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孤独终老后我又穿回来了 作者:小世界的世界 文案: 十六岁的乔斯年手术昏迷魂穿异世,用同名少年的健康身体浪了三年,终于等到和离离京,准备浪得飞起的时候被前夫派人毒杀在起飞的路上。 回到现世两年,除了养病没正经事干的乔斯年日常自命题《如何在异世浪到一百岁》、《抚远侯府的末路》、《夫郎咱们不生了》,含笑离世后又穿回异世,真是两年功课没做白。 谁都知道镇北侯府世子是个药罐子撑不起门楣,二公子靳云庭战功赫赫威名远扬才是日后侯府的实权人物,盯着他婚事的人从他出生盯到他二十三岁,换了一批又一批。奈何老侯爷的心是偏的,不仅不让次子继承侯府,还不让他娶妻生子。 靳云庭知道自己是一个哥儿,是个要嫁出去的哥儿,是个婚事由不得父母更由不得自己的哥儿,他能为自己想到的最好结局是以男子之身战死沙场。 直到那人握紧他的手:“靳云庭,我来娶你了!” 排雷: 1.双洁,年下攻,哥儿X哥儿,生不生子还没考虑好。 2.古代架空,礼法参照封建社会。 3.三种性别:男子,女子,哥儿。哥儿可嫁可娶。 4.只有男子可以入朝为官,受一直假扮男子在军中行走。 5.攻接受过三年封建社会毒打,发生了质变,在封建社会做不了社会主义接班人。 6.小学生文笔!!! 预收:《作话说我儿子也是炮灰》、《垫脚石大佬的白月光永远是少年》 喜欢的话记得收藏哦!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种田文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乔斯年,靳云庭 ┃ 配角:靳琛,乔斯文 ┃ 其它:穿越 一句话简介:为了赐婚圣旨,我干的那些事儿! 立意:爱是陪伴,缄默同行。 ================== ☆、第一章 “高护卫,世子吩咐留他一个体面,你敢抗命不成?”女子厉声呵斥道,“坏了世子的大计你百死莫赎。” 乔斯年看着挡在面前身着玉色绫子上襦、素蓝长裙的背影只楞了一瞬便垂下头,眼中的错愕迅速被惊喜取代,他这是又穿回来了! 都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他每次都活得那样努力断不会让自己再次死在这破庙。至于死后再穿回现世,那就等穿回去再说吧,现在保命要紧。 乔斯年假意抚平衣袖,挡住左手从腰带里摸出一个管状玉雕,大拇指在顶端的塞子上按压,底部镂空雕花中探出几枚针尖。 上次他费尽心力拼着受伤将针尖扎在高护卫身上,以为雨燕不过柔弱女子,对上她自己总有几分胜算,却不想想雨燕凭什么敢呵斥□□熏心的高护卫,这里天高皇帝远可没有人给她撑腰。 见高护卫面露退色,不想节外生枝的雨燕收敛神色语重心长道,“我也是为你好,再怎么说他也曾是世子夫郎,死也得死得干干净净,不能污了世子声名。这趟差事办好了少不得有赏,萃玉楼的哥儿身娇体软攒花簇锦任你挑选,哪个像他这样虎背熊腰,不想以后忆起今日犯恶心就不要饥不择食。” 往日老实巴交忠心耿耿的雨燕突然能言善辩忘恩负义,还要给自己一个“体面”,这些回到现世两年的乔斯年已经不放在心上,但她不该拉踩他。 乔斯年第一次穿进这幅身体的时候原主和他都只有十六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在现世身有顽疾多走两步都不行,一年里大半时间住在疗养院,顿顿低盐少油营养餐,突然换了一具健康的身体,想让他面对满桌珍馐只吃三两口,各种精致点心从眼前端走,他办不到。 在知道哥儿能嫁能娶之后,为了另一半的终身幸福他不仅要好吃好喝长到一米八,还每天躲在房间里抻筋拔骨蹬马步举凳子。 结果超过了预期,三年下来乔斯年不仅超过了一米八,脸部线条也比寻常哥儿硬朗几分,简直资质伟岸英气勃发,把额间的红痣遮住走在路上还有娘子哥儿抛花掷果,雨燕又吃又拿的时候怎么没见丝毫嫌弃。 乔斯年也不否认,当下的审美他这样形貌的哥儿确实不受待见,连卖深情人设的抚远侯世子袁斌,他那有名无实的夫君都只会在避无可避的时候带他出门,毕竟袁斌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和他站在一起谁夫谁郎总是有些人笑得意味深长。 雨燕总算安抚住高护卫,转身递给乔斯年一瓶毒药,“公子,喝了吧!” 看着雨燕手里的瓷瓶乔斯年将“我待你不薄,你怎么能这样对我?”的失望怨怂换成了笃定的冷语,“袁斌这是要过河拆桥?” 雨燕将瓷瓶又递近几分,“主子的心思奴婢不敢……,嘶!” 乔斯年假意接过瓷瓶,趁雨燕不备突然抓住她的手,左手握着玉管从侧面扎进她的手腕。 雨燕不愧是精心培养的武婢,反应迅速,一掌打向乔斯年右肩,随后身体仰倒被身后的高护卫接住。 乔斯年右肩受了一掌,撞倒墙体跌倒在破庙外。好在他有所防备,雨燕一掌打来他微微侧身,所以这一掌并没有打实,乔斯年活动手臂只是肩甲有些疼痛应该没有伤筋动骨,墙体倒塌八成是本就年久失修又受了他的撞击。 “咳咳,”乔斯年从飞扬的尘土中站起,玉管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高护卫收回雨燕鼻下的两指,将七孔流血的雨燕放在地上,抽出袖里的短刀,“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怪不得世子让武婢里最得脸的雨燕跟着你,可惜她阴沟里翻了船。把暗器交出来!” 原来是最得脸的,上次乔斯年到死才知道雨燕是武婢。 “用完了!”乔斯年立在一片废墟中背脊挺直,侧目而视,气质清隽矜贵,他神色自若地拂着月白锦衣上的土灰,悠悠问道,“你刚才有没有碰到她的血?” 血流成那样还搂搂抱抱肯定不可避免沾染血迹,骗人的最高境界就是自己也要信以为真。 果然,瞧着乔斯年一幅睥睨众生没有了后顾之忧的闲适安稳模样,高护卫停下脚步,“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我并没有毒发。” “只染上血迹当然不会那么快毒发,还有两个时辰你就和她一样。”乔斯年看看天色大概申时末,提醒道,“离戌时五刻没多少时间了。”所以赶紧找个地方把雨燕埋了,赶在宵禁前入城。 高护卫气绝,乔斯年还想进城,他横刀上前,“把解药交出来!” 乔斯年踢着碎石土块,“你觉得我会把解药带在身上?你也别想着找人配制解药,除了我这世间无人能解此毒。”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高护卫犹疑,关乎性命他不得不谨慎。 “信不信由你,要不我们在这里等两个时辰,反正现在赶去定山县肯定关城门了。”乔斯年坐在地上,看样子真不走了。 “你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高护卫咬牙切齿,“信不信我先废了你的手脚,我死了你也只能在这里等死。” “人生自古谁无死,垫背的躺着呢,我也不亏。”乔斯年呼吸着林间的空气,觉得连灵魂都轻盈了几分,现世最后的日子他只能躺在床上,好久没有去外面了。 高护卫焦躁不安,像热锅上的蚂蚁,在破庙里团团转,最后捡起雨燕掉落的瓷瓶停在她的尸体前仔细打量,大概能力有限没有看出个所以然,他大步朝乔斯年走来。 乔斯年挑眉,好像根本不把高护卫放在眼里,忽略他额头细密的汗珠和衣摆遮掩下伸进短靴里的左手倒是挺能唬人的。 好在高护卫已经昏了头,并没有发现乔斯年的异样,他倒也没傻到家,停在乔斯年五步外,“站起来,把手伸平,背过身去。” 乔斯年起身,伸开双手,转身,高护卫没有上来就喊打喊杀,他两个时辰之内应该死不了。 腰带断落,乔斯年愕然转身,捏紧裤腰踩着乱石后退,怒道,“你干什么?” 什么时候了,这个人满脑子只有黄色废料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难道不是浪荡子自诩风雅骗人的鬼话吗? “我干什么?难道留着你身上的毒药再给我来一点儿?”高护卫收回短刀,看着随腰带掉落的纸包,脸色更冷了,“袖袋都掏空,别耍小聪明。” 不是馋自己的身子就好,乔斯年松开手,裤子都有系带,没有腰带也不至于落到脚踝。他翻出袖袋里的银票扔到地上,弯腰捡起纸包打开,“不过是没吃完的肉干。”说着将最后几根肉干全塞进嘴里,现世他可不能吃这些东西,真是异常想念。 “上马车,”高护卫催促,“快点儿。” 终于要走了,登上破庙外的马车乔斯年回望躺在地上的雨燕,上一次自己是不是也暴尸荒野? 余光里见高护卫数完银票塞进怀中,乔斯年道,“钱袋在雨燕手里,也有百十两银子。” 高护卫冷笑,“想让我中毒更深?赶不及解毒我会带你上路。” 不过是提醒一下你的同事没有入土为安,真是塑料同僚、被害妄想症晚期! 一路上高护卫将马车赶得飞起,居然在宵禁前入得定山县城。 好在有条件时乔斯年从不会委屈自己,马车里厚厚垫着三床被褥,发现车里颠簸,为了避免受伤,乔斯年裹着棉被挤在角落,即使这样也被巅得头晕眼花。 爬下马车时乔斯年借着马车上挂着的灯笼看了一眼马屁股,啧啧,光看屁股还以为是猴子在拉车呢! 作者有话要说:预收文: 《作话说我儿子也是炮灰》 《垫脚石大佬的白月光永远是少年》 ☆、第二章 高护卫扭着乔斯年把他整个人按在上善医馆的门板上,将门板拍得震天响。 乔斯年现在不仅头晕眼花还耳鸣,他皱着眉头,平缓呼吸,一声不吭。 “来了来了,别拍了!” 医馆守夜的伙计取下一块木板,捡起脚边的油灯探出头,“大夫不在,客官……” 高护卫不待伙计多说,推着乔斯年进了医馆。 伙计先一步将油灯放在桌上,黄豆大小的灯光只照亮方寸之地,乔斯年都看不清站在对面的伙计的脸。 也不用高护卫威胁,乔斯年扫过桌上的茶壶干咽口水,哑着嗓子道,“羊踯躅三钱、茉莉花根一钱、当归三两、菖蒲三分,煎服。” 伙计迟疑道,“客官似是肩甲有伤,您所述药方并不对症。” “你先去取药!”高护卫拿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平推给伙计,“顺便和我说说这些药材都有什么用?” 这才是高护卫来上善医馆的原因,此时大夫都归了家,只有这里的伙计能辨识药方,说说药材的功效作用自然是信手拈来,别家医馆的伙计可没这本事。 乔斯年无视高护卫不怀好意的目光,他的视线随着伙计另点的油灯落在柜台后的药柜上,灯火如豆只能看见大致轮廓,伙计却能在昏暗中准确取出需要的药材。 “羊踯躅,味辛,气温,有大毒。主风湿藏肌肉之里,识识痹麻。治贼风在于皮肤之中,淫淫掣痛。鬼蛊毒瘟疮恶毒,并能祛之。此物必须外邪难外越者,始可偶尔一用以出奇,断不可频用以眩异。” “茉莉花根,苦,温,有毒。治跌损筋骨,龋齿,头顶痛,失眠。” “当归,性温,味甘、辛。主咳逆上气,温疟寒热洗在皮肤中,妇人漏下,绝子,诸恶疮痒,金疮,煮饮之。温中止痛,除客血内塞,中风 ,汗不出,湿痹,中恶,客气虚冷,补五脏,生肌肉。补血活血、调经止痛、润肠通便。” “菖蒲,性温,味苦、辛。主风寒湿痹,咳逆上气,开心孔,补五脏,通九窍,明耳目,出音声,主耳聋痈疮,温肠胃,止小便利。久服轻身、不忘,不迷惑,延年,益心智,高志,不老。” 高护卫听着哪个都不像解毒的,羊踯躅还有大毒,一口戾气从胸口窜起,他一把抓住乔斯年的领口。 “药材已经抓完,客官如若不要我就放回去了。这里是上善医馆想必两位都知道吧。”伙计突然道。 不得不起身的乔斯年看见柜台上摊开的草纸四角分别放着一种药材,他们不要的话伙计转身就收回药柜。 折腾了这么久,乔斯年有些累,他软着身子将全身重量悬在高护卫手上,“药之害在医不在药,只要做到对症下药,有毒药物也可以是安全的;使用错误的话无毒的药物也会有害。你不知道自己中的什么毒,怎么能听了这些就断定不是解药呢?两个时辰快到了大兄弟!” 高护卫松开手,吩咐伙计,“你快去煎药。”转头对着乔斯年恶狠狠道,“煎好了你先喝。” 乔斯年跌回椅子上,双手垂下,一副累极的样子。 本来想留高护卫一命,奈何高护卫不领情,那就怪不得他正当防卫,乔斯年摸出短靴里的玉管。 离开耀京前乔斯年用无双苑和闭月羞花楼的干股在醉仙楼换了情报,在醉仙楼只要你敢问敢听给得起价钱没有他们不敢打听贩卖的消息,就是消息的真假有几成是没有保证的。 不过从要的这么贵却没人打上门来就知道醉仙楼的消息还是有可信之处的,关于上善医馆也有说到,比如夜访上善医馆,如果不是伙计主动更换的茶水不要喝;再比如在上善医馆绝不能闹事,阮家的人护短又记仇;还比如最好不要得罪上善医馆,不给你看病不卖药给你是最轻的。这妥妥的医霸,当初听到这里乔斯年还笑称挺合他胃口的,可惜没机会结交。 上善医馆在大耀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恐怕外邦也知道它的大名。关于它的由来,和广为流的圣君忠臣情同手足相扶相持不同,乔斯年在醉仙楼听到另一个有趣的版本。 大耀开国皇帝挥师皇城,前军离城还有数十里地就有探子回报,皇城九门大开,世家大族捆了前朝余孽于奉天门外迎耀帝入主。 后经确认属实,耀帝兵不血刃入京,这些士族也因此得了从龙之功,在朝中依然身居要职,好像改朝换代对他们没多大影响。 大耀初立,京中形势复杂多变,世家树大根深手中有钱有粮也有能人,耀帝不得不倚仗世家,也处处被世家掣肘。 一起打天下的多是武将,行军打仗排兵布阵是好手,治国能指望的不多,这些人不论去哪里任职也不能全然不顾当地大族。再加上繁华迷人眼,如今功成名就加官进爵,有些人就飘飘然了。 第一次做皇帝的耀帝没想到当皇帝也憋屈,他需要在文臣中培养自己的人手,收拢权力,同时让以前的那帮“兄弟”清醒清醒。 而且没有几个人知道奉天门外或跪或卧的前朝凤子龙孙是他最大的噩梦,梦里这些人换成了他的子孙。 世家必须打压,取士当重寒门。打压世家需要一个够分量的自己人,和他越来越两看相厌的义兄阮楚今最合适。 此时的大耀人口减少、经济萧条、粮食奇缺,本当休养生息,减轻赋税,劝农还乡,释放奴婢。突然有人跳出来请旨修宫室充后宫,有人反对自然有人附和,政见不合在朝堂上争来辨去太正常了,吵着吵着却歪了楼变成了文臣武将的权力之争,最后以唯一的异姓王阮楚今请奏去封、文臣之首钱丞相乞骸骨结束,还有一串的结党营私目无法纪,文臣武将都大伤元气,一时安分不少,至于开宫选秀自然是不了了之。 耀帝一再挽留,两位去意已决。耀帝惜才,留钱丞相于皇子院教导皇子,又御笔亲题“上善若水”四字给回乡的义兄阮楚今,言道后世子孙见字如见人,阮家嫡枝可凭此四字免死四次。 阮楚今性情豪爽,不受拘束,冲锋陷阵是一员猛将,和他的功绩一起暗暗传开的还有他早年受主母磋磨身有隐疾不利子嗣的传闻,巴结他万不可送美女哥儿,那样只会适得其反。 阮楚今是权利斗争两败俱伤离京,“上善若水”更像是讽刺他贪恋权势,至于四次免死的承诺怎么看都像是揭人伤疤戳人痛脚的漂亮话。 这就像一个信号:耀帝打压武将倚重文臣,现在天下初定治国可不得靠他们文臣吗?自以为看懂了时局的各派系自己也斗了起来,行事越发猖獗,不过十数年死的死散的散,耀帝彻底控制了朝局。 至于阮楚今,辞官归乡后和夫郎遍寻天下名医,听说最多的时候府中养着医者三百,医徒三千,没几年就说养不起了要开医馆,不愿意坐诊的给银子安排车马遣散,最开始他们家医馆不叫也上善医馆。 又过了几年阮家一胎抱三,男子女子哥儿齐全,不说大耀,纵观历朝历代也没有这么好的事。 这时候怎么能忘记皇宫里的义弟呢,报喜的书信和当初那副字一起送进耀京。 孩子满月那天耀京的赏赐如流水一般一车又一车抬进阮府,随行的太监总管在喜宴上宣了旨,并亲手将题字交还到阮楚今手上,阮楚今当着满堂宾客展开题字,却发现好好的一幅字从中间撕开重新装裱阮家只得了“上善”二字。总管太监笑眯眯地说陛下日夜思念义兄,留下“若水”,每次展开就如同和义兄在欣赏同一幅字。 隔天阮家的医馆全都挂上新牌匾,说是为了感念圣恩,要让上善医馆遍布大耀,为大耀治病救人行善积德,祈祷大耀长治久安海晏河清。 耀帝出巡还去过几次上善医馆,也带着“若水”见过两次“上善”。 但是前面说的一切都不是高护卫不敢在上善医馆闹事的根本原因,真正的原因是如果他在这里闹事,他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和主家所有人都会成为上善医馆拒绝接诊人群。虽说大耀也不是只有上善医馆一家医馆,有个什么病痛需要什么药材也不一定在别家治不好或卖不到。但是人生最怕意外,万一哪天非得去上善医馆不可呢,那时候就是他被扫地出门的时候。 “客官,你们的药好了。”伙计真会办事,看出来他们两人不是一个碗里吃饭的,乔斯年试喝的药另外装了一碗。 麻沸散是华佗创制的用于外科手术的麻醉药,后来处方失传,除了乔斯年报给伙计的药方还有一种说法是由曼陀罗花一斤、生草乌、香白芷、当归、川芎各四钱,南天星一钱,共六味药组成。现世有位叫王延涛的麻醉科医师以身试药,证明麻沸散有一定的麻醉作用。 所以乔斯年不能喝,他要赶早出城,往安平城去,上次雨燕叫他黄泉路上不要走得太急,他放心不下的人很快就要来找他。他放心不下的不就是弟弟乔斯文吗,袁斌这是要斩草除根呀,半大的孩子都不放过。 两人不说无冤无仇,这三年也算合作愉快,连最后和离都给袁斌刷满声誉,乔斯年自觉毫不亏欠他,他却要赶尽杀绝。 现世醒来乔斯年说自己看了一本作者弃坑的小说,拉着全家一起讨论才知道袁斌有多可恶,这次回来他要敲碎袁斌的算盘。 乔斯年端起一碗药倾倒在地上,“爱喝不喝,我又没中毒,两个时辰快到了。” 又是两个时辰快到了,高护卫听的火起,很后悔没有让乔斯年在雨燕的血里滚个来回,他问伙计,“这是不是毒药?”只要不是毒药,喝了也就喝了。 伙计回道,“不好说,此方从未见过,客官给的银钱多,我抓了一只猫喂过药,没什么异样。” 高护卫提起乔斯年,端上药碗,“带我去看看。” 伙计拿着油灯在前面带路,挑起门帘往后院去,“就在这里。” 后院的石阶下一只花猫正在洗胡须,它用舌头舔湿前爪擦拭胡须,接着再去舔前爪,舔完后再擦一遍胡须,循环反复,乐在其中,确实瞧不出异样。 高护卫松开乔斯年,提起花猫后颈,就着伙计手里的油灯仔细查看。 花猫一动不动,叫都懒得叫一声,看见它嘴边毛发上还有药汁,嘴里也一股药味,高护卫放了心,一口将药喝下去,随后“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花猫受惊,“喵”叫着逃进暗影。 作者有话要说: 麻沸散配方来自百度,感谢热心网友!好奇宝宝看个乐呵,现世里不要动手操作!!! ☆、第三章 “上善医馆好手段!”麻沸散可不会这么快生效,乔斯年靠着檐柱看着伙计,攥紧手中的玉管。 “不过是些蒙汗药,斯年哥哥想要我这里还有。” 白芍取出火折子点亮灯笼,白翎快步走到乔斯年身边,见他右肩肿起要扶他,“白芍快去取药箱来。” “你怎么在这里?”乔斯年避开她的手,“一点儿皮外伤而已。” “小姐,这个人怎么办?”伙计手脚麻利地将高护卫五花大绑。 白翎看着乔斯年,等他拿主意,乔斯年问伙计,“他刚喝的药有我说的药方吗?” “有,”伙计点头,“我们只加了蒙汗药,能让他睡一个时辰。” “先找个地方把他关起来,药方和他都送给你们了。”乔斯年晃了晃玉管,“这毒药还真是见血封喉。” 伙计目光闪烁,从腋下将高护卫上身抱起,托进角落的杂物房。 “那当然,杜仲知道我把这毒给了别人生了好大一场气呢!”白翎领着乔斯年去伙计休息的房间,“医馆没多余的房间,斯年哥哥今晚就在这里休息。” 见白芍提来了药箱,伙计也回来了,乔斯年松开衣领,露出右肩,肩膀上一个泛紫的手掌,整个肩甲已经红肿,“我试过,应该没伤到骨头。” 要是骨裂骨折就严重了,这里可拍不了X光片和CT片。 “你忍着点儿。”白翎在乔斯年肩甲处按压几下后打开药箱,看见最上面一双手套笑道,“这是师兄去年猎的小鹿皮,我照着你给的图样,让屋里的丫鬟做了几双手套,开始用着还挺不习惯的。” “女孩子的手要好好保护。”想起自己赠手套的初衷,乔斯年笑道,“你还骗我说你是采药为生的小可怜,我给你画了样子是想着有双布手套翻山越岭掏石挖药总能护你几分,没想到你都用上鹿皮的了。” “情非得已,斯年哥哥不生气就好!”白翎取出银针包展开,“还好没有伤到筋骨,先针灸,再用活血化瘀的药膏,休息两天就好了。斯年哥哥安心养伤,明日我会吩咐掌柜另外给你安排住处。” 看她过得好,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生气。用鸡试过她给的毒药后乔斯年就知道白翎不简单,当时还以为碰见的是世外高人的小徒弟呢,现在看来白翎和上善医馆关系匪浅,这不连掌柜都能吩咐。 “那可不成,斯文还在等我。帮我找些布料,粗布细布都要。医馆里的雄黄、苦硝、石硫黄、滑石、阳起石给我一些,木炭、草木灰也能找到吧,制药房也借我用用。高护卫,就是刚抓起来那人,身上的银票还有好几张,就用那个付钱。” “你要这些东西做什么?伤成这样还折腾,斯文还能跑了不成?”白翎嘴上不赞同还是让伙计和白芍去准备东西。 “我怕他担心,早点见到才放心。”乔斯年要做黑·火·药,自然是不能告诉别人。 见乔斯年不说做什么,白翎以为他要配药,也没有说要帮忙。各家药方都是轻易不外传的,乔斯年不主动开口,她们自然要回避。 上次来到这异世乔斯年就想到四大发明,指南针和造纸术已经有了,活字印刷和黑·火·药倒是没影儿。 活字印刷他能想到怎么做,关于黑·火·药乔斯年只记得一硝二黄三木炭的口诀,具体怎么操作就不知道了。 抚远侯府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盘,他不敢太出格,想着什么时候自由了再慢慢琢磨,结果死在了破庙。 回到现世这些资料还是挺好找的,但是他在现世又是个病秧子,根本动不了手,只能记下怎么做在脑子里演练无数遍,总的来说还是纸上谈兵。 现在正好在医馆,硝石硫磺的原材料都是现成的,煎药也有用木炭,简直天时地利,不试试都说不过去,剩下就看他的动手能力了。 “乔公子看看这些布料合不合用?”白芍抱着三匹布进来,拿出一把剪刀准备裁剪,“是医馆包扎用的麻布和细布,还有包煎用的生绢,不够用我再去拿。乔公子要剪成什么样子?” “够用了,等会儿我自己剪,多谢白芍姑娘。”乔斯年微笑道谢。 白芍屈膝行礼,“乔公子客气。” “都送到制药房去,多点几盏灯。”白翎收起银针,“膏药拿来了吧!” “小姐鼻子就是灵,”白芍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罐,解开泥封,药气散开,直刺口鼻。 白翎接过小罐,用木匙挖出一些敷在乔斯年肩甲上。 乔斯年只觉得肩膀初时清凉,随后如密密麻麻的细针穿刺,一阵火烧火燎后他一身冷汗,肩膀上的疼痛倒是减轻不少。 白翎取出丝帕递给乔斯年,“这是我师兄研制的药膏,本来是要做贡品入京的,采验的太监嫌弃难闻,涮下来了,师兄说以后有好药都把气味弄得大些,免得糟蹋了。” 还真敢说! 谢绝白翎的丝帕,乔斯年整理好衣服,“我的马车还在门口,我去牵到后门。” “杜仲已经牵到后门了,还喂了食料。”白芍抱起布料和剪刀,“我先把这些送去制药房,看看杜仲都准备好了没。” “这个杜仲不会就是那个杜仲吧!”乔斯年回想自己有没有得罪刚才的伙计。 白翎掩唇笑道,“可不就是他。” 乔斯年回马车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找到水囊灌了几口,总算是解了渴。他收拾出一个包裹提上,挑起马车帘子就见杜仲立在马旁,怀里抱着一团东西。 “忘记给乔公子上茶是我们怠慢了!乔公子要的东西都送去了制药房,药材都是最上等的。” 乔斯年吓了一跳,喝水也被发现了,他呐呐道,“没事,多谢杜仲。” “这猫怎么也叫不醒,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杜仲跟在乔斯年身后,猫喝的可没加蒙汗药。 “麻醉了!”乔斯年突然觉得不懂就问的杜仲也没那么可怕,怕他不知道什么是麻醉,解释道,“就是没有知觉,不知痛痒,开膛破肚都不会醒来,睡一觉后完全不记得这段时候发生了什么。” “多谢公子指点。”杜仲真心诚意道。 乔斯年摆手笑道,“算不上,这不是我想出来的,都是家里的长辈太厉害,哈哈!” 杜仲以为他谦虚,试着问了一个疑难杂症的应对,乔斯年背过的药方里有对症的就说了一个药方。杜仲本来只是试探,不想乔斯年如此大方,连药方也不私藏,只恨后门离制药房太近没有时间让他细问。 “杜仲,你站在这里做什么?”白芍从杂物房出来,“小姐叫你呢。” “乔公子堪比大公子。”杜仲看着制药房的门缝里透出的亮光喃喃道。 “说什么呢?”白芍没听清,“小姐让你把那人的迷药解了,她有话要问。” 杜仲转过身,撸着怀里任人拿捏的花猫,“恐怕要让小姐失望了。” 制药房是处理一些药材研制药方零时制成药的地方,上善医馆实力雄厚,制药房的面积比乔斯年在别家医馆见过的大了一倍不止。 沿墙一排木柜,各种器物满满当当,长桌上除了乔斯年要的东西切药刀、片刀、铜杵臼、戥秤等等应有尽有,双锅灶台,炒药灶、石碾子、大小泥炉子、水缸木桶,甚至还有石磨。 放下包裹,看过上善医馆最上等的药材乔斯年干劲十足,石硫黄淡黄纯净,除了大小不一的几块,还有已经研磨成粉可以直接取用的,苦硝也远比乔斯年以为的好,工作量减少不少,只要能熬出硝石黑·火·药就成了一半。 硝石是乔斯年回到现世重点关注的物质,对于怎样提取硝石,他脑中有几个方案。 乔斯年脱下外袍,剪了细布扎紧袖口蒙住头脸,将掩人耳目要的材料和石硫黄分开安置在远离火源的角落,准备制硝石。 他将苦硝全部倒进木桶,加水浸泡搅拌,待桶底余下砂石,剪出麻布蒙住木桶将水滤入锅中,开始生火熬硝。 几根木柴燃起后,乔斯年比着木桶口径将麻布和细布裁成合适大小宽松些蒙在木桶上用布条延桶边捆紧,一个简单可更换滤布的过滤桶就做好了。 待锅中熬到水不多,液体粘稠的时候乔斯年抽掉木柴,用麻布过滤桶过滤锅里的液体,随后过滤桶换上细布将液体滤回清洗后的锅里,随着滤液渐渐冷却,锅边开始析出白色晶体。 乔斯年将晶体收集起来用布包好,用水冲洗干净后称了重量,不到两斤。然后将布包埋进草木灰中,等水分吸干硝石就做好了。 等待的时间乔斯年也没闲着,他洗干净石碾子开始碾木炭粉。 坐在椅子上双脚滚动碾轮,乔斯年慢慢梳理思路,一硝二黄三木炭是古代黑·火·药配置用物及质量比例关系的口诀,按古代一斤十六两比例是16:2:3,后经研究黑□□的最佳比例是74%火硝、11.5%硫、13.5%木炭,比例大致是15:2:3,所以他准备六两木炭粉就多多有余。 之后是碾磨硝石粉,按比例混合三种物质搅拌均匀,不能使用铁器,铁制品容易出现火星可能引起爆炸,点灯就更不可能了,乔斯年盯上柜子上的木盆,打算等天色微明时再混合材料。 只是这样后续的加水拌成厚黏土状用细筛子把湿的□□摇成小颗粒晾干就要耽误不少时间,但是这也没办法。 细筛子制药房里也有现成的,乔斯年突然很想要一间这样的医馆,后院的药库、制药房做他的实验室,或者他可以在自己家里开两间房,乔斯年觉得很可行。 木炭粉准备好,乔斯年洗干净石碾子待用,找到几个没有用过的瓦罐洗净晾干用来装黑·火·药,这大概是哪位大夫制药剩下的,乔斯年试过这种瓦罐扔起来最称手。没有裁剪的草纸也拿几张,晾干□□颗粒的时候垫在下面。 估摸着草木灰里的布包已经吸干水,乔斯年取出布包打开,内里的硝石晶莹剔透,品质上佳,称过是一斤四两平平。 这是一个好消息,不仅仅是黑·火·药,硝石还常用来制作玻璃、火柴、烟火,也能用做钾肥、氮肥,还能配置颜料,在乔斯年的计划里是不可或缺的,现在他提取出上好的硝石可不是好消息。 ☆、第四章 寅时五刻晨钟敲响,乔斯年惊醒,他神色恍惚不知身在何处。 “呲!”放在水盆中间的油灯炸出火花,暖黄灯油所剩无几,要不了多久就要熄灭。 乔斯年回神,简单洗漱后开始检查所需物品是否一应俱全,确认没有遗漏后他吹灭油灯坐等晨光熹微。 现在是凌晨4:15,北境的初秋天色泛明大概在五点多,还要等一个小时左右。 后面都是花时间的工序,肯定赶不及医馆开门营业前离开,自己做的事也不能视人,乔斯年坐在门后,想着只能死皮赖脸的不开门了。 乔斯年研磨好硝石粉睡了一觉,杂物房却摆上桌椅有两人彻夜未眠。 原本被扔在地上的高护卫提升了待遇,躺在被褥上,还盖了薄被。桌上短刀、瓷瓶、银票、钱袋子、药碗排了一溜,显然高护卫被搜了身又灌了药。 白翎坐在桌边手下按着的白纸上写着四行药材和用量,“斯年哥哥可有说过这药方叫什么名字?” 杜仲正在记录高护卫用药后的反应,他头也不抬,“不曾,送给了上善医馆小姐给取个名字吧!” 白翎摇头,“既然是家中长辈留下的,肯定是有名字的。” “乔家耕读起家,乔老太爷上面可都是乡野之民,懂些草药还能说得过去,这方子神异,单是想都想不到的。姻亲人家也没可能。”杜仲收笔,乔家哪里有这样能耐的长辈。 “世间能人异士不知凡几,如斯年哥哥这般豁达通透又纯善之人最是惹人偏爱,许是得了哪位前辈的眼,给他的赠礼。” “就像小姐赠他‘封喉’。”再提起白翎将‘封喉’随手送出,杜仲只有庆幸。 “我瞧他太好骗怕他在别人那里吃亏,当时也就‘封喉’拿得出手,若是没有‘封喉’昨日死在破庙的就是他了。”白翎把玩瓷瓶,“这也是个要命的。” “小姐心善得福报,上善医馆这次得了两张药方。”杜仲换上干净纸张提笔写下另一个方子,“乔公子独善其身,兼爱天下,直接给了方子,还说不一定能行,要验过才能用,我看过药材,觉得是可行的。” 白翎得意道,“那当然!” 如果乔斯年知道二人如此评价自己,定要仰天大笑三声,引为毕生知己;而现世的亲友听见二人的对话可以断定这说的绝不是自己家的乔斯年,他们家的乔斯年是个日常装乖卖萌惯会撒泼耍赖的皮猴儿。 “小姐,”白芍推开房门,“常管事借着张大夫出城义诊亲自去处理了。他说奴仆背主本就当死,未免日后有人拿此事做文章,毁尸灭迹恐会画蛇添足,草草掩埋就好。” “行,反正这里人证物证俱在,”接过杜仲写好的药方,白翎边看边说,“杜仲去看看,别扎一刀就死了。” “刚回来看见制药房的灯灭了,想来乔公子已经歇下,奴婢擅自做主挂上了禁牌。”白芍问道,“是不是要送床被子进去?” “不必多此一举!”白翎放下药方,起身走到杜仲身边看着地上安睡的高护卫,问道,“怎么样?” “我下手有分寸,他若是死了肯定也是自己吓死自己的。”杜仲掀开高护卫的里衣,高护卫腹部缠着的细布干干净净,“我处理的很好都没怎么出血。” 白翎回到桌边收起药方,“一觉醒来发现肚子切了一刀,再告诉他内里被错了位置,不听话再把心掏了,他能好?这药神奇就在药效过了该疼疼,药效不失简直任你刀削斧劈,医者完全不会因为患者不配合影响救治。” “大公子知道了定会如获至宝。”白芍笑道。 “何止是师兄,这是上善医馆的至宝,大耀百姓的福气。”白翎往屋外行去,“这间屋子也挂上禁牌,让大家都手脚轻些。我去睡了,你们两自己安排,至少留一人看守,等斯年哥哥出来了叫醒我。” “是。”两人齐齐应道。 制药房里,乔斯年终于等到窗外透过亮光,他用木盆按比例混合硝石、石硫黄、木炭,搅拌均匀后加入适量水拌成泥,用细筛子轻摇湿□□。 硝石碾成粉末又有损耗,乔斯年只用了十五两,留出一些用草纸卷做引线,剩下的都包了起来。 他用绢布蒙住口鼻绑着头巾,外袍也没有脱,初秋的清晨温度适宜,活动了这么久也没出汗。主要是量小,又是细活儿,还得手脚轻慢,这幅身体的底子也被他练的结实,这点活儿真不至于,就是右肩还有些疼,忍忍就过去了。 又摇了一会儿,乔斯年将□□颗粒平铺在铺着草纸的长桌上,只等晾干验过质量装罐封存。 闲下来他才发现院子里已经有人走动却没有人打扰他,想来是得了白翎的吩咐,乔斯年活动手腕,一边盘算着怎么感谢白翎一边收拾自己用过的东西,要来不用的药材也不拘多少包上一些带走。 制药房的门再次打开时已近午时,乔斯年换了一身干净衣物出来。虽然把马车上的食物和水都带进了制药房,但是本就计划今天上午到定城补充食物车上没剩下多少,再加上乔斯年胃口大,那些吃食昨晚睡前勉强做了顿夜宵,他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斯年哥哥,”白翎看见乔斯年眼睛一亮,她放下筷子站起身,“快来,我们才动筷子。” 院子里摆了两桌,另一桌坐着杜仲、白芍和四个少年,其中有一个哥儿。白翎这一桌只有三人,她站起后另外两人也连忙起身。 见她坐在主位乔斯年一点儿也不惊讶,他对另外两人拱手,“见过二位。” 白翎介绍道,“童掌柜、小张大夫,这里离安平城不远,以后斯年哥哥有什么事需要他们帮忙只管递话。” “见过乔公子!” “多谢!”不管自己会不会找他们帮忙,别人的心是好的,对待善意不吝感激是乔斯年从小就知道的道理。 白芍添上碗筷,乔斯年谢过,饭桌上没有人说话,连碗筷碰撞的声音也没有。 乔斯年盛第三碗饭的时候小张大夫忍不住看过来,他再怎么细嚼慢咽一碗饭也只剩下米粒,客人还没吃饱,他不好放下筷子,只能一粒粒夹起饭粒。 白翎看得直乐,“哎呀,他是自己人,小张哥吃饱了就放筷子吧。” 乔斯年对小张大夫点点头,碗这么小三碗也吃不饱,白翎说的对都是自己人他不会客气。 吃完午饭,白芍他们收拾干净桌子上了茶,院子里只剩下白翎和乔斯年,她递给乔斯年两个圆肚瓷瓶,“这是蒙汗药和封喉。我知道留不住斯年哥哥,让常伯送哥哥过去,他会些拳脚功夫,我也放心些。” “那我就不客气了,”乔斯年也不推辞,赶时间他应该骑马的,但是手里的黑·火·药要小心搬运还是坐马车稳妥,“什么时候你去安平城我做东,还像以前一样带你到各处玩耍。” “好啊!我们还去山里设陷阱抓野鸡做叫花鸡吃。”白翎刚吃完饭又觉得饿了,“还有灶台鸡贴饼子,太香了。” “我还知道几种吃食,到时候做给你吃。”自己的厨艺有人欣赏,乔斯年心里美滋滋的。 “啊啊啊!谁娶了你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呃!” 哥儿可嫁可娶,若是与男子结合,就会失去让女子受孕的能力;若是与女子结合,额间的红痣会消失,失去自身生子能力,所以约定俗成哥儿嫁或娶只取其一。 别人不知道,乔斯年自己清楚,他和抚远侯世子袁斌是有名无实的假夫夫,现在更是和离了。 按说他依旧可嫁可娶,但是乔斯年本人爱好男,原主娶女子的愿望自然是不可能帮他实现的。虽说没有哥儿娶哥儿的先例,但是总需要有人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灵魂是男人的乔斯年认为就算和男子两情相悦他也要把男子娶回家。 ☆、第五章 常伯是个精瘦的中年男子,一身暗青色短衣单裤是寻常百姓最常见的打扮,见面打过招呼后再没有主动和乔斯年说过一句话。 上车后乔斯年要求避开火,常伯以为他要避人耳目,架着马车绕过主街从小巷出城,天黑后才知道乔斯年说的“避开火”就是字面的意思,他不准点灯笼。 月色朦胧官道蜿蜒,依稀只见模糊轨迹,没有灯笼常伯也能将马车赶得又快又稳。 马车里,乔斯年枕着被褥包裹的木盒睡得四仰八叉。 木盒也是上善医馆制药房里找到的,里面结结实实用布料隔开固定两个装黑·火·药的瓦罐。十五两硝石,二两硫磺,三两木炭,再加上一些水,超过一公斤的黑·火·药在现世足够量刑。 不是乔斯年心大,马车就这么大块儿地方,他要带着黑·火·药,放在哪里发生意外他都好不了,所以还是用自己再加层固定吧。 一路上马车只停了一次,是乔斯年见日落西山该吃晚饭了,让常伯停下休息,吃了干粮喂了马,解决了个人卫生再次启程,再没有停过。 “乔公子!” 随着这一声叫喊常伯慢慢停下马车,乔斯年人还没醒过神就按住了头下的被褥,他掀开帘子问道,“怎么了,常伯?” “前面有火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常伯还是谨记乔斯年的吩咐要避开火,前面似是什么烧了起来。 乔斯年也看见了,隔得还挺远,他朝常伯投去赞赏的目光,“靠近些,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 醉仙楼情报——北境有镇北侯府坐镇是除了耀京最让人放心的地方。想来是赶夜路的人不小心引燃了物品。 又行近一程,常伯将马车赶下官道,“乔公子,不太对,有血腥气,你下车藏到林子里,我去看看。” 又是打打杀杀,不知道是不是他跟北境犯冲,乔斯年往袖袋里塞了几样东西,抱着木盒下了马车,“若是碰见杀人灭口的肯定会回头找过来,一起去还能有个照应,我尽量不拖后腿。” 常伯看一眼他怀里的木盒,是上善医馆最常用的那种盒子,之前并没有见过,应该是放在包裹里的。也不像是小姐送出手的东西,常伯从车厢底部抽出一把大刀,“那你跟紧。” 居然藏了刀!幸好没蹦出火星,乔斯年觉得自己命真大,“常伯你不要随便乱砍啊!” 常伯觉得这乔公子越发奇怪,刀是利器,他如何会乱砍,不过他也没说什么。 着火的是两辆马车,马已经倒地不起,周围躺着十几具尸体,护卫都是正面一刀毙命,丫鬟婆子尽皆匍匐在马车边,显然来人都是高手,他们没有挡住多久,连逃命的时间都没有。 乔斯年忍不住后退,两世都见过死人,在这异世更是先后杀过两人都没此时给乔斯年的冲击大。 这个世界的轻功虽没有现世各种作品中高来高去那么夸张,却也能够飞檐走壁。上次穿过来没能跑过行走如飞的雨燕被她毒杀回现世,今天又看见这样的秒杀,乔斯年怀抱黑·火·药而生的安全感顿时消失殆尽,他需要更多东西武装自己。 常伯从看到马车脸色就变了,他快跑上前,翻过婆子看到正脸后更是握紧了手中的刀。他低头查看地上的痕迹,对几丈外的乔斯年说道,“乔公子我有急事不能送你……” “常伯!”树影里走出一人。 “大公子,”常伯见阮致臻只袖子衣摆被火燎破,身上并没有血迹,稍松一口气,提刀护着他四下戒备,“大公子,我们快离开这里。” 阮致臻却没有动,他看着乔斯年,“今日连累乔公子,我藏了东西在你的马车里,麻烦日后送去镇北侯府。” “大公子,”常伯急道,“这……” 阮致臻抬手打断他,“乔公子快走吧,那些人没抓到人很快就会回来。” “大公子,你和乔公子一起走,我留下。”常伯决绝道,“大公子不能有事!” “我在才能拖住他们,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见机行事……” “那个大公子。”这异世只有一人几乎人人尊他大公子,再结合常伯的身份,乔斯年知道对面是上善医馆和阮家的掌舵人——大公子阮致臻。 趁着主仆二人舍己为人赤胆忠心的功夫,乔斯年冷静下来,他问道,“他们觉得你最可能往哪里去?” 阮致臻以为乔斯年想设伏,摇头道,“他们人多势众武艺高强出手狠辣,我们不是对手。” “总不能坐以待毙,”乔斯年往自己的马车走去,“如果你们只能拖延时间,他们追上我不过是迟早的事。” 掀开车帘月光照进车厢,隐约可见之前用来包裹木盒的被褥里睡着一个小孩子,乔斯年愣住。 “我扎了他的睡穴,”阮致臻怕乔斯年不愿意带着靳琛,说道,“他是镇北侯府的嫡孙靳琛,只要把他送到镇北侯府可以让上善医馆做两件不违背道义的事,镇北侯府也会另外感谢乔公子,以后在北境乔公子尽可肆意。” “有命离开再说吧!” 要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镇北侯府靳家从大耀攻下北境开始就镇守在这里,数代经营手握重兵是北境最大的树;上善医馆不说民间声望,光是医术这一块儿就可以和太医院论长短,乔斯年一介白身可够不着太医,这两件事可能就是两条命。 但是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留住命,乔斯年登上马车将车帘收起,“常伯掉头往回走。” “大公子快上车,”常伯现在对乔斯年是万分感激,只要能带大公子离开就是他的再生父母,“乔公子说得对,他是想到法子了,我们快走吧。” 阮致臻也不想死,听说有办法他果断上了马车,“乔公子有什么办法?来人有七人,庚午穿了我的外袍用披风裹着小被子引开了他们,只要庚午露出破绽那些人就会回转。” “他们不会蠢到没搜马车吧?”乔斯年打开木盒对赶车的常伯说道,“一会儿看见他们,常伯用火折子点燃引线,就是这两根卷纸,然后将瓦罐扔过去,不能离我们太近,不行就扔到他们身后,也不能离他们太远。” 常伯回头看一眼,觉得一会儿还得看自己的。 乔斯年也没把握能制服七个高手,但他真的不会坐以待毙。 “我还是留下吧,你们先走。”阮致臻嘴上这么说屁股却纹丝未动,因为白翎的关系,他调查过乔斯年,这人虽性格跳脱了些,行事却也算有度,不会拿人命开玩笑。 常伯却把阮致臻的话听了进去,他挥鞭抽在马屁股上,马儿一声嘶鸣扬蹄狂奔。 乔斯年一头磕在车厢上,好在他一直抱着木盒没让它飞出去,“常伯,这么大动静是要招贼的,干脆停车算了。” “是我心急了,乔公子莫怪!”常伯抖动缰绳一点儿减速的意思也没有,“公子坐好。” 见乔斯年头磕了都没腾出手来摸一摸却将怀里的木盒抱得更紧,阮致臻目光微亮。 木盒是上善医馆装成药的木盒,布料是医馆的细布,瓦罐也是医馆装毒物的罐子,纸卷看着像是包药用的草纸,所有东西都是上善医馆常见的物品,乔斯年的意思是这两罐东西点火扔出去可以制服七个高手,哪里会有这样的东西? “吁!” 马车骤停,前面的地上卧着一个血人,再远些立着六个黑衣蒙面人,手中的刀在月光下闪着寒光。 “是庚午。”阮致臻沉声道,“乔公子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他们不会留下活口。” “常伯将马车横着停。一会儿东西扔出去两位自己找地方避避。”乔斯年终于放下木盒,他飞快将车厢里的被搙叠起,堆在面向黑衣人的一侧,用座椅抵上,之前他嫌拥挤只留了一张侧椅,现在用起来倒也刚好。 “大公子,我们无意与上善医馆结怨,有人重金买下靳家小子一对膝盖骨,交出靳家小子你们尽可自行离去。”为首一人扬声道,“何必徒增伤亡。” “你既知道我是谁就当知晓我不可能把他交出去,这里有两只没有认主的五毒虫,”阮致臻取过乔斯年放在常伯手边的木盒,扯下腰间的玉佩放在上面,“这块玉佩可以到所有上善医馆提取银钱,我以上善医馆起誓三日内有效。” 黑衣人沉思一会儿后拱手道,“大公子如此大手笔,我们也不能不懂事,今日多有得罪,望大公子海涵。” 车下戒备的常伯收起刀,捧着木盒向黑衣人走去。 抱着靳琛卧倒在侧椅后的乔斯年傻眼,他压低声音焦急道,“大公子,木盒不能让他们带走。” 阮致臻背在身后的手摇了摇,五毒虫认主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没有准备好是不能打开瓦罐的,只要这些人得了东西退走他们就安全了,而且他实在想不通有什么东西是能扔掉烧掉却又怕别人得了的,还比命重要。 不行,乔斯年爬到马车前室,差点儿没把阮致臻挤下马车,常伯已经越过地上的庚午离黑衣人越来越近。 “你们好!我也想要五毒虫。”乔斯年挥手,“你们开个价吧!” 常伯都要给乔斯年跪下了,“公子想要,上善医馆还有一只快养成的,等成了给公子送到府上。” “这可等不了,”乔斯年开始胡搅蛮缠,“我先前差点儿被毒死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有五毒虫还藏着掖着,我是哪次少了你们的银子还是怎么着?” 见常伯不停,黑衣人也毫无反应,乔斯年开始报价,“京郊温泉庄子一处、五百亩,云州上等水田七百亩、中等田一千一百亩、下等田一千五百亩、庄子两个,” 乔斯年心中趟血,他三年置办的家底这是要掏空呀,老天让他穿回来难道是让他一穷二白重头再来? 见他还有如此家财,阮致臻挑眉,乔府出事这位外嫁的哥儿找门路送礼,明里暗里拿出的东西加在一起就够让人侧目的,都传他掏空了嫁妆得亏嫁得好夫君补贴了不少才将乔老爷捞出大狱,乔府也只判了个抄家流放,现在看来也不尽然。 “五毒虫其实没什么大用,不值这个价。”阮致臻好心提醒,“没有人会时时刻刻给你投毒。”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一样的东西在不同的人眼里价值不同。”见黑衣人让常伯把木盒放在地上退回来,乔斯年继续加价,“还有苍州安平城外上等田八百亩、中等田四百亩、下等田一千九百亩,其中所有山林、庄子六个。” 黑衣人已经取走木盒,为首的黑衣人还是不理他,乔斯年面上的焦急突然褪去,他撑着车厢语出惊人,“无双苑一支干股。” 阮致臻诧异看过来,无双苑是由大皇子的嫁妆铺子改成的,背后牵连胜广,往来都是世家大族得宠的主子们。乔斯年这种没落侯府的少郎主想入股简直痴人说梦,更不用说他出嫁前的身份,刚才他说什么,是一支干股。 出身背景够不上,那就是他本人有什么过人之处! 再有乔斯年若是真搭上大皇子,之前乔府危难时为什么不见大皇子出手相救。 还是因为白翎,他们上善医馆暗地里盯着这件事还递过几句话,所以很清楚整件事情里没有大皇子和大皇子一派的身影,明明有捷径为什么自己要劳心劳力? 果然,连黑衣人都看向马车。 “再不心动我是该怀疑你做不了主还是怀疑你们求财只是掩盖真相的借口?”乔斯年盯着为首的黑衣人冷冷道。 常伯背回庚午,见黑衣人没了要走的迹象,他觉得乔斯年不是他的再生父母而是他的祖宗。 乔斯年将之前叠起来做掩体的被子铺开,和阮致臻帮着常伯将庚午放进马车。 阮致臻探过庚午的脉搏,又从身上摸出银针在他身上扎了几处,笑了笑说道,“万幸!常伯给他上药包扎。” “你们走吧,”乔斯年开始赶人,“我还有生意要谈,就不和你们一路了。” 之前阮致臻还能怀疑木盒的威力,,现在有无双苑的一支干股已经够他清楚认识到木盒必须拿回来,里面的东西比命重要。那大概是一种无人识得的大杀器,点燃引线就能杀人也让人更识不得,若是有完整的恐怕会有人做出相同的东西,确实不能让这些人带走。 想通后阮致臻命令常伯,“带靳琛走!还有一人不在这里,你路上小心。” 常伯想不清楚怎么就变成这样,阮致臻从未有过的冷凝让他不敢多问,“是,大公子保重!” 常伯赶走马车,黑衣人也没有在意,“这位公子有何凭证?” “这是干股的凭证,”乔斯年从脖子上取下一个红绳穿起的小金锁,这是原主出生时外祖母送他的长命锁,原主一直带在身上他也没取下来,确实是最后一支干股的凭证,“地契不在身上,我住在安平城长平巷,随时欢迎你们来取,只是家里都是些老弱妇孺,你们来的时候不要吓到他们。”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算说的是假住址,他们也有的是法子找到乔斯年。再说比起能和大皇子牵上线,膝盖骨五毒虫在主子眼里什么都不是,黑衣人觉得这一趟不但不会受罚还能得赏,“你送过来。” “我好好说话的时候你们不搭不理,现在我不想动,你们送过来,”乔斯年甩着红绳,“别耍花招,我死了大皇子定会追查这干股的去处,银货两讫揭大欢喜不好吗?” 木盒被送回来,乔斯年道,“唉,我也有仇家,留个联络方式以后找你们办事方便。” “你还有银钱?”阮致臻就没见过这么不知道见好就收的,不能让这些人赶紧走吗? “没了,还能赚呀!”乔斯年一副赚钱很容易的样子。 等黑衣人看不见了,两人也转身往安平城去,阮致臻看着怀抱木盒的青年,问道“这个盒子里是?” 乔斯年大言不惭地说,“刚买的五毒虫。” “你真的有无双苑的干股?” “嗯哼。” “去年冬狩,大皇子所佩戴的蹀躞,他说是好友所制,那个好友是不是你。” “嗯哼。” “无双苑私人订制的衣饰真的不会做第二件?” “嗯哼。” 阮致臻懂了,嗯哼就是肯定的意思。 ☆、第六章(捉虫) 天光大亮,乔斯年和阮致臻遇见找回来的常伯,原来常伯找到官道边开茶铺的村民,托他们看顾靳琛和庚午,自己架着马车回来找他们了。 “大公子放心,我来往安平城经常在这茶铺歇脚,是熟识的人家。”常伯想起昨夜就后怕,忍不住逾越道,“大公子当保重自身,您若是有个好歹上善医馆可怎么办。” 阮致臻不欲多说,撇开与镇北侯府的交情,让他眼睁睁看着一个四岁小儿被挖去膝盖骨,他做不到。 “报官了吗?”闭眼假寐的乔斯年问道,这么多人死在官道上迟早会惊动官府。 “让店家的儿子去安平城送信了,我让人回村里寻会赶马车的村民,乔公子若是等不及就让他送您去安平城。”常伯万分感激乔斯年,知道乔斯年赶着去安平城,他自己肯定走不开,只能尽量安排妥帖。 “我也和斯年一起走,”阮致臻颔首,“靳琛要尽快送到镇北侯府,这些人在北境就敢对镇北侯府的人动手,怕是胆大包天不会收手。” 乔斯年热烈欢迎,他现在穷得只剩下马车了,有阮致臻在剩下的几天应该不用他花钱。 茶铺在一个三岔路口边,两间茅顶土屋外的灶台上热气蒸腾,老远就能闻见香味。 常伯还记得乔斯年要避开火,见乔斯年闻着香味就醒了,也没让自己停车就慢悠悠往前。 “做什么慢下来?”阮致臻问道,“是不是茶铺有问题?” 茶铺里的也人太多了些,这半上午的居然挤满了,还有人看见他们的马车就往这边走来,阮致臻有此一问也不算突兀。 “停,我在这里下车,”乔斯年说道,“我从地里绕过去,你把马车赶到前面,给我带些吃的,我在前面等你们。” 于是大河村的老少爷们儿就看见马车停下,一位白衣胜雪丰神俊逸的公子下了车,怀抱长匣走过田间地头,远远地绕开他们上了前面的官道,领头的族老、里正面面相觑也不敢再靠近马车了。 那边如何乔斯年并不知道,和马车一起过来的除了他要的吃食还有四岁的靳琛。 常伯不好意思道,“乔公子,村民太热情,小公子怕生,他要跟着过来,你看这……” 乔斯年挑眉,难道他就不是陌生人? “你去忙吧!”乔斯年一口白面馒头一口酱肉,“这家的酱料不错。” “多谢乔公子!我让他们多备些路上吃。” 靳琛仗着自己现在只有四岁,奶声奶气问道,“你是乔斯年,乔斯文的兄长?” 原来是认识斯文,乔斯年见他粉雕玉砌的一团很是可爱,有些手痒,“对呀!我是乔斯文的哥哥,斯文是不是很可爱?” 乔斯文很可爱?这怕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从乔斯年一脸微笑中看出两分威胁的靳琛违心道,“太可爱了。” “哈哈哈,你有眼光,”乔斯年终于忍不住放下筷子伸出魔爪捏上他左脸的奶膘,“你也很可爱,欢迎你来我们家玩儿。” 所以,说不可爱就不欢迎吗? 靳琛没有见过这时候的乔斯文,怕露馅不敢多说,等乔斯年吃完饭又说了几句后他就揉着眼睛表示困了。 小孩子瞌睡多,乔斯年要帮他脱衣服,靳琛拒绝,自己脱了外衣鞋袜钻进被子里。 乔斯年也靠着车厢闭上了眼睛,吃饱喝足后他很快就睡着了。 等乔斯年呼吸平缓,被子里的靳琛翻身躺平,一觉醒来回到大耀瑞兴二十三年七月初九,本该昨夜残废的双腿完好,本该死在两天前的国士之才就睡在旁边,品性高洁福泽万民一点儿都没看出来,倒是看出些无赖蛮横,不得不道一句果然是乔斯文的亲兄弟。 马车震动,乔斯年睁开眼见阮致臻缩着手腿挤在车厢里,问道,“村子里有人会赶马车找辆车不难吧?” “马车给庚午了,他是伤患你不会让我跟他挤吧?”阮致臻四处打量,没看见木盒,问道,“你的五毒虫呢?” “怎么?阮大公子带了什么好东西给它们吃?”乔斯年勾起嘴角,“或者想见识见识。” “我又不是没见过,”阮致臻认真道,“怀璧其罪,斯年对镇北侯府有恩,以后在北境当是无惧,应该不需要这个五毒虫!这一路过去还有几个村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碰见火。” 阮致臻已经从常伯那里知道乔斯年在定山县上善医馆停留过,还有城外破庙里的雨燕,具体常伯也不清楚,还要回去问白翎。 乔斯年怀抱火·药·罐,自己也忐忑,但是那群黑衣人说是为财,谁知道是真是假,说不定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了,还有袁斌也不知道有没有后招,黑·火·药现在不能销毁。 知道阮致臻也是好意,乔斯年笑道,“我会考虑的,多谢!” 靳琛看着两人打哑谜,五毒虫他知道是用各种毒物喂出来的虫子,因为只吃有毒的东西,有些人用他们辨识衣料饮食居所是否有毒物,五毒虫虽难养成但是有几只也到不了怀璧其罪的地步吧! 靳琛仰着小脸,“乔哥哥养虫子了吗?我也有只蛛蛛,可好看了。” 乔斯年吓唬他,“对呀!我养的是吊睛白额大虫,白日在这山野之中跟着马车奔跑,晚上就会出来守夜,翻着肚皮给我当床睡。若是你晚上哭闹扰了我的好梦它就会‘啊呜’一口吃了你。” “咯咯咯,”靳琛不知道别的小孩子怎么样,看乔斯年张牙舞爪反正他觉得挺好笑的,也就笑了出来。 “哈哈,你怎么笑起来像母鸡下蛋。”乔斯年抱起靳琛一通揉,“太可爱了。” 靳琛僵硬着身体从他怀里爬出,“哥儿男子授受不亲!” “小大人,您今年贵庚呀?”乔斯年装模作样拱手问道。 “我刚过四岁,已经开蒙了,会背《百家姓》《三字经》。”靳琛挺着小胸脯,一脸的快夸我快夸我。 乔斯年逗他,“哦!我们家斯文四岁的时候也会,他还会写好多字呢!” 不可能,乔斯文那手字简直是春蚓秋蛇,怎么可能是四岁就会写字的人,难道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还是因为没有了乔大国士? 见靳琛先是愣住似是不信,突然又一脸热切的看着自己,乔斯年给自己竖起大拇指,斯文别说哥哥不疼你,生死之间都不忘记给你找小伙伴,这可是镇北侯府的小公子呀,在这异世儿时玩伴的情意总是要深上几分的,“你以后多和他玩儿,让他教你,我们家还有好多吃食,你也可以尝尝。” 让乔斯文教他,就算了吧,他也不是嘴馋的小孩子,靳琛点头如捣蒜。 两个用心不纯的人居然就这样达成了“共识”。 阮致臻神色复杂地看着乔斯年拐带靳琛,觉得这人越了解越看不清,见人落难可以毫不犹豫伸出援手,为了避免利器落入歹人手中可以舍财舍命,又能毫无愧色当着他的面利用靳琛加深与镇北侯府的联系,善良无畏、狡诈又坦荡,让人实在生不起气来。 之前报来的消息只是表象,乔斯年绝不是个简单的人,上善医馆耀京分馆的管事该换了。 村里的车夫夜里不敢赶车,这晚他们本来可以借宿农家,可是乔斯年坚持要宿在野外,阮致臻也担心夜里有什么事连累了村民,让车夫把车停在官道外,然后打发两个车夫去村里借宿,明早再过来。 年纪大的车夫一脸恭敬,推辞几句后带着年青走了。 乔斯年用冷开水泡了饼喂靳琛吃了晚饭,带着他在草地上做伸展手脚,“一二三四,换右边,二二三四,换左来,对,再来一遍……” 阮致臻看着乔斯年又是单手叉腰侧压身体,又是弓步下压腿,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突然生出些羡慕。 那边已经变成了开合跳,“身体中正,站姿跳跃,双脚分开比肩膀略宽,双手伸直往头顶方向击掌,再跳一次后双脚并拢,双手拍大腿两侧,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怎么了?没吃饱,再给你泡张饼子?这就对了,跳起来,生命在于运动,三二三四……” “小少爷自打离开耀京就没这么开心过。”庚午脸上毫无血色像白纸一样,用乔斯年的话说这是个狠人,昨天还是血葫芦,躺了一天就下地走动了,要是他自己,不,绝对不能是他自己。 “你管那叫开心?”阮致臻指着靳琛,“不是生无可恋、被逼无奈、忍气吞声?” “大公子还是早些成亲生子,做了父亲就会明白不乐意他早就闹起来了。”庚午淡笑着道,“乔公子很得孩子欢喜。” 要是靳琛真的只有四岁,庚午的经验之谈很可能是对的,奈何那边的小孩小小的身体里住着大大的灵魂,他是真的生无可恋、被逼无奈、忍气吞声。 阮致臻道,“可不是。” 白翎那丫头不过和他相处了十来天,回去后天天提起,日子长了才提的少了些,乔府出事他都没敢告诉她,怕她不管不顾闹出事,现在看来没告诉她是对的,乔斯年没有求助大皇子肯定是自有打算,上善医馆掺和进去说不得还坏了他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周一见! ☆、第七章 是夜,几声“咕咕”声后庚午离开马车,“乔公子,我来守夜吧,你去休息。” “我白天睡得多,不困。”乔斯年压低声音问道,“是不是有情况?你们的人来了?” 庚午诧异看他笑着没有否认。 不过一会儿围上来一群黑衣人,为首的人一开口就知道和昨天晚上来的是一伙儿,“乔公子,我家主子看上了您的五毒虫诚心求购,您开个价!” “君子不夺人所好,贵主的人品有问题呀!”乔斯年提议,“你们要不要跟着我干,离开耀京才发现外面太危险了,我急需像你们这样的护卫。” “乔公子不要说笑,”黑衣人抬手,有两人抬出一个箱子放在乔斯年脚边,“昨夜乔公子开的价再加这些,不知道合不合乔公子的心意?” 乔斯年抬脚踢开箱子,莹莹白光从箱子里射出,闪了众人的眼。 “皎洁圆明内外通,清光似照水晶宫。连我想要夜明珠都知道,真是有心。就是不知道你们拿了东西会不会杀人灭口。”乔斯年冷了眉眼。 他曾怕烛火太危险,想找两颗夜明珠用用,只在大皇子面前提过一嘴,因为太贵便没再提起。不过一天一夜,这些人连他和大皇子说的一句话都知道了,当时屋里除了他和大皇子剩下的可都是大皇子信任的人。 “乔公子有大才,我主吩咐以礼相待。”黑衣人笑道,“我们确定东西在马车上,若要杀人越货何必多费口舌。” 乔斯年从夜明珠里取出长命锁塞进袖袋,随后合上箱子回到马车边解开马笼头,“我还要三匹马,既然你们知道东西在马车上就自己找吧,我们正好抓紧时间跑路。” “好,”黑衣人道,“之前的人不懂事,没有留下联络方式,以后公子有事只管在门前放一块石头自会有人来寻公子。” 这是威胁,□□裸的威胁,经此一事镇北侯府、上善医馆都算是欠了他人情,而且知道他和大皇子关系匪浅这人的主子还敢威胁他,这个恶势力不小,乔斯年忍不住问道,“贵主意欲何为?” “我主惜才,愿真心与乔公子相交。” “那真是受不起!” 庚午检查了马匹没有问题,乔斯年在他的帮助下将箱子捆上马,翻身上了自家马背,一夹马腹窜上官道,阮致臻怀抱靳琛紧随其后,庚午牵着村民的马殿后。 跑出没多远只听身后“轰”的一声,阮致臻控住马缰回头,放大的瞳孔里是火花四溅。 靳琛抱着阮致臻的脖子面朝背后看得分明,那些人在他们走后点了火把去马车里翻找,然后马车就四分五裂上了天。 庚午已经调转马头,乔斯年打马停在他身边,冷冷道,“通知你们的人一个都别放走。” “啾啾~~~”夜莺婉转悠长的调子里杀机四伏。 阮致臻回过神来神色复杂,“乔公子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能这么快确定大公子没有带五毒虫出门,上善医馆也不是铁板一块。”乔斯年当然知道意味着什么,“这里只有四方人马,你、我、镇北侯府、黑衣人,我不过为了自保,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再做这些,其他端看大公子和镇北侯府怎么做。” “哥哥是镇北侯府的人。”靳琛突然出声。 “你倒是慧眼!”阮致臻拍他屁股,“还知道往自己碗里扒拉。” 童言童语打破争锋相对的气氛,庚午松了一口气,他真怕乔斯年再次语出惊人,上善医馆有纰漏想必大公子心中有数,外人道出来无异打脸。 他们镇北侯府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次送小少爷来北境是绝密,随从都是装成寻常人家的仆役养在别处几年,为的就是小少爷离京。一路行来谨小慎微,之前都好好的,快到安平城却出了事。如果昨夜黑衣人说的是真的,那就是针对镇北侯府,想起身在耀京的世子体弱多病,若小公子有个好歹,庚午突然背脊生寒。 阮致臻想到的更多,若是黑衣人说的是真的,不对他出手大概有两种可能,一是顾忌他的身份,背后之人不愿意得罪上善医馆,二是有人保他,再加上这些人这么快知道他没有带五毒虫出门,这个保他的人在上善医馆或者阮家地位不低。镇北侯府世代镇守北境,世子靳云崖常年与汤药为伴,二公子靳云庭战功赫赫却只得了个云麾将军的封号,无论是宫里那位还是侯府都没有让他承爵的意思,以后侯府是要留给靳琛的,这些人却想让他再也站不起来,靳云庭再有个好歹,北境的兵马势必要落入他人之手,这些人所图甚大。 阮致臻看着乔斯年,月光下看不清他的神色,聪明如他想必也能想到这些,如此杀器现世势必要上报耀京,乔斯年恐怕在北境待不了多久。 若是阮致臻知道乔斯年已经从帝王权术、天家无父子脑补到反耀复铭、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定要骂他大逆不道,瑞兴帝勤政爱民正值壮年,大耀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最多也就是党派之争,造·反是人能想的吗? “踏踏踏,”一人疾风御马而来,几息之间就到近前。 来人身如修竹,肤色古铜,五官俊秀,面容冷峻,一双凤眼清凌凌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阮致臻身上,乔斯年的心跳漏了一拍。 庚午早已经单膝跪地,垂首道,“将军。” 靳云庭就像没听见,和阮致臻颔首后对缩在他怀里的靳琛道,“过来。” 靳琛探出头,“小叔叔,我下不来。” 庚午起身将靳琛抱给靳云庭,靳云庭接过靳琛,驱马往山里去,“大公子请。” 乔斯年调转马头准备去安平城,两匹马换着骑,明天下午就能到,却不想阮致臻拉住他的缰绳,“斯年一起吧。” “唉,你这人。”乔斯年拉了几下阮致臻都没松手。 靳云庭驻马回首,靳琛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乔哥哥能让马车飞上天。” 原来不是上善医馆,靳云庭看向乔斯年,就见那人比自己还高上几分,正蹙眉抿唇想从阮致臻手中拿回缰绳,他看一眼庚午,庚午意会。 “乔公子,将军有请。”庚午拉住背着夜明珠的马,“乔公子救了我家小少爷,镇北侯府还没有感谢乔公子,后面正好同路,乔公子与我们同行可好。” 乔斯年看一眼靳云庭,心知走不了干脆大大方方跟上。 靳云庭带的人已经全部撤进山里,不过一会儿就清理出一片空地,乔斯年他们到的时候就看见地上一排黑衣人的尸体,乔斯年数了数比刚才看见的还多。 那边靳云庭和阮致臻有要事相商,靳琛十分自觉地跟着乔斯年走了。 “现在很晚了,小孩子要早睡早起才能长得高。”乔斯年把夜明珠一颗颗拿起来看,挑出一颗鸽子蛋大小浅蓝的塞给靳琛,财大气粗道,“拿去玩儿吧!” 靳琛看见里面有一颗差不多大小橙红的,说道,“我还要红的。” “得,给你。”乔斯年递给他一颗碗口大小的,“抱得动吗?” 靳琛不接,“我要那颗小的。” “你想要这个?”乔斯年将大的放回箱子拿起小的递过去,见靳琛伸手来接他立刻收回手,“不给。” “啊~啊~呜~”营地里突然响起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 “这颗也还给我,”乔斯年一把抢回靳琛手里那颗浅蓝的夜明珠,“惯得你。” 哭声戛然而止,靳琛像被掐住了脖子,不可思议地看着乔斯年,这人也从小孩子手里抢东西? “还哭不哭?”乔斯年问道。 靳琛摇头。 “拿去玩!”乔斯年将碗口大小橙红的夜明珠和鸽子蛋大小浅蓝的夜明珠一起塞给靳琛,指着因为他哭闹看向这边的人,“想要小的找他们去,这一个颗的能切好几个。” 靳琛没走,“皎洁圆明内外通,清光似照水晶宫。后面是什么? ” “只缘一点玷相秽,不得终宵在掌中。”乔斯年随口续上才反应过来这里没有唐朝和薛涛,也没有《十离诗·珠离掌 》,他抬起头来看着靳琛,“你怎么知道后面还有?” 靳琛挺起胸膛,“先生都是从头开始教的。” 见他一脸我厉害吧,乔斯年摸摸他的头,“这是薛涛的《珠离掌》,我说一遍你就记住了,真厉害!” 靳琛却知道自己不是听一遍就记住的,前世这首诗会在两个月后广为传唱,除了作者不是薛涛其他只字不差。 ☆、第八章 靳云庭收回目光,对阮致臻道,“大恩不言谢,镇北侯府铭记五内。” “不必如此,真说起来我也没做什么,都是斯年的功劳。”阮致臻沉吟片刻忍不住问道,“今日之事云庭如何看?” “光听声音只会以为是惊雷。我已经命人抹去痕迹,明天会让人去找车夫多给些银钱买下马车,只说你们被接走了。利器之事自是要如实奏报朝廷,由陛下定夺。”靳云庭道,“这件事还需要大公子联名上奏,一会儿我写好奏折送去给大公子。陛下没有昭告天下之前还请大公子守口如瓶,若是陛下派人问询此事大公子如实相告便好。” 阮致臻轻声叹息,刚才他看过尸首,那些是利器所杀太好辨认了,小小两罐就有如此威力,他仿佛看见生灵涂炭尸横遍野。 阮致臻私心里希望这件事能捂死在里面,但是他也知道不可能,若是哪一天陛下知道他们隐瞒了此等利器定会怀疑他们居心不良,到时候不管是上善医馆还是镇北侯府都难得善终。 “大公子不用担心,”靳云庭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陛下宅心仁厚不会轻易使用此等利器。” 留下几人收尾,靳云庭的大部队一路疾行,第二日黄昏赶到安平城外,此时队伍已经沿路离去大部分人,只剩下乔斯年、靳云庭、靳琛、阮致臻和靳云庭的六名亲卫。 乔斯年看着巍峨的城墙张开双臂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如果是自己一个人他肯定要像那些登上山顶的人大喊两声。 “乔哥哥在干什么?”靳琛眨着大眼睛好奇。 “说了叫我乔叔叔,”乔斯年再次纠正,感受着风从指尖划过,他一脸沉醉,“感觉到没,自由的气息。” “乔哥哥,没有!”叫叔叔不是平白让乔斯文长了自己一辈吗?绝不! 靳琛只觉得前路漫漫都是惨,他已经看见演武场那个冬练三九夏练三伏、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摔来砸去鼻青脸肿的人变成了自己。 真是天道好轮回,这一世轮到乔斯文嫌弃他一身汗臭黑不溜秋。 “少爷!” 城门口一个青衣圆脸哥儿推开挡在面前的中年人,跳着脚跑过来。 “少爷,真的是你,太好了!”青竹眼里除了自家少爷谁也看不见,“你可算来了,小的快顶不住了。” “怎么了?”乔斯年翻身下马,“受欺负了?不是说过有谁给脸不要脸就赶出去吗?这样你都能让人踩着你,我是不是该记你一个软弱无能?” 青竹委屈,“少爷您是不知道,花姨娘作了大妖,院子里东倒西歪的。小人真不敢说有他们的身契,怕被搜刮了去。” “啧,好戏真是一场接一场,”乔斯年打起了算盘,“斯文知道吗?” “小少爷知道,但他身份在那儿,也难做。”青竹见乔斯年脸色越来越冷忍不住替小少爷说情,“那毕竟是他的生母。” “我看他是忘记自己什么身份了吧!”乔斯年翻身上马,吩咐青竹,“你去叫人牙子。” 转头对其他人道,“各位,我还有事先行一步。” “乔公子,稍等!”清冷疏离。 乔斯年不由握紧手中的缰绳,这是靳云庭第一次和他说话,平时都是让人通传,乔斯年心里不得劲,“有事?” “公子的三匹马!” 有亲卫牵来三匹马,是从黑衣人手里要来的三匹马,都是好马,不要白不要,本来就是他的,乔斯年指着城门口傻楞着的中年人,“那个谁,就是你,过来牵马。” 乔府被抄家流放,下人都拉去发卖,乔斯年买下那些愿意一起走的奴仆跟着流放的队伍来了北境,这件事是让青竹负责的。 “人太多,怕住不开,买了三进的院子。”青竹给了两个铜板,让城门口专门卖脚力的去叫人牙子,他得抓紧时间给自家少爷汇报情况,“安顿下来没几天,花姨娘以后宅不能没人住持中馈为由想要管家权,我去问老爷,老爷没见我。暗地里开始有人传花姨娘是小少爷的生母,这我更不好和她掰扯了,我又去问老爷,老爷倒好直接说给她,我就把账本库和房钥匙都给她送了过去,结果她哭到小少爷面前,说我是恶奴侵占乔家的产项,账上两千两银子只进不出,买了宅子和这些天花用就剩下百十来两,都不够一大家子的嚼用。” 青竹越说越生气,“她怎么不想想被赶出府的时候有没有这百十来两。后来就是各种要田产铺面,说您在京里有世子疼爱,不会不管被流放的老父幼弟,都是我这恶奴才干得好事,让您背上不孝不涕的名声。这小人哪里担得起,怕她闹大了真败坏了少爷的名声,我又去见老爷,这次老爷呵斥了她,她没敢再闹开始派人天天盯着我,另一边谋划着给自己抬身份,说的可好听了,什么都是为了小少爷。” “斯文呢?” “小少爷要去学堂,花姨娘堵了他几次,能躲的他都躲了。早起给老爷请安,下学后在老爷屋里端茶递药尽孝。”青竹道,“他没帮过花姨娘。” “只是放任自流?” “少爷,小少爷还小。”青竹忍不住在心里痛骂花姨娘,两位少爷这两年才亲近起来,都要被花姨娘给打回原形了。 乔斯年进了乔宅惊了满院子的人,有精明的赶紧跑上来问好,“大少爷回来了!” 乔斯年点点头,“让院子里的下人都到前厅等着。” “是,大少爷!” 这时候好多人才想起来他们的身契还捏在这位手里,顿时变了脸色。 “乔老爷看来是大好了!”从牢里出来就是躺在的,只能灌米汤,大夫还让准备后事,这会儿倒是能吃能喝。 乔老爷乔修然正关起门来吃肉,不想房门被推开,他那本该在耀京的大儿子出现在门外。 “兄长,”一个肉团子奔过来拉住乔斯年的手,“兄长怎么来了?” 乔斯年上下打量乔斯文,“流放都没让你瘦下来呀!我和离了,想去哪里去哪里。” “咳咳,”乔老爷刚咽下的肉卡在了喉咙,身后布菜的落樱赶紧送上茶水。 “你这个混账,你怎么能?”乔老爷颤着手指着乔斯年的鼻子,“袁斌对你一心一意,没有让你受半分委屈,你三年没有为侯府诞下子嗣也没见他纳妾纳侍,你怎么这么不知足。” 都是自己演技太好,只搭过几场戏的乔老爷都入戏这么深,乔斯年一点儿不怪他,“反正已经和离了。” 乔斯年看了看菜色,“我也饿了,吃完再说。” 落樱赶紧添上碗筷,笑道,“老爷一时气急,大少爷不要放在心上。” 乔斯年点头,“当然。” “你还吃?你……”乔老爷站起身去了内室,眼不见心不烦。 乔斯年才不管他,吃完饭了断了这里的事他就走,以后也少来。 “兄长,”乔斯文小心看着乔斯年,“父亲也是为兄长好,哥夫……” “停,”乔斯年神色不明地看着乔斯文,“斯文七岁了吧,再有几年就能说亲该学着当家。” 乔斯文憋着气不让眼泪流出来,兄长这是又不要他了。 “逆子,”乔老爷冲出内室,“你是打算不管你弟弟了?啊!” 腿脚也麻利了,乔斯年撇嘴,“那就要看他是不是我弟弟了!” “他怎么不是你弟弟?”乔老爷看一眼门外垂首站立的青竹,坐在了椅子上。 “乔老爷自是清楚,我的弟弟是你的元妻何氏所出嫡次子乔斯文。”乔斯年又给自己盛了一碗饭,“过往诸事我不想提及,乔老爷的家事我也管不了,我这和离的哥儿本就不该不请自来,只是这里还有些不听话的奴仆,我不能留在这里丢我的脸面。这宅子和剩下得用的仆从就留给乔老爷,房契和身契回头让人送来。以后四时八节我会差人送来节礼,乔老爷有什么事也尽可送信至寒舍,我自会量力而行。” “你对素岚也没这么这么……”乔老爷不知道用什么词。 “无情。”乔斯年好心帮他补全,“素岚是我的妹妹,我也敬重木姨娘。我不管花姨娘当初求到母亲身上是什么心思,我母亲视如己出费心费力教养的嫡次子不能让别人捡了便宜。” “你这是让他不认生母,让别人戳他脊梁骨,以后他如何自处?”乔老爷道,“你也把他放在手心疼了几年,怎么能如此误他。” 乔斯年放下碗筷,“说道误他,以前你不是最不想让我管他的事,说我想养废他,怎么今天我主动不管了你却不放手。” 乔老爷细细打量乔斯年,眼中情绪变化极快,“昨夜有人留了书信在我书房,以前是我错看了你,如今乔家流放到这北境,你也该消气了。” 再快乔斯年还是捕捉到乔老爷眼中的恨意,这是怪他没求大皇子出手救乔府? 乔斯年对此嗤之以鼻,“乔老爷怕是忘记了,你自己都认了罪,做坏事的时候就该有得报应的觉悟。再者我可没有哪一句话让他不认生母,他私下和花姨娘如何母子情深我都管不着,以后给花姨娘挣诰命我还要赞他一句好儿子。现在我也要做我母亲的好儿子,花姨娘要么像以前一样安分守己,要么带着她的儿子一起安守本分。乔老爷也别说扶正花姨娘,先不说她什么出身,乔老爷当记得我母家还有舅舅在,今上贤明,代亲和离也不是一起两起,乔老爷总不是想今上这么快就忆起你吧!” “你这不孝子,是想让你母亲九泉之下不得安宁是不是?”乔老爷抬手就是一个杯子扔过来。 乔斯年偏头躲开,“乔老爷错了,我母亲泉下有知定会邀请三五好友聚首,饮酒赋诗庆祝我们母子苦尽甘来。” “逆子逆子,”乔老爷气的发抖。 该说的都说了,乔斯年看差不多了,“乔老爷,今日多有叨扰,家中还有事,告辞。” “兄长,”乔斯文拉住乔斯年,“我写了新的大字,先生还说我书背的好,兄长还没检查。” 乔斯年看着他的眼睛,里面满满都是濡慕之情,他蹲下身,“知道我们刚才在说什么吗?” “花姨娘,我不喜欢她。”乔斯文咬唇,“她是个坏人。” 对于花姨娘如何乔斯年不置可否,“哥哥还有好多事,过几天来接斯文好不好?这个给斯文玩儿。” 乔斯年拿出没给靳琛的橙红夜明珠放在乔斯文手中,“我们斯文还没吃饱,可不能饿肚子。” 乔斯年对大气不敢出的落樱道,“把冷的都撤了,重新做几个菜,伺候小少爷吃饭。” 说完转身往外走,青竹赶紧跟上,“少爷,晚上我们住哪里?城里的酒楼有几家不错,再去吃点儿。” 他可看清楚了,少爷没吃饱! “去庄子上!你去找人牙子,不安分的全部打发走,身契没带在身上吧,跟牙婆说明天给她送过去。” 刚出院门看见一个妇人立在墙下,乔斯年停下脚步,“木姨娘。” “见过大少爷。”木姨娘屈膝行礼,看着乔斯年欲言又止。 “木姨娘放心,素岚一切安好,钱家人口简单,她又添丁有功,不会受委屈。”乔斯年拱手一礼,“以后斯文还需木姨娘看顾一二。” 木姨娘赶紧躲开,“多谢大公子,大公子言重了。” 乔斯年点点头带着青竹径直往前堂走去,见他来了,之前去叫人的奴仆赶紧上前,“老爷身边的落樱姑姑没来,花姨娘说身子不适留了嬷嬷丫鬟伺候,人牙子也到了。” 乔斯年颔首,“青竹这边交给你,花姨娘身边的人全部赶出去。你知道我的规矩。” 青竹垂首,“是,少爷。” 不管那院子里的哭嚎求饶,乔斯年骑马带着一箱夜明珠往城外行去。 ☆、第九章 出得城门乔斯年才记起自己初来乍到根本不知道去庄子的路怎么走,他楞楞看着延伸至远方的道路,一时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 上次乔斯年在这异世睁开眼满目正红,耳边是青竹饮泣吞声肝肠寸断的哀求,偏头就看见抚远侯府世子袁斌立在床边垂在身侧的手青筋暴起,大概是见他醒了,乔斯年上移的视线还没扫到他脸上,袁斌已经甩袖离开,在外间的软塌上对付了一夜。 乔斯年搜寻原主的记忆,确定没见过这位新郎官。按说就算不愿意嫁人,自己要嫁的对象怎么的也该打听打听,就是自己不打听也应该有人介绍几句一表人才啥的,但是原主的记忆里却没有任何关于袁斌的信息,真真是盲婚哑嫁。 第二天认亲,抚远侯府四房老幼挤满一屋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磕头,蒲团里也不知道塞的什么东西磕一圈下来乔斯年膝盖疼痛难忍。 认亲嘛,当然要叫人,因为原主自缢乔斯年喉咙受伤声音嘶哑,还被二痞子袁斐调侃是不是他堂弟初经人事不知节制,袁斌并不理会他,只是满目疼惜地看着乔斯年,替乔斯年挡下来自个别人的苛难。 乔斯年知道蒲团是有意为之,原主不乐意嫁人的事这抚远侯府怕是都知道,这倒是便宜了他不用讨好任何人。 本来觉得袁斌看见自己醒来甩手不管也是人之常情,任哪个男人洞房花烛夜新娘子来这一出都不会有好脸色,但是经过这一遭乔斯年觉着这人装过头,不说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就算有,难道睡一觉就能情根深种?不是有个成语叫相敬如宾吗,像这屋子的老夫老妻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回了自己院子袁斌开门见山说自己有心仪之人,两人只需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待时机成熟会放乔斯年走。 那真是谢谢您了!乔斯年眼眶含泪,感激之情无以言表,等袁斌去了书房,他眼泪一收吃起了点心。 此后三年,袁斌大多歇在书房,他本就在准备科举倒是正好。乔斯年也见过他那位意中人,十五岁的少女婷婷玉立娴静温婉,可惜家世太好次年年底就嫁入三皇子府。 听说那天袁斌大醉一场,第二天居然早起读书更加奋发图强,按说这种人乔斯年是很欣赏的,奈何被袁斌的迷妹迷哥儿堵了几次,乔斯年只当不知道。 又不是颜如宋玉,貌似潘安,才比子建,富敌石崇,在这八卦就靠一张嘴两条腿的古代,袁斌居然凭着专情守一宠夫无度的人设收割了一批毒唯粉,肯定是买了“热搜”的。 “少爷。”青竹骑马赶来。 乔斯年待他近前,挑眉道,“你这么快!” 青竹一脸理应如此,哼哼道,“我都给他们记着呢,人牙子认了人拉走就是。少爷我们去哪个庄子?” “去最近的吧,我得好好休息几天!” “何伯看了几间铺子,等少爷休息好了去看看定下哪一间。” “不看了!” “怎么不看了?” “风物长宜放眼量,少爷我打算做个有田有闲的庄主。” 说出来怕吓着你,少爷被黑恶势力盯上了,而且回现世两年很多事都要从长计议。 北境多山,庄子下的田地不像南境几百上千亩,好地方也难以入手,离安平城最近的是二十多里外百来亩的庄子。 庄子在山脚下,路的尽头两点火光随风飘动,黑幽幽连绵的山林像卧伏的巨兽,时不时几声鸟叫,大晚上的还怪瘆得慌。 何伯离开耀京前才知道乔斯年要和离,该劝的都劝过了,现在已经成了定局他也不说那些没用的,吩咐青竹和青童去准备洗澡水再煮碗面送来,自己领着乔斯年去正房。 “收了六个庄子才凑够三千亩地,人都散出去了,这庄子就我和青童守着,收拾得简单,少爷明儿个看看哪里不合适我找人来翻修,再买些人回来。”何伯推开正房的门,举着灯笼点上一排蜡烛。 乔斯年总觉得蜡烛不够亮,习惯每个屋子点上好几支,何伯是知道的。 “人就不用买了,我看附近好几个村子,有什么忙不过来的可以去村子里雇人。”乔斯年在屋里转了一圈,看得出来家具都是新做的,他躺在窗下的摇椅上晃起来,“木匠手艺不错!” “少爷画的家具没有雕花那些费事的东西做起来快,也就这摇椅麻烦了些。”何伯摸了摸桌上的茶水,还是热的,给乔斯年倒了一杯放在手边的小几上,“少爷喝茶。” 乔斯年也确实口渴,牛嚼牡丹一杯下去,“我也不一定什么时候到,你们倒是有心备着茶水。” 听他这么说,何伯笑道,“我估摸着就这几天,照顾少爷起居饮食本就是老奴分内之事。” “哎,哎!”乔斯年吊起眉眼,不满道,“青竹改不了何伯也可别老奴老奴的,我不爱听。” 何伯看他这样,提着的心放下了,刚见少爷总觉得他那里有些不一样又说不上来,现在看来还是他们家的少爷。想着少爷和夫爷夫夫感情那么好却走到今日,何伯叹气,“世子虽好,和离了咱们就放下,北境虽不及耀京繁华却也别有风光,过些日子少爷多出门走走,我看这里的儿郎也挺好的,少爷定能寻得更好的姻缘。” “嗯,”乔斯年眯着眼睛十分惬意,“开铺子的事先放一放,何伯打听打听镇北侯府的事。” “打听镇北侯府?”何伯心中一动,刚才说什么来着,少爷这是看上云麾将军了?虽然觉得自家少爷千好万好,但是镇北侯府,“少爷,你不应该没听说过吧,镇北侯偏心,不让二公子娶妻生子。北境倒是没人议论这事,那也是大家不敢说。” 乔斯年勾起嘴角,“何伯可说错了,镇北军百年如一日的守卫大耀,保卫百姓,百姓的眼睛雪亮,才不会议论这些人云亦云的流言,也就耀京那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整天没正经事干的富贵闲人才会胡说八道。” 何伯见他这般维护镇北侯府,心说这是真看上了,他郑重道,“是我失言,少爷放心,我肯定打听清楚。” “嗯。” 见乔斯年闭目养神不再多说,何伯打算去厨房看看,才走几步又听乔斯年说道,“别的不用特意打听,我就想知道靳云庭有没有通房侍妾白月光朱砂痣青梅竹马童养媳娃娃亲表妹表弟红蓝知己。” 何伯脚下趔趄差点儿摔倒,虽然好些词不懂,但是结合前言后语他还是知道这是问云麾将军身边和心里有没有人,何伯道,“是,少爷。” 正好青童送来煮好的面条,是乔斯年爱吃的鸡汤肉丝手擀面,粗细相同的面上卧着切开的卤鸡蛋,其实只要不天天吃重样的,乔斯年没什么不爱吃,身体健康就是吃嘛嘛香。 留下青童,让何伯自己去忙,乔斯年坐到桌边用筷子挑着面条却并不往嘴里送,漫不经心问道,“青童的主子是谁?” 青童愣住,回神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和托盘一起放在桌子上,然后低着头单膝跪下。 没想到还真诈出一个!还是一个有功夫的,乔斯年有此一问不过是因为青童不是跟在原主身边的老人,是他穿过来后买的厨师,这些人还真是会投他所好。 乔斯年故作镇定地打开信封,一张薄薄的信纸上笔走龙蛇两个字:给你。 这面可以吃,乔斯年叫起青童,哧溜哧溜把一碗面连汤水吃的干干净净,盘算着该问些什么。 “大皇子近来如何?说起来从他有孕我们有小半年没见了。”乔斯年上下打量青童,此时他背脊微弓沉稳肃立,和记忆里拿着菜谱询问小半勺、半勺、一勺是哪个勺,适量是多少量的憨厚老实完全不同。 “回主子的话,属下离京前收到这封信,大皇子吩咐以后您就是我的主子,若是哪日主子察觉属下身份有异就拿出这封信证明己身并没有恶意,”青童见乔斯年期待地看着自己,他接着说道,“属下并没有见到大皇子本人,想来是一切安好。” “你原来叫什么名字?”乔斯年不知道自己问这个问题时眼神有多热切,心里想着最好是“影”字、“暗”字打头,至少也要像庚午天干地支排序,想起青童切丝切片雕花刻字的功夫一流他兴奋道,“你除了用刀,还会使什么兵器?” 青童心道是个聪明的孩子,“属下拿到这写封信时就没有原来的名字。除了刀其他的都会一点。” 确定是一点不是亿点?乔斯年嘴角越咧越大,忍不住笑道,“哈哈,听你说属下属下我都要飘起来了,感觉自己好像武功盖世,但是你以后还是自称我吧,也别主子主子的,自己人别搞得那么生分。以前委屈你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侍卫,厨房的事我会找人接替。” 青童笑起来,不同以往的憨笑,这个笑容异常明朗,“谢少爷!青竹在提沐浴用的热水,我去帮他。” “你去吧!顺便把我带回来的箱子拿过来。” 等青童走了,乔斯年几步跑到屋檐下,竖着耳朵听声音,院子里除了虫鸣没听见什么动静,心里更美了,五感这么灵敏肯定是高高手。 殊不知青童只是估摸着青竹的面条差不多该吃完了,得回去帮他提水,青竹细胳膊细腿的可干不了这活儿。 乔斯年吹灭蜡烛在一床夜明珠里呼呼大睡的时候镇北侯府梧桐院,靳琛的瞌睡一扫而光,他听见小叔叔气定神闲地说,“没有。” 你是没有通房侍妾啥啥青梅竹马童养媳娃娃亲表妹表弟什么知己,但你是个哥儿呀,不能因为乔哥哥握有利器你就一改常态,要做乔斯文口中说的骗人感情的渣男,那是要被雷劈的。 ☆、第十章(捉虫) 嘴上说着要休息几天,第二天乔斯年还是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饭带着青童青竹骑马去安平城,入城后青竹带着自己的任务离开,乔斯年和青童直接去了当铺。 从当铺出来,乔斯年拍着胸口的银票傻笑,碗口大的翠绿夜明珠死契当了七万三千两银子,他还有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十数颗,一公斤黑·火·药真是太值钱了。 茗香茶楼二楼雅间,小二上完茶水点心关上门,乔斯年立在窗前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问身边的人,“青童你有没有信得过的朋友或者同行在找事做?” 青童现在主要负责他的安保,乔斯年自然不瞒着他,“我得罪了来头不小的人,是知道我和大皇子有旧,又结识了大公子和镇北侯府还敢惹我的人。” 绕是青童见多识广也不得不感叹乔斯年的时运,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大皇子有多看重他,初来北境就结识了镇北侯府,说结识想来是正经主子,老侯爷守在边境常年不归、世子一房留在耀京,那就只剩下威名赫赫的云麾将军靳云庭。而大公子指的是哪一位天下又有谁人不知。 一息之间青童想到很多,他有心开解,“少爷是白身,又离开耀京初入北境,对方并不知道你真正的分量,少了忌惮才敢肆意妄为。” 乔斯年却想着要组织自己的人手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现在只能从别人那里借,准确的说是从大皇子那里借,这一点想必青童也心知肚明,好在自己对大皇子来说不是无用之人。 乔斯年从袖袋取出两张纸递给青童,“这是契书,画横线空着的地方都可以商量,有什么我没想到的也可以提。” 青童知道乔斯年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想着来日方长,他将契书收入怀中,“我会找人送到大皇子手中。” “那就再给大皇子带句话,我只和他提过一嘴想找两颗夜明珠,才过一夜那些人就给我送来一箱,他有孕在身当小心仔细些。”见青童对大皇子身边有奸·细并不意外,乔斯年心道怕是已经习以为常,突然有点心疼大皇子。 吃完上午茶,乔斯年打算去街上逛逛,才出茗香茶楼就看见靳云庭将靳琛抱下马车,他正犹豫要不要偏头装作没看见,毕竟靳云庭不想和他深交的样子。 “乔哥哥!”靳琛像个炮·弹冲了过来,乔斯年很熟练地弯腰将他接住抱了起来,目光却没有离开过朝他走来的靳云庭。 “乔公子!” 靳云庭头戴玉冠,身着靛青妆花云锦织锦缎贴里飞鱼服停在乔斯年三步开外,目光扫过他身后的青童,见乔斯年还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眼底闪过笑意,“日前多谢乔公子相救,不知乔公子哪日有空,逸之想登门拜访。” 靳云庭字逸之,这个异世男子和会娶妻的哥儿二十岁取字,女子和会嫁人的哥儿则十五岁取字,等于变相的表示可以来求娶了,而原主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十五岁那年取了字,对那两个字也深恶痛绝。 乔斯年回过神,颠了两下靳琛,“最近没什么事,我住在城郊的庄子上,随时欢迎逸之。” 见乔斯年不告诉自己他的字,“逸之”却叫得顺口,靳云庭只得继续叫他乔公子,“乔公子,目前黑衣人的幕后主使还没有抓到,对方又对你有所图谋,昨日没来得及说,我派了几人暗中保护乔公子,没有特殊情况他们不会现身,必不会打扰乔公子,失礼之处还望海涵。” 乔斯年怀里的靳琛偷偷翻白眼,昨晚还说暗中监察不要被乔哥哥知晓,这才几个时辰就自己摆上明面,真是说一出是一出。 青童听了靳云庭的话心中一凛,昨日到今时他并没有发现有人跟着他们。 乔斯年早就知道有黑·火·药在镇北侯府不会放任自己不管,不管是监视还是保护,靳云庭能坦坦荡荡说出来他还是挺高兴的,“暗中保护多不方便,让他们出来跟着我。他们有多少人?能不能分两个去长平巷乔宅?” 靳云庭打了个手势,茗香茶楼走出一个霜色长衫哥儿,街角一群脚力里走来一个身着短褐身材魁梧的男子,“这是辛子和辛亥。乔宅那边另有看顾,乔公子大可放心。” “那就多谢了!”乔斯年得了两个免费保镖,笑意染上眉眼,“这是青童,以后两位就跟着他。” 言下之意是辛子和辛亥要听青童安排,靳琛好奇打量青童,越看越觉得在哪里见过。 几人站在茗香茶楼外有一会儿,乔斯年见靳云庭没有邀请他一起喝茶的意思也不便多留,放下靳琛,“不打扰逸之,我还有事先走了。”低头对靳琛说道,“记得和你叔叔一起去城郊找我,给你准备好吃的。” 见乔斯年走远,靳云庭才牵着靳琛去了二楼,雅间里早已备好茶水点心,等靳琛吃饱喝足他问道,“说吧,为什么盯着青童?” 靳琛眨着大眼睛,“小叔叔,你突然要出门是为了来见乔哥哥吗?” “叫乔叔叔,”靳云庭纠正他,“我问你为什么盯着青童?” 靳琛直接忽略前半句,说道,“见过。” 不过是上辈子,新帝的御前侍卫统领,那时候他可不叫青童,也没这么年轻温和。 “在哪里见过?”此人武功高深,辛子擅长隐匿短时间内不会被发现,辛亥只要跟近些肯定马上被察觉,所以靳云庭干脆告诉乔斯年他派了人手保护他,没想到乔斯年还挺高兴,难道不知道这是保护也是监视? “京里呀!我听见他跟别人说在南境找到了人,是个和主子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新帝挺残暴的,他那些异母弟妹可是一个没得好。听说是因为小时候吃了太多苦,小叔叔赶紧去南境找到他多多送温暖,也许婚事就能自己做主了。 靳云庭皱起眉头,“你是不是又乱跑,你可知道他有多危险,你今日能坐在这里是他看你年幼无知,但凡你长个几岁他都不会让你离开。” “我知道错了!”靳琛可怜兮兮地说道。心里暗道,可拉到吧,我可是在宫宴上亲眼见他手刃幼小,三皇子,应该是四皇子也是狠心,借着抱回幼子行刺杀之事,来参加宫宴的老小当场就全斩了,回去他还做了好长时间的噩梦。 “回去罚你!” 不管靳琛如何哀嚎,靳云庭顾自整理这几日得到的消息,他知道大公子有所隐瞒,要说乔斯年和常伯巧遇救下他和靳琛还能说得通,可是还有重伤的庚午。庚午寡不敌众只除去一人就昏死过去,黑衣人出现在官道上是大公子拿钱买下几人性命。第二天晚上黑衣人又来找乔斯年要五毒虫,从当时的情况来看显然双方都知道此五毒虫不是彼五毒虫,大公子在帮乔斯年隐瞒什么呢? 现在就等耀京的消息,到时候也许就知道青童的主子是谁,一模一样的双生子吗?靳云庭直觉这个人很重要。 另一边,乔斯年正在松雪书局伏案作画,书案上摆着书局里能找到的所有颜料,种类和现世自然是没法比的,但是也够乔斯年用。 以前他都是画出素面的图样,不上色,秀图只另外举例,尽量将样式要求、搭配的可能在备注里说明清楚,大皇子手下那么多织娘秀哥儿,人家才是专业的,今天他想试试。 想起靳云庭一身飞鱼服穿得英姿飒爽,乔斯年心中哼哼,耀京的软脚虾真是糟蹋了大明朝的天团制服。 和其他安静抄书抄不下去的学子不同,他这边掌柜出手又是水又是蛋清的调制颜料,时不时还被说不对几句后又连连点头,可把一众学子气个半死,松雪先生何时受过这等羞辱。 松雪先生见乔斯年将画好的图纸晾在一边,又看一眼他额间红痣,这是给自己画嫁衣呢!从发冠到靴子,连里衣和鞋袜用什么料子都写得清清楚楚,就四个字:要最好的! “不知道他穿多大的。”乔斯年嘀嘀咕咕,“也不好问呀!” “少爷要给谁做衣赏?”青童问道。 乔斯年头也不抬,“靳云庭。” 松雪先生打翻了装黄色颜料的小蛊,乔斯年连忙拾起一张张图纸,“没事,没事,青童帮忙收拾一下,这些颜料都带走。” 辛亥拿来抹布和青童一起收拾了桌面,松雪先生还在打量乔斯年,心中感叹这哥儿的行事和他的外貌一样“出众”,逸之就该被这样的人缠着。 青童提笔写下一组尺寸,说道,“我不会看错。” 乔斯年高高兴兴抄到图纸上,并排把自己的尺寸写在旁边,右上角再添上:私人定制。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青童都要笑了,故意道,“少爷要送将军衣服这个不太合适。” “怎么不合适,太合适了。”松雪先生击掌道,“从来没看见云麾将军着大红,乔公子,勉哉!” 乔斯年伸出右手,松雪先生居然懂了,两人握手相视一笑。 乔斯年又画了几张和以前一样不上色的图,还写了一封信,全部交给青童,让他一起送回耀京。 等乔斯年又买了些笔墨纸砚离开,松雪先生写了一张大字给伙计,“贴在外面。” 有大胆的学子跟着出去看,“告知:本书局三日后有新色颜料出售。” ☆、第十一章 时候已经不早,乔斯年沿街买了几个小玩意儿,带着青童和辛亥去城门附近与青竹和辛子会合。 在松雪书局的时候乔斯年让辛子去集市上找青竹,想着两人都是哥儿,相处起来应该不会别扭,至于他带着两个男子,不用担心他知道自己是男人。 “少爷,”青竹跳着脚跑过来,拉着他的袖子问道,“辛子是少爷派来的吗?” “是啊!”乔斯年拍拍他的肩膀,“回去吧,不知道何伯回来没。” 没回来还得青童做午饭,会不会有损他在下属眼中的威信?实在不行让青竹做,也不是没吃过。 回去的时候乔斯年坐上了马车,青竹出门的时候比他有钱呀,买了马车不算,后面放行李的架子也是,挂着的布包里还有他要的牛头,对牛头,今晚乔斯年要吃卤牛头,他已经看过,那是个特别大的牛头。 “这是给我的?”青竹和青童坐在马车前室。 乔斯年寻思着什么时候去把留在乔宅的马牵回来,现在的三匹马都是从黑衣人那里要来的,都是好马,用来拉车太暴殄天物了。 “嗯,你别舍不得吃,下次还给你买。”青童话里带笑。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开了窍,乔斯年觉得青童和青竹之间有点儿意思,“青童你多大了?” “咳!”青童咳嗽一声,声音弱了几分,“三十一。” “给,喝点儿水。”是青竹。 没看出来青童都有三十一岁了,青竹十七,大了十四岁,再大个几岁都能叫他爸爸了,“青童啊!我一直没问你娶妻生子没?” “没有。”这是嫌他年纪大,青童看着身边啃肉骨头啃得欢实的人,少年面庞娇软自己确实老了。 “有相好的吗?” “没有,”听说少爷不让世子纳妾侍,青童舍下脸面,“还是童子鸡。” “哈哈哈哈!”马车里传来乔斯年的大笑声,“你加油!勉哉!勉哉!在我这里做事可不包婚配,我们提倡自由恋爱。哈哈哈哈!” “谢少爷!”青童使劲挥起马鞭。 “少爷,自由恋爱是什么意思?”青竹丢掉骨头,觉得还能再吃一根。 “就是想爱谁就爱谁,谁也不能干涉你们的选择。” 辛子和辛亥骑马走在马车两侧,听见这话目光相触都从对方眼里看见错愕。 仆从属奴籍,是主家的私产,得脸的给份嫁妆放出府或者配给管事之类的,不得脸的可能随手指配给谁。有那自己结对的碰见仁慈的主子求上去也能被成全,绝大多数人却不敢表露,因为最大的可能是棒打鸳鸯,甚至发卖。 两人还没来得及收敛神色,就听马车里的人胆大包天,“等少爷娶了靳云庭,也学皇帝大赦天下,把你们所有人都改成良籍。” 马车外的辛子和辛亥无声冷哼,青童若有所思,只有青竹欢呼雀跃,“少爷你可得抓紧时间,我都十七了,等放了良籍我就能找个良籍的嫁了,生的孩子才能是良籍。” “你还挺有远见的,打算生几个?” “少爷。” 何伯赶着马车去别的的庄子带回来一房田姓家生子,是原主的陪嫁,安排父子看院子,婆媳本来就在厨房干活,青童这个假厨师来了她们两成了打下手的,现在又接管了厨房,看青童做饭看了两年多厨艺也有所长进,午饭做的不错。 等乔斯年吃完午饭,前院院子里烧起大锅,锯掉牛角烧完毛发擦洗干净又被劈成两半的牛头已经下锅,看着像是缩水了不少,乔斯年皱起眉头。 青童正在装卤料包,这个卤料方子是上次来异世乔斯年报了记得的几种材料,青童不知道实验多少次得出的,回到现世他倒是特意记了几个卤料方子,这材料数着种类明显少了好几种。 “我还只在温泉庄子吃过两次,怪想念的。”乔斯年发现有几种材料他不知道是什么,现在要是说缺了什么可能弄巧成拙,心道还是算了,反正味道挺好的,先吃了这一顿再说。 “以后少爷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想吃什么吃什么,这叫吃饭自由。”青竹往大炉子里塞了两根木柴,这炉子还是少爷找手艺人特意烧的,运到北境来费了不少事,少爷说不带了到了北境再找人烧一个,他死活不乐意,青童偷偷塞进行李里才带来的。还有这锅,当时可是花了二十两银子定的,差点儿也留在了耀京。 “你还挺会举一反三的,”乔斯年悠悠道,“不知道何川找到好吃的没有。” “大川哥领了那么多钱,肯定买到好吃的了。”青竹见乔斯年不是很精神的样子,赶他去午休,“还要好长时间呢,少爷去睡会儿吧!” “行,我不在这里当电灯泡。”乔斯年打着哈欠往后院正房去。 “什么是电灯泡?”青童装好三个卤料包,一起放进锅里。 “啊,就是碍眼、多余。”青竹想着少爷在这里站着又帮不上忙,可不就是多余。 青童看着青竹的发顶,勾起唇角,“是挺多余的。” “可不是。”青竹毫无所觉,点头附和。 廊下抱臂围观的辛亥觉得自己也是电灯泡,转身去院子外找接应的人送消息回去,他感叹着乔公子是个怪人,喜欢吃这些没人要的边角料和下水。他可看见了,厨房里就十来斤背脊肉,那一家四口还在烧牛蹄洗五脏六腑。也真是能吃,那灶上的锅比他们军营里火房里的锅小不了多少。这庄子不大也不算好,但是乔公子不是才得了七万多两银子吗,怎么吃食上还这么抠唆。难道是在存嫁妆银子? 他们这些人也不是没吃过更难吃的东西,但是有条件好的时候,谁不想吃好东西,一会儿得让回城的人给自己和辛子多带些干粮。 乔斯年还不知道自己被编排了,他一觉睡到自然醒,太阳已经爬过山头,天色有些昏暗,山里的夜来的挺早。 整个庄子都是卤肉的香味,乔斯年估计山下的村户大概和他一样在咽口水,还没到前院他就开始嚷嚷,“青竹,把买的酒拿出来,少爷好久没喝了!” 两年多,八百多天呢,乔斯年嘴馋,他今天非得喝两口不可。 “乔公子!” “嗯!嗯?”冲进院子里的乔斯年愕然回头,灯下美人,凤眸丹唇,锦衣玉带,清冷如月。 自诩脸皮比长城的长度还厚的乔斯年觉得脸上发热,一颗心快跳出胸腔,此时此刻他无比郑重地对自己说这个人是他的。 见乔斯年气息紊乱、面色绯红,靳云庭嘴角微勾露出一个浅笑,真是不枉他特意站在这里。 见他笑靥,乔斯年只觉月华如练,醉人心肠,不自觉痴痴傻笑。 “少爷,你干嘛呢?”青竹抱着两坛酒,后面跟着抬桌子搬椅子的众人, “咳咳,快把桌椅摆好,少爷肯定饿了。”何伯赶紧帮乔斯年解围。 乔斯年一点儿也不尴尬,靳云庭撩他呢,他乐得很,拉着何伯问道,“怎么摆在院子里?” “天气好,有好吃的我们不是都在院子里吃吗?”青竹担忧道,“少爷你是不是睡糊涂了?” “额!”这不是有客人吗? “没关系,行伍之人不重这些,就在院子里吃。”靳云庭又恢复了清冷,脸上的笑真是昙花一现。 饭菜酒水很快摆上,院子里开了三桌席面,乔斯年和靳云庭同席,青竹、何伯和田叔一家同席,青童和靳云庭的下属同席。 乔斯年看着面前满满当当一桌席面,再看看其他两桌还算正常的碗碟数量,心道卤肉怎么只有一碟凉拌牛肉片,牛头呢? 菜色挺丰盛的,瓷白的碗碟里量不多,每一种都很精致,看得出来青童下了功夫,想给自己加分。 青童应该挺急的,毕竟是抓住青竹胃的男人,就差少爷这里的一纸放良契书。而且午饭青竹少吃了半碗,青童肯定算在田婶手艺不精上,完全不记得路上青竹啃了多少肉骨头。 本来应该手撕卤肉大碗喝酒大声吹牛的一顿,现在三桌都只听见碗筷碰撞的声音,吃了几口乔斯年就受不了,“我说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喝酒端个指头大的酒杯自斟自饮也太没意思。” 靳云庭放下筷子,看着乔斯年的眼睛问道,“你要如何喝?” “桌子拼到一起,酒杯换成碗,行酒令呀,转扇子呀,吹牛讲笑话都行,要热闹起来。”乔斯年抬着下巴对青童说道,“把少爷的牛头交出来。” 虽然牛头酱色的不好看,但是好吃呀,怎么就上不了台面?反正不可能是专门藏起来给少爷吃。 ☆、第十二章 院子里两张桌子拼在一起,青童去厨房收拾出菜品端上来,乔斯年心道原来不是牛头缩水是买回来的不止牛头。 片好的的牛舌、肺片、牛肝、牛心整整齐齐码在盘子里,红烧肥肠、爆炒牛腰色香汁足,都是用盆装,每人面前还有一碗秘制酱料。 牛头火候刚好,淋了汤汁烂而不散,劈开的两半插着签子合在一起,口鼻正对着乔斯年。 最令乔斯年满意的是靳云庭和他并排坐在主位,离得近了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冷香。 何伯赶紧吃了个八分饱,带着他那一桌人收起并盘多出的碗碟,自己去收拾客房,青竹留下听吩咐,田叔一家去厨房备热水和醒酒汤。醒酒汤是为客人准备的,何伯暗道,他们家少爷可是千杯不醉。 乔斯年能喝,主要是异世的酒是曲酿发酵酒,度数低,顶天都不到二十度,酒体浑浊口感偏甜,上次来异世他都是偷偷喝,现在好了,没有抚远侯府这座大山时刻压着他想怎么喝就怎么喝。 男人之间的友谊都是在酒桌上喝出来的,靳云庭一句“你们随意”,之前还像鹌鹑一样的辛亥和四名亲卫端起酒碗一起给自家将军敬了一碗酒,到乔斯年这里却是一个一个来了一轮,乔斯年来者不拒,酒桌上迅速热闹起来。 乔斯年以为靳云庭酒量浅,叫他多吃菜,很少和他喝酒,听到有趣的还会问他几句,不让他觉得被冷落。 辛亥觉得他们将军今天不一样,平时他们一起吃酒,将军都是“你们随意”、“我先走了”再没别的话,今天却说了很多,只要乔公子问他都会回答,虽然语气一如既往的清清冷冷。难道是以前他们冷落了将军? 发现乔斯年听到边关的风物地貌和他们将军相关的事喝酒特别痛快,辛亥几人对视一眼端起酒碗滔滔不绝,乔斯年完全没有作为哥儿的自觉,和几人打成一片还要称兄道弟,辛亥有一瞬间怀疑他额间的红痣是不是假的。 青竹见酒坛子都开了封,拉着青童去搬酒,到没人听得见的地方甩开青童的袖子,愤愤道,“你怎么回事?也不帮少爷挡挡。” 青童好声好气道,“少爷什么酒量你又不是不知道,少爷心里高兴今天就随他去吧!” “少爷不是想嫁给靳将军吗?怎么也不知道收敛收敛。”青竹想起在耀京四公主带着一群小姐指着少爷的鼻子骂少爷不顺公婆、无子善妒就恨得牙痒,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因为少爷确实是这样的。 “少爷说的可是娶靳将军!” “是吗?肯定是你听错了!” “好吧!是我听错了!” 青竹空着手回来,“少爷就剩下这两坛,你别光顾着自己喝,几位大哥都没喝好。” 青童放下手里提着的酒,对乔斯年说道,“前些日子舅老爷差人送来两车土特产,这酒也是随车送来的,说是好东西让少爷一定尝尝。” 舅老爷不过是个托词,实际上是何川送来的,何川是何伯的儿子,原主的书童,原主成亲前让他走了。 在耀京时何川也经常从南境送东西回来,从茶娟丝帛到街头手艺,送来的东西杂乱无章,有时候价值还不及路上花费。乔斯年却每次都像要得什么宝贝,报信的信件来了后就数着日子接货,看过货物之后大部分会分给下人,自己留的也只有吃食和机巧物件会上几分心。 酒水每次都会有几坛,何川特别嘱咐让少爷一定要尝尝也没人觉得奇怪,乔斯年点头,“大家一起尝尝这南境的酒,看看是不是色淡黄亮,味绵甘甜。” 青童揭开酒封,乔斯年鼻翼煽动,“这么香!” 青童先给靳云庭斟酒,看清倾出的酒液他脸色微变却很稳地倒了七分满,乔斯年这时候有些上头,“色清透明?何川这次找到好东西了,给我倒一碗。” 青童暗道这怕是你让他做出来的好东西吧,酒不醉人人自醉,美色误人。这等好物能到少爷手中,不是何川酿出来的就应该是天下皆知,可他从没见过。 青童知道少爷从无双苑和闭月羞花楼拿到第一笔银子后就找到何川,说是出手了部分嫁妆换了银子让他去南境置办产业、顺带搜寻吃喝玩乐的好物。 大皇子觉得何川去南境没那么简单,派出一队人暗中跟随,也是这时候发现抚远侯府也不放心这个少郎主,派了人暗中监视,可是何川去了南境确实置办了一处不小的田产,然后开始办正事——吃喝玩乐。 大皇子提醒少爷有人看见何川在云州结识三教九流每日挥金如土,少爷怎么说的:他不先吃喝玩乐一遍怎么知道哪些是好吃好喝好玩的。 就这样一年多,抚远侯府派去的人早就回京,大皇子也不再派人专门盯着何川,南境报来的消息里何川千篇一律的不成器,渐渐地也就没人关注他了。 何川送一回东西入京,少爷送一批东西去云州,明面上走的舅老爷这条线。像下午青竹说的最近一次少爷往南境送的银子更是从没有过的多,青竹知道的不过是零头。 今年春节何川回京过年,少爷和他见了一面,也是这一面大皇子再次派人去盯着何川。此时,他已经置办了两个不小的庄子,少爷分红那么丰厚,有两个庄子不算什么,但是此时何川手里最有价值的是他在云州拉起的网,初具雏形、散落的毫不起眼。 “咳,”一声咳嗽拉回青童的神思。 辣喉咙,乔斯年赶紧吃了两口菜,“入口甘美、入喉净爽,好酒。” 乔斯年放下酒碗,这是他今晚唯一一碗没有一口闷干的酒,“这种酒要一口一口喝,哈哈!” 席上只有乔斯年和靳云庭还坐着,辛亥几人已经在看见他们将军低敛眉眼摩挲酒碗时站在了一边,今晚这顿不错,好吃好喝还有意外收获,这酒要是能喝一口就更好了。 迟钝如青竹也察觉气氛不对,躲到青童后面不知所措的看着乔斯年。 “这酒可有名字?”靳云庭的声音像浸过冰,让乔斯年最后一点儿酒意彻底消散。 问的不是叫什么名字,乔斯年看着靳云庭的眼睛,笑道,“蒸馏酒、原浆酒、新酒、烧酒、老白干、烧刀子,你喜欢哪个?” 靳云庭用手指抬起乔斯年的下巴左右打量,最后目光落在他额间红痣上,内勾尾挑的凤眼微微眯起,“我喜欢就可以?” 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危机四伏,乔斯年却将他的手拉下来握住,“对呀,不过我得在上面。” 靳云庭抽回手,他十指修长手心却全是常年舞刀弄枪磨出的老茧,乔斯年的手骨节分明白净无暇,也分外温暖,靳云庭握紧袖子里的手。 见靳云庭没有反驳,乔斯年觉得位置稳固,招呼呆愣的众人,“来来来,都别站着,开了的这坛我们分了,另一坛给你们将军带回去。这酒放在窖里藏几年口感会更好!” 转头又对靳云庭说,“你自己喝还是送人都行,以后会有更多。” “嗯。”靳云庭大大方方应了。 没想到回来几天就有了男朋友,乔斯年也不管桌子上奇怪的氛围,高高兴兴喝高了,迷迷糊糊灌了醒酒汤洗了澡,睡着了还在笑。 几十里外的庄子里,辛寅递给靳云庭一封奏折。 靳云庭打开,看一眼最后面并列的靳云庭和阮致臻两个名字,将奏折凑近蜡烛点燃,“一路上没什么差错吧!” “奏折出了北境,在中州走过两司才拿出来的,没有差错。” ☆、第十三章(捉虫) 第二天天蒙蒙亮,乔斯年被尿憋醒,他头重脚轻起床放水。 昨晚并没有喝断片,他知道自己酒品还行没有丢脸,就是醒酒汤太难喝了。 去浴间洗漱后,乔斯年晃晃悠悠去厨房找吃的,昨晚喝酒都喝饱了,主食一口没吃,头脑清醒后就觉得肚子特别饿。 厨房里没有点灯,灶堂里的火光印着田叔黝黑的脸,一双眼睛愈发明亮,“老婆子,我听青竹说少爷以后要给我们放籍。” 田婶用竹夹子将蒸好的白面馒头捡进竹筲箕,这是第三锅应该够吃了,她用白布盖上筲箕,放在另一个锅边热着,“放了籍会不会不用我们?” 田叔知道她的担心不无道理,进府做事,不卖·身只能做长工短工,干着卖力气的活计,卖·身的才算是府里的奴仆,有些人家只重用死契和家生子,等他们放了良籍还真不一定能在庄子上干活,至少厨房这般重要的地方是绝对不会交给他们家的。 田叔脸上的喜色淡去,“还早呢,我们多存些银钱,到时候就在庄子附近的村里落户,佃少爷的田地种,庄子里有活计肯定也会先给我们做。” 田婶不再说话,她洗干净锅准备炒菜,乔斯年就是这时候到的,“田婶,有没有粥?” “有的有的,少爷起得这么早!”田婶拿布巾擦干净手,从小炉子上温着的瓦罐里盛出一碗八宝粥,又用碗装了两个带壳的馒头,用托盘一起端出厨房,“馒头也好了,少爷吃吃看合不合胃口?” 田叔跟在田婶身后出来,“少爷早!” “田叔早!” 乔斯年一看馒头上金灿灿的壳,哪里还会说不好,快步走到院子里的石桌边,“我就在这里吃,还有什么小菜?今年有没有酸豆角?” “有的,知道少爷喜欢青管事做了好几坛。” 其实乔斯年更想吃酱黄瓜,可惜这里的地理环境与现世不同,印度那旮旯连人带土地根本没有,不知道去哪里找黄瓜。 幸好还有辣椒!每次吃不上想吃的东西,乔斯年都会这么安慰自己。幸好还有辣椒,没记错的话现世里辣椒是明朝才传入中国的,乔斯年不是嗜辣如命的人,但是他热爱美食,而美食里有一大菜系不能没有辣椒。 吃饱喝足乔斯年决定去山里转转,才出庄子青童和辛亥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青童扔给辛亥一个背篓,自己也背着一个快步跟上乔斯年。 山里的清晨有些冷,露水很重,青童从背篓里拿出三双鞋筒。 辛亥摸了摸是三层的,两层布料中间不知道是什么光滑的东西。他学着两人套上鞋筒,在膝盖上系好带子,抬起头就见乔斯年将下摆扎进腰带跟在青童身后拐进密林,那背影比他们将军还高大。 经过昨日辛亥知道乔斯年不是等闲之人,不管是他敢说出让他们将军在下面的色胆,还是那清亮馨香的酒水、边角下水做出的美味。就算乔斯年是个贪吃的饕餮,也是个会吃的饕餮、能吃出名堂的饕餮。单是酒水这一项可操作的就太多了,而他身上可不止这些,辛亥已经和暗处的辛子达成共识——好好盯着将军的夫郎。 “这里木耳怎么这么多,”乔斯年又丢了一把在背篓里,“北境的人不吃木耳吗?” “公子说这黑菜呀,寻常百姓可舍不得吃,城里收晾干的,不分好坏六十文一斤。”辛亥估算着眼前的一片,“这些能卖二百多文。” “在耀京换个名字叫云耳,最次等的要三两银子一斤,”乔斯年手脚不停,问青童,“这些山林是庄子上的,附近村子里的人不能进山吧?” “是的,少爷!”见乔斯年若有所思,青童说道,“一直都是这样。”你可别头脑一热就放山。 “你们在边关都吃什么?”乔斯年问辛亥。 “好的时候杂粮馒头饼子汤水管够,不好的时候别说吃糠咽菜,连口干净水都没有。”辛亥摇了摇背篓,“五年前,将军带着几千人死守忠义关,天寒地冻伙房里的人挖树根把手都冻没了。” “五年前忠义关失守,多少亡背井离乡,镇北侯就一句粮草不济,可押送粮草的官差明明按时送到了北境,文书印信证据确凿。”青童说道,“陛下对侯府如何有眼睛的都知道,出了这么大差错不过是罚了靳将军半年俸禄一百军棍,去年南境让海盗上岸直接斩了归德将军邹平。” 握草,男朋友还挨了打!一百军棍,想想乔斯年就觉得半身不遂,“真够狠的!”狗皇帝。 “可不是,我们将军内力深厚也躺了一个多月,冬天伤口愈合的太慢,还起了两次炎症,差点儿没救回来。”辛亥很满意乔斯年的态度,多的他不能说,当时确实是粮草出了问题,自己人被收买没什么好辩解的。至于邹平,只怪他堂妹邹贵妃以为执掌凤印自己就是皇后,管到大皇子头上触了皇上的逆鳞,做了儆猴的鸡。 下山的时候,辛亥背着一背篓木耳,青童背着半背篓木耳半背篓野果,两人自己打的山鸡野兔自己提着,乔斯年则提着辛亥就地取材编的藤篓,里面是五只快满月的小兔子,他们的爹妈估计就在辛亥和青童手里。 青竹早就在庄子去后山的路上张望,看见三人回来连忙上来接过乔斯年手里的藤篓,“少爷今天起得真早,要不是田秋哥告诉我你出门了我还等在房门外呢!” “你以后别在门外等着,每天申时初(下午三点)进去整理一下就行。”乔斯年指着藤篓,“青童送你的兔子。” 青竹提高藤篓,小兔子一直在受惊,在藤篓里左冲右突,他笑道,“我肯定好好养。” 辛亥小声嘀咕,“这兔子不是我抓住的吗?” 青童从他身边走过,“谢了兄弟。” 午饭吃了干煸兔肉,乔斯年要求晚饭要有麻辣兔头和山鸡汤,然后整个下午待在书房没出来。 先默写了两章他现世住的疗养院的医护守则,乔斯年坐在书桌后,书案上铺开的白纸上依次写着红药水、紫药水、碘伏、碘酒、酒精、云南白药,除了酒精和云南白药其他的都已经划掉。 酒精是植物原料产品,是目前容易得到的,何川已经摸索出蒸馏酒,只要控制温度多蒸馏几次就能得到药用酒精。 药用酒精可以用于医用器材消毒、表皮消毒、预防褥疮、物理退热。95%的酒精常用于酒精灯、酒精炉,点燃后用于配制化验试剂或药品制剂的加热,也可用其火焰临时消毒小型医疗器械。70%~75%的酒精可用于灭菌消毒,包括皮肤消毒、医疗器械消毒、碘酒的脱碘等,由于酒精具有一定的刺激性,75%的酒精可用于皮肤消毒,不可用于黏膜和大创面的消毒。40%~50%的酒精用于预防褥疮。可将少量40%~50%的酒精倒入手中,均匀地按摩患者受压部位,以达到促进局部血液循环、防止褥疮形成。25%~50%的酒精用于物理退热,具体方法是:护理人员将纱布或柔软的小毛巾用酒精蘸湿,拧至半干,轻轻地擦拭患者的颈部、胸部、腋下、四肢和手脚心。擦浴用酒精浓度不可过高,否则大面积地使用高浓度的酒精可刺激皮肤,吸收表皮大量的水分。 云安白药是绝密级中药制剂,是著名的中成药,有化瘀止血,活血止痛,解毒消肿之功效。用于跌打损伤,瘀血肿痛,吐血、咳血、便血、痔血、崩漏下血,手术出血,疮疡肿毒及软组织挫伤,闭合性骨折,支气管扩张及肺结核咳血,溃疡病出血,以及皮肤感染性疾病。 不管现世乔斯年家境如何他根本见不到配方,只知道云南白药的主要成分是三七,里面有钙、磷元素存在,可能是用葛根淀粉做赋形剂(在药物制剂中除主药以外的附加物,也可称为辅料),含有人参。 乔斯年取出信纸将云南白药的品质特性、功效交代清楚,药方成分只写了三七和人参。打算将这份材料交给上善医馆,为了激发大公子的积极性,他还特头铁地在末尾惋惜自己手里好多残缺的古方不知道何时才能利世利民。 之后又给远在南境的何川写信,乔斯年知道没有得到他的回复何川只会将蒸馏酒深藏不露,他行事有度倒是不担心他的处境。 何川是个有胆识城府深的人,原主取字后他身为男子不可能留在原主身边,和原主身边得用的人一起全部被乔老爷打发到庄子上,若是有何川在身边出谋划策原主也不至于早早走上绝路。 写了几行发现有些事还得找懂的人问问,“青竹,”乔斯年叫道。 廊下做针线的青竹赶紧收了针,“少爷要添茶水吗?还是饿了?” “不是,”乔斯年否认,“你去把青童和辛亥叫过来,我有话问他们,顺便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端两样送来。” “少爷稍等!” 青竹去而复返,将食盒里的吃食放在书房小厅的圆桌上,“今天有些热,田婶做的山药糕和酸梅汁,少爷先吃着。” 看着酸梅汁,乔斯年想起自己还有些没用完的硝石粉,他去浴间大盆套小盆端出两盆水,又去正房找出硝石粉,将硝石粉倒入大盆,随着硝石粉吸收热量小盆里慢慢开始结冰,乔斯年赶紧将盛酸梅汁的小盅放进小盆。