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霸你别看我,看题!作者:济海 文案: 上大学后,牧南屿发现自己和死对头白景潭成了室友。 死对头不仅学习超好,还长了一张祸祸女生的俊脸,学霸加校草,人气顶高。 “屿哥,虽然你长得帅、体育好,但是校草投票我选潭哥!” 立誓要压死对头一头的牧南屿于是在百度搜索“如何能狠虐死对头”。 热评第一条“攻略他,让他爱你爱得死去活来,再高高在上地甩了他,让他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于是南阳大学的同学们惊恐地发现,传闻里水火不容的校霸和学霸,课上课下都变得形影不离。 课间休息,牧南屿一勾白景潭的肩,惑人的黑眸抿着笑,摊开了自己的作业。 “潭哥,怎么你教别人写作业却不教你室友?” 运动会上,牧南屿把号码牌塞进白景潭手里,转过身拽着衣摆腰线纤瘦。 “潭哥,怎么你帮别人贴号码牌却不给你室友贴?” 深夜寝室,白景潭将人堵在卫生间,凤眸幽深。 “怎么,你喜欢我?” “谁,谁喜欢你了,别瞎说!” 白景潭低笑一声反锁了卫生间的门。 “牧少爷,题没学会,倒是学会撒谎了?” “撒谎结巴还脸红,是会露馅的。” 第1章 九月,烈日炎炎,蝉鸣聒噪。 南阳大学大一的新生们拖着行李箱扛着麻皮袋往宿舍楼上爬,男生寝室楼充斥着一股汗水和灰尘夹杂着的霉味。 一个微胖的矮个子气喘吁吁地在楼梯半道停下,汗手一松劲,扛着的行李箱便径直朝着后方滑去。 “哎――” 矮个子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地惊呼,就感觉到身后蓦地划过一阵凉风,还带着水汽的清爽润意。往后滑的行李箱被一双手稳稳地拖住了,一下子推回到了他的肩膀上。 “谢了同学!” “不客气。” 身侧又是一阵风,一双指节瘦长漂亮的手利落地垂下,旋即是男生一头乌黑的短发随着他上楼的跑动微微扬起。 清俊秀致的侧脸,眉骨稍浅,眸子却是透亮的墨色,浅色的唇瓣唇角微勾,甩出一个稍野的笑,却不叫人觉得流里流气,只显得蓬勃而明艳。 矮个子瞪大了眼,有些好奇地扫过男生尚滴着水珠的发尾。 总觉得这个人瞧着有些眼熟。 “哎,同学,你也是大一的吗,怎么没见你带行李过来?” “我?” 男生停下了脚步,干净清爽的白体恤黑中裤,露出的一截小腿又瘦又直,却绷着肌肉,像是丛林里矫健的豹子。 他一只手还拿着手机贴在耳边,像是在跟什么人打电话,顿了一下后跟手机那头说了一句。 “行了舅舅,他跟我一个学校又怎么样,整个学校上万号人,哪有这么巧遇到他,我先挂了。” 男生挂了电话,扭过头看他,挑眉答。 “我是体科院,省游泳队的,比你们早半个月开学来这边训练。” 南阳大学的宿舍实行混宿制,一个寝室的室友可能都来自不同的专业。 矮个子一拍脑袋。 “哦!你叫牧南屿是不是,那个游泳青少赛冠军?我刚在校门口的橱窗看见你的获奖海报了――咱俩还是室友呢,分宿舍的时候我特地看了名字,我叫关方。” “我说呢你力气怎么这么大,原来是体育生,练游泳的……” 外头的太阳有些大,牧南屿微眯着杏眼,扭头避开了刺目的金芒,语气懒洋洋的。 “行了,有话进寝室再说,你不嫌热吗?” 他一只手接过了关方的行李箱。 几十斤的行李箱,早就习惯各种负重练习的牧南屿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就扛到了四楼。 关方背了大半小时的行李,好不容易休息下来,看牧南屿的眼神闪闪发光。 自来熟地:“屿哥,我叫你屿哥成不?我跟你讲,咱们寝室坐南朝北哪哪都好,就是门牌号太不吉利。” “404房间,整得跟恐怖小说里闹鬼的屋子似的,你说咱学校会不会有什么校园怪谈啊?” 牧南屿一手提着行李箱,一手从兜里拿出钥匙开了门。 三十多平米的房间,入门左手边是卫生间和浴室,再往里的房间中央摆了一张大长桌,两边各一张双层铁架床。 大长桌上落了一层灰,还放了两瓶喝到一半的矿泉水瓶。 “十八的人了,还校园怪谈。怎么,半夜能有男鬼过来敲门爬你的床是怎么着?” 关方“嘿嘿”一笑。 “哪能呢哪能呢,我就开个玩笑。屿哥你睡哪儿?我想睡下铺,我就去你对面吧。” 都是糙爷们,谁也没觉得寝室里落灰的桌子和凌乱的床铺有什么不对。 关方甚至还夸:“屿哥,你在寝室住了半个月居然还把房间弄得那么干净啊!” 牧南屿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份夸奖。 他大咧咧地坐在床沿,因为个子高,坐直的话脑袋就容易撞到床板,他脊梁微弓着,T恤被汗水洇湿了一小片,透出几道流畅的腹肌线条。 “你刚说你看过室友的名单,还有两个是谁啊?” “一个叫吴剑,这人我没啥印象。还有一个就牛叉了,咱们学校法学院的大佬,据说是这次法学系第一进来的,叫――哎,叫什么来着?” 法学,南阳大学的王牌专业,分数线高得离谱,能进这个专业的基本都考了清北的分。 牧南屿“嚯”了一声,语气有些微讶,神情却依旧淡淡的,透着些夏日的恹色,似乎心底里并不把“第一”当回事。 但愿不是个只会傻读书的呆子。 别像那个人一样古板,冷漠,满脑子读书,不近人情。 关方等了半天,没等到牧南屿的下句,便转了话题。 “算了,反正室友总会来的嘛――说起来现在也下午了,他们怎么还没到?” “可能路上堵了,或者行李背不动。” 牧南屿打了个哈欠,墨色很深的眸子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将他整个人的气质托得更加慵懒。 “我就回来拿个游泳镜,马上要回游泳馆训练去了,你在寝室等他们吧。” 他说着,抽开抽屉从一堆乱糟糟的生活用品里拿出了泳镜盒子,腿长脚长的,一阵风似地出了寝室。 有人忍不住驻足去看人瘦腿长,脸蛋俊帅的男生。 牧南屿一路上收到了不少若有若无打量的目光,这在严打早恋的高中时期几乎还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还不大习惯大学生活的牧南屿微眯着眸子,索性随手扫了一辆共享单车,风驰电掣地朝着游泳馆驶去。 他一手握着车把,一手把额前遮视线的刘海往后梳了一把。 他的宿舍在学校的最东侧,游泳馆却在最西侧,中间的路上是食堂和几栋教学楼,教学楼的长廊贴着一长串的优秀学生资料和喜报。 没了刘海的阻碍,视力5.2的牧南屿惊鸿一瞥看到了喜报上他自己帅气的照片。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还不大藏得住骨子里的骄矜,牧南屿一按刹车,一脚踮地,利落地在自己的喜报面前停下了车。 金牌配帅哥,怎么看怎么顺眼。 牧南屿唇角微挑,精致的眉眼因着淡淡的痞气,把那股子秀气冲淡了许多,一米八的个子,因为人瘦,又显得格外颀长。 正当他欣赏完了自己的喜报,打算转身骑上车继续往游泳馆去的时候,目光斜斜地偏了那么几度,就看见了一份“大一新生奖学金获得者名单”。 从上到下,按高考分来排。 思及同寝室那个“年级第一考进来的,法学院的大佬”,牧南屿踱着步子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烫金的字体,第一行第一个就写着。 “白景潭,法学院,一等奖学金,高考725分。” 牧南屿墨黑的瞳孔一缩,眼角立即堆上了些许暗色的阴翳。 大约二十分钟前,他刚从舅舅嘴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小牧啊,我听说小潭跟你考进了同一所大学,说不定你俩能碰上面呢。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学、初中、高中都在一起上学,这是怎样的缘分啊!” “你刚刚和你爸爸相认,在学校也没有熟人,有小潭照顾你我也能放心……” 嗤。 牧南屿抬眸盯着那三个字,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白景潭照顾他?得了吧。 从小到大,换到别的男孩子那边,或许是竹马竹马的情分,怎么着也是勾肩搭背的好兄弟。 可是白景潭。 一个从小喜欢在家长老师那告他的状,让他写了不知道多少份检讨。 一个初高中年年都是年级第一的书呆子,偏偏长得一张斯文的俊脸,把那些小姑娘迷的五迷三道的,抢了他好几年的校草地位。 一个时常板着一张扑克脸,在他借口游泳训练逃课去网吧的必经之路上守着他,再把他捉回教室,害他在兄弟们面前丢尽了脸面。 这样一位活阎王,他可承受不起对方的照顾。 学校那么大,最好此生不复相见。 第2章 牧南屿从游泳馆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省队的训练一向辛苦,更何况秋季的比赛将近,训练量只多不少。 牧南屿顶着一头湿漉漉的淌着水的头发,身上的水珠只擦到半干,把T恤洇湿了小半片。 脚上趿拉着一双拖鞋,手上拎了运动鞋的带子,慢吞吞地朝着宿舍楼走。 长时间的训练自然会引起四肢的酸痛。他机械地挪着步子,脸微仰着,杏眼墨黑得几乎和夜色融在一起,三分放空,透着些许疲倦的懒散。 迎面拂来的晚风闷热的,像是预兆着一场暴雨的降临。 刚走到半路,远处的天幕便被一道明亮的雪白闪电刺破,将他瞳孔的黑都劈为了两半。 牧南屿薄唇微动,轻轻地吐出了两个脏字,旋即迈开步子朝着宿舍的方向狂奔起来。 瓢泼大雨顷刻倒下,还带着燥热的温度,将雨幕里狂奔的人融成了一团模糊的影子。 冲进寝室的时候,他整个人从上到下都在淌着水,像是刚从游泳池里捞出来的一样。 “卧槽,屿哥,你这——你不会没带伞吧?” 关方正坐在大长桌前面,游戏电脑的音效开得极响,见到牧南屿整个人瀑布似地往下滴水,活像见到了一只男鬼。 “快快快,快去洗澡,明天要去军训集合,可别生病了!” 牧南屿一步跨进了卫生间,脱了上衣,“哗啦”一下拧出来一地的雨水。 “下午艳阳高照的,谁能想到晚上会下暴雨……明天军训?” “是啊。” 关方一边敲着键盘,一边答。 “明早去领军训的衣服,下午正式开始军训。话说,另外两个室友居然到这个点都还没来,屿哥,你说他俩是不住宿了吗?” 回应他的是卫生间浴室里淋浴喷头的水声。 被雨水浸泡得冰凉的骨骼和运动过后酸痛的四肢在热水里有了轻微的缓解,牧南屿缓缓吐出一口气,清澈的嗓音被淋浴声混杂得有些模糊。 “明早几点领衣服——不住就不住呗,我们两个人住四人寝,不是更舒坦吗?” 关方看了一眼外头电闪雷鸣,风雨加交的模样,再一看牧南屿没关好的宿舍门上那鲜红的“404”号码牌,禁不住打了个寒战,一溜小跑把门关上了。 “领衣服好像是早上十点。你说得也是……就是两个人住,大晚上有点瘆得慌。” 牧南屿关了水龙头。 嗤笑道:“瞧你那怂样。” 熄灯以后,整间宿舍很快陷入了一片寂静,寂静中,窗外的雨声和雷鸣就显得愈发得清晰。 牧南屿倒是没有什么失眠的毛病,习惯了每日高强度的运动,疲倦的身体会逼着你陷入深度的睡眠。 “咔嚓”。 一声极轻的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睡熟中的男生微微拧了拧眉,平日里带着淡淡桀骜的杏眼阖上的时候,睫毛却出乎意料地长而翘,浓密地像是垂落的鸦翅,恬静而乖顺。 伴随着一声雷电的巨响,行李箱的滑轮碾过地板的“嘎吱”声在房间里响起。 牧南屿眉心锁得更紧,似乎有点醒转的迹象,但他很快翻了个身,像猫儿似得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空气安静了一段时间。 下一瞬,一股不轻的重量压在了双层铁架床通往上铺的小铁梯上,顿时将整张床弄得“吱嘎”一声,仿佛每个关节的铁锈在同一时间重重地摩擦过了。 牧南屿豁然睁开了眼,生理性的泪水把眼睛蒙地有些刺痛,眼前黑蒙蒙的一片,看不大清楚东西,只能勉强看到一个人的轮廓。 “大晚上的,小点声。”他哑着嗓子低声道了一句,语气不咸不淡,“人还要睡觉呢。” 那个人影沉默了几息功夫。 “嗯。” 嗓音有些低沉,吐字还含糊,不过挺好听,还有些耳熟。 牧南屿半眯着眸子,昏昏沉沉地想继续睡过去,冷不防一道闪电蓦地划过,一下子将整个寝室照得亮如白昼。 漆黑的眸子适应了一下骤然明亮的光线,随后映出了离他只隔了一架铁梯子的人影。 干净挺括的白衬衣勾勒出对方宽肩窄腰的漂亮身形。 扣子系到了衬衣领口处最上的一颗,恰好卡住了微凸的喉结,领口随着他喉结轻微的滚动稍稍起伏,莫名给人一种奇怪的冷欲感。 下颌到脸颊的线条流畅漂亮,棱角分明。狭长的凤眼是浅淡到不近人情的琥珀色。 高挺的鼻梁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本来应该很有书卷气的打扮,却因着对方冷淡漠然的神色和下压的削薄的唇,变得有些冷峻。 牧南屿怔了一瞬,面色一沉,喉间溢出一声低哼,觉也不睡了,双手一撑床板坐了起来。 杏眸掠过淡淡的冷芒,像是猫科动物见到了闯入自己领地的敌人,忍不住龇开了尖牙。 他面无表情地:“谁让你睡我上铺了?” 牧南屿瘦长的手指一把撩开了蚊帐,翻身坐到床沿,见对方没答话,不耐烦地:“对面还有空的床位,谁让你睡我上铺了?” 模样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猫。 牧南屿顾及着房间里关方还在睡觉,嗓音压得很低,仰脸瞪向面前的人时,却瞥见了对方唇角微勾的弧度。 那抹弧度是他很熟悉的,对方每次看到他吃瘪,或者做什么事情压了他一头以后,露出的胜利者的蔑笑。 至少牧南屿一直是这么解读的。 还不等他再开口说些什么,对方低沉的嗓音慢条斯理地响起。 “我只是不想睡厕所那一侧,牧南屿。” 对方过了一个暑假似乎又长高了那么一点儿,脊梁挺拔地站立着的时候,俯看着望过来,那股压迫感叫他很不舒服。 长个子谁还没长了?! 牧南屿憋着一股气“噌”地站了起来,因为动作急,两人又隔得近,他的额头险些撞上对方的鼻尖。 他平视着居然只能看到对方的鼻尖?! 许是因为刚在暴雨天过来,对方周身萦绕着一股寒凉湿润的水汽,连带呼出来的气都有些发凉。 同他气得燥热的呼吸交融在一起,反而让他身上的热度更盛,几乎冒出火来。 “你——” “屿哥,卧槽,那是谁,你俩在干嘛?!” 关方被一阵响动惊醒,揉着眼睛探头望向蚊帐外,见到的就是两个黑影挨着站在床边上,脸贴得近得几乎能亲上嘴。 其中个子稍矮的那个,赫然是他的屿哥。 牧南屿一句话被打断,撇了撇嘴,眼底暗色更深:“什么谁,什么干嘛?” 一阵寒风透过窗隙涌进来,关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又想起来他们寝室那个要命的“404号”。 在阴风阵阵的暴雨夜简直分分钟能拍个校园恐怖片。 关方战战兢兢地:“就是,就是,屿哥你对面站着的那个人啊……你不会看不见吧?那是个人吧?” “你大晚上的,这是在干嘛啊?” 牧南屿盯着面前微勾着唇,面容俊美的小白脸,轻轻磨了磨后槽牙。 “没什么,就是一个男鬼想爬我的床,我不让而已。” 关方哆哆嗦嗦地爬下床开了灯。 看清楚站在牧南屿面前,高高瘦瘦的帅哥,再定睛看了一眼地上的影子,松了一口气。 “哎呀,屿哥,大晚上的你吓什么人啊!哪有那么帅的男鬼……哎,同学,你是新来的室友对吧?” “你好,白景潭。” 白景潭挑眉看着面前臭着一张脸的牧南屿,缓缓挪开了目光,伸手和关方握了一下手。 语气真挚地:“让你见笑了,我弟弟他脾气一直不大好。” 第3章 “谁他妈的是你弟弟?!就做了几年的邻居和同学,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不就比我大一个月零三天吗,你――” 白景潭鬓角发梢上的水珠滴落在了牧南屿的手背上,冰凉的一点在皮肤上晕开来,把他冻地一个激灵。 话音一颤,顿时就没了那股气势汹汹的架势。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和白景潭的距离靠得似乎有些太近了,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没留心自己身后就是床沿,小腿“砰”地一声撞在了铁架子上,锥骨的疼让牧南屿俊秀的面容一皱,险些痛呼出声,身子顺着惯性往后倒去。 但什么时候都可以喊疼,唯独在死对头面前不可以。 他一边在心底骂了一声“真是遇到白景潭准没好事”,一边咬着牙把冲到嗓子眼的闷哼吞了下去。 “别说一个多月,就是大你三天那也是大。” 一只手稳稳地抓住了他的手腕,让他向后倾的身子稳在了原地。 牧南屿瞥了一眼白景潭握在他手腕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松松就把他的手腕整个包裹住了。 他急邃地跳开了目光,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感觉到对方的手指那一片被雨水冲刷过后的冰凉,又冷着一张脸放弃了动作。 行吧,他不跟一个落汤鸡计较。 关方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云里雾里。大约整明白了自家屿哥和这位专业第一考进来的大佬应该是以前就认识的关系。 只是看这架势,估摸着这关系不大好,又像是屿哥单方面的不好。 “屿哥……潭哥?你看这大晚上的,潭哥又刚拎着行李过来,身上衣服都淋湿了,要不先去洗个澡,一会儿再来叙旧?” 牧南屿半眯着眸子,仔仔细细地扫了一圈白景潭滴水的衣裤,心情似乎好了那么一点儿。 “……你先去洗澡吧。”牧南屿硬邦邦地,还觉得这句话有点太温和了,找补了一句,“湿淋淋的手别抓着我,冰死人了。” 白景潭淡淡“嗯”了一声,抽回了手。 他微垂着头,尖削的下颌是一段流畅的弧度,眉骨很深,这样低着头的时候,浅色瞳仁里的情绪就完全隐藏了起来。 牧南屿有些莫名地盯了他一眼,不知道白景潭这一低头是在看什么。 不过片刻之后白景潭就重新抬起了头,浅色的琥珀色凤眸照旧是冷冷淡淡的一片。 “我不睡厕所那侧。” 牧南屿刚熄下去的火险些死灰复燃。 但他梗着脖子,又实在没法说出“我不管,你就得睡厕所那侧”这么无理的话来。 于是只好轻哼了一声,拖长了尾音。 “随你――” 全然没意识到自己那嗓音像是奶猫在叫唤。 白景潭微微挑了挑眉,薄唇轻轻扯了一下,拉过了自己的行李箱准备翻找衣服。 “不好意思,路上车抛锚了,所以这么晚才到。打扰你们休息了。” 关方连忙摆手:“哎,不打扰不打扰。其实卫生间离这儿隔得挺远的,这侧也没味儿啊?” 牧南屿忍不住哼笑:“他金贵。” 一边说着,一边抬起脚准备继续上床睡觉,刚动了一下,小腿后侧被撞的那片就猛地传来一阵刺痛。 刚说完别人“金贵”的牧南屿“嘶”了一声,好看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真是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他一扯蚊帐的帘子,背过身躺下,留给了白景潭一个墨发蓬乱的后脑勺。 两分钟后,房间里的灯熄了,只有卫生间浴室开了一盏小灯,传来模模糊糊的水声。 外面的雨还在下,噼嗒啪嗒的,似乎比前半夜还要吵。 牧南屿耐着性子,闭着眼睡觉,小腿的疼却一阵一阵的,越来越分明,他悄悄打开手机的手电筒,自己检查了一下,一大块淤青,好在没有伤到筋骨。 不过为了保证不影响游泳训练,还是抹点活血化瘀的膏药好一些。 他正想趁着白景潭在洗澡,下床去拿药,刚翻了个身,就听见浴室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人影无声地朝着双层床的方向走来。 牧南屿木着脸,憋憋屈屈地躺了回去。 什么时候都可以抹药,唯独死对头在的时候不能抹。 大不了晚一点等白景潭睡着了再涂。 牧南屿闭着眼装睡,耳朵却支楞着听着白景潭的响动。 对方又拉开了行李箱的拉链,似乎在翻找着什么东西,过了几十秒,又把拉链拉好了。 牧南屿在等着他爬上铁梯子到上铺去睡觉。 但是片刻后,一阵微风拂过了他的后颈,鬓角的几缕墨发随之晃了两下,扫得他脸颊发痒。 脑海里刹那浮现出白景潭半蹲着在他的床沿边,手探进了蚊帐里的模样。 背后似乎被一团黑影笼罩了,将这一方的空气挤压得近乎凝滞,让他的呼吸都变得不顺畅起来。 怎么想,怎么变态。 等对方终于从他的床边挪开,去到了上铺,房间里安静下来后,牧南屿才慢吞吞地转了个身,鼻尖撞上了枕头边放着的一个瓷瓶。 他抓过瓶子,眯着眼看。 “红花油”。 还没拆封的。 切,整得跟他自己没有带药似的。 牧南屿瘦长的指随意把玩着手里的瓷瓶,眸子黑漆漆的,泛着粼粼的光点。 瓶身一点点被他掌心的温度覆盖得暖了起来。 数不清过了多久,他轻手轻脚地拧开了瓷瓶盖,坐起身子,将药水倒在掌心,揉上了小腿的淤伤处。 一揉就疼得龇牙咧嘴。 白景潭这买的什么牌子的红花油,药效这么烈。 要不是白景潭半夜过来给他添堵,他能撞伤吗? 牧南屿咬着牙给自己收下这瓶药找了个无理取闹的借口。 将之定位为“白景潭给他的赔罪”。 等淤青处抹上的药全部化开,他脊背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 牧南屿没沾过红花油的手伸到背后,扯住了衣摆,抖着衣服散热。 房间里响着关方断断续续的磨牙声和打呼声,把白景潭轻微平缓的呼吸全部掩盖下来,偶尔有一声小小的咳嗽声,带了鼻音。 下这么大雨,淋成落汤鸡,还赶着过来先占他上铺的位置,不马上去洗热水澡。 果然是书呆子。 牧南屿杏眼懒洋洋地舒展着,下了床,从自己乱七八糟的抽屉里摸出了一盒感冒灵颗粒,长手一勾,一个标准的投篮姿势,把药盒扔进了上铺的蚊帐。 觉得自己心真善的屿哥满意地转了个身,打算去洗手间把手上残留的红花油洗掉,刚走了一步。 “牧南屿。” 低低沉沉的嗓音,因着感冒的鼻音,哑得不像话。 “送药倒是也不需要直接砸我嘴上。” 牧南屿身子一僵,转身对上了那双浅色琉璃般的凤眸。 平平淡淡,无怒无喜。 不知怎的,他微微松了口气。 不过把药盒砸人家嘴上,哪怕是无心的,不管怎么说也是自己理亏。 牧南屿沉默了几刻,从牙缝憋出几个字:“对不――” “起”字还没出口,就见白景潭晃了晃手里的感冒灵颗粒,淡淡说了一句:“谢谢。” 半支着身子坐在床铺上的人脊梁挺拔,靠在墙壁的一侧亮面,窗外不知是车灯还是闪电,将他俊美立体的五官分成了明显的光暗面。 凤眸到鼻尖全部隐在黑暗里,只能看到优越的轮廓线条,削薄的有些锋利的唇却曝露在明亮的白光下,唇角破了一个小口子,随着他唇瓣的开合,洇出了殷红的血色。 将他凛冽的唇线染得柔和起来。 牧南屿目光空了一瞬,漆黑的眼底映着白景潭带着血色的唇,直到那阵光划过,室内重新暗下来,他才恍然回神。 嘴巴没跟上脑子,说出了一句让他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子的话。 “你嘴角好像破了,要不要我帮你看看?” 第4章 死一般的寂静。 窗外“轰隆”一声雷鸣,婆娑的树影映在窗上摇摇晃晃,像是在嘲笑牧南屿的一时嘴瓢。 白景潭的目光随着他一声话音落下,幽幽凉凉,就这么静静地投注在他身上,却像是一点火星一下子在他面上着了起来,牧南屿白皙的皮肤刹那透出一片薄红。 真是要了命了。 他是抹了一下红花油脑子都进油了吗? 就算白景潭嘴角的伤是他砸的,但是这种伤也是他能看的? 牧南屿常年在游泳馆做体育训练,并不像其他体育生那样经常在太阳底下暴晒,皮肤白得像是羊脂玉,有一点儿热就很容易上脸。 他身体紧绷着站在原地,眉心拧着,眸里的墨色浓得几乎要滴下来,似乎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样把话圆回来。 白景潭幽邃的目光微微凝了片刻,薄唇在晕开的血色间勾起了细微的弧度。 “好啊,你帮我看看。” 牧南屿瞳孔一缩,豁然抬眸往白景潭的方向望去,一口气梗在了喉咙口,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白景潭的脸隐在一片黑暗中,看不清楚表情。但从他刚刚那句话漫不经心的语调来看,这人应当不觉得自己的回答有什么问题。 到底是他疯了还是白景潭疯了? 两个大男人,大半夜的凑在一起看唇角的破口,这不奇怪吗?! 更何况对方还是白景潭。 但是什么时候都可以认怂,唯独在死对头面前不可以。 牧南屿在心底给自己打气。 白景潭都不尴尬,他有什么好尴尬的?嘴唇破的人又不是他。 这种事情谁尴尬谁就输了。 于是像是木桩子钉在原地的牧南屿绷直的脊梁一点点松了,沉着脸先去卫生间洗了手,然后象征性地从抽屉里拿了一张创口贴,走到了床前。 一米八的个子刚好够他看清楚上铺的情形。 和他自己凌乱的堆了各种衣服,电子产品甚至零食的床铺不同,白景潭的床干干净净,浅灰的床单上甚至没有多少褶皱,连铺开的被子都是规规矩矩的长方形。 牧南屿一挑眉,把目光移到靠着墙坐着的白景潭面上:“我说,你这样是打算――” 是打算让我到你床上来帮你看伤口吗? 但是他没说出口,毕竟有前车之鉴在,他怕白景潭这个书呆子会平淡地回答他“好啊”。 书呆子缓缓开口了。 “我并不介意你坐到我床上来。” 牧南屿控制得很好的懒散神情有一丝的皲裂。 “你是没有力气下床――” 回答他的是两声闷闷的咳嗽,对方宽阔的肩膀缩在阴影里,T恤下的身子其实很显瘦,瞧着竟然有几分可怜。 牧南屿咬牙切齿的嗓音软了下来。 “感个冒给你金贵的,我记得你以前也没那么娇弱啊……” 牧南屿利索地两步跨着铁梯子到了上铺。 入鼻是一阵清冽的洗衣粉残留的气味,像是薄荷香。 牧南屿抬手扬了扬手里的创口贴,懒洋洋地:“你凑过来点,嚯,血还流了不少。” 白景潭的唇是锋锐的削薄,唇色很浅,偏偏现在鲜血几乎顺着唇瓣的纹路晕染了一片,就透出鲜艳的殷红。 衬着白景潭冷白的皮肤,像是欧洲中世纪的吸血鬼。 即便是这样坐着的时候,白景潭还是要比牧南屿高了小半个头。 牧南屿不爽地轻轻扯了一下他的领子。 “头低点,仰这么高学公鸡打鸣呢?” 白景潭淡淡盯了他一眼,依言低下了头。 牧南屿拿了张餐巾纸,把白景潭唇上的血大致擦干净了,然后瞪大了眼找他唇角的破口。 光线太暗了,根本找不到。 算了,本来也不是多严重的伤,估计睡一觉明早起来就好了,连他拿创口贴过来都只是装模作样。 于是牧南屿大约猜了个位置,把创口贴端端正正地贴了上去。 指尖不可避免地在对方的唇角轻轻蹭了一下,一片温热柔软的触感,清浅的呼吸喷洒在他的手背,又痒又麻。 牧南屿觉出自己脸上又莫名其妙地烫了起来。 他加快了动作,把创口贴后面的一层膜撕了下来,迅速抽回了手。 扭开头避开了白景潭幽凉的目光:“好了,我回去睡觉了。” “贴歪了。” “……” 牧南屿狐疑地挪回去:“贴歪了?” 白景潭似乎没有听出少年话音里毫不掩饰的怀疑,轻轻舔了一下带着干涸血迹的唇角。 其实那么一个小破口子根本就不疼,他自己都不清楚到底在哪里。 “对,贴歪了。” 秉着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的原则,牧南屿重新转过身,探手过去:“那你告诉我,到底要贴哪?就那么个口子,别弄得好像不治之症一样……” 一片黑暗中,风裹挟着密密匝匝的雨点拍打在窗户上,连空气都带着即将入秋的寒凉。 两个男生坐着的床铺上,流动的空气却被两人的体温捂暖,将外头的冷意全都隔绝开来。 他们面对面挨得极近,从远处看身形的轮廓几乎交叉在一起,轻轻的低语声透出几分说不出的亲昵感。 关方揉着眼睛下床上厕所,正看见自己对面的床铺上被子掀开着没有人影。 “屿哥,你在厕所吗――”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对面双层床的上铺,赫然是两个模糊的人影,蚊帐的帘子不知是风刮的还是怎么的,飘飘浮浮,摇摇晃晃。 卧槽卧槽卧槽…… 关方心口一震。 他原来还以为屿哥和潭哥关系不好的来着。 原来人就是表面上吵吵嘴,实际上关系好得晚上都要睡一张床上! 牧南屿乍一听到身后的响动,下意识地一个激灵,撕着创口贴的手倏然一抖,被白景潭抬手圈住了手腕,稳在了半空。 带着轻微鼻音的低沉嗓音响在近处:“他在帮我贴创口贴……” 末了还补了一句:“我嘴角破了。” 关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哦”:“我还以为是你们谁怕打雷,晚上要跟别人一起睡呢……那我去上厕所了。” 牧南屿攥紧了拳,漆黑的杏眼柔和的弧度压着,几乎喷出火来。 帮你贴个创口贴你还要出去说?! 还要多加一句是因为你嘴角破了?! 整得好像是我多关心你似的! 白景潭你大爷的故意的是吧! 但是屿哥绝不动手打伤病员。 牧南屿忽然一咧唇,挑衅地笑了一下。 “对,白景潭他怕打雷,从小就怕。” 牧南屿一边说,一边“啪”地把创口贴按回了白景潭的嘴角,嗓音越来越大,透着洋洋得意。 “小时候啊,每次一打雷,他就吓得直哭,非要抱着我哭‘哥哥我怕’。唉,没想到他现在一米八几的人了,还这么胆小。” “你说是吧,白景潭――” 白景潭纤密的眼睫低垂,落在眼下成了更暗的阴影,琥珀色的眸子在黑暗中瞳色愈发浅淡,流转着牧南屿看不懂的情绪。 他原本以为以白景潭的性格,估计会冷冷地回他一句“记忆紊乱的话我带你去医院”。 但他听到的却是―― “是。” 嗯?! 两分钟后,牧南屿回到了下铺。 翻来覆去地想不明白白景潭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终于忍不住拿过手机,打开了万能的百度。 【死对头突然转性了是为什么?】 【答:死对头又称宿敌,指有过一宿的敌人。如果他转性了,那可能是一宿不太够……】 什么乱七八糟的。 牧南屿沉着脸重新输入。 【如何报复死对头?】 【答:攻略他,让他爱你爱得死去活来,再高高在上地甩了他,让他痛哭流涕,悔不当初。】 第5章 牧南屿面无表情地关掉了页面,顺带利索地卸载了百度APP。 笑话,屿哥要报复人,还需要靠美人计? 南阳大学的军训出了名的严苛,每年都有中暑、昏倒被送去校医院的新生。 看白景潭那细胳膊细腿,娇弱小白脸的样儿,估计明天军训一天不晕也得脱层皮,根本用不着他出手报复。 第二天一早,牧南屿七点准时出了寝室去游泳馆参加省队的早训。 训练结束已经是十点整,他只来得及随便冲洗了一下,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墨发就往操场赶去领军训服。 九月的天变幻无常,临近正午,金红的阳光把昨夜那一场暴雨带来的冰凉水汽蒸得一点儿不剩。 空气被烘得燥热,牧南屿才跑了两步,额上就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抵达操场的时候,十来个教官已经整理好各个班的队列了。 一块块方阵整整齐齐地码在操场上,就牧南屿一个姗姗来迟的还在跑道上晃荡着找自己该去的队列。 一身清爽白T恤黑中裤的男生,身量修长,白皙的皮肤被阳光晒得透出少许薄红,却愈衬得唇红齿白。 柔和的杏眼偏生带着几缕懒散的痞气,墨发将干未干,整个人好看得惹眼。 他每路过一个方阵,那个方阵就会传来一阵低低的窃语。 “那个男生好帅啊!” “昨天开学我看校门口贴的喜报的时候就记得他了,好像是省游泳队的,特别厉害……” “运动系帅哥哎,可惜军训不让拿手机,不能拍照了……” “那个同学,你迟到了知不知道?你这是参加军训呢,还是逛大街呢?!” 站在方阵前排的总教官眼见着刚整理好的队伍有乱了的迹象,虎目一瞪。 浑厚的嗓音经过扩音器一出,整个操场顿时安静下来,连原本没看到牧南屿的学生,都下意识地把目光往他身上投去。 牧南屿停住了脚步。 拿着扩音器的总教官一张四四方方的国字脸,皮肤黝黑,板着脸朝着牧南屿走了过去。 “十点零五了,你不知道自己的队列在什么地方吗?” 教官正愁没法给这帮名牌大学的天之骄子们一个下马威,逮着牧南屿就开始挑错。 “还有你这个头发,还滴水,怎么,早上洗头不能吹干了再来,耍帅很有意思?!” 军训的方阵是按专业分的,牧南屿学的体育科学专业的方阵远在操场最里侧,实在不是他自己想要走秀似的在各个方阵面前晃过去。 然而迟到就是迟到,迟几分钟也是迟。 牧南屿懒得在这么多人面前费劲巴拉地解释自己游泳训练的事。 干脆利落地:“报告教官,我认罚。” 无非也就是几十个俯卧撑加几圈跑圈的事情,小菜一―― “报告教官,他是省游泳队的,早上有规定的训练任务,十点才能结束训练。” 微沉淡然的嗓音带着轻微的鼻音,条理分明,一下把牧南屿和教官未出口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牧南屿下意识地往自己身侧的队列扫了一眼,果然透过重重叠叠的人脸,看到了站在最后一排的白景潭。 少说一米八五的个子,优越的肩宽腿长,还长了张五官立体凛冽的俊脸,在法学专业一众清清瘦瘦的“学霸”里鹤立鸡群。 教官阴沉得滴水的脸有了一瞬的缓和,狐疑地问:“刚刚是谁说他是省游泳队的?” 白景潭淡淡答了一声“报告”,出了队列,缓步走到了牧南屿身边。 俊美淡漠的面容,细边黑框的眼镜没有给他添上一丝的书卷气,反而很有律师在法庭“大杀四方”的凛然和板正。 紧紧盯着这边情况的新生们又是一片窃语,甚至比刚才的响动还大了数倍。 两个帅哥站一起,谁不爱看?! 教官眼皮一跳,举起扩音器喝了一句:“安静!” 才又转身问了牧南屿一遍:“你真的是因为游泳训练迟到的?” 牧南屿瞥了一眼白景潭,“嗯”了一声。 “就算是事出有因,军训之前给你们发的手册上难道没有写,事假也需要写假条,学校盖章之后交上来才行?” 手册,什么手册? 牧南屿墨黑的杏眼掠过一丝茫然,回忆了一下,有些不确定那本手册是被他用来擦桌子了还是用来叠纸飞机了。 刚打算实话实说,背后的衣摆忽然被人轻轻扯了一下。 白景潭趁着牧南屿忙着背过手来打他,没心思乱说话的时间,开口替人答。 “报告教官,发了。牧南屿同学让我帮他申请过假条,是我忘记了。” 一句话,把牧南屿择得干干净净。 “既然是这样,迟到的罚你替他领,三十个俯卧撑加一公里跑步,有意见没有?” “没有。” “有!” 牧南屿好不容易不动声色地打掉了白景潭拽他衣摆的手,刚想吐槽这人怎么这么幼稚,就听见了白景潭胡言乱语的话。 他什么时候让白景潭帮忙申请过假条? 他一边嫌弃地睨了一眼身侧皮肤冷白的人,一边在心底轻轻“啧”了一声。 怕不是得个感冒,脑袋病傻了。 病傻了也就算了,要是真让白景潭替他领了罚,估摸着那人得晕在操场上。 而且让一个小白脸替罚,屿哥的脸往哪放? 他是很想看白景潭在军训出丑,但不是这么出。 殊不知,在队列里的小姑娘们眼里,白景潭云淡风轻认罚的样子,A到爆炸。 “你有什么问题?” “我没有让――” 白景潭一挑眉,琥珀色的凤眸眯了眯,掠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淡笑。 下一瞬,他微低下头,削薄的唇恰好在牧南屿耳畔。 轻到只有他们两个听得出来的气声砸在了牧南屿耳廓,一下让他的耳根涌起一片燥热。 “你的腿伤。” 牧南屿怔了一瞬,刚反应过来“腿伤”指的是自己小腿的那块淤青,就看见白景潭双手撑地,干脆地做起了俯卧撑。 动作还挺标准。 教官冷厉的目光盯过来:“你刚才说什么?” 牧南屿轻微地活动了一下淤青的小腿,呼出一口气:“报告教官,没什么。” 行吧,算他欠白景潭一个人情。 大不了一会儿白景潭晕了,他把人扛到校医院。 第6章 三十个标准的俯卧撑做完,白景潭的面色依旧冷冷淡淡,似乎连呼吸都没有急促半分。 只有鬓发被汗水浸透,水渍顺着流畅的颌骨线条淌入颈侧,再一路没进衣领,洇出一片深色的痕迹。 牧南屿眼尖地看到白景潭颈侧贴近颌骨的地方有一颗深红的小痣。 在他侧过脸,脖颈的皮肤绷紧的时候,那颗痣就会完全显露出来,莫名有些妖,还把他的肤色衬得更冷了。 哟,竟然没晕,看来书呆子也没那么娇弱。 牧南屿轻飘飘地收回了视线。 没过几息工夫,白景潭就沿着跑道开始了一公里跑圈。 步调不紧不慢,在阳光下泛着深棕色的短发微扬,眸光冷然沉静,从容得不像是在罚跑。 接连看到两个帅哥,队列里的小姑娘们开心得不得了。 大着胆子在教官眼皮子底下偷偷斜眼去瞄跑道上的人影,瞄不到了就大大方方地往方阵前方看牧南屿,脸上的笑容几乎绷不住。 白景潭跑了两圈,总教官眼看着队伍里一大半人快要得斜眼病,眼皮“突突”直跳,叫住了人。 “好了,念在你是初犯,认错态度良好,剩下的两百米就免了吧。” “至于你――牧南屿是吧?刚刚你们方阵的教官跟我说了,他们队列已经满人,多一个排着不好看。正好我们队列缺个人,你就留在这里。” 体育科学专业的方阵响起了一片唉声叹气。 法学专业的方阵响起了一片掌声。 新生全员到齐之后,便是排队去领军训服。 统共几十块钱,从头到脚全包,衣服的质量可想而知。 饶是牧南屿粗糙惯了,拿到一双还散着一股廉价塑胶味道的鞋子时,还是忍不住垮了脸。 味道大也就算了,鞋底还邦硬。 穿这鞋站一天军姿,袜子得臭死不说,脚底也会难受得要命。 “屿哥,屿哥!卧槽,我无语了啊,我刚想试试衣服,结果用力一扯,这衣服直接裂开了!” 关方哭丧着脸,披着件军训服外套朝着牧南屿走过来,肩膀那里破了个大洞,靠着几根线连接的袖子摇摇欲坠,显得滑稽又可怜。 “而且我明明拿的是175的码子,结果它根本不够大,我扣子都扣不上!” 关方越说越来气:“这衣服绝对有问题,跟个破布似的,这怎么穿――” 他们隔壁不到五米的距离,白景潭慢悠悠地系好了腰带。 破布似的衣服在他身上妥妥贴贴,从肩线到裤腿无一不合适,腰带一扣就勾出漂亮的倒三角身材。 额前的碎发往后梳,军帽戴上露出光洁的额头,剑眉修长漂亮,浓墨重彩。 关方怀疑人生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外套下凸出的肚腩,在斜眼看一眼自己肩上的破口,五官难过得皱成了一团。 同样都是十八、九岁的男生。 同样都是南阳大学的学生。 为什么人家像是上帝的毕业设计,他就像是到人间来凑数的?! 上帝的毕业设计转过身望向了他们。 “牧南屿,怎么不试试衣服?” 牧南屿食指和大拇指捏着胶鞋的鞋带,把散发着味道的鞋拎得远远的,再一扬手里的一叠衣服。 懒洋洋地:“试什么,你这小身板都能穿,我会不能穿?” 白景潭没有说话,缓步走到了他面前站定,肩膀就比他高了那么五公分,似乎还要宽一些。 牧南屿不爽地皱了一下眉,一抬眸,瞥见了白景潭唇角微勾的弧度。 此时无声胜有声。 像是明明白白地在反驳他那句“小身板”。 “啪”的一声,牧南屿把胶鞋扔在了地上,沉着脸拆开了衣服裤子的包装袋,开始往身上套。 关方还沉浸在“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的悲伤中,没有发现两人间的暗流涌动,茫然地问:“屿哥,你不是不试衣服吗?” 牧南屿“咔擦”一声扣好腰带,一拉衣服下摆把外套整理妥帖,盯着白景潭回答关方的话。 “我这不叫试衣服。”他满意地扬眉,“这叫模特秀――白景潭,怎么样,我是不是说我不用试?” 琥珀色的浅淡凤眸里映着男生颀长的身形。 常年的体育训练让他的肌肉线条很劲瘦漂亮,哪怕腰带扣出的一截腰很纤细,卷起的袖口下露出的手腕瘦而匀称,皮肤也白,眉眼更好看得可以去参加选秀101。 白景潭微凸的喉结迅速滚动了一下。 “还有帽子。” 牧南屿一撇嘴,捞起帽子往头上扣。 “帽子还能有什么问题?你是没见过我反戴鸭舌帽有多帅――” 宽大的军训帽子无情地把他的脑袋罩进去了一半。 像是顶着一口迷彩的铁锅。 军训发的帽子尺寸是统一的,由于要顾及大部分人的头型,尺寸就做得偏大。 牧南屿脸小,头围也小,很上镜的脸在这个时刻就显得一无是处。 关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牧南屿只觉得眼前忽然一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帽沿直接遮住了他的眼睛。 换作平时他早就摘下帽子陪着关方一起开始笑了,但是现在白景潭还“虎视眈眈”地站在他面前等着看他的笑话。 什么时候都可以自嘲,唯独死对头在的时候不可以。 牧南屿天生唇角微微上扬的薄唇竭力压着,憋住了笑,玫色愈艳了一层。 不服气地把帽子取下来,重新戴了一次,这一次他特意把帽子的倾斜度弄得很大,果然成功把帽子稳在了自己头上。 他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 “怎么样,帽子也没问题吧?” 他冲着关方一招手:“走,我带你去校外找裁缝铺子,帮你改军训服。” “真的吗?!谢谢屿哥,屿哥帅死了!” 牧南屿扬着头朝着关方走了一步,刚动弹一下,帽子和脑袋勉强维持住的微妙平衡瞬间被打破了,帽子兜头朝着他的脸罩了上去。 和帽子一起掉在地上的,仿佛还有他碎了一地的尊严。 “我们大学位置偏,裁缝铺要到市中心才有。教官只给了我们一个小时回寝室换衣服,来不及出去改衣服的。” 牧南屿的脸烧了起来,看着白景潭先他一步自然地捡起了掉落的帽子。 对方的嗓音依旧寡淡,就是藏了一点儿若有若无的轻笑。 “但是我会一点针线,我帮你们弄吧。” 第7章 关方觉得白景潭在说出“我会一点针线”的时候,浑身上下布满了神父普渡众生的光芒。 “潭哥你连这个都会啊!谢谢潭哥,潭哥威武!”关方兴高采烈地拍了一下牧南屿的肩,“屿哥,我们有救了啊!” 屿哥一张脸臭得像是一副扑克牌,没有一丝得救的快乐。 白景潭这人绝对绝对是故意拆他台的吧? 看完他帽子太大扣脸上的笑话还不够。 还要暗示他没法出校门找裁缝铺子改,只能靠他那点针线活?! 牧南屿从来都是有什么情绪都写脸上的人,整个人背着光站着,卷翘的睫毛在眼下落出几点浅灰色的阴影,薄唇微张,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 一抬眸,却看到白景潭鬓角被汗珠拧成一缕一缕的深棕色短发。 还有沾湿的衣领深色的痕迹。 无一不在提醒着他刚刚白景潭为了让他淤伤没好的腿不用活动,帮他顶罚的事情。 牧南屿一个大喘气,把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吞回腹中,沉着脸冷声答。 “你要是缝得不好看,可得赔我一顶帽子。” “那缝得好看呢?” 牧南屿一下卡了壳。 “哎呀,那还不简单,潭哥你帮我们改好了我们请你吃饭!”关方轻轻推搡了一下牧南屿,“是不是啊屿哥?” 回到寝室,他们从宿管阿姨那儿得知另一个室友暂时不来寝室住,三个人住四人间,一下就觉得空阔了许多。 白景潭把关方的军训服外套和牧南屿的帽子都拿了过去,从行李箱里取出了一个针线包。 “牧南屿,帮我递一下剪刀。” “不要小剪刀,不好用。” “一根针掉地上了,帮我捡一下。” 牧南屿耐着性子给他递东西,原本他是坐在空调底下吹冷风的,被吆喝得多了,索性就搬了椅子挨着坐在了白景潭身边。 统共就一个小时换衣服的时间,还不算来去操场走路的工夫,时间紧任务重,牧南屿也就没有过多计较。 其实他一直知道白景潭会的东西很多。 毕竟是八岁就没了父母,被奶奶带大的孩子,从烧饭到缝补东西,修理家电到通马桶,样样都要自己学着来。 白景潭拿着针线在修改帽子尺寸的手跟他的脸一样是冷白的肤色,可以看到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 手腕修长匀称,手指骨节分明,只是指尖和指腹都带了一层薄茧子,不像是还在读书的大学生的手,倒像是常年劳作的人。 牧南屿墨色的眼眸有些空,若有所思地盯着白景潭的动作看了片刻,直到“咔擦”一声剪刀剪掉碎线头的声音响在耳边才让他倏然回了神。 “低头。” 牧南屿警觉:“做什么?” “……量一下你的头围。” 牧南屿“哦”了一声,依言低下头,有些蓬乱的墨发东一撮西一撮地翘着,像是做工不怎么精良的鸟窝。 “早上怎么洗完头不吹干就来集合了?” 牧南屿感觉到对方的手很轻地扒拉过他的发尾,像是在摆弄卷尺,他也就阖着眼任他动作。 “迟到五分钟那教官就罚三十个俯卧撑了,我要是迟到十分钟,不得加到六十个?” 白景潭勾了勾唇,薄薄的镜片映着顶灯的白光,将底下浅色的凤眸里些微含着笑意的情绪都掩盖了起来。 修长的手细致地帮眼前的男生把翘起来的头发都压平理好,指尖穿过发梢,黑白分明。 “头发不吹干,容易感冒。” “大夏天的,感哪门子冒?” 牧南屿哼笑了一声,看着垂落在眼前的卷尺,总觉得白景潭帮他量头围的时间有点长。 “你好了没有?” “好了。”嗓音带了一点微不可察的鼻音。 白景潭收回了手,把压根没有用到的卷尺放到桌上,再把早就改好的帽子轻轻扣到了牧南屿头上。 刚刚好,不会太紧卡着皮肤,也不会太松在运动的时候掉下来。 牧南屿下意识地抬手扯了一下帽沿,两个人的手在半空相撞,都是年少气盛的年纪,从手背到掌心都是滚烫的。 像是要擦出火星。 心里的哪根弦忽然绷了一下,牧南屿回想起了昨天的暴雨夜。 白景潭洗完澡以后吹头发了吗? 好像没有。 吹风机响动太大,容易吵醒睡着的人。 那人给自己来送红花油了。 合着是湿着头发睡的,怪不得感冒呢。 这些念头电光石火地在脑海里划过,不知怎么的,心底哪一块角落好像有点软。 牧南屿难得反思了一下自己刚刚在领军训服的时候,是不是对白景潭太不客气了一点。 手上也没闲着,从抽屉里把一整盒的感冒灵颗粒拿出来,拍在了白景潭的桌上。 “还说我呢,自己感冒都没好,按时吃药,别传染给我,影响我游泳训练。” 又从桌底下取出早上新灌好的热水壶。 “没热水就从我这倒。”牧南屿睨了他一眼,“……病秧子。” 早上做了三十个俯卧撑不带喘一下的“病秧子”没有反驳,又帮关方把外套的破洞缝好,把腰围改大了一点。 关方又是吸气又是收腹,总算把外套套了上去。 “谢谢潭哥谢谢潭哥,潭哥你晚上想吃什么,我请客!屿哥一起来!” “什么一起来,是我跟你一起请。” 牧南屿比他们早开学,对这一片附近好吃的餐馆摸得差不多了,看了一眼手机美团。 “这边有家火锅店,虽然环境差点,但是食材新鲜干净,物美价廉,去不去吃?” “去啊!” 牧南屿轻轻踢了一下白景潭的椅子腿:“问你话呢?” “去。”白景潭抬手推了一下眼镜,嗓音沉稳,“但你不许喝酒。” 关方好奇:“屿哥酒精过敏吗?” “屁,我一口气能喝三杯白的!” 牧南屿警告地瞪了白景潭一眼,更加用力地踢了一下他的椅子腿。 白景潭似笑非笑:“三杯白开水?” 草。 牧南屿唇角抿成了一道凛冽的直线。 他怎么会觉得白景潭转性了。 这人分明还是那个喜欢看他出丑的狗东西! 牧南屿磨着后槽牙,把感冒灵颗粒加热水壶都收回了怀里。 “咱们走着瞧,白景潭。今天晚上拼酒,谁先醉了,谁就在大街上大喊三声‘哥哥我错了’,你敢不敢?!” 第8章 “我本来就是你哥。” “谁承认的?” “牧叔叔承认的。” 牧南屿表情僵了一瞬,看到白景潭轻轻晃了一下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着“正在通话中”的字样。 牧叔叔,那不就是他舅舅吗? 白景潭,狗东西不要脸,吵不过他就跟家长告状,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喂,喂?小潭,我怎么好像听到了小屿的声音呢,你俩在一个大学,是不是碰过面了?” 牧南屿木着脸,冷声冷气:“没碰过面!” “这孩子……”牧文俊失笑,“小潭,小屿从小就是这个脾气,你知道的,别放在心上……你比小屿大一个多月,算是他哥哥了,大学离家远,你照顾好他。” “我们是一个宿舍的室友,我会好好照顾他的,牧叔叔您安心在家养病,放心吧。” 这天聊的,好像白景潭真是他哥哥一样! 牧南屿清俊的脸沉得滴水,低头看了一眼怀里抱着的感冒灵颗粒,懒洋洋地出言讽刺。 “到底是谁照顾谁啊……我可不像某些人,开学第一天就感冒,没有药,还没有热水。” 他的原意是想气一气白景潭。 然而他的好舅舅似乎就只听到了“感冒”二字,立即吩咐他。 “什么,小潭感冒了?小屿,你给人泡药了没有?” 白景潭有手有脚的,要我去泡什么药―― 白景潭一手支着下颌,眸光幽凉,清清冷冷的神情衬着那双眼尾上挑的浅色凤眼,却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故作清高。 他嗓音哑了几度,虚弱得仿佛得叫120。 “没有,小屿他训练忙……” 牧文俊果然被白景潭挑拨地火冒三丈,训斥道:“牧南屿!训练再忙难道抽不出时间给小潭泡一下感冒药吗?” “舅舅,你别听他瞎说,他今天早上军训刚做了三十个俯卧撑――” 白景潭一挑眉,淡淡补了一句:“帮小屿做的。” 牧南屿垂在身侧的拳头硬了。 牧文俊的拳头也硬了:“牧南屿,小潭生病了你还让他帮你做俯卧撑,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去给小潭泡感冒药,一日三次都不许忘了,听没听到!” 牧文俊年轻的时候当过兵,人到中年依旧中气十足,一套军体拳是牧南屿从小到大的童年阴影。 本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原则,牧南屿忍气吞声:“知道了――舅舅你刚动完手术不久,别动肝火。” 白景潭那狗东西听到满意的回答,终于挂了电话。 手机屏一黑,牧南屿压着的火气一下子蹿了起来:“白景潭,你恶人先告状――” 对方脸不红心不跳地睨了一眼他怀里抱着的感冒灵颗粒。 “你答应过牧叔叔,帮我泡药的。” “而且是一日三次。” “今天早上的份你已经错过了。” 牧南屿眼角眉梢都刻着阴鸷戾气,只可惜一双杏眼是柔和的椭圆形,加上五官都精致清朗,看着并不怵人,反倒像是炸了毛的奶猫一般叫人只想继续逗弄。 不过再逗下去,猫儿真要恼了。 白景潭薄唇轻启,刚吐出一个气音,“哐啷”一声,牧南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身军训迷彩服挺括利落,帅得惹眼。 关方缩在自己的床上不敢吱声,生怕牧南屿下一秒就会挥起一拳打在白景潭脸上。 但是牧南屿只是冷着脸把两包药从药盒里取出来,向着白景潭一摊手:“你水杯呢?” “在我包里。” 一分钟后,一杯冒着热气的感冒药摆在了白景潭面前。 氤氲的雾气模糊了镜片,连带镜片下琥珀色疏冷的眸子都沾上了些许热度。 牧南屿盯着他小口小口喝药的模样。 “晚上不拼酒了。” “怎么?” “不是我怕你!是你自己感冒,喝了感冒药不能喝酒,要进医院急救的。” “我可懒得给你打120。”牧南屿绕过白景潭,冲着关方一招手,“走了,去操场集合。” 正午时分,有了早上罚跑的例子在,大一新生全体到齐,没一个迟到。 换上了统一的迷彩服,各个方阵乍一看都整齐了许多。 总教官踱着步子在方阵里检查。 “你,肩章呢,怎么是歪的?” “你这个帽子反着戴是几个意思,觉得自己很酷?” “你,外套的纽扣给我扭到倒数第二颗,别给我露着里边的T恤衫!” 牧南屿因为个子高,就站在白景潭边上,军姿站得笔挺,但眼珠子却闲不下来,偷偷往两边瞟。 教官转到哪儿,他的目光就跟到哪儿。 一圈看下来,环肥燕瘦,应有尽有。 “我知道咱们学校发的这个迷彩服,确实有一些质量上的问题,但是,能穿戴整齐的地方至少要打理好吧?” “你们看看你们一个个的,帽子歪的帽子歪,腰带松的腰带松,这是正规军的样子吗?这是鬼子进村!” “我挑两个看得过去的走到前面来,大家看看人家这衣服怎么穿的。” “最后一排前两个男生,上来!” 牧南屿虽然在其他事情上糙得很,但是一向觉得自己这张脸和一米八几的个子不可辜负,对穿衣方面特有要求。 衣服便宜可以,但是得穿得干净好看。 白景潭更不用说,寝室里的东西都归置得整整齐齐,洁癖又龟毛。 两个人站在教官边上,脊梁挺拔,利落干练,像是两把出鞘的利刃,锋芒毕露。 方阵里小姑娘们的目光热切起来。 也有几个文弱小男生悄悄红了耳根。 但是牧南屿全都没有注意到,他的余光只看到白景潭比他高了五公分的肩,还有颈侧那点隐蔽的红痣。 他悄悄踮了点脚。 仗着自己平衡感好,再踮起了一点。 教官在队伍里继续指导方阵里的学生整理着装。 白景潭凤眸微眯,不动声色地把一只手探到牧南屿背后,护在了他腰际几厘米远的位置。 “脚不疼吗?” 牧南屿没料到白景潭这样的好学生敢这样趁教官没注意他们,跟他说小话。 “有什么好疼的?”牧南屿顺着白景潭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踮着的后脚跟上。 他轻咳了一声,面不改色地胡诌:“你懂什么,这是我们游泳队的训练任务。” “是吗?” “当然咯,我还可以踮得更高――” 踮得更高的脚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一下刺激到了那片淤青,疼得牧南屿一个哆嗦,身子一后仰,结结实实地被白景潭护在他背后的手揽住了。 “哇哦!” 方阵里爆发出一阵惊呼。 哇哦。 牧南屿明艳的眸子翻了墨。 白景潭,我他妈的就知道你这个狗东西没安好心! 第9章 揽在他腰际的手臂火烫,按着他的脊梁骨,掌心正贴着腰侧的肌肉,指腹的薄茧带起粗糙的衣料重重地摩擦过他的肌肤,酥酥麻麻。 牧南屿的耳根燥了起来,热度像是病毒似的,一下子蔓延到他白皙的侧颈,连微凸的喉结都在热意下泛起薄红。 白景潭垂眸,目光自牧南屿的耳根一路往下,落在他红了一片的锁骨处,又缓缓跳到臂膀揽着的腰上。 卡紧的衣服把人劲瘦的腰线勾得一览无余,一手便可轻松地揽住。 “松手!” 牧南屿反应很快,刚稳住身子就伸出手抓住了白景潭的肩,借了一下力往前站直了身子。 低头看向白景潭搂着自己的爪子,恼怒地侧脸抬眸瞪他,咬牙切齿地重复了一遍。 “放,手!” 牧南屿红着脸嗓音又奶又凶,像只龇牙咧嘴吓唬人的猫儿。 白景潭扫了一眼他的脚,慢悠悠地抽回了手,面上没有什么波澜,只是轻微地摩挲了一下指尖,又往袖子上掸了一把。 什么意思? 牧南屿眉心拧紧了。 他还没计较白景潭光天化日之下搂他腰,他倒是还嫌弃起来了,掸什么袖子,摸什么手指,嫌他脏?! 教官并没有看到这场意外。 只是听到一片“哇哦”的惊呼,转过身去看方阵前的两个男生时,两人早就拉开了距离,一个赛一个站得笔挺,脸上的神色也一个赛一个冷。 很严肃,很有军训的觉悟。 也不知道方阵里的小姑娘小伙子们刚刚是“哇哦”什么。 “行了,两位同学回队列吧――我反复说过军训的纪律,没有打报告不许说话不许动!刚刚在那乱叫的,自己出列,一公里跑步现在开始!” 队列里稀稀拉拉地出来了一半的人,绕着跑道跑圈去了。 牧南屿臭着脸站在白景潭旁边,分明听到自己前排一个出列跑圈的小姑娘笑嘻嘻地跟同伴小声说。 “跑圈也值了呀,他们两个好甜啊……我告诉你我偷偷藏了手机拍下来了,趁跑步正好发朋友圈!” 牧南屿的脸色更臭了,趁着四周人少隔得远,一戳白景潭的手腕:“刚刚你――” 刚刚你干嘛搂我腰? 好像有点无理取闹,毕竟刚才也不是白景潭逼他踮脚逼他摔的。 刚刚你干嘛掸手? 好像也不行,整得跟自己有多在意他的动作一样。 正思索的工夫,白景潭清冷的嗓音平缓地响起。 “刚刚我扶你那一下,我的感冒好像加重了。” 牧南屿:“……?” 白景潭侧过脸,琥珀色的凤眸纤密的睫毛根根分明,细长又疏冷。 很真诚地:“我的手有点麻,胸口也有点痛。” 手麻是搂了腰的麻。 胸口痛是心跳得快。 学霸从不撒谎。 牧南屿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圈,满腔怒火被他这两句话说完,似乎只剩下了一点余烬。 “你是不是想讹我钱?”他警惕地捂紧了自己的裤兜,“我告诉你你别想――” “不用赔钱,我怎么会收自己弟弟的钱?” 白景潭指尖微动,指腹摩挲得几乎发红,还是没克制住,抬手在牧南屿发顶轻轻碰了一下。 “只要小屿多帮我泡几次感冒药就好了。” 这要求好像也不算过分…… 牧南屿晃了一下脑袋,墨黑的眸子压着的怒气大半化为了嗔怒:“别瞎碰我头发,发型乱了没有小姑娘喜欢我了你赔我一个女朋友吗?” 对方定定地看了他几刻。 “赔不了你女朋友。” “那不就好了!别瞎碰,毛手毛脚的。” “或许……你介意换个性别吗?” 牧南屿忙着打理自己的头发,瘦长的指在发间扒拉着,没留心听白景潭刚刚说了什么。 “你刚说什么?” “……没什么。” 下午五点,一天的军训结束。教官刚吹了解散的哨子,一操场的方阵就“呼啦”一下散开了。 牧南屿一边去操场边上找自己的包拿水喝,一边晃悠着捡到了瘫成一摊肥肉的关方。 “起来,别躺地上,你不嫌热吗?” 关方一张脸热得通红,汗珠掉了线似的往手背上砸,听到牧南屿的声音挣扎着想站起来,手撑着地努力了半天,还是被牧南屿伸手拉了起来。 “给,喝水,刚开封没喝过的。” 关方灌下大半瓶水才缓过劲来,呼出一口热气哀嚎道。 “累死我了屿哥,我踢了一下午的正步,腿都快断了,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总共十五天的军训,你说什么时候是个头――你好点没有,不是说晚上出去吃火锅吗?” “哦对,潭哥呢,咱们一起出去吃。” “他?我给他发定位,让他自己去。” 关方敏锐地听出来牧南屿的嗓音有些隐隐的烦躁:“怎么啦屿哥,你和潭哥不是一个方阵的吗,你俩……你俩又闹矛盾了?” 闹矛盾倒也谈不上…… 牧南屿眉眼耷拉着,一手扯了一下腰带的扣子,不知怎么的又想起白景潭搂他腰的那一下。 “没……” “哦我知道了!”关方一拍脑袋,手指在手机屏上连点了几下,“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不就是有人给你和屿哥组了个cp嘛!” 组了个什么?! 关方轻车熟路地打开了南阳大学新生八卦交流群,从群相册里找出一张照片,怼到了牧南屿眼前。 赫然是今天白景潭搂他腰的那幕。 偷拍的人显然技术不错。 两个男生俊朗挺拔,姿势暧昧,目光相撞,一个镜片底下的清冷凤眼染了温度,一个耳根微红眸光湿润。 照片旁边还配了文字,声情并茂。 【当我看向你眼底的时候,我不在乎周围人的呼喊――景屿cp是真的!】 底下点赞快破两千了。 整个大一新生才多少人? 牧南屿倒吸了一口冷气,紧咬了牙关。 关方还在叭叭叭:“哎呀,我知道你和潭哥就是好兄弟,这就是个意外。大家也就是开个玩笑嘛,你别放在心上……” 他确实不在乎周围人的呼喊。 他只想现在提着刀去找白景潭拼命。 第10章 【真羡慕法学专业的方阵呜呜呜,全年级最帅的两个男生都在他们队列了!】 【我就是法学专业的嘿嘿,他们两个在队列里站一起呢!不仅如此,我在跑圈的时候还看到他们两个凑得很近在说悄悄话。】 【你们觉得他们俩谁更帅一点?】 【那肯定是白景潭啊!人不仅长得帅,还是学霸,我们市的高考状元呢。你没看到他是最高分考进南阳大学的吗?】 【白景潭戴着眼镜好冷好正啊,穿西装一定帅死。还是学法的,以后在法庭上穿制服……】 【别说了,我的眼泪从嘴角流了下来。】 【你们怎么都喜欢冰山脸?牧南屿长得多好看,他一笑我魂都没了。高考市状元怎么了,屿哥可是上届全国游泳青少赛的冠军!】 【而且屿哥有八块腹肌,我跟他在一个换衣间待过。】 【真的吗真的吗,可是白景潭看起来好A啊。】 【身高定攻受,白景潭绝对是1。】 【白景潭低头看牧南屿的眼神都在拉丝了,那么宠,白景潭肯定是1,牧南屿一定是下面的。】 “呲啦”一声,一罐啤酒的拉环被牧南屿猛地扯开,铝制的罐身在男生的手里几乎拧到变形。 “……潭哥,你想吃什么,菜单在这儿。” 牧南屿仰头灌下两口啤酒,呼出一口带着冰润的凉气。 听到响动睨了一眼坐在他和白景潭中间充当“防火墙”的关方,放在桌上的右手握成拳在桌面上轻敲了一下,把菜单扣在了自己手底下。 “你问他做什么?”牧南屿回忆着刚刚在八卦聊天群看到的一连串评论,皮笑肉不笑,“他挑食得很,你让他点,我们还吃不吃了?” 话里火药味挺浓。 “那那那,屿哥你点,你点。” 牧南屿一边懒洋洋地把菜单打开,一边抬眸盯了白景潭一眼。 黑框眼镜架在对方挺直的鼻梁上略有些下滑,没了镜片遮挡的凤眸狭长上挑,瞳色浅淡,疏冷得看不出什么情绪。 什么眼神拉丝。 白景潭这眼神都能冻出冰棱了。 牧南屿在心底嗤笑了一声。 那什么破八卦群纯粹胡说八道。 他翻了几页菜单,原想使坏点个辣锅欺负一下白景潭,这个念头刚冒了一下头,又被他摁灭了。 “要个番茄锅。”牧南屿叫来了服务员,嗓音闷闷的,把白景潭不吃的都除名了,“三份牛肉卷,三份虾滑……” “还需要什么酒水饮料吗?” “再来一罐啤酒……一瓶可乐吧!” “可乐换成雪碧。” 牧南屿挑眉看了一眼忽然出声的白景潭,没出声算作默认,只在服务员走后小声嘀咕了一句。 “都是碳酸饮料,有什么区别……麻烦。” “可乐对身体不好。” 白景潭唇角微勾,抬手轻轻一扯,把眼镜摘了下来。锐利又肃正的凤眸没了缓冲,随意一瞥便带着凛冽的气场。 他慢条斯理地续道:“我是为了你未来的幸福考虑。” 牧南屿哼笑:“我又没吃头孢,我喝酒,不喝饮料,你为我考虑什么?” 他顿了一下,想起来网上传的可乐杀精。 突然觉得白景潭刚刚似乎话里有话。 再定睛看了一眼对方寡淡的神色,说是遁入空门的和尚都有人信,实在不像是脑子里有带颜色段子的人。 牧南屿觉得是自己的思想脏了。 也可能是被那个八卦群无厘头的言论影响了。 他得想点别的洗洗脑子。 牧南屿一噤声,整张桌子就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 关方左看一眼神色漠然的白景潭,右看一眼支着下颌发呆的牧南屿,试图活跃一下氛围。 “哎哎,潭哥,今天你和屿哥在咱们年级火了啊!” 牧南屿支楞起了耳朵,心里涌上一阵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瞬就听见白景潭低沉的嗓音:“为什么?” 牧南屿不动声色地伸出腿,往旁边踢了一下,企图让关方住嘴。 关方依旧叭叭:“潭哥你还不知道吧?就是今天你和屿哥被教官叫上去,屿哥不是差点摔了吗?有人拍了照传到咱们年级的聊天群里了,要不我拉你进来?” 牧南屿沉着脸,一边端住神色,一边更加用力地往边上踹了一脚。 关方,你丫的不会活跃气氛就别说话! “你不知道,我刚刚听说屿哥差点摔了,吓了一跳呢。运动员摔一下万一影响比赛咋办啊!幸好有潭哥你,不然的话……” 牧南屿磨了磨后槽牙,终于忍不住开口:“人学霸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 白景潭可是高中的时候把小姑娘塞他课桌里的情书直接扔进垃圾桶的无情畜牲。 怎么可能会对这种无厘头的八卦感兴趣―― 无情畜牲拿起了桌上的手机,打开了微信,温声对关方说:“好,你给我发一个邀请链接。” 八卦群里那些攻啊受啊,1啊0啊的奇怪言论在牧南屿脑海里电光石火地划过。 他对两个男生组cp倒是没有什么抵触感。 但是如果这个cp的主角是他和白景潭,那绝对不行! 而且他一个八块腹肌的游泳冠军,怎么可能是下面的! 他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刚刚自己踢的那两下没有阻止关方胡言乱语,一定是自己踢轻了。 他攒了一下力气,又加了一分力,往边上踹了一下,听到了椅子腿摩擦过地面的“吱嘎”一声。 边上那两个拿着手机的人不约而同地抬眸望向了他。 白景潭的目光尤其深邃,藏着捉摸不清的幽冷,牧南屿顶着这样的目光,不知怎的有些心虚。 反倒是关方一脸茫然地:“怎,怎么了,屿哥?” 牧南屿眨巴了一下眼睛,尽量理直气壮地瞪回白景潭。 “突然看我干什么,你不是在玩手机吗?” 一声低哑的轻笑。 “我是在玩手机。” 牧南屿眼皮一跳,看到白景潭侧过身子,一双修长笔直的大长腿从桌底下伸了出来,干净挺括的黑裤子的裤脚赫然是三个灰不溜秋的鞋印。 对方俊美寡淡的面容映着黯淡的冷白色光线,削薄的唇瓣勾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我是在玩手机,你踢了我三次,是嫌我只顾着玩手机,冷落你了?” 第11章 “冷落”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牧南屿的脸颊“噌”地飞上了两片绯红,不知是气的还是恼的,耳根红得滴血,衬着边上白生生的肌肤,像是血色的玛瑙石一般漂亮。 这家火锅店店小,位置又偏,在一个七弯八绕的小巷子里头,桌椅的布置也就比较紧凑。 他踢的这几下明明是朝着关方的方向,谁知道白景潭那双长腿无处安放,竟然都踢到他的裤腿上了。 牧南屿按了按眉心,唇张了几次也没想好应对的话,脸颊的热度几乎把他逼疯。 “屿哥,你脸好红啊,是不是喝了酒不舒服?” 在喝酒上脸和被白景潭的话逗得脸红之间,牧南屿果断做出了抉择。 “没有不舒服。”他捏着啤酒罐,不去看白景潭三分玩味的眼神,“我就是喝酒上脸,其实不会醉的。” “哦――那就好,我还以为屿哥你被潭哥说得生气了呢。吃饭的时候玩手机是我俩不好,我们这就放下手机陪你。” 白景潭指尖点上了入群邀请链接,看到入群提示后按灭了手机屏。 勾唇道:“对,放下手机陪你。” 那语气像是一个善解人意的邻家哥哥。 没人提八卦群里那堆乱七八糟的话。 反倒显得是他自己想多了,在那庸人自扰。 牧南屿耷拉着眉眼,又喝了两口冰啤,觉得脸颊的热意并没有什么消减,只好撑着桌子起身。 “我去趟洗手间。” 他晃出了火锅店,朝着更深的巷子里一个公共厕所走去。 隔了老远就是一股酸腐的臭味。 年久未曾清理的公厕从瓷砖到地板都泛着一层油腻的黄渍,角落的蜘蛛网落满了灰,霉味和臭味一下子涌入鼻腔,呛得牧南屿呼吸一滞。 刚喝完一罐啤酒的脑袋愈发晕乎,耳边“呜呜”的,好像有什么声音。 牧南屿脚步一顿,用力眨了眨眸子,生理性的水汽蒙在眼瞳上,眼前的景物有些模糊。 连面前男厕所的木门似乎都在旋转。 他想伸手去扶一下边上的墙壁稳住脚步,但是目光触到上头不知成分的黄渍,又迅速抽回了手。 嫌弃地拧眉,抬起一脚把门踹开了。 木门撞在墙壁上摇摇欲坠,男厕里两个男生豁然扭头看他。 只是一个目露凶光,一个满眼乞求。 被人压着按在地上的男生皱巴巴的衬衫被扒了一大半,嘴里塞着一团布,只能发出轻微的呜咽声,面上满是惊恐和绝望。 “你妈的。”牧南屿爆了一句脏话,轻轻转了一下手腕,“天还没黑呢,畜牲就出来了。” “骂谁呢,老子劝你别多管闲事!” 那畜牲松了手,脸上的横肉抖动两下,露出一双阴冷呆板的吊角眼,身形高大又壮,警告地冲着牧南屿一扬拳头。 流里流气:“细胳膊细腿的,长得还挺好看。怎么,还想英雄救美?你也好这口?” “你爷爷我这叫见义勇为!” “就凭你――啊――” 畜牲没说完的话变为了一声凄厉的嚎叫。 牧南屿一拳狠狠砸在了他的鼻梁上,不等他反应过来,又是一勾腿撞上他的小腹。 牧南屿瘦长的指骨节泛白,手臂的肌肉流畅劲瘦,单手很轻松地就拎过畜牲的衣领,借着膝盖顶着他肚子的劲道,一下把人摔在了地上。 他冷眼看着那人捂着肚子鬼哭狼嚎。 “就凭我,不服?” “你他妈!等老子起来,非得――” 牧南屿哼笑一声,懒洋洋地抬起一脚踩上了畜牲的脊梁骨,用力一磨,登时让那人的脏话都变为了哭嚎。 “起来?”他扶了一下额,抹掉发尖滴着的汗珠,“行啊,你等着警察来了以后再起来吧。” “你敢报警?你知不知道我是谁,这一片没人敢惹我,你――” “没人敢惹你,你怕我报警干嘛?” 牧南屿活动了一下略有些酸痛的手腕,拨了110大略讲述了一下情况,报了地址。 放下手机时,视线恍惚了一下。 啧,酒劲好像上来了,手脚有点发软。 牧南屿眯着杏眼,一脚把企图爬起来的畜牲踩回了地上。 嗓音清亮透着讥讽,偏生又因为酒气有些含糊懒散:“动什么动,我让你起来了吗?” 那畜牲狼狈地趴在地上,面上的表情半是惊恐半是难以置信,似乎没有料到自己会被一个看着文弱的大学生揍倒在地上。 最初的嚣张气焰随着时间的推移,都被牧南屿报了警的恐惧取代了。 “这位,这位小兄弟,你看我也是一时糊涂,要不……” “谁是你兄弟?我没你这么丢人的孙子,别乱攀亲戚!” 牧南屿冷笑,往边上瞥了一眼,看到被畜牲欺负的男生还傻愣愣地待在原地,语气缓和了一些。 “已经没事儿了,你站起来吧。一会儿警察来了你如实说明情况就行。” “谢谢,谢谢你,谢谢……” 巷子外传来了嘹亮的警笛声。 那畜牲大概真的是急了:“大哥,爷爷,我也没对他干什么呀!你看他身上有伤吗,你看到我对他……了吗?” “你放我走吧,你想要多少钱都行,我现在就打给你行不行?”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呢?”牧南屿扫了一眼自己地摊上买的二十块钱三件的T恤衫,“我差你这点钱?!” “你有没有对他做什么,等警察来了再说!” 警笛声越来越近了,只是这一片巷子多,警察赶过来应该还需要一点时间。 牧南屿抬手按了按自己发胀的太阳穴,冲着一旁的男生说:“哎,那个……你对这一片熟悉吗?熟的话你去外边给警察叔叔带个路。” “哦,好的……” 男生瘦瘦小小,脸上还沾着泪痕。牧南屿看着他挪动了几步,蜡黄的脸上神色忽然紧张起来。 “小心――” 小心什么? 酒精让牧南屿的思维有些迟钝,他下意识地低头去看,只见趴在地上的畜牲不知道从哪摸到了一块碎瓷砖,尖锐的一角在昏暗的暮色中闪着一点寒芒,反过手狠狠地朝着他的小腿划来。 “我他妈让你这个小兔崽子嚣张――” “牧南屿!” 第12章 牧南屿一句脏字堵在了喉咙口。 眼见着碎瓷片已经近至脚踝,他心知那畜牲就是想趁他躲闪、受伤的空档借助小巷子错综复杂的地形逃跑。 牧南屿一咬牙,不仅没有躲闪,反而俯下身朝着畜牲的双手抓去,企图将之反拧过来。 然而还不等他有所动作,腰上忽然传来一股不容反抗的拉力,因为酒精已经有些迟钝的身体没来得及反应,后背就撞入了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 “呲啦”一声,碎瓷片锋锐的尖端划过了他的球鞋面,直接割开了一道深口子。 那畜牲一击不中,手忙脚乱地爬起身就想跑。 “草,你他妈给我站住!” 牧南屿下意识地低头扫了一眼紧搂在自己腰上的手,听到响动又倏地抬眸,沉着脸骂了一句,挣扎着想追过去。 “白景潭你给我放手,这人可是――” “牧南屿,你是不是疯了?!” 熟悉的清冷嗓音罕闻得嘶哑,几乎是吼出来的。 腰上的禁锢一松,牧南屿顺着惯性往畜牲逃跑的方向跑了两步,手腕却又被猛地拽住。 他回过头,对上了白景潭寒冰涌动的狭长凤眸。 对方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削薄的唇几乎抿成了一道直线,眼下至鼻翼落着的阴影深暗地衬着琥珀色的浅淡眼瞳,里头的情绪让牧南屿一时有些分辨不清。 他疑惑又焦急地一拧眉,听到白景潭说。 “你留在这里,我去追。” 手腕被人松开了,对方用力之大,在他的手腕上留下了一道浅红色的指印。 牧南屿的眉眼有一瞬的怔忪。 他望着巷子蜿蜒的方向,小巷没有路灯的光亮,越往里越昏暗。 朝着远处奔跑的男生雪白的衬衣下摆随着晚风扬起一角,有一瞬闪耀得让他目光只能停留在他的身上。 白景潭的身影没入了一片黑暗中。 旋即是一声惨叫和重物砸地的声响,是那畜牲的声音。 想不到白景潭这样的三好学生,揍起人来也挺狠。 牧南屿紧绷着的脊背松了下来,垂着头盯了一眼自己破了一个口子的球鞋。 破口已经完全穿透鞋面,能看到自己的袜子了。 如果那一下真的划到他的脚踝…… “屿哥,屿哥!” 牧南屿挑眉,转过身,看到关方气喘吁吁地朝着他跑过来,身后跟了两个警察。 “屿哥你没事吧?我,我把警察带来了。” “我没事。” 牧南屿活动了一下四肢,觉得除了刚才揍人的时候用力过猛,关节有些酸痛,别的没什么问题。 他走过去把受欺负的男生带到了警察前面。 “那个畜牲……”牧南屿轻咳一声,改了说辞,“那个嫌疑犯,我的同学去追了,已经抓到了……喏,在那边。” 这附近没有监控,但是有受害人亲自指证,加上嫌疑人的心理素质实在不怎么行,警察稍微诈供两句,他就倒豆子一样全说了。 牧南屿跟着警车去了一趟警察局,领回来一笔赔偿金和见义勇为的红旗子。 赔偿金够他买一双新球鞋。 红旗子…… 挂在床头,挺威风的。 他揉了一下饿得胃都在抽搐的肚子,挥着小红旗冲回了火锅店。 满满一桌子菜,除了他一开始点的,还多加了牛蛙、鸡胗…… 火锅开着,白景潭和关方却各自坐着刷手机,看样子一筷子没动。 “哟,在等我?”牧南屿拉开了椅子,瞟了两眼那盘牛蛙,“算你们还有点良心……你不是不吃牛蛙和动物内脏吗?” 有点良心的白景潭把牛蛙下到了火锅里,眉目仍是清冷一片,只是鬓发还有些汗水的湿润。 他反问道:“你不是爱吃吗?” 牧南屿唇角一弯,意识到自己是在对着白景潭笑,又很快低下头掩饰了眸里的笑意。 憋了两刻,还是没忍住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丝轻笑。 “好吧。”他捞起一块牛蛙,囫囵塞入嘴里,嗓音含糊着,“看在你今天表现不错的份上……军训的事情我不跟你计较了。” 白景潭眯着眸子望着他:“你是指我哪方面表现不错?” 牧南屿吐出一根骨头。 当然是给我点了牛蛙和鸡胗表现不错。 “当然是你今天帮我抓坏人表现不错。” 话音落下,他似乎看到白景潭狭长的眸子闪烁了一下,琥珀色有些黯淡。 他心念一动,刚大发慈悲想要补一句“不过你给我点菜也不错”,就听到白景潭低沉的嗓音慢条斯理的。 “是啊,我帮你抓坏人,见义勇为的旗子是不是也该有我一半?” “你想要这个?”牧南屿狐疑,“我没听说见义勇为能给期末的综测加分,能拿奖学金啊?” 白景潭缓缓摇了摇头,轻飘飘地:“我不靠这个加分,也不靠这个拿奖学金。” “哦――” 也是,他差点忘了白景潭这狗东西是他们市的高考状元,又是法学专业第一的成绩入学的,估摸着单靠考试分就能一骑绝尘。 人见义勇为就是见义勇为,根本不指望靠这个加分。 “那你就是觉得这个旗子好看呗。”牧南屿大方地许诺,“这样吧,这旗子在我床头挂一天,在你床头挂一天,轮流着来,怎么样?” “屿哥,你多大的人了,还喜欢这么――”关方最后两个字“幼稚”还没出口,只见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抓过了那面旗子。 眉目染霜般寡淡的男生勾了勾唇,嗓音温和含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好,今天先我挂。” 关方:“……?” 原来不是屿哥幼稚,是他们大佬都喜欢这样? 他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三个男生都是十八、十九的年纪,饿了大半天胃口好得很,一顿火锅吃了快两个小时才停下来,拖沓着步子往校门走。 牧南屿视力好,隔了老远就看到了今天他们救下的那个小男生就站在校门口东张西望的,看起来像在等人。 “你找我们?” 那男生听到声响,眼睛亮晶晶地抬头望向牧南屿,脸颊有些红。 “对!今天的事情太谢谢你了……我叫林安,在警察局做完笔录出来的时候你已经走了,我问了警察才知道你也是南阳大学的。” 在昏暗的暮色中,林安一双眼睛泛着蜜糖般的深棕色,因为脸颊上的两片红晕,显得有些笨拙的可爱。 他激动地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扫了一眼跟在牧南屿身后的两人。 “我……我明天请你们吃饭吧?” “不用了。”牧南屿没留心林安的眼神,“你不用特意答谢我们,遇到这样的事情帮个忙是应该的。” 林安还要坚持:“可是……” “没什么可是,不论是谁遇到这种事,小屿他都会出手帮忙的。” 牧南屿愣了一瞬,手腕忽然被白景潭轻扯了一下,后退了一步。 听到身侧的人淡声续道。 “如果没什么其他事情的话,我们就先走了。” 第13章 牧南屿有些不知所谓地抓了抓后脑勺,刚想问问白景潭怎么急着想走,手腕忽然被更紧地一拽。 他下意识地扭头望过去:“你……” 牧南屿未出口的话凐灭在了对方冰凉如水的眸光中。 白景潭狭长的琥珀色凤眸覆着一泓泛寒的冷芒,立体的五官在夜晚的路灯下被分成了明显的光暗面,薄唇的形状在阴影下显得更加锋锐冷淡。 冷漠的目光径直地落在林安面上,带着某种锋芒暗藏的警告意味,转到牧南屿身上时,这股寒意又不着痕迹地消散了。 牧南屿心里的异样只停留了一小会儿,就正声问道:“你急着回寝室?” 抓在他手腕的修长手指轻轻松开了,凸出的骨节抚平,冷白一片。 “嗯,我急着回寝室。” 牧南屿看到白景潭眉心微拧,唇色有些白。 “我身体不大舒服,可能感冒又严重了……” 连语气都难得舒缓,透出几分沙哑的虚弱。 白景潭鲜少在他面前显现出这样的一面,牧南屿新奇地一挑眉,嘴上嫌弃了一句。 “吃火锅的时候连吃三盘牛肉卷也没见你感冒加重啊,这会儿倒是难受了?” 嘴上这样说着,素来吃软不吃硬的屿哥还是大度地搀了他一把。 “行吧行吧,那我们赶紧回寝室,我去给你泡感冒药。” 牧南屿虚虚地扶着白景潭的手臂,走了两步,身侧一米八几的人忽然咳嗽了几声,像是没骨头似的,往他身上倒了一下,再走几步,又倒了一下。 他无奈地把蹭着他肩膀的白景潭拉开了一点,再把他的手臂抓实了。 “我说,你不会是什么食物过敏了吧,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白景潭微眯着眸子,目光落在他们俩紧贴的手臂上不知在想什么,出口的话仍带了鼻音。 “不用,只是感冒。” 牧南屿“哦”了一声,听到背后关方和林安“悉悉索索”的交谈声,才想起来扭过头礼貌地道别了一句。 “林……林安?你真不用把这事儿太放在心上,举手之劳而已。我室友有点不舒服,就先走了,下回见。” 林安的目光停留在不远处两个男生亲昵的动作上,眼里刚涌出些迷茫又失落的情绪,就见前头断断续续咳嗽着的男生突然侧脸轻飘飘地盯了他一眼。 浅色的凤眸眼尾上挑,斯文的黑框眼镜都压不住眸光的锋锐寒冷,看不出一点儿感冒的难受,像是雪山上的狼,圈着自己的领地。 一阵微凉的夜风刮过,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那个,方哥?我能问一下,那个人和牧南屿是什么关系吗?” 关方正打算赶上去,听到林安的问句又顿了脚步:“你说潭哥啊?我其实也不大清楚,不过他和屿哥似乎从小就认识。” “你别看他俩会吵嘴,屿哥有时候对他说话的语气冲,但屿哥其实挺关心潭哥的……他俩应该算,那叫什么来着,相爱相杀?!” 牧南屿远远地就听到最后一句话。 饶是他学习没那么好,也知道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谁跟白景潭相爱了?! “关方!你不会说话就别瞎说!” “好好好,我不瞎说!” 牧南屿轻轻撞了一下白景潭,压低声音:“你不是状元吗,快辅导一下关方到底应该怎么正确使用汉语!” 他看到身边的人轻扯了一下薄唇,眼睫低垂的时候,有几分温润如玉的假象。 “这应该叫——床头吵架床尾和。” 清冷的嗓音不轻不重,刚好够在牧南屿耳边重重炸响,刚好够关方和林安听得模模糊糊。 一股热气顺着脊梁骨一路蹿到了头皮,激得牧南屿脑袋发晕。 他柔和漂亮的杏眼豁然睁大了,墨色浓黑,透出几分迷茫几分惊诧,眉宇间没了那股懒散的痞气,懵懵地盯着白景潭。 疑心是自己听错了:“你刚说什么?” 身后关方也在问:“啥,潭哥,你说啥,什么床?!” 牧南屿一听到关方的问句,像是只被逮住尾巴的猫,自己先炸起来了。 厉声呵斥:“什么床,关方,你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屿哥你别生气,我知道我听错了,潭哥怎么可能说床不床的哈哈哈哈……” 白景潭勾唇,微凸的喉结极缓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平静地对上牧南屿惊疑不定的黑眸。 “我说什么了?” “你别给我装傻!”牧南屿一边拉着他快步朝寝室走,一边咬牙切齿,“我英语听力不行,不代表我汉语听力不行!” “你刚刚明明说了床头——” “哦……”白景潭轻笑一声,“我记错词了。感冒,思绪不大清醒。” 牧南屿沉默了一下。 “……真的?” “真的。不然小屿以为呢?” 我以为是你自己想要社会性死亡还要拽着我一起! 牧南屿拉着的臭脸表情稍稍缓和了一些。 “状元也会记错词啊?” 对方的嗓音很轻:“……给我留点面子。” 牧南屿按捺下立马将高考状元用错成语的事情宣扬出去的念头,轻哼了一声。 “给你留点面子?行啊,你叫声屿哥,我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你喜欢别人喊你哥?” 那倒也没有,我只是喜欢死对头服软的样子。 “对啊,别人喊你哥说明你牛叉,懂吗?” 他看到白景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旋即是一声低哑的。 “屿哥。” 尾音哑到听不出来,给这句霸气的“屿哥”添了几分说不出的暧昧缱绻,但确实是叫了“哥”没错。 牧南屿仰着头看白景潭面无表情的俊脸,没看到对方一丁点不好意思的神色,或者是羞恼的脸红。 突然觉得白景潭这声“哥”叫的也没什么意思。 意兴阑珊:“好吧,说话算话,我什么也没听到。” 校门边,林安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个男生亲昵地凑着脸,面容冷峻的那个不知怎么的,唇角忽然扬起了一丝弧度。 凤眼狭长地微眯着,冻得发寒,偏偏一股子茶味儿迎面扑来。 林安蜜色的眼里窜出了一点火星子。 “屿哥人那么好,怎么跟那个人……” 关方怪异地看了他一眼:“那个人?那个人不就是潭哥吗?潭哥可是法学专业第一的成绩考进来的,高考725,能上清北的分呢!” 林安愣了一下。 关方无意识地继续补刀。 “而且潭哥长得多帅,眼镜一戴,书一拿,你不知道咱们年级有多少小姑娘喜欢这样的冰山学霸!” “可是屿哥他……” 关方急着想追上牧南屿他们,报出一串群号。 “哎呀一时半会说不清楚,这个群是咱们大一的八卦群,你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第14章 开学第二天乏善可陈,八卦群里大部分人的话题还停留在牧南屿和白景潭身上。 不知是哪个人问的那句“觉得两个人谁更帅”,一下把吵吵嚷嚷的新生分为了三个阵营。 【你们别看到两个帅哥关系好就yy他们行不行?好朋友差点摔了扶一下怎么了?真搞笑。】 【是啊,还有说牧南屿是下面的,你们礼貌吗?】 【游泳冠军我屿哥!阳光俊朗我屿哥!南阳校草我屿哥!】 底下很快有人不服气。 【谁承认南阳大学的校草是牧南屿了?校草肯定是白景潭啊!不提别的,就高考分数白景潭都能甩牧南屿十条街!】 【高考状元我潭哥!冰山学霸我潭哥!南阳校草我潭哥!】 还有一小撮cp粉劝架。 【哎呀哎呀,他们两个都是绝世大帅比,别吵了别吵了!】 立即有好事看热闹的捣鼓了一个投票链接发到了群里。 【南阳大学校草校花评选大赛,快来给你支持的选手投票吧!】 …… 白景潭坐在椅子上,一手撑着额头刷着手机,俊美的侧脸在灯光下轮廓流畅而立体,眉宇间染了些微的困倦,但脊梁还是挺直得像一棵松。 关方刚洗漱回来:“潭哥,你在看什么呢?” 白景潭侧过脸瞟了一眼虚掩着的门,淡淡答:“在看八卦群――小屿今天不开心,就是因为这个事?” 牧南屿刚刚拿着他的杯子下楼去帮他泡感冒药,一时半会儿应该还回不来。 “应该是的吧……屿哥那种性格,肯定受不了他们在那瞎编排。不过这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屿哥后来不也没说什么嘛!” 白景潭未置可否,低低“嗯”了一声后,重新将目光落在了手机屏幕上。 那个投票链接已经被设为了群置顶。 链接点进去分为校草、校花两个评选界面,已经有不少参赛学生的照片放在了上面。 最前头的两张照片分别是他和牧南屿的。 牧南屿的那张是他在游泳青少赛获奖后的照片,跟学校里贴出来喜报上的那张一样。 脖子上挂着金牌的男生笑容明媚,湿发衬得那双眸子格外璀璨。 只是照片提供者的名字标在照片底下,赫然写着:林安。 “白景潭,白景潭?喝药了,发什么呆呢!” 牧南屿端着保温杯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桌边上的人凤眸幽冷,下颌线条紧绷着的模样,盯着桌上的手机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他连喊了三声都没有得到回应,只好把杯子重重敲在了桌面上。 “白景潭!” 对方怔了一瞬,扭头看他,放在手机屏上的指尖微动。 “抱歉,刚刚走神了。” 牧南屿把保温杯推到他跟前,嗓音因着困顿懒洋洋的。 “没事,屿哥我困了,暂时不跟你计较。明早我还要去游泳训练,先睡了,一会儿你洗澡的时候声音小点。” “好。” 牧南屿刚打算转身掀开蚊帐,目光不经意间瞥到了白景潭亮着的手机屏幕。 南阳大学校花评选大赛…… 啧,看不出来,白景潭还关心这种东西。 牧南屿轻轻“嗤”了一声,半是调笑地:“哟,白景潭,这才开学两天,你就看上哪个小姑娘了?” 白景潭一挑眉,嗓音有些沉:“什么?” “装什么啊,你不是在看校花评选吗――有什么好看的小姑娘,别藏着掖着的,给我也看看。” “……你看错了。” “我看错了?”牧南屿觉出自己的心跳跳得有点快,胸口还有点闷闷的,不爽地一皱眉,“我视力5.2,你说我看错了?” 牧南屿瞧着白景潭遮掩手机的动作,哼笑一声立即伸手过去抢他的手机。 “不心虚的话你藏什么手机?我绝对没有看错,不信――” 寝室里的桌椅挤在一起空间小,牧南屿堵死了白景潭起身的路,一手撑着桌子一手去够白景潭抓着手机的手。 没留神小腿擦过了椅子腿,一下压到了淤青处,牧南屿倒吸了一口凉气,手一松劲,下一瞬就被人揽着腰稳住身子,捞进了怀里。 牧南屿两只手下意识地撑在了桌子上,原本是居高临下的姿势,偏偏他双膝屈着,几乎坐在白景潭腿上,对方的手又紧紧揽着他的腰。 居高临下变成了投怀送抱。 这样的姿势怎么看怎么别扭。 “屿哥,潭哥,卧槽!那个群里的校草校花评选你们看见没有啊――” 牧南屿和白景潭齐齐扭头望向关方。 “什么玩意?!” 牧南屿脸颊烧了起来,挣扎着从白景潭身上退了下来,顶着关方半是惊诧半是茫然的眼神解释道。 “白景潭刚刚就在看校花评选呢。我让他给我看看漂亮小姑娘他就是不肯,我只好去抢他手机了。” “哦……原来你俩刚刚是在抢手机。”关方嘀咕着松了口气,“屿哥,那个评选你和潭哥――” “我和他怎么了?” 牧南屿一边大踏步地朝着洗手间走,一边抬手扯着衣领散热。 腰间像是被一圈火燎过,停留着白景潭手臂掌心灼热的温度,烧得他有些难受。 “哎呀――一时说不清楚,那个链接就在群里,屿哥你去看吧!” 牧南屿泼了两把冷水上脸,终于让脸颊的热度退了下去。 他又等了片刻才往回走,额前的碎发滴着水,黑眸被水汽莹润得蒙了一层雾,是不会让人生厌的慵懒神色。 “行啊,我一会儿去看……不会是我和白景潭也在校草投票的选项里吧?” “呃,恐怕不只是这样――” 牧南屿刚被白景潭那一抱抱散了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 “难不成我俩还能去选校花?” 话音刚落,他看见白景潭狭长的凤眸忽然闪烁了一下,覆盖在面上的清冷薄霜似乎有些裂缝,薄唇微动,却到底什么也没说出口。 牧南屿挑眉:“哦――我知道了,一定是我的票数比白景潭高是吧!” 他有些得意:“这不是很正常,毕竟同学们的眼睛都不瞎……” 牧南屿抓过自己的手机,点开了那个投票链接。 校草评选处,他和白景潭的票数咬得很紧,时而他高,时而白景潭高。 他有些惋惜地抿了下唇。 再点开校花评选处,打算看看是哪个美女让白景潭刚才看得眼睛都直了。 只见当前票数第一的位置赫然写着他的名字。 照片是他高中运动会上跑步冲过终点线时的样子。 照片提供者:白景潭。 第15章 照片上阳光俊朗的男生神采飞扬,其实拍得挺好的,但是在一众清纯妖艳的美女中间,就显得格外突兀惹眼。 “白景潭……你个阴险小人!” 牧南屿唇角下压,眼里的墨色浓得翻滚起来,像是乌云遮山。 “你是不是怕校草评选输给我,就把我照片放到校花评选区里!” 白景潭抬手按了按眉心,嗓音和缓:“是刚刚你来抢手机的时候,我点错了……” “谁信你的鬼话?!” 牧南屿冷笑一声,退出了微信群,打开手机相册:“你跟我玩阴的是吧,不就是照片吗?谁还没有了……” 他和白景潭从小学到高中都在同一个学校读书,家又住隔壁,他敢说白景潭黑历史没人比他更清楚。 牧南屿在手机相册里一张张翻找,立誓要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找一张白景潭的丑照出来。 翻了半晌,却发现这人别的不怎么样,那张脸却是从小好看到大的,在小学七、八岁还是个奶包子的时候就又冷又拽。 牧南屿烦躁地“啧”了一声,脊背靠在墙壁上松松垮垮地一站,精挑细选了半晌,挑出了一张白景潭在高中上课时趴在桌上睡觉的照片。 那是白景潭为数不多头发蓬乱,神色褪去了清冷,坐姿懒散的时候。 他迅速点了上传,满意地看着白景潭的照片也和他的一样出现在了“校花评选区”。 牧南屿示威地冲着白景潭扬了扬手机:“等着瞧吧,到时候你被选上了校花,可别哭鼻子!” 寝室熄了灯,一片寂静的黑暗中,只剩下了空调运转的轻微声响。 牧南屿侧着身子躺在床上,眸子紧闭,长而翘的眼睫却不老实地轻颤着。 脑海里的画面纷纷乱乱,一会儿是“校花评选”界面,一会儿又是白景潭抱他的那一下。 在静谧的深夜里,回忆似乎变得格外得清晰,又格外得不可理喻。 他想起来白景潭的手搂在他腰际滚烫的体温、禁锢的力道,想起自己的膝盖屈着,几乎坐在对方腿上的姿势,想起他挣扎着退开时,白景潭琥珀色的浅淡凤眸少许不可忽视的热度…… “吱嘎”。 牧南屿翻了个身,睁开了眸子。觉得自己的心口闷得慌,想大口喘气又呼不出来,连背上都冒出了一层薄汗。 思来想去,他还是摸出手机,打开了那个投票链接。 “校花评选区”,两个男生的照片紧挨在一处,底下标着的照片提供者分别是对方的名字,颇有些争锋相对的味道在。 来投票的同学们大约是觉得两个大男人来选校花挺稀奇,他们俩的票数竟然出奇得高。 尤其是他的,简直一骑绝尘,遥遥领先。 牧南屿本就冷沉的神色愈发暗了。 这他妈是怎么投的票? 他退出了投票链接,沉下心去八卦群里观察舆论。 【笑死我了,白景潭和牧南屿的照片怎么会在校花评选区啊?】 【更搞笑的是他俩的照片分别是对方上传的,恐怕他俩的关系没那么好吧?反正我的好兄弟要是敢把我的照片传到校花评选区,我得跟他拼命!】 【你们没发现他们的照片都穿着高中的校服吗?他们俩以前是同学?】 【我跟他们俩是一个高中的,他们在高中的时候关系就一般。】 【竹马竹马,相爱相杀,嗑到了!】 【白景潭为什么睡觉的样子也这么帅啊!】 【牧南屿长得真的好好看,加个长发就是大美女啊!】 牧南屿在心底冷笑了一声,刚想用小号说“你家美女八块腹肌?”,就见到那个人发了一张性转图片。 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图片上唇红齿白的美女就是自己加了长发后的样子。 图片一出,八卦群里登时炸了锅。 【卧槽卧槽卧槽,我直接自信,嗨,老婆!】 【我的妈呀,这也太好看了,果然漂亮不分性别!】 【我决定把牧南屿投到校花评选第一。】 【+1。】 【+10086。】 牧南屿恼得差点把手机屏摁碎。 本来他倒无所谓这种评选,大家乐呵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但是牵扯到白景潭,尤其是他睡觉前刚向白景潭放过狠话,最后要是他自己被选为了校花,不得被白景潭笑话死? 他可丢不起这个人! 微信群里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他忽然瞟到一个眼熟的名字。 【林安:今天我出校门吃饭,遇到小混混了,是屿哥救了我。】 【林安:他两下就把那个小混混摁在地上了,特别帅。】 【林安:大家帮忙在评选校草的地方投他一票吧。】 【牧南屿打小混混?真的假的?】 【林安:真的真的,派出所还给了屿哥见义勇为的挂旗呢!】 【我今天晚上在校门口的时候好像真的看到有人拿着一面红旗子……但是拿着旗子的人好像是白景潭啊?】 【我作证,拿着旗子的人是白景潭。】 【到底是谁见义勇为啊?有的人可别因为自己喜欢谁就乱编故事。】 草。 牧南屿用口型骂了一句脏话。 火气刚窜到一半,手机忽然“嗡”的一声。 【关方:我是他俩的室友,是屿哥发现小混混欺负人,上去把他教训了一顿,小混混要跑,潭哥把人追到的。】 【关方:校花评选那里,屿哥和潭哥互相开玩笑呢,大家别当真,别真给他们投票了。】 【关方:看到的兄弟姐妹们麻烦互相转告一下吧!】 牧南屿眼底的阴翳散了少许,有一下没一下地薅着自己的头发。 互相开玩笑? 他可没有和白景潭开玩笑。 白景潭把他照片放到校花评选那里的时候,也没见得是在跟他开玩笑啊。 【当事人和他俩的室友都说了是牧南屿救了人,有的人心理阴暗,别乱揣测别人了!】 【其实投男生当校花,挺让人膈应的,大家玩归玩,还是不要过火了。】 【不说了,我去投牧南屿当校草!】 牧南屿又翻了一会儿群消息,临近午夜,群里说话的人已经少了很多,过了这么个小插曲,也没人再提他的性转照片了。 牧南屿关了手机,刚打算睡觉,忽然听到上铺传来了一声手机消息提示音轻微的震动声,旋即床板动了一下,像是白景潭翻了个身。 白景潭也没睡? 他不会看到群里那张性转照片了吧? 牧南屿眯着眸子,想去群里看看那张照片被刷上去没有,刚打开手机就看见了一条好友申请。 【林安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林安:对不起啊屿哥,我没想到群里的人会这么想。我已经订好明天的餐厅了,我想请你吃顿饭行吗?】 第16章 第二天清早,六点半的闹钟响起的时候,牧南屿揉着眸子下了床,才发现白景潭已经洗漱完坐在椅子上吃早餐了。 就连关方都站在了洗漱台边上叼着牙刷冲他打招呼:“屿哥,早啊!” “早。” 牧南屿瞥了一眼闷声吃早餐的白景潭,哪怕吃着掉碎屑的面包,那人的动作都不紧不慢,优雅而好看。 思及昨天的事情,牧南屿把下意识涌到嘴边的招呼声吞了回去,轻飘飘地收回了目光,一边拿牙膏牙刷一边问关方。 “你怎么起那么早?” “屿哥你忘啦?昨天是因为要领军训服所以才十点集合。从今天开始早上七点就要到操场集合了,我们还算起得晚的呢!” 牧南屿一挑眉:“那正好,我中午要跟人去西餐厅吃饭,你说我是不是该穿得稍微正式一点?” “去吃饭,还是西餐厅?卧槽屿哥,你该不会是有情况了吧!?”关方挤了挤眼睛,“屿哥这么受小姑娘欢迎,是跟谁――” “砰”的一声轻响,椅子撞在桌腿的声音。 牧南屿扭过头,看到白景潭起了身,左手抽了一张纸巾擦着手,一下下的挺用力,手背上骨节凸起,有些泛白。 “什么小姑娘,我游泳队训练那么忙,哪有时间找小姑娘?” 牧南屿有些莫名地盯了白景潭一眼,也没打算跟他说话。 “是跟林安去吃饭,他昨晚加我好友,非得请我吃饭谢我,说是已经订好餐厅了,不去的话也退不了钱。” 关方“切”了一声:“我还以为屿哥你背着我和潭哥脱单了呢!既然是跟男生出去吃饭,你别穿大裤衩大T恤就行了,随便找件衬衫吧。” 牧南屿点了点头,从衣柜里挑了一件浅蓝色的衬衣出来放到了床上。 简单的洗漱后,他拿着泳镜盒子出了门,朝着关方一挥手。 “我先去游泳馆训练了,训练完来操场集合。中午吃饭不用等我。” “好嘞屿哥!” 关方关上了寝室门,刚转过身,却瞧见白景潭已经戴上了军帽,额前的碎发被军帽遮掩住,单薄镜片下的凤眸尤其冷冽肃正。 “潭哥,你打算走了?” “嗯。” “中午屿哥和林安去吃饭,那我俩……” 白景潭压了一下帽沿,镜片上掠过一道白芒。 “你问一下牧南屿他们在哪里吃饭……我们也去。” 中午十二点多,军训队列解散。 牧南屿回寝室洗完澡换上了干净的衬衫长裤,打车去了和林安约好的餐厅。 林安订的餐厅环境幽静,熏了淡淡的香薰,牧南屿跟着服务生往二层走,瞟了一眼柜台上摆着的红酒牌子,就知道这家餐厅的消费应该不低。 “屿哥,你来啦!” 牧南屿拉开椅子坐好,看到林安穿了一件白衬衣,精致地别了胸针,装饰了挂坠,热情地把菜单放到了他面前。 “屿哥,你看看你想吃什么?随便点,不用跟我客气,昨天要不是你,我差点就被那个人渣给……” 林安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坐到了牧南屿边上,借着看菜单的工夫,身子一点点朝着牧南屿的手臂紧挨过去。 “我都行,你看着点吧。” 牧南屿随意翻了两页菜单,一边淡淡答,一边将菜单推了回去。 他从小跟着舅舅长大,虽然不愁吃穿,但也不怎么出入高端餐厅,认识几瓶红酒还是在亲爹过来认回他之后,对吃穿之类一向不大讲究。 而且身侧的林安深棕色的眼睛扑闪着,目光有些热,似乎一直在若有若无地扫视着他,让他觉得有些不大舒服。 “那我点两份牛排吧,你吃鹅肝吗,或者蜗牛?” 林安从善如流,蜜色的眸子看似一直在看菜单,实则时不时地往牧南屿脸上瞟。 嗓音清甜:“屿哥,我还没问你呢,你的寝室在哪儿呀?以后我可不可以来你寝室找你玩?” “我……” 牧南屿不动声色地把即将和林安的手肘撞上的手臂从桌面上放了下来,刚打算开口说些什么,目光落在楼梯口处忽然一滞,嗓音骤然停住了。 白景潭缓步出现在了楼梯上。款式差不多的白衬衫穿在林安身上显得有些俗气,穿在那人身上却挺拔而清爽。 扣子解开了两颗,露出一片分明的锁骨和小片肌肤,眼角眉梢都带着凛然的清冷淡然,同几个西装革履的客人走在一起,也能叫人一眼就看到。 “屿哥!好巧啊!” 白景潭身后,关方一眼就看到了牧南屿,立即小跑几步上了楼梯。 牧南屿诧异地打量了白景潭两眼,又很快收回了目光:“你们怎么来了?” 关方心直口快:“是潭哥他――” “是我听说这家西餐厅口味不错,想请关方来这里吃饭,碰巧遇到了而已。” 白景潭径直走到了牧南屿身后的桌子上,修长的指节轻敲了一下桌面。 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几乎凑到牧南屿身上的林安,嗓音冰凉如玉珠落盘。 “不过既然遇到了,小屿不过来给我们介绍一下这家店的菜品吗?” 校花评选的账我俩还没清算呢,谁要给你介绍菜品―― 牧南屿略一拧眉,刚张了张唇,就听见关方笑说。 “林安,你怎么不好好坐着,是身体不舒服吗?为什么人快挂在屿哥身上了?” 牧南屿怔了一瞬,豁然侧过脸,这才发现身边的林安整个人距离他挨得很近,脸颊几乎快枕在了他的手臂上。 这么近的距离,就算是他跟好兄弟都鲜少这样,更何况还是跟一个不怎么熟的人。 饶是牧南屿神经大条,心里也觉察出些异样来。 他轻咳了一声,缓缓站起身,轻声跟林安说了一句“抱歉”,一边朝着白景潭走过去。 眉宇间仍沾染着少许记仇的不爽阴翳。 “还要我介绍菜品,你自己不会看菜单吗?” 牧南屿走到桌边上,忽然被白景潭按着肩,坐到了椅子上。 身边的人双手扣着桌面,无形地将他禁锢在了自己身边,只是对方绅士地与他保持了半个人的距离,便不让人觉得有距离过近的不舒服。 白景潭微俯下身子:“如果我不叫你过来,我们的屿哥打算让他挂在你身上吗,嗯?” 牧南屿听到对方略哑的低音,仰脸望向他,明媚的眉眼一挑。 懒洋洋地:“总比你把我的照片放到校花评选区要好。” 两人僵持了片刻。 直到一本菜单被关方递了过来。 “屿哥潭哥,你俩凑那么近说啥悄悄话呢?看菜单啊!” 第17章 牧南屿轻哼一声,扒拉过了菜单。 白景潭顺势坐到了他边上,左手支着太阳穴,手腕修长匀称,撑起了这个年纪的男生流畅劲瘦的肌肉线条。 “牛排你要几分熟的,一会儿自己选。” 牧南屿勾了两份牛排,下意识地把白景潭忌口的食物划掉了。 没留意到坐在他边上的人看到他的动作后微微勾了勾唇,狭长的凤眸朝着林安的方向淡淡一瞥,眼底掠过了一丝冰凉笑意。 牧南屿放下笔,让点单的服务生收走了菜单,刚起身想回自己的座位,就看到了白景潭唇角来不及敛起的轻笑。 他忍不住一皱眉:“你傻笑什么呢?” 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传来关方的声音。 “林安,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真的没有不舒服吗,要不我们送你去医院看看?” 透过两张桌子之间隔着的毛玻璃缝隙,可以看到林安本就泛着蜡黄色的脸面色铁青,唇瓣紧抿着苍白一片,像是极为难受。 “我没事……” 牧南屿看着林安的唇角勉强扯出了一抹笑,显得有点牵强。 “可能有点低血糖吧,毕竟我想着中午能跟屿哥一起吃午餐,早上就没吃什么东西……我不像你朋友身体那么好。” “屿哥你继续和你的朋友聊吧,不用管我,我自己休息一下就好了,没关系的,你不用觉得抱歉。” 牧南屿挑了挑眉,刚准备站起来的身体一松,又懒洋洋地坐回去了。 他抬手朝着服务生招了招手:“你好,请问你们餐厅有红糖水吗?有的话给那位先生来一杯。” 林安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料到自己这样说完,牧南屿竟然没有立马坐回到自己身边,他攥了攥拳,用指甲掐着掌心的肉,让自己开口的嗓音更虚弱了几分。 “不用麻烦了屿哥,你和你的朋友聊的是正事,不用为了我这样,你的朋友会不高兴的……” 牧南屿靠在椅背上,墨色的眸子漫不经心地耷拉着,却将林安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得益于这几年关于“绿茶”的电视剧、b站小视频的创作比较多,林安话里话外的机锋他还是听得出来的。 虽然不清楚林安这么针对白景潭是为了什么,但一码归一码,他看不惯白景潭,也不能任由别人随便给白景潭泼脏水,昨天救人,可还有白景潭一份儿呢! “喂。” 牧南屿握拳敲了一下桌面,侧脸望向白景潭。 “白景潭,我跟林安一起吃饭,你不会生气吧?” “白景潭,我刚刚给林安点了一杯红糖水,你不会生气吧?” “白景潭,我一会儿要和林安坐在一起,你不会生气吧?” 男生声线清亮,偏生又痞又懒,就含了几分调侃、几分讥讽的味道在。 关方没忍住,“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卧槽屿哥,你学绿茶学得好像啊,简直一模一样啊!” “我不生气。” 牧南屿盯了白景潭几刻,没从对方寡淡的眉宇间看出一点儿被逗笑的痕迹,有些惋惜地移开视线,目光重新落在了林安面上。 “你看,白景潭他不生气,是你多心了。” 林安一张脸几乎扭曲起来,但碍于这些话都是牧南屿说的,他只好假装没有听出来话里的意思,唇角依然堆着笑。 “我刚刚跟屿哥你开玩笑呢……毕竟你的朋友都能把你的照片放到校花评选区,能开这样的玩笑,你和他的关系肯定很好。你的朋友不会把我的话放在心上的,对吧?” 白景潭微垂着眼睫,一个眼神都没有放到林安身上,只是慢条斯理地端起了玻璃杯,抿了一口水。 林安自讨了个没趣,见没人理他,只好尴尬地笑了两声闭上了嘴,偷偷瞪向白景潭的目光却恨恼得几乎冒火。 一直等菜上来,林安也老实了没再出声,牧南屿才回了自己座位。 两桌人默契地安静地吃完了这顿饭,最后结账的时候,牧南屿自己先一步结了自己那份的钱。 “屿哥,我租了车来,我送你回学校吧,你顺便带我去你寝室看看――” “不了,我走回去就行,正好消食。” “那我跟你一起走吧?” 牧南屿刚在思忖着有什么由头能婉拒林安,肩忽然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他扭过头,看到白景潭走在他身后斜侧方一步远的距离。 “走回去做什么,你忘了你还要给我泡感冒药?”白景潭低沉的嗓音淡淡的,似乎在说什么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我已经打好车了,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是啊屿哥,跟我们一起走吧,大热天的走回去多热啊!” 林安眼见着牧南屿要开口答应,一咬牙。 “屿哥,你看我都租了车了,我一个人坐也太浪费了。而且我对这边的路不是很熟,我手机没电了,我怕回不到学校,你能不能……” 话音刚落,他手中就被扔了一个充电宝。 林安愣了一下,对上了白景潭锋锐的凤眸,琥珀色的眼瞳又冷又深,像是雪山上的一汪深潭,让人看一眼便心底发怵。 “手机没电了就充电,找不到路就用导航。” 白景潭不动声色地站到了牧南屿和林安中间,将两人隔了开来。 “别担心,这个充电宝附带各种型号的插头,我看过你的手机是华为,不用担心充不了电。” 一句话将林安所有的路数都堵死了。 他微张着口,似乎绞尽脑汁想要再想出什么理由来,但是憋了半晌,也只能攥着手里的充电宝,眼睁睁地看着牧南屿跟着白景潭上了出租车。 林安恨恨地一跺脚,目送着汽车消失在了视线中,一把将手中的充电宝砸在了地上。 “卧槽,屿哥潭哥,咱们这顿饭吃的,好浓的一股绿茶味儿啊,我现在还觉得恶心!” 牧南屿睨了一眼坐在副驾驶的关方,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没看出来呢。” “哪儿能呢,你看林安他之前阴阳怪气的,不就是想说你和潭哥关系不好吗?也不知道潭哥怎么惹他了,之前要不是潭哥,那个欺负他的人渣可就跑了!” “而且啊,屿哥,我和潭哥刚到的时候,那人离你可近了,几乎黏在你身上,看得我一身鸡皮疙瘩。” 牧南屿阖着眼吹着车上的冷空调,心情稍微好了一点。 随口问:“是吗,有多近?” 身边的温度似乎高了一些,牧南屿扯了一下领口,疑惑地睁开了一只眼,正看见白景潭近在咫尺的俊美侧脸,他的唇几乎贴到对方的脖颈,正好是他颈侧那一点隐蔽红痣的位置。 整个人瞬间燥热了起来,牧南屿警惕地绷紧了身子,看着白景潭骨节分明的指一手按着椅背,一手穿过他身前,几乎是把他禁锢在怀里的动作。 但出乎意料的,他并没有感觉到类似刚才林安贴近自己身边时的那种不舒服与异样感。 只是心跳得很快,一下一下,几乎蹦出胸腔,震得他耳膜发疼。 他听到“咔擦”一声安全带系好的声响,旋即是白景潭低笑的气音响在耳畔。 “就这么近。” 第18章 温热的吐息带着清爽的薄荷漱口水的味道,轻轻喷洒在了耳垂处,带起一阵虫蚁啃噬般的酥麻。 牧南屿咬着牙绷住了下颌,却抑不住身体迅速蹿起的热度,一下子让他的耳根红得滴血。 白景潭缓缓抽了手,周身的热度迅速撤离,牧南屿却没敢去看他的眼睛,潜意识里总觉得对方看向他的目光幽邃中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可能是在嘲笑他红了耳朵? 胜负欲一下子被激起。 “是吗?” 牧南屿微凸的喉结滚动了两下,目光空空地盯着白景潭近在咫尺的脖颈,感觉那颗红痣在冷白的皮肤上既突兀又惹眼。 嗓音有些干涩,语气却故作轻松。 “我不觉得很近啊。” 白景潭削薄的唇唇角微动,仍扣在他椅背上的手随着汽车一个急拐弯,愈发用力地按压下来,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指甲几乎在椅背上留下印子。 琥珀色的凤眸轻挑了一下,在镜片下冷得不像话。 牧南屿被白景潭莫测的目光盯得有些心虚,跷起二郎腿让自己看起来悠然自得了一些。 刚打算开口质问他系好了安全带怎么还不离开,发顶上突然传来一股轻柔的力度。 牧南屿怔了一瞬,捕捉到白景潭眼底一丝暗笑,反应过来想要伸手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 发顶上刚才轻柔的力道骤然加重变成了撸猫似的揉搓,一下子把他松软服帖的墨发弄得一团乱麻。 “白景潭,你――”牧南屿迅速抓住了白景潭的手腕,及时止损,“谁准你乱摸老子的头发了?!” 男生明媚阳光的眉眼压着轻微的恼怒,眼睫在皮肤上落下几点阴影,清亮的声线明明是在发火,因为那几分沙哑,又像是炸了毛的小猫在叫唤。 “是你说的,不觉得很近。” 牧南屿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两者根本没有关系,是白景潭在强词夺理,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话。 “那我俩的关系也没有近到能这样的地步――” “你和林安的关系就能了?”清冷的嗓音骤然一沉,尾调发寒。 牧南屿反驳的话堵在了喉咙口。 “我们俩认识了十多年,还比不上一个见了两次面的人。” 白景潭话音一顿,削薄的唇轻扯了一下,牧南屿看着他唇角淡薄的笑意随着自己发顶上掌心的温度一起消失了。 下一刻,白景潭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似是有些失望。 纤密的眼睫低垂,立体的五官背着光隐没在一片昏暗中,偶尔掠过一道明亮的阳光,却显得暗面更冷,还有些孤寂。 “抱歉,以后不会了。” 牧南屿傻愣愣地松开了握在白景潭腕上的手,眨巴了两下眸子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他说那句“我不觉得很近”的时候,只单纯想着呛一呛白景潭,挽回一下面子,的确是违心的话。 只是那么多年习惯了和白景潭争锋相对,他本能地觉得那没有什么。 车内沉默了片刻,安静得有点诡异,连坐在前排副驾驶的关方都察觉到了不对劲,转过头看他们。 “屿哥,潭哥,你俩咋了――嚯,屿哥你这个发型够酷的啊!” 牧南屿侧目连续瞟了白景潭几眼,一边抬起手扒拉自己的头发,一边冲着关方道。 “没怎么,转回去转回去,你拧着头不嫌累啊?” 随着寂静蔓延,男生瘦长的指节一下下拨弄头发的动作越来越慢,瞟向白景潭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但身边的人只是安静地坐着,脊梁依旧挺拔,只是微垂着眸子,面无表情。像是在周身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冰墙,同往常很不一样。 冷得没了温度。 牧南屿有些烦躁地轻轻“啧”了一声。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白景潭这人这么多愁善感玻璃心呢? 明明他自己撕女孩子情书丢垃圾桶的时候也挺干脆利索的啊。 牧南屿轻轻咬了一下下唇,觉得唇瓣被空调吹得有些发干,跟心口涌动着的情绪一样,又干又燥,扰得人脑袋刺疼。 诚然这回是他先说错话的。 如果刚才没有白景潭帮他解围,他的确不知道要怎么正常地跟林安吃完这顿饭。 牧南屿翘着二郎腿的脚无意识地微微抖动,大拇指不住地摩擦着食指边缘,几乎把指腹蹭得泛红。 可是,道歉的话他要怎么说呢? 白景潭是因为他和林安走得太近生气? 还是因为他们俩关系不好生气? 他们俩的关系,不是从小到大就这样的吗? 牧南屿思忖半晌,思绪东拉西扯的,一下子飘到了校草投票上。 恍然大悟。 懂了,白景潭是怕他太受欢迎,招来的桃花太多,又不懂拒绝人,容易被人拐跑谈恋爱。 白景潭这种学霸,肯定见不得他还没考过英语四六级,还没拿到计算机二级证书,还没期末第一,还没保研就谈恋爱。 还是管得宽,跟小时候一模一样,非要管着他学习,和他舅舅沆瀣一气。 道歉的话在喉咙口转了一圈,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一阵突兀的电话铃打断了。 跟他关系比较近的人都加了微信,平时习惯了微信语音通话的铃声,乍一听到电话铃,牧南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在响。 只是目光触到手机屏幕上联系人的名字,他伸到半空的手又蓦地止住了,眸里的墨色黯了一刻,转瞬亮起一股烦躁的热度。 “屿哥,你怎么不接电话啊?不会是诈骗电话吧?” 几十秒后,“叮叮咚咚”的手机铃还在响。 牧南屿“嗤”了一声:“还不如是诈骗电话呢。” 他接起了手机。 没有带称呼:“什么事?” “南屿啊,你已经开学两天了吧,怎么没问爸爸要学费生活费?要不是我打电话问了你舅舅,我还不知道呢。” 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是个中年男子的嗓音,语气挺温和,只是莫名叫人觉得有些过度热情。 “我听说你们学校大一就考英语四级了,你可得好好考,为以后出国考托福雅思做准备。” “你舅舅说你还在那个什么省游泳队啊,赶紧退了吧!我们家不需要你去搞体育,不务正业的。你高中学习不怎么好,为了能让你去南阳大学,爸爸才没反对你练游泳。” “但是现在,你应该好好学习为出国做准备,而且学体育能有什么用?听爸爸的,转个专业,把游泳训练停了吧。” “省队那边我去说,出国的钱我准备好了,也给你挑好了学校,你要做的就是――” “我要做的就是好好学习,是吧?” 牧南屿冷笑了一声,眉心锁着,染上了一层桀骜的戾气。 他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对方的话。 “我自己兼职能赚钱,不需要你的生活费和学费,你也不要去打扰我舅舅,我们家不欠你的。” “还有,想让我不学游泳,离开省队?” “我告诉你,不可能!你最好连想都别想。” 第19章 牧南屿挂了电话,随手将手机丢到了边上,深吸了几口气仍没压下心口的起伏。 “屿哥,你……” 傻子都能听出来牧南屿刚才的话语气有些不对劲。 关方扭过头刚想开口询问,就见到白景潭冲他微微摇了摇头,他只好茫然地看了牧南屿一眼,移开了视线。 出租车缓缓在南阳大学校门处停下。 牧南屿先下了车,按上了手机的静音键,看着接二连三打进来的电话:“你们先走吧,我晚一点再回来。” 关方征询地望了白景潭一眼,见他没有什么表示,便拖着步子往寝室楼走了。 走远了才问:“潭哥,你怎么?” “这是他的家事,他没有主动说,说明不想被别人知道。” 白景潭走过拐角处,微微侧过脸,脚步一顿,凝眸望着远处炫目的阳光下几乎融成了一团光晕的男生。 他狭长的凤眸微眯,抬手用指尖轻扯了衬衣领口,突兀的喉结极缓地滚动了一下,骤然换了话题。 “你看那只猫,别人喂他吃的,他却炸着毛躲在灌木丛里不肯出来……被人欺负过,总是会格外谨慎小心,不敢随便把自己的软处暴露给别人看。” “猫?哪里有猫?” 关方环顾了一圈,连灌木丛都没看到,不禁疑惑地挠了挠后脑勺。 白景潭微微勾了勾唇,自顾自地续道。 “你说,那只猫什么时候才肯把自己的软处露出来,给我看呢?” 牧南屿目送着白景潭和关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才打开了手机屏幕,三个未接电话,都是赵良打过来的。 这个在他母亲怀孕的时候傍上了富家的千金,抛妻弃子,十几年来对他们母子不闻不问,等到年过五十还没有孩子,才打着弥补他的旗号把他这个“野种”认回来想要他继承香火的男人,是他生物学上的父亲。 如果不是因为前段时间舅舅生病急需一大笔手术钱,他根本不会想认回这个所谓的父亲。 “南屿啊,怎么挂了爸爸电话?” “爸爸知道你喜欢游泳,你可以平时把它当个爱好嘛!但是一天好几个小时泡在游泳馆里怎么行?我赵家的独苗绝对不能成了个搞体育的。” “爸爸老了,和你刘阿姨又没有孩子,那么大的公司,以后是要交到你手里的,你不好好读书,你叫爸爸怎么在同行面前抬得起头,怎么放心把产业交给你?” 牧南屿扬着脸没有吭声,黑眸正迎着阳光,蓄足了光热,墨色发烫。 电话那头似乎察觉出了他漫不经心的情绪。 赵良放缓了语气:“南屿,爸爸知道你怨爸爸当年没有照顾好你和你母亲,但是我也是迫不得已!男人如果没有事业,怎么成家?” “而且我已经尽力在弥补你了,你舅舅的手术费,术后的护理,营养费,五百万!我给得痛快吧?” “你既然已经认祖归宗,就要听爸爸的话,你舅舅到底是外人……游泳的事情咱暂时可以不提,但你什么时候把姓改回赵?哪有小孩子跟母姓的――” “我舅舅到现在都没结婚成家,养我那么大,他是外人?”牧南屿嗤笑了一声,垂在身侧的左手紧紧攥成了拳,“你抛妻弃子,反倒是亲人了?” “南屿!你――” “我母亲当时怀着孕被你赶出家,该拿的财产一分都没拿到,还有你应该给的抚养费,难道不够这五百万?” 牧南屿咬着牙,杏眼柔和的弧度染上戾气,显得有些冷硬。 “做人得有良心,赵良。” 电话那头中年男子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像是气极了,嗓音都嘶吼起来:“我看你是被你舅舅养坏了!竟敢这么和你老子说话!” “如果不是我,你舅舅早没命了!你,就是一个孤儿,孤儿!” 牧南屿一扯唇角:“我是孤儿?你这话到底是在骂谁呢?” “我告诉你,嘴皮子厉害没什么用!我好商好量跟你讲你不听,那简单啊,我现在就去省游泳队找他们的负责人,让他们把你从游泳队除名!” “怎么,觉得自己成年了翅膀硬了?你猜你们的负责人是听赵氏集团的话,还是听你的话?练游泳的人多了去了,缺你一个不缺!” 电话那头的人忽然狞笑了一声,喘息中的嗓音又粗又哑,像是乌鸦的怪叫。 牧南屿清俊的面容骤然一沉。 “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最好别逼我,如果你敢让我从省游泳队离开,我改姓的事情,你一辈子都别想!你那么缺儿子继承香火,大可以试试自己还生不生得出来。” 下午将近两点,校门处往来拿外卖的学生不在少数。 牧南屿站在一片林荫下,鬓角的墨发被汗珠沾得透湿,汗珠顺着他流畅带着微微棱角的脸颊线条直往下淌。 有不少人注意到了他。 “哎,那不是牧南屿吗?” “看照片我还不信,以为是P图的,原来他真的长得那么帅啊……” “他是在跟谁打电话啊,不会是在等女朋友吧?” “别瞎说,牧南屿才没有女朋友呢,可能在等白景潭?” 几个女生笑闹地从牧南屿身前不远处走过。 静了许久的电话那头终于又传来了赵良的声音。 “好了,好了,南屿……刚刚是爸爸一时气极,话说重了,你别放在心上。” “其实爸爸只是希望你能以学业为重,不要把太多精力花在游泳训练上。” “这样吧,你们不是十二月份就要考英语四级了吗?只要你能考上600分,爸爸就暂时不干涉你在省游泳队的事情。” 600分?英语四级满分才750分。 600分都是不少学校英语专业学生的要求了。 牧南屿锁着眉,刚想开口,就听到赵良的语气冷了几度。 “别想着讨价还价的,如果不想你舅舅的营养费护理费出什么问题的话……” 牧南屿一咬牙:“好,就600分。” “说好了的,我英语四级过600分,你不干涉我在省游泳队的事情。” 电话挂断。 牧南屿紧绷着的身体一松,抬手轻轻抹了一把额上的汗。 离十二月考试也就两个月的时间,他每天在游泳队就要花半天,剩下的时间还有学校的专业课,能用来复习英语的时间少之又少。 更何况他是体育特长生,文化课成绩本来就比南阳大学其他的学生差一截。如果没人帮他补习基础,别说600分了,他连过线都过不了。 牧南屿慢吞吞地往寝室走,听到刚刚那几个女生走在他前面,叽叽喳喳的。 “……听说我们这届最高分是白景潭啊?” “是啊……他好像是我们市高考状元。” “对,他英语满分呢,我高中的时候在英语全国联赛上碰到过他……他是一等奖。” 牧南屿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白景潭他……英语很好? 第20章 牧南屿推开了寝室的门,房间里空调温度开得很低,只有关方一个人躺在床上打游戏。 “屿哥,你回来啦。” “嗯。”牧南屿拿了换洗的衣服走进浴室,随口问了句,“白景潭人呢,不是说要我帮他泡感冒药?” “潭哥啊,他拿着英语四级真题卷去教室自习去了,你找他有事?” 牧南屿开了花洒,嗓音在“嘀嗒”的水声中有些模糊不清。 “没有……他用的是哪套真题卷?” “我跟潭哥用的是同一套,我一会儿把链接发给你。那套真题卷我是看到b站一个学习up主推荐才买的,做了两、三次吧。里面的解析很详细,挺好用的。” 牧南屿洗完澡,在外面染了一身的热气终于被凉水浇灭。 他先下单了那套真题卷。 “你说的b站那个学习up主,他……” “那个up主粉丝几十万呢,叫‘教你一个月冲刺六百分’。” 牧南屿哼笑了一声:“嚯,口气不小。” 这up主这名字,怎么听怎么像传销组织来骗钱的。 “我这种高考英语差点没及格的,他也能教我冲刺四级600分?” 关方被他逗得一乐。 “屿哥,你先看他几个视频就知道了。这个up主高考英语可是满分呢,他教的英语听力技巧,作文句子,还有背单词的方法都挺实用的。” 趁着离下午军训开始还有半个小时,牧南屿随手给那位“教你一个月冲刺六百分”点了个关注,打开了一个“英语四级单词背诵方法”的视频。 看了几分钟,牧南屿问关方借了一本单词书按视频里说的方法试了试,效率还真比自己死记硬背要高上不少。 “怎么样,屿哥,我就说这个up主有点东西吧?” “还凑活吧。” 牧南屿一只耳朵挂着耳机,耳机线在身前缠绕成一团,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目光却炯然有神地盯着视频上的PPT。 那个up主的声音一听就是用了变声器,是机械的男音,视频全程也没有露脸,只是很细致地讲解了PPT上放的内容。 PPT上的英文句子都是手写稿,字写得很漂亮,是老师最喜欢的那种字体。 牧南屿眯了眯眸子看着那字。 倒是和白景潭写的字很像,漂亮干净得不像是男孩子潦草的狗爬体。 见牧南屿真的在认真看学习视频,关方有些诧异地问了一句:“屿哥,你十二月份打算考四级啊?” “嗯。” 牧南屿看完一个视频,很有素质地一键三连了。 自嘲地叹了口气:“而且我还得考六百分。” “卧槽,真的假的?六百分……那你可得多刷几套题才行啊!” “我知道。” 这种学习视频只有复习和做题方法,而且默认学习的人都是基础知识过关的,不会给你讲解基本的语法、句型,也不会教你错题、难题。 他看完这些视频,还得找个人来帮他补基础的英语知识,不然背的单词再多,语法乱用一气,翻译和作文还是会一团糟。 “屿哥,其实你想学好英语也简单,你看我们寝室不是住着个学霸吗?咱近水楼台先得月,不会的题就问潭哥,多方便!” 方便? 牧南屿摘下耳机,团成一团塞进了抽屉,只站起身披上了军训服的外套,没有吭声。 他中午可刚说错了话把人家惹恼了。 方哪门子的便? “屿哥……你不会还因为那个评选校草的事情跟潭哥置气吧?” “潭哥昨晚都跟我说了,是你俩抢手机的时候他点错区域了,才把你的照片发到了校花评选那儿,怕你生气,让我特意去群里解释了一下。” “你可别跟潭哥说是我告诉你的啊!他特意嘱咐过我不让我跟你说的……哎呀,都是大老爷们,这么个小事,过去了就过去了呗!” 牧南屿系着扣子的手一顿,挑眉道:“是他让你去群里解释的?” “是啊,要不然我哪知道你俩的恩恩怨怨?” “……行,我知道了。” 牧南屿微垂下眼睫,眸里的墨色很浓,眉眼舒展的时候尤其明艳,一抬眸,便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独有的盎然挺秀,含了些笑意。 “走吧,快两点了,该去操场集合了。” 他抵达队列的时候,白景潭已经到了,只是教官还没吹集合哨,他手里就还拿着本单词书。 细边的黑框眼镜镜片很薄,架在对方挺直的鼻梁上略微下滑,露出一双微敛的狭长凤眸,瞳色浅淡,在阳光下几乎透明。 牧南屿在队伍边缘来回晃荡了几圈,做了一下心理建设,等到教官吹了哨子才快步走到白景潭边上站好。 趁着“稍息”、“立正”的工夫,偷偷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一下白景潭。 对方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神色清冷,没什么表示。 牧南屿在心里轻轻“啧”了一声。 气性还挺大。 不就是怕他被林安勾去谈恋爱影响学习吗? 他本来也没想着谈啊! 正打算开口,一直站在第一排的教官忽然踱着步子朝后边走过来,牧南屿只好噤了声,目不斜视地站好了军姿。 五分钟后,趁着教官转身的空档,牧南屿轻咳了一声,右脚蹭着地,轻轻踢了一下白景潭的脚踝。 “喂……我说,你还生气呢?” “中午我那话是乱说的……我要是不嫌林安跟我凑得太近,我就不跟你们挤出租车了。” 牧南屿还不大习惯这样跟白景潭说道歉的话,他微低着头,躲闪着没敢去看对方的眼神。 贴在裤缝上的手无意识地捏着布料,一下一下。 很快,他就觉察到一侧的脸颊上多了一道寡淡的目光。 白景潭低沉的嗓音在气音下显得格外磁性。 “你不是嫌我跟你凑得太近了吗?” 牧南屿思绪一飘忽,突然想起来开学短短几天白景潭搂他的那几下,耳根忽然红了一小片。 他硬着头皮回。 “哪儿能呢,我跟你凑得最近了……别人都没我俩近。” “是么?” “昂!” 牧南屿悄悄偏了一下脸,正对上白景潭琥珀色的眼瞳底一闪而逝的狡黠笑意,像是只老奸巨猾的野狼。 他还来不及反应自己是不是被耍了,就见那笑意倏地湮灭了,像是他一瞬的错觉。 白景潭那张扑克脸又恢复那副清冷淡然的模样。 只是颈侧的红痣颜色愈艳,连带着周围的皮肤都泛上了一片薄红。 牧南屿等了片刻,没有等到白景潭的回应,只好耐着性子:“所以你气消了没?” “嗯。” “那我晚上给你看点东西行不?” 白景潭锋锐的剑眉一挑,侧目盯了他几刻。 “我们现在倒也没有近到那个地步。” 牧南屿一噎,实在没法从那张浩然正气的冰山脸上看出一点法学专业的学霸在搞颜色的证据。 “你想啥呢,我是指……给你看点学习资料。” 他组织了一下语句。 “就是那种……对你我水平都很有提高的,学习资料。” 第21章 晚上六点半,牧南屿去门卫那取了顺丰快递塞进书包,往教学楼的自习室走去。 教学楼的第一层都是专门供给学生们自习的地方。牧南屿到的时候,偌大的教室已经坐满了一大半,清脆的键盘敲击声和“沙沙”的书写声混合在一起,让人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 他从后门进去扫视了一圈。 白景潭坐在靠窗的位子上,戴了耳机,骨节分明的手漫不经心地转着笔,时不时在卷子上写上两划,应该是在做英语听力。 学霸也是需要刷题的。 牧南屿被“四级600分”压得难受的心稍微得到了一丝安慰。 他刚放下书包在白景潭身边坐下,身边的人就摘下了耳机。 牧南屿瞟了一眼那张卷子,听力已经写满答案了。 “说吧,给我看什么?” 牧南屿轻咳了两声,摸上了书包的拉链。 “你先管你把答案对了……我还要拆学习资料的包装。” “学习资料还有包装?” “当然有!我可是花钱买的正版!” 白景潭狭长的眸子微眯着。 “你把我约到自习室,来看正版的学习资料?” “那不然呢!” 牧南屿压低了声音,从书包里把东西取出来,两下撕开了包装袋,把散着崭新油墨香的书扔在了桌上。 《大学生英语四级真题全套》。 他觉察出白景潭的眸光落在真题卷上时深了几度,望向他的目光里含了几分若有若无的轻笑,意味不明。 牧南屿有些不爽地拧了眉心。 诚然,他高中的时候是经常以游泳训练为借口逃课去网吧。 诚然,他经常被白景潭半道截住抓回去上课,听了五分钟又开始在课上睡觉。 诚然,他一直不是一个热爱学习的人。 但是―― “怎么了,只许你在这里刷题,不许我浪子回头学习英语?” 牧南屿下意识地隐瞒下了赵良跟他联系的事情,从笔袋里捞出了一支水笔,翻开一张真题试卷,摆出了一副学习的架势来。 “到时候英语四级分谁高还不一定呢!” 白景潭削薄的唇微微勾了一下,面上覆着的一层霜寒像是冻土消融,明明很好看,那笑却莫名让人觉得有些欠揍。 “你不信是吧――你现在在做四级?我跟你做同一套卷子,看看谁错的多!” “我做的不是四级。” 牧南屿:“……?” 试卷翻开来,卷首清清楚楚地写着“大学生英语六级真题全套”。 再翻出正确答案一对照。 刚刚做的听力全对。 牧南屿的神色有些木了。 是他自取其辱。 他垮下脸翻开了自己的卷子,闷声不坑地从包里翻找着耳机。 还没解开耳机线,眼前忽然晃过一只手,从他手里把耳机拿走了。 “先别急着听听力,刚开始做练习先把题目看了,划好关键词,一会儿听的时候就不会漫无目的了。” 牧南屿往身侧瞥了一眼,白景潭正慢悠悠地帮他解着耳机线。 他凝眸看了两道题。 “……怎么题型跟高中不一样?” “因为这是四级。” 白景潭抬起手,轻轻把耳机给牧南屿戴好,指腹不经意蹭过对方的耳根,烫得几乎擦出火星子。 他微凸的喉结迅速地滚动了一下。 “第一次听不用着急,多练几次进步会很快的。” 牧南屿竭力忽视了自己耳根的热度。 “谁着急了?我可有信心了。” 他拽过耳机线,点上了听力播放键。 “听力考试现在开始……” “请在ABCD四个选项中选出最佳选项――” “&#$∠&#……” 二十分钟后,冰冷甜美的机械音毫无起伏地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听力考试结束!” 牧南屿:“……?” 他的信心碎了一地。 牧南屿低着头,看着二十五道听力题大片的空白,背上细密的汗珠顺着脊背弓起的弧度直往下淌。 播放的听力语速快也就算了,还有很多他根本不认识的生词,有时候一整篇听力材料播完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草。 光是四级就难成这样了,那六级得是什么天书? 白景潭那狗东西是怎么做到六级听力全对的?! 狗东西在他打算随手蒙个选项上去的前一秒伸出爪子,把他的卷子抽走了。 “白景潭你,我――” 我还没把空的选择题都蒙完呢?! “平时练习的时候没听出来就不要蒙选项上去了……你把没听出来的题再听一遍。” 牧南屿认命地重新按上播放键:“……0.5倍速。” “1.25倍速。” “0.75倍速!” 他听到白景潭轻笑了一声,慢条斯理。 “1.5倍速。” 牧南屿眼角眉梢压着火气,侧过头去看他,觉得那张俊美的脸哪哪儿都不顺眼,连那副眼镜架在他鼻梁上都带了几分衣冠禽兽的味道。 “原速!” “好,原速。” 牧南屿抗争无果,埋头去听第二遍听力了。 夏末秋初,天色暗得晚,临近七点夜幕才吞没远山的最后一缕晚霞。 自习室通明的灯光白泠泠地映在两个男生的脊梁上,宽松的T恤和衬衣勾出流畅偏瘦的线条,立体的侧颜在灯光下晕开了一抹好看的光晕。 牧南屿埋头写着卷子。 第二遍听,似乎比刚刚好了一点,有些答案明显的题目他已经可以选出选项了,只是…… “屿哥,好巧啊,你也在这间教室自习?” 身边骤然响起一个招呼声,恰好把一个重要单词吞没了。 牧南屿眼皮一跳,刚打算摘下耳机抬眸去看是谁,手刚触到耳机边缘,就撞上了白景潭探过来的手。 他的指腹带着常年做家务的薄茧子,触感很粗糙,在空调间里也是灼热的温度,一下子把他手背的皮肤烫了一下。 那股滚烫顺着骨血,转瞬便熨到了心口,牧南屿忍不住微微瑟缩了一下,手本能地躲开,下一瞬,松动的耳机被白景潭重新按好了。 “好好听你的听力,分什么心?” 明明是责怪的话,偏生他的语速很缓,嗓音又低,竟然有几分宠溺的意味在。 牧南屿低哼了一声,也没摘下耳机,只略一抬眸,看到林安已经走到了他的前侧方。 在耳畔清晰的听力播报中,林安的声音显得有些模糊。 “屿哥,我正想找你呢,我听说今天晚上那个校草投票就要截止了。” “你的票数很高呢!” “屿哥?” 牧南屿闷头写着听力,只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要不是白景潭把他的照片发到了校花评选区,他对评选的事情也没有那么在意。 现在误会解释清了,对方既然不是故意的,他自然也没必要揪着不放。 林安“叭叭叭”地说了一箩筐的话,就换得牧南屿一声“嗯”,而坐在牧南屿边上的白景潭更是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林安脸色不禁苍白了一瞬,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不死心地接着说道。 “可是我看你和你朋友的票数很接近呢……现在好像还是他高一点儿?” “不过我当然觉得屿哥最帅了……” 牧南屿听完了第二遍听力,看着卷子多填的五个空,神清气爽地摘下了耳机。 先炫耀似的瞟了一眼白景潭,才扭过头锁着眉问林安。 “你刚刚说什么?播着听力我没听清。” 林安把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见牧南屿的神色并没有多少波动,一咬牙。 “本来嘛,就几千个人投票,相差两三票做不得数的。我知道屿哥根本不在乎这个,但是我想着这种东西作弊就没什么意思了吧?” “我刚刚看到你的朋友他刷着淘宝,好像在花钱买票。” “我只是不小心看到的,不是故意要看别人的屏幕的,你不会怪我的吧?” 第22章 空气沉默了一瞬,林安眨巴着眼睛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细细观察着牧南屿的神色,希冀能在他面上看到不悦,最好是恼火。 吊儿郎当坐在椅子上的人侧过脸去看白景潭,漆黑的杏眼被额前的碎发遮掩住,看不清神情。 半晌,他听见牧南屿轻轻“啧”了一声。 语气有些不耐烦的轻蔑。 林安一喜,立即打开了手机,添油加醋。 “呀!屿哥,投票已经截止了呢!你的朋友在淘宝上买票,他的票数一定很高吧——” 校草评选区。 白景潭2050票。 牧南屿2050票。 跟几分钟前的票数相差无几,不见丝毫买票的痕迹。 林安惋惜中暗藏欣喜的嗓音顿时扭曲了一下,显得极为尖利。 他疑心是自己看错了,反复刷新了几次。 这怎么可能,他刚才明明清清楚楚地看见白景潭在淘宝刷票—— 一声沉闷的指尖敲击桌面的声响,把林安的神思从慌乱中拉了回来。 他茫然地抬头去看牧南屿:“屿哥……” “你刚说什么?白景潭刷票?” “我……” 牧南屿轻轻推搡了一下白景潭的胳膊,懒洋洋地笑了:“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无聊?先是让关方在群里解释,让大家都给我投票,现在又花钱买票?你是嫌钱多还是精神分裂?” 牧南屿浓墨重彩的杏眸轻挑,陡然移开视线转到了林安面上,眼神锐利了几度,透着冷意。 “他当然没有那么无聊。你说他刷题我信,说他刷票我不信,他要是会做这种事,那我白认识他这么多年了。” 林安面色瞬间胀红:“屿哥你听我解释,我真的看到他刷票了——你可以看评选界面,一定是我手机卡了所以票没刷出来!” 牧南屿哼笑了一声,随手拿过手机,还没打开微信,手腕就被人按下了。 “我是刷票了。” 牧南屿怔了一下,猛地扭过头去看白景潭,眼里满是不信。 “你刚说什么?别乱开玩笑。” “我说,我是刷票了。” 和白景潭清冷的嗓音一同响起来的,还有林安得意洋洋的语调。 “屿哥你看!我就说他刷票了!还有一个好消息啊屿哥,他是校花评选的第一名,笑死我了哈哈哈哈,一个男人竟然是校花哈哈哈哈——” 牧南屿眼皮跳了跳,心里电光石火般掠过了一个念头。 “白景潭,你……”牧南屿几乎要被自己离谱的猜测气笑了,“你不会是花钱把自己刷成校花了吧?” 面前的人神色依旧寡淡,只是那双狭长的疏冷凤眸眼睫轻颤了一下,牧南屿眼尖地瞟见了他颈侧的一片薄红。 好家伙,还真被他猜对了。 白景潭这人做英语六级的时候一副聪明相,怎么这种事情就傻得好笑呢? “不是,你,这——” 牧南屿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在你眼里我那么小心眼儿吗?我都知道你把我照片放到校花评选那里是个误会了,我哪有那么计较这事?” 白景潭喉结微动:“……我以为这样能让你消气。” “我早消气了!” 牧南屿打开了评选界面,看着校花评选区白景潭一骑绝尘的票数哭笑不得。 一股酸涩又带着暖意的温度顺着他的胸腔一直往身体各处蔓延,撞得他脑袋有些发晕。 “哎……你问问那淘宝客服,这票还能撤回来不?你不怕丢人?怎么这投票已经截止了呢?!” 白景潭盯着身旁抓耳挠腮的人,眸光深了几度:“没事儿,没什么丢人的。” 他抬眸轻飘飘地扫了一眼在旁边呆若木鸡的林安。 嗓音低沉:“毕竟我长得确实……天生丽质难自弃。” “嗤。” 牧南屿莞尔。 “得了吧,你别欺负我读书少,人家那是形容男生的词吗?” “你怎么着也用个芝兰玉树,玉树临风什么的……算了算了,指望不上你,我想想办法帮你把这个投票删了!” 林安看着两个人旁若无人地玩笑,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小心翼翼地:“屿哥……” 牧南屿挑眉:“还有事?” “我真的不是故意……” “知道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嘛。没什么事的话我还要继续做题了。” “不是——” 牧南屿迅速打断了他的话:“没空座位了是吧?那这里让给你。” 牧南屿不等林安回答,拽着白景潭的手腕站起身,把桌上的卷子折了两下塞进了包里。 似乎没看见林安几乎扭曲的脸,眉眼一弯。 “白景潭,我们走……我还知道我们学校有个好地方,特别适合学英语。” 两个男生腿长脚长的,风一样的出了自习室。 夜风有些凉。 随着跑动的幅度微微扬起的蓬松短发墨如鸦羽,被汗水洇湿的衣衫勾出的两道颀长身影像是一蓬生命力旺盛的草木,在黯淡的月光下闪耀得夺目。 白景潭低头看着牧南屿抓在他腕上的手,迟疑了一瞬后极其自然地回握了过去。 “我们去哪儿?” “带你去个好地方,应该只有我知道。” 多年的体育训练让牧南屿一跑动起来就忍不住加快步子,但出乎意料的,身边的人可以保持和他一样的速度、步调跑在他身侧,喘声很轻很淡。 “哟,体力不错嘛……我以为你还和高中一样是个病美人。” “我高中怎么病美人了?” “你高中从不参加运动会,体育课也请假,一天到晚窝在课桌前做题,还不是病美人?” 他们跑过了一大片竹林。 竹林里有一些绰绰的人影,成双成对的,是一些夜晚约会的小情侣。 “哎,你看那边。”牧南屿压低了声音,指着远处一对依偎在一起的男孩子,“我们学校还挺开放——” 开放的小情侣凑过头,阴影交接在一起,像是在亲吻。 牧南屿刚想再说些什么,眼睛忽然一黑,传来白景潭的掌心干燥温热的触感。 耳畔响起的嗓音很轻。 “子曰:非礼勿视。” 牧南屿一拍他的手:“谁跟你扯什么非礼勿视……都21世纪了,你不会还歧视同性恋吧?” 我歧视我自己? 白景潭无奈地微微摇了摇头,压着嗓音:“我说的非礼勿视,是指你别盯着人家情侣……亲热。” 清冷的嗓音说到最后两个字时,有些微妙的起伏。 牧南屿喉咙里发出几声颤抖的笑音,勉强憋住了,一直到穿过这片竹林,走到了空旷的无人处,才放声笑了起来。 “人家谈恋爱,你害羞什么?一看就知道没有恋爱经验。” “我有没有恋爱经验你不清楚?” 牧南屿一怔,想起来高中教室后边的纸篓里景潭丢进去的情书碎片。 从小到大,这个人好像真的没对哪个女孩子特别好过。 还不如对他好。 回忆间,身侧路灯的光忽然更暗了,紧接着一道阴影蓦地靠近,将光线全部挡下。 牧南屿仰起脸,看见白景潭背着光的五官立体俊美的脸。 他听见白景潭低笑。 “还是说,你有恋爱经验?” 第23章 母胎单身的牧南屿一下闭了嘴。 他? 高中忙着游泳训练,训练完忙着打游戏,哪有闲心谈恋爱? 牧南屿沉默半晌,为了面子哼唧出一句。 “我那是谈不到吗?我那是不想谈!你屿哥我,这张脸,这身材,多招人喜欢!” 白景潭眯了眯凤眸,难得好脾气的没有反驳他。 “嗯,是挺招人喜欢的。” 说话间,他们到了一扇废弃的铁门前。 这是南阳大学原先的校史博物馆,后来博物馆迁了地址,这边就只剩下了一栋空壳。以前经常有学生半夜过来探险,后来校方出于安全考虑,加了扇铁门锁死了。 牧南屿把手往裤腿上掸了掸,打量着铁门的高度。 “翻墙会不会?” 白景潭没答他,反问道:“为什么来这里学英语?” “因为里面有几个外国人的雕塑,别的人我不认识,达尔文我还是认识的——他是英国人吧?” “嗯。” “我们在他的雕像下学英语,四级肯定差不了。” “……迷信。” 牧南屿眼角一压:“你翻不翻?” 白景潭脚踝微动,后退了几步。 他助跑了一段路后利索地起跳,双手攀上了铁门的顶端。 衣服下摆微扬,露出腰腹上劲瘦分明的腹肌线条,轻松一撑就翻了过去,利落地跳落在地。 “……德性。” 牧南屿退后了两步,还没来得及助跑,一道手电筒的光柱骤然打在了他的面上,一下逼得他猛地闭上了眼睛。 远远的传来一个声音。 “小兔崽子,学校规定不许进这里不知道?还想翻墙?叫什么名字,哪个专业的!” 草。 他以前来这边看过两次,从来没被人发现,这回带着白景潭来,还没进去就被保安看到了。 这运气真是绝了。 “我告诉你们,我非要告诉你们辅导员,给你们记处分……” 牧南屿一咬牙:“跑!” 他等着白景潭翻了出来,步伐很快,几乎眨眼就冲入了夜幕中。 身后的手电筒紧追不舍。 白景潭的嗓音微有些沉闷的呼气声。 “往实验楼跑,那里近、教室多、容易躲,他没看清我们的脸,没被他抓到就没事。” “学霸也有这样的经验?” 白景潭慢悠悠地:“特殊情况,特殊应对。” 神他妈的特殊应对。 牧南屿边跑边笑,凉爽的夏末夜晚,他生生跑出了一身的热汗,扭头看白景潭,对方的鬓发也是湿漉漉的。 “去哪间教室?” “三楼,器材室,地方大。” “门锁了,咱翻窗。” 到底是十八、九岁年纪的男生,跑了不到十分钟就把身后追来的人甩开了一大截。 他们翻进教室,把窗子关好,才听见楼梯口的脚步声。 “小兔崽子,跑哪儿去了……” 躲藏的时间还很充裕,牧南屿缓了两口气,刚想找个柜子藏,肩膀忽然被人一勾,半拉半按着蹲到了几张废弃课桌底下。 逼仄的空间,两个大男人挤在一起,几乎是相互搂抱着的姿势。 “你干嘛——” 话音刚落,一道光柱倏然扫过了他们前面的桌椅。 牧南屿老实地噤了声。 旋即感觉到白景潭几乎贴在他耳廓的唇温热的吐息。 “这边环境暗——手电筒光线穿透力会更强。” “知道了——白大学霸。” 光线和脚步声渐渐靠近,牧南屿屏住了呼吸。 周身一片寂静,只有白景潭轻微的呼吸声和他的交织在了一起。 他的脑袋好像贴在对方的胸口,隔着一层单薄的布料,能听见白景潭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伴随着汗渍的热意和未散尽的洗衣液的清香,一下子勾起了心底哪一股难以言明的情绪…… 身上冒出了比刚刚跑步的时候更多的汗珠。 牧南屿耐着性子熬,面上发烫,没什么表情,垂在身侧的手却不自觉地冒汗,揉搓自己的指腹,像是无处安放。 时间似乎过得格外得慢,比高中天书一样的数学课还要叫人难挨。 “你离我远点……热死了。” 白景潭没有动,甚至压在他肩上的手更紧了一分。 “没有位置了,再忍一忍。” 再忍下去,他的心跳都要乱成鼓点了。 牧南屿咬了咬牙,想要抬头看看外面的人走了没有。 一抬眸,却只看到白景潭突兀的喉结,在昏暗中是冷白暗沉的颜色。 弧度很漂亮,上下滚动的时候有一种冷欲的性感,会不自觉地吸引住人的视线…… 外面的声音渐行渐远,然后完全消失了。 来追他们的人应该是搜索无果离开了。 牧南屿倏然移开目光,呼出一口热气,猛地抬起头想要起身。 下一秒,他的唇却重重擦过了白景潭的侧颈,一片温热滑腻的触感后,最终停留在了那颗红痣的位置。 草…… 唇瓣和耳根烫得几乎烧焦。 牧南屿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点,抿了一下唇瓣,想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 出口的话却干涩嘶哑得可怖。 “他是不是走了?那我们也可以回寝室了吧……你别跟我挨那么近,热死了。” 微微发紧的嗓音飘散在了灼热的空气中。 “我背后真的没有空位了。” 语气又低又哑,说不出的磁性,白景潭一边说着,甚至愈发往前靠了一点儿。 牧南屿眼见着自己的唇又有亲到白景潭下颌的风险,“噌”地一下埋下了头。 “而且,是你先亲了我的脖子,又嫌我跟你挨得近……你的耳朵怎么那么红,屿哥也会害羞?” 白景潭你敢趁人之危嘲讽我?! 牧南屿跳了脚。 他杏眼一压,像是被揉了肚子的猫,炸毛成了一个刺球,打死不承认自己脸红是因为什么。 “谁亲你了?!那只是碰了一小下——一小下!” “还有,谁说我是因为碰到了你的脖子才耳朵红,我明明是热的!你这叫胡乱猜测!” 话音刚落,他看见白景潭削薄的唇勾了勾,唇色很浅。 对方悠然开口。 “是么?那你等会儿再亲我一下,我看看你耳朵还红不红——我这叫反复实验,科学验证。” 第24章 “你放屁!你个狗东西你就是想——” 牧南屿咬牙切齿地把涌到嘴边的“占我便宜”咽了下去,瞥见白景潭狭长眼尾的弧度,痛骂一声。 “你个衣冠禽兽!” 恼得眼角眉梢都压了火气的男生肤色白,火气很容易上脸,从脸颊到耳根,再到脖颈一路都蔓上了绯红,连莹润的锁骨都染上了热度。 白景潭面不改色,看着眼前急得像是窜天猴的人,悄悄伸出一只手护在了他身侧。 “小屿在林安面前不还夸我,芝兰玉树,玉树临风吗?” “……我那是眼瞎,只看到了你的衣冠,现在才看出你的禽兽!” 牧南屿整个人热得冒火,他和白景潭的距离实在太近了,呼吸都交缠在一起,眼见着这热度还有上升的趋势。 他猛地退了半步,想要站起身,小腿刚刚发力。 “小心——” 什么东西“砰”地撞上了课桌的木板。 牧南屿愣了一下,才看见白景潭的下颌线条绷紧了一瞬,发梢处传来对方指尖轻缓的力道。 他一抬眸,看见半面课桌板就横在他头顶,还有白景潭护在他头顶的手。 “你……我……” 牧南屿一时间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在原地僵了半刻。 随后重重地叹了口气,嗓音干巴巴地:“你手没事吧?” 白景潭眸子微敛,唇角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缓声答。 “有事。” 听刚才那一下,好像撞的是挺狠的,牧南屿自己起身的力道怎么样自己最清楚。 更何况顶上的桌椅都是淘汰了的,表面带着不少凹凸的木刺、坑洼,猛地撞上去一定不大好受。 火气不知不觉消散了大半,牧南屿自知理亏,老老实实地没敢再动,连对方手指穿插在他的发丝间轻微地抚动,他都以为那是白景潭“疼得发抖”。 “那你手还能动不?我低下头,你把手抽走,我看看肿了没有。” 牧南屿尽力压低了身子,埋下头,一截线条优美的后颈微微弯着,像是涂了一层釉色,连着脊骨没进了衣料下的一片暗沉。 白景潭琥珀色的瞳孔在黑夜中色泽便有些泛沉,目光似乎在哪一刻带了实质,翻涌着几乎将牧南屿缠住,把他整个人圈入自己的领地。 牧南屿低着头,只觉得投射在他身上的目光似乎有些怪异,明明是冰凉的,但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冷焰,明明没有热度,却仿佛比什么都要滚烫灼热。 发梢间的手停留了许久,不知是在缓解疼痛还是因为别的什么,直到他脖子有些发酸了,才缓缓抽离。 牧南屿没敢立刻抬头,怕白景潭抽手慢,自己毛毛躁躁地又撞到他。 轻声问:“你好了吗?” “……嗯。” 嗓音很哑。 牧南屿这才小心地抬起了头,又听见白景潭说。 “你靠过来点,我怕那些桌椅被撞了一下,一会儿该滑下来压你身上了。” 白大学霸的话有理有据,很让人信服。 牧南屿全然忘了近不近的问题,挪着步子蹭到了白景潭身前。 “你手伸过来,我看看。” 白景潭侧目看了一眼垂在身边的右手,手背上扎进了两根小木刺,破了一块皮,流了点血。 他眯了眯眸子,不着痕迹地拿手背蹭过裤缝,让木刺扎得更深了一点。 这才抬起来伸到牧南屿面前。 白景潭的手修长匀称,骨节分明,很好看,只是手背上沾了几点血渍,冷白的皮肤红肿了一大块。 牧南屿的面色一沉,凝眸细细地看了他的伤口。 “木刺好像扎进去了啊……得赶紧拔出来,不然铁定感染。” 他试探着伸出手,反复思量,也没敢自己上手去拔那刺。 万一他技术不精,一截木刺断在皮肉里就麻烦了,还是得去校医院。 “你先别碰伤口,我们去校医院让医生处理……走。” 他侧着身子挪了几步,走到空旷处站起身,朝着白景潭伸出手:“能站起来不,伤病员?” 白景潭半蹲着,低头看了一眼,无奈地一挑眉。 “暂时不能。” “……怎么了?” 白景潭继续保持着蹲下的姿势,甚至微微弯了腰,挡住了牧南屿的视线,喉结微动,随意扯了个借口。 “腿麻了,要缓一会儿。” 要是把真实原因告诉牧南屿。 他这“衣冠禽兽”的名号得坐实了。 牧南屿也没多想,低哼了一声:“我就说你金贵吧?蹲那么一会儿腿也麻,你该不会是低血糖吧?” “可能有。” “我记得我们省队上回发了一大袋水果糖,我下次训练完带回来给你,你觉得腿麻头晕就吃一粒,怎么样?” “好。” 二十分钟后,他们到了校医院。 医生处理完伤口,给白景潭贴了两个创口贴,不忘嗔怪一句。 “你这个伤口扎得还挺深的,以后同学之间打闹可得小心一点。” 一句话,把牧南屿搞得更加不好意思了。 抢着付完了医药费,又特意饶了路去了一趟游泳馆,把放在休息室里的那袋糖拿了出来。 走出游泳馆大门的时候,白景潭正站在路边一盏路灯下等他。 暖黄色的光线很昏暗,站在底下的男生却风清月朗,影子缩成一团黑影在他的脚下,牧南屿不知怎的,脑海里划过了“玉树临风”四个字。 他脚步顿了一下,眉眼一弯,又加快了步子走过去。 “早知道这样,我俩就应该好好坐在自习室学习,不该给林安让位置……也怪我,非带你去看什么达尔文雕像。” “没关系,你想继续听英语听力的话,回寝室也能听。” 牧南屿“嗤”了一声:“大学霸,我是心疼浪费了学习的时间吗?我是心疼——” 他忽然卡了壳。 心疼你? 怪肉麻的。 心疼你的手? 似乎好了一些。 他正打算继续说下去,忽然听见白景潭低低的笑了两声,抬眸便撞见对方浅淡凤眸里暖色的笑意。 “我知道……” 对方接的很自然,连嗓音都是温和的,褪去了所有清冷寡淡,沉得像是拉奏夜曲的大提琴。 “我知道,小屿是心疼我。” 第25章 “嘶——你少肉麻了!”牧南屿倒吸了一口凉气,笑骂一声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 他倒也没觉得膈应,就是心口忽地猛跳了一下。 话音刚落,就见白景潭眉尖微蹙,踉跄了一小步。 嗯? 他刚刚拍他肩也就用了拍灰尘的力道啊? “……头晕。” 牧南屿回过神:“哦——我差点忘了你低血糖,我看你军训的时候站军姿不是站得挺好?” “可能晚饭吃得少了。” 牧南屿低头拆手里水果糖的包装:“幸好我今天拿了这个糖……你吃什么味的?” 白景潭摩挲了一下指尖,上头还残留着少许牧南屿用的柠檬味洗发水的清香。 “我吃柠檬味的。” “你还真会挑……这种水果糖柠檬味的最好吃了。” 牧南屿往袋子底下掏出了一颗柠檬糖,递过去:“喏。” 眼见着白景潭贴了创口贴还肿着的手伸过来,他又赶紧撤回了手。 “算了算了,我帮你撕糖纸,你的手别动了。你忘了医生说的?” 白景潭悠然地垂下了手,眼睫低垂着看着牧南屿撕开了糖纸,重新把糖递给他,从善如流地张开了唇。 牧南屿怔了一下,疑惑地挑眉:“你不会还想我喂你吧?” “屿哥照顾伤病员不照顾全套?” 牧南屿微仰着脸,轻轻哼了一声。 白景潭的唇线很薄,抿起的时候锋锐冷冽,瞧着有些孤冷,但现下像是狗狗讨食一般微张着口,眼眸低垂,形状锐利的剑眉被额前的碎发遮掩住,整个人的气质便柔和了不少。 有点像负伤的犬科类动物,很容易引起人的垂怜。 牧南屿心底一软,想着喂他颗糖也不是什么大事,举起手把糖果送入了他嘴里。 “手受个伤给你娇贵的。” 清凉微甜,又泛着微微酸涩的柠檬清香在唇舌间蔓延开来,白景潭微微一勾唇,森白的虎牙牙尖抵着唇瓣,微微的疼痛让他眸里的深沉透出了些光。 “谢谢屿哥,糖很甜。” 牧南屿被他接二连三的“屿哥”取悦到了,瞥到路边停了几辆共享单车,心思一活络。 “哎,走回去路还挺长的,你不会半路晕了吧?要不我骑车带你?” “这车没有后座,你怎么带我?” “我可以推着你啊!” 牧南屿用微信扫了一辆单车,拍了拍车座:“来,你坐上来,我推你走。” “我很重。” “屁,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重什么啊,我一个体育生能推不动你?坐上去!” 将近十点,天色已经擦黑了。 南阳大学的晚自习八点五十结束,大部分学生都已经回了寝室,路上只有零星几个人影。 饶是如此,当牧南屿推着单车,载着白景潭走过教学楼楼外的时候,还是引来了教室里不少学生的注目。 几个靠着窗子坐的女生做累了高数,打算眺望窗外休息一下,一打眼就看见了外头路上的两个帅哥。 两个帅哥还一个坐车,一个推车,推车的那个扭头说了些什么,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 “那,那是牧南屿和白景潭吗?” “是的吧……我的妈呀这也太甜了!” “坐在车上的那个是白景潭?!” “真的假的……还真是啊!快偷偷拍下来拍下来,之前是谁说他们两个关系不大好来着,这关系不是挺好的!” “快快快,发到新生聊天群里。” 【重磅!景屿CP“恩爱”现场!】 照片在夜色下画质不高,但两个男生颜值扛打,眉眼少许的模糊反倒透出几分暧昧缱绻来。 【CP粉狂喜。】 【卧槽卧槽卧槽,这是在哪儿,快报地址,我现在就要跟帅哥偶遇!】 【谁能想到几个小时前,牧南屿和白景潭的粉丝们还在为到底谁是校草在网上大打出手。】 【不是还有人说他们俩关系不好,白景潭之所以得了那个校花评选的第一,是牧南屿找人刷票的吗?】 【那种无稽之谈你也信?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屿哥能纡尊降贵给白景潭推车?!】 【那倒也是,以屿哥手打流氓脚踢变态的性格,就算看不惯白景潭,也不会做刷票这种事,估计上去就是一拳头。】 【无人在意,景屿CP不会被逆了吧?】 【不可能,就算白景潭坐在单车上,就算是牧南屿在推车,我潭哥也是个货真价实的1!!】 货真价实的1坐在车座上,唇角勾起的弧度暴露了他的好心情,只是当牧南屿侧过脸跟他说话时,他瞬间压下了唇角,眉心拧起来。 面色在夜色弥漫下愈加冷白,凤眸也是冷色的,唇瓣没什么血色,低垂着头,仿若虚弱得当真走不动路只能坐在车上。 牧南屿看着他这副样子,自然而然觉得自己推车带他的决定真是太正确了。 自己真是太有远见,太善良了。 “明天早上军训好像要进行射击训练,要扛枪的,你这手肯定没法用枪,请个假吧。” 白景潭微一摇头:“不用,去开假条还要听教官念叨,太麻烦了。” “怎么麻烦了?我去游泳训练的时候顺带帮你交假条,你在寝室里休息就行。” “我能去省队看你训练吗?” 牧南屿愣了一下。 “游泳训练有什么好看的?” 白景潭略一掀眼皮:“一个人在寝室没什么事情能做,我的手……暂时也没法刷题。” 右手肿成那样,确实没法拿笔做卷子了。 对白景潭这种学霸来说,不能做题的痛苦大概相当于赵良不让他练游泳…… “行,那你来吧。反正我看别的队员的家属也经常来探视的,只要不影响我们训练,教练不会多说什么的。” 家属…… 白景潭眯着眸子,眼尾一挑,瞳底掠过一抹笑。 “我就坐在旁边看,不会打扰你们的。” 牧南屿发现今晚的白景潭脾气格外得好,也格外得好说话,那张脸也就越看越顺眼了。 心念一动:“哎,再过一个多月就是全国大学生游泳竞赛了,你要不要来看比赛?我可以帮你留VIP座。” “你参赛?” “那当然!”牧南屿睨他一眼,“我不参赛我让你来看什么?” 白景潭蓦地轻笑了一声,嗓音有些沉。 “也是。你不在,我来看什么。” 第26章 单车在寝室门口停下,牧南屿拎着一大袋水果糖,回寝室洗完了澡,又从抽屉里翻出防水创口贴,“啪”地一下帮白景潭贴好了。 白景潭淡淡扫了一眼手上新换的创口贴,慢悠悠地挑拣着换洗的衣服:“关方去哪儿了?” “他啊,他好像跟他们专业的同学跑KTV玩去了,说是纪念医学专业学生头发最茂密的大一。” 牧南屿洗完了澡神清气爽,坐在空调底下吹风,说到头发,下意识地往白景潭的后脑勺瞟了一眼。 “有一句话叫‘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劝人学法,千刀万剐’,我觉得你的发量也挺堪忧,小心秃头。” “是么?” 白景潭捞起一件T恤直起脊梁,指节瘦长的手随意将额前的碎发往后一拢,发尾泛着冷咖色的墨发乱了少许,显得更加浓密,绝对跟“秃头”沾不上边。 眼尾向上微挑的凤眸一勾:“我觉得法典挺好背的。” 很淡然的语气,听着有些装逼欠揍,但这话是从高考市状元嘴里说出来的,就莫名叫人信服。 牧南屿怀疑人生地盯了他两刻,再低下头看了一眼桌上摊开的《英语四级必背词汇》,觉得自己矫健的四肢可能是用智商换来的。 “快去洗澡快去洗澡,别在这儿站着影响我学习英语冲刺四级600分。” “你要考600分?” “昂。” “为什么突然有这样的念头?” 牧南屿心底倏地生出了一丝心虚。 “这有什么,我就是突然顿悟想要好好学习,做英语最好的游泳运动员有什么问题吗?” 白景潭静静地看了他几刻,移开了视线。 “没有,这样挺好的。” 浴室的门“咔哒”一声关上了。 牧南屿合上单词书,在手机b站里翻出了“教你一个月冲刺六百分”的up主的视频,按照上面说的拿了张白纸,遮挡住单词的英文部分,开始一个个复习。 其实许多词汇都是高中拓展过的,只是他高中没好好读书,词汇量少得可怜,现在背起来就显得工程浩大。 他耐着性子背了十几个单词,太阳穴已经“突突”开始跳了,脑袋胀得发疼。 牧南屿有些烦躁地抓了两把头发。 眼前各种单词盘旋环绕,他刚打算再试着遮住英文背一遍,一股湿凉的,带着好闻薄荷味的水汽丝丝缕缕涌入了鼻间,他眸子空了一瞬,发觉身侧忽然多了一个人影。 “单词不是这么背的。” 牧南屿往边上一瞥:“你懂什么,这可是b站几十万粉丝的大up主教的方法。” “up主教的只是适合大部分基础还过关的人的方法。”白景潭眯着凤眸,审视地,“你……” “我怎么——” “你高中英语课睡觉。” “考试缺考,作业不做。” “暑假的时候牧叔叔让你跟我一起去学托福雅思,你也不去。” 白景潭的语调并没有什么轻慢嘲讽,但他这样平淡地叙说事实,反倒让牧南屿的脸颊烧了起来。 他沉默了一下。 虚心求教:“那你说,我该怎么背?” “从高频词汇开始背。” 白景潭从自己的抽屉里翻找了一下,取出一本书页已经有些泛黄破损的四级词汇书。 “这是我以前用的书,重点单词我都用彩笔标注出来了,你先把常出现的单词都认清楚,做卷子的时候一般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牧南屿翻了两页,上面不仅标注了单词,还备注了不少句子、词组,字迹干净漂亮,还有一丝眼熟。 是在哪儿见过呢…… “砰”地一声,寝室门被人推开。 “屿哥,我回来了——潭哥也在啊,太劲爆了吧你们俩,趁我不在就偷偷摸摸搞事情!” 牧南屿思绪一断,嫌弃地看了一眼关方满脸的汗渍。 “我们干什么了——你先去洗澡成不,看你一身汗味儿!” 关方随手拿了自己的毛巾打湿擦脸:“你俩都坐着单车满学校乱逛了,这还不叫搞事情?!” “新生八卦群都疯了,都在猜测你们关系到底好不好,连大二大三的学姐都闻风而动,你俩招了多少桃花自己心里没数?!” 牧南屿瞥见白景潭蹙着的眉心,再一看手中的英语四级词汇书,立即义正辞严地表示。 “桃花又不是我想招的,我长得帅我还能控制他们的眼睛不往我身上瞟吗?反正我忙于学习,不谈恋爱。” 话音刚落,他便感觉到自己的头发被人轻轻抚了一下,像是某种鼓励。 白景潭撤回手,淡淡答:“对。” 关方恨铁不成钢:“我要是有你俩这脸,这身材,我铁定大学开学就找个漂亮学姐谈恋爱!” 白景潭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微勾着唇:“整个容或许还有希望——你不是学医的么?” 牧南屿看着关方委屈的表情,“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大约十一点,404寝室熄了灯。 军训了差不多一天,晚上又东奔西跑的,还背了单词,牧南屿困得不得了,身体刚碰上床眼皮就直往下耷拉。 “屿哥屿哥,睡了没?” 牧南屿哼了一声,表示自己还没睡着。 “屿哥,八卦群里的人好多都在问我,你今天晚上到底为什么推单车载潭哥啊?” 牧南屿杏眼眯成了一条缝,看着眼前的上铺床板,毫无动静,白景潭可能已经睡着了。 “白景潭手受伤了,还低血糖,我怕他晕过去。” “嚯,合着屿哥你是助人为乐啊!” “那不然呢?” “说不定以前是竹马竹马,到了大学发现其实是社会主义兄弟情——” “你少来。”牧南屿没反驳“竹马竹马”,嗓音是泛着困倦的含糊,“你屿哥笔直,只喜欢那种甜甜软软的妹子。” 上铺的人翻了个身,床板突兀地“吱嘎”了一声。 牧南屿一惊,瞌睡散了一点,赶紧找补。 “当然,我现在丝毫没有谈恋爱的想法,我还要考四级呢。” “哈哈哈哈,所以屿哥你想等大二有了学妹再谈对象?” 牧南屿还没开口,就听见上铺传来一声低低的咳嗽声。 白景潭的嗓音在深夜慵懒低哑,沉得人耳根发麻,偏偏语调又是冷冰冰的,像是冻了冰棱。 “大二也不准谈。” “四级考完还有六级,六级过了还有计算机二级,再往后还有考研,谈哪门子的恋爱?” 第27章 第二天一早,天公作美,外头暴雨如注,不到六点牧南屿就收到了学校发来的通知,说是军训暂停一天。 省了去请假的手续,关方一听说省游泳队训练可以去参观,吵嚷着也要去。 “屿哥屿哥,带上我呗,反正你要训练,我潭哥一个人坐观众席也够无聊的。” “行啊,你带套换洗的衣服过去,这么大雨,估计到体育馆也差不多是落汤鸡了。” 牧南屿整理着自己的衣服,临出门时,悄悄回头睨了一眼身后的白景潭,瞥见他手里攥着的几颗水果糖,眉眼蓦地漾开了少许笑意,哼着歌下楼了。 暴雨天,大一新生没了军训任务,基本都窝在寝室里。时间还早,去上课的学长学姐也没有多少人。 路上除了如瀑的雨帘,几乎什么也看不见。 牧南屿在雨中艰难跋涉,走了不到一半路,运动鞋已经浸满水了。 “卧槽屿哥,我鞋全湿了,还是你有先见之明。” “那必须的,夏天我都遇到好几回暴雨了,马上就要比赛了,省队的训练又不能停。” “屿哥,训练很累吧?” “还成……也就比军训累点儿。” 离游泳馆大门还有几十米路,三个人几步冲了进去,衣服裤子已经湿得能拧出水来。 “你们跟我一起去更衣室吧。” 省队的更衣室很大,有专门的柜子供队员摆放衣物,换衣服也有隔间,只是男生这边隔间都没有带门。 牧南屿走进一个隔间,利落地换上了泳裤,刚把湿衣服塞进柜子里,就听见隔壁传来白景潭的声音。 “小屿,你换好衣服了吗,能不能过来一下……我手不大方便。” 牧南屿随手关了衣柜门:“好,你等下。” 走到隔壁,白景潭刚脱下上衣,侧对着他。 对方的身形并不像他平时穿着衣服的时候显得那么瘦,肩宽腰窄,腹肌线条分明,水珠顺着两侧的人鱼线,随着衣服脱落的动作一直隐入了裤腰。 牧南屿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盯着那颗水珠在布料上晕开一抹深色的痕迹,才猛地回过神,注意到了白景潭手背红肿的右手。 淋了那么场雨,他的伤口好像还严重了。 “你的手——唉,算了,你先换好衣服,省队有不少消炎药,一会儿我帮你找出来。” “小屿,你能帮我递一下那件衣服吗?” 牧南屿走过去,从塑料袋里翻出一件白T恤:“是这个?” “嗯。” 牧南屿凝眸盯着他手背上泛着深褐色的伤口,轻轻“啧”了一声,一招手。 “你过来,我帮你穿。” 白景潭靠近了。 对方的个子比他高半个头,在略显狭小的隔间里站在他跟前,就像将他堵在墙角里一样。 白景潭蒙了一层薄雾的镜片下琥珀色的凤眸目光清冷,镇定自若地注视着他,脸颊至下颌的线条被雨水冲刷得愈加凛冽,像是上好的玉石雕刻。 牧南屿静默了两刻,忽然觉得自己只穿了一条泳裤,有点不大自在。 他喉结滚动一下,语气不咸不淡。 “你头低一点。” 白景潭垂下头,敛了目光。 牧南屿将衣服给人套了上去。 “裤子自己能换吗?” 白景潭轻笑了一声:“我说不能的话,小屿还打算帮我换裤子?” 换裤子,那不就是…… 牧南屿心口一跳,装作浑然不在意地对视回去。 “换就换呗,那有什么?你小时候洗澡我都看过,都是男生,换个裤子怎么了?” 白景潭挑眉,只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没有答言。 牧南屿被他的目光看得有点儿燥热。 “哦——我知道了,你该不会是怕自己太小了被我嘲笑吧?你放心,我就算看到了也不会说出去的!” 白景潭侧开了身子,给牧南屿留了一条走出去的道,往下扫了一眼。 慢条斯理:“我确实小。” 牧南屿:“?” “我记得前不久还在放暑假的时候,我陪牧叔叔一起去超市给你买新衣服。当时买到裤子的时候,我想想,你的好像比我小了一号?” 牧南屿心里的火“噌”地就窜上来了。 男人的尊严让他毫不客气地打断了白景潭的话:“你放屁,我怎么可能比你小一号?!” “哦,可能是记错了,那是小两号?” “白景潭!”牧南屿磨着后槽牙,“你屿哥现在就证明给你看,我怎么可能比你小?!” “在这里证明,你确定?” “我——” “卧槽屿哥潭哥,你俩说什么呢,什么大啊小啊的?!” 牧南屿嗓音一梗,狠狠瞪了白景潭一眼。 语气硬邦邦的:“没说什么,就是在说白景潭比我小而已。” “卧槽……真的假的啊,我之前军训跟潭哥一起上过厕所,他那已经挺……屿哥,你不得了啊!” 不得了的屿哥斜着眼瞟了一眼白景潭,见他没有出声反驳,心里的火稍微消了一点儿。 “那肯定啊,你屿哥我是谁。”他拖着步子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隔间,一拍关方的肩,“走了,去拿两瓶水喝,我快渴死了。” 走进泳池区域,离规定的训练开始时间还有十来分钟,但队里的大部分人都已经到了。 各自自觉地在泳池边做热身活动。 牧南屿给白景潭和关方指了一个看台:“我得过去热身了,你俩就在那里坐一会儿吧,等下教练来了我会跟他说的。” 白景潭微微点了点头,刚转过身,忽然停了脚步。 凤眸微眯,不知是在看什么。 牧南屿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一个长发女生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看样子应该是有事情找他。 “哟牧南屿,带了帅哥过来啊?” 长发女生瓜子脸,眼睛很大,化了一层淡妆,长得挺清秀的,只是说话的语调流里流气,听着让人有些不大舒服。 “昂,我室友说想来看我训练。” 牧南屿看着那女生径直走到了白景潭跟前。 “你是白景潭吧?我很早就听过你的名字了,认识一下?我是陈秋怡,大二的。” 省队的训练男女生是分开来的,但是这位陈秋怡,牧南屿刚进省队的时候就有所耳闻,说是换男朋友跟换衣服一样快,有时候还同时跟好几个男生一起搞暧昧。 有林安的前车之鉴在,牧南屿心里警铃大作,警惕地观察着白景潭的反应。 好在白景潭只是表无表情地淡淡回了一句:“你好。” 语气疏冷,明显是出于礼貌。 牧南屿说不清自己为什么突然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刻,他眼睁睁地看着陈秋怡忽然伸出手勾住了白景潭的肩,一副熟络亲昵大大咧咧的样子。 “小学弟,怎么冷着脸啊,是不是不喜欢学姐?” 第28章 牧南屿的脸瞬间垮了下去,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往白景潭的方向靠去。 “陈秋怡,你干什么呢!” 与他话音一同落下的,是白景潭冰冷凛冽的嗓音:“麻烦你松手。” 陈秋怡不为所动:“哟,还害羞了?只是认识一下而已,小学弟不要那么拘谨嘛……”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勾得更紧了,头也朝着白景潭的肩窝凑去。 笑嘻嘻地:“要不先加个微信?我知道这附近好多好玩的酒吧和KTV,下次一起去玩怎么样?” 白景潭凤眸结着一层冰,在陈秋怡的身体即将贴上他手臂的一刹那,淡淡道了声“抱歉”。 随后毫无迟疑地伸手钳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拿开了。 牧南屿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白景潭的手腕,将人拽到了自己身侧,随后一步跨上前将他和陈秋怡隔开了。 “KTV和酒吧,我会带他去玩儿,就不劳陈学姐操心了。” 白景潭挑了挑眉,安静地任牧南屿死死攥着自己的手腕。 挡在他身前的男生一头墨发乱得张扬,像是《西游记》里的孙悟空生怕唐僧被妖精抓走似的。 陈秋怡骤然被人甩开手,脸色僵硬了一下,似乎第一次在男生那里吃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她哼笑了一声,盯了一眼牧南屿。 “你带他去玩?你是他谁啊,凭什么管着他?再说了,跟男生去KTV有什么好玩的——对吧,小学弟?” 牧南屿看到陈秋怡朝着白景潭挤了挤眼睛,喉咙里像是吞了只死苍蝇。 也不知道白景潭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他要是喜欢陈秋怡这样的,那岂不是——好好的猪要被白菜拱了吗?! “我是他——”牧南屿噎了一下,喉结滚动间重新蓄满了气势,“他是我哥!我怎么不能管他!” “我告诉你,他叔叔要是知道他敢去酒吧KTV玩,非得把他腿给打断!更何况是跟女生!你少来祸害我哥!” 陈秋怡美目圆睁,狐疑道:“他是你哥?我怎么不知道?” 牧南屿拉着白景潭往看台的方向走,边走边理直气壮地回。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你又不像我,跟他从小一起长大,你能知道什么?” 牧南屿在一个座位前停下,按住白景潭的肩,将人摁在了座位上。 眉宇间染着的不悦还没完全散去,连带着对白景潭说话都没好气地:“你就坐这儿,别乱往女生那看,非礼勿视不知道的吗?!” 白景潭仰起脸,唇角勾起的弧度很明显,一下子将他棱角分明的脸颊轮廓变得柔和了许多,仿佛被顺了毛的犬科动物暂时收敛了獠牙。 “我知道。” 白景潭的嗓音压低着,尾音含了一丝笑。 “我是来看你的,不看别人。” 态度温驯,很不错。 牧南屿觉得自己刚才一片苦心没有白费,白景潭没有被女海王勾走魂,心情稍稍好了一点儿。 “这还差不多,你别觉得我挡了你的桃花,具体的原因……等晚上回了寝室我再跟你说。” “我不需要桃花。” “嗤,桃花还是要的,烂桃花就不必了——我先过去训练了,你好好待在这儿,别乱跑啊!” 白景潭喉间溢出一丝低笑:“嗯,我不敢乱跑。万一小屿跟牧叔叔告了状,我的腿就要被打断了。” 牧南屿锁着的眉舒展了。 “你知道就好!” 他大摇大摆地走回了泳池边。 几分钟后,省队的教练到场了,陈秋怡回头望了白景潭几眼,男生眉眼清冷,眼神从头到尾只追着牧南屿一个人看,目光落到边上时,便笼罩上了显而易见的疏冷矜贵的气场。 牧南屿一边往男生的队列走,一边打量了陈秋怡几眼,见她有些悻悻地扭过头,眼尾一扬,唇角有了些弧度。 再一回头,正好撞上了白景潭的目光。 泳池的顶灯在湖蓝色的水面上投注了一道道雪亮的光束。 碧波荡漾间,身形颀长匀称的男生自跳水台一跃而下,溅起的水雾瞬间打湿了蓬松的墨发,像是墨黑的海藻浮动在了水面上。 下一刻又如同跃出水面的飞鱼,水浪勾勒出紧实流畅的肌肉线条,几乎眨眼就冲出去了十几米。 “卧槽,潭哥,屿哥厉害啊,他起步就超了旁边的人半个身子的距离!” 关方第一次现场看正儿八经的游泳运动员训练,兴奋地“嗷嗷”直叫。 “要追上了,要追上了——屿哥超他啊,超他!” “屿哥第一!牛批!” 关方一锤大腿,眼见着牧南屿游完了一轮,兴奋劲才一点点过去,恍然间发现身侧出奇得安静。 “潭哥,屿哥太牛批了,你怎么——” 他看到白景潭扣在座椅扶手上的手凸起的青筋,用力到骨节都在泛白发颤。 再一抬头,男生俊美的侧颜蒙着一层说不清的阴翳。 明明五官眉宇还是一样的干净清冷,但却像是被灰雾笼罩,琥珀色的浅淡瞳孔凝着一层深光,直至牧南屿从水里上岸,这层光才倏地消散了。 白景潭微微摇了摇头:“没什么……想事情出神了而已。” 关方有些摸不着头脑:“屿哥游泳可漂亮了,怪不得是冠军啊,太帅了!潭哥,咱好不容易来看潭哥训练,你可别开小差啊!” “……嗯。” 游泳运动员的训练其实也和别的体育项目一样枯燥而辛苦,连续四、五个小时,牧南屿都在重复一样的训练,跳水,蹬池壁,游泳,再上岸。 到后半段,他上岸的动作已经明显有些迟钝了。 一直等到十二点,教练才吹了休息的口令,牧南屿一头墨发湿漉漉地淌着水,拖着步子朝着看台处走去。 “屿哥,辛苦了!” 牧南屿揉着酸痛的四肢,接过白景潭递来的矿泉水,灌下去半瓶。 “还行——今天没有军训,我们教练估计要给我们加练了。” 他把瓶子扔还给白景潭,杏眼被水汽浸染得愈发浓黑,刚想说“让我坐下休息会儿”,眼睛的余光瞥见不断向他们靠近的陈秋怡。 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大声的。 “哥!” 牧南屿湿哒哒的手轻轻一勾白景潭的肩,因为都是男生,毫无顾忌地几乎整个人都挂了上去。 “我累死了,咱们去吃中饭吧!” 牧南屿只穿了一条泳裤,上身的肌肉线条精练流畅,还滴着未干的水珠,像只矫捷的猫。 白景潭微凸的喉口轻缓地滚动了一下,下意识揽向对方腰的手半空猛地止住,改向揉了一把猫头。 浑然不在意自己被水珠擦湿的衣服,低沉的嗓音温和好听。 “好,你想吃什么?” 第29章 “你请客?” “嗯,我请客。” 关方傻愣愣地看着勾肩搭背的两个人,再一看不远处陈秋怡冷笑着的脸,顿时恍然。 “潭哥,你请客啊!那我想吃韩式烤肉!” “韩什么烤肉。” 一顿烤肉都够白景潭一周的生活费了。助学补助金只够他维持正常的生活,就算加上奖学金,那也不能把钱花在这上面。 牧南屿思忖半晌。 “就去食堂吃得了,大热天的,出校门也怪麻烦的。我下午还得赶回来训练。” “那行!屿哥潭哥,咱们走吧!” 大学的食堂菜色丰富了很多,而且算得上是物美价廉,菜的分量给得很足。 既然是吃食堂,牧南屿也没客气,点了四盘小炒,看一眼计价单,满意地把菜端过去了。 “够吃吗?” 牧南屿接过筷子:“怎么不够?你问问关方,看看够不够?” 关方:“够了够了,都是鱼啊肉啊的,肯定吃不完。” 牧南屿扒拉了两口米饭,腮帮子鼓鼓地啃着锅包肉。 “还挺好吃的……” “哎,屿哥,早上那个陈秋怡是谁啊,她是不是对咱们潭哥有意思?” 牧南屿抬眸瞥了一眼对面的白景潭,对方微垂着眼睫,吃饭的动作轻缓从容,面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情绪。 “她啊……听我两个同队的学长说,她从大学开学到现在,已经谈了十几个男朋友了。” “卧槽!这……平均一个月换一个男朋友?” “嗯。” 关方啧啧称奇:“我说呢,那个学姐长得还挺好看的,明显对潭哥有意思,屿哥你怎么拦着不让。” “我要是不拦着,万一他被人骗走了,一个月后被甩失恋哭得痛哭流涕,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牧南屿一边弯着唇笑,一边轻轻推搡了一下白景潭的肩,拖长了声音。 “是不是啊——白景潭?” “是,谢谢屿哥仗义相助。” “咔哒”一声筷子碰上碗碟的清脆声响,牧南屿下意识地低头,看见自己碗里多了一块排骨。 男生柔和的杏眼瞳色愈亮,有些得意。 “那是,毕竟你也叫了我那么多次‘屿哥’,我总不好看着你被女海王骗。” 白景潭眯了眯凤眸,视线在食堂的大门处停留了一瞬,慢悠悠地拣出几块最好的排骨,都放入了牧南屿的碗碟里。 “嗯,还委屈屿哥管我喊了十几年来第一声‘哥’,我受宠若惊。” 牧南屿被他说得有点儿不好意思。 仗义地:“嗐……如果下回她还来,别说是喊你‘哥’了,就是喊你‘欧巴’,‘思密达’,我都愿意!” “真的?” “那还能有假?” 白景潭轻笑了一声,狭长的凤眸眼尾上挑,眼睫细密纤长,掠过了一丝玩味的笑意。 他轻轻扶了一下眼镜,往食堂大门处一指,语气惋惜:“她真的来了……我亲爱的弟弟。” 牧南屿嚼着半块排骨的动作一顿,豁然回过头去看,果然瞧见陈秋怡正大踏步地朝着他们的位置走过来,身后还跟了一个眼生的男生,可能是高年级的同学。 正是饭点,食堂里人山人海,大部分椅子都已经被坐满了。 “哎,秋怡,你看那边还有空位置,我们就坐在那里吧!” 说话的高个子男生剃了一头鸡冠头,染了时下正流行的黄色,只是他肤色黑,染这样的颜色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好啊,就坐那里吧——真巧啊,牧南屿,你们也在这里吃饭呢?” 有了在游泳馆被拒绝的经验,陈秋怡这回收敛了一些,没有直接跟白景潭搭讪。 但是她表面上是在跟牧南屿打招呼,目光却总是往白景潭身上瞟。 “是挺巧。”牧南屿杏眼一挑,懒洋洋地站起身,随手抄起了椅背上挂着的包。 身形颀长的男生站在陈秋怡面前,眼尾压着几缕痞气,看着挺有压迫感。 剃了鸡冠头的男生登时一步跨到了前面,不悦地扫了他几眼,推搡了他一把,没推动,只好朗声道:“喂,你想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 牧南屿嗤笑一声,抬手按上了他的肩,微一用力,那人就疼得龇起了牙,只是碍于面子没有痛呼出声,沉着脸狠狠地盯着他。 周围几桌的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哎,那不是牧南屿吗?” “是哎,这是在干什么啊……” “小屿。” 清冷的嗓音微有些沉。 牧南屿扭过头,看到白景潭用指尖轻轻敲了一下边上的桌面,神色清冷,凤眸淡淡望向板寸头的男生时,凛冽地带了隐隐的警告意味。 “不是让你赶紧坐过来么,愣着干什么?” 牧南屿顺着白景潭的话松开了手。 “同学,我就是想换个座位坐,你以为呢?” 他拖着步子慢吞吞地走到了白景潭身边坐下,和关方一左一右将白景潭身边的位置全都占了。 还不忘把几个包都扔到了白景潭对面的位置上。 “你们——秋怡,你看他们!我们换个位置吧!” “人家换个位置而已,你不要大惊小怪的嘛!” 陈秋怡笑嘻嘻的,美目眨巴了两下,似乎毫不介意牧南屿的动作,只是开口的第一个音还是没有压下怒气,有些僵硬的颤抖。 “曹武,我们就坐在这里,快点把东西放下吧——白学弟,早上的事情我是跟你开玩笑呢,你可别介意啊。” 曹武冷冷地瞪了他们一眼,随后堆着笑殷勤地帮陈秋怡把东西都放好了。 “秋怡你开心就好,快点坐吧——食堂这么烂的菜,真不知道你怎么喜欢来这里吃,其实你不用给我省钱的,给你花多少钱我都开心。” 牧南屿装聋作哑,坐在白景潭身边大口大口扒拉着饭,刚咽下去一口,碗里又多了几筷子刺都挑干净了的鱼肉。 “慢点吃,吃那么快做什么?对胃不好。” 牧南屿怔了一下,动筷子的速度立即变慢了,他悄悄抬眸,看见陈秋怡时不时瞟他们的眼神,立即坐直了身子,学着白景潭的样子,给他夹了两块肉。 “……哥,别光给我夹,你多吃点。” 夹过去锅包肉,白景潭没动。 夹过去排骨,他还是没动。 啧,还挺难伺候。 牧南屿正把筷子往鱼上挪,手腕忽然被人轻轻按住了。 他有些诧异地侧过脸望向白景潭。 听见对方说了一句流利的韩语。 “친애하는동생고맙습니다。” 牧南屿:“?” 这说的什么玩意? 白景潭微勾了唇,低头稍俯下身子,唇几乎碰到牧南屿的耳廓。 “我说……谢谢亲爱的弟弟。” “亲爱的弟弟刚刚不是说要叫我‘欧巴’、‘思密达’么,打算什么时候叫?” 第30章 牧南屿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他缩着头,假装没有听清楚白景潭的话,闷头扒饭。 身边的人没有得到回答,似乎是故意的,维持着凑在他耳边的姿势,幽凉的目光扫着他滚烫的脸颊,煽风点火。 甚至“疑惑不解”地又唤了一次他的名字:“小屿?” 对面的陈秋怡好奇又审视的目光几乎把他们俩洞穿。 脸上的热度一时半会根本退不下来,牧南屿丢不起这个人,从牙缝里憋出一句。 “……先欠着。” 大庭广众之下管白景潭叫“欧巴思密达”,他还要不要在南阳大学混了?干脆换个星球生活得了! “什么时候还?” “……回了寝室,随你。” 话音落下,身边的压迫感一松,牧南屿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从白景潭平静无波的眼瞳里看到一丝蔫坏的笑意。 转瞬又消散在了板正的黑边眼镜底下。 几个人沉默地吃饭,还是陈秋怡先沉不住气,开口问旁边的曹武。 “曹武,我听说下周咱们学校要举办足球赛,是不是真的啊?” 曹武愣了一下,陡然激动起来:“当然是真的咯!我可是校足球队的,下周一的足球比赛,大一大二每个专业都要派代表队参加——秋怡,到时候你可一定要来看啊!” “我当然会来看啊,到时候帅哥肯定很多。”陈秋怡笑眯眯的,话锋一转,“不过到时候第一名肯定是咱们体育专业的人。” “那肯定啊,校足球队都是咱们体育专业的,别的专业的人不过是来给我们送分的而已。” “牧南屿,你来不来踢啊?” 牧南屿还没开口,就听见白景潭淡淡地替他答:“他要训练。” “也是,牧南屿可是冠军——咱们教练寄予厚望的夺冠选手,哪有空来玩足球。” 这意思是报复他,在游泳馆的时候让她在白景潭面前丢脸了。 牧南屿皱了皱眉,皮笑肉不笑。 “确实比不上陈学姐每天那么闲,想去KTV就去KTV,想看什么比赛就看什么比赛。” “就是不知道,下个月的游泳比赛的入场券学姐拿到了没有。” 曹武一拍桌子:“你这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呢?秋怡好心夸你,你说话就这么难听?仗着自己成绩好就看不起人,太过分了!” “算了算了,曹武,你别跟他计较,牧南屿他也是无心的。” “毕竟是冠军嘛,骄傲一点也正常的。都是我自己没用,没有成绩,所以在游泳队才让人看不起……” 一声清脆的碗筷碰撞桌面的轻响打断了陈秋怡的话。 白景潭随手提起了包,贴着创口贴的手背还有些肿。 “小屿,我吃完了,我们走吧。” 牧南屿看着盘子里还剩了大半的菜:“你……” 眼见着白景潭起身要走,陈秋怡咬了咬牙,放软了语调。 “哎呀,白学弟,是不是我们说话声音太大吵到你了?你坐下再吃点吧,我们不聊足球了。” 白景潭没有给她一个眼神,只疏冷礼貌地回了一句“不必了,谢谢”,幽邃的目光便固执地停留在了牧南屿面上。 牧南屿梗着的气散了一些:“好吧好吧,那我们走——你把包给我,我拿就行。” 走了几步,身后传来曹武阴阳怪气的声音,刻意很大声地让他们听见了。 “秋怡,你对他好声好气的,人家大学霸可不领情。” “想想也是,那种只会死读书的书呆子,估计跑个一千米都能瘫倒在地上,怎么会踢足球呢?” “我跟你讲,上一届足球赛,法学专业的队伍跟我们踢,被我们踢了8:0,笑死人了,一群弱鸡……” 草。 牧南屿的眉眼耷拉下来,墨色的杏眼刻上了淡淡的戾气。 什么叫弱鸡? 什么叫跑一千米就能瘫在地上? 平时他开玩笑地嘴两句白景潭“病秧子”也就算了,别人凭什么嘲讽他? 牧南屿攥着拳刚顿了一下脚步,想转过身找他们理论,脖颈忽然被人一勾,按在了原地。 白景潭的嗓音不轻不重,刚好够口出狂言的曹武听见:“这一届足球赛我上场了,希望校足球队不会被我踢成8:0。” 牧南屿怔了一下,惶惑地侧过脸盯了他一眼,回过神来他没有开玩笑,瞳孔顿时一缩。 疑心是自己听错了:“你要参加足球赛?!” “嗯。” “你会——” “会。” 好学生的话总是格外叫人信服,牧南屿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点儿,带着一丝希望。 “那踢的好吗?” “还凑活吧——” 白景潭微低下头,看到身边神色茫然的男生,没忍住,抬手揉了一把牧南屿松软的墨发。 “凑活地初中差点就是足球体育特长生保送高中了。” 牧南屿认真地回忆了一下。 哦,好像还真有这么回事。 初中的时候他们体育课教足球,白景潭踢了两节课就被校队教练看中了,拉去踢了三年球。 不过那时候他正记仇,白景潭每次抓他逃学,打他小报告的事情一笔笔都记在小本本里,根本没留心这人放学到底在干嘛。 自然也就不大记得白景潭还学会足球的事情。 “那不是差点保送吗?为什么没保送,因为踢得不够好?” 白景潭挑眉,轻轻摇了摇头:“不是。” 他云淡风轻地吐出一句。 “因为我中考考了市状元,没必要走足球特长生进高中。” 牧南屿生怕白景潭被曹武吊打的担忧和同情倏地散了。 还觉得他有一丝欠揍。 我呸!狗学霸!凡尔赛! 当天下午,“白景潭要参加下周的足球赛”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新生八卦群。 一心想看帅哥的女生们纷纷百度。 【应该怎么委婉地给踢球的男孩子送水。】 一心想看景屿cp同框的cp粉追着关方问。 【关哥关哥,那白景潭参加比赛,牧南屿呢?他不会不去吧?你帮我们问问呀,我们请你喝奶茶!】 可耻地被一杯奶茶收买的关方撺掇牧南屿。 “屿哥,那潭哥去比赛,我俩得去给他加油镇场子吧?别叫曹武那帮人给欺负了!” 白景潭适时咳嗽了两声,还摸了一颗柠檬味的水果糖吃了。 牧南屿果然心软了。 “去,当然去!等赛程表下来,我马上跟教练请假!” 第31章 一周的时间一晃就过。 被军训折磨了一个星期的大一新生们千盼万盼,终于等来了校足球赛,军训暂停一天,同学们欢呼雀跃。 南阳大学体育中心操场中央的草坪已经设为了足球场,早在几天前就翻修过,从球门到白线都是崭新的。 还未完全入秋,南方的城市天气依旧炎热,草坪上的花草疯长,可以很轻松地没过人的脚踝。 第一天先是开幕式,然后是各个专业的队伍派代表抽签决定比赛顺序。 难得休息一天,操场上热热闹闹的围满了前来观看比赛的学生,有的甚至带了横幅,手里拿着花球,给自己专业的队伍鼓劲助威。 “屿哥,你不是下个月就要游泳比赛了吗,你今天来看抽签没问题吗?” 牧南屿饶有兴致地张望着朝着草坪处走,刚从泳池出来不久,发尾半湿不湿地泛着浓黑的墨色,闻言漫不经心地答。 “没问题,我就请了一个小时的假,看完抽签就回去,大不了下午多训练一个小时补回来就是了——白景潭呢?” “潭哥啊,潭哥是法学专业队伍的代表,抽签去了——喏,在那边呢!” 操场正前方设了一个主席台,看样子就是抽签的地方,四周围了一大圈小姑娘,几乎把那里围得水泄不通。 牧南屿顺着关方指的方向看去,轻轻“啧”了一声,挑眉道:“嚯,白景潭还挺受欢迎,这堵的,中间站的是人是狗都看不清。” 关方失笑:“屿哥,你要是现在走过去,堵着的小姑娘还能翻一倍,你信不信?” “还不是你自己没报名参加比赛,但凡你报名了,来看你的人不也就多了吗?” “足球我不会踢,何况我是体育专业的,校足球队的人早内定了参赛名额,报名了也没用。” 随着离主席台的距离越来越近,那边发出的声响也渐渐清晰入耳。 “白景潭,你的比赛是什么时候啊?” “白景潭,我可以加你个微信吗?” “白景潭,听说你也报名了下个月的全国大学生英语竞赛,有空可以一起交流学习一下呀——留个联系方式吧?” 围在白景潭身边的小姑娘有的忙着拍照,有的忙着要微信,嗓音像是黄鹂鸟。 “哎屿哥,那边还有好几个系的系花呢,潭哥真是艳福不浅啊!” 牧南屿眯着杏眼,懒懒地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去看关方口中的“系花”,目光在人群中转悠了一圈,很快锁定了站在抽签箱旁边的白景潭。 男生高高瘦瘦,至少一米八五的身高在人群中显得格外出挑。 哪怕穿了黑白的球衣,镜片下的凤眸依旧清清冷冷不带多少温度,周身散着生人勿近的沉静气场,似乎将所有人的叫喊都隔绝在了外边。 要微信的,拍照的,没人敢和他靠得过近。 “白景潭……”一个日系打扮的女生红着脸挤进人群,“我可以加你……” 白景潭面无表情地自顾自取了抽奖号,闻言疏冷地看了她一眼,俊美的五官眉宇染了一丝情绪的时候,瞬间将他整个人都衬得鲜活起来。 女生的脸更红了,期待地仰起脸看着他:“我……” “你是跟我一个班的吗?” “不是……” “那是什么院会社团的?” “也不是……” 俊美的帅哥礼貌地一勾唇,笑意不达眼底,斩钉截铁:“抱歉,我不加陌生人。” 一句话,碎了不知道多少女孩子的芳心。 牧南屿眯着的眉眼舒展了一些。 关方在边上听得痛心疾首:“潭哥这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他这样怎么脱单啊!寡王的命!” “你懂什么?” 牧南屿吹了一声口哨,说不清自己心底那一丝松快和得意是怎么回事。 “人家那是学霸的命!女生,只会影响他写卷子的速度——走了,我们去把他从包围圈里解救出来。” “白景潭,抽签抽完没有?!” 清亮的嗓音懒洋洋地响在人群外,白景潭扭过头,站在跑道边上的男生眉宇明媚,唇角是张扬的笑意,见他望过去,冲着他招了招手。 女生们愣了一下:“那是牧南屿?!” 刚回过神来,就看到方才面上还覆着寒霜的男生眼角微挑,冻雪消融,琥珀色的眼瞳泛起粼粼的光点,刹那柔和。 “抽完了。”白景潭突兀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很可惜,第一场比赛不是和校足球队打。” 全校几十支队伍,要是真的第一轮就遇上,那才奇怪呢。 牧南屿也没觉得可惜,趁着周围的人群怔愣的工夫,大步上前将白景潭从主席台上拽了下来,快步朝着空旷处走。 身后的人群在爆发出一声惋惜的叹息后,“呼啦”一下散了。 “那你第一场比赛和哪个队打?” “医学专业的队伍。” 关方诧异地指着自己:“啥玩意,跟我们专业打?” “嗯。” “这下可好,我想看的两场比赛合到一场去了,我都不知道该给谁加油……” 牧南屿睨了关方一眼:“你是不是404的人?是兄弟就给白景潭加油!白景潭要是输了你跟曹武去踢?” 关方连连摆手:“我怎么踢?我连跑步都费劲,还踢球呢,上场的话不是去丢人吗?我给潭哥加油,我给潭哥加油!” 牧南屿满意地点了头。 “你比赛什么时候,我来看。” “半小时后。” “什么?”牧南屿瞳孔一缩。 “我的比赛,半小时后。比完就是曹武他们和另一个队伍的比赛了。” 白景潭面不改色:“你怎么突然来了,不是要游泳训练吗?” 牧南屿心底里直呼“失策”,咬牙道。 “我这不是怕你第一轮就遇到曹武,特意请假来看你抽签吗?我就请了一个小时!” 就这一个小时,还是教练看在他训练刻苦,成绩保持稳定优异的份上批下来的假。 早知道白景潭抽签的运气烂成这样,他就该装个感冒发热的直接请一天的假! 这下倒好,再回去跟教练说,也不知道能不能批下来—— “算了,兄弟的第一场比赛,我总得来看。我现在回去跟我教练再多请半天,你在这儿等着我。” 牧南屿刚转过身。 “不用,能赢。等遇到曹武你再来看吧,别耽误游泳训练。” 白景潭削薄的唇微勾,虎牙牙尖抵着唇瓣,难得带了一丝肆意傲气。 “一个月后你比赛,我可是要去现场看的,你要是没拿金牌……” “我肯定是金牌!” 牧南屿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顿了一下,眼瞳又漾开了笑。 “那好吧,我回去训练了——我亲爱的欧巴,一会儿可别给我丢人了!” 第32章 两个多小时后,牧南屿双手撑着池壁从泳池里出来,带了出一地的水花。 不远处陈秋怡正披着毛巾和小姐妹在一起休息,见他上岸,冲他吹了一声口哨。 “哎——咱们的冠军平时训练不都是一刻不停的吗,冠军也会累到休息啊?” 牧南屿没理会她夹枪带棒的话,随手抽了一条干净的毛巾擦了下身子,便拿起了手机。 微信上已经有好几条未读消息,都是关方发过来的。 一小时二十分钟前。 【关方:屿哥屿哥,潭哥无敌了,卧槽!他开场十分钟就进了一个球!单刀过了对方三个队员,帅死了!】 一小时前。 【关方:对方队员犯规,拿手拽潭哥衣服,裁判判了点球,潭哥点球进了!】 半小时前。 【关方:屿哥,你在不在看啊?算了,你忙训练吧。潭哥已经把咱医学专业的队伍踢成5:0了,他也太厉害了,我怎么不知道大学霸还会踢球?】 大学霸当然会踢球。 不然哪配得上当他的竹马。 牧南屿眉眼一扬,顺着发尾滴落的池水将男生墨色的眼瞳染得愈加黑亮。 【刚训练完。白景潭赢了没有?】 【关方:快了快了,还有不到五分钟比赛就结束了。屿哥,我跟你讲,球场边上围了一堆小姑娘,至少有十几个,人手一瓶水,看潭哥的眼神都快放光了。】 【什么夸张?】 【关方:当然咯,不过我要是女生,我也喜欢潭哥啊,学习又好,长得帅,还他妈会踢球,这种男生去哪找?】 牧南屿轻轻呼着气站起身,疾步朝着换衣间走去。 薄唇微抿。 【我比白景潭差?】 【关方:那当然不是,喜欢你的小姑娘也能排成队了……也就屿哥你,在我心里和潭哥旗鼓相当,不分上下。】 牧南屿麻利地换好了衣服,嗤笑了一声。 【屁,谁跟他不分上下,我才是上面的。】 他打完字,看了一眼时间。 离比赛结束,白景潭被送水的女生包围还有两分钟。 牧南屿随手捞了一瓶农夫山泉抓在手里,立即大步地冲出游泳馆,朝着球场跑去。 比赛结束的哨音在球场边震天的欢呼声中吹响。 白景潭渐渐放慢了跑动的脚步,停在了原地。目光在写着鲜红的5:0的记分牌上扫了一眼后,淡淡抛向不远处游泳馆的方向。 “潭哥,想什么呢!真是没想到啊,你足球踢得那么好,多亏了你,我们才能赢得那么轻松!” 队友围过来拥抱庆贺,白景潭不着痕迹地避开了几个人揽他肩的手,只跟他们击了掌,略一勾唇。 “没想什么,赢了比赛是大家一起的功劳。我有点渴,先下场了。” “好,潭哥下回见!” 球场边有不少女生给男朋友或者心怡的男生递水,关方身边簇拥着的尤其多,好几个还是抽签时的熟面孔。 白景潭不紧不慢地走过去,缓缓抬手按了按眉心,锋锐的眉眼冷得不近人情。 “白景潭,你踢球一定很累了吧,喝口水吧!” “白景潭,你踢球踢得好好啊,以后可以教我踢吗?” 白景潭色浅的唇瓣因为长时间的跑步流汗,微有些干裂,他淡淡瞥了一眼女生们递过来的水。 疏离地笑了一下,嗓音很淡。 “不用了,谢谢你们,我不渴。” 清冷低沉的嗓音干涩得有些哑。 “可是——”有几个女生不死心,“你踢了这么久的球,怎么会不渴呢?你不用不好意思,拿去喝吧……” “白景潭!” 白景潭刚轻拧了一下眉,听到喊声蓦地回过头,迎面便是一瓶水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抛物线,他一抬手,便落在了他的掌心里。 牧南屿见他接到了水,脚步一刹,深喘了几口气,见白景潭愣在原地没动,不由一皱眉。 “怎么,嫌我的水不够甜?” 一身黑白的球衣,身材颀长高挑的男生清冷的五官忽然带上了温度。 发尾泛着冷咖色的短发透着些微的汗意,将他整个人添上了几分温暖的烟火气。 白景潭削薄的唇瓣扬起了弧度。 “不是……” 他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一松,将水抛了回去。 嗓音显而易见地放松慵懒:“我踢球累了,拧不开瓶盖,麻烦你帮我拧一下?” “切,金贵,娇气。” 牧南屿顶着众人诧异又好奇的目光,径直走到了白景潭面前,随手拧开了盖子。 “喏,喝吧,看在你这回踢得还可以的份上,不跟你计较。” 白景潭仰起脸,一口气把一瓶水喝完了。 这人喝水的时候也是小口小口的,这样抬头猛灌,都没有一滴水漏出来,冷白的皮肤在阳光下白得几乎透明,堪比网上明星爱豆的精修图。 刚刚听到白景潭说自己“不渴”的女生们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笑容有些黯淡,默默往后退了一点儿。 剩下的一半,叽叽喳喳地:“牧南屿,你训练完啦?!” “牧南屿,你也喜欢足球吗?” 只有个别几个目光在牧南屿和白景潭身上来回扫了几圈,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立即抓起手机激情打字。 【卧槽,姐妹们,景屿cp粉今天过年了啊!】 【牧南屿刚刚来看白景潭踢球了!还送了水!白景潭只喝了他给的水!】 【我作证!牧南屿那头发湿的,一看就是刚从游泳馆出来,训练一结束就赶来看白景潭的比赛,这不是爱情是什么?!】 【我也作证!白景潭赛场上A断腿,一下场又冷冰冰地不要别人给他的水。牧南屿一来,就说拧不开瓶盖让牧南屿帮他拧,这不是爱情是什么?!】 【我恨,我就离开了一小会儿,就错过了我cp的大糖盛世!】 【卧槽,我嗑到真的了!】 白景潭将空了的矿泉水瓶一拧,可回收塑料立即变了形被拧成了麻花,被他随手扔进了边上的垃圾桶。 好在牧南屿大大咧咧的,完全没注意到刚刚还“拧不开瓶盖”的人此刻的动作。 “还渴吗?渴的话,我再去小卖部帮你买一瓶。” “不用,够了。” 白景潭一指自己的包:“小屿,我的眼镜放在包里,帮我递一下?” “拿去。” 白景潭慢条斯理地把眼镜戴上,修长的指轻轻推了一下,单薄的镜片掠过一道白芒,将他琥珀色的凤眼衬得愈发矜贵寡淡。 刚刚伤了心的女生们呼吸一滞,顿时又觉得自己可以了。 只是白景潭眼瞳里只映出了牧南屿一个人的身影。 他自然地抬起手,往牧南屿湿哒哒的墨发上轻揉了一下。 对上对方茫然中带着一分烦躁的眼神。 “怎么样,你亲爱的欧巴没有给你丢人吧?” 第33章 白景潭的嗓音很轻,但不妨碍周围的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一片哗然中带着善意的哄笑声后,牧南屿的脸瞬间红成了煮熟的虾。 白景潭逞了一时口舌之利的结果就是,接下来的整整一个小时,牧南屿都沉着张俊脸没有给他一个好眼色看。 关方走在两个祖宗中间,先看一眼牧南屿垮着的批脸,再看一眼白景潭唇角勾起的轻笑,一时分不清两人到底是不是闹了别扭。 战战兢兢地:“屿,屿哥,你训练结束了啊?一会儿就是曹武的比赛了,咱要去看吗?” 牧南屿一掀眼皮,漠然地无视了白景潭看向他的目光。 “去啊,干嘛不去,看看校足球队的风采,是不是比白景潭踢的,好,得,多!” 这是打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气得连和曹武的恩怨都抛在脑后了。 “小屿。” 白景潭淡淡给关方使了个眼色,关方立即放慢了脚步,让白景潭走到了牧南屿身侧。 “干嘛?”牧南屿冷哼一声,自顾自避开他的眼神,“白大男神听小姑娘们的夸奖还没听够,还想听我的夸奖?” 做你的梦去吧! 白景潭微低下头,放缓了语调:“屿哥……” 低沉的嗓音敲击在牧南屿的耳垂,一片酥麻蔓延开来。 牧南屿倏地瑟缩了一下,语气依旧是冷硬的,嗓音却软了一点儿。 “叫什么叫?” “刚刚是我的错,屿哥生气的话,我可以去广播室当着全校的面叫你屿哥,叫多少次都行。” 嚯,还挺有诚意。 牧南屿挑了挑眉,侧过脸睨了他一眼:“真的假的?” 这么丢人的事,连他这种高中三番五次惹是生非,写检查写出经验,读道歉信读得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人都要思量一下。 白景潭从小到大就去广播室演讲过学习经验,能干出这么丢人的事情? “我现在就去。” “哎——” 牧南屿一把拽住了白景潭的手腕,接触到白景潭浅淡眼瞳里的正色,心一软。 “算了算了,你屿哥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了。” 真要这么无厘头地跑去校广播室,白景潭非得吃个警告处分不可。 “不过嘛——你的道歉是不是还应该有点别的诚意?” 白景潭:“以后每天晚上,我都陪你学英语。” “这——” “一对一辅导,你想怎么样都行。我在外面卖得很贵的。” 牧南屿在四级600分的压力下可耻地动心了。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你晚上的时间都归我了。” 白景潭突兀的喉结滚动一下:“嗯,我都归你。” 在主席台边上的观众席坐了十来分钟,下一场比赛的球员陆续进场了。 校足球队到底都是特招的学生,一个个长得人高马大,在操场边做准备活动的时候,瞧着都比一般人专业很多。 “哎,屿哥潭哥,你们看那边,曹武和陈秋怡来了。” 牧南屿抬手挡了一下太阳光,眯着杏眼望过去。 曹武已经换上了球衣,一头黄毛翘成了鸡冠头,寸步不离地跟在陈秋怡边上,比划着在说着什么。 关方咋舌:“那个曹武是不是喜欢陈秋怡啊……” “不知道,估计是的吧。我在训练的时候看到过好多次曹武给她送礼物。” 还都是价格不菲的礼物,名牌化妆品,名牌包,总之是他只靠省队给的工资,绝对买不起的东西。 “那他俩不是男女朋友?” “当然不是,不然陈秋怡怎么追求我们白大帅哥呢?” 牧南屿眼睛被阳光刺得有点儿难受,刚揉了一下眼角,额前突然遮了一本书,一下子将光线遮挡了大半。 他往边上瞥了一眼,看见白景潭正扭过脸看着他,对方修长的指稳稳地拿着书,替他挡着太阳。 牧南屿心跳快了两拍,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伸手把书按下。 他以前也没觉得阳光刺着眼睛难受有什么大不了的,忍一忍就过去了。 但现在有人能帮他挡太阳,好像也不错。 男生形状柔和的杏眼一舒,忽然抬手绕过白景潭的后颈,一勾,将人拉了过来,肩膀紧紧靠在了一起。 距离近得刚好够一本书把他们眼前的阳光都遮住。 肩膀到手臂紧贴的地方很烫,没有衣料的遮挡,能明显地感受到对方皮肤的温度,顺着骨血经络,仿佛整个胸膛都热了起来。 白景潭的目光陡然幽邃,身体僵了一瞬后又渐渐放松下来。 关方瞧见他们的动作,忍不住笑骂道:“好啊,屿哥潭哥,你们两个一起遮太阳,都不给我留个位置!” “怎么留?”牧南屿觉出自己的嗓音有点干涩,轻咳了两声,“你不是带了外套,自己遮一遮就完事了!” “屿哥,那陈秋怡明知道曹武在追求她,她自己又喜欢潭哥,那她还收曹武的礼物?” “昂。”牧南屿语重心长,“所以说,咱们不能助长这种拜金的风气,这种人就叫——” “渣女。” 牧南屿怔了一下,听到白景潭又重复了一遍。 “这种人就叫渣女。” 这个词从白景潭这种凛然肃正,穿上制服就能上法庭的好学生嘴里说出来,莫名有一种奇特的萌感。 牧南屿新奇地盯了他一眼:“你还知道什么叫渣女?我以为你这种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只知道写卷子呢?!” “牧大帅哥,学霸不是书呆子,我也不是只会写卷子。我不仅知道什么叫渣女,我还知道什么叫绿茶。” “也是。”牧南屿笑了一声,“你还会踢球……” 还他妈有八块腹肌,也不知道每天读书,哪有时间练。 “绿茶……你还记得林安啊?我不是好久没跟他说过话了吗?” 白景潭眯着凤眸:“防人之心不可无。” 尤其是防情敌,更应该时刻提醒。 “好好好,我防着呢,你放心!” 牧南屿抓了抓后脑勺。 “那你也得记着防陈秋怡啊,我跟你讲,我舅舅绝对不会答应你谈这样的对象的,你奶奶也不会同意的!” “我知道。”白景潭琥珀色的眸子闪烁两下,“那你觉得,我应该谈什么样的?” “嗯……怎么着也要大方活泼,乐观开朗的吧?” 牧南屿答完,看见白景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刚想打趣一句“你该不会真想谈了吧”,发顶忽然被人轻轻一按。 白景潭温热的吐息喷洒在了他的颈侧。 “也就是说,谈你这样的?” 第34章 “你抽了什么风?” 牧南屿一把打下白景潭的手,心跳“突突”地几乎蹦出胸腔,说不清的悸动。 他只有用指甲扣着掌心,才能让自己出口的嗓音不至于有什么异样。 “我俩都是男的,谈个屁的恋爱?!” 白景潭勾着眼尾,眸光晦暗不明,没有答话。 倒是关方大笑起来:“屿哥潭哥,你俩也玩直男的小把戏啊?啧,肉麻死了!” “不是——” 牧南屿喃喃地嘀咕了一句,侧脸去看白景潭,总觉得对方刚才的眼神不像是随口开个玩笑,想要细问,思绪却被一声哨响打断了。 “哎哎,屿哥,比赛开始了,曹武上场了!” 牧南屿收敛了心神去看比赛。 校足球队的成员本来就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运动员,凭借足球特长进的南阳大学,球技比对方队伍高出了一大截。 像是故意要在第一场比赛立威扬名似的,他们不仅踢得很凶,而且打法也脏。 曹武踢的是前锋,经常仗着人高马大做些小动作,撞人、铲球,看到有人受伤下场也笑嘻嘻地满不在乎。 比赛开始不到半小时,他们就已经进了三个球了,几个队员来回传球,几乎像是耍猴似的逗对方的球员东奔西跑。 关方忍不住吐槽:“啧,曹武他们打法真脏,不像咱大华夏,像偷国和岛国的。” “本来就不是什么干净的人。” 牧南屿撇撇嘴,看着球场上一个瘦小的球员被曹武一下子撞倒,在地上疼得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不由有些心惊肉跳。 足球这种对抗性的比赛,比一般的体育项目受伤的概率要大多了。 他克服了一下心底些微的别扭,轻轻撞了一下白景潭的手臂。 “哎,我听我们省队几个学长说,曹武他以前可是因为打架斗殴被记过处分的,你比赛要是对上他,记得小心点儿。” “好。” 中场休息,比分已经到了夸张的10:0,单方面的碾压没有什么看头,何况曹武他们踢得也不算光明磊落。 牧南屿兴趣缺缺地打了个哈欠。 “要不我们回寝室睡个午觉,然后晚上再去自习室看会儿英语?” 白景潭将书收进包里。 “嗯——不过晚上我有点事情,你先去自习室等我,我可能要晚半小时到。” “什么事情?” “做个视频。” “哦——是什么参赛的视频吧?你去忙吧,半小时我听一篇英语听力刚好。” 他们走下了看台,沿着球场边缘走,透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可以隐约看到球场上跑动的身影。 “曹武加油,啊啊啊!又进球了!曹武太帅了!” “曹武那个铲球好棒啊——” “可是他好像踢到了人哎?” “你懂什么,踢球有身体对抗不是很正常吗,踢不过别人怪谁?” “哎——他们好像起冲突了!” 牧南屿脚步一顿,和白景潭对视了一眼后挤进了人群,两个男生一米八几的个子,靠得近些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场上的局面。 两队的球员围在被曹武踢伤的同学边上,似乎在争执着什么,脸色都有些赤红。 牧南屿眼尖地看到裁判取出了一张红牌出示给曹武,便知道他刚刚那下踢人一定是违规了。 然而—— “自己踢得菜还要怪我?铲球不小心踢到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你趴在地上叽叽歪歪的想干嘛,敲诈啊?!” “你怎么说话呢!没看到红牌吗?要不是你违规,他会受伤?!” 曹武面色一青,似乎是被戳到了痛处,只是碍于裁判在场没敢动作,只是冷笑着嘲讽道。 “你懂个屁的球,被我们踢成10:0的废物还好意思说话?换成是我,早就认输投降了!” 校足球队的几个队员发出了一阵哄笑。 “你们太过分了——” 曹武一把推开他:“干嘛,想打架啊?就凭你?!” 和校足球队踢的队伍也都是血气方刚的男生,虽然球踢得不好,但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主。见曹武一点道歉的意思都没有,当即都围过去想要理论。 裁判站在两拨人中间拼命吹着哨子,才勉强拦下几个摩拳擦掌想动手的人。 “都安静,安静!比赛继续!争执斗殴红牌罚下!再严重者记处分!” 曹武唾了一口,朝着另一队的球员比了个嘲讽的手势,面色阴鸷地往场下走去。 被他踢伤的球员也正被校医抬上担架,送往校医院。 曹武轻蔑地扫了一眼担架上疼得满是冷汗的球员,像是火气无处发泄似的,走上前阴阳怪气道。 “哟,这么疼啊,腿没断吧?要不要我赔你医药费,再给你买个拐杖?” 一边说着,一边还指了指背后的球场。 “你猜,你们队会不会被我们踢成20:0?” “草,他真当自己是球王了。” 牧南屿磨了磨后槽牙,活动了一下手腕,觉得骨头闲得发酸,很想找个人揍上两拳,尤其看曹武不顺眼。 “喂,那个黄毛。”牧南屿按捺了一下,拳头依旧攥得死紧,懒洋洋地,“要不我给你点医药费吧。” 曹武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牧南屿那声“黄毛”是在叫他,当即沉下脸骂道:“你他妈有病?你给我医药费干嘛——” “给你医药费……治脑子啊!” “你是不是找死?!” 被牧南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嘲讽,曹武登时吊着眼朝着他冲过去:“草,小白脸,你他妈的——” 牧南屿刚扬起的拳头被白景潭一把按下了,紧接着身边的“病秧子”手像是铁钳子似的圈着他的手腕,把他拎到了身后。 他只听到曹武的怒吼声和白景潭冷淡的一句。 “老师,他想动手打人。” 回过神来时,曹武肌肉紧绷的拳头已经被白景潭当空拦下。 对方面色胀红,似乎有些惊诧自己的拳头竟然没有砸到白景潭脸上,一句脏话刚出口半个字,一旁便传来一声严厉的警告。 “干什么呢?当众打架斗殴?!” 围观的人群呼啦一下散开了,一个地中海的中年男子快步赶来。 “干什么干什么,南阳大学的学子就是这样的品行吗?!” 白景潭眯着凤眸,轻巧地松了手,将曹武的拳头甩了回去,侧脸瞥了一眼身后有些怔愣的牧南屿。 忽然虚弱地咳嗽了两声。 牧南屿只感觉身前忽然压上了一股重量,他下意识地伸手,将白景潭倒过来的身体扶稳了。 “白景潭,你——” “弱不禁风”的白景潭一边咳嗽着,一边给他使了个眼色,一双浅色凤眼眼尾上挑,斑驳陆离,说不出的狡黠蔫坏。 牧南屿恍然,揽紧了他的肩,配合地冲着地中海的老师焦急地喊道。 “老师,老师,曹武刚才突然就动手想打白景潭——白景潭他低血糖,快昏过去了!” 第35章 半小时后,牧南屿端端正正地坐在病床旁边,看着床上躺着的人慢悠悠地剥开糖纸,削薄的唇抿着浅黄色的柠檬味硬糖,凤眼舒展地眯开,清冷而慵懒。 