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 孽徒 作者: 江一水 文案: 渡劫飞升前,司南走火入魔,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为了渡劫飞升,离开此界,极尽手段。 甚至收养了前未婚与魔门公主生下的孩子妙星玄,尝试融合人魔之血,抽血换髓仙魔双修,用以飞升。 结果飞升那日,她渡劫失败,重伤不起。 被她囚禁十年的妙星玄化成血魔将她生吞活剥,吞入腹中。 妙星玄化身为魔,屠戮九洲十四海,蹂躏众生,最后被剑道魁首灭杀,死寂天地间。 从梦中醒来,司南决定收养这孩子,教导她向善,养育她庇佑苍生。 只是养着养着,孩子被养歪了。 ———— 冰川深处,司南重伤靠在角落,她那个又乖又可爱的徒弟欺身而上,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眼神偏执而又疯狂:“我听说,娘亲本该是师尊的妻子。既如此,娘亲欠师尊的,不如我来还吧。” ———————— 妙星玄幼年颠沛流离,不得双亲所爱。记在耳中的,唯有娘亲的一句叮咛:“星玄,你记住了。” “日后若有人向你许诺一生,你就让她用命来换。” “不肯为你付出性命之人, 不值得多看一眼!” 此后若有人爱她,除非挖出自己的心给她看,不然她都不会信。 可是她师父疼她,爱她,事事顺从她,为她挖过心,跳入万魔涧,死绝无尽海。 这世上再无一人似她师父,所以哪怕让对方清誉被毁,身败名裂,她也要将对方从高高的神坛拽下来,与她滚入红尘。 ———————— 总之就是这么一个,光风霁月白月光师父攻X妖孽疯批徒弟受。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正剧 美强惨 单元文 群像 搜索关键字:主角:司南/妙星玄/妙行川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的朝思暮想,我的日日夜夜。 立意:孤独的灵魂互相救赎! 第01章 初见—1 极雪城作为玄冥大陆之中,唯一一处极阴极寒的地方,除了来猎杀雪狼雪妖,采集妖晶的修士之外,甚少有人踏足此地。 恰逢立冬,大雪漫天,修士们为了节省御寒符箓,齐齐歇在道盟里。 众人候在道盟设置的投影水晶前,围着水晶之灵,听他说一些近日修真界的所见所闻。 贴满引阳火符的道盟雪堡中,众修士围在一起,听得水晶之灵一合扇子道:“要说近日来最大的新闻,还属六大顶级仙门围攻极乐宗一事。” 有修士“嚯”了一声:“这可真是个大新闻,快说说。” 那水晶之灵便说道:“众所周知,极乐宗位于中洲西方的昆仑山中,乃是魔宗第一大门派。其建宗千年,统御西方游牧的胡族与蒙族,是我道门死敌。” “其宗门最厉害之人,乃是他们的宗主赫连极乐。” “除赫连极乐之下,下面还有四大护法:朱厌,祸斗,夫诸,蜚。” 水晶之灵说到这里,底下有修士连忙挥手道:“哎呀你这个都说过了。” “不就是赫连极乐渡劫失败,身陨道消,四大护法决裂。接着道门盟主君子芳带着六大门派,收到卧底信号攻上极乐宗,将其彻底消灭嘛。” 底下的修士纷纷附和:“就是就是!” “都听过了!” “这修真界来来回回就那么点新闻,能不能说点有意思的啊。” “对啊,天那么冷,又不能进山里猎妖,说点精彩的呗。” 能来极雪城狩猎的修士,基本都是混沌势力。 他们大多对仙魔之别看得很淡,只求个人修为增加,早日超脱。 这些人虽然属于道盟,但不过是接着道盟的任务令挣点灵石过日罢了。 水晶之灵怔了一下,微微笑道:“那诸位想听什么?” 靠前的修士摸摸下巴,嘿嘿一笑:“说说妙音阁那位冰极之体呗。” 所谓的妙音阁冰极之体,也就是二十年前名动天下的妙音阁首席弟子,妙行川。 妙行川是天生的冰体,一下山,就引动风云。 在当年,无数的青年魁首为她魂牵梦绕,追随在她身后降妖伏魔。 “我听说剑宗首席君一真爱她爱得死去活来,是不是真的?” “结果她不爱君一真,选了星驰道君。最后星驰道君也被她抛弃了,和赫连极乐的女儿赫连无忧春风一度。” “听说赫连无忧和她生了个女儿,不曾想几年后赫连无忧背叛了她,她当着女儿的面把赫连无忧切吧切吧剁了……” “是不是这样啊?” “啊,妙师姐真是个疯批!” 众人一连串的话逼得水晶之灵都怔住了,就在这时,道盟雪堡的大门豁然洞开。 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提着剑,卷着风雨带着清光走了进来:“诸位……” 他一开口,四周一下静了下来:“有没有看到一个老者带着一个孩子经过此地。” 众人仰头,望着他逆光的身影,在雪光中看到了他眼中的冷冽。 众人纷纷摇头:“没有没有。” “打扰了。” 男人礼貌拱手,退出了雪堡,还十分贴心地将大门关上。 清光合拢,雪堡变得暗淡。众人面面相觑,好一会才道:“方才那人,是不是剑宗的君一真?” “是他!我之前在玄洲见过他一次。” 有一人又问:“不过他来北洲做什么?” 一名修士恍然,顿时变得激动起来:“不会是极乐宗的余孽就在此地吧!” “什么样的余孽能值得君一真出手啊!” 旁边一人连忙敲击身旁修士的脑袋:“赫连极乐和赫连无忧都死了,当然是妙行川与赫连无忧剩下的孽种啊白痴!” 比起正儿八经的新闻,这群修士更想看热闹。 一想到是名门正派的修士来杀老情人的孽种,他们就更加兴奋。 谈着热闹间,雪堡的门被第二次推开。 众人循声看去,却见却见一片苍茫白雪中,站着一个身穿水蓝色纱袍,肤色冰白的女子。 这女子面容白皙,身形极其削瘦,眉眼深邃,琼鼻高挺,唇似桃花,薄而多情。 她生得极为好看,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形似丹凤,不怒自威。 这张脸在十方大陆各榜单中,都极为常见。 众人大惊:“星驰道君!” 星驰道君是何人呢? 她大名叫做司南,是如今万器宗大长老,也是九洲十四海的玄冥大陆中如今唯一一位还愿意出手练器的大乘期炼器师。 她以不到五十岁之龄入大乘,放眼整片大陆,都是相当出色的存在。 再加上她练器又好又快,宛若流星之速,就被冠上了“星驰道君”之名。 真真是当之无愧的练器第一人。 只要是上了合体期的修士,没有一人不想让她炼器。 但凡价格合适,一般她都会出手,因此她的人缘极好。 司南朝屋内众修士行了一礼,温声问道:“诸位可曾看到过一真道长。” 众人纷纷点头:“看到了的。” 司南又问:“可知他往哪儿走了?” 靠进门边的年轻姑娘伸手指了指:“似乎往东走了。” “多谢。” 司南从纳戒中取出一枚铃铛,递给了给她指路的小姑娘:“这是一枚小小的驱魔铃,希望能帮助道友。” 司南言罢,引风关上雪堡的门,轻声道:“打扰了诸位,有缘再会。” 她身姿轻盈,来时像风,去时也像一阵风。 修士们望着合拢的大门,好一会才有一人感慨道:“星驰道君……果然如流星飞驰,洒落至极。” ———————— 司南离开极雪城的道盟雪堡,依照修士的指示,一路往东飞去。 飞不过千里,果然看到了君一真的剑气。 她浑身一震:“果真在这里。” 此时此刻,在上万里之外的雪山群峰间,君一真挥舞着长虹剑,一剑切开山峰。 “砰!” 雪峰崩塌,君一真厉声道:“夫诸,我闻到你那股肮脏的魔气了,快带着那个孽畜,给我滚出来!” “轰!” 又是一剑催发,雪峰崩塌如浪。 在雪峰背后的冰川之间,浑身是血的老者将一块上古神晶艰难地埋入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额间。 “吼!” 剑龙飞去,撞得雪山地动山摇,冰晶纷纷坠落。 摇晃之中,老者将最后的冰晶埋入小女孩识海,猛然睁开了眼。 “噗!” 受剑气影响,老者突吐出了一大口血。 小女孩连忙起身去扶他:“夫诸爷爷……” 夫诸却伸手一把将她推开,厉声道:“玄儿,爷爷会将你冰封百年,等到你识海的神晶与你彻底融化,一举迈入大乘!” “你是人魔之体,可仙魔双修。极乐宗的未来,就靠你了!” 在小女孩惊慌的眼神里,夫诸抬手捏诀,迅速将她封印:“万里无极,冰封雪裹,凝!” 刺喇…… 霎时间,冰雪冻住了小女孩的身躯,将她整个封印在冰块里。 “轰隆!” 层层冰封落下,彻底掩盖了小女孩的气息。 夫诸迅速抽身,从另一个反向遁逃。 敏锐的君一真察觉到他的气息,猛地一剑朝夫诸挥下:“魔头,哪里逃!” “轰!” 一剑斩落,本就重伤的夫诸狠狠地被打在雪地上。 “咳咳咳……” 夫诸重伤,在雪地里爬起来,看向上方的君一真:“我夫诸虽修魔道,可这一生,从未害过一名百姓。” “倒是你,一真道长,你在我极乐宫中大开杀戒,不怕过不了问心劫吗?” 君一真冷哼一声,言道:“死到临头了还要狡辩,我先杀了你,再去杀了那小畜生!” “一剑霜寒!” 剑光化作一道璀璨光芒,直向夫诸劈去。 夫诸御雪而起:“雪花碎阵!” “凝!” “轰!” 剑光与雪光碰撞,轰然炸开。 雪花散开之际,一柄长剑穿透雪花而来,狠狠地扎在夫诸的心口。 夫诸的身形一下就顿住了,君一真抬手捏诀:“束!” 束仙绳破风而来,束缚住夫诸。 君一真闯开雪花,一脚踹在夫诸肩上,将他踩在地上,眼神轻蔑:“在此杀了你那就是便宜你了,我要将你丢下道盟的万魔涧,让你们自相残杀。” “哼!” 君一真将夫诸收入须弥戒中,回首望向群山:“让我找找,那个小孽种究竟在哪里!” ———————— 大雪茫茫,寒气逼人,就连君一真这样的炼虚期修士,都觉得极为冻人。 他在雪山搜寻了一圈,通过蛛丝马迹,总算发现了夫诸藏人的地方。 寒冰之中,君一真立于飞雪之间,望着身前的万年冰川,猛地挥剑:“身化三千,游龙飞舞,攻!” “轰!” 剑光化作利刃,猛然刺向冰川。 剑与冰交错,一瞬凝滞,而后——“砰!” 冰川猝然炸开,露出里面的真相。 只见层层冰棺之中,裹着一个小女孩。这孩子瞪着一双圆眼,似乎还在哭。 君一真望着她熟悉的眉眼,几乎是怒火中烧:“赫连无忧!孽种!” “今日我就替行川杀了你这孽种!” 他咬紧牙关,抬手捏诀:“一剑霜寒十四海!天地寂灭!” “嚯!” 剑诀飞落,化作万千光影,在冰棺上疯狂切割。 “落月斩!” 最后一击落下,冰棺轰然炸开。被封印在冰棺之中的玄儿倒飞而去,“砰”地一下砸在冰川冰壁上,“噗”地一下吐出了一大口血。 许是体内埋了神晶,本应该立即昏死过去的孩子却从冰壁上缓缓滑落,勉强支撑着身体,从冰面上站起来。 她抬手擦掉自己嘴角的血,双眼含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眼泪没有掉落,凝在脸上成了冰。 她抬手擦掉自己眼里的泪,极力地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面前人的脸。 她要记得这张脸,是他杀了夫诸爷爷。死后就算徘徊无尽海,她也要成魔回来,杀了他! 君一真看着她愤恨的眼神,拧起眉头:“一剑不能杀了你!那就第二剑!” “你这样的孽种活在世间,不过是玷污她的清誉!” 君一真将剑召回,猛地捏诀:“星月斩!” “轰!” 剑光穿过雪地清光,骤然朝小女孩杀去。 玄儿抬手,下意识闭上了眼。 电光火石间,一阵冷风袭来,只听得“铛”的一声,所有的杀戮都被挡在了身前。 玄儿恍惚放下手,仰头朝身前看去。 却见一道极为削瘦的冰蓝色身影,单手持着三足青铜鼎,挡在了她面前。 青铜鼎装下了君一真的剑,剑修的剑在鼎中如同无头苍蝇般疯狂撞击打旋。 那道身影放下了青铜鼎,站在孩子面前,负手而立道:“你恨赫连无忧有什么用,与行川交换过名帖,正儿八经拜过祖师爷的人是我才对。” “与其欺负一个孩子,不如直接和我打如何?” 冰川之中,玄儿仰头,迎着冷光看向对方的侧脸,只觉得这人凛然剔透,宛若谪仙。 第02章 初见—2 君一真的太易剑被困,他霎时止住法术,望着突兀出现在面前的司南,面色微惊:“星驰!” “你怎会在此地?” 司南默默往后站了一步,将玄儿挡在自己身后:“你因何而来,我自然也因何到此。” 君一真望着她的动作,冷哼一声:“看起来,你是要护着这个小孽种了!” “星驰,你可要想好了,这孽种可是魔族的种。你护着她,是要与道盟为敌吗?” 司南仰头望着他,云淡风轻道:“她是有一半的魔族血统,可也有一半的人族血统。” “这孩子还那么小,日后是人是魔都是两说。” 司南转过头,看了眼怯生生望着自己的小女孩,言道:“此事我会前往道盟,与众宗门门主商议。” 司南回眸,望着怒火中烧的君一真,双眸如镜湖般透亮:“你就不要再插手这件事了。” 君一真冷哼一声,狠狠地看了眼司南身后的玄儿,很是不屑:“你如今已是大乘中期,好好修炼,就能飞升。” “别为了这孽障,落得晚节不保,身败名裂,飞升不成!” 君一真放下狠话,抬手捏诀:“太易之剑,归!” “唰”地一下,君一真召唤回太易剑,御剑而起,头也不回地扎入茫茫白雪中。 司南与他同岁,境界却生生压过他一阶。 原本剑修是可以越境挑战的,可司南自下山,从未有过败绩,却也没有胜过谁。 哪怕遇到妙行川这样的天纵之才,她也能打成平手。 谁也不知道这个谁都能打平的炼器师究竟有多少手段,久而久之,她在同辈之中,被默认为无敌。 君一真深知她有多厉害,打都懒得打,直接就跑了。 司南望着那道远去的金色剑光,心里松了一口气。 老实说,不用打可真是太好了。 和人打架着实麻烦,若是可以,她宁可回七星峰打铁。 司南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小女孩:“手,伸出来。” 小女孩怯生生地伸出手,司南连忙伸手替她把脉。指尖一落下,司南面色大变。 不好,五脏六腑全破了! 紫府撕裂,识海沸腾,已然是濒死之兆。 司南垂眸,望了眼小女孩通红的面颊,连忙从纳戒中取出一枚还春丹,塞入孩子的口中:“吞下去,屏息静气,守住神识。” 孩子听话地吞下药丸,闭上眼敛气收心。 司南盘腿坐下,在呼啸的北方中,于厚重的冰川溶洞里,将将浓郁的木水之气自心脉灌入孩子的心口,一点一点修复她的五脏六腑。 ———————— 十二个时辰后,君一真提着夫诸回到剑宗大殿。 剑宗乃是道盟第一大门派,道盟的事物,也全都在此商议。 君一真将夫诸甩在大殿正中央,朝正殿的投影虚影抬手捏诀:“三千道门,大乘至尊,请回我祈!” “诸尊显灵!” 令诀落下,大殿之中所有的虚影纷纷亮起,唯有万器宗那一抹冰蓝色的身影,没有丝毫回应。 端坐在正中央,身形高大的剑修睁开了眼,俯身往下看:“一真,何事唤我们?” 开口的剑修,正是君一真的师父,当今道盟盟主,剑宗宗主,君子芳。 君一真拱手答道:“回禀师父,我承道盟令,追捕魔门极乐宗余孽夫诸,现已成功将此魔抓回。” “还请师父发落!” 君子芳高深地望了下方身形狼藉的夫诸一眼,颔首道:“好,好,好。” 他捋着美髯,很是赞赏:“做得好。” 离他最近的力宗宗主烈焰颔首,同样赞赏道:“如此一来,极乐宗已有两大魔头被捕。” 君子芳点头:“嗯,朱厌入锁妖塔,这夫诸……” 君一真冷哼一声,望着奄奄一息的夫诸,满眼憎恶:“师父,不如将他摔下我剑宗的万魔渊,为剑冢锻造增添一份杀戮之气吧。” “好。” 剑宗三长老颔首,言道:“这夫诸身上并无魔气,与其去镇妖塔磨练脾性,驯化为坐骑。” “不如扔下万魔渊,说不定还能锻造出一柄夫诸剑,岂不美哉。” “是极是极。” 极乐宗灭,朱厌与夫诸双双被捕,乃是道盟喜事,大家都很欢乐。 唯有妙音阁的琴仙慕容洛将夫诸端详一番,开口道:“不知一真师侄,可曾捉到我那逆徒行川与魔族生下的孽种?” 君一真一顿:“这……” 慕容洛见他神情,问道:“师侄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位大乘巅峰的前辈音修,眼神一下冷了下来:“莫不是,你已经把她杀了?” 说到“杀了”两个字的时候,慕容洛的语气一下就冷了下来。 妙音阁向来护短,哪怕妙行川当年为了魔族的赫连无忧叛出宗门,在名分上也是慕容洛的弟子。 按照先前说定好的,这个孩子一定要交给慕容洛处置。 气氛一下凝滞起来,力宗宗主烈焰连忙打个圆场:“哎……慕容师姐,你也别那么生气,这刀剑无眼,一时失手……” 还没等他说完,慕容洛就打断了他的话:“一时失手?呵……师侄,当初可是说好的,追到那孩子,交给我们妙音阁处置。” “怎么!现在道盟由你师父做主,就说话不算数了嘛!” 大乘期的威能一瞬倾倒过来,压得君一真毛骨悚然,冷寒连连。 君一真连忙道:“不,非也……我没有杀那个孩子。” 慕容洛闻言,一瞬收了威压,淡淡道:“那她去哪儿了?” 君一站看向上方空着的蓝色身影,言道:“在星驰道君手上。” “星驰?” 慕容洛低头,看向下方一点的蓝色身影,拧紧眉头。 她抬手捏诀:“星驰,听召!” 传召燃烧了一张,不见司南人影。 众人纷纷不解:“这星驰道君又干嘛去了?不会还在练器吧!” “嚯,每次召她不是在打铁就是炼器,就没一刻钟是闲的。” “琴仙,吾来助你!” 众修士纷纷抬手捏诀:“星驰,听召!” “轰!” 七七四十九张传召符轰炸轰炸之下,那道寂静的蓝色人影出现些许波动。 没过多久,司南打坐给小女孩输送灵力的影相出现在众大乘修士间。 这一看就是在救人的紧要关头,司南回眸看了众人一眼,语气仍旧很平静:“诸位道友还请等一会,这孩子五脏六腑都被君一真打碎了。” “生死关头,请多担待。” 话语落下,她竟然是理都不搭理其他人,继续给小孩疗伤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只有万器宗的宗主星北斗尴尬地摸摸鼻子,很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大师姐就这个脾气,大家多担待,多担待……” 这就是司南,天塌下来,都面不改色。 永远冷静,永远理智,永远镇定自若。 似乎只要有她在,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众人叹口气,很是无奈。 又有什么办法呢,谁让她是玄冥大陆炼器第一人,谁也不想得罪她。 —————— 约莫过了一刻钟,司南收了灵力,那小孩脱力一般窝在她怀中。 司南抱着她转过身,看向大厅中的众人,淡淡道:“诸位道友召我,想必是为了这孩子的事。” 司南垂眸,看了眼怀中的孩子,又抬头看向众人:“行川与我有过婚约,我虽没有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她过门,但她总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既如此,她生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司某会穷极一生之力,将这个孩子,教导成人的。” 司南话音落下,众人哗然:“星驰道君,你可要想清楚了!这可是魔族余孽,只要她还活着一天,极乐宗就有可能光复,卷土重来!” “是啊是啊!” “再说了!这孩子如何处置,还得看慕容宗主!” 众说纷纭里,司南看向慕容洛:“慕容师伯,你觉得我的安排如何?” 慕容洛将她审视一遍:“你真的会待她如亲子?” 司南颔首,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自然。” 慕容洛望着她,眼里有了几分欣赏:“那你就在众人面前立下天地大誓。” “若有一日,这孩子成魔危害玄冥大陆,你要亲手杀了她,再以死谢罪!” 这可是超绝狠毒的大誓了,万器宗宗主星北斗脸色大变:“大师姐!万万不可!” 咱们炼炼器就好了,别沾上这种祸事啊! 可司南却像无所谓那般,抬手立下誓约:“天地在上,祖师爷请见,在下万器宗修士司南,愿意以毕生之力教导人魔之女赫连星玄成为栋梁之才,她日赫连星玄若是成魔危害修真界,我司南愿意先杀了她,再自戕于天地间!” 誓约落下,一个巨大的血契落在了司南身上。 她怀中奄奄一息的孩子抬首,望着她清冷的面容,瞪大了眼睛。 誓约已成,司南看向在座诸位:“有天地大誓做保证,诸位若是相信司某的人品,不如就放过这小儿如何?” 她看向道盟盟主君子芳,君子芳沉吟片刻:“既然星驰道君为了旧情愿意教导这孩子,那……” “我们就给她一条生路吧。” 君子芳说完,看向慕容洛:“慕容师妹觉得呢?” 慕容洛淡淡一笑:“我没意见。” 两位领袖都说了,众人也纷纷道:“我也没意见。” 司南松了一口气,将孩子抱起来,对众人道:“既如此,趁着诸位都在,还请大家做个见证。” “我今日就收她为徒,将她纳入我门下。” 司南抚摸着孩子的额头,从纳戒中取出一枚须弥圈,套在她手腕上:“从现在起,她不再是魔宗余孽赫连星玄。” 司南抬眸,看向道盟裁决大殿的众人,目光坚定而温柔:“她是我司南此生唯一的弟子,随母姓,名唤妙星玄。” 第03章 初见—3 做完这一切,司南关闭了真身投影,退出剑宗大殿。 原因无他,因君一真的剑伤,怀中这小女又昏睡过去,重新烧了起来。 司南顾不上许多,一把将这少女抱起,风驰电掣地往东洲万器宗赶去。 从西洲回东洲,足足有千万里之远。哪怕司南身为大乘期的修士,能使大法术缩地成寸,返回东洲也需六个时辰。 司南御起屏障,望着怀中面色潮红,呼吸灼热,拧眉呢喃的小女,拧紧眉头。 她闯过猛烈罡风,抬手捏诀:“请药灵真君听召!” 传召符霎时撕裂,传到了南洲丹宗。 正在闭关的药灵真君苏济世“唰”地一下睁开了眼,霎时将自己身形影像根据传召符的位置,传送到千万里外的司南身侧。 苏济世看到司南正撕裂罡风,风驰电掣地往前飞,顿时一惊:“司南你这是被谁抢了宝库,急着去揍人啊!” “飞那么快干嘛,你紫府灵力不要钱的吗?” 苏济世乃是丹宗的太上长老,与司南乃是忘年交。她虽是大乘巅峰,但因不理俗世,所以不在道盟裁决殿中占有一席。 罡风袭来,司南绕道避开,疯狂往前飞:“你快来七星峰一趟,帮我救个孩子。” 救个孩子? 苏济世垂眸,看到她怀中面色潮红的孩子,从对方的眉眼里依稀辨认出她母亲的模样:“赫连无忧?” “这是赫连无忧和行川的孩子?” 司南颔首:“嗯。” 苏济世“呦”了一声,以一种看热闹的语气道:“你这未婚妻可以啊,当年帮着自己的未婚妻私奔,现在又来救前未婚妻的孩子……” “啧啧……只怕南海莲花岛的那群佛修都没有你菩萨。” 司南紧紧抱着怀中的孩子,与她言道:“别说这些了,快些来七星峰吧。” “成,我这就过去。” 苏济世痛快答应,司南熄灭了传召符,一手抱着她,一手盖在她额头上,将木水之灵灌入其中。 唉…… 还是去迟了点,终究是让君一真伤了她。 她一念起,脑海中却另有一道声音浮现:“桀桀桀……她已重伤至此,你不如趁机杀了她。” “只消对外说君一真失手过重,既全了你的名声,又能灭杀了这孽障。” 司南眉头一皱,沉下心神,开始念诵清净经:“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注:引自《清静经》) 诵经声一起,识海中的另一道疯狂求饶:“别念了!别念了!” 随着念诵经文增加,那道声音道:“啊啊啊啊啊……司南!你不要执迷不悟!那日你也看过了,你将她养大之后,她一定会杀了你!” “你现在杀了她,永绝后患!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诵念声持续,识海中的声音逐渐消失,化为灰烬。 至此,司南松了一口气。 她睁开眼,垂眸看着怀中的孩子,眼神温和。 一个多月前,她为了渡劫飞升,炼制了一柄长柄的折叠血镰,用以收割飞升雷劫的雷龙。 不成想因加入的混沌石过多,险些炸炉,走火入魔。 那夜,她静心冥想时,被心魔闯入识海,在它的引导下,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为了渡劫飞升,离开此界,极尽手段。 甚至收养了前未婚妻妙行川与赫连无忧生下的孩子,尝试融合人魔之血,抽血换髓仙魔双修,用以飞升。 结果飞升那日,她渡劫失败,重伤不起。 那个她囚禁了十年的孩子化成血魔将她生吞活剥,吞入腹中。 再后来…… 在梦里,她看到这孩子化身为魔,屠戮九州十四海,蹂躏众生,最后被君一真的弟子君悦诗灭杀,死寂天地间。 妙星玄所有的悲惨遭遇,似乎都是从被她收养开始的。 所以司南一醒来,心魔就不断怂恿她对这个孩子下手…… 但梦,终究是梦。 她司南,不是梦里的那个司南。 妙星玄,也不会是梦里那个屠戮九州十四海的大魔头。 司南伸手,抚摸着孩子滚烫的面颊,在心中立誓:她一定会好好教导这孩子,护着她长大成人,成为福泽一方的真主。 ———————— 纵使撕裂了数十张传送符,司南紧赶慢赶,也还是用了三个时辰回到七星峰。 万器宗乃是玄冥大陆第一练器宗门,其宗立于东洲南部的图南山脉之中。 图南山脉以七座大火山为主峰,附近大大小小的火山汇聚在一起,形成了炼器的火色海洋。 司南所在的七星峰就是图南山脉的第一大主峰,此地常年火气缭绕,火灵浓厚得能直接化作火凤凰,在四周翱翔尖啸。 她的洞府建在火山口最左边的一条岩熔带上,整座洞府以刚硬的黑晶石筑成,每块晶石上都雕刻着坚固铭文,以免熔岩直接淹没洞府。 整座洞府约莫有百丈之宽,区域划分很明确。左边是炼器室,中间是一排用纳戒盛装的玉竹林材料室,右边是冥想室。 三大区域以岩浆隔开,一入洞府,热浪扑面而来。 司南抱着孩子回到七星峰时,恰好苏济世也到了。 她抱着孩子进入金色的洞府屏障,对苏济世道:“我先抱她进去,你给她诊脉下针。” 苏济世随着她进入洞府,霎时被热浪扑得寒毛直竖:“你这洞府就跟炼丹炉似得,只怕民间的烤地瓜炉都没那么烫。” “也不知道你们万器宗怎么想的,大家都是炼东西的,怎么你们这帮人就爱在火上靠呢!” “尤其是你,我看你迟早有天会被火山爆发吞了,烤成一只鸡。” 苏济世扇了扇鼻子,皱紧了眉头。 世人都说剑修是疯子,成天有事没事打架。 那是他们没见过器修打铁的样子,嚯……又凶又猛,这才是疯子! 司南抱着孩子飞入冥想室,抬手捏诀,使得下方的黑晶石床变得冰凉点,才将孩子小心放下去。 她转过身,望着苏济世很是急切:“你先别管这些有的没得,快来帮我看看孩子。” “好咧!” 苏济世迈过岩浆,将手落在妙星玄的手腕上,拧起眉头:“这孩子……” 她看着额头满是汗的孩子,拧紧眉头。 司南见她神情如此,不免紧张:“如何?” 苏济世思量片刻,与司南道:“她伤得很重。” “君一真的剑,乃是浩然正气剑,对她魔体极为克制。” “她本是人魔之子,正常的情况下,若是仙魔双修,可以维持平衡。” 司南很是着急:“然后呢?” 她一连问了三句,苏济世觉得很惊讶:“司南,这可不像你啊,你对这孩子竟如此上心吗?” 司南怔了一下,叹口气道:“怎么办呢,若不是当年我帮了行川一把,她最后也不会因过不了问心劫,走到如此地步。” 她转过身,将手落在孩子额头上:“如今……帮她养大这孩子,也算是还了她的债。” 苏济世拧紧眉头,却道:“你这般想不好,这不是你的错,这是行川的劫,你不必揽在身上。” 司南这个人,看着冷淡,实则很热心肠。 她只是不爱交际,又懒得与人说话,才会总给人一种疏离感。 实际上靠近了,就会发现这个人,最善心不过。 司南叹口气,与她道:“不说这个了,你且说这孩子怎么治吧。” 苏济世想了想,与司南道:“我给她开几副药,你用你的木灵之火为她熬煮。” “一日三剂,切记切记,一定要木灵之火。” 司南颔首:“嗯,还有呢?” 苏济世沉吟一会,与她道:“她的魔体被毁,人魔之血平衡被打破,会促使她的魔性爆发,想尽一切办法恢复魔体。” “所以魔性发作时,需要吸食修士的血。” 司南一怔,看到苏济世平静地望着她,淡淡道:“此事,你自行斟酌。” “魔类终究是魔类,你若是以血喂养她,被人发现了,难免会遭人口舌。” 作为好友,苏济世虽不理世事,但还是劝谏了一番:“司南,你要想清楚。” “为了这孩子,你已经毁了清誉。道盟的消息传得很快,现如今大家都在笑你为了行川痴心一片,连她与赫连无忧的孩子都能接回家养。” “众口悠悠,如江河难堵。要是日后被人发现这孩子还嗜血,你的清白就全毁了。” 要知道司南自成名以来,除了妙行川一事,从未有过任何引人议论之言。 “唉……”司南望着躺在床上的孩子,眼神一片清明,“既然是众口悠悠,那就没有堵的必要。” “世人讥我谤我,又与我何干?修道者,求的不过是大道自然,问心无愧。” 司南转眸,望向苏济世: “清誉于我无用,我只想救人。” “我宁可做世人讥讽的疯癫笑柄,也不要做高高在上的伪君子。” 苏济世一怔,忽而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好!” 苏济世连连拍掌,伸手拍在司南的肩膀上,极为赞赏道:“我就喜欢你这不声不响,不管不顾的样!” “你这个朋友,我没交错。这次的诊疗与药钱,我全不收你的了!” 司南舒了一口气,一拱手万分感激道:“那就多谢药灵真君了。” 第04章 初见—4 妙星玄一直在做梦。 梦里,她回到了七岁那年,在南洲的冰窟之中,她的娘亲将母亲绑在了冰床之上。 “不要!行川,你冷静下来!不要!” 她的母亲赫连无忧赤/身/裸/体地躺在冰床上,不断地求饶。 在她惊恐的眼神里,妙星玄那个向来温柔端庄的娘亲妙行川,举起了匕首,双眸嗜血,如疯如魔:“无忧,你曾与我说过,你爱我如日月星辰,亘古不变。” “如若背叛,就自愿献上所有血肉,被我吞入腹中,与我融为一体。” 妙行川冷冷一笑,将刀尖对准她的咽喉,满是疯癫:“你与那鲛人混作一团,背叛了我。” “如今我杀了那鲛人全家,现在到你了!” 她这副模样,吓得赫连无忧不断求饶:”不要……行川,不要……我与她不过逢场作戏,我不爱她,我爱的始终都是你!“ “行川……行川……啊!” 在赫连无忧地尖叫声中,妙行川的刀尖落下,狠狠扎穿她的咽喉。 “噗!” 鲜血溅了妙行川一脸,染红了她的衣襟。妙行川回身,满脸是血地看向小小的孩子,如疯如魔:“星玄,你记住了。” “日后若有人向你许诺一生,你就让她用命来换。” “不肯为你付出性命之人,不值得多看一眼!” 在小小的妙星玄浑身颤抖里,妙行川转身,握住匕首狠狠往下一划。 “啊!” 刀尖落下,赫连无忧在尖叫,整张皮都被剥下,在寒冷的冰床上,袒露淋漓的血肉。 她疼得怒声以灵力破口大骂:“妙行川你这个疯子!你要是让我父亲知道了,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在她尖叫诅咒声里,妙行川割下她一块肉,放到自己的唇边,双眸淌出了血泪:“你我相遇时,你说爱我万万年,如今咒我不得好死……” “无忧,我们这样的情分,你咒我。” 她狠狠咬下一口肉,俯身靠在赫连无忧的耳边,咬住她的耳朵:“不得好死也挺好,你我就该如此结局!” 话音落下,她一把咬住赫连无忧的耳朵,硬生生用牙齿将她耳朵拽下来。 “啊!” 在赫连无忧的凄声怒吼中,小小的妙星玄缩在角落里,望着对方一点一点被妙行川蚕食干净,哭得满脸是泪。 —————————— 幼年的恐怖记忆在重伤之后,于识海之中不停翻涌,不断地攻击妙星玄的神魂。 妙星玄害怕得浑身发抖,躺在溶洞的石床上,瑟缩着身子喃喃自语:“娘亲……娘亲不要……娘亲……” “娘亲……求求你了娘亲……” “娘亲……” 正在炼器室熬药的司南听到孩子的动静,连忙闪身回到冥想室。 她见妙星玄躺在床上蜷缩着身体,不断地呢喃,额头上全都是汗,连忙伸手将掌心盖在她额头上。 “五行之灵听令,木水相融,镇!” 灵力灌入识海,降低了其中的沸腾之力。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孩子焦灼不安的呼唤逐渐平复,气息平稳,渐渐安静下来。 司南松了一口气,她放下手,正要起身离去时,躺在床上的孩子睁开了朦胧的眼。 许是高热刚退,那孩子双眼猩红,透着一缕茫然。 司南将手搭在膝盖上,俯身温声问她:“你醒了?” 那孩子望了她一眼,连滚带爬地从床上起身,挪到床角,瑟缩着身子,满眼戒备地看向司南,像是一只受伤的小狼崽,又脆弱又凶狠。 这是一种很戒备的动作,司南思索片刻,换上一个更柔和的表情:“你还记得我吗?” 毕竟伤得那么重,年岁又那么小,只怕这孩子什么东西都稀里糊涂给忘了。 “记得的。”小星玄窝在角落,望着司南怯生生道,“你是星驰道君。” 司南松了口气,与她道:“对,我是星驰道君,但同时也是你的师父。” 妙星玄直勾勾地望着她,一双眼黑溜溜的,透着野兽般的警惕。 她在母体之时,妙行川就被逐出师门,在仇家的追杀下颠沛流离,四处寻找在秘境中失联的赫连无忧。 稍长一些,妙行川发现赫连无忧变心爱上他人,发疯杀了很多人,最终被赫连极乐击杀。 她七岁被接回魔宗,一直被伏诸教导,才过了两年的安稳日子,极乐宗被灭,夫诸也被扔下万魔渊。 如今,她又是孤身一人了。 司南对她自小的经历,还是琢磨过几分的。 像妙星玄这样的孩子,警觉一些很正常。若是乖顺,反倒不符合常理。 正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木。是她要做人家的师父,不是人家求着自己收她为徒。既然决定了,那就得好好养,慢慢来。 司南坐在床边,与她道:“你受了伤,不宜动弹。” “你在床上歇会,为师去将为你熬的汤药端过来。” 司南起身,身形轻盈地跃过岩浆之河,穿过青白相见的玉质书架,前往炼器室。 妙星玄窝在床角,目光望向前方,始终落在司南消失的地方。 一……二……三…… 妙星玄在心中不过默数三下,司南端着一碗滚烫的汤药,出现在岩浆之河的对岸。 妙星玄如受惊的小狼,连忙转过眼眸,收回自己的视线。 司南并不介意这点,端着汤药来到床榻旁坐下:“来,先把这碗汤药喝了。” 妙星玄这才将视线挪回来,怯生生地落在她身上。她将两手护在胸前,保持一个警惕又饱含进攻的姿态。 司南想了想,用汤勺舀了一勺汤药,递到妙星玄面前:“你受伤了,得吃药。” “啊……张口……” 妙星玄黑黝黝的大眼睛警惕地望着她,才低头看向白瓷汤勺里盛着的浑浊汤药。 小孩子往前探头,用鼻子嗅了嗅汤药,仔细辨别其中的灵气。 是纯粹的木火之灵,没有什么肮脏的灵气。 没有毒,能喝。 她小心往前凑去,小心将司南递过来的汤药含入口中。 汤汁苦涩难喝,她却早已习惯,眉头不皱一下地尽数喝下。 木火灵气灌入体内,在经脉中游走,修复她受创的身躯,温暖又舒适,她闭上了眼,浑身战栗。 司南见她愿意喝药,松了一大口气,耐着性子,将汤药送到一勺一勺抵到她口中。 喝到大半的时候,木灵之火上涌,刺激得妙星玄魔血沸腾。 她猛地一把甩开司南的递过来的汤勺,在极度的燥热里,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司南。 司南连忙放下碗,很是急切道:“怎么了?” 她伸手想去抱那孩子,可妙星玄伸手一把将她推开,警惕地蜷缩在角落里,捂住自己心口,发出野兽般的嗬嗬之声…… 这个人…… 这个人也是…… 心怀不轨的…… 眼泪大滴大滴地从孩子脸上滴落,她缩在角落里,隔着泪望着司南的冰蓝色的身影,满是憎恨。 “啊……” 孩子尖啸一声,她那双黑瞳顿时变换为金色竖瞳,魔气疯涨,一双虎牙化作吸血的尖牙,狼耳从发间探出来。 刹那时间,人族的少女化作中州西部胡狼一族的图腾之魔,趴在床上蓄力,猛地扑向床边的司南。 杀了你! 我要杀了你! “嗷呜!” 小狼女张开口,一口咬向修士的脖子。 本以为会被玄门修士一掌打回的小狼女,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谪仙一样的人张开了手臂,将她揽入怀中。她卸下屏障,任由小狼女趴在自己的肩头,狠狠咬住自己的脖子,吸食鲜血。 血液在流逝,但对司南来说无关紧要。 她拍着小狼崽的手背,温柔地哄:“慢点,慢点,不要怕,为师就在这里,不会有任何人能伤害你。” ———————— 小狼崽进入魔化的状态,趴在司南身上咬了一盏茶的时间。 大乘期修士的血可不是那么好消化的,喝完之后,小狼崽就陷入昏迷,又睡了过去。 她这一昏睡,就是三日。期间司南还唤了一次苏济世过来,替妙星玄把脉。 苏济世诊脉完还翻了个白眼:“你给她喂了那么多血,她饱得撑过去了,能有什么事。” “记得给她喂药就好。” 顺便又说司南名声败坏得差不多了,一定要藏好妙星玄吸血的事实,低调做人,不要出去抛头露面。 司南连连答应,索性趁着孩子昏睡,去练器室给她炼制法袍和武器。 妙星玄再次醒来时,听到了一阵兵器的捶打声。 她赤足散发从床上下来,双脚踩在滚烫的地面,完全不觉得烫。 小小的孩子站在黑红相交的冥想室中,仔细地打量了一番。 这实在是一间与其说别致,不如说原始的洞府。 冷硬的床,顶级的防御阵法,以及世界上最厉害的聚灵阵,但完全没有任何装饰。 好空旷……又好孤寂的地方。 比她和娘亲去过的任何一个地方看起来都要凄凉。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脑海中浮现出司南温和的脸,短暂地下了一个判断。 是一个很简单纯粹的人。 但不知道是不是装的。 天下人,最爱伪装。道貌岸然,心口不一。 娘亲说过,不能随便信任别人。 妙星玄往前迈了一步,来到岩浆之河前,望向面前这座桥。 这是一座黑晶石构筑的桥,同样能隔绝岩浆,不会烫人。 妙星玄记得这里之前是没有桥的。所以这座桥,是为她准备的吗? 妙星玄登上桥,来到青竹林一样的材料室中。这里的材料都被阵法封住,装在小小的纳戒里。每一个架子上堆着的架子,都写上了材料的名字,密密麻麻,数不胜数。 妙星玄想,这是个很规整,很有秩序的人。 娘说这样的人很有韧性,也很执拗,认定什么就不会回头。 娘也是这样的人…… 小星玄穿过苍茫竹玉海,寻着打铁声,终于来到了炼器室。 炼器室是一个更大的溶洞,且没有任何的隔热措施,人一迈入,就好像进入了火山的心脏,炙热扑面而来。 小星玄站在溶洞口,踮起脚尖,往里看去。 却见赤红色的岩浆之中,立着一座通体冰蓝的巨大炼器鼎。 在炼器鼎四周,灌满了一圈的玄冰之水。 此时此刻,司南脱下了冰蓝色的法袍,露出自己结实的臂膀,肌肉纹理清晰的小腹,以及矫健的双腿,猛地将熔炼好的混沌丝浸入玄冰之水中。 “吼!” 巨大的温差使得混沌之灵咆哮,司南一把将混沌丝取出,放在世界上最坚硬的建木墩上,双手拎起重达千钧的建木锤往下狠狠一砸。 “砰!” 杂质四溢,如白雪纷飞,染白了炼器室。 白雾之中,小星玄好奇地看着司南结实有力的手臂,很是惊讶。 原来……炼器师脱了法袍之后,是这副模样啊。 第05章 初见—5 “砰!” 司南举起建木锤狠狠地往下又是一砸,混沌丝里的杂质四溢。 她白雪纷飞的杂质里,司南转过头,对小心趴在洞口的小孩子说道:“混沌丝的杂质有大量的岩灰,吸入肺腑中,会堵塞你的肺部,致使灵力不通。” “届时需要服用化岩草,才能化解。” “砰!” 司南又是一锤砸下,对妙星玄温声道:“快捂住口鼻,别吸进去了。” 听她这么说,那小狼女连忙抬手,捂住口鼻,尝试挡住漫天的岩灰。 司南莞尔,转过身又是狠狠一锤落下,将混沌丝锤烂。 如此连续砸了上百下,她将混沌丝扔入炉鼎中继续炼化,这才收了建木锤,拍拍手朝洞口走去。 她的法袍还挂在炼器室的架子上,上身只穿了件白色的冰纹坎肩,露出结实有力的臂膀。下裳是颜色更深的冰蓝色马面,露出的半截腰身健硕有力。 司南本就生得长手长脚,体态轻盈修长,俊秀无双。 如此搭配,更是凸显器修九头身的优势。 她生得宽肩窄腰,腿直修长,手臂结实有力,整个人走路又快又稳,绝对不是容貌看起来那般风吹就倒,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骇人的气势。 妙星玄站在洞口,望着司南朝自己走过来,总觉得这身形比例瞧着很是高挑吓人。 她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有些警惕地望着她。 像是察觉到她的惶恐一般,司南一出洞口,就蹲在她面前,垂眸望着她问:“为何到练器室来了?” 妙星玄直勾勾地望着她,没有说话。 司南轻笑了一声,伸出手对她道:“来,将你的手伸出来,为师替你把把脉。” 这话妙星玄听懂了,她松开捂住口鼻的手,怯生生地将自己的手递过去。 司南将指尖落在她的手腕上,替她浅浅把了个脉:“嗯……五脏六腑的伤是稳住了,还是需要平衡。” “等过阵子,再让你苏师祖过来替你把把脉吧。” 司南没有松开了她的手,牵着她就往冥想室走:“你重伤初愈,需要好好休息,先回冥想室,那里灵气比较足。” 自从将这孩子捡回来,她就几乎没说过什么话。 司南性子好,一个人炼器习惯了,就算多一个孩子,也不影响她自言自语。 妙星玄不爱说,那她就当对方默认自己的安排,牵着对方往前走。 可司南往前走了一步,那孩子却停在原地,没有动作。 司南有些奇怪地回头,看向那孩子:“怎么了?” 孩子抿唇,一双黑眼睛圆溜溜地望着她,怯生生道:“我……不能待在这里吗?” 待在这里? 司南思索一番,蹲下身问她:“你为何想待在这里?” 妙星玄又望着她不说话了。 司南思索片刻,抬手捏诀:“落!” 令诀落下,一张漆黑的雷击木小榻落在炼器室大门的左手边。司南落下隔绝阵法,俯身架住妙星玄的腰,将她抱到了小榻上。 小孩子端坐在小榻上,定定地望着她。 司南俯身与她道:“那你且在这里坐着,为师先去炼器。” “身体若是有什么不适了,再与我说。” 妙星玄点点头,权当是应了司南的话。 她很乖巧,吸血的时候虽有狼性,但此时此刻更像是只猫。 小猫,流浪猫。 想要驯服一只猫,光是衣食无忧是没有用的,它需要适当的安抚,以及充盈的爱。 司南虽没有养过猫,但她的好友,御兽宗宗主东方罄却是御兽的好手。 司南脑海里滑过对方的御兽妙诀,想了想,伸手落在妙星玄的头顶上,轻轻抚摸了一下:“一切以你的身体为重,明白吗?” 她的掌心很温暖,就和她炙热的洞府一样。 果然,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妙星玄放松了点警惕,点点头:“嗯。” ———————— 司南打了一天混沌丝,傍晚时分,给妙星玄熬了一剂药,端到她面前看着她喝下。 小小的孩子面对苦涩的汤汁一饮而尽,仰头看向司南:“晚上还要炼器吗?” 没有尊称,但至少有互动了。 司南也不计较,端着她的汤碗道:“嗯。” 妙星玄往里看了眼,有些好奇:“你在炼制什么?” 语气很淡漠,好像想知道,又好像不想知道。 司南同她解释:“混沌丝,分好之后,给你炼制法袍用的。” 妙星玄怔了一瞬,仰头看向司南。却见司南微微一笑,温声问:“我记得你娘亲最喜粉红之色,极为妩媚。你呢,你喜欢什么颜色?” 妙星玄的眼睛,一时不知道往哪里看了。 她侧眸看向四周,看到翻滚的岩浆,与司南道:“红色吧。” 司南颔首,很是好脾气道:“那就红色。” 她实在是太好说话了,见过无数踩高捧低,恩怨情仇的妙星玄,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 司南的好脾气,和夫诸是不一样的。 夫诸是忠于魔宗少主的好,但司南不是……司南的好…… 妙星玄将四周看了一番,对司南道:“我能到处走走吗?” 既来之,则安之,但她总要清楚四周的情况是怎么样的。 司南淡淡道:“当然可以,但四周都是岩浆,你小心些。” 司南想了想,抬手捏诀:“锁魂绳。” 话音落下,一条无形的绳索出现在妙星玄的手腕上。 妙星玄皱眉,不动声色地抬手,摸着自己的手腕。 狗链子。 看来,这个人对自己也不放心。 司南却拉了拉自己的手腕,对妙星玄笑着道:“这是锁魂绳,绳索的一端锁着师父,另一端是你。” “在这九州十四海中,无论你去到哪里,只要扯一扯锁魂绳,师父都能到。” 妙星玄握着自己的手腕,对司南的说法半信半疑。 说到底,不过就是怕她离开加上的狗链子罢了。 但妙星玄知道,这位星驰道君已经是大乘中期的大能,轻易不能招惹与违背。 她还太小了,又身受重伤,将来的事还得徐徐图之。 妙星玄颔首,与她道了一个字:“嗯。” 司南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加深彼此链接:“那为师继续打铁,你去玩吧。” “嗯。” —————————— 司南在炼器室设置了屏音禁制,那剧烈的打铁声没有妨碍到妙星玄。 小小的妙星玄从炼器室离开,穿过一片玉竹森林,来到冥想室。 她沿着岩浆的方向来到了冥想室边缘抬眸,在一片汹涌岩浆之中,看到了其余两座奔腾不息的火山。 火山的岩浆散发着呛人的硫磺之气,在幽蓝色的岩浆之河尽头,是一座座恢弘的大殿。 以漆黑晶石构筑的恢弘大殿,正是万器宗的山门。 此时此刻,漆黑的夜幕之下,瑰丽的火海尽头,燃起了夜明珠璀璨的光亮。 隔着遥远的几百里距离,妙星玄都能清晰地看到大殿走廊檐角下挂着的夜明珠。 一袭玄衣的万器宗弟子成对成列,手握利器在大殿四周巡逻。 这就是万器宗,这就是天下最富有,修士们不能得罪的宗门之一。 也只有这样的宗门,才能不顾人魔之别,将她护住。 妙星玄转眸,看向身后炼器室的方向,心里有了一个很明晰的认知:有司南做靠山,这天下没有人可以再伤她。 她不必再颠沛流离。 但首先,她要知道司南作为她的师父,能为她做到什么地步。 妙星玄转过身,朝那片冰蓝色的竹林走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调动体内的魔气:“魔焰滔天!” “吼!” 魔气上涌,她那漆黑双眸,变幻成了一双金色竖瞳。 狼耳从她的发间长出,霎时间她化身为狼女,疯狂朝竹林扑去。 “轰!” 林海被毁,无数的纳戒滚入岩浆之中。 这片数十年甚少有人踏足的区域,一瞬被破坏殆尽。 汹涌的魔气撕裂她刚修复不久的紫府,妙星玄忍着身上的剧痛,唇角溢出鲜血,在司南的地界极尽破坏。 只不过半盏茶的共度,司南毕生的积蓄,全部都毁了。 司南听到动静匆匆从炼器室出来时,第一眼看到就是她那片被魔气摧残得一干而尽的竹林,以及满地的材料纳戒。 啊!她的材料啊! 还未来得及惊呼,孩子痛苦的嗬嗬嗬喘息声,引起了她的注意。 司南的目光里穿透蓬勃的魔气,看到了趴在地上的妙星玄。 此时此刻,妙星玄已全然魔化,趴在地上疼得浑身发颤,神志不清。 来不及犹豫,司南立马飞落在她身后,一把将她抱起来。 “嗷!” 她刚将孩子抱入怀中,这孩子魔血发作,一把抓住司南的手腕,狠狠一口咬下去。 “嘶……” 司南任由她咬住自己的手腕,另一手点在她后心,将木灵之气输送过去。 随着修士的灵力灌入,孩子逐渐安静下来。 那骇人的嗬嗬声不见,她的气息渐稳,昏睡过去。 —————— 苏济世接到司南的传召符,匆匆赶来她星驰洞时,第一眼就看到那杯摧残得乱七八糟的玉竹林。 苏济世惊呼了一声:“司南,你这是被谁打劫了,你这……啧啧啧……” 司南捂额,也有些无力:“此事稍后再说,你先替这孩子诊治。” “又怎么啦?”苏济世望着躺在床上,面色潮红,已经昏睡过去的妙星玄,还是伸手落在的脉搏上。 一落脉,苏济世拧起眉头。 司南站在一旁,很是担忧地问:“如何了?” 苏济世拧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看向司南:“她用了魔族功法。” 司南颔首:“所以呢?” 苏济世与她解释道:“本来,她的丹田被伤,紫府崩塌,体内清浊之气一片混沌。” “现在她用了魔族功法,更加催化了她的魔性。若是此后不修习魔道,她只怕这辈子都无法修道了。” 司南一怔,下意识看向了妙星玄。 苏济世叹了口气,站起身拍了拍司南:“以你之力,能维持住这孩子的命就不错了。” 她说着,将眸光落在妙星玄身上,神色复杂:“这孩子……“ 苏济世看向司南被摧毁的玉竹林,语气沉重:“司南,不是我多想,这玉竹林被毁,只怕是她在试你。她的母亲是赫连无忧,娘又是行川那个祸水般的人。” 苏济世叹口气,与司南道:“你心太善,太软,你玩不过这些妖孽的。” 苏济世转头,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孩子:“你还是将她送到妙音阁,让她师祖慕容洛管教吧。” 司南抿唇,好一会才知道:“我知道,但她这样的孩子,心眼多点很正常。” “我既然在众人面前说要教导她,就不会食言。” 司南将自己的目光挪到苏济世身上:“我友济世,你乃是世上最厉害的丹药师,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修仙道吗?” 苏济世沉吟一番,道:“有是有,但是代价很大。” 司南双眼亮了起来:“什么代价?” 苏济世与她道:“你要去一趟东海,从蛟龙一族手中取得一根龙骨。” 她转眸,看向躺在床上的孩子:“然后,你将龙骨灌入她的脊骨中,每日以灵力炼化一个时辰,如此十年之后,龙骨与她融为一体。” “在此期间,她的魔血还会沸腾。每逢初一十五,她会变得异常嗜血,你能约束好她吗?” 司南点头,目光坚定而温柔:“我能。” “说好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为人父母者,怎不为子女计。” “只要她能好,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 第06章 初见—6 司南下定决心,便与苏济世道:“劳烦你在我洞府看顾这孩子一段时日,我去趟东海就回来。” 司南说着就要走,苏济世一把拽住了她,难得有几分焦急:“你真要去啊?” 她点点头,语气很是郑重:“要去的。” 苏济世扶额,一时不知道和司南说什么,好一会才道:“我记得十五年前,东海蛟龙族的太子曾在东洲阴山附近采补修士,修炼邪功,被行川用箜篌砸了个稀巴烂。” “龙筋被抽,龙皮也没了。至此,东海蛟龙族与妙音阁结下了死仇。” 司南点点头,与苏济世道:“我记得这件事,如今的东海蛟龙族族长,正是这位太子的母亲。” “我去东海,免不了被刁难一番。“ 她虽常年在这七星峰中炼器,也不是那么的不问世事,这世间发生的大多事情,她都有所耳闻。 苏济世想了想,从纳戒中取出一枚十阶的混元碧清丹,递给司南:“这是我为渡劫飞升炼制的混元碧清丹,一共炼制了五枚,我给你一枚。” 司南瞳孔一缩,大惊道:“这怎么使得!” 这可是混元碧清丹啊! 要知道,修士渡劫飞升,乃是困难重重。混元碧清丹是世上最顶级的渡劫丹药,只要服下此丹,哪怕你被雷霆劈得浑身焦黑,都能枯木逢春,再续一命。 这一枚丹药,就是一条大乘期修士的命。 放在修真界的万宝楼拍卖,至少五十万极品灵石起步。 这可是大手笔啊! 哪怕司南与苏济世交好,她也不敢随意承接这份恩情。 苏济世一把拉过司南的手,将用玉盒盛装的丹药放在她手心,在她识海中道:“我推算过,我的飞升雷劫在二十年后。” “但你不一样,司南,你升阶太快了,你上回升到大乘不过是五年前的事,如今你已经是大乘中期。” “没人能推算你的雷劫什么时候来,但也就五到十年左右。” 司南握着丹药,抿唇沉默了。 苏济世看了眼昏死在床上的孩子,与司南道:“你明知这孩子魔性难驯,还是将她带回七星峰,不过是为了还当年行川在黑铁城替你挡了一击的恩情。” “如今又执意要为这孩子去寻龙骨,怕是已经猜到自己大劫将至,想在飞升前为这孩子多做打算,最好能让她入正途。” “是也不是?” 苏济世比她大上三百岁,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经历过,司南这点小心思,根本瞒不住她。 司南被戳破也不恼,只苦笑道:“我既然已经承接了这份因果,就不能弃她于不顾。” 司南转头,看向昏睡的妙星玄道:“这孩子,命很苦。” “小时随行川奔波,又被诸魔追杀,终日惶惶不安。” “后又目睹双亲互害,宗门破灭,是一天安稳日子都没享受过。” 司南叹息了一声,对苏济世道:“我总觉得,我要是好好教她,她或许会和行川入魔前一样,降妖除魔,匡扶正义,保护苍生呢?” 苏济世也有几分感慨,压了压手上的混元碧清丹,对司南道:“我知你的性子,既然养了,你就得好好教她。” “你想保全她,自己不能有损失知道吗?” 手上一沉,司南仰头看向苏济世,却见对方看着自己一字一句道:“那蛟龙族女王,有一个隐秘。他人不知,我知晓。” “一百年前,她孕育了一个小龙女,只是这小龙女天生心脏残缺,无法修习龙族功法,一直在玄冰之中将养着。” “五十年前,她向我求过一枚混元碧清丹,我没给。” “你这次拿这枚丹药去换,一定能换到龙骨。” 司南看着手上的丹药,再望望老友的神情,拱手道:“大恩不言谢,回头我再还你这个人情。” 苏济世拍拍她的肩膀,与司南道:“这个就不说了,你去吧。” “嗯。” ———————— 司南拿着混元碧清丹,从七星峰离开,一路风驰电掣来到东海海岸。 正值隆冬时节,东海海面落下无数飘雪,将近处的海滩,远处的山峰,全部染白。 冷冽的狂风刮向司南的法袍,扯得她的衣袍猎猎作响。 司南站在岸边,眺望着一片无垠的死寂海面,拧紧眉头。 司南抬手捏诀:“五灵之水,请听我令,翻江倒海,穿!” “轰!” 本命器鼎从她身前飞出,化作一道流光,直直冲向海面与天相接的天际线。 鼎风宛若一道龙吸水的风暴,呼啸过海面之际,劈开两侧的水面与浪花,展露出一条通往海底龙宫的大道。 无数的虾兵蟹将在巨大的灵力波冲击之下被掀翻,为首的蟹将举着海叉,浮出海面大声嚷嚷:“何人胆敢擅闯龙宫!” 司南站在海岸边,负手而立:“万器宗七星峰司南,求见女王陛下!” “劳烦这位蟹将军,通报一声。” 那名蟹将大惊失色:“七星峰司南……是星驰道君!” “快!快回禀陛下!” 只见那枚蟹将一头扎入海水间,领着一群蟹将涌入龙宫之中。 不消多久,一名龟丞相浮出水面,领着上千万的虾兵蟹将浮在东海海面上空,扯着嗓音道:“请,万器宗星驰道君,觐见!” 司南听召,踏浪来到龟丞相身前,拱手行了一礼:“烦请丞相引路。” 那龟丞相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长须,轻蔑地“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道君请随我来吧。” 龟丞相取出避水珠,笼在司南身上,引着司南下海,前往龙宫。 一路驶过,无数七彩斑斓的飞鱼接踵而至。 约莫在水底游了半刻钟,一座恢弘的宫殿出现在司南眼底。 那是一座用贝壳搭建的宫殿,整座宫殿浮在一只一百里宽的大鳌身上,处处都是洁白的贝壳。 红色的珊瑚与绿色的水藻生长其中,无数的珍珠鱼夜明珠点缀着,在幽深的海底散发着光芒,美不胜收。 司南望着这座宫殿,心里已经有所衡量。 传闻东海的蛟龙一族,乃是海族中最为富有的,也难怪苏济世执意要将混元碧清丹给她。 不是这样的至宝,也很难打动蛟龙女王。 —————— 司南很快落了地,站在恢弘的宫门点前,随着龟丞相穿过避水阵法,来到了大殿。 一入殿中,龟丞相立马躬身行礼:“陛下,星驰道君来了。” 司南抬眸,看向了大殿正上方。 却见贝壳搭建的王座之上,斜靠着一位面若银盘,珠圆玉润的妩媚女子。 她穿着一袭银色的鱼尾长裙,裙子上缀满了顶级的极品上清灵石的碎片,散发着阵阵银光。 这就是如今的蛟龙族女王,于清韵。 于清韵靠在王座上,慵懒地朝司南看来,将她打量了一番:“你就是星驰道君?” 司南拱手行了一礼:“正是在下,在下万器宗七星峰司南,拜见女王陛下。” 于清韵冷笑了一声:“你这一来,就是分了东海,阵仗闹得如此大,可不像是来拜见的。” 司南斟酌一番,与她道:“只是有事相求,不得已用此招罢了。” 于清韵听她这般说,长眉轻挑:“有事相求奇了怪了,星驰道君亲友遍天下,还有什么能够求到我这里来的。“ 司南淡淡吐了两个字:“龙骨。” 蛟龙女王一下坐直了身子,厉声道:“你说什么?” 司南又重复一遍:“龙骨。” 这两个字好似戳到了女王的肺管子,她狠狠一拍扶手,怒声道:“我看司南道君不是来求人的,是来羞辱我蛟龙族的!” “滚出去!” 女王抬手,就是一道水刃,猛地劈向司南。 司南不避不退,那道水刃落在她身前一寸之处,被她的护身罡气给割碎。 纵然被打了一招,司南仍旧心平气和道:“我知龙骨于蛟龙族而言意味着什么,没有了龙骨,蛟龙族就无法蜕变成龙。” “而修出龙骨,少说五百年,多则上千年。” “昔年有些修士为了能修炼有成,对蛟龙一族极尽绞杀。若不是陛下修得大乘,能够护住蛟龙族,只怕蛟龙族早就灭族了。” 她的不卑不亢,有礼有节暂缓了女王的怒气,女王望向她,冷声问:“你既然知道龙骨对我一族如此重要,为何还来讨要。“ 司南叹息了一声:“我也是……无奈。” 话语间,司南将混元碧清丹取出来,递给蛟龙女王:“我手上有一枚混元碧清丹,不知道可否用此丹换一枚无主的龙骨。” 蛟龙女王看到这枚丹药,瞳孔一缩。 好半晌,她才失笑道:“混元碧清丹……是苏济世给你的吧!那个女人……呵……” 她想到五十年前求药被拒的屈辱,一股恨意涌上心头。 于清韵将司南扫射了一番,饶有兴味道:“龙骨等同我蛟龙一族的一条命,星驰道君用混元碧清丹来换,是否有点不够贵重?” 司南沉吟一番,与她道:“那陛下还想要什么?” 于清韵说出了自己的要求:“我听说你收养了妙行川那个贱人的孩子,你再加上那个孩子跟我换。” 司南断然拒绝:“不行!” 于清韵没想到她拒绝的那么快,忽而想明白了什么,微微扬起了唇角。 于清韵笑笑,眼神却是冷的:“既然那孩子不行,我就要点别的。” 司南忙道:“请陛下直言。” 于清韵伸手,隔空点在司南的心口:“我听说星驰道君乃是世上最至纯至善之人,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我想要你的心,看看是不是拥有此心之人,都能仙道坦途,一路顺遂。” 第07章 初见—7 在修真界中,生死人的丹丸虽然没有,但肉白骨的丹药还是不少的。 比如这混元碧清丹,再比如太清生肌丹。 一名修士若是失去四肢,只需要以建木为骨,辅以太清生肌丹,三年内就能重新长好四肢。 