若不是浴间的水是生水他肯定等小盆结冰后敲两块冰放进酸梅汁里,那样喝才酸爽。 作者有话要说:资料来自度娘! ☆、第十四章 看到水盆里出现冰块,辛子现出身形,他毫不掩饰地打量乔斯年,满脸欲言又止。 乔斯年可不会给他解惑,“上午摘的野果子你去洗一些拿过来,再叫田婶泡一些豆子,明天我要喝豆浆。” 乔斯年就是这样的人,既然人给了他,让干活的时候他可不会顾忌你是哪里来的、本来是干什么的。 辛子什么也没说,抱拳后转身飞走了。 “真羡慕,”乔斯年两口一块山药糕,想着是不是该给乔斯文请个武师,乔家三代不得科举,做不了文臣可以做武将呀,不过这话他是不会说的。 这里不是什么和平年代,大耀东境和南境面海有海盗水匪,西境与大景、哇雅等小国接壤,北境外的游牧部族更是多不胜数,近几年大战没有摩擦冲突却不断。 乔家只有乔斯文一个男丁,乔斯年可以为他铺路,却不会给他指路。 青童四人来到书房的时候看见乔斯年一边又吃又喝一边点头,青竹以为是吃食合少爷胃口,“少爷,厨房还有,我再去给你拿一些来。” “不用,吃多了晚饭该吃不下去了。”乔斯年指挥辛子,“都放小盆里。” 硝石粉不够,两个盆里现在都是冰水混合物,可以冰水果。 “咦,哪里来的冰?”青竹惊讶道,“我们没有卖冰呀!” 是呀,哪里来的冰?进门就看清情形的青童也想问,但是他不能问。先不说冰是暴利,单就他是大皇子派来的人,现在给了少爷,少爷表面上待他和青竹一样,心里存着几分信任还真不好说。 辛子和辛亥也想问,他们是将军派来“保护”乔公子的,所见所闻都要如实汇报,但是将军嘱咐过万事不可探究,现在就是时候。 “自制的。”乔斯年拍干净手指上的糕点屑,对青竹说道,“去把书桌上我默的册子拿过来。” 少爷喜欢把纸张裁成翻开的书籍大小,然后一叠叠用针线从中间缝合做成小册子,说是用起来方便,“是这两个吗?” 乔斯年点头,“给辛亥他们看看,这边没什么事了,你去给我缝个钱袋子,以前的那个丢了。再去厨房拿一些草木灰过来,还要炉子和铁锅,小的就行。” 青竹知道这是有事要谈,“我缝了好多,一会儿给少爷送来。” “去吧!” 三人翻着册子,乔斯年也不打扰,他挑了个最大最红的野果吃起来。 “这是伺候大爷吧!”才翻了一页,辛亥忍不住道,“不说这端茶倒水还喂饭、翻身按摩擦澡,单是每人配两个学徒一位主治大夫就做不到,镇北军里总共才四十一位军医,学徒人数不过百,忙不过来都是伙夫和微重伤的人全上,只能帮着按人和包扎伤口。” 要不是怕被按个大不敬的罪名,辛亥更想说这是伺候皇上。什么时候青童不在他得好好跟乔公子说说镇北军如何粮饷不足、怎么缺衣少药,侯府贴来补去他们将军娶妻的聘礼都凑不起来。 “至少也要安排人巡视吧,及时发现病人的病情变化,说不定还能救回来。大家背井离乡守土安邦不能连人什么时候咽气都不知道吧!”乔斯年当然知道他那疗养院的操作不可能实现,不过是为了让你们看到这种完整的规章制度能有所启发,现在看来太异想天开了,原来自己在现世做了那么多年大爷,“我并不知道军中是如何操作的,若是无用就放桌上吧!” “有用,”辛亥抽走青童手里的册子一起放进怀中,郑重道,“乔公子能想着兄弟们,我代兄弟们谢过公子。想来将军知道了定会感动不已,呵呵!” 乔斯年摆手,“你们知道哪些地方盛产三七吗?” 话题转换太快,辛亥一时没反应过来,青童道,“南境文州盛产三七,三七珍贵,今年可能已经定下之后几年的药材,少爷要的不多的话还是去医馆采买吧。” 都问产地了自然不会要的不多,青童看一眼乔斯年,见他并不着急的样子,有些拿不准,“上善医馆是最大的药材商,几代经营下来许多采药人都会把药材卖给他们,朝廷的药材多数也是直接从上善医馆药采办,好在上善医馆吃相不算难看。” 这不就是垄断嘛!不过这不影响乔斯年,“大皇子在文州有没有人手吗?我想和他做一笔生意。” 辛亥一听有钱赚连忙道,“乔公子,我们世子夫人娘家就在文州,你有好买卖带带自家人,大皇子他,大皇子?” 辛子不忍看辛亥错愕的神情偏开头,乔公子这样的人物结识大皇子没什么好惊讶的,可那是大皇子呀!元君后与陛下的独子,大耀最得宠最肆意的皇子。 “这笔生意前期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至少三四年内看不到回头银子,可能还会血本无归。”先说清楚风险。 乔斯年回到书桌上,将给大公子的信递给三人传阅,“光看三七和人参就知道这药不会便宜,我要掌握三七的来源,不能让它贵到大家都用不起。” 辛亥想起在山上自己说将军受了一百军棍,伤口难以愈合还引发炎症差点没救回来,这才过去几个时辰乔公子就想出了对症的药方,而且从药方的功效看,这种药在军中大有用处。 乔公子这是把他们将军放在心尖上,把镇北军放在心上了,辛亥和辛子双双跪下,“多谢乔公子!” 青童神情微妙,在耀京大皇子曾多次劝少爷为万民立命,每次没说两句就被少爷岔开话题,这来北境才几天,烧酒和制冰哪一样不比过去两年画的衣饰更容易挣银钱,这个成药若是能压下价格更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这些都是因为爱慕靳将军?恐怕不尽然,少爷年岁小,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在耀京他像一个过客,看的分明活的通透,不是没有济世之心,而是自己都身处泥潭。少爷曾经说过不会为了任何人让自己身处险境,若只是为了靳将军,有古方在手上善医馆什么药他拿不到,何必大费周章走到人前,暗处不知道什么人还盯着他呢! 但是就算上善医馆把三七让出来,这药也便宜不了,青童有心提醒就听乔斯年说道,“我要在文州种植三七。” 这要如何种植?确实有人种植药草,上善医馆就有数不清的药田药园,但名贵药材不好伺弄,只能靠采药人入山采摘,三七就是其中之一。 青童正想着如何委婉道出实情让乔斯年不至于打击太大,毕竟少爷不懂药材这条产业,就听见辛亥拍着胸脯保证镇北侯府肯定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乔公子只等着世子夫人派人来商议之后的事宜。 大家是不是太草率了,药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补全呢!青童知道自己不能再迟疑,“我会去信京中。” “你们将消息带到,能不能合作随缘。”乔斯年想得很开,没人看好这个项目他就单干,云州离文州不远,可以让何川先打探一番,“九月初没人来洽谈就当他们无意此事。” 进了十月要开始整地,等不起! 想想没别的事,乔斯年让几人把小盆里的果子拿去分,自己躺在摇椅上指挥青竹把大盆里的水烧上,等水蒸发大半,把锅端到一边冷却,得到硝石结晶后收集起来用布包好埋进草木灰。 青童、辛亥和辛子三人无声看着主仆二人! 晚饭后何伯有事禀报,“少爷,马上就中元节了,还和去年一样吗?” 乔斯年差点儿忘记这事,“今年多订一个等人高的纸扎,要女子。” “是。”何伯已经见怪不怪,他们家少爷不设道场祭祖上坟,只烧街衣、放馒头给孤魂野鬼吃。去年突发奇想给老夫人烧去了八对纸人使唤,今年烧个等人高的女子陪老夫人说话,孝顺。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没写完就睡着了,今天先就这些。 ☆、第十五章 阮致臻回到定山县,这次不用隐藏行踪他们在城西的院子里落脚。 “你还干了什么?”阮致臻敲着桌上手抄的药库药材出入单据,如果乔斯年在这里肯定会发现这些都是他当初要的药材,何时何物取用多少、返回多少、实际用量都写得清清楚楚。 白翎被抓了尾巴也不慌张,嬉笑着想蒙混过关,“我们又没偷师,不过是斯年哥哥走后凭本事寻找痕迹,想看看他做了什么好东西而已。” 他们几人在师父手下学医的时候经常这样互相考验,阮致臻佯怒道,“你还有理了!” 见危机解除,白翎一脸得意,“虽然斯年哥哥收拾了制药房,我还是有所发展,木桶、灶上的锅里和石碾子里都有苦咸味,石碾子里的味道明显重一些,应该是处理过同种药材。不见了的所有药材加起来,两个瓦罐根本装不下,斯年哥哥大概为了混淆视听装走了些用不上的药材。” 见阮致臻听得认真,白翎越发觉得乔斯年做出了好药,可惜常伯被下了封口令,从他那里实在问不出什么。“还有没计数的木炭、草木灰不知道用了多少,麻布、细布、生娟都裁剪了一些。” 阮致臻收起单据,问道,“你刚才说我们,还有谁?” “我和杜仲,”白翎靠近阮致臻,压低声音问道,“所以斯年哥哥到底做了什么?” “端正坐好!”阮致臻食指抵着她的脑门,推开她,“这件事到此为止,你告诉杜仲什么都不许往外说。我已经吩咐下去明天启程去耀京,你回去收拾收拾吧。” “那个高护卫呢?”白翎不想把这人带去耀京,抚远侯府虽然没落,但是破船还有三千钉,谁知道哪里有他们的眼线。 “送去西境。”阮致臻冷声道,到了西境没有他亲自提狱,高护卫这辈子都别想见到任何人。 前几日他带着白翎经过定山县,顺路来医馆看看,就看见几人抱着靳琛在上善医馆求医问药,靳琛浑浑噩噩显然是病了,张大夫却找不出病因。 当时还以为碰见拍花子的使了什么不寻常的手段,让常伯跟上去查看,引来庚午才知道是云崖派人送靳琛来北境交给镇北候和云庭管教。 阮家和靳家是世交,他碰见了自然要管。庚午是秘密出京,不能暴露行踪,趁着夜色掩护,他们离开定山县。这边宅子人多眼杂,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让白翎留在医馆等他,没想到这一趟出了这么多事。 阮致臻不知道上善医馆里是谁在作乱,这次不伤他,下次呢?其他人呢?所以他要动用阮家的暗卫。 白翎走后常伯带来一个身形提拔劲瘦的青年男子,“属下元肆,见过主子。” 转眼就到中元节这天,太阳刚下山陆陆续续有人出现在路边祭祀亡魂。 乔斯年一行人特别扎眼,何伯他们用的马车拆了车厢,车上香烛、金银衣纸、祭品满满当当堆了半人高,左右挂满红红绿绿的纸扎人,前面还有一个成年人高的纸扎女子。 此时此景十分瘆人,引得路人纷纷远离,田叔牵着马心中庆幸少爷开恩没让他家老婆子和儿媳妇一起出来。 找了块还算开阔的地方,乔斯年拿着棍子一边在地上画圈一边用气音念叨原主的母亲乔何氏和原主的生辰八字。青童和辛亥跟着呢,辛子更是神出鬼没,乔斯年连低声都不敢,怕被听了去。 “今年来不及,明年清明的时候给你们烧一队兵马过去,到时候汽车别墅麻将机都给你们多烧些,不怕别的鬼抢。还有乔兄弟,我有男朋友了,好兄弟不能让你做单身狗,今天给你烧一个性情样貌都长到你心坎儿里的人,日子怎么过看你自己的了。要是你已经脱单,就当兄弟好心办坏事,这里先给嫂嫂赔个不是,这个纸扎就送给第一个来吃祭品的孤魂女鬼。” 给何氏母子的东西在圈子里烧,给路过的孤魂野鬼的东西要在圈子外烧,为了这个特殊的纸扎乔斯年又画了一个圈,不知道管不管用,他自认尽了人事。 日子一晃到了八月,最近镇北军的伙食多了许多花样,才出演武场彭佑安腰也不疼了腿也不瘸了,提着大刀飞奔至伙房,在一众伙夫中一眼认出杨燦,“小二,今天吃什么?” “你以为你下馆子呢!不许叫我小二!”杨燦利落地将一板豆腐切成指头大的小块,“今天吃麻婆豆腐。” “怎么不是新菜?二狗子!”半个多月没重样,彭佑安从每天一碗豆浆开始就好奇以前不是煮就是闷着当饭吃的豆子能弄出多少花样,现实没让他失望,豆浆、豆粉、豆腐、豆渣、豆芽菜、豆腐皮、油皮、豆腐干,单是豆腐就有好几种做法,但是今天重样了。 “你再叫我二狗子,你手下的人来吃饭我就使劲抖勺子。”杨燦一刀砍在案板上,“将军说什么省时省力省豆子,还好吃就做什么吃。” 杨燦在家里排行第二,老人说贱名字好养活,奶奶给他取名狗子叫了几年,爹爹嫌难听叫他小二,村里的小孩子慢慢就叫他二狗子。本来以为来服兵役没人知道这几个名字,结果第一天就碰见同乡,几个月下大家都知道了,杨燦一天不知道要纠正多少遍。 要说最省的是豆浆,每天早上十斤豆子磨成几缸豆浆,全营的人都能分到一碗,可是豆浆不管饱。以前豆子作为主食,消耗特别快,现在做成各种菜,豆子省下不少,大家吃的也香。但是主食里少了豆子就得用别的添上,不知道最后能不能省下粮食,杨燦挺想知道。 “你厉害,杨燦!”彭佑安甘拜下风,他才当上什长,手下还有九人,虽然还没有他院子里的护卫多,但是并不好管教。要是让他们知道是自己嘴贱让他们的饭菜比别人少肯定又要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 明明昨天夜里他偷偷去见世叔看见他馒头里夹着豆子做的酱,闻起来比他在家里吃的酱香多了。不用磨成粉、一勺能吃下去一个馒头难道还不省时省力省豆子?味道也肯定好,怎么伙房里这群人不做给他们吃? 以前伙房是最让人看不起的地方,弱了吧唧的人才会被打发到这里来,现在呢,饭菜做得好吃连伙房的人都硬气了。以后军营里不能得罪的人除了军医还得加上伙夫。 “明天轮到你们做豆腐,不要迟到。”锅里的姜蒜干辣椒和酱料爆出香味,杨燦将三板切好的豆腐块倒进锅里,提醒道,“不想耽误训练就早起半个时辰。” “啧,我是来杀敌建功的,还干起杂活了。”彭佑安随口抱怨。 “哼,”杨燦冷哼,“有人抢着来干活呢!多做几次就学会了做豆腐的手艺,以后回老家不怕没饭吃,你这种人怎么能懂。” “我这种人是哪种人?吃你的用你的了,杨燦你说清楚?”彭佑安也不是没脾气,杨燦自从到了伙房就不认他这兄弟,现在还这样说他。 杨燦见他吼起来有些无措,梗着脖子道,“他们都说你是来镀金的少爷,过不了多久就要回去。” 其实私底下还有更难听的,什么不知道背靠哪座大山才当上什长、冒头抢功、看不起人…… “老子就是来镀金的怎么了,老子的金都是自己一刀一拳打出来的,哪个狗东西有意见演武场上见。”饭时将近,不知不觉间已经来了很多人,彭佑安举刀横立身前,郑重其事地说道,“你们都回去了老子都不会回去。”老子不仅要揍服你们还要揍服你们的儿孙。 “彭佑安,寻衅滋事鞭三十。” 人群肃立,纷纷抱拳行礼,“见过将军!” 靳云庭颔首,“国无防不立,民无兵不安。你们背井离乡投身边军,守护的是大耀的土地、身后的父母妻儿、兄弟姊妹,不管是身处何地都该引以为豪。陛下雄才大略知人善任,升迁贬谪、薪饷赏罚皆有理有度。主圣臣直、上行下效,镇北军赏罚严明,各位想要建功立业光宗耀祖就当勤操苦练,恪尽职守,臻于至善,活着将来犯之敌斩于北境之外。” “是,将军!”声如洪钟,响遏行云。 等靳云庭带着副将离开,彭佑安被带下去行邢,伙房外渐渐有了人声。 “你听懂了没?” “差不多,就是让大家好好操练,杀了蛮人回来就能升官发财。” “我们来这里不是服徭役吗?” “哼,那是你,我是来杀敌报国建功立业光耀门楣的。” “刚来那天你不是哭着说你家收了别人的银子,让你来送死的吗。” “我什么时候哭过,你可别瞎说。” “不管是身处何地都该引以为豪,”杨燦握紧汤勺用力翻炒锅里的豆腐,咬牙憋气不让自己哭出来,“勤操苦练,恪尽职守,臻于至善,”他会把饭菜做的好吃顶饿,也会偷偷操练,伙夫怎么了?最好没有他上战场的那天。 ☆、第十六章 天色微明,乔斯年在正门外挥手送别马车,乔斯文趴在车窗上使劲挥舞他的小胖手,这样的场景已经持续半个月。 乔斯文是中元节第二天被送到庄子上来的,当时乔斯年正在正院打太极拳,何伯带着局促不安的乔斯文来见他,“少爷,田秋(田叔的儿子)早起开门发现小少爷在门外,来送人的家仆在前院侯着。” 留下青竹照顾乔斯文,乔斯年去前院问话。来人他有印象,是上次去乔宅那个帮忙召集仆从的人,身后还跟着一个背着包裹虎头虎脑的男孩儿。 “小人章平见过大少爷,”章平拉着男孩跪下磕头,“这是章进,小人的儿子,在小少爷身边伺候了几天,大少爷若是不嫌弃就留下他继续伺候小少爷。” 乔斯年留下章进,问了乔斯文上学的事就让章平回去了,半句没提乔宅和乔老爷。 学堂初一十五放假,吃过早饭,也不管是不是已经迟到,乔斯年让何伯带着田秋认路,以后由田秋赶马车接送两个孩子上学,然后就有了开头那一幕。 当天何伯回来还给乔斯年带回消息,靳将军身边没人,这消息千真万确,是从靳将军院子里的小厮那里打听到的。 乔斯年早就不记得自己让何伯打听这事,没想到何伯一直没忘记,真是好消息!乔斯年一高兴,六个庄子里的所有人月钱涨了三成。 原主对乔斯文的感情很复杂,乔老爷妻妾成群努力多年只得了一个哥儿一个庶女,原主自然要留在家里娶妻生子延续香火。 原主十二岁乔斯文出生,那日原主从学堂回来乔斯文已经记在何氏名下,全府上下统一口径说是乔老爷从族中过继的儿子,这样的身份确实比烟花之地出身的贱妾所出尊贵。 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弟弟,还是个男子,原主是排斥的,但是何氏告诉他乔老爷承诺他的地位不会变,而且乔斯文乖巧可爱,何氏异常喜欢,平日里笑容都多了许多,时间长了原主爱屋及乌也十分疼爱这个弟弟。还想着弟弟肯定要走仕途,自己要好好读书以后把府中的庶务打理好,让弟弟没有后顾之忧,兄弟俩互相扶持定要让乔家更上一层楼。 但是这一切都在原主十五岁幻灭了,乔老爷突然给他取了字,对一个哥儿来说,十五岁取字意味着什么原主一清二楚,他这是要被嫁出去了,本来还算康健的何氏也因此大受打击一病不起,这些让原主怎么能不怨恨。 乔老爷显然想尽快把原主嫁出去,亲事很快定下来,婚期就在年后。出嫁前去祠堂辞拜祖先,原主默默与乔家划清界限,因此乔斯年从来都是称呼乔修然为乔老爷。 原主在送去洞房后投缳,气绝前悔恨不已却为时已晚。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定然熬不过去,弟弟才四岁本来活泼乖巧被自己冷待一年变得孤僻胆小,以后没有了母亲和兄长怎么活? 虽然乔斯年魂穿原主,回门那日何氏还是去了。 这位母亲一眼就认出跪在床前的人不是她的儿子,她打发了众人留下乔斯年,拿出自己的所有积蓄,求乔斯年以后看顾乔斯文。乔斯年自然不会收何氏的东西,他承诺会用心照顾乔斯文,当晚何氏就去了。 嫁出去的哥儿泼出去的水,乔斯年不用为何氏守孝,连去祭拜都需要抚远侯府同意,自然不可能经常去乔府看望乔斯文。 直到乔斯文六岁进学堂,乔斯年才寻着机会时常在半路等他,给他带些吃食玩具,问他有没有被欺负。乔斯文总说自己很好,懂事乖巧地惹人心疼。 乔斯年就没见过这么乖的小孩儿,真心喜欢乔斯文,行事也就越发上心了,终于知道乔斯文在学堂里并不好,先生倒是喜欢他,但是同学们都嫌他没意思不愿意和他一起玩儿。 这也是为什么乔斯年想让靳琛多接触乔斯文,他的弟弟那么可爱,熟悉的人都会喜欢。 见少爷不但没有因为乔宅的事疏远小少爷,而且兄弟俩看起来更加亲密了,青竹心里高兴,“少爷,要不要在安平城里买个宅子,小少爷每天坐马车来回两个多时辰,耽误事。” “耽误什么事了,在马车里背背书、温习温习功课不是正好?”见有人赶着牛车往庄子这边过来,乔斯年叮嘱青竹,“去跟何伯说送鸭蛋的来了。”自己则带着青童和辛亥往后山去。 骑马去学堂倒是能省一半时间,而且七岁骑射也该学起来了,乔斯年对两人说道,“你们有时间教教斯文和章进骑马。” “是,少爷。” “是,公子。” 想起青童还拿着厨房的工钱,乔斯年问辛亥,“你们每个月月钱多少?” 辛亥道,“我二十一两。” 难道每个人还不一样?乔斯年心中疑惑却没有多问。 乔斯年也不想让别人进自己的山林了,因为走在后山能看见庄子的全貌。 三进的院子不大不小,正门西边的一排倒座房里住着何伯和田叔一家,相邻的南书房空着;正门东边的角院用作厨房。穿过前院入得垂花门就是正院,乔斯年住在正房,西耳房是书房,东耳房改成了浴间,穿堂连接后院;乔斯文住在东厢房,东厢房耳室是他的书房;西厢房和西厢房耳室空着。青竹、青童、辛子和辛亥住在后院的后罩房,最西边的小厨房改成了浴间。紧挨后罩房另起了一个院子,是何伯买下庄子后找人修起来的,和耀京郊外的温泉庄子一样在后门旁边开了一道门连接后院,厕所和马房,还有一些杂物都安置在这个院子里。 几人每次上山都会带些野味回来,今天只带回来一只兔子一条蛇。大概来了两个厉害的猎人的消息已经在山里传开,附近山上的小动物都逃难了,现在想找到猎物得往更深的山林里去。 听见乔斯年对正在给鸭蛋滚盐泥的田婶说中午要吃蛇羹和烤兔肉,辛亥忍不住感叹,“跟着公子吃了半个多月,我算是长见识了,用普通的东西做成各种好吃的才是真厉害。害怕长胖了打不动,我每日早起都要多练半个时辰。” “你们跟着逸之不可能吃得太差吧,怎么说也是将军的亲卫。”爬了几座山有些出汗,乔斯年打算去洗澡,问青竹,“热水备了吗?” “备了,”青竹洗干净手上的泥巴,跟着青童去厨房提水。 辛亥跟着乔斯年往正院去,开始了今日卖惨,“回侯府吃的当然好,去了军营就得吃伙房的饭菜,菜里盐重油少。边关的兵士更艰难,青菜难以储藏时常不济,有时候一连吃好几天干饭。将军吃的也好不了多少,两个菜,一壶酒,当然我们将军平日不饮酒。” 现在好了,便宜又容易运储的豆类经过加工可以做出许多菜,青菜断济的时候完全可以顶上。 乔斯年却好奇道,“怎么从来没听见你说缺肉?” “咳,”被发现了,辛亥笑道,“肉还好了,将军带人去山里走一趟回来营里就能开荤。”关键是缺肉吃你也变不出来呀。 乔斯年哼笑一声,“你们不可能从早到晚都在操练吧,几万人每人抽一个时辰种田,一天就是几万个时辰,这得种多少东西出来,还怕没吃的?” 辛亥以为乔斯年忘记了,提醒道,“将军不是说了吗,镇北侯府不能涉足粮食和医药。”文州种药材的事才到将军手里就被按下了,镇北侯府不能参入。 “又没让你们种粮食!”乔斯年说道,“不是没菜吃吗?自己开荒种菜,想吃什么没有。也可以圈地养些家畜,蛋类也是要吃的。而且你们那么多人马,每天出恭的粪便就是好肥料,不会随便倒了吧!”污染环境。 “都挑营地外面倒了,”辛亥抓头,营地外的荒山野岭多的是,空着怪可惜的。 “还真是的,”乔斯年拐去书房拿出一本册子给辛亥,“拿回去抄一份。” 辛亥看完封页上写着“家禽粪便发酵有机肥/无害化处理畜禽粪便资源”的册子,心中惊叹乔斯年的博学,既然连怎么沤肥都知道。 穿过耳堂,看见在后院等着他的青童,辛亥笑道,“你又要抄?大皇子连怎么沤肥都不放过。” 青童不与他争辩,“你抄完了给我。” 想起将军让他看着些青童,辛亥问道,“你到底是谁的人?” “你们不是都知道吗?我是大皇子给少爷的护卫。”青童皱眉,“你们怀疑我是别人派来的!” 辛亥没有否认,“这沤肥的法子农家才有用,将军拿去军中,兵士都会学,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开。你特意抄一份给谁,总不会是大皇子要你给皇庄的司农抄的吧?” “我是少爷的护卫,只为少爷做事,”看少爷为靳将军做的事,以后成不了一家那就是镇北侯府无福消受,青童打算多说了两句,“少爷给了你就说明这些东西谁都可以知道,我为什么不抄一份送去给大皇子,让大皇子更看重少爷。” ☆、第十七章 耀京,大皇子府。 “如何?”赵意欢一脸紧张地看着阮致臻,什么时候诊脉要这么长时间,可别是有什么不妥。 呸!不会的,不会的,阿渊不会有事。 不如何,阮致臻示意换另一只手。早知道会面对如此情境他定然出门云游让谁也找不到他,但是世上没有早知道。 阮致臻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面前的孕夫,好好的驸马变成了正君,这还不是最骇人听闻的,最骇人听闻的是本该有孕在身的大皇子其实是男子。 明明生下的嫡长子是男子,却伪装成哥儿,对比元君后的所作所为,大皇子赵意欢这些年的随心所欲简直称得上行事有度。 想起自己还和赵意欢议过亲,阮致臻一阵恶寒,真心感谢赵意欢当年的看不上之恩。 “到底怎么样?你倒是说呀!”赵意欢急了。 “意欢不要急,肯定没事的。”迟渊拉住赵意欢的手,安抚地捏了捏,笑着对阮致臻道,“大公子不要吓唬他了。” “这位……”阮致臻收回手,勾唇浅笑,“小侍被照顾得很好,年前驸马就能有后。” 赵意欢神色莫辨,迟渊怀孕后是胖了些,但他不信阮致臻能认不出来。 阮致臻只当没看见赵意欢越来越臭的脸色,“大皇子怎么想通的,终于肯让驸马收用小侍。” 这两人成亲四五年赵意欢的肚子一直没动静,阮致臻想到这里忍不住“呵呵”,去年邹贵妃给迟渊塞人,赵意欢送人回去的时候随便砸了邹贵妃的揽月殿。 各方势力还没来得及写完弹劾赵意欢的奏折宫里就传出邹贵妃降为邹妃、闭宫思过三个月的消息。恰好南境有小股海盗上岸烧杀掠抢,陛下直接下旨斩了归德将军邹平,可把那些递折子的人吓坏了,谁不知道邹平罪不至死,可陛下问都没问就把他斩了。 阮致臻挺想问问皇上知不知道这事,但他告诫自己别人的家事少管。 赵意欢却不放过他,“此事父皇并不知情,若是问起,大公子就说本宫一切安好。” “中秋宫宴殿下会去吧!”阮致臻皮笑肉不笑,“很期待能看见殿下身怀六甲的样子。” 等两人又互相刺了对方几句,迟渊问道,“大公子此次入京可是有事?” 阮致臻点头,“乔斯年想必你们都熟识,我想知道他医术如何,师从何人。” 赵意欢像看傻子一样看着阮致臻,“你问一个连鱼腥草都不认识的人医术如何?” 阮致臻沉默,难道真的是家中长辈留下的药方,可乔家和何家都没有会医术的长辈,或者是机缘巧合得到的药方,那也太让人羡慕了。 见阮致臻不似玩笑,赵意欢收敛神色,“你为什么这么问?” 阮致臻递给他三张纸,“麻沸散,服之能令人麻醉,不知人事,任人劈破不知痛痒。雷丸散,杀虫消积,主杀三虫(绦虫、钩虫、蛔虫),虫积腹痛,小儿疳积。云南白药,药方缺失,若药效真如斯年所说,必是不可多得的疗伤圣品。”还有一个“五毒虫”不可说! 看过药方,赵意欢和迟渊相视而笑,“日前斯年来信想和我一起种草药,我还以为他心血来潮耍着玩儿呢,现在我放心多了。” 话风一转,赵意欢问道,“据我所知,斯年与上善医馆的交情并没有好到随手送出药方的地步,他在北境可是遇上什么难事?” 阮致臻点头,“他没跟你们说想来是另有打算,你想知道还是亲自问他吧!你们要种植的草药是三七还是人参,这两种药材可都不好养活,且需要好几年才能入药。” 赵意欢又开始嘲讽,“不劳大公子费心,别等本宫和斯年把药材种出来了上善医馆还没把药方补全,那就太好笑了。” 阮致臻知道,这人一旦称自己为大公子就是不打算好好说话,他也不客气,“斯年做出什么都不奇怪,倒是大皇子只需借出权势又能一本万利。” 这是已经知道了斯年是无双苑和闭月羞花楼的首席设计师,赵意欢得意道,“这叫双赢,本宫有钱财人手,斯年技术入股,大家一起赚钱。每次他凭几幅图从本宫这里领走大笔银钱的时候本宫就特别高兴,因为接下来三个月甚至更久,这些图会给本宫带来数倍的真金白银。是不是很羡慕?” 阮致臻皱眉,“药和衣饰可不一样,无双苑和闭月羞花楼的每一样东西都贵得离谱,没关门确实全靠你。可没人会时时显摆、日日攀比自己用的药比别人的金贵。从现在知道的两种药材来看云南白药不会便宜,你打算卖给谁?军中?” 也只有军中不会嫌药多,还是这么好的药,但是军中如何负担得起?总不能省吃俭用吧,这对兵士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谋财害命。 “阮致臻,你是故意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还是真的什么都写在脸上?”赵意欢咬牙,“别哪天死了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死的。我们是打算卖药,种植药材却是为了把价钱压下去,本宫知道轻重。” 阮致臻一脸怀疑,“你知道轻重?你自己数数,这些年仗着陛下宠爱干了多少好事,要不要去司礼监问问弹劾你的奏章已经装了几间屋子。” 赵意欢突然击掌,笑道,“我要告诉斯年,大公子怀疑他为了赚银子不择手段。” “你,”赵意欢不要脸的时候是真不要脸,阮致臻气不过,“这话我可没说。” “好了,意欢!”迟渊打断两人,“时候不早了,大公子留下吃午饭吧。” 面对迟渊,阮致臻一直都很拘礼,他起身拱手,“正君不必客气,我刚来耀京还有很多东西没有整理,就不留下打扰了。” 又对赵意欢说道,“胎儿康健,在他出生前我会留在耀京,你知道在哪里找我。” 赵意欢扶迟渊坐下歇息,自己送阮致臻出殿,“多谢了!” “要当父亲就是不一样,都会说谢谢了!”阮致臻老怀甚慰,“回去吧,你把下人都赶走了,他身边不能没人。” 阮致臻以为赵意欢让正殿的下人都避开了,事实是在他来之前除了赵意欢夫夫,只有暗卫和太医院院正唐三千能进正殿。 赵意欢夫夫全身都是秘密,正殿本就没几个人能进。迟渊有孕后,他更是草木皆兵,府里一遍遍排查,确实揪出好几个奸细,正殿更是移交给暗卫,之前伺候在身边的人全部不准入内。好在这些暗卫都是全才,做饭洗衣和杀人挡箭一样熟练,迟渊的事赵意欢又乐得亲力亲为,宝宝也很乖,一切都很顺利。 直到前几日收到乔斯年的信,赵意欢直接将以前伺候在两人身边的人全部关了起来,迟渊身子重,他没心思对这些人细细调查,一切等孩子出生后再说。 赵意欢回到内殿,将迟渊抱在怀中,“阿渊不要怕,有致臻在你和宝宝都会平平安安。” 迟渊拍拍他的背,安抚道,“意欢也不要怕。” 阮致臻坐在马车里出神,感叹元君后真乃奇人也,为了让自己的孩子离漩涡远一些不惜混淆皇嗣,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皇上不知道实情,国舅爷不知道清不清楚,生产时人多眼杂,要将此事瞒天过海肯定不是元君后一个人能办到的,这么多年过去一点儿风声没有,他找的帮手真是可靠! 阮致臻靠在车厢上,语气轻快,“又上了贼船咯。” 下次问问他们额间的红痣是怎么回事,迟渊是哥儿装作男子,抹去红痣倒是简单;赵意欢是男子装作哥儿,阮致臻和赵意欢打小就认识,赵意欢的红痣可是随着年龄增长和别的哥儿一样在慢慢变化,完全做到了以假乱真,他想知道这是如何做到的。 “不知道有多少人家在干这种事?”一声叹息几不可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20 00:56:33~2020-08-24 02:24: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敛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八章 乔斯年记得现世里他的小侄子一出校门就喊饿,每次去接放学他都会问今天带了什么好吃的给他,所以每天他都会让田秋带些吃食去接乔斯文放学,今天中午吃烤兔肉的时候还特意给他留了两只前腿。 午睡醒来,青童已经将摇椅搬到正房屋檐下,茶水点心也准备好了。 庄子里的人都知道,少爷午睡后不是去书房闭门不出就是躺在摇椅里消磨时光,今天选了后者。 这样的午后让乔斯年想起在疗养院的日子,阳光不激烈的时候他就喜欢躺在树荫下的摇椅里。 没魂穿异世前乔斯年总想着等身体好些了定要亲至天上胜景,遍食各种菜系;第一次魂穿异世,以为再也回不去,除了对家人的思念和愧疚,得到这幅健康身体的他还想着等离开抚远侯府后效仿孔圣人周游列国,尝遍天下美食,赏尽人间春色;劫后余生现世醒来,每日都是岁月静好,此后两年乔斯年尽力弥补了些许对家人的遗憾。 所以又一次在异世睁开眼,乔斯年要实现家人对他的最大的期愿——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好在他做过功课,顺利死里逃生,还认识了靳云庭,周游列国什么的哪里有男朋友重要。 至于杀身之仇,高护卫和雨燕这么久都没回去复命,袁斌应该已经开始寝食难安。乔斯年还记得雨燕所说的“世子的大计”,他倒要看看自己活着妨碍了袁斌的什么大计。 青竹坐在旁边做针线,几只兔子在他脚边跑来跑去。 “一、二、三,”乔斯年晃动摇椅,“青竹,你的兔子又死了一只,少爷还等着养大了下酒呢!” “可别,”青竹眼珠一转,“这是小少爷和我一起养的,我们说好了要让他们生小兔子。”以后还是关在后院吧,能吃的东西都不能让少爷看见。 啧,山里的兔子又肥又多,谁看得上这拳头大点儿的。可惜他没想过养兔子,没有收集这方面的资料,怕兔子都死了乔斯文会偷偷哭鼻子,乔斯年给青竹出主意,“你去村里问问谁家养着兔子,看看别人是怎么养的。” 青竹瘪嘴,“我去问过,人家看都不让我看一眼,更别说告诉我怎么养了。” 乔斯年笑了,他递给青竹一块豌豆黄,“别人愿意帮你,是情分,不愿意帮你,是本分。情分要记住,本分别放在心上。明天让青童陪你去买兔子,选兔子的时候看看他家是怎么养的,一次看不明白就多去买几次兔子。” 青竹咬着豌豆黄,“是不是不太好?” “难道卖兔子时不让挑选?”乔斯年说道,“他若是够谨慎就不会带你去养兔子的地方选,带你去了能看出多少门道就看你的脑子够不够灵不灵光了。”你不行还有青童呢,看一眼就知道别人尺寸的人。“你们也别白·嫖,子记得买回来,银子少爷出,是养着还是杀了吃肉你说了算。” 青竹听了这话笑逐颜开,“谢谢少爷,听说他家还有白色的雪兔,我能买两只吗?” “买吧,”还没去就只记得买兔子,看来只能指望青童,乔斯年叮嘱道,“你别一个人去,带着青童去才给你报销。” “少爷放心,肯定让青童一起去。”青竹喜滋滋的。 吃完最后一块豌豆黄,乔斯年说道,“碗豆黄做得不错,碰见田婶让她多泡些黄豆,明天抽空做出来给辛亥。” 给辛亥就是要送去给靳将军,青竹不敢怠慢,放下手里的活计,“我怕忘记,现在就去跟田婶说。” “再问问青童,我们那个大锅能卤多少只鸭,明天卤两锅。我有新卤方,叫他过来拿。” “是,少爷。” 等青竹走远,乔斯年捡起针线筐里缝制大半的白色里衣,袖子这么长明显不是青竹的,“哥儿大不中留呀!” 和大皇子合作开起无双苑和闭月羞花楼后,乔斯年的里衣都是在无双苑做的。寻常的式样,符合他明面上的财力和身份的好料子,经过无双苑最好绣娘的双手,轻软舒适,乔斯年不会亏待自己。其他衣物还是在原主惯常制衣的店铺定做,里衣也会在这家每季置办两套。青竹只需平日帮忙缝缝补补,做些荷包钱袋之类的。 “少爷,你找我。”青童来到正院。 “动作挺快,”乔斯年放下里衣,“去书房拿笔墨,我说你写。” “是,少爷。”青童离开前看了一眼针线筐,大概猜到少爷隐隐散发的怨念从何而来。 上次喝酒后,靳将军就回了军中,少爷隔三差五送些吃食去,还用豆子做出许多菜色,好像只得了几句多谢。 青竹多好,都给他做衣服了,少爷却连见靳将军一面都难,青童忍不住勾起嘴角。 拿了笔墨纸砚从书房出来,青童发现少爷果然兴致不高,整个人没骨头似的瘫在摇椅里,“军中无小事,靳将军统计一军,戎马倥偬,朝乾夕惕,宵衣旰食。上次抽出时间来看少爷,回到军中还不知道要熬几个夜晚清理案牍……” 乔斯年开始碎碎念:“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轻狂。” “罢聊!”乔斯年长叹一声,“常用卤药方:生姜100钱、 八角12钱、 三奈1钱6、小茴香8钱、 桂皮8钱、砂仁10钱、草果10钱、白蔻10钱、高良姜6钱、丁香10钱、 藿香6钱、陈皮6钱、花椒4钱 、香叶4钱、丹曲6钱、 酱8钱、 盐、酒、糖、骨汤各适量。绝味卤料配方:白芷20钱、小茴香20钱 、陈皮半把 、香叶半把 、香果7-8个、 香砂仁25-30个 、八角10钱、 白寇25-30个、 红寇少许 、香籽1把 、黄栀子3-5个、 山楂少许 、桂枝半把 、甘草半把、 烟桂半把 、干金钱桔2-3个、草寇3-5个 、辛夷花7-8个、 千里香2钱、 良姜少许、 草果2个 、木香少许、 丁香10钱、香茅草小半把。可以不放药材:玉果2个 、肉蔻2个、 枳壳2个、 荜拔3-5个。周记黑鸭药材包:白芷4钱、草扣4钱、白扣7钱、桂丁2钱、桂皮2钱、红枝子1钱、八角4钱、白胡椒1钱、玉果10钱、槟榔3钱、甘草1钱、木香2钱、丁香1钱、回味片4钱、草果2钱、茴香4钱、砂仁5钱、紫苏1钱、香叶6钱、沙姜3钱、香籽2钱、干姜2钱;红油所需材料:油6斤4两、紫草6钱、八角一大把 、烟桂6钱1、 姜末3两、酱6钱、我们自己做的红油豆瓣酱一大勺、辣椒粉4两 、孜然粉20钱、白芝麻40钱、青花椒一大把。” 乔斯年端起茶杯狠狠喝了两口,暗道自己机智,大写数字可是大写的难写,自己惦记着绝味和周黑鸭却迟迟没动笔写出卤料配方肯定是下意识排斥写这么多数字。 见青童收笔,乔斯年真心给他比了个赞,“辛苦你了!缺几种少几种材料无所谓,有些药材可能不叫这个名字,我记不太清。你自己看着调配,大概是这些。” 乔斯年并不十分确定后面两个卤料配方是不是真的绝味和周黑鸭配方,异世没有的东西能替代的他都用别的替换了,找不到替换的直接没报出来。 说真的,就是把这些药材全放在乔斯年面前他也不能将名字和实物完全对照起来,不过是把方子背下来了而已。 这么多药材和用量一口气说出来完全不带停顿和修改,说记不太清谁信?反正青童不信。不知道垂花门外的人信不信? 乔斯年不知道有人来了,“你们看看明天谁有空,早上和马车一起去安平城,卤料配方配一种就行,鸭子要买够卤两锅的。拔毛的时候鸭毛都留着,我有用。” “卤这么多吃不完容易坏掉,”青童装糊涂,“一锅都有多的。” 乔斯年闭上眼晃动摇椅,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另一锅和豌豆黄一起送去给靳云庭。” 话音刚落,乔斯年感觉嘴角被戳了一下,以为是乔斯文下了学堂,他眼睛都不睁,“别皮,带着章进去做功课,吃完饭再陪你玩儿。” 结果又被戳了一下,乔斯年坏笑一声扑向右侧,意料之中的将人抱个满怀没有发生,他抱住了一截劲瘦的腰身。 干净清冽的淡淡冷香侵入鼻腔,是靳云庭衣物上的熏香,上次闻过乔斯年就记住了。说来奇怪,现世里他并不喜欢香水的味道,连家里用的纸巾都是无香型的,但是靳云庭身上的熏香他闻着挺舒服。 不顾靳云庭身体僵直,乔斯年不仅抱着不撒手,还用额头在他腰间蹭了蹭,“你怎么走路都没声音。” “兄长,”乔斯文忍无可忍,“你认错人了。”抱着男子不撒手是怎么回事?将军了不起竟敢戳他兄长的脸。 乔斯年拉着靳云庭的手站起身,“没认错。” 目光一扫,发现垂花门下呆呆傻傻的靳琛,乔斯年眼睛一亮,“哟,这不是靳琛吗?才多久不见你的奶膘怎么掉了。” 靳琛知道奶膘是什么意思,但是现在的他应该不知道,所以他张着嘴,懵懵懂懂道,“啊?” ☆、第十九章 靳琛觉得自己前世可能白活了,清冷的小叔叔居然会戳别人的脸,还让人抱着他,还牵手。 真是太不要脸了,明知自己是一个假男子还和哥儿牵扯不清,为了利器都不用做人了吗?娶不了别人还撩拨,渣男! 还有乔斯文,真是没想到呀!原来现在是这种吨位,脸上的酒窝都被肉埋了。翻转陌刀的双手肉窝深深,这样下去肯定是挥不动刀的,不会用刀看你怎么跟彭佑安在歪脖子桃树下结义。 看他早出晚归的上学堂,这一世应该不会走上从军的路子,镇北军少的这个诡将就由他靳琛来填补! “你脸上的肉怎么没了?人倒是结实了!不错呀!”乔斯年真心赞叹。 脸颊被揪胳膊被捏,靳琛回神,听到他的夸赞,深觉这些日子吃的苦受的罪都没白费,他撅着嘴委屈道,“小叔叔还说我偷奸耍滑,怕风怯雨,连马步都没他小时候扎得好。” 乔斯年看一眼靳云庭,笑道,“你先问清楚他能做到什么程度,然后努力做的比他好,就可以对他哼哼了!”尽早哼进镇北军,分担靳云庭的重担。 好熟悉,靳琛愣住,这不是乔斯文的路数么?只是乔斯文从来不哼哼,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手下败将不值得多费口舌。 见靳琛总是傻愣愣的,乔斯年觉得任重道远阻且长,以后有的磨,“和斯文去玩儿吧!” 靳琛转头看向乔斯文,见他抓着乔斯年的手,仰着头十分乖巧,“我带琛琛去玩儿,先生让背的书我都会背了,还有十张大字等饭后写。” “我们斯文真棒!”乔斯年一脸骄傲,好像乔斯文干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靳琛也想要这样的哥哥,小叔叔为什么不能夸夸他。还有乔斯文,叫什么琛琛是想吓死他吗? 青童将卤料配方收起来,收走茶壶空盘和针线筐,心道少爷才叫动作快,这才多久又抱又牵手的。青竹跟着少爷这么多年,以后会不会也这么热情坦荡。 “你傻笑什么呢!”青竹提着茶水,后面跟着背书袋端托盘的章进,才出角院就碰到青童,“脸怎么这也红?发烧了?” “没有,”青童心虚,他让开道路,“小少爷在东厢房。” 青竹回头对章进说道,“一会儿你直接送去东厢房。”托盘里是两碗甜汤,一碟豌豆黄,一碟什锦蜜馅。 东厢房,乔斯文拿出风车、毽子和陶响球,“你们什么时候认识我兄长的?” “我兄长”三个字咬得真够重,糖衣炮弹都舍不得下本钱,小时候的乔斯文离诡将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靳琛东张西望,原来乔斯文喜欢横平竖直简单素净的家具是从这里开始的,他跳下软塌,指着多宝阁,“我要这个。” “不行!”乔斯文一口回绝。 多宝阁里有一个兰锜(兵器架),上面放置着四把用银杏木雕刻的兵器,虽然最大的只有手臂长,靳琛还是一眼认出其中横放的两把分别是彭佑安的斩·马·刀和乔斯文的陌刀模型,他要的是斜立的两把。 为什么不行?前世这两把木雕兵器中的一把在他及冠那日乔斯文当做生辰礼送给了他,现在想提前摸摸却不行,靳琛突然很想哭。 见他红了眼,乔斯文将他拉回软塌,回身去柜子里搬出棋盘和棋子,“这个好玩儿。” 围棋嘛,靳琛哼哼,别说乔斯文现在只有七岁,就是前世十几二十几岁也没赢过他。 “这是五子棋,”乔斯文不紧不慢说道,“黑先、白后,交替下子,每次只能下一子;棋子下在棋盘的空白点上,棋子下定后,不得向其它点移动,不得从棋盘上拿掉或拿起另落别处;执黑者第一枚棋子可下在棋盘任意交叉点上,两人轮流下子,但是允许放弃下子;只要有一方连成一色五子就算这方赢。” 不是围棋吗?靳琛低头细看棋盘,与围棋纵横十九条线不同,这个棋盘只有纵横十五条线。星位也不同,围棋有九个,这个棋盘上只有五个。 前世他根本没见过什么五子棋,听都没听说过。靳琛望向兰锜,前世除了送给自己的那把木雕兵器,另外三把木雕兵器他也没见过。 第一次看见斩·马·刀和陌刀是在耀京的镇北侯府演武场,两刀相击的铮鸣声中夹杂着彭佑安和乔斯文的互相嘲讽,任谁也想不到眼前乖巧静坐的胖乎乎小少年日后会长成一个桀骜痞气轮廓锋利的青年。 见靳琛又巴巴望向兰锜,乔斯文走过去垫着脚取下鲨鱼刀,“这叫鲨鱼刀,给你看不许碰。兄长说这两把刀是一对,只能给喜欢的人碰。” 靳琛猛然抬头看向乔斯文,一张脸涨得通红,耳朵也烧了起来,瞪圆的眼睛里满是惊疑,他突然又撇开头,“这么重要怎么不收起来放好?” “兄长说喜欢的东西要放在眼前,这样就能时时高兴。”乔斯文说道,“以前我都藏起来的,怕丢了。这里很安全,可以摆出来。” 靳琛愣住,“以前,以前不是在家里吗?” 乔斯文没接话。 “小少爷,甜汤和点心来了,”章进早就进来了,见两人好像说完了话才出声道。 他比乔斯文大一岁,以前在乔府洒扫烧火。乔府没了他们全家被大少爷买下跟着老爷来到安平城,他在乔宅洒扫烧火。 后来大少爷来了,乔宅发卖了一批人,他爹趁乱把他安排到小少爷身边伺候。送小少爷来庄子那天他爹偷偷把他带上,说只要大少爷留下他,就是他的造化,得给少爷卖命。前几天他爹抽空去学堂找他,知道他在学堂里也有一张书案哭着说要来给大少爷磕头,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来。 “先去喝甜汤。”乔斯文要牵靳琛的手,靳琛跑开了,他也没在意,把鲨鱼刀放回兰锜,才去桌边坐下。 “蜜馅酸酸甜甜的,你喜欢吃就多吃点儿。”乔斯文将什锦蜜馅往靳琛身边推了推,“你们什么时候认识我兄长的?” “到安平城的前两天,路上碰见的。”靳琛拿起一块杏肉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吞进肚子,“茗香茶楼外遇见一次,这里还是第一次来。我也想问你几个问题!” 见乔斯文点头,章进退出东厢房,打算去厨房烧火。 靳琛低头慢慢喝完甜汤,问道,“两个哥儿成亲,对不对?” 乔斯文罗列一遍乔斯年认识的哥儿,兄长都不喜欢,他轻松道,“是两个人就行。” “那两个男子呢?”靳琛有些紧张。 这次乔斯文回答的很快,“爱谁谁?” 靳琛终于从乔斯文身上看到一丝以后那个青年的影子,心情有些复杂,“唉!” 乔斯文眼底闪过一道光,“是不是你小叔叔喜欢男子?兄长说喜欢是内心躁动,爱慕是灵魂颤栗,相爱是灵魂共鸣,涉及到灵魂的事都改变不了。你小叔叔想和那人成亲肯定是爱了,你着急他也改不了,倒不如祝福他。”离我兄长远点儿。 乔斯文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小叔叔正在披皮打斯年哥哥的注意,显然斯年哥哥已经灵魂颤栗,至于小叔叔是什么状态他还没搞清楚。 靳琛简直操碎了心,只希望没有乔斯文提着陌刀杀进镇北侯府的那一天。 ☆、第二十章 正院院子里,乔斯年和靳云庭坐在石桌边,青竹放下茶水就离开了,乔斯年给靳云庭沏上一杯茶。 原主倒是会茶艺,乔斯年有原主的记忆,很多东西属于脑子会手不会,琴棋书画如此,吟诗作对亦然,茶艺也只能做到形似,比原主差远了。相对的是他在现世十几年的所学所思,换过身体后不需要多加练习就能使用如常。 看清靳云庭手里的纸,乔斯年暗道青童尽给自己找事,居然把他背的诗词写下来还不带走,“都是家里的长辈写的。”说这话时,乔斯年一点儿也不心虚。 “哪位长辈?”靳云庭问道。 “好几位,秦观、王昌龄、鱼玄机、李清照、李白、刘彻、李商隐。”乔斯年指着一列列字依次介绍,《上邪》出自汉乐府,汉乐府是汉武帝刘彻设立的音乐管理机构,不知道《上邪》的作者是谁,就找刘彻! 纤长白皙的手指划过字里行间,像是挠在靳云庭心上,忍住没去抓那作乱的手指,“每首佳作都出自不同人之手,这么多长辈要往上追数十代吧!” 上下几千年,数十代哪里够。乔斯年目光狡黠,“是啊,今天怎么过来了?” 见他不愿意多谈,靳云庭收起心中疑虑,不再追问,“这两天有空,就过来看看。” “两天!”乔斯年抓住靳云庭的手臂,双眼发亮,嘴角裂开,话里是掩不住的惊喜,“我们出去玩两天吧,骑马去山里打猎。你知道醉仙楼怎么说你的吗?智计无双,贯虱穿杨;枪法莫测,神化无穷,不动如山,动如雷霆,我想看你射箭。” 靳云庭按住乔斯年的手,沉声问道,“你去了醉仙楼,是你找上他们,还是他们找上你?” “有什么不同吗?”乔斯年反手握住他的手,“我偶然听说在醉仙楼能买到各种消息,我又没来过北境,什么也不知道心里不踏实,就去醉仙楼看看,这算是自己送上门吧!” 靳云庭提起的心落下,“是自己送上门,醉仙楼要你拿什么东西换消息?” “无双苑两支干股,闭月羞花楼三支干股,”乔斯年笑道,“醉仙楼对镇北侯府和镇北军评价很高,说北境有镇北侯府坐镇是除了耀京以外最让人放心的地方。” 靳云庭却皱起眉头,“原话怎么说的?” “这就是原话,”乔斯年正在看靳云庭手心的茧,没有发现他的异样,好奇问道,“被醉仙楼找上门会怎么样?” “被找上门就不是要你手里的东西那么简单,是要做事的。”靳云庭将他颈侧的头发抚到肩后,“不是要去山里吗?明天早起出发,让人先把东西收拾收拾。” “你是不是要走了,跑来跑去多麻烦,我让青竹把西厢房收拾出来,你今天别走了,要什么东西让辛亥去拿?”男朋友是个兵哥,谈恋爱太难了。 靳云庭并没打算走,也没什么非带不可的东西,出去两天而已,现在走都行,乔斯年主动留他,他当然不会推辞,“我不走。” “太好了,”乔斯年笑得开怀,“我也没什么要收拾的,带一套换洗衣服就行。虽然你不问,我还是要说一下,无双苑和闭月羞花楼是大皇子的你肯定知道,以前我在每家店铺有三支干股,现在就剩下无双苑一支干股。每到换季的时候我要交出隔一季的设计图,比如九月到十月秋冬交替,我得把明年春季的图样交出来,同时可以拿到今年夏季的分红。平时有活儿也是要做的,改图、增图、有人要定制等等。分给我的银子是我画的图所盈利的三成,多劳多得。像大型皇家活动,要给大皇子设计几个不出售的物品,搭配无双苑本季和下一季的主推服饰,其实是大皇子穿什么出去什么就会成为主推。” 古人也跟风,尤其是紧跟官家,大皇子简直就是行走的风向标。 靳云庭问道,“醉仙楼要无双苑和闭月羞花楼的干股时你有没有说清楚?” 乔斯年点头,“说清楚了,他们听了一点儿异样没有,大概是看不上这点儿钱吧,只想用那些干股结识大皇子。你说皇上是什么意思,大皇子一个哥儿,搞得像捧杀一样,得罪这么多人以后谁当皇帝能容得下他。” 见乔斯年说起皇上的样子就像是在说晚上吃米饭,想起他曾说过娶自己时要学皇帝大赦天下,靳云庭嘴角勾起,“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 乔斯年迅速在靳云庭嘴角啄了一口,然后起身跑了,“我去看看晚上吃什么!” 靳云庭摸着被乔斯年亲过的嘴角微微出神,去耀京的人没查出几件特别的事,乔斯年这段时间表现出来的与众不同又证实在耀京他藏起了很多。乔斯年有无双苑和闭月羞花楼的干股他也是现在才知道,若是其中有大皇子遮掩一切就都说得通。说起来还要感谢大皇子,若是抚远侯府知道乔斯年手里抓着什么,一定不会轻易放他离开。 他所做的一切可能都是为了顺利和离!抚远侯世子袁斌和离后郁郁寡欢,最近更是称病不出,耀京的女子和哥儿惋惜袁斌的深情错付,赞叹他的重情重义,更有人期待能得他的始终如一上门提亲,抚远侯府不知道打发了多少媒人。再看乔斯年好吃好喝好睡,没有一点儿留念,靳云庭放心了,袁斌剃头挑子一头热是真的。 现在靳云庭比较在意乔斯年进入北境后发生了什么事,他离开耀京时带了两个仆从,丫鬟在进入定山县城前不见踪影,车夫在宵禁前进入定山县城后也不见踪迹。有人看见他第二天是从上善医馆离开的,赶车的人是张大夫家的车夫,真实身份是上善医馆定山县的管事。 那天大公子的小师妹白翎也就在医馆内,第二天派管事送他走,乔府出事后上善医馆也递过话,要不是他的人有心查探还真被遗漏了,上善医馆不会无缘无故如此,但是靳云庭没查到此前他们有交集。想到云南白药,靳云庭猜测可能是乔斯年拿出了药方请他们帮忙。 靳云庭派的人在定山县附近搜寻消失的仆从,什么痕迹也没找到,不知道是不是上善医馆的手笔。 “青竹,我们以前露营的装备呢,放哪里了?我明天要用。”听见乔斯年的声音,靳云庭端起茶杯挡住嘴角的笑意。 “要出去玩儿吗?少爷我们去哪儿?” “不是我们,是我和靳云庭,再带几个护卫。”大概是离正院近了,乔斯年压低声音,“电灯泡能少一个是一个,下次少爷再带你出去。” “哦!东西都在南书房。我去收拾西厢房。” “去吧,我去南书房看看。”然后靳云庭就看见乔斯年从垂花门经过,对坐在院子里的他说,“逸之你再坐一会儿,晚饭还没好。” 靳云庭起身,“我能去看看吗?” “有什么不能看的,这庄子你想去哪里都行。”两人并排往南书房去。 南书房和倒座房隔着一道墙,经过门洞就是南书房的小院子,屋檐下有一排膝盖高的坛子,坛口用泥封着,“你回去的时候叫人来把咸鸭蛋都拉走,到中秋节正好可以吃。” 靳云庭知道乔斯年让厨房做了很多咸鸭蛋,厨房里的坛子堆了三层高都不够放,怕在太阳底下会晒坏,除了正院,所有屋檐下都像这样放着一排坛子。 辛亥算过,每个坛子大概能装两百个咸鸭蛋,乔公子买了三百个坛子放在杂院,已经用了近一半,也就是差不多三万个鸭蛋,这得吃到什么时候。 现在乔斯年让他都拉走,中秋节吃,一天吃三万个鸭蛋!给谁吃不言而喻。 靳云庭拉起乔斯年的手,什么话也不说,只看着他笑。 与乔斯年见过的勾起嘴角稍纵即逝的浅笑不同,他眼尾飞扬,眸中含笑,眼下一对卧蚕,勾人又可爱, 乔斯年内心山呼海啸,他捧着靳云庭的脸吻了上去,心想大不了挨一顿拳脚。 ☆、第二十一章 视死如归狠狠“啵”了一口没有被打飞出去,乔斯年又惊又喜又觉得丢脸,怎么跟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 乔斯年又吻了上去,感谢现世信息大爆·炸,母胎单身乔斯年在各种次元见过各种场面,学而知之融会贯通的时候到了。 但是靳云庭没有给他实践的机会,他捏着乔斯年的下巴将他的头转向南书房,“带我去看看。” “我都没尝出啥味,”乔斯年摸到靳云庭的嘴唇,轻轻揪起下唇,笑道,“真软!” 拉下下巴上的手,乔斯年推开南书房的们,嘀咕道,“也没什么好看的。” “吃饭的锅碗灶勺、双肩背包、针线包、绳子、手套、睡袋、帐篷布、帐篷骨架、蹀躞带。”乔斯年将蹀躞带系在腰间,还转了一圈,问正在看睡袋和背包的靳云庭,“帅不帅?无双苑只出了三条,大皇子两口子一人一条,剩下这条在我这里。虽然无双苑不卖蹀躞带,但是仿品已经满耀京都是了。上次联系大皇子我又跟他要了一条,等送来了给你,配皮质织金曳撒飞鱼服,肯定帅裂苍穹。” 还有绣春刀,乔斯年差点儿就让大皇子帮忙打一把,想想还是算了,为了自保,他会做几样武器自己用,别的就别了。而且靳云庭拿筷子都好看,也不一定非得配上绣春刀。 在异世,龙凤也是皇家专用,似龙的四爪蟒和类蟒有二角的飞鱼自然没人敢穿,无双苑出售的飞鱼服补色是真的鱼——锦鲤鱼。 乔斯年用的是鳍长尾宽,似龙似凤的龙凤锦鲤,大耀还没有这种锦鲤。 大皇子看过后叹他有奇思,凭空想象的鱼这般富贵灵气:鱼头摆动如龙啸山摇,霸气迫人;鱼鳍、掌长大而宽,舞动时刚中带柔,粗中有细,志在千里;鱼尾长似凤尾,宽且散长,摆动时极像凤舞九天,吉祥如意。 飞鱼服是无双苑的常年爆款,织金、妆花、曳撒、贴里、窄袖、琵琶袖、圆领、斜领、再加上各色布料、不同鱼纹,看见别人穿的飞鱼服你会觉得自己还差一件,持续不断的售卖给乔斯年带来了大笔银钱。 靳云庭没有皮质织金曳撒飞鱼服,但他没有说,他拿起蹀躞带上没见过的物品问道,“这是什么?” 蹀躞带是隋唐时期出现的一种功能型腰带,大抵由带鞓、带銙、带头及带尾等组成。乔斯年这条是十三环蹀躞带,只悬挂着匕首、火石、单筒望远镜和口哨。 望远镜是乔斯年花大价钱买了水晶一点一点打磨出来的,镜筒也是他自己做的。 乔斯年取下望远镜递给靳云庭,“你看看是什么?” 靳云庭拿在手中摆弄,木质圆筒只有巴掌长,一端可以拉出三个渐细的圆筒,首尾两端各有一块打磨光滑的无色水晶,表面并不平整。 他低头细看水晶,这是乔斯年的脚,怎么这么大?他移开圆筒,乔斯年的脚好好的! 乔斯年握住靳云庭的手,将他拉入怀中,从身后环着他转向院子,从他手中接过望远镜,“另一只眼睛闭上。” 他凑近靳云庭耳朵,“靠近眼睛的叫目镜,用的是凹透镜,另一个叫物镜,凸透镜。墙上的麻雀看见没,是不是纤毫毕现。” 乔斯年没有看麻雀,他看着靳云庭的耳朵和侧脸,暗道怎么还不红? 突然手里的望远镜被夺走,同时腰间一紧整个人腾空飞起,乔斯年本能抱紧怀里的人,再踩到实处时人已经颤颤巍巍立在墙头。 怀里的人发出悦耳的闷笑声,乔斯年清晰感觉到靳云庭笑时胸腔的震动,还未等他站稳,靳云庭侧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乔斯年干脆抱着他不撒手,下巴轻轻搁在他肩膀上,看着靳云庭举着望远镜望向山林、天空、村庄,又转回庄子。 屋顶上、院墙上已经零散站了七个人,三个还亮出了兵器,正院里也有四人提着刀剑护在东厢房和垂花门外,青竹他们被赶进了正院。 整个庄子寂静沉闷,好像大战一触即发,只有温香暖玉在怀的乔斯年、至宝在手的靳云庭和东厢房专心对弈的两个小孩子未受影响。 靳云庭摆手,除青童以外另外四人立即跳进庄子,青童见他们都走了,也收起双刀跳下墙头去找青竹。 怎么办,青竹会不会害怕自己,会不会觉得自己骗了他? “青童,”青竹跳着脚跑到青童面前,眼睛放着异样的光,围着他整整转了两圈,“青童,你刚才怎么嗖的一下就跑到墙上去了?你的刀呢?” 青童楞了一瞬,是啊,怎么忘记他是谁的小厮呢?少爷当初知道自己是大皇子派来的人不也是这样新奇又好奇。 青童手腕一翻,双刀手柄朝着青竹,递给他,“你小心点儿!我以前学过拳脚,上墙不难。” “你真厉害!”青竹小心接过双刀打量,还互相撞了一下,有些嫌弃,“没有少爷雕刻的鲨鱼刀好看!” “噗!”青童收回双刀,“厨房的杀鱼刀?” “才不是呢!”青竹招手,“跟我来,带你去看。” 两人来到东厢房,青竹叫了两声小少爷,内间传来乔斯文让他进来的声音,青竹让青童等在外间自己去跟乔斯文说明来意。 乔斯文知道青童现在是兄长的护卫,保护兄长的安全,鲨鱼刀摆在多宝阁里进门就能看见,青童想看他不会拒绝,但是一样只能看不能动。 得了许可青竹从内间出来,带着青童站在多宝阁前,小声说道,“小少爷不让动,你看看就好。下面这两把刀就是鲨鱼刀,是不是很好看。少爷说鲨鱼是海里的一种大鱼,体型特别大,牙齿是三角形的,特别锋利,能把船拖入深海,能把船咬碎。” 青童没见过海里的大鱼,却不妨碍他通过眼前的两把刀看到鲨鱼的凶悍霸气、所向披靡,青竹说的对鲨鱼刀很美。 “怎么样?”看见青童眼里的热切,青竹如有荣焉,就像这两把刀是自己雕刻的,“少爷说这刀要用皮套套在手腕上,握住中间的刀柄就可以操纵。张开手的时候,鲨鱼的嘴随之张开,握住刀柄的时候,鲨鱼的嘴随之合上。就像撕咬一般,能轻松将坏人的肉咬下来。” 青童问道,“怎么没看见皮套?” 青竹不以为然,“给小少爷玩儿的,少爷就雕了个样子。” 只是样子就这样震人心魄,青童不敢想象使用起来是何种情形。 青童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打量东厢房。正院的屋子,没有乔斯年的允许他们几个护卫都不会进入。小少爷在东厢房住了半个多月,仆人里也只有青竹和章进进出,今天他是第一次来到东厢房。 家具和正房的一样简单素净,没有一点儿多余的装饰,这边只是多了许多小孩子的玩具,收拾得很整齐,全部摆在多宝阁里,里面很多在别处没有见过的东西。 “这也是少爷做的?”青童指着另外两把刀。 “嗯,是不是才知道少爷的厉害。”青竹得意洋洋,少爷说了这是他们三个人的秘密,不能告诉别人,以后离开耀京就不用藏着掖着,本来要去南境,大川哥庄子都修好了,没想到来了北境。 青童大掌盖在青竹头上,揉乱他的发髻,心中暗道,小傻瓜你又知道多少呢!“这两把刀叫什么?” “斩·马·刀和陌刀,”青竹推开他的手,附赠白眼两个,“上斩敌首,下断马腿,中间砍马头。陌刀还能用于破阵。” “破什么阵?” 内间软塌上竖着耳朵一心二用的靳琛在心里抢答,“各种阵。” 青竹抓头,“我不知道,少爷没说。” “你又输了!”乔斯文落下一子,棋盘上五颗白子连成一条线,靳琛确实又输了。 靳琛面上有些挂不住,没想到前世和乔斯年对弈从无败绩二十好几的自己居然输给了七岁的乔斯文,而且一次都没有赢过。他都开始怀疑前世自己总是赢是不是他臆想出来的,“说出你的问题。” 乔斯文一点儿没有欺负四岁小孩儿的羞耻心,也不在乎靳琛频频走神,走神才好呢,输得快。“差不多了,先给你记下,以后想起来再问。” “我不干,”欠你的,不就是等着脱层皮,靳琛一点儿不想整天提心吊胆,“要问就现在问,下了软塌穿上鞋我就不认的。”要知道还有真心话大冒险这种玩法,前世就该问你千百个问题,真是糟蹋了时机。 “这次我选大冒险,”乔斯文不紧不慢说道,“刚才青竹说的话你一个字都不许说出去,做不到你就长不高,最高不过五尺。” 靳琛眼睛瞪得溜圆,真是太恶毒了,他前世坐在轮椅上都比五尺高。 不想让镇北侯府得到克制骑兵的兵器,直接让青竹别说呀!你们知不知道青童是大皇子的人,也就是二皇子下一个皇帝的人。话说大皇子没几个月就要生产了,该怎么提醒小叔叔呢? 后来靳琛知道了真心话大冒险的正确规则,直呼诡将的诡诈不是因为失去了可以倚靠的兄长不得不如此,而是他生性诡诈。 ☆、第二十二章 晚饭摆在正房外间,饭菜大半是田婶的手艺,只有几个大菜是青童下厨做的,除了靳琛胃口不太好,乔斯年、靳云庭和乔斯文三人吃得特别满足,分掉了一桶米饭。 饭后乔斯文去写大字,辛亥和另外两个护卫带着靳琛去抓萤火虫。 乔斯年将靳云庭按在摇椅里,“是不是很舒服。我让何伯再去定做一把摇椅,下次你来我们一起在院子里晒太阳看月亮。” 乔斯年将茶水点心放在靳云庭手边的小几上,自己搬了凳子坐在旁边,“你有换洗的衣服吗?要不要穿我的。” 可惜没有做两件衬衣,乔斯年忍不住往靳云庭腿上瞄,脑子里出现靳云庭穿着衬衣光着两条古铜色的笔直大长腿晃来晃去的画面。 打住!乔斯年咽着口水抬头数星星,暗叹怪不得别人说小别胜新婚,他也想吃肉。 靳云庭不知道乔斯年满脑子黄色废料,他放松地躺在摇椅里,为了来看乔斯年他忙了几日,现在一松懈困倦便无声无息涌上来,这点儿困意他还不放在眼里,想着一会儿就会过去。 乔斯年数满一百颗星星也没听见靳云庭的回答,低头一看发现他已经睡着了。凤眼闭合成一条尾部上翘的弧线,睫毛浓密纤长,一身清冷气息尽数敛去,恬静地让他想捧在手心里。 乔斯年有些躁动的心突然安定下来,他笑着起身去内间拿来一张薄被给靳云庭盖上,然后守在一边出神。 乔斯年喜欢靳云庭的清冷,更爱他的笑靥。大概是那双凤眼笑起来太好看,一对卧蚕又异常可爱,一点将军的威严也没有,所以靳云庭极少笑。 有别人在的时候他总是面无表情,乔斯年没见过他对别人笑,弯起嘴角都没有,对自己却不一样,这让乔斯年确定自己在靳云庭心里是特别的。 古代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越是上层阶级越讲究门当户对:婚姻不是基于爱情,而是基于两家的社会地位,看重的是这场婚姻可以给两家带来什么,婚姻中暗含太多政治因素,不客气的说婚姻就是一个缔结联盟的工具。 乔斯年问过青童,镇北侯府作为一品侯府,侯位已经传承四代,世子靳云崖体弱不能适应北境气候一直住在耀京的侯府,靳云庭三岁就被送到北境,这么多年除了不得不回京时从没有离开过北境。 靳云崖的夫人季氏是自己好友的妹妹,出自文州大族,族中有几人出仕,官职最高的是他的大舅子现任文州知州,正五品,已经娶得很低了。 按照一般规律,靳云庭在镇北军中握有实权,考虑到世子的处境,为了避免世子更加尴尬靳云庭的妻族只会低于正五品。 乔斯年知道低于正五品也不会是无品级还和离的自己,有时候他倒希望镇北侯真的偏心,不让娶妻算什么,直接把靳云庭嫁给自己这个平头百姓才是一劳永逸。好在靳云庭一看就是个有主意的人,年龄地位也过了任人拿捏的阶段,只要他也喜欢自己,就不会让自己孤军奋战。 到庄子那日何伯提到镇北侯不让靳云庭娶妻生子,乔斯年嘴上说的义正言辞,让何伯不要信讹传讹,自己不过也是闲人一个,在醉仙楼他就问过此事是真是假,当时醉仙楼要加价,乔斯年不过是想起了八卦顺嘴一提,吃瓜还要加价,还是算了。 要是知道会遇见靳云庭,别说手里的干股,大不了以后给大皇子打工还债,借钱他也要知道内情,知己知彼才能更好谋划。 靳云庭在从三品云麾将军上已经五年,这几年立功得到的都是金银古玩之类的赏赐,不知道是亲爹要压他还是皇帝看他不顺眼,或者两者都有。 镇北候府人丁稀少,镇北侯一把年纪还在边关镇守,世子体弱上不了战场,小豆丁靳琛才四岁,立起来至少需要十年,不管愿不愿意这期间镇北侯府都得靠靳云庭撑着。 三十万镇北军吃穿用度、操练调防,都需要他调控物资人马,不说事必亲躬,也要做到心中有数。 大耀的兵役是两年,每年春种后会征集十五岁以上五十五岁以下的平民男子补充兵力,这两年属于义务劳动,衣食杂用由军队负责,两年后愿意留下的每月会领到饷银,其中以边军的饷银最多,是每月四两白银。禁军不在此列,能进禁军的人也看不上那六两银子的饷银。 乔斯年很难想象,连温饱都不能保障,那些兵士是抱着怎样的情怀留下的,或者家里是有多不济,为了几两银子就能卖命。没见过人间疾苦的乔斯年更想不到,有些人自愿服役甚至是替别人服役只是为了有口吃的。 乔斯年不懂军事,只能在吃上帮把手。大耀地广人稀,镇北军里几十万成年免费劳动力,开荒种地不要太容易,等上面发现种菜的好处,离合法种粮也就不远了。 粮食短缺的很大一个原因是粮食产量低,乔斯年自己有庄子种水稻,水肥伺候亩产将将一百五十公斤,虽然当时他不清楚现世杂交水稻亩产具体是多少,但能养活十倍与异世的人口,杂交水稻的亩产绝对是一百五十公斤的数倍。 回到现世那两年,除了养病没事干的乔斯年想过再次穿回异世,收集了一些资料。关于粮食他查询过杂交水稻相关技术,试验田一千多公斤的亩产简直让他叹为观止,农民的亩产五六百公斤也让他艳羡不已。但是除了栽培和施肥技术他能看懂,育种对他来说太难了,光是时间跨度,就让他带着敬畏止步。 还是给何川银子简单,若不是怕何川发现他不是原主,乔斯年会把土豆和红薯清清楚楚画出来,按图索骥肯定比大海捞针还不知道在捞什么容易许多。 而且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也许有人愿意出海呢!他还得再拉几个赞助,航海光有银子肯定搞不起来,没有强硬的势力支撑也保不住。 想到银钱,乔斯年将目光转到靳云庭脸上,做咸鸭蛋总共没用到一百两银子,都不够一人分一口,靳云庭却笑得那么开心,乔斯年觉得这男朋友太朴实了。 乔斯年笑盈盈拿起一块点心,还没吃进嘴里就看见乔斯文从东厢房耳室出来,他赶紧放下点心迎上去,压低声音问道,“写完了吗?给我看看。” 接过乔斯文手里的大字,借着屋里的烛火,乔斯年依然只检查有没有错别字,是否工整整洁,他点头,“有什么喜欢的字帖和书,需要笔墨纸砚跟兄长说,兄长给你买。” “多谢兄长!”乔斯文扫一眼院子,摇椅上的人已经醒了,靳琛不在,他乖巧道,“兄长,今天有些晚,我不听故事,想睡觉。” 以前乔斯年带乔斯文出去玩儿,没事的时候会给他讲故事,乔斯文来到庄子后几乎每天睡前都要听一段故事。不像以前随便乔斯年讲什么,现在他有时间听缠着要乔斯年重头开始讲《三国演义》,今天居然主动说不听了,倒是正合乔斯年的意。 乔斯年吩咐他身后的章进,“伺候小少爷洗漱。” 正院的东耳房改成的浴间平时只有乔斯年兄弟二人用,乔斯文洗完后,靳云庭拒绝了将水抬到西厢房的提议,打算在浴间随便洗一下。 “你若是不介意就用我的浴桶洗吧,”绕过屏风,乔斯年指着两个浴桶中大的那个对靳云庭说道,“我每次洗完澡顺手把浴桶洗干净了,一会儿让青竹再用热水冲一下。” “好!”靳云庭见地面干爽,小浴桶里没有水,问道,“这间屋有暗渠!” “嗯,”乔斯年搬开小浴桶,一个手掌大小的陶瓷镂空地漏映入眼帘,“这是个手炉的盖子,翻过来按在排水口上做地漏,能防止老鼠和一些的虫子通过暗渠爬进来。” “水提进提出挺麻烦的,”乔斯年指着浴桶底部,“洗完澡把布塞拔掉,水会从地漏流出去。” 修一条水渠放洗澡水的不是没有,大户人家都是专门修一个浴池连接水渠,像乔斯年这样在水渠上放带孔的浴桶倒是简单方便省钱。 靳云庭自然是带了衣服,洗完澡出来穿的整整齐齐,乔斯年平时都是只穿中衣回正房上床睡觉,今天他也不嫌麻烦找出一件和靳云庭同色的外袍穿上,暗搓搓的情侣装! 乔斯年出来时正院里除了浴间烛火全灭,人影全无,还不待他喊人,墙角突然浮起点点萤火,忽闪忽闪越来越多,最后汇成星河。 趁着乔斯年还没回神,靳琛跑出藏身之处,一把抱住他的腿,“乔哥哥,等我长大了娶你做夫郎好不好?” 乔斯年提起脚摇晃,“不好,我要做你叔叔。” 靳琛抱紧不松手,嚷嚷着,“不行,我要你做我的夫郎。” 三岁看小七岁看老,从小就这么会撩又死皮赖脸,长大还得了,乔斯年对旁边袖手看戏的靳云庭说道,“逸之,你看他有用不完的精力,平时训练是不是该加倍。” 靳云庭笑道,“我会考虑。”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了! ☆、第二十三章 西厢房,靳云庭合上《家禽粪便发酵有机肥/无害化处理畜禽粪便资源》好半天没说话,辛亥从他脸上什么也没看出来,心里直打鼓,“青童也抄了一份,说是乔公子给了我就说明这些东西谁都可以知道,他要抄一份送去给大皇子,增加乔公子在大皇子心中的分量。” 见靳云庭依然没什么表示,辛亥接着说道,“听说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这几个法子要的大多是随处可见的杂草、细土,营里的人马粪便多的是,平日也是拉出去扔掉,倒不如试试看这些法子沤出的肥有什么不一样。” 肥肯定是肥,毕竟除了杂草、细土,粪便本身就是上好的肥料。 “老葛头不是在边所外偷偷种了一块儿菜地吗,告诉他不用藏着掖着了,只一点严禁种粮。”靳云庭思忖片刻,接着说道,“沤肥的法子等到合适的时候再慢慢透出去,一下子动作太多恐怕会引起怀疑。” 引起谁的怀疑不用多说在场的人都知道,看来养家禽也得推后。 想起老葛头,辛亥有些担心,“老葛头会不会种太多,他那身体可经不起折腾。” 辛寅道,“那边缺水,想多种他也种不了。” “这倒是,”辛亥试探道,“要不我再跟乔公子说说缺水的事?” 靳云庭看他一眼,“军中有专人负责水源,这么多年能找到的自然已经找到,斯年又不能变出水来。” 那可不一定,毕竟是能大热天变出冰来的人,辛亥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赞同道,“说的也是!” 靳云庭吩咐辛寅,“叫人明日把咸鸭蛋运走。” 又问辛亥,“你们还要做多少咸鸭蛋?” 辛亥即惊讶又觉得理所当然,这么多咸鸭蛋庄子里这几个人根本吃不完,乔公子也没有要拿去卖的意思,想起乔公子曾说过太晚了怕赶不上中秋节,这些咸鸭蛋很可能是送给镇北军过中秋的,他按下激动的心跳,“过几天还要送一车过来。” “那就留一坛你们吃,”靳云庭还想说什么,就见辛子推开西厢房的门,他问道,“出了什么事?” 辛子一直隐在暗处,无事发生轻易不会现身。 辛子抱拳,“将军,庄子里田姓一家正在商议赎身的事。” 辛亥皱眉,“好好的怎么突然要赎身,赎身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只要乔公子不同意他们就走不了。”也不怕被拆散了发卖,一家人从此天涯海角再难相见。 辛子道,“我听见他们说何管家带人离开耀京前乔公子说过想离开就拿着银子找何伯赎身,他绝不强留。” “那时候都没走,现在好好的怎么要走,哪里还能找到这么好的主家。”辛亥突然想到什么,问道,“是不是下午我们提着刀剑吓着他们了,想换个安实的主家?什么时候奴仆还挑选起主子了?” 辛子正要开口解释,靳云庭抬手制止他,“斯年有自己的处世之道,此事你们不要插手。”话锋一转,他又道,“我要一件皮质织金曳撒飞鱼服。” “啊?”辛亥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们将军从来不讲究吃穿用度,向来是有什么吃什么,衣物大多是世子从京里送来的,也不见他挑剔,今日怎么要起衣服了? 要衣服虽然是头一遭,有前面要吃食的经历,辛寅已经能做到面不改色,“是。” 又交代了一些其他事项,等三人离开,靳云庭本想问问靳琛关于青童的事,却见他已经抱着乔斯年给的照夜的夜明珠姿势别扭地在软塌上睡熟了,大概是累坏了,宽衣通发这么大动静都没弄醒他。 关于青童,现在可以确定的是他以前是大皇子的人,若是真有和大皇子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流落南境,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 靳云庭不可能因为四岁小儿的一句话就派人去查皇室秘辛,还是关与元君后和嫡皇子的,那都是陛下的逆鳞,元君后刚去世那几年是谁碰死谁全族的存在。 所以靳云庭先去信问过镇北候,镇北侯确定元君后当年只孕有一子,绝对不可能有什么双生子存在。 现在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靳琛认错了人,要么是青童还有一个主子。靳云庭从来没想过还有第三种可能——靳琛撒谎。 第二日寅时正(凌晨三点四十至四点二十),乔斯年被靳云庭拉起床,“快起来,要出发了。” 这比乔斯年平日起床早了近一个时辰,他的春梦才刚做起来,也幸好是刚做起来,不然糗大发了。 见靳云庭撇开头不看他,乔斯年也有些尴尬,呐呐道,“晨勃,正常反应。” 为了行动方便,乔斯年今日穿了一件靛蓝色暗叶纹窄袖劲装,腰间扎条同色宽腰带,蹀躞带系在中间,长裤扎在锦靴之中,乌发用一根黑色丝带紧紧绑在头顶,不是哥儿的只束一半,而是和男子一样全部束起,干净利落,丰神俊朗。 靳云庭看过后说好看,可把他乐得合不拢嘴。 临到出发,乔斯年发现青童没有上马,还以为他要留下来卤鸭子,“等回来再卤鸭吧。” 青童拍拍马脖子,“有靳将军在,少爷当是安稳无忧,我就不去了。我明日午后把鸭子卤好,靳将军走的时候正好带上。” 乔斯年笑道,“行,庄子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不用守着,你们送斯年上学后就自由活动,带上何伯和靳琛去玩儿,花费算我的。田家的就放两天假吧。” “是,少爷。”青童抱拳,“少爷一路顺风。” 一行人骑马入山,沿着村民上山砍柴打猎走出的小道翻过几座山,“将军前面没有路了。” 此时朝阳初升,林间清脆的鸟鸣声随处可闻,乔斯年肚子好饿,提议道,“我们吃完早饭再走吧!” 靳云庭自然赞同,干粮是青童和青竹连夜准备的,辛亥全部摆出来后众人一言难尽,碗筷、水囊装的豆浆、肉干、肉酱、蒸点就有好几样,果脯、点心好几包,还有一个封起来的陶瓷罐子,这那里是去打猎,分明是踏青出游。 果然是书香门第的少爷,骑术倒是不错,跟上他们没见吃力,辛寅一边往馒头里抹肉酱一边感叹,哪里像他们将军,营里馋肉了,提着箭跨上马说走就走,顶多再带上水囊,还是那就话,去山里还能饿着自己? “公子,这罐子里是什么?”辛亥咬着肉干抱着陶瓷罐问道。 “应该是糖水罐头,青竹想吃,我让青童多做了一些。”乔斯年差不多吃饱了,“你们分了吧,后面不好走,吃得下去的东西都吃掉。” 辛亥知道乔斯年不是说客套话的人,他也不客气,打开罐子先给靳云庭品尝,靳云庭用勺子挖了一勺,糖水甘甜可口,就是果肉有点儿串味了。 看他碗里红的黄的青的白的,都是山里的野果,乔斯年冷哼,“这个青童,给少爷吃都舍不得拿好的出来。” 又问靳云庭,“你喜不喜欢吃?这一罐是用各种剩下的糖水凑的一罐,好看不好吃,庄子里应该还有一种水果一罐的,那个味道正一些。” “还行,和府里做的糖水差不多。”靳云庭拉他起身,对其他人说道,“赶紧吃完了收拾收拾出发。” “是,将军。” 乔斯年借着力道起身后抓着靳云庭的手不放,“我这个可不一样,这个不开封能放好几天呢!” 听到能放几天,靳云庭来了兴趣,“怎么做到的?” “罐子和盖子放在锅里,用水没过罐子,大火烧开后小火煮一盏茶左右,取出来晾凉;水果去皮,切块去核,加入凉开水没过果肉,加少量盐搅化浸泡一炷香时间,倒掉盐水;果肉里加适量糖,锅中加水烧开,放入果肉,加没过果肉大半的凉开水,蒸一刻钟左右,蒸至果肉外面稍软;将做好的果肉趁热放入晾凉的罐子里,不要装的满,再立马盖上盖子,用牛皮纸黄泥密封倒扣,让它慢慢冷却,放在阴凉避光的地方大概能放十天半个月的样子。”乔斯年想了想补充道,“吃之前要检查一下坏没坏,打开了要赶紧吃掉。” 辛寅竖着耳朵听完,见自家将军看过来,他点点头,表示记住了。 “这是青童想出来的?”靳云庭觉得不是,但他想知道乔斯年如何看待青童,故意将话题引到青童身上。 乔斯年露出一个得意的笑,“是我跟他说的。这和军医包扎伤口用的细布麻布洗干净后用开水煮是一个道理,避免不干净而感染,果肉是坏掉,伤口是恶化。” 靳云庭沉吟片刻,直接问道,“你怎么看大皇子和我派人到你身边?” “这个嘛!”乔斯年拍拍他的手,笑道,“各得其所吧!我需要护卫、大皇子的权势、你的喜欢,你们想要什么我也大概知道。大皇子把青童给我,之前我出门必带着他,一是确实需要他保护我,二是怕他在大皇子那里还有任务交不了差,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今天他主动不跟上来,以后我倒是可以多信任他几分。” 靳云庭看着他的眼睛问道,“我想要什么?” 乔斯年举起两人紧握的手,笃定道,“我呀!” ☆、第二十四章 在耀京郊外的温泉庄子里乔斯年曾带着乔斯文和青竹去山里野营,背着露营装备、提着食盒,在溪水边搭起帐篷,吃一顿午饭,在太阳下山前收拾东西回庄子,就像郊游。 乔斯年箭术极差,青竹根本拉不开弓,设置的陷阱也不一定每次都能撞上猎物,所以带去的铁炉小锅大多时候用来焯烫野菜、煮菌菇汤。 遇见白翎倒是人品大爆发,几乎每天都有小动物掉进陷阱里,吃多了叫花鸡和烤肉,乔斯年直接背了个大锅去山里埋锅造饭,白翎心心念念的灶台鸡贴饼子就是这么来的。 乔斯年知道白翎念叨的不是灶台鸡贴饼子有多好吃,她想念的是那种氛围,萍水相逢的人围着一口锅各显神通。 乔斯年觉得自己以后也会心心念念着和靳云庭一起打猎。 一行人找到一个水潭,留下一人在水潭边安营扎寨,其他人带上武器,辛亥背着乔斯年的双肩包带走一些干粮,几人骑马继续往大山深处去。 走出没多远,靳云庭担心乔斯年在密林中走失,直接将他提到自己的马背上。于是乔斯年坐在了靳云庭身后,抱着他劲瘦的腰身闻着他身上的冷香脸上笑开了花。 深山里少有人造访,不仅猎物多,野生的果树也多,乔斯年开始还在心里默默记下位置,打算回去后带青童他们来摘果子,后来实在是太多了,他觉得自己应该想的是怎样才能把这些东西弄回去。 野兔、山鸡几只几只的跑开,靳云庭都没有弯弓搭箭,乔斯年看的眼馋,小声问道,“逸之,我们不要山鸡和野兔吗?” “想吃?回去的时候给你猎几只。”靳云庭抖动缰绳,“我们先找找看有没有大猎物,带着血腥味会惊跑它们。” “也不是很想吃,就是跑了怪可惜的。”乔斯年道,“庄子后山的野兔和山鸡都跑光了。” 靳云庭轻笑,“不是被你吃光的吗?” “哪有。”乔斯年用下巴蹭着靳云庭的脖颈,“逸之,你笑起来真好看!以后要多笑笑。” “嗯!” “只能对我笑,不准对别人笑。” “嗯!” “算了,也可以对家里人笑,我善解人意吧!” “嗯!” 午饭后,留下辛亥保护乔斯年,靳云庭带着其他人弃马潜进山林寻找猎物。 乔斯年也没闲着,他和辛亥在附近捡起了板栗。现在是板栗成熟的季节,刺球裂开,红褐色的小板栗掉在落叶里俯拾即是。 辛亥笑呵呵对乔斯年说道,“有公子在就是不一样,以前我们入山打猎顶多带着水囊,饭食都是找到什么吃什么,哪里会有炊饼吃。” 乔斯年对靳云庭的事向来兴趣浓厚,“你们一般出去几天?带多少猎物回去才够吃?” “最多两天,营里离不开将军,大多时候一路不停当天夜里就回去了,”辛亥习惯性诉苦,“带多少回去都不够吃,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呀!” 知道靳云庭一路上对自己多有迁就,乔斯年心里热乎,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了,“每年新来的兵士都是逸之在训练吗?” “是啊,也就这时候能出来打猎,到了边关事可多了。”辛亥道,“侯爷的副将带着将军操练了两年新兵士后就交给将军一个人负责了,这个月那些人就会陆续分到各处边所,将军也要回边关,一直到明年开春都不会再回来。” 说完才发现乔斯年脸上的笑容消失,辛亥暗道自己最近松懈了嘴都管不住,也禁了声。 靳云庭回来的时候两人已经捡了满满一背包板栗,乔斯年坐在杂草枯叶上背靠树干睡着了。 靳云庭低声问辛亥,“不是有睡袋吗?怎么还让他这样睡?” 知道乔斯年有睡午觉的习惯,离开营地时靳云庭让辛亥带了一个睡袋。 “乔公子说没有帐篷,会把睡袋弄脏。”辛亥抿嘴,“将军,属下说错了话,乔公子不开心。” 靳云庭语气变得冷冽,“你说了什么?” 辛亥单膝跪下,垂头丧气道,“属下说你要回边关,明年开春前都不会回来。” 沉默几息,靳云庭叫辛亥起身,“你去找辛寅把猎物运回庄子。” “是,将军!” 留下靳云庭的马,辛亥带着其它马匹寻着路上留记号找到辛寅,十几只大小不一的野猪已经捆绑好,挂上马背就可以走了。他啧啧道,“这是又捅了猪窝!” 乔斯年醒来的时候发现背后坚硬的树干变成了温热的怀抱,一双手搂在腰间,呼吸里一股淡淡的冷香,是靳云庭身上的味道。 自己整个人被靳云庭抱在怀中这个认知让乔斯年欣喜不已,他闭着眼睛努力压下上翘的嘴角,一个翻身侧躺在靳云庭怀里,一只手缠上靳云庭的窄腰,另一只手也不老实,摸着他肖想一路的腹肌。 “醒了,”声音清越,显然靳云庭一直醒着。 “嗯,”乔斯年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抱紧靳云庭,有些委屈,“靳云庭我要怎样才能把你娶回家?” 靳云庭抚掉他衣服上的草木屑,“你一直都说要娶我,你忘了你是哥儿了?”而我在你眼里应该是男子。 “你是不是还想说我嫁过人?”乔斯年抬起头紧紧盯着靳云庭的脸,见他面色冷淡,笑道,“你是不是吃醋了?” 见话题如愿跑开,靳云庭低头在他眉心轻啄,“还好,我知道你不喜欢他。” “你应该说我知道你喜欢我。”乔斯年坐起身,直视靳云庭,“你不用在意袁斌,我与他有名无实。他不喜欢我却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不知道打的什么鬼主意。” 有名无实啊!靳云庭贴近乔斯年,凤眸低垂,呼吸交缠,目光落在他嘴唇上,“想尝尝是什么味道吗?” 乔斯年心如擂鼓,面色涨红,别看他平日一幅流氓样,瞅着时机就想揩油,面对如此正式的邀请他也怂了。 没有让靳云庭等太久,一秒后乔斯年用行动证明他想,他吻上那双微微张开的薄唇,将它的主人紧紧抱在怀里,轻含浅啄,温柔虔诚。 回去的路上乔斯年一直在靳云庭耳边絮絮叨叨个没完,“逸之,我后悔了!” “怎么了?”靳云庭丝毫不受影响,一箭射落惊飞的野鸡,驱马上前拾起猎物,一只兔子两只山鸡,营地里还有些点心,应该够两人吃。 “刚才太柳下惠了。”乔斯年哀怨,怎么能亲亲嘴唇就离开呢,至少也应该舔一下牙齿,说不定还能来个湿·吻。 “柳下惠是什么?”靳云庭问。 “一个被遗落的贤人。”乔斯年说道,“传说在一个寒冷的夜晚,一个冻得瑟瑟发抖的女子敲开了他家的门,他为了迅速帮助女子驱寒,便让其坐在自己怀中,二人就这样坐了一夜,期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我从没听说过这个人。”靳云庭弯起嘴角,心想这是又多了一位长辈! “哈哈,所以才说是被遗落的贤人嘛!” 安静了一会儿,乔斯年期期艾艾地问靳云庭,“逸之,你是因为我和袁斌没关系才愿意给我亲的吗?” “不是。”靳云庭毫不犹豫地否认。 “是因为喜欢我吗?”乔斯年接着问道。 “是喜欢你。”靳云庭握住腰上的手。 “我就知道!”乔斯年一头栽到靳云庭背上呵呵傻笑。 靳云庭感受着背脊上的呼吸,听着乔斯年的笑声,也翘起嘴角,“晚上想吃什么,烤肉可以吗?别的我不会做。” “嗯,辛亥把板栗都带走了,一会儿看见板栗树我们再捡一点儿,我做板栗烧鸡给你吃。” 回到水潭边,靳云庭让留下的那个人也回庄子,明天早上带人再来收拾东西。 石头垒起的灶上架着一口大锅,锅里泡着洗净的餐具,一个大大的水囊灌满水靠在一旁的干柴上,他们直接可以做饭。 “早知道只有我们两个人就不带这么大的锅了。”乔斯年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休息一会儿,我去处理兔子和野鸡。” 靳云庭看了看他那双白皙的手,提着猎物往水潭下游走去,“你在这等着,饿了就先吃些点心垫一垫。” 乔斯年将衣摆兜着的板栗倒进木盆,找出调料盒,赶紧跟上,“一起去。我们先处理一只鸡出来,做个简单的叫花鸡怎么样?” “好!” 乔斯年坐在岸边的草地上剥板栗,旁边的木盆里是一只抹了丁香粉、八角粉、花椒粉和食盐、淋过酱和酒的鸡。 靳云庭在他打开调料盒,看见里面整整齐齐摆满小瓷瓶时就笑了,每个瓷瓶的木塞上还刻着字,这是有多爱吃才会细致如丝。 靳云庭处理完剩下的一只鸡一只兔子回到岸边,见乔斯年手指都红了,皱眉道,“别剥了,我不爱吃这个。” “这个剥完就不剥了,”乔斯年仰着头看他,保证道,“我做的好吃,你肯定喜欢。” “嗯!” “还没吃呢你就嗯,真会哄人。” “你做的我都喜欢。” “哈哈,你这一本正经说情话的样子也太可爱了。” “是真心话!” “这趟出来真是值!” 看到乔斯年拿出两个铁架叉进土里,递给自己一个铁签串兔子,靳云庭觉得昨天没有仔细看看“吃饭的锅碗灶勺”是自己的失误。 兔子架上烤架,没有菏叶,靳云庭去找了几片大叶子,按照乔斯年的要求用水和酒和了泥。 大锅里,乔斯年翻炒好的板栗已经放凉,和鸡腿一起塞进了鸡肚子。 两人合力用树叶包裹住处理好的鸡,用草茎扎牢,然后一起往树叶上摸泥巴。 本来靳云庭不让乔斯年动手,但乔斯年不愿意,他嘻嘻哈哈高兴得很,“像不像小孩子玩泥巴!” 靳云庭见差不多了,将泥团放在烤兔子那堆火里,拉着乔斯年到水潭边给他洗手,“快洗掉,伤手!” 乔斯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靳云庭你怎么这么好!” ☆、第二十五章 清晨,乔斯年被生物钟叫醒,发现帐篷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他刚披上外衣准备出去找人就听见靳云庭的声音,“衣服穿好了再出来!” 这是个三角形帐篷,乔斯年一米八几的身高根本直不起腰,他弓着背快速穿戴整齐,随手将长发挽起,掀开帐篷一看整个营地除了帐篷其他东西都已经整理好,辛亥几人正背对着他把东西往马背上捆,显然是要回庄子,“出什么事了?” 靳云庭没有错过乔斯年眼底一闪而逝的失落,他拉着乔斯年让开位置,辛寅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立马带人来拆帐篷,卷起内里的被褥,三两下解开帐篷布,取下穿过三根横柱两端圆木销的六根木条(两个三角形),整个营地就剩下两个熄灭的火堆。 昨日留下来搭建营地的人感慨万千,这可是他研究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装好的帐篷,两息不到就被这几人拆了个干净。不过一回生两回熟,这帐篷比军营里的简便多了,只用来露宿是够的,下次他能快速搭起来。 靳云庭已经将乔斯年拉到水潭边,重新给他束好发髻,拧湿帕子递给他,“大皇子的人在家里等着,你得回去。” 家里!乔斯年咧嘴,“你给我洗。” 乔斯年的声音一点儿也不小,捆扎行李的众人竖起耳朵,眼角的余光都往水潭那边飘,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 只见他们的将军下巴微抬,将帕子附在比自己高半个头的青年脸上,轻柔细致地给他擦了脸和脖子,又重新拧湿帕子给他擦手。 那嘴角上翘是在笑吧?众人连忙否认,一定是自己昨晚没怎么休息出现了幻觉。 等乔斯年“咕嘟咕嘟”用清水漱了口,靳云庭冷声道,“早膳拿过来。” 众人一个激灵不敢再乱看乱想,赶紧加快手上的动作。 辛亥忍着心惊将食盒和水囊送过来,食盒里面是大半盒外皮焦酥的馅饼,水囊里的豆浆还是温热的,“昨夜青童在角院院子里砌了烤炉,这是新做的肉松饼。” 烤炉就是砖石垒砌的土窑烤炉,耀京郊外的温泉庄子里也有一个,青童已经用得很熟练,烤鱼、烤鸭、烤蘑菇、烤饼干……为乔斯年提供了许多美食。 问过靳云庭,他已经吃过了,乔斯年咬一口肉松饼,满嘴鲜香令人胃口大开,吃完一个他问道,“怎么晚上砌烤炉?也不急着吃这个。” 辛亥偷偷看一眼靳云庭,解释道,“昨日将军带人猎了十几头野猪,留下三头在庄子上,其他连夜送回军营了。青童说就这么放着会坏掉,当初盖杂院还有砖石,就熬了糯米汤掺入石灰砂浆中,挨着角院东墙砌了两个兔子图样的烤炉。我们出门时还在烤肉松,肉干也给公子烤了不少。” 见乔斯年不再问别的,辛亥不想当电灯泡,留下早膳回身继续打包行李。 “肉松质轻,一般能保存十天半个月,如果水分处理的够干,密封放在阴凉干燥的地方可以储存两个月以上。”乔斯年拿起一个肉松饼掰开,看着里面的肉松,语出惊人,“肉松便于携带,食用时加水使其溶解成粥食用,在长途奔袭和缺少粮草时,依靠这种方法能生存几个月。” 蒙古帝国早期,成吉思汗驰骋欧亚作战时的干粮就是肉松和奶粉。乔斯年不会做奶粉,也没有查找太多资料,见过毒·奶粉的新闻,他不敢保证自己做出来的奶粉符合卫生标准,没有污染没有毒素。 在听到肉松能保存十天半个月时靳云庭就抿紧了双唇,低垂的睫毛挡住了眼里的情绪。良久,他抬手擦掉乔斯年嘴角的饼屑,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我是捡到宝藏了吗?” 乔斯年看见他眼里明晃晃的笑意,十分受用,得意道,“可不是谁都能捡到的。” 大皇子派人来了,乔斯年自然不能继续约会,一行人快马加鞭辰时末出得山林,一路上碰见的猎物也尽数收入囊中,和入山时走的路不同,几人直接从庄子后山下来,远远就见青竹带着靳琛和一个白衣青年等在山下。 青竹跳着脚跑上前,规规矩矩给靳云庭行了礼才仰头望着马背上的乔斯年激动道,“少爷,大川哥回来了。” “公子!”何川停在一丈外,长揖不起。 乔斯年勒马,要说这异世还有谁能看出他不是原主,非眼前这个一身素白直裾的男子莫属。 当初让何川去南境实在是乔斯年手里没有可用之人,他以旁观者的角度看过原主的一生,原主与何川之间有着别样的情愫,何川是原主可以绝对信任的人。 乔斯年本来的计划是和离后去南境定居,云州与耀京水陆畅通,即使离开耀京他能时常看顾乔斯文。但是世事难料,谁能想到乔府一朝抄家流放北境,乔斯年自不可能安心去南境。 乔斯年跳下马背,上前两步,“起来吧,可见过何伯?” 何川起身,目光顺势从乔斯年脚尖扫到发髻最后落回到他脸上,这个人又长高了,面相也变了许多。 何川按下喉头泛起的苦涩,笑道,“见过了,公子一切安好!” “还行!什么时候到的?”应该不是辛亥他们上山前,不然他不会不知道。 “半个时辰前,昨夜太晚,不敢叨扰公子,歇在了其他庄子里。” 小跑赶上的靳琛晃了晃小叔叔的手,仰头问道,“他为什么叫乔哥哥公子,不叫少爷?” 明明前世一直称乔哥哥少爷,为乔哥哥一生白衣茹素,现在怎么如外人一般称呼公子。 乔斯年蹙眉,有靳琛提醒他发现第一次见何川时他还称自己少爷,之后何川去了南境,不管是书信往来还是后来几次见面何川对他的称呼都是公子。 莫不是如何氏一般,只一面就看穿了自己的灵魂? “不过是便宜行事,”何川面不改色,对着靳云庭揖礼,无视他冷凝的目光,不卑不亢道,“在下何川,见过云麾将军。” 靳云庭微微颔首,牵着靳琛上前,用另一只手牵起乔斯年的手,“先回去!” 乔斯年展开眉头粲然一笑,与靳云庭的十指交缠,“走吧!” 靳琛愣住,小叔叔居然主动亲近别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肯定错过了很多事,前天乔哥哥抱着小叔叔不放也不是什么认错了人,这两人早背着他情深意笃? 那何川怎么办?靳琛回头看向何川,见他果然盯着小叔叔和乔哥哥相握的手,眼中情绪变换,最后露出一个释然的微笑,发现自己正盯着他看,还朝自己微笑点头。 靳琛突然觉得再聪慧的人也有眼瘸的时候,乔哥哥看不见何川的至情至诚,却看上小叔叔这个笑都不会笑的假男子,日后事情败露该如何收场?靳琛发愁! 大皇子很周到,派来的人与乔斯年也算熟识,是无双苑的大掌柜。 “方掌柜!”乔斯年没想到来的会是他。 方掌柜年过五旬,正背着手站在角院门外往里看,听见惊呼他回头见礼,一点儿不见外,“乔公子,青童到你这儿可是学了不少东西,都会哄哥儿了,你看这烤炉,谁能想到还能做成这个样子。” 乔斯年已经听辛亥说过,是兔子图样的烤炉,他走过去一看,哦豁,还真是那么回事,长方体的灶台上面是两个倒扣的半圆,眼睛的位置画了圆圆的圈,嘴巴是烤炉炉口,两对兔子耳朵微微斜立,正冒着袅袅炊烟。 乔斯年在庄子外面就闻着肉香了,他心情很好,言笑晏晏,“能让喜欢的人高兴,做再多都是值得的。” 方掌柜看一眼他身侧的人,拱手道,“想来这位就是云麾将军,在下方和,见过靳将军。” 方和一路轻车简行,昨日眼看着到了宵禁时间,赶不上入安平城,他直接按照地址找到庄子。 庄子里灯火通明,夜风吹过带来一股血腥气,走近了还能听见击石剁肉声,听的人毛骨悚然。他还以为出了大事,带着三个人想从偏僻处翻进来,也是他大意,才靠近墙根就被发现了,还动了兵刃,要不是小叁及时出现认出他们是大皇子的人昨日恐怕要流血。 乔公子也是好才干,才来北境月余,就能让镇北侯府派亲卫守护,殿下果然没有看错人。 “方掌柜!”靳云庭还了半礼,父亲说过元君后的暗卫赐姓方,后来这些人都留给了大皇子,名的笔画就是他们的排序,这个方掌柜排八,掌财。 “靳将军客气!”方和侧身躲开,他面上不显,心中却诧异,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到了靳云庭这个份儿上真不用把他看在眼里,谁不知道他不过是大皇子府上的一个奴仆而已。 方和从怀中取出两封信,“这里有一封殿下给乔公子的信,另一封信里是乔公子前些日子送进京的契书,殿下说朋友之间互相帮助本是应当,当初将青童送到乔公子身边也是出于保护乔公子的意图,只有情况特殊的时候青童才会联系府上。现在殿下亲口将青童给了乔公子,乔公子便是青童的主子,乔公子尽可信任与他。” 乔斯年点头,“我自然是相信大皇子,信任青童的。”只是多少不一。 方和知道多说无益,还是要看青童表现。他看乔斯年刚回来,手头肯定有事要处理,自己又是突然造访,乔斯年大概也没有准备好与自己商谈,他说道,“乔公子有事就去忙,我们的事不急。” 乔斯年确实有事,“那就午后再聊,方掌柜只当是在自己家里。” ☆、第二十六章 乔斯年带着人穿过垂花门,见正房屋檐下并排放着两张摇椅,“这么快就做好了!” 青竹嘿嘿傻笑,“昨天送小少爷去学堂,随便带回来的,何伯一张,我也有一张,木匠死活不收钱,说是这个摇椅让他赚了不少,还没感谢少爷呢!” 乔斯年不甚在意摆手,让青竹带何川去书房等他,他和靳云庭要回房换一身衣裳。 靳云庭带着靳琛去了西厢房,靳云庭没有和小孩子相处的经验,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小孩都像靳琛这样让人省心,虽然会娇气的抱怨,却会用心把所有的功课做完,学得也快,尤其是读书识字,松雪先生都道他是世间少有的聪慧,用心教导,日后必有大成,只是可惜了不能走文举的路子。武学上却是恰恰相反,明明资质根骨俱佳,一招一式全然形式僵硬,就像稚子初学大字临摹字帖,只是描出了形,毫无灵气。 还是练的太少,换衣服的功夫靳云庭已经规划好靳琛接下来几个月的训练,“琛儿一会儿跟青竹一起玩儿,找辛亥他们也行,小叔叔有事。” 你总是有事!靳琛差点儿翻白眼,肯定是要跑去书房,乔哥哥又没叫你去,看得这么紧有本事你娶回家呀! 靳琛瘪嘴,可怜巴巴地控诉,“我想和小叔叔一起,小叔叔不是说议事的时候我要在一旁听着学习怎么处事吗,小叔叔总是不回侯府,我才听了两次,什么也没学到。” 靳云庭摸着他的发顶,“你不是喜欢斯年吗?何川看他的神情不对,小叔叔要去保护他,你跟着不方便。” 靳琛瞪大眼,连小叔叔一面就能看清楚的事,乔哥哥为什么毫无所觉,难道是从小一起长大习惯了何川的守望,逐渐成了理所应当? 靳琛想起那对鲨鱼刀,只能给喜欢的人碰却送给了自己,是喜欢自己的意思吗?可自己完全没有看出来,是不是和乔哥哥一样眼瞎,靳琛咬紧后牙槽。 见靳琛脸色发红,似是气极,靳云庭安抚道,“你不是想祖父吗?月底我要回边关,到时候派人回来接你一起去。”大概是血缘天性,父亲明明只在靳琛出生时回耀京一次,这几年都没有回去过,靳琛来到北境后却时常提起要去见祖父。 “真的?”靳琛高兴了,前世从祖父回到耀京后,他还从没有离开祖父这么久,心中很是想念。 “靳将军,少爷说您收拾好了若是有空就去书房一趟。”是青竹。 书房的门开着,乔斯年和何川隔着书桌对坐。靳云庭进来的时候乔斯年正伏案执笔,还一心二用地问着何川南境的事,此时的乔斯年沉着稳重,完全没有了在靳云庭面前的卖乖耍赖。 靳云庭没有去里间打扰,他心情愉悦地坐在小厅里饮茶。 “你以后的重心还是云州,庄子的收益和以前一样一半给你作为活动经费,另一半也可以动用了,田地山林你看着买进一些,”乔斯年语气严肃,“还是那一点:不得恶意兼并别人的土地。” 大耀地广人稀,到处都是荒山野地,大不了开荒养两年,完全没必要抢别人的。 “公子放心!”何川想起另一件事,“我派人去文州买地,才过两日就有人和我们一样大量买入半山区的缓坡地,不知道是什么人!” “可有起冲突?”乔斯年问道。 “那倒没有,倒像是有意避开我们。” 乔斯年笔下不停,头也不抬,“大概是大皇子的人,看来他对云南白药很是看好。这也说明在云州有人盯着你,还好我们是奉公守法的安善良民。刚才的方掌柜就是他派来谈合作的人。” 这话信息量太大,何川一时楞然。他一直好奇这个人的钱财从何处而来,若说让他去云州置办产业的银钱是变卖少爷的嫁妆所得,可后面陆陆续续给他的银子就是把乔府变卖了也不可能有那么多。 何川在心中过了一遍大皇子的产业,近三年里大有不同的只有无双苑和闭月羞花楼,时间吻合,想来他的钱财就是从这里来的。 何川现在十分庆幸自己因为种种原因还未敢对这个人多做探究,看他说起大皇子一口一个“他”,完全不见对皇权的敬畏,这熟稔的程度,只怕自己稍有异动就会万劫不复。 想起半路接到耀京来的消息,知道这个人已经和离自己心中破笼而出的念头,一路北行逐渐成型的计划,看见庄子里这些未曾见过的人时便又蛰伏的恶念,现在全部坍塌。 这几年何川结识了很多人,有几分看人的眼光,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庄子里有几人初见他时并没有收起身上的气势,他还好奇公子怎么认识这么多不好惹的人,现在才知道都是惹不起的人。 想到自己在云州的作为一直有人盯着,何川攥紧袖子里的拳头,“公子曾说从百姓中来,到百姓中去,符合百姓的利益,百姓就会为我们提供源源不断的人力,我在云州这几年小有所成,传递消息寻找门路组织人手已经很容易。云州离文州不远,公子有意在文州种植药材,何不去云州居住!”只要去了云州他就有机会…… 对不起,还真是小看了你,都走起群众路线了!乔斯年压下上翘的嘴角,“你做的不错。” 当初何川离开耀京去往云州除了银子啥都没有,乔斯年说这些话是为了让他尽快找到人手,没想到他找了这么多人手,俨然把云州当做根·据·地在发展。阴差阳错没去成南境也许是对的,那里可能是狼窝。 “北境有我不能割舍的人。”乔斯年翻过一页纸,提笔蘸墨,“这些年有赖何伯照顾,他如今年岁大了,该享受天伦之乐,你看看是不是带他去云州,那里四季常青比北境温暖更适合养老。” 何川仔细打量乔斯年,青年端坐在书案后,头部自然前倾,眼睛离桌面约有一尺,左手边按纸,右手执笔,蝇头小楷隔着异常宽大的书案看不清他在写什么。说他做的不错时语气平淡无波无澜,似是他做的事都在他意料之中;说到不能割舍的人往小厅看了一眼,何川知道那里是云麾将军靳云庭;提起父亲亲切平和不像试探。 何川攥紧的双手力道减小,他一脸无奈,“我好几次要接他去云州,他都不愿意,说是受老夫人临终所付,要守着公子,我这儿子也得靠后。” 乔斯年笔下停滞,没想到何氏临终前还托付老仆照顾他,想起病榻上的何氏,乔斯年索性搁下笔,“回门那日母亲让我照顾斯文,南境自是不能去的。何伯在我这里,你也大可放心。” “公子仁善,我自然放心。”何川说的真心实意,他知道这个人宽容豁达,对自己人向来和善,甚至对世人都有种不合时宜的怜悯。这个人的这个“不准”那个“不得”,初听没什么深意,做事的时候你才会发现他宁愿多花银子是在给谁生路。 这也是何川称自己的念头为恶念的原因,有时候他庆幸占据少爷身体的是这个人,这个人顶着少爷的身份行善积德,多少会记在少爷的名下,来生少爷定能福寿安康;有时候他又恨这个人不是妖魔,这样他就不用手软,直接打散了他把少爷的身体抢回来。 “我来安平城的路上无意中得罪了一群不明身份的人,势力应该不小,你也看到了,庄子里有些生面孔,那是我的护卫。你以后行事也小心些,身边新近出现的人都查一查。”有时候对手的强大也能体现自己的实力,秀完肌肉乔斯年话锋一转,问道,“你是想更进一步还是就管着你现在的事?” 何川正想着这些护卫是哪里来的,这些人身上没有半点江湖气息,肯定不是随便雇佣的,就听乔斯年问他以后有什么打算,这个人和少爷一样从来没有把他当奴仆! 何川笑得艰涩,“我怕做不好,让公子失望。” 这是想更进一步,乔斯年难得鼓励道,“试过才知道能不能做好,我相信你的能力,下午和方掌柜商谈的时候你也留下来。差不多就这些了,你去看看何伯吧!” “是,公子!”何川退出书房,经过小厅时与靳云庭拱手作别。 等何川走了,靳云庭来到书桌边,见砚台里没剩多少墨汁,他往砚台里加了一些水,拾起墨锭研墨。 乔斯年拉他坐在腿上,圈他在怀里继续写字,笑道,“这是不是红袖添香!” 看清乔斯年写的什么,靳云庭原本要问的话卡在喉中,“你这写的什么?” “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乔斯年嗅着他身上的冷香,笔下不停,“《孙子兵法》,我背了好久,本来打算用来攀附侯府,现在给你做聘礼好不好?” 靳云庭突然什么也不想问了,他接过乔斯年手里的笔,“你写半天了,剩下的你说我来写。” “嗯。”乔斯年双手抱着靳云庭的腰,鼻尖在他脖颈上轻蹭,“军形篇,孙子曰: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故善战者,能为不可胜,不能使敌之必可胜。故曰:胜可知,而不可为。” ☆、第二十七章 何川很好奇乔斯年在文州买了那么多地要种什么药材?云南白药又是什么?但是乔斯年信中没提起,他不会贸然问之。就像之前很多次一样,乔斯年不言明,他不多问,只自己仔细摸索。 刚去南境,乔斯年让他不拘品类收集各种耀京未有的物品,开始何川以为这个人骄奢淫逸贪图享乐,尤其是吃食。直到几次后乔斯年似是不满足于大耀的物品,开始让他不计成本从海船商贩手中寻找异域食物,不要龙肝凤髓,只要平常百姓吃用之物,不管是植株、果实还是种子均可。 也是这时何川才知道,这个人之前种种不过是故布迷障,他真正想要的是后者。当时他猜测这个人来自异域,吃不惯大耀的食物,可是再次相见他发现这个人不但吃得惯而且很能吃也很会吃,他自己显少动手,就凭一张嘴就能指挥着别人做出各种未曾听闻过的食物。 何伯的房间里,何川拿出从南境带给青竹的礼物,“青竹,你也算一直跟在公子身边,公子出嫁前后可有什么异常?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青竹翻看布料的手收回,他目光闪烁,“大川哥,你问这个干什么?” 见他如此,何川暗道自己所猜不错,那个人应该是在回门之前就上了少爷的身。刚才自己提到老夫人对父亲的临终托付,那个自己说什么都没有滞笔的人居然放下了笔,还说回门那日老夫人将小少爷托付给了他。 母子连心,老夫人肯定是看出来他不是真的少爷了!想到老夫人明明知道自己的儿子被人占据了身体还不得不将幼子托付给他,何川脑子里闪过各种阴谋论的同时胸口堵了几年的一口气突然顺畅了,他好像突然找到了支撑,整个人都明动起来。 青竹突然觉得有些冷,他瑟缩着肩膀看了看窗外的太阳,日头高悬,“大川哥,我跟你说你可不要告诉别人,少爷成亲那日在新房里投缳了,还好后来没事。” 何川一把抓住他肩膀,嘶吼道,“你说什么?” “你抓疼我了,大川哥!”青竹挣扎。 何川徒然放开手,面上露出愧色,“对不起,青竹,是我太着急了,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起此事?” “又不是什么好事!”青竹揉着肩膀,愤愤道,“世子还说救不回来,我求了他半天让他派人去找大夫,他动都不动一下。” 何川放缓呼吸以减轻胸口的阵阵钝痛,他脸色苍白唇瓣颤动,哑声道,“大夫都没看过他怎么能说救不回来了呢?” 青竹想着这时候青童该回来了,没发现何川的异样,“可不是,还好少爷自己醒过来了。” 醒过来的只怕已经不是少爷,何川闭上眼,再睁开时已经掩下所有情绪,他状似不经意问道,“我看庄子里好些不认识的人,都是公子到北境后找的护卫吗?” “只有辛子和辛亥是公子的护卫,”说到这些青竹神色轻快,“我听青童说他们两是靳将军派来保护少爷的人。其他人是靳将军和方掌柜带来的,他们走的时候会带走。” “说起来,我回来还没见过青童,又去给公子买食材了?” “送小少爷去学堂,顺便买食材,今天要卤鸭子。”说起青童,青竹眼里闪着兴奋的光,“青童还会拳脚功夫,前天他们嗖的一下飞上墙,他还会耍刀,可帅了!” 见他手舞足蹈地比划,何川眼中闪过暗色,“青童不是少爷找的厨师吗?” “是厨师呀!”青竹一点没觉得厨师会功夫有什么问题,耍刀更是理所当然,哪个厨子不会几手花刀,“现在也是护卫,平日里少爷出门就会带上他和辛亥,辛子很少露面,吃饭的时候都看不见他。” 何川知道再问不出什么,他爹自从被老爷遣出府就一直留在庄子上知道的只会更少,青童他是不可能去问的,明明买进府的时候是厨子,现在成了护卫,藏的这么深肯定不是好相与的。 “袁斌为什么说公子救不回来了?”何川按着胸口,见青竹脸上出现明显的抗拒,他知道自己问的太急,换了个说法,“不是说世子对公子一见倾心吗,怎么会不愿意给公子请大夫?” 青竹也疑惑,世子后来对少爷确实很好,少爷一直冷冰冰的,有时候他都觉得世子可怜,青竹摇摇头,人家一个世子那里用得着他一个下人可怜,“反正他就是没有去请大夫。少爷说肚子饿了,让我去找管事的要些吃食,等我回来就见少爷……” 青竹想起推开房门看见一双只穿着袜子的脚悬在半空,脸色泛白,“少爷把喜服全脱了只穿着白色中衣。我喊人来,是世子的亲随,他们把少爷放下来安置在床上,一个探了鼻息去找世子,一个守在门外。世子回来前我给少爷掐人中,都掐出血印子了少爷都没醒。世子回来后只看了一眼就站着不动,不管我怎么求他都不叫人去请大夫。” “少爷说他是憋住气陷入深度昏迷,进入假死状态,”事情已经过去几年,青竹想起来还仍心有余悸,“就是呼吸、脉搏十分衰微,从表面看几乎完全和死人一样,如果不仔细检查,很容易误认为已经死亡,幸好我哭得太大声把他吵醒了。” 假死的传闻何川也有耳闻,但他确定那个人不是少爷。第一次见那个人,是在少爷婚后大半年,他比约定的时辰早到两刻钟,向茶楼的小二借来熏炉点上寻来的金兰香,虽然少爷很少用熏香,也从来没有说过喜欢金兰香,但他见过少爷闻着金兰香欢喜的样子。可他去买少爷爱吃的点心回来,听见雅间里那个人让青竹把熏香灭了,说自己闻不得这些香料。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见风就长,何川疑神疑鬼,乔斯年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会在心里与之前做比较,虽然两人有一年多不见,乔斯年也没有与他多待,但何川还是发现了一些细微的差异。 “公子和靳将军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何川问道,“我看他们很亲密的样子。” “我不知道,少爷来安平城那天我在城门外接他,他们是一起到的。”青竹笑道,“少爷说和靳将军成婚的时候就给我们所有人放籍。” 青竹还不知道他已经是良籍,“公子带着几个随从?”庄子就这么大,何川也逛了一圈,雨燕他认识,并没有看见。 “少爷是一个人骑马,没带随从。”听见外面传来“嘎嘎”声,青竹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川哥,谢谢你给我带礼物,东西先放何伯房间里,我晚些时候再来拿。” 话音刚落人已经跑没影了,何川面无表情收拾着桌子上的布料,耀京的消息是那个人离京时带着雨燕和一个姓高的护卫,到安平城却只有他一个人。想起乔斯年说路上得罪了一群人,何川觉得雨燕和高护卫大概是死了,乔斯年运气好被靳云庭所救,这样也能解释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是怎么认识的。 想到那个人差点儿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死去,何川的手开始颤抖,恐惧从心头漫起将他整个人包裹,浓稠地让他呼吸艰难,他像溺水的人一样拼命抓住身边的稻草,将布料牢牢握在手中按在胸口。 “大哥哥,你怎么了?”靳琛奔进房间,扶着何川,原来他的心疾这时候就已经这么严重了,“乔哥哥认识大公子,下次看见他让他帮你看看吧!” “大公子,可是上善医馆的大公子,”和大皇子交好,再认识大公子,何川已经不惊讶了,他摇头自嘲道,“我这种人怎敢劳动大公子。” 你可不要妄自菲薄,前世大公子可是给你看诊过,只是太晚了,“大公子可好了,只要乔哥哥开口他肯定会帮你的。” 缓过劲儿,何川撑着桌沿坐正,“我记得公子与上善医馆并没有交集,怎么就认识大公子了。” 靳琛像是被问住了,他仰着头细想,半响后泄气道,“我睡了一觉醒来他们就成了好朋友。” 话锋一转,他像个小大人一样语重心长劝解,“不能讳疾忌医,身体不舒服要赶紧看大夫,早发现早治疗,拖久了可能救不回来,命没了什么都成枉然。” “这可不像小孩子说的话。”何川笑着问他,“谁教你的?” 这个人也不若前世自己知道的温和,以为他看不见那双眼睛里的锋芒吗,靳琛恼了声音不由提高,“乔斯文说的,黄土一捧,三年不要就把你忘得干干净净。哼!” 靳琛转身就跑,这都是什么人呀!他才四岁就防着他。 那话确实是乔斯文说的,在乔哥哥的墓前,什么三年不要就把你忘得干干净净当然是气话,那时候乔哥哥都离世近十年了。 靳琛发现前世种种都做不得数,从乔哥哥还活着他就应该清楚认识到这个事实。 一捧黄土!何川茫然,少爷变成黄土自己又能记住他多久呢? ☆、第二十八章 角院里香气扑鼻热闹非凡,一群人讯速割了四五十只鸭子的脖子,青童把装鸭血的木盆端进厨房,往里面加了盐、清水和酒,交给旁边跃跃欲试的青竹,“搅匀后就放这里。” “我知道,”青竹咧嘴傻乐,“这么多鸭血,这次少爷总不会说没吃过瘾了吧。”他透过窗户看一眼院子里一地的死鸭子,问青童,“你是不是买多了,少爷说卤两锅,这够卤三锅的!” “不是有烤炉吗?再给少爷做几只烤鸭。”青童捞起锅里他出门时卤着的猪头肉,问道,“我回来的时候怎么没看见你?” 其实他看见了,看见青竹从何伯屋里出来。何伯要帮忙卸货的时候他没上何伯上手,何伯说何川在他屋里,要去叫何川来帮忙也被他以何川一路过来舟车劳顿,院子里有这么多人手为由拒绝了。 “我在何伯屋里,大川哥回来了,给我带了好些布料,我去看看,顺便和他说了几句话。”青竹见鸭血搅拌得差不多,取出勺子冲洗干净,说道,“马上就天冷了,有几块料子搭配着挺好看的,我给你做两身秋衣吧!” 青童抿着嘴唇也压不住嘴角上翘,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递给青竹,“刚出锅的桂花糖。” “真的呢!还是热的。”青竹打开纸包,拿出一块塞进嘴里,“还有些黏手,又香又甜,你要不要吃?” “不要,”就算刚出锅这一路回来也不可能还是热的,那是他放在怀里暖热的。见青竹津津有味吃着带自己体温的东西,青童耳根烧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以后买的东西都要放在怀里。 “青童,公子要鸭毛干什么?”辛亥提着一只拔完毛的鸭子问道,“鸭子的内脏也要吗?将军还带回来几只野味,已经拔毛去皮了,你看看怎么弄。” “我也不知道少爷要鸭毛干什么,他没说过。”青童早就看见厨房里多了一盆山鸡野兔,每样挑出两只放锅里接着卤,“内脏都要,在院子里把大锅烧起来,灶上要空出来烧午饭。” “三哥我来给你打下手,”丙叁侧身越过辛亥钻进厨房,他笑嘻嘻问道,“有什么我能干的?” “先把青菜洗出来,”青童安排完丙叁,将青竹推到窗下的长案边坐好,转身搬来四个木框,“帮我把千张揭下来。” “哦!”青竹竖起耳朵听着身后两人闲聊,暗道青童兄弟姐妹真是多,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居然不告诉自己,这个小孩儿也不知道是他第几个弟弟,完全意识到青童家里的事为什么要跟他说。 书房里,厨房飘来的肉香把乔斯年的馋虫都勾了出来,眼看着已经到了吃上午茶的时辰,但是《孙子兵法》才默写过半,他自我宽慰大男人应该先干正事,准备忍到午饭时多吃两碗。 靳云庭却是知道乔斯年巴不得一天照着五顿的吃,心血来潮了晚上还要来顿夜宵,他朝门外喊到,“辛寅!” “将军!”辛寅垂头站在小厅里并不往里去。 “你去看看厨房有什么吃的。” “是,将军!”辛寅顺手带走了小厅的茶水。 “你也饿了!”乔斯年抽出靳云庭手里的笔,给他揉手,“手疼吗?写了快三千字了。” “不疼,”话虽如此,靳云庭却也没有抽回手,他那双手平日里舞枪弄棒哪里是写写字就会疼的,“以后有什么难写的东西,你就说给辛亥他们写。” 乔斯年点头,“我看咸鸭蛋已经搬走了,得写个单子给何伯,把给你的东西准备好。何川这次带了十四坛酒来,我打算中午开两坛,你带走三坛,给一坛方掌柜,四坛留着有用,其他的让他带回去给大皇子。” “你要把大皇子拉进这酒水生意?”靳云庭问道。 “对,”乔斯年铺开一张纸,边写边道,“大皇子广告业务熟练,中秋赶不上,重阳节肯定会把酒献给皇上,只要过了皇上的眼,这酒水生意就成了一半。”