校医院的病房空调开得很凉,坐在风口吹风,很散火气。 只是看看旁边站着的二位,脸色一个赛一个赤红。 地中海的教务处主任纯粹是被曹武气的。 “好啊,曹武,我看你大一的时候被记处分的事情你是忘了!你当时怎么跟老师保证的来着?!大二刚开学,又敢打架斗殴,还欺负新生!” 教务处主任来回踱着步子,一手指着白景潭。 “你看看,人家本来身体就不好,要不是我来得及时,你是不是真要把人打伤了?!真要是出了什么事,你承担的起吗?!” 曹武纯粹是被白景潭和牧南屿气的。 他梗着脖子,看着两个男生悠哉游哉地坐的坐,躺的躺,急得脸红脖子粗。 “老师,白景潭他明明——” “怎么,那么多人都看见是你先挥拳头,白景潭同学只是伸手拦下来,还险些晕倒,你还敢跟我狡辩?!” 教务处主任在南阳大学出了名的严厉,抓作弊、抓代考,抓旷课,几年下来硕果累累,战绩颇丰。 见曹武不但不道歉,还敢顶嘴,脸色更沉了几度。 “要不要我再找几个证人来问问啊?!” “老师,白景潭他撒谎——” 白景潭“咔擦”一声嚼碎了嘴里的水果糖,见教务处主任回过头来看他,缓缓推了一下眼镜,眉心蹙起,浅淡的眼瞳蒙着一层薄光,看起来虚弱又乖顺。 一看就是个从不惹事的好学生。 不愧是高考725高分进南阳大学的。 教务处主任的心顿时偏到了天南海北。 “你倒是给我说说,白景潭怎么撒谎了?!” “他——” 曹武咬牙切齿,回忆着刚才在球场边上,白景潭轻轻巧巧拦下他挥过去那一拳的模样。 那力道,一试就知道是常年健身的男生才有的力气。 跟现在躺在床上咬着糖果,眼睫低垂的“病秧子“哪有一丝的沾边?! 他妈的,学霸就是会装啊! “他刚刚在球场边的时候还生龙活虎的,我挥过去那拳他明明拦得很轻松,他就是看老师来了才装虚弱!” 牧南屿抿着唇,勉强压下唇角忍不住扬起的弧度,一边憋笑,一边一本正经地开口。 “老师,白景潭低血糖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好几次他都因为没吃早饭差点晕过去,那糖就是我给他备着的,他绝对没有装病。” 绝对没有装病的白景潭低低咳嗽了一声,放在身侧的手悄悄伸过去,勾了勾牧南屿的手指。 牧南屿询问地低头看他。 “糖吃完了,再给我一颗……我头还是有点晕。” 嗓音很沉很哑,尾调全是气音。 “曹武,你倒是越来越会给自己找借口,编排同学了啊!如果白景潭同学不是低血糖,你告诉我他一个大男人为什么随身带水果糖?!” 因为是牧南屿送的啊。 白景潭心情颇好地接过了牧南屿递给他的新糖,锋利的牙尖咬着糖果,清爽的甜味瞬间在齿间蔓延开来。 “老师,我真的没撒谎,他就是——还有牧南屿,是他先骂我,我才想动手的!” “不管怎么说,是你动手打人,球场上几十个同学都看到了!白景潭同学根本没还手,他有什么必要装病?” “你犯了错不仅不思悔改,还试图造谣抹黑同学,一份五千字检讨,下周一交上来,在校广播室读!” 教务处主任按了按太阳穴,呼了一口气,转身看向牧南屿的时候,语气缓和了一些。 “至于牧南屿——曹武说你骂了他,是真的吗?” 牧南屿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完。 “我看不过去他嘲讽受伤的球员,所以说了一句‘给你医药费治脑子’。” 手腕被白景潭轻轻一扯,他又补了一句。 “老师我知道错了,我不该这么说曹武。” 我不应该不带脏字地说曹武,我应该骂得狠一点,再狠一点。 “这事具体的情况,我会再向其他同学求证的。不过牧南屿你既然自己承认开口骂了同学,一千字的检讨,下周交给我就行,不用在广播室读了。” 曹武咽不下这口气:“老师,凭什么他不用读检查?!” “他动手打人了吗?!”教务处主任狠狠地瞪了一眼曹武,“而且你看看人家的认错态度,再看看你!再敢跟我狡辩,一万字检讨!” 教务处主任说完,见曹武终于蔫了吧唧不再开口反驳,沉得滴水的脸色稍有好转,背着手出门了。 “曹武,你再跟我来一趟办公室!” 大门合上,脚步声消失在了外边的走廊里。 牧南屿憋了半天的笑终于破口而出,杏眼几乎弯成了月牙儿。 他一拍白景潭的肩。 “草,你竟然敢在教务处主任面前装病,干得漂亮!你看曹武那副吃了苍蝇似的憋屈样子,哈哈哈哈……” “白大学霸装病的水平可以啊,老实说,你是不是有骗老师的前科?” 白景潭缓缓坐直了身子,懒洋洋眯着的凤眼睁开,锋锐凛冽,脊梁挺拔,看起来随时能出去再踢一场球赛。 他凝眸看了牧南屿几刻。 “谁说我是装的?” “难道不是?” “我真的有低血糖。” 白景潭一勾唇。 “只不过刚刚没有发作而已。” “那他妈不就是装的吗?!”牧南屿见他仍半坐着躺在床上没动,“起来了,大学霸,难道要我给你颁个奥斯卡影帝你再起来?” “奥斯卡影帝倒是不用,糖可以再多来几颗。” 白景潭朝着牧南屿伸出了手,一截手腕修长而匀称,还散着轻微的糖果清甜。 “矫情。” 牧南屿握住了他的手,将人从床上拉起来。 “今天值了,给了曹武这么个教训,他以后也能收敛点。虽然要写一千字检讨有点憋屈,不过下周交给地中海的时候,还能顺便看看他那熊样。” “检讨我帮你写。” 牧南屿眸子一亮:“真的?” “嗯。” 白景潭晃了一下手里的糖。 “总不能让你白送我东西不是吗?更何况,这一千字确实挺憋屈的,才换曹武写五千字检讨。” 牧南屿哼笑了一声:“怎么,你还能让曹武再多写点字?” “那倒是不行。不过,我能让曹武比写了一万字检讨还难受。” 第36章 当天晚上,牧南屿和白景潭去了自习教室,一个用稿纸写了一千字的检讨书,一个忙着听英语听力刷题。 牧南屿听完一张卷子的听力,瞟了身侧的人一眼。 白景潭面前的稿纸已经写满了大半,字迹干净漂亮,看样子是快写完了。 “哎,你知道检讨怎么写啊?”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白景潭写完最后一个句号,收了纸,“下周交检讨,我替你去交。” “地中海能同意?” “能。” 牧南屿美滋滋地笑了一下,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 “什么叫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你是不是在嘲笑我高中的时候总被老师罚写检讨?!” 白景潭摇了摇头:“不是。” 他一掀眼皮,慢悠悠地:“你不止高中被罚写,你初中,小学也被罚写,写的时候还总捂着纸不给我看……” 牧南屿一脚踹在了他的椅子腿上,恶声恶气。 “住口!你还敢说?要不是你在老师那告发我逃课,我能被罚?!” “我不告发你,难道等着你去网吧被抓,然后让牧叔叔去警察局捞你?” 牧文俊的一套军体拳给牧南屿留下的童年阴影实在太深,他一缩脖子,嘴硬道。 “我运气哪有那么差?” “被牧叔叔揍的时候敲我家的门,一把鼻涕一把泪往我奶奶身后躲的人可不是我。” “草,你一个学法学的,可别夸大事实啊!谁一把鼻涕一把泪了?我只不过——” 墨发倏地被人揉了一下,力道很温和。 白景潭的嗓音含着笑意,冷意尽褪。 “你只不过是个小哭包。” 小哭包顿时红了耳朵,眉眼耷拉下来,一拳打在了白景潭肩上,笑骂道:“滚,你少败坏我的名声!” “屿哥潭哥,什么败坏名声,曹武又干什么屁事了?” 牧南屿转过身,看到关方拎着包坐在了他们后排。 “没,没有。他现在估计在寝室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忙着写5000字检讨书呢,哪有时间出来恶心人。” “也是,今天你俩帅呆了,那个被曹武踢伤的球员,还在新生群里@你俩谢谢你们呢。” “对了,潭哥你下一场比赛是什么时候,也是抽签定吗?” “要等小组赛结束。” 牧南屿刚支楞起耳朵,就瞧见白景潭伸手过来,指尖在英语卷子上敲了两下。 “我不知道下一场比赛是什么时候,但我知道英语四级考试就在十二月初——你是满分了?” 我是满分的二分之一。 牧南屿忍气吞声,戴上耳机埋头写卷子去了。 或许是在自习教室和白景潭交流的回忆太多,寝室熄了灯以后,牧南屿刚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就全是高中时期的画面。 蓝白色的教学楼外墙,吵吵嚷嚷的篮球场,桌面上被铅笔和刻刀弄得斑驳的课桌,镜片比啤酒瓶还厚的数学老师…… 阖着眸子睫毛卷翘的男生忽然轻轻地嗤笑了一声,翻了个身,沉沉地睡了过去…… “牧南屿——屿哥!” 十五岁的牧南屿应了一声,看到高中教学楼走廊的拐角处冲着他招手的两个男生。 那是两个国际部的学生,家里很有钱,早就办好了出国留学的手续,来读高中只不过是走个过场。 其中一个打了耳钉的男生笑嘻嘻地喊:“屿哥,隔壁街新开了一家网吧,地方很偏,绝对不会有人来查身份证。下午一起去玩,我请客,怎么样?” “新出的游戏内测名额我都搞到了,刚好够咱们兄弟三个玩的,去不去啊屿哥?” 正是中午午休,走廊上没什么人,牧南屿往教室瞟了一眼,白景潭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低头写着东西。 “去啊,当然去!” 牧南屿快步走过去。 “下午我跟班主任请假说游泳训练,你们就在校门口的保安室那里等我,咱们一起去。” “行!那我们先回教室拿假条了,屿哥你赶紧啊!” 向班主任请假很顺利,牧南屿是游泳特长生,时不时的就有特训要离开学校,老师不疑有他,痛快地给他批了假条。 他回教室整书包的时候,白景潭依旧端端正正地坐在位置上,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手边是厚厚一叠卷子,像是不知疲倦似的,迅速地在试卷空白处填上墨迹。 牧南屿拎着书包往教室后门走。 “小屿,你去哪儿?” “游泳训练。” “你的训练时间表我看过,今天没有训练。” 牧南屿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离他和朋友约定好的时间只有不到两分钟了。 “训练改时间了。”他不耐烦地一拧眉,“我先走了,你别跟我舅舅乱说。” 他快步跑出了教室。 “屿哥,拿着,这是内测卡!我好不容易搞到的。” “屿哥,你可以啊,怎么请出假的?” 牧南屿摆弄着手里的卡,懒洋洋地笑道。 “那还不简单,就跟老师说是游泳训练——我们游泳队训练时间乱七八糟的,谁记得住我到底要不要训练?” 他们晃悠出了校门口。 “屿哥,我去买几瓶饮料,你——卧槽。” 牧南屿将目光从内测卡上移开,抬起了头。 前面的十字路口处,一身蓝白校服的男生高高瘦瘦的,一手揣着兜,单肩背着书包。 琥珀色的凤眼冷冽一片,眸光聚焦到他身上时,划过了一丝暗色。 “草。”牧南屿骂了一句脏话,停了脚步,“白景潭怎么出来的?!” “白景潭?他就是那个年级第一?” “嗯。” “那他是来——” 是来抓我的。 牧南屿勉强压下火气,看着白景潭走到了自己跟前。 “小屿,跟我回学校。” 他没好气地顶回去:“凭什么?” 对方幽邃的目光落在他手上的游戏内测卡上,面无表情。 “因为你今天没有游泳训练,因为未成年人不能去网吧,因为牧叔叔让你读高中,不是让你来玩的。” “你少拿我舅舅压我——你是我谁啊?!” “行,那你去网吧。我现在回去告诉牧叔叔。” “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 牧南屿脸颊胀红,呼吸声都有些粗重,几乎扬起拳头。 身旁的两个同学拉他:“屿哥,我们管我们走,你怕啥啊,他自己不也逃课出来的吗,凭什么告你状?” 他盯着白景潭幽凉的眸子,僵持了半晌,到底还是将内测卡扔还给了国际部的同学。 “屿哥,你——” “算我倒霉,我回去上课行了吧?今天的事情,你不许告诉我舅舅!” “好。” 牧南屿咬牙切齿地转过身,找不到地方撒气,见白景潭跟过来,冷声道。 “你别跟我一起走,我他妈不想再看到你!” “……好。” 睡梦中的男生锁着眉心,忽然低低笑骂了一句脏话,倏然睁开了眸子。 他想起来梦里这件事情的后续。 那天晚上,他的舅舅从他国际部的同学家长那,得知了他险些逃课去网吧玩游戏被警察抓的事情。 抄起鸡毛掸子撵着他就捶。 那时候他年纪还不大,还不怎么能忍疼,掌心被打得通红,哭爹喊娘地冲去了白景潭家。 早忘了自己下午刚放过狠话“我他妈不想再看见你”。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拼命敲门。 “白景潭,白……潭,潭哥,哥!” “开门,开门!救命!” 第37章 旧式的老小区,灰不溜秋的楼梯、泛黄的墙面,楼道上还没有灯,一片黑暗中,身后牧文俊追过来的脚步声就显得分外瘆人。 “臭小子你还敢跑?小小年纪就敢逃课去网吧了,我平时怎么教你的,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牧南屿拼命拍着白景潭家的门,嗓音急得几乎变了调。 “哥,白景潭,你开门啊,我——”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白景潭穿着宽松的T恤和中裤,浑身散着一股刚洗完澡的湿凉冷香。 他一把拽过面前眼眶红红的小哭包,将人放到了身后,然后把房门堵得严严实实的,拦下了鸡毛掸子挥得虎虎生威的牧文俊。 “牧叔叔,您怎么……” 牧文俊狠狠地瞪了一眼缩在白景潭身后探头探脑的臭小子,目光移到白景潭面上时,稍稍缓和了一些。 “小潭啊,你别护着他——你不知道,这个臭小子现在敢诓骗老师,逃课去网吧了!” 牧南屿揉着被打得通红的手心,从白景潭肩处探出个脑袋,不知怎么的,觉得前面有人拦着,异常安心。 鼓起狗胆嘟囔了一句:“舅舅,我不是没进去网吧嘛……” “你还敢说!你要是进去了,你现在就跟那两个国际部的同学一起在警察局了!” “你学什么不好,学跟人家鬼混,人家家里上亿的家产,不读书也能出国留学,你呢?!你舅舅我是有豪宅还是豪车能供你啊!” 牧文俊越说语气越急促,倒换了一下手里的鸡毛掸子,一敲门框。 “别给我躲在小潭后边,给我出来,我今天不狠狠教训你,以后你还不知道惹出什么祸来!” 鸡毛掸子打在门框上“当啷”一声,牧南屿一个激灵,连退几步,伸手扯着白景潭的袖子。 “我不……” “你出不出来?!” “不……” “臭小子,我打——” 眼见着牧文俊就要冲进房间里,手里的鸡毛掸子径直往他脊背上落,牧南屿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埋下了头。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出现。 反倒是身体猛地撞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一股混杂着淡淡水汽的薄荷香味儿涌入了鼻间,冷冽清爽,又莫名叫人安心。 “牧叔叔,您先别打他,小屿逃课的事情可能是有误会。” 牧南屿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看到白景潭棱角分明的下颌和突兀的喉结近在咫尺。 “误会?什么误会——小潭,叔叔刚刚那下没打疼你吧?叔叔不是故意的……” “没打疼,牧叔叔您也是为了小屿好,怎么舍得真打呢?” 白景潭松开了手,将怀里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的人轻轻推了一下,指着卫生间。 “小屿,你先去洗把脸,眼睛都要肿了。” 牧南屿下意识地应了一声,转身朝着卫生间走去,一抬眸,不经意地瞥见白景潭手臂靠近肩膀处的一道红痕。 看起来是被鸡毛掸子打的。 他抿了一下唇,迟疑地收回目光,听到白景潭不紧不缓地对他舅舅说。 “今天中午我吃坏了东西,肚子疼。小屿知道以后帮我跑了校医室,但是校医室没开,他就想出去帮我买药,这才逃课的。” 屁,满嘴谎话,偏偏大人就信好学生的说辞。 牧文俊的脸色立即由阴转晴。 “是吗?那小屿怎么会跟国际部的学生混在一起?” “估计是路上碰巧遇到的吧,而且小屿不也没有去网吧吗?他上课前就带着药回来了。” “哦,是这样——那还是叔叔错怪他了。小潭,你现在身体不难受了吧?” “不难受了,牧叔叔,您和小屿还没吃晚饭吧?我奶奶今天做了水饺,一起来吃吧?” “这多麻烦……” “不麻烦,多两双筷子而已。小屿最喜欢吃香菇猪肉馅的,我奶奶包了好多,我香菇过敏,也吃不了……” 牧南屿洗完脸,揉着眼睛出了卫生间,看到白景潭倚在门边的墙上等他。 那时候的白景潭比现在瘦,琥珀色的锋锐凤眼自然地舒展着,就自带一股冷冰冰的漠然寡淡,让人瞧着很不舒服。 “以后别跟国际部的那两个同学玩了……会带坏你的。” 他的嗓音清冷低沉,听着没有多少感情。 “我也不能次次都护着你,帮你撒谎。小屿,听话……” 回忆戛然而止。 牧南屿双手交叠着枕在脑后,黑眸空洞地望着头顶上铺的床板,忽然微微弯了下唇角。 是了,自己以前看不惯白景潭,不就是不喜欢对方那副全世界都欠他百八十万的冷拽样。 那个人,不管是说好话赖话,永远都板着一张扑克脸,鲜少有什么表情,流露出什么情绪。 当时年少,谁还不是傲气叛逆,不服管。 他不喜欢白景潭的说教。 不喜欢他少年老成的态度。 不喜欢自己次次在他面前丢人,最后却还要他帮着收场。 其实现在想想,他和白景潭闹的别扭,不过就是年少气盛时的几个小插曲。 但却是白景潭,一次次管他劝他,才让他不至于真的进了警察局,真的成了个混混,真的连大学都没得读,真的辜负了舅舅对他这么多年的抚养。 是他一路护着他,才有了现在的牧南屿。 抛开那么多年的成见,其实白景潭,真的还挺好的。 算是个不错的哥哥。 要是嘴巴能再甜点就更好了。 牧南屿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瞟了一眼蚊帐外,天色已经渐渐放亮,金红色的第一缕朝阳破开暮色,刹那照亮了寝室里最黑暗的一角。 他轻手轻脚地坐起身,身体已经全无睡意,想下床去倒杯水喝清醒一下。 手刚碰上蚊帐,就听到上铺传来轻微的响动。 “白景潭?你醒了?” “嗯……” 白景潭顺着边上的小梯子下了床,面上蒙着惺忪的困意,透出几分慵懒随性。 “有事?” “没,我就是想去喝杯水——你今天怎么起得那么早?” “昨天做的视频有点问题,早上不改好的话就没有其他时间了。” 牧南屿没多想,随口问道:“是什么视频啊?” “一个英语学习视频,要传到b站——你要喝温水还是凉水?” “温的。” 牧南屿接过了白景潭递过来的水杯,灌下两口温水。 “你也在b站发视频啊,多少粉丝了?之前关方给我推荐了一个up主,那个up主也是教英语学习的,教得还挺好。” 白景潭一挑眉:“那个up主叫什么?” “叫‘教你一个月冲刺六百分’,我可是看完他全部视频了,每个视频都点赞投币……你要不要看看人家怎么做视频的,提高一下?” 牧南屿话刚出口,对上白景潭幽邃的眸光,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觉得有些怪异。 “怎么了?” “没什么。”白景潭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屏,似笑非笑,“你很喜欢那个up主?” “当然咯。” 要不是看了那个up主的视频,他现在估计单词都背不出几个。 “不过如果他能多加个卷子错难题教学就更好了。” 白景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或许你给他发个私信,他就会加错难题讲解。” “得了吧,人家几十万粉丝,哪会看私信?” “不试试怎么知道?” 牧南屿顾念着梦里的白景潭,没反驳他。 “行行行,我一会儿去发!” 第38章 牧南屿洗漱完收拾好书包,在出门前给up主发了私信,匆匆忙忙赶去游泳馆训练去了。 路上收到白景潭发来的微信。 【白景潭:你的b站昵称叫什么,我和你互关。】 【叫山与,你缺粉丝啊,要不要我帮你去淘宝买点假粉?】 【白景潭:不用。】 啧,这人当初给自己买校花投票不是买得挺干脆的,现在倒不想买粉丝了。 牧南屿嗤笑一声,将手机放进了储物柜。 上午四个小时的训练结束,因为足球赛的缘故军训延后,教练要求下午过来加训,留给他们吃饭的时间只有不到一个小时。 牧南屿迅速换好了衣服,捞过手机就往食堂冲去。 干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跑进食堂开始排队,他才缓过几口气,打开微信打算问问白景潭和关方现在在哪里。 手机屏刚打开,顶端就跳出了两条b站的消息提示。 【您收到了两条来自“教你一个月冲刺六百分”的私信。】 【您新增了一个粉丝。】 牧南屿眨巴了两下眼睛,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几十万粉丝的up主真的回他消息了。 【教你一个月冲刺六百分:我觉得你提的建议很不错,会很快采用的。】 这个up主还挺没架子,居然会回私信! 牧南屿眸子一亮,继续往下看。 【教你一个月冲刺六百分:谢谢宝贝。】 谢谢——宝贝?! 牧南屿拿着手机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定睛去看自己的b站头像。 是只小猫咪。 他上大学之前经常在小区楼下喂流浪猫,手机里存了不少猫咪的照片。 当时注册b站账号,也懒得去找新的图,就干脆把拍的猫咪照片用上了。 图上的小奶猫翻着肚皮,奶白色的绒毛在阳光下渡了一层金边,猫瞳湛蓝,是挺可爱的。 可能像女生会用的头像。 那个up主可能以为他是女孩子,才叫他“宝贝”。 牧南屿皱了一下眉,退出了聊天界面,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草。 随随便便就叫别人“宝贝”。 我呸!渣男!海王!中央空调! 他在取关、拉黑两个键中犹豫了半晌,最后干脆两个全点了。 反正白景潭答应了他给他做一对一辅导,人家也是市里的高考状元,人家高考英语也是满分,不见得就比那个up主差。 最重要的,白景潭这个人虽然是个闷葫芦,半天冷着脸不吭声,但好歹是学法的,一身浩然正气。 绝对不会油腻地随便喊别人“宝贝”,光是人品就甩了那个up主好几条街。 牧南屿越想越觉得自己拉黑、取关一条龙干得漂亮,拧着的眉稍稍舒展了一些,去看自己新增的粉丝。 【“潭”关注了你。】 哦——是白景潭的号,早上说好互关的。 牧南屿回关了一下,点进他的主页去看,却发现里面空空荡荡的,连个收藏夹都没有,更别说上传的作品了。 他刚切到微信打算问问白景潭视频的事情,手机忽然振动了一下。 【白景潭:你在食堂吗?】 【我在,你吃过饭了?】 【白景潭:没有,我刚到食堂门口。你在哪儿,我过来找你。】 牧南屿转身探出头,果然看见白景潭和关方就站在食堂大门边上,他立即冲着他们招了招手。 “潭哥潭哥,你别看手机了,屿哥在那儿呢!” 白景潭“嗯”了一声,目光从手机屏上收回,边走边淡淡问了句。 “关方,小屿的b站账号是叫山与吗?” “是啊——怎么了潭哥?” 他扫了一眼私信界面最后一条消息后边的一片空白,挑了挑眉。 “没什么——小屿很喜欢一个学习up主?” “是啊,我推荐的,那个up主特厉害……当然咯,潭哥你也是大学霸,我觉得屿哥与其看up主的视频,还不如问你英语题目呢!” 白景潭眯着凤眸,眼底掠过一丝浅笑。 “你说得对。” 他在牧南屿身后停住了脚步。 牧南屿只看见白景潭嘴巴一张一合的好像一直在跟关方说些什么,但食堂人多,声音嘈杂,他只听到了最后一句。 不由好奇地问:“什么很对?” “关方说那个‘教你一个月冲刺六百分’的up主很厉害,我说他说得对。” “屁!” 牧南屿想起私信里那句恶心心的“宝贝”,立即开口反驳。 “那个up不对劲,他人品有问题。人品有问题,学习再好也不行!” 白景潭喉结微动,嗓音有些干。 “为什么说他人品有问题?” 牧南屿翻出手机,给他看私信:“你瞧,卧槽,他居然喊我‘宝贝’!从小到大,我舅舅都没这么喊过我!” “虽然我这个b站头像是可爱了点,像个女孩子,但是这个up主随随便便就叫人‘宝贝’,这正常吗?” “男女有别,还是跟女粉丝说话,他更应该注意才对!” 关方凑过头来听了一耳朵:“屿哥你说得对!” “是吧?哪有男生会随便喊陌生人‘宝贝’的,他肯定有问题,仗着自己粉丝多想pua!” “没错,屿哥,这个up主人品不行,你骂的对!” 牧南屿义愤填膺地说完,见白景潭表情冷淡没有吭声,轻轻推搡了他一下。 “喂,白景潭,你发什么呆呢?” 白景潭摩挲了一下手机。 颈侧的皮肤红了一小片,将那颗殷红的小痣染得愈发鲜艳。 “我在想……那个up主有没有可能是个女生。” 牧南屿当即反驳:“他视频都用的男声,虽然一听就知道是用了变声器的。” “变声器也可以把女生的声音变成男生的。” “你这么说……倒也对。”牧南屿挠了挠后脑勺,“但是这个概率未免小了点。” 关方帮腔道:“是啊,潭哥,你还是太天真了。我看到过那个up主的手出镜,绝对是男生的手!” 牧南屿得了肯定,连连点头,继续骂。 “你看!渣男!海王!中央空调!” 关方也一起骂。 “没错!渣男!海王!中央空调!” 白景潭垂下眸子,纤密的眼睫轻颤了几下。 肩被牧南屿一拍。 “怎么了?你不会今天早上受到我的安利,也去看那个up主的视频成为他粉丝了吧?” “我……” 牧南屿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的话。 “我知道你们成绩好的总是惺惺相惜,但是人品第是一位的!我都已经把他取关、拉黑了!” “来,你跟我一起骂!骂完就脱粉了!” 白景潭抿得死紧的唇线张开了一条缝。 对上牧南屿鼓励的眼神。 嗓音木然:“嗯,他是渣男,海王,中央空调。” 牧南屿满意地转过身去买饭了。 白景潭打开手机,在b站私信界面里试探着发了一个“?”。 手机很快就传来提示。 【消息发送失败,您已在对方黑名单。】 第39章 当晚,牧南屿在自习教室做卷子的时候,察觉出身边的白景潭似乎有点心神不宁。 白景潭刷题的速度一向是他的两倍,可是今天,对方竟然磨蹭了半天才只做完一篇阅读,而且时不时地摸出手机看。 那模样,像是个刚谈恋爱的毛头小子在等对象的消息。 “哎,白景潭,白景潭!” 牧南屿伸手在白景潭眼前晃了晃,终于让低着头看手机的人回过神来。 白景潭浅色的眼瞳凝着一层深光:“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你答应得好好的给我做一对一辅导,你现在在干嘛?玩手机!” 牧南屿没好气地轻哼了一声,拖长了尾音。 “你要是不想教了,我也不强迫你——” “抱歉,是我分心了……哪道题?” 白景潭关了手机屏,牧南屿眼尖地瞟到上面停留的界面是b站,似乎是白景潭刚发了什么东西。 他回过神,拿笔尖点了一下试卷。 “这道这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啊,我连题目都没看懂。” “这篇阅读是有点难度,我把长难句的句子结构和生词的意思都给你标出来,你先做别的题。” “行。” 牧南屿将半张试卷挪到白景潭面前,刚做了两题,就觉出有些别扭。 试卷的纸张不大,他们两个写字的时候,肩膀只有紧挨在一起才能写到试卷中间的空白处。 甚至偶尔读题的时候,白景潭的头会微微偏向他,额头相对,似乎再靠近一点点,便能亲昵地抵住。 不到五分钟,牧南屿的后背已经出了细细密密的一层薄汗。 他忍不住悄悄背过手,扯起衣服的一角抖着散热。 不知道为什么,白景潭的体温明明也不高,他和对方待在一起的时候偏偏特别容易出汗。 “你写好了没有?” “快了,还差两个单词。” 白景潭做完最后一个标记,收了手任人把卷子抽了回去,侧过脸凤眸微挑。 “你怎么流了这么多汗?” 牧南屿抹了一把额头,带起一手的汗渍,他撇撇嘴,故作漫不经心:“热的呗,教室空调打太低了,热的要命。” 他埋头去看卷子,竭力忽视对方投在他脸颊的眼神,鬓角的汗珠却不争气地顺着下颌线条一直往下淌。 “啪嗒”一声滴在卷子上,洇出了一圈深色的痕迹。 把白景潭的字都晕得模糊起来。 他想起身去卫生间洗把脸,刚动了一下,脸颊处蓦地划过一片柔软干燥的触感。 下一瞬,白景潭温热的掌心圈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牢牢固定在了原地。 牧南屿下意识地想要躲闪:“你干嘛——” “别乱动。”白景潭嗓音清冷,不紧不缓,“不把汗擦了,吹着空调该感冒了。” 对方拿着纸巾,细致地一点点擦拭过他的鬓角,纸巾将汗水吸干,轻缓地掠过皮肤,莫名酥痒。 擦至唇瓣附近,牧南屿终于忍不住伸手拦下了他。 “我自己来吧……你擦个汗都磨磨唧唧的,慢死了。” 他迅速抽过白景潭手里的纸巾,胡乱擦了一下,确保不会再有汗珠滴下来,便将纸巾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指着卷子上被晕湿的两个字:“你写的这是什么?” “beboundto,命中注定。” “哦……你字还挺好看的,跟那个渣男海王up主有点像。” “……是吗?” “是啊。”牧南屿扫了两眼卷子,“真的很像啊,可能你们学霸都喜欢这种字体?” “或许吧……你把那个up主拉黑了?” “昂,我中午不就跟你说了。” “说不定是人家发错了,后面跟你道歉了呢?” 牧南屿惊诧地瞥了他一眼,狐疑道。 “你想什么呢,这怎么可能?虽然那个up主人品不怎么样,但是他有几十万粉丝,估计回完我消息就把我忘了。还跟我道歉,怎么可能!” “他会道歉的。” 牧南屿愣了一下,怔怔地盯了他几刻,再看一眼卷子上漂亮工整的字迹。 “白景潭,你的字迹跟他那么像,又好像很关心他……你该不会是?” 白景潭喉结微动:“嗯,我……” “你该不会是认识那个up主,还喜欢人家吧?!” 白景潭:“……” “不是。我只是觉得,那个up主的视频做得还行,对你学习英语也有帮助……万一有什么误会呢?” “……能有什么误会,我跟你打赌,他绝对不可能向我道歉。” 牧南屿嘀咕了一声,还是顺着白景潭的意思,打开了b站,将人放出了黑名单。 “不信你看——” 【您收到了一条来自“教你一个月冲刺六百分”的私信。】 牧南屿瞳孔一缩,“嚯”了一声:“我赌他肯定是想继续勾搭我!” 他打开了私信界面。 【教你一个月冲刺六百分:不好意思,上条消息是我发错了,本来是想发给我男朋友的。】 还真被白景潭说中了?! 牧南屿抓了抓后脑勺:“……他说他发错消息了,那句‘宝贝’是发给他男朋友的。” 他瞥见白景潭唇角勾起的浅淡弧度。 “那小屿还觉得他是渣男,海王,中央空调吗?” “那当然不是。还真是发错了……你这张嘴是不是开过光啊?早上你跟我说他会回私信,他真的回了,晚上你说是误会,还真是误会!” 牧南屿舒了一口气,忽然一勾白景潭的肩。 “要不你现在说一句:牧南屿英语四级一定能过600分。我看看到时候灵不灵!” 发顶被人轻轻揉了一下。 “小屿四级一定过600分。我在,怎么会让你不过?” 牧南屿杏眼溢出了笑:“是是是,白大学霸亲自教我,还有那个厉害的up主在,我怎么可能考不到600分?” “小屿不觉得奇怪吗,那个up主是男生,他说他有男朋友。” “这有什么奇怪的。”牧南屿重新扒拉过试卷,“他喜欢的人恰好是同性而已——你可不许歧视同性恋啊!” “没有。我祝他们幸福。” “这就对了!你的嘴开过光,多祝福点!” 白景潭放松了身子,倚靠在椅背上,目光沉沉地落在牧南屿的背影上。 他削薄的唇微动,吐出几个微不可闻的气音。 “他没有发错,他是发给你的。” “……祝他们幸福。” 第40章 礼拜一,教务处办公室门口。 “白景潭?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老师好,我是替牧南屿来交检讨书的。” 教务处主任愣了一下,微有些不悦:“那你先进来吧——牧南屿同学怎么不自己来交?” “是这样,他快要参加全国大学生游泳竞赛了,省队的训练忙,请不出假,我就代他来交一下检讨。” 白景潭走进办公室,曹武正低着头站在办公桌边上,手里捏着一叠纸,大概是那5000字检讨书。 见他进来,对方刻薄阴鸷的眼睛登时冒出了火气,趁着教务处主任没有转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白景潭慢悠悠地移开了目光,浑不在意:“而且,牧南屿说他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觉得既然曹武同学要在校广播室读检讨,他也应该读。” 教务处主任面上的不悦随着这几句话顿时烟消云散了。 “哦对,我想起来了,牧南屿同学是游泳冠军……训练忙可以理解。能认识错误知道改正就好,那这检讨书?” “我去替他读,反正有署名的。” 教务处主任颇为欣慰地接过白景潭手里的稿纸,看完后连连点头。 “不错不错,认错态度很好,字写得也好——曹武,你看看你!你这字写的,蟹爬体!我估计你自己都认不出来你写的是什么东西!” 曹武被教务处主任一声呵斥,方才还时不时瞪着白景潭的眼神倏地一颤。 “老师……不是我不认真,5000字真的太多了,我写到后面手很酸,而且我字本来就不好……” “还找借口?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这检讨抄的是网上的模板?还东拼西凑的。我告诉你,我看过的检讨书比你写过的卷子还多!” 教务处主任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这样吧,你先把你手里那份检讨去广播室读了。明天再交给我新的一份,字要写好!不许抄袭!” 曹武嗫嚅着想要说什么,接触到教务处主任眼里的凶光,又不情不愿地憋了回去。 “……我知道了,老师。” “老师,那我也去广播室了。” 教务处主任转向白景潭,目光缓和了一点,几乎称得上慈眉善目。 “行,你也一起去吧……白景潭啊,我听说你马上也要参加英语竞赛了,准备得怎么样?” “我会尽力的。” “嗯……你底子在那,老师对你放心。去吧!” 白景潭关上了办公室的门,把手里的检讨书揉成了团,随手丢进了走廊上的一个垃圾桶。 “哟,想不到大学霸也会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啊!” 白景潭一掀眼皮,浅色疏冷的凤眸淡淡瞥了一眼曹武,似乎没有听出他话里的阴阳怪气。 “与其关心我,不如想想5000字的检讨你要读到什么时候。” “白景潭,你——” 曹武吊眼一压,下意识地想要爆粗口骂人,看了一眼背后不远处的办公室大门,又一迟疑,只得压低了声音。 “你他妈少给我得意,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你扔了检讨书,我倒要看看你在校广播室怎么读!” 解散的哨音暂时结束了半天的训练。 牧南屿慢吞吞地从泳池上岸,拿毛巾简单擦了一下头发,便朝着换衣间走去。还没进门,隔壁的女生换衣间门口忽然传来陈秋怡的声音。 “秋怡,你这个口红是今年的迪奥新款吧?颜色真好看啊!” “是新款,曹武送的,还凑活吧。”语调隐隐透着几分优越和得意。 “哇!曹武对你真好啊……你是不是答应做他女朋友了?” “你胡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看得上曹武?他长得丑死了,有钱有什么用?再说了,他送我东西是因为我们是朋友,他自己要送我的,又不是我逼他的。” “秋怡你别生气,是我说错话了。那你真的喜欢白景潭啊?喜欢他的人很多哎。” “我是喜欢白景潭,喜欢他的人多没关系,你看着吧,我肯定很快就把他追到手,那种学霸最好追了……” “哗啦”一声,牧南屿拧着毛巾,随手扔进了柜子里。 男生形状柔和的杏眼不爽地沉着,眸里的墨色浓得几乎滴出水来。 陈秋怡,你他妈的就是在想屁吃。 就算母猪能上树,白景潭都不可能看得上你! 牧南屿一边加快动作穿衣服,一边听到隔壁门口断断续续的声音。 “秋怡,可是曹武前几天好像跟白景潭打架了,都闹到教务处主任那里了。如果曹武知道你喜欢白景潭……那怎么办呀?” “知道就知道呗,正好我也烦他了,天天粘着我,就知道说什么钱啊钱的,好像我多稀罕他钱似的——你刚说什么,曹武和白景潭打架了?” “是呀,好像曹武本来是想打牧南屿的,被白景潭拦下了。” “那白景潭受伤没有……哎呀,正好我们去买点水果,看看他吧!” 牧南屿磨了磨后槽牙,将T恤套好了,刚走了两步打算到门口去告诉陈秋怡“白景潭不仅没受伤还把曹武狠狠教训了一顿,你别咸吃萝卜淡操心”。 换衣间角落的音响忽然“嗡”的一声,惊得牧南屿脚步一顿,不过几刻,里头传来曹武干巴巴的嗓音。 “我是大二体育科学专业的曹武,前几天的足球赛上,我动手打了同学……” 牧南屿一挑眉,眼尾的戾气散了一些,饶有兴致地坐在音响底下继续听。 “我深切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我不该动手的……” 5000字检讨书显然不是那么容易凑齐字数的,到后边,曹武翻来覆去地只读几个词。 什么“对不起”,什么“我错了”,什么“我下次不敢了”…… 啧,真没意思。 一点文采都没有,一看就是网上搜来的模板。 但是不管怎么说,曹武不痛快他就开心。 牧南屿耐着性子听完了,正准备发微信问问白景潭他的检讨书交了没,就听见音响又是一阵嗡鸣。 嗯? 曹武还没读完? 音响里传出了一个熟悉的清冷嗓音,褪去了平日里同他说话时隐含的笑意,音调很沉很冷,一丝不苟。 “大家好,我是大一法学专业白景潭。” 牧南屿听见隔壁的女生换衣间爆发出一阵小小的惊呼声。 他怔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白景潭怎么也跑去校广播室了,音响里寡淡的嗓音已经继续说道。 “我今天到这里,是来读检讨书的。” “我对上周足球赛上,曹武同学企图动手打人,我拦下了他,表示诚挚的歉意。” “我也没有想到曹武同学作为体育特长生,竟然这么柔弱,我觉得我的行为对他的自尊心造成了严重的伤害。” “以至于他现在还在我旁边骂人。” “同时,我也要代表牧南屿向曹武同学表达歉意,他不该说曹武同学的脑子需要治疗……” 音响里爆发出曹武的一声怒喝。 “白景潭,我草你大爷的,你找死——” 第41章 音响里传来一阵杂音,曹武的怒骂声混合着砸东西的声音一同响起,在一阵尖锐的长音后,音响里骤然没了声音。 牧南屿身体先于意识夺门而出,径直朝着校广播室冲去。 他以前怎么没看出来,白景潭竟然这么疯。 敢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这么读检讨,真不怕自己大一就被记上个警告处分吗? 校广播室离游泳馆不远,牧南屿几步冲上了二楼,刚拐过走廊的弯道,就看见走廊尽头拥满了闻讯赶来的老师们。 曹武一张黑脸胀得紫红,顶着一头鸡冠黄毛,拼命捶打着校广播室的木门。 “白景潭,我草你大爷的,是男人就出来打一架啊,躲在门里算什么本事,你他妈的——” 一众老师站在一旁目瞪口呆,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上去拉人。 “同学,同学,有话好好说……”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同学你冷静一下……” 还是教务处主任一声怒喝制止了他。 “曹武!你给我站住!你现在在校广播室门口骂骂咧咧的像什么样子!” 曹武气急败坏的骂声渐止,像是头气疯了的疯狗,语无伦次地:“老师,你们都听见了,白景潭他当着全校的面骂我!” “他这人就是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玩阴的!他之前就是和牧南屿串通好的!” “他看不惯我,故意整我,老师,你们都听见了,是他先骂我的!” “你们看白景潭根本就不敢出来——” 门“吱呀”一声开了。 白景潭面无表情地走出来,狭长的凤眸不含什么情绪的时候,便自带一种漫不经心的清冷。 “我刚刚只是在关闭设备……防止某些人的污言秽语脏了校广播室的音响。” “白景潭,我草你妈——” “曹武!你给我闭嘴,骂人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过来我办公室!” 教务处主任厉声喝住了他,目光落在白景潭面上时,忍不住蹙了蹙眉,一头地中海有了更秃的架势,像是头痛极了。 “白景潭,你也跟过来。” 牧南屿站在走廊拐角处,看着一溜老师乌泱泱地裹挟着白景潭和曹武往教务处走,心知情况不大妙。 他咬着下唇,打算悄悄跟到队尾去看看情况,一抬眸,却正撞上白景潭扭头望过来的目光。 那人竟然还有心思笑。 狭长的凤眼眼尾勾着,在他的身影洇入眼瞳时,蓦地划过了一丝安抚的笑意。 不知怎么的,牧南屿跳得飞快的心稍稍安稳了一点儿。 他看见白景潭做的口型。 “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你去食堂等我。” 他当然不可能去食堂等。 牧南屿等乌泱泱的一帮人走远了一点儿,才慢吞吞地跟了上去。 走到教务处门口的长廊上,等着几个老师像是三司会审似的都进了办公室,这才轻手轻脚地溜到教务处门口,竖起耳朵偷听里面的响动。 照例先是各打五十大板。 “曹武,我看你5000字检讨是白写了!竟然敢在校广播室骂人,还骂得这么难听,都是从哪学来的脏话?!” “还有你,白景潭。老师一直以为你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你怎么在广播室这样讽刺同学?” 然后是一个下马威。 “通通给我记警告处分!马上就全校通报!” 紧接着就有老师过来唱红脸。 “主任主任,您先消消气。学生们年少气盛不懂事,好在没有动手。记处分的话对学生前途的影响是不是太大了,要不再给他们一个机会?” “白景潭,曹武,你们认识到自己错误了没有?” 牧南屿嫌木门太厚,听不大清楚,往一侧挪了两步,耳朵贴到了窗子上。 窗户拉了窗帘,里面没人注意到外头有人偷听。 先响起来的是曹武的声音,微有些发抖,大约是一路走过来见这么多老师都在,怒气都被紧张取代了。 “老师,您别记我处分,我……我爸妈要是知道我又被记处分,肯定会打死我的!” “我,我知道我不该骂同学,可是这次是白景潭先开口骂我的!还是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我一时没忍下这口气我才——” 教务处主任沉着嗓音:“怎么,你这话的意思是今天的事情都是白景潭的错,你骂人没错还委屈了?” “不是,我——” “白景潭,你怎么说?为什么要讽刺同学?” 办公室里沉默了半晌。 白景潭的嗓音不紧不缓:“老师,我读的检讨句句属实,没有一句捏造。” 曹武登时跳脚:“白景潭你放——你胡说!” “我怎么胡说了?” “你骂我柔弱,你还说——” “我还说,我觉得那天你打人我拦下你,伤了你的自尊心。” 白景潭的声音听起来极为严肃无辜。 “原来曹武同学没有觉得自尊心受损,是我误会你了。” “你——”曹武像是吞了只苍蝇,嗓音干涩,“你还说牧南屿他——” “我还说牧南屿不该说你得去治脑子,你觉得我在胡说?哦——” 一声恍然的叹息,混杂着些许同情。 “原来你是真的精神上有问题,需要治疗?那是我们误会你了,真是抱歉。” 牧南屿没忍住,唇角“嗤”地压出一丝笑音,他赶紧抬手捂住嘴,把涌到喉咙口的笑吞了回去。 曹武在里头气地只喘粗气,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只能不停地重复。 “你胡说,你就是故意嘲讽我,你——” “好了,安静!我看你们两个都是不知悔改!” 几个老师连忙七嘴八舌地劝。 “主任,不如罚他们一人再写一份检讨吧,男孩子嘛,都要强,不好意思开口道歉呢,他们其实都知道错了。” “是啊主任,记处分就算了,到时候影响学生以后毕业考研找工作。” “主任,再给他们一个机会吧!” “行了行了,既然老师们都替你们求情,我也念在你们两个都算情有可原,处分的事情……还有余地。” “学生嘛,还是要以学业为重,白景潭——不久之后的全国大学生英语竞赛,你拿个全国奖回来,这次处分就免了。” “曹武!” 曹武紧张兮兮:“老师,我成绩不好,您知道的!我怎么可能拿奖——” “不用你拿奖,你就这个学期把英语四级给我考过了!” “这也太难了,老师,我大一一年都没考过四级,我怎么……” 白景潭悠然开口。 “老师,我希望提高一下要求。” “白景潭,你别仗着自己成绩好就——” “我觉得,我只有拿到全国一等奖,才对得起老师对我的教诲。” 教务处主任嗓音有点微妙:“哦?” 白景潭续说。 “同样的,曹武同学四级应该考到600分,才能表现出他知错悔改,勤奋学习的诚心。” 曹武登时急了:“老师,我——” “好!白景潭说得不错,曹武啊,你收起你那些玩心,把骂人打架的时间用在学习上,还愁四级考不到600分吗?” “我——” “就这么定了,只要你们达到要求,这个处分就免了——另外每人一千字检讨,都回去吧!” 办公室门打开。 白景潭眉目舒展,步履轻松。 曹武苦着脸,面色灰黄像是要入土。 牧南屿靠着墙懒散地站着,见状忍不住微微一哂。 啧,好一个被英语四级撅了坟墓的可怜人。 第42章 牧南屿站在长廊的死角,吹了一声口哨,才让白景潭回过头注意到他。 “不是让你在食堂等我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牧南屿抬眸,看着人走到自己跟前,没好意思说自己是担心他出事,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 “因为来找你之前我已经吃过饭了。” “你早上不是在训练吗?”白景潭一挑眉,“怎么有空吃饭……有人给你送吃的?” 话音刚落,牧南屿听见自己的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 他愣了一下,眼中掠过一丝错愕尴尬,刚想干咳一声掩饰过去。 剧烈运动过后迟迟没有得到食物的肚子却像是抗议似的,又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咕噜”声。 草,你就不能争点气吗? 牧南屿忍不住一拧自己腰上的肉,叹了口气,对上白景潭似笑非笑审视的目光,坦白从宽。 “好吧……我其实没吃过东西。我就刚到几秒钟,怕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出了门被曹武揍,这才过来的。” 墨发被人轻轻揉了一把,对方的指尖还带着空调房间里凉爽的温度,刺得他头皮一麻。 “嗯……我确实差点被他打。”轻缓低沉的嗓音竟然有些委屈的哑,“如果不是我提早把校广播室的门关上了……” 如果不是我提早把门关上了,可能曹武就要被我反打一拳,按在地上等老师来了。 “什么?他真跟你动手了?!” 牧南屿立即回忆起自己还在游泳馆的时候,音响里传来的砸东西声。 他一把拉过白景潭的手,牵着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了一圈。 嗓音有些急了。 “你没被他打伤吧?你刚怎么不跟老师说他动手了呢,你要是说了,说不准你的检讨就不用写了!” 好在白景潭露在外边的皮肤都不见什么淤青、伤口。 牧南屿刚松了一口气想抽回手,手腕骤然被人反握住,圈在了掌心里,再稍一用力,他就被人带到了面前。 白景潭瞳色浅淡的凤眸在正午的阳光下淡得几乎透明,形状锋锐的眼阔眼尾勾着,眉骨又深,稍稍流露出点笑意都颇有点摄人心魄的味道。 “小屿刚刚不是说,自己刚到几秒钟么?” 清冷的嗓音一丝不苟,仿佛刚刚话里的示弱委屈都是牧南屿的错觉。 牧南屿眼前一黑,暗恨自己刚刚秃噜了嘴:“我……” “怎么,莫非小屿有什么超能力,能回溯时间,听到之前教务处主任在办公室里说了什么?” 草。 这个死骗子。 就他这样的,能被曹武欺负?! 路都被堵死,牧南屿索性破罐子破摔,没好气地:“我还不是怕你被记处分吗?!” “怎么说你也算是替我出头,才和曹武起冲突……我要是不管你也太没义气了。”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不会出事的。” “你可别说大话,英语竞赛国奖是那么好拿的吗……你确定自己能拿全国一等奖?” 白景潭微微勾了勾唇:“高考前的动员大会上,我说我想考上720分,你也是这么说的。” 结果人家不仅多考了5分,还他妈是市状元。 牧南屿撇了撇自己的反向开光嘴,心口堵着的气倒是松快了一些。 “行……反正拿不到一等奖,被记处分的也是你不是我。” 顶多舅舅知道你是为了我才吃这个处分,估计得拿鸡毛掸子打掉我半条命。 “我快饿死了,赶紧去食堂吧,我下午还要赶回去训练。” “嗯,中午我请客。” “怎么说?” “提前庆祝我英语竞赛国家一等奖啊。” 臭屁得要命。 偏偏这张脸又冷又正,没有一丝惹人厌烦的狂傲。 牧南屿忍不住笑了:“你也太小气了,拿了奖就请我吃食堂啊?” “等奖状到了,再请大的。” “成!” 他们一路穿过教学楼,到了食堂门外,却远远地看见食堂大门口围了一圈人,隐隐还有吵嚷叫骂声。 “这几天是怎么了,出门就能撞上吵架。”牧南屿揉了揉耳朵,“要不咱们换个食堂吃?” 大学校园大,分了东南西北四个区,每个区都有三层的食堂。 大不了走远点,去其他区的食堂吃。 白景潭点了点头。 牧南屿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你等等啊,我看看其他区哪个食堂好吃……哎?关方给我发了微信,我刚才静音了没看到。” 【关方:屿哥,你和潭哥人呢?你们快来食堂门口,有大热闹看!曹武当众向陈秋怡表白,被她拒绝了,现在正拉扯着呢!】 好家伙,那曹武还真是考场情场双失意。 牧南屿把消息给白景潭看了一遍:“怎么说,要过去看看吗?” 【关方:我的天,陈秋怡不仅拒绝了曹武,还跟他说她喜欢的人是潭哥……】 消息发过来不到两秒钟,食堂门口就爆发出一片惊呼,有看热闹的,有紧张的。 曹武的声音在其中分外明显。 “我他妈追了你快一年了,你跟我说你喜欢一个才见了几次面的人?!” “白景潭他有什么好?!除了成绩,一无是处!你不知道他今天在广播室有多恶心,你——” 陈秋怡笑得没心没肺:“你也说了,你只是追我,我又没有说过喜欢你,也没答应和你在一起。” “还有,你嘴巴放干净点儿,你去找白景潭麻烦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还敢跟我说?” “没什么其他事情的话我要进去吃饭了,你能让开了不?” “陈秋怡!” “陈秋怡,你跟我玩这套是吧?你这一年收了我多少礼物?既然你不答应做我女朋友,就把钱都赔给我!” “送出去的东西让我赔?你一个大男人要不要脸呐!” “臭婊子,收了我几万的礼物,一个小白脸冲你笑一笑你就上赶着倒贴,论起不要脸,谁比得过你啊!” 污言秽语隔着一百米远都能听见。 牧南屿皱了皱眉,一扯白景潭的胳膊:“我们还是换地方吧……吵得我头疼。” “嗯,换地方。” 他们转身走了两步。 “小屿。” “嗯?”牧南屿侧脸看他,“怎么,你不会舍不得走……看陈秋怡被骂心疼了吧?!” “怎么可能?”白景潭喉结微动,语气诚恳,“我只是想说,我从没对陈秋怡笑过。” 第43章 这场闹剧大概是在半小时后结束的。 牧南屿坐在食堂椅子上,腮帮子鼓鼓地啃着排骨,含糊地小声读着关方发来的微信。 “曹武和陈秋怡互相骂得很难听,到后面他们的朋友都过来劝,总算是没动手。” “看曹武那样子大概是气疯了,刚读完检讨丢完人又失恋,屿哥潭哥你俩得小心点啊,万一他来找你们麻烦……” 白景潭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拿纸巾擦着手,闻言淡淡一笑:“他找我们麻烦找得还少吗?” “就是说啊——不过说起来,他送了陈秋怡几万块钱的礼物还被当备胎,也真够可怜的。” 牧南屿感慨了一句后习惯性地伸手往背后拿书包,摸了两下才发现不对劲,背后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白景潭,你看见我书包没?” “没有……你在广播室外边走廊的时候就没有背书包,是不是落在游泳馆了?” 牧南屿拧着眉回忆了一下。 还真是。 当时听到音响里那阵砸东西声,他不知道是曹武被关在门外无能狂怒,还以为是白景潭挨了打。脑子一片空白地就往校广播室冲去了。 哪里还会记得带书包。 “可能是,我回去找找……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白景潭低低“嗯”了一声:“下次出门别那么急,丢三落四的。” “还不是你在校广播室闹这么一出,我才——” 牧南屿一时嘴快,说到一半才意识到白景潭这是在套自己的话,一扭头,果然看见对方眉骨下存着的玩味笑意。 白景潭微低下头,下颌几乎贴到牧南屿的肩颈。 “哦……原来小屿是担心我,所以赶来得这么及时,急得连书包都忘了拿了。” “谁急了!”牧南屿被他温热的吐息一拂,心跳登时漏了一拍,“我,我,我……” 什么时候嘴瓢不好,偏偏这时候嘴瓢! “我那是怕万一你被人打伤了,去我舅舅那告状,我舅舅得教训我没好好保护你!” 白景潭没反驳他,只是勾着薄唇轻笑:“哦……是这样。” 嗓音清冷肃正,偏生那尾音一翘,颇有些玩味挑逗。 “那小屿以后可得好好保护我……” “我低血糖。” “我细胳膊细腿。” “我还是病秧子。” 牧南屿险些没被他气笑,接触到他琥珀色眼瞳里的温和柔软,又不自觉地放缓了语调。 “行——以后屿哥罩着你。” 下午三点多,小足球赛的小组赛全部踢完,晋级的十六支队伍抽签决定下一轮的对手。 十五分之一的概率抽到曹武他们队,牧南屿觉得可能性不大,安安心心地在游泳馆结束了一天的训练任务。 走到换衣间拿到手机,才发现微信足足二十来条未读消息。 【关方:卧槽卧槽卧槽了啊屿哥!潭哥手气绝了,十六强赛你猜他抽到了哪个队?】 【关方:他抽到了曹武他们队啊!这不玩完了吗?新仇旧恨,曹武非得在球赛上打击报复不可!】 【关方:屿哥屿哥,你在吗,潭哥明天要跟曹武踢比赛了,你不担心吗?】 …… 白景潭发来的消息一如既往的简洁明了。 【白景潭:抽签抽到曹武了,明天比赛。】 牧南屿轻轻呼出一口气,扭头跑回泳池找教练请假去了。 有初高中无数次找借口请假的经验,牧南屿很顺利地用“胃疼”骗到了假条。 今天广播室读检讨的事情本就已经让“白景潭和曹武有矛盾”的传闻闹得人尽皆知。 这回又是足球赛抽签抽到一组,新生八卦群里热热闹闹,打算去看热闹的,去看帅哥的,去看帅哥被血虐的,都凑在一起激情讨论。 关方被几个小姑娘拿零食饮料一拐骗,又背叛404组织,把牧南屿也会去看比赛的消息抖落了出去。 牧南屿唯粉狂喜。 景屿cp粉过年。 看热闹的觉得明天就能见证一场世纪斗殴。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敢不敢赌明天法学专业的球队和体育专业的球队哪队晋级八强?】 【我赌白景潭赢,别问,问就是无条件支持帅哥。】 【客观来说,白景潭球踢的是不错,但是他队友不行啊,哪里比得上各个都是专业运动员的校足球队?】 【赌哪个队赢有什么意思?我们来赌大的,赌白景潭明天会不会和曹武在球场上打起来。】 【不可能吧,他们今天刚读了检讨,要是再敢打架,不得被记处分吗?】 【笑死,白景潭今天那叫读检讨?那就是在明晃晃地讽刺某人好吧?】 【话说牧南屿为什么要去看比赛啊?据我所知,省游泳队每天都要训练好久的吧?】 【这还用问,训练哪有老攻比赛重要?(狗头,不喜勿喷)】 群里的消息一直刷到凌晨才堪堪止住。 第二天早上九点的比赛,不到八点球场周围的观众席就已经坐满了大半,还有一大批人堵在球场周围,翘首等着球员入场。 校足球队的人早早就来热身了。 法学专业队伍的球员大半也来了。 唯独不见白景潭的身影。 围观的同学们眼见着时间已经快到八点五十,不由窃窃私语。 “白景潭呢?他怎么还没有来?” “白景潭该不会临时不来比赛了吧?” “不可能的吧,我看公示的球员名单里有他的啊!” “牧南屿也没有来哎?” 曹武在球场边上压着腿,闻言有些得意讥讽地冷笑了一声,大声和队友说。 “你们说,白景潭是不是被我们吓怕了啊,现在都没来,装病不敢上场了?” “哈哈哈哈,武哥,有可能!他肯定是怕输得太难看丢人。啧,连个比赛都不敢来踢,果然小白脸就是娘们儿唧唧的。” 球场外,观众席背面,娘们儿唧唧的小白脸温驯地微垂下头,目光幽凉地缠在牧南屿面上。 森白的牙尖抵着糖果,留下一点白痕。 “你吃快点,吃快点,要来不及了!” 牧南屿见白景潭仍旧慢悠悠地含着糖,再一看时间,忍不住捶他的手臂凶道。 “快点快点,你再多吃两颗,等会上场别因为低血糖晕过去了,丢死人!” “来得及。” “来得及个屁!你队友都准备上场了你没看见?!” 牧南屿嫌他剥糖纸的动作太慢,一把抢过他手里的两颗柠檬味儿水果糖,撕开糖纸递到他唇下。 哄孩子似的:“啊——” 白景潭垂下眼帘,敛去了眼底的一丝暗色,咬过递到他嘴边的糖果。 甜得不腻,又酸又清凉,跟眼前的人一样。 表面是酸的,化开却甜得攥人心。 他把糖放到了舌下,没舍得咬。 “我去比赛了。” “嗯!” “看着我赢。” 牧南屿笑了:“行,看着你赢!” 第44章 “武哥武哥,你看那边——是陈秋怡啊,她是不是来看你比赛的?” 曹武正和队友们高谈阔论吹着牛皮,乍一听到队友调侃的话还当人是故意打趣他。 “来看我踢球的女生多了,陈秋怡算老几?长得也就那样,我玩腻了,对她不感兴趣。” 曹武的狐朋狗友们都知道昨天他表白被陈秋怡当众拒绝,差点吵起来的事情,纷纷附和他的话。 “可不是嘛!我们武哥又帅家里又有钱,妥妥的高富帅,比那个什么——连比赛都不敢来的小娘炮强多了!” 曹武“哈哈”笑起来,目光朝着陈秋怡的方向睨了一眼,刻意提高了嗓音,报复似的。 “哟,离比赛开始只有五分钟了,白景潭还没来啊,啧啧啧,我就说嘛,他那种娇滴滴的书呆子,就是胆子小,不敢——” 球场外圈围着的一群小姑娘忽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骤然将曹武未出口的话吞没了。 “白景潭,是白景潭来了!” “啊啊啊,他好帅啊,包装一下可以去参加选秀101了!” “他手里拿的是什么,糖纸吗?” 曹武愣了一下,面色顿时沉了下去,看见不远处身形高挑颀长的男生自人群中走向球场,黑白的球衣趁着他冷白的皮肤,却不显得病弱。 手臂到腰腹的肌肉线条,随着一阵风将球衣贴上身体,几乎能隔着衣料看到分明的腹肌。 细边黑框的眼镜摘下,琥珀色的狭长凤眼在阳光下泛着冰棱般的寒芒,锐气逼人。 “白景潭,比赛加油呀!” 陈秋怡的嗓音混在一片呼喊声里,一下子让曹武的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队友推搡了他一下。 “武哥,这白景潭还真是蹬鼻子上脸……耍心机恶心你害你写检讨记处分也就算了,连你的女人也敢抢。” “是啊武哥,如果被别人知道,陈秋怡喜欢白景潭……” “闭嘴!” 曹武冷笑了一声,狠狠地瞪了身边的队友一眼。 “我不要的女人,给他就给他呗——好好踢球,别废话了!” 拒绝了他表白的女生转头就喜欢上白景潭…… 曹武紧攥着的手手背青筋暴露,咬牙切齿地转过身。 “今天都给我使出全力踢,谁要是敢拖了后腿——” “武哥你放心吧,就法学专业那帮瘦瘦小小的豆芽菜,我们随随便便就能踢他们10:0!” 哨音响起,足球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曲线,被白景潭成功控在了脚下。 牧南屿一边锁定了白景潭的身影,一边去观众席找关方,好不容易挤到关方身边,脊背已经热出了一身的汗。 “屿哥,喝水——你和潭哥怎么那么晚才来啊,我还以为你俩路上出什么事情来不了呢!” 牧南屿仰头灌下两口水:“哪儿能呢——白景潭他容易低血糖,我刚刚让他多吃了几颗水果糖。省得比赛的时候没被曹武踢输,自己先晕过去了。” “潭哥没那么……虚弱吧?上回你没看到的那场比赛,潭哥跑了一整场,抢球铲球一个不落,我瞧着生龙活虎的,也没要晕倒的样子啊?” 牧南屿摸了摸鼻尖,没多想。 “哦……白景潭这人,低血糖一阵一阵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低血糖还总被他撞见。 夏末秋初,早上的太阳依旧很毒,将整个操场晒得泛白。 饶是如此,球场周围依旧围了不少人,看球、看帅哥的观众反倒比正经的拉拉队还要热情,牧南屿眼见着几个小姑娘追星似的拉出一条横幅,上书—— “南阳校草白景潭必胜!” 牧南屿忍不住在心里嗤笑了一声。 这横幅写得也太土了。 “屿哥屿哥,潭哥从侧翼包过去了,可能有机会进球!” 牧南屿敛了心神,虚心向关方请教:“是吗……白景潭他踢的什么位置?” “当然是前锋啊——不是吧屿哥,你是不是练游泳练傻了,足球的基本规则都不清楚?” 他还真的不清楚。 看白景潭的这场比赛,大概是他长到十八岁第一次看球赛。 “没事没事,屿哥,我现在就给你讲规则——哎,潭哥单刀了!” 球场上的男生发尖泛着冷咖色的短发随风乱得张扬,轻巧地用脚尖一带,便绕过了冲上前拦他的一个后卫。 然后步伐加快,控着球远远地将几个后卫甩在了身后。 黑白的球衣在一片红色的球服中醒目得耀眼,几乎眨眼间就到了球门前。 牧南屿不自觉地站起身。 嗓音有些干:“关方,白景潭他是不是快进球了?” “是啊——卧槽卧槽卧槽——射门——进球了!” 那一脚足球直踢球门死角,几乎让守门员防无可防。 曹武骂骂咧咧地冲到后防线时,白景潭已经被几个队友簇拥着,拥抱庆祝了。 “后卫中卫,你们她妈的在干嘛呢?!就白景潭一个人都防不住?” “武哥,我们——” “被他一个人带球过了三个人,就你们这水平,也好意思留在校足球队?真他妈的给老子丢人!” 曹武恶狠狠地唾了一口,指着几个队友。 “再让他们队进一个球,以后你们就去替补席坐着吧!” “武哥,你别生气,就一分而已,我们马上就能追上去的,刚才是白景潭他运气好,不会再有下次了!” “是啊,一个业余的,球能踢得多好?” 二十分钟后,白景潭又一次过了两名后卫冲进了禁区,守门员被迫出来铲球,造成犯规,裁判判了点球。 比赛开始前不少人以为是法学专业被碾压的局面,一下子变成了2:0的领先。 法学专业的队伍知道自己身体素质和球技都不如专业的运动员,所以大部分球员都在中后场防卫,尽量不给对手突破的空档。 在防守的过程中,看准对方的失误,再远传给白景潭,让他试着进球。 “武哥,他们太难缠了……宁可前锋都回来拦我,都她妈要把我挡在中场。” “怕什么,他们能这样几次?这才踢了四十分钟,那帮人就跑不动了,一会儿还不是被我们吊打?” 曹武将球传给队友,看见白景潭回防,挑衅地冲他笑了一下。 “至于白景潭,他一个人又踢前锋又踢中卫,估计还不等上半场比赛结束呢,就要累趴下了!” 第45章 中场休息的哨音吹响。 有了上回的经验,牧南屿一早就拿着矿泉水等在了球场边,从围追堵截的小姑娘们中间杀出了一条血路,将白景潭平安接到了空旷处。 平素清清冷冷的男生鬓发已被汗水拧成了一缕缕,汗珠连成了银线,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条往下淌。 呼出来的气比空气还要燥热,直到一瓶矿泉水灌下,才勉强平息下热意。 牧南屿站在白景潭身侧,看着他脊背倚靠在墙上,呼吸低沉的模样,将空了的矿泉水瓶接过。 “怎么样,还能继续踢下半场比赛吗,要不要我扶你去椅子上坐一会儿?” 他刚才在关方的讲解下认认真真地看完了比赛全程。 虽然他对足球的具体规则不大了解,但一个人来来回回,既当前锋又当中卫,几乎一刻不停地在烈日下跑了四十五分钟,想也知道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不用。”白景潭削薄的唇有些干裂,他微微抿了一下,侧过脸望向牧南屿,“小屿,我有点头晕,还有糖吗?” “有——头晕还不去坐一会儿,你是想在这儿晕了,让我背你去校医室,让曹武看笑话?” 牧南屿笑骂了一声,手却先于出口的话扶住了白景潭的臂膀。 知道白景潭这人娇贵,他今天特意抓了一大把水果糖塞在口袋里。 身边的人沉沉地靠过来,少说一米八五的个子,并不像平时看起来的那么瘦,整个人没骨头似的骤然挨过来,险些将牧南屿撞地一个踉跄。 “草,你——” 白景潭一抬眼,琥珀色的眼瞳泛着清冽的光点,褪去了寒色,一瞬像是沾染上了阳光的温度。 “我怎么?” 嗓音很哑很轻。 牧南屿憋回了脱口而出的脏字:“没……你走慢点,坐下了以后我给你糖吃,你还晕吗?” 关方帮他们占的座是个有树荫的风水宝地。 牧南屿搀着白景潭让他坐下,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糖果,选出了为数不多柠檬味的,摊手递了过去。 “中场休息只有五分钟了,你快吃。” 白景潭挺拔的脊梁微弓着,一手撕了糖纸把糖果送进嘴里,一手拉过牧南屿的手腕,扯着他坐下。 “小屿,你看那里。” 没头没脑的,看什么东西? 牧南屿顺着他的视线望向球场边缘。 是那几个拉了“白景潭加油”、“南阳校草白景潭必胜”的横幅的女孩子,陈秋怡也混在里面,言笑晏晏的,不知道在聊什么。 白景潭这人……也会开始注意小姑娘了? 心口忽然“咯噔”了一下,有些闷。 牧南屿不着痕迹地压了眼尾,语调不变。 “我看到了,给你加油的人嘛,有什么好看的?” 他哼笑了一声,低头扫着掌心的糖。 “哦——我知道了,你看上那边哪个小姑娘了是不是?哪个啊,你要是不好意思去要微信,我帮你去要。” 白景潭突兀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凝眸看他:“……你急着给自己找嫂子?” “什么嫂子——” 牧南屿嗓音一顿,后知后觉自己已经叫过白景潭“哥”,而且就他们从小学到大学一路同校的架势来看,日后白景潭也还会是他“哥”。 那白景潭的女朋友,当然就是他“嫂子”。 就算他不认,他舅舅也会用军体拳和鸡毛掸子让他认的。 他竹马竹马的好兄弟,一转眼就情窦初开,有看上的女孩子,要给他添个嫂子了! 牧南屿觉得不爽,很不爽,非常不爽。 连带着看掌心里躺着的水果糖都有了点厌烦的感觉。 他清朗的脸垮了一点儿,努力端着。 “我当然不急,又不是我谈恋爱,你谈不谈我哪儿管的着?” “那你去帮我要陈秋怡的微信。” 牧南屿愣了一下,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白景潭,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陈秋怡?! 那他这么多天的严防死守,岂不是都成了个笑话,折腾那么久白景潭这个颜狗竟然还是喜欢陈秋怡—— 牧南屿冒火的杏眼撞上了白景潭玩味的含着温暖笑意的目光。 “我开玩笑的话,小屿也信?说好了的,大学不谈恋爱……何况,我轻易也看不上什么人。” “切……搞得好像很多人看上你似的。” 牧南屿悄悄瞥了一眼那拨小姑娘,少说也有七、八个人。 没好气地:“那你让我看那边干嘛?” “我是想说,连陈秋怡都给我去加油了,你作为我的……好兄弟,是不是也该到球场旁边来看我比赛?” 牧南屿沉默了一下,觉得白景潭说的话莫名很有道理,只是—— 五分钟后,牧南屿和白景潭一起走到球场边上的时候,白景潭作为比赛球员进了绿茵场,而他只能留在场边接受小姑娘们目光的洗礼。 “哎哎哎,牧南屿和白景潭一起来啦!” “牧南屿也长得好帅啊……” “白景潭竟然比牧南屿还高半个头,我一开始还不相信景屿cp白景潭是1的来着呢……” 牧南屿磨着后槽牙,想竭力忽视周围人窸窸窣窣的低语,然而越不想听,反而听得越清晰了。 我知道白景潭比我高,你就非得当着我的面说出来吗! 还有,什么叫“一开始不相信白景潭是1”,白景潭怎么可能能当1?! 先不说他俩都是直男,比钢铁还直。 退一万步讲,就是他们真的弯了,再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还真的喜欢上彼此了,那也是他在上面,他,在,上,面!! 牧南屿臭着脸,吊儿郎当地站在球场边缘,看着球场上的几十个人来回奔跑。 不得不承认,白景潭确实招摇得惹眼。 一方面是帅的,一方面是他踢的真的很好,没有什么花里胡哨的动作,但轻轻巧巧地,就是能绕过后卫,带球冲入禁区。 3:0。 周围的小姑娘们看到进球,手里的横幅摇地更欢了。 白景潭没有参与队友的庆祝,他双手撑着膝盖,争分夺秒地借助这半分钟短暂的休息恢复体力。 凤眸都被汗水浸入,眼睫湿漉漉地,抬眸搜寻牧南屿的方向。 瞳色很淡,眸光却固执地深。 牧南屿心口倏地震了一下,冲白景潭轻轻招了招手。 他没好意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大声喊白景潭的名字。 只好做了个简单的口型。 “加油。” 第46章 比赛进行到后半场,曹武他们专业运动员的优势还是突显出来了。 毕竟抛开个人能力不谈,校足球队的人不论是从球技还是体力方面,都比法学专业队伍的球员高出一大截。 哪怕白景潭已经从前锋线转到了中后场,想要尽力维持住场上的局面,防止曹武他们进球,但是长时间的跑步,拼抢,铲球,已经消耗了白景潭太多的体力。 3:0。 3:1。 3:2。 3:3。 离比赛结束还有二十分钟。 牧南屿站在场边,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揪着衣衫下摆,掌心已经冒出了热汗。 曹武正带着球从侧方向球门突进,除了白景潭,他们队里离曹武最近的人都隔了将近三十米远,根本来不及上前拦截抢球。 白景潭额前的碎发滴落的汗珠砸在手背上溅起细碎的水沫,晶莹地反射着阳光。 他在竭力加速,试图在曹武跑到绝佳的射门点射门以前,将这个球抢断。 队里的门将是个新手,紧张无措地注视着场上的局势,几乎已经放弃了守门。 “草,这个门将在发什么呆啊,站在球门前面又防不住球,还不如上场去防守呢!” 关方恨铁不成钢地跺了跺脚,看一眼身边的牧南屿,才发现对方的脸色比他还要阴沉,似乎还多了一层复杂的情绪。 “屿哥,我知道你很希望潭哥能赢,毕竟那曹武三番五次恶心你俩。但要是万一输了比赛,潭哥真的很尽力了,你别……” “我当然不会怪他,赢不赢的,也没那么重要。” 只是白景潭踢得那么拼,这样输了,未免有些可惜。 不是可惜在曹武面前丢人。 而是可惜他流的那些汗。 曹武跑到了球门近处,顿了脚步,似乎想要起脚射门了,远处几个法学专业的球员已经放弃奔跑,站在原地气喘吁吁,仿佛已经预见了自己的失败。 输给校足球队。 输给专业运动员。 还是以小比分输的。 好像也没有那么丢人。 输了就输了吧,一场球赛而已,算什么呢? 一下铲球,白景潭赶在曹武踢到球之前,将球抢断了。 身体重重地倒在绿茵场上,黑白的球服上沾满了泥土和草灰,被汗水牢牢吸附在衣衫的布料上。 曹武往前踉跄了两步,愣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刚刚那球会被白景潭拦下来,他眼睁睁地看着足球滚向守门员,眼里刹那划过一道凶光。 他一边扯着嗓子喊:“抢球啊,愣着干嘛?!” 一边装作身体站立不稳的样子,猛的一倒,穿着钉鞋的腿重重朝着白景潭的肩膀踢去。 “卧槽,曹武他他妈假摔!摔得还敢更明显一点吗?潭哥——” 鞋底密密麻麻的钉子一下砸在了白景潭的肩膀,带着恶意报复的力道,转瞬间让白景潭的身子在草地上偏离了几度,擦出一片倒伏的杂草。 “白景潭!” 牧南屿眼睁睁地看着白景潭俊美的面容蓦地紧绷了,像是涂了一层白釉一般苍白。肩膀处覆盖的球衣渗出了鲜艳的红色,触目惊心。 草,曹武敢故意踢伤人?! “屿哥——” 关方刚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伸手阻拦,身边的男生已经像是一头炸了毛的狮子,怒气冲冲地朝着白景潭的方向冲去。 轻而易举地翻过了隔离球场的栏杆,在观众的一片哗然声中,跑到了白景潭身边。 “白景潭,你怎么样?” 牧南屿蹲下身,看到面前躺在绿茵场上,满身草灰的人,想要伸手扶他起来,却又不敢去碰他,生怕不小心压到他肩上的伤口。 只有死死攥着手,杏眼已经泛出了淡淡的猩红色。 “……小屿。” 白景潭的嗓音很哑,像是在极力熬着疼,他微微动了一下,想要撑着地坐起来,刚一动,肩膀上的血就又蔓出来一大片,血珠子连成了线,顺着他的手臂线条往下滴。 “只是一点皮肉伤,你别担心。” 尾音颤得快听不出来了。 牧南屿只觉得一颗心在胸腔里激烈地跃动,死命地撞击着,像是燃了火,随时都要爆炸开来。 比赛暂停的哨音姗姗来迟,裁判和白景潭的队友们纷纷围上来,叫校医的,要绷带的…… 牧南屿豁然站起身,身边的吵嚷声传入耳朵时已经变成了模糊的一片,什么也听不清。 墨色的眼瞳微微泛着红,像是被触了逆鳞的野兽,环视着寻找着始作俑者。 曹武已经起身站在不远处,本来就是假摔,他除了身上沾了点灰,什么伤也没有。双臂交叉着放在胸前,面上的表情三分奚落三分讥讽,剩下的全是洋洋得意。 “你凭什么踢人?” 牧南屿清亮的音色沉下来时透着燥怒的戾气。 曹武看见他时微讶地一挑眉,有点紧张地退了两步,旋即却有恃无恐地笑了起来。 “我那怎么叫踢人呢,牧南屿你可别乱给我扣帽子。明明是白景潭跟我抢球,我被他撞得摔倒以后,才不小心碰到他肩膀的。” “放你妈的狗屁。” “你他妈说什么?!” 牧南屿懒得跟他废话,两步跨上前直接揪起了他的衣领,扬起一拳。 “我说,放你妈的狗屁!” 曹武错愕地盯着他,立即抬手想要拦下他的拳头:“你敢打我?那么多人都在,你敢打我,我告诉你你绝对会被记处分的,你他妈的——” “老子高中被记过的处分比你的高考分还高呢!” “牧南屿,松手!” 牧南屿一拳已经快要砸到曹武的脸,骤然听见身后熟悉的嗓音,拳头一顿,揪着曹武的手却一点儿也没有放松。 “……小屿,松手。” 白景潭清冷的嗓音因为疼痛,轻微地发着颤,几乎是在哄他。 “小屿,松手,别打架。” 动了手,记了处分,以后毕业都要受影响。 为了一个畜牲,没有必要。 牧南屿一咬牙,觉得牙根发酸,浑身的火气胀地无处发泄,偏偏白景潭的话像是一个项圈,将他死死地圈在了原地。 他只好猛地松开手,看着曹武狼狈地踉跄后退,转过身去找白景潭。 白景潭已经被校园扶上担架,肩膀处的衣服扯开,大块的淤青和血口子,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 牧南屿愣了一下,眼神忽地空洞茫然起来。 要怎么办? 他能做什么? 白景潭肩上的伤是不是很严重? “小屿……过来。” 牧南屿机械地走过去,校医正在给他喷云南白药,简单地消毒止血扎绷带。 “……手给我。” 牧南屿伸出手,被白景潭松松地圈住。 白景潭琥珀色的凤眼微眯着,五官很冷,渗着汗。 握着他手的掌心却滚烫。 “小屿没打架……真乖。” 第47章 牧南屿几乎要被他气笑了。 气着气着,眼角却跟进了沙子似的发酸。 他不敢跟伤病员计较,也不舍得跟他吼重话,只好梗着一口气,顺着他的话说。 “嗯,我没打架……你疼吗,有没有骨折?” 正在处理伤口的校医睨了他一眼:“没骨折,就是淤青,血止住就好了……你是他谁啊?” “我是……”牧南屿一开始想说“他是我室友”,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他是我哥。” 白景潭牵着他的手紧了一刻。 校医“哦”了一声,解释地给更详细了:“你就放心吧,你哥哥的伤不是很严重,扎好绷带休息两周左右,手就能自由活动了。” “两周?这么久……” “是啊,两周还算短的呢,要是骨折了,可就不止两周,少说也要两个月了!” 牧南屿胡乱地点了点头,陪着白景潭去往校医室进一步处理伤口,走了大半的路,急得一团浆糊的脑袋才终于清醒了一点。 距离白景潭参加全国大学生英语竞赛也就只有不到三周的时间了。 如果这两周白景潭的肩膀都要带着绷带,也就意味着他的右手在这段时间里没法写字,没法做卷子…… 那岂不是会影响竞赛成绩? 要是竞赛成绩不行,拿不到全国一等奖,那教务处主任答应的撤销处分也不就成了空谈? 牧南屿越想越恼,觉得刚刚没有狠揍曹武一顿真是一桩大失误,杏眼压着染了火气,心里抓心挠肝地痒,在白景潭面前又不好表现出来。 他只有绷着脸一路牵着白景潭的手,走进了校医室的病房里。 开学这才多久,校医室他们已经来了三回了。 牧南屿帮着校医把白景潭搀上病床,刚在床边坐下,就听见校医说。 “同学,你帮你哥把上衣脱一下,不然肩膀那边不好缠绷带。” 校医在一旁准备药品、绷带,白景潭自己肩膀受伤了行动不便,他帮人脱个上衣,似乎合情合理。 牧南屿“嗯”了一声,挪了下屁股离白景潭更近了一些,伸手拽住了白景潭的衣衫下摆。 “……你不用抬手,我会尽量小心,不碰到你伤口的。” “嗯。” 衣衫褪到胸口,白景潭因着疼痛紧绷着的肌肉线条流畅分明,像是玉石雕刻。 只在临近右肩处,出现了一大片的青紫色,被钉鞋踢出的淤伤和擦伤、破口混在一起,已经止住了的血凝结成了深褐色的血痂,几乎把衣服布料黏在伤口上。 如果硬扯的话,疼不说,估计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又会重新流出来。 牧南屿抿了抿唇,抬眸盯了白景潭一眼。 对方削薄的唇有些苍白,神情很淡,凤眸微敛着,看不出痛苦的情绪,甚至撞上他的眼神后,倏地掠过了一丝安抚的笑意。 心口软了一角,还透出点刺疼。 牧南屿腾出一只手托着已经撩起来的衣摆,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去把黏在伤口上的衣料和皮肉分开。 一块衣角扯下来的时候,他听见白景潭低低吸了一口冷气,像是疼极了,肩膀都微微瑟缩了一下。 牧南屿手一抖:“我弄疼你了?” “……没。”白景潭垂眸望向牧南屿小心地碰他伤口的手,下颌的线条绷得很紧,唇角却勾出了笑,“已经麻了,一点儿也不疼。” 屁。 牧南屿在心底嗤笑了一声。 不疼你肩膀抖什么。 但是不管怎么说,白景潭说他“不疼”,还是叫他揪着的心稍稍松了一些。 “好好好,不疼。那你再忍一下,还有最后一点衣服撕开就好了。” 牧南屿探头凑上去,下颌几乎抵上白景潭的颈窝。 白景潭突兀的喉结极缓地上下滚动,忽然开口。 “……其实还是疼的。” “那要怎么办?” “你帮我吹吹,就不疼了。” 吹吹就不疼了,那是他们小时候出去玩打打闹闹,不小心磕着碰着以后,舅舅常跟他们说的话。 哄小孩子的话,在他们上了初中以后就再没有听过了。 牧南屿一下怔忪,后背突然被白景潭轻轻按了一下,又拍了拍。 对方的语气严肃认真,不像是开玩笑。 “我真的很疼……小屿。” 吹一吹伤口,又不是什么大事。 牧南屿从了:“好好好,你别动了,我帮你吹吹。” 白景潭阖上眸子,感觉着身前的人的体温透过他们之间细小的间隙,清晰地传递过来。 温热的吐息在空调的冷气下沾染上了清爽的凉意,拂过伤口的皮肤,似乎真的没有那么疼了。 粘在伤口上的球衣终于完全被撕扯了下来。 牧南屿松了一口气,与白景潭拉开了距离,校医拿着药水和绷带走上来。 一边上药,一边叮嘱。 “在伤口结痂之前,不要碰到水,万一感染发炎了就不好了。” “这些药啊,一天喷三次,伤口要经常消毒。天气热,容易长脓,要注意卫生……” 牧南屿连连点头,一一应下。 伤口处理完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了,球衣又脏又破,早就不能穿了,但白景潭这副样子出去,估计马上“白景潭腹肌照”就会在新生八卦群疯转。 牧南屿给关方发了个微信,叫他去趟寝室带件白景潭的T恤过来,一切打理完毕,才从校医室出来。 关方关心了白景潭几句后,义愤填膺地跟他们说这场比赛的处理结果。 “气死我了,你们猜裁判怎么说?他说这场比赛就当3:3平,明天加赛一场——曹武那明显是假摔,故意踢的潭哥,还有没有人管了?!” “而且潭哥伤成这样,明天的加赛怎么踢?这不明摆着就是让校足球队那帮人赢吗?” “没事,输人不输阵,校足球队那帮子专业运动员被业余的踢平,早就颜面扫地了——谁不说咱们白大帅哥踢球帅炸了?” 白景潭凤眸舒展少许:“哦?” 牧南屿怕白景潭受了伤还输了比赛想不开,想着法子哄人开心,立马应和。 “昂!譬如我,我就觉得你踢球帅炸了!” “你喜欢?” 牧南屿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 “我喜欢啊!” 第48章 回到寝室,把空调开到了最低温度散了会热,关方提了一嘴:“潭哥,那你手受伤的这段时间,洗澡怎么办啊?” 白景潭右肩缠了绷带,需要经常消毒换药,伤口还不能碰水,他自己用左手洗的话肯定不方便,但现在天气还热,不洗的话伤口又容易生菌长脓。 白景潭坐在椅子上,闻言扫了一眼身边的牧南屿,一挑眉:“这不是有你屿哥在吗。” 很平静的陈述句,似乎笃定了牧南屿会帮他。 牧南屿脑子里还在罗列各种教训曹武的法子,从找机会把他骗出校外,套个麻袋狠揍一顿,到打校长电话举报曹武故意打伤同学,最好立马给他记个处分甚至退学…… 神思飘然间,只隐约听见了白景潭似乎叫了一声“屿哥”,具体说了什么也没听清。 他有些茫然地一抬眸,杏眼里半是疑惑半是痞气,像只伸着爪子哈人的小猫咪。 “……你刚说什么?” 白景潭微微勾了勾唇:“我说,我洗澡不方便,需要你帮我。” “没问题啊,你不就是右手动不了嘛,上半身我帮你洗,下……” 牧南屿顿了一下,后知后觉这个词有歧义,轻咳一声:“腰以下你自己洗。” “嗯。” 他陪着白景潭进了浴室,南阳大学寝室其实不大,浴室站一个人还好,站了两个大男人就显得有点儿逼仄。 牧南屿尽力给白景潭让出了中间的空位,自己踮着脚尖贴着角落站,驾轻就熟地扯住了白景潭的T恤衣摆。 “来,我帮你脱衣服……一会儿我开水,你肩膀那里包块塑料袋,这样水就不容易冲到了,等其他地方洗完,再用湿毛巾简单擦一下,怎么样?” 白景潭点了点头:“你照顾过病人?” “当然啊,你忘了快高考那会儿,我舅舅生病手术住院了吗?还没请到护工那会儿,一直是我去照顾舅舅的。” 淋浴喷头“哗啦”一下出了水,牧南屿把水温调合适了,才小心地贴着白景潭的皮肤淋。 男生清澈的嗓音被水汽染得有些模糊。 水花很快串成了一道道水线,顺着白景潭漂亮的肌肉线条往下淌,又很快把中裤浸得透湿。 牧南屿视线下移了一点儿,瞥见什么又倏地移开了视线。 “……我舅舅那时候卧床根本起不来,我一样照顾得挺好,你好歹只是一只手活动不方便。” 白景潭凝眸盯了他一眼。 “所以牧叔叔的护工费和手术费,是你爸爸出的吗?” 牧南屿从来没有跟白景潭提过他的爸爸。 白景潭也默契地从来没有问过。 就像白景潭不主动提起,牧南屿从不会问他小时候父母意外去世的事情。 没有父母的小孩子最懂这样的感受,每次提起来,都像是揭开一道疮疤。 哪怕隔得时间再久,那道疮疤也还在那里,一揭开就是鲜血淋漓,永远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消失。 牧南屿唇角自然弯起的弧度消失了,浴室里骤然沉默下来,只剩下淋浴喷头的水花声。 “如果你不想说……” “没,不是不想说。”牧南屿打断了白景潭的话,自嘲地笑了一下,“其实在我那个爸找到我的时候,我就想跟你说的。” “我本来不想认他的,但舅舅的手术费在那摆着,我没办法……如果我大个十岁——不,大个五岁,自己挣钱了,能负担我舅舅的手术费,打死我我也不会认他。” “那之前为什么没跟我提起过?” “就……有那么个爹,挺丢人的吧。我小时候不是跟你说过,如果我爹来找我,就算他家财万贯我也不稀罕认他。” 谁知道打脸来的那么快,他心里再不情愿,光是手术费,就可以轻易压弯他的腰。 白景潭默了一下,忽然抬起左手关掉了喷头。 “你之前不说,是怕我嘲笑你?” “昂——毕竟是为三斗米折腰,那么没骨气的事情。” “那现在怎么又肯跟我说了呢?” 牧南屿抿了抿唇,垂下眸子,小声吐出一句:“因为我现在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比小时候,好了那么一点。” 其实小时候也挺好的。 只不过他不想当着白景潭的面承认,之前是自己年少幼稚,一直误会他把他当心里的假想敌。 “你认回去,也没什么错。牧叔叔的手术费他出也是应该的。” “现在不是手术费的事情……是他想让我考托福雅思,出国留学,这不是扯呢吗?” “说什么国外教育比国内好,镀一层金回来就能接手家里的产业了——” “屁,他就是觉得我现在还是跟我舅舅亲厚,对他太冷漠,想我出国几年,经济受他控制,就能跟我舅舅断了联系。” “上次车上他给我打电话,你还记得吧?他又跟我提了出国的事情,还用让我退出省游泳队做要挟。” 牧南屿嗤笑了一声。 “我就知道,认回去准没好事。你别看他给钱大方,他就是怕自己绝后,心里念叨着要我改姓。他根本不后悔当初抛弃我妈抛弃我,他是后悔只我这么一个儿子。” 浴室里的热气渐渐化为了蒸腾的水雾,将隔得很近的两人的眉眼融成了一片。 牧南屿只察觉到白景潭琥珀色的眼瞳幽邃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却分辨不出来那里面是什么样的意味。 或许是一点感慨,一点同情? “……你出国的事,牧叔叔怎么说呢?” “我舅舅?他觉得挺好……他那是糊涂了,我跟他说我爸没安好心,他非说对我好就行。” 白景潭没接他的话,自顾自地问:“你爸给你安排好学校了?” “嗯……据说是还挺有名的一所大学,我爸捐了一千多万搞的名额。” 对话就此停止。 白景潭忽然拧开了浴室的门把手。 “剩下的我自己洗,你先出去吧。” 牧南屿有些莫名:“哦——那你有事再叫我。” 浴室门合上,还挺用力。 “屿哥,你和潭哥悉悉索索的在里面聊什么啊?” “没什么……聊我可能要被迫出国的事情。” 关方放下手机,有些意外:“屿哥,你要出国啊!那我们岂不是好多年都见不到你了?!” 第49章 牧南屿愣了一下,定定地看了关方几刻,忽然一拍脑袋。 是啊,他出国的话,不只是见不到舅舅,也见不到白景潭了。 他说怎么白景潭刚刚在浴室里的语气怪怪的,赶他出门的动作也怪怪的。 是觉得他马上要出国,见不到他,舍,舍不得了?! 牧南屿黑眸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情,哼着调子坐上椅子,一边百度搜索校长邮箱,开始打字写举报曹武的信,一边等着白景潭洗完澡出来。 白景潭可能是因为舍不得他出国所以不开心了。 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事情。 真是想不到,白景潭这种瞧着冷冰冰的冰坨子,竟然这么讲义气,会因为舍不得兄弟心情不好。 他果然没看错人! 白景潭趿着拖鞋走出浴室门,看到的就是椅子上眼角眉梢都带笑的牧南屿。 还哼着调子,似乎心情很好。 他咬紧了后槽牙,调整好表情,缓步走到了牧南屿身边:“明天还去自习室学英语吗?” “去啊……你别担心,虽然你右手暂时写不了字,但是你可以看题,我当你的笔,你指哪,我写哪。” “嗯。” “你也不用怕影响英语竞赛,只要每天按时换药,到比赛那天,手一定就好了!” “……嗯。” 清冷的嗓音沉了几度,似乎压了点沉闷的情绪。 牧南屿眼尾微扬,忽然侧过脸小声说:“哎,白景潭,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听说我要出国,舍不得了?” 话音落下,寝室里骤然寂静。 只有关方手机里的开心消消乐的背景音乐活泼欢快,却催得牧南屿脊背上又冒出了一层汗。 白景潭这人发什么呆呢? 为什么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眼神还那么沉,像是要把他吞进去似的。 就承认一句“舍不得”,有那么丢人吗? 半晌,白景潭忽然径直绕过了他,朝着自己的椅子走去,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没有,你能出国去好的大学,我挺开心的。” 你前程似锦,我当然应该开心的。 牧南屿喉结微动,不知怎么的,心底骤然涌上了一股失落的情绪,他很不满意白景潭的回答,或者说他觉得白景潭说了假话。 屿哥大度地忍了一下,又给了一次机会。 “你真的没舍不得我出国?” “真的没——既然你要考托福雅思,我会把英语教学的难度提高一点儿。” 语气平平淡淡,再寻常不过,仿佛在浴室里发紧的话音,不过是牧南屿一个人的臆想。 牧南屿的脸垮下来,不屑地转过头不再去看他,随口应道。 “好啊,正好我也觉得出国留学挺好的。” “虽然见不到舅舅,但我可以经常飞回来看他。等我回来找到了好工作,再给舅舅换大房子住。” 寝室的灯熄灭了。 牧南屿再没跟白景潭说过一句话。 他躺在床上,眸光空空地盯着上铺都床板良久,猛地瑟缩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在发呆,赶紧翻了个身把头埋进了被窝。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在烦些什么。 可能…… 他本来敞开心扉跟白景潭说这些事情,是觉得白景潭能理解他,支持他的决定的。 最好是能跟他坐在一起,一起痛骂他那狼心狗肺,抛妻弃子的便宜爹,再痛骂什么狗屁的出国留学,高喊“打死也不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理智又冷静地跟他说“你能出国去好的大学,我挺开心的”。 开心什么? 白景潭就不怕他被金钱迷了眼,去国外待了几年,回国以后就不要他们了? 什么玩意!? 说到底,白景潭还是没把他当兄弟。 牧南屿越想越气,咬着压根暗暗发誓如果白景潭不来找他认错,他就是顶着英语没人教的风险,也绝不主动跟白景潭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平日里这个点他早该睡着了。 但今天心口堵得慌,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是白景潭那张面无表情的死人脸,看得他心烦。 牧南屿辗转反侧了半天,终于还是摸出手机,继续去写那封举报信。 白景潭固然不是个东西。 但是曹武更加不是东西。 一码归一码,账还是要算的。 写到收尾处,牧南屿正骂得精神,忽然听见上铺“吱嘎”一声,白景潭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小梯子上。 他还来不及把手机屏按灭,白景潭的目光就已经投了过来。 “小屿?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关你屁事。 牧南屿木着脸开口:“玩手机。” “你明早还要训练,别玩了。” “训练?反正也是要出国的,游泳迟早没法游,无所谓了。” 牧南屿原本也想云淡风轻地糊弄过去,但是话出口,语气还是忍不住冲起来。 白景潭站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再说话。 牧南屿自顾自地低下头继续看手机,正当他以为白景潭要离开去做自己的事情时,身侧的光线忽然更暗了,黯淡的月光几乎全部被人挡住。 他微讶地扭过头,看见白景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蹲在了床边,英挺的五官背着光,刀削斧刻般俊美锋锐。 琥珀色的狭长凤眸翻涌着细碎的光点,像是在笑。 “我惹小屿生气了?” 你他妈知道就好。 “没有。” 牧南屿没去看他,耳朵却支楞着听着白景潭的声音。 “我知道你不喜欢你爸爸,如果换成是我,我也不会想认他。” “今天我问你这件事……就是觉得上次你接到你爸爸那个电话以后有些不对劲,我怕他仗着自己有钱欺负你。” 发顶被人轻轻揉了一下,像是道歉,也像一种安抚。 牧南屿勉强压下扬起的唇角,瞥了白景潭一眼。 “你刚不还说,出国挺好的,你为我开心吗?” “我刚刚发微信问了牧叔叔,要来了你爸爸给你挑的那所国外大学的资料……学校挺好的,你去的话,的确比留在国内好。” 牧南屿刚要恼。 “但是如果去国外意味着你要放弃游泳的话,那还是算了。你坚持了那么多年的事情,以后说不定能去国际的比赛……没道理就这样放弃了。” 而且放弃的话,你不会开心的。 牧南屿舔了一下嘴唇,心口堵着的气好像顺了一点。 他扬起手轻轻推了一下白景潭的左肩,轻哼一声:“这还差不多——” “还有。” “还有?” “还有,我刚刚说没有舍不得你出国,是骗人的。” 牧南屿笑了,得意地拖长了尾音:“早承认舍不得我不就好了,我们俩虽然之前有点误会,但怎么说也认识快十年了。” “舍不得兄弟,有什么不不好意思承认的?” 白景潭勾唇:“你说得对,舍不得兄弟,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只有怀有别的心思,才会不好意思承认。 只有舍不得喜欢的人,才不敢落落大方。 第50章 往后的一段时间里,牧南屿白天忙着准备游泳竞赛,过了傍晚就和白景潭一起去自习室,自己先做一套练习,再充当白景潭的手,他报答案,他写。 已是十月,天色暗得越来越早了。 窗外的蝉鸣是一年中最后一段聒噪的时候,牧南屿有时放下笔望向窗外,身边是排满的课桌椅和练习卷,外头是枝桠摇曳,点点星火。 恍然间,他仿佛回到了高中的教室。 唯一不同的,大约是身边多了个白景潭。 英语竞赛的前夜,自习室同往常一样充斥着”沙沙”的写字声。 身侧的男生脊梁微微弓起,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身形既单薄又宽阔,清冷的眉宇沾染上一丝情绪的时候,就显得鲜活而盎然。 像一棵挺拔的青松正在疯长。 “小屿,怎么了?” 牧南屿倏然回过神,撞见白景潭凤眼的弧度,下意识地答:“没什么……就是觉得外边的蝉鸣声有点吵,英语听力听不大清楚。” 他扯了谎。 但白景潭显然是信了,对方手上的绷带还没有拆,但是淤青已经消退了大半,伤口也结痂了,可以做些简单的活动。等今晚最后上一次药,就可以拆绷带了。 “可能是耳机用久了,音质有点差,调整一下试试。” 白景潭的指尖拈着耳机,仔细地帮他调整着位置,指腹不经意地一下下蹭过耳廓,痒地发麻。 “这样呢,耳机里播的声音听清楚一点没有?” 耳机里的播音腔清晰地播放着英语四级听力,牧南屿却一个词也没有听进去。 脑海里轰响着,好像狂风骤雨扇过密密匝匝的树枝,扰得他头皮发麻。 耳廓红了一大圈。 “听……听清楚了。” 白景潭撤回手,神色未动:“嗯,那你做完听力,把卷子给我看看。” 毫无疑问,牧南屿这套听力做得七零八落的,白景潭给他调整耳机的那段时间,就是错题集中的区域。 他有些心虚地扯回卷子:“今天我状态不大好,我再听一遍——你明天就要参加竞赛,先别管我了。” “我准备得差不多了,回去把要带的文具整一整就好。” 白景潭盯着他看了几眼,忽然轻轻扯下了他的耳机。 “我们今天不学了,去个地方。” 白景潭还有不想学习的时候? 牧南屿被挑起了一些兴致,心口堵着的一股燥意顿退:“我们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了。” 牧南屿没想到时隔一个月,自己又会和白景潭一起走到废弃的校史博物馆门口。 而且还是白景潭主动邀他来的。 “你带我来这儿干嘛?”牧南屿哭笑不得,“你忘了上次我们被保安追着撵差点被抓到记处分的事情了?” 好像也是那次,他阴差阳错亲了白景潭一下。 白景潭气定神闲:“今天保安不会来。” “你怎么知道?” “吃晚饭的时候,我们后桌坐的就是保安,他跟另一个人说,他晚上要在保安室里看球赛。” “可是——你这手伤着,也没法翻过铁门吧?” “我单手能过。” “你也想去拜达尔文雕像?” 白景潭轻笑了一声。 “是,不是你告诉我的,说达尔文是英国人,既然要参加英语竞赛,当然要去看看他。” 牧南屿以前没觉得,现在听到这话从白景潭嘴里说出来,才发现有多幼稚。 他忍不住哼笑道:“学霸也这么迷信啊?” 嘴上嫌弃着,眼里却熠熠地亮着光,缓步走到了铁门前。 “你先过去,我在这边接应,我怕你单手摔了。” 白景潭利索地攀上铁门,牧南屿扶了他一把,见他平稳落地,才随之跟上。 废弃的校史博物馆里散着一股陈年的木香,在清凉的夜风裹挟下沁人心脾。 牧南屿来过两次,耐着性子等着白景潭晃悠了一圈,才拽过他左手。 “达尔文雕像在校史博物馆那头,要穿过中间的房子,到对面去。” 两人一前一后,拽着手腕,在黑暗中走。 房子的地板上铺满了木屑和灰尘,黑洞洞的,只有远处的门缝透出的一点儿光。 随随便便加个恐怖的bgm,就可以变成一个校园灵异片。 但两个人走的时候,手上有清晰的温度传递过来,还能听到对方淡淡的呼吸声,这份恐怖的氛围就多了几分探险的刺激。 “哎,白景潭,你听说过南阳大学的一个校园怪谈吗?” “什么?” 牧南屿成心想吓吓他,现编了一个校园怪谈。 “你知道这个博物馆为什么要迁址吗?据说,这个博物馆里本来放了一个六个月的死婴的标本,给医学生们观摩。” “可是有一天,一个医学生来看这个标本的时候忘了时间,一直到博物馆关门,他都没有回去。等他走到博物馆门口的时候,门已经被管理员锁死了。” 一阵阴风刮过,牧南屿幽幽的嗓音轻缓地响着。 “他想着联系同学让他们帮忙去找管理员开门,但打开手机才发现,手机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连不上信号。” “就在他疑惑的时候,他忽然听见寂静无声的博物馆里响起了隐隐约约婴孩的哭声。” 夜风把博物馆破旧的门吹得“吱呀吱呀”响,牧南屿咽了口唾沫润了下嗓子,继续说。 “他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却发现那阵哭声越来越响,他小心翼翼地朝着哭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走到标本存放的地方时,他看见走廊上站着一个小孩子,背对着他,看不清脸。” “他以为是哪个老师的孩子走丢了跟他一样被关在里面,刚想上去询问,忽然发现身侧存放婴儿标本的柜台竟然已经空了……” 牧南屿讲到这儿,自己手上已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觉得自己编得不错,睨了白景潭一眼。 想看看对方是不是被吓得脸色发白。 刚一扭头,忽然听见耳边炸开一声凄厉的婴孩哭泣声。 在一片黑暗中一下子把牧南屿吓得一个激灵,本能地朝着白景潭的方向靠去。 几乎是一头扎进了白景潭怀里,惊魂未定。 “卧槽?什么东西?白景潭,你听到有人在哭吗?” 第51章 似乎是被他的话惊到了,那阵哭声愈发撕心裂肺,像是吊着嗓子的女鬼在嚎。 牧南屿一把熊抱住白景潭,四周黑漆漆的啥也看不清楚,眼前仿佛真的有个婴儿尸体从标本柜子里爬了出来,在哪个角落窥视着他们。 天不怕地不怕的屿哥唯独对这种鬼鬼神神的东西特别害怕,小时候看恐怖片就总能吓得半夜做噩梦。 偏偏人菜瘾还大,越怕越爱看。 他的嗓音有点儿抖,抓着白景潭肩的手颤了一下想要攥紧些,绷紧的思绪空隙还是想起了白景潭肩上淤青没完全好。 手足无措间,把手放下来改成抱住了对方的腰。 搂得死紧:“白景潭?我问你话呢,有哭声啊,你听见没有?” 白景潭的嗓音在夜里有些沉,平静得很令人安心:“听见了。” 过了半刻,牧南屿感觉到对方伸手回抱住了他,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 心跳快得完全没了节奏,牧南屿一拽他的衣料:“那怎么办?我们现在跑吗?” 白景潭似是低低笑了一下。 “跑什么?你编的那个校园怪谈漏洞百出,一会儿是个六个月大的婴儿标本,一会儿那孩子又可以站在走廊上——” “不会真的有鬼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手轻轻揉了一下牧南屿的墨发,哄小孩儿似的。 “我们过去看看好不好?” 牧南屿像只受了惊的猫,浑身的毛都要炸起来了,斩钉截铁:“我不去!” “那你留在这儿,我去看看?” “不行!”牧南屿攥着白景潭衣料的手更加用力,尾音几乎发软,“你也别去,行不行……哥?” 自高中被牧文俊拿鸡毛掸子撵着捶以后。 他又一次迫于形势,喊了白景潭一声“哥”。 好在白景潭似乎很吃这一套,穿插在他发丝间的指缓缓抚着,没再提过去看看的事情。 “那我们快点走出去,看完达尔文雕像,就回寝室。” 牧南屿点了头。 “说好的,看完就走。” 下次打死他也不来这地方了。 “嗯,看完就走……你别抱我抱得那么紧,我走不了路。” 牧南屿脸颊微红地松了手,正踌躇于手上没东西抓着,心里没底,掌心就传来了白景潭的手温热的体温。 “拉着,还怕吗?” 勇气回来了一点儿。 “谁怕了?!我刚才就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我怎么可能会怕——” “嗷呜——”一声凄厉的哭声。 牧南屿一跳脚,紧贴上白景潭的手臂,一时顾不得颜面,心虚地催促。 “快走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好在房子里除了时不时炸响的一声吊着嗓子的哭嚎,并没有什么恐怖电影里鬼打墙的事情出现。 他们快步走到了对面,推开了生锈的房门,眼前的光线终于明亮少许,到了一处空阔的草坪上。 牧南屿惊魂未定地缓了几口气,指着远处摆着的一座雕像:“喏,那个就是达尔文的雕塑。” “嗯,过去看看。” 牧南屿生怕背后虚掩的房门里有什么东西窜出来,寸步不离地走在白景潭身边。 刚靠近那座雕像两步,在房子里听到的那阵哭声反而更加清晰了。 一时之间,周围伟大人物们的雕像的脸好像都变得有点诡异。 牧南屿一句脏话堵在喉咙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眼巴巴地望向白景潭。 草!不是你要来的吗?! 现在倒是想个办法啊! 白景潭侧过脸看他,俊美的面容不仅没有一丝凝重之色,反而舒展开来含了玩味的笑。 “如果真的有鬼……” “真的有鬼就把你先喂他,我跑了!”牧南屿咬牙切齿,“你刚不还说不会有那种东西的吗?” 白景潭扫了一眼雕像群后边的草丛里一闪而逝的几道黑影,一本正经。 “刚才是刚才——这样吧,我去引开他,你快点跑。” “真的?” “真的。” “……那还是别了,把你喂了鬼,我舅舅也饶不了我,其实我们俩一起跑说不准——” 一只四条腿,小脑袋,尖耳朵的,长尾巴的生物从草丛里溜了出来。 一路小跑着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来。 牧南屿愣了一下,瞳孔一缩。 眼睁睁地看着那只胖橘跑到了他们身前不远处坐下,优雅地舔了会儿毛,舔完以后一仰头,“嗷呜”叫唤了一声,跟他们刚刚听到的婴儿哭声一模一样。 草。 这他妈叫什么事? 他居然被一只猫的叫声吓到了? 还在那认真跟白景潭探讨逃跑方案?! 脸颊“噌”地热了起来,牧南屿看了一眼白景潭狭长凤眸里禽兽般玩味的浅笑,便知道这人早就发现那哭声是猫发出来的,立即后退几步,跟他拉开了距离。 火冒三丈:“白景潭,你——” 身侧的人俯下身子,把胖橘抱了起来,怼到他跟前,嗓音低沉:“它可爱吗?” 橘猫在学校里大约是被不少学生喂养着,身宽体胖,虎头虎脑的。 牧南屿上大学前就经常在小区楼下喂流浪猫,对这种毛茸茸,可可爱爱的生物没有一点抵抗力。 看一眼忍人摸脑袋的胖橘,再看一眼抱着他笑容欠揍的白景潭,似乎也顺眼了那么一点。 行吧。 看在橘座的份上,他屿哥大人有大量,不跟白景潭这个故意吓人的幼稚鬼计较。 牧南屿将胖橘接到自己怀里,席地坐下,怀里的猫并不怕人,很安静地窝在他怀里,甚至在他挠它耳根的时候,舒服地打起了呼噜。 “真可爱。” 要不是寝室不许养宠物,他真想养一只猫。 牧南屿一边夸着橘猫,一边意有所指地补了一句。 “不像某些人,一点儿也不,可,爱!” 一点儿也不可爱的白景潭缓缓在他身边坐下,伸手过来捋了一下橘猫背上的毛。 嗓音带着点蛊惑:“小屿,我们以后经常来这里喂猫好不好?” “我奶奶家里剩了很多猫粮,下次可以带过来。” 牧南屿可耻地被他说动了。 “……好啊,以后来这里喂猫。” 白景潭的目光从猫上落到了他面上,琥珀色的眼瞳在黯淡的光线下幽邃得深不见底。 “等大三我们实习了,就去外面租房子,养猫,好不好?” 嗓音很柔和。 心口忽地一下悸动,怀里的猫儿“喵呜”一声,让牧南屿的应答脱口而出。 “好,我喜欢橘猫,我们就养橘猫。” 我,我们。 