若是失去心以外的其余脏腑,可用陨铁打造的器械脏腑作为代替。虽然功效不及原生的好,但也能运行大半的灵力。 若是修士失去头颅,要么当场兵解,寻找可夺舍之人。要么死去,魂灵在无尽海徘徊。 可失去心脏,或是像那小龙女那般心脉不全的,就得替换一个新的心脏,不然修士会无法修行,并很快死亡。 心脉乃是紫府勾连识海的重要中枢,是问心劫答案所在,是神魂的藏身之处。 哪怕是司南这样的大乘期修士,失去心脏,也活不过十二个时辰。 司南听到于清韵的话,沉默了片刻,在心中思量了一番。 果然,还是被刁难了。 不过这样的刁难,在意料之中。 司南沉吟片刻,淡然地望向蛟龙女王:“陛下要我的心,可是想为小公主换心?” 她不急不恼,直接点了出来。 反倒是蛟龙族女王坐直了身子,很是诧异:“你愿意换?” 司南负手而立,一派从容,仙风道骨:“为人父母,总是操心的。我司南修行,靠的不只是这颗心。” “若是我的心能救两条命,司南自然愿意。” 蛟龙女王这下是有点佩服对方就,她抬手拍了拍掌,赞叹道:“星驰道君果然不愧星驰之名,做什么都很快。” “好,择日不如撞日,还请道君剖出你的心吧。” ———————— 妙星玄还躺在床上昏迷,为了救她,司南也不想耽误时辰。 两人一拍即合,女王陛下领着司南穿过水藻横行的宫殿,来到了龙宫最深处。 但见五彩缤纷的珍珠蚌壳中央,一个头上长着龙角的小婴儿,口中含着一枚龙珠,沉睡在阵法中。 司南望着小婴儿沉睡的面容,目光慈悲。 蛟龙女王站在她身侧,看着窝在蚌壳里,两手握成拳放在胸口的小小女儿,满目怜惜:“这孩子生下来就自带一根龙骨,心窍却不全。” “若是强行修炼,只怕很快就会羽化。” “我本想用混元碧清丹将养的……但是……” 说到这里,于清韵有几分咬牙切齿:“苏济世那个混球,记恨我百年前杀了她弟子,不肯给我药。” “她明知道我就这么一个女儿……” 百年前司南都没出生,对于这些老前辈的恩恩怨怨,司南听听就算了。 司南淡淡道:“陛下,时间宝贵,还是先换心吧。” “也对。”于清韵嗤笑一声,想到司南与苏济世的关系很好,也就不再多言。 于清韵的手透过阵法,落在女儿心口:“星驰道君,先将你的心挖出来吧。” 司南抬手捏诀,点在自己心口两侧:“魂入紫府,灵归识海,分!” 令诀落下,她指尖划破胸膛,切开胸骨,露出自己不断跳动的心脏。 疼痛在一瞬间袭来,司南抬手捏诀:“斩!” 霎时间,所有链接心脏的脉络被瞬时斩断。 巨痛冲入识海尖啸着掀起惊涛骇浪。 司南的面色一瞬变白,她强忍疼痛,用灵力包裹着自己跳动的心脏,将它一点点从自己身躯深处掏出来。 短短的一息,却好似过了一刻钟那么漫长。 司南疼得头皮发麻,将自己的心递给了于清韵:“给,陛下。” 于清韵接过她的心,看着这颗鲜红跳动的心脏,赞叹了一句:“真是干净的一颗心。” “什么心魔的痕迹都不曾有。” 于清韵扭头,望着捂住心口面色苍白的司南,很是欣赏道:“星驰道君的心,真漂亮。” 司南微微一笑,勉力道:“陛下说笑了,快点给小公主换上吧。” “好。” 于清韵转身,一手握住司南的心脏,一手划开女儿的胸膛,将她残破的心取出来,换上司南的心脏。 ———————— 换心的过程很顺利,一换完心,小公主就醒了。 司南身上有伤,不便在东海多做停留。一换到龙骨,她就风驰电掣地往七星峰赶。 一路飞驰,那心魔在她识海中不停讥讽:“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见过无数的蠢货,但我没见过比你还蠢的!” “司南,你竟然为了一个孽徒换心。” “没了心,我看你怎么压制我!” “没了心,我看你怎么渡过问心劫!” “哈哈哈哈哈……司南,你就等着被那孽徒生吞活剥,身败名裂,不得飞升吧!” 剧烈的疼痛令司南识海一片混沌,她强忍着疼痛,捂着自己空落落的心口,在识海中默念清静经。 经文诵念了百遍,识海中的声音还是如此鲜明。 司南迫不得已,只好逼停自己,在东洲中部的飞来峰脚下落地。 她一落地,踉跄地扶着一颗高大的月桂树,呕出了一大口鲜血。 鲜血落在地上,开出了绚丽的玫瑰。 心魔在识海尖啸:“你吐血了……” “司南……修道五十载,你从未这般狼狈过。” “正人君子好当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你这点道行,还想渡那个孽徒。你那个大魔头弟子,还是让她自生自灭,祸害苍生,说不定最后你杀了她,就能成神了呢!” 司南完全不听识海之中的心魔的讥讽之言,她顺着月桂树干缓缓坐下,抬手捏诀:“天地无极,乾坤听令,封。” 封印落下,四周一片寂静。 司南从纳戒之中取出一枚用九星陨铁打造的器械心脏,划开自己的胸膛,将它缓缓放入心口的空洞中。 器械的纯白心脏一入体内,就被鲜红的肉包裹。 无数的脉络缠绕而来,在司南的精细地操控灵气之下,成功装进去。 心魔在她识海中狂啸:“器械心脏!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司南,你一个大乘期的修士,用这种玩意。” “优柔寡断的废物,与其让你这种柔弱的虚假灵魂占据这具身躯,你这身体,不如让给我吧!” 心魔发出贪婪的声音,霎时间,司南周身魔气四溢,将她整个笼罩。 司南闭上了眼睛,进入了冥想之中。 —————— 正所谓趁你病要你命,那心魔趁人之危,从她器械的心脏翻涌而出,涌入她的四肢百骸。 魔气灌入司南的识海,瞬间占据她的识海。识海在翻涌,在魔气的折腾下,伴随着疼痛,剧烈蒸腾。 天地都在动荡,一切即将天塌地陷。 魔气一路掠过磅礴的识海海面,疯狂朝深处涌去。 海浪在翻涌,却见识海正中央,端坐着一名黑发蓝衫,仙风道骨的修士。 心魔见到是她,桀桀冷笑:“与其做无用的正人君子,不如随我入魔吧!” “司南!把命拿来!” “吼!” 魔气咆哮了一声,化作魔龙,掀起惊涛骇浪朝司南的神识冲去。 就在魔龙撞上司南,千钧一发之际,司南的神识“唰”地一下睁开了眼:“上弦月!” “斩!” 一柄血镰出现在司南身前,从下往上勾住魔龙之首,狠狠往上一提。 “啊!” 龙首被斩断,心魔霎时消散,不甘地咆哮怒吼:“你算计我!” “司南,总有一天,我还会再回来的。”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在心魔的尖啸之中,无数的魔气散去,识海复归清明。 司南仰头,望着立在身侧的血镰,看向被乌云遮挡的阴沉天空下漏出一缕阳光,唇角微微扬起。 拿了龙骨,又斩了心魔一次。 值了。 司南这般想着,神识从识海中抽离,睁开了眼。 冬日的阳光从月桂树下漏下来,带来了冷冽的温暖。 司南抬手,摸了摸自己微微泛疼的心脏,长舒了一口气。 她又在月桂树下修整了一番,这才飞回七星峰。 —————— 司南回到七星峰时,已经是入夜时分。 小孩还没醒,苏济世已经帮她重建好竹林,此刻正在替她捞起那些掉入岩浆里的纳戒。 见她回来,苏济世翻了个白眼:“得亏你这些纳戒耐烧,不然里面的材料全毁了,我看你这几十年的基业也没了。” 司南抿唇,浅浅一笑道:“无妨,只是点材料,没有再挣就是。” 苏济世整个无语:“是是是,你是大名鼎鼎的星驰道君,只要炼器,多得是人给你送材料。” 话是这么说,苏济世还是将材料纳戒都整理好,朝司南走去。 “龙骨拿到了吗?” “嗯。”司南点头,取出龙骨,递给了苏济世:“给。” 苏济世那过龙骨,将司南打量了一番,总觉得不对,眉头微皱。 司南稍稍背着手,反问了一句:“怎么了?” 苏济世哼了一声:“你有鬼啊!” 苏济世话音落下,伸手就要去捏司南的手腕。 司南条件反射就是躲,两人你追我赶,终究是重伤不敌苏济世,被她一把掐住了命脉。 苏济世一握她的手腕,脑血上涌,一脸震惊道:“你的心呢?” 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怎么就丢了一颗心! 司南收了手,淡淡道:“我和那小公主换了一颗心。” 她说得淡然,苏济世霎时红了眼眶。 她气得一把握住司南的手,拉着她就往外走:“她于清韵也有脸,一根龙骨就换一颗大乘修士的心。” “我非得拆了她的龙宫,让她知道什么叫做公平交易!” 第08章 初见—8 苏济世气得浑身发抖,拽着司南,就要去找蛟龙女王算账。 司南反倒一把拽住了她,温声道:“这心我已经换了,此时再拿回来,不是在戏弄人吗?” 苏济世还是气不过:“是她于清韵戏弄人在先。” 她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东海的方向:“一根龙骨就敢换你的心,她也配!” “不行,这仇结定了。” 苏济世拽着司南,气冲冲地往外走。 司南宛若一座大山,任凭她怎么拖拽,是一步也没有挪。 苏济世拽了两下,没拽动,遂扭头看向司南,眼里还含着怒气:“这哑巴亏你就咽下去了?” 司南叹息一声,拍了拍苏济世的掌背:“我知你心疼我,是为我好。” “但这心换得值,救了两条命呢。” 苏济世“哈”了一声,很是嘲讽:“你还两条命呢,多能耐啊。” 她伸手,指向床上的妙星玄道:“一个人魔之女,一个恶龙遗孤,这两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怕你救下她们,是祸害千年。” 苏济世气得都口不择言了。 她与司南是忘年交,两人是在玄洲千丈川认识的。 当时司南正在为妙行川寻找解毒的灵鱼,跳下千丈川的寒潭,恰好遇到被银鱼王困住的苏济世,司南几乎是折了一条命才救下对方。 这样的恩情几乎没机会还,苏济世说是把司南当忘年交,但更像是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 就司南这种死犟死犟,为他人能豁出性命的鬼德行,真真就像极了苏济世年轻时候。 只是苏济世在这方面吃过大亏,所以对司南总是百般提点,百般维护,让她少损失点。 在苏济世看来,司南收养妙星玄,就是个大损害。 苏济世气得脑袋嗡嗡响,司南见状连忙扶着她在床边坐下,连忙去拍她的背:“消消气,你消消气。” “为了这些小事气坏了身体,不值当。” 苏济世举起一根手指,心口剧烈起伏,好一会才将这口气咽下去。 她转过头,认真地看向司南:“你知道修士的心多么重要吗?我给你混元碧清丹,就是为了防止你做这种蠢事。” “于清韵那个人你不了解,我还不了解吗?她就是小家子气,报复我五十年前不给她丹药,才故意要你的心!” 苏济世冷静了下来,与司南商量:“我再去东海一趟,和于清韵掰扯掰扯,总之要把你的心换回来。” 司南抿唇笑了一下,很是无奈:“你既然知道于清韵的性子,那就知道她肯定会为难你。” “到时候我丢了心一次,你丢了面子一次,多不好啊。” 苏济世看到她脸上的笑容,气又上来了:“这都什么关头了,你还笑。” “我的面子能有你的心重要吗?你怎么利害不分呢!” 司南拍了拍她的背,温声道:“可在我看来,吾友济世的面子,比什么都重要。” 苏济世是个体面人,百年前她有名弟子,因妒入魔,杀了上千的修士炼化她们的神魂,制作了一颗魔丹,妄想在人间长生。 苏济世将其逐出师门后,这名弟子被于清韵斩杀了。 从此之后,苏济世就极为爱惜羽毛。无论是收徒还是交友,都是慎之又慎。 司南能得她青睐,是司南的福缘。 苏济世视她为唯一的好友,那她在司南这边也是同等的。 苏济世仰头,神色复杂地望向她。 司南站在她身侧,面色平静道:“你给了我一颗混元碧清丹,已经是大幸。” “至于我的心……我先前炼制上弦月之时,出现了心魔。没了心,恰好能将它诱到识海斩杀。” “此乃一箭双雕之计,所以你不用为我惋惜。” 苏济世听到这里大惊:“你什么时候出现的心魔!” 司南平淡道:“一个月前,上弦月最后一次炼制时,我炸炉了,那时心魔就出现了。” 苏济世定定看了她一会,被她气笑了:“可以啊司南,你都炸炉出现心魔了,你不找我要丹药。” “你啊你……” 苏济世伸手指向司南,点了点,颇有些咬牙切齿。 司南连忙安抚:“这不是你在闭关,我不好找你嘛。” 苏济世冷笑一声:“你自己出事不找我,妙行川的孩子被打得奄奄一息,你就来找我了。” “你还真是有够喜欢妙行川的,既然那么喜欢她,当年为何拒绝她。” “你要不拒绝她,她也不会看上赫连无忧,叛出师门了!” “说不定你和她的孩子还能喊我祖祖呢!” 人生起气来,是什么旧账都能翻。 司南无奈,与苏济世道:“你知道我对行川没有那个意思。” 苏济世敷衍地点头,开始冷嘲热讽:“嗯嗯嗯嗯……你不仅对行川没意思,你对谁都没意思。你可是堂堂星驰道君,多得是男男女女为你前赴后继,这玄冥大陆你看得上谁啊。” 若是旁人,司南现在只怕要转身离去,只当没听见了。 偏偏此人是苏济世。 和她师父差不多的人。 司南叹息了一声,往后退了两步,朝苏济世一拱手道:“饶了我吧,这次是我行事鲁莽了。” “下不为例,我不会再做损害自身的事了。” 苏济世这才转过身来,正眼看她:“你保证?” 司南举手,立下天下大誓:“乾坤在上,天地听祈,若我司南日后再主动做一些损害自身的事,就让我五雷……” 她誓言还没成呢,苏济世就伸手一把将她手拿下来,“呸呸呸,小孩子家家的说什么五雷轰顶。” “别发誓了,你祖祖我信你了!” 司南这才露出笑容,温和地望着她:“祖祖不生气了?” 司南生得极为秀气,气质温文尔雅,一派的仙风道骨。 也就是这么模样,很得长辈们喜欢。 苏济世翻了个白眼,与她言道:“成了成了,还是先给你那个便宜徒弟将龙骨装上去吧。” 司南颔首,目光很是诚恳:“好,那就劳烦祖祖了。” —————————— 妙星玄重伤未醒,司南坐在床边,将小小孩子抱在怀里。 她让妙星玄枕着自己的双腿,令她背对着苏济世,脱下身上的胡服,露出嶙峋的背脊。 苏济世一首握着龙骨,一手点在孩子的脊骨上,对司南道:“龙骨植入会很疼,你要镇住她的神魂,尽量减少她的疼痛。” “好。” 司南应下,将手贴在妙星玄的额头,将木水之气灌入识海:“开始吧!” 苏济世颔首,划破妙星玄的肌肤,准确地切开她的脊骨。 司南清晰地感觉到趴在地上的孩子动弹了一下,连忙加大了灵力,化解她的疼痛。 苏济世找准时机,猛地将龙骨灌入她的脊柱中。 龙骨一入体,血脉中的魔气被激活,汹涌地冲向龙骨。 ”呃……“ 孩子疼得浑身冒冷汗,司南一手压制着她,口中诵念清静经。 经文落下,伴随着阵阵金光,苏济世一点点冲破魔气,将龙骨稳定在她脊柱之中。 做完这一切,孩子的气息也稳定下来,司南将她安置在床上。 她从床上下来,因灵力损耗过多,还踉跄了一下。 苏济世见状连忙去扶她,忍不住又骂:“你这身体还得快点调养好,不然的话雷劫一来,劈不死你。” 司南莞尔:“雷劫不会趁我虚弱的时候来的。” 苏济世哼了一声:“谁知道呢,你这倒霉催的。” 苏济世扶着她在床边坐下,看着床上不停呓语的妙星玄道:“接下来,只要你每晚给她灌顶一次灵力,她脊柱那根龙骨,就会不停地吸纳灵力,将其他脊骨转换为龙骨。” “龙骨一成,能和她体内肆虐的魔族血脉抗衡,就可以化解魔气,彻底踏入仙道了。” 司南一拱手,对苏济世道:“多谢祖祖。” 苏济世冷笑一声:“你这时祖祖倒是叫得勤了,当初让你拜我为师怎么不喊啊。” 司南:…… 司南抿唇,不再言语。 “我看你这样我就来气!”苏济世恨恨看了她一眼,从纳戒里取出两枚七阶还灵丹,与她道,“你灵力损耗得厉害,先把灵力补起来。” “这两日不要再打铁了,好好歇着。” 司南颔首,从善如流道:“好。” 苏济世抬手掩唇,打了个哈欠:“这接骨接得我都累了,不和你扯皮了,我先回去了。” “这孩子若是有什么不适,你再唤我。” “嗯。” 苏济世交代完,风驰电掣地离开了七星峰。 苏济世一走,七星峰又清冷了下来,四周只有岩浆沸腾与孩子微弱的呼吸声。 司南叹息了一声,扭头看了眼身侧已经沉睡的孩子,伸手落在她的发顶,轻轻揉了两下。 龙骨已成,唯愿日后这个命运多舛的孩子能够仙途坦途。 ———————— 月上中天时分,妙星玄从昏睡中醒了过来。 她睁开了眼,恰好看到冬日清冷的月光照进洞府,落在沸腾的岩浆之河上。 空气里弥漫着躁动的火土之气,寂静的月光下,岩浆沸腾的声音如此清晰。 身体的疼痛不再,只有干净柔滑的温暖。妙星玄想着先前自己所做的种种,感受到自己身躯里不断涌现的暖流,拧起眉头。 星驰道君到底给她喂了什么灵丹妙药,她的伤为何全好了? 此时一道清冽的声音穿了过来:“你醒了?” 妙星玄循声望去,却见身穿蓝衫,一头黑发用冰玉簪子半挽在脑后的星驰道君盘腿坐在床的另一端。 月光中,她的身形极为单薄,好似一片蝉翼,没有任何的存在感。 妙星玄仰头,望着她沐浴在月光下如同冰雕的清冷面庞,一时间不敢呼吸。 她这副模样,让司南一怔:“你……很怕我吗?” 妙星玄顺着她的话,缩起了身体,满眼警惕:“玉竹林,我毁的。” 漆黑的夜里,小孩子缩在床角,露出自己一双黑溜溜的眼,小鹿一样忐忑:“你……要杀了我吗?” 第09章 初见—9 小孩子的坦诚令司南惊讶,更惊讶的是她后面一句话。 司南怔愣片刻,反问了一句:“我为何要杀你?” 妙星玄环抱着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小小声说:“我把你很重要的东西弄坏了。” 司南了然,一抚衣袖,轻描淡写道:“哦……无妨,你也是无心之举。” 妙星玄放下了戒备,稍稍松开自己的身体,定定望着司南:“若我是有意的呢?” 司南沉思片刻,方温声道:“无论你是无心还是有意,于如今的境况并无所改变。” “比起掉入熔浆中的纳戒,师父更担心你的安危。” 冬日的月光更为冷冽,此刻斜照入洞府,落在司南冰蓝色的法袍上,更显得她清冷雅正,飘然若仙。 妙星玄仰头望着她,在对方清明的双眼中,看到了纯粹的诚挚:“下次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魔气会损毁你的紫府,丹田。” “若是伤重了,只怕师父也无力回天。” 司南叹息一声,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这一次,妙星玄没有抗拒。 她顺从地低头,让司南抚摸自己的头顶,听得她温声道:“你是师父费了很多心思救回来的,为了你娘亲,为了过往那些对你好的人,你要好好活着,知道吗?” “师父……” 妙星玄唤了一声,声音里好似有了哭腔。 她往前跪了一点,跪在司南身前,仰头望着她:“徒儿妙星玄,拜见师父。” 借着月光,司南看清了这小女眼中的泪。 司南叹息了一声,见妙星玄两手撑在床上,结结实实地给她磕了个响头。 只是拜了一下,司南就连忙伸手将她扶起来,抬手擦掉她眼角的泪,欣慰又心疼道:“莫哭了。” “莫哭了。” “往后都是平顺的日子。” 妙星玄双眼流着泪,乖觉地扑入司南怀中。 司南伸手将她抱在怀里,拍着她的背,细声安抚:“好了好了,没事了啊……”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妙星玄吸着鼻子,擦干了眼泪,目光变得极为凌厉。 拜师礼过,司南就是她的师父。 有司南在,似君一真这样的人,再也无法伤她。 —————————— 妙星玄刚移植了龙骨,又大哭了一场,极为耗神。 哭到最后,竟是趴在司南怀中睡着了。 司南抱了她一夜,天色微明时分才将她放回床榻上。 晨光熹微,司南起身飞往万器宗的藏经阁。 藏经阁位于图南山脉的最高峰天极峰,此地海拔约有五千多米高。与百里之外的七星峰相比,这里是完全不同的景色。 整座藏经阁立在峰顶之上,三面都是悬崖峭壁,只有一条栈道可从山门通上来。 绝峰生长在峭壁间,正值冬季,满是落雪之时,四周绝松挂满了雾凇,就连藏经阁的塔檐亦挂满了冰棱。 司南踏着森冷的晨雾来到了藏经阁大门前,对着守门的第五溟唤道:“第五师叔祖。” 穿着一袭灰袍子的第五溟睁开迷蒙的眼,两手揣在袖子里,朦胧地朝司南望去:“我当是谁呢,是你啊。“ 第五溟伸了个懒腰,眯着眼看她:“这藏经阁的书,你不是都看了吗?还来这里做什么?” 司南温声与她解释:“新收了个弟子,得找几本入门的书籍给她看。” 第五溟一下坐直了身体,难以置信地望着她:“你什么时候收的弟子,祖祖我怎么不知道?” 司南也有些惊诧:“我还以为此事已经传遍大江南北了,怎么师叔祖还不知道吗?” 第五溟翻了个白眼:“这藏经阁,常年只有你这种书呆子愿意来,平日里我就只能见到几个猴子,谁来告诉我啊。” 司南莞尔,轻声道:“如此这般,我不是亲自来告诉祖祖了。” 第五溟来了兴致,问她:“你这弟子,怎么来的,和我说说呗。” “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行川与他人的孩子,名唤妙星玄,今年不过九岁。” “修行过一点魔道之术,未曾修行仙法。我来此地找典籍,就是为她打下点仙法基础的。” 司南一边说,一边推开藏经阁的大门。 微凉晨光里,她身形轻盈,好似一抹雪光进入了幽暗的藏经阁中。 霎时间藏经阁处处亮了起来,空旷的藏经阁中,响起了司南轻柔的声音:“我先拿点书,回头再与祖祖细说。” 第五溟靠坐在大门边,不断地颔首:“嗯嗯嗯……” 她点头点到了一般,恍然意识到一件事。 等等,未过门的妻子…… 她什么时候又定亲了! ———————— 司南在藏经阁转悠了一圈,拢共拿了十套书,这才晃悠到万器宗的弟子院,从厨房里顺了点早点,返回自己的洞府。 家里多了个徒弟,这冥想室也得改一改。 司南索性将冥想室一分为二,向内的归妙星玄,外面那一间归自己。 造物小符人正在搬运着黑晶石,建造一堵墙,将两人的区域隔断。 妙星玄是在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中醒来的。 她睁开眼,望着眼前不断累高的墙壁,看见光从缝隙之中透过来,一颗心像是被人紧紧揪住了一般。 昔年的恐怖遭遇涌上心头,她尖叫一声,赤足散发从床上跳下来。 原本在衡量长桌的司南闪身来到她面前,与她撞了个满怀。 司南连忙俯身将她抱住:“怎么了怎么了……” 她蹲下身,仰头望着慌慌张张的弟子,急切地问。 妙星玄仰头看向她,眼里还悬着泪,嘴上很是委屈道:“黑……” 司南松了一口气,她将妙星玄抱入怀中,轻声安抚:“不怕的啊,师父在呢。” 言罢,司南伸手朝黑晶石打了一掌:“消!” 只听得轰然一声,原本全部隔断内里的黑晶石墙被推了一半。 阳光从这半疯狂挤进来,显得晨光极为温暖。 妙星玄看到光亮,松了一口气。 她稍稍退开了一点,看向司南:“师父为何突然要建一堵墙。” 司南没有因为她年纪小而糊弄她,反倒是据实相告:“因为你虽年纪小,但师父还是希望你有自己的屋子。” “所以就想到将冥想室一分为二,里面的归你,外面的是师父的。” 妙星玄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深切地望着她,委委屈屈的:“可是我怕黑。” 司南将她抱了起来:“那就不这么隔断。” “你先吃个早饭,到时候我们再看看怎么隔断如何?” 妙星玄点点头:“嗯。” 司南给妙星玄施了一个净水诀,帮她洗漱完毕之后,将纳戒中的早饭拿出来,让妙星玄坐在小榻上吃。 妙星玄看着摆在眼前的吃食,有些发懵。 她看着热气腾腾的芋泥糕,桃花酥,烤乳鸽,以及灵谷粥,抬眸看向端坐在一旁的司南:“万器宗的弟子,都不辟谷的嘛?” 司南温声解释:“大多都是不辟谷的,难道你已经辟谷了吗?” 实际上,妙星玄入魔宗之后,就开始辟谷了。 但此时,她却摇摇头:“没有的。我没修炼过什么功法,所以未曾辟谷。” 司南无意去辨别她说的真假,只是将饭食都递了过去:“吃吧。你这些天总在吃药,光有灵气是不够的,小孩子要吃点东西才行。” “嗯,多谢师父!” 妙星玄拿起汤勺,就开始吃早饭。 司南在旁边看着她,默不作声。妙星玄吃了小半,就吃不下了。 她将饭食推给司南:“师父,吃不下了。” 眼泪汪汪的,像是在撒娇。 司南想了想问她;“真的吃不下了?” 妙星玄点头,很是笃定道:“真的吃不下了。” 司南看着这满桌的食物,与她道:“下次我会拿少一点,这一次……” 司南伸手取过妙星玄的碗,在她诧异的眼神之下,将剩余的吃食吃掉:“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纵然你我修的是仙道,但于天道而言也仍旧是凡夫俗子,还是不要浪费的好。” ———————— 拖妙星玄的福,辟谷都快四十五年的司南,又一次尝了口腹之欲。 她将剩下的食物吃光,收拾好桌面后,才对妙星玄说道:“你的身体,之前被一真道长损毁,前几日你又动用了魔气,弄得丹田与紫府都是魔气。” “幸好你济世师祖有一枚龙骨,植入你体内,镇压了魔气,让你可修仙道。” “可如今龙骨入体,却还未稳固。” 妙星玄听到这里,下意识地伸手,抚摸自己的脊骨。 在那里,源源不断的暖流,压制了狂暴的魔血。 原来,是因为有了龙骨。 在她走神之时,司南从纳戒中搬出那十套比墙还厚的书,对妙星玄道:“虽然龙骨未稳,你不能修习术法,但是你可以看一些典籍。” “首先是道家的心法典籍,之后是佛学心法,接下来是药典,器典,九州十四海风物志,魔门心法……” 司南将所有典籍都介绍了一番,抽出了道家心法,对妙星玄道:“你乃人魔之子,可仙魔双修。但也意味着,你容易被心魔蛊惑。” “所以在修魔道之前,你得先学会仙道的心法,以及术法,其中以清静经为最……” 妙星玄听到这里,惊讶地望了司南一眼:“师父的意思是,不阻止我修行魔道心法吗?” 司南点点头,理所当然道:“仙道魔道其实是殊途同归,都是修心。只不过一个内修,一个外修……你既然有人魔之血,为何不能双修?” 她说得如此轻巧,可在妙星玄听来却如晴天霹雳。 这世间,还真的有这样的人吗? 星驰道君看起来是最符合仙道修士的正派君子,却原来是个完全没有偏见的人。 这样的人,真的存在吗? 妙星玄觉得,自己对这个人的认知,又要调整一下了。 第10章 入门— 1 索性司南换了心,这两日也不好打铁。 早饭过后,紫气东来,太阳缓缓升起。司南在黑晶石冥想室的长榻三丈前,用黑晶石筑造了一座三尺宽,一丈长的矮桌。 小小的妙星玄跪坐在矮桌前的蒲团上,摊开了一卷《清静经》。 司南跪坐在她身侧,与她同看此书,温声问:“你娘亲可曾教过你识字?” 妙星玄摇摇头,应得极为乖巧:“未曾。” 司南意识到自己可能问错了,斟酌一番重新问:”那你识字吗?“ 妙星玄点点头:“认识一些。” “写字呢?” “会写一点。” 司南听她这么说,从纳戒中取出纸笔,放到她面前:“来,写你的名字试试。” 妙星玄抬头看了她一眼,接过她手中的紫竹狼毫,轻轻落在纸上。 笔尖落纸,无墨都能显现出毛笔落下的痕迹。 于是妙星玄知道,这是很贵重的显墨纸。 果然是万器宗最厉害的的炼器师,用的东西,都好贵重。 妙星玄收敛了心神,按照之前娘亲所教,一笔一画地勾勒自己的姓名。 笔尖在她控制下,歪歪扭扭地划过纸上,显露出三个字:妙星玄。 妙星玄写完,仰头看向司南,眼神佯装忐忑:“师父,怎么样?是不是……不好看啊。” 司南弯着眉眼,眼里满是清光,如冬日寒潭那般清澈。她伸手,抚摸着妙星玄的脑袋,与她道:”你还小,日后总会好的。” 司南握住了她的手,温声道:“来,再写一次,这次师父教你。” 她高挑的身子跪在妙星玄身后,将小小的孩子完全笼在怀中。 沁人的冷香在身后环抱着,比面前的岩浆还要灼热,妙星玄握紧了被包裹的手。 司南握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在纸上勾勒:“撇捺撇横,竖点点撇……” 在司南的带领下,妙星玄将自己的名字写了一遍。 握着她的手松开,身后的温暖不再,妙星玄望着好似能够穿透纸张的凌厉鹤体,心中有所明悟:这就是星驰道君的字体,从今往后,也将是她的字体。 她沉思着,却听得身后的司南言道:“这是师父常用的字体,师父希望你能像鹤一样,做个悠闲自在的人。” 妙星玄回眸,看到了司南眼里的光,温温柔柔的:“往后,师父每天早上会教导你练字一个时辰,再教你背经文。” “等你背完三千道藏,就可以正式迈上修行之途了。” 妙星玄沉默片刻,点点头:“嗯,我听师父的。” ———————— 既然决定要教弟子,司南也一改之前不理世事的风格,每日将大半的时间分给了妙星玄。 她白日教学生,夜里打铁还旧债。 因妙星玄怕黑,冥想室怎么改都不满意。最后司南还是扩宽了冥想室,在中间用大片镂空的黑晶石博古架作为隔断。 如此过了一个月,妙星玄总算将道家的心法,全部背得滚瓜乱熟了。 正是深冬时节,恰好月圆,冷光从冥想室入口,透过博古架渗进来。 妙星玄盘腿坐在床上,沐浴着破碎的月光,准备进入冥想。 已经修整了一个月,再加上司南每日给她灌输灵气,如今她体内的龙骨已经能够镇压魔气了。 饶是如此,司南却没有丝毫引她入仙门的念头。 之前司南就说过,要等她背完三千道藏……呵,□□藏就一个月,三千道藏…… 怕是她老死,都背不完。 她虽年幼,却跟随娘亲在外奔波多年。再加上目睹过自己的祖父因渡劫失败,身陨死绝,更是深知修真界的残酷。 没有实力根本无法自保。 就算司南成为她的庇护,可万一司南和祖父那般渡劫失败呢? 可见任何人都是靠不住的。 人只能靠自己。 既然司南还不引她入仙途,那她就只能自己自求生路。 最起码下次遇到君一真这样的人,能够有逃脱自保的能力。 幸好祖父身陨之前,曾将血魔大法灌顶于她。再加上她识海中有一枚上古神晶,神晶可以壮大她的神识,且掩盖她身上的血魔之气。 她可以借助神晶,磨练自己的神识,壮大神魂。 神魂壮大,若是遇险,她可以用血遁大法逃开。 这一个多月来她观察过了,司南打铁很是全神贯注。 今日恰好是她编织法袍最关键的时候,她恰好可以试试炼化神晶。 说炼就炼,妙星玄盘腿坐下,抬手捏诀:“神灵在我,请入识海,凝!” 话音落下,妙星玄闭上眼,整个人落入识海之中。 “唰”地一下,她在识海之中睁开了眼。 她仰头,望见沸腾的识海之上,悬挂着一枚千丈冰山一样的水蓝色冰晶。 无数的烈焰头黑尾魔气在冰晶四周环绕,对冰晶咆哮着,虎视眈眈。 妙星玄冷哼一声,当即盘腿坐下:“万魔之气,凝!” 她指尖闪过一点寒芒,朝前激去。 “吼!” 无数的魔气啥时怒吼,齐齐朝妙星玄指尖所凝聚的方向涌去。 就是这一瞬间,冥想室泛起一缕魔气。 几乎是刹那间,司南就感受到了魔气,她立即闪身,来到了妙星玄的冥想室。 千钧一发之际,妙星玄骤然惊醒,一脸冷汗地下床朝司南扑去。 司南被她扑了个满腿,连忙将她抱起来,伸手抚开她汗湿的头发,温声问:“怎么了?” 妙星玄身上还沾染着一丝魔气,眼里还含着泪:“做梦了。” 她声音发颤,身体发抖,眼泪像是珍珠大颗大颗地往下落:“我梦到,娘疯了……要杀我……” “好多……好可怕的妖魔……” 小小的孩子伸手,勾住司南的脖颈,埋入她怀中:“呜呜呜呜呜呜……师父,我好怕啊……” 司南不疑有她,拍了拍她的肩膀,将灵力灌入她体内:“不怕的,不怕的……” “师父在呢,有师父在,什么妖魔都无法靠近你的。” 第11章 入门—2 妙星玄“梦中惊醒”,下半夜是不敢一个人睡了。 她趴在司南的肩头,紧紧揽着她的脖子,不让她离开:“师父……” 小小的孩子窝在怀里,软得像块棉花糖:“留下来陪我嘛师父。” 司南想到正在拆解混沌丝织布的织布机,一时有些犹豫。 妙星玄稍稍退开点身体,小手落在司南脸上,双眼泪汪汪的:“师父……不行吗?” 不知道她在妙行川面前是不是也这样,反正在司南身前时,她仿若生来就会撒娇。 司南叹了一口气,与她道:“编织混沌丝是很危险的一件事,师父得看着……” 妙星玄哼唧了一声,无奈妥协:“好吧,我懂,我懂……” 她松开司南,从她身上跳下来,跳到了床上:“织布比我重要,我可以自己睡的。” 妙星玄用小被子盖住自己,侧身对着司南:“反正师父不管我也没关系,等梦里的妖狼来了,就让它吞了我好了。” 语气委委屈屈的,满是孩子气的抱怨。 司南莞尔,她俯身将妙星玄捞入怀中。 妙星玄惊呼一声,整个人被她抱在怀里。 她仰头,眼神有些惊讶:“师父……” 司南抱着她转身前往炼器室:“罢了,你也别睡了,看为师如何编织混沌丝吧。 她抱着妙星玄进入空旷的炼器室,在她身上设置了一道防御阵法,隔绝过多的燥热之气。 司南在九星陨铁制作的织布机前坐下,继续编织混沌丝。 那些白里透着细微光彩的丝线编织在一起,就形成了流光溢彩的布。 妙星玄窝在她怀里,看着如同银河般多姿多彩的布料,一双眼亮晶晶的:“用混沌丝织出来的布是这种颜色嘛?” 司南摇摇头,手下却不停:“单纯的混沌丝是编织不出来这种颜色的,我在里面加了一千种颜灵矿染色,才能有这样的颜色。” “哇……”妙星玄很捧场,小手一拍,仰头看向司南,一双星眸满是崇拜:“师父好厉害啊。 司南笑笑,将她圈在怀里,漫声道:“漂亮的东西总是赏心悦目,为师不过是顺手而为罢了。” 妙星玄将她的话琢磨了一遍,小心问了一句:“那……师父为我娘织过吗?” 司南摇摇头,与她道:“我只为她炼制过箜篌弦,你娘很有钱,不需要从我这里定制法袍。” 有钱吗? 妙星玄想着从前的日子,只觉得有些讥讽。 她娘哪里有钱。 跟着她,三天饿九顿。 思绪一旦飘远,人就不在自己身躯里了。 她不吱声,司南只以为她困了。她空出一只手,摸了摸孩子的头,柔声问:“困了是吗?” 妙星玄顺势打了个哈欠:“是有点。” 她眼角泛起泪花,转身顺势趴在司南的怀中,两手拽住她胸前的衣物,好似一头不安的小兽:“师父,不要走哦。” 司南笑笑,将她揽入怀中,温声道:“不会走的,师父一直都在。” 她用灵力包裹着了小小的孩子,炉鼎的轰鸣声逐渐远去,连带着织布机那种线与梭子交缠的声音,也渐渐消散。 在司南有节律的安抚之下,妙星玄陷入了深眠。 她一沉睡,司南就松了一口气。她伸手在妙星玄命脉上把了一下,没有任何损伤。 可司南还是有些不放心,连忙抬手捏诀:“药灵真君,听召!” 传送符碎裂,苏济世的身影瞬间漂浮在司南身侧,满口都是抱怨:“你又怎么了!” 司南连忙将手指竖在唇边,示意苏济世噤声:“嘘……” 苏济世这才看到她怀里抱着的孩子。 她环顾四周,瞪圆了眼睛:“你怎么把她抱到这里来了?平日里我要进你炼器室你左拦又拦的,生怕我弄坏你没炼好的东西!” “现在好了,养了个孩子,啥都不讲究了!” “司南,你可真能气人啊!” 苏济世说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戳着她的脑门骂。 司南笑笑,轻声解释:“她说自己做了噩梦睡不着,我不得已才将她带进来的。” 苏济世冷笑一声:“呵,下回我也这么说,你祖祖我进来,把你没炼好的东西统统销毁!” 司南叹着气很是无奈:“祖祖啊……你先别气了。这孩子好像又修了魔功,我刚才你看看她身体有没有别的隐患。” 苏济世惊呆了,她看向司南怀里的孩子,一脸的难以置信:“她又修魔功!她怎么天天修魔功!” 司南抿唇,好一会才道:“大概还是没有什么安全感吧,她自小就没遇过什么可靠的大人,所以谁也不敢信……” 苏济世看到她这幅模样,翻了个白眼:“我看她是天生的魔女,与赫连无忧一样敏感多疑。” “当年要不是她那个多疑的德行,用假死来测行川,让行川在你和她之间二选一,也不至于害得行川入魔……” 提起旧事,总是有几分不快。 司南敛眸,叹息道:“哎,前尘旧梦,不提也罢。先看看这孩子吧。” “成,谁让你司南面大呢,祖祖我这就替你看看。” 苏济世当即以灵力凝实自己的手,落在妙星玄手腕上,沉吟一番:“身体倒是无妨,没有什么魔气沸腾之象。” 苏济世收回了手,道:“无妨,具体的等过段时间我再来做诊断,看看她体内有没有藏着我不知道的东西。“ 司南点头:“好。” 苏济世收了手,对司南道:“我知道我再三强调,你也不会听的。但你这个徒弟,三天两头就修炼魔功,只怕野性难驯。” “你我都知道,修仙者也有屠戮修士性命,采补修士的大恶人,修魔者也有镇守漠北塞外,抵御异妖的大英雄。” “仙魔之别,在我等境界看来,已经不存在什么界限。” “可是境界低下,格局微弱的人不是这么想的。” 苏济世伸手,拍了拍司南的肩膀,与她温声道:“你啊……最好还是让她修仙道。” “在你飞升之前,一定要死死压制她,不许她修炼魔道。” “不然,你一生的清誉,真的要因她毁于一旦。” 司南低头,看向怀中的孩子,沉思了一会,才对苏济世道:“清誉不清誉的都不重要,我只盼着在我有生之年,能教导她做个正直良善,正信正念的人。” “只要她能守护苍生,我就心满意足了。” 第12章 入门—3 经过这一次修炼魔功,妙星玄明白,在司南眼皮底下修炼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大乘期的修士,对一切魔气都异常敏感。 哪怕有神晶盖着,亦无法掩盖魔气的痕迹。 索性无法修炼,白日里妙星玄跟着司南抄书诵典,入夜后就窝在她怀中,与她一同编织混沌丝,美曰其名培养师徒感情。 她是师父养大的,以后都听师父的,师父不就最疼她了! 机会难得,织混沌丝的时候,妙星玄也没闲着,趁着司南有空就问:“为何混沌丝要师父亲手织呢?直接让织布机自动织不好吗?” 司南一边织布,一边与她解释道:“混沌丝是顶级的防御材料,内含五灵之气,若是不按照阵图编织,会有爆毁的危险。” “它的阵图很复杂,靠织布机是无法编织的。” 妙星玄点头,又问:“师父懂的好多,是从多少岁开始修炼的?” 司南想了想:“我两岁就在藏金阁读经书,读了十一年,读完三千道藏才开始修炼的。” 她一入道,就是金丹之身。晋升之快,全宗门都不敢往外传扬。 如今说当年的妙行川与君一真还有北州烈军皇西洲司马阳春乃是九洲十四海的四大真君,那是因为司南那时根本没有展露自己的实力。 众人是元婴时,觉得她是个小筑基。 等众人合体期了,才发现她都炼虚巅峰,准备入大乘了。 旁人都以为星驰道君是为爱升阶,想挽回走火入魔的妙行川,只有万器宗的长老们知道,她是晋升太快再也压不住自己的锋芒了。 再后来,星驰道君一骑绝尘,直入大乘,在道盟审判厅占据一席之地,生生比同龄人还要大一辈。 她这一生道途平顺,除了近期炼器时出现过一次心魔,其余都很顺遂。 妙星玄听到司南这般说,长叹了一声:“哎……师父这么聪明,都要十一年才能读完十年道藏,我怕是一百年都读不完。” “看来我是只有死了才能开始修炼了。” 小孩子的话听起来很消极,司南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肃声道:“呸呸呸,童言无忌。” 妙星玄仰头,眨巴着大眼睛看向司南。却见她低头望着自己,很是正经道:“你比师父聪明,只要专心背书,就能早日修炼。” 司南说着,将炼器宝典调过来,放到妙星玄怀中:“摊开卷轴,索性在炼器,也就一并教你如何锻造材料吧。” 妙星玄“哦”了一声,摊开了卷轴。密密麻麻的字体浮现在卷轴上,司南开口道:“天下拢共有以下几大修士:体修,武修,法修……” “再细分就如下:体修分:魔修,器修,苦修。武修就更多了,剑修,刀修,枪修……” 在司南的引导之下,妙星玄随着她的声音,沉入一个色彩缤纷的修真大世界。 —————— 时光如流水,眨眼间,冬日的雪景远去,春日总算到来了。 在妙星玄的百般央求之下,司南终于同意她前往藏经阁,学着当年的司南一般,独立抄书。 这日清晨,妙星玄起了个大早,一起身就直奔炼器室:“师父!” 彼时司南正替她裁好衣裳,见她过来,连忙冲她招手:“正好,过来试试你的法袍。” 妙星玄朝她走了过去,望着她手里提着的红裙在近处熔炉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波光粼粼。 分明是赤红的鲜亮之色,但因为编织材料的精细,显得波光闪闪,好似红得五光十色那般丰富。 妙星玄惊叹了一声:“好漂亮啊。” 司南笑笑,与她说道:“自己将外衣脱了,为师替你换上新衣。” “嗯。” 小孩乖乖地,脱下身上那套胡服,露出洁白的里衣。 司南提醒了一句:“里衣也脱了。” “好的师父。” 小孩子脱下单薄的离衣后,司南迅速将法袍裹在她身上。 鲜亮华服裹住小孩单薄的身躯,压住她的单马尾辫子。 司南替她穿好法袍,系上了一条蛟龙皮熬煮炼制的金色腰带。 整理好衣袍之后,司南看着妙星玄黑亮的辫子,温声道:“你既然来了中原夏国的地带,就随你母亲那般束发吧。” “好。” 司南言罢,伸手解开少女的辫子,从纳戒中取出梳子,耐心地将她头发梳好。 褐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容貌比一般中原女子要白皙百倍的女孩仰头,仰着身旁正在给她梳头的司南,问:“师父,我长得像我母亲多一点,还是像娘亲多一点。” 司南手一顿,她稍稍退开了点,将面前的孩子审视了一番:“你的面部轮廓很立体,五官深邃,赫发雪肤,这都像你的母亲。” 她沉思片刻,最终还是把手指落在孩子眼角:“唯有这双黑瞳,形似瑞凤,清贵威严,像你娘。” 妙星玄想了想,歪着脑袋问:“那师父觉得我长得像谁比较好?” 司南道:“双亲给的容貌,即是世上最好的,哪里需要比较呢。” 她三两下哄了孩子,将她束好了发。 不过一个发型,就将原本生长于昆仑山巅的莽荒胡女,打扮成精致贵气的夏族贵女。 司南替她整理了头发,取出一对银色的鲲鹏挂坠,对妙星玄道:“这两月来,你的魔血沸腾逐渐规律了,但为了防止你在外魔血沸腾,误伤他人,为师特意炼制了这一对鲲鹏炼魔坠。“ “只要你魔气溢出,它就会帮你压回去。” 司南握住了妙星玄的手,定定地望着她,好似能看穿她的心思一样:“如果魔血沸腾,不要勉强,第一时间用锁魂绳拽师父,知道了吗?” 妙星玄心跳漏了半拍,好一会才深吸一口气道:“知道了师父。” “嗯。”司南点点头,亲手替妙星玄挂上了挂坠,“兴许有点疼,忍一下。” 妙星玄只觉得耳上一疼,那坠子就轻盈地挂在了她耳上。 妙星玄惊讶:“好轻的坠子。” 司南笑笑一派温和:“是用太清天蚕丝与灵雪莲似织就的,当然轻了。” 妙星玄伸手,拨了拨耳坠下方的丝链子,赞叹道:“师父果然好厉害。” 司南取下她的手,与她道:“好了,先别玩,为师还有别的东西要给你。” 妙星玄抬眸看向她满眼好奇:“师父还要给我什么?” 司南从纳戒中取出一个银色的长命百岁锁,对妙星玄道:“这是护身锁,有此锁护身,能挡三个时辰大乘期修士的攻击。” “三个时辰,足够师父从七星峰前往九洲十四海的任何地方了。” 妙星玄在心中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虽然像狗项圈,但是个好东西。 司南说着,还拿出两枚银色臂钏替她装上:“这是体修的金刚臂钏,可用灵石启动。喂的灵石越多,攻击力越强。”咸朱敷 “除此之外,还有配套的腿环,功能同上。” “战靴,可风驰电掣奔逃三次,三次之后崩坏。” 司南一边说一边掏东西,将妙星玄全身上下武装得严严实实的,就差没把自己也装在妙星玄身上了。 妙星玄起先还高兴,后来巴不得把身上的武器物归原主:“停停停……” 司南止住了动作,很是不解:“怎么了?” 妙星玄望着她很是无奈:“师父,我只是去藏经阁抄书,又不是去外面打架,你给我戴个项圈就好了,着实不用那么隆重。” 司南被她噎住了,好一会才道:“我只是……” 妙星玄叹口气,主动张开手臂,扑入司南怀中,蹭了蹭她的面颊,撒娇道:“我知道,师父是在担心我。” “可我在藏经阁,要是遇险拉动锁魂绳,师父一定会来的对不对?” 司南点点头:“嗯。” 妙星玄退后一点,伸出了右手小拇指:“那我们拉勾。” 司南从未玩过这种小把戏,但还是伸出手,勾住了她的小拇指。 妙星玄勾着她的手指,来回拉扯:“只要我拉动锁魂绳,师父就要来救我。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不然师父变大狗。” 司南怔了一下,问:“为什么是大狗?” 妙星玄弯起眉眼,笑的狡黠:“因为师父很大一只,是大狗。只有玄儿这么小的小孩,才能变成小狗。” 司南莞尔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脸:“你啊你,话是一套一套的。” 司南叹口气,直起身拉住妙星玄道:“走吧。你来万器宗那么久,都没拜过你师祖,见过你掌门师尊,我这就带你去看看。” 妙星玄点头,跟着她一道走出练器室:“好。” 第13章 入门—4 在玄冥大陆中,通常修士们抵达大乘境界后,除了外出寻找飞升机缘,通常都会闭关修炼,炼制法宝与武器,等待雷劫降临得以飞升。 倘若飞升不成,也可依靠先前准备的手段保下一命,再次寻找机会。 飞升几乎是大乘期修士们的头等大事了,类似于剑宗宗主君子芳这类还会处理道盟事务的大乘期修士简直少之又少。 兴许就是处理的俗事太多,君子芳才会两次飞升不成。 因此这回讨伐极乐宗之后,君子芳也宣布闭关,再不理世事。 当然,这都是其他宗门的事情,与司南无关。 此刻司南抱着妙星玄,跃过滚烫的岩浆,翻到七星峰后的九日峰,落在了她师父一清道人的洞府前。 一清道人的道场是一片比司南洞府还要滚烫的岩浆,身穿青衫的黑发道人端坐在岩浆里,一脸的慈眉善目。 司南双脚落地,踩在岩浆上,抱着妙星玄朝她行了一礼:“师父……” 妙星玄窝在司南怀中,也连忙拱手:“拜见师祖。” 司南本是星洲银海国的一位公主,昔年一清道人路过银海国,见她身负仙根,就将她带回了万器宗修炼。 彼时一清道人已经是大乘巅峰,早就将掌门之位传给自己的小师妹,也不准备再收弟子。 可司南着实与她有缘,她便将她收入门下,作为关门弟子。 故而司南虽然比小师叔的大弟子星北斗要小上一甲子,可仍旧是被她称为大师姐。 司南正式入道前,一清道人只管让她看书。 司南入道后,偶尔有问题来问一清道人,大多都是九日峰的太上长老们回答的。 为了飞升,一清道人与自己辩心已久,早就不理世事。 司南这次带妙星玄来,本没指望师父会有回应,只是行了个礼。 却不曾想鲜少回应的一清道人,听到妙星玄的声音后竟睁开了眼。 赤色的火光中,青衣道人睁开了眼,散漫地朝司南看过来:“司南……” 司南连忙应道:“师父何事。” 一清道人淡淡扫了眼她怀中的妙星玄,言道:“你抱着那小女一并过来。” “好。” 司南闻言,抱着妙星玄进了师父的洞府。 因是陌生人,妙星玄缩在司南怀里,略有些胆怯。 司南在洞府中落了脚,一清道人挥动青袖,驱散了赤色的火光,将地面凝实成黑色晶石,从火团落下,端坐在榻上。 她在小榻前设下两个蒲团,示意司南道:“跪坐。” “好。” 司南将妙星玄放下,与她一起跪在了一清道人面前。 一清道人看了眼妙星玄,妙星玄有些怕,稍稍往司南身旁躲。 一清道人见状,收回自己的视线,看向司南:“平日里,师父也没有好好教导你,你就到了这个境界,还收了徒弟。” 司南忙道:“师父指路,学在自身,您是榜样,把我教得很好。” 一清道人也不谦虚,点点头夸了起来:“的确如此,知书达理,端正有方,光风霁月,是个君子。” 司南连忙拱手:“师父谬赞。” 一清道人将她端详了一番,从纳戒中取出一对雕刻着双鹤的玉玦:“你收徒,师父没有什么好送的,就送你一对玉玦吧。” “这是上古时期,一位大巫所刻。佩戴此玉玦者,可感应彼此的气息。” 话音落下,一清道人抬手捏诀,各自在妙星玄与司南指尖取了一滴血,落在了玉玦上。 妙星玄轻嘶一声,而后感觉到一股烈阳之火,好似皓日那般熊熊燃烧,朝她汹涌而来。 好烫…… 好烫…… 好烫! 妙星玄仰头,看向了司南,不禁在想,这就是她的师父吗?比皓日还要耀眼灼目的人。 司南在这时也回眸看了她一眼,眸光清亮,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 对视间,一清道人将这枚玉玦分开,分别递到两人面前:“拿去吧。” 两人接过玉玦,忙行礼:“多谢师父。” “多谢师祖。” 一清道人颔首,很是满意的点头:“须知万事万物出现,必有其理。” 她伸手,在司南肩膀上点了几下:“鲁儿司南,日后无论是何境地,都不要忘了,今日是你将她带到为师面前的。” “记住你的本心,无怨无悔。” 司南身子一僵,仰头看向一清道人,却见对方笑眯眯地望着她:“去吧,给你太师父们请安去。” “做你该做的事。” 司南拱手行礼了一礼,带着妙星玄又拜了一次,这才辞别一清道人,前往其他人的洞府。 —————— 她领着妙星玄在九日峰拜了一圈,收到了许多法宝。 司南是万器宗这一代最受疼爱的弟子,她收徒,必然很得太上长老们欢喜。 在九日峰转悠一圈,司南抱着妙星玄前往万器宗山门。 路上,妙星玄窝在她怀里笑吟吟道:“祖祖们都好疼师父啊,给师父送了好多礼物。” 司南失笑:“这些法宝都是给你的,可不是给我的。” 妙星玄勾着她的脖子撒娇:“才不是呢,这些都是祖祖们看在师父的面子上,才给我的。” 说到这里,妙星玄眼珠子转悠一圈,佯装好奇的问:“说起来,师祖给的那枚玉玦里,师父察觉到我的气息是什么样的?” 司南想了想,反问道:“你想知道吗?” 妙星玄点点头:“嗯,想知道。” 司南轻巧地落在天极峰顶,对妙星玄道:“那你先将三千道藏背完,背完了,师父就告诉你。” 妙星玄磴磴蹬地往前走,直接朝藏书阁走去:“我也不是那么想知道了。” 司南看着她的背影,哑然失笑。 笑完之后,司南敛眸,望着这孩子的身影,满眼深沉。 这孩子心想得太多,气息就和她本人一样,又冷又硬,好似冰川最底下的一块黑石头,散发着血腥黏稠的魔气。 行川究竟是做了什么,怎么会教出这样的一个孩子来呢? 第14章 入门—5 与各方打好招呼后,司南将妙星玄送到了藏书阁,开始阅读经文。 临走前,司南和妙星玄交代:“纳戒里有铺盖,水,若是你要吃什么东西,召唤麋鹿,让它去帮你找。” “对了,纳戒里还有净水符,如果你……” 妙星玄与她相处了两个月,觉得司南作为师父,简直完美无缺。 唯一一点不好,就是太啰嗦了。 妙星玄听了她啰里八嗦一堆,连忙伸手推着她的腰,将她推出藏经阁:“知道了知道了师父。” “纳戒里有那么多东西,我饿不死的!再说了,我跟我娘在外奔波多年,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想当年她娘为杀一只魅魔,将她丢在狼妖堆里半个月,没吃没喝都没死。 如今在万器宗还能饿死不成! 司南扭头看向妙星玄,很是无奈:“我只是太担心你了。” “你重伤初愈,又一个人住,要不入夜还是回七星峰吧。” 回七星峰? 回什么七星峰? 她正是要逃出七星峰修魔,才来到藏经阁的。 好不容易可以跑出来,她才不要回去。 妙星玄小小的身子费力地将司南往外推,咬紧牙关道:“不行,您太宠着我了。” “□□藏背了一个月都没背完,您还教我画小鸟蝴蝶,不行不行……” “我要早点背完三千道藏,早点修行。” 她意志很坚决,才不会听司南的。 司南很无奈,听下了脚步,蹲下身与她平视:“既如此,你若是遇到麻烦,还是要记得唤我如何?” 妙星玄重重地点头:“好。” 司南这才放心地回到七星峰继续打铁去了。 —————— 一送走司南,妙星玄没有急着修魔,反倒是遵照司南的意思,开始一部部背诵典籍。 她身负人魔之血,识海有神晶,体内有龙骨,比寻常修士多了几分悟性,背书相当的快。 小孩子的直觉是很准的,司南是个好人,不会害她。 与其自己一个人乱七八糟的修炼,不如按照司南的意思,等到仙力足够之时,再修魔功。 但在此之前,她得凝聚魔气,一点点将神晶消融了。 入夜之后,万籁俱寂时分,妙星玄盘腿闭目,将神识浸入识海。 她在澎湃的识海中睁开眼,仰头望着被无数魔气环绕觊觎的神晶,凝下心神。 “万魔之魂,凝!” 令诀落下,她识海中的魔气极速沸腾 ,可于此同时,在她识海四周升起了一圈的白色屏障,将所有的魔气死死镇压住,不得外露。 妙星玄浑身一震,在现实中睁开了眼。 她连忙伸手,去摸自己鲲鹏耳坠,发现它正微微发烫。 妙星玄浑身发怔。 有一种陌生的情绪,好似温暖的岩浆,涌过她潮湿的心。 好烫…… 好烫…… 一时间,司南的话在她识海中响起。 “仙道与魔道其实殊途同归,都是修心。只不过一个内修,一个外修……” 妙星玄喃喃自语,伸手摸向腰间那枚滚烫如火的玉玦,恍惚道:“你说的是真的,你没骗我。” 司南…… 她的师父,是个言行一致的君子。 妙星玄深吸一口气,重新闭上了眼:“既然给了我灵宝,那就是默认我可以修魔。” “只要不弄伤自己,师父都是允许的。” “那就不要浪费时间了。” 她重新在识海中睁开眼,启动令诀:“凝!” 霎时间,无数的魔气在她指尖对面凝聚。 时间渐渐流逝,待到所有魔气都凝聚成一团时,妙星玄终于耗费了所有心神,倒在了藏书阁的书堆里。 见她倒下,藏在黑暗中的司南连忙闪身,将她抱入怀中。 她抓住妙星玄的手腕,将自己的灵力灌入其中,使其昏睡。 每日一次的灵力灌注,才能同化其他的脊骨为龙骨。 哎…… 月光灰蒙蒙地从过年藏经阁镂空的塔顶漏下来,司南吹眸望着怀中孩子苍白的面容,满是无奈。 这孩子,是真倔啊。 司南给她灌注了一个时辰的灵力,在她醒来之前,拿出纳戒里的铺盖,将她抱到上面,替她盖好被子。 做好这一切,司南这才闪出藏经阁。 明明是春日了,她还是似一抹雪光,整个人冷冷清清。 守门的第五溟两手揣兜眯着眼,对司南道:“你这徒弟还真是像你小时候,都是死倔死倔的。” “修炼起来,废寝忘食。” “不过她好一点,还修魔,日后应该不像你那么死板,比较有趣。” 春日初晨的青光里,司南望着第五溟歪头笑笑,一派温和:“是吗?不像我可真是太好了。” ———————— 妙星玄白日看书,夜里修炼,一连修炼了小半个月,终于将识海魔气凝实成自己的模样,化作自己的半身。 分身已成,她没打算修炼仙道,练气筑基,反倒是用血魔大法吞噬神晶,壮大仙魔神识,准备合二为一。 就在这时,她忽而感受到一阵魔血沸腾,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糟糕…… 忘了今夜是血月了。 师父……师父…… 妙星玄跌跌撞撞地撞着藏经阁的书,捂着心口跑出来。 她拉动引魂绳,被脚下的书绊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跌。 千钧一发之际,她跌入了一个可靠的怀里,熟悉的声音在她上方响起:“小心些。” 妙星玄仰头,在月光中看到了谪仙般的司南,嗅到她身上的香味,忍不住咽了咽喉咙。 司南俯身将她抱入怀中,侧身露出自己脖颈,只见一道刀光划过,鲜血从她脖子溢出。 妙星玄忍了一会,如野兽般扑了上去,狠狠一口咬住,吮吸了起来。 司南一手抱着她,一手拍着她的背,熟练地哄孩子:“慢点喝,慢点喝……” “不着急,师父在……”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妙星玄的魔血不再沸腾。 她趴在司南怀中,两手揽住她的背,用舌尖小心翼翼地舔舐司南的伤口。 脖颈湿漉漉的,像是被小狗咬了一样。 司南稍稍退开了点,有些奇怪地看着她:“怎么了?” 妙星玄直勾勾地看她,眼神湿漉漉的:“疼吗师父?” 司南莞尔,拍了拍她的背:“不疼的。” 妙星玄才不信:“骗人的,我被草叶子割伤了手都要哭好久。” “师父天天被我咬,哪里不会不会疼。” 司南纠正了她的说法:“没有天天,是初一十五。” 妙星玄吸了吸鼻子:“初一十五就是天天……” “呜呜呜呜呜呜……我可怜的师父,收了我这么一个怪物弟子,天天要吸血……” 妙星玄越说越伤心,眼泪好似落在屋檐下的磅礴大雨,不断地往下掉。 司南连忙去擦她的泪:“不哭不哭……” “师父没事……” “可是师父很痛啊……” 妙星玄说着,凑在司南的脖子,给她吹了吹:“呼呼……呼呼就不痛了师父……” 司南连忙拍她的后背,顺着她的话说:“师父不痛了,不痛了啊。” 司南哄了好一会,妙星玄的眼泪才停下来。 司南擦了擦她的眼睛,柔声道:“眼睛都哭肿了,你哪来的那么多眼泪啊。” 妙星玄勾着她的脖子,小声道:“我从前,不爱哭的。遇到师父,总是落泪。” “哎……”司南只觉得遇到这孩子之后,自己叹了一生的气。 她伸手,擦着妙星玄的泪道:“以后莫要再哭了,都要哭瞎了。” 她这么一说,妙星玄连忙捂住眼睛:“呀……我的眼睛好痛好痛。” “要瞎了要瞎了,要师父亲亲才好。” 司南哑然失笑,拉开她的手,俯身将唇落在她右眼上。 妙星玄笑了起来,将左眼也转过去:“这里也要亲亲。” 司南亲了她的左眼。 她才开心地一合手,赞叹道:“师父果然是玄儿的灵丹妙药,亲亲我就好了,比娘亲还管用。” 司南很是无奈,她抬手捏诀,灵力从她指尖涌出,席卷过每一处妙星玄落泪的地方,将她炙热的泪水卷起来。 “砰!” 只听得灵力骤然炸开,妙星玄循声望去,却见月色之下,一只只水蓝色的银蝶沿着灵力的漩涡起舞,穿过书架,穿过夜雾,飞向明亮的月光。 妙星玄惊叹了一声:“哇……好好看的蝴蝶!” 司南笑了一下,抱着她看着蝴蝶飞往月光,温声道:“那是你的泪。” 妙星玄回眸,惊讶地看向司南,却见她抱着自己一字一句道:“这种冰蓝色的蝴蝶,叫做碎玉蝶,生长在万里冰川中,百年难得一见。” “它就像是你的泪,极为珍贵。” “你可以为双亲而流,为值得的情人而流,但不要为师父而流。” 妙星玄睁大了眼睛,不解地问:“为什么?” 司南笑笑,与她道:“因为师父是世界上最想让你开心的人,不会让你落泪的。” 第15章 入门—6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距离妙星玄初次来到藏经阁,已经过了五年。 又是一年春,一袭红裙,赫发雪肤的黑瞳少女,斜坐在藏经阁七十九层的窗口,抱着一卷书,望着漫山遍野的春花,赞叹道:“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春半休……” 少女低喃了一声,望着藏经阁远处山道上开满的梨花,唤了一声:“麋鹿!” “呜……” 一只灵巧的器械小鹿顶着精致的鹿角,出现在少女身侧,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腿。 少女伸手,揉了揉小鹿角,与它柔声道:“梨花开了,去折一枝给师父。” “呜呜……” 小鹿鸣蹄了一声,踏云而下,以灵力切了一支梨花,用鹿角顶着,踏过春花,飞向熔浆滚滚的火山。 