要是皇上能夸上一句半句,喝上一口那效果更好。 “你不是说大皇子得罪了很多人,以后难说吗?怎么不趁着离京和他撇清关系?”靳云庭看他写的全是吃食,心中好笑,“在北境有镇北侯府也能让你如鱼得水。” “有些人事沾上了哪里是说撇清就能撇清的,而且和大皇子合伙做生意省心省力,少有污糟事,”要是没有在路上遇见靳琛认识靳云庭他还真打算再不入京,往后给无双苑和闭月羞花楼画画图样赚点儿小钱钱花,只能说缘分天注定,“你别说我挣银子不带你,我赚的银钱你随便花,镇北侯府就不要参入了,免得以后受牵连。” 靳云庭侧身看他,“你就不怕牵连己身,你不是说要娶我吗,娶了我镇北侯府和大皇子又如何没有牵扯。” “中间有个我,你又是嫁出府的人,真有那一天可操作的空间可就大了,”乔斯年在他嘴角亲了一口,接着说道,“而且那些黑衣人可不会帮我保守秘密,我和大皇子有联系的事迟早会传出来,藏着掖着他们还以为能以此拿捏我呢,倒不如大大方方和大皇子结交。再说了我可是正正经经做生意,真有什么事岳父大人捞我也容易些。” 靳云庭笑道,“你倒是自觉。” “那当然,迟早的事,我就这么叫,省了他老人家的改口红包。”乔斯年列好清单牵起靳云庭去小厅坐下,“也不知道方掌柜把我要的东西带来没。” 靳云庭想起乔斯年在松雪书局画的喜服,举起两人紧扣的手,在他手背上落下一吻,眸中笑意荡开,眼角眉梢勾人摄魄。 乔斯年觉得自己的魂跟着靳云庭殷红的唇瓣离开了身体,必须得追回来,他咬上靳云庭的唇吸吮舔抵,舌尖撬开贝齿,扫过口腔里的每一处,一手扣住靳云庭的后脑勺,一手揽着他的腰往自己怀里带,霸道急切不让他退缩分毫。 靳云庭微微侧头,“有人来了。” 乔斯年气喘吁吁,看着瞬间气息沉稳的靳云庭一阵挫败,接吻还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反攻肯定易如反掌。 他用拇指擦掉靳云庭越发娇艳的唇瓣上的水光,盯着他泛红的眼角恨恨道,“总有一天让你失神。” 何伯来的时候发现自家少爷臭着一张脸,活像别人吃了他的酱肘子,赶紧从辛寅端着的托盘里取下两碗面,“少爷尝尝,鸭杂面。怕靳将军吃不管鸭杂,特意做了碗肉丝面。” 乔斯年端过肉丝面放在靳云庭面前,接过何伯递来的筷子给他,“是青童做的,你吃吃看。” 见少爷语气还行,何伯将糖炒板栗和茶水放在桌上,“方掌柜带来了好几箱东西,都抬到南书房了,少爷要看看吗?我让人搬过来。” 乔斯年吞下嘴里的鸭血,“不用了,我一会儿去南书房看。这两天庄子上忙,何伯辛苦些,过几天就给何伯放假,你和何川父子俩好好聚聚。” “少爷哪里的话,少爷照顾我这把老骨头,到我手里的都是些轻省的事,”何伯感激道,“我就是跟着少爷来荣养的。” 乔斯年笑道,“我这里就有一件事要交给何伯,逸之下午就要走了,书桌上有张单子,何伯带两个人把上面的东西准备些,多的就留一些我们吃,少的就都给逸之带走,我们再做。” “是,少爷。”何伯去书桌上取了清单收好,踌躇道,“昨个少爷刚走,田姓一家子来找我要赎身,我看他们态度坚决劝留不住,怕少爷回来看着堵心,就准了他们的要求。” 乔斯年夹起一块鸭胗放嘴里,口感脆爽入味,心中可惜没有土豆,鸭胗炖土豆挺好吃的,“跟青童说中午做个蒜子鸭胗,鸭掌不要全卤了,留一些做泡椒鸭掌。酸萝卜还有吗,选只老鸭炖汤。萝卜皮凉拌,鸡鸭兔也烤几只,方掌柜吃不得辣,菜清淡些,不用做太多种。” 想起少爷宁愿舍了几十两银子的炉子和锅也要带上去年冬里做的酸萝卜,何伯笑道,“那萝卜我没让拿出来吃,我回头就跟青童说。本来我怕青童忙不开,要去别的庄子上调人手的,青童说等少爷回来再说,少爷现在怎么办?” “不用调人手过来,”乔斯年几口喝完汤,开始给靳云庭剥板栗,“先辛苦青童几天。” 见乔斯年自有打算,何伯也不多说,等靳云庭放下筷子,收走两个空碗自去忙活。 “可有气恼?”靳云庭取走乔斯年手中的板栗。 “还成!”乔斯年道,“你那儿有没有退下来没有归乡的人?单身的通铺,拖家带的单间;做工的人饭食管够,每日一餐有肉;月钱因职位而异,每季两套衣裳。愿意签死契的月钱加一成,不得赎身,以后有儿女均不做家生子,出生就放良籍。” 候在门外的辛寅暗道有人要交好运,没回乡的不在乎四种人:回去没活路的,不愿意回去成拖累的,来之前就和家里决裂的,真心想留在北境的。现在只要舍了自己这一代,就可以给儿女积攒一笔不菲的家底,这样的好事没有几个人不愿意来。 靳云庭愣住,死契的奴仆所生子女即为家生子,乔斯年放了他们良籍在军营里就相当于去掉了新兵营,这支军队也就不可能延续。因为在他眼里自己是男子,他已经做好没有孩子的准备了吗? “有就跟他们说下我这里招工,”乔斯年冲门外喊道,“辛寅,快进来接着你们将军没写完的写。” 靳云庭回神,“不用,你说我写。” ☆、第二十九章 午饭摆在正房外间,六人围圆桌而坐,从坐席方位就能看出很多东西。 大耀座次讲究“尚左尊东”,“面朝大门为尊”,桌上六人自然是云麾将军靳云庭地位最尊应该坐在首席。 方和被请上首席时一脸忐忑不安,推辞不断,死活不肯落座,直到发现靳云庭不知何时站在了他左手边本该主人坐的席位边,再看靳云庭身形想起无双苑秀娘还在赶制的嫁衣才恍惚间被乔斯年按在了首席。然后就见乔斯年非常自然的牵起靳云庭的手,自己坐在主人的席位,让堂堂大将军坐在自己的下手。 因为要谈生意,乔斯年便让何川坐在方掌柜右手边,其次是方掌柜带来的副手,再次是青童。 方和站起身,左手扶住衣袖,右手提起何川面前的酒壶,笑容真诚,“是我人老眼拙,乔公子才德兼备,靳将军武冠天下,实为良配。方和借乔公子的好酒……” 方和看着酒壶倒出的酒液如清泉飞流,酒杯里清澈见底,抬头看一眼乔斯年,见他嘴角撅着笑意,脸上的笑容也肆意了几分,接着给靳云庭和自己倒上一杯,“本来闻着酒香绵长,只以为是少有的佳酿,不想今日能饮此仙琼。方和在此祝乔公子与靳将军有情人终成眷属!” 乔斯年和靳云庭端着酒杯起身,“借方掌柜吉言。” 待三人落座,何川和青童给众人斟酒,乔斯年介绍道,“这位是何川,我在云州的管事,想必方掌柜听说过。” 方掌柜听出这话里的深意,也不隐瞒,“乔公子的人能力不凡,我随行的小子里就有好几个在何公子手里吃了不少苦头。” “哦!”乔斯年尾音上扬,嘴角的笑意加深,似是对何川很满意,“何川是小辈,方掌柜直接叫他名字就好。” 听在何川耳朵里就是另一种意思了,他可不知道自己如何得罪了大皇子的人,怕乔斯年疑他有情不报,何川端起酒杯起身一礼,“公子说的对,方掌柜叫在下何川就好。何川敬方掌柜一杯,以后还需方掌柜多加照顾,也给几位赔罪,不知何时开罪了各位。” 方掌柜饮了杯中酒,说道,“不打不相识,也是他们技不如人,怪不得你。”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乔斯年问道,“方掌柜觉得这酒如何?” “自是琼浆玉露,”方掌柜知道乔斯年的脾性,能让他见这酒定然是已经做好打算,直接问道,“这笔生意乔公子是如何打算的?” 乔斯年也不废话,“和无双苑、闭月羞花楼一样,我这边不参与经营,拿三成利润。” 方掌柜笑了,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叹息道,“殿下待乔公子的情意想来乔公子还不大清楚,若是知道乔公子离了耀京也要隐藏与大皇子府的关系,殿下该是何等伤心。”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要不是知道那两口子是真爱,乔斯年都要误会大皇子爱慕自己了,他咳嗽一声,“我和大皇子自然是好友,得他多方照顾,斯年才有今日。方掌柜也看见了,我这手里就这么些人,现在实在没有人手来做经营,所以只能出力,酿酒是个苦差事,北境和南境的酒水酿造和运输我这边可以接下。” 酿造和经营又隔了一层,虽然离京前赵意欢嘱咐对乔斯年要恭敬有礼,方和私心里却是想把乔斯年和赵意欢彻底捆绑在一条船上,现在知道乔斯年可能会嫁入镇北侯府他更是不能放过这个人,“公子一张酒方就要拿走三成利润可比在无双苑和闭月羞花楼还要轻松许多。” “衣物不说其他,只四季更替就要更换,酒食却不是如此,一张方子养活几代人都是有的。方掌柜若是觉得只一种酒太单调,我们也能改动改动方子,酿出不同的酒水。” 乔斯年说得一派轻松,好像这些事不过弹指之间就能做到,桌上剩下的五人也没有一个人露出讶异不信任的神色,仿佛他说酿不出别的酒水才是假话。 方掌柜看一眼何川,他们昨夜就过来了,何川是今日到的,当时院子里除了他带来的人明面上只有靳琛、青竹、何管家、两个侍卫,卸车的时候他的人也搭了把手,车上有什么他自然知晓,这酒可能就是丙叁说的那十四坛酒水里的。 方掌柜笑道,“乔公子大才,想来能酿出这一种酒已是不易,没想到乔公子还能酿出其他酒水。” 乔斯年道,“方掌柜见笑,斯年不敢居功!酒水酒水,水有清浊,酒却只有浊酒,斯年也是突发奇想,倒是累及何川,这都是他在南境花了不少时日钻研出来的。” 何川连忙端起酒杯起身,“都是公子才思敏捷,没有公子的各种提点,工匠是如何也酿不出这样的美酒佳酿。” “坐下说话,我记得你的功劳,不会亏待你。”乔斯年示意何川赶紧坐下,他喝下这杯酒,转头对方掌柜说道,“从下一季开始无双苑和闭月羞花楼的图册里我的名字那一栏都不必空着。” 方掌柜抚掌乐道,“乔公子是不知道暗地里那些公子小姐给你取了雅号无名居士,不知道乔公子给自己取的什么雅号。” 乔斯年举起酒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直接写我的名字就好。” 方掌柜楞了一瞬,举起酒杯,“乔公子坦荡。” 本以为只是一个雅号,自己稍微运作一下,自是有好事之徒挖出乔斯年,没想到他直接用自己的真名,方掌柜突然有一种感觉,乔斯年本来就是如此打算的,倒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正房屋檐下一个人在西厢房胡乱扒了一碗饭就跑出来喂蚂蚁的靳琛听着屋里开始推杯换盏,商业互吹,看样子是不打算再说什么有用的了,也不管蚂蚁搬不搬得动,他丢下手里的鸭腿跑进正房。 “乔哥哥,你们在喝什么?”靳琛眨着大眼睛卖萌,“我也想喝!” 乔斯年侧过身子,把酒杯递到靳琛面前,“这对小孩来说可不是好东西,能让你的脑子变笨,还长不高。” 虽然闻着酒香他心中已经有所猜测,看清杯里的酒液时靳琛还是瞳孔微缩后退一步。 大家都以为他是被乔斯年的话吓到了,都笑了起来,因为他的身份倒也没人打趣。 “哼!”靳琛拔腿就跑,果然是亲兄弟,威胁别人都是长不高。 回到西厢房,桌子上的饭菜已经换成了甜水点心,靳琛挺想喝杯茶冷静冷静。 他看得分明酒杯里就是岁好,应该在明年万寿节作为寿礼送入宫中的岁好提前一年多出现在这北境城郊的小院里,一份效绩怕是要分成四份,云州知州晋升耀京的路子折了,那可是新帝入京的前军呀! 靳琛觉得嘴里的甜汤都是苦的,看样子小叔叔还没有找到流落民间的二皇子,乔哥哥却是已经和大皇子成了一根绳子上的秋蚂蚱。 白鹿书院外站着两对父子,乔老爷拍着章合捧着的布包,对乔斯文一阵嘘寒问暖,“北境冷的早,这是你娘亲熬夜给你做的新衣裳,你看看!” 乔斯文没接,他垂着眉眼,目光沉沉,“父亲什么时候娶了继室?儿子明日早些起来给继母请安。” 乔老爷唬道,“你这是什么话,是你娘亲花姨娘亲手给你做的衣裳。” “父亲可不要乱了尊卑,姨娘就是姨娘何时能被称作娘亲?”乔斯文抬起头来,“父亲若是没有什么事,儿子该回去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午休还有一刻钟,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不要学那混账说起话来阴阳怪气的,我是你父亲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你好。”接着就是一通孜孜教导,说了半天大概是真没多少时间能浪费的了,总算说到正题,“你兄长和镇北侯府是怎么回事?” 乔斯文心道果然不是来看自己的,复又垂下眉眼,想起兄长刚到乔宅那天父亲说起书房里的书信,他打算放长线钓大鱼,“到安平城的前几日在路上遇见靳将军,一路同行,算是好友。” 恐怕不止是好友那么简单吧!来人可说了,他身边时刻跟着靳云庭的亲卫,乔老爷可惜儿子太小情之一事还看不明白,他一副慈父模样,叹道,“我是怕你兄长又走错路,和离的哥儿不好再嫁,也不能做别人的外室带坏你的名声。” 乔斯文咬牙,他厌恶乔老爷如此轻飘飘地将外室的名头按在自己的儿子头上,“父亲多虑了,兄长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乔老爷嗤笑,“袁斌倒是万事依他,许他一双人,他怎么还和离了?他还想两情相悦对不对,他怎么不想上天?” 兄长还真想过上天,乔斯文勾起嘴角。 乔老爷摆手,“行了,你去上课吧,章进留下来我还要嘱咐他几句。” 捧着布包的章合浑身僵硬,儿子在进学的事他连自家婆娘都没说,此时生怕小少爷来一句“他也不能迟到,迟到了先生要罚”。在书院里,少爷们念书的时候书童都是安静候在前院廊下,哪里能见到先生。 乔斯文站着不动,“父亲赶紧的,我的书案还没收拾呢!” 乔老爷皱眉,“还没下学,收拾什么书案?” 乔斯年面不改色,“上午用的书,写的大字,放在桌上占地方。” “能占多大地方!”乔老爷没了耐心,“行了,行了,你先进去吧,我就嘱咐两句用不了多少时间。” ☆、第三十章 章进顾不得揉被他爹揪红的耳朵,脚步匆匆往丙舍所在的瀚海院跑去,远远就听见院子里闹哄哄的。 这是章进第二次来瀚海院,第一次是作为书童来白鹿书院,在丙舍门外他把书袋递给小少爷然后回到前院廊下,没过半个时辰何管家领着他去了蒙院的丁舍,和一群五六岁的小孩子一起学习《三字经》、《百家姓》,平日他和小少爷都是在书院大门口分开或者汇合。 章进想着小少爷第一次让他收拾书案,不由加快脚步穿过垂花门。 “打他,”有人哭嚎,“打死他。” “别打了,别打了,”有人劝架。 “哦哦哦!”更多的是起哄。 是西厢的丙舍,门窗外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其他学舍的人。 章进记得小少爷坐在前排,忽略耳边的不满他挤进人群,学舍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一群人在打架。前面几排的桌子歪斜,椅子倒地,笔墨纸砚更是撒了一地,章进心疼,这些够他用几个月的。 “乔斯文,你就是犯官之后,你们家三代不得科举,你能去东丙舍有什么用,你狂个什么劲儿。”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按着腹部嘶嘶抽气,“你哥哥就是个不敬公婆的妒夫,哎哟……” 章进以前整天干活,别看才八岁和一群半大少年比个子矮年岁小,力气大着呢,他冲上去将那嘴里不干不净的少年撞倒在地,也从这空隙里看见了蜷缩在地上挨打的自家小少爷,“滚开、滚开。” 他推开两人,眼看护不住自家少爷,捡起地上的镇纸毫不犹豫敲在踢来的腿上。 “嗷!” 那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脚哀嚎,其他人收住手脚纷纷后退。 “你是哪里跑来的下·贱坯子,给我滚开。”先前被推倒的少年从地上爬起来,大声嚷嚷道,“拿椅子挡着,今天非得揍死这两个……” “荣四海!”一声呵斥,西丙舍外看热闹的众人顿时作鸟兽散。 半个时辰后,受了戒尺的章进喜滋滋被丁舍的先生领走的时候,乔斯文早已经回到丙舍,所有参入这场群殴的人也只有乔斯文没有受罚。 不管荣四海如何叫嚷乔斯文先动手,打了他的肚子,他现在还肚子疼,别人看见的都是他辱骂推搡同窗,更是把乔斯文推倒在地,叫他的跟班对乔斯文拳打脚踢。 最后叫来善医术的先生给他检查,他一点儿事没有,倒是一直不吭声的乔斯文除了脸上没伤身上青紫一片。本来打了手心再罚抄书本五遍的事,最后因为他为人不诚又翻了两倍,明天还要把他父亲叫来。 庄子里,午饭后乔斯年带着靳云庭去了一趟前院的南书房,除了喜服他去信大皇子要的衣饰都送来了。 乔斯年抖开皮质织金曳撒飞鱼服在靳云庭身上比划,“下次你回来穿这个给我看好不好?” 靳云庭翻遍几个箱子没有看见喜服,他收回手,“好!” “还要系上蹀躞带!” “嗯!” 之后乔斯年带着方掌柜和何川去了正院西耳房的书房,靳云庭则回了西厢房。 不知道辛子这个到处听墙脚的说了什么不得了的,刚才回避的辛寅和辛亥再进西厢房大气不敢出,仿佛又看见五年前忠义关失守时的将军,内力裹挟着杀气,这时候大家都长了眼,不往上凑。 软塌上的靳琛悬着的腿都不敢晃荡了,他正襟危坐,心中感叹乔斯文说的对大人果然都是有几副面孔,那么乐观的乔哥哥也有想不开的时候,小叔叔生起气来也太吓人了。 “抚远侯府挑捡了这么久,世子的婚事也该定下来了,我看四公主就很好。” 徒然听见靳云庭冒出这一句,辛亥背脊僵直,暗道这不是自己负责的事,他猜测辛子肯定是听见乔公子和抚远侯世子袁斌的恩怨惹怒了将军。 “是。”辛寅深吸一口气吐出,乔公子在庄子里辛子肯定不会离开庄子,庄子里新来了两拨人,方掌柜和乔公子见面后就带着几个人去附近转悠,留下的人也都在角院里帮忙,大家都是明白人自是不会多嘴多舌。只有那个叫何川的,乔公子曾经的书童,肯定是他做了什么。 靳琛自然是知道四公主的,小叔叔完全不用多费心思,重阳节宫宴袁斌一首《珠离掌》从此开始声名鹊起,陛下更是当场赐婚他与四公主。前世乔哥哥去世,袁斌还服了一年妻孝,出了孝期就娶了四公主,虽然后来因为娶了四公主失了世子之位还被新帝赶出耀京,但是人家夫妻和睦过得好着呢,孩子几个的时候小叔叔还是孤家寡人。 想起《珠离掌》,靳琛就想起乔斯年告诉他这首诗的作者是薛涛,他已经翻遍镇北侯府的藏书,也问过松雪先生,没有《珠离掌》,没有薛涛。 《珠离掌》的作者是谁这件事,乔哥哥完全没必要撒谎,想来这首诗确实不是袁斌所作,前世他肯定也是从乔哥哥这里知道这首诗,他敢做冒名顶替之事是不是因为乔哥哥死了,这世上再没人知道这首诗其实是薛涛写的。 那么将他推上神坛的《江城子》呢? “六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岗。”说这首怀恋乔哥哥的词救了抚远侯府大房都不为过。 袁斌还有几篇耳熟能详的诗词文章,若是这些都是冒名顶替的,前世乔哥哥会不会并不是死于意外? 虽然靳琛觉得乔哥哥不太可能知道那么多别人未曾见闻的诗词文章,但是万一他有绝世的孤本呢,而袁斌觊觎这些文章,为了才名害死了乔哥哥,前世他显然非常成功。 “尚公主不是便宜他了吗?”靳琛很生气,“让他娶不到媳妇才好。” 靳云庭心中冷笑,尚一个骄奢跋扈的公主可不算好事,袁斌不是爱好深情专一的名声吗,娶了新妇总不能又“一见倾心”吧,想要“日久生情”也不看看他有没有这个时间。 接收到小叔叔看过来的冷硬目光,靳琛缩着肩膀硬气道,“不是吗?” “你小小年纪是不是对娶妻太关注了!”不怪靳云庭会这么说,此前靳琛听他议事不是闷不吭声就是睡觉,第一次插话就是不让别人娶媳妇,再有前天放萤火虫求娶乔斯年,可不就给人这样的形象。 “我倒是要去信问问兄长镇北侯府的儿孙是怎么教导的!” “噗通”一声,靳琛跪在了软塌下。从前世回来,连着今生的记忆都好像变得久远,是他无忧无虑过了十几年忘记了自己本该承担的责任,忘记了四岁前自己所受的教导。 回来这么久靳琛第一次忆起离开耀京时父亲的愧疚和嘱托,这次他终于懂了。那愧疚都是给小叔叔的,本该被他们父子庇护的小叔叔正在替他们父子撑着侯府,不仅舍了哥儿的身份在北境出生入死,连婚事也攥在陛下手中,以后不知道会被指配给谁。 不管靳琛如何咬牙憋气,眼泪还是一颗颗砸在木质地板上。 辛亥和辛寅早在靳琛跪下时就屈膝跪在了地上,寂静的西厢房里“啪嗒”声声,即使两人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自认已冷了心肠,也没有和靳琛相处多久,此时也被这声声落泪砸得心酸。 过了有一炷香,靳云庭说道,“送信给左叔,小少爷以后随军。” “是,”辛亥壮着胆子说道,“还要给小少爷收拾几件衣裳,一来一回得不少时间,将军吃了晚饭再走吧!” “辛亥!” “在!”看来自己也得回营。 “去吧!” “是。” 辛亥起身缓步离开西厢房,走到垂花门才敢活动筋骨,学着乔斯年平日的动作做了几个开合跳才穿过垂花门叫来轮值的人回府送信,特别叮嘱小少爷是做错了事被带去军中的,收拾的衣物不要太打眼。 他也不回西厢房了,角院里周黑鸭的香辣早就盖过肉松的鲜香,辛亥发现自己和乔公子一样也是个吃货,想到回了边关青菜都不一定天天有他砸吧着嘴问大灶边忙碌的两人,“怎么院子里没几个人了?” “他们都跟着何伯去装车了。”丙叁是个笑起来一脸无害的十四岁少年,要不是自己要留在乔公子身边,得尽快从三哥这里了解情况他早跑了,听说中午喝的酒搬走了三坛,还有好多不知道装着什么的坛坛罐罐。 辛亥知道乔公子写了清单给何伯,要收拾吃食给将军带去军中,上午何伯已经带人去清点过。想着庄子里的三辆板车,其中两辆还是买装鸭蛋的坛子时乔公子看着别人送货的板车宽敞结实,让何伯买回来的,这是有多少东西要装呀! “我去看看!” 知道就是这样,没事的人都喜欢凑热闹,丙叁又撇下一截鸭脖子塞嘴里,“真好吃,方掌柜不吃辣的人也会喜欢这个味儿。” “就把你偷吃的那只给方掌柜,”青童用脖子上的汗巾抹了一把汗,接着给锅里的鸭子翻身。 “别呀,三哥。”丙叁殷勤道,“我们凑合着给三哥带了些小玩意儿,等不忙了就给三哥送过去。” 青童不过是吓唬他,“你来的时候殿下怎么说的?” “殿下好久没去暗卫所了,是九哥带我去见的方掌柜,说让我来保护一个人。”丙叁压低声音问道,“三哥,你真被除名了?” “是啊!”青童笑道,“甲叁已经没有了。” “哦!”丙叁也是来之前才被告知的,再次确认他有些失落,做饭最好吃的三哥再也不会回去了,还是不要告诉他家里那群小的还等着他呢! “少爷身边事情少,你以后跟着我学做饭。” “好啊!”丙叁笑道,他不喜欢做饭! 辛亥过去的时候,三辆车套着马正沿着庄子外墙从后门离开,他找到何伯,“何伯,是不是装太高了。” 看车辙印子也太重了,路上别出什么问题! 何伯也忧心忡忡,怕砸在半路上了,可那几个小子说能装多少装多少,他们心里有数,“坛子太多了。” “我捞酸萝卜的时候没见有这么多坛子呀!” “地窖里的,少爷没来的时候我们就做了好多酱,腌菜干菜也不少。” “地窖在哪儿?” “杂院,应该还没关上,你自己去看吧。” 看过地窖辛亥觉得自己可以把马车装得更高! ☆、第三十一章 正院书房,如果方和也来自现世或者与乔斯文青竹一般和乔斯年相处已久,定然要长叹一句爱情使人疯狂。 虽然他来北境没有提前告知乔斯年,但从乔斯年的言谈和他变戏法一样拿出来的一本本册子来看,书桌对面未及弱冠的青年已经做好了 准备等着殿下的人来。 方和收起信封,“乔公子何至如此?”自己的三成盈利让出来也要留下马匹,肯定是用来讨靳将军欢心。 “我以前也觉得有吃有喝就行了,”乔斯年笑道,“当你有了比自己还重要的人,你才会发现那些都不够,男人的野心大概就是这样滋长的。” 方和看一眼乔斯年额间的红痣,复又垂下眼,难怪得殿下赏识,都没有一点儿身为哥儿的自觉。 见方掌柜不言语,乔斯年不想退让,“国家大事在戎,戎之大事在马,我白干这一趟换殿下去醉仙楼帮我问这个问题,醉仙楼要的条件我自己出,此事对殿下来说没有任何损失。” “可是往年朝廷换来的马,绝大多数都是短小瘦弱的马,难以用于战事。”方和没想到酒水的第一笔生意乔斯年盯上了互市,“而且官市完毕后才开民市,朝廷连矮小瘦弱的马都不放过,你觉得民市里还能看见良驹。” 大耀的西境和北境有间歇式的互市,西境与几个国家接壤相对稳定,一般每月二十到二十五日开互市,北境外的草原还没统一,部族混战不止,扰边不断,每年只三六九月开三次互市,具体时间大概会在一个月前放出来。 互市分“官市”和“民市”,“官市”完毕后,才允许前来贸易者用朝廷挑剩余的物品进行自由的民间交易,换取双方军民各种生产、生活必需品。 “谁说我们要参加民市,”乔斯年语出惊人,“我们要进暗市。” 方和眼中闪过暗芒,“乔公子既然能说出暗市想来已经打听过了,不会不知道走·私货被抓住是要夷三族的吧!” 乔斯年当然打听过,按说辛亥是靳云庭的亲卫,对北境的暗市应该更了解,但是乔斯年没有找他询问,他是偷偷跟青童打听的。 简单的说暗市就是走·私犯们借着互市的便宜暗地里交易一些朝廷明令禁止或者限制交易的物品。 “你看那群每年来劫掠的,抢了小部落抢我们,有时候还跑去西境抢,冰天雪地家有存粮谁不乐意老婆孩子热炕头?”乔斯年一脸笃定,“他们肯定缺粮,只是不愿意把好马换给朝廷,暗市就不一样了,都是违法乱纪的人,想来草原那边巴不得这样的人多一点儿,很愿意和这样的人做生意。” 乔斯年不信这么多年朝廷没有曲线救国,“走·私·犯”里肯定有国有成分,都是现成的人手和路子。 这也是乔斯年对大皇子的试探,若是这些他都能插手,不得不说对大皇子来说皇帝是个好爸爸。 “有句话叫藏巧于拙,用晦而明,寓清于浊,以屈为伸。殿下盛宠之下完全反其道而行,潇洒肆意从不后退,我是很喜欢他的为人。但是有些人吧,他讨厌你,连你呼吸他都看不顺眼。”乔斯年继续加码,“我跟青童打听了暗市,夷三族我知道,我身上系着几十口人,怎么敢走·私呢,身为大耀的百姓忠君爱国人人有责,换回来的马还要托殿下献给朝廷。” 乔斯年一脸可惜,“也不一定能换来多少好马。”” 方和还有疑问,“就像我们对铁器、盐粮药茶多有限制,蛮夷也不是傻子,从朝廷买回来的多是劣马就知道,他们也限制了马匹的流通,你凭酒如何引来他们的马。” 这是有戏,乔斯年玩笑道,“太冷了喝口温酒多暖和!” 方和不得不打击他,“要我选,我宁愿喝风牵马。” “哈哈,所以说因为我们严重缺马呀!”乔斯年笑着摸出一本册子推给方和,“有需求才有市场,怎么打开市场还得殿下帮忙。” 方和翻开册子细看,这个东西他知道,当年乔斯年也是凭着一本类似的册子拿走了还没影儿的无双苑和闭月羞花楼共六支干股,他说这叫市场营销策划方案。 看着书案对面称细作为敌后战场上的无名英雄、暗夜中守护大耀的星辰的人,方和问道,“镇北侯固守北境一百多年,散在草原上的星辰想必不少,整件事并不是非殿下不可,有镇北侯府支持你甚至可以神不知鬼不觉走·私货,醉仙楼也不是非得殿下去不可。”所以你到底图什么? “事关我的人生大事,只希望醉仙楼看在殿下的面子上多说几句实话。”这事看来是成了,乔斯年放松几分,“这事逸之并不知情,方掌柜还需帮我保密。我知道大家在外面都不容易,里面有几首诗词,给大家傍身。” “恐怕能傍身的还是这后面的东西,”方和翻到最后几页,笑得意味深长,“没想到乔公子还能画出这样妖娆的妆容和清凉的服饰,这女子有如妖姬。” 明明是精灵好吧! 化妆嘛,虽然乔斯年不会化,但是他会画呀,至于服饰清凉,参考动画游戏里的女性角色,“哈哈,还是诗词长久!” 方和收起书桌上的几份册子,“殿下说三七得好几年长成,前期投入五五开,等见成效了他亲自来北境和你谈后续的事。我也不多留,耀京还有好多事。” 乔斯年也不留他,“我说方掌柜,你来也不带个药农什么的,你知道我会把三七的种植方法写出来?” “哪儿能,”方和笑道,“唐小大夫和随行的司农司药坐马车走得慢还在半路上,我是先赶来催你干活的。” 本来以为这趟怎么也得在北境停留十来天,纵是乔斯年提出种植三七,也没人有大量种植三七的经验,总要讨论讨论。 没想到乔斯年出手就是一本《三七种植技术与栽培管理》,从选地整地、采种育苗、移栽、田间管理到病虫害防治,连收获和加工都写得详尽,反正方和觉得没什么不明白的,照着做种不出来三七肯定是你太死板,没有像他一样深刻理解最后四个字——“仅供参考”。 “我以前可从来没欠无双苑和闭月羞花楼的活儿,哪里要你来催!” “确实不用催。”殿下是怕你没了抚远侯府的牵制跑去周游列国,现在不用担心了,你自己给自己套了根缰绳。 乔斯年想起自己给醉仙楼的干股,问道,“有人带着那几支干股找殿下吗?” “还真有,殿下的表弟,国舅爷家的小公子,他是捡的你信不信?”想起来这事方和就摇头,“他已经说了,除了吃喝玩乐他什么也不会,就用这五支干股啃无名居士留下的老本,夏季的盈利他已经领走,估计快花完了。” 不知道醉仙楼是看不上那么大笔银子还是看不上大皇子,乔斯年按下心思说起其他,“方掌柜你看呀,无双苑我还有一支干股就不说了,闭月羞花楼我没了干股以后画的图盈的利只能百中取一是不是太少了,打击我干活的积极性呀!” “这我可做不了主。” “酒水我要三成利润你都能拍板,这个只要你往上提一点儿怎么就做不了主了?”乔斯年用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很小的距离。 “哈哈!” 几句话的功夫几个人就出了西耳房隔起的小院到了正院,院子里靳琛顶着个空碗正在蹲马步,青竹坐在屋檐下打瞌睡,听见乔斯年的声音赶紧站起身。 乔斯年先看过西厢房,门开着,知道靳云庭还没走,他心里挺高兴,领着方掌柜去正房,“方掌柜先喝杯茶,我让青童给你准备些路上吃用的东西,青竹去把青童叫来。” 方和一听也不去正房了,“你忙你的,我自己去找他,来一趟还没和他说上几句话就要走了。” 乔斯年改了路径,“我送方掌柜过去,我给殿下准备了四坛酒,也给方掌柜留了一坛酒,你别嫌少,等酒坊开起来,你随便喝都算我账上。” “这可是你说的,”方和笑道,“对了,这酒可有名字?” “还没有,你们有什么好名字?”本来是让靳云庭取名字的,他显然没什么兴趣。 “时和岁好,公子觉得岁好如何?”在书房做了一下午隐形人何川突然开口。 方和击掌,“四时和顺,盛世太平,好名字!” 乔斯年无所谓,“那就叫岁好吧!” “砰!”靳琛头上的碗摔在了青石板上。 乔斯年头也不回,吩咐身后的青竹,“给靳琛重新拿个碗,装半碗水,免得碗太飘。” 等安排好方掌柜,乔斯年带着何川回到正房外间坐下,他从袖子里掏出两张纸递给何川,“你打听打听这个东西,它现在可能是观花型奇花异草。伞房花序顶生,后侧生,花白色或蓝紫色;萼钟形,外面被疏柔毛,五裂,裂片披针形,先端长渐尖;花冠辐状,花冠筒隐于萼内,冠檐五裂,三角形;雄蕊花药长为花丝长度的数倍;子房卵圆形,无毛,花柱柱头状。” 纸张大小和方掌柜手里的册子一样,不平的边缘显示它可能是从一本册子上撕下来的,第一页画着一株植物。本来从“伞房花序顶生”就没听懂的何川看到第二页上一束花的解析图,闻所未闻的词和实物对照,他需要时间消化。 “地上茎呈菱形,有毛。初生叶为单叶,全缘。随植株的生长,逐渐形成奇数不相等的羽状复叶。”乔斯年敲击桌面,沉声道,“我要地下块茎,长圆形,外皮的颜色可能是白、黄、粉红、红、紫色或黑色;内里可能是白、淡黄、黄色、黑色、青色、紫色或黑紫色。” 这个人在摊牌吗?比起这个猜测,何川此刻更在意自己找了快两年的东西有了形貌,“这有什么用?” 乔斯年看着提着食盒朝他走来的靳云庭笑道,“能吃,比其它谷物产量高且易于伺弄,很多地方都可以种植,甚至适合在原来粮食产量极低的高寒地区生长!” ☆、第三十二章(修) “为什么?” 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何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问什么。他有太多疑问却好像也有些懂了,懂了方掌柜或者应该说是大皇子,只听这人说了云南白药的药效连药方都没见到却千里迢迢赶来北境,此刻他也愿意日夜兼程回到云州将所有人散在码头。 “看在过去十六年的情分上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乔斯年依然在笑,语气甚至更温和,说出的话却让何川的神思瞬间回到这北境的小庄子。 这等于明白告诉他是看在少爷的情面上放他一马,何川捏紧手中的纸,紧紧盯着乔斯年,问道,“老夫人是怎么死的?” 这人不会以为是他杀人灭口吧!乔斯年皱起眉头赶人,“生老病死!你可以走了!” 何川一揖到底,三息后起身离开,在门口与靳云庭擦肩而过,鼻尖一缕冷香掠过,若不是离得近根本闻不到,他脚步微顿复又若无其事提步离开。 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屋檐外的靳琛前襟湿了一片,他顶着一只空碗想着前世那些颂扬乔哥哥和何川主志仆承的传奇话本、诗词文章,整个人都糊涂了。 要说何川骗了天下人,为什么不占了乔哥哥的不世之功,他在云州修桥铺路、兴修水利时说是少爷的遗愿,找到南瓜、西御菊(向日葵)、莲梨(菠萝)等蔬菜瓜果说是少爷的遗愿,进献耐旱耐寒耐贫瘠的御麦(玉米)也是少爷的遗愿。 可自己刚才听见的是这对主仆差一点儿就翻脸了!他们现在寻找的东西也不是后来找到的任何一种作物。 “好吃吗?”靳云庭低敛眉眼摩挲茶盏。 乔斯年敏锐察觉到靳云庭心情不好,他借着嘴里的鸭翅还没啃完,快速回忆一遍午膳后自己都干了什么,好像也没干什么,他举着一双手咧嘴,“有点儿辣!” 靳云庭眯眼打量乔斯年,乔斯年装作没看见他眼里的隐而不发,嘶嘶吸气,“好辣!” 靳云庭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捏着乔斯年的下巴渡入他口中,直到乔斯年吞下去才微微退开,“还辣吗?” “辣!” 这次靳云庭没有喝水,不需要他多费功夫,乔斯年打开牙关放他深入,将军就是将军,横扫千军搅弄风云勇往直前,丢盔弃甲的乔斯年最后咬了人。 “你怎么了?”乔斯年用干净的手掌捧着靳云庭的脸舔尽他唇上的鲜血,又心疼又生气,“你在生什么气?” 靳云庭避而不答,“你会为了什么去死?” 乔斯年收回手,看着靳云庭的眼睛认真道,“我不会为了任何人任何事去死,你让我喘不过气我会咬你,谁想要我的命我也会杀了谁!”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靳云庭将乔斯年面前的茶盏端起来递到他嘴边,“喝吧!” 乔斯年犹疑着喝了两口,见靳云庭神色缓和,考虑到他马上就要走,乔斯年决定先说正事,一会儿再找辛亥问问他们将军吃了什么炸·药,“我给醉仙楼的干股让国舅爷家的小公子捡走了,你说醉仙楼是什么意思?我和大皇子还想跟着这条线查查醉仙楼的背景,说不定哪天能利用一把,醉仙楼倒好直接把干股扔给他舅家了。” 对醉仙楼的背景靳云庭已经有所猜测,就怕说出口吓到乔斯年,“你还记得接待你的人长什么样吗?” “好几,”差点脱口而出好几年,乔斯年抓起鸭头,“好几个月,记不太清了。” “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人?”靳云庭展开一张小像。 乔斯年接过来细看,“嗯,有点儿眼熟,好像是留在屋里的护卫。”他兴奋道,“这人谁呀?” “你可看清楚了?”靳云庭收紧双手。 “眉毛比这个粗,胡子也多多了,”乔斯年朝门外喊道,“青竹,去书房拿几张纸和一支柳条笔过来。” “我想起来了,给你画出来。” 靳云庭看着乔斯年手法奇怪地握着一支纸卷的炭条,在纸上刷刷作画,大内总管圆公公跃然纸上,“胡子我没画,他当时是络腮胡子。” “和我说话的人我也记得一点儿。”乔斯年换一张纸落笔。 “不用画了,”靳云庭抽走他手中的柳条笔,和圆公公的画像一起收走,“以后不要去醉仙楼!” “唉,这到底是谁?”乔斯年抓住靳云庭的手。 靳云庭拍着他的手背,温声问道,“还有谁知道你擅长画人像?” “啊!”乔斯年反应过来,“斯文和青竹,刚才给方掌柜的册子里有几张上妆的人像,也画得挺逼真的。” “去拿回来!”靳云庭将乔斯年拉起来,推着往外走,“不然我只能让他回不了耀京。” 见靳云庭不像开玩笑,乔斯年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我去找他,你在这里等着。” “辛子,方掌柜在哪儿?”靳云庭站在屋檐下问道。 一道人影闪过,辛子跪在地上,“回将军,后院,在青童房间里。” 丙叁站在最下首,看着青童罗列“豆制品”的制作方法,一斤豆子能做多少豆浆豆腐、能发多少豆芽……豆浆他知道,暗卫所每天早上都有,今天早上他也喝到了,原来是三哥从乔公子这里学来的。 “这是沤肥的方子,”青童最后递过去一本册子。 方和接过却一本都没打开看,“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青童问道,“您还想知道什么?” 方和冷哼一声,“好得很!方入把你们一群小崽子教的倒好。” 想起师父,青童问道,“师父们可好?” “都挺好!”全去了大皇子府,见了自己都牛气哄哄的,方和不欲多说,“你也别挂念!你做的对,既然把你给了乔公子他就是你的主子,背主的暗卫只有一个结果。” “是。”青童和丙叁齐声道。 “方掌柜,你在吗?”乔斯年穿过穿堂进入后院就开始喊。 青童的房门没关,他几步走出来,“少爷,方掌柜在这里。” 乔斯年进屋后眼风扫过桌上的册子,不急不缓道,“方掌柜,最后给你的那本册子我要改一改。” 往常乔斯年送来的图纸若是有所改动,都是送来新的图纸“以此为准”,不会要回原图样,现在来要回册子方和也没多想,毕竟是在乔斯年的庄子里拿回去改方便许多。 方和将册子递给乔斯年,“这本营销策划方案确实没有以前那份写得详尽。” “哈哈,是吗?”不提乔斯年都忘记了,当初为了得到大皇子的认可,他耗了一个多月从怎么装修到如何分银子都费尽心思,还给那本厚厚的册子取了个自认为专业的名字,如今想起来都尴尬,“全是废话,你们不是否定了九成吗?” 方和摇头,“话可不能这么说,乔公子涉世未深,有些想法未免太天真,殊不知正是这难能可贵的率性天真入了殿下的眼。” 乔斯年才不信,自己才不天真,他不满道,“我以为殿下看上的是我的才华呢!” “哈哈哈!”方和乐道,“乔公子大才,殿下万分看重。” 他翻着桌上的册子,说道,“方某有个不情之请,庄子里做的卤鸭味道一绝,殿下定然喜欢,不知道能不能和乔公子讨要卤方。” 乔斯年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吃食的方子青童都知道,方掌柜看上什么让他抄给你就是,不过这辛辣的东西孕夫还是少吃为好。” 他摇着手里的册子,“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乔斯年走后,青童抱拳,“多谢方掌柜。” 方掌柜摆手,“除了卤鸭再写几个清淡爽口的菜色吧。” 乔斯年离开后院就被等在穿堂的靳云庭拿走了册子,“我可以看吗?” 经方掌柜提醒,这本册子乔斯年是打算直接拿去厨房烧掉的,而且撕掉几页太过刻意,他有些羞耻,“没什么好看的,我准备拿去烧掉,反正方掌柜已经看过,怎么做他们自有决断。” “既然要烧掉就送给我吧!” 方和等到启程也没等到乔斯年改好的册子,倒是让殿下去醉仙楼问的问题从“为什么云麾将军靳云庭还没成亲?”换成了“如何才能和云麾将军靳云庭成亲?”,方和心中好笑,人就在身边不直接问本人,大费周章去问醉仙楼,年轻人就是能折腾。 方和拍着马脖子问道,“乔公子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没给我?” 乔斯年不好意思道,“羞于见人,就不污殿下的眼了。方掌柜路上警醒些,我怕会有人拦截你们。” 靳云庭道,“官道上有一队人马,会护送方掌柜出北境。” 时间不早,方和也不好勉强乔斯年,他向众人作别,“多谢靳将军,各位后会有期,方某告辞!” “后会有期!” 何川望着远去的骏马问道,“小少爷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乔斯年的目光在人群中一转惊呼道,“谁去接斯文下学了?” “哎哟,”何伯叫道,“把小少爷给忘了。” ☆、第三十三章 “小少爷还是我背你吧!”章进拍掉乔斯文衣服上的尘土,刚才少爷平地摔了一跤,肯定是下学没吃东西饿得没劲儿,路都走不稳了,之前的马车就算了,刚才的牛车真应该上去挤一挤的。 乔斯文推开章进的手,章进没办法,乔斯文不让背,他也不敢勉强,只能背着两人的书袋亦步亦趋跟在后面,随时准备着乔斯文再摔倒的时候及时伸手扶住他。 眼看天色越发昏暗,想起昨日那些护卫从山里带回来的野猪,长嘴尖牙甚是吓人,章进生怕有什么东西从路边的稻田里冲出来。 秋风扫过,“沙沙”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章进想起一句老话“日头落了土,鬼在外面走”,他咽了咽口水,小声道,“小少爷,下次有人愿意带我们一程我们就上车吧!” 乔斯文死死盯着快看不清的路尽头,早已过了自己到庄子上的时辰,兄长应该已经发现没有人来接自己,他一定在赶来的路上,一定。 乔斯文轻哼,“嗯嗯嗯嗯嗯……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抑扬顿挫的歌声从前方传来,“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曾益其所不能。” 是兄长来了,乔斯文扬起嘴角提着衣摆快跑起来。 看见乔斯年身后的马车和马车上甩着鞭子的车夫,乔斯文放慢脚步,最后低头站在一丈外。 耶!这不是路上碰见的马车吗?说顺路要载他们一程,怎么跟着大少爷回来了?章进埋头现在小少爷身后,他爹说了要好好伺候小少爷,少说话多做事,听老爷的话注意庄子里的人来人往,下次不要一问三不知,他知道那都是说给老爷听的。 “上天将要把重大职责降临到某人身上的时候,一定要先使他的意志遭受折磨,使他的筋骨经受劳累,使他的身体肠胃忍受饥饿,使他的全身困苦疲乏,使他的行为总是遭受困扰麻烦。这样,便可使他的心态受到震动,使他的性格更加坚韧,从而增加他们所未具备的能力。” 乔斯年坐在马上似笑非笑看着一身狼狈的乔斯文,“马车你不坐是你警惕性高不认识辛午怕遇见坏人,牛车我可问过了,上面那么多人,还有人知道你是庄子里的少爷的你也不坐,日子太舒服开始自苦,是我挡了你的成才之路?” “兄长,对不起!”乔斯文认错认得干脆利落,生怕下一句听见送他回乔宅。 “辛午,靳琛每天什么时候起床?” 才知道自己不用隐匿暗处的辛午第一个问题就被难住了,“回公子,属下并不知情。” 乔斯年觉得自己撑起来的气势有点儿崩,他绷着脸对辛午说道,“以后小少爷卯时正刻(早上五点)起床,早膳前的时间由你负责教他习武,尽快教会他骑马。” “章进,”“咚”的一声,跪得真够实在,乔斯年都替他膝盖疼,“骑马你也要学。” 话音未落,乔斯年调转马头,扬鞭而去,丙叁赶紧跟上。 乔斯文爬上马车,看见田秋每次来接他下学时带着的食盒,笑了。 发现没人来接乔斯文,乔斯年其实不太担心,他知道白鹿书院外留有人保护乔斯文,乔斯文身上又有银子,可以自己雇车回来。 乔斯年带着丙叁赶了一路,路上碰见安平城方向来的车都要拦着问问有没有看见两个七八岁的小孩,最后一个牛车是附近村子的,虽然乔斯年从来没有去过村里,但他几乎天天上山,有时候还骑马从村前经过,村里人多少都见过他,也知道乔斯文,见两个小孩子还要走那么远好心要带他们一程,直接被乔斯文拒绝了。 当时乔斯年就有些不理解,有钱不去雇车,有车也不做,乔斯文闹哪般?碰见辛午慢悠悠赶着马车坠在前面,问过才知道乔斯文大概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故意饿着肚子走回庄子。 大概是天黑了知道怕了,唱起他以前教他的《天将大任》壮胆,乔斯年深吸一口气,“驾!” 回到庄子,乔斯年也不等乔斯文,自己吃饱喝足泡了个热水澡,留一颗夜明珠照明躺在被窝里只觉得这一天真累的。 “公子,辛午有事禀报!” “等会儿。”乔斯年穿好衣服,拿着夜明珠打开门,“进来吧!” 辛午告诉乔斯年中午乔老爷找过乔斯文,乔斯文下学后跟着一个混子去看了田叔家开的田记杂货铺。 乔斯年扶额,这小孩子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长歪了,“他这是要去找麻烦,准备打砸还是吃霸王餐?” 辛午耿直道,“都不是,他出银子让那混子在附近盘间铺面,田记做什么生意他们就做什么生意。” “田记打算做什么生意?”其实乔斯年大致能猜到,大概就是田婶在庄里学到的吃食。 “属下翻进田记看过,店铺还没打理好,倒是买了很多黄豆。” 乔斯年沉默片刻,笑道,“只要不是闹事,随他去吧!” 话锋一转,问道,“那个混子他是怎么认识的?” 辛午抱拳,“属下失职,今日才第一次看见他们有交集,但是可以看出小公子与此人是熟识。乔老爷给小公子的包裹是章进带进书院的,下学时并没有看见。” “乔老爷安全得很,以后不用派人保护乔宅,乔宅那边除了必要的盯梢留下一个人盯着那个混子,其他人都回逸之身边去吧!” “是,属下已经让人去盯着了!” 东厢房,青竹正在给乔斯文绞头发,“小少爷是不是惹少爷生气了!”都没等你一起吃饭。 乔斯文在马车上吃多了,他将碗里的面挑出大半放在空碗里,“我不知道爱惜自己,惹兄长生气了。” 青竹一脸心疼,“是我也要生气,你看看你脚上的血泡,幸好来北境的路上仆从多,让你走过来还不走断腿。” “所以兄长说流放都没能让我瘦下来,”乔斯文喝了几口汤就不想吃了,“兄长让我从明天开始骑马习武。” “我听青童说过,少爷让他和辛亥有空教你骑马,辛亥走了还有青童呢!”青竹眼里都是跃跃欲试,可惜乔斯文看不到,“我也可以教你,我骑了几年,骑得可好了。” 乔斯文摇头,“兄长让辛午教我,他是新来的吗?” “是新来的,我以前没见过他,”青竹也不失望,头发干的差不多,他用木梳给乔斯文通发,“应该是靳将军派来的人。” 乔斯文看着漆黑的西厢房,闷闷不乐道,“靳琛走了,我还想和他一起玩!” “和靳将军一起走了,本来要吃了晚饭才走的,少爷发现没人去接小少爷,靳将军也有事,就走了,我听那意思是以后也没空常来咋们庄里。”青竹放好布巾和木梳,收拾桌子上的碗筷,“村子里有好多和小少爷同岁的孩子,等小少爷放假了我们去村里找他们玩儿。” 乔斯文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一副很期待的样子,“好啊!” 看得青竹越发心疼,暗道等少爷气消了得跟少爷说说,再给小少爷找几个玩伴儿。 青竹走后乔斯文收起脸上的笑,他快步走出东厢房默默看着大门紧闭的正房,没有过问他的学业,看来兄长是真生气了! “小少爷,小少爷!” 乔斯文回神,“大川哥!” “更深露重,小少爷快回屋!”何川示意他看自己手里的礼盒,“上个月有海船经过,看见一块红翡翠,送给小少爷。” 细嫩润滑,通透清澈,晶莹凝重,浓阳正和,乔斯文看着比他巴掌还大的红翡翠,情不自禁笑了起来,“母亲想用正红色的珠宝给未来嫂嫂打一副头面,一直没找到满意的,这块翡翠她肯定喜欢。这个很贵吧,不能让大川哥破费,多少银子我出!” 听见他说未来嫂嫂,何川脸上的笑容僵住,顿时对多宝阁上的东西失了兴趣,他来到桌边坐下,“原来是老夫人想要红色的珠宝,我还以为是小少爷喜欢呢!老夫人走了有三年吧,小少爷还记得?” 乔斯文侧头奇怪地看着何川,“那是母亲,我当然记得!” 何川笑容温和,“那少爷呢?” 乔斯文道,“母亲和兄长是斯文最重要的人,多久都不会忘记。” “你是个好孩子。”何川拍拍他的肩膀,“早点睡吧!” 彭佑安带着自己手下的九人跑在五十人队伍的中间,身后的人小声问道,“什长,今天我们去搬什么,这大晚上的。” “不知道!”彭佑安真不知道。 “不会也是咸鸭蛋吧!”队伍里讨论了起来。 “不管是什么,你们可别偷吃。”彭佑安叮嘱。 “我们又不傻,有人的屁股还开着花呢!” “哈哈!” “安静!” 一队人马疾驰而过,有眼尖的小声道,“刚过去的好像是将军。” ☆、第三十四章(修) 还没到大营靳云庭远远看见营外翘首以盼的副将左诚,他心知这是有事。 抱着披风里熟睡的靳琛跳下马背,靳云庭脚步不停往大营里走,问道,“出了什么事?” “侯爷来了!”左诚落后半步跟上。 “什么时候到的?”靳云庭侧身将靳琛交给辛亥,“把小少爷安顿在我隔壁屋里,以后由你负责他的起居。” “晚膳前到的。”左诚道。 辛亥手忙脚乱接过靳琛,暗道这次罚的太重了,他不会带孩子呀! 这片军营每年春种之后秋收之前用作新兵士操练之用,等这些新兵士分去边所这里又会收拾出来囤积粮草,所以这片军营修在干燥的高地,营房高大,围墙也是用石头垒砌的高墙。 靳云庭的房间是一间大房隔成内外间,外间很大用作议事,内间是起居室。推开房门,一阵酒香扑鼻而来,靳云庭反手关上门,恭恭敬敬抱拳行礼,“见过父亲,父亲怎么过来了?” “坐下说话,”镇北侯靳谦抿了一口杯中酒,“酒喝完了,想见见那送酒的人,随便讨几杯酒喝。” 靳云庭见桌上只有酒没有菜,他叫来辛寅,“带回来的熟食,收拾一些送来。” 直到辛寅用板栗、肉松饼、肉干、卤千张、卤鸭和烤鸭拼了个托盘送来,父子两才又起了话头。 “你是怎么想的?”看见卤鸭腿上的辣子和红油,靳谦伸出去的筷子拐了弯,他夹起一块烤鸭,“张松雪说那孩子为人豁达,心有巧思,长得很是人高马大。” “人高马大”四个字他是笑着说的,想起张松雪信中对乔斯年好一顿夸,故意把信纸写满,身材样貌用蝇头小字写在背面,想逃过他的眼,他就想笑。看见“身高八尺”、“英气勃发”几个字他就知道那个哥儿八成比他儿子长得更像男子。 “我要和他在一起!”靳云庭给他斟酒,说出口的话无比郑重。 靳谦抬眼看他,“你自己拿捏好分寸,既然要在一起该说清楚的还是要说,虽然那件事没几个人知道,也别让它成了悬在你们之间的刀。” “我知道!”靳云庭暗道,我是男子还是哥儿在斯年眼里没区别,至于其他不过是身外之物。 “我看马车送来的除了三坛酒还有几箱衣物,”靳谦将空酒杯往前推了几分,示意靳云庭给他满上,“衣物上都有无双苑的标识,这儿媳妇挺有钱的。” “是哥儿婿!” “噗!”靳谦一口酒喷出,幸好他侧开头,不然非得喷的靳云庭一头一脸不可,要不是顾忌着隔墙有耳,靳谦简直要拍桌子暴呵,“他不是嫁过人吗?凭什么到了镇北侯府他就是娶,难道我们一品镇北侯府还不如那没落的抚远侯府?” “父亲息怒!他与抚远侯世子袁斌不过是有名无实的假夫夫,”靳云庭将耀京里查到的消息说了一遍,最后说道,“父亲知道,我也不可能娶他。” 靳谦觉得这酒也没滋没味了,他扔下酒杯,“你十五岁之前我从来不给你请功,那年我盼着耀京送来给你赐字或者赐婚的圣旨,结果来的是赐封正七品把总,二十岁加冠礼宫里送来贺礼却又绝口不提你的婚事,陛下心思深沉揣摩不透,你年岁越大为父越不敢去问,就怕弄巧成拙。” “父亲不用去问,陛下不记得最好。”靳云庭将乔斯年画的圆公公递给靳谦,“父亲看看这个。” 知道醉仙楼说北境有镇北侯府坐镇是除了耀京以外最让人放心的地方,靳云庭就怀疑醉仙楼背后的人是陛下,毕竟他们靳家老的已经老了,小的还未长成,世子留在耀京就像人质,撑立门户的是哥儿扮男子,一个欺君罔上满门覆灭,可不是最让他放心的。 本来靳云庭以为来见乔斯年的最多是圆公公,想着圆公公年过半百,没有蓄须不是明摆着告诉乔斯年他是公公吗,见乔斯年时肯定会贴上胡须稍作伪装,所以他给乔斯年看的小像画上了胡须,倒是乔斯年因为胡须不对,画出来的画像没有画胡须,是圆公公的本相。 靳谦见纸上不是墨,用拇指擦过,指腹染上碳迹,“木炭也能画得这么好,圆公公他也见过?” “在醉仙楼,他去打听北境的消息,圆公公站着。” “陛下真是会做生意呀,”靳谦端起酒杯笑道,“我们家的哥儿婿也不简单,竟然能劳动陛下大驾!” 靳云庭按了按胸口,那里有《孙子兵法》和望远镜,现在拿出来父亲今晚肯定不会睡觉,还是明天再拿出来吧! 父子两又说了一会儿话,靳谦知道靳云庭有事瞒着他,他也不问,起身抚平外袍上的褶皱,爽朗大笑,“走咯,去看看我的乖孙,哈哈!” 靳谦走后,靳云庭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却没有喝,他看着酒杯中清亮的酒液出神。 他三岁来到北境,父亲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了四年,七岁到十岁在侯府读书习武,期间父亲一次也没有再带他回军营,十岁那年冬日左叔连夜带他去忠义关,那是他第一次看见战场。 大雪纷飞中父亲一身铠甲冰冷刺骨,上面的斑斑血迹已经冻结成冰,他将他抱上墙头,指着忠义关外的皑皑白雪说道,“我儿来晚了,没有看见将士们奋勇杀敌那就站在这里看看什么是尸山血海。” 那天的雪下的特别大,残躯从血雪中刨出,一具具排在城墙下等着被运走,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又被白雪覆盖,靳云庭浑身颤抖,是冷是饿更是怕。 “看见了吗?”靳谦看着天际,“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留在这里或者回去耀京。” “我要留在这里。” “哈哈哈哈,不愧是老子的儿子!” 靳谦永远不知道,小云庭选择留下是因为他手臂上的断箭,比起其它他更害怕父亲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倒下。 那天他也知道自己并不是男子,母亲生兄长时伤了身子,怀他已是勉强,生他时的稳婆和太医都是宫里安排的,圆公公等在屋外,如果是男子或者女子就没什么事,如果是哥儿,镇北侯府可以做男子教养,条件是这位哥儿的婚事由皇家定夺,且只可嫁人不可娶妻。 “将军,”辛寅端着一大碗面进来,身后跟着几人抬着热水,“刚煮好的面,浇的汤是熬了一天的肉汤,将军吃些吧!” 靳云庭端起酒杯饮尽杯中酒,“把琛儿叫醒,让他吃了再睡!你们也下去休息吧,明天再来收拾。” 前院倒座房,章进来了后和何伯住在一间,田叔一家离开后空出两间房,他就从何伯房间搬出来了。 何川今日和何伯同住,何伯睡熟后他点上蜡烛找出笔墨坐在桌前临摹乔斯年给他的图画。他画的是整棵植株的那一张,看着纸张不平的边缘,何川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收不住,找到这些东西一定能让少爷名垂青史。 其实何川早就酿出了岁好,他一直隐而不报,一是因为他自己无权无势,脱离乔斯年定然保不住酿酒的技艺,二是他摸不准乔斯年的路数,不清楚乔斯年的实力,不敢贸然动作。 接到乔家流放北境,让他以后有东西都送到北境的消息,何川知道机会来了,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把岁好送过来,以此试探乔斯年,结果他也看到了,大皇子、云麾将军、大公子,这些人代表着权势名望,他一个也得罪不起。 想到暗处还有另一股让他们忌惮的势力,何川按住心口悸痛,现在做决定为时尚早,他要再看看。 等何川回到床上一阵白烟从窗缝吹进,几息后门闩被匕首挑开,辛子进屋,屋里燃起一点火光,一盏茶后辛子出来,又用匕首一点点将门闩复位。 “什么好东西也给我抄一份呗!” 辛子反手一刀,丙叁后仰,脚下轻点整个人划出老远,“是我,丙叁,哥哥想过招我们换个地方。” 辛子不想理这没正形的小孩儿,他跳上院墙,“明日让青童来找我。” 丙叁追上去想拉住辛子,辛子一刀挥来他不得不收手,“哥哥别这么凶嘛,好不容易找到你,我们说说巡夜的事吧,你上半夜我下半夜怎么样?” 辛子不理他,几个起跃往后山去,丙叁赶紧跟上,“不行那你下半夜我上半夜!别这么辛苦嘛,我可以帮你分担一半。” “不需要,你回去睡吧!”辛子停在离后院不远的一棵树上,转身面向庄子坐下,冷淡道,“各司其职,不要干扰我做事。” “哦!”丙叁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放在辛子身边,“那我回去了!” 等丙叁走了,辛子捡起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两根鸭脖,其中一根明显比另一根短了好大一截。 “你们拿去吃了吧!”辛子将油纸包放回原地。 “谢谢头儿!”一道人影闪过,油纸包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加了几百字! ☆、第三十五章(捉虫) 早起,乔斯年感觉气温下降不少,秋天真的来了。 昨夜下过雨,院子里的青石板湿漉漉的,两株桂花树一夜之间缀满米粒大小的淡黄花蕾,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乔斯年翘着嘴角深呼吸,他喜欢这样的秋天,凉凉的让人神清气爽。 “少爷,你还是去屋里锻炼身体吧!”青竹不过去厨房瞅了一眼,回来就见自家少爷一身精白绸缎在秋风中白鹤亮翅,“一场秋雨一场寒,北境的秋风可比耀京冷多了。” 乔斯年不理他,这小风吹着不知道有多舒服,他才不要回屋。 乔斯文已经断断续续蹲了半个时辰的马步,昨天的一顿拳脚加上下学后走了一路,现在他觉得整个人浑身难受,双脚更是又疼又木。 看见乔斯年从正房出来,乔斯文咬紧牙关稳住身形不想让兄长失望,但是兄长好像只扫了他一眼。 辛午是个实在人,只要乔斯文稍有懈怠就是凌空一鞭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嘣嘣”的破空声又低又沉只炸裂在乔斯文耳边。 乔斯年的练功服和里衣样式相同,用的也是里衣最常用的颜色,见他穿成这样出来辛午赶紧背过身去,正好挡住乔斯文的视线。 乔斯文忍了又忍,小声说道,“辛教头,你能往旁边挪挪吗?” 辛午不让乔斯文拜师,只依着军中叫他教头,章进好学他也顺手一起教。此时听见乔斯文让他让让,他也没收回放在章进身上的目光,举步往自己右手边挪了五步,依旧看着章进比划。 章进卯时正刻就提着热水来到正院,伺候小少爷挺简单的,准备洗漱的热水、提书袋、端茶递水,连收拾书房都不是他这个书童做的,到现在章进都不知道大少爷留下自己干什么,好吃好喝还花银子送他去读书。他爹让他只管死心踏地跟着小少爷,少爷们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看见不会的都要学,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家就他爹最聪明,他听他爹的。 所以章进跟着小少爷蹲马步,看见大少爷出来他赶紧活动筋骨跟着大少爷练习太极拳,他已经练的有模有样了。 乔斯文看得眼馋,太极拳他已经会了,绵软无力没什么大用,他想学的是易筋经。 可是从他来到庄子大半个月过去,一次也没看见乔斯年修习易筋经,倒是以前从没见过的太极拳乔斯年每天都要练上小半个时辰,明明以前乔斯年早起锻炼都是练习易筋经。 昨日乔斯文点了荣四海的关元穴,让他吃了哑巴亏,也是先生万万想不到他还会□□才没有发现荣四海是真的腹疼,这都是以前他跟着乔斯年修习易筋经时学到的。 乔斯年出嫁后和他相处的时间很少,易筋经又复杂难练,乔斯文只记住了一些穴位和几个招式,他一直都在等乔斯年修习易筋经,但是乔斯年好像已经忘记了易筋经,经过昨日白鹿书院的事,乔斯文有些着急了。 辛午见乔斯文神思不属,心思和眼睛一起早就飞到乔斯年那里去了,而且乔斯文昨日步行了那么远,身上似乎还有伤,虽然说这才半个时辰自己就让他休息了几次,但是他显然已经到了极限,欲速则不达,辛午将鞭子缠上手腕,“今日就到这里。” 说罢快步离开正院,还把垂花门外探头探脑的丙叁一起带走了。 乔斯年两手左右分开下落,全身放松,气息徐徐下沉,呼吸平稳后,把左脚收到右脚旁,走到石桌边喝了几口温白开水,很失望的样子,“满院子只有章进识货!” 乔斯文收势,小跑过来拉着乔斯年的袖子,“我也喜欢太极拳。” 见少爷笑了,青竹赶紧道,“可不是,小少爷练的可好了,这才多久,我们小少爷肯定是个练武奇才。” 乔斯年蹲下身,与乔斯文平视,“这位小兄弟,我看你骨骼惊奇,必是百年难得一遇的武学奇才,如果有一天让你打通任督二脉,那还不天下无敌,将来维护宇宙和平的重任就交给你了,看与你有缘,这招‘如来神掌’就送给你了。” 话没说完一掌拍在乔斯文胸口,乔斯文抓着拍在胸口的手徐徐倒下,眼睛瞪得老大。 “小少爷,”青竹扑到乔斯文身上,用袖子遮着眼嚎叫,“你怎么了?” 章进早就吓傻了,望着地上“死不瞑目”的小少爷迅速红了眼,抬起头一脸惊惧地看着神情倨傲的乔斯年。 “聒噪!”乔斯年活动手臂,臭小子力气不小,也真该减肥了,差点儿把他带倒在地! 章进被这一声呵斥吓得一抖,整个人委顿在地茫然无措地看着青竹的方向。 青竹收了声,在乔斯年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给章进竖起大拇指,演技派,凹那啥玩意儿欠你一座小金人。 乔斯年拍了拍乔斯文之前拉过的衣袖,像是拍掉什么脏东西,走到青竹身侧蹲下,钳住他的下巴,逼着他直视自己,一副逼良为娼的恶霸样子,“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只要你以后跟着本少爷,本少爷就让人救他。” 青竹没想到自己今天的戏份还挺多的,搞不好还是主角,他也挺想多说几句台词,但是地面还是湿的,小少爷得赶紧起来,要不就答应了吧。心里这么想着眼角却不自觉看向垂花门外神色各异的众人,发现青童正快步走来,眼里有太多他看不懂的东西。 青童拉起青竹,将他藏在身后,周身低气压,“少爷,早膳好了!” “啧!吃狗粮都吃饱了!”乔斯年扶起乔斯文,对还没回过神的章进笑道,“吓到了吧,哈哈,我们在演戏!” 见他裤子后面都湿了,说道,“赶紧去换身衣服。” “拍拍拍!”何伯非常给面子鼓掌,“这又是哪个话本子里的,也不提前通知一声,吓了我一跳,要不是青竹干嚎我都信了。” 说完推着何川的肩膀笑道,“大川差点儿冲进去,幸好我拦着他!” 乔斯年抱拳,“即兴表演,感谢各位捧场!” 乔斯文又拉着乔斯年的袖子,仰头道,“兄长,我不要学‘如来神掌’,我想学易筋经。” 乔斯年揪他的脸,“你想学我也不会呀!去洗漱换衣。” 乔斯年并没有把此事放在心上,结果吃完早饭坐在去安平城的马车上乔斯文又提起易筋经。 “你真的要学?”乔斯年问道。 乔斯文点头,“兄长不是让我习武吗?易筋经内壮神勇、外壮神力,我就要学这个。” “好吧!回头我把《易筋经》给你。你温习功课吧!”乔斯年掀开车帘子,挤到前室坐下,心里叹气。 今天庄子里能看见的人都出来了,何伯父子和章进坐在辛午昨天赶回来的马车上,那马车是租的,今天得退回去。 丙叁骑马,剩下的人就在乔斯年这辆马车上,乔斯年宽敞的车厢不坐和青竹、青童挤在前室。 青竹往青童身边挪了挪屁股,早上青童来救了他,他到现在还在乐,“少爷,小少爷不能学易筋经吗?” 马车里的话他都听见了,显然少爷对小少爷学习易筋经有些抵触,青竹不解,“少爷以前不是哄着小少爷跟着你练吗?” “是啊!”以前谁知道他会正经习武呀! 《易筋经》内壮神勇提到练习该功法之后,“从骨中生出神力,久久加功,其臂、腕、指、掌,迥异寻常,以意努之,硬如铁石,并其指可贯牛腹,侧其掌可断牛头”,这些都还只是“小用之末技”;外壮神力练成之后,手托城闸,力能举鼎都算不上奇异了。当年乔斯年忽悠乔斯文和青竹时说的可比这些更夸张。 在疗养院乔斯年跟着坐诊的中医师学过易筋经,他学是因为听说坚持长期习练可以外强筋骨、内壮脏腑,他的五脏六腑可都不太好。 发现异世真的有轻功这种东西,乔斯年很是激动了一阵子,要知道武侠小说里《易筋经》是少林寺的镇山之宝,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武学宝典,当时乔斯年隐秘的欣喜于自己要成为大耀的扫地僧一般的存在。 他不仅自己练,还拉着乔斯文和青竹练,青竹大概就是那种运动废柴,不知道哪天开始就靠边站了,乔斯文倒是跟着练了几次,没想到现在指名要学易筋经。 说实话,乔斯年有种误人子弟的羞愧。 练了几年连雨燕都打不过,跑也没跑成,他是怀疑的。所以回到现世乔斯年专门查过,他学的易筋经只能说是一种医疗保健养生功法,只取导引内容,与原有功法多有不同。 武林梦碎,再加上虽然手术成功捡回一条命,身体却是大不如前,已经不适合练习易筋经了,乔斯年也就没在这上面多花心思。 加上上次穿来异世的三年,乔斯年坚持习练易筋经七年有余,虽然回到现世落下两年,但是一招一式的口诀、动作要领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要是乔府还在,乔斯文要学易筋经乔斯年二话不说就教了,但是现在乔斯文文路折断,想要变成“士”只有武路可走,先不说习练易筋经能不能登峰造极,光是要他一个连《易筋经》全文都没读通顺的人教乔斯文易筋经,乔斯年越想越心虚。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易筋经相关好多胡诌的,我也不确定,欢迎指正。 还用了一段《功夫》里的台词,感谢《功夫》全组。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长恨歌·白居易 最后,认为太极拳绵软无力没什么大用的人是七岁的乔斯文。(狗头保命) ☆、第三十六章 入城后,约定午饭时候在安平城最好的酒楼见,何伯父子自去游览安平城,乔斯年一行则先送乔斯文去白鹿书院。 眼看离白鹿书院所在的折桂巷越来越近,乔斯文坐立难安,他一边捶腿一边说道,“兄长,离书院不远了,我想下去走走。” 闭眼假寐的乔斯年睁眼看他,笑道,“好呀!马车里坐久了憋闷的慌我也下去走走。” 听见乔斯年同意,乔斯文提着的心还没来得及放下又听见他说要一起走走,没有理由拒绝的乔斯文索性放下了悬着的心,宽慰自己现在时辰还早,荣四海那群人向来踩着点来书院应该碰不见。 下得马车,乔斯年伸了一个懒腰,见离折桂巷巷口没有几步,进巷子的马车一辆接一辆,步行的学子也不少,他转身就上了马车,“忘记了折桂巷里不许调头,得从另一边出去,挺麻烦的,你们自己去书院吧!” 等乔斯文带着章进三步一回头进了折桂巷乔斯年才放下布帘,“我们去茗香茶楼。” 这一大早上的,茗香茶楼也才刚开门迎客,乔斯年要了一个大一些的雅间。 乔斯年在雅间里转了一圈,严重怀疑伙计把他引进了最好的雅间,桌椅、软塌、书案都是小叶紫檀木制成,桐木古琴、玉质围棋、上好的笔墨纸砚,墙上挂着的字画看落款不是当朝大名就是历代大家。 都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乔斯年觉得自己挺淡泊的一个人这时候也不由艳羡起来,“青童快来,看看这些都是真的吗?” 青童仔细看过,停在一幅《寒秋醉月图》下,“这幅画的真迹在大皇子府,其他也都是仿品,仿的人颇有造诣,能够以假乱真。” 这是给他台阶下。 乔斯年在现世里学过绘画,原主比他学得时间更长水平更高,他只有原主的记忆没掌握原主的技能确实看不出真假。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虽然有点儿可惜,乔斯年却也不觉得不会鉴别真假有什么丢脸的,问道,“那你怎么这么快就看出来是仿品?” “因为每一幅画的落款里都藏着我的名字。”张松雪跟在伙计后面进来,十分自来熟,“乔小友,我们又见面了!” 张松雪,少年成名,院试小三元,乡试解元,去耀京参加先帝在位时最后一次会试,刚出北境就以水土不服为由返回。 晃晃悠悠一个多月到家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族谱上,原来比他先到张家的是耀京的圣旨,大致意思是陛下爱民如子,担心张松雪的子侄后辈如他一样水土不服折在北境外,以后大家都不要离开苍州好了。 这可如何了得!张氏在北境是大族,姻亲产业遍布北境,子侄后辈不能离开苍州不仅不便打理产业,人情往来也会断绝,有志入朝的人更是顶多做个举人,这不就是从根子上断了张家的前路吗? 而且圣旨上明明白白写着担心他们水土不服折在北境外,却把他们圈在苍州一地,任谁看了都知道因为张松雪他们张家讨了陛下不喜,于是张松雪众望所归被净身除族。 这些都是上次在松雪书局见过张松雪后青童告诉乔斯年的,少有人知的是当时先帝已经隐隐被还是太子的瑞兴帝架空,与其说张家讨了陛下不喜倒不如说张松雪被瑞兴帝所厌。 乔斯年扫过墙上的四幅字画,即使看不出是不是真迹,他也知道这四位风格迥异,能把四个人的作品做到以假乱真,张松雪本人在书画上的造诣怕是不比几位差。 这是一个被圈禁在苍州的人才呀!未婚未育,也没有收过弟子,平生爱好收集书籍字画碑文名帖,擅长临摹,找他办事必是要把真迹给他摸熟了,给自己留一份仿品也是他的条件之一。 乔斯年突然生出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他一脸歉意地给张松雪端茶赔礼,“上次没能认出先生,是斯年狂妄了!” 上次在松雪书局,把人当掌柜让人干了不少活儿,还给人家提了不少意见,可不是狂得很。 张松雪接过茶盏喝了一口,摸着山羊胡子笑道,“乔小友豁达朗阔,我很是喜欢,你我相交就不讲那些虚头巴脑的。” 那太好了!乔斯年笑容真诚,斟酌道,“我很喜欢先生的墨宝,想求先生几幅字画,若是临摹的字画,先生的名字不用藏在落款里,至少希望能看见先生的图章。” 张松雪看着面前的青年,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本来就是赝品,再大刺刺挂上我的名字就一文不值了!” 乔斯年道,“先生不必妄自菲薄,虽然是先生临摹的,但是依然是先生的真迹,何来赝品一说。” 张松雪自嘲道,“那我的真迹可太多了,这么些年下来不说一千也有八百,哎,你这是……” 原来是乔斯年拖着椅子凑近他,眼睛里的兴奋崇拜都要溢出来了,“真有八百?我听说你还会借人家的藏书看,肯定也抄了不少吧!” 这是连先生都忘记叫了,张松雪觉得这小孩子越来越合他心意,他喝了一口茶才慢悠悠道,“也没多少,家里除了正房全是书房。” 眼见乔斯年眼里的光又亮了几分,张松雪指着墙上的字画揶揄道,“落款里那么明显的‘张松雪’三个字你都没看出来,你说喜欢我的笔墨,谁信?” 这么明显吗?乔斯年跑到《寒秋醉月图》下,盯着落款仔仔细细看了几遍,有目标就比较好找了,终于在图章的边框里找到与周边颜色稍浅的“张松雪”三个字。 三个字还没有蚂蚁大,一点儿也不明显,乔斯年突然觉得很卑微,他想起青童说张松雪除了临摹自己立意的字画一幅也没有流出来,又觉得可惜。 这么想着面色不由郑重起来,“乱世黄金,盛世古董,斯年以为千百年后的盛世绝不止此。” 张松雪心中震颤面上却不显,冷淡道,“那时你我早已经化为尘土,有什么样的盛世与我何干?” “先生的一千六百幅字画,满院书籍总有些能流传后世供人瞻仰。”乔斯年道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这些东西本身蕴含着丰厚的历史积淀和文化价值,会成为后世文化重要的一部分,应该被好好的珍藏。” 张雪松却越发冷漠,“你知道历代天灾人祸有多少东西遗失?你又要如何珍藏?” 乔斯年此时却摊手,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我可没那么大能耐,顶多收集几幅字画埋进土里,等哪天被挖出来。” “埋进土里只怕比你烂的还快,”张松雪神色了然,“所以你手里有不现世的孤本!” 乔斯年心中狐疑,不知道张松雪怎么得出他手里有孤本的结论,但是有了这句话他也知道张松雪为什么来找他。 自己胡乱写的东西不知道算不算孤本,乔斯年但笑不语。 张松雪见他如此觉得自己之前还是小看了这个哥儿,不及弱冠就能想到保存典籍还以行践言,逸之这么多年才动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张雪松看一眼软塌那边执棋观棋的四人,辛午他是认识的,说道,“镇北侯是性情中人,云麾将军这么多年没有说亲,肯定不是外面传的那样,乔小友不若往上面想想。”毕竟那是个无耻之徒,不让臣下娶妻还真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见乔斯年皱起眉头,张松雪拍拍他的肩膀,“茗香茶楼是我的,想吃什么随便点儿,今日我做东。我还有事,下次再一起喝茶。” 乔斯年也不和他客气,叫来伙计点了一溜自己好像没吃过的茶点,又让青竹和丙叁加了一些,好在每样分量都小,除了青竹剩下的人都挺能吃的。 张松雪的话几个人都听见了,连青竹都知道往上面想想是什么意思,雅间里一时无人言语。 “青童一会儿去找泥瓦匠,建房子的材料也去定下,人和东西都不嫌多,”乔斯年放下筷子,“就在荒地最多的那个庄子边建酒坊,有什么手续要办的,你也看着办。” 他们现在住的庄子就找工匠改动了不少地方,泥瓦匠和材料都有现成的人家,青童话不多说起身就走,还没到雅间门口就听见乔斯年说,“这里不用你伺候,你也出去玩吧!” 青童回身拉起青竹,“城南有家驴肉烧饼很好吃,回来给少爷带。” 青童不知道这是不是少爷终于信任自己了,除了去山里那次自己主动不跟上,以前只要出门不管有没有辛亥跟着,自己是一定不会被落下的,但青童知道那不是信任,是各行方便的交换。 现在少爷直接让自己去办事,也可能是因为还有丙叁在,他们在大皇子那里不至于交不了差,离开雅间前青童看了一眼笑嘻嘻的丙叁。 丙叁被青童瞪得一个激灵,脸上的笑容更欢实了,“少爷别赶我走,殿下说了能让我和少爷分开的只有我死。” “咳咳,”乔斯年一口茶水差点儿喷出去,“别,我可承受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这么久没有更新,谢谢大家没有离开! ☆、第三十七章(捉虫) 和丙叁东拉西扯聊了两炷香的时间消食,乔斯年知道了青童武艺高强最善双刀,在他的来处能排前三,但是派到他身边来却是因为他厨艺第一,是跟着瑞兴帝赐给大皇子府的几个御厨学的。 讲真的,乔斯年有些心虚,有种杀鸡用牛刀的感觉,算起来青童来到他身边也有两年多了,武功没用上不说,日常鸡鸭牛头下水、腌菜野味酱料,从御厨那里学的高大上的菜品怕是都手生了。 转念想到青童正拉着青竹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洒狗粮,这点儿心虚又变成洋洋得意——看他乔斯年的小厮多了不起,让高手藏刀,御厨做家常菜。 “讲了半天都是青童,你自己呢?” 丙叁笑弯了眉眼,“人送外号笑里飞刀,轻功也不错,扛着少爷一次能跑……嗯,三里地。”一看少爷的身高就知道少爷比寻常哥儿重。 乔斯年还不知道自己的体重拉低了丙叁的续航能力,看丙叁就像看一个中二少年,给他取外号的人估计也是半大少年。 乔斯年已经可以肯定青童和丙叁是大皇子的暗卫一类的护卫,自是不会打听他们二人以外的人,他来到书案后铺开白纸,丙叁十分乖觉地拿起墨锭研墨。 乔斯年几笔勾出一把匕首,笑问丙叁,“长三寸七分,你的飞刀是不是这样的?” 他画的是电视剧《小李飞刀》里焦恩俊扮演的李寻欢使用的飞刀,不待丙叁回答,他又在旁边写下:小李神刀,冠绝天下,出手一刀,例不虚发! 丙叁拿出一把匕首放在白纸上的飞刀旁边,“我的飞刀只有两寸。世间使用暗器的人众多,从没有人敢称自己例不虚发。” “是吗?”乔斯年本来想看看丙叁的飞刀,但见刀刃上泛着蓝,可能淬了毒,不由得让他想起了杜仲的封喉和七孔流血的雨燕。 乔斯年按住了蠢蠢欲动的手,“「小李飞刀」不是单指飞刀,它是一种武学,这种武功运用起来刀锋之气可达七寸,是一种需要他人露出破绽才能发出的极速一刀,也许这就是他例无虚发的原因。” “就是偷袭嘛!”找准时机的时候自己的命中率也是很高的,丙叁说道,“想例无虚发还要功夫好,能撑到别人露出破绽,我就不图这个虚名了,只要能活着完成任务,二十四刀里有一刀命中就行。” “说偷袭太难听了吧,这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乔斯年笑道,“说起来你叫‘笑里飞刀’是不是出刀的时候就会笑,这也算破绽吧!” 丙叁无所谓是偷袭还是什么,他将自己的飞刀收进袖子,嘻笑道,“所以我总是笑,这样别人就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出刀了。” 乔斯年一言难尽地看着丙叁那张笑脸,“你的脸不会笑僵吗?” 丙叁摸了摸自己的脸,“我又不是假笑,怎么会僵硬。” “厉害,”乔斯年竖起大拇指。 “少爷,我看你早上练的拳法,章进可以学,我可不可以学?”丙叁嘴角又上翘了几度,“学了这个我也许能撑到别人露出破绽,等我名扬天下,就告诉所有人你是我师父。” 取来白纸准备画易筋经的招式、写动作要领和口诀的乔斯年乐了,穿回来他就一直在练太极拳,不管是辛亥、青童,还有辛午都像没兴趣一样,丙叁是第一个有武功还想学太极拳的人,这是不是一种认可,说明太极拳在异世有另一种可能。 乔斯年压下嘴角的笑意,用镇纸压住纸张左右两侧后往椅背上一靠,“那叫太极拳,结合阴阳五行之变化,医术经络学,导引术和吐纳术的一种内外兼修、柔和、轻灵、刚柔相济的拳术。你说说你对这套拳法的理解。” 丙叁道,“我只看了一遍,都没看完。少爷的步法和推手全部是攻防动作组成,包含了拳脚肘膝摔,看似缓慢,却似永远不会停顿,没有窒滞的时候,应该是以静制动,刚柔并济,借力打力的拳法,适合我这种力量有限异常灵活的人。” 丙叁见乔斯年面上没有不愉,决定好好推销自己,“辛午哥,你早上也看了章进练的,喂我两招。” 辛午一直沉默听着乔斯年和丙叁说话,突然被丙叁道出自己偷看别人练武,一张脸涨成猪肝色,“我一时好奇没有反应过来,不是故意偷看。”反应过来后他还把偷看的丙叁也拉走了。 乔斯年不在意,他在院子里练习,谁看见都有可能,他比较在意的是辛午为什么会好奇。 两人将雅间里的桌椅搬到角落,按套路走位推手的时候乔斯年还能看出是那招那试,等两人你来我往干净利落迅速刚猛,乔斯年想起了太极拳的要求“一动无有不动,一静无有不静”。 乔斯年记得曾经在网络上看见的一个问题:太极拳真能打吗?事实证明太极拳真能打,不能打的人。 像自己这种慢悠悠练太极拳的人肯定是不能打的,和以前练的易筋经一样他练的太极拳就是养身操。 窥见真相的乔斯年迅速糊好自己曾经破碎的武林梦,等两人拼上内力,掌掌带风拳拳破空,乔斯年已经分不清招式了。 最后丙叁用上轻功也不敌辛午被打落在地,乔斯年鼓掌欢呼,“厉害,太厉害了!” 见丙叁将手伸进衣袖,乔斯年想起那把淬毒的飞刀好像就收在这只袖子里,小屁孩儿不至于输不起吧,他眸光一闪,伸出两根手指,“太厉害了,两位!” 丙叁没有注意到乔斯年的神色变换,他从袖子里摸出一盒药膏打开,乔斯年闻到一股熟悉的刺鼻药味。 丙叁挖一块出来在手上搓开,伸进衣服里开始揉,“受了伤要及时上药,你不知道一会儿还有没有时间。” 乔斯年蹲下,与丙叁平视,“你很知道照顾自己嘛!随身带着大公子的药膏。” 丙叁异常坚韧,装可怜失败了也能面不改色,“少爷要不要,都是别人送的,我还有不少好东西。” “你还是赶紧去洗手吧!”乔斯年起身,“你们说我什么时候能练到你们这样子?” 丙叁拿着雅间里净手的帕子擦手,“少爷别想了,修炼内力的人在打通十二经脉前需要抱阳守阴,少爷成亲几年元阴早不在了,不要白费力气!” 成亲几年又怎么样,少爷凭本事做处男! 乔斯年还没来得及乐出声就想起在山里那夜靳云庭带着薄茧的手,“那个,用手打出来算不算失了元阳?” “这个当然算,”丙叁将手凑近鼻子又赶紧拿开,“这个药味真是冲,还好它散得快。像梦·遗属于精满自溢,不算失去精元,用手,用手……” 丙叁愕然转头,成亲几年还问用手?而且他不是该问元阴吗? 丙叁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他想起离开耀京前他扮做小厮跟在大公子的小师妹白翎身边,有一日遇见抚远侯府世子,旁边两个小姐说乔公子自己生不出来孩子还不让别人入府,还不知好歹和离伤了世子的心,白翎嘲讽的一句,“装模作样倒打一耙,真是精彩!” 听说简神医只看一眼就能知道病灶所在,白翎作为他的关门弟子肯定得了他的真传,所以白翎是看出来了,不能生养的其实是袁斌。 丙叁觉得乔斯年和离是对的,把什么都推到夫郎身上的男子太不丈夫了,他安慰道,“练武不能一个人闷头练,以后我陪少爷喂招拆招,过几年少爷就能说自己会拳脚了,碰上寻常人还是能自保的。” 乔斯年觉得他不仅没有被安慰到,还被冒犯了,“现在寻常人就不是我的对手。我这么差劲你还说要告诉别人我是你师父,不怕丢脸?” “这有什么,你会的我不会,你愿意教我就是我的师父。”丙叁保证道,“我肯定青出于蓝,给师父长脸。” 他这样的蓝能把有功底的人都衬托成青的,乔斯年难得憋屈,也不想让丙叁太得意,“我还得再想想!” 这是有戏,丙叁搓手,“小少爷说的易筋经是什么,听名字就知道很厉害,嘿嘿!” “嘿嘿!”乔斯年学他笑出声,“斯文学有所成前你想都不要想。” “没事,我有耐心。”丙叁比划着记得的几招太极拳,“这个是不是还有呼吸吐纳、脉络引导之类的心法?” 应该是有的吧?不管有没有,乔斯年都没见过,“有哪些东西我也不至于是绣花枕头,你自行摸索吧,不是有一通百通,一悟千悟的说法吗?” 这两人刚才打起来给他的感觉可不是一通百通嘛,看过一遍就能应用,乔斯年不服气不行。 “这么简单大家都成绝顶高手了,”丙叁看向辛午,“辛午哥怎么看?唉,你脸怎么又红了?” 辛午现在是深刻明白辛子昨天的嘱咐:跟在乔公子身边,我们既要把他看作哥儿该避嫌的时候避嫌,又要把他当作男子一样看待他的言行举止。 所以早晨乔公子穿着中衣出来练功没什么不对,自己避开才是应该;和丙叁讨论元阳也属于正常的武学交流,毕竟作为男子这连开黄腔都算不上。 但是丙叁却不知道避嫌,有些话是能入公子的耳朵的吗? 丙叁觉得自己无缘无故又被瞪了,他依旧一副笑模样,“你肯定比我看得透彻,不要藏在掖着。” “说说看,”乔斯年鼓励道,“别害羞!” 丙叁的脸更红了,“太极拳的力量来源应该是始于足下,发力的关键是松胯,引发支撑腿蹬地发力,催动身体重心移动带动身轴运动,身轴带动手脚的动作,蓄势而发,顺势而行,前为后蓄,后借前势,由腿带身,由身带手,手脚整齐,周身一体,动作流畅,发力自然。” 见丙叁点头如小鸡啄米,乔斯年懊悔自己是跟着疗养院的大妈学的太极拳,应该拜个正经师父的。 作者有话要说:太极拳相关,百度的资料,谢谢各位大佬。 ☆、第三十八章(修) 知道茗香茶楼是张松雪的,乔斯年一点儿没和他客气,将车马留下带着丙叁和辛午沿街步行至晓枫阁。 此时离午膳还有些时间,晓枫阁里已经挤满了人,只留出了通向二楼楼梯的道路。 一身青布衣裳的伙计打着请的手势,侧身在前面带路,“客官,二楼还有雅间。” 一楼的桌椅被一圈圈的人围得根本看不见,要不是大家还算安静,手里拿着纸笔往里挤,乔斯年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进了赌坊呢! 乔斯年随口道,“贵阁的文会气氛真好!” “公子见笑!”说起最近的盛事,伙计与有荣焉,“乡试在即,松雪先生在晓枫阁讲解苍州往年的乡试试题,这些都是童生、秀才老爷,举人老爷们也来了不少,都在二楼。” 松雪先生?往年试题?乔斯年在一楼很容易找到正看着他笑吟吟的张雪松。 第一次穿越异世,乔斯年才上高一,五三、王后雄、薛金星的大名已经如雷贯耳,知道乔斯文以后肯定要参加科举,他收集过瑞兴帝年间中州历届科举试题优秀答卷,也知道了在封建社会,不说寻常百姓,就是一般的官宦人家想要科举试题简直难如登天,至于优秀答卷就更是难求。 像张松雪这样公开讲解历届科举试题的人势必声名远扬,可是乔斯年在来北境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他的大名,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是他初次开讲。 青童和青竹从茗香茶楼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来晓枫阁定位置,办完乔斯年交代的事后就匆匆赶了过来。 何川和何伯也到了有一会儿,此时四人和许多人一样站在二楼栏杆后,顺着张松雪的目光,青童发现停在楼梯上的乔斯年,“少爷,我已经打听过了。” 乔斯年知道青童是有话要说,他朝着楼下的张松雪长揖一礼后说道,“走吧!” 关上雅间的门,丙叁帮着青竹给众人沏上茶。 等乔斯年放下茶盏,青童道,“我们来预定雅间的时间晓枫阁里已经挤得水泄不通,问过才知道初三到初六,每日辰时中(上午八点左右)巳时末(快到十一点)松雪先生在这里讲解往年苍州乡试试题。我知道少爷为了小少爷找过中州往年的科举试题,就留心打听,以前是没有这种事的,也没人知道松雪先生的试题从何而来,有几个举人和秀才证明松雪先生手里的试题是真的。” 今日是八月初五,乡试八月初九在贡院举行,总共三场,每场三天,期间吃喝拉撒都在号舍里,条件异常艰苦! 乔斯年问道,“晓枫阁是谁的产业?” 青童心中赞赏,少爷认真起来的时候总是那么犀利,“苍州知州钱慎杰,出自中州钱氏,瑞兴元年的恩科进士,外放北境二十年一直在北境各州执事,明年他在苍州知州任上第三任期满,前面七年绩效评级多是优却不得升迁,看似孤臣,其实是陛下的心腹。” 中州钱氏就是大耀□□年间和异姓王阮楚今文武相争的钱丞相家,钱丞相乞骸骨后钱氏虽不复往日荣光,却也没有没落,从前朝到大耀每一代都有人入朝为官,不是简单的世家大族。 乔斯年想起原主的庶妹乔素岚,虽然知道不可能,他还是想确认一下,“素岚的夫君钱盛和中州钱氏没关系吧!” 没想到乔斯年会跳到这个问题上,青童道,“没有关系,姑爷是西境甘州人士。” 那就好! 今日见过张松雪,乔斯年对瑞兴帝的感观奇差,对他在苍州的心腹更是敌意横生。 苍州是镇北军的大后方,钱慎杰在这里的作用不言而喻,他是会办事才坐得稳吧。 “你怎么知道他是皇上的心腹?”不怪乔斯年疑惑,要说青童知道大皇子的心腹有谁还算理所当然,怎么还知道谁是皇帝的心腹。 “离开耀京前除了那封信,大皇子还让人带话,若有难处可以带少爷去知州府上求助。” 此刻,乔斯年相信天家有父子,他还有种自己在无知无觉间被朋友家的长辈惦念照顾的感觉,对方是皇帝就很糟心。 他得好好捋捋,“丙叁把伙计叫来,你们点了哪些菜,我再加几个!” 乔斯年不知道,隔着几个雅间有人也在谈论他。 钱明礼挥退亲随,捶胸顿足,相见恨晚,“传言误人,耀京小辈都是俗人,这叫貌似无盐,明明是精致英气。爹,你说我把他收进府怎么样?” 钱慎杰冷笑,“看见他身后跟着的人没有,那个肃着一张脸的,有没有觉得眼熟?” “没看清!”一个出门子的哥儿,在外只带男子,也是没谁了。 钱慎杰已经对自己的三儿子没幻想了,“靳云庭的亲卫队午队的队长辛午,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之前说收乔斯年进府不过是想换个话题让他爹别盯着他听张松雪讲题,他背过那么多前三名的文章自己作的文章也没得他爹一个好字,听再多天解说他也中不了举人。 辛午在,午队的人肯定也在附近,钱明礼有些兴味,“爹,你看是不是再去信让府里好好查查,前有大皇子让我们关照他,现在有靳云庭的亲卫随身护卫,这人怎么可能一无是处。刚才你看见没,张松雪和他也很熟的样子,笑得像得到古籍一样。” 钱慎杰叹息,“每次我觉得你没长脑子,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你又能做出点儿事让我觉得你还不是无药可救。” “爹,太过分了,”钱明礼气道,“我不过是不爱读书,志不在此,你怎么能说我没长脑子呢!” 生在书香世家不好读书还有理了,真是气煞人也,钱慎杰懒得再和他掰扯。 都怪自己疏忽,乔斯年还没到北境他就收到大皇子的书信,让他平日不用理会乔斯年,只在他求上门来时照顾一二。得了信他让耀京的本家打听过,只道是一个名声不好的哥儿,与大皇子毫无交集,他就忽视了此人。 钱慎杰觉得自己可能错失了什么,一个哥儿倒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被镇北侯府捡了便宜就让他如鲠在喉,想到镇北军中最近不少异动,是时候上折子了。 心中藏着事,午饭乔斯年只象征着喝了两杯,何川看上一批土特产和皮毛,想运回云州贩卖,还没谈下来,也没怎么喝酒,何川和青竹跟着乔斯年喝了两杯,青童几人这时候更是滴酒不沾,所以一顿饭下来一壶酒就倒了几杯。 饭后何川带着何伯先离开,乔斯年让青童再去买辆马车,乔斯文下学时把他带回庄子,顺便办点儿事。 回去的路上丙叁骑马,辛午赶车,乔斯年在车里睡午觉,青竹守着他打瞌睡。 回了庄子乔斯年就去了书房,拿出空白册子研墨提笔,用简单的小人画出易筋经的招式,写上动作要领和口诀。 要不是现在不得闲他肯定要做个蓝色封面,在左上角贴上写有“易筋经”三个字的白纸条,再做旧逗逗乔斯文。 从明天开始,易筋经他也要练习,毕竟是千年的养身术,内壮脏腑肯定不是骗人的,乔斯年摸着后背,那是肾脏的位置。 乔斯年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失了元阳,在山里露营那天,他是很想做点儿什么,又怕靳云庭觉得自己轻视他,两人在火堆边说话说到月上中天才去帐篷里睡觉。 据靳云庭所说,他下半夜抱着靳云庭蹭了半个多时辰,叫不醒也不消停,很难受的样子,怕他憋坏了靳云庭才帮他纾解了一番。 乔斯年觉得靳云庭太好了,不仅帮他撸,还隐瞒了他秒射的事。 其实吧,靳云庭拉他裤子的时候他就迷迷糊糊醒过来了,那只带着薄茧的手握住他时他就缴械服软了,人也彻底清醒。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银样蜡枪头,他拉着靳云庭要互撸一次,被靳云庭拒绝了。 听说自己已经蹭了半个多时辰,硬了一个多小时呢,乔斯年才抱着靳云庭安心睡下。 要是他多带几颗夜明珠或者别把夜明珠踢那么远,说不定就能看见靳云庭眼里的温柔嘴角的笑意,那样他抱着靳云庭的时候肯定会把手伸进靳云庭的中衣里。 所以真不好说是打出来的还是精满自溢,不过乔斯年无所谓,两个世界来回穿越,加起来他已经活了二十一年,这具身体也快二十岁,他有靳云庭,才不会为了修炼内力抱阳守阴,又不是下次见到靳云庭之前他就能打通十二经脉。 乔斯年起身把易筋经放在几本册子上面,抱着一个箱子回到书案,朝中有人好办事,那个人是大皇子的时候就太好办事了,这里面就是他托大皇子帮忙收集的中州历届科举试题优秀答卷,执笔抄录的人都写得一手好字。 中州称为州,是大耀所有州里面积最小的州,因为是皇城所在,也是大耀最繁华的地方。 乔斯年曾对乔斯文说过,中州的举子得了天时地利,生长在中州不存在不适应气候环境一说,朝廷政令也比其他地方容易得到,等到其他地方的考生来耀京参加会试,中州的考生已经在贡院号房里至少四进四出(县试、府试、院试、乡试),考场也熟悉了,这是多大的便宜。 乔斯年翻着箱子里抄录的试卷,好几个人的名字他都听说过,有几个人他还见过。 找到瑞兴元年会试和殿试的优秀答卷,没有看见钱慎杰的名字,乔斯年翘起嘴角,“哼,也不怎么样嘛!”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写到两千多字睡着了,四点多醒来手机里只剩下九十三个字,睡着的时候大概正好按在了删除上,哈哈! 有没有人猜到靳云庭为什么拒绝互相帮助,今天就这些,大家周末愉快! ☆、第三十九章 “好!”靳谦笑得合不拢嘴,对身边的左雁归道,“本侯说的是不渝(左诚的字),哈哈!” “谢侯爷!”左雁归笑道。 祖父,你要不是在左叔叔被震得连连后退时说的,我都要信了,靳琛骑在靳谦脖子上看着演武场上的两人,小叔叔果然不负瑞兴帝「枪法莫测,神化无穷,不动如山,动如雷霆」的夸赞。 “我在乔哥哥那里看见一把刀,听说很厉害。”彭佑安前世左叔叔为救你困死在蛮夷之地尸骨无存,今生你的斩·马·刀他先拿去用了,至于乔斯文说出去就长不高的大冒险,他靳琛又不是真的四岁小童。 靳琛雄赳赳道,“上斩敌首,下断马腿,中间砍马头。” “有那好东西还能不给你小叔叔,”靳谦只当小孩子童言童语,唬道,“说了多少次,要叫乔叔叔。” 怎么都不让他叫乔哥哥,靳琛一如既往当做没听见,“斩·马·刀,长七尺,刃长三尺,柄长四尺。” 靳琛已经见过柳条笔、望远镜和《孙子兵法》,这些东西现在全进祖父口袋里了,他可以肯定,那个望远镜就是前世乔斯文当宝贝的那个望远镜,虽然时日已久但乔斯文保养的好,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柳条笔前世就很常见了,它有个耳熟能详的名字——竹文笔,空竹藏文心。 在绝大对数文人墨客士族阶级的口诛笔伐,视为不入流乱尊卑的祸瘤中不折不弯,从民间开始被广泛使用。 它便宜,几文钱一支,一支能用好久;好用,不用研墨、蘸墨、晾干字迹。在很多地方可以替换笔墨,省时省事省银子,最后连官学的学子们都会偷偷备几支应急。 但它在前世和岁好一样最先出现的地方不是北境,而是从西境兴起,同样也没有人说他是乔哥哥所制。 至于《孙子兵法》肯定被乔斯文藏起来了,已经过去几个时辰靳琛还是有些生气,这么好的兵书乔斯文居然不给他看,「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当年听见乔斯文说这段话的时候自己有多崇拜,现在就有多想打他,这就是《孙子兵法》中的「兵者,诡道也」的原文。 听见别人叫他诡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心虚,靳琛撇嘴,应该是不会的,毕竟某人将「诡道」用的炉火纯青! “左叔,”靳云庭和左雁归打招呼后接过辛寅递来的布巾,抹了一把脸上的薄汗后用干净的地方开始仔仔细细擦手,“你倒是说说你在哪里看见的?” 靳琛真见过当然不会怂,“乔斯文房间的多宝阁上,他还有好多别人没有的机巧之物,都是乔哥哥给他做的。” 其实靳琛不知道那些东西是不是乔斯年做的,他就是想这么说。 因为坐在祖父肩膀上,小叔叔又低头认真擦手,靳琛只能看见他嘴角微抿,虽然弧度很小,奈何自己盯得紧呀! 靳琛再接再厉,“乔哥哥对他可好了,来北境都是因为放心不下他,本来乔哥哥准备和离后去云州的,庄子都按着他的心意修好了,里面养着他最喜欢的各种兰花,从年初到年尾都有花开。” 他摇头晃脑念道,“迟迟白日晚,袅袅秋风生。岁华尽摇落,芳意竟何成。” 秋意渐浓,白昼越发短暂,秋风也开始强劲。一年的芬芳又要消逝,弥漫的芳香始终等不来乔哥哥欣赏。 袁斌因为这首诗不知道骗了多少哥儿和女子的眼泪! 看过小叔叔让人送回安平城交给松雪先生的几首诗词,靳琛已经认定袁斌是个欺世盗名之徒,这首《感遇》肯定不是他自己作的。 至于乔哥哥的死是不是和袁斌有关,现在他还没有任何线索,除了小叔叔不怀好意凑合袁斌和四公主,没看见乔哥哥和小叔叔对袁斌有其他任何作为,以他的观察此事不是和袁斌没关系就是袁斌做的滴水不漏,乔哥哥这辈子侥幸存活也不知道自己被人加害过。 靳琛倾向于后者,乔哥哥身边现在有小叔叔的子队和午队护卫,还有大皇子派来的丙叁,袁斌最好歇了他的丑恶心思,今生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但是想到前世袁斌在四公主贬为庶人不得踏入耀京的时候连侯府爵位都能弃如敝履,再加上不久前才出来的《江城子》,不畏皇权、情(乔哥哥)深义(四公主)重的袁“大诗人”被彻底捧上了云端。 由此可见袁斌为了“才华横溢”可以一盘棋下十几年,耐心和毅力不是常人可比,什么都能算计舍弃,不是个会轻易收手的人。 不放弃才好呢,拿出你对抗新帝的胆气,勇敢作死! “张松雪果然没骗我,我们靳家来了颗文曲星。”靳谦拍了拍靳琛的腿,心道,“可惜了!” “这不是我作的诗,”靳琛暗道袁斌我送你一程,就不信小叔叔从乔哥哥那里得了那么多未曾见闻的诗词和文人对这种同样成迷的诗不敏感,只要问过乔哥哥,以小叔叔的机敏和对你的厌恶,肯定会盯上你,“这是我听别人诵的诗。” 可惜靳琛不知道每次旁听靳云庭议事就睡觉的自己错失了多少信息,以至于现在好多事情都看不清。 袁斌早就被盯上了,不日靳云庭就会知晓此人与他有杀夫之仇。 过目不忘,过耳成诵也是真的,靳谦神色凛然,拍乖孙小腿的手劲不由得更轻了。三十万镇北军、近千万北境百姓,靳家从天下将定时就镇守北境,每个人都该担起自己的责任。 靳云庭把布巾递给辛寅,从父亲肩上抱下靳琛,“琛儿今日的大字还没写吧,刚才的诗写十张怎么样?出去玩了几天,落下的记得补上。” “琛儿,”靳谦牵起靳琛的手,“你小叔叔三岁的时候才每天十张大字,四岁的时候是二十张,寒来暑往从不懈怠,那时他还拿不动演武场上的□□,祖父用梓木给他削了一支木枪,靳家枪法已经使得有模有样,早上祖父看你连马步都扎得摇摇晃晃,你爹该罚!” 本来要告状的靳琛哑巴了,原来每天八张大字还是太少,他在耀京只用写五张呢! 靳琛不可能让他爹挨罚,委屈道,“父亲连马都不能骑,怎么知道如何习武!” 靳谦面沉如水,“玄朔(左雁归的字)去信府中,大德(靳云崖的字)的十二亲卫三十六护卫轮流去领罚,再挑几个人送回去,兹事体大不见有人来报,府里的管事全部换掉。” “是,侯爷!”左雁归拱手一揖。 靳谦拉着靳琛去他们住的地方,就是靳云庭隔壁那间屋,边走边说道,“你们都跟上。” 平时几万人的大营此时只有不到百人留守,其他人出完早操领到两个杂粮馒头一个布袋后被带出军营,向大山进发。 进了房间,靳谦让靳琛去书案上写大字,拿出柳条笔和望远镜交给左雁归,“柳条笔,应该是柳枝烧出来的,这个好做。望远镜,主要是前后两个镜片,看看府里的工匠能不能打磨出来,我记得库房里有几块水晶,先用有颜色的给他们试试,不成你就去找斯年。” 乔斯年,左雁归知道,二少爷喜欢的人,看侯爷的意思这婚事他同意了,“是,侯爷!” “今年因为黄豆的妙用回乡的人多了许多,斯年现在缺人手,你回府后把府里和庄子上的人规整一下,能抽调出来的都给他送去。” “是,侯爷!” “你不看看这望远镜是何物吗?” 本来想等靳谦吩咐完所有的事情再收东西的左雁归拿起望远镜,自己捣鼓了一会儿总算会用了。 见左雁归露出和自己初次使用时一样的神态,靳谦露出一口大白牙,“哈哈,是好东西吧,也让不渝和辛寅见识见识。” “望远镜属机密,我看了,镜片可以取下来,你分别找两个工匠,叮嘱他们此事万不可让旁人知晓。” “左叔再看看这个,可曾见过。”靳云庭拿出午后辛子让人送到的两张图画。 左雁归仔细看过,“回二少爷的话,老仆没有见过,今日才知道原来一朵花的每一个不同部位和人的身体一样都有名字。” “什么东西,我看看。”靳谦接过图画,发现自己也没见过,“辛子没说是什么东西吗?哪儿来的?” 靳云庭不说话。 “我知道,我知道,是乔哥哥给何川的,”靳琛放下笔,跑到桌边踮起脚尖,“给我看看。” 靳谦递给他,对靳云庭道,“原来斯年的好东西也不是都会给你。” “嘿嘿,”靳琛暗爽,“乔哥哥没说这叫什么,他说这东西能吃,比谷物产量高,还容易伺弄,很多地方都可以种,还适合在粮食产量极低的高寒地区生长!” 靳谦按住靳琛的肩膀,“他还说了什么?” 靳琛想了想,在五双盯着他的目光下有些压力,他也不是全部都记住了,但是有了这两张图记的最模糊的形态倒是不用赘叙,他指着整株植株的图画,“乔哥哥要最下面这些圆形的东西,说它们是长在土里的,外皮的颜色可能是白的、黄的、粉红的、红的、紫的或者黑的;里面除了没有粉红的和红的,外皮的颜色都可能是。” “啊!他还说这个东西现在可能是观花的奇花异草。”靳琛一副小大人模样,“所以他才把花朵另画了一张图,还标注的这么详细。” “何川是何人?”这句话是问靳云庭的。 “云州的管事。”靳云庭冷淡道。 “云州,云州,”靳谦敲着桌面,“水陆两通,主要还靠海,异域商船时有靠岸,斯年把这东西给他大概是它来自海外。” “你也不要心里不舒服。”靳谦道,“斯年年岁小,遇事总有考虑不周的地方,你比他大好几岁,这时候就要替他周全。这东西比望远镜还重要,我们要从长计议。” “父亲说的是!” 靳琛瞪圆了眼,不是,祖父怎么回事?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你的人你得护着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兰若生春夏, 芊蔚何青青!幽独空林色, 朱蕤冒紫茎。 迟迟白日晚, 袅袅秋风生。岁华尽摇落,芳意竟何成。——《感遇》其二·陈子昂·唐 我期待,收藏过百来个日万,哈哈! ☆、第四十章 让左诚和辛寅到一边去把两张图画临摹几份,靳琛也被赶去写大字。 靳谦想起另一件事,“张松雪来信和我说要把往年的乡试试题拿出来,现在什么情况?” 左雁归把张松雪在晓枫阁讲解试题的事说了一遍,“明天是最后一天,看样子钱知州是不打算出来说几句。” “钱慎杰好谋算,”靳谦冷笑,“这事成了,即使他从头到尾没露面,用的是他的晓枫阁,文人士子都得记他的好,再找人传传自己清正廉明不居功,声望就更盛了;这事坏了,一个掌柜好心办坏事他就能推个干净。” 靳谦回信劝过张松雪,让他把试题张贴在松雪书局里,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管,有些人不会记别人的好,你好心给他讲解,他乡试出什么问题和你没有关系也能算在你头上。 “这事你盯紧了,有什么涉及到张松雪不好的风声,都想办法压下去,实在压不住就拉上钱慎杰,不能光顾着捡好处不是。” “不若我们从乡试后就给松雪先生造势,借着这次的事把先生的声名……” 靳谦抬手制止左雁归继续说下去,“张松雪做这些并不是为了名声,实在不行把他藏在镇北侯府,他那一院子书籍字画也要看好。北境贫瘠,这么大一块地方才这么点儿人,每届科举榜上有名的人都是四境一州中最少的。前朝还有西境换着做倒数第一,阮家回到西境一番经营,再加上每月的互市,百姓兜里有了银子孩子养起来的多,读书的人都多了起来,说白了都怪太穷。” “以后不一样了,”靳谦看着靳云庭道,“我儿怀揣的巨宝能成千秋功业,靳家会是他手中的长·枪、身上的铠甲、身下的战马。” 不是镇北军,不是镇北侯府,是靳家,靳云庭双膝跪下额头磕地。 靳谦摆手,左雁归赶紧扶起靳云庭,“二少爷快起来!” 靳琛咬着笔头,乔哥哥用图画上的植物和粮食比产量,这种植物肯定是和前世的御米一样能作为主粮,可惜自己不知道御米是从何处找到的,什么时候找到也不清楚,不然可以给大家一点提示。 要不也画出来,虽然没见过御米的植株,御米棒子还是吃过的,靳琛有点儿心动。 还有松雪先生的事,也不知道和自己有没有关系,他也没说什么呀,怎么就跑去讲真题了! 是的,乔斯文管这些历届科举试题叫真题,他身有残疾不能参加科举,乔斯文找来往年试题给他做。乡试的时候在府里搭号舍,找人出试题,三场九天他没有坚持下来,乔斯文安慰他平时多适应几次,肯定能坚持下去。 今生有幸得见松雪先生,靳琛才知道给他出题的人是谁,明明前世从来没有听见乔斯文提起松雪先生。 自己不该惊讶的,前世也没见松雪先生和镇北侯府有交集,事实却是祖父和他明显交情匪浅,小叔叔还是他的弟子,自己也沾光受他教导。 所以前世自己果然是个米虫,天天在米缸里傻乐,也不知道乔斯文有没有嘲笑他! 被靳琛念叨的乔斯文今天升入东丙舍,依然是学舍里年龄最小的那个,本来要等到初十换舍,但是有了昨天打架的事,先生担心他人小又被欺负,和东丙舍的先生商量后让他今天就搬过来。 “乔斯文,”张扬清挤眉弄眼,“我打听到了,你家是不是发卖过下人,荣四海的二哥买了一个收入房中,宠得不行,拿你家的事说小话被他听见了。这种刁奴就该绞舌头喂哑药发卖得远远的。” 乔家三代不得科举,没有劳役,几十口人全须全尾走到北境,还在苍州一州府城落脚都是兄长多方奔走一路打点求来的。 从他升入西丙舍,就有先生在训斥荣四海一群人时褒扬他,荣四海早就对他不满,知道此事不过早晚的事。 乔斯文用细布抹干洗好的毛笔,和其他几支笔一起匆匆用笔帘卷起,“麻烦你的书童帮我倒一下笔洗。” “行,”张扬清道,“别说倒笔洗,以后你下学就走,书案就交给我,保证给你收拾得干干净净。” 乔斯年将笔帘放进书袋,提步就走,“今天谢谢你!” “别和我客气!” 瀚海院的垂花门外,章进无视有意无意看过来的各种目光,穿过人群间的缝隙盯着西丙舍的大门。 “你怎么等在这里?”乔斯文将书袋递给他,“我在东丙舍。” 章进笑了,“小少爷真厉害!” 先生曾说过小少爷是这几年升舍最快的,别人七岁最多在正丁舍,没想到他们小少爷已经升进东丙舍了。 走在前面的乔斯文加快脚步,他还要告诉兄长。 看见白鹿书院外的新马车,乔斯文就知道兄长先回去了,他掀开布帘一角,马车里只有一个食盒和几个布包。 “少爷有事先回去了,”青童掐着乔斯文的腰将他送上马车,“食盒里有茗香茶楼的茶点,最下面一层的驴肉烧饼不要吃,回去热过才能吃。” 白鹿书院东丙舍里,牧阡见只剩下自己和少爷,小声道,“少爷,我今日在前院听到不少乔公子的坏话,说的可难听了。” “是不是荣四海的书童说的,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奴才。”张扬清往院子里扫一眼,瀚海院已经没几个人了,平时他也是下学就跑去马车上,书袋书案自是牧阡来收拾,“明日除了甲舍和乙舍的师兄,全书院的人都该知道了。” 甲舍和乙舍跟丙舍和丁舍隔着墙,书童也不和他们在一起,但是牧阡觉得要不了几天整个书院都会知道,“乔公子还有个哥哥嫁入抚远侯府,三年无所出、善妒、不敬长辈,连自己的父亲都不孝敬,乔家流放后和离了……” 张扬清挑眉,居然是和离不是休弃,乔家的兄弟真是有意思。 昨日午休后他在院子里醒神,西丙舍吵起来后他就爬在窗外看,位置很好,看得清清楚楚,乔斯文两指头戳在荣四海脐下正中间,回府后他翻了杂书,那里是关元穴所在。 当时荣四海应该是有些疼但是还能忍,后面就一直捂着肚子抽气。 下学后他找以前西丙舍的同窗问过后续,荣四海挨了罚还不服气,先生看过说他的腹痛是装,惩罚又翻两倍,今日还被请了爹。 啧啧,要不是自己亲眼所见差点信了,张扬清道,“昨天给荣四海看伤的先生打听出来是谁了吗?” “是九老爷,”牧阡道。 果然是九叔,幸好自己昨日留了个心眼没有去问他,“九叔的医术果然不行呀。” “可别让九老爷听见了,”牧阡一手端着一个笔洗,“少爷等我一会儿。” 乔斯文回到庄子上的时候乔斯年没有在书房,也没有躺在躺椅上。 正院里三个人围着石桌运刀如笔,除了辛午,还有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哥儿,乔斯文猜测他就是青竹所说的辛子。 “回来了,”乔斯年吹掉木屑,“今天课业多吗?” “不多!”乔斯文看着石桌上的托盘,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指头大小的木块,朝上的一面都有一个反写的文,其中近半已经刻成阳文反字。 乔斯文以为乔斯年又在给他做木雕玩具,语气里难掩雀跃,“我升到东丙舍了。” 按乔斯年的认知,白鹿书院甲乙丙丁四舍就相当于现世的大学、高中、初中、小学,每舍的正、东、西是不同年级,每个月月底月考,成绩突出的升一级。 和现世里称霸校园的小侄子比,乔斯文才七岁能上初二简直就是天才儿童,没有什么比不用操心孩子的学习更让家长舒心的,“我们斯文既聪明又努力,升舍是应该的,等你学会骑马兄长给你找一匹枣红小马回来。” 乔斯文欢呼,“我要叫它赤兔马!” 乔斯年逗他,“那你要不要青龙偃月刀呀?” 乔斯文歪头,“飞将吕布的兵器不是方天画戟吗?” 乔斯年才想起来自己讲的《三国演义》赤兔马现在还在吕布身边大展神威,忍不住剧透,“在白门楼,因为刘备一句‘君不见丁原董卓之事乎!’,吕布被曹操痛杀,赤兔马也就归了曹操。又有关羽为了保护刘备的两位夫人暂时投靠曹操,曹操十分爱惜关羽这个人才,也仿效董卓宝马赠英雄,为了更快地找到刘备,关羽接受了赤兔马。后来关羽败走麦城被东吴杀害,孙权把赤兔马赐给了马忠,可这次它没有顺从新主,而是绝食而亡随旧主而去了。” “你是想要方天画戟?”乔斯年将夹具里六个刻好的字模码在托盘里,换上六个新的字模固定,“等我有空给你刻一把,先去做功课。” 等他刻好一个字模发现乔斯文还站在原地,问道,“怎么了?” 乔斯文扣着手指,青龙偃月刀他也想要,“这些就够了,兄长不要再刻了。” 初听此话乔斯年还有些不明白,看见乔斯文眼里的期盼,他就懂了,乔斯文以为这是在给他做玩具呢! 乔斯年第一次思考——穿回现世后,自己留在异世的“遗产”是怎么处理的? 他起身去书房取来一个木盒递给乔斯文,“这个给你。” 乔斯文摩挲着木盒,石桌上的不是给自己的也没关系,兄长给他准备了一份,这一份肯定是他亲手雕刻的,乔斯文笑得见牙不见眼,“谢谢兄长!” 乔斯年摸摸他的头,“去吧!” ☆、第四十一章 角院厨房里,青童热好驴肉烧饼,让青竹给少爷送去,章进端着小少爷的甜汤跟在青竹后面一起离开。 等厨房就剩下两人,丙叁十分上道,不需要青童询问就开始汇报庄子里的事,“少爷回来后先去了书房,等申时青竹哥去打扫书房,他让青竹哥送两个托盘去,过了一会儿端出两托盘小木块,每一块木头上都写着一个反文,我们来准备晚膳的时候已经在刻第二盘,全部刻成了阳文。” “是不是寸高的矩形木块?”虽然在耀京没有见过乔斯年雕刻的成品,也不知道乔斯年会雕刻,但是他知道修耀京外的温泉庄子时乔斯年寻来一棵上好的银杏木,让木匠切出很多各种形状大小的木块,需要用托盘码放的青童只能想到寸高的矩形木块。 “是的。”丙叁道,“看着也不像是为了好玩。少爷还让我盯着庄子外,看见何川回来早早告诉他。” 丙叁肯定道,“少爷在防备何川!” 锅里的干辣椒和姜丝已经炒香,青童将用酒、姜蒜和盐腌制好的野猪肉片倒进锅里煸炒,问道,“那你怎么在厨房里烧火?” 丙叁笑道,“辛子哥的人盯着,我也帮着刻了好多字呢!” 丙叁想和青童说说抚远侯世子袁斌不行的事,又怕被训斥,毕竟是乔斯年的房中私密,简直百爪挠心。 青童正一心二用,想着少爷刻这么多字是不是和约见松雪先生有关,没有注意到丙叁的欲言又止。 青竹来禀报乔斯年何川回来了要见他时,乔斯年正在给乔斯文讲《三国演义》,他给乔斯文掖好被角,“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见乔斯文乖巧点头,乔斯年隔着棉被拍拍他胸口,“你先跟着辛午好好习武,时候到了我会把易筋经给你的。” 乔斯年还是怕误了乔斯文,想等靳云庭下次来拿给他看看,他现在不想让其他人看到易筋经。 书房里,何川坐在小厅里,青童守在门外,小院里还垂手立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乔斯年猜测此人就是何川带来的酿酒师傅。 “公子,”见乔斯年来了,何川起身。 乔斯年示意他坐下,“你要走了!” “再不走,大皇子派去云州的人该到了。”何川问道,“北境的酒坊还没有开始酿酒,云州酿的酒水是不是要运过来?” “你等消息吧!” 何川看不懂,北境不是没有开始酿酒,是连酒坊都没有,虽然有现成的庄子可用,但是酿酒的器具制作、曲酿酸酵、蒸取清液都是需要时间的。 明天八月初六,就算互市的时间定在九月底,何川不相信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可以酿出足够的岁好。 想起乔斯年轻轻松松说出一种酒太单调,可以改动方子酿出不同的酒水,何川看着圆桌对坐的青年,如果是这个人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何川道,“周棋以前是做香露的巧匠,机缘巧合与我结识,在公子的指点下酿出了岁好。公子来信需要酿酒的工匠,我就把他带来了。” 乔斯年勾起嘴角,“我看他当是而立之年,家中应有老小,等这边事了,我会派人送他回云州。” 何川面上带笑,“那我先代他谢过公子。” 带周棋来,何川是有谋算的,事实证明都是他想多了,他已经吩咐周棋什么多余的事都不要做。 “没什么事你们去休息吧!”乔斯年道,“我会派几个人暗中护送你回云州。” 保护、监视、诱饵,乔斯年做得光明正大,除了谢谢公子,何川还能说什么! 何川带着周棋离开后,青童进了书房,“少爷,松雪先生说除了明天,随时欢迎少爷寻他品画喝茶。” “那就初八去茗香茶楼吧!”乔斯年想起卤鸭留下的鸭毛还没来得及处理,“明天用胰子和温水把鸭毛洗干净,晾干后装在细布袋里扎紧袋口放在蒸笼里蒸两刻钟,隔天再上蒸笼蒸两刻钟,然后放在日头下晾干。” 青童真的好奇,“少爷要鸭毛做什么?” “做被子肯定不够,”乔斯年眼里都是光,“要不我们再卤几次鸭子?” 青童心道这怕不是得卤一群鸭子,最主要的是,“翅膀和尾巴上的羽翅坚硬,做被褥并不舒服。” 还要挑出羽绒,乔斯年歇了做鸭绒被的心思,“那就买蚕丝被吧!” 青童看他一眼,“丝织品昂贵,在耀京都很少有现成的蚕丝被,少爷要的话,我去找店家定做。” 一斤是十六两,“定做三床四斤的,”乔斯年不差钱,“要双宫茧桑蚕丝。” 乔斯年只知道现世他家用的蚕丝被、蚕丝垫填充的都是双宫茧桑蚕丝,自然认为双宫茧桑蚕丝是最好的。他不知道双宫茧是几个蚕宝宝吐在一起结成的茧,抽丝很难理清楚头绪,抽出的丝粗细不匀,比普通蚕丝粗、硬,在异世属劣等丝。 