第52章 草坪许久没有人打理,杂草疯长,坐上去像是一个柔软的坐垫。 雕像群寂静无声地矗立在周围,月明星稀,落下的朦胧光线浅浅地笼罩出这一小片静谧的世界。 只有晚风拂过草叶的微动和猫咪的呼噜声交叠着响起,舒服得让牧南屿想要就在这里睡一觉。 但寝室每晚都有宿管阿姨查寝,夜不归宿是决不允许的。 男生只好抱着猫轻轻躺下,怀里的猫挣扎了一小下,作为一只灵活的胖子,跃到牧南屿身边,蜷着尾巴躺下,揣起了手手。 脑袋蹭着牧南屿的肩膀,留下一大撮浅黄色的绒毛。 牧南屿不禁笑了起来,一手枕在脑后,一手伸过去撸猫,玩了一会儿,才瞥了一眼身侧的人。 “白景潭,你不躺一会儿吗?夜空挺漂亮的。” 白景潭依言躺下。 牧南屿记得曾几何时,白景潭是个彻头彻尾的理科生,他喜欢物理,尤其喜欢天文,理科的成绩在省重点初中都是名列前三的。 但到了高中分班选课的时候,他却选了文。 “白景潭,你之前是不是跟我说过,你以后想当天文学家啊?” 白景潭侧过脸看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条削出俊美的侧颜:“……嗯,大概是初中的时候。” “后来怎么选了文科?” “因为比起当天文学家,我更想学法……我小时候不能为我爸妈的死做什么,但我以后总可以。” 牧南屿只知道白景潭的父母在他八岁的时候意外去世,但具体的情况,他和舅舅都没有多问。 这种伤疤远比他从小就没了爹妈更加可怕。 享受过父母疼爱的天伦之乐,一朝父母双亡,沦落为只有奶奶能照顾的孤儿,谁能受得了? “叔叔阿姨的死……不是意外吗?” “算是意外……但也不是。”低沉的嗓音有些干哑。 牧南屿不忍心再追问下去。 安慰道:“叔叔阿姨在天之灵,看到你这么优秀,肯定会很欣慰的……我舅舅跟我说,好人死后都会到天上变成星星,看着人世里他们关心在乎的人。” 他抬起手,指着一颗。 “你瞧……那里面一定有你父母,他们在看着你,从来没有离开过。” 白景潭没有看星星,他在看身边看星星的人。 他不知道,牧南屿原来这么会哄人。 但—— “假的。” 牧南屿愣了一下,触到白景潭眼瞳里覆着的一层冷色,生生遮掩住了眼底的哀恸。 也是,他差点忘了,白景潭理科也那么好,怎么会信他说的童话。 可是牧南屿固执地反驳:“真的!” 白景潭撑着地坐起来,又站起身,仰头看了一眼夜空。 突兀的喉结滚动成了冷欲的线条。 牧南屿不明所以,也跟着站了起来,刚顺着他的眼神一起望向天空,就听见白景潭说。 “小屿,只有陪在我身边的人,才是真的……这么多年,我没有力气去想,他们是不是在天上看着我。” 一但去想,那种窒息的恐惧和悲伤就会瞬间把他淹没,随之而来的还有无能为力的悔恨和自责,像是海底的野兽,拽着他沉向永不见光的深渊。 牧南屿的心口抽疼了一下,注视着眼前眼睫低垂,面无表情的男生,却仿佛看见有裂纹出现在他云淡风轻的面具之上。 心底的一角软下来,软得一塌糊涂。 他顺着自己的情感,伸手抱住了白景潭,旋即被他整个人揽入了怀里。 年少气盛,深夜的凉风并不能冷却他们的体温,胸膛相撞,滚烫的一片,像是血液的奔流碰撞在一起,昭示着年少生命。 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瞬在胸腔里破土,抽枝发芽,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牧南屿仰起脸,看见白景潭垂落的凤眸,那样惊喜又恍措的神情,仿佛他抱着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场随时就会碎的梦。 活生生的人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他,竭力阳光地笑着说:“白景潭,你看,我陪着你,还有你奶奶,你的牧叔叔……还有很多同学,很多朋友。” “我们会陪着你,一直到很久以后的哪一天……我们一起变成天上的星星,你就可以看见叔叔阿姨了,好不好?” 白景潭眼底的暗色浓稠地几乎滴出墨来,他的目光锁在怀里的人明艳的唇瓣上。 他眼里好像只能看见牧南屿瑰色的薄唇一张一合,耳边的话音很清晰,一下下撞入心底,激起了千层的巨浪。 牧南屿说,他会陪着我。 牧南屿感觉到白景潭揽着他肩的手那样用力,几乎想把他嵌入骨血的力道。 投在他面上的灼热视线移开了,拥抱却还是热的。 热得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的身体都有了一些不可言说的变化。 很正常。 这个年纪的男生,如果没有才不正常。 一定只是因为太热了。 嗯! 拥抱分开,两人默契地没有说话,各自转过身平复着悸动。 橘猫在他们脚底下乱转,似是不满刚刚还抱着他爱不释手的人突然对它这么冷落,“喵呜”叫唤了一声。 一下让空气里弥漫开的旖旎气息散了大半。 牧南屿转回去的时候,白景潭依旧背对着他,脊梁挺拔的,好像永远也不会被什么东西压弯。 “白景潭?不用不好意思,男人嘛,懂的都懂!” 虽说,他以前和其他男生打打闹闹的时候,好像也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没不好意思。” 对方扭过头,凤眸眼尾勾起,一丝衣冠禽兽的轻笑。 “只是我比较久,要再等一会儿。” 牧南屿用他刚及格的语文阅读理解水平翻译了一下白景潭这句话。 那意思是说,他不够久,他不行? “你放屁!”牧南屿炸了起来,“你是不是被我感动哭了,在那边偷偷抹眼泪,怕丢人不敢给我看见?” 白景潭沉默了一下。 嗓音低低哑哑,很认真地:“如果我说是呢?” “……那我就大度地再安慰你一下。” 白景潭“嗯”了一声,坦然地:“那来吧,再安慰安慰我。” 又是一个长久的拥抱。 但这次分开的时候,牧南屿听到白景潭说。 “小屿,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么句话——我哭了,我装的。” 第53章 牧南屿刚堆积起来的一点儿伤感情绪,被白景潭一句话弄得无影无踪。 我拳头硬了,我没装。 “白景潭,你是不是有病?!”他一拳打在白景潭左肩,“大热天的抱抱有意思吗?” 白景潭没躲闪,任他“拳打脚踢”,只低低地笑了一声:“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回寝室了。” 牧南屿看了一眼手机。 十点四十,学校要求十一点前必须回寝室,从这里走回寝室,二十分钟大差不差。 他撇了撇嘴,俯下身子抱了一下橘猫,做了今天最后的告别。 “小猫咪,你以后每天晚上就在这里等着我,我给你带猫粮吃。” 胖橘大概听得懂什么是“猫粮”,猫瞳亮得发绿,开开心心地“喵呜”了一声。 牧南屿满意地起身掸了掸手:“行,那我们走吧。” 走了两步。 “刚刚那下,就当是小屿送我去参加竞赛的临别拥抱,好不好?” 白景潭要是这么说…… 牧南屿点了点头,脸色缓和一些:“成——你明早是不是七点就要走?” 这个英语竞赛还分初赛决赛,初赛是省赛,拿到省二等奖及以上就可以去京市参加全国赛。 以白景潭的英语水平,肯定是要去京市的。 那一来一回,竞赛加集训的时间,少说也要半个月了。 “嗯,七点要到校门口,学校有专车送我们去考场。” “那我明早送你到校门口?” “会耽误你训练吗?” “不会。” “好。” 赶在十一点之前回到寝室洗漱完,牧南屿意外地接到了自家舅舅的微信电话。 微信电话接通以后,指名道姓地要找白景潭,把他这个嫡亲的外甥不知置于何地。 牧南屿再次怀疑了一下白景潭和他自己到底谁才是牧文俊的亲外甥,笑骂着把手机挪到白景潭边上。 “白景潭,我舅舅有事找你。” 牧文俊小声训斥:“小屿,你小时候不还叫小潭‘哥’的吗,现在怎么直呼其名了?” “什么啊舅舅,那都是小学时候的事情了,你别帮我在外边乱认哥哥!” 白景潭拿着吹风机吹着头发,闻言勾唇睨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牧叔叔好。” 牧文俊的声音一下子慈蔼起来:“哎!小潭啊,我听你奶奶说,你明天就要去参加全国的英语竞赛了?” 白景潭这狗东西在他面前有多傲,在家长面前就有多谦虚。 “牧叔叔,明天我去参加省赛,如果考得好才能去参加全国赛。” “早晚的事情!全国赛要去京市吧?你没去过那儿,一个人没问题吗?” “到时候会跟其他参赛的同学一起过去,应该还要集训,没问题的。” “嗯嗯,没问题就好——到时候拿了奖,跟小屿一起来叔叔家,叔叔给你做大餐吃。” “好,谢谢牧叔叔。” 牧文俊欢欢喜喜地“哎”了一声,又关心了白景潭几句,终于想起来他还有个亲外甥在边上。 “那个,小屿啊,舅舅听说你马上也要参加游泳竞赛了,准备得怎么样,金牌有望吗?” 牧南屿哭笑不得:“舅舅,你能不能对我稍微有一点儿信心?不用像对白景潭那么有信心,稍微分我一半都行啊!” “这不是怕你骄傲吗?你这臭小子从小一夸就飘,你要是像小潭那样,夸完一样踏踏实实的,舅舅早夸你了。” 牧南屿扫了白景潭一眼,真心没从他脸上看出一点脚踏实地的稳重。 踏实个屁。 白景潭就是在家长面前踏实。 人后整个一衣冠禽兽。 “行行行——总之,我到时候一定给你拿个金牌回来。舅舅,你大半夜打电话给我们,就这事?” “当然不止咯!是这样的,舅舅托朋友,帮你联系到了一家游泳俱乐部,就是你一直很想去的那家。” “那家俱乐部虽然在咱们南阳有分部,但是要进这个俱乐部吧,得去京市的总部参加一下考核……你看看这几天方便不?” 牧南屿挑了挑眉,详细问了一下具体情况。 “如果是去俱乐部参加考核,我们教练说不定能同意。” “那太好了,这不正好,小潭去京市参加竞赛,你去京市参加俱乐部考核。” “如果在京市遇到什么事情,两个人还能互相照顾一下,多好!” 牧南屿皱了皱眉:“这就不用了吧……白景潭他去京市,肯定和他们一起参加竞赛的人一起。” 而且集训的时候都是封闭式的,他根本不可能经常跟白景潭碰面。 “牧叔叔,我会跟小屿一起去京市的,小屿去过那边几次,到时候可能还要小屿带我到处玩玩。” 牧文俊喜滋滋地应了一声,完全把牧南屿刚刚说的话抛在了脑后,叮嘱他们一句“要注意安全”,就挂了电话。 牧南屿被堵在喉咙口的话只好对着白景潭倒:“你怎么跟我一起去?!” “就订机票,坐飞机,一起去。” “可是……你不随队吗?” 白景潭指尖敲着桌面,挑眉反问:“你觉得我随不随队,集不集训,影响我的成绩吗?” 可以,很狂,跟牧文俊口中“踏踏实实”的人不能说一模一样,简直毫不相干。 我呸! 学霸都是大骗子! “那行,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要是没拿到国家一等奖,丢到可是你自己的人,还有教务处的处分在那等着你呢!” “我每天把集训的试卷拿回去做就行,一天应该用不了几个小时,你去俱乐部参加考核要多久?” “最多一天吧……办完手续,两天?” “那剩下的时间,我们可以去京市玩两天,等竞赛结束我们再回来。” 牧南屿点了头。 但第二天一早,他还是送白景潭到校门口,顶着参加竞赛的尖子生们好奇的目光,勉强给了白景潭一个正规的临别拥抱。 “加油,先拿省一,再拿国一,然后我舅舅请吃饭!” “嗯,你也是,先进想去的俱乐部,再拿金牌,吃牧叔叔做的大餐。” 两人分开,相视一笑,远处天色乍明,晨曦正亮…… 第54章 白景潭一走,寝室里就只剩下了牧南屿和关方两个人。 一下子显得很冷清。 关方在床上趴着打游戏,见牧南屿直到晚上六点半都没去自习教室,忍不住开口问。 “屿哥,你今天怎么不去教室做卷子了啊?” 牧南屿一只耳朵按了耳机,正在复盘错题,听到问句把英语听力暂停了一下,意兴阑珊。 “一个人懒得过去……就在寝室做做算了。” 说来也奇怪,白景潭留在寝室的时候其实也就是个闷葫芦,有时候一小时都不说一句话,只有他自己和关方喜欢“叭叭叭”聊天。 但是上铺一空,好像就是少了人。 他和关方都聊不起来了。 “屿哥,你已经快刷一个月的题了吧——对了,这段时间那个‘教你一个月冲刺六百分’的up主一直断更,据他动态说,是手受伤了,没法更新。” 这些天一直和白景潭厮混在一起,有一对一辅导,牧南屿已经许久没有关注过那个UP主的动态,闻言微微一怔,总觉得自己错漏了什么。 “是吗,那UP主手也受伤了?” “昂,可能这个月水逆吧?” 牧南屿抿唇一笑,若有所思地发了一会儿呆。 话题还是绕不开白景潭:“关方,你说白景潭的手做卷子没问题吧?” 听说那个英语竞赛很变态。 题量很多,考试时间足足有三个小时,还要加个面试。 他昨天给白景潭拆绷带的时候特意注意了一下,对方的肩上淤青还留有淡淡的印子,也不知道还疼不疼。 问白景潭,那人只是摇头笑说“不疼”,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话。 “屿哥,你担心啥呢,潭哥那伤都养了两周了,没伤到筋骨,当然好了!” 关方没太当回事,手机屏幕摁得“笃笃”响,随口调侃道:“屿哥,你最近还挺关心潭哥的。” 心跳漏了一拍。 牧南屿喉结滚动着,故作镇定:“是吗?” “是啊,刚开学那会儿,如果你看见潭哥受伤,肯定巴不得鼓掌欢庆,鞭炮齐鸣。” 我有那么坏吗? 牧南屿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抬手碰了碰脸颊,才发觉自己的皮肤有点发烫,他赶忙低下头借看题挡住了关方的目光。 自己对白景潭好像确实有点不大一样了。 “……那你觉得白景潭呢?” 关方愣了一下:“潭哥什么?” “白景潭对我怎么样?” “潭哥对你当然好啊,你没怎么看新生群吧?其实经常有人偷拍你和潭哥走在一起的照片……她们说潭哥看你的眼神跟平时看别人是不一样的,我也觉得是。” “潭哥跟我说话的时候很少笑,但是跟你说话的时候总是笑……” 牧南屿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有点怀疑自己:“是吗?” “当然啊,不信我给你找个照片看!” 一分钟后,牧南屿收到了关方发来的照片。 应该是校足球赛时候拍的。 是他和白景潭一起坐在观众席,白景潭用书帮他挡太阳那次。 清冷琼秀的男生手指修长漂亮,捏着书册,骨节泛着冷白。 他侧着脸望着他,琥珀色的眸子像是含了涧水,眼尾自然地上勾,削薄的唇抿起,唇角扬起浅淡的弧度,确实是在笑。 平心而论,白景潭长得很好看。 虽然戴着眼镜的时候文质彬彬的,但是风清月朗的那种俊秀,不是那种过分娘气的感觉。 牧南屿盯着照片出了神,直到关方喊他名字才回过神来:“……我不觉得这照片有什么不对啊?” 关方像是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又发过来了两张照片。 “当然不一样,你看潭哥跟小姑娘说话时候的样子,那脸冷的,咱们寝室都不用打空调了,潭哥往寝室里一放就是自动制冷机!” 牧南屿憋不住笑了起来。 “哪有那么夸张!” 他点开了图片,放大。 被几个小姑娘簇拥着的白景潭一直与她们保持着礼貌的社交距离,极具冲击性的浓颜系面容没有表情,凤眸冻着霜,没沾染一丝阳光的热度。 从眼尾到嘴角,都是凛冽的线条,无怒无喜。 他凝眸注视了一会儿,饶是神经再迟钝,也能发现这的确是不一样的。 关方见他认真在看,兴致勃勃地在边上小声解释。 “可能是潭哥比较慢热?然后跟你从小一起长大,所以跟你待一起的时候比较放得开?” “其实吧,也不是说潭哥跟别人说话的时候不礼貌,就是……他有时候也笑,但笑得挺疏冷的,只有跟你说话的时候,他的笑才是眼尾上扬的那种真笑。” 不止是眼尾上扬。 还有眼里的光。 唇角的弧度。 脸颊的肌肉牵动。 颈侧的红痣。 都是不一样的。 牧南屿关掉手机屏想,就连白景潭跟他说话的语气,好像也是不一样的。 难道真的像关方说的,白景潭这人太慢热了,很难跟别人迅速建立友谊,所以—— 掌心的手机忽然“嗡”地震动了一下。 他定睛去看。 【白景潭:小屿,我考完了。】 牧南屿杏眼本能地弯了一下。 【哦,什么时候回学校?】 【白景潭:明天。回来了我们就准备去京市。】 【能去国家赛?】 白景潭发来一条语音,嗓音低低的,紧贴着他的耳廓。 “省一等奖,当然能去国家赛。” 不知怎么的,牧南屿想到了刚刚看的那些照片,像是想验证什么似的,他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 “白景潭,你开个视频吧,我……我有几道英语题想问你。” 话音落下,对方就打过来了视频通话。 白景潭似乎刚洗完澡,额前的碎发都是湿的,眼睫纤密低垂,滴落的水珠一路勾勒过玉般的鼻梁、眉骨、下颌,连素来色浅的唇此刻都有些红润。 “哪道题?” 幽邃的目光在望到他时,蓦地柔和下来。 牧南屿发觉自己喉咙有点发干,他机械地翻开卷子,随手指了一道阅读题。 “这个。” “……这个你答案是对的。”白景潭很耐心地看了一会儿后跟他说。 牧南屿急中生智胡扯:“但是我不认识单词。” “不认识单词?” “嗯……” “屿少爷,现在单词也需要我帮你讲意思了吗?” 言下之意,你用手机查不是更快? 牧南屿脸颊一烫:“不乐意讲就算了。” “乐意。” 白景潭挑了挑眉,牧南屿看到了他勾起的眼尾,冻土融雪,暖意盎然。 “给小屿讲题,我当然乐意……这个单词的意思是,灵魂伴侣,需要我给你一个例句吗?” 牧南屿愣了一下。 白景潭好听的伦敦腔已经响在耳边。 “MyroommateandIaresoulmates.” 我的室友和我,是灵魂伴侣。 第55章 很显然,这句话夹带了私货。 我和我的室友,牧南屿才不信这个“我的室友”指的会是关方。 他觉得这段时间他和白景潭的关系升温得好像有点太快了,快得他现在被火燎得又燥又热。 “屁。”牧南屿小声嘀咕了一句,耳垂红得滴血,“谁跟你是灵魂伴侣……” 通话音质不怎么好,白景潭似乎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冰润的眸子微凝:“嗯,什么?” “没,没什么——没什么其他事情的话我挂了。” “等等。”白景潭的脸离开了屏幕,随之而来的是一阵书页翻动的声音,“我现在在市中心,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我明天帮你带回来。” 牧南屿对口腹之欲一向不讲究,闻言喊了一声关方:“白景潭问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要他从市中心帮你带?” “潭哥在市中心啊?帮我带个痒痒鼠限量款盲盒吧……我们学校附近都没有店卖这个!” 白景潭淡淡“嗯”了一声,又问了一句:“小屿真的没有东西需要买吗?” “真的没有,我什么也不缺。” 第二天一早,牧南屿睡眼朦胧地从床上挣扎着爬起来,刚下床就听见上铺传来轻微的木板挪动声。 他吓了一跳,瞌睡一下子全散了,定睛看去。 白景潭竟然已经回到了寝室,正弯着膝盖,侧着身子睡觉。 像是被他的动静吵醒,对方狭长的凤眸睁开一道缝,眼瞳里尽是困顿倦意,但眼睫低垂片刻后,便渐渐清明起来。 “……你要去游泳馆训练了?” “嗯。”牧南屿点点头,走到上铺的栏杆前,双手搭住了铁杆,嗓音压得很低,“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现在才早上七点,白景潭怎么…… “刚回来半个多小时,看你在睡觉,就没吵醒你。” 大白天的赶着回来,莫名其妙的。 牧南屿在心里暗暗吐槽了一句。 “行吧,那你继续睡,我先去游泳了。” “等一下……你把我书包打开,最前面的一格拉链拉开。” 牧南屿按他说的拉开了拉链:“你要我帮你拿什么东西?” 那个小袋子里只放了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 牧南屿只消看一眼就知道,那是副泳镜,而且看牌子,估摸着要上千,不便宜。 白景潭支着头看他,嗓音慵懒低沉。 “送你的……俱乐部考核顺利。” 牧南屿张了张口,第一个字还没出来,白景潭就像是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 “标签我已经扔了,退不了货,你知道我不会游泳的,你不要的话……那就扔了。” 上千块钱,怎么能扔?! 牧南屿打开了盒子,款式和颜色都是他喜欢的,白景潭当了他那么多年的便宜“哥哥”,他收个礼物,应该也不过分。 等人拿了奖,再回送他一个礼物就好了。 “要,干嘛不要?”牧南屿把盒子塞进自己包里,打算今天就去试试好不好用,“算你眼光还不错。” 白景潭躺了回去,冷白的颈侧又有点薄红,那颗红痣在其中艳得格外漂亮。 “嗯。我眼光一向很好。” 走出换衣间,省队的人已经到的差不多了。 牧南屿一边调整着泳镜一边往泳池边上走,忽然听见队友的声音。 “哟,屿哥,换泳镜了啊?” “什么牌子啊,嚯,这个泳镜不便宜吧?我上次在店里看到过,一千多呢。” 一千多的泳镜对队里几个有钱人家的小孩不算什么。 但对于他们这种一个月生活费也才一千五的人,已经算挺不错的了。 几个平时和牧南屿玩的不错的队友挤眉弄眼:“屿哥,如实招来,你是不是谈女朋友了?还是个富婆小姐姐?随便送个泳镜都是一千多的嗯?” 牧南屿尾巴翘起来:“哪儿能呢,就是朋友送的。” “朋友?什么朋友,女朋友?” “一边儿去,屿哥我轻易不谈恋爱!” “哟,还害羞了,屿哥,你就告诉我们呗,到底是谁送的啊?!” 几个队友笑闹间,边上陈秋怡冷笑的讥讽就显得很刺耳。 “我们的大冠军哪里看得上一般女生啊,也就是有钱的女生才能入大冠军的眼吧?” “这次送泳镜,下次估计就是几千上万的鞋子了吧?” 牧南屿唇边的笑冷下去,挑眉看了陈秋怡一眼,眉宇染上了淡淡的痞气。 “那还真是让陈秋怡学姐失望了——这泳镜是我哥送我的。” 陈秋怡笑容一僵:“你哥?白景潭?!” “昂,他去参加英语竞赛,今天刚从市中心回来,特意给我买的泳镜,怎,么,了?” “你撒谎!参加英语竞赛的同学要坐校车回来,这个点肯定还在路上,白景潭怎么可能已经回来了?!” 陈秋怡一脸怀疑地盯着他,越说越自信满满。 “而且,英语竞赛也不在市中心举行。牧南屿,你撒谎好歹也打个草稿,说话跟放屁似的。我问了别人了,白景潭也不是你哥,你们俩只是恰好是邻居而已。” 牧南屿摘了泳镜,在手上把玩着,半是恼怒半是好笑:“那你觉得是怎样就怎样好了——你那么关心白景潭干嘛,我哥他又不跟你说话。” 一句话就戳到了陈秋怡的痛处。 这些时间她也曾想方设法制造机会和白景潭“偶遇”,换作别的男生,早就被她勾搭到手了。 可是白景潭,他只会冷着一张脸,目不斜视地从她边上离开,仿佛她是个跳梁小丑。 “谁说白景潭不跟我说话了,他——” “安静!离训练还有一分钟了,你们都围在这边干嘛?!” 教练的训斥声一响起,周围围着看热闹的人顿时作鸟兽散。 教练虎着脸走到牧南屿身边,表情缓和一些。 “牧南屿,游泳馆外边有个男生找你,说是你哥,给你送毛巾来了。他说你手机打不通,我就带他进来了。” 毛巾? 哦对,他今天早上来的时候只顾着把白景潭送的泳镜放包里,都忘了带干净的毛巾。 牧南屿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陈秋怡。 “教练,我哥现在现在在哪儿啊?” “应该在换衣间,你要不去看看?” “小屿。” 牧南屿刚转过身,便看见楼梯口处俊逸清朗的男生。 对方的嗓音自然而温和。 “你早上走的急,忘带毛巾了,我给你送来。” 第56章 白景潭手上拎了一个塑料袋,骨节分明的手一推眼镜,神色寡淡,薄薄的镜片底下琥珀色的眼瞳却掠过一丝浅笑。 他径直走到牧南屿身边,先向教练道了声谢,才看向牧南屿,将塑料袋递过去。 “丢三落四的——我不知道你的储物柜是哪个,所以没给你放在换衣间。” 牧南屿头一次欢欢喜喜地听完了白景潭的数落,漆黑杏眼眯着笑,得意地扫了一眼边上的陈秋怡。 陈秋怡娇艳的小脸快拧成了苦瓜,眼神阴沉沉的,刚才放话有多狠,现在打脸就有多疼。 牧南屿痛打落水狗,故意把手里的泳镜在白景潭面前晃了几圈。 白景潭的目光果然立即投到泳镜上边,嗓音沉了几度。 “怎么不戴上,这个款式戴得不舒服?” “没,刚才戴过,挺舒服的。” 牧南屿瞟着陈秋怡,看到她一口银牙几乎咬碎,还要在白景潭面前保持微笑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 “就是刚刚有人说,这泳镜不可能是你买给我的,说我撒谎不打草稿,骗人呢。” 以白景潭的双商,自然早就听懂了他的话。 配合地帮他出气:“我为什么不能送你东西?哥哥宠弟弟,不是应该的吗?” 陈秋怡的脸被打得更疼了,隐隐红成了一只虾。 省队的人都不是傻子,除了个别几个想追陈秋怡的男生,和几个看陈秋怡平时花钱很大方,跟她玩在一起的女生没有笑,其他人都悄悄笑了起来。 小声议论。 “笑死了,陈秋怡真是……人家兄弟之间送东西,关她什么事啊?” “就是……我听说陈秋怡好像喜欢白景潭,但是人家男生根本对她没意思。” “怪不得啊,听到牧南屿说白景潭给他送东西反应那么大。”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是酸的呗,这下打脸了吧。” 牧南屿也没打算把陈秋怡怎么样,见好就收,拍了拍白景潭的肩。 “谢了,哥。那你先回去吧,不是还要准备行李去京市吗?” “嗯。”白景潭点头,忽然伸手拿过牧南屿手里的泳镜,调解了一下带子的长度,“你刚刚甩带子玩,应该甩松了。” 甩松了你还能正好帮我调好不成? 牧南屿拿回泳镜戴了一下。 还真的正好。 微讶地一抬眸,白景潭已经转身离开了。 一天的训练结束,牧南屿向教练请了五天的假,回到寝室打算洗个澡再整行李。 他其实对出远门不大有概念,因为上大学以前都是舅舅帮他整行李。 所以这回他拉开行李箱,随便往里面甩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再把游泳的设备带齐,就觉得差不多了。 直到白景潭把他自己的行李箱摆好,坐到了他边上,拧着眉问。 “你整完了?” “昂!快吧?” “……洗漱的牙膏牙刷呢?酒店一次性的不好。” 牧南屿乖乖爬起来去拿牙膏牙刷。 “……你的身份证呢?” 牧南屿“嚯”了一声,匆忙打开抽屉找身份证。 “……你的,里面穿的裤子呢?” 牧南屿轻咳两声掩饰住尴尬,打开了衣柜。 心如死灰:“白景潭,我缺的东西你能不能一次性说完?” 白景潭蹲下来检查他的行李箱:“再带点现金,万一到那边手机丢了或者没电了,还可以应个急。” 忙活了半个多小时,牧南屿喘着气把行李箱拉链拉好,觉得自己跟个猴子似的在寝室上窜下跳拿东西,简直比游泳训练还要累。 “没落的东西了吧?” “没了。” “明早几点的飞机?” “九点的。我们可能要五点起来,乘地铁去机场。” “行。” 凌晨五点,牧南屿睡得正香,被人摇着肩膀晃起来。 “小屿,小屿?五点十分了,该起了。” 牧南屿揉着酸痛的眼睛,生理性的泪水直往外冒,他拽着白景潭的手腕帮着自己坐起来,嗓音困得哑了。 “……五点十分了?” 他怎么觉得自己才刚闭上眼睡了一小会儿? 怎么就第二天了? “嗯……外面天还黑着,可能是比较困。” 发顶被人轻轻揉了一下,身上的裹着的被子也被人扯了下来。 白景潭的嗓音近在咫尺。 “我帮你把衣服递过来,你快点穿好,嗯?” 牧南屿被他轻柔的嗓音哄得没什么起床气,胡乱点了点头,抱住了白景潭扔过来的衣服。 但是少了两个小时的睡眠时间,牧南屿真的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哪哪儿都不舒服。 连太阳穴都是刺痛的,像是要炸开一样。 男生垮着脸拉着行李箱走在路上,凌晨五点多,天色还是昏暗的,校园的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湿冷的空气带着点寒意,透过T恤的袖子,冻得他一个哆嗦。 “冷吗,怎么在发抖?” “还行……就是太困了。”牧南屿打了个哈欠。 手腕蓦地被人拽住。 “等我一下。” 牧南屿停住脚步,看着白景潭蹲下身,把自己的行李箱打开,找出一件运动衫外套。 “你先穿着,拉链拉上,可能是睡的时间少了,小心感冒。” 牧南屿依言披上白景潭的衣服。 一股清爽的薄荷洗衣液的味道刹那裹着暖意笼罩了他。 “你呢?” “我不冷……来,行李箱给我。” 牧南屿犹豫了一下,又听见白景潭说。 “就当你昨天叫我‘哥哥’的报酬。” 牧南屿眼里有了些笑影,把行李箱递过去,双手揣着兜走了两步,低着头,把脖子缩在运动衫的领子里,觉得舒服了不少。 白景潭按着他的步调,很慢地走在他身边。 行李箱的轮滑滚过地面,“辘辘”的清脆声响。 还没灭的路灯把他们浅灰色的影子拉得很长。 牧南屿忽然哈了一口气,侧过脸看向白景潭,轻声唤了一句。 “白景潭。” “嗯?” 牧南屿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想叫他的名字。 在心底破土发芽,已经长成了参天巨木的大树忽然摇曳起一片枝桠。 他定定地对上白景潭深邃的眼瞳。 “没什么,我就叫叫你。” 白景潭似乎勾了勾唇,没有答话。 又走了一段路,快到校门口。 “小屿。” 牧南屿挑眉:“嗯?” “没什么,我就叫叫你。” 清冷的嗓音尾音含笑,飘散在了冷白的晨雾中…… 第57章 终于登机,牧南屿和白景潭的位置紧挨着,脊背刚贴上椅背,牧南屿就忍不住连打几个哈欠,阖上眼睡过去。 他们买的经济舱,座椅其实不大舒服。 后背***的,硌得他脊骨发疼,脖子也得僵直着,刚眯了两分钟,他就有一种想睡又睡不舒服的难受。 啧,很不爽。 牧南屿一掀眼皮,打算强打起精神玩会手机撑到飞机到站去酒店,刚动了一下,后脑勺忽然被人轻轻一扶,颈后被垫上了一块暖和柔软的东西。 他愣了一下,斜眼去看,是一个小小的抱枕。 白景潭修长的手还停留在它上边,细心调整着位置。 “这样靠得舒服吗?” “唔……再往下一点,嗯……舒服。” “这边正对空调风口,你把外套披上,当心着凉。” 说是让他披上,实则白景潭已经拿起外套,帮他严严实实地盖好了。 下颌贴着外套的衣领,舒服得牧南屿立即涌上了一阵困意。 他朝着白景潭的方向歪了一下脑袋,喉间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哼,沉沉地睡了过去。 白景潭目不斜视地坐了五分钟,等身边睡着的人的呼吸变得绵长舒缓,才侧脸垂眸看他。 牧南屿睡着的时候似乎很喜欢把头埋进被子里,现在坐在椅子上没有被子可埋,就鸵鸟似的缩进了盖着的外套衣领。 只留给他一个墨发乌黑浓密的后脑勺。 一个多月没剪的短发有些长长了,松软的偶尔翘起一小撮,像只小刺猬,外头是刺的,里头却是柔软的。 白景潭看着看着,舒展的凤眸眼底忽而泛过一片笑意,他轻轻抬起手,帮着牧南屿把翘起的头发压平,刚撤回手,身边的人就低低嘟囔了一声,分不清是不是梦话。 “白景潭……你又摸我头发……会长不高。” 逻辑还挺清晰。 白景潭无声地轻笑着,撤回手,耐心哄:“不会的,小屿还小,还能长。” 虽然不会比他更高就是了。 牧南屿似乎对自己的身高挺有执念:“那是,我肯定长得比你高……这样看你就不用仰着脸了。” 大概是在梦里长成了一个巨人,牧南屿说完这一句话后满意地弯唇,一个稍野的明媚笑容后,继续歪着头睡过去。 头歪一点,再歪一点,最后一歪,枕在了白景潭的肩上。 似乎找到了比抱枕更舒服的靠垫,牧南屿一枕上就不愿意再离开了,拱着脑袋找到了一个最舒适的位置后,开开心心地继续睡觉。 白景潭挑了挑眉,削薄地唇轻抿了一下,抿成了一道凛冽的线条。 他小心地把抱枕从牧南屿颈后抽出来,塞进了他手里。 牧南屿果然小孩子似的,一把搂住了抱枕,压在胸前不肯放开。 挺好的。 他睡得舒服就好。 白景潭打算抽回拿着抱枕一角的手,刚一动,牧南屿像是领地被侵犯的猫,迅疾地伸过爪子把他的手臂连同抱枕一整个抱进了怀里。 还用下颌轻轻蹭了他一下。 白景潭琥珀色的眸子刹那染上了灼热的温度,封存在冷色的瞳色底下,却愈显得烈火燎原。 突兀的喉结极缓地滚动了一下,他再次试着抽手,但牧南屿不但没有松开,反而怕他逃跑一样,搂得更紧了。 他哑着嗓子:“小屿?” 出口才发觉这声唤声实在太过不清白。 好在牧南屿睡得很沉,根本没有理会他。 睡得虽然熟,手劲却一点儿也不小。 白景潭没了办法,鬓角在空调底下湿漉漉地出了一层细汗,他缓缓靠回自己的座位,怕惊醒身边的人,动作很小。 空调低微的风声和牧南屿猫儿似的吐息交叠在耳畔,热得要命。 白景潭攥着拳,手放在膝盖上,清冷寡淡的神情看起来依然没什么波澜,但是颈侧已经红了,连眸子都只能在镜片的遮挡下才能勉强不流露出炙热的情感。 牧南屿睡了一路,白景潭就让他枕了抱了一路。 三个小时后牧南屿神清气爽地醒来,睁开眸子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白景潭线条流畅的下颌。 嗯…… 嗯?! 还蒙着一层惺忪睡意的杏眼瞳孔微缩,他倏地抬起头,刚想问白景潭自己怎么枕着他肩睡了,话到嘴边,目光又落在了怀里的抱枕上。 确切来说,是抱枕和白景潭的手臂上。 牧南屿自己对自己的睡相大概有点AC数,心虚地瞥了白景潭一眼,见他没什么表示,才小心地松了手。 “那个,我睡着的时候……” 白景潭抬眸,神色有点怪异:“你嫌抱枕不够舒服,所以……” 所以枕在了他肩上。 牧南屿扶额:“那我怀里的抱枕……” 和你的手又是怎么回事? “我看你平时在寝室里睡觉的时候,喜欢团着被子抱怀里,就想着反正这个抱枕暂时也没什么用,就给你塞怀里了。” 白景潭上挑的凤眼眼尾勾着意味不明的暗色。 慢条斯理:“然后——” 牧南屿心知一定是自己好死不死地把人的手当抱枕的一部分一起抱怀里了,赶紧打断他。 “不用然后了!” 他看见白景潭在轻轻揉着手腕,大概是被他一个姿势一直抱了三个小时,手麻了。 “那个……你的手没有很难受吧?要不我帮你揉揉?” 白景潭丝毫没有客气,把手横过来摆在他怀里:“嗯。” 牧南屿自知理亏,耐心地帮他放松手臂的肌肉。 平时游泳训练之后就要做肌肉放松,加上暑假照顾生病的舅舅也经常要帮人活动手脚,牧南屿的动作驾轻就熟。 “怎么样,我的手艺是不是不错?” “嗯……可以去开按摩店了。” “我刚刚枕着你的肩睡,没压到你的淤青吧?” “没有……淤青已经褪得差不多了,根本没有感觉。” 牧南屿松了口气:“那就好。下了飞机,我们打车去酒店?” “对,我已经预约了出租车。” “你几点去集训?” “晚上过去一趟,拿下卷子,然后就不去了。” 牧南屿一怔,他上回听白景潭说不参加集训还以为对方是在说笑。 “你真不参加集训啊?!” “当然是真的。集训那边人太多了,还总有些动摇军心的人在那边鼓吹自己不学习一样考得好,虽然没什么实质作用,但听着心烦。” 牧南屿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还是有点担心:“真没问题?” “真没问题。”白景潭抬手轻轻揉了一下牧南屿的脑袋,刚放下来。 走廊过道的空姐在他们身边停住,露出了职业性的甜美笑容。 “这位先生,您好,是您刚刚要的两份盒饭吗?” 他们早餐吃得不多,路上不吃东西的话到京市肯定会不舒服。 “是,谢谢。” 白景潭接过盒饭。 “好的,那祝您和您的……伴侣,用餐愉快。” 第58章 伴什么,什么侣?! 一股热气顺着脊梁骨直往头皮蹿,牧南屿的脸一下就胀得通红。 他和白景潭……空姐怎么会觉得他们会是伴侣? 牧南屿低下头,看见白景潭横在自己胸前的手,他们的肩紧挨着,动作看起来确实很亲密,但—— “我和他——” 白景潭先他开口,嗓音很稳:“谢谢,麻烦您了了。” 空姐脸上笑意更盛,说了一句“不客气”后快步离开了,看模样是着急想去跟小姐妹分享。 “白景潭!”牧南屿回过神,把白景潭的胳膊扔回去,“你怎么……” 你怎么不让我解释?! 白景潭看向他,似是有些诧异,无辜地一勾唇:“我怎么了?” 那气定神闲的模样,成功让牧南屿怀疑了自己一秒。 是不是“伴侣”有其他什么意思,不是他想的那样,是他自己语文不行所以想多了? “刚刚空姐说我是你……” “伴侣。” “你不觉得这个词怪怪的吗?” 白景潭重新将手放入牧南屿怀里,示意他继续按摩,面不改色地回:“哪里怪,我们不是好兄弟、好朋友吗?” 牧南屿卡了壳,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对劲,但继续计较一个称呼,又显得自己心里有鬼似的,便也就没再多问。 “对,我们是好兄弟。” 下了飞机,坐上出租车,京市的市区里路况不大好,几乎每个十字路口都要等两、三个红灯。 加上这个司机开车挺猛,风驰电掣的,起步和刹车都很急,牧南屿坐了半个小时,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 头晕,想吐,刚吃下去的食物混合着胃酸翻涌上来,刺激得喉咙口灼烧般的疼。 “师傅,麻烦您稍微开慢一点儿,我弟弟他身体不大舒服,可能有点晕车。” 牧南屿阖着眸子靠在椅背上休息,听到白景潭低声地在跟司机商量,然后一瓶水凑到了他唇边。 “喝一点儿吗?会舒服一些。” 牧南屿伸手想拿,被白景潭拦下了:“手都在抖,别拿了,我喂你。” 几口凉水入腹,灼烧感稍稍缓解了一些。 牧南屿“唔”了一声,想看看还有多久才能到酒店。 睁开眼才注意到白景潭的脸色也不大好看,浅色的唇有些苍白,琥珀色的眼瞳蒙了层雾一般,不大有神采。 他低头看了一眼被他喝了大半的矿泉水,抿了抿唇:“白景潭……你?” 这一路下来他好歹还在飞机上睡过一觉,但白景潭却被他扰得一直没有机会休息。 想来对方应该也是难受的,只是照顾着他没有说罢了。 “嗯?还想喝水?” “不是……我是想问,你是不是也不大舒服?” 白景潭拿着水瓶的手肤色冷白,几乎能看清楚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他很缓地抽回手,没有喝水,微微摇了摇头。 “我没有不舒服。” 骗子。 没有不舒服你脸色那么白。 牧南屿撇了撇嘴,心底嫌弃了一句“傻叉”,扭头却对司机说道:“师傅,麻烦您看看路边有没有便利店,帮忙停一下。” 司机师傅操着一口流利的本地方言:“路边不让停车的,被看到要罚款的。” “那……您去最近的便利店,就让我们下车吧,车钱就按到酒店的给您。” 司机师傅大概从没见过这样不到一半路,就主动要求下车还付全款的乘客,愣了一下才眉开眼笑地答应了。 车在路边停下,牧南屿拽着白景潭下了车。 他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觉得缓过来一点儿了,就把白景潭手里的矿泉水拿过来一饮而尽,然后拍了拍对方的肩把人按在原地。 “你在这儿等我。” “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牧南屿忍不住嗤笑了一声:“白景潭,哥,我叫你哥行了吧,你老实待着。你看你那小脸白的,再不休息又该低血糖晕了。” 他说完立即朝着便利店跑去。 没有晕车药,就买了一盒口香糖,再要了两瓶水,回去的时候,白景潭果然站在原地乖乖等着他。 琼秀清朗的男生颀长挺拔,面色泛出苍白的时候,便有几分易碎的疏冷感,但眼瞳的光落在他身上,却是充满烟火气的。 这副模样很熟悉,他似乎在什么时候看到过。 牧南屿加快了脚步,一边走过去,一边拧开了矿泉水瓶盖:“喏,喝。” “我还买了口香糖……柠檬味的。” “这次出来得急,我昨天没把水果糖放进包里,今天临走才想起来随手抓了两颗,你吃吗?” 白景潭低下头,就着他的手喝水,牧南屿把握不好喂水的速度,第一口的时候,从唇边溢出的水珠一下子涌到白景潭的下颌尖。 唇瓣被润得透湿,水珠沿着脖颈往下淌,牧南屿反应过来的时候,白景潭的衣领已经湿了一小片。 一向把衣衫打理得干净肃正的人,一下子就有了些斯文的散漫感。 还挺……好看的。 牧南屿把水瓶放下来:“我……” “没事,一会儿就干了。”白景潭抬手擦拭了一下,微微摩挲了一下指腹,“糖呢?” “你要口香糖还是?” “都要。” 牧南屿耐心地拆开包装给他:“我们走一会儿吧,先缓过来,你不是傍晚才去拿卷子吗?” “对。” “我也下午才去俱乐部报到,不急,慢慢来。” 两人开了导航,慢悠悠地朝着酒店的方向走。 顺便漫无目的地聊天。 “之前陈秋怡跟我说,省里的比赛不在市中心举行,你前几天怎么会在市中心呢?” “我去看了我奶奶,不过牧叔叔出门了,没遇到。回来的途中去了市中心,想着……给你们带点东西回去。” 牧南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难得灵光一闪:“所以就给我买了泳镜?” “嗯。” “你哪儿来的钱?” “……兼职赚的。” “你每天都在学校,哪有时间做兼职?” 白景潭按了一下手机屏,缓声解释:“暑假赚的。” “真的?” “真的。” 假的,是在b站发视频赚的钱,但是—— “哦——总之,谢了兄弟,那个泳镜我挺喜欢的。”牧南屿没多想,随口换了话题。 “你知道那个b站的学习up主他断更半个月了吗?” 第59章 空气诡异地沉默了一下,白景潭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自己的右肩。 暗示道:“嗯,我知道……看他的动态说,是手受伤了。” 牧南屿完全无视了他的暗示:“是啊,太巧了!你说这个月你们是不是都水逆?” 白景潭:“……” 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到了酒店,去前台办理房卡的时候牧南屿才想起来,之前他一直以为白景潭不去集训只是说笑,白景潭晚上会住在集训的地方,所以他也就只订了一个单人间。 但现在…… 酒店前台的客服微笑着看着两个高高瘦瘦的帅哥,目光在他们紧挨的肩膀处瞟了一眼,顿时了然。 “这位先生,您预订的房间是一个单人间,但是我们酒店的单人间的床可能不够两个人睡呢。” 牧南屿捏着身份证的瘦长指节紧张地搓动了几下,张了张口,还是没组织好语言怎么跟前台解释,只好求助地望向白景潭。 “哎,我一开始以为你不会来酒店住,就订了一间房,你看——要不再订一个单人间?” 白景潭轻轻拽了一下他的手腕,牧南屿乖乖后退。 “您好,请问有空余的双人间吗?这个预订的单人间退了。” 客服一脸幸福的姨母笑几乎压不住,连连点头:“当然有当然有,其实大床房也是有的,两位住刚刚好。” 牧南屿一口气梗在了喉咙口。 好什么好?! 他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睡,睡相差不说还怕热,绝对不可能跟一个人睡一张床! 白景潭自然地接话:“不用了,就要一个双人间吧……他睡相不好,跟别人睡睡不舒服。” 酒店前台立即帮他们办理好了入住手续,将房卡交给牧南屿后,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地往电梯走,迟疑了一下,还是叫住了白景潭。 “那个,帅哥?” 白景潭示意牧南屿先走,转过身重新走到前台,笑容礼貌而疏冷:“您有什么事情吗?” 他眼睁睁地看着前台从柜子的抽屉里取出了一包避孕的用具。 “先生,您看您需不需要这个呢?如果在房间里用的话会更贵哦。” 白景潭狭长的凤眼微挑,语气有些微妙:“不用了,谢谢。” 前台还想再说什么,远处的电梯口牧南屿已经朝着他招手:“白景潭,你磨叽什么呢,快点来啊!” 白景潭转过身,脚步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他不喜欢用这个。” 前台小姐姐的目光顿时大彻大悟,看着走进电梯的两人,嘴角险些扬到太阳穴。 一旁的同事忍不住问她:“哎,你看什么呢?虽然刚刚那两个男生是挺帅的,但是你也不至于花痴成这样吧?” “你懂什么是腐女的快乐?人家两个帅哥啊,是一对儿……我刚给他们推荐套,那个帅1还说自家男朋友不喜欢用呢!” 牧南屿并不知道自己的风评已经被白景潭败坏成了什么样。 他远远地只看见白景潭和酒店前台有说有笑了几句,甚至走回来的时候唇角勾起,眉宇间隐隐有几分春风得意。 瞧着更加衣冠禽兽了。 牧南屿有些不爽地抿了抿唇,见白景潭进电梯,装作随口一问:“前台跟你说什么呢?” “没什么。” 语气不咸不淡。 牧南屿的好奇心被他勾了起来,追问道:“是不是她问你要微信了?” “没有。” “那她替闺蜜问你要微信了?” “也没有。” “那你倒是跟我说啊,到底说啥了——你们说了至少五句话,别跟我说没什么,哄小孩儿呢?” 白景潭垂眸盯了他一眼:“你真想知道?” “昂!” “前台问我,要不要买避孕的东西,她说,用房间里的套会更贵。” 电梯在四层楼停下。 “您好,四层到了。” 甜美的电子音和白景潭无所起伏的语调一同响起,牧南屿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就看到电梯门口的几个年轻男女一脸了然地看着他俩。 脸“噌”地一下红了。 像是一座活火山身体里喷发,弄得他头昏眼花。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女生大约是看他脸哄脖子粗的,好心劝道:“哎呀,小情侣吵吵架很正常的,有什么矛盾,说开就好了。” 说开? 怎么说开? 说咱俩只是好兄弟兼室友,不是你们以为的情侣关系? 白景潭在心底低低笑了一声,看着身边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面色通红,目瞪口呆的小朋友,一把揽过他的肩,半拉半抱着把人往走廊带。 “不好意思,麻烦让一下。” 电梯门合上,走廊终于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牧南屿四肢机械地往房间走,耳畔到脑海都是“嗡嗡嗡”的,直到进了房间,被白景潭按着肩坐上床沿,他才如梦初醒。 “什,什么,你刚刚说,酒店前台说什么?你没跟我开玩笑吧?” 白景潭把行李箱拖过来打开,一掀眼皮:“你要不现在下去问问前台,看看我是不是在开玩笑?” 牧南屿更结巴了:“可可可是,她怎么会觉得我俩是……情侣关系呢?” “可能……” 我们俩看着就很般配吧。 白景潭薄唇微勾:“可能,我们俩长得都帅吧。” 牧南屿懵懵地仰起脸看他,耳根红得像是凝血的玛瑙石:“这这这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 白景潭晓得这下是把人逗狠了,耐着性子缓声解释。 “你看最近很火的那些选秀综艺,里面的男选手,长的帅的不是都有cp吗?” 要是这么说……好像还真是。 牧南屿觉得自己崩塌的三观稍稍重建了一点,男生柔和的杏眼睁得溜圆,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 “真的只是这样吗?” “嗯,真的只是这样。” 牧南屿怔怔地在床沿坐了一会儿,才缓过劲来,看着白景潭半蹲在他身边,整理着行李箱,刚打算伸手过去帮忙,就看见对方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眸看他。 白景潭蹲在他面前,他难得有机会低着头俯视他。 “其实……前台眼光挺好的。” 牧南屿一愣。 听到白景潭续说。 “至少她看出来,我们关系挺好。” 第60章 收拾好行李,他们各自洗了澡睡了午觉,临近下午三点,牧南屿才拿好东西准备去俱乐部报到。 他这时才发现白景潭跟他住一间的好处。 至少能细心地提醒他什么东西要带,什么东西不能落下。 “那我走了?” “嗯。” “晚上一起吃饭吗?” “到时间再联系,你饿了的话就先找餐厅吃。” 牧南屿带着奖状复印件和推荐信抵达俱乐部,和俱乐部的负责人及教练简单地聊了几句后,就前往泳池进行测试。 牧南屿天分高,训练也从不偷懒划水,测试结果当然没有出差错。 俱乐部的负责人爽快地签了他,让他随时去南阳的俱乐部分部报到。 一切手续办完,也不过才五点半。 牧南屿简单冲洗了一下,换好衣服,拿到手机才发现白景潭早就给他发过微信消息了。 【白景潭:我拿到试卷了,现在在你的俱乐部门口,你出来了跟我说一声。】 这条消息的发送时间是四点半。 也就是说,白景潭可能已经等了他一个小时了。 牧南屿一把把书包甩到肩上,疾步跑出了俱乐部。 五点半,天色昏黄交接,俱乐部大门的石柱子边站了许多前来接送孩子的家长。 牧南屿环视了一圈,没看见白景潭,再跑远一些,还是没看见。 他打过去微信电话,喉咙有点发干:“白景潭,我出来了,你在哪儿呢?!” “我在俱乐部门口右拐的便利店里。” 便利店里人挺多,有家长带着小孩子买新做的烤肠,气味很香。 牧南屿刚进去,就看见白景潭迎面走过来,给了他一瓶拧开盖子的矿泉水。 “出门的时候忘记给你带水了,喝吧。” 牧南屿一边喝水,一边悄悄去看小孩子手里的烤肠。 是那种小学、初中校门口的小卖部常卖的烤肠。 一块五一根,不填肚子,但解馋。 白景潭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你想吃?” “我不想!” 吃小孩子吃的东西,怪丢人的。 但白景潭扭头就去买了,在一堆带着孩子的家长里头排队,显得颀长高挑,又莫名散着温暖的烟火味道。 刚运动完,这个点又是饭点,牧南屿被饥肠辘辘的肚子逼地暂时抛却了颜面,挪着步子蹭到白景潭身边。 指着一根玉米肠:“我想吃那个。” 再指一下关东煮:“还有那个丸子。” “好,都给你买。” 终于轮到他们,烧烤架上的烤肠已经剩得不多了。 “你想吃几根?” “四根,你两根我两根。” 白景潭顺从地点头:“那——老板,剩下的都给我们吧,还有关东煮,要两串丸子,多点汤。” “好嘞!” 老板麻利地拿签子串烤肠,这一下把后面还排着的一个小孩儿馋哭了。 拖着他妈妈的手:“妈妈,我也想吃!” 中年女人耐心地劝:“不行哦宝贝,你今天已经吃过了,说好的一天只吃一根的。” “可是前面的哥哥吃了两根!”小孩子眼泪汪汪地看着妈妈,“而且你说小孩子才喜欢吃这个,哥哥都是大人了,他们还吃两根,我为什么不能吃两根?” 中年女人一时语塞,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们一眼,拉着孩子的手往外走。 “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什么呢,快点走,妈妈回家再给你做好吃的……” 牧南屿微红着脸,又觉得有些好笑,看见小孩子哭唧唧眼巴巴地盯着他看,忍不住叫住了他。 “小朋友,你等等!” 他走过去,在小孩子面前站定:“你来这边是来学游泳的吗?” “是呀。” 中年女人看见他手里拎着的泳镜泳帽,大概也把他当这里的学员,帮着孩子解释。 “这孩子从小就喜欢游泳,我扭不过他,就让他来学了。” 小孩子脆生生地附和:“我学得可认真了,教练夸我游得好呢!” 牧南屿微微一笑,把手里没吃过的一根烤肠递给小孩子。 “那这个就奖励给你了……以后也要好好训练,好不好?” 小孩子眉开眼笑地接过去,孩子的妈妈连声道谢:“谢谢你啊,这孩子看见吃的就不肯走了……钱我付你吧?” “不用了。” 小孩子眯着眼睛啃着烤肠,又问牧南屿:“哥哥,我妈妈说这个是小孩子才喜欢吃的,为什么你也喜欢呢?” 牧南屿愣了一下,一时半会不知道该怎么和小孩子解释,刚想打个哈哈应付过去,就看见白景潭走到了他身边。 对方的嗓音低沉悦耳。 “因为,这个哥哥在我这儿,也是个小朋友。他今天俱乐部考核过了,我奖励他的。” 牧南屿一时分不清白景潭这话是在哄谁。 只是一侧脸,一抬眸,白景潭刚好垂下眼,目光相撞,碰撞出了一蓬花火,一瞬间时间好像止住了,他只记得对方琥珀色的漂亮瞳孔,和瞳底映着的,自己傻愣在原地的身影。 心口涌起了滚烫的热浪。 小孩子得到了解答,拉着妈妈走了。 牧南屿腮帮子鼓鼓地嚼着东西,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直到手里又被塞了一根烤肠。 “这一根是奖励小屿,刚刚关心祖国花朵的。” 牧南屿被他逗得莞尔,接过来:“小白哥哥的奖励那么好拿啊?” “小白哥哥”。 牧南屿只在小学见他的第一面,被他舅舅逼着叫了他“小白哥哥”。 白景潭凤眸微眯,一丝笑意一闪而逝。 “嗯……这奖励喜欢吗?” “还凑合……反正花的都是你的钱。” 他们在附近找了一家小饭馆吃了晚餐,一人一碗牛肉面,吃得很饱。 “哎,白景潭,你晚上急着回去做卷子吗?” “不急,明天做也一样。” 牧南屿扒拉着碗里剩下的香菜,突发奇想:“那我一会儿教你游泳怎么样?” “教我游泳?” “对啊,我知道你怕水,但是学一学也挺好的。万一路上看见有人溺水啊什么的,或者自己不小心失足落水,会游泳总比不会好,你说呢?” 而且隔壁就是游泳馆,简直不能太方便。 以前是他和白景潭关系僵,所以他没动过教对方游泳的念头,但现在……怎么着也是睡一间屋子的好兄弟了! 几刻后,白景潭微微点了点头。 “好,小屿老师教我。” 第61章 游泳俱乐部一半是供给专业运动员训练的场馆,另一半就是对市民开放的普通游泳池。 吃晚饭散了半小时步,牧南屿先带白景潭去游泳用品店买了泳裤、泳帽,然后从自己包里取出备用的泳镜给他。 “一会儿呢,我先带你去一米五深的浅水区,你不用担心,小屿老师包教包会!” 白景潭接过东西,指尖微冷:“嗯。” 晚上来游泳馆的人不少,几乎没有可以随意发挥的空位。牧南屿索性仗着自己是俱乐部的会员,跟教练说了一声后,把白景潭带去了运动员训练区。 训练的时间已经过了,偌大的游泳池只有他们两个人。 牧南屿先一步下了泳池。 鼓励地看向白景潭:“你就顺着铁梯子下来就行。” 站在泳池边的人一米八几的个子,肩宽腰窄,但从指骨到下颌线都绷得很紧,细看身体还在微微战栗,仿佛下一秒就要拔腿逃跑。 “我……”白景潭浅色的眼瞳里映着漾开的碧波,嗓音沙哑,“要不……” 牧南屿一下就看出来他想说什么。 板起脸端起了“小屿老师”的威严:“不许说‘要不算了’,学东西怎么可以半途而废算了呢?!” 他拍了拍边上的水:“下来下来,就一米五的深度,你随随便便就可以站住的!” “可是……” 牧南屿轻轻“啧”了一声,双手撑着池壁上了岸,痞痞一笑:“这可是你逼我动手的——” 话音刚落,他就从背后推了白景潭一把。 “扑通”一声顿时溅起来一大片水花。 猝不及防落入泳池的人难得狼狈地扑腾了几下才站住脚,短发湿透,顺着发尖往下淌的水珠将他的眉宇都染得湿润模糊起来。 白景潭低低咳嗽了几声,垂眸望见池水,登时无措地仰起脸看向牧南屿,琥珀色的眼瞳反射着白灿灿的顶灯,莫名透出几分脆弱的无助感。 牧南屿的心揪了那么一小下,有些后悔自己刚刚推他下水是不是过分了点儿。 他赶紧跳入泳池,一下游到白景潭身边,扶住了他的手臂:“你还好吧……呛水了吗?” 对方反握住了他的手腕,力道很大,像是拽着什么救命稻草,几刻后才渐渐放松了力气。 “没……我还好。” 牧南屿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白景潭的脸,对方苍白的面色实在和“还好”这两个字搭不上边。 他以前只知道白景潭怕水。 没想到人能怕成这样。 整个人像只落水的小鸡仔,筛糠似的抖。 他不禁有些迟疑了:“你要是身体不舒服,就算了吧……不会游泳就不会,也没什么。反正以后你要是落水,我肯定来得及救你!” 白景潭定定地看了他几刻,深吸了几口气,似乎缓过来了一些。 “没事……我可以学。游泳冠军在边上,我挺安心的。” 一边说着安心,手指一边还在抖。 牧南屿忍不住笑了,安抚道:“我就在边上,你放心,一会儿呢,你先上岸,我去拿个漂浮板。” 印着喜羊羊与灰太狼图案的漂浮板塞进了白景潭的掌心。 牧南屿很耐心地先给他示范了一下。 “你看,你手伸直,就抓在这里,然后身体自然地漂浮起来,头仰起——放心,有漂浮板在,你不会沉下去的。” 两秒后,牧南屿就光速被打了脸。 白景潭抓着漂浮板的动作倒是很标准,但是脊背僵直,脚蹬地像是待宰的牛蛙乱蹦似的,溅起的水花饶是牧南屿都忍不住闭眼低头戴泳镜遮挡。 很显然,在这种姿势下,白景潭不要说浮起来,还能好端端地重新站好,都不容易。 这个学生真是…… 教起来任重而道远。 牧南屿在心底叹了口气,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耐心。 “白景潭,你抓着板就行,脊背到腿都不要动,好吗?我一会儿给你手把手调整姿势。” “嗯。” 白景潭按他说的,蹬了一下池底,浮起来了。 又很快沉下去。 再蹬一下,浮起来了。 又沉下去了。 “身体放松,不要绷太紧,不然没法自然地浮起来。” “别怕别怕,我在边上呢。” 牧南屿头一次感觉到了教“学渣”的痛苦。 回想了一下高中的时候白景潭教他数学题,简简单单的一道题能花对方半个小时,白景潭竟然能从始至终保持着一样缓和耐心的语气,到底有多难能可贵。 “没事,我们再试一次,你放松……” 牧南屿索性用手托住了白景潭的腰腹。 再抓着他的脚踝,帮他把腿伸直。 “就是这个姿势,你自己能保持住吗?” “……嗯。” “那我松手了哦?” 手松开,白景潭“pia唧”一下翻进了水里。 牧南屿面无表情地把人扶起来。 很好,烦了,毁灭吧。 牧南屿花了半个多小时,才勉强能让白景潭抓这浮板自己漂浮起来。 还是跟个木头似的,只能在原地,不能动一下。 一动就翻,一动就翻! 但是—— 小屿老师弯着唇,半教半哄地鼓励白景潭小朋友:“不错不错,你已经学得很快了,累了吧?要不我们上去喝口水休息一下?” 牧南屿拉着白景潭上了岸。 上了岸的白景潭小朋友又成了一条好汉。 手也不抖了,脸色也不白了,就是一直侧着脸盯着他看。 牧南屿喝下半瓶矿泉水,对上他的目光:“怎么了?” “我是不是小屿老师教过最笨的学生?” 哟呵,还挺有自知之明。 牧南屿莞尔,拍了拍他的肩,委婉地安慰:“那倒也不至于。” 毕竟他小时候养过小鸡仔,也不知道那时候脑子抽了什么风,非要教小鸡仔学游泳。 白景潭不管怎么说,总比小鸡仔聪明那么一点儿。 “不过——咱们这种沿海城市长大的小孩儿,不会游泳的挺多,怕水怕成你这样的,确实少见。” 白景潭不知想到了什么,自嘲地一勾唇:“是啊,确实少见。” 习惯了白景潭在他面前那副臭屁样,现在这人丧气巴拉的,牧南屿还真有点不习惯。 心软地哄他:“但是没关系啊,就像我,我英语多差啊,现在不也为了四级拼命在学?” “只要我好好教,你好好学,总能学好的。” 第62章 一个多小时后,他们回到了酒店。 白景潭大约是学游泳的过程中肌肉太过紧绷,路上小腿时不时有些抽筋,牧南屿帮他矫正了一下,扶着他往电梯处走。 路过前台,牧南屿这段时间被英语听力锻炼得极好的耳朵听见了酒店前台在和她的小姐妹聊天。 似乎在聊他们。 “……你说,我是不是站反攻受了啊,怎么那个……走路都不大利索。” 牧南屿微讶地挑眉,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身边走路不大利索的人,刻意放慢了脚步继续听。 “你不是说……那人早上说他男朋友不喜欢用那个吗……” “是啊……但是也没说攻就不能不喜欢用……” “啊!那也太不负责了……” 牧南屿感觉到自己的背后投来两道责备的视线。 再一抬头,酒店走廊的安全知识宣传栏里明晃晃地写着“艾滋病的传染途径之一,同性情侣风险尤其高”。 牧南屿拧着眉思索了一下,总觉得有哪儿不对。 刚想问问白景潭听见酒店前台说的话没有,身边的人忽然将手从他的搀扶中抽出,转而搭上了他的肩,顺带捂住了他的耳朵。 牧南屿:“……?” “别听了,没什么好听的。” 牧南屿扒拉下白景潭的手:“这么说来,你知道她们在聊什么?” “我都没听懂她们在说什么,你能听懂?” 早上亲口败坏牧南屿风评的人面不改色:“嗯,我能听懂。” “那你告诉我啊,她们是不是在说我们俩?” 白景潭点头。 “真的在说我们俩?!” 牧南屿回想着什么“攻啊受啊”的,觉得不大好意思问出口,就挑了个能说的。 “我听见她们说什么‘男朋友’,这意思是?” “意思就是,她们和那个说我们是‘伴侣’的空姐一样,觉得我们长得都帅。” 牧南屿觉得现在的人为了嗑cp未免有点奇怪。 就像南阳大学新生群里那帮奇奇怪怪总说“嗑到了”的同学一样。 “那她们还说‘不喜欢用那个’,那个是什么?” “就是……”白景潭抬眸,“就是我上午在电梯里跟你说过的,在网站可能不能过审的东西。” 牧南屿耳垂一热,轻咳了一声,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狐疑道:“这,这种事情她们怎么会知道我们喜不喜欢用?” 不对。 “这种事情跟我们俩有什么关系?!” 他母胎单身,白景潭也母胎单身,这种事情,跟他们八竿子打不着边啊! 白景潭淡淡瞥了一眼身边纯情的小男生,似笑非笑抛出一颗重磅炸弹。 “因为早上她们跟我推销套的时候,我一时慌乱,找了个蹩脚的借口拒绝,我跟她们说是你不喜欢用,才不买。” 牧南屿心头的火气顿时就蹿上来了。 “白景潭!” 这么多好端端的理由你不说! 非要挑个这么扯淡的! 怪不得人家要小声吐槽,估计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离谱的事情! 他看了一眼打开的电梯门,一边气鼓鼓地出门,一边大声埋怨。 “你就不会跟她们说咱俩就是室友兼兄弟,根本不是什么……同性情侣!” “你平时读书脑子不是挺灵光的吗?怎么碰到这种事就像个呆子!” 呆子无辜地眨眨眼,快步追上牧南屿,不忘皱皱眉“嘶”一声暗示自己腿还抽筋。 嘴硬心软的屿哥果然渐渐放慢了脚步等他。 “小屿,小屿?你别生气,我之前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早上就是一时脑子空白……你要是不开心,我现在就下去跟前台解释清楚。” 牧南屿闷头走了几步,见白景潭没有跟上来,脚步声还远了,在心底笑骂了一声,赶紧跑过去把人拽回来了。 “行了行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被误会是情侣就情侣呗,反正咱俩身正不怕影子斜!” 身子已经弯成蚊香的白景潭皮笑肉不笑。 身正的是你,直的也是你。 别带我。 回到房间洗了澡时间还早。 白景潭从包里取出了一大摞试卷,看架势起码有五十来张。 牧南屿凑过去看了一眼题。 好家伙,一句话他统共就认识三个词,分别是“you”、“is”、“a”。 学霸的世界,他不懂,也无心打扰。 “你慢慢刷题,我先躺床上玩手机去了,你写完自己关灯睡觉。” “嗯。” 牧南屿打开b站随便看了几个鬼畜视频,怕影响白景潭,一直憋着笑,正憋得肚子疼,手机屏幕上方忽然弹出一个消息。 “一个未接电话:赵良”。 牧南屿愣了一下,旋即唇角的笑骤然消失了,眸里的光沉下去,带了几分压抑的戾气。 他瞟了一眼白景潭,把手机屏按灭,下了床,刚走到阳台门口,却又迟疑地回头望了一眼白景潭。 白景潭也在看他。 “小屿?” 嗓音很轻,但很叫人安心。 牧南屿停了脚步,转回去,跟他说:“我生物学上的爹打来的。” “嗯,你接……他要是欺负你,哥帮你。” 牧南屿笑了一下,走到白景潭边上,接通了电话。 “喂,南屿?怎么这么久才接爸爸的电话?你不会又整夜泡在游泳馆训练了吧?爸爸跟你说过多少次,这种东西只能玩玩儿,当不了正业的!” 牧南屿习惯性地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等赵良数落完了,才出声。 单刀直入:“你有什么事吗?” “……爸爸帮你联系好了一家专门做留学的辅导机构,从考雅思托福到出国办留学签证啊,都包揽。爸爸查过了,那家机构是几十年的老牌子了。” “爸爸想着呢,出国宜早不宜迟,你早点去,也好早点熟悉那边的环境嘛!” “你近段时间没什么事的话,爸爸明天就来接你去那个辅导机构看看,那边的老师啊都是外籍教师,他们一对一教你学英语,你肯定很快就能进步的!” 牧南屿冷笑了一声。 “你之前不是答应过我,只要我四级过六百分,暂时不来管我的吗?” “这不是……爸爸不是怕来不及嘛!” “再说了,你的学习成绩,爸爸有数,四级六百分是太难为你了……爸爸也是为你好啊!” “我再说一次,我不出国。” “南屿……” “我不出国!” “牧南屿!” “你叫我爹都没用,我说了不出国就是不出国!” 第63章 “牧南屿!我劝你不要得寸进尺!要不是看在你是我亲儿子,我才懒得管你和你舅舅的死活!” “我是答应过你只要你成绩进步,我可以不管你在省游泳队的事情,但是出国这件事,没得谈!” “怎么,你以为你上了大学翅膀硬了,就可以跟你老子叫板了?!看看你那满嘴粗话的混蛋样子,就是跟着你舅舅才学成这样!” “要不是我,你以后迟早完蛋,也就是给别人当苦力的命!” 什么叫“满嘴粗话的混蛋样子”?! 什么叫“跟着你舅舅才学成这样”?! 赵良骂他可以,他舅舅一手把他从一个襁褓婴儿带大,尽心尽力,为此自己四十多岁了都没成家。 赵良凭什么诋毁他舅舅?! 牧南屿攥着手机的手青筋暴起,一句脏话刚涌到喉咙口,手腕忽然被白景潭起身按住。 “手机给我。” 牧南屿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机递了过去,白景潭看也没看,就放到了耳边。 “叔叔,我是小屿的同学。您与小屿的家事,我无权过问。但是小屿绝不是您说的那种品行不端的人。” “何况当初小屿他无依无靠的时候,养大他的不是您这位满嘴为他好的爹,而是他的舅舅。他舅舅是什么样的人,小屿是什么样的人,您最没有资格评判。” 或许是被踩中了痛处,又或许是被“外人”议论家事面子上挂不住。 赵良破口骂道:“我管教自己儿子,关你什么事情?怎么,你是牧南屿找来帮忙的?狐朋狗友,误人子弟,我警告你,少在我儿子身边胡言乱语!” 牧南屿被赵良气得粗重的呼吸稍缓了一些,他抬眸示意了白景潭,将手机重新接过,感觉到身边的人紧靠着他,体温滚烫。 “我看胡言乱语的是你吧?以前的事我说了你也不承认,但是事实是什么样的,你我心里都有数。” “你想送我出国,可以啊,你尽管给我报名什么托福雅思,什么出国留学考试,我去考场,我一个字也不写,你能拿我怎么样呢?” “你与其把希望寄托在我出国了就可以和舅舅断了联系这种无稽之谈上,还不如好好想想,这么多年你欠我的到底是什么。” “我现在不需要你给我生活费,我以后也能靠自己养活自己,少用你那几个臭钱威胁我!” 牧南屿说完,不等赵良回应就挂断了电话。 他下意识地侧脸看向白景潭,接触到对方狭长幽邃的凤眸底鼓励安慰的神色,才长舒了一口气,一把把手机扔到桌面,然后伸展着四肢一下躺倒在床上。 “白景潭,我真不想出国。” 牧南屿的嗓音有些迷茫的轻,但是很快坚定起来。 “国外的大学再好,我也不想走。” 我不想离开舅舅那么久,我怕赵良趁我不在欺负他。 我也不想离开你那么久。 我怕我出国几年以后回来…… 我们俩就生疏了。 “嗯。”白景潭缓步走到床沿坐下,掌心按上牧南屿的肩膀,“不去也好,在国内未必就不如出国留学。” “反正我们家小屿品性善良,善良的人做的决定,一定不会差的。” 从小到大,牧南屿打架,逃课,被记处分,被罚写检讨,说他叛逆不服管的人很多,这么夸他善良的,白景潭还真是头一个。 “你真这么想的?” “当然。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牧南屿在脑海中复盘刚刚白景潭和赵良的对话。 想着想着,忽然嗤笑了一声。 “我爹居然说你是‘狐朋狗友’……他要是知道你是高考状元,肯定惊讶得合不拢嘴。” “不过这种事还是别跟他说了,我爹这人记仇,还不择手段,被你下了面子,如果知道你是谁,肯定会想法子报复你的。” 白景潭勾了勾唇:“我一个学法的,还怕他报复?” 也是,南阳大学法学专业出来的,基本都成了有名的律师或者是法官。 而且白景潭那么优秀,未来一定会很好很好的。 “而且我还是你哥,不帮着你说话,帮着谁呢?” 一天的奔波劳累,牧南屿躺着躺着,眼皮就开始打架。 等白景潭写完卷子打算熄灯睡觉的时候,牧南屿已经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睡着了。 窗外的空气有些闷热,看样子会下一场暴雨。 白景潭把门窗关严实,拉了窗帘,再轻手轻脚地把牧南屿的脑袋挪到枕头上,给他盖上被子。 睡得正熟的人脸颊被床单印出了一小块红印子,衬得他皮肤愈白,唇也是厚薄适中红润的,微微张着,露出一点儿皓白的牙尖。 白景潭眸光沉沉地一寸寸刻过他的眉宇,指尖微微发凉,呼吸却是热的,一下一下,很粗很重,被他刻意压抑着。 “唔……白景潭。”睡梦中的人忽然发出一声低喃。 白景潭动作一僵,看着牧南屿翻了个身,像是小猫儿似的,蜷着脚脚。 “白景潭……你别玩我头发,痒。” 白景潭忍不住无声地轻笑了一下。 收回了替他整理额前碎发的手,站起身,朝着自己的床走去。 “晚安,小屿。” 灯灭了不到五分钟,窗外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电光后是轰响的雷鸣声,伴随着豆大的雨点密密匝匝地倾泄而下,仿佛天空漏了个大窟窿。 雨声沉重而纷乱,湿凉的水汽透过窗子的缝隙钻入房中,电光划开夜幕,然后在窗帘摇曳之际,将整个房间照得雪亮。 牧南屿是在半夜醒转的。 空调温度在雨夜有点太低了,他想拿遥控器调高一点儿,可是—— 他眨了眨朦胧睡眼,确认了窗边的的确确有个黑色的人形轮廓。 在酒店房间这种极易出现恐怖故事的地方,未免有点惊悚了。 他吓得瞌睡醒了大半,试探着喊:“白景潭?” 没人回应,不过身边的另一张床确实是空着的,而且被子都没铺开。 又是一道闪电,这回牧南屿看清楚了,窗边站着的就是白景潭的脸。 他爬起来走过去,打了个哈欠。 “白景潭,大晚上的你不睡觉,站在这里干什么呢?” 第64章 深灰色的窗帘轻微地摇晃,雨点将玻璃窗溅成了一片模糊,无数的水珠混合成线,将窗子划得支离破碎。 牧南屿走到窗边停下。 电光映着白景潭冷白的侧脸,琥珀色的眸子几乎透明,闪着摄人心魄的光。唇色却也很浅,几乎是病态地发白,整个人透着一股深重的凉气,叫人一靠近都忍不住瑟缩。 这副样子……很像是白景潭刚开始进入泳池的时候。 他在害怕雷雨? 这怎么可能呢,小时候也没见白景潭害怕打雷啊? “白景潭,白景潭?” 他扯过白景潭的手腕,对方的体温冷得像是不带人气的玉石,冰凉刺骨。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 白景潭仿佛骤然回神,瞳孔空洞地望向他,盯了他片刻才渐渐有了一点神采,缓缓摇了摇头。 “我没事。” 嗓音又干又哑。 “大冷天的,你晚上不睡觉,站在窗子边上干什么,嫌自己身体太好不会感冒?” 牧南屿无奈地轻轻拽了他一下。 “有什么事,你坐到床上跟我说,别站在这里了。就算雨滴不进来,但是这边湿气重,对身体不好的。” 白景潭半垂下头,没有吭声,但肌肉紧绷的手渐渐放松了,像只失魂落魄的大狗狗,顺从地跟着牧南屿坐到了床边。 牧南屿牵着他冰冷的手,把被子扯过来,给他裹上了。 肩膀紧紧地靠上白景潭的手臂,侧过脸。 “你现在可以说了。” 酒店房间的窗正对着一条江,隔着雨幕可以看到黑夜中光影绰绰的桥。 牧南屿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静静地注视着白景潭等着他的回答。 两人的体温渐渐交融,白景潭冷得发白的脸终于有了些许鲜活的神色。 “你看到那座桥了吗?” “……嗯,看到了。” 很普通的一座桥,在雨夜里像一个巨大的钢铁怪物。 “我爸妈就是在一个雷雨天,因为桥梁施工的事故,坠江死的。” 牧南屿愣了一下,握着白景潭掌心的手瞬间攥紧了。 “你说……叔叔阿姨,是坠江去世的?” “嗯。” 牧南屿张了张口,想说两句话安慰一下白景潭,可是撞上白景潭眼底的脆弱恸色,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 怪不得,白景潭那么怕水。 怪不得下个泳池脸色都白得要命。 反倒是白景潭扯出了一个勉强的笑,缓缓续道。 “那是我马上要去读小学的暑假,我爸妈他们是桥梁设计师,那天亲自去工地考察,跟我说要很晚才能回来。” “我自己在家吃过饭,到了晚上,突然下起了雷雨,我不敢一个人关灯睡觉,就一直在客厅里看电视等他们。” 电视上放着喜羊羊与灰太狼,欢快的主题曲开得很响,却压不下外面轰鸣着的雷声雨声。 狂风透过窗隙在房间里呼啸,像是厉鬼的嘶嚎。 小白景潭蜷坐在沙发上,双手抱着膝盖,身上裹了件薄薄的毯子,面色却惨白,四肢发冷。 已经临近午夜了,往常爸爸妈妈就算工作再忙,这个点也会回家来陪他了,今天怎么还没有回来呢? 他怔怔地盯着电视屏幕,耳朵却支楞着听着家门外的响动。 好像有脚步声。 是爸爸妈妈回来了吗? 他眼睛一亮,穿好拖鞋趴在房门上听,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最后在门外停下。 沉闷的敲门声。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陌生的男声:“是白景潭小朋友在家吗?” 他怔了一瞬,警惕地没有开口回应,踮起脚往猫眼看去。 走廊上的声控灯已经亮了,门外站了好几个穿着警服的叔叔,衣袋上还别了证件。 “白景潭小朋友?你在家吗?我们是警察,你开开门好吗?” 他打开了门,门外冰冷的白光瞬间笼罩了他,站在门外的警察叔叔骤然将他抱起来,拍着他的背说了一句。 “唉……太可怜了,孩子还这么小。” 什么? 可怜? 是说他吗? 小白景潭拽着警察叔叔的衣料,心里蓦地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他怔怔地看过去,后面站着的几个警察望向他的眼神,都是同情又怜悯的。 “警察叔叔,我爸爸妈妈呢?” 他惶急地四处打量。 没得到回答,又问了一遍,这一次嗓音隐隐带了哭腔。 “叔叔,我爸爸妈妈呢?他们为什么还没有回来?我爸爸妈妈都是好人,没有做过坏事,你们为什么……” “小朋友,我们知道你爸爸妈妈是好人,他们……” 抱着他的警察叹了口气,低喃了一句“造孽啊”。 “你的爸爸妈妈他们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可能没有办法回来了。” 半小时后,小白景潭坐在警车上,来到了一片狼藉的断桥处。 暴雨倾盆,施工现场泥泞脏乱,警戒带围得到处都是,红红蓝蓝的警车车灯在雨幕中明明灭灭,湿冷的水汽混杂着泥土的腥味扑面而来。 好像还有血腥气。 出乎警察们意料的,坐在车里的小朋友在得知他父母意外去世的消息以后,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安静地要求去见见父母的遗体。 “小朋友……到了,叔叔抱你下车好不好?” 警察抱着小白景潭出了车门,立即有人过来打伞,得知这是遇难者的遗孤,顿时叹气。 “唉……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可怜呐。” 断桥边尽是断裂的钢筋混凝土,还时不时有掉落的石块翻进底下汹涌的江水中,转瞬便被黑漆漆的江面吞没。 路边的空旷处,放着一列蒙着白布的担架,边上有警卫员声嘶力竭地指挥。 “还有尸体没打捞到,来,让一让,让一让——那边拍照的给我拦下!什么时候了还看热闹!” 小白景潭一张脸早就没了血色。 空洞的眼瞳里只有如注的雨水和一片狼藉的泥土,还有翻涌的江面,像是只穷凶极恶的猛兽,随时会把他撕碎。 蒙在尸体上的白布早就被暴雨淋得湿透了。 隐隐能看见底下的人脸轮廓。 那些一动不动的,像枯木似的,冰冰冷冷的尸体中间,就有他的父母。 他的父母早上还抱着他叫他“宝贝”。 还在叮嘱他“不能随便给陌生人开门”。 还答应他“过几天空下来就带他去游乐场”。 “我的爸爸妈妈呢?” 一定是骗人的,我的爸爸妈妈怎么会死呢? 一定是骗人的。 都是骗人的。 白布掀开,被江水泡得青白肿胀的脸,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是他所熟悉的父母的脸,却又陌生至极。 “你疯了,你怎么能让一个孩子来看呢?!” “这孩子爸妈都没了……不让他看看父母的最后一面,这——” 口中漫上了一股腥甜。 耳边只剩下模糊的叫喊。 “糟了,孩子晕倒了!快叫120,快——” 第65章 牧南屿侧过身子,一把抱住了身边面色煞白,神情恍措的人。 穿着单薄T恤的身子沾染了一层湿凉的水汽,冰得好像江底刚刚打捞上来的石块。 他拍着白景潭的背,一下下,带着安慰和心疼,尽量端住嗓音让自己出口的话不至于太过沙哑。 “白景潭……你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我不笑话你。” 他原想说“都已经过去了,逝者已矣,别太难过了”,可是心底一个声音却不住地提醒着他。 那种客套疏离的话,不过都是场面上的东西罢了。 对于白景潭而言,父母的死永远没有过去,那日暴雨夜的断桥,冰冷的江水没有过去,没有父母疼爱关心的童年没有过去…… 这一切,不论白景潭长到十几岁,二十几岁,哪怕七老八十,年逾古稀,都不会过去。 他没有资格让白景潭不要伤心。 不论是作为一个局外人,还是作为他的好朋友。 几息工夫后,白景潭用力地回抱住了他,尖削的下颌骨贴着他的肩颈,脊梁微弓着,说不出的单薄。 牧南屿很少见到白景潭这样无助的模样,但自己平日里尖牙利嘴的,现在却不知怎么,嘴笨得要命,他只有不断轻拍着对方,不大娴熟地哄。 “我在呢,我在呢,我陪着你,白景潭……”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牧南屿觉得他们的体温已经全部交融,分不清是冷是暖,伏在他肩口的人才稍稍动了一下。 “……小屿。” 牧南屿压住涌上的困倦,立即应声:“嗯,你说。” “我们晚上开灯睡,好吗?” “当然好。” 别说开灯睡,你就是现在想回南阳市,回自己家睡,我都依你! 牧南屿轻轻抬起手,抚了一下白景潭后脑的发尾。 “我去开灯,你坐着。” 暖橘色的灯光瞬间驱散了房间里的黑暗。 白景潭仰起脸,不远处的男生刚按下开关转过身,裤脚下的一截小腿白藕似的,又直又好看。 墨黑色的杏眼形状柔和,熠熠地映着温暖的灯光,眉宇间都是年少的张扬明艳,像是一团随时在燃烧的火,靠近他的人都能汲取到热量。 白景潭忍不住朝着他伸出了手。 牧南屿很快疾走两步,握住了他的掌心。 “灯开了,你好一些了吗?” “……我好多了,谢谢你。” 牧南屿悬着的心终于放松少许,他舒了一口气,重新坐到白景潭身边。 笑骂道:“好兄弟之间,说什么谢不谢的,都是应该的——之前我爹气我,你不也帮我说话吗?你还说我善良,人品端正……我舅舅估计都夸不出口。” “我们家小屿本来就很好。” 白景潭勾了勾唇,被冰霜冻得生硬的眼瞳有了丝缕温度,他注视着牧南屿的眼睛,郑重地重复了一遍。 “很好很好。” 牧南屿耳根一热,有些别扭地打断了他的话:“行了……怎么还夸起我来了?你想不想喝水,我给你倒一杯热的。” “嗯。” 滚烫的开水注入玻璃杯里,氤氲的热气盘旋而上,将两人的眉眼都染得濡湿。 “你小心点啊,这水我睡觉前刚烧的,很烫的。” 白景潭接过去,没有喝,就捧在手心。 烫点儿很好。 至少是灼热的,深刻地提醒着他,他的生命没有自那日暴雨夜,就跟父母的尸骨一样葬身江边。 他还有奶奶。 还有牧叔叔。 还有牧南屿。 “小屿……你还愿意听我说我父母的事吗?” “你想说,我就想听。” 牧南屿犹豫了一下,忽然起身走到自己床边,朝着白景潭招了招手。 “白景潭,你过来帮个忙,我想把两张床并到一起,这样我们俩可以躺在一起,你讲叔叔阿姨的事情,我在边上听,你觉得怎么样?” 两张床合上,牧南屿躺到被窝里的时候还在想,或许早上酒店前台让他们订大床房也不无道理。 那是个预言家。 边上白景潭正在铺那床冷冰冰的被子,骨节分明的手白森森的,动作慢吞吞的,瞧着有点叫人于心不忍。 “你跟我盖一床被子吧,反正这被子够大够厚实,只要你不嫌我睡相差——” “我不嫌弃。” 答应得很利索。 牧南屿拍了拍身边的床,掀起被子的一角。 “那来吧!” 两人紧挨着躺下。 窗外仍旧是暴雨狂风,甚至雨势更大,风力更劲,但这一处被灯光笼罩着的房间,这一床被体温浸染的被褥,处处都透着温暖明媚,将所有的黑暗寒冷挡在了外面。 似乎无坚不摧。 牧南屿翻了个身,面朝着白景潭。 “你说吧,我听着。” 他看见白景潭颈侧的一点红痣好像颜色更艳了一些。 对方的嗓音依然很沉,但似乎多了几分难言的哑。 “……后来我在医院醒过来,已经是三天以后了,我奶奶在病床边陪着我。” “她跟我说,我父母是因为建筑材料不合格,导致的桥梁断裂坠江身亡的。但是这项工程的承包商已经跑了,警察还在追捕。” “再然后,就是我父母的遗体送去火化,办了葬礼……我奶奶生怕我住在原来的家触景生情,就把房子卖了,重新在老小区买了一套房子住。” “就是我们家对面吗?” “对。” 怪不得,那年暑假他和白景潭第一次见面,他就觉得对面那个小男孩,长得是好看,但是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阴郁冰冷的气息。 不像是那个年纪的小孩子该有的样子。 父母因为建材质量不合格,坠江而死……这对一个八岁的小孩子,实在太过残忍了。 “那……那个承包商后来找到了吗?” “找到了。” “他为你父母偿命了吗?” “……没有,只赔了钱,他说,采购材料不是他负责,是他底下的人背着他犯的错。” 牧南屿光是听着就心头火气,满腔愤懑。 “难道没有证据说是他——” “负责买材料的人供认不讳,判了无期徒刑。那个承包商自然就只承担次要责任,赔了几十万。” “但是——据我爸妈的朋友说,那个承包商给负责买材料的人家里打了一百万。” “你怀疑那个承包商买了替罪羊?!” “是。” 白景潭缓缓呼出一口气。 “所以我才想学法,我想总有一天,我不要再做小时候那个无力的废物……我想保护好我在意的人,我想他们都平安快乐,不论是在天国,还是在我身边。” 第66章 “你在大学里就把我照顾得很好。” “这么多年,你也把你奶奶,和我舅舅,都照顾得很好。” “白景潭,你也是一个很好,很好,很好的人,虽然我知道你不信,但是叔叔阿姨在天国看到你这么好,真的会很开心的。” 牧南屿的嗓音因为困倦,已经带了少许软乎乎的奶音,听起来哼哼唧唧的,语气却格外认真。 白景潭扭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我信。” “真的?” “嗯,真的。” 牧南屿杏眼弯了弯,漆黑的眸子像是融了上好的端墨,黑而透亮,似有星辰。 他伸出手,把被子掖好,然后身子往白景潭的方向挪了挪,大大方方地抱住了他。 “那……晚安?” 他感觉到白景潭也大大方方地回抱住他。 “嗯,晚安。” 这个姿势睡了五分钟,牧南屿就察觉出些不对劲来。 首先就是热。 两个年少气盛的男孩子,正是火气旺盛的时候。纵然是在凉爽的暴雨夜里,这么盖一条薄被子搂着睡,也足以让他出一身的汗。 其次就是,两个大男人、好兄弟,这个姿势抱在一起睡觉好像有些别扭。 别的不说,他亲爱的小牧南屿已经不规矩地出现了一些奇怪的反应。 牧南屿阖着眸子假寐,眼睫却不住地颤,耳根到脸颊都烫得要命,逼得他迫不得已开始在心里默念清心咒。 难不成是自己母胎单身十八年,荷尔蒙爆棚了? 可是南阳大学漂亮的小姑娘那么多,追他的也不少,他也没觉得自己有一点儿想谈恋爱的心思啊? 牧南屿纠结半晌,只能把原因归结于这个睡觉姿势太过暧昧。 是个男人都控制不了。 又勉强挨了几刻,身边的人似乎已经睡着了,温热的吐息均匀地喷洒在他发梢,连带着衣襟处清爽的薄荷沐浴露香气,渐渐让他周身都环绕起白景潭的味道。 牧南屿觉得小牧南屿已经开始做仰卧起坐了。 念一句清心咒,卧下。 白景潭的呼吸落在他脸上,起立。 这尼玛还能不能活了?! 好在,苍天有眼,牧南屿刚憋红了脸,身侧一直紧抱着他的人忽然撤回手,然后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睡了。 又燥又热的旖旎气息散了一些,牧南屿颤抖着长舒了一口气,赶紧也翻过身子,顺带悄悄掀开了被子。 夜风透过窗隙,很快把身上的热度降了下来。 牧南屿困顿地打了个哈欠,眼皮终于耷拉下来,沉沉地睡了过去。 “……小屿?” 一声低低的轻唤,累了一天终于睡着的男生习惯性地埋头在被窝里,松软的墨发蓬乱的,仿佛还带着一丝奶色。 白景潭缓缓支起身子,轻手轻脚地帮他把被子盖好,然后起身往卫生间走去。 一个小时后,白景潭关了灯,把脏了的裤子洗好晒起来,等凉水澡的冷劲过去了,才重新睡进被窝。 大概是被子还是有些厚,身侧的人睡得不大安稳,脚蹬了几下把被子蹬开了,眉心微蹙着,鬓发也有些汗渍。 他把被子给人盖好。 牧南屿迅速踢开。 再盖。 再踢。 反复几次后,白景潭哭笑不得地重新开了空调,想着等室内凉快一些,再帮人弄好被子,然而—— 大概是热久了,身边忽然多了个冰冰凉凉还透着湿润水汽的东西,睡梦中的男生很快屈从于本能,先是翻了个身,然后开始往白景潭的位置挪。 像一条巨大的毛毛虫似的,拱一下,再拱一下,白景潭一退再退,退到床沿处终于没了办法,凤眸眼尾勾着,将人捞进了怀里。 抱到了冰冰凉凉的东西,睡得昏天黑地的牧南屿满意地一撇嘴,下意识地埋头进白景潭的颈窝,安安分分地睡了下去。 白景潭低低呼出一口气,垂眸凝视着怀里睡颜安静的人。 今天,可是你自己抱上来的,小屿。 不是我臭不要脸趁你睡觉占你便宜。 他抬手轻轻碰了碰牧南屿翘起的一小撮呆毛。 虽然这人睡觉贪凉,难伺候了一些,但还是挺乖的…… 挺乖的人下一秒就给他来了一脚。 踢完以后,四肢又像是八爪鱼一样缠了上来。 缠了一会儿,久到白景潭寻思自己是不是该去再洗一次凉水澡,怀里的人又嫌热,嫌弃地推开他,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床中央。 直接把他逼近了一个逼仄的小角落。 白景潭面无表情地坐起身,给屿少爷让出了整张床,然后走到书桌前坐下,熟练地趴着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 牧南屿神清气爽地睁开了眼,看着天花板眨巴了两下眼睛。 昨晚发生的事情陆陆续续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他心情颇好地翻了个身,打算把白景潭叫起来,却只看见身边一片空旷。 嗯?! 白景潭昨天睡那么晚,今天这么早就起了?! “白景潭——” 他试探着叫了一声,出口的话刚说到一半,就猛地住了嘴。 趴在书桌前睡觉的男生可怜兮兮的,身上只披了捡薄薄的外套,看样子还没起,睡得很熟,像是高中数学课上被天书催眠的学渣。 牧南屿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自己躺着的这张大床,心知多半是自己睡相太差,把白景潭逼得受不了了,只能躲到书桌前睡。 他起身下床,打算先把人叫起来,让他到床上再睡几个小时补个觉,手刚碰上白景潭的肩就觉得不对劲。 太烫了,简直像要烧起来。 他精神一凛,赶紧凑过头去看白景潭的脸,冷白的皮肤隐隐透着异样的薄红,额头摸上去,滚烫的一片。 这是发烧了。 也是,昨天他们奔波了一天本来就已经很累了,白景潭晚上情绪波动又大,还没休息好,身体自然会受不了。 牧南屿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拍着白景潭的肩。 “白景潭,白景潭?起床了……你有点发烧,你现在有感觉身体很难受吗?” 一连唤了几声,白景潭才抬起头,嗓音喑哑。 “……我病了?” “是啊——我知道,都是我不好,自己睡相差还非要跟你睡一张床,让你没休息好生病了。” 牧南屿把人扶起来,拧着眉。 “我陪你去医院吧……万一影响了你竞赛就完蛋了。” “没事,我吃点药就好。” “可是——” “我生病跟你睡相差没关系。” 白景潭指了一下自己的行李箱,示意牧南屿拿药。 云淡风轻地续道:“是我自己作死,洗了冷水澡。” 第67章 牧南屿炸了毛:“雷雨夜你洗冷水澡,你可真够能耐的啊——” 白景潭一手揉着酸痛的脖颈,一手垂在身侧,凤眼似笑非笑。 “没办法……年轻人,精力旺盛。” 都是男孩子,谁还没跟兄弟朋友开过几句黄腔,牧南屿立即会意,但不知怎么,脑海里第一个划过的念头却是—— 白景潭去洗冷水澡,不会跟昨晚我睡在他身边有关系吧? 这个悚然的念头刚蹦出来,就把牧南屿吓得一个激灵,赶紧摆了摆头自嘲地笑了一下。 自己最近真是脑袋不大好使了。 想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白景潭怎么可能—— 再者说了,他的小牧南屿昨晚上也不大安分,不过是男生年少气盛时正常的现象罢了,没什么好多想的。 牧南屿有理有据地说服了自己,拍了拍白景潭的肩。 “幸好这次出门咱们带了一盒感冒灵颗粒,我现在去给你泡药——不对,我先下楼去给你买点早餐,如果下午你还烧着,那就去医院,怎么样?” 白景潭点头:“好,都听小屿安排。” 牧南屿特意去买了刚熬好的排骨粥,又要了一叠清炒白菜,两步蹿上电梯回到了房间。 “来,吃!病人喝粥容易消化,而且喝完粥一发汗,病就能好一大半了。” 白景潭挑眉看着面前满满当当的一砂锅排骨粥,接过了筷子。 “我喝粥,那你呢?” “我也喝……” 牧南屿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刚买早餐的时候光想着早点回来了,居然忘了多要一副碗筷。 “没事,你先吃,我等你吃完帮你泡完药再下去拿一副碗筷就行了。” “一起吃吧。” “啊?” “一起吃。青菜可以倒进砂锅里,那个小碟子就可以用来盛粥了,正好这里还有一个调羹。” 白景潭说着,已经用勺子舀了一半的粥放到碟子里,再用筷子把排骨都挑了过去,轻轻推到牧南屿面前。 “吃吧——我生病,没什么胃口,不想吃肉。” 牧南屿怔怔地端过碟子,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 “我还以为你说的一起吃是……” 是我们俩用同一副碗筷,你一口我一口…… 草。 自己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小屿以为,我说的‘一起吃’是什么意思?”白景潭的嗓音因为生病,带了隐隐约约的鼻音,愈显得低沉磁性。 牧南屿的耳根又不争气地热起来,他赶紧埋下头喝粥,用勺子迅速扒拉着往嘴里塞吃的。 含糊地答:“没,没什么……” “是么?这粥很烫吗?” “不,不烫啊……” 白景潭无辜而玩味地一勾唇:“那你耳朵怎么热红了?” “我,我,我那也是精力旺盛!” “是挺旺盛。”白景潭移开了视线,悠然道,“连脸也开始红了。” 吃过早饭喝了药,牧南屿把被子铺好,让白景潭去补了个觉。 虽然他平日里戏称白景潭叫“病秧子”,但是不得不承认,对方这身体底子还是不错的。 临近中午醒来的时候,他给人量了一下温度,已经完全不热了。 估计再喝一次药巩固一下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白景潭?你醒了啊,刚刚俱乐部那里给我打电话,说还有一些转到分部的手续需要我过去签字,我得出去几个小时,你自己待着没问题吧?” 躺在床上的人素来梳得齐整的短发有些凌乱,狭长的凤眼懒洋洋地微眯着,听到他的话微一点头。 “嗯,我已经好多了,你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牧南屿刚出门走了两步,就接到了他舅舅打来的电话。 “喂,舅舅,怎么了?” “没什么事啊,就是你和小潭已经去京市两天了,想着问问你们事情办的顺不顺利,小潭参加竞赛怎么样了?” “白景潭啊,他这几天还在做卷子呢,正式比赛还得两三天——我的好舅舅,你就不问问我俱乐部的事情弄得怎么样了?” “你小子别的不行,游泳还需要我操心吗?瞧你那得意的样儿,肯定是进了吧?” “嗯,进了进了,我现在正在去签字的路上呢。” “那你办完正事,可别影响小潭准备竞赛……等你俩都闲下来,正好在京市多玩玩,小潭还没在京市玩过,你带着他去几个景点看看,知道了没有?” 牧南屿坐上出租车,“哎”了一声。 “舅舅你就放心吧,我肯定带白景潭好好玩……你呢,最近身体怎么样,去医院复查一切都好吗?” “都好都好,你舅舅我年轻时候好歹也是当过兵的,身体好得很!” 牧南屿嗤笑了一声,在心里嘀咕一句“还好呢,之前病得多严重”,嘴上却附和道。 “那是,我舅舅这身子骨,长命百岁的料!你还得给我找个舅妈呢——” “臭小子!现在都会跟你舅舅打趣了!” 又说笑了几句。 “舅舅,那没什么别的事了的话,我就挂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牧文俊的声音有点轻:“……行,你挂了吧,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 牧南屿敏锐地听出少许不对劲来,联想到不久之前赵良刚给他打过电话,精神一凛。 肃声道:“舅舅,怎么了?是不是赵良那王八蛋联系你跟你说什么了——他就是个混蛋,你别听他胡说八道!” “小屿,小屿,你别激动……那毕竟是你爸爸,他确实是给我打过电话了,但也就说了送你出国的事情,希望我帮着他劝劝你,我想着,如果他能帮你安排好前程——” “我的前程我自己会挣,不用他安排。他让我出国安的是什么心您自己心里不清楚吗?您舍得放我出去,我可舍不得离你那么远。” “到时候我不在,万一赵良欺负你怎么办?你都没人能撑腰!” “你出国了,那不是还有小潭吗?小潭那孩子孝顺,肯定会经常来看我的……” 牧南屿不假思索地回。 “白景潭他不舍得我出国的。” 他都承认了。 我们都说好了。 第68章 三天后,白景潭整理好了文具,前往竞赛的考场。 牧南屿闲来无事,索性陪着他坐车过去。 他们到的时候参加集训的考生们乘坐的大巴车也刚停在门口,他们俩从出租车下来就显得有点儿格格不入。 “白景潭,你好好考,我听说附近有条小吃街,我先去探探地方。等你考完了给我发微信,咱俩一起去吃好吃的庆祝一下。” 白景潭“嗯”了一声,叮嘱一句:“小吃街人流量大,你一个人去小心一点……别丢了手机和包。” “放心吧。” 牧南屿朝着白景潭摆了摆手,刚转身走了两步打算拿出手机导航去小吃街,就听见身后那一帮考生里有人在小声议论。 “哎,你说那个坐出租车来的人是谁啊……他也是来参加竞赛的吗?” “应该是吧?他手里有准考证。” “真的假的,可是我怎么从来没在集训的地方看到过他啊,你看到过吗?” “没见过……估计是人家觉得自己太牛叉了,不需要集训也能拿国一奖,所以没来吧?” 这话就有点阴阳怪气了。 能来这里参加英语全国竞赛的都是各个省名牌大学中的佼佼者,自然都有点傲气。 加上他们经过一周的集训,已经比较熟悉了,看见一个陌生人自然就忍不住带有一点排外的情绪。 牧南屿磨了磨后槽牙,觉得有点儿不爽,按捺了一会儿后,悄悄侧过脸瞥了白景潭一眼。 独自站着远离人群的男生手里只拿了一个透明的文具袋,没有任何学习资料。 款式简单的衬衫长裤干净清爽,细边的黑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镜片下琥珀色的眼瞳平静无波,不卑不亢。 牧南屿挑了挑眉,释然地呼出一口气,没再去想刚刚听到的那些话。 白景潭当然能拿国一。 他虽然没有参加集训,但是付出的努力不比那些考生中的任何一个人少。 更重要的,虽然白景潭在有些事情上蠢得可以,但是读书这件事,从小到大就没掉链子过。 他不拿一等奖,谁拿? 牧南屿按照导航走到小吃街,看了一眼时间,知道白景潭应该已经进场开始开始了。 竞赛先是三小时的笔试,再是二十分钟的面试,估计考完刚好是午饭的点。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着,时间还早,前来小吃街游玩的人不是很多,但也是熙熙攘攘,叫卖声和音响声混在一起,热闹的烟火气扑面而来。 白景潭应该会喜欢的。 那个人表面上去哪儿都是一副表情,清清冷冷的,但是他看得出来,比起一个人待在安静的地方,白景潭更喜欢人多的时候。 或许喧闹的人声,总能暂时填补心底里空缺的那一部分。 牧南屿在小红书上搜了一下,找到几个博主推荐的小店,提前去看了位置。 刚找了个木椅休息了几分钟,就收到了白景潭发来的微信。 【白景潭:我考完了,你在哪儿呢?】 嗯?! 牧南屿愣了一下,怀疑地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时间。 这才过了两个小时啊,按理考试还没结束,白景潭怎么就——该不会出什么意外了把? 他赶紧拨过去微信电话。 “喂,白景潭——你考完了?” “嗯,考完了。” “可是时间不是还没有到吗?你不会做?还是考试时出什么岔子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 “都不是,我只是提早做完就交卷了,面试那里也可以提早去考完的。” 牧南屿松了口气,又不禁在心底腹诽。 狗学霸这脑子长得是不是跟正常人不一样? 他高考的时候做个高考卷子都抓心挠肝,看啥啥不会,差点没来得及写完作文。 白景潭做竞赛卷,居然只花了一半的时间就做完了。 啧。 “这么说来,国家一等奖是十拿九稳了?” “你也可以这么说。”白景潭勾了勾唇,慢悠悠地补了一句,“那题挺简单的。” 牧南屿快步走到考场外接到了白景潭,又带着他前往小吃街。 “竞赛结果什么时候能出啊?” “差不多要一个月吧,怎么了?” “没什么,就随口问问……还要一个月啊,我还想这次回去以后就回家看看我舅舅,也看看奶奶,你觉得呢?” “我觉得挺好。我们在大学住了也快两个月了,是应该回家看看……牧叔叔近段时间身体还好吗?” “好啊——哎,你看,就是那家店,很多人都说好吃的!” 两人在一家糕饼铺前面停下了脚步。 那家店看着已经有些年头了,排队的客人一直排了几十米远。 牧南屿凑近看了一眼,刚出笼的一笼牛肉饼,蒸腾的热气伴随着灶火肉香涌出来,香得他肚子顿时叫了一声。 “白景潭,我想吃这个——” 手腕被白景潭握住往后轻轻一拉。 “小心一点,别碰到蒸笼,当心被烫伤了。”白景潭垂眸看了一眼牧南屿的手,没见到烫伤的痕迹才收回目光,“走,我们去后边排队。” “你记不记得咱们小学校门口有家早餐店,那里的烧饼也很好吃。” “记得,有一次你上课迟到了,就是走到半路买的烧饼掉了,你非要回去再买一个。” 牧南屿一乐。 “你还说呢——那次你不也迟到了!” 白景潭凤眼微勾,低笑说:“我是为了陪谁回去买饼啊?” “我——” “也不知道是谁,上学不好好走路,非要蹦蹦跳跳的,我说你,你蹦得还更欢了。这一蹦,饼就掉了,不让你回去买你就扁嘴掉金豆子……” “谁掉金豆子了?!”牧南屿登时反驳,“我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小事哭,你少在那造谣败坏我名声!” 白景潭也没拆穿他,自顾自地续道。 “嗯,小屿不会哭,那个拽着我袖子蹲在原地不肯走,看着掉在地上的烧饼哼哼唧唧的,不是小屿,是个三岁的小,朋,友……” 说到后头,白景潭低下头,唇几乎触到牧南屿的耳垂,尾调又低又哑。 牧南屿刚要炸毛。 一阵悦耳的电话铃打断了他的施法。 是他的好舅舅。 那就更不能当着他舅舅的面跟白景潭吵架了。 牧南屿气鼓鼓地忍声吞气。 “喂,舅舅,怎么了?” 第69章 “喂,小屿?今天是小潭参加竞赛的日子吧,我记得这个点他应该考完了,你碰到他了吗?” 牧南屿心直口快:“当然碰到了,他提早交——” 他最后一个“卷”字还没出口,手机就被白景潭一把夺了过去。 “牧叔叔,是我,我提早交代了小屿在考场外等我的,我们已经碰面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虽说你们两个都是大小伙子了,也不需要我操心。但是毕竟是在京市不是在南阳,还是要注意人身安全。” 牧南屿怔了一瞬,还在疑惑白景潭为什么不让他说他提早交卷的事情,牧文俊已经兴高采烈地问起了白景潭竞赛成绩。 “小潭,这次竞赛含金量挺高吧?你发挥得怎么样,题目有认真做,有好好检查吧?” 不仅迅速刷完了整张卷子,还提早了一个半小时交卷的狗学霸面不改色地撒谎。 “发挥得还可以吧,题目认真做了,检查了好几遍,我是最后出考场的,怕有失误。” 牧南屿听完白景潭一番“谦虚”的言辞,不由大为震撼。 草! 这是什么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屁话! 他去接白景潭的时候,那校门口空空荡荡的,人考场的保安还问“哟,这么早就考完啦”。 “舅舅,白景潭他胡……” 脖颈被白景潭一下勾住,下一瞬牧南屿的身体就撞进了对方的怀抱,含糊的话语被白景潭的掌心堵在了唇边。 这狗东西居然敢捂小爷的嘴巴! 牧南屿杏眼圆睁,立即伸手攀上了白景潭的手腕,挣扎两下:“放手,白景潭,你个大骗纸……唔!” 大骗子安抚地低笑了一声,对着电话里说。 “牧叔叔,我和小屿去餐厅吃午饭了,下午给您回电话吧?” “好嘞好嘞,小屿刚刚想说什么?” 你亲外甥想说,我被人绑架了! 被捂着嘴的牧南屿恨恨地往后踹了白景潭一角,被他轻轻巧巧地躲过了。 “小屿点菜呢。” “哦,那行,那我挂了,你俩这几天好好玩!” 电话挂断,白景潭刚松了手,牧南屿就一抹嘴巴从他怀里蹦开了,勃然大怒。 “白景潭!你个狗东西,你就会乱编瞎话骗我舅舅!还捂我嘴,你知道你这叫什么行为吗?你这叫威胁证人!” 偏偏从小到大,他舅舅最喜欢白景潭装出来的这副乖学生的样子。 没少在他这耳提面命,曰“多像小潭哥哥学习”。 屁的“小潭哥哥”,屁的“学习”! 牧南屿越想越觉得好气又好笑,一边说着,一边揍了他一拳,还记得避开了他伤过的右肩。 白景潭这回没躲,眼尾压着笑,任凭身边的人像个炸了毛的猫儿,对他拳打脚踢。 “是是是,是我威胁小屿,但是我们现在在一条船上了,回了南阳,别在牧叔叔那拆穿我好不好?” 牧南屿睨他一眼,挑眉道:“谁跟你一条船上了?我可不做伪证!” “你忘了牧叔叔答应的,等我们回南阳就给我们做大餐……你要是告发了我,牧叔叔和我奶奶都会担心的,这顿饭还怎么吃?” 这倒也是。 他舅舅和白景潭奶奶都是挺传统的家长。 小学的时候就叫他们考试必须好好检查,不许提前交卷,说是得戒骄戒躁。 到了中考高考,白景潭考完实在没事干,交了卷又怕太早出去得惹那二位瞎担心,就在考场外的空地上晃荡,等铃响了才慢吞吞地出校门。 这要是让舅舅他们知道,白景潭花了一半时间就交卷了,估摸得在那胡思乱想半宿。 小潭是不是题不会做紧张了就胡写交上去了? 小潭是不是大意了?那竞赛那么难,能提早交吗? 小潭该不会考试违规被老师赶出去了吧?! 牧南屿眯着眼思量了一下,勉强觉得白景潭这谎撒得不算坏,脸色有点阴转晴的征兆。 “那我帮你打掩护,我有什么好处?” “回去以后,我给你包饺子吃……香菇猪肉馅的。” 白景潭从小就帮他奶奶做家务,饺子包得尤其好吃。 “那行吧!” 排在他们前面的顾客已经走了,轮到了他们买东西。 白景潭要了四个牛肉馅饼,把刚出笼还滋滋冒油花的馅饼递到牧南屿手上。 “瞧,我这不是收买证人了吗?” 往后的几天,牧南屿带着白景潭去京市各处景点逛了逛,觉着已经玩得差不多了,就订了返程的机票。 把准备带回去的特产整了整,当天下午他们就回到了南阳。 “白景潭,时间还早,你说我们是先回学校放行李,还是直接回家?” “先放行李吧,你跟牧叔叔说一声,我们晚上可能要晚点到。” “成。” 扛着行李箱到了404门口,白景潭刚拿出钥匙插在锁孔,就听见里头传来震天响的脚步声。 “屿哥潭哥!你们终于回来了!我他妈快无聊死了!” 牧南屿把给关方带的东西塞进他怀里,笑着调侃:“哟,关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等老公回家的小媳妇呢!” “去去去——哇,给我带了这么多吃的!谢谢屿哥,谢谢潭哥。” 白景潭垂眸推着行李箱进去,刚走了两步。 “关方,我们寝室来人了吗?” 牧南屿一愣,顺着白景潭的目光望向关方的上铺,果然看见那里已经搭好了蚊帐铺好了被褥。 “我们那不来学校住的室友回来了?!” 关方挠了挠头:“可不是嘛——就在你们去京市的第二天回来的,我跟你说,那家伙,来的第一天穿的一身衣服,光是外套就要几千。” “那鞋好像还是限量款的球鞋,整个人就写着‘老子是土豪’那种感觉,你俩能明白吗?” 牧南屿瞥了一眼放在墙边的一个陌生的行李箱,脑子里划过一堆的零。 “明白了,那土豪叫什么来着,现在人呢?” “叫吴剑,去上课了吧好像。” “还好相处吗?” 关方唉声叹气:“可别提了,他进来第一天我想着帮他整理一下东西,你猜他说啥?他说我手脏,别碰坏他东西!” 第70章 “你俩可别随便动他的东西,有时候我晚上回来,没注意踢到了他放在床底下的鞋子,我跟他道歉完他还瞪我!” “别的东西就更别说了,椅子也不让坐,打扫卫生不许扫他那里,他怕扬灰碰脏了他的东西。” 