没一会,一只赤色的蝴蝶飞到了少女身侧。 少女连忙伸手,轻敲在蝴蝶身上,蝴蝶散去,在空中形成一行鹤体:“梨花插上了。春花烂漫,可以去玩,不必一直看书。” 少女当即鼓起双颊,伸手戳了戳这行字,气呼呼的:“我这么努力背书是为了什么啊星驰道君!” “也不夸人的嘛!” 没一会,那行字又变了:“夸的,你乖。” 少女这才舒展眉头,散开那行字,继续将目光落在书上:“这还差不多,你打铁去吧。” “好。” 那行字散去,藏经阁又重归于寂。 妙星玄在这里呆了五年,五年的每个日夜,这里都是这般的宁静。 从远处火山吹过来,又被群山清净过的山风,偶尔的鹤鸣,以及守楼的第五溟偶尔的呼噜声。 除了这些声音,这里安静得好像一直都只有她一个人。 但妙星玄知道,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这五年的每个夜晚,她师父都会来。给她灌输一个时辰的灵力之后,又悄然离开。 这是她十二岁时,心神能够全然浸入识海,不被人发现自己在装睡的时候,挖掘到的一个秘密。 五年……整整五年,司南一直在替她炼化龙骨。 难怪一直不让她修仙,却原来是想等着龙骨完全炼化,一举入道呢。 每每想到这里,妙星玄总是想快点看完书,从藏经阁脱身,回到司南身边,与她一同修道。 妙星玄快速翻完两卷书,就在这时从山门到藏经阁的栈道上,传来一阵声音。 她没放下书,只是随便听了听,只听得一个年纪大的长老训斥道:“你们三个,上课不好好上课,竟然在炼器材料上互相动手脚!” “这是多危险的事,你想害死同门嘛!” “今天就罚你们打扫藏经阁,长长记性。” 年纪大的骂了一阵,就听得三个年纪小的畏畏缩缩应了一句:“是。” 没一会脚步声来到了藏经阁前,妙星玄这才放下书,随意地扫了一眼。 却见为首的长老朝第五溟拱着手道:“第五长老,这三个是来打扫藏经阁的,还请您照看一下,免得她们乱弄一通,弄坏了藏书。” 第五溟扫了她们一眼,懒洋洋道:“无妨,随便折腾。对书不恭敬,是会被教训的。” “是是是,您说的。” 为首的长老就将这三人带入藏经阁,交代了一番,拿出扫帚给这三人,当即转身离去。 ———————— 长老一走,藏经阁内起了争执。 “哼!” 妙星玄侧耳,听得一少年趾高气昂道:“芦苇盈你可真是厉害啊,竟然敢在本少爷的炉鼎里放青硝石!” “我师父可是掌门的大弟子,你小心我和我师父告状将你逐出师门。” 被骂之人,显然是一少女。听到少年这么骂,立马反击:“掌门大弟子又怎么样,我们万器宗向来有教无类,不分门第!星驰道君还收了魔族为真传弟子,我们掌门也没说什么啊!” “你害我炸炉,我害你炸炉,我俩扯平。掌门真要怪罪下来,要逐出师门,也应该是我们两个一起。” 提及师父,妙星玄合起手上的书卷,从窗上下来,走向栏杆。 她趴在栏杆上,却见一身穿灰色道袍,头戴玉冠的少年,指着对面灰扑扑的健壮少女口吐飞沫:“我呸!你不要拿星驰这种人和我师祖相提并论。她为了未婚妻,自甘堕落,做一个魔族妖女的师父,她……“ 还没等他说完,妙星玄调动藏经阁的阵法,无数本书疯狂地朝那少年涌去。 那少年骂得正酣,却见对面的芦苇盈一脸惊恐地望着自己:“李……李飞宇!” “干嘛!” 少年一脸莫名,芦苇盈与她身边的书童惊恐的伸手,点了点他身后:“书……书……书!” “书什么书!” 少年扭头,却见无数本飞来的书一瞬凝滞,疯狂地朝他砸去。 “啊啊啊啊啊啊……” 少年尖叫着,在书本的包围中,被砸了满头包。 他抱着头狂奔,尖叫道:“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芦苇盈和书童看到他这个惨状,轻啧了一声:“看到没有,这就是不修口业的下场。” “星驰道君可是在这里住了十一年,这些书,都记得她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 李飞宇尖叫着从芦苇赢盈面前飘过,对着她大声喊:“芦苇盈你心机险恶,你故意诱导我骂星驰道君的是吧!” “你定是知道藏经阁……” 说话间,一本书猛击他的后脑勺,他疼得“哎呦”一声,又是一路狂跑。 在书卷的疯狂追赶中,顶上忽而传来了一声轻笑。 芦苇盈循着声音仰头,却见一少女,侧身坐在栏杆上。 她一袭红裙,鲜亮的褐色长发只取了右侧的一部分编成细辫子,在辫子尾端挂上了银色的铃铛。颈项带着银圈,肤白赛雪,一双眼眸又黑又亮。 在这封尘古朴的藏经阁里,她好似昆仑山脚下的小鹿,鲜亮又灵动。 这少女两手撑着栏杆,侧身垂眸望着他们,笑里有些冷:“并非是你同门知晓什么藏经阁的典故,是你这人嘴上太缺德,才会有此报应。” 李飞宇立时知道这些书为何只砸他,当即仰头恨恨道;“是你!你又是谁!无缘无故插手我们的事!” 少女歪头想想,勾唇微微一笑:“自然是因为,我就是你口中说的那个,星驰道君收下的魔族妖女。” 第16章 入门—7 妙星玄自报家门,李飞宇当即咬牙切齿道:“原是你这妖女!” “好啊,你戏弄我,我要叫你好看!” 知道是这妖女在使坏,李飞宇卸下对藏经阁的敬畏,抬手捏诀:“流风飞云!” 他御风而起,跃过藏经阁中心那根百人才能环抱的顶梁柱,直奔七十九层的妙星玄而去。 “飞鹰爪!” 李飞宇捏诀,直逼妙星玄。 浓郁的灵力波动扑面而来,妙星玄一下就估算出他的实力。 筑基七阶,以这个年龄来说,算得上是天纵之才,难怪会被掌门大弟子收为徒弟。 这个李飞宇只怕是万器宗年轻一代的翘楚。 妙星玄当即闪身一躲,避开李飞宇这一击。 李飞宇翻身上来,轻巧地落在七十九层的长廊上。 妙星玄见他落地,连忙拿着手中的书卷伸手指向他:“我警告你,你别过来啊。我没有修炼,没有灵力的。” “你若是伤了我,按照门规你得在思过崖呆上两个月。” 李飞宇哼了一声,满眼厌恶之色:“你这妖女,胡言乱语什么呢,你要是没有修炼,怎么会使用妖法让那些书攻击我!” “我不与你争论,看招!” 李飞宇一拳挥向妙星玄的脸,妙星玄闪身躲开。 她身姿轻盈,好似小鹿,李飞宇每打一招,都被她轻巧避开。 关键是一边避,妙星玄还高声宣称:“我真的没有灵力,你再打,我就和我师父告状了。” “翻江倒海!” 李飞宇一击群攻,将妙星玄逼到了窗口。 妙星玄站在窗口,逆着春光,在微风轻抚中,望向对面的李飞宇:“都说了我没有灵力,你再打下去,我就跳楼了。” 李飞宇气疯了:“你少戏弄我!” “大海无量!” “轰!” 灵力冲来之时,妙星玄拽动锁魂绳,纵身一跃。 这时芦苇盈也跑到了七十九楼,看到妙星玄跳窗,心口骤然揪紧:“姑娘!” 她闪身到窗口,往下一看,却见妙星玄径直地往下落。 芦苇盈连忙掀起法袍,一边准备跳窗救人一边对李飞宇道:“你要死啊李飞宇,闯下大祸了,这姑娘真没有灵力!” “快救人!” 李飞宇也呆了:“不是吧,这妖女真不会嘛!” 他闪身到窗口,跟着芦苇盈往下看。 却见那一抹红影迎着风坠入了天极峰的云渊之中,眼见她就要撞上峭壁的绝松,李飞宇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千钧一发之际,却有一道蓝光飞来,将那少女稳稳接住了。 “师父!” 少女清脆的声音在下方响起,李飞宇与芦苇盈往下看,却见那少女被一袭蓝衫风姿翩翩的修士稳稳抱住。 两人顿时瞪大了眼睛,不约而同道:“星驰道君!” —————— 司南一手托着妙星玄的腿弯,一手托着她的背,将她横抱在怀中,轻巧地落在绝松上。 云渊似海,将她二人拢在其中。 妙星玄两手勾着司南的脖子,笑吟吟地看着她:“我在心里数了五下,师父才到,比以往要来迟了点,师父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吗?” 司南轻轻与她道:“在炼器,挑法袍的时候废了点时间。” 妙星玄伸手勾住司南的外袍,满意地点点头:“这身是墨蓝,也好看的,我就原谅师父了。” “嗯。” 司南见她开心了,这才抱着她足尖一点,从绝松回到了藏经阁门口。 她将妙星玄放下,妙星玄伸手拍了拍她身上沾染的灰,替她整理好衣襟。 司南等她收拾好了,才问:“这次是为何唤我?” 自十二岁起,妙星玄上了五十楼之后,她就热衷于这种跳楼的小把戏。 每次都是从窗口张开手臂往下跳,一边跳一边拽动锁魂绳。 一开始司南以为她是真的有危险,久而久之才发现,小孩子只是一个人看书无聊了,想捉弄自己,花点时间陪陪她罢了。 幸而每次见面都不长,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因此司南总是会来。 妙星玄替她整理好衣襟,仰头往上看:“师父你看。” 司南顺着她的目光往上看,看到了两个年岁差不多的少年少女趴在七十九层的窗口,正鬼鬼祟祟不敢探头。 司南收回了目光:“早看到了,有什么问题吗?” 妙星玄伸手指向李飞宇,言道:“那个少年,很过分。他骂师父,还骂我是妖女。我说我不会灵力,他还追着我喊打喊杀的。” 说到这里妙星玄又些委屈:“我这次是被逼无奈,从楼上跳下来才拽动引魂绳的。” 司南了然,她抬手捏诀:“束!” 令诀落下,束仙绳绑在李飞宇身上,将他从楼上拽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李飞宇尖叫着翻窗而下,在灵力的押送之下,径直地落在司南面前。 他跌坐在司南面前,司南解除了束缚,望着他淡淡问:“你师父是谁?” 李飞宇连忙拱手,垂着头战战兢兢地回答:“回星驰道君,家师是玉清峰傲明决。” 司南斟酌一番,言道:“是明决的弟子……按理说,星玄是你的大师伯。我们万器宗虽没那么讲究,但你也太没规矩了。” 司南抬手捏诀:“飞流星坠!去!” 只见灵力裹着李飞宇在他“啊啊啊啊啊啊……”的尖叫声中,“砰”的一下砸向玉清峰。 没一会就听得傲明决大喊:“何人伤我弟子。” 他吼得好大声,万器宗所有人都听见了。 妙星玄的耳朵都要聋了,她捂住耳朵,小心地往司南那边躲。 司南清浅地回应了一句:“是我。” “你的弟子太不知轻重了,鲁莽冲动,险些伤到吾徒星玄。” “再有下次,我连你一起罚。” 傲明决沉默了。 傲明决恭敬答了一句:“多谢大师伯提醒,我这就好好教训着兔崽子。” 没一会,傲明决举着鼎满地锤,玉清峰响起了李飞宇痛苦的哀嚎声。 妙星玄站在一旁,很是诧异地看向司南:“师父……” 司南回眸看她:“怎么了?” 妙星玄眼里都是光:“我还以为,你会亲自管教李飞宇。” 司南很是莫名:“我为什么要替别人管教他的徒弟。” 妙星玄弯起眉眼,伸手牵住司南的胳膊,撒娇一般摇了摇:“我以为,我们星驰道君这般良善,慈悲天下,定是什么都要管一管的。” 司南叹了一口气,反倒是很认真道:“我是管事,但也分情况。” “他人的弟子如何,自有他的师父管教,我们旁人不要插手别人的家务事。” “同样的,我们师徒之间如何,也无需他人插手。” 司南摸了摸妙星玄的头,眼神温温柔柔的:“若是你还听到别人骂你什么话,不要在意。在师父这里,你永远是个好孩子。” “哦……” 妙星玄摇了摇司南的手臂,明媚的双眸里满是少女灵动的希冀:“那我们不插手别人家务事的师父,能不能把我们的家务事安排一下。” 司南哑然失笑,问她:“你要做些什么?” 妙星玄抿唇轻笑,轻声道:“陪我踏青吧师父。” 第17章 入门—8 正是盛春时节,春花开满了万器宗,漫山遍野都是翩跹的粉蝶。 司南与妙星玄站在藏经阁前,俯瞰整座万器宗,只见处处都是花的海洋。 司南收回了视线,望着身侧的妙星玄道:“你想怎么踏青?” 妙星玄思索了一番,与司南道:“就是,想让师父随便陪我走走。” 司南笑笑:“随便走走,又怎么能算踏青呢。” 她伸手,一把揽住妙星玄的腰,足尖一点将她带起来:“还是师父带你玩吧。” “师父!” 在妙星玄的惊诧声中,司南揽着她轻巧地落在藏经阁楼顶。 司南一手揽着妙星玄,一手捏诀:“万花飞舞。” 只见落在栈道上梨花顺着灵力纷纷而起,化作一条一人宽的滑道旋转着从栈道来到了藏经阁顶端。 而在栈道的另一头,无数的花瓣聚集成滑道,朝着远处蔓延而去。 妙星玄满眼惊艳,扭头看向司南:“师父……” 司南将手落在她腰后,将她往前一推:“不是要踏青嘛,让这些花儿陪你踏吧。” “去吧。” 她轻轻推了一下,妙星玄跌入了滑倒之中,灵力形成的花瓣滑道裹着她极速地往前飞去。 “啊啊啊啊啊……” 在极速之中,妙星玄尖叫着,坠入一片片花海之中。 梨花拂过脸,带来扑面的清香。妙星玄在百花丛中飞驰,张开了双臂,扭头看向藏经阁。 却见藏经阁顶端,司南负手而立,望着她浅浅微笑。 春光落在司南身上,将她映得万分温柔。 她始终在看着自己,意识到这一点,妙星玄张开了手臂,迎风呼唤:“师父……春光好好啊,你也一起来好不好!” 极速的风吹开她的长发,也吹响她发尾的铃铛。 银铃声响,司南站在藏经阁顶端,望着着红衣少女随风带着花涌入杜鹃花海中,弯眉浅笑:“觉得好玩吗?” “哈哈哈哈哈哈……好玩的师父。” 少女笑声灵动,比山野的黄莺还要清脆。 听到她声音的万器宗弟子,纷纷从山门探出头,却见一红衣赫发的少女乘坐花轨的滑梯,绕着万器宗的地界飞滑,惊呆了下巴。 众弟子惊呼:“哇……好厚重的灵力,好大的手笔。” “那少女是谁啊,怎么从来没见过。” “她长得,好生漂亮。” 众弟子的艳羡声中,妙星玄随着花轨飞向了花海的尽头。 远处的司南听着传入耳中的议论,微微一笑。 她望着少女远去的身影,隐隐有些欣慰。 正思索着,万器宗宗主星北斗落在了司南身侧。 星北斗拱手行了个礼:“大师姐,明决弟子一事,是我管束不周,我特来向你请罪。” 司南抬手止住了她的话语,对星北斗道:“若你是为了明决,就不必向我道歉。若你是为了自己,那你的确应该与我说声对不起。” 星北斗一怔,继而苦笑道:“是,此事的确是我身为掌门管束不利。” “我乃掌门,理应对内上下一条心,不该纵容弟子说你的闲话。” “你的闲话,就是我门宗门的闲话,这种事,是要好好敲打的。”鲜猪复 司南颔首,淡淡道:“你知道就好,也不需我如何敲打你。” “你且去吧。” 星北斗又是一拱手:“多谢大师姐宽宏大量。” 司南也并不在意这种事,这时候妙星玄已乘着花瓣,从万器宗山门前的蓝盈花海冲天而起,顺着花轨逆流而上,重新回到藏经阁。 她展开手臂,振臂欢呼:“花啊,飞吧!” “呼呼……” 星北斗听到她的声音,顺着司南的目光望过去。见到了一个赫发雪肤的明媚少女。 她一时有些惊讶:“这是星玄吗?” 司南点点头:“嗯。” 星北斗想到那个当初窝在司南怀中奄奄一息的胡族女孩,再看看如今这个活泼明艳的少女,一时之间很难将两者联系起来。 她心中略有佩服,看向司南:“大师姐果然做什么事都很厉害,炼器是第一,教书育人也是第一。” “不过五年,她竟没了那股怨怼的魔气,只剩下明朗的大方了。” 司南与她解释道:“非是我厉害,只不过星玄本来就是个好孩子。” “常言道,璞玉才可打磨,朽木不可雕也。” “若星玄不好,怎么教也教不好的。” 她说得认真,星北斗略有些诧异。但还是恭维了一句:“是是是,大师姐眼光独到。” 眼见妙星玄就要回来了,星北斗识趣地告辞:“那我先走了大师姐。” “嗯,回见。” 星北斗闪身离开,不多时妙星玄乘风御花而来,朝司南张开了手臂:“师父,要抱!” 如同儿时那般,司南展开手臂,将她稳稳地接入怀中。 鲜花散去,重新落在了地上。司南抱着妙星玄落在藏经阁的屋顶,稳稳地放下来。 许是随风飞了一段时间,妙星玄还没从空中的晕眩感缓解过来,一落地脚下一崴,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小心。” 司南俯身,稳稳托住了她。 妙星玄却顺势勾住了司南的脖颈,将她身体往自己这边带,凑在她耳边撒娇道:“我自己一个人玩不够好玩,师父也和我一起玩如何?” 司南想到自己炼器室的器材,沉默片刻问:“我陪你玩一趟,你是不是就可以放师父回去锻造材料了?” 妙星玄歪着脑袋想了想:“可以是可以,但要看师父表现了。” “好。” 司南当即抬手捏诀:“流风飞云!” 她踏着一片花瓣,单手抱着妙星玄,让她和小时候一样坐在自己的臂弯上:“那师父就陪你玩一趟。” 话音落下,她踩着花瓣,掠过云渊,驶向绝壁的无尽花海。 第18章 入门—9 司南为了哄妙星玄调动灵力,让她在万器宗乘花遨游一事,迅速地在万器宗弟子间传开。 春日一游,令无数万器宗低阶弟子神往。 此时此刻,芦苇盈所在的筑基甲子班里,学生们围在芦苇盈身旁,叽叽喳喳的。 一个年纪稍轻的,趴在芦苇盈桌子前问:“哎……芦苇师姐,星驰道君是不是长得巨好看啊!” 周围的人疯狂点头;“对对对,星驰道君好看吗?“ 芦苇盈“嚯”了一声,立马绘声绘色道:“星驰道君何止是好看啊,她就是雪中碎玉,天上明月,云间绝松,红尘仙子啊!” “当时那妙星玄从藏经阁跳下去,眼见就要撞上绝松,星驰道君“唰”的一下宛如一道流光,出现在她身旁,稳稳地将她抱住了。” “就这么两手横抱啊,轻盈地落在绝松上,好似一道清冷的月光。” 随着芦苇盈的形容,周围一名小女修猛地捧住心口,一脸花痴道:“两手横抱哎……星驰道君,果然是第一炼器师,好生厉害啊。” “嗯嗯嗯嗯……” “好有担当……” “好有安全感!” “呜呜呜呜呜呜……为什么星驰道君就是不开课也不收徒啊!” “是啊是啊……” “多可惜啊!” 一群少女捧着心口犯花痴,听得在角落的李飞宇牙酸。 李飞宇挂着自己被师父打断的胳膊,阴阳怪气道:“还星驰道君星驰道君的……” “按照道理,你们应该喊她师祖。” “瞧瞧你们犯花痴那样,擦擦口水吧,星驰道君要是见你们这幅模样,还开课呢,只怕看都不看直接要跑了。” 他的声音一出,端坐在芦苇盈身前的少女两手握拳,猛地一指李飞宇:“李飞宇你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我揍你。” 李飞宇最近被师父揍怕了,连带着先前骂过司南的师兄师弟们全被罚了一顿,再也不敢那么嚣张。 他梗着脖子,支支吾吾的:“你敢!陆飞霜,你要是揍我,我就和你师父告状!” 被她称作陆飞霜的少女两手握在一起,咔咔两下:“我师父疼我,我又乖,你看到时候是你被你师父骂,还是我被我师父骂。” 陆飞霜的师父,乃是如今三长老的大弟子殷不归,她们这一脉,是出了名的护短。 李飞宇不敢直刚了,只哼了一声,小声嘀咕:“仗势欺人罢了!” 他不再吱声,陆飞霜重新坐回去,趴在芦苇盈面前,双眼亮晶晶的:“那妙星玄呢?长得如何?” 那日妙星玄乘花而过,众人只匆匆看到一眼。惊鸿一瞥,极为惊艳。 可具体样貌,却是没怎么看清。 芦苇盈笑着道;“她的样貌,那日见过的都说好看,自然不必我多夸了。” “她就在藏经阁看书,我问过第五师祖,听说她都在里面看了五年书啦。” “大家要是好奇,不如一起去藏经阁再看看呗。” 陆飞霜一拍桌子,当即倡议道:“好,那我们今日放学,就去藏经阁一探究竟!” ———————— 这日一放学,芦苇盈带着一群少女,气势汹汹地前往藏经阁。 此时日暮西沉,夕阳的光好似一盘鲜亮的彩墨泼在了天边,染出了赤橙黄紫的色彩。 妙星玄坐在第七十九层的窗口,借着最后的日光,看完手里的一卷书。 看完这一卷,她就可以上八十层。 等读完八十层的书,再上八十一层,就算读完整座藏经阁的书了 到时候,她就可以修仙道了。 思及此,妙星玄内心有点小小的澎湃。 她抬眸,目光穿过暗沉的百花,看向岩浆汹涌的七星峰。 正是这时,一阵汹涌的人潮,从山门浩浩荡荡地朝藏经阁而来。 妙星玄觉得奇怪,目光落在半山腰的栈道,见到为首的芦苇盈,以及她身旁那一位身穿鹅黄衣裙的少女,皱起眉头。 这些人? 来做什么的? 总不能是来找她算账的吧。 没一会,芦苇盈带着人来到了藏经阁门口。 这一群少女你挤我,我挤你,乌乌泱泱有三百多号人。 妙星玄心中估量了一下,怕是万器宗的低阶弟子都来了五分之一。 妙星玄坐在窗边,好奇地打量着她们,却见芦苇盈咳嗽了一声,以灵力大声喊:“不知七星峰星玄师伯可在藏书阁。” 用的是尊称,不是坏人。 妙星玄想了想,纵身一跃,轻巧地落在了第二层的塔檐上,轻轻坐下。 “你们,是来找我的吗?” 她的声音在晚霞中响起,清脆之中又有着少女特有的娇柔,尾音听起来很勾人。 众人浑身一震,循声看去。 却见一身穿红裙,赫发雪肤的少女侧身坐在第二层的檐角。 暧昧不明的霞光中,她握着一卷书,一双腿垂下,一只手撑着下巴,看向众人。 右侧的小辫随着她的身姿自然垂落,发尾系着的银铃与颈项的圆圈搭在一起,发出细碎的响声。 少女弯着眉眼,笑吟吟的。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赞叹:“妖孽啊!” 妙星玄恍然,笑意更甚了:“原来,不是来找我,而是来看我的啊。” 她话音落下,在场的少女们齐齐红了脸,竟是支支吾吾,不敢大声说一句话。 妙星玄顿觉无聊,起身挥了挥手:“看够了就回去吧,莫要耽误了功课,小心受罚。” 言罢,妙星玄沿着屋檐绕了一圈,从窗口跳入藏书阁,回到了七十九层。 她一走,众人望着她离去的地方,才像是意识到呼吸一般,长舒了一口气。 芦苇盈转身看向陆飞霜,问:“怎么样?” 陆飞霜脸上还红扑扑的,但立马竖起大拇指:“极品美人!” “不愧是风靡九州十四海的琴魔之女,美,实在是太美了!” 众人热情洋溢,纷纷夸赞:“对,太美了!简直是妖孽!” “大饱眼福!大饱眼福啊!” 藏经阁内,妙星玄翻阅着书卷,听着这些少女的讨论,轻笑了一声。 不愧是万器宗,炼制的器物要讲究美观,连弟子……都喜欢看好看的。 就在这时,有一道声音传来:“啊,要是能看到星驰道君就好了。” 妙星玄手上一顿,听得那人花痴道:“琴魔之女尚且如此美,那星驰道君……” “不止是画报的星驰道君,不仅是留影石的星驰道君,活的,香香的星驰道君……” “啊啊啊啊啊啊……别说了要有画面了!” “星驰道君太好看了!” 少女们爆发出新一轮的尖叫。 妙星玄听得她们这些奇言怪语,脑子里浮现了一个念头:难道她的师父生得特别好看吗? 第19章 金丹-1 自那日后,三不五时就有弟子来藏经阁,一边偷偷摸摸假意寻书,一边悄咪咪地借着书的遮挡,去偷窥妙星玄的模样。 “她们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其实我都感觉得到。” 又逢十五,月圆之夜,司南坐在窗口给妙星玄喂血。 妙星玄趴在她怀里,两手揽着她的脖子,用舌尖舔舐着司南脖子溢出的鲜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月光笼罩在两人身上,暧昧迷离。 司南听了,稍稍将她推开了点,将她仔细端详了一番。 妙星玄很莫名:“师父?” 好一会,司南才道:“你长这模样,也难怪她们要来看你。” 妙星玄歪着脑袋,佯装不解:“嗯?” 司南弯起眉眼,伸手拨开她的额发,温声道:“昔年你母亲出现在仙门弟子前,也是这般耀眼。” “比起你娘亲巫山神女般清冷自持,你母亲更像是祸国的妲己。” “修士们总说爱巫山的神女,其实更喜欢祸国的美人。” 妙星玄挑眉:“是吗?” “但我觉得万器宗的弟子不一样哎。” 司南问道:“怎么说?” 妙星玄笑了一下,两手捧住司南的面颊,努力地揉了揉:“我觉得她们更爱师父这样的神君,每次来看我,都嘀嘀咕咕星驰道君怎么不在。” “我看啊,她们看我,是为了看师父罢了。” 司南拨开她的手,叹了一口气:“没大没小,竟揶揄我了。” 司南将她推开,整理好衣襟,淡淡道:“你若是不喝血的话,我要回去了。” 妙星玄连忙拉住她的手:“喝……我喝……” 她迎着月色,倾身而上,两手抓住司南的肩膀,嗷呜一口咬住司南的脖颈。 司南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令她整个人都坐在自己腿上,趴在怀里。 她枕着窗边,仰头看向月光,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妙星玄的长发。现主傅 恍惚间,她脑海中划过一个念头:孩子都长这么大了啊。 ———————— 托万器宗弟子们的福,妙星玄的美貌,在她十四岁这一年传遍九州十四海,美得天下皆知。 那段时日,就连道盟说书的水晶之灵,都在传颂她的美名。 “怕是只要她一下山,就如当年的琴魔妙星川,魅魔赫连无忧那般,名动天下。” “据说星驰道君一直让她在藏经阁念书,不得修炼。” “不修炼好,不修炼好,省得又教出了一个祸害。” “哎,孩子只要不长歪就行,管她父母做了什么呢。” 世人皆爱皮囊,不仅是凡人界,修真界也不例外。 幸亏妙星玄长得好看,美名远播时,也稍稍挽救了星驰道君的清名。 这样的传闻传了一段时间,众人都以为是万器宗在给妙星玄造势。 结果等啊等,等了大半年,妙星玄都没下山历练,就把注意力转移到别处了。 封闭藏经阁的妙星玄,并不知道自己在外界掀起怎样的波澜。 她将精力放在书卷上,一股作气,升到了八十一楼。 她在八十一楼停留了两年,终于读完了最后一卷书。 又逢立冬,万器宗秋意刚过,一场霜落在天极峰顶,浅浅地蒙在藏经阁顶楼上。 妙星玄盘腿坐在满堆的书卷上,抬手捏诀:“天地之灵,聚在我身,紫府请开!” 令诀落下,她的神识浸入识海,穿过心脉,落在丹田之内。 “轰!” 只听的轰然一声,尘封已久的紫府大门轰然洞开。 妙星玄的神识飘入浩瀚无垠的紫府,端坐在其中:“五灵之气,凝练为柱!” “嚯!” 紫府之中凝滞的厚重灵气,霎时间形成了“金木水火土”的五色灵柱,从紫府撑开抵达识海。 狂暴的灵气以妙星玄为中心,形成了巨大的漩涡。 没一会,漩涡席卷着四周的书卷,疯狂旋转。 很快,灵力漩涡越变越大,整座藏经阁的书卷都纷纷飞出,楼阁都在颤栗。 守楼的第五溟睁开了眼,仰头看向了藏经阁上空。 却见不知何时起,一个巨大的漆黑漩涡出现在藏经阁楼顶,越变越大。 雷霆在漩涡之中闪烁,隐隐要幻化成雷龙,就要劈下来。 第五溟当即坐直了身体,震惊道:“问心劫!” “为什么一个低阶修士还会有问心劫!” 不仅是第五溟震惊,就连下方山门弟子也纷纷惊诧地跑出来。 “好恐怖的雷劫!” “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在渡劫!” “在藏经阁方向,不会是星玄大师伯吧!” “天呐,好厉害的雷劫!” “如此雷劫,怕是要有大魔降世啊!” 在众人惊恐的声音里,只听得“轰隆”一声,一道雷劫劈向了藏经阁。 “天道!” 一道红影飞出,没入了滚滚雷霆之中。 在汹涌澎湃的雷霆中,少女妙星玄一袭红裙,含血而立:“你今日携雷而来,是要杀我嘛!” “问心劫!哼!你只管问吧!” 她抬手擦掉嘴角的血,眼眸中满是倔强:“这个道我是非修不可了。” ”好好好。“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我有三个问题要问你:“若有一日,你遇上君一真,被群魔围殴,你会救他吗?” 妙星玄不假思索道:“不救。” “轰隆!” 一声雷霆劈向妙星玄,她紫府内的浊气瞬间清空,五灵柱成,练气巅峰。 “第二个问题,如有一日,若你死可活苍生,你可愿自戗?” 妙星玄毫不犹豫道:“不愿!” “好!” 又是一道雷劈向妙星玄,紫府内十二筑基形成,神台搭建,筑基巅峰。 只差最后一问,最后一问…… 此问成,可抵金丹巅峰。 这是天赐奇遇,也是残酷试炼。 那道威严的声音最后问了一句:“第三个问题,若将来你与你师父只能活一个,你会选谁?” 妙星玄迟疑挣扎了片刻,方才言道:“选师父!” 就是这时,天道忽而威严道:“你撒谎!” 一时间,天地齐震,在妙星玄识海中掀起惊涛骇浪:“留你不得!” “轰隆!” 天道震怒,九九八十一条雷龙齐齐凝聚,瞬时爆发,几乎是一刹那就将妙星玄淹没。 妙星玄百口莫辩:“我没有,我最爱我师父……我……” “轰隆!” 雷劫齐声爆发,一瞬间,震得万器宗地动山摇,似乎要生生将万器宗给拆了。 无数弟子绝望道:“完了完了,天道怒了!” “天道怒了!” “问心劫没过,要死了要死了!” 妙星玄身处雷劫之中,看着汹汹而来的雷霆,心里也有一丝绝望。 这是大乘期飞升才有的雷霆,她根本无法抵挡。难道她在藏经阁苦读八年,也无法净化魔气,步入仙道,今日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轰!” 雷霆将至,妙星玄闭上了眼。顷刻间,她只觉得手上一紧,被人拽到身后,一个伟岸的身影挡在了她身前。 无数的雷霆一瞬凝滞了那般,停在了她一丈之外。 妙星玄睁开了眼,却见一袭水蓝色衣衫的司南持鼎挡在她面前。 她的本命三足金乌鼎散发着灼目的金光,形成一道曲面的金色屏障,将所有雷龙挡在了前方。 雷龙咆哮着,不断地冲撞着,那方巨鼎就是纹丝不动。 司南拉着妙星玄仰头,望着漆黑的漩涡,朗声道:“天道在上,司南求祈,吾徒星玄少不更事,初次经历问心,还请天道饶她一回。” “我愿倾其所有,换您垂怜。” 雷龙沉寂了一瞬,忽而之间齐齐咆哮,怒吼着撞破司南的防御屏障,一口咬住了司南的本命器鼎,将它猛然拽走,拖入了雷霆漩涡中。 祭品已去,雷霆霎时消散,天空一片清明。 司南失去本命器鼎,气息委顿,不受控制地往下栽去。 妙星玄惊呼:“师父!” 她跟着司南一起飞落在藏经阁前,司南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妙星玄伸手去扶她,声音已然有了哭腔:“师父……师父……” “师父你怎么样了师父……” 司南仰头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喉头一甜,连忙低头,“噗”地一口血吐在了地上。 “师父!” 妙星玄大喊,她的眼眶一下就红了,连忙抱住司南,将她死死地拥入怀中,不停地在哭:“都是我不好……师父……都是玄儿害了你……” 司南刚想安慰她什么,只是又呕了一口血,整个人趴在妙星玄肩上,不受控制地咳嗽了起来。 第20章 金丹-2 妙星玄渡问心劫未成,司南替她挡了最后一劫,失去本命鼎一事,在道盟传得沸沸扬扬。 苏济世听召,来到七星峰之前,本来是想对司南破口大骂的。 结果一来七星峰,看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司南,再看到坐在旁边哭得眼睛都肿了的妙星玄,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她真是欠了这对师徒的! 苏济世给司南把脉之后,果断封印掉她的紫府,冷声道:“你也是真的不知死活,替人挡问心劫。” “你要救你徒弟,就得一命换一命。天道夺你本命器鼎,相当于要了你一条命。” 苏济世疯狂戳着司南的肩膀,没好气道:“我封印了你的紫府,从现在开始,五年之内,你不能再使用任何灵力,否则你就等着堕境兵解,身死道消吧!” 听到“身死道消”四个字,妙星玄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她连忙坐在床边,去扶司南:“师父……” 司南捂着自己的心口,轻咳一声,拍了拍妙星玄的手,轻声道:“没那么严重,不过是失去器鼎,养好了伤换一个更好的就行了。” “祖祖,不要吓唬孩子。” 苏济世哼唧里一声,没好气道:“我看她就该被吓吓。” 苏济世从纳戒里取出一枚万灵丹,塞到司南口中,没好气道:“这几年你也不能练器了,谁来找你定制灵宝,一律推掉。” “好好在七星峰养身子,别再折腾了,听到了吗?” 未免苏济世再发脾气,司南连忙答应了:“好好好。” 苏济世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坐在一旁的妙星玄,没好气道:“你师父现在是这副德行了,没办法用灵力,你得多照看些。” 妙星玄连忙恭敬道:“知道的太祖祖。” 她在藏经阁哭了一阵,回来又一直在哭,眼睛都哭肿了。 苏济世看着小女乖巧的模样,又想着司南,终究还是忍不住道:“你既然已经是金丹巅峰,日后你体内的龙骨就自行炼化,别让你师父夜夜给你渡气了。” 妙星玄吸了吸鼻子,眼泪摇摇欲坠:“是。” 司南听到这里,面上有些挂不住:“祖祖,你和一个孩子说这些干嘛啊?” 司南不维护妙星玄还好,一维护,苏济世的气性就上来了。 苏济世“嚯”了一声:“还孩子呢?都十七岁,快元婴的人了。放到哪个大宗门,都是年轻一代的翘楚!” “你就惯着她吧,惯子如杀子,以后有的是烂摊子给你收拾。” 司南听到这里就有些不乐意了,她望着苏济世,眼眸很是认真:“星玄还是很好的,不会做不好的事。” 苏济世轻啧一声:“不久前不是做了。问心劫对天道撒谎,雷劫劈落……真是的……” 妙星玄的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一颗心又羞耻又惭愧。 这事可大可小,但不能成为她们师徒之间的裂痕。司南当即维护道:“大乘期修士都不一定能过问心劫。” “人无法坦然承认的隐秘幽暗有那么多,为什么要这么责怪一个孩子。” “好了祖祖,这事就算了吧。” 司南说到最后一句,话语里有些哀求。 苏济世知道她的性子,明白她这是不想再让妙星玄有负罪感。 算了,这是人家师徒的事,就算是好友,也不方便随意插手。 她叹了口气,一拂袖道:“行行行,那就算了。” 她伸手,拍拍司南的肩膀,言道:“你好好养伤,养个三五年,就好了。” 司南颔首:“嗯,多谢祖祖了。” 苏济世又对司南叮嘱一番,告诉妙星玄怎么熬药 ,这才离开了。 —————— 苏济世一走,冥想室又重新安静下来。 司南有几分困倦,躺在床上对妙星玄道:“你今日刚入仙道,不如先去冥想打坐,内观一番。” “为师乏了,要睡了。” 妙星玄吸了吸鼻子,应了一个字:“嗯。” 听她应了,司南这才侧过身去,闭上眼。 失去本命鼎,比昔日剜心还要痛。 剜心乃是□□分离,而失去本命鼎,则是神魂撕裂,灵识分离。 她的识海,如今因失去本命鼎而沸腾咆哮。 每时每刻,都在掀起灼热的浪潮涌向中央的司南,欲要将她撕成两半。 司南沉着冷静,端坐在识海中央冥想,不断地诵念清净经。 忽而之间,她只觉得手背一烫,神识就从识海抽离,回到了现实中。 司南睁开眼,转过头朝床边看去。 却见妙星玄坐在床边望着她,一双眼蒙着水汽,两行清泪挂在脸上。 司南惊讶地坐起身:“这又是作甚?” 妙星玄垂眸不敢看她,只低着头小小声道:”师父……对不起……“ 司南叹了口气,温声与她道:“你这话,师父听了一日了。” “师父说过了,我不怪你,这是师父……” 妙星玄听到这里疯狂摇头:“不……不是这样的师父……” 妙星玄仰头,满脸是泪地望着司南,神情哀切:“我……我在问心劫中……听天道问我……” 司南耐着性子问她:“问你什么?” 她仍旧是这副耐性的模样,妙星玄的泪一下就落了下来:“问我,若是将来我与师父之间只能活一个,我选谁?” “然后呢?” 妙星玄哭着说:“然后我说,我选师父,天道说我撒谎……” 说到这里,妙星玄已经是泣不成声,径直扑到司南怀中,哀声恸哭。弦著敷 司南被她扑得一个踉跄,恍然道:“原是如此。” 妙星玄趴在她怀里,嗅着她身上的冷香,嚎啕大哭:“这世上,怎会有我这般自私冷血之人。” “我怎么怎么卑劣……” “呜呜呜呜呜呜……” 妙星玄哭得厉害,司南也不知道怎么哄她。 司南只是将她揽入怀中,轻柔地拍着她的背脊,柔声道:“非是如此,这个问题,在师父看来,玄儿的答案,就是师父的答案。” 司南凑在她耳边,语气耐心又温柔:“人为自己而活,不是自私,而是自爱。” “一个人若是连自己的生命都无法珍惜,那何谈为他人牺牲呢?” 妙星玄哭得厉害,可司南却在和她讲道理,半点责怪与气恼都没有。 妙星玄稍稍从她怀里起来,看向司南,泪眼朦胧的:“师父,玄儿这般自私自利,你为何不生气?” 司南伸手擦掉她的泪,反问了一句:“我为什么要生气?” 妙星玄的泪“唰”地一下掉下来:“你待我这般好,我却连为你去死都不愿。” 司南的神情一下变得严肃起来:“这是何等道理。” “我对你好,是因为你是我的弟子,我有教导,抚育你的义务。” “但这是我的义务,我对你的好,并不求你为我做什么。若是一个人对你很好,你就要为她去死,这世上断没有这样的道理。” 妙星玄吸了吸鼻子,抽泣着:“可是……可是……” 司南用袖子细致地擦着她的眼泪,叹了口气道:“你如今自责,不过是觉得自己懦弱,逃避,自私自利。” “可是你那么小,就只有这么点力量,承认自己只能自保不是一件什么羞耻的事情。” 司南不是个喜欢说教的人,可每每对上妙星玄,她总是要一点点把自己所学掰碎了教她。 她擦干妙星玄的泪,与她温声道:“世人总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可往往,达者很难兼济天下。人,独善其身,自保居多,就连师父我也是选择了独善其身的路。” “玄儿还小,却觉得自保是耻辱,知耻而后勇,那么将来你必然会明白一种伟大的牺牲。” “当你的死亡比活着变得更加有价值的时候,你就自然会去牺牲了。” “到时候不只是为师父,为了苍生,哪怕是君一真这样的人……你也会牺牲的。” 妙星玄听得这些话,只觉得像是一柄柄重锤敲击在自己心上。 她奋力地凑到司南的怀抱,嗅着她身上惑人的冷香,想努力与她更近一点,像小时候一样紧紧贴住她:“师父……” 司南拍了拍她的背,耐着性子问:“怎么了?” 妙星玄紧紧贴在她身上,声音还有点哑:“玄儿好没用,好懦弱,好自私……怕是一辈子都达不了师父说的境界了。” 司南轻笑了一声,揽着她淡淡道:“修道一事,本就是在修自身的德行。” “自私自利,懦弱,觉得自己没用,这些东西你只要能看到,就能更改。” 司南松开了妙星玄,将她推开一些,仔细端详对方的眼睛:“那你告诉师父,你愿意改吗?” “下一次再遇到问心劫,你能坦然面对自己内心的幽暗,直面自己的真心,做到不撒谎吗?” 她一连问了数个问题,妙星玄狠狠点头,言道:“我愿意的。” “我会改的!” “那就好。” 司南重新将她拥入怀中,顺了顺她的背:“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的玄儿,将来必然是一轮璀璨的明月。” 妙星玄缩在司南怀中,泪眼汪汪:“只有师父会这么觉得,大家都觉得我是妖女。” “只有师父对我好……呜呜呜呜……师父最好了……” 司南叹了一口气,抚摸着她的发丝道:“你可莫要再哭了,再哭师父是真的不知如何哄你了。” “我现在没有灵力,可不能操纵碎玉蝶。” 妙星玄吸了吸鼻子,仰头看着司南破涕为笑道:“不用术法,只要师父亲亲我的眼睛就好了。 妙星玄仰头,闭上了眼:“啊……师父亲我一下就不哭了。” 司南沉默了片刻,她端详着少女的容貌,一时有些为难。 她已经十七岁了,再用这种小孩子的把戏,恐怕有些不…… 司南仍旧在纠结,妙星玄又仰了仰下巴,撒娇道:“师父……” 司南叹息一声,很是无奈地倾身,将吻落在她的眼睛上。 纤长的睫毛扫着唇,苦涩灼热的味道沾在唇上。 司南一触抽身:“好了。” 妙星玄却偏了一边:“这里也要。” 司南:…… 司南松开妙星玄,转身躺回了床上,侧身背对着她:“师父累了,师父要睡了。” 妙星玄睁开眼,看着司南背影沉默了一会,这才倾身“吧唧”一声,亲在司南的脸颊上。 司南瞬时睁开了眼,侧身看过去。 却见妙星玄跪在床边,笑吟吟的:“师父好好睡,明日我来唤你。” “晚安,好梦。” 第21章 金丹—3 因司南受伤,万器宗其他长老,近段时日,派遣了不少弟子来送礼慰问。 起初两天司南还能忍受,可人来得太频繁,扰了她的清梦,她就让妙星玄修了一封书信给星北斗,将弟子们都拦在了七星峰外。 司南在床上躺了小半个月,这半个月以来,都是妙星玄在给她熬药。 如此过了半个月,身上的剧痛减轻,她才下了床。 冬日的晨光再冷冽,可落在七星峰时,总是带了几分灼热。 司南被强光灼醒,从床上醒来,强撑着身子在床边坐好。 她将落在肩上的发扫在脑后,两手撑在膝盖上,深吸了一口气。 过了好一会,她才将两手放在床边,撑着自己的身体站起来。 无法使用灵力,她这具身体,在伤痛的折磨下,变得异常沉痛。 她咬着牙,勉强站直了身体,而后往前稳稳迈了一步,深吸一口气后,继续朝前走去。 穿过黑晶桥,她耗尽了一定的气力,不得已靠在桥上歇了一会。 喘口气之后,司南下桥,穿过竹林,走向冥想室。 她一路走走停停,喘息好几次,生平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洞府实在是太大了。 尤其是那片竹林,一里地那么宽,有必要修那么广吗? 等她恢复灵力了,这片竹林一定要改! 司南虽走一步喘三步,但还是以比常人快速的步伐,走到了炼器室。 一到炼器室门口,药香扑面而来。 却见她的小徒弟坐在炼器炉前,以水木之灵气操控着一小药鼎,在岩浆之中不停地炼化药材。 这里的熔岩之火比寻常的灵火更残暴,以妙星玄现在的修为,只能勉强自己的维持住火候的恒温,炼化药材。 想要驯服这些灵火,至少要合体期以上才行。 司南靠在炼器室门口,两手抱在胸前,望着妙星玄。 她正专心致志地调动浑身的灵力,不停的炼化药材。小药鼎咕咕咕地不停抖着盖子,汗水从妙星玄的额角滑落。 正是要紧时候,妙星玄心无旁骛,加大了灵力。 只听“呲”的一声,药鼎骤然掀起。 妙星玄当即捏诀往回收:“收!” 小药鼎飞出岩浆,落回妙星玄手上。妙星玄当即用灵力裹住,隔着灵力将药鼎提起来。 她起身忙朝冥想室走,抬头的刹那,却见司南靠在炼器室门口,含笑望着她。 妙星玄一双眼亮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朝司南走去:“师父!” 她抱着药鼎来到司南面前,笑着问:“你怎么过来了?今天可以起身了吗?感觉如何?” 问题太多了,司南笑了一下,漫声道:“早晨起来感觉有了点气力,遂想知道你修炼得如何了,就过来看看。” 妙星玄忙问:“那师父觉得我修炼得如何?” 司南笑着道:“能操纵岩浆之火,足以说明你心性之稳,灵力凝练了。” “这是很好的事啊。” 妙星玄开怀极了:“我看我做什么师父都会夸我。” 她提着药鼎,对司南道:“我先去将汤药放下,一会来接你。” “嗯,去吧。” 司南颔首,妙星玄抱着药鼎霎时闪到冥想室。 见她远去,司南将目光落在自己的炼器室,一一扫过她的炼器炉,建木墩,建木锤,机床,织布机,模具床…… 哎…… 她叹息了一声,妙星玄闪到了她身侧。 妙星玄顺着她的目光下去,仿若能感知她在想什么那般,敛眸愧疚道:“都怪我不好……若不是我,现在师父就能继续炼器了。” 很伤感的语气。 司南回眸看了她一眼,眼里含着笑:“你又在多想什么?” “为师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单纯的手痒了。” 她炼了几十年的器,一天不碰,骨头就痒。 “哦……” 见妙星玄还是不太开怀,司南伸手搭在她肩上,温声道:“为师站累了,你搀为师回去了。” 司南算是看明白了,这孩子是需要惩罚机制的。 她做错了事,就必须得惩罚一番,才不会有负疚感。 妙星玄的双眼当下就亮了起来:“那我背师父回去吧。” 司南是星洲人士,星洲多是银族人,女性大多身量高大,长手长脚,潇洒俊逸。 如果说妙星玄是昆仑山下灵动的小鹿,那司南就是星洲高挑俊秀的洁白独角兽。 两人身形差了太多,司南压在妙星玄背上的时候,明显就察觉到这种区别。 她趴在妙星玄身上,只觉得师徒二人都摇摇欲坠,很委婉地提议:“要不,你还是搀着为师走吧。” “不行,搀着好慢的,我背你回去。” 妙星玄否决了司南的提议,让司南两手搭在她身上,费力地勾住她的双腿:“嘿,起!” 司南的身躯纹丝不动。 妙星玄沉默片刻,在手上带上了灵力:“起!” 她以灵力托住司南的双腿,背着她左摇右摆地离开冥想室,走入玉竹林。 司南那么高挑的身躯,趴在妙星玄背上,只觉得心惊胆战。 走着走着,妙星玄托了托司南的双腿,与她道:“师父,你手脚好长啊……” 也不知道这句话戳到司南的哪个点,她忽而忍不住笑了起来。 “呵呵呵呵……” 司南轻笑着,妙星玄感受到后背的震动,耳朵有些发烫:“师父你在笑什么啊?” 司南抖着肩道:“没什么没什么……” 妙星玄背着她经过玉竹林,很好奇地问:“没什么你笑得这么厉害。” 司南弯起眉眼,与她轻声道:“只是想到,你娘亲也说过这句话。” “娘亲……” 妙星玄脚步一顿,更好奇了:“我娘亲,为何这般说你?” “是什么时候的事?” 司南想了想,与妙星玄道:“那是二十年前的旧事了。” “在黑铁城荒漠,我受了重伤,不能行走。” “那是一片无灵之地,想要出去,只能依靠行走。” “你娘……就这么一步一步背着我,走出了那片无灵之地。” 妙星玄脚步微顿,心里泛起了一丝莫名的情绪:“我娘在师父面前,这么有耐心吗?” 司南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算是有耐心吧,只是背到一半,她忽然很生气地把我摔下来。” “嫌我生得太高,手长脚长,着实碍事,准备砍了我的手脚再背,能省些气力。” 妙星玄一时语塞,心想还真是她娘干得出来的事。 她娘太任性了,这个世界上爱她的人太多,所以她总是不珍惜她人对她的好,也不珍惜自己生下来的孩子。 妙星玄背着司南往前走,目光极为笃定:“那我可不像她,我觉得师父手长脚长很好,让人很有安全感,我很爱惜师父,不会让你磕着碰着的。” 司南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温声道:“是啊,你不像她。” “我的玄儿,脾性可真是太好了。” “要是不那么爱哭,就更好了。” 她说到最后一句,竟是揶揄。 妙星玄一咬唇,跺脚道:“师父!” “我已经不那么爱哭了!你不能总取笑我。” “好好好……” 司南敷衍地应着,妙星玄为了彰显自己的作用,背着她在羽竹林中,慢吞吞地走上一刻钟。 远处的冬日极为冷冽,可七星峰顶,却永远是灼热的岩浆。 就像司南,哪怕重伤,也如皓月那般明朗。 这是妙星玄最喜欢的一段日子,这时的司南,那么的需要她,好似永远也离不开她。 第22章 金丹—4 冬至之时,司南的身躯已经大有好转,至少可以在自己洞府中转悠了。 她身体大好,就领着妙星玄进炼器室,教她第一次炼器。 熊熊燃烧的烈火映照着妙星玄的侧脸,她双眸落在前方炼器鼎中,将自己的灵力灌注入被熔炼的七星云铁中,全神贯注地分离矿物。 司南站在炼器室门口,望着妙星玄鼎中的云铁,与她道:“这块云铁上至少有七十九种不同的矿物,你需要一点点地将它们分开,再挑出其中的七种云铁炼制匕首。” “屏息静气,凝,再分。” 妙星玄当即浸入识海之中,将自己的神念分作七十九分,拽着不同的矿物往外分。 随着时间流逝,如此过了一天一夜,妙星玄总算将矿物分离。 她松了一口气,将其余杂质清理出去后,开始熔炼那七种云铁。 熔铁,锤炼,上模具,炼化成匕首,再继续打磨。 如此折腾了五日,妙星玄总算打造好了自己的第一枚匕首。 “师父师父……我炼好了!” “你快看看!” 司南坐在炼器室门口的太师椅上,扭头朝妙星玄看去。 却见那少女一袭红裙,捧着匕首朝她欢喜走来。走得快了,风吹起她右侧的小辫子,拽得发尾铃铛丁零作响。 司南看着少女明媚的笑容,浅浅一笑,朝她伸手:“递过来,给为师看看。” “好!” 少女忙不迭地将自己炼成的匕首递过去,司南接过厚重的匕首,只扫了一眼,顿住了。 妙星玄站在司南面前,一双眼亮晶晶的,满怀期待:“怎么样师父,我炼得好不好。” 司南沉默片刻,将匕首收到身后,仰头看向妙星玄,很是认真道:“玄儿啊……师父教你击筑好不好?” 妙星玄一怔,片刻才问:“师父你认真的吗?” 司南点点头,很是郑重:“或许你击筑,比炼器要好。” 妙星玄眼眶一下就红了,吸了吸鼻子,忍不住又要哭。 司南见她要哭,连忙站起身:“好了好了,第一次炼器,炼成这样已经很好了。” “你只是力气太小,没办法把杂质……” 司南还没说完,妙星玄呜哇一声,扑到她怀里哭了起来:“呜呜呜呜呜……我……我炼器就那么差嘛……” “呜呜呜呜呜……我根本做不了师父的弟子……” 司南将她揽入怀中,拍了拍她的背,哄着道:“没有的事,兴许你在别的地方,很有天赋呢。” “不哭了……不哭了啊……” ———————— 妙星玄哭了好一阵,被司南带回冥想室。 司南跪坐在地上,从纳戒中取出筑,左端放在地上,右端放在自己腿上。 司南左手按在弦上,右手拿着击弦棒,对跪坐在自己身侧的妙星玄道:“此乃筑,共十三弦。左端按弦,控五音。右端击弦,控金石之色。” “此乃音修之法,可攻可守,可杀可疗。” “且看为师为你演示一番。” 妙星玄点点头,言道:“师父请。” 司南将左手落在琴弦上,轻声一拨:“铮!” 于此同时,她的右手敲在了琴弦上,发出“铛”的一声响。 金石之声凛然,好似一道冷冽罡风,轰然吹开了前方的岩浆。 兵戈杀气的琴音里,无数岩浆翻涌而起,咆哮着前涌去。 “吼!” 浓郁的杀气随着凛然琴音,霎时间响彻了整座七星峰。 岩浆翻滚震动,在凌然的琴音中,火山背后的九日峰太上长老们纷纷睁开了眼;“好浓的杀气!” “是星驰在击筑吗?” “好久没听她击筑了!” 就连闭关的一清道人也被惊醒了,她睁开眼,对司南传了一声:“别弹那么有杀气的曲子,弹首鹿鸣。” “是,师父。” 司南当即换了曲调,呦呦鹿鸣从她的琴弦之中传出。 击弦之中,弦音化作了一只只麋鹿,悠然地奔出七星峰,朝万器宗的山门而去。 司南拨着琴弦,另一手极速地在弦上敲击,琴声清脆,好似风吹过林野,百鸟鸣啼,生机漫漫。 妙星玄挨着司南,望着从她琴弦跳出来的一只只麋鹿,惊叹道:“哇,师父,好浓的灵力啊。” 司南轻笑道:“是你太师父们在借我灵力呢。” 她拨着琴弦,对妙星玄道:“这第一首,就教你鹿鸣吧。”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引自:《诗经、鹿鸣》) 司南生的清冷,音色也如月光那般清透冷冽。 妙星玄跟着她唱,娇娇软软,尾音勾人:“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歌声渐远,随着麋鹿飘到了万器宗山门,进了弟子院,绕梁一圈,仍有余味。 上课的弟子们纷纷跑出来,望着漫山遍野的麋鹿,在清透的歌声里,陶陶然道:“哇……这是哪位妙音阁的前辈来访,好好听的歌声啊。” 有人却道:“这哪里是妙音阁的前辈,分明是星驰道君在击筑。” “星驰道君还会击筑?” “当然,她可是击筑大师。妙音阁的弟子里,除了琴魔,怕是无人能及她。” 在众人的惊叹声里,司南弹完了一首鹿鸣。 她扭头,看向妙星玄:“如何?要不要学筑。” “要!” 妙星玄扑到司南怀中,勾着她的脖子仰头道:“我不仅要学筑,我还要学会师父会的所有东西。” 司南莞尔,低头温声道:“那你要学的东西,可就多了。” ———————— 许是遗传了妙星川的天赋,妙星玄在音修一道上,极有天赋。 不过短短一年,她已经记下司南的所有筑谱,成功迈入元婴期。 这一年,她十八岁。 立冬这一日清晨,妙星玄刚从冥想中醒来,就收到了自己十八岁的生辰礼。 她是妙星川入魔之后生下来的,一直不知道自己是哪天出生。 不过约莫也是在秋冬季节,索性就把与司南相遇这一日当成自己的生辰。 司南年年都会给她换一套新的法袍,今年也不例外。 妙星玄睁开眼,望着放在身旁的法袍,很是惊讶道:“今年这么早就给我礼物了嘛师父?” 司南在外间打坐,闻言“嗯”了一声:“今日按理说是你的成人礼,在万器宗,你要去给你师祖请安,请她赐福。” 妙星玄一边脱法袍,一边道:“好。” 她脱完衣物之后,伸手去捞法袍,发现和以往不太一样:“师父,这个衣服怎么和以前不一样啊。” 司南两手放在腿上,呈拈花状,淡淡应道:“过了今日,你就是女郎了,要穿成熟点。” “上裳下裳比较合适。” 妙星玄闻言穿上了衣服,转身看向司南:“是这样吗师父?” 司南下意识朝她看去,隔着博古架,她的视线落在了少女身上。 冬日的晨光迷离,如同蓝色的薄雾,笼罩在冥想室中,带来一丝暧昧又冷冽的气息。 司南透过博古架,在渗透的光影尘埃里,她看到了画框中的少女。 她今年不过十八岁,却生得肤白貌美,骨肉匀亭,五官明艳。 此时此刻,她褪下了旧衣的遮挡,将那件绣了大片金丝香叶的红色上裳穿在身上。 上裳的颜色瑰丽,质地轻薄,就这么浅浅地穿在身上,盖住了雪肤,好似一段红绸盖在了雪地上。 可少女的肌肤光滑细腻,比起雪,更像是冰色的软玉。 司南的目光从她笔直的一字肩往下看,顺着领口往下,滑过她胸口袒露的大片肌肤,最后停在了她平坦的小腹上。 她缓缓抬眸,看向少女,却见她散着满头的赫发,一脸期待地望着她:“怎么样啊师父?” 司南望着她纯净的面容,再次垂眸望下,将视线落在她胸前若隐若现,如雨后春笋般娇嫩之处,静默了片刻。 司南这才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少女:“你是不是,应该穿件裹衣才妥啊。” 妙星玄循着她的视线低头,看到了自己暴露的雪白肌肤。 不知为何,她竟一瞬间血气上涌,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少女握拳,发出了一声尖叫:“啊!” 她极速地合拢衣服,转过身背对着司南,烫着耳尖道:“你怎么不提醒我啊师父!” 司南转过身,重新合起了眼睛,淡淡道:“不是提了嘛。” “你是师父养大的,虽然要避着点,但也不要太羞窘。” “不过日后除了在你情人面前,还是避着点好,否则会惹来轻浮的祸事。” 妙星玄浑身在发烫,她扭过头,朝司南看去。 却见司南正闭目打坐,一颗心竟慢慢落下,不那么羞了。 第23章 食魂怪 (三合一 1w+) 司南给妙星玄编织法袍,是用金红木浸染混沌丝五年之后,所炼制出来的。 上衣是红色绣金色红叶的贴身上衣,下裳是以金丝编织了十二条阵图竖纹路的马面。 妙星玄换上新的裹衣以及内衬的裤子,再披上红色秀金的斗篷,从内室走了出来,提起裙摆,在司南面前转了一圈:“好看嘛师父?” 她一转动,裙摆缀着的安神铃就随着她发尾的铃铛一起叮当作响。 司南睁开眼,望着少女在自己面前翩跹起舞,微微扬起唇角:“好看的。” “嘻嘻……” 妙星玄停下了脚步,在司南面前站定:“师父果然是师父,什么时候都知道怎么让玄儿更漂亮。” “少恭维我。”司南小了一声,冲她招招手,“过来。” 妙星玄顺从地来到司南面前,乖巧地问:“怎么了师父?” 司南与她道:“你已成年,要换个更端庄的发型。” “为师替你盘个发吧。” “好!” 妙星玄顺从司南的意思,在她面前坐下。司南从纳戒中取出梳子,将她的铃铛解开,发辫解开,开始替她梳头。 妙星玄很好奇,两手搭在膝盖上,不安地上下翻动:“师父要给我梳什么发型?” 司南拿梳子替她梳头,反问道:“你想要什么样发型?” 妙星玄想了想,对司南道:“想要一个和师父一样的发型。” 司南哑然失笑:“这可不行,我的发型不适合你。” 妙星玄扭头看向司南,很是惊讶:“为什么?我觉得师父这样就挺好的。” 司南想了想,与她说道:“我生得寡淡,是写意派的,不适合繁复的妆造,一根簪子就够了。” “但你不一样,你生得明艳,容貌艳丽得仿若上天一笔一画精心雕琢。” “这样的面容,适合更加精致的装扮,才能更增添气势。” 妙星玄看着司南那张脸,撇撇嘴道:“也就只有师父你自己能说自己生得寡淡了。” “你要是寡淡,世上怕是没有好看的人。” 司南笑笑,将妙星玄的头发拢好之后,对她道:“好了不要动,师父要给你编辫子了。” 她将妙星玄所有的头发都拢在脑后,从鬓角开始编辫子,把上半部的头发,耐心地编了四十九条细辫子,最后拢在脑后,以一枚黄灵玉锤炼的发箍扣住。 被捆好的辫子自然地压在下半没有束好的褐发上,一起散在了后背。 司南从纳戒中拿出了一套红玉蓝光云石的额饰,戴在了妙星玄的额头上。 蓝光云石微冷,落在额前,妙星玄被冻得惊呼了一声:“嘶……师父,好凉。” 司南笑笑与她道:“是蓝光云石,凝神守魂的效果很好。” “辅以红玉,能让你冥想有奇效。” 妙星玄一时惊住了。 她扭过头看向司南,略有些惊讶:“蓝光云石,可是难得一见的蕴养神识的宝物。” “师父,你不留着自己用嘛?” 司南淡淡道:“我就是自己用过了,才给你的啊。” “拿着吧,这些东西,师父也用不到了。” 司南伸手,将她架起来,在她腰后推了一把:“去看看,喜不喜欢师父给你编的头发。” “好!” 妙星玄当即起身,去内室拿起云镜,将自己端详了一番。 看到镜中自己的那一瞬,妙星玄顿时愣住了。 这镜中之人,是谁? 所有的发丝束在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以及极具异域风情的容颜。 额前的额饰,更是彰显了与夏族女子,截然不同的样貌。 妙星玄放下了手中的云镜,连忙跑出去,双眼亮晶晶地望向司南:“师父,你把我装扮得好像一名胡族女子啊。” 司南莞尔,反问道:“不好看吗?” 妙星玄点点头,又迟疑道:“好看的,只是……” 司南轻笑一声,从床上站起身,淡淡道:“好看就行了。” 她一边说,一边朝星玄走去:“师父之前也想给你炼制夏族女子的衣物,只是你长得太过出众,我觉得还是你们本族的衣服最合适你。” 她拍了拍衣服的褶皱,朝妙星玄伸出手:“走吧,我带你去拜见你师祖。” 妙星玄用力地点头,握住了司南的手:“嗯!我听师父的。” —————— 时隔九年,司南再次带着妙星玄来拜访一清道人。 两人如同旧时那般,跪坐在蒲团上。 司南拱手,与一清道人请求道:“师父,吾徒星玄已年满十八,长成大人了。” ”烦请师父劳神,为她取个表字。“ 按理说,这个表字应该是司南自己取的,可一清道人还在世,司南更希望孩子能从福缘深厚的长辈那里得到祝福。 一清道人垂眸,见妙星玄恭敬地跪在司南身侧,肤色漂亮得宛若一道明媚的雪,思索片刻道:“你表字星弛,如流光飞速。” “你这徒弟,生得雪嫩,虽冷却易碎。雪可化水,水柔万物……” “正所谓,上善若水。如此这般,我为她取字旖雪吧。” 一清道人从纳戒中取出一枚真言丹,递给了妙星玄:“司南待你不薄,你要好好对你师父。” “且记住,不要听人说了什么,要看人为你做了什么。” “我予你这枚真言丹,若是他日有用上它的地方,万望珍重。” 