青童不认为乔斯年会用劣等丝,尤其三床被子有一床肯定要送去给靳云庭,他提醒道,“少爷是不是说错了,双宫茧桑蚕丝是劣等丝。” “是劣等丝吗?”乔斯年眼珠子一转,问道,“便宜多少?” “用双宫茧织成的双宫绸又叫疙瘩稠,十匹都换不来一匹好的素织丝绸。” “就要双宫茧桑蚕丝,”乔斯年乐了,“再做三床六斤的蚕丝被做床垫。统计一下庄子上还有多少人,给每人定一床四斤的蚕丝被。” 看乔斯年一副捡了大便宜的样子,青童问道,“可是双宫茧桑蚕丝适合做被褥?”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肯定是更适合,乔斯年但笑不语。 “公子,”辛午在门外喊道。 “进来!” 乔斯文熟识的混子叫冯大树,弟弟冯春在白鹿书院东丁舍读书,应该是乔斯文把乔老爷送来的包裹给了冯春,今天早上冯大树拿着包裹去当铺换了六两银子。 “少爷,衣服要不要赎回来?”辛午问道,“得十三两银子。” 乔斯年问青童,“上次我们去当夜明珠是不是也亏了?” 青童道,“也不算,那颗夜明珠八万两左右,少爷当了七万三千两,很合算了。冯大树不知道那包衣物的价值,才会只得了六两银子。” 乔斯年舒服了,“斯文不要就不要勉强他,而且我最近都没进账,也没闲钱呀!” 在浴间里洗漱过后,乔斯年回到正房吹灭蜡烛,用绢布盖上夜明珠,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张松雪让他往上面想想,若是靳云庭的婚事真的在皇帝手里攥着,正常情况,皇帝赐婚是皇帝对镇北侯府的恩宠,没必要隐藏。 这么多年双方什么也不说,镇北侯府更是任由流言蜚语传播,乔斯年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镇北侯府用靳云庭的婚事和皇帝做了交易。 在山里的第一天,他状似无意间问靳云庭怎样才能娶他,靳云庭转移了话题,乔斯年猜测那笔交易的内容靳云庭是知道的。 他和靳云庭在一起可以隐婚甚至不结婚,前提是两个人彼此忠诚,更不能和别人成婚。别跟他说什么假结婚,他乔斯年忍不了。 瑞兴帝有六个皇子:大皇子赵意欢是哥儿,没有继位的可能;二皇子只比赵意欢小几个时辰,听说出生时在娘胎里憋太久是个傻的,常年闭府不出,乔斯年在耀京三年都听说他出府;三皇子和四公主一母同胞,曾看着四公主找他麻烦,而且三皇子和赵意欢不合已久,他当了皇帝赵意欢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四皇子母妃出身低微,早就是三皇子的狗腿,也不排除忍辱负重的可能;六皇子也是哥儿。 乔斯年辗转反侧,二皇子倒是挺像夺嫡小说里的主角,他不出门大皇子应该没得罪他,要是装傻就好了。 乔斯年此时还没意识到,自己寻找出路的时候已经考虑到大皇子的处境,内心深处已经把赵意欢当作挚友。 军营里,镇北候靳谦已经连夜返回边关,靳琛今日一个人睡。 辛亥跑了一天山,回来后还要伺候靳琛洗漱,“今天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带了这么多山货回来也没见将军高兴。” 除了在乔哥哥面前,小叔叔不都是这幅样子! 靳琛把右手伸给辛亥看,“我今天写了十四张大字,还差十二张。” “你又挨罚了,”辛亥抓住靳琛的手,无视他龇牙咧嘴一顿搓揉,“你这才哪儿到哪儿。” 彭佑安推开门闪进屋,从怀里摸出三个红彤彤的果子给靳琛,“看哥哥多好,知道你来了给你留的果子,耀京铁定吃不到。” 靳琛问道,“这不就是李子吗?” “八月份了,哪里还有李子吃,”彭佑安笑道,“远看我还以为是樱桃呢!这边的人管它叫山李子。” 见靳琛不仅人瘦了,脸也明显比身子黑,彭佑安心疼道,“你没来多久吧,以后多吃点儿。” 说完又道,“我以为做豆腐、搬坛子已经是极限,今天捡山货,以后是不是还要种地。” 辛亥暗道,还真被你猜中了! 作者有话要说:周一见! 刚发现纯爱——古代纯爱——布衣生活里已经没有我的文了。 ☆、第四十二章 彭佑安摸回营房的时候,屋子里一静,发现是他,各种咔嚓咯吱声又起。 捡了一次山货回来,彭佑安明显察觉大家对他的态度变了,以前他借口上茅房去见世叔,总有些人各种抱怨,今日却不一样,热情的人多了,阴阳怪气更是没有。 “佑安回来了!” “嗯!”彭佑安小声接了一句,轻手轻脚回到自己的床铺。 和禁军二十人的营房不同,这里的营房高大宽敞,六排两列大通铺住着一百二十人,听说等他们分去边关,这里要收拾出来储存粮草。 “什长,我把梨送去给杨燦,他说他有吃的,死活不要,我又拿回来了。” 黑暗里彭佑安扯着嘴角自嘲一笑,“谢了!” 孙志鹏道,“嘿嘿,小事不值当谢,下次有啥事什长还叫我。” “要我说,杨小二就是矫情,安哥都没嫌弃他一个伙夫,有好事都记得他……” “吃都堵不住你的嘴,都安静点儿,”胡大低声呵道,“赶紧睡,明天轮到我们做豆腐。” 没人知道这是胡大第二次来镇北军,他十四岁顶替堂哥来镇北军两年,学会了弯弓搭箭和一些拳脚功夫,回去后时常进山打猎,日子过得不错。没想到十年后又来了,这次是他自家抽签,好在他力气大、耐力足,能轻轻松松拉开两张一石二的弓,准头也还行,又有第一次的经验很快就成了什长。 不想一个十五岁的半大小子因为手脚灵活紧随其后也成了什长,投机取巧而已,胡大以前就是这么认为的。 不过今日过后他知道了两人的差距,和他们猴子爬树不同,彭佑安轻轻一跃在林间枝头穿梭的身影不知道震慑了多少人。 那是戏文里才有的轻功,人都慕强,尤其是军营里,胡大知道平日操练的砍劈挡刺都是基本功,彭佑安绝不止此,他已经歇了和彭佑安别苗头的心思。 彭佑安不知道胡大的心思,他把枕头边的梨塞给了孙志鹏。 今日上山一趟也不是所有东西都收走了,除了他们藏衣服里的小野果子,吃晚饭的时候每个人还领了两个水果,除了这个梨,彭佑安还有一个柿子,还没拳头大,比不得他院子里的柿子树结的果子。 他娘特别爱吃柿子,那棵柿子树还是他爹娘住在他的院子里的时候亲手种的,每年也差不多这时候一家六口会一起摘柿子。 彭佑安转着手里的生柿子生闷气,他才离开耀京半年,爹娘已经把他忘记了,靳琛来北境不给他捎些东西就算了,一句话一封家书都没有。 彭佑安哪里知道靳琛离京的事没几个人知道,他爹娘是在庚午返回耀京后才听说靳琛去了北境,猜到他看见靳琛怕是要想家,家书、冬衣和一缸埋在米里的生柿子正在路上。 今日发生的事情都挺重要的,辛子亲自跑回军营。 听完辛子汇报,靳云庭问道,“斯年没有什么话带给我?” “没有,”辛子展开一块细布,里面是两个木块,“这两个字是乔公子亲自雕刻的。” 靳云庭将木块抓在手中,“明日左叔会送人过去,你跟斯年说都是自己人。” 辛子抱拳,“是,将军!” “带话给辛午,找人在钱明礼喝花酒的时候打他一顿,要闹得满城皆知。” 主要是要让乔公子知道吧,辛子眼底闪过笑意,“是,将军!” 等辛子离开,靳云庭拿着印泥去了内间,不一会儿就在所有和乔斯年有关的册子上盖上了“云庭”二字。 有乔斯年碎碎念被青童记下的诗词,靳云庭重新抄写在一本册子上,作者秦观、王昌龄、鱼玄机、李清照、李白、刘彻、李商隐的名字也都补齐;有《孙子兵法》,靳谦拿走的是他另外抄写的一份;有从乔斯年手里截来的册子,就是那本乔斯年要拿去厨房烧掉的册子;连《家禽粪便发酵有机肥/无害化处理畜禽粪便资源》也没放过。 做完这些他将刻着“云”和“庭”的木块仔细擦洗干净晾在书案上,盯着旁边满纸的「迟迟白日晚,袅袅秋风生。岁华尽摇落,芳意竟何成。」神色晦暗,想到某种可能,靳云庭用内力将靳琛好不容易写的十四张大字绞得粉碎。 辛子将木块放在案上时,辛寅和他并排站着,自然看清了上面的字,见靳云庭拿着印泥去了内间,想来是要拿来当印章用。 不知道乔公子刻那么多字干什么?总不会是盖着玩儿吧,辛寅紧绷的背脊放松了几分。 见辛子亲自跑回来,辛寅就知道有大事,听见松雪先生让乔公子往上面想想将军的婚事,辛寅就全身紧绷。 别人不知道,他们作为将军的亲卫队队长是清楚的,将军是松雪先生唯一的弟子,侯爷和松雪先生是老友,松雪先生这么说肯定不是没有一点儿依据。 辛子亲自跑这一趟,肯定是和他一样曾经也这么猜测过。 乔公子是聪明人,有人提点自然能想通其中关窍,他什么表示也没有,可见为人通透明理,想到这里辛寅又放松了几分。 还有钱明礼那厮就是该打,让手底下的人打听起乔公子来了! 等辛寅怀疑靳云庭是不是已经睡下了,靳云庭从内间拿着一封书信出来,“你亲自回耀京一趟,将这封信交给兄长,之后听兄长安排。” 辛寅双手接过,看一眼信封后将信贴着胸口收好,抱拳问道,“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迟迟白日晚,袅袅秋风生。岁华尽摇落,芳意竟何成。”靳云庭道,“我要这首诗在乡试放榜前在耀京传开。” 乡试在八月底到九月初之间放榜,时间很充足。 辛寅不知道将军为什么要把小少爷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诗传开,以他对自家将军的了解,总不会是因为这是一首好诗,好诗都送去给松雪先生了。 乡试放榜前,想到抚远侯世子袁斌也要参加这次科举,辛寅郑重道,“属下明白!” “你去吧!” “是,将军。” 靳云庭知道,如果自己开口,关于抚远侯府的事乔斯年都会告诉他。但是他想自己查清楚,尤其是从耀京到定山县城这一路上发生了什么,他知道乔斯年之所以不说应该是有自己的打算,而他要做的就是暗中帮他周全。 在乔斯年那里看见太多未曾听闻的诗词文章、从来没听说过的文豪“长辈”,一首「迟迟白日晚,袅袅秋风生。岁华尽摇落,芳意竟何成。」让靳云庭想到一种可能。 虽然正好被靳琛听见太巧合,但是只要想到这种可能,靳云庭恨不得将袁斌大卸八块——在斯年不知道的时候袁斌得到了这些诗词文章,为了据为己有,他派人在来北境的路上对斯年痛下杀手。 「迟迟白日晚,袅袅秋风生。岁华尽摇落,芳意竟何成。」如果是其中一首,一旦袁斌发现这首只有两人知道的诗被传开,自然不敢把其他的诗词拿出来。 虽然这么做打草惊蛇了,但是靳云庭一点儿也不愿意袁斌欺世盗名的事扯上乔斯年。若是他乡试时正好用了这首诗,那就有精彩了。 至于婚事,靳云庭打算下次去见乔斯年时和他说清楚。遇见乔斯年之前他从来就没有打算嫁人,像他这样的哥儿,长在军营里整日与男子为伍,满身血腥杀伐,没有人会真心接受。 靳云庭摸上眼角,乔斯年不同,他初见自己时眼中是干净纯澈的惊艳,自己目光扫过去时分明看见他眼中细碎的光。 很快他就确定,乔斯年喜欢他,无关身份地位、哥儿还是男子,又因为喜欢他,安然接受了他的身份地位和假扮的男子身。 连自己是男子都得在下面,靳云庭并不想太早告诉乔斯年自己是哥儿,他用舌尖抵着嘴唇内侧,眼中漫起笑意,那里是被乔斯年咬破的地方,由于他时常触碰伤口好的慢,还有些刺痛。 还有斩·马·刀、太极拳、易筋经,靳云庭没有让辛子去打探,乔斯年不会武功,大概又是“长辈”遗留下来的东西,还是自己亲自去问吧! 今日,正房的门比平常打开的晚,乔斯年在房里练了两遍易筋经才穿着练功服打开门。 院子里乔斯文和章进在扎马步,青竹站在屋檐。 这都没什么,主要是辛子和辛午垂手恭敬立在一身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身后,乔斯年心头掠过狗血,“嘭”一声将门合上。 靳云庭没说有人要来,不会是镇北侯派人来敲打自己吧? 他可看见了,垂花门外还有一群凶神恶煞的人。青童和丙叁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不待乔斯年多想,辛子敲门,“公子!” “你们等一会儿,我换衣服。” 乔斯年没有穿昨日睡前备好的白色衣裳,从柜子里找出一套没上过身的黑色织锦红丝缠枝织边直裾穿上。 对着铜镜扯了扯嘴角,沉稳能打,很好,再打开门时乔斯年脸上是不卑不亢的笑容。 左雁归心中好笑,这怕不是以为自己是来棒打鸳鸯的,他拱手道,“老仆是镇北侯府的管家左雁归,侯爷听说公子需要人手,让老仆送些人过来供公子差遣。” 于是所有人看见乔斯年傻愣愣的嘴角越裂越大。 辛子忍笑,“左管家是照顾将军长大的人,公子随将军叫他左叔就好!” 乔斯年回神,一步跨出屋檐双手扶起左雁归,十分热情,“左叔久等了,先进屋喝杯热茶,我这才起来还没洗漱,你稍等我一会儿。” 没洗漱是真的,趁着洗漱的功夫问问辛子什么情况更是真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先来一章,日万肯定没希望。 ☆、第四十三章 “逸之就说了这一句!”乔斯年把帕子搭上木架,“你昨天就知道怎么不告诉我?” 辛子道,“我昨夜回来得太晚,公子已经睡下了就没有打扰公子!” 而且将军说左管家会送人来,可没说是侯爷的吩咐,刚才他也吓到了,辛子暗道,侯爷这是认可乔公子了。 从这里骑马去军营需半日,昨日晚膳前辛子还在庄子上,去军营一个来回,不会才回来的吧!乔斯年道,“辛苦你们了!” 辛子笑道,“属下们应该做的。” 乔斯年眸光闪烁,“你把茗香茶楼的事也告诉逸之了!” 辛子知道乔公子是在问听了松雪先生的话将军有没有说什么,“将军并不是什么事都会和属下说。” 乔斯年也不为难他,“你去跟何伯说把前院那的人安顿好,虽然左叔说大家都吃过早饭,还是做些热汤面送过来。” “公子放心,青童他们已经在做了!” 既然靳云庭说是自己人,乔斯年也就不分你我了。 见乔斯年回来,左雁归起身告辞,“人送到了,老仆就不多留。侯爷让老仆把府里和庄子上的人规整一下送来,昨日事忙只抽调了两个庄子上的人,公子看看还缺多少人,让辛午送信回府里,老仆尽快把剩下的人送来。” 乔斯年请他坐下,“麻烦左叔代我谢过侯爷,等侯爷回府,晚辈一定登门拜谢。” 又道,“目前这些人已经够用了,不急在一时,左叔留下喝口热汤再走吧!” 左雁归笑道,“听说庄子上有很多别处没有的吃食,老仆今日有口福了。” 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青童送来两碗炸酱面,两碗豆浆,四个水煮蛋。 “庄子上简陋,左叔见笑了。” “公子客气,”左雁归学着乔斯年将豇豆丁、芹菜末、豆芽菜、蒜末和酱料一起拌在面里,才吃一口就不住点头。 豆浆他是喝过的,府里从大半个月前就有,镇北军里也日日都有,听说豆腐也是从乔公子这里学来的。 镇北军中很多人学会了做豆腐决定归乡卖豆腐,老兵递交退兵文书的也比往年多了些许,明年秋末他们也能返乡,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总比为了每月四两银子卖命安生。 左雁归越看乔斯年越发喜欢,“公子以后有什么事只管派人回府里知会老仆。” “谢谢左叔,”乔斯年笑得像自家小辈,“我肯定不客气。” “合该如此!” 早膳后左雁归没有多留,乔斯文总算扎完马步,和章进打完两遍太极拳就去东厢房吃面了,他挺想问问这是怎么回事,可恨自己太小不顶事,估计问不出什么。 辛子来到正房,“回禀公子,一共十七人,都是死契,将军在附近有个庄子,这边住不下可以去那里。” “我有个庄子离这里很近,坐马车过去才半个时辰,今天何川要走,他带来的人也会一起离开,正好空出来了。”他自己都没去过靳云庭的庄子上呢,“跟青童说烧两锅热水带上,多做些干粮,今天带他们上山捡山货。” 辛子笑道,“昨日新兵营也去山里采山货,我回来的时候碰见辛亥,听他说带回来不少好东西。公子若是有别的事就不要上山了,将军一路留有暗记,我让两个人带着他们去就好。” “我确实有事走不开,让青童也去,他知道要哪些东西。” 这时何川也来辞行,他毫不避讳辛子,一双眼睛暗沉沉地看着乔斯年,神情变换莫测,最后仓然跪地,“何川就此拜别,愿少爷福寿安康!” 乔斯年知道这一句是给原主的,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何川能够放下自是最好不过。 “少爷也愿何伯和你自在随性,一生安顺。”这是原主让人送去何伯和何川的身契后在书房里留着泪写的八个字,是对自小陪伴在身边的何伯和何川的祝福,也是自己的求而不得。 何川眼眶通红地走了,辛子斟酌后问道,“将军的意思是派四个人送他回云州,之后留下两个人,公子的意思是?” “就听逸之的,”乔斯年自觉身边高手众多,只要自己不去云州,何川有再多的心机人力也有心无力,而且大皇子的人马上也要到云州和文州,何川最好不要行差踏错。 想起何伯,乔斯年起身,“我去送送他,” 何川才走,辛午将昨日新买的马车从杂院赶到正门外,眼看一大早上要送走三波人,乔斯年心里起了波澜。 “何伯,等明年开春天气暖和了,你去南境看看何川,听说南境河湖交错,水网纵横,小桥流水,杏花烟雨,如诗如画,是个好去处!” “少爷在哪儿老奴就在哪儿!”何伯抹干眼角的泪痕,“我去叫小少爷上学堂。” 哎!乔斯年心里叹气,看在原主的情面上,他这次没和何川计较,以后何川再干了什么事,他还要看在何伯的面子上酌情一次。 送走乔斯文,乔斯年和丙叁、辛子在书房的小院里又刻了半日的字,中间除了青竹送来上午茶点就没休息过。 眼见已经没有托盘可用,乔斯年取来四块木板一捆木条,木条上的凹槽和两端的榫卯结构已经做好了。 “这叫字盘,拼好了送到书房来。”乔斯年带走自己组装好一个字盘,把剩下的三个留给两人,自己又回了书房。 “刻的字叫字模,这个叫字盘,和托盘一样是码放字模的吧!”丙叁问道,“少爷要干嘛?” 辛子脑子里闪过什么,可惜没有抓住,他问丙叁,“你不是大皇子的人吗,为什么叫公子少爷?” 丙叁眨眼,“叫公子多生分呀,你说是不是,哥哥。” 辛子快速拼装好两个字盘,起身就往书房去。 丙叁手脚麻利,马上也拼装好了自己手里的,紧紧跟在辛子身后。 书房里,乔斯年嘴里念念叨叨,双手在满书案的托盘里挑选字模,见两人先后进屋,用下巴示意小厅书桌上的木块,“把那几个字刻出来。” 丙叁打眼扫过,全是之、其、以、于、而、则、者、也、焉、因、且、乃、矣、乎、所、哉、夫、虽、然、故、会、或、诸,不知道什么时候写的,排了小半张桌子。 书案上已经放不下,两人把字盘放在桌子上,坐在小厅里继续刻字,听多了知道乔斯年在读文章。 码完四张字盘,乔斯年终于将瑞兴二十一年状元郎的答卷排列出来,“辛子过来校对!” 乔斯年将试卷交给辛子,自己喝过一杯茶后开始研墨。 辛子已经看出来了,这和把要印的字写在薄纸上,反贴在木板上,再根据每个字的笔画用刀一笔一笔雕刻成阳文,使每个字的笔划突出在板料上的雕板版印不同,这样刻字模排文稿也能版印文章书籍。 只要事先准备好足够的字模,就可随时拼版,大大减少了制版时间。版印完后,可以拆版,字模可重复使用,且版印的文章书籍多了就会发现字模比雕版占有的空间小,容易存储和保管,简直省时省工省料,方便。 辛子眼里都是敬佩,“公子,没有错漏。” 对,字模版印还容易订正错漏。 乔斯年从笔架上取下一支大号毛笔递给辛子,“你来刷墨,只用第一个字盘,试试看看怎么样。” 辛子快速细致地刷好墨,乔斯年覆上白纸,用细布轻轻拂拭纸背,揭起纸张,字迹有的清晰,有的晕成墨团。 “刷了墨是不是还要吸一遍,”乔斯年捡起细布擦过整个字盘,“多来几遍,熟能生巧!”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只有这么多。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家女子 7瓶; 非常感谢! ☆、第四十四章 又试了几次,乔斯年嫌毛笔蘸墨后一次刷下来也不过两列字模,想要墨迹均匀还得慢。细布也太软,拂拭纸背刷印时不好控制着力。 “辛子,你去看看辛午回来没,剪一把马尾毛过来。”庄子里其他马都随青童上山了。 “是,公子!” 听见乔斯年要马尾毛,辛子就知道他要做毛刷。 他直接去了杂院,马厩里一匹黑马正欢快地甩着尾巴大口嚼草料,它还不知道自己马上就要秃尾了。 辛子收起匕首,带着一把马尾毛回到书房的时候,乔斯年正坐在小厅的桌子边刻字模,桌子上多了一把细麻绳、一块近两寸宽一掌长的木块。 “你剪一截下来做个毛刷代替毛笔。” 等辛子开始给切下来的马尾毛缠麻绳,乔斯年夹具里的字模也刻好了。 他拿起木块在两端侧面刻上凹槽,将剩下的马尾毛从中间对折,用麻绳沿凹槽将马尾毛牢牢绑在木块上,代替细布刷印的东西就做好了。 乔斯年试着在桌子上刷了几下,很好用。 事实证明确实好用,拿着自己做的毛刷辛子动作都粗犷了起来,他在字盘上随意敷抹,来来回回扫上几遍着墨就均匀了。 乔斯年在字盘上覆上白纸,从上往下、从右往左仔细刷着纸背,看着纸背上模糊呈现的反字,他心中已经有数。 揭起纸张,上面的字迹干净、整洁、清晰,乔斯年高兴道,“成了!” 他指着书案旁边椅子上的箱子说道,“瑞兴二十一年殿试的试题,每张答卷印三份。” 说完伸着懒腰往外走,经过小厅对丙叁说道,“你刻完了这些字就和辛子一起印,缺什么字软塌上的布袋里还有木块。” 乔斯年去了厨房,找何伯要细麻绳的时候他看见之前订的鸭蛋送来了,已经被何伯和青竹洗净沥着水。 让青竹准备的炒盐茶水也在院子里,乔斯年试过水温已经凉了。 他站在厨房门口对灶上忙碌的两人笑道,“青童昨天带回来的东西放在哪里了?” 青竹快步从橱柜上取下三个布包,“青童走的时候说了,少爷问起的话就把这些给你。” 乔斯年点点头,提着布包回了院子,他将包裹打开,最小的包裹里是药铺买的石灰粉末,另外两包是找木匠要的木屑。 闻过后乔斯年将有清香味道的樟木木屑倒进烤炉里,去厨房要了两根燃着的木柴放进去一起烧,樟木烧成的草木灰碱性比较强,是天然的碱性材料。 等草木灰冷却,乔斯年把石灰和草木灰依次倒进炒盐茶水里搅拌成稀泥,然后坐在小凳子上沿着盆壁往稀泥里放鸭蛋。 青竹见乔斯年生怕沾上泥巴的样子,说道,“少爷,还是我来吧!” 乔斯年没有起身的意思,“这个不能直接用手,你用漏勺把鸭蛋捞出来放木屑里滚一遍,洗过坛子还有吧,装坛子里。” “坛子多的是,”何伯拿着一个竹夹两个漏勺出来,递给乔斯年一个漏勺,“少爷也用勺子吧,别溅到手上了!这又是做什么,看着不像咸鸭蛋呀!” 乔斯年接过漏勺,笑道,“这是皮蛋,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呢!” “肯定能成,”何伯眼里自家少爷是有大本事的人,做什么都能成。 “对,”青竹一手提来一个坛子,又找来一个大木盆装木屑,手脚麻利地捞鸭蛋滚木屑,“到时候煮一锅,比比看和鸭蛋哪个好吃?” “哈哈,”乔斯年大笑,“皮蛋不用煮,打碎泥剥开蛋壳就能吃。” 青竹疑惑,“那怎么吃,不是生的吗?” 乔斯年卖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何伯将裹好木屑的鸭蛋捡进坛子里,“这可是少爷亲手做的皮蛋,等好了给镇北侯府送些去。” 乔斯年莞尔一笑,他的侯爷爹好像挺好的,话说是不是该看日子下聘了,可是他的聘礼还没准备! “何伯下聘有什么讲究呀?” “纳征的时候才下聘礼,这前面还有纳采、问名、纳吉。”何伯心里叹气,少爷头婚真是一点儿没上心,到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又想起少爷来北境时孑然一身,一点儿嫁妆没带回来,老爷那边还比不得庄子上,嫁妆上肯定帮不上忙,忐忑道,“要不和靳将军说说,聘礼不用太贵重,和抚远侯府差不多就行。” 听大川说少爷在云州有两个大庄子收益不错,再加上苍州的六个庄子,三千多亩田地和大片山林,耀京郊外还有一个五百亩的温泉庄子,账上两千多两银子,还有老夫人留在他这里的银票有一大半是给少爷的,虽然老夫人叮嘱小少爷十岁后才能把这些银票拿出来,但是事急从权。何伯心里有了底气,置办一份像样的嫁妆肯定没问题。 对了,少爷还有一箱夜明珠,何伯还没来得及欣喜,就听乔斯年说道,“不行,镇北侯府是抚远侯府能比的吗?聘礼必须比抚远侯府多,每抬都得塞严实了!八十八抬怎么办,会不会少了点儿?” 辛午从外面回来正好听见乔斯年的话,简直一言难尽!世子成亲也才八十抬聘礼,也不知道将军知道了会怎么想? 何伯苦了脸,少爷,你要这么多聘礼我们陪不起嫁妆呀!总不能把靳将军的聘礼抬回去吧,挑几样添嫁妆里倒是可以,太多了等唱过礼单会被笑话一辈子的。 那边乔斯年还在说,“青竹,书房里的册子没有多少了,你领银子买上好的丝线,配着金丝银丝搓成彩绳,装订一些册子出来。”少爷要写几本孤本当聘礼。 吃完午饭,乔斯年很自觉地去睡午觉,等他一觉醒来神清气爽打开正房的门,发现张雪松坐在桂花树下的石椅上,面前的石桌上是一份份印满字迹的纸。 见他终于出来了,张松雪站起身,拱手道,“乔先生,在下不请自来,多有叨扰!” 乔斯年皱眉站在屋内,“松雪先生这是何意?” 张松雪又是一拜,“乔先生创出字模印刷,当得起天下学子一声先生!” “那我还真当不起,”乔斯年快步走过去双手扶起张松雪,“这是毕昇先生发明的活字印刷术,我不过是依样画葫芦。” “活字印刷术,这个名字确实更贴切。”张松雪抓着乔斯年的手臂道,“乔小友能不能帮我引见这位毕先生,我对他甚是向往!” “先生已作古多年,”而且你们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乔斯年一脸惋惜,“我也没见过他。” “那这活字印刷术?” “我在一本游记上看见的,”见张松雪眼里闪着光,乔斯年连忙道,“乔家的书籍抄家的全被收走了!” 张松雪连连摇头,只道可惜。 乔斯年清了清嗓子说道,“我本来打算明天去找先生的,忘记派人去跟先生说了。” “你说了我也要今天来,”张松雪从袖子里拿出几张纸递给乔斯年。 乔斯年一张张看过去,问道,“松雪先生和逸之是?” 纸上都是他准备拿去厨房烧掉的那本册子里的几首诗词,只有自己、靳云庭和方掌柜看过,总不可能是方掌柜抄给他的吧! “我今天见过左雁归,”张松雪一脸和蔼,“你随逸之喊我先生不会错。” 乔斯年听明白了,靳云庭是想松雪的学生,他笑弯了眼,“先生。” 张松雪点头应了,转念问道,“毕昇先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说多了容易露馅,乔斯年道,“游记上只说他是作者遇见的一个精通雕版印刷的工匠。” “那人也是个心盲眼瞎的,估计只当趣闻记录下来了。”张松雪道,“雕版印刷最大缺点就是每印一本书都要重新雕一次版,不但要用较长时间,也加大了印刷的成本,所以印刷的书籍都很贵,导致很多学子买不起书,不得不借书抄录。” “活字印刷术简单灵活,方便轻巧。只需要雕制一副活字,则可排印任何书籍,活字可以反复使用。虽然制做活字的工程大一些,但以后排印书籍则十分方便。”张松雪又道,“木料纹理疏密不匀,刻制困难,木活字沾墨后容易变形,你那一套字模用不了多久。” “先生都说到点子上了,”乔斯年真心佩服,“游记上写到毕昇先生用胶泥做成一个个规格一致的毛坯,在一端刻上反体单字,字画突起的高度像铜钱边缘的厚度一样,用火烧硬,成为单个的胶泥活字。但对我来说木块更加简便易得,就刻了这套木活字字模。” 张雪松看过字模的木块,不是新切割出来的,想起左雁归赞叹乔斯年心怀万民博施济众,也不问他藏了活字印刷术多久,还很欣慰于他懂得保护自己,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是教会书肆,还是献给朝廷,或者两者皆而行之。 “我是这么想的,”乔斯年伸出右手,大拇指在中指和食指间来回的摩擦,“趁着科举多印些往年的试卷大赚一笔。” 张松雪哑然! 乔斯年以为自己没说清楚,解释道,“我有往年八届科举考试会试和殿试前十名的答卷,相信不管是读书人还是教书人人人都想有一套在手。” ☆、第四十五章 “本来今日之前我是打算只印刷试题集,不印刷答卷集,”乔斯年指着石桌上瑞兴二十一年的试卷,“升斗小民,这里面的哪一位我都惹不起,前面的那些人十几二十年下来还在朝为官的,多数已经官居高位,更是惹不起。” “你的意思是现在试题和答案都要排印!”张松雪心道乔斯年还是太天真了,“你以为有镇北侯府,这些人你就能惹?你恐怕还不知道自己惹上的是什么吧,是满朝文臣和世家大族!” 张松雪摇头,“文武相争古来有之,大耀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平日各自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都互相看不顺眼。科举是寒门子弟出仕的惟一机会,是朝廷选拔人才的重要途径,不仅是文臣,连皇帝都不希望武将插手此事。你现在把手伸进进去,让他们发现了其中有镇北侯府的影子,他们就会群起攻之。” “那些垒世的世家大族,有名师悉心教导,家族倾力培养,人才辈出。谁家没有历年科举试题的答卷?那已经成为他们家族底蕴的重要部分。平日他们连一张吃食方子都不会轻易拿出来示人,这种关乎家族地位的东西更是死死攥在手中,”张松雪看着乔斯年的眼睛,“你却要打破常规,将大士族之间心照不宣的财富弄得天下共有,你知道镇北侯府会面对什么样的局面吗?” “所以先生放着自己的茗香茶楼不用,去晓枫阁讲解苍州的乡试试题!”乔斯年语气平淡地称述事实,“我很好奇先生的试题是从哪里来的?” “每次乡试后我会找试题,或买或换,和你是没法比,我花了二十几年也不过是凑齐了苍州的乡试试题,会试和殿试的试题是大德,就是逸之的兄长靳云崖帮忙收集的,答卷没有你这么多这么齐整。”张松雪捻着胡须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醉仙楼和我说,奉天门外或跪或卧的前朝凤子龙孙是太·祖皇帝最大的噩梦,梦里这些人都换成了他的子孙,”乔斯年舔了舔嘴唇,青竹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客人不招待,少爷的茶水点心也不见送来,“陛下也会做噩梦吧,相信有人触及世家的利益是他乐见其成的!” “天家无情,并肩王阮楚今与太·祖‘并肩山河,同享盛世’不过短短几年就被迫白衣离京,”张松雪摇头,“瑞兴帝最是会坐山观虎斗,安知你斗败时他不会用你的人头平息世家怒火。” 都说了他出售试卷是为了挣银子,谁有闲功夫和世家斗,乔斯年笑道,“我觉得阮家才是在享受这山河盛世,比皇族安逸多了,听说皇帝起五更睡半夜,出中州都少有。” “权利醉人心呀!”张松雪笑的忘形,“他活该!” 您怕是忘记自己也被困在苍州一地吧! “其实不用想得那么复杂,我现在和镇北侯府可没什么关系,试题还是从大皇子那里得来的。”乔斯年指着额间红痣,“哥儿的身份天然的让那些自持身份的人轻视我,而且我一心求财,更让他们看不起。等有历届科举试题售卖的消息传开,他们想挡也挡不住了!” “到时候他们顾忌天下学子不会说你卖试题的事,会把你以前的事拿出来添枝加叶,把你的名声写烂骂臭!” 若是上一次刚穿过来那会儿,乔斯年肯定会不以为然,一些试题答卷而已,至于吗? 找过科举试题之后乔斯年知道,真至于!要不是没有门路,他也不会厚着脸皮求到赵意欢那里,当初他们才刚认识没多久。 也是因为这件事他发现大皇子这条金大腿不管是不是真金的,好用是真的。 “再难听的名声抵不住试题是真题、答卷是范本,挡不住读书人趋之若鹜地购买,耽误不了我挣银子。”乔斯年可没心思管别人烂笔头嘴发臭,天下又不是世家的天下,朝中贫寒出身的人大有人在,寒门子弟只花些银子就能拿到他们一辈子得不到的资源,总不能边用着他的东西边骂他吧,而且只要他还有用,皇帝就不会让他死。 既然怎么样都会得罪人,那他就不用客气!“答卷集排版时字盘右下角加上页码,封面翻开第一页做个目录,把哪一届科举哪一位的答卷名次几何在哪一页都写的清清楚楚一目了然,这些惹不起的大人物门生故旧遍地,在学子中肯定也有人追捧,收录了他们的文章这些人怎么也得买一本聊表敬意。” 搞不好还能卖到深闺后宅秦楼楚馆里去,谁还没有个知慕少艾的时候! “会试在明年二月初九,我打算乡试放榜前把试题集和答卷集铺开,”乔斯年继续放飞自我,“到时候请人沿街吆喝,不光这里面几位做学问出名的先生的名号要叫的人尽皆知,大人们的官职也要喊出来,在哪里做过官就在那里多叫叫他们的名字。” 本来一件功在社稷的事经乔斯年的嘴立马满是铜臭味,好像真的没什么大不了。 张松雪好笑,“你不怕他在当地恶名昭著,别人买了你的书拿回去当手纸。” “我只管卖书,擦屁股还是引火我管不着!”乔斯年站起身,“我去泡壶茶来。” 张松雪也站起身收拾石桌上的试卷,“茶水点心都在书房的院子里,正院亮堂我才来这边看文章的。”绝口不提自己来正院是为了第一时间看见乔斯年。 两人去了西耳房隔起的小院,乔斯年捻起一块桂花糖蒸栗米粉,笑道,“多谢先生。” “知道你爱吃,”昨日得了靳云庭送来的诗词,张松雪就坐不住了,要不是今天还要去晓枫阁讲题,昨天下午他就找来了。 他不请自来,还想看人家的孤本,肯定也要投其所好,掌柜说乔斯年喝茶的时候点过两份桂花糖蒸栗米粉,下午青童提着食盒来买茶点的时候又要了一份,应该是爱吃的。 可惜书都被抄走了,抄家他是见过的,最不受待见的就是书籍,估计已经被毁坏了。 “徐再思的《折桂令·春情》连用叠韵,婉转流美,平易简朴而不失风韵,自然夭成而曲折尽致,极尽相思之状,堪称写情神品。”张松雪又把这些诗词的纸拿出来,大有和乔斯年谈诗论曲的节奏,“这首《金缕衣》‘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每个诗句似乎都在重复‘莫负好时光!’而每句又都寓有微妙变化,重复而不单调,回环而又缓急,旋律优美,反复咏叹爱惜时光莫要错过大好年华,富有哲理涵义深远。” 见张松雪翻出了白居易的《琵琶行》,乔斯年拍掉手上的点心屑,截住话头,“这个我会唱两句。” 他可不想和张松雪鉴赏诗词,他知道这些都是文化瑰宝,浅聊几句说说意思还成,真让他和古文人道出个一二三来还真是难为人。 张松雪抚掌,“你等一下,我带了琵琶!” “哎……”咱就随便唱几句,你出门还带着琵琶,这是早有预谋吧! 乔斯年眼睁睁看着张松雪从他的书房里抱出一把琵琶,后面跟着的青竹双手托着一把古琴,“这小厮说你古琴弹得不错,你先弹唱一遍,我大概就能用琵琶奏出来了。” 不是,大佬,会弹琴的不是他,乔斯年拱手尿遁,“人有三急。” 那把古琴是原主母亲的陪嫁,后来给了原主,原主成亲并没有带去抚远侯府,今天还是乔斯年第一次看见它。 不仅是这把古琴,除了原主从不离身的长命锁,他的心爱之物都没有带去抚远侯府。 抄家居然没有抄走,回头得问问何伯是怎么回事! 等乔斯年磨磨蹭蹭从杂院回来,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院子里已经没有了古琴,连张松雪的琵琶都收起来了。 “既然已经和离,前尘往事尽皆忘记吧!” 这又是怎么了?乔斯年一头雾水,但看样子是不用弹琴歌也不用唱了,他顺势点头! 张松雪点到为止,想起另一件事,“你要见我可是有事!” “本来是想借先生的人脉把试题集在北境铺开。”乔斯年问道,“不知道先生现在有没有兴趣?除了会试和殿试的试题集,还有前十名的答卷集。” 张松雪自嘲道,“孤独鳏寡,哪里来的人脉?” “先生这么说逸之和我该伤心了,”乔斯年笑道,“先生的八百幅字画总能结几份善缘,这可是名利双收的好事,我对书肆没什么要求,只要有间铺子就行。” 张松雪问道,“中州和其他三境呢?” “中州有大皇子,南境的云州和文州我也有人,西境可以找大公子,至于东境,”乔斯年不在意,“就看他们的书肆动作快不快,或者去其他地方买了。” 张松雪很失望,他不得不承认乔斯年印刷科举试题真的是为了银子,活字印刷术也会被他、大皇子和阮家所藏,这和世家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同。 他不甘心,“活字印刷术从根本上改变了现有印刷的方式,大大降低了因为雕版产生的成本,可以让书籍更便宜,让更多人买得起书读得起书,这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壮举。” “先生不会是要我现在就拿出来吧?”乔斯年不乐意,“就不能让我先赚点钱?” 听他这么说张松雪倒是顺气了,“成,我在东境有几个认识的人,东境交给我。” “先生也不用求着他们,不愿意算了,有他们求上门的时候。主要是前期要保密,”乔斯年底气十足,“好货不愁卖,大不了全送到中州去。” 作者有话要说:折桂令·春情 [元] 徐再思 平生不会相思, 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馀香在此, 盼千金游子何之。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 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金缕衣 [唐] 版本一 劝君莫惜金缕衣, 劝君须惜少年时。 有花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 版本二 劝君莫惜金缕衣, 劝君惜取少年时。 花开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 《琵琶行》[唐] 白居易 就不多说了,周一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家女子 5瓶,非常感谢! ☆、第四十六章 两人又聊了一些细节,乔斯年没有发印书籍的经验,张松雪的书局里养着一班雕版印刷的工匠,会印刷一些市面上没有的书籍放在松雪书局出售,大多是赔本买卖。 这些都是熟练工呀!乔斯年厚着脸皮借人,张松雪很开心地答应明天就把人全部送来,心里盘算着等他的人回去后,肯定熟练掌握了活字印刷术,以后他想出什么书也就费些笔墨纸张,简直太便宜了! 眼看天色不早,张松雪执意要回去,乔斯年眼见留不住他,去书房把印出来的科举试题各拿了一份给他,“目前只排印了这么多,先生先看着,等书印出来第一本肯定送到先生府上去。” “什么府上,一个破院子而已,”张松雪接过试题,笑着往外走,“你也上点儿心,这么大的事,你还能睡得着午觉。” 乔斯年一脸受教,“先生说的是!” 扶着张松雪登上门口的马车,乔斯年接过青竹手里的琵琶递给张松雪,“先生走好!” 又叮嘱车夫,“马车赶慢点儿!” 张松雪心里点头,真诚坦率不失赤子之心,他道,“我带了一幅画送给你。” 不过几日之后他就觉得自己眼瞎,乔斯年是见人说人话见过说鬼话,在他这里满身铜臭,到了他九弟面前又是满口清朗大义。 目送马车远去,乔斯年问青竹,“那古琴是怎么回事?” 青竹道,“何伯带来的,说是少爷的心爱之物,让给少爷放书房里。我见以前在府里少爷都是收进柜子里的,我就放柜子里了。” 原主定亲后确实是收进柜子里了,少有拿出来,拿出来也没再弹过。 乔斯年按了按衣服里的长命锁说道,“还有其他东西吗?你收拾出来,都送到斯年房里去吧。” 青竹看他面上没什么表情,说道,“是,少爷!” 见他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乔斯年逗他,“青竹呀,少爷是不是该给你提月钱了,你都会印书了!” “跟着少爷涨见识,原来印书也不是那么难的事。”青竹裂嘴笑道,“月钱才提过,我的月钱都快赶上以前乔府的小管事了。” 乔斯年笑道,“你就算了,青童肯定是要提月钱的,就二十一两银子吧!青童一大把年纪了,不知道老婆本儿存够了没?” 青竹大声叫道,“二十一两?” 得,这个还没开窍!青童还有的磨。 等两人回到书房,青竹还在计算二十一两月钱是自己的多少倍,见丙叁敷好另一个字盘的墨,他附上白纸刷印,小声问道,“丙叁你月钱多少?” 青竹不敢去问辛子,虽然两人都是哥儿,但辛子沉默寡言,如非必要根本不会开口说话,他也不像丙叁那样健谈,得不到回应还能笑嘻嘻另起话头。 “我呀!”丙叁接着给辛子刷印完的字盘敷墨,“十二两银子。” 青竹心里羡慕,丙叁才十四岁,一个月的月钱快赶上他一年的了! 乔斯年不管书案那边的三人,他展开小厅圆桌上的画卷,一时瞪大了眼睛。 画上的少年高举手中的长·枪,一身银色铠甲上斑驳着血迹和尘土,身下的战马彪悍矫健四蹄腾空,身后是烽火连天。 乔斯年的目光死死定在少年的脸上,这是他不曾见过的靳云庭,冷酷淡漠,沉稳肃杀。此时的乔斯年有一种错觉,靳云庭就像他手中的长·枪一样,需要饮血。 别人看见这幅画或许会感叹英雄出少年,乔斯年却只觉得心疼到窒息,他轻抚那双凤眼,手指停在上翘的眼尾处。 第一次见面时的冷峻已经是乔斯年见过最冷静严峻的靳云庭,而画上的少年才十二三岁的样子眉眼间已经有了生而无惧,死而无畏。 他知道靳云庭作为镇北侯府的人有责任要担当,战场上瞬息万变,战机稍纵即逝,统帅必须无所畏惧,可乔斯年就是心疼。 说他自私也好,觉悟低也罢,乔斯年不要靳云庭对生死看得如此超然,他想要他活着,为他活着。 他死过两次,拿到过不下十次病危通知书,依然做不到生无欲求死无牵挂,即使他这样在现世和异世之间来回穿越,他也做不到无畏赴死,他总是要再争一口气。 “这是将军第一次上阵杀敌!”印完乔斯年吩咐的科举试题,辛子发现乔斯年看着靳云庭的画像一脸郁色。 难道是画上的将军不够英武?想到这里辛子说道,“想来是松雪先生怕吓着公子,重新画了一幅画送给公子,原来的那一幅画上将军的长·枪上挑着回颜部呼赤格的人头。” 听见回颜部呼赤格的人头,乔斯年想起耀京茶楼里说书人慷慨激昂的一段故事。 瑞兴十三年秋,北境的粮食还长在地里,草原各部就犯边了。 因为回颜部酋长得到确切消息镇北侯巡防边所不在忠义关,当时只有十三岁的云麾将军靳云庭还是个籍籍无名的二公子,带着近万军士据守忠义关。 一旦忠义关失守,蛮夷的铁蹄踏过一马平川的北原,渡过天险苍水便可直扑北境北边最富庶的苍州府城,离耀京所在的中州也不过隔着两州之地。 草原各部之间征伐不断,并不信任彼此,回颜部作为联合各部的大部族自然要打头阵,回颜部酋长的大儿子呼赤格亲率八千部从做为先锋奔袭而来,后面缀着各部纠集的两万铁骑,只待呼赤格探得虚实后蜂拥南下。 两军对垒,战前叫阵,回颜部言之要与主将斗将,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还是少年的云麾将军跃下城墙弯弓搭箭百步穿喉,将那叫阵之人钉死在地上。 自己则稳稳落在从忠义关中冲出的驻骐马背上,提枪收弓,直言呼赤格区区蛮子不配与侯爷交手。 看见驻骐,草原各部一阵躁动,谁不知道驻骐是镇北侯靳谦的坐骑,向来不离左右。 但是确实没有看见镇北侯的身影,机会难得,大耀的钱粮酒色喧嚣着他们的欲·望,只要呼赤格杀了对面的小儿,镇北侯还不出现就证明他不在。抱着这种侥幸,草原各部按兵不动,继续观望。 却不想,回颜部最强大的勇士不过一个回冲便人头落地,人头被靳云庭挑起示众。 大耀士气大震,五千兵士纵马而出,与回颜部八千铁骑杀了个昏天暗地。 惊的草原各部连连后退,更有部族甚至直接调转马头退回草原。 留下的部族沿途将溃散的回颜部众截杀殆尽,一直杀进回颜部,失去八千青壮的回颜部寡不敌众,草场水源不断被其他部族蚕食,依附的小部族也纷纷倒戈相向,强盛一时的回颜部很快消失在茫茫草原上。 当时乔斯年觉得这故事有很多缺漏,只当茶余饭后的消遣,不但听得津津有味,还和青竹就着茶水一阵分析战局,大有我行让我上的架势。 不管是作为忠义关的守将,还是草原各部在他的指挥下都能赢,只把青竹忽悠得一愣一愣的,言道比楼下说书人讲的还精彩。 青竹那双星星眼极大地鼓舞了乔斯年,他也不过十六岁的少年,在这异世举目无亲,举步维艰,憋了小半年太需要一个宣泄口了。 在他眼里比他还小一岁的青竹老实忠心,是可以一起吹牛皮的朋友,于是满嘴跑火车。 什么世人对草原部族有偏见,以为他们只是一帮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蛮夷,殊不知在草原严苛的自然环境下,物竞天择的自然法则中,从来只有最狡诈的人才能活在顶端。 大耀若是只想着守边不出,放任草原上的部族互相吞并,迟早会有人再次称王称汗,到时候可不会劫掠一波就走,谁不想住在好山好水好风光的地方。 当然了,也不能仅仅凭借国力去碾压草原各部,还要施加其他手段,什么分化利诱,收买挑拨,同时政治经济外交手段多管齐下,收服西域诸国,截断他们的侧翼,远交近攻,离强合弱,连横纵合,离间各部酋帅,分化已经成型的大部落。 大耀则趁机秣兵历马,待时机成熟后挑着刺头武力碾压,让草原各部看看大耀的恐怖战力,不怕他们不俯首听命,到时候让他们为大耀出兵作战开疆拓土。 全是东拼西凑现世看到的各种信息,典故是不能说的,能把言之无物说得比说书人还要荡气回肠,现在想起来乔斯年都佩服当时的自己。 正在乔斯年嘴里的火车就要跑向世界,一个华服公子推门而入,他就是这么认识大皇子赵意欢的。 赵意欢告诉他妄议朝政是为大不敬,被抓起来可是要杀头的,下次他们可以一起讨论。 乔斯年只当他是个纨绔子弟,下楼就听见别人说那是大皇子。他之前听过不少关于大皇子的传说,感官还不错,没想到见着真人了! 见乔斯年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丙叁道,“少爷,大公子最近都在耀京,等殿下瓜熟蒂落后才会离开。” “嗯,”乔斯年回神,“你们把这套活字印刷的工具收起来再制作一套吧,这套要送去耀京,印刷好的试题也放一份在里面。” 他得去一趟耀京! 太阳西斜,乔斯年站在垂花门外看着一袋袋一筐筐山货被抬进前院,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止不住,这可是他过冬的一半零食。 “少爷,周棋如何安置?”青童道,“他是个寻常人!” 乔斯年的目光从山货上移开,找到哼哧哼哧搬筐子的周棋,早上乔斯年让青童把他也带上山了,“把他送到那边庄子上去!” 又问道,“工匠和材料什么时候到?” “工匠明天就能到,材料会先来一批,”青童找了一圈没有看见何伯,“何伯过去安排了,那边庄子上还住着两个人。” “找辛子要个人跟着周棋过去,他说怎么建酒坊就怎么建,左叔带来的这些人全部安置在隔壁庄子里,我有其他安排。” 是夜,乔斯年惊醒,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想忽视都难。 他拿起藏在被子里的连弩翻身坐起,三发响箭后院子里依然没有任何声响,乔斯年的心沉到谷底。 “吱”一声特别轻微,在这寂静的夜里却也显得突兀,乔斯年床下的脚踏翻起十数颗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夜明珠,莹莹白光将他身边照亮。 他赤脚将这些夜明珠一颗颗踢开,散落在内间各处,举着连弩抬头扫过房梁,没有人。 耳边一声轻笑,“我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前几天孩子咳嗽,我也没状态,各位包涵! ☆、第四十七章 “吓到你了!”靳云庭从背后将乔斯年圈在怀里,亲吻他的脸颊。 乔斯年心里的怒气顿时消了个干净,闻着靳云庭身上的冷香心里只剩下后怕,右手用上几分力道捉住胸前的双手,“没有下次了,我误伤了你怎么办?” “嗯!”原来是怕伤到自己,靳云庭勾起唇角,温软的双唇在乔斯年脖颈间流连,“你伤不到我!” 乔斯年只觉得靳云庭吻过的地方阵阵灼热,说话、呼吸时的吐息扫过肌肤让他颤栗,反驳的话忘了个干净,情不自禁仰起头。 此时若是有人进来就会看见团团白光的尽头,青年白衣凌乱,肩甲微露,玉质的肌肤上透着粉红,被一身黑衣的人从背后困在怀中,下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一只手高高抬起,像引颈的丹鹤。 那人埋首从他颈间吻过锁骨,隔着中衣在他肩头咬了一口,听到一声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轻哼,抬着他下巴的手蒙住他的嘴。大概觉得差不多了,那人又一路回到他颈间,追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吮吸。 乔斯年松开左手的连弩,任它“咚”的一声落在地上,双手伸向身后。 靳云庭稍稍坐起,以便乔斯年撩起他的下袍,圈在乔斯年胸前的左手一路向下消失在乔斯年的亵裤里。 前院里,丙叁面红耳赤,“三哥,要不要备水?” 靳将军进了正房,他们三人守在正院的,大家都是习武之人,正房里的动静听得清楚。 开始应该是三声响箭,要是不知道里面来的是谁他早破门而入了。后来是十几声“咚咚咚”的落地声,伴着几声碰撞。 乔公子一直没出声,辛子和三哥没有动作,他也没有动,直到一声轻哼响起,辛子提着他的衣襟飞掠出正院。 他出任务时见过好几次活春宫,一听就知道屋子里在干什么好事,大多数人事后都会叫水,不知道乔公子有没有这个习惯。 听见丙叁的问题,青童身体僵硬了一瞬,于是就见辛子神色如常地越过他们去了角院。 青童在半筐柿子边坐下,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小刀开始削柿子皮,削完皮就放进脚边的水桶里。 丙叁左看右看,最后坐在青童旁边的小凳上,也抽出一把小刀削柿子皮。 两人沉默着削了二十几个柿子,丙叁将水桶里的柿子洗净捞起,熟练地用麻绳将柿子柄绑起来,然后飞到头顶的竹竿上,将麻绳一端捆在上面。 靠近角院的院墙上有两根长长的竹竿,两根竹竿之间固定着一排竹竿,其中已经有六根竹竿上像这样垂挂着柿子,都是睡前他们削出来的。 “三哥,”丙叁垂眼看着手里飞快没了皮的柿子,肯定道,“那是三声响箭吧!” 要不是哨声一声叠加一声的变化明显,他都要以为那是一箭,而且他只听见了一声轻微的崩弦声,其他两声应该被哨声掩盖了,也没听见箭落声或入物声。 那不是三箭齐发,那是先后射出了三箭,也许有人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成三次弯弓搭箭,但那怎么会是乔公子呢! “是三声!”少爷真是让人应接不暇,他还没从活字印刷术里喘匀气,才几个时辰又发现少爷手里还有能够快速连射的弓箭。 是的,青童可以肯定乔斯年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成三次弯弓搭箭,乔斯年能射出这样的三箭,那一定是弓箭有什么机巧。 青童曾经见过乔斯年射箭,只能说有把蛮力能拉开弓,一支箭搭半天,射出的箭从来没走过直线。 见过乔斯文房间里的三把刀,虽然他心痒鲨鱼刀,却也不觉得它们会如青竹所说的那么厉害,是少爷做给小少爷的玩具,听见那三声响箭他意识到自己可能错了。 乔斯年没有说路上是如何得罪的黑衣人,青童也没有问,此时他心中有一个不算好的猜测,而靳云庭或明或暗留下两队亲卫日夜护卫乔斯年更是佐证了他的猜测九成是事实。 要知道大皇子认为乔斯年有大才也不过是派了自己一个人到他身边,还不必时刻守在他身边。 正房的拔步床上靳云庭偏头躲开乔斯年,不让他亲嘴,乔斯年就势在他脸上亲了好几下,笑道,“宝宝连自己的东西都嫌弃,以后我是不是没这个福利!” 说完就见靳云庭要往他身下去,连忙将他抱紧,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和宝宝说着玩儿的,我也吃不下自己的。” 又磨蹭了一会儿,乔斯年下床去柜子里翻出干净的中衣穿上,之前穿的上衣垫在了靳云庭身下,亵裤被他随手抓来给靳云庭擦手了,现在都扔在地上。 “宝宝等一会儿,”乔斯年把地上的夜明珠全部捡起来放在床上,然后在床边蹲下,取下脚踏上的木板,捡起地上的连弩,抽掉箭矢匣上的木匣盖,将剩下的七支木箭倒进脚踏里。 见乔斯年下了床还叫自己宝宝,靳云庭想起之前乔斯年在他耳边的蛊惑,“云庭后面也能出水呢,简直是个宝贝,以后叫你宝宝好不好?乖宝宝喜不喜欢……”倒也没脸热! 从一团乱的衣物里找出中衣穿上,靳云庭爬在床沿看着乔斯年,“在外面不要叫我宝宝!” 乔斯年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他从另一堆木箭里数出十支,连同连弩一起递给靳云庭,“宝宝要不要试试?” 靳云庭抓着乔斯年的手腕将他拉上床,抱在怀里盖好被子才接过他手里的连弩和木箭,木箭放在一边,仔细研究连弩,“之前的箭有毒!” “是啊,上善医馆出品,见血封喉!”乔斯年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听着靳云庭强劲有力的心跳声一股甜密从心底漫起。 上善医馆不出售毒药,靳云庭漫不经心问道,“什么时候和上善医馆结缘的?” “一年多以前,在耀京郊外遇到大公子的师妹白翎,一起吃过几次野味!” 前推扳机挂弦,后拉扳机张弓放箭,靳云庭手上动作不断加快,心里默数到十才停下。 一息十箭,是他平速的近两倍,他低头在乔斯年发顶亲了亲,“这是什么□□?” “诸葛连弩,”乔斯年仰头撞进靳云庭带笑的眼眸,也笑弯了眼睛,“又叫元戎弩,以铁为矢,矢长八寸,一弩十矢俱发。这个没那么大,我准头也不好,主要是弄出些动静让青童他们知道。” 靳云庭拉起被子盖住乔斯年脖子上的红痕,“我叫你起床那天怎么没看见这把诸葛连弩?” 说的是上山露营那天清晨,“你在这里我不用抱着它睡觉!” 这句话很好地取悦了靳云庭,他放下诸葛连弩,垂首和乔斯年交换了一个吻,“我去叫水,洗洗再睡!” “你什么时候走?”乔斯年坐起身,看着靳云庭下床披上外袍,这是他一直回避的问题,这时候不得不问了。 “陪你睡会儿我再走,过两天再来看你。”靳云庭边说往外间走。 乔斯年听见他打开门出去,过了一会儿端着一个碗回来。 “肚子饿不饿?”靳云庭用被子裹着乔斯年,将他抱到软塌上,“太晚了,少吃一点儿,免得肠胃受不住。” 乔斯年看着碗里的各种水果,都是昨天从山上采回来的,他叉起一块梨子送到靳云庭嘴边,“宝宝要吃吗?还是喜欢吃别的?” 靳云庭摇头,“你吃吧,我不饿。” 乔斯年咽下嘴里的梨,问靳云庭,“宝宝是不是猜到我要去耀京?”才说过两天来看我,好让我舍不得离开! 靳云庭看着他眼睛里的清澈通透,笑着反问道,“那你要去吗?” 他眼尾飞扬,内勾外翘的凤眸下一对卧蚕,勾得乔斯年在心里直呼又漂亮又性感又可爱。 见乔斯年傻愣愣的,靳云庭靠近他,温声问道,“你还去吗?” 不去就不去,多花点儿心思的事,至多多让出些利给大皇子和大公子,乔斯年搅着碗里的水果,跟靳云庭确认,“真的过两天就来看我?会不会影响你做事,你的事可疏忽不得?” 见他如此,靳云庭心里一阵疼惜,“每隔两天来看你一次,有事走不开我会派人来和你说,你就不要等我。夜里我巡营一次就没事了,你别担心,我会安排好的。” “嗯!”乔斯年小声道,“睡不好,还要跑来跑去会很辛苦的。” 靳云庭接过乔斯年手里的木叉喂水果给他吃,并不解释他快马到庄子上来回也就三个多时辰的事,按理新兵营也不用他时刻盯着,不过是以前没有想去的地方,习惯了待在大营里。 ☆、第四十八章 等靳云庭投喂完水果要抱他去浴间,乔斯年拒绝了,屋里抱抱他还是很喜欢的,外面就算了。 院子里静悄悄的,东耳房里点着蜡烛,两个浴桶里都盛满热水。让靳云庭去自己的浴桶里泡着,乔斯年用木盆瓢着乔斯文浴桶里的水冲澡。 估计回床上也睡不着,两人洗完澡穿戴整齐举着蜡烛去了书房。 靳云庭身穿皮质织金曳撒飞鱼服,腰系蹀躞,坐在乔斯年腿上。之前没来得及细看,现在美人在怀,乔斯年觉得自己一身白色锦衣和靳云庭太配了,心里美得不行。 “这就是先生给我的那副画!”乔斯年已经把下午张松雪来过的事告诉了靳云庭,耀京茶楼里的说书也一并讲给他听了。 庄子里的事靳云庭都知道,他没有打断乔斯年,因为是从乔斯年的视角讲述的,和辛子说的又有不同,他听的很认真。 “宝宝有没有受伤?”乔斯年肯定道,“看你身上,又是血又是土,不可能一个回冲就解决了呼赤格!” 乔斯年已经知道靳云庭身上有多少伤痕,靳云庭躲进被子里不让他看,可他还是知道。 他吻着那些狰狞可怖的伤痕,实在说不出伤疤是男人的勋功章来宽慰两人,这是他的宝宝,他宁愿靳云庭凡庸也不要他受伤。 “很难看,”靳云庭放下画轴,他太清楚自己身上是什么样子了,以前他不觉得有什么,知道自己喜欢乔斯年后他很害怕乔斯年会嫌弃。 要知道破相的哥儿和女子很难找到好人家,虽然他脸上没有疤痕,身上却有很多。 山里那次乔斯年缠着要再来一次,他推辞就是因为这个顾忌,现在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知道乔斯年很介意却不是因为嫌弃。 “怎么会?宝宝在我心里哪哪儿都好,”乔斯年将靳云庭往怀里紧了紧,闷声道,“我就是心疼!” 靳云庭修眉凤目,面容清俊,气质冷凝,看起来身材纤细,却有一身线条明显的薄薄肌肉,古铜色的肌肤漂亮细腻有如上好的深褐色丝绸,而那些疤痕割裂了这一身素缎。 脱衣之后的靳云庭在乔斯年眼中有一种与平日清劲冷艳大不相同的另一种美,让乔斯年既心疼又想用力将他捻进骨血。 他喜欢靳云庭动情时泛着水光的双眸,不自觉收紧腹部时性感的人鱼线上坚硬如铁的八块腹肌,绷紧身体时又长又结实的双腿,还有那双带着薄茧的手,即使是最难耐时也把控着力道透着温柔。 “感觉到没,”乔斯年笑着在靳云庭股间顶了顶。 靳云庭侧首看他,“我帮你弄出来吧。” “不用,刚才在浴间我都忍了,就想和你多说会儿话。”乔斯年在他嘴角亲了一口,“那把诸葛连弩就不给你了,我把图纸画出来给你。宝宝给我研墨好不好!” 靳云庭不仅研好墨,准备好纸笔,还自己画了一副分解图出来。 “宝宝真厉害,”乔斯年夸赞道,“看了几眼就能画得一点儿不差。” 乔斯年可是看视频、找图纸、查资料、定制材料,实验好几次都没成功,最后还是在他大哥的帮助下才做出了第一把诸葛连弩。 靳云庭只是看了看,操作了几下就能把分解图画出来,不得不说果然是从小耳濡目染,不学以能。 镇北候靳谦是个严慈的父亲,在习武习文方面对靳云庭要求很严苛,靳云庭一向都是超额完成他布置的任务,靳谦从来不会吝惜夸赞。还有张松雪,对这唯一的弟子不是一般的疼爱。 按说溢美之词靳云庭也是从小听到大,此时听见乔斯年简简单单一句“宝宝真厉害”,他却有些别样的感触。 靳云庭唇角上扬,眼中是掩饰不住的笑意,乔斯年从中品出几分得意和傲娇,整颗心都酥软了,恨不得将他捂在手心里揣进怀里谁也不给看。 乔斯年差点儿又把“怎样才能娶你?”问出口,想想除了一颗真心,他现在什么也没有,就咽下了这句话! 乔斯年将靳云庭画的图纸放到一边,换上干净的白纸,接过他手里的毛笔,“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床弩?” “哧!”蜡烛灯芯爆开,打破一室寂静。 乔斯年在纸上写下「三弓床弩」四个字后收笔,指着床弩各部件介绍道,“滑轮串联前弓、主弓和后弓,转动绞轴拉动牵引绳,两个牵引勾拉动主弓弓弦,前弓随之张开,后弓也随主弓弓弦一同拉紧,直到主弓弓弦挂上扳机就可以填装□□,待机发射。” “它又叫八牛弩,表示用八头牛的力量才能拉开它。用人力开弩,大概需要二十至一百人,一般射程在二百至三百步。”看着靳云庭眼里的震惊,乔斯年笑着在他侧脸蹭了蹭,“它使用的□□巨大,箭杆粗壮,箭羽铁质,前端是巨大的三棱刃铁镞,这种□□又称作「一枪三剑箭」。有记载它的射程可达七百步,最高记录是千步。” 听见这句话,靳云庭眼中暗色浮动,不待他询问是何处的记载,就听乔斯年接着说道,“还有一种次三弓床弩,三十人张发,射程只有两百步,所用箭名叫「踏橛箭」,它功能在于攻打敌方城池时,将粗大的箭射向敌方城墙,使□□的前端深深插入墙内,只留半截粗大的箭杆和尾羽露在墙外,攻城的士兵在己方的掩护下可攀着这些射插在墙上的巨大箭杆登上城墙攻陷城池。” “宝宝不会去攻城对不对?”乔斯年问道。 草原各部虽然说是逐草依水而居,一些大部族也是有城池的,大贵族过着驱奴使婢锦衣玉食的生活,其中的浮华奢靡之处恐怕不会比南境的销金窟差。 “不会!”也不想,所以靳云庭写下那封奏报黑·火·药的奏折时就没有打算让它进入耀京,他虽然跟阮致臻说瑞兴帝宅心仁厚不会轻易使用此等利器,却也知道圣意难测。 而且镇北军每年所得粮草军饷都要精打细算着吃用,支撑不了远征。虽然靳云庭知道,真的要出兵草原的时候朝廷肯定会运送粮草补充军备,除了不愿看见军士埋骨他乡,还有对时局的担忧。 陛下年过四十,中宫空置,储君不立,虽然没有一个皇子被允许上朝参政,却不妨碍想要从龙之功的人结党营私,一旦爆发大战势必有人趁机作乱。 镇北侯府在武将中品级最高,是四境守军中唯一一个手握全境兵力的将门,但是子息微薄,一旦朝局突变,为了挟持镇北侯府,留在耀京的世子就会成为各方争夺的人质,到时候镇北军可谓腹背受敌。 脑子里转过这么多念头也不过是一息之间的事,靳云庭问起另一件事,“你以前可有画过兵器图纸,或者做过这些□□?” “没有,”乔斯年否定,以前他哪里会做□□,这都是他穿回现世后学会的,为了万一再次穿越有自保之力,没想到这么异想天开的事情居然成真了。 “斩·马·刀呢?”靳云庭说道,“琛儿在斯文那里见过。” 要不是乔斯文把斩·马·刀摆在多宝阁上他见过,靳云庭突然问起,乔斯年还要想想自己什么时候做了斩·马·刀,毕竟算上他穿回现世的两年,那已经是三年多以前的事。 “你说的是那把木雕斩·马·刀吧!”乔斯年道,“还有一把陌刀,一对鲨鱼刀,都是随手雕刻的,没有画过图纸。” 现世里乔斯年身体好些的时候没事喜欢雕一些小玩意儿,看见感兴趣的东西会找资料按比例雕刻出来玩儿。 冷兵器算是他雕得不较多的东西,想着男孩子应该都喜欢,所以在上次穿越异世里也给乔斯文雕了几把他认为很酷的刀具模型。 陌刀和斩·马·刀对抗骑兵倒是正合适,没想到会被靳琛注意到,还跟靳云庭说起,那孩子很是聪慧机灵,想来是从乔斯文那里知道了斩·马·刀的厉害之处。 想到这里,乔斯年目光狡黠,“这两天我把它们刻出来,下次你来给你带走!” 靳云庭包容乔斯年的小心思,很多事也不急在这一时,他看了看天色开始收拾书案上的图纸,“今日是临时决定回来看你,有些事情没有交代,我得赶回去了。” 乔斯年也不是扭捏的人,听他这么说赶紧推着他站起身,“是骑马吗?夜里冷,有没有带披风?” 靳云庭举着蜡烛牵着乔斯年往外走,“带来的人马留在庄子不远处,披风也带着,你别担心。” 乔斯年问道,“过去得多久?下次让他们到庄子上等着吧!” 靳云庭知道乔斯年没有把自己当哥儿,也不看重名声,可他不想乔斯年受人非议,自是不会带着人大张旗鼓地夜里过来,“没多久。” 直到帮乔斯年宽衣解带盖上棉被,他才说起今日过来的主要目的,“有很多事情先生并不知情,你不要有太多顾虑,想做什么就去做,镇北侯府没有那么弱不禁风。” 想了想又在乔斯年耳边小声说道,“父亲也是这个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发现我的第一本书多了一个收藏,我从头到尾(没写完)看了一遍,写得很差,接着写的时候要先大修。 居然锁了! ☆、第四十九章 靳云庭走后乔斯年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事实是他不仅很快入睡而且还比平日起的晚,完全是被饿醒的。 “你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的花儿一样……”晃眼的日光里,乔斯年哼着欢快的儿歌慢悠悠去浴间洗漱。 等在院子里的青竹见他从正房出来赶紧跑去厨房提来洗漱用的热水,顺便让青童把早膳准备好。 “少爷,村里的猎户送来了一兜子鱼虾,还有六条红鲫鱼,”青竹兑好洗脸的温水,“说是给小少爷养着玩儿。” “猎户怎么送东西来了,你们和他很熟吗?”乔斯年拧干布巾敷在脸上,微微仰起下巴。 “少爷,你脖子上怎么紫了好几块!”青竹咋呼道,“是不是有虫子爬你床上了,庄子入住之前驱过虫蚁,还有些香料余下,回头我装几个香囊挂你房里。” “别,我闻不惯!”乔斯年在脖子上摸了两下,欲盖弥彰地提了提衣领,勾着唇角带着几分得意,“不是虫子咬的,你不懂!” 说完又揉了揉肩膀,靳云庭嘴上凶得很,除了在他身上到处种草莓,还在他肩膀上留了一个牙印,占有欲太强了! 都是因为太爱他,乔斯年心情好得不行,“我没有送斯文去学堂他有没有不高兴?” “没有,小少爷懂事体贴,说少爷难得多睡一会儿,让我们手脚轻慢些别打搅了你。”青竹跟在乔斯年身后,“早上小少爷习武都是去的前院。” 没白疼他,乔斯年欣慰地想着。 院子里的石桌上有一个木盆,乔斯年几步走过去。木盆里有六尾巴掌大小的红鲫鱼,见人靠近惊慌地四处乱窜,溅起几朵水花,很是活泼,“挺漂亮的!” 说是红色其实不太准确,应该是橘红色和金红色,虽然和现世里人工培育出来的鲜红色大有不同,但也是红色,乔斯文应该会喜欢。 “有没有空置的大缸?找个半人高的出来养鱼!”乔斯年在院子里看了一圈,“就放在东厢房的屋檐下,再买些花草回来。” “知道少爷不喜欢太花哨的东西,我让辛午从安平城带一个暗刻缠枝莲纹鱼浅回来,”青童送来早膳,目光在乔斯年的脖子上停了一瞬又若无其事移开,“少爷在屋里吃还是在院子里吃?” “行吧!就在这里吃,”乔斯年坐在石凳上,看着两人收拾桌面,那默契劲儿很有点儿夫唱夫随的味道。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递给青竹,“得空了让何伯带你去府衙把奴籍改了吧!” 青竹高兴地跳脚,他小心收起那张薄薄的纸,昨天镇北侯府的左管家带着一群人过来,他吓得不行,还以为是侯爷看不上他们少爷,派人来棒打鸳鸯呢! “还不谢过少爷!”见他只顾傻乐,青童提醒道。 青竹反应过来,跪在地上给乔斯年磕头,“谢谢少爷!” 乔斯年刚想让他起来,就听他说,“左管家是来商议亲事的吗?少爷什么时候成亲,嫁妆得准备起来了!” “你还是操心自己的嫁妆吧!”少爷要准备的是聘礼。 但是吧,只要老攻的地位不变,让他嫁进镇北侯府也不是不行,就是世家规矩太多,人情往来错综复杂,挺麻烦的。 青童拉起地上的青竹,“松雪先生送来的工匠都带到隔壁庄子上去了,先生带话制书所用墨块纸张等物随后送来,让少爷准备好银子结账。” 此时,青童还不知道张松雪和靳云庭之间的师徒关系,称张松雪先生完全是因为他在茗香茶楼里看出来乔斯年对张松雪很是尊重。 少爷好像很喜欢和这些行事遵循本心的人结交,大皇子是,张松雪亦是。 见乔斯年吃的差不多,青童问道,“村里的猎户送来了一些鱼虾,少爷想怎么吃?” “小鱼干、姜葱炒河虾都行,”乔斯年可不想平白吃别人的东西,问道,“有没有给钱?” “没有,”青童道,“前几天他们见庄子上猎了十几头野猪,也想去深山打猎,以为我们昨天又是去打猎,就跟在后面认路。我们采得山货多,要运下山不容易,沿途砍了些树,算是给他们开了条入山的路。” 青童话音刚落,青竹马上接道,“是给钱他们不要!” 乔斯年笑道,“我又没有怪罪青童的意思,你着什么急呀!” 青竹看看青童,再看看乔斯年,难得红了脸,支支吾吾道,“本来就是!” 见他这样,乔斯年就想逗他,“兔子怎么样了?有几天没看见,别是一只都没养活吧!” 青竹老实回答,“挺好的,有点儿多,怕味道太大熏着少爷,养在杂院!” “不是就剩下三只吗?” “少爷,你不是说我可以买几只雪兔吗?我买了一窝!”少爷不会赖账吧,青竹有些担心,“是和青童一起去买的!” 少爷可是说了,带着青童一起去买就给报销! “你们什么时候去的,这几天庄子上这么忙!”你们还能抽出时间去购物,乔斯年问面上带笑的青童,“一窝多少只?” “九只。少爷和靳将军去山里那天去买的,”青童笑道,“那家人说本来生了十三只,活下来了九只。” 饶是乔斯年不清楚兔子一窝能生多少只,听见十三只也觉得太能生了。 “青竹听说了非要买下这九只兔子不可,还算出来六只雌兔每只生十三只小兔子就是七十八只,养大了可以分几只给少爷下酒。” 七十八只才分几只给少爷,乔斯年心道真是感谢你还记得少爷,对青童说道,“你再带他去别家买几只兔子,和这一窝的雌雄错开养。” 免得近亲繁殖,少爷连这几只都没有! 书房里,乔斯年抚摸着手里的铜铸枪·头的“靳”字,这是靳云庭离开前留给他的印信,可以调动他的所有亲卫。 侯爷爹让他不要有太多顾虑,乔斯年反而顾虑更多。 既然镇北侯府连草药都不能种植,那这挣银子的事更不能拉上大公子,西境得先放放。 乔斯年很自信,不过是晚些时日打开西境市场,银子还是照挣不误,就算盗版出来得快也抢占不了多少份额。 毕竟他有活字印刷术,只打算赚比雕版印刷节约出来的那部分成本,东西自然物美价廉,若是有谁赔本也要和他打擂台,那就让他多多回馈社会! “「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在那里都是真理。”乔斯年由衷感慨。 他取出信纸,提笔写下两封信,塞怀里离开了书房。 “青童在厨房吗?”乔斯年脚下不停,话刚说完人已经到正院了。 青竹快步跟上,“在的,昨天带回来的山货好多还没来得及处理。” 穿过垂花门,抬眼就能看见一串串柿子,像小灯笼一样挂满一排排竹竿,为了干净卫生和防止鸟儿来偷吃,顶上和侧面还挂了粗布。 “今年摘了不少柿子!”乔斯年举起手摸了摸头顶的柿子。 “还留了一些,有的已经熟了,我去拿几个给少爷尝尝!”青竹转身跑去南书房。 “少爷!”丙叁从起床到现在除了吃早饭的时候就没停过,他一直惦记着响箭的事,大概看出他想问少爷,三哥警告他少爷愿意让我们知道的事自然会告诉我们,别的不许多问。 “你们已经做了这么多水果干了!” 厨房的长案搬了出来,上面有几个平日盛汤的陶瓷碗里已经堆成小山。 乔斯年一一吃过,“毛桃子(猕猴桃)少做一点,没有新鲜的好吃。” “我吃着还成,”丙叁将去核切块的山梨放进盐水里。 “你们喜欢吃什么就多做一些吧!”乔斯年的目光在角院里扫了一圈,果然看见一个木架上好几个簸箕,应该是果脯蜜饯。 青童得替他去一趟耀京,一些零食肯定来不及做,还有他的一日五餐。乔斯年心中好笑,这时候了自己还惦记着吃,真不愧是个吃货。 “少爷可是有事?”青童从厨房端出一盆煮好的红果(山楂)放在长案上,打开烤炉取出里面的铁架,把上面烘干的红果捡进陶瓷碗里,铺上新的继续烘烤。 “我想让你去耀京一趟!” “啪!”青竹手里的柿子掉了一个在地上。 乔斯年看着青童接过青竹手里的柿子,把他带到一旁,蹲下身收拾地上摔烂的柿子,笑道,“看样子柿子熟透了,应该很甜。” ☆、第五十章 柿子果然很甜,乔斯年一连吃了三个才带着青童去了书房。 “辛寅在耀京,他会从旁协助你,能提前安排的事他都会安排好。看过这些字模和字盘,雕版的工匠应该就能复制出来活字印刷术,”乔斯年将一封信放在箱子上,“然后你带着这些东西去见大皇子。” 乔斯年没有问靳云庭辛寅怎么去了耀京,夜路难行,他不想耽误靳云庭的时间,知道有人在耀京接应,他就放心了不少。 箱子里是这两天做出来的活字印刷术的工具以及用活字印刷术排印出来的瑞兴二十一年会试和殿试前十名的答卷。 青童把信收入怀中,大耀乃至外邦难听的都说大皇子仗着独得圣宠,为人骄横跋扈,行事无法无天,却不想想大皇子如何能二十年盛宠不衰,甚至比先君后在世时更盛,难道仅仅是因为大皇子是先君后所出? 活字印刷术的推广意义深远,大皇子不会推掉这笔“生意”,青童心思电转,“此事甚大,少爷怎么不亲自入京和大皇子商谈,想来大皇子对酒水和三七也有诸多疑问需要少爷解惑。” 宝宝要回来,走不开! 乔斯年清了清嗓子,一脸正色,“我要留在北境主持大局,酒坊才是重中之重,我得盯着,那是我们以后的主要收入来源。” 对此青童心中怀疑,他可以负责耀京的书籍发印,同理北境的书籍发印辛子完全可以接过手,辛子已经去隔壁庄子主持大局了。 酒坊就更是不需要少爷盯着,他又不会酿酒,而且不是说建酒坊全部听周棋的吗?何伯也已经过去了! 不管心里怎么想,青童都没有表现出来,而是问道,“少爷以后不印书了吗?” “应该不会再印书了,”要派青童去耀京,该说明的情况还是要说明,“我是想趁着科举的时机用活字印刷术印两套书,薄利多销赚一笔快钱,以后这一块儿肯定神仙打架,我就不参与了。” 青童也不傻,早上镇北侯府大管家送来人手供少爷差遣,夜里靳将军就堂而皇之潜入罗帐,说明这门婚事镇北侯已经认下了。 作为靳将军的准夫郎,少爷可以和其他书局一样出售往年的科举试题,却不能编撰发印此类书籍,那相当于踩了文臣的痛脚。 这次有活字印刷术,书籍也没有居奇待价,说为名,少爷收了银子;说为利,少爷只取小利,弹劾镇北候府好像哪哪儿都站不稳脚。 但是不及时抽身,以后依然涉足此类文事必是会遭到反噬,甚至引来陛下猜忌。 “大皇子看了信会给你瑞兴年间的科举试题答卷,你们先排印,不要装订。”乔斯年继续说道,“我还要加一些内容,会尽快把样本送过去。” “你明天出发,路上小心,需要人手找辛子要,大概要待到殿试过后才能回北境!” 此时两人谁也没想到青童这一去就是一年有余。 乔斯年起身去内间取来六张身契、两张银票和一颗碗口大小的翠绿夜明珠,“你可以去温泉庄子上落脚,这是留在庄子上那几个人的身契,留下还是赶走你看着办,表现好就给他们提一成月钱。银子不够就把这颗夜明珠拿去当掉,这是从黑衣人手里得来的夜明珠,不知道他们认不认得出来,你行事小心些。此事另开一个账本,你的月钱提到二十一两,自己从账上领。” “谢少爷!我还是从何伯那里领月钱吧,不能乱了账。”昨天从山里回来,青竹和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少爷给他提月钱的事,每每想起青竹为他高兴的样子,青童心里就热乎乎的。 “也行!”乔斯年是怕他出门在外多有不便,既然青童自己坚持从庄子上的账上走,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少爷是怎么得罪那些人的?”青童忍不住问道。 “他们说是拿钱办事,有人买下靳琛的膝盖骨,我恰巧路过给搅黄了,靳云庭也是那时候认识的。”乔斯年避重就轻一带而过,并不想让更多人知道黑·火·药。 事情过去这么久都没有人来找他麻烦,乔斯年不是没想过原因,他私以为是靳云庭和阮致臻达成共识隐瞒了此事。 那可是黑·火·药,是从冷兵器时代跨入热武器时代的开始! 从晚唐正式出现,到唐末用于战事,是威力巨大的新型武器,引起了战略、战术、军事科技的重大变革。 宋时为了抵抗西夏和金的野蛮进攻,火·药是宋军必备装备,从火箭、火球、蒺藜炮到突·火·枪等,火·药武器技术愈发先进。 在与宋军作战中金人和蒙古人也相继学会了火器的使用和制作,蒙古铁骑几乎踏遍整个欧亚火器起着巨大作用。 元明之际的大炮「火铳」是世界最早的金属射击火器;明燕王朱棣与建文帝大战于白沟河,使用的「一窝蜂」是世界上最早的多发齐射火箭,堪称是现代多管火箭炮的鼻祖。 还有《武备志》记载的一种用于水战中的火器「火龙出水」,是世界上最早的二级火箭;「神火飞鸦」一种具有一定爆炸和燃烧性能的雏形飞弹,是世界上最早的多火·药筒并联火箭,与现代的大型捆绑式运载火箭的工作原理很相近。 火箭呀!!! 虽然这些靳云庭和阮致臻都不知道,但是单单看过黑·火·药爆炸的威力,他们就知道对此事再重视也不为过。 这两人替他隐瞒所要承担的风险不可谓不大,一旦事情败露,镇北军和上善医馆就是倾巢覆卵之祸。 靳琛是镇北侯府的嫡长孙,那些人居然要对他下如此毒手,稍微想想青童就知道事情不会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见乔斯年神色几经变幻,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青童按下心思,抱拳道,“公子还有什么嘱咐?” 乔斯年沉吟片刻,皮笑肉不笑的问道,“你们有没有什么能让男子阳·痿的药,送一些给袁斌。” 青童诧异,少爷虽然不喜袁斌,从前也只是淡然置之,更不是会害人的人,这里面恐怕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回到耀京他还要探查探查抚远侯府。 青童问道,“药效是要永久的还是短时的?” “先来个一年半载的,”他爸妈大哥大嫂猜测袁斌演这几年是为了再娶时能有他攀不上的高门贵女自愿下嫁与他,为了得到一个强有力的岳家。 自己为了脱坑在袁斌营造人设时配合他演戏,最后更没有揭穿他,若是因此害得好姑娘跳入火坑,乔斯年心里难安。 “是,少爷!”青童知道丙叁以前用过这种药,打算一会儿去找他问问。 “你去看看青竹吧!”想想没别的事了,乔斯年摆手放人。 “谢少爷!”青童很懂投其所好,“我试着做了些臭豆腐,挺像少爷描述的,午饭时给少爷炸一碟,少爷想吃甜口还是咸口?” 听见臭豆腐,乔斯年仿佛已经闻到了那股臭味,嘴里不自觉开始分泌唾液,他吞了吞口水,“辣的也来一点儿吧!” 这是都要,青童笑道,“是,少爷!” 才出书房,青童就看见院子里坐立难安地青竹,走到他身边笑着拜托他,“我要去耀京几个月,青竹能帮我领每个月的月钱吗?” 听见这话青竹心里的难受消弭殆尽,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拍着胸脯保证道,“我肯定帮你保管好!” 青童手指捻动,最后没能克制住,抬起手在青竹鼻头上轻点,“可不能丢了!” 青竹摸摸鼻子,懵懵懂懂看着青童,“那你快点回来!” 青童深吸一口气,笑道,“少爷这里有人,你随我去厨房,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青竹在院子里看了一圈,除了他们两没别人呀! “罐头吃完了没!”青童拉着他,“放久了就坏了,吃了闹肚子。我用山李子做了些罐头,一会儿搬两罐去你屋里,还有干果蜜馅也给你留了一些。平时少吃点,要好好好吃饭。” “就是那个红彤彤的小果子?会不会很酸?”青竹比较关心这个。 “不会!我做的不酸!” “青童你真厉害!” 午间,配着几个菜,三人在角院边吃边炸臭豆腐,青竹早就端着碗掩鼻退散了。 “少爷你不要吃多了,”青竹躲去后院关起门都没逃过这个味儿,回来放碗筷发现几人不仅吃完了之前做好的,还开始现炸现吃了,“青的黑的,有的还长了毛,你别吃坏了身子。” “刚出锅的才好吃,”乔斯年挖一勺酱料淋在碗里,“你尝一口。” “对,可好吃了!”丙叁夹一块送嘴里,抽空说道,“再不吃没有了!” 青竹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听身后有人说道,“乔小友,我也想尝尝!” 乔斯年放下碗筷站起身,抚平衣袖拱手道,“粗茶淡饭,两位先生若是不嫌弃就留下吃个便饭!” “不嫌弃,不嫌弃,”张松雪笑道,“老远就闻着这味道了,我却是觉得挺香。” 张松雪介绍右手边一身文士打扮,和他有两份相像的人,“这是苍州张氏张霖,在白鹿书院任教,打理张氏的所有书局。” “张老爷!”乔斯年笑容真挚,在张霖隐晦地打量目光下十分坦然,带着两人往正院去。 “今日天气好,不若我们也在院子里吃吧!”张霖突然提议。 这哥儿目光清正,行事大方,与仆从同食亦是其乐融融,与书院里魑魅魍魉的流言蜚语大不相同。也是,四哥那脾性,能挂在嘴上夸赞的人品性情当是好的! “行!”乔斯年还不知道张霖看他是带着名为四哥的厚厚滤镜。 他正琢磨着张松雪这一趟是闹哪般,一声“乔小友”划清界限,提醒他什么话不能说。 作者有话要说:内容过半了。 谢谢大家的收藏和评论,还有营养液,这些对小透明来说简直是续命一样的存在,哈哈,非常感谢! ☆、第五十一章 三人落座,张霖面带歉意,“不请自来,乔公子莫要见怪!” 还是下午来拜访,张霖心知此行有失礼数。他本来和四哥约好上午去书院请了假就来登门拜访,不想书院里的流言传的沸沸扬扬。 尤其是正甲舍的钱明礼枉读圣贤书,有辱中州钱氏书香门楣,乡试才剩下几天,居然还有心思与人争夺妓子大打出手,一夜之间闹得满城皆知。 昨日才到苍州的主考官都知道了这事,不仅钱知州落了个没脸,夫子(院长)和教谕大清早就被叫去好一顿训斥,影响特别恶劣。 书院整顿,他自然走不开。 “怎么会,在下在北境没什么相识的人,庄子上鲜少有人来往,两位光临寒舍,在下甚是欢迎!”乔斯年接过青竹送来的茶水放在两人面前,“一些粗茶,不成敬意!” 张雪松浅饮一口茶水,无奈道,“我昨日回去碰见他,非要问我得了什么好东西。我磨不过他,就跟他说有人要发印瑞兴年间会试和殿试前十名的答卷,大概八两银子一套。他在心里算了一笔账,就非得来拜访你不可!” 张雪松自然没有告诉张霖活字印刷术的存在,也没有把自己带回去的答卷拿出来给他过目。 张霖拱手道,“乔公子大义!” 他掌管着张氏的书局,造纸坊和制书坊也是他负责的产业,对发印书籍再熟悉不过,一算就知道这八两白银是怎么回事。 他虽然在书院教授与科举无关的算术,却也知道会试三场三张答题纸,殿试的长条纸足有八尺,相当于四张答题纸,每届十份会试和殿试的答卷光是用纸就得七十张整整一刀纸,而印刷最常用的黄麻纸制书行业内部价格一刀六百文。 陛下初登大宝之时,没有大赦天下也没有开恩科,而是在先君后有孕时大赦天下加开恩科,之后是七次常科,也就是说瑞兴年间已经举行了八次科举,一套书下来是五百六十张纸,也就是八刀黄麻纸,需白银四两八钱。 同时需要雕刻出五百六十张雕版,业内约定俗成的规矩是这种两尺长全是文字的雕版工本和人工费一两银子一张,也就是白银五百六十两。 在书籍发印数低于五百六十套时这五百六十两银子平摊在每套书里,发印册数多于五百六十套时雕版费用每套按一两银子计算。 就当能印五百六十套,这一套书光纸张和雕版费用就是五两八钱,剩下二两二钱银子除掉大头水墨,装订材料和雕版以外的人工费、运输费用恐怕将将够用。 也就是说这套书发印超过五百六十套,乔斯年才能从每套书一两银子的雕版费用里得到收益,而单论书籍内容的价值又岂止八两白银! 张松雪告诉张霖一套书八两银子当然不是随口说说,是他和乔斯年计算好的。 有活字印刷术,乔斯年根本不需要五百六十张雕版,也就是说每套书雕版费用的一两银子几乎都是赚。 “在下寻找科举试题时曾四处碰壁,深知其中艰难,”乔斯年道,“日前见松雪先生在晓枫阁讲解乡试试题,突然就有了这个想法,希望能为诸位有志科举的学子略尽绵薄之力。” 张霖感佩于心,白鹿书院虽然没有这么多金榜题名的答卷,但是每次科举都有学子参加,出了贡院就会把试题墨出,再加上各种途径寻来中榜文章,所以白鹿书院不缺历届科举试题,答卷也有。这些试题和文章只在平日课业中与学子练习、讲解,学子们做了题也不知道是科举试题。 不知缘由的人都以为白鹿书院每次科举都比其他私塾、族学榜上有名的人数多是白鹿书院的先生教得好,却不知道有历届科举试题也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 而私塾和族学的先生为了留住学生,知道其中关窍却不会言明,一方面是害怕学生都往白鹿书院跑,另一方面是他们手里多少也有一些试题,当然和白鹿书院这种数十上百年的书院是没法比的。 每次科举之后,都能听到国子监的教授拿着状元榜眼探花的文章给监生和贡生观阅,他们这些地方的学子只能兴叹,谁让自己不是三品以上官员子弟或勋戚子弟,成绩或资格也没有在一州之中优异到能升入耀京的国子监读书呢! “乔公子高义,”张霖道,“张氏有造纸坊和制书坊,印刷用的黄麻纸我可以按五百三十文一刀提供给乔公子;另外封面、所需松烟墨、装订用的线绳,我都可以低价采买到;制书的工匠也可以借与公子,成书也可以在张氏的所有书局寄卖,都分文不取。” 黄麻纸五百三十文一刀是成本价呀,乔斯年站起身一揖到底,“先生才是真的高义!单是纸张上就为每套书省下五百六十文钱,我看价格可以降至七两白银一套好了。” 被张霖虚扶起身,乔斯年继续说道,“昨日松雪先生也说此书可以免费在松雪书局寄卖,我就想何不在翻开封面的第一页统一标注定价,并注明此店免费寄卖。” “同时将所有帮助此书成书面世的个人和商号一一列出,”乔斯年掷地有声道,“也好让天下学子知道还有是谁在支持他们科举入仕!” 张松雪挑眉,暗道乔斯年果然豁达通透,有这一出苍州张氏在寒门中必定能赢得不少名望,对张氏一族日后发展壮大助益良多,这可是再多银子也买不到的东西! 张霖是真心希望这套书籍能够面世,最好是谁都买得起,所以他黄麻纸给了成本价,其它耗材也愿意按进价给乔斯年,耗费人力的事他都不收取费用。 没想到乔斯年投桃报李,结结实实助张氏声名鹊起,若是这书卖出北境…… “乔公子功成不独居,胸襟开阔,乐成人美,实乃君子。”张霖起身拱手,羞愧道,“倒是在下目光短浅,张氏愿意免费提供所有的麻纸,还请乔公子莫要推辞。” “这个我却是不能答应,”乔斯年请他坐下,“我们也不能坏了制书行业的规矩。从八两银子到七两可以说已经是最低价,若是把纸张的成本剔除,厚厚一套书籍才不足三两银子,以后谁家的书没有这么厚实还比这个贵怕是要招来好一顿骂,想必这是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 乔斯年满口为别人着想,其实是不想自己先被制书行业痛骂,甚至成为拒绝往来户,要知道制书坊和书铺之间关系紧密,来往都是读书人,以后他没地方买笔墨纸砚还是小事! 他虽然没打算再印发书籍,也不能一次就惹怒整个行业,有了前车之鉴,以后他想干点儿别的,就没人带他了,想想就得不偿失! 而且此事必定得罪大士族,若是定价远远低于成本费用,那些人会假装看不见张家的付出,锤实他谋取民心声望,以后他娶了靳云庭此事就会成为镇北侯府居心叵测的“证据”! “你可真是乐糊涂了!”张松雪讥笑道,“物极必反,你若不想张氏丢掉书局这一块的产业,就别急功近利。” 张霖也是被乔斯年的言行感染,希望能多出一份力,一时没能转过弯,抱歉道,“是我想的不够周到。” “无妨,”正好青童几人重新收拾出饭菜送来,乔斯年指着臭豆腐道,“这个臭豆腐两位先生还是少吃一些,我们也是第一次做,不知道会不会吃坏身子。” 张松雪夹起一块送入嘴中,细细咀嚼后咽下,玩笑道,“你吃了那么多也没见有什么不好,别是舍不得给我们两个老家伙吃才这么说吧!” “两位先生正值壮年,哪里老了!”乔斯年笑道,“只当在自己家里,随意用!” “好!”张霖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还真有点些饿!” “请!” 吃完午膳,又坐了一会儿张松雪和张霖起身告辞。 马车里,张松雪问道,“我不过是讲讲苍州乡试的试题你就和我说了那么多厉害关系,怎么又敢趟这趟浑水?” “我现在是放心了,有这套书,四哥之前做的事简直不值一提,哈哈!”张霖靠在车壁上,“四哥告诉我不就是想让我帮忙吗?一个哥儿不仅摸着石头过河,还想架一座桥,我一个教书先生只能递给他一块木板已然羞愧难当。” “此事本来就是我一个人决定的,大不了张氏扛不住的时候我也净身除族好了,”张霖笑道,“到时候我潇洒一点儿,自请除族!” 张松雪冷哼一声,故作高深地说道,“到时候张氏顶着再大的压力也会留下你!” “这是为何?”张霖想起昨日问过好几遍没有得到回答的问题,“可是和乔公子手里的答卷来处有关?” 白鹿书院收集到的答卷几乎都是前三名的,估计整个大耀除了文昌阁没人有乔斯年手里的答卷多又齐整! 要知道科举结束,中榜的答卷整理入册后存入文昌阁可不是随便谁就能见到的。也是因此他认为此书很大概率能够面世,才来助乔斯年一臂之力。 张松雪闭眼假寐,任张霖如何追问都不回应他。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攸 2瓶; 非常感谢! ☆、第五十二章 送走二人,乔斯年难得没有睡午觉,而是在院子里拿着刻刀雕刻兵器。 算了算自己的外债还挺多的,乔斯文的方天画戟,靳云庭的陌刀和斩·马·刀,趁着现在还有闲赶紧都刻出来。 想了想决定给靳琛雕刻一杆马槊,毕竟孩子少,就两个,以后他能不能和靳云庭二人世界逍遥自在全看靳琛和乔斯年能不能立起来了。 加上方天画戟乔斯文已经有四件兵器,以前的就算了,现在新做的玩具乔斯文有的乔斯年也想给靳琛准备一份。 马槊是重型骑兵的武器,东汉服虔《通俗文》——槊,矛长丈八谓之槊,马槊即是马上所用的矛。马槊分槊锋与槊杆两部分,槊锋刃长两尺左右,有明显的破甲棱,上好的槊锋如同宝剑一样有八个面,乔斯年要雕刻的就是上好的马槊的缩小版。 “少爷该上药了,”青竹端来温水和布巾,将一盒药膏放在桌上。 说起来还要感谢青竹,非得找来药膏给他用不可,不然顶着脖子上的吻痕在张雪松和张霖两个长辈面前乔斯年还真有点儿难为情! “这药膏效果挺好的,还有吗?”乔斯年洗了脸和脖颈,边上药边问青竹。 “少爷要不出去转转,我点香料在院子里好好熏熏。”备着药让虫子咬也不愿意用香囊,以前在府里也没听说少爷有多闻不得香料呀! “都说了不是虫子咬的!”怎么就不信呢,青竹的单纯让乔斯年有一丢丢罪恶感,“那啥,下次去安平城少爷给你买些话本和画本。” 都十七快十八岁了,别人家的哥儿娶妻的娶妻,嫁人的嫁人,速度快的孩子都有几个了。 当然,乔斯年是不支持青竹太早生孩子的,生子在现世都是在鬼门关走一遭,更何况是医疗技术不发达的异世古代,最起码也要等到他自己的身体发育成熟后再怀孕。 “要是小少爷也被咬了,还不得少爷心疼!”青竹很是知道乔斯年的软肋,只要说到乔斯文,乔斯年几乎每次都会妥协。 “那你装几个香囊放他屋里吧!”乔斯年将药膏收进袖子里,“我这里没什么事,你去忙别的吧!” “是,少爷!”青竹收拾了石桌,忧心忡忡地走了,打算去问问青童这药膏叫什么名字,下次去安平城好去医馆多买些回来。 青竹走后,乔斯年继续雕刻手里的木料,还一心二用地算起了有张霖的支援一本试题集自己又能多赚几文钱。 没错,不是答题集是试题集,这才是乔斯年认为能让他大赚一笔的书。 乔斯年看过每场考试的题目,字数最多的也用不到一整页,他计划按照会试三场、殿试一场,每届科举试题分四页印刷,八届就是三十二页,正好和蒙学所用的《千字文》页数一样,乔斯年的定价也和《千字文》一样三百文一本。 《千字文》是读书人启蒙时必不可缺的课本,而在会试和殿试中脱颖而出大概是所有读书人入仕前的终极目标,所以谁能拒绝离梦想最近的科举试题呢? 而且和《千字文》一样只要三百文!!!三百文就能让你体验八次梦想,看见目标和方向,时刻激励你前行,天底下在没有更好的事了!!! 《千字文》的三百文中有两百五十文是每本书的雕版费用,这种半尺的雕版算是尺寸最小的了,二百五十文一张,三十二张就是八两银子,算上纸墨等等,好像三百文还不够本钱。 但是内行都知道一套雕版能印千千万万本书,八两银子的雕版费用平摊到每一本书上微乎其微,不说一本净挣两百五十文,二百文肯定是有的,《千字文》实属暴利,他排印的试题集亦是如此! 有利可图自然有人跟风印刷,《千字文》每个制书坊都能印发,与其相似的试题集自然也是如此。 只要有一本,让工匠雕刻出一套雕版花不了多少时间,毕竟不是答题集需要五百六十张两尺的雕版,等雕刻出雕版黄花菜都凉了,而且拿不到最低价的物料还是赔本买卖(八两白银一套他们或者还能赚几文辛苦钱,乔斯年的定价已经降到了七两)。 所以为了抵制试题集的盗版,乔斯年决定捆绑销售,只有拿着他印发的试题集才能购买答题集,计划是截止到殿试前一天,而且答题集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若是有同行眼红他的试题集赚钱,就别怪他拿《千字文》说事,自己都敛财多少年了还好意思和他杠,谁怕谁呀! 张松雪和张霖把注意力都放在了答题集上,前者以为乔斯年要的是每本一两银子,忽视了试题集的二百文,后者更是以为他义薄云天,还不知道有试题集这回事。 虽说卖五本试题集才能抵上一本答题集的收益,但是通过乡试取得会试资格的比例就远远不是五比一(苍州瑞兴二十年乡试中举比例是五十七比一,文化发达的南境和中州这个比例更低),院试、府试、县试依次往下推,可以想象参加科举考试的读书人的基数有多大,更何况还有那些这一届没有参加科举的人。 他印发的虽然是会试和殿试的科举试题集,但是乔斯年相信每一个志在科举的学子都会买一本,甚至每一个读书人都会买一本。 答题集就不一定了,毕竟七两银子一套,不是所有人都有余钱购买。 等凑够了银子置办聘礼,别人金榜题名,他洞房花烛,哈哈! 乔斯年心里乐不可支,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没有注意到院子里等着两个人,直到他甩着右手,把雕刻完成的马槊和其他三件兵器并排放在桌上,青童才道,“少爷,左管家来了好一会儿了!” “怎么不早点儿提醒我,”乔斯年站起身拍掉身上的木屑,笑道,“左叔久等了,快上茶!” “是老仆不让他打扰公子,”左雁归上前,“刻刀锋利,惊扰了公子割到手就不好了。” 乔斯年见他打量石桌上的木雕,说道,“左叔不妨拿起来看看。” “那老仆就不客气了,”左燕归问道,“不知道哪一把是斩·马·刀。” “陌刀、斩·马·刀、方天画戟、马槊,”乔斯年依次介绍后问道,“左叔也知道斩·马·刀?” “小少爷提起的时候老仆正好在。”左雁归拿起马槊,抚摸槊锋,“和八面剑一样,不知道有什么讲究?” 可不敢说有什么讲究,乔斯年只知道八面槊锋较厚不易折断,同时重量更重使得劈砍威力更大,破甲更容易,多的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据乔斯年所知十八般兵器异世都有,左雁归作为镇北侯府的大管家,还是照顾靳云庭长大的人,能在镇北侯府没有主人的时候掌管侯府,肯定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乔斯年可不敢在他面前讨论槊锋。 “我也不懂这些,”乔斯年指着槊杆兴致勃勃地说道,“你看槊杆,书上说用上等柘木的主干剥成粗细均匀的蔑,把细蔑用油反复浸泡,耗时一年,泡得不再变形,不再开裂。一年之后,将蔑条取出,放在荫凉处风干数月,再用上等的胶漆胶合为一把粗,丈三长,外层缠绕麻绳,待麻绳干透,涂以生漆,裹以葛布。 葛布上生漆,干一层裹一层,直到用刀砍上去,槊杆发出金属之声,却不断不裂。然后去其首尾,截短到丈一左右,前装槊锋,后安红铜槊纂,不断调整,直到用一根麻绳吊在槊尾一尺五寸处,整个丈三长的马槊可以在半空中如秤杆般两端不落不坠。” 整支槊要耗时三年,并且成功率仅仅三成,造价高得惊人就没必要说了。 乔斯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左雁归,像一个好奇心过剩的孩童,“书上说这样做保证了槊杆的硬度和韧性的同时也减少了重量,制造出来的槊轻韧结实,骑在马上,能保持槊尖向前而不费丝毫力气,可以直握借马力冲锋,也可挥舞起来近战。是不是真的?” 不待左雁归作答,他遗憾道,“可能是我没有功夫,看见一丈长的木棍都觉得挥不起来下,很难想象那些这么笨重的兵器如何冲锋陷阵。” 您力气大着呢!青童忍不住在心里嘀咕,挥还是很能挥几下的。 “少爷,茶来了!”还有点心,青童一碟碟往石桌上放。 “青竹呢?”乔斯年随口问道,将茶盏放在左雁归面前,“左叔喝茶。” 青童迟疑一瞬,“去喂兔子了吧!”兔子已经喂过了,在帮他收拾行李! “我之前就想问了,我一天去杂院几次怎么没看见兔子?” 就是怕你看见了天天惦记!青童笑道,“养在马厩里面,围了一块出来。” 乔斯年从马厩前面过来过去,从来没有进去看看,上次刚穿过来那会儿,他虽然稀罕马,也学会了骑马,却一直没有一匹自己的马,现在马厩里倒是养着好几匹马,可是没有合眼缘的。 “你去耀京后看看有没有枣红小马,买两匹带回来。” “是,少爷!” 左雁归放下茶盏,“将军送信回府,说公子这里厨房忙不过来,让老仆送两个人过来!” 还特意嘱咐必须是男子,纵是左雁归再精明强干也想不通——乔斯年是一个哥儿,送两个哥儿过来才合适! 靳云庭是猜到他不去耀京只能让青童去,庄子里就没有厨子了吧!乔斯年心里像吃了蜜一样,“麻烦左叔特地跑一趟,下次有什么事托给辛午办就好,他每天早晚都会去一趟安平城。” “不碍事,”左雁归道,“将军有一个庄子离这里不远,老仆按将军的吩咐送了三十人过去,公子什么时候需要人手,只管让辛午他们去叫人来。” 乔斯年笑了,靳云庭肯定知道自己拼命挣银子是为了娶他,简直太贴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东汉服虔《通俗文》——槊,矛长丈八谓之槊,马槊即是马上所用的矛。 此处丈八是汉尺(一尺大约21.30——23.9cm),本文异世的大耀借用明尺(一尺大约32cm)。 之前写到乔斯年身高八尺,和我们说的身高八尺一样,不是现在的尺长。 ☆、第五十三章 临近白鹿书院下学的时候,辛午赶着马车进了折桂巷。 此时的折桂巷除了同往日一样排成两列的马车和墙内的朗朗书声,巷子右边贴着墙多了一列老长的队伍。 都是少爷们的书童,他们安安静静站在墙跟下,看见自家的马车也不敢跑上前。 辛午今日特别关注了白鹿书院的动向,本来是想看看白鹿书院会如何处置钱明礼,却没想到暗地里居然有人散播谣言诋毁乔公子。 辛午扫过众人,多看了一眼队伍里和前后之人隔着两尺的青衣书童——谣言的源头:荣家。 “以后没有人提书袋、铺纸研磨、收拾书案了,”张扬清一边抱怨,一边认真仔细地将洗好的毛笔笔毛捋齐、捋顺、捋正。 “想讨好人总得拿出点儿诚意!”后座的同窗将笔帘放进书袋,故意大声说道,“可惜人家不领情。” 还没离开的同窗都不由自主地看向学舍前排那个矮胖的背影,见乔斯文没有任何反应,他们又无趣地移开目光。 “我说错了吗?”张扬清义正言辞道,“白鹿书院是读书育人的地方,后天就是乡试,师兄们到了放松心情调整状态的关键时刻,最是需要清净,书院里却一片乌烟瘴气,这家的小厮偷东西,那家的丫鬟爬床,比城南的菜市场还要热闹。” “得得得,”笔洗还是拿回家明天上学的时候带过来吧,不想再回来看见这两人。 见乔斯文端起笔洗,张扬清叫道,“斯文,你等我一下,我还有一支笔没有捋好!” 乔斯文稍作迟疑,将笔洗放下,从书袋里取出一本书来看。 张扬清勾着嘴角,放慢了手上的动作。 等他终于把毛笔卷进笔帘,整个丙舍和往常一样没几个人了,张扬清很满意。 “来找你的吧!”张扬清扬起下巴,示意乔斯文看向瀚海院外面。 见乔斯文看过来,章进赶紧跑进瀚海院,接过他手里的笔洗,“小少爷,我来吧!” 乔斯文道,“你把他的也带去后院倒掉!” “是,小少爷!” “我回去就跟我爹说,让牧阡也去丁舍读书,”张扬清以拳击掌,“下学后我又可以直接去马车上了!” 乔斯文抬头看他,自己到东丙舍这几日张扬清可没有一日下学后就走了。 张扬清抬手搭上乔斯文的肩膀,带着他往东丙舍去,“我们去里面等他。城南新开了一家杂货铺,清晨有早食卖,炸的馃子比别家的焦香松脆,他家秘制的浆乳看着像牛乳一样,才三文钱一碗,还有一股香味,特别好喝,明日我转过去带一些给你尝尝。” 要是知道那油条里加了草木灰过滤的水你吃得下去才怪,还有豆浆乱叫什么浆乳,简直难听! 还有自己早上才从冯春那里得了消息田记今日开业,张扬清居然已经去吃过了! 看来他们家生意很好,可惜也好不了多少时日,等镇北军返乡的人回了家,这就不是独门生意了! “不了!”乔斯文拂开肩上的手,他每天早上雷打不动一碗豆浆,都要喝吐了,可是兄长说喝了能长高,在耀京虽然没有天天喝,但他确实和大他一岁的章进差不多高。 而且章进巴不得拿豆浆当水喝,他若不喝被落下了怎么办! “别不好意思呀,”张扬清道,“就这么说定了!你的书童来了,我们走吧!” 三人出了书院正门,就见牧阡孤零零地立在墙根下,幽怨地看着张扬清,“少爷,你再出来晚一点儿这里就只剩下张府的马车了!” “这不是还有乔家的吗?”张扬清笑道,“快过来,真要少爷去领你呀!” 牧阡立马笑嘻嘻上前,站了快一天腿都打不过弯儿,僵直着腿脚走路很是滑稽,引得张扬清一阵闷笑,乔斯文也弯起了嘴角。 马车里有一个豆青釉暗刻缠枝莲纹鱼浅,乔斯文摸着上面的莲花爱不释手,兄长以为他喜欢红色,其实他更喜欢这种浅淡一些的颜色,红色太浓烈,尤其是红色的布料,会让他想起母亲藏起的丝帕上暗红的血迹。 “辛教头,书院里的事就不要告诉兄长了!”乔斯文掀开布帘,“我自己会处理!” “小公子放心!”辛午轻抖缰绳,让马走快点儿。 几次提到白鹿书院,乔斯年都没有要盯着书院里的意思,辛午自然不会不分巨细地汇报。 他已经送信回侯府,荣家有左管家收拾不必在乔公子面前提起。 辛午也知道了乔斯文前几天打架的事,他已经看出来乔斯年有意将乔斯文往武路上引,打不还手自然不可取,但是乔斯文用的招数太阴损,有损心性。 “你以后不可随意伤人,更不能用旁门左道对付普通人,”辛午语气严肃,“关元穴又称丹田,一旦失手造成气血不聚,轻则溺血不举,重则短命早亡。” “是,辛教头!”乔斯文受教。 兄长说过适当地按压穴位可以放松肌肉、解除疲劳、疏通经络、增强免疫力,就是让身体更强壮少生病,力道过了也会造成损伤,却没有说过会这么厉害。 荣四海只是腹痛,看来要对付不普通的人,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乔斯文看着自己胖胖的小手忧伤地想。 左雁归说完事情又闲聊几句就要回府,乔斯年留他不住,让青童去取来一坛岁好给他带回去品尝。 “将军带回去的都让侯爷收走了,老仆也得了一壶,还没过足瘾!”左雁归满面笑容,“这一坛老仆就舔着脸收下了!” “看左叔说的,等酒坊酿出酒水左叔的酒管够,”乔斯年叮嘱道,“也不能贪杯,小酌怡情大饮伤身。” “哈哈哈哈!” 看着马车走远,乔斯年回身问青童,“是不是要准备节礼了,找个人去把何伯换回来吧!” 青童道,“中秋没剩几天,确实该采买了。” 耀京里,少爷送去乔府的节礼大部分是抚远侯府准备好,小部分由何伯采办,如今情况变了,不能遵照先例。 还有镇北侯府,看左雁归的行事,虽然双方都没有提及亲事,来往却比别家亲近许多。 能让镇北侯府的大管家跑来跑去,少爷在北境恐怕也是独一份。 “本来留着四坛岁好去互市换肥羊,现在只能留一坛了,”乔斯年叹道,“剩下三坛得添两坛在镇北侯府的节礼里。我们还有什么好东西能换羊肉吗?” 青童皱眉,“少爷不是……” “你觉得可行吗?可行也不是这么快就能行,”乔斯年知道青童问的是进暗市的事,“我没猜错的话,岁好会出现在西境这个月的互市上,听说西域一些地方和草原也有互市,流入草原是迟早的事。” “岁好马上就不是什么秘密了,酒坊那边赶不上这次的互市,只这一坛我还嫌少了呢!羊肉火锅呀羊肉火锅!”乔斯年的口水都要出来了,“今年多做些酸菜,听说北境的雪很大,出不了门就窝在屋里煮肉汤吃。” “既如此,少爷为何跟方掌柜提议进暗市?”要知道一般人可不知道还有暗市,尤其是细·作。暗市是从他这里打听的,细作他可没提过。 乔斯年回头给了他一张天真烂漫到有些傻气的脸,很是纯良无害! 青童被乔斯年脸上的笑容震在原地,这一刻他有一种认知——他们看到的都是乔斯年想让他们看到的。 青童快速收起心中的复杂,跟着乔斯年进了正房,他从怀中拿出两张图画递给乔斯年,问道,“这是何物?” 乔斯年接过来,“土豆,你找何川要的?” “找辛子要的,”青童道,“少爷找这个有什么用,我能不能告诉大皇子?” 辛子和辛亥来到他身边的时候靳云庭就说过没有特殊情况不会打扰他,所以除了出现在庄子里的辛子、辛亥和辛午,其他人都在庄子外围。 他在庄子里,这三人也不是时刻守在他身边,当时屋里只有他和何川,辛子应该也不知道这件事才对! 乔斯年心念翻转,这时候辛亥天天叫着吃不饱的副作用出来了,虽然很不甘心,乔斯年认为比起活字印刷术甚至是他要离开北境去耀京,能让靳云庭连夜来找他的首因一定是土豆。 可是靳云庭没有提,那肯定是不知道土豆的厉害! 乔斯年怎么也不会想到,三个大人没跟着他,还有个人小鬼大的靳琛在偷听呢,靳云庭什么都知道,他连夜跑一趟甚至用美人计就是为了把人留下。 要不要叫个人出来和青童一起了解了解土豆,说不定半夜又能看到靳云庭了! 见乔斯年不知道想到什么笑了起来,青童道,“公子,我打算今夜就走。” “啊!这么急,”乔斯年回神,“辛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一会儿找辛午要人手。” “不用了,我打算趁夜一个人走,”青童道,“活字印刷术我已经记下了,为了确保无恙再带一个字模和两份样卷,其他的就不带了。”这样就算路上自己有什么闪失销毁起来也快。 “行,信里也没写什么要紧的东西,”乔斯年点头道,“遇事以自身为重!” 青童心下感动,抱拳道,“是,少爷。” “那个土豆……”乔斯年又把对何川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就是这么个东西,也不一定能找到,大皇子有兴趣的话不妨也找找,毕竟人多力量大嘛。” 至于靳云庭,等他明天回来再说。 乔斯年不知道,才出苍州不远的何川被人掐着脖子说着类似的话,“找的人越多才越容易找到,公子又不会藏私,为什么只让我们出钱出力。” ☆、第五十四章 “咳!”何川抬手制止他的随从上前,嘲讽道,“有这功夫你还不如跟着那个人,他说送我一场我想象不到的荣华富贵,见过公子的心性人脉还真没有什么安富尊荣是我想不到的。” 辛未松开手,目光扫过诸人,“公子知不知道你来北境带着这么多乌合之众!” 诸人互视一眼,纷纷收起手中的匕首,见过另一个人平地飞起,他们可不就是乌合之众! “自然比不得你们,”主要是来之前没想到公子身边藏龙卧虎,不然他肯定重金请几个高手同行。 “出门在外多带些人手才能安心,”何川扶正衣冠,“而且公子属意南境,我担心他在北境不习惯,多些人手也好护送公子去南境。” 辛未的目光回到何川脸上,“可惜你注定白跑一趟!” 他逼近何川,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别让我抓到实证,否则我会让你死在公子看不见的地方。” 字字冰冷,打在耳蜗的气息却是温热的,让何川很不自在,他推开辛未,走向马车,经过程应时吩咐道,“安排下去,你我先行,其他人压货跟上,尽快赶回云州。” “公子,我那里有活血化瘀的药,一会给你送来!”程应紧跟在何川身侧,低声道,“公子放心,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蚁多还能咬死象,到了云州是生是死全凭你一句话。” 何川不言语,这几天他一直在想公子知不知道“法不轻传,道不贱卖”是为何意。 离开的那天清晨镇北侯府送来的仆从在前院吃早膳时的闲谈何川都听见了,他还有意无意地套了一些话。 他以为只有庄子上才有的豆制品原来已经出现在镇北侯府和镇北侯府的每一个庄子,这倒也没什么不能理解,在何川看来公子已经被靳云庭吃得死死的要什么他都不会拒绝,他身边有靳云庭的人,镇北侯府得到豆制品的制方不过轻而易举的事。 可是镇北军里的兵士人人都在学,也许让他们学做豆制品不是公子的提议,但看公子丝毫没有藏起这些制方的意思,何川知道制方流传开来不过是早晚的事。 还有摇椅,别人只怕坐不稳,公子居然摇起来了! 何川坐过摇椅,确实舒适惬意,摇椅受欢迎不是没有道理,而摇椅的图纸也给了木匠。青竹提起木匠感激他的时候,公子不甚在意的样子显然没把摇椅放在心上。 别人的手艺,攥在手里巴不得捂为“一家之法”,成为别人无法替代的谋生之术,连自家外嫁的女子和哥儿都不传;有的人招收学徒,会对他们百般考验,数年后只有合心意的才会被收为徒弟传授技艺,更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说法,徒弟是要赡养师父的。 任何东西都不能轻易地送给别人,不管是技艺还是物什,就算是人情往来也要有往有来,不然你轻易施展的道只会被别人当作理所当然,甚至轻视嘲弄。 但何川骗不了自己,那是公子的仁德之心! 再有寻找粮种的事,何川可以肯定找到后公子会拿出来给百姓种植,这一切都让他越发痛苦纠结。 知道公子不是少爷,他心里同时又安耐不住地冒出另一个猜测,那就是公子见过太多好东西,太多更好的东西。无论是豆制品的制方还是摇椅的图纸在公子眼里都不算什么法什么道,在他的来处是所有人都能轻易学到的技艺。 想到这里,何川心内讥笑,自己还真是什么都敢想,却又忍不住去构想那该是怎样一个海晏河清,国泰民安,富足强大的王朝? 少爷是不是去了那里?还能不能回来?一只脚踏上马车的何川忍不住颤抖。 “公子,”程应立时搀住他,焦急道,“可是又犯病了,回云州后还是请大夫来看看吧!” 何川撑着车厢缓和心悸,遥望着落日余晖霞光万里,半响才道,“好,你安排吧!” “哎!”可算是愿意看大夫了,程应激动保证,“我肯定把最好的大夫请来!” 何川眼底染上笑意,掀开布帘钻进马车。 程应欢欢喜喜转身,就见之前去追人的小黑脸回来了,看大黑脸的脸更黑了就知道没追上。 程应忍不住幸灾乐祸,这两人和他们同行几天,整天神神秘秘的,连名字都不告诉他们,对公子也不恭敬,好像是公子的公子派来监视公子的。 在庄子里住了几天,他们才知道公子的上面还有个乔公子,两个看庄子的下人口风紧得很,多的半点儿也打听不到。 前院的柿饼下面拼摆着两张方桌,围满了人。看见新菜品乔斯年问了几句,伊诺把满桌的菜名报了一遍。 “伊铛头,你们过来还带着菜!”至少鹿肉和鲈鱼不是庄子上原本就有的食材。 “左管家让老仆带些新鲜的食材来,正好下面的庄子送来一头鹿,两筐青菜,鲈鱼是今晨采买的。”伊诺从来没有和主子同桌而食,拘谨道,“带了一条鹿腿,两条鲈鱼和一篮子青菜,还剩一条鲈鱼养在木桶里。” 乔斯年觉得左叔送来的一老一小祖孙二人还怪可爱的,本来不是自己的人他不便让他们改自称,伊诺年纪比何伯还大他自然而然就叫他伊伯了。 谁知道伊诺一听就跪在地上连称使不得,还是辛午说侯府里都叫他伊铛头,乔斯年也就这么称呼他了。 “你们三个少吃点鹿肉,”乔斯年对三个小孩说道,“吃多了上火。” 除了七岁的乔斯文,八岁的章进,新来的伊元也不过十一岁。 “是,兄长!”乔斯文摸着肚子,“我饿了。” 乔斯年摸摸他的发顶,提起筷子,笑道,“大家快吃吧!” 北境的秋日天黑的早,吃完饭没有烛火就看不见了。 灯笼下,乔斯年陪着乔斯文看了一会儿鱼,最后用方天画戟支走他,回正房拿来一颗蓝色的夜明珠放进鱼浅里。 豆青色的鱼浅里六尾红鱼宛如一块块红绸围着萤萤明珠在水中上下舞动,有活泼的冲到水面又迅速折身,灵动间甩起几朵水花。 “彩逐灵蛇转,形随舞凤来,有点儿水晶宫的意思,”真是好看,乔斯年捞起夜明珠取出布绢擦干水迹。 “真漂亮,”青竹忍不住问道,“怎么不让小少爷看看?” 乔斯年随口道,“他看上我的夜明珠怎么办?好大一颗呢!” “安排好伊铛头的住处了?”乔斯年问道。 “住在倒座房里,我也想搬到前院来。”后院里辛子的房间就没见开过门,丙叁、辛午都是男子,青童说他一个哥儿住在那里大家都不方便。 “不是还有一间空屋吗?你想搬就搬。”住在前院洗漱如厕都不方便,青童一走青竹却要搬离后院,乔斯年不多想都不行,他暗笑说道,“这次搬了可就不许再换。” 这话正好被进屋的丙叁听见,暗道乔公子太坏了,趁着三哥出任务拆他还没砌好的后院院墙。 见辛子和丙叁回来,乔斯年对青竹说道,“不是要搬去前院吗?回去收拾东西吧!” “是,少爷!”青竹高高兴兴地离开。 “青童走了,”辛子道,“带了一个人随行!” “嗯,明天去隔壁庄子。” 一夜好眠,打开房门看见院子里讪笑的辛亥乔斯年就知道靳云庭今天不会回来看他了。 被左雁归碰见穿着练功服就出来活动,乔斯年反思过后把练功服收了起来,每天穿戴整齐才会出来见人。 他平日大多穿白色,因为要去隔壁庄子干活,特意找出了几件暗色的衣裳,今天是一身鸦青色窄袖圆领袍,看着越加沉稳。 见乔斯年直接去往浴间,辛亥问旁边练太极拳的丙叁,“公子没看见我吗?” “大概是不想看见你!”丙叁玩笑道。 他不过随口一说,辛亥却知道自己带来的话公子听了肯定不会高兴。 “逸之今天不来了吗?”洗漱过后,乔斯年面无表情加入院子里晨练的队伍。 难道还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辛亥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奉上,决定帮自家将军分散几分火力,“侯爷命将军回防!” 乔斯年看着信封上“斯年亲启”四个字勾起嘴角,他也不装模作样了,接过信封抽出两页信纸,第一页只有一个“三”字,第二页也不过两个字“思归”。 “若是没有战事,你们想干什么?”乔斯年一边将信纸折起塞回信封,一边问辛亥。 他说的随意,院子里除了乔斯文和章进,其他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他,倚靠在垂花门上的辛子也站直了身子。 乔斯年笑道,“看着我干嘛,还不能问问?” 他转身往书房去,“我也有信给逸之,辛亥先去吃早膳吧!” 《宋史-寇准传》记载:“时威虎军头张瑰守床子弩,弩撼机发,矢中挞览额,挞览死。” 《辽史》亦云:“将与宋战,挞凛中弩,我兵失倚,和议始定。或者天厌其乱,使南北之民休息者耶!” 这里射·杀萧挞凛的弩就是三弓床弩。 澶州之战是现世历史上宋辽战争中的最后一次作战,促成了宋辽两国之间大约一百二十年的和平局面。 乔斯年知道这一百多年的和平不能说完全是三弓床弩的功劳,但三弓床弩的巨大威力无可否认,乔斯年希望它的出现能够威慑草原各部,让他的宝宝少上阵多在家。 作者有话要说:彩逐灵蛇转,形随舞凤来。