又是行医普度的,多少会给几分薄面,再者我临行前便已经打点过,岳父大人在牢里条件是艰苦了些,但绝对不会有性命忧虑,只等再熬些日子……” 霍长渊打点了多少银子她自然知晓,加上她打点下去的,父亲在刑部还算妥帖,倒是定王府那儿…… 赵菁菁轻轻按了按袖口中的另外一封信,起身道:“我去看看煎的药好了没?” 霍长渊拉住她,不想她走,这两日言明说是让他好好养伤,都不肯同榻睡,这才温存几日呢。 “别闹!”赵菁菁将他按回去,转身出了营帐,霍长渊看着她背影,身子往后倚去,懒散散的神情里多了一丝凝重。 须臾,他缓缓解了手上的纱布,从受伤到现在,已经有一个月了,这几日卢大人三五不时的来催,嘴上关心伤势,说到底还是想催着他进山去。 立功之外,他等不及,郾城那边怕也是等不及,这么好的机会啊。 霍长渊缓缓的将纱布又缠了回去,刚系上,营帐外就传来了卢大人的声音,带着笑意往里走来,也不问里面有没有人,直接拉开帐子:“霍大人,你的伤可好些了?” 霍长渊故作憔悴,又强撑着些,笑着回:“小伤,恢复的差不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卢大人观着霍长渊,明摆着没好全的,却当没看到似的,“那就尽快安排进山,我已经为你调配了百名最精锐的士兵,按你之前说的办,分头潜入。” “三日之后可。” 得了准信,卢大人脸上笑意更浓:“哎,我可瞧见世子妃了,千里迢迢的来到这儿,倒是对世子用心,不过有件事得提醒世子。” 霍长渊瞥了眼他腰间系着的玉佩:“卢大人但说无妨。” “这毕竟是营地,她纵然穿着男装,可还带着两个小丫鬟,还有她那十来个仆人,传到郾城,我们这剿匪军如此不严,怕是要引人非议。” “卢大人说的是,进山前我就会安排人送她回赵搬城。” 卢大人呵呵笑着,视线又在他伤了的手臂上定了定,掩着心思:“那就好,那就好……” 第073章 .偷袭 霍长渊营帐外数米处, 十来人一间的帐篷内,赵菁菁将信看到最后一行,视线从落款上收回, 望向钱管事:“从秦地送信回甘州, 需几日?” “日夜不休快马加鞭, 五六日可到。” 赵菁菁沉默了会:“还得劳烦钱管事,派几个人去一趟甘州, 将信送到越家交给四爷。” “小姐说的这件事, 最好是亲自去一趟甘州更为妥帖。” “我也想, 但眼下的情形, 我暂时不能离开秦地。”赵菁菁也知道这件事重大, 光是在书信中与小舅说并不合适,“先行让他知晓一下, 待这边结束回郾城途中,我去一趟甘州。” 钱管事点了点头:“四爷近日都在甘州,为了三少爷的婚事。” 赵菁菁听着脸上有了些许笑意,郾城中, 谁人都以为赵国公府与前夫人的娘家关系不好,也就父亲自己清楚,其中的走动有多少。 甘州越家,连定王府都觊觎着它丰厚的家底, 却从没人知道它究竟多富有。 赵菁菁在很小的时候就见过越家的几位舅舅,母亲过世后,比她年长了十来岁, 当时还是个少年的四舅,还在郾城陪过她一段日子。 之后,当她开始识字时,父亲就让她接触了母亲留下的嫁妆,八岁那年,四舅带着她去了赌坊。 那是她第一次去地下钱庄。 四舅带着她见了许多人,教她如何赚钱,如何赚那些行当的钱。 越家靠什么发家,往上追溯已经说不清了,就是越家本家中流传的都有好几个版本,甚至说自己挖到了玉脉占为己有。 但这些年里,越家靠了一些手段,赚了许多的钱,赌坊不过是表面,而赌坊下的地下钱庄也只是冰山一角。 生意做的越大,越家越是低调,不似陆家堡那边,与朝廷有着密切的联系,越家与朝廷之间走得很远,其中又因为有着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买卖,便更是低调,在甘州,虽众人皆知越家有钱,他们却并不张扬。 越家的生意大都分布在西北一带,什么赚钱做什么,入的快抽的也快,郾城中,天子脚下,越家涉及的不多,钱庄的买卖是与兰顺察的马先生合作的,顶着他的名头占其三成,这三成就是当初元袂所说,赵菁菁手上的。 而如今,定王府盯上了越家,盯上她手中的银子,有些事就得变一变。 赵菁菁将信铺开,萧明悦这落款,就连笔锋间都透露出野心来。 定王府对皇位有野心,那萧明悦就是想要那个位置了。 连她来了秦地,都不忘写信‘提醒’她一下,赵国公府这一次是否能安然无恙就看她赵菁菁舍不舍得了。 若舍得,赵国公府牌匾依旧在,若不舍,那一刀下来,怕是要连骨带肉的剐。 可赵家的银子又岂是这么好吞的…… 赵菁菁在小营帐内呆了大半个时辰,后而回了霍长渊那儿,就见他一脸的不满:“只是看个药,去了这么久?” “煎药的确用不了这么久,但我适才看到卢大人来找你,想着要些时候。”赵菁菁把药端给他,看着他喝下去,又给他倒了些茶,“来时看到士兵在准备,要进山了?” “三日后准备进山,分两队,我带五十人分一路从后山上去。”霍长渊看着面前的沙地图,用旗子在一座山头上定下,“这个位置,能纵览整座山,南侧就是龙虎寨。” “三日后你的伤能好了?”赵菁菁最了解他的伤势,虽说差不多了,可要真动起手来他还是吃亏的。 “之前就是些皮外伤,不碍事。”对上她的目光,霍长渊咧嘴笑着,“我伤到底好没好你不清楚?只要卢大人觉得我没好全就行。” 赵菁菁觑着他:“你要引他?” 霍长渊绕着沙地图走了半圈,到一处,盯着山口处:“营地内之后不安全,后日你回赵搬城去。” 赵菁菁素来不是扭捏的人,知道事情的厉害,点了点头:“那我留几个人手给你,有些事在暗处不好防。” “你的那些人?”霍长渊笑了,平时就看守庄子而已,再身强力壮,那也比不过士兵啊,“还是送你回赵搬城,我到时候再多派几个跟随你。” “他们可不是一般人。”赵菁菁顿了顿,不好说这些也都是精炼出来的打手,于是道,“那也得留几个,不然我不放心。” “好好好……”霍长渊本着要让媳妇安心的念头,便哄着她留下几个,“换几个总行了罢?” “进山的时候必须带上他们,不然我不放心。” 六个字听得他心里美滋滋的,不放心啊,行行行都带上都带上,还有什么好说的。 赵菁菁这才罢休。 入夜,霍长渊便以她后天回赵搬城,要分开一段时日为理由,好生纠缠了她一番。 第三日一早,赵菁菁带着两个丫鬟与钱管事他们离开了营地。 霍长渊是在当天夜里带人潜入山的,黑漆漆的夜色中,九月的沧黄山令人有入冬的错觉。 夜寒,霍长渊带着的人缓慢前行,之前探过的路在夜间难以分辨,但对他们有利的是,错开的时间不容易被那些山贼发现。 这样的路至少要攀个一日才能接近,而山中深处,此时有好几处都有亮光,隐藏在树丛间,黑漆漆的夜色中便是走近了也看不清是树还是屋。 在这天然的隐藏屏障中,之前霍长渊看过的沙地图最高处,龙虎寨所在的那个山头就是次数。 与遥远处缓慢前行的霍长渊他们不同,龙虎寨内,已经被逼着不能下山一个多月,气氛也是十分的紧张。 又不是山下的农民,靠着种庄稼过活,一个月不出去也不会饿死,寨子内这帮人靠的可是打家劫舍。 每年九十月里,是他们打劫收获最多的时候,钱财之外更多的是粮食,只要去个村子搜刮一番,打劫几个庄子,寨子内过冬的粮食就有了。 今年却不同,郾城来的剿匪兵七月就在山下驻扎了,这都一个多月过去,只出不进的,莫说钱财,粮食都没有。 虽说没攻上来,真要苦守,山上的日子也不好过。 竹屋盖成的屋舍内灯火通明,铁盆内烧着火油,架在柱子上。 一群衣着各异的人坐在那儿,激烈的讨论着事,地上桌上还有许多酒坛子,人手一把的刀搁在桌上,但每个人都显得警惕,随时都准备冲出去。 竹屋外也有不少人,有的等着看屋内的情形,有的来回走动巡逻,寨子很大,四周围用着竹箭做了许多陷阱,高高垒起的石墙内外,还有不少人打着精神在巡逻。 有几个人醉醺醺从竹屋内出来,张口说着粗俗话,朝寨门口那儿走去。 与寨门口的人打过招呼,其中两个结伴往下走,打算找个地儿小解,咋咋呼呼一路嚷嚷着,待连光亮都看不见时,原本步履蹒跚的两个人一瞬走的飞快,钻入从中消失不见…… 天很快亮了。 山中清冷,鸟鸣声中,一切显得格外安静。 这厢,连夜赶路的赵菁菁已经到了赵搬城。 落脚的地方是钱管事安排的私宅,赵搬城里头偏南的方位,与赌坊不远。 宅子不大,比客栈却好多了,里面的东西一应俱全,早早就派来的打扫的婆子丫鬟,都甚是话少利落,让人觉得省心许多。 接连一夜的赶路赵菁菁累的不行,躺下便睡了,再醒来已是下午。 营地那儿每日都能传来消息,霍长渊进山了,山中无动静;卢大人又安排了人进山,山中无动静;营地内少了不少士兵;山中依旧无动静。 接连过了三四日,赵菁菁等营地那边的消息时,又在往甘州那儿送信,进进出出,倒也忙碌。 耀江到了十一月里就会下雪,秦地距离耀江不远,天冷的很快,尤其是这几日,赵菁菁明显感觉气温是一天天的降下来,尤其是夜里。 她有些担心进山的霍长渊,山中的气温只会更低,他还得继续吃药,不知有没有按时吃军医备的药丸。 香琴和盈翠抬了几桶热水进来,将屋内的浴桶灌满,又往木桶里撒了花瓣,使得淡淡香气萦绕屋子里,沁人心脾。 “小姐今个就好好放松下,什么也别想,舒舒服服泡个澡,夜里也能睡得好。” “嗯。” 赵菁菁宽了衣衫踏进去,触到热水的一刹,才觉得自己这些时日来过得确实粗糙了些,整个人没入水中,像拂去连日来的疲惫,极是熨帖。 木桶里的热气熏得赵菁菁的脸红扑扑的。 她趴伏在木桶边沿,心里牵挂着霍长渊,便又想着他进山的事。 也该有消息了,不管怎么样,也不该这么安静的啊。 正想着,窗外忽然传来‘咚’的一声,惊醒了快睡过去的赵菁菁:“什么声音?” 盈翠后知后觉:“小姐,这儿附近多山猫,可能是撞着什么东西了。” 但被这一重声吵过,赵菁菁便没了睡意:“替我更衣。” “小姐您不多泡会儿?”盈翠替她取了衣服换上,正想叫香琴将吃的去端来,侍奉小姐早些时候睡觉。 忽然,屋外传来动静,下一刻,一支箭从院外飞了进来,直朝窗户□□来。 “小心。”赵菁菁一把拉过在取外衣的盈翠,后退间,那一支箭直直的钉在了屏风上,箭端从屏风中射出,银晃晃的在她们面前。 “小姐!”反应过来的盈翠急忙把赵菁菁护在自己身后,往床侧方向躲,避开窗户的位置,以防再有箭矢进来。 场面来的太快,叫人根本防不及,转眼院内就传来了刀剑的声音,很快到了廊下,要闯入屋来,又被安排在这儿保护赵菁菁的打手击退。 盈翠用自己的身体抵着位置,嘴里还念叨着,万一出了事儿小姐要赶快躲起来,又默念香琴在哪儿,可千万要躲好,随后又说起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保佑。 小丫头吓的嘴哆嗦,人也死死的护着:“小姐莫怕,盈翠会保护好你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外的刀剑声消失了,钱管事的声音传来。 盈翠这才松了一口气,忙要扶小姐起来,可她自己腿先软了,站都站不稳,还是赵菁菁扶了她一把。 赵菁菁从床后走出来,之前耳中听到的那些声音,如今便是屋内满是箭矢的画面,地上,桌上,屋墙上,光是那屏风就中了数箭,大抵是知道她最初是在屏风后,来势汹汹,直想取她性命。 “小姐!”香琴奔进来,看到赵菁菁无碍,松了一口气。 赵菁菁披着外衣走出屋,院内二十来个打手,地上还躺着十余具尸首。 “钱管事,你看这些像什么人?”赵菁菁拉紧了外衣,看着这些蒙面人问。 “不是专门的杀手,应该是论赏请的江湖人,功夫参差不齐。”钱管事踢了下其中一具,看着面上的神容里闪过冷漠,“小姐可有仇家?” “仇家有不少,但要我性命的不多。” 就说郾城之中,算起来定王府如今与她不对付,齐景浩与她也不对付,还有生意上的那些。 但这些都不及要她性命。 最想让她死的越佩茹,如今自己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没那本事请人到秦地来杀她。 倒还有个可能性…… 赵菁菁眯了眯眼:“只怕是冲的不是我赵家大小姐,是我这世子妃的身份。” “逃了两个。”钱管事点着人数,刚刚其实还有活口,但那人见没可能走,死的倒是干脆利落。 赵菁菁这会儿也无心去想是谁派来的人,最牵挂的还是苍黄山那边:“钱管事,我觉得那边可能是出事了。” 赵菁菁的直觉一向准。 她这边无缘无故遭了袭击,连个可审问的活口都没有。 恰恰在这节骨眼上,她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隔天中午时,苍黄上那儿就传来了消息,带精兵进山的霍长渊出事了。 打听来的消息并不详尽,加上是军中的事,赵菁菁即刻让钱管事安排马车赶过去。 隔天赶到军营里询问卢大人,却对此很不重视。 “世子妃,这山上本就是他们的地盘,咱们尚未摸清楚对方底细,已经吃了两回亏了,若是贸然再去,岂不是白白让将士们去送性命?”约莫四十出头的卢大人眉眼精明,说话打着官腔,可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霍长渊的命是命,将士的命也是命,手心手背都是肉,没有舍了谁的道理。 从她知道消息到现在赶过来,前后都隔了两日多,竟还能在这儿悠哉的与她打官腔糊弄她。 “卢大人的意思是,世子带兵进山出了事下落不明,你不打算派兵去找也不打算营救了?” “世子妃言重了,卢某自然不是这意思,但此事不宜操之过急,之前的情况你也知道,还需从长计议。”卢大人回答得甚是滴水不漏。 “卢大人,若是世子在山中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就算是剿匪成功,恐怕也没那福气享了。”赵菁菁冷眼看着他,有些事已经做到了这么明显的地步,他真以为自己能置身事外。 卢大人也是经历过大场面的,没把赵菁菁这个郾城来的叫小姐放在眼里,能有什么本事拧得过那边的,江林王府而已。 “世子妃,这里是军营,不是郾城的赵府也不是江林王府,卢某敬你才让你进来,你若再说这种话,卢某只能将你请出去了!” 