妙星玄接过这枚真言丹,诚惶诚恐道:“多谢师祖教诲。” 一清道人挥手,懒散道:“好了,且去吧。” “吾要闭关了。” 司南与妙星玄退去,妙星玄御气带着司南飞出九日峰,很是不解地看向司南:“师祖为何要送我真言丹?” “须知这东西,是逼问的时候才用得上的。” 司南想了想,对妙星玄道:“多半是想送你礼物,又不知道送什么才送了这个吧。” “我师父这个人啊,洒脱得很。” “身上无法宝,也无丹药。清净自在,逍遥长生。” “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要飞升了。” 妙星玄“哦”了一声,司南伸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与她言道:“好了,不说了。” “先去执法堂,领取宗门令。” “好。” 妙星玄抬手捏诀,御风而起。 司南站在她背后,右手大拇指捏着食指的第二节 指骨,拧起眉头。 师父她这么说,是在未来,看到了什么吗? —————— 万器宗执法堂,位于万器宗山门的断崖峰。 妙星玄径直落在执法堂正殿大门,现今的执法堂长老严听竹立马迎了上来:“大师伯!” 严听竹行礼之后,又转身朝向妙星玄:“大师姐。” 司南与妙星玄回礼,严听竹连忙侧身让路,将她二人迎进去:“大师伯来执法堂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吗?” 往常司南炼器,材料不够的时候,都是花灵石在执法堂颁布宗门任务。 她给灵石阔绰,因此发布的任务很紧俏,特别受宗门高阶弟子欢迎。 司南伸手,轻轻点了点身侧的妙星玄:“并非是我有事。是你师姐今年十八,成人了,应当下山历练了。” 严听竹了然:“哦……稍等,我这就为师姐定制铭牌。” 她当即闪身到柜台前,取出一方蓝云晶建木牌上,刻下妙星玄的名字。 妙星玄随司南进入执法堂,只见一方圆形的透明柜台前,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铭牌。在柜台的顶上,放着一圈的黑色晶石投影屏。 无数的宗门任务与道盟任务在上面分批滚动,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好厉害的信息法阵! 妙星玄一双眼亮晶晶的。 严听竹一边刻她的名字,一边用余光打量她。 见这明艳的少女好奇地打量法阵,严听竹见缝插针道:“这是大师伯与丹宗苏师祖一起炼制的信息法阵。” “有了这套法阵,九州十四海内信息通畅无阻。” “再加上是实名制,道盟内部杀人越货这样的事大大减少呢!” 妙星玄一听看向司南,满眼都是崇拜:“师父好厉害啊。”仙驻腐 司南面色淡然,语气却添了几分谦逊:“不过是踩在前人肩膀调整的阵法,你把阵谱融会贯通之后,想必比我更厉害。” 妙星玄叹了一口气:“哎,这个就说早了。我发现了,我现在除了在音修一事上有点天赋,其余的啊……” “只怕是干啥啥不行。” 说到最后,妙星玄有几分泄气。 严听竹听了,连忙道:“大师姐严重了。这九州十四海中,能十八就元婴的人,屈指可数。” “你的天赋还在后头呢。” 话音落下,严听竹刻好身份牌,递给了司南:“好了大师伯,您瞧瞧,用的顶级材料,合适不?” 司南点点头,将身份牌递给妙星玄:“将血滴上去,身份牌另一端连的是宗门命牌。” “此后,你生,牌明。你死,牌暗。” 妙星玄点点头,当即划破指尖,将自己的鲜血滴在上面。 身份牌一绑定,她只觉得冥冥之中好像与什么东西命运相连了。 司南在她指点道:“你将神识浸入牌中,看看有什么感兴趣的任务。” 妙星玄当即浸入神识,一入牌中,无数的信息如同浪潮般袭来。 “收七星云铁……七星云铁……” “收三阶虎皮晶!” “有没有人要七阶的魔蛛妖晶啊。” “啊……低价卖生机丹啦……” 一列列的信息翻过,妙星玄从宗门任务,跳到道盟任务。 她翻开九州十四海的地图,挑得眼花缭乱。 旁边的司南侧身,挨着她轻言道:“既然是第一个任务,不如去昆仑山吧。” “那里是你的故乡,难得出门一趟,就先去那里如何?” 妙星玄顿了一下,将神识抽离,惊讶地看向司南:“去昆仑山吗?” 司南颔首,淡淡道:“嗯。” “这个时节,昆仑山应当是万里冰封,千里雪飘。我曾去过一次,觉得很美,我们就去昆仑吧。” 妙星玄准确地捕捉到两个字——“我们”。 她挑眉一笑,爽快地答应:“好,那我们就去昆仑。” ———————— 初次游历,自然要好好地挑选路线。 妙星玄回到七星峰,就开始认真做规划。 她脑子好用,九州十四海的地图瞬间出现在自己脑海中:“从东洲到中洲,要先乘坐洲际阵法,前往中洲的中心,万剑城。” “然后我们从万剑城乘坐空船,前往昆仑山下泰安村落。 少女极为激动,在司南面前绕来绕去,一张笑脸红扑扑的:“我方才查询过了,泰安村落原先都是胡族人,极乐宗覆灭之后,中洲的夏国对胡族大肆屠杀,将他们逼到了泰安村落。” “那是个很冷的地方,常年有妖魔出没。” 妙星玄说着回眸,一脸兴奋地看向司南:“我们可以一边赏雪,再顺路屠魔如何?” 司南端坐在床边,含笑望着她:“可以。” 小孩子初次远游,兴致勃勃,好似一只回归山林的小鹿。 司南提点了一句:“不过你也可以看看有没有同路的年轻宗门弟子,顺路带她们一下。” 妙星玄恍然,连连说道:“师父说的对,我这就去找找。” 她找了一圈,很快就看到一个发布的任务:“去中洲昆仑山脚的泰安城,金丹期以上,还有四个位置,速来!” 妙星玄毫不犹豫加入,没一会整个宗门消息沸腾起来。 “!!!!!!!摇人摇到妙星玄了!!” “不对,妙星玄什么妙星玄,是大师伯!” “大师伯要下山了吗?” “这不是写的明明白白嘛!” “妙星玄要去昆仑山!!” “还有没有同行的,速来啊!” 妙星玄没有管这些沸腾的消息,掐了铭牌消息后,她转身看向司南,黑黝黝的双眼好似小鹿:“我没想到师父愿意陪我下山历练,我很开心。” “不,我太开心了。” 妙星玄两手一拍掌,开始畅想:“既然师父要下山,不如我们就从昆仑山开始,游历九洲十四海吧!” “到时候我们师徒二人,一路锄强扶弱,降妖除魔,就是好一对红蓝双侠!” 妙星玄往前小跳一步,凑到司南面前,满脸都是期许:“师父你觉得这样好不好?” 她生得极为明艳,宛若凛冬里最明媚娇柔的一捧雪。 凑到近前看时,更加的精致贵气。 司南将手搭在膝盖上,望着她的笑容,忍不住弯起眉眼:“你啊,先不要那么开心。” “师父现在无法使用灵力,说是陪你下山历练,只怕是到时候你还得借我点灵力,替我解决以前那些旧债呢。” “那我也开心!”妙星玄往床上一跳,双膝跪坐在司南身体两侧,将她圈在中间。 妙星玄抱着司南,很是开怀道:“只要能和师父在一起,做什么我都是开心的。” 司南被她抱了个结实,少女身上的甜香侵袭而来,司南受不了略略往后倒一些,很是无奈:“你都多大了,怎么还是那么喜欢往师父怀里凑啊。” 妙星玄笑嘻嘻的,抱着司南亲呢地蹭了蹭她的脸,柔着声音道:“不管多大,玄儿在师父这里,都是小孩子。” “我喜欢师父,我感谢师父,所以我要抱师父。” “唉……” 司南叹了一声,伸手点在她的肩膀上,极力挣扎:“你都这么大了,总抱着我,成何体统。” “日后在外面,可不要再这么抱师父了。” 妙星玄用力地往她怀里挤了挤,很是娇气道:“那等去了外面之后再说吧。” 司南实在是拿她没办法,说又不听,骂又没道理,灵力又没有…… 罢了罢了,随她去吧。 ———————— 有了妙星玄的加入,那支队伍很快就满了。 转眼到了出发的日子,妙星玄将需要的法器灵符收拾好之后,就准备出发。 “师父,走了!” 她从内室走出来,却见一宽肩窄腰,身形高挑,身穿黑色劲装,脸上戴着银色面具的女子,背着一柄足足有五尺长,一尺宽的阔剑站在外间。 妙星玄瞬时怔了,她凭借气息认出了对方,仍旧有些难以置信:“师父?” 做了伪装的司南朝她看来,淡淡开口:“在外可不能唤我师父了。” “我被封了灵力,不能暴露自身实力。陪你下山,自然是要伪装一番的。” 不然这几年里,她就呆着七星峰里,也太浪费了。 还不如陪自己小徒弟历练,看看有没有飞升的机缘。 妙星玄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设定,她蹦蹦跳跳地来到司南面前,仰头透过面具的缝隙,想要将她看清,满眼都是好奇:“那我唤师父什么?” “小师父?” 司南沉思片刻,与她道:“这柄重剑名叫上弦月。” “这样吧,你唤我月师父,就说我是你师父的旧友,以武入道,陪你历练如何?” 妙星玄一击掌,很是欢快道:“好,那我就唤你月师父。” 她伸手拉住司南,笑吟吟道:“好师父,我们快出发吧。” “嗯。” 妙星玄御风而起,带着司南来到了山门,与众人集合。 远远地,她就看到七名万器宗的女弟子,站在恢弘的山门前等着。 见到是她,为首一人用力挥手:“星玄师伯,这里,这里!” 妙星玄定睛一看,却发现这人还是个熟人:“陆飞霜……” 不只是陆飞霜,站在她身旁那个身材壮硕,一身灰衣,膀大腰圆,梳着浑圆髻的女修也很眼熟:“芦苇盈……” 妙星玄载着司南轻巧的落在陆飞霜身旁,轻声笑道;“怎么是你二人,还真是巧了。” 长了几岁的陆飞霜,全然长开了。少女一袭嫩黄衣衫,生得秀气温婉,此时望着妙星玄小脸红扑扑的,满眼都是兴奋的光:“倒不是巧了,我与芦苇是看到你入了队才来的。” 一旁的芦苇盈猛地点头:“对。” 她将视线落在妙星玄身后的司南身上:“这位是?” 难不成是星驰道君? 妙星玄伸手介绍:“这是我师父的旧友,月师父,是来陪我下山历练的。” 芦苇盈打量着司南的身形,直觉这就是司南。 可妙星玄这般说了,她也只好顺着拱手行礼:“拜见月师祖。” 众人行礼过后,妙星玄看向陆飞霜身后的女修,温声问:“这次领队是何人?” “不准备自报家门吗?” 这时人群分开,一个瘦弱的胡族少女从中走了出来,拱手行了一礼:“拜见大师伯,我是青阳沐……师从三绝峰丁一长老。” 听到“青阳”而字,妙星玄沉吟一番:“青阳……可是复姓青阳?” 青阳沐点头,轻声道:“嗯。” 青阳……复姓青阳…… 如此说来,也是昆仑山的胡族。 只怕是极乐宗覆灭之后,被带回万器宗的胡族少女。 和她一样。 妙星玄下意识仰头,看向身侧的司南。 司南似乎明白她的想法,伸手搭在她后背上,轻轻拍了一下。 妙星玄轻笑一声,望向其他人:“那其他伙伴怎么称呼?” 她没有唤师侄,唤的是伙伴。 众人对视了一眼,挨个道:“三绝峰,秦山岭,拜见大师伯。” “二言峰,田里予,拜见大师伯。” “四守峰,第五离,拜见大师伯。” “六弛峰,沈飞绝,拜见大师伯。” 众人一一见礼后,妙星玄道:“既如此,人已到齐,不如早日出发。”先猪福 “走吧,去万器城乘坐洲际阵法。” 言罢,她就要御风而起,带着司南飞向万器城。 就在这时,陆飞霜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可是大师伯,我们不乘坐洲际阵法。” 妙星玄当即愣住了,反问了一句:“那你们坐什么?” 领队的青阳沐冒出来,小小声道:“坐船。” 妙星玄惊呆了:“哈?” 芦苇盈在旁解释道:“洲际阵法需要两千枚上品灵石,但是坐船只用一百枚。” “坐船便宜,我们坐船。” 纵然妙星玄一万个不理解,但还是忍下了冲动,很配合道:“好,那我们坐船。” ———————— 从万器宗山门飞向东部临海城的港口,这群金丹期修士至少需要四日。 妙星玄虽是第一次下山,却不是第一次在野外生存。 她如今已是元婴中期,作为队伍里目前灵力最高的人,又是大师伯,作为前辈她自然要一马当先,为诸弟子开路。 妙星玄抬手捏诀:“一叶轻舟!” 令诀落下,一枚青色的小竹叶在空中展开,成为一枚长一丈,宽三尺的叶舟。 妙星玄抓住司南的肩膀,一跃而起,稳稳落在一叶舟上,盘腿坐下:“我在前方开路,你们跟上。” 众弟子应道:“是!” 妙星玄当即捏诀:“急风分流!” 这枚叶舟,本身就是飞行灵宝,自带抵御罡风的屏障法阵。 可是在妙星玄的灵力加持之下,这法阵的影响足足扩大了十倍。 顷刻间,叶舟身后的十丈飞行领空,罡风消失得干干净净。 迎面而来的罡风消逝,弟子们的压力骤减,顿时飞到妙星玄身后。 她们呈人字形散开,好似大雁南飞那般,跟在为首的妙星玄后方,借她抵御罡风。 少女们将抵御罡风的灵力用在飞行上,纷纷道:“多谢大师伯!” 妙星玄捏诀不语,司南端坐在她身后,望着她端正的身姿,微微扬唇笑了起来。 这孩子做起长辈来,还挺有模有样的。 这一路紧赶慢赶,妙星玄也在留意身后七人的综合实力。 芦苇盈无疑是最强的,她的灵力恢复之快,超过了灵力输出。 接着是陆飞霜,她二人应当都是金丹中期。 其余的弟子中,田里予最厉害,接近金丹中期。 接下来是那个瘦瘦弱弱的青阳小姑娘。 剩余的秦山岭,第五离,沈飞绝大概都是金丹初期。 第五离和司南一样,生得肩宽窄腰,眉目温润。但身体素质比司南差多了,飞不了一个时辰,就换不过灵力来。 一共飞了三个时辰,妙星玄就发现领队的青阳沐给第五离输了四次气。 妙星玄一边御舟而行,一边在司南识海中与她说话:“这第五离也太弱了吧。” “我观她虽没有师父这么高,但样貌身形与师父很相似,怎么师父这般厉害,她这般弱呢?” 司南与她解释:“她是你太师祖第五溟家族这一代唯一的子嗣,第五家族杀戮过多,有伤天和。” “因此她一出生,就带了胎毒。如今虽将养得差不多,但还是差了点。” 妙星玄“哦”了一声,对司南嘀嘀咕咕道:“如此孱弱,为何还是将她带出来啊。” 司南反问了一句:“师父也孱弱,不也是出来了?” 妙星玄哼了一声,满是骄傲道:“师父有我,怎么能和别人一样呢?” 司南又笑着问她:“那人家有青阳姑娘,又和你有什么关系?” 妙星玄恍然:“也对,那是别人的事,和我没关系,是我多问了。” 她见好就收,司南这才道:“有时候少知道一点,对你没有坏处。” 纵然如此,为了缓解整个队伍的飞行压力,妙星玄还是调整了速度,让众人得到充分的休息。 临近傍晚时分,一行九人飞行到了落雁山脉。 妙星玄御舟驻足在落雁山脉前,转身对众弟子道:“若是我们穿过落雁山脉,明日傍晚就可到东海港口。” “若是绕道而行,还有三日才能飞至东海港口。” “诸位,你们想怎么走呢?” 站在她身后的芦苇盈摸了摸下巴,沉思道:“落雁山脉,乃是我们众洲地形最复杂,灵矿最丰富,奇花异果遍地,妖魔众多的一处山脉。” “其中雾障弥漫,至少要花费五张避瘴符……” 陆飞霜也赶紧算了一起来:“一张好的避瘴符,需要二十枚中品灵石……” 秦山岭沉吟:“嗯……花费有点高。” 飞行了一日,好不容易可以喘息的第五离跳出来,对众人道:“但是回报也高啊。” “若是遇到灵宝矿物,也是难得一次的奇遇。” 其余人也道:“就是,机会难得,第一次下山入落雁山脉,和之后修行有成再入,是两种不同的体验。” “修行嘛,重在体验。” 陆飞霜被说得心痒痒:“也是。” 她转过头,看向妙星玄:“要不大师伯,我们就飞落雁山脉?” 妙星玄笑笑,目光落在瘦弱的青阳沐身上,眼神温润:“我听领队的。青阳,你觉得如何?”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青阳沐身上。 小姑娘脑袋“嗡”地响了一下,而后咬住下唇,果断道:“那就穿过落雁山脉。” “还是劳烦大师伯开路。” 她思索了一番,很快地定下策略:“落雁山脉危险重重,为了保证众人的安全,需得重新调整飞行站位。” “秦师姐带着第五师妹紧随其后,接着是田师姐,沈师姐……” “最后是陆师姐,芦苇师姐……我断后如何?” 她这一番安排,是经过一整日的飞行观测得来的。 第五离的实力最弱,优先考虑她的安危。 陆飞霜惊了一下,对她有些刮目相看。想不到这小领队,还真有几分领队的模样。 她与芦苇盈对视了一眼,芦苇盈当下道:“不行,若是要这么排,须得我来断后。” “你与飞霜一同飞行,方才妥当。” 为首的妙星玄也同意了这个提案:“是啊,青阳,你就和飞霜一起吧。” 青阳沐想了想,方才说了一个字:“好。” ———————— 重新调整队伍后,妙星玄领着众人飞入了落雁山脉。 正是傍晚时分,夕阳沉入枯黄的山脉间,天色越发暗沉起来。 妙星玄破开了罡风,在布谷鸟的叫声里,往更深初驶去。 越往里,秋冬之色渐远,灵力充沛,春色愈浓。 寒山深处,桃李纷飞,猿声哀鸣。 一叶舟驶入桃花林中,掀起粉白的花浪,不断地朝后纷飞而去。 无数花枝被掠过,修士们见这粉白之色,完全放开了心胸,御器飞过。 饶是在山中,早已见过百花盛开之景的修士们,见到这千里之远的桃李花林,仍旧忍不住发出惊叹。 “这也太美了吧!” “想不到这样的隆冬时节,在这深山之中,还能见到夕阳斜照的桃李之花。” 沈飞绝感慨了一声,为首的妙星玄提醒道:“美是美,只不过这块桃李林,属于落雁山猴王的地界。” “这些桃李都是它明年用来酿猴儿酒用的。” 陆飞霜惊叹:“原来这就是猴王的桃林吗?我以为书上写的,都不是真的呢?” 妙星玄“唰”地一下飞出桃林,朗声道:“你要是再不飞快点,那些猴儿就来了!” 随着妙星玄话音落下,竟是真有一群金丝猴攀爬着桃李之树,漫山遍野地朝修士们追来。 青阳沐大惊失色:“师姐,快跑!” 芦苇盈也吓死了:“好家伙,这是来真的啊……” 众人都加快了灵力,飞速逃离了桃林。 飞出桃林的刹那,一群金丝猴齐齐站在桃林边缘的桃树上,张牙舞爪,嗷嗷大骂。 芦苇盈拍拍胸口,扭头看向远处大骂的猴子,直觉它们骂得很脏:“大师伯,它们都骂的什么啊?” 妙星玄浅浅笑了一下,笑意随着铃铛飞扬:“骂得太脏了,我觉得你不会想知道的。” ———————— 穿过桃林后,夕阳彻底沉下去了。 此刻月光爬上了天空,洒落淡淡的银辉。妙星玄等人来到了一片广阔无垠的沼泽地。 只见月光中,幽蓝色的雾气从沼泽地升起,密密麻麻的萤火虫从沼泽地飞出,扑棱着翅膀,在沼泽四周飞舞。 其中一只飞到了第五离的手边,她端详着眼前这只萤火中,赞叹了一句:“哇,好漂亮的萤火虫啊……” 她下意识想伸手,触碰这只萤火虫。 却被秦山岭一瞬抓住,厉声道:“小心!” 秦山岭一把将她拽到伸手,避开那只萤火虫,语气很冷:“这可不是什么萤火虫,这是嗜骨萤。” “若是被它碰到了,这里所有的食骨萤会一拥而上,将你骨头都啃没。” 第五离闻言大惊,望着悬飞在身前萤虫,心中一阵后怕:“原来这就是食骨萤嘛……好可怕啊……” 秦山岭拉着她,对身前的妙星玄道:“大师伯,此地出现如此多的嗜骨萤,只怕这沼泽地里,还有食魂怪。” “如今已是夜半,我们是退守桃林,还是继续往前?” 妙星玄扭头望了她们一眼,淡淡道:“咱们一路飞过,将人家的桃花都掀飞了。那桃林的猴子骂得这么难听,你确定我们回去不会被猴王收拾一顿吗?” “猴王可是大乘初期,你觉得是食魂怪难打,还是猴王难打?” 众人默然,一致道:“那我们飞沼泽吧。” 于是飞沼泽。 妙星玄扩大了一叶舟,让所有修士贴上避瘴气符,都盘腿坐在上面,御气飞过沼泽上方。 陆飞霜坐在左侧,望着下方涌动的星星萤火,感慨了一句:“不得不说,这食骨萤虽然凶恶,但着实美丽。” “好似一盏盏小灯,在这夜里,汇集成了星海。” 芦苇盈赞叹道:“是极是极。” 第五离也跟着附和:“也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抓一只回去养啊……” 众人听到这句,齐刷刷地扭头,看向第五离。 青阳沐总算是忍不住,说了一句:“第五师妹,这嗜骨萤……” 她话还没落下,脚下的一叶舟猛然一沉,好似有什么东西搭了上来。 妙星玄抬手捏诀,声音陡然凌厉:“来了!”线祝复 “天罗地网,落!” “轰!” 天罗地网落下,只听得轰鸣一声,底下的怪物在哀嚎:“吼……” 霎时间,下方的星海凝窒了一瞬,接着纷纷抬头,如被夺了蜂巢的蜜蜂朝一叶舟汹涌而来。 第五离面色大变,当即释放赤火符:“爆!” 火符爆炸,只听的“轰”的一声,食骨萤停滞片刻后,成千上百倍朝第五离疯狂攻去。 第五离一下慌张了起来:“火符……火符不管用……怎么办……” 青阳沐当即闪身到她身前,抽出冰符:“食骨萤不能用攻击手段,否则它们一个受伤,百倍报复。” “用冰符!” 她将一打兵符撒向四周:“千里冰封!” “凝!” 众人纷纷效仿,碎裂冰符,封印方圆十里的嗜骨萤。 森冷之气顷刻间从四周蔓延,如同冬神过境,一点点冰封掉暴躁的嗜骨萤。仙珠负 下方泥泞的沼泽逐渐被冻住,形成了一片冻土。 冷冽的灵气逐渐蔓延在下方,灼疼了怪物的身躯。 “吼!” 沼泽下方,怪物暴跳如雷,咆哮一声,生生又将一叶舟往下拽。 妙星玄抬手捏诀,咬紧牙关与那怪物抗衡,对众人道:“借我点灵力,撑不住了!” 众人连忙捏诀:“飞灵,起!” 灵力灌入,妙星玄沉下心神,紧紧抓住下方的怪物,硬生生将它拽起:“你给我——” 妙星玄如同最老练的钓手,猛地将天罗地网往上一提,将沉重的怪物甩向夜空:“滚上来!” “啵!” 只听得一声冰裂,一只三百丈大小,浑身散发着漆黑魔气的摄魂怪,猛然从沼泽地里被拔出来。 “吼!” 摄魂怪大声咆哮,朝一叶舟吐来一大口浓郁的障气。 妙星玄整个呆住了,千钧一发之际,司南伸手将她一把拽到身后,拔出重剑:“破风斩!” “轰!” 剑气如浪,掀翻了所有的瘴气。 雾障散去,众人仰头,看向了眼前的怪物。 但见明媚的月光下,在冰封的萤光中,一只头有一个山坡大的百足黑章鱼,顶着头顶的红光,直勾勾地望着一叶舟上的众人。 众人一看它的体型,倒吸了一口凉气:“我去……炼虚期……” “惹不起的东西,快跑啊!” 众人下意识撒腿就想跑,就在这时,那怪物尖啸一声,猛地朝一叶舟扑来。 “吼!” 司南足尖一点,提剑飞出,化作一道流光挡在一叶舟前:“玄儿,借我一点灵力。” 妙星玄望着她的身影,不假思索地抬手捏诀:“倾我所有!” 众人抬眸,却见月色之下,一个肩宽窄腰的女子飞跃在半空中,双手持剑,猛然朝那怪物砍去。 “截断银河!” 司南将得到的灵力全部灌入上弦月中,那柄重剑展开折叠,在机械运作中,一瞬化作五十丈的巨剑,好似一柄重斧,豁然劈向那怪物。 “破!” “吼!” 流光闪过,重剑落下,怪物从中间被劈开,只爆发了一阵哀鸣,就被尽数收割。 重剑师宛若一道流星,轻巧落地,收回自己的巨剑,背在背上。 淋漓的血水浇灌而下,重剑师避开血雨,在汹涌的鲜血中,一颗比四个人头还要大的妖晶跌落。 重剑师伸手穿透血雨,准确无误地接住了这枚妖晶。 “砰!” 怪物的尸体倒在地上,掀起无数的泥泞。 飞起的泥点子溅在重剑师的脸上,她微微皱起眉头。 “师父!” 一声惊呼从身后传来,重剑师回眸,却见湛蓝色的月光中,红衣少女站在一叶舟边缘,背对着月亮纵身一跃。 重剑师连忙将妖晶收回纳戒,伸手去接她。 夜风厚重,安神铃响,那少女带着冬夜的冷冽与艳丽,坠入了重剑师的怀中。 少女一落入她的怀抱,就死死搂住她的脖子,将脸埋入她的肩膀。 浓郁的血腥味中,重剑师微微有些不解:“怎么了?” 少女这才抬眸,双眼含着水光看她:“你吓死我了。” 重剑师无言以对。 她抬眸,看向夜空,但见一群万器宗弟子趴在一叶舟旁,直勾勾地打量她们。 见重剑师看来,众人齐刷刷扭头,看向别处,有些演技不好的,甚至还“呼呼呼”地吹起口哨。 重剑师叹了一声,将怀中的少女放下来,与她在冰雪地上相对而立:“有什么好吓人的。” “我不是好好的嘛。” “下回可不要这么跳了,太高了,师父接不住的。” 第24章 毒魔蝎 (三合一1W+) 妙星玄仰头望着她,反驳了一句:“师父胡说,我就是块一千吨的铁,你都能接得住。” 司南无意与她争辩,轻咳一声,转移了话题:“你灵力空了,识海疼吗?” 她不提就还好,一提妙星玄顿觉脑袋晕眩,整个人天旋地转,东倒西歪地就往司南怀里倒。 司南连忙将她扶住:“小心些。” 她望着妙星玄,神情关切:“如何了,可还能自己走?” 妙星玄摇头:“不行,走不了一点了……” 她晕得厉害,抬眸看司南,两眼迷迷瞪瞪的:“头晕,腿软,走不动了……” 她往司南怀里挤了挤,头整个埋了进去:“要师父抱我回去。” 她一说这句话,司南下意识抬眸,果然又看到了上方那几个万器宗弟子在鬼鬼祟祟地偷看。 司南低头,在识海温声问:“你是故意让师父在人前抱你,还是真的走不动了?” 方才还生龙活虎地跳下来,现在问两句就不行了,怎么看都很可疑。 妙星玄顿时在她识海控诉起来:“你不信我,师父!” 司南只淡淡道:“你小时候做了太多狼来了的事,师父分不清你是在撒娇,还是真的觉得不适。” 自十七岁,司南被封了紫府灵力之后,就很少纵容妙星玄了。 她有意无意地和妙星玄保持距离,不再让她那么依赖自己。 可妙星玄着实太粘人了,总爱往她这里凑。 孩子不粘父母,不好。 孩子太粘着父母,也不好。 唉,养孩子真难。 妙星玄一听司南这么说,连忙松开她,气呼呼道:“好啊,你不信我,我自己走就是了。” “你也不想想,我是给了谁灵力才……” 妙星玄话没说完,脚下一软,整个往前栽去。 司南一把拉住了她,将她打横抱起,整个翻了过来。 妙星玄扭头看她,右手捏成拳狠狠地在司南肩膀上锤了两下:“你不是不信我吗,我才不要你抱,我可以自己走!” 妙星玄仍旧不解气,仰头看向趴在一叶舟旁的陆飞霜:“飞霜,降舟下来接我!” 陆飞霜正看戏呢,听到妙星玄喊她,连忙应道:“哦哦哦哦……” “这就来这就来!” 陆飞霜降舟,妙星玄挣扎着从司南怀里离开,推着她的肩膀说:“我长大了,也不是非得要你抱的,我还有师侄……” 她嘴上逞能,说得喋喋不休。 司南从纳戒中取出一枚聚灵丹,趁她开口一把塞入她口中:“含着,灵力会慢慢恢复的。” “不要再闹了,再闹我就把你给陆飞霜抱去。” 妙星玄一下就噤声了。 过了一会,妙星玄又开始挑刺,嗅着她身上的血腥味,颇有些嫌弃道:“师父,你身上的血好难闻。” 司南只好提醒道:“我没灵力,你现在也没灵力,用不了净水符。” “忍着点,一会就有了。” 一叶舟很快停在她们面前,司南大步流星地跳入一叶舟。她从纳戒中取出净水符,对青阳沐道:“劳烦青阳姑娘替我点个符。” “好的月师祖。” 青阳沐当即抬手捏诀:“水木之灵,燃!” 净水符燃烧,水流化作一片雨,随风带走了司南与妙星玄身上的血气,在月下无声散去。 司南放下妙星玄,与众人解释:“星玄的灵力耗空了,一时半刻恢复不了。劳烦你们御舟飞行,先穿过这片沼泽地再说。” “嗯!” 众人得令,更改了一下位置,将妙星玄与司南围在叶舟中央。 夜色愈浓,月光从云层漏下来,照映在沼泽地四周。 放眼望去,穿过星星点点的萤光,众人看到了一只又一只双眼猩红的魔狼。 失去了大半灵力,妙星玄身体骤冷。 夜寒风冷中,她看着这些魔狼的眼睛,下意识地往司南身旁挪了挪。 她本想钻入司南怀里,可今夜万器宗修士的目光她看在眼里,司南也好似有了点火气,就不敢太过撒娇。 只是这魔狼着实可怕,她如今没有灵力,失去依靠,总让她想起那些被妙行川扔在沙漠的夜。 妙星玄下意识地往司南腿边缩了缩,尽量在不打扰她情况下,汲取她的温暖。 妙星玄咬住下唇,死死地望着那些低阶魔狼,握住了拳头,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狼嚎声在沼泽山谷萦绕不绝,妙星玄瑟缩着身体,努力往司南腿边缩。 忽而腰后一热,惊得妙星玄回头,朝后看去。 是司南。 司南正在望着她,眼神温润,面容柔和:“可是觉得冷了?” 在这样的眼神里,所有的惊惧恐怖都被驱散 妙星玄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声音里都带着几分困倦:“是有点冷了,师父借借暖。” 司南便从纳戒中取出一件灰扑扑的斗篷披在她身上,一边整理,一边道:“裹上斗篷就不冷了。” “嗯,多谢师父。” 妙星玄裹着斗篷,往司南身旁挪了挪,将脑袋枕在她肩上。 司南全身一僵,却听得识海传来一道声音:“别动好不好……师父,让我靠一下嘛。” 又是在撒娇。 司南本是要拒绝的,仔细想了想,反而伸手揽住她的肩头,让她倒在自己怀中,枕着自己的双腿:“你要是头晕,就睡吧。” “师父一直都在,哪也不去。” 熟悉的气息将妙星玄整个人都包裹住了,幼年时被丢弃在狼群里的阴影,被这样的香味所掩盖住。 妙星玄彻底放松了身体,枕在司南的腿上,打了个哈欠,翻身埋入司南怀中:“那我睡了师父。” “嗯,睡吧。” 司南拍了拍她的背,哄着她入睡了。 围观的万器宗弟子们好似被静音了一般,等到妙星玄真睡着了,才长舒一口气。 尤其是芦苇盈,神情微妙又略有些吃惊道:“星玄师伯,平日里在您面前,就这般……” “随意吗?” 司南抬眸,注意到芦苇盈的视线,沉吟片刻,才轻笑一声,目光很是温柔:“她比你们还小一些,还是个孩子,又怕狼,难免会娇气些。” 在她身旁的陆飞霜恍然:“哦哦哦哦哦哦……怕狼啊……怕狼啊……” 司南“嗯”了一声,轻声道:“这夜路不好走,离开沼泽地前,都要保持警戒,莫要放松。” “不然这些群狼可不是吃素的。” 青阳沐忙道:“好的月师祖,我们这就警戒。” “保持警戒!” 她一下令,众人齐齐道:“是。” 芦苇盈与陆飞霜齐齐扭头,在司南看不到的地方,对视了一眼,无声尖叫:星驰道君对弟子也太温柔了吧! 说是视如己出也不为过! 还这般娇纵人! 我也想当星驰道君的弟子! —————————— 除掉沼泽地的一大祸害,其余妖魔都算不上威胁。 比起剑宗,妙音阁,力宗等修士,万器宗的修士应当是除丹宗之外,最爱和平的修士。 除非万不得已,她们不会轻易出手。 一则耗费灵力,有这个气力劲不如多打铁。 二则有伤天和,杀戮过多,会引发心魔。 故而比起猎杀妖物,她们更希望采药挖矿。 昆仑山脉拥有一条天脉,乃是九州十四海中,最丰盈的矿脉之一。 青阳沐将地点定为泰安城附近,也是因为在那里轻易可采集矿物。 众人如此飞了一夜,清晨的薄雾到来之际,妙星玄的脑袋钻出斗篷,眯着眼看向上方的司南。 司南正在盘腿打坐,察觉到她的气息变化,伸手摸摸她的头:“灵力复原得如何了?” 妙星玄沉下识海,内观了一番:“恢复了一半。” 她有仙魔神识,又炼化了不少神晶,神识无比强大。 饶是如此,她的灵力也只够司南尽全力挥一剑。 灵力亏空,哪怕神识强大,也需要两三日才能好。 司南颔首,与她道:“莫急,一半已经很好。” 须知换了别的修士,只怕七日才能彻底复原。 妙星玄了解自己的伤,从斗篷里钻出来,抻了个懒腰,对前头御舟的青阳沐道:“青阳,我的灵力已恢复,你且去修习,我来御舟吧。” “好的大师伯。” 青阳沐没有谦让,想也不想地将御舟的主动权交给妙星玄。 妙星玄与她更换位置,端坐在前头,抬手捏诀:“流风飞云!” 一叶舟“唰”得一下,迎着朝阳往前。 除司南之外,众人齐齐往后仰,失声尖叫:“大师伯!你这速度太快了!” “我晕船啊!” 沈飞绝尖叫着,妙星玄端坐在舟头,晨风荡开她的发辫,吹得她那精巧的耳挂丁零作响。 凉爽的晨风里,填满了少女灵动的笑声:“是你们太慢了,和爬虫一样。” “别担心,晕着晕着就习惯了啊。” 她话音落下,又提了一波速度,沈飞绝再也受不了,趴在舟边吐了起来:“呕……” 这回轮到其余人尖叫了:“沈飞绝!你吐边上去!” ———————— 一大早就吵吵闹闹的,好似唤醒了整座落雁山脉。 如此飞了一段路,大家终于适应了妙星玄御舟的速度。 只见山峦重重,飞过一山,又是不同景色。 第五离挨着青阳沐坐着,在晌午时分,她们飞过了绝崖幽涧。 第五离坐在边边上赏景,一叶舟掠过时,看到一道橙黄的晶石亮光在左侧幽涧一闪而过。 第五离连激动地指着晶石亮光消失的地方,大声喊:”大师伯!大师伯!“ 妙星玄好脾气地问:“怎么了?” “七阶……七阶……” 她语气时分激动,妙星玄当即倒舟而行,立在了幽涧前:“你是说,这里有七阶晶石?” “嗯嗯嗯……”第五离猛点头,激动得一张小脸红扑扑的。 妙星玄的神念往幽涧浅浅探了一番,沉吟片刻,与青阳沐商量道:“你看这样如何,你与芦苇还有飞霜一起入涧中探寻一番。” “我在这里等你们。” 青阳沐颔首:“好,那就听大师伯的安排。” 说干就干,青阳沐率领着芦苇盈与陆飞霜跳下一叶舟,飞向幽涧。 妙星玄等人挨在一起,探头看向幽涧。 没一会,整座绝崖开始地动山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陆飞霜的尖叫声传来,妙星玄当即将一叶舟开到幽涧门口,却见她三人拔腿狂奔,挟着滚滚沙石而来。 在她们身后,一只百丈大小的八阶魔蝎,举着一个二十丈大小的橙黄色亮晶晶的蝎子尾巴朝她们疯狂撵来。 沈飞绝大喊:“我去,又是炼虚期的魔物。” “快跑啊大师伯!” 妙星玄当即扭头,看向身侧的秦山岭:“将她们三个钓回来!” 沉默寡言的秦山岭抽出自己的鞭子,猛地朝幽涧一甩。 鞭子一瞬缠住了三人,猛地将她们往一叶舟一拽。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女们尖叫着,回到了一叶舟上。 一叶舟忽而一沉,妙星玄稳住心神,骤然将一叶舟拔高。 恰好这时,魔蝎逃了出来,对着她们方才消失的地方,狠狠一抓。 “轰……” 霎时间,整座幽涧地动山摇。 魔蝎仰头,望着飞在上方的一叶舟,尖啸一声,后足骤然发力,猛地跃向对面的悬崖。 刚回到叶舟的少女们惊魂未定,望着追逐而来的魔蝎,仍旧有几分惊慌:“怎么办?” 众人下意识低头,看向了盘坐在中间的司南。 妙星玄注意到她们的视线,哑然失笑:“你们别看月师父了,除非是我们不敌,她才会出手。” “这一只嘛……” 勉强炼虚期的魔蝎,要杀虽难,到也不是不行。 青阳沐估算过战力之后,望向妙星玄,问到:“难道大师伯有别的方法?” 妙星玄御舟狂飞,在山涧之中高低起伏,横冲直撞。 她看看后面不断追来的魔蝎,对众人道:“你们当中谁用锤?” 芦苇盈举手:“我!” 田里予也默默举手:“还有我。” 妙星玄看向陆飞霜:“那这样子,看到前面那个平台了吗?” “我与阿离,山岭,飞绝,用束仙绳在那个平台设下陷阱,我师父作为诱饵,将魔蝎的头部捆住。” “芦苇和里予将魔蝎砸晕,飞霜你与青阳切割蝎尾,用蝎子尾巴贯穿蝎头,砸碎它的防御。” “时不我待,快,分散!” 妙星玄话音落下,众人纷纷从一叶舟离开。 分开之时,妙星玄拍了拍司南的肩膀,问:“师父你信我吗?” 司南盘腿端坐,无悲无喜,好似一座神像:“我信不信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信你自己。” 话音落下,一叶舟落在了绝崖中奖那个三百丈大小的石柱平台上,稳稳地盛放着司南。 司南睁开眼,看到朝她汹涌而来的魔蝎,听得左侧的妙星玄喊:“阿离,在我师父身上撒点引魂香!” “好的大师伯!” 第五离虽是病弱之体,可降妖除魔的时候,就数她最起劲。 她当即掏出引魂香,不要钱地往司南身上撒去去。 引魂香落,司南成为了妖魔口中最香甜可口的肉。 “吼!” 只听的那蝎魔一声大吼,猛地张开血盆大口,两只硕大无比的钳子,朝司南的腰斩去。 腥臭的妖风扑面而来,眼看着司南就要被魔蝎拦腰斩断,千钧一发时,妙星玄猛然拽动隐藏的束仙绳:“换位!” 墙壁两侧的修士互换位置,绑螃蟹一样绑住了魔蝎。 “流星锤!” 魔蝎一被束缚,芦苇盈的锤子邦邦落下! “飞星锤!” 几乎是同一时间,田里予的锤子轰然砸落。 “吼!” 魔蝎疯狂地扭动着身躯,想要从过束仙绳挣脱。 一瞬间,地动山摇。它挥舞着自己的蝎子尾巴,朝四面八方扎去。 “还想扎人!” “看你飞霜姐姐刀切!” “流星斩!” 陆飞霜一击飞切,划过蝎子尾巴,留下淡淡的痕迹。 就在这时,青阳沐抽出自己的大剪刀,按下中间的机关,将自己的剪刀变化为十丈大小的巨剪。 众人惊呼:“青阳,你这什么剪刀,怎么能这么大……” 青阳沐高高跃起,将剪刀对准蝎子的尾端,言道:“我师父以前在星驰道君那里定制的。” “不说了,这蝎子很硬,陆师姐你别单打了,把法力借给我,我们剪掉它。” “好咧!” 陆飞霜当即飞到青阳沐身侧,拿住另一边剪刀,注入灵力:“断!” 两人灵力齐下,只间一道流光闪过,魔蝎的尾巴被剪短了三分之一。 “吼!” 那魔蝎疼得瞬间大动,奋力地拽住束仙绳,将拽绳的四人甩向墙壁,狠狠摔伤。 “噗……” 实力最弱的第五离当即吐出一口血,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要甩出来了。 靠她最近的妙星玄连忙喂了她一颗补血益气丹,将所有的束仙绳扯过来,绑在自己身上。 她从纳戒中取出自己的筑,冷声道:“看来光用蛮力不成,还是要用法术镇压。” “万魔拜服,静!” 只听得“铮”的一声,金石之音在这绝壁之中响起。 蒙蒙雾气里,音符幻化成一圈又一圈的超度符文,如浪潮般涌向了魔蝎。 万魔曲出,连带着妙星玄体内的灵力被疯狂消耗。她只觉得胸口隐隐作痛,一种撕裂感填满了她的胸膛。 魔气在翻涌,疼得她浑身颤栗。 在如此绝杀的镇压中,魔蝎震颤着,摇动着,反抗着,渐渐没有声音。 眼见它被安抚,妙星玄道:“不要带任何杀气,就当是炼器一样,就是现在!” “砸!” 芦苇盈与田里予又是邦邦两锤,于此同时,青阳沐与陆飞霜开始了最后的绞杀。 “灭世剪!” “轰!” 蝎尾下落,准确无误地砸在了魔蝎那宽大的脑袋上。 只听的震颤一声,整个蝎子坠落在那三百丈高的平台之上。 一时间,平台摇摇欲坠,拖着端坐上方的司南,当即就要往下跌去。 妙星玄立马收了筑,对青阳沐道:“青阳,收蝎子。” “好咧!” 青阳沐收蝎子,妙星玄则是一拽锁魂绳,猛然将司南拽过来。 司南睁开了眼,顺着她的操纵,与她来到了绝壁间。 她拿出纳戒的匕首,一把插在妙星玄头顶,单手挂在匕首上,低头去看她。 妙星玄整个被她笼罩在怀里,看不到一丝光。 她仰头,借着司南的遮挡,露出一双猩红的眼。 妙星玄看向对方,满是渴望。 司南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往怀里带。 妙星玄趴在她怀里,拉开她的衣襟,小心地咬住她的锁骨,尽力藏好,一口咬了下去。 修士的血气涌进来时,妙星玄欢愉得浑身颤栗。 司南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后腰,在识海中耐着性子问她:“万魔曲所耗灵力,虽然比不上我昨日向你借的。” “可一日之内,两次灵气亏空,还是很危险的事。” “你除了嗜血之外,可还有哪里不适?” 妙星玄吸了一小会,才小心从她怀中抬头,一双眼湿漉漉地望向司南:“有的……” 司南耐着性子问她:“哪儿呢?” 妙星玄伸手,手指落在自己的心口:“这里……过度使用灵力的时候,心口好痛好痛。” 司南想了想,伸手落在她的心口上,左右上下探寻了一番。 “没有外伤……” 司南沉思一番,与妙星玄道:“应当是灵力运转太快所导致了,万魔曲这样的曲子,本来就很复杂,不到炼虚期,不应该……” 司南话还没说完,忽而唇上一凉,被妙星玄用手盖住了。 她不解地看向妙星玄:“怎么了?” 妙星玄看她这模样,好气又好笑:“我是想听你说这个吗?” “我今天可是领着七个金丹修士杀了一个炼虚期的妖兽哎,你不应该夸我吗?” 司南莞尔,伸手捏了捏她的面颊:“我夸你什么?” “夸你拼尽全力,结果把自己弄得魔血沸腾吗?” “你啊……” 司南松开手,与她一字一句道:“让人知道你的底细,是人际往来的大忌。” “不要让人知道你的弱点,任何人都不能,知道了吗?” 她的神情严肃,看得妙星玄浑身一凛。仙著敷 “哦……”妙星玄回了一句,蔫蔫的。 司南笑了一声,拍了拍她的头:“这次做得很好,但下不为例。” 妙星玄又重新振奋了:“好!” ———————— 她们师徒二人嘀嘀咕咕的,那边青阳沐等人,已经照顾好伤员,驾驶着一叶舟准备出发了。 妙星玄带着司南等船,还问了一下第五离的伤势。 第五离搞了个大事,心潮澎湃:“我没事啊大师伯,我只是摔伤罢了,过两个时辰就好了。” “倒是你和月师祖如何了?” 妙星玄含笑道:“我也无妨。” 这时青阳沐道:“方才我们商量了一下,往后我们猎杀的妖物,得到的矿石,都是见者有份。几人出力几人分,如何?” “当然月师祖的另外算,她猎杀的东西,我们都不会分。” 妙星玄在这方面很随性,言道:“好,那就听青阳的。” 绝壁幽涧一役,令八个人迅速熟悉并团结起来。 有了这一场配合,抵达东海港之前,她们得到了不少的矿物与灵果。 其中还有田里予看到了神蜂浆,联合第五离沈飞绝要去偷。 结果被雄蜂追出来,啄得满头包。 要不是妙星玄速度快,估计正片叶舟上的人都要被啄成蜜蜂小狗。 青阳沐耐着性子给她们上药时,田里予喊着疼疼疼。 哪怕是再好脾气的人,听到这里都忍不住要说上两句:“疼什么疼啊,这不是你们自找的嘛。” “田师姐,你自己去也就算了,还要带上阿离。” “你什么体质,阿离什么体质……” 第五离倒是乐呵乐呵的,她都肿得整张脸和发面馒头一样了,还抱着得到的神蜂浆,用大的玉净瓶分装汁液。 一边装,她一边说:“我姑姑说,人生就是用来体验的。” “历练就是什么都要试试。” “想当年,她跟着星驰道君下山游历,什么偷鸡摸狗,乞讨抢劫的勾当都做过。” 陆飞霜扭头看向第五离,一脸的难以置信:“星驰道君还干过这事?” 第五离颔首,很是笃定道:“嗯,我姑姑说她干过的。” 芦苇盈看了看司南端坐在中央的身影,忍不住插嘴:“阿离,你少听第五师叔说话,她说的话就没一句能信的。” 万器宗的第五焘是出了名的说话没把门,实打实的九州十四海街溜子。 可谓是坑蒙拐骗,缺德事做绝。陷逐付 第五离眨眨眼,对芦苇盈道:“可是……小时候她给我看过留影石啊。” 芦苇盈当场惊了:“真的假的?” 陆飞霜更是顾不上正主有可能在场,也凑上前来:“我不信,除非你拿留影石给我看。” 御舟的妙星玄轻咳一声,提醒道:“诸位,你们当着我的面议论我师父合适吗?” 陆飞霜嘿嘿一笑,开始搞一些文字游戏:“大师伯,我们这不是背对着……背对着你嘛……” 妙星玄随即转过身,看向众人道:“既如此,这般可算是面对了?” 陆飞霜打了个哈哈,连忙道:“好好好,那我们不说了大师伯。” “不说就是了。” 妙星玄轻哼了一声,这才重新转过头,看向前方。 陆飞霜没有继续调侃,指着第五离的神蜂浆问:“第五师妹,你这个蜜浆好吃吗?” 第五离抱着蜂巢仰头,等着青阳沐给她上药。 听陆飞霜这么问,第五离连忙掰下一块蜂巢递过去:“师姐尝尝。” 那神蜂浆顺着掰开的地方流淌,浓郁得化不开。 陆飞霜伸手摸了一把,捏碎之后扔进口中。 甜美的蜜浆在舌尖绽开,陆飞霜眯起了眼:“嗯……好……” 吃…… 吃字没有出口,陆飞霜连忙色变,猛地甩开神蜂浆,趴到一叶舟旁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她剧烈的咳嗽着,身体震动着整座一叶舟都在摇晃。 芦苇盈连忙去拍她的肩膀:“怎么了怎么了……” 陆飞霜猛地起身,张开自己的嘴巴,猛地望喉咙指了指。 芦苇盈看向她挂在嘴边的两根通红的香肠,再看看她肿胀得塞满整个喉咙的舌头,“哇哦”了一声:“你这是蜜浆不耐受,发躁了啊……” 领队的青阳沐扶额,有些无奈地看向陆飞霜:“飞霜师姐,你怎么连自己蜜浆不耐都不知道呢。” 陆飞霜指着自己的喉咙,啊啊啊啊啊个不停:“我……我原先不……” 啊啊啊啊啊…… 烦死了,话都说不清了。 芦苇盈连忙从纳戒中取出祛敏丹:“张嘴,张嘴……” “啊……” 她捏碎祛敏丹,洒进陆飞霜的喉咙里。 结果手不小心碰到陆飞霜的舌头,一瞬间好似碰到魔鬼天椒一样,整根手指通红肿胀起来。 芦苇盈手都抖了:“你这是什么神蜂浆啊……怎么还带传染的!” 芦苇盈猛然扭头,看向还在分离蜂浆的第五离,满目震惊:“师妹,你们去偷拿神蜂浆的时候,是不是惹到蜂后了。” 第五离转头看她,一脸茫然:“蜂后是指那只特别大的蜜蜂吗?” “它好像是在蜂巢上吐了点口水。” 芦苇盈与陆飞霜瞳孔地震:“那是蜂王毒!救命啊!” “你不早说,我要毒死了!” 芦苇盈与陆飞霜齐齐拿出纳戒中的清毒粉,疯狂往自己喉咙中灌。 她们不仅给自己灌,还给沈飞绝与田里予灌…… 一叶舟上手忙脚乱,一阵鸡飞狗跳。 司南悄无声息地挪到妙星玄身后,将她整个人笼在身下,于识海中发问:“神蜂浆中含有蜂毒,你分辨出来了是吗?” 妙星玄御着一叶舟,很是轻松道:“那蜂王浆虽甜,却带着一丝丝呛人味道,稍微留心都能嗅出来。” 司南挑眉,又问:“那为何不出言提醒?” 妙星线扭头看向她,神情略有几分倔强:“我为什么要提醒?陆飞霜胆子太大了,什么都吃。有队伍中最强的芦苇盈辅助,她二人什么都敢做。” “若不亲自尝点苦头,她们只怕出了东洲都学不会谨慎。” “若是与这样没脑袋的伙伴一起历练,我还不如一直和师父在一起。” 司南却像是看穿了她一样,定定道:“玄儿,这不是你真正的理由。” 妙星玄仰头与她对视,互不相让。好一会,妙星玄才像是败下阵来,转过头道:“好吧好吧……师父你猜对了。” “我就是记仇,我不喜欢听别人说一些对你来说不好的事。” “哪怕只是闲聊八卦,也不行。” 说到最后,妙星玄的侧脸看起来有点冷。 司南在她身侧凝视片刻,伸手摸了摸她的面颊,叹息一声。 她没有说什么,扭头看向手忙脚乱在祛毒的芦苇盈,沉声道:“屏息静气,不要慌乱,神魂内守。蜂王毒事灵力侵蚀类毒素,来势汹汹,越是慌乱,越是容易蔓延全身。” “速速打坐,进入冥想!” 这一路同行,司南都甚少说话。 此刻开口,宛如冰天雪地里的一块冰玉,森冷又威严。 众人肿胀的大脑一瞬清醒,连忙盘腿坐下:“是!” 司南叹息一声,道:“念御内经,将毒逼出体内。” 在她指挥下,慌张的弟子们迅速找到解决办法,一点点将毒逼出体内。 如此这般,司南才松了一口气。 她转过身,看向妙星玄。 许是以为要被骂了,妙星玄很生气。 她驾驭着一叶舟,加快了速度,在落雁山中极速飞行。 其速度之快,若是沈飞绝睁开眼,只怕要吓晕过去。 司南叹了口气,半跪在妙星玄的身侧,伸手揽过她的肩膀。 妙星玄浑身一僵,挺直了身子,压抑着自己不往司南那边倒。 偏偏这时司南伸手,悄悄将手落在妙星玄的左耳上,小心揉了揉。 妙星玄身子僵了片刻,才顺从自己的心意吗,靠在司南怀中。 司南没有说话,她自己就在司南的识海中小声嘟囔:“不骂我吗?” 司南哑然,揉了揉她的耳朵道:“你是为我才对她人言行觉得不痛快,我有什么好骂你的。” 她不说还好,一说妙星玄自觉理亏。 妙星玄靠在她怀里,蹭了蹭她的肩膀,放软了声音:“对不起师父,我实在是太任性了。” 司南很有耐性,反倒与她说:“无妨,任性些不是什么坏事。” “少年人要有点气性,只要你不捅破天,师父总能替你兜底。” 妙星玄听到这里,仰头看了她一眼:“既如此……那我有天要是杀了君一真为伏诸爷爷报仇呢?” 司南淡淡道:“杀。你若是能杀又了他,何须师父出手摆平事。” 妙星玄觉得也是,想了想又问;“若是有天光复极乐宗呢?” 司南反问一句:“你光复极乐宗,会滥杀无辜,残害百姓吗?” 妙星玄连忙摇头:“我当然不会。” 她随司南一起长大,知道她底线在哪里。这种违背司南底线的事,她绝对不会做的。 司南笑笑,揉着她的耳朵道:“那就行。” “只要你不故意害人性命,想做什么都可以。” 妙星玄就知道是这个回答,她放松了身体靠在司南身上,蹭了蹭她的肩膀道:“师父你好好哦。” 司南浅浅笑了一下,温声问;“现在觉得心情舒畅了?” 妙星玄枕在她肩膀上思索了片刻:“没有。” 司南问她:“那你待如何?” 妙星玄笑了起来,仰头将自己眼睛呈在司南眼底:“要师父亲亲眼睛。” 司南垂眸,视线落在她眼睛上,沉默片刻后,抽出自己的手,朝小叶舟中心走去。 妙星玄扭头看她,咬住下唇,很是不满:“师父!” 司南回到小叶舟中心,盘腿打坐,在她识海中回答:“你长大了,成年了,理应知晓一些礼节。” “古人云,三岁不同房,七岁不同席。” “师父虽与你同性,不必分得如此清楚。可你成年后,再不能同师父这般亲昵了。” “要像个大姑娘一样,懂礼节。” 司南的一番话在妙星玄识海中掀起细微的波澜,自十七岁后,司南就不再与她亲近。 原来是这个。 妙星玄略微有些生气:“这些东西,都是用来管住外人的。” “我与师父之间清清白白,师父亲我,如同我双亲亲我爱我一般体贴,又何必在乎外人的目光。” 司南只好提醒她道:“我们就在外人眼中呢。” 妙星玄想想也是,又道:“那下回,没有旁人的时候,你是不是就愿意亲我了?” 司南自觉不妥,就不再回她。 妙星玄扭头凝望了她一眼,这才转过头,握着自己的手狠狠道。 再有下回,她一定要司南补回来。 ———————— 妙星玄驾驭着一叶舟一路飞驰,入夜时分,赶上了前往中洲的最后一艘船。 那蜂王毒着实厉害,陆飞霜等人下了一叶舟,脸还是浮肿的。 为此还被船上的大副拦下:“你们几个奇形怪状的,脸肿成这样,怕不是猪妖变形。” “我们这艘船不欢迎妖修……” 还没等他话说完,陆飞霜当即甩出自己的宗门令牌,大声嚷嚷:“你才猪妖!你才猪妖!” “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本小姐是万器宗的真传弟子!” 那大副一看到令牌,连忙拱手道:“原来是万器宗的仙子们,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这边请……这边请……” “我们恰好有三间上等房,作为冒犯,补偿给几位仙子了……” 要知道,在修真界,得罪谁都不能得罪万器宗。 丹宗摇人虽说是满世界,可你得罪万器宗,她们摇来的剑修疯子,法修癫子,能把你祖宗十八代全灭了。 青阳沐作为领队,连忙道;“倒也不用给我们补偿,我们就要四间普通套房,一间上房好了。” 她好说话,大副送了一口气:“好咧,我这就为您准备。” 床舱定下后,她们将上等套间留给了司南。 司南却道:“我去下等房,上等留给第五与飞霜和芦苇吧。” 众人还想说什么,司南却抬手道:“听话,不要折腾了。” 她人虽温和,安排的事却是毫无转换之地。 言罢,她转身朝下方船舱走去,妙星玄跟上她的脚步,与众人道:“我随月师父一道。” 两人甩开众人,来到了逼仄的床舱下方。 摇晃的床舱中,妙星玄单手撑在门上,看到这一方狭窄空间里,摆放在左右的两张床。 借着微微散发淡香的鱼油灯,她将目光落在司南身上。 司南已经盘腿坐下,在床上径直地打起了座。 这里实在是太矮了,她坐在床上,还是被挤得抻不开身体。 妙星玄深吸一口气,在摇晃的船舱之中,踉跄地朝司南对面走去。 顺利地落座之后,船舱外的最后一丝光也灭了。 水手们扬起了风帆,只听的“呼”的一声,在吆喝的号子声中,船长大喊:“起航!” “轰!” 整艘床剧烈的摇晃颠簸了一阵,猛地跃入水中,随着海浪起伏。 妙星玄只觉得心中陡然一空,紧紧地抓住身下的船板,呼吸一瞬紧促,整张脸开始发白。 司南注意到她呼吸的变化,睁开了眼。 她看向妙星玄,望着她惨白的小脸,关切地问:“怎么了?” 妙星玄强撑着身体,用手死死扣住木板,脸色苍白道:“师父……我没……” 她刚想说没事,一阵巨浪打来,推得整艘船往前摇摆。 她身形一晃,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跌,跌落了一个可靠的怀抱里。 妙星玄仰头,却见司南稳稳地抱住了她。 司南将她一点点抱起来,将她抱在腿上,把她整个人都裹在怀中,温声问:“这样会不会好一些。” 妙星玄的眼眶一下就红了,她拽住司南后背的衣衫,点了点头:“嗯。” 她将脸埋入司南肩头,语带撒娇:“要师父抱。” “师父抱抱我,就没事了。” 第25章 流光星驰 (三合一 1w+) 她怕黑,怕一些狭窄幽暗的地方,还怕狼,怕船…… 纵使司南不问她为何怕,多半也能猜得出来,是幼年时跟随妙星川四处游历造成的阴影。 此刻无外人,司南知晓自己是这少女此刻唯一的依靠,便没有推开她。 她将妙星玄抱在怀中,如幼时那般哄了她一会,方才轻声问:“如何了?” 妙星玄用力地抱住了她,身体与她贴得很近,没有说话。 司南思索片刻,拥着她道:“师父哄你睡如何?” 妙星玄仰头望着她,双眼亮晶晶的:“你肯哄我睡了?” 司南伸手抚摸着她的长发,言辞间颇为无奈:“你若是睡不着,只怕我要这么一直抱着你,直到中洲。” 她叹息一声,拥着妙星玄倒在床榻上,温声道:“睡吧,师父一直都在。” 妙星玄窝在她怀里,用力地往里挤了挤,两手缩在胸前:“这床好小……” 她小声抱怨,司南拍了拍她的背,半哄半劝:“将就些,到了中洲便好了。” 妙星玄想了想,两手搭在司南的肩膀上,用力地往下压,翻身压在了司南上方。 原本侧身的司南躺平,仰头看着压在自己身上妙星玄,不解地问:“你这是又要作甚?” 妙星玄两手穿过司南的后背,将她拥入怀中,整个人趴在了她身上。 身上一沉,司南垂眸,望着妙星玄的发顶,见她如幼年时那般趴在自己怀中,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好一会,司南才道:“我平日里是不是太惯着你了,你……” “你这也……” 妙星玄仰头,看向司南,一脸理所当然道:“我什么?我与师父之间清清白白,师父既然能哄我睡觉,那为何不能借我靠一靠?” “凭什么小时候可以,长大不行?” “再说了,现在也没有外人,又不会让人误会……” 司南知道,自己若是回她,肯定有一堆大道理等着自己。 许是在藏经阁中念了九年书,即使年岁尚小,她也十分伶牙俐齿,像极了妙星川。 司南一时半会找不到反驳的话语,遂叹息一声:“那也不妥。” 妙星玄哼唧了一声,又要反驳。司南却抬手拍了拍她的背,带着几分纵容,几分妥协道:“下不为例。” “哦……” 妙星玄心满意足了,她趴在司南怀中,蹭了蹭她的面颊,撒娇道:“那师父抱紧点。” 司南稍稍紧了紧手,温声道:“抱紧了。” 妙星玄得寸进尺,嗅着司南身上沁人心脾的冷香,又提了要求:“那师父再唱首歌听听……” 她就像个没成年的孩子,这也要,那也要的。 若是苏济世在此,怕是要说司南养了九年,给自己养出了个祖宗。 可偏偏司南就是惯着她,耐着性子问她:“那你要听什么?” 妙星玄想了想,与司南道:“师父随便唱点什么都好。” 司南沉吟一番,拍着她的背道:“那师父给你唱首《柏舟》吧。” 妙星玄趴在司南怀中,身体随着海浪一起摇摆。 哗啦……哗啦…… 在有节律的船摇声中,司南拍着妙星玄的后背,轻声唱道:“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引自《诗经、柏舟》) 夜幕低垂,海浪携着腥风吹来。 清冷的女声在这狭窄的船舱之中响起,似乎驱逐了漆木的腐朽香味,也驱逐了黑暗。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歌声泠泠,如浪花尖尖,拨开了潮湿的海。妙星玄的神识逐渐涣散,渐渐沉入了梦乡中。 —————————— 破败的船舱,满地的尸骨,满是迷雾的幽灵船中,她缩在角落里…… 一只缠满海藻的独木脚,踩得破旧甲板咿呀作响…… 女妖甜美的声音从顶上传来:“我可爱的宝贝在哪里?” “呀,在这里!” 一间舱门被掀开,木板掀起的震动声,吓得妙星玄浑身一颤。 “啊不在……” 女妖的脚步声更近了,她又掀起一间船舱:“我可爱的宝贝在哪里?” “呀,在这里!” “轰!” 舱门被洞开,妙星玄浑身发颤。她缩在角落里,死死咬住自己的手,大气不敢出。 就在这时,女妖的脚步声停在了她的舱门口:“我可爱的宝贝……” 妙星玄绷紧了全身肌肉,死死地盯着舱门口。 却见那庞大的女妖身影俯身,一把拉开舱门:“在这里!” 霎时间,女妖的九颗头齐齐探入,伸出舌尖,朝妙星玄发出狰狞的笑。 “啊!” 小小的妙星玄尖叫着,拔腿就跑。 她尖叫着逃入漆黑的迷雾中,身后全是女妖嗜杀的嘶嘶声。 在阵阵迷雾里,妙星玄听到一声急切的呼喊:“玄儿!” “玄儿!” “玄儿!” 仓惶的逃亡中,忽而有人将她一把抱了起来,用力摇晃:“醒过来!” 妙星玄的神识骤然从梦中抽离,她迷蒙地睁开了眼,看向了呼唤她的人:“师父……” 司南将手压在她汗湿的额头上,满目温柔:“没事了,师父在这里。” 妙星玄长舒一口气,整个人放软了身体,趴在司南身上。 她两手用力扣在司南的肩膀上,仍有几分心悸。 司南拍了拍她的后背,温声道:“乖孩子……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妙星玄闭上眼,仍旧能看到那女妖的面容。 她深吸一口气,好一会揽住司南,趴在她心口,强忍着喉咙的疼痛,哽咽道:“师父……我做了一个梦。” 司南耐着性子问她:“梦到了什么?” 妙星玄深吸一口气,两手握成拳,缩在自己胸口:“我梦到……我小时候的事。” “你知道……幽冥海的乱流海礁的女妖吗?” 司南颔首:“自然知道,这女妖是你娘亲杀的。” 妙星玄仰头,看向司南,眼眶微微发红:“你知道,她是怎么杀的吗?” 司南摇头:“不知道。” 妙星玄深吸一口气,尽力平静道:“那女妖极为狡猾,只要沾染了修士气息的船,她一概都不会碰。” “每每出手,必杀全船。” “她……” “她问离境国要了一船的死囚,把我塞到那些死囚里……” 妙星玄的声音里一下就有了哭腔,像是终于忍不住一般,掉下泪来:“一船的死囚,伪装成海盗,自相残杀,自残而食。” “若不是我被她伪装成男孩,只怕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她就让女妖将我抓去,最后以灵血契约定位,找到了女妖,杀了它。” 司南扫开她的额发,望着她心疼地不知说些什么:“玄儿……” 妙星玄见她如此神情,心底的委屈一瞬爆发,眼泪大滴大滴落下,泣声道:“十三天,她抛下我,整整十三天!就为了杀掉那只女妖。” “我的性命在她看来,不过就只是她的另一件灵器而已!” 司南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将她揽入怀中。 妙星玄将脸埋入司南怀中,已然是泣不成声:“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做她人娘亲的……” “我为什么生来就有这样的双亲……” 司南听着她的哭声,一手揽住她的头,一手拍着她的背,叹息着道:“哭吧……哭吧……” “哭完好受些,哭完了,师父还在……” “呜呜呜呜呜呜……” —————————— 妙星玄哭了一阵,才渐渐消停了。 