牧南屿轻轻“啧”了一声:“都二十一世纪了,怎么,这位还当自己是皇上,御用品不让人碰呗?” 关方和这么个不好伺候的室友两个人住了一周,好不容易等到牧南屿他们回来,直倒苦水。 “别提了别提了,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洁癖,结果,他他妈自己的垃圾从来不倒,每次都拎给我让我倒,我跟个奴才似的!” “下次他不自己倒垃圾,你就把垃圾倒他床上。” 牧南屿帮着白景潭把行李箱里的东西整理出来,扫了一眼吴剑桌子底下满满当当都快溢出来的垃圾。 “就今晚吧,等他回来。” 关方愣了一下,旋即神情陡然激动:“卧槽屿哥,你那么刚啊?但是这样是不是不大好,他万一跟宿管说我们欺负他咋办啊?” 白景潭淡淡瞥了他一眼,言简意赅。 “录像。” 把行李箱里的东西都拿出来整理好了,牧南屿和白景潭各自洗过澡换了衣服,见时间差不多了,便跟关方打了声招呼。 “我和白景潭晚上去我舅舅家吃饭,晚上大概九点以后才能回来。你先跟吴剑提一下倒垃圾的事情,如果他不干,我和白景潭晚上过来收拾他。” “行!” 出租车在一栋老式小区的门口停下。 牧南屿把带来的特产从汽车后备箱里取出来,刚转过身就看见牧文俊已经在路边等着他们了。 “舅舅!” “哎!臭小子跑慢点,都是大学生了,还这么冒冒失失的!” 牧文俊剃着干净的寸头,眉宇刚毅,举手投足间隐隐有年轻时候当兵的影子。只是前不久刚生过一场大病,便显得有些瘦削。 牧南屿两只手拎满了东西,见牧文俊抢着要拿,赶紧连退几步避开了。 “舅舅,我自己能拿!你刚也说了我都读大学了,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这么点东西我拿得动!” “好好好,小屿长大了,懂事了——小潭,你们怎么带回来这么多东西?” “我和小屿在京市玩了不少地方,看到很多特产都是您和我奶奶喜欢吃的用的,而且这些比网上买便宜,就都带来了。” “挺好挺好,快走吧,菜啊都准备好了,就是你奶奶还在包饺子。” 白景潭走到牧南屿身边,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牧叔叔,今天的饺子有香菇猪肉馅的吧?” “有,你俩爱吃的口味都有!” “一会儿上去,你们先吃,饺子我来包。” 虽说之前在京市白景潭是答应过他亲手给他裹饺子吃,但是牧南屿当然不可能真的看着他一个人忙活。 回到家两人直奔厨房,把牧文俊和白奶奶都请到了餐桌上,然后自己跑去包饺子煮饺子。 “我能帮你干点什么?” “帮我把肉馅剁碎点儿,然后切一把葱就好。” 牧南屿点了点头,抄起边上的菜刀就往砧板上剁起来。 “砰”的一声,溅起的肉沫直接朝他脸上飞去,连砧板都险些掉到地上。 他手忙脚乱地一手托住砧板,一手捏着菜刀柄往脸上擦肉沫,手抬到一半就被白景潭拦下了。 “小心一点,剁个肉沫而已,又不是杀鸡,那么用力干什么?” “……我习惯这种力道了,要怪你就怪我们省队的教练,天天给我们做力量训练。” 牧南屿嘀咕一声,下一瞬就感觉到脸颊处传来一阵轻柔的力道,触感微有些粗糙。白景潭骨节分明的手自眼前一晃而过,指尖好像沾了一点肉沫。 “脸侧过来一点,那边还有。” 心跳倏地仿佛停滞了半刻,牧南屿回过神来时,身体已经按着白景潭的话乖乖地转了过去,鼻尖几乎撞到他的下颌。 白景潭眯了眯眸子,眼尾似乎噙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他缓缓垂下脸,略一偏头,凑近牧南屿耳侧,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更近了一些。 “站好,别动。” 牧南屿刚要躲的动作顿时停下,身体紧绷着等着白景潭帮他擦掉脸颊处沾上的肉沫。 “……你快点啊,磨叽啥呢?” 嗓音干涩微颤,连呼吸都是乱的。 白景潭喉结滚动一下,目光落在牧南屿渐渐泛上薄红的耳根,莹润漂亮的一处,像是上好的玛瑙石一般剔透。 他极缓地抬手抚过牧南屿的耳垂,轻轻捻了一下,假装把并不存在的肉沫拂去了。 “没好,沾上去的太多了。” 牧南屿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意不知从何而起,直往脸上蹿,眼睫扑朔地连颤几下,狐疑道。 “真的假的……我那刀的力气有那么大?” “有。” 白景潭用指腹蹭了一下他的脸颊。 看着面前的人躲闪的眼神。 又蹭了一下。 直到蹭得实在说不过去了,他才撤回手,面不改色地:“好了……一会儿小心一点。” 牧南屿心里直泛嘀咕,往后退了几步,抬手擦了两下脸,不知怎么的,被白景潭碰过的那几处皮肤酥酥麻麻,一直在发热,像是中了什么病毒。 他生怕自己再出什么差错,小心翼翼地背过身去切葱。 “小屿,小潭啊,你们俩忙活完了吗?差不多了就把包好的饺子先下锅,过来吃点菜喝点饮料,等水开了再回厨房!” “小屿——你脖子后边怎么那么红?没生病吧?” 牧南屿手一哆嗦:“没!” 他赶紧把切好的葱倒进肉馅里搅拌好,一把塞进白景潭手里。 三步并做两步出了厨房,走到牧文俊身边坐下。 “舅舅,白奶奶,你们怎么没动筷子啊?” 牧文俊把橙汁挪过去:“本来就是给你们做的菜嘛!一家人团聚,当然要一起吃……也不差这几分钟,你说是不是?” “牧叔叔说得是,我帮牧叔叔倒酒吧。” 牧南屿抬眸,正撞上白景潭眼尾勾起的笑意。 啧,哄家长开心白景潭真是会的一套一套的。 他刚打算拧好橙汁的瓶盖,就听见牧文俊对他说。 “小屿,快,帮你小白哥哥把饮料倒上。” 第71章 牧南屿一句“他自己有手”还没出口,白景潭已经把碗挪到了他面前,好整以暇地等着他给他倒饮料。 动作之娴熟,神态之坦然,令人瞠目结舌。 另一旁牧文俊见他没动,又催促道。 “小屿,快点啊,给你哥倒一下……小潭昨天啊专门打电话过来让我们多准备点饺子皮,说你想吃,现在让你倒个饮料还磨磨唧唧的。” 牧南屿磨磨唧唧地把饮料给白景潭倒上,下一秒听见对方说。 “乖。”尾音扬起,蔫坏蔫坏。 草。 仗势欺人的狗东西! 两杯饮料下肚,小龙虾和螃蟹壳已经在桌上堆了一堆。 水饺终于出锅,牧南屿利落地拣了香菇猪肉馅的出来,一口咬下去,滚烫的汁水香得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眸子,满足地呼出一口气。 还真别说,白景潭裹饺子的水平又见长,这馅调得比许多早餐店都好吃。 “小屿,小潭,你俩也是十八、九岁的大小伙子了,白酒试试?” “舅舅!你病刚好一点,医生叮嘱过不许抽烟,少喝点酒的,你怎么还劝起我们喝了!” 牧文俊正吃到兴头上,提起一瓶白酒,摆摆手。 “哎呀,少喝点有什么关系……你俩回来之前啊,我可一滴酒都没沾。今天高兴,舅舅就喝两杯,喝两杯!来,小潭你陪我!” 牧南屿拦不住自家舅舅倒酒的手,只好求助地望向白景潭。 “好,牧叔叔,我和小屿陪你喝……这杯酒我喝,我给您重新倒。” 白景潭把那杯斟得满满的白酒挪到自己面前,给牧文俊倒了浅浅的一杯。 牧文俊自然看得出他们这些小把戏,笑骂:“小潭,你现在也学会和小屿一样糊弄我了!” “少喝点好,少喝点好!” 牧南屿赶紧举起酒杯送到自家舅舅嘴边,堵住了他的口,一低头,看见自己的酒杯里可怜的一薄层酒水,不由不爽地一拧眉。 “白景潭,你就给我喝这么点儿?!” 这么点酒,喂鸡呢? 他再看一眼白景潭手里满满当当的酒杯,越发觉得自己不能低他一等,伸手就去夺酒瓶。 “再给我加点,这也太少了!” 白景潭眼疾手快地拦下他,无奈又好笑地勾唇:“小屿,这是白酒,度数很高的,你第一次喝酒容易醉,先少喝一点吧。” “你少来,你屿哥我千杯不倒——再说了,你不也是第一次喝酒?” 牧南屿像一只好斗的鸡,紧盯着白景潭手里的酒瓶。 “给我!” “小屿……” “给我酒瓶,不然把你那杯给我。” 白景潭拗不过他,又给他倒了一点儿。 “就这么多,喝完再给你倒。” “切……我哪儿那么容易醉?” 牧南屿轻哼一声,一仰头把半杯酒一饮而尽,一股辛辣的火燎感顿时随着酒液一路蔓延过喉管,呛得他一张脸顿时憋红了,本能的想要咳嗽了。 不行! 不能咳,不能让白景潭看笑话! 牧南屿咬着牙憋了半刻,缓过一阵劲来,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 “……就这么点酒,完全没味道嘛!” 淦,快辣死老子了! 白景潭一掀眼皮,扫了他一眼:“没味道?” 一边说着,一边缓缓举起酒杯,削薄的唇印上杯壁,透明的酒液没进口中,随着突兀的喉结轻巧地滚动,白景潭颈侧那一小点红痣边上的皮肤刹那泛上了少许薄红。 但也仅是如此。 牧南屿卯足了劲观察着白景潭的反应,想从他的神情中看出什么破绽。 但对方放下酒杯的动作不紧不缓,眸色清冷,神情端正,瞧不出一点异样来,仿佛喝的只是一杯白开水。 “嗯,是没什么味道。” 这怎么可能?! 牧南屿绝不承认白景潭酒量会比他好,不服气地又去够酒瓶子:“我还想喝,再来点。” 这回白景潭没有拦他。 一杯白酒下去,牧南屿觉得喉咙口都要烧着了,眼角不知怎么,酸得涌出了少许生理性的水汽,让他忍不住眯起了杏眼。 想揉。 但是白景潭在边上。 他刚刚口口声声说了这白酒没味道,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 牧南屿给自己加油鼓劲。 多喝一口,你一定能把白景潭喝趴下! 白景潭睨了一眼身边的人紧绷的脸颊线条,视线缓缓上移,看到了他被酒精刺激的绯红的眼尾。 衬着点漆般的墨眸,桀骜又乖顺。 “还喝么?” 牧南屿自然应战:“喝,当然喝!你……” 舌头不知怎么打了下结。 “你还欠一杯!” “……好,这可是你自己说要喝的。” 白景潭随手给自己倒满了酒,修长的指节拈着酒杯,吞下一整口酒水。 色浅的薄唇有些红,但语调仍旧是平稳的:“该你了。” 牧南屿磨了磨后槽牙,轻轻甩了甩头,把自太阳穴涌上的胀痛感甩掉了。 “昂!” 又是一杯。 舌头有些麻了,快没了味觉。 意志已经无法阻止眼瞳里蒙上薄薄的一层水雾,让他的视线都变得有些不清晰了。 好像面前的桌子在转。 嗯……边上的白景潭也在转。 不过白景潭那张俊脸,转着也还挺好看的,眉宇英挺,骨相琼秀,就是……笑起来瞧着衣冠禽兽的欠揍! 牧文俊见自家外甥懵懵地眨巴着眼睛,再一看已经空了大半的酒瓶子,赶紧伸手拦。 “别喝了别喝了,这可是白酒,度数高着呢,后劲还大——小屿,你觉得难受吗?” “不,不,不难受!” 就是怎么他话说不利索了? 牧南屿有些烦躁地敲了敲桌面,他舅舅说了啥没怎么听清,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白景潭还欠他一杯。 他抢过酒瓶,亲自上手给白景潭倒上,手不住地抖,酒液都沿着杯壁漫了出来。 “白,白景潭,喝!是,是兄弟,就给我喝!” “小屿!”牧文俊哭笑不得,“这孩子——” “没事,牧叔叔,我喝完这杯就扶他过去卧室休息。” 白景潭端过杯子,见牧南屿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挑眉轻笑了一下后,喝空了最后一点酒液。 琥珀色的眼瞳泛起少许波澜,被他闭了闭眸子生生压下。 “小屿,我扶你去躺一会儿好不好?” “躺什么?!” 牧南屿按了按眉心,觉得眼前天旋地转的,呆愣了半刻,指着远处盘子里的红烧排骨。 “我,我,我还没吃饱呢……我想吃……” 牧文俊看着自家外甥指着的桌布,惊诧道:“你想吃桌布?!” 一块红烧排骨被白景潭四平八稳地夹进了牧南屿碗里。 牧南屿口齿不清的,终于吐出了最后两个字。 “排骨”。 “好,吃排骨。”白景潭轻轻抚了一下他的脊背,耐着性子温声道,“那我们吃饱了再去睡一会儿,好不好?” 第72章 牧南屿吧唧着嘴嚼着排骨,吧唧了几下,没尝出什么味道来,反而胃里开始翻腾起热浪,烧得他几乎憋出眼泪。 他吧唧的动作越来越慢,到后来“呕”的一声,下意识地起身想要往厕所跑。 可是…… 头怎么这么晕,地板怎么都在转,我怎么好像站不稳了…… 身体忽然被什么人按住,随后一把捞入了怀里,肩胛骨重重撞在一处温热的胸膛上,牧南屿忍着胃里难受的感觉,刚想抬头去看,鼻间就蹿上了一股好闻的薄荷味洗衣液的味道。 哦。 是白景潭。 牧南屿绷紧了一瞬的神经骤然松懈,他懒洋洋地抬手随手指了指,嘟囔道。 “厕,厕所……我,我要去。” 马桶盖掀开,牧南屿弓着身子,吐得翻天覆地的,几乎把晚上吃的喝的都给吐了出来。 白景潭给他顺着背,目光在身边的男生略显单薄的脊背上扫过,瞥到他白了几度的脸,不由皱眉。 “喝不下就不要逞能……在我这里装什么大尾巴狼?” 牧南屿又吐出几口酸水,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攀着白景潭,话音含糊不清的。 “谁装了?谁说我喝不下……呕!” “我,我这不叫喝不下你懂吗?而,而,而且我也没醉,我只是,肚子不争气!你懂吗?!” 牧南屿一边吐,一边逮着空档反驳。 吐到后头只剩下酸水了,胃里的灼烧感终于消退了少许。 眼角被刺激得殷红,连眼睫都被生理性的水汽沾染得湿漉漉的,瞳色漆黑,迷蒙却亮。 白景潭见他直起脊背,把早已准备好的漱口水递过去,又单手洗了一块毛巾,把身边摇摇晃晃,手指不住打颤的人拽到身侧,仔细地帮他擦去嘴角的污秽。 擦着擦着,唇角蓦地一勾。 牧南屿虽然眼里含着水汽不大看得清楚东西。 虽然醉意并未完全散去,脑袋还晕乎乎的。 虽然还要白景潭扶着才能勉强站稳。 但是—— 他仰起脸抬起眸子,高傲地一瞥白景潭。 “你笑屁啊笑?!” “笑我们小屿的肚子。”白景潭把脏了的毛巾扔进脸盆,洗干净,又去给人擦眼泪,“确实很不争气,刚怀了我的宝宝,就吐成这样。” 谁怀了? 他怀了谁的宝宝? 他怀了白景潭的宝宝?! 不对,他一个男生怀个屁的宝宝! 而且他和白景潭屁事都没干,怎么可能怀宝宝! “白景潭!你,你,你是不是有病啊!男生又没法生小孩,而且我凭啥怀你的崽啊?!”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八块腹肌的肚子,眸子眨巴了两下,不知怎么的,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失落感。 白景潭会开这样的玩笑。 肯定是个直的不能再直的。 挺好的。 我烦躁个屁。 然而眼角却忽然开始酸涩,咸涩的液体挡都挡不住,直往眼角处堆积,很快就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小屿……小屿?” “少烦我。” 牧南屿随手抹了一把泪,低下头甩开白景潭的手,觉察出自己的语气似乎有点太不客气,稍稍放缓了一点。 “我困了,去睡觉了——你继续去吃晚饭吧,不用管我。” 他一摇三晃地朝着自己的卧室走去,一直晃悠到卧室门前,都没等到白景潭过来扶他。 好得很。 真是好得很。 亏他还把白景潭当最好的朋友。 牧南屿咬牙切齿,腮帮子都气得鼓了出来,猛地拧开了门把手开门进去,又“砰”地一下把门关上了。 太阳穴不知是气的还是醉的,“突突”直跳。 他一下瘫倒在床上,随手拽过被子,埋头昏睡起来。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房间里已经亮起了暖橘色的灯。 身边似乎有人坐在床沿,就盯着他看。 “……舅舅?”他翻了个身,觉得自己还不大清醒,“把灯关了,我……我还想睡一会儿。” “我不是你舅舅。”熟悉的嗓音清冷低沉,“起来了,小屿,我们该回学校了。” 南阳大学是不许学生夜不归宿的,他们去京市的请假批条今天已经到期了,如果不在晚上十一点之前回去,肯定免不了一个处分。 牧南屿眼尾一压,眯着眼睨了他片刻,哼笑道:“不回,要回你自己回。” “小屿,酒还没醒吗?” “醒了又怎么样……没醒又怎么样,你怕回寝室晚了,就先回去,我晚点自己走。” 牧南屿说完,拽过被子又想把脸埋进去,却忽地被人捧住了脸颊,白景潭粗糙的指腹逗猫似的,在他的发鬓处轻抚了一下。 “如果我想自己先走,我早就走了。” 牧南屿愣了一下。 白景潭的脸在这样明亮又温暖的光线下,尤其是在这个家里,格外得矜贵琼秀,眉眼五官,没有一处不是好看的。 琥珀色的眸子很淡,眼神却是幽邃的,翻涌着他看不清的情绪,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白景潭的瞳孔里满满映着的都是他的脸。 牧南屿眸子空了一刻。 以后就不会这样了。 等以后白景潭找到了会跟他结婚,生宝宝的女孩子,就会有自己的家庭,就没有时间这样陪着他了。 他强打起精神坐起来,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十点三十一分。 再过二十九分钟,寝室的门就要合上,他俩夜不归宿就要被宿管记上报到学院了。 从这里打车去南阳大学都不止半小时,白景潭还真是疯了。 草。 牧南屿在心底骂了一声,按着眉心下床找拖鞋。 “你是不是真有病?不会早点叫醒我……啧,头怎么还这么痛。” “看你睡得沉,就没叫你……你喝的可是三杯白酒,不是饮料,睡了几个小时就想缓过来?” 白景潭见人走路还是有点东倒西歪的,按着肩让人坐回床上,给他拿好拖鞋,帮他穿好。 “脚这么凉……一会儿去喝杯热水再走。迟都迟了,一会儿回去你先回寝室睡觉,我去跟宿管说。” “说什么?说我喝醉了,所以耽搁回寝室了?” “说我,说我说错了话,把小朋友惹得不开心了,跟我闹别扭,不想理我。” 牧南屿抬起眼。 眼前半蹲下替他穿拖鞋的人眉眼清冷,没有带笑,眉梢处却含着说不清的温柔疼宠。 心脏狂跳起来,他听见白景潭说。 “怀宝宝那句话,是我瞎说的……只要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有没有孩子我根本无所谓。” 第73章 只要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有没有孩子根本无所谓。 “……这话你跟我说干嘛?” 牧南屿穿着拖鞋踩下地,一个踉跄后避开了白景潭扶他的手。 嘴和脑子似乎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嗓音发起了颤。 “我已经好多了,不用扶我。” 时间太晚,他们也就没有跟牧文俊打招呼,出了小区打上车。 “师傅,去南阳大学东校门。” 秋季凉爽的夜风透过车窗,顿时让牧南屿混沌的脑袋清醒了少许。 白景潭坐得离他很近,凤眸阖着,呼吸轻缓,似乎在小憩。 纤密的眼睫在眼下落出细碎的阴影,在一轮轮光影的交替中,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浅橘色光晕。 牧南屿侧着脸注视了他几刻,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白景潭今晚喝下去的白酒并不比他少。 这人看着酒量再不错,三杯白的下肚,身体应当也是不大舒服的。 啧。 还是这副喜欢逞强的脾气。 他思忖一下,把车窗关上了,刚把手放回膝盖,忽地被人轻轻圈住了手背。 对方的掌心温热干燥,握了片刻后,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的皮肤。 “白景潭?”牧南屿手一紧,犹豫一下还是没有抽回手,耐着性子问,“你怎么了?” 身边的人扭过头,狭长的眸子挽着一泓薄光,琥珀色淡得几乎透明,却深不见底。 在深夜泛哑的嗓音低沉到几乎无声。 “……没什么。” 没什么你握我手干嘛?! 牧南屿瞥见了他颈侧透出的一片薄红,再凝眸盯了他几眼,那张玉色清冷的俊脸从眼神到唇角的弧度,都是随性慵懒的。 他顿时了然。 “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酒劲上来了?” 白景潭低低哼笑了一声,手指穿过牧南屿的指缝,再轻轻一扯,两人的距离顿时拉得亲密无间。 “三杯白酒而已……以前一瓶我都喝过。” 嚯,看起来还醉得不轻,已经开始吹牛了。 “一瓶?你倒是跟我说说,你什么时候喝的一瓶?” “去年,高三,我爸妈的忌日。牧叔叔给了我两瓶酒去祭奠我爸妈,一瓶我倒在墓前,另一瓶就自己喝了。” 牧南屿愣了一下。 “你自己喝了?然后呢?你怎么回家的?” “就这么走回来的。” 白景潭垂眸把玩着牧南屿的手指,或许是沉浸在牧南屿口中那个“酒劲上来了”的人设中,他动作得毫无顾忌,几乎像在耍流氓。 “那次我就没有醉,只是回来以后发烧了两天——所以今天,我清醒得很。” 出租车拐了个急转弯,上了高架桥。 “发烧了两天……”牧南屿小声嘀咕了一句,抬手碰了碰白景潭的额头,“我看看,现在是不是也烧糊涂了。” “烧糊涂了,你扛我回寝室吗?” 牧南屿对比着自己的体温。 “扛。” “扛不动呢?” “就你这小身板,我怎么可能扛不动?” 白景潭哑声又问了一遍。 “扛不动呢?” “扛不动,我背你,抱你,拖都把你拖回寝室,反正不可能把你扔在路边上!” 车在校门口停下。 手机屏上的时间指向了深夜十一点。 “走,我们下车。” 校门早已经合上了,空旷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散落的几片枯叶,在秋风的裹挟下盘旋打转。 跳下车,牧南屿才发觉自己的脑子并没有自己想得那么清醒,眼前忽地一黑,头重脚轻的感觉让他险些一个踉跄栽倒,他赶紧扶住了车门。 瞧自己这状态,别说把白景潭扛回去,他自己都不一定能顺顺当当走回寝室。 “……我觉得,要不,我们俩在大街上一起凑活一夜?或者,叫关方过来把我们俩一起拖回去?” 白景潭走到他身边,步伐沉稳。 “拖回去?” 他半蹲下身。 “我可舍不得……上来。” 牧南屿一跃上了他的脊背,膝弯顿时被人稳稳接住。 “关上车门,你小白哥哥背你回去。” “去你丫的。” 牧南屿关上了车门,伏在白景潭肩头,对方走得很缓很稳,肩口到脊梁都是滚烫的,从他的角度看,可以清晰地看到白景潭线条优越的侧颜。 “你是谁哥哥……别乱认亲戚。” 白景潭没有出言反驳。 寝室楼的灯全熄灭了,只剩下路边微弱的路灯光线,把深黑色的路面映照成了浅灰色,再随着两个人的影子渐长渐短。 “小屿。” “昂。” 牧南屿等了片刻,没有等到下文,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怎么了,又是只想想叫叫我?” “小屿,我其实从来没有想过要做你的小白哥哥。” 所谓的“哥哥”,不过是我带着私心,接近你的托词。 夜风很凉,额前的碎发渐渐迷了眼睛,但胸口紧贴着的脊背宽阔温热,让牧南屿整个人都是火烫的,掌心几乎冒出了汗。 已经几乎被遗忘在心底的参天巨木忽然长出了新的枝桠,随着他们交融在一起的喘气声,一下下摇曳着碰撞着胸口。 仿佛有什么话要呼之欲出。 口袋里放着的手机忽然“嗡”的一声。 牧南屿喉结滚动了一下,拿起来看。 【关方:屿哥屿哥,你们回来得也太晚了,我已经提早帮你们在宿管那签到了。宿管今天没查房,你俩就别回来了,小心露馅。】 白景潭就着牧南屿递过来的手机看完了。 “嗯,那我们去看猫吧……在那儿凑活一晚。” 校史博物馆旧址,宽广的草坪依旧茂盛,只是蝉鸣声轻了,猫咪都已经熟睡,就卧在雕像旁,尾尖轻晃着,像即将漂浮的蒲公英。 “这里背风,不容易着凉,你还醉着,先睡觉吧。” 白景潭寻了一处地方,半蹲下身子想要将人放下,刚松开手,却发觉牧南屿将他的脖颈搂得更紧了。 “你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呢,白景潭。” 牧南屿趴伏在白景潭肩口,唇几乎贴上他颈侧的红痣。 “你说你不想做我的小白哥哥,然后呢?” 白景潭微微侧过脸,盯着牧南屿近在咫尺的玫色唇瓣。 “然后……小屿,你知不知道,喝醉酒的人说的话,是没有办法当做法律凭证的。” 牧南屿笑了一声:“你又没醉。” “可你醉了。” “我是醉了。” 但我现在的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 牧南屿对着白景潭削薄的唇瓣,毫无章法地亲吻了上去。 “你不想做我哥……那想做我男朋友吗?” 第74章 白景潭的唇很软很凉,散着清爽的漱口水的味道,还混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酒香。 牧南屿闭着眼亲他。 他说不清自己是哪儿来的胆子,也不知道自己这份心思是从何而起,只是年少爱慕,自打从心底破土的那一刻起,就无从收敛了。 夜风静谧无声。 被他亲着的人,蓦地回吻住了他。 白景潭吻得很温柔,以至于当他阖着眼意识到自己已经是在被动承受的时候,都生不出一丝反压的心思来。 能呼吸进去的空气越来越少,鼻间尽是交融的温热的吐息,当他头晕目眩地分开时,身体已经被人轻轻放下,倚在了雕塑旁。 他刚感觉到一丝夜风的凉意,整个人就被拢入了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 对方的指节穿插在他的发间,捻揉着发的末端,薄茧蹭过头皮,酥麻的痒意一直刺激得他四肢微微战栗。 “小屿这算是……恃酒乱来吗?” 方才是他贴着白景潭的耳根说话,现下被人反客为主,甚至还被得寸进尺了。 白景潭咬着牧南屿绯红的耳根。 嗓音低哑,吐字很缓,像是在问牧南屿,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我先问的,你先回答我。” 牧南屿下颌抵着白景潭的肩,眼睫轻颤着补了一句。 “反正我醉了……你没醉,你先回答我。” “我想做你的男朋友……想了很久。” “多久?” 白景潭垂下眼,扫视着怀里的人泛着酡红色的脸颊,没忍住,探手轻轻捏了一下。 “久到……说出来你会骂我是个变态。” 牧南屿“嗤”地笑了出来,手腕一用力,忽然轻轻推开了他。 “你之前说,喝醉酒的人说的话是没有办法当做法律凭证的,那如果我说我刚才就是在恃酒乱来,你怎么办?” “你想听实话吗?” 牧南屿本就是想逗逗他,闻言不住点头。 “当然。” 半蹲在他身前的人沉默了一阵,撑着地站起来,缓缓地往后退了几步。 牧南屿怔愣的目光从他的脚尖一路上移到他的脸,触到那双清明的,理智到有些残忍的浅色凤眸后,心口猛地抽搐了一下。 痛感渐渐蔓延开来。 白景潭的失控似乎只停留在刚刚那个虔诚的吻上。 他的嗓音很平静,只在细末处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破碎。 “那我就当今天晚上什么也没发生过。” 酒精让牧南屿的感官变得有些迟钝,往日里他一定能很快地反应过来白景潭的异样。 但此刻,他只是定定地看了白景潭几刻,混蛋似的打了个哈欠,继续笑嘻嘻地玩笑。 “还当我哥?” “……当。直到你找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结婚生子,祝你们幸福。” 第二天一早,牧南屿起来的时候,愣愣地环视了一圈周围带着霜露的草地。 再看了一眼自己身下垫着的外套。 按了按醉酒后酸痛的眉心后,“啪啪”抽了自己两巴掌。 草。 牧南屿你脑子是不是被雷劈了?! 你昨晚亲了白景潭,跟人家表白了,人家也表白你了,本来应该开开心心亲亲抱抱确认情侣关系,结果你他妈说了什么混蛋话?! 什么“恃酒乱来”,什么“还当我哥”。 火遍b站的那个吴签都没你渣男! “白景潭!” 他拽起外套起身,环视了一圈儿都没找到人。 连书包都没了。 牧南屿手足无措地在原地呆愣了几刻,才想起来裤兜里还放了手机。 【白景潭:我早上八点有课,先走了。书包帮你拎回寝室了,有事微信联系。】 他看了一眼告急的手机电量,还没来得及打字回复,省队教练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喂,牧南屿?你现在在哪儿呢?看看时间,几点了?放你去京市几天,回来你就敢逃训练了,比赛还想不想拿名次了?!” “……对不起,教练,我马上回来。” 【白景潭,我省队训练走不开,中午食堂见。】 早上八点整,通用的思想政治课,几个不同专业的学生混在一起上。 关方瞥了身边默不作声狂记笔记的白大学霸几眼,终于忍不住用手肘拱了拱他。 “潭哥……屿哥人呢?你咋过来了一句话也不说?你俩昨晚不是说一起回家吗,没在一起?” “在一起。” 只不过,是他满心欢喜,一厢情愿的以为在一起了。 关方等了几刻没等到下文,恨不得撬开这个锯嘴葫芦。 “那屿哥人呢?!” “他没事,去训练了。我一直等到七点四十才走来教室。” “哦……” 关方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冷不丁撞见白景潭薄唇紧压的弧度,又问。 “潭哥……你和屿哥没闹矛盾吧?都是兄弟,有什么事情说开了就好了,以前你俩不都是很快就和好的吗?” 白景潭喉结滚动一下,指尖转着的笔“pia”一下砸在了书桌上。 “谁跟他是兄弟。” 关方觉得404要完。 连潭哥都放了这样的狠话,那屿哥现在得气成了什么鬼样?! 怕不是正在游泳馆磨刀霍霍,准备深夜就跟白景潭来个血溅三尺。 为了404的和平友爱团结互助,关方安慰地拍了拍白景潭的肩,赶紧从课桌洞里摸出手机。 【关方:卧槽啊屿哥,你和潭哥吵架了?!潭哥现在坐我边上,脸黑得跟阎王一样,分分钟挥镰刀索命啊!】 【关方:屿哥屿哥,你俩到底怎么了,你快告诉我啊,兄弟之间闹成这样何必呢?!】 牧南屿刚游完一轮,拿过硬的成绩堵住了教练喋喋不休的唠叨。 趴在泳池边看了一眼防水袋里的手机。 正暗自恼火于自己昨夜这张破嘴,好好的爱情非要扯成兄弟情,看见白景潭一句没回,关方发来的什么“兄弟之间”,想也不想地发过去一条语音。 “谁跟你说我和白景潭是兄弟了?!” 关方一个手抖,转文字按成了外放。 男生清亮恼怒的嗓音顿时打断了讲台上老师的讲课声,在全教室3D环绕。 草! 关方眼前一黑。 我要不换个星球生活吧。 再一看身侧的白景潭紧绷到煞白的脸。 草。 我是404寝室的千古罪人。 第75章 “老师,我身体不舒服,去一趟医务室。” 关方看着白景潭拎包夺门而出,一咬牙:“老师,我,我,我去写检讨,检讨自己上课玩手机!” 说完小跑着追了出去。 “潭哥,潭哥!你去哪儿啊,你身体没事吧?屿哥他真不是那个意思,他肯定没真想和你吵架,他——” 白景潭脚步一顿,侧过脸,琥珀色的眼眸覆雪冻霜,含着一丝自嘲的笑意。 “他知道了我是个同性恋。” 关方愣了一下。 下一瞬,白景潭的嗓音已经修补完裂痕,很镇静地:“我没有不舒服,我现在去游泳馆找他,你不用跟来。” 牧南屿烦躁地关掉了手机。 跟教练打了个申请,独自一人去了深水区,憋着一股劲游了几个来回,心口还是堵得慌。 他想去找白景潭把话说清楚。 好好地跟他道个歉。 珍重地跟他说,我是真的想你做我的男朋友。 但是这些目前也就仅限于想想。 离上午训练结束还有两、三个小时,教练是绝对不会现在就放他走的。 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昨天那些混蛋话说完,把白景潭伤成了什么样。 游泳馆的深水区足有两米深,只供给专业的运动员练跳水用,池水也比浅水的池子要凉。 牧南屿叹了口气,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的脑袋沉入了水底。 冰凉的池水很快漫过他的发顶,骤然将胀得发热的脑袋冷却下来。 暂时无法呼吸的窒息感和眼前仿佛漫无边际的幽蓝色波浪,让牧南屿跳得慌乱无措的心暂时得到了一丝的放松。 直到耳边传来模糊的脚步声,牧南屿略一抬眼,透过泛着波澜的水纹,看见不远处有个人影正朝着泳池边冲过来。 步伐很快,几乎眨眼就从门口到了池边。 白景潭站在泳池边上,眼前五十平方米的泳池深得让他有些目眩。 清澈的池水到底下便是深邃的蓝色,水波声清晰地响在耳畔,湿凉的水汽侵着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 无不提醒着他十年前那场暴雨中翻着惊涛,沉着它父母尸骨的冰冷江水。 白景潭的目光急切地扫过池面,看到了泳池中央漂浮着的一蓬海藻般柔软墨黑的短发。 沉在池水中的人很安静地没有动作,水面连一丝气泡也没有,立时将白景潭的心脏揪起来,几乎捏成了碎片。 “……小屿!” 一声哑得几乎听不出字音的喊声,牧南屿刚反应过来池边站着的那个傻愣愣的人是白景潭,就听见了一声水花溅起的闷响。 视线中多了一团水雾,水雾里的人毫无章法地扑腾着四肢,但是竟然奇迹般地在向他的方向游动。 白景潭一定是疯了。 两米深的池水,他一个连游泳都不会的人就这么跳进来不是找死吗?! 牧南屿一句脏话堵在喉咙口,一个猛扎出了水面呼吸了一口空气,然后迅速朝着白景潭的方向游去。 冰冷的池水无孔不入地朝着鼻腔和口中灌来,白景潭竭力睁着眼,眼瞳被池水刺激着疼得只想合上。 他发狠地咬了舌尖,血腥气立即随着强烈的痛感蔓延在口中,整个人热得几乎烧起来,直将脑海也烧得一片空白。 说不清是哪来的一股气,催着他朝着池中央游去。 似乎是近了,近得能抓住牧南屿的手…… 牧南屿一把揪住了白景潭的衣领,将人拎出了水面。 眼前的人一头短发湿漉漉地往下淌着水,玉色的脸被池水浸染得苍白,眼瞳充血,连唇都比他眼里的血丝色浅。 “白景潭!我草你是不是疯了?!你自己游泳什么水平你心里没数啊,这么深的水你也敢往下跳!” 白景潭咳出几口水,抬手握住了牧南屿的手腕。 “你是不是有病?!如果不是我在这儿你就淹死了你知道吗?!” 牧南屿气不打一处来,拎着人很快游到了池边,一下把人按到池壁上。 再拽过他的手,帮着他握住了身边的梯子栏杆。 “……小屿。” 牧南屿一嗓子吼回去。 “小什么屿?!我告诉你白景潭,你今天不把话给我说清楚,我就告诉我舅舅,说你跳水寻死,你信不信?!” 白景潭低低喘了一口气,微垂下脸,突兀的喉结滚动一下,哑声说:“我以为你——沉在水底是出意外了。” “我没想寻死,小屿。” 牧南屿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 “我出什么意外,我可是职业运动员——”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搂着腰一个转身,脊背贴到池壁,他和白景潭的位置瞬间互换。 对方骨节分明的手按在了他身边的池壁上,将他整个人禁锢在了一方狭窄又宽阔的怀抱里。 白景潭俊美的面容近在咫尺,眸光深邃得摄人心魄。 “我不管你是什么……我爸妈也会游泳,十年前他们不一样葬身在江里。” 牧南屿没了话。 “如果你也出了什么意外,你让我怎么办?” “小屿,我承受不起了,我承受不起了……” “那你也不该这么冲动地自己跳下来,隔壁就有我的教练,我的队友——” 牧南屿深吸了一口气,嗓音还是忍不住软了下来,伸手抱住了白景潭的脊背。 “一样的,你出了什么意外的话,我也承受不起。” 一个湿冷的吻落在他的耳侧,吻得很克制,又很放肆,几乎像在赌。 “小屿,你现在没有醉酒……你不能再像昨晚一样乱说话了,你知道吗?” 牧南屿阖上眼。 “……我昨晚是乱说话了,但乱说的不是那句‘你想做我男朋友吗’,是我后面说的那些混蛋话,我本来只是想表白之后逗逗你,谁知道——” 后颈骤然被人扣住,牧南屿被迫仰起脸,旋即是一个很重的吻落在他的唇上。 淡淡的血腥气在两人口中交错开来。 他们亲吻得肆意而爱恋。 像是想弥补昨夜。 又像是想弥补错过的那么多年。 终于分开的时候,饶是牧南屿的肺活量都有些喘气,他伏在白景潭肩口,注视着底下幽蓝色的池水,轻轻开口。 “……白景潭。” “嗯。” “我们……” 白景潭拥着他的手收得很紧。 “小屿,谢谢你从水底下捞起我,今天是,过去也是……谢谢你,我的……男朋友。” 第76章 “牧南屿!出什么事情了,怎么在泳池里吵吵嚷嚷,这人是谁啊?” 牧南屿刚才吼的那两声嗓门很大,很快便把教练招来了。 “教练,没什么事情……这是我哥,来看我训练的,脚一滑落水了。” 牧南屿迅速地跟白景潭拉开了距离,掩饰地抿了一下艳色的唇。 教练不疑有他:“哦,是这样……以后叫你哥小心一点,赶紧上来吧。你也别在深水区了,一会儿再去测一组一百米成绩,然后吃午饭去吧。” 牧南屿目送着教练离开,刚松下一口气,掌心就被人轻轻捏了一下,白景潭沾着水珠的凤眸玩味含笑,尾音拖得很长。 “你哥——?” “……难不成我跟教练说,你是我男朋友?公费谈恋爱,我教练非得训死我不可。” 牧南屿解释完,又被白景潭幽凉如水的眼神盯得有些心软,补充了一句。 “而且……你没看好多电视剧里小情侣都称呼自己男朋友叫‘哥哥’吗?这是一种……情调,你懂不懂?!” “好,情调。” 对方微糙的指腹在牧南屿的唇瓣上轻轻擦了一下,他脸颊一热,听到白景潭续说。 “这可是小屿自己说的……要记好了。” 中午十一点半,关方焦急地等在了食堂门口。 他发给牧南屿询问状况的微信对方一条都没回,如果不是新生八卦群这一天都风平浪静,他几乎都要怀疑这俩人是不是已经在游泳馆大打出手了。 【关方:屿哥,屿哥,屿哥,求你了,回条消息吧,你跟潭哥究竟怎么样了?!】 【关方:猛男爆哭.jpg】 照例是没有任何回音。 关方叹了口气,再一想白景潭早上走之前留的那句“我是个同性恋”,更是一个头两个大。 合着还可能是情感纠纷。 潭哥看着挺直的啊。 那屿哥就更直了。 这这这—— 远处的人群里冲出了两辆共享单车。 随之而来的是几个女生低低的惊呼。 关方定睛看去。 他心中要么大打出手,要么老死不相往来的两个男生并排骑着车,墨发被风舞得张扬,衣摆微拂,勾勒出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独有的纤瘦又宽阔的肩膀。 两人相视一望,竟然都在笑。 嗯?! 单车风驰电掣地在人群中七弯八拐了几趟后,在他面前一个急刹车停下。 牧南屿扫了一眼站在原地呆若木鸡的关方,疑惑地一拧眉:“走啊,愣着干什么,吃饭去啊!” “吃,吃,吃饭……屿哥潭哥,你俩?” 白景潭手里捏着眼镜架,没有镜片遮挡的狭长凤眸形状锋利,眼底的神色却是温和的。 隐隐还有些春风得意。 “我俩怎么?” 刚刚在泳池里,他的眼镜砸在池壁上刮掉了一点儿漆,螺丝也有点松,下午得去眼镜店修一下。 “你,你俩……” 你俩早上不还都放狠话说“不是兄弟”吗?!现在这才过了几个小时就开始“哥俩好”了?! 关方觉得自己一颗老妈子的心算是白操了,无奈地叹气。 “行行行,好好好,知道你俩是好兄弟。唉,早知道你们自己能和解,我还瞎操什么心。” 白景潭自然地拉过牧南屿的手,走在关方身后,温声纠正。 “我们不是好兄弟。” 关方刚要跳脚。 “我们在谈恋爱。” 关方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猛地扭过头,撞见了两人紧握着的手。 黏黏糊糊,腻腻歪歪,比学校里走在一起的男女生小情侣还过分。 “谈……谈什么?你俩在一起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关方话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嗓门着实有点大,好在食堂里人声嘈杂,没有什么人注意到这边。 他赶紧压低了嗓音,难以置信地又问了一遍。 “嗯,我们在一起了,就是刚才在游泳馆的时候。” “这这这……这是真的吗屿哥,你俩不会合起伙来整我吧,这不是真心话大冒险吧?” 牧南屿紧挨着白景潭的肩,牵着的手晃啊晃的,闻言一撇嘴,懒洋洋地甩下一句。 “咋,不信?那我们现在亲个嘴给你看看?” “不不不不不不——我信,我信,我的老天啊,这事你俩除了我,没有告诉别人吧?” “没呢,我们又不蠢。两个人的事情广而告之的干嘛,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不歧视同性恋,何必平白给自己添堵。” 这话倒是说得挺通透的。 白景潭抬手轻轻揉了一下牧南屿的发顶,附和地轻轻“嗯”了一声。 直到打完饭菜,端着盘子坐到了位置上,关方才勉强消化掉他最好的两个朋友在一起了的这个事实。 更要命的,这俩人还住一个寝室,还是上下铺。 他倒是不会出去乱说,但是—— “屿哥潭哥,你俩想过没有,万一咱们寝室那个吴剑,他看出你们不对劲,说出去了怎么办?” 白景潭利索地给牧南屿夹着剥好的虾,闻言一掀眼皮,嗓音很淡。 “那就说。我们一不偷,二不抢,三不违法,四不败坏公序良俗,说就说吧。” “可你们刚刚不还说……这事没必要广而告之的吗?” 牧南屿忙着吃虾,没空搭话,满意地听着白景潭不疾不徐地答。 “不广而告之,是我们自己不会刻意去说去表现什么,但是这不意味着我们要隐瞒这件事情。” “谈恋爱这事儿又不是在高中,我们也不是什么娱乐圈明星恋情不能曝光,难不成为了不让别人在背后议论,就处处遮掩?” “一点风言风语都怕,还谈什么恋爱。” 关方比了个大拇指。 “成,你俩想好了就好!哎,刚刚一时没缓过来,现在补一句,恭喜我的两个好兄弟喜结良缘!你们自己说吧,什么时候请吃饭?” “再过一周小屿要参加游泳竞赛,这几天恐怕没有什么时间,等他比完赛那天我们就去吃大餐。” “好!” 两碟子虾被牧南屿一个人吃了个干净,他舒心地眯着眸子,咂吧着酱汁的味道,再一看白景潭手边堆起的一堆虾壳。 有男朋友就是爽啊! “还想吃吗?我再去买一份。” “不用了,我已经吃撑了——对了,昨晚我们没回寝室,那个吴剑他到底有没有听话把自己的垃圾倒了?” 关方脸一垮。 “快别提了,他说‘这么脏的东西我在家都是让保姆倒的,你帮我倒一下怎么了,这么点小事非要计较,真是小心眼’。他原话就是这样。” “草。” 牧南屿用筷子把虾壳都扫到自己的盘子里,顺带帮白景潭也倒了垃圾。 “他现在在寝室吗?” “肯定在,他嫌食堂饭菜差,都是点外卖的。” “行。”牧南屿挑了挑眉,哼笑一声,“他小心眼的屿哥现在就去教他做人。” 第77章 寝室门打开,一股长时间没有通风的厕所味混合着外卖的饭菜香气扑面而来,牧南屿呛地连咳几声,被白景潭用袖子捂住了口鼻。 昨天还称得上干净整洁的寝室现如今桌上堆了三个外卖袋子,窗帘拉着,没开灯,昏昏沉沉的,说是医院的停尸房都不为过。 牧南屿眼皮一跳,面色不善地看向坐在位置上吃着外卖的男生。 “吴剑?” 那人瞥了他一眼,继续切着牛排往嘴里塞,没有应声。 稍长的头发扎成了狼尾,染了个白毛,脸还算俊朗,加上身上一堆动辄几千的名牌,看着很有点日系少年的感觉。 很可惜,那双眼睛斜着眼看人,一副没多大兴趣理睬他们的模样。 牧南屿哼笑了一声,唇抿了抿,下压的弧度有些明显。 他走过去开了灯,扫了一眼吴剑座位底下垃圾已经漫出来的垃圾桶和旁边散落的几个纸团、包装纸。 “吴同学,请你把自己的垃圾倒了。这些外卖都放隔夜了,你不嫌臭吗?” 大概是习惯了之前关方次次说完都会帮他倒垃圾,吴剑没理会牧南屿的话,含糊地笑了一下。 “我自己的东西,关你什么事情啊?这是我的位置,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嫌臭你自己倒呗——土包子。” 牧南屿默念了一下“不准打架斗殴”的校规,活动着手腕,嗓音沉了几度。 “这是寝室,不是你家。” “怎么,你想动手啊?”吴剑停了手里的筷子,“哦——我知道你,你不就是那个练游泳的体育生吗?靠体育加分才进南阳大学的垃圾,管的着我吗?” “你看我管不管得着。” 牧南屿冷笑一声,一脚踹上了垃圾桶。 可怜的塑料桶转了几个圈,一下朝着吴剑的脚上倾去,屯了不知道多久已经开始发臭的垃圾顿时把他那双名牌球鞋淹没了。 吴剑的脸刹那铁青。 “你他妈的是不是想死?这双鞋你知道多少钱吗?卖了你你都赔不起!你现在就给我道歉,把鞋子给我擦干净,不然的话我就告到宿管那里,给你记处分!” “哟,小学生啊,有点事就告老师?你断奶了吗?” 吴剑几脚踢开了垃圾,看着自己桌下堆满的脏东西,太阳穴处的青筋虫蚁般抖动。 “你不道歉是吧?你信不信我给我家里打个电话,就能让你退学!你他妈的以为自己是谁呢?体育生打架很厉害?老子今天就教训教训你——” 吴剑挥起的一拳抡了个空,牧南屿还没还手,就被白景潭扯着手腕拽到了身后。 “你他妈的又是哪个傻逼?!” 吴剑扑了个空,不信邪地又去揪白景潭的衣领,还没碰到他的衣领,就被人一勾腿踢在小腹上,登时疼得嚎了一声,捂着肚子连退了几步。 白景潭冷眼看着他。 “你刚刚不是说,牧南屿是靠体育加分才进得南阳大学吗?” “难道不是——” “那你自己就是考进来的?国际学院,大专的分数就能进来,你家里花了多少钱给你买的名额?” 吴剑一向以名牌大学学生的身份自傲,闻言立即恼羞成怒。 “你他妈少污蔑人,你是哪个傻叉,你那么牛逼怎么不去清华北大,搁这装什么呢——” “他这个傻叉,高考725分,这届本科生全校最高分,上清北也绰绰有余只是他不想去。” 吴剑愣了一下。 他勉强缓过小腹上的疼痛,踉跄着站起来,瞧着眼前高高瘦瘦的两个男生,眼珠子一转。 “我管你是谁?!成绩好了不起?成绩好就可以打同学了?我现在就去宿管那告状,处分你们一个都少不了!” 他说着说着,有了点自信,嚣张地指着白景潭。 “除非你们现在向我求饶,喊我两声‘爸爸’,再让我打两拳,我就考虑不去告发你们,怎么样?!” 牧南屿刚被白景潭揉着手揉得消下去一点的火气“噌”地又窜上来了。 “求饶?你也配——” “小屿。” 白景潭侧过脸安抚地勾唇笑了一下,再朝躲在卫生间悄悄录像的关方使了个眼色。 “吴同学,你知道什么叫侵犯名誉权,什么叫正当防卫吗?” “你少跟我扯这些乱七八糟的,你不听我的是吧,到时候你别哭,放我走,我现在就去告发你们殴打同学——” “行啊,你现在就去。” 白景潭接过关方递过来的手机,指着录像里吴剑骂人那段。 “你看好了,你这是在辱骂同学,这叫侵犯名誉权。” 调了一下进度条,倒了吴剑动手那里。 “你再看这里,你先动手,所以我这是正当防卫。” 白景潭侧过身,让出了一条路,随意把玩着手里的手机,俊美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无辜又冰冷的笑。 “去吧,尽管去宿管那里告,我看看是我们被记处分,还是你被开除。” 五分钟后,吴剑敢怒不敢言地弯腰拿着扫把打扫着地上的垃圾。 牧南屿翘着退搁在桌上,懒洋洋地指点。 “看到没,那里!那里还有个纸团——我听关方说你不是挺爱惜你那些破衣服的吗?怎么自己位置打扫干净那么难?” 吴剑瞪眼。 “我——我那衣服都几千上万,你买得起吗?!” 白景潭坐在牧南屿身侧,拿指节轻轻敲了两下桌面,嗓音清冷低沉。 “哦?” 吴剑嗓音一梗,低下头继续打扫卫生去了。 “把垃圾倒进垃圾桶,然后套个新的垃圾袋,那边倒翻的饮料你用扫把能扫干净啊?拖把在卫生间,自己去拿。” “以后再让我看见你不把自己那块地方打扫干净,这录像我立马就给宿管,你自己看着办!” 牧南屿监督着他把寝室弄干净了,长舒一口气,开了空调,随口跟白景潭抱怨道。 “我困了,先睡会觉,下午还有游泳训练……” 白景潭低低“嗯”了一声。 牧南屿洗了个澡,爬上床还没躺下,就见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掀起了床帘,白景潭坐了上来。 牧南屿:“?!” 他压低了嗓音:“你干嘛……” “小屿,你不是说你的被套破了个洞,在哪儿,我看看。” 被套? 破洞? “我什么时候说……” 身子被人轻轻一拥,牧南屿微红了耳尖了然地闭了嘴,回抱住白景潭。 “哦,是破了,你帮我看看能不能补吧。” 第78章 床帘把略显狭窄的铁架床笼罩出一方昏暗静谧的阴影。 牧南屿搂着白景潭的背,能摸到他微凸的肩胛骨,下颌枕在对方肩口,目光不知怎么的,就落到了一片凌乱的床尾。 他一向很糙,不是白景潭那样喜欢把东西都规整放干净的人,床尾堆了几件没叠的衣服,还有充电线和耳机线纠缠在一起。 心里“咯噔”了一下,牧南屿头一次有种想冲过去把东西藏好的念头。 “白景潭……”他有点不好意思,低低用气声说,“其实我平时挺爱干净的,不乱放东西。”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白景潭一挑眉,抚了一下男生湿软的还带着水汽的头发,瞥了一眼身边摊开的一床被子,轻轻笑了一下。 模仿着牧南屿的样子,略一低头,唇贴上他耳垂,低低哑哑的气音。 “是挺爱干净的……身上很香,有一股奶味儿。” 由于受电视广告的影响,牧南屿长到这么大了,一直坚持用婴幼儿沐浴露。 他其实挺得意自己的皮肤好,但是这话从白景潭嘴里说出来,莫名就多了些旖旎的味道,哄得他脸颊热起来。 嗅觉似乎也因为这句话陡然敏锐起来,他吸了一口气,闻到了白景潭衣料上淡淡的薄荷味道。 寡淡的带了点冷涩,同他这个人一样。 但是两股味道混合起来的时候,清爽温良,十分合宜。 “白景潭。” “嗯?” “你下午有课吗?” “没有,我来游泳馆看你训练。” 牧南屿小小地打了个哈欠,纤密的睫毛微卷,因为困顿眨巴得很慢。 “别耽误你功课……” 白景潭吻了他的眉心,修长的手捧着他的脸颊,吻中溢出几声很哑的笑。 “不耽误……男朋友陪着我,做题还快一些。” 牧南屿躺进了被窝,白景潭没急着从床上退出,轻轻地帮他掖好被角,又转过身,悉悉索索地把那几件没叠好的衣服整好,缠着的耳机线解开。 牧南屿没忍住,小声解释:“其实我平时真的有好好放东西——” “嗯。” 白景潭拍着他的背。 “你就是邋里邋遢的,我也喜欢。” 白景潭撩开床帘站起身,正对上关方揶揄的眼神。 【关方:潭哥,你和屿哥在里面说啥悄悄话呢?】 【白景潭:你抬头。】 关方抬头,被寝室里开得明亮的灯晃了下眼,他看了几刻,没看出一点花样来,疑惑地继续打字。 【关方:?】 【白景潭:这灯亮么?你跟它一样。】 关方和吴剑下午都有课,提早半个小时就出门了。 彼时牧南屿刚被白景潭一嗓子叫醒,正揉着眼睛迷迷瞪瞪地盯着上铺床板看。 床帘再次被撩起来,只是这一回没有再放下,俊美的小白脸坐到了他身侧,俯下身子,连人带被子地把他抱着坐了起来。 “困吗?” “……困。”牧南屿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其实早上就困的。” 他试着挣扎了两下,还是没能挣脱被子的温暖,眯着眼睛往白景潭怀里一倒,被人稳稳当当地接住。 “太困了……下午还要训练,晚上还要刷英语四级,这日子就不是人过的。” “晚上不刷题了,给你补觉。” 牧南屿一个激灵:“真的?!” “真的。” 白景潭一手搂着软骨病似的倚在他怀里的男生,一手轻轻往下扯着被子。 长臂一舒,捞了一件叠在床尾的T恤。 “乖,小屿,起来了。” “……再一分钟?” “不行,再一分钟你就要迟到了。早起一分钟和被教练罚多游两圈,这笔账你算算?” 牧南屿轻哼一声:“三十秒。” “我给你两个选项,要么你在这里睡着,我帮你换衣服,要么自己起来,我去给你整东西。” 换衣服。 这可不行! 以前他们是兄弟,男生赤个上身再正常不过。 但是现在他们是情侣,这种事情就应该……应该循序渐进! “我自己起来!” 白景潭看着怀里骤然支楞起来的人,眸底掠过一丝轻笑,松了手,刚转过身,又听背后的小朋友嘀嘀咕咕地说。 “白景潭……你得守男德,不能随便给男孩子换衣服的。” “你哪儿我没看过?” 牧南屿耳廓瞬间红成了虾。 他俩吧,小时候一个澡堂子里都待过,自然是哪儿都看过。 但是—— “小时候的事情怎么作数?!那我小时候还说过以后不想再看见你,你现在不还是在我眼前晃啊晃的。” 晃着晃着,就成了男朋友了。 以后估摸着还得晃个几十年。 “好,我守男德。以后不去澡堂子洗澡,不在别的男生面前晃,当然也不会给人家换衣服。” 牧南屿抬眼看他。 白景潭长了一张很冷很正的脸,眉骨深,瞳色浅淡,下颌尖削,线条也是锋利的,若是不带笑的时候,自然而然给人一种清冷的疏离感。 但是在他身边的时候,这人眼角眉梢好像总是含笑的。 表情虽然仍旧寡淡,但是眼尾的阴影,唇的弧度,瞳底的温度,处处都似融雪破冰,带着毫无保留的温柔纵容。 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小屿还有什么要我守的男德,都可以说。” 眼前的人垂着眸子,神情很温良,莫名叫人联想到一只乖顺的大狗。 牧南屿一边拉下床帘换衣服,一边认认真真地思索。 “其实去澡堂子洗澡,在别的男生面前晃……这都没什么。” 他难不成能把白景潭锁在自己眼前,让他只能看自己? 那这就不是让人守男德,这简直是关囚犯。 “但是!像换衣服这种事情……绝对不行!” “你也不能和别的男生很……暧昧地抱抱,不能随便跟人家聊骚,不能夜不归宿,不能不接我电话不回我消息……” 牧南屿一口气报了一串,觉得差不多了,又补了一句。 “当然,我也一样守男德。” 空气静了一瞬。 “小屿,你换好衣服了吗?” “换好了。” 床帘拉开,他看见白景潭朝他伸展着手臂。 “那麻烦小屿老师给我示范一下,什么叫很暧昧的抱抱,什么叫聊骚,什么叫夜不归宿……” 他拥住了他,继而是一个深吻,缱绻绵长,简直不守男德到了极致。 终于分开的时候,低沉的字音敲击在了牧南屿耳侧。 “请小屿老师放心,十几年来我都守得很好……以后也只会在你一个人身上破例。” 第79章 一周的时间一晃而过,游泳竞赛前夕,牧南屿从教练那里拿了参赛证。 “牧南屿,你真的不打算随队坐车过去参赛?” 牧南屿跑了两步,把玩着手里的参赛证,扭头答。 “不了,教练,有人送我去——我肯定不会迟到的,您放心吧!” “有人送你去?”教练抬头朝着观众席怒了努嘴,“你哥送你?” 牧南屿“嘿嘿”笑了两声,仰头看着白景潭把腿上摊着的笔记本合上塞进包里,随手一提便把包单肩甩在了身后。 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后,白景潭走下观众席,嗓音高了一些:“是,我送小屿去。” “挺好挺好,我听说了,你俩不是亲兄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是吧?牧南屿这臭小子能跟学霸玩在一起,沾点读书气挺好——去吧!” 白景潭走到牧南屿身侧,自然地拉过了他的手腕,两人并肩朝着换衣间走。 省队里拿到全国赛名额的人不多,大部分人都还在泳池里训练。 牧南屿不着痕迹地往后扫了一眼,果然看见陈秋怡盯向他的目光来者不善。 切。 牧南屿挑衅地一扬唇,当着陈秋怡的面握住了白景潭的掌心,十指紧扣的姿势。 看什么看,这是老子的男朋友! “怎么了?” 牧南屿一边甩着白景潭的手玩,一边哼笑道:“没什么,有人看你的眼神不对劲,看我的眼神想砍人,我宣誓一下主权,让她更酸一点。”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低语。 “秋怡姐……牧南屿一个男生,就算和白景潭关系好又能怎么样呢?你别太在意了。” 好家伙,趁他走了说他的坏话是吧? 牧南屿刚打算支楞起耳朵听,身侧的人忽然把他带到了身前,松了握着他的手,转而捂住了他的耳朵借着拐角的遮掩,低头亲了他一下。 牧南屿一愣神,又是一个偷吻落在他的眉心。 “男朋友亲你呢……专心点儿。” 低哑的嗓音落在耳边,脑子里顿时清空了所有的杂念,只剩下白景潭一个人的声音。 牧南屿阖上眸子,轻轻“唔”了一声,回应地咬了一下对方的喉结。 “怎么跟小猫似的?” “……我乐意!” 白景潭低低笑了一声:“乖猫,牙齿松开……” 他吻着牧南屿的唇,哄着人认真跟他接吻,自己却并不专心,把身后诋毁他的乖猫的话一字不落地听完了。 “哼……我当然知道,不过就是一点直男的小把戏。但是我就是看牧南屿不爽,他这种性格恶劣的傻叉凭什么跟白景潭走在一起?” “也是,又打架又逃课的,什么东西……肯定不如秋怡姐你好啊。” 白景潭狭长的凤眸敛了一道薄光,落向某处的眼神冰冷冻霜,移回至牧南屿面上时,又悄然温柔下来。 牧南屿被吻得脸红心跳,七荤八素的,只记得自己听从白景潭的话松了牙齿以后对方亲得攻城掠地,当然不会有闲心去听陈秋怡说了些什么。 他开开心心又有点脸红地抿了抿唇,掩饰性地轻咳了两声。 “哎,你怎么在这儿就亲了?万一有人路过……你怎么办?” “路过就路过……他还能不让我亲自己男朋友?” 牧南屿刚打算开口再说些什么,走廊处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他登时一个激灵,拽了一下白景潭的手臂。 “卧槽,我这乌鸦嘴,不会真的来人了吧?” “这走廊长,远着呢。”白景潭盯了他一眼,“虽说唇有点肿……但不碍事。” 远远走来的一个女生看着很眼生,个子不高,扎着双马尾,苹果脸,五官说不上好看,但是挺可爱的。 而她身后蔫头巴脑跟着的一个男生那他们可就眼熟了—— “吴剑?”牧南屿几乎以为自己接了个吻是不是脑袋发晕眼花了,“他一个国际部的来游泳馆干什么?!” 难不成是一周前那次在寝室被他们教训过,这人忍一时越想越气,今天打算来这里找他教练告状来了? “没事,先问问……录像在我们手上,他要是不服气不会等这么久的。” 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子在他们面前停下,笑容很甜地打了个招呼。 “你好,我是吴悠,省队新来的队员……你是牧南屿吧?我看过你获奖的海报了。” 牧南屿还没来得及说一句“你好”,就看见眼前长相甜美的女生扭头瞪了吴剑一眼,一抬手揪住了他的耳朵,将人扭着拎到了他们跟前。 动作虎虎生风,嗓音中气十足。 “这是我弟……我听说他在寝室惹是生非了?还没道歉?咋,爸爸在国外没人管你了是吧?!” 吴剑“哎呦呦”疼得直叫唤,一头白毛乱糟糟的,表情楚楚可怜,早没了在寝室时的臭脸。 “姐,姐,明明是他们欺负我啊……我可是你亲弟弟,我——” “家教不严,见笑了。” 吴悠显然已经教训惯了弟弟,冷笑两声。 “放屁,你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自己家房间都弄得跟狗窝似的,在寝室里还不得翻了天了。” “我都找你另一个室友问过了,你不倒垃圾,不打扫卫生,还骂人,还动手——给我道歉!不道歉我立马打电话给爸爸,让他回来给你一顿暴扣。” 吴剑一个一米八的大男人,被他姐姐揪着耳朵乖得像只鸡,唯唯诺诺。 “好好好,姐姐姐,我错了我错了,我道歉,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给我留点面子吧求求了……” 吴悠松了手,吴剑捂着耳朵朝着他们咕哝出两声。 “对不起,我错了。” 虽然声音比蚊子还轻,但总归是道歉了。 牧南屿和白景潭都是独生子女,还不曾见过这等架势,对视一眼皆忍不住一笑。 “行了,以后把自己座位的卫生弄干净就是了,那天……我俩也有错,不该还嘴动手的。” 牧南屿说完,伸手拍了拍吴剑的肩,吴剑下意识地想要躲,被他姐一瞪,又乖乖答。 “谢谢……牧同学。” 第80章 又跟吴悠聊了两句,正好他们回寝室顺路,就干脆一起走出了游泳馆的门。 “姐……我能不能自己先走?” “走什么?老实跟着。” 吴悠回头盯了自家弟弟一眼,看见牧南屿手里把玩着的参赛证,忍不住艳羡道。 “我听说省队里拿到国家赛资格的只有两个人,还有一个是大三的学姐……你是从小就练游泳的吗?” 白景潭自然地替他答:“嗯,小屿小学就开始下泳池了。” “怪不得这么厉害。” “厉害啥啊……姐,要不是你被爸爸叫去国外学习公司管理,你现在肯定也能去国家赛!” 牧南屿听到身后吴剑的嘟囔声,新奇地一挑眉。 “哟,看不出来啊,你这小子嘴巴臭性格也不咋样,但居然还挺护姐姐的,是个孝顺孩子。” “牧南屿,你——” 吴剑迫于自家姐姐的威严,敢怒不敢言,委屈巴巴地扯了一下吴悠的手腕。 “姐,你看他——” “其实我弟弟他就是家里骄纵惯了……本性不坏的。” “我爸爸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出国做生意,一年也就回来两三趟,我初高中都住校,我妈很宠着他,所以才搞成现在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样子。” “这次让他来学校寝室住,就是想他这么大了,也该懂点事交点靠谱的朋友。” “虽然有点唐突,我还是想拜托你们多照顾一下我弟弟,如果他哪里做得不好,你们尽管来找我,我教训他。” 牧南屿扫了一眼吴剑通红的脸,高高大大的男生在他姐姐后边还真的跟个小孩子似的。 他没忍住笑,“噗嗤”一声:“行,吴剑,只要你以后不再寝室里作天作地,以后屿哥罩着你。” “你是谁哥——” 白景潭勾了勾唇,慢条斯理:“潭哥也可以罩着你。” 吴剑的脸彻底红成了煮熟的螃蟹。 回到寝室,白景潭帮着牧南屿把比赛要带的东西都放好了。 吴剑坐在自己位置上安安静静,牧南屿得闲瞥了他一眼,发现这人竟然在悄悄拿餐巾纸擦桌子。 不错,浪子回头,孺子可教。 “擦桌子用餐巾纸多浪费啊,我给你洗块湿毛巾……你来看,咱们寝室擦桌子的毛巾挂在这里,就是这块蓝的,记住了吗?” 吴剑点了点头,吭哧了半天。 “那个……牧南屿,我姐刚刚给我发微信,说她明天也想去看那个游泳比赛,我寒假就考出了驾照,已经开了大半年车了,要不我明天送你们去吧?” “真的?” “……你你你别多想,我就是想送我姐,顺带送送你们哄我姐开心而已!” 牧南屿乐了:“好好好,司机师傅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明天关方也去,你的车坐的下吧?” “当然坐的下!越野车!” 第二天一早,牧南屿和白景潭一左一右把关方拖到吴剑的车门前是,关方还是瞪大了眼不停絮叨。 “真的假的,屿哥潭哥你们可不兴骗我啊,坐吴剑的车?!” “昂!都是室友,坐个车怎么了?” “可,可是我们跟他?” “化干戈为玉帛,不打不相识,别说我们跟吴剑了,你就看我和白景潭刚开学那会儿是不是水火不容,现在不都——” 牧南屿嘴一快,话到嘴边才觉得不妥。 现在不都谈恋爱了? 说出来不知道吴悠和吴剑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现在不都是好兄弟了? 说出来白景潭肯定不能轻易放过他。 于是牧南屿急中生智,挑了个折中的办法,一抬手勾住了白景潭的后颈,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你看,我和白景潭这关系,是不是很好?” 关方目瞪口呆,看一眼一头雾水的吴剑,再看一眼一脸姨母笑的吴悠,连忙堵柜门。 “哈哈哈哈哈,屿哥潭哥,你俩关系当然好咯!没人比你俩更好了——那咱们上车吧?” 白景潭垂下眸子,不着痕迹地用掌心将抱住他的人往怀里更深地扣了一下,指腹摩挲着男生腰间的***。 意有所指:“嗯,是挺好,不过还可以再加深一点。” 一辆车坐五个人,吴剑在驾驶座,关方不得已只能和小情侣挤在了后座。 早晨六点,牧南屿刚吃过早饭,晨风凉爽,吹着吹着,就让他的眼皮困得直打架。 南阳大学离市中心大概有两个小时的车程,补个觉倒也不耽搁。 只是—— 后座坐三个人本来就有点拥挤,他们一个个又都人高腿长的,牧南屿仰着头眯了一会儿,只觉得脖子酸痛,一时间竟然有点无所适从。 他连打了两个哈欠,正打算拿出手机刷会b站醒醒神,一双修长的手忽然绕过他的后颈,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轻轻一按,他的脑袋便顺理成章地枕在了白景潭的肩口。 “困了就睡一会儿,昨晚你是没睡多少时间。等快到了我叫你。” 牧南屿轻轻“嗯”了一声。 白景潭瞧着很瘦,其实该有的肌肉一点不少,肩宽腰窄,个子又比他高半个头,这样靠着还挺舒服的。 牧南屿突然对自己比白景潭矮没了执念。 矮就矮吧,身高又不能当饭吃当枕头靠。 牧南屿砸吧着嘴阖上了眼,猛然间听见关方一声喷嚏声。 他杏眼一睁,懵懵地思索了一下。 哦,好家伙,差点忘了他和白景潭身边还坐了一个关方! 饶是他自认自己的脸皮一向挺厚,此时也不好意思在知情人面前打情骂俏。 轻咳了一声端端正正地打算抬起头坐好,刚动了一下,就被白景潭抚着短发按了回去。 白景潭狭长的凤眼轻飘飘地扫了一眼身边的关方。 “嗯?” 关方立即错开视线,连连摆手:“屿,屿哥困了当然要睡觉,我看风景,我看风景……” 牧南屿听得唇角抑制不住地上翘,压低嗓音凑在白景潭耳边小声说:“哎,你怎么这样啊……” 白景潭凝眸注视了他几刻,琥珀色的眼瞳深如汪洋。 他忽然微俯下身,帮他把连帽衫的帽子扣上了,然后借着帽沿的遮掩,低头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唇角。 起身时,牧南屿脸颊通红,白景潭面不改色,甚至眼尾还透着一抹无辜。 低笑着:“小屿说,我怎样?” 第81章 白景潭! 你个衣冠禽兽! 牧南屿埋下头,双手手背贴着脸颊降温,听到白景潭玩味的笑声轻轻响在耳边,一跺脚踩在对方的脚背,咬牙切齿。 “我说你怎么这样……臭不要脸。” “这不是跟小屿学的吗?”白景潭把玩着牧南屿的衣角,跟他咬着耳朵,“难道小屿不喜欢?那脸怎么这么红……” 仿佛千万只蚂蚁在身上爬过,牧南屿错开眼神不敢去看白景潭的脸,身上热烘烘地出了一身薄汗。 “……闭嘴,谁喜欢了?!这是在车上,旁边还有人,你别……会被发现的。” 前排坐着的吴悠忽然回头瞥了一眼。 牧南屿心头“咯噔”一下,一时间起来也不是,继续靠着白景潭也不是,只好迅速阖上眼装睡。 然而—— “我其实看过新生八卦群了,你们俩继续聊,我什么也不会说出去的。” 牧南屿:“!?” 新生八卦群怎么了? 说出去什么? 他也没看见那个群里有人知道他和白景潭在一起了的事情啊? “姐,你在说啥呢?新生八卦群,那是什么东西?跟他们俩有什么关系?” 吴悠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机上的q群,群名明晃晃写着“景屿cp一定是真的”,悠然地抬起头。 “没什么,开你的车吧!” 牧南屿抓心挠肝地思索了半天,最终困意还是占据了脑海,脑袋拱了拱在白景潭肩头寻了一个最舒服的位置,阖上眼睡熟了。 朦朦胧胧间听见白景潭清冷的嗓音。 “吴剑,车开稳一点,小屿他容易晕车。” 这次游泳全国赛在南阳市里举行,尽管他们出发得已经算很早了,但汽车临近市游泳馆的时候,周边的道路还是有些拥塞。 车子时不时地就要刹车,再启动,一路上震啊震的,牧南屿微拧了眉心,嫌弃自己睡得不大平稳,索性伸出手抱紧了白景潭的脖颈,含糊地嘟囔出一句。 “白景潭……我难受。” 白景潭侧过脸。 枕在他肩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小朋友肤色奶白,睡得久了便在脸颊处留下了一小点红印子。玫色的唇泛着淡淡的水色,轻轻砸吧着,露出小颗皓白的牙尖。 只是眉头紧锁着,透着三分张扬,三分不爽,剩下的便全都是一种难言的少年气。 明媚又好看,像个小太阳,无时无刻都在散着温暖活力的温度。 他轻轻揉了一下牧南屿的耳尖,轻声哄。 “小屿,把头抬起来一点儿。” 牧南屿半梦半醒间,本能地遵循了白景潭的话,懵懵地把脑袋略抬起了一些。 下一瞬,他就感觉到一个温暖干燥又软和的东西贴上了他的脸颊,本来一颠一颠的难受感觉顿时消减了不少。 他满意地一弯唇,低哼一声继续安心睡了过去。 车慢吞吞地在路上行驶。 离比赛开始还有一个多小时,他们也并不着急,短短的两个红绿灯口因为交通堵塞,生生开了将近半个钟头。 “小屿,小屿?起来了,游泳馆到了。” 牧南屿“唔”了一声,拖长了尾音:“……到了?怎么这么快?” “不快了,已经睡了两个小时了,还困么?” 牧南屿眯着睁开眸子,睡眼朦胧间还有些昏沉。 “你帮我开下窗吧……我吹吹风能清醒点儿。” “好。” 车窗打开,街道两旁准备入场的观众喧嚷的人声顿时高了几度,牧南屿扯下帽沿,抬起头,才看见白景潭放在他脸颊下,已经被他枕地泛白的手。 他怔愣一瞬,后知后觉地记起来自己刚刚睡不安稳的时候白景潭的嗓音。 “你……你的手?” “没事。”白景潭抽回手,手背冷白,几乎能看清楚底下淡青色的血管,“小屿要是觉得心疼我,那就趁着车还没停好,帮我揉一揉。” “……德性。” 牧南屿嘴上嫌弃着,还是抓过了他的手帮他轻轻揉按着。 “您好,如果是参赛人员的车辆请出示一下参赛证。” 车驶向了地下车库,牧南屿往车窗外扫了两眼,有不少等候入场的观众都带了自己支持的运动员的横幅,还有的聚在一起喊着口号,看着极有气势。 而他,因为是大一来参加比赛,默默无闻的新人,当然没有一个观众是专门过来支持他的。 牧南屿扭头盯着渐行渐远的几张横幅,抿了抿唇,恋恋不舍地移开了视线。 算了,这有什么,小爷我以后也会有的! 游泳比赛又不是选秀出道,还要看谁粉丝多。 “小屿,怎么了?” 牧南屿对上白景潭询问的目光,轻咳一声。 “没什么。我就随便看看。” 语气有点闷闷的,藏不住情绪。 白景潭淡淡勾了勾唇。 “我要去运动员准备间换衣服,然后要去签到,恐怕没法跟你们一起走,你们到了观众席给我打个招呼就好。” 白景潭送牧南屿去了运动员入口,转身回来后,对着剩下三人说了一句。 “你们先过去,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关方在他身后喊:“潭哥,你可得快点回来啊,比赛还有半个多小时就要开始了!” 牧南屿找到了教练,换好泳裤刚做完准备活动,就听见了一旁广播声。 “请参加男子一百米自由泳的运动员准备入场——” 牧南屿调整了一下呼吸,出了准备间朝着泳池走去。 四周的观众席已是人山人海。 他用5.2的视力扫视了一圈才在VIP座找到关方他们的身影。 “屿哥,加油!屿哥,最帅!屿哥,冠军!” “请运动员在泳道上就位。” 牧南屿一步三回头地走到规定位置,戴上了白景潭送他的泳镜,视线的余光还在往观众席上瞟。 白景潭呢? 比赛快开始了,白景潭怎么不在?! “离比赛开始还有两分钟,请各位运动员做好准备——” “小屿!” “屿哥,看这里!” 牧南屿豁然回头,白景潭正艰难地在观众席间穿行,手里居然拿了一块一人高的纸板。 上面印了他的样子,还有他的名字。 他的男朋友像是观众席里所有拿着应援物的观众一样,将那块纸板高高举起,晃啊晃的。 瞧着有点幼稚。 但是—— 牧南屿“嗤”地笑了一下,转回身子,做好了预备动作。 这人……还真是。 还真是挺会哄人开心的。 第82章 比赛哨声响起,牧南屿纵身跃入了泳池。 他心里憋着一股劲,越是没人觉得他能拿冠军,心里的压力反倒越小。 更何况……白景潭还在看着他呢。 他没什么好紧张的。 拿了冠军就去庆祝,没拿到好成绩,以后的日子还长,有的是机会。 “快看快看,屿哥第二了,屿哥第二了!离第一就差一点点了,啊啊啊,超了!” 关方兴奋地在一旁大吼大叫,看见白景潭手中笨重的纸板,又不禁吐槽。 “卧槽潭哥,你去哪里搞来的这个东西?!” “外面打印店刚印的。” 白景潭淡淡答了句,轻推了一下眼镜,目光锁死在泳道上逐渐与第二名拉开了距离的人身上。 溅起的水花在泳池里漾开一道碧波,牧南屿动作轻盈,像一条迅敏的飞鱼。 “潭哥,屿哥游泳真厉害啊!” 白景潭眼底掠过一丝笑:“他从小游泳就好。” 他第一次见到牧南屿的时候,他们两个还都是刚上小学的小孩子。 那年夏日,正午阳光热得发白,他跟着奶奶搬家,在小区楼底下撞见了刚从游泳馆回来的小牧南屿。 小牧南屿拎着泳帽、泳镜,跟在牧文俊身后。 唇红齿白的小孩儿脸颊带着一点儿婴儿肥,漆黑的杏眼圆乎乎的尤其黑亮,湿漉漉地支楞起来的墨发还在往下滴水,晕出小孩子格外明媚朝气的五官。 “小潭,这是我们邻居家的孩子,应该比你小一点儿,打个招呼?” 小白景潭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不想承认对方身上那股小太阳般炽热的朝气刺得他有些难受。 那边,小太阳显然也在面临与他一样的困境。 “小屿,那就是新搬到我们家对面的邻居,去,叫小白哥哥。” 小太阳垮了脸,嘟囔了一声。 “舅舅,你前几天不还说我今天游泳比赛拿了冠军的话,有奖励的吗?” “是啊,这不是奖励了你一个哥哥嘛?你们俩年岁相当,以后就是一个小学了,可以结伴上个学,放学也一起玩,不好吗?” 好个屁,谁要跟他一个小学。 两个奶包子不约而同地想。 谁能想到后来他们不只是一个小学,到了大学都一直在一起,整整十年了。 那天最后…… 白景潭眯着凤眸,琥珀色的眼瞳映着底下碧蓝的水波。 他的小太阳已经第一个碰到了池壁,“哗啦”一下出了水面。比赛的裁判吹响了哨音,大屏幕上立即出现了他的名字和比赛号码。 全场一片哗然,似乎没有料到拿到冠军的会是一个刚上大一的,籍籍无名的选手。 那天最后,还是小牧南屿屈从于自家舅舅的淫威,拖沓着步子走到他面前,嘤出一声。 “……小白哥哥。” “啊啊啊啊,潭哥,屿哥第一,屿哥冠军!吴剑,你看见没,我们屿哥是冠军啊!” 吴剑一副想鼓掌又不好意思鼓的样子,在那扭捏了一下。 “切,不就是冠军吗?我姐姐如果参加比赛肯定也能拿!” 关方哼了一声,继续拉着白景潭欢庆鼓舞:“潭哥,屿哥冠军啊,他冠军!” 白景潭蓦地回神,唇角微勾:“嗯,他是冠军。” 牧南屿摘了泳镜,抹去了脸上的水珠,一百米的距离说短不短,说长不长,说实话,他脑子还有些发懵。 比赛结束了吗? 他是第几? 高台上解说的声音声情并茂。 “让我们恭喜第一次参加全国大学生游泳竞赛的小将牧南屿,获得本次一百米自由泳冠军!” 冠军? 他?! 牧南屿愣了一下后,下意识地朝着观众席望去,很快搜寻到了白景潭高举着的那个印着他照片和名字的应援牌。 在全场上千的观众里,只此一家。 白景潭的脸大半被那块应援牌挡住了,镜片反光,看不大清楚表情。 牧南屿说不清自己怎么突然就有些着急,着急地上了岸,着急地接过教练递上来的毛巾,着急地接受完队友的贺喜。 好不容易有机会再去看观众席的时候,白景潭在的位置竟然已经空了。 “牧南屿,你找什么呢?一会儿要去领奖了,还要接受采访,快想想怎么说,在那发呆干什么?” 教练叮嘱他的话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小屿。” 牧南屿松了拿着毛巾擦头发的手,着急地转过身。 来来往往的比赛工作人员里,颀长挺拔的男生站在不远处,风清月朗的眉眼被灯光勾勒得尤为立体,撞见他的目光时,眸里的笑意几乎漫溢出来。 “小屿,来你小白哥哥这儿。” 低哑的嗓音一出,牧南屿刹那失了魂,朝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才后知后觉地红了耳根。 “你怎么来这儿了?” 这里是运动员休息的地方,普通观众是不能进来的。 白景潭扬了扬手里的应援牌。 “我跟工作人员说,我是你家属。” “家属”二字被他刻意咬重了字音,牧南屿很没出息的,立即想歪了。 这个“家属”,指的是“小白哥哥”的身份,还是他男朋友的身份呢? “工作人员这就信了?” “嗯,信了。” “就因为这个应援牌?” 白景潭拿过他颈上挂着的毛巾,细致地替他擦着鬓角滴下来的水珠。 喉结微动:“或许?也可能是因为我这张脸,不大像什么坏人。” 牧南屿被他逗得一乐:“切,你就臭屁吧!” 不过——大约是学法的缘故,白景潭这张脸,确实清冷端正,唇角不带笑的时候,眼里就写满了法典的凛然正气。 “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这个应援牌,是从哪儿弄来的?” “外边打印店。”白景潭垂下眸子,敛了笑,“抱歉,这件事是我之前没想周全……匆忙印出来的,排版不大好看。”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我……我也不是很在意这些东西。有你,还有几个朋友来看我的比赛,我就挺开心的了,真的!” 牧南屿抓了抓后脑勺,盯了一眼白景潭削薄的唇。 又补了一句:“当然,主要是你来了,我特别开心。还有,你能特意帮我去印这个,我特别特别开心。” “小屿想不想有特别特别特别开心的事情?” “什么?” 手腕被人拉着,带到了一个摄像头的死角。 牧南屿甚至不知道这么个犄角旮旯白景潭是怎么找到的。 他觊觎了很久的薄唇吻上了他。 “拿了金牌,小白哥哥奖励一个亲亲,小屿是不是特别特别特别开心?” 第83章 游泳冠军被吻得脸红心跳,走上领奖台的时候,呼吸还有些没匀过来。 采访的记者很快找到了话题:“首先恭喜牧南屿同学拿到了这次一百米自由泳的金牌,牧同学似乎还有些喘,是因为比赛太累了吗?” 笑话,区区一百米,他游起来还不跟玩儿似的? 主要是,主要是…… 他不着痕迹地斜眼睨了一眼一旁架着细框眼镜斯斯文文的噙着笑的始作俑者。 这人……明明游泳的时候怕得跟个落水的小鸡仔,肺活量居然那么好,能把他一个专业运动员弄成这样! 牧南屿磨了磨后槽牙,无奈认下:“对,比赛的时候比较紧张。” “你是第一次参加全国大学生游泳竞赛吧?第一次就拿到了这么好的成绩,你有什么想法吗?” “嗯……” 大概是上学的时候三番五次被老师叫去办公室训话,他答这种问题的时候倒是不觉得有多困难。 “很感谢我的舅舅,他从小就支持我喜欢游泳这项运动,感谢教练对我严格要求,也很感谢我的队友,一直陪我训练……” 牧南屿熟练地把能想到的人都念了一圈。 念到最后一个名字的时候,不知怎么的,话到嘴边竟然有点羞涩。 其实“白景潭”这三个字是他第一个就想到的。 只是他没好意思第一个就说出来。 藏着藏着,就一直藏到了最后,连他自己也知道这颇有点欲盖弥彰的味道在。 “最后……” 他偷偷又瞥了一眼白景潭,那人的目光毫不掩饰地灼灼地望着他。 “最后我想感谢我的恋人。” 那记者显然没想到牧南屿会这么说,立即笑问道:“你的女朋友也很支持你吗?” “不,不是女朋友……就是恋人。” 牧南屿扭捏了一小下,接触到白景潭眸里盛着的笑意,嗓音又逐渐大方起来。 “对,他很支持我……他自己其实因为一些原因很怕深水,但是他会来看我的训练,也会为了我学游泳,会在我训练累的时候想法子逗我开心。” “有时候有人会说练游泳是不务正业,他会替我反驳,维护我安慰我,他真的很好……” “虽然没有他,我应该还是会坚持游泳这件事情,但是我不会像现在这么开心。” 牧南屿脖子上挂了亮闪闪的金牌下了领奖台,走到白景潭身边,被人牵着手往换衣间走的时候,心跳还是急促得像一只乱蹦的兔子。 身后刚采访完他的记者似乎在看他们。 “……白景潭。” “嗯?” “我刚刚接受采访的时候说的话,怎么样?” 白景潭轻飘飘吐出三个字:“挺好的。” “你……你就不觉得,有那么一点点感动吗?” 牧南屿微恼地眨巴着杏眼,轻轻掐了一下白景潭手腕上的肉。 “这么多人,我提你提了那么多,你都不感动一下下的吗?” 好歹为了哄你的男朋友开心,你装也得装一下吧?! 白景潭脚步一顿,凝眸看了他几刻,忽然微俯下身凑近他的颈侧,低笑道:“你看不出来,我在忍着吗?还是说,小屿想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你?” 去往换衣间的路上还有不少来往的运动员。 他们虽然是两个大男人,但是这样亲昵的姿势,这么近的距离,着实也谈不上清白。 牧南屿本就急促的心跳更乱得没了章法。 他轻轻推了白景潭一下,拉开了距离。 耳根红得滴血,脸颊也是红扑扑的:“那那那,快走快走……” 白景潭眼尾勾着笑,由着害羞了的小朋友拽着他的手腕疾步往前冲。 “小屿刚刚接受采访的时候,不是说得挺大胆的么?” 不是女朋友,就是恋人。 稍微有点脑子的都听得明白,这意思是他的恋人是个男孩子。 “那个时候你不在边上啊,现在你在这嬉皮笑脸的,我就,我就——” “你不知道冠军的采访,是会播在电视台的吗?到时候可能几千几万人看到,小屿也不紧张?” 他们走到了一个拐角口,不约而同地止住了脚步。 牧南屿仰起脸,目光平视着白景潭形状削薄漂亮的唇。 那唇瓣色浅,轻抿着的时候很有些古时候的话本子里那些薄情寡义小郎君的感觉。 但是白景潭的眸光又很深邃,藏不住的情感直白地翻涌搅动,落在他脸上,几乎有火星子溅起。 烫得他经常喉咙梗塞说不出话来。 “……别人怎么想,我真的不大在意。可能,我舅舅,和你奶奶怎么想我们,我会在意一点。” “主要是你怎么想的,白景潭。我们俩的事情被更多人知道以后,如果有人骂我们,你会难过吗?” 白景潭握紧了他的手。 “如果你听到不会伤心,我就不会难过……毕竟我的小哭包小时候那么喜欢掉眼泪,万一被什么话惹哭了,我总要心疼的。” 一段话果然立即把牧南屿的关注点扯到了“小哭包”上。 在他这儿特要面子特不将就的小哭包登时拉下了脸。 “你说谁是小哭包?!” “这里就我们两个,不是我,那你说是谁?” “白景潭!” “哎。” 牧南屿瞧着眼前的人那张俊美又禽兽的脸,咬牙切齿地放狠话。 “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哭着在我这儿求饶!” “求小屿再给我亲几口?” 牧南屿愣了一下,又听见白景潭慢悠悠地遐想。 “求小屿多给我抱抱,多喊我几次‘小白哥哥’,或许——求小屿再哭几次也不错?” “白景潭!!” “哎,我在呢。” 牧南屿瞪着眼,思忖着现在把这个败类拖到游泳池边上扔下去的可行性。 可惜还不等他硬下心肠,他这个挺会哄人的男朋友就换了一副嘴脸。 挑了挑眉微眯着凤眼,薄唇凑近,从滚动的喉结到略略松开的领口,无一不散着蛊惑人心的性感。 连嗓音也哑了,按着他最喜欢的声线。 “小屿真的喜欢看我哭么?” 那当然不是……我当然希望你每天开开心心的。 “……没,我就随口一说。” 白景潭应了一声,唇角又噙了笑。 “但我没有随口一说。” 牧南屿:“?” “不过我又觉得,光是抱抱亲亲没什么意思……抱哭你亲哭你,是不是更有意思一点?” “白景潭!!!” 第84章 白景潭把脸颊通红的冠军带回观众席的时候,比赛场地正在进行下一场比赛。 “屿哥,你脸怎么这么红啊?是不是拿了冠军太激动,一时平复不下来?” 不,是被衣冠禽兽逗得一时平复不下来。 牧南屿胡乱点了点头。 “牧南屿,金牌能给我看看吗?” 牧南屿把金牌摘下来,递给了一旁的吴悠。 “你们还想继续看比赛吗?如果想的话咱们就等比赛结束再走,不想看的话,我请客,出去吃大餐。” 关方:“吃大餐,吃大餐!走走走!” 市中心里能去吃喝玩乐的大商场不少,牧南屿问了一圈,几人都没什么忌口,还不如白景潭口味刁。 索性就找了就近的一家自助火锅店。 火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几盘牛肉卷端上来,顷刻间就被几人风卷残云地消灭了。 “多去拿一点菜,反正吃得完——你们喝酒吗?” “喝啊,多来几厅啤酒!” “长岛冰茶敢不敢喝?” 白景潭眼皮一跳,按住了牧南屿蠢蠢欲动要去拿酒的手。 凭牧南屿的酒量,一罐啤酒喝下去都够呛。 长岛冰茶喝起来酸酸甜甜的,其实酒精度数和白酒差不多,他哪儿能受得了? “他们可以喝酒,你不能喝,我去给你倒橙汁。” 吴剑“嘿嘿”发出一阵窃笑。 牧南屿登时就对自己的酒量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想,理不直气也壮地反驳道。 “你怎么还搞双标啊,大家都是成年人,为什么他们能喝酒,我就不行?” 那日喝醉了的小朋友软软糯糯地蜷在床上昏睡,说话都带着香甜的酒气的模样在脑海中一闪而逝。 白景潭挑眉压低了声音:“要我帮你回忆一下,那天在牧叔叔家里,你喝了三杯白酒醉成了什么样吗?” 头晕嗜睡倒也罢了,但是酒喝多了伤胃,更何况牧南屿还呕吐得厉害。 牧南屿话音一滞。 他记得。 他当然记得。 那天不就是趁着自己醉酒,酒醉壮人胆,他向白景潭表白了。 两人还在草坪上凑活了一夜。 那天喝醉酒表白,如果这次喝醉了…… 他和白景潭亲亲抱抱什么的都做过了,那下一步就是—— 牧南屿东想西想的,心思一不小心就歪到了太平洋,神色变换几下,憋屈地坐了回去。 “好吧,我喝果汁。但是你得陪我喝!” “好,我陪你喝。” 菜吃了大半,几人差不多都饱了。 关方拉开一罐啤酒,站起身拍了拍手:“光吃饭没什么意思,不如我们玩个游戏吧?输了的就喝半杯啤酒,怎么样?” 白景潭正慢悠悠地给牧南屿剥虾,剥好的虾肉堆了一小碟,被他轻轻挪到了埋头吃肉腮帮子鼓鼓的男生面前。 听到输了能喝酒,牧南屿的眼睛顿时亮起来,一边往嘴里扒拉虾肉,一边含糊地应声。 “玩啊,你说是什么游戏?” “很简单,五人斗地主。” 牧南屿原本以为他要说什么真心话大冒险,狼人杀之类的,还有些担心会不会玩得过火了。 听到“斗地主”,咽到一半的食物险些咳出来。 “上了大学你玩斗地主?!” “这游戏老少皆宜,你不知道有个最近很火的明星都喜欢玩斗地主吗?” “那牌呢?” “我带了啊!我跟你说屿哥,我就是怕今天你请吃饭咱们光吃东西无聊,所以带了扑克牌,两副!” 牧南屿心说:那你可真是思虑周全。 第一轮。 牧南屿是明地主,关方是暗地主,两人一副牌顺风顺水地打到了最后,突然想起来输了的才有酒喝。 本来就是朋友之间玩个乐子,牧南屿毫无作弊的内疚。 他瞥了一眼白景潭,把手里剩下的能一次性打完的顺子拆了。 “一张3。” 关方瞳孔地震:“一张3?卧槽,屿哥,你豆递主啊?” 牧南屿无辜一笑:“看错了看错了,但是出牌无悔嘛!” 他就不信这样对面还能不赢?! 然而—— “要不起。” 白景潭的神情比他还要无辜,甚至淡淡给吴悠姐弟俩使了个眼色。 于是一串“要不起”下来,竟然还是牧南屿出牌。 牧南屿咬牙切齿:“一张4!” “要不起。” “5!” “要不起。” “白景潭!” 白景潭勾唇,好意提醒:“小屿,没有‘白景潭’这张牌,你快点出。” 关方几个忍不住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屿哥,让你一开始玩赖,是不是就想输了喝酒?哈哈哈哈……” 牧南屿心虚地扔了牌,耳尖有点红,眼巴巴地看着那酒杯。 “好吧……这局是我的锅,下一把大家都不许玩赖,谁玩赖谁是狗!” 第二轮。 白景潭拿了明地主,牧南屿是暗地主。 生怕白景潭再给他挖坑,牧南屿小心警惕地自顾自出牌。 “一对2,没人要吧?没人要我继续出了——” “王炸。” 牧南屿愣了一下,眼睁睁地看着两张王从白景潭指尖落下,然后一副连对出完了,顿时眼前一黑。 去你大爷的王炸! 打牌炸自己队友! 你个—— “白景潭!你个——” 狗东西三个字还没说出口,他就见白景潭面不改色地“汪”了一声。 见他怔住,还多“汪”了两声。 “汪汪。” 牧南屿:“……” 冠军气红了眼,眼尾绯红地转过身留给了狗东西一个后脑勺。 “行行行,好好好,你行你厉害,我不玩了!” 牧南屿站起身,撞见关方他们愕然担忧的眼神,丢下一句“我去趟洗手间”,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位置。 “潭哥,这咋办啊,屿哥好像真的生气了,你……” 还不等他一句话说完,白景潭已经起身追了过去。 关方望着两人的背影连连感叹:“啧啧啧,潭哥这回玩脱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把人哄回来。” “白景潭跑去哄他男朋友还挺及时的。” 吴悠淡定地对上关方讶异的表情:“你不会觉得没人看出来他俩不对劲吧?” 说完顺带教训了自家弟弟一句:“以后你找人谈恋爱了,可别这么作死,除非你命里带媳妇,懂了吗?” 第85章 牧南屿将水龙头拧到了最大,几捧凉水泼在脸上,终于将脸颊的热度降下了少许。 他擦了擦眼尾,抹去了眼睫上沾着的水珠,刚抬起头睁开眸子,就看见了镜子上映出的从门外走进来的白景潭。 “生气了?” 牧南屿撇开脸,哼出一句。 “不让我喝酒就不让喝……我回学校自己去超市买,买一厅,买一箱!趁你不在的时候偷偷喝!” 其实……刚刚那副牌,白景潭似乎也没有打错。 本来就该是他们赢的。 是他自己一心想要喝酒,一时恼了乱发脾气…… “不是不让你喝酒,只是你酒量不大好,现在又是在外面,如果你喝醉了,我怕路上出事。等回学校了,我陪着你喝一点儿,好不好?” 墨发被人轻轻揉了一下。 对方修长的指自他眼前一闪而过,轻轻擦去了他鬓角沾上的水渍。 “好不容易有机会跟几个朋友在一起吃饭,你还不让我碰酒……长岛冰茶不让喝就算了,啤酒也不行。” 原本消下去一点的火“噌”地又上来了。 牧南屿有些委屈地压着唇角:“啤酒度数那么低,我就想喝一杯都不行吗?再说了,喝醉了不是还有你送我回去吗?!” 小朋友说着说着,眼尾就洇出了点绯红。 “而且我今天还拿了冠军……你还管我喝酒!” “……是我的错。”白景潭微微低头,薄唇靠近了他耳边,嗓音压得很低,“其实,我是怕你喝醉了说胡话,到时候让吴悠他们听见,你醒了会不好意思。” 牧南屿愣了一下,也想起来自己上回喝醉,在白景潭跟前是个什么德性。 牧南屿撇撇嘴,嗓音软下来。 “好吧……那我就喝半杯,半杯好不好?我保证不会醉的!” 五分钟后。 “啥?潭哥你确定?”关方练练咋舌,“你不玩牌了,咱们四个人玩,屿哥赢了就让他喝半杯?” “嗯。” “潭哥,你这回不怕屿哥喝多了?” “怕。所以,如果他输了,我喝三杯。” 牧南屿要是想多玩几轮,怎么也会心疼他喝那么多酒,及时停手。 “潭哥,你自己不会醉吧?” “你要不问问小屿,我酒量怎么样?” 三轮过后,牧南屿连输三局。 牧南屿看着身边的人仰起脸面不改色灌酒的动作,心虚地拦了他的手。 “别……别喝了,你这都第几杯了!我也没想到我这几次运气这么差啊,牌烂死了,要不我不打了?” 白景潭数着数喝干净最后一杯啤酒,眸里挽着的一泓薄光隐隐染上了几分酒气,透出几分慵懒。 “没事,你继续。” 关方他们哪里想到牧南屿手气会差成这样,胆战心惊地看着白景潭喝完九杯啤酒,赶紧悄悄让了一局。 牧南屿心满意足地倒了半杯酒。 “恭喜咱们屿哥,拿到一百米自由泳冠军!屿哥,我敬你一杯!” “我也敬!” 牧南屿跟着他们几个站起身,看见白景潭撑着桌子的手泛白的骨节,有些担忧地轻轻扶了他一下。 “你没事吧?” 白景潭摇头,眼尾勾着笑望向他:“恭喜小屿。” 离开火锅店,牧南屿接到了自家舅舅的电话,叫他带着白景潭回家去庆祝一下。 跟关方他们打了招呼以后,牧南屿和白景潭两个坐上了出租车,车刚开了几分钟,牧南屿察觉出身边的人似乎有点儿不对劲。 白景潭削薄的唇有些发白,眸色很淡,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 颈侧的皮肤红了一大片,一直到锁骨的凹陷处都是淡淡的绯色,那颗红痣在隐蔽的位置,从他都角度看艳得漂亮,想叫人凑上去亲一口。 他忍不住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白景潭,白景潭?” 白景潭像只大狗狗,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手,跟着他掌心的晃动扭过头来。 “嗯。” 牧南屿忍俊不禁,试着竖起一根手指:“你看,这是几?” 白景潭扒拉过他的手,宽大的掌心拢着他手背,修长的指娴熟地抚弄着他的指缝。 温驯地答他:“这是3。” 牧南屿确认这人是醉了。 在吃火锅的时候就喝了一杯长岛冰茶,那玩意后劲大,加上后边跟人打牌又喝了好几杯啤酒,就是他酒量再好,也顶不住这样喝。 “那我是谁?” 白景潭毫不迟疑:“男朋……” 牧南屿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心惊肉跳地看了一眼前座四、五十岁的大爷司机,觉得这话可不能叫白景潭说出口。 但是白景潭拧了拧眉,狭长的凤眼眼尾微挑,鼻息喷洒在他掌心,热得酥麻。 像是在疑惑牧南屿为什么不让他说,定定地注视着他。 “……小屿?” 被捂住的嘴吐出来的字眼模糊不清。 “嗯嗯嗯,我知道了……那一会儿到家,如果牧叔叔,也就是我舅舅问你怎么醉了,你要怎么回答?” 牧南屿松开手,听见白景潭像所有醉鬼一样斩钉截铁答他:“我没有喝醉。” 只是语气格外淡定。 这样倒也行,等白景潭这样说完,他正好把人扶回房间休息,免得醉鬼在他舅舅面前说漏嘴,把他俩在一起的事情抖落出去。 毕竟同性恋在现在还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事情,尤其是老一辈的人,思想大部分还是比较传统的。 他不是不想告诉舅舅他们的事情,只是想说之前多做点铺垫,若是说得仓促突然,他怕舅舅一时接受不了。 “嗯,那一会儿见到我舅舅,你就说你没醉,听到了吗?” 白景潭点了头。 学霸的执行力到底不一般,牧南屿顺顺利利地应付过牧文俊,带着白景潭进到了他的房间。 只是刚关上门,还没转过身—— 白景潭人高马大的,站在他跟前挡住了前面的路,将他堵在了门边上。 牧南屿没多想,拽过他的手,哄醉鬼:“来,我扶你去床上躺着休息一会,我舅舅在烧醒酒汤,一会儿你喝了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手被人轻而易举地反钳住,压在了门板上。 白景潭俊美的脸上神色慵懒,呼出的气带着淡淡的酒香,凑近他脸颊时,莫名蛊人。 “不好。” 牧南屿耳根不争气地红了:“……怎么不好?你刚才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回来休息?” “刚刚有别人在。” 白大学霸即便醉了,思路也清晰得不得了,有条有理。 “……那没别人在呢,你都醉了,你还想干嘛?” 唇角落上了一个含着酒气的吻,白景潭的嗓音又低又哑。 “想亲你……小屿。” 一个绵长的吻,牧南屿不想承认自己被醉鬼吻得有些喘。 “还有吗?没有就去睡觉……” “想抱你。” 牧南屿拥着他,脸颊烫得要命,脑子倒是格外清醒,清醒地能觉察到他们两个情动的证据。 心思忽然就不清白了,他嗓音有些干涩。 “还,还有吗?” “有……但是不能做。” 第86章 牧南屿脑子里闪现着各种不能过审的东西,再一想到自家舅舅就在房间外的客厅里看电视,整个人热得几乎冒火。 白景潭垂下眼帘盯着他看,琥珀色的眸子背着光,暗沉沉的,仿佛一头狼犬终于撕开了平日里温顺的面具,想把他吃干抹净。 牧南屿慌慌张张地避开他的眼神,不想承认自己心里竟然莫名有点期待。 结巴道:“什么,什么事情?” 白景潭削薄的唇抿了抿,眼尾微挑,掠过一抹讶异的情绪,似乎在嫌他笨。 “两个男人,共处一室,房门锁上,你说能有什么事?” 牧南屿愣了一下:“打,打游戏?” “或者,或者看学习资料?” 白景潭凝眸盯了他一会儿,整个人站立不稳地直把他往门板上逼,牧南屿脸颊贴着他的肩口,双手死死地抱住他的脊背,才勉强没有被他压垮。 “你都醉成这样了……咱们,咱们先去睡一觉,行不行?” “不能睡觉。”白景潭义正辞严,“也不用看片,我都会。” 牧南屿忍不住试探道:“你会?你为什么会?你不是没谈过恋爱吗?” 难不成初高中的时候自己对白景潭关注度不够,这家伙背着他谈过一次恋爱?! 牧南屿心中警铃大作,一时间人也不抱了,也没心情哄了,焦急地扶着白景潭的肩让他笔笔直直地站好,肃声道。 “你说,你是什么时候会的,你以前是不是谈过恋爱,和谁?!” 白景潭又是淡淡一拧眉,学霸摸傻子似的摸了摸他的头。 “这还用学吗?百度一下就能知道……要不要我教你步骤?首先要洗——” 牧南屿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脸热得让他疑心自己马上能冒出烟。 “理,理论上的谁不知道啊!我是问你……你有没有实践过?” “实践?太早了……我现在不能跟你实践。” “为什么?” “因为现在没有套。” 还不等牧南屿的羞耻度上升到另一个高度,白景潭又一板一眼地补充道。 “同性情侣是艾滋病传播的主要渠道之一,而且液体留在体内很难清理干净,容易引起发烧、痔疮等等问题……” “除,除了这个呢?” “没有了。你的身体健康……当然是最重要的。” 牧南屿不得不承认自己感动了一小下。 之所以不是彻底地感动,是因为这个醉鬼一脸生物老师科普知识的严肃表情,既不含情脉脉,也没有满嘴情话。 “好吧……” 牧南屿回味着白景潭说的那些话,戳破了心底冒上来的几颗甜蜜泡泡,总觉得自己现在问他这些,有点调戏好学生的嫌疑。 “那我们现在不睡觉……不不不,睡觉还是要睡的,但就是躺那儿,什么也不做,好不好?” 他说着就打算挪步子扶着白景潭坐到床上去,手腕刚一用力—— 白景潭忽然眯了眯眸子,伸手捏了一下他滚烫的耳垂,第一下没捏准,险些抓到空气。 “小屿刚刚……是不是在怀疑我想和你睡觉的诚心?” 牧南屿手指一僵,瞳孔地震。 “什,什么?”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这是白景潭能说出来的话?! 这人喝下去的是酒吧?! 刚挪动了一点儿的身体,被白景潭一下按回了怀里,对方骨节分明的手撑着门板,把他禁锢在了一方狭小的空间,下颌微倾,压在他肩上。 一个很轻又很欲的吻落在他耳垂处。 “如果小屿很想的话,我现在就去楼下超市买套。” 你买个锤子买! 牧南屿根本不敢想象白景潭手里拿着一盒超薄进门,自家舅舅得是什么样的表情。 估计不是把他活劈了,就是把白景潭活劈了。 “我不想!我一点也不想!” “小屿在撒谎……而且我也很想,你应该感觉得到。” 牧南屿木着脸,轻轻推了他一把,昧着良心威胁道。 “你敢去买一盒回来试试?!” 白景潭审视地盯了他几刻,似乎在分辨他那句话是出自真心还是在打情骂俏。 “小屿是觉得一盒不够?” 牧南屿表情绷不住了。 “但是我怕你第一次会受不了……以后我一定多备几盒,好吗?” “我是说,你敢去买,我就跟你分手!分手!!” 牧南屿恼怒地磨着后槽牙:“什么叫‘我觉得一盒不够’?我像是那么不节制的人吗?明明是你,满脑子都是——” 白景潭似乎有些惋惜,轻轻垂下眼睫,安抚地哄他。 “小屿害羞,一时接受不来,我知道……等你能接受了,我们再——” 牧南屿觉得自己并没有被哄到。 好说歹说终于劝着人躺到了床上,牧南屿舒了一口气,把被子给他盖上,打开衣柜决定去冲个澡冷静一下。 背后躺着的人贼心不死。 嗓音温文尔雅:“小屿是打算去洗澡吗?” “昂!” 还不是你,又亲又抱,嘴上还没个正形,偏偏那张脸俊俏得很,嗓音也磁性,要不是这样,我至于大下午的去冲凉吗?! “其实除了洗冷水澡,还有别的法子的。” 牧南屿眼睁睁地看着白景潭从被子里伸出了手,那双手骨节分明,指节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没有一丝棱角。 他很可耻地有一丝心动。 “不,不用了——洗澡挺好。” 白景潭懒洋洋地支起身子,掌心拍了拍身侧的床单,嗓音明明慵慵懒懒,牧南屿却硬生生从里头听出了一丝命令式的口吻。 “过来……小屿。” 牧南屿嘴上拒绝着,脚步却很实诚地靠过去,他抱着怀里的衣服。 “真的……不用了。” 半小时后,牧南屿躲在被窝里,整张脸埋进被褥,听到身边的醉鬼晃晃悠悠下床去洗手的声音。 草。 他居然真的对一个醉鬼下手了…… 他是不是太禽兽了?! 牧南屿埋着头在床上扭成了一条蛆,等白景潭回来,又连人带被子被裹起来,扒拉下了蒙着脑袋的被子。 “小屿害羞了。”白景潭肯定道。 “屁……我这是热的!” 牧南屿赶紧打断他的话。 “你你你,你快点滚过来睡觉。” 白景潭掀开被子在他身边躺下,凤眼勾着。 “小屿看起来对我的服务很满意。” 牧南屿彻底炸了起来。 第87章 “满意个屁!白景潭你再不闭上你的嘴,我就拿针线把你的嘴巴缝起来!” 牧南屿凶巴巴地瞪圆了杏眼,一把掀开被子从床上跳起来蹦到床下,对上白景潭似笑非笑的慵懒眸光,气势又不禁弱下来。 “你快点睡……我去洗手间。” 等他冲完澡换好衣服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白景潭已经睡着了。 那人裹着他平时用的被子,呼吸很浅,闭阖的眼睫在眼下落了几点淡淡的阴影,看起来睡得很熟。 牧南屿安了心,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出去,自家舅舅正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 “小屿,小潭睡着了?我刚刚怎么听见里面窸窸窣窣的,你可不能趁小潭醉酒欺负人家啊!” 牧南屿一边庆幸他们家隔音效果不错,一边在心里嘀咕:哪里是他欺负白景潭,明明是那醉鬼欺负他! “哪儿能呢舅舅?就是白景潭他喝醉了精神头格外好,一点也不困,我不得多劝一会儿让他睡觉。” “你们这回出去吃饭怎么喝那么酒啊?喝酒伤身,你这孩子,也不劝着一点小潭。” 说起来……那九杯啤酒还真是白景潭为了他喝的。 牧南屿自知理亏,没有反驳:“下次一定注意。” “对了,这马上也到期中了,你们学校有没有期中考试啊?” 电视上正在放相声小品,牧南屿看得乐呵,愣了一会儿才勉强从班级群乱七八糟的一堆通知里回忆起好像十一月份确实有场期中测验那么回事。 虽说在大学,期末分数是由平时分,作业分,期中、期末考试分按比例算出来的,但是一般来说还是考试的占比分最高。 这段时间他满脑子都是英语四级和游泳训练,说实在话就没正儿八经地听过几节课。 更何况公共课是近代史、思修,他高中的时候政史地就背得一塌糊涂,更何况到了大学,仅有的知识存储都差不多已经忘光了。 刚拿到金牌的喜悦消散得一干二净。 牧南屿抓了抓头发:“有期中考试……舅舅你放心,我肯定给你考个及格回来。” “你就不能跟你小白哥哥学学,哪一回给我拿个第一啊?” “我体育期中考肯定给你拿第一。” 牧文俊忍俊不禁:“臭小子……你现在既然和小潭是室友,我记得你们公共课也是一样的,你多问问人家题,别到时候五六十分的,多不好看!” “嗯嗯嗯,舅舅,我一定天天黏着白景潭问题目——您最近药有好好吃吗?医院体检做了吗?该打的点滴都打了吗?” “你放心,舅舅好着呢。就是有时候挂念你们……有空啊多回几次家,晚上吃了晚饭再回去,啊?” “行!” 到了晚饭的点,牧南屿帮着舅舅准备好了晚饭,推开了自己卧室的门。 白景潭还没醒,侧着身子,睡得很沉。 “白景潭,白景潭?起床啦,吃饭了!我舅舅烧了你最喜欢的红烧鸡翅,你闻到香味没有?” 牧南屿走到床边蹲下,轻轻扒拉了一下白景潭裹紧的被褥。 侧躺着的人低低“嗯”了一声,锋锐的剑眉微拧,却没有睁眼。 大概是还没有睡够。 牧南屿轻轻站起身,正打算出门跟舅舅说一声让白景潭多睡一会儿,手腕忽然被人轻轻圈住了。 白景潭半眯着凤眼,琥珀色的眼瞳在日暮时分房间昏暗的光线下,沉得泛着淡淡的深棕色。 “小屿……你和牧叔叔他们先去吃吧,我再睡一会儿。” “行,那我们给你留菜。”牧南屿犹豫了一下,“要不我现在夹个鸡翅过来,你尝尝?我舅舅特意为你烧的,鸡翅还是我洗的呢!冷了就不好吃了。” 白景潭蓦地一勾唇。 “好。” 事实证明,人就是不能惯着。 尤其是在床上吃东西这个习惯,一但惯着了,就不容易改了。 牧南屿第三次往返于餐桌和卧室的时候,手上拿着的碗里已经盛了一堆的鸡骨头。 这要是换成是他躺在床上不上餐桌吃饭,牧文俊绝对能拿着鸡毛掸子给他来一顿,但是现在躺在床上的是“醉酒”的白景潭,他舅舅就宽容到了极致。 甚至帮着白景潭使唤他。 “小屿,你多给小潭夹点其他菜过去啊……你看这排骨汤,我炖了三个小时!你就光一个人喝,快点给小潭盛一碗!” 牧南屿咬了咬牙,安慰自己。 不生气,不生气,气坏身体无人替。 躺床上的好歹是你的男朋友。 他跺跺脚,跑去厨房拿了新碗,盛了一大碗排骨汤端了进去。 “小屿吃饱了吗?” 还行,还算有点良心,知道关心他吃了没吃。 牧南屿坐在床沿:“差不多饱了吧。” 眼前低垂着眉眼喝汤的人忽然停了手,把碗和勺子都塞进了他手心。 牧南屿:“?” 下一秒—— “小屿喂我。” 牧南屿一时分不清眼前的人这酒到底是醒了没醒。 他捧着碗,像是端了个烫手山芋,做贼心虚地瞥了一眼虚掩着的房门。 “我舅舅和白奶奶还在外头吃饭呢!” 白景潭无辜地一挑眉:“嗯。” 牧南屿一句“你又不是醉得拿不稳东西吃不了饭了”还没来得及出口。 眼前的人已经把手缩进了被子里,脊背慢悠悠地靠在了床垫上,有气无力地眯起眼。 “嘶……下午帮小屿的时候,手好像抽筋了。” 牧南屿愣了一下,脸“刷”地烫起来。 “白景潭!”他压低嗓音,“你个狗东西要点脸行不行?这都过去多久了……而且你刚刚自己端碗的时候,也没见你抽筋啊?” 白景潭面不改色,语气真挚:“真的抽筋了……不信的话,小屿可以自己实验一下,看看弄完是不是会抽筋。” 牧南屿舀起一勺子汤塞进白景潭嘴里,堵住了他的话。 就你长了张嘴,就你能叭叭! “好好吃饭!你再说一句——以后我死也不帮你!” “好好好,不说了。” 五秒后。 “你不帮我,最后疼的是你自己。” “闭嘴!!” 又过了五秒钟。 “我真的不说了……我们一会儿去便利店买一盒好不好?” 第88章 晚上九点,夜幕笼罩。老小区的街道两旁亮着暖橘色的路灯,朦胧的浅光中映着婆娑的树影。 一道人影在路灯下走得飞快,影子在光下显得尤其腰细腿长,只是脑袋上的短发似乎好一段时间没剪有些过长了,桀骜地翘起了一小撮。 “小屿……你走慢一些。” 