话音刚落,营帐外士兵快速闯入急报:“大人,龙虎寨那边起火,探子来报,说是龙虎寨的寨主被翻龙寨所杀,他们起了内讧,死了很多人。” 卢大人脸上顿时露了喜色,拍着桌子道:“快!快!召集所有人,即刻进山!” 说罢卢大人急急看了赵菁菁一眼:“世子妃,这就是时机,我这就带兵进山去,你放心,世子就是死在里面,本官也会将尸首帮你带回来,不会忘了他剿匪有功。”连那话都不遮掩了。 说完后卢大人连忙出去了,偌大的军装穿在他身上总透出些滑稽来。 赵菁菁冷眼看着他急召集所有人的模样,吩咐身旁的人:“分一半人跟他们进山去。” 营地内很快被清撤,之前犹犹豫豫,说着要从长计议的卢大人,在得知山贼起内讧后,带着所有人进山抢功去了。 霍长渊的死活他当然不会管,他要赶在那些山贼两败俱伤时坐收渔翁之利。 赵菁菁知他所图,叫人跟着他的兵进山,也是为了找寻霍长渊的下落。 她相信他做的那一切都是有安排的,可心中总在担心记挂,她自己进不了山帮不了他什么,只能多派点人。 营地内就剩下之前几个伙夫和寥寥数个守营的士兵,赵菁菁没有回赵搬城,而是留了下来。 等的时间很漫长,一天一夜,两天,三天。 山脚下无法感知到山中的情形,打探回来的消息也不够详尽,赵菁菁又开始睡得不安稳。 这天夜里,迷迷糊糊中一声长哨响起,赵菁菁猛地惊醒过来,从营帐内奔出去,看到了不远处的火把光,密密麻麻的,往营地前来。 第074章 .全胜 火光之下, 人群之中,尽管那些士兵看起来都有些狼狈,可如何都掩盖不去他们脸上的喜悦。 尤其是他们之中的其中一个, 站在那儿格外的扎眼。 赵菁菁一眼就在人群里找到了他, 嘴角微动, 终究是没说什么,朝他笑了笑。 四目相对, 霍长渊看到营帐那守着的人, 飞快脱离的队伍朝营帐这儿前来, 眨眼之间入了营地。 “外头这么冷, 怎么在这等着!”高大的身子杵在了眼前, 赵菁菁张大眼睛不说话,霍长渊一边说, 一边还握住了她被冻得冰冷通红的手,放鹤氅里暖和了起来。 赵菁菁闻见了他身上的血腥味,但见他神色如常,便知不是他的, 手被他紧紧裹着,暖意袭来,她嗫嗫:“我听到动静了。” 这模样看起来又像是睡梦中被吵醒,还没完全缓过劲来似的, 霍长渊瞅了眼她身上披着的外衣,大氅一罩,把她整个人都裹了进去。 赵菁菁猝不及防贴着了霍长渊, 这才完全清醒过来:“你松手!” 霍长渊知她害羞,朝后吼了声: “都愣这干什么,事情该办的办完了,该歇的歇了去,山上熬鹰还没把你们熬坏呢。”霍长渊冲着外面一圈儿‘看戏’的将士们笑骂道。 他一吼完,众人爆出一阵善意哄笑声,四散了去。在山上,那可不就是熬鹰似的,把那些山匪流寇都给熬死了。 赵菁菁往外看去,将士们之末都是被捆手锁脚链的山匪,被扭送着押上囚车,都是要连夜送去官府的。 这些人能活着,多是贪生怕死之流,一看着落败了,便各种求饶命了,人数众多,届时要在衙门关上一阵子。 忽然一阵吵嚷声,两个人从那人群里挣扎出来,又被士兵狠狠敲打了几下后塞入囚车内,这两个人生得满脸横肉,看起来就是凶恶之徒。 “那是翻龙寨的两位当家。”霍长渊不乐意她继续瞧着,“不进去了?” “之前传回消息,龙虎寨内起了大火。”赵菁菁跟随他进了营帐,唤来盈翠准备些吃的,前后约莫两刻钟,霍长渊两碗面下肚,才给她细细的讲了山上的事。 剿匪军队到秦地时他率先安排了人进山,到他带人进山,一个多月时间过去,这些人早就混入了几个山寨内。 龙虎寨的寨主是多疑之人,万事小心,消息传出来的不多,也就是在他进山之前几日,他们才定了计划,要从龙虎寨下手,让几个寨子起内讧。 “快入冬了,是屯粮的时候,若是这时候没下山打劫够粮食,等入冬会饿死很多人,所以他们近来的情绪都很紧张。”霍长渊喝了姜茶暖胃,见她听得仔细,嘴角扬起笑意,“我们的人在其中传言翻龙寨的人与官府勾结已有粮草,再让人瞧见进山送东西,龙虎寨的寨主就起了疑心了。” 来回跑着,真假消息掺着放,这头说要打,那边就设陷阱埋伏,到最后,霍长渊带人一把大火烧了龙虎寨,两帮人就打了起来。 混乱中到底谁杀了龙虎寨寨主,这谁都说不清,但事儿定是要推给翻龙寨的,两败俱伤后,便生擒了翻龙寨的两个当家。 “此二人杀人如麻,作恶无数,自然是要带回郾城去,一路押送,怕也是需不少人手。”其余人留在秦地就可判,但那两个人,霍长渊必须要押送回去“交差”。 “那日卢大人就是听闻了这些带了所有人进山去。”赵菁菁顿了顿,“卢大人他?” “死了。”霍长渊的声音骤然凉了下来,“他进山时在翻龙寨外中了陷阱,掉进竹箭堆里了。” 赵菁菁至今都记得前几日卢大人进山时的模样,似有着十足的把握,要把剿匪的功劳都揽到他自己手中:“你在山中下落不明,他看起来很高兴。” “到底是奉了命的。”霍长渊垂眸,目光幽冷,“我伤势未痊愈进山,他自然希望我死在山中。” “是定王府?”赵菁菁猜测过会对霍长渊下手的人,有这能力让卢大人卖命,要让他死在秦地的,恐怕也就只有定王府了。 “怎么说我霍长渊也是太孙的羽翼,他们费那般心思,倒看得起我了。”霍长渊笑的自得,“没能如他意,倒是对不住了。” 嘴角一咧,又牵扯了些伤口,霍长渊便用力的抱了抱她:“这些日子让你担心了。” 听着他的讽刺,赵菁菁心绪走远,定王府一头要她拿出银两,一头又要害她丈夫,想的可真齐全。 “你本不是在赵搬城的?”霍长渊抱了会儿才想起事来,赵菁菁便拉了拉他的衣服,“你又瘦了。” 霍长渊扬了扬眉,口气甚是欢喜:“如今精壮多了,都是结实的,不信你摸摸。” 刚迈进来的盈翠听了这话登时转身退了出去。 赵菁菁推开他:“累了就歇着,都处理完了?” “山里还有不少人,得个几日。”霍长渊反将她按了回去,营帐外副将来找,他飞快啄了下她嘴唇出去了。 赵菁菁也没有睡意,便让盈翠和香琴去煮驱寒的姜汤,分给将士们。 又在沧黄山下停留了几日,官府的人进进出出,每日都能从山里抓出遁逃的山贼。 群龙无首时,逃走的那些山贼都很慌,哪有之前的气焰,加上各出处都有官兵守着,这么冷的天山里又待不住,便更难熬了。 霍长渊是打定主意要清缴干净,所以与官府配合着,里里外外的搜,将那些大小寨子全给推了彻底,这才罢休。 搜出来的钱财装了数个箱子,七八日后回了赵搬城,过一夜就要启程回郾城。 私宅内,入夜,赵菁菁进屋,见刚刚香琴送来的汤药他还没喝,便提醒他: “这地方寒渗得厉害,你们在山上待得久,这是杜大哥早前开的方子,你趁热喝了驱驱寒气。” “怎么哪儿都有他。”霍长渊嘴里念叨着,还是依言将汤药喝了,之后皱着眉头,便又要夹着醋味说杜宗郴,“他是不是故意把药开这么苦。” “又不是只给你喝的,道谢都没有反而还说这些。”赵菁菁白了他一眼,见桌上他写了一半的奏章,“有功?” 霍长渊有了媳妇万事满足,一手顺势牵住了她的,将她拉进了怀里,一块抱着看:“他带人进山,因剿匪死在了山中,说起来是要记一功的。” 赵菁菁之前听他形同过陷阱内卢大人被扎了满身孔的模样,过去那都是猎户用来抓野猪的:“他带兵前来,是你们之中官职最高的,是要算牺牲。” “就算是我不写,回去后也会论他功劳,我若写清楚点,这功劳就大不到哪里去,他做的那些事,也就够几十两银子抚恤给他家人。”霍长渊在奏折内写的清楚明白,卢大人到秦地后究竟做了多少“好事”,届时朝堂请功。他坐等看好戏。 赵菁菁望着他不说话,屋内安静了会儿,霍长渊见她这般盯着,忽然笑了:“怎么,今日才知为夫我的魅力?” 郾城之中他论第二,无人敢说第一的纨绔世子,如今运筹帷幄打赢了山贼还保住了自己性命。 自然很不一样。 赵菁菁笑而不语。 霍长渊脸上的笑意渐渐收了起来,随后有些紧张,紧张后又有些疑惑,不对啊,她之前哭他觉得挺慌,如今看着他笑的这么温柔,他也慌。 片刻后,赵菁菁终于开口:“外头都在夸你骁勇善战,指挥威猛,是个英雄。” 霍长渊眉宇微动:“哦,他们还说什么了?” “说你带兵给秦地带来了太平,百姓们都很感激你,往后秦地这儿不会再有山贼,大家都记得你的好。” “那你呢?”霍长渊凑近她,在她耳畔轻轻摩挲,“你就不觉得我是个英雄?” “还有人说,谁嫁给了你,是天大的好福气,有这么个英雄丈夫,做梦都要笑开了花。便是给你做妾也心甘情愿。” 霍长渊恬不知耻的点头:“是如此……不过你放心,不论谁上门来,我都一概不见,我只……哎!” 赵菁菁拧了他的耳朵:“你还叫人传了什么?” 霍长渊忙抓住她的手拯救自己的耳朵:“菁菁真是越来越了解我,我许了他们一人一斗米,只要在你面前说我的英勇事迹,否则如何教你知道你夫君在外是如何威猛!” 赵菁菁对他无语,那些话,初听时还觉得是百姓自发感谢的呢。 可后头越听越不对劲的,总感觉是刻意到私宅附近来说的,就连县官老爷的夫人都到她面前夸了好些。 可不都是某人在背后使的劲。 正想时,赵菁菁右边脸颊又被亲了口,推了他一把:“刺!” 霍长渊伸手摸了摸下巴,在山里钻得时日不少,生出短绒绒的胡渣,确实带刺,再看烛光映着的媳妇儿肤白娇嫩。 果断大步一迈,将自己的下巴颏儿理了个干净。 等理完了,就看赵菁菁在铺他的床褥子,烛火莹莹,她在,便是心之归处。 也不知是他所想,还是真碰了巧,床褥子上绣着大朵的红牡丹,将这床铺衬的红艳艳。 霍长渊又扫了眼窗边的蜡烛,秦地这儿的人喜点红烛,条件好一些的,还会在烛台上费工夫,私宅内的东西都是那钱管事往最好了添的,如今这屋内的置物,倒是有了几分应景。 像是新婚之夜时…… “已经很晚了,赶紧上床歇会儿,明天还要回郾——” 话还没说完,赵菁菁整个人就被霍长渊拦腰抱起,一声短促惊呼,又被轻轻放在床榻上,她看着越来越近的人:“霍长渊……” 声音出口才发觉微微发紧的轻颤,迎上他眼底的光,登时明白过来的中安静静略慌了慌。 霍长渊似察觉她的紧张,动作愈发轻柔,第一个吻落下,如薄羽落在心上…… 赵菁菁的杏眸倒映出他的小心翼翼,如获至宝,渐渐地,舒展了身体,像是回应。 红烛暖帐,不如安园,似乎缺着些什么,可又什么都不缺。 深秋的屋舍内,如春的暖意,风止帐动,嘤咛声起。 呢喃声响起,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哑然的,低沉的,情深不惑。 如置身梦境,遍地花开,又真真切切在眼前,于是她尽力的迎合,也想将这一切交托,不负相思。 猛虎嗅蔷薇。 他的温柔,只待了她一人而已。 …… 这一夜帐暖,直到天光放亮,崭新的一天来临。 精力过分旺盛之人一脸餍足地盯着枕旁陷入沉睡未久的女子,用手指描绘着女子的五官轮廓,满心的欢喜溢于言表。 等手下在屋外禀报时,霍长渊方是快速起身,披着鹤氅来到了帐旁:“知晓了,一刻钟后启程。” 只这一刻钟的功夫还不够让赵菁菁醒过来,众人眼底,世子将世子妃从私宅小屋内抱了出来,一路给抱上了马车。 明白的不敢说,不明白的小士兵则是一头雾水,想问呢,被年长的拍了下脑袋,前头人高喊着出发,浩浩荡荡的出了赵搬城。 赵菁菁在马车里悠悠醒过来的时候,入目看到的就是霍长渊的鹤氅,留着他的气息,仿佛被拥着倒睡得格外踏实。再看车帘子一晃一晃,透进来猛烈的阳光,估摸着已是日上三竿,后知后觉想起找某人算账! “醒了?” 始终留意马车里动静的霍长渊一眼看到了撩开车帘子一瞬又极快缩回去的白皙柔荑,蕴着轻笑的嗓音在旁侧响起。 赵菁菁又撩开了点儿,看到骑在马背上的霍长渊,再想起这人昨个夜里折腾自己的劲儿,满脸通红的同时,不忘狠狠瞪着他,只是因着那晕开的粉减了几分威力罢了。 ——我要你心甘情愿予了我,要与不要皆是在你,我要听你答案。 ——嘶,你再咬我,小爷就让你明个下不了床! ——这可是你招我的! 赵菁菁回神捂脸,自己现如今在马车上,怎么上来的一点印象都没,八成是霍长渊抱上来的,那岂不是所有人都知晓了? 赵菁菁此时恨不得把某人从马上踹下来…… 为这,赵菁菁气的整整三日没和霍长渊说话,不管霍长渊怎么哄都是闭门羹。和军队同行,让脸皮子薄的赵菁菁每每回想起来都想抽霍长渊一顿。 可某人的脸皮子日渐的厚,如今竹条皮鞭的都不得劲,愣是往上凑,若是她发狠了便“威胁”说以后要她好看。 简直无耻至极! 就这样,又走了有十来日的光景,略有些耳熟的甘州方言传入耳中,他们到甘州地界了。 到了甘州地界,也就意味着再有七八日的光景就能到郾城。 霍长渊押送犯人是不能停留的,而他还得回郾城禀报事宜,所以将赵菁菁留在甘州城外后,便继续从官道往郾城的方向走。 赵菁菁则带着钱管事他们,直接进了甘州城。 赵菁菁的书信早早送到,所以进城没多久,赵菁菁就在越家的钱庄内见到了越南临。 一袭锦服,外披着厚重的裘衣,最过于标志性的就是他腰间系着的玉盘夜明珠,加上他十只间一个不错的玉戒,浑身上下散着金贵的,便是越家的四爷——赵菁菁的舅舅。 “丫头,瘦了啊。”越南临揉了揉她的额头,往她身后看了眼,“怎么,不带你夫婿来给我瞧瞧?” “他押送犯人回郾城去了。”赵菁菁觑着他的手,一把抓住,毫不客气的将他中指上的戒指给取了下来,放在眼前瞧了瞧,“去西东了?” “有长进啊,这一眼就让你看出来了。”被抢了越南临反而更高兴,带着她往里走,过了一道门口,语气里便藏了锋,“郾城的人胃口不小,贪都贪到这地方来了,你那办法不错,我还发现了更有意思的,丫头,你想不想知道?” 越家人办事就是如此,寒暄不过两句,先说正事,一大一小坐下来,越南临脸上的宠溺没了,转而严肃:“你打算把兰顺察的那三成给他们?” “不仅是兰顺察,还有甘州这边,小舅,今日是定王府盯上越家,明日就可能是太子府,手段再光彩,那也是冲着这些来的,倒不如现在撇出去一些。”赵菁菁将桌上的牌划拨出一部分,“拿得出的留着,拿不出的给他们。” 越南临眼底泛着光:“喂饱了可就走不动了。” “要的就是走不动。”赵菁菁抓起那一把牌放入屉子内,慢慢推上,冲着越南临笑,“小舅您说是不是。” “也是,砍头还得吃饱饭呢。”越南临定的也十分快,正事说完,就讲家事,“行了,你这一趟打算留几日?” “留两日,我爹还在刑部,总是要早一些解决。”赵菁菁难得来一趟甘州,也想多在越家呆一阵,但郾城的事不等人,这儿的处理好了就得赶回去。 “够了,你现在就随我回家去,他们等着呢。” 第075章 .李怼怼 越家人很特别, 做事皆是雷厉风行,在许多事上,想法也与别人不大一样。 就如与赵菁菁最为熟络的小舅舅, 做事以干脆著称, 疼宠她的干干脆脆, 办起事来也干干脆脆,说什么便是什么。 再说赵菁菁的外祖父和外祖母, 自从母亲嫁去郾城后, 他们就没再与她见面, 更莫说她了, 母亲过世时来的是两位舅舅, 二老也没来,这么些年她没到过甘州两位老人家也没来过郾城。 说是亲外祖父外祖母, 这还是头一回见面。 可即便是头一回,赵菁菁在甘州待的这两日,与他们也未觉得有什么生分。 是疼她的,母亲留下的东西都给了她, 还额外分了不少,几位舅舅私底下在生意上都很惯着她,明面上越家不与赵国公府来往,除了避嫌之外, 他们也确实认为没必要做台面上的事。 二老虽对赵国公这个女婿有嫌隙,对外孙女却是疼爱的,生了这么多个儿子就得了这么个闺女, 早早离世留下个小心肝,他们心里都是惦念的。 于是着,非得补足这些年不见的缘分,吃好喝好,又问了许多郾城的事,早听闻赵家的事,总觉得她吃了苦。 甚至,他们对霍长渊的印象还停留在两年前,说着甘州好儿郎也不少,任由挑选着,只要她和离了,上哪儿都有靠山在,不怕。 两日的时间过得极快,赵菁菁处理过甘州的事,与几位舅舅商议过后,便要启程回郾城。 临到走前,光是二老让她捎带回去的东西就装了两辆马车,还有几个舅舅舅母的,可着她一个后辈宠。 萧明悦有件事倒是说对了,越家这家大业大的,有部分原因还是这一脉传承的生男相。 几代人中也就她母亲是出嫁的,其余的全是娶回家,光是这些嫁妆就有不少。 就是不知定王府从多久以前开始打赵家和越家的主意…… 回郾城的路上,除去霍长渊留下的人手,还有越家派来的人,六七日后抵达了郾城,这些人又原路返回。 赵菁菁让装载着东西的马车先回了江林王府,自己则在赵国公府门前下了马车。 从秦地回来,这已是十月里了,郾城的天刚降温过一回,傍晚街上人不多,就连赵国公府门口的官兵都不见了。 赵菁菁见门上封条消失,心思一动,往前走的脚步快了些,直接推门而入。 心中念着什么,赵菁菁目光急切的想要穿过门墙望去前厅,一声“大小姐”传入耳中,赵菁菁猛地一顿,仆人已经扔下了扫帚飞快的去通报了。 “老爷,老爷!大小姐回来了!” 老爷? 爹! 赵菁菁缓过神来,拎起裙子就往前厅方向冲过去,还没到呢,就看到一抹玄墨的颀长身影直奔自己而来,可赵菁菁眼里只有从厅里闻声赶出来的老父亲。 “菁菁!”霍长渊伸手要拥抱。 “爹!”赵菁菁却绕过了他直直扑入赵国公的怀里,一面不忘仔细查看,“您可还好?什么时候回来的?您受苦了!” 这简直是天大的惊喜。 “……”落了空的霍长渊轻咳了声,没引起别人注意,在旁看着父女俩相拥的感人画面,握了握扑空了的手,尴尬地收了回来,清了清嗓子,“岳父大人身子无碍,我已经请太医来看过,道是多些日子仔细休养便好。” 赵菁菁仔细瞧着老爹,听了后心底大石落下,没受皮肉之苦,瞧着气色尚且是好,那便好,那便好。 “我回来后就想着先来家里看看,见官兵和封条都不见了,还以为是刑部那儿撤去的,没想到他们连人都放了。” 赵菁菁本打算明日就去刑部,去过后则去定王府,但如今看父亲已经回来,她的心更安了。 赵国公拍了拍她后背,笑呵呵道:“我没大事,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劳累你们两个小的,你说说,你竟跑到秦地去,岂不是要叫我担心坏了!” 他又叹了叹,如今被放出来,何尝不知晓缘由:“好在,你们都平平安安的,圣上开明,女婿将我接回来的。” 赵菁菁这才抬眼看向了旁边杵着的霍长渊,除去了戎装,眼下锦衣玉冠才更像是他,可又有什么不一样了。 霍长渊见媳妇瞧他,便冲着她笑了笑。 赵菁菁莞尔,嗯~知道哪里不一样了,瞧着更傻了。 父亲说的圣上开明,赵菁菁比谁都清楚缘由,那就是他去秦地前与自己允诺的,也是他自请去秦地的原因。 到如今看到父亲,她自然也想得到他那夜入宫与圣上说了什么。 两个人目光一撞,不是新婚的小两口胜似新婚,目光碰到了一块就焦灼在一道。 一个傻憨憨笑,一个也高兴。 赵国公瞥见不禁心生感慨。 这一年多以来,女婿的行事并不像传闻里头那般,这次军功更是能证明。 而两人之间的改变他也看在眼里,到底是菁菁的幸福,虽对女婿仍是抱着几分审察态度,但看着霍长渊对菁菁这些个周到心思还是打心底里的高兴。 菁菁过得喜乐顺遂,便是他这此生最大所求了,否则怎叫他将来有脸去见越氏! 再看原本稳重许多的人见了菁菁,变得那眼里有光的模样,他不由笑着摸了摸下巴胡子,借口去瞧瞧严氏准备的家宴,给两人留了独处空间。 等赵国公一走,霍长渊冲上来便直接把人抱了个满怀,这一掂量,就皱紧了眉头:“怎的还又轻了,不行,回头得让张嬷嬷给你好好补补。” “哪有轻了,我在甘州吃的很好,他们疼我的很。”赵菁菁让他快松手,霍长渊不肯,他可是有十来天没瞧见她了,光是想着,如今见着人再要让他忍着,这怎么可能! “张嬷嬷她们惦念着呢,说你去一趟秦地,肯定累瘦了。” 赵菁菁抵不过他力气大,放弃了挣扎,毫不客气的回道:“你去秦地还受了伤,嬷嬷可知。” 随即,两个人便想到了喝苦药的那段时光,目光一对,俱是心有戚戚然。 而后又不由对着笑起来,霍长渊悄悄在她脸上亲了口:“如今我不怕喝。” 赵菁菁初初没听明白,缓过神来后登时闹了脸红:“好了,这里是赵家。” “说的也是,那等回府了抱也不迟。”霍长渊厚着脸皮,如今已然是什么都不怕的模样,牵着她进了暖阁:“过几日我们去一趟寒山寺。” 赵菁菁点点头,回来是该去寒山寺报个平安的:“府里可还好?” “算好,我们不回来,那也有人打理,不过他们恐怕是觉得我回来之前好。”霍长渊将她拉坐下,有些吃味,“你问了那么多,怎不问问我好不好。” 赵菁菁听出他话里呷醋的两分委屈,明看着他回了郾城方是如鱼得水,怎会有不好,却仍然纵容着问他:“那你过得可好?回来可有找太医仔细看过?” 霍长渊闻言咧开嘴角,虽是自己讨的,可架不住媳妇待自己这般温柔,凑在了她耳畔故意暧昧道:“我伤好了没好,你不比太医清楚?” 这话的指向性太明显,让赵菁菁猛地就想起了在赵搬城那一夜,脸轰的一下红了! 抬脚要踩,就被早有防备的霍长渊躲了过去,嘴上还不忘讨便宜:“好好的,你怎又欺负起我来了!” “一天不打,上房揭瓦!”说的就是霍长渊这样的! 霍长渊左躲右闪,可是享受与媳妇“嬉闹”:“这么大的恩情,你都该以身相报了,怎么还能动手呢!” 霍长渊嘴上一句接着一句,赵菁菁干脆也不动手了,觑着他:“看来圣上赏的不错,你不与我讲讲早朝的事?” 霍长渊这才收了嬉皮笑脸的模样,给她倒了杯茶,语气里掩不住的讽刺:“若非来去路途远,我还真想把卢大人抬去殿上给他们好好瞧瞧。” “论功了?” “功自然是有,抚恤的银两之外,旁的就没了,奏章上写得清清楚楚,圣上直接叫人念了出来,你是不知当时定王和王候的脸色,卢大人就是王候举荐,定王所保的。” 赵菁菁对这个王侯爷颇为熟悉,可不就是被霍长渊打断了腿的那位王世子的父亲。 “大殿上,皇祖父要记我大功,我给拒了,分了给底下那些人。”霍长渊说着又拉住她的手,轻轻揉了揉,“当初我去的时候也只求一件事,旁的我就不要了。” 赵菁菁望着他,望了会儿后轻轻抱住了他:“谢谢你。” “谢就不必了。我对你向来没什么克制力,把持不住。”香软在怀,霍长渊倒是坦诚,他每日思念她思念得紧,天天翘首盼着人回来,他想点别的怎么了,“眼前倒是有个,给我生个小小霍!可好?” 最后两字儿几乎是贴在耳根的气音,透露出几分旖旎的撒娇意味,惹得赵菁菁心头一颤,他俯身额头抵着她得额头,仿佛是商量,又似乎是诱哄她沉沦…… “大姐姐,我也想要个小外甥玩儿!” 赵慕慕天真的声音才从外面传来,就被一个小丫鬟给捂住了眼睛,低声道:“三小姐别看。” 赵慕慕扒拉着丫鬟的手语气里满是好奇:“为什么我不能看呀?” 盈翠也闹了个脸红,扭头看暖阁内的小姐,赵菁菁连忙推开霍长渊,让盈翠把人放了。 赵慕慕进了暖阁,好奇的瞧着,视线在赵菁菁与霍长渊脸上来回的看:“大姐姐,你脸怎么这么红,是屋里太热了吗?” “是有些热。”赵菁菁招手让她过来,揉了揉她的额头,转移话题,“不在你娘那儿呆着?” “娘在忙呢,我就来找姐姐了,我好久都没见到大姐姐了。”赵慕慕往她身上凑,硬是在霍长渊和赵菁菁的中间坐了下来,一挪一挪的又觉得位置不够大,便看向霍长渊,“姐夫,你坐过去些。” 被迫远离的霍长渊一个眼神都来不及,赵菁菁就直接给忽略了,赵慕慕搂着她的胳膊还在念叨:“刚刚盈翠为什么不让我看,你们在做什么?” 赵菁菁这才刚熄下去的烫红又腾的复燃:“说了些事,不要紧。” 赵慕慕噢了声,随即又抛下个炸弹来:“那姐姐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小外甥玩儿?” “你问这些做什么?”赵菁菁戳了下她的鼻子失笑。 “杜家姐姐就快要嫁人了。”赵慕慕又细数了好几个认识的,大意是别人成了亲很快有孩子,怎么大姐姐还没动静,她还想带着小外甥出去玩。 “慕慕放心,很快就有小外甥了。”不等赵菁菁回答,霍长渊紧忙凑了一句,脸上带着笑,心里盘算着要给慕慕送些好玩的,小丫头的话深得他心。 “真的吗?” “真的,不信你问你大姐姐。” “……”赵菁菁暗手掐了下伸爪子过来的霍长渊,笑眯眯问赵慕慕,“慕慕啊,今日的女红学完了?” 赵慕慕顿时愁了脸:“大姐姐你哪壶不开提哪壶。” “有位元家姐姐,女红做的极好,你若觉得在家学无趣,改日我带你去元府让她教你可好?” 赵慕慕登时被转移了注意力,再哄上几句别的,就不再缠着赵菁菁说小外甥的事。 一刻钟后,严氏派人来请,三人到了花厅内,一家人聚着吃了一顿家宴。 这是赵国公离开刑部后,全家人第一次坐在一块儿吃团圆饭,就是平日里想要说上几句找存在感的阮姨娘都很安静。 更别说赵诗诗了,也不知谁与她说了什么,以为赵家出事后自己要被卖入奴籍,担惊受怕了好些日子,到如今人还消瘦着缓不过来。 席上赵国公也没多说什么,只道是一家人平平安安就成。 等赵菁菁离开国公府,天已经黑了。 回家的路上,赵菁菁问及汶水的事。 “刑部由瑞王督办,汶水那边定王世子带人前去,抓了不少人,论说都是贪官污吏,私吞银两,无所作为,我回来之间就处置了好几个。” “也是个大功。” “自然算是大功。” 霍长渊语气冷了几分:“你可知汶水那边抄家后的银两?” 赵菁菁预估着:“二十万两?” “五十万两。” 马车内沉默了片刻,赵菁菁的语气里透着不置信:“真有这么多?” “自然没有这么多,可若是想功劳大一些,这银子自然也得多一些。”说罢霍长渊叫停了马车,下去给赵菁菁买了一碗深巷内的糖水圆子,马车悠悠的往江林王府驶去…… 回来后的几日,赵菁菁很忙碌,江林王府内二公子要成亲,隔着几日的功夫,杜若儿要出嫁。 郾城中近日流行的话,除了江林王世子有出息外,最多的就是定王世子立了大功,跟他随同前去的齐景浩,跟着获益良多。 说了定王世子,自然要与太孙作比较了,再之后,便是百姓们茶余饭后对定王世子妃与太孙妃腹中孩子的猜测。 前后不过差了几个月,不止是郾城的百姓看着,宫里也都瞧着,赵菁菁回来后入宫给李贵妃请安时,就听她说起了这件事。 “世子剿匪有功,倒是没讨什么赏赐。”李贵妃瞧着赵菁菁如今的气色,心下了然,让宫人取上来一个锦盒,笑眯眯的交代,“这你带回去,滋阴之用,是我弟弟早年寻来的方子,与你这年纪服用正好,你和长渊也该有个孩子了。” 赵菁菁脸色微烫,总觉得自己在李贵妃面前被看了个通透,低声说了是:“此次去秦地,我也带了些东西,还望娘娘不要嫌弃。” 李贵妃抿嘴轻笑:“你能常来宫里陪我,我就挺高兴了。” 在李贵妃这儿坐了不到片刻,皇后娘娘差人来请赵菁菁过去坐坐,李贵妃脸上的笑意顿时散去,搁下杯盏对前来通禀的人道:“正好,本宫今日也还没去皇后那儿请安,这就与江林王世子妃一同前去。” 前来的宫人脸色微变,垂头说了声是,在外等候。 “走罢。” 李贵妃起身,领着赵菁菁往外走去,到那气势,俨然是怕她在皇后那儿受委屈,特意保着她前去似的。 待到了玉坤宫中,进门时便朗声:“昨日才知姐姐身体抱恙,今日就好些了,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圣上夸赞了定王世子,你又将做曾祖母,人一高兴啊,什么事病都没了,是不是?” 等过了屏风看到萧明悦也在,便又道:“世子妃也在啊,难怪皇后娘娘今日气色好呢。” 这两通话说完,屋内足足有安静了好一会儿,跟在李贵妃身后的赵菁菁明显看到皇后的脸色有变,似是没料到李贵妃要来,也没想到她进门就说了这么一通明夸暗怼的话,一时间应不上来。 还是萧明悦反应快,起身给李贵妃行礼:“明悦给贵妃娘娘请安。” 李贵妃给皇后行了礼,直接抬手搀了萧明悦一把:“使不得,你如今身子重,可不能如此,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可担不起。” 萧明悦脸上一闪而过尴尬:“贵妃娘娘如此说可严重了,我……” 李贵妃神色如常,仿佛是在关切:“自然严重,你这一胎万人瞧着,你自己不重视?” 此言一出,屋内再度安静。 第076章 .好消息(捉虫) 定王府此番“获胜”, 加上孙媳妇腹中所怀的孩子,找了数人算看都说是男胎,周皇后近日的心情自然是不错, 身子骨也跟着好了不少, 所以才会在得知赵菁菁入宫时派人来请她, 也是持着拉拢的心。 可她的这份好心情,也就持续到了李贵妃出现, 几句话的功夫就让周皇后气血上涌, 又气又头疼。 “李贵妃,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周皇上闷声着, 在太皇太后过世后, 对李贵妃的态度显了许多,持着威严呵道。 “原来是妹妹说错话了?”李贵妃持着笑意坐下来, “还望姐姐赐教才是。” “你……”周皇后脸色涨红,心气不顺张口咳了几声,“你要是存心惹我不痛快,就不必来玉坤宫。” “臣妾怎敢惹皇后娘娘不高兴, 您膝下还有定王爷在,臣妾不过孤家寡人一个罢了,敢得罪谁呢?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些人心太歹毒, 当初容不下说便是了,偏要作着大度,如今害人性命。说到底那还是臣妾推举给舒康王府的, 七个月的身孕,听闻家中出事,动了胎气,一尸两命。” 周皇后面色微沉:“原来你是为了这件事。汶水一事牵连甚广,处理了不少官员,张侧妃知自己父兄出事动了胎气,怎就怪在别人头上了?” 李贵妃的视线从萧明悦那儿扫过,讽刺道:“舒康王成婚多年无子,好不容易盼的一个,万般小心护着希望能承袭香火。王妃倒是心胸宽广,亲自去将张家的消息告诉了她,连她父亲摔下台阶一命呜呼的事都说的详尽,我倒是奇了,抓捕一事刑部那儿都没传出来,王妃那边消息倒灵通,就跟生了一双眼睛似的盯着那儿。” 周皇后心下了然:“你这是打算替她出气了?” 李贵妃笑出了声,瞧着萧明悦笑眯眯道:“我替张家出什么气,张家不过是挡了人道罢了,命不好,只能如此。我是在替舒康王可惜,娶了个这么好的王妃,多年无所出也就罢了,家中妾室也均没有身孕的,好不容易盼了个,眼看着要瓜熟落地,却又这般。今后连这王位都不知道该传给谁,萧王妃如此贤惠,世子妃可莫要学你这位堂姐。” 萧明悦脸色微变,纵然心思再多再聪明,对上李贵妃这般说话,也扛不住。 于是她小心扶了把腰身,脸上浮了些难受,像是被刺激到了。 “李如意!”呵斥声在屋内响起,周皇后厉色看着她,端然是动怒了。 又赶忙叫人把萧明悦给搀扶到了一旁去请太医来看,对李贵妃此举,已经到了不能忍的地步。 “我便说了,身子重,就该好好留在家中,不要到处走动才是,若是有个什么意外,谁能担得起呢。”李贵妃起身,款款行了个礼,“既然皇后娘娘这儿有事要忙,我也就不多叨唠了,菁菁这丫头也跟着我回去罢。” 周皇后原本请赵菁菁来是有话要说,眼下却是顾不得了。 赵菁菁显得异常听话乖巧,向皇后行了礼,跟了李贵妃离开玉坤宫,全程也就说了两句拜见的话。 离开玉坤宫后,李贵妃的兴致已经不如之前来的高涨,反而透出些疲惫来:“时候不早,你也该回府了,就在这儿罢。” “是……”目送了李贵妃走远,赵菁菁便问送她出宫的宫人,“贵妃娘娘近日是不是睡得不大好?” “打从张侧妃过世,贵妃娘娘的心情就不大好……” 宫人叹了声,却不肯多说了,赵菁菁心下了然李贵妃心情不好的缘由,之前玉坤宫中言及的张侧妃,是在三年前嫁入舒康王府。 那位张侧妃是小官家的女儿,本没有机会入宫参加宴会的。三年前跟随高嫁的姨母去避暑山庄参加宴会时被李贵妃瞧见,喜欢的紧,宴会后还召了入宫。 恰好那时舒康王因为王妃多年无所出,家中妾室也没有为他诞下子嗣,来请李贵妃为他保媒。 张侧妃家中姐妹众多,她非嫡长也不是幼女,今后议亲也不易。 李贵妃心疼张侧妃不受重视,舒康王的秉性她又知晓,是个良配,便从中促成了这桩婚事。 张侧妃为人如何,赵菁菁虽没见过,但想来是不错的。 今年年初,这位侧妃有了身孕,舒康王十分的高兴,他虽说不算年长,但成婚七八年都还无子,对子嗣自是期盼得很。小心翼翼的护着希望她能顺利为自己生下第一个孩子,但不想出了汶水一事。 张家和赵国公府一样,都不过是局中博弈的棋子,赵国公府如今是保下来了,张家却没那么好运,抓捕时张老爷当场摔死,张夫人也病倒了,到最后事情结束时,早已元气大伤。 这样的消息原本该死死瞒着,就算是要让她知晓,至少也等顺利生了孩子。 但日防夜防,还是被张侧妃知道了,就在半个月前,张侧妃听闻这件事后动了胎气早产,一尸两命。 赵菁菁那会儿还没回郾城,事情还是在回来后听陇西侯夫人说起的。 张家出事的消息是舒康王妃亲口告诉的张侧妃。 而舒康王妃的消息来源,便是今日李贵妃特意前来的的缘由——萧明悦。 舒康王妃此举用意如何,已经足够明显了,她不想让张侧妃生下孩子。 而萧明悦的用意,怕是要保自己姐姐在舒康王府中的地位,保萧家。 毕竟从族中过继一个孩子到王爷膝下,和侧妃腹中所出,对王妃而言处境就差了许多。 “听说是个男胎,张侧妃拼死生下来,只活了两日。”宫人轻轻叹了声,将赵菁菁送到了宫门口,行了礼离开。 赵菁菁一路往马车方向踱步,想着从玉坤宫出来时李贵妃神容,贵妃娘娘是在内疚啊。 虽说张侧妃的死与她无关,可这桩婚事是她保的媒。 宫外盈翠早早等在马车外,见小姐出来,忙取了暖手炉子出来递给赵菁菁:“小姐,这天冷的真快。” 赵菁菁拉了下披风领子,正要上马车,身后方传来了声音,就在她马车不远处,萧明悦坐在马车内,掀着帘子正看着她。 显然是有意在此等她的。 两个丫鬟小心搀扶着萧明悦走下马车,赵菁菁站在原处未动,与她打了招呼:“世子妃可是有事?” “外面天冷,我身子又重,赵姐姐,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说?”萧明悦笑盈盈望着她,后头又添了一句,“还是去江林王府?是比定王府稍微近一些。” 一刻钟后,二人坐在了宫门外不远处四道路的一间茶坊内,二楼靠窗的位置,往外是街市,往里还能听曲儿,一桌桌之间仅隔着屏风,不算隐蔽。 萧明悦并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想去安静些的包厢,可赵菁菁执意在此,就如李贵妃所说,定王世子妃如今身子重,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谁也付不起责任,她可不愿单独相处。 “今日入宫,知道赵姐姐也在,就想着与你在宫里说会话,我能出门的时间也不多。”萧明悦示意丫鬟去雅座外看着,碰了碰杯沿没有要喝的意思,“我是想谢谢赵姐姐。” 赵菁菁尝了口新上来的点心,有些淡,很快放下竹签:“谢我做什么?” “你书信中回的,我已经收到了,自然需谢谢你。我就说你爹无碍,不过从中周旋一下罢了。”萧明悦笑看着她,仿佛两人有多亲近似的。 郾城三家地下钱庄,还有小舅那边出手的一条路,记在她的名下,加起来至少三十万两的银子,还不算往后能进的账。 赵菁菁垂眸轻笑,这就是萧明悦口中的‘周旋一下’,定王府一年能有多少进账?萧家一年能有多少?三十万两在她眼里如此之小,倒让她大开眼界了。 不愧是想做皇后的人。 “听闻赵姐姐从秦地回来的路上,途径了甘州,我还没到过甘州,不知那边如何?” “还不错。” “可有到过越家?” “没有。” “那真是可惜了。” 赵菁菁挑剔着桌上的点心,嘴上接的十分快:“这有什么可惜的,原本就没有再联系了,我这样上门拜访,岂不自讨没趣。再说我娘是出嫁的女儿,越家的所有与她也没什么干系,我自不会去寻晦气。” “知道赵姐姐做生意上有一手,我还想与你合作,去甘州置几间铺子。” 此言一出,雅座内安静下来,茶坊大堂之中唱曲儿声传着,周遭还有掌声,赵菁菁抬起头看萧明悦,看来是打算黏上她了。 遂,赵菁菁嫣嫣一笑:“好啊,正好有个买卖,你若有兴趣我替你推荐。” 萧明悦眼神微闪:“那再好不过了。” 雅座内再度安静,一个不问,一个便也不再说什么,直到天色暗下来,定王府的马车前来接任,萧明悦起身道:“那我就等着赵姐姐引荐了。” 赵菁菁点了点头,目送她被簇拥着下了楼,转头看街上。茶坊门口,前来接的正是定王世子。 马车走远,很快消失不见,夜幕降临时,四道路上路灯齐点,开始热闹起来。 赵菁菁就坐在雅座内,听的曲儿换了又换,喝了好几杯茶。 直到霍长渊来找她。 看他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穿的还是军营内的武服,给他倒了一杯茶:“今日出城了?” “骑骥营有训练,我随去了一趟。”霍长渊拿起杯子喝了茶,眉头皱起,“这什么茶?” “我也觉得难喝。”赵菁菁说着,抿了口,“涩了些,也不够清,还是旧茶。” “你最是挑剔,难喝还在这儿坐这么久?” “再难喝的茶,细品之下,也能分出一二来。它且能赚银子,就不能说完全的点一无是处。” 霍长渊顺着她看的方向望出去,隐约能看到宫门的灯:“今日入宫见李贵妃,你可是碰着谁了?” “碰着了定王世子妃,才说好,她要与我一同做买卖。”说着,赵菁菁将两杯茶兑在了一起,看着越渐浑浊的茶,又往里添了些点心沫儿,终于将这杯茶彻底的搅浑,“她想要,也得吞的下才行。” …… 萧明悦说等着赵菁菁为她推荐,回去后没过几日,就借着送东西的缘由,来提醒赵菁菁。 彼时江林王府逢喜事,二公子成亲,赵菁菁便直接把她给搁下,没回也没应,等着霍长霖娶亲过后,很快便是杜若儿出嫁的日子。 杜若儿嫁去陆家堡,虽说不算太远,可往后见面的次数就不多了,于是赵菁菁提前两日到了杜府,姐妹俩说了许多话。 到成婚当日,赵菁菁又为了她备了许多东西。 与赵菁菁而言,杜若儿出嫁不仅仅意味着她今后的生活,还意味着赵菁菁前世命运中一件事的改变,送她出嫁,看她上花轿被陆家接走,想到自己为她攒留下的东西。 赵菁菁心中,被过去牵绊着的那一件事才算真正的剪断。 杜家婚宴后,时入十一月,赵菁菁便开始了自己的抱病日子。 每年的十一月里,郾城的天都要冷上许多,去年寒潮来袭病了不少人,今年虽没这么夸张,可也是伤寒病的高峰期。 赵菁菁对外就称自己染了风寒,谁的帖子也不接,谁来拜访也不见,就是王府内,安园的门都不迈出去,将这病了的戏做足。 北院那儿刘侧妃没空来管她,新媳妇进门,她正忙着与范氏培养婆媳关系,安园这儿越是不顺她才越高兴,反倒是王侧妃那儿每日会派人来瞧瞧。 一晃大半个月过去,十一月末,郾城的天已有入冬的迹象,安园这儿,盈翠剥着新进的南橘,赵菁菁躺在榻上,手中是今早南子刚送来的册子。 兰顺察那儿的马先生也脱了手中的两个钱庄,如今算上她的,萧明悦手中有五个了,兰顺察一半儿的都在她口袋。 “小姐,北园那儿,刘侧妃给三夫人做规矩,要晨昏定省。”盈翠将剥好的橘子整整齐齐摆好,说起这几日府里的事。 “听说三夫人的脾气不是很好。”盈翠捂了下桌上的杯子,茶有些凉了,又添了热乎的,“小姐,香琴做了点心,我去给您拿一些。” 赵菁菁点点头,抬手取了橘子送入口中,继续翻手中的册子。 不多时屋门口传来声音,霍长渊大步走进来,进来时脸色还不大好,看到赵菁菁后咧了笑意:“睡醒了?” 不想没等他靠近,赵菁菁就皱了眉头:“你去哪儿了?” 霍长渊一愣,没去哪儿啊:“怎么了?” “身上味道怪怪的。”赵菁菁起身,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就觉得霍长渊身上气味有些怪,不太好闻。 “我从太子府回来的,直接回府了没去哪儿。”霍长渊抬手闻了闻,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啊,仔细想了想,“适才回来时遇到了长霖媳妇,在外院碰着,出府去了。” 赵菁菁恍然,原来是脂粉味儿,不是她喜欢的。 “我去换一身。”霍长渊顺手拿了个剥好的橘子送到嘴里,眉头一皱,怎么这么酸? 扭头看榻上的媳妇儿,赵菁菁手拿着簿子一瓣瓣吃的正香,似乎半点都没觉得,霍长渊还以为自己味觉出了问题,又尝了一瓣,还是酸的。 “你什么时候改了口味了。”霍长渊看她一瓣瓣的往嘴里送,看的牙酸。 赵菁菁搁下册子,显得格外冷静:“太医之前来看,说让我少吃点甜食。” “那也不用吃这些。”霍长渊将盘子往旁边挪,坐到她身旁,将她搂到怀里,“都说你病了,太孙还问了我,原本是想邀你去太子府与太孙妃说说话的。” “太孙妃显怀了罢?”赵菁菁算着日子,萧明悦临盆的日子将近,与太孙妃相差了有五六个月。 “没见着太孙妃。”霍长渊见赵菁菁又要去拿橘子,把她的手拢了回来:“太酸,还寒凉,换个别的吃。” 赵菁菁瞥了他一眼:“屋子里热乎着,我就想吃点橘子。” 霍长渊对她对视了一眼,声音里就是无奈宠溺:“橘子吃多了上火,少吃点儿。” “好。”见媳妇乖顺,霍长渊心思一动,揽腰偷了个吻,这一揽又觉出点什么,目光定定瞧着赵菁菁,回来两月余了,张嬷嬷和秦嬷嬷天天张罗,顿顿滋补,“菁菁,你是不是胖了?” 赵菁菁闻言抬眸,“不是去换衣裳吗?” “这就去。” “顺道去洗洗,解解乏。” 霍长渊听着洗,再瞧她,似乎明了几分意,欢欢喜喜就抱着衣服去隔壁的屋子收拾自个去了。 等他洗完兴冲冲回来,才发觉房门从里头锁了。 “……菁菁。”说好的回来洗洗睡呢! “我累了,你也早些歇了。我这还病着呢,从今日起到我病好了,你暂且先睡书房,免得染了给你。” “……”他是不是又做错事儿了? 第077章 .难产 霍长渊觉得自己近些日子表现很好啊, 怎么就被她关外头了,想着说什么,香琴笑眯眯的在外解释:“姑爷, 小姐称病这么久, 大夫都来了好几趟, 您若不与小姐分着睡,怕被人瞧出来呢, 今早定王府那儿才派了人来想请小姐过去。” 称病的事也是他们俩商量好的, 如今这么说, 倒像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霍长渊叹了声, 到底是没舍得,老老实实去了书房那。 罢了, 再熬些日子。 屋内,赵菁菁在盈翠的侍候下洗漱宽衣,待只有里衣,她顺势捏了捏腰侧问盈翠:“真有这么明显?” 盈翠赶忙给她披上衣裳:“小姐可不能着凉了, 本就是要长肉的,您这不算多。” “他都瞧出来了,别人也会瞧出端倪。”赵菁菁靠下来,垂眸就能看到自己平坦的小腹, 也就是在几天前,她月事来迟了五六日,正好因为称病要请大夫, 顺道诊脉时发现有了身孕。 想到早前霍长渊的无节制,张嬷嬷的话还在耳边,所以赵菁菁就寻了个借口把他赶去了书房。 倒也不是不让他知晓,只是他要知晓这件事就瞒不住了,旁的不说,当爹这件事,他就是强忍着眉梢都能流露出得意来。 