——《珠》·李峤·唐 ☆、第五十五章 知道靳云庭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看自己,让辛亥带走一包东西后,乔斯年打包了昨晚找出来的衣裳要搬去隔壁庄子住。 马车里,乔斯年拿出昨天写的另一封信递给辛子,“跟着何川去云州的都有谁?找个生面孔,帮我在南境各州府城盘一间铺子开书局,城南的铺子就行,不拘大小,掌柜、账房、伙计都配齐。” “是辛未的人!”辛子接过信说道,“信上总有些说不明白的,不若在庄子上挑几个人去办这件事。” “你有合适的人选?最好是能当大掌柜,借我用几个月!” 士农工商和除此以外的奴籍、贱籍,乔斯年猜测何川笼络的人大概都是后面四种,说难听点儿读书人看不上他,种田的人他觉得无用,后面四种是他能轻易接触到又有用处的人。 把书局交给何川打理,无异于把读书人送到他手上,乔斯年绝对不会做这种蠢事。 他迫切地需要培养自己的人手,这些掌柜、账房和伙计都不知根底,只能借个大掌柜过去看着些,先撑过卖书这一阵子。 上次和靳云庭说了签死契的事,侯爷爹直接送了人来,大概是不太好办。牙婆那里他又不放心,毕竟不是放在外地见不着的人,把别有用心的人买回来就不好了。 “公子这时候怎么和将军生分了,”辛子笑道,“像平日把我们当自己人一样差遣他们就是。” 难得听见辛子说俏皮话,乔斯年还挺稀奇的,他笑道,“这不是要让人出远门嘛!” “即是将军送来的人,公子随意差遣便是,我看了名册,掌柜和账房都有,”辛子道,“想来是将军特意嘱咐过,知道公子需要什么人。” 这话乔斯年爱听,“那就派一个掌柜一个账房过去,时间紧迫铺子收拾出来能开门营业就行,八月底九月初我要卖书。” 这边的庄子也是一座三进院子,守庄子的两人,张松雪的一班雕版工匠四人,镇北侯府前次送来的十七人,这次的三十人。掌柜和账房加上随从挑了六人去往南境,其他人全部挤在前院和后院打通铺,乔斯年住在正房,辛子和丙叁分别住在东西耳房。 东西厢房和耳室则作为工作间,东西厢房印刷《瑞兴元年——瑞兴二十一年会试、殿试科举试题答题集》(共十六册),东西耳室印刷《瑞兴元年——瑞兴二十一年会试、殿试科举试题集》,每天日夜不停三班倒的印刷。 中秋节前一天下午乔斯年带着自己昨夜装订的两本《试题集》两册《答题集》离开,准备明日去见张松雪和张霖的时候给两人看看。 “庄子上最近有什么事?”乔斯年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节礼都送了吧!” “是,何伯都办好了!按照公子的吩咐有走动的人家都送了一份节礼,”辛子看着乔斯年眼下的青黑,不知道他昨夜在干什么,正房里的蜡烛一直燃到天明才熄灭,“乔宅派人过来请公子明日回去一趟。” 见乔斯年没有任何反应他接着说道,“安平城的上善医馆也给公子送了节礼,何伯备了一份差不多的送去回礼。” “大公子有心了!”乔斯年笑道。 此时,有心的大公子正在耀京的镇北侯府凭栏遛鱼。 砖石垒砌的宽阔平台高出水面三尺有余,临水的三面用石雕栏杆围起。湖面宽广,水波粼粼,入目全是名贵锦鲤。 阮致臻四处扔食,引得鱼群游来游去,与他并肩而立的男子相貌清俊面色苍白带着几分病容,一双和靳云庭极为相似的凤眼微微眯起。 “事情就是这样,姓高的护卫送去了西境,叫雨燕的武婢埋在定山县城外的破庙附近,你们要的话我去信一封让常伯带你们去挖。高护卫听雨燕的吩咐行事,不清楚袁斌为何要对斯年痛下杀手,”阮致臻又抓起一把鱼食,一点点往水面洒,语气颇为感慨,“这难道就是因爱生恨,自己得不到就毁掉!” “那瓷瓶里的毒药可不简单,喝下后一般大夫只会以为斯年舟车劳顿引发急症而逝,和他袁斌半点儿关系没有,他依然是耀京女子和哥儿最想嫁的男子,”阮致臻一脸的幸灾乐祸,“可惜了,这缜密的心思用在正途上抚远侯府何愁不能起复,你说是不是?” “你怎知这不是他的正途呢!”靳云崖笑容清浅说起其它事,“听说你最近住在刑部。” “别提了,”阮致臻拍掉手上的碎屑,要多无奈有多无奈,“唐院正奉命验证麻沸散的药性和剂量,非得拉上我,要不是明天过节还不放我出来呢!” 靳云崖知道他们做的可不止这些,这几日刑部死囚被开膛破肚的可不少,已经死了好几个。 “云崖,云庭七月初十可有递折子?”阮致臻看着抢完食散去的鱼群突然问道,“你跟我说实话!” “有,”两息后靳云崖又道,“但是没有到耀京。” 阮致臻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下,顾忌着靳云崖身子羸弱忍住没垂他一拳,“你可不能这么喘气,怪吓人的。林萱诊出喜脉的消息可有告知靳伯父和云庭?” “正好要送些吃用之物去北境,喜讯一并送了过去,这两日该到了!”萱儿这一胎还未坐稳,幸而琛儿遇险的事一直瞒着她,不然这个孩子怕是保不住,靳云崖忧虑道,“不知道琛儿会不会以为是有了弟弟妹妹就不要他了才把他送去北境的。” “他那么聪慧,”阮致臻故意停顿,“肯定会这么想,哈哈哈哈!” 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能吃亏,靳云崖的眼底终于有了笑意。 不管袁斌为什么要杀乔斯年,抚远侯府与镇北侯府都是死仇!可惜前几日一直见不到致臻,知道的太晚了,乡试第三场考试已经入场。 岸边的亭子里,阮致秀指着竹林间隐约可见的飞檐斗拱问道,“萱姐姐那是什么地方?” 林萱正认真听着白翎讲她四处游历的趣事,抬头顺着阮致秀的手指看过去,声音和她的相貌一样温婉,“那是隔壁大皇子府的听竹轩。” “听说大皇子府是以前的并肩王府改建的,”阮致秀抱怨道,“大哥隔几日就去一次大皇子府,我让他带我去看看都不行。” 要不是在别人家,白翎又要给阮致秀几个白眼,师兄又不是去玩儿,而且大皇子有孕但凡长脑子的都避之不及,你还往上凑! 还提并肩王府,也不怕别人说你阮家还惦记着当王爷,回去得让师兄好好敲打敲打她! 白翎简直烦死阮致秀了,在阮家就喜欢往师兄跟前凑,听说师兄要在耀京住段时日立马央着她爹把她送来,这段时间要不是自己看着,不知道她要闯下多少祸事! 前几天还捡回来一个傻子,非要师兄给人家治病不可,这天底下最难治的就是脑子有病和没长脑子的人! “萱姐姐别见怪,”白翎忍着不快还得帮阮致秀描补,“阮致秀被家里宠坏了,说话有失分寸。” “我比你大好几岁,你一口一个阮致秀才是没有分寸!”阮致秀鼓着腮帮子瞪圆了眼,语气泛酸,“你才是被大哥宠坏了!” “只长年纪不长心!” 见两人你来我往吵起了嘴,林萱轻柔地抚摸腹部,眼里是满满的笑意。 “可是累了!”靳云崖抓起她的手。 林萱摇头,见三人看过来,笑道,“府里难得热闹,大公子和两位姑娘留下用晚膳吧!” “好呀!”阮致秀一口答应。 “不了!已经叨扰了半日,”阮致臻推辞,“明日中秋想必府里还有好多事!” 靳云崖也不留他们,别人府里怎么过节他不知道,反正他们府里在他成亲之前都过得很简单,直到萱儿嫁进府才像样子起来。 如今萱儿有孕不宜操劳,筹备中秋的事就交给了管事里府里的管事都换成了父亲送来的人,问过他的意思,全部按照北境侯府的规矩来操办。 “没有往年热闹喜庆,萱儿会不会觉得无趣?”靳云崖问道。 “挺好的,这样就像是和父亲他们在一起过中秋节,也算是一种团圆。”林萱环住他的腰,倚在他怀里,“我知道夫君心中的遗憾,琛儿会替夫君孝敬祖父照顾小叔,以后也定能提枪上马据守北境,夫君不要再愧疚。” 靳云崖知道她舍不得靳琛,心下暗自叹气。他问过管事,父亲和云庭常年不在府中,在营中大多时候也是分守两地,哪有什么中秋团圆。 隔壁大皇子府,赵意欢扶着池渊看甲壹带着人飞檐走壁悬挂宫灯,“不能出门看花灯,我们自己在府里办灯会。” 今年夏天没怎么用冰,他已经让人把冰窖里的冰全部雕成了各式各样的冰灯,明晚把听竹轩装点起来,给阿渊一个惊喜。 穿着宽大的衣袍也遮不住他挺起的肚子,迟渊笑道,“一年看几次花灯,何必麻烦!” “不麻烦,阿渊喜欢就好!” “明日入宫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池渊问道。 “有什么要准备的?”赵意欢漫不经心说道,“你又不让我带赐婚圣旨去!” “过了这一阵再说吧,也得问问镇北侯府的意思不是!”池渊拍拍胳膊上的手,“斯年一会儿一个主意,现在给了他圣旨你不怕他撂挑子不干。” “不可能,”赵意欢说得斩钉截铁,“你又不是没看甲叁送来的书信,他急着用这笔钱,都承诺了下次合作让一半利。” “你别忘了互市换马,他自己的那份不要还要买下你手里的马匹,最后又全部送给你献给朝廷,只让你去醉仙楼问问怎么才能和靳云庭成亲,”池渊每每想起就觉得好笑,“一笔生意让你得利两次,方掌柜也敢接。” “这不是知道不能成行嘛!”赵意欢道,“斯年不知朝堂之事,想法不免过于天真,倒也无伤大雅!” “那你说说制书的事,他为何又能面面俱到,让别人喝口汤的机会都没有!” “那是他有活字印刷术,降低了成本,真算下来一套书也挣不了几个钱,”赵意欢鄙夷道,“要是别人,就算也用活字印刷术,这一套书没有二十两银子根本买不到。” “站了有一会儿,回去吧,”赵意欢小心扶着迟渊回正殿,“阿渊说得对,赐婚圣旨不能轻易给了他,等岁好远近皆知我就用它在北境的互市换马,先把这赚双倍的生意做了再说。到时候我还要去醉仙楼问问,看看醉仙楼知道多少事!” 作者有话要说:预收文《作话说我儿子也是炮灰》 文案:卫挚误以为自己魂穿刚看完的星际甜宠言情小说,成了那个不仅自己是炮灰,儿子也被作者钦定为预备役炮灰的舔狗渣爹。 为了拯救儿子的人生,卫挚决定不让他出生,于是他跟着一个男人走了。 第二天醒来,卫挚发现自己摊上了大事,被窝里除了自己还有两颗蛋,孩子他爹留球跑了! 老实人卫挚决定在找到孩子的亲爹之前暂时保管这两颗蛋,谁知道这两颗蛋不仅要吃还特挑食,只吸收能源石,以致于流民卫挚不得不去黑吃黑。 排雷:1、双洁,前世今生! 2、攻身穿,受破界而来! 3、文明与野蛮并存的星际世界! 4、有修真,不升级,因为攻受满级,但是攻不知道自己的能力,受现了原型! 5、不是穿书文! 6、小学生文笔! ☆、第五十六章 乔斯年还不知道枕头风的威力,池渊几句话就让赵意欢捂着他的婚事还盯上了他的钱袋子。 “丙叁!”青竹背着背篓站在路边挥手,不待马车停下,他小跑上去问道,“是少爷回来了吗?” 辛子把布帘拉开一条缝,免得阳光照进来,小声道,“公子睡着了!快上车!” “哎!”青竹觉得自己冒冒失失的,有些不好意思。 丙叁笑着对青竹眨眨眼,接过他肩膀上的背篓。青竹低声道谢后撑着车沿上了马车,两人并排坐在前室。 一路无话,只听见车轱辘转动的格拉格拉声和马蹄踏在土路上的嘚嘚声。 到了庄子上辛子叫醒乔斯年,“公子到了!” 乔斯年打着哈欠钻出马车,一个懒腰伸得通体舒畅,“又不是老太君回府,你们都守在门口干嘛?” 何伯、辛午、伊诺、伊元在正门外排成一列,辛子和青竹则立在马车旁边,丙叁牵着马,留在庄子里的人全在这儿了。 “这门口怎么还像是特意洗过,”乔斯年跳下马车,穿着素缎锦靴的脚在地面蹭了两下,一点儿灰尘没有。 “哎哟,我的少爷,好好的鞋子可经不起这么折腾,”何伯连忙上前制止,“明天就是中秋,是少爷来北境的第一个节,不止门口洗过,庄子里里外外全打扫了一遍。青竹说有虫子咬少爷,少爷不在这几天我们用草药和香料熏了两次,肯定不会再有虫子了!” 这事还没过去呀!乔斯年挑眉看向青竹,“明天去安平城给你买话画本。” “少爷给我买一本就好了,”青竹微微低着头,“青童不在,没人读给我听。” “噗!”知道内情的丙叁实在憋不住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乔斯年也笑起来,心里直呼错过了一个亿,早知如此他一定买回一堆香艳的话本、图文并茂的春宫图,看青童怎么说给青竹听。 见青竹一脸不明所以地看看自己又看看丙叁,慢慢红了眼,乔斯年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有些过了,“那个,门口站半天了,进去吧!” “这柿饼捏了有两回了吧!”乔斯年看着头顶上已经干瘪的柿子问道,“青童把定做蚕丝被的事交给谁了?” “交给了属下,”辛午道,“三床六斤的床垫和四斤的被子已经取回来了。” “照着这个规格再做两套,”乔斯年穿过垂花门,“拿回来的三套你们去见逸之的时候带去给他。” 虽然乔斯年没明说,辛午和辛子却也知道这里面有侯爷和小少爷的一份,两人抱拳,“是,公子。” 乔斯年先去看了鱼,挺好,都活着! 他让买的花也买回来簇拥着鱼浅,一高一矮两棵茶树紧挨着种在屋檐下,树下几盆菊花和兰草正当花时,几种香气混合在一起还挺好闻的。 每当这种时候乔斯年就觉得自己闻不得香料大概是太矫情! “和斯文说过了十七日去书院接他下学吗?”乔斯年问道。 “说过了,”辛午道。 “行,你们去忙吧!” 等乔斯年越过穿堂进入后院,辛午对辛子说道,“公子并没有特别喜欢兰花!” 乔斯年去了杂院,在马厩里找到青竹,这家伙果然在偷偷抹眼泪。 “兔子挺肥的!”乔斯年数了数,也挺多的,看来青童走之前去别家把兔子买了回来,自己想让青竹高兴得另想办法了,“养这么多累不累?” “少爷还是等等吧,”青竹哭得更凶了,“这么小没多少肉!” “不是,少爷没说要吃它们呀!”乔斯年哭笑不得解释道,“夸你养的好,怕养太多你割草喂食累着了,没听出来?” 挺肥就是肉多,这么多就是想吃几只,青竹一脸我懂,你别想骗我! “青童让我一个人别去割草,”青竹扒拉着背篓给乔斯年看,“去村里买的,三文钱一筐能吃好几天。” 乔斯年看了看,绝大部分是野草,还有些菜叶子,都挺干净的,大概是村里的小孩儿挣零花钱,“天冷了就不好割草了,你多买些晒干留着过冬。” 他在青竹身边蹲下,决定好人做到底,明天去安平城买几本劲爆的本子回来,“明天晚上你到我房里来,我给你读书!” 乔斯年还没有和朋友一起看小黄书的经历,有点儿小兴奋,叮嘱青竹道,“这是我们两之间的秘密,你可不要告诉别人!” 青竹抹掉眼泪点点头,“少爷想吃什么,我带些做夜宵。” “多准备点儿降火的茶水就好,”乔斯年坏笑道,“记得带条裘裤。” 忠义关,镇北军驻地。 “怎么样?”靳谦正在教靳琛辨识舆图,两人面前的桌子上铺着好几张纸,上面是柳条笔画的各种线条和图例。 “今日射出了二百一十步,”靳云庭一眼扫过桌上的纸,说道,“父亲已经带琛儿去过这么多地方了。” “嗯,”靳琛站起身拉住靳云庭的手央求道,“小叔叔,我也想看射箭。” 前些天辛亥去了一趟乔哥哥的庄子,带给他一件木雕兵器,说是马槊。他问过辛亥,除了槊锋和八面剑一样,别的地方和军中用的马槊没什么不同。 他还知道乔哥哥把陌刀和斩·马·刀都给了小叔叔,本来还以为小叔叔整天不见人影是在验证这两种兵器的性能,而自己已经见过它们的厉害,心里还挺得意。 结果没想到碰见几次祖父问怎么样,小叔叔的回答都是今日射出了多少步,怎么想都与陌刀和斩·马·刀没关系。 靳琛知道能让小叔叔把对付骑兵的陌刀和斩·马·刀放置一旁他正在研制的弓箭绝不简单。 事实确实如此,两天前突然射出一百五十余步已经让他震惊,要知道小叔叔加持内力一箭也是一百五十步有余。 若是这种弓箭镇北军中的弓箭手可以使用,那相当于有多少个小叔叔在射箭呀,光是想想就让他心跳加速。 而今日射出二百一十步,看祖父和小叔叔脸上一点儿满意的意思都没有,靳琛不敢想像这种弓箭要射出多少步才算达到要求,他太想去见识见识了。 “现在还未制成,”靳云庭解开靳琛头上的发带,将他额间垂下的碎发拢起,“再等等!” “要射出多少步才能去看?”靳琛乖乖让他梳头。 “三百步就带你去看。”这是靳云庭定下的最低的标准。 “三百步,嘶~”顾不得扯疼的头皮,靳琛仰头瞪着一双圆圆的眼睛看着靳云庭。 靳云庭扎紧发带,面无表情收回手。 “若能射出三百步,”靳谦道,“为父便将此事上报陛下,军器监能人巧匠众多,千步不敢保证,七百步定不在话下。” 七百步、千步!靳琛双手按住胸口! “这都是哪里学的怪样子!”靳谦敲他额头,笑道,“嘴巴可得管严实,否则军法处置。” “侯爷,”左雁归跨过门槛抱拳恭贺,“大喜,侯爷!” “喜从何来?”靳谦毫无兴致,又是哪个不长眼的趁着过节往他府里塞人?将军夫人当不上就来当将军的娘,已经被玄朔笑话好几回了! “世子夫人有喜了!”左雁归双手递上一封书信,“耀京来人送来喜讯!” 靳谦一把夺过书信,边看边道了三声好,“府里有什么好东西都收拾出来送回去,再给云崖一万两银子!” “是,侯爷!”左雁归笑着应下,低头对靳琛说道,“小少爷要做兄长了!” “兄长!?”靳琛茫然,“几个月了?” 见他反应不太对,左雁归看向靳云庭,却见靳云庭正盯着靳琛。 “你爹在信上说不满两个月,”靳谦把靳琛拉到身边,佯装不满道,“祖父早就让你爹把你送到北境来,你爹拖拖拉拉磨蹭了一年多才把你送来,他们舍不得你,怕你吃苦受累。你看你都来北境一个多月了,你爹才知道自己又要当爹,说明送你来之前他们还不知道你要做哥哥,哎,怎么还哭起来了!” 靳琛哭的悲恸,前世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曾经要做哥哥,母亲再也未有身孕,小叔叔也没有成亲,靳家的孙辈只有他一个残废。 他甚至知道那个小生命是怎么离开的,定是自己双腿残废的消息传回耀京,母亲悲伤过度小产,两个孩子一伤一死,父亲和母亲该有多痛。 为了不让自己愧疚自责,从来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过这个孩子,这个有更多可能的孩子。 “真不是不要你,”靳谦把靳琛抱到腿上坐着,用袖子给他擦眼泪,“我们琛儿是长孙,有必须要承担的责任,北境三十万大军,千万百姓都是你必须肩负的责任。祖父已经老了,小叔叔也会老,不可能替你扛太久,你要快些成长起来,为祖父、小叔叔、父亲母亲和弟弟妹妹遮风挡雨!” 靳琛抽抽噎噎点头,鼻子冒出好大一个泡。 见靳云庭袖手旁观一点儿帮忙的意思没有,靳谦开始赶人,“逸之和玄朔一起回去吧,下个月粮草该到了,你去巡查苍州粮仓。” 苍州粮仓就是训练新兵士的营地,这几天绝大部分人已经分配到各处边所,剩下的百十来人打扫营房堵漏补缺后也会离开,到时候重兵封营,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往年靳云庭会在结束新兵士训练后回到忠义关,留下左诚善后,粮草入仓后再去巡查所有粮仓。 现在时间不对,还指定巡查苍州粮仓,靳云庭哪能不懂靳谦的心思。 “谢父亲!”想起乔斯年,靳云庭没有隐藏眼底的笑意,“明日有肉松蛋黄月饼,肉松和鸭蛋都是斯年做的,父亲和琛儿多吃几个!” 哥儿大不中留呀,连要陪老父亲过节的样子都不装一装,还是乖孙好。 靳谦抱起靳琛,“那小子哄人的手段百出,脸皮厚得不像个哥儿,你也学着点儿,别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是,父亲!”靳云庭道,“我先去收拾一下。” 靳谦点头,他倒不是担心靳云庭,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太清楚了,不声不响的一肚子坏水,真论起来还不知道谁吃谁。 靳云崖的信给他提了一个醒,在靳谦看来,乔斯年和靳云庭都不是死守礼法的人,虽然没听过哥儿和哥儿生子的传闻,但是万一呢! 现在不是时候呀! “斯年额头上的痣红不红?”靳谦问道,问有没有太引人怀疑了。 民间有个说法,哥儿额间的红痣越鲜艳越好生养,左雁归笑道,“又圆又红,像点的胭脂一样。” 靳谦长吸一口气,可别让你蒙对了就是点的胭脂。 靳琛已经想通了,计较那么多干嘛,反正两个人在一起小叔叔是哥儿还是男子差别不大! 作者有话要说:乔斯年:你确定! ☆、第五十七章 白鹿书院外已经不剩几辆马车,张扬清一眼扫过没有看见平日来接乔斯文的那辆马车,他把书袋递给迎上来的牧阡,问乔斯文,“你回乔宅?” “小少爷,老爷来接您了!”书院外翘首以盼许久的章平总算看见乔斯文身后跟着的章进,一颗七上八下的心终于落到实处! 他和老爷来的不早不晚,开始并没有在意各家马车边都立着一个半大小子,等到书院下学的时辰到了,这些半大小子一窝蜂涌上去又不敢离大门太近,都远远地伸长脖子张望。等学子从白鹿书院出来,有人挥手叫少爷,有胆大的挤出人群上前提书袋,章平才知道这些都是书童。 可是他没看见章进,赶紧找人问过才知道,白鹿书院已经不准书童进去。那章进呢?在丁舍读书还是在大少爷的庄子上? 老爷问白鹿书院外围着这么多人是怎么回事,他不敢隐瞒,但是章进进学的事依然没说,他就装作不知情,想着随机应变。 “早上问你在哪里过中秋节你还不说,”张扬清心中遗憾,难得放假,他还打算借着同窗之谊去城外的庄子上找乔斯文,随便看看乔斯年是何许人也! 因为他还幻想着兄长改变主意来接他回庄子上过节,乔斯文丧气道,“我先走了!” 张扬清站在原地目送乔斯文的马车走远,在章平掀开布帘扶乔斯文上马车的间隙他看清了等在马车里的乔老爷。 张扬清撇嘴道,“乔斯文肯定长的像乔夫人,他兄长肯定随乔老爷。”才会被人说长得丑。 但是,还是想见乔斯年本人! 前几天遇见九叔,问他是不是和乔斯文交好,得到他的肯定回答后那一脸的赞许肯定不是因为他和乔斯文交好这件事本身,要知道乔斯文虽然总是被夸赞天资聪慧,那是占了在丙舍年纪最小的便宜,真论起来还没有他的课业好呢! 他左想右想,让牧阡去打听打听。 高门大户人多眼杂,奴仆比主子多,出了自己的屋干点儿什么都有眼睛看着,消息最灵通的就是这些生养数代盘根错节的家生子,随便拉两个人都能拐上十八道弯凑成亲戚,最不济祖上也是干亲,打听消息自有他们的门道。 九叔的动静也不小,最近的生意做的不是一般的大,清空了库存的黄麻纸似乎还供不应求,造纸坊别的纸张全部停下都在造黄麻纸,还大量采买松烟墨、麻绳和做书页的靛青板纸,看着像是要制书,制书坊那边却没什么动静。 张扬清觉得吧这事不简单!而这个不简单是从书院整顿那天后开始的,那天九叔和松雪先生出城去了一趟乔斯文兄长的庄子上,回来后满面红光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跟他爹刚睡了新得的小妾差不离,要不是知道松雪先生人品出众,他都要怀疑……咳咳。 喝下一口热茶,张扬清问牧阡,“打听出东西运到哪里去了吗?” 不提还好,提起这事牧阡就苦了脸,“九老爷让你回府后去见他。” “你那什么远亲被发现了!”张扬清挑眉,“少爷都供出来了,你怎么没事?” 牧阡立马改坐为跪,惶恐道,“少爷你可得救救小人。” 他们这些奴仆命比草贱,虽然不能随意打杀,但有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而刺探主家的行踪这个理由已经够打杀他的了! 另一边的马车里章进也跪着,背过一段《千字文》回答了几个问题,因为垂着头没有看见乔老爷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大胆章进,你一个奴仆居然敢读书识字。”这可不是短短几天能学到的东西,更不是作为书童跟在主子身边识得几个字。 乔老爷一掌拍在条椅上,呵道,“好你个乔斯年,罔顾伦常背德犯上的东西,还想打乱尊卑贵贱简直祸乱……” “父亲,慎言!”乔斯文冷声道。 乔老爷被乔斯文眼中的戾气渗得背脊生寒,反应过来之后恼羞成怒,甩手一巴掌用上了全力,打得乔斯文整个人撞在车厢上。 “小少爷,”章进急急爬过去翻过乔斯文,惊呼道,“流血了,去医馆,快去医馆!” “回府!”乔老爷怒吼,“还嫌不够丢人,你下车去医馆请大夫。” 乔斯文耳朵嗡鸣,眼冒金星,整个左脸都麻木了,鼻子也一阵阵的疼,湿热的东西流过嘴唇和下巴滴落在前襟和衣摆上,眼前模糊的血色让他仿佛置身于三年前的那个傍晚。 “哥儿有什么用,又不能科举,留着他分家业还不如嫁出去,至少还能得一些聘礼。” “姐姐看大少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不嫁了人就想通了嘛,以后呀还要给我的斯文搭桥铺路。” “你们母子也算物尽其用,看在姐姐快要死了的份儿上告诉姐姐一个秘密……” 闭嘴!闭嘴!不准说!闭嘴! 泪水模糊了视线,血色却越加清晰。 “斯文过来,”形销骨立的妇人靠在床头向他招手,手里的丝帕在滴血,“到母亲这里来。” 不,不要过去!乔斯文眼睁睁看着小小的自己扑进了妇人的怀里。 “忘记你刚才听见的,你不是贱妾和臧获苟且所生的奸·生·子!” 还有呢?快告诉我我是你的儿子,我是兄长的弟弟,我会牢牢记,快告诉我! “记住,你不是贱妾和臧获苟且所生的奸·生·子。” “不要忘记,你……” 是贱妾和臧获苟且所生的奸·生·子! 母亲,斯文好疼! “不好了,少爷晕倒了!” 青纱帐雕花床,乔斯文迷迷糊糊醒来,“兄长!嘶!” “小少爷可算醒了,”木姨娘用温水净过的布巾擦掉乔斯文额头上的汗珠,“可是想夫人和大少爷了,梦里一直在叫母亲、兄长!” 左脸肿胀疼痛,说话吃力,乔斯文用力咬正字音,“多谢木姨娘,我没事!” 他撑起身子在屋里找了一圈,没有兄长,也没有看见章进,倒是有两个生面孔。 “先喝口水,”木姨娘端来温热的糖水,等乔斯文喝完又把他按回床上,“小少爷还有些发热,可不能起来。” “大少爷真心疼爱小少爷,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和他说,别憋在心里。也别跟老爷置气,你还小身子骨还未长成,这样昏阙很伤根基。” 都是可怜人,谁能想到一个七岁的孩子被大夫诊断为忧思过度,郁结于心,气结于胸,急火攻心以致昏阙。 “多谢木姨娘教诲!”乔斯文垂下眼皮,有些事他希望兄长一辈子都不要知道。 “小少爷言重了,”木姨娘给他掖好被角,“章平一家被关在杂物房里,本来要发卖出去,牙婆来了才发现没有卖身契。原来大少爷当初只送来了这套宅子的房契,仆从的身契都没送来。” 木姨娘起身,“我去厨房看看,给小少爷做几样易克化的吃食送来。” “多谢木姨娘,”乔斯文等她走后对屋里两人说道,“你们出去,以后没有允许不准进来!” “是,小少爷!”两人躬身退下。 确定屋里没人,乔斯文穿上鞋子下床,蹲下身从脚踏底部撕下一个信封,在十几张卖身契里找出章进一家五口的身契。 原来乔斯年来到安平城的第二天就让青竹把房契和身契送到了乔宅,被特意等在门房里的乔斯文截下,只留了一张房契在门房,而身契被他藏了起来。 “姨娘想想我说的对不对?大少爷不小了,得趁着花信未过赶紧找个好人家,生个一儿半女的才是正道。” 声音有些耳熟,乔斯文快速将身契和信封塞到被褥底下,转身就见两人跨过门槛进了外间,之前说话的女子又道,“虽然是填房,大少爷也不是头一回上花轿,金大官人家资丰厚,膝下无子,房里还算干净,大少爷就是去享福的。” “翠薇,你也知道,大少爷他……”花姨娘一脸为难,欲言又止。 “父母之命不可违,三媒六娉走过,任他是谁都奈何不得,”翠薇亲昵地扶着花姨娘,小声道,“姨娘又不是没干过,现在可比以前容易多了!姨娘可得快点儿,你看看他都把小少爷教唆成什么样子了!” “花姨娘,这是谁?”乔斯文站在阴影里。 两人正说得忘我,被突然插入的声音吓了一跳,花姨娘收起脸上的惊慌,佯嗔道,“这孩子怎么起来了,这是翠薇,以前是娘身边的人,来北境的路上你还给过她甜汤喝呢,不记得了!” 当然记得,荣四海二哥的宠妾就叫翠薇,兄长初来北境发卖的下人之一,白鹿书院关于乔家和兄长的流言的始作俑者,这种人会让兄长去享什么福? 所以她没有告诉荣四海我不是嫡子而是妾生子,还好心要把“带坏”我的人送入地狱是回报甜汤的恩情? 真是可笑,乔斯文眼中寒光闪过,张扬清说错了,这种刁奴不该绞舌头喂哑药发卖得远远的,应该绞断舌头打断手脚卖到腌臜地里去。 “小少爷贵人多忘事,”翠薇不惊不忙,顾自在外间的椅子上坐下,“小少爷在书院被各位先生夸来赞去,自然比翠薇懂的道理多,这人呀该认命的时候就得认命,明知前面是死路还白费什么力气,有这功夫还不如去学学怎么开铺子做生意,实在不行还能种地呢,听说大少爷手里有六个庄子三千多亩田地大片大片的山林,总不至于饿死!” “你说什么?”花姨娘惊怒,“我说他怎么那么硬气,原来是手里攥着田产地契。” 自己住美宅吃山珍,让他们这么多人挤在这个三进院子里吃糠咽菜,中秋节礼才送来一百两银子几盒破点心,花姨娘越想越气。 “姨娘别急,”翠薇在花姨娘身边几年,看她模样就能猜到几分她在想什么,“金大官人最是孝敬长辈,他说了事成之后给姨娘两个庄子以作日常花用。” 翠薇环顾四周,没看见什么像样的东西,还不如她住的厢房,“荣家就在城西,老爷和姨娘手上宽裕了就搬过去住,那边的宅子最差也是五进院落。” “今时不同往日,姨娘想清楚了差人知会我一声!”翠薇起身对乔斯文笑了笑转身离开。 落难的凤凰不如鸡,乔家三代不得科举,乔斯文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小小年纪思虑过重心有郁结,估计是个短命鬼,没什么好顾虑的。 翠薇脚步轻快,乔斯年有你生不如死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有一处名字错了,改了一下! 发现多了两瓶营养液,哈哈,感谢顾家女子! 也感谢阿白! 感谢大家的陪伴! 小透明有点儿激动,⊙ ☆、第五十八章 “斯文,翠薇说的可是真的,”花姨娘一脸慈爱地走到乔斯文身边,伸手要扶他去床上躺着被乔斯文侧身避开。 “是娘对不起你,不该想着为你好把你送到夫人身边……” “花姨娘请回吧!”乔斯文打断她,“只要我是乔斯文一日,花姨娘就是花姨娘一日,花姨娘切记不要乱了身份。” 这是依然不认她这个生母!反正也从来没有喊过她一声姨娘,花姨娘咬牙挤出一丝笑,“那你好好休息,姨娘去厨房看看,都这时候了怎么还没把晚膳送过来。” 乔斯文无声看她离开,转身回到床上拿出信封和身契藏在身上,然后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翠薇有一句话说对了,今时确实不同往日,今时谁敢打兄长的主意就是嫌日子过得太安稳! 果然,从正房传出瓷器摔在地上破碎的声音,花姨娘捂着脸被等在门外的丫鬟扶回了后院。 “愚妇,尽想着这些阴私手段,”乔老爷追悔莫及,“当初就不该听她挑唆把斯年嫁出去,不然我乔氏何至如此境地!” 落樱叫来粗使仆从收拾了一地碎片,她听过老爷的抱怨,知道的比花姨娘多一些,大少爷现在是镇北侯府云麾将军身边人,在这北境想娶大少爷怕是活腻歪了。 还有大皇子,大少爷和他的关系似乎也不简单。当初若是留大少爷在府里,乔家不但不至如此恐怕早就更上一层楼了! “老爷别气坏了身子,父子没有隔夜的仇,大少爷从耀京追到苍州还不是担心你和小少爷,他一直是个孝敬的孩子!”落樱换上新的茶盏重新给乔老爷沏了一杯茶放在他手边,“大少爷最是心软,老爷明日见了大少爷就不要和他置气了!” “哼!”乔老爷嘴上不情不愿心里却打起了算盘,这样确实不是办法,乔斯文那逆子向着乔斯年什么有用的都问不出来,虽然三皇子那边似是不急,可他若是一直毫无建树以后怎么回耀京。 也不说清楚要斯年手里的什么东西,每次问些似是而非的问题让人摸不着头脑,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把斯文身边的仆从换成新买的那两个人,”乔老爷道,“去庄子上也带着。” 乔斯年还不知道有人正算计着他,中秋节这天他带着青竹、丙叁和辛午一大早坐马车去了安平城。 入城后他挑开车窗布帘四处打量,终于看见一家半新不旧门可罗雀的书铺,“停停停,我下去买点儿东西,你们在这儿等着!” 见乔斯年径直去了书铺,想起昨日他说要给青竹买话本,丙叁一脸震惊,难道不是随便说说吗? 丙叁转头看向青竹,就见青竹爬在车窗上看着书铺方向,突然眼睛一亮收回头放下布帘,还挺激动的。 这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公子去买什么话本了? 乔斯年提着一摞书回来,除了最上面一本和最下面一本其他全部不是什么正经书籍,好在现在的人还没有在书背脊上写书名的习惯。 “看什么看,”乔斯年难得心虚,人还没上马车就先把书塞进了马车,“东张西望,快走!” 丙叁瞠目结舌,没看错的话那些绒布精装的都是避火图吧! 目送乔斯年的马车走远,书铺的老板掂着手里的银子笑叹道,“北境果然民风彪悍,啧啧啧,哥儿来买春宫图还是第一次遇见。” 转身就见钱明礼摇着扇子站在身后,把他吓了一跳,老板抚着胸口道,“钱公子,可把小人好一顿吓,您这是还没找到称心的书籍?” “怎么,做了亏心事?”钱明礼合上扇子点着柜台,“他刚才买的书每样给少爷来一本。” “哎……” 老板才乐出声就见柜台上多出一张银票,一块木牌从他眼前一晃而过。 “这间铺子我要了。”辛子道,“东西也全要。” “哎!”老板将银票折叠几下塞进胸口,眉开眼笑地说道,“先来后到,东家容我做完最后这笔生意。” 辛子微微眯眼,并没有阻止! “小人姓园单名一个风字,”园风迅速在几个书架上抽出一摞书用布条捆起来,双手递给钱明礼,“钱公子,承蒙惠顾,零头我给您抹了,八两银子!” 除了最上面和最下面两本其他的书没有一本和乔斯年刚才买的一样,钱明礼也不傻,能让老板得罪他的肯定不是那张银票,他上下打量辛子,“你是何人?” 见辛子不语,园风收回手笑道,“钱公子,今日招待不周,本店要关门了,若是这些书您看不上,您再去别家找找看!” 钱明礼并不理会园风,他盯着辛子的脸试探道,“靳云庭?大皇子?” 见辛子面色不动,他犹豫道,“陛下?” 不管心下多么惊骇,辛子面上泰然,“祸从口出,钱公子谨言慎行!” 果然是陛下的人,他爹昨天才收到耀京的秘旨,嘱咐他们别去招惹乔斯年,这怕是个在陛下那里挂着名号的人,今天他就被陛下的人抓了现行,早知道有这运气他就去参加乡试了。 好在他什么事也没干,钱明礼摸出十两银子放在柜台上,提起园风手边的书,“不打扰大人办事,明礼告辞!” 等钱明礼走后,辛子转头看向听见“陛下”就安静跪在地上的园风,问道,“陛下?” 园风瑟缩了一下,没敢抬头,“小人什么也不知道!” 半天没听见回应,园风微微抬起头,发现书铺里除了自己再没有其他人,他赶紧爬起来关上门窗上好门板往家里去。 另一边,乔斯年才到茗香茶楼就被人拦在茶楼外。 “真巧,”翠薇盈盈一拜,“见过大少爷!” “这谁?”乔斯年侧头问青竹,目光扫过翠薇身后跟上来的几人。 隐晦的打量,不怀好意的目光,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其中一人一脸惊艳。 翠薇一身粉色绸缎衣裳,青丝云鬓金步摇,青竹多瞅了两眼才认出来她是谁,努嘴道,“少爷,是花姨娘身边的翠薇,总往小少爷跟前儿凑,趁着少爷不在装什么知心大姐姐!” “突逢巨变,小少爷心思重,我们这些仆从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陪他说说话解解闷,”翠薇笑的和柔温顺,“大少爷也是来茗香茶楼喝茶?不若一起吧,正好金大官人也在,他对少爷可是仰慕已久……” “青竹,”乔斯年皱眉,“不是说过不准把人卖到花楼里去吗,怎么这位小姐还干起老鸨的活计了!”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从翠薇身后几人身上扫过,摇头对翠微道,“不是我打击你,就你手里这几个歪瓜裂枣,你就是带着他们起的再早跑的再远也找不到恩客。况且我心随月光,写君庭中央,汝等安能入眼?” 说完不管别人如何瞠目结舌,抑或怒气填胸,乔斯年提步就往茗香茶楼去。人来人往的大马路上拉着一个哥儿搞什么相亲,你以为是现世呢,想坏他名声看他出丑下辈子也白想! “乔小友来了!”张松雪拱手。 乔斯年可不肯受他的礼,连忙侧身避开,拱手一揖,“先生中秋节快乐!” “快乐,快乐,你也快乐!”张松雪扶起乔斯年,笑着对门外的一行人道,“几位客官,本店客满,你们去别家吧!” 先不说一楼的桌椅空着一半,他前几天就定下了临街的雅间,人还没进去呢怎么客满!荣北河不满道,“几天前我差人来定下雅间,现在不让进去是为何意,松雪先生这是也看不起我们吗?” 张松雪一脸为难,“你这么有自知之明我都不忍心骗你,是啊,就是看不起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我心随月光,写君庭中央。——《遣兴联句》·唐 ·孟郊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白 25瓶; 非常感谢,今天这章比较短小,下一章补上! ☆、第五十九章 “大少爷……” “荣二公子,”辛午拦住追上来的翠薇,声音虽然不大却足够所有人听见,“荣家最近是不是失了不少生意,麻烦你给荣老爷带句话,”说到这里他看一眼翠薇,“还会失去更多!” 这一眼让翠薇如坠冰窟,怎么可能?乔家前路断绝,乔斯年一个和离的哥儿哪里来的能力让荣家丢掉什么生意? 难道是世子……想到这里翠薇嫉妒得红了眼! 跟在荣北河身后的人神色各异,互视一眼后迅速收敛神色! 荣北河看看翠薇,想到家里乱成一团的生意,还有老大焦头乱额中与三弟叹道荣家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他转头震惊地看向言笑晏晏同张松雪并肩登上茗香茶楼二楼的乔斯年。 再算算时间,好像就是四弟在书院中和乔斯文动手之后开始的。没过几天白鹿书院就禁止书童入内,对外说什么磨砺学子的心性,别人不知道他还不清楚,都是四弟的书童在书院里传播乔斯年的流言又赶上钱明礼的丑事,白鹿书院才把书童全部赶了出来。 而这些流言,荣北河猛然看向翠薇,目光凶狠。 如果辛午的一眼让翠薇身处冰窟,那么荣北河的眼神则直接将她打落地狱。 小叶紫檀木家具,桐木古琴,玉质围棋,还是茗香茶楼最好的雅间,乔斯年倚着窗户目送那群人乘着各自的马车散去,悠悠道,“酒是穿肠药,色是刮骨刀。财是下山虎,气是惹祸苗。那个翠薇,我以前得罪过她?” “少爷别理她,”青竹道,“就不是个安分的!” 丙叁主动请缨,“我去把她抓来问问。” “算了!”乔斯年在张松雪对面坐下,见茶水入盏伸手自取一杯饮下,问道,“金大官人是什么人?” 却见张松雪将茶杯端到鼻下轻嗅后分三口轻呷,一品一啜行云流水自在怡然,乔斯年撇开头,正好辛子推门而入。 “你怎么来了?辛午呢?”辛午说的话他可都听见了,还等着问他是怎么回事呢!乔斯年指着桌上剩下的两杯茶,“喝一杯,先生刚斟的茶!” 辛子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乔斯年一般也不会过问他的行踪,就像今天,没看见他乔斯年就直接带着青竹几人出了门。 “辛午有事要办,属下来换下他。” 辛子抱拳谢过张松雪后来到桌边三指取起一杯茶轻嗅慢饮,乔斯年本来是想找个人和他一样牛嚼牡丹,没想到辛子也懂品茗。 那靳云庭呢?乔斯年反省自己是不是过得太粗糙,会不会被嫌弃? “哈哈哈哈,”张松雪摇头笑道,“你可真是!不是说带了样本来吗,拿出来给我看看。” 说起正事,乔斯年看向青竹,青竹意会,打开没离过手的包裹取出两册《答题集》和两本《试题集》放到桌上。 庄子里目前还没有装订书籍,辛子和丙叁一看就知道这是乔斯年自己装订的,前晚一夜未眠大概就是为了今天。 两册《答题集》分别是瑞兴二十一年会试和殿试的答卷,上次没有排印完,张松雪带走的印刷本还缺殿试最后两名的答卷。 张松雪拿起殿试那一册,看过这两篇文章才翻到前面几页,“你说的目录怎么没有了?大人们的名号、做学问的先生都不要了?” 乔斯年咽下嘴里的桂花糖蒸栗米粉,“我仔细想了想,没必要搞这些噱头,你们安静卖书,我闷声发财,免得不必要的麻烦!” “既然怕麻烦,何不直接把姓名、籍贯这些全部隐去,有人问起你就推说抄录的是朱卷。” 大耀的科举在阅卷阶段的反作弊制度和现世古代一样有糊名易书,现场监考人员收卷后将卷子交给弥封官,把考卷上的考生姓名、籍贯、上三代等个人信息用空白纸弥封,仅留列席编号并加盖骑缝章,然后由誊录手将弥封后的试卷如实抄一遍。 这里有一个重要规定,誊录手不得携带笔墨入场,誊录试卷时所用的纸张数量一致,统一使用朱砂红笔。于是就有考生的原始试卷因用黑墨书写,称为“墨卷”,而誊录后的卷子,都是用红笔写的,称为“朱卷”。 如果抄录的是朱卷,就没有任何考生信息,如果再没有说明是何年的科举名次几何,恐怕除了考生本人和当年的考官,以及藏有科举试题的世家大族,几乎无人能根据列席编号和文章识得这是谁的答卷。 其实评阅后的朱卷除了考生的正文,还有各环节负责人的签印、主副考官的批语和批字。等阅卷全部结束后,对照录取的朱卷调出墨卷,查出考生的个人信息,填写榜名。放榜以后,录取的朱卷和墨卷会重新套合,送往礼部,最后存入文昌阁。 “我看过你手里抄录的试卷,大皇子有心,给你的答卷显然是抄录的墨卷,却也把朱卷上的批语都抄上了。批语是考官对举子文章的评定,对学习如何审题怎么做文章有一定的指引作用,却没见你印刷出来,倒是墨卷上考生上三代的介绍和没什么用的列席编号排印的清清楚楚,”张松雪问道,“这是为何?” “文无第一,一篇文章每个人读来都会有些不一样的看法,有些人看到考官的批语就会先入为主,思维固化看不见其他东西,”乔斯年似真似假说道,“若是有人十分推崇考官,将他的批语奉为金科玉律见不得不同的见解,打起来就太不体面了,到时候生拉硬拽上我们,说我们印刷出来就是认同,有多少张嘴都说不清!” “至于考生的上三代简介,金榜题名是多光宗耀祖的事,怎么能把人家的曾祖父、祖父和父母隐去。”乔斯年笑道,“听说贡院号舍的马桶只能出小恭,大恭要去号舍巷道外面的茅房,我看到有好几个人会试的时候就坐在茅房边上,啧啧,多励志!” 张松雪已经见识了乔斯年的这张嘴,总是能把理由说的奇奇怪怪又让人容易接受,他也不纠结,拿起一本《试题集》开始翻看。 “这里说只有买了你印发的《试题集》才能购买《答题集》,”张松学又翻了一遍,“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如何辩认是不是你印刷的《试题集》?” 乔斯年从袖子里拿出一枚方形图章,青竹赶紧打开印泥放在桌子上,乔斯年抬头对他笑了笑,将图章沾上印泥后盖在两本《试题集》的封面右下角。 若是现世的人看见了大概会习惯性地摸出手机扫一扫,这就是一个二维码,细看的话会发现几何图形组成的红白相间的矩形方阵有的地方颜色深有的地方颜色浅,其中还有许多细小的镂空。 乔斯年指着墙上的字画道,“学以致用。” 张松雪在落款里藏名字是为了避免有人上当受骗错把仿品当真迹,乔斯年加盖印迹却是避免别人仿冒他印刷的书籍。 “这个图章倒是不好伪造!”张松雪仔细辨识镂空线条,弯弯扭扭的应该是随手刻上去的。 乔斯年不会告诉他那是阿拉伯数字,“先生看看《答题集》第一页这样写行不行?” “等张霖来了再说吧!”张松雪道,“你之前没有说两种书要套着卖,我在东境的好友不知道会不会有意见!” 他只说自己有科举用的书籍想成本价在东境出售,好友来信表示可以在他的书局免费寄售,但是《试题集》三百文一本说是成本价实际上大家都知道不是。 “之前是我考虑不周,”乔斯年抱歉道,“劳累先生再去信问问,不行就算了,我再想想办法!” 乔斯年让青童带去给赵意欢的信上有问到他在东境和西境有没有商铺,如果有就借他的地方,反正下次合作要让一半利给赵意欢,可不得把他用到极致。若是没有,恐怕只能让东境和西境的学子先在倒爷手里买,到时候什么价就不是他能决定的! 现在还没有收到赵意欢的回信,乔斯年也不能确定。 这也给乔斯年提了醒,寄售的书局变数太大,最后能不能全部定下来都不一定,装订和运输还要花时间,他可没空等到名单出来再排印第一页。 而第一页今天一定要定下来,乔斯年打定主意,只等张霖来了商议! 张霖气得直瞪眼,他被张扬清拦在茗香茶楼一楼,“你怎么在这里?你是不是又去套你九婶的话?” “我约了同窗在这里碰面,”张扬清张口就来,见张霖看向他坐的桌子,补充道,“他还没……” 桌上只有三碟点心两杯茶,点心已经用了大半,张霖看过去的时候牧阡正挪动身体远离他面前的茶水,等同窗谁信! 见瞒不住,张扬清拉住张霖,“九叔过来坐坐,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侄儿来得早可是看了一出好戏!” 接着小声把翠薇找乔斯年麻烦的事一五一十说给张霖听,末了来一句,“看荣北河的脸色,荣家损失不小,这才不到十天呢,乔斯年背后的势力不简单!” 这还用你说,张霖心中暗道,“没大没小,他是九叔的朋友,你得叫他乔叔叔。” 我还和乔斯文交好呢,张扬清笑道,“乔哥哥真厉害!” 转瞬学着辛午的神情看向牧阡,“麻烦你给荣老爷带句话,还会失去更多!哈哈!” “九叔,荣家还有什么生意,我们赶紧去捡!” 张霖起身,“你把心思放在学业上比什么都强,再让我抓住你打探我的事,我就告诉你父亲,把你身边的人全部赶走。” 张霖离开后,张扬清招呼牧阡坐下吃点心。 早起给祖母请安,从九婶那里得了九叔要来茗香茶楼的消息他就坐不住,草草吃了两口早膳就过来守着,还真是不虚此行! “晚上我们去找斯文一起看花灯吧!”张扬清笑道。 二楼,张霖一眼就看出了定价三百文的《试题集》有巨大的需求惊人的利润,看到大皇子赵意欢的名字他也清楚知道张家这是走大运了。 每册《答题集》的第一页中间是赞助此书成书的名单,位列第一的就是大皇子赵意欢,第二是毕昇,第三是苍州张氏·张霖,第四是松雪先生·张松雪,第五是乔斯年。底部居中是:共一十六册,售价七两白银,本店免费寄售。 “试卷和耀京的印发、技术、纸墨等一应物品、顾问工匠,”乔斯年指着名单一个个解释,到了自己他笑道,“劳动力!” “张氏的造纸坊名称可以添上去,愿意寄卖的书局名单没有定下来,未免漏印造成误会,不排印书局名单,在哪里寄卖就请掌柜和伙计加盖哪里的图章,年底多给一个月的月钱,这份银钱我出。” 乔斯年不会想到,因为这个决定导致后来有些《答题集》和《试题集》不仅第一页正反两面连前后封面都盖满图章,不仅有书局的图章,无双苑和闭月羞花楼是最早出现的异类。还有心思活络的人买一堆书回去又原价卖出,只为把自家所有商铺的图章盖在每一本书上。为了突出显示自己的图章,更是用上各色印泥。 盖上图章能让更多的人知道张氏,扩大张氏的影响,提高张氏的声誉,张霖怎么能收乔斯年的银子,“本就是他们分内之事,我们年底都会给他们多发一些银钱,乔公子不必破费。《试题集》也可以一起寄售,乔公子看看是不是也留白一页盖章。” 乔斯年承情,“既如此《试题集》的第一页和《答题集》的第一页一样,我这个防盗版的印章就留在售价上面。” 印成黑白的就更像二维码了,如果这些书本有幸留存到后世,这个世界也出现了手机和二维码,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看到后拿出手机扫一扫,想到这些,乔斯年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六十章 午饭是张霖请客,在张家的酒楼,桌上有两道豆腐和香干做的新菜,还有一小碟腐乳。 “上次在乔公子府上吃了臭豆腐,我是念念不忘,回来让厨房也试着做了一些,可是他们没有乔公子府上的厨师心灵手巧没能做出来,倒是做出了这种臭豆腐,”张霖请乔斯年品尝,叹道,“那田记也是厉害,不知道怎么做出的豆腐,我们酒楼悬赏二十两银子让后厨想办法做出豆腐,到今天都没有做成型的。” 外表青黑,这算是青腐乳吧,劳动人民的智慧果然无穷无尽,相信要不了多久各种豆制品将层出不穷。 乔斯年用筷子捻了一小块儿放入口中,“放在坛子里密封一段时间可能会更醇香可口,可以试着加糟米、酒水、芝麻、花椒之类的制成不同的口味,喜欢吃辣也可以撒上辣椒试试。” 张霖没想到乔斯年对吃食还有研究,笑道,“乔公子真是博闻强记。” 乔斯年笑了笑,“南境沿海用海水熬盐,制盐后的卤水会析出卤块,先生要做豆腐,缺的就是这种盐卤。” “按一斤干黄豆一钱六分盐卤溶入五钱水里制成盐卤水,”见张松雪的酒杯空了,乔斯年提起酒壶给他满上,继续说道,“过滤出豆渣的豆浆煮沸后出锅稍冷,用小勺将豆浆不断搅动,慢慢加入盐卤水。豆浆粘勺后,搅动放慢,加盐卤水的速度也放慢,直到豆浆出现湿黄豆大小的豆腐粒时停止搅动,盖上盖子,小半个时辰后就可以包浆。” “这……”自己不过随口一句,真没想到能得到豆腐制方的关键,张霖心中感叹与乔斯年合作不用担心自己吃亏,他总是能从其他地方给你补回来,“谢过乔公子!” “不算什么,”乔斯年端起酒杯,“斯年在这里谢过两位先生的大力支持,没有二位相助在下还不知道要走多少弯路碰多少壁。” “惭愧,惭愧!”在张霖看来张氏只是行了个方便,一两银子没出就在文人士子之间提高了声望,还攀上大皇子。虽然实际上他们和大皇子没有任何联系,但是在不知情的人眼里他们是和大皇子一起制过书的,以后和张氏往来还不得掂量掂量。 “今晚安平城有灯会,”张松雪问道,“让云麾将军带你四处看看。” “咳~咳!”张霖一口酒呛到嗓子眼里,眼泪差点儿流出来,“云麾将军?靳云庭?” 乔斯年倒了一杯茶水放在张霖手边,十分自然地说道,“逸之应该挺忙,没说要回来!” 云麾将军靳云庭字逸之,是他理解的意思吗?张霖现在只想提起张扬清的衣襟告诉他十天一个荣家算什么,乔斯年才来北境一月有余镇北侯府的石头都开花了。 “吃完午饭我就回去,”乔斯年问道,“怎么还没有下个月互市的消息?” “你想去互市,”张松雪道,“只能等明年!” “怎么说?” “按以往的惯例,过了十五还没有消息下个月的互市就没有了。”张霖道,“六月草原上草肥水美,没有就没有了,九月的互市却不同,大耀的粮盐也算缓解了草原冬天的粮食短缺,互市取消的年份,草原各部寇边的次数就会增加。” 见乔斯年脸色微沉,张霖安慰道,“这也不是第一次,侯爷和将军自有成算,朝廷也有朝廷的考量,光是粮草都会多拨一些到北境。” 乔斯年垂着眉眼问道,“镇北军有多少粮草你们都清楚?” “哎哟,乔公子这话可不能乱说,”张霖差点儿被乔斯年吓死,“张氏的产业遍布北境,运粮草的车走在官路上谁都能看见,也就知道个大概。就是在乔公子面前我才多嘴,我们张家可从来没往外说,平日镇北军有什么需要的时候,张氏都是冲在前面张罗。张氏世居北境,见过蛮夷南下劫掠的惨状,断断不会做那等恶事。” 张霖都不敢提“通敌叛国”四个字,通敌叛国诛九族,前朝十岁以下的稚子还能留一条命,大耀则是不论男女老幼一个不留,大概是因为前朝就是毁在这种余孽手里的。 “你这嘴,”张松雪斥道,“也就乔小友,别人听到了必给你张家记上一笔。” “是是是,四哥教训的是!我自罚三杯,”张霖接连给自己倒了三杯酒喝下。 看得出来张松雪在维护张氏,张霖对他也很推崇,除族并没有斩断他们之间的亲缘,乔斯年替张松雪欣慰。 “公子,”辛子敲门进来,“荣家求见!” 乔斯年还没来得及问清楚荣家是怎么回事,他猜测大概是荣家犯了什么事在靳云庭手里,被靳云庭教训了,又有茗香茶楼门口的事,荣家想通过他给靳云庭递话。等他和靳云庭成亲后这种人会越来越多,他不能怂也不能给靳云庭丢脸! “不见!” “荣老爷说翠薇叫嚷着知道乔家的秘密,被堵着嘴塞在楼下的马车里,这是身契。”辛子递给他一张纸。 乔斯年没有接,“你去处理。” 只要乔老爷不作妖,他和乔家就能维持现状,除了乔斯文,他不想知道乔家的任何事。 “是,公子!” 张霖给张松雪使眼色,他自己不好多问,他和乔斯年也才第二次见面,说不熟吧也一起做着这么大一件事,说熟识好像也不对,全赖张松雪牵线搭桥。 “可是有事?”张松雪问道。 “我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乔斯年道。 张松雪面前他还能问辛子,张松雪在张霖面前叫他乔小友就说明张霖不知道张松雪和靳云庭的师徒关系,对张霖乔斯年自然要避讳些。 “我却是知道个大概,”张霖把白鹿书院里乔斯文和荣四海之间的冲突还有之后荣四海的书童散播谣言的事说给两人听,白鹿书院的处罚自然也不能落下,“靳将军对乔公子十分爱重,应该是怕你知道后会不高兴,才没有告诉你这些,只自己处置了荣家。” 被喜欢的人保护的感觉真好,乔斯年勾起嘴角,“我知道!” 张霖心道年轻真好,什么都敢做什么都敢认。他也基本看清乔斯年的逆鳞和软肋——靳云庭,说到云麾将军甚至只是和他有关的事乔斯年的情绪波动都很大。 饭后乔斯年果然没有多留,午时才过临街的商铺就挂起各式各样的灯笼,路边的小贩也支起摊位,大概不到天黑逛灯会的大人小孩儿就会出来。 在耀京三年乔斯年看过很多次灯会,正月初十到十六日的元宵灯会、二月十五日的花朝节灯会、七月初七的乞巧节灯会、八月十五日的中秋灯会,古人没什么娱乐,只要是喜庆的轻松的节日都要办灯会,节日的气氛很浓厚,以前他也就凑个热闹。 抚远侯府的人除了袁斐和袁斌,不是明着厌恶他就是对他爱理不理的,这种时候自然是不乐意带他出门,他也不愿意看别人的脸色,每次都是天黑以后和青竹换身衣裳出去,沿街一路吃一路看,好不自在。 北境的灯会和耀京的灯会肯定有不同的地方,乔斯年却提不起劲儿来游玩,一是明天要去制书的庄子上,二是刚知道了互市的事,三是他越发想靳云庭了。 见乔斯年和青竹挑着窗帘看着马车外,辛子提议道,“公子不若在城里住一晚,明早再回庄子上,我去把小公子接出来陪你看花灯。” “不了,那是不是走马灯?”乔斯年指着前面木架上的灯笼,“马车赶过去挑两个送去给斯文。” 于是乔老爷从早上等到下午都没等到乔斯年回来,只等来一个送灯笼的壮汉,气得他差点儿又要摔杯子,好在他还没有忘记今天过节,又有人劝着,再者见乔斯文整个左脸都肿了,他心疼又抹不开脸说软话,正好提着这一对灯笼送去给乔斯文,给自己找到了台阶。 张氏的酒楼里,乔斯年走后张霖按住也要起身离开的张松雪,“四哥你实话告诉我,乔斯年还和哪些大人物交好?” “一个大皇子一个镇北侯府,还不够?”张松雪道,“张氏搭上乔小友这条船不会吃亏,你可不要犯糊涂!” “这个我自然明白,”张霖道,“四哥故意提起靳将军不就是为了敲打我吗!” 回到庄子上乔斯年躺在摇椅里似是看着何伯带着青竹和伊诺、伊元忙前忙后张罗祭月,实际上不知道想什么去了,直到青竹来问他沐浴用的水已经准备好,是穿深衣还是袍衫? 祭月前,需沐浴更衣,以示对月神的诚敬,按照传统,男不拜月,乔斯年起身,“一会儿你担任主祭。” 庄子里没有女子,主祭只能从要嫁人的哥儿里选,辛子不知道,他肯定不能拜月。 等乔斯年换成一身深衣,祭桌已经摆好,何伯苦口婆心一阵劝,主祭需要年长的长辈或者主母郎主,怎么能是小厮。 任他怎么说乔斯年就是不乐意,等到月亮出来,何伯只能妥协,虽然不知道少爷为什么不愿意做主祭,青竹却很高心能替少爷分忧解难。 上香、祭酒、读祝文、焚祝文及月光纸、拜月、从献,祭月就这么按照流程走过,分掉祭桌上的月饼水果,撤掉祭桌,月下设宴,大家一起赏月宴饮。 心情不好的时候喝酒特别容易醉,乔斯年觉得自己没喝多少就有些头晕,他拉起青竹,“走,少爷给你读书!” 此时,靳云庭站在树梢已经能看见庄子里的灯火。 ☆、第六十一章 乔斯年脱了鞋窝在软塌里,随手抽出一本话本和两本春宫图,才翻开第一页他就震惊了! 他震惊的倒不是春宫图,春宫图他还没翻开呢,只等着读到话本里的香艳场面再翻图找到对应的体位,给青竹来个看话说图。 “啧啧啧,我还想着前(感情)戏太多虽然浪费时间,但你没见识过这种话本,先给你读一本适应适应,下一本我们再直奔重点,”乔斯年邪笑一声,“没想到是我没见识。” 他翻开春宫图,暗道这种开局就是主题的话本太抓人眼球了,怪不得老板说这些都是大耀卖的最好的艳本呢! 青竹拉过话本翻看,因着听青童读的多,有些话本的内容他烂熟于胸,对着话本也识得了几个字,“这‘嗯嗯啊啊’又‘不要’了三页,少爷你别是被骗了!”滥充字数,不是什么好听的故事! “哈哈!”乔斯年笑得合不拢嘴,“这和你以前看的不一样,等会儿你就知道其中的妙处!” “哦!”翻过一页又是随处可见的哭泣求饶,青竹心想这应该是故事的高潮,坏人要无处遁形了。 “少爷,”青竹看向乔斯年,“就讲这本……” 乔斯年手里的春宫图已经换成另一本,这个作者挺能耐的,用的姿势他愣是没有在前面那一本里找到。 “少爷,”青竹惊呼一声跳出老远,脸红脖子粗地垂着头,双手无措地揪着衣角,“天,天色不早,少爷早点儿歇息!” 说完就跑,乔斯年拦下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不见了青竹的人影。 看来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乔斯年收回悬着的手臂,看向不知何时候立在暗影里的辛子,晃着手里的春宫图邀请道,“一起看!” 辛子抱拳,“属下还有事!” 他可不是来看这些的,他是来盯着人的。 乔斯年头还晕着,没察觉到辛子的冷淡,他丢开春宫图捡起话本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他还不知道自己让青竹担任祭月的主祭已经被辛子记上一笔,在他看来没所谓的事在辛子眼里却有着另一层含义——这是要给青竹名分。 就像何伯说的,只有主子才能做主祭,实在不行就不祭拜,怎么能让奴仆做主祭呢!青竹却道他已经去官府改了良籍,不是奴仆。 两个哥儿一起看那种话画本没什么大不了,在祭月前辛子是这么想的,可是看着乔斯年坚决不听劝阻要让青竹做主祭,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给青竹放籍,辛子不确定了。 想想乔斯年一次次玩笑着说要娶自家将军,还要在上面,简直惊世骇俗,辛子不得不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收用一个哥儿不是没可能。 虽然乔斯年对自家将军关怀备至,有什么好东西都记得给将军留一份,还送了许多了不得的东西,但是一点儿不妨碍找别人,辛子见过这种人,当今陛下就是现成的例子,他可不得把人看紧咯。 才出正房辛子就见一人翩然落在院子里,不待他抱拳行礼那人已经要越过他跨进正房,辛子不得不赶紧伸手拦住他。 看见辛子有要事禀报的手势,靳云庭驻足朝正房内间望去,见乔斯年正在看书他转身往西厢房去,再出来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以后。 “怎么,你又想看了?”听见脚步声乔斯年头也不抬说道,“这一本还不错,让我想起了《十香词》,青丝七尺长,挽出内家装。不知眠枕上,倍觉绿云香。红绡一幅强,轻阑白玉光。试开胸探取,尤比颤酥香。芙蓉失新艳,莲花落故妆。两般总堪比,可似粉腮香。蝤蛴那足并?长须学凤凰。昨宵欢臂上,应惹领边香。和羹好滋味,送语出宫商。定知郎口内,含有暖甘香。非关兼酒气,不是口脂芳。却疑花解语,风送过来香。既摘上林蕊,还亲御苑桑。归来便携手,纤纤春笋香。凤靴抛合缝,罗袜卸轻霜。谁将暖白玉,雕出软钩香。解带色已颤,触手心愈忙。那识罗裙内,消魂别有香。咳唾千花酿,肌肤百和装。元非噉沉水,生得满身香。” “要看就过来呀!站在那里……”半天没人到进前,乔斯年以为青竹不好意思,他抬起头看清来人是谁惊喜道,“宝宝!” 见乔斯年穿着棉袜奔向自己,靳云庭脚下一挪出现在乔斯年身前将他揽入怀中抱起,“怎么不穿鞋?” 乔斯年眼里的笑意灿若星辰,闻言低头在他嘴上啄了一口,“你怎么回来了,用过晚饭吗?” “辛子在张罗,”靳云庭将乔斯年抱回软塌,拾起他刚才看的书,“可有什么想吃的?听说你晚膳没吃多少东西光顾着喝酒。” “我吃了好多月饼和水果呢!也没喝多少酒,不信你闻闻,才一会儿酒气都散了!”乔斯年搂着靳云庭的脖子跨坐在他腿上不愿意离开,见靳云庭翻着自己刚才看的书,有些难为情却故作镇定道,“这本还行,写得挺细腻!” “嗯,”靳云庭的回应漫不经心。 乔斯年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敷衍,以为靳云庭反感他看这种书,捧着靳云庭的脸让他看着自己,解释道,“我是第一次看,这是第二本,马上送去厨房烧掉。” “即是第一次看,刚才那首艳词又是从哪里听来的?”靳云庭心里堵得慌,这都是去什么样的青楼听的淫词浪语,得听多少遍才能张口就来。 辛子说青竹已经赎身还做了祭月的主祭,靳云庭并不在意,男子不拜月,他知道乔斯年以男子自居不是流于表面,自是不会做主祭。 谁知道一进门乔斯年给他来了一首《十香词》,靳云庭抬手抚摸乔斯年额间的红痣,“这不会是假的吧!” “宝宝吃醋了!”乔斯年笑道,“我还记得好几首,要不要背给你听听。” 见靳云庭勾起嘴角神情却越发冷淡,乔斯年轻叹一声抱紧他,吻着他的侧颈低语,“是不是真的宝宝还不清楚吗?宝宝想过我为什么要娶你吗?因为我爱你,我不愿意和别人分享你,我要掌控主动权。” 靳云庭嫁给他就是入赘,在这个异世古代赘婿虽然没有被贱视,被人嘲笑轻视是一定的,因为赘婚中的夫妻地位与嫁娶婚姻中的夫妻地位完全相反,在这场婚姻里乔斯年拥有绝对的主动权,靳云庭想纳妾侍睡通房,他就能马上和离。 “我也可以嫁给你,你若是想要孩子我也可以生,”说到这里乔斯年开始啃咬靳云庭,“但是你若要享受齐人之福,那些福里肯定没有我。” “齐人之福是什么典故?”意思他听懂了,靳云庭搁下手里的书,双臂抱紧乔斯年,力道之大似乎怕他从怀里飞走。 “宝宝放心,不能容忍你做的事,我自己也不会做,”乔斯年呼吸困难却并没有让靳云庭松手,他轻轻拍着靳云庭的后背笑道,“宝宝这么爱我不若今晚就给我吧,看看我额间的红痣会不会消失。” 辛子守在垂花门外等着正房窗纸上相拥的人影分开好送上饭菜,结果不过眨眼的功夫人影消失不见,正房的门也无声合上了。 还是将军了解公子,辛子弯起嘴角转身回到角院准备热水。 耀京,宫门外,各位大人坐上马车渐次离开,阮致臻终于等到赵意欢的车架驶出宫门。 “有事明日去大皇子府,守在这里做什么?”赵意欢懒懒靠着软枕,装孕夫真是累,可想而知他的阿渊挺着肚子七个月得有多辛苦,以后再也不生了。 阮致臻可不知道他在心疼人,问道,“御宴上的岁好真的是斯年进献的?” “父皇金口玉言还能有假,”赵意欢笑道,“‘亿万斯年,时和岁好。抚远侯府能任他海阔天空也算是满门清贵,于社稷有功。’哈哈,瞧见抚远侯听见这话强颜欢笑的嘴脸没,你信不信他现在正在马车里吐血!” “那也不一定,接下来陛下不是把四公主指婚给袁斌了吗?”阮致臻道,“没有比尚公主更好的婚事,还是三皇子一母同胞的公主,袁斌明日从贡院出来怕是要高兴地晕过去,不知道他谋划几年有没有胆气想过娶公主。” “实打实的功名利禄哪里是做驸马能比的,”赵意欢知道阮致臻等他这么久不会是为了说这些闲话,“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本宫回去还有事,在父皇那里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不会请你入府的。” 阮致臻微微一笑,“我只是好奇,陛下为什么说抚远侯府放走斯年是与社稷有功?” “药方、种植草药、今日的豆腐宴、土豆、活字印刷术,哪一个不是功在社稷,”见阮致臻皱起眉头,赵意欢心中快意,这就听不懂了,还有不可说的呢。 “斯年没跟你说想来是另有打算,你想知道还是亲自问他吧!” 阮致臻初来耀京时赵意欢询问乔斯年在北境是不是遇上什么难事才用药方换取上善医馆的相助,阮致臻当时就是这么回答他的,赵意欢记了这么久今日终于原封不动地回敬给他了! 阮致臻失笑,“殿下可真是受不得半点儿委屈。” “彼此彼此!”赵意欢挑开马车窗帘,看着大皇子府长长的围墙说道,“阮家的‘上善’二字只能救嫡枝两条人命,上善医馆可是有几万人,阮致臻,你拖得太久了。” 在大皇子府外换乘上自己的马车,阮致臻敛眉沉思,从他来到耀京本家里往他跟前凑的只有秀儿,按着秀儿往日的行事并没有什么异常,秀儿带来的人也都仔细查过,都是几代在府里当差的人,其中还有他安插的人手。 阮致臻打开食盒端出几碟点心,没想到豆腐宴还和斯年有关,但是给皇帝进献美食算哪门子的功在社稷,让天下百姓都能吃到才是。还有土豆和活字印刷术,赵意欢以为不说他就不知道,明天他就去问云崖。 阮致臻敲了两下车厢,马车外骑马护卫的元肆倾身道,“主子。” “小姐在干什么?”阮致臻问道。 “小姐刚回来,”元肆低声道,“属下的人有半炷香的时间跟丢了小姐,连绛珠也没跟上。” 阮致臻咀嚼的动作停顿下来,他按着眉心咽下嘴里的点心,“她捡回来的男子,你先带走!” 元肆请罪,“属下办事不利,小姐说遇见了他的家人,让带回去了,就在那半柱香的时间里。” “这么巧,”终于有点儿动静,阮致臻靠在车厢上,“我们查了这么久半点儿消息没有,看个花灯就正好碰上他的家人?彻查他这段时间在府里接触的人事,他很可能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东西。” 次日二皇子府的内史带着礼品登门拜谢阮家这段时日照顾自家走失的殿下暂表不提。 镇北侯府,见辛寅欲言又止,靳云崖问道,“可是有其他发现?” “属下在抚远侯府遇见青童,他是去下毒,”辛寅看一眼靳云崖,“乔公子要让袁斌不能人道。” 作者有话要说:《十香词》,一说是辽皇后萧观音所作,她也因此被赐死,好奇宝宝可以百度看看。 ☆、第六十二章 从这个满月银辉如白昼的深夜开始,在这异世他不再是一个人了,乔斯年嘴角撅着笑意快步往前院去。 见来要水的是乔斯年,辛子诧异道,“公子?” “把水抬到浴间你就去休息吧,”乔斯年熟练地用灶池里的柴火和几块木炭燃起炉子,找出砂锅淘洗配好的八宝粥原料,用灶上的热水煮粥。 转身见辛子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笑道,“怎么了这是,我会做饭你又不是才知道,有这么惊讶吗?” “你,公子大晚上怎么涂脂抹粉吓人?”辛子给自己找了个可以接受的理由。 “我没有脂粉,”乔斯年抬起衣袖擦了擦脸,“是不是生炉子沾上了碳灰?” “对对对,”辛子道,“额头上最多。” 擦了几下额头衣服干净如初,乔斯年冷冷看着辛子,背在身后的手已经握住菜刀。 乔斯年的动作辛子尽收眼底,他单膝跪下,“属下该死,吓到了公子!属下能不能见将军一面?” “你把丙叁叫来,”即使被发现,知道是徒劳,乔斯年也没有放下手里的刀,“逸之睡着了,等他醒来我会告诉他你有事找他。” 这话自然是骗辛子的。 辛子跪立不动,“公子还是不要让其他人看见你现在这幅模样,有事吩咐属下便是。” 这是要限制他的人身自由! 乔斯年暗道真是会找时机动手,也藏的够深,怪他松懈了,刚才在正房捡起玉管的时候就应该像平日一样塞在腰带里。 “把热水抬到浴间去!”不是有事就吩咐你吗,看你做不做。 然后乔斯年就见辛子起身,麻利地打满两桶水提着离开,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和辛子说了半天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乔斯年心中好笑,他揭开砂锅盖子,用勺子搅了搅,以免粘锅,突然想起什么快速搅了两下,重新盖上锅盖跑回正房。 “宝宝,你怎么起来了?”才进内间就见靳云庭穿着中衣拿着外袍,顾不得去看铜镜,乔斯年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抢了他手里的外袍,将他塞进被子里,“饿了还是要喝水?” “你好半天没回来,我去看看!”被褥已经换过,似乎还能闻到乔斯年身上那股湿热的气息,靳云庭无意识地蹭了蹭被面。 见他半张脸埋在锦被里一双凤眼水洗过一般(确实被洗过,泪水)清灵湿润,像小兽一样软软地看着自己,乔斯年一颗心又痒又疼,“宝宝是不是还疼,都怪我不好,把你弄疼了。” “我看过,没有撕裂,没有见血,”乔斯年吻着靳云庭的眼角,“应该是太长,以后我留一截在外面,保证不戳疼宝宝。” 傻子!靳云庭侧身背对乔斯年,忍不住笑了! “公子,热水已经备好。”辛子站在门外低声道。 比起乔斯年嫁人三年还是完璧之身,乔斯年真的压了他们将军,更震撼辛子的是他追随十三年的将军居然是女子,以前不明白的很多事情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怪不得乔斯年一直都说要娶将军,肯定是早就发现将军是女子,将军对他的狂言也从来都是听之纵之,两人很早就认准了彼此。 辛子对靳云庭越加忠诚敬服,也从心底感佩乔斯年的不拘世俗,不仅是他能全心全意地接受一个在军中摸爬滚打十几年的女子,更是他能放任那女子背负不能放下的责任继续留在军中的心胸,也只有他才配得上他们的将军。 “你去看着炉子上的粥!”乔斯年遥遥说道,“还有新鲜的菜吗,收拾出来,等会儿我来炒。” 辛子正要回话,就听见乔斯年温声道,“走咯,抱着我的宝宝去洗澡,回来就有吃的了。等有空把浴间改一改,这边开一道门直接过去……” 辛子转身,抬头看看天上的明月,脚步轻快地离开。 “宝宝,你看看我额头上的红痣是不是没有了,”洗净靳云庭的长发,绞成半干挽起,乔斯年脱掉半湿的衣袍跨进浴桶。 不知道是不是肤色的原因,靳云庭身上看不到半点儿痕迹,倒是乔斯年一身艳丽像是飘落冰雪里的片片红梅。 “疼吗?”靳云庭的手指划过乔斯年漂亮的喉结。 “宝宝别闹,”乔斯年抓住他作乱的手,“我对你没定力!” “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没有了,可把辛子吓得不轻。”乔斯年把厨房里发生的事当笑话讲给靳云庭听,末了笑道,“都说哥儿与女子成亲后额间的红痣会消失。” “辛子会不会以为宝宝女扮男装?”乔斯年吻着靳云庭的耳垂,手滑到水下,听到一声闷哼,他笑道,“宝宝这里比我的小不了多少,肯定不是女子。” “宝宝好像一点儿也不担心我会生气,是恃宠而骄吗?”乔斯年在他颈后轻吻安抚,“我仔细想了想,宝宝好像也从来没说过自己是男子还是哥儿,我也确实宠你,对不对?” 察觉靳云庭抬起臀部,乔斯年低笑一声,咬牙道,“你还有恃无恐!” 辛子在前院左等右等,终于看见乔斯年抱着裹在狐裘大氅里的靳云庭从浴间出来,赶紧回到厨房通知尹诺可以开始炒菜,自己则端着砂锅和碗筷送去正房。 “粥已经煮好了!”乔斯年道,“等有空,你把西厢房里逸之的衣物都拿过来。” “只把衣服拿过来,”靳云庭从内间出来,一身紫金交领直裾袍,贵气逼人,脚上是乔斯年的软鞋,“西厢房留给我,我有时候要处理公务,会到很晚,在这里打扰你休息。” “宝宝可以用我的书房,”西厢房里有床,太晚了宝宝睡在那边怎么办?乔斯年拉着他的手边走边打量,“没大多少,我的衣服你也可以穿。” 乔斯年决定把赵意欢提升为至交好友,他都没开口要自己的衣服,方掌柜带来的衣物不仅有他给靳云庭定购的(银子从分成里扣),还贴心地给他准备了过冬的衣物,大氅就有两件。 过几日看过耀京送信的人带来的夏季分成账簿他就要骂赵意欢无奸不商了,明明他以前在无双苑里拿衣物都是免费! 等两人坐定,辛子才道,“属下叫起了尹铛头,熬了当归红枣老鸭汤,这就去端上来!” 来来去去两趟,辛子送来一桌菜。 “都下半夜了,你们去休息吧!”见靳云庭碗里的粥快见底,乔斯年另取一个碗给他盛汤。 “是,公子。” 辛子让尹诺回房歇息,自己带着几个油纸包飞去了后山。 见他终于来换巡,丙叁伸着懒腰站起身,“我看厨房一直没熄灯,是不是少爷在给靳将军捣鼓好吃的,有没有我的份儿?” “你们拿去吃吧!” “谢了头儿!” 几个人影闪过,辛子将手里最后一个油纸包扔给丙叁,“你今天辛苦些,巡夜一整晚!” “怎么了?”丙叁在辛子身旁坐下,打开油纸包拿出一块点心递给他,“哥哥是不是又在厨房烧水?” 辛子接过点心塞进丙叁嘴里,丙叁嘿嘿傻笑,一脸我就知道是这样! 正房里,见靳云庭放下碗筷,乔斯年也停下筷子站起身收拾桌上的残羹剩菜,“宝宝坐一会儿,我把这些送去厨房。” “放着他们收拾吧!”嘴上这么说,靳云庭也起身帮忙! “放在这里不舒服,一会儿就好。” 将碗碟送去厨房,漱口洗脸后两人相拥着躺在锦被里。 乔斯年摸着靳云庭的眉心问道,“宝宝这里光滑平整,怎么做到的?” “挑出红痣后涂抹青露玉肌膏,”靳云庭语气平淡,“也不是全然没有痕迹,新生的皮肉肤色浅淡一些,仔细盯着看能瞧出细微的差别,所以我晒成了这个样子!” “宝宝的肤色很漂亮,”不是安慰靳云庭,真的很漂亮,亮彩的古铜色充沛着力量,配上靳云庭清冷的气质,只一眼就惊艳了乔斯年的时光。 “以后不要晒太久,小心晒伤,”乔斯年心疼叮嘱。 “嗯,”靳云庭道,“我已经不再特意晒太阳,白不回去!” “宝宝,三弓床弩怎么样了?”乔斯年往下移动,和靳云庭面对面看着他的眼睛,“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见他如此郑重其事,靳云庭道,“力道还行,射程不够,才二百一十步。” “二百一十步,”乔斯年咬了咬口腔内的软肉,“宝宝明天我去上善医馆买最好的避子药,我们吃一次好不好?” 见靳云庭垂下眼睑,乔斯年抓住他的手,“宝宝懂我的对不对?现在不是时候,等三弓床弩能够震慑外敌,宝宝就能清闲一些,到时候要不要小宝宝都听你的好不好?” “我已经吃过了!”靳云庭抬眼,“没跟你商量你会不会生气?” “会,”乔斯年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什么时候吃的?” 靳云庭老实交代,“你去叫水的时候,还有刚才穿衣服的时候。” “你怎么吃两次,是药三分毒,这种东西更是伤身体,”乔斯年气急败坏,“以后不准吃!” 哥儿不像女子有安全期,而且安全期也不一定安全,体外也有意外,乔斯年觉得自己实惨,刚开荤就要面临吃素,得想想办法呀! “宝宝,我把黑·火·药拿出来你会不会有时间生孩子?”乔斯年左手握拳做了一个炸开升空的手势。 靳云庭目光灼灼地看着乔斯年,几息之后闭眼埋首在他臂弯里。 ☆、第六十三章 日上三竿,听见乔斯年的肚子咕咕叫唤,靳云庭不得不叫醒他,“不是要去庄子上吗,吃完早膳我和你一起去!” 本来迷瞪瞪的乔斯年闻言坐起,侧头看着靳云庭,问道,“我的额头怎么办?” 不等靳云庭回答,他又倒回枕头上,“书房里有颜料,先对付着用,一会儿让辛子去安平城买胭脂。” “胭脂不行,”靳云庭下床穿衣,“府里做柳条笔的时候,我借口要其他颜色,让他们用红蓝花和油脂做了几支红笔,只要不用力擦拭遇水也不会轻易晕开。” 乔斯年掀开被子坐在床沿,拉着靳云庭的手捏了捏,“委屈宝宝了!” 这些应该由他来准备,尤其是避子药,靳云庭外表清冷,看似波澜不惊,乔斯年却知道他也会有羞涩窘迫的时候。 “嗯!”靳云庭拉起乔斯年,拿起一旁的衣服给他披上,“快穿衣。” 乔斯年一边穿衣服一边道,“铜镜看不太清,一会儿宝宝给我画好不好?” “好!” “宝宝,我想到一个好玩儿的,”乔斯年笑得不怀好意,“你说我这个样子传回耀京,关于我不能生养的流言是不是就不攻自破了,大家是不是该想想袁斌有没有隐疾。” 他低头穿鞋,没有看到靳云庭眸色暗沉如水。 吃完早膳,趁着辛午有事找靳云庭,乔斯年带着青竹把靳云庭留在西厢房的东西全部收拾出来,衣服鞋袜和他的一起放在正房,其他的东西都送去了书房。 “有什么事就跟辛午说,他会处理,”乔斯年叮嘱青竹,“我大概要住半个月,你照顾好斯年。村子里最好也别去,让他们把草料送上来。” “是,少爷!” “丙叁,怎么有两辆马车?”正门外丙叁牵来另一辆马车。 “带上尹诺和尹元,”靳云庭掀开车帘,把手递给乔斯年,“上来,这边辛午会另外安排人。” 这是担心他在制书的庄子上吃不好,乔斯年翘起嘴角抓住靳云庭的手登上马车,晃着另一只手里的册子,“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靳云庭一眼看出不是话本,是他熟悉的那种线缝的册子,封面上“易筋经”三个字显然是刚写上去的,墨迹还没干透。 “话本都烧掉了?”靳云庭接过册子,翻开第一页,看一眼乔斯年后仔细看了起来。 “我忘了,下次回来就烧,”乔斯年一脸期待得到肯定,问道,“怎么样?” “是修炼内功的功法,”靳云庭问道,“你练了多久?” “七八年!” 靳云庭道,“可是你没有一丝内力。” “宝宝就不怕我听了这话伤心吗?”乔斯年歪趟在靳云庭腿上,“这是壮内的内经十二式,还有壮外的外经十二式,我不会。这个值不值得练,我打算给斯文?” 想到辛午从翠薇嘴里审出来的事,靳云庭道,“你本来要留在乔府娶妻生子,因为斯文才嫁入抚远侯府隐忍三年,你不恨他吗?” 原主恨过冷落过乔斯文,最后也只剩下后悔和担忧,乔斯年一个现世穿越而来的孤魂更不可能恨乔斯文,“那时候他才几岁,也就靳琛这么大点儿,虽然和他有关但并不是他的错。” “回门那日是我最后一次见母亲,我答应她照顾斯文,”乔斯年说道,“你应该已经知道斯文的生母是花姨娘,他和母亲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母亲教养了斯文四年到死都担心他无依无靠。我出嫁的时候就决心和乔家决裂,乔老爷这个父亲我是不认的,和斯文也就没有了亲缘,但是母亲临终托付,我照顾了他三年,不说其他,这三年也是有感情的。” 虽然没有提原主,乔斯年表达的却是他的真实想法,最开始他确实是因为原主和乔何氏而看顾乔斯文,现在他愿意对乔斯文用心完全是因为他自己喜欢这个小孩儿。 翠薇说乔斯文不是乔老爷的孩子,却拿不出证据,而乔斯年对乔斯文已经无关血缘,既如此乔斯文的生父是谁于他们便没有意义,靳云庭决定等辛午调查清楚,若是确有其事再告诉乔斯年这件事,若是子虚乌有就算了。 “前日下学斯文挨了乔老爷一巴掌后晕倒,”见乔斯年要坐起身,靳云庭按住他,“已经没事,大夫说他思虑过重,还需要慢慢开解。乔老爷要卖了章进一家,发现没有身契,昨夜斯文偷偷放走了他们。” “我来安平城第二天就让青竹把乔宅里所有奴仆的身契和房契一起送了过去,”乔斯年想叹气,“乔家的事我不便插手,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管。斯文得自己争气,他若是忍气吞声我就会视而不见,反之,我才会帮他出头。” “你不要小看他,”靳云庭道,“身契都在他手上,乔老爷没有卖身契奈何不得章进一家。斯文给了他们二两银子,让他们先在安平城找地方住下,章进一如既往去白鹿书院读书,下学后依旧随他到庄子上来。” “你让章进读书识字是为了给他培养可用之人吧,”靳云庭沉声道,“以前是你帮他培养一个人手,现在是他自己收服章进一家五口,你把他教的很好。” “那我就放心了!”乔斯年拉过靳云庭的手十指相扣,“宝宝在北原上选一块有水源的地方,一点一点砍树伐木,用十年八年的时间开垦出来,到时候豆类应该不会再是主粮,可以当蔬菜种植。除了现在看见的,豆类还能有很多吃法,我现在要说的是黄豆还可以榨油。” 靳云庭扶起乔斯年,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你拿出做豆腐的方子,就是为了让黄豆变成蔬菜,让镇北军可以吃到不受时令限制的菜品,还要让镇北军有更多的油可食用。” “你告诉辛亥不能种粮那就种菜,一边试探朝廷的底线,一边开垦荒地,天长日久潜移默化等到十年后北原上有什么都不会有人觉得奇怪,”靳云庭道,“斯年你最终还是为了种粮对不对?” “对,”乔斯年道,“我不懂军事,只知道人多力量大,军队里几十万青壮,每日总有些人不用站在城墙上,可以让这些人适当劳作,不说完全自给自足,至少能多一口饭食。” “若是朝廷看不上种菜的好处,依然不让边军屯田种粮,那就种菜好了,”乔斯年捧着靳云庭的脸,“宝宝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是不是觉得我太天真!” “屯田不仅能解决军队给养,朝廷还能收税粮,这可是实打实的财政收入,如果瑞兴帝无动于衷,我只能说他注定平庸。” 他怎么会无动于衷,他也不是一个平庸的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已经入了他的眼,先有醉仙楼亲自接见,再有钱明礼失言陛下的人跟着乔斯年,靳云庭甚至怀疑乔斯年来到北境是瑞兴帝有意为之。 “这些话以后不可再说,”靳云庭握住他的手腕,食指和中指摩挲他的手背,“现在各个边所不论大小都有几块菜地,陛下肯定已经得到消息,但是他没有任何反应,我们也不能冒进,一切都要慢慢筹划,我也是想有一天能种上粮食。” “都听宝宝的!” 靳云庭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木盒,“我把诸葛连弩的响箭改了一下,听见哨声附近的镇北侯府护卫和亲卫会第一时间赶来。” 乔斯年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三支木箭,七支铁制箭头的箭,“我就说第二天怎么也找不到响箭,原来是宝宝拿走了。若是我不小心遗失了响箭,是不是会给你惹麻烦?” “我给你的印信呢,拿出印信他们才会任你差遣。” “我随身带着,”乔斯年从怀里拿出一个布绢打开,一指长的铜铸枪头系着红绳,他十分自然地用布绢擦拭起来,好像这样做过千百遍。 如此靳云庭放心不少,“这易筋经从来没有听说过,我拿去走一遍,可能会做一些修改。” “你随便改,我死记硬背下来的也不一定全对。”乔斯年笑道,“我就是学了个样子,那什么引气下行,内观这个穴位哪个穴位,我从来没有找到内观的感觉,更不要说神意之类虚无缥缈的东西。” 到了庄子上,乔斯年没有像以前一样只有两人的时候巴不得黏在靳云庭身上。 他先雕出两枚方形图章字模,又照着张霖盖在纸上的“苍州张氏”图印刻了两枚张氏的商标字模,重新排版印刷了《试题集》和《答题集》的第一页,并各装订出两本作为样本,这些东西都会送一份去耀京。 “这个图章为什么做成这样?”靳云庭从字盘里拾起方形图章字模,“除了防止伪造还有什么说道?” 其实把矩形方阵里的阿拉伯数字填上,这就是现世里乔斯年不为人知的小号的二维码,里面记录着一些他上次穿越异世的见闻和穿回现世两年做的功课。 隔着两个时空不知道会不会有相同的科技,能不能扫出来,乔斯年笑道,“跟后人开的一个玩笑!” 作者有话要说:原主的母亲乔何氏死的那一天先见的乔斯年,然后是何伯,之后是花姨娘不请自来,她死之前是恨乔斯文的,她一遍遍地告诉乔斯文你不是什么,其实是在加强他的记忆,让他永远记住他是什么。 ☆、第六十四章 知道靳云庭要连夜赶回忠义关,乔斯年让尹诺早早做了晚饭。站在庄子外目送靳云庭骑马走远,他对辛子说道,“告诉左叔我还要些人手,越多越好。一部分要送去酒庄学习酿酒,劳左叔挑些合适的人出来。” 酒庄那边酿酒的器具很快到位,等周棋教会一批人就把他送回云州,乔斯年准备先蒸馏一些高浓度的白酒给镇北军的军医药用。 见他特别强调酿酒的人,辛子猜测可能不单单是为了岁好,“是,公子。” 耀京,贡院的大门终于打开,今日乡试最后一场考试结束,秀才们挎着考篮背着包裹排成两列鱼贯而出。 还没放榜已经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人满不在乎,有人胸有成竹,有人暗自叹息只待三年后再来,有人垂头丧气不知何去何从。 袁斌一眼就看见站在前排的兮言,心中万分诧异面上是恰到好处的惊讶,“言叔怎么过来了,是父亲有事吩咐吗?” 要知道前两场考试来接他的都是他的长随,而且也不配站在第一排。 对,是不配,京中惯是些捧高踩低的人,连贡院门口都要分出个门第高低出身贵贱,抚远侯府已经两代无人在京中担任实职,侯爵不过是个空壳子。 “侯爷差小人接世子回府。”兮言接过他手里的跨篮,躬身引路。 “袁世子,要做驸马你好像一点儿都不高兴呀,这是看不上四公主?”本来嘈杂的人群因为这声高呼为之一静,听见的人都看向这边。 钟行“刷”一下摇开折扇挡住嘴角的笑意,“也是,珠玉在前,顽石怎可入眼!” 袁斌驻足,“我刚从贡院出来,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是公主贵为凤子龙孙金枝玉叶,不是我等能随意编排的,还请钟小公子慎言。” 这是给他挖坑呢,明日弹劾宁国公府的折子还没送到皇伯父的御案上,这些读书人里沽名钓誉惯会钻营之辈怕是要拖着虚弱的身体回去写文章抨击他们钟家外戚坐大目无尊卑,最后左不过干政擅权,钟行冷哼一声,这个亏不能白吃。 “袁世子觉得我手里的折扇如何?可识得这是谁的字迹?”钟行将扇面转了一圈,这一会儿贡院门前更加水泄不通,“大家觉得这‘虾蟆’怎么样?” 钟黎出来的不早不晚,见无人应和钟行,他将考篮递给已经忘记自己来干什么的小厮,接过钟行手里的折扇,念道,“嘉鱼荐宗庙,灵龟贡邦家。应龙能致雨,润我百谷芽。蠢蠢水族中,无用者虾蟆。形秽肌肉腥,出没于泥沙。六月七月交,时雨正滂沱。虾蟆得其志,快乐无以加。地既蕃其生,使之族类多。天又与其声,得以相喧哗。岂惟玉池上,污君清泠波。可独瑶瑟前,乱君鹿鸣歌。常恐飞上天,跳跃随姮娥。往往蚀明月,遣君无奈何。诗是好诗,字中规中矩,这画……” 钟黎拿近几分细看,不出所料发现一列小字,“小蝌蚪找亲娘,充满童趣,你拿着倒是正合适。” 不管急眼的钟行,钟黎合上折扇向围观的众人施礼,“小弟年幼,言语无状,让诸位同年见笑!都散了吧,引来巡防营大家又得去大牢里待几天,那里可不像贡院条件好,可以提篮挎包住单间。” “哈哈哈哈!” 钟黎玲珑剔透,几句话将钟行之前的言行归为年少无知,钟行年龄摆在这里,又有钟黎赔礼道歉,死抓着不放倒显得他没有器量,袁斌拱手离去。 端得是谦谦君子,宠辱不惊,气度不凡,自是入了某些的眼。 马车里没有旁人,小桌上摆着醉仙楼的玉露团、水晶糕,还有一碗温度正适口的银耳莲子羹,都是袁斌平日爱吃的,他却毫无食欲。 赐婚的事他并非毫不知情,只是四公主这么快求来圣旨他是没想到的,但还在计划内。 可是钟行手里的折扇是怎么回事? 钟行打开折扇的时候他就看清楚了,那是乔斯年的字迹。乔斯年什么时候还写了扇面流出?他不是每次书写完都叫他那个憨头憨脑的小厮拿去烧掉了吗? 而且东西怎么会出现在钟行手中?还特意拿给他看?难道乔斯年已经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杀他? 马车外的人声鼎沸打断袁斌的思绪,他知道穿过这条街抚远侯府也就不远,他就着已经冷掉的银耳莲子羹开始吃点心。 府里府外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若是他一口不吃或是吃得少,有心人就会借题发挥牵强附会坐实他看不上四公主,会很麻烦。 “皎洁圆明内外通,清光似照水晶宫。只缘一点玷相秽,不得终宵在掌中。”一群小儿迎面跑过马车。 袁斌放下汤匙又听见,“迟迟白日晚,袅袅秋风生。岁华尽摇落,芳意竟何成。”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茶楼里琵琶幽咽,声声都是道不尽的相思,与稚嫩欢快的童音形成强烈的反差。 这一首诗词他没有见过,袁斌一脸阴鸷。 抚远侯府的马车安安静静驶过长街,后面宁国公府的马车掀开了车帘,钟黎用折扇敲着手掌,看着跑来跑去大声诵唱的小孩笑道,“每次灯会佳作频出,这次的都挺不错呀!” “这可不是灯会上出的,是今晨才冒出来的,半日的功夫整个耀京都在传唱,尤其是《折桂枝·春情》不到午时看见风向的伶人已经谱曲传唱起来。”钟行摊开手掌索要折扇,“还给我!” “借三哥看看,等我回去把这首《虾蟆》抄下来就还给你。”钟黎用折扇轻轻敲了一下钟行的额头,问道,“这题诗作画的人和那袁斌有什么关系?你怎么和他吵起来了?宁国公府已经树敌够多,你不要学表哥四处得罪人!” “人家袁斌已经是钦定的驸马爷,抚远侯府天然属于三皇子一脉,”钟行一脸幸灾乐祸,“等他知道自己错失怎样的搂钱耙子他就该哭咯,哈哈!给你看看无双苑和闭月羞花楼的新季图册你就明白了,我今日才领到的!” 钟行打开暗格,拿出六本厚厚的图册递给钟黎,“可惜这里面的衣饰赚的银子我一文也分不到,你说表哥怎么这么坏,分股还分什么技术干股,搞得我握着五支干股只能啃乔斯年以前的老本,一口热乎的都吃不上。” 钟黎心中啧啧,再也没有设计师一栏空着,以前必定是无名居士的首页被乔斯年占据。 “你也知道自己在啃别人的老本,”钟黎头也不抬,“你画一些图样让表哥放在图册里,有人订购再制作,也不耽误事。” “你以为我没想过,”钟行道,“常掌柜告诉我表哥直接把我的设计图扔水里去了,说我是敌人派来的奸细,专门来砸他的招牌。” “哈哈!”钟黎大笑,“我就随口一说你还真这么干,表哥没说错,就你鸳鸯画成鸭的水平可不是来砸招牌的。” “哼!”钟行一把抢过他放在手边的折扇,“我想到一个好主意,乔斯年干一样的活儿只能拿到以前三分之一的银钱,闭月羞花楼就很惨了,肯定也不乐意,我要去找他,把这五支干股还给他,让他收到红利分给我一半。” “嗯,这个法子不错,”钟黎没什么诚意地赞道,心里想着你能走出中州一步我名字倒着写。 话锋一转,钟黎道,“回去跟母亲说说,得派人盯着些这突然冒出的诗词,不知道是谁又是要对付哪家!” 这些诗词在耀京的大街小巷传唱了几日没有引起任何风波,很快被新的趣闻取代,倒是乡试之后的各种文会上时有人感慨,谁家的娘子哥儿有如此文采,让人不知她是何人便已经和她同病相怜害起了相思。 袁斌回到抚远侯府,先去给祖母请安,随后跟着等在那里的抚远侯袁殷去了书房。 父子两相对无言,半响袁殷道,“大丈夫拿的起放的下,既然陛下已经赐婚,以后和公主好好过日子。你母亲那里我会带话,你就不用过去请安了,回去好好休息,明日随为父进宫谢恩!” 作者有话要说:嘉鱼荐宗庙,灵龟贡邦家。应龙能致雨,润我百谷芽。蠢蠢水族中,无用者虾蟆。形秽肌肉腥,出没于泥沙。六月七月交,时雨正滂沱。虾蟆得其志,快乐无以加。地既蕃其生,使之族类多。天又与其声,得以相喧哗。岂惟玉池上,污君清泠波。可独瑶瑟前,乱君鹿鸣歌。常恐飞上天,跳跃随姮娥。往往蚀明月,遣君无奈何。——《虾蟆》·白居易·唐 皎洁圆明内外通,清光似照水晶宫。只缘一点玷相秽,不得终宵在掌中。——《珠离掌》·薛涛·唐 兰若生春夏, 芊蔚何青青!幽独空林色, 朱蕤冒紫茎。迟迟白日晚, 袅袅秋风生。岁华尽摇落,芳意竟何成。”——《感遇》其二·陈子昂·唐 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金缕衣》·唐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折桂枝·春情》·徐再思·元 ☆、第六十五章 袁斌回自己院子的路上遇见从外面回来的袁斐,他打着拍子哼着曲儿,好不快活。 “恭喜四弟,”袁斐见他就是长长一揖,嬉笑一声,“见过驸马爷!” “大哥不必如此,”扑面而来的酒气让袁斌心生厌恶,他面无表情道,“婚期定在来年春末,称驸马为时尚早!” 袁斐直起身整理并没有褶皱的衣袖,“四弟说的是,还有半年,谁知道这之前会不会有什么变故。” 见袁斌终于黑了脸,袁斐毫不在意地打着哈欠离开,含糊不清道,“陛下吩咐太常寺按规格筹备四公主的婚事,果然,这世间能让陛下破例的只有大皇子。” 耀京都是人精,谁不知道关于后宫妃嫔各位皇嗣,陛下说按规格那就是一切从简的意思,这都是从前人的尸体上总结的经验教训。 两人朝着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转过回廊袁斌甩开袖子,嗤笑。 为大皇子破例又如何,大皇子嫁了人,他那一脉与皇位无缘,二皇子痴傻,五皇子庸碌早就为三皇子鞍前马后,六皇子是个无依无靠的哥儿,邹妃难道会让他娶妻生个男子来做皇帝? 最后继承大统的肯定是三皇子,到时候大皇子一脉的下场可想而知。 乔斯年用酿酒的方子攀上大皇子又如何,不过是利益关系。以大皇子往日的行事,真有心给他撑腰就不会是满街诵诗这种不疼不痒的手段。 这也证明乔斯年拿不出自己派人杀他的实证,不然直接去顺天府衙递状子多简单,想到这里,袁斌稍稍安心。 祖母说的对,乔斯年根本没有把自己当做抚远侯府的人,在府里三年没有看见他给府里添一个铜板拉一份人脉,才和离三个月就酿出独一份的酒水,还被大皇子献到御前,陛下称赞抚远侯府清贵,大家表面附和谁心里不怀疑他们是不是根本不知道有岁好这回事,这是打他们抚远侯府的脸。 袁斌想起第一次见乔斯年,那时候乔斯年身形还没有走样,是个姿容灵秀的纤细少年。 他刚体会到门第的悬殊自己娶不到心爱之人,觉得娶谁便也没什么差别,有祖母和母亲把关自是会给他挑一位门当户对性子温婉的妻子,等嫡子出生后再纳几个合心意的妾侍,后宅就是这样。 袁斌远远看了一眼,听说乔斯年本来是要留在府里娶妻生子,现在三媒六娉走完也没见他闹腾,以为是个软和的性子。却不想闷不吭声的人狠起来才不管不顾,人家早有打算,直接在洞房里上了吊。 他在乔斯年逃婚和自己可能背上克妻的污名之间权衡利弊,最后下定决心选择前者,正准备叫人来处理时乔斯年又醒了过来。 在软塌上想了半夜,他决定给乔斯年一点儿活下去的希望,之后三年太多变数,他苦心经营才有今日这幅局面,断不能毁于一旦。 只是可惜了那些诗词,其中有一首特别契合这次乡试的诗赋考题,可是雨燕毫无音讯,谨慎起见袁斌只能自己作了一首诗。 在北境为老婆本拼搏的乔斯年不知道自己第一次穿越异世醒得有多及时,再晚一会儿他就要带着青竹在土里醒来。 没过几天乔斯年自己的庄子东西厢房和耳室堆满书页,他留下两班人马照着样本装订书籍看护庄子,带着其他人转战靳云庭的庄子,这边比他的庄子大上许多,光是演武场就快赶上他的三进庄子大。 乔斯年前前后后逛了一遍,没上锁的房间全部进去看过,觉得聘礼的规格还得提一提。 “公子,将军吩咐属下您哪里都能去,这里是库房,属下也有钥匙,您去看看吧!”这话严崇说了一路,将军特意嘱咐公子来之前把庄子的门全部打开,随便公子去哪里要什么,可是这位突然就来了,他根本没来得及收起门锁。 “我随便看看,”乔斯年道,“我住逸之的院子,你叫人收拾一下。” “将军前些天路过此处,嘱咐属下日日打扫正院,公子现在就能入住。” “嗯!”乔斯年心里像吃了蜜一样,脸上的笑容绽开,“辛子和丙叁也在正院住下,其他人严管事看着安排,把东西归置好就自去歇息吧。” “是。” 丙叁提着三个包裹,跟着仆从先一步往正房去。 他还记得刚来北境第二天公子和靳将军从山里回来,几匹马驮着行李,和他们出门永远都是一个包裹,丙叁掂量掂量手里的重量,肯定不只是衣物。 丙叁又想起那三声响箭,他还没见过,希望殿下不要太快召他回去。 赵意欢派来的人扑了一个空,好在两个庄子不远,有人带路总算在夜幕时分见到乔斯年。 来人领头的是方掌柜上次带来的副手,简单的寒暄过后,乔斯年让人带他下去用饭休息,明日再细谈。 丙叁去看过其他随行的仆从,回来告诉乔斯年方旬求见。 方旬找来的时候,乔斯年在演武场边的凉亭里。 “乔公子好雅兴!” 乔斯年正隔着凭栏指挥凉亭外的丙叁和泥做叫花鸡,听见声音回身举起手里的酒杯提起石桌上的酒壶,“来一点儿?” 方旬从善如流取了酒杯,乔斯年给他满上。 “小人半路上收到消息,陛下已经下旨赐婚四公主和抚远侯世子,”方旬喝完酒液放下酒杯,朝着中州所在的方向拱手,“殿下让小人给公子带一句话,公子询问醉仙楼的问题他不仅可以解答,还能让公子得偿所愿。” 乔斯年垂眼看着手里的酒杯,问道,“殿下想要什么?” “殿下请公子随意。” 听到这个回答,乔斯年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欣喜于赵意欢果然够朋友多一些还是犯愁于如何随意多一些,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松了一口气。 “多谢殿下!”乔斯年也向耀京拱手。 他把问醉仙楼的问题从“为什么云麾将军靳云庭没有成亲?”改为“如何才能和云麾将军靳云庭成亲?”,是因为靳云庭拿出的画像就是他在醉仙楼看见的护卫,而靳云庭指着一个站在一旁的护卫问接待他的是不是这个人,可见这个人的真实身份决不是护卫,那么能坐着张口太·祖与阮楚今不为人知的二三事,闭口上善医馆的禁忌、镇北侯府和镇北军的人身份就更不容小觑。 当时他想着既然来头不小,又是要付账的事倒不如直接问最关键的。 现在赵意欢说能让他得偿所愿,还特意与皇帝赐婚四公主和袁斌一起提及,肯定不是因为袁斌是他的“前夫”,也许有一点儿吧!这就是明白告诉他想和靳云庭成亲需要皇帝赐婚。 也证实了他之前关于靳云庭的婚事在皇家手里的猜测,再有靳云庭哥儿的身份,想想镇北侯府的现状,乔斯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以前他以为是镇北侯府用靳云庭的婚事和皇帝做了交易,现在想想挺可笑的,臣子有什么权利和君主谈生意。 哥儿可嫁可娶,娶妻后的哥儿虽然和男子一样可以传宗接代继承家业,却依然不可以参加科举,入朝为官更别想,这是自古而来的规矩。 镇北侯府不可能和皇帝提议让靳云庭哥儿扮男子,只能是皇帝先提出来的,附加条件肯定有靳云庭的婚事。 乔斯年以最大的恶意揣测,皇帝还会在靳琛长成前后揭开靳云庭的真实身份将他嫁出镇北侯府,那样镇北侯府青年一代又只有一人,这样的镇北军守在北境他才安心。 想起那人说过一句话,北境有镇北侯府坐镇是除了耀京以外最让人放心的地方,当时乔斯年以为这个人指的是百姓,现在他知道是瑞兴帝。 果然是只要你敢问敢听给得起价钱他们就敢打听贩卖消息的醉仙楼,大耀最大的消息贩子就是瑞兴帝,想要什么情报他没有。 乔斯年想起自己送上门的五支干股,创收恐怕只是顺带,靳云庭不是说过还有找上门用情报换人办事的吗,最终还是为了巩固皇权。 现在乔斯年还以为那日来见他的人是皇帝的亲信中的亲信,从来没想过瑞兴帝会亲自来见他。 “少爷,这叫花鸡真香,”丙叁把干荷叶包着的叫花鸡放在石桌中间,“你先吃着,我把另一只挖出来。” 乔斯年撕下两个鸡翅,撑着凭栏边吃边问,“丙叁,我看方旬在的时候你挺僵硬的,你怕他!” 丙叁几下从火堆里掏出一个泥球,“有这么明显吗?我怕他算什么,三哥也怕他。” “这么厉害!”乔斯年状似无意说道,“看着挺不错一个人。” “也还好,小时候留下的阴影。”丙叁抬头笑道,“少爷,你一只鸡够吃吗?” “怎么,要拿去贿赂方旬!”乔斯年点头,“味道不错,拿得出手。” “给他半只。” 另外半只留着和辛子吃,这可是他掌勺的第一份食物,从和泥到砸泥不假人手。 作者有话要说:周一申签,首杀 申签未通过,详情为:设定2星、剧情2星、文笔3星(打分范围1-5星),继续努力哦! 我特意去查了一下各星的实力,如下: 拼夕夕——差、较差、一般、好、很好 某宝——非常差、差、一般、好、非常好 T^T ☆、第六十六章 “北境冷的真早,”丙叁双手捧着一个碗进屋,“严管事送来一碗羊奶,说是怕少爷夜里积食,等过几天他知道少爷的饭量就清楚自己是多余操心,哈哈!” “羊奶可是好东西,”乔斯年接过碗,温度正好,他仰头一口气喝光,将碗还给丙叁,“我看你们不抖不缩,就穿两件单衣,还以为你们习武之人寒暑不侵呢!” 异世没有奶山羊,这喝的是母羊产崽后哺乳后代的乳汁,乃羊口夺食! “明天下午回庄子上一趟,你问问严管事有没有多的羊奶,让尹铛头做些点心。” “少爷需要那必然有。”丙叁已经看出来了,不管乔斯年开不开口,他平日惯用的东西严管事都送来了顶好的,开口要的东西没有也会想办法有。 乔斯年已经有大半个月没见过乔斯文,正好回去看看他,顺便把留在庄子上的无双苑和闭月羞花楼的设计图拿过来。 “那两个人还守在庄子外面吗?” 乔老爷新派了两个人伺候乔斯文,跟到了庄子上,简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乔斯年自然不会让他们进去,这两人倒好居然就不远不近地住在了庄子外面,没占庄子的地不是庄子的人,赶都没理由赶,乔斯年从没见过像乔老爷这么会膈应人的。 “前几日换来一个小童,”辛子道,“公子说不用管我就没说。” 服气,真服气,乔斯年对乔老爷的反感已经达到峰值,“你们盯着乔宅,有没有发现什么猛料,能让乔修然爬下的。” 有是有,但是还没查证出来是否属实,将军让他们守口如瓶,而且辛子直觉乔斯年知道了肯定也不会用。 “他很少出门,也不和其他人来往,和他接头的人也一直没什么动静。” 意思就是没有,乔斯年想起另一个人,“翠微呢,不是说知道乔家的秘密吗,这都过去多少天了,她当我这儿是避难所还是怎么地,没用就送回荣家去。” 难得看见公子说话带着火气,这是一定要让乔老爷吃苦头呀! “是,公子!”辛子劝道,“公子正在制书,可不能让人抓着把柄,乔老爷身子有什么不妥贴的地方你还得去侍疾,不若眼不见为净,过了这一阵子再说。” 让人躺下的法子多得很,辛子暗道。 三纲五常,百善孝为先,自己怕不是最憋屈的穿越者,乔斯年起身,“我去睡觉。” 见内间荧光亮起,辛子吹灭烛火退出正房。 乔斯年扑倒在床上,嗅到一丝冷香,是靳云庭身上的味道,他三两下脱光衣服钻进锦被。 不知道过去多久,床上的喘·息声越来越重越来越急促,被子里伸出一只泛红的手,摸索到衣物随手拉进锦被里。 一声长长的低喘过后,乔斯年钻出被子消散热气,团吧团吧扔掉手里的中衣。 他望着帐顶,雨过天青色软烟罗,软厚轻密清雅绝尘,他的宝宝就该用这种好东西。 转头看向床边圆凳上比他的头还大一圈的夜明珠,不知道自己忙这一场赚的银子够不够买半颗。 严管事说侯府里还有一颗更大的,若是他嫌这一颗不够亮,明日让府里把那一颗送过来,乔斯年回绝了。 靳云庭在从三品云麾将军上已经五年,这些夜明珠是他这几年立功得到的赏赐之一,御赐的金银细软还能花用穿戴,珍宝古玩字画除了砸在手里,还要小心保管,还有人家设香案供奉起来。 虽然赵意欢打了包票帮他拿到赐婚圣旨,乔斯年知道自己还是得想办法缩小与靳云庭之间的差距。 即使是皇帝的亲儿子赵意欢,要嫁给池渊还得把他变成宁国公府的义子,皇帝才好下旨赐婚。他一个毫无建树的罪臣之子和从三品大将军,瑞兴帝要是就这么赐婚,别人还以为镇北侯府怎么了呢! 印刷科举试题这一步走得对,乔斯年闭上眼睛。 靳云庭巡视城防从城墙上下来,看见等在城墙下的辛亥,“怎么样?” “小少爷睡下着了。”辛亥有些心疼,却什么也不敢说,今日这顿打可是将军亲自动手,侯爷站在旁边不仅没拦着,还说该打。 靳云庭径直去了靳琛房间,推开门看见靳谦正在查看靳琛屁股上的伤势。他有分寸,靳琛的伤势看着吓人,疼也是真疼,却没有伤筋动骨。 “今年我亲自回耀京述职,倒要问问大德那小子是怎么教琛儿的,这么点儿大就满口胡言,投生在我们这样的人家不知道谨言慎行是犯大忌,”靳谦看着靳琛青紫肿胀的屁股,是又心疼又恼火。 辛未从云州传来消息,乔斯年的两个庄子都保留着原来的面貌没有特意修整过,虽然有几株兰花,那也是上一任主人留下的。 倒是何川有一个庄子养着几户花农专门种植兰花,从年初到年尾都有花开放。 “你提醒斯年小心何川,此人心机颇深,手段了的,惯会收买人心,而且已经生了异心。”靳谦给靳琛盖好被子。 双宫茧蚕丝做的丝被更加蓬松保暖,他盖了一晚半夜被热醒,不得不起床换了以前的被子,第二天就让人把双宫茧蚕丝被收了起来,打算等更冷的时候再拿出来用。 而且相同重量的双宫茧蚕丝被的价格不及其他好蚕丝制成的丝被的价格的一成,靳谦已经让人去采买这种蚕丝,要给镇北军的军医每人发一床这样的被子。 “斯年并不信任他,”靳云庭拧干布巾,擦掉靳琛额头上的冷汗,“父亲去休息吧,我来看着。” “你下的手的当然你照顾,”靳谦拍拍靳云庭的肩膀,“你也别自责,不好好教训他一顿他不知道厉害。” 靳云庭坐在床边看着趴卧的靳琛,眼底都是愧疚自责和疼惜,是他的失误,平日只记得教靳琛读书习武,忘了教他如何为人处世,也没能早些发现他有撒谎的毛病。 不单单是乔斯年喜爱兰花这件事,靳云庭怀疑南境有皇子也是靳琛自己的胡言,并不是从别处听到的。好在他没有贸然行事,不然被人知晓就是不得了的把柄,陛下的子嗣都在耀京,镇北侯府找的什么皇子,是想造反吗? 本来他想寻机和靳琛好好说道说道,他实在想不通靳琛为何要说这样的谎话,总不会是想让他把目光投向南境、提防何川吧! 那就更让人费解了,大嫂娘家在文州,带靳琛回过两次南境,都没有待很久,两三岁的小孩也不记得什么事,为什么让他注意南境。何川更是初次见,几乎没有接触,他怎么就知道何川居心不良。 今日靳琛张口又是大皇子,被抓了现行,跟他讲道理他垂头不语,只在说到乔斯年云州的庄子时一脸诧异惊愕,然后更加沉默。 靳云庭见他证据面前依然消极抵抗毫无悔改之意,拿起桌上的木尺打了他的屁股。 靳琛倒是硬气,眼泪鼻涕直趟,楞是没喊一声疼。 吃过早膳乔斯年在东厢房耳室见了方和的副手曹缙,他没有用靳云庭的书房。这边当初也是按着书房归置的,只是一直无人使用,少了笔墨纸砚装饰摆件,布置起来倒也不难。 曹缙将一本账簿和一个绀青色绸布钱袋放在桌上,乔斯年拿起账簿,“不是说好零头转到下一季,把银票给我就行。” 曹缙恭敬道,“乔公子在无双苑买了许多衣饰,收的都是成本价,余下六两八钱。” 乔斯年不敢置信地看他一眼,低头“哗啦哗啦”翻到账簿后面,手指沿着“六两八钱”往上移,给靳云庭买的衣饰就不说了,他本来就要付钱,狐裘大氅、貉裘大氅、紫金交领直裾袍等等,还有这成本价就要八千两白银的紫貂皮大裘,不是给他的吗,怎么还扣他的银子。 曹缙见他的手指停在紫貂皮大裘那一行,笑道,“乔公子看过就知道,选用的都是最上好的棕黑银针长毛紫貂皮,入手轻柔丝顺,是殿下特意嘱咐给您制作的。” 看见了,怪他不识货,还说这个银白色的杂毛怪好看的,虽然不会便宜,肯定比不上狐裘。 所以呢?为什么扣我的银子? 以前都是赵意欢或者方和直接和他联系,乔斯年猜测有些事曹缙不知其中原委,问道,“殿下有信给我吗?” 曹缙递上一封信,“殿下差小人留下听候乔公子差遣。” 信中,赵意欢表示东境和中州不用乔斯年操心,南境的书籍也从中州运送,让乔斯年把书铺地址给他。 因为乔斯年去信说是个铺子就行,西境每个州赵意欢列出一个商铺,光看店铺名字一点儿看不出来经营范围。 在信的最后赵意欢终于提到为什么扣乔斯年的银子:以前你在耀京束手束脚,作为好友我自然要接济一二,现在你天高海阔,眼看着后半生也有了着落,我也要添丁进口,为了我们两家都能安居乐业,长养子孙,以后亲兄弟明算账。 还天下晏然呢,一声不吭把他的银子嚯嚯光,他说怎么这么大方,送来的都是好东西,原来在这儿等着他。 乔斯年收起信件,问道,“国舅爷家的小公子叫什么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安居乐业;长养子孙;天下晏然;皆归心于我矣。——《后汉书·仲长统传》 ☆、第六十七章 回庄子看乔斯文之前,乔斯年先去了一趟制书的庄子,让他们把装订好的《试题集》全部拆开,在最后添加四张空白书页重新装订。 马车里辛子道,“公子打算在明年会试和殿试之后把题目张贴出来。” “嗯,”乔斯年倚靠车厢闭着眼懒懒应道,愿意抄就抄,算是回馈这些帮他寄售的商铺,让他们再打一次广告。 乔斯年整个人陷在大红披风里,肤白胜雪,墨发如瀑,慵懒中透露着贵气。 辛子移开视线,隔着车帘低声道,“将马车直接赶进杂院。” “好嘞!”丙叁抖动缰绳。 乔斯年醒来的时候身上多了一条薄被,马车已经停下,里面只有他一个人,他推下头上的风帽掀开车帘,踩着车凳下了马车。 “少爷醒了!”青竹提着两只蹬腿的兔子,“晚上给少爷下酒吃。” “哟,这么大方,”乔斯年张开双臂活动脖颈,睡一觉真舒服,“给我吃了斯文哭起来怎么办!” 听他这么说,青竹想起自己拿小少爷当挡箭牌的事,笑道,“小少爷又是读书又是习武可辛苦,最近都不来看兔子了,这些兔子长大了又能吃又能拉,我养不来这么多。” 青竹摇着手里的兔子,“这两只最肥。” 既然是你养不了,那我勉为其难帮你吃两只吧! 乔斯年穿过角门走进后院,“晚上吃麻辣干锅兔,辛午走了没,让他带些酒回来。” “辛午送小少爷去学堂就没回来,家里有酒。”青竹跟在乔斯年身后,“少爷穿这件衣服真好看。” “你也觉得这件衣服好看,”乔斯年回头笑道,“这是靳云庭的衣服。” 在靳云庭的衣橱里发现好些鲜艳的衣物,都是不曾看见他穿戴过的,乔斯年找严崇问过才知道衣橱里的衣物大多是新近换置的,是世子靳云崖从耀京送过来的衣饰。 这件大红色的连帽披风就是其中之一,直领对襟大袖,颈部系带,腋下开衩。 怎么听着像是在炫耀,青竹心中狐疑脚下紧跟两步,“不是衣服好看,是少爷穿红色好看。” “最近蜜糖吃多了,这么会说话。”走过穿堂乔斯年往书房去,“有什么吃的,给我送些来。” “是,少爷。”青竹舔舔嘴角,别说蜜糖,他发现青童走后他的零嘴都变少了,之前青童留给他的罐头蜜馅也已经快见底。 就,很想青童! 辛子送来茶水点心的时候乔斯年正在拆一本册子,他用刻刀的刀刃挑断书线,捏着一半翻口抖动。 看着飘落在书案上的两张边缘不平的图画,辛子脑海中闪过何川手里的两张图画,很可能是从这里撕下来的。 “研墨,我要画几张图。”乔斯年将手里的画纸放在一边,取来两张相同尺寸的白纸从中间对折,“你说何川都把图画给了来找他的人,那些人为什么不来找我要更多的呢?” “高产的粮种居然引不来人,看来他们不缺钱粮。”他自问自答,“也可能是他们有更紧要的事情要做,你说会是什么事?” 辛子不语,乔斯年继续道,“逸之肯定那晚没有人逃脱,他们是觉得我这里可以徐徐图之?” 辛子心弦紧绷,将军去接小少爷的时候带的是辛戌,将军派他和辛亥来暗中保护公子,他去找辛戌打听公子的情况,辛戌沉默许久后只说了一句:“将军很看重他,你好生做事。” 当时他以为将军看重公子是因为公子救了小少爷的恩情,之后以为还有将军喜欢公子,毕竟当晚将军就来了庄子上,不管公子如何逾越他都默许纵容,后来公子表现出来的不同凡响也证明他值得将军偏爱。 现在公子说的话是不是能理解为若是那晚有人成功逃脱公子这里就是最要紧的事,对一群想分权镇北军的人来说什么事最要紧,辛子不敢想象。 乔斯年照着掉出来的两页纸画了图,又把土豆的植株和花朵画了出来,待墨迹干透后他将新画的两页纸插进先前放在一边的画纸里递给辛子,“拿去给青竹,让他装订好。” 辛子接过却并没有拿去给青竹的打算,“我看过这样的册子,我能装订。”他问道,“属下能不能照着画一册送去给将军?” “随便你,”乔斯年起身去小厅,“我跟逸之提过,他说既然大皇子知道粮种的事,镇北军便不多费心思,全看怎么朝廷安排。” 辛子走后乔斯年吃饱喝足回到书案上写了两封信,然后抱出一堆图纸挑挑捡捡。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没看到账簿之前乔斯年的感觉还不真实,看过曹缙带来的账簿他是真的不想干,落差太大,崩心态。 无双苑好歹有一成利润,他认了,闭月羞花楼一分没有,秋季的账簿肯定跟夏季的差不离,干个屁! 乔斯年看着要给闭月羞花楼的一叠图纸咬牙,以前一百两银子他能分到三十两,以后是一两,三十倍的差距,要不是之前就画好了图纸看过账簿他现在肯定什么也画不出来。 乔斯年叹气,那时候他手里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醉仙楼直接开口要他的五支干股,想着他们连他和大皇子有交情都知道,也证明醉仙楼有真东西,钱可以慢慢挣,情报不能不知道,他就答应了。 现在想想瑞兴帝真是赵意欢的好爸爸,太会给赵意欢省钱了,留给自己一支干股大概也是防备他离开耀京后和赵意欢撇清关系吧! 乔斯年还真没想过趁机和赵意欢一拍两散,以前赵意欢是他的靠山、财神,现在赵意欢更是他的好友,搞不好以后他还得想办法把赵意欢一家捞出耀京,只希望瑞兴帝活到七老八十,给赵意欢安排好退路。 乔斯年还在左思右想,白鹿书院已经下学。 张扬清身边是整个书院唯一不用背书袋的人,“斯文,过几日初一放假,我去找你玩儿。” “我初一十五在乔宅,你要来吗?”乔斯文早看出来了,张扬清根本不是想和他玩儿,他是想见兄长。 “来呀,怎么不来?”张扬清笑道,“中秋节邀你看花灯,你不出来也不请我进去坐坐,我还从来没去过你家呢!” 乔斯文不语,那天父亲直接回绝了张扬清,他是后来才知道张扬清来找过他,回绝了为好,那天他肿着一张脸根本不会出来见人。 “哎,你知道吗,最近安平城多了好几家豆腐坊,田记的豆浆从三文钱一碗降到一文钱一碗,豆腐也全部减价一半,大家可都记得他们家居奇敛财的事,生意一落千丈。” “不是叫什么乳吗?怎么又叫豆浆?”乔斯文问道。 “什么乳呀,骗人的,就是黄豆磨的豆浆。”提起这个张扬清就觉得没脸,“那即是你们家的吃食方子我跟你说的时候你还假装不知道,看我笑话呢!” 乔斯文笑笑不说话,田家趁着兄长外出赎身,在庄子上学到那么多吃食的做法没有对兄长说一个谢字,还谎称是自家秘制,为仆不忠为人不义不信,有今日是自食其果。 想到这里乔斯文脸上笑意隐去。 辛午驾着马车远远就见庄子外跪着一大一小两个人,这两人一直守在庄子外面没什么动静,今日突然作起妖来肯定是公子回来了。 辛午直接将马车赶去杂院,果然看见乔斯年的马车停在院子里。 乔斯文也看见了,他跳下马车往正院跑,章进背着两人的书袋跟在后面。 正房的门关着,乔斯文跑去角院,没有在厨房看见乔斯年,转身差点撞在青竹身上。 他抓着青竹的衣角问道,“兄长呢?” 青竹高高举着碟子和换下的茶水,“没碰着你吧,少爷在书房。” 乔斯文翘起嘴角,飞快往书房跑去。 青竹还想叮嘱两句,就不见了他的人影,只能摇头失笑。 “兄长!” “斯文,你回来了。”