身后白景潭在唤他。 牧南屿充耳不闻,杏眼压着自顾自加快了步伐,不忘抬手揉一下不住发烫的耳尖。 天知道半个小时前,他舅舅推门进来看见自己正端着碗在喂白景潭喝排骨汤,那表情有多一言难尽。 像是自家养的蠢孩子终于懂事了,不住点头。 “我们小屿长大了,总算知道关心你小白哥哥了!对嘛,你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就该互相照顾……小潭,你身体舒服一点没有?” 白景潭立即接过了他手里的碗,手指也不抽筋了,眼睛也不眯了,唇角一扬端起一个好学生的温良的笑容。 “牧叔叔,我已经好多了,不用麻烦小屿喂我。” 牧南屿立时抽回手,还没休息一会儿,就听见白景潭慢条斯理地续道。 “就是头还有一点晕。” “喝了那么多酒,头晕也是正常的——小屿!你怎么能叫小潭自己拿碗呢,快点再喂他喝两口热汤。小潭啊,叔叔给你盛一点饭来,你吃下去东西胃能舒服一些。” 于是,牧南屿喂完一碗汤,喜提一碗饭外加一盘子的菜。 坐在床上装醉的这位大少爷,牧文俊刚转身出门,他就精神百倍地坐直了,一会儿要他喂肉丸子,一会儿要他喂青菜,乐此不疲,其乐无穷。 牧南屿碍于自家舅舅的威严,忍了。 但是这种事情,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后悔终身。 总算出了门踏上回学校的路,牧南屿说什么也不能再惯着他。 装醉是吧? 要骗我喂饭是吧? 恭喜您男朋友-1。 身后传来一阵疾步的奔跑声,牧南屿刚想再加快点步子,一双手就已经揽过他的腰,将他一把向后捞去,脊背一下子撞入了一个温热的胸膛。 “生气了?因为我在牧叔叔面前撒谎逗你?” 牧南屿没理他,抬起手去拽白景潭的手,指尖刚碰到他的手背,却感觉到一片凉意。 他愣了一下,猛地侧过脸去瞧,白景潭的面色似乎是比平时要白一些,唇色浅得像是涂了釉色,衬得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都深了起来。 难道……白景潭是真的身体不舒服? 搂着他的手紧了紧,白景潭微侧着脸垂下头,嗓音带着点哑:“我那时虽然还有些不清醒……但对你说的话都是真心的,小屿。” “你是说……买那个的事情?那个我其实也没有生气。” 牧南屿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自己不会挣开,白景潭才稍稍放松了力道。 “你让我喂你吃饭,我本来也没生气的,但是你干嘛非要在我舅舅面前装——哪怕我舅舅不说,我也会喂你的啊!” “我跟你在一起,又不是我舅舅逼的,对你好照顾你,也不是他逼的……你其实没必要在我舅舅面前做出什么样子,他是真心把你当自己的子侄一样看待。” 所以……你可以不用装乖孩子的。 可以稍微皮一点儿,任性一点儿,想要我做什么就直白地跟我说,不用借着我舅舅。 白景潭那么聪明的人,应该听得明白他的意思的吧? 身后抱着他的人沉默了一会儿。 “这附近有人吗?” “暂时没有——怎么了?” “那你转身,我想亲亲你。” 牧南屿半是无奈半是好笑地转身,抬手勾着白景潭的后颈,跟他接了一个短暂的吻。 “……小屿刚刚说得很对,今天是我的错。” 白景潭揉着怀里的人毛茸茸的松软墨发,缓声道。 “可能是从小……如果我不想法子搬出牧叔叔管你,你压根不会听我的。” 牧南屿思忖了一下,发现好像还真是。 白景潭到底也就比他大一个多月,又老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管他逃课,管他抄作业。 他那时候根本不把这个所谓的“小白哥哥”放在眼里,要不是每次他闯祸的时候白景潭都用“不听话就告诉你舅舅”来压他,估计他确实也不会听他的。 合着白景潭这坏毛病,还是他养出来的。 “可我现在长大了。” 牧南屿仰起脸,偷偷咬了一下白景潭的喉结,感觉到抱着他的人蓦地一僵。 “现在……我乐意听你的,也乐意对你好,关心你,照顾你。那你呢?乐意改改自己的毛病,别仗着我舅舅喜欢乖孩子就来欺负我吗?” “嗯,我乐意,我改。” 路灯暖融融的光线将灯下相拥的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长,四下无人,一片静谧,他们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逐渐交融在了一起。 “小屿接吻的时候那么笨拙……咬起人来倒是尖牙利嘴的。” 暧昧的低语在耳畔沉哑地炸响。 牧南屿轻轻踩了他一下,嘟囔道:“说得好像你亲得很好?!” “不太好,再练练?” “……不练!有车过来了!你站好!” 闪亮的车灯自小区门口的拐角处投过来,牧南屿松了手,改成牵住白景潭的掌心。 “走吧,我们去外边打车回学校……也不知道关方和吴剑今天晚上吃了什么。” 白景潭由他牵着,慢悠悠地朝着小区门外走,安静地听着牧南屿小嘴叭叭。 “白景潭,你有没有觉得咱们小区没怎么变过……那个小公园,我们以前还在那儿荡秋千,你记不记得?” “嗯。” “就是那边那棵树好像被台风吹倒了,后来就挪走了……以前白奶奶跟好多老人都在那乘凉。” 那时候他偶尔和白景潭结伴放学,白奶奶就很开心地在门口给他们打招呼。 “回来啦?跟奶奶一起回家,吃饭!” 一晃眼,似乎就是一阵风刮过的工夫,已经是一整个十年。 “以后,我们老了……也在小区里找一棵树乘凉。” “我怕蚊子。” “没事儿,我的血型招蚊子,你坐我旁边,没蚊子叮你。” 牧南屿弯了眉眼,浮光揉碎在墨黑的眼瞳里,笑吟吟地抬眸去看身侧的人。 “你看,你这个狗东西,到老了还想用计招我心疼。” 第89章 回到学校已经临近十点,寝室里暗着灯,竟然没有人。 牧南屿握着白景潭的手,牵着人走进宿舍开了灯,对方的手还是冰凉的,吹过夜风温度似乎更低了一点儿,不大正常。 他忍不住抬手用手背贴了贴白景潭的额头。 “还行……没有发烧。” 白景潭顺从地低下头,方便他动作,低垂的眼睫在眼下落出几点浅灰色的阴影。 “当然没有发烧,只是酒劲还没完全过去……有点冷。” 牧南屿瞥了一眼自己桌边的热水瓶,先引人到了自己的床边坐下,把被子铺开给他裹上,随后才去拿热水瓶倒了一杯热水。 “喝点热的……你的手冷得像铁一样,现在有没有好一点?” 白景潭捧着水杯,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手背稍稍暖了一些,他抬眸看了一眼身前站着的牧南屿,忽然低笑着把水杯递了过去。 “小屿喂我喝好不好?” 牧南屿索性在他身边坐下,举着水杯喂他。 “本来今天你不用喝那么多杯的……关方他们又不是别人,不会因为你少喝了就有什么想法。” “今天你拿了金牌,我高兴喝。” “我以前也拿过很多次金牌啊。” 水杯见了底,白景潭突兀的喉结轻缓地滚动了一下,斜眸瞟向牧南屿的脸。 “那不一样,以前你不会主动邀请我去看你的比赛,也不会请我给你庆祝拿到名次,更不会在获奖采访里提到我的名字。” 原来白景潭还记得采访的事情。 牧南屿心口一热,对上他的眸光。 “没关系……以后我还会有很多次比赛,每一次我都会提到你,你呢?也会每次都来看我比赛吗?” “当然会。” 牧南屿感觉到白景潭微微侧过身子,俯下身,唇贴近了他的脖颈。 温热的吐息有些急促地喷洒在颈侧的皮肤上,牧南屿心跳有些乱,不由哑声提醒道。 “白景潭……这是在寝室,关方他们随时可能回来的。” “我知道……” 肩膀被人紧紧搂住,对方微凉的唇瓣也落在了他的下颌处。 “所以我就只是亲一亲,抱一抱小屿,没有做别的事情。” 别的事情? 牧南屿下意识地想起了下午白景潭醉得厉害的时候,帮他做的那件事情,指尖抖了一下,犹犹豫豫地回抱住他。 “咱们……还是得注意养生。” 那事做多了,不大好。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养生?” 牧南屿以为白景潭没懂他的意思,耐心地解释:“对啊,就是要节制……不能由着性子乱来。” “我已经为小屿节制了十八年……快十九年了。” 牧南屿耳根烧起来,由此分辨出白景潭果然还是有点醉意,清醒时候的他绝对说不出这么直白的荤话来。 不过……还挺撩人的。 “那你想怎么样?” “我记得下午的时候……小屿是不是应该投桃报李,跟我礼尚往来?” 白景潭修长的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了他的发尾,忽地插进发间,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头皮。 低沉的嗓音蛊惑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末了还问了一句。 “好不好?小屿?” 牧南屿下颌抵着他的肩口,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他衬衣的纽扣线,一点点下移。 “……可是,万一关方他们突然回来了怎么办?” “没关系,我去把门锁了……床帘拉上,看不见的。” 牧南屿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白景潭下床关了灯,锁了门,宿舍的光线一下子昏暗下来,床帘拉上以后更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牧南屿紧张地手心都出了汗,直到被白景潭重新拥入怀里,低头吻住,晕晕乎乎地被他牵着手引着,才一点点回过神来。 间隙的时候,他鼓起勇气悄悄瞥了一眼白景潭的脸,俊美立体的面容大半隐藏在黑暗中,只有颈侧是被光照得深灰的,能隐隐看见那颗红痣和鼓起的青筋。 琥珀色的眸子深得忽然像是倒入了墨水,满满地映着他的身影,几乎将他整个吞噬在深邃的眸光里。 外面的走廊上忽然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 牧南屿神经紧绷着,顿时想要抽手,却被白景潭禁锢住手腕按了回去。 “……没事,门锁着呢。”他的嗓音哑得不像话,“继续。” 可是下一刻,门外就传来了门锁和钥匙的金属碰撞声。 还有关方疑惑的低语:“唉?怎么回事,门怎么打不开了?” 牧南屿的脸热得几乎冒烟,他咬牙切齿。 “白景潭……下次好不好?” 不等白景潭回答,关方已经敲响了寝室大门。 “屿哥,潭哥?你俩在寝室吗?寝室门打不开啊!你们睡了吗!?” 白景潭不为所动:“小屿……如果你把问问题的时间用在正事上,说不定现在已经可以去给关方开门了。” 你管这叫正事? 牧南屿瞪了他一眼,明明是跟自己的男朋友,但他听着门外的敲门声,总有种胆战心惊的感觉。 又过了两分钟,关方似乎以为他们不在,嘀咕着要去找宿管开门。 “……白景潭!”牧南屿压低了嗓音,眼尾有点红,“能不能——” 白景潭眯了眯凤眼,盯着眼前面红耳赤的人,终于松了口。 哑声道:“嗯……去帮我拿张餐巾纸,顺便去给关方开门吧。” 门打开,寝室里重新被灯光照亮。 牧南屿迎着关方进来,总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屿哥,潭哥人呢?这么晚了你俩睡了吧……唉也不知道我们寝室这门是咋回事,我试了半天就是打不开。” 牧南屿结结巴巴:“可能,可能,可能是——” “可能是你的钥匙出了点问题?” 他眼睁睁地看着白景潭从他的床上下来,衣衫早就整理妥当了,神色平静清冷,还带了少许深夜的慵懒,仿佛真的是刚从睡梦里醒来。 只有侧颈还是红的,甚至衣领下露出一小点牙印。 关方疑惑地点点头,又问:“潭哥,你怎么从屿哥床上下来了,你们——” “他,他不是喝醉了吗!我把他送回寝室以后他还不是很清醒,没法去上铺,我就跟他暂时换床睡了。” “哦——是这样。”关方挤挤眼,玩笑道,“我还以为,你俩已经同床共枕了呢!” “怎么会。”白景潭面不改色地撒了谎。 牧南屿看着他走过自己身边,掌心捏了两张纸团,勉强压下去的热意又涌上了脸颊。 连忙移开话题:“关方,吴剑呢?这都几点了,他怎么还没回来啊?” “哦,他啊,好像他爸爸今天回国了,他请假跟他姐姐一起回家——他还说要给我们带点国外的好吃的!” “行——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睡吧。” 一阵“哗啦”的水声,牧南屿下意识地扭头看去。 白景潭正在水槽前洗手,见他回过头,略一挑眉,做了一个口型。 “先欠着,下次继续。” 第90章 第二天早上,牧南屿一直睡到九点多才慢吞吞地起床洗漱。 因为比赛刚结束,省队给他放了三天的假,他难得享受了一下睡懒觉的快乐时光。 但是很可惜,十点半有一节思修课要去上。 “白景潭……这节课老师讲到哪里了?” 白景潭正在桌边帮他整理书包,闻言侧脸瞥了他一眼,嗓音有些无奈的笑意。 “已经快半个学期了,小屿,老师讲到哪里了你不知道?” 我当然不知道,你没发现我的书还崭新如初吗? 游泳训练本来就占据了他的一整个上午,下午的课他又很困,基本上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睡觉的,根本没认真听过几节。 但是期中考试将近,他如果现在不临时抱佛脚,恐怕到时候成绩单会很难看。 牧南屿仗着自己有个学霸男友,理不直气也壮。 “昂!我是不知道——白大学霸帮我补习一下呗?我都答应我舅舅了,一定会全考及格的……” 白景潭眼尾上扬:“补习可以——补习费结一下。” 在牧南屿怔愣的工夫,他用指尖轻轻点了一下自己的唇角。 牧南屿的目光不自觉地顺着他的指示,落在了他削薄的唇瓣上,秒懂了他的意思后,脑子里瞬间炸起了烟花。 关方还在寝室呢! 关方果然从床帘里探出脑袋,啧啧称奇。 “哇哦潭哥屿哥,你俩可真不把我当外人——屿哥你别脸红啊,亲吧亲吧,我保证闭上眼睛不看!” “睡你的觉去!” 关方嘿嘿笑着钻回了被子。 牧南屿立誓要反将白景潭一军,挑眉道:“要补习费你自己来拿啊,有本事你就——” 一声书包拉链碰撞的轻响,站在书桌前的男生豁然转身,长腿一跨就到了他跟前,缓缓半蹲下身子,双手按在了他身体两旁的床垫上。 “嗯,我来拿。” 牧南屿没料到他胆子那么大。 “你——” “关方,眼睛闭上没?” “闭了闭了,我可不敢看,一会儿要长针眼还会被屿哥揍!” 白景潭勾了勾唇,露出一点皓白的牙尖。 “小屿,头低一点儿,乖乖缴费。” 一个浅尝辄止的吻,牧南屿懵懵地抬起头时,白景潭已经站起身拎起了两个书包。 “还不走?觉得自己交的钱不够多,还想再交一点儿?” “走!立马走!” 牧南屿从床沿蹿起来,在关方拼命忍着的低笑声中仓皇逃出了寝室。 他们到教室的时间不算早,思修是公共课,好几个专业的同学混起来上,教室后排几乎已经被占满了。 秉着好好听课的打算,牧南屿小声问。 “白景潭,我们坐第一排吗?” “不,我们坐中间靠后一点儿——坐第一排我怎么给你补习?” “上课的时候补习?那你不听课了?” “我预习得差不多了,基本考点都会背了……少听一节问题不大。” 他们边说边朝着座位走去,边上几个同学大概是被白景潭云淡风轻装X的话震惊到了,连瞟了他们好几眼。 牧南屿耳尖地听见一个女生跟闺蜜小声交流。 “白景潭好帅啊……” “我觉得牧南屿比他长得好看。” “你放屁!” 他忍不住莞尔,戳了戳白景潭的腰窝,见他附耳过来,凑到他耳边低低说:“听见没,有人说我长得比你好看!” 白景潭悠悠瞥了他一眼:“其实我也觉得,我家小屿长得好看——说明我眼光好。” 牧南屿被男朋友夸得心花怒放,后边如果有猫尾巴的话,大概是已经转成了螺旋桨。 清亮的嗓音兴奋得意起来的时候,尾调有点奶乎乎。 “那是~” 他们在教室中间靠后的一排中央坐下。 这个位置两边人多,老师一般不会怎么注意到,也不怎么会抽他们回答问题,是个划水摸鱼的风水宝地。 上课铃响,老师开始放PPT,牧南屿端端正正地坐好,看着白景潭翻出了自己的书和笔记。 “你看,老师提过重点会考的,我都用红笔划了,我现在一处处给你解释,但是课后你要抽时间背出来,一定要背,好不好?” 牧南屿连连点头。 两个人小脑袋凑在一起,开始嘀嘀咕咕。 白景潭不愧是法学专业的学霸,日后要去当律师的人,嘴皮子溜得很,讲解知识点一点也不会让人觉得枯燥难懂。 再加上附赠男朋友特殊服务,时不时摸摸他的墨发,低沉的嗓音夸他一句“小屿真聪明,乖”,牧南屿学得很快,一节课一个半小时过去,竟然已经补了小半本了。 临近课下,他帮着白景潭收笔,得意洋洋。 “我厉害吧?” “嗯,厉害。” “我午餐要加餐!” “好,加餐。” 已经盯了他们两个大半节课的老师终于忍不住了。 “来,坐在中间后排的那个,那个拿着笔笑嘻嘻的同学!对,就是白景潭身边那个,你起来回答一下,PPT上这道题的答案是什么?” 牧南屿愣了一下,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本能地看向白景潭想要他给自己答案。 但是身边的人微微一笑,在桌下勾了勾他的掌心。 “别怕……这个知识点刚刚讲到过,你会的。” 紧张的心跳莫名缓了少许。 从小学到大学,牧南屿被老师叫起来无数次,这还是头一次认认真真地扫了一遍题目。 他好像还真的会。 “这题……这题选A。” 老师皱皱眉:“选A?你确定?” 白景潭依然握着他的手。 牧南屿点点头:“对,我确定,选A。” “好,这位同学回答得没错,这题正确答案就是A,现在老师来讲一下其他选项错误的原因……” 牧南屿舒了一口气,坐下来,紧紧握了一下白景潭的手。 “卧槽,刚刚吓死我了!那老师怎么知道你名字,而且为啥叫我回答不叫你回答!” 白景潭摩挲着他的手背。 耐心答:“就是因为她知道我名字,所以才没叫我回答……她知道我肯定会,叫了也白叫。” “不过——小屿今天学得不错,这次总算不像小时候,不会的题目就蒙C了。” 第91章 下课铃在十二点准时响起,有白景潭帮他收拾书包,牧南屿乐得悠闲,打开了手机打算叫关方一起去食堂吃饭。 刚打开微信就跳出了一大串未读消息。 【吴剑:牧南屿,你们在哪个食堂吃饭啊?】 【关方:屿哥,吴剑说他想和我们一起吃饭,还有他姐!】 【关方:你真别说,吴剑这小子吧,嘴巴虽然贱嗖嗖的,但是多相处一下人还是可以的。】 牧南屿刚想打字回复,肩膀就被人轻轻揽了一下,白景潭的下颌凑到了他肩口,嗓音轻缓。 “看什么呢,小屿?” “哦……是吴剑和关方发给我的微信,吴剑和他姐想跟我们一起吃午饭。” “你今天想去哪个食堂吃?” “老地方吧,那家的排骨特别好吃。” “嗯,那你给他们回个消息……十二点十分了,饿了吧?我们走。” 五个人凑在一起,闹哄哄地去了食堂,火速占了一个角落的桌子。 吴悠手里提了一个大袋子,打开来里头装满了各种国外带回来的零食。 “喏,给你们带的,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就每样都拿了一点。” 几人笑着道了谢。 关方接过袋子两眼放光:“哇,这个巧克力可好吃了!我上次喝喜酒的时候吃过,但是后来在国内超市一直没买到。” “你们喜欢吃就好。” 牧南屿敏锐地发现边上的吴剑一直埋头吃东西,一头白毛软塌塌的,情绪似乎有点低落。 “吴剑,不是说你爸爸昨天回国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学校了,不在家多待两天?” 话刚问出口,他就看到吴剑扒饭的动作一停,脸色阴沉下来,冷冰冰的。 “跟那人没什么好待的。再说了,他也就回来一天,剩下的时间要去京市开会,没空管我们。” 吴悠忍不住皱眉:“吴剑!” “姐,难道我说得不对?他哪次回来不是因为工作?他本来就没空管我们。昨天那顿饭要不是你提出来,他才不会回家吃呢!我早说了上赶着没什么意思。” 气氛骤然有些沉闷。 吴悠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到底还是放弃了:“算了……大家吃饭吧。” 牧南屿和白景潭对视了一眼,试探着多说了一句:“那你帮我们谢谢吴叔叔,给我们带零食。” 吴剑哼笑:“谢他干嘛?谢我俩就好了,我俩叫他助理帮我们带的,他才没工夫给我们带东西,不骂我就很好了。” “吴剑!这毕竟是爸爸出的钱……” “我又不是出不起!” 眼见着姐弟俩几乎吵起来,牧南屿赶紧劝架:“好了好了,也谢谢你们,赶紧吃饭吧,菜都要凉了。” “我不想吃了。” 吴剑塞完最后两口饭,站起身,大概是觉得自己不该朝自家姐姐发脾气,语气缓和了一点。 “我先回寝室了,你们慢慢吃。” 他说完快步离开了食堂,留下一桌面面相觑的人。 “吴悠……你们俩昨晚回家不大愉快吗?这是怎么了?” “也不能说不愉快吧……其实我爸爸在我们小时候就很少回家,因为公司业务在国外比较多,所以从小都是我们母亲在管我们。” “以前他回家来跟我们吃饭,也差不多就那个氛围,毕竟分别太久,彼此也谈不上熟悉,没什么好说的,客客气气吃完就好了。” 吴悠轻轻叹了口气,情绪也有点低落。 “你们大概体会不到,有爸爸妈妈一起陪着的感觉肯定很好吧?” 关方抢着答:“我爸妈就很好,每年生日都陪我过,基本每天都回家!就是上了大学……好久没看见他们了。” 牧南屿听见“爸爸妈妈”这个词,神经就下意识地抽紧,视线忍不住瞟向了白景潭。 好在身边的人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菜,面上没有多少波澜,看起来并没有被这个话题刺痛到。 他心下稍安,轻咳了一声,开始说自己的事情,刚吐出第一个字,手就被白景潭紧紧握住了。 “我妈妈在生我的时候难产去世了,我是被我舅舅带大的。我生物学上的爹以前抛妻弃子,娶了个新老婆,不过一直没孩子,所以在我高三毕业才找过来想认回我。” 吴悠愣了一下,等意识到牧南屿不是在说笑,不禁咋舌。 “这么……” “这么狗血,对吧?其实我也觉得。” “以前我不懂事的时候看电视剧,什么小三啊,情人啊,我觉得跟扯淡一样。后来长大一点我舅舅把这些事都告诉我了,我才知道小丑竟是我自己。” 牧南屿有些自嘲地扬唇笑了一下,刚想继续说下去,忽地听见白景潭低低打断了他的话。 “小屿。” 嗓音有些沉,鲜少地带了点不悦的情绪。 他不由地噤了声,询问地望向他。 白景潭狭长的琥珀色眸子低垂,面容绷着,神色清冷,似乎同往日没什么不一样。但 牧南屿还是敏锐地从他眼底捕捉到了少许来不及压下去的情绪。 好像是心疼,又好像是愤怒。 “这些事不是你的错……不用提了。” “我知道,我没有难过,就是想到了就跟大家说一说……反正都是朋友,说出来我也好受一点。” 关方拍了拍他的肩:“啊……所以我们刚认识那会,就是有一次在出租车上,给你打电话的那个人是你爸爸?” “对,他打电话给我想让我出国的。” “你没答应吧?” “当然没有!我出国了我舅舅怎么办?!”牧南屿说完,扫了一眼白景潭,脸颊蓦地有点烫了,“而且……白景潭怎么办?” 我不能做一个骗人感情的渣男。 何况我也舍不得……白景潭那么好的人,不能便宜了别人。 吴悠噗嗤一声笑了:“说实话,牧南屿,你是不是跟白景潭在一起了?” “这……这么明显吗?” “平时倒也还好,不过……仔细观察一下,还是挺明显的,你俩看对方的眼神都不一样。” 吴悠暗自补了一句。 以我这么多年看耽美小说嗑cp的经验,你俩不是真的,我就是假的! 第92章 话题被这么一岔开,饭桌上的气氛顿时活跃了不少。 “其实牧南屿拿金牌请吃饭那天我就大概猜出来了……只是怕你们介意,没好意思跟你们说。” 白景潭面色缓和了一些,唇角噙了少许笑意,扫了一眼身边脸颊红扑扑的小朋友,自然地接话。 “不介意,都是朋友,没什么关系。” “嗯,你们放心吧,在你们自己公开之前,我不会去跟别人乱说的。” 就是苦了那帮跟我一样嗑景屿cp的姐妹们,还在不停地通过各种模糊的路拍照片猜测两个人到底是不是真的。 吃过午饭,吴悠跟他们道别。 “我弟弟那里就麻烦你们安慰一下了,我下午满课,可能没时间管他。” 关方拎着一大袋零食拍胸脯保证:“放心放心,我一回寝室就哄他!保证你晚上上完课见到他他满脸乐呵呵的!” “屿哥潭哥,你们俩是不是要去补习啊?” 牧南屿“嘶”了一声:“对,快期中考了,我的水平嘛……要是白景潭不给我补补课,我估计及格都困难。” “早上的补习进度怎么样?” “额……我也不知道,但是思修应该复习完挺多了吧?是吧白景潭?” 白景潭勾唇:“是,小屿挺聪明的。” 挺聪明的小朋友翘起了尾巴。 吴悠和关方觉得自己电灯泡瓦数很高亮得惊人,赶紧溜走了。 两人慢悠悠地并肩朝着教学楼的自习室走。 “小屿……刚才吃饭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说自己家里的事情?” 牧南屿怔了一下,一步跨到白景潭身前,面朝向他倒着走路,探究地盯着他的脸。 “怎么了,你担心我不开心啊?我挺好的,就是突然觉得这些事没啥不能说的……以前总觉得丢脸,现在感觉好多了。” 大概是知道不管家里有再多糟心的事情,至少他身边有白景潭会一直在,一直陪着他。 眼前身形颀长的男生微抿的唇松动了一些,许是察觉到他脸上的笑是真心的,眼神便渐渐温和下来。 “那就好……其实,你是怕他们问我的父母吧?” 牧南屿挠挠头,忽然觉得有点脸热:“嗯……你要这么说,好像也有这个原因。” “但是你是我男朋友啊!我觉得你不大想说叔叔阿姨的事情,所以……我总得尽自己的一份义务吧?” 白景潭低低地笑了:“……男朋友的义务?” “对,那不然呢?” “虽然我们现在不出国,但我觉得我们以后还是应该出国去领个证结个婚……这样就是夫夫的义务了。” 白景潭语调沉沉的,暗含了一点儿促狭的笑意,说着暧昧的话,他脸上的神情却还是一本正经的。 牧南屿不由有些怀疑到底是自己满脑子黄色废料还是对方太会伪装。 “……你是不是想的有点远?” “不远,我都查过各个国家的婚姻法了……或许小屿想挑挑去哪个国家领证?” “我……” “还是说小屿不想跟我结婚?” 牧南屿不忍心看他眼睫垂落的失落模样,哪怕知道这人多半是装的。 “想想想想想!我怎么会不想,我晚上睡觉都在想!” 白景潭挑眉:“真的?” “真的……” “小屿睡觉也在想我?” 怎么好像有点奇怪…… 牧南屿硬着头皮认下:“对。” “那怪不得今天早上你还没起床的时候,被子鼓起来了。” “白景潭!你脑子里都装的什么!就你这样的凭什么思修那么好?!” “凭我这个脑子。”白景潭慢条斯理地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它能装的东西比较多。” “……我那不是因为做梦梦到你,是因为我健康!” “说不定梦到我之后会更健康?” 牧南屿磨了磨后槽牙:“你嘲笑我是吧?行,明早我就蹲在你床前面,我倒要看看你——” “那天晚上你看过的,也碰过了,心里没数?” 牧南屿一扭头,决心五分钟之内绝不理他。 于是到了自习室,牧南屿自顾自掏出了课本,埋头背诵上午白景潭给他划的那些重点。 越背越觉得这玩意学完,自己马上就能四大皆空,六根清净。 还有就是很困,嘴巴还念念有词,眼皮已经忍不住一下下耷拉。 牧南屿打着哈欠,跑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想用冷水给自己清醒一下,刚甩着手走出卫生间,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嗡”地响了。 又是赵良。 他现在看到这两个字,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喂,南屿,是爸爸啊……” 牧南屿耐着性子跟他说了几句,意外地发现这人这一回竟然只字不提让他出国的事情。 “南屿,爸爸记得再过一个多月就是你生日了对吧?你喜欢什么东西,爸爸给你准备。” “不用,我已经快十九岁了,不用过生日。” 生日是要过,但是他的礼物就算了。 “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呢,我跟你阿姨也商量了,我们都觉得你看你都没回家过一次,要不你生日那天爸爸来接你回家庆祝?你想请你的朋友来都可以的!” “你想吃什么,都跟爸爸说,爸爸给你订九层的大蛋糕,肯定让你在朋友面前很有面子——” “我那天要回我舅舅那,不用麻烦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已经跟你舅舅打过电话了,他同意你生日那天回家!南屿,你到底是我儿子,咱们父子俩就不能好好聚一聚吗?” “好好聚一聚。” 牧南屿握着手机的指节一点点收紧,冷笑一声。 “十八年了,那十八年你怎么不想着跟我好好聚一聚?我妈生我死的时候,你怎么不想着跟我聚?” 见他旧事重提,赵良的嗓音冷下来。 “南屿,过去的事情能不能不要再提了?我已经尽力给你补偿了……” “你给补偿是你的事情,我不原谅是我的事情。” “我妈当初是得了重度抑郁生的我,要不是这样,说不定她也不会死。我们隔着一条人命呢,你说得倒是很轻巧,说不提就不提?” “好好好,既然你这么说,那爸爸也没有办法。不过家里的亲戚都说要看看你,你也知道,爸爸打理那么大个公司,那帮子亲戚都想我绝后分我家产呢!” “你必须回来一趟,你要是不答应,我只好亲自上门去找你舅舅了!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 舅舅的身体还要休养,每次跟赵良联系过都会心情不好……更何况是亲自见赵良。 去一趟就去一趟……又不会少一块肉。 大不了再和舅舅一起补过一个生日。 “让我过去见亲戚可以,但是出国的事情你不能再提。” “……行,只要你给我长长脸,出国不出国的,再说吧!” 第93章 牧南屿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地挂了电话,思忖再三,总觉得这事儿不能够瞒着白景潭。 拐过拐角,才发现白景潭已经在自习室门口的走廊上等着他了。 他快步迎上去:“你怎么出来了,不继续复习了吗?” “看你去洗手间去那么久……担心你生气了。” 牧南屿莞尔:“我哪有那么容易生气——再说了,我现在被你锻炼得脸皮又厚了一层。” 白景潭眉目舒展少许,轻笑道:“嗯,那看来以后还可以加大力度……” “你敢!” 牧南屿急声道,顿了顿发觉自己嗓门有点大,可能会影响教室里自习的同学,又放低了音量。 “大庭广众的……你不许乱来。” “……好。” 牧南屿总觉得白景潭这话不大可信。 这人唇角勾着,凤眼噙着笑,怎么看都是电视剧里那种衣冠楚楚的斯文败类。 “对了……我回来得晚了是因为我爸给我打了个电话。他说我生日那天想接我去他家过……可能要见那边的亲戚。” “你答应了?” “嗯……因为他给我舅舅也打了电话,我舅舅已经同意了,他说如果我不答应,就亲自去找我舅舅。” 白景潭面上温和的笑意渐渐冷下去,薄唇最终抿成了一道凛冽的直线。 “牧叔叔身体本来就不大好,见了他指不定会——” “对啊,我也是担心这个,所以才答应的。” “当然我想过了,他说让我回去过生日就是个由头,他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亲戚盯着他的家产,他怕自己绝后,家产便宜了别人,不然才不会费劲叫我回去。” “到时候我们自己提前过生日,我们管我们庆祝,我去那里就当是去趟鸿门宴,你觉得呢?” 白景潭张了张口,看口型似乎想说“我陪你去”,但最终还是无声地沉默了一下。 “好,那那天我在校门口等你回来。” “不用,你就在寝室好好的,我中午过去,晚上肯定很早就回来了,然后我们去吃饭!” “嗯。” 太阳西斜,瑰丽的霞光被远山的轮廓吞没,夜色一点点爬上天幕,最终撒下几颗银亮的星子。 牧南屿念念有词地背着课本,偶尔倦了侧头看一眼,就能看见白景潭线条优越的侧脸。 他专注做题的样子一向是很好看的,眼睫长而密,但不卷翘,容易在眼下冷白的皮肤上落下几点深灰的阴影。 高中的时候,白景潭午休时间嫌教室吵,就会去图书馆,他也经常去,不过他是因为图书馆的空调更加凉快。 那时白景潭坐在圆桌前刷题,他翘着二郎腿在沙发上看杂志,每次都能撞见有红着脸的小姑娘凑到白景潭身边,小声跟他说些什么,甚至塞给他一张纸条。 白大学霸的QQ和微信一向是绝密资料,他从不轻易加人好友,小迷妹们打听不到他的联系方式,也只能用最原始的法子——写情书来表白心意。 不过,他们教室后边垃圾桶里的纸屑,多半是白大学霸无情撕掉的情书碎片。 想到这儿,牧南屿忍不住弯唇“嗤”地笑了一声。 身边专注看题目的人立即停了笔,抬眸看他,眼里似有不解:“小屿?” “没,没事……我就是突然想到你高中撕人家小姑娘给你的情书的事情。” 白景潭挑了挑眉,大约也回忆起来自己干的禽兽事。 “那些给我送情书的,我连脸都记不清。” 牧南屿愣了一下,听见白景潭一本正经甚至有点郑重地续道。 “真的。” 这人……这人该不会以为我是在吃醋吧?! 牧南屿忍不住压着嗓音笑了起来,唇角上翘再上翘,连柔和的杏眼也弯成了一道弯。 “我知道我知道……我以前不是还嘲笑你,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吗?” 他突发奇想。 “白景潭,我记得你说你好早之前就想做我男朋友了,那高中应该已经暗恋我了吧?那如果我那时候给你写情书,你会怎么样?” 白景潭一手支着下颌,眸光慵懒地望着他。 “那……当然是赶紧答应,免得你后悔跑了。” “可是你不怕高中早恋影响成绩吗?” “我觉得如果我们俩那时候早恋,至少你高考能高个一百分吧。” 牧南屿感觉有被内涵到,他捶了白景潭一拳。 “我说认真的!” “嗯,我也说认真的。” “那万一我们被老师发现了呢?被我舅舅被你奶奶发现了呢?他们不答应我们在一起,怎么办?” 白景潭喉结滚动一下,神色微变,说不出得认真郑重。 “我不会放弃的……老师不答应,那我们就偷偷地谈,牧叔叔他们不同意,我们坚持一下,他们总会知道我们是真心的,不是年少冲动玩玩而已。” “我好不容易找到自己喜欢的人,我喜欢的人好不容易也喜欢我,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了,难道因为别人的眼光就要分开?我做不到……” “我也做不到。你说喜欢的人那么难找……不珍惜的话,丢了以后说不定就找不回来了,那多叫人后悔,对吧?” “对。” 牧南屿对上白景潭的目光,蓦地一笑。 “那我们俩说好了,以后不管怎么样,坚持一下就好了。我觉得我舅舅……不是特别古板的人,而且他挺喜欢你的,应该不至于非要拆散我们。” “小屿放心,如果牧叔叔真的不同意,我会死皮赖脸缠着你的,你想跑也跑不了。” 牧南屿“嘿嘿”傻乐了一阵,觉得自家男朋友今晚帅得不得了。 “哎,白景潭,那你以前有没有偷偷给我写过情书啊?” “……写过。” 牧南屿瞪大眼:“真的?!” “真的,不过……写完以后觉得自己挺傻叉的,就把东西扔了。那时候觉得你太直了,我不能祸害你。” “我也觉得我挺直的……说实话,我之前也没觉得你是弯的。唉,那就可惜了,我本来还想看看你的情书来着。” “我现在给你写。” “啊……你别说啊!你得偷偷给我写,然后突然给我,不然就不惊喜了!” 白景潭低低地笑了:“嗯,那我撤回刚刚的话,小屿也当没听到,这样好不好?” 第94章 深夜十二点,牧南屿在床上翻了个身,睁开了眼。 自打跟白景潭说了情书的事情,他好像有点睡不着了。 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划过一些破碎的字句,还是那种怪肉麻怪恶心的,但是偏偏弄得他精神奕奕,恨不得现在就起床偷偷给白景潭写一封情书。 牧南屿眨巴着眼看了一眼手机屏,离天亮还有五个小时。 刚把手机的光按灭,就听见上铺的床板传来了轻微的“吱嘎”声。 他一个激灵,嘴里也不默念数羊了,手上也不抠指甲了,试探着轻咳了一声。 随后便期待地等着上铺的反应。 白景潭会不会跟他一样……也没睡着? 几息工夫后,通往上铺的小铁梯子上出现了一个人影,动作很利落,几乎两步就到了他床前。 一双修长的手在黑暗中只剩下模糊的影子,一下掀开了床帘,欺身入内。 牧南屿本以为白景潭最多蹲在他床边跟他说两句悄悄话,谁能想到这人那么大胆,直接就上到他床上来了,瞌睡顿时惊没了。 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压低嗓音:“白景潭……你干嘛?!” 白景潭坐到他身边,一手自然地替他把睡得支楞起来的墨发压下去。 低笑一声:“不是小屿自己……咳嗽着暗示我过来的吗?” “我……我,谁暗示你过来了,你少胡乱解读我的意思!我那是,那是,喉咙干,不舒服才咳嗽的。” “不舒服?” “昂!” 白景潭似笑非笑地点点头:“好,那我去给你泡药。” “哎!” 牧南屿下意识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瞥见他眼尾勾着的促狭笑意,知道自己又被耍了,愤愤地哼了一声。 “你下去了就别上来了。” 白景潭顺势反握住了他的手腕,坐回到他身侧,甚至得寸进尺了一步,就着他的手背轻轻摩挲把玩起来。 “既然小屿这么说,那我就在这儿睡了。” 牧南屿杏眼瞪大了:“你没开玩笑吧?你在这儿睡?” 这床就这么小,怎么挤两个大男人?再者说了……现在他看白景潭的眼神实在谈不上清白,躺一张床上一个被窝,指不定就—— 白景潭慢条斯理地挑眉:“我在这儿睡,有什么问题吗?正好上铺空调温度太低……我觉得有些冷。” “你少来,不行!”牧南屿抽回手,指着床下,“回去睡觉去,关方和吴剑他们还在寝室呢!” 白景潭罕见地没有依他。 不仅没有往床下走,反而慢悠悠地掀开了被子,长腿一伸,进了被窝。 “关方和吴剑睡着了……当然如果小屿再大声点,他们可能就能看见咱们同床共枕的样子了。” 牧南屿觉得这人心思很脏,竟然妄图迫害他的名誉。 但是不得不承认,白景潭这句威胁很有效。 他侧耳仔细听了一会儿寝室里飘散着的关方的打鼾声和吴剑的磨牙声,憋憋屈屈地默许了白景潭的动作。 一个转身,留给白景潭一个背影,侧躺着睡了过去。 嘟囔道:“那你想在这里睡就睡呗。” 他阖上眼,视力消失后,触觉和听觉就变得格外得敏锐了。 白景潭似乎坐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呼吸绵长沉稳,下一刻,被子悉悉索索地响起,背后的人躺了下来,就跟他隔了几厘米的距离。 心跳不自觉地乱了,越跳越快,以至于震得他鼓膜发疼。 腰上传来一个温热的触感,白景潭的手臂结结实实地揽住了他的腰,然后一下上前,将他拢入了怀里,对方的胸口贴着他的脊梁,热得几乎将皮肤灼伤。 牧南屿眼睫轻颤几下,还是忍不住悄悄睁开了眼,往被子里看去。 从他的角度,能看见被子掀起的一角里露出的白景潭的半截手腕,骨节分明而匀称,死死地轧过他的腰线。 他呼吸一重,顿时被白景潭了抓到了小辫子。 “小屿睡不着?” 嗓音近在咫尺,哑得不行。 牧南屿心说你这不是废话吗,说得好像你抱着我能睡得着一样! 他磨了磨后槽牙,没有吭声,想看看白景潭会作何反应。 下一瞬,耳垂被人轻轻亲了一下,浅尝辄止的一个吻,同他们接过的抵死缠绵的那些吻比起来根本算不上什么,可是亲吻的地点放到床上,偏偏又欲得不行。 牧南屿的耳朵不争气地全红了。 他想闭着眼装睡,但是急促紊乱的呼吸很快就出卖了他。 他听见白景潭的笑声,在深夜慵懒而低沉,透着磁性的沙哑。 “小屿继续装睡的话,我可就继续亲了。” “别!”牧南屿认命地叹了口气,翻过身面朝向他,“咱别闹了,行不?” “我就跟你说几句话,然后抱着你睡,绝对不做别的事情,嗯?” 牧南屿“唔”了一声:“你说吧,什么事情?” “我们这周末去游乐场玩,好不好?” “游乐场?你怎么突然想去游乐场了?” “你不喜欢?” “那倒也不是。”牧南屿沉吟半晌,“我还挺喜欢玩海盗船的,就是觉得我们那么大人了,去游乐场是不是不大好?” “这有什么,几十岁的人都会去迪士尼玩。” “那行……我怎么记得小时候我舅舅说带你一起去游乐场,你老不愿意?” 白景潭拥着他,呼吸很缓:“那不是因为某些记仇的小朋友,非吵着不想让我跟去,嫌我烦吗?” 记仇的小朋友心虚地低下头回忆了一下。 一时也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当时不想跟白景潭一起去。 连忙补偿:“那时候我不是……年少无知嘛!这周末就去游乐场玩!我带你玩遍所有项目,保证弥补你童年的缺憾,怎么样?” “……好。” “你就想说这个事儿?” “对。” “那么突然?” “小屿不也大半夜突然睡不着,暗示我下来吗?” 牧南屿抿着唇笑:“好吧……跟你说完两句话,我还困起来了,先说好,明早在关方他们醒来之前,你得回上铺睡。” 白景潭满口答应:“嗯。” 第95章 第二天牧南屿是被关方一阵怪叫惊醒的。 他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第一感觉是自己的腰好像被什么东西箍着,箍得怪紧的,他又热又动不了。 等视线清明了一些,他一侧脸,唇差点碰到白景潭的侧颈。 嗯?! 说好的白天会回上铺的呢?! 他来没来得及思考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就听见床外的关方大呼小叫道。 “屿哥,屿哥,大事不好了!你快醒醒!潭哥的床上没人啊!我去洗手间看过了,他也不在洗手间,这么早他能去哪儿啊?” 他能去哪? 牧南屿羞恼地盯了一眼身侧紧紧拥着他睡觉的人,他能大半夜爬到我床上!白天了还不肯走!这个不守信用的狗东西! 白景潭分明已经醒了,他能感觉到对方慵懒温柔的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脸上,但是这人好像没有一点撒手的意思,揽着他腰的手不仅没有松开,反而得寸进尺地轻抚着他的腰腹。 他感觉自己好不容易练出来的八块腹肌都有点发痒,痒得他想躲。 他也确实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白景潭很快追上来,可怜的承受了两个人重量的床板顿时“吱嘎吱嘎”响起来。 牧南屿的耳根肉眼可见地红成了玛瑙石。 “他……他……” 关方疑惑地问:“屿哥,你这床咋老响——潭哥怎么了,你俩又吵架了?!什么时候啊?” “没,不是,没吵架。” 牧南屿勉强控制住发干的嗓音,一边轻轻掐着白景潭的手腕让他松手别摸了,一边故作淡定,信口胡诌。 “这不是快期中考试了吗?白景潭他怕自己考不到专业第一……已经去自习室复习了。” 不错,这个借口很符合白大学霸的人设。 关方不疑有他:“原来是这样——我看他已经快把课本都背完了,他还担心考不了第一?学霸的世界我真的不懂。” 牧南屿干笑:“其实我也不大懂。” 他支楞着耳朵,听着关方的脚步声消失在洗手间门口,随后传来了洗漱的声音,顿时松了一口气。 “小屿紧张什么……” “闭嘴!” 牧南屿用气声说,感觉到白景潭低哑的气音伴着温热的吐息就喷洒在他耳畔,他咬牙切齿。 “你昨天怎么答应我的来着,说好的在关方醒之前回上铺的!” 白景潭似乎在憋笑,牧南屿掀起眼皮仰脸望过去,那人狭长的凤眸眼尾尽是笑意。 “我真的是想早上回去的……但是抱着小屿睡觉太舒服了,睡得有点沉,就没醒过来。” 虽然他凌晨五点醒了一次,悄悄沿着他家小朋友的眉眼轮廓亲了一遍,但是他后来又睡回笼觉了,所以他没有撒谎。 好学生从不撒谎。 牧南屿刚想发作,还没张口,又听白景潭续道。 “小屿在怪我?” 嗓音很哑,竟然有点失落和委屈。 牧南屿心软了。 瞥了白景潭几眼,见他眉目低垂,似乎真的委屈了,连忙转过身面朝着他,主动抱了抱他的肩。 “没有……没怪你,就是觉得咱们这样不大好,其实也不是不好,就是——就是我还没做好让关方知道咱俩睡一张床的准备,你能明白吗?” 白景潭眼底划过一丝暗笑,顺势把人往怀里更深地带了一下。 “嗯。我保证以后不会了,我以后一定每天凌晨五点起来回上铺去,不叫人看出异样。” 凌晨五点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本来学习就辛苦,凌晨又是最嗜睡的一个点,不小心睡过去太正常了。 开始心疼自家男朋友的屿哥摇摇头。 “不用不用,不回去就不回去吧……大不了我就不起床,等关方他们都离开寝室了再起。” 话音刚落。 “屿哥!你今天早上有课的啊,你怎么还在睡觉?再不起床你要迟到了啊!” 牧南屿一愣,扫了一眼手机屏上的时间,顿时眼前一黑。 八点的课,现在已经七点四十了,往常他早就洗漱完准备出门了。 更重要的,这节课白景潭也要去上。 牧南屿硬着头皮:“我,我好像有点感冒,不大舒服,我晚点过去,你先走吧不用等我。” 关方给他找了药堆在桌上,关心了好几句才慢吞吞地走了。 关门声刚一响起,牧南屿立即坐起来,把白景潭推下了床。 “快去换衣服,我俩要迟到了!” 最后他们俩掐着上课铃从教室后门进了教室,原本晚了几分钟老师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偏偏白景潭在教授中知名度有点高。 老教授一推眼镜:“白景潭,平时你都是提早来教室问我题目的,今天怎么迟到了?” 无奈之下,牧南屿只能跟白景潭一起停下脚步,乖乖挨训。 “……不能因为有一点成绩就上课迟到,知道了吗?这次念你们是初犯,就不记迟到了,不许再有下次了啊!” 牧南屿低着头坐上座位时,脊背已经出了一层汗,一半是骑自行车热的,一半是刚才被教授叫住紧张的。 关方就坐在他们不远处,见他们坐下来立即发了微信。 【关方:???】 【关方:屿哥,你和潭哥怎么一起来的?不是说潭哥在教室自习吗?】 牧南屿打字回。 【他跑错教室了,我刚好在路上撞见他。】 【关方:原来如此,幸好教授没给你们记迟到,不然出勤分要扣的。】 牧南屿拱了拱白景潭的手肘,指着手机屏:“你看,以后咱俩不能这样了……万一迟到被扣分就惨了。” 他倒是没啥关系,本来成绩就那样,扣几分就扣几分,无非是61和65的区别。 但是白景潭是想拿奖学金的人,说不准差个一两分就拿不到了。 “你说你要是因为这个没考好,不是白瞎了你刷的那么多题……” 白景潭定定地看了他几刻,低声道:“今天是我的错,以后我会控制好时间,不会再像今天这样让你迟到了。” “嗐,我迟到那不是家常便饭——” “小屿上了大学以后,还没迟到过吧?我的男朋友那么聪明,用心学一学,考个八九十分没问题的。这次是我的疏忽,下不为例。” 牧南屿弯了弯唇:“嗯……那我们下不为例。” 第96章 转眼又是三天过去。 牧南屿觉得自打上了大学,他好像真的被白景潭带得有点喜欢读书了。 白景潭哄人挺有一套,也不知道这个闷葫芦在他面前怎么那么能舌灿莲花。 一会儿夸他记性好背书快,一会儿夸他悟性好一点就通,如果不是牧南屿以前上数学课五分钟就能睡着,他都要被白景潭哄得以为自己是文曲星下凡了。 牧南屿又背完了一个单元,白景潭给他把每天复习的课程量规划得好好的,能确保他在期中考把各门课重点的部分复习完。 他伸了个懒腰,见时间还早,便打算放松个五分钟。 白景潭本来是坐在他身边背法典的,见他停下休息也就放下了书,一双修长的手如玉如竹,在灯光下泛着莹润的色泽。 牧南屿盯着他的手看,有点愣神,直到白景潭轻笑着唤了他的名字才回过神。 “小屿,背书若是累了,我陪你出去走走透透气。” 这几天他家小朋友也够用功了,今天看进度,怎么也能在晚自习结束之前背完该背的东西,放松一下也好。 白景潭眯了眯眸子,自然地抬手抚了一下牧南屿眼底淡淡的一层青黑色。 “这几天睡得晚,明天周六,睡个懒觉吧。落下的内容我看看什么时候能给你找时间补课补回来。” 听见白景潭这么说,牧南屿顿时放了心,笑吟吟地答应了。 “好好好,嘶,这几天我的勤奋程度都赶得上高三了——不,简直比在高三还用功!” 这就是男朋友是学霸的好处啊! 牧南屿随着白景潭一起起身,把课本卷子都留在原位,出了自习教室。 外头夜色已经深了,入了深秋夜风已经不像夏末秋初时那样还带着燥意,迎面拂来的时候微微有点凉意。 下次晚上出门得带件长袖外套。 牧南屿的脑海里刚飘过这个念头,肩口就被白景潭一揽捞入了怀里。 肌肤紧贴着,对方的胸口又烫,很快把夜风带来的少许战栗平息下去。 嗯……这就是男朋友贴心的好处啊! 他们俩站在走廊的僻静处,这个点还留在教学楼的,除了出门上厕所的其他都留在自习室,倒是不怎么需要担心动作亲昵被别人瞧见。 这段时间,他们的恋情被吴悠他们几个知道了,朋友祝福的反应,让牧南屿的脸皮在这种事情上厚了不少。 他大大方方地一歪头靠上白景潭的肩,还低头嗅了嗅对方的衣领。 “唔……你用的薄荷味洗衣液,真的挺好闻的。” 白景潭抚了一下他后脑的墨发,也侧脸低下头看他。 “小屿给的柠檬味水果糖也很好吃……跟你用的洗发露是一个味道。” 牧南屿懒洋洋地点了点头。 在白景潭身边时,他的精神和身体都很放松,以至于白景潭这句话在他脑海里盘旋了五、六次,他才意识到什么不对。 他突然想起来当时他第一次给白景潭吃糖,是因为对方容易低血糖。 他问白景潭喜欢吃什么味道,白景潭不假思索地答了柠檬味。 什么叫柠檬味的糖跟他用的洗发露一个味道。 难道这人吃柠檬味的糖其实是想吃—— 牧南屿被自己歪到太平洋的心思惊到了,有些讶异地偷偷瞟了一眼白景潭,想看看对方的神色印证自己的想法,刚一瞟就被对方逮了个正着。 “小屿在想什么,脸红了一片。” 白景潭显然知道他在想什么,问的话都是陈述句,那张琼秀清正的脸哪哪儿都勾着笑,就显出几分斯文败类的味道来。 “其实小屿也没想错……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很早就喜欢你了,当时问你要柠檬味的糖,就是对你心思不轨。” 心思不轨你现在还这么正气凛然地说! 牧南屿瞪了他一眼,却发现自己心底正不争气地冒甜腻的粉红泡泡,只好含糊不清地嗔了他一句。 “你说你这样的——怎么能在老师家长眼里装个好学生!” 白景潭低低笑起来,突兀的喉结轻微滚动着,微敞的领口一直露到印着深灰色的锁骨。 “我只是好学生,又不是出家的和尚道士不沾红尘……再说了,当时我发乎情止乎礼,现在当然也不用瞒着你。” 牧南屿被他一句话勾起了好奇心。 “那你倒是说说,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你放心——不管你早恋我早得多变态,我都不生气!” “嗯……大概从见你第一面起吧。” 第一面?那时候他们才八岁! 牧南屿悚然:“真的假的,八岁的小孩子能知道喜不喜欢了?!” 白景潭笑着用指尖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当然是假的,其实我见你的第一眼并不喜欢你。那时候我父母刚去世不久,你又那么活泼明媚……我那时候巴不得全世界都跟我一样惨才好。” 牧南屿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背。 “我能理解……毕竟那时候你还小,换谁突然遇到那样的变故也受不了。” “后来,其实你虽然嘴上挺讨厌我,行动上还是对我很好的。” 牧南屿扪心自问,他都不觉得他小时候对白景潭称得上“好”字。 “怎么说?” 白景潭眸光沉了少许,像是在回忆。 “比如说,小学有一次体育课,我脚踝扭伤了,回家的时候你嘴上嫌弃我,但还是扶着我一路到了校门口,然后让我坐牧叔叔自行车后座,你走回去。” “再比如说,有一次期末考试之前,你看到我没带橡皮,把自己的橡皮掰成两半,把一半放我桌上了。” “还有……” “真的有那么多事情?我怎么不大记得了?” 白景潭搂紧了他:“可能我们小屿行好事不留名,自己就忘了呢?” 牧南屿仍是狐疑:“你没哄我?” “当然没有,不信你去问牧叔叔,是不是有我脚踝扭伤那回事。” 牧南屿信了,脸有点热:“我以为……我以前不是在骂你就是在骂你的路上。” “怎么会?如果真是这样,牧叔叔怎么还会硬让我们做朋友?” “我家小屿啊……就是尖牙利嘴,心却软得像棉花一样。” 干净,纯粹,温暖。 第97章 第二天,牧南屿昏昏沉沉一直睡到临近中午才起床,睡够了十个小时的人神清气爽地洗漱完,看见白景潭在整东西,才想起来今天他们约好去游乐场玩的。 南阳市的游乐场只在市中心有,他们得坐地铁还要转线路。 牧南屿走过去探头看了一眼书包,白景潭放了一小包创口贴,还有一瓶免洗洗手液,其他就是一些餐巾纸和晕车药。 这些东西,换成牧南屿自己去,打死也不会想到带。 “洗漱完了?现在快到午饭的点了,我想着我们先去食堂买个早饭垫垫肚子,等到了游乐场那边,再看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好吃的饭点,好不好?” 牧南屿点点头。 关方一开始还好奇他们要去干嘛,听说是去游乐场,顿时挤眉弄眼道。 “游乐场啊,这是谁想出来的主意?约会很浪~漫~嘛!” 被牧南屿一脚轻踹了一下屁股闭声了,捂着嘴在座位上“嘿嘿”笑。 牧南屿出了寝室,一直到坐上地铁,脑子里还在循环播放关方甜腻腻的“浪~漫~”俩字,忍不住一个哆嗦,看着自己手上起的鸡皮疙瘩。 小声跟白景潭吐槽道:“我觉得咱俩去游乐场也不是那么,那么……那个什么吧?” 白景潭挑眉:“哪个什么?” “就是,就是今天关方说的啊!” “小屿还在想他说的话呢?”白景潭勾了勾唇,趁地铁上人多,明目张胆地与他挨紧了一点,“小屿觉得不够浪漫?那我们换地方。” “看电影,还是去吃西餐,或者带你去滑雪场?” “不是!我觉得游乐场挺好的,就是……” “就是约好被别人调侃两句,还不大习惯?” 觉得自己到了感情的事情上嘴巴就变得贼笨的人松了口气:“对,就是这样。” “脸皮这个事情,多练练就好了。” 牧南屿一开始觉得这话没毛病,直到手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白景潭牵住,对方修长的指节自然地穿过他的指缝,变成了与他十指相扣的动作。 隔壁几个年轻的女孩子似乎也是出门游玩的大学生,三番五次瞟过他们牵着的手,看模样恨不得来一声鸡叫。 就像八卦群那帮人说的……叫,嗑拉了! 牧南屿尽量不去注意别人的眼神,但是不是他自恋。 他跟白景潭这两张脸,化妆一下估计能去选秀101节目,站在一起还是十指紧扣的姿势,实在有点惹眼。 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地小声讨论着什么,已经很礼貌地压低了声音,但是还是有断断续续的语句落入牧南屿耳中。 “卧槽卧槽卧槽!那是真的吧!我是不是嗑到真的了?!” “有生之年,我竟然看到了一对活的!不是纸片人!” 牧南屿木着脸红了耳根,什么叫,什么叫“竟然看到了一对活的”,好像他们是什么稀有物种一样! 不过他听得出来,几个女孩子的语气都是善意的,只是他的脸皮还没锻炼好,这样直接听着脚趾都快能扣出快乐星球了。 他忍不住悄悄瞥了白景潭一眼。 身边的人站得笔挺,微微侧向了他,方便他肩膀靠着。 俊美的脸除了嘴角噙着少许温和的笑,与平时在他身边时一模一样,似乎一点都没受周围人的影响。 白景潭的脸皮什么时候锻炼得这么厚了,明明,明明从小到大一直读检讨的是他啊! 隔着他们三步远的那几个女孩子还在小声讨论。 “他俩也长得太帅了……我能直接代入原耽校园文。” “确实,果然,好看的男孩子都内部消化了。” “我看见那个个子高一点的男生,背的包的拉链挂坠是南阳大学的,他们还是名校学生?” “好像真的是哎!那个挂坠是新生开学学校送的吧,真的是学霸!!” “好家伙,一对学霸,携手考入985高校,嗑拉了嗑拉了……” 牧南屿低下头,用小拇指勾了勾白景潭的掌心。 对不起!我给“一对学霸”这个形容词丢人了! 白景潭默契地低下头,耳朵几乎贴到他唇边:“嗯?” 牧南屿张了张口:“我……我觉得咱们今天玩开心以后,得加大力度复习。” 说话间,他眼角的余光看见几个女生满面红光,似乎马上就要兴奋到掐人中了。 白景潭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睫,微微偏过头:“小屿怎么突然想要头悬梁锥刺股了?” 好像也不能怪别人,他俩的距离着实有点近。 牧南屿喉结滚动一下,目光下意识地锁定了白景潭近在咫尺的削薄的唇瓣,又凉又软,亲起来很舒服,还不用他动…… 他一个哆嗦退了一步。 牧南屿!光天化日啊!你怎么满脑子白日宣那个什么呢! “因为,因为,我觉得我成绩得好一点……不然以后每次考试前都要你给我复习,你也太辛苦了。” 其实是他突然觉得,自己如果还是跟以前一样,考试挂科,上课睡觉……好像有点配不上白景潭。 他听见别人说“一对学霸”,心里是欢喜的,他想这句话变成真的,以后别人听说他们两个在一起,会说—— “这两个都是很优秀的人,在一起很正常。” 而不是—— “那个南阳大学的学霸怎么会看上一个体育生啊!” 白景潭眼尾扫过他的脸,低声道:“小屿在说谎,不是这个理由——靠过来一点,躲我那么远干什么?” 哪里远了?就算牧南屿退了一小步,他们之间的距离也就勉强能塞个拳头而已。 “市游泳馆到了,请下车的乘客……” 甜美的电子音打断了牧南屿想要出口的话,地铁平稳地停下,但因为人多,他还是被下车的人流挤了一小下。 他的脚步刚踉跄了两步,就被白景潭伸手拽到了身边牢牢地护在了怀里。 牧南屿看了一眼白景潭紧扣着自己腰的手,彻底放弃了脸皮薄。 “……我没躲,真的。” “你这话就像我说我喜欢游泳一样虚假。” 牧南屿“嗤”地笑了出来:“那你猜猜,我其实是怎么想的?” 第98章 “小屿是怕……自己学习不好,给我丢人?” “……明明是怕给我自己丢人。”牧南屿没想到白景潭一说就中,抿了抿唇小声说,“你说以后别人提起来,说我配不上你什么的,我多没面子啊!” 趁现在还来得及,不说学成白景潭那样,好歹混个中游,该过的考试都过了,四六级证都拿了。 “配不上?”白景潭眉心微拧,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耳垂,“一个游泳冠军给我当男朋友,到底是谁配不上谁?” 牧南屿听得出来,白景潭的语气不是在开玩笑。 他是真的支持自己做个游泳运动员的,不是像许多人提起艺体特长生,总要微妙地说一句。 “哦,体育生啊,听说高考很低就能进名校了?” 可是从七、八岁开始训练,每天流那么多汗,重复那么多遍枯燥的训练,累得腰酸背痛,甚至受伤都是家常便饭,并不比在课堂里读书轻松多少。 牧南屿忽然觉得眼角有一点发酸,他扭过头,脸凑近了白景潭的颈窝。 闷声道:“那不是正好,你教我做题,我教你游泳……咱们就般配了。” “我们本来就般配,哪个说不般配,我给他律师函警告。” 牧南屿知道白景潭这是在逗他笑了,很受用地捶了一下他的肩。 “瞎说八道!律师函怎么能乱发,你看现在的娱乐圈,就是因为有的明星乱发,律师函都没人信了。” “嗯,我听小屿的。” 下了地铁,走了大约一公里路,他们就按着导航到了游乐场门口。 因为是周末,带孩子出来玩的家长不在少数,买票口热热闹闹地挤满了人。 “嚯,人还真不少啊——白景潭你看那边,有人卖氢气球!” 买票口边上,一个老爷爷手里抓了一把氢气球,喜羊羊、熊出没、凹凸曼,什么动漫头像都有。 白景潭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挑眉:“想要?” “想啊,咱们来游乐场,不是回忆童年的嘛!你忘了小时候我舅舅带咱俩去拔牙,我俩疼哭了就给我们买那个气球哄我们?” 那时候大概是刚上小学不久,换牙期真的折磨人,有时候在学校食堂吃个午饭,咬到个排骨,他的牙咔叽一下就松了。 手指按上去,上下左右都能摇,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牧南屿换牙晚,第一次去拔牙疼得他对拔牙有了心理阴影,看见饭盘里的血沫子,小脸顿时垮了下来。 饭也不想吃了,最爱的红烧排骨也没心情啃了,垂头丧气地倒了饭菜,回教室坐下。 脑海里一会儿是拿着钳子狞笑的牙医,一会儿是拿着鸡毛掸子要抓他去医院的舅舅。 小白景潭路过他们教室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靠窗坐着的小孩儿粲然的黑眸都黯淡下来,肩膀缩着,筛糠似的抖。 “小屿,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小牧南屿抬起头,看见窗外的脸,觉得不能在死对头面前丢脸,故作镇定。 “没有,我好着呢!” 一边说,一边小手一撑下颌,想摆个酷酷的pose,没留神碰到了松动的那颗牙,疼得他“嗷”的一声叫唤了出来。 当天放学,他就被小白景潭拎着到了他舅舅面前。 “牧叔叔,小屿一颗牙松了,中午吃饭还留了点血,可能得去拔一下。” 拽拽的小奶音偏偏语调老成得不得了。 牧文俊当然立马应允:“还是小潭心细——小屿,张开嘴给舅舅看看,哪颗牙?” 小牧南屿还想垂死挣扎:“我牙没事!舅舅你别听白景潭胡说,我——” 小狐狸当然斗不过老狐狸,半小时后,他就被他舅舅带去了牙科医院。 脑海里拿着钳子狞笑的牙医成了真,还多了一个死对头在他旁边看热闹。 小牧南屿战战兢兢地躺上椅子,看着眼前闪亮的无影灯,听见机器打开的“滋滋”声,眼眶不争气地开始红了。 “……我不想拔牙。” 小孩子一张玉雪可爱的脸发出委委屈屈的哭腔,立马就让牙医心软安慰。 “小朋友不怕,拔牙不疼的,很快就好了啊。” 你骗人!上次拔就很疼! 小牧南屿眼巴巴地望向他舅舅。 牧文俊正笑眯眯地跟白景潭说话,眼里压根没有他这个亲外甥。 小牧南屿的眼眶更红了:“我不要拔牙,我不要拔牙,我不要拔牙……” 他鼓起勇气,一下坐起来想跑,还没逃出两步就被小白景潭拽回来了。 “不拔牙不行,如果晚上睡觉的时候牙掉了容易吞下去,很危险的。” 小牧南屿觉得他在放屁,刚想顶回去,又听见对方说。 “小屿听话,小屿要怎么样才肯拔牙?” 他报复性地回:“有本事你跟我一起拔,你也拔一颗我就拔!” 他原以为那人肯定不会答应的,结果他话音刚落,就看见对方点点头,径直朝着另一张病床走去。 “好,我也拔。” 小牧南屿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但是小男子汉,说出去的话就不能后悔,他含着一包眼泪拔完了牙,咬着一块棉球下了病床,才发现小白景潭压根就没有拔过牙! 躺病床上就是为了骗他装个样子! 混蛋! 小牧南屿气鼓鼓地扭头就走,任凭对方在他背后怎么叫他都不抬头不应声。 边走边不忘抹干净眼泪。 直到走出牙科医院,再路边看见了一个卖氢气球的老爷爷。 小牧南屿作为喜羊羊与灰太狼的死忠粉,眼神一下就直了,顿时在喜羊羊和尊严之间做出了选择。 “白景潭!我要那个气球,那个!” 牧南屿望着白景潭帮他去买气球的背影,停止了回忆。 看来他刚刚表述有误,那气球不是他舅舅买了哄他的,是白景潭买了哄他的,就像现在这样。 俊美的男生递过来一个喜羊羊的气球,长开了的眉宇没有哪处是不好看的。 唇角含笑:“小屿?不是想要气球吗,愣着干什么?” 牧南屿回以一笑,接了过去。 “没发愣,就是忽然想起来了以前你给我买气球的事情……你说我那时候是不是特无理取闹,你对我好,我还当驴肝肺。” “怎么会。”白景潭拢住他握着气球的手,陪他一起仰头看着喜羊羊的笑脸,“我不是说过了吗,我的小屿,就是嘴巴坏点,其他哪里都好。” 第99章 因为那天,拿到了喜欢的气球的小朋友抹干眼泪,又别别扭扭地把气球递还给他。 “喏,你买来送我的,我跟你一起玩。” 他们跟着排队的人群一路往买票口挪。 窗口的工作人员见到他们手里的气球还愣了一下,直到目光落在两个男孩子紧扣的双手上时,才露出了了然的微笑。 “两位可以买情侣票哦,有八八折优惠,还送一个小蛋糕的体验卷。” 白景潭眸里划过一丝促狭的笑意,看着身边脸皮又开始白里透红的人,淡定地接过了门票。 “好,谢谢您。” 两人刚通过检票口,那个买票窗口的工作人员就开始激情给小姐妹们分享。 【友友们,今天我看到了一对巨帅巨帅巨帅的情侣,啊啊啊啊啊,你们没来上班真是太亏了!】 走进游乐场,玩海盗船、云霄飞车、跳楼机的地方已经传来了游客们一阵阵的尖叫声。 那些刺激的项目因为有年龄限制,所以排队玩的人相对少一些,牧南屿牵着白景潭直往海盗船的队伍拽。 “我要玩那个!” 嗓音和语调,好像和小时候那个指着氢气球说想玩的小朋友一模一样。 白景潭唇角的笑意深了几度,琥珀色的眼瞳在秋季澄澈的阳光下漉漉地泛着粼光。 他大步跟上牧南屿的脚步,温声道:“好,我们玩那个。” 排队的地方看着人多,但是海盗船容量大,排了大概五分钟就轮着他们了。 牧南屿看了一眼手里的气球:“这个怎么办?” “我去麻烦工作人员保管一下,你在这等着我。” “好!” 他们并排坐上海盗船,扣好了安全带。 海盗船渐渐荡起了弧度,风呼啸着掠过耳畔,周围人的交谈声和少许兴奋的尖叫声逐渐被风声取代。 牧南屿不大清楚白景潭以前有没有玩过这个,本能地扭头去看他,看见对方的唇瓣好像开合了几下,说了些什么。 “啊?”牧南屿竭力提高了嗓门,“你说啥?” 对方眉宇含笑,又张唇说了几个字。 牧南屿照例一个字都没听清,这时候海盗船正好达到最高点,下一刻,整艘船骤然向后荡去。 急劲的风一下子迷了他的眼睛,他只勉强吐出两个破碎的话音:“白景潭……你说啥?!” 不知不觉攥紧的拳忽然被人握住了。 牧南屿低头看去,看见白景潭的手牢牢地裹住了他的手背,温热的力道一下子隔开了冷风。 他看清楚了白景潭的口型。 “牵我的手。” 啧,人家十三、四的小朋友坐这个都不牵爸爸妈妈的手呢。 心里这样吐槽着,牧南屿的动作还是很实诚,老老实实地任他牵着,唇不自觉地扬起少许,最后咧成了海盗船摇晃的弧度。 周围的尖叫声越来越多,混杂在一起根本听不清楚。 牧南屿忽然使坏地冲着白景潭眨巴了一下眸子,扯着嗓子喊。 “白景潭……是个胆小鬼!” 白景潭显然愣了一下,随后学着他的样子也喊。 “为什么——” “因为他,吓得牵我的手——” 手被人更紧得握住了,直到海盗船摇晃的弧度渐渐变小,直至完全停下。 “请游客们有序离场,下一批游客请出示门票准备进场……” 牧南屿呼出一口气,掌心汗津津的,被白景潭拢住的地方尤其滚烫。 他解开了安全带的扣子下了地。 “怎么样,好玩吗?” “好玩。”白景潭点点头,陪着人出了场地,走到人少的地方时忽地低头凑到牧南屿耳畔,低笑说,“不过,我刚刚牵你的手不是因为害怕。” “那是因为什么?” “单纯想拉着男朋友的罢了……小屿不喜欢?” 不得不承认,白景潭的嗓音低低的很好听,像是以前唱情歌的歌手那种磁性又性感的低音,这样很近地响在耳朵根的时候,苏得叫人头皮发麻。 牧南屿被蛊着点了头:“……喜欢,我喜欢的。” “那我们去玩云霄飞车?” “好啊!不过那个我们俩就不能牵着手了,有点危险。”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精力旺盛,游乐园的项目玩了个七七八八,还能边走边讨论去哪家饭店吃饭。 不过—— 牧南屿按了按太阳穴,觉得刚刚的游乐设施玩得他有点头晕。 “刚刚我们买情侣票的时候……是不是送了一个蛋糕体验卷?” 白景潭见身边的人走路的速度越来越慢,扶着他寻了一个长椅坐下了。 “对,那家蛋糕店就在对面那条美食街上,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牧南屿眨巴着眼睛缓着身体一阵阵泛上来的眩晕感:“也不是不舒服,就是刚刚那个项目一直转圈,我感觉脑袋晕乎乎的。” 他摸了摸肚子:“好像还有一点饿。” “你自己在这里坐着没问题吗?我去那边给你买点吃的。” “没事儿,你去吧。” 手背上的温度缓缓抽离,牧南屿攥着氢气球的线,总觉得自己手上没什么力气,好像下一秒气球就会升天飞上去。 索性把绳子一圈圈缠在了手里,将一整个气球抱在怀中,当成枕头枕着它休息。 方才走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现在坐下来了,眼皮子就有点沉了。 嗯……困。 先睡一会儿再说。 二十分钟后,白景潭拿着一盒小蛋糕,一桶炸鸡和饮料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坐在长椅上昏昏欲睡的小朋友。 俊秀的脸埋在氢气球上,黑发衬着白皙的皮肤,鸦羽般墨黑的眼睫长而卷翘,扑闪地蒙着一层困顿的水汽。 白景潭轻轻在他身边坐下,压下了眸里少许的暗色,嗓音却有点哑了。 “小屿,吃的东西买来了。饿了的话先吃一点,一会儿再睡好不好?” 牧南屿闻着炸鸡的香味慢悠悠地睁开了眼。 第一反应是嫌氢气球枕得不舒服,手寻摸着攀上了白景潭的肩,轻车熟路地往他肩窝一靠。 满足地喟叹了一声:“你喂我。” 白景潭垂下眼睫,低头轻轻吻了一下怀里人的碎发,纵容地:“先喝水还是先吃鸡?” “水。” “鸡翅还是鸡腿?” “鸡腿!” “好……乖,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第100章 午后的天气阴下来,不过没有下雨,还挺凉爽。 几个小孩子牵着父母的手蹦蹦跳跳地奔向下一个娱乐设施,目光落在路边的长椅上,顿时好奇地仰起脸问家长。 “妈妈,那两个哥哥为什么在椅子上睡觉呀?这里不是游乐场吗?” 妈妈一扯小孩子的手:“因为那两个哥哥玩累了呀。走吧,宝宝不是想玩旋转木马吗?我们去那边。” 牧南屿枕着白景潭的肩,昏昏沉沉地眯了小半个钟头。 隐隐约约地听见那个小孩子与他母亲的对话声,揉着眸子睁开了眼。 一抬眸就是白景潭线条流畅的下颌。 他小小打了个哈欠:“……我睡得久吗,你怎么没叫醒我?” “不久,不到半个小时。看你睡得挺沉的,就没叫你,反正下午的时间还很多,够我们把所有的项目都玩遍了。” 白景潭一手轻捻着牧南屿柔软的发尾,一手揽着对方的肩将人扶着坐直了。 刚睡醒的人墨黑的杏眼圆乎乎的,还蒙着一层困顿的雾气,像只伸着懒腰的小猫。 白景潭唇边的笑意愈深,趁着小猫还没亮爪子,低低唤了一声:“你说是不是,宝宝?” 牧南屿一个激灵,瞌睡顿时一扫而空。 白景潭这人怎么听来个称呼就乱叫! 小时候听到他舅舅叫他“小屿”,就倚老卖老仗着自己比他大一个多月也叫他“小屿”。 现在,现在—— “我都十八快十九了,什么宝宝!” 白景潭面不改色:“这就像你以前说,叫恋人‘哥哥’是一种情调一样,我叫‘宝宝’也是情调。” “那怎么能一样!我叫你哥,是因为你是比我大,你叫我‘宝宝’多不合适,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 牧南屿觉得每次遇到这样的事情,自己总是变得有点嘴笨,他还没想出来更好的辩驳对方的论点,就听见白景潭磁性的嗓音带着玩味的笑。 “我是比你大,叫你‘宝宝’,也是因为你比我小。” 牧南屿思忖了一下,觉得这人这话有歧义。 头皮被人缓缓地摩挲了一下,就知道这话就是有歧义! 就算他们确实坦诚相见过,就算白景潭说的也确实是事实,但是—— “说不定一个多月以后我还能长呢?就差那么一点儿,一点儿!” 白景潭轻笑出声,搂过张牙舞爪的小猫抱在怀里拍着背哄。 “是是是,小屿还能长,就差那么一点儿。” 白景潭伸手,在他面前比了一截。 换得小朋友半个小时没再理他。 “小屿,喝不喝饮料?” “不喝!” “给你买烤肠?” “不吃!” 白景潭眯了眯眸子,浅色的瞳仁在阴天里有些暗沉,他脚步一顿,一手扶额。 “小屿……我好像有点头晕。” 牧南屿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发现身后真的没有脚步声跟上来,神色有了些波动。 “……白景潭?” 没人答话。 他立即转过身,入目就是路边阖着眸子低着头,眉心拧着脸色看起来有点苍白的男生。 好像看着确实是不大舒服。 “头晕?怎么会头晕呢,你是不是低血糖了?” 白景潭一边掐着自己的手腕肉,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苍白一点,一边放轻嗓音,哑声说。 “可能是……小屿,你陪我坐一会儿好不好?” “好……可是附近好像没有椅子,我扶着你走回去?” 牧南屿搀着白景潭,感觉身边的人高高大大的,压在肩上并没有他看起来的那么瘦,肌肉很有分量。 白景潭满足地一勾唇,狭长的凤眼扫了一眼不远处旋转着的摩天轮。 “我们去坐摩天轮吧……那里可以坐着。” “好,也行,那里走过去还近点……我不是给了你水果糖嘛,你三天两头低血糖,怎么不带着啊?” 白景潭的嗓音更哑了,隐隐还有点委屈,像只挨了训的狗子。 “因为柠檬味的吃完了。” 牧南屿品咂着这句话,心底软了一下:“好好好,那我回去再给你买一包,把柠檬味的都挑出来,好不好?” 紧靠着牧南屿走路的人上半身没骨头似的倒在人身上,一双大长腿走起路来却挺稳健,好像随时能跑个几公里。 坐摩天轮的人不多,一来是没到晚上,二来小孩子都更喜欢刺激点的项目。 负责引导游客的工作人员看见两个男孩子亲昵的姿势,再看一眼两人眉目顾盼间的默契,职业性的微笑都放大了。 “祝您和您的伴侣游玩愉快哦~” 摩天轮缓缓升高,牧南屿以前只喜欢玩过山车那样的项目,这还是第一次来游乐场坐摩天轮。 原本只是想着找个地方让白景潭能坐下休息一会儿,等摩天轮渐渐升起来,视野越来越开阔,能越过高楼大厦看见远处薄雾笼罩的群山,他好像有点体会到这个的乐趣了。 “风景好看吗?” 牧南屿侧过脸,摩天轮空间并不宽阔,他们两个紧挨着坐还有点拥挤。 白景潭的脸色看起来好一些了,大概是低血糖缓过来了一点。 “好看啊,当然好看……你说我们家在哪个方向,我们学校在哪个方向?” 学霸的方向感很好,立即捉了他的手指给他看。 “那里是我们家,那里是我们学校。” “头还晕吗?” 白景潭摇摇头。 摩天轮缓慢地往最高点升,像是再高一点他们伸手就能触到天边的乌云,将云层破开,流下灿金色的阳光。 风透过小窗子吹进来,发出低低的“呜呜”声,像是一曲奏乐。 牧南屿不自觉地想到了关于摩天轮的一个传说,那个传说他还是他小时候听他舅舅讲的。 他张了张口,想分享给白景潭,刚吐出一个字音,就被白景潭一手捞进了怀里,对方缓声讲述。 “传说,一起坐摩天轮的情侣,注定会分开的。” 白景潭居然也知道。 牧南屿瞪眼反驳他:“你没讲完整,完整的是,但是这对情侣如果在摩天轮过最高点时接吻,他们就能永远在一起。” 摩天轮升到了最高点。 白景潭削薄的唇下压,似笑非笑地凝视着他,低声道。 “那……小屿现在应该做什么呢?” 第101章 牧南屿一抬头,鼻尖险些撞上白景潭的下颌,那人侧着脸,低着头,突兀的喉结滚动的线条又禁又欲,削薄的唇形状格外好看,唇角微微扬起来的时候,有一种叫人心跳加速的魔力。 牧南屿承认自己被他蛊到了,顺从着本能张嘴轻咬了一下对方的喉结。 嘀咕道:“这遍不算……我们一会儿再坐一次。” 白景潭抚着他的后脑勺,也低头亲他的眉心。 “好,这遍不算,老天爷应该听见了。” 第二遍坐上去的时候,摩天轮才刚刚升起,牧南屿就被人压着唇吻住。 事实证明实践多了的确可以熟能生巧,牧南屿被吻得脑袋有点缺氧,七荤八素地想:看来自己的肺活量还有待提高。 刚不专心那么一小刻,白景潭就仿佛有所察觉地加重了力道,趁着分开片刻的时间低笑说。 “看来小屿不止要我教读书……还要教在这种时候如何换气。” 牧南屿阖上的眸子不服气地睁开了一道缝,脸颊还是红扑扑的。 “胡说,再来!我肺活量肯定比你大。” 当两个人第三次坐上摩天轮时,唇角多多少少都有点红肿。 负责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职业性的微笑已经彻底变为了姨母笑,看起来分分钟能喊一声“kswl”。 “不行,不行……不能再亲了,我的嘴都麻了。”牧南屿埋头到白景潭颈窝,避开了对方蛊人的薄唇,“而且,而且,我们这样晚上回寝室怎么见人啊?” “怎么见不了人?关方和吴剑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在一起了。” “话是那么说……” 他们身边的朋友对同性恋爱这件事似乎都很开明,至少他们在一起至今都没有遭到过一点异样的眼神。 牧南屿觉得在这种事情上自己的脸皮可能得锻炼得更厚一点。 “算了,没什么——我们回去的时候跟他们带点好吃的吧?吴悠的也要带一份,到时候让吴剑给他姐送过去。” 白景潭自然没有异议:“嗯,小屿安排就好。” 下了摩天轮,他们已经玩遍了游乐场所有的项目,也就慢悠悠地朝着园区出口走去。 正好这附近有一家特别有名的糕饼店,他们就去买了两斤酥饼,打算带回寝室分给朋友吃。 提着吃的推开宿舍门,正好关方和吴剑都在。 关方一闻到香味就从床上窜了出来:“嚯,屿哥潭哥你俩约好回来啊!我看看给我们带什么好吃的了——” 牧南屿一边把袋子递过去,一边笑说:“你怎么知道这是给你们带的?” “嘿嘿,你俩哪次出去玩不给我带吃的?这还用问吗?来来来,吴剑吴少爷,好吃的东西来了,快别玩手机了过来吃啊。” 吴剑嫌弃地睨了一眼油光水亮的酥饼,动作却很实诚,吃得一桌子碎屑。 “嗯……这味道也就还可以吧。” 刚说完就又去拿了一块叼在了嘴里。 几人早就习惯了这个口是心非的家伙,关方瞪了他一眼,扯了一把他的白毛狼尾。 “哟小吴剑,你说着还可以,吃起来倒是蛮快啊,这都第三块了吧?猪都没你能吃!” 吴剑瞪回去:“你少来!你自己都第四块了还有脸说我——” 牧南屿刚洗了把脸,被他们吵得耳膜疼。 “行了行了,吴剑,那一小袋是送你姐姐的,有空你送过去吧。” “没问题,我姐最喜欢吃零食了!” 转眼又是一周过去,由于下周南阳大学期中测试,今天是省游泳队最后一天集训。 牧南屿一丝不苟地完成了半天的训练量,刚爬山岸就遇上了吴悠。 确切来说,是吴悠正在被教练训话。 “不是教练管的严,你自己看看,你这几天体脂飙升了多少,你们虽然未来不一定拿游泳当饭吃,但是既然还在省队,就要以职业运动员的标准控制饮食要求自己!” “教练您说的是,这几天是我贪嘴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行你知道就好,那你继续去做准备活动吧,一会儿三组一百米自由泳训练。” “好。” 整个省队的运动员多多少少都被教练训过,也没啥丢人的。 牧南屿就在一旁听完了,等着吴悠垂头丧气地走过来。 “什么情况啊?我还以为你是训练偷懒被骂了呢。” 吴悠苦着一张脸:“你还说呢,要不是你和白景潭给我带了这么一大袋酥饼,还贼好吃,我至于一周不到就胖那么多吗?!” “这下真的要命,增肥就两口的事情,减肥搞不好是两个月的事啊!” 说完,两个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哎,今天怎么不见你男朋友过来陪你训练?” 牧南屿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白景潭,唇一下子就有点干了。 “他这个点刚好有一节课,而且那节课还是什么期中作业展示,总之他没法逃课。” “不是吧屿哥?你把你学霸男友也带的学会逃课了?” 牧南屿张了张口刚欲解释,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清冷嗓音。 “不是他带坏我,是我自己想逃课来陪男朋友的。” 牧南屿一转身,正对上白景潭含着温柔笑意的琥珀色眼瞳。 “……离你下课不是还有一大半的时间吗?你怎么过来了?!” 吴悠识趣地小跑着溜了:“两位慢聊,我先去训练了!” 白景潭拿了块干净的白毛巾,裹上了刚从泳池里上来的少年湿漉漉淌水的墨发。 “现在不是夏天,都快要入冬了,从泳池里上来还不把身子擦干,是想感冒叫我照顾你?” 牧南屿低着头乖乖地任他擦拭。 “哪儿能呢,我就是刚运动完没觉得冷……不过你一说完,好像确实有一点冷嗷?” “嗷什么嗷。” 白景潭细致地擦过他每一处发丝。 “我揪疼你了?” “没……就是看你来了心情好。对了,你还没回答我,你不是没下课吗?” “我第一个做的期中作业展示,看着老师打了高分,然后就假装身体不舒服请假过来了。” 牧南屿哼笑了一声:“刚吴悠还说是我带坏你逃课,我看明明你自己鬼点子就很多。” “是,在和小屿有关的事情上,我鬼点子特别得多。” 第102章 牧南屿舒服地眯起眼睛,任白景潭半搂着往换衣间走。 白白景潭给他擦干了头发,又倒换了一条干净的毛巾轻轻给他擦脊背上的水珠。 “白景潭,下周就期中考了,虽说咱们提前复习完了吧,但是我还是有点慌慌的。” “慌什么?信不过你男朋友的辅导?” “没,我就是一考试就紧张……你等等啊,吴悠好像给我发了一条微信,别是教练要求加训吧?!” 他打开手机扫了一眼。 【吴悠:小心,我看见陈秋怡往你们的方向去了。】 省队人尽皆知,陈秋怡跟牧南屿不对付,不过牧南屿人缘好,除了两个陈秋怡的死党,其他人心里都知道是陈秋怡故意上赶着挑刺。 白景潭见刚才还笑嘻嘻的小朋友眉头锁了一下,低声问道:“怎么了,真的要加训?” “不是,就是陈秋怡朝我们这过来了而已,估计是刚才在泳池边看到你给我擦头发了——我们走快点,进了男生换衣间就好了。” 牧南屿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拉着白景潭加快了步伐。 但凡他的情敌是个男生,大不了两个人打一架这事儿也就翻篇了。 反正就白景潭高中撕情书的辉煌战绩,他一点儿都不怕别人能抢走他男朋友。 可是陈秋怡是个女生,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人三番五次地说几句阴阳怪气的话,偏偏他也不能把一个女孩子怎么样。 “叫她看见也没什么。” “我知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不自在……” 两人刚撩开换衣间的帘子进去,就听见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似乎有两个人。 陈秋怡的声音隐隐带着几分不悦:“你不是说白景潭和牧南屿在这里吗,他们人呢?” “可能已经进换衣间了吧?秋怡姐你别生气,刚刚我真的看见他们俩站在一起,就在泳池边上。” “而且白景潭还拿了一块毛巾给牧南屿擦头发,动作看起来可亲密,我还看见他们手牵手往换衣间走——” “你闭嘴!你想说明什么?” “……秋怡姐,八卦群里好多人都说他们两个可能是真的在一起了。” “你放屁,这不可能!我看那帮人就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耽美小说看多了,看到两个男的关系好点都能嗑cp。” “同性恋多恶心啊,白景潭绝对不可能是同性恋的!就算他俩在一起看着亲密,肯定也是牧南屿勾引的白景潭,那个贱人我早就看不惯了——” 牧南屿早就知道陈秋怡讨厌他,所以骂他的话能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他刚想拉着白景潭吐槽几句,一抬眼就看见白景潭冷沉的脸色。 眼神冷得几乎能冻出冰棱子。 嚯,他还没生气呢,男朋友先替他气上了。 “白景潭,白景潭?”牧南屿轻轻拽了他一下,“生气了?没事儿,外人的话我又不在意,而且她不是一直都看不惯我吗?没有什么好生气的。” 白景潭垂眼看了他一眼,眸里染了少许温度,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 “她骂你,和你生不生气,这是两码事。她不是觉得同性恋恶心吗?我去跟她说清楚。” “哎——”牧南屿一把抓住白景潭的手臂将人拦了下来,“这有什么好说的?她万一把你说的话录下来呢?万一发到校园群里呢?” “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了,我俩的事情没必要大张旗鼓地宣扬。” 不是不想热闹,只是时代如此,同性恋不是社会上大部分人都能接受的。 宣扬出去,他们受到的流言蜚语可能远比祝福要多。 只要两个人两情相悦,再有身边亲近的亲人朋友的祝福那就够了,他们的生活是自己的,实在没有必要过给别人去看。 白景潭手背上的骨节有些泛白,定定地注视了他几刻,神色才缓和了一点点。 “嗯……这次是我冲动了。” 牧南屿轻笑出声:“偶尔冲动一下也挺好,反正我挺高兴的,我男朋友肯为我出头。” 虽说他要是自己想出头,一拳也能打八个陈秋怡。 但是没办法,做人要礼貌。 陈秋怡还在门口跟她的闺蜜说小话,秉持着耳不听为净的原则,牧南屿,迅速挪步到了衣柜前准备换衣服。 “老规矩,你去隔壁隔间,等我换好了再过来。” 白景潭头一回没有听他的离开,反而促狭地笑了一声。 “其实我最生气的也不是她骂同性恋恶心。” 牧南屿停了脱衣服的动作:“是吗?那你最不喜欢哪句?” “最不喜欢她说是你勾引我。” 白景潭微眯了凤眸,目光在落到牧南屿纤细劲瘦的腰腹时幽深了几度。 虽说,好像是挺勾人的。 牧南屿毫无察觉自家男朋友的眼神已经带了火星子,还反手摸了摸自己的脊梁骨。 “……那倒也是,毕竟明明是你这变态先招惹我的!” “是,是我这变态先招惹你的。” 嗓音有点沙哑。 牧南屿等了几刻,发现白景潭说完这句话后不仅没有离开,反而好整以暇地堵在了隔间门口,心里不由有些打鼓。 警惕道:“你干嘛?” “你不是说我变态吗?变态当然不会去隔壁隔间等你,要在这看着。” 牧南屿为他的脸皮之厚震惊了一下。 说话都有些结巴了:“白,白景潭……你别闹了,快点过去吧,我都饿了,我想赶紧去吃饭!” “小屿害羞什么?又不是没有看过……你快点换完,我们就能去吃饭了。” 两个人僵持了五分钟,最后还是牧南屿先败下阵来。 “这样,你先过去,晚上……晚上我补给你。” 白景潭一挑眉:“小屿这买卖倒是划算,是晚上不想自己动手,找个免费劳动力?” 是又怎么样?!还不是便宜了你?! 牧南屿一张脸憋得通红,恶声恶气。 “你去不去?不去算了,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你到时候别后悔!” “去,我现在就过去。小屿要是觉得自己吃亏了,其实我也懒得自己动手……” 牧南屿轻轻踹了他一脚:“滚!” 第103章 期中考定在周三到周五,三天刚好考完六门课程。 牧南屿在白景潭的辅导下又把各科的重点背了一遍。 等考场的安排表发到了手机上,他才发现自己第一门思修考试跟白景潭是同一个考场。 “小屿的手怎么在抖?是紧张了,还是昨天晚上给我做免费劳动力累着了?” 以前没好好复习参加考试他倒也无所谓,但这次花了那么大工夫把各科都复习了,牧南屿反倒紧张得要命。 听见白景潭低笑的打趣,唇畔的笑容还是有些忧心忡忡:“……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我这不是紧张考不好给你丢人吗?” “万一你手把手辅导我那么久,我都考得稀烂,那以后谁还来找白大学霸做家教啊?” 白景潭安抚地握住他的手:“怎么会呢?我看了座位表了,我在你前面,隔了三桌。” “你如果做题的时候发现自己不会,就盯着我看。” 牧南屿皱眉,试探道:“你要给我递答案作弊?!” 不能吧?他男朋友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当然不是。”白景潭似笑非笑地勾唇,“我是让小屿盯着我,看着自家男朋友怎么考高分。” 牧南屿:“……” 他冷哼一声,给了白景潭一个鄙夷的白眼。 考试铃响,卷子发了下来。 牧南屿抖着指尖接过卷子,迅速扫了一眼大题。 嗯,白景潭都让他背过。 再一看选填,不说全会,好歹大部分涉及的知识点他都有印象,总归及格肯定是没问题的。 牧南屿有些蔫蔫的黑眸顿时亮起来,头发也不揪了,笔头也不啃了,立即抄起笔开始奋笔疾书。 与他同专业的几个同学就坐在他隔壁。 体育生,本身就是靠体育特长进来的,高考成绩并不高,多年养成的习惯也让他们考前基本没好好复习。 几个人抓耳挠腮地看着卷子,觉得这些字分开来都认识,组合起来就像本天书,啥也看不懂。 好不容易蒙完了选择题,他们硬着头皮打算随便在简答题的空白处写上几笔以求老师给个同情分,刚把卷子翻过面,就听见寂静无声的考场上传来一声清脆的水笔落在课桌上的轻响。 旋即是一声椅子挪开的“吱嘎”声,明显是有人做完了要提前交卷了。 卧槽,这还是人吗? 牧南屿抬头瞟了一眼,看见在他前面三桌的白景潭脊梁挺拔,手里拿着卷子缓步走向了讲台,那步伐看着端端正正,偏偏给人一股拽得要死的感觉。 啧,果然学霸就是学霸,他还差一道简答题没写呢,白景潭就已经做完交卷了。 牧南屿暗自腹诽了一句,重新低下头继续写题,不自觉地加快了写字的速度。 几个体育专业的学生羡慕嫉妒恨地目送着白景潭的背影消失在教室门口,在心底唏嘘。 卧槽这才半个小时就交卷了这还是人吗!? 但凡学霸分给我一半的脑子,我也不至于屁都不会啊! 他们无奈地低下头,绞尽脑汁凑字数,刚写了几笔,又是一声水笔落下的声音。 只不过这一次椅子划过地板的“吱嘎”声格外响亮,一下子引得全考场的人都看了过去。 牧南屿高中的时候哪一次不是掐着考试的最后一秒交卷,还从没体会到过提前交卷装X的快乐,当即昂首挺胸,攥着卷子大摇大摆地上了讲台。 “老师,我交卷。” 监考老师接过卷子,瞥见“体育科学学院”几个大字,连瞟了牧南屿好几眼,又把卷子翻来覆去看了几遍。 嚯,这位同学还真写完了,看着写的还挺多的,虽然字丑了点,但应该不是敷衍了事。 监考老师的脸色缓和许多:“好,考完的同学就出去吧,不要影响考场纪律。” 牧南屿点点头,拿着笔袋快步出了考场,刚出门就看见站在走廊上等他的白景潭。 他粲然一笑,眸里染了透亮的光:“怎么样,你男朋友厉害吧,全场第二个交卷!” 白景潭轻笑着看着骄傲得像是小凤凰的小朋友,点头附和。 “嗯,厉害。不过在我意料之中。” 这段时间他每天都给牧南屿补习,而且他划的全部重点人都一字不落地背出来了,考得好也是应该的。 “你怎么好像比我还骄傲?”牧南屿看了一眼时间,“吃饭还有点早,我们回寝室补个回笼觉?” “都随你。”白景潭牵着他缓缓下楼梯,“我男朋友优秀,我当然骄傲了。” “我好像对下面几场考试有信心了。” “是吗?那考完想要男朋友奖励什么?” 牧南屿趁着四周没人,大胆地踮起脚凑过去:“为什么要等都考完,就不能考完一门奖励一次吗!” 唇猝不及防地被人亲了一下。 他怔怔地看着白景潭斯文俊美的脸,耳根不争气地先红了:“……白景潭!” 白景潭抬手,竖起一根手指贴住他的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嘘……人家再考试呢,咱们就算考得好,也不能影响考场秩序。” 等第一场考试正式结束,牧南屿已经舒舒服服地在寝室空调下睡醒了一个回笼觉了。 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刚打算叫白景潭起床一起去食堂吃饭,就听见手机连着震动了好几下。 【关方:卧槽啊屿哥,你快去看新生八卦群,陈秋怡造谣你考试作弊!】 我考试作弊?! 牧南屿愣了一下后,险些被这无稽之谈逗笑。 他扯了扯唇勾起一个讥讽的笑,点开了八卦群。 【陈秋怡:我跟牧南屿一个考场的,他一个高考四百多分的人,竟然提前了一个小时交卷,如果他没作弊这绝对不可能。】 【陈秋怡:而且白景潭就坐在他前面,我看到牧南屿一直往白景潭的方向瞟,搞不好就是抄了白景潭的答案。】 【陈秋怡:作弊真是可耻,牧南屿人品一直就有问题。他在游泳队就经常逃训练,一看就知道是拿了几次冠军以后飘了。】 【陈秋怡:大家不信的话可以问学校对比牧南屿和白景潭的选择题答案,牧南屿一定是抄白景潭的,他就是个作弊的差生!】 第104章 牧南屿的瞌睡一下子全没了,精神抖擞地下床去打算叫白景潭一起去政教处把事情弄清楚,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听见上铺传来轻微的响动声。 随后白景潭修长的手掀开了他的床帘,直接从小梯子上一步跨进了他的床上。 “小屿。”白景潭清冷的脸隐隐显出几分冷锐的寒意,下颌线绷得很紧,“你也看见陈秋怡在群里发的东西了?” 牧南屿点了点头。 他原先也是生气的,只是看见白景潭锁着的眉心,心头的怒气又消了许多。 “没事,一点无稽之谈罢了。等会儿大不了去政教处说清楚,本来就是谣言,就是看着心烦而已。” 白景潭的脸色并未他这样一句宽慰的话有所缓和。 “这件事是我的错,陈秋怡背地里做些小动作对付你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早该敲打她的。”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喜欢你的人那么多,你难不成一个个去拒绝?” 牧南屿有些好笑地握了握他的手。 “好了,我们还是先去吃饭吧,吃饱了再去理会这件事……我都有点饿了。” 话音落下,白景潭的注意力果然被他转移了。 “饿了?你留在寝室吧,我去食堂给你打包点吃的带回来,你想吃什么,可乐鸡翅和红烧虾好不好?” 白景潭已经把他的口味摸清楚了,牧南屿“嗯”了一声,心安理得地躺回了床上打算再缓一缓。 等白景潭临出门时又补了一句。 “我还想要个冰淇淋。” 白景潭的嗓音含笑响在门外:“知道了,巧克力味的。” 牧南屿刚翘着腿刷了一会儿b站,就听见门打开的声音。 这才过去两分钟,白景潭就是有时空门也不可能这么快就买好饭了。 “关方?” “哎呦喂我的屿哥,你还在这玩手机呢?!”关方怒气冲冲地关上了寝室门进来,“我发给你的微信消息你没看?!陈秋怡都把你造谣成什么样了!” 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这段时间潭哥天天给屿哥补习,他也在寝室里听到过屿哥背诵课本内容,就算提早交卷那也没什么不正常的。 “还有群里那帮人,也太过分了!不少都听信了陈秋怡的话,说你作弊!” “屿哥,你怎么还那么淡定啊?好歹说句话解释一下吧?” 牧南屿刚在b站云养猫结束,唇角挂着笑给养猫的up主一键三连了。 这才慢悠悠地放下手机。 “解释有什么用,陈秋怡不是说要让政教处对比我和白景潭的试卷吗?我们下午就去政教处。” “你潭哥说了,陈秋怡这样在超过一千人的群里公开造谣,造成恶劣影响,侵犯了我的名誉权,到时候送她一张律师函。” “真的?” “那还能有假?” “那潭哥人呢?” 寝室门“吱呀”一声开了,白景潭提着两盒盒饭,另一手拿了一根冰淇淋。 “小屿,吃饭了——关方回来了?” 关方应了一声,心下了然:哦,人是去给男朋友买饭去了。 大概是早上考试耗费的脑力太多,牧南屿风卷残云地扫完了盒里的饭菜,然后跟白景潭一起出了门去往政教处。 一路上自然没少收到好奇的目光。 “唉,难得我考好一次,还要被人说作弊。” “以后次次都考好,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 牧南屿仰起脸,正对上白景潭温润的琥珀色眸子。 对方的嗓音清清冷冷,但与他说话时,一向是温柔带笑的。 “答应你这次好好教训陈秋怡,律师函的事情作数。” “可你还没通过司法考试呢。” “我有认识的律师朋友……放心吧,今天就让陈秋怡在校广播室给你道歉,如果她不愿,我也不介意送她上法庭。” 走到政教处门口,白景潭面上的神情已经淡下来,敲门进去之后,全然便是板正寡淡,一看就是老师最喜欢的好学生的模样。 “白景潭同学?你怎么来了——来得正好啊,你英语竞赛拿国家一等奖的消息已经来了,大概过几天奖状就能到了!” 牧南屿挑了挑眉,面上掠过一丝欢喜。 嚯,那还真是个喜事,虽说是意料之中的。 白景潭脸上没什么波澜,显然也觉得那张奖状早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老师,我们这次来,是有别的事情。” 他把手机递过去,将陈秋怡在群里发的言论全部给政教处主任看过。 “老师,您也知道,那个群有几千个人,都是我们学校的同学,陈秋怡在毫无根据的情况下这样造谣,未免有点过分了。” “您看,好多同学都听信了她的话,在底下指责牧南屿作弊。” 不论是作弊还是造谣诋毁同学,这都不是小事,政教处主任的脸色有点沉了。 “不如我现在联系负责改卷的老师把你们俩的卷子调出来,再查一下监控,有没有抄袭作弊一看就知道。” 白景潭点了点头,又补了一句。 “不如把陈秋怡也叫过来,当面对质。” 监控和两张卷子很快就到了,改卷的老师一批,白景潭选填满分,牧南屿错了三、四道,但两人的卷子上都有明显的草稿痕迹。 而且看简答题,牧南屿大部分都写了个七七八八,一看就是认真复习过的。 再调出监控,人规规矩矩地在座位上写题,偶尔抬头那几眼也就是停留了一两秒的时间,再说隔了三个座位,怎么也不可能抄到题。 退一万步说,真的抄到了,难不成简答题那么多字也能抄? 政教处主任一拍桌子。 “好啊,这就是咱们南阳大学的学生——陈秋怡呢,怎么还没到?” “老,老师,您找我?” 门外响起陈秋怡的声音。 牧南屿心情颇好地过去开了门。 “牧南屿?你怎么在这里——” 陈秋怡的表情错愕了一瞬,在看见白景潭冰冷的视线后,有些紧张地躲闪开目光,刚走了几步,就听见政教处主任严厉的嗓音。 “陈秋怡,你在新生群里说牧南屿同学考试作弊,这是怎么回事?!” 第105章 “老,老师,我跟他一个考场,我亲眼看见的——” 陈秋怡的神色一开始还是镇静的,听到牧南屿轻飘飘地吹了声口哨,心里一下子打起鼓来。 难道牧南屿没作弊? 不,这不可能,牧南屿跟她一样都是体育生,而且她看到过牧南屿的高考成绩,离一本线差了十万八千里,一看就是个差生。 怎么可能能提前交卷,还把题目做完了? “老师,牧南屿他一定是抄了白景潭的答案,只要对比一下他们俩的卷子就知道了!” 政教处主任把两张卷子拍到了她面前。 “已经对比过了!你自己看看!” 陈秋怡接过卷子,看到牧南屿的卷子简答题的部分写得密密麻麻的字迹,脸色顿时青一阵白一阵变得极为精彩。 “说,说不定……牧南屿把简答题也抄了……” 她的嗓音逐渐低下去,显然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说的话。 政教处主任怒极反笑:“没做过调查,就在公共场合造谣同学作弊,现在看到证据,还不愿意承认错误。根据校规,给予你全校通报处分,记档案,你有什么意见吗?” “老师,老师,不要给我记处分,我知道错了,群里的人话是我胡言乱语的,我这就去删掉……” 陈秋怡一听到要记处分,一改之前嘴硬的态度,抽抽搭搭地抹起眼泪来。 “老师,你看在我第一次犯错的份上,再给我一个机会吧,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牧南屿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看着陈秋怡求完情后,开始一边哭一边卖惨。 “老师,我家里很困难,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我奶奶供我读书真的很辛苦,如果我,如果我被记了处分我就完蛋了……” “你家里很困难?”牧南屿一拧眉,“我看你平时过得挺潇洒啊,不是天天在游泳队吹自己买了几百的口红,买了几千的包包吗?” 陈秋怡被人毫不留情地拆穿了谎话,泪眼朦胧的眼睛有一瞬划过怨恨的神色。 “牧南屿,你不就是想要我向你道歉吗?对不起,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如果对不起有用,要警察干什么?如果哭一哭就不用受处分了,那要校规干什么?” 见牧南屿根本不松口,陈秋怡赶紧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白景潭。 “白景潭……我,我说牧南屿作弊也是因为觉得他抄了你的答案,觉得对你不公平。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劝劝牧南屿原谅我好不好?” 白景潭浅淡的眼瞳毫无波澜,冷冰冰地看着楚楚可怜的陈秋怡。 “我凭什么劝他原谅你?” 陈秋怡看到白景潭唇角勾起的嘲讽又冷漠的笑,一瞬间觉得如坠冰窖。 她好像看到对方在说:“你又算什么东西,我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她突然觉得有些后悔了。 为了追一个男生,把自己的前途都搭进去,根本不值得! “我都,我都这样求你们原谅了,也向你们道歉了,就因为这么点小事你们都不肯原谅我吗?你们也太小心眼了吧?!” 牧南屿被她哭得心烦,哼笑了一声。 “怎么,搁这道德绑架呢?小事?群里那些同学听信你的话骂我,那么多人都觉得我真的作弊了,你觉得这叫小事?” “那什么叫大事?你自己污蔑别人要被记处分了就是大事了,对吗?” “牧南屿,你——” “都安静!陈秋怡违反校纪校规,且认错态度不端正,记全校通报处分。鉴于造成的恶劣影响,陈秋怡,你现在就去校广播室,当着全校师生的面给牧南屿道歉!” 陈秋怡面色灰白,唇蠕动几下:“我……” 凭什么,凭什么她被记了处分还要当众道歉?! 像是看破了她的想法,她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白景潭毫无起伏的嗓音。 “如果陈秋怡同学不愿意道歉的话,我正好认识一位律师朋友,或许过几天你就可以收到法院的传票,我告你诽谤污蔑和侵犯名誉权。” 陈秋怡愣了一下,意识到白景潭没有跟她开玩笑,气恼得眼眶发红,却不敢再说什么,灰溜溜地跟着政教处主任往校广播室去了。 陈秋怡带着哭腔的道歉在广播里响起,随后是她的通报批评处分。 新生群毫不意外地炸了锅。 【卧槽,陈秋怡早上还言之凿凿地说牧南屿作弊了,原来都是编的。】 【是啊,我就说她是编的。她人品一直不怎么样,在省队的人都知道吧?】 【心疼牧南屿,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确实,凭啥人家体育生就不能考得好?陈秋怡估计就是嫉妒牧南屿。】 【重磅消息,今天有人在政教处门口撞见了白景潭和牧南屿走在一起!景屿cp联手重锤造谣者!嗑到了!】 【嗑到了嗑到了!】 联手重锤造谣者的两人此刻正在参加下午的考试。 牧南屿这回自信了许多,再一次提前交卷和白景潭在门外汇合之后,第一时间去看了手机消息。 不错,一大半都是在批判陈秋怡恶毒,夸他聪明机智的。 还有一小半cp粉开心得像是过了年,甚至当众@他,问他到底是不是跟白景潭一起去的政教处。 双喜临门,牧南屿心情正好得不得了,大方地撒糖。 【牧南屿:对,白景潭陪我去的,是吧哥?】 发完以后,他满意地看见一大片“啊啊啊啊”,抬眸示意了一下白景潭看手机。 白景潭的眼神自他从教室出来就一直钉在他身上,见他眨眼,微微挑了挑眉。 “怎么了?题目做多了,眼睛不舒服?” 牧南屿:“……” “不是!你看看新生群就知道了。” 白景潭依言打开微信,看见牧南屿发的消息,狭长的凤眼掠过一丝笑意。 立即顺了牧南屿的小心思。 【白景潭:是的,小屿。】 两个万年潜水的人突然这样发了两条消息。 cp粉几乎嗑昏了头。 【尼玛尼玛尼玛,我的cp发糖了,姐妹们我们过年了呜呜呜呜!】 第106章 期中考一连考了三天,结束的时候牧南屿看着天边的晚霞,都觉得比往日要顺眼很多。 一旁的关方正揪着白景潭对答案。 “潭哥潭哥,你最后一道选择题选的什么?” “啥?你选的C?!卧槽卧槽我完蛋了,我蒙错了……那填空题呢,说实话填空题第三题我就不会,真的裂开了。” 牧南屿以前一直是坚定的“不对答案党”,又称“考完随他去党”的成员。 但是事实证明,当身边的人都在对答案,且一些字音免不了落入耳中的时候,他的意志开始不坚定起来。 牧南屿凑到了白景潭肩旁,嘻嘻笑了一下:“填空题第三题我会,白景潭给我讲过。” 关方:“……屿哥你礼貌吗?!” “我礼貌呀!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那么简单的题都会错吧?” 关方咬着牙伸手就要捶他:“牧南屿!今天我就让你看看关爷的厉害!” 牧南屿拔腿就跑,不忘回头做个鬼脸:“来追我啊,略~” 一路打打闹闹地到了校门口,吴悠姐弟已经在等他们了。 “你们来得好慢……我和我姐都等你们半天了。” 关方踮起脚一摸吴剑的白毛:“哟小剑,你们考场离校门多近!我们隔了半个学校呢!” “你别碰我头发!我好不容易梳好的狼尾!” “狼尾?我看是狗尾巴——” 到最后还是牧南屿轻咳几声,晃着手机打断了他们的话:“行了行了,考了三天的试你们不觉得饿吗?我已经订了最近的烧烤店,走,冲去撸串!” 这家烧烤店确切来说是一个稍大的露天小摊子。 但是牛羊肉串都是现杀现串的新鲜货,量很足,价格也不贵,对学生党而言十分友好。 因此没到饭点,或是夜宵的时候,摊子附近摆着的桌椅总是满员的,没抢到座位的只能打包带走。 好在他们提前预订了位子。 牧南屿接过沾满烟火香味的菜单,先让关方他们点完了,然后才开始跟白景潭商量。 “羊肉串?” “二十。” “牛肉串?” “二十。” “鸡翅?” “六串。” 