秦姨娘的告诫还历历在耳,有些隐患必须要尽早除去才行。 “小姐您这是刚刚好,有了身孕就该多吃些。”盈翠嘀咕着,视线瞥了下赵菁菁上位,丰腴些才好呢,小姐一点都不胖。 “眼下胖不得。”赵菁菁喝着淡茶,“那两篓橘子吃完,从铺子里拿些酸梅来。”她这两日总觉得胃里不太舒服,橘子都不能压下去,今天霍长渊身上的脂粉味她也受不了,再这样下去,怕是安园都出不得,容易露馅。 盈翠偷偷笑着:“老话说酸儿辣女,小姐一定能生个小少爷呢。” “早呢。”赵菁菁想了想,“若嬷嬷再送夜宵来,就说我睡了不吃了。” 说到了两位嬷嬷,赵菁菁又不免交代,“你去嬷嬷那边瞧瞧,别少什么添置。” “早就照小姐吩咐,安置妥当了的。” “还有柑橘茶,你在大厨房里说了?” “说了,小姐吩咐的,我就透出了一句,当时旁侧只有两位侧妃的丫鬟在。” 赵菁菁这才点了点头,上了榻。 屋子里暖烘烘的,往年赵菁菁畏冷得厉害,到了这月份就已经是手脚冰凉,今年托了两位嬷嬷调理滋补,只觉得整个身子都是热乎乎的,以往那些难喝的汤药,显出了好处来。 只是在床榻上躺了好一会儿,原以为会很快睡着过去,不想少了枕畔人,竟有些不习惯了。 想到霍长渊被关在门外的郁闷样,赵菁菁不禁失笑,她其实也想早点告诉他这件事。 赵菁菁伸手缓缓覆在了小腹上,眼神逐渐柔和。 这就有了两个人的孩子了,尽管如今还无从感知,可她却觉得无比的奇妙…… 立冬过去未久,郾城里便下了一场初雪,天冷得快。 到了十二月里,郾城又接连下了两场,厚处的积雪都能没过膝盖去,赵菁菁抱病多日没有出门,趁着空闲给霍长渊制坎肩,总算赶在年前完工,没再拖到下一年去。 杜若儿远嫁,没有三日回门,选了年前回来省亲,还是出嫁后的头一回,拜见过父母后就往江林王府来,带来了不少陆家堡那的特色物件,还有不少吃食,捎带回来一头羊。 “陆家堡的羊和这儿的羊可不一样,尤其是白水、韩城一带,肉质鲜嫩丰腴,味道不膻不腥,我还会烤羊腿,菁菁,我告诉你,我烤的羊腿可好吃了!陆家堡还有种调味的粉,撒在烤得金黄黄焦喷喷的羊腿上,外面的皮脆的会发出嘎吱的响儿,里面的肉包含着油汁儿,嫩的能让人吞掉舌头!” 杜若儿说起来,好似那就在眼前,赵菁菁失笑:“都被你说的想吃了。” “我这就可以去烤给你吃啊,要不过两日你来我家,我家里还有。” “你在那儿过的倒是自在。”赵菁菁忙拉住她,这要真在安园里表演个烤羊腿,她闻不得膻怕是要吐,“你夫君呢?可陪你来了?” “来了的,方才碰到世子,两人吃酒去了。”杜若儿说着,忽然凑近了赵菁菁,狐疑盯着她,“赵菁菁,你近些日子胖了啊,吃了什么?你不是养病么,谁家养病能养成这样。” 赵菁菁下意识摸了摸脸:“有这么明显?” “是啊,你看看你这手。”杜若儿把她的手拎起来,软乎乎肉嘟嘟,最重要的是,她感觉菁菁气质不大一样,可又说不出来。 “看来还是得克制些。”赵菁菁叹了声,都说要害喜,可她并没有太大的症状,反倒是胃口与日俱增的好,张嬷嬷她们乐的给她做好吃的,冷不丁就又多了肉。 “还有些懒。”杜若儿还想凑着瞧,香琴走了进来,身上携了几分霜雪粒子,一看就是在外面待的时间有些长,抖了抖身上的才靠近了跟前,和赵菁菁耳语了几句。 旁边杜若儿好奇瞧看。 赵菁菁听完,偏头问她:“想不想去看大戏?” “嗯?” 赵菁菁带着杜若儿出了王府,马车前往庆芳斋对面不远的长丰园,梨园唱曲的地儿。 杜若儿的确是念想这些了,自从去了陆家堡,还真就没什么机会听这细腻温和的腔调。 早前已安排好了位置,两个人坐下来,占的是西楼的高处,站得高看得远,不单是梨园的,还有梨园外那沿街而设的赌档。来往行人碌碌,赌档里买大买小的声音隐隐约约透了出来。 这儿的窗制的也很有特色,能瞧出去风却不会直灌而入,暖烘烘的很是舒适。 “水渺渺,山苍苍,行千里啊投,投刘邦……” 伴随着那沧桑悲怆的唱腔,街面上忽然涌出两队官兵人马,直奔这方向来,不多时就将赌档附近全部围了起来,七八间的铺面赶人的赶人,贴条的贴条,还抓了数十数名看似掌事的,声势浩大的来,浩浩荡荡地又带了人走。 铺面内的人根本来不及反应,莫说讲些什么了,直接押出来硬塞进了车内。两盏茶的功夫,上演了一场比梨园里《十面埋伏》还激烈的大戏,杜若儿陪着她一道扶栏眺看:“这才是你叫我来看的戏?” “可不比梨园的戏来的过瘾?”赵菁菁看着街上围观的人,这么冷的天都止不住看热闹的。 “与定王府有关?” 杜若儿知晓些菁菁和萧世子妃的事,萧明悦用赵国公向菁菁拿了不少她手中的东西。 “是啊,这几间铺面以前是兰顺察马先生的。”赵菁菁看着那封条,官府来的倒是快,毫无征兆的,叫这些人措手不及。 “我之前还心疼了,你送过去的那些,都是给人锦上添花去的,白落了她口袋,她倒博个好处,实际上你爹也不是她帮的忙。”杜若儿说的时候不免有出了口气的畅快。 “这只是个开始。”赵菁菁目送了官府的人远去,查封赌档只是开始,地下钱庄的事儿浮了明面上,她还特意给瑞王递了些东西瞧看,就是当初小舅找到的,逼得人把证据往圣上跟前送,眼看着还有一场狗咬狗的好戏。 “我说你怎这般淡定,还以为你是觉得命比钱值当,想得开呢。” “钱财乃是身外之物。” “来,把我给的身外之物还我。” “陆夫人,送人的哪有要回去的道理,我像是那种好说话的人吗?” “……”杜若儿盯了她半天,不像,太不像了,“你这个嗜钱如命的,看来萧明悦这回踢了铁板了,惹上什么不好,偏想要你家的钱。” “萧家这么些年也是下了功夫的,你看那些子女,嫁娶都好,萧明悦又是众所期盼,将来能让萧家飞黄腾达的。”赵菁菁收回视线,回了位置上,尝着送上来的糍糕。 “但是呢?”杜若儿催着她继续往下说。 赵菁菁失笑:“但是呢……论说做买卖的行当,他萧家才多久,又怎么能是越家的对手,贪心不足蛇吞象,他可咬不动。再加上,你以为萧明悦没有私心?” 萧家再有能耐,也得瞧着越家以前是什么行当发家的,生意场的事儿可不比朝堂简单。 而萧明悦,嘴里说着为了萧家与定王府,自己又岂会不藏着私心。 杜若儿皱了眉头:“这么大的事她藏私心,岂不是在自掘坟墓。” “不然为何那些铺子查封的如此之快。”赵菁菁有十分的笃定,萧明悦从她这儿拿的东西,有一半入了她自己的口袋。 换做定王府来兜或许尚可,可凭她一个如何兜得住。 街上渐渐恢复平静。 只是周遭百姓仍是对此议论纷纷,传言四起,总归有知道那么一二的说道说道,这一说,牵扯上了王公贵族,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了。 一场戏后,赵菁菁和杜若儿在梨园看了正儿八经的戏,一直看到了傍晚,才过了瘾。 而这外头的传言远比一幕幕的戏还精彩,不到半日功夫,便知晓了那些赌档背后是萧家,这萧家又因为萧明悦高嫁定王而行事张扬高调。两口子一个被窝的事儿,萧明悦暗地里掌着赌档,私放印子钱,被有心人一攒说,明知圣上严禁,还如此行事,可不胆大包天,联系定王和周家权势,心思绝不可能小了去。 霍长渊和陆季泽来接二人时,两人正约着明个再继续,杜若儿吃了果酒,显然已经喝高了的样子,小脸红扑扑得倚靠在陆季泽身上,看着陆季泽痴痴的笑。 “内人一高兴便容易喝多,打扰了。”陆季泽同霍长渊赵菁菁二人道别,回眸落在杜若儿身上,满是宠溺温柔。 赵菁菁笑吟吟地看着两口子上了马车离开,捂了捂被熏热的脸,不掩故友重逢的兴奋意。霍长渊走近拥着她,并未在她身上闻见酒气:“你没同她喝,她便喝成了那样?” “若儿的酒量很浅的。”赵菁菁眉眼是掩不住的笑意,“我今个不想醉。” 霍长渊笑了笑,想着她在家里闷了好一阵,便陪着她在街上走走。两人散步回府,别有一番滋味。 二人踱步在路上,大雪的天,霍长渊牵着她,身后盈翠和香琴则是小心翼翼的跟着,生怕小姐会滑倒。 “我来之前,还听闻了一桩。” 赵菁菁偏头看向他,转瞬就想到了一事:“舒康王?” 霍长渊看着她一下猜中,不由的笑:“不愧是住在我心里的人,我想的什么你都知道。” “好好说。” “是也非也,这是,是那事确实和舒康王有关,外面道,舒康王妃明面上大方容人,实则善妒,因自己无所出,故在子嗣方面尤其看重。求神拜佛求得未果后,暗害府里有孕的妾室,导致舒康王膝下无子。又说道一尸两命的张侧妃,舒康王震怒之下用刑,舒康王妃便招了是定王世子妃与她说的,舒康王亲自上定王府要讨个公道。如今,定王府和萧府怕是乱成一锅粥了。” “十月里的事,舒康王如今才审?” “半个月前王妃就被禁足了,萧家遇事露了端倪,舒康王就没什么顾忌了。”霍长渊顿了顿,压低了声,“贵妃娘娘应当是出手了。” 赵菁菁想起李贵妃黯然神伤的样子,张侧妃的死让她伤怀那么久,她敢正面与皇后提起这事,遇到机会肯定是不会放过舒康王妃的。 “看来这水更浑了。”她往下倒了沙,还有人堆泥,如今搅的如此,怕是四处漏风补都来不及。 霍长渊摸了摸她的手,解下氅衣给她披上:“瞧我忘了,这外头天还冷,还是坐马车回去。” 赵菁菁裹着还带着霍长渊余温的大氅,伸手牵住了他的手,看着灯火阑珊,看着霍长渊专注于自己的眉眼,忽然笑了笑,一语双关道:“这一路和你一道,看看风景,甚好。” 甚好二字轻飘飘得落下,却像是鼓槌之音敲在他的心上,嘴角忍不住绽开笑意,反握住那只柔荑,握得紧紧的。 不同于霍长渊这边的温馨脉脉,彼时,定王府内一片大乱。 灯火彻明间,一个个丫鬟端着水盆,帕子进去,端出来的是一盆又一盆血水,连着带血布团,伴着屋子里产妇痛苦的高呼声,场面十分渗人。 “这都几个时辰了,怎么还没好啊!”定王妃拧着帕子在屋外,看着不断走来走去的定王世子,“你别跟着我眼前晃,晃得我头疼眼晕。” 定王世子停下了步子,看向紧闭的房门:“母妃可去寒山寺求了?也让人相看了?” 她一下明白了儿子的意思:“放心,李天师卜卦过,是麒麟降世,这一胎,一定是男孩儿。皇后娘娘也找人算过,不会有错的,定不会有错的。”后面那话不知是说给定王世子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总之,两人一道望向屋子那。 产婆慌慌张张地出来:“世子妃之前受了惊吓冲撞动了胎气才这般艰难,里头已经没了力气,这,这可是大忌,世子,王妃……” 王妃的眼眸倏然绽放精芒,一把死死抓住了那名产婆的手腕,把人扼疼得都变了脸色,在她耳边耳语了一句,就道:“照我的吩咐去同她说!” “是、是是!” 产婆心惊胆战地领了命,又被定王妃一把攥住,听她面色阴沉地最终交代:“我只要我孙儿平安无事,旁的你未必用管,你可听明白了?” 这意思……产婆猛地下意识瞥了旁边站着的定王世子一眼,发现后者竟是无动于衷,会了意,一刻也不敢耽搁又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周纨绔将要完结,后续会跟上元莞清和杜若儿的番外~ —— 现在疫情还没过去,开工的小伙伴要注意身体,大家都要好好的! 第078章 .哈!要当爹了! “好痛……相公……”屋子里, 萧明悦此刻脸色惨白,气若游丝,汗湿的发丝胡乱地贴合在她脸上, 整张脸都痛苦得扭曲了起来, 不住地唤着定王世子, 却一直等不到回应。 “我要见他!”萧明悦死死揪着身下的褥子,疼痛来袭时, 整个人颤抖着。 “世子妃, 您这么喊可不行, 产房血气重, 世子不能进。您就听婆子的再使把力气, 孩子在里面可憋不得。”产婆看着她此刻模样,再一想门外人的交代, 赶紧劝道,“你这肚子里的可关系着您阖府的身家性命呐!” 最后这话便是王妃让她定要传达到的,说实话,她接生过不少产妇, 凶险的有,像今个这位这么惨的的却少见。 原本再有个半个多月也到临盆日子了,可却动了胎气,毕竟不是足月要凶险上许多, 加上外边的人……似乎是不拿产妇的命当回事。 “什么阖府性命,谁告诉你的这些话!”萧明悦看着这产婆,喘着气疼一下话就不利索, 最后袭来一阵,整个人倒了回去,要昏厥的样子。 这产婆急了:“您可千万不能晕啊,晕了肚子里孩子可就出不来了,届时可谁都好不了!” 萧明悦的脸色更白了几分,比纸还白渗渗的,失去焦点的瞳孔似乎又因为她那话渐渐恢复,黑黝黝的陡然聚焦在了产婆身上,一双眼儿瞪得老大,像是要突出来,嘴唇似缺水太久都干裂开,爆出一道道血痕来:“你、你说什么……” “诶,世子是明白人,如今萧家出了那么大的事,外头都在传,您,您要是生个小皇孙尚且还有点指望,这要是……” 产婆奉了王妃的话进来,却也不敢说的太大胆,可如今郾城里头谁不知道萧明悦还有萧家摊上了大事了。 王妃把意思摆的明明白白,可不就是指着她肚子里这位,若是个嫡孙,那事儿且还有商量余地,要是生不下来,屋里的人都得遭罪哟。 萧明悦一头是汗,阵痛袭来,浑身寒颤蜷缩起,却仍是无法抵挡这一阵一阵钻心剜肉的痛,嘴唇早早就破了,此刻又被咬出了血,尝到满口的铁锈味:“世子……我要见世子,陈妈妈……” “小姐,您使劲,使劲啊,快出来了,快出来了!”在她床畔,一名满脸是汗的嬷嬷忙抓着一碗参汤要往她嘴里灌,“你再坚持坚持,小姐,小姐可万不能如了那些贱人的意啊!” 萧家出事的消息,原本院里上下也是瞒着的,谁知一个姨娘直接冲上前来说了这一通,她们就是不想让小姐好过,怎么能让那些贱人如意。 “世子呢,我要见世子。”萧明悦已然疼的已经失了神志,她整个人游离在晕厥的边缘,靠着一口气撑着。 “都什么时候了,哪有您这样生孩子的,消停点儿省点力气把孩子生出来,见世子,我看见阎罗王还快一些。”产婆侍候得久了,也没了耐心,这样胡搅蛮缠反而害了孩子在里头,她们这些接生的没个能落了好的,对待萧明悦的态度自然也凶恶多了。 产婆用力的拍了下她的腿,两个人助力,一个推肚子一个在在下瞧着,见萧明悦还是使不上劲,也不管产妇最终会如何了,直接伸手进去想拨胎位。 褥子上一片的血,萧明悦痛喊出了声,真真是要疼昏过去了。 张口时被灌了一口汤,猛地呛咳了起来,身下的褥子被血浸泡过似的,双手攥住床褥,骨节暴突,青筋乍现。 她如何不晓得这些人看的谁的风向,知晓世子和王妃他们就在这屋子外。 