乔斯年拉着乔斯文上下打量,大半个月不见,乔斯文瘦了不少,手心居然都是硬邦邦的茧子 见乔斯年要看他的手掌,乔斯文抽回手不给他看,一脸孺慕之情,“兄长我跟着辛教头学了一套刀法,你要不要看看。” “这么厉害,”乔斯年眼睛都亮了,“走走走,去正院。” 这时候乔斯年才发现东厢房屋檐下摆着兵器架,立着刀枪棍棒挂着弓箭。 乔斯文取下一把竹刀,熟练地腕花,朝乔斯年一笑,一套刀法行云流水无半点儿生涩。 乔斯年激动鼓掌,“厉害厉害,辛午记一功,斯文更棒,要不是亲眼所见我都不敢相信,这才多久,简直是武学奇才,没想到老乔家还有习武的天赋,简直是基因突变。” 乔斯文握紧刀柄,仰头笑着问乔斯年,“兄长,什么是基因突变?” 乔斯年想了想,拍着他的肩膀道,“就是后代的表现中突然地出现祖先从未有过的新性状,适者生存强者为尊,你这个突变是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八章 晚饭过后,乔斯年抱着一个黄花梨木盒去了东厢房,他把木盒放在外间的圆桌上,叫坐在内间软塌上看书的乔斯文过来,“快来尝尝,伊铛头用羊奶做的点心。” 乔斯年打开盒盖,木盒有两层,“这一层是饼干,要尽快吃完,下面一层是乳饼,喜欢吃就多吃点,我会再给你带,不喜欢吃每天至少也要吃一块。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乳饼滋补营养易吸收,必须吃。” 分成六格的点心盒子里装满淡黄的饼干,上面点缀着各种颜色的果粒,淡淡的奶香萦绕在鼻端,乔斯文眼眶酸涩。 乔斯年接着说道,“下次的乳饼我会让他们装在小罐里,能放得更久,一次多做一些。实在吃腻了让厨房做成菜,煎、煮、蒸、烤都行。” “兄长!”乔斯文抱住乔斯年,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 乔斯年轻轻拍着他的后脑勺,自责道,“我最近很忙,没顾得上你,等空闲了带你出去玩儿。” 估计得忙到年底,他不能保证什么时候有空。 乔斯文摇头,“兄长最好了,最喜欢兄长!” “哈哈,”乔斯年大笑起来,“我也喜欢斯文。” 乔斯文仰头期待地看着乔斯年,乔斯年敲他额头,冷酷道,“最喜欢靳云庭。” 乔斯文讨厌靳云庭,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以为是因为靳云庭抢走了乔斯年,等他长大后他才懂得那是因为他们都想要乔斯年的另眼相待,靳云庭可以坦坦荡荡索要,而他乔斯文处心积虑抓住的是不该得到的东西,两相对比让他更加自厌,潜意识下他把这些情绪转嫁到了靳云庭身上。 他抱紧乔斯年,闷声道,“我问过同窗,镇北侯府是一品侯府,侯爷是正一品大将军,靳将军是从三品云麾将军,我们乔家却抄家流放,三代不得科举,靳将军能娶兄长吗?” 见他问的是“能不能”而非“会不会”,乔斯年知道乔斯文是真的长大了,“事在人为,只要我们坚持不懈,努力尝试,迟早会走出一条路。” 他坐在椅子上与乔斯文平视,“就像乔家,不能科举只是断了一条路,还有很多方向可以尝试,在行动前我们先要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能做什么。” “我想要靳云庭,”乔斯年点着自己的太阳穴,“这里有很多东西,可以让我与他比肩而立。” 乔斯文担心道,“靳将军会不会只是想要兄长的东西?” 乔斯年使劲敲了一下乔斯文的额头,十分不满,“能不能对你哥哥有点儿信心?” 他站起身,张开双臂上下打量自己,“就凭哥哥这张脸这身板儿,靳云庭就得喜欢我,何况我还有才。” 乔斯文捂着额头咧嘴笑道,“我哥哥最棒!” “那是!” 次日,最棒的哥哥乔斯年陪乔斯文吃过早膳,将他送上马车自己也要走了。 “等何伯回来让他不要再去酒庄上,往后越来越冷,路也不好走,我不放心。”乔斯年看着鱼浅里抢食的红鲫鱼,说道,“我会派管事过去,让他不要担心。过几天这些鱼也搬进屋里去,问问斯文他想放在哪里。” 上次走的时候乔斯年忘了叮嘱何伯不要乱跑,结果他刚走何伯就驾马车去了酒庄。 “是,少爷。”青竹道,“何伯走的时候让我问问少爷冬日的木炭买多少?” “买两个庄子的,多买一些。”酒庄酿酒后不会冷,主要是这边和制书的庄子,“给斯文用的买好的,其他的也要没什么烟雾的。” “少爷怎么忘了自己?”青竹笑道。 “我呀,”乔斯年忍不住翘起嘴角,“我住在逸之的庄子上。” 离开的时候乔斯年看见乔老爷派来的人,小孩儿和乔斯文差不多年纪,站在路边的草棚边看着他的马车。 “还有一个人呢?”乔斯年松开马车窗帘,问丙叁,“你今天怎么不赶马车?” “我昨晚一夜未睡,辛子哥都没来和我换巡,”丙叁打着哈欠,“昨天那人想见少爷,先是在大门外长跪不起,后来坚持不住想让这小孩儿哭喊,被辛午打晕提走了。” 乔斯年沉默半响,“去村里找户人家,给点儿银子,让这小孩子先住着。” “啊!”丙叁差点儿睡着,反应过来连忙道,“是,少爷。” 想起辛子早上还回来的画册,乔斯年闭着眼睛不经意道,“辛子昨夜可能在画图。”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动静,睁开眼车里已经没有丙叁。 接下来的日子乔斯年更忙,细论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当老板,以前他有无双苑和闭月羞花楼的干股,但是只出图领银子不管事,现在自己经营起来才知道做生意有多难。 目送车队走远,乔斯年在心里算着这一趟能挣多少银子,辛子忍不住问道,“《答题集》是不是带得太少?” 乔斯年笑道,“哪里少了,二百六十套,瑞兴二十年西境就这么多人过了乡试,正好!” 肯定是少了,瑞兴二十年西境有一万四千二百七十人参加乡试,虽然只录取了零头,但是壮志凌云的人肯定不是零头。 乔斯年只让曹缙带走二百六十套,一是因为一套《答题集》十六册,两尺长一掌半厚,二百六十套就装了三车,太占地方;二是他要把《试题集》卖起来,收回些本钱;三也是最主要的原因——为了让饥饿营销看起来合情合理,这是准备会试和殿试用的书籍,西境上次就二百六十人通过乡试成为举人,二百六十套没什么可说的。 要问乔斯年还有往年的举人呢,不好意思他不能科举,他假装不知道。 当然了,他不可能真的只分二百六十套《答题集》给西境,两天后另有车队出发。 乔斯年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一套《答题集》能赚一两银子,这三车就是二百六十两白银,若是换成《试题集》,三车能装一万八千二百本,每本二百文的利润,就是三千六百四十两白银,少赚了十三倍呀! 乔斯年感叹,“我果然是个好人!” 辛子笑道,“公子举世无双!” 乔斯年走路生风。 转眼就到九月初三,如果昨日放榜对各位学子来说是悲欢离合,那么今日对绝大多数人来说简直是普天同庆的好日子。 园风忙得脚不沾地,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他昨晚盖了一宿的图章,就没闭过眼,早饭随便吃了两口,现在嗓子冒烟肚子饿的咕咕叫唤,人却越发精神,“哎哟,我的钱少爷,这怎么是强买强卖呢!您听好了,是买了《试题集》才能买《答题集》,不是买《答题集》必须买《试题集》。” 钱明礼皱着眉头,“这不都一样吗!” “怎么能一样呢,”园风左手拍着《答题集》,“各位都是读书人,有自己抄过书的都知道,黄麻纸书铺里卖七百文一刀,这一套书下来需要八刀纸就是五两六钱,剩下一两四钱够不够笔墨费用?抄一套这样的书需要多少时间?这还是印刷本,还有这内容,大家心里该有数,这书多少银子一套才正常。” 他右手拿着一本《试题集》,“《答题集》不单卖,您买一本《试题集》才可以只花七两银子买一套《答题集》。 他哑着嗓子吆喝,“数量有限,先到先得啊!门外的书案上有记名册,没买到的留下姓名,东家说了书到了货按名字先后给各位补齐,截止到殿试。殿试过后什么价就没人知道咯!” 门外挤不进来的人问道,“要等多久?要先付银子吗?” “不用先付银子,您看看您的名字在第几页,就几天后来取书,从明天算起。”园风不忘嘱咐,“《试题集》和《答题集》一共七两三钱,您把碎银准备好!” 数钱找零太费劲儿! 钱明礼不知道什么时候挤进柜台,“有什么我能干的?” 园风看他一眼,指着柜台后面的布帘,“那是库房,里面还有《试题集》没盖书铺的图章,盖在第一页。” 很多书铺都会给自己书铺的好书盖上图章,钱明礼并不觉得奇怪。他盖了两本觉得不对,仔细看过发现书铺居然是免费寄售,价格也明明白白印刷在第一页。他想了想,拿出私印把自己的名字戳在“乔斯年”下面。 晓枫阁,钱慎杰翻开《答题集》的第一页就歇了看戏拱火的心思,因为戏台子搭不起来! “后台这么大,沾都不敢沾你呀,乔斯年。” 茗香茶楼,乔斯年用丝线将皮蛋切成四块装盘,倒入后厨调制的酱汁,“两位先生看了半天书,尝尝这皮蛋合不合胃口。” “等会儿,我把这篇看完,”张松雪头也不抬。 张霖放下书,“这倒是新奇食物,从没见过。” “鸭蛋做的。”乔斯年递给他一双筷子。 张霖夹起一块,“蛋黄成了深绿色,蛋清变成了褐色,像琥珀一样,上面还有银色的花纹,挺像松花。” “所以它也叫松花蛋。”乔斯年笑道,“现在吃有些冷,夏天凉拌才好。我给两位先生一人准备了一篮,在马车上,一会儿走的时候带上。” “清凉爽口,”张霖尝过一块,“味道有些特别。” “还可以煮粥做汤,”乔斯年道,“有些人可能吃不惯,我倒是挺喜欢凉拌着吃!” 作者有话要说:上周两宝感冒,特殊时期发烧咳嗽就怕是新冠,吓死人! 天冷了,大家都把秋裤穿上吧! 今天冬至,记得吃饺子哟! ☆、第六十九章 耀京。 终于熬到放衙,钱盛谢绝各位同僚的邀请,承诺明日回请才得以脱身。 今日太诡异,本来他和往常一样在书库修书,突然被属官叫去,有了值房和桌案,午后许多不曾结交的同仁来与他攀谈,下衙更是好几人邀他赴宴。 作为詹吉士在翰林院一待快三年,第一天进来他就被分去书库修补书籍,自知早已经被上官遗忘,被同僚无视,那里受过这样的待遇。 不知缘由不敢应承,只能提着心小心应对,后来还是书库里的老翰林扔给他一本《试题集》他才看出些眉目。 他那特立独行的大舅哥这次彻底出名了,还是好名声。 钱盛知道,他身边的变化不是乔斯年的好名声带来的,全是乔斯年背后的大皇子。 如果进献岁好还有人观望,那么十几日前无双苑和闭月羞花楼的图册表明无名居士是乔斯年,就要说一句再怎么胸怀锦绣也不过是个抛头露面不入流的匠人、裁缝,图册上这样的人还有好几个,不过是他出的图多一些,做出的衣饰新颖别致一些。 有谣言还说乔斯年离了抚远侯府变成了大皇子府的奴仆,所以现在不用顾忌,无双苑和闭月羞花楼把他的名字写进了图册里。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与文事沾上边,便天然的让人高看一眼。现在乔斯年能和大皇子一起制书,还能署名,还是科举试题,便可见乔斯年在大皇子那里绝不是无足轻重之人,他这个妹夫的境遇也跟着水涨船高! 还有松雪先生,他曾听北境的同年私下说起,直道可惜,毕昇和苍州张氏·张霖倒是不曾耳闻。 钱盛特意绕道经过无双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大概是《试题集》上有无双苑的图章,想来看一眼。 “没有了,没有了,”老远就听见伙计的声音,“先买《试题集》吧,把姓名记下,过几日直接来领《答题集》。” 《答题集》? 钱盛拉住旁边的少年问道,“什么《答题集》?” 钟行见他一身圆领绿袍官服没有任何纹饰,暗道肯定是哪个衙门才下衙的杂官,好心给他解惑,“《瑞兴元年——瑞兴二十一年会试、殿试科举试题答题集》,十六册,每册十套答卷,都是前十名的文章。” “今日的卖完了,你要的话去排队。”钟行指着已经排成长龙的队伍,“七两银子一套。” “七两!”钱盛确认道,“白银?” 钟行打开折扇,与有荣焉,“没错,就是七两白银!” 他已经收到乔斯年的书信,虽然乔斯年只愿意和他对半分他手里的五支干股,他还是乐颠颠同意了。 今日一早他就在前面的醉仙楼里包了一个临街的雅间,远远看了一天,无双苑进进出出的人流就没有空手的。 在钟行眼里乔斯年俨然就是一棵枝繁叶茂的摇钱树,有了第一次合作,第二次第三次也不远,从今天起他手头得握紧点儿存下本金,以后跟着乔斯年赚大钱。 哼,再有谁敢说他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他就拿银子砸。 钱盛转身就往家里赶,连跟钟行道谢都忘了,他按着胸口的《试题集》越走越快,拐进小巷后更是跑了起来,心道,这下素岚该放心了。 “素岚,”钱盛推开院门,见乔素岚正在井边浆洗床帐,不是他们的青纱帐。 葛布笨重,浸水后他一个大男人都未必提得起来,钱盛赶紧上前帮忙,“这是谁的,你怎么在洗这些东西?俊儿呢?” “二弟今天回来的挺早,”大嫂窦氏抱着钱俊从正房出来,后面跟着两岁的三丫,“快撒手,你是官老爷怎么能干这些。弟妹有孝心,见娘的帐子用了大半年非要给娘洗洗。” 钱盛没有撒手,他接过乔素岚手里的床帐晾在院子里的竹竿上,见竹竿上另一床帐子还在滴水,不是他娘屋里的东西,他扯出一个笑,“今日放衙手里的事正好做完就先回来了!” 乔素岚擦干手上的水迹,想抱回钱俊,窦氏侧身避开,“你身上都是湿气,马上要做晚饭,我抱着吧!” 钱盛的舌尖扫过牙根,说道,“晚饭要麻烦大嫂做了。素岚带俊儿去换身衣裳,和我一起去孙大人府上,孙夫人想俊儿了。” 孙大人就是老翰林,钱家都知道钱盛在他手下做事,两家走得近,孙夫人很是喜欢钱俊,每次都嘱咐钱盛去的时候带上他。 窦氏没有理由留下钱俊只能将他还给乔素岚。 见钱盛进屋跟钱母叙话,窦氏不好和小叔共处一室,留下三丫回了东厢,让二丫停下手里的针线去做晚饭。大丫跟着乔素岚学了两年,针线做得好,时间应该用来绣帕子换钱。 钱盛从正房出来回西厢换下官袍带着乔素岚和钱俊离开,乔素岚见不是去孙大人府上的路,问道,“我们去哪儿?” “去吃面茶,”钱盛一手抱着钱俊一手牵着乔素岚,感觉手心里的素手没有以前温软,问道,“最近衣服也都是你在洗吗?” 也不是每天都是她洗,乔素岚没有出声,钱盛道,“去买个婆子吧!” 为什么买婆子,乔素岚心中想笑。 钱家贫寒出身,出嫁时木姨娘只让她带了一个陪嫁丫鬟,嫁妆也大多折成现银,乔家没倒的时候婆媳妯娌一片和乐融融。 她有孕后问钱盛要不要给丫鬟开脸,钱盛不要,没想到大哥钱重早就盯上了,乔家流放北境的消息才传出两日,钱重以窦氏无子为由吵着要纳妾。 知道丫鬟不愿意伺候钱重,钱母来要人的时候她咬着不松口,没想到丫鬟起了心思往钱盛书房钻,要自荐枕席,乔素岚自然不会留她。 丫鬟走后怕钱盛吃不好她接了早晚做饭的差事,后来钱母嫌窦氏做的饭菜不合胃口,一日三餐便全是她做。 最近窦氏更是寻着法子给她找事,乔素岚知道窦氏打的什么鬼主意,她断断不会允许。 乔素岚扬起笑脸,“你不爱吃面茶,我们去吃羊肉泡馍。” 没有错过小女人眼底的狡黠,钱盛手上力道加重一分,“今日有好消息,茶面也给夫人叫一碗。” 大皇子府。 赵意欢喝光碗里的皮蛋瘦肉粥,对眼巴巴看着他的池渊说道,“也就一般,我是怕浪费才吃完的。” 池渊收回目光,垂首道,“殿下什么时候这么节俭!” 赵意欢看着他纤长白皙的脖颈,红润的侧脸,挑起他的下巴让他正视自己,“阿渊知道我最受不得你叫我殿下,还有三个月。” 眼角余光见方旬候在外殿,赵意欢在池渊嘴角轻啄一下松开手,嘱咐道,“不许偷吃!” 走出两步又不放心,回身端走桌上的皮蛋瘦肉粥。 池渊留意外殿的动静,听见赵意欢问,“怎么样?” “不出殿下所料,邹家联合十几家书坊,工匠正在加紧雕刻雕版,《试题集》已经印起来了,也是三百文,用的纸张比我们的好,倒是没有署三皇子的名。” “装模作样!”赵意欢不屑,“告诉暗线,《答题集》造价越高越好。等他们开始售书我们就每天减少出货量,把市场让出来。到时候把风声散播出去就说邹家有数不尽的存货,让邹家骑虎难下,亏不死他们。” “差不多了就找两家署名的涨价,让他们前功尽弃。”赵意欢悠悠道,“你说乔斯年怎么这么坏!” “咳咳咳,”内殿的池渊一口汤呛进嗓子里。 乔斯年信中只说把市场让出来,抬高造价、放出风声和涨价都是赵意欢的意思。 赵意欢快步跑进内殿,“怎么了?” 池渊一双眼睛直直看着他,水雾弥漫,欲语还休,赵意欢咬紧后牙槽,他硬了。 抚远侯府,袁斌盯着袁斐差小厮送来的《答题集》和《试题集》已经一个多时辰。 士农工商,短短三个月乔斯年依次掉入末等,不过是一点银子而已,不过是一点儿才气而已,不过是一点儿声望而已。 袁斌握紧拳头,指甲刺入掌心,他骗不了自己,大皇子能让乔斯年在这两本书上署名,说明他们是合作不是附庸,岁好很可能也不仅仅是乔斯年用来攀附大皇子的。 有消息传来,岁好在上个月西境的互市上大放异彩,不知道换回多少牛羊驴骡和骆驼,干货香料皮毛毛毯更是数不胜数,订酒的单子已经排到明年的互市,那不是一点儿银子。 至于乔斯年的才气,没人比他更清楚,无双苑和闭月羞花的衣饰根本不足挂齿。 袁斌神色晦暗,他已经和大耀最尊贵的女子定亲,深情守一的名声已经得到最好的成果,现在他需要声望,他要乔斯年的才情。他虽然通过了乡试,但是名次并不好,明年的会试很可能掉出榜单,这样让他如何自处, 袁斌悔不当初,就不该为了苦情戏码放乔斯年出府! 云州,辛未推门而入,何川翻着文州的账簿头也不抬,“这么快,又没抓到人?” 辛未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说出口的话毫不留情,“你这棵墙头草,发现两边都给不了你想要的,便想坐山观虎斗,做渔翁做黄雀。”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何川十分敷衍。 来人说的对,明明他在云州和文州主事,熟悉南境各州,公子要售书却舍近求远另外派了人来,是阻止他与读书人结交;岁好是陛下都赞过的好酒,多好的敲门石,却只让他酿酒和运输,是断绝他结交权贵的路;而三七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出成绩,是想绊住他的手脚。 公子摆明不信任他,和离开北境派人跟着他时一样直白。 何川有时候觉得辛未是保护他还是监视他全看他自己怎么做,如果他越过红线公子就会真的把他挂上鱼钩用作鱼饵抛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子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章 折桂巷,乔斯年睁开眼,白鹿书院下学的时辰到了,马车外面热闹起来。 直到外面渐渐变得安静,也不见乔斯文的身影,乔斯年掀开车帘,“怎么还没出来,留堂了?” 辛午道,“公子稍安勿躁,小公子每天都出来的比较晚。” “嗯,把马车赶到前面去。” 他们来得不早不晚,停车的位置靠后,现在别家的马车走了不少,前面空了出来。 乔斯年挂上车帘子,看着白鹿书院门口,直到巷子里不剩几辆马车,乔斯文才终于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一同出现的除了章进还有一个说说笑笑的少年,那少年一出书院就看向这边,随后一把抓住乔斯文。 斯文在学堂里交到朋友了! 乔斯年老怀甚慰,他走下马车,等在原地,露出老父亲般慈祥的笑容。 乔斯文想挣脱张扬清的手,发现他挣扎张扬清抓得更紧,“是你兄长吗?遇见了不去见礼太失礼了!” 九叔昨日半夜才回府,门房说没有酒气没有脂粉味儿,还穿着早上出门的衣服。 张扬清已经好几年不过问他爹什么时候回来的,那门房居然还记得怎么回答他,也是笑死人! 没有脂粉味儿很正常,没有酒气就不对了,昨日可是乡试放榜的日子。 白鹿书院有个传统,新科举人去参加鸣鹿宴的这一晚,没有中举的考生则会一起宴请先生,这种宴请怎么会不喝酒? 午休的时候他寻了由头去找九叔,才知道九叔今日请假,昨日的宴请也推辞没去,同舍的先生拿着一本《试题集》摇头晃脑:“时也,命也,运也,多行善事必得善缘也。” 这么大的事,乔斯年肯定会亲至,张扬清藏着小心思没有告诉乔斯文。本来他是打算下学后去找九叔,没想到在这里就看见乔斯年。 张扬清心虚地看向乔斯文,发现他的目光从自己的腹部收回,顿时背脊生寒,赶紧松开手,还不着痕迹地用书袋挡住身前。 知道我想点你的关元穴了!乔斯文笑弯了眼,他拉着乔斯年的手问道,“兄长怎么来了?” “接你去吃饭!”乔斯年笑看张扬清,“你好,你是斯文的朋友吧,方便的话一起吃个便饭。” “不……” “方便!”张扬清抢在乔斯文之前说道,“我让人回府说一声就好。” 牧阡机灵,赶紧取下张扬清肩膀上的书袋,让马车跟上,自己回府里报信。 他摸着后脑勺,自言自语道,“少爷是不是不想把书袋给我,抓得那么紧!” 路上知道张扬清是张家的人,乔斯年笑道,“晚膳在松雪先生的茗香茶楼吃,饭菜都是在你们家的酒楼定的,张霖张先生也在,都认识就不另外给你们两安排,坐一起吃吧。” 进了雅间,乔斯文认出张霖是给荣四海验伤的先生,他倒镇定,看出来几人认识很久的样子,张霖要告状乔斯年早就知道了。 倒是张扬清,乔斯文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对他挤出一个笑脸。 张扬清扯了一下嘴角,不用乔斯年介绍,自觉上前,“四伯,九叔。” 张霖对张松雪道,“六哥家的扬清,在东丙舍读书。” “见过松雪先生,张先生。”乔斯文见礼。 张松雪点点头,把事先准备的一方砚台送给乔斯文,又起身去书案后面找出一支竹刻山水毛笔递给张扬清,“你长这么大了!” 张扬清只看一眼毛笔就知道是好东西,虽然及不上乔斯文手里的砚台珍贵,他双手接过,“谢谢四伯。” “这是?”乔斯年拿过砚台仔细端详。 “绛州澄泥砚,”张霖暗道四哥出手不凡,蟹壳青澄泥砚都拿出来了,他解下腰间的玉佩递给乔斯文,“拿去玩儿。” 张扬清咋舌,这不是九叔最喜欢的一块玉佩吗?号称谁要都不给! 乔斯文看向乔斯年,松雪先生给他的澄泥砚没有雕琢,粗看他只以为是一方不错的砚台才收下的。这块玉佩纹理特殊,色青淡绿玲珑剔透,是上好的蓝田玉,这些东西他拿了,欠的人情都会算在兄长身上。 这是乔斯文第二次见澄泥砚,上次是在耀京的书院里,先生讲文房四宝拿出四方砚台供他们瞻仰,其中就有一方草树花卉檀香紫澄泥砚。 澄泥砚使用经过澄洗的细泥作为原料加工烧制而成,由于原料来源和烧制时间不同而有不同颜色,以朱砂红、鳝鱼黄、蟹壳青、豆绿砂、檀香紫为上乘颜色,其中尤以朱砂红、鳝鱼黄最为名贵。 这些上乘名贵的澄泥砚属于贡品,流入民间的少之又少,松雪先生给他的就是蟹壳青澄泥砚。 乔斯年对乔斯文笑道,“先生给你就拿着吧!” 现世,澄泥砚始于汉,盛于唐宋,从唐代起与端砚、歙砚和洮河砚并称为“四大名砚”。 也有绛州澄泥砚,始创于唐代,到清代时其制作工艺就已失传,断档三百年后版画艺术家蔺永茂携其子蔺涛历经千辛万苦终将澄泥砚恢复生产,绛州澄泥砚才重新在砚海中展现新姿。 乔斯年家里有一方海兽哮月鳝鱼黄古澄泥砚,他爸宝贝得不行,平时看都不让看。 张霖拉起乔斯文的手,将玉佩放在他手心,“斯年说的对,先生给你的你就拿着。” 晚膳喝的酒是乔斯年带来的岁好,张松雪饮尽杯中的酒液与乔斯年相视而笑,“中秋节礼我倒是得了两坛,斯年有好东西居然不想着我。” “先生莫怪,实在是就剩下这一坛,拿不出手。”乔斯年道,“酒坊已经开始酿酒,等出了酒肯定给两位先生送到府上。” “这是岁好?”张霖倒吸一口气,他早有耳闻,大皇子在中秋宫宴献上琼浆玉露,陛下龙颜大悦,金口玉言“时和岁好,亿万斯年”。 民间一杯也买不到,听说产量低,全部用于西境互市,换回来不少好东西。张霖以为岁好肯定会成为贡品,他们肯定喝不到,没想到这才过去半个月就摆在了自己面前。听两人话里的意思,这酒乔斯年也有份儿? 不怪张霖,以口相传的消息离开耀京时已经没有乔斯年什么事,毕竟他无权无势无足轻重,不能和大皇子相提并论,被忽略的彻底。 “是岁好,”乔斯年伸手取酒壶。 张扬清忙道,“乔哥哥你们聊,我来倒酒。” “那就麻烦扬清了,”乔斯年从善如流收回手,“酒水这一块我只负责酿造和运输,大皇子会派管事过来负责售卖,张先生若是有意向我可以代为引见。” 张霖端起酒杯,“与斯年结识真是痛快,我敬你一杯。” “先生客气!”乔斯年举起酒杯,“斯年以后还有许多地方需要仰赖两位先生。” “说这话就见外了。” 酒席过半 ,掌柜敲门进来,“先生,文会可以开始了。” 张松雪微醺,“开始吧!” “今日还有文会,”乔斯年问到,“赋诗还是切磋学问?” 张松雪笑意深长,“赋诗。” 乔斯年起了兴致,在他眼里文会就是一场真人秀,不知道身份背景没有自我介绍便少了些许味道,“麻烦掌柜去隔壁把辛午叫来?” 辛午在安平城比较多,不知道对这些学子了解多少,乔斯年打算让他在一旁解说。 不过,等看清这场文会的彩头是什么,不需要辛午,乔斯年就认清了这些人的本质——全是对手! ☆、第七十一章 乔斯年一行人站在二楼围栏后当现场观众,他嘴有些痒,想嗑瓜子,“车队什么时候到?” 辛午道,“不出意外五日后能到安平城。” 上个月的西境互市,赵意欢用岁好换了很多东西,给乔斯年送来十车。他看过先到的清单,吃的占大半,里面就有瓜子。 大耀也种植西瓜和冬瓜,却远远不及哇雅国富产,更别说瓜子,每年都会大量买入。 乔斯年在心里催促赵意欢快点行动,早点儿找到向日葵和南瓜! 茗香茶楼一楼聚集的人数比之上次晓枫阁不遑多让,与听张松雪讲解乡试试题的急切截然不同,众人都好整以暇地看着掌柜宣讲规则,听到意外的地方和身边的友人小声讨论。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今日文会比的却是独一无二,还是以武入文。”掌柜拱手,“各位可以自己作诗,也可以写下记得的别人的诗。如果是别人的诗不能署名,在场有人道出这首诗的作者或者出处,这一首诗便不能计数,这便是独一无二。” “至于以武入文,这里是苍州,渡过苍水横跨北原,就是大耀北境的门户,请各位以边塞风物、军旅生活、将士情怀入诗。” 听到这里,乔斯年脑子里已经飘过好几首诗,此时他还没有参加这场文会的意思。 “各位有一炷香的时间书写,最后数量最多的三人按名次先后依次从这三件物品中挑选一件。”掌柜揭开身后方桌上的红布,桌上有一张纸、一个楠木盒,一封书信,“这是今日文会的彩头——松雪书局茶水两个月、松雪先生的字画一幅、国子监三个月短讲生名额一个。” “哄,”茗香茶楼炸开了锅。 短讲生相当于现世的旁听生,国子监的旁听生呀! 乔斯年能理解他们为什么这么激动,国子监是大耀官学最高管理机构,是最高学府,各学立博士一人,教授十人,直讲八人。博士皆取履行清淳,通明典义者,官居正五品上;教授掌佐博士分经授课,官居从六品上。 而国子监的学生绝大多数是三品以上官员子弟或勋戚子弟,剩下极少数也是各州举荐的德才兼备的好苗子,这些人不管是入朝为官还是成为家族砥柱的比例都很大。 所以,国子监除了雄厚的师资力量,还是权势的聚集地,若是懂得经营积累人脉,以后的路定会宽阔许多。 而且三个月可以发生很多事,今日短讲生,明日师生,后日门生,人都有梦想! “你想不想去松雪书局喝茶,”乔斯年对身旁的乔斯文说道,“应该可以向松雪先生请教学问!” 乔斯年知道自己什么水平,从来不对乔斯文的课业指手画脚,从来只是检查有没有错别字。 “没有人想看看字画吗?”张松雪负手而立,自嘲道,“果然还是比不上赝品!” “我就挺想看,我还想要,可是我不说,”乔斯年笑道,“我担心字画展开后竞争对手会变得更多。” 张扬清佩服,这也太会哄人了,刚才还问乔斯文要不要喝茶,转头就是盯着字画,难道乔斯年一人还想拿两个彩头不成。 张扬清心中疑虑才起,就听乔斯年道,“斯文,一会儿你代笔,帮兄长开个小号。” 语气和刚才问乔斯文想不想去松雪书局喝茶一样,还有小号是他理解的意思吗?张扬清突然对这场文会充满期待。 “既然是彩头,松雪先生的这幅画是不是应该打开给大家欣赏欣赏,”见这些人眼里只有国子监的短讲生名额,钱明礼心中鄙夷,平日满口家国大义,还不是为了功名利禄,“松雪先生能将各位名家的字画临摹得彷如真迹,定然能集百家所长,成一家之技艺,书画水平肯定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听他这么说,楼下开始三三两两有人要看张松雪的字画,最后汇成一片,要求展开字画。 乔斯年看着斜对面的钱明礼,问辛午,“这是谁?先生的死忠粉?” 辛午猜测死忠粉是拥趸的意思,“他是钱明礼,钱知州的第三子。” 见乔斯年依然看着钱明礼那边,而钱明礼居然看着这边微笑,辛午接着道,“乡试前在花楼与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借口有伤在身避过乡试,乡试还没结束他就满城游荡。” 乔斯年挑眉看向辛午,以辛午的品性为人,用这么尖锐的话语描述钱明礼可见不是一般的讨厌他。 辛午面色发红,将军未雨绸缪等的就是现在,让公子看清钱明礼的人品。要怪就怪钱明礼口出狂言,肖想公子,他也没让人下重手,是钱明礼自己不想参加乡试。 楼下,掌柜打开楠木盒,“这是松雪先生画的大手卷,用一匹整绢绘成,先生叮嘱只展开两尺。” 有国子监的短讲生名额在,大家也不计较能看多少,也可能是不在乎。 两尺的画布上红梅傲雪,寒风萧瑟,一个小童身着锦衣摔倒在地,他双手抱握插·入雪地的长棍正努力撑起身。 “先生若是能让我去府上挑选字画,我可以默几本诗集送给先生。”乔斯年紧紧盯着掌柜手里的长卷,眼里都是势在必得。 这都能认出来,果然真情,张松雪笑容和蔼,“如此,我就放心了!” “虽然是数量比拼,对诗的质量不作评比,但是还请大家认真对待,拿到国子监三个月短讲生名额的人今日所写的诗会送去国子监。”掌柜卷起字画放回楠木盒,说道,“每张桌子上都有两份笔墨纸砚,请参加文会的诸位入座,文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乔斯年牵着乔斯文往楼下去,张松雪等人跟上。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辛午和丙叁往砚台里加水,拿着墨锭研墨。 掌柜点燃一支线香插在香炉里,宣布文会开始。 “出门日已远,不受徒旅欺。骨肉恩岂断,男儿死无时。走马脱辔头,手中挑青丝。捷下万仞冈,俯身试搴旗。”乔斯年一字一句念给乔斯文,让他记下,自己已经默写出另外两首诗。 唐代大诗人杜甫的《前出塞九首》通过一个征夫的诉说反映其从军西北边疆的艰难历程和复杂感情。乔斯年只选用了其二、其六和其八,其它几首有对君王的抱怨、上官的不满,还有描写军中的黑暗,乔斯年都略过。 卢纶的《塞下曲六首》分别写发号施令、射猎破敌、奏凯庆功等等军营生活,多是赞美之意,乔斯年全部背给乔斯文,同时自己笔下如飞。 想着七首诗能进前三,等乔斯文写完,他便专心致力于拿下头名。 若是他抬头看一看,就会发现他们这张桌子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有人心知自己进入前三名无望,弃笔收纸,想在二楼居高临下看看是什么人出口成章,发现二楼已经没有位置。 张松雪拿起乔斯文记下的诗,细品后六首,“辞情捷丽,所作尤工,不作举止,陡发惊采,焕尔触目。应该是组诗,系一人所作。” 乔斯年头也不抬,赞道,“先生厉害!” 张松雪摇头失笑,真是一心二用的让人哑口无言。 “时间到。”掌柜一声令下,伙计立刻下场收诗文。 坚持到最后的人看着伙计从乔斯年这里收起三张写满字的纸,有人已经开始考虑自己得了第二名是拿松雪先生的字画还是要松雪书局的茶水! 经过一轮剔刷,除了乔斯年和乔斯文一首诗也没有损失,其他人背记的别人的诗几乎全部被人道出了作者和出处。 中州钱氏诗书传家,底蕴深厚,钱明仁自己作了四首诗,不署名的诗写了七首,被刷掉三首,本来以为第二名稳妥,结果张家的张扬清又给他刷了两首,最终排名在乔斯文之后成了第三名。 他可看见了,是松雪先生告诉张扬清那两首诗的作者是谁,不过没关系,他要的是那副字画,其他的东西对他来说没什么用处。 在钱明仁看来,乔斯年势如破竹,肯定是冲着国子监三个月的短讲生名额而来,名额没有限定什么时候使用,可以留到乔斯文长大,以乔家的境况这是乔斯文进入国子监的唯一途径,这个名额对他意义重大。而现在的乔斯文去松雪书局喝两个月茶水正合适,所以不管第几名那副字画都是他的。 “我要这幅字画,”乔斯年道。 “我要国子监的名额。”乔斯文道。 作者有话要说:前出塞九首(其二、六、八)——杜甫 ·[唐] 出门日已远,不受徒旅欺。 骨肉恩岂断,男儿死无时。 走马脱辔头,手中挑青丝。 捷下万仞冈,俯身试搴旗。 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 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 单于寇我垒,百里风尘昏。 雄剑四五动,彼军为我奔。 掳其名王归,系颈授辕门。 潜身备行列,一胜何足论。 《塞下曲六首》——卢纶·[唐] 鹫翎金仆姑,燕尾绣蝥弧。 独立扬新令,千营共一呼。 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 平明寻白羽,没在石稜中。 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野幕蔽琼筵,羌戎贺劳旋。 醉和金甲舞。雷鼓动山川。 调箭又呼鹰,俱闻出世能。 奔狐将迸雉,扫尽古丘陵。 亭亭七叶贵,荡荡一隅清。 他日题麟阁,唯应独不名。 我是个废,写不出好的句子赏析诗文,引用明代胡震亨《唐音癸笺》卷七谓:“大历十才子,并工五言诗。卢郎中(纶)辞情捷丽,所作尤工。”又说:“卢诗开朗,不作举止,陡发惊采,焕尔触目。” 圣诞节快乐!!! ☆、第七十二章 乔斯文要国子监短讲生名额,乔斯年没有说什么,毕竟对他而言去松雪书局喝茶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经此一事,乔斯年生出了将乔斯文交给张松雪教导的念头。 见乔斯年得了彩头直接将楠木盒交给身后之人,完全没有要打开的意思,钱明仁道,“乔公子,不知道我们有没有机会欣赏这幅字画?以前流传出来的都是松雪先生临摹的名家字画,今日有幸得见先生自己立意的字画,想必在场诸位都想一睹为快。” 乔斯年的目光扫过方桌上孤零零的纸张停留在钱明仁的脸上,“这幅画我要送人,不方便拿出来展示,各位都是饱学之士,有君子之德,想必不会强人所难。” 钱明仁笑了,他拉上众人是为了让乔斯年难以拒绝,乔斯年直接给所有人带上两顶高帽子,让他们再难开口。 钱明仁现在很希望钱明礼能说两句,毕竟他从来不以文人和君子自居。 钱明礼没有让他失望,“大哥,人家要留着做礼物,我们先看像什么话!” 不是你第一个要看吗?口风变的这么快,钱明仁意味不明地看一眼钱明礼,饱含歉意地对乔斯年拱手,“是在下失礼了!” “无妨。”乔斯年面上一派大度。 这钱明仁放着自己的彩头不管要看他的字画,乔斯年就知道钱明仁参加文会八成是冲着这幅字画来的,好在钱明仁智商在线,知道他不会转手让人,没有一上来就开价,只说想看看。 就是不知道想看的是松雪先生的字画,还是字画里的靳云庭。 钱明仁二十出头,是知州家的公子,很可能从小就认识靳云庭,认出字画里的小童是靳云庭不难。 想到自己错过靳云庭的前二十三年,乔斯年只想马上回家。 有《试题集》和《答题集》的热销,与张松雪和张霖一起出现,又姓乔,众人很容易猜出他是谁。 几句话的功夫,打量的视线越来越多,乔斯年全部忽略,他向张松雪和张霖辞行,“天色不早,我先回去了。” 他语气熟稔,张松雪也自然亲切,“这就走了,作者是谁出自何处呢?” “斯年,你不说清楚他今晚肯定熬夜翻书,”张霖笑道,“明天还会去找你。” “不提我还忘记了,”乔斯年把自己写的三张纸拿起来递给丙叁,让他放在楠木盒里一起收好,“我拿的彩头不是国子监的名额,这些不用留下。” 然后提笔在乔斯文写的诗文上写下两个名字,转身离开。 “前面的仁兄,是哪位大才子?” “《前出塞》是杜甫写的,《塞下曲六首》是卢纶,快记下!” “没听说过呀!其他的明天拿去书院问问各位先生,肯定能……” “得了吧,楼上几雅间的先生,你们输的这么惨,他们有一个吭声的吗?”钱明礼抢过钱明仁才拿到手的彩头,笑得没脸没皮,“大哥每日忙的脚不沾地,哪儿有时间喝茶,还是让我去吧。” 钱明仁随他,“走吧,明帜还在雅间等着。”可惜没有拿到靳云庭的画像,也没能让她看一眼! 张松雪和张霖带着张扬清回到楼上,雅间里已经放着这次文会出现的所有诗文。 剔刷的时候掌柜在前面诵读,,很多人把自己不曾听闻过的诗都抄录了下来,茗香茶楼也安排了人专门负责记录。 张松雪找出乔斯年的诗,到书案后执笔誊写。 张霖用碗盖拨动茶盏里的茶叶,“这场文会是为斯年举办的吧!彩头是靳将军的画像,斯年为了不让它落入他人手中,定然会参加;规则看似别出心裁,但看斯年的诗全部没有署名,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制的。” “一半一半!在文人里有真才实学才能得到真正的尊敬,光在《试题集》和《答题集》上署名是不够的。过了今夜大家都会知道斯年是饱读诗书之人,积累的学识比很多人深厚。”张松雪心情很好,“我还想要这些诗,光是数量就已经出乎我的意料。” “看四哥的样子事先并不知道斯年能拿出二十九首诗,你就不担心翻船,最后靳将军的画像被别人拿走。”张霖乐道,“到那时斯年肯定跟你急眼。” “我对斯年有信心,觉得他至少能得个第二名,实在不行我会出面把其他人没有署名的诗尽量剔刷掉,”张松雪想到钱明仁,“钱慎杰的这个大哥儿还不错。” 另一边的马车里,乔斯年道,“钱明仁是个哥儿呀,他是娶妻的哥儿吧!”额头上没有红痣,在这么多人认识他的地方,没必要假装男子。 辛午坐在靠近车帘的位置,“中州钱氏的哥儿大多娶妻,极少外嫁。钱明仁掌管着钱府的产业,公子行走在外少不得遇见他。” 乔斯年觉得自己可能遇见了靳云庭的爱慕者或者爱慕者的家属,虽然知道很多人盯着靳云庭的婚事,真正遇见还是第一次。 不过他一点儿也不担心,不说镇北侯府,单从钱慎杰的立场,钱府就不可能和镇北侯府结亲。 而且他和靳云庭好着呢,侯爷爹也喜欢他,倒是不必太在意这些爱慕靳云庭的人。 在商言商,以后遇见了也不是不能合作,乔斯年觉得自己太豁达了。 “吃饱了吗?”他转头问乔斯文,“一晚上都没怎么听见你说话,怕生吗?” “吃饱了,没有怕生,我插不上嘴。”乔斯文回答。 “哈哈,”乔斯年笑道,“我看张扬清挺好的,你跟他一起玩儿我很放心。” “嗯!”乔斯文垂下眼,最初他并不是因为张扬清本人如何才和他接触,而是因为张扬清姓张。今日看来张扬清接近他目的也不单纯,两人算是扯平了。 “少爷,到了!”丙叁停下马车。 园风见赶车的是丙叁知道是乔斯年来了,他迎上前,“东家来了。” 昨日装车送书到安平城,辛子给乔斯年一张契书,说是靳云庭收了一间书铺给他。过来一看,乔斯年脸红,这不是他买小黄书的店铺吗! “哎哟,我是没想到书铺也能日进斗金,”园风殷勤地给几人倒茶,连章进都有一杯,“三百本《答题集》一本没留,一千本《试题集》卖光了,才到下午就没货。我记着东家的吩咐,谁来问都说明日才有货,傍晚的时候送来了一车。” 他去柜台上拿来账簿和记名册,“东家看看,两千四百两白银,还有这预定,有人直接要一百套《答题集》。” 一个店铺就赚了五百两,还行,乔斯年笑道,“等这些预定的补上货,要《答题集》的人会越来越少,园掌柜到时候别气馁。” “哪儿能,”园风道,“东家做的是大善事,买的人越少证明需要的人都有了,东家的善行有了成效。” 园风自己开着书铺看得清楚,想赚银子还得指望《试题集》,乔斯年只说《答题集》会卖的越来越少,可见心里有计较,不是烂好人。 “都是自己人,园掌柜不必如此。”乔斯年翻看记名册,心里点着页数,每一个名字在他眼里就是一两二钱银子,“这还有按手印的!” “是个不会写字的人,看着像个猎户。” “记名册上每人只能买一套书,要的多的你另外和他们签契书,预付一半定金。”乔斯年站起身,“今天先这样,你忙不过来可以雇两个伙计。” “东家稍等,”园风快步走进柜台提出两摞书,“这是我前些日子搜罗的好书,都是最时新的,保证东家没看过。” 各色绒布封皮里夹着几本靛青封面,最上面的一本书和乔斯年上次买小黄书时随手放在上面用作遮掩的那本一样。 这是什么书简直不言而喻,乔斯年僵着一张脸,“园掌柜有心,上次有本《香香小狐郎》不错,以后书铺里售卖的这类书尺度都要在它之下,文采要在它之上。” “东家的意思是……”园风提着书的双手收回。 乔斯年点头,这些都不行。 才上马车,乔斯文问道,“兄长,《香香小狐郎》是什么书?” 乔斯年身形僵硬一瞬后一本正经道,“书生小时候从猎户的陷阱里救了一只狐狸,十年后狐狸修炼成人形前来报恩,他混合十种香料掩盖一身狐臭成功留在书生身边,给书生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书生写字他研墨,书生看书他掌灯,书生睡觉他盖被……” 见乔斯文渐渐失了兴趣,乔斯年笑道,“最后一人一妖成了形影不离的好兄弟,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好久没有给你讲《三国演义》,上次讲到哪里了?现在给你讲一段,回去你还要做功课,没时间听。” 乔斯文却问道,“兄长要把松雪先生的字画送给谁?” “不想给他们看的托词而已,”乔斯年抚摸楠木盒,一匹整绢绘成,一匹=四丈=四十尺,就是十二米八,能画很多靳云庭。 乔斯年笑得有些痴,没有看到乔斯文闭上眼睛时黯淡的双眸。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涨了收藏,哈哈啊哈哈! 明天可能没有,周一见! ☆、第七十三章 晚上喝的不多,也没像靳云庭第一次来庄子上时几种酒混着喝,再者心里惦记着回去看字画,乔斯年坐在马车里越来越精神。 发现乔斯文睡着后,担心他磕着碰着,乔斯年脱了外袍给他盖上,扶他枕在自己腿上。到了庄子上也没叫醒他,直接抱去东厢房安置好。 “明天早半个时辰叫斯文起床,”乔斯年叮嘱身后关门的青竹,“他还有功课没做。” “我记下了,”青竹挤眉弄眼,“靳将军来了!” “逸之,”乔斯年望向正房,靳云庭站在门内看着他,手里拿着他让丙叁送回屋的楠木盒。 “宝宝什么时候到的?”乔斯年嘴角裂开,人已经飞奔上前,“我在茗香茶楼的文会上得了第一名,彩头要了先生的字画,你猜他画的是什么?” 他接过楠木盒,牵起靳云庭的手,“是四十尺的大长卷,怕马车上弄坏,我还没看,茗香茶楼只展开了两尺,我就认出来是你。” “宝宝小时候是不是很辛苦?”乔斯年将楠木盒随手放在桌上,拉靳云庭坐下,肯定道,“宝宝一定很辛苦。” 见乔斯年满脸心疼,靳云庭眼尾微扬,“还好!画的是小时候吗,你如何认出来的?” 靳云庭自认与小时候差别很大,他十二岁抽条拔高,十七八岁后五官也开始变得棱角分明。要说是因为乔斯年见过靳琛,那也不对,靳琛长的更像大嫂林萱。 “嘿嘿,”乔斯年坏笑着打开楠木盒,取出字画放在桌面上徐徐展开,担心掉到地上,只展开了两尺,“你看这眼眶含泪委屈倔强的模样,像不像你被我欺负得受不了的时候。” “何时……”想到什么,靳云庭一脸无奈,“淫者见淫!” “等以后闲了我把镜子弄出来,你自己看看就知道我没有骗你,”见靳云庭看向内间的铜镜,乔斯年抚摸他的侧脸,“铜镜也行,宝宝我们试试吧!” 乔斯年火急火燎去浴间洗漱,靳云庭将字画一点点展开,看过后又卷起来放回楠木盒,拿出里面的三张纸。 乔斯年离开后辛子进了正房,靳云庭看字画的功夫他把今日发生的事简单复述一遍,末了忍不住道,“今日三间书铺入账七千二百两白银,盈利大概有一千五百两。” 这只是苍州一日的进账! “斯年念给斯文的诗呢?”靳云庭将三张写满诗文的纸折起来放入怀中,“十日后我来接斯年去忠义关,这里的事都交给你。” 辛子递给靳云庭一叠信纸,“酒庄那边公子似乎另有打算。” “想酿些药用酒精给军医用,”乔斯年大红披风下只着雪白中衣,披散的头发还在滴水。 “你先下去。”靳云庭吩咐辛子,起身接过乔斯年手里的布巾,将他拉到内间软塌上坐下,站在他身后给他绞头发。 赤色铺开,乔斯年盘腿坐在软塌上抬头后仰,脖颈纤长线条姣好,锁骨耸动,领口松散,起伏的胸膛白皙细腻,两朵红梅若隐若现,他一瞬不瞬盯着靳云庭,“宝宝要带我去忠义关?” 一双眼睛纯澈清明,只有自己,靳云庭低头吻在他眉心,舌尖舔砥,离开时代表哥儿的红痣已经不见。 看着这双眼睛因为自己变得深邃染上浓色,连情·欲都那么纯粹,靳云庭声音暗哑,低沉蛊惑,“愿意去吗?” 乔斯年转身看着靳云庭,半跪着解开披风衣带,“宝宝刚才没有拒绝!” “我也没有同意。”不等乔斯年辩驳,靳云庭以吻封唇。 由着乔斯年胡闹一次,收拾清爽躺在床上没一会儿乔斯年又开始作乱,靳云庭按住他的手,“我明日还有事!” “我给你按按。” 靳云庭爬卧,乔斯年跪坐在他身侧,两手对搓发热后将他的中衣推到腋下,双手重叠放在他的腰椎正中,由上而下推搓至手下的肌肤发热,然后两手叉腰,大拇指分别按于靳云庭腰眼处,用力挤压旋转揉按。 乔斯年手法娴熟,力道适中,靳云庭回头看他,“你在哪里练的如此熟练?” “宝宝连公公婆婆的醋都吃吗?”乔斯年笑道,“是不是很舒服,以后只给你按好不好。” 这是乔斯年穿回现世跟护工学的,真的只给他爸妈按过几次,老哥和大嫂只能对着不乐意学的小侄子干瞪眼。 见他提起公婆时温馨愉悦与往日说到乔老爷和母亲乔何氏的神情截然不同,靳云庭重新枕回手臂上,“你不想知道斯文是如何说通乔老爷的吗?” 昨天,乔老爷派来伺候乔斯文的两人没有跟着回来,外面的草棚乔斯文也让人拆掉了。 辛子说乔斯文和乔老爷关在书房里一上午,乔斯文走后乔老爷吩咐那两人留在乔宅,不用再跟来。 “权衡了利害得失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做,总不可能是突然为我的名声着想吧,”乔斯年讽刺道,“七岁孩子都能看清的事,乔老爷就是太心急,他能在耀京混十几年,不是个傻的。倒是斯文,以后能让我少操点儿心。” 靳云庭不再说话,乔斯年专心给他按摩腰背,感觉可以了躺回床上将他抱在怀里,“睡吧!” “我还没吃药!在袖袋里。”靳云庭推了推乔斯年。 “没射在里面,不吃好不好。”乔斯年将他搂得更紧,“有了我就去北境外面埋·雷,看谁不长眼。” 过了一会儿,乔斯年扭扭捏捏问道,“那个,我弄在里面你能不能用内力把它们逼出来?” “哈哈!”靳云庭闷笑出声,肩膀抑制不住地抖动。 乔斯年还从来没有见他这样笑过,想看看他现在的样子。 靳云庭却不配合,躲在他怀里怎么都不愿意抬头,笑得停不下来。 最后乔斯年只能放弃,他拍着靳云庭的后背,苍白无力地解释道,“我就是问问,你别笑岔气了。” 靳云庭慢慢收了声,仰头在他下颚上咬一口,趴在他胸口,“乔斯年,你怎么能这么可爱!” “我就当你夸我吧!”乔斯年拨开他脸上的发丝,威胁道,“再不睡我又要闹你了!” 靳云庭起身的时候,乔斯年觉得自己好像才闭眼,他披上外袍,边束发边往外走,“怎么这么早?我去厨房给你煮碗面,吃了再走。” “不用了,辛子知道我什么时候走,会让厨房准备,”靳云庭推他坐在铜镜前,找了半天才在地上找到红笔,给乔斯年点上红痣后解开发带给他束发,“陪我吃早膳。十日后来接你,手头上的事交给辛子,他一直跟着你很多事都清楚,容易接手。” “我去住多久?”乔斯年看着铜镜里模糊的人影,暗自决心要尽快把镜子捣鼓出来,“能住到明年开春吗?” “你想住多久都可以!”开春是靳云庭回苍州训练新兵士的时间,乔斯年的心意他如何不懂。 “会不会打扰你?” “不会,”靳云庭眼里荡开笑意,声音依旧清清冷冷。 “别人也带着家眷吗?你不是搞特殊吧!” “没有,忠义关内有个镇子,住着好些兵士的亲眷。”靳云庭去柜子里找出一套红色锦衣,“穿这个。” “是不是觉得我穿红色好看,”乔斯年扒掉身上的外袍,“我去了是不是要见那些家眷,她们串门子喜欢带什么东西,我准备什么回礼?不会有人找我绣花吧,我不会……” 辛子和丙叁往浴间送水,听着乔斯年絮絮叨叨,丙叁小声道,“像不像要出嫁的新夫郎,拉着人问东问西,生怕有什么不妥落人口舌。” 辛子斜他一眼,“你懂得挺多!” 丙叁干笑道,“都是道听途说,道听途说。” 等两人吃得差不多,乔斯文也起来了,乔斯年皱眉,“怎么起得这么早?” 青竹添上碗筷,“小少爷要习武,本来就起得早,今天又早了半个时辰,可不得这时候起来。” “斯文辛苦了!”乔斯年用公筷夹了一个蛋饺放在乔斯文碗里,“多吃点儿。” “不辛苦,谢谢兄长!”他脸颊粉嫩,肉嘟嘟的,笑起来软软糯糯。 想到自己马上要去忠义关长住,乔斯年心中愧疚,“重阳节是不是要放假,带你去爬山。” “好!”乔斯文看一眼靳云庭,带着不自知的得意。 “我吃好了,”靳云庭放下筷子起身,“过几日来接你,多收拾些冬日的衣裳,我的你穿着有些短了。” “等一下,”乔斯年跑去内间拿来狐裘大氅给靳云庭穿上,“露水下来了,可惜没有帽子。”给自己差评! 靳云庭抓住他的手,“送我。” “嗯!” 天色漆黑,远处什么也看不见,偶尔能听见几声犬吠。 高高挂起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昏黄暗淡的烛光衬得乔斯年肤色如玉,青丝如瀑,皓腕凝霜,一双素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靳云庭身下的骏马,“下次让护卫跟着吧!” 骏马转头舔他手心。 “越刹识得路!”靳云庭的拇指擦过乔斯年的眼角,捏了捏他的耳垂,一夹马腹冲进夜色。 直到耳边再也听不到马蹄踏在地上的声音,辛子道,“公子进去吧!” “等一会儿,逸之还能看见我。” 越刹在原地转圈,靳云庭转头看着浓墨重影里忽明忽暗的一点红,不问来路,不问归途。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来晚了! ☆、第七十四章 乔斯年回正房的时候,乔斯文已经不在,桌上的饭菜好像一点儿没少,“斯文呢,才吃这么点儿,他就是这么瘦下来的?” 青竹看了看,小少爷这是只吃了少爷给他夹的蛋饺呀,“平日吃的也不少,是不是今天起的太早,没胃口。” “让厨房备着他爱吃的东西,晚些时候送过去。” 乔斯年翻箱倒柜,开始收拾行李。 青竹去了一趟厨房再回来发现床上堆满衣物,软塌上的矮桌也被推到角落,都是鞋袜头饰。少爷手里拿着一本书念念有词,见他进屋合上书转身回到床边把书塞进床脚打开的箱子里,他只看清封面上画着一只狐狸。 “我来收拾吧,”青竹快步上前,“少爷要带哪些东西跟我说就是。” “我是不是还有冬衣不在这里,”乔斯年坐在床沿,挑出两套衣服递给青竹,问道,“放哪里了?” 青竹接过衣服放进箱子里,顺手抚平衣料,“上次方掌柜带来的衣饰太多,正房的衣柜装不下,我按着少爷往日的喜好挑了些出来,其他的都放在西厢房耳室。何伯说西厢房耳室只放少爷的贴身的私物,别的都不许往里面放。” “我今日去酒庄把何伯带回来,”何伯上次去了酒庄就没回来过,“少爷马上有钱了,可以准备亲事。” 青竹欣喜道,“祝少爷和靳将军白首偕老。” “多子多福”他咽了下去,担心少爷真的不能生,靳将军若是和别人生,倚着少爷的脾性又得和离,青竹偷偷叹气。 有人祝福,乔斯年心里高兴,他指着外间的圆凳,让青竹搬过来坐下,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样子。 “那天看了春宫图你回去有没有做春梦?”乔斯年问道,“对方是男子还是女子?” 青竹屁股才挨着椅子就跳了一起,脸色涨得通红,“少爷……” “嗯?”乔斯年递给他一套衣裳。 这是不让走的意思,青竹接过衣裳,背对乔斯年蹲下身,在箱子里这里按一下,那里捋一捋,就是不起身。 “在庄子上就接触这么几个人,不利于发展感情线,你随我去忠义关,住在镇子上,左邻右舍可以串门儿,镇北军里的单身汉肯定也特别多。” 见青竹脖子耳朵一片赤红,乔斯年偷笑。 他带青竹去忠义关当然不是这个原因,而是他一个哥儿随身的侍从不能都是男子,安平城还好,他闲少出门,忠义关不一样,那是靳云庭镇守的地方,他不会每日窝在院子里,定要四处走走看看。 寅时五刻(4:00——4:15),晨钟敲响,几队人马先后从皇城洞开的四门离开耀京,最后都向北疾行。 乔素岚端来两碗素面一碟酱菜,把面多的一碗放在钱盛面前,抱过他手里的钱俊喂面汤。 钱盛吃完面看着对面的妻儿,“今日去买个会做饭的婆子,以后你和俊儿不用这么早起来。” 乔素岚笑吟吟道,“好!” 夏秋时节,钱盛卯时二刻(5:15——5:30)就要到翰林院点卯,那个心怀不轨的丫鬟走后,乔素岚早起给他做饭,最初也不会把钱俊穿起来,直到乔素岚发觉大嫂窦氏有了过继钱俊的心思,她不得不让钱俊与钱盛多多相处培养感情,希望钱盛在钱母开口时能念及父子之情。 其实钱母已经探过口风,钱盛以钱俊是他的嫡长子,而且大哥大嫂还年轻,可以自己生为由拒绝了。 那时候乔家才流放,家里也没有以前和睦,闹出不少事,担心乔素岚知道后更加烦忧,他便没有告诉她。 钱盛知道这个时候更不能说自己已经回绝,不然乔素岚会怀疑他是因为大舅哥有大皇子撑腰才如此。 想起昨日听说乔斯年和大皇子交情匪浅,乔家大概率是无事了,乔素岚眼底的笑意,钱盛又是一阵挫败,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乔素岚那样毫无保留的笑容。 这段时日,乔素岚对他的无微不至,更多的是讨好,不是因为喜欢他而对他用心,是因为他是她唯一能倚靠的人。 是自己做得不够才让素岚忐忑不安,钱盛舌尖扫过牙根,“我先走了。” 他走近逗了两下钱俊,温声对乔素岚道,“路上给我们俊儿买几个小玩意儿。” “嗯!” 钱俊抓着钱盛的手指咿咿呀呀不松手,钱盛笑道,“爹晚上回来陪你玩儿,好不好?” 钱盛走后乔素岚几口吃完碗里的面,收拾碗筷送去厨房,回房后拴上门闩吹灭蜡烛。 昏暗中她掀开床上的被褥,从床板的夹缝里抽出一个纸封,明知什么也看不清依然摇着手里的纸封在钱俊眼前晃,“看见没,大舅舅走的时候留给俊儿的礼物,我们俊儿比爹有钱。” 钱盛才到翰林院发现自己成了从九品翰林院侍诏,小小一个从九品在耀京还不如大人们府上的门房,向他示好的人却已经不仅仅是昨日的同僚。 借着尿遁,他去了一趟书库找老翰林,“孙大人教我!” 孙翰林老神在在,“看你那怂样儿,你也是陛下那里叫出名号的人了,有点儿出息。” 原来他这个从九品芝麻官是陛下亲自吩咐吏部升迁的,连去修史也是陛下亲指,虽然很随意。 孙翰林拍拍他的肩膀,看着天上的日头,“时候还早,回去做事吧。” 钱盛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感激他一直以来的照顾,“下次沐休陪你下棋。” “臭棋篓子也好意思说陪老夫下棋。”孙翰林冷哼,“带上素岚和俊儿。” 重阳节前一天晚上西境的车队到了,十几辆车停满杂院,最打眼的要数两匹通体雪白的小马。 “这是大景国的良驹,殿下知道乔公子在给小公子寻找合适的骏马,重金寻来这两匹照夜玉狮子。”曹缙把货物清单交给何伯后在马厩里找到乔斯年。 “能日行千里,极品中的极品宝马?”乔斯年问道,“信上怎么没提?我是不是该找个会养马的人?” 庄子上的马匹养的糙,食水堆着吃,不知道别人,反正乔斯年根本没管过。 “就是它,是得有人专门伺候,”曹缙笑道,“随信的清单走的早,这两匹马是临启程的时候送来的,一路过来还采买了几车西境的特产,清单上也没有。” “成,”乔斯年叫来丙叁,让他安排曹缙等人的食宿。 乔斯文知道这是给他的小马,跑前跑后爱的不行,“我会好好养的,喂食添水我都会,还会给它们洗澡梳毛。” “天冷了洗澡会不会感冒?小马的食料是不是该多些青料?马厩是不是该找人修一修,风一吹冷飕飕的。”乔斯年看看跳出箩筐的兔子,“还得做个兔子窝。” 多了两匹马,青竹的兔子就没地方养了,装在箩筐里根本不是个事,已经跑的到处都是。 “过几日去酒庄叫几个泥瓦匠过来,”辛子道,“府里有现成的马夫,明日就能到。小公子时常喂养,这马会与你亲近,与你心意相通。” 乔斯文重重点头。 乔斯年揉揉他的发顶,问道,“要不要重新起个名字,还是就叫赤兔马。” “这匹马叫赤兔,”乔斯文指着另一匹马,“这匹马叫灵蛇珠,兄长的,我会好好养。” “你还记得灵蛇珠呀!” 乔斯年曾经给乔斯文讲过现世古代志怪小说《搜神记》里的故事,《随侯珠》就是其中之一,随侯珠也叫灵蛇珠、明月珠,珠盈径寸,纯白,而夜有光明,如月之照,可以烛室。 乔斯年问道,“为什么不叫明月珠,随侯珠?” 乔斯文小声道,“灵蛇神异,希望它能像伴兄长安枕的夜明珠一样护兄长安泰。” “滴滴答答”,乔斯年按住胸口,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融化的声音,真想一口亲在乔斯文脸上,好在他忍住了。 “斯文的心意兄长收到了!能护兄长安泰的不是马,是斯文,”乔斯年第一次给他施压,“等斯文文成武就兄长就有人撑腰了,到时候兄长就能横着走。” “我一定用心学,”乔斯文郑重保证,打败靳云庭。 第二天天还未亮,一行五人驾着两辆马车往苍水而去。 章进昨日下学就回了家,何伯说自己老胳膊老腿跟不上没有同行,曹缙舟车劳顿要抓紧时间休息尽快赶回西境也回绝了乔斯年的邀请,其他人也都没有跟来。 重阳节有登高赏菊插茱萸的习俗,乔斯年要看枫叶,辛子推荐了苍梧山。 山峰高耸,江水奔流,禽鸟飞掠,枫叶似云,薄雾飘渺如烟纱笼罩,在阳光的映衬下彷如仙境。 一路上乔斯年手里的柳条笔就没停过,青竹看着所剩无几的纸张暗道带少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到哪里去买呀!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乔斯年笑道,“可惜我只能背背别人的诗。” “公子博闻强记,已是胜过很多人,”辛子尽量使马车平稳前行,见乔斯年几笔在画板上勾出一只水禽,笑道,“公子画技了得。” 乔斯文倚着车厢站在乔斯年身后,接过他换下来的画纸,“兄长教我。” “前面找个地方停下,先吃早膳,一会儿教你。”乔斯年接过青竹递来的白纸铺在画板上,“这都是随手乱涂,去山上了认真画一副让你们看看我的厉害。” 作者有话要说:O(∩_∩)O 《秋辞》 刘禹锡·[唐]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第七十五章 重阳节自然要吃重阳糕,用米粉、豆粉等发酵,嵌以蜜饯、干果加糖蒸制而成的重阳糕上插着彩纸制成的小旗,每人都有一块。 深秋寒凉,江边更是风急水重,路上还不觉得,这会儿几人挤在马车里吃着冰凉的糕点,喝着已经没有热气的温水,真有点儿悲寂寥。 还是靳云庭那件披风,乔斯年最近喜欢穿这件衣服,现在裹在乔斯文身上,“山上有没有没空地,能温一壶菊花酒就好了。昨晚厨房准备的零食也全部带上,吃了午饭就下山,太晚了我估计会很冷!” “山顶有亭子,我已经让人上去占位置了。”辛子道,“而且我们来得挺早。” 青竹看看丙叁,看看辛子,“谁上去了,我们不是都在这里吗?” “还有人在暗处跟着我们,”乔斯年笑道,“你不会还想着留在山脚看马车吧!” “我是打算留下,”青竹道,“他们是护卫得跟在少爷身边保护少爷。” 乔斯年发现这次穿越的方式才是对的,自己团宠的属性没有丢失。 吃完早膳,马车又上路行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苍梧山下,山脚下已经停着两辆马车,看见车夫乔斯年会心一笑。 车夫上前见礼,告诉乔斯年张松雪和张霖天还没亮就已经登上了苍梧山。 果然在山顶看到对弈的两人,还有亭子外烧水的张扬清。 看见枫林里走出一行人,打头的就是乔斯年和乔斯文,张扬清挥手,“乔哥哥,斯文,你们也来了。” 张霖转头望过来,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成型就听见张松雪敲击桌面的声音,语气里的不满都要溢出来了,“还没完呢,别分神!” 张霖对乔斯年笑了笑才转回头,对张松雪道,“斯年棋艺如何,让他陪你下几局。” 乔斯年带乔斯文来见礼,连忙拒绝道,“可别,我棋艺不精!” 还立刻转移话题,“两位先生来看日出吗?” “是呀……” “你输了,”张松雪落下一子,抬手指着空位,让乔斯年坐下,“还以为你会很忙,没有去叫你,你倒是自己来了。” “干活的不是我,捋顺后倒是没有那么忙,”乔斯年问道,“前日我让人送到府上的酒水怎么样,两位先生尝过吗?” “我开了小坛,和上次喝的差异挺大,易上头,”两家要长久往来,以后会更密切,张霖也不藏着掖着,“没有上次的绵软。” 小坛装的是蒸馏了两次酒精度更高的酒,出了六坛,张松雪和张霖一人一坛,剩下的都送去了镇北侯府。 “我没喝,都埋在院子里的梅树下,”张松雪道,“慢慢来。” 乔斯年点头,将粮食变为白酒是一件相对容易的事,要将粮食变为高品质白酒却是一件深奥的事,乔斯年知道以现在的技术水平酿不出现世那样的酒,他也不强求。 “少爷,画架支起来了!”青竹向两位先生施礼后问乔斯年,“少爷想放在哪里?” “你问问斯文要不要试试我路上教他的?”乔斯年道,“他不画就先放着,等会儿我看看再说。” “什么画架?”张松雪看向亭子外,“那个木架?我去看看!” 张霖摇头跟上,四哥简直就是画痴,所有与字画相关的事物他都想探个究竟。 酒庄还在扩建,工匠都住在庄子上,乔斯年过去后让木匠锯了许多木块木条备用,还做了这个三角画架和画板打算带去忠义关。 乔斯年将画板放置在架子上,铺上白纸,“就这样,可以画画了,很方便吧!” “这,”张霖问道,“墨迹不会向下晕染吗?纸张斜着不好着墨吧!” 乔斯年拿起柳条笔,“我用这个画。” 张松雪接过在画板上试了试,还用手指擦试,看着手上的黑迹道,“留不了太久,快速记录还行。” 大佬,乔斯年心中拜服,却听张松雪道,“我倒是有个想法,把颜料制成这样的笔,作画也别有趣味。” 这是彩笔要诞生了! “先生制出来别忘了斯年。”乔斯年很期待。 “你作一幅画出来看看,”张雪松将柳条笔还给他,“握笔应该也不一样吧!” 乔斯年接过笔,调整画架对着亭子的方向,身体自然站直,右手自然向前伸直,用上握式握笔方法起稿打形。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不知道过了多久,有歌声渐行渐近,“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再次换上青竹磨尖笔尖的柳条笔,做完最后的局部刻画,乔斯年收笔。 画纸上冉冉秋光,满目枫林,风定小亭,亭外风炉火暖蒸气弥漫,似乎能听见鸣泉嗡鸣。 “水开了,”乔斯年提醒。 “喔~喔!”张扬清不由自主应道,反应过来是真的水开了,跳将起来,心道糟糕,这壶青莲露水算是彻底废了。 “你用了三种握笔方法,”张松雪拿起柳条笔,悬空握笔,“笔触灵活,可轻可重,可缓可急,适合画花草树木。” “还有这种持棒式,”乔斯年大拇指和食指捏住柳条笔,其余三只手指辅助,笔和画面成三十五度左右的角,“初时起稿打形或铺调子也常用。” “你功底不错,笔触熟练,少说也画了十年!虽然说英雄出少年,读书作画却需要长年累月的积累,你未及弱冠就算画技自成一派也不大可能体系成熟,”张松雪看着手里用柳条烧制的笔,“说你师从高人,你的画具又如此粗制滥造,我若是你的师父定要打你手心。” 他又摇头失笑,“去留无意,内求于心,超然物外,得大自在,这些年是我着相了。” 乔斯年觉得自己有点儿跟不上张松雪的思路,张霖却知道张松雪这是拨开迷雾见月明,不仅解了多年心结,心境也变得阔达。 张霖感叹道,“今日能见到斯年真是幸事!” “哈哈,不敢当,不敢当。” 山林中人声渐近,乔斯年揭下画板上的画,“前次得了先生的大长卷,斯年甚是喜欢,今日不才把这幅画送给先生,还望先生不要嫌弃。” “这一套画具我都要。”张松雪指着画架画板。 “行,”乔斯年笑道,“下山的时候给先生背到马车上去。” “那倒不用,”张松雪拿着画往亭子走去,“我带了健仆。” 苍梧山上游人越来越多,亭子里来来去去不少人上前和张松雪、张霖问好,也有人向乔斯年点头示意。 乔斯年广袖红衣,挚壶饮酒,听着亭外的吟诗唱曲打拍子,好不快活! 直到有人唱起了徐再思的《折桂枝·春情》,“这是先生做的曲?” “听说是耀京传来的,不是你送给别人的吗?”张松雪幸灾乐祸道,“安平城已经传唱开,靳将军迟早会知道!” “没有啊!”乔斯年皱眉,他在耀京写的现世的文章都烧掉了,要说有留存,也就两个扇面心血来潮提了诗,送去了无双苑,也没有这一首呀! “还有其他的吗?”乔斯年问道。 “就这一首,”张松雪道,“真不是你写给别人的。” 乔斯年笑道,“这种诗我能写给谁?” 想到自己手里是靳云庭送来的,张松雪放了心,他浅饮一口茶水,提议道,“我给《琵琶行》谱了曲,一人唱一段来听听!” “下次吧,”张霖连忙阻止,乔斯年以后说不得要进镇北侯府,大庭广众之下唱曲不合适,他由己及人,觉得靳云庭肯定也不愿意有这样的事发生,“今日没有乐器,下次把你的琵琶带上。” “斯文,过来,”乔斯年招手叫来乔斯文,“让斯文给两位先生唱一首《天将大任》。” 乔斯文看看众人,乔斯年点头鼓舞,“唱一段也行!” “人恒过然后能改,困于心衡于虑而后作。征于色发于声,而后喻。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曾益其所不能。” 苍梧山上,童音清脆,字正腔圆。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逆境奋起,置之死地而后生。”张松雪道,“若是能列举实例佐证,定是一篇论证严密、雄辩有力的好文章。” 这段文章出自《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选自《孟子·告子下》,是《孟子》最著名的篇章之一。孟子所举的例证是舜帝、傅说、胶鬲、管仲、孙叔敖、百里奚六人。 “先生说的是。”乔斯年决定塞也要把乔斯文塞给张松雪。 “这是乔哥哥写的文章吗?”张扬清问道。自从认识乔家的两兄弟,他这心呀! “这我哪里写得出来!” “是家里的长辈写的文章!”靳云庭脚踩红叶,走出树影。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元旦快乐! 护林防火,人人有责。(张氏全进派出所。) 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鹿柴》·王维·[唐] 鸣泉:煮水的器具。 ☆、第七十六章 “见过靳将军!”众人见是靳云庭纷纷见礼,心下都在揣测家里的长辈是谁,不免深思两人的关系。 乔斯年以手支额笑看靳云庭款款而来,脑子里噔噔噔噔响起了《婚礼进行曲》。 “嗯哼,”乔斯年一脸痴迷,张松雪简直没眼看。 乔斯年回神,张松雪与靳云庭是师徒,虽然别人不知道,也不能让张松雪给靳云庭见礼。 他扶起张松雪,对靳云庭道,“逸之,这是松雪先生,助我良多,你也称他先生吧!” 靳云庭抱拳揖礼,“多谢先生!” “嘶!”亭外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本来都以为自己很小声,人多了声音就出来了! “这位是张霖张先生,这次印刷书籍有张氏鼎力相助《答题集》才能这么便宜。” “靳将军如往日般称呼在下便是,”张霖拱手,他可没有四哥的“定力”,靳将军叫他先生他居然坦然受了,那模样张霖真怕他抬手来一句“起来吧”。 张霖惭愧道,“都是斯年的功劳,张氏不过行了个方便!” “张九爷言重!”靳云庭牵起乔斯年的手,“斯年年少,很多地方考虑不周,以后还需两位先生多多关照。” “不敢当!” “不早了,回吧!”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地方,张松雪发话,“扬清去把仆从叫回来。” “斯文一起去,”张扬清拉着不乐意跟他走的乔斯文,“不远,他们就在附近转悠。” 原来张扬清等人上得山顶就打发了仆从,虽说定的是午后下山,仆从却不敢走得太远,只一会儿两人就找到了正在晒太阳的三人。 张扬清本来想打听打听乔斯年和靳云庭的事,发现苍梧山上到处都是人,他也就歇了心思提起其他,“斯文是不是在练武,你比刚来西丙舍的时候瘦多了,尤其是脸上,隐隐能看见两个酒窝。” 张扬清知道乔斯文还在生他的气,乔斯文不理他他也不在意,“我看乔伯父没有酒窝,乔哥哥也没有,你是随乔伯母的吧!” “不过也不一定,我爹有个庶女有酒窝,她姨娘和我爹都没有酒窝。” 你爹肯定戴着绿帽子而不自知,就像我父亲一样!乔斯文抬手抚摸脸颊,花姨娘也没有酒窝。 不笑了兄长会不会不喜欢自己? 不会的,靳云庭也不笑! 可是,靳云庭会对兄长笑! 下山后乔斯年随靳云庭来了忠义关,再见乔斯文只觉得这孩子已经是中二少年开始扮酷。 昨夜下了半夜的雨,气温骤降,辛亥把火炕烧了起来,乔斯年躺在炕上不想起。 今天已经十六,来到忠义关后他便没有见过靳云庭,好在昨日有人送来消息,靳云庭今天回来。 “少爷醒了!” 青竹和丙叁晚到两天,大箱子小包裹塞满四车,幸好乔斯年早就将行李收拾得七七八八,他们打起包来便宜许多。 “今日是大集,少爷念了几天,再不起可就赶不上好东西了!”青竹往面盆里兑好热水,“听辛亥说昨天就到了好多赶集的,带来的鸡鸭猪羊各类干货可多了,县衙还特许这几天每天杀一头牛。” 别看忠义关内只是个镇子,因为地理位置特殊,设有县衙,人口流动查的特别严,乔斯年才到第二天县令就找上了门。 “靳琛起来了吗?”乔斯年问道,昨天眼瞅着就要降温,他让靳琛和他一起睡,结果靳琛跑回房拴上门,再也没出来。 “琛少爷早就起来了,辛亥带着他在前院练功呢!” 尹诺要带尹元走亲访友,不和乔斯年一道,乔斯年直接给祖孙俩放了一天假,剩下青竹、丙叁和辛亥跟在乔斯年身后出了门。 “这孩子一直这么别扭?”乔斯年看着跑在最前面的靳琛说道,“我仔细回忆了一下,他不仅不让我牵手,从认识到现在,就没心甘情愿让我碰过一次。” 靳琛嘴角抽搐,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除了他自己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辛亥笑道,“小少爷平日不是这样的,大概因为公子是哥儿,知道要守礼。” 抓萤火虫抱着自己的腿求婚好像还是昨天,乔斯年才不觉得是什么守礼的原因,“你跟紧他,别让人贩子拐跑了!” “是,公子!” 大集果然不一样,光规模就是镇子里集市的数十倍,一眼望去看不到头。不仅是两面的草棚,地上画个圈圈、铺一张草席就是店铺,讲究些的再垫一块布料。 卖的货物更是各色各样,柴米油盐酱醋茶,衣食住行、吃喝玩乐样样都有。 辛亥领着乔斯年一行人在外围寻了一个面摊坐下,趁着面还没上桌他问道,“公子有什么想买的,我到司市那里问问在哪个位置。” “不用了,反正没事,逛着玩儿。”乔斯年左顾右盼,“草棚里的东西好像不是农家的。” “草棚都被镇上的商铺和来赶集的商号租下了,一天八十文。” 朝廷不开北境互市,关内大集却不会取消,每年三月、六月、九月的十六日到二十日为期四天。互市大多在十六日之后开市,也就是说大耀和草原各部交易物品之前自家人先挑选了一遍。 “今年没有互市,这些商号都是象征性地派人来露个脸,带来的货物不会很多。”见乔斯年有兴致,辛亥嘴里的话不由得多了,“好东西百姓用不起,他们来这一趟就是为了赚个名声,表示自己往年不仅仅是为了互市而来,也记着边境的百姓。冯县令那里都给他们记着呢,没来的下次互市出关文书上卡你一天,损失的可不是这一趟跑腿费用!” 想起冯县令那个瘦老头,乔斯年笑道,“所以冯县令一直是县令。” “哈哈哈,”辛亥笑过后小声道,“做了十几年正八品县丞,前几年抗敌有功才升的正七品县令。” 这时候他们叫的面陆陆续续送来,辛亥收了声,乔斯年问丙叁,“你手里有没有银子用。” 他没有给丙叁发月钱,若是赵意欢也不给丙叁银子,那丙叁也太惨了。 丙叁收回四处飘的视线,笑道,“少爷放心,我来北境的时候领了一笔银子。” “那就好,”乔斯年接过青竹拿去锅里烫过的筷子,递一双给靳琛,戏谑道,“小大人肯定是有月例银子的吧!” 靳琛接过筷子,拉了拉辛亥的袖子,“我的月例银子呢?” 两世为人,靳琛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还有月例,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有带过钱。 辛亥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紫酱色钱袋,靳琛连忙接过,打开看了看摸出一粒碎银子拍在桌子上,豪迈道,“这顿我请!” “咳咳,”差点儿被面汤呛住,乔斯年放下筷子,笑道,“哎呀!小少爷要请客,大家别客气。老板这浇头汤水可以另加的吧,一人来一碗。” 最后几人还真把靳琛的碎银子吃光了,不管是请客的还是吃饭的,连卖面的老板都很满意。 “午后还有唱曲的、耍杂的、卖艺的,”人越来越多,辛亥不得不把靳琛放在肩膀上,“小少爷看见什么想要的告诉属下一声。” 坐得高看的远,靳琛发现想要的还不少。北境很多风物他只听祖父提过却不曾见闻,今天都要带一份回去。 乔斯年已经定下好多东西,靳云庭的宅子一看就是没人住,除了炕其它东西估计都是临时添置的,有些不合用的要换,缺的也要采买。 最主要的是过冬的粮食,丙叁看着乔斯年这家的家禽包圆,那家的家畜我要了,直咽口水。 青竹却发愁,“少爷,这得杀到什么时候?还有猪羊,我们也不会杀呀!” “所以才让他们午时送到河边去,到时候在这里吆喝一声,处理一只几文钱,肯定有人干。” 在草棚找到一家熟悉的商号的香料铺子,和别人几两一钱地买不同,他报香料名称成袋地买,“有笔吗?有些要磨成粉,午时送到河边去。”趁着人多把香肠灌了。 掌柜恭恭敬敬奉上笔墨,这公子一身衣物全是无双苑的,不是寻常人! 乔斯年提笔写下十几种香料,“每种磨三斤粉末,掌柜记得注明是何种香料,我怕用的人不认识。”他自己也不能全部分清。 “但凭公子吩咐。”干完这单他们就闲下来了,好几种香料卖断货。下午他亲自送货去河边,看看这公子买这么多香料干什么。 “小少爷,”乔斯年抬头问靳琛,“导航启动,猪肉铺在哪里?” 他定了五头猪,灌香肠肠衣肯定不够,得去猪肉铺收一些。 于是下午河边宰鸡杀鹅,生火拔毛特别热闹,有人取了经,也想灌香肠,回到大集上发现猪肉铺的大肠小肠全部被河边的人定下了,连羊肠、牛肠都没给他们留。 最高兴的恐怕是杀猪的,本来把肉铺交给媳妇来赚个快钱,结果东家大气,问他家里有几头猪,全给要了。 乔斯年能有什么办法呢,这不是现世的大白猪大黑猪,体型小就算了,屠宰率还低,五头猪杀出来的肉都没有五百斤。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酒窝,原谅乔斯文,他生在一个架空的古代,哈哈哈!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白 10瓶; 爱你(超大声)! ☆、第七十七章 午饭没有在大集上吃,乔斯年早早带人回镇子里的客栈点了一桌饭菜。 “吃完饭先回去一趟,干山货、坛坛罐罐这些先带回去,把厨房用的盆筐都拿去河边装肉。”乔斯年道,“忘了买针和剪刀,还有各色棉线。” “我那里有针线剪刀,”青竹道,“少爷看看能不能用。” “你若是知道剪刀要剪什么肯定后悔拿出来,还是留着吧。”乔斯年笑道,“一会儿缺什么直接去大集上买。” 吃完饭辛亥返回大集收货,乔斯年带着人先回去了。 “叔叔在写什么?”靳琛不比书案高多少,他垫着脚尖,扒着桌沿,一双眼睛圆溜溜黑黝黝的。 在忠义关再见乔斯年,靳琛自觉改口,没有叫乔斯年乔哥哥,叫他叔嬷。乔斯年听着别扭,非得和靳云庭一样要叫小叔叔不可,靳琛看他才十九岁,还没有自己前世大,反正已经认了,干脆“小”也省了,就叫叔叔。 可把乔斯年美的,他是叔叔,靳云庭是小叔叔,攻受分明。 “灌香肠的配方和制作方法,”乔斯年示意软踏上的玩具,“才一会儿就不喜欢了,这可是你花自己的钱买的。” “我试试好不好玩,送回耀京给弟弟妹妹玩儿,”靳琛问道,“什么是灌香肠?” “我们不是在肉铺买了很多大肠小肠吗,洗干净,把肉切丁,拌上调料灌进里面。” “这能吃吗?”靳琛想吐,“那么臭还叫香肠!” “你还说皮蛋难闻,不也吃得挺多的吗?”乔斯年用笔竿点他额头,“可惜没有淀粉,什么时候能找到红薯、木薯、土豆和玉米呀!” 御米!! 乔斯年给何川的图画就是土豆,靳琛已经知道,御米他前世吃过,红薯、木薯又是什么? 靳琛看着乔斯年认真书写的侧脸,英眉琼鼻,朱唇雪肤,悄悄红了脸,他转身跑出书房。 管它是什么呢,迟早会知道,前世何川找到御米用了近十年,不急在这一时。 也不知道祖父和小叔叔要怎么处理土豆,没听见一点儿后续。 没人告诉靳琛乔斯年已经把一册异域食物图画送去给了大皇子,也就等于给了瑞兴帝,政令不明朗前靳家和镇北军不会行动。 而乔斯年直接甩手不管,只有想吃的时候才会提起。 “少爷,午时快到了!”青竹侧身躲开靳琛,“琛少爷跑慢点儿,别摔倒了。” “辛亥回来了吗?你把这些给他,每种香肠都要灌。”乔斯年把写好的纸张递给青竹,“包一个临河的茶铺烧水,干活的人要喝茶,拔毛浆洗也要热水。” 青竹认识的字不多,他扫了一眼便把纸折了起来,也不问什么是香肠,照着方子做就是,“辛亥在前院对货,我先去河边吧,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不是买了几个竹筒吗,也带上,灌的时候把肠衣套在上面。” 提起这个青竹就想笑,少爷在竹编摊子上非要买人家的竹子不可,买了还要锯成两头对穿的竹筒,卖竹编的老伯按竹编收的银钱还在直呼糟蹋东西。 “盐要用很多,你去说说,我们马上用,不是囤积,看能不能多买点儿。”乔斯年打开抽屉拿出刻刀和两个棋子,开始雕刻,“我晚些时候过去。” 大耀设有盐运司,盐场制成的食盐由转运使运往各地,由得到授权经销的盐商销售,统一配送、统一售价,严禁加价、囤积,每个县都设有数家盐商以防止食盐垄断,连百姓买太多都会被询问。 纵观现世历史,食盐贸易以及盐税为维护古代各王朝的统一提供了强大的财政支持,这样的资源在古代理所当然占据非常重要的地位。 所以乔斯年没有碰食盐! 他们吃的盐都是花大价钱买得最新鲜最好的,虽然还是有怪味,但是与其它的盐相比已经好了很多。 乔斯年将木屑抖落在手下垫着的纸上,棋子正中端端正正一个“帅”字。 这几天他有空就会刻象棋,再刻一个“将”一盘棋三十二个棋子就刻完了,剩下棋盘一会儿去大集上找木匠做一块回来自己画。 围棋下不好,象棋还是能拿得出手的,以后可以陪靳云庭下象棋,乔斯年觉得自己太机智了。 “我回来了!”见乔斯年停下刻刀,靳云庭出声走近。 “宝宝回来了!”乔斯年才发现他,不觉扬起嘴角,“吃过午饭吗?” “吃过了,”靳云庭抽走乔斯年手里的刻刀,坐在他腿上,拾起另一个棋子雕刻起来,问道,“刻这个干什么?” 乔斯年双手圈上靳云庭的腰,埋首在他身后嗅来嗅去,“象棋,一学就会。我的围棋太差,以后陪你下象棋。” “嗯!” 一直到靳云庭雕刻完,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乔斯年打开抽屉将棋子和刻刀收起来,桌上的木屑也扫到纸上,问道,“宝宝下午有事吗?” 靳云庭侧身看他,“我想你了!” 乔斯年折纸的十指微顿,随后将纸捏成一团扔掉,他压着嘴角扬着下巴道,“所以呢?” 靳云庭伸手按住乔斯年胯下,挑眉。 乔斯年的嘴角终于压不住,他捧着靳云庭的脸狠狠亲了一口,“爱死你了,我去关门。” 靳云庭抬手一震,书房的门“嘭”一声合上。 “武功太好用了,”乔斯年一边在靳云庭脸上啄,一边扯散他的腰带,“宝宝坐到书案上去,脚踩在椅子的扶手上!” “宝宝还记得《十香词》吗?”乔斯年坐在椅子里脱掉靳云庭脚上的鹿皮短靴,解开绸缎袜子的系带。 靳云庭一脚将他踩在椅背上,“你还敢说!” “不说这个,”乔斯年握住靳云庭的脚腕,另一只手沿着小腿往上爬,“那我们说说《香香小狐郎》?” “我看了又怎么样?”靳云庭有样学样,扬着下巴垂眼看着乔斯年,“所以呢?” 乔斯年将衣袍下摆扎进腰带,抬起手里的脚腕放在肩膀上,他站起身,“宝宝这样很好。” 日斜影长,乔斯年抱着只着中衣的靳云庭回到正房,“宝宝累了就睡。” “你去哪儿?”靳云庭抓住他的手。 “我去打水,”乔斯年拍拍他的手背,“黏黏糊糊的你睡着不舒服。” 靳云庭松了手,乔斯年将他脸上的湿发捋到耳后,“等我一会儿。” 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锅里倒是有热水,乔斯年把水提去正房,让靳云庭泡澡。 “宝宝泡一会自己起来,”给靳云庭搓完背,乔斯年放下袖子,“我去把书房收拾一下,免得靳琛跑进去看见了。” “洗了再去吧!”热气腾腾,靳云庭眼里又泛起水光。 乔斯年在他眼角亲了亲,“我晚上洗,时间不早,我要去大集看看他们灌香肠灌对没有。宝宝能不能一个人睡?” 靳云庭凤眼微眯,垂眸看着水面,纤长的睫毛挡住眼底的情绪,“嗯!” “我去看看就回来,”乔斯年漂水淋湿他的肩膀,“晚上吃火锅,要熬底料,开饭会晚一些,宝宝可以多睡会儿。” 乔斯年打开门窗通风,咧着嘴收拾了一片狼藉的书房。 再到前院,一个黝黑的男子抱拳道,“属下辛戌见过公子。” 乔斯年见过辛戌,在遇见靳云庭的那天晚上,明显是那些护卫的领头,他点头道,“我要去河边。” 辛戌打开门,乔斯年出去后,他也跟了上来。 河边比大集上杂耍唱曲的地方都热闹,乔斯年一眼扫围着看热闹的人不算,过少说也有三十人在忙活。 “少爷这里。”丙叁和靳琛坐在茶铺里吃买来的各色小食,看见乔斯年连忙起身。 “猪都杀了吗?”乔斯年问道,“没多少肉呀!” “都杀了,屠夫说肉挺多的。”丙叁问道,“再去买几头?” “你去问问屠夫,他有没有生猪,十头以内全要了,今天先这样,明天接着杀。”乔斯年指着一筐筐处理好的鸡鸭鹅,问道,“羊呢?和这些一起送回去。” “在下面,竹筐不够放,塞了鸡鸭在上面。”丙叁道,“那我去了。” 乔斯年想想没别的事就让他走了,问靳琛,“你是和我一起回去还是留在这里?” “我要回去。”靳琛不满道,“小叔叔呢?” 回来就赶他出门,以为他是小孩子好骗吗,他可是大人,下次才不惯着你们。 “那个,小叔叔赶回来累了,在休息,”乔斯年有点儿尴尬,“我不小心把你的玩具压坏了几个,带你去买!” “我的玩具在软塌上。”靳琛觉得哪里不对。 “嗯!”乔斯年暗道,幸好我只脱了裤子,否则屁股肯定受伤,“我给你做几个吧,别人肯定没有的玩具。” “乔斯文也没有?”靳琛眼睛亮起,心头的疑虑全部消散。 见他眼中的审视消失,乔斯年摸摸他的发顶,经过大灾大难的孩子是不是都敏感早熟,“斯文也没有。” “走吧,我们先回去!”乔斯年牵起靳琛的手,感觉到靳琛的挣扎,他举起另一只手比了个“二”,“给你做两套,一套送回去给弟弟妹妹,一套留着自己玩儿。” 靳琛撇开头任他牵着走。 ☆、第七十八章 乔斯年回去的时候伊诺祖孙俩已经回来了,倒是不用他动手做晚饭。 香料、牛油已经买了回来,姜葱蒜酱酒家里都有,告诉伊诺牛油火锅底料的配方和炒制步骤后,乔斯年道,“一会儿鸡送回来挑一只加枸杞红枣熬汤,泡一些蘑菇,做一个菌菇清汤火锅。蘸料你看着做,晚上人多,涮菜多准备些。” “他们回来了告诉他们想吃就要动手,让他们帮忙,今晚放开了吃。” “是,公子。”尹诺笑道。 乔斯年平易近人,厨房是常来的地方,相处的日子久了尹诺也没有以前拘谨,他发现乔斯年对小孩很好,两位小少爷就不说了,乔斯文身边的章进跟着少爷读书习武,说句不中听的都赶上别人家受宠的庶子了,可惜他们家尹元只知道往厨房钻,是个不开窍的。 与现世古代火锅叫“古董羹”不同,异世的火锅就叫火锅。相传有一群乞丐在寒冬破庙中架锅生火煮食讨来的食物,居然意外的好吃,慢慢地这种吃法便在乞丐中流行起来,后来被过路的商旅传开,进了平民百姓家中,现在已经是皇帝都爱吃的佳肴。 经过时间的演变,火锅的器具、食用方法已经多种多样,但是万变不离其宗,一言以概之就是水或汤烧开,来涮煮食物,都是现做现吃。 尹元看着锅里红得发亮的辣油、上下翻滚的花椒,问道,“爷爷你是不是做错了?” “你不是看着吗?就是按着公子说的方法做的,”尹诺也不确定,“要不你端一碗去给公子看看。” 本来他想说尝尝,话到嘴边改了口,以前做的汤底都是能直接吃的,这个真下不去嘴。 乔斯年在院子里做玩具,尹元走进垂花门就看见了他,“公子,你尝尝这个对不对?” 乔斯年看看桌上的碗,再看看尹元,这要喝一口他就得涕泪横流吧! “噗,咯咯!”靳琛终于忍不住,手里的毛笔劈开叉,好好的一页大字毁的心甘情愿,“哈哈哈哈!” “你小声点儿,”乔斯年唬道,“你是等不及想尝尝吧!” “没有,哈哈,”靳琛边笑边摇头,压低声音道,“你也有翻车的时候!” “谁说我翻车了,”乔斯年对尹元道,“跟你爷爷说盛在托盘里放凉,先不用管了。” “是,公子。”尹元意识到自己干了蠢事,端起碗快步跑开。 乔斯年起身拍掉身上的木屑,“我去看看逸之有没有被你吵醒。” 等乔斯年进了正房,靳琛放下手里的毛笔拿起桌上的木件组装。 柱形木筒底部有卯眼,中间立着九根木柱,靳琛将有九个孔一个卯眼的圆木板与木筒里的木柱对齐,一松手木板掉到木筒底部,然后他将手伸向了旁边的木条和竹截。 靳琛认为乔斯年做的“玩具”不仅仅是玩具,总有隐含的深意,只有乔斯文看不懂。 乔斯年和靳云庭从正房出来的时候,靳琛左手握着竹截,右手抽推竹截里的木条,观察木筒里的木板升升降降。 这是一个手动蜂窝煤机,乔斯年将榫卯结构都做好了,组装起来并不难。 “哇!靳琛好厉害!”乔斯年鼓掌,“转眼就拼好了!” 你这眼睛是从后脑勺转回来的吧,我都拆了好几次,靳琛偷瞄检查他写的大字的靳云庭,挺起小胸脯,“那当然。” “我们去玩儿这个玩具怎么样?”乔斯年提议。 “大字写完了吗?”靳云庭问道,“这里才十二张。” 写废的那张没算,还差八张,这是靳琛决定做一个好兄长时给自己定的目标,每天写二十张大字。 “玩这个也能锻炼身体,写了半天劳逸结合,让他活动活动,”乔斯年拉着靳云庭往后院去,“还要逸之帮忙。” 后院最西面是留作小厨房的角院,没有启用,堆放着冬日烧炕用的煤球。 靳云庭看着院子里一大一小凑在一起拿着木铲拌自己用内力碾碎的煤球,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武功真是居家旅行必备,你一定要好好学,”乔斯年又往木盆里加了一点儿水,拌了几下他直起身,“应该差不多,这个玩具沾一下水,按在煤灰上,按实后取出,在空地上把煤球推压出来。” 靳琛却把蜂窝煤机藏在身后,“我不要。” 黑糊糊的煤灰,按进去还能要吗? “随你,”乔斯年在靳云庭的帮助下净手,“明天去河里淘一些细沙回来给你,再给你做几个沙滩玩具。” 靳琛在忠义关见过别的小孩儿撒尿和泥巴,还没见过玩沙子的,该不会是要给他做沙盘吧,玩具是兵马吗?他要一个比军营里的沙盘还大的沙盘! 他已经清楚附近的山川地势,道路分布,给他一个沙盘他就可以碓制出来,想想靳琛就激动。 可以想象当靳琛看见一堆决明子上各种鱼虾蟹龟模具时他有多失落,连沙子都不给他。 靳琛将蜂窝煤机沾水,按进木盆里,砸实后在脚边推出煤球。 歪歪斜斜一个蜂窝煤,清清楚楚九个孔。 乔斯年扶额失笑,有时候他真是摸不清靳琛在想什么。靳琛不愿意按在煤灰里,他给靳琛找细沙替代,结果话音才落靳琛就把蜂窝煤机按进了煤灰里。 “这样比煤球好用吗?”靳云庭拉下乔斯年额头上的手,取出帕子擦干他额头上的水迹,然后给他擦手。 “昨天看辛亥烧炕,这些像疙瘩一样的煤球挺难燃起,做成这样就会容易许多。” 蜂窝煤横断面有多个圆孔通风,状似蜂窝的煤型与氧气的接触面积更大,燃烧更剧烈,也会更充分,相对煤块更环保,还不用时常捅炉子。 有一个切入点就够了,乔斯年不再多说。 “叔叔是用过吗?”这么肯定,靳琛仰头问道。 “看别人用过!” 在靳云庭面前,关于现世的东西乔斯年虽有保留,但是只要靳云庭问,他都会说一些,相信靳云庭已经察觉到他身世存疑。 乔斯年抓住靳云庭的手,“宝宝,我都来好几天了,怎么没看见咱爹?” “父亲晚些时候会过来一起用晚膳!”靳云庭回握他的手,十指相扣,对咋舌的靳琛道,“去写大字!” 靳琛舌头都来不及捋平,提着蜂窝煤机头也不回地跑了。 “他不住在这里吗?这院子是临时买的吧,窗纸都是新贴的。”两人慢慢往正院走。 “父亲在大营住习惯了,不住这里。这宅子是我的,一直没人住!”忠义关内县衙都比别处的小,更不要说民居,这座三进的宅子比不得乔斯年的庄子宽阔舒适,靳云庭心疼,“委屈你了!” “不委屈,离宝宝这么近我高兴,”乔斯年问道,“前些天那么忙都要把我接过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接到消息,耀京来了人,可能是冲着你来的,”靳云庭侧头看着乔斯年的眼睛,“想做什么就去做,这些纷扰到不了你面前。” “我说怎么《答题集》卖了好几天还没人骂我,这是憋着大招呢!”乔斯年笑盈盈道,“宝宝对我真好。” 那些人可不是来骂你的,有人还想娶你呢,回想得到的消息,靳云庭心下不渝面上却看不出分毫,“科举试题发售那天,陛下提起钱盛,提升他为从九品翰林院侍诏,指派了修史的差事。” 钱盛在翰林院书库待了三年,翰林院都没几个人记得他,瑞兴帝偏偏在这个时候给他升官,虽然是最末流的小官乔却足见瑞兴帝对乔斯年的态度。 “所以那些人是来巴结我的?”乔斯年道,“找不到我应该会去找乔老爷,他最近收了不少礼吧!” 他并不在意这些,转而问道,“三弓床弩多少步了,有没有送进耀京?” “三百四十步,射出三百步后父亲往耀京递了密折,没有提你的名字,只说是工匠偶然所悟,”靳云庭停下脚步,“是我让父亲这么做的,我不想后世有人因为三弓床弩在战场上收割人命而辱骂你!” 乔斯年笑了,现世四大发明,印刷术有毕昇,造纸术有蔡伦,指南针是谁人发明的还没有定论,但是传统的说法,也是权威性的说法是轩辕黄帝发明的,只有火·药是炼丹家发明的,没有姓名。 不仅火·药,很多武器的发明者也无从得知,此时乔斯年有点儿怀疑是不是因为他们不想被后人骂才不肯留其名! “本来也不是我造出来的,”怕靳云庭心中难安,乔斯年插科打诨,“好像没什么东西是我的,诗词是别人写的,酒水是别人研制的,做菜是学别人的,连爱爱都照本宣科,宝宝会不会觉得我脑子不灵光要我赶出门呀!” “这么呆只能关在家里,”靳云庭扬起嘴角,“免得一出门就被人拐跑了。” ☆、第七十九章 靳谦到的时候带着彭佑安,“这小子鬼鬼祟祟的,还跟我过了一招,手上功夫不错,可见平日没少练。” 八月下旬新兵士分配边所的时候,彭佑安和一百多人留在新兵营清空营房、修房补洞,还要打扫卫生,后来又搬运粮草入库,他以为靳云庭终于要“特殊”对待他,都做好了看守粮草的准备,结果靳云庭来检查粮草后把他们全带走了,今日才到忠义关。 好久没见靳琛,挺想他的,彭佑安看了忠义关的营房排布,大致猜到靳琛住在哪一块儿,于是带着他娘做的柿子糖摸了过去,可巧迎面撞上准备出门的靳谦,被一招制服。 他就是本能出手,脑子转过弯来就猜到这是谁,收了手上的力道,若是使出全力,说不定能在靳祖父手底下走两招呢,彭佑安暗道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嘴上谦虚,“我爹说我是花拳绣腿,彭家刀法练得像街头卖艺,小动作太多,整的花里胡哨的。” “不渝你应该见过,就是逸之的副将左诚,他善使长刀,明天你们合营,你去找他练练。他最近得了一把好刀,刚顺手,看你能抗几刀。”靳谦看着门外走来的乔斯年,笑道,“那是你逸之叔叔没过门的夫郎,你也叫叔叔吧。” 彭佑安一脸迷蒙地看看乔斯年,转头看向靳云庭时下巴都要掉地上了,这人他有印象,不是抚远侯府世子袁斌的夫郎吗,名声在外! 怎么就成世叔没过门的夫郎了,他才离开耀京半年多,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而且世叔不是要找一个喜欢的人吗(他娘说的)?他还等着世叔找个下凡历劫的天仙呢,这个没有一点儿哥儿的纤柔,倒像男子一样英俊! “叔叔,”靳琛从靳谦腿上跳下来,嫌弃地指着彭佑安,“这是左羽林军大将军之子彭佑安,承恩伯府彭家与靳家是世交。” “见过爹!”乔斯年长揖,第一次见长辈,有点慌。 靳谦挑眉笑看靳云庭,“还不快扶起来。” 等靳云庭扶起乔斯年,靳谦将一个红酸枝木盒递给他,“听说你喜欢喝酒,还喜欢夜明珠,这里有两只夜光杯,拿去玩儿吧!” 哪个胡说八道坏他形象,别被他找出来! “谢谢爹!”乔斯年接过,木盒里面是一对白如羊脂的平底夜光杯,小巧玲珑,晶莹剔透,“我很喜欢。” 靳谦点头,“逸之以后就交给你了!” 彭佑安总算回过神,镇北侯府不可能让一个品行不端的人进门,谣言害人,但是为什么不叫叔嬷,“见过叔叔。” “不知道你来了,没给你准备礼物,这块玉佩送给你吧!”乔斯年道。 然后彭佑安看见乔斯年将夜光杯递给靳云庭,随手解下靳云庭腰间的玉佩递给他,问道,“你是不是有个堂兄叫彭佑舟,嫁去了太仆寺少卿朱大人府上。” 是啊,干嘛提起他!彭佑安眼眶睁大,内宅的人聚在一起不是胭脂水粉头饰衣裳就是东家长西家短,乔斯年的名声他大多是从佑舟堂兄那里听到的。 “看来是了!”乔斯年笑道,“听说年初他摔了一跤!”躺过的正月。 “怎么摔的?”靳琛眨着大眼睛问道。 不提他还忘了,就是这个朱府想跟乔斯文结亲,舍不得嫡女,拉个庶出记在名下。 那时候他才认清乔斯文挂在嘴边的“爷身家丰厚”是怎么个丰厚法,纳征送去的聘礼从田产铺面到珠宝字画每一样都价值不菲,简直让全耀京咋舌,还当众承诺此生只此一人,更是羡煞众人。 暗地里有人把乔斯文和袁斌类比,一武一文都是长情之人,只怪乔斯年没福气。 婚礼的祝词他都帮乔斯文写好了,结果迎亲变成了闹剧,朱家偷梁换柱,换了新嫁娘,上花轿时盖头被风刮落事情败露,乔斯文当场退婚,说朱家李代桃僵,背信弃义,原来的庶女也不要,聘礼当天就拉了回来,闹得比送聘阵仗还大。 现在看来此事疑点重重呀,听乔斯年的语气明显和彭佑舟不对付,若是乔斯文知道乔斯年和彭佑舟结有梁子,以他对乔斯年的敬重断断不会与朱府结亲。 那替嫁的嫡女就是彭佑舟的女儿,虽然朱府表明是她自作主张,没多久把她嫁出了耀京,但是朱府的名声却是彻底坏了,连累其他各房婚嫁艰难,几乎全部低嫁低娶。 这若是乔斯文的报复,得是多大的仇呀,记了十几年! “走路嘛,总有舌头绊住脚的时候。”乔斯文将玉佩塞给彭佑安。 神特么舌头绊住脚,所以只是口舌之争? 靳琛服了这兄弟俩,气鼓鼓道,“叔叔骗人,没有这么长的舌头。” “哈哈哈哈!”靳谦大笑。 “靳祖父,”彭佑安觉得自己被针对了,见靳云庭眼睛都要黏在乔斯年身上,肯定不会为自己做主,只能找靳谦。 “没事,”靳谦捋一把胡须,安慰他,“斯年没有把你当外人。” 孩子多了真热闹! “爹,听逸之说你过几天就要走,尹铛头熬了火锅底料,放一块煮开就能涮菜吃,有骨汤味道更好,一会儿吃吃看合不合口味。”乔斯年一脸笑意,“刚炸了豆腐,煮着才好吃,爹若是喜欢我让厨房多准备些给你带走。” “好,”靳谦笑道,“一会儿陪爹喝两杯。” “成,”乔斯年做好了舍命陪君子的心理准备。 靳谦也没留情,真把乔斯年喝趴下了。 “酒品还行,酒量不行。”十五的月亮十六圆,靳谦和靳云庭坐在院子里。 “父亲高兴就好!”靳云庭道。 “这就心疼了,”靳谦戏谑道,“你怎么不帮他喝几杯,我还想借此机会探探你到底能喝多少呢?” 靳云庭很少喝酒,喝起来却从来没有醉过,当初靳云崖成亲敬酒,那群老家伙非得要靳云庭代饮不可,发现他能喝还不醉不归,把靳谦气坏了,好在他们都归了家靳云庭也没醉。 “饮酒伤身,”靳云庭道,“父亲注意身体。” “没意思,”靳谦站起身,“为父年纪大了,没精力教导靳琛,他就留在你身边吧。” 本来还想嘱咐几句,想想两个人都老大不小,该懂的都懂,靳谦道,“那一块块的火锅底料挺方便的,炸豆腐也不错,让斯年给我多备一些。” “是,父亲!”靳云庭跟在他身后送他出门。 扶乔斯年回房安置时就给他喂过醒酒汤,靳云庭又给他擦了身掖紧被角去了书房。 “还没有查出尸体的去向吗?” 拿着阮致臻的亲笔信,辛戌的人跟着上善医馆定山县的常管事去城外的破庙挖掘雨燕的尸体,但是尸体不在原地,四周翻遍了也没找到,一点儿痕迹也没留下。 知道黑·火·药不是上善医馆的东西,靳云庭就派人去查乔斯年,除了耀京,最紧要的是沿途。 因为庚午说他们一路没有生火,早上乔斯年的马车还远远停在茶棚外,也是刻意避开火源。要避开火源,一路上并不容易,靳云庭猜测他的黑·火·药是半路做出来的。 于是第二天他的人就在定山县找到了蛛丝马迹,城外的破庙也是去过的,没有发现雨燕的尸体。 时间过去这么久,也不知道黑衣人是何时带走的雨燕。 “属下该死!”辛戌跪地。 “起来吧!”雨燕没什么大用,他是打算找到后时不时送点儿她的随身物品给袁斌,好叫他寝食难安。 辛戌直起身,“庚午传来消息,白翎姑娘身边的杜仲几次在外购买药材,其中有公子在上善医馆那天上善医馆出库的药材。” 靳云庭打开抽屉,拿出乔斯年刻的“帅”摩挲。那晚上善医馆除了乔斯年还有阮致臻的小师妹白翎、丫鬟白芍、小厮杜仲。 杜仲可不是普通小厮,他不会武功却善使毒,乔斯年的封喉就是他研制的。上善医馆什么药材没有,要他去别的药铺购买,单这一点就够引人怀疑。 “好奇心太重可不是好事!”轻飘飘一句话让辛戌眸光闪烁,果然他听见靳云庭说,“告诉大公子我要借他的人用用。” “是,将军!”辛戌抱拳退下。 靳云庭回房的时候乔斯年正在找水喝,他嘟嘟噜噜,“我没叫人,你怎么进来了。” 靳云庭扶住他,“担心你起来摔倒。” “我只是病了,又不是残了,”乔斯年连灌两杯水,“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你们还大惊小怪的。” 靳云庭眯起眼,问道,“怎么病了?哪里不舒服?” “这里,这里,这里,”乔斯年在腹部指了两处,在身上画了一个大圈,然后抱住靳云庭,“都好疼,要抱抱。” “现在还疼吗?”靳云庭拍着他的背,小声问道,“乔斯年,还疼吗?” 乔斯年却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靳云庭已经去了军营,乔斯年头还有些疼。 “大夫,我就是昨天喝多了,就头疼,没别的地方疼,”乔斯年无奈,“没有讳疾忌医。” 老军医收起脉枕,“是挺好的!” 乔斯年一脸我就说吧,“劳你跑一趟,青竹给大夫诊金。” 青竹送老军医出门,小声问道,“我家少爷于子嗣上无碍吧。” “挺好的,娶了媳妇就能生,”老军医收了诊金健步如飞,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吃了雄心豹子胆了都,点颗红痣就敢来镇北侯府骗婚。 这是什么意思,青竹整个人都傻了。 ☆、第八十章 青竹回来的时候眼眶红红像哭过一样,乔斯年笑道,“眼睛进沙子了?” 青竹瘪着嘴巴不说话,少爷就是人太好,才受了这么多苦。 “总不可能是丙叁欺负你吧,”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呀! “难道是我得了不治之症?” “呸呸呸,”青竹吐口水,还在地上跺了几脚,“少爷别胡说!” “那是怎么了?”乔斯年调笑道,“想青童了。” “才没有。” 袁斌那个伪君子,记恨少爷在婚房投缳成亲三年根本没和少爷圆房,少爷被抚远侯府那群老少婆子刁难的时候他还装好人,真是太恶心人了。 对于大夫说乔斯年娶了媳妇就能生,青竹的理解是嫁人的哥儿和女子一样十六七岁就会嫁出门,像他这样留到十八岁的少之又少,乔斯年还有几个月及冠,这个年纪的哥儿还留着那肯定是要娶妻的,大夫说娶媳妇正常。 可是乔斯年嫁过人,还能娶妻,只有袁斌没有和乔斯年圆房这个可能。 想起耀京的流言蜚语、恶语中伤,还有自己曾不止一次劝解乔斯年对袁斌好点儿,青竹就想掌自己的嘴,“少爷受委屈了。” “我怎么受委屈了?”乔斯年一头雾水,“我好着呢!” 老婆(靳云庭)孩子(靳琛)热炕头,身体健康,能吃能喝,口袋里源源不断有银子进来,没有比他更好的了。 对,少爷现在和靳将军好着呢,以前的糟心事、恶心人没必要再提,青竹深吸一口气,把鼻涕抽了回去,“少爷今天还去大集上吗?下午去看看唱曲耍杂的吧,丙叁昨天带琛少爷去看过,说是有些和耀京的不一样。” “不去了,院子里没什么事你去玩儿吧,”大集昨天已经逛过一遍,知道耀京有人来找他,乔斯年便不打算再去。 那些人说不定已经来了忠义关,倒不是怕他们,乔斯年嫌麻烦。而且靳云庭为他挡风避雨,他不能自己往风雨里去。 “我看药材那块儿有卖决明子的,你去全买回来,再做一块木板,我把尺寸写给你。”乔斯年起身往书房去。 “今天不是要杀十头猪吗,送两头去大营,问问辛亥他们要不要猪头和骨头。”昨天的猪头都带了回来,骨头分了些给帮工的人,“再灌点儿血肠给他带过去,留两节我也想尝尝。” 乔斯年还没吃过血肠! “灌血吗?”青竹跟在他身后,“这得晾多久才能吃呀!” “马上就能吃,”乔斯年道,“大盆装些盐水接猪血,然后搅拌血液,不要让它凝固,拌上剁碎的肉末、盐油、姜葱末、胡椒粉、花椒粉等调料后灌入肠衣,用线绳把口捆好,然后放入清水锅,冷水下锅,大火烧开后转小火慢煮一刻钟取出,用冷水泡凉。” “趁热吃也行,还可以在血里加糯米,看你们的喜好。跟他说吃不完泡冷水里,每天换水,最好两天内就吃完。”乔斯年推开书房的门,“可以烩酸菜,用猪骨头和五花肉炖汤,煮好后酸菜切丝,煮熟的肉捞出来切片,血肠切片,放在上面稍微煮一会就可以吃了。” 可惜没有粉条,要不要用绿豆做一些?今天是吃不到了,乔斯年示意青竹研墨,“去上善医馆买点儿上好的矾石回来。” 做粉条要用明矾,医馆的矾石不知道能不能直接用。 这里不得不提阮家和上善医馆,他们绝对会在医史里占有无可比拟的地位,留下浓墨重彩的一卷,大耀这一百多年里,药物的开发启用、医术的发展进步上善医馆居功至伟。 一些矿物类药材纯度已经非常高,稍作处理就能用,有的甚至都不需要再费功夫,买来就能使用。 乔斯年想起刚穿回来在定山县上善医馆他就想要的实验室,可以提上日程了。 青竹走后丙叁端着点心进来,“这是彭公子早上送来的柿子糖,说是彭夫人亲手做的,给少爷尝尝。” “彭夫人是商州人?”柿子糖颜色鲜红,味香柔绵,看着跟蜂糖差不多,分切摆放在碟子里。 乔斯年夹起一块放进黄酒,“才吃早膳就在喝酒,难怪都以为我爱喝酒。” “彭夫人出自商州姬氏,武将世家!”丙叁笑道,“公子都是小酌,柿子糖也可以直接吃。” “听说放在洋芋糍粑上蘸着吃特好吃,”乔斯年饮一口黄酒,评价道,“醇香可口。” “只听说过糯米糍粑,洋芋是什么,”丙叁心道又要有好吃的了,可惜辛子吃不到。 “洋芋是土豆的别称。”乔斯年问道,“彭佑安昨天不是说要和靳琛一起睡吗,这是早上跑回大营送来的?” “他早起回去了一趟,送来两罐柿子糖,同靳将军和琛少爷吃了早膳一起去了大营。” 丙叁知道土豆,还是他跟辛子要的,这还没找到呢乔斯年就想到怎么吃了,看来真有这东西。 他笑道,“等找到了让尹铛头给少爷做。” 两人又探讨了土豆的各种吃法,丙叁越发肯定土豆是存在的,因为他从乔斯年的字里行间听出来乔斯年很可能吃过。 另一边,靳云庭见孙道也等在校场外,交代了左诚几句就离开了。 “孙老,斯年身体如何?”两人没有去议事堂,而是进了靳云庭在大营里的居所。 难得见靳云庭紧张,孙道也知道了这个乔斯年在靳云庭心中的分量,暗道老天不公,逸之好不容易喜欢一个人,是个哥儿就算了,怎么能是个骗子呢! 但是长痛不如短痛,这个恶人他做了,“我给你的避子药呢?不用再吃了,他不能生。” 靳云庭放在膝盖上的手指颤动了一下,问道,“怎么说?” “他额头上的红痣是假的,”已经说的够明白了,一个哥儿的红痣没了,那就是和女子结合过,失去了自身孕子的能力,孙道也相信靳云庭听得懂他的意思。 靳云庭抿唇掩饰笑意,问道,“有没有其他不妥?” “你知道?”孙道也自认一把老骨头什么没看过,今天这事也得算奇闻,见靳云庭点头,他压低声音道,“那他知不知道你是哥儿?” 靳云庭又点头,张道也摸着稀疏的胡须打量他,肯定道,“所以避子药是你在吃,你假扮男子在军中行走,我一直以为你要娶妻生子,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值得吗?” 靳云庭笑道,“他值得!” 笑如轻云一样,淡淡的,那双眼烨烨生辉,张道也回想乔斯年,刚才没有仔细看,只记得是个自来熟,下次见到得好好瞅瞅。 “斯年身体可好?”靳云庭问道。 都问第三遍了,张道也哼道,“壮得跟头牛似的!” 张道也回到家,看到正房看书的简从,他这院子除了药房就剩下一间正房、两间偏房,昨天在大集上碰见简从,这人不去客栈,非得住在他家不可。 “我就知道你不是来凑大集的热闹。” 西境每月一次互市,之前也有大集,想凑热闹根本不用千里迢迢跑来北境。 简从晃着手里的书,“这不是你编写的吧!” 这是乔斯年默写的两章他在现世住的疗养院的医护守则,靳云庭拿到手后让人抄了一份给孙道也。 “逸之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张道也放下药箱,整理里面的东西,“若是真有这样的地方,我老得不能动定然去这里当病人。” “年轻的时候劝你收两个徒弟,你还不乐意,现在发愁了吧!”简从状似不经意道,“靳将军一大早找你,什么人得了急症?” “现在也有的是人想拜我为师,”乔斯年的事不可与外人说,孙道也道,“请了个平安脉。” “靳将军昨日回来,今天就让你去请平安脉,什么人这么紧要?” 孙道也扣上药箱,抬头看他,“你是不是昨天在大集上见过乔斯年,还是听别人说起他?” 乔斯年昨天在大集上出手豪爽,还带着镇北侯府的小公子,下午又在河边杀猪宰羊灌香肠,猪肠都能卖出好价钱了,大集上的人都在议论他,孙道也就是从别人嘴里听说的乔斯年。 “你真该到处走走。”简从笑容神秘。 昨天确实是他第一次见乔斯年,第一次听说却是在阮致臻的来信里,麻沸散、雷丸散、云南白药残方,文州的三七种植他也去看过,虽然才开始筹备,可以看出一步一步也算有理有据。 听说乔斯年手里还有残缺的古方,见过麻沸散和雷丸散的效用,简从心痒难耐。 “我从安平城过来,全城人都知道靳将军和乔家的哥儿好了,重阳节那天直接从苍梧山把人接走。”简从问道,“靳将军是不是让你去给他诊脉,怎么样?” “他好着呢,”张道也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简从把乔斯年嫁入抚远侯府三年无所出的事说给他听,张道也心中冷嗤,暗道八成是抚远侯世子袁斌不能人道! “望闻问切,我昨日观气色听声息,他身体应该不错,你今日切脉问诊怎么样?” 孙道也起了戏弄他的心思,“身体挺好的,难以有孕也是这真的。” 难以有孕,不是不能有孕,简从整理外袍,宣称,“我可以给他看看,只要乔斯年遵从医嘱,保证靳将军子孙满堂!” “不敢劳您费心,”孙道也站起身,“你说得对,我真该出去走走,能让你简神医破例出诊,还不远千里送上门,乔斯年不简单吧!” ☆、第八十一章 “嚯!”靳云庭带着靳琛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正院里一群人围着石桌发出惊呼。 “厉害吧,哈哈哈!”是乔斯年的声音,没看见人就知道他有多得意。 靳琛仰头看向靳云庭,果然见他嘴角弯起,好像是他很厉害一样。 “叔叔,你们在玩什么?”靳琛蹬蹬蹬跑上前。 见是他们,丙叁等人自动退开,尹诺带着尹元叫了声将军和少爷匆匆跑去厨房炒菜。 辛亥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将军,有水了!” “逸之快来,”乔斯年笑着招手,“我还留了一些。” 石桌上点着好几根蜡烛,摊开的草纸上有细粉,旁边是两碗水,一碗浑浊不清,一碗水底有杂质。 待靳云庭走近,乔斯年将细粉倒进浑水中,用手里的筷子搅拌过后静置,很快水质变得清澈,可以清楚地看见碗底的杂质。 他偏头笑看靳云庭,仿佛在说快夸我。 靳云庭如他所愿,说道,“斯年真厉害!” “是吧,哈哈!”乔斯年笑得更开心了。 “这能喝吗?”靳琛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晚饭吃多了有点儿撑得慌。 “最好不要喝,”乔斯年道,“喝多了会让你变傻。” 细粉是从上善医馆买来的白矾,在现世它的另一个名字更加耳熟能详——明矾,是硫酸盐类矿物明矾石捣碎研末,主含含水硫酸铝钾,其中的铝离子被人食用后不易排出体外,会沉积在人体内,有慢性毒副作用,可以杀死脑细胞,使人提前出现脑萎缩、痴呆等症状,影响人们的智力。日常生活中如果过量食用铝,会影响铁、钙等的吸收,导致骨质疏松、贫血,影响神经细胞发育。 所以,乔斯年说喝多了能让靳琛变傻可不是吓唬他。 “怎么做起这个?”靳云庭抽掉乔斯年手里的筷子,闻到厨房传来的菜香,眉心微蹙,“还没吃饭?我让人送信,说了不回来用晚膳!” 乔斯年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不等你,你以后回来的越来越晚怎么办?” “骗你的,我吃过了,现在要吃夜宵。”他拉着靳云庭的手从石椅上站起来,“本想做点儿粉丝吃,让青竹去上善医馆买矾石,最好的白矾也不能直接用,里面有杂质。” 靳云庭回想刚才草纸上的白矾,无色纯净,是上好的药材,怎么会有杂质,但他没反驳。 “我做了提纯,给你看看。” 一群人回到正房,乔斯年从多宝阁上取下一个茶杯打开盖子,里面是半杯无色晶体,像摔碎的水晶。 “这个纯度稍微好一点儿,还是不吃为好,”乔斯年指着茶壶,显摆道,“这是我种的水晶,过两天把绳子拉起来给你们看看。” 大家刚才注意力都在茶杯上,没人发现多宝阁上还有个茶壶,壶柄上系着一根线,下端消失在红色的水里。 拍开靳琛伸出的小手,乔斯年笑道,“得好几天呢,也可以给你看看免得到时候你不信。” 乔斯年提起细线,下面系着一小块无色晶体,“我要用这一小块种出一大块红色水晶。” 靳琛抠了抠手心,说道,“我不信,你偷偷换一块大的怎么办?” “给你保管行了吧,”乔斯年让青竹把茶壶送去靳琛房间,“放在暖和的地方。” 这么容易就给他了! 靳琛有些吃惊,他别扭道,“谢谢叔叔。” “哈哈,不客气。”小孩子脸皮太薄了,“你的玩具我都做好了,放在东厢房,你去玩一会儿来吃饭。” 靳琛看过表示不想玩,他叹着气用木铲不断往水车上的沙漏里填决明子,“噼噼啪啪”一阵响。 没有沙,水产模具做不出鱼虾蟹龟,被扔在一边,估计有沙,靳琛也会把它们用做它用。 靳琛决定意思意思玩两次就把这些玩具收起来,全部送回耀京。 吃过晚饭,不,吃过夜宵,乔斯年去浴间洗漱,辛亥把今日发生的事说于靳云庭听。 “白矾溶在水里,滤掉杂质留下溶液,后面和上次制冰一样,”辛亥道,“公子说那是蒸发浓缩溶液,冷却析出晶体,下次可以接着用。” “斯年做这个真的是为了吃什么粉丝?”靳云庭问道。 辛亥连忙跪下,抱拳道,“将军明查,属下从没有在公子面前提过缺水。青竹找到属下说公子要灌血肠,还让他去医馆买药,属下不放心,把河边交给其他人,和他一起买了药回来。” “公子已经让尹铛头泡了一桶绿豆,说是要做绿豆粉丝,属下才知道是做粉丝要用白矾。公子看过药材后说纯度低,用前面的方法自己析出了晶体,却还是说不能多用。”辛亥疑惑,“可是医馆都是直接入药的呀!” “大概是药三分毒有这个原因吧,”靳云庭让他下去,“把白矾能净水告诉孙老,让他测定用量,算一算用多少对身体有害。” 辛亥想说何不直接问公子,想起自己差点儿又因为话多挨罚,赶紧闭上嘴。 靳云庭何尝不知道可以问乔斯年,从乔斯年的话里,别人听不出来他却知道,乔斯年以前见过的白矾与医馆的白矾有差异。 “宝宝,到你了!”乔斯年洗完澡找到书房来,“你别说你在大营里洗过了,饭也不回来吃,澡也不回家洗。” “没在大营洗,”靳云庭拉着他的手往外走,“冷不冷,去正房等我!” “不冷,”乔斯年抚摸身上的紫貂皮大裘,“这一件大裘要八千两白银,还是内部价,不过真的暖和,你信不信我里面什么也没穿。” 靳云庭抬起两人紧扣的手,从宽大的袖口可以看见里面的中衣。 “原来早就暴露了!” 靳云庭回到正房的时候乔斯年盘腿坐在软塌上,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下一盘。” 他面前的矮桌上已经摆好了棋盘,棋盘材质普通,由九道直线和十道横线交叉组成,三十二个棋子分红黑两组分别摆放在对应的交叉点上。 乔斯年指着棋盘中间没有划通直线的地方,“这叫河界,”他没有写“楚河”“汉界”。 又指着有交叉线的地方,“这叫九宫,将和帅每一着只许走一步,前进、后退、横走都可以,但不能走出九宫。将和帅不准在同一直线上直接对面,如一方已先占据,另一方必须回避。” 