她把司南的脖子都哭湿了,哭完之后,就埋在司南的肩颈,不肯探头。 司南拍了拍她的背,温声问:“觉得好些了吗?” 妙星玄闷声应了一个字:“嗯。” 司南松了一口气,温声道:“那就好。” 妙星玄在她肩颈蹭了蹭,声音还有些沙哑:“师父,我是不是好没用。都是大人了,还这么爱哭。” 司南揽着她,轻轻柔柔道:“怎么会,喜怒哀乐,人之常情。大哭大笑,大喜大悲,都是在所难免的。” “没有任何人可以规定,什么年纪应该做什么事。” 妙星玄啜泣一声,仰头看向司南:“我……拜师之时已经决定,不再去想幼年的事。” “我已经长大,应该走出去了。” 司南伸手,抚开她汗湿的额发:“走不出去也没关系,每个修道者心中都各有心魔。” “在我看来,你的娘亲是个一等一的修士,却不是个合格的娘亲。” “可比起你风流成性的母亲,她要好上很多。” 妙星玄哼了一声,语气倔强:“她们两,都不是什么好人。” 司南知道,此时与妙星玄争辩这个,是毫无意义的。 她不是妙星玄,她无法经历妙星玄经历过的一切。 幽冥海女妖一事,只是她童年的一角。 行川用她做了多少事,司南根本无从得知。 她无法劝妙星玄放下,想得开。 司南沉吟一番,好一会才道:“我三岁入道,没有得过多少双亲的庇护,所以亲缘浅薄。” “我想你与行川之间也是如此,你只是从她身体里诞生的星玄。” “你不是你双亲的女儿,你也不是师父的弟子,终有一天你会明白,你只是你自己。” 妙星玄似懂非懂,她趴在司南的身上,神色倔强:“才不是呢。我可以不是我双亲的女儿,但我一定是师父的弟子。” 司南莞尔:“你啊……” 她叹息一声,拍拍妙星玄的背,问她:“还睡得着吗?” 妙星玄摇摇头:“做了个噩梦,睡不香了。” 司南想了想,与她道:“既如此,师父带你出去走走如何?” 妙星玄很惊讶:“现在?” 司南颔首,抱着她坐了起来:“对,就现在。” ———— 司南牵着妙星玄从船舱走出来时,正是月上中天。 许是少时阴影,妙星玄还是有点怕,一路上都紧紧牵着司南的手。 司南没有放开她,牵着她一路从船舱走到了甲板。 船上众人已然沉睡,船舱的灯光大多已经熄灭,此刻月光透过薄纱一般的云层,落在甲板上。 扬起的风帆展开阵图,在明亮的月光下,照的纤毫毕现。 甲板上两名巡逻的水手见了司南,行礼打了个招呼:“仙君,入夜后,飞鱼船会启动阵法,按照法阵朝中洲急弛。” “大多数人都会晕船,若是您身体不适,还请早点回船舱。” 司南摆摆手,言道:“无妨,这于我而言不过是小事。” 巡逻水手连忙道:“既如此,我们就不打扰您观景了。” “好。” 司南牵着妙星玄来到甲板的尽头,扭头看她:“怎么样,晕不晕?” 飞鱼船一路破海前行,以一种远超她们修为的速度,掠过大海。 强劲的罡风经过飞鱼船阵法的过筛,扑向甲板时,仍旧有些迅猛。 强风吹起了妙星玄的发丝,带起银铃声响。 妙星玄站在甲板前,看着底下迅疾翻涌的浪花如龙,一颗心扑通扑通的直跳:“有点怕。” 她仰头,看向司南,双眼亮晶晶的:“但是师父在的话,我就不怕了。” 司南莞尔,将她稍稍往怀里带,与她道:“这大海,也并非全是女妖。” “你还记得九州十四海风物志吗?” 妙星玄躲在她怀中,猛地点头:“嗯,记得的。” 司南笑弯了眼,摸了摸她的头,问:“那你还记得东海除了蛟龙族,最有名的还有什么吗?” 妙星玄想了想,与司南道:“凶兽猰貐?” 司南摇摇头,与她道:“不是,是流光星驰。” “流光星驰?” 妙星玄仍旧有几分不解,却见司南从纳戒中取出一罐养料,迎着风撒入白浪中。 “簌簌簌簌……” 顷刻间,白浪下方传来无数的震颤声。 司南勾唇,微微一笑:“来了。” 她单手将妙星玄抱起来,越过船舷让她往下看:“看,那浪中是不是有光。” 妙星玄低头,在那破海前行的翻滚白浪之中,看到了层层叠叠的七彩光影。 那光影挤在船头白浪之中,好似黎明前即将破灭的泡沫。 妙星玄大惊:“好浓的灵力,这是什么?” 她话音刚落下,只听得“砰”地一声,底下的白浪怦然炸开,一尾金色的飞鱼从中飞跃出来。 “砰砰砰……” 妙星玄瞪大了眼睛,看着身前这长一丈,宽三尺,长着金色翅膀的飞鱼,惊呼道:“是流光飞鱼!” 无数的流光飞鱼应声飞起,顷刻之间,密密麻麻地布满了飞鱼船四周。 飞鱼的尖喙冲破了极速的飞浪,护着飞鱼船极速往前。 鱼鳞的金光在黑夜宛若一盏亮灯,照得整艘船宛若白昼。 船舱上的人纷纷惊起,打开舱门跑了出来,望着四周漂浮的飞鱼惊呼:“天呐,是流光飞鱼!” “这在深海之中航行十年,都难得一见!” “我去,这么多的流光飞鱼!是有人撒了饵料吧!” “一罐饵五十万商品灵石,这是哪个败家子啊!” 妙星玄迎着风浪趴在床头,看着漫天的飞鱼,扭头笑吟吟地看着司南:“师父为了哄我开心,真是下了好大手笔哦!” 司南揽着她的腰,仰头问她:“还怕吗?” 妙星玄摇摇头,漫天的金光都坠入了她的眼眸:“不怕了。” “有师父在,我什么都不怕了。” 司南笑弯了眼,从纳戒里取出一枚陶笛,呜呜呜地吹了起来。 陶笛声低吟,没一会就迎来了应和。 只听的“呜呜……”的哀鸣声,一只百丈大小的飞鱼王赫然从船后的海面跃出。它高高跃起,顺着船体,划过飞鱼船的上空。 众人惊呼;“天呐,是飞鱼王!” “飞鱼王!” “是哪位大能在此船上。” 那飞鱼飞过船的上空,宛若一轮明日,照亮了星空。 月辉一瞬暗淡,妙星玄仰头,与飞鱼王对视了一眼,那飞鱼振翅而起,在笛声之中,将所有的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呜呜……” 飞鱼王只落一次光,而后没入了前方的深海中。 司南从纳戒中取出一罐养料,扔入海中。 只见暗淡的海面有一阵金光闪过,将这罐养料卷入腹中。 巨大的飞鱼王退去,唯有小飞鱼们围绕在船的四周,高低闪烁。 冷冽的海风里,司南望着身侧的小飞鱼,伸手碰了碰:“我被你师祖带回东洲的时候,不过才三岁。” “从星洲到东洲,我们走了很长的路。” 妙星玄窝在她怀中,垂眸望着她,双眼亮晶晶的:“然后呢?” 司南想了想,与她说道:“回东洲时,恰好是晚上。她怕我觉得海上凶险,就给了我这个陶笛,引飞鱼王来,让我喂鱼。” 妙星玄笑了起来,轻轻柔柔道:“看来师祖对师父很好呢。师祖是个很温柔的人,所以师父也是个很温柔的人。” 司南仰头望着她,目光清淡:“你觉得师父很温柔吗?” 妙星玄重重点头:“嗯,很温柔。” 她倾身勾住司南的脖子,蹭了蹭她的面颊,神情很是依恋:“最起码,师父对我很温柔。” 司南笑了一下,稍稍推开了她:“不说这个了。” 她轻轻叹息一声,仰头望着妙星玄,眼神很复杂:“记忆是不可替代的,一些美好的回忆,似乎也无法掩盖残酷的经历。” “但师父还是盼望着你有更多美好的事情可以去想。” 司南说着,将陶笛塞入妙星玄的手中:“我希望下次你自己再坐船,想起来的,是今夜的夜晚。” “陶笛声起,流光星驰。” 手中的陶笛微烫,还带着司南的体温。 妙星玄双眼微湿,哑着声音应了一声:“好。” 她将陶笛收下,顺从又乖巧:“我听师父的,多想想师父的好,我就不怨恨了。” ———————— 司南好不容易将妙星玄哄好,本以为可以回去继续打坐。 但妙星玄借着飞鱼之光,趴在船舷上,看到不少海中妖物。 那途径的巨鲸,嗜血的鲨鱼,在飞鱼的光照之下,都栩栩如生。 妙星玄蛰伏九年未出,又克服了航行的恐惧,好不容易得以喘口气,自然是要好好放松一下的。 司南也不催促她,就由着她去了。 这孩子性子活泼,一会看到鱼了,要问师父。一会看到星辰,又要问师父。 她以前也只是问几句,怎么今日格外聒噪呢? 司南懒得去想,索性站在甲板上冥想,心神入定。 船很快行至迷雾峡谷,一阵巨大的风浪声袭来。 海风腥咸,带着一股血腥味。 妙星玄站在船头,隔着迷雾重重,隐约看到迷雾峡谷的入口左侧,有一人坐在石礁之上,用力地朝她们挥手。 妙星玄一打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再看第二眼,船头驶入迷雾暗礁,她连忙伸手摇醒司南:“师父!师父!” 司南睁开眼,不解地看向她:“怎么了?” 妙星玄连忙伸手,朝左边指了指:“有人!有人!” 司南的神念朝那方扫过去,连忙站起身来,对上方操控船只的大副道;“烦请停下阵法,迷雾峡谷入口左侧有两名修士。” “一人重伤垂危,另一人灵力耗空……” “她们需要救援。” 司南话音落下,大副立马操纵船只听下来。 “轰!” 急行船骤然停下,船只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 修士们被纷纷惊醒,连忙跑出船舱:“怎么了怎么了,触礁了吗?” 大副们恭敬道:“有位万器宗的仙君发现峡谷的乱石礁外有两名受伤的修士。” 听到这里,有人忍不住抱怨起来:“哎呦……又是飞鱼,又是救人,还让不让人睡了!” 他刚说完,就有人撞了撞他,提醒道:“小点声,那可是万器宗的弟子。” 偏生他还不服:“万器宗怎么了,万器宗就能天天扰民啊!” 恰好陆飞霜与芦苇赢等人从上房走下来,见这人抱怨,冷哼一声,故意撞了上去:“抱歉啊,万器宗弟子出行,劳烦让让,让让啊!” 那人被芦苇盈一撞,整个小身板都要飞出去。 他踉跄地站起身,指着芦苇盈道:“哎你!” 所有在前方的万器宗弟子转头,齐刷刷地看向他:“嗯?” 这人一下就怂了,缩回同伴的身侧,哼哼唧唧道:“如此这般没有教养,迟早被其他大宗门弟子收拾。” 弟子们才不管他的抱怨,来到了妙星玄面前:“大师伯。” 妙星玄见众人来齐了,才忙道:“那两人深夜沦落至暗礁,又受了伤,只怕是招惹了什么不得了的妖物。” “我们小心些,靠近时先给对方撒祛味粉,不要和蜂王毒一样,胡乱沾上什么因果。” 她现下是被司南哄开心了,老老实实当人家大师伯去了。 众人拱手,连忙称是。 安排妥当后,妙星玄命船长放下小船,领着陆飞霜,芦苇盈,青阳沐三人登上小船,往峡谷外驶去。 —————————— 船只很快来到了指定地点,月光晦暗,薄雾蒙蒙。 妙星玄在泛起的水波中,看到了一名身穿绿色薄纱群的鲛人族女子。 迷蒙的月光里,那女子上身端坐在礁石上,下半身化成鱼尾泡在水中。 坐在妙星玄身旁的陆飞霜惊呼道:“鲛人族不都是在南海吗?这里怎么也有鲛人族啊!” 芦苇盈也觉得离谱:“谁知道呢,天地那么大,出现什么都不稀奇。” 另一名女修此刻躺在她的腿上,玄色的法袍全湿了,身上不断地躺着鲜血。 船只靠近的时候,那鲛人女子抬眸,朝妙星玄投来满含泪水的一瞥,楚楚可怜。 借着月光,妙星玄一瞬看清了她的样貌,心口忽而一紧。 这女人,好生眼熟。 船只很快抵在石礁上,青阳沐赶紧拿出祛味粉,对着石礁上的两人一阵狂撒。 那鲛人擦着泪,揽着怀中的女修道:“多谢各位道友出手相救。” “我与阿缘能遇上各位,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敢问各位道友如何称呼?” 她说这话的时候,将目光落在妙星玄身上。 妙星玄端坐在小船上,身形稳稳当当:“万器宗,妙星玄。” “妙星玄……” 鲛人思索了一阵,笑着道:“是万器宗新生代弟子吧。” 这时青阳沐跳与陆飞霜跳到了礁石上,俯身将她怀中的女人打量了一番,扭头看向妙星玄,震惊道:“大师伯,这位是御兽宗的少宗主,东方缘!” 鲛人惊讶地看向陆飞霜等人:“你们认识阿缘?” 陆飞霜点点头,很是自然道:“东方宗主与我们星驰道君交好,我们宗门弟子都是认识少宗主的。” 青阳沐将东方缘的身体检查一番,对妙星玄道:“大师伯,东方师伯伤得太重了,她的腹部撕裂,心脉也受伤,怕是撑不了多久。” “得速诏东方宗主,找人医治才行。” 妙星玄速度下决断:“那就先将人带到船上再说。” —————— 一行人不再废话,将那鲛人与东方缘带回了船上。 人是芦苇盈抱到船上的,一落船,船长重新命船开始起航。 芦苇盈将东方缘放在甲板上,司南连忙撕开她的法袍,视察她的伤。 却见东方缘的胸口的伤两侧已然漆黑,隐隐有腐蚀的迹象。 而被撕裂的腹部袒露着肠子,跟着血水流了出来。 第五离是第一次见这种伤口,只是瞥了一眼,她就趴在船舷上狂吐起来。 司南看着东方缘的伤口,一阵心惊肉跳。 她起身,对围在周围的众人道:“这修士身上的伤口乃是猰貐所伤,她沾染了猰貐的死气,被标记了!” “所有人,都往后退!” 众人受惊,纷纷往后退去。 “是猰貐!” “天呐,这人是疯了吗,在海上得罪猰貐一族!” “怎么办!甲板沾了血!这艘船跑不了!” “怎么那么晦气啊,我买了一百灵石买的船票呢!” 众人议论纷纷里,司南看向船长,冷声道:“所有人!即刻下船,登小船离开!” 她最后一声,已是万分威严。 众人沸沸扬扬声里,船长振声道:“这位仙君说得没错,睚貐一族极其记仇。” “一人杀戮,整船遇难!” “快,速度下放船只,即刻逃离!” 不管其余修士愿意不愿意,船长都在驱逐众人。 众人喧嚣里,司南半跪在地上,朝妙星玄伸手:“玄儿,借我点灵力。” 妙星玄知道她要做什么,将自己刚复原的灵力,给了一半过去:“倾我之灵,予君神魂。” 灵力一入体,司南将手落在东方缘的腹部上,抬手捏诀:“木灵之气,凝!” 她操控着木灵之气,将东方缘的身体一点一点修复。 随着灵力的输入,东方缘的气息渐稳,脸上的潮红也少了几分。 鲛人连忙将她抱入怀中,仰头看向司南:“多谢道君。” 司南扶着膝盖起身,许是灵力损害过多,止不住踉跄了一下。 在一旁久候的妙星玄连忙扶住她:“师父……” 司南借力站起来,从纳戒中取出四罐惑魂香,递给妙星玄:“你与飞霜,芦苇,青阳四人沾了猰貐伤者的血气,和这艘船一样轻易不能摆脱。” “但为师可以在前方拖一拖,你们四人用惑魂香可掩盖三个时辰的气息。” “三个时辰足够你们逃去。” “去吧。” 妙星玄接过惑魂香,递给了陆飞霜:“快逃吧。” 陆飞霜摇头:“不,我不逃。此事,是我检查伤口不周,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是猰貐的抓伤,这才将人带到船上。” 陆飞霜看向司南,目光坚定:“我要留下来,与月师祖一同御敌。” 芦苇盈也站了出来:“我也是!” 青阳沐连忙道:“我也一样。” 秦山岭也站了出来,冷声道:“既然是共同历险,断没有师祖断后,我们先跑的道理。” “又不是生死关头,我就不信那猰谕还能将我们全杀了不成。” 田里予也道:“就是,来一个就锤一个,来两个就杀一双!” 这群少女说得坚决,妙星玄看向司南,目光坚定:“我也是要留下来陪着师父的。” “你可不能赶我走,不然谁借给你灵力。” 司南叹了一口气,言道:“好吧好吧,都留下来吧。“ 她从纳戒中取出一枚金色的小甲壳虫,丢给妙星玄:“这是护舟大阵,你们把人现在的灵力展开阵法,猰貐王全力破阵,最多能撑半个时。” “半个时辰后,我们就要独立面对整片猰貐大军。” 司南的眸光一一扫过在场的万器宗弟子,肃声道:“你们救人没问题,既然救了,就要救到底。” “今日你们没有弃船而去,是有担当,我相信你们的师父知道了,也一定为此而感到自豪。” “话不多说,开始布置阵法吧!” “是!” —————————— 船只驶入迷雾海峡时,连带着月光都晦暗了几分。 浓雾之中,司南掏出一枚聚灵阵球,装在了桅杆顶端。 在聚灵阵球的照耀之下,船上所有的一切都纤毫毕现。 司南扯着风帆落在甲板上,当即撕裂两张传讯符,去摇苏济世和东方罄。 传讯符撕裂,苏济世的影像很快浮现在她身侧。 她只见蒙蒙夜雾之中,司南一身黑色夜行衣,还戴着面具,背着上弦月,苏济世当即破口大骂:“你要死啊司南,我让你不要跑出来使用灵力,你非不听是吧!” “你等着堕境……” 司南懒得听她骂人,连忙将传诏符扔在东方缘旁边。 那鲛人抱着东方缘,怜惜得好像真有点那么真情在。 苏济世打量了一番:“呀,这不是东方罄那小丫头片子的大侄女吗?” “怎么伤成这样啦。” “呦呦呦……这模样,怕是东方罄那个宝贝嫂子得发疯。” 她这一副看好戏的语气,惹得司南相当无言。 司南与她淡淡道:“你别吃瓜了,快来东海迷雾峡谷救人。” “我只是修复了她的伤口,她伤得重着呢。这孩子要是死了,东方罄估计要被逼疯。” 苏济世知道东方家的秘闻,连忙道:“成成成,你说什么都好。” “我这就来,你开船开慢点啊。” 苏济世连忙关掉传诏符,司南这才召唤了东方罄。 同样是一袭黑衣,比起司南的剪裁得体,一袭黑色大袖的东方罄,看起来格外的威严肃穆。 司南很少联络东方罄,东方罄朝她扫了一眼,见她脸上的面具,顿了片刻:“听闻你前段时日为了你那宝贝徒弟,被天道拿了东西。” “怎么,天道拿的是你那张貌美如花的脸吗?现在都不好以真容见我了?” 许是修行功法的问题,东方家的家教都不太好。 往好里说是风流,不好就是轻浮花心。 东方罄本人更是其中之最,在情爱一事上,乱得可怕。 司南不爱联络她,也是觉得她说话不中听,烦得很。 她懒得搭理东方罄,直接点了点躺在地上的东方缘。 东方罄顺着她的指点往下看,见到奄奄一息的东方缘,瞳孔微缩,下意识起身唤了句:“缘儿!” “你们在哪?我的缘儿为何受伤了?” 语气焦急,仿若伤重的不是她大哥的女儿,而是她自己的女儿。 司南淡淡道:“在东海的迷雾峡谷,你再不来我和你侄儿都要被猰貐吃了!” 东方罄瞳孔一缩:“迷雾峡谷……” 她冷笑一声,动身道:“原来如此……这群人,算计到我的头上来了。” 她当下抬手捏诀,对司南道:“撑一个时辰,我用太虚镜传过来救你!” 东方罄关闭了传送符,司南轻笑了一声,半跪在在东方缘身侧,看着那貌美的鲛人道:“如今船上,就只有我万器宗弟子,还有阿缘了……” ”我想问问,是谁派你来的。” 她从纳戒中拿出一枚玉牌,抬起那鲛人的下巴,眼神极冷:“你是冲着我来,还是冲着星玄来的?” 恰好这时,妙星玄设置好阵法,从船舱中走出来。 她朝甲板望去,却见暧昧迷离的月色里,她那个向来光风霁月的师尊此刻拿着玉牌,挑起鲛人的下巴。 月光迷离,那鲛人仰着脸,露出尖尖的漂亮银色耳朵,一双眼睛潮湿得好似三四月藏在幽林中的湿雨。 楚楚可怜,又有种支离破碎的美。 那鲛人偏头,望着星驰道君温温柔柔道:“今夜幸得道君出手相救,我与阿缘他日必将重重感谢。” “只是……” “你说的话,我实在是听不懂。” 司南也没指望能从这小鲛人的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她将玉牌从那鲛人下巴挪开,随意问了一句:“你一个南海的鲛人,为何到了这东海来。又为何与阿缘,得罪这猰貐一族?” 许是被司南吓了一吓,那鲛人不敢有所隐瞒,连忙垂泪道:“我……我本是南海鲛人一族的公主,名叫莫归。” 司南瞳孔一缩,听得那鲛人女子继续道:“可我那一族,自十一年前的祸事之后,就沦为边缘。“ “一次宴会上,那猰貐太子,一次宴会上看上了我,让我做他的妾,我就来了东海。” 司南点点头,言道:“原来如此,继续。” 那鲛人吸了吸鼻子,继续言道:“一年前……阿缘与我在东海相遇。她怜我貌美,却嫁给如此丑陋粗鄙的妖兽,就……” 说到这里,鲛人的眼泪簌簌而落,化成珍珠跌落在甲板上:“就想救我出来。她为此策划了许久,带了很多侍从……终究是杀了睚貐太子……” “带我逃了出来。” 远处的妙星玄听到这里,忍不住前迈了一步:“你们杀了睚貐太子?” 莫归扭头看看她,怯生生的点头:“嗯……” 这时其余的万器宗弟子布置完阵法,齐齐朝她们走来。 众人将鲛人围在中央,对视了一眼,眼中都有几分凝重。 “完了,死的是猰貐太子。” 陆飞霜叹了一口气,很是懊恼:“怎么就是猰貐太子呢,听闻这猰貐王爱妻如命,对自己与妻子唯一所生的儿子,也是万分疼爱,百般娇纵。” “这一回……” 妙星玄垂眸,望着莫归抱着的东方缘,抿紧唇瓣:“想要救下东方少主,只怕要和那猰貐王不死不休了。” 第26章 猰貐王 (三合一 9k+) 猰貐一族,乃是东海的霸主。 其速迅猛,快如雷电。 不过半刻钟,浓重的雷云就从深海深处,汹涌而来。 “轰隆!” 月光被吞噬,雷云满天,暴风雨黑沉,凝聚成巨大的漆黑漩涡,风驰电掣地扑向峡谷中行进的飞鱼船。 司南拧起眉头,对青阳沐道:“将这鲛人与东方缘锁进船舱里,不要让她们出来。” 青阳沐点头:“嗯。” 她当即与秦山岭一同将鲛人与东方缘往船舱里带。 司南见状,扭头看向妙星玄,温声道:“那鲛人恐是你娘亲的宿仇,你多加小心,不要让她接触你。” 妙星玄这才明白她方才为何如此盘问那鲛人。 少女点点头,很是乖觉道:“嗯,我明白的。” 说话间,那飓风越来越近。风帆被荡开,强风卷着船桅,猛地朝左侧绝壁拽去。 陆飞霜当即失声道:“我去!好强劲的风暴!” “这一来就是要我们船毁人亡啊!” 容不得她们多想,司南从纳戒中取出十套避雷服扔给众弟子们:“穿上避雷服,启阵!” “芦苇,里予,拉帆!” “是!” 眼见着船要撞上绝壁,芦苇雨里予穿上避雷服,猛地一拽风帆:“风转!” 灵力如星光,冲入风帆阵图,豁然调转了船头,将被吹偏的船只调回中央。 “吼!” 船只一调正,远处的风暴好似被激怒一般,化作九条巨龙,成排地逐一席卷而来。 龙卷风携雷裹雨,来势汹汹。 妙星玄飞向船只最顶端,看向来势汹汹的龙卷风,扭头看向司南:“师父,是猰貐一族的龙卷阵法,我们跑不了那么快!” “得停下迎敌了。” 司南抽出身后的上弦月,转动剑柄的开关,冷声道:“那就迎敌!” “组阵!” “是!” 妙星玄抬手捏诀,与众人齐声道:“龙龟之志,启!” “昂……” 只听的一声巨龟咆哮,一阵巨大的龟壳金影笼罩在了飞鱼船上方。 整个巨龟趴在飞鱼船上方,脚下虚幻的金色四足伸长,镶嵌在绝壁之中,稳稳地固定住龙舟。 阵法刚好启动,淋漓的雷雨满天袭来。 漆黑深夜里,狂风暴雨掀起无数巨浪,朝飞鱼船袭来。 “吼!” 巨大的龙吟声里,飞鱼船被猛然掀起,又在巨龟阵中,平稳落下。 甲板随浪左右摇摆,船舱之内的东西被晃得东倒西歪。 万器宗的修士们以定身诀牢牢将自己定在船舷旁,仰头望向越靠越近的风暴眼,握紧了手上的灵器。 淋漓的雨浇灌在阵法屏障上,仿若落在了透明的玻璃罩,向两边滑去。 夜色浓郁,风急雨骤,令人遍体生凉。 妙星玄飞落在司南身旁,仰头望着远处的雷霆漩涡,看着那一群猪头鹰身的猰貐盘旋着飞舞,彼此拉扯出狰狞的雷电,拧起眉头。 妙星玄回眸,看向司南:“好大的阵仗,师父,还需要我的灵力吗?” 司南正在给上弦月喂灵石,扭头偏向妙星玄,淡淡道:“不用,这次出手,有人报销。” “吼!” 话音落下,风暴眼撕开罡风,终于来到了飞鱼船上方。 霎时间,所有的风暴都静止了。 万器宗修士们齐齐仰头,看向了上空的猰貐群。 那是一个有千丈大小的猰貐群,沉沉地压在上方,遮天蔽月。 月光消失了,天地之间,只有这群猰貐在疯狂飞舞。 在这样的威慑之中,她们脚下的飞鱼船看起来,都像是一叶小舟。 当真是恐怖的族群,比蜂王还可怕。 一人杀戮,全船灭绝。 想到这里,众人打了个冷颤。 白色的雷霆中,猰貐闪烁着紫色的翅膀,张着愤怒的猪头,怒声大吼:“交出东方缘!交出东方缘!” 司南仰头看了一眼,清清冷冷道:“不交会如何?” 猰貐们停滞了一瞬,张开翅膀,怒声道:“那你们全部都去死!” “羽杀!” “吼!” 猰貐们齐齐咆哮,飞出翎羽,疯狂朝飞鱼船刺来! “笃笃笃笃笃笃……” 翎羽落在屏障上,被纷纷弹开。 司南按下中间的机括,她手中的重剑霎时变换形态,化作一柄与她差不多高的六尺长弓。 司南从纳戒中取出一枚弑神箭,搭弓拉弦,对准了上空的漩涡。 她拉开弓弦,腰腹用力,手臂绷紧,望着漩涡最中央的位置,冷声道:“上弦月,去!” “唳!” 箭羽一离弦,擦着风燃起一阵巨大的火焰。火焰化作朱雀之灵,见风就涨,张嘴尖啸,疯狂地扑向千丈的猰貐群。 巨大的朱雀照亮了夜空,化作一团庞大的火团,烧光了猰貐的翎羽。 猰貐们尖叫着,疯狂坠入海中,洗掉身上的火焰。 天上的巨大漩涡不见了,连带着乌云都散开。 清冷的月光洒下来,司南收弓,转身对众人道:“趁着第二波还没来,我们……” 她话还没说完,妙星玄一把将她抱住,仰头满眼星光地望着她;“师父,你好厉害啊!” 不仅是妙星玄,其余众人也道:“是啊是啊,月师祖你好厉害。” 司南哑口无言,只好对她们道:“弑神箭极难锻造,一枚箭五十万上品灵石。” “你们现在要不去收翎羽,只怕我要白费钱了。” 众人纷纷飞出结界,去将猰貐的翎羽和倒霉死去的猰貐妖晶收拢回来。 —————— 猰貐的龙卷阵,不过是先遣部队。 可是一连三队先遣兵被尽数灭杀,这就引来了猰貐王的注意。 没一会,那猰貐王就携雷带雨汹汹而来。 他本体约有五百丈大小,振翅掠过迷雾海峡,携来了浓郁的雷霆。 “轰隆!” 雷团朝飞鱼船轰来,落在了屏障之上,被硬生生弹开。 猰貐王飞过船只上空,调转头,看向了船上那个身负巨剑,身形修长,戴着银色面具的重剑师。 猰貐王当即收拢翅膀,幻化成人形:“是你!” 猰貐王的本体乃是猪头鹰身,幻化成人也不太好看。 他身材魁梧,面容粗狂。妖形似猪,人形类熊。 司南颔首,与他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毕熊。” 没错,他名字也熊。 毕熊看到她,忍了又忍,才言道:“东方缘是不是在你船上?” 司南没有撒谎:“是。” 毕熊冷哼一声,道:“把她交给我,今日之事,我不与你追究。” 风雨之中,司南负手而立,一边往上弦月狂灌灵石,一边淡淡道:“若我不给你呢?” 毕熊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她杀了我儿,理应偿命。你向来公正,难道要为了一己之私包庇这个孽障吗?” 说到最后,毕熊都有些声嘶力竭。 司南冷冷一笑,对毕熊道:“旁人不清楚,难道我还不知道?” “自阿柔渡情劫陨落后,你对你这个儿子相当溺爱。” 司南往前走一步,语气淡淡:“十五年前,他在玄洲御兽宗宗主大宴之后,奸杀了一名御兽宗弟子。” “东方看在阿柔的份上,没有处置他。” 毕熊色变,连忙狡辩:“他……他那是年少,又是发情期,控制不了……” 司南在妙星玄识海中传音:“你与青阳等人打声招呼,借我点灵力。” 这毕熊看起笨重,实则万分奸诈。 此前司南重伤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连东方罄都来调侃她,她就不信毕熊不知道。 此刻毕熊不出手,不过是双方都在试探。 妙星玄本来还奇怪司南怎么和这个人那么多废话,听到司南这句话,连忙应道:“嗯。” 妙星玄从她身后离开,挨个去借灵力。 司南面上不显,见毕熊这番模样,冷声道:“那十年前呢?” “他在妙音城强抢了忧乐宗的少宗主,强迫她委身……” “据我所知,不只是妙音城……在瀚海国,他采补了一整个王室子弟……” “若不是东方与毕蓝看在阿柔点份上,向行川求情,他早该死了!” “如今东方缘杀了她,正好还东方家的情!阿柔知道了,也会觉得东方缘杀得好!” 提到东方家,毕熊整个人面色发青。 “够了!” 他怒声道:“东方家!东方家!说来说去,都是东方家!” 他立在半空,在黑夜里,失态地破口大骂:“我教得不好,难道东方罄教人就好吗?” “勾引□□,杀人放火!这东方缘,就和东方罄一模一样!” 毕熊两手搓成圆,恐怖的雷霆在他掌中浮现。 雷光之中,他面色狰狞,恐怖异常:“今日,我定要带走东方缘,你要是拦我,我连你也一起杀了!” 这时妙星玄来到司南伸手,抬手捏诀:“倾我所有!” 霎时间灵力入体,司南慢悠悠地抽出背后重剑,冷声道:“你既然执迷不悟,我就将你切碎,送到南海修佛去!” 毕熊手中的雷霆成形,化作百丈大小的雷霆朝司南砸去:“雷波无垠!” “轰!” 庞大的雷霆冲来,司南提剑,纵深一跃,斩向雷霆:“昊天斩!” 冰蓝色的剑光劈开雷霆,凌厉地斩向上方的毕熊。 磅礴的灵力裹挟着杀气冲向毕熊,毕熊面色惊恐,连连御起所有护身屏障:“雷龙盾!” “晚了!” 只听得刺喇一声,巨剑砍开毕熊的屏障,从下而上地看砍向他的右腿右手。 “啊!” 毕熊痛叫了一声,顿时手脚分离,献血溅了司南半脸。 司南顶着脸上的血,没有停下自己手中的剑,而是直直地砍向毕熊的脑袋。 毕熊当下撕裂传送符,霎时间飞到十里之外,尖啸道:“司南你等着,总有一日……” 还没等他话音落下,司南立刻抽剑回身,碎裂空间符,传送到他身边一剑砍下:“截断银河!” 银河剑落,砍在毕熊的肩膀上。 毕熊瞬移,再也骂不出任何一句话,慌不择路地跑了。 他一离开,其他的猰貐也纷纷逃离。 片刻间,天空的雷云消散得干干净净。 云散月现,月光洒落在甲板上,无比明亮。 众人站在甲板上,望着迷雾峡谷外疯狂逃遁的猰貐群,仍有些反应不过来。 就这么…… 逃了? 看来猰貐一族,也没有那么可怕嘛。 ———————— 这妖魔一走,人就有些脱力。 陆飞霜顺着船舷坐在了甲板上,拍着自己扑通扑通跳的心脏,长舒了一口气:“吓死我了,差点以为要被猰貐王吃掉了。” 芦苇盈贴着她坐下,整个人瘫开,晒着月光道:“我也是……搞那么大阵仗,我还以为要不死不休呢……” 秦山岭深有同感:“是啊……” 田里予直接瘫坐:“可不是,结果就这德行?” 第五离感慨道:“还得是月师祖,月师祖真厉害……” “对,月师祖真厉害……” 众少女在甲板上躺下,望着顶上的月光,都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也不知道是谁先笑了起来,最后你看我,我看你,都笑了起来。 在众人的笑声里,妙星玄跃上船舱顶部,仰头望向司南的方向,目露担忧。 她沉吟片刻,拉动锁魂绳。 绳索一动,月空中的司南回眸望了她一眼,在识海问道:“怎么了?” 妙星玄心里很着急:“师父快回来。” 司南也没有问她为什么如此催促,连忙闪身回到船上。 她站在妙星玄面前,与她共沐同一轮月光,神情关切:“有事吗?” 妙星玄却连忙伸手,要去掐住她的命脉。 司南连忙躲开,与她道:“师父没事,你别担心。” 妙星玄仰头望着她,眼眶很红:“我与师父有玉玦相连,师父的身体什么情形,我比谁都清楚。” “你失去本命器鼎那天,生机暗淡得好似天上的太阳都死了。” “现在则像是月光被云遮蔽了一样,奄奄一息。” 泪滴悬在眼眶,妙星玄抓着司南的手,在识海中问她:“你是不是动用了自己紫府中的灵力?” 不然单凭她与诸人的微薄灵力,还有灵石的灵力,并不足以支撑司南挥的那两剑。 要知道猰貐王可是大乘初期的修为,比起司南虽差了一点,但也是世间顶级的妖修。 能两剑伤它,逼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是巅峰时期的司南。 司南沉吟一番,与妙星玄道:“之后,我就不用了。” 妙星玄只觉得胸闷气短,呼吸都不畅快了。 她仰头望着司南,双眼通红,满眼都是委屈:“师父……我真的很……” 担心…… 她话还没说完,司南握住她的双手,紧紧捏住:“别哭。” “师父答应你,说不用,就不用了。” 妙星玄吸了吸鼻子,将眼泪咽回去,一双眼水汪汪地看向她:“那你保证。” 司南颔首,轻轻道:“我保证。” 妙星玄这才好受了些,她抬手,擦掉自己眼泪,垂眸看向司南的腹部:“疼吗?” 司南不明所以:“哪里疼吗?” 妙星玄伸手,压在她的腹部上,仰头望向她:“我是说这里,紫府,灵力撕裂,疼吗?” 清冷的月辉照映在少女脸上,清晰得她脸上微小的绒毛都能看清。 司南望着她雪嫩的面庞,只觉得有些好笑。 她抿唇笑了一下,摇摇头:“不疼的。” 她修行五十载,也受过伤,疼过,痛过,苦过。 最终都只是修行的积累,也就不觉得有什么疼痛了。 偏偏那少女低头,一手按着她的腹部,微微往前迈了一步:“骗人。” 少女往前迈了一步,挡住了两人中间的月光。 她半靠在司南怀里,闭上眼睛,调动体内的魔气,疯狂地吸引灵力,化作木灵之气灌入司南的紫府。 司南直觉不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却被她一把抓住:“别动。” 司南顿时停下脚步,不好再动了。 明月之下,躺在甲板上的少女们仰头,看向站在船顶那两道互相依偎的身影,不知为何都默契地屏住了呼吸。 好半晌,第五离才在识海开口:“那个……你们不觉得,月师祖和大师伯有点……太亲昵了吗?” “你们师父会这样吗?” 陆飞霜默默道:“不会。” 芦苇盈接话:“不会。” 青阳沐很委婉:“家师威严,鼓励都很少。” 田里予想了想:“我师父会轮大摆锤给我们玩。” 二言峰的主人,是万器宗青年一代中,有名的癫子沈阆。 沈飞绝挥了挥手,道:“我大姑就是个颠的,排除排除……” 众人默然,好一会第陆飞霜才开口:“既然这样的话,那你们有没有看过《碧海潮生》?” 就在这时,插入了一道少女娇软的声音:“是碧霄宗主所谱的《碧海潮生》曲吗?” 陆飞霜浑身一凛,失声道:“大师伯!你怎么偷听我们说话!” 妙星玄一边给司南输送自己于对方而言微薄的灵力,一边在她们的通灵识海阵中好心提醒道:“因为我也在通灵阵中。” “劳烦下次说我们师徒闲话,先看看通灵阵。” “啊!” 月下的第五离尖叫一声,捂住了脸颊,侧身埋向青阳沐:“完了,没脸见人了。” 躺在她身旁的陆飞霜拍拍她的肩膀,温声道:“无妨,这短短三天里,你也干了不少没脸见人的事。” “这点小事,就随风去吧。” “哈哈哈哈哈哈……” ———————— 一夜鏖战,黎明破晓时分,东方罄终于通过太虚镜传送到了飞鱼船上。 随着她一起到来的,还有一队御兽宗弟子,个个都是合体期以上。 她撕裂空间而来,落在甲板上,万器宗弟子齐齐躬身行礼:“拜见东方宗主。” 东方罄一袭黑色大袖,黑发以檀木簪挽起,生得剑眉星目,极为风流倜傥。 她抬手示意万器宗弟子不用行礼,看向了船舱顶端的司南,大声喊:“司南!那死猰貐呢?你把他收拾到哪去了?” “扔出来,让我再揍一顿!” 她这一喊,直接把司南的身份给暴露了。 司南携着妙星玄从船舱顶端一跃而下,语气淡淡:“你来迟了,那混账被我打跑了。” 她朝东方罄走去,黎明的清光里,她一袭黑色夜行衣,戴着银色面具,显得无比高挑修长,气势凛然。 东方罄许久没见她这般装扮了,往日司南出席宴会,不是蓝衫,就是白衣,石青长袍,一枚簪子束发,看起来温润如玉,翩翩君子。 世人总觉得星驰道君是翩翩君子,温文尔雅。 只有熟悉的人知道,这个看似瘦弱的身体里,究竟有多少力量。 哪怕只是单凭体术,也可纵横天下。 东方罄两手抱在胸前,捏着自己的下巴,将司南打量了一番:“你这模样,还挺带劲的。” 话音落下,东方罄立时闪身到司南身旁,一把去抓她的面具:“让我看看你的脸是不是真的毁了。” 还未等她碰到面具,就被司南抬手,死死抓住了手腕。 司南偏头,嘴角还挂着一抹笑:“怎么,你也要试我吗?” 东方罄长眉微挑,收回了自己的手,笑吟吟道:“怎么会,我是这样的人吗?我盼着你好还来不及呢。” 司南笑笑,扬起下巴示意身后的船舱:“阿缘在后面的船舱,把人接走吧。” “我和苏师祖打了招呼,阿缘伤得很重,我让她启程去御兽宗救治了。” 东方罄当即收起自己的嬉皮笑脸,朝司南拱手行了一礼,很是郑重道:“这次是多谢你了。” “若不是你救了阿缘,我御兽宗只怕要乱了。” 司南望着她,神情淡漠:“阿缘身边,有个鲛人。” 东方罄瞳孔一缩,听得司南淡淡道:“我若是不救她,锦绣只怕会把阿缘的死怪在我头上。” “她本就不待见我,再加上鲛人,猰貐一族……” 司南摇摇头,轻笑了一声:“到时候,东洲,南洲,你们玄洲,都热闹了。” 司南三言两语,将事情串得差不多了。 东方罄沉吟一番,与司南道:“此事,我会查明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她想了想,又提醒了一句:“你最好也查一查,是谁泄漏了你的行踪。” 司南不怎么放在心上,只淡淡道:“我无所谓,不管是谁,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东方罄听她这么说,陡然生出了几分羡慕:“你是因果不缠身,逍遥自由客啊。” 她叹息了一声,将目光落在司南身后的少女身上,目光一亮:“这是行川的女儿吧。” “当真是生得雪肤星眸,天姿国色啊。” 她这一句夸赞着实轻浮,妙星玄觉得她很是轻佻,稍稍往司南身后站了一步,躲在她身后。 东方罄面色一僵。 她修行以来,靠着这张脸,还有那张甜如蜜的嘴,没少获得少女□□的芳心。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嫌弃她。 啊不对,第二次。 妙行川也很嫌弃她。 甚至很委婉地提醒司南和她断交。 司南感受到妙星玄的想法,稍稍将她挡在身后,对东方罄冷声道:“救你侄女去,别对着我徒弟说不正经的话。” 成,还护上了。 东方罄耸耸肩,抖了抖衣袍,眼神一瞬威严:“随我,带少宗主回宗!” “是!” ———————— 东方罄来时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走时又是浩浩荡荡的一群人。 穿越太虚镜之前,东方罄还特别大方地掏出八枚纳戒,递给万器宗弟子:“侄孙们都是好样的,多谢救我缘儿一命。” “大恩不言谢,就以这百万灵石作为报酬吧。来日来我御兽宗地界,必定盛重招待!” 万器宗的弟子都很激动,连连拱手道:“多谢东方宗主。” 东方罄笑眯眯地挥手:“我也多谢你们啦。” 她说着就要转身,司南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 东方罄眨眨眼:“怎么?” 司南伸手示意,东方罄翻了个白眼:“我就知道你这讨债鬼,肯定要找我要灵石。” 东方罄掏出纳戒放在她手中,没好气道;“一条命一千万上品灵石,我懂你的价格。” “给你给你,都给你!” 司南这才松开她的肩膀,淡淡道:“你去吧!” 东方罄得了人,万器宗的少女们得了灵石,大家都很开心。 陆飞霜一拍掌,开开心心道:“正所谓,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 “勇于面对,总有惊喜。” 第五离颔首,言道:“是极是极。” 此时天光乍现,飞鱼船驶出迷雾谷,晨光落在无垠的海面上,洒下一片波光粼粼。 芦苇盈脱下身上的御雷袍,对司南道:“星驰师祖,这法袍得还你了。” 司南这一夜过得极为精彩,又是哄自己梦魇的弟子,又是救人与猰貐王争斗,灵力耗尽,神识亏空。 她转身走向船舱,朝众少女挥挥手:“法袍就赠予你们了。” “还有,既然是一起游历,还请为我保守秘密。” “如往常那般唤我月师祖吧。” 少女们齐齐称:“是!” 飞鱼船在海上航行了两个时辰后,遇到了先前乘小船逃离的那群修士。 陆飞霜抓着船桅,立在风帆上,对着前方的修士们以灵力大喊:“没事了!” “猰貐王被御兽宗宗主打跑了,受伤的修士们被御兽宗救走了,船没事了!” 海面上的众人纷纷惊呼:“没事了没事了!” “御兽宗出手了!” “安全了……” “快上船,快上船!” 将散落的修士接到船上后,陆飞霜将船只的操控权交给了船长,打着哈欠回到船舱,开始入定冥想。 ———————— 飞鱼船一共在海上航行了七日,司南盘腿打坐,闭目冥想了七日。 因动用了紫府的灵力,她的识海格外沸腾。 她的神识盘坐在识海正中央的礁石上,原本晴朗的上空,汇集了无数的浊气。 浊气在咆哮:“司南,你这伪善之人!” “你不想救世,为何惺惺作态!” “司南!还我命来!” “还我命来!” 司南盘膝而坐,手持天罡六十四朱砂雷击木串,对震荡识海的噪音充耳不闻,不断地诵念清心咒。 咒文带着玄妙之音,化作清气消解了沉重的浊气。可那浊气实在是太多了,越积累越多,不断地凝实,成为了一个巨大的骷髅。 那骷髅张口咆哮:“司南,看看你留下这妖女,将做下什么孽!” “吼!” 巨大的骷髅睁开浊气的束缚,带着一缕心魔之气,朝司南疯狂扑来。 司南“唰”地睁开眼,手持念珠朝那骷髅甩去:“区区心魔,休乱吾心。” “去!” 六十四颗雷击木子带着朱砂朝骷髅魔影甩去,带着闪电,撕裂魔气的身躯。 “啊啊啊啊啊啊……” 骷髅尖叫着,带着腥风血雨涌向司南的神识。 当黑影淹没司南时,一个画面出现在司南的脑海中。 依稀是剑宗的万剑山前,九雷劫坛之上,乌云密布,雷霆嘶吼。 妙星玄一袭红裙浑身是血傲立于道盟众修士前,满眼都是憎恨:“你们这些人,说是仙者,其实与凡人无异。” “凡人之躯,又谈何审判善恶。” “血牙,撕碎他们!” “吼!” 一条巨大的烈焰般的蛟龙,从妙星玄的影子探出,张开血盆大口,朝无数道盟弟子撕去。 霎时间,天地暗沉,血肉纷飞,无数哀嚎声起。 浓郁的血色里,剑宗君子芳持剑指向妙星玄,冷声道:“妙星玄,我念你乃是星驰唯一的后人,对你百般放任。” “如今看来,是留你不得了。” “一剑苍穹!” 君子芳剑来,剑风荡开了少女的发辫,露出她森冷的眼神:“少和我提那个伪君子。” “要杀要打,只管来吧。” “轰!” 灵力对冲,心魔震碎,司南识海中的浪高高掀起,又重重摔下。 她的神识跌在礁石之上,猛然在现实中睁开眼,心脉骤然凝滞,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噗……” 一口精血喷在床边,司南的气息顷刻间萎靡。 本在打坐的妙星玄豁然睁开眼,见到司南身体往前趴着,唇角还沾着血,气息萎靡不振,一颗心好似被弦棒重重敲了一下。 她连忙下床,迅速来到司南身侧,慌张地唤:“师父……” “师父你怎么样了?是不是旧伤发作了?” 她搀扶着司南的胳膊,眼眶一下就红了。 “补血丹……补血生机丹……” 妙星玄慌忙地找药,从纳戒中取出丹药后,连忙喂到司南嘴边:“师父,先吃药……” 司南缓了一口气,抬手挡住了妙星玄的药:“不用……” 她艰难地吞咽一番,将口中腥甜的血气咽下去,忍着丹田的疼痛轻声道:“这药,对师父来说,没用。” 妙星玄与她共度九载年华,司南什么性子,她最清楚。 她如今这般说话,说明司南的伤很重,怕是话都说不顺畅。 妙星玄的泪“唰”地一下就掉了下来。 温热的泪水滴在司南手背,好似油蜡一样烫。 司南只觉得腰间一热,肩头一重,整个人就被妙星玄抱入怀中。 司南侧眸去看她,却见她捏着一瓶丹药,坐在自己身侧,环着自己的腰,趴在自己肩头啪嗒啪嗒地掉眼泪。 一边掉泪,一边啜泣道:“都怪我不好。” “若是我再厉害点,师父就不必受伤了。” 她生得雪嫩,一哭,不仅是眼眶红,就连眼尾都带着一抹绯色,极为娇艳。 再加上头小窄肩,身躯玲珑,比起司南来不知可爱了多少。 司南想着方才心魔所示中,这少女提起自己那副厌恶的模样。此时再看看她对自己的眷恋,心中难得多想了几分,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样的坏事,才能惹得她如此厌恶。 她叹息了一声,伸手摸了摸妙星玄的头:“莫要哭了。” “修行路上,哪能一路坦途,不受半点伤的。” 妙星玄搂紧司南的腰,蹭着她的肩头,一双眼氤氲着雾气,声音里都是哭腔:“可师父没有将我带回来之前,就是一路坦途的……” 说着说着,又要怪自己。 司南刚驱逐心魔,此刻着实没什么心力哄她。 可不哄她,只怕又要听她哭一夜。 司南叹口气,转过身主动将妙星玄抱入怀中:“你怎么,总是这么爱哭啊……” 妙星玄趴在她怀中,听得司南艰难地喘息开口:“以前,你娘和我说过,说……” 妙星玄仰头,看着司南青白萎靡的脸,含泪问:“说什么?” 司南想了想,垂眸对妙星玄道:“人与人相遇,是讲究缘分的。所谓的缘分呢,则是今生的债。” “一个人,为另外一个人流泪,是在还债。当眼泪流干,债还完了,就不会再相遇了。” 她话音刚落,妙星玄的眼泪一下就止住了。 她的泪在眼眶打转,望着司南委委屈屈的:“师父,你在吓我。” 司南忍不住笑了起来,抬手擦掉她脸上的泪水,语气温柔:“我没有吓你,我说认真的。” “你总这么爱哭,万一哪天师父不在了……” 她还没说完,妙星玄抬手压在司南的唇上,神情一下就变的非常倔强。 司南的话一下就顿住了。 她垂眸,默默地望着怀中的小徒弟,两人很默契的没有再说话。 好一会,妙星玄才松开手,很努力地缩入司南的怀中:“我……” “我知道自己比不上师父,但……师父再等我五十年。” “五十年后,若我不能与师父一同飞升,师父再离开好不好?” 司南沉吟片刻,好半晌才说道:“飞升讲究机缘……便是再有五十年,师父也不一定能飞升的。” 妙星玄破涕为笑,仰头看向司南,眼里还带着泪:“师父倒也不必如此这般哄我。” “你是这世上最年轻的大乘期修士,世人皆知你早晚有一天会离开这玄冥大陆,又何必这般……” 她说到最后,语气低落,竟是说不下去了。 司南叹息一声,伸手擦干她脸上的泪,与妙星玄道:“那你看这样好不好?” “我既做了你师父,就要管你一辈子。” “在你能独立长大不依附我之前,我都管着你,如何?” 如此这般,她心魔所示的画面,便也不会出现了吧。 第27章 边界感 (三合一9k+) “中洲到了!” “中洲到了!” “中洲到了!” 第七天的傍晚,船只驶入了中洲的罗刹海市港。 妙星玄牵着司南走出船舱,顺着人流来到甲板,仰头看到了接天连碧的白色风帆与桅杆。 夕阳陷落在白色的风帆之间,洁白的海鸥停驻在桅杆顶端。 雪花在天际纷飞,海风一吹来,海鸥们纷纷振翅而起,划过碧蓝的天空,吟唱出辽阔的歌声。 第五离在陆飞霜与芦苇盈的护卫下从顶上的船舱走下来,赞叹了一句:“哇,好多海鸥,好多船啊!” “这里的船连成一片,扑向海面,都像是船楼海市了!” 田里予拎着锤子朝她们走来,闻言接了句话:“这座城池本来就叫做罗刹海市,自然是因这些船得名。” 沈飞绝也跟了上来:“可不是。这里是海市东港,我听说在西港啊,有一片用船连起来的万灯夜市。” “入夜之后,各色的鱼灯在船周点亮,来自各方的商人会带着货物,在其中交易。” 第五离听了,连忙往西方眺望:“哪呢?哪呢?” 陆飞霜抬手,在她头上拍了一下:“都说了夜里才能看见,而且万灯夜市属于三不管地带,人,妖,魔……都会在那一处。” “那地方可危险了,没有夜市专用的身份牌进不了的。” “哦……” 第五离听到这里,一下变得兴致缺缺。 走在前头的妙星玄回头,望了她们一眼:“先别唠嗑了,下船再说吧。” ———————— 一行人随着大流下船,双脚刚踩到陆地,一堆客栈店小二见她们是一群漂亮女修,只以为是妙音阁的弟子,连忙汹涌而来。 “住店吗仙子?本店乃御兽宗全宗连锁,店里有七阶阵法……” 这一位还没说完,另一位又挤了过来:“住店吗仙子,妙音阁连锁,八阶阵法……住店买灵器首饰还有优惠……” 众人熙熙攘攘,你挤我,我挤你,推得后方的司南都被挤没了。 妙星玄被挤得上了火,一手抵在司南腰后,冷声道:“青阳,开道。” 不然她师父和第五离迟早要被挤没了。 青阳沐当即从纳戒抽出剪刀,往前剪去:“让一让让一让……我们已经定好客栈了,让一让……” 她个子虽瘦弱,但声音却响亮。 众人纷纷后退:“哎,你这仙子,怎么还这般待人……” “哎你……” 挡在前面的店家小二,低头一见是张胡族面孔,当时“豁”了一声:“胡族人! 他轻啧了一声,很是嫌弃:“魔修啊?我们店里可不招待这种垃圾人!” “走了走了……” 众人纷纷散去,芦苇盈抽出自己锤子,望着他们继续去招揽别的客人,哼了一声:“见人下菜碟的狗东西。” “胡族人怎么了,胡族就是魔修啊!” “要青阳是魔修,刚才就应该一剪子把他舌头剪没了!” 芦苇盈说着,举起自己的锤子,对准空气就是邦邦两锤。 青阳沐连忙伸手将她拉回来:“好了芦苇师姐,我们先去万宝楼吧。” “嗯。” —————— 万器宗身为九州十四海第一大宗门,除开有一群炼器师之外,还因九州十四海所有的传送阵法,传音阵法,以及各大客栈的防御阵法灵宝等等,都出自于万器宗之手。 万器宗不单是器宗之首,更是阵符一道的首领。 许多阵符大家,都出自万器宗。 提起万器宗,众人的第一个概念是有钱。 很强又有钱。 九州十四海最安全的客栈——万宝楼,就是万器宗的产业。 身为万器宗年轻一代的弟子,虽然乘坐传送阵法时,没有任何的优待。 可住客栈就不一样了,只要手持身份牌,各洲各地的万宝楼客栈,她们都是可以随便住的。 修为越高,又或者是越有灵石,住房级别就越高。 华灯初上,暮色四合时分,青阳沐率人前往万宝楼。 恰好是饭点,万宝楼里的修士们大多都在用膳,各自讨论近期的新鲜事。 有消息灵通的,说起了东海猰貐王之事。 “我听人说,那东方少主把毕鸾那混球给杀了是不是?” “可不是,这事闹的,毕熊那不要脸的,还追杀人东方缘。” 一个好奇的法修凑上前问:“然后呢?然后呢?那东方缘怎么样了?” 知情的那人便道:“豁,毕熊全族出动了,在东海追杀东方缘。” “结果啊……我听说东方缘被一群万器宗的弟子救了……” “万器宗的弟子召来门中长辈,把毕熊半身都切了。”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很是惊讶:“可只是哪位长辈?” 知情者想了想,言道:“我听当时被疏散的船员说,是个用弓箭的。” 众人茫然;“弓箭手……是谁啊?” “万器宗不都是用锤的体修吗?还有能干这么精细活的?” 这时远处的一位体修双眼顿时一亮,失声道:“是星驰道君!” 众人纷纷朝她看去,却见那体修激动得满脸通红:“一定是星驰道君!” “她有一弓,名叫弑神!共有九九八十一枚箭羽,后来赠予了力宗的闻人神爱,此后闻人神爱不再用刀,改用弓,也就成了现在的弓神。” 在场众人哗然:“什么,闻人神女的弓箭,是星驰道君赠予的吗?” “嗯嗯嗯……” 那小体修狂点头:“星驰道君甚少出手,每次出手,都会用不同的兵刃。” “她用过刀,用过枪,用过方天画戟,用过筑,用过箜篌,用过双戟,用过矛……” “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 听到这里,开头那一人感慨道:“从前总说四大道君是九州十四海的中流砥柱,如今看来,星驰道君怕是最深不可测的一个人。” 有人轻声道:“之前听说,她为了妙星玄被天道拿走了至关重要的东西,只怕会境界低落,如今看来……” “不愧是星驰道君!” 偏生这时候,有一名麓客岛的书生一展折扇,很是不屑道:“明明是个器修,不好好练器,反倒和体修一般舞刀弄剑,班门弄斧。” “哼,我看这星驰重伤之后,怕是做不了器修在,走下坡路了。” 万宝楼内高涨的气氛,随着最后的一句,跌入了死寂的尴尬里。 没人接话,谈话的空隙,只听“只呀”一声,那扇雕花红漆大门被人推开。 风夹着雪,涌入万宝楼中。 冷冽的风雪带来不一样的气息,楼内大厅的众人纷纷仰头,看向了门口。 却见晦暗的风雪中,一名瘦弱的胡族女子,领着七八名正值双十年华的女子,走入室内。 这些女子高矮不一,但容貌端正大方,身形美丽健康,腰间挂着万器宗的腰牌,一看就是万器宗的弟子。 众人的目光从这些女子一一看过去,最终落在最后方的那两人身上。 其中一人身形极为高挑,一袭黑衣,脸戴银色面具,身负巨剑,气势凛然。 在她左手边,正牵着一个看起来不过二八年华的少女。 少女一袭红裙,长发以小辫束,饱满光洁的额上缀着蓝光云石的额饰。 她生得雪肤褐发,容貌迤逦,有一双摄人心魂的黑瞳。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她身上,万宝楼内,一下就寂静了起来。 少女下意识地往黑衣女子身上靠,拉着她的手,略有些不安。 就在这时,站在角落里的小体修猛然站起来,指着那褐发雪肤的少女,很是激动道:“妙……妙星玄!” 万器宗弟子齐刷刷地朝那小体修看去,却见偌大的厅堂中,那小体修穿着短打,光着两条膀子,顶着一个包子头,很是激动道:“你是妙星玄,是也不是!” 妙星玄挑眉,凑到司南身侧,在她识海中问:“师父,这小家伙,你认识吗?” 司南想了想,与她道:“应当是闻人神爱的侄女……” 妙星玄斟酌片刻,目光穿过众人,看向那小体修:“你是力宗宗主烈焰之女,烈玉霄对吗?” 在座众人哗然:“这就是力宗宗主之女吗?” “难怪知道这么多秘闻。” 烈玉霄脸红扑扑的,她从桌子跳出来,不顾身旁护卫老者的神情,猴子一样跳上他人桌面,三两下来到妙星玄身侧,倒掉在她身旁的柱子上,很是激动地问:“所以你到底是不是妙星玄。” “这……” 还没等妙星玄回话,司南便开口道:“青阳,进去再说吧。” “好。” —————————— 在场的修士毫不掩饰,将目光落在妙星玄身上。 妙星玄不太习惯这样的注视,往司南身旁躲了躲。司南伸出手,揽过她的肩头,将她往怀中一带,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 那烈玉霄凑到妙星玄还想再问什么,忽而觉得脚下一烫,她猛然低头,却见寸寸极冰在她脚下蔓延。 “见魔了,好烫……” 离她最近的一名修士猛地从地上跳到凳子上,烈玉霄偏头去看,却发现不知何时起,极冰从这群万器宗修士身旁一寸蔓延,迅速席卷了整座万宝楼。 “祖师在上,好冻……” “好烫……” “冻死人了!” 很快,万宝楼内的修士纷纷从地上跳到了桌子上,躲开这些极冰。 极冰迅速蔓延,没一会攀爬上桌椅。修为低下的修士,连忙掏出火符抵挡。 修为高一点的,也要御气抵挡一番。 极冰迅猛,没一会就冻上了万宝楼的横梁。原本色彩鲜艳,雕刻细致的横梁挂上了冰棱,直直地坠着,在冷夜里泛着寒光。 顷刻间,原本其乐融融的万宝楼,就成了一座寒冷的冰室。 一名修为较高的合体期修士,一边御气一边看向妙星玄的方向,咬牙切齿道:“姑娘既然不想人议论,为何不戴上面具出门?” “又何苦向我们这些小门小派的修士彰显你们大门派的气度呢!” 妙星玄本想反驳什么,可司南揽着她,坚定不移地往前走,她就懒得回复了。 “哼!”陷猪赋 那名鹿客岛的书生又开口了,很是不屑道:“人魔之女,不过是得了星驰的一些昏聩偏袒,竟如此嚣张……” 这人话音还未落下,只听得万宝楼接待台上传来“铛”地一声敲击声。 灵力震荡,一圈圈震落了横梁上的寒冰,化作冰棱朝鹿客岛的书生刺去。 那鹿客岛的书生连忙展开铁扇一挡,冰棱“唰唰唰”地化作风雪淹没了他。 铁扇切碎了冰棱,那书生冷笑道:“雕虫小技耳,看我……” 还未等他话语说完,那些碎掉的冰雪沿着折扇攀爬到他眉宇,霎时间将他整个冻住。 大殿之内忽而出现一个晶莹剔透的雪人,跟在妙星玄身侧的烈玉霄惊呼:“是飞雪碎琼!” “是飞雪阵的杀招!” 飞雪阵? 妙星玄靠近司南,挨着她在识海中问:“这是师父做的?” 司南摇摇头,与她言道:“非是我。” 这阵法很耗费灵力,她才没空去搭理这些无聊的人。 妙星玄还想再问些什么,却见一个身穿青衫,面若桃花的女子,手持笛子从万宝楼的顶端,轻轻飞落在了柜台上。 众人的目光齐齐朝她望去,看到了她笛子上雕刻的骷髅头,倒吸了一口凉气。 “鬼笛,楼逝之。” “是鬼笛!” “难怪会有这么厉害的灵力波荡。” “她都多少年没出世了!” 妙星玄看到她的笛子,依稀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记忆,略有些走神。 司南垂眸,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在识海中温声问:“这是你娘亲唯一的师妹,也是你的师叔……” “姓楼名逝之,你小时候可是见过对方?” 妙星玄拧起眉头,握紧了司南的手,想了一会才道:“许是见过,但没有多大印象了。” 司南了然:“无事,不用太在意。” “嗯……” 她们在识海交谈时,楼逝之侧坐在柜台上,若有似无地朝她们看了一眼。 轻轻一眼带过,楼逝之将目光落在了被冰封的鹿客岛书生身上:“我还是第一次在万宝楼里听人骂星驰。” “你要骂星驰你就骂,骂我师姐的女儿做什么。” “她还轮不到你教导,你这个畜生!” 楼逝之语气一冷,足尖一点,化作一道绿影,猛然用鬼笛点在对方额头:“鹿客岛,鹤千岁,以千修魂筑扇,天良丧尽!” “死去吧!” 灵力顷刻间灌注而下,生生震碎了那鹿客岛书生的魂魄。还未来得及抵挡,对方就一命呜呼了。 众人胆寒。 这就是炼虚期的实力吗?对上合体期的修士,直接碾压。 在场的修士看了她一眼,纷纷转眸,不再与她对视。 楼逝之冷哼一声,看向司南的方向,收了笛子一步一步朝她走去。 ————————— 司南知道楼逝之已经发现她了,索性不退不避,直直地望着她走过来。 楼逝之不过是中等身量,只不过风姿清雅,好似竹叶一般文秀。 人还未近,那股子雅致的木质清香就先来了。 她目的明确,直奔妙星玄而去,来到近前,凑到妙星玄面前,眯眼将她打量了一番:“嗯……” “和小时候差远了,小时候还可爱点,现在长得就和赫连无忧那个死人差不多。” 妙星玄在内心翻了个白眼,默默往司南身旁躲了躲。 司南伸手,将她挡在身后。 楼逝之注意到她的动作,抬眸往上扫了一眼,透过面具的下方,辨别出司南的样貌。 她勾唇一笑,用鬼笛戳了戳司南的心口,很是轻佻道:“我听师姐说,只要灵石够你什么都能交易。你开个价,妙星玄这双眼睛你要多少钱才能卖给我。” 要不是为了这双眼睛,她才不会为妙星玄出头。 她没有用屏蔽阵法,在场只要有耳朵的人全部都听到了。 万器宗弟子第一个反应是疯子,第二个反应是:星驰道君的身份被发现了! 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落在司南身上,将她的身形打量了一番,异常激动。 不是吧,这就是星驰道君! 她亲自下山带弟子吗? 司南沉静地望着她,从纳戒中取出传诏符:“我本体不在,但如果你想回思过崖再待十五年,我不介意召慕容宗主过来。” 话音落下,司南面无表情地点燃传诏符:“请慕容宗主听……” 召还未说出,楼逝之用鬼笛敲落司南的传诏符,笑眯眯道:“开个玩笑而已,星驰道君又何苦如此较真。” 司南语气很冷:“若是我要挖你的眼睛,你会觉得这是玩笑吗?” 楼逝之挑眉,从纳戒中取出一枚璎珞,递给司南:“把这个给她,能算赔礼道歉吗?” “我说了不算,玄儿说了才算。” 司南将妙星玄牵出来,让她楼逝之对视:“玄儿你说,这点东西能道歉吗?” 司南就站在妙星玄身后,左手撑在她背后,极为有力量。 妙星玄微微垂眸,看向比她矮了一些的楼逝之,勾唇一笑道:“楼师叔想要我的眼睛,无非是我全身上下,只有这一双眼睛最像娘亲。” “她是想我娘亲了,并不是故意要冒犯我。” “赔礼道歉的,就算了吧。” 