也知晓自己在这定王府意味着什么,她从要嫁到这里,不,早以往时就决定了许多事,她绝不能在这里输。 萧家出事,定王府能跑的掉?谁也别想把这些撇干净! 萧明悦看着高高耸起的腹部,这里是她最后也是最重要的筹码,她萧明悦定要让那些等着看她笑话的人最后都匍匐在她脚下! “霍长琰,啊——” “世子妃!” “小姐!” 屋内传来厉声,屋外等候的霍长琰猛地抬起头,双手狠狠握着,微微颤着。 哭声随之从屋内传出,站在院内念经的王妃睁开眼,眼底满是喜色:“生了!” 这一夜过得似乎特别漫长,公鸡打鸣的第一声儿,天边渐渐显露出朝阳的猩红,破开黑暗,一点一点晕染开天际。 赵菁菁这一宿睡得不算好,翻来覆去的,香琴陪了她一整晚,等看到外面透进来的光亮,便起来了。 “今个休沐,起这么早作甚,再睡会儿。”霍长渊走进屋,看她要起身,将她又压了回去,自己顺势趟过去搂住她,胳膊就要往她的腰腹那压下去,被赵菁菁及时的避开,“你小心!” 霍长渊愣了下,以为弄疼她的,便想去摸摸她的腰腹,这一抹他的神情有些精彩,可又不敢说。 媳妇胖了…… 再仔细瞧着,何止是腰腹,这小脸,小手,都肉嘟嘟的。 他也就在偏房内睡了一个月,怎就这么大变化,想着,霍长渊喊了声来福,差他去庆芳斋买点心,是她昨日念叨过的。 “不嫌我胖了?”赵菁菁还是起来了,换上衣裳,见他坐着不动,“今日不用出去?” “下这么大的雪,营里休息了,我也就是提前几日告假回家。”霍长渊靠在榻上,盯着赵菁菁,终于没忍住,“菁菁,要不找个大夫给你瞧瞧。” 赵菁菁心里一突,难道被他看出来了? “我总觉得你最近不太一样啊,让大夫看看我放心些,请傅太医来罢。” 赵菁菁转身看他:“哪里不一样?” 霍长渊憋了半天:“更好看了……我们还是请太医看看罢。” 走进来的盈翠听了这话噗嗤笑出了声:“小姐,定王府那儿传出消息,定王世子妃生下一女,母女平安,不过世子妃身子骨折损的厉害,到现在还没醒。” “生了啊……”赵菁菁前天就知道萧明悦发动了,疼了两天生下一女,怕是失望得很,“之前可听人说起,定王世子妃这一胎必是男儿。” 霍长渊扬声:“谁说的?” “定王府找人算的啊,清风观也去过,李贵妃说皇后娘娘也找了不少人,都说那一胎是男的,什么麒麟子。” “你若有了身孕,找他们也说是男的,哪个会砸了自己的饭碗说是女儿。”霍长渊说着便撇了她的腹部,恰好赵菁菁在扶腰,某人就跟开了窍似的,冒了一句出来,“菁菁,我们还是请个太医来看看罢。” “看什么?”数次提起,赵菁菁知道他这是上心了,故意问他,“我准备出门了,入宫拜见李贵妃。” 霍长渊的视线一直粘着她不离开,不对劲,太对劲,她昨天就出门了啊,和杜若儿去了戏园子,那她岂不是不装病了。 为何自己还要睡偏房? 霍长渊这会儿才转过弯来,盯着小桌上摆着的一盘果脯,伸手拿了个送到自己嘴里。 险些酸了他一口牙。 霍长渊又仔细想了想,近日从大厨房里送来的东西,似乎多添了辣,可她不吃辣啊。 “我准备入宫了。”赵菁菁穿戴整齐,已经开始用早食。 霍长渊摸着桌沿坐下来,还在被那一口果脯酸着,目光盯着镇定自若的赵菁菁,忽然道:“你有事瞒着我!” “你吃不吃?” “你以前就爱吃甜的。” 赵菁菁喝了口粥,夹了一筷酸豆角:“我是有些不大舒服。” 霍长渊瞪大着眼用眼神控诉她,你果然有事瞒着我! “近日吃东西总不对味,可人也没有不舒服,等我从宫里回来请太医瞧瞧罢。” “我陪你入宫去。” 霍长渊不放心,一直把她送入宫,随后去了太医院,想等她从李贵妃那儿离开再与她一起回家。 这厢,赵菁菁到李贵妃这儿一刻钟,说起定王府的事,李贵妃很平静道:“是我找人将这消息透露给定王世子妃的。” 赵菁菁端着茶,刚刚还在说过年礼节的事,忽然转了这个,倒有些接不上话了。 “她当初如何把事情透露给舒康王妃,让她去害人,如今自己就遭什么果子。聪明是聪明,可就是太看得起自己的能耐,她这年纪就想着算计我们这帮人,倒是天真。”李贵妃喝了口茶,语气甚是平和,“怎么不喝?” 赵菁菁放下杯子老老实实道:“我有身孕了,不能喝茶。” 屋内静默了片刻,李贵妃忽然笑了:“你这孩子,被我吓着了?” 赵菁菁摇了摇头,她倒不是被吓着,她是觉得没必要在李贵妃面前瞒着,更别说玩心眼了,无儿无女的人,能坐到今天这位置,在皇上跟前还能说上话,比起玉坤宫那位,这位才真的厉害。 “有些日子了罢。”李贵妃看了眼,“在家养病时有的?” “上个月知晓的。” “世子可知道?” “他还不知。” 李贵妃脸上的笑意敛了下来,转了叹息:“老娘娘知道肯定高兴坏了,她日盼夜盼就想着你能有身孕,和长渊好好的。不过如今也好,你既要瞒着,应该有安排才是。” 说罢李贵妃叫人给她换了温水:“兰顺察的铺子,可是你给她的?” “是。” “她一心母凭子贵,如今没了子,她的计划全部落了空……”李贵妃顿了顿,“瑞王那边也是你放出去的消息?” 赵菁菁点点头,这会儿还能有什么不承认的。 “瑞王揪着她放私印子的事儿不放,定王府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说不准还会弃车保帅,把事儿都推了她头上,来摘干净自己。”李贵妃说着,嘴角又有了笑意,“玉坤宫那一位恐怕又睡不着了,日夜盼着,就得了个女儿,到头来做足了戏又是这般收场。” 赵菁菁自然有想问的,可她是小辈,李贵妃的身份论辈分来说,与她祖母是一样的,所以她更是不能问,只能道:“定王府此番为了与太子府作斗,伤了许多人,平白无故的遭了难。” “那且看着。”入宫数载,李贵妃没多少在意的东西,从来都是坐看着这戏开了又落,落了又开。 赵菁菁望着李贵妃,从她这几个字里听的满是落寞。 那应当是很久远以前的事了,听闻李贵妃当初也是有过孩子的…… 聊了片刻,很快就将定王府的话题给放下了,李贵妃颇有兴致的说着赵菁菁这一胎,都想到要为他打首饰,往后出生了,添置些什么。 正说着,屋外宫女进来禀报,说是江林王世子到访。 可这是内宫,没有传召他怎么会过来的。 不等李贵妃发问,霍长渊直接带了个太医闯进来,给李贵妃行了礼后连忙催促傅太医给赵菁菁把脉。 “快,快,给她看看!” 傅太医一把年纪的,气儿都没喘匀,又让霍长渊压坐下来:“世,世子啊,您别急,我这也是推,推测。” 李贵妃忍不住道:“长渊,傅太医年岁大了,你怎么能这样带他过来。” “菁菁身子不适,我就去太医院找傅太医,想问问是何情况,傅太医问了什么我就说什么,之后他说菁菁可能有身孕了……” 霍长渊当时听到那话,哪里还顾得着别的,恨不得直接把傅太医扛起来到李贵妃这儿来。 赵菁菁与霍长渊对视,忍着笑意,坐到了傅太医旁边伸出手:“霍太医,我近日的确吃东西不大利爽。” 李贵妃跟着也笑了,差人送了些吃的来:“长渊,你且坐着,人都请来了,看过便知。” 霍长渊摸了下椅把手,堪堪要坐下时,这边已经诊脉的傅太医很快道:“是喜脉。” 话不多,狠准! 霍长渊扶着椅子的手一滑,险些整个人瘫下去,着急忙慌的站稳后,手在椅子上来回摸了一把,不敢置信:“真的?” 傅太医也是有脾气的:“世子将我请来,难道不信我了,这脉象实而有力,世子妃至少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霍长渊张了张嘴看着赵菁菁,眼神提问,真的? 赵菁菁真怕他一高兴冲出去把自个儿扎雪堆里,点了点头:“是啊,之前请大夫时就说了,但我……” 话音未落,坐在她旁边的傅太医被霍长渊直接拉了起来,握住了双手,对上了一张喜极了的脸:“我要当爹了!” 赵菁菁看着一脸无语,被迫感受这喜悦的傅太医:“……” 还不如扎雪堆了呢。 第079章 .端倪 得知赵菁菁有了身孕, 霍长渊高兴坏了,拉着傅太医问了许多事,恨不得把人请回去坐镇才罢休。 最后就还是李贵妃制止了他, 说拨两个得力的嬷嬷过去照应着, 这才没有继续缠着。 回去的路上, 赵菁菁被霍长渊一路搀扶上马车,那阵仗, 似是她这会儿就要生了。 “别闹。”赵菁菁哭笑不得, 拍了下凑过来的霍长渊, 霍长渊忙抓住她的手, 将自己的耳朵贴在了她肚子上, “你别说话。” “霍长渊!”赵菁菁轻轻捏住他耳朵,“这是在马车上!” “又没人看到, 我听听他有没有声。” “……”赵菁菁最后放弃了,由着他靠在自己怀里,侧耳听着,像个孩子一样。 过了许久, 霍长渊才心满意足的起身,握着她的手放到自己怀里,有些委屈又有些埋怨:“原来是这原因你才让我去睡书房。”他才不信她是才知道的。 “我知道你高兴,怕让别人瞧出来。”赵菁菁为这事也有些内疚, 本该早早让他知晓,可看他今日在李贵妃那儿的表现,怕是不出一个时辰江林王府上下就都知道了。 “本就是好消息, 有什么不能知晓的,我能保护好你们。”霍长渊脸上乐着,又想去听,被赵菁菁拉了起来才罢休。 “我叫人在大厨房那儿传了,若是盯着安园的,如今应当早有判断了。”赵菁菁相信他能保护好他们,但许多宅中之事很难揣测,当年他中毒,到如今不还是悬案一桩,若是冲着世子之位来的,她腹中的孩子也是别人的眼中钉。 “李贵妃手底下的嬷嬷,与太奶奶派来的一样,她们照看着许多事你都能省了,早晚要让府里知晓,不用瞒着,父亲那边我会去说。”霍长渊说着,语气沉了下来,“今年怕又是要乱。” 霍长渊说的乱,无非就是定王府那边的事,萧家落难,定王世子妃私底下放印子钱,定王府再想推脱也斩不断这件事。 这才受了赏呢。 “圣上若瞧着,这些日子太子府你也别去了。”圣上到了这年纪,怕是觉得两个儿子都要争抢皇位,不论和谁走的近,都不是什么好事,倒不如等尘埃落定。 “我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里陪着你。”霍长渊抱住她,咧嘴笑着,又是一副傻样。 回了府里,随着李贵妃派来的嬷嬷抵达,安园这儿的动作引起了府中的注意,执掌中馈的王侧妃是最先来问的,赵菁菁这儿统一了口径,去宫里时在李贵妃那儿感觉身体不适,太医诊脉后发现有了身孕。 随后,江林王那儿派人来请了霍长渊过去,到了傍晚,府中各院都有了表示,来恭贺世子妃有喜。 第二天,寒山寺那儿送来了一份礼,让赵菁菁颇为惊讶,是一份王妃手抄的经文,祈福安康的。 赵菁菁便让霍长渊亲自去了一趟寒山寺道谢。 郾城这儿并没有要瞒三月的说法,虽说不往外大肆宣扬,亲眷之间都是知道的,很快严氏带了赵慕慕过来看她,带了不少东西,知道她瞒了两个月,又念叨了一番。 随后,在此过年的杜若儿,高高兴兴的来了一趟江林王府,给赵菁菁腹中的孩子带了一份大礼。 “哎莫说我不够意思,这是给他准备的,若是个女儿呢,就这个。”杜若儿拍了拍手里的匣子,里面装的是铺子契,“你娘惯会赚钱,生下来的孩子一定也精明,我这左思右想,送这最合适。” “那我替他谢谢你。”赵菁菁大大方方收下,“陆公子在这儿可还习惯?” “陆家堡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他昨日陪我去了寒山寺。”杜若儿想到了什么有些遗憾,“本来还想请你出城去的,可你如今这般怕是不方便啊。” “何时去?” “二十这日,去说山观,虽说不在山上,走着也方便,但你如今怕是不便出门。”每年小年前城外的说山观都会举签会,陆季泽没瞧见过她就想带他去看看,回来时顺道还能在道观所在的镇上吃个素斋,也是十分出名的。 “二十啊。”赵菁菁心念一动,“好啊,一早我与世子一同出发,我们在说山观碰面。” 杜若儿先是高兴,随即狐疑:“你这样可能去?” 赵菁菁轻笑:“自然是能去才应了你的,你不是说举签会,我也想去求几支来。” 杜若儿知道她是有主意的人,就不再说什么:“好,到时就在外边等你。对了,我听我爹说,萧家老夫人重病在床,怕是要去了?” 赵菁菁嗯了声,打从萧明悦生下女儿开始,萧家便持续性的在添事,主要就还是萧家这些年来为了银子铤而走险的行当。 萧家祖辈中曾出过一个皇妃,深得当时圣宠,还诞下过两个皇子,所以萧家一直是存着某些心思的。 凭借丰厚的家底,这些年来萧家在各贵勋中也算是游刃有余,借着祖辈还能与皇家沾亲带故上,人脉也很广。 培养出了个王妃后,萧明悦就是萧家的押宝,家底自然是越丰厚越好,便铤而走险做起了不上台面的行当。 从小在这样环境下长大的萧明悦太清楚自己要什么,可或许是从小到大从未输过,要什么有什么,坐上世子妃的位置后有了身孕,便觉得稳操胜券。 赵菁菁手里的东西,与她而言就是个开始。 实际上那三成的钱庄,及早换了并不会有现在的情形,可换了就意味着银子入账少很多,定王府需要钱,她萧明悦更需要。 所以萧明悦没有放弃,这才有了后来的封铺,满城都在传定王世子妃放印子钱的消息。 瑞王手里的东西是关乎萧家的。 连带萧明悦的事,这一串牵出来,便都是要抄家的罪。 杜若儿倒抽了一口气,伸手掰算了下银子,最终道:“这么多,那萧家岂不是要被抄家了?” “也未必会抄家,可最后的结果,怕是与抄家相差无几了。”那可是在与朝廷抢银钱。 杜若儿哼哼叨念着自食恶果,瞧着天色不早,与赵菁菁说好了去说山观的时辰,便回了杜府。 入夜,郾城四处透着安静时,萧府那儿灯火通明,在官府查封萧府的同时,萧家的老夫人病逝了。 等到天亮时,消息就在郾城内传遍了,萧府被查封,除了那萧家在城里的一处别院外,其余家产全数被抄。 萧老爷与长子被发配充军,其余女眷只身送到别院处,不得带任何细软之物。 至于定王世子妃,来路不明的钱财全数没收。 定王府倒是想休了她,让定王世子直接将萧明悦送回萧家别院,与那些女眷一同过日子,死活不论。 但圣上却不同意定王世子休妻,赐婚圣旨已下,她又为定王府生下了孩子,不允休弃。 可萧明悦的身子骨,在生女儿的时候已经大受损,今后可能不会再有身孕。定王妃连夜入宫去求皇后。 隔天就传出了皇后病了的消息,定王府这才消停。 彼时,已经是年十八。 江林王府内上下添置,不受外面的影响,热热闹闹的准备过年。 