他拿起“将”,笑道,“我用宝宝刻的将,宝宝用我刻的帅,正好帅是红色,执红棋的一方先走。” “棋子从一个交叉点走到另一个交叉点,或者吃掉对方的棋子而占领其交叉点,都算走了一着。双方轮流各走一着,以‘将死’或‘困毙’对方将或帅为胜。” 然后念了几个口诀:马走日,象走田;车走直路炮翻山,士走斜线护将边,小卒一去不回还。将军不离九宫内,士止相随不出宫;象飞四方营四角,马行一步一尖冲;炮须隔子打一子,车行直路任西东;唯卒只能行一步,过河横进退无踪。 “记住了吗?”他搓着手问道。 “嗯!”靳云庭走边兵。 “不用勉强,下两盘你就记住了!”乔斯年架中炮。 下完两盘,都是乔斯年输,他气弱道,“我还会下军棋。” “嗯,”这些棋子是找木匠打磨出来的,除了他刻的“将”,其它都是乔斯年亲手刻的,“要多少个棋子,我们一起刻。” “宝宝是心疼我吗?”乔斯年凑近,“你亲我一下。” 靳云庭笑着在他嘴上亲了一口。 棋子摆好,乔斯年走棋没有停滞,嘴里起了话,“辛亥说有水了是什么意思?” “有几处边所的水很浑浊,放多少天都是如此,”靳云庭吃掉乔斯年的象。 “白矾能吸附水中悬浮的颗粒一起沉淀,但是长期饮用白矾净化的水,可能会引起老年性痴呆症。”乔斯年解释道,“就是年纪大了以后记忆力和判断力下降甚至丧失,认知缺失个性和行为也会发生改变。” 靳云庭垂眼看着棋盘,拿起的棋子落在了别处。 昨晚乔斯年像撒娇一样说疼要他抱,自己马上就睡着了,靳云庭却看了他一夜,天刚亮就让辛戌去请孙道也过来,在大营也一直惦记着,知道他没事才放下心。 乔斯年不会作诗,却记得许多诗词文章;不会医术,却能写出药方、知道怎么制出药用酒精、怎么种植药材。前者可以解释为兴趣爱好,后者就说不过去了,哪个不学医的人的爱好是背药方、种药材、制药。 在靳云庭看来,乔斯年的爱好是吃,然后是雕刻,绘画次之。 还有那两册医护守则,午间靳云庭又拿出来细细读了一遍,可以肯定昨晚刚进屋的时候乔斯年把他当成了照顾自己的学徒。 知道乔斯年曾经病了很多年,他没有久病成良医,而是凭记忆背下了许多医药相关的知识,也许告诉他病症他能随口说出对症的药方,却不会诊断病症,这不合常理。 虽如此,他拿出的每一样东西效用都很好,那里的医疗水平应该在大耀之上。 在大耀之上也没能治好乔斯年,靳云庭的心揪疼,他又不着痕迹地放水,“以后每个月让孙老来给你诊两次脉。” “早上的大夫吗?行呀,你也要定时检查身体。”乔斯年终于赢下一盘棋,笑道,“困住你的帅了。” “嗯,”靳云庭隔着矮桌掐腰抱起乔斯年,边走边解他身上的大裘,“我困了,睡吧!” 乔斯年乖乖搂着他的脖子,“刚才说净水,可以试试在罐子底部凿一个孔,在罐子里依次放入麻布、木炭、麻布、沙子、麻布、小卵石、麻布,把水倒在罐子里,这样一层层过滤出来的水不比白矾净化的差。” “不管是什么水都应该烧开了喝,更干净卫生。”乔斯年钻进被子,一双眼睛盯着靳云庭,“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靳云庭脱掉外衣,推他去床里面,“我起得早,睡在外面。” 乔斯年也不跟他争,“辛亥今天怎么没烧炕。” “昨晚你老是踢被子,再冷一些再烧吧。”靳云庭抬手灭了灯,问道,“夜明珠呢?” 昨晚没找到,他只能留一支蜡烛。 “宝宝回来我就收起来了,”乔斯年揽他入怀,“压箱底了。” “我让辛亥送两头猪去大营,还有血肠?你吃到没?” “吃到了猪肉,没看见血肠。” “伙房肯定以为不是什么好东西,没给你送,家里中午一顿就吃完了,下次再给你做。” 靳云庭撑起身,“你是不是又饿了!” “才没有,”乔斯年拉他躺下,“我哪儿那么能吃。” “能吃挺好,”靳云庭靠在他怀里闭上眼。 ☆、第八十二章 几天的功夫,乔斯年把前院的南书房改成了实验室。 靳云庭也知道了乔斯年不仅不会诊断病症,甚至连药材都认不全。即使如此,他却清楚如何处理能得到更纯净的药材,而且绝大多数是矿石类药材。 这一日,乔斯年带着青竹和丙叁在小院里熬硝,靳云庭难得回来的早了一回。 “你回来了,”剩下的交给两人,乔斯年脱掉罩衣搭在衣架上,手套扔进筐里,“今天怎么这么早!” “父亲明日要走,晚上来用膳,”靳云庭走过去帮他解下帽子和口罩,“左叔和左诚也会一起过来。” 这一身淡青装束,靳云庭正在军医里试行,他没有严令必须穿戴。 目前,罩衣已经取代了学徒平日用的袖套和围裙,手套、帽子和口罩基本没人戴。 “这么快就要走,粉丝还没晾干呢!” 不用白矾也能做粉丝,除了漏粉的时候会断条、晾干的粉丝没那么透亮有光泽,但是吃着安心。 制做粉丝过滤生豆浆前的步骤和做豆腐差不多,过滤后洗出的淀粉乳倒入缸内,沉淀,倾去上层清液,再加水搅拌、洗涤、沉淀,最后用布袋滤取淀粉,晒干至六成就可以制作粉丝了。 提起粉丝靳云庭嘴里就泛甜,这几天厨房一直在做绿豆粉丝,过滤出来的豆渣都被送去大营的伙房做了馒头和豆沙饼。 还有豆芽,虽然绿豆比黄豆价格贵一些,一斤绿豆产出的豆芽却近乎是黄豆的两倍,冬日里没有青菜倒是可以换换口味。 净手洗脸,回正房换衣裳,靳云庭给乔斯年整理衣带,问道,“昨日不是收了一些吗?” 昨晚他回来,乔斯年带着人在捆粉丝,为了方便取用,洁白透亮的粉丝用白线捆成了一束束。 “会不会太少,都没有二十斤。”乔斯年道,“中午凉拌、鸡汤、蚂蚁上树、蒜蓉,吃了有两斤吧!” 越说越后悔,乔斯年暗道第一次应该多多泡绿豆,不然也不至于做废一半后才出来这么点儿粉丝,完全没有反思自己不该吃。 靳云庭忍不住笑道,“早膳的胡辣汤里也加了粉丝,你是不是计划着晚上吃粉丝宴。” “没有,”乔斯年拉着他去后院,“有个粉丝蒸肉,蘑菇粉丝煲,剁椒香肠粉丝。” “还吃!”靳云庭语气里都是宠溺。 “吃啊,下次再给爹送!”乔斯年指着后院挂成排的香肠,“香肠差不多了,拿去再晒几天收起来,挂在通风、干燥、避光的地方,可以放四五个月。” “粉丝也一样,可以放一两年。” 乔斯年的手伸向猪头,靳云庭先他一步取下,“还要什么?” “红绳和白绳的香肠要两节。”乔斯年避开地上的蜂窝煤,“我来取。” 晚膳摆在正房,围着一桌人。 除了和靳谦靳琛一起回来的左雁归父子,孙道也也来了,还有见他回去换衣裳就寸步不离跟着他的简从,以及稍后提着点心和酒登门的冯县令。 “这桌菜倒是新奇,”吃完粉丝,简从夹走旁边的白菜肉卷,“柔润嫩滑,像银线一样,不知是何物所制?” “嗯哼,”这人怎么这么没脸没皮,什么都问,孙道也岔开话题,“香肠好吃,这几天镇上的客栈出了新菜色,就是用香肠做的,味道没这个好。” “一会儿孙老和冯大人带一些回去,还有好几种味道,”乔斯年指着粉丝蒸肉笑道,“这叫粉丝,用绿豆做的。” 孙道也乐呵呵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冯远也表示感谢! “绿豆清热解毒,消暑,利水。能治暑热烦渴,水肿,泻利,丹毒,痈肿,解热药毒。”简从道,“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失了药性。” 现世中医也有“药食同源,医养同理”的传统说法,指药物治疗与饮食调养的道理在根源上是一致的。 “药性没有失,有多少就不知道了,”毕竟绿豆粉丝也能抗菌抑菌、降血脂、抗肿瘤、解毒等等。 “公子凭一己之力让以前没人要的猪小肠四文钱一尺,猪大肠二十五文一斤,”冯远笑道,“屠夫杀一头猪能多得百十来文钱,谁不感谢公子。” 猪肉身上油脂最多的肋条肉也才三十二文一斤,大集的时候乔斯年问过,肥肉越多卖的越贵,按说大肠是不可能买到二十五文一斤的,“大肠怎么不论尺卖?” “一尺多大肠就有一斤,都是生意人,没有一个傻的,”冯远与靳谦碰杯,“而且公子的小厮说大肠卤着可好吃了。” “别人问怎么卤,他只知道几种香料,下午百味居的香料售罄,掌柜留下伙计第二天连夜走了,”冯县令意味深长道,“谁知道这一天是不是在等公子。” 等一天就走了,孙道也瞅一眼身边的简从,这位可是把他家当自己家住着。 “青竹心思简单,大人见笑。” 见他完全没把卤方当一回事,冯远向天拱手,“圣人云:治大国如烹小鲜。冯某才疏学浅,到了这个岁数也不敢奢望升迁,只想把这边关小镇治理好,公子与烹之一道已入臻境,不知有何高见?” 现世,老子《道德经》第六十章有“治大国,若烹小鲜”,异世的圣人亦有“治大国如烹小鲜”。 乔斯年嘴角浅笑,任时空置换,沧海桑田,在历史长河中烨烨生辉的人总有相似。 在桌子下轻拍靳云庭的膝盖,制止他截去话头,乔斯年道,“冯大人太看得起斯年了,我不过是嘴馋,手里有点儿东西就喜欢折腾。” “早上厨房买回来一只鸡,我眼里看见的是鸡心里想着的是粉丝鸡汤。然后是烧水、杀鸡、拔毛、备料,用多少水煮几分熟,粉丝何时泡软、何时下锅、煮多久,什么时候加调料、加多少,我会告诉尹铛头。”乔斯年接着说道,“尹铛头做鸡汤的时候会根据实际情况掌握火候,调整用量,做出可口的鸡汤。” 冯远回想自己三十年前孤身一人来到北境时的雄心壮志,之后的坎坷波折,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公子的意思是要有清晰而长远的规划和目标,什么时候做什么,怎么做都要清楚明白,并且实施的时候要灵活变动,不能生搬硬套。” “反正做菜是这样!”乔斯年盛一碗山药排骨汤放在靳琛面前,这孩子不知道想什么去了,都没怎么动筷子,“要说会做菜,那也是尹铛头,大人若是还有疑问,可以叫他来问问。” 冯远失笑,“公子果然是个有趣的人。靳将军也算是冯某看着长大的,人品贵重,武艺超绝,与公子甚是相配。” “拉着斯年唠叨了半天,你年纪大胃口小几口就吃饱了,我们可还饿着呢,”靳谦招呼众人,“来来来,喝一杯,这是冯大人带来的好酒。” “这就不地道了吧,侯爷还比我大两岁呢,”冯远表示不满,话锋一转,看向简从,“这酒可比不得岁好,简神医以为呢?” “大人言重,在下不过白丁俗客一个,略懂医理,承蒙错爱,当不得神医的称号,也喝不上岁好。”简从放下酒杯,悠悠道,“大人能出此言,想来是喝过岁好,听说市面上还没有岁好,不知大人从何处所得,简某也想去讨要一杯。” 这是冤家路窄吧,互相暗指对方有后台呢! 乔斯年埋头吃掉靳云庭往他碗里添的肉,觉得这一桌子人,要说有谁没喝过岁好,除了靳琛,可能也就这两人了! (靳琛骄傲地表示喝过,而且比你们喝的都要好。) “恐怕要让简神医失望,冯某位卑身轻,只能等到哪天岁好进了百姓家中好去酒肆买一坛尝尝。”冯远转头问乔斯年,“公子以为有没有这一日?” 听戏被点名,乔斯年咽下嘴里的东西,端起面前的酒杯,说道,“这样的酒水刚出现的时候也不是谁都喝得上。” “冯爷爷等着就是,”靳琛脆生生道,“十年后六两银子就能喝一坛。” 众人大笑,只当他童言童语。 乔斯年唬着脸,“我就知道你想喝酒,等十年也没用,有银子你也喝不到。” 凭什么,十年后他都十四五岁了,还不让喝酒,靳琛越过乔斯年问靳云庭,“小叔叔,你第一次喝酒是什么时候?” 快告诉他,你十三岁截杀呼赤格和他的部众,你就偷偷喝酒了,祖父赶回来的时候闻到你身上有酒味。 这都是前世靳谦告诉靳琛的。 “十六岁。”靳云庭声音清冷,神色淡漠。 靳琛瞪眼看着主位上的靳谦,靳谦笑声爽朗,“哈哈哈哈,琛儿盯着祖父也没用,以后要听叔叔的话,哈哈!” 左雁归安慰靳琛,“小少爷莫急,那天你能独挡一面公子就不会管你了。” 简从端起酒杯挡住翘起的嘴角,这一家子其乐融融,真是羡煞旁人。没过门的男媳坐在长孙上席,还把长孙交给他教养,镇北侯府也是有意思得很。 孙道也摸着胡须一脸慈祥,冯远默默饮酒。 作者有话要说:左诚:要求加戏! ☆、第八十三章 明天就要走,乔斯年以为靳谦会叮嘱他几句,结果吃完饭靳谦就带着靳琛回了大营,只留下左雁归安排搬运乔斯年准备的吃用之物。 “公子能不能说得再清楚些?”左雁归看着桌上的罐子。 罐子里面是硝石,镇北侯府有烧制瓷器的窑口,乔斯年让左雁归带回去找工匠烧制孔雀蓝釉瓷器。 孔雀蓝釉又称“法蓝”,是以铜元素为着色剂,烧制后呈现亮蓝色调的低温彩釉。 乔斯年没找到太多资料,没有实验过,有一个配方也不知道对不对,而且配方称料都是纯净物比重,现在还真说不清楚。 “我只知道生坯挂釉,或于白釉器上二次挂釉烧制,”烧成温度为1080℃也不能说,乔斯年有些发愁,“制釉的时候硝石肯定要用到,你让工匠试试,不管是谁,烧出来合格的釉色奖励二百两银子外加升迁。” 想了想,乔斯年又道,“如果蓝色不显,试着加一点儿铜烧成的黑灰在釉里。” 见左雁归似是还有疑问,靳云庭道,“此事不急,左叔吩咐下去便是。” 这是自家的生意,左雁归从来没想过乔斯年会藏私,他拱手道,“老仆领命。” “我给斯年准备了一些吃食,左叔帮我带回去给他。”乔斯年笑道,“你跟他说我挺想他的。” “知道我要来忠义关,小公子让辛午送来一箱东西说是给公子的,”左雁归笑道,乔家也是兄友弟恭。 “是吗?左叔和逸之慢慢聊,我去看看。”乔斯年急匆匆跑去西厢房耳室。 左雁归带来好几箱靳云庭和靳琛的衣物,都放在西厢房耳室,没想到还有斯文给自己的东西,乔斯年跑的飞快。 在大营已经说了许多,左雁归道,“二少爷。” 靳云庭去内间拿出一本册子交给左雁归,“就说是斯年给他的。” 这个“他”自然是指乔斯文。 乔斯文给乔斯年的是一箱大字,都是他这些日子写的。 洗漱过后乔斯年又拿出来翻看,他揽着靳云庭的腰,一张张看得仔细,“斯文的字越来越好了。” “你很想他。”靳云庭道。 “嗯,”乔斯年应道,“好些天不见了。” 又看了两张发现靳云庭一直没出声,乔斯年收紧手臂,“怎么了,宝宝困了吗?” “没有。我把易筋经给左叔带回去了,”靳云庭侧身倚在乔斯年怀里,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说道,“我重新抄了一份给斯文。” “改了很多吗?” “改了几处,”靳云庭仰头看他,“你写的那份我想留着。” 乔斯年放下大字,看见靳云庭凤眼里的自己笑了,他捧着靳云庭的脸吻了下去。 耳鬓厮磨间,靳云庭退下乔斯年身上的披风,见他一身大红纱衣轻薄透明,白玉一样的肌肤若隐若现,整个人楞住。 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说的大概就是乔斯年现在的样子。 乔斯年有些羞躁,他捏着身上的红纱,“做罩衣的时候让裁缝做了这一件,料子不太好。” 靳云庭眸色沉得像一潭深水,手上力道不由加重。 乔斯年心中窃喜,勾起靳云庭垂在胸前的长发,“宝宝以后会很忙吧……” 刺啦一声,布料撕裂。 “你怎么……” “料子不好!” 靳云庭大概真的要忙起来了,次日起的比平时早。 乔斯年以为他早起是为了送靳谦,迷迷糊糊坐起身,“爹这么早就走,我也去送他。” “抬手。”靳云庭取来中衣,“父亲已经出发了!” 乔斯年乖乖抬手,任由靳云庭给他穿衣。他脖子以上白净细腻,脖子以下到处都是青紫红痕,腰侧十个指印清晰可见,“看这一身痕迹,再看你精神抖擞的样子,我都不敢相信自己是上面那一个。” 穿好中衣,靳云庭将乔斯年按回床上盖好被子,呼出的热气扑进他耳蜗,“昨晚大半时候你都在下面。” 说完又在他脸颊亲了亲才直起身穿上自己外袍,“以后不用等我,按时用膳,早点儿休息,我会尽早回来。” 靳云庭说的是尽早回来,不是每天回来。初时乔斯年还能每天见到他,这几日风雪交加,靳云庭就没有回来过。 下午,终于有了雪霁的迹象,乔斯年捧着手炉站在屋檐下看丙叁和辛亥打扫屋顶上的积雪。 “镇子里可有房屋被积雪压坏了?” 青竹给他披上大裘,“压塌了几间,听说大雪前县衙挨家挨户叮嘱各家修补房屋,下雪的时候也有人巡视,敲锣让各家起来扫雪,少爷夜里听见的就是。” 要说夜里有什么动静,那也是“咚咚”的打更声,突然听见“锵”地一声,乔斯年还以为草原各部打来了呢,诸葛连弩都拉上了弦,出门发现屋顶上几个人在扫雪。 “公子不用担心,冯大人在忠义关二三十年不是吃白饭的,在这里钱知州都没他好使。”辛亥抹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房子塌了的,有亲友的住亲友家里,剩下的人安排在后衙三堂的偏院里。” “少爷,我做了一把诸葛连弩,好像不太对,你能帮我看看吗?”丙叁提着扫帚跳下屋顶,“有时候放空弓。” “会不会是□□尺寸不对,对不上弩弦?你拿来我看看吧!”乔斯年笑道,“我手里这个就是好玩,想要射程和力道还得做大一些。” 这样好玩儿的东西可以多来几个,丙叁咧着嘴,“我使暗器,最好能出其不意,再大就显眼了。” 现在也很显眼吧,尤其是箭匣和扳机,怎么放都占地方,乔斯年问答,“你们有没有袖箭?” “我有,”丙叁挽起袖口,他双手小臂内侧分别缚着一支袖箭。 “能射几支箭?” 见他如是问,辛亥和丙叁睁大眼,异口同声道,“一支。” 乔斯年笑了笑对青竹道,“告诉尹铛头,晚上吃烧鹅吊锅。” 说完掀起棉门帘回了正房,徒留丙叁和辛亥在寒风细雪中干瞪眼。 正房里烧着几盆炭火,门窗都挂上了棉帘,北境的冬天不是一般的冷。 开始乔斯年还担心一氧化碳中毒,要打开门窗透气,辛亥带他看了屋内的烟囱他才放了心。 不过睡觉前他还是会让人把火盆端出去,青竹要留下守着炭火盆也被他以炕上暖和不需要火盆为由赶走。 晚膳过后,青竹拎来脚炉,“寒从脚起,少爷踩着脚炉暖暖脚。” “你在火盆边烤火吧。” 踩着脚炉确实暖和不少,乔斯年不习惯在炕上写字,去书房又要另外生火很麻烦,干脆把正房外间的桌子当书案用。 青竹没有去烤火,他往砚台里倒了一些水,拿起墨条研墨,“少爷又在写诗词!” “练一练,不然忘记了。” “行、花,”青竹歪头念着自己认识的字,“本、中。” “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和不似都奇绝。恼人风味阿谁知?请君问取南楼月。记得去年,探梅时节。老来旧事无人说。为谁醉倒为谁醒?到今犹恨轻离别。”乔斯年道,“吕本中的《踏莎行·雪似梅花》。” “不是少爷写的吗?” “不是,少爷笨得很,写不出来。”乔斯年把刚写的词放在青竹面前,“哪些字不认识,拿笔圈出来。” “少爷要教我识字吗?”青竹一脸喜色,“毛笔我不会用,能不能用少爷的柳条笔画圈。” “要用什么自己拿,”乔斯年调墨蘸笔,在白纸上又开始写《踏莎行·雪似梅花》,“反正没什么事,教教你!” “谢少爷,”青竹取了柳条笔,看着面前的纸,“我还是把认识的圈起来,能少画几个圈。” “哈哈,”乔斯年乐道,“这样也行,认识一个圈一个,等所有的字圈起来你就都认识了。” “我也这么想,”青竹一边画圈一边问道,“少爷这首诗能不能不烧,我想留着时常拿出来看看,不然忘记了。” “这是一首词,”乔斯年道,“留着吧,离了抚远侯府,不用那些小心。” 以前他都不写作者名字,可能让青竹误以为那些诗词都是他作的,乔斯年笑着摇头,“以前让你烧的你都烧了吧!” “我都扔火里了。”听到抚远侯府青竹就没好气。 “那就好!” 北境放晴,耀京却罕见地十月飞雪。 帝后的寝宫九华宫灯火通明戒备森严,大皇子欺君的风声传出来不过半个时辰皇室宗亲、满朝文武都跪在了正殿外,都快赶上大朝会了。 看见最前头跪得笔直的老宁国公,已经投靠其他皇子的大臣心砸到脚底,有人甚至直接委顿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丑奴儿·晚来一阵风兼雨》·李清照·[宋] ☆、第八十四章 鸟雀呼晴,听着窗外叽叽喳喳的鸟鸣,还没起床乔斯年就知道今天是个好天气。 他生活规律,靳云庭不回来都是早睡早起,每天雷打不动半个时辰锻炼身体。 犯赖不是好习惯,躺平享受的前提是,想起来干就能起来接着干,虽然不容易。 今天还是他的生日,这次穿来异世前乔斯年在现世刚满十八周岁,三个月过去又是十月十九日,这一岁长得太着急了。 乔斯年倒是接受良好,毕竟上次他在异世按着自己的生辰过了十八岁,穿回现世四个月家里给他大办了十六岁生日宴。 只看日子,穿来穿去碰到的十月十九日全算上今天是乔斯年二十二岁生日。 二十二岁呀,多好的年纪,可以结婚了! 算着时间,青竹又端来洗漱用的水,乔斯年已经换下练功服穿上了紫金交领直裾袍。 “这件衣裳少爷穿也好看,”青竹放下面盆,“靳将军穿着英武,少爷穿着贵气。” 因为靳云庭穿过这件衣服,乔斯年今日才拿出来穿的。他洗了手脸,甩着袖子道,“明明是靳云庭贵气逼人,我英武不凡。” 青竹上下打量他一番,端起面盆,“我去看看面煮好了没。” 院子里辛亥端着托盘拦住青竹,示意青竹看碗里,“这怎么是长寿面,公子不是四月的生辰吗?” “一碗面条而已,平日还不让吃了!”青竹用三年前乔斯年的话回他,“不让吃就不叫长寿面好了,叫一根面。” “少爷一年吃几次,”青竹接过托盘,“我送去吧。” “那就好,”辛亥放心松开手,弄错了公子的生辰,将军那里可没法交代。 乔斯年把一碗面吃完,又吃了两个鸡蛋一笼小笼包才算饱,他擦了嘴,说道,“把丙叁叫来。” 丙叁来的很快,带着自己做的诸葛连弩。 放下连弩后,他解下右手小臂内侧的袖箭放在桌上,笑道,“这个送给少爷。” 这是乔斯年今天收到的第一份礼物,也可能是唯一一份,虽然丙叁是无心之举并且另有目的,乔斯年还是很高兴,“谢了!这箭有毒吗?” “我换了没毒的箭。” 乔斯年放心拿起袖箭,起身离开正房。 箭筒是铜质,直径不到一寸,长七寸余,筒盖正中有射孔,也是装箭的地方。离筒盖约两寸处有蝴蝶翅,是顶住箭支的开关。筒内装有一个弹簧,末端与箭筒底部相连,顶端装有一个圆片。 到了院子里,乔斯年扳开蝴蝶翅,嗖的一声,箭没入雪中。 丙叁扒开雪,从地上拔出箭,递给乔斯年。 箭比箭筒稍短,用铁做成。箭杆靠近箭头的地方有一个凹槽,使用前将箭从射孔塞入箭筒,压缩弹簧,直至箭杆的凹槽到达“蝴蝶翅”的位置,这时蝴蝶翅就会把凹槽部分卡住,也就锁住了箭,使箭处于待发状态。 “平日没看见你的箭插,你能单手装箭吗?”乔斯年语气里难掩羡慕,“准头很好吧!” 丙叁掀开衣摆,他腰间悬着两个箭插,各插存十二支箭头朝上的箭,然后他给乔斯年表演了什么叫单手插箭,准头很好。 乔斯年都没看清楚丙叁如何操作的,之前他射中的地方已经插着两支箭。 “厉害,”乔斯年竖起大拇指,“我知道一种能先后射出六支箭的梅花袖箭,虽然不用每射一箭就填装箭支,但是射箭时要旋转筒身,你装箭速度这么快,感觉对你没什么用。” 丙叁看一眼他身后,笑眯了眼,“怎么会呢,我射箭的时候就能顺手把箭筒转几圈。” 意思是填装箭支的时间再短也能全部省下,乔斯年也笑了,“你应该已经想到,梅花袖箭就是六个这样的单筒袖箭组合在一起排列成梅花状。” “梅花袖箭的箭筒顶端半寸是一个大蝴蝶翅,管理正中间的一支箭。稍下半寸四周是五个蝴蝶翅,管理其余五箭。箭筒的内部分六个小管,排成梅花状,每个小管的顶端一侧有一个孔,接通外面的蝴蝶翅,是锁箭、发箭的机关。每一个小管中,都有一个弹簧,装配方法和单筒袖箭一样。小管的末端装在箭筒筒盖内,筒盖上也有六个射孔,是装箭射箭的地方。” “你可以做出来试试,”乔斯年指着他腰间的箭插,“是不是也该送一个给我。” “我那里有没用过的,给少爷拿来,”丙叁说完跑去后院。 雪后的天空蔚蓝明净,阳光穿过冰凉的大气照在身上依旧温暖,乔斯年垂眼扫过垂花门,转身回屋。 结果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出声。” “公子射箭的时候我就来了,”还以为出事了呢,把他吓坏了,辛亥看看乔斯年手里的袖箭,劝道,“武器还是不要轻易示人为好。” 乔斯年点头,回屋拿出丙叁做的诸葛连弩,射了七箭就遇到放空弓,放空弓后又能射出弩·箭。 他打开箭匣盖把剩下的两支弩·箭倒出来,辛亥扒了几个雪坑捡回射出去的弩·箭给他。 乔斯年一支支看过,正好丙叁回来,他把诸葛连弩和弩·箭还给丙叁,“箭匣的问题,弩·箭没能顺利落下来,你拆开箭匣看看吧。” “谢谢少爷!” 接过丙叁递来的箭插,乔斯年掂了掂,十二支铁箭,筷子粗细有点儿重量,问道,“丙叁你有多少斤?” “别人问六十斤,少爷问的话七十斤。” 一斤十六两,丙叁日常负重十六斤暗器,除了袖箭和飞刀,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 乔斯年没有再问,他把袖箭绑在右手小臂上,“是这样吗?教教我怎么用。” 等乔斯年回正房的时候,正院的一段院墙已经成了马蜂窝,作为靶子的木板上有二十二个箭痕。 “是不是要找人来修补,”丙叁憋笑憋得脸都僵硬了,“这墙会不会一碰就倒!” “你试试,倒了你来修。”辛亥取下木板,“公子学得快,准头差可以练。你再这么笑话人,小心将军回来找你练练。” “我本来就是笑模样,”丙叁揉着自己的脸,“你看我憋成什么样子了,你可不能背后告状。” 辛亥不理他,午膳晚了半个多时辰,公子肯定饿了。 吃完午饭,乔斯年也不睡午觉,拉着几人唠嗑,尹诺尹元也被叫来,六个人围着两个拼在一起的火盆煮茶吃糕点,嗑瓜子烤肉干。 乔斯年呼呼吹凉碗里的肉干,塞进嘴里,“冰天雪地,有没有人滑雪滑冰呀?” “公子说的是乘木马吗?”辛亥又往他碗里夹了几块烤的焦黄的肉干,“公子这几日没出门,没看见镇子里的小孩,是块平整的东西都能垫在屁股底下滑出老远。” 末了还打趣尹元,“尹元这几天玩得开心吧!” 尹元埋头不说话,尹诺揉了揉孙子的头,恨铁不成钢,“虽然侯爷和将军不常回府,府里的规矩越发不能乱,不能让人看笑话。出府入府都要对牌,他们这些小娃娃难得出来,忘形了,公子莫怪。” “入乡随俗,到哪里就守哪里的规矩,”乔斯年笑道,“我这里松散得很,你们回去可不要出错,我是不会怪自己的。” 言下之意是即使他进了镇北侯府也不会坏规矩,除了青竹和尹元没听出来,辛亥、丙叁和尹诺都不怎么信。 众人嘻嘻哈哈聊起其它,别看丙叁才十四岁,见的事可不少,说起耀京那是一箩筐的小道消息,听他一席话,乔斯年有种补课的感觉。 “你这是把别人家的族谱背下来了吧,”太厉害了,不仅背下了族谱,拐着十八道弯的姻亲关系都能被他挖出来。 “少爷可不要小看这一丝联系,”丙叁说的口干舌燥,偷空喝了一杯茶,“世家就是这样互相维系,屹立不倒的。” “我听说……” 也许是因为带着脑子听,乔斯年忘记了管嘴,不小心吃撑了,晚饭用了两块山楂糕消食,在屋里走了十几圈,胃总算好受些,可夜里还是发了热。 丙叁在屋顶巡夜,发现屋里的人呼吸急促,开始还以为乔斯年在那啥,离开两炷香回来,发现不对,叫青竹起来一看是发热赶紧去请大夫。 孙道也来的时候乔斯年正靠在床头喝水,看起精神不错,他松下一口气,“怎么没给自己开药方?” “我又不是大夫,怎么能乱开药!”跑了一趟厕所,乔斯年好受许多,吩咐青竹,“把西厢房收拾一下,雪夜难行,孙老今日住下。” “不用了,”孙道也诊了脉从药箱拿出三包药,“三碗水熬成一碗,明日还不退烧让人去叫我。” 乔斯年见药箱里还有三副药,问道,“这不是给我的?” “不是!”孙道也扣上药箱,里面的药是担心乔斯年病情严重备下的,“我先走了!” 出了宅子,简从问道,“你怎么不留下,病情反复怎么办?” “你少瞎说,”孙道也忍了他很久了,“你怎么还不走,在我家吃在我家住,还抢我的被子,出门就跟着,你怎么一点儿不害臊。” “该害臊的是你,冷锅冷灶冷被窝,有你这样待客的吗?”简从哼道,“不就要了你一床蚕丝被吗,还是冷。” “你又瞎说,我没给你烧炕吗?” “还是冷,我们一起睡吧!” “想都别想。” ☆、第八十五章 喝了一碗黑糊糊又苦又涩的药,乔斯年赶紧用茶水漱口。 “少爷,我留下守夜吧,”青竹期期艾艾,“辛亥去问了,靳将军大概还要两天才能回来。” 比靳云庭离开时告诉他的归期早,乔斯年滑进被子里,“软塌上冷,你受得住就留下吧!” “哎!”青竹高高兴兴应下,这有什么受不住的,以前没到少爷身边的时候他和五个人住一间下人房,冬日里被子薄和人挤一个被窝都是常事,现在他不仅有厚被子,还有好几床呢。 青竹收了软塌上的矮桌,卷起垫着的棉絮和皮毛,回倒座房拿来被褥铺上,又拧了布巾要给乔斯年擦汗,被乔斯年抬手接过。 “你去取两套中衣放在床上,汗湿了我会换,不用守在这里,”乔斯年擦了额头和脖子上的汗珠,将布巾还给青竹,“屋里有夜明珠,蜡烛熄了吧!” “是,少爷!” 等青竹睡下,乔斯年从被子里拿出铜铸枪头,提着尾部的红绳荡来荡去,一双眼睛紧盯着上面的“靳”字。 盯累了抓在手里描绘,人也变成了背朝床外侧卧。 现世他身体不好,营养餐都是定时定量,还会根据身体状况及时调整质和量,真是越吃越没味儿。他也是找虐,几个社交软件里关注着一溜美食UP、旅游达人,看着别人各种吃玩玩吃,眼泪从嘴角流出。 乔斯年记得小时候参加宴会偷吃了一块蛋糕,积食发烧引起并发症,又一次住进ICU,大哥让他听话,别总是让妈妈哭。后来他真的很乖,可是妈妈还是会偷偷哭红眼,他问大哥是不是他做错了什么,大哥说你多笑一笑妈妈就会开心,后来他成了家里的开心果。 乔斯年翻身卧伏,希望妈妈哭过这一次再也不要为他流眼泪。 青竹听见床上似有动静起身披上外衣,轻手轻脚走到床边拨开雨过天晴色软烟罗帐,小声喊道,“少爷。” 乔斯年早在他下床的时候就收了声,屏住呼吸假装自己已经睡着,青竹见他没有反应,以为自己听错了,更是放轻手脚回了软踏。 院子里辛亥和丙叁对视一眼,一个暗道青竹真是好骗,另一个寻思着怎么跟靳云庭交代。 此时,靳云庭离忠义关已经不远,他少见地穿着一身白衣坐在对叠的睡袋上,与莽莽雪原融为一体。 靳琛穿着斗篷爬出帐篷,一阵刺骨寒风袭来不由缩了缩脖子,赶紧戴上帽子。 辛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小少爷是要起夜吗?属下陪你去!” “我要找小叔叔。” 地上的“雪”有几处隆起,两人钻出睡袋,卷了睡袋塞进盖着白布的杷车,然后一跃而起。 杷车又叫狗车,用木材做的,形状像船一样,长一丈,宽二尺多,是镇北军冬季运送物资最为重要的工具。 这次运送三弓床弩的部件,去的路上都是昼伏夜出,避人耳目,自然不能用狗拉车,都是这些人乘木马生拉硬拽推过去的。 至于睡袋和他的牛皮小帐篷,靳琛呼出一口热气,乔斯年的杰作。睡袋里铺着棉絮有一层桐油布防水挡风,帐篷取下一根横木就能收起来,都轻省简便又实用。 “小叔叔,”靳琛在靳云庭旁边坐下,“你看星星怎么不叫我?” 无边天幕上群星璀璨,清冷静谧,很合小叔叔的冷艳孤寂。 靳琛忍不住想,小叔叔的柔软都在骨子里,只给乔斯年不是没有道理的,那个人就像雪后的暖阳,在小叔叔的世界里肆无忌惮地光芒万丈。 靳云庭将他的帽子往下压,“怎么起来了,外面冷,回去吧!” 小叔叔对他也很好,前世没有在小叔叔身边待过,他根本不理解小叔叔。靳琛仰头透过帽檐皮毛看向靳云庭,“小叔叔,回去了我也要吃一根面,乔斯文说吃了能度过寒冬,长长久久。” “什么一根面?”靳云庭抱起他,往营地走。 “像长寿面一样,一碗只有一根面,叔叔入冬了就会吃一回。” 靳云庭驻足问道,“入冬哪一日?” “昨天,二十日。”前世他还陪乔斯文吃过几次一根面,也是昨日大皇子赵意欢难产而死,驸马池渊火烧大皇子府殉情。 今生有大公子阮致臻在耀京,大皇子如果还是不能活便再难有人救得了他们了。 “辛戌!”靳云庭转向忠义关的方向。 “是,将军!”辛戌大声喊道,“起营。” 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天亮再赶路吗? 靳琛被塞进杷车的时候终于想通,小叔叔想陪叔叔吃面。 耀京,东宫。 出生才一日的皇太孙赵逐刚有醒来的迹象,静候在旁的奶娘一个连忙抱起他轻声哄着喂奶,一个打开襁褓给他换尿布,生怕扰了正殿的正君。 昨日若不是有人拦着,三皇子只怕是要血溅当场,她们这些宫人能分到东宫当差是天大的造化,想往上爬首要就是察言观色谨小慎微。 赵逐似乎因为出生用尽了力气,除了吃喝拉撒会哼唧几声,也就从池渊肚子里拿出来的时候睁过眼,嚎过一嗓子。 甲壹推开东配殿的雕花门,赵意欢进殿后他紧随其后随手合上门。 殿内烧着地龙,温暖如春,宫人纷纷跪地,奶娘放下赵逐整理衣襟伏地。 赵意欢没看她们一眼,等甲壹熟练地用被子裹紧赵逐,赵意欢抱进怀里转身离开。 “阿渊你看,”一出一进赵意欢和赵逐里里外外从上到下都换了一身,“眼睛像你,又黑又亮。” 池渊看着赵逐红彤彤的小脸眼泪刷地流下来,笑道,“真好!” 赵意欢将赵逐塞给一旁的唐三千,手伸进袖子里才想起来换了几次衣裳帕子早就不知道搁哪里去了,手忙脚乱道,“阿渊不要哭,伤了眼睛以后就没憬儿的眼睛漂亮了。” 见他手足无措,之前又担惊受怕怪可怜的,阮致臻递给他一块细布巾,“用这个。” “谢谢!”赵意欢接过给池渊擦眼泪和因为刀口疼出的一身虚汗,他心痛不已,恨不得躺在床上的是自己。 “你站那么远做什么?”池渊手指轻轻拍着身边的位置,“休息一会儿。” 赵意欢看向正在逗赵遂的阮致臻,见他点头才敢坐下。 “我是怕影响你养伤,”他把池渊的手放回被子里,“你看我是不是换了一身衣裳,之前的衣裳穿到外面去了,会带回来灰尘,换一身干净的能减少你伤口感染的风险。” “让殿下担心了,”赵意欢神情憔悴,池渊一看就知道从前天开始他就没合过眼。 “是阿渊受苦了,”见他看向唐三千手里的赵逐,赵意欢笑道,“父皇给憬儿赐名赵逐,难听的很,我们还是叫他憬儿!” “赵逐挺好的,憬儿做乳名吧。” “都听阿渊的,”赵意欢不管旁人在场,假装吃醋道,“你看憬儿也没用,别想着让他上床,他一会儿吃一会儿尿,出恭更是臭不可闻。” “嗯,”池渊也笑了,他还很虚弱,几句话就有些撑不住了。 “困了就睡,致臻和唐院判在这里,你不要害怕,我也会一直守着你。” 本想让赵意欢也去休息,还没说出口池渊就昏睡过去。 “止住了血,人也醒了,小心调养半载。”阮致臻也不敢说能恢复如初,毕竟天牢里情况最好的那个人还下不得床。 “多谢二位,”赵意欢拱手一拜。 阮致臻手快没让他拜下去,“大家认识这么久,不必如此。” 唐三千可没有阮致臻的底气,他附和道,“大公子说的对,殿下如此,真是折煞老臣了。” “一码归一码,”赵意欢沉了脸,“唐院判悉心照顾好阿渊,以前的事本宫可以既往不咎。” “谢殿下!”唐三千心中叹气,这宫里的差事真是不好当,神仙斗法小鬼遭殃,前个儿他真怕陛下拿他满门开刀,看现在的样子命算是保住了。 “这孩子真能睡!”阮致臻逗了半天,赵逐眉头都不带动一下。 “等大公子有了孩子就会知道,刚出生的婴儿多睡多吃长得快,”见赵意欢伸手,唐三千将赵逐还给他,“一天一个样。” 城南的小院里,钱盛拥着乔素岚不让她起身,“时候还早,今天不起了,我去外面吃。” 买了婆子乔素岚还是每天早起给他做饭,虽然心疼她,钱盛心里还是忍不住高兴,“素岚,我想你。” 不管多少次,乔素岚听他这么说脸上都会像火烧一样,按住他钻进衣服里的手,“俊儿一会儿醒了。” “我轻些,”察觉手上的力道轻了,钱盛钻进被子里。 云消雨歇,钱盛站在床头一身圆领绿袍官服绣着雀鸟,让乔素岚想起衣冠禽兽,不由笑出声。 “我去叫钱婆子送水来,”钱盛不想去翰林院了,“放衙我就回来。” “嗯,”乔素岚忍不住叮嘱,“兄长说了……” “我知道,不管听见什么风声,大舅哥没有送来消息就不要相信。”钱盛暗道估计大舅哥也没料到会有今日的局面,“我能在书库待三年,这种时候更是能按耐不动。” 钱盛打开西厢房的门,东厢房的窗户发出砰的一声,他用舌尖扫过牙根拍拍衣袍去厨房找钱婆子。 钱婆子毕恭毕敬送他出门,关上门一口啐在地上,“贱妾生养的就是没脸没皮,当不得正妻。” 门外忘带钱袋折返回来的钱盛握紧拳,直到院子里的脚步声走远才敲门。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白 6瓶; 三百六十度旋转鞠躬,>3< ☆、第八十六章 早上又喝了一碗药,乔斯年感觉自己彻底好了,辛亥不放心去大营请来孙道也,孙道也看过留下一句“药不能停”就匆匆忙忙走了。 “忙什么呢?”乔斯年喃喃自语。 辛亥耳朵好使,他就等着乔斯年问呢,“好多人生了冻疮。” 乔斯年默默看着自己白皙且骨节分明的十指,他背记的药方里没有治疗冻疮的,在学习庄子的《逍遥游》时,他查过让吴王裂地而封的不龟手药,那是他离冻疮最近的一次。 如果当时找到药方他肯定会记在脑子里,可惜没有。 见他皱起眉头,辛亥赶紧道,“每年都会如此,孙老配了几种新的药膏,还有泡洗的汤药,情况好多了。” 这时青竹抱来一摞册子,“少爷,你看够不够,不够我再缝几本。” “够了。” 结果乔斯年写一本,辛亥和丙叁抄一本,青竹也拿了一本册子练习写字,很快册子就没有了,青竹不得不拿来针线缝起册子来。 趁着空闲,乔斯年对辛亥道,“去看看有什么吃的。” 辛亥去厨房端来一碗山药米粥和一碟糖雪球,“孙老嘱咐公子这几天要注意饮食,只能吃清淡易克化的吃食。” 怪不得早膳一块肉也没有,乔斯年喝完山药米粥问道,“几天?” “几天?”辛亥正在抄五香味腌鸡蛋怎么做,乔斯年突然问起,他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公子已经大好,明天就不用忌嘴了。” “嗯,”乔斯年咬一口糖雪球,糖衣香甜山楂果酸,味道非常好,“不是什么大事,你们不要再提。” 丙叁已经抄完这一页,他不用事事禀报赵意欢,乔斯年生病的事他不会提,辛亥可不能。 丙叁放下毛笔,收拾桌上的碗筷,“昨晚知道少爷积食,尹铛头就要给少爷做梅子生姜茶,可惜家里的生姜不够,今早送菜的人送了一筐生姜来,我去看看做好了给少爷端来。” “提一壶放在火盆上温着,一起喝。” 丙叁笑着说好,暗道昨天如果把茶水换成消食的茶饮,少爷大概就不会积食了,是他们的疏忽。 等丙叁离开,辛亥道,“外面除了亥队的人还有戌队的人,请孙老过来的动静也不小,他那边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跟将军提起,等将军知道属下阳奉阴违,属下就该去挑粪了。” “哈哈!”乔斯年忍不住大笑,“真的假的,以前有人被罚去挑粪吗?” “当然是真的,”见他不再提前话,辛亥放下心,“我就去挑了一次,大半个月呢,辛子他们看见我都离得远远的,我整个人都臭了。” “逸之真坏,哈哈。” 要不是你笑的太开心我都要信了,辛亥提笔,“公子,这里说用高浓度的酒水,是岁好吗?” “之前的也不行,这两次送来的可以。” “上次送来的酒水给了两坛孙老入药,当天简神医就往耀京送去一坛。”辛亥担忧道,“大皇子知道公子酿出新的酒水没有往耀京送却给镇北军会不会责怪公子。” “不会,他巴不得我多造点儿东西出来。”乔斯年不以为意,“这些酒水又不要他出银子,不怕他。” “下个月大皇子就要生了。”还要坐月子,哪里有功夫管这些。 乔斯年让青竹去书房把颜料拿来,他要画一册玩具送去当贺礼,等他和靳云庭有孩子就不用找人定做,直接找赵意欢要,既省了置办贺礼的银子又有了玩具真是一举两得。 于是,今天剩下的时间都“偏离正轨”。 “少爷,这是什么?”青竹三人翻着册子。 “沙锤、手摇铃,和铜响球差不多。” 千奇百怪,和铜响球差远了。 又翻过几页,辛亥问道,“这些呢?” “绕珠、穿珠、穿线,有趣吧!” 丙叁读了旁边的介绍,觉得还行吧! “上链发条玩具动物,可爱吧!” 青竹点头,各种小动物色彩艳丽憨态可掬,还有好些个从来没见过的。 辛亥和丙叁对视一眼,取了纸笔抄录内里的机关图。 “蘑菇钉百变插板拼图、小猫钓鱼、积木桌,都很好玩。” “顺滑板华容道,认数识字。” …… 最后是扭扭车,就是那种用手左右摇动方向盘就可以行驶的儿童健身车,以后也是赵遂最爱的玩具。 “不能白给赵意欢,”乔斯年反悔了,“以后若是卖玩具,我的每一个孩子要分一成利。” 也因此,在靳云庭生第三个孩子的时候,赵意欢打趣乔斯年是不是为了分成才不停地生孩子,是不是要生十个才收手。 乔斯年心里那个苦呀! 下午靳云庭到了军器局,他还有事与大使商议,让辛戌看顾靳琛。 这是靳琛第三次来军器局,第一次是靳云庭带他来看三弓床弩,第二次是下雪的那天,今天是第三次。 他爬上军器局的瞭望台,举着望远镜看忠义关的城墙像一条墨身银背的巨龙横卧在蜿蜒起伏的群山雪海中,一边是不见人烟的苍茫,一边是炊烟袅袅的关内,是他要守护的地方。 在军器局换回越刹,靳云庭抱着靳琛翻身上马。 越刹四蹄生风,踏起飞雪,似乎知道来时的小道积雪满山,它直奔官道而去。 靳云庭回到小院的时候已近半夜,辛亥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连忙迎上去,“将军。” “备水。”靳云庭脱下狐裘,“今日抄的册子送来。” “是,将军!” 辛亥暗道辛戌真不够哥们儿,将军回来了居然不通知他,看来将军已经知道这几天发生的事,不知道会不会再问他。 还有公子昨晚偷偷哭的事要不要告诉将军?辛亥发愁。 床上乔斯年呼吸平缓,靳云庭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没有发热,低头吻上去却被抱住。 “我身上都是寒气,”靳云庭没有推开乔斯年,而是拥着被子把他抱起来坐在床上,抚着他的长发问道,“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乔斯年抱紧他,“昨天是我的生日,你没有送礼物给我。” “想要什么?” “我还没见过咱娘。” “回苍州带你去。”靳云庭道,“这不是礼物。” “我想看雾凇树挂,”乔斯年话里透着委屈,“我还没亲眼见过。” “还有呢?” “登上城墙,”知道不是谁都能上去,乔斯年退而求其次,“看看也行,要能看见一大段。” “还有呢?” 乔斯年放松手臂看着靳云庭,笑容灿烂,“可以要这么多?” “嗯,看看你什么时候才会要我。”靳云庭刮他鼻尖。 乔斯年不服,“宝宝本来就是我的。” 热水备好,辛亥敲门。 靳云庭起身去柜子里拿换洗的衣服,转身见乔斯年踩着软鞋披着外袍,正在束齐腰的长发。 他勾起嘴角,“你怎么起来了?” “给宝宝搓澡,”乔斯年气势汹汹推他去浴间,“宝宝忙了几天累了,我肯定里里外外都给你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浴间点着一排蜡烛比正房的夜明珠亮,乔斯年才发现靳云庭的手背有些红肿,“这是怎么回事?” “过几天就好了,”靳云庭脱了乔斯年的衣服把他放进浴桶里,宽衣解带后也浸在热水里,“不是要给我搓澡吗?” 乔斯年老老实实给靳云庭搓澡,问他路上顺不顺利,“靳琛呢,这么冷没让他受冻吧!” “他睡着了,留在大营。路上包裹的严实,没有受冻。”靳云庭闭着眼,“琛儿一路上没有叫苦叫累,还画了好几张地图。” “他很聪明,好多东西教一遍就会了,记性比我还好,”乔斯年道,“是不是该给他请几个先生。” “等他六岁把他送回苍州,交给先生。” 乔斯年笑道,“松雪先生是你的师父,又要教导靳琛,你们在师门里不就成同辈了。” “先生不收他为徒,”靳云庭道,“没有师徒名分。” 搓完身子,乔斯年拆开靳云庭的发冠给他洗头发,“我也想把斯文送去给先生。” 靳云庭睁开眼,转身正对乔斯年,虽然知道乔斯年不会在意,但是还是要告诉他实情,“乔斯文不是乔修然的亲子。” 陈年往事实在难查,没办法辛午只好用翠薇设置圈套,让翠微勒索花姨娘,威胁她不给银子就把她的丑事抖落得人尽皆知。花姨娘慌了手脚,果然给翠薇送来银钱。 知道实情乔斯年只是微微诧异,“这件事不要让斯文知道,我卖科举试题已经挣了二十多万银子,春节和会试还能爆卖两次,不差养孩子的钱。” 靳云庭挑眉回首,“这些银子不是准备聘礼的吗?” “宝宝明白我的意思,”乔斯年捧着他的脸亲吻,“我在写册子,本来要多写几本的,后来画玩具去了。” 乔斯年起身用木瓢打来旁边木桶里的热水,“淋一下头发就起来,回正房给你看。” “嗯!” “我还有去草莓的药膏,活血化瘀,宝宝的手应该也能用,效果非常好。” 靳云庭知道乔斯年说的草莓是什么,对药的效果表示怀疑,却听乔斯年道,“还好来了忠义关你不在看得见地方种草莓了,不然药早用完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敛苍 1瓶; 你还在,^O^ 打错了名字,改一下! ☆、第八十七章 两人从浴间出来的时候正房已经点上蜡烛,外间的桌子上放着一壶茶、四碟点心,还有三本册子。 抓住乔斯年伸向点心的手,靳云庭拿起一本册子,“辛亥,收下去。” 乔斯年用另一只手拈起一块桂花糕递到靳云庭嘴边,“我不吃,喂宝宝。” 棉帘挡住了视线,辛亥站在门外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收走吃食,心中思忖着宝宝是什么,就听见乔斯年的声音,“张嘴,啊!宝宝真乖!我能不能喝杯茶?” “别喝了,一会儿该睡不着!” “这是梅子生姜茶,只有腌梅肉和生姜……” 宝宝是将军,得到这个认知,辛亥窜出老远。 “宝宝觉得不好喝吗?”梅子生姜茶对味蕾的刺激有点儿像快乐水。 乔斯年坐在靳云庭身后给他绞头发,回味道,“冰镇一下更好喝。” “你喜欢。”又酸又辛又辣,他只喝了一口。 靳云庭放下册子端起面前的茶杯轻抿一口,回头见乔斯年满脸戏谑地看着自己,他眼底闪过笑意,含住剩下的茶水转身凑了过去。 乔斯年翘起嘴角等着靳云庭渡给他,结果这人却在离他一指的地方停了下来。 四目相对,鼻息相触,乔斯年心领神会,丢开手里的布巾,捧着靳云庭的脸含住他的唇,伸出舌尖舔砥描绘。 靳云庭轻启牙关,茶水从唇间溢出,尽数流入乔斯年嘴里,随着茶水而来的还有他的舌头。 终于见着一回靳云庭来叫水,丙叁暗道小别胜新婚,少爷起不了身,靳将军也学会了心疼人。 却见靳云庭要了温水净手漱口,没让他送水去浴间,而是让他去正房把吃食收走。 好吧,靳将军在家的时候少爷也不是每晚都来要水。 丙叁拿上托盘跟在靳云庭身后,到了正房快速收拾了狼藉的桌面带上门离开。 乔斯年坐在床上脸颊绯红,眼里的兴奋和满足还未平复,见靳云庭手里拿着册子,问道,“还要看吗?” “我明天可以晚点儿去大营,”靳云庭脱下外衣掀开被子上床,乔斯年给他绞头发的时候他已经看了半册,心里有太多疑问,“陪我说会儿话。” “嗯,”乔斯年打开药膏盒,“先给宝宝擦药。” “青露玉肌膏,”靳云庭问道,“哪儿来的?” “青竹给的,找青童要的吧!”乔斯年问过青竹哪儿来的药膏,青竹岔开了话题,没问出来。 “就是宝宝眉心用的青露玉肌膏吗?”乔斯年挖出一大块药膏在靳云庭的手背上揉开,“很名贵吗?” “还好,”每年宫里只有几盒而已。 “宝宝要爱护手,生了冻疮又疼又痒,拿不住长·枪了。”乔斯年抬起头,说道,“我没有背治疗冻疮的药方。” “嗯,”乔斯年挑起话题,靳云庭自然不会放过,问到他最在意的事,“你会回去吗?” 虽然靳云庭没有说回哪里去,乔斯年却明白他的意思,“应该不会。” 乔斯年也不是很肯定,上次穿越异世他以为自己在现世死了,结果是手术昏迷两天,这次应该是真的病逝,毕竟已经抢救那么多次,有得治早拿出了可行的方案。 见他犹疑,靳云庭的心跌落到谷底,他垂下眼眸,毫不掩饰自己的低落,“你怎么来到这里的?还有别人吗?” “宝宝想什么呢,这可不是出游,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乔斯年抬起手臂将他揽进臂弯,“我回去过一次,所以宝宝一定要看紧你的亲亲老攻,能带在身边绝对要捆在腰带上。” 靳云庭埋首在他怀里,用力抱紧他的腰身。 “我不会走的。”乔斯年轻拍他的肩膀安抚。 穿来穿去这件事细究起来真说不清,乔斯年打算平铺直述,“我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这个身体的主人已经死了,就是他新婚那晚,投缳。三年后我死在安定县城外,回去了两年。这次过来正好在安定县城外,我杀了雨燕,把高护卫骗去了上善医馆,后面的事宝宝应该都知道!” “大概就是这样,目前我没发现有其他人也穿越到这里的迹象。”乔斯年亲了亲靳云庭的发顶,“宝宝这么好,我怎么舍得走。” 所以你还在原来的世界死过两次吗?只是这么想靳云庭就觉得心痛到窒息。 察觉到怀里的人绷紧了身体,乔斯年捡起散落在锦被上的册子,清了清嗓子说道,“我们来讲讲生态农场,我觉得最难也是最关键的是这个沼气池。我简化了许多,沼气根本没用上,你看这个物质循环利用示意图,应该还有一个生活能源,就是用沼气做饭、照明、取暖。” 见靳云庭终于抬起头,乔斯年把他的头发捋顺,从枕头边拿来一根发带束在背后,“粪池里的气泡还可以收集起来燃烧,是不是很神奇……” “简单的方法是烂树木和树叶埋在地里,经常浇洗米水和泔水,也能长出蘑菇;或者在畦地中铺粪便,再均匀地盖一层木屑,然后盖上土,浇水保持湿润,也能长出蘑菇”乔斯年得意道,“这样肯定没有蘑菇房、营养基质长得多长得快。” “你本来打算开农场吗?”靳云庭问道,“你知道自己会再次回到这里。” “只是猜测,宝宝。”乔斯年喜欢靳云庭提问,给他一种在讲睡前故事的感觉,怀里的人是他的大宝贝,“比起开农场我更喜欢出点子拿银子。” 乔斯年换最后一本,“这一本是粗加工食品,比开农场简单。” 靳云庭伸手,“我自己看。” 乔斯年抬高手臂不给他,问道,“刚才为什么不高兴?因为袁斌害死了我吗?” 靳云庭眼角泛红泫然若泣,袁斌他自然不会放过,可是还有两次他什么都做不了。 乔斯年将他按在怀里,“在我面前宝宝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用憋着。回去一次也挺好的,了却许多遗憾,学会很多东西,不然我也不一定能救下靳琛。” 克制已久的泪水夺眶而出,靳云庭再也压抑不住,隐忍的哭声像刀一样声声划在乔斯年心上。 此刻,乔斯年对袁斌的狗屁大计一点兴趣没有,只想让他死。 耀京,袁斌还在秉烛夜读,可惜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他发现自己诸事不顺,从雨燕失手开始,所有的坏事里都能看见乔斯年的影子。 驸马肯定是做不成了,为了给皇太孙扫除障碍,陛下肯定会把三皇子和邹家连根拔起,现在没什么动静大概是嫌画红圈的人犯还不够,擎等着送死的蹦跶。 好在时间不长,因为种种原因即使被赐婚他与四公主也极少接触,和三皇子更是谈不上深交。 袁斌挺能够理解三皇子为何在九华殿暴起,他现在就想要乔斯年的命,更何况三皇子二十年筹谋一夕覆灭。 那可是至高无上的皇位,本来以为是自己的囊中之物,看见大皇子腹部平平的时候三皇子肯定万念俱灰。 袁斌感同身受,但是他不会自寻死路,还没到最后。 想到乔斯年搭上了镇北侯府,袁斌低笑出声。在耀京是大皇子,到北境是靳云庭,到哪里都能抓住当地最大的权势,乔斯年可真是有本事。 乔斯年从来没有想过留在抚远侯府,他那么有本事,只要露出一星半点儿自己就会敬重他(想想你先前为什么要杀他),抚远侯府也能给他安稳,可是他看不上抚远侯府(看不上你),袁斌捏皱了手里的书。 ☆、第八十八章 清晨,靳琛急急忙忙从大营回来,直奔东厢房。 “什么东西呀,神神秘秘的!”彭佑安身量还未长足,却也不是四岁的靳琛能比的,靳琛跑的再快他几步就跟了上来。 “看了你就知道了,”靳琛踮着脚尖从多宝阁上捧下一个茶壶放在桌上,迫不及待地提起细线。 彭佑安凑近,这是泡的颜料吧,一壶红色的水,这是……。 “我种的红水晶,”靳琛咧着嘴笑得傻兮兮的,“几天不见长这么大了。” 水晶能种出来就不会那么名贵了,骗小孩子的把戏! 见他如此开心,彭佑安不忍心点破,没什么诚意地说道,“嗯,挺漂亮的,工匠都省了。” 细线上有三块晶体,最大的一块呈八面体,每一个斜面都光滑平整恰到好处,确实像经过工匠精心打磨的成品。 不知者不怪,多说无益,靳琛哼哼两声,“你别动,不许碰。” 彭佑安双手抱胸,身体后撤,表示自己不会动。 靳琛很满意,转身回多宝阁拿来一个小木箱,又去内间取来白纸,然后从木箱里拿出一个夹子夹碎细线最上面的两块小晶体,在水里提了一下洗掉绳子上的碎晶体,拉出大晶体放在白纸上。 穿着晶体的细线早已经不是系在壶柄上,而是系在一根小木棍上。 把茶壶给靳琛后乔斯年本来是不打算再管的,结果看见靳琛眼巴巴瞅着茶壶,十分期待的样子,他还是给靳琛做了一套简单的过滤装置,半杯提纯的白矾也给了他,教他如何制作单晶体。 看见木箱里的东西,彭佑安笑道,“用心了,”为了骗你。 “你改改你这自以为是的老毛病,我都在给你演示了,先看看不行吗?”靳琛提起茶壶,将里面的溶液倒入另一个茶壶,这个茶壶口有滤布。 “是,小大人。”彭佑安拱手,“您请!” 靳琛不再理他,等溶液全部倒出来,他用木勺敲了敲壶底,一勺一勺把壶底的晶体收集在茶杯里,茶杯里已经有半杯大小不同形状各异的红色晶体。 “这是?”彭佑安有些信了,谁哄小孩这么大费周章。 “要清理干净,不然水晶就会长成这个样子,”靳琛挖一勺不规则的晶体给彭佑安看,“这是种子。” 彭佑安裂开嘴角,露出先前靳琛一样的傻兮兮笑脸,“琛啊,你看佑安哥哥来了镇北军家里就不给月例了,手头紧得很,我们把这块水晶拿去当铺,五五分。” 不管你有没有月例,什么事也没干,想对半分,以为他是小孩子好骗吗? 靳琛熟练地配制白矾溶液,补充液体,一手提起木棍,一手取下茶壶上的滤布,在彭佑安一声比一声重的“哎哎”疾呼中把晶体放回溶液里,开始收尾。 彭佑安在心里估算了那些大大小小的晶体值多少钱,对比自己的小金库,伤的不轻。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已经是巨富了,这个不好种吧,”不然镇北军不能这么穷(和禁军比)。 “水晶是骗你的,”靳琛道,“叔叔说这个过程叫结晶,得到的是晶体。” “有什么区别?”彭佑安难掩失望,“看着挺像水晶的。” “不然你怎么会上当。” “既然是假的,你跟我说说怎么种这个……晶体。” 今日的早膳有点儿晚,彭佑安昨夜巡防,离营之前吃过早饭,这会儿看着一桌吃食又饿了。 若是耀京那群人见到他现在的样子肯定要嘲笑他,彭佑安往豆腐脑里浇卤,加葱花、蒜泥和小虾米,心道一群没见过世面的纨绔,没吃过粗粮不配和他称兄道弟。 “你怎么过来了?”乔斯年问道,“请假了?” “不是的,”彭佑安放下勺子,端正坐好,回道,“我今天休息。” “休息一整天?” “酉时前必须回营。”也就是下午五点之前要回大营。 好家伙,乔斯年看着靳云庭,笑眯眯!他来忠义关这么久靳云庭可是一天假都没放过。 哦豁,能玩一天咯!靳琛埋头喝粥,怕靳云庭发现他偷笑不给他放假。 “我午后去大营。”靳云庭盛一碗豆腐脑加一勺糖放在乔斯年面前,“想去哪里?” 靳云庭凌晨才睡,还是哭着睡着的,虽然面上一点儿看不出来他没休息好,人肯定还是疲累,这么熬着对身体不好。 所以乔斯年不打算出去,“就在家里吧,外面冷。” 昨晚才说要去看雾凇树挂,怕是只会嫌外面还不够冷,雾凇树挂不能成形。 “好!”靳云庭知道乔斯年不愿意出去是疼惜自己,心中欢喜,坦然受了这份好。 “小叔叔,我也下午去大营。”靳琛连忙表态,“路上都没地方练习大字,几天没写,我上午多写点儿。” 大营里也有火盆,但哪里有家里好几盆火暖和舒适,就半天,他还这么小,还保证多写大字,小叔叔一定会同意的,靳琛心里的大人双手合十。 一路奔波,风餐露宿,对靳琛来说着实辛苦,靳云庭本就打算今日留他在家好好休息,正巧彭佑安也在,两个小辈虽然年龄相差十一岁却很合得来,是好事。 “你今天不用去大营,”靳云庭看向彭佑安,“佑安若是无事留下用晚膳!” “我和胡大几人约了午后去喝茶。” 午后靳云庭才走彭佑安又来了,“要知道是喝花酒,我才不去呢!” 彭佑安不知道,他前脚离开胡大带着人后脚就撤了。 “若若知道我去青楼又要打我了,”彭佑安笑道,“我娘肯定也要打我板子。” “若若是谁?”说着挨打笑得像吃蜜糖一样,乔斯年猜测若若肯定是彭佑安喜欢的人。 “他的娃娃亲,少府寺卿之女。”靳琛暗道,不会打你,会带着孩子回娘家,然后你架着乔斯文去解释,父子两代全惧内。 “你记错了,卫伯伯是少府寺少卿。”彭佑安纠正道。 一时嘴快,靳琛不承认,“我记性可好了,你别骗我。” “真的是少卿,正四品,少府寺卿是从三品。” 乔斯年笑看两人争辩,彭氏于瑞兴帝微末之际也没有背弃他,左羽林军大将军统管北衙一半禁军,还能娶管理瑞兴帝私库的少府寺少卿的女儿,盛宠不减呀! “我倒是去萃玉楼逛过一次,”萃玉楼是耀京最大的青楼,除了临街的三层华美前楼,后堂绮窗锦幕,湘帘翠幌,亭榭园池,花木掩映,朱栏曲楹,“园子修的不错。” 乔斯年问道,“这里的青楼怎么样?” “我没进去,”冰天雪地里穿着夏衫拉客,想起来彭佑安就忍不住哆嗦,“看见门口甩帕子的人我就走了,是个小院子。” “不去是对的,得了花柳病害人害己。” 却见彭佑安和靳琛都红了脸,乔斯年笑道,“说了半天这会儿脸红了,还有你,靳琛,你听得懂吗?” 当然听得懂,靳琛脸更热了。 吃过晚膳,彭佑安带着一兜吃食离开,临出门前询问乔斯年下次放假他能不能再来。 乔斯年让他把这里当家,什么时候都欢迎他。 “辛亥呢?”转身乔斯年就变了脸,“让他来见我。” “他随将军去了大营,公子有事吩咐属下便是。”是辛戌。 丙叁默默退开,以为辛亥在靳云庭面前说了不该说的话惹怒了乔斯年,乔斯年现在找他算账呢,这种事他还是别围观的好。 乔斯年要取袁斌性命,为防万一,这事不能让青童去。倒不是他不信任青童和赵意欢,杀人不是好事,小心驶得万年船。 书房停用几日阴冷刺骨,乔斯年坐在书案后,面前的书案上是一枚铜锈枪头,看见它辛戌就跪在了地上。 “抚远侯世子袁斌,我要他消失。” 不久后袁斌确实消失了,在不见天日的地下,求死不能,自戕不敢。 耀京,东宫。 青童看着火炉上的鸡汤,知道自己明年二月肯定回不去北境,他想青竹了。 “听方掌柜说你找了个小哥儿,是乔公子身边的小厮。”甲壹靠在门框上,“没想到甲字里你最先成亲。” 见他看过来,甲壹摆手,“殿下给他排字只是为了方便把他带在身边。”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青童道。 “也没几个月,”甲壹道,“我来是告诉你方掌柜要去北境,你有什么要带的尽早去寻他。” 城门口,杜仲的马车混在出城的队伍里,他在城外买了一处偏僻的农舍,已经收拾妥当,今日车上都是药材。 他不知道的是,从他离开阮府,身后就跟着三条尾巴,还有更多人在前面等着他。 ☆、第八十九章 九华宫正殿的琉璃瓦重檐下,靳云崖到的时候阮致臻已经等了半个多时辰,他今日还未出宫,是直接从东宫传召过来的。 见来人是靳云崖,阮致臻算一算时间正好够从宫里往返一趟镇北侯府,是传召自己的时候同时传召了靳云崖。 两人对视一眼,阮致臻心里有了底,也越发担忧起来。 “世子也来了。”是赵意欢,“世子不能受凉,还不快去取手炉来。” 见御路台阶下有太监已经快步离开,靳云崖没有推辞,“多谢殿下。” “不当事,”赵意欢抬起下巴示意大殿内,问阮致臻,“大公子来的最早,可知道里面都有谁?” 三皇子的罪责没有定下,赵意欢是日日盯着前朝,阮致臻在东宫的时候好几次看见有人来报哪位大人又入了宫,赵意欢能不清楚九华宫里都有谁? 阮致臻知道他有此一问是为了给靳云崖通气,赵意欢不来,他和靳云崖在这里顶多目光交流,能交换的信息有限,现在好了,“回殿下,我来的这一会儿受召面圣的只有工部军器监弩坊令。” 弩坊令是弩坊署的长官,掌出纳矛矟、弓矢、排弩、刃镞、杂作及工匠,正八品平日可没机会见皇上,他能来,他的上官肯定已经在里面。 最近他和靳云崖正在筹划用杜仲私自研造利器引出幕后黑手,现在他们两人同时被叫来,很可能是事情有变,刚才靳云崖已经用眼神肯定了他的猜测,阮致臻担心瑞兴帝已经知道利器的存在。 听到弩坊令在里面,靳云崖想起了三弓床弩,却也不敢掉以轻心,庚午这么久没有消息传回,他不能推断幕后之人对黑·火·药了解多少,又是哪里出了差错。 而且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和阮致臻一起被传召,靳云崖不得不深思关于黑·火·药瑞兴帝已经掌握多少消息。 赵意欢也知道三弓床弩,对靳云崖道,“北境军器局呈上来一种神兵利器,想来是为了此事。” “什么神兵利器?”肯定不是他见过的利器,阮致臻笑吟吟问道,“那怎么把我也叫来?” 赵意欢这才发现不对,靳云崖深居简出和他并不熟,只能问阮致臻,“你们在搞什么鬼?” “还不是靳琛遇刺的事,我们放出了饵,只等着幕后之人咬钩。”这是阮致臻和靳云崖之前商量好的,如果事情不顺利,尽量把阮家摘出去。 “殿下,手炉来了,”太监很会办事,拎来三个手炉,甲壹检查后分给三人。 “刚才说的神兵利器是什么?”阮致臻问道。 “过阵子你就知道了,”赵意欢道,“大理寺卿胡大人在你之前进去的,看来是你们的事,我先回去了。” 靳云崖和阮致臻拱手,“恭送殿下。” 赵意欢走后,两人揣着手炉默立,这时候可没工夫猜测庚午是不是撞到大理寺手里了,该考虑的是一会儿怎么圆过去。 此时,两人倒是希望幕后黑手派来的人逃走或者没有留下活口。 “大公子、世子请,”圆公公身行颀长,拿着拂尘更像是斜抱宝剑,也难怪贴上胡须乔斯年把他认作护卫。 大殿内,阮致臻把自己在北境遇见靳琛的经过陈述了一遍,弱化了乔斯年的存在,“我表明身份后,他们收了钱财就走了,所以以为是遇上劫道的,天亮后差人去安平城报了官,”阮致臻道,“结果晚上又来一群人要挖靳琛的膝盖骨,正好碰上来接靳琛的云庭,双方打了起来,来的都是死士,敌不过都自我了断了。” “镇北侯府的嫡孙被行刺,为何不见上报朝廷?”胡大人问道,“可是为了隐瞒什么?” “怎么没上报朝廷,”阮致臻道,“云庭写的奏折,我看过后也署了名,连夜送回耀京。” “大人不知道不该问我们,”阮致臻话里带着火气,“更不该血口喷人。” 胡大人不与阮致臻纠缠,有没有奏折去通政司一查便知,今日主要是镇北侯府私藏利器,虽然他对细作说的利器心中存疑,“世子呢?为何对亲子被刺之事不闻不问?” 靳云崖泰然道,“侯府一直在追查。” “世子不相信刑部和大理寺!”大理寺卿咄咄逼人。 “自是相信才没有催促,”靳云崖问道,“胡大人究竟意欲何为?” “今日抓到一名蛮夷细作,说乔公子手上有一种像天火一样的利器,燃之可敌千军万马,”工部尚书也在,他问道,“此事可是真的?” “那是斯年带的药材烧着了,石硫黄能助长火势,工部不会不知道。”阮致臻摇头道,“草原各部觊觎大耀的安宁富足,哪一年没有袭扰北境,对镇北侯府更是恨入骨髓,他们的细作说的话你们也信,不过是离间计。” 见众人都看着靳云崖,阮致臻用手肘碰碰他,“说话呀!” 靳云崖双膝跪下。 这是承认了,胡大人压住嘴角,“靳家瞒而不报,是何居心?” 靳云崖道,“制方只有斯年一人知道,他担心大殿下安危,留待日后换殿下性命。” 这种居心,在这个时候,阮致臻简直要直呼高明。 随着几位皇子日益长成,他们这些与赵意欢亲近的人谁不担心陛下大行后赵意欢被清算,可是又有几人已经为赵意欢安排好退路? 简直是感天动地的友情! 而且靳云崖一个“换”字用的很灵性,怎么换?是一张制方还是天火直降? 大殿内一时鸦雀无声。 看完手中的奏折,御案后端坐的瑞兴帝在靳云崖和阮致臻进殿后第二次开口,“欢儿没有看错人,都退下吧。” “陛下……”胡大人不甘心。 瑞兴帝继续批阅奏折,圆公公一甩浮尘,“几位请回吧。” 砖石堆砌的甬道上宫灯燃起,胡大人憋着气行走如飞,都快没影了,看着前面的靳云崖和阮致臻,弩坊令问工部尚书,“大人,陛下为何不让胡大人继续盘问?” “陛下自然有陛下的考量,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不该好奇的事别问。” “大人教训的是!”本来他还想问问“天火”,只能作罢。 有岁好、粮种、三弓床弩,一个细作的话怎么能撼动靳家的忠义。工部尚书看着靳云崖的背影心中羡慕,娶妻娶贤,靳云庭运气真好。 陛下克勤克俭,夙兴夜寐,是圣主明君,又有天降福星,大耀百姓的运气也好。 “我还有一箩筐话没说呢,”把马车里的手炉塞给靳云崖,阮致臻叹道,“还是你厉害!” “厉害的不是我,”靳云崖咳嗽几声,“看来还是有漏网之鱼。” “说是天火一样的利器,其实更像雷火,那么大的声响都没听见,可见这些鱼离得有多远,真够谨慎。”阮致臻问道,“你怎么得罪大理寺了,那个胡大人明显针对你。” “不知道,”捧着手炉总算暖和一些,靳云崖道,“我鲜少外出,走动的叔伯也不多,今日之前和大理寺都没有交集。” “算了,”阮致臻靠着车厢,“陛下深知需要的时候你们靳家会拿出‘雷火’,要都不跟你们要。” “陛下富有四海,怎会觊觎臣子的东西,”靳云崖道,“还有,那叫黑·火·药。” “啧啧啧,刚才在九华宫怎么没见你这么会说话。” 黑·火·药啊,阮致臻微笑,用到木炭的概率很大呀! “世子,”庚午挑开车帘,“见过大公子。” “怎么回事?”靳云崖问他。 “启禀世子,属下在城门口发现白翎小姐,大公子说过她是绝对可以信任的人,属下便请她上马车,出城一里地属下发现路上有巡防营里的面孔,怕出岔子,同白翎小姐追上杜仲,去了乔公子在京郊的温泉庄子。” “白翎怎么会跟着杜仲,”阮致臻皱起眉头,“我虽没有跟她明说我们的计划,也交代她最近由着杜仲,她聪明理当明白我的意思,应该不会尾随杜仲。” 庚午道,“是杜仲请假后致秀小姐几次暗示白翎小姐杜仲形迹可疑,白翎小姐想看看致秀小姐打得什么主意。” 阮致秀,阮家二房的姑娘,阮致臻来到耀京她后脚就跟来了,还捡到一个傻子,就是现在天天来找她的二皇子。 “二皇子是真的傻吗?”这不是靳云崖第一次问阮致臻,“就像我们先前说的,幕后之人是三皇子的可能性很小,他若是知道黑·火·药定然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袭击大皇子。” “傻不傻只能从他的言行判断,”阮致臻勾起嘴角,“不管是真是假,我都能把他变成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O^ ☆、第九十章 靳琛把乔斯年前几天写的咏雪咏梅的诗词全抄了一遍,正在默记。 “少爷这个字念什么,我又忘了。”青竹温习自己今日写的字。 “莎(suo一声),”乔斯年看一眼他手里的册子,“莎草,多年生草本植物,茎直立,三棱形,叶线形,根茎都可以入药。那首词也要背下来。” 乔斯年转头对靳琛道,“刚抄的诗词再抄一份给青竹。” 靳琛提笔先把已经背下的默写出来,然后才开始抄写。 “我发现你简直是神童,四岁什么字都认识。”见靳琛板着一张脸,乔斯年笑道,“逸之说你的字也写的挺不错。” 靳琛抽出《梅花》,“王安石是谁?” “为何单单问他?”乔斯年念道,“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你喜欢这首《梅花》?” 这首《梅花》体物工细,前两句写其神,后两句摹其形,不即不离,有所寄托。诗人赋予了梅花甘于孤独,敢于直犯严寒的高尚品格,也是诗人自己的精神表现。 前世靳琛写了这首诗挂在书房里,日日激励自己,现在他知道作者不是袁斌,虽然早有准备,还是心里难受。 “他还有一篇文章,”乔斯年铺开白纸,“《伤仲永》……” 乔斯年把扬州改成云州,金溪改成他在云州的庄子所在的县,明道中改成异世往前推一千年的朝代,“是一个和你一样通达聪慧的小神童,你可不要和他一样泯然于众。” “逸之说过几年送你去松雪先生身边,我们可是给你安排了顶好的后天教育,你可别拉跨。”乔斯年笔下不休,说起乔斯文,“斯文跟着辛午习武,和你练武的时间差不多,我走的时候已经有模有样了。” “什么,乔斯文也在习武,”靳琛眼睛瞪得圆溜溜,“他不是在白鹿书院读书吗?” “是啊,”乔斯年知道很多小孩子别人有的东西他也想要,但是靳琛有点自己习武不想让斯文也习武的意思,“斯文不能参加科举,想出仕只有从军一条路,虽然现在说还太早,以后不管是在镇北军还是在其他地方,你们都要互相扶持,互为臂膀。” 末了他笑道,“你若是乐意叫他叔叔,你就有三个亲叔叔,又多一个人疼你。” 靳琛脸颊飞霞,他并不是不乐意乔斯文习武,只是惊诧于重来一世乔斯文依然走上了前世的路,呐呐道,“他一定能练的比我好。” “为将为帅者不一定要武功多么高深,领导能力、谋略也是至关重要的,”乔斯年揉揉他的肩膀,“这些你小叔叔都会教你,斯文可没有这么好的师父。” 跟诡将比谋略!靳琛垮下肩背。 乔斯文本意是给他打气,结果发现靳琛像拔了气门芯一样整个人都塌了,赶紧宽慰道,“你才四岁,从里到外都未定型,可塑性很强,不着急。” 靳琛感觉一刀扎在他二十多岁的灵魂上,若不是清楚自己在乔斯年眼中是个孩童,他简直要怀疑乔斯年是在内涵他。 他想静静! 按住要起身追出去的青竹,乔斯年道,“让他自己玩一会儿。你好好学,下次有人去耀京你可以给青童写封信。” 青竹点头,读书识字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现在有机会怎么会不用心,就是他太笨了。 见他懊恼,乔斯年笑道,“万事开头难,等你会的多了会发现越来越容易。” “谢谢少爷,”青竹决定买笔墨纸砚,等手里这支柳条笔写完了就换毛笔写字。 靳琛有时候太难懂了,乔斯年心里叹气,“我去看看。” 乔斯年才站起身就见门上的棉帘被掀开,靳云庭牵着靳琛走进来。 “你回来了,”乔斯年脸上绽开笑容,棱角分明的轮廓显得极其柔和,“还以为你要晚些回来。” 出去几天,应该有很多堆积的公务,今天还是午后才去大营,这时候就回来远远早于乔斯年的预期,他怎么能不高兴。 乔斯年不知道靳云庭昨天傍晚就到了大营,处理完紧急军务才回来,不然也不会说今天可以晚点儿去大营。 “耀京传来消息,”靳云庭道,“二十日,陛下下旨册立了皇太孙。” 乔斯年收敛起笑容,“太子是三皇子还是四皇子?” 按说二皇子虽然痴傻,怎么也是皇子,不该到现在还没娶妻,可他就是没有成亲,孩子也没有一个。 没人注意到靳琛一脸惊愕! 见靳云庭回来,青竹就起身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这会儿靳琛默给他的诗词也不要了,拿着册子和柳条笔快步退出正房。 “没有太子,”靳云庭勾起眉梢唇角,拉着乔斯年坐下,“大皇子正君在二十日诞下皇嗣,一出生便册立为皇太孙。” 乔斯年直瞪瞪地看着靳云庭,和他确认,“大皇子是赵意欢!” “大皇子是赵意欢,大皇子正君是池渊,皇太孙赐名赵逐,”发现自己是哥儿乔斯年都没有如此吃惊,要不是靳琛在旁边,靳云庭真想亲他一口。 他才这么想,乔斯年就捧着他的脸在他额头上狠狠亲了一口,兴奋道,“太好了!” 不需要更多言语,乔斯年就接受了这个震动朝野的大变故,他眯起双眼,扬起嘴角,像一只打着坏主意的狐狸。 “靳琛。” 听见自己的名字,靳琛一个激灵回神,“叔叔?” 乔斯年看着他,温声同他商量,“大皇子是叔叔的朋友,他家添了一个小朋友,叔叔要送贺礼给他,可是接下来几天叔叔会很忙,你帮叔叔准备一份《孙子兵法》好不好?” “好,”靳琛微微撇开头,错开乔斯年的目光,心道你一心二用干着别的事就能把《孙子兵法》写出来,哪里需要我帮忙,分明是在帮我。 赵逐,这名字一听就有事,没有赵憬好听。也不知道赵憬在南境哪个地方,他从来不透露以前的事,让人无从找起。 靳琛问靳云庭,“小叔叔,大皇子不是嫁给驸马了吗,怎么又娶了正君?” 驸马和正君都是池渊,是和小叔叔一样哥儿假扮男子?或者本来就有两个池渊?还有大皇子究竟是哥儿还是男子? “驸马就是正君,”见他张大嘴,很吃惊的样,靳云庭解释道,“他本来是哥儿,入暗卫所时取了红痣,当年殿下出嫁实际上是娶妻。” “这不是欺君吗?”靳琛不敢贸然询问赵意欢是哥儿还是男子,毕竟他曾经鼓动靳云庭去南境找和大皇子长得一样的新帝。 他现在怀疑前世从南境回到耀京的新帝其实是大皇子赵意欢,赵憬就是赵逐。 “这叫善意的谎言,”乔斯年笑道,“显然陛下很喜欢。” 他点点靳琛面前的桌面,“抓紧时间把没抄完的诗词抄出来,《伤仲永》也才开了个头,我们比比谁先完成。 “叔叔还有多少个字?”靳琛提笔,“我还有八首。” “一百多,不到两百。”乔斯年已经开始书写了。 靳云庭看着两人做幼稚的游戏,脸上飞起笑意,剑眉下一双凤目顾盼生辉,流转着宠溺和多情,“我看看写的什么。” 随着靳云庭靠近,一股熟悉的冷香萦绕在乔斯年鼻端,他重新取来一张纸,几笔画出两个亲嘴的小人儿。 靳云庭抽走画,“你快写,不早了。” 乔斯年边写边问,“赢了有没有奖励?” “有。” 乔斯年又取一支笔蘸墨,打算左右开弓。 靳琛见怪不怪,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什么能让他吃惊的了,而且他马上就能拿到奖励。 事实证明话不能说的太满。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小年快乐! 《梅花》 王安石·[宋]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第九十一章 次日,吃过早膳乔斯年和靳云庭一起出门。 扶乔斯年登上马车,靳云庭嘱咐道,“外面冷,早点儿回来。没有找到合用的材料就让辛戌送信去大营,我派人去别处找找看。” “我先去看看。”乔斯年侧身让后上马车的靳琛先去车厢里面,“最迟后天晚上,请你看烟花。” 乔斯年信心满满,黑·火·药他都能做出来,烟花肯定没问题。 靳云庭接过青竹递来的手炉,试过温度才递给他,“知道你厉害!” “哈哈,”乔斯年笑着把先拿到的手炉给了靳琛,对靳云庭道,“你肯定会喜欢的。” 知道赵意欢是未来皇帝的爹,除了一册玩具图纸,乔斯年准备再加三样贺礼。除了让靳琛写《孙子兵法》,他还要送另外两样东西去耀京。 当然,送去耀京之前他打算先给靳云庭两个惊喜。 为了保持神秘,他只告诉靳云庭要用黑·火·药做烟花,今天出门是去买材料。 目送马车拐出巷子,靳云庭策马朝相反的方向而去。 昨晚,乔斯年说要让黑·火·药以另一种形式出现,靳云庭和他再三确认烟花没有危险(并不),便没有阻止。 黑衣人对乔斯年紧咬不放,不断接触乔老爷和何川,靳云庭一直担心黑·火·药爆炸那天还有漏网之鱼逃走。 乔老爷这边已经坦白,和他接触的人自称是三皇子的人,对此靳云庭一直持怀疑态度,昨日收到耀京的消息,三皇子在九华宫众目睽睽之下自寻死路,更是印证了他的怀疑。 如果三皇子知道黑·火·药的存在,应该不会绝望到失去理智,所以幕后黑手大概率另有其人。 为防幕后之人鱼死网破拉上镇北侯府陪葬,他早就去信靳云崖,如果黑·火·药变成捅向镇北侯府的刀,便把大皇子赵意欢搬出来。 现在赵意欢成了皇太孙的父亲,已经没有性命之忧,这时候稍稍显露黑·火·药不失为一个好时机。 由于信息传递滞后,靳云庭还不知道昨日靳云崖已经拿赵意欢当了挡箭牌,用黑·火·药换赵意欢性命已经入了瑞兴帝的耳朵。 也因为这个时间差,乔斯年在知道赵意欢安稳无忧后就开始制做烟花,让靳云崖那句“制方只有斯年一人知道,他担心大殿下安危,留待日后换殿下性命”更加可信。 于是收割人命的黑·火·药再次出现时变成绚烂多彩的烟花,阮致臻看到那火树繁花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它曾在瞬间让一群杀手毫无反手之力。 事实是同等质量,烟花里的火·药确实没有了那种杀伤力,它添加了其他物质,使用的火·药配制比例也不是最佳质量比例15:2:3(为了区分,文中不是最佳比例的黑·火·药都称火·药)。 听见皇太孙叫赵逐,乔斯年第一反应就是瑞兴帝有开疆扩土的意愿,若真如此,他真要说一句这个皇帝也真直白。 不过不管瑞兴帝有没有这个意思,作为北境的驻军,镇北军最好时刻准备着上战场。 但是大耀粮食产量太低,即使有黑·火·药乔斯年也不愿意镇北军在这种时候冲进草原。 所以,做烟花时他会改动黑·火·药配方,这种火·药爆炸威力并不大,如果三弓床弩能射出一千步,瑞兴帝未必看得上它。 现世火·药从发明到用于战争经历了一段探索时期,乔斯年希望这个时期在异世至少能有十年。 在此之前,他要把烟花和制盐的法子送给赵意欢,希望他这个未来皇帝的爹有了钱寻找粮种的时候能挥金如土。 “叔叔,我们买这么多粗盐干什么?”乔斯年和靳云庭商量好,这几天靳琛都跟着他。 “是呀,少爷,”青竹道,“我们平日吃的是最好的散盐。” 大耀的盐有很多种,乔斯年买的是最差的粗盐,灰黄带青的盐巴。 “是啊,乔公子,”冯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在店铺里,他指着最贵的盐,“大集的时候你们用的都是这种散盐,远远超出限量,还是我签的单子。” “冯大人,早上好!”乔斯年拱手,“冯大人不说我还不知道,多谢冯大人。” 冯远摆手,他提起前事并不是为了听乔斯年道谢,“不知道乔公子要这种盐巴做什么?” 乔斯年笑道,“闲来无事,想试试煮盐。” 他说得轻描淡写,冯远听的心头一跳,勉强维持住面上不显,似是玩笑道,“等乔公子煮出盐一定要给我尝尝,上次从乔公子那里带回来的香肠确实比酒楼里的味道好。” “好啊!”乔斯年一口应下,“只要大人不嫌弃。” “怎么会嫌弃,”没想到乔斯年答应的这么痛快,冯远脸上的笑容加深,“静候乔斯年佳音。” 这时候掌柜亲自送来乔斯年买的盐,冯远抬手,“乔公子,请便。” 等乔斯年带着人离开,冯远吩咐身后的人,“让人都散了。” 马车里已经堆放着不少东西,之前在靳琛眼里不知道作何用处的物品,经过盐铺里的一番话,再看都似乎有他不知道的大用处。 “叔叔,这些贝壳有什么用?” “磨成粉,灼烧时发出红色火焰。”乔斯年指着旁边的铜屑,“还要处理一下,绿色;家里的硝石,紫色;盐,黄色。我要请你小叔叔看烟花,允许你围观。” “什么是烟花?”靳琛早就想问了,他心里有一个猜测,“是不是上次看到的?” “差不多,”靳琛还挺机警,没有直接说把马车炸开花,乔斯年笑道,“回去我们先煮盐,下午你去写大字,我先给你做一些烟花棒,顺利的话天黑你就可以玩。” “我不可以围观吗?”靳琛心痒想学。 “叔叔第一次做烟花,失败了多丢脸,不想别人看见,”乔斯年抽出一叠红纸,“你乖乖去写大字,我用这个给你做一串响鞭。” 和现世古代没有发明火·药前一样,异世的人们也用火烧竹子发出爆裂声来驱赶瘟神,因竹子燃烧时"僻僻啪啪”的响,称爆仗。 响鞭则是很多单个的爆仗联合成串,靳琛见过,再有亲眼目睹马车飞上天,他对乔斯年口中纸质响鞭有了生动的想象。 “会不会太危险?”他和靳云庭一样担心,“是不是有危险你才不让我看,你别做了,我不要,我也不看,我去写大字。” 乔斯年心口柔软,“我一点一点做,会注意安全,你别担心。” 见他还要说什么,乔斯年保证道,“我让辛戌守在旁边,他见过会有所防备,他武功很高,有什么意外能立刻带着我跑远。” 靳琛垂下眼睫,“你自己小心,磕了碰了小叔叔会伤心的。”更不要说其他。 他语气沉沉像个小大人一样,看得乔斯年直想笑,又怕恼了他,只能忍住,“嗯,我知道。” 又买了几样糕点一并物件,乔斯年一行人早早回了院子。 “青竹,去厨房提一桶水把盐巴溶在里面,留一小碗做对比。”乔斯年轻拍靳琛的后背,“剩下没什么看头,你跟着青竹。” “琛少爷,我牵你。”青竹一手提着装盐巴的布袋,一手伸到靳琛面前。 靳琛绕开他,先一步往角院去。 “你还没习惯?”乔斯年笑道,“小孩子的别扭。” 青竹笑了笑,他并不在意,几步跟上靳琛。 “好了,”乔斯年提上糕点,“其他都送到实验室去,收拾完了把炉子生起来,盐水提过去。”说完自己也去了角院。 “你去生炉子,”辛戌开始收拾马车里剩下的东西。 “好。”丙叁转身就走,公子要煮盐呀,肯定和盐民煮盐的方法不同,不知道又是如何神异。 盐铺里丙叁和辛戌也在,乔斯年和冯远的话他们都听见了,乔斯年和靳琛在马车里的对话他们也听的清楚。 辛戌担心的是下午,见识过黑·火·药的威力,他不敢掉以轻心,决定派人去大营禀报靳云庭。 ☆、第九十二章 实验室的小院里,炉子上热气蒸腾,乔斯年往锅里点了几次豆浆。 亲眼看着一锅黄褐色的盐水提清化净,众人瞠目结舌。 乔斯年盖上锅盖,“想想做豆腐时点豆浆用的是什么,制盐后的苦卤水析出的卤块,有人尝过吗?苦的。” “盐里有苦味,就是含有卤块里的物质,煮盐的时候反向点豆浆,这类物质会凝结成浮沫,用瓢舀出来苦味就没了。” “豆浆便宜吧,煮盐的时候加一点儿,盐的品质立马提升几个档次,比我们平时吃的最好的散盐都要好,想想这之间是多大的差价。” “恭贺殿下喜得贵子。”乔斯年对丙叁道,“你该回去了。” 跳转太快,丙叁有些反应不过来,他扳着指头算了日子,他们的小殿下提前出生了! 但是为什么他就该回去了? “一出生就成了皇太孙,投胎小能手呀。” “什么?”如果下巴真的可以离开脸,现在丙叁的下巴肯定砸在他的脚背上,这才是正常人初闻这个消息时的正常反应。 “你没有听错,”很满意丙叁的表情,乔斯年感慨自己当时只惊诧了一下下真的是心里素质超强,他裂开嘴,“正君池渊生的。” 听到这里,丙叁反倒没那么吃惊了。 在皇权至上的古代,比起让外孙继承皇位,本身是哥儿的大皇子偷偷娶了一个哥儿根本不算什么。 乔斯年又挑着说了一些昨晚从靳云庭哪里听到的细节,锅里终于析出盐。 他用竹制长网勺打捞起盐粒放在竹编簸箕里,盐粒均匀色白,像墙脚堆积未化的雪。 “散会儿热,阴干六七天。” 青竹端走簸箕,靳琛也跟着离开。 “制瓦的干泥呢,碾碎炒到变色。”这是制白泥,做烟花爆仗要用。 “我们熬的硝石,碾成粉末。还有贝壳,木炭,做蜂窝煤的黄泥都碾碎备用。” 角院飘来羊汤的鲜香,乔斯年看看天色,“瓦泥炒了你们就去休息吧,其他的等吃完饭再弄。” 趁着饭前还有时间,乔斯年将红纸裁剪成条,打算先把爆仗的纸筒做出来。 没准备做太多爆仗,他没有做专门扯筒的扯凳,而是直接用细木棍卷着红纸条滚纸筒。 这时候青竹送来他从外面回来就让尹诺熬的米浆,“少爷,米浆凉了。” “来的正好,”乔斯年取一根红纸条剪下一段,涂上米浆褙在纸筒外表上,“像这样,我扯筒,你褙筒。” 两人分工合作,丙叁和辛戌炒好瓦泥也来帮忙,最后数量超额。 乔斯年将纸筒用麻绳扎成了一个六角形的饼状,一饼纸筒有一千零七百二十个。 “你们谁能把它从腰上裁断,让一个纸筒变成两个。” “我来吧!”辛戌拿走纸筒,送回来的时候已经切好。 “行,洗手吃饭吧!”乔斯年放好纸筒,去东厢房叫靳琛,他在写大字。 午饭吃到一半靳云庭回来了。 “这还是你第一次回来吃午饭呢。”乔斯年盛一碗羊肉汤放在他面前,问道,“担心我?” 用的是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靳琛甚至从中听出一丝骄傲,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都快二十岁的人了还不让人省心,有什么好得意的。 “嗯。” 虽然乔斯年保证没有危险,但是涉及黑·火·药靳云庭怎么可能放心。 去大营后他把事情安排下去,若不是辛戌送信来说下午才做黑·火·药他早就回来了。 “你还煮了盐,”靳云庭目光柔和。 乔斯年忍不住炫耀,“就用了一点儿豆浆,制盐除了煮还可以煎盐、晒盐。” 大耀的海盐是刮土淋卤,取卤燃薪熬出来的,烧锅用的是深锅,就像乔斯年上午做的,捞出盐粒留下的卤水就是苦卤。 煎盐的卤水浓度更高,是用浅盘熬干卤水,“净水的法子在用吗?淋卤的时候可以让卤水经过层层过滤,草席、稻草这些易得的东西可以作为滤材,过滤掉一些对身体有害的杂质。” 现世北宋就出现了晒制海盐,虽然能省下大量柴草和人力,但是由于技术的原因,效果并不好,晒盐没有普及。一直到清末,海盐各产区大都改用晒制之法,技术才逐渐完善起来,沿海盛行几千年的烧锅制盐才成为历史。 乔斯年有完善的晒盐方法,虽然制不出现世那样的细盐(并不是把盐粒磨细就是细盐),但是肯定能保证出盐的效率,制出的盐也会比市面上流通绝大部分盐质量好。 “这样得到的卤水在太阳下面晒就可以析出盐。”乔斯年看向听得入迷的靳琛,“这也是一种结晶。” “叔叔的意思是可以放一些盐粒做种子,加快出盐,收盐后继续补充卤水,不断结晶。” 乔斯年教他用白矾种水晶时说过,想要水晶长的大长得快就要补充白矾溶液,既然都是结晶,靳琛认为制盐应该原理一样。 “配白矾溶液的时候白矾要加到水里溶不下更多,加进结晶池里的卤水也要接近这种程度,这就需要蒸发掉一部分水分,”乔斯年取来三个茶杯一字排开,“卤水池,蒸发池,结晶池。” 现世广泛使用的盐田法晒盐是引海水进蒸发池,经日晒蒸发水分到一定程度再倒入结晶池,继续日晒,海水就会成为盐的饱和溶液,再晒就会逐渐析出盐来。这时得到的晶体是粗盐,剩余的液体为母液,也就是苦卤。 这样得到的粗盐还要再溶解过滤,加几种化合物去除杂质,没有工业支持根本办不到。 按照乔斯年的方法处理过的卤水就不一样,少去许多杂质,蒸发结晶得到的盐比不得点了豆浆的盐,但是肯定比他买回来的盐巴好上很多,底层百姓吃的可都是这种盐巴。 这些都是乔斯年收集总结的资料,是劳动人民数千年的智慧,绝对不是空谈。 “我抽空把这些整理出来,当做贺礼送给赵意欢,”乔斯年问靳云庭,“你猜他会怎么做?富民还是充实私库?” 靳云庭笑道,“应该会先挣一笔,然后告诉盐民。” 他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乔斯年是这样的人,像活字印刷术,等乔斯年赚到印刷科举试题的银子便不会再保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与之交好的大皇子大概差不离。 “哈哈,我也这么觉得,”乔斯年笑道,“要是我有他的便利,肯定先把盐运司从盐民手里收来的盐提纯,在下个月西境互市上狠狠捞西域各国一笔。” 看着乔斯年跃跃欲试地出谋划策,说着赵意欢该如何用新盐法大挣一笔,靳琛实在是一言难尽。 盐关乎国计民生,各朝各代都是官营,如果乔斯年的制盐方法可行,说是改国运都不为过,结果他一句富民还是充实私库轻描淡写将莫大功绩引向钱路,立马就不高大上伟光正了。 还有这人是跟西域杠上了吗,岁好从西境往外销,盐也想卖给西域各国,逮着一块羊毛薅呢! 其实靳琛冤枉了乔斯年,如果北境互市也开放,他肯定很乐意去坑草原各部的财物。 没人知道乔斯年做皮蛋是打着换羊的主意,可惜北境互市取消,他准备的炒作计划还没开始运作就不得不作罢。 “哎呀,我们靳琛真厉害,一点就通,”乔斯年给他夹一筷子黄豆芽,“多吃点儿。” 感觉自己说上一句话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靳琛瞥他一眼,“这么久叔叔还记得,真难得。” “还是斯文可爱,这种时候肯定会说谢谢兄长,”乔斯年逗他,“你有点儿小坏呀,才这么点儿大就会讽刺人,长大了还得了。” 那是乔斯文表里不一诡计多端,靳琛压住嘴角,眼里的笑意却没藏好,“谢谢叔叔。” “孺子可教!给你做两串爆仗。” 乔斯年对靳云庭说道,“烟花爆仗就不要教给兵士了,一个不好受伤是小。” 靳云庭放下筷子,一副要算账的样子,“你还跟我说没有危险。” “我错了,”乔斯年承认错误又快又诚恳,“一次做一点,风险会大大降低。” “除了样品,送两箱烟花给赵意欢做贺礼,剩下的留着我们自己玩儿。” “样品!”靳云庭抓住重点,“你要和他做烟花爆仗的生意。” 乔斯年点头,“烟花送给他,爆仗的收益我要三成。” “叔叔还有多少能赚钱的主意?”靳琛没见过这么会挣钱的,也许见过自己不知道而已,前世乔斯文的钱财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但是肯定没有乔斯年能折腾。 “不多,还有一点,”乔斯年笑道,“侯府也要送贺礼吧,送什么?要不要一起送?” “可以,”靳云庭道,“除了寻常物品,诸葛连弩会以镇北军的名义送去耀京,军器局忙完三弓床弩做出了诸葛连弩。” 靳琛瞪大眼睛看着两人,诸葛连弩?到底还有多少事是他不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敛苍 1瓶; >333< ☆、第九十三章 一身硝烟味儿怎么拍也拍不掉,靳云庭拉着乔斯年回房换衣裳,“第一次见琛儿这么高兴。” “小孩子都喜欢玩儿烟花棒,”乔斯年挠他手心,“这也叫仙女棒,我怕靳琛知道这个名字就不玩了。” “不会的,”靳云庭握紧手掌,“你也玩得很开心。” “宝宝是在笑话我吗?”乔斯年笑道,“宝宝一起玩儿吧,做响鞭还有多余的爆仗,点燃引线扔出去,就是军棋里炸·弹的雏形。” “除了内里的火·药,改变外壳威力也会大不相同,上次我用的是瓦罐,改成铁质罐子就是金属炸弹,威力更大,引爆后罐子炸碎的铁片能击穿铁甲杀伤人马。” “地雷是触发式的,通过伪装和掩埋,由一定的力作用,触动后爆炸,工艺比较复杂,”乔斯年褪下外袍,抬起手臂闻了闻,没有味道,“里面不用换。” 靳云庭取了外袍给他穿上,“最厉害的是什么?” “嗯~,大概是电磁轨道炮,”乔斯年歪着头思考,“其实是人民,哈哈!” “你知道我们有多少人吗,十四亿……” 制作烟花爆仗工艺繁复,并不简单。 将炒好的瓦泥加水和成白泥灌入纸筒一端,烘干后从另一端装上火·药,然后用黄泥封底,放在风口吹了大半个下午才晾干黄泥。 吃过晚饭,一群人凑在一起在黄泥上扎孔插引线、轧紧引头,再用麻线和引线将装好药物的单个爆仗编结成响鞭。 幸好乔斯年早就准备着硝石、石硫黄和木炭,磨成粉就可以用,省了不少事。 但是看今天的情况,明天晚上很可能做不出他想要的烟花。 烟花的纸筒比爆仗的纸筒大许多倍,一天的时间单是烘干白泥和晒干黄泥都不够。 而且他现在连纸筒都没扯出来,自己又要食言了。 乔斯年抱着靳云庭,“宝宝,明天看不成烟花。” “看过烟花棒我已经能想象烟花有多漂亮,”院子里还能听见靳琛的欢笑声,中间夹杂着烟花棒燃烧的滋滋声,“谢谢你!” “宝宝说什么傻话呢,我是你的夫君,不需要跟我道谢。”乔斯年捧着靳云庭的脸,指腹轻轻地抚摸微翘的眼尾,望进他眼底,“叫声夫君听听。” 昨晚默写《伤仲永》输了,没有奖励,乔斯年巧立名目要安慰奖,缠着靳云庭叫自己夫君,靳云庭不开口他就一副失落的样子。 明知道他是装的靳云庭也不忍心,小声叫了一声夫君,然后就被抱到床上叫了很多声。 想到后来,靳云庭耳根发烫,“你别闹。” 察觉手里的温度变化,乔斯年翘起嘴角,“宝宝在想什么好事?” 靳云庭脸上也迅速升温,他拉下乔斯年的手,很有点儿欲盖弥彰的意思,“没想什么。” 乔斯年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我爱你,靳云庭!” 靳云庭眼底薄雾叆叇,水汽氤氲,凝集成珠。隐藏脆弱似乎已经是本能,他慌忙垂下眼帘。 纤长的睫毛不堪重负,滚烫的泪水砸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永远烙印在乔斯年心上,“宝宝别哭,以后每天都说爱你好不好?” 他以前也说过爱靳云庭,都不郑重,也没有正式告白过,靳云庭好像稀里糊涂跟了他,“宝宝受委屈了,是我不好,以为你明白我的心意就好,没有告诉你我有多爱你。” “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看着御马乘夜而出的你,我脑子里都是这句话,”乔斯年抱起靳云庭,吻干他的泪水,“然后你冷冷看了我一眼,我心里想着还是冬日的风林火山,当时就心动了。” 靳云庭埋首在乔斯年颈间,抱紧他的脖子,说话带着鼻音,“给你冷眼你还心动。” “若是别人我肯定回他两个冷眼,”乔斯年将靳云庭往上抱了抱,捏着手里的浑圆饱满往床边走去,“谁让我对宝宝一见钟情呢!” 靳云庭一口咬在他耳垂上,啪的一声臀上挨了一巴掌,整个人都不好了,“你……” “打疼了吗?”乔斯年将他放在床上,手脚麻利地扯开他的腰带,“让我看看。” 点燃最后一支烟花棒,靳琛想起乔斯年,转头在院子里找了一圈,发现不仅乔斯年,靳云庭也不见了。 “琛少爷,还要玩儿吗?”青竹把自己留下的两根烟花棒递给靳琛,“给你。” “不玩,”青竹他们每个人才分十根烟花棒,加在一起都没有他的多,他怎么好意思要青竹的东西。 靳琛看一眼正房,“叔叔和小叔叔已经就寝了吗?” 门窗上都是棉帘,看不见内里,不知道房门是不是关上了。 “是的,琛少爷。” 滋滋滋,火花四射,绚烂迷人,药粉很快就燃尽熄灭。 靳琛将苎麻茎扔进篓筐里,“我也去睡觉。” 篓筐里横七竖八都是苎麻茎,没有钢丝棉乔斯年用苎麻茎搓成长条刷米浆定型替代,药粉除了基础的硝石、石硫黄、木炭,还添加了贝壳粉、盐粉,然后混合绿豆淀粉制成糊定型压在苎麻茎上,晾干后烟花棒就制成了。 这样制成的烟花棒燃烧起来硝烟弥漫,靳琛个子矮小,在烟雾里穿来跑去,从头到脚都染上了火·药味儿,闻着很冲鼻子。 “我要洗澡。” 洗完澡靳琛坐在床上拆诸葛连弩,这是他昨晚先抄完诗词向靳云庭要的奖励,乔斯年给他的。 担心他伤到自己,弩·箭的箭头已经去掉,靳琛平举连弩前推扳机挂弦,后拉扳机张弓放箭。 刺一声床帐破裂,啪嗒啪嗒一声紧跟一声,直到十支弩·箭全部射出,床帐上也只有一个孔。 作者有话要说:“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出自《孙子兵法·军争篇》:“故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 译文: 按照战场形势的需要,军队行动迅速时,如狂风飞旋;行进从容时,如森林徐徐展开;攻城掠地时,如烈火迅猛;驻守防御时,如大山岿然;军情隐蔽时,如乌云蔽日;大军出动时,如雷霆万钧。 在乔斯年眼中靳云庭虽是一个人,却有千军万马的气势! 作者带着短小,恭贺新禧! 祝大家新年快乐,身体健康,读书的学业有成,工作的升职加薪,待业的事事顺心! (昨天吃年饭,把家里的现金全部包成红包给了两娃。孩子长大了,已经不会把红票票掏出来给妈妈,自己留着空红包玩儿,我决定明年少包点儿。) 还有,我已经在晋江上发文整一年,不仅约没签上,还一本书也没写完,今年加油^0^~ ☆、第九十四章 既然一天做不出来烟花,乔斯年便也不着急,带着青竹几人用三天时间做了十二箱组合烟花。 他挺想做几颗花型图案的□□放给靳云庭看,但是□□要用专门的发射炮筒发射,得找工匠另做,很可能加速火·炮的面世,违背他延缓黑·火·药用于战争的十年计划,最后还是作罢。 天公不作美,接下来几日大雪纷飞,能见度很低不适合燃放烟花,倒是盐经过七天的阴干已经可以送去给冯远尝尝了。 花瓣状的木盒里五样点心围着一碗食盐,辛戌抱拳,“冯大人,这就是公子用盐巴煮出来的盐,这些吃食也是用这种盐做的。” 盐粒纯净如雪,单是外观已经不是盐铺里的盐能比的。 冯远捻起盐粒放进嘴里,鲜咸纯正,别说盐巴的苦涩,连最好的散盐里淡淡的怪味都没有。 他眼眶发热,鼻子酸涩,朝着靳云庭的宅子所在的方向拱手一拜,“日后有用得上冯某的地方,但请公子吩咐。” 辛戌道,“大人言重。公子来忠义关时经过北原,发现北原的土壤比苍州的上等田还要肥沃,就这么荒废着实在可惜。” “公子差属下代他问大人一句,敢不敢和南境争一争大耀粮仓的地位?” 辛戌走后冯远一直呆坐在椅子里,直到下人禀报盐铺的掌柜来了。 “让他回去吧。”冯远摆手。 知道乔斯年派人来是送盐,他就让人去请盐铺的掌柜,意在分辨乔斯年煮的盐如何,他倒是从来没有怀疑乔斯年会用别的盐代替。 现在不需要任何人,冯远自己就能辨识这些盐是什么品质。 乔斯年还没来忠义关时,冯远已经从镇子上去苍州参加乡试回来的学子那里听说这个哥儿的丰功伟绩,发印的《试题集》和《答题集》只要七两三钱银子、凭一己之力拿下茗香茶楼文会前两名。 一个哥儿有如此才学胆识、人脉路子,冯远自愧不如。至于《试题集》和《答题集》,他以为是大皇子赵意欢主导。 然后突然有一天,乔斯年随靳云庭来到忠义关,还住进靳云庭空置几年的宅子里,冯远就知道这个人不能轻忽。 果然当天晚上他的案头多出一份乔斯年的履历,看得出来乔家把他教养得很好,琴棋书画诗书礼乐不说样样精通,每一样拿出来至少也属中上,离开耀京后的桩桩件件更是堪称惊艳。 第二天他找了个理由登门,发现乔斯年目光清正,待人接物落落大方,一点看不出有隐忍三年的心机城府。 之后再见乔斯年是在大集,冯远没有上前打扰。 朝廷取消了互市,冯远本以为这次的大集会显清冷,没想到乔斯年在河边杀猪宰羊灌香肠,带来另一番热闹。 现在镇子上稍有余钱的人家都挂着几节香肠,吃不上肉的就买些豆腐猪血灌着吃,也是一道大菜。 盐铺里,乔斯年毫不隐晦地说出自己要煮盐,冯远就知道他没有以盐谋利的打算,既惊叹他身藏百艺,更佩服他的胸襟。 要知道,盐虽然是官营,乔斯年想要经销食盐的许可凭证盐引,不过是大皇子一句话的事。 想到大皇子,冯远就想起才收到的邸报,算算时间,以镇北侯府的渠道,乔斯年煮盐大概是在知晓陛下册封皇太孙的消息之后。 真是好大的一份贺礼! 至于和南境争夺大耀粮仓的位置,冯远摇头失笑,年轻人画大饼也不知道画一个靠谱的。和南境比粮食产量,把关外也开垦成良田还差不多,所以不可能。 倒是北原,按理应该归苍州府管辖,因为种种原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苍水以北苍州府便不怎么管了。 若是能把北原划进忠义关,自己就不是地界只有小镇大小的县令;若是真的能种粮,想到一马平川北原滚起金色麦浪,冯远心中燃起火焰,仿佛回到三十年前,这次他可不是孤身一人,乔斯年就是现成的助力。 冯远阔步往书房走去,这不是门前屋后挖菜园子,土地不能随便开垦,一层一层上报很可能被截胡,好在他能上达天听。 菜园子,冯远心头一跳,喊来随从,“前些日子各处边所是不是多了许多菜地,查清楚是什么时候的事。” 另一边,乔斯年正捏着乔斯文的胳膊一脸心疼,“怎么瘦成这样?这几天都在下雪,你们路上怎么走?白鹿书院已经放假了吗?” “我在抽条,自然就瘦了。”乔斯文抿着嘴角,“兄长还好吗?” “我挺好的,”乔斯年直起身和他比了比身高,“确实长高了不少。” 然后拍拍他的肩膀,对一旁眉开眼笑的青竹道,“带斯文去洗漱,吃点儿东西睡一觉。” 又和乔斯文商量,“靳琛住在东厢房,你就住西厢房吧。房间一时半会儿收拾不出来,你先在正房休息怎么样?” 乔斯文好不容易见着乔斯年,能和他在一个屋檐下怎么可能拒绝,“我不困,想和兄长说说话。” “成,”乔斯年笑道,“先去洗洗换身衣裳。” 乔斯文走后辛午道,“我们是随运送粮草的队伍过来的,白鹿书院没有放假。” 原来是瑞兴帝册封皇太孙的消息已经传到安平城,乔老爷火急火燎要把乔斯文送到乔斯年身边,谁劝都没用。辛午没办法,正好有粮草过来,加了三辆杷车把乔斯文带到了忠义关。 “三辆杷车?”刚才停在门外的明明只有两辆。 “另一辆杷车上是赤兔和灵蛇珠,直接送去了大营。” 赤兔和灵蛇珠是赵意欢重金寻来的那两匹照夜玉狮子,大景国的良驹,乔斯文承诺会好好养。 “胡闹,那么小的马怎么经得起风雪?” 辛午看他一眼,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怎么了?”乔斯年笑道,“吞吞吐吐不像你。” 辛午垂首,“过度保护不利于赤兔成为一匹战马。” 乔斯年默然,辛午说的是赤兔又何尝不是提醒他对乔斯文该放手时放手,可是…… 按下心思,让辛午自去安顿,乔斯年取出楠木盒拿出里面的大手卷徐徐展开,这幅字画他已经看过许多遍,张松雪似乎成心要他难受,画里每一个时期的靳云庭都让他想冲进岁月里抱走呵护。 雪虐风饕鼓不起低垂的旌旗,吹不干残刀断剑上的斑斑血迹,起伏不平的皑皑白雪之下定然横尸遍野冰血成河。 穿过阴云雪幕,隐约可见泼墨而就的城墙上小小的人儿,那是十岁的靳云庭,是最让乔斯年揪心的小云庭。 视线回移,七岁的靳云庭在伏案读书。墙外不知名的树上爬着一只夏蝉,一根搅着蛛丝的棍子正在靠近,仿佛下一秒就要黏住它。 第一次看这幅大手卷前半卷,除了觉得靳云庭文武双修非常辛苦,乔斯年发现他儿时异常可爱,倔强坚强不认输特招人疼,看的时候乔斯年嘴角的笑就没消失过。 直到看见十岁的靳云庭,他再也笑不出来。 “兄长,这是靳将军小时候吗?”乔斯文明知故问。 “嗯,”乔斯年看得太专注,没有注意乔斯文什么时候进来的。 “见了逸之记得叫哥哥,”他收起画卷,抬头见乔斯文一身竹青色锦衣面料上乘温暖合身,心里给何伯记了一功,问道,“何伯身体可好?” “还可以。” 正好青竹送来汤面,让乔斯文趁热吃,乔斯年便没有细问。 南境,细雪翻沙下,寒风吹孤影。 何川撑着廊柱咳嗽,一声比一声急,辛未实在听不下去打横将他抱起,“吹不得风就躲在屋里,再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可活不了几年。” 何川面如白纸,连唇色都是苍白的,“能活几年有谁在乎呢!” 辛未冷笑一声,脚下步子迈大了一些,“自己都无所谓还想让别人在乎,又说痴话呢!” 何川长出一口气,想排解胸口的郁气,不过是徒劳。 他发现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所有的念想都是虚妄,一厢情愿的爱恋,痴心妄想的恶念,全部触不可及。 辛未低头看一眼怀里闭目的人,比刚才还了无生气,是不是自己话太重了? “你那摊子人对我没用,你死了我可不会管他们。” 何川眼帘颤动,终究没有睁开眼。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了! ☆、第九十五章 今天靳琛回来的比平时早,留两个孩子培养感情,乔斯年先去厨房问了晚膳有哪些菜,又点了几个乔斯文爱吃的,准备晚上给他接风洗尘。 然后他去了西厢房,“收拾的不错。” 桌椅摆设都按着乔斯文的喜好布置,墙脚的火盆里炭火通红一室融融,火炕也烧了起来,床上被褥蓬松温暖。 看着和庄子上一件不差的多宝阁,乔斯年怀疑乔斯文带来的行李大半都是这些东西。 “你有没有发现斯文变化挺大?”一个笑脸都没有。 “瘦了,高了。”青竹环视一周,问道,“少爷觉得还有哪里不妥!” “我瞧着挺好,一会儿斯文来了你再问问他。”乔斯年又问道,“你没发现斯文不爱笑了吗?” “没有吧,”青竹想起乔斯文脸上的酒窝,笑道,“小少爷刚看见少爷的时候还笑了呢,没想到他瘦下来还有酒窝,怪好看的。” 乔斯年也看见了,乔斯文笑起来脸颊上多了两个深深的酒窝,更显活泼可爱。 可是也就刚见面的时候笑了一下,一晃而过。若不是乔斯文如往日一般与自己亲近,乔斯年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看在前世乔斯文对自己不错的份儿上,发现他在套话后靳琛把他领到了东厢房。 “象棋!”靳琛脱了鞋盘腿坐在软塌上,抬手请道,“来两盘?” 乔斯文觉得这场景莫名熟悉!视线扫过棋盘,确定棋子上的字不是乔斯年的字迹,他提起衣摆在靳琛对面坐了下来。 讲明规则,靳琛铆足了劲儿要一雪前耻。随靳云庭学习几个月他自认在阵法与排兵布阵上有所长进,能应对乔斯文,果然赢多输少,不知不觉下巴抬得老高。 乔斯文意外地发现趾高气昂的靳琛十分顺眼,脸上露出一抹浅浅笑意,把棋盘往自己这边移,免得靳琛仰着头还要垂眼看棋,太累。 随着乔斯文的动作,靳琛也反应过来,觉得自己特别傻气,二十好几的人干什么不好和七岁的孩童较劲儿,争强好勇的心思突然就没了。 “叔叔做了很多事,说也说不完,”靳琛穿鞋下地,“带你去看吧!” 收起来的决明子玩具、成了摆件的蜂窝煤机、已经长残的白矾单晶体,着重讲了白矾如何净水,怎么结晶提纯,还带乔斯文去看乔斯年煮的盐。 “怎么少了?” “公子让我爷爷用这里的盐做饭,还做了几样点心,”尹元道,“说是要送去给县令大人,还装走了一些盐。” 盐铺里冯远让乔斯年煮好盐给他尝尝,当时靳琛也在场,“叔叔说制盐的法子要送给大皇子做贺礼,还做了烟花,你来的正好,等雪停了一起看。” “烟花是什么?”乔斯文问道。 “叔叔没有细说,”眼前浮现烟花棒星火闪烁的画面,靳琛笑得很甜,“肯定很好看。” 尹元看看两人,“我还有一根。”说完就跑了。 “他说的是烟花棒,”靳琛暗悔没有给乔斯文留几根,“我还有两串响鞭,分一串给你。” 乔斯文心知靳琛说的响鞭肯定不是串联在一起的竹子,“谢谢!” “别客气,”靳琛小大人样子,遗憾道,“现在不能给你,被叔叔收起来了,等过节才能玩儿。” 青竹和尹元一起过来,他晃着手里的烟花棒,“辛戌十根、丙叁十根、我两根、尹元一根,给小少爷玩儿。” 那天他们每人分了十根,尹诺的都给了尹元,尹元留下一半慢慢玩,到今天剩下最后一根。辛戌一根没点,丙叁的十根准备送回耀京,后来看到乔斯年留着样品,就放着没动。 “还有爆仗,”乔斯年寻了过来,招呼几人去正院,“点燃引线扔出去,小心炸到手。” 靳云庭回来的时候院子里到处都是爆仗炸开后留下的红色碎纸屑黄白泥粒和药粉燃烧后留下的黑色灰迹,地上的雪已经变了颜色。 辛戌和丙叁各怀心思打扫院子中间的石板路,见靳云庭往书房去,辛戌将扫帚立在墙脚跟了上去。 “去掉药粉中用来制造各种焰色的材料,每种药粉剩下的物料也不尽相同,相同物料的比重也不一样 ,因为烟花品种不同,处理手法也有差异。” 靳云庭让辛戌根据自己的所见分析黑·火·药的配方,以推测其他人最大能猜到什么程度。 “属下认为最接近黑·火·药的是爆仗,”辛戌找出爆仗的药粉配方,上面写着硝石三份,石硫黄两份、木炭四份、糖五份。 “公子在上善医馆是带着包裹进的制药房,糖是自己准备的,木炭制药房应该有。可以确定公子要雄黄、滑石、阳起石是故布迷障。 辛戌拿出最有力的证据,“公子提议用爆仗投壶,小少爷把家里的酒壶全炸了。” “琛儿?!” 不怪靳云庭惊讶,靳琛在武之一道悟性很高,却少了些灵性,他学什么都很快,却又给人一种手脚束缚的感觉,不够灵敏,最近才好了一些。 投壶由射礼演变而来,考验的是技巧和运气,想投准只能靠日积月累的练习,而靳琛还没有开弓。 辛戌知道这些,当时也很吃惊,“开始两个没投进去,后面每一个都投进去了,投爆仗可比投箭杆难多了。” “斯年投中多少?”靳云庭问道,“乔斯文呢?” “换成敞口的罐子,公子扔中六个。小公子不愿意换,一直往酒壶里投,投中三个酒壶也没炸。”想到乔斯年欢呼的样子,辛戌笑道,“公子说那个酒壶太硬炸不开,结果小少爷连投两个进去就炸裂了。” “准备用膳,”靳云庭起身离开书房,眼底的笑意温柔谴卷。 “我把酒壶都弄坏了,小叔叔会不会生我的气呀?”是靳琛的声音,靳云庭可一点儿没听出来他在担心。 “不会,相反他还要夸你,”跟靳琛出手如神相比几个酒壶算什么。 乔斯年安慰乔斯文,“斯文也很棒,自己摸索也能投中,靳琛耳濡目染我们不和他比。雪变小了,晚上我们放烟花。” 他说投壶,青竹真就把家里盛酒的酒壶拿来两个,乔斯年想着没人能投进,便没让换,结果只有他投不进去。 那么小的口径靳琛一投一个准,再换别的就没意思了,干脆就让他炸酒壶。 幸好爆仗里药粉填的少,一个酒壶能挨好几次炸,饶是如此明天也得去买酒壶。 “斯文从明日起和琛儿一起去大营吧!”靳云庭挑起门帘,“我让辛午回去了。” 乔斯文之前一直跟着辛午习武,辛午走了肯定要另找人。 让乔斯文与靳琛同进同出是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靳云庭知道乔斯文对他有敌意,他对乔斯文也无感,为乔斯年谋长远,他愿意费些心思在乔斯文身上。 “回来了,”乔斯年笑着和靳云庭对上视线后转头对乔斯文道,“你自己决定。不愿意去大营就让辛戌教你习武,镇上有两家私塾,想读书可以去,年后还是回白鹿书院。” “去大营呢?”乔斯文知道这个选择对他很重要,混乱的思绪在脑子里横冲直撞,最后都是乔斯年不要他了。 见他脸色不好,乔斯年揉了揉他的额发,眼神温柔,“大营没那么可怕,不愿意去就在家里。不想回安平城也行,我本来就打算请松雪先生教导你的学问,但是即使有松雪先生私塾还是要去读一两年。” “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阅人无数不如名师指路;”乔斯年笑盈盈道,“我们都要。” 靳琛和乔斯文分坐在乔斯年两侧,靳云庭回来他自觉让出位置坐到乔斯文另一边,这会儿忍不住感慨万千。 前世他认识乔斯文的时候乔斯文已经在镇北军中小有名气,是多谋善断行事诡秘的诡将,见人三分笑,几句话就能把人算计,现在的乔斯文一副患得患失的模样他要看不下去了。 靳琛挤开乔斯文拉住乔斯年的手,忍者羞耻大声喊道,“叔叔,琛儿以后要当大将军,保护你和小叔叔。” 说完还朝着乔斯文哼哼! 乔斯文看看两人,什么也没说,起身坐到靳琛下手。 “行啊,叔叔等着琛儿做大将军,”乔斯年看向乔斯文,“不急,斯文休息两天,也可以先去大营看看再做决定!” 还不忘和靳云庭确认,“可以先去看看吧!” 靳云庭点头,“饿不饿?先吃饭。” 饭菜很快端上来,见乔斯文饭量没有减小,乔斯年总算放下心。 吃完饭就该燃放烟花了,“呲呲呲”的喷花,“嘭嘭嘭”的吐珠,焰火灿烂色彩斑斓。 虽然没有礼·花·弹造景,乔斯年认为已经够摄人心魄,因为大家都看痴了。 “能射到天上去!”靳云庭低喃。 “是啊,漂亮吧,”乔斯年看着他眼里明明灭灭的星火,牵起他的手吻了吻,“我们成……” “有刺客!” ☆、第九十六章 大营里,经过最初的惊惧,伴随着夜空中一朵接一朵绽开的烟花,众人绷紧的神经慢慢松懈。 胡大提着弓箭腰挎大刀挤出人群,总算找到彭佑安,问道,“这是什么?” 又一个来问他这是什么的人,难道他就该知道吗?彭佑安语气不耐,“不知道。” 胡大没有在意他的态度,从喝花酒那件事后,彭佑安就一直绕着他们这群一起去的人,尤其嫌弃他这个起头带路的。 “这么好看的东西,耀京没有吗?”在胡大的认知里,天子脚下什么好东西都应该是头一份。 彭佑安侧目,“没见过。” 他平日说话都是商州口音,胡大却问他耀京的事,看胡大的神情不像是诈他。 彭佑安接着说道,“我每年都会去中州,也会去耀京游玩,还没见过这种焰火。” “你不是承恩伯府的人?” 彭佑安握着刀鞘的手紧了紧,讥笑一声,“难道大耀只有承恩伯府姓彭。” 当然不是,可是和镇北侯府交好的世家只有承恩伯府姓彭,这是胡大找以前的熟人打听到的消息,再细致一些的那人也不知道。 不管彭佑安和承恩伯府有没有关系,总归是能走在侯爷身侧的人,和镇北侯府肯定有交情。 胡大好心提醒,“看见你和侯爷走在一起的人可不止我一个,别被人奉承几句就找不着北。” 彭佑安刚到忠义关那日去寻靳琛被靳谦抓住,跟着他去见了乔斯年,也就那一次没注意。 后来他都是一个人摸过去摸回来,和靳琛一起回去那次也是让他在半路上等着自己。偶尔留宿会一起出门来大营,但都是靳云庭他们骑马,他步行,理应没人看见。 此时,彭佑安环顾四周,之前来询问他的人有的避开他的视线,有的若无其事,有的见他看过来朝他微笑招呼。 在禁军中谁都知道他是左羽林军大将军之子,不管他做什么别人都能扯上他爹,挺没意思的! 看情形胡大他们没有真凭实据只是猜测,彭佑安道,“我是商州人士。” 点将台上,一人手持旌旗,声如洪钟,盖过远处传来的“嘭嘭”声,“没有拿兵器的人,回去拿上兵器绕校场跑十圈;没有出营房的人,带着兵器绕校场跑三十圈。” 彭佑安手下九人站得不远不近,一色的身着戎装手持长刀,听见将令看向他的目光都带着敬服。 “有刺客!” 靳云庭抬手一掌,迎面而来的两名刺客节节后退,靠近烟花时脚步一顿,双双挥刀劈向烟花。 刀锋裹挟着内力,烟花筒崩散开来。 不顾迸溅的火星,踢开四射的焰火,刺客捡起几个完好的纸筒,随后施展轻功却被跳进院子的亲卫阻止。 铿然一声,辛戌手中软剑如蛇,舔过黑衣人持刀的右手,血溅刀坠。 丙叁原地翻起躲开袭来的焰火,右手抬起,用小臂上的袖箭箭筒格挡一刀,同时左手触发蝴蝶翅,左手小臂上的袖箭射出,铁箭穿过眼前黑衣人的胸口,被紧随而来的黑衣人横刀劈开。 尹诺已经拉着尹元躲进正房,乔斯年站在屋檐下,一手抱着靳琛,一手把乔斯文的头按在腰际,旁边是惊慌失措抓着他胳膊发抖的青竹。 靳云庭在他一步之外,挡住了所有! 高鼻深目卷发,蛮夷无疑。 靳云庭捏断手里的脖子,冷冷吐出两个字,“举火。” 闻声辛戌退出战圈,放出响箭。 忠义关的城楼上左诚一直看着镇子内,所谓站得高看得远,除了发射到空中的吐珠,他还能看见像喷泉一样的喷花。 火花在地上乱窜时他踩着宇墙倾身,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好在火星很快沉寂没有引起火灾,还没等他放下心,相隔不远的地方燃起九个火把。 “击鼓!举火!”左诚转身几步走到垛口,紧紧盯着关外,远出哨探的斥候一个都没有回来。 岁弊寒凶,风虐雪饕,北境边关各处烽火台以忠义关为起点渐次燃起九支火把。 “哎呀,没了!”孙志鹏一脸意犹未尽的表情,明显还没看够,“后面几声响怎么没看见火花?” “有的看就不错了,”彭佑安开始赶人,“行了,都回去睡吧。” 焰火消失的地方是靳云庭宅子那一片,彭佑安猜测又是乔斯年弄出来了好东西,琢磨着什么时候有空再过去。 “咚——”一声鼓响犹如晴天霹雳,发现敌军。 “咚——”两声敌军入境。 “咚——”三声敌军逼近护城河。 “咚——”四声敌军横渡护城河。 “咚——”五声敌军逼近城下。 “咚——”六声敌军攻近冯垣。 “咚——”七声敌军逼近女墙。 “咚——”八声敌军攻上城墙。 “咚——” 寒风呼啸而过,彭佑安一个冷颤回神,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列队中出了一身冷汗,忍不住默念,“还好还好,只有九声!” 镇北军示警和别处的驻军不同,别处的驻军八声鼓响后再多就是鼓声不休,表示城墙半数以上失守,直到击退敌军或者城破才停止。 镇北军则有九声鼓响——封关备战。五年前才有的军规,第一回响起。 “将军,简神医被抓走了。”辛亥有些犹豫,事实更像是简神医自愿跟着别人走了。 “来的都是什么人啊?这么厉害!”乔斯年正在收拾带去大营的东西,靳云庭要带他们去大营住一段时间。 刺客的快去的也快,好像就是为了烟花而来,得手后掩护着逃走一个剩下的全躺在院子内外。 “看身形不像是蛮夷,”辛亥回想当时的情形,说道,“将军吩咐属下有情况搭把手,不知道为什么阮家的暗卫没有出手,手下便也没有动手。