不是她师父做的东西,她连看一眼都没必要。 楼逝之再次看向妙星玄那双眼睛。从那双黑色琉璃眼中,她看出了清醒透彻的淡漠。 她挑眉,收回自己的璎珞,对妙星玄道:“是我看错了,你连眼睛都不像她。” 妙星玄也不恼,只淡淡道;“那可真是太遗憾了,楼师叔想睹物思人都做不到。” 楼逝之冷哼一声,没好气道:“少耍点嘴皮子,像你师父,不是什么好事!” 她收了璎珞,大摇大摆地往里走去:“撤了,回聊啊星驰道君。” 司南望着她的背影,眼神逐渐冷冽。 她一走远,妙星玄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她真要把我眼睛给挖了。” “早知道这样,我就和师父一样戴面具了。” 司南莞尔,握着她的手温声道:“挖不了的,师父不是在吗?” 妙星玄叹息一声,望着司南很是纠结:“师父啊……” 司南不解:“嗯?” 妙星线握着她的手,狠狠道:“你还是少用点灵力吧!” ———————— 楼逝之在万宝楼大厅里闹的这一出,弄得沸沸扬扬。 没一会,整座修真界都知道司南出山了。 虽然是用分身下山,但也足以显得对妙星玄的重视。 她身份尊贵,入了万宝楼,就是天字第一号房。 青阳沐等人随她一起入住天地第一号房,一推开房门,众人看到精致的阁楼,发出了惊叹声。 “哇……” “要不是大师祖,我们也无法入住如此精致的房子啊。” 天地一号房是个套房,一共有五间屋子,司南占了一间,其余各自分配。 妙星玄的去处自然不必说,众人挑好房间之后,开始商量怎么处理司南身份暴露一事。 陆飞霜的鬼点子多,当场提议:“要我说啊,我们就幻化成同样的模样,戴统一面具,我就不信还能被认出来。” 青阳沐提醒道:“化形水一千枚上品灵石,一次只能维持二十四个时辰。” “遮挡气息的面具,一张要一万枚灵石。如果是我们自己炼制,材料也要两千打底。” 第五离眨巴眨巴眼:“哇,这么贵的吗?” “对啊,这都是因为以前修真界有一位大能修士,最爱伪装,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 ,猥琐发育,祸害修真界。” “那时候刮起了一阵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风潮。结果好了,渡劫的时候,全被天道劈死了!” 沈飞绝笑嘿嘿地说:“从此以后,修真界就很少这种勾当。就算有,也是悄悄地……” 田里予接话:“对,今天那个鹿客岛的鹤千岁……” 芦苇盈轻啧了一声:“那个鹤千岁我听过,他是百年前炼器比赛前二十名,谁知道私下还炼魂啊……” “怕是想炼出器灵来吧。” 说着说着,这群孩子开始跑偏:“器灵多难炼出来啊,兴许星驰道君也没炼出来吧。” 恰好这时,星驰路过,陆飞霜扯着嗓子开始问:“星驰道君,你有炼制出器灵吗?” 司南偏头看了她们一眼,淡淡道:“没有。” 她回了一句,又像是一阵轻风走了。 众人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又扭头看向陆飞霜,都十分惊异。 陆飞霜一脸莫名,抬手挠挠头:“都看着我干嘛?” 芦苇盈伸手,竖起了大拇指:“你是这个。” 田里予一巴掌趴在陆飞霜背上,都快把她拍吐血了:“星驰道君你都敢问,你可真了不起!” 第五离伸出大拇指:“对!” ———————— 司南走进屋中时,妙星玄正将床铺整理好。 听到关门声,妙星玄扭头看向司南,长叹了一声:“师父啊,你对着这帮崽子如此柔和,小心她们蹬鼻子上脸。” 司南走到小榻上盘腿坐下,拍了拍自己的衣袍,淡淡然道:“你身为长辈,对着我都这般没小没大的。她们有样学样,不是很正常。” 妙星玄冷哼一声,朝司南走去:“师父净会瞎说。” 她在司南旁边坐下,单手撑在下巴上,望着司南叹了一口气。 司南闭着眼没有瞧她,只是问了一句:“怎么了?” 妙星玄想了想,与司南道:“师父,我觉得楼师叔出现在这里,非常蹊跷。” 司南闭目冥想,并未睁开眼:“为何如此觉得?” 妙星玄沉思片刻,将自己的忧虑说了出来:“我方才用身份牌搜寻了一番,发现楼师叔十年前,就被慕容宗主封禁在思过崖了。” “这次还是她闭关思过崖十年后第一次现身。” 司南不太在意这个话题,顺着她的话继续问:“所以呢?” 妙星玄想了想,伸出了一根手指道:“直到落雁山脉之前,我们都没有遇到别的妖魔。” “可一上船,就捡到了东方缘与鲛人。” “东方缘是东方宗主的侄儿,与师父有关。” “那鲛人一族,与我娘亲有仇。” “我就一直在想啊,是不是那鲛人有意勾引东方缘,在得知我们的行程之后,挑在恰好的日子出逃。” “然后引猰貐王来,趁着船上没有高手,想要诛杀我与师父呢?” 司南这时扭头看向她了,眼神淡淡的:“你这孩子……不会在船上七天都在想这件事吧?” 妙星玄点点头,很是坦诚道:“对啊。” 司南笑了一声,有些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这件事,很可能就是一件偶遇呢?” 妙星玄顿了顿,很认真地和司南道:“这世上没有什么巧合的事,尤其是到了师父这个修为,大多数的事都有幕后黑手。” “你之前为了救我,身受重伤,传得沸沸扬扬。” “下了山之后,又不掩饰身形,偏偏只戴面具,看起来像是巴不得有人认出你。” 司南这时倒是听上心了,她定定望着妙星玄,一双琉璃眼极其温柔。 她勾唇轻笑,漫声道:“然后呢,你觉得我为什么这么做?” 妙星玄想了想,与司南道:“我想……你故意不做掩饰,一是为了引出过往暗藏的旧敌,二来嘛……” 妙星玄用手点了点下巴,仰头看向司南,笑得眉眼弯弯:“认出你,就是认出了我。我下山,极乐宗的残余势力必然会找上门。” “祸斗与蜚还未伏诛,可以用我引它们出洞!” “是不是啊师父?” 她仰着下巴,一副求夸奖的表情。 司南莞尔,屈指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 “嗷!”妙星玄连忙捂住额头,看向司南,很是莫名,“你干嘛敲我啊师父。” 司南轻笑了一声,收回手继续盘坐冥想:“推理得很好,不过说错了。” 妙星玄怔了一瞬,很快举手抗议:“那你说说,哪里说错了。” 司南闭着眼,一脸的云淡风轻:“开头就错了。” 她的神识一边沉入识海,一边与妙星玄道:“我下山,是因为你身世复杂,会引来多方势力纠缠,不想你陷入纷争,才以真身护你。” “东海一战,或许有别有用心之人,但于我而言,无关紧要。” “这世上最不缺搅弄风云的诡谲之人,修行一事,就是常在风波中,仍有自在心。” 妙星玄心神一震,心头泛起微微的一丝暖:“师父……” 这一声,唤得极为缠绵,司南不由地心头一软。 她叹了一声,张开眼看向妙星玄,见她仰头望着自己,一双眼好似小鹿,两晶晶的。 司南不由地伸手,落在她头地上,轻声道:“按理说,为师应当让你戴着面具,做着伪饰下山历练的。” “可为师想,你自身的身世,你所处的境地,已经是极致的修罗道场了。” “师父虽护着你,却也希望你在这道场之中,修出真我,大道圆满。” 正所谓大道至简,无论怎样的历练,不过都是真假修真。 司南从不说谎,这是妙星玄自小就明白的真理。 她心头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蹭了蹭司南的掌心,望她肩头上靠:“师父,你这么好,徒儿怕是一辈子都无所进益了。” 司南想到她今日在船舱说的话,闭上了眼,只淡淡道:“今日还让师父等你五十年,现在就无所进益了,你倒是善变。” 妙星玄耳朵一烫,伸手在司南肩上锤了一下:“师父你逗我。” 司南抬肩,将她稍稍推开点:“此处不是船舱,也并不幽暗,你回床上去,不要碍着师父。” 妙星玄又把头往司南肩膀上压:“不要,就要枕着师父。” 司南心里直叹气,又将她推了推:“你是个大姑娘了,不要这么黏着师父。” 结果没推开,妙星玄还报上手了:“我不是大姑娘,我还小呢,你都对芦苇她们说我还小,还怕狼,我当然要黏着师父……” 司南睁开眼看她,很是惊讶:“那天你没睡吗?” 妙星玄立马闭上眼靠在司南身上,嘴上还在念叨:“啊啊啊……我睡啦,师父看不见我……” 司南都被她气笑了,她推开妙星玄的手,从小榻上站起来:“那你在这里睡,师父去床上。” 妙星玄立马跟了上去:“师父啊……” 司南回眸看她,伸手点了点:“你最好听话些,不然我现在就将你扔出去。” 妙星玄立马止住了脚步。 司南在床上盘腿坐下,抬手拈花,冥想入定。 妙星玄站在原地好一会,才磨磨蹭蹭来到床下的小台阶上。 她在小台阶坐下,观察了好一会,司南还是没动静,才小心翼翼地挪了挪,挪到了司南的腿边。 此时她们的距离很近,妙星玄仰头,观察了一会,发现司南还是一副闭目沉浸的模样。 司南模样生得极为清冷,远山一般的眉,琼玉一样的鼻,剑锋一样的薄唇,在清冷的月明珠光辉里,端庄得好似一尊冰雕神像。 此刻眼睛闭起来,睫毛纤长,根根可数。 她身量很高,妙星玄从小到大都在仰望她,就像是现在这样。 只要一抬头,就能数到司南的睫毛。 许是被注视久了,那多情的神明睁开了眼,垂眸望向她;“你这是又在做什么?” 那实在是一双过于多情的眼眸,冲淡了司南身上的神性,将她带到了人间。 妙星玄望着她的眼睛,抱着自己的膝盖弯眼笑了起来:“以前……” “在藏经阁的时候,师父每夜都会过来给我渡气,其实我都知道。” “那时候我窝在你怀里,就想如果有一天我修道了,师父还给我渡气的话,我一定要窝在师父怀里,给你数睫毛。” 说到这里,妙星玄敛眸,有几分伤感:“只可惜,我一好,师父就不好了。” “所以有时候,我总在想,是不是我克了师父。” “越是这么想,越是心疼师父,越是想抱师父。” 这是她的真心话,明明司南才是她的依靠,可她总会为司南心软。 想再强一些,再可靠一些,庇佑司南。 司南垂眸,隔着妙星玄浓密的长睫,看到了她雾气迷茫的黑瞳。 她沉默片刻,好一会才开口:“为师以前,太宠溺你,导致你对我格外依赖。” “可是玄儿,你如今长大成人,你……” 她还没说完,妙星玄仰头望着她,神情极为倔强:“师父,我读过书,我知道尊卑礼仪,伦理纲常。” “可只要我们是清清白白的,你对我思无邪,我对你思无邪,抱一抱,亲一亲怎么了?” “我在藏经阁呆了九年,这九年里我每一天都在想,只要我能修道,我就和师父一直呆在七星峰哪里都不去!” “为什么在七星峰你可以与我同进同出,出来了就不行?” “在七星峰你可以抱我,出来了就不行?” 司南只觉得头疼,好一会才道:“七星峰那时你还未成年,如今你成年了……” “成年了成年了,你反反复复都是这一句!” 妙星玄气死了,她抬手擦掉眼角的泪,吸了吸鼻子:“我看你就是嫌我烦了,不愿意抱我了!” “世人的眼光有那么重要吗?你以前最在意我的感受了!” “现在我觉得委屈你都不会抱我了!” 控诉,满满都是控诉。 司南沉吟一番,与妙星玄道:“这样……为师假设一番,若是为师有道侣,或者是你有道侣,看到我与你这般亲密无间,她们会怎么想?” 妙星玄顷刻瞪大了眼睛,失声道:“师父,你要有道侣了吗?” 司南:…… 司南闭嘴了。 她就知道,有些话,不如不说,越说越乱。 妙星玄不避嫌,她避嫌不就得了。 妙星玄见她不说话了,略微倾身倒在司南的腿上,与她喃喃道:“我也不是光要和你撒娇。” “我只是……我也长大了,我也很心疼你的。” 司南沉默了好一会,才伸手落在她的发顶上,轻轻揉了揉。 妙星玄睁开眼仰头,看向司南,却见她垂眸望着自己,眼神温润:“你既然有这个想法,那么首先你得了解师父,尊重师父,再对师父说你爱护师父。” “师父本性淡漠,并不喜欢与人接触。只是你少时太敏锐,我怕你觉得我带你回来,又不爱护你,才这般亲近。” “如今你大了,长成了很好的孩子,也知道疼师父了,那你就应该明白什么对于师父来说是好的。” “世俗礼教于我而言本就毫无意义,为师并不在意旁人说什么。” “但我们之间,还是要有边界,这是我希望你能做到的事,你明白了吗?” 她教妙星玄,从来都是掰碎了教。 妙星玄心头一震,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以为司南是喜欢与她亲近的,却原来无论是她还是别人,司南都是不喜欢的吗? 妙星玄当即坐起身,擦掉自己的眼泪,重重点头:“我明白了师父。” 如果司南不喜欢,那她就再也不做了。 第28章 万灯海市 (三合一 9k+) 司南说完这番话,也不管妙星玄怎么想,端坐在床上径直打坐去了。 她与猰貐王一战,虽有妙星玄与众万器宗弟子的灵力在中间缓冲,可要彻底碾压猰貐王,用到的还是自己的灵力。 强行破开苏济世的封印,尽管在船上修复了七日,紫府的撕裂伤仍有一丝未缓解。 如今还滋生了心魔,若是不尽快疗伤,只怕会有堕境之忧。 她当下凝神聚气,将神识落入紫府神台,睁开了眼。 金灿灿的神魂端坐在冰雕玉刻的神台上,垂眸望向身下。 但见道道龟裂之伤从她端坐之处朝四面八方蔓延,裂缝一直攀升到五灵柱上,似乎要撕裂五灵柱顶端的五神兽。 司南抬手捏诀:“五灵之主,请听我令,凝!” “哗哗!” 灵力陡然从司南的识海沿着心脉灌入紫府,庞杂的灵力穿透司南的神魂,疯狂地从她身下蔓延,填满那道道龟裂的缝隙,朝顶端的五灵柱涌去。 浓郁的灵力灌入紫府穿透她神魂时,那一丝一缕的魔气滞留在她神魂之上。 如毒跗骨,挥之不去。 不过片刻,那魔气全然笼罩在司南身上,粘稠得好似落雁山沼泽地的泥浆。 司南那原本干净的神台瞬时间沾染上了泥泞的魔气,把她那晶莹剔透的神魂与神台粘连在一起。 神魂的阻滞异常明显,司南豁然睁开了眼。 但见原本冰清玉洁的紫府此刻浊气冲天,每一寸伤口伤口都被魔气填满修复,浓郁的魔气化作实质的火焰,在司南的紫府冲天而起。 漆黑的神台之上,司南端坐期间,在她的八方探出了八个漆黑的骷髅头,对她齐齐咆哮。 “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 “司南!人间炼狱,你不来也得来了!” “吼!” 那八个漆黑的骷髅头,在一刹那之间幻化成漆黑的人形,伸出双手,拽住神台之上的司南,猛地将她拽下来。 司南浑身一凛,拈花端坐,任由魔气将她吞没。 那些魔气好似嗅到血腥味的鲨鱼,霎时间将司南吞噬,带着庞大的恶念汹涌而来。 “魔道仙道又如何?始终都只是为了变强!” “你既然能让自己的徒弟修魔,为何不自己修魔!” “司南,修魔吧!只要修魔,你的伤一瞬能好!” “司南!修魔吧!” 魔头震声吼,几乎要将司南取而代之。 司南的生机一瞬寂灭,好似一颗陡然沉下山的太阳。 原本同样在打坐的妙星玄“唰”地一下睁开眼,朝司南那边看去,失声道:“师父!” 她刚往前迈了一步,却又感觉司南的生机陡然亮了起来。 那是刹那间在星河中爆发的太阳,在这顷刻间绽放出亘古不灭的永光。 在司南的紫府最深处,在魔气最盛的时候,阵阵梵音起:“心明妙现,万魔不侵。超凡脱尘,终得自在。凡尘种种,庄生一梦。尘蝶梦我,我梦尘蝶,真真假假,反求诸己……“ 司南的身上爆发了一阵金光,灼烧掉神台之上所有的魔气。 “啊啊啊啊啊啊……” 魔气被金光灼烧消融,爆发出尖锐的叫声。 司南的神魂升起,照亮了整座紫府。那些澎湃的魔气,化作了灵力一点点填满了所有的紫府撕裂的伤口。 金光之下,魔气消散无形,走得一干而尽。 司南这才松了一口气,睁开了眼。 她一睁眼,边见妙星玄站在自己面前,欣喜又担忧地望着自己:“师父……” “师父你的伤……” 手足无措的,想抱又不敢抱。 司南从床榻上走下来,拍了拍衣物,轻声道:“无妨,都好了。” 众所周知,魔道的修行方式,乃是借用采补,吸纳灵力,无需炼化灵力就可以直接灌入紫府的快速修炼方式。 司南引魔气入紫府,就是想借着魔气掠夺一切灵力为己用的特性,以它为媒介修复自己的伤口。 这样的方式风险极大,稍有不慎,就会反噬。 妙星玄将司南上下打量了一番,确定她真没事,才红着眼眶道:“我方才,一瞬间察觉到师父的生机暗淡了……” “我还以为是师父旧伤发作……” 司南笑笑,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言道:“别想那么多,是师父修炼的功法就是这样的。” 妙星玄点点头,语气还有点哽咽:“嗯……” 司南还想再安慰什么,就在这时,三枚钢针破风而来,直接打向妙星玄。 司南反应极快,一把拉过妙星玄,挡在自己身后,抬手夹住了这三枚钢针。 钢针接触到司南肌肤,立即如花那般绽开,无数细碎的牛毫针超四处戳去。豪针戳到司南的护身屏障,纷纷掉落,化成一阵漆黑的毒粉,填满了整座房间。 司南微微皱眉,猛地将手里的钢针朝窗口甩去。 只听得“唰”的一声,钢针扎向窗外之人。 “咿呀”一声,窗口洞开,硕大的银月带着飘雪,一同涌入了屋内。 站在司南身后的妙星玄抬眸望去,却见一袭青衫的楼逝之一手握着鬼笛,一首捏着钢针,漫不经心地朝她们看来。 楼逝之的眼眸在看到妙星玄时微微一顿,接着勾唇一笑:“星驰道君以前出门,可都是一人一屋,避人得紧。” “怎么有了徒弟,反倒这么护着了。这要是不知道内里的人,只怕还以为你对我师姐情根深种,连她与旁人生的孩子你都要这般护着。” 司南将妙星玄挡在身后,望着楼逝之淡淡道:“楼师妹深夜来访,有何要事?” 楼逝之轻哼一声,朝司南扔了一物过来。 司南接过此物,站在她身后的妙星玄垂眸一看,发现是一个牛角。这牛角中,散发着淡淡的魔气。 “是蜚!” 妙星玄失声道。 楼逝之挑眉,淡淡道:“想不到你还认识这孽畜呢。” “没错,这是极乐宗的蜚。” 楼逝之坐在窗口,对司南道:“当年我师姐杀了赫连无忧那蠢物之后,赫连无极率朱厌祸斗与蜚围攻了我师姐,致我师姐身亡。” “极乐宗覆灭后,朱厌与蜚销声匿迹。” “近日有传闻,蜚在万灯海市的斗兽场。” 司南扫了她一眼,淡淡道:“此事,好像与你用暗器伤我没有什么关联。” 司南从纳戒中取出一枚飞片陀螺,望着楼逝之神情很冷:“你伤了我,总该道歉吧。” 楼逝之背脊一寒,接着淡淡一笑道:“听闻你为了我师姐的女儿重伤,我只不过是试一试你的灵力。” “堂堂星驰道君,翩翩君子,总不至于和我计较这种事吧。” 司南转动飞片陀螺,神情淡漠:“我可以不计较,但你得加钱。” “否则我就将你打回思过崖,你这辈子都别想出来。” 她态度极为强硬,站在她身后的妙星玄都有些讶异。 她师父……竟然还有这般强硬不好说话的一面吗? 楼逝之挑眉,扔了一枚纳戒过去:“里面有五十万上品灵石,就算赔礼道歉了。” 给完之后,楼逝之还嘀咕了一句:“你还真是和以前一样抠门吝啬,斤斤计较,也难怪我师姐选了赫连无忧也不选你。” 在楼逝之眼中,司南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世人只知她是交友满天下,殊不知是给钱就干活,又快又麻利。 聪明人都喜欢这样的交易。 只有楼逝之这种情执深重者,着实看不上司南的利益分明。 提起双亲,妙星玄面色一僵,下意识看向司南。 司南收了钱,将指尖的刀片陀螺猛地朝楼逝之掷去:“要进斗兽场,就按照刀片上所示的路径行走。” 楼逝之接过刀片陀螺扫了一眼,长眉轻挑:“谢了。” 她握紧手中鬼笛,纵身一跃,消失在月色里:“斗兽场的入门口令是另外的价钱,等我杀了蜚回来之后,用九天揽月曲谱还你这个人情。” 司南望着她消失的地方,拧起眉头。 片刻之后,司南转身,看向妙星玄:“我们得往万灯海市走一趟了。” 妙星玄一愣,很是茫然:“为何这般突然?” 司南与她温声解释:“若你是海市主,蜚到了你的万兽场,你会如何应对?” 妙星玄沉思片刻,与司南道:“自然是将消息放出去,引来各方修士。” “蜚为魔修,手上人命无数,仇敌无数。” “自然是有很多人,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司南颔首,点点头道:“对,正是如此。” “要想在斗兽场杀人,就只有一个办法。” 妙星玄浑身一凛:“那就是下斗兽场,与蜚比试!” 司南颔首,妙星玄咬住下唇,拧紧眉头:“蜚乃恶兽,大乘中期,哪怕是受伤,修为保守也在大乘期左右。” “楼师叔不过只有炼虚期,她一心系在我娘亲身上,想为她报仇……” “楼师叔,有难了。” 司南点点头,领着她往外走:“为师教你一课。” “一个人想要生意做得好,就要学会善后。” “消息要卖,顾客的生死也要管。管杀管埋,才会生意兴隆。” 妙星玄跟在她身后笑弯了眼:“这算什么生意经嘛……” ———————— 司南领着妙星玄走出房门,与众弟子道:“索性在罗刹海市休整,机会难得,我带你们去罗刹海市走一番吧。” 陆飞霜振臂高呼:“星驰道君万岁!” 司南只觉得头疼,从纳戒中拿出卷轴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小声点,你是生怕别人听不到是吗?” 她将卷轴递过去,对众人道:“万灯海市龙蛇混杂,人也有,妖也有,魔也有……” “戴上面具,洒好乌沉木香,掩盖你们自身气息。” “吞下换喉甲虫,不要用真声说话,明白了吗?” 众人按照她的要求,戴上面具,换好伪装之后,兴致冲冲地看向司南:“大师祖,我们是不是要到码头去啊?” 司南勾唇一笑,淡淡道:“既是与我一道,那就不必前往码头。” 她从纳戒中取出一枚哨子,轻轻吹了一下。 “唳!” 夜空中传来一道猫头鹰的尖啸声。 那猫头鹰振翅而来,汹涌地撞开大门,幻化成冷冽的北风,直直地朝她们扑来。 “哇哇哇哇哇……” 狂风鼓起少女们的法袍,吹得陆飞霜等人呜哇乱叫。 那风扬起少女们的身体,将她们全部包裹住的时候,一瞬停止。 少女们的身躯轻柔地落在风里,只听得一声尖叫:“唳!” 狂风撞开了大门,朝冷冽的夜空奔赴而去。 “啊啊啊啊啊啊……” 在少女们的尖叫声中,身下的风逐渐凝实,化作一只庞大的猫头鹰,将她们驮在背上。 万宝楼的灯火在远去,脚下的楼宇变成了一片又一片的星海,好似蚂蚁那般远去。 乌云在蔓延,偶尔经过的,吹得女孩们的发丝狂乱舞动。 身下毛绒绒的一片,沈飞绝在尖叫:“是毛!毛绒绒的鸟啊!” 第五离埋入猫头鹰的羽毛里满是惊喜:“是毛绒绒的鸟哎!” “是鸟哎!” 载着它们的猫头鹰回头,看了她们一眼,冷哼一声:“哼,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要不是星驰,我才不给你们……” 它话还没说完,第五离瞪大了眼睛:“是会说话的猫头鹰!” “好厉害!它还会说话!” 强风之中,第五离从它毛绒绒的背上往前挪,骑在它脖子上目露精光地盯着它的眼睛看:“这是合体期以上的妖兽,好听话啊……” “毛好多啊……” “好好摸啊……” 第五离话音落下,一群少女欺身而上,对这只猫头鹰一顿狂撸。 “哎哎哎哎……” 猫头鹰抖着翅膀在反抗,嘴上抗争道:“别摸我,别摸我……” “星驰,星驰!你管管这些小变态!” “哎哎哎哎哎……要坠鸟了,要坠鸟了!” 猫头鹰尖叫着,坠入一片茫茫雾海之中。 司南站在它背上,望着它被一群少女揉得东倒西歪,完全无动于衷。 妙星玄坐在她身侧,与她一同凝望着这些玩耍的少女,在司南的识海中道:“我先前看风物志的时候,提到万灯海市的主人。” “传闻她乃是万灵海中的一霸,名号万灵仙君。” “其座下妖魔无数,势力不可小觑。” “与之相对的,这位海市主,也有不少入幕之宾。” 司南听到这里,转眸看向她,在识海中问道:“所以你想说什么呢?” 妙星玄托着腮帮子,笑吟吟地望着她:“我只是听说,她特别喜欢给自己的入幕之宾一枚哨子,召来妖宠接她。” “其余的,我可什么都没说。” 此刻流云飞坠而去,茫茫海雾上,显出了一条无垠的星河。 那少女背对着千万盏明灯,仰头望着司南,神情里都是调侃。 灯火惶惶,落在她背后,好似披了一道圣光。 司南抿唇,片刻之后,她俯身屈指,在妙星玄额头上弹了一下。 “嘶……” 妙星玄抬手捂住额头,望着她一脸嗔怒:“师父啊!” “你恼羞成怒,也不用这般罚我吧。” 司南垂眸望着她,眼神淡淡的,没有多少情绪:“没大没小,竟调侃到师父头上来了。” “不罚你,那罚谁。” 猫头鹰掠过雾茫茫的海面,直冲向花灯夜市。 狂风带来了冷冽之气,妙星玄抱着自己的膝盖,仰头望着司南,黑眸里满是星光:“所以……这万灯海市的主人,真的不是我师娘之一?” 司南看向她,很是费解:“你都没有师娘,又哪来的师娘之一?” 妙星玄抱着自己的双腿,一双眼委委屈屈的:“这不是,你今天自己说的嘛,如果你有道侣什么的……” “我又看到这哨子,很难不多想。” 司南只好与她道:“这哨子,是我与海市主人做交易,她给我的报仇和回礼,不是你想的那样。” 妙星玄“哦”了一声,仰头温温柔柔地望着司南,轻声道:“那师父……你与我娘,为何定了亲却没有成亲?” 司南顿了片刻,沉吟一番,反问道:“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是你看到你楼师叔之后,想到了什么吗?” 她自认为对自己养大的孩子有足够的了解,想来是楼逝之对赫连无忧的厌恶,带起了妙星玄的回忆。 她自幼不得双亲所爱,自认为出身不好,也厌恶双亲。 司南拧眉想了想,将手落在妙星玄的头顶上,在识海中温声安抚:“玄儿,出身非你所愿。你母亲如何,并不影响你自身,你……” 就算师父成了你母亲,我想也不会更改你自身的优秀。 她话还没说完,那少女却低头,抖着肩膀轻笑了起来。 “呵呵呵呵……” 灯火辉煌中,少女的笑声,与远处热闹的集市相应和。 司南很是莫名:“你笑什么?” 妙星玄抬手握住司南的手,仰头看她,眼里都是泪花:“下山之后,我觉得师父有好多我不知道的事,我其实很害怕。” “可是现在我发现,师父一遇到我的事,总爱多想,我不害怕了。” “因为师父一直就是师父,是最爱玄儿的师父。” 哪怕要和她生疏,哪怕可能有过往的情感纠葛,哪怕司南也是看在妙行川的面子上收她为徒的。 但一切都没关系了,这九年里,司南对她的好,并非作假。 夜风吹过少女的发尾,风铃声响。 她仰头望着司南,凤眼含着光,满心诚挚道:“玄儿也,最最最爱师父了。” 少年人的赤诚之心,比岩浆还要炙热。 司南的心是陨铁做的,那滚烫的岩浆从她心口灌入,竟生生烫出了软来。 那是一种,很陌生的情绪。 司南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在它机械的跳动里,望着少女满眼的爱意,轻叹了一声。 她伸出手,落在少女的绯色的眼角上,眸光流转,满是温柔:“你这般甜言蜜语,怕是再铁石心肠的人,都要被你说化了。” “日后出门,对着那些少年郎少说几句,不然师父担忧,那些青年才俊踏破我七星峰的门槛,岩浆都踏没了。” 她生得这般出众,言辞又如此情真意切,日后不知有多少少年俊杰要为她吃尽苦头。 这孩子,在这方面,真是像极了她的双亲。 妙星玄抓住司南的手腕,仰头看向司南,含娇带嗔:“哼,我才不要其他的青年才俊,我只要师父。” “所以说,师父你被我说化了没有,愿不愿意抱抱我?” 司南收回了手,在少女们尖叫的杂音里,淡淡道:“万灯海市到了,回头再说吧。” “啊啊啊啊啊啊……” 被揉得发毛的猫头鹰冲破了浓郁的海雾,对准明亮的码头,俯冲而下,径直坠入了万灯海市中。 ———————— “砰!” 庞大的猫头鹰冲入码头,掀飞了挂在码头两边的鱼皮灯笼,也掀飞了驻守在码头的虾兵蟹将。 乱流掀飞了方圆五十丈的商铺,也顺带鼓起游客的法袍,引来一阵惊呼乱叫。 “哎呦,谁这么不长心啊,小心点!” “哎,我的铺子!铺子翻了!” “啊!裙子!” 忽然之间,一阵阴翳笼罩在码头上空,带着一阵强压,将乱飞的铺子纷纷镇压。 一瞬间,风暴止住,众人纷纷仰头,看向了上方。 却见月色之下,突兀地立着一艘十丈大小的龙舟。 一个身着华丽紫袍的女子,戴着一顶同色的大礼帽,侧坐在龙舟的船舱顶端。 她以扇子遮面,垂眸望向了码头处,掀起风暴的中心。 这时一群万器宗的少女纷纷从风中落下来,手忙脚乱搀扶着彼此。 在这些人群中,女子将目光落在身形高挑的司南身上,长眉轻佻:“神君,好久不见。” 被司南搀扶着妙星玄抬眸,一眼就看到了龙舟之上的女子。 月色朦胧,灯火辉煌,妙星玄的目光落在她绣着鲲鹏的精美折扇上,接着光依稀辨认出四个大字:自在我心。 鹤体凌厉,显然是司南的字。 妙星玄扭头看向司南,在她识海中问道:“难道这位就是万灯海市的主人?” 司南颔首,轻轻应了一个字:“嗯。” “哼!” 那猫头鹰振翅而起,化作一阵风飞到了女子身旁,变成一只巴掌大小的猫头鹰,振声道:“万灯海主降临,还不跪迎!” 四周众人像是才刚刚反应过来一般,纷纷跪下:“恭迎万灯海主!” 周边铺子的人都下跪了,只有万器宗的少女们还突兀地站着。 陆飞霜捅了捅芦苇盈,在识海中发问:“这些人都跪了,我们跪不跪啊?” 芦苇盈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星驰道君在这,我们跪个锤子啊跪!” 谈话间,那龙舟之上降下层层云梯,径直来到司南面前。 万器宗弟子们齐齐站在司南身后,仰头看向龙舟。 却见那身穿紫裙的女子踩着阶梯层层而下,径直来到司南面前。 凑近了一看,才发现这女子身量不过五尺,身形却极为圆润丰腴。一袭一字肩长裙,露出雪白的肌肤,挪开扇子一看,依稀能看到纵深沟壑。 陆飞霜在识海阵法中赞叹了一声:“珠圆玉润,好美的身躯!” 第五离疯狂点头:“是极是极!” 这珠圆玉润的海市主伸出扇子,露出全脸的金色面具,将扇子点在了司南肩上:“十二年未见,神君风采依旧。” 她将扇子顺着司南的肩膀往下挪,点在了她的心口上:“倒是神君这颗心……” 司南抬手,拨开她的扇子淡淡道:“话太多,影响你做生意。” 万灯海主有些诧异,她收回扇子,闷声道:“的确如此,不知神君再来海市,是要与我做什么交易?” 司南与她打官腔:“既然是我,自然不会是普通生意。” 万灯海主了然,侧身让路:“请上舟一叙。” 司南转眸,看向身后的万器宗修士,言道:“我与万灯海主有事相商,要上大舟一叙。” “就让猫影陪你们在这里逛逛。“ “多注意点安全,若是遇到强敌,撕裂卷轴离开。” 青阳沐是首领,闻言立即道;“是。” 万灯海主打了个响指,对那只猫头鹰道:“猫影,陪贵客玩玩。” 猫影哼了一声,从小舟从天而降,幻化成猫首人身的少女,对青阳沐等人道:“请吧,贵客们。” 众人更是欢呼雀跃:“还能幻形哎,好厉害!” 说着又要扑上去,猫影立马打了个手势:“我警告你们,不要随便乱摸!” “我咬你们哦!” 少女们不管不顾,直接扑上去,都是一阵乱揉。 吵吵嚷嚷的,万灯海主扇了扇扇子,往前示意:“神君,请。” 司南颔首,牵住妙星玄的手,领着她登上阶梯。 妙星玄扭头,有些诧异地望着她:“师父……” 司南在识海与她解释:“若是蜚在,这里必然会有魔修。师父若不在你身边,恐你被掳走了。” 妙星玄心头一热,又觉得好笑:“既如此,师父更应该把我留在外面,当作诱饵啊。”闲著府 司南握紧了她的手,拉着她拾级而上:“我不需要用你来当诱饵。” 在司南看来,用至亲来做诱饵,是极其愚蠢的一种行为。 她就在这里,任何魑魅魍魉,尽管冲她来。 妙星玄提起裙摆,握紧司南的手,极力地压抑住自己的裙角。 万灯海主站在一旁,见她师徒二人牵着手,一前一后登舟,好半晌才开口:“传闻神君自收徒封山之后,闭门不出,一门心思都在教导这徒弟。” “如今我看这位星玄道君,模样贵气,仪态端方,倒是和神君一个模样刻出来的。” “那神君以一命换星玄道君一命的传闻,如今我是信了。” 妙星玄闻言回眸,却见万灯海主掩唇轻笑,仰头望着司南的背影,眼神极冷:“神君,你有弱点了。” 妙星玄本想回她些什么,可司南却牵着她往前走,淡淡道:“是人就会有弱点,这不是什么稀奇事。” 万灯海主沉默片刻,半晌才笑道:“也是。” “神君威势赫赫,只怕有弱点,也只是一番难得的修行。” ———————— 司南牵着妙星玄上了小舟,万灯海主这才收拢了台阶,轻轻地落在了玉舟之上。 “哒……” 坚实的高跟鞋敲着船板,那小舟随着流风,游过小船铺就的灯海,直接朝灯海中央,那一艘长千丈,宽百丈的陨铁航舟飞去。 妙星玄站在小船上,望着这一片璀璨的海市,发出了赞叹:“好辽阔的灯海,这片海市怕是要比罗刹海市都要辽阔。” 万灯海主站在她身后,轻摇薄扇,淡淡道:“极乐宗覆灭后,中洲所有的魔宗都被剑宗一锅端走了。” “魔修们,要么被抓进镇妖塔,要么被扔到万魔涧,剩下的都往我这里跑……” “这里挤得要命,可不得多扩展些。” 妙星玄回头,却见火光落在万州海主的金色面具上,反射着粼粼波光。 万灯海主轻笑一声,对妙星玄道:“星玄道君,你既然是极乐宗少主,不如回昆仑重建极乐宗如何?” “我想你收走这些魔修,我这里还能腾点地方。不然啊,迟早要被剑宗给收拾。” 妙星玄哑然,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回话。 司南伸手,将妙星玄拉到身后,与万灯海主道:“剑宗就算把万魔涧炸了,也不敢动你这里。” “少怂恿我徒弟,我看你这里生意好得很。” 万灯海主一怔,掩扇轻笑:“想不到神君养了个弟子,性子变了如此多。”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护人护得这般紧。我又不是什么吃人的妖魔,神君何必如此紧张。” 她这番调侃,司南本人没什么感觉。倒是她身后的妙星玄,不知为何,竟红了耳尖。 她脸颊发烫,站在司南身后,与万灯海主道:“极乐宗已然覆灭,我也不是什么极乐宗的少主。” “我对权力争斗不感兴趣,只想与师父一起云游天下。” 万灯海主讶然,很是诧异地看向妙星玄:“既如此,你们为何在近日进我海市。” “我还以为,你是来救蜚的。” 司南挑眉,看向万灯海主:“所以蜚……果然在你这里?” “你是怎么得来的?” 万灯海主掩唇轻笑,与司南道:“神君,海市的规矩你是知道的,我们不能轻易透露货物的来源。” “有人抓住了蜚,卖给了我,我就拿他想怎么就怎么用喽?” 说到这里,万灯海主朝司南伸出手,轻声道:“您想知道,得加钱。” 司南笑了一声,拨开她的手淡淡道:“不用猜我也知道。” “多半是君一真给你的。” 万灯海主没有多惊讶,站在司南身后的妙星玄很是诧异:“师父……” 你怎么把人家老底给揭了。 万灯海主淡淡一笑,对司南道:“既然知道是剑宗做的局,道君为何还要参与?” 此时小舟正好悬在大舟正上空,歌声渺渺,余音绕梁。司南垂眸,望着满船的喧嚣,淡淡道:“因为有个傻子入局了。” 她转眸,看向万灯海主,眼底一片澄澈:“一个愿意为了没有价值的死人复仇的傻子,在世界上是很少见的。” “我要救她。” 言简意赅,不多粉饰。 万灯海主沉思片刻,挑眉道:“懂了。” “一百万上品灵石,两个位置,我破例,亲自带你们进去。” “好。” ———————— “轰!” 小舟落在了大舟的船舱正中央,停在了八宝莲池深处。 万灯海主一扇子扇开四周的浓雾,目光穿透层层雾霭,落在四面八方的楼阁深处。 每一个楼阁前都端坐着一个个衣着华丽,头戴面具的修士。 层层叠叠的楼宇往上,足足有八八六十四层,每一层有八个位置,拢共五百一十二人。 一个位置上百万灵石,此刻全部坐满。县竹府 万灯海主一扇扇开浓雾,振声对四面八方道:“时辰已到,斗兽场开!” “让我们欢迎今日的擂主——极乐宗,蜚!” “轰隆!” 话音落下,她们脚下踩着的连台,一阵地动山摇。 “师父……” 妙星玄惊呼一声,站在她身侧的司南将她打横抱起,足尖一点,接力落在了最顶端六十四层空缺的位置上。 她抱着妙星玄稳稳坐下时,万灯海市也收起小舟,飞到了她们身旁。 “吼!” 恶兽骇人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妙星玄连忙爬到栏杆处,往下看。 却见中央的莲台爆发了一阵金光,形成一阵金光屏障,圈住了莲台。 莲台中心的莲花层层叠叠朝四周收拢,露出一个漆黑的洞口,浓郁的水汽葱幽深洞口喷涌而出,带出了骇人的气息。 “吼!” 恶兽的气息汹涌而出,水汽越来越浓郁,只听的哗啦一声,一个巨大的牢笼从深深地海水被提出来。 咔哒一声,牢笼顶端的九层封印打开,一只浑身披着野兽皮毛,面目可憎的漆黑魔兽,跳出牢笼,跃出漆黑的莲台洞口。 莲台洞口正在层层叠叠地回拢关闭,复归平整。 那魔兽现在莲台正中央,浑身毛发湿淋淋的,散发着浑浊的魔气。 它的手腕上绑着铁链,头上的犄角断了一根,还残留着鲜血。 一双魔眼赤红,散发着嗜血的光。 “是蜚!” “真是蜚!” “是蜚啊!” 客人们都在惊呼,唯有妙星玄抓住栏杆,一阵心惊肉跳。 就在这时,底下的蜚好像也看到了她一样,仰头朝她看来。 蜚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它将手放在脖子上,抹了一下脖子,无声道:“吃了你!” 妙星玄浑身一凛,有那么一瞬间,回到了幼年时。 就是这个怪物,拎着她的脚,对赫连极乐道:“宗主,这杂种,我能吃了吗?” 妙星玄抓紧栏杆,望着下方的蜚,拧紧眉头。 第29章 师与徒 (三合一 9k+) 众人的呼声里,万灯海主以扇掩面,朝全场震声道:“今夜是守擂夜,不以输赢下注,而是以蜚能守多少场下注。” 她撤扇,指向擂台中央上方那块悬浮的透明晶板:“诸位,还请下注吧!” 她的话音落下,那块透明晶板上滚动着一排排的赤红数字。 第一排代表的是场数,第二排代表的是赔率,第三排代表的是投入的晶石。 万灯海市的斗兽场,乃是九州十四海中最大的一座赌场。斗兽场上有罪大恶极的恶人,也有蜚这样的魔兽,更有一对一对决的死敌。 无论是什么样的争斗,在这里都能看到。 蜚难得一现,今夜的决斗必然是顶级好看,那块晶石板上不断往上加的晶石就足以证明。线诸夫 万灯海主回眸,看向坐在一旁掰花生的司南,娇声问:“神君不下注吗?” 司南扫了一眼上方的投注,发现前十投注之人寥寥无几。 她随意扫了一眼,转眸看向万灯海主:“我猜是第八场。” 万灯海主一怔,继而笑道:“擂台赛还没开始,神君就这般断言,是否有些过于戏言啊。” 司南望着她,眼里笑意不减:“是不是戏言,我下一注不就知道了。” 司南转眸,朝趴在栏杆上的妙星玄喊了一声:“玄儿。” 妙星玄当即回头,朝司南看来:“怎么了师父。” 司南朝她招招手:“过来。” “好。” 妙星玄朝司南走去,司南将一枚纳戒递给她,对她道:“压在第八场。” 妙星玄在雷击木茶几上看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左边的一个开关上。 她按下开关,那机括吐出了一把锁。 锁上有九行数字,妙星玄以灵力调到八的位置,锁肚子打开,她将纳戒放入。 那枚锁就吃着纳戒,蹦蹦跳跳地往机括里走了。 咔哒一声,机括吞下纳戒,回归了清净。 万灯海主将妙星玄打量了一番,很是惊讶:“想不到星玄道君,对赌场的机括,还挺熟悉的。” 妙星玄腼腆一笑:“幼时随家慈去过赌场抓人,见过。” 司南冲她招招手:“坐下来。” “好。” 司南将剥好的花生交给妙星玄,与她温声道:“要开始了。” “魔兽的战斗方式极为有意思,你多看看,多学学,大有裨益。” 妙星玄捧着手里的花生,坐在司南身侧,极为乖巧:“好,我听师父的,认真学。” 万灯海主扫了眼她师徒二人,重新将目光投注在面板上。 操控面板的女修朝全场喊道:“下注时间即将结束。” “十,九,八,七,六……” “五,四,三,二……一!” “铛!” 钟声落下,水晶平板上滚动的字符也一瞬停止。 前十之中,唯有第八排醒目地落着一行,一千万。 妙星玄扭头看向司南,很是惊讶:“师父,那枚纳戒里面,是一千万上品灵石吗?” 她还以为是一百万呢。 想到这里,妙星玄有些懊恼:“早知道我就先查探一番了,这下好了,一输就是一千万,亏大发了。” 她师父得打多少铁才能拿回来啊。 倒是万灯海主扇了扇扇子,轻笑道:“赔率一比十六,若是神君胜了,就是一亿六千万上品灵石。” 妙星玄咬住下唇,好生纠结:“蜚那么能打,怎么可能撑不过八场……” 她扭头看向司南,很是无奈:“师父啊……钱很难挣的……” 她师父现在还打不了铁,使用上弦月都是耗费灵石的灵力,家底就算再厚,也经不起这么糟蹋啊。 她这一副守财奴的模样,让司南极为好笑。陷猪付 司南伸手,轻轻将她头推过去:“你放心,我从未输过。” “这一亿六千万,我赚定了。” “好了,擂台开场了,你快看吧。” 妙星玄握住拳头,还想扭头说些什么。 司南抵着她的头,温声道:“你快看。” 妙星玄深吸一口气,好一会才道:“那你下次不许再赌那么大了。” 司南也没答应她,一旁的万灯海主望着她二人之间的互动只觉得有些惊异。 这两人不像是师徒,倒像是…… 场中忽而响起了一阵女声,震声道:“赌注已止,今夜的擂台赛即将开启!” “第一场,黄风谷八大恶人挑战蜚!” 话音落下,擂台顶端的水晶面板投射出蜚与八大恶人的模样。 守擂赛是根据报名的挑战之人随机排布,斗兽场的常客一见是八大恶人,惊呼了一声:“我去,上来就是八大恶人。这可是去年的擂台主,八大恶人都是炼虚期巅峰。” “蜚现在看起来是重伤,能打得过吗?” “完了,亏大了!今天这把要崩盘。” 议论纷纷里,妙星玄仰头看向司南,很是好奇:“这八大恶人很厉害吗?” “怎么没有听过啊。” 司南有问必答,只对自己的小徒弟轻声道:“来这斗兽场中的修士,要么是一些赚取出场费的散修,要么是一些要突破的修士。“ “这八大恶人在这斗兽场中有名,但在九州十四海中只怕是籍籍无名,藏头不露尾之辈。” “你没听过,也不稀奇。” “哦……”妙星玄颔首,将目光投注在擂台之上,却见金光一闪,那方圆五十丈的擂台之上,传送进来了八名身高不过三尺的黄土小人。 这八名黄土小人戴着黄鼠狼面具,围绕着蜚展开半个圆。 场上有他们的支持者,立马高声欢呼:“八大恶人必胜!八大恶人必胜!” 下注了蜚赢的朝身旁的童子看一眼,那些童子摇旗呐喊:“蜚!蜚!蜚必胜!” 众人高呼,人声鼎沸。 又是一声钟响:“铛!” 一道凌厉的女声道:“比赛,开始!” —————— 擂台场中黄风涌动,八大恶人率先出手,朝八方滑铲,掀起一阵黄沙。 妙星玄惊诧:“上来就用黄风阵,这是在封闭蜚的视线。” “好聪明的做法。” 司南笑笑,指向台下:“可不止黄风阵,你再听听。” 听? 妙星玄凝神去听,却听得场中传来一阵又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那声音极为扰人心神,凝神去听,只觉得神识嗡嗡作响,脑袋一片昏沉。 妙星玄猛地甩了甩脑袋,仰头看向司南,满目惊异:“是炫铃阵法!” “在攻击蜚的耳朵。” 司南颔首,望着黄风阵中那些若隐若现的混沌丝线,轻声道:“不止,你再看看。” 再看看? 妙星玄垂眸望去,却见那场中非黄沙之色,掺杂了一丝若隐若现的红,惊呼了一声:“是魔鬼天椒!” “极致寒冰!” “混沌丝……” 妙星玄扭头看向司南,很是惊喜:“原来这些东西串起来,可以扰乱五感。” 司南点点头,示意她看向擂台:“蜚要出手了。” “吼!” 只听的一声怒吼,场中掀起一阵剧烈的飓风。 飓风汹涌,一瞬荡开场中黄沙。 众人只见一只漆黑大手豁然从黄风中深处,准确无误地抓住了一只小人。 那小人落在蜚满是毛发的熊掌之中,好似一只可怜的小鸡。 众人惊呼:“完了,要被吃掉了!” 眼见那蜚抓着小人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往嘴里扔,就在这时那小人陡然从蜚的掌中挣脱,狠狠地落在蜚的牛脚上。 替身小人! 与此同时,蜚的掌中爆发出一阵泥浆爆破声。 如一团烂泥那样,无数的黑色蛆虫在蜚的掌中爆开,溅射到蜚的脸上,沾染了它的眼睛,鼻梁,嘴巴。 蛆虫疯狂涌动,穿透它的护身屏障从它脸上的每一道缝隙钻入,密密麻麻地侵入它的躯体。 蜚抬手,疯狂地去抓脸上的蛆,爆发出痛苦的嚎叫。 围观修士一阵胆寒。 “好歹毒的计谋,是魔尸蛆,这种东西都能弄到。” “不愧是八大恶人。” “蜚的身躯太庞大,对上这些小巧的修士,毫无还手之力。” “要栽要栽!” 谈话间,那八大恶人两两成对,趁着蜚对付那些蛆,猛然拽住九元天罡索,疯狂缠绕在蜚身上。 短短一瞬间,九元天罡索就将蜚缠绕成一个大粽子。 鲜血从蜚的七窍涌出,它站在混沌的莲台中央,被八大恶人团团围住,好似一头引颈待戮的可怜老牛。 妙星玄见状拧眉:“这八大恶人倒是有些手段,这蜚难道就要这么死了吗?” 司南抿唇,淡淡一笑道:“你再看看。” 话音落下,那八大恶人一拽九元天罡,抬手捏诀:“碎尸万段!” “砰!” 磅礴的灵力涌入钢索之中,一瞬将蜚绞杀。 啥时间,场中血肉纷飞,血雨滂沱。 场中众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蜚……就这么……” “死了?” 不仅是场上的修士,就连场中的八大恶人也反应不过来。 他们愣在原地,有些难以置信。 大乘期的修士,这么好杀? 就在这时,八大恶人之首察觉到异样,猛然扭头看向老八的方向:“老八,快跑!” “迟了!” 混沌之中,响起了蜚的声音。 那是数十年未曾开嗓的沙哑之音,在老八身后响起。 老八下意识就要跑,可脚下的血一瞬凝固,将他牢牢锁住。 他惊恐回头,却见一张血盆大口朝他咬来! “啊!” 尖叫声响起一半,就被一口咬断,生生截断。 几乎是统一时间,所有的血魔张开大口,咬向所有沾了血的小人。 在这一刻,所有的小人都像是淋了草莓糖的小糖人,被凶恶的血色魔影一口咬碎。 血肉纷飞,神魂俱灭。 一招,只需要一招,所有花里胡哨的阵法全部湮灭。 围观众人打了个寒战,望向场中血影,遍体身凉。 这就是大乘期修士。 能一招碾压,绝不做多余的招式。 妙星玄扭头看向司南,仍旧有些心有余悸:“师父早就知道蜚会赢对吗?” 场中的血魔吞食了所有的小人,开始收集自己的肢体,逐渐汇聚成人形。 司南扭头,看向妙星玄:“你知道魔为什么称之为魔嘛?” 妙星玄作为魔头之女,自然知道为什么魔为魔。 可她还是眨眨眼:“因为他们修魔功?” 司南摇摇头:“不是,是因为他们和我们人形修士不一样。” “我们人形修士失去躯体,就要再找一个躯体。” “这是因为,我们需要躯体来盛装我们的神魂。” “但魔不一样,只要还有一滴血,它就能逃遁出去。” 司南转眸,看向了台上已经变幻成人的蜚,冷声道:“世人都以为四大恶兽乃是魔兽,殊不知除了夫诸之外,其余都是魔修。” “它以魔兽之身示人,不知道使得多少对手轻敌,死于它手。” “若不是这般狡猾,怎么能逃出极乐宗呢?” 场上的蜚已经聚拢所有的肉块,凝聚成原本的样貌。 它振臂举手,手腕上的锁链叮当作响。 场上的修士高喝:“蜚!蜚!蜚!!” 买了后三十圈的修士情绪高涨,在斗兽场中高呼“蜚”的名字。 仿佛在迎合众人的兴致,蜚频频振臂,展现自己完满的□□。 擂台场上播报女声响起,为这场对决划下了句号:“第一场,蜚,胜!” “接下来是第二场,极乐宗蜚,对战幽冥鬼域,天斩!” ———— 大乘期修士轻易不出手,一旦出手,就是致命一击。 大道至简,所有花里胡哨的招式,到了修行最巅峰,要么是用来斩雷龙渡劫飞升,要么是用来杀敌的。 蜚的第二场对决,仍旧十分简单粗暴。 在试出刀修天斩最强一击之后,它以手腕上的镣铐为格挡,而后转身跳到了天斩的身后,一把钳制住了他的双肩,而后狠狠一撕—— “啊!” 那炼虚期的修士尖叫着,在巨力之下,化成血水,流淌在擂台之上。 他的五脏六腑随着鲜血流了出来,恐怖得令人心惊肉跳。 妙星玄下意识转身,避开这血腥的场景,躲入司南的怀抱。 司南微微蹙眉,将目光落在蜚手足的锁链上。 这锁链乃事五色石锁链,也没有禁锢神魂,也没有限制力量……锁了个什么? 只是当个狗链子定位吗? 若是君一真,也太不小心了。 又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撕扯,野兽般的原始杀戮,彻底点燃了在场修士的恶意。 “蜚!蜚!蜚!” 振臂高呼声中,妙星玄蹙眉,与司南轻轻道:“如此血腥的场景,也不知道他们为何如此兴奋。” 司南还未回话,一旁的万灯海主摇着扇子,轻笑一声道:“万灯海市,人人戴着面具。四下无人时,最能见真我。” “人性本恶,他们看的是一种代偿。平日里自己不能做的,看到别人做了,就以为是自己做的,自然也就兴奋了。” 来万灯海市的人,大多非富即贵,修炼有成的高阶修士。 修为一高,心魔滋生,难免要回到幼年出生时,纯粹之恶的瞬间。 妙星玄回眸,望着那些振奋的修士,心里却想亏大了。 早知道小时候就应该拿块留影石,将自己经历的血腥恐怖记录一番,说不定还能卖出不少钱。 众人的欢呼声里,开启了第三场:“极乐宗蜚,星洲—浩然正气!” 第三场开始,司南的目光投注在下方擂台,神念却开始一层层扫过大船船舱的六十四层。 这里的每一层有八个座位,座位左右匹配着两名侍女。 司南的神念从这些侍女身上扫过,依稀察觉到她们手上的老茧。 剑宗弟子? 不对…… 她一层层扫了上去,最终将目光落在自己正前方那个位置上。 那是一个雪色狐皮大氅之人,脸上带着同样的白狐面具,右手拿着一把合起来的折扇,轻轻敲着左手的掌心,看起来是一位极为闲散的富家公子。 司南扫了对方一眼,伸手将妙星玄拉了过来,将她抱坐在右腿上。 妙星玄一愣,回眸看向司南:“师父。” 司南单手搂着她的腰,扭头看向万灯海主,目光极冷:“祸斗给了你多少报酬?” 万灯海主愣了一下,片刻之后,脸上的笑意更盛:“也没有多少,也就是一条地级灵脉。” 她话音落下,司南毫不犹豫地朝她出手,一掌朝她轰去! 掌风强劲,带着摧枯拉朽之势撕碎万灯海主的身躯,万灯海主掩扇轻笑,化作一团青烟散去。 青烟渺渺落下,一张傀儡符飘飘荡荡地落下:“区区祸斗与蜚,神君肯定不在话下。” “祝神君杀魔成功,我必将一亿六千万的上品灵石双手奉上。” 随着万灯海主的声音落下,渺渺青烟一瞬弥漫了整座床舱。 “唰唰唰……” 同一时刻,所有的船舱落下挡板,一瞬遮挡住所有的视线。 场中响起冷冽的女声:“第八场,极乐宗蜚,祸斗,对战万器宗——星驰道君!” 话音落下,场中纷纷响起惊呼声:“星驰道君?” “她怎么也来了!” “天呐,她也要下场吗?” “第八场是这个!” “太刺激了!” 众人议论纷纷里,那冷冽的女声道:“大乘期修士争斗,极为恐怖。” “本海市已启动最强的阵法,为各位保驾护航。” “因此关闭船舱,将对战以晶石投影的方式,传送给各位包厢主人。” “现在,请下注吧!” 那块晶石屏幕重新出现在斗兽场上方,疯狂的滚动着。 妙星玄坐在司南腿上,望着那滚动的字幕,只觉得一片触目惊心:“师父……” 她转过身,看向司南,面露担忧。 司南揽着她,目光看向对面唯一一间没有关闭船舱大门的屋子,望着那身穿白狐大氅之人道:“不愧为极乐宗四恶之兽,就连我也没反应过来,直接就上当了。” 祸斗一展折扇,轻笑一声,很是谦虚道:“哪里哪里。” “要算计星驰道君,我可是付出了全部的家当。” 司南中计倒也不恼,反倒很是从容道:“你废了这么大周章,只是想和我二打一?” 祸斗轻笑一声,与司南道:“道君也太小看自己了,想和你二打一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这是我推算出来,唯一能从你身边拿走什么东西最安全的方式。” 祸斗已经修炼上千年了,司南是她见过的,修炼最快的大乘期修士。 越是这样的天纵奇才,越是得天独厚,背后有福缘支撑,触摸天道者见到她都是绕着走的。 司南动怒,是会直接杀人的。 他们修炼到这个境界,最是惜命。 司南沉吟一番,冷声道:“这场擂台,你想拿我的徒弟做赌注?” “真可惜,你打错算盘了。” 司南起身,牵着妙星玄就往外走:“我从不拿至亲当赌注,我没兴趣陪你玩,你自己玩吧。” 她刚迈出一步,下方的蜚就凶神恶煞道:“司南,看看这是什么!” 司南压根看也不看,可她身后的妙星玄闻言垂眸去看,却见蜚掐着楼逝之的脖子,将自己的五爪狠狠深陷进去。 鲜血从楼逝之的脖子上流出,她仰头望上看,眼中一片死亡的灰白。 此时的楼逝之,就好似半死的鹤,再也没有威严,只余下濒死的悲凉。 妙星玄有些于心不忍,脚步一下就顿住了。 司南的脚步也顿住了,扭头看向妙星玄,看到了她眼中的于心不忍。 司南毫不在意地与蜚道:“你只管将她撕碎好了,我不在意她的生死。” 蜚诧异极了:“她是妙音阁的首席大弟子,也是妙行川的师妹,你竟然如此袖手旁观吗?” 司南颔首,一边从纳戒中拿出星罗棋布小心放飞,一边道:“不然呢?行川之死,我都未曾找你们报仇,何况是她的师妹。” “我六亲缘浅,毫无牵挂,你们的算盘打错了。” 蜚瞪大了眼睛,仰头看向上方的祸斗:“祸斗!” 这怎么和你说的不一样啊。 祸斗浅浅一笑,对司南道:“星驰道君倒也不用如此戒备,我们要的不是星玄殿下本人,而是要她的血魔大法最后十重。” 妙星玄当即在脑海中对司南道:“我可以把最后十重给她们,让她们放了楼师叔,这样子师父就不用和他们打了。” 司南莞尔,在识海中与她道:“你以为她们这么大费周章,想要的会是这么轻易得到的东西?” “除了搜魂,她们是不会相信你给的东西的。” 司南的眼眸一冷,与祸斗道:“你的意思,是要搜玄儿的神魂了?” 祸斗摇着扇子,笑眯眯的:“这世上还有比搜魂更有说服力的方式吗?” “我们总得知道什么是真的吧?” “更何况如今星玄殿下已是元婴,搜魂于她而言,也不是撑不住。” 司南冷冷一笑:“撑不住,玄儿就是神魂崩碎,成个痴儿了。” 话已至此,司南的口风也算更改了。 祸斗摇着扇子想了想,耐心地问:“那道君想如何,一个楼逝之不够,那我再加点?” 司南还没说什么,那蜚就开始不耐烦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和她客气什么啊,妙星玄不就在哪儿嘛,磨磨叽叽的,直接抢就是了!” 蜚说着张开血盆大口,猛然朝楼逝之的头颅咬去! “流光!” 顷刻间,司南背后的巨剑化作一柄长枪,穿透清冷的月光,直直戳向蜚的血盆大口。 “咄!” 长枪穿透了蜚的脑干,带着巨力猛地将他贯穿在船舱华丽的柱子上。 与此同时,粘在上弦月的星罗棋布化作飞刀陀螺切开蜚的手臂,豁然张开刀叶,化作一丈大小的刀茧裹住楼逝之的身躯,骤然朝妙星玄跃去。 一靠近妙星玄,星罗棋布张开刀叶,将奄奄一息的楼逝之吐出来。 妙星玄一把接住楼逝之,撕开传送符,对司南道:“师父,我们快走。” 切好这时祸斗一折扇朝司南切来,直冲她的咽喉。 司南一把握住妙星玄的手,足尖一点落在栏杆上,避开她这一击,冷然道:“我从不受人威胁。” “谁威胁我,谁就死!” 司南将妙星玄甩到传送口,冷声道:“带你楼师叔出去,我杀了她们就来。” 妙星玄被她一甩到传送口,快速地将楼逝之塞了进去。 传送口一闭合,她回头一看,却见祸斗手腕一抖,以折扇擦向司南的面颊。 磅礴的灵力切碎了司南的护身阵法,在她脸上留下一道血丝。 血腥味蔓延,妙星玄惊呼:“师父!” 祸斗桀桀冷笑:“传闻你被天道拿走本命器鼎,看来是真的。” “司南,你怎么一点灵力都没有啊!” “看来你的徒弟,我们今天要带走了!” 她又是一扇子扫来,司南侧身避开,抬手召唤:“上弦月!” “飞来” 上弦月一瞬飞到司南手中,化作了一柄长刀。 “破月斩!” 她举起长刀跃起,对准祸斗的后背一刀劈下。 这一刀,毫无灵力波动,来得悄无声息。 祸斗极速转身回防,并喊道:“蜚!” “抓住妙星玄!” 她转身格挡,以扇灵宝反守为攻:“没有灵力的攻击,就是废物攻击!” “司南,死去吧!” “与天同寿!” 这是她最强的一击,燃烧一半的寿命,只求将司南斩杀。 一招,只是一招。 汹涌的灵力好似汹涌的黑洞,铺天盖地朝司南汹涌而来。 司南立时被裹住了,生机暗淡。 那一刹那,妙星玄只觉得玉珏的另一端,天地倾倒,日月覆灭,万古同悲。 妙星玄脑袋“嗡”地响了一下,心脏骤然空了一块:“师父!” 她立刻红了眼,神识大乱,魔气沸腾,当场就疯了。 就在这时,蜚抓住了她的胳膊。 妙星玄双眸通红,识海之中魔气瞬间沸腾,幻化成巨大的魔影朝蜚吞来:“去死去死去死!” 那巨魔脱离了妙星玄的身躯,疯狂地咬向蜚的胳膊。 妙星玄完全失去了理智,纵身一跃,朝祸斗打去:“血魔吞天!” 弱小的君王之焰拍在祸斗身上,燃烧起了幽蓝的魔焰。 祸斗面色大变:“君焰!血魔君契果然在你身上……” 祸斗连忙闪身去躲,就在这时,司南滞涩的那一刀破开了天地同寿,点在了她的折扇上:“银河坠落!” “破!” 刹那间,灵力在司南刀尖爆发,化作一道耀眼的星河,轰然切开祸斗的折扇。 祸斗面色大变:“你诳人!” 人字还没说完,司南就一刀提起,将她从下到上劈成了两半。 “砰!” 祸斗的身躯爆炸成血雨,纷纷朝四周逃去。 司南淋着血雨而上,浑身魔焰滔天,又是一刀斩向蜚。 “截断银河!” 一刀下劈,带着滔天的魔焰,撕裂蜚的身躯,在他们的尖叫声中,粉碎得一干二净。 两大恶兽化作血雨纷纷逃窜,怒声大喊:“星驰,终有一日我们还会再……” “来”字还没说出口,天上忽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魔影。 “想走,做梦!” 妙星玄冷声响起,那魔影遮天蔽日,笼罩住了整座斗兽场,魔焰蒸腾,场中填满了两大恶兽的叫喊。 “君焰!是君焰!” “赫连老儿!你死了都在算计我们!” “你自己掌控我们的生死,你的孙女也要掌控我们的生死!” “啊啊啊啊啊啊……赫连老儿,你不得好死!” 通过水晶围观的修士纷纷震惊:“这是什么?” “我去,不会是赫连极乐那个魔头现世了吧……” “好强的魔功……” 场中的司南回眸,却见妙星玄盘坐在擂台之上,抬手捏诀,眉间火焰般的魔纹若隐若现。 巨大的黑影从她身下的影子蔓延,不断地往外扩展,化作魔焰将那些魔修的血液蒸腾干净。 浓郁的魔气从她的身躯涌出,在魔气侵蚀里,她的嘴角开始流出鲜血…… 没一会,七窍都开始流血了。 司南连忙回身,落在莲台之上,抬手捏诀,将自己的灵力送过去:“不用勉强自己灭杀她们的神魂,能杀多少是多少。“ “实在是撑不住了,还有师父在。” 本已经失去理智的妙星玄听到熟悉的声音,松了一口气。 