赵菁菁正在前院将要送出去的年礼最后查了一遍,正走出厅门,霍长铭朝着她迎面走来。 “二公子。”赵菁菁客气的和他打招呼,“这是才从永州回来罢?” “回来有几日了,还未恭喜大嫂。”霍长铭微微笑着,和赵菁菁拱了拱手,“对了,长铭为大哥大嫂备了份礼,已经派人送去,可是收着了?” “世子很喜欢,你费心了。”江林王府的几位公子,赵菁菁对霍长铭印象还好一些,王侧妃所出,说是从小性子就沉稳,为官后又勤恳,去年才刚升迁。 比起霍长渊,霍长铭就没让江林王操心过。 就是婚事……他只比霍长渊小了一岁,二十有一了,却一直不肯成亲。 “大哥喜欢就好,想来你们见得也多。” “用了心便是好的。”赵菁菁颔首,要从他身旁经过回安园,霍长铭忽然道,“大嫂后天要去说山观?” “是啊,正好举签会。”赵菁菁笑着道,这件事在杜若儿走了后她就让盈翠传出去了,还派人去问了刘侧妃和王侧妃是否要请签。 “如今天寒地冻的,城外雪地路不好走,马车也容易打滑,大嫂身子重,还是别去了。”霍长铭笑着劝阻,语气十分关切。 “已经说好了的,我会小心。”赵菁菁点点头,就要迈下台阶时,身后的霍长铭忽然喊了声“大嫂小心”,身后一双手快速的拉住了赵菁菁的胳膊。 原本站的很稳的赵菁菁反而站不稳了,朝旁边摔过去,霍长铭快一步挡在了她侧边,一只脚轻轻别了下赵菁菁的脚,将她扶住。 而赵菁菁的右脚,恰好的在台阶上轻轻磕了一下。 “小姐!”盈翠原本是打算自己做垫背的,见二公子把人扶住,忙上来搀扶。 霍长铭松手的很快,往后退去,抱歉道:“台阶太滑了,适才以为大嫂要摔倒,得罪了。” 赵菁菁看了他一眼,轻轻转了下被他刚刚用力握着撑住的手腕:“无妨。” “那我先回去了。”霍长铭点了点头,朝自己院子方向走去。 赵菁菁目送着他走远,还在想他刚刚这一出是何意,脚步迈出去时,右脚脚踝上传来了一阵胀痛。 回到安园,盈翠替她脱了鞋袜,发现脚踝被磕了青肿,看着不严重,走路却会疼。 “小姐,二少爷也太不小心了,他难道想推你不成,台阶上我都清扫干净了,还有我和香琴在,怎么会滑倒,他要不来扶您都不会磕伤。” 耳畔是盈翠的念叨声,赵菁菁看着脚踝上的青红,喃喃了句:“像是故意……”可抓她那么紧,又不像是要害她。 正进来的霍长渊看到赵菁菁坐在那儿让盈翠上药,忙上前来看:“这是怎么回事?伤着哪儿了?谁干的?” 一连几个问题,眼看着要炸了。 赵菁菁连忙安抚:“不碍的,只是崴了一下,没伤着骨头,上了药已经好了很多” 霍长渊俯下身自己看过才放心,又让盈翠赶紧去请大夫来:“好端端的,怎么会受伤,你不是去清年礼册了?” “我在门口遇到了二弟,下台阶时他以为我要滑倒,扶了我一把。” 霍长渊眉头一皱当即道:“他不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末了,霍长渊又道:“他从小心思就深,也不会像长霖他们那样来借故亲近我,除了自己的事外,府里的事他一概不掺和,独身的很。” 赵菁菁对霍长铭的印象也是如此,所以才觉得他有些古怪:“他为何迟迟不成亲?” 第080章 .代价 江林王府五位少爷, 就连四少爷与五少爷都到了议亲的年纪,霍长霖更是已经娶了范氏,唯独霍长铭, 还是一个人。 而他又不像元袂等流连花丛不愿被束缚才迟迟不成亲, 想必是有更深缘由。 霍长渊听出她的意思:“长铭一直都是那样子, 对人笑盈盈性子看似温和没什么脾气,但你也瞧不透他在想什么。就拿他成亲这件事来说, 他不同意, 王侧妃也拿他没办法, 我也没听闻他对谁家姑娘有意, 不过早年有过一个通房, 应该是他屋里的丫鬟,从小跟着长大的, 后来这通房意外过世后他就一直这么一个人,身边干干净净的也没再抬人。” “王侧妃的性子也很温和。”赵菁菁思来想去,越发觉得他是有意为之,既不会害, 难道是不想让她出门? “说起来他是府里最不让操心的一个,念书科考为官,按部就班,父王吩咐的事他都会去照办。”说到末处, 霍长渊面色微沉,“他弄这一出到底想干什么?” “他知道我们后天要出城去,如今我伤了脚, 恐怕不能出门了。” 霍长渊愣了下,随即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他不想我们出城去?” 要是这样的结果,往深处想可就有趣了。 “或许是我想多了,他才从永州回来没几天。”赵菁菁心念一动,笑着转移话题,“你那儿都准备妥了?” “都妥当了。”霍长渊最关切的还是她的脚,“如今这样还出城?” “自然要去,已经好很多了。”之前也不过是想试一试,究竟结果如何她也不能把握,但今日霍长铭此举,赵菁菁就算是走不动也得去这一趟。 引蛇出洞,总比在府中提防别人下手的好。 接连两日敷药,赵菁菁的脚已经好了许多,走路时还有些许难受,但并不影响她出门。 到了二十这日,霍长渊一早备下了马车,扶着赵菁菁上去。 张嬷嬷她们站在马车底下,给两人递上了一大食盒:“这一去就是一天的,嬷嬷们顾不到,世子爷可得好生照顾好世子妃,食盒里是方便取用的糕点,还有世子妃爱吃的酸果脯,要不再带件氅衣去,我瞧着这天儿到了傍晚怕是还要冷。” “张嬷嬷且放心,一切都备好了的,再者我就去个一天,等抽完签自然就回来了。”赵菁菁撩开帘子,笑着宽慰张嬷嬷道,两位老人家自得知她有了身孕就格外紧张,不住地给太皇太后画像磕头祈求保佑平安。 张嬷嬷点头目送着马车一行远去,这才对秦嬷嬷道:“也不知为何,他们这一去我这心里就不踏实,左眼皮也一直在跳,总觉得、觉得……” “呸呸呸,你可别瞎胡说自个吓自个了,没瞧见那阵仗,怎么出去的当然怎么回来。有这功夫不若想想如何摆一桌合世子妃口味的素斋晚饭,说山观那可不定吃的好。” 说完便拉着张嬷嬷折返回府里。 临到门口似乎撞见一形色匆匆之人:“二少爷?” 霍长铭此时一脸沉凝,直接问道:“他们已经出发了?” “是、是啊。”嬷嬷被他的脸色骇住,愣了愣才应了是,就看到人甩袖仓促的离开了。 冬日里,郾城内外皆是白茫茫一片,雪停的日子里风景也十分宜人。 对郾城的百姓而言,年年都能瞧见的就成了稀疏平常的事,不觉得有什么惊艳之处,但对特意来郾城看雪景的南方人而言,情绪便不同了,即便是出去踏雪都觉得有意思。 年关,百姓进出城忙着添置年货、走亲访友时,寒山寺那儿外来香客云集,还有城外几处,也是看雪景的好地方。 昨日后半夜大雪就停了,所以早晨出城去看雪景的人格外多,官道上时不时有马车经过,往几条赏风景的小道去,其中一条便是去往雁山湖的。 那边距离说山观不远,有个瞭望的山坡,春夏秋冬四季都有人来,游客络绎不绝。 从官道到雁山湖的小道儿并不宽敞,下雪天路就更狭窄了,所以马车一般都走得很小心,快中午时,马车越发多,便更慢了。 即将到一片荷花池时,前方马车忽然停下来,后边接连拥堵了三四辆,大家便都纷纷探出头来看。 “怎么回事啊?怎么不走了?” “是啊,前边怎么了,催一催啊,这都中午了,我们还赶着去呢。” “我们赶了半月马车特意过来的,明天就要回去,哎,你们谁下去瞧瞧?” 人催人的,都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于是有人下了马车,想过去瞧瞧,究竟怎么一回事。 忽然,前边传来了焦急的叫喊声:“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前头翻车了。” 众人面面相觑,趋于看热闹的心态,脚步都跟着加快,朝着前面赶过去,不多时,大家看到路边荷花池内,一辆马车整个翻在了里面,路边还有一辆翻车的,半截也入了池子内。 四五个护院打扮的人正在奋力往荷花池里淌,想去把那辆大半已经浸入水里的马车拉起来。 “快,快救人啊!” 不知谁喊了声,愣着的人赶忙都动了起来,先去拉岸边的马车。一辆马车何奇重,数十人才堪堪将它从水里□□,花了好大的功夫。 轰的一下从翻进水里又被大家拉扯的翻到了雪地里。 “快,进去看看有没有人!” “有人,里面有人!” 打开了马车门,里面坐着两个丫鬟,头上都磕了血奄奄一息的,被大家救出来后,其中一个缓过神来,望着荷花池里的马车凄厉喊了声:“小姐,姑爷!” 这时大家才注意到,这两辆马车装饰豪华,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 “快救救我们家小姐,快救救她,求求你们,她还怀着孩子。”小丫鬟哭着要自己冲下去,被人给拦住了,天寒地冻的,就是男子都受不住,更别说是受了伤的女子,加上那马车已经冲下去有一会儿了,差不多整个浸在水里,里面的人如今怕是已经没命了。 “这是江林王府的马车。”终于有人认出了马车上的标识,当即的,那些个从郾城出来的游客意识到了那辆马车内的人是谁。 江林王世子和世子妃! “快,快报官!” “先救人,去,去救人!” 后面的马车越停越多,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很快,这消息传回了郾城,传到了江林王府。 张嬷嬷她们还在为世子妃准备素宴,听闻消息后,秦嬷嬷直接吓晕了过去。 北院那儿刘侧妃正在和范氏说过年的事宜,听到这件事后也是惊愕不已,急匆匆的从北院出来要去王爷那边。 片刻后,江林王赶出了城。 又过了半日,已是夜里,焦灼等候时,消息再传回王府,世子和世子妃去说山观途中,马突发惊厥,直接冲入了河里。 马车被捞上来后,马车内,世子和世子妃都已经没气了。 阖府上下都乱了。 安园内原本还怀抱着希望的众人顿时哭作了一片,秦嬷嬷醒了又晕,最后还是不肯信,哭着说老娘娘必定是会保佑的,不信世子和世子妃就这么去了,白天还好好见着人的,非要亲自去看个清楚。 可这么大的事,在场的人不少,传回王府后在郾城也传开了,不会有假的。 转眼的,赵国公府,元家,杜府,那儿也听闻了此事。 郾城中谁人都不知江林王世子妃有身孕了,是大喜事。 如今忽然的乌云盖顶,叫整个王府都沉浸在了悲伤中。 此时的王府沁居后的小佛堂内,吟诵佛经的声音显得格外平静,与府中的悲痛比较,又格外的突兀。 王侧妃点了一柱檀香,细瘦飘渺的香烟袅娜升腾,又如一缕幽魂归去。 突然‘砰’的一声,一道身影直接闯了屋子,门扇受不住重力被猛地甩在墙上,一阵轻颤。 “何事这般慌慌张张的?”王侧妃瞥去了目光,看到了面沉如水的霍长铭,只和身边的丫鬟对了一眼,后者便自发地去了门口把门带上了。 “何事惹得我儿如此激动?”王侧妃捻着佛珠,甚是温柔可亲,一副关怀模样。 “外头已经乱了,母亲,大哥和大嫂乘坐的马车坠入了河中,已经身亡了。”霍长铭一眼不错地盯着王侧妃,似乎想从她平静的面庞上瞧出什么,可那表情滴水不漏。 “此事我已经听说了,眼下做不了什么,也只能在这佛堂内替他们祈福,早日转世投胎。”王侧妃甚是惋惜,望着霍长铭温和道,“府中事务多,你去陪着你父王。” “母亲不觉得大哥与大嫂的事很熟悉么?” “熟悉什么?” “三年前甄儿也是这样坐着马车冲入河中的。” 王侧妃愣了下:“你是说甄儿?” “母亲莫不是忘了,当初是你让她去的寒山寺祈福,中途马车受惊坠入河中,捞上来时她早已没了性命……” “母亲知道你对甄儿的死有愧疚,但那不过是个意外,这几年来你不想议亲母亲也没逼你,不过长铭,许多事得过去的,长霖已经成亲,接下来便是你了。”王侧妃走近了两步,温和劝道,“如今你大哥出了事,将来王府的事可都要仰仗你们几个,你……” “母亲你还要装傻到什么时候?”霍却在她抓住自己衣角那刻往后退了退,令她抓了个空,眼底闪着痛心,哑声吼道,“为什么啊母亲,您到这到底是为什么,还不够么?大哥之后呢,是不是长霖也要出事?” “你在胡说些什么?”王侧妃眉头微皱,“行事如此焦灼可不行,你父王他……” “父王他会知道这件事的!” 王侧妃眼神微敛:“你在说什么?” “我原以为你会收手,甄儿的事过后,这几年你没有插手过府中事务,我以为你不会再有心思,可我没想到,你还是要对大哥他们下手,也没想到手段如此之狠!”霍长铭苦笑着,“那是三条人命啊。” 王侧妃看了他一会儿:“你想说是我害了长渊和菁菁?长铭,你把母亲当成什么人了?!” 说着,王侧妃似乎是噙了哭腔般难受,用帕子抹了抹眼角:“我究竟做了什么,才惹得亲生儿子要这般揣测我?” “母妃做过的事太多了,可能您都记不清。双手染上了鲜血,再去碰佛珠您不心虚么?你看,这一串的佛珠都是猩红的,你当菩萨看不到你的罪孽吗?” “我的罪孽?”王侧妃胸腔起伏,似乎是被他这番言语给气得不轻,“长铭,母亲知道你敬重你大哥,你伤心过度我也能体谅,可你不能这样说这样的话!” “十六年前,你派人在大哥的糕点中下毒,我就在现场。” 佛堂内顿时安静下来。 王侧妃面无表情地松开了手,佛珠自然而然垂下,气氛诡异。 霍长铭几乎是求着的:“母妃,您去认罪罢。” 只见王侧妃转过身,在蒲团前跪了下来,望着那佛龛之上的菩萨,语气平静的,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我没做错什么。” “那些都是人命!” “这世间哪个不是人命呢,呱呱落地,到离世,如何走这一生就是命数。” “他们因母亲而死也是命数?” “他们不是因我而死。”王侧妃神情平静,淡到没有情绪,“这世上本就有很多意外。” 霍长铭彻底的失望,看着那佛龛上的佛像,世间再苦难它都是慈眉善目:“大哥命该如此?” “你大哥的命该如何我不清楚,你还活着,就莫要说这些无谓的话,你是江林王府的二公子,如今你该好好留在你父王身旁,陪着他度过这段时间。” 佛堂内传来笑声,霍长铭眼底有泪:“母亲,我太累了。” 王侧妃手中的念珠一顿:“人活在这世上,本就是累的,死了才能安稳。” “明伶的死,母亲可有过夜不能寐的时候?甄儿无辜,你可有过愧疚?日日在佛堂中,怕是连佛祖都救不了你,大哥一家三条人命,你又打算在这里祈福多少天?” “我只是江林王府的二少爷,纵然大哥过世,这江林王府里没人了,我也不会坐那世子之位。” “等父王回来,我会告知一切。” “你父王他不会信你的说辞。” 