牧南屿又勾了四、五个菜,忍不住挑眉问:“你能吃那么多吗?” 白景潭接过菜单扫了一眼,面不改色:“能啊,我点的是我们两个人吃的。” 老板很快就把烤好的肉串用托盘端了上来,满满两大盘子,都快漫出来。 “你们是附近大学的学生吧……年轻人胃口就是好,你们点单满300了,能送五瓶饮料,你们看看想喝酒还是可乐雪碧?” 牧南屿回忆了一下自己醉酒的样子,再回忆了一下白景潭醉酒的样子,连连摆手。 “雪碧吧,雪碧就行。” 新鲜的牛羊肉烤出来的肉串“滋滋”地冒着油花,香菜和葱点缀在上面,被热油激起扑鼻的香味,金针菇上刷了一层海鲜酱,散着浓浓的鲜甜味道。 都是熟人,也不用顾忌形象,几人一手拿串,一手举着易拉罐碰瓶,不过几分钟嘴巴边上就沾得油汪汪的。 牧南屿嚼着劲道的羊肉,嗓音有点含糊。 “这段时间准备考试,我差点就要去世了,我高三都没这么拼。” 关方附和:“对,我们还要考实验,我前几天天天泡在实验室,头发三天没洗了都!” “三天没洗?!”牧南屿面色一边,笑骂着踢了他一下,“我说呢怎么肉香里夹杂着一股臭味,原来是你的头发!” “潭哥你看屿哥冤枉我,我就三天没洗头,又不是三个月没洗,哪有那么夸张?!” 白景潭低低地笑了一声,修长的指叩在桌上,仗着自己个子高,往关方头顶瞟了一眼。 一本正经:“我看看,长蛆了没有。” 牧南屿闻言毫不留情地大笑了起来:“长了长了,肯定长了,都快孵化出苍蝇了!” 这一说一下子叫关方的神色有点悚然了,他连连伸手摸自己的头发。 “真的假的,不会真的有虫子吧?潭哥你别吓我啊!” “真的有,真的有,快爬出来了,对,你再往左边一点!” 关方赶紧爬起来跑去卫生间,回来的时候胀红了脸,又忍不住笑:“牧南屿!你敢骗我,拿命来!” 几人笑作一团,一下子引得周围几桌的客人都闻声望过来。 不乏四五十岁的中年人笑着感慨。 “他们这个年纪真好。” 能无所顾忌地笑,无所顾忌地闹。 身边有最真心的朋友,可以懂你的玩笑,也懂你的辛苦。 “不过……咱这段时间学习是辛苦了,看屿哥,为了准备考试,瘦了一大圈。” 牧南屿捏了捏自己的脸颊,觉得手感还是很好,纳闷道:“我哪儿瘦了?” 白景潭天天往我盘子里塞肉,我怎么可能会瘦?! 白景潭慢条斯理地用餐巾纸擦拭着指尖,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蓦地伸手捏住了他另一侧的脸颊。 还用指腹轻轻揉了揉。 唇角微勾:“嗯,是瘦了,得多吃点。” 牧南屿不信邪地又问了吴剑:“我真瘦了?” 吴剑在他姐的授意下说出了违心的话:“对,是瘦了。” 牧南屿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随后猛地一扬桌边的菜单。 “老板!再来二十串羊肉串!” 直吃得胃里有些发撑,几人才停了手,慢悠悠地散步往学校走,正好消食。 白景潭牵着牧南屿走在最后边,看着身边的人翘起来的一撮墨发,倔强又可爱。 “小屿,我们今天有空,带点猫粮去看看橘座吧?” 牧南屿点头:“好啊……这段时间晚上都在复习,是好久没有去了。” 他们去学校的超市买了一小袋猫粮,跟关方打了声招呼,就往校史博物馆的旧址赶去。 天色渐暗,快入深秋,七点钟夜幕就已沉沉地笼罩下来。 他们走到无人的竹林处,默契地牵起手。 “你说我们这么久没去,橘座会不会也瘦了?” “不会。十只橘猫九只胖,我经常在别的宿舍楼那里看见它,有很多人喂它吃的。” “那我怎么瘦了?你不也喂我吃的。” “可能……”白景潭佯装思索,薄唇溢出一丝轻笑,“可能我没喂饱你?” 第107章 夜风很凉爽,牧南屿撩了一把额前的碎发,眯着杏眼呼出一口气。 “我头发好像该剪了,有点长。” 白景潭的手抚上他的发顶:“长点好看。” 眉目俊秀的男孩子,额前的碎发映衬着眉眼,朝气又明媚。 “是吗?我看是你摸得顺手。”牧南屿笑吟吟地扭头看他,指着不远处竹林前的长椅,“我们先去坐一会儿吧?烧烤吃撑了,走路又太累。” 左右明天都是周末,没了复习的压力,可以睡懒觉,也就不在乎今晚晚点回寝室。 “好。” 刚坐上椅子,牧南屿就伸直了手脚伸了个懒腰,看看四下无人,脑袋朝着白景潭的肩歪去。 “白景潭,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经过这片竹林的时候?” 白景潭一手揽着他的肩,给他调整了个最舒服的姿势,低声回:“当然记得。” “当时我俩不是看见一对鸳鸯在这亲嘴吗?我还在想,为啥要找这么个僻静的地方,去电影院约会不香吗?” “现在我知道了,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巴不得周围都没有人。” 这样才能肆无忌惮的—— 白景潭不知什么时候低下了头,唇贴上他的耳垂,他几乎能记住对方薄唇的形状。 灼热的吐息喷洒在周围的皮肤上,让他本能地瞳孔微缩,心跳在逐渐加速。 “我确实巴不得周围都没有人……” 低沉的嗓音散在夜风中,牧南屿凝神听着对方的低喃。 “小屿,转过脸。” 牧南屿缓缓侧过脸,在撞上白景潭眸光深邃的眼瞳时眼睫扑闪地阖上了眸子。 他勾住白景潭的脖颈,对方紧紧扣着他的后脑,动情又克制地亲吻着。 竹林里传来一阵轻微的沙响,牧南屿精神高度紧张着,连手脚都有些无措地不知道该往哪放,顿时有些惊诧地睁开眼。 下一瞬被白景潭轻咬了一下唇角提醒。 “专心些……小屿。” 牧南屿有些喘不上气,眼尾泛起一点薄红。 “等……等一下,竹林里好像有人。” 刚刚根本没有风,竹林里的那阵响动很有可能是有人走过了。 白景潭松开了他,琥珀色的瞳孔眼底还是暗沉的,嗓音微哑:“有人也不要紧……路过的人而已。” “我们又不是在做什么违法的事情,亲了那么多次,小屿又害羞了?” 牧南屿抿了抿唇,埋头到对方颈窝掩饰了脸颊涌起的烫意。 “不是,我就是觉得好像有哪儿不对……” “别不对了,我们该去找橘座了,再不过去要到寝室门禁时间了。” “嗯,我们走吧。” 走到校史博物馆旧址的草坪处,橘座果然正趴在雕像边上睡觉,听到他们的脚步声,竖起的耳朵毛尖抖动了一下,翠绿的猫瞳睁开了一条缝。 牧南屿赶紧撕开了猫粮的包装袋,快步走过去蹲下。 怒撮猫头。 “橘座,我们来啦……这么久没见是不是贼想我们?给你带了猫粮,是学校超市最贵的那一种!” 他倒了一把猫粮在掌心里,橘座很快就亲人地凑上来,“喵呜”一声满足地叫了,埋头在他掌心吃东西。 牧南屿喂了一会儿,见白景潭站在他身边没动,把猫粮递过去:“你要不要也喂两口?” 白景潭摇摇头,嗓音温柔:“我看着你喂。” 牧南屿索性席地而坐,见猫咪吃得差不多了,就把剩下的猫粮都倒在了旁边的雕像脚下,留作橘座明天的口粮。 “真的快冬天了,你看,杂草都不像刚开学那会儿那么茂盛了,那边的树叶也枯黄了一圈儿。” “是快冬天了,不过明年夏天这边的草木又会重新茂盛起来。” 猫咪在他俩脚下打转,似乎很满意这两个长期饭票。 牧南屿一手逗猫,一手拉着白景潭。 “明年我们就大二了。” “大二了你也是你,我也是我,物质是绝对运动和相对静止的统一。” 刚经历了艰难的马原课程考试的牧南屿立即捂着耳朵。 “白景潭!咱这种时候能不能不提学习!” “你确定不提?马上就是四级考试了。” 牧南屿:“……” 他木着脸给了白景潭一拳,边骂边笑。 “考就考,我有小白老师在,我又不怕!” 白景潭任他打闹,最后趁着人一拳打偏,将人捞入了怀里。 神色认真起来:“小屿,我是说真的,到了大二,那怕是我们毕业了,找工作了,甚至是老了,你也是你,我也是我。” “你是我男朋友,我是你男朋友?” “……对。” 陈秋怡看着手机里录下来的画面,手指几乎在颤抖。 她身边的闺蜜捂着嘴,满脸惊诧。 “还好,还好我们走得快,差点就要被他们发现了……真是看不出来啊,白景潭居然真的跟牧南屿在一起了,他居然是个同性恋!” 陈秋怡快步穿过竹林,到了路上才停下脚步,擦着的粉底也挡不住她苍白的脸色。 “同性恋……他们俩居然是同性恋,真恶心!” “秋怡姐,他们前两天还去政教处那里告状害的你被记了处分,不如我们也……” “只要把这个视频传出去,他们两个在南阳大学肯定就混不下去了。你说他们的朋友知道他们是同性恋,怎么可能还会跟他们玩?” 陈秋怡深吸几口气,迅速把那份视频留了备份,眼神从一开始的挣扎,逐渐露出了少许得意的冷色。 “你说得对,是他们先害的我。算我看走眼,居然之前会喜欢一个恶心的同性恋。” “对同性都能发情,啧,什么恶心的玩意。” “秋怡姐,那你是决定把这份视频传出去了?反正这视频又不是你合成的,是真实拍到的,他们总不能再反咬一口。” 陈秋怡看着手机上的视频,笑容有些怨毒。 “不,我要把这份视频交到政教处。你说我们学校的老师要是知道他们是同性恋,会不会让他们退学?”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还是秋怡姐聪明啊!” “走吧,再让他们得意两天,周一学校领导上班,我就把视频带过去!” 第108章 “屿哥,潭哥,好像出事了!我刚刚上课回来路过政教处,看见陈秋怡在那儿,她说政教处主任叫你俩过去!” 牧南屿漫不经心地咬着鸡腿。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可能是之前她诬陷我作弊的事有什么新进展吧。” 关方刚来不及去窗口打饭,先坐到他旁边喝了半瓶矿泉水。 “我看不像啊屿哥,陈秋怡那模样可得意了,趾高气扬的。如果是因为污蔑你的事情,她一个刚被记完处分的人怎么会那么洋洋自得?” 牧南屿皱了皱眉:“……那还能有什么事情?” 整个周末他和白景潭大部分时间都在寝室备考英语四级,偶尔出门也是去食堂,或者散散步,根本没有遇到过陈秋怡啊? 眼前忽然伸过一只手,修长的指节拿着纸巾细致地擦拭过他嘴角。 拿开的时候雪白的纸巾已经染上了一圈褐色的油渍。 白景潭的嗓音带笑:“啃个鸡腿怎么啃成了只小花猫?” “我那叫胃口好!” “先吃饭吧,吃完了去一趟政教处看看是怎么回事,不用太担心。” “嗯,我没担心。” 他们行的端坐的正,有什么可担心的? 抵达政教处时,只有陈秋怡一个人坐在里面,见他们进来,她的脸上瞬间露出了嫌恶和鄙夷的笑。 阴阳怪气道:“哟,两位来啦。” 牧南屿径直走到沙发边上坐下,没理会陈秋怡怪声怪气的嗓音。 “老师呢?” “去叫你们辅导员了。” “我们辅导员?” 陈秋怡抹得艳红的唇扬起得意的笑容:“是啊,当然是你们辅导员——我差点忘了,你们两个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政教处主任叫来吧?” 不知怎么的,牧南屿感觉到右眼皮一直在跳,他忍不住侧过脸看了一眼白景潭。 “我们能因为什么事?我们可没有造谣别人的习惯。” “是是是,你们可都是好学生……一对恶心的同性恋!还好学生呢,我看就是没进化完全的畜牲。” 牧南屿愣了一下,掌心骤然有些发冷。 “你——” “小屿。” 他看见白景潭迅速握住了他的手腕,对方棱角分明的侧脸没有什么表情,但给他的眼神却是镇静坚定的,一瞬间让他几乎凉透的血重新暖和起来。 白景潭的嗓音毫无波动:“我还没有听说过同性恋违法的消息。” “但是也没有说同性恋能结婚啊?不能结婚,那不就是乱搞吗?既然你们那么光明正大,干嘛偷偷摸摸躲在竹林里?” 陈秋怡眉眼勾起,流露出刻薄的微笑。 “还是说你们自己也知道同性恋是见不得人的事情,你们敢告诉你们的父母你们是同吗?你们敢告诉老师,告诉朋友吗?你们根本不敢!” “反正一会儿老师就来了,你们就等着被退学吧!看到之前京市那个大学生因为同性恋被退学的热搜了吗,你们马上就跟他一样的下场!” 牧南屿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的确不知道自己的老师、亲人,对他和白景潭在一起是什么样的看法。 他们会和陈秋怡一样觉得他恶心吗? 也会这样骂他,嘲笑他吗? 如果被退学了……他还能留在省队,可是白景潭怎么办? 白景潭寒窗苦读那么多年,才考上南阳大学的法学专业,如果,如果—— “没事的,小屿。” 牧南屿蓦地回神,撞见白景潭琥珀色的瞳孔里坚毅的暖色,温柔又强大。 “没事的,你忘了我们之前约定过的。” “……我记得。” 不管发生什么,咬着牙坚持下去,总会过去的。 牧南屿反握住了白景潭的手,对方很快将他的手整个拢进了掌心。 凤眸寡淡,却透着难言的锐利锋芒。 “那我们就等着看,老师来了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政教处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牧南屿迅速地扭头,看见政教处主任带着两个老师进来了,赫然是他们的辅导员老师。 “白景潭和牧南屿都已经到了?”政教处主任的表情看不出喜怒,“那辅导员老师们也坐吧,事情都知道了吗?” 几人沉默地点了头。 “陈秋怡同学,你先说说自己的想法吧,你当时为什么要把这段视频录下来?” “因为他们是同性恋啊!伤风败俗,败坏我们南阳大学学子的名誉!我当然要录下来作为证据,交给老师严肃处理!” 政教处主任点点头,又看向白景潭。 “白景潭,你成绩好,应该把校规记得很熟吧?你记不记得校规上有禁止同性谈恋爱这一条?” “没有这一条,我也不记得法典里有写,禁止同性恋爱。” “好,那事情就清楚了,两个孩子上了大学谈恋爱,这有什么?难道你们不是你情我愿的?” 牧南屿的手心已经热的发烫,听到这个问句猛地一怔。 “不,不是……我们是认真谈恋爱的。” “那不就好了!这段视频,陈秋怡你删了吧,白景潭、牧南屿,你们俩可以回去了——两位辅导员有什么异议吗?” “没有。” 空气寂静了一瞬,陈秋怡似乎完全没有料到事情会是这样的结果,当即起身反驳。 “老师,这这这……虽然同性恋没有被明文禁止,可是这也是伤风败俗的事情啊!您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呢?” “伤风败俗?伤的什么风,败的什么俗?男孩和女孩谈恋爱是谈恋爱,两个男孩子在一起就是伤风败俗了?人家是烧杀抢掠了,还是怎么了?” “可是——可是——” “再者说了,人家的亲友都没说什么。好了,把视频删了吧,这件事情到此为止。陈秋怡同学,子曰:君子躬自厚而薄责于人。你还是要好好学学思修。” 一直到走出政教处,穿过教学楼,牧南屿还没完全缓过神来。 他傻愣愣地望向白景潭:“我们……我们就这样出来了?” “嗯,怎么,小屿觉得政教处的空调格外凉快,想再去坐一会儿?” “不不不……我只是没想到,政教处主任会那么说,他看起来不像那么开明的人。” “小屿。” “嗯?” 白景潭的脚步慢下来:“其实带有世俗偏见的,就是那么一小拨人而已,只是他们叫嚣得特别大声。” 大部分的人还是会带着善意,祝福每一对真诚的恋人。 第109章 牧南屿垂下眼睫,思索了一下,忍不住弯起眸子笑了:“你说得对,我刚刚其实在想陈秋怡问我们的问题。” “什么?” “就是,她问我们敢不敢把自己是同性恋的事情告诉朋友、老师和亲人。” 白景潭:“我们的朋友和老师,都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了。” “对,但是我们一直不敢告诉我舅舅和你奶奶……我们虽然说一直想要做铺垫,但是好像,我们俩不管再怎么亲密,在他们看起来也就是竹马之间正常的友谊。” 牧南屿抓了抓头发,有点苦恼地皱起眉头。 “想不到有朝一日,我们俩一起长大反而成了个阻碍。” 白景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地勾唇:“是挺阻碍的,我从小学到高中的丑照,估计也只有你才有了。” “……也不算是丑照吧?而且你不也偷拍了我好多次!我们顶多算是半斤八两!” 大概是高一快升高二的时候,那个年纪的男孩子已经开始抽条张开了。 他们俩本来脸长得就帅,一年时间里个子都窜上了一米八,在初三许多还没开始长个子的男生中间显得鹤立鸡群。 自然成功地吸引了年级里大部分女生的注意。 牧南屿那个时候有十五、六岁男生的通病,中二且极要面子,几个狐朋狗友跟他说年级里好多女生觉得白景潭比他长得帅,顿时就点燃了他的胜负欲。 帅? 比他帅? 不可能! 为了证明这一点,他整整一周有事没事就往白景潭身上瞟,上课瞟,下课瞟,吃饭瞟,跑操也瞟。 不得不承认这人长得一张棱角分明、五官立体的脸,虽然神色又冷淡又臭屁,但是眉宇确实俊得无可挑剔。 那就只好从别处入手了。 于是某天上课,牧南屿频频往白景潭那边看,遇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学霸听课开小差睡着的时刻。 立即从课桌洞里掏出手机顶风作案,给他拍了张照。 大学刚开学那会的校草校花评选,牧南屿从手机里翻出来的照片就是那个时候拍的。 睡着的白景潭额前的碎发遮着眉眼,修长的指撑在桌面上,神情有点温驯,还有点无辜,现在回想起来似乎还带着一种少年老成的奶气,总之挺可爱的。 “小屿想到什么了,笑得那么高兴?” 牧南屿努努嘴,收敛了越来越放纵的笑意。 “想到你的丑照了,我那时候偷拍技术真好,我上课拍都没被老师发现。” “原来你还欠牧叔叔一顿打。” “你可不许告我黑状,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白景潭推了一下眼镜,碎发轻微地扫过他的眉眼,镜片下琥珀色的眸子好像镀了一层金芒。 “不告黑状,我现在可舍不得了。” 牧南屿怔了一下,喉咙有些发干了,轻咳一声拽了一下对方的袖子。 “那我们再说回之前的事情,我觉得我们应该认真想点办法,让我舅舅他们逐渐意识到我们俩的性取向是弯的。” “嗯,但是你也说了,我们俩就算表现得稍稍亲密一点,在牧叔叔看来也不过是哥哥和弟弟的互动而已。” “是啊……要不,要不?” 白景潭挑眉:“要不什么?要不我们下次试试在牧叔叔面前接吻?” “那你这样和直接出柜有什么区别!”牧南屿当即否决,“我舅舅万一不能接受,他看到岂不是直接晕过去?而且他今年做了手术啊,不能受刺激的!” 白景潭伸手揉了揉牧南屿的脑袋,安抚下炸了毛的小朋友。 “我知道,我知道。我刚才的话只是玩笑罢了。要怎么引导牧叔叔意识到我们在谈恋爱,还是要从长计议。” 牧南屿皱着眉思索了一下。 “之前不是有那种选秀节目,组男男cp吗?要不我们下次陪我舅舅看综艺,就说看见网友评论哪对cp很火,问问我舅舅是什么看法?” 这样总够委婉了吧?万一舅舅表现出排斥的意向,他们还能借口说是看到网上的评论随口提的。 “嗯,我觉得这个方法可以一试。” “那就这么说定了,下回我们俩回家,就抓着我舅舅看选秀。” “好。” 当天他们回到寝室,就立即在网上搜索了有关选秀节目男男cp的相关话题。 白景潭甚至做了个表格,把那部选秀,第几期,第几分钟,有cp的镜头,镜头内容都填了上去。 做完准备工作,两个满脑子都是男团舞的人立即决定明天就回一趟家,先试试水。 牧文俊被两个大小伙子拉到沙发上时,还有点懵。 “这是怎么了?你们俩之前没打招呼忽然回来也就算了,现在这是——” 白景潭哄家长技术一流。 “牧叔叔,是这样的,我们不是刚考完期中考不久吗?小屿他这次发挥得特别好,在他们专业肯定是数一数二的成绩了。” 牧南屿立即接:“对,所以我们俩抽空回来庆祝庆祝。” “原来是这样,不错啊小屿,你也有考得数一数二的时候!不错,真给舅舅长脸!” “只是在体育专业数一数二而已,放到其他专业,我估计也就是个中游。” “中游也不错了啊!你以前都倒数,我跟你讲,只要你循序渐进,一点点进步,肯定是没问题的!” 以前对这种话不屑一顾的牧南屿现如今居然觉得深以为然。 点头应道:“舅舅你放心,我会给你长脸的。” 牧文俊欣慰地点了点头:“……那你们拉我到沙发上来就是为了这个事情?” “不,不是啊舅舅,是想跟你一起看会电视,您不是很喜欢那种唱歌跳舞的节目吗?” “是啊,但是最近没有联欢晚会啊?” 白景潭拿过遥控器按下了开关,凭着精准的记忆点开了一档选秀节目中最基情满满的一期。 笑容温良:“这是新出的一个节目,我在网上看到很多人都在看,牧叔叔您看看您喜不喜欢?” 一首英文歌放完。 牧文俊试探着:“你们俩喜欢英语哦?我老了,听不大懂这个。” 牧南屿硬着头皮看着自家舅舅茫然的眼神。 “嗐,这个节目也不都是英文歌。” 接下来日语歌、泰语歌…… 牧南屿:“……” 他们真的能等到选手互动环节吗?! 第110章 选秀节目里的小哥哥们或是穿着低领衬衣做wave,或是穿着粉红卫衣比心,看得牧文俊一愣一愣的,暗道自己果然是老了,已经跟不上潮流了。 自家外甥和小潭喜欢的竟然是这样的节目! 牧南屿脚趾扣地,觉得自己马上就能扣出一个快乐星球来,连忙和白景潭一唱一和地打圆场。 “舅舅,你看这个节目的灯光舞美做得不错吧?” “是还行……” “牧叔叔,您看这件衣服小屿穿合适吗?” “哪件哪件?” 牧南屿的目光顺着白景潭手指的方向落在了一个选手穿的透得约等于没穿的丝质白衬衫上,耳尖一点点红了。 偷偷瞪了白景潭一眼:“这哪里合适?!真穿到街上不得被人说流氓?” 白景潭似乎有些诧异地挑眉。 促狭地笑了:“小屿说的是哪件?我说的是那件浅蓝色卫衣,你皮肤白,蓝色很衬你。” 牧文俊也赞同地附和。 “是,我们家小屿皮肤白,穿浅色显得嫩点。” 牧南屿一下子卡了壳,明知道白景潭就是故意逗弄他,但偏偏现在舅舅在旁边,他根本无从反驳,只好捏着鼻子认下。 “……是还行吧,那下次我去商场买衣服的时候,挑件蓝色的试试。” 好不容易撑到了选手互动环节,牧南屿悄然坐直了身子,严阵以待。 节目里两个人气很高的选手分在一个组,其中一个练舞的时候扭伤了脚,去医院落了很多进度,另一个人正耐心地教他动作给他补课。 两个男生又是搂腰,又是相视微笑,还有搀扶和喂饭的情节,是他和白景潭能找到的尺度最最最大的一幕了。 牧南屿轻咳了一声,先起了话题。 “舅舅,你看这俩男生关系挺好啊。” “是好啊,朋友之间就是要这样互帮互助,就像小潭帮你补习一样的。” 牧南屿:“……” 他就知道老一辈的脑电波跟他们根本不在一个频道! 他愈发明显地暗示。 “我看到网上很多人给他俩组了cp,还挺火的,经常在微博热搜上看到。” “cp?”牧文俊茫然地望向他,“什么叫cp?” 这他要怎么解释啊?! 好在白景潭看出了他的窘迫,立即答道。 “牧叔叔,cp就是couple的缩写,意思是……类似恋人、对象。” “两个男生组对象?”牧文俊嗓音有些疑惑,似乎并不能理解,“现在年轻人花样挺多啊……我看这对不像。” 牧南屿额上出了一层薄汗,细致地观察着自家舅舅的反应。 “怎么……为什么说不像?” “臭小子,舅舅虽然没结过婚,但是年轻时候恋爱还是谈过的啊,两个互相喜欢的人相处起来不是这样的。” “您看得出来?” “当然看得出来。” 那您怎么没看出来我和白景潭在谈恋爱呢? 说到底……自家舅舅还是没有把两个男孩子在一起列入可以谈恋爱的名单里。 不过好在舅舅的反应至少谈不上激烈和抗拒,应该再暗示铺垫一段时间,还是有希望的。 牧南屿收拾好心情,勉强安慰了自己,见时间差不多了,就拉着舅舅进了厨房备菜。 “小屿你来干什么,你又不会烧菜,别来给我添乱!” “哎呀……我别的不会洗洗菜还是没问题的吧?” “小潭!” 白景潭接过砧板和菜刀:“牧叔叔,这些肉切成块还是肉沫?” “斩成肉沫吧,晚上做个肉沫蒸蛋,知道你俩喜欢吃葱,我特意买了一大把,一会儿多拌点葱花进去。” 牧南屿看着白景潭熟练的刀工,再看看自己仿佛刚安装上去的四肢,垮起了小猫批脸。 “白景潭,你让我切试试。” “你拿刀?”白景潭扫了他一眼,摇摇头,“我不大放心。” “这有什么不放心?我以前又不是没切过,不就是再切个葱花吗!” “那你来。” 白景潭接过菜刀,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葱段的方向,切下去了第一刀。 没切断。 他握着刀柄,前后划了几下。 再切下去第二刀,好像长短跟之前的不大一样,而且又没切断。 后背忽然贴上了一整片温热,牧南屿手腕一僵,反应过来时,白景潭的脑袋已经凑到了他脸侧,对方修长的手缓缓拢住了他的手背,做出了控制他拿刀的姿势。 “你看,切菜的时候一手按着,拿刀的手稍微斜一点,这样切下去……” 温热的带着湿润的吐息一阵阵喷洒在他的颈侧、耳根,从后背到手心,都泛起了一股难言的热度,好像是从骨血深处沸腾起来的。 脑子里一下子轰鸣一片,白景潭说的字他一个也没听进去,只是下意识地去看舅舅。 牧文俊正在颠勺,看不出是不是在看他们。 但是这个姿势……真的太暧昧了。 白景潭握着牧南屿的手示范了几次,觉出怀里的人僵硬的像石雕一样的身体,微微挑了挑眉。 低声唤道:“小屿?” “嗯……嗯?” “在切菜呢,认真一点,万一不小心切到你的手了怎么办?” 牧南屿习惯性地答:“不会啊,不是你在吗?” 话音落下,他感觉到舅舅的视线立即锁定了他们。 “小潭在教小屿切菜啊?” 白景潭面不改色,微笑道:“嗯,我看小屿握菜刀的动作太危险了……怕他切到手。” 等牧文俊扭回头,牧南屿一颗心跳得已经快蹦出胸腔了。 他仰起脸盯了一眼白景潭。 用气声说:“你是不是有点操之过急了?” 他怎么觉得舅舅刚才看他们的眼神不大对劲呢! 白景潭薄唇微动:“只是切个菜而已。” 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 屁!切个菜你的手一直摩挲我的手背! 切个菜你的脸跟我贴那么近,再近点都能亲上了! 切个菜你—— “小屿啊。” 牧南屿一个激灵,看向舅舅:“啊?” “你还是别待在厨房了,你小白哥哥有教你切菜的工夫,早把葱花都切完了,你去把碗筷拿好,玩一会儿准备吃饭吧。” 第111章 一顿饭吃完,终于走到楼道上关上了家门,牧南屿长舒了一口气,有些疲惫地往白景潭身上一倒,被人稳稳当当地接住了。 “你说……我舅舅应该没看出什么异常吧?” 白景潭一手揽过他的腰,一手轻轻压下他脑袋上翘起的一撮呆毛。 “应该没有。” “我觉得我舅舅今天的表现还可以……至少不像有些家长提到同性恋就脸色大变。” “嗯,小屿说得对。”白景潭牵着他走了两步,最后走到他面前蹲下了身子,“懒得动的话,我背你走。” 吃饱喝足,夜风凉爽地一吹,牧南屿还真有点不想动弹。 他一跃上了白景潭的脊背,勾着他的脖颈,双腿夹上了对方的腰。 “从这里到小区门口的路可不少,你能背得动我吗?” 他闻到了白景潭发尾浅淡的薄荷味洗发露的冷香,背着他的人肩背宽阔,他伏在上面时视野开阔了少许,可以看到一些平日里看不见的风景。 “背不背得动不知道,但至少不会让你摔了。” “……你说,我舅舅以后会让我们在一起的,对不对?” “对。” 白景潭侧过脸,夜色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眸里染了一层路灯投下的微光。 “小屿,你想坐飞机吗?” “想啊——哎你慢点!” 牧南屿张开了手臂,背着他的男孩子跑了起来。 夜风顿时急劲起来,无孔不入地透过衣衫,带起说不出的清爽凉意。 他们一路穿过路灯下的光影绰绰,停下时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清朗无云的夜空亮着几颗星子。 “白景潭……” “嗯?” “很快就是我的生日了——我们说好的,上午我去我爹那里,下午回来和你们过真正的生日。” 白景潭的鬓发有些湿漉,嗓音微有些喘息,低低哑哑:“我记得……小屿不用提醒我,你的生日我记得比你清楚。” “那你知道我是几点生的?” “正午十二点零五分。” 所以是个冬日里的小太阳。 牧南屿愣了一下:“……你还真知道!” “自然知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那你为什么不愿意给自己过生日?” 他也把白景潭的生日记得很牢,起初是因为不愿意叫白景潭“哥哥”,但是每次舅舅都强调白景潭比他大一个月零三天,他自然而然就把对方的生日也顺便记住了。 后来是上了大学之后,男朋友的生日当然与别人的都不大一样了。 但是他从小就知道,白景潭不过生日。 甚至连提也不愿意提起,看到别的小朋友过生日吃蛋糕,也从来没有羡慕的眼神。 白景潭沉默了一下,轻笑着解释。 “没什么好过的……我爸妈去世以后,我就不想过了,因为总会回忆起他们两个陪我过生日的场景,弄得大家都不开心,没有必要。” “我陪着小屿过生日就好了……我很感谢在我出生以后的一个月零三天后,你出生了。” 牧南屿心口揪了一下,他本能地想要开口安慰对方,但是犹豫了一瞬,还是选择了适当的沉默。 “……好,我等着你。” 其实我也很感谢有你这样一个“哥哥”,陪着我十年之久。 我等着你,等你愿意给自己过生日的那一天。 时间一晃而过,在他生日的前一天,赵良又给他打了几次电话,再三确认了他会乖乖过去参加生日宴会,才满意地挂了电话。 几个朋友都知道了牧南屿家里的情况,默契地绝口不提牧南屿要去见他爸爸的事情,只说。 “屿哥,我给你准备了一大箱零食,都是你喜欢吃的!晚上就送给你!” “牧南屿,我就勉强送你一双球鞋吧,要哪个颜色,自己挑。” “牧南屿,我给你买了防晒霜,是不是很贴心?” 牧南屿看了一眼手机,他爸爸的车已经停到校门外了。 “谢谢友子们的礼物,等我晚上回来请客吃饭,大家该上课的上课,该补觉的补觉,我很快就回来——白景潭?” 白景潭望着他:“嗯,我送你到校门口。” 离校门口大约还有几十米,牧南屿就看见了校外的马路边停着的一辆跑车。 车身还很新,似乎是刚买来不久的,在路边停着显得高调又张扬。 倒是也符合他爹凡事都看重面子的暴发户性格。 “白景潭,那辆车就是了。你下午还有课呢,就送我到这里吧,小心迟到了被老师抓住。” 白景潭笑着回:“没关系,还有十几分钟呢,我赶过去来得及,送你出去到校门那里我再走。” “好吧……” 牧南屿加快了步伐,突然感觉到右眼皮跳了好几下,似乎在暗示他即将参加的这个生日宴会注定是一场鸿门宴。 两人在校门前停下,牧南屿挥了挥手。 “那我先走了?” “嗯,快回来了给我打个电话,我过来接你。” “好。” 牧南屿出了校门,往跑车的后座走去,悄悄回头看了一眼,白景潭仍站在原地,似乎是打算目送他离开。 这人…… 男生柔和的杏眼不禁弯起了少许弧度,刚走过驾驶座,就看见赵良摇下了车窗,露出了一张圆润微胖的脸,朝他招呼。 神情虽然在笑,但是眉目间却含着一层掩饰不住的晦暗和阴鸷。 “南屿,你来啦,快快快,别去后边坐了,坐到爸爸旁边来。” “爸爸好久之前就在给你准备这场生日宴会了,保证你看了肯定满意……爸爸先给你看看这次请来的宾客的名单,你认认人,以后都是亲戚。” 牧南屿皱了皱眉,看着赵良指间夹着一根烟,手指被烟熏得灰黄,恶臭的烟味随着白雾飘散在他鼻间,让他忍不住有点恶心。 “我还是坐后座吧,都习惯了。” “行行行,那随你。” 赵良倒也不在意这种细节,儿子终于肯来家里见亲戚,已经让他心情大好,龇着一嘴黄牙。 “你还真的一个同学也没请啊?” “不用请,我自己去就好了。” “那行吧……车门关上,我们走了!” 牧南屿听着汽车引擎的轰鸣声,揉了揉跳得越来越快的眼皮,透过车窗去看白景潭时,却发现对方的脸色白得骇人,神情仿佛蒙了一层阴翳。 他愣了一下,疑心是自己看错了,想再看仔细些时,跑车已经扬起一阵尘土,扬长而去。 第112章 “潭哥,你回来啦——潭哥?” 关方见白景潭推门进来,习惯性地冲他打了个招呼,不经意地一抬眼,却看见对方的脸色白得有些骇人。 快入冬的天气,白景潭的额角鬓发却是被汗水浸湿的。 关方的神色凝重起来,试探着问道:“潭哥,出什么事情了吗?屿哥呢?他跟他爸爸走了?” 白景潭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路沉默地走进寝室,甚至连门也没有关。 关方不由有些慌了,他先是跑去关了门,又很快折回来,拖了一把椅子在白景潭身边坐下。 “潭哥,你说话啊!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要是屿哥有事,大家一起想想办法,指定挺你们!” “这件事跟小屿……没有,没有关系。” 白景潭琥珀色的眼瞳覆上了一层淡淡的郁气,放在桌面上的手紧攥着拳,骨节凸起,连皮肤底下青筋的跳动都能看得分明。 他嗓音微哑地重复了一遍,说到“没有关系”几个字时,似乎有些迟疑,但很快又低喃着说了下去。 “关方,你去上课吧,替我跟老师请个假,假条下次课补。” “……行吧。潭哥,你确定你没事吧?” “……我没事。” “那我走了啊?你要有事就给我发微信。” 关方满肚子疑惑地拎起书包出了寝室,临关门时又扫了一眼坐在书桌旁的人。 他的脊梁依旧挺拔,只是在寝室明亮的光线下有一种说不出的孤独感……就好像刚开学第一面时,那种无处归去的感觉。 这种感觉,自打潭哥和屿哥的关系渐渐好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过了。 可是今天这两个人只不过是去了一趟校门口,就是吵架了也不至于这样啊? 关方叹了口气,关上了门,思前想后觉得当学霸连课都不想去上时,说明情况一定已经很严重了。 他赶紧掏出手机给牧南屿发了几条微信。 【关方:屿哥,出大事了,潭哥回寝室以后瞧着精神状态不大对劲啊,你俩吵架了吗?】 【关方:听小弟一句劝啊,小情侣吵架赶紧和好,你不知道,潭哥的脸色就没那么差过,感觉像,像,高智商罪犯!】 牧南屿看到这两条微信的时候,车才刚开到一半。 他起初觉得有些好笑,可是脑海里突然蹿过汽车刚刚启动时,他透过车窗看见的白景潭有些怪异的表情。 难道在他走之后真的出了什么事情? 牧南屿立刻转到了和白景潭的对话窗口。 【白景潭,大概还有二十分钟我就要到啦,你去上课了吗?】 他发完就低着头专注地等着白景潭给他回消息。 按理来说,对方就是已经在上课了,也会抽出时间给他发个表情包做回应的,但是—— 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汽车一个刹车在红绿灯路口处停下,牧南屿揉了揉低久了有些酸痛的脖颈。 看了一眼寂静的对话框,刷新了几次都没有任何消息弹出来。 牧南屿抿了抿唇,眉心一点点锁了起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白景潭怎么还没有给他回消息? 他只好再去问关方。 【关方,什么情况,我没有跟他吵架啊,他现在跟你一起在教室吗?】 【关方:我不知道什么情况啊,潭哥应该还在寝室,他让我帮他请一节课的假。你俩没吵架他为什么看起来怪怪的?!】 牧南屿挠了挠头发,坐在空调底下偏偏他背后出了一层薄汗。 【我再问问吧,你下课以后回寝室也帮我看着他。】 【关方:好嘞。但是我问潭哥出了什么事情,他一个字也没说,唉……屿哥,你还是早点回来吧。】 一直等到汽车停下,赵良催促他下车了,白景潭那边还是音讯全无。 他试着打过去的两个微信语音电话也没有人接。 “南屿,南屿啊,你还在车上干什么?家里到了,快下来,来!你阿姨都在门口等你了!” 牧南屿迟疑着关了手机屏,打开车门跳下车,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栋别墅的院子里。 一个美貌的妇人站在别墅的正门前,看起来最多不过三十几岁,比他爹年轻了许多。 这就是赵良口中的“阿姨”了,可惜他一点也不想认一个抢夺有妇之夫的女人叫阿姨。 牧南屿的目光淡淡地略过了那个妇人,自顾自地进了别墅正门,随后就听见赵良干笑着打圆场。 “南屿他认生,可能一时叫不出口,你多体谅体谅,小孩子嘛,都这样!” 牧南屿忍不住讽刺地勾了勾唇。 绕过拐角到了客厅,宽阔的客厅里已经摆了三张圆桌,家具看着很是奢靡,各种昂贵的酒水已经摆在了桌子上。 “南屿啊,你的叔叔伯伯还有弟弟妹妹们要到饭点才来,菜呢爸爸已经订好了米其林,让他们上门送来,蛋糕也订好了,爸爸带你在家里转转吧,怎么样?” 牧南屿扫视了一圈便收回了目光,在沙发上坐下:“不用了,我坐一会儿就行了。” “你的房间爸爸都给你整理出来了——” “不用了,我也不会回来住。” 赵良的脸色变换几下,似乎有些气恼了,但是他看着三张大圆桌,还是深吸几口气缓和了表情。 “那好吧,爸爸不逼你,今天是你生日,又是第一天来家里,咱们过得开心点就行。” “南屿,你要吃水果吗?阿姨给你洗一点?” 牧南屿沉默地摇头拒绝了。 他重新打开了手机,跳出来的第一个消息提示就是白景潭的。 【白景潭:抱歉小屿,刚刚没有看手机,你到了吗?】 牧南屿松了口气,品咂着对方的语气……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啊? 【我到了,我刚到,我听关方说你没有去上课啊,是身体不舒服吗?不舒服的话赶紧去医院。】 【白景潭:没有不舒服,只是有点累……小屿,你早点回来好不好?】 牧南屿自然满口答应。 【好,我一吃完饭立马就回来,一刻也不多待。男朋友乖乖等我昂!】 第113章 牧南屿的回复跳在了手机屏幕上,白景潭双手撑着桌面,额前碎发上的水珠顺着下颌线条滴落在了手机上,刹那将几个字晕得模糊起来。 他似乎能想象到手机那头的男孩子明媚笑着打字给他回消息的模样,一抹稍纵即逝的微笑出现在白景潭的唇角,但很快凐灭下去。 白景潭缓慢地用指腹擦掉了手机屏幕上的水珠,切到了相册的界面。 里面除了细分的学习资料、牧南屿的照片、同学的合照,还有几张今天新拍的照片。 赫然是在校门口牧南屿进车门前的那一幕。 驾驶座的车窗摇下过半,脸型微胖、笑容热情,眉宇间却透着一股商人的精明和淡淡阴鸷气息的中年男人正拿着一根烟吞云吐雾。 白景潭的目光在这张照片上停留了许久,撑在桌上的手指甲轧着桌面,手背的皮肤已有些泛青。 他没有看错。 确认再三,还是没有错。 这个人的脸虽然已经和十年前有了许多变化,苍老了很多,但是五官眉宇分明是相似的,尤其是那种不经意间流露出戾气的眼神,和他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就在他一夜之间失去父母的那一年,他在医院的病床上醒来,再三向奶奶追问父母的事情。 后来又偷偷去派出所询问过,要来了桥梁施工的承包商的照片。 那个为了牟利,购买私人作坊生产的品质不合格的建材,导致他父母意外去世的人。 只给了他们几十万的赔偿金,却给替他顶罪的人转了上百万,以此逃避法律的追责的人。 如今却还能开着跑车,开办着公司——甚至是他男朋友的亲生父亲。 白景潭控制得极好的表情有一瞬的皲裂,寝室的光线很亮,他的眉眼却蒙上了一层黯淡的阴影,转瞬又冷得可怖。 为什么……会这样? 客厅里放起了欢快的音乐,外头的院子里开进来好几辆车,是那些所谓的亲戚的到了。 牧南屿心念着赶紧回学校陪男朋友,只想赶紧走完生日的流程,因此赵良叫他一起去迎接宾客的时候他也没有拒绝。 “来来来,南屿啊,这是你二叔,这是你三姑母,那个是你表叔,那个你要叫叔公了……” 起初来的都还算是比较近的亲戚,后边什么远得要命的远方亲戚都来了。 牧南屿逼着自己做个提线木偶,就站在赵良身边见一个点一下头,也不叫人。 “哟,阿良啊,你儿子回来啦?这是你跟你那个前妻生的?怎么早之前不带回家啊?” “是啊阿良,怎么能让亲儿子在别人家里过呢?早就该接回来了!” “你叫南屿是吧?在哪个大学读书啊?你爸爸说你成绩可好嘞,以后要出国啊?” 牧南屿木着脸:“成绩不好,不出国。” 赵良立即笑着接过话头,一边警告地盯了他一眼:“小孩子叛逆期,乱说话。他在南阳大学读书,成绩好,肯定要出国的呀!” “南阳大学啊!那是名牌大学嘞!阿良你儿子真有出息——” 几个亲戚顿时围着他夸了一顿。 “还是阿良教育得好啊。” “这叫什么?这叫虎父无犬子啊!” 赵良被夸得面上隐不住得意,一边拍着牧南屿的肩膀一边故作谦虚地摆摆手。 “还行吧还行吧,其实做生意也不一定就要读书好,你看我初中毕业就出来闯社会了,这小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做生意的材料。” “你就放心吧,你儿子肯定比你做得好!” “行了行了,大家为这小子过生日来一趟也辛苦了,那个——米其林的菜已经到了,我这就让他们都端进来。” “那个酒啊大家随便喝,多得是,一会儿订的蛋糕也来了,这边吃完请大家去KTV唱歌!” 牧南屿神色一变:“KTV我不去,我急着回学校。” “你这孩子,一年就这么一次生日,着急回学校干什么?” “有考试。”牧南屿似笑非笑地轻哼了一声,“万一挂科的话——” 赵良尴尬地看了一眼在座的宾客,只好说。 “那行吧那行吧,等吃完饭爸爸就送你回学校——这孩子就是爱学习,没办法,本来今天还说要复习,不肯跟我回来!” 话音落下又引来一众羡慕的眼神。 赵良出身农村,还是山区那边的,那里的人不少封建思想极重,他以前没小孩的时候没少被人偷偷嚼舌根子说是绝户。 再多的钱,没有人继承也毫无意义,好不容易找回了儿子,自然说什么也不可能放开。 牧南屿跟着几个才见了第一面的叔叔伯伯坐在一桌,刚吃了几口菜,那几个人就开始抽烟、划拳。 他一向不喜欢闻烟味,顿时有些不爽地压下了眼尾。 啧。 还得忍,赶紧风平浪静地吃完这顿饭,才好赶紧回学校去陪白景潭。 牧南屿低着头闷头扒饭,偶尔夹一块肉,勉强填饱了肚子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餐桌,走到了沙发那坐下,满室的烟味终于在风口下消散了一些。 反正赵良一张口就是吹牛的话在那出风头,根本没有人在意他开不开口说话。 划拳行令的声音和高声的谈笑声混合着流行音乐响在客厅。 牧南屿被英语听力锻炼得极为敏感的耳朵被震得难受。 他忍不住看了一下时间,寻思着最多再过一个小时,如果这帮人还没吃完,他就以要考试为由赶紧回去。 “砰砰”两声拍桌子的巨响,嘈杂的环境忽然安静了下来。 牧南屿一掀眼皮,看见赵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不知道喝了多少酒,脸颊通红。 “今天,借着给我儿子过生日的机会,我也宣布一件事啊——我们南阳市郊区的那片地,地段很好,我打算用来开发成旅游山庄,肯定很赚钱!” 有些心思活络的立即应声。 “阿良啊,那你打算叫什么人负责这个项目啊?” “是啊阿良啊,你造山庄总要施工队,你看你三弟弟怎么样——” 赵良得意地笑了一下,忽然看向了牧南屿。 “不急,我先要去考察一下那块地方,南屿啊,你也该上手学一些东西了,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 第114章 “为什么让我跟你去考察那个地方?开发的事情我也不懂,去了也没什么用。” 牧南屿坐在汽车后座,先给白景潭发了已经返程的消息,随后便皱眉问道。 今天亲戚们的吹捧和羡慕显然让赵良的心情大好,他哼着调子答道:“你总是要继承家业,早点学着也是应该的。” “我说过了,我不会要你的产业。”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爸爸的钱不给你还能给谁?你现在年轻气盛,你不知道社会上赚钱有多难,继承家里的产业有什么不好的?” 牧南屿扭过头,懒得跟他解释,只说:“那些钱你自己留着养老吧,总之我不会要的。” 他一点也不想认一个抛妻弃子的父亲。赵良在他童年没有尽任何父亲的义务,他没道理在现在要他的钱财,然后负责给他养老。 大不了以后他毕业工作赚钱了,把赵良给他舅舅动手术的钱和营养费都还了。 他们就不要再扯上关系了。 “南屿,不要说孩子气的话,家里的亲戚你也都见过了,难不成你要让他们分爸爸的财产吗?” 牧南屿嗤笑:“您之前不还说都是亲戚,互相帮衬也是应该的吗?” “牧南屿——” “你是不是又想故技重施,说如果到时候我不跟你去郊区考察,就去找我舅舅?” “爸爸都是为了你好!是不是你舅舅在你这说爸爸的坏话?我可是你的亲生父亲,你可不能被别人蒙骗啊?!” 牧南屿按了按眉心,漆黑的杏眸压着少许烦躁的情绪。 “你放心吧,考察我会去——不过我有个条件,我大三之前绝不出国。” 等大三了,学业也就完成的差不多了,他也可以出去实习赚钱,担负起舅舅的开销。 到时候赵良就不可能再用钱逼迫他做不愿做的事情。 “好好好,这样也可以。考察的日子就定在这周周末,爸爸会开车来接你。” 车在校门口停下,牧南屿下了车,下意识地开始在来往的人群中搜寻白景潭的身影。 保安室门口没有人,树荫下没有人,路边也没有人。 不应该啊……他出发的时候就给白景潭发了消息,白景潭也早就和他说好会来接他,怎么会还没有到呢? 牧南屿的脚步越来越慢,四顾之后找了个显眼的地方停下,打开了手机。 微信界面并没有新的消息提示跳出来,他只好去问关方。 【关方,你现在跟白景潭在一起吗?】 【关方:啊?我现在在寝室,但是没看到潭哥,我给他发微信也没回我,我不知道潭哥在哪儿。】 【关方:屿哥,你也联系不上他吗?要不你问问吴剑?】 【行,我知道了,等我找到他再跟你说。】 牧南屿皱着眉暗灭了手机屏,总觉得自己心跳有些乱。 像是被一张无形的细密的网笼罩住,想要挣脱开却找不到法子。 他试着给白景潭打了几个电话,对方都没有接,再在这里等下去,似乎也不是办法。 牧南屿犹豫了一下后,很快扫了一辆共享单车,风驰电掣地朝着远处驶去。 从食堂到操场,再往教学楼过去,牧南屿一口气跑遍了所有楼层的自习室,只看到了白景潭留在书桌上的学习资料。 问了边上的同学,白景潭今天一天都没有来过。 那份学习资料大概是前几日他们复习的时候落下的。 “谢谢你,那这些书我先拿走了。” 牧南屿呼出一口热气,道谢后抓着一叠书出了自习室,随手抹了一下额头,一手湿漉漉的汗渍。 白景潭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他能去哪里呢? 有什么事情的话,为什么没有在微信上跟他说?现在也联系不到人? 牧南屿裹着一身的热汗,漫无目的地在学校里乱逛。 【关方:屿哥,怎么样,找到潭哥了吗?】 【没有,大部分常去的地方都找过了——】 牧南屿指尖一顿,眸子倏然亮了起来。 不对,还有一个地方没有去过! 【我大概知道他在哪里了,你放心吧,不用出来找了。】 校史博物馆旧址,在天色尚且明亮的午后路过的人并不在少数。 牧南屿硬着头皮,一时也顾不上会不会被保安发现,找了个无人的空档迅速助跑起跳,翻过了那道铁门。 一路穿过废旧的博物馆,临近出口时,果然看见不远处有个绰绰的人影,似乎半蹲着在逗猫。 绷紧的心弦骤然一松,牧南屿加快了步伐。 再走近了一些,雕像旁的人影渐渐清晰,对方背对着他,他只能看见一个颀长挺拔的背影。 “白景潭!” 人影的动作一僵,蓦地扭头望过来。 白景潭清冷俊美的面容逆着光,眉骨很深,在镜片下落了一点暗色的阴影,眸光很深,看不清楚情绪,薄唇微抿了一下后,唇角的弧度一点点柔和下来。 “嗯,小屿。” 牧南屿撞见他脸上的笑便安了心,快步跑过去,在他的身边停下,与他并肩蹲下来。 “你怎么突然到这里来了?我给你发消息,怎么没有回?” “我和关方都快急死了,我找你找了好久,食堂和教学楼都跑遍了,都没看到你,你看我的汗——” 牧南屿越说越觉得来气,忍不住轻轻打了他一下。 “说好的在门口等我的呢?!” 白景潭眉宇仍是带了柔和的笑意,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牧南屿突然觉得他整个人蒙上了一层难言的阴郁。 似乎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白景潭没有告诉他。 牧南屿敛了笑容,表情认真起来。 “白景潭,有什么事情的话,你一定要跟我说啊,我们两个商量着肯定能解决的。我刚才也不是怪你,只是联系不到你有点担心——” 肩膀忽然被人一扯,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牧南屿下意识地回抱住对方。 闷声道:“你怎么了?” 白景潭温热的掌心抚上了他的发尾,低哑的嗓音很轻地响在耳畔。 “你应该怪我,是我食言了,没有在校门口等你……没有回消息,是真的没有听到手机响。” 白景潭顿了一下,将人更深地往怀里带了带。 “对不起,小屿……我没有什么事,我们出去给你庆祝生日吧。” 第115章 牧南屿拥着他,不知怎么心下还是有些不安。 又问了一遍:“真的没有事吗?你别担心,我不会生气的。” “真的没有。” “那你给关方发个消息,让他带着吴悠和吴剑到校门口等我们,我拿纸巾擦一下汗。” 白景潭低低“嗯”了一声,缓缓松了怀抱。 牧南屿眼尖地看见白景潭的衣领也沾上了他的汗渍。 “你也擦一下吧……我比较容易出汗。” 白景潭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被汗渍洇深的衣领,不在意地笑了一下,从他手里接过纸巾。 “过来一点,我帮你擦……可能需要你给关方发消息了,我的手机已经没有电了。” 牧南屿看了一眼白景潭手里怎么按都没反应的手机,顿时了然。 怪不得一直没回他消息,原来是出门以后手机就没电了…… “好,那我发吧。” 额前的碎发被对方修长的手轻轻拢起,纸巾一裹便湿了大半张。 白景潭眉心微拧着:“怎么出了那么多汗……对不起,小屿,让你找了我那么久。” 牧南屿瞪着眼往上瞥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确实像是淌过水一样。 “没事儿,这有什么。我体质就是这样,你还记得我军训的时候吗?每次结束我的军训服后背都是透的。” “所以啊我才喜欢游泳,因为这运动不会出汗,出汗了我也不知道,你说是不是?” 白景潭的手顿了一下,随后挪到了他的鬓角处,喉结滚动。 “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了。” 不要想,不要去想。 小屿跟他父亲没有关系……小屿是和他一起长大的,小屿没有认那个人做父亲,未来更不会和那个人扯上关系。 白景潭抽回手,纸巾已经全湿透了,眼前的男生墨发湿漉,鸦羽一般柔软,在阳光的金芒下泛出了漂亮的色泽。 牧南屿迟疑了一下,还是打消了给关方发消息的念头。 “擦完了?我觉得……我可能还是得去寝室洗个澡再走。” “嗯,衣服都湿了,这样很容易生病。回寝室洗个澡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吧。” 两人走到寝室门外,牧南屿刚准备拿钥匙,就听见里头传来关方和吴剑窸窸窣窣的讲话声。 “……白景潭不见了?你在逗我笑吧?” “谁在跟你开玩笑啊!真的不见了!屿哥都去找了快一个小时了,我都要急死了!” “真的?为什么会这样?” “我哪知道啊!信男愿吃素三天,换屿哥找到潭哥!” 牧南屿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立即拿钥匙开了门。 “关方,恭喜你不用吃素三天了,你潭哥已经找到了!” 白景潭勾了勾唇,垂下眉眼:“抱歉,让大家着急了,我今天忘记给手机充电了,出门不久之后手机就自动关机了,没有看到消息。” “没事没事没事!卧槽,潭哥你回来了就好——屿哥,你怎么头发那么湿,你还去体育馆游泳了?” “……不是,是跑多了。我去洗个澡,很快就好。弄完我们出去吃饭,我中午在我爹那都没吃多少,快饿死我了。” 牧南屿迅速拿了干净的衣服进了浴室。 关方看着白景潭沉默地给手机充上电,总觉得寝室的氛围似乎有哪儿不对,立即开口活跃气氛。 “潭哥,你今天去哪儿了?你不知道,今天上课那老师听说你请假,惊讶地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哈哈哈哈……” 白景潭抬眸:“出去随便走了走,今天谢谢你帮我请假。” 关方愣了一下,悄悄踢了吴剑一脚示意他说话。 吴剑扭捏了半晌:“……都是室友,没啥好谢的。” 牧南屿光速洗完澡出来,看到的就是白景潭低头坐在椅子上,吴剑和关方像被罚站的小学生,站在边上你戳我我戳你的古怪模样。 他不由有些好笑。 “关方,吴剑,你俩杵这儿干嘛呢?” “我俩……跟潭哥聊天呢——哎哟屿哥你怎么没穿上衣!” 牧南屿笑骂:“干什么?你不天天在寝室光膀子,再说了我在游泳的时候也不穿上衣,而且那裤子还贼短——” 他话音刚落,一件T恤就兜头罩来,眼前的视线顿时一黑。 白景潭不知道何时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嗓音有些微妙。 几乎是命令式的:“衣服穿好——容易生病。” 刚刚还放着“豪言壮语”的牧南屿悻悻地闭嘴,乖乖伸手让男朋友给他套衣服。 小声嘀咕:“不要这样小心眼嘛……” 都是男人,而且以前又不是没有过! 白景潭今天,不仅不对劲,醋味还比以前大了! 白景潭的目光似乎比平日里幽冷少许,落在他脸颊上,却仿佛灼热的冷焰。 对方放缓了语气:“不是小心眼……是真的容易生病,你看房间里还开着空调,你又没把身上的水珠擦干。” 牧南屿红着脸点了头,顶着关方和吴剑吃瓜的揶揄目光:“走吧走吧,咱们去吃饭——吴剑,联系你姐!” “哎哎哎,别急啊屿哥,我们先送你礼物,不然你总不舍得我们拎着礼物去给你庆生吧?” 关方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柜子,从里面搬出一个巨大的零食礼盒。 “看!都是好吃的!我告诉你,是我去零食店精挑细选回来的,保证个个都是精品,都是你爱吃的!” 吴剑嗤笑:“切,就知道吃。” 顺便从床底下掏出一个袋子,又从里面取出一个鞋盒。 “喏,你喜欢的,蓝白色球鞋,限量款,别太感动。” “对了,我姐的也在我这,我拿给你。” 几秒后,牧南屿手里被塞了一个精致的礼盒。 他左看右看:“这是什么?” “我姐说,里面有防晒霜,有保湿面膜,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忘记了,她让你做个精致男孩,争取做游泳最好的帅哥。” 牧南屿弯着眉眼笑了:“谢谢兄弟们,零食我晚上就吃,鞋子我明早就穿……防晒霜,我争取试着用用尽量不浪费。” “屿哥你别客气——哎,对了,潭哥,你给屿哥准备了什么礼物啊?” 第116章 牧南屿矜持地没有出声,耳朵却早就支楞了起来等着白景潭的回答。 “我的礼物……晚上再给小屿。” “嚯!”关方立即拍桌子起哄,“懂了懂了,这属于是想私下约会的时候送,潭哥你很会嘛!没事没事,你放心我和吴剑肯定不打扰你俩!” 牧南屿燥得耳朵到脖子都泛上了薄红,急急地催促道:“行了行了,走了走了,吃饭吃饭!” 说完便抓住了白景潭的手腕往外走。 越走越快,直到身后关方和吴剑的笑声听不大清楚了,才缓缓放慢了脚步。 小声吐槽:“白景潭,我今天中午在我爸那儿都没好好吃东西,见了一堆七大姑八大姨的,他们又抽烟又喝酒,不是吹嘘就是攀比,我——” 他侧脸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和往常一样,微微朝他倾过身子,低着头安静地聆听他说话。 牧南屿心情雀跃了一小下,小嘴继续“嘚吧”。 “我快烦死了,后来我爸还说要一起去KTV,我赶紧用学校里要考试为借口拒绝了,我是不是很聪明?” “嗯,很聪明。” “你是不知道,我爸在他那帮亲戚面前说我成绩很好,是南阳大学的学霸,我自己都不敢说这谎话,他说起来倒是脸不红心不跳的。” 牧南屿犹豫了一下,补充了一句。 “不过,我男朋友是个大学霸,这倒是真的,四舍五入,我也是学霸家属了。” 白景潭忽地轻轻笑了一声,牧南屿盯着他的眉宇看,斯文琼秀,很淡地笑起来时,有一种古董去尘的惊艳感。 哪怕看了那么久,他还是觉得很好看。 “如果小屿按照准备这次期中考的劲头学习,到了大三,应该就可以拿到不错的成绩了。” “我还以为你要说我期末就可以拿到很好的成绩了呢。” “虽然小屿很聪明,但是人家的底子在那儿,想要短时间追上去不大现实,我总不能骗你吧?” “嗯,我知道,毕竟考上南阳大学的人,初高中成绩就很好,我没道理学个半年,就比人家认真勤奋学了那么久考得好。” 所以他现在能混到中下游的水平,不是吊车尾,就已经很开心了。 “你放心吧,期末考试前我也会这样复习的!” 慢悠悠地走到校门口,吴剑已经从学校里把车开了出来。 关方摇下车窗:“来来来,屿哥潭哥,请上座!不知今天小寿星打算请我们去哪里吃?” “去KTV,去不去?” “真的假的,这么刺激?我还没听过屿哥一展歌喉呢!” “真的。”牧南屿瞟了一眼白景潭,“唱唱歌,有什么不好的心情就都过去了,实在不行再喝一口小酒,睡一觉也都好了。” 关方立即会意:“潭哥,你唱歌好不好听啊?你不得给屿哥来两首生日快乐歌?” 白景潭紧挨着牧南屿坐下:“好,我唱。” “白景潭高中文艺汇演可是上台唱过的,绝对好听。”牧南屿得意地翘起了尾巴。 “真的啊?!吴剑吴剑,你车开快点!” 到了KTV,牧南屿定了个包间,要了几盘零食和饮料,先抓了一块炸鸡啃了起来。 “你们先唱,我有点饿,我先吃东西填填肚子。” 包间里的光线很昏暗,舞台灯朦朦胧胧的一片光影,站上去唱歌的人总能有一种自己在开演唱会的错觉。 牧南屿知道白景潭一定是第一次来这种娱乐场所:“你看,那个就是可以选歌的机器,那个是话筒,一会儿你上去了我帮你调。” “嗯。你先吃东西,这么点能吃饱吗,我再去买一点?” “我点了好多,这边就上了四分之一,再等等吧,可能人多上菜慢。” 两个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关方他们已经玩开了。 “我给我们的小寿星,屿哥,献唱一首《朋友》,大家掌声欢迎!有请我们的吴剑吴大少爷友情助唱!” 吴大少爷顿时垮起了批脸:“谁答应你助唱了,你要唱自己唱!” 刚说完就被他姐踹了一脚:“滚上去唱,让你来助兴哪那么多废话。” 吴剑委屈地一撇嘴,磨蹭着上了台。 “先说好啊,我就是助唱,这首歌我词不是很熟,唱得不好不许笑话我!” 牧南屿乐了,一边拽白景潭的衣袖,一边掌声鼓励:“不笑话不笑话,你俩快唱,寿星听着呢!” 激情昂扬的bgm一响,两个人你推我我推你磕磕绊绊地开始唱。 关方的音准尤其差,从进场开始走调,每每背吴剑救回,直到到了高潮部分—— “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一杯酒!” 嘶吼版唱功全靠嗓门大的唱法给牧南屿惊得虎躯一震,下意识地往白景潭怀里一缩,下一瞬男朋友就贴心地替他捂住了耳朵。 “我的妈呀。”牧南屿笑作一团,越想越好笑,“关方,别人唱歌要钱,你唱歌要命啊!” 关方吼完了一整首歌,顶着吴剑嫌弃的目光走下台,自我感觉颇好。 “真的吗屿哥?我觉得我唱得挺好的——” “好个屁!”吴剑无情嘲讽,“如果不是我帮唱,你连调都找不着!” “真的吗?潭哥?你是专业的,你来说。” 白景潭抿了抿唇,很委婉地:“……精神可嘉。” 言下之意,唱得是真的难听。 牧南屿一边笑,一边安慰:“没事没事,寿星我喜欢就好了啊!只要你以后不唱歌,我们就还是好朋友!朋友一生一起走!” “下一个谁唱?悠姐你唱不唱?” “好,那我唱……《热爱105℃的你》吧!” “superidol的笑容都没你的甜,八月正午的阳光都没你耀眼……你不知道你有多可爱……” 牧南屿“嚯”了一声:“这是彩虹屁啊,都给我听得不好意思了。” “歌词挺贴切的,我们家小屿是很可爱。” 耳尖被人轻轻捏了一下,牧南屿喉咙发干:“一会儿你去唱吗?” “唱啊,不是说好的,给你唱生日快乐歌。” 第117章 牧南屿默默坐直了身子,目送着白景潭上了台拿起了话筒。 身形颀长的男生俊美的面容逆着光,穿了一件卡其色的风衣,眉眼垂落着调试话筒的时候,寡淡的神色间溢出了一丝没有收敛好的温柔。 “小屿。” “嗯……嗯?”牧南屿回过神,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什么事?” “不是说,会帮我选歌的吗?这个机器我不会用。” “嗐,这个简单,我给你示范一遍你就会了。” 牧南屿立即走到机器面前:“你看,这边可以搜索歌曲名,这边可以定调,还能选要不要原声——你要降调或者升调吗?” “不用,直接开始就好。” 耳熟能详的旋律响起,几人的笑闹声不约而同地轻了下去,忍不住按着节拍轻轻晃起了脑袋。 “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 白景潭低沉的嗓音唱歌时泛着淡淡沙哑的磁性,很简单的旋律,但因为他英文咬字很舒服,听起来就格外悦耳。 “嚯,潭哥唱歌可以啊……这嗓音条件,加上这外型,不去参加选秀真的可惜了,还是南阳大学的学霸,人设齐全,可以直接C位出道!” 牧南屿眸子晶亮,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白景潭的脸,一边得意地答。 “那是——也不看看这是谁……男朋友。” “哟哟哟,屿哥你脸红了,你害羞了!” “……别乱说,我这是喝鸡尾酒喝的!” “鸡尾酒就几度啊,你少来,而且你那杯都没动过——潭哥,你把屿哥唱脸红啦!” 牧南屿一把捂住了关方的嘴。 白景潭勾了勾唇,摩挲了一下话筒,唱完了最后一句“祝你生日快乐”,唇角的笑忽地加深了少许。 “大家一起唱吧,再放一遍。” 牧南屿松开了手,关方立即一蹦三尺远。 “寿星谋杀室友啦——好吧好吧,一起唱,不过你们可不能再嫌弃我五音不全啊!” 此起彼伏的合声响起,牧南屿摸了一下心口,隔着衣料都能感觉到心脏强烈的跳动声,像是一只小兽在里面乱撞。 以往的每一年生日,他都能听到这首歌。 有时候是舅舅给他唱的,有时候是同学们聚在一起给他唱的。 一晃眼,歌还是一样的旋律,眼前的朋友却已经换了。 只有白景潭,见证了他从一个奶团子,到如今十八岁正好的青春。 好像他们俩不在一起,真的说不过去。 牧南屿想到这儿忍俊不禁,“噗嗤”笑出了声。 生日快乐歌本来就只有几句歌词,音乐渐止后,白景潭伸手捞起了躺在沙发上笑得鬓角都出了汗的男孩子。 “怎么笑成这样,我唱得不好听?” “怎么会——好听,好听的。大家都唱得很好听,你唱得尤其好听。”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突然在笑些什么,只是觉得某一刻的触动一下子戳到了笑穴。 关方在旁边嘀咕:“屿哥你偏心!” 吴剑睨他:“人不偏心男朋友难不成偏心你?没一点自知之明——你唱得也就比刚才有一点进步吧。” “臭毒舌!” “你再骂!” 几个人吵吵嚷嚷的,连端着盘子进来送水果和饮料的服务员都忍不住频频侧目,感叹一句。 “你们都是大学生吧……年轻就是好啊。” “屿哥也上去唱一首呗!强烈要求寿星表演一个!” 吴剑:“很难不赞成。” 吴悠:“冲冲冲!” 牧南屿脸色一变:“不,不,我,我是真的五音不全啊,我比关方还要五音不全,我唱不了!” 关方:“为什么拿我做类比,屿哥你礼貌吗?!” “没关系,寿星怎么唱都好听……或者,我和小屿合唱?” 牧南屿满脸写着拒绝的神色有了一丝的动摇。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们合唱,小屿愿不愿意上去?” “……那好吧,说好了,你得带我唱,而且我唱不了高音,你得陪我降调,要降好多。我还走调,你得给我打拍子,我唱的不好听,你要大声点。” 腰被白景潭宽大的掌心一扣,揽到了身边。 “好,小屿还有什么要求,我都满足。” 两个男孩子并肩走上了舞台。 “你想唱什么?” 牧南屿迟疑地翻着歌单:“不知道啊……我会的歌没有几首,但是好像都不适合在这个场合唱。” “小屿会唱哪些歌?” “……《宝贝宝贝》,就是那个,‘两只老虎爱跳舞,小兔子乖乖拔萝卜那个’……” “还有呢?” “还有……《小鳄鱼之歌》!就是歌词很像骂人傻逼的那个……” 牧南屿心虚地说完,果然捕捉到了白景潭细密的眼睫下一闪而逝的笑意。 底下的关方几人已经笑得脊背弓成了一只虾。 “哈哈哈哈哈……屿哥,哈哈哈哈哈……你喜欢的歌,都好,都好,都好好笑……” “有一首歌叫《真相是真》,你听过吗?” 牧南屿红着耳尖摇了摇头,又很快点了点头。 “我听过……我在b站刷到过,我可以跟着你唱的。” 前奏响起,牧南屿这辈子没在台上唱过歌,手心顿时冒起了热汗,被白景潭紧紧握住了,逐渐成了十指相扣的模样。 对方先开的口,调调低了,似乎是为了配合他。 “我给你看那几年青春再简陋潦草却始终让我沉迷。我身边只他一个,却敢去没天光的疯狂梦境。” “是他陪我流血破皮,陪我失眠时交换着回忆。也因他才成就我,换别人就失去结局……” 牧南屿看着提词器上的歌词,磕磕绊绊地跟着白景潭往下唱。 他以前没有注意到,原来这首歌的歌词写得那么好。 “我真的陪他聊到黎明,真的同他最默契,真的记得他所有怪癖,真的最害怕分离……” “我也想把爱宣之于口,也时常对未来心怀侥幸。希望能得世界允许,坦荡一次喊他姓名,再说爱意……” 包间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开了,来送餐点的服务员没有打扰台上的两个男孩子。 只是放下餐盘,绕回前台,送来了两束玫瑰花。 走廊上路过的男男女女,听见歌声在门口驻足一会儿,投去祝福的目光后悄然离开。 牧南屿阖上眼,只能感觉到白景潭抓着他手的力道,温暖而坚定,就像歌中唱得那样。 “少年一瞬动心就永远动心。” 第118章 从KTV出来的时候,关方已经喝成了一只醉鬼,被吴剑背着出了门。 “你大爷的。”吴剑侧脸看着背后醉醺醺地睡得不省人事还揪他头发的人,“我非得把你扔在路边上不可!” 牧南屿和白景潭最后才出来,两个人都没有喝多少酒,只是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怎么的,牧南屿的脸颊格外得红。 他指着走在前面的朋友。 “白景潭,你说我的酒量和关方比,怎么样?” “酒量没有他好……酒品嘛,也比他差。” 牧南屿皱皱眉,看着趴在吴剑背上的关方一边叫人“白毛”,一边揪人头发,难以置信。 “我酒品能比他还差?!” 这绝对不可能! “真的。喝醉酒的小屿很黏人,喜欢缠在我身上拱火,这样也就算了,撩完以后嘴上还没个正形,总是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你觉得这样的酒品叫好?” 牧南屿心虚地低下头,嘀咕道:“切,你的酒品也没好到哪里去。” “我怎么?” “你忘了?那天在我舅舅家里,你说要去买套——” 牧南屿猛地止住话音,看见白景潭唇角扬起的弧度,痛心疾首。 “白景潭,你诈我话!” “还早了一点,我只是想想……那么早碰你,舍不得。” 牧南屿拧了一下他的胳膊:“你是不是有社交牛叉症,你怎么好意思——” “男朋友面前,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走出KTV,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他们俩还要回他舅舅家,于是跟吴剑他们挥手道别。 “吴剑,关方喝得有点醉,你回去看看,我的抽屉里有解酒药的,你给他吃点。” “行——生日快乐,再见!” 清爽的夜风刮了几阵,转瞬就把身上沾染的酒香褪得一干二净。 牧南屿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觉察出白景潭的情绪似乎比下午好了很多,至少会像平时一样跟他开玩笑了。 既然对方选择不说,他也就暂时不再询问这件事了,等白景潭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他的。 “小屿,你父亲之前改过名字吗?” 牧南屿愣了一下,不知道他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好像改过吧……但是我已经记不清他原名叫什么了。” 他也就听过那么一下,本来就对赵良的事情不怎么上心,自然不会记得。 “怎么了,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白景潭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了,随口问问而已。” “我记得他的公司叫赵氏建材股份有限公司,网上应该可以百度到——你不会是想提前了解我爹那边的情况吧?” “嗐,根本用不着,等以后我工作了,也不会和他有什么关系,你就把我舅舅当做未来的——就好了。” 白景潭似乎有些讶异他会这么说,轻轻挑了挑眉,唇角溢出一丝笑。 “把你舅舅当做未来的什么?未来的岳父?” “明明是未来的公公!” “是吗?那我们今晚就实验一下,看看到底是什么。” 他们今晚已经在学校里请好了假,要在家里过夜的。 牧南屿登时急了:“那怎么行——你刚刚还说我年纪还小不可以的!” “我在说晚上试着问问牧叔叔愿不愿意当老丈人,小屿在说什么?年纪还小……其实快19了也不小了。” “白景潭!” “哎,我在。” 牧南屿轻轻踢了一下他的小腿:“你也就嘴上能说。” 他们两个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有时候拥抱一下,接个吻,很容易就能踩上高压线。 每每这个时候他还迷迷糊糊地想要继续,白景潭已经克制地停止了亲吻,哑声哄他。 “乖,小屿……我们再等一等。” 要不是从小一起长大,洗过一个澡堂子,睡过一个被窝,他简直要怀疑对方是不是有什么硬件条件不行。 “太早那样不好。” 白景潭搂了搂他。 “等我们大学毕业,好不好?” “……好吧。”牧南屿眨巴着眼打了个哈欠,“刚刚唱歌好像有点太嗨了,我现在有点困。” “回了家洗澡就睡觉。”白景潭拿出手机发了一条微信,“我已经让牧叔叔给你放好洗澡水了。” “嚯,你真是二十四孝好男友。” 二十四孝好男友到了家给他拿好拖鞋,帮他把牙膏挤好,他洗完澡头发滴着水出来,看见白景潭手里已经拿了干净的毛巾和吹风机。 牧南屿感动之余还有点做贼心虚地看了一眼自家舅舅的卧室。 “嘘,我舅舅一高兴就贼容易喝醉,我们俩,去我房间吹头发,别在客厅吹。” “嗯。” 吹风机的暖风拂过耳尖,白景潭的手指轻轻抚弄着他的发尾,头皮泛起一阵阵酥麻的痒意。 牧南屿舒服地眯起了杏眼,连打几个哈欠,嗓音有些困倦了。 “你早点回去对门吧,别耽误了自己洗澡睡觉。” “我今晚睡在这儿。” “哦。” 牧南屿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顿了几秒,猛地惊醒。 睡什么?睡在哪儿?白景潭要睡在这儿!?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那明天早上我舅舅看见我们俩睡一起了怎么办,这——” 白景潭关掉了吹风机,俯下身子亲了亲他的碎发。 “怕什么,我们小时候又不是没有在一张床上睡过。” “那都是小学时候的事情了……现在都,都这么大了,那怎么一样?” “怎么不一样?不是正好要测试牧叔叔对同性恋的接受程度吗?” “小屿实在担心的话,我明早早点起来溜回去也行,我保证这次一定醒来。” 牧南屿的语气有些动摇了:“……那好吧,那说好了,你明天要悄悄回去,不能给我舅舅看见。” “嗯。” 灯熄灭,牧南屿闭上了眼,不过几刻就睡得迷迷糊糊了,直往白景潭怀里钻。 “小屿是不是忘了什么?” 牧南屿大脑宕机,困顿的小奶音:“嗯……什么?” “我还没有给你礼物。” “……明天给也行。” “生日礼物怎么可以第二天再给?我塞你枕头底下了。” 第119章 牧南屿困顿地睁开眼,眯起一条缝,手往枕头底下摸了摸。 好像有个方方正正的东西,摸起来……有点像一本书? 他咕哝了一声,脑袋往白景潭的颈窝里钻了钻。 “……是什么东西?”一边说,一边打哈欠。 白景潭似乎有些无奈地轻轻笑了一声,揉着他的脸颊:“既然那么困了,就先睡觉吧,东西收到了就行,明天再看也来得及。” “嗯……晚安?” “晚安。” 牧南屿今夜做了个离奇的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着前脑海里的最后一个念头是白景潭可能送了他一本书。 梦境里他好像回到了高中的教室,身上还穿着蓝白色的宽大校服,前面的黑板写满了各色的粉笔字,密密麻麻的全是数学题的解题过程。 高中毕业几个月,什么三角函数,什么数列,什么导数,他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正在愣神的工夫,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牧南屿,你来回答一下这道题怎么做。” 他硬着头皮站起来,看着黑板上奇怪的数字符号组合,几息工夫额上就出了一层冷汗。 “这道题……这道题……” “就知道你不会,天天上课睡觉,能会才怪了。就你这样下去,高考不知道要考成什么破样子。” 酷似高中数学老师的严厉嗓音刚落下,头顶突然传来一阵轰响。 牧南屿惊讶地抬头望去,只见教室的天花板突然变成了一个大漏洞。 无数的教材书和试卷劈头盖脸地朝他砸下来。 五三、金考卷、天利三十八套…… 牧南屿眼前一黑,下意识地拔腿就朝着白景潭的座位方向跑去。 边跑边喊:“白景潭,救命——后面都是卷子!” “小屿,小屿?牧南屿!” 牧南屿豁然睁开眸子,眼前的光线还有些昏暗,时间应该还在凌晨,生理性的水汽散开,把白景潭近在咫尺的俊脸映得有些模糊。 不是在教室。 没有数学题。 天花板没有漏洞。 没有试卷砸下来。 他这是在做梦。 牧南屿松了一口气,习惯性地往白景潭怀里拱了拱,叹了一声:“我刚刚做噩梦了。” 很离谱的那种梦。 那个教室里好像没有别的同学,也没有老师,白景潭也不在,只有那个奇怪的声音喊他做题…… “我知道,你背后都是汗,要不要起来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我去擦一下吧,洗澡懒得洗了。” “梦到了什么,最后那样喊我名字。” 声嘶力竭的,好像生离死别一样。 牧南屿一边回忆着,一边把梦里的情景复述了一遍,好不意外地捕捉到了白景潭眼尾勾起的笑意。 “你还笑话我!肯定是我期中考试之前复习狠了,竟然会梦到做数学题!而且我想找你,你还不在,那个教室没有别人,怪恐怖的——” “恐怖什么?只是一个梦而已。不管你什么时候找我,我都是在的。” 白景潭轻轻拍着怀里人的脊背,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心微微拧了一下,但很快舒展开了。 琥珀色的眸子在熹微的晨光下像是笼罩了一层浅浅的薄雾。 牧南屿缓了一下,白景潭的怀抱很温暖,掌心尤其暖和,一下子就把噩梦勾起的一小点战栗全部驱散开了。 “嗯……我知道你肯定会在的。就是梦这个东西,总是不讲道理的嘛!” “你说得对。不过有老话说梦都是反的,你在梦里见不到我,说明现实里我会在。” “……这么说好像也是,可是我小时候做梦可准了,有一次我梦到我语文考了58.5,给我气醒了,第二天拿到试卷,还真的是58.5分!” “没及格?” “对!就差那么点儿!我舅舅那时候答应过我的,只要我每门课都考及格,就给我买炸鸡吃,就因为这个语文,我的炸鸡飞走了。” 白景潭低声笑起来:“想吃炸鸡的话,我们今天回去的路上我给你买……时间不早了,牧叔叔一般起得很早,我得回去了。” “……哦,那我也起床了,我去擦下背。” “嗯。” 两个人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起来,牧南屿迅速打湿了毛巾擦了一下身子,就送白景潭走到了家门口。 小心地拧开门把手,“吱呀”一声。 牧南屿一边偷偷往自家舅舅的卧室门瞟,一边推着白景潭出门。 “等吃完早饭我们就回学校。” “嗯,早上风凉,你还穿着睡衣,回去吧。” 牧南屿目送着人走到对门进去,才缓缓合上了家门,刚伸了个懒腰往自己的房间走了两步。 睁开眼的时候就跟刚打开卧室门的舅舅照了个对面。 牧南屿半个哈欠被吓了回去,懵了一会儿,磕磕绊绊地打招呼:“舅舅,早?” 牧文俊显然也没有料到能在这里看见牧南屿,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阵。 “小屿?大清早的你怎么站在门边上?那么早要出门?你还穿着睡衣出门干什么?” 牧南屿好不容易把“我梦游”这几个字吞了回去,组织了一下语句。 “我,我昨天睡得早,今天就醒的早,想着反正睡不着,就运动运动,所以在客厅转圈散步呢!” “哦……是这样。”牧文俊疑惑地盯了他两眼,还是自顾自往卫生间走去,“昨天小潭几点走的?你有没有给人家送出门?” 牧南屿心说白景潭几秒前刚走,我刚把人送出门。 干笑两声:“他啊……我睡觉之前就走了,我当然送了,毕竟,毕竟是我哥嘛。” “嚯,你上了大学真是懂事多了,以前让你叫小潭一声哥,比杀了你还难。” “……舅舅,你觉得白景潭他怎么样?” “小潭?小潭当然好咯,你要是有他一半的成绩好,舅舅这辈子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那除了成绩呢?别的方面你觉得怎么样?” “别的方面?别的……人品也好,人也懂事,长得也蛮不错的,个子高,性格好。” 牧南屿忍不住笑了:“就是哪哪都好呗。” “可不是嘛,真不知道以后是哪家的小姑娘嫁给他,太有福气了!” 第120章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啊,万一他没有带女孩子回来结婚呢?” 牧南屿看着自家舅舅叼着一根牙刷满口泡沫从卫生间探出头来。 “这叫什么万一?怎么,小潭他恐婚啊?” “不……不是,我就随口说说,您就当随耳一听就好了。” “你这孩子,脑子里一天天的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 牧南屿心虚地“嘿嘿”笑了两声,没作声。装模作样地又在家里晃荡了两圈,然后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牧南屿一边叠被子,一边皱着眉想。 对了,是枕头底下白景潭给他的礼物还没有拿出来! 脑海里顿时闪过昨晚梦境里的那一堆兜头砸下来的试卷和课本,牧南屿搓搓手,一把掀开了枕头。 真的是一本本子,只不过好像是白景潭自己制作的,封面是皮质的,每一页页脚都做得很平整,还有一股浅淡的墨香。 看起来也不像是笔记本,如果是送他笔记本的话,还不如在电脑上发他word文档更方便。 牧南屿摩挲了一下封面,头一次感觉到了一种拆礼物的兴奋感。 “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他猛地抬起头。 牧文俊的声音响在门外:“小屿,我记得指甲钳是放在你的房间啊,舅舅进来了?” 旋即是门把手拧动的声音,牧南屿不知自己是脑袋里哪根弦搭错了,一把把那本本子塞到了自己的屁股底下。 牧文俊进门就看见自家外甥规规矩矩、端端正正地坐在床沿,表情严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刚军训结束。 “你干什么呢?” “我……我看手机呢,看手机,刷会新闻。” “你手机不是在床头柜充电吗?” 牧南屿一卡壳:“额……是在充电,因为刚刚看新闻看得手机没电了,所以去充了。” “手机看多了不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容易近视,又容易头疼上火。你是不是昨天晚上没好好睡觉偷偷在玩手机?一大早的手机就没电了?!” “没,我真没有啊舅舅!我就是昨天晚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忘记给手机充电了,所以刚刚才看了一会儿,手机就没电了。” “最好是这样……你给小潭发个消息,今天我给你们做鸡蛋饼,让他过来吃早饭。” “哦。” 牧南屿坐在本子上,觉得自己被硌得难受,偏偏自家舅舅在他桌子上找东找西地找了半天,还是没有找到那个指甲钳。 “哎……我把东西放哪儿了来着,小屿啊,你有没有印象啊,我把东西放在哪里了?” “舅舅,我都多久没在家睡过觉了,我哪会记得。您好好想想,上次用完以后把东西放到哪儿了?” “……我也记不大清楚了,人老了,记性就不行了。你起来帮舅舅找找,那边抽屉有没有。” 牧南屿挪了一下身子,没敢站起来:“我,我……” “怎么了?这是床上有502胶水把你给粘住了?” 牧文俊火眼金睛,瞬间板起脸来:“是不是底下藏了东西?什么东西,不能给我看见……拿出来!” “我没藏,没什么东西……” “没东西你躲什么?是不是藏了香烟?我告诉你臭小子今天要是让我发现你敢抽烟了,我能拿鸡毛掸子给你抽得妈都不认识——” “不是香烟!就是——就是一本本子!” “本子!?本子你藏什么?!” 牧南屿胀红了脸:“……因为是白景潭送的。” “臭小子,收了人家礼物还不乐意给人家看见?拿出来拿出来……你不也认小潭叫哥了吗,怎么还别别扭扭的。” 牧南屿叹了口气,从底下抽出了本子。 “喏,就是这个。” 白景潭要是只是我哥也就算了,问题是人是我男朋友啊!我能不心虚吗?! “这看着是自己做的啊……小潭做事就是用心,你看了没有里面写了什么?” “还没看呢……还没看您就进来了!” “好好好,那你出去看,舅舅不看你俩的小秘密……真是外甥大了不由舅啊!” 牧南屿如获大赦,赶紧捞起本子出了房间,先给白景潭发了个消息。 【我舅舅早上做鸡蛋饼,喊你和白奶奶过来吃早饭!】 然后深吸一口气,轻轻翻开了笔记本的第一页。 是两张小孩儿的照片,看起来很有些年份了,边角都有些蜷曲泛黄,但被人熨得妥帖,粘在了纸页上。 戴着颇具时代感的虎头帽,身上穿着小T恤的小男孩儿四脚着地在地上爬着……看眉眼,似乎是他小时候的照片? 另一个男孩儿穿了时尚的小西装,拽拽地抓着椅子边站着,明明还是个奶团子,但是眼神冷冷傲傲,莫名老成。 牧南屿被萌得一乐,立即猜出这是白景潭的幼崽时期。 照片旁边是白景潭俊逸的字迹。 【小屿&小潭:摄于2004年】 也就是说,这是他们三岁时候的照片。 翻开第二页,这一回是两张剪的歪歪扭扭的剪纸。 一张是那种小时候的糖果包装纸剪的,剪出来了上面的一只小蓝猫。 另一张像是春节贴的春联,虽然剪得不大好看,但是能看出来是个“福”字。 【小屿&小潭:2005年春节。】 第三页,是他们小时候养过的宠物的照片,小鸡、小鸭子、小乌龟、小兔子…… 等到本子翻到了第9页,终于到了他们碰面的那一年。 照片渐渐变成了他们两个人的合照,有被他舅舅抱着一起玩闹的,也有一起在饭桌上吃饭的…… 再后面是他们上小学,穿着白衬衣、系着红领巾,是他们运动会上跑步、跳高,是他们上初中,穿上蓝白色的校服,是他们上高中,每人有了一辆新的自行车…… 点点滴滴,似乎能收集到的照片,都在这里了。 也不知道白景潭是怎么偷偷瞒着他,悄悄做完的这一本东西,光是边上写着的字,就能察觉到对方的用心。 “小屿。” “嗯?” “喜欢这个礼物吗?” 牧南屿怔了一下,蓦地抬眸,看见白景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身边。 他下意识地笑起来:“喜欢的,当然喜欢的。” 第121章 “你……我的照片是哪儿来的?” “问牧叔叔要的。” 牧南屿瞟了一眼还在自己书桌前翻找指甲钳的舅舅:“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要送生日礼物,怎么能提前告诉你?” “那你又是什么时候把照片做成这样一本东西的?” 在他的印象里,白景潭一天到晚不在他身边的时间少之又少,按理来说做这样一本东西耗时应该很久,对方哪儿来的时间? 手上的笔记本被人扯过去一些,白景潭的手指很好看,翻过书页的时候如竹如玉。 “是每天晚上熄灯以后用手机打手电筒做一会儿,从我们俩在一起到现在……准备了一个多月吧。” 白景潭睡在他上铺,床又有帘子遮光,怪不得他一直都没有发现。 准备了一个多月…… 牧南屿的唇角忍不住向上翘了翘,瞟一眼身旁陪着他一起翻看本子的人的侧脸,弧度又加大了一些。 “小屿,看什么笑那么开心呢?嘴角快咧到耳朵根了——” 嘴角快咧到耳朵根的男生猝不及防,懵懵地抬起头,看见自家舅舅已经从他卧室里走了出来。 赶紧调整好表情:“……在看白景潭送我的生日礼物呢。” “小潭来啦,今天叔叔给你做了鸡蛋饼,加里脊肉,多刷了酱。” “谢谢牧叔叔。” “客气什么——小屿,生日礼物能让舅舅看看不?” 牧南屿犹豫了一下,把本子递了过去。 牧文俊翻看了几页:“嚯,这照片贴得好,字也写得漂亮……合着小潭你之前问我要小屿的照片,就是为了做这个啊?” 白景潭点头:“嗯。” “小屿啊,这个你可要好好收好,都是你们俩的童年回忆,等你再长大点,进了社会开始工作了,就知道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有多难得……” 这些话牧南屿早听得耳朵起茧,赶紧哄自家舅舅。 “知道了知道了,舅舅你不是找指甲钳吗?找到了就赶紧去剪吧,一会儿该吃饭了。” “这臭小子——那行,小潭你在随便待会儿,叔叔马上就好。” 牧南屿和白景潭一起把这本本子看完了。 最后一页是他们一起去游乐场的那次拍的照片,周围很热闹,他们两个勾着肩,亲昵又自然。 “虽然我舅舅唠叨了一点,不过有一句话他说得很对。”牧南屿把本子合上,抱在了胸口,“这个我是要好好收好,放到保险柜里摆着。” 白景潭不仅仅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更是他现在和未来的伴侣。 这本东西有那么多他们的照片和手工制作的小玩意儿,每每看到就能勾起很多回忆,自然应该好好留存着。 等十年后,二十年后,三十年后……再翻开来看,应该会有很多感触。 “既然送给你了,当然是你想放在哪里都好。不过保险柜……是不是夸张了一点?” “那我带去学校吧,就放在书桌上,每天想看就能看见,也不容易丢,你觉得怎么样?” “好。” “吃饭咯——小屿小潭,来,鸡蛋饼还是热的,那边有牛奶,知道你俩不喜欢喝热的就没给你们热,自己拿着喝。” 白景潭走到箱子旁边,拿了三盒,一盒递给了牧南屿,一盒给牧文俊放在桌上。 “牧叔叔,您别忙活了,过来一起吃吧。” 牧南屿已经扒拉了一个饼到自己碗里,一口咬下去,海鲜酱的鲜咸味在口中蔓延开,让他快乐地眯起了眼。 “是啊舅舅,您不用刷锅了,一会儿我吃完我来弄,您快来一起吃吧!” “好嘞,来了——你们两个现在上大学,难得回来一次,这些事儿我来做就行了。” 牧南屿一口饼一口奶,不到五分钟一大块鸡蛋饼就消灭了大半。 看得牧文俊连连摇头:“小屿,你吃饭就不能斯文一点吗?你看人家小潭,再看看你,饿死鬼投胎——” 白景潭勾了勾唇,温声补了一句。 “慢点吃,细嚼慢咽对胃有好处。” “行行行,知道了。”牧南屿嘬了一口奶,把空了的盒子挪到了一边,“我有件事要说。” “就是……昨天早上我不是去了我爹那里吗?他让我这周末陪他去郊区看一块地。” “咔哒”一声筷子掉在地面上的轻响,牧南屿错愕地扭头,看见白景潭已经俯下身子去捡筷子了。 “白景潭?” 白景潭沉默了一下,突兀的喉结上下滚动:“没事,手抖不小心掉了筷子,你继续说吧。” “我本来不想去的,但是赵良他答应我,如果我跟他去的话,大三之前就不让我出国了……所以我这周末可能得跟他过去一趟。” 吃过早饭,他们两个早早踏上了回学校的路。 牧南屿几次悄悄侧过脸去看白景潭,有些不解于对方突如其来的安静和沉默。 “……是不是我答应周末和我爹出去,你不高兴了?” 白景潭挑眉:“没有。” “你胡说,自打我刚刚在饭桌上说了这个事情,你就一直冷着一张脸……你要是不想我去,我就不去了,我说真的。” “你不是说,他答应你大三前不让你出国了吗?去吧……这个周末我正好得空,可以去公墓看看我爸妈,跟他们说我和你的事情。” “……那这次你先跟叔叔阿姨说,下次你去的时候带上我,我也去。” 白景潭轻轻笑了一声:“好,下次也带你去。小屿,你会一直在的,对不对?” “当然啊,你不要搞得这么紧张嘛,我就去半天,很快就回来陪你了。” “嗯。” 周六早晨,牧南屿刚洗漱完就接到了赵良的电话。 “爸爸已经在门口等你了,快点出来,还有公司其他人等着呢!” “知道了。”牧南屿迅速挂了电话,冲白景潭摆了摆手,“那我先走了,今天天气不好,一会儿可能要下雨,你确定今天去公墓看叔叔阿姨吗?” “嗯,我撑伞。你也记得带伞出去……有事给我发微信。” “好,我走了!” 第122章 汽车一路朝着北边的郊区驶去,行驶到半路天边翻滚的阴云已经越压越低,豆大的雨点密密匝匝地砸上了车窗,逐渐在窗户上蔓延开了交错纵横的水纹。 汽车刹车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车在路边停下。 牧南屿刚刚眯了一觉,被震醒后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打开车门撑开了伞,雨水倾泻而下,将远山的树林晕染得模糊一片。 “赵总,到了,就是这里了,这位是——” 牧南屿扭过头,肩膀被赵良一拍,听见他说。 “我儿子。” 随行的几个中年人大概是公司里的管理层,闻言立即笑着夸赞。 “原来是赵总的公子,难怪长得一表人才。” 一表人才的牧南屿懒洋洋地抓了一把头发:“不是考察吗?赶紧走吧。” 别耽误他回学校和白景潭待一块儿。 一行人沿着山路往上走去。 “赵总,您看,那边就是湖,可以游船,建回廊建桥,边上的山山路不算陡峭,用来做景点刚刚好。那边还有一块平地,用来开发商业街和民宿……” 雨下的很大,空气很闷,牧南屿没走几步裤腿和鞋子就已经被雨水打湿了,鞋底尽是污泥。 不过周边的风景确实不错,旁边介绍的人的话他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悠闲地看看草木湖畔,倒也算惬意。 “这片地方确实不错。” “赵总,已经有商人听说您要开发这边,已经过来询问商业街的店铺价格了。几家民宿也有意向……现在城市里就缺这种山庄,开起来生意肯定差不了。” 赵良连连点头:“不错不错——南屿啊,你看这里怎么样?” “还行吧。” “既然这里这么好,怎么之前那么多家公司都放弃竞标了?” “额……赵总,是这样,那边翻过半座山,就是一块公墓墓地,很多人嫌晦气,所以——” “什么!?公墓墓地?!” “是啊,要不是那边有块墓地,这片地方的价格肯定就不是这个价了……赵总您要不要过去看看?要是您有办法让那片公墓迁走……” 赵良的脸色阴沉下来。 “有墓地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真是晦气死了。有块墓地在那边,这边建山庄谁敢来住啊?还开商业街、民宿?!” “这,这……这不是看赵总您实力雄厚嘛!换成别人或许不行,但是您想想办法,那块公墓的地也不大,只要能迁走,这里开旅游山庄肯定是一项赚大钱的项目啊!” “……算了,来都来了,你带我们去那边公墓的管理站看看,那边葬了多少人啊?” “嗐,这片公墓是十年前建起来的,那时候有个桥施工的时候断了,死了十几个人呢,都葬在那里。” 牧南屿脚步一顿,猛地转身问:“你说什么?” 十年前,桥梁断裂……那不就是白景潭父母埋葬的地方吗?! 大概是没有料到牧南屿反应会那么大,那人愣了一下,赵良也铁青着脸看向他,脸色有点不大自然。 “南屿,你怎么了?你是觉得墓地晦气不想去?” “……只是听到桥梁断裂死了那么多人,有点不好受。” 赵良像是很不愿意讨论这件事,很快干笑着转了话题。 “只不过是个施工失误而已,以前陕市挖矿的,死的人更多呢,要赚钱嘛总是有风险的——既然只是个十几个人的小公墓,就去看看吧。” “好嘞赵总!地上湿滑,您小心一点儿……” 沿着石阶一路向上,远远地已经能看见几块零星的墓碑。 牧南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虽说如果你情我愿,迁移墓地也是合法的事情,但是死者安息的地方论金钱论利益,总是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更何况这里可能还是白景潭的父母沉睡的地方。 今天白景潭也来这里看望他的父母,他们会不会正好遇到?遇到了以后,他要怎么跟赵良说他们之间的关系? 直接说是男朋友,就凭赵良这个老封建,估计得跟他吵起来。 不过也无所谓,反正他们两个在一起也用不着得到赵良的同意。 一阵呼啸的山风刮过,雨水中纸钱很难点燃,明灭的火星窜动了一下,黯淡下去,像是熄灭的前兆。 白景潭撑着伞,在墓碑前半蹲下身子,尽量挡住了雨水和四起的风。 琥珀色的眼瞳映着逐渐在火星中化为灰烬的纸钱,缓缓往火盆里加着新买的纸折的银元宝。 墓碑边上的杂草已经被他清理得干净了,纸钱烧完以后,白景潭把背上的包取了下来,从里面拿出了几盘水果和糕点,细致地装好盘。 末了,又从包里取出了一瓶白酒。 “爸,妈,今年已经是第十一年了。我考上了南阳大学的法学系,虽然没有像小时候跟你们说的那样,当一个天文学家,但是我还挺喜欢现在选的这个专业的。” “我给你们带了喜欢吃的水果和糕点,你们尝一尝吧。这瓶酒是爸之前最喜欢喝的那个牌子,我回了我们之前的家,在那边楼下那家小店里买的。” “您尝一尝,是不是还是您喜欢的口味?” 雨越下越大,扑面而来的雨水将青年的面容浸得透湿,额前的碎发和鬓发早已化成了湿漉漉的几缕。 裤脚和外套也湿了一片,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水。 白景潭拧开了白酒瓶盖,将白酒倾倒了大半瓶在墓前。 酒水很快和地上的雨水混成了一片。 “还有一件事,我觉得现在应该和你们说。我和小屿在一起了,就是我之前和你们说过的,住在我奶奶家对门的那个男孩子。” “我不知道你们介不介意我喜欢男生……但是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和他待在一起,我觉得很开心……在你们走以后,只有他能让我这么开心。” 白景潭沉默了一下,唇角的弧度忽然渐渐淡下来。 “但是……他的亲生父亲,可能是当年害死你们的人。他从小被他的父亲抛弃,直到高三毕业,养他长大的舅舅重病住院,才认回去。” “我想……这件事不应该怪到他头上。你们……会怪他吗?” 第123章 “这里的公墓,还有人来祭奠打扫吗?” “赵总,这里的墓好多都是当年桥坍塌后溺水而亡的工人,死的时候有些才十八、九岁,都没娶老婆,当然也没孩子,来祭奠的多半是些丧子的老人。” “只有一个夫妻合葬的墓,有个年轻小伙子应该是他们的儿子,每年都会带很多东西过来祭奠。” 赵良脸色好了一些:“那倒还好,外地的农民工家里多半穷得很,迁移公墓赔的钱能节省不少。” 牧南屿终于忍不住出言打断了他的话。 “那些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够可怜了,现在他们的孩子已经入土为安,过来迁移墓地又要花费大量的人力财力,就不能放弃建这片山庄吗?” 他话音刚落,陪同的几个人都面露尴尬,有些无措地看向赵良。 赵良立即训斥道:“小孩子就是不懂事,这么好的一块地,要是因为这么十几个坟墓就荒废了,那才叫可惜呢!” “那也要这些死者的家人答应才行啊!” “哼,你还在读书,没进过社会不懂。只要稍稍多给那么点钱,怎么会有人不同意——你把这些墓地的名册拿给我看看。” “好嘞赵总,您稍等,我这就去给您拿!” 赵良搓搓手,越看越觉得这块地值得开发。 “等这里的公墓移走,这片地就种些花花草草,到时候来看的人多了,积了一些阳气,以后就可以一起开发成商业街了。” “这份名册我拿回去了,赶紧让人联系到这些死者的家人,迁移公墓的款项一切好说。” 牧南屿压着眼尾,喉结滚动几下,勉强吞下了几个脏字:“把名册给我看看。” “南屿啊,你要是有心,爸爸就让你跟着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一起做事,正好锻炼一下,爸爸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以后爸爸的公司肯定是要交到你手上的……” “轰隆”一声雷响,在深秋显得极为突兀,周遭被乌云笼罩下的昏暗陡然被一道闪电刺破,掠过一抹猩红的光。 牧南屿接过名册,迅速地翻找着熟悉的名字,果然在一对年轻夫妻的亲属那一栏,看见了白景潭的名字。 十多年前,白景潭尚且是个八岁的小孩子,笔迹都是稚嫩的,却在这样一份东西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心跳忽地停滞了一瞬,随后漾开了细细碎碎的疼痛,顺着骨髓血肉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疼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事儿要赶紧去找白景潭商量,以白景潭的性格,应该不会轻易答应迁移父母的坟墓…… “我对你公司的事情没有兴趣。”牧南屿匆忙看完以后,立即把名册交了回去,自顾自朝着公墓的方向走去。 “这孩子……”赵良无奈地嘀咕了几声,“算了,先不管他,这里地方开阔,他丢不了,跑一会儿自然会回来的,我们继续往前走。” 牧南屿撑着伞,疾风裹挟着雨水扑了他满身满脸,把眼前的视线都弄得有些模糊了。 他从裤兜里取出手机,给白景潭发了一条微信。 【你现在在哪儿?】 【白景潭:在看我父母,怎么了,你已经到学校了吗?】 【不是,我跟你见了面再详细解释。】 白景潭还在公墓就好,这里的墓地不大,他跑几分钟很快就能找到人。 牧南屿沿着山间的小路疾步走着,走到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朝下俯瞰,很快从茫茫雨幕中看见了一个撑着伞的颀长身影。 他分辨了一下方向,很快朝着白景潭的方向跑去。 “白景潭!” 他不敢大声喊,生怕惊扰了沉睡在这里的亡魂。 雨声很大,牧南屿一直跑到离白景潭不足十步的距离,才开口唤了他的名字。 白景潭似是有些难以置信,怔了一下后才缓缓转过身,在望见他的身影时狭长的凤眸蓦地溢出了温柔的暖色。 一下子让他被雨水浸得冰冷的身体暖和了起来。 “白景潭……你是不是挺意外我在这儿的?” “快过来,肩膀都淋湿了。” 白景潭上前一步拽他到了自己的伞下,轻轻抚了一下他湿透的肩膀,剑眉微拧。 “我们得赶紧回去了,你这样不赶紧洗澡换衣服,肯定要感冒的。” “不急,我还没跟叔叔阿姨打招呼呢——而且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牧南屿和白景潭并肩走到了墓碑前,先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 “叔叔阿姨好,我是牧南屿,是白景潭的——” “是我的男朋友。我已经跟我爸妈说过了。” 牧南屿与他相视一笑:“还有纸钱或者香吗?我想祭拜一下。” “已经用完了,下次再带你正式来祭奠吧——小屿还没有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以前并没有带牧南屿来过这里,牧南屿应该也不知道他父母墓地的位置。 “说来话长,我先长话短说,我爹今天不是带我去郊区考察吗,考察地地方离这里就隔了一座山头,所以我过来了。” “来这里考察?” “是啊——具体情况我等会儿跟你细说,你等等,我给我爹发个消息,跟他说我自己先回去了。” 坐上出租车时,他们两个已经都淋成了落汤鸡。 他纯粹是自己作的,白景潭是陪他下山时一个劲地把雨伞往他那边偏,这才被浇了个透心凉。 白景潭摘下了眼镜,没了镜片的遮挡,琥珀色的凤眼愈发清冷夺目。 “我外套也湿了,暂时没有东西能给你盖上……” “没事儿,回去咱们都喝碗姜汤,应该没事——” 牧南屿缓过一口气。 “我爹说,他想开发这边做旅游山庄,这片公墓也在山庄的规划内,所以——他想赔款让这边的墓都迁了。” 他观察着白景潭的神情,毫不意外地捕捉到了一丝愠色。 “我看了这边墓地的名册,看见了你的名字,才过来找你的……怎么办?我劝过他了,但是他一向是掉在铜钱眼里的,估计是铁了心要迁这片公墓。” 第124章 “我之前也不知道我爹的公司打算开发这里建山庄……我想叔叔阿姨在这里已经习惯了,而且我听说葬在这里的好多去世的时候甚至还没有成家。” “你……肯定也不愿意迁墓的,对不对?” 车内光线昏暗,偶尔有一道电光闪过,映着白景潭冷白色的皮肤,琥珀色的眼瞳深得像一汪池水。 “……是,我不愿意。” 牧南屿拧着眉心,握住了他的手:“不愿意到时候就不签字,这是私人开发的项目,你不愿意,谁也没有权利动这块地方。” 他感觉到白景潭的手冰冷一片,骨节凸起,散着厚重的凉意。 “你很冷吗?” “还好,只是淋了雨。” 手腕被人轻轻反扣住,力道莫名有些重。 “小屿不用担心我。” “我本来也不是很担心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爹好像铁了心要动这块地。” 白景潭沉默了一下,忽然偏头望向了窗外。 “小屿,你看这场雨……跟我八岁那年的,很像。” “胡说,明明不一样了,现在有我在呢。你放心,我一定尽力劝我爹不动这里。” “嗯。” 牧南屿凝神看着他:“不要苦着一张脸了好不好?叔叔阿姨看到你这样,肯定要不开心的。说不定他们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怎么会?”白景潭唇角有了一丝浅淡的弧度,瞳色还是幽深的,“他们会很喜欢你的……他们以前一直希望,我能长成你这样的性格。” 像个小太阳,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炽热的光温暖身边的人。 不像他…… “那我舅舅还希望我能变成你这样的呢!你都不知道,你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每个家长都羡慕。” 牧南屿小声反驳道。 “不过这样说来,我俩在一起也算是互补了,你说对不对?” 白景潭笑了一下,轻轻搂住他的肩。 “对。” 迁移墓地的事情在后边的很长时间里都没有后续,长到牧南屿有时候晚上突然想起来,都会觉得这事儿会就这样不了了之。 “潭哥!我在拿快递的时候正巧看见了你的,顺带帮你拿回来了。” 牧南屿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从床上探出头来。 “你给我吧,白景潭帮我买晚饭去了——什么东西啊?我没听说他买东西了啊?” “我也不知道啊屿哥,你拆开来看看不就知道了——有男朋友就是好啊,连饭都不用自己去买。” 牧南屿接过快递,得意地翘起了脚脚。 “羡慕吧?羡慕自己去找一个。” “可别了,我喜欢漂亮姐姐,到时候找来了肯定是我去买饭,哪能轮得到我等着吃饭。” 正在打游戏的吴剑嗤笑:“漂亮姐姐能看得上你?” “吴小剑!” “叫爹干嘛?!” 牧南屿摇摇头,没理会寝室里吵吵嚷嚷的两个人,利索地下了床取了剪刀拆开了快递。 “啧,这年头原来除了高考录取通知书,还有东西要用邮政寄?” “是吧?我也奇怪呢,你说会不会是潭哥参加了什么比赛又拿奖了,这寄来的是奖状啊——” 包装拆开来,还真是一叠纸。 “嚯,我看看白景潭又拿了什么奖。” 牧南屿把东西翻过来,定睛看去。 《墓地迁移合同书》。 他愣了一下,眨巴着眼睛又扫了几行,随后“啪”的一下把那一叠纸反着压在了桌面上。 关方一脸懵逼:“咋了屿哥,你这脸色不大好看啊……难道说潭哥竞赛失误,只拿了二等奖?” 不能吧?就潭哥那脑子,再失误也是一等奖啊? “不是。”牧南屿深吸了一口气,脑海里一团乱麻,“不是奖状……等白景潭回来以后再说吧。” 关方和吴剑对视了一眼,都没有开口再问,只说。 “屿哥,要是有什么需要我俩帮忙的,你尽管说啊,别跟我们客气。” 牧南屿点了点头,抓着手里的一叠纸,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拿出手机先给赵良发了个短信。 【你真的要开发那个山庄?公墓就非迁不可吗?】 赵良很快给他打来了电话。 “喂,南屿,怎么了?你想参与这个项目啊?那你早说啊,爸爸早就想锻炼锻炼你了,你周末有空的话爸爸接你来公司啊——” “不是,我对你公司的事情不感兴趣。”牧南屿起身走到了阳台,“为什么非要开发那里?” “爸爸不是跟你说过了,那是能赚大钱的项目,迁移墓地的合同我都已经找人拟好寄出去了,到时候——” “能赚大钱的项目?你让人迁移墓地,才给人家多少钱?就连公家拆迁都比你给得多!” 他刚才看过了合同,赵良给的钱只有公家规定的拆迁款的一半。 “……要不是我来开发这块地,拆迁这种赚钱的好事能轮的着他们吗?” “南屿,爸爸看过了,那边的墓地葬着的都是些外地人,给他们几万块钱已经够他们一家一年的收入了!你有什么好为他们愤愤不平的?” “外地人就不是人?他们老年丧子已经够可怜的了,就算你不想多给,至少也按正常的价格来吧?!” “南屿,这你就不懂了,你口中的那是公家拆迁赔款的价,私人合同拆迁,怎么可能按那个来?” “再说了,这事儿只要他们同意就好了,你替他们操什么心?” “我——” “小屿。” 牧南屿一张气得胀红,攥着衣摆的手已经把衣料捏得皱了起来。 他转身看见白景潭拎着两盒盒饭进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挂了电话。 “怎么闷闷不乐的,和谁在打电话?” 牧南屿垮着脸离开阳台,走到白景潭身边坐下,把那一叠合同推了过去。 “你先看看这个……就知道了。” 寝室里安静下来,关方和吴剑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似乎已经从他们的脸色中看出了少许不寻常。 牧南屿盯着白景潭的侧脸看,觉得挂在寝室的时钟走针的声音吵得他有些心烦。 “我不会签字的。” 白景潭的嗓音很冷,旋即是一阵纸张撕碎的声响。 牧南屿看着那叠合同被他撕成了碎片,右眼皮忽然急邃地跳起来。 “嗯,我们不签。” 第125章 晚饭扒到口中的时候,已经有些凉了。 牧南屿沉默地吃着鸡块,味同嚼蜡,勉强吃了半碗,忍不住瞥了一眼身侧的白景潭,看见他的盒饭几乎没有动过。 觉察到他的动作,白景潭扭头望过来,嗓音温沉:“饭凉了是不是?食堂一楼有微波炉,我拿过去热一下你再吃。” “我不饿。”牧南屿止住了他伸过来的手,扫了一眼垃圾桶里的纸屑,“我们去看猫吧,好不好?” “……好。” 在路上,牧南屿拐去食堂买了一个烤红薯,你一口我一口的哄着白景潭吃完了。 “我担心那份合同,别的人都会签字。” 白景潭突兀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口。 “小屿是想说,如果别人都同意迁墓地了,我不答应也不能阻止他在那边建造山庄,是吗?” “对。”牧南屿深吸了一口气。 “我刚刚在阳台就是在问他合同的事情。而且他给的价格很低,明显就是欺负人,可是我说的话根本不管用,他不会听我的。” “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 牧南屿愣了一下,倏地垂下眼睫,嗓音有些闷:“怎么没有关系……你是我男朋友。” “……我的意思是这件事你不用自责,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事情,我们一起想办法处理,好吗?” “哦……”牧南屿看见对方握过来的手,“我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还以为我因为这个事情,迁怒你?” 牧南屿笑了一下:“可是你刚才的语气真的有点可怕。” “我可能需要调整一下情绪……小屿见谅?” “我很见谅,要不要抱抱?” 白景潭低低笑了一声,眯着眸子看着路上人来人往的学生。 “你确定要在这里抱?” 他俩在这里一抱,估计分分钟就能引起新生八卦群的99+。 而且……他家小屿的脸皮应该还没有修炼到那么厚的程度。 牧南屿耳尖升起了一抹可疑的红晕,结巴了两句:“不,不是,当然不是在这里。” 现在正是下午下课,学生吃晚饭的点,路上人流量很大,他在人多的时候连跟白景潭在路上牵个手都觉得脸颊发烫,更别说拥抱了。 “那我们走快点。”白景潭勾唇,笑意有了少许温度,“我现在……的确很需要你抱抱我。” 到了校史博物馆旧址的草坪,牧南屿还没找到橘猫的身影,就被人拉着手腕捞入了怀里。 白景潭的头压得很低,凑近了他的脖颈处,手掌扣在他的脊背,沿着脊骨缓缓抚摸。 牧南屿忍不住战栗了一下,缓缓伸手回抱住他。 安静地任他抱了一会儿。 “……你好一些了吗?” “嗯,好多了。” “你打算怎么办?” “先等等吧……只要我不签字,你父亲应该会找人联系我具体商议。” 牧南屿点点头,现在他没有办法劝说赵良放弃这个项目,暂时也只能等其他人的反应。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爹愿意以公家拆迁的赔偿款价格让你迁移叔叔阿姨的墓地,你会答应吗?” “小屿,这不是钱的事情。”白景潭的嗓音顿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还是沉默了下去。 牧南屿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那如果我爹派人找你,我跟你一起去。” 出乎意料的,白景潭几乎是迅速回了一句:“不用。” 嗓音有些发紧。 牧南屿疑惑地挑了挑眉:“为什么?我在的话,万一有什么事情我们还可以一起……” “不用了,小屿。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如果有哪里需要你帮忙的地方,我一定跟你说,好不好?” “那好吧——哎,橘座藏在那里,它今天肯定还没有吃饭,我们去喂它吃一点猫粮吧?” 白景潭轻轻松了手,接过他手里的一小袋猫粮。 “好。” 深夜十一点,寝室里熄了灯。 牧南屿翻了个身,悄悄摸出正在充电的手机,给赵良发了个短信。 【开发山庄的事情我有兴趣了,你周末来接我去公司。】 他得找机会去跟进迁移墓地的进度,如果他表现得太过抗拒,赵良肯定不会告诉他实情,只有去到公司里才可以拿到最快的消息。 赵良很快回了信息。 【行啊,到时候联系你。】 牧南屿叹了口气,刚按灭了手机屏,就听见上铺传来轻微的“嘎吱”声。 他习惯性地抬起脚踢了一下上铺的床板,用气声唤道:“白景潭?” 白景潭手长脚长的,很快从小梯子上下来了,掀开他的床帘睡了上来。 牧南屿想想迁移墓地的糟心事,没忍心拒绝人像只大狗黏了上来。 快要入冬了,深夜天气凉,两个人抱在一起,倒还是挺暖和的。 就是一床被子稍稍有点小了。 “你别抱……那么紧。” 牧南屿在他怀里拱了一下,感觉到身体哪哪儿都贴在一起,他们年少气盛的,这样很容易出现些不可言说的反应。 “你别乱动……我松开一些。我晚上在这里睡,明早会在关方他们醒之前回去的。” “没事,明天没有早上八点的课,你睡着吧。” 白景潭狭长的凤眼有些慵懒地微眯着,在夜色里显得深邃而漂亮。 “小屿今天那么大方?” “……我对你一向很大方好吗?” “那再大方一点,让我亲一下。” “别……唔。” 他们交换了一个吻,白景潭往常的亲吻动作都很温柔,今天却格外地强硬。 分开的时候牧南屿缓了一下,眸子迷蒙间恍惚中觉得白景潭虽然现在看着很镇静,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 但这个人一向是把大部分情绪都藏在心里,有什么事情都喜欢自己扛的性格。 越是表现得云淡风轻,心里可能越是在意,打落牙齿和血吞,很像是白景潭能做出来的事情。 心口抽疼了一下,牧南屿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无力,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白景潭,就算真的开口安慰了,对方可能也不会把真实的情绪全数暴露给他。 他迟疑了一瞬,主动亲了一下对方的喉结,感觉到白景潭抱着他的手紧了一刻。 “我很大方。”牧南屿轻轻地笑着,“我再送你一个亲吻,来不来?” 第126章 周五最后一堂课结束,牧南屿接到了赵良的电话,说是礼拜六早上来接他去公司。 牧南屿思前想后,觉得这事儿不能让白景潭知道,这人总是怕他受委屈,知道他为了这事儿去赵良公司,多半要担心。 “白景潭,我明天早上要去游泳俱乐部办点手续,可能得出学校一趟。” 白景潭一手摘了正在听英语听力的耳机,抬眸望过来:“几点,我陪你去。” “不用了,地方不远,我很快就能回来的,到时候一起去食堂吃新开的那家麻辣香锅?” “真不用我陪?” “真不用——白大学霸,你好好做英语题吧,我刷会儿b站。” 说来也挺奇怪的,这两个月他关注的那个“教你一个月冲刺六百分”的up主一直没有更新,更过分的,人还发了个动态,说是在陪男朋友没有空。 牧南屿在取关的边缘犹豫了一下,暗暗腹诽。 我呸,谈起恋爱就忘记更新,有了男朋友就忘记事业和粉丝,哪像我男朋友,恋爱学习两不误,现在还在刷英语六级题! 他得意地一掀眼皮,扫了一眼面前握笔刷题的白景潭,指尖微动随意点开了一个鬼畜视频,还没按下播放按钮,就听见白景潭打了个喷嚏。 “你感冒了?”牧南屿看一眼关得死死的窗户,“我给你开热空调?” “没有……牧叔叔常说,打喷嚏可能是有人在想你。” 牧南屿身子一僵:“我可没想你。” 说完又觉得自己这样说颇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果然瞧见白景潭眼尾上挑的凤眸勾起了一丝玩味的笑。 “嗯……那也可能是陈秋怡在想我。” “白景潭!” 闻到了醋味的白景潭低低笑起来:“我家嘴硬的小朋友还打算嘴硬到什么时候?” “切。”牧南屿轻哼一声,脖子红了,“我就——想了你那么一小会,一小会。” 晚上熄了灯,白景潭已经是轻车熟路地到了他床上,掀开被子把他搂进怀里。 “明早我可能要早起。” “嗯,我知道,你起了我就回自己床上睡。” 寝室的床还是有点小,牧南屿不喜欢贴着墙睡,只好往白景潭怀里蹭了蹭。 “我的意思是,万一我吵醒你了怎么办?” “不会……我早起习惯了,睡得久了反而不舒服。” “那我定闹钟了?” 白景潭亲了亲他额前的碎发:“嗯。” 一夜好眠。 牧南屿被闹钟惊醒的时候,白景潭已经坐在床上刷手机了,见他醒来才侧过脸,轻轻揉了一下他的发顶。 “醒了?” 牧南屿迷迷瞪瞪地眨巴了两下眼睛:“嗯……还有点困,你怎么起那么早?” 白景潭打了几个字,关了手机。 他没戴眼镜的时候凤眼显得格外清冷寡淡,肤色在晨光里冷白一片。 “不知道,可能是抱着你睡不容易静心?” 牧南屿的思想一下子带了颜色,轻轻踢了他一下:“大早上的,你别乱说话!” “好,我不说了。闹钟快响了两次了,你赶紧起床吧,当心迟到。” “哦……我去洗脸刷牙。” 牧南屿火速收拾好,跟白景潭挥了挥手就出了寝室,坐上赵良的车时刚好收到白景潭发来的微信。 【白景潭:我今天也有事要出去,不过中午应该来得及赶回来陪你吃麻辣烫。】 【好,我已经坐上车了,你呢?】 【白景潭:我准备出寝室。】 牧南屿忍不住笑了一下,收起手机听见赵良问他。 “南屿,交女朋友了?”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看你聊得挺开心的……你现在也长大了,交女朋友爸爸不反对,不过嘛咱们家这条件,要谈婚论嫁的话女方家里也不能太差,你说是不是?” 是个屁,大清已经亡了两百年了。 牧南屿翘着二郎腿:“我什么条件?普普通通而已。” “好歹女方要有房有车吧?最好是独生女,这样以后他们家的财产都可以是你的……” 牧南屿险些没压住心底的火气,冷笑一声:“你别想了,我不会找女孩子结婚的。”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气话,怎么能不结婚呢?你没听老人说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爸爸就你一个儿子——” “那你再生一个呗。” “牧南屿!” 牧南屿没理会他,自顾自低头刷手机。 赵良一个人气得哆哆嗦嗦地骂了几句,怀着老封建的思想又觉得不能太为难自己亲儿子。 “南屿,爸爸都是为了你好……你以后不结婚没有孩子,老了以后可怎么办呢?” 老了以后当然有白景潭陪着我,而且我们还能去领养孤儿。 牧南屿只装作没听见,赵良一个人说了一会儿,也觉得无趣,两个人沉默地到达了公司。 “爸爸带你去见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他会告诉你具体的情况,你第一天来就先了解一下就行,以后再慢慢上手,你觉得怎么样?” 牧南屿本来就只是想知道现在迁移墓地的进度,自然没有异议。 负责这个项目的经理得知是赵总的独子过来学习,立即迎了上来,笑容有些谄媚。 “原来是小赵总过来,这个项目的资料我早就整理好了,我这就去拿给您——你,还不去给小赵总倒杯水!” 牧南屿拿过资料,立刻迅速找起了有关墓地迁移的资料。 “这份资料是什么意思?” “这是山庄附近的那个公墓的名册,已经签了合同同意迁墓的都做了记号,还有几个钉子户嫌价格低不肯走……” 牧南屿看了一下,很快找到了白景潭的名字。 他尽量不动声色地问:“如果他们不签合同,你们打算怎么办?” “这……只能再提高一些价格了,如果只有个别人不同意,总不能影响山庄的建造吧?签了合同的其他人也不会答应的,拆迁这种好事,谁会嫌钱多啊?” “对了,这个叫白景潭的,我们市场部的今天早上还联系他呢,价格提了一倍,他还是不肯签字。” 牧南屿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今天赵总听说了这件事,还让我们叫他来公司面谈……这个点,他应该已经去赵总办公室了吧。” 第127章 白景潭来了公司?! 现在在赵良的办公室?! 牧南屿眼前一黑,瞬间乱了呼吸。 负责接待他的经理还没说完,就见眼前高高瘦瘦的青年一把扔下了手里都资料。 “我爹办公室在哪?” “赵总办公室在最高层,要坐VIP电梯上去——” 他眼睁睁地看着人夺门而出,很快消失在了长廊的尽头。 “啧。”经理忍不住摇了摇头,嘀咕道,“赵总长得不怎么样,他儿子倒还挺好看的,就是怎么以前没听说有个小赵总……” 牧南屿疾步跑到了电梯口,刚按下按钮,电梯门突然打开了,里面走出来的一个中年男子有点眼熟,好像是之前陪同赵良一起去考察的几人之一。 “这不是——” 牧南屿没空听他寒暄,直截了当:“我爹现在在干嘛?” “哦,你说赵总啊,赵总现在在跟一个年轻人谈迁移墓地的事情呢,你找他啊?” “是,我找他,谢谢。”牧南屿一步跨进了电梯,火速按下了关门键。 明明还没跑几步,他的脊背和额头已经出了一层热汗。 原来白景潭早上说的有事出门,就是来这里和赵良谈迁墓的事情。 也不知道事情能不能顺利解决……他得过去看看才能放心。 电梯抵达楼层的提示音响起,牧南屿出了电梯,还来不及走近赵良办公室的门,就听见“砰”的一声陶瓷碎地的脆响。 他面色一变,眉心紧锁起来。 候在门外的秘书显然也愣住了:“小赵总,您,您,您看这……” “我进去看看,如果有别人过来,你就说他在忙没空。” “好的小赵总。” 牧南屿快步走上前,里面又是一声闷响,随后是白景潭清冷嘶哑的嗓音。 “赵德朗,你以为自己改一个名字,在外面避个几年,就不会有人记得十几年前发生的事情了吗?” 牧南屿脚步一顿,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赵德朗”似乎是赵良改名前的名字。 什么叫“在外面避个几年”,什么叫“十几年前发生的事情”? 十几年发生的事情,能让白景潭的嗓音如此异样的,只能是桥梁坍塌,白景潭的父母坠江惨死的那件事! 右眼皮急邃地跳了起来,脑海里一时间一片空白,他几乎做不出任何反应和动作。 心底下意识的猜测太过于恐怖,他本能地不想再去细想。 不会的……赵良怎么会跟白景潭父母去世的事情有关。 不会的,他的父亲怎么会跟白景潭父母的死有关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是,我是改过名字,但是这跟那件事没有关系!十几年前桥梁坍塌,死了那么多人,我也很难过,我也很抱歉,但那是个意外,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你是那个项目的承包商,桥梁是因为建材不合格才坍塌的,你敢说那跟你没关系?” 赵良几乎是在怒吼:“当然跟我没有关系!购买建材的事情是下边的人做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为什么在那个人认罪入狱之后,你给他的家人转了上百万,十年前的上百万是多大的数额,不用我说吧?” “我的钱,我爱转给谁就给谁,没有必要跟你解释原因——我可怜你幼年失去父母,已经把迁墓的赔偿款提高很多了,你别得寸进尺!” 一阵冗长的沉默。 牧南屿眸光空洞着,听见白景潭低低笑了几声,嗓音很冷,像淬了冰。 “是啊,当初你给那些失去亲人的家庭的赔偿款,也不过几万十几万。” “赵德朗,如果是别人建这个山庄,要求迁墓,我可以同意。但是你,你最没有资格动我父母的墓地,也没有资格动那十几个英年早逝的工人的墓地。” “这份合同我不会签字,当年的事情真相如何,我也会追查下去。天网恢恢,不会错怪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你逃了十几年,不代表以后也能躲过去。” 办公室里再无声响,牧南屿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气声。 男生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不觉地攥成了拳,冰冷如铁。 当他反应过来自己应该避开的时候,办公室的门锁已经“咔擦”一声开了。 牧南屿豁然抬眸,正撞上白景潭薄薄的镜片底下森冷的琥珀色凤眼。 见到他时,白景潭的下颌绷紧了一些,似乎有些诧异。随后,眸里的冰雪渐渐消融了,露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 “小屿……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牧南屿眼角一阵发酸,还没来得及想好措辞,就听见赵良的声音逼近了。 “南屿?你怎么上来了?爸爸不是让你跟着经理学着处理迁墓和山庄开发的事情吗,你已经学完了?” 牧南屿肩膀一颤:“我——” 他未说出口的话湮灭在了白景潭一瞬冷下去的眸光里,他从未从对方的脸色看到过这样疏冷的神情,像是一个陌生人。 “小屿不是说,自己今天出门是去游泳俱乐部办手续的吗,为什么在这里?” “我来这里是担心叔叔阿姨迁墓的事情,所以我想来这里拿到最新的消息。” 牧南屿眼尾因为焦急有些发红,伸手握住了白景潭的手腕。 “刚刚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说的是真的吗?” 白景潭缓缓垂眸,纤长的眼睫掩盖了眼里的情绪,没有作声。 “南屿,你跟他认识?这是怎么回事?” “他是我男朋友,我们当然认识!” 赵良面色剧变:“你说什么?!” 他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指着牧南屿的脸:“你,你说他是你男朋友?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不要跟爸爸开玩笑,这怎么可能呢,你怎么会……你怎么会喜欢一个男的,还是他?!”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白景潭刚刚说的事情是真的吗?你真的是那座坍塌的桥梁的承包商?” “南屿,你不要被他给蛊惑了!那件事跟我没有关系,他父母的死也跟我没有关系!他就是想讹钱!” “你跟他在一起是不是受他欺骗?他是不是因为你是我儿子才骗你跟他在一起的?他就是图你的钱,就是想通过你报复我,你不能听信他的话啊,我可是你亲生父亲!” “爸爸的财产以后是要交给你的,他跟你在一起一定是图谋不轨啊,南屿!” 牧南屿喉口发紧,只觉得浑身似乎着了魔一般,喘不过气发不出声。 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白景潭,真的是他,害死了你的父母?” 他的父亲害死了白景潭的父母。 那他算什么? 白景潭似乎早就知道了……对,就是在那天他生日,白景潭送他出校门的时候。 怪不得那天白景潭那么反常,怪不得……这段时间都像是有事在瞒着他。 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他和白景潭算什么?! 第128章 白景潭缓缓侧过脸,依旧垂着眼睫,唇角似乎勾起了一丝弧度。 “刚才我们说的话,你不是都听见了吗。” 牧南屿的指尖颤起来,死死抓着白景潭的手腕:“你,你的意思是,是真的?” 真的是这样,真的是这样…… 那种在电视剧里都已经过时了的狗血情节,居然会真真实实地发生在了他身上。 “……白景潭,我们,我们出去再说好不好?我们离开这里慢慢说好不好?” “混账东西,你没听见他是怎么污蔑你爸爸的吗?你还——我绝对不会同意你跟一个男人谈恋爱,更不会同意你跟他在一起!” 牧南屿几乎是吼着反驳:“你管不着我!” 赵良怒不可遏,当即扬起了一巴掌:“你敢这么和你老子说话——” 牧南屿神思一片混乱间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耳边有一阵迅疾的掌风。 “你没养过他,现在也没资格管他。” 映入眼帘的是赵良错愕又恼怒的神情,还有白景潭拦在他身前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拦下了赵良挥向他的巴掌,手背上青筋暴露。 “你——我管教我自己的儿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劝你最好离我儿子远一点!那份合同你是签也得签,不签也得签。我告诉你,要不是看在你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我才不会给你什么高的拆迁费!” 心跳急促得快要呼吸不上来,牧南屿大口大口喘着气,直接拽过白景潭的手往门外走。 “……别管他,别管他,我们把事情说清楚,你早就知道,早就知道我爹就是赵德朗了对不对?” 守在办公室外的秘书目瞪口呆,犹豫着要不要去把夺门而出的两人拦下来。 赵良在他们身后声嘶力竭地怒喝:“让他们滚!我倒要看看,他们能翻出什么浪来——” “牧南屿,你到底是我儿子!不管你认不认,血浓于水!” 牧南屿苍白着连哆嗦着按上了电梯的关门键,赵良的怒喝声被隔绝的一刹那,他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只能靠贴着电梯的墙壁站立。 白景潭推了一下眼镜。 牧南屿能感觉到,对方的指尖跟他一样,冷得骇人。 他勉强打起精神:“……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是,我早就知道了。” “是我生日,你送我到校门的那天?” 白景潭缓缓点了点头。 所以,所以那天,关方说白景潭很反常。 所以那天,白景潭很久没有回他的消息。 所以那天,白景潭在他们秘密的那块草坪上独自一人待了很久。 他早就知道了,他的父母很有可能是被他的父亲害死的。 牧南屿整个人像是坠入了冰窟,最后一丝幻想破灭得一干二净。 “……那你为什么,一直没有告诉我?” 电梯里白泠泠的顶光映在白景潭脸上,将他俊朗的眉宇刻画得愈发立体俊美。 牧南屿看着他缓缓抬眸,那双熟悉的,看向他时总是温柔纵容的狭长眼眸,此刻光点尽灭,像是深不见底的海峡。 “小屿,你先松手。” 嗓音很哑。 牧南屿愣了,肩膀倏地震了一下:“什么?” 白景潭探过手,掌心覆上了他的手背,缓缓握紧,抓着他的手让他松开了手腕。 “小屿……我之前没有告诉你,是我一直觉得,你从小就没有见过他,你与他只是徒有一个父子的名分在,我们家和他的恩怨,不应该牵扯到你身上的。” 电梯门开了,牧南屿机械一般走了出去,不好的预感已经在大脑里发出了警报。 走出公司正厅,外头秋高气爽,温度适宜的阳光铺洒开温暖的金芒,不远处的一个小公园里,几个孩童正在追逐笑闹。 白景潭低低地续说:“所以那天我去墓地看望我父母,我跟他们说了这件事情,我想,他们也不会介意我跟你在一起的。” “我一遍,一遍,跟自己说,这件事与你无关。你只是,八岁开始住在我对门的那个男孩子,是我很早很早就喜欢上了的人。” “是一直陪我长大,会看出我没有宣之于口的情绪,愿意悄悄帮助我,关心我的小太阳。” 白景潭忽地笑了,削薄的唇颜色很浅,唇角的弧度却很漂亮,只是那笑透着说不出的落寞。 “甚至,我在想,你跟赵德朗认识的时间,都不及我们认识的十分之一,我不应该因为那些血缘关系,就把这件事牵连到你身上。” 牧南屿喉结滚动几下,杏眼染了一层雾气。 “……那现在呢,你还这么想吗?” 他看见走在自己身侧的人停住了脚步,他们两个自从确认关系以后,从没有站得那么远过。 他错过了十几年,心底最珍视的男生,语气很淡,语速很缓地开口回答。 “现在,我不这么想了。” 心口像是扎了一把刀,白景潭的这句话亲手把那把刀拔了出来,鲜血淋漓,疼得他几乎没了知觉。 “对不起,小屿,对不起。我……我不是一个圣人,刚刚在他的办公室,我看见你,就会不自主地想到他。” “我看到那张迁墓的合同,就会想起我父母坠江去世的那个雨夜,他们的脸被江水冻得惨白、浮肿,明明几个小时前,他们还答应空下来会带我去游乐场玩。” 一片死寂的沉默后,牧南屿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所以,所以……”他深吸了一口气,眼尾已经完全红了,“所以,你会想到那天你跟我去游乐场玩,你会觉得,会觉得——” 会觉得有愧于逝世的父母,会有没有办法言表的罪恶感,会觉得自己畜牲不如。 就像他现在看着白景潭,也会想到自己的亲生父亲,害的人一夜失去父母,变成一个和奶奶相依为命的孤儿。 这些想法没有办法通过理智控制,就像无形的毒药,不知不觉地侵入你的骨髓,和你的血肉相融,没有办法洗去,没有办法摆脱。 那是阳光下的一抹潜藏的黑暗,随时会把你拉入深渊。 白景潭从头至尾都没有抬眼看他,嗓音嘶哑,几乎没了声。 “是,我会这么觉得。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你从头到尾,都没有做过什么不对的事情。我知道,你今天来这里,也是为了帮我。” 牧南屿挣扎了一下:“我不想听这些……” 可是对方的嗓音还在继续,残酷又温柔的,突如其来,又无可指摘的。 “对不起,小屿。我想……我们两个,都应该冷静一段时间。” “我们分手吧,我会从寝室搬出去,然后休学一个学期,这段时间里,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第129章 “屿哥潭哥,你们回来啦——”关方在游戏的间隙一抬头,嗓音戛然而止,“哦,屿哥还没回来。潭哥,你们不是说中午去吃麻辣烫吗?” “不吃了。” “不吃了?屿哥没空?” 关方有些莫名地看着人面无表情地走进来,在自己的床前站定,总觉得潭哥今天的情绪非常奇怪。 回神的时候,才发现游戏已经“defeat”了。 他懊恼地抓抓头发,刚想再问些什么,忽然听见一声被褥碰撞的闷响,白景潭竟然已经把自己的被子和床单都扯了下来,放在了书桌上叠放。 “潭哥,你这是在干嘛,准备去晒被子啊?今天太阳好像是还行……” 白景潭缓缓摇了摇头,寡淡的凤眼没有温度。 “不是。” “那是……快冬天了,要换厚被子?” 他看着白景潭轧着被子的手手背凸起的青筋,听见人淡淡回。 “不是,我要搬走了。” “哦……” 关方愣了一下,猛地回神,搬什么?搬走?!潭哥要搬走?! “搬,搬,你要搬走,为什么啊?是我们寝室哪里不好吗?还是说——哦,是不是你和屿哥你们想过二人世界,所以要搬出去合租不要我们了?” 白景潭拉过行李箱,蹲下身子把被子放进去。 “不是,不是你们的问题,我很高兴遇到你和吴剑这样的室友。只是我搬走,小屿……牧南屿他不会走。” 哪怕关方再迟钝,现在也意识到了什么。 “屿哥不搬走,只有你走……你们俩!?有什么矛盾咱坐下来慢慢说,别这样啊!小情侣谈恋爱哪有没矛盾的呢,怎么一有事儿就闹搬走,潭哥,可不兴这样啊!” 关方焦急地站了起来,满屋子乱转。 “你要是真搬走了,屿哥得多伤心啊……我虽然只跟你们认识几个月,可我知道你们都很好。” “而且你和屿哥,你们还是认识了那么多年的竹马,如果有什么误会解开就好了,不是吗?” 白景潭唇角微勾,笑意很苦涩。 “我跟他,已经分手了。不是误会,也没有矛盾。” 只是命运跟他们开了个玩笑,在他们风平浪静地在一起度过十一年的时光后,告诉他们—— 他们的父辈,有着不能够化解的愁怨。 关方听出他尾音的嘶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我,那你跟屿哥见过了吗?我给屿哥打个电话让他回来。” “不用打了,我们刚刚才分开。这件事,都是我的过错,是我对不起他。他回来以后,你和吴剑好好照顾他,麻烦了。” “都是兄弟,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潭哥,真的一点都没有回转的余地了吗?” 明明两个人早上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怎么这才过了半天就闹成了这样?! “……是。” “那你,那你搬走了,要住到哪里?” “我有一点收入,在外面租个小房间够了。这个学期剩下的这些时间,我会休学,只在期末过来考试。” 白景潭整理东西的动作很快,几乎不到二十分钟,就已经把宿舍里他的东西搬空了。 关方一头雾水,一脸懵逼,恍恍惚惚中还没能完全接受白景潭要走的消息。 “潭哥,我帮你拎行李箱吧?这有两个,还有个包,我怕你拎不过。” “不用,我自己可以……你留在寝室,小屿他不开心的时候喜欢待在热闹的地方,不喜欢一个人待着,你留在寝室,他回来以后能好受一些。” 关方胡乱点了点头:“好好好,我留下,那,那吴剑和他姐去吃饭快回来了,等他回来你再走吧?跟他道个别,然后他能帮你拎行李箱。” “不用了,我先走了。” “潭哥,你租好房子,能给我说一声留个地址吗?” 颀长高挑的青年脚步微顿,逆着光站在寝室门口,整个人被午后的阳光晕染上一片好看的光晕,却莫名地显得孤寂又冰冷。 不像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反倒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了无生气。 “等期末,我们会再见的,你和吴剑,好好照顾自己。” “放心吧潭哥……我们俩会好好照顾屿哥的。” 行李箱的轮子碾过大理石地面,“辘辘”的声响很快消失在了楼梯拐弯处。 关方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看了一眼白景潭空荡荡的床位,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拨了牧南屿的微信语音电话。 一阵忙音,没有人接。 再打一个,还是没有人接。 这俩人!真是要急死个人了! 关方咬了咬牙,揣起充电宝夺门而出。 他得赶紧找到屿哥,问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怎么,怎么好好的一对儿,这么突然就分手了。 刚跑下寝室楼,他迎面就撞上了吃饭回来的吴剑。 “你大爷的会不会走路?”吴剑笑骂了一声,看见关方难看的脸色,神色微变,“怎么了?” 关方喘了一口气:“你来的时候,看见,你看见屿哥没有?” “牧南屿?当然没有,你想找他不应该去问白景潭吗,问我干嘛?” “不——潭哥刚从寝室搬走了!” 吴剑&吴悠:“?!” “潭哥和屿哥分手了!” 吴剑&吴悠:“!!!” 吴剑狐疑:“你没在骗我吧?宇宙爆炸了他俩也不可能分手啊!” “宇宙真爆炸了——不是,他俩真分了!不信你去寝室看,潭哥床位和柜子都空了,我骗你干嘛啊!我刚打屿哥电话打不通,得赶紧找到他啊!” 吴剑骂了句脏话:“那还不赶紧找——我们分头去找,一人在学校里,两个人到学校周边去。” “好。” 教学楼找了一圈,食堂、图书馆、体育馆也去过了,关方甚至匿名在新生八卦群里装牧南屿的迷妹发。 【有谁知道牧南屿现在在哪里嘛?星星眼.jpg】 又去问了吴剑,他们那边也没有进展。 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暗,关方忍不住给白景潭打了个电话。 “潭哥,屿哥没回寝室,不接电话,找不着人了!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第130章 白景潭一手将行李箱拎上出租车的后座,一手拿着手机:“他不见了?” “对……潭哥,你们最后一次见是在哪儿啊,屿哥不会想不开离家出走了吧?!” “你先别急,我打电话问一下牧叔叔,等会回你。” “好的潭哥,那我也再去找找!” 白景潭挂了电话,刚坐上出租车,就听见前面的司机笑呵呵地问:“小伙子,跟女朋友闹矛盾,被女朋友赶出来啦?” “……不是,只是一个朋友找不到人了。” “你是南阳大学的学生吧?最近也不是节假日啊,怎么大包小包地搬东西啊?” “在学校外面租了房子。” 说话间,牧文俊的电话已经拨通了。 白景潭沉默一下:“牧叔叔?” “哎,小潭啊,怎么这个点打电话来了——晚上要来家里吃饭呐?那叔叔现在就去给你们买菜做饭!” “不是,牧叔叔,我晚上不来吃饭。小屿在家吗?” 牧文俊的声音焦急起来:“小屿?小屿不在啊——怎么了,他出什么事情了?” 白景潭修剪得干净的指甲扣着磨砂的手机壳,几乎在上头留下印子。 如果……如果他们不是同性的恋人,他现在是不是就可以告诉牧叔叔,是他对不起牧南屿,逼人分手,让人现在都联系不上? “……小屿没出什么事,就是我把他惹不开心了,现在他不接我电话,不知道躲在哪儿。” “吵架啦?小潭啊,小屿这臭小子有时候孩子气,容易发小孩子脾气,你别放在心上……” “不,是我的错,小屿这次生气是应该的。那我和同学一起再找找,一会儿给您回电话。” “好……你们也别太担心了,小屿一个十九的大小伙子了,再丢也丢不到哪儿去,只要不是去酒吧喝成了个醉鬼就好。” 喝酒买醉……这倒很像是牧南屿会做出来的事情。 白景潭锁着眉,眸色忽地一暗。 “关方,你去校史博物馆的旧址看看,小屿可能在那里,不过那个地方要翻铁门,你翻不过去让吴剑去!” 关方跑得满头大汗,闻言先是一喜,随后看了看自己的大肚腩,总觉得白景潭刚才在内涵他长得胖,可惜他没有证据。 “好嘞潭哥,那我现在打电话让吴剑跟我一起去!” 吴剑翻过了铁门,看着关方趴在门顶翻不过来的样儿,翻了个白眼。 “我说你行不行啊?不行我自己去找牧南屿,你在外面等着。” “那怎么行!我这种活跃气氛组必须寸步不离地安慰受了情伤的屿哥啊——你快给我搭把手,快点!” 吴剑叹了口气:“你该减肥了。” 嘴上嫌弃着,还是快步走过去扶着他翻了下来。 “这地方也太偏僻了,你怎么知道牧南屿会在这里?” “那还不是潭哥说的吗?估计是人小情侣的秘密基地吧,还挺浪漫的。” “人在一起的时候那叫秘密基地,分手了,这就叫爱情坟墓,你懂吗?” “屁!依我看,潭哥明显还喜欢屿哥,喜欢一点都没减少,虽然我不知道他俩为什么分手,但是我赌一毛钱,他俩迟早复合!” 吴剑撇嘴:“切,一毛钱有什么好赌的——算了,借你吉言,希望白景潭早点搬回来。” 他们穿过中间的建筑,还没走出门,就听见一个嘶吼的嗓音正在高歌。 “分手应该体面——谁都不要说抱歉——” 关方虎躯一震:“卧槽?屿哥真在这?这什么症状,怎么还飙歌呢?!” 他先是给白景潭发了一条微信,说人已经找到了,然后一溜小跑出了门,果然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靠着雕像坐着,怀里抱着只猫。 可怜的橘座的秀发已经被他rua得凌乱不堪,像是做了个杀马特发型。 “屿哥!” 低着头一边唱歌一边玩猫的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双线条柔和的漆黑杏眼,星光璀璨,全是湿漉的水汽。 关方猛地愣住了:“屿哥,屿哥……你,你没事吧?” “我没事啊——” “没事”的牧南屿从边上寻摸出一罐喝了一半的啤酒,一仰头吨吨吨往下灌。 衣服领子湿了大半,脖颈的皮肤一片薄红。 “我给大家,表演一首歌——我,我刚才查了才知道,才知道,原来,原来《真相是真》,还有另一首填词的歌,叫《真相是假》。” “我给大家高歌一曲!” 关方连忙蹲下来,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啤酒罐:“屿哥你喝了多少酒啊,醉成这样——别唱了,怎么会假呢?你俩真真的。” 牧南屿垮了脸,眼巴巴地看着关方收走了啤酒,他想伸手过去抢回来,但是一抬手,手腕软绵绵的一点也提不起力气,只好作罢。 “我,我,我没喝多少——”他眨了眨眼,卷翘的睫毛沾了泪痕,“就那么——1,2,3,4罐!” “那还叫不多啊!?”关方拖着人的手把人扶起来,冲吴剑一招手,“快来帮忙,咱把屿哥带回寝室。” 牧南屿轻轻推了他一把,一屁股坐回去。 奶猫似地摇头:“不,我不回去……我就在这睡。” 关方急地跺脚:“这怎么睡?!晚上全是露水,而且现在都快入冬了,你在这睡铁定感冒!” “那我回去干嘛?”牧南屿哼笑,“反正,反正白景潭也搬走了,对不对?” 他忽地低下头,关方看见男生苍白的手背上砸开了两点晶莹的水痕。 他给吴剑使了个眼色。 “……是,潭哥是搬走了,可是你还有我们啊!你不要我们了?” 他费劲地把人重新扶起来,吴剑立即走上前帮着他扶住了另一边。 “再说了……你想想,除了潭哥,谁能知道你在这里?就是潭哥让我们来找你的,你们只是分个手,又不是生离死别了,你才几岁?以后有的是机会,不是吗?” 夜幕降临,草坪四周只有密密匝匝的树木,风声穿过树梢,静谧地仿佛不沾烟火。 关方见扶着的人终于安静下来,没有高歌,也没有吵着不走,赶紧加快了步伐。 快离开这里的时候,他不经意地侧脸瞥了一眼牧南屿。 屿哥一向明媚的眉眼还是一样俊秀好看,可是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他正在思索是哪里不一样了,忽地听见牧南屿低喃了一句。 “以后也没机会了……不会有机会了。” 一股说不出的寒意蹿上心头,关方有些不忍心地转过头,想明白了是哪里不一样了。 方才屿哥的神情,跟下午潭哥离开时候的表情,一模一样。 两颗星辰交错那么久后,到底还是分开了。 第131章 关方看着醉得迷迷糊糊的人一沾上床就睡了过去,悬了半天的心终于安稳地放了下来。 “唉……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吴剑难得地没有损他:“你要不要再跟白景潭联系一下?牧南屿是找着了,白景潭走得那么突然,也不知道找没找好住的地方。” “你说得有理,我出去打个电话。” 白景潭放下了行李箱,看着眼前散着淡淡霉味的房间,转身对着矮胖的中年女房东道了谢。 “哎呀,不客气不客气。这间屋子虽说好久没人住了,脏了一点小了一点,但是整理一下还是不错的,你说对吧?” “是,麻烦您了。” 800块钱一个月能在南阳租到一个小房间,已经很不错了。 白景潭送房东出去,关上了门。 默然地洗抹布,把落了灰的床和桌子擦干净,再拿出旧报纸,垫在衣柜底下,把衣服从行李箱拿出来整整齐齐地摆放好。 刚停下手中的活,就听见手机的嗡响。 “怎么了?” “潭哥,其实也没什么事情。我们已经把屿哥带到寝室,他睡着啦。就是现在时间不早了,想问问你找到住的地方没有?” “已经找到了,正在整理东西。” “哦哦哦,那就好。”关方松了口气,“那你忙吧,我挂电话了——” “等等。” 白景潭的嗓音有些迟疑:“……牧南屿他还好吗?” “怎么说呢,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在唱‘分手应该体面’,然后喝了四罐啤酒,醉得话都说不清楚。现在看着还行,明天酒醒了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他喝醉了容易头疼,你去他抽屉里找,有解酒药,你喂他一颗。” “好嘞潭哥。”关方快步回了寝室,从抽屉里的药翻了出来,又压低了嗓音,“潭哥,不是我说你,你和屿哥明明——何必分手呢?” 一阵沉默。 “好好好我不问了,药找到了,我去给屿哥倒水,拜拜潭哥。” 牧南屿揉着眼角睁开了眸子。 天光已经放亮,窗帘还没拉拢,刺眼的阳光顿时逼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他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句:“白景潭……帮我拉个窗帘,我还想睡觉。” 话音刚落,心口突地一跳,他猛地从床上跳起来,按着酸痛的太阳穴下了床,转身仰头看去。 白景潭的床铺早就空了,床帘、被褥,什么也没剩下,只有空空荡荡的木头板子和铁栏杆。 另一边关方连滚带爬从床上下来了。 “屿哥屿哥,你继续睡你继续睡,小的这就给您拉窗帘——” “白景潭走了。” 牧南屿低喃了一句,喉口一紧,又很快从床边上离开,翻开了白景潭的衣柜和抽屉。 对方一向爱干净,任何东西都放得井井有条,自然什么也没有留下,好像从来没有在404寝室住过一样。 关方看着男生眼尾一点点红了,疯了似的抽开抽屉,打开衣柜,连忙上前拽住他的手腕。 “屿哥,屿哥,你听我说……潭哥是搬走了,可是以后也有可能搬回来啊。他肯定不愿意看你这样的!” “他不会搬回来了。”牧南屿摇了摇头,把抽屉推了回去,颓然地微微笑了一下,“他看到我……就会想到他父母的死,你觉得,他还会搬回来?” “什么?!”关方猛地一怔,“什么,什么叫……屿哥,你俩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牧南屿不想把白景潭的家事摊开来说,便言简意赅地:“我的父亲十一年前害死了白景潭的父母,听懂了?” “啊?” “很难以置信对不对?我也不想相信,我一开始只知道我爹抛妻弃子很混蛋,我没有料到他十几年前居然闹出过人命。” 为了节省成本购买廉价建材,害的十几个工人和白景潭的父母一夜之间坠江而死。 没有想着投案自首,现在居然还想迁移那些亡者的墓地,仗着产业大,给出市价一半不到的拆迁费想敷衍了事! “可,可是,这是你父亲的错,不是你的错啊!你不是,不是高中毕业才认回他,十一年前的事情怎么能怪到你头上?” “白景潭不是怪我。” 如果白景潭怪他,那么……那么早在知道赵良就是赵德朗的当天,就会跟他分手了,而不是拖了这么久,一直等到昨天在公司碰到他。 “可是——” 牧南屿苦笑了一下:“……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下吧。谢谢你们,昨天把我接回来。” “屿哥……你要是想有人陪你说话,你就找我,我今天一天都跟着你,潭哥说,你难过的时候喜欢热闹。” 哪怕明知道他和白景潭已经不可能了,牧南屿还是忍不住追问下去。 “他什么时候说的?” “就是昨天啊……昨天快走的时候说的。” “我是……我是喜欢热闹。” 关方精神一振:“潭哥还说了,让我和吴剑好好照顾你。” “昨天你躲在那儿喝酒,我们找不着你,还打电话问潭哥,是潭哥告诉我们你可能在那里的。” “他呢?他去哪里了?回家了?” “说是这个学期剩下的课都请假,休学了,只在期末来考个试。去外面租了房子……但是,但是他也没告诉我地址。” 白景潭真的休学了…… 是因为不想跟他碰面吧。毕竟他们很多公共课都有重合,一个教室难免遇到。 见了面,谁都不好说能不能控制住。 “……他现在肯定不会接我电话回我消息了,你跟他说吧,就说,反正我逃课习惯了,再逃也没有关系。让他不用因为避着我就休学。” “叫他回来上课吧,我不会去找他的。” 关方犹豫了一下:“屿哥,这……” “你管你发,我没事。”牧南屿自嘲地笑了一声,“反正,要不是他,我也就是个逃课的主。还有,你问问他,我舅舅那边,他打算怎么说?” “口供总要对好了,万一我舅舅问起来,也不至于露馅。” “那我……现在问问?” “嗯,你问吧。” 第132章 关方把牧南屿的话原封不动地转告给了白景潭。 “潭哥,其实我也觉得你要不还是回来上课吧,你的成绩休学也太可惜了,万一影响保研多不好啊。” 白景潭看着眼前做了半个小时,还没动几道题的英语六级卷子,缓缓攥紧了手里的笔。 “没关系,我已经跟学校申请了,只要期末成绩考入我们专业前百分之三,下学期就不用补这学期的课了。” “哦……那我就这么跟屿哥说?” 牧南屿坐在椅子上扣着指甲,耳朵却支楞着听着关方手机里模模糊糊的声音。 白景潭的声音通过手机传出来的时候,比他平日里的嗓音沉了一些。 “你跟他说,以后没有人给他补课了……不许逃课。” “牧叔叔那里,如果问起来我为什么一直不回去,就说我在准备竞赛,学习很忙,就这样吧。” “好,好的,潭哥,那我……” 关方“挂电话了”四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见坐在椅子上的男生一下蹿起来,到了他身前,做口型。 “问他,问他现在住在哪里,过得怎么样。” 关方啥也没看懂,也没听清,一脸懵逼地用气声问:“啥,屿哥你说啥?” 牧南屿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手机,一把按下他的手,嗓音加重了两分。 “我说,你问问白景潭,他现在住在哪里,过得怎么样。” 白景潭这个人的某些话尤其不可信,说不定这人现在正在露宿街头,骗关方说已经找好了房子住下了。 关方了然:“哦哦……” 他重新拿起手机,嗓门中气十足:“潭哥,屿哥问你,你现在在哪,住得怎么样?” “关方你——”牧南屿眼前一黑,差点厥过去,又气又好笑,笑着笑着,眼角又发酸了。 他连忙揉了两下眼睛,侧过脸去,压低声音:“你这么说他怎么可能说实话回答?!” 白景潭似乎沉默了很久,久到关方都疑心对方已经挂了电话,刚扫一眼手机屏幕,就听见他说。 “房子在学校附近,住一个人绰绰有余了,你叫他安心吧。没什么其他事情,我就挂了。” 关方试探着看向牧南屿,他以为屿哥总还有很多问题没有问出口,却看见对方摇了摇头,示意他可以挂电话了。 从那个电话以后,一直过了一个月,他都没有再从牧南屿口中听到过一次“白景潭”的名字。 只是,他没有宣之于口,却好像处处都在说“白景潭”。 他再也没有逃课,在游泳馆和课堂还有寝室之间三点一线地奔波。 每到周末,他就会出校去赵良的公司。 关方的潜意识告诉他,牧南屿频繁地去赵良的公司,应该和白景潭有关系,或许有什么事情,是只有他能为白景潭去做的。 404寝室除了空了一张床位,别的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 唯一的变化就是,以前阳光活泼的小太阳突然沉默了很多。 虽然有时候还是愿意开一些俏皮的玩笑,跟他还有吴剑斗斗嘴,说说笑话,但是远没有以前那么爱笑了。 唯一让关方感到欣慰的,是牧南屿又开始看b站那个学习up主的视频了。 “那up恢复更新了?” “是啊,断更那么久了……恢复更新了。” “其实b站还有好多不错的学习up主,要不要我推荐其他人给你?汲取百家之长,你才好在英语四级一飞冲天。” 牧南屿笑了笑:“你忘了,赵良已经答应我大三前不会让我出国了。” 所以,他现在四级考多少分,其实也不那么重要了。只是…… “不过我还是很想考上600的,那个up主讲得很好,很多题目都刚好是我的薄弱环节,我按他的复习就好。” “那行吧……下周就是四级考试,屿哥咱一起加油?” “加油。” 牧南屿刷完了一套卷子,习惯性地继续往后翻,却发现厚厚一沓卷子已经见了底。 他怔忡了一瞬,忽然把卷子翻到了第一页,边角已经有些卷皱的卷子上面,还有白景潭留下的墨迹。 给他划了重点单词,给他翻译了句子,给他讲了语法,给他…… “关方。” “嗯?” “你说……”牧南屿低下头,指腹轻轻蹭过了那几个早已干透的墨字,“考四级的时候,白景潭他会来吗?” “你说潭哥啊……应该是会来的吧,他不是说,期末的考试都来参加,已经快十二月了,再过两个多月,咱们这学期就该结束了。” “哦。” 关方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后文,不由疑惑地看了过去。 “屿哥……要不要我帮你去问他的考场?” 牧南屿摇头:“不用,说好的以后不联系了。” 问了有什么用?偷偷跑去他的考场尝试跟他偶遇? 还是躲在角落悄悄看他? 那不过是把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再一次扒开来,让他们两个都不好受罢了。 既然中间已经隔了万丈天堑,又何必非要飞蛾扑火。 “那好吧……屿哥,你卷子也刷完了吧?咱今天换换脑子,不做题了,出去喝酒怎么样?” “行啊,去哪儿喝?” “就去那个烧烤摊喝,我现在订座位,晚上应该能有座,叫上吴剑吴悠,一起去。” 烧烤摊的老板一如既往地热情,免费送了他们两罐啤酒。 只是扫了他们一圈问:“还有个长得很帅,戴眼镜的小伙子呢?没跟你们一起来?” 空气瞬间凝滞了一下。 吴悠立即笑着打哈哈:“没,他忙着呢,这次就没来。” “哦,你们点的烤串马上就到,你们先坐着聊会儿天!” “好的老板,您去忙吧。” 牧南屿望着远处烧烤架上升腾而起的白雾,指尖微勾,开了一瓶啤酒。 “喝不喝?” 尾音有一瞬的哑。 白景潭不在,没人劝他不要喝酒,会喝醉,他也乐得放纵一天。 “……屿哥,你喝吧。” 牧南屿索性就着啤酒罐喝了起来,两、三口就灌下去了半瓶,酸涩味直冲鼻腔,呛得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屿哥,屿哥,你没事儿吧——” 关方拍着牧南屿的背,嗓音戛然而止。 他突然发现远处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生的背影很像白景潭,可是—— 这不大可能吧?! 第133章 牧南屿被辛辣的酒水呛出了眼泪,根本没有注意到关方的异常神情。 “我……咳咳咳……我没事儿,就是呛到了而已。” 关方慌忙收回视线,却越看越觉得那个人影像极了白景潭,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过去看看。 “屿哥,你慢点喝啊……烧烤到了,你快吃几串羊肉串缓一下——我去上个厕所,你们先吃。” 关方从座位上起身,快步朝着那个戴着鸭舌帽的人的方向追了过去。 这家烧烤摊说大不大,但是因为生意好,又在狭小的巷子里,所以桌椅摆的地方很多。 他一路绕过了十几桌,才在一个角落里看见那个青年坐了下来,桌子上只放了一罐啤酒,一盘子烤串。 青年的头发并不是浓重的墨色,发尾泛着一点深棕色,似乎有点长了,被帽子压得很低,掩了小半的后颈。 整个人大半在墙角的阴影下,莫名给人一种深重的清冷孤寂感。 关方有点不太敢认,犹豫着磨蹭了几步,才一闭眼一咬牙走上前去。 试探着轻轻叫了一声:“潭哥?” 青年的脊背有一瞬明显的僵硬,随后很缓地站起来转过身,露出一张熟悉的,俊美寡淡的脸,脸颊瘦削了一些,琥珀色的瞳色很浅,泛着清泠的光点。 “潭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景潭抿了抿唇。 “有点想念这家烧烤摊的味道,就过来了。” 他低声解释完,垂在身侧的手忽地紧了一下。 “小屿也来了?” “哦——你放心,屿哥不知道你在这里。是我刚刚不经意看见你的背影,觉得应该是你,又不敢确定,才偷偷跟上来确认的。” “那就好。” 一阵沉默。 关方有些无措地挠了挠后脑勺:“潭哥,下周就是英语四六级考试了,你会来学校考试吗?” “会。” “那我们明天一起去吃个饭吧?已经一个月没见了。” “你们跟我出去吃饭,让小屿怎么想?” “屿哥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他从没说过一句你的不是,真的!” “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牧南屿是多么好的人。 “他不会怪你们,但是心里会忍不住难过。算了吧。” 关方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好吧……” “你回去吧,离开得太久,他们可能会来找你。” “可是——” 关方看着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这个角落,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潭哥,你真的……就算不能跟屿哥在一起,至少也别疏远了我们这些朋友吧?” 白景潭摇了摇头:“我不是疏远你们……我从小到大,没有遇到过比你们更好的朋友了。” “只是现在情况特殊,如果假期有时间的话,你可以叫上吴剑吴悠出来,别告诉他。” “嗯!那我……那我先回去了,潭哥你自己保重啊!” “好。” 关方一步三回头地回到了座位上,刚恍惚一阵,忽地听见身前的桌上一阵闷响,他猛地回过神来,看见牧南屿把一罐啤酒敲在了他面前。 “屿,屿哥?” 身旁的男生已经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不知道喝了多少罐酒,眼尾泛着一层薄红,眼底的水色尤为透亮,一勾眼全是醉意。 牧南屿亲亲热热地左手搭着关方,右手搭着吴剑,下巴直朝着桌上的啤酒努。 豪气冲天:“喝!” 一看就知道已经醉得神志不清了。 关方眼前一黑:“吴剑!你也不拦着点?!他喝了多少啊?” 吴剑委屈:“我哪里拦得住?!他喝起酒什么样你不知道?除了白——” 除了白景潭谁拦得住啊,牧南屿谁的话都不听。 “屿哥,屿哥,我和吴剑喝了这杯,咱们吃完烤串就回宿舍怎么样?” 牧南屿眨巴着眼,思考了一下他的话,随后斩钉截铁地拒绝道。 “不行,说好的,今天,今天不回去做题了!” “不回去做题,我们就回寝室再玩,一样的。” “不一样!这里……这里……上次和白景潭一起来,也是在这个座位。” 牧南屿的嗓音低下去:“关方,你说,你说白景潭他一个人住在外面,会不会没有饭吃啊?” 为了休学的事情不被他舅舅和白奶奶知道,白景潭根本没办法回家住。 南阳大学周边的租房价格他上网偷偷查过,最便宜的一个月也要八九百,白景潭也不知道有没有收入,是不是在外面做家教赚钱…… “屿哥,你想什么呢?潭哥怎么会没钱吃饭呢!?” “可是……可是……我好久没有见过他了,你也好久没有见过他了,不是吗?你怎么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关方心说我刚才还看见人点了啤酒烤串准备吃,虽然瘦了一点但怎么看也不像是没钱吃饭的样子。 嘴上不能说,只好安慰:“屿哥你要是不放心,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问问。” “他会说谎话骗你。” “那你想怎么办?” 牧南屿搓着手指,憋了半晌没有说话,一直等到关方以为他不会再继续这个话题,想把他扶着带回学校,他才支支吾吾地开口。 “我想……我想你把他约出来,跟他吃一顿饭,玩一次密室逃脱也好。我不会参加的!我就,就,就远远地看一眼,看他没事就好了。” “屿哥……”关方犹豫着,“你真的这样想吗?” “昂,我真的这样想。” 牧南屿按了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见关方没吭声,似乎也感觉出自己刚才的想法有点可笑。 “算了……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我们回学校。” 头好疼,脸颊很烫,四肢却有点发冷。 牧南屿晕晕乎乎地站起身,觉得眼前的景物都在天旋地转地晃悠。 不远处有一个人影朝着他走过来,身量和步伐都很像白景潭。 但是他头晕,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他戳了戳关方的肩:“哎——你看那个人,像不像白景潭啊?” 周围的三个朋友都没有说话。 牧南屿有点难受了,委屈地一撇嘴:“不像吗?” 关方干巴巴地:“不是像——” 而是人就是啊! 第134章 牧南屿迷迷瞪瞪的,使劲眨巴着眼睛想要看清楚对方的脸。 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都只能看见那人模糊的脸颊轮廓,好像戴了顶帽子,不大像是白景潭的风格。 可是心里隐隐有一个声音一直反复告诉他,那个人就是白景潭,如假包换。 牧南屿有些烦躁地轻轻“啧”了一声,看着那人逐渐走近,最终在他身前站定,一股好闻的薄荷味洗衣液的味道很快散在了他的鼻间。 这个味道……就是白景潭,他绝对不会认错的。 可是身边搀扶着他的几个朋友都没有说话,安静得好像假人,身后烧烤摊的喧嚷声在酒精的作用下也有点模糊,好像远在天边。 牧南屿不禁有些怀疑了,自己这是真的遇到白景潭了,还是睡着了在做梦。 白景潭对他退避三舍,这个月连微信、电话都没有一个,怎么会来烧烤摊找他呢? 一定是自己忍不住想他了,所以就梦见了。 确认了是梦,牧南屿放心下来,手臂挣扎了一下,就挣脱了关方和吴剑的搀扶,他晃悠了两步,一把扑向了白景潭,双手勾住对方的脖颈,大声地唤了一声。 “白景潭!” 关方&吴剑&吴悠:“!?” 他抬起头来,离得这样近,终于能勉强看清楚对方线条流畅的下颌和颈下的那颗红痣。 这梦做的,还挺具体的。 男生眸光有些雾气,眼尾红得不像话,像是白瓷上的一抹朱砂。 “白景潭……我已经好久,好久,好久,没有看见你了,你好像瘦了。” 眼前的人似乎僵硬了一瞬,但没有动,任他抱着。 牧南屿忍不住皱眉,毫不客气地上手捏了捏白景潭的脸颊:“真的瘦了……我就说!你肯定没钱吃饭!” “……我没钱吃饭?” “昂——不然的话,你为什么瘦了?”牧南屿脑袋发晕,有点站不稳,只好把整个人挂在白景潭身上,“还有……为什么你在我梦里,也不肯抱我哄我一下了。” 男生醉酒的嗓音有点奶,还带着未褪尽的少年气,似乎还有几分委屈。 牧南屿抱怨完,觉得自己这个梦做得不够合他心意,于是用近乎命令式的口吻又说了一次。 “你抱抱我,哄我一下。” 后背被轻轻拢住了,白景潭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好听。 “你喝醉了,我们回学校吧。” “不好!” 回去以后搞不好这个梦就要结束了,他这个月还不容易梦一回这样的白景潭,没有拿课本砸他,没有坠江,没有在跟他提分手。 他必须好好珍惜! 白景潭似乎有些无奈,轻轻扯了扯他的手腕,像把他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 牧南屿一个激灵,顿时爆发出体育生的力气,死命地勾着对方的后颈,“嗷”的一声。 “我不走!” 声音大到身后的烧烤摊十几桌客人齐刷刷地扭过头来看,然后了然地移开视线。 嗐,发酒疯嘛,不稀奇不稀奇。 “……小屿,听话,你要回去吃解酒的药,不然会头疼的。” 牧南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我不我不我不我不我不要——” 关方勉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颤颤巍巍地指了指牧南屿,问道:“潭,潭哥,要不我们把屿哥抬回去?” “不用,我抱他回去,有外套吗?” “有的有的,屿哥刚刚喝酒的时候嫌热,把外套脱下来了,喏,在这儿呢。” 白景潭接过运动衫,给怀里还在喊“不要”的小朋友裹上了。 微俯下身,将人拦腰抱了起来,笑容一闪即逝。 “抗议无效。” 一直走到校门口,怀里吵吵嚷嚷的人终于吵不动了,昏昏沉沉地睡死过去。 “我就不进去了,你把他背回去吧,记得给他喝解酒药。” 关方接过人,把人背起来。 “潭哥,你刚刚怎么过来了?有什么话要我转达给屿哥吗?” “……他不是说,想看我过得好不好吗?” 趁人醉酒过去,以牧南屿喝得不知今夕何夕的模样,八成会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梦。 关方“啧”了一声:“其实潭哥你也想看看屿哥过得好不好吧?屿哥可说了,希望我们约出去吃一顿饭,你挑时间吧,什么时候去?” “还是等暑假吧,最近我在做家教,不大有空。” “行,那说好了啊——你有话要让我带给屿哥吗?” 白景潭摇了摇头:“没有,我见过他的事情,也不用告诉他。” 关方是在半夜被人晃醒的。 他惊恐地睁开眼,捏着被子,看着眼前红光满面的牧南屿:“屿,屿哥,现在可是三更半夜,你干什么啊?!” 肩膀被人摇着一顿晃,关方听见牧南屿兴奋的语调。 “关方,关方,你知道我刚刚做了个梦,梦到什么了吗?!” 他去喝个酒吃个烧烤,一觉醒来竟然就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了,而且居然还梦到了白景潭! 白景潭温柔地跟他说话了,还抱了他好久好久! 关方哭笑不得,想起潭哥的叮嘱,只好配合出演:“……你梦到什么了?” “我梦到白景潭了!梦见他也去了烧烤摊——这个梦是不是很奇怪?!” 没有什么比你半夜过来晃醒我更奇怪的事情了。 关方敷衍点头:“是挺奇怪。” 一边说,一边用手背贴了贴牧南屿的额头。 嚯,还是热的,八成酒只醒了一半,所以半夜睡醒继续发酒疯。 “好了好了,屿哥,现在才几点,你回去睡觉吧,有什么事情咱明早再说行不行?” “我还梦见,他说要给我吃醒酒药。” “……嗯。” 牧南屿眸子晶亮地比划。 “我还梦见,他抱着我,从烧烤摊一直走到校门口——你说他为什么不把我抱到寝室。” 关方心说潭哥要是把你抱回寝室,新生八卦群不得炸了,你和潭哥的那帮子小迷妹不得心碎当场。 “这个梦嘛……就是不讲道理的,屿哥你说是不是?” 牧南屿若有所思:“你说得对……那我得躺回去,看看能不能继续刚才那个梦。关方,晚安!” 第135章 第二天一早,关方听见一声类似猿啼的喊声,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着急火燎地掀开床帘,看见牧南屿神色莫名地坐在床上,不由疑惑道。 “屿哥,你这一大早的,又闹哪出呢?” “我昨晚——” “你昨晚喝醉了,醉得不省人事的那种,是我把你背回寝室的。” “不,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昨晚——” “昨晚你半夜把我晃醒,跟我说你梦到了潭哥,然后又说要继续睡接着梦,你是不是想问这个?” 牧南屿柔和的杏眼耷拉下来,似是有些失落。 啧……原来真的是梦啊。 他刚醒的时候怎么回忆都觉得昨天他跟白景潭的互动太过于真实了,还幻想过一瞬那是不是真的。 可是既然关方都这么说,八成是他醉得太厉害,所以连现实和梦境都已经搞不清楚了。 他揉了揉眼睛,强打起精神站起身准备去洗漱。 “我今天出去一趟,可能晚一点才回来,你们午饭不用等我。” “又去你爹公司啊?” “嗯。”牧南屿点了点头,唇角忽地划过一丝很淡的笑意,“再过不久,我应该就不用去了。” 关方一直等着人拎着包出了门,思前想后一番还是给白景潭发了条消息。 【关方:潭哥,屿哥酒已经醒了,我骗他说昨天他看见你是他在做梦,他没起疑。】 对方几乎是秒回。 【白景潭:我知道了。】 过了午饭的点,牧南屿果然还没回来,一直到傍晚也依然不见人影。 关方和吴剑打完球一看时间,心里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以往牧南屿去他爸公司,最迟下午三点也回来了,现在都快傍晚六点了,还没看到人。 关方刚打算打个电话过去问问,手机微博突然跳出一条热搜提示。 【南阳市赵氏建材集团董事长疑涉嫌非法迁移公墓被捕。】 赵氏建材集团? 那不就是牧南屿他爹的公司吗?! 屿哥跑去干什么了,大半天的工夫居然把他爹送进派出所了?! 关方目瞪口呆,一时失声,还是吴剑一把夺过了他的手机拨通了牧南屿的电话。 “牧南屿,你人在哪?我们看见那条热搜新闻了。” “我在派出所。” “你人没事吧——哪儿的派出所?” “我没事,只是配合做一些笔录。” 听到牧南屿报的地址,吴剑很快挂了电话,拽着关方朝着校门口跑去。 “牧南屿在派出所做笔录,我们打车过去看看。” “这事儿要要要要告诉潭哥吗?” “……让牧南屿自己决定吧,他们小两口的事儿,我们管不了。” “也是……不过屿哥每周去几次公司还真没白去啊,居然把他爹送进派出所了——” 吴剑拖着他上了车,闻言一翻白眼。 “这话你在牧南屿面前可别说,不管怎么说,那人毕竟是他有血缘关系的父亲,看到自己父亲犯罪入狱,他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是哦,还是你想得周到!” “我当然比你这笨脑壳想得周到。” “吴小剑!” 跳下车,他们还没进派出所的门,就看见颀长高挑的男生从派出所里出来了,与他一起走出来的还有一个警官。 “牧同学,很感谢你为警方破案提供线索。” “应该的,如果后续有什么证据需要我补充,可以随时联系我。” 牧南屿说完,将书包单肩甩在了背后,扭头望见关方和吴剑,面上露出一丝苦笑。 “你们怎么来了?” 关方迎上来。 “来接你啊……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待在派出所啊?” “我只是去做个笔录,又不是犯罪被抓了。” 牧南屿顿了顿,回想起今晨警察出示逮捕证要求赵良配合调查时,赵良看向他的阴毒眼神,还有在审讯室里对他的辱骂斥责,心口猛地揪了一下。 他原以为自己把搜集到的证据交给警方,看见赵良为自己犯过的错付出代价,应该会高兴。 可是真的来到这一天,他却觉得五味杂陈,甚至有些茫然无措,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去做些什么。 “屿哥可是遵纪守法,助人为乐的二十一世纪好青年,当然不会违法……我们赶紧回学校吃晚饭吧!” “屿哥你想吃什么?关东煮、黄焖鸡还是麻辣烫?” “……你们去吃吧,我想回一趟家,这件事跟我舅舅瞒不住,迟早要说的。” 关方愣了一下:“那我们送你回家?” “不用了。”牧南屿摇摇头,冲着满脸担忧的两个朋友笑了笑,“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辛苦你俩跑一趟,下回出去吃饭我请客。” 牧南屿坐上了车,他低着头,攥着手机看着微信上的联系人。 白景潭的对话框已经刷到了很下面,自那天以后,他在也没有给对方发过消息,既是出于不想,也是因为不敢。 虽然心里知道白景潭那样做事果决的人,肯定已经把他拉黑了,就算是他发了消息,对方也收不到。 但是他心里总还存着一丝幻想,万一呢?万一他俩还有可能呢? 他已经尽力做了自己可以做的事情,可是对白景潭的愧疚感,却一点也没有减少。 不管赵良是不是入狱受到惩罚,白景潭从一个八岁的小孩子到如今十几年的痛苦,都已经无法再偿还了。 牧南屿咬了咬牙,喉咙口有些发干,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通讯列表划到了最顶上,给舅舅发了一条消息。 【舅舅,我晚上回来吃饭。】 【舅舅:臭小子,你怎么不早说?这都几点了?】 【舅舅我错了,但是我都好久没尝过你做的菜了,今天好不容易找到空闲溜回家……】 【舅舅:等等啊,我先接个电话,放心吧,少不了你吃的,舅舅这就去准备菜。】 牧南屿眼底溢出几抹暖色。 【那我就等着吃啦。】 他放下手机闭目养神了一会儿,脑子里天人交战,在思考要不要把今天的事情告诉白景潭。 身旁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他一掀眼皮看过去。 【舅舅:刚才小潭也打电话来说他回家,不过不来吃饭,你和小潭什么情况啊,吵架了?】 第136章 牧南屿轻手轻脚地上了楼,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忍不住瞟了一眼对面紧闭着的大门。 白景潭是不是已经到家了……他为什么今天突然给舅舅打了电话? “小屿回来啦,快进来换鞋……怎么一额头的汗?快去,快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洗完正好吃晚饭!” 牧南屿含糊地应了一声,进了家门。 “你还没告诉我,到底跟小潭闹矛盾了没有?人家怎么不来咱家吃饭了?是不是你个小兔崽子惹你哥生气了?” “……没,不,也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 “舅舅,我先去洗澡,这事儿我一会儿再跟你说行不行?” 牧南屿顶着自家舅舅狐疑的眼神,快步冲去了浴室,合上门后长舒了一口气。 他其实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跟舅舅解释这一切,是该告诉舅舅他和白景潭曾经是情侣,因为赵良的事情分手了,还是干脆省去这一段。 牧南屿开了水龙头,拧到了冷水的一档,一直到底。 冰冷的清水泼上脸颊,因为说不出的焦躁和紧张涌到脸上的热气终于消退了一点儿,可是脑子里还是混混沌沌的。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他有时候午夜醒来,想到这些事情,都会觉得如梦如幻,分不清是一场迟迟没醒的噩梦还是现实。 平时只需要五分钟就能洗完的澡,牧南屿足足拖了半个钟头,直到牧文俊过来敲门问他怎么还没出来,他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发呆。 牧南屿慌忙关掉淋浴喷头,换好衣服走出了浴室。 “这孩子……再不出来舅舅还以为你掉粪坑里了……菜都要凉了,糖醋排骨冷了就不好吃了。” “舅舅做的菜,怎么样都好吃。” “哟,今天嘴这么甜,别是在学校闯祸了吧?” 牧南屿在餐桌前坐下,眼一闭心一横,想着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坦白从宽,认命地开口。 “舅舅……其实我今天回来,是有一件事情要告诉您。” 他双手交叠着放在桌上,无意识地不住扣着指甲。 大概是看出了他的神情有些凝重得超乎寻常,牧文俊的表情微变,关切道。 “出什么事了,你跟舅舅说。” “今天我去了赵良公司,然后——” 一阵沉闷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牧南屿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一下子一落千丈。 “舅舅我先去开门——那么晚了是快递吗?” 门打开,身形颀长的青年站在门口,琥珀色的眼珠在黯淡的灯光下显得极深,似乎是瘦了一些,脸颊的轮廓更加锋锐,棱角分明。 牧南屿愣了一下,对上那双狭长的凤眼怔了几刻,才猛地回过神,下意识地躲闪开眼神,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最后华国人的本能让他支吾着问了一句。 “你……吃了吗?” 听起来像个呆子。 “吃过了。”白景潭削薄的唇微抿,“你出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牧南屿点了点头,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跟人出去了,一直出了房门才想起来。 “舅舅,我……我跟白景潭有事儿说,你先吃不用等我。” 他跟着白景潭走到了楼梯口,捏着衣角摩挲着指尖,躲避着对方的目光:“你说吧,什么事?” “赵德朗的事情,我看到了……是你做的,对不对?” “嗯……我知道,不管我怎么做,我爹害死你父母的事情都已经无法挽回了,我只是想,在我能做到的范围内,弥补一点。而且——” 白景潭递过来一个文件袋,牧南屿打开看了一下,是比他今天去做的笔录内容更有力的证据。 “谢谢你,小屿。” 牧南屿翻开着那些证据,眼角忽然有些酸涩:“你不用谢我,没有我……你自己也可以做到。” “那不一样……小屿。” 一阵沉默,牧南屿低着头,只感觉到白景潭幽深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像是灼热的冷焰,让他几乎着起来。 他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来找我,就是给我看这个吗?” “不是……是想帮你跟牧叔叔解释,有关赵德朗的事情,你今天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不是吗?” “是。” 他确实还不知道该怎么跟舅舅说,这事儿牵扯得太多,真的论起来,白景潭确实应该在场。 “那我们……现在进去?” “先等等,我和你的事情……你想让牧叔叔知道吗? 牧南屿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白景潭低低应了,似乎看出他的局促不安,又补了一句:“一会儿我来说吧,你看我哪里落下了什么,补充就好。” 十分钟后,餐桌上的气氛沉闷得几乎结了冰。 白景潭说得条理分明,牧南屿从头到尾几乎没什么需要补充的,只要低着头在一旁听就行了。 他感觉的得出自家舅舅的心情很差,只是分不清楚是因为赵良的事情,还是因为他和白景潭的事情,又或者两者兼有。 终于,牧文俊开口了,劈头盖脸的一句。 “你们两个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牧南屿心下一沉,生怕舅舅气急了去骂白景潭,连忙出声:“舅舅你要骂就骂我吧,是我……” “就因为这个事情,你们俩就分手了?!” 牧文俊一张脸铁青,看看他又看看白景潭,咬牙切齿:“你闭嘴!小潭,叔叔知道,小屿的父亲对不起你们家,对不起你。” “可是小屿除了给我的手术费和护理费,长这么大,没有用过赵良的一分钱!” “你跟他是从八岁开始一起长大,一直到现在,认识十一年了!小屿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难道不清楚?!” 牧南屿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牧文俊又扭过头来骂他。 “还有你,谈恋爱这么大的事情不告诉舅舅!谈了这么久,说分就分啊?!” “我……舅舅,瞒着你是我的错,可是你别怪白景潭啊,他——不管怎么说,赵良还是我有血缘关系的父亲,他没有怪过我,他只是……” 只是看见他就会想到那些痛苦,这没有办法改变。 “没什么只是的,小潭是该骂!” 牧南屿猛地扭过头,看见白奶奶住着拐杖进来了,拐杖尖指着白景潭。 “小潭是该骂!他爸爸妈妈要是知道,他因为这事儿就跟小屿分手,指定也骂他,糊涂!” 第137章 十年前,白景潭的父母去世刚满一年。 九岁的小孩子刚上完一年级,有时候同学之间起了争执,“你这个没爹没妈的野孩子”这样的话就会脱口而出。 小白景潭规规矩矩地在父母的墓前磕了头,想起同学那些可能不怀恶意,只是一时气恼说出的咒骂,小脸有些垮下去,眼眶微微红了。 他知道奶奶年纪大了,带他不容易,所以这些事他不会跟奶奶说,怕人担心。 他也知道牧叔叔关心他,平时有好吃的总会带给他一份,所以也没有告诉牧叔叔。 他能说的,只有那个活泼明媚的小太阳。 那天,后桌的同学把父母送他的笔盒摔坏了,他叫人道歉,对方不愿意,到最后那人被逼急了,大声骂出一句。 “你就是个没爹没妈的野孩子,我都听说了,你命不好,克父母!你爸妈就是被你克死的!” 还不等他回过神,那个同学就已经被人揪着衣领推到了墙角,小牧南屿是练游泳的,虽说还没蹿个子,但是力气还是比同龄人大上不少。 平时看他总是臭着脸的小朋友现在怒火中烧,替他出头。 “你再说一遍?你敢骂白景潭?!” “……我就骂他怎么了?我又没说错!他就是没爹没妈——” 小牧南屿挥起就是一拳。 “不许你这么说!他爸妈是建筑师!不是没爹没妈!给他道歉!” 那个同学被打了两拳,就嘴硬不起来了,哭得涕泪横流,跑去老师办公室告状。 毫不意外的,小牧南屿和那个同学都被罚站写检讨书。 上课的时候,小牧南屿就站在教室外边,白景潭的座位正好靠窗,他们就隔了一扇玻璃窗。 白景潭头一次上课没听,给人写纸条。 【刚才谢谢你,检讨书我帮你写吧。】 小牧南屿毫不客气地趁着老师转身在黑板上写字,把检讨书的草稿纸塞给他。 【你的字太好看了,记得写liao草一点,不ran会被老师发现。】 【嗯。这件事你能不能不告诉牧叔叔和我奶奶?】 【为什么?】 【怕他们担心。】 【那你怎么xie我?】 【教你“谢”和“潦”和“然”怎么写,别用拼音了。】 小牧南屿看完杏眼一压,留给他一个后脑勺,没再理他。 不过傍晚放学,他把冰镇的橘子汽水递给小牧南屿的时候,对方还是高高兴兴地接过了。 “嗯……算你还有点良心!” 小白景潭把这件事在父母的墓前说完,脸上有了少许的笑影。 “小屿还跟我说,你们是天上的星星……他是我现在最好的朋友,他的舅舅也对我特别好。要是你们也还在……就好了。” 往后的每一年,白景潭来扫墓的时候,都会提到牧南屿的名字。 他的性格一向清冷,很小的时候就很安静,父母去世以后,就更加很少跟人敞开心扉交流。 身边最熟悉的,一直陪伴他长大的,只有牧南屿一个。 后来要说的话太多,他和牧南屿从不熟悉,到渐渐的每天的生活都有了交集,他想告诉父母的事情也就渐渐变多了。 多得在墓前祭拜的时候可能说不完。 于是白景潭每每有想说的话,都会写在纸上,到了每年去祭拜的时候,就把写好的纸连同纸钱一起烧掉。 牧南屿看着白景潭长时间的沉默,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只好乞求地看向自家舅舅,希望他别再说下去了。 “奶奶,牧叔叔,我先走了。” “白——白景潭,你去哪儿?我也先走了,舅舅,白奶奶,再见!” 牧南屿慌忙起身追了出去,刚走出家门,见白景潭站在走廊上等他,赶紧拽住了他的手腕。 “……我舅舅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他就是一时着急,又直言直语惯了,我没有怪你。” 他看着白景潭寡淡的眉宇,分辨不清对方是什么样的情绪。 “你要去哪儿?回你租的地方吗?” 白景潭缓缓摇了摇头:“我出来,是有些话不想当着长辈的面对你说。” “那……我们去小区的公园里说?”牧南屿额头上全是汗,滴落下来沾湿了眼睫,视线都有些不大清晰了,“总之……我舅舅他没有恶意,你应该知道的,嗯?” “嗯,我当然知道。” 白景潭示意他下楼,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 “你和牧叔叔是除我奶奶之外,对我最好的人,我一直知道。” 牧南屿愣了一下,狂跳的心顿时漏了一拍。 白景潭这话是什么意思? 打算给他发好人卡,然后说我们还是可以继续做朋友? 心情一下子再度跌到谷底,他一边慢吞吞地下楼,一边苦中作乐地想。 做朋友,也总比一直不见面的好。 至少……他们还能大大方方地一起同上一节课,一起和朋友聚餐吃饭,一起开开玩笑聊聊天。 “小屿。” “嗯?” 他们在楼梯拐角处停住脚步。 夜色已深,走廊的声控灯迟迟等不到脚步声,很快灭了下去。 白景潭的脸一下子被黑暗包裹了,只能借着隐约的月光,看到一个朦朦胧胧的颀长高挑的身形轮廓。 “小屿,我现在看见你,还是会想到你父亲。” 牧南屿收拾着心情,趁着夜色正浓,肆无忌惮地没有掩饰失落:“……嗯,我知道,我说了,我不怪你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现在会想,你和他,除了血缘是天定的,其他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牧叔叔和我奶奶骂得对,是我自己作茧自缚,把那么好的小屿弄丢了。” 小屿从来没有变过,一直是那个会为他出头,关心他,陪伴他的小太阳。 只是他自己,一直陷在父母去世的阴影里,从未走出来过,看不见小屿带给他的光,只一味地作茧自缚,自以为自己做了足够正确理智的事情。 其实……愚蠢不堪。 牧南屿看着身前的人站在两阶楼梯下,朝着他伸出手,手腕修长匀称。 嗓音温柔低哑,带着很深的歉疚。 “我还有机会,把小屿找回来吗?” 第138章 一股滚烫的情绪从牧南屿心里炸开了,瞬间蔓延过四肢百骸,烫得他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我……”开口的嗓音哑到不行,到末了几乎失了声。 白景潭是什么意思? 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他应该说什么? “小屿有什么话都可以直说。如果你不愿意……也是应该的。” 牧南屿指尖摩挲着裤缝:“如果我说不愿意,你会怎么样?” “……重新追你。” 在心底积压了压了一个多月的情绪,被题海和无休止的游泳训练消磨掉的那些冲动情感,一下子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牧南屿眼角酸涩得不行,脸颊很快感觉到了冰凉咸涩的水渍划过。 “那你会回404寝室吗?” “会。” “会继续给我带午饭,陪我去游泳馆,教我做题吗?” “会。” 牧南屿下了一阶楼梯,那一阶楼梯的高度刚好够他跟白景潭平视,对方琥珀色的凤眼在夜色中极深极黑,刻满了柔软的暖色,还有未曾散去的愧色和歉然。 “那……你下次,还会因为别的事情……丢掉我吗?” 话音刚落,牧南屿骤然撞入了对方怀里,白景潭抱他的力气很重,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指节扣着他的脊骨,力道重得像是想把他融入骨血。 “不会了……” 嗓音很轻,但是很认真郑重,像在起誓。 “我再也不会把小屿弄丢了。” 牧南屿一低头,回抱住白景潭,脸颊埋入了对方的颈窝,浅淡的薄荷味浓郁起来。 “……你说的。” “嗯,我说的。” 他顺着自己心底的情绪,轻轻吻了一下白景潭凸起的喉结,含糊道。 “抱住我。” 说完他双手勾着白景潭的肩,双腿离地,白景潭很快稳稳当当地接住了他。 “然后呢?”白景潭嗓音低沉,就这么抱着他,一侧身,让他的脊背抵到了墙壁上,微微低头,“然后亲你?” 牧南屿还来不及答,唇就被对方堵住了。 白景潭吻得前所未有地失去理智,像是想榨干他口腔里的每一寸空气,一直等到他尝到了血腥味,还有些呼吸不过来,对方才渐渐松开,转而在他眉心、额头印下一吻。 “小屿……我们重新在一起,好吗?我知道,如果一面镜子碎了,不管怎么拼接,都无法复原成原来完美无瑕的样子,但是——” “但是我们心里可以啊。” 牧南屿笑了一下,轻声重复:“但是我们心里可以啊,我们不是物件,碎了就拼不回来……如果这件事,能让我们看清楚我们心里想的,其实也挺好的。” 以后就不会再有任何事情,能把他们拆开了。 “你觉得呢?” “嗯。” 一阵沉默,两人的体温交叠着,在微凉的初冬夜晚沾染了暖意。 “我们……现在回家去吗?还是回学校?” “回家吧,告诉我奶奶还有牧叔叔。” “你说?” “我说。” 发顶被人轻轻抚了一下,牧南屿靠着对方,还没完全缓过来,眼尾和鼻尖还有点红。 “你干嘛?” “头发乱了……帮你理一下。” “乱说,明明就是你自己想摸我的头。” “失而复得的宝贝,还不让我多碰一下?” 牧南屿拍了拍白景潭的肩,示意他放他下来:“让碰……等回去以后再说,别在这儿。” 楼道口的,万一有人经过怎么办…… 白景潭唇角有了少许弧度,眸光温柔:“好,听你的。” 他们俩进屋的时候,牧文俊和白奶奶还坐在原位没动,见他们进来,一个吹胡子瞪眼,一个拿着拐杖敲地。 白奶奶往牧南屿一招手:“小屿来奶奶这儿,小潭是不是说了很多伤你的话?奶奶帮你出气,奶奶帮你教训他……” 牧南屿揉了揉眼睛,泪痕已经干了大半。 “没……白奶奶,白景潭他没欺负我。” 牧南屿刚说完,手就被人紧紧握住了。 “奶奶,是我错了。” “这话你别跟我说,去你爹妈墓前说去!” “奶奶,以后小屿是你孙媳妇了。” 话音落下,白奶奶的拐杖“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牧文俊的筷子“啪”的一声掉在了桌上,牧南屿愣了半天,回过神来后,脸颊“啪”的红了起来。 “孙……孙媳妇?” 白景潭面不改色地点头:“嗯,孙媳妇,就这一个,死也不换。” 于是晚上十点,关方“垂死病中惊坐起”,看见了手机上牧南屿发给他的微信消息。 【屿哥:来xx小区xx号,帮白景潭搬家。】 如果这个发消息的人和消息的内容去掉任何一个,他都不会觉得讶异,可是—— “卧槽啊吴剑!屿哥在帮潭哥搬家!” 吴剑:“放屁,他俩分了。” “真的啊!你自己看,来,你瞪大眼睛看!” 吴剑瞪大了眼睛:“卧槽?!” 半小时后,搬家小队到了xx小区xx号,看见牧南屿和白景潭并肩站在一起,手边已经放了两个行李箱。 关方的视线从他们紧握的手挪到他们拉丝的眼神再挪到牧南屿脸上,惊地说话都结巴。 “你你你你,屿哥,你跟潭哥他他他……” 白景潭一扬两人握紧的手,挑眉:“如你所见。” “你们复合了?!” “嗯……应该说,是我求小屿原谅了。你屿哥大人有大量,没有跟我一般计较。” 关方一跺脚:“太好了!那潭哥你能回来了对不对?!太好了!!屿哥不用再半夜拽着我聊天谈心了呜呜呜呜……” 牧南屿心里一“咯噔”,下一刻果然听见白景潭低声问他。 “半夜谈心?谈的什么?” “嗐……就是我喝醉酒梦到了你,然后半夜酒没醒跟关方说了……没谈啥吧?” 白景潭慢悠悠地:“你不是梦到的。” 牧南屿一愣。 “是真的,我真的去过那家烧烤摊……因为想见你,但是不敢来,只好去那里看看,也只能趁你喝醉,才敢过来见见你。” “所以,所以……” 所以那天他梦到的都是真的…… “所以我们今天晚上,秉烛夜游,促膝长谈,同榻而眠,谈谈心,嗯?” 第139章 可能是白景潭的语调太过低沉,也可能是他眸里促狭的暗色叫人的心思不由自主地歪到了太平洋。 牧南屿耳尖爆红,忍不住退了一小步,再一想觉得自己的表现有点怂,又扬了扬下颌小声答。 “好啊,谈。” 白景潭要搬回去的东西其实并不是很多,主要是一些书。 “太好了,潭哥终于回咱404了,下周的四六级考试我们可以一起了!” 白景潭勾唇:“嗯……吃完还可以聚餐。” “潭哥你还说呢,这一个月,我在你俩之间当传话员,欺上瞒下的,双面间谍当得太辛苦了!” 牧南屿耳朵支楞起来了:“欺上瞒下?关方你欺骗我什么了,老实交代!” “……也没什么啦,就是你上回喝醉酒,潭哥不让我告诉你,我只好骗你说你就是在做梦。” “没别的事情了?” “没了啊!” 牧南屿满意地点头:“不错!”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拧了一下白景潭的腰,都是肌肉,没拧动。 “你敢联合关方骗我……” “本尊就在这儿,小屿想知道我瞒了你什么,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晚上再审你。” “那小屿瞒了我什么?” 牧南屿耳尖更红了:“我有什么好瞒你的。” 关方嘴快:“潭哥,你别看屿哥现在没事儿人一样,你们刚分手那天,我找到他的时候,好家伙,那可是眼含泪珠我见犹怜啊!” “关方!” 关方顶着牧南屿威胁的眼神,一边往吴剑身后躲,一边加快了语速。 “还有喝醉酒那天,大半夜的兴奋地跟我说梦到你了,我劝了他两句,他说要睡回去争取继续梦到你哈哈哈哈哈哈……” 牧南屿杏眼圆睁:“关方!!” “……屿哥你要打人别打我,打潭哥,潭哥不还手——” “我打的就是你——” 几人一路笑笑闹闹地带着行李箱,敢在宿管查寝前回到了404,帮忙把床铺和被子整好,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 关方和吴剑经常夜里打游戏,算是夜猫子,还好一些。 牧南屿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感觉自己洗漱的动作都迟缓了不少。 “困了?” 白景潭熟悉的体温缓缓靠近,牧南屿半阖着眼,轻轻“唔”了一声。 “是有点困……” 镜子里额前的碎发梳得柔软的男生小小地打了个哈欠。 “牙刷好了吗?” “嗯。” “毛巾给我。” 牧南屿把毛巾递过去,听到一阵水龙头的水声。 “闭眼。” 牧南屿照做,毛巾很快轻轻触上了他的脸颊,温柔地擦拭过他的额头、眉眼、唇瓣。 “好了,坐到椅子上,我给你吹头发,吹干之后去睡觉。” 牧南屿迷迷糊糊地点了头,下意识地撒了一声娇:“我走不动了。” 整个人被人打横抱起,下一刻舒舒服服地坐上了椅子。 他的眼角忍不住上翘再上翘,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听见关方一声大喊。 “咦惹——杀狗啦!!!” 这一嗓子一下子把牧南屿喊清醒了,他懵懵地睁开眼,看了看在拿吹风机的白景潭,再看看自己,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寝室,不是在家里。 刚洗完澡的背一下子又热出了汗。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要不……我自己吹头发吧?” 肩膀被人一按,一下子被禁锢在原位,白景潭低笑着揉了揉他的发顶。 “坐好,别乱动。” 熄灯的时候,牧南屿已经在被窝里睡了十来分钟了,他用最后一丝清醒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看见白景潭的影子映在床帘上。 好像这个月只是他做的一场噩梦,对方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他忍不住笑了笑,往墙面靠了靠,给白景潭让出了足够的空位,下一刻,他的男朋友就上了他的床,轻手轻脚地把他捞进了怀里。 “我还没睡呢……” “不是说困了,怎么还没睡着?” 牧南屿伸手,指尖勾勒着白景潭的眉眼轮廓,嗓音懒洋洋的,有点发软。 “因为……不是说晚上要促膝长谈吗?” “你还谈得动?” “我……”话还没出口,就是一个哈欠,牧南屿认命了,“谈不动……但是我可以听你说。” 他说完往白景潭怀里蹭了蹭,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长舒了一口气,满足地呓语了一声。 “不错……” 他家男朋友身材还是很好,腹肌胸肌一块没少,抱着贼舒服。 “好,那我说。” 白景潭低头亲了亲怀里的小朋友,眸里的颜色渐渐深了,又像是很安心的样子,透着深夜独有的慵懒。 “其实分手那天晚上……我就后悔过。” “那天晚上一直在看微信……有点担心你喝醉酒不舒服,也担心你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第二天早上,我又去了我爸妈的墓地……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他们说。” 牧南屿原是半梦半醒着的,听到这儿,心口揪了一下。 “……你没把我微信拉黑啊?” “嗯。” “……然后呢?那个出租屋那么小,你又不来上学,怎么负担房租的?” “我找了一份家教,一个小时一百元,一周五个小时,够我付房租了。” 牧南屿点点头:“其实你不在的时候,我还是有好好学习的……” “我在看b站那个学习up主的教学视频,他虽然讲的没你那么细,但是好像每个视频都讲的我的薄弱点,我觉得我四级应该没有问题。” “那就好……等考完四级,你有什么安排吗?” “嗯……不是说去聚餐吗?不过我那天下午还有游泳训练,可能我们中饭不能吃太久。” “好,我陪你去。” 牧南屿抿着唇笑了一下:“……睡吧,我困得不行了。” “嗯。” 长夜寂静,初冬的风穿过走廊,在门外响起一阵呼啸声。 床帘里相拥而眠的人却漾着暖意,呼吸清浅,眉梢含笑。 “小屿?” 牧南屿翻了个身,下意识地应答:“嗯。” 白景潭从背后抱着他,他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洒在他后颈的皮肤上。 “这段时间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了。” 第140章 考四级那天,白景潭先送了牧南屿去考场,随后才自己骑车离开。 他们俩的考场连起来刚好是学校的对角线,远得不行。 牧南屿一边冲着白景潭挥手一边喊:“考完了记得来校门口!” 骑着单车的人回头,垂眸低笑:“忘不了。” 大概是这句“忘不了”一语成谶,牧南屿在做四级卷子的时候脑子里的知识点格外清晰,从听力到写作文,几乎都没出什么岔子。 该会的题都会了,不会的都蒙了。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过600分,但是过是肯定没有问题的。 考试结束铃欢快地响起,牧南屿收拾好书包几步跑出了教室,刚到了教学楼楼下打算租一辆共享单车,忽地听见背后一声轻唤。 “小屿。” “白景潭?!”他愣了一下,“你怎么这么快——你提前交卷了啊?” 白景潭“嗯”了一声:“别担心,不耽误我拿高分。” 很自信,很凡尔赛,不愧是他男朋友。 “那我们一起汽车去校门口吧。”牧南屿一手按着一辆单车的座垫,“也不知道关方和吴剑他们考得怎么样。” “看来小屿发挥得不错。” “那是,你没听过一句话吗?人逢喜事精神爽,我这几天特开心,精神好了当然发挥得也好了——当然,没你那么过分,能提前交卷。” 白景潭骑上车,停着没动等他。 “什么喜事?” “……你别明知故问。” “等成绩出来了,你考得好的话,我给你个奖励。” 牧南屿饶有兴致:“什么奖励——等等,怎么样算考得好?” “不要求600分,550分吧,你到了就给你奖励,暂时保密。” “我肯定有550,我跟你打包票,不信的话我现在就去网上搜答案对照——奖励能提前给吗,比如今天晚上给?” 白景潭狭长的凤眼微挑,眼尾勾了一丝玩味的笑。 “嗯。”他嗓音沉了一些,“也不是不行。” 吃过午饭,牧南屿一下子被喂一块蟹肉,一下子被夹一个鸡腿,吃得肚子溜圆,走回学校消食的途中连连感叹。 “唉……这不行啊,我吃太多了,下午游泳要游不动了。” “下午训练紧吗?” “其实也还好啦,大概三点多就可以结束了——怎么了?” “那你训练结束了,继续教我游泳好不好?” 牧南屿顿时回想起他们去京市,他一时兴起教白景潭游泳那次对方在泳池里矫健的身姿,忍不住“嗤”地笑出了声。 “你真要继续学啊?” “你看我像在哄你笑吗?” “那行……不过我可是很严厉的,你要是学不好在游泳馆给我丢脸了,我——” “那,今天晚上给小屿老师的奖励,翻倍。” 牧南屿满意地弯起了唇角:“一言为定!” 认认真真完成了三个小时游泳训练的男生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从泳池里出来,给教练打了声招呼。 “我带我哥去隔壁泳池游一会儿行吗?他最近在学游泳。” 教练欣然应允,不忘调侃一句:“你哥还不会游泳?那你可有很大责任啊。” “是是是,所以我这不是现在正在教吗?” 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牧南屿侧脸望去,看见白景潭已经换好了泳裤在他身边站定。 “小屿教得很好,是我这个学生太笨了,没学会。” 头一回听到他说自己“笨”,牧南屿忍不住笑了。 “那笨学生,咱们赶紧笨鸟先飞吧?” 走到泳池边,他先下了水,注意到白景潭几乎是本能地下意识绷紧了脊背,轻声道。 “你要不要先适应一下……等会儿再下来也行。” “没事,不用。既然想学会游泳,总要尝试过的,对不对?” “对!” 白景潭下了水,几乎是整个扑到了他怀里,如果不是知道对方真的怕水,他八成要以为自家男朋友就是想占他便宜。 “站好!”牧南屿红着耳尖摆出了老师的威严,“先看我示范一遍,然后你照做。” “嗯。” 他尽量慢动作地游了两下,从水底探出头:“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 “那你来——等等,我站到那边去,你就尽量朝着我游过来,如果能碰到我的手,我就——” “你就亲我一下。” 牧南屿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好,我就亲你——白景潭!” 白景潭没了镜片遮挡的凤眼格外撩人:“小屿不愿意?” 那薄唇也很撩人,看着很好亲。 牧南屿可耻地心动了:“……愿意,少废话,你先游过来再说吧!” 他也不知道到底是自己的给的条件太诱人,白景潭色授魂与,还是对方有偷偷练习,技艺大增,总之——白景潭慢吞吞地扑腾,竟然真的扑腾到了他身前。 一把抱住了他的腰站起来:“碰到了。” 牧南屿耳尖更红了:“——你给我站好!” 你这哪是碰到了,你这就是故意抱我!吃我豆腐!占我便宜! “差不多游了有十米了,不错。那我再站远一点,我到那边去,你去到起点,再试一次怎么样?” “好。” 距离一点点拉远,白景潭游泳的动作也一点点熟练漂亮起来。 肩宽腰窄,腹肌分明,双腿修长,容貌俊美的青年从水下出来的时候,牧南屿总有种自己拐了个男人鱼的错觉。 “不错哎,你今天这进步像是坐了火箭啊——最后一次,我站到泳池的终点,你能游过来的话,应该就差不多了。” 他站到了位置上,信心十足地看着自家男朋友朝着他游过来。 十米、二十米、五十米、七十米—— 眼前突然绽开了一大朵水花,白景潭不知是抽筋了还是怎么,整个人突然沉了下去,挣扎起来。 牧南屿脑子还在发懵,身体已经蹿了出去,两下游到了白景潭面前。 “你怎么了——” 刚刚还在扑腾的人忽然一下子站稳了,大狗似地把他扒拉进怀里,嗓音含了一丝促狭的笑意。 “抓到你了。” 毫无一丝惊慌失措,刚刚那扑腾明显是装的。 牧南屿气不打一处来:“白景潭!这你也敢骗我——唔。” 后脑勺被人扶着堵住了唇。 他勾引来的男人鱼抱着他亲:“我错了……晚上给小屿的奖励,翻三倍。” 第141章 终章 等牧南屿知道白景潭口中的奖励指的是什么的时候,他恨不得立即买去火星的票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你你你……你你你为什么买这个?” 牧南屿站在一家便利店前,眼睁睁地看着白景潭从里面拎出了三盒套,眼皮“突突”直跳。 他隔着一扇玻璃门都能感觉到营业员小姐姐的姨母笑,耳尖已经烫得要烧没了。 大概是看出他的紧张,白景潭低笑着安抚:“买来放着,你不愿意的话我不会用的,嗯?” 不愿意……倒也不是。 感情水到渠成的时候,他不是没有幻想过和白景潭做到最后一步。 只是亲眼看见人进便利店买了这个,还是忍不住有一丝小别扭。 他调整了一下表情,轻轻拽过白景潭的手臂,然后做贼心虚地把那几盒东西用塑料袋裹好,塞进了自己的书包里。 轻咳一声:“那我们晚上……不回寝室了吧?” 在寝室里他们顶多睡一张床,要是,要是…… “……当然不回。”白景潭反握住他的手,掌心很热,“寝室的铁架床动静太大,而且太小了,施展不开。” 牧南屿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白景潭为什么能脸不红心不跳地,甚至神情清冷肃正地说出这些话。 “……你别瞎说八道!” 白景潭眯了眯眸子,唇角扬起一丝弧度,低头凑到了牧南屿耳边。 “小屿说说,我哪句瞎说了?寝室里关方他们在,动静太大容易——” 牧南屿跳了脚,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咬牙切齿:“闭嘴!” “再说,再说晚上就不要你了!” 拿了酒店的房卡,电梯提示他们四楼到了。 牧南屿四肢僵硬地走出了电梯门,脑子里空空如也。 他等会儿进了房间应该先干什么? 要不要像学习资料里的那样先做点准备? 或许—— “小屿。” 他一个激灵,扭过头,像受了惊的猫儿:“啊?” 白景潭无奈地抿唇:“走反了,我们的房间在那边。” “哦……” 房门打开,牧南屿习惯性地想先去开灯,指尖刚触到开关,忽地听到门合上的轻微“咔擦”声,手腕被人轻轻扣住,温柔又强硬地举过头顶,按到了墙壁上。 熟悉的好闻薄荷香靠近,一吻落下。 在黑暗中,其他的感官被无限放大了,牧南屿说不清是怎么回事,方才的紧张感已经全部被一种难言的心安取代。 心跳得很快,却是战栗的兴奋,没有担心,没有恐惧。 似乎心底已经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良缘天定,满地锦绣。 迷迷糊糊地被人一路亲吻,迷迷糊糊地被人抱上床,迷迷糊糊地听到了一声撕包装袋的声音。 白景潭的嗓音哑得不像话,俯身在他耳边。 “我爱你,小屿,我爱你。” 第二天中午,牧南屿没能从床上爬起来,原因无他,白景潭衣冠楚楚,斯文败类,臭不要脸地跟他说。 “三盒没有用完,我们继续?” 牧南屿睡了醒,醒了睡,好不容易缓过来,已经到了第三天的清晨。 他翻了个身,使唤着白景潭帮他按揉酸痛的腰,龇牙咧嘴地呼出一声。 “……你要懂得节制!年轻人,嘶……要养生。” 白景潭给人按揉完,收了手,玩味地笑了一声,将被子盖好。 “我已经很节制了。” 眼见着又把人逗红了耳尖,他才缓声续道。 “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我们下午回学校吧,再不回去,关方他们该担心了。” 鬼知道中途白景潭拒接了多少个电话,他现在都不敢打开手机。 “好。小屿还想睡一会儿,还是吃早餐?这家酒店附近有一条小吃街,蟹黄小笼包很好吃,想不想尝尝?” 牧南屿早就饿得腹中空空:“想吃,我还想吃梅干菜扣肉饼,还有豆腐脑,要咸的。” “那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马上买回来。” “嗯。” 他目送着白景潭出了门,缓了一会儿,磨磨蹭蹭地起身下床,简单洗漱了一下换好了衣服,再拉开窗帘吹了会儿风。 这一天两夜的混沌感觉终于消散了一些。 他以后打死也不能听信白景潭的鬼话! 什么“最后一次”,“真的最后一次”,“我保证是最后一次”,屁!! 哪一次都不是最后一次! 牧南屿坚定了信念,给自己打完气,正好白景潭拎着早点进来了。 蟹黄小笼包、梅干菜扣肉饼、酱香饼、油条、豆腐脑、豆浆…… 芳香四溢,十里飘香。 牧南屿咽了一口口水,夹起一个小笼包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好吃吗?” “……好吃,比学校食堂的好吃。” “那多吃一点,你喜欢这个口味的话,以后我们常来。” 牧南屿立即警觉:“常来什么?” 常来酒店?! 我辛辛苦苦那么久,就换顿吃的,绝对不行! “常来这边的小吃街吃东西。”白景潭一手支着下颌望着他,眸里的兴味渐浓,“小屿以为我说的是什么?” 牧南屿慌忙埋头吃饭:“没,没没什么!” 身旁的人低低笑了。 吃饱喝足,牧南屿坐着消食,顺带拿过手机看了一眼。 足足五个未接电话,有他舅舅的,有关方、吴剑的。 “不用担心,我已经跟他们发了微信,说我们俩在外边玩,让他们不用挂念。” “那就好……我其实还想看看,我爹的事情有没有什么进展。” 牧南屿顿了一下:“我想着,如果十一年前的事情也能等到一个真相就好了。到时候我爸的公司应该会被查封,给那些失去家人的家庭赔款,那样……也算是还了一部分的债吧?” “我陪着你呢。” 牧南屿扭过头,对上白景潭温柔的眸光。 “我想,过几天带你去我爸妈的墓碑前,跟他们说,他们差点被我搞丢的儿媳妇回来了,以后,我再也不会把人放跑了。” 初冬的暖阳在朦胧的薄雾中洒下了浅金色的光点。 两个男孩子并肩走在人来人往的忙碌街道上,那样耀眼,又那样平凡,像是再普通不过的情侣,眉宇顾盼间尽是爱意。 在你我,在每一个人身边,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