她彻底放松心神,落在场中的两大恶兽上,尽力灭杀她们。 ———————— 万灯海主为了一个地阶灵脉出卖司南,整了一场极为精彩的对决后,就不好再出卖司南的消息了。 因此在妙星玄炼化两大恶兽后,她就关掉晶石投影,请宾客离场。 这无疑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对决,结果一出,很快传遍九州十四海。 至此司南赫赫威名,更上一层。陷注服 “连战祸斗与蜚,星驰道君只怕已是大乘巅峰了吧。” “我看不见得,祸斗与蜚这些年被剑宗追杀,只怕也是伤痕累累。” “不过也看得出来魔修对星驰道君的忌惮,想要她的东西都不敢抢,还得引诱她对决。” “废话,对决可以立天地大誓,切断因果。要是抢别人的东西,就会结下仇怨,生生世世不得解脱。” “也是……” 众人的热闹纷纷里,妙星玄与司南在斗兽场足足呆了九九八十一天。 这八十一天里,司南几乎炼化了降临两亿上品灵石的灵力,灌溉给妙星玄,用来灭杀这两大恶兽。 第八十一天的晚上,场内最后一滴血被炼化之后,司南终于将手从妙星玄后背上撤开,长舒了一口气。 无怪一些修士修仙许久未有长进,都去修魔了。 这魔修,好伤,但要杀,着实太难了。 若不是妙星玄血魔大法传承里有君焰令,克制一切魔头,不然这两大恶兽…… 估计还得跑。 司南抖抖袍子准备起身,就在这时,妙星玄也从冥想中醒来。 她转身,一把扑入了司南的怀中,抱住了司南。 空荡寂静的斗兽场中,只有清冷的月光洒了下来。 司南坐在地上,被妙星玄抱着,有些无措:“怎么了?” 妙星玄没说话,只是搂住司南的肩膀,将脸颊埋入司南的脖子,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司南叹了口气,将她抱在了腿上,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又哭了啊,师父这不是没事了吗?” 妙星玄吸了吸鼻子,才继续道:“我真的……吓死了。” “祸斗的天地同寿,我以为师父……师父没办法……” “呜呜呜呜呜……” 说到最后,妙星玄都泣不成声。 司南抚摸着她的后脑勺,耐着性子哄:“修行就是这样的,磕磕绊绊,总有损伤。” “但所谓祸兮福所倚 ,福兮祸所伏。你看这一次,看似凶险,我们最后不也是杀了祸斗与蜚,替民除害了?” 妙星玄怕极了,她抱紧司南,仰头与她道:“可我不想杀他们,我其实谁也不想杀。” “我不想替民除害,玄儿的心眼很窄,只装得下师父。” “我只是不想它们打扰我和师父,不想师父再受到伤害,所以才动了杀念。” 泪水从妙星玄眼角滑落,她坐在司南腿上,满目都是害怕:“我从小娘不疼,母不爱,颠沛流离。只有夫诸爷爷照料过我一阵,待我好。” “可夫诸爷爷在万魔渊,离我最近的只有师父。” 少女炙热的泪滴落在司南的衣衫上,司南望着她这副神情,心头微震。 妙星玄抓着她的胳膊,哭得难以自持:“师父是世上待我最好之人,玄儿最爱的人也是师父。” “这九州十四海太可怕了,到处都是要伤害师父的人,这天下不看也罢。” “师父,我们回七星峰吧。” 妙星玄擦掉了眼泪,对着司南勉强笑了一下,很是坚定道:“回七星峰,就像以前一样,师父炼器,我击筑。春日花开的时候,每日都让小鹿折一枝花给你。” “就这么永远永远地在一起……好不好?” 司南哑然,好半晌,她才将妙星玄拥入怀中:“我的玄儿……” “吓坏了。” 她叹息着,将吻落在妙星玄的额头上,很是疼惜:“这世间,是残酷又美丽的。” “不要因为可能失去师父而感到害怕,师父很强的。” “我陪着你,我在哪,哪里就是七星峰。” 第30章 妙行川 (三合一1w+) 司南说了什么,妙星玄全然听不见。 祸斗与蜚伤了司南,她就凭借着一股恨意,非要杀死这两个魔头。 强劲的灵力运转令她神识与身躯都极为疲倦,她趴在司南怀中,哭了一小会,哭着哭着就昏睡过去了。 她睡得并不是很熟,趴在司南怀中,呼吸轻盈得仿若蝴蝶的翅膀振动,轻轻一吹就碎了。 司南揽着她,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冷月的清辉洒下了莲台,司南坐在地上仰望着月光,心里泛起了一丝莫名的情绪。 万灯海主乘风而来,轻巧地落在司南身侧。 她望着司南怀中的妙星玄,轻笑了一声:“从前我总觉得神君虽是正义良善的好人,却总缺少了一点人味。” “原来这人味,果然还是在琴魔大人身上。” 司南不解,扭头看向万灯海主:“为何是在行川身上?” 万灯海主讶然,好半晌才笑道:“难道神君,不是因为琴魔大人才收养这孩子吗?” 司南仔细想了想,才言道:“是也不是吧。” 她将妙星玄横抱在怀里,借力起身,与万灯海市主言道:“你陷害了我一次,除了我赢的那一亿六千万,我还要那条地级灵脉作为补偿。” “不然哪怕你爹是君子芳,我也把你这海市给连片烧了。” 语气很冷,没有什么情绪。 万灯海主浑身一僵,连忙跟上司南的脚步,在她耳边道:“不至于吧神君,祸斗和蜚的实力我用天极镜估算过,它们打不过你的……” “还有你们师徒杀了这两人,我这斗兽场三个月都没开张了……” “这都是赔本买卖啊……” 司南抱着妙星玄,充耳不闻:“你再啰嗦,灵石就加到两个亿。” 万灯海主连忙收声:“好,等会就把灵石送过去。” —————— 司南没有在万灯海市久留,拿走灵石和地龙后,她抱着妙星玄回到了万宝楼。 一入天字第一号房,司南第一眼就看到了留在桌面上的信笺。 是青阳沐所留,司南扫了一眼,上面写了几行字:“大师祖敬启——” “因您与大师伯在海市闭关炼化大魔,我等七人在四周除魔之后,收到消息,昆仑山惊现影魔,杀戮百姓上千。” “遂决定前往泰安城除魔。请您万安,勿念。” 司南将这行字扫了之后,抱着妙星玄回到屋中,将她安置在床上。 她刚把妙星玄放到床上,她那乖巧的徒弟就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师父……” 妙星玄抬手,勾住司南的脖子,嗅着她身上的冷香,一个劲地往她怀里凑:“一起睡嘛。” 司南手上一顿,身子僵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司南没有动作,妙星玄就从她脖子上抬起头,雾眼蒙蒙地看她:“师父……不行吗?” 四处无人,她的心也是宁静的。 尤其是这样晦暗的夜,妙星玄的热泪又那么烫,她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司南笑了一下,摸了摸妙星玄的脑袋,与她温声道:“可以,往里挪一下。” “好。” 妙星玄乖乖地,给司南挪了一下位置。 司南在她身旁躺下,妙星玄转过头来,借着月明珠的光在看她。 司南觉得奇怪,扭头望着她:“怎么了?” 两人挨得很近,灯光打在司南的侧脸上,让她整个人陷入半明半暗中。 妙星玄打了个响指,一阵风吹过,所有的月明珠都熄灭了。 室内变得昏暗起来,唯有月光清冷地淌进来,似流水般温柔。 妙星玄笑了一下,端详着司南的面容:“好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师父了。” “师父是月下神君,月色越深,越是好看。” 声音低低的,像是凑在司南耳旁说的。 实际上,以这个距离来说,也的确是耳语了。 司南莞尔,声音轻如薄翼:“你是神识修养好了,还能调侃师父了?” 妙星玄轻笑了一声,往前凑了凑,挨着司南很是好奇地问:“万灯海主与师父的话,我都听见了。” “师父不是因为娘亲才收养我的,那……还因为什么?” 她双眸亮晶晶的,在黑夜里,似小鹿,很纯净。 司南沉吟一番,好一会才道:“你……很想知道吗?” 妙星玄点点头,很是乖巧:“嗯,想知道的。” 司南想了想,与她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你应该是我的弟子。” “所以我就去了北洲。” 炼制上弦月出现的心魔,在司南看来,或许是对未来的提示。 最好的办法,就是避开妙星玄。 可避开妙星玄,就是避开心魔,就是选了一条平顺的路。 但心魔岂是想避就能避的呢。 因此她反其道而行,顺从自己的直觉,去救了妙星玄。 也幸好,她救了妙星玄。 司南有一双过于多情的眼睛,只要看待亲近之人,都会有种含情脉脉的感觉。 妙星玄年岁尚浅,不懂情爱,却仍旧会为这双眼睛红了双颊。 她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羞怯而小声道:“师父你又在哄我。” 司南莞尔,轻轻道:“我说的是实话,你又说是哄。究竟我怎么说,你才不觉得是哄?” 妙星玄捏了捏自己的耳朵,对司南轻咳了一声:“那……那……师父回答我别的问题吧。” 司南对她耐性一直很好,与她言道:“你还想要知道什么?问吧。” 妙星玄想了想,半是好奇,半是认真:“师父……为什么会和我娘亲订婚?” 司南沉思片刻,斟酌道:“这个……” 司南的事情着实太多了,人的事情一多,就容易忘。 与妙行川的事,她忘得最多。若不刻意努力深想,她对妙行川的记忆就只是妙星玄的母亲。 她想了想,好一会才道:“那一年,妙音阁的师祖连音大师渡劫飞升,妙音阁举行了庆贺大典。” “嗯嗯嗯……” 妙星玄点头,极为好奇:“然后呢?” 司南顿了顿,继续道:“行川……也就是你娘,当时弹奏了一曲《九天揽月》。” “九天揽月一出,百花齐放,万鸟同歌。” 低阶的修士纷纷顿悟,当场破境。 “你娘一曲,赢得了箜篌仙子之名。在当时,能与她齐名的只有剑宗的君一真。” 妙星玄了然:“原来如此,难怪君一真如此针对我。” 她握紧拳头,朝空气挥了挥:“若是将来有天与他遇上了,非得还他一剑不可!” 司南哑然失笑,抬手抚摸着妙星玄的脑袋,温声道:“你先前还说要回七星峰,不在意人间纠缠,现在又要斩君一真了?” “哎呀……”妙星玄捶了一下司南 ,娇声道,“我随口说的嘛,好了不说这个,说回我娘吧。”闲著负 “然后呢?你怎么就和我娘订婚了?” 司南想了想,与妙星玄道:“君一真心悦你娘,当场求婚。” “他师父君子芳是道盟盟主,若是求娶你娘,慕容宗主必定不会拒绝。” “但你娘不喜欢她,所以我也就站了出来,向你娘求婚。” —————— 当时,君一真已经是分神期,与同样为分神期的妙行川同是年轻一代的顶尖高手。 曲声绕梁不绝时,君一真站了出来,在妙音阁的大殿上,冲慕容洛行了一礼:“拜见慕容宗主。” “在下剑宗君一真,想趁今日大喜之日,斗胆求您一事。” 场中的乐声静了下来,妙行川按弦,垂眸端坐在大殿中,没有任何情绪。 主位上的慕容洛扫了他一眼,长眉轻挑:“哦?你有什么事相求?” 少年剑客满怀真心,扭头看向后方端庄典雅的仙子,眼中爱慕难舍:“听闻慕容宗主对行川极为疼爱,视如亲女。” “我斗胆请慕容宗主将行川嫁给我!” “若是行川愿意下嫁,我君一真此生此世,将倾尽所有一切爱护她!” 话音落下,场中众人哗然。 在场有众多修士乃是妙行川的恋慕者,听到此言,纷纷苦笑。 “不愧是君一真,也只有他,才配得上箜篌仙子。” “剑之少英,箜篌仙子,当真是天仙配啊。” “是极是极!” 欢呼声中,烈宗宗主烈焰笑呵呵地打圆场:“今日连音仙子飞升成功,不如就双喜临门,让两位缔结姻缘如何?” 端坐在角落的司南看到剑宗宗主君子芳满意的神情,以及君一真挺起胸膛,好似公鸡般的骄傲。 她下意识朝妙音阁众人看去,却见大家也都很高兴。 唯有妙行川低着头,辨别不出任何情绪。 但司南知道,她很不开心,也不愿嫁给君一真。 慕容洛开口:“既如此……” “慕容宗主……”还未等慕容洛开口,司南站了起来。 她一起身,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朝她看了过来, 就连本来按弦不动的妙行川也扭过头,朝她看了一眼。 妙行川性子极冷,连带着那双黑瞳都冷得像是深潭底部的黑石,泛着寒气。 平日里司南见惯了她这样的冷,却在今日辨别出一丝异样的光来。 司南一怔,但还是拍了拍袖子,对慕容洛拱手行了一礼:“慕容宗主,在下乃是万器宗司南。” 自报家门后,众人纷纷皱眉:“司南……” “没听过啊……” “这哪来的万器宗无名小卒……” 司南并不在意别人的说法,正要说些什么,妙行川忽而仰头,看向慕容洛:“师父,这个人是万器宗的一个小弟子。” “我不嫁君一真,我要嫁给她!” 君一真瞳孔一缩,看向司南。 不仅是他,场中众人纷纷扭头,将视线落在司南身上。 刹那间,少年眼中的爱慕变成了妒火,指向司南:“一个万器宗的无名小子,哪里比得上我,凭什么就值得你青睐!” 君一真提剑,直冲向司南:“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竟然蛊惑行川!” 他一剑刺来,妙行川反应极快,提起箜篌豁然往后一撤,挡在了司南身前。 “铮!” 剑压在琴弦之上,君一真垂眸,看到少女冷冽的眼:“你看,就这一样,宽宏大量,你就不如她了!” 君一真怒极,又是一剑横扫,妙行川还想再挡,却被司南一把拽到了身后。 司南挡在了妙行川身前,抬手掐住了君一真的剑,死死将他钳制住。 “这怎么可能!” “以□□之身,挡住了君一真的剑!” “天呐,这人什么修为!” 不仅是围观的修士震惊,就连君子芳与慕容洛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君子芳拧眉,看着司南的面孔,好一会才道:“你可是一源师叔的关门弟子,司南师妹?” 司南夹着君一真的剑颔首道:“正是如此。” 君子芳连忙厉声道:“一真,收剑,给你师叔行礼!” 君一真连忙收剑,仰头看了眼司南,满眼愤恨。 司南松开了君一真,又拱手行了一礼,与慕容洛道:“慕容宗主,我早年与行川在黑铁城游历,她救过我一命。” “我观今日,君一真求婚,她不……” 还未等司南说完,妙行川握着她的手,在她识海中与她冷冷道:“要管事你就管到底,给君一真和剑宗台阶下。” “说你我两情相悦,才打断君一真求婚的。” “你要是用我不喜欢君一真这种说辞来蒙混我师父,只怕她是不会同意的。” 司南哑然,连忙换了一套说法:“我与行川,共过患难,按照俗礼我是她师叔,可按年岁,她比我年长一些,也算是同辈。” “我……” 司南说不了谎话,一说谎话就磕磕巴巴:“我与她……两情……两情相悦……” “原本……是想在今日……向她求婚的。奈何……” “一真先说了,我后说了……” 她说着说着,发现众人都看向她身后,很是惊讶的模样。 司南下意识扭头看向身后,却见那向来冷冰冰的神女不知何时微微扬唇笑了起来。 笑意从她的星眸溢出,好似深夜的昙花绽放,美丽动人。 见司南看过来,妙行川伸手点在她的肩膀上,轻声道:“继续啊。” 司南这才转身,掀起衣袍,朝慕容洛跪了下来:“请慕容宗主将行川嫁与我,司南一生,必定倾尽全力,护她周全。” 为了让自己的誓言显得更加庄重与坚定,司南甚至立下了天地大誓。 她举起手,发下了天地大誓:“只要行川能嫁给我,我不单与她结永生永世的夫妻,也与她结永生永世的渡劫之缘。” “只要她的神魂还在人世间受苦受劫,我永不成仙。” “我愿徘徊无尽海,生生世世辨别出她的神魂,与她携手再度轮回,直至她从轮回中解脱出来,飞升成仙。” 哪怕是超凡脱俗的修道者,都难渡自身,更何况是渡人。 那时的司南太年轻,以为读懂了三千道藏,也就读懂了人心,根本不明白自己的誓约有多大的重量。 她话音落下,满堂寂静。 就连君子芳也望着她,震惊不已。 司南扭头看向妙行川,满是困惑,在识海与她道:“分量不够吗?” 啊……这就很苦恼了。 如果不行的话,再把一条地脉作为聘礼奉上? 妙行川望着她那双纯粹的眼叹息了一声,跪在了她身侧。 她仰头,与慕容洛道:“师父,行川此生已献身于道,无心情爱。如若真的要与一人携手同行……“ 妙行川扭头,看向司南,黑瞳漾着水光:“那此人,只能是司南。” “太阳会落,雨水会干。花儿枯萎,天星黯淡。雪山消融,川水截断,雷击树死,身陨道消……” “纵使沧海桑田变幻,可我爱司南,亘古不变。” —————— “太阳会落,雨水会干。花儿枯萎,天星黯淡……” 妙星玄轻声呢喃着这一段话,仰头看向司南,她看着司南那双多情的眼睛,不知道为何心里竟泛起了绵密的疼。 那疼痛,好似针扎,带着一股酸涩与凝滞,催得人眼眶发红。 司南看着她一幅又要哭的模样,连忙问:“又是怎么了?” “是哪里受伤疼了吗?” 妙星玄摇摇头,抬手捂住心口,望着司南道:“太阳会落,雨水会干……” “这段话,我听过。” 司南顺着她的话问:“你娘和你说的吗?” 妙星玄颔首,泪星在她双眸闪动:“她……杀了我母亲之后,忽然又哭又笑了起来,整个人都疯了……” “然后……” 妙星玄闭上眼,脑海中都是妙行川疯了模样。 在南海深处的冰川中,妙行川浑身染血,怀抱着箜篌坐在冰床边,痴痴地弹着。 那琴声呕哑难听,好似崩碎的弦在勉励支撑一样,弹出苍凉的曲调,带着泠冽的风雪割向四周。 小小的妙星玄被吓哭了,她蹲在角落里,捂住耳朵,被风雪刮得遍体鳞伤。 “呜呜呜呜呜……” 孩子崩溃的哭声中,疯癫的女声响起:“太阳会落,雨水会干。花儿会哭,天星黯淡……” “哈哈哈哈哈哈哈……” 妙行川抱着箜篌疯狂拨弦,发出疯癫的大笑:“错了!错了!全部都错了!” “赫连无忧,你不得好死!” 妙星玄将眼里的泪咽下去,再次睁开眼,看向司南,与她道:“她唱了这段话,然后就彻底疯了。” “业火从她身上燃起,与寒冰风霜一同淹没了过来。” “她杀了母亲,还想杀我。若不是祖父来了,只怕我也死了。” 司南听到这里,主动伸手将妙星玄揽入怀中。 妙星玄窝在她怀里,浑身颤抖:“我一直以为,她虽然醉心降妖伏魔,对我不太上心,却也有几分是爱我的。” “可是她连我都想杀,我……” 司南拍了拍她的后背,极尽安抚。 妙星玄深吸一口气,从她怀里仰头,与司南道:“我现在想想,我觉得我娘是不是疯了?” 司南顿了片刻,才与妙星玄道:“你娘的确有了情执,才会如此这般,但也不是她伤害你的理由。” 妙星玄摇摇头,一双水雾般的眼睛极为透亮:“不,我是说……” “你听她唱的,太阳会落,雨水会干……我爱司南,亘古不变。” 她吸了吸鼻子,与司南道:“师父,她爱你啊。她到死,都可能在爱着你。她其实根本不爱我母亲,不然怎么会说她不得好死呢?” “她为什么恨我母亲,因为我!因为我的存在!” 司南猛然一怔,后脑勺嗡嗡作响。 好一会,她才像是活过来一样,斟酌道:“你是说……你娘爱我?” 妙星玄狠狠点头,掰碎了和司南说:“我不懂其他人,但我一定懂我娘。我娘性子沉静,极为冷血。若是她不想嫁,就算君一真求婚一百次,她都能用箜篌把对方砸死。” “为什么需要你去解围呢?” 司南沉默片刻,竟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妙星玄又继续道:“师父,你与我娘是怎么认识的?” 许是入了春,今夜的夜色极好,连带着风里都有了桃李芬芳的气息。 司南沉思片刻,想了想与妙星玄道:“是在幽洲的黑铁城荒漠深处的海市蜃楼秘境,我采矿的时候,被一群夜枭狂撵……” “我才不过元婴期,打不过,是你母亲和娘亲救了我。” “那一次,也是她们的第一次见面。赫连被赤练宗的人追杀,是行川救了她。” 妙星玄显然对她们的故事很好奇,忙问道:“然后呢?” 司南想了想,与妙星玄道:“我们三人就结伴游历。” 赫连无忧并非魔修,她与自己的母亲一样,修的是仙道。 此人容貌迤逦,生性风流,见一个爱一个。 妙行川就是她见一个爱一个里面的其中之一。 三人游历时,司南修为最低,却常做一些布置阵法的稳妥事情,在后方帮妙行川稳住阵脚。 赫连无忧就是个浪荡子,成日嬉皮笑脸,借花献佛,尝试引起妙行川的注意。 司南不太关心她二人的进展,一心挖矿,无欲无求。 直到再次遇到赤练宗追杀。 司南沉寂片刻,与妙星玄道:“我们被赤练宗逼近了无灵之地,万不得已之时,我撕开传送阵法,想把赫连和行川送出去。” “她们救过我一命,我就还了她们一命。” 妙星玄听到这里,双眼亮晶晶的:“师父不愧是师父,什么时候都在为他人着想。” 司南看了一眼妙星玄,有些无奈:“人活于世,福缘都是固定的。你得人恩惠,总是要还清。这里不还,就在那里还。” “总之,我当时就这么做了。结果你娘留了下来,和我一起对付赤练宗。” “无灵之地无法运用外界灵力,全靠紫府灵力与体术。” “他们人多,你娘受了毒伤,险些要身亡,我替她挡了致命伤,全身都碎了。” “但好在,我们最后都活了下来。” 妙星玄了然:“所以你说我娘说你手长脚长要把你砍断这件事……是这时候发生的?” 司南颔首:“对。” 说到这里,司南还笑了一下:“她身重剧毒,脾气很暴躁。黑铁城的荒漠又大,她背着我走……怎么也走不出去。” ———————— 那时的妙行川成名已久,早就是这九州十四海有名的青年女修。 她是众人心中的神女,而司南,不过只是一个不入流的万器宗小修士,易容化名,长得平平无奇,还叫蔡爱国。 黑铁城的荒漠真的好大啊,走到第七天的时候,妙行川终于忍不住把司南扔到地上,抽出剑来,对准她的手脚怒声道:“蔡爱国!你生得这般高做什么,手长脚长,占了一半的体重,碍事极了!” “我这就砍了你的手脚,回去再给你接上!” 沙漠的太阳很大,黄澄澄的,挂在天边,好似摇散后的蛋黄。 司南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眯着眼去看妙行川,看到她唇角上的死皮,叹息了一声。 她温声道:“好啊,你砍吧。不过要整齐点,我回去好做建木骨。” 不温不燥,极有礼节。 明明是平平无奇的一张脸,却给人一种贵气雅致的感觉。 妙行川一下就没脾气了:“你……” 她怒目瞪着司南,一双黑瞳瞪得很圆。 司南也在看她,不避不躲。 好一会,妙行川噗嗤一声笑出来,也是觉得自己过于胡搅蛮缠了,收了剑又气又好笑道:“我和你生什么气啊。” 司南也笑了起来,与她道:“黑铁城荒漠很大,我们才走了不过三分之一,还须你劳累。” “着急也没用,不如停下来晒晒太阳吧。” 妙行川“嗯”了一声,在司南身旁坐下。 她托着腮帮子,看向司南,问她:“你全身碎成这样了,不疼吗?” 司南摊着,淡淡的,没什么情绪:“能活着就很好了,这时候还在意什么疼痛呢?” 她对生存要求很低,转过头看向妙行川,问她:“你呢?剧毒发作疼吗?” 妙行川摇摇头,神色很淡:“习惯了,不是多大的问题。” 司南沉吟片刻,对妙行川道:“我左手第二颗纳戒里面有九阶的清灵丹,能够暂缓你的毒。口令是:流光星驰,请听我令。” “等出了黑铁城,我的灵力就会恢复,到时候我带你去千丈川找解毒的灵鱼。” 妙行川扭头,极为诧异地看着她:“你不怕我卷走你纳戒里的东西,直接跑了?” 司南直直地看着她,眼神很认真:“那你会跑吗?” 妙行川扫了她一眼,哼道:“看我心情喽。” 她们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妙行川打开司南的纳戒,取出那枚清灵丹服下。 顺便看到里面有蕴灵生骨丹,拿出一颗掰碎了,细细喂给司南。 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好,这一日她们没有遇到黄沙风暴。 两人躺在沙地上,一起看着太阳落入黄沙间。 妙行川问司南:“你会炼制琴弦吗?” “我有几根琴弦断了,得修。” “但你们万器宗的器修一个个都好贵,想要一根好琴弦,至少得十万上品灵石。” 司南想了想,与她道:“我看过你的箜篌,框架倒是极好的,只是琴弦有点次。” “这样吧,你给我提供材料,我可以给你炼制两套顶级的琴弦。” 妙行川转眸,有些诧异地望着她:“免费的吗?” 司南颔首,很自然地道:“自然是免费的。” “以后你来找我炼制东西,只用给材料,不用给人工费用。” 妙行川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顶级的琴弦,你口气不小。想不到你一个小小的炼器师,还能做大乘炼器师的活呢。” 不是冷嘲热讽,是很平淡的叙事。 司南笑笑,一派风轻云淡:“能不能做,到时候你收到了,不就知道了。” 妙行川挑眉,打趣道;“你不会是自己不炼制,让你师父炼吧?” 司南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自然不会如此,我师父已经闭炉上百年了。” “闭炉上百年?难道你修了百年还是个元婴?” “我……” “那你今年多大?八十岁?吃了回春丹吗?” “这……” “好的,我知道了,你吃了回春丹。” “……” “这么说你是个小老太太了?” “……” “不过你这个老太太看起来身体好结实啊,你们器修都是体修吗?” “……” “啊……沙子好暖不想走路。” 司南委婉建议了一句:“那我们再躺一会。” 妙行川颔首,很是开怀道:“好啊。” “我看你修为不错,刚才一扫你灵器也特别多,要不这样,等你的伤好了,我的毒解了,我们就去把赤练宗一锅端了如何?” 司南只能委婉地提醒:“赤练宗的宗主起步大乘初期,我们打不过的。” 妙行川与她道:“没关系,我们喊多几个人就可以了。” “烈军皇,司马阳春,闻人神爱,还有我师妹楼逝之,君一真,顾淮,陈星……” 她说了一堆的名字,全是当世有名的青年高手。 司南在心中默默听着,心想只能拿出弑神弓才能增加自己微薄的战力了。 正思索之际,妙行川忽而偏头看向司南,将手落在她脸上:“你这张贴着面皮的人皮面/具,还挺能糊弄人的。” 司南顿了顿,强调道:“不是人皮,是猪皮。” 妙行川怔了一瞬,忽而哑然失笑。她将手放在面/具边缘,望着司南轻声道:“伤也受了,药也吃了,天也聊了,沙子也躺了。” “你总得让我知道你长什么模样吧?” 夕阳西下,在黄沙氤氲中,散发着橘色的光芒。 司南偏头看着妙行川软玉那般白皙滑腻的脸,很是坦然:“那你撕。” “行。” 妙行川摸着面/具边缘,用了指甲挑开面/具边缘,掀开了那张平平无奇的脸。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呢? 好似月色下的冰川,冷冽又透着不可侵犯的凛然贵气。 司南转眸朝她看来,那双多情的桃花眼只是在妙行川身上驻足了片刻,就有一种冰川化为春水的错觉。 妙行川怔了一瞬,眼神下意识避开,转着手中的人皮面/具淡淡道:“也没什么好看的,长得平平无奇,还是赫连无忧好看点。” 若是司南能看到她背过身去的脸,必然能从少女绯红的双颊里,察觉到一丝异样。 可她不是天神,她什么都看不见。 司南闻言也不恼,反而很诚恳道:“赫连道友生得明艳,世间少有,除你之外,怕是无人能敌。” 她是个豁达的人,豁达的人,都有一点天生的钝。 妙行川脸上的热气散去,她转眸看向司南,挑眉道:“怎么,看上赫连无忧了?就这么夸人家?” 司南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非是如此,我只是客观陈述。” 妙行川“哼”了一声,又继续道:“你长成这样,总不能真叫蔡爱国吧?” “把你的真名告诉我吧。” 司南迟疑片刻,妙行川又笑吟吟道:“纳戒都不怕被我卷走,这时倒害怕告诉我真名了?不会你的真名比蔡爱国还难听吧?” 司南沉默了一会,辩解道:“蔡爱国也不难听。” “我……” 她顿了顿,在妙行川的好奇的目光里,轻声开口:“我名司南,表字星驰。” “司南……”妙行川轻轻喊了一声,两手抱着膝盖,垂眸望着她,很是温柔,“倒是一个好听的名字,和你很般配。” —————————— 那一日的风沙从妙行川身后吹来,穿过了她生命的原野,在她死后的第十二年,终于吹到了司南身上。 风沙模糊了司南双眼,将过往清晰的记忆,变得扑朔迷离。 司南说到这里,垂眸望向怀中的妙星玄,有些困惑:“我与你娘之间最漫长的交集,就是在黑铁城这大半个月。” “出来之后,我去千丈川为她寻药。” “之后就……” 妙星玄仰头,双眼亮晶晶地看向司南:“你为她挡过伤,跳过千丈川,锻造百根弦。你们定过婚,道相同,她为何不爱你?” 说到这里,司南更加困惑了:“既如此,那她当初被逐出师门之后,为何不肯跟我回七星峰?” 妙星玄抓住司南的肩膀,问:“那是什么时候?我娘是什么时候被逐出师门的?” 司南想了想,与妙星玄道:“就是……我……我想想……” 她进阶很快,也就意味着许多不快的事情,她也忘得很快。 司南努力在识海中搜寻了一阵,东拼西凑想了起来:“我与你娘定亲之后,赫连无忧追她追得很紧。我那时忙于晋升大乘,无法顾忌你娘的事。” “隐约记得,她给我传过一封书信,提了几次赫连无忧很爱她。” “最后一次,说是她和赫连无忧要去北海乱流的秘境,说是秘境探险出来,我再不去找她,就要和我解除婚约。” 妙星玄握紧了拳头,一颗心紧紧揪紧:“那后来呢?” 司南想了好一会,与妙星玄道:“再后来,你娘从北海乱流秘境出来,已经怀有身孕。” “慕容宗主大怒,让她把你杀了,不然就逐出师门。” “我听到消息前往妙音阁,说我可以认下孩子……” 说到这里,司南的识海忽然翻滚起来,发出尖锐的呼啸:“司南!司南!” “你想起来!” “你想起来!” “你搅碎的记忆!你要想起来了!” 司南霎时间抱住了脑袋,疼得皱起眉头,忍不住用手敲击着脑袋。 意识之海在呼啸,风暴掀过司南的意识上空,带来了尖利的呼啸。 一张张画面在司南识海刮过,司南的神识仰头,看到无数熟悉的情景。 最深重的,是在妙音阁的大殿之上,她跪在妙行川身前,将她护在身后:“行川最是爱我,根本不可能与赫连无忧有染。” “定是赫连无忧强迫她……” 许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她身后的妙行川难以自持地笑了起来:“呵呵呵呵……” 司南转眸去看她,很是紧张:“怎么了行川?” 妙行川抬眸,望着司南,满是厌恶:“你凭什么说我最爱你?” “司南,你哪来的脸,说我最爱你?” 司南的神情微微慌张,但很快镇定:“行川,你在说什么?” “你不爱我,你爱谁?” 妙行川冷笑一声,言道:“自然是赫连啊。” “从始至终,我爱的都是她,你只不过是我用来拒绝君一真的挡箭牌,是让赫连吃醋的工具!” “若不是吃你的醋,赫连也不会用为我赴死,来证明她比你强。” 话语间,妙行川抽出箜篌的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贯穿了司南的身躯。 “滴答滴答……” 鲜血在低落,司南看向剑上的毒,难以置信地看向妙行川。 慕容洛震怒:“行川,你疯了!” 妙行川一把抽出剑,抬手朝司南打了一掌:“赫连的死,是因为你!” 她当下叛出妙音阁,对司南厉声道:“我这一生,最恨的人就是你!愿你我生生世世,不负相见!” —————— “啊!” 司南捂住了脑袋,蜷缩在床上打滚。 妙星玄连忙慌张地抱住她,手足无措:“师父!师父!” 司南什么也听不到,识海里,只有心魔在咆哮:“司南,你想起来了,哈哈哈哈哈哈……你想起来了!” “在这世上,你最疼惜的人,为了一份情爱,毫不留情地伤你!” “哈哈哈哈哈……” “那时候你刚入大乘期啊……大乘期,多么风光无限,她一刀捅了你的心!” “然后你就有了心魔!你以为我是你炼制上弦月时候才出现的吗?” “哈哈哈哈哈……” 识海的最深处,司南看着自己在受伤之后,回到了炼器室,将手捂在自己的伤口之上。 妙行川的这一剑,伤透了司南,也逼疯了司南。 她们近十八年的情谊,就为了一份情爱消断了。 司南捂住自己的伤口,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真荒唐啊。 十八年,整整十八年…… 她永远在行川身后站着,这样的情谊,这样的情谊,比不上儿女情长。 这爱! 不要也罢! 浓郁的魔气在升起,她整个人陷入癫狂的状态,从纳戒中抽出忘情之刃,一点一点扎入自己的心脏。 她挑出自己长出来的情丝,在汩汩涌动的鲜血里,将其连根拔起:“啊啊啊啊啊啊……” 忘情之刃上升起的业火,烧断了所有的情丝,搅碎她浓烈的记忆。宛若野火烧过莽荒之原,摧枯拉朽,烧烬一切。 所有的爱恨都随风去了,在痛苦的哀嚎里,她跪在床边,清除自己的心。 识海中的心魔在狂笑:“你三岁修道,六亲缘浅,本就不该有情爱。” “那是你的劫,你的劫!” “你收养妙星玄,不过是为了还妙行川的命。你多清高啊,还给龙族一颗心!” “其实那颗心你根本不想要了,因为妙行川捅了你一刀!” “你忘了!但你还恨着!” “啊哈哈哈哈哈……” 魔气迅速集聚,不过片刻,浓郁的魔气就掀起滔天海浪,彻底淹没司南的识海。 “啊啊啊啊啊啊啊……” 强劲的魔气一瞬爆发,从司南身上尽数涌出。 室内霎时间填满了浓郁的魔气,妙星玄望着被魔气缠绕的司南,看着道道岩浆撕裂她的肌肤,震惊得无以复加:“师父!” 她的师父,入魔了! 司南听到她的声音抬眸,一身魔气缭绕,伸手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小臂青筋暴起:“为什么不跟我走?” 司南绷紧了浑身的肌肉,在撕毁一切的欲念里,死死压住自己身体的破坏欲:“我可以带你回七星峰,没有人会伤害你。” 她咬牙切齿,语气极恨,话语却是困惑的哀求:“为什么,你就是不肯跟我走?” 妙星玄心神剧震,握住司南的手,只觉得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有人因恨入魔,有人因怨入魔,有人因情入魔。 而她的师父,因爱入魔。 第31章 摇篮曲 (三合一9k+) 十八年前,那被她亲手焚毁的十八年情谊,在这一刻翻涌而上。 化作汹涌的魔气,填满了月光能照耀到的每一个角落,凝滞得能将她吞噬。 悔恨与愧疚在司南的胸膛汇聚,疯狂地从她心口涌出,凝落在她影子深处。 月光朦胧晦暗,她的影子越发漆黑。 被她抓住的妙星玄瞪大了眼睛,仰头望着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司南的影子深处缓缓凝聚成形。 妙星玄惊恐不已,失声道:“师父!” 那道黑影凝聚成司南本体的形状,抬手捏诀:“上弦月!” 司南背上的上弦月脱鞘而出,落在了黑影手上。 黑影猛然握住上弦月,对准司南的后背,冷声道:“就为了这把半神器,你连她的信都没有拆。” “既如此悔恨,当初为何不答应她!为什么不答应她!” “司南!你活着有什么意思啊!你这具肉身,活着就是在害人!” “不如将命交给我,从今往后,堕魔吧!” 黑影举起上弦月,对准司南的后背,猛地往下劈! “师父!” 妙星玄霎时间松开司南抓着她的手,闪身来到她后背,挡在了她与黑影中间。 上弦月劈在了她肩上,剑尖砸下,妙星玄左肩的锁骨被斩断,鲜血涌出,脸色苍白。 滴答滴答…… 鲜血滴落在床上,妙星玄抬手握住了上弦月的剑尖,仰头看向那道黑影,眸中满是泪光:“师父……不要……” “不要堕魔。” 她的眼泪混着血一同落在上弦月上,烫得剑身微微颤抖。 那道黑影也好想被泪水烫到了一样,握着上弦浑身轻颤:“为什么?” 妙星玄仰头望着她,泪流满面道:“过去之事不可追矣,我想娘亲,最不希望的就是……” 她不提妙行川还好,一提妙行川那黑影疯得更厉害了。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 黑影激动地颤栗起来,好似秋风呼啸中的沙沙作响的树:“她死了!她就死在南海,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若是我那天没有负气离去,没有记恨她伤了我,何至于令她如此结局!” 这巨大的黑影暴怒着,整座屋子里所有的魔气都颤抖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司南,我要杀了你!” 黑影痛苦地哀嚎,场中所有的魔气都化作了利刃,轰然戳向司南! 与此同时,黑影一把抽出上弦月,豁然朝司南劈去。 “师父!” 妙星玄惊呼,猛地转身,将自己覆盖在司南身上。 剑风凌厉,劈开了床榻,劈开了黑夜,直接朝妙星玄劈来。 妙星玄下意识闭上了眼,只觉得后背一凉,那剑风竟然劈开了她的法袍,落在了她的背脊上。 脊骨一痛,身上的龙骨一瞬间爆发出惊人的金光,绽放出所有的能量,逼停了上弦月。 狂风忽然停滞了,妙星玄只觉得剑尖划破了肌肤,温热的血溢出,沿着背脊流淌。 她睁开了眼,扭头朝身后看去。 却见不知何时起,司南的神识出窍,站在了黑影身后,一把捏住了它的咽喉,重新握住了上弦月。 妙星玄瞪大了眼,又惊又喜:“师父!” 司南一袭蓝衫,站在月光里,无悲无喜,宛若一尊冰雕神像。 她掐着黑影的脖子,叹息了一声:“原来,我竟然如此恨我自己。” “被行川伤过的那颗心,为行川炼制过琴弦的本命器鼎,可以说不要就不要的。” 她感慨了一声,握住了上弦月:“上弦月,朱雀之火,焚!” 刹那间,火焰从上弦月的剑身升起,好似野火燎过秋原,霎时间燃烧掉所有的魔气,焚烧得一干二净。 司南的神识掐住黑影的咽喉,拖着她回归身体:“既然想起来了,我倒要看看,撕心裂肺的痛,能有多痛。” “我不敢拿起来的东西,拿起来又会有多重。” 黑影痛苦的哀嚎:“啊啊啊啊啊啊……” 在心魔的哀嚎里,司南的神识掠过妙星玄的身躯,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神识回归的一刹那,跪坐在床上的司南睁开了眼。 她下意识抬手,捂住自己的心脏。 那分明是陨铁做的心,此刻却泛起了密密绵绵的疼。 原来,铁石心肠也是会痛的啊。 她轻笑了一声,眼泪却啪嗒一下,滴落在床上。 趴在她身上的妙星玄连忙从她背上下来,挪到一旁看她。 月光中,她小心探头,在司南如冷玉那般的脸上,看到了一行泪。 那是她的右眼,此刻盈满了泪光,好似天星碎在了世界的尽头,孤独而又破碎。 妙星玄心头一震,抬手小心触碰到司南的右眼,颤声道:“师父……” 司南转眸,看到了她那双黑瞳,有些茫然;“怎么了?” 妙星玄捧着司南的脸,眼里含着泪,很是疼惜道:“你哭了。” 哭了? 司南小心抬手,摸到自己的眼睛,蔡反应过来一般:“还真是哭了……” 她擦掉了眼泪,轻叹一声坐起来,从纳戒中拿出伤药,递给妙星玄道:“师父入魔伤了你,我心里恨过意不去。” “但师父现在很难过,想一个人呆一会,你可以自己上药吗?” 妙星玄本想说什么,可看司南的情形,又硬生生地将话咽回去。 她握住了药瓶,对司南道:“我可以的师父。” “师父……师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玄儿永远都在这里等着师父。” 司南勉强笑了一下,抬手摸摸妙星玄的脑袋,夸赞了一句:“好孩子。” “先等师父一会,师父出去散散心就好了。” 话音落下,司南撕裂传送符,霎时间传送到千里之外。 妙星玄握着伤药,望着司南离去的地方,咬住了下唇。 “师父……” 她明白司南收养她,是看在妙行川的份上。 可直到今日她才明白,司南对妙行川的情谊,有多深厚。 深厚到,哀切深痛,不肯面对,直至绝望。 —————— 出了万宝楼,司南在中洲的星夜下狂奔,直冲昆仑山。 一路上,万籁俱寂,只有回忆在沸腾。 她三岁入道,在藏书阁待到十四岁,又在宗门炼器九年,二十三岁那年才下山。 妙行川是她结识的第一个道友,有情有义,生死之交。 她引以为知己,珍惜她,爱护她。 她们订婚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端了赤练宗的老巢。 少年英雄,春风得意。她拿出落雁山的猴儿酒,和众人一起庆祝。 行川喝多了,坐在屋顶上,抱着酒坛子看她,双眸亮晶晶的:“你……那天在大殿,为何要说不单结生生世世的夫妻之缘,还要结渡劫之缘呢?” 司南从来都想得少,是个坦荡的君子。 行川想知道,司南就回答了:“修道者,无论是父母,夫妻,子女,伙伴,师徒,君臣……其实都是缘分。缘来是债,缘清是福,都只是一世一时的因果。” “但渡劫之缘不一样……” 司南转头望着她,眼中有笑意:“我们修行,并非一世之功。人人皆自渡,可我想与你的缘分,能长久些。” “只要你还在苦海中轮回,我就来渡你。” 妙行川的脸颊很热,听到这话转过头,灌了一大口酒道:“你倒是一如既往的狂妄自大。” “我要你来渡啊,说不定是我渡你呢!” 司南也不恼,与她漫声道:“那你来渡我,也是一样的。” 妙行川深吸一口气,转眸看向司南:“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对你生出私情,你当如何?” 司南眨眨眼,不假思索道:“渡你啊。” “私情总会化作大爱,这是我们修行的必经之路,难免的事。” 妙行川挑眉,又问了一句:“若我,对别人生出私情怎么办?” 司南顿了顿,言道:“还是渡你。” “你若有情执,我帮你破。总之,必不会让你受苦。” 那时的司南多天真啊,她六亲缘浅,心思纯净,从不执着任何事物。 好似无知的稚子,说起情爱,条条都是大道理。 妙行川叹了一口气,忍不住伸手敲击在她头上:“你啊……” 司南不解:“好端端地,敲我做什么。” 妙行川收了手,对司南道:“口口声声说渡我渡我,和南海那帮佛修似的。偏生自己什么都么经历过,也没拿下什么情爱,又如何劝人放下呢。” “你还是先学会拿起再来说吧。” 往昔的回忆汹涌泛起,司南只觉得心口发烫,神思翻涌。 她借着地龙之灵,一路跃上了昆仑山巅。 已是春夜 ,可昆仑山巅仍旧白雪皑皑,冰川坚固。 冷月之下,白雪皑皑中,伫立了上千年的极乐宫殿无比威严。 哪怕极乐宗覆灭了九年,也不改其威严。 司南从后背抽出上弦月,望着极乐宫满目冷冽:“你说我要拿起,才能放下。” “我今日就拿起来!” 司南举起上弦月,纵身跃起,狠狠劈下:“银河坠落!” “吼!” 那条低阶灵脉疯狂从上弦月涌出,裹着庞大的灵力,化作庞大的银河雷龙,冲破整座极乐宫。 月光之下,极乐宫被轰然炸飞。灵力却没有停止,一直往前,冲破了冰川,冲破了山脉,生生将整片昆仑山脉劈成了两半。 整座中洲地动山摇,地龙在翻滚,无数人从家中跑了出来。 地动山摇里,所有中洲修士仰头,看到一条巨大的银色地龙,裹着极光,冲破昆仑山地界,朝幽冥海涌去。 不多时,汹涌的幽冥海水从昆仑山的缺口涌进来,涌向了昆仑山脚干枯了千万年的平原,积聚成了湖泊。 中洲修士全疯了:“到底是哪个大能闲着没事干,劈了昆仑山,引入幽冥海!” “我天哪,以后昆仑山就没有冰川了!” “谁这么闲啊,大半夜的!” “剑宗的君子芳吗?” “君子芳不是闭关吗?” “难不成是星驰道君?” “星驰道君也没那么闲吧!” 修士们纷纷议论里,司南拄着上弦月,站在被她劈成两半的昆仑山绝壁旁,从纳戒中取出一根磨损严重的琴弦,轻轻摩挲了两下。 “我把极乐宗的大殿全碎了,还劈开了昆仑山。” “海风灌进来,这片苦寒之地的百姓也多了几分求生的方式。” 月光下,她看着这根琴弦,喃喃自语:“从前,我总不爱管事,是为了与人减少因果。生老病死,求不得,爱憎会,离别苦,五阴炽……人间的每一种情感,都令人十分痛苦。” “精神的痛苦,与□□的痛苦又不一样。□□的痛苦可以结束,精神的痛苦却无法消亡,难怪我的心魔总是杀不完。” 司南叹了一口气,好一会才笑道:“行川,你说的对,是你渡的我。我想试试,去面对你面对的世界。” 业火从她掌中燃起,汹涌而缓慢地烧掉琴弦。 司南望着琴弦的消亡,轻声哼道:“琉璃顶上琉璃瓦,琉璃瓦上琉璃光……” 司南唱着摇篮曲,脑海里却是那一年喝多了的妙行川,抱着酒坛子,枕着双膝,哼着歌谣,眼眶泛红的模样。 “琉璃顶上琉璃瓦,琉璃瓦上琉璃光……” 那女子低低唱着,声音软糯,含糊不清。 司南听了一会,扭过头去问她:“你这是唱的什么歌?” 妙行川抬眸扫了她一眼,笑着问:“想知道啊?” 司南顿了顿,答:“是有些好奇。” 妙行川叹息了一声,醉意朦胧的:“这是我的家乡,哄小孩睡的摇篮曲。” 司南了然,随口问了一句:“那……你娘经常唱给你听吗?” 妙行川笑着摇摇头,轻声与她道:“她从不唱给我听。” 她敛了笑,神情有几分无奈:“她与我父亲是世家联姻,凡人就是这样,好像有很多无奈,明明不爱,说着被逼迫的话,也能生出孩子来。” “从前,我以为是我母亲生性寡淡不爱我,后来有一次,我回到琉璃国,发现她与我父亲和离再嫁了。” “再嫁之后,她生了一个孩子。那天夜里我去看她,就看到她抱着那个孩子,在唱这首歌。” “她很喜欢她。” 很温柔的语气,没有嫉妒,没有怨恨,只是带了几分艳羡。 司南顿了顿,问她:“这首歌,全部是怎么唱的?” 妙行川一怔,笑问她:“怎么,哄我给你唱摇篮曲啊?” 司南颔首,一本正经道:“嗯,那你要唱吗?” 妙行川扫了她一眼,很是无奈:“谁让你还是个孩子呢,给你唱给你唱……” 她嘴上这么说着,打着节拍开始给司南唱歌:“琉璃顶上琉璃瓦,琉璃瓦上琉璃光。琉璃光映流光影,落入庭院亮堂堂……” “我的星星在摇篮,摇啊晃啊睡梦乡……” 她一边唱,司南就在心中一边学。 学会了,司南打着节拍开始给她唱:“琉璃顶上琉璃瓦,琉璃瓦上琉璃光……” 不就是歌吗?谁还不会唱来着。 父母不唱,但还有她。 手中的琴弦在业火的焚烧下消失得一干二净,掌中的余灰随风飘散,司南轻声道:“我的星星在摇篮,摇啊晃啊睡梦乡……” “行川,好梦。” ———————— 一夜奔走,司南回到万宝楼,已经是天光大亮。 她推开房门走进去,手上还提着一堆热气腾腾的食物:“玄儿……” 她刚推开房门,就被人一把抱住。 司南低头,看向怀中的少女,一眼就看到她肩头上的伤。 司南当即皱眉:“你这伤怎么还没上药?” “你在万宝楼静坐了一夜吗?” 妙星玄没有答话,只是死死地揽住她的腰,将脸埋入她怀里。 司南只觉得腰间一紧 ,胸膛有热泪滴落。她垂眸,望着怀中啜泣的少女,沉默了片刻,才俯身单手将她抱起来:“来,师父先给你上药。” 她将妙星玄抱回床上,将早点放在桌面上,取过少女手中的药瓶,开始替她清理伤口。 过了一夜,血液都凝固了。幸亏法袍的材料很好,不然衣物和血肉黏在一起,很难清理。 饶是如此,司南还是费了点时间,才将她肩上的血迹清理干净。 妙星玄全程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拳头,默默流泪。 司南见她这般,小心地抖着药粉:“上弦月是断灵之刃,所伤之人,无法用灵力修复伤口,必须靠□□自身的能力和药物辅佐才行。” “如果很疼的话,可以……” 司南话还未说完,妙星玄咬着唇摇摇头,眼泪滴落,一幅很难过的模样:“不疼的……” 声音很轻,仿佛风一吹就碎了。 司南叹息了一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哄道:“那你再忍忍,为师小心点。” 她替妙星玄撒上药,轻声道:“伤口要包扎,你的法袍都破了,师父给你一套吧。” “来,先把衣服脱了。” 妙星玄点点头,当着司南的面抬手落在自己的衣襟上,慢腾腾地解扣子。 司南也没想那么多,直接抬手提她解开扣子。 先是将外面的斗篷脱了,然后是上衣,里衣,裹衣…… 脱到裹衣的时候,露出少女大片雪白的肌肤。 珍珠粉一样白,还透着鲜活的粉,司南的手一下就顿住了。 妙星玄仰头看她,一双眼水汪汪的:“师父……” 司南叹息了一声,取过一旁的丝绸薄被,让她遮住胸前风光:“挡一下……” “哦……” 妙星玄整个蔫蔫的,老实地将胸口挡住了。 司南这才解开她裹衣的绳结,开始替她包扎伤口。 她的指尖很凉,拿着纱布穿过妙星玄肋下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她胸前的肌肤。 妙星玄终于好似有了知觉,仰头看着她,眼里都是泪:“你手好凉啊师父,你昨夜里,去哪儿了?” 司南正在包扎她的伤,闻言淡淡道:“去了一趟昆仑山,怎么了?” 妙星玄吸了吸鼻子,低着头小小声道:“我……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司南无奈道:“说什么傻话呢,我不回来,我去哪儿?” 妙星玄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回七星峰,去南海,去妙音阁,去北海乱流……” “哪里你都可以去,就把我丢在这里,不要我了……” 司南的手一顿,妙星玄像是终于忍受不了一样,撞进了她怀里:“师父呜呜呜呜呜……” 她一头撞着司南的肩膀,将泪洒在司南肩头,又伤心又愧疚道:“对不起师父呜呜呜呜呜呜……” “我不应该问你的……我不应该好奇的……” “我昨天,差点又害了师父……” 司南被她撞了个结实,险些扯坏了刚包扎好的伤。 幸好她人稳手也稳,这才没有让妙星玄再次受伤。 那少女的哭声响在耳边,听得司南直叹气:“是师父不好……师父应该告诉你的。” “再说了,不是有锁魂绳吗?你拽一拽师父就来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那少女哭得更加凶了:“呜呜呜呜呜……” “师父……” “对不起师父……我好怕啊……我好怕你不要我……” 司南耐着性子哄她,她伸手,抬起少女的脸,双手捧着她的面颊道:“你这又是想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你是我的弟子,我怎么可能不要你。” 妙星玄眼睛都哭肿了,发丝黏在脸上,楚楚可怜的:“可我是赫连无忧的女儿……” “你爱我娘,你肯定恨死赫连无忧了。” 妙星玄咬住下唇,看着司南吸鼻子:“你以前不知道,你现在知道了,你也会讨厌我的!” 司南看着她的脸,光是这些话,她就知道妙星玄这一夜心惊胆战都在想些什么了。 司南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将她揽入怀中,拍了拍她的肩,满怀歉意:“是我吓着你了。” 她耐着性子解释:“我入魔,是早有心结。” “你是赫连无忧的女儿,我收留你时就知道了。” “无论我与你娘是什么情分,既然收了你,你就是我的弟子,没有旁的关系。” “我与赫连无忧没有打过交道,你也没有受过赫连无忧教养,为何我要因为这些莫须有的东西,去讨厌我自己教养了九年的弟子呢?” 妙星玄抽泣了几声,哭腔逐渐平复:“师父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司南垂眸看着她,一脸坦荡:“我有骗你的必要吗?” “我虽然有心魔,但那是我修行的障碍,并非意味着我是个是非不分之人。” 司南推开她,叹着气道:“师父说了在意你,自然是在意你的。你为何就是不信呢?” 妙星玄擦着泪道:“我信的。” 她仰头,看着司南,满目哀伤:“只是玄儿自小得到的东西很少,哪怕有过,也像是梦幻泡影,最终都会破灭。” “我怕我与师父的缘分,也是如此。” 司南望着妙星玄眼中的泪,忽而哑然失笑:“你这点……像你娘。” 妙星玄一怔,反问道:“为什么?” 司南抬手,用袖子擦掉妙星玄的眼泪,温声道:“太阳会落,雨水会干。花儿枯萎,天星黯淡……” “这世上一切美好的事物,都在变化。月有阴晴圆缺,年有四季轮回……无常,才是有常。” 妙星玄怔怔望着司南,听她温温柔柔道:“其实不止你在害怕,师父也在害怕。人心变幻,要承受的劫难之痛,实在是太痛了。” “而破解之法,只有一样——那就是直面真我。” ”直面真我……“ 妙星玄呢喃着这一句话,望着司南,只觉得她与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初春的晨光里,司南端坐在床边,揽着自己半露肩的徒弟道:“那就是顺应你的心去做事。” “不要总是想着师父不要你,而是想着你愿意在师父身边呆多久。” “只要是你想和师父呆着,那就去跟着师父,追着师父,直到你有天腻了,离开师父。” 妙星玄仰头望着司南,像是被点通了一样:“那师父讨厌我怎么办?不想我黏着怎么样办?” 司南诧异地看向她:“重点不是师父讨不讨厌你,而是你要主动去争取你想要的东西。” “你是个有分寸的孩子,你知道怎么做。” 妙星玄恍然大悟,对着司南道:“这就是求仙问卜,不如自己做主!”险驻腐 司南弯起眉眼,在她额头上敲击了一下,赞叹道:“我的玄儿真聪明。” 妙星玄心里悬着的一颗大石头落了下来,她两手揽住司南的腰,望她怀中凑,开开心心道:“多谢师父教诲。” 司南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问:“现在开心点了吗?” 妙星玄点点头,蹭了蹭司南的肩膀,仰头望着她:“那师父呢?还难过吗?” 司南轻笑了一声,揽着她轻声道:“说不难过是假的。” “你娘……是我很重要的挚友,知己,家人……” 爱人…… 摇晃的晨光中,司南顺着妙星玄的发丝,声音轻柔:“她的逝去,对于师父而言,是一场连绵无尽潮湿的雨。” “只要想起那样的阴天,全身的骨头,心脏,都会隐隐作痛。” 妙星玄抬手落在司南的心口,小心触碰着:“玄儿没有失去过重要的人,但我应该能体会到师父的心情。” “在七星峰,师父重伤的时候,玄儿的心也是湿漉漉的阴雨天,全身很疼很疼。” 不止是七星峰,在万灯海市那场战斗,妙星玄的体会更鲜明。 妙星玄靠在司南的心口,眼里有泪:“若是世界上有一味药,服下去就能承担师父所有的痛苦就好了。” “玄儿一定毫不犹豫地吃下去。” 司南听到这里,抚摸着妙星玄的脑袋,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什么傻话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阴晴圆缺,他人是无法共度的。” “玄儿有这个心就很好了。” 妙星玄深吸一口气,仰头对司南道:“我在南海冰川为我娘立了一座墓碑,里面葬着她的箜篌。” “师父,我们去把我娘的箜篌拿回来吧!” 司南一怔,稍稍推开了她,有些诧异:“不是说行川的东西都被销毁了吗?” “赫连极乐竟然允许你葬墓?” 妙星玄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是夫诸爷爷求得情,说是连个给孩子扫墓的地方都不留,未免太伤天和。” “我就葬了娘亲的箜篌。” 妙星玄说到这里,有些心虚:“我……先前一直没有听你提过我娘,所以就没说这件事。” 司南莞尔,与她轻声道:“你也不必如此紧张,师父不会怪你。” 她自己私下存有不少妙行川的旧物,也不差一把箜篌。 司南斟酌片刻,与妙星玄道:“这样吧,等你伤好了,我们再去南海如何?” “好!” —————— 妙星玄在万宝楼休整了两日,伤好了一点,就与司南动身前往南海。 足足在海上漂流三日,才找到当年赫连无忧闭关的冰窟。 冰窟之中,每一块冰雪都异常光洁,没有任何血迹。 司南与妙星玄站在冰窟之中,在呼呼狂吹的海风里,看向中央被搬空的冰床上,目光哀切:“当年我娘找到赫连无忧时,赫连无忧已经再娶她人。” “世事变幻,爱恨无常。她爱我娘的行侠仗义,却抵挡不过鲛人公主的温柔小意。” “师父啊,你说情爱到底是什么?” 司南扫了一眼冰床所在的位置,抬手摸了摸妙星玄的脑袋,与她道:“情是孽,是债。” “但爱不是。” 司南叹息一声,揽着妙星玄往外走,与她道:“走吧,去找你娘。” “嗯。” 南海冰川的风极大,吹到人身上好似刀片刮骨,有种生冷的疼。哪怕司南堆了防御屏障,都有些抵挡不住这里的冷风,更不要说妙星玄了。 她一个元婴修士,在南海冰川,冻得瑟瑟发抖。 再加上她被上弦月所伤,身体虚弱,一出冰室,吹得人都要碎了。 司南只好从纳戒中拿出雪貂大氅裹在妙星玄身上,背着她在冰天雪地里走。 极冷的风裹着雪刮来,妙星玄趴在司南的背上,紧紧搂着司南的脖颈:“师父……” 这里的罡风太强了,吹得人都要飞走。 发丝刮着脸生疼,司南抿紧唇不开口,在识海中回她:“怎么了?” 妙星玄趴在她背上,很是开心道:“要是小时候,师父和娘亲没有分开就好了。” “这样的话,玄儿可以一直跟着师父,会变得更开心的。” 司南哑然失笑,轻声答道:“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的事。” “人若是不失去点什么,又怎么知道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 妙星玄似懂非懂,但趴在司南背上,用力地抱紧她:“那玄儿可真幸运,不用失去什么,就明白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事师父。” 因为她什么都没有拥有过,也就没有什么可失去的。 一旦以为自己没有可以失去,反倒能第一眼看看到自己要守护的是什么。 司南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问她:“是一直往南走吗?” 妙星玄点头,与司南道:“是的,一直往南。” “我记得祖父提着我在空中飞了好久,在南海冰川的最深处,才把我放下。” “他用灵力挖了个坑把箜篌埋了,然后让我以血立碑。” 司南了然:“好,那我们就继续走。” 她们走了一天,入夜之后,罡风更强了。 司南用上弦月挖了个雪屋,带着妙星玄躲了进去。 极光在夜的天边亮起,道道璀璨,宛若琉璃之光。 妙星玄抱着膝盖,坐在司南旁边,仰头看着天光,轻哼道:“琉璃顶上琉璃瓦,琉璃瓦上琉璃光,琉璃光映流光影,落入庭院亮堂堂……” 司南回眸看向她,有些诧异:“你娘给你唱过这首歌?” 妙星玄颔首,对司南道:“心情好的时候,会抱着我唱。” “不过她大多时候都在降妖除魔,每天杀气腾腾的,唱的时间很少……” 司南敛眸笑了起来,轻轻道:“是嘛……” 好一会,她才抬眸看向妙星玄:“你知这是一首摇篮曲吗?” 妙星玄错愕了一瞬,好半晌才道:“我现在知道了。” “嗯。” 司南不再多说什么,妙星玄抱着自己的膝盖想,想自己幼年时的经历,推测自己娘亲母亲与师父的旧事。 