霍长铭后退到了门口,语带绝望:“父王他会信的,因为这一切,都是我所为。” 木鱼声顿住,王侧妃转过身,气息终于乱了,语气里染上几分慌乱:“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当年的毒是我下的,因为我妒忌大哥从宫中回来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明伶是我害的,因为我不想她生下孩子来分父王对我的关注;甄儿的马车是我动的手脚,因为我烦了她;还有大嫂……她怎么能在我之前,生下江林王府的嫡长孙。” 霍长铭一步步往后退,退出了佛堂后,定定看着王侧妃,曾几何时母亲是如此温柔和蔼,可渐渐的,权势迷了心眼,越来越陌生。 你是我的母亲,我不能说服你认罪,也没有足够的证据来大义灭亲,那么,那些人命就由我来偿。 一切都该结束了,既因我而起,就由我来结束。 霍长铭随即转身大步朝着府门口走去。 毅然决绝。 王侧妃陡然睁大了眼睛,终于破了伪装:“长铭!” 第081章 .尘埃落定 “站住!” 王侧妃冲出佛堂, 哭着喊住霍长铭:“长铭,你再让母亲好好想一想。”不,她绝不能让眼看着唾手可得的一切毁于一时心软! 霍长铭果然停下脚步, 转身看王侧妃:“母亲肯承认了?” 王侧妃紧抿着嘴唇, 泪水涟涟的看着他, 整个人都在颤抖:“长铭——” 霍长铭没有动,只是重复的问:“母亲肯承认了?” 王侧妃做着世间最难的决定, 须臾, 她点点头, 整个人脱力了一般跪在了地上, 哭道:“你若去了, 我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见母亲如此,霍长铭的神情即刻动容, 大步走了过来把她扶起来:“我陪母亲前去,告知父亲这一切,犯下了的错总该承担后果,我会陪着您……” 话音未落, 霍长铭的手被王侧妃死死的抓住,他怔了下:“母亲……” “你自会陪着我,我也会看着你有一天继承这王府,你是你父亲最骄傲的儿子, 母亲不会让你为了这些事,自毁前程。”王侧妃用力抓着他的手腕,抬起头, 眼角带着泪,眼神却丝毫没有悔恨。 “母亲!” “来人!把二少爷绑起来!” 厉声呵斥响起,六个身强力壮的婆子从院外冲进来直接拿绳子把霍长铭给绑了起来,押进了佛堂内动弹不得。 “母亲,您!”霍长铭难以置信母亲会用这种方式把他骗过来。 “你大哥他们已经死了,你若再出事,你父王会承受不住。”王侧妃扶着柱子起身,轻轻整理着裙摆,冲着他笑的温和,“ 母亲不会让你做傻事的。” 霍长铭红着眼眶:“还不够吗?” “也不会很久,就这几天,等事情平息了,母亲就会放了你。”王侧妃走入佛堂,轻抚了下他的脸颊,一如平日的温柔,“你从小就很听话,这次的事你且听母亲的,不要胡闹。” 霍长铭避开她的手:“你疯了。” “我说过的,人的命不由天,你出身不比谁差,你就该拥有最好的。”王侧妃也不介意他此时此刻的怨恨,“将来你会明白母亲这么做的用意,人活这一遭不是为自己便是为别人,母亲不为自己,只是为了你,这没有错。” “母亲这么说,强盗杀人也没有错了。” “谁生来是强盗?不过都是为了活命罢了。” 霍长铭闭上眼,满腔的怒意此时此刻忽然就平复了,多说无益,他也不再挣扎:“母亲,除非你能关我一辈子,否则我还是会告诉父王。” “等这件事过去,你想说便说。”王侧妃重新点了一炷香,放在了香炉之中,虔诚的合掌祈福。 等这件事过去? 只要告知了父王,这件事过去多久都没用,除非是—— 霍长铭猛地睁开眼,颤声:“你究竟要做什么!!” “你是你父王最引以为傲的孩子,这王府交到你手上,他一定能放心的。”王侧妃倒了杯茶摆在佛龛下,眼神下的疯狂在不断的涌动。 “母亲,母亲我求你,我什么都听你的,你别对父王做什么,够了,这一切都够了,不要再继续了!”霍长铭被绑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只能求着她,实则已然不敢想象她还会做出什么来,不,应该说,她如今又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我是你的母亲,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自然该听我的。”王侧妃轻缓的将经书搁下,佛珠重新在手,一颗颗缓缓转着,就如她筹谋已久的计划一样,不可能会停下来。 “所以你打算故技重施,将毒害过大哥和明伶的药,再下给父亲!” 木鱼声响着,佛堂内只有霍长铭的声音:“那日我就该直接拦住大嫂,不该用那么隐晦的方式去提醒,应该告诉大哥不要出门去,留在府中,严加防范。” 砰的一声,木鱼上的圆珠忽然断落掉了下来,滚到了桌子底下,王侧妃用力的把持着棍子拍在了桌上,眼神凶厉:“你做了什么?!” “我故意让大嫂崴了脚,当时还担心会伤到她腹中孩子,早知道,应该让她伤的更重一些。”这样以来就不会恢复的这么快,也不至于…… “啪”的一声,王侧妃用力扇了他一巴掌,失控的声音都跟着尖锐:“蠢货!” 霍长铭愣了愣,仿佛是没有感觉到这痛,与她对视着,须臾,他的眼底渐聚了神色。 “来人!”王侧妃往外喊了声,却没有人应答。 内外静悄悄的,与刚刚一样的安静,却从中透出些不一样来。 霍长铭意识到了什么,勾了嘴角,嗤嗤笑了起来。 王侧妃回眸看了他一眼,目光腾起几分惊疑,随即握紧了拳头,不可能的:“春喜!来人!” 话音刚落,佛堂门被推开,熟悉的声音随之传来:“庶母妃有何要紧事,大晚上的在这儿喊人,我可能帮得上忙?” 佛堂外,霍长渊大剌剌的站在那儿,台阶下,正是消息中死在荷花池内的赵菁菁。 王侧妃登时转了脸色,看着霍长渊和赵菁菁,眼底有不明所以,变化仅在一息之间,将那份惊愕化作了切切实实的关怀放松:“你们没事就好。” 霍长渊看了眼王侧妃身后的霍长铭,语调玩味儿:“我霍长渊在这郾城中见得戏子,没有百来也有几十,可没一个比庶母妃更好的,才说着要如何毒死父王,扭头就关切起我和菁菁来。” 王侧妃端的从容:“世子严重了,我不曾说过这样的话。” 说完,一块燃烧了一半的炭木扔到了王侧妃的跟前,霍长渊拍了拍手,脸色骤然暗下:“把人带上来。” 天寒地冻,沁居不大的佛堂外,站了有十几个人,这已经显得有些拥挤了。 这些人有几个带了伤,有些手中还拿着物件,这边府里的管事正将一样样的东西放到了走廊下,炭火、熏香、荷包、茶叶,还有几包分不清是什么的药。 这些东西,有的是才从王侧妃那边搜出来的,有的是安园那儿搜的,还有从各院妾室手中拿来的,放了一堆。 “我没能死在外面,叫庶母妃失望了。您也的确有本事,当年能寻的那样的毒药,还能让人给你做替罪羊,忍了这么多年如今才寻机会再下手,也是叫人佩服。” 王侧妃看着这些人这些东西,始终没有言语,双手握着那串佛珠,整个人端的傲骨,活似真受了冤枉。眼前的这些人与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我要见王爷。” “父王不想见你,这里的事全由我来做主,皇上有令禁止私刑,明日一早就会将这些人证物证送去刑部,就由刑部来定夺。” 王侧妃看向霍长渊身后的赵菁菁,视线在她腹间掠过:“我不认识他们。” 死不承认。 赵菁菁看着还悬挂在王侧妃腰间的荷包:“王侧妃是制香高手,您送的熏香与荷包,瞧着没有什么问题,但却不能与寻常时喝的茶一起,时间久了,便会使人虚弱。”可又不是中毒的征兆,大夫都看不出所以然来。 王侧妃微仰头,不语。 赵菁菁跟着沉默,她手中关于王侧妃的证据其实并不多,是几次试探得来的,安园招新的丫鬟,其中有王侧妃安排的也有刘侧妃安排的,难辨谁会动手。 于是她让盈翠说出去爱喝柑橘茶,转眼她那屋里就不对劲,而当日只有一个丫鬟偷偷进过她的屋子。 可这些东西并不能作为直接证据,正所谓打蛇要打七寸,没有直击要害是无法将事情彻底解决的。 所以有了今天的出游。 安园内防范很深,密不透风的就是想动手都不容易,她需要给想害她的人一个最有利的加害条件,马车出城便是最好的机会。 “王侧妃,我说的可对?” 王侧妃没做声,既没辩解也没装疯卖傻,更不会有悔恨,她唯一是遗憾,遗憾这回失手,反让他们拿住了这件事。 见此,霍长渊也没什么兴趣继续问些什么,抬手让人把她带下去关起来,明日一早就送去刑部。 几个婆子上来押人,王侧妃也没有挣扎,她一步步的往下走,在下了台阶靠近那群证人时,忽然,人群中冲出来一个,往她身上撞去,直接把王侧妃整个人撞倒在了雪地里。 随后那人直接坐压在了王侧妃身上,伸手将一把东西塞在了王侧妃的嘴里,在她挣扎之前,又抓了一把雪封住了她的嘴,用力的塞着促使她咽下去。 来人速度之快,让人反应不及,短暂混乱后当人被拉开时,头上的帽子掉下来,长发甩落一地,是秦姨娘。 她近乎癫狂的看着狼狈不堪的王侧妃大笑:“恶有恶报,恶有恶报,送刑部太便宜你了,一尺白绫一杯毒酒也太便宜你,我也叫你尝尝那滋味,你好好尝尝。” 王侧妃躺在地上捂着嘴咳嗽,想吐却已经吐不出什么,在听到秦姨娘的话后,她脸色微变,再想呕时吃下去的东西早就融了。 于是王侧妃不顾形象的侧身抠吐,试图将吞下去的吐出来,但毒性早一步开始发作,不等婆子靠近拿人,她整个人开始抽搐。 不如那些烈性的剧毒那样死得快,这毒虽来的狠发作的过程却是很长,当年的明伶疼了许久才身亡,如今的王侧妃服用下去的量,只会比她更痛苦。 “啊!”昔日那个温和柔情的王侧妃,如今疼的在地上打滚,她用力的挠着自己的脖子,掐住又松开,指尖深深的嵌入雪地里,面色发紫,不知是毒发还是被冻的。 “不要……救命!”王侧妃朝后看去,向着佛堂内伸手,她张大嘴巴想喊出字来,喷出的血噎住了话语,染了雪地。 周围的人散开去,唯有秦姨娘,站的很近,没放过她每一刻的痛处。 “当年我姐姐就是这样发作的毒,她到死都在想是谁害了她,这么多年了,原来是你,一直是你。”秦姨娘看着她一口口的呕血,笑的无比畅快。 王侧妃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能自己掐自己的脖子,想迅速的求死,可她没那力气,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只能这么痛苦的熬着,浑身的绞痛,像是有无数的针与刀在刺着她,痛不晕煎熬着。 赵菁菁看向佛堂内的霍长铭,他直愣愣的看着佛堂外的情形,示意下人把门关上。 不论王侧妃做了多少错事那也是他的母亲,要他这样看着王侧妃死去,对他而言未免过于残忍。 院门口那儿忽然传来惊叫声,刘侧妃带着儿子和儿媳妇前来,看到地上滚着快要分不出模样的王侧妃,吓得不轻。 “这……这是王侧妃?” 雪地上的人已经看不出原来容貌,实在是因为被抓挠得狠了,七窍流血,似乎是经历了极可怖的痛楚,都随着那双暴突在外的一对眼珠折射了出来,叫人看一眼都恶心想吐。 刘侧妃忙让儿子带范氏回去,这等晦气又血腥的场面怎么能看着。 “这造的什么孽啊。”刘侧妃说着抬起头,看到站在屋檐下的霍长渊夫妇二人,没由来自己身子跟着颤了下,她可没忘一个时辰前他们悄然回府时的神情,王侧妃苦心安排这么多年,害了不少人是可怕。如今让王侧妃到这地步的人岂不更令人忌惮。 王侧妃的又一个扭头把刘侧妃彻底吓闭了眼,她往后退去,自己也跟着离开了沁居。 地上的王侧妃还未死去,没了人样蜷缩在那儿,时不时颤抖着,周身全是雪。 不知过去了多久,似乎是没了声息,管事上前查看,朝霍长渊摇了摇头。 折磨了整整半个时辰,死了…… 入冬,临了年关,那场意外江林王府虚惊一场,出事的马车内并非江林王世子和世子妃。 但没过几日,王府内就传出了在城外别庄养病的王侧妃病亡的消息,一个月前染了风寒,久病不愈怕会传染给府里的人便自请去了别庄。 最终还是去了。 王府这儿也没请客人,低调的从别庄发了丧。 于是便有那样的传闻,其实不是风寒是染了恶疾,所以才会送去别庄,丧事都没办。只是不便往外说…… 以往遇上这样的事,定王府少说也要暗中让江林王府不痛快,可今年他们自身难保,萧家落出事又传出贩卖私盐的事,到现在定王府还被推在风口浪尖上。 莫说皇位,能把王位保住,便已经吃力。 而江林王府这儿,也不知是不是王侧妃的事情闹得,年初三刘侧妃就把王府中馈的事交给了赵菁菁,说是她进门有两年,该接手了。 又一年初春寒峭,倒春寒的时候,赵菁菁抱着小宝当暖手的,毛儿绒绒的软软的,懒洋洋地倚靠着铺了狐狸皮毛垫着的太师椅,看着外头枝头上萌发的一点绿芽。 今年雪覆盖得重,应该会是个丰收年。 一切也都尘埃落定了…… 随着身子加重,赵菁菁越发有些懒,还容易忘事,不重要的更是记不得,她索性也不为难自己。 她很久都没再做那噩梦了,从秦地回来后,再也没梦到过那个山洞,就好像过去的那些年,从此与她彻底的隔断。 面前的光暗了暗,赵菁菁抬起头,看着从门外走过来的男子,长身玉树,锦衣长袍,端的是世家风流的好样貌,此刻噙着笑,满心满眼里都是自个的身影。 赵菁菁想着,若时光倒退,她实难想象会和这人有了这样深的羁绊。 她又想,幸好是重生,又幸好有了羁绊。 霍长渊弯下腰来,将她伸出的手贴在了自己脸颊上,又快速的把小宝给抓了起来塞给了一旁的盈翠,自己占了太师椅,把她抱在怀里:“想什么?” “若儿写信说她有身孕了。” “是个好消息,元家那儿,明年应该要办喜事了。” 赵菁菁与他对视,轻笑:“也是个好消息。” “是呢。”霍长渊轻轻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里,望着窗沿上吊着的鸟笼,里面那对金丝雀,一如屋檐下的一对人,相互依偎,温柔缱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