倒是冯大人的人冲了出来,受了重伤,属下已经派人将他们送去上善医馆救治。” “这么说简神医是自己跟着绑匪走的,找他看病吗?”乔斯年拍拍手下的布包,问靳云庭,“宝宝还有什么东西要带?” “派人盯着!”靳云庭拉着乔斯年往衣柜走去。 辛亥知道自己该走了,才到门口听见乔斯年说道,“什么东西?藏的这么严实!” 话里话外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辛亥踩着血迹暗道自己还是小看了公子,以为他会害怕呢,结果两人有说有笑。嗯,准确点儿是公子有说有笑,将军还是老样子。 “害怕吗?”靳云庭问道。 “不害怕,”乔斯年翻着木匣里的纸张,都是他写的东西,有的是亲笔写的,有的是其他人抄录的。 “‘云庭’不会是用这两个字模盖上去的吧!”乔斯年摸着擦洗干净的字模,是他雕刻的,“木头沾湿容易坏,等我寻来好玉给宝宝雕一枚印章。” 靳云庭捏紧他的下颌,指尖蹂·躏他的下唇,目光低沉专注,“刺客出现的时候你想说什么?” “宝宝,”乔斯年望进他眼里,“有时候夫君真怕你下一秒就把我给压了,又刺激又带劲儿。” 靳云庭不为所动,乔斯年笑道,“亲一下就告诉你!” 靳云庭压了下来。 冯远找来的时候院子里垂花门的墙倒了一半,只剩下留守的护卫。知道他要来,还把尹诺祖孙两留给了他。 看着马车辗过雪地留下的两道车辙印,冯远心里安稳不少。 “大人,这……” “没事,没看见靳将军把家眷都带去大营了吗?”冯远背着手一副万事无忧的样子,“大营可是挡在我们前面。” 还有许多小路呢! “小路都堵上,发现可疑之人跑进北原速速来报。”边境封锁,蛮夷的刺客只能往北原跑。 “是大人。”您还是一如既往地阴明。 到了大营,领乔斯年去自己屋里,靳云庭叮嘱几句就匆匆走了。 把乔斯文安顿在靳琛房里,留青竹守夜,乔斯年才开始收拾自己和靳云庭的东西。 这时候孙道也就来了,“谁受伤了?” 他背着药箱,见惯生死的老军医半点儿不慌。 受伤的人挺多,这里只有一个丙叁,他已经自己上药包扎过。这会见大夫来了,马上解开细布。 孙道也仔细看了伤口,“手法不错,药很好,包上吧!” “谢谢孙大夫!” 乔斯年端来一杯茶,“孙老没回去?” “雪路难行,我就住在这边了,”孙道也喝一口茶水,暖进胃里,“斯年明日随我去军医院看看。” “军医院?” “对,侯爷单独批了一个院子,”孙道也看着他,“说起来还是受斯年的启发,没有那么好。” “总会好的!”乔斯年道,“明日孙老差人来叫我一声。事先说好,我可不会治病救人,孙老莫要为难我。” 孙道也不置可否,“听说刺客是草原上来的人,抢了你做的烟花。烟花挺漂亮的,初听声响我还以为是蛮夷攻城了呢。” “也不全是草原上的人,”乔斯年觉得应该告诉孙道也,“还有人把简神医绑走了。” “这事我已经知道,他可算是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岁弊寒凶,风虐雪饕。——唐·韩愈《祭河南张员外文》 城楼击鼓示警,参考《墨子·旗帜》: 寇傅攻前池外廉城上当队鼓三,举一帜;到水中周,鼓四,举二帜;到藩,鼓五,举三帜,到冯垣,鼓六,举四帜,到女垣;鼓七,举五帜;到大城,鼓八,举六帜;乘大城半以上,鼓无休。夜以火,如此数。寇却解,辄部帜如进数,而无鼓。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凉城隐渊 5瓶; ^O^ >3< ☆、第九十七章 天还未亮大营里“嚯”“哈”震天。 军旅几乎占据靳云庭整个生命,乔斯年有心了解更多,听到外面开始操练就起来了。 “公子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是不是太吵?”辛子提来洗漱用水。 “睡不着!”乔斯年笑道,“你来了谁在帮我挣银子?” 见他神情如常,显然没有受昨日刺客事件的影响,辛子也笑了起来,“园掌柜是做生意的好手,暂时交给他打理,左管家让我带来一箱瓷器给公子。” 园掌柜就是乔斯年买小黄书那家书铺的老板,辛子买书铺的时候说东西也全要,他自动把自己也算在了所有东西里。 想起那间半新不旧门可罗雀的店面,乔斯年忍不住吐槽,“看不出来他还有经商的头脑!” “是不是烧出孔雀蓝釉了?我看看。” 乔斯年洗漱的时间,已经有人把辛子带来的东西搬到外间。 打开箱子,他□□草秸秆中精美的瓷器惊艳到了。亮蓝色调,沉静如水,从浓重葱翠,到淡蓝纯净,釉色差异很大,都是孔雀蓝釉。 “不知道有没有公子说的孔雀蓝釉?” “你不觉得每一件都很漂亮吗?”乔斯年拿着一个釉色青翠亮丽的莲花碗细看,这是孔雀绿釉吧,真是意外之喜! “告诉左叔,聘礼需要哪些瓷器,按着这些釉色每种给我烧制一套。” 别人听见乔斯年这么说肯定以为他在向镇北侯府索要聘礼,辛子却知道这是在准备迎娶靳云庭的聘礼。 可是要娶靳云庭并不容易,辛子作为属从没有置喙的资格,而且他认为乔斯年和靳云庭既然已经谈及婚嫁,肯定有万全之策,便压下了心中忧虑未表。 “是,公子!” 又回到挣银子上,乔斯年大致询问了科举试题售卖的情况,也知道了园风如何会做生意。 原来园风听说张松雪评译注释了《答题集》,寻上门去买下版权,赶制出一批书先在北境试卖,销量还不错,弥补了《试题集》和《答题集》销量断崖式下跌的缺口。 “是这套书吗?”外观和《答题集》一般无二,之前没有细看,乔斯年还以为是一套《答题集》,“《瑞兴元年——瑞兴二十一年会试、殿试科举试题答题集诠释》,十九两银子一套。” 一两银子相当于现世三百元左右,乔斯年换算后暗叹古代的书太昂贵了,普通人家哪里养得起读书人,寒门出贵子属实不易。 “这套书纸张等物料以正常价格从张氏采买,算上人工、活字印刷术,成本差不多八两白银,”辛子说道,“售价十九两是松雪先生定的,他让我告诉公子三百文一本的《千字文》成本将将六十文,公子安心数银子便是。” 张松雪以前也会印刷一些书籍在松雪书局销售,价格很低,不是为了银钱。 园风买断版权,这套书的收益已经和他没有关系,他却定下这样一个价格,还担心乔斯年认为价格太高心中难安而出言安慰,乔斯年心中感动。 “这套书留给斯文,给靳琛也留一套。” 以此书为参照,既限制以后解析科举试题一类书籍开高价,也肯定了《答题集》只要七两银子实属大义。 其实科举试题的印发,除了了解内情的人,在不知就里的人看来是赵意欢举事,是大皇子的家国大义,可能有瑞兴帝的授意,所以目前还没看见什么人搅弄风雨。 对此乔斯年很满意,毕竟闷声发大财的是他。 早上乔斯年没有出门,靳琛和乔斯文来陪他吃早饭的时候他还在写写画画。 看着乔斯年手下的地形图,靳琛心中惊涛骇浪,红色带箭头的弧线、淡蓝的曲折线条是那样熟悉。 乔斯年抬头见是两人,复又低下头,“来了,什么时候起来的?松雪先生做出了彩笔,一会儿一人拿一套。” “和兵士一起起来的,怕扰了兄长休息,在校场练功。兄长在画什么?”乔斯文在书院见过舆图,是以山川为基准的城池图,和乔斯年画的大有不同。 靳琛知道这是地形图,镇北侯府珍藏着一张泛黄的地图,那张图是墨色的。 曲折线条是河流,其中两条分别是苍水和大江。带箭头的弧线离开北境,绕去西境重关停顿,后分两路经过大景和爪哇等诸多西域国家,在现在还没人知道的大夏汇合后又分成两路,一路向西。 祖父给他看的时候说画图的人没有分割疆域,用苍水和大江表达了大耀,大景、哇雅、大夏也不是特指的任何地方,这个人心里装着的世界天地广垠! “一条商路,想卖一点儿东西去西边。” 没人看见靳琛眼里肃然的敬意戛然而止,他扶着额头低笑出声,最后哈哈大笑起来。 乔斯年敲了两下桌子,“觉得不成行吗?这只是简略图,还没画完呢!我还能画的更细致些,可能有些地方有差错,大致上不会出问题。” 他画的是现世的丝绸之路,他能保证没有记错。 虽然根据异世的情况做了一些修改,现在不知道的地名他也没标注,但是如果有错也是两个世界的地貌有出入,目前可以确定的是两个世界最大的不同是印度没了,可惜了酱黄瓜! “我笑叔叔绕来绕去,”靳琛的食指划过西北,“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叔叔到处借路,得给别人多少银子,从这里过去不就行了。” 那是河西,现世的河西走廊,乔斯年抬眼认真打量靳琛。 见他看过来,靳琛翘着下巴挺起小胸脯,雄赳赳气昂昂等着夸奖,心却扑通扑通跳到嗓子眼儿。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乔斯年问道。 “河西。祖父说蛮夷之所以能侵扰大耀百年,是因为西域各国和大景等国希望看到大耀和蛮夷此消彼长。只要占领河西,就能切断他们的联系。向西可以敲打西域诸国,向南可以截断大景与西域的联络,向北可以阻断分化蛮夷,从而让盘踞北境外的蛮夷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靳琛接着说道,“让小叔叔赶走蛮夷,给叔叔开路。” “你小叔叔算了,”乔斯年笑得不经意,“叔叔等琛儿做大将军,打通河西。” 不是自己的男人一点儿不心疼,他才四岁呢!靳琛撅起嘴却听乔斯年道,“现在太穷,到时候叔叔保证琛儿的粮草辎重。” 乔斯文不解,“既然这么重要,为什么没听说过朝廷出兵河西?” 因为大耀的国力不足以支撑,因为没有那幅地图。那幅地图的河西不像乔斯年现在画的这幅地图,它不是一片空白。 靳琛道,“《孙子兵法·形篇》说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大概是现在胜算不大。” “哎哟,学得不错嘛!”乔斯年笑道,“斯文想要《孙子兵法》借靳琛的抄一份。” 乔斯文闷声道,“兄长只给了我‘诡道’。”是觉得我为人不正吗? “这段最帅了,”乔斯年曾经中二的时候拿来装13用过,想在想想尬得慌,但是这段节选很帅毋庸置疑,他笑道,“我特意刻出来,你不喜欢?” 提起这个靳琛就心口疼,他已经知道活字印刷,前世可没有。 乔斯文居然暴殄天物把刻着“诡道”的字模和字盘藏了起来,但凡给他看一眼,书籍就该降价。 “很喜欢,谢谢兄长!” 吃饭的时候乔斯年难得走神,上次穿越异世在来北境的路上他也画了一幅丝绸之路的地图,不仅画了河道湖泊还画了山川,虽然没有现在画的精准,但是也不差。这次和马车一起炸了,上次他死后不知道会落到谁手里。 正在看地图的靳云庭掩鼻打了喷嚏,辛亥正好进来,赶紧疏理火盆,加了两块炭。 “什么事?” “简神医回来了,”事情十分凑巧,“他们半路遇上无双苑的方掌柜,还有宁国公府的孙少爷钟行。” 一个老暗卫出身,一个家里的宝贝疙瘩,随行的人能是好相于的,简从仗着刺客不能把他怎么样,看了场好戏毫发无伤地回来了。 “刺客全部自裁,没有能证明身份的物件。”辛亥道,“简神医说刺客很谨慎,只说找他看病,连看什么病都不说。” 靳云庭点头表示知道了,“去告诉斯年方掌柜来了!” 不管是谁得罪了阮家自求多福吧,现在他要打的蛮夷十年之内不敢来犯。 ☆、第九十八章 军医院是三间围起来的营房,沿东西院墙新建了两排屋舍。 近来没有战事发生,只有几个风寒严重下不来床的病人被安排在新建的病房里,这里相对营房面积狭小,能节省取暖的木炭。 在孙道也的带领下,乔斯年看了一圈,认识了另外三名军医,在十几个身着青色罩衣学徒的好奇打量中去了孙道也的屋子。 屋里一张木床、一套座椅,一张堆满书册的书案,火盆没有生火,砚台里的墨已经结冰。 镇北军三十万人只有四十一个军医,平均七千多人一个,战时会征用镇上医馆里的大夫学徒,不过也是杯水车薪。 “重伤兵士经过最初的救治都会送到镇上去,由冯县令派人照料。这里只留两个大夫,”有学徒送来热茶,张道也倒了一杯给乔斯年,“现在看着还行,到时候伤员源源不断送来,就没工夫登记造册,又会和以前一样。” “军中应该有识字的人,可能还有人意在科举,来军中也是不得已,这些人在家估计都不怎么干活,不是操练半年就能上阵杀敌的,孙老何不把他们要过来。”乔斯年望着墙脚的积雪,“学会止血包扎应该不难。” “死里逃生几次,谁都会了。”孙道也道,“你想让我教的不是这些吧!” 见辛亥在门外和丙叁说着什么,还不时往屋里看,乔斯年起身告辞,“我记得一本医书,过几天送来给孙老。” “什么医书?”孙道也霍然起身,“麻沸散可是这本医书里的?” “孙老知道麻沸散,”乔斯年笑道,“不知道上善医馆用着怎么样?是另一位大夫写的《伤寒杂病论》。” 现世东汉末年著名医学家,古代传统中医学集大成者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背这本书他可是花了大力气。 要问那么多医学著作乔斯年为什么背这一本? 一是因为这是一部论述外感病(包括瘟疫)与内科杂病为主要内容的医学典籍,系统地分析了伤寒的原因、症状、发展阶段和处理方法,基本概括了临床各科的常用方剂;二是因为这本书字数不算多,记载的药方不少。(来自一个常年患病想在医疗不发达的古代长命百岁之人的挣扎!) “什么事?” “无双苑的方掌柜快到了,”辛亥看看他身后的孙道也,接着说道,“简神医也回来了。” 孙道也这时候可没功夫管简从,那人身边跟着阮家的人,出事也是别人出事,“要几天?” “要好几天吧!”方掌柜来肯定是有生意,乔斯年笑道,“我尽量写快点儿。” “还有没有……”孙道也发现和简从住久了自己也变得和他一样没脸没皮,白得一本医书还想要很多。 “医书没有,药方还有几个,”乔斯年也不隐瞒,“若是谁人有兴趣,可以拿药方来换。” 又道,“孙老是自家人,等我整理出来给你送来。” 孙道也这一天都满面红光,神采奕奕!晚上还特意跑回家一趟,吊足简从的胃口才慢悠悠说了今日的事,好不神气。 军中不方便接待方和,乔斯年让丙叁回镇上包下最好的客栈,随便把他还回去。 丙叁磕完头,丧着脸走了。 辛子在路上碰见他,“你这是怎么了?” “少爷不要我了!” “你本来就不是公子的人,”辛子塞一把糖炒栗子给他,“别死了!” 丙叁站在原地看着辛子走远,突然牵起嘴角。 “以为你走了呢!”乔斯年吃着栗子喝着茶,“没走就去看看逸之有没有事派给你。” “将军让属下跟在公子左右。” 乔斯年笑了起来,问辛亥,“你呢?” 辛亥抱拳,“属下这就走。” “青竹呢?”乔斯年四下看过,“今天都没看见他。” “早上我见他脸色不好,让他回去休息了。” “我去看看,”乔斯年丢下手里的栗子,“别是昨晚吓着了。” 青竹缩在小床上正在发热,人已经迷糊,嘴里小声叫着少爷少爷。 乔斯年赶紧让辛子打来热水,再去把孙道也请来。 乔斯年拎湿布巾放在他额头上,见他衣服都汗湿了,趁着孙道也还没来给他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 孙道也来的很快,看后说是惊惧过度,好在青竹身体一直很好,喝了两副药就退热了,下午人也醒了过来,见乔斯年给他端水递药哭得稀里哗啦。 “感动成这样,”乔斯年塞了一块蜜馅在他嘴里,“看来我平时对你还不够好。” “少爷对我很好,”青竹不敢说他梦见自己那天在安平城外没有等到乔斯年,还被失控的马车撞上。不知道熬了几日,花姨娘告诉他乔斯年来了,人已经臭不可闻。 那种骨头断裂,撕心裂肺的疼太真实,他知道那不是现实,抗拒着想逃离梦境却怎么也挣脱不出来,直到乔斯年拍他的脸,一切消弭在瞬间。 “有好东西给你,”乔斯年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他,“青童给你写的信。” 想起梦里青童剪下两人的头发用红绳系在一起,说等他好了娶他,青竹捏着手里的信哭得更凶了。 “你这样我都不敢告诉你青童二月份回不来,”乔斯年给他擦眼泪,“他去东宫当厨子了,什么时候回来都不一定。” “但是你放心,最多一年,少爷肯定给你要回来。”心里叹道,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谢谢少爷!” 青竹声音嘶哑哽咽,四个字说的断断续续,乔斯年却听的清楚,“哥儿大不中留呀,我得给你准备嫁妆咯。” “少爷又笑话人。” “病这一场你倒是开了窍,”乔斯年笑道,“方掌柜不知道留几天,你身体好了赶紧把回信写好给他带回去。” “有不会写的字来问我,也可以问斯文。”他起身,“你再睡会儿。” 乔斯年走后青竹蜷缩在被子里告诉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噩梦,眼泪又流了下来。 靳云庭昨夜未归,担心乔斯年住不习惯,晚膳的时候抽空回来了一趟。 等四人坐定,乔斯年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玉轴绫锦递给靳云庭,表情就像给他碗里加菜一样平常。 “陛下有密旨!”上好的蚕丝织成的明黄绫锦,给他的圣旨应该用贴金轴,靳云庭起身,“我先让人给父亲给送过去。” 乔斯年连忙抓住他,“赵意欢给我,给我们的,你看看。” 靳云庭气息一顿,已经猜到是什么。 “别人的赐婚圣旨都是把人好一顿夸,”乔斯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比之前还紧张。 看烟花的时候他也没多想,求婚的话就到了嘴边,然后被万恶的刺客打断。后来靳云庭问起他实话实说,看得出来靳云庭听了很高兴,但是也说答不答应。 “什么文武双全、风华绝代、德艺双馨、蕙质兰心、佳偶天成,都没有,我们这一道圣旨顶多是不会把我们两认错。” 靳琛绕过半张桌子爬上椅子总算看了一眼,圣旨很短,除了惯常的开头和结尾,只剩下一句:特赐婚镇北侯靳谦之子靳云庭与乔修然之子乔斯年,择日完婚。 这一句墨迹还不一样。 “真的是赐婚圣旨,”靳琛在椅子上跳了起来,“是给小叔叔的。” 靳云庭提着他的后颈把他放在地上,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笑意,“回去坐好。” 靳琛跑回乔斯文身边坐下,生怕他不相信似的,“真的是赐婚圣旨。” 乔斯文的目光从乔斯年和靳云庭身上移开,低头看着摇晃他胳膊的手,大家都很高兴。 他抬起头,“我替母亲给嫂嫂准备了一幅红翡翠头面,看来用不上了。” 乔斯年看一眼靳云庭,实在想不出他云鬓步摇金钗玉簪是什么样子,转头对乔斯文道,“留给我们斯文娶媳妇,母亲在天有灵看到了肯定会更高兴。” 靳云庭看见乔斯文瞳孔一缩,一个眨眼已经恢复如常,顺着乔斯年的话说道,“乔家还要斯文开枝散叶!” 果然乔斯文整个人都僵硬了。 靳琛早就收回了手,呐呐道,“我饿了。” 乔斯年没有发现几人的机锋,乐淘淘张罗着开饭。 ☆、第九十九章 “有这本书,再学会诊脉是不是就能当大夫?” “我可以教你!” 乔斯年不接话,这八万字他已经背的吐血,真跟着孙道也学医还不知道有多少个八万字等着他呢! 孙道也心里叹气,这些天只要他问起和这本书有关的事乔斯年都避而不谈,“不为难你。” 可不是为难他嘛!乔斯年加快速度,想早点儿写完把孙道也送走。 知道《伤寒杂病论》的第二天下午,孙道也抽空来看乔斯年写了多少,自此就盯着这里了。 他来之前可是一点儿催促的心思都没有,还担心乔斯年写得太辛苦带来简从亲手做的八珍糕,他都快忘记上次吃是什么时候了。 结果看见乔斯年和靳琛、乔斯文还有青竹脸上贴着纸条在玩儿什么“斗地主”,一旁的书案上辛子在笔录他抽空背诵的内容。 乔斯年喊冤,他也是为了早点儿写完,手酸了换辛子写一会儿,连休息的时候都在口述。 这个借口被靳琛天真无邪的一句“小叔叔可厉害了,左手和右手可以同时写字,写的字还不一样”给击得粉碎。 好吧,他承认他就是手痒想打两圈。 也是那个时候乔斯年知道胡子是真的能吹起来,看得出来孙道也当时已经怒极。 乔斯年分析大概是还没拿到《伤寒杂病论》,又没有立场,孙道也才生生忍下没发火。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要是跟着孙道也学医,不是给自己找了个爸爸吗,以后铁定天天挨骂。 而且学医不是简单的事,他还是安心挣银子吧! “青竹,你去看看厨房有没有吃的,我饿了!” 支走青竹,乔斯年指着自己才默出来的三段文字,“孙老,你看这个自缢死,肯定是没气儿了,除了这里写的按摩胸口撑着胸腹部有节奏的按压,再给他口鼻吹气会不会更容易醒过来?” 乔斯年说的是《伤寒杂病论》的杂病部分《金匮要略方论》第二十三卷“杂疗方”记载的人工呼吸法。 孙道也想起前面《伤寒论》有猪胆汁方灌谷道通大便,乔斯年称之为灌肠,还问有的人喝不下汤药,灌肠怎么样,反正药最后都是到肚子里去了。 当时大家都笑他幸好不是大夫,乔斯年也称自己不过问问。 孙道也回头想了想好像不是没有道理,记在了心里。 “你的意思是没有了气息都可以试试这个法子?”孙道也问道。 “我就问问,”乔斯年道,“按压胸口三十次,吹两次气,如此反复怎么样?” 你可一点儿也不像是问问。 “青竹该回来了,”辛子留意着门外的脚步声,起身道,“我重新泡一壶茶,公子和孙老休息一会儿。” “终于可以休息了,”乔斯年也跟着离开座位,“我去看看靳琛和斯文。” 隔壁四个人正在斗地主,彭佑安的手气不是一般的好,“我又赢了,地主老爷身上还有什么?” 钟行取下藏在衣服里的璎珞放在桌子上,在彭佑安和靳琛失望的目光下拆下两串垂珠,然后抽出插在腰间的折扇,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这是无双苑冬季的新品,输光了我手上还戴着一个手串,有一百零八颗佛珠,当地主也够输五十四次。” “不玩儿了,”谁知道这人乔装衙役还戴着珠宝,就不该在他问银子能不能掰开用的时候因为他肯定掰不开而说能,彭佑安把赢来的东西推到桌子中间,“还给你们。” “都怪你,”靳琛一点儿不和他客气,挑出自己和乔斯文的东西。 “我就不用了,给你们买糖吃。这个璎珞也给你们,我还有好几条。”反正是用来打点的碎银子金叶子,结果一进大营就看见彭佑安,全省下了。 “你不觉得这是女子佩戴的收拾吗?”彭佑安提起璎珞,“太花哨。” “你懂什么,这叫华美,男女都可以戴。”钟行用扇子点了靳琛和彭佑安,肯定道,“你们想要的是这把扇子吧!” 然后展开扇面,十数只蝌蚪追着一大一小两只乌龟,“你们说它们找亲娘为什么会找上乌龟。” 靳琛见乔斯文没有给人解惑的意思,说道,“大概错把乌龟当成了它们的娘亲!” 前世靳琛没有见过这把折扇,却听过小蝌蚪找亲娘的故事。乔斯文讲完后很残忍地告诉彭佑安的小闺女这群蝌蚪注定找不到娘亲,不管是虾还是金鲫鱼、螃蟹、乌龟、鲶鱼都是吃蝌蚪的,把小孩子吓得大哭。 靳琛记得很清楚,那是他重生前不久的事,袁斌刚“写出”扇面上这首《虾蟆》乔斯文就讲了这个故事。 这么多年,乔斯文不可能突然想起来这个故事,肯定是见到了这把扇子。 这把扇子就是袁斌欺世盗名的证据,见过的人都会怀疑他有多少诗词是从乔斯年那里偷的,还有乔斯年的死是不是和他有关。 袁斌死定了! 乔斯年推开门就见一位身着皂色衙役衣服的少年坐在主位,面如傅粉,唇若施脂,摇着扇子风度翩翩,显然不是衙役,“这位是?” 钟行眼睛一亮,额间有红痣,长得像男子,是乔斯年。 他起身拱手一礼,“在下宁国公府钟行,见过乔公子,不请自来,多有打扰,还望见谅!” 乔斯年知道钟行,毕竟是一起平分了他给醉仙楼五成干股的人,这次随方和来了北境。 他拱手回礼,“钟公子客气,隔壁准备了茶水点心,不妨移步。” 论起来乔斯年的身份有些尴尬,虽然有赐婚圣旨,但是没有宣读,瑞兴帝的意思明显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有赐婚这回事,所以现在乔斯年在别人眼里没什么正经身份。 但是钟行来了没有去见他却不是这个原因,“听闻乔公子正在著书,在下便没有冒昧求见。” “是谁胡说,”乔斯年失笑,“我在默写一本别人写的书。” “那也很厉害,”钟行言辞恳切,“这段时间北境传出不少诗词,都是出自乔公子之手。炳炳烺烺、璧坐玑驰,国子监的博士很是推崇,我二哥的课业都变多了不少。” 钟行把扇子递给乔斯年,“他让我见到你一定要问问这首《虾蟆》是谁写的。” “白居易,”乔斯年推开扇面,“还有一幅《咏鹅》,不知道在谁手里?” 钟行遗憾道,“那把扇子表哥不给我,说是要留给憬儿。” “憬儿?”靳琛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憬儿是皇太子的乳名。”钟行道,“茶喝不成了,我得走了,下次回请你们。” 有人往这边看,是找钟行的,乔斯年将扇子还给他,“县衙里有姓尹的祖孙二人,菜做的不错。” 钟行一行人才到忠义关就被冯远请去了县衙,乔斯年让丙叁包的客栈一天都没用上。 “多谢乔公子,”钟行接过扇子,“我还要住一些时日,等乔公子回去了再登门拜访你和靳将军。” “随时欢迎!” “我送他,”彭佑安跟着一起走了。 乔斯年没有去见方和,看了赵意欢的信他打算和赵意欢本人谈一谈,也很好奇身份加了一重的大皇子怎么就缺钱了,又缺多少? 信里语焉不详,谁知道能干多大的事。 “叔叔,”靳琛仰起头,日光从乔斯年头顶偏西的位置斜射进他眼里,视线模糊看不太真切,“《咏鹅》。”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骆宾王七岁作的诗。”乔斯年摧两人,“外面冷,我们快回屋。” “刚才忘记问问丙叁这么样了,”相处几个月,乔斯年还挺喜欢丙叁。 “靳琛问过,两天前回耀京去了,”乔斯文见靳琛还在念《咏鹅》,问道,“兄长怎么知道这么多别人不知道的东西?” “不过是有幸多看了几本书,”乔斯年推开门,“你们怎么还赌起来了?” “我就说不能教他们斗地主,”孙道也问道,“刚才外面是不是彭佑安?” “还有宁国公府的小公子钟行,”乔斯年让辛子去看看前面什么事,冯远怎么来了。 “对百姓来说北境封不封边没什么区别,”乔斯年猜测,“冯大人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想看看逸之在不在大营。” “你别担心,冯大人是个好官,”孙道也翻了两页,“快点儿吃饱肚子接着写,我马上抄完这一卷。” “是,”乔斯年暗道,剩下两卷,今晚添油点蜡熬夜也要写出来。 “将军这些马匹和兵器真不带走?”辛亥很可惜,都是好马,带回去养好伤就能上战场。 “扔在这里,”靳云庭道,“准备出发。” “是,将军,”辛亥转了一圈手里的斩·马·刀,笑道,“公子的刀真好用。” “将军,已经安排妥当。”辛戌带着人回来。 “确定已经死了?” “属下用弯刀割了他的脖子。” 翻过一片土坡,那日带着烟花逃走的刺客和两个蛮夷倒在雪地里,看得出来三方经过一场搏杀都没活下来,烟花却不知所踪。 勇士已经带回了天火,却被卑鄙无耻的部落偷走了!草原各部本不坚实的结盟马上就要瓦解,持续的混战只会比以前更加血腥残忍。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家女子 2瓶; 感谢你还在,>3< ☆、第一百章 瑞兴二十三年腊月初八,小雪。 过了腊八就是年,关内的百姓已经忘记北境的边境还封锁着,家家户户炊烟缭缭,灶上都煮着腊八粥,连大营里也飘着一股浓浓的甜香。 乔斯年也没闲着,昨天晚上带着青竹淘米、泡果、剥皮、去核,半夜开始煮腊八粥,架在火盆上慢慢炖到清晨的腊八粥已经软糯香甜入口即化。 他还用枣泥、豆沙、山药等各色食物捏成小动物形状的糕点,出锅后个个软萌可爱,青竹从没上锅蒸就一直在嚷嚷这谁舍得下嘴。 “就是样子讨喜,以前又不是没见过,”乔斯年两口一个熊猫,“靳琛和斯文怎么还没回来?” “哪儿能和少爷亲手做的比,也不是这模样的,”青竹暗自扼腕,“这个时辰两位小少爷是该回来了,我出去看看。” “辛子跟着呢,一会儿就回来了。”乔斯年揭开瓦罐的盖子,以手扇开升腾的蒸气,瓦罐里的腊八粥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他取来碗筷,“你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不等他们,我们先吃。” 乔斯年在屋里喝着十几种原料熬成的腊八粥,不知道城楼上的吊篮拉上来一个赤·身·裸·体的少年。 辛子是一个人回来的,“请公子去议事堂。” “出了什么事?”乔斯年脸色不太好。 他在大营住了一个多月,除了城楼,唯二没去过的地方就是议事堂和军械房。 靳琛和乔斯文都没回来,现在又让他去议事堂,乔斯年首先想到的是靳云庭上次传回消息还是六日前。 “有人投降。” 上门投降,还真是稀奇。 蛮夷互相吞并是常有的事,今年入冬后更是变本加厉,要的不过是人口、财物和草场,杀掉成年男子和酋长一家常有,屠族却少之又少。 这个不足三百人的部落本来是为了避祸才冒着风雪迁离原有的草场,路上发了一笔横财,捡到了可以武装整个部落的兵器和吃到明年的马肉。 他们用最快的速度分割马肉,兵器都用皮毛包裹后藏在行李里,为了离是非之地远远的,他们不停地赶了四天路,结果还是被追上了,接下来就是拷问、屠族和追杀。 “他们叫烟花天火?”乔斯年意味深长道,“工部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黑·火·药,也叫天火,不会这么凑巧吧!” “恐怕有人通敌叛国,”左诚道,“末将要把他送去耀京,听说方掌柜准备回去,不知道能不能扮做随从藏在他的队伍里。” “怎么要送去耀京,这人还说了什么?” 辛子伏身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乔斯年惊愕转头,“真的假的?” 除了那个投降的少年没人敢一口咬定是真的,辛子道,“若是真的可就要出大事了!” “造这种谣是不是要杀头?” “他回草原也活不了,”辛子道,“我们把他吊上来的时候追杀他的人已经到了城外。” “我是说我们,”乔斯年道,“离西境互市只有十二天,还要把人送到耀京去我担心时间来不及。” “上善医馆的根基在西境,传递消息应该很快,”乔斯年看着两人,“简神医还在孙老家里住着吧,让孙老跟他说一声,如何做就看他自己的了!” “我们的粮食够不够吃,我可以找张氏收点儿粮草,打起来不知道要多久!” “左副将,”传令兵匆匆跑来,“又来了近百骑。斥候回传,还有三百余骑往我们这里来,后面可能还有。” “他的衣服不是脱在城外吗?”乔斯年站起身,“烧掉,看他们走不走。” “已经烧掉了,”传令兵道,“小公子让人点了火把扔下去,蛮夷没有撤退的意思,他们在城外做起了饭。” “点狼烟,击三鼓挂一帜。”左诚戴上手边的兜鍪,从兰锜上取下斩·马·刀,“粮草的事先不急,公子不要离开大营,我派人去请方掌柜,也会让孙老回去一趟。” 左诚才走城楼上传来三声鼓响,乔斯年突然问道,“逸之在哪儿?” “属下不知,”辛子知道他担忧,安慰道,“将军看见狼烟就会赶回来。” “左副将在镇北军的时间比将军还久,这么多年也有独自据守,况且我们还有三弓床弩。” “他不会跑去了河西吧?” 画丝绸之路的时候靳琛提到河西,乔斯年便把河西走廊的地图也画了出来,他知道靳云庭复制了一份带走。 “不会的,将军带的地图是要送去给侯爷,侯爷会安排人深入河西比对公子画的地图。”辛子道,“非常时期,将军不会走太远,一定是在什么地方看着草原上的动向,等待出手的时机。” 乔斯年心下稍安,解释道,“西域和草原合谋攻打大耀,消息往来肯定密切,我担心他在河西碰上了,到时候两面受敌。” “他只带着几百人,也没带多少吃的。” 那可是五百亲卫,个个装备精良骁勇善战,干粮是没带多少,却把营里的肉松全带走了。 辛子忍不住笑道,“将军若是知道公子如此顾念他定会很高兴。” “那你一定要告诉逸之,”乔斯年望着议事堂外,“靳琛和斯文怎么还没回来?” “你猜他多大?”靳琛用手里的木棍戳了戳缩在墙角自称阿仑的少年。 乔斯文不感兴趣,“你离他远点儿!” “我猜不到十六,”靳琛继续戳,“听说他们也是十二三岁知人事,侍从奴隶随便收房,娶妻的时候庶子一堆,你猜他有多少个庶子。”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乔斯文红了耳根,“知不知羞。” “就是,”彭佑安也浑身不自在,营房里的老油条惯爱讲浑话,他已经能面不改色接几句,这会儿听见靳琛说却觉得羞耻,“欠抽啊你。” 靳琛总算离阿伦远点儿了,改围着乔斯文转圈。 彭佑安也反应过来,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啧啧啧,这里有人七岁就知人事了。” 乔斯文的脸轰的一下全红了,撇开头不看两人,“听张扬清他们说过几嘴。” 朋友就是这么用的,打死乔斯文他也不会承认自己看了《香香小狐郎》,很庆幸当初不是自己去买的。 “交友不慎!”靳琛哼哼两声,又跑到少年身边,“阿泰,你想回家吗?” “他叫阿仑,也听不懂你说的话。”彭佑安看着五花大绑的少年,“我觉得他应该及冠了,长这么高。” 乔斯文道,“兄长也没及冠,比他还高。” “乔叔另当别论!” 彭佑安就没见过比乔斯年奇异的人,大耀就找不到比他还高的哥儿。 阿仑可能听不懂,赤乌泰却一定听得懂。靳琛像是突然觉得没意思了,怏怏不乐地丢掉手里的木棍,“乔斯文,我好饿。” 两人从登城道下来,城楼上响起鼓声,烽火台也冒起灰黑发黄的浓烟。 沿路都是匆匆往来的兵士,乔斯文牵着靳琛,“你不可能记错他的名字,是不是觉得他在撒谎?” 小时候的乔斯文让靳琛有种俯视的感觉,是来自灵魂的酸爽,尤其是牵着乔斯文的时候,乔斯年说的不错,是挺可爱的。 “那个倒霉的三百人小部落可能是真的。”靳琛仰着头,“我走不动了。” 乔斯文回头看了看身后跟着的护卫,还是蹲了下来,“我就当是负重训练。” 靳琛爬到他背上,嘱咐道,“你可不要把我摔了。” 乔斯文作势要摔倒,靳琛赶紧搂住他的脖子,引得乔斯文笑出声。 “你现在的一笑真难得!”果然见乔斯文收敛神色,“你是不是在学小叔叔?觉得这样很酷!” “没有!”声音冷了三分。 “你不喜欢小叔叔?” “没有!” “那你说喜欢?” “没有!” “我就知道!” “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敛苍 8瓶; 么么哒! ☆、第一百零一章 靳琛和乔斯文回来的时候乔斯年一个人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首,看见他们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只用下巴示意火盆边温着的腊八粥,“吃吧。” 如果用水比喻乔斯年,那一定是阳光树影下奔流的溪水,靳琛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像深谭一样沉寂。不免心中忐忑,偷偷拉乔斯文的袖子,被乔斯文反手捉住。 乔斯文带他去桌边坐下,自己取了碗盛粥,打开瓦罐发现只有半罐,知道乔斯年已经吃过了,他朝靳琛笑了笑。 见他酒窝深陷,靳琛没有之前那么不安。 “我来,我来,”青竹胳膊上挂着三个包裹,手里拿着乔斯文和靳琛的斗篷,见乔斯文在盛粥生怕他烫着自己连忙出言制止。 等青竹放下手里的东西乔斯文已经盛好两碗腊八粥,他扫视屋内,乔斯年的东西都好好的摆放在原来的位置,顿觉刚才还勾着他馋虫的腊八粥无味。 “兄长,我们要去哪儿?” 乔斯年没有正面回答,“吃完了去看看还有什么东西要带的。” 大战在即,思来想去乔斯年打算让他们跟着方和回安平城,一路上多一些人照应他也放心,到了安平城人就更多了,而且安平城在后方比忠义关安全许多。 “叔叔要做炸马车的烟花吗?”靳琛眨着大眼睛问道。 乔斯年勾起唇角,“坏人说你有什么的时候你不仅要有他说的东西,还要有更厉害的。” 还有更厉害的!! 因为太用力靳琛捏着瓷勺的手指泛白,他盯着乔斯年没有笑意的眼睛不避不让,声音软糯带着好奇,“是什么?” “先去军器局看看再说。”是什么乔斯年还没选好,但是肯定要拿出黑·火·药,生死存亡的时候可由不得他隐藏。 靳琛抿了一口粥,想说他要留下,可是知道自己在这里会让乔斯年分心只能打住。 乔斯文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还炸过马车,他首先想到的不是烟花而是靳琛用爆仗炸开酒壶的情形,如果爆仗足够多炸开马车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画技雕艺、酒食制方、诗词文章、活字印刷、医典药方、拳法内经、点卤晒盐、刀□□槊,乔斯文细数乔斯年的种种独到之处,想起他轻描淡写的一句“不过是有幸多看了几本书”,难以想象是怎样的幸运。 远在耀京的赵意欢耐不住好奇早已探寻了一遍乔家抄家时收来的书籍字画,没有找到任何端倪。 “也许是在抚远侯府有什么奇遇,”快点儿把袁家也抄了吧。 这话阮致臻自己都不信,抚远侯府已经没落两代,这些本事随便拿出一样就够他打个翻身,不可能被一个外嫁而来不讨喜的哥儿得了去,还带走了。 但是不妨碍他给袁家上眼药,“抚远侯府藏拙的本事这么大,这个时候都能沉住气,所图不小啊。” 赵意欢约两人出来可不是为了听阮致臻这些似是而非的话,他看向靳云崖,笑道,“唐守泽来信说文州的三七长势很好,起初他还不信去掉种皮裹着草木灰能发芽,按着自己的法子种了一片,后来补了不少芽苗,再不敢自作主张。” “我也派人看着,”阮致臻不怕他们笑话,“跟种了一些,明年跟着种的人肯定更多,三七要掉价了。” “上善医馆的药是不是也该降价。”赵意欢逮着机会怼他,“云南白药也没听见什么消息,可别让药材等药方。” “你巴不得我天天守在东宫,我哪里有时间研制药方,”倒也不是一点儿眉目没有,事情未成阮致臻不便透露,转而对靳云崖说道,“林知州从有人买文州的缓坡地开始就大开方便之门,是云崖给的消息吧,我倒是沾了斯文的光。 文州知州是靳云崖的好友,也是他的大舅子,当初靳云庭虽然否了靳家参与种植药材的提议,却把这件事告诉了靳云崖。 他喝了一口热茶压下喉头的痒意,“三七能种植是文州百姓的福利。” “那可不止,”阮致臻笑容满面,“我从斯文那儿得了一部医书,堪称巨著。有个方剂对你合用,要不要试试?” 靳云崖点点头,叫来庚午,庚午双手奉上《伤寒杂病论》。 “这一部送给殿下。”靳云崖道。 赵意欢看一眼阮致臻,倒不是怪他有好东西不给自己。他不懂医术,但是见过麻沸散的神奇,阮致臻又称它为巨著,知道不是等闲事物。 也是,乔斯年出手怎么能等闲视之。 想起第一次见面那个在茶楼里吹牛皮的稚嫩少年,过去的三年都不敌这几个月来的震撼。 赵意欢笑道,“本宫替天下苍生谢过镇北侯府。” “殿下言重,是靳家该做的。” 阮致臻看着两人笑意不减,赵意欢自称本宫代表的是皇权,感谢的是镇北侯府,靳云崖也应的大方,看来乔斯年嫁进靳家是稳了。 “烟花怎么说?”阮致臻笑道,“我想带一些回西境,快过年了。” 赵逐满月礼燃放的烟花并不是乔斯年送来的两箱贺礼,从丙叁那里知道乔斯年请靳云庭看烟花放了十箱,赵意欢非常庆幸自己让工匠照着方子准备了一百箱,不然丢死人。 “父皇的意思是未经允许民间不得燃放,”爆仗和响鞭也让他推脱过几年再说,“你要,我去跟父皇说。” 这样最好,阮致臻捋顺玉佩下的穗子,好像一点儿不在意,“算了,反正我也看过!” 赵意欢想起自己能跑马的银库,暗自提起一口气。还有制盐,盐税占国库收入的一半,晒盐的方法他不可能捂着,连点豆浆提纯粗盐都告诉了父皇。父皇在商议盐政改革,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定不下来的,他得趁着空隙在西境互市上捞几笔。 赵意欢还没收到西域要攻打大耀的消息,乔斯年也不知道他的响鞭生意黄了。 都说战场上瞬息万变,忠义关外也是波云诡异,乔斯年暗道越乱越好,吩咐辛子,“找个人去军医院拿一坛酒来。” 那个阿仑真的叫阿泰,还是赤乌部的王子,乔斯文瞥了一眼靳琛,目光冷淡。 眼看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靳琛赶忙描补打着哈哈道,“我随便编的,他居然正好叫阿泰。” 他还以为赤乌泰跑到大耀寻求庇护忠心的部下都死了呢,谁能想到这么快就来了两千骑,缴了先到的四百骑的马匹要换赤乌泰,还说另有三千骑随后就到,不放人马上攻城,威胁若是赤乌泰有任何闪失入关后定然屠城。 大耀战马稀缺,有战马交换俘虏的先例,赤乌泰的情报空口无凭,大耀已经知道,留他用处并不大。用四百匹马交换他这个没名气的王子左诚就能做主,却还是让辛子来请示乔斯年。 乔斯年没有在意两个小孩子之间的暗潮汹涌,等辛子离开他到内间拿来一个莲花碗。 看见这个翠绿透亮的碗靳琛眼睛一亮,他也是见过好东西的,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釉色,“叔叔要喝酒?这个碗真漂亮,盛酒肯定好看。” “这是我要卖去西边的东西,”异世第一个孔雀绿釉,乔斯年有点儿舍不得,“希望王子是个识货的。” 乔斯年对赤乌泰抱有期望,希望他这个王子能有赵意欢的十之一二,回去后好好宣传宣传大耀的富庶强大和友好! 辛子提着酒回来,乔斯年把莲花碗给他,“告诉关外的人想要王子就把马全部留下,不同意就击牙发弩,先射杀那条叫嚣屠城的疯狗。” “公子要两千四百匹还是五千四百匹?” 能乘机刺杀自己的王子,赤乌部落显然不是一条心,五千四百匹不大可能,乔斯年想做成这笔买卖自然不能开一个不可能的价,“就说他们来多少我们要多少,这两千人若是真心想救人肯定要顾忌有异心的人,说不得马上就答应了。” “赤乌泰走的时候给他一匹马,”乔斯年接着说道,“这坛酒和这个碗也给他,告诉他想让自己的部落过上好日子就劝他爹趁着大耀收拾西域的时候去抄西域的后路。” 城墙上冯远先看见辛子,他上次上来还是六月份互市的时候,短短半年城墙上多了许多他没见过却一看就知道很厉害的兵器,也知道靳云庭原何在这个时候能放心离开忠义关。 “公子怎么说?” “公子让我们坐地起价!”辛子指着关外,“先杀了那条疯狗。” ☆、第一百零二章 一声弦响,带着三片铁翎的巨箭雷动而出,城外人仰马翻。 之前口出狂言的蛮夷见巨箭朝自己而来,只来得及勒马人立,可惜马颈被一箭洞穿,他躲在马后面依然被刺穿,连人带马砸出老远,拳头大的窟窿开在肚子上神医也救不了他。 “糟蹋了。”彭佑安看着倒地抽搐的马一阵可惜,好像这马已经是大耀的。 被按在瞭望口的赤乌泰一脸惊恐,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知道他撒谎后他的嘴就被堵住了。 “老实点儿!”彭佑安示意孙志鹏把布袋套回赤乌泰头上,推着他下城墙去瓮城里等着,“这算什么,你们不是知道天火吗?” 孙志鹏道,“我觉得床弩比天火厉害!” 彭佑安回头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孙志鹏缩着脖子闭上了嘴。 又追了两箭,赤乌部落总算认清现实,老实交马换人。 两千多匹马被赶进瓮城,由闻讯赶来的监牧使和养马士查验后赶进关内,与坐在马背上脖子挂着酒坛袖里揣着莲花碗的赤乌泰相向而行。 “常来,”彭佑安拍拍马屁股,脸上是明晃晃的不怀好意,“乔叔叔最喜欢做生意,下次给你一个好价钱。” “可是乔斯年?”赤乌泰开口便是标准的大耀官话,“我想见他一面。” 彭佑安一成内力拍下去,掌下的马儿发出一声嘶鸣,撂开蹄子冲出城门。 赤乌泰双手结结实实捆在身前,紧紧抓住马鞍和缰绳,隐隐听见一句后会有期。 左诚还从来没有缴获过如此多完好的战马,等赤乌泰带着部下离开他转身大步往城墙下走去。 冯远乐呵呵站在欢呼雀跃的百姓中间,看见乔斯年连忙上前施礼,“多日不见,公子安好!” 乔斯年侧开身,“冯大人这是做什么?” 冯远自认人微官轻不得全貌,但是结合了解的情况,窥见的冰山一角已经足以让他对乔斯年肃然起敬。 他也不作解释,见乔斯年身后跟着的马车里探出两颗小脑袋,笑道,“今日请公子过府,正好遇见,冯某给公子引路。” 乔斯年没有收到冯远过府的邀请,但是他确实要去县衙,便也不纠结他的说法,拱手道,“冯大人请。” 才走几步,钟行带着护卫挤过来,“乔公子,今日真是开了眼,比茶楼的说书还精彩,大耀威仪!” 又叹气道,“本想多留几天,家里催我回去的书信一封接一封,说好的去拜访乔公子也没能成行。” “以后还有机会,”乔斯年问道,“方掌柜没有出来?” “他本来一起出来了,路上碰见一个老朋友,又回了县衙。” 乔斯年从靳云庭那里知道方和等人的身份,此时听见他的老朋友,直觉不是简单的人。 果然,到了县衙有人请他去大堂,乔斯年让靳琛等人随钟行去后院,只带了辛子。 冯远看见那人腰间的墨玉龙纹令牌倒头便跪,“不知天使驾到,下官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乔斯年刚曲膝盖就被扶起,他勾起一张没有温度的笑脸,“委屈了大人,是小民的错。” 在北境只新买了一个人就买到了瑞兴帝的暗卫,这运气也是没谁。 “公子何出此言,”园风,应该称之为圆风,“我本就是书铺掌柜,比不得方掌柜,到公子手下才体会到赚钱的乐趣,公子可不能赶我走。” 方和笑而不语。 乔斯年不知道圆风是自己不愿意走还是瑞兴帝要他留下,一时倒是不知如何作答。 转念一想留着他也不一定要用,你自己要那我当东家,别怪我把你当掌柜,遂收了脸上的假笑,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北境和西境的科举试题谁在盯着?我还想趁着年节多卖几本书呢!” “书铺交给其他人,印书的庄子我也安排妥当,还请了松雪先生看顾,”圆风双手奉上一个降香黄檀木盒,“属下奉旨将此物送与公子。” 在乔斯年身后一直没出声的辛子双手接过木盒打开,里面是一个卷轴,看起来有些年头。 乔斯年小心展开,映入眼帘的字迹劲骨丰肌,笔力千钧,暗红的方圆四寸朱砂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是阮家“上善”的另一半“若水”,太·祖皇帝的真迹,赵氏皇族见字如见人,阮家嫡枝可凭此四字免死四次。 乔斯年忍不住思索瑞兴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阮家犯了什么事,要他拿着“若水”去救人,送他两个人情? 阮家人丁兴旺,“上善”不够用,加上“若水”也够呛呀。 他又想到靳家,要说镇北侯府的把柄也就靳云庭是哥儿这件事,对此瑞兴帝心知肚明,此事可大可小,操作得当还能传为一段佳话。 现世不是有花木兰替父从军,穆桂英挂帅出征吗,保家卫国谁说女子和哥儿不如男。 但是,还有句话叫做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见乔斯年看着字画皱眉沉思,圆风道,“皇太子满月宴公子的贺礼甚合陛下心意,这幅太·祖手书赠与公子。民间不得私造烟花的圣令很快就会下达,请公子务必保守制方。” 看来不需要他参合,军器局是不用去了,乔斯年抬头看着圆风,问道,“响鞭呢?” 其实他已经知道答案,烟花里什么粉末是为了产生哪种焰色而添加,丙叁一清二楚,剔除这些,响鞭的药粉成分最接近黑·火·药,烟花都不让私造,响鞭更不可能。 “没有响鞭。” 寥寥几句,冯远听的心颤,能救命的“若水”两个字他看了,烟花应该就是那晚在空中盛放的焰火,响鞭又是什么厉害东西,肯定不是他知道的响鞭。 遇见史上最严厉的禁鞭! 乔斯年收起卷轴,“你是看见我派人去上善医馆卖药材才找来的吧!” “公子英明,”和这幅字画一起到圆风手里的还有一份清单,上面是乔斯年在定山县上善医馆点名要的药材和其他物品。 “属下发现安平城和忠义关的上善医馆大量储备着公子需要的药材。”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大公子为国为民,其心可鉴。”医者仁心,阮致臻曾劝他不要拿出黑·火·药,却又在无人知晓时已经把材料备好,这份心性难得。 乔斯年肃穆道,“陛下雄才大略,至圣至明,任人唯贤,不拘一格,是千古圣君。” “为臣为将者以身许国,有死无二。然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乱世之局无人能独善其身,斯年虽是哥儿,也深恨不能上马击贼,愿留在边关为将士煮粥,以尽绵薄之力。” 目送马车走远,谢绝冯远留饭,借了县衙的马车回大营。 乔斯年看着红眼的青竹,打趣道,“青竹要和少爷同生共死,这份心意少爷可不能收,让我家逸之吃醋少爷心口疼。” 他本来是让青竹随靳琛和乔斯文一起回安平城,见他收拾出三个包裹也没多想,结果一个包裹里全是他做的糕点,临上马车倔的跟头驴一样,那么多人等着他也不好多说。 见他吧嗒吧嗒掉起眼泪,乔斯年照着他的头轻敲了一下,“你还委屈上了,刚才少爷威信全无,丢了大脸,罚你从今日起去伙房烧火做饭。” 青竹破涕为笑,“是,少爷。” 刚刚在县衙乔斯年说要去给将士们煮粥,一是为了提前堵住圆风的嘴,免得他说出让他回安平城甚至耀京的话,二来也是试探。 就像圆风说不能赶他走,若是他自己不愿意走,乔斯年可不会管他,但若是瑞兴帝的意思,那就是对圣上不满。 还好他说去煮粥,圆风和方和只是劝他离开忠义关,没有把皇帝搬出来。 是他自作多情了,乔斯年整个人轻松不少。 他不是不能去煮粥,是还没到他去的时候。这个事大概率会传到瑞兴帝耳朵里,不能言而无信,他不方便去,派身边最得力的小厮代劳不算食言。 乔斯年取出帕子给自己的得力干将,“少爷在镇北军的威望全靠你了。” 青竹突然觉得肩膀很沉重,他挺了挺单薄的胸口,“少爷放心,我绝对不会给你丢脸。” 赶马车的辛子轻笑。 作者有话要说: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范仲淹·宋·《岳阳楼记》 ☆、第一百零三章 终于等到乔斯年回来,左城提着的心总算放下,听说靳琛和乔斯文已经启程离开忠义关,他点点头,“大营里有些乱,回去也好。” “我打算派些人马出关配合将军,公子有什么东西要捎带给将军,让辛子天黑前给我。” 以前知道三弓床弩厉害,今日亲眼见到它震慑蛮夷的威力,左诚心里更有底气,“轮到我们出击了。” “那些马怎么处置?” “都是上好的战马,体型高大,强壮有力。监牧使挑了八百多匹做种·马圈养,剩下的在朝廷下达文书之前我们可以使用。”左城面色晦暗,“一个赤乌部落就出动了五六千骑兵,蛮夷亡我之心不死。” “西域各国也不是什么好鸟,”乔斯年冷笑,“可惜我们已经占得先机。” “公子不担心赤乌泰透露我们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计划?” “他只要不傻,就会守口如瓶,我们可是从他那里得到的情报,”乔斯年有些饿,早饭后他一口东西没吃,“就算是假消息也没关系,就当军事演习,有所防备总比遭遇偷袭强。” “大耀战马养不起来,没有良种是一,缺少天然的牧场也是很重要的因素,”牧马的地方也是重要的粮食产区,得了马种还要圈起来养,惨兮兮。 “关外水草丰美,地势开阔,蛮夷不是奉行谁的拳头厉害草场就是谁的吗,我们的拳头大,占一块理所应当。” 他神色倦怠,用懒洋洋的语气说出最霸道的话,“寇可往,吾亦可往。” 左诚立身抱拳,转身离去,赤红披风无风自动,一身铁甲磷光熠熠,背影决绝又意气飞扬,仿佛走在冲阵杀敌,踏破蛮夷的路上。 无形装逼最致命,乔斯年默默感谢汉武帝贡献的王霸名句,同时给自己竖起大拇指,转头对辛子说道,“开饭!” 又交代辛子去办几件事才匆匆忙忙解决了午饭。 下午,伙房被熙熙攘攘的兵士围得水泄不通,腊八粥的甜香才飘散在寒风里米香又开始四溢。 众人终于看清将军营房里藏的“娇郎”,宽肩长腿比大营里很大一部分男子还高,让人自惭形秽。 面貌不像寻常哥儿纤柔,也没到男子锐利的程度,这点儿倒是和将军有些像。 多看几眼越发觉得好看,让人挪不开眼。 乔斯年让辛子买来了全忠义关的稷子,要带壳儿的,用来制做干粮炒米。 做炒米需要经过煮、炒、碾三道工序,先在锅里盛上水,烧到八分开的时候将稷子倒入锅内,盖上锅盖继续加热到烧开。揭开锅盖,上下翻均,盖好锅盖,轻火焖,这样连续翻动三四次,待稷子粒鼓胀发圆,有透明感,但壳儿不能张嘴,就可以出锅。 然后是炒,淘洗沥干的沙子和晾干的稷子5:3。砂子烧红时倒入稷子,待冒过大气,米粒快噼噼啪啪爆起来,连砂子倒进筛子里,下面接盆子,摇筛子让砂子落在盆里,炒米留在上面。之后把砂子倒回锅中炒热,再加入新的稷子,如此反复。 最后是碾,也就是去壳儿。 稷子富含蛋白质,且除赖氨酸以外的其它氨基酸之间的比与人体蛋白的构成比非常相似,非常容易吸收。与豆类食品搭配食用能协调其赖氨酸的不足,大大提高其生物价。 和绿豆以2:3的比例搭配熬汤,是现世中医传统药膳,适和肥胖症、糖尿病、心血管病、近视、高血脂、脚气病例,多发性神经炎、结核病、甲亢等疾病的患者食用;口角炎、唇炎、舌炎、睑缘炎、阴囊炎、溢脂性皮炎者食用能起到很好的预防和食疗作用。 知道靳云庭肯定没时间熬汤,乔斯年要了一篮伙房浸泡一夜用来发豆芽的绿豆,做了些糕点单独装了一袋。 寒冬腊月天黑得早,虽然时间紧促,耐不住周围都是劳动力。 人多力量大,左诚从城墙上下来寻过来的时候炒出来的炒米分装在干粮袋里,已经堆成几座小山。 伙房附近人影憧憧,呼啸寒风夹杂着连绵不绝的沙沙声,还有乔斯年笑意盈盈的说话声。 “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没有人全知全能,面面俱到,”他示意大家看没比他早来伙房多久的烧火小哥儿,“我就没他会烧火。” “我真不是郎中,也就背了几本书,知道几个方子,不敢随便给你们开药方。”灶池里的火光映照在他脸上,亲和温暖,“军医院又不收钱,你们记得家里人的症状,可以直接问孙老。” “哼,”孙道也不知道来了多久,“望闻切诊,哪一个是听别人口述病症诊治?而且他们说得清吗?” “哎呀,是不是占用了你们做饭的时间,孙老都饿的来找事了。” “公子先忙,不算晚。”杨燦识文断字,会做算数,已经是伙房的头儿,和这些单纯好奇的大老粗不同,下午的见闻冲击着他十数年的认知。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他最初在村子里的族学读书,先生对自己的学生扣扣索索,不愿意教授的知识就推说你现在不用知道;村里人有个什么手艺、做出什么新式吃食,也不会轻易教给别人。 而这个人,下午单食疗的方子说了不知道多少个,可惜自己身边没有笔墨,只记得几个简单的。 “算了,手里的收拾了就收工吧,辛苦各位了,剩下的稷子你们做的吃掉。”乔斯年脱掉罩衣,一阵冷风吹过,辛子连忙给他披上大裘。 “我还要回去给逸之收拾几件衣物。” 撒了一把狗粮,乔斯年提着糕点袋子带走孙道也,拐去军医院取些常用的药。 辛子把乔斯年收拾的衣物送过去时左诚正在吃掺杂着稷子皮碾成的细糠做的馒头。 “副将军怎么吃这个?”今年粮草多拨了些,除了最近有惊无险,北境至少表面太平,没到主将吃糠的时候。 “辛亥说在公子面前卖惨,公子就会帮忙出主意,好像是真的。”左城找过去虽然没有露面,却找人细说了下午的事。 乔斯年告诉大家炒米和绿豆煮汤能治哪些病预防哪些病,就有人大着胆子问自己这里总是不舒服,吃什么能好。 慢慢问的人多了,从自己身上问到家里人的顽疾,就像他说的他也不是什么都知道,但是看得出来能说的都说了。 “我们都是沾将军的福气。赤乌泰惨吧,有下次公子照样卖他。”辛子把一包衣服放在椅子上,有些难以启齿,“这个包裹不要打开。” “我会吩咐下去,将军的东西没人敢动。”左城以为乔斯年放了什么私密物品在里面,他早成了亲,闺房之乐他懂。 辛子点头,不知道将军看见会是什么反应,想想就羞耻。 就这么风平浪静了十日,纷纷扬扬的大雪接连下了几日,一直没有靳云庭的消息,乔斯年心里越来越焦灼。 这日深夜忠义关的鼓又响了,乔斯年不顾辛子劝阻,穿戴整齐系上紫貂皮大裘冲上了城楼。 “又是哪个长眼的?” “想来这位便是乔斯年乔公子,”妇人取下包着头脸只留一双眼睛在外的褐色布巾,微微屈膝,“妾身赤乌桑朵,见过公子。” “夫人有礼,在下正是乔斯年。”乔斯年本来看见一队人迎面走来,准备从旁边走过去,不想被人叫住。 听名字也是赤乌部落的人,投降上瘾了? “这是?” “启禀公子,”彭佑安觉得回耀京有得吹,一共从城外吊上来两个人,上一个换了两千四百匹马,这一个带来了小半个赤乌部落。 “这是赤乌泰王子的母亲,赤乌桑朵长公主。” 嗯?近亲结婚? ☆、第一百零四章 乔斯年对赤乌部落最大的幻想(期望破灭)是他们能趁着西域与大耀战事胶着时背刺西域一刀,不能围西救耀,给西域添点儿乱子总是可以的。 给赤乌泰酒和碗是让赤乌部落知道大耀还有比岁好更好的酒,有他们不知道的好东西,如果他们成功在西域占块地,以后说不得还能接着做生意。 结果,赤乌泰直接带着亲娘和部分族人来投奔大耀,要依附大耀。 “你连草场都丢了,剩下的多是老弱妇孺,做大耀的附属对我们有什么好处?”乔斯年一针见血,“食物应该也没多少吧,是想吃我们的过完冬,开春的时候再带着干粮回草原?” 吃大户,想得美。 “我还有一千部众可以上马,愿意做前锋,随耀国调遣,”草原上部落之间挣来抢去互相出兵是常事,打“自己人”赤乌泰一点儿负担没有,“赤乌部落愿与耀国缔结契约,以后赤乌部落就在关外牧马放羊,每年向耀国朝贡,成为耀国北境外的屏障。” 随耀国调遣、与耀国缔结盟约,这是明示我没有资格和你谈吗? 乔斯年心中冷笑,可惜路途遥远,有资格的人还不知道你来了,来去一趟好些日子,够你“正常”死几回。 大耀和草原各部的战斗大多发生在关外百十里内,这百十里算是缓冲区,在乔斯年眼里界限模糊,没有明确归属,荒着太可惜,干点儿啥他都有想法了。 现在有人要割走,他第一个不答应。 还有养虎为患、农夫与蛇的可能,不得不防。 “好谋算!”乔斯年笑出声,“不仅给自己找了个强劲的靠山,还凭白得到一块固定的草场。” “公子说话未免,额赫(母亲)!”赤乌泰惊呼,扶住歪倒在椅子里的赤乌桑朵。 “夫人星夜赶路,着实辛苦,先安心休养几日。”乔斯年垂眼看着暖手的茶,“圣上开明,知人善任,不论男子、女子还是哥儿,只要有真本事,都有机会施展才学。待天使驾临,协议盟约,夫人尽可参入。” “你……”赤乌泰厉目而视。 未免他失去理智,死在县衙,冯远赶紧指挥丫鬟扶赤乌桑朵下去休息,又派人去请上善医馆的大夫。 此时天色尚早,街边的早食铺子都没开门,自然只能去大夫家里喊门。 乔斯年想了想让辛子派人回大营请孙道也来一趟。 “上善医馆的大夫医术都不错,”冯远试探道,“她是假装晕倒?” “让孙老看看就知道了,”乔斯年岔开话题,“我有一个赚小钱的主意,冯大人要不要?” 左诚本来已经起身,又坐了回去。 两天后冯远顶着风雪亲自带人在忠义关外堆砌了一条起伏的冰带,每天只需要支付少量财物就可以在晶莹剔透如水晶宫一样的冰屋里住一天,第一晚免费。 赤乌泰带来的人从故地叛逃,不可能带着帐篷,还被追击过,能丢的都丢了,到忠义关剩下的除了马就是些轻省贵重的东西。 睡了几天雪窝冻死好几人,更不提人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冻伤,冰屋里至少没有寒风,裹紧皮毛应该死不了,这样想的人都住进了冰屋。 “一个个像坟包一样,不吉利。”胡大撑着垛口,碎了一口,“明早全冻死了,还要我们去刨。” “不能吧,”彭佑安觉得这不像是冯县令能想出来的事,脑子里闪过乔斯年的脸,“我们来打个赌。” 胡大看着他眼里的金光,严词拒绝,“军中严禁赌博,设赌者斩首示众。” “又不是聚众掷骰子,”自己还在世叔隔壁斗过地主呢,彭佑安嫌他没劲儿,转身就走。 谁也没想到因为冰屋第一个赚到钱的人是胡大,他寻了几个相熟又互相不熟的的人打赌,小赚一笔。 还没到下半夜赤乌部落的人都躲进了冰屋,就像赤乌泰说的那样成为了北境外的一道屏障。 “真希望这个冬天能多几天,”每天的房钱用箱子抬杷车拉,冯远一点儿不敢私藏,针头线脑都记在账上。 “大人应该祈祷耀京里来的人不要像钱知州一样菩萨心肠。”乔斯年笑道,“就算是菩萨心肠也晚两天到。” “到时候让我把收来的财物还回去怎么办?” “大人知道陛下把《若水》赐给了我,”乔斯年叹道,“斯年自知不才,比不得阮家上善医馆遍布大耀,惟愿效仿一二,想在忠义关建一座若水图书馆,收集些书籍字画,供百姓借阅,届时《若水》将悬于楼内,天下人都有机会瞻仰太·祖真迹。” “大人若是担心收的财物保不住,不若上奏捐给若水图书馆,有太·祖之名,哪位大人来了也不敢让你分给蛮夷。” “不知道大人有没有看过大皇子、毕昇先生、松雪先生、张霖先生和我一起发印的科举试题,若水图书馆外也会立一块石碑,所有出人出力出财的人都将在上面留名。” 冯远愣了,科举试题他当然有,翻开书页,五人的名字淹没在各种图章里,大家十分默契,没有位置在封页背面盖章也不会污了这五个名字。 冯远激动,在他看来乔斯年这样的人物肯定会名留青史,若水图书馆建在他的辖区,他捐钱出力,又有石碑为证,他肯定也有机会青史留名,至少在忠义关的县志上他肯定能是魁首。 再者,太·祖真迹放在忠义关随便看,不知道会引来多少文人墨客、名流商贾,人来人往定然会使忠义关变得繁荣富足。 他违心劝道,“忠义关不比安平城,公子就是去安平城建若水图书馆我也会把这些捐给公子。” “不止这些财物,我这些年吃住在县衙,存了些俸禄,一并给公子。” “错,”乔斯年笑道,“不是捐给我,是捐给若水图书馆,大人可以派账房跟进,每一笔银钱出入都会记录,直到前期捐献的所有钱用完大人都可以查账。” 冯远心说查账是不可能查账的,也不会派账房去。 他知道乔斯年的能力,乔斯年手里漏出来“赚小钱”的法子已经让县衙一本万利从来没有过的富裕,不会差建造若水图书馆的银钱,现在是扶他一把。 又听见乔斯年说,“我不喜欢钱知州,不想让他参与。” 冯远忍着没让自己老泪纵横,他早该想到,钱知州得了赤乌部落的消息赶来,请乔斯年过去,乔斯年直接称病,他来找乔斯年议事乔斯年都和他见面。 不提后来他得知乔斯年讨厌钱慎杰的原因,日夜担心自己是瑞兴帝放在忠义关的暗桩的身份被揭穿。 “还有,县衙里的人都把嘴巴闭严实了,别让赤乌桑朵和赤乌泰听见风声,”乔斯年目光幽幽,“等他看见自己的部众只剩下单衣的时候看他还怎么谈。” “今天确实收了两匹马,一匹马一个冰屋。”冯远道,“我让人盯着,他们的粮食快没了。今早去见赤乌泰,他已经急了,我推脱朝廷的大人们还没到,止了话头。” 私开粮仓是死罪,乔斯年也不好让冯远为难,“收来的财物取一部分买粮食卖给他们。” “二十四日之前价钱不要太高,二十四日之后大人自己斟酌,别让他们饿死了。” 冯远懂他的意思,二十四日是西境互市最后一天,今天二十二日,不知道西境现在是什么情况,北境还没看见烽火狼烟。若是蛮夷来犯,赤乌部落还要做前锋,不能没力气上马。 “他们死了有什么不好?”冯远深吸一口气,“公子没见过他们是怎么糟践大耀百姓的,他们死有余辜。” “这就是我们与他们的根本不同,我们知道有些人是无辜的,我们的良心不允许我们杀光他们,”乔斯年道,“所以我们要分化他们,届时就算朝廷放赤乌泰走,也会有人自愿留下,大人做好接收的准备,这些人会成为大耀的子民。” “公子如何保证这些人是真心归附大耀?” “那就仰赖大人教化,两代,”乔斯年伸出两根手指,“只要两代,他们就会被大耀同化。” “不知道大人还记不记得大耀粮仓的提议,可以先让他们去北原开荒种地,那里荒原一片,就算有细作也没有施展的机会。” 冯远当然记得,乔斯年曾派人问他敢不敢和南境争夺大耀粮仓的位置。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还未及冠的青年,“公子是不是已经想好地里种什么?黄豆!” 乔斯年哈哈笑道,“大人真会说笑,我又不会种地,种什么当然大人说了算。” 冯远点头,不提乔斯年来了北境后黄豆有了一百种吃法,也不提边所突然增多的菜地,“我上了折子,还没有回应。” “陛下日理万机,事有轻重缓急,”乔斯年徐徐善诱,“大人趁此机会,把愿意留下的人安置在北原,种出粮食比递一百道折子管用。” 冯远起身一拜,“为国为民,公子不逊阮家分毫。” “大人过誉!” 冯远走后乔斯年哼了几句辛子没听过的调子,“逸之回来肯定要夸我聪明能干。” “不止将军,”辛子笑道,“公子聪慧,众人皆知。” 乔斯年深以为然,“告诉城外的人,加把劲,到时候让留下的人投票,谁感化的人最多,谁当政委。” 作者有话要说:(抓狂)周末要去打新冠疫苗,为什么我不是十八岁以下。 (对手指)有个预收更了三章,大家帮忙看看,我想签约。 ☆、第一百零五章 冯远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斟酌乔斯年的计划,似乎听见他说过若水图书馆收集的书籍字画会供百姓借阅。 他摇头失笑,大概是自己听错了。书籍珍贵,大字不识几个的百姓给书他他也不敢接呀! 后来看见若水图书馆的外墙上刻着三百千,每日晨钟暮鼓后有人从图书馆出来教学,寒来暑往风雨无阻,他才确定自己今日并没有听错。 要从若水图书馆借书必须识得这些字。 随后几天,不论赤乌泰如何急切,冯远都以朝廷的大人们还没到为由绝口不谈结盟的事,赤乌泰无法提出要见乔斯年,他也拖延回绝,直到赤乌泰说自己有靳云庭的消息。 原来他们之所以能成功逃到大耀,是因为危急关头遇见了靳云庭的军队,骗他说是来大耀投降,有乔斯年给的莲花碗,靳云庭不仅没有杀他们,还帮他们阻挡了追兵。 事实是草原广袤,碰见赤乌部落的主力不容易,还能寻到他们的主帐,靳云庭怎么会放过。 乔斯年不知道,只以为靳云庭看见莲花碗被骗了,幸好大耀和赤乌部落还没有签订什么狗屁盟约,不然这事传出去他的宝宝肯定要为人耻笑。 “蛮夷,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乔斯年为自己之前的想法感到天真可笑,他承认自己幻想制现世的多民族大团结,此刻只觉得愚蠢又不自量力。 “人面兽心,非我族类,强必寇盗,弱则卑伏,不顾恩义,其天性也。”不管对面的母子作何反应,他接着道,“世寇大耀,万姓冤仇,以其为降,不能诛灭,以地居之,今降者千至万,数年之后,滋息过倍,居我肘腋,甫迩王畿,心腹之疾,将为后患。” 说完甩袖离开,冯远示意下人将两人请回住处看紧,自己跟上乔斯年。 “好一句畏威而不怀德,公子终于想通了。” “让大人见笑。”乔斯年道,“大耀幅员辽阔,打散赤乌部落这点儿人轻而易举。” 乔斯年让能说会道的兵士看管城外的赤乌部,有意向他们灌输大耀生活富足百姓安居乐业,以期有人能自愿留在大耀,为大耀所用,多多益善。 现在又说赤乌部落这点儿人,已经看不上眼了。 冯远笑道,“接下来公子打算怎么做?” “俘虏就该有俘虏的样子,镇北军会收缴他们的马匹刀具,怎么处置他们是县令大人的事。” “哎?”这是撒手不管了。 年关将至,集市上人流如织,各种各样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乔斯年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屯田的好处显而易见,借赤乌部落开辟北原是一个不错的契机,却也不是唯一的办法,何必留这群人恶心人。 再等等,等他把黄豆彻底划出主食。 马车突然停下,过了一会儿辛子隔着车帘道,“公子,松雪先生在家里等你。” 乔斯年掀开车帘看见张松雪的车夫和两个不认识的护卫,有些吃惊,“怎么这时候来了,过几天就过年了。” “老仆也劝过,老爷说自己孤家寡人,在哪里过年不是过年,”车夫并不清楚内情,只道,“得了公子的信,老爷关了书铺,连夜收拾行李赶了过来。” 乔斯年想起来,跟冯远说过要建若水图书馆后他按耐不住让辛子把这个消息送回安平城告诉了张松雪,只说要建一座书馆给他,张松雪肯定是为这件事而来。 “那什么,辛子,你让人去县衙把尹铛头要回来,我不回大营了,和先生住在宅子里。让青竹把我的东西收拾一下,让他也回来。” 然后赤乌泰发现从这天开始他们的待遇不复从前,连饭菜的式样和味道都比原来差上许多。 刺客事件后乔斯年一行人搬去了大营,宅子里虽然没有主人,护卫却比原来还多。 倒塌的墙壁已经修葺一新,整个宅子干干净净,显然每天都有人打理。 正房的炭火烧的很旺,乔斯年进门就笑开了,“馆长来的太早了,图书馆一块砖头一片瓦都没有呢!” 张松雪也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当初能说出那些话,肯定是心里已经有想法。” 张松雪指的是两人在茗香茶楼见面那次,乔斯年说千百年的盛世绝不至此,他的字画书籍总有些能流传后世,这类古籍本身蕴含着丰厚的历史积淀和文化价值,会成为后世文化重要的一部分,应该被好好的珍藏。 现在他要给这些书籍字画一个藏身之处。 “都是自己人,我就不和先生绕弯子,”乔斯年把送皇太孙满月礼的事简单讲给张松雪听,具体送了什么贺礼他也没细说,“我也不清楚陛下为什么把《若水》赐给我,于我而言这幅字画百害而无一利。从皇家讨要阮家的人命,这种人情我还真不敢要。但是阮家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我手里有“若水”二字却见死不救,天下百姓又会如何看我、看靳家。” “所以我想把这两个字捐出去,给天下人,”乔斯年道,“我之前就有建书馆给先生的打算,那时候只想着偷偷地建,借这两个字倒是可以大张旗鼓。” “你这个想法倒是和阮家的上善医馆异曲同工。”张松雪哼笑道,“赵家的人就是小心眼,当初并肩王阮楚今明明得了三个麟儿,大概是知道太·祖会反悔,把《上善若水》连同喜讯一同送进京,太·祖果然裂帛,只还了《上善》回去,未免祸起萧墙,阮楚今只留了儿子,哥儿和女儿都外嫁了。” “他现在把《若水》给你,肯定也没安好心。”张松雪有些担心,“我和他不对付,你让我当馆长恐怕不妥。” “以先生在北境的学识和声望,做馆长再妥不过。而且我和先生一起印发了科举试题,让先生做馆长也不突兀。”乔斯年忍不住好奇,“听说陛下早年来过北境,先生是那时候和陛下有矛盾?” 前尘往事,张松雪已经释然,“那时候他太子位被废,被先帝赶到北境戍边,一身的戾气,看谁都欠他的,我曾对他说你这样的人要是当皇帝我就不入朝为官。” 乔斯年接道,“后来陛下又成了太子,你就随便找了个水土不服的借口不去耀京参加会试。” “后来的事也不算什么秘密,看见圣旨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他干的好事,”张松雪笑道,“留在苍州也没什么不好,能专心做学问,这不就被你看上,我又要做馆长了。” 乔斯年起身一礼,“先给馆长道一声好!” “哈哈哈,”两人相视而笑。 乔斯年并没有像自己说的那么坦诚,他没有告诉张松雪他想建的其实是一座学宫,一个收录天下书籍,教授天下“杂学”的地方,在朝代更迭中威望能使乱兵不入,价值能让雄主重视的地方。 有赤乌部落在前,乔斯年觉得这肯定又是另一个笑话。 他突然很想靳云庭,想抱抱他。 河西,靳云庭调转马头,七万镇北军御马转身,步伐整齐划一。 姬胥不无羡慕,“生子当如靳逸之,靳家至少能再兴盛三代。” 靳云庭用兵如神,能这么快拿下河西当居首功,姬胥还想着怎么和靳家划分河西的军防势力,靳云庭直接告辞要领兵回防,庆功酒都推了。 “爹,你别长他人志气。”姬轩用马鞭敲着手掌,“那是他养了个好外室。” 姬胥气不打一处来,“那样的人物怎么可能给别人做外室?” “当正室又怎么样,自己又不能生,再能干也是给别人的儿子做嫁衣。” “那他也能得到靳家敬重,百年后照样葬进靳家祖坟,”姬胥气的肝疼,“人家靳谦,自己在北境镇守,派个儿子就把草原各部搅得天翻地覆元气大伤,再看看你爹我,两个儿子两个孙子顶不住,还要我一把老骨头压阵。” “这事完了,我就请旨卸甲,家里的小辈都被你们养废了,剩下几个我亲自教。”姬胥恨铁不成钢,“你们好好想想佑安离开耀京为什么不来西境而是跑去了北境!” 自己的闺女都不放心把外孙交给自己,姬胥每每想起来都觉得脸上无光。 “小妹也真是的,”姬轩一脸不认同,“我们是那么没分寸的人吗,再怎么疼佑安,该吃的苦还是会让他吃的,放在别人那里才不放心,磕了碰了谁说得清。” 姬胥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 靳云庭不知道姬家父子的官司,他带来的七万骑兵是从各处边所调集的精兵,马匹有一半是后面从草原各部缴获的,沿着北境浩浩荡荡走到靳谦面前已经去了一小半。 靳谦也没留他,收了剩下的人马,靳云庭只带着从忠义关出来的人一路急行,总算在除夕夜赶了回来。 乔斯年这几天在家里和张松雪下象棋抄诗文画画,心血来潮再唱个歌,日子过得安逸。 张松雪的琵琶弹得是真好,不管乔斯年唱什么,听一遍他就能用琵琶弹出来。 乔斯年听见他给《琵琶行》谱的曲子,直呼大佬。 除夕夜孙道也和简从也来了,尹诺做了一大桌子菜,一个留守男人三个孤寡老人越喝越起劲,谁也拦不住。 靳云庭带着一身风雪回来,才进正院就听见乔斯年带着醉意的声音唱着古怪的调子,“我恭喜你发财,我恭喜你精彩……” 作者有话要说:唐太宗:“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 。”——《资治通鉴》·北宋·司马光 魏征曰:“匈奴自古至今,未有如斯之破败,此是上天剿绝,宗庙神武。且其世寇中国,万姓冤仇,陛下以其为降,不能诛灭,即宜遣发河北,居其旧土。匈奴人面兽心,非我族类,强必寇盗,弱则卑伏,不顾恩义,其天性也。秦、汉患之者若是,故时发猛将以击之,收其河南以为郡县。陛下以内地居之,且今降者几至十万,数年之后,滋息过倍,居我肘腋,甫迩王畿,心腹之疾,将为后患,尤不可处以河南也。”——《贞观政要》卷九 稍有改动!! ☆、第一百零六章 “拍拍拍,啪啪,嘭,拍拍拍,啪啪,嘭……” 四人围着一张桌子,拍三次手,拍两次桌面,然后拿起面前倒扣的茶盏扣在桌子上,如此往复,如此简单居然也能成为旋律。 张松雪想起年轻时参加文会常玩的游戏击鼓传花和曲水流觞,这个节奏杯子也挺有意思。 而乔斯年面前的十几个酒壶显然另有玄机,张松雪决定好好研究一下。 乔斯年是小辈,坐在末位,背对房门,靳云庭进来的时候他还沉迷在《恭喜发财》中,已经唱到天下的小孩。 “我祝满天下的小孩,聪明胜过秀才,智商充满你脑袋,我祝尊敬的姑奶奶,三十六圈的比赛,气不喘面容不改~” 另外三人也不提醒他,忍俊不禁。 靳云庭站在乔斯年身后目光温柔地看着他。 辛子和青竹后一步跟进来,前者低头憋笑,后者端着碗筷一脸着急。 青竹担心靳云庭看见乔斯年唱小曲,看轻他。琴棋书画,好人家的人儿顶多跳个舞! “少爷,将军回来了。” “啊?”乔斯年喝的不算多,反应还不慢,转头看向身后,“宝宝回来了!” 他一身红衣,玉带掐腰,白皙如脂的脸,酒气上头,面带绯色,看见靳云庭就笑了起来。 所念入眼,眼里皆是星河。 没在意听见乔斯年对他的称呼而面色僵硬的众人,靳云庭扶着他的肩膀,“怎么喝了这么多?” “你别看他面前酒壶多就以为他喝多了,”张松雪拿起筷子挨个儿酒壶敲过去,每个酒壶发出不一样的声音,“他想给我们演奏曲子。” “结果翻车了。”刚从乔斯年这学的新说法,孙道也觉得太生动形象了。 乔斯年身旁添了一套餐具,靳云庭坐下前抱拳向三人道贺。 简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递给靳云庭。 “谢谢简神医!”靳云庭接过,见乔斯年很感兴趣的样子就给了他。 乔斯年接过来打开,和他的一样也是一张药方,没写对症,他打算过了正月十五拿去给孙道也看看。 见乔斯年小心收起来,孙道也心道方是好方,前面一个可以用,这个你们用不上。 “你们两怎么回事?”见孙道也和张松雪没有拿礼物出来的意思,简从道,“孩子给你们拜年呢!” 张松雪笑着喝了一杯酒,孙道也道,“我们这里可没有去别人家一次分两趟送贺礼的习惯。” 闻言简从看向对面的两人,微醺的哥儿拉着嘴角微扬的青年笑靥如花,问的都是吃饭穿衣。青年一身锋芒尽皆敛去,侧头倾听,目光深情谴卷,回答简单明了。 什么时候白翎和致臻也能如此就好了! 简从端起酒杯示意孙道也两人喝一杯,“差不多该回去了。” 送走两人,张松雪称自己年纪大了熬不下来,就不凑热闹守岁,带着桌子上的酒壶回了西厢房。 走之前趁乔斯年不在告诉靳云庭乔斯年最近不太高兴。 虽然不知道靳云庭会不会回来过年,乔斯年还是给他找了套新衣裳放在床上,方便了现在,“你快去洗澡。” 靳云庭抱着手里宝蓝色的锦袍,看着乔斯年不动,“我也有红色衣裳。” 乔斯年一身红灿灿的,靳云庭想和他一样。 却不想乔斯年不愿意,“这件我看过,很好看,宝宝穿给我看好不好?” 这个理由并不足以说服靳云庭,但是乔斯年带着醉意不自觉流露出的娇俏模样,说什么靳云庭都会依他,倾身在他嘴上亲了亲,“等我,带你出去。” 还有一个多时辰就到第二年,没有时间询问辛子,靳云庭洗去一身风尘换上新衣披上大裘就带着乔斯年纵马驰骋进北原。 被靳云庭抱在怀里,风一吹那点儿酒意全散了,紫貂大裘上的银针长毛随着越刹奔腾起伏,扫过脸颊有些痒,乔斯年笑声清越,回头问道,“我们去哪儿?” “去看雾凇树挂!”靳云庭抬手扣住乔斯年的下颚,不让他再转头,吻了上去。 乔斯年怀疑今天喝的酒参了料,明明散去的酒意越来越浓烈,让他口干心燥,唇舌追逐已经无法满足他。 发现怀里的人抓着自己的肩膀想要转身,靳云庭轻笑一声,雪白的狐裘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整个人已经坐到乔斯年怀里双腿缠上他的腰,整个过程四瓣红唇甚至没有分开过。 越刹不需要主人控马就知道应该往哪里去,最终漫步在冰雕灯笼之间。 洁白晶莹的霜花缀满枝头,宛如琼树银花,仪态万方;灯笼火光摇曳,莹莹如萤,曲折蜿蜒,不见尽头。 良辰美景,不知道靳云庭准备了多久,乔斯年心中感动。 吻着怀里神情倦怠的人,他反思自己是不是太禽兽了,“宝宝在外面肯定很累,雾凇树挂可以过几天再来看。” “这是你今年的生辰礼物,不想留到明年,明年有明年的。”靳云庭仰头问道,“喜欢吗?” “喜欢,”乔斯年抱紧他,“我已经去了城墙,这个礼物也完成了。” “嗯,”靳云庭先回了一趟大营,已经知道,他摸着乔斯年的鬓角,笑道,“父亲让我们尽快完婚。” “真的吗?太好了,”乔斯年乐开了花,抓着靳云庭的手放在嘴边亲了又亲,“我得催催赵意欢,赶紧把我的婚服做出来。先生说没有见过宝宝穿红衣,到时候宝宝穿上婚服帅他一脸。” 靳云庭道,“所以你不让我今天穿红?” 乔斯年不承认,“哪有,这件也好看!” 耀京,从除夕日开始,皇宫内就开始紧锣密鼓地布置正旦朝会,初一瑞兴帝在正殿接受百官朝贺,所有在京官员都行礼如仪。 自先君后崩逝,那坐在御座上的人就变成了一个人,即使邹家的女儿贵为贵妃执掌凤印的时候也不曾依礼坐在他身侧。 君强臣弱,一旦涉及中宫和大皇子,瑞兴帝的独断专行便表现的淋漓尽致,本就子嗣稀少的皇嗣如今就剩下两人。 群臣多少都会偷瞧最前面身着橘红蟒服的大皇子,没有看见杏黄色的襁褓,皇太孙没来。 他旁边的二皇子是越发痴傻了,仪态都维持不住。但是傻人有傻福,得阮家二房的小姐芳心,大公子请陛下赐婚促成连理,圣旨已经下达。只是阮家有家规,子孙不得嫁入皇室,二房整枝迁出族谱,从此以后与阮家再无干系。 三皇子结党营私谋害皇嗣,勾结蛮夷意图谋反,证据确凿已经被赐死。 四公主受其拖累贬为庶人,虽然陛下没有明说,和抚远侯府的婚事应该不作数才是,抚远侯府的世子不知何故竟然收留了她。 五皇子一直在三皇子身边鞍前马后,眼看着三皇子不行,很多没有回头路的官员转投到他门下,可惜他和六皇子一起过继给了清平郡王,彻底没戏。 清平郡王是先帝的宠妃与先夫的儿子,进宫后改皇姓,说他其实是先帝儿子的谣言传了许多年,先帝一直未置评,更是加剧了这种传言,可是谁也没想到在他及冠时先帝册封他清平郡王,设府西境,改回父姓,即刻离京。 过继皇子给他的圣旨传出后多少人跪在九华宫外,几年不露面的老王爷都出了府,进殿一刻钟不到气得摔杯而去,殿外的人知道改变不了圣意,没多久就散了。 圣旨上说先帝疼爱清平郡王,每每忆起他英年早逝膝下无子无人祭扫就无比痛心,自己身为人子不能让清平郡王起死回生,只能过继两个皇子给他以减先帝遗憾。 若不是发生在皇家,谁不得道一句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朝会终于结束,赵意欢的一张脸已经臭得不行,发觉袖子又被拉住,他捏着袖口抽回。 二皇子傻呵呵笑道,“皇兄,好看!” 赵意欢似笑非笑看着他,“成家立业,定了亲真是懂事不少,比以前懦弱胆小讨喜。” “成家,成家。”二皇子欢呼,“娶媳妇儿、娶媳妇儿。” 赵意欢不和他多话,转身往东宫去。 朝会耽误了不少时间,剩下的时间只够他陪池渊和赵遂吃一顿早膳,拖到今天已经是极限,再不走他和池渊都要被赶出东宫。 钱盛现在是从九品翰林院侍诏,第一次参加正旦朝会,属于站在最末尾的一群人,隔着人海连瑞兴帝的袍子都没看见。 孙翰林却说他运气好,今年不少大人没来,两人的位置都比往年靠前不少。 钱盛明白他的意思,陛下雷霆手段,鼎盛一时的邹家没掀起波澜就没了,三皇子一系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大多发配南境终生为盐奴,空出不少实缺,可以活动活动。 第一次听说盐奴,有人透漏这盐奴和他的大舅哥乔斯年有关,钱盛知道怎么煮盐,比难以捉摸的烟花简单,乔斯年心有七窍,想出了新的煮盐法子也不无可能。 煮盐应该也比做胭脂水粉简单,乔斯年托人带给乔素岚的制方看似简单,同一批材料做出来的成品却参差不齐,钱盛不相信是自己的夫人不行。 “老爷。”是他的长随远山。 谢绝孙翰林送他一程的好意,钱盛带着远山到常去的早食铺子买了一碗乔素岚爱吃的面茶,一笼他娘喜欢吃的馍馍。 除了远山,钱盛还买了一个婆子伺候他娘,一个丫鬟照顾乔素岚,都是他亲自挑的。钱婆子被他寻了错处拿下,可惜她嘴巴严实什么也不肯说,只能灌了药远远发卖了。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发财》刘德华 词:刘德华/李安修 曲:伍乐城 编曲:温昊翁 前面好些地方把赵遂皇太孙写成了皇太子,改了一下。 ☆、第一百零七章 大年初一,乔斯年来忠义关之前准备的回礼终于派上了用场。 知道今天有人来拜年,天色拂晓,他和靳云庭就起了床,只是两人都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 往年靳云庭都是在大营过年,除了同僚,别人都进不去,今年好不容易这宅子开了门,有个地方能找到他,来的人特别多。 从大门打开到正午之前,上门送礼的人络绎不绝。 军中的同僚和忠义关的乡绅送来的礼物辛子都记录在册,稍后会差人送一份差不多的回去。 百姓提来的都是自家做的吃食,腊肉、香肠、咸蛋、冻梨、年糕、馒头……,乔斯年每人回送一块九尺的布料,够成年人做一身衣裳。带小孩儿来的人很少,除了糖果蜜馅,乔斯年给每个孩子一个红纸封的十文钱红包。 还有那些自报家门也不一定能让人想起来是哪家的人,直接被拦在门外。 大概是新年里大家都忙,吃饭的日子已经定下,和往常一样,今晚大营设宴三军,初八由乡绅在酒楼摆席宴请忠义关的文武官员,除了百姓放下东西就要走,其他人也只是小坐了一会便告辞离去。 张松雪忙着研究酒壶演奏,吃过早膳就没出西厢房,整个上午西厢房时不时传出高高低低的声音。 午饭的时候他想和乔斯年探讨一下,结果乔斯年说自己并不会,只是曾经看别人这样敲过瓶子觉得很厉害,昨晚喝多了想显摆一下,结果太难了。 “也没有太难,”张松雪矜持道,“我有点儿眉目,敲击酒壶发出的声音会随着酒壶里水位高度的升高而变小。” 通俗点说就是这个原理,酒壶里面的水的高度不同,与瓶口形成不同高度的空气柱,敲打时空气振动的频率不一样,形成不同的音高。 “先生厉害!”这要是在现世张松雪肯定有一个头衔是殿堂级音乐大师。 午后乔斯年拉着靳云庭小睡,等他醒来身边已经没人,靳云庭早就去了大营。 “逸之说他会早点儿回来?”乔斯年问到,“不是要聚餐吗?” 靳云庭是主将,肯定会有人敬酒,那么多人走一圈,怎么也不可能回来得早!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辛子解释道,“将军平时在营中从不饮酒,也就这种时候会喝一杯,敬皇天后土,望诸位将士来年能再聚于此。” “军中都说将军不善饮酒,耀京又传将军千杯不醉,”辛子道,“将军还是不要饮酒的好。” 在辛子看来靳云庭身有隐情,喝酒误事,就算千杯不醉万杯不倒,还是小心为上。 乔斯年私心里是不愿意靳云庭在外饮酒的,千杯不醉那是酒的度数太低,他的酒庄酿出的白酒谁敢说自己喝不醉。 靳谦给他的夜光杯还没装过酒,乔斯年想早点儿用上,“也不知道钦天监接不接私活儿?” 有赵意欢开口,不存在私活儿一说,早在把赐婚圣旨送来给乔斯年后他就吩咐钦天监用二人的生辰八字测算了吉日良辰。 见乔斯年直接略过第一个黄道吉日,赵意欢劝道,“二月初二挺好的。” “太赶了,”三生一次,乔斯年想给自己和靳云庭一个完美的婚礼,“五月的这个日子挺合适。我的聘,嫁妆虽然早在准备,二月初二也来不及备齐。” 没注意乔斯年话里的停顿,赵意欢指着正在往廊下搬的箱笼,“嫁妆我给你准备的差不多了。” “什么?”乔斯年吃了一惊,“这些都是给我的!” 赵意欢下午的时候到的,乔斯年还以为他年都没在耀京过,问过才知道是初一离开的耀京,初九就到了忠义关,可想而知这一路上有多赶。 除了随行的人员,还有十几辆马车年前就启程,压过雪地时留下深深的辙印。 乔斯年第一反应以为都是现银,毕竟赵意欢找他的目的是做生意,怎么能不带银子,转念一想带银票多方便呀,而且箱子码得这么高,是银子马车早压坏了。 现在确定是银子,他的银子,乔斯年不淡定了,“事先说好,我不喜欢的,你送来也没用,我不会付钱,你要是从我的分成里扣,别怪我跟你急眼。” “都说了是给你准备的嫁妆,给你添嫁,怎么会要你的银子。” “你这添得也太多了吧,”乔斯年警惕,“我可不敢收!” “收拾一下也就百八十抬,”赵意欢一脸小意思不值一提,为了宽乔斯年的心说道,“你赶紧完婚,然后出主意帮我赚个几百万两银子,这些东西就回来了。” 当初他和驰渊的婚事交由礼部和太常寺主持,有现成的仪规,他还要天天跑去盯着。 赵意欢以己度人,觉得让乔斯年准备婚嫁肯定没心思帮他赚银子,等到五月份一年都过去一半了。 所以他不仅找钦天监算好了吉日良辰,还给乔斯年准备了一份嫁妆,里面绝大部分是从大皇子府的店铺里收集来的好物,很小一部分是从他的私库挑出来的御赐之物,给乔斯年撑场子用,这部分是真正的添嫁。 乔斯年是真没想通,“我就纳闷了,你堂堂大皇子,皇太孙的父亲还能缺钱,这些东西拉去当铺也能换不少银子吧!” “我可丢不起这个脸,”赵意欢还真想过把大皇子府的珍宝连同桌椅板凳一起拉去当铺,再不成把大皇子府卖掉,丢人算什么,他的父皇用他的儿子勒索他,他有什么事干不出来。 之所以没这么干,完全是因为不值钱的东西换不来多少银子,值钱的东西没人敢收。 “东宫是储君居所,”赵意欢指着自己,“我是皇子,明白吗?” 乔斯年摇头,“不太明白,你现在不是住在东宫吗?” “所以我穷啊!”赵意欢苦笑道,“我和池渊之所以能留在东宫陪着憬儿,是因为我把府里的银钱都给了父皇。” 乔斯年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你不是陛下最喜欢的皇子吗?憬儿那么小,难道成了皇太孙就要独居东宫不成?” “这事说起来复杂,反正现在就是父皇要我交银钱才能住在东宫,古玩字画、奇珍异宝都不要,他只要银钱。” 这也太现实了,乔斯年忍不住笑道,“陛下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你那些古玩字画、奇珍异宝不知道有多少是陛下赐给你的,陛下拿回去只能占地方,要钱才是硬道理。” “说到底,陛下也是为了憬儿,你敢说没有这回事你舍得离开耀京离开池渊,肯定守着他们父子过小日子。” “我也知道是这个理,”有些事赵意欢不能对乔斯年说,他心中对赵遂有愧,便越发疼惜他,没有瑞兴帝的紧逼,他也不会什么事也不干,当然不会这么拼命着急就是了。 “你让靳云庭赶紧请媒人提亲,纳彩、问名、纳吉可以一步到位,他今年都二十四了,镇北侯府肯定早就备着他成亲的聘礼,现在日子也看好了,纳征的时候干脆把请期也过了。” “你这是巴不得我现在迎亲,今晚就洞房吧!” 赵意欢看了一眼他的肚子,意思很明显,你难道不是天天洞房吗? 乔斯年倒是有些难为情,用袖子挡住肚子,怒道,“看什么看?我还没问你到底是男子还是哥儿呢,我可是个哥儿,你若是男子以后行事注意点儿。” 他本来是无心之说,却见赵意欢僵了脸色,“你不会……,你别告诉我。” 赵意欢冷哼一声,“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呢!我知道天下人都在心里嘀咕我是男子还是哥儿,你是第一个问出口的人。” 乔斯年抬步就走,“我的婚服肯定带来了吧,先给我看看。” 还有你不敢听的事,赵意欢笑着跟上,“应该还没搬下来,婚服上暗金锈缠枝并蒂莲花,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很好看吧!”想到婚服穿在靳云庭身上,乔斯年一脸恍惚。 “比池渊的凤冠霞帔差远了。” 乔斯年挑眉,“没想到你们洞房花烛夜还玩换装。 说漏嘴,赵意欢摸着鼻子不吭声。 夜里乔斯年拉着靳云庭试婚服,大红的广袖深衣,金丝勾勒出大朵大朵的并蒂莲花,莲花摇曳,花枝舒展,其间茎蔓缠绕,纷华靡丽。 “真好看!”他围着靳云庭转了一圈,眼里洋溢着笑容。 “你也穿给我看看,”靳云庭收起微张的手臂,觉得乔斯年穿肯定更好看,他肌肤莹润如上好的羊脂白玉,穿这种花团锦簇的衣服更显雍容华贵。 “宝宝等一下,”乔斯年匆匆去了外裳,只留白色寝衣,拿起大红中衣却被靳云庭抓住了手,直接往他身上套深衣。 “宝宝别玩儿,一会儿弄脏了。” 靳云庭拉开自己的领口,露出锁骨和半个肩膀。 乔斯年喉头滚动,咬牙道,“你就是欠收拾。” 作者有话要说:加了一段 ☆、第一百零八章 婚期定下,靳云庭安排好军中的事务就带着乔斯年回安平城。 张松雪也要回去,他来的匆忙,好多东西没来得及收拾,而且靳云庭和乔斯年的婚礼他怎么能不参加。 乔斯年已经和他说好,不能以靳云庭先生的身份参加,那就以自己先生的身份出席,坐首席。 坐哪里张松雪并不在意,他就这么去也是主宾。但是乔斯年有心,还多了一个喜欢的小弟子,张松雪怎高兴不得了。 赵意欢也和他们一起离开,他要回耀京。除了到忠义关那天去见了乔斯年,后面几天他都在县衙,没有再去找过乔斯年。 车队行上北原,午时短暂休整后再启程,赵意欢登上了乔斯年的马车。 青竹奉上茶点自觉退开,和辛子分座马车前室。 “他就是青童惦记的小哥。”赵意欢抖平衣袍下摆,“丙叁在你身边几个月学了不少东西,领了官去南境主持晒盐,再也不用刀尖舔血。” “挺好的,”乔斯年笑道,“青竹会的也不少,亏在是哥儿,不能为官,为朝廷效劳。” 乔斯年知道赵意欢这几天被冯远带着跑了很多地方,北原也去了,他一直在等赵意欢来找他。 赵意欢挑眉,“你也不是想做官的人,怎么三番两次提及哥儿和女子为官的事,还奉承父皇。” “祖宗律法,此事极难。”赵意欢道,“军中慕强,若真有哥儿或女子假扮男子武运昌隆,武将技不如人无话可说。科举出仕不可能,先不说进入贡院前的层层检查,就算有哥儿取痣混入并高中,除非他一辈子以男子示人,一旦身份暴露,必定受到口诛笔伐,父皇不会为了一个人冒天下之大不韪。” 这就够了,乔斯年还没自大到掀翻封建礼法,他弯起嘴角,“陛下对先君后真是情比金坚。” 想起父后,赵意欢眼里溢出笑意,“也只有父后能让父皇不管不顾。” 话锋一转,赵意欢道,“赤乌泰说你藏了好东西不给我。” 赵意欢一来,赤乌泰和他身无分文的部下第二天就被押往南境,终生为奴,走之前还想咬乔斯年一口。 “我出嫁不得有点儿压箱底的东西,”乔斯年打开存放东西的小柜,语气炫耀,“漂亮吧!” 赵意欢眼里都是惊艳,伸出手想拿起来细看,乔斯年先他一步关上柜门。 “孔雀蓝釉和孔雀绿釉瓷器,”靳云庭从赤乌泰手里要回了莲花碗。 乔斯年问道,“找食物的事怎么说?” 赵意欢啧了一声,“已经派人在过往商船上寻找,有几种还真有人见过,你标重点的粮种只有红薯有消息,他们那里不叫红薯,还真是主食,我们的人已经随船去寻了。” 乔斯年把话题引到粮种上,可是赵意欢并没有借机提起北原开荒种粮的事,乔斯年不信冯远带他去北原是逛观旅游。 而且赵意欢也没问那本异域食物是怎么来的,倒是说起了玩具铺子。 “你到底能不能生?”赵意欢真有些忧心,“靳家子嗣不丰,你不能生,靳云庭很可能会纳妾收侍。” “你回了耀京派御医去一趟抚远侯府,看看到底是谁不能生。”乔斯年笑得不怀好意,“你该担心的是我生几个。” 一个孩子拿一成利! 赵意欢回耀京后还真派了御医去抚远侯府,随后袁斌不能人道的消息传开,他苦心经营的人设轰然崩塌。 以前仰慕称颂他的人再提起他都是嗤之以鼻,难怪收留被贬为庶人的四公主,这是看上四公主成了孤女没人撑腰,好欺负呢! 对乔斯年,以前有多厌恶现在就有多同情,各种庆幸他能和离。 乔斯年才不在乎这些人如何看他,他要成亲了! 虽然不承认乔修然是自己的爹,明面上他仍然是乔修然的儿子,三书六礼还是得去乔宅。 靳云庭把他送到乔宅就回了镇北侯府,几个月没有来乔宅,花石摆件多了不少,看得出来乔老爷富裕了。 屋里伺候的丫鬟也多了几个,环肥燕瘦,落樱笑得有些勉强,“都是别人送来伺候老爷的。” 乔斯年只当没看见,“怎么不见斯文?” “小少爷和张少爷约了去书铺,已经让人去寻他回来。” 没等到乔斯年询问乔修然,落樱只得自己接道,“老爷出门赴宴,已经让马车去接了,一会儿就回来。” 乔斯年道,“你们都下去吧,让人把院子里里外外打扫干净,大门打开!” 落樱以为有贵客登门,脆声应下,心道大少爷终于要提携自己家了。 今日,镇北侯府常年紧闭的正门从早起就大开着,门前的石阶路面都洒扫的干干净净,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众人纷纷猜测是侯爷回来了还是云麾将军回来了。 “我猜是朝廷来了人,侯爷和将军回来没这么多排场。” “这得是谁来了,这么大阵仗。” 前面那人一脸高深莫测,吊足了众人的胃口才道,“大殿下。” 喔豁,众人吃惊过后开始猜测赵意欢来镇北侯府干什么,不免提起他嫁人变成娶妻的奇事,不敢多说,各种眼色,你懂我懂。 直到靳云庭进府,众人没见过赵意欢,就问前面说大殿下的人哪个是大殿下,那人咳嗽一声,“殿下来了肯定走在将军上面,还没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安平城最好的媒人带着手捧礼盒的丫鬟笑盈盈走出镇北侯府,接着是一抬接一抬系着红绸花的朱红大漆木箱。 人群一阵躁动,这可比大皇子来了还让人吃惊。 有人跟着队伍往前走,看看是去谁家,有人守在镇北侯府外,数数有多少抬。 聘礼抬出一半,换了一身衣服的靳云庭骑马追上。 此时安平城已经沸腾,赵意欢站在晓枫阁二楼,看着街道两旁涌动的人流和各家商铺二楼窗口激动的人,对一旁的钱慎杰道,“有点儿看状元郎游街的意思。” 钱慎杰笑容满面,“靳将军也不小了,北境的百姓都盼着他早日娶妻生子。” 赵意欢没有接钱慎杰的话,在心里取笑乔斯年,他跟乔斯年说的时候把六礼分成三次,乔斯年嫌太着急,没想到还有人更着急,直接一步到位,就等二月初二迎亲。 “八十抬!”楼下有人叫道,“听说世子成亲的时候也是八十抬。” 赵意欢笑了。 乔斯文回来得比乔修然快,还带着张扬清。 和两人聊了几句家常,乔斯年问乔斯文,“中午去晓枫阁吃饭,下午我要回庄子上,你去不去?” 乔斯文连忙道,“我也回庄子。” “青竹去给斯文收拾收拾。” 乔斯年笑着对张扬清道,“扬清有空的话一起去,先生也会去。” “先生是?”在别人不知道是谁的时候单称某人为先生大抵是有师徒名分,张扬清知道张松雪去忠义关寻乔斯年,他不敢相信。 “松雪先生,现在是我的先生。” 张扬清心中佩服,真是艺高人胆大,他们张氏为了家族前程把张松雪除族,别人乔斯年却敢拜他为师,一点儿也不怕被困在苍州。 乔修然回来还没来得及坐下靳云庭就带着媒人登门,整个安平城他算是最后一个知道靳云庭要到他家下聘。 看着手里的聘书和礼书,还有写着良辰吉日的烫金喜帖,乔修然知道这只是通知他一声。 乔斯年已经不是原来的乔斯年,乔修然没有摆父亲架子的勇气,他的小儿子还需要乔斯年这个兄长提携。 他僵笑着对靳云庭道,“斯年以后就交给靳将军了。” 靳云庭淡声道,“乔老爷放心!” 乔修然气的差点儿中风,僵硬道,“放心,放心。” 午饭摆在晓枫阁,主题是为赵意欢践行,见乔斯年拖家带口,钱慎杰也把自己的嫡出子女都叫来了。 推杯换盏间乔斯年看了两眼钱明帜,靳云庭在桌子底下拍他的腿,“别东张西望。” 乔斯年按住他的手,捏了捏,“宝宝最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已经转点,那就今天,还有一章正文完结。 谢谢各位,没有你们我肯定写不完这本小说。 ☆、第一百零九章 有赵意欢的添嫁,乔斯年的嫁妆很快就准备妥当。 何伯从匣子里拿出一叠银票给乔斯年,“老夫人大概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去的那天寻了老奴过府,让老奴带了些物件出来,托老奴在小少爷十岁后把这些银票给少爷。” “如今少爷要成亲,老夫人定然不会怪老奴提前把这些给少爷,”时隔多年,那日情形历历在目,何伯眼中有泪,“夫人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两位少爷,现在少爷天赐良缘,小少爷日后定然也有出息,老奴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放下。” 何伯双膝跪地,“老奴对不起两位少爷,想去南境看看大川。” “何伯这是做什么!” 乔斯年赶紧扶起他,“这些年得何伯照顾,斯年感激不尽。父子团聚是人之常情,何伯不必内疚。” “我给何川送了请帖,等他来了你和他一起回云州。”乔斯年笑道,“斯年的喜酒何伯可不能错过。” “好好,”何伯笑容满面,上次乔斯年成亲他在庄子上没能看见,这次可不能错过。 等何伯走了,靳云庭从内间出来,乔斯年已经把银票放回匣子。 “乔夫人用心良苦,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斯文不是乔老爷的儿子!”乔斯年牵起靳云庭的手,“知道也许会更畅快吧!” 靳云庭问道,“她知道你不是她的儿子?” “嗯,她一眼就认了出来,何川应该是去云州前后知道的,”感觉到手心的手掌收紧,乔斯年用大拇指抚摸靳云庭的手背,安抚道,“宝宝别担心,他敢说出去我就说他妖言惑众,想借我的名头在云州发展□□,查一查就知道,他在云州确实收拢了不少人手。” “你会受牵连,”靳云庭不赞同他的做法,“为什么不选择最简单的方法?” “看在何伯的面子上,我还可以容忍他做一次小动作,”乔斯年道,“之后,我会一劳永逸!” 靳云庭不语,他不会让何川有伤害乔斯年的机会。 “这些银子都给斯文吧!”乔斯年对门外道,“谁在外面?去把斯文叫来。” 乔斯年告诉乔斯文这是乔何氏放在何伯那里的银子,是留给他的,现在何伯要去云州,交给了自己。 “你八岁了,”乔斯年笑意融融,语气里都是骄傲,“听说你在安平城已经有好几家铺子,出息了。” “正好这些银子给你扩大产业,”乔斯年把匣子推给他,“透漏个商机给你,去河西买地。” 河西已经是大耀的领土,赵意欢要挣钱,乔斯年相信没有比河西再能生财的地方,他告诉赵意欢只要朝廷在河西开放互市,不是像西境和北境那样间歇性的互市,而是像南境沿海码头一样常年开放,河西可以成为另一个耀京。 几年后,乔斯年的“预言”成真,河西有了另一个名字——西京。 而此刻,恐怕只有靳云庭无条件相信他。 乔斯文抱着匣子回到东厢房,靳琛踩着鞋哒哒迎上来,酸溜溜的说,“什么好东西,单独让你去?” 乔斯文把匣子塞他怀里,靳琛一点儿不见外,打开一看全是银票,一张张算下来不算多也不少。 “你爹给你们分家产了?” 靳琛是不信的,前世乔斯文从来没有提起过乔修然,他的过去好像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乔斯年。 “母亲留下的。” 仔细看了乔斯文的神情,靳琛把银票整整齐齐放好,合上匣子,问道,“那你怎么不高兴?” 乔斯文笑容惨淡,母亲死在他面前,这笔银钱定然是在花姨娘去刺激她之前交给何伯的。母亲恨极了他,若是泉下有知,知道他拿了这笔银钱定然神魂难安。 “不想要就捐出去,”靳琛道,“叔叔不是要建图书馆吗?” 一语点醒梦中人,乔斯文豁然开朗,抱着靳琛的脸亲了他一口,“你真棒!” 转身去内间翻找,“我还有几件母亲留下的遗物,一并捐给图书馆。” 靳琛楞在原地,额头上似乎还印着乔斯文唇瓣的触感,温温软软,脸颊也酥酥麻麻,一阵发热。 “这把古琴是母亲的陪嫁,”乔斯文轻抚琴弦,“以前兄长时常抚弄,后来再也没弹过。不知道兄长成亲舅舅家会不会有人来,我想给他们带回去。” 能回娘家,母亲应当会高兴。 “舅舅家怎么会不来?” “母亲走后舅家就再也没人登门,只和兄长往来,送些东西,”乔斯文皱起眉头,“兄长来北境后好像连这个联系也没有了。” 乔斯文觉得哪里不对。 “可是我听说这些年从南境送往耀京的东西都是叔叔让何川收集的,叔叔送去南境的东西也不是给别人,都是给何川的。” 靳琛看着他,“听说叔叔本来打算和离后去南境定居,因为你才来的北境。” 乔斯文不敢相信,所以舅家从母亲走后就和他们断绝了关系?这怎么可能,明明兄长还在耀京,就算母亲不管他,也不会让舅家不管兄长。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乔斯文抱上匣子匆匆跑去找何伯,靳琛连忙跟上。 “你说这些银票,”何伯看了一眼,他保管了三四年,有多少一清二楚,只一眼就看出乔斯年一分没要,想到乔斯年赚钱的速度,他没有多话,“就是老夫人离世那天下午。” 果然是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不知道兄长嫁人都是花姨娘的手笔,乔斯文颓然问道,“可还有其他东西?” “少爷最喜欢的古琴……还有一封给舅老爷的信。”何伯一一数过来。 “古琴,”乔斯文毕竟八岁,再早熟也忍不住哭道,“母亲说怎么处理?” 何伯慌了,手忙脚乱给他擦眼泪,“这是怎么了?怎么哭起来了?老夫人让老奴找个有兰花的地方埋了,老奴舍不得,一直留着。” 乔斯年哭的更凶,不知为何,母亲不要兄长了,让舅家和他们断绝来往,却给他留了银子,自己明明是他最后的牵挂,可是花姨娘却让她临死前恨透了自己。 母亲什么都没有了,乔斯文冲出庄子,靳琛拉都拉不住。 “怎么了?”听见外面吵吵嚷嚷,乔斯年停下刻刀。 靳云庭放下手里的书,“我去看看。” “嗯。”乔斯年又低下头,他正在给靳云庭雕刻印章,料子是从赵意欢添的嫁妆里的一块巴林石上切下来的。 细润清亮、光彩温柔的巴林石在乔斯年白净圆润的指间慢慢蜕变,靳云庭已经隐隐看出一丝妩媚灿烂,他很期待成品。 乔斯文是被辛午提回来的,他已经不哭了,整个人笼罩着一层厚重的阴霾。 书房里只有两个人,靳云庭开门见山,“你知道自己的身世。” 语气不容反驳。 “斯年也知道,”见乔斯文愕然抬头,靳云庭道,“翠微!” 乔斯文复又垂下头,翠微在花姨娘身边时长日久,知道花姨娘的秘密不是不可能。 “她在哪儿?”乔斯文道,“把她给我。” 人还留着,乔斯年不在乎乔斯文的身世,翠微没什么用处,可以给乔斯文,但是靳云庭需要一个理由。 “送到花姨娘身边去。”让她们日夜提防彼此,此生难安。 靳云庭眼里闪过激赏,“花姨娘是你的生母。” “她没有养我一天,”乔斯文眼睛通红,带着不符合年龄的狠厉,“还害死了我的养母。” “斯年不希望你知道自己的身世,”靳云庭道,“想清楚怎么说再去见他。” “怎么了?”听见脚步声,乔斯年头也不抬问道。 “我要看他的匣子他不给我看。”靳琛“恶人”先告状。 乔斯年抬头,嘴角挂着微笑,“难得呀,你们两还能打起来。” 没看见乔斯文,他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难道你赢了,斯文在躲着哭鼻子!” 在书房,不知道是不是在哭鼻子,靳琛噘嘴,“肯定在偷偷点银票。” “叔叔给没出生的弟弟妹妹一人准备了一成玩具铺的红利,乔斯文也有自己的店铺,还有这么多银子,”靳琛不满,“除了月例银子我什么都没有,我要给父亲写信。” “哈哈哈哈,”乔斯年被他逗的大笑,“让你爹去河西给你买块地,够你吃几辈子。” 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靳琛正愁怎么让靳云崖在河西分布人手,当然还能赚钱最好,乔斯年就是现成的幌子。 他眼里闪着银光,仿佛真是一个小财迷,“叔叔看那块儿地最好。” “还真是不能随便买,”乔斯年道,“有的地方适合做马场,买了也会被收回去。” 靳琛惊呼,“叔叔真的没有去过河西?” 前世,有那份地图,河西在十年后成为大耀的土地。他穿回来时已经发展的不错,沿用西境互市的模式,每月二十日开市,商队云集贸易兴盛,不仅给大耀带来财物,还引来西域使团,带来大量异域文化、工艺,可以想见多年后定是一派繁荣。 那里有一个地方是禁区,位于中部的大马营草原,大耀最大的皇家军马场。 “我跟他说的,”靳云庭的视线从书上移到靳琛脸上,“倒是你,从哪里知道河西有地方适合做马场?” 只能说靳家的人,不管是护妻还是护夫都是一样的。 “听祖父说的。”确实是靳谦告诉他的,前世,不算撒谎,靳琛理直气壮。 两个孩子打闹,乔斯年做了和事佬,这事就过去了。 二月初一,乔斯年的嫁妆从庄子上送到乔家,也是八十抬,引得满城百姓津津乐道,都等着明天去听唱嫁妆单子,看里面有没有镇北侯府送来的聘礼。 若不是不敢倒下,乔修然一定会躺在床上。 不计其数的贺礼也没能让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柔软,“这个孽子,这是告诉全安平城的人,我没有给他准备嫁妆,还要把聘礼全吞下。” 是整个大耀,来送贺礼人家可不止北境,落樱在心里说道。 “聘礼挑几十抬给他,”乔修然心口疼,“好坏参半。” 哪里有一件坏的,落樱问道,“多少抬?” 乔修然瞪眼,“他总不能越过大皇子吧!” 于是乔斯年的嫁妆和大皇子成亲时的嫁妆一样多。 乔修然忙到现在还不知道送来乔家的贺礼全是茗香茶楼拒收的。 茗香茶楼和张家的酒楼从今天起三天不接待散客,拿着请帖的人家根本没来乔家,直接去了茗香茶楼。 被张松雪领着在几位好友面前炫耀了一番,好不容易从学术拷问中逃脱,乔斯年躲到赵意欢的雅间。 “我看别处都是孔雀蓝釉,只有我这里是一套孔雀绿釉,”赵意欢把玩手中的杯盏,“这种不好烧制吧。” “对,”乔斯年把茗香茶楼的茶具全部换了。 “怎么没带池渊和憬儿来?” 赵意欢扯了一下嘴角,“我和池渊必须留一个人在皇宫。” “什么意思?”乔斯年放下手里才喝一口的茶杯。 “父皇怕我带着他跑了。” “哈哈,笑死我了,”乔斯年忍不住了,“怎么不是怕你们一家三口跑了。” “父皇觉得必要的时候我会撇下憬儿,”赵意欢抱怨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肯定是他自己会抛下我带着父后跑路。” “这不是没撇下你吗!”乔斯年笑得不行。 “公子,”辛子寻来,“舅老爷到了。” “我马上过来,”未免太难看,乔斯年给何家送了喜帖,大概猜到他们会来,“去乔宅把乔老爷请来,让斯文过来。” “你去忙吧!”赵意欢道,“这套茶具送我。” “成。” 何老爷带着两个儿子,见了乔斯年先给他一封信,是乔何氏写的,很决绝地与娘家断绝关系。 和乔何氏的死讯前后脚到何家,何家能来祭奠乔何氏也算全了情义,“此事母亲并没有和我提及,这些年是斯年做得不妥。” 乔斯年大概能猜到乔何氏的想法,自己是个孤魂野鬼,以后如何不得而知,儿子已经没有了,她不想让娘家和他接触,也是保护何家。 “舅舅和两位表哥若是不嫌弃,以后还像以前一样走动。” 何老爷叹道,“若不是你送来喜帖,我们真不敢来,能走动起来是何家的运气。” “都是自家人,舅舅不要这么说。” 乔何氏死的时候乔斯文也才四岁,三年过去再见何家的人已经生疏,而且他心中横担着乔何氏的死。 但是乔斯年今日很忙,外面还有许多宾客,他只能替乔斯年分担何家,“舅舅,大表哥,二表哥。” 等乔修然赶来,乔斯文已经引着何家的人说起了他和乔斯年小时候的趣事。 乔斯年退出雅间,不知道何川已经在外面等了多久。 “公子,”他一揖到底,“父亲和我说了要去云州的事,谢谢公子。” 乔斯年把对何伯说的话又对何川说了一遍,“你若在乎他,就该保重自身。” 何川嘴角微弯,“谢公子提点。” 乔斯年瞅他一眼,“跟我来。” 推开赵意欢隔壁的雅间,乔斯年笑道,“大公子,当初说帮我办两件不违背道义的事,不知道还做不做数。” 白翎蹭一下站起身,“斯年哥哥!” 阮致臻看了看他身后的人,“没事你就不会来找我们吧!” “怎么会,”乔斯年看了一圈屋内,没看见简从,问道,“简神医呢?” “和孙老一起出去了,”他指了指了指桌子对面,“不需要师父出手,人留下,你去忙吧!” “谢了,”乔斯年对白翎道,“想吃什么跟伙计说,看上什么随便拿。” “这可是你说的,”白翎眉开眼笑。 乔斯年转身对何川道,“过去吧!” 何川愣愣看着他离开。 “再这么轴着,你可活不了几年。”阮致臻道。 作者有话要说:写了四千六也没写完,先发了,下一章婚礼。 ☆、第一百一十章 正文完结 有眼睛的人都发现乔斯年和靳云庭的婚礼透着一股古怪,迎亲前一天新夫郎在招待宾客,新郎在府里不露面。 镇北侯府也有宾客,是侯爷靳谦和世子靳云崖在接待,靳云庭确实不曾出面。 了解乔斯年的人以为他又不走寻常路,不熟悉的人也不好冒冒失失询问。 到了二月初二,更是满城皆惊。 没有盖头,没有花轿,并驾齐驱的战马上两人是同样的装扮,墨发红带清丽绝城,暗绣金莲纷华靡丽,素面锦靴沉稳大气。 一百二十八抬嫁妆,真真是十里红妆。 行至主街,沿街商铺响起拍拍拍,啪啪,嘭,拍拍拍,啪啪,嘭……的杯子节奏。 白袍士子细细吟咏:“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一遍又一遍。 乔斯年突然泪目。 这是《诗经》中的《国风·周南·桃夭》,一首祝福出嫁的诗。他只写给了张松雪和靳云庭,这些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的,还在此时为他送嫁。 靳云庭抬手,迎亲队伍的礼乐停止,长长的街道嘈杂渐息,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吟诵,“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乔斯年看着靳云庭微笑,他自认所做所为皆为私利,不过是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却原来得到这么多人的善意。 靳云庭知道乔斯年有济世救民之心,不然他不用花心思记下那么多诗词歌赋、粮种食谱、医典药方、盐器刀箭…… 乔斯年所知随便哪一种都能让他一辈子衣食无忧,没有自己他也不会仅仅是一个农场主。 靳云庭倾身将乔斯年抱到身前,轻夹马腹,越刹抜足狂奔,乔斯年的马紧紧追在身后。 路上的事已经传回府中,靳谦带着靳云崖、靳琛向各位宾客抱拳致歉,“小儿还是不够稳重,让各位见笑了。” 就是笑得太灿烂,每人信他是真心的。 拜堂时瑞兴帝派来的天使宣读圣旨,因靳云庭于河西一役功不可没,册封正二品镇军大将军,赦造将军府;乔斯年天纵奇才,社稷之器,诰封二品诰命郎主。 圣旨读完,满堂哗然,一是镇北侯府一门两位大将军,要分府别居,是两家了?二是别人的诰命都是从夫,是夫君挣来的,圣旨里的意思却是乔斯年的诰命是自己挣来的。 靳云庭和乔斯年领旨谢恩,继续拜堂,见靳家如常,众人纷纷道贺。 辛戌等人带着自己的卫队围着梧桐院,闹洞房的人一个也进不去。 洞房里,夜光佳酿,手腕相扣,手掌相握。 乔斯年:“执子之手。” 靳云庭:“与子偕老。”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了!!! 终于有完本了,哈哈! 谢谢给我留言的小天使,没有你们的互动我可能写不完这本书,么么哒!!! 谢谢给我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子、Li、阿白、攸、顾家女子、敛苍、凉城隐渊,爱你们!!! 感谢收藏的187个小天使,包括我自己一个,哈哈,爱你们! 推荐一下正在更的新文《买股文早死的朱砂痣活成了白月光》,外冷内热的军攻和疯批为爱做受,希望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