想了一宿,妙星玄才抬眸看向司南:“师父……说不定我娘其实没有那么讨厌我。” 她可能只是不太会带孩子? 司南笑了一下,拍了拍妙星玄的头:“别想了,天亮了,出发吧。” 晨光亮起,司南背起妙星玄,继续往前。 一连走了七日,终于在极为辽阔的冰川之中,找到妙星玄所说的地方。 那是一处冰川的半山腰,太阳穿过云朵,照在冰川之上,反射着强烈的白光。 白光之中,司南辨别出那一块被凌厉剑气切割的墓碑,以及散落的血色粉末,还有被挖空的墓穴,拧起眉头。 妙星玄趴在她背上,望着被粉碎的墓碑,万分震撼:“我娘的墓只有我与祖父知道,谁这么大费周章来盗墓啊!” “我记得路走都走了十天,这个人怕是翻遍整座南海才找到我娘的墓吧!” 司南却拧起眉头,望着那道道剑痕道:“是君一真。” “君一真!” 妙星玄瞪大眼睛,好一会就反应过来:“是夫诸爷爷!” 她一下变了脸色,厉声道:“这王八蛋八成是拷问了夫诸爷爷,得知我娘还有箜篌留在世上!” “该死的君一真,师父我们这就回剑宗,把那箜篌抢回来!” 第32章 箜篌贼 (三合一9k+) 若说妙星玄在这世上最爱之人是司南,那她最讨厌的人,无疑是君一真。 说起君一真,她就咬牙切齿,恨不得一筑就将对方给砸死。 司南思忱一番,对妙星玄道:“好,那我们就先回中洲,直接去找君一真。” 妙星玄骂归骂,但听到司南这句还是有点诧异:“师父,你说真的啊?” 司南点点头,抬手捏诀:“流风随云!” 地上落满剑痕的冰块被司南摄入纳戒中,她一边搬运证据,一边对妙星玄道:“这九州十四海中,你娘有无数爱慕者,其中最讨厌的,就是君一真。” “他没有分寸,一厢情愿,非常不会看人脸色……” “你娘最是讨厌这种自以为是的人。” “我想她也不希望自己的箜篌落入君一真手中,我要替她拿回来。” 冰天雪地里,司南的声音被被风刮得很远。 妙星玄趴在司南背上,听着她这番话,不知为何心中又酸又涩。 她叹息了一声,两手搂着司南的脖颈,语气惆怅:“师父,你变了。我记得你曾与我说过,死物是没有价值的。” “死去的人也没有。” 说到这里,妙星玄的声音近乎呢喃:“楼师叔要为我娘报仇的时候,你还说她是个傻子。” “可是现在看看,师父你也是那个傻子了。” 司南背着妙星玄转身往冰川下走,呼啸的冷风从她们身后刮过,刮得人骨头生疼。 可司南走得稳稳当当,一边走,一边与妙星玄道:“世人总以有形的事物为贵,灵石,灵宝,灵药……” “却看轻一个人的忠贞果敢,侠肝义胆……也看轻爱与思念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我从前,也是这般觉得。” “相逢是缘,缘是债,债要还。分离是福,缘尽了,债还清。” “我总是这般想,总觉得人与人之间只有债……思念是债,爱也是债。债……都是烦恼。” 因此她与旁人之间,就算再好,也算得清清白白。 救东方缘一命,要一千万上品灵石。 给楼逝之情报,要五十万上品灵石。 她这一生,除开师父与苏济世之外,唯有对妙行川与妙星玄毫不保留。 行川舍命救她,她也为行川舍命。 行川对她倾尽所有,她也对行川倾尽所有。 她本以为,这样就足够了。 风雪冷冽,司南背着妙星玄一步步往冰川下走,在碎雪扑面里,与妙星玄沉声道:“你娘是个很厉害的人。” “她十八岁下山,成名数十载,斩杀妖魔无数,是天之骄子,是世上最不需要他人帮助的强者。“ “抱着这样的念头,我不去插手她的因果。我也以为她知道我在意她,只要她想,我永远在她身侧。” 司南的声音本就冷,提起旧事,更有种支离破碎的飘渺,好似风一吹,人就要散去了。 妙星玄下意识抱紧了她的脖子,很是心疼:“师父……” “嗯?” 司南脚步不停,妙星玄蹭了蹭她的面颊,叹息了一声:“从东洲前往中洲的渡船上,我听陆飞霜说了东方宗主的事。” 东方罄是九州十四海中最有名的一位浪荡子,在当年与星洲观星岛岛主秦观月,以及万灯海市前主人夜楼万灯并称三大浪人。 后来赫连无忧出世,再加上赫连无忧,就成了四大浪人。 这四人的事迹,一个比一个风流,下场一个比一个慘。 最惨的莫过赫连无忧,被爱人碎尸万段。 最好的是夜楼万灯,拿君子芳渡情劫飞升了。 唯有东方罄与秦观月半斤八两,好消息是两人都活着,坏消息是都活得半人半鬼。 其中东方罄的故事流传最广。 司南是知道这件事的,当年她还被东方罄调戏过,行川非常讨厌她。 她知道妙星玄要说什么,但还是问了一句:“然后呢?” 妙星玄往她身上攀升了一点,与她轻声道:“东方宗主,是极为风流之人。在这九州十四海中,有无数的红颜知己。” “可她这样的人,却有一名很痴情的未婚妻,那就是千鹤宗的宗主之女,鹤锦绣。” “鹤锦绣等了她五十年,等她浪子回头。终于,东方宗主玩够收心了,准备回家成婚。结果等来的,却是她的未婚妻,嫁给她大哥。” “东方宗主直接疯了,一夜入大乘,发丝全白。”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九州十四海的人全知道。 直到如今,还有人在传扬,其实东方缘是东方罄的女儿。 出了冰川,又是冰山。 风雪满天里,司南小心攀登:“所以呢,你想与师父说什么?” 妙星玄将脸埋入她的脖颈,避免风雪吹打,小小声道:“我并非想与师父说什么道理,只是没由来地想起来了。” “你说,鹤锦绣究竟爱不爱东方宗主?若是爱,怎么会另嫁他人,伤害自己的爱人呢?” “若是不爱,为何又能等她五十年,一次次原谅她为别人出生入死?” “还是说,她爱东方缘,却不及爱她自己。” 妙星玄虽未懂情爱,可她懂人心。 司南背着她默默听着,没有插话。 不知何时,天上开始飘雪。雪花落下,穿透了屏障,细碎的粒子落在司南的发顶,斗篷…… 妙星玄替她将斗篷的帽子盖上,一边盖一边道:“鹤锦绣等东方宗主,是盼着她回头。可东方宗主回头了,她嫁给她大哥,让她永远也得不到自己。” “人最想要的,就是得不到的东西。” “东方罄的爱,谁都能得到。可让东方罄最刻骨铭心的人,只有她。” “我想,只有这样特殊的,独一无二的位置,才最珍贵。” 这小女年岁不大,却好似看透了世间所有一切的苍凉:“人人都要特殊,人人都要偏爱,好似只有这样,才能凸显自己在她人世界的珍贵,凸显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珍贵。” 雪越大,她的声音越发轻柔:“所以这件事,其实不怪你师父。或许我娘亲想要的,也是这样的珍贵。” “而她很显然已经得到了。” 在司南的世界里,妙行川好似那一轮触摸不到的明月,永远珍贵万分。 妙星玄抬手,摸了摸司南的头顶,温温柔柔的:“至于师父想要的,其实已经拥有过了。” “我娘这一生都在降妖除魔,救济苍生,剩下的时间,都给了师父。” “哪怕她生下我,哪怕她疯了,可她到死最爱的还是师父。” 司南脚步一顿,仰头看向了前方。 或许是雪的缘故,远处的太阳在雪花的飘落下,蒙上了一层氤氲的水雾,迷迷蒙蒙的。 她抿唇,好一会才道:“或许吧……” 妙星玄笑了一下,蹭了蹭司南的脖子,语气软糯:“师父不是常与我说各人扫雪,各自皎洁吗?” “师父有师父的道,我娘有我娘的道。如今你为她破例去抢箜篌,她若是知道了,一定很高兴的。” “我们不说不开心的事了,我们走快些,去把我娘的箜篌抢回来!” -—————— 可南海冰极之地,风雪冷冽,师徒二人哪怕再快,也用了五天才走出去。 两人一出冰川,乘舟而行,紧赶慢赶,也花上好一天回到中洲。 渡船回到中洲码头时,司南与妙星玄看到了大批修士直接御剑起飞,朝昆仑山脉飞去。 司南拧眉,站在她身旁的妙星玄一把抓住最近的一名小丹修,连忙问道:“这位道友,可是昆仑山出什么事了,为何有这么多道友飞往那里?” 那人将妙星玄扫了一眼,很是奇怪:“怎么,难道道友还不知道吗?” 妙星玄摇摇头,虚心求教:“我刚从南海冰川回来,对周遭一无所知,还请道友告知。” 那小丹修叹了一口气,三言两语解释道:“星驰道君劈开了昆仑山,幽冥海水灌了进来,也把海灵龙脉引进来了。” “结果昆仑山脉灵力大增,奇花异果无数,妖兽遍地。” “灵力太浓了,好巧不巧,泰安城有一只幻生凤尾蝶,灵力暴涨后在睡梦中吞掉了整座泰安城的百姓以及在场的修士,开始结茧了。” “不说了,我还赶着去救我师姐呢,不然那幻生凤尾一孵化,整座城的人都要没了!” 那小丹修说完之后,连忙御鼎而起,朝昆仑山脉飞去。 妙星玄望着她背影离去,好一会才转过头看向司南:“师父,你听到了吗?” 司南颔首,轻声道:“听到了,看起来,我们要先到泰安城走一趟了。” “好。” 妙星玄御舟而起,载着司南朝泰安城飞去。 路上,她搜罗了不少关于昆仑山的消息,挑挑拣拣,最后与司南说道:“幽冥海水灌入昆仑山脚,淹没了平原。但师父的灵力控制得很好,没有伤到普通百姓。” “只是灵力骤增,还是出了几件妖兽海怪伤人事件。” “最厉害的,发生在泰安城。” 司南盘腿坐在叶舟上,调动地龙灌入上弦月,沉声道:“继续。” 妙星玄看着她这副模样,叹了一口气,最后忍不住伸手,抵在司南的唇角两边。 唇上受压,司南睁开了眼:“怎么了?” 妙星玄两指压在司南脸上,在她腮边撑起笑脸:“不是说好,伤心事都留在南海的吗?” “都回来了,你笑笑嘛。” 司南莞尔,抬手扫开她的手,淡淡道:“我没有在伤心,我只是……” 她还没说完,妙星玄很理解的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是师父很少笑。” “嗯……”妙星玄单手撑着下巴,望着司南眉头轻皱:“可你这样,我总觉得你不太开怀,我很担心你。” 司南只好与她轻声解释:“人不笑的时候,不一定是在伤心,只是内心很平静。” “我很平静 ,玄儿不必担心。” “好吧好吧……”妙星玄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奈,“是我太担心了,师父的一举一动,一丝一缕都能影响到我。” “哎……我可真是个矫情的女子。” 她一边自损,一边转过身,背对着司南:“可谁让我心系师父呢,师父的喜怒哀乐我都记挂在心上。” “哎,我可真是个贴心的徒弟。” 她管来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司南熟知她的心性,可还是会被她的俏皮话逗笑。 “呵……” 她轻笑了一声,妙星玄忽而转身,笑吟吟地看向她,极为开怀道:“你笑了!” “嗯嗯嗯,我笑了。”司南点头,弯着眉眼与她道:“好了,继续说泰安城的事吧。” 妙星玄往前挪了点,兴致勃勃地与司南道:“此前,泰安城有影魔作祟,据说杀了上千人。在中洲的年轻修士接到消息,尽数前往泰安城。” “影魔没抓到,结果十日前那只幻生凤尾蝶在城中结茧,一夜之间,将五十多万城中百姓与上千名修士卷进去了。” 司南颔首,又问了一句:“青阳等人也在吗?” 妙星玄点点头:“嗯。” “她们几个全都没了音讯,只怕也在茧中。” “不仅是她们,听说君一真的弟子君飞云,还有如今妙音阁的首席大弟子,也就是楼师叔的侄女楼诗也被卷入其中。” 妙星玄扫了眼名单上的人,又补充了一句:“哦,还有丹宗的苏檀音也被抓进去了。” 司南拧起眉头,笑了一声:“还真是凑巧了,三大宗门的首席弟子全聚在了一起,这影魔还真是有够吸引人的。“ 妙星玄笑吟吟的:“师父也觉得有什么不对是不是?” “嗯。”司南颔首,对妙星玄道:“我们先去看看再说。” 一叶舟掠过中洲上空,城镇飞去,山河远逝去,很快来到了泰安城附近。 远远地,妙星玄就看到苍莽大地上,一道裂口从巍峨的昆仑山脉劈开。 强劲的海风迎面刮来,顺着海岛,吹到昆仑山脚下的蓝色湖泊上,掀起阵阵浪花。 海浪呼啸,犹如猛兽。 方圆千里的碧蓝琥珀旁,缀着一枚小小的白色巨茧。 远远地,透着一股可怕的气息。 妙星玄打了个一个寒颤:“好磅礴的灵力。” “像是能吞天嗜地的野兽,极为恐怖。” 司南抬手,摸了摸妙星玄的头,温声道:“是这样的。” “强大的妖兽想要晋升大乘,需要的养料可太庞大了。” “不过这只凤尾蝶就算能羽化,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难对付的妖兽,飞吧。” 妙星玄颔首:“嗯。” 越是靠近,那妖兽的灵力越发浓郁,海风也更强劲有力。 靠近泰安城五十里时,妙星玄看到了前方围着的修士。 那是从九州十四海各处前来救援的修士,有丹修,有法修,有器修,有剑修…… 妙星玄定睛一看,实现落在了最前方那个御剑而起的青衣男子身上,轻呼了一声:“君一真!” 妙星玄扭头看向司南,勾唇一笑:“师父,这可是他自己送上门的,不要怪我,我是可以动手的吧?” 司南莞尔,对她言道:“好。” “拿出你的筑,准备战斗。” “好!” 妙星玄从纳戒中拿出自己的法器,望着为首之人的背影,捏紧了法器:“流光飞驰!” 一叶舟化作一道流光,风驰电掣地朝人群驶去。 狂风骤起,一叶舟掀翻了一群人,直直杀向了为首的君一真:“君一真!” 少女大喊,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君一真扭头,被劲风拍了满面:“把我娘的箜篌!” “还回来!” 强风之中,君一真仰头,却见一身穿红衣的黑瞳少女携着筑朝他面门直直砸来! 砰! 筑弦微颤,嗡嗡响过天际,停在了他身前上方一里地。 君一真被砸得头破血流,晕头转向,站在剑上,身形摇晃。 “师父……” “师父……” “师父……” 门下弟子纷纷去搀扶他,君一真仰头看向远处停在她上方的少女,咬牙切齿:“是你这小畜生!” “呸!” 妙星玄站在一叶舟上,抱着筑冷哼一声:“你才是小畜生,你全家都是小畜生!” 海风刮过,吹得她衣裙和发上的铃铛,丁零作响。 这少女逆着光冷眼看人,满是倔强:“你这臭不要脸的伪君子,挖了我娘的墓,将她箜篌盗走了,让她死后不得安宁!” “今天你不把我娘的箜篌交出来,我就砸死你!” ———————— 妙星玄话音落下,众人哗然:“不是吧,一真道长还做这种事?” “不对,他看着就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君一真捂住自己满是血的额头,往向妙星玄身后的司南,满眼愤恨:“星驰,你就是这么教你徒弟的?” 司南端坐在一叶舟上,淡淡道:“行川的墓被掘,不仅是玄儿生气,我也很生气。” 她垂眸,望着下方的君一真,语气很平静:“君一真,把行川的箜篌交出来,别逼我对你动手。” “你知道的,我一旦出手,你要么死,要么重伤堕境,别无选择。” 司南素来温和,少有这般强硬的时候。 在场众人都很惊异,星驰道君原来还有这一面吗? 也是,大乘期的修士甚少动怒,一旦动怒,浮尸百万,血流千里。 君一真被她气得浑身发抖:“你!” 他伸手指向司南,眼眶发红:“司南,你不要仗势欺人。你以为,你比我强一阶,就可以为所欲为侮辱我名誉吗?” “我告诉你,这世上,最舍不得行川的人是我。她若是还留有墓地在世上,我定当年年祭拜,怎会扰她清梦。” 君一真松开自己捂在额头上的手,敞开自己手臂,很是坦然道:“你既然觉得我挖了行川的墓,大可来搜魂。” “若是我拿了,我给妙星玄磕三个响头,自刎谢罪。” 他话音落下,众人哗然。 “一真道长也太狠了吧,自刎……” “哇……不愧是琴魔,人都死了,还一群人为她争风吃醋。” “啧啧啧……” 妙星玄抱着筑,拧起眉头:“真不是你拿的?” 她从纳戒中取出那块冰,对君一真道:“若不是你掘墓拿走箜篌,这上方为何会有你太易剑的剑痕?” 剑痕一出,修士们又纷纷看向君一真,等待他的解释。 谁知道君一真也瞪大眼睛,很是震撼道:“这是谁的剑气!谁在害我!” 他猛然仰头,望着妙星玄,一双眼泫然欲泣,竟然是连小畜生都不骂了:“你告诉我,你娘葬哪里了?” “该死的掘墓贼,不要让我知道是谁,我一定杀了他!” 他一幅义愤填膺,恨不得对方去死的模样,引来众人同情。 妙星玄在识海里与司南轻声道:“师父,看起来好像真的是不是这伪君子干的?” 司南冷冷望着君一真,语气没有什么波动:“就是他做的。” 若不是君一真做的,君一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激她。 妙星玄拧眉,在识海中问:“那现在怎么办?” 司南抬手,一掌打向君一真:“既如此,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虎啸龙吟!” 她一掌催发,地龙之力从她掌中轰然冲出,化作光灿灿的银龙,咆哮着冲向君一真。 “吼!” 这一掌威势赫赫,冲破云霄,俯冲而下,直朝君一真咬去。 君一真面色微惊,不曾想司南真的不顾剑宗的颜面,在大庭广众之下冲她动手。 他抬手捏诀,提剑要挡。 就在这时,一尊巨鼎轰然挡在他身前。 “铛!” 银龙撞在巨鼎之上,发出一声巨响。 司南抬眸,望向了远方,却见一身穿鹅黄衣衫,面容清秀的女子,率着一群身穿灰色阴阳鱼阵道袍的弟子朝她飞来:“星驰师姐,还请手下留情。” 妙星玄循声望去,看到那女子的面容,拧起眉头:“这是……“ 司南扫了一眼,回眸看向妙星玄,与她轻声道:“是丹宗的少宗主,司妙圣。” 妙星玄沉吟:“也姓司?和师父有关系吗?” 司南颔首,与她道:“有一点关系。她的名字,是你娘取的。” 妙星玄顿时了然:“姓司,叫妙圣……司妙……生?” 妙星玄的双眸亮了起来:“难道她是我娘与师父救下的人吗?” 司南颔首,与她解释了几句:“当年我与你娘剿灭了赤练宗后,将赤练大魔抓来的孩子,送到了各门各派。” 赤练宗是幽冥洲有名的老牌魔门,精通各种邪术巫术。 传闻当年,赤练宗宗主以各种罕见修仙体为祭品,甚至想生死人肉白骨,遂抓了凡间许多孩童。 司妙圣就是其中之一。 见司妙圣飞来,众人议论纷纷:“是小丹圣啊……” “丹宗竟然派了小丹圣来吗?” “看来情形的确复杂……” 在众人议论声里,司妙圣朝司南行了一礼:“星驰师姐,好久不见了。” “一别十二年,您还是风采依旧。” 她是司南与妙行川救下的孩子,冠上司姓,对她二人向来恭敬。 只是比起冷淡的司南,她更亲近妙行川一些。 妙行川在世时,司妙圣总是给她炼制丹药。在司南收到的传讯里,偶尔也有夸奖司妙圣的痕迹。 甚至因这个渊源,司南还给司妙圣炼制了本命炉鼎。 有时候,妙行川还戏称司妙圣是她们的孩子。 很乖巧,很上进。 司南与司妙圣接触得少,可因为妙行川,对她感官并不差。 更何况十二年前,还是司妙圣前来告知她行川惹怒慕容洛一事。若不是司妙圣,司南只怕还在闭关炼制上弦月,什么事也不知道。 想起这件事,司南对司妙圣也有几分感激。 她面容稍缓,好似坚固的冰化了些许,对司妙圣微微颔首道:“的确是好久不见了。” 她扫了一眼司妙圣挡着自己攻击的巨鼎,望着君一真,眼神冷了下来:“不过你一来就出手阻我,是何意啊?” 司妙圣轻笑了一声,对司南道:“我没有拦您的意思,只不过既然我来了,就不需要您出手。” “打个君一真而已,且看我来!” 司妙圣话音一冷,转身看向君一真,抬手捏诀:“千钧之力!” “君一真!将我师姐的箜篌交出来!” 她一鼎砸向君一真,对准方才妙星玄砸下的痕迹,重重地砸了下去。闲注腐 君一真登时暴怒:“好你个司妙圣,司南打我,你也打我,真当我人人可欺吗?” 他从纳戒中抽出自己的太易剑:“好好好!” “今日我就与你们势不两立!” “剑化三千!” 他御剑而起,摆出剑阵,挡住司妙圣的鼎。 众人纷纷避让:“我去,真打啊……” “这也太刺激了吧!” 两人交手,打得难舍难分。 君一真骂骂咧咧:“我只说让司南搜魂,你区区小辈,凑什么劲!” 司妙圣外表看起来温温柔柔的,说话也很轻,好似没有什么血性,但却是绵里藏针,招招致命:“那剑痕分明是你的,我老远就看见了。” “你就说是不是你掘了我师姐的墓,拿了我师姐的箜篌。” “你师姐你师姐!行川是你师姐吗叫的这么亲热?” “你别废话,把箜篌拿来!” 司妙圣虽比在场众人要小上许多,但她天生灵体,进阶很快,锤起君一真来完全不落下风。 妙星玄看得目瞪口呆:“这位妙圣师叔……真生猛啊。” “那可是剑修啊,这么邦邦砸……” 司南端坐在叶舟之上,望着司妙圣的身影,抿起唇瓣:“这般打,只怕要成一场闹剧了。” 没一会,楼逝之也来。 司妙圣和君一真吵得很大声,隔着上百里,这群炼虚期修士都能听见。 楼逝之吹着鬼笛汹汹而来,一现身就对着君一真爆头痛击:“天杀的君一真,你把我师姐箜篌交出来!” 君一真被打得满头包,开始摇人。 没一会,刀宗的陈星也来了。 紧接着,十几个炼虚期的修士在这片平原互相殴打,打得满天都是火花。 灵力的五行之色外放,在空中炸开,好似各式各样的烟花。 一旁的修士围观,啧啧称奇。 不少人还拿了留影石留影,当作第一手资料,卖给道盟,传得九州十四海大陆都是。 低阶修士甚至开始嗑瓜子了:“这都多少年了,还有人为着琴魔打得头破血流!” “啧啧,不愧是琴魔。” “君一真,楼逝之,司妙圣,陈星,司马阳春,洛玉……” “全都是有头有脸的宗门世家二把手……” “啧啧……” 远处的妙星玄看她们打着,终于觉得头疼了。 她转过头,看向司南:“师父……你说得对,成了个闹剧了。” 司南也有些无奈,她在玉舟上站起身,抽出重剑:“这群人真是……” 她按下机括,重剑瞬间化作一柄与她差不多高的六尺长弓:“上弦月!” 司南从纳戒中抽出弑神箭,搭弓拉弦,冷声道:“去!” “铮!” 箭羽离弦而去,擦着风凝聚成一条细小的冰龙。冰龙吃风就涨,幻化成百丈大小的银色巨龙,纷纷撞开了胶着对战的众人,直升入空中怦然炸开! “砰!” 冰雪纷纷落下,黏在了这群炼虚期修士身上,淋了他们满头雪。 这群炼虚期的修士被撞得人仰马翻,顶着一头的雪,纷纷扭头看向司南,怒目而视! “司南,你要打就打!撞人干嘛!” 话还没说完,他们敬惊异地发现粘在身上的冰雪沿着肌肤纷纷往下冻结,没一会便冻住了全身。 顷刻之间,动弹不得,在场众人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时,司南搭起了第二支箭,对着全场冷声道:“这是凝冰之箭,只能维持十息的功夫。” “但如果十息之后,你们谁再继续动手,我就射出第二支箭。” “第二支箭,是弑神夺魂箭。一旦命中,魂飞魄散。” “你们知道我的,所以还要打吗?” 司南说完话,已经是十息之后了。 场中修士身上裹着的冰雪纷纷融化,众人你瞪我,我瞪你,怒目相视,却没有再动手。 离君一真最近的楼逝之骂道:“你这偷箜篌的老贼,还我师姐箜篌!” 君一真怒目相对:“我说了,我没有偷!” “就是你偷的!那剑痕是不是你!” 君一真气死了:“我说了我没偷!” 司妙圣这时加入了战场:“就是你偷的!除了你还有谁!” 陈星开始拉架:“说话要讲证据啊!” “司南都拿出来了!我师姐墓地旁边的剑痕就是你君一真留下的!” “那剑痕可以伪造啊!” “你君一真的剑也能伪造?那你这个剑宗少宗主也太差劲了吧!” “你!” 说着说着,这群人不打了,开始骂架了。 妙星玄听得头疼,转过身看向司南,有些懊恼;“早知道就不当面质问君一真了,还不如私下抢呢。” 司南笑笑,轻声道:“无妨。” “你娘交友众多,他们聚在一起,也无非都是为了她。” “只是这个场合,不适宜再吵了。 司南深吸一口气,冷声道:“够了!” “别吵了!” 她将箭羽对准君一真,满目冷冽:“君一真,行川墓地的剑痕做不了假。看在剑宗与你过往的功绩上,我不搜你神魂,太损你自尊。” “但你挖我亡妻之坟,总得有个交代。若是你拿走了行川的箜篌,立即还回来,再给行川磕一千个头,我就算了。” “若你没有拿,就立个天地大誓。不然今日我就是拼着剑宗追杀我千千万万年,我也要把你杀了!” 她已是大乘之身,却为了一把箜篌,在那么多修士面前放话,要杀了君一真。 在场修士浑身剧震,就连楼逝之也忍不住朝她看去。 海风吹着原野,荡开了司南的衣袍。 她就这么拉弓搭箭,直指君一真,目光坚定,毋庸置疑。 任谁看她这副模样,都很难怀疑她对妙行川的真心。 楼逝之握住了手中鬼笛,只觉得眼眶发热。 她在心中想,看啊师姐,你没选错人。 赫连无忧是错的,但司南永远是正确的。 无论是身前身后,她都爱护着你,连带着你的女儿也好好教养了。 所谓人中君子,也不过如此了吧。 众人齐刷刷地将视线落在君一真身上,君一真凝视着司南,同样冷声道:“好,那我就发下天地大誓!” “苍天在上,地母听祈,我剑宗修士君一真,如果挖开此生挚爱妙行川的坟墓,盗走其箜篌,就叫我立时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誓言落下,天上的雷云未曾集聚,也就证明君一真所说的话为真。 司南收起自己的长弓与箭,淡淡道:“既如此,那我就信你一回。” “诸位,别吵了,且回来商量一下,怎么解救这茧中弟子吧。” 她盘腿坐下,整理了自己的衣摆,收敛了自己身上的威势,跟个没事人一样,等着人过来。 在场的修士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将自己的心放入了胸腔中。 “吓死了,还真以为要杀起来了。” “对啊……星驰道君……大乘级的修士……真吓人啊……” 众人讨论里,司妙圣收了鼎回到司南身边。 她朝司南行了一礼,抿着唇很是羞赧道:“是我失了体统,让您见笑了。” 态度异常恭敬,仿佛司南是她师父。 司南拜拜手,很是随意道:“无妨。” 司妙圣笑了一下,这才将目光落在她身旁的星驰身上,很是爱怜地打量了一番:“你就是行川师姐的女儿吗?表字什么?” 这女子望着妙星玄的面容,眼中有几分欣喜。 除了在师父眼中,妙星玄从未看到过如此和沐的眼神。 妙星玄一怔,乖巧应道:“回司师叔的话,我名星玄,表字旖雪。” “旖雪……”司妙圣将她的表字念了一声,笑吟吟道:“很好听的名字,是你师祖取的吧?” 妙星玄颔首,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我就说嘛,星驰师姐肯定是取不出这么好听的名字的。” 妙星玄低低笑了起来,这时楼逝之也飞了过来:“可不是,妙圣比小白好听多了!你师父就只会取一些阿猫阿狗的名字,要没我师姐,只怕你现在就叫小白了。” 司妙圣扭头看向楼逝之,很是无奈:“楼师姐,小白也是很好听的。“ 楼逝之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得了吧,你看你,不也是选了妙圣,没选小白嘛。” 司妙圣莞尔,轻声道:“不说这个了,我此番来,是为了救我檀音师妹与丹宗弟子来的。” 她垂眸,望着身下的巨茧:“幻生凤尾蝶要羽化,必定要溶解城中所有的百姓与修士。少则一月起,多则半年……” “只怕此时茧中已是浓浆遍地,白骨森森了。” ”想要救出门中弟子,只怕要往茧中走一趟才行。” 楼逝之轻啧了一声,用笛子戳了戳司南右肩:“你不是个百晓生嘛,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安全进入茧中。” 她朝司南伸出手,很不要脸道:“来,给我点法宝,我要去救人。” 司南看向下方的巨茧,抬眸扫了眼楼逝之,表情淡淡的:“你先前在斗兽场,欠了我一条命。” 她朝楼逝之伸出手,语气平静:“星玄为了救你,险些被杀。给我一千万灵石,先把这笔债还了。” 楼逝之一下怔住了:“你!” 天杀的司南,怎么还是这般黑心! 司妙圣噗嗤一笑,摘下一枚纳戒,放在司南的右手上:“这笔钱,我替楼师姐还了吧。” 司南只觉得掌心一热,司妙圣收了手回去,转身朝妙星玄一拱手,温声道:“我也在此多谢星玄师侄救了楼师姐一命。” “若是行川师姐泉下有知,也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比起司妙圣在人情世故上的游刃有余,楼逝之显然够呛。 听到是星玄救了自己,她也有些赧然。 她跟着司妙圣转身,朝妙星玄拱手:“先前是师叔对你有偏见,我在此说声抱歉。” 妙星玄笑弯了眼,黑眸漾着星光:“师叔不必谢我,毕竟司师叔给了钱的。” “一千万上品灵石救了师叔一命,值了。” 第33章 蝶中幻 (三合一9k+) 楼逝之闻言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们师徒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一等一的黑心眼。” 司南笑笑,转移了话题:“好了,不说这个了。” 她垂眸,望向身下厚厚的虫茧:“幻生凤尾蝶乃是天下至灵之物,一旦成茧,不能轻易破开。” “强行破开虫茧,只会让幻生凤尾蝶受惊,提前羽化,将茧中所有的生灵吞噬殆尽。” 楼逝之敲着笛子,满脸烦躁:“不能强行破开,那怎么办!诗儿还在里头呢!” “哎,烦死了!” 说到这里楼逝之瞪了司南一眼,没好气道:“你说你大半夜发什么疯,上昆仑山巅劈极乐宗。” “劈极乐宗你就劈呗,还一劈一个准。现在好了,极乐宗没了,昆仑山巅也没了。“ “原野被水淹没,泰安城结了茧,一群人都被吃了。” “我伤刚好又得出来救人,这些人要救不出来,天下人怪不死你!” 妙星玄不乐意了,她站在司南面前道:“凤尾蝶这事可怪不到我师父头上,它要成茧,可不是看灵力浓郁的。” “它原本就要成茧了,只是恰好落在了泰安城。” “不管我师父劈不劈昆仑山,泰安城都要成茧。” ”嘿……“楼逝之将妙星玄打量了一番,打趣道,“我才说了那么一句,你师父都没说什么呢,你就巴巴地护上了。” 妙星玄轻哼了一声,往后退了几步,俯身扶住司南的肩,仰头看楼逝之:“我师父当然得我护着,总之楼师叔你不要胡说八道,毁我师父清誉。” 楼逝之乐了,刚想说什么,就被司妙圣抢先了一步:“星玄师侄倒是很疼星驰师姐,想来星驰师姐对你也是费心教导。” 妙星玄点头,很是骄傲道:“当然,我师父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她待我很好的。” 少女脸上明媚的笑容胜过这灼目的春光,司妙圣一怔,继而笑了起来:“的确是如此。” “星驰道君,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了。” 这一点,司妙圣再清楚不过。 她转眸,望向司南:“幻生凤尾蝶一旦成茧,就不能再破开。强攻会使得茧内加速融化,里面的人都得死。” “冰封,火攻都不行。” “为今之计,只能使得它再开一次茧。” 楼逝之是个药典白痴,听到这里插了一句话:“怎么开?吹笛子给它听啊?” 却不料司妙圣点点头道:“对!就用这个办法。” 妙星玄很快就反应过来:“司师叔是说,我们以庞大的灵力为诱饵,让幻生凤尾蝶生出茧丝,将我们吞进去?” 司妙圣颔首,微微一笑:“看起来,玄儿对药典也很熟知嘛。” “我想以星驰师姐的灵力,弹一曲鹿鸣,那幻生凤尾受音波灵力震荡,将我们吞去。” “届时,我们只要穿上五灵绝缘符,直入茧腹,将幻生凤尾蝶之灵收服,就可以解救整座城里的百姓和修士。” 楼逝之听到这里,长眉轻挑:“不愧是炼药的,还真是熟悉这些生灵的习性,你这是有备而来啊。” 司妙圣笑笑,很是谦逊道:“既然要救人,总要做好准备。” “不过也幸亏星驰师姐在,不然以我等的灵力波荡,是不足以引得幻生凤尾蝶来的。” 她朝司妙圣拱手行了一礼,对司南道:“此次演奏鹿鸣,怕是要耗费师姐大半的灵力,有劳师姐了。” 司南摆摆手,与她道;“不过是区区鹿鸣,我还是能演奏的。” 司妙圣笑了一下,很是开心:“既如此,那我就对其他宗门的修士这般宣告了?” “好。” ———————— 司妙圣转身,对在场的诸多修士以灵力震声道:“诸位,星驰道君将以乐声引诱幻生凤尾蝶开茧。” “还请愿意入茧中救人的修士,一同汇聚在泰安城上空,等巨茧打开。” 司妙圣从纳戒中取出两千件五灵防御服,极为慷慨道:“我丹宗将提供两千件五灵防御服出借诸位,先到先得!” 司妙圣话音落下,想要入茧中救人的修士纷纷赶到她身边,取走了五灵防御服。 没一会,在场的修士都汇聚在泰安城上空。 君一真也来了,他站在剑宗之首,和楼逝之并排。楼逝之看着他额头还没有消散的鼓包,哼了一声。 君一真扫了她一眼,咬牙切齿:“今日我赶着救人,不与你计较。下次再遇到你,我必定加倍奉还!” 楼逝之满眼不屑:“呦,你都头破血流了,剑法也被人偷了,还加倍奉还呢。” “我看你这个剑宗少宗主还是别做了,让你徒弟做吧。” “学学人家星驰,回家闭关,再过个百年或许还能打得过我呢。“ “你!” 君一真气得不行,站在他身旁的陈星连忙伸手一把拉住,劝他道:“好了好了,你和楼逝之较劲什么。” 骂又骂不过,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陈星看向前方的司南,喊了一声:“星驰,人都到齐了,开始吧!” 再不开,只怕这群不对付的又要掐起来。 司南往后扫了一眼,伸手将妙星玄拉到身前,与她道:“拿出你的筑,你来按弦,我来敲击。” 妙星玄错愕地看了司南一眼:“我可以吗师父?” 司南颔首,脸上带着笑:“为何不可?师父的灵力足够。” “好!” 妙星玄从纳戒中抱出了筑,盘腿坐下,按上琴弦。 “铮!” 琴弦一拨,浓郁的灵力从她琴弦之间溢出,迎着海风往下,幻化成一阵春雨,落向了白色巨茧。 “铛!” 就在这时,司南端坐在她身后,将她圈在怀里,敲下击弦棒! 霎时间,灵龙之力从她手上汹涌而出,借由轻颤的琴弦扩散,磅礴地涌向白色巨茧。 几乎是顷刻之间,那白色的巨茧之上,泛起了青葱的嫩绿。 众人惊愕不已:“一弦颤动,一筑响彻,春风起,春意落,灵力变幻……” 这就是司南,这就是星驰道君! 可是,这还没完。 站在她们师徒二人身后的司妙圣垂眸看了一眼,却见妙星玄仰眸看向司南,满眼钦慕。 此时,司南也垂眸望着她,浅浅笑了一下。 那笑容极为灼目,灼目到甚至有些刺眼。 司妙圣看在眼中,见她二人相视一笑后,击筑唱到:“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击筑声起,少女银铃般的歌声合着女子清冽干净的声音,好似深山之中的泉水,叮咚作响。 灵力随着击筑声越发浓厚,歌声绕梁,下方的白色巨茧落满了青草。 草木之灵开始凝聚成实体,化作青草,迅速蔓延了整座巨茧。 于是麋鹿从指尖轻盈跃出,踩着云朵,飞落在下方的草地上。 那动人的麋鹿踩着草地,每一步落下,都有鲜花绽放,蝴蝶纷飞。 低阶的修士震惊:“一曲化春,好强的灵力!” “大乘修士恐怖如斯!” “天呐!” 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下,一个春天在泰安城上空盛开了。 很快,百花引来了灵兽,无数的灵鸟从泰安城飞来,密密麻麻地在泰安城上空凝聚。 歌声相合间,整座泰安城终于好像活过来了一样,开始动了。 它先是颤抖着前后蠕动白色的巨茧,又左右摇晃一下,而后从中间缓缓地撕开一道口子,朝四面八方伸出了无数条细长的白丝。 “动了动了动了!” “巨茧动了!” 楼逝之地申请很激动,而歌声还在继续:“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在这样的歌声里,司妙圣拦住众人,肃声道:“诸位,降低位置,用法袍裹住全身,不要让它的茧丝钻入口鼻!” 说话间,一条百丈长的茧丝猛地朝位置最低的一位修士甩去:“啊啊啊啊啊啊……” 柔软的茧丝裹住他的腰身,而后分开一半汹涌地钻进他的嘴巴,灌入他的咽喉,堵住他的五脏六腑,堵住他所有的声音。 尖叫声嘎然而止,茧丝猛地一拽,将他拽入了裂开的口子,一下扯入万丈深渊中。 围观的低阶修士看到这一幕都有些胆寒,整个浑身一震,背脊发凉。 司妙圣沉声道:“所有丹宗弟子,下降!” 她话音落下,丹宗弟子一卷防御服,将自己裹成一个粽子,飞落巨茧口。 那茧丝察觉到灵力波动之后,一把将她们托住,尽数裹住。 楼逝之有样学样:“妙应阁的看到了吗?随我下去。” “是!” 她们也是一卷防御法袍,跌入裂口,飞下巨茧中。 君一真收了剑,抬手捏诀:“五灵封锁!降!” “所有弟子,随我滚进去!” “是!” 剑宗弟子纷纷跟随,很快也掉入裂口,消失得无影无踪。 很快,在场所有的修士全部都进去了。 司南停止了击筑,抱起妙星玄一跃而下:“夜幕,护我!” 话音落下,司南身上的斗篷张开了羽翼,将她与妙星玄团团裹住, 两人贴在一起,裹得密不透风之后,跌落幻生凤尾蝶茧中,消失不见。 ———————— 一入巨茧,司南与妙星玄就被茧丝团团裹住了。 幻生凤尾蝶的茧丝极为坚韧,哪怕是寻常的金丹修士,砍起来也比较费劲。 可司南身上的夜幕与上弦月乃是统一材料锻造出来的至宝,她一入茧中,就操纵着夜幕撕开四周的茧丝,顺直地往下滑行。 夜幕裹着她师徒二人,好似雪球在苍茫的雪地上滚动一样,一刻不停地往下滑。 颠簸之中,妙星玄趴在司南怀中,失声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 司南轻笑起来,抱着她的脑袋,温声道:“别怕,有师父在呢。” 可妙星玄还是吓死了,死死地抓住司南胸前的衣襟,将头埋了进去。 约莫滑行了一刻钟,两人终于落了地。 夜幕撕开了茧丝,将两人吐了出来。 司南抱着妙星玄走出了白色的丝中,看向了前方。 这里原本是一条空旷的东西大街,此刻布满了一层薄薄的茧丝。 在更远处的天空之上,白色的茧丝铺天盖地,好似一团团棉花笼罩在天空上。 太阳被挡住了,光照不进来,四下透着清亮的晦暗。 茧丝密密麻麻地从天空中落下,穿透屋檐,穿透石柱,精准无误地困住这座城中的每一个人。 妙星玄靠在司南怀中,拧起眉头:“这幻生凤尾蝶好生霸道。” “只要是活物,都会被它抓了当作养料。” 司南单手将她抱在怀中,令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抱孩子一样:“万事万物,都有其命运。” “它选择在泰安城化蝶,又吞了那么多修士,有伤天和,注定是无法羽化成蝶的。” 司南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它已成茧,我等在它茧中无法运用外部灵力。” “你就跟着师父,不要随意走动。” 妙星玄点点头,楼主司南的脖子,很是乖巧:“师父抱我,我开心还来不及,才不会下来随便乱走呢,我听师父的。” 司南从纳戒中取出祛蝶粉,往自己脚上撒了一些,往前谨慎走去。 她一走过,落在地上没有目标的茧丝纷纷撤开,朝两边褪去。 茧丝散得很快,没一会前方十丈的路都清空了。 司南趁此机会,将神识放开,朝左右探寻。 “这里的百姓和推算的一样,都被卷入茧中了。” “不过……还有生机。” 妙星玄感到奇怪,很是讶异道:“不是说幻生凤尾蝶的茧上用消融之毒吗?寻常修士都无法抵挡这幻生凤尾蝶的侵蚀,这城中的百姓竟然挡得住?” “有古怪。” 司南颔首:“嗯,我取一些茧丝来看看。” 她抬手捏诀:“流风!” 刀片陀螺从她指尖飞出,切了一截茧丝之后,极速转回她手中。 只是一瞬擦伤,那些茧丝停滞了一瞬,疯狂朝飞刀陀螺停留的地方涌去,顷刻间形成半人大的茧。 妙星玄看得一怔胆寒:“这些茧丝跟活的一样,稍微割开,就凶成这样。” 司南伸手捏着茧丝,在指尖揉了揉,眉头微皱。 妙星玄很好奇,勾着司南的脖子低头问:“怎么样师父?” 司南将茧丝放在唇边,轻轻沾了一下。 妙星玄瞪大了眼睛,吓得连忙去拍她的手:“师父!有毒的,你不要随便尝啊!” 天呐! 这些器修! 疯了! 妙星玄吓死了,连忙伸手去擦司南的唇瓣,一边擦一边很紧张道:“你有没有事啊师父!” “你要不要吃个清毒丹啊师父!” 虽然大乘修士百毒不侵,可一旦入口,还是会有很大风险的。 万一司南出事了…… 光是这么想想,妙星玄就要窒息了。 司南却轻笑了一声,仰头对她道:“无妨,没有毒,是甜的。” “甜的?” 妙星玄一怔,忽然在她们左侧传来一阵尖叫声:“啊啊啊啊啊啊啊……” 司南连忙侧身让路,妙星玄抬首一看,却见两个漆黑巨蛋滚着茧丝,好似雪球一般滚了下来。 巨蛋一前一后沿滚过司南身侧,直到“砰”地撞上最近一家商铺门口的石柱子,这才停了下来。 妙星玄定睛一看,却见黑蛋打开之后,楼逝之顶着一头一脸的茧丝,嘴里还不断“呸呸呸”地吐着丝,从巨蛋里走出来。 她一边走,一边吐,还一边骂:“司妙圣你们丹宗的防御服也太次了吧!” “我在上面滚了多久,就吃了多久的丝!” “呸呸呸!” 她骂骂咧咧着,拍着自己身上的茧丝,很是不满。 在她身后,司妙圣钻出巨蛋,拍着自己衣服很是无奈道:“都让你进茧的时候裹好一点,楼师姐,你不同我也没办法啊。” “这防御服材料还是很好的,你看我不也没事嘛。” 司妙圣这般说着,抬头往前一看,却见司南单手抱着妙星玄站在大街正中央,正定定地望着她们。 司妙圣心里忽地一怔,她看着被司南抱在怀中的妙星玄,心里升起一丝微妙的情绪。 楼逝之拍完衣服转过头也看到她们了。 她眨了眨眼,好一会才道:“怎么,我大侄女伤到腿不能动了要你这么抱着啊。” 楼逝之边说边朝她师徒二人走去:“我说司南你也真是的,她都十八岁了,出门你还得管她睡,管她走路……你这也管,那也管……” 她话还没说完,忽而见到妙星玄面色大变,指着她身后道:“楼师叔,楼师叔……” 楼逝之还有些茫然:“咋了又?” 妙星玄急得都破了音:“丝!丝!丝!” “丝?” 楼逝之猛然扭头,却见身后挂了满楼好似瀑布般的茧丝豁然直立,猛地化作银色的蟒蛇,朝她张开大口扑来。 楼逝之汗毛直竖:“我去!这茧丝果然是活的!” “活的什么活啊!快跑啊楼师姐!” 还没等她说完话,司妙圣一把拽过她,牵着她一路狂奔。 楼逝之被她拽着走,人都像一一只被绳索拽着的风筝,硬生生拽飞了。 狂奔之中,她大喊:“跑啥啊跑,区区茧丝,干就完了!” “看我鬼笛一吹——” 她将唇放在鬼笛上,猛地就想吹。 司妙圣想也不想,一把捂住她的嘴巴:“此处是无灵之地。” “没找到茧灵之前,所有战斗都是浪费灵力!” “师姐,省点灵力啊!” 楼逝之呜呜呜呜呜地反抗,司妙圣也不管她听不听,直接拽着她就跑。 —————————— 身后的茧丝穷追不舍,浅浅地,由一条银蟒,变成了六头大蛇。 每次一加速,那六个巨大的头颅,就疯狂地朝四人撵来。 “吼!” 沉重的蛇头砸下,猛地砸穿了街上的地砖。 楼逝之看着自己刚才落脚地地方被得稀巴乱,气得牙根痒痒:“好你个六头假蛇,你等我把你老心肝捅了,把我侄女救出来,看我不把你烧得稀巴烂。” “啊啊啊啊啊……” “我烧你,我淹你就完了!” 她气得大叫,刚一跳走,那六头蛇就砸来了。 走在前头的司南抱着妙星玄轻盈落地,对楼逝之温声道:“你不要动怒。” “这些茧丝是以人的七情六欲,以及灵力波动为导向的。“ “你越气,她越不放过你。” 司妙圣也附和道:“对对对,楼师姐你冷静一下。” 楼逝之气死了,猝然扭头看向司南:“那你说怎么办。” 司南面无表情道:“念经。” “你!” 妙星玄听到这里噗嗤一笑,窝在司南的怀中,仰头看她:“师父,我看让楼师叔念经够呛,不然还是出手吧。” 司南却道:“不急,再等等。” 等? 楼逝之问:“你这小老贼还要等谁,再等我就要跑死了!” 司南淡淡道:“跑不死的!” “啊啊啊啊啊啊啊……” 楼逝之气死了,但还得跑,没一会,四人跑到了东西大街与南北大街的交汇处,与两拨人撞在了一起。 正对面来的是刚逃出客栈的青阳沐与陆飞霜两人,左侧方是君一真。 三拨人打了个照面,青阳沐雨陆飞霜很欣喜道:“师祖,大师伯!” 妙星玄也很惊喜:“你们两个无事吧?其余人怎么样了?” 正叙旧呢,司南忽然单手拔出上弦月,对准天空集聚的茧丝道:“叙旧的事一会再说。” “我先将这些茧丝处理了。” “上弦月!” 司南借力而起,单手抱着妙星玄猛地跃上天空,对准二十四头银色巨龙汇聚成的茧丝,猛然挥剑:“慧剑断丝!生死不逆!” 只见司南一剑落下,天空四道金光闪过,将一团硕大的茧丝从空中劈断。 被劈断的茧丝从空中落下,不断地收缩,凝聚,形成了一块小小的棉花糖,掉落下来。 司妙圣连忙拿出玉瓶去装,这时司南收了剑,抱着妙星玄落在了青阳沐面前。 她将妙星玄放下,妙星玄连忙一手去拉青阳沐,一手去拉陆飞霜开心得跳起来:“你们两人无事真是太好了。” 青阳沐与陆飞霜也激动,脸红扑扑的:“大师伯你也平安无事,我真是太开心了。” 司南站在一旁,看着三个少女叙旧,并不插话。 激动了一阵之后,妙星玄忙问:“不过为什么只有你们两个”芦苇呢?山岭呢?飞绝呢?阿里呢?里予呢?她们都怎么样了?“ 大家是一起出来游历的,也共过患难,感情自然很深厚。 听妙星玄关心其他人,陆飞霜心中一暖。 她连忙与妙星玄解释:“她们五人应当都在万宝楼中,我与青阳侥幸些,那夜出来调查影魔,忽然就觉得昏昏欲睡,进入了梦乡之中。” 青阳沐在旁补充道:“对,我做了好长好长的梦,醒来后就发现自己被困在茧丝之中。” “我破茧出来,救了青阳,就被茧丝撵着跑。” “更可怕的是,我们发现紫府空空,没有灵力了。” 一旁的司南听到这里,拧起眉头:“你是说,你们陷入了梦境之中,且失去了所有灵力?” 陆飞霜点头:“嗯,就是这样。” 这时司妙圣拿着瓶子走了过来,拧起了眉头:“梦……灵力……” 她抬眸看向司南,神情凝重:“星驰师姐,恐怕这不是幻生凤尾蝶的茧。” 司南看向她,淡淡道:“你也发现了对吗?” 司妙圣点头,看向天空,手握玉瓶道:“幻生凤尾蝶是昆仑山蝶灵,所以众人都觉得这是它的茧。” “可这茧,没有毒,也不消融人,却令人做梦,和侵蚀灵力……” “我猜,这是庄生晓梦蝶的茧。” 楼逝之不解:“这与幻生蝶有什么区别,不也一样是羽化要人命的茧。” 她话音落下,君一真率着剑宗弟子走了过来,很是嫌弃道:“你能不能学学你师姐,多看点药典。” “庄生晓梦蝶当然不一样。” 楼逝之翻个白眼:“来来来,你来说。” 君一真冷哼一声,抱剑道:“庄胜晓梦蝶,顾名思义就是梦蝶。它靠人类的梦魇为食物,以甜丝喂食猎物,保证猎物□□不会消亡。” 楼逝之听到这里,嘿了一声:“这不是挺好的嘛,可以一直做美梦。” 君一真没好气道:“可不是,就怕梦太美,人醒不过来。” 楼逝之怔住了,司妙圣解释道:“晓梦蝶虽然不伤人,但却能让人一直做梦。只要她羽化成蝶之后,哪怕是大乘期修士也无力抵挡。”咸住福 “成日沉浸在寻欢作乐中,时间越长,修士越难戒断。只要有机会,就要回到梦中,一遍遍沉溺,忘记仙道,忘记志向……在梦中,永远醒不过来。” 楼逝之听得目瞪口呆。 司南这时补充了一句:“醒不来的梦,和死了没区别。” “要是一直让这些孩子沉迷在梦中,只怕神识都要废了。” 司妙圣颔首,叹息了一声:“已过十日,这梦之甜,怕是也侵蚀了不少孩子。” “我们还是快点动手,将她们救出来。” 说到这里,司妙圣转身看向青阳沐与陆飞霜,含笑道:“不过两位万器宗的小道友倒是厉害,能从人间至美的梦中惊醒,真是难得的良材。” 陆飞霜抬手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的美梦都是吃吃喝喝看话本,还是得靠青阳。” “要没她把我从梦中拉出来,我只怕还在吃甜丝呢。” 陆飞霜脱离梦境之时,还在笔耕不辍写她的师徒之恋话本。 要没青阳沐,只怕她早就成名九州十四海了! 想到这里,陆飞霜看了眼司南与妙星玄,心里默念:罪过罪过。 青阳沐听到夸奖,拱手行了一礼:“司师祖谬赞,我也是恰好被惊醒。” 一番叙旧后,楼逝之道:“现在也知道是个什么情形了,几位,有什么章程吗?” 司妙圣看向了司南:“星驰师姐觉得呢?” 司南略一思索道:“若是庄生晓梦蝶的话,那么我想它大概会在万宝楼顶部化灵。” 君一真点点头:“也是,万宝楼有很多修士,它定是要在那里花费很多灵力才行。” 司南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若是这样……此地无灵,武修与体修比较有优势。” “不如这样,君一真你率剑宗弟子探路,我们师徒断后如何?” 君一真面色一僵,握紧了手中的剑,深吸一口气道:“成。” “我探路就我探路。” 他就不信,探个路还能有什么危险不成。 —————— 在司南的安排下,君一真率领剑宗弟子往前探路。 楼逝之与司妙圣紧随其后,紧接着才是青阳沐与陆飞霜。 挂满茧丝的街道万分寂静,众人保持着警戒,除了呼吸与脚步声,没有任何声音。 星玄被司南抱在怀里往前走,搂住她的脖子很是困惑地在识海中交流:“师父……” 司南绷紧全身的肌肉,保持警戒:“怎么了?” 妙星玄靠在她怀里,小小声问她:“为什么让君一真开道?他要是真有问题,引我们入局怎么办?” “而且……师父为什么对他戒心那么强?” 在妙星玄看来,君一真就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蠢货啊。 司南在识海中与她道:“君一真除了练剑,什么都不会。” 诗词歌赋,样样不通。 “庄生晓梦蝶乃是极为稀少的蝶种,除了我们这些背药典的闲人,很少有人在意。” “修真界有不少修士和楼逝之一样,只管用灵力砸人。” “我觉得,他和以前不太一样。” 司南的目光落在前方很是凝重,连带着心跳都快了很多,像是要炸了一样,极速地跳起来。 妙星玄也发现了她的变化,她将手压在司南的心口,很是讶异:“师父,你心跳好快。” “你在紧张吗?” 司南否认:“我没有。” 但她很不安。 离万宝楼越近,这种感觉就越发鲜明。 很快,他们一行人来到了万宝楼大门。 司南仰头,望着这栋九九八十一层的楼宇,看着它周身布满的白色丝茧,只觉得一阵心惊肉跳。 众人拧眉:“好重的妖气,看来梦蝶之灵就在此处了。” 司妙圣回头,看向司南:“怎么样,是一层层,还是从顶端下去?” 君一真抱剑站在门前,回望司南道:“怎么样?进还是不进。” 司南暗中调息,让自己的心静下来,好一会她才道:“进!” 她说了一个字,君一真用剑柄推开了万宝楼大门。 “咿呀”一声,厚重的朱红色大门被推开,一股香甜可口的味道扑面而来。 君一真迈步走了进去,领着五十名剑宗弟子,一步一步走向室内。 众人跟上他的脚步,迈入万宝楼。 妙星玄窝在司南怀中,随着她进入万宝楼,视线一下就暗了下来。 他们穿过万宝楼中央的廊道,看向左右四周。 密密麻麻的茧裹住了修士们,在楼里排排坐着,好似一个又一个的巨蛋。 光线从窗外阴翳处照了进来,投向巨蛋,化作一个个小小的影子。 妙星玄看得头皮发麻,前方的陆飞霜更是毛骨悚然:“好像蜘蛛洞啊,满地都是蜘蛛蛋……” 前方的楼逝之都起了鸡皮疙瘩:“咦,你这个小孩家家的,不要讲这种话。” 两人的声音在空荡荡的万宝楼中回响,很是大声。 就在这时,司南听到了一个异样的声音。 “唰……” 她猛地扭头,朝窗口看去。 司妙圣注意到她的视线,忙问道:“怎么了师姐?” 司南抱紧了妙星玄,抽出了上弦月,厉声道:“警戒!” 她的话音刚落下,一道黑影瞬间扑向了一名剑宗弟子,猛地将其塞入影子之中,一下带走。 君一真拔剑大喊:“是影魔!” “关门闭窗!” 他抬手就是一剑:“剑化三千!” 三千剑诀落,窗帘哗哗落下,大门轰然关闭,室内一片漆黑! 顷刻之间,无数影魔从漆黑之中探出漆黑的触手,猛地朝众人拽去! “啊!” 剑宗弟子们在尖叫着,司南持剑一跃而起:“千涛万浪!” 一剑落下,浩瀚剑气荡开所有漆黑触手,逼退了影魔。 剑气如浪,掀翻了影魔,也掀翻了桌椅,直扑四面八方而去。 “砰!” 万宝楼所有的窗户被炸开,光照了进来。 楼逝之抬头看向君一真,怒声骂:“蠢货!” 可她话音还未落,却见不知何时起,君一怎举着太易剑,魔焰滔天地对准司南怀里抱着的妙星玄:“天地同寿!” 妙星玄一脸惊恐:“师父!” 司南回身就挡:“截断银河!” 银河剑落,浩浩剑气镇开了君一真,直朝他杀去。 就在这时,一道漆黑的身影从司南的身后的影子出现,一刀砍向了她抱着妙星玄的手臂:“万古同悲!” 那是影魔的最强一击,几乎燃烧了它所有的灵力,一刀砍掉了司南的手。 鲜血飞溅,喷了妙星玄一脸。她的身体在坠落,鲜血纷飞中,她望着司南砍断的伤口,脑中一片空白。 师父…… 师父…… 师父…… 司南回头朝她看去,松开剑去抓她的手,失声道:“玄儿!” 妙星玄这才回过神来去抓她的手,大喊道:“师父!” 她大喊着,连同司南那条被砍断道手臂一起被影魔残存的力量极速地拖入黑暗中,如同那个剑宗弟子一般,霎时间消失在众人面前。 司南一瞬红了眼,浑身发颤,她转过身握住了上弦月,看向君一真,已是怒到极致:“我警告过你的,你的死期到了!” “天地同寿!” 司南想也不想,直接一剑杀了过去! 第34章 魂归来 (三合一 9k+) 天地同寿乃是所有修士燃烧寿命的最强一击,多则损耗九成寿命,少则也要以四分之一的生命为代价。 司南的剑气如浪,以不可逆转之势,朝君一真斩去。 此招一出,山河倾倒,日月黯淡。 几乎是瞬间,场中所有的茧丝疯狂卷起,拖着厅中所有的修士挡在了君一真身前。 眼见司南一剑就要将场中所有的修士尽数灭杀,司妙圣顿时脸色大变:“星驰师姐!” 她想也不想,直接提鼎挡在了司南身前。 “铛!” 司南的剑劈开她的本命器鼎,溅出蓝色火花。 “噗”地一声,司妙圣仰头,吐出了一大口血。 司南连忙收剑,脸色微惊:“妙圣……” 司妙圣刚想说什么,整个人跌落在地上,扶住自己的本命器鼎,不停地呕血。 一道惨烈的剑伤从她肩头斩向胸口,疯狂地涌出汩汩鲜血。 司南连忙跪下,从纳戒中取出生机丹喂到她口中,冷声道:“快,吞下之后,聚神凝灵。” “守住心神!” 司妙圣当即盘腿坐下,抬手捏诀,修复损伤。 楼逝之这时也赶了过来,她蹲在司南身身边仰头,看到了挡在面前的这堵密密麻麻的白色茧墙,冷声道:“好恶毒的手段,拿低阶修士的命作挡箭牌。” 她握住鬼笛,咬牙切齿:“君一真,你何时竟堕落成这样,与妖魔为伍了!” “哈哈哈哈哈哈……”人墙之后,君一真大笑道,“大丈夫行事,不拘小节!” “只要能达成我心中所想,就算是杀了整座泰安城我也在所不惜。” 他桀桀冷笑:“司南,就让这些梦魇之子陪你玩吧,我先走一步了!” 只听得“唰”的一声,君一真逃遁离开。 他话音落下,无数的茧丝被拨开,挡在她们身前的人墙纷纷坠落,顶着一双赤红的眼,齐刷刷地朝司南看来。 这些修士满目猩红,一看就是被梦魇操纵了。 陆飞霜看得浑身发麻,握住自己的器鼎:“我去,君一真这个疯子,不会是他操纵了晓梦蝶吧。” “完了完了,这么多修士,怎么打得过啊!” 楼逝之握住了手中的笛子,挡在了司妙圣的身前:“不需要打,守住就行。” 她转过身看向司南:“君一真抓走星玄,肯定别有目的。” “这里不用你管,我来护住你的宗门弟子和妙圣,你去找星玄。” 司南咽下了一枚止血丹,仰头看向万宝楼正上方:“我能感觉到,星玄没有走远。” “她就在这栋楼里,我现在就去找她。” 她举起上弦月,对准汹涌而来的修士浪潮,沉声道:“惊涛骇浪!” “轰!” 剑气化作无边的浪波,震开了挡在身前的修士。 司南一跃而起,踩在最近的一个修士身上,一连数次纵身跳跃,朝楼梯口走去。 楼逝之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转过头对陆飞霜道:“拿出你们的法宝,护住妙圣。” “是!” 她从纳戒中取出一枚法宝,猛地抛下:“金钟之罩!” “铛!” 金钟罩护住了司妙圣三人,楼逝之拿起鬼笛,望唇边一吹。 鬼笛声起,音波浩瀚,好似无边的浪,一波又一波地涌向靠近来的修士。 —————— 司南提剑,根据锁魂绳所提醒的气息,一路破关往上,很快就到了第八十一层。 她一剑劈开八十一层的大门,厉声道:“玄儿!” 大门被轰然破开,木屑纷飞里,她仰头,在光洁的镜面前,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屋内空空如也,除了司南的影子,什么也看不见。 司南断了一臂,一路上又杀了无数的妖魔,此刻身上魔焰滔天,向来端正的发髻也散了。 她单手提剑走入室内,仔细打量了一番。 室内四面八方都铺满了镜子,司南置身其中,倒映出无数个自己。 她小心地来到屋内正中央,四下搜寻了一番,按兵不动。 星玄的气息的确在这里,为何却空无一人? 这是…… 魔阵。 她正思量着,顶上的影子忽然动了一下,司南“唰”地一下抬头,却见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提剑朝自己杀了过来。 司南瞳孔一缩,按下机括:“流光!” 还未等那影子落下,她猛地掷出手中的流光枪,狠狠地穿透顶上影子的脑袋。 “砰!” 那道影子被她钉死在顶上的镜面上,镜面寸寸裂开,化作无数块碎片。 那道影子也化作了无数个,齐齐手持流光,朝自己刺来。 果然,是镜魔之阵。 司南召回流光,按下机括,一刀砍向了所有的影子:“断浪!” 断浪刀起,魔气消散。 那魔潜入地下,又从司南脚上刺出。 司南侧身,与它缠斗了起来。 ———————— 在司南被君一真困住时,妙星玄被影魔一路拖着,几近转换,被它拖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地方。 再次睁眼时,妙星玄发现自己被束仙绳所捆绑,跪在了地上。 她仰头看向前方,看到了一个插满狼图腾的五色祭坛,祭坛之上,汇聚了四面八方的灵蝶茧丝。 在祭坛的正中央,竖着一口玉色棺材。棺材之上从头到尾刻着密密麻麻的繁琐符箓,看起来异常可怖吓人。 妙星玄看到这口棺材顿时一惊,这是…… 有凄厉的哭声在响起,妙星玄猝然扭头,看到自己身侧跪着一群衣着华丽的凡人。 为首的两人已经年过半百,眉眼之间,隐约有种熟悉感。 尤其是那妇人的黑瞳…… 妙星玄瞬间瞪大了眼睛:“外祖父,外祖母!” 似乎听到她声音,为首那两人朝她看来,有些茫然。 还未等那两人说什么,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妙星玄的影子里冒出来,凝成了人形。 那黑影身上的雾气褪去,露出魔的真容:“想不到你没见过这些凡人,却能认出来是自己的血亲。” “血脉相连还真是一件趣事。” 妙星玄扭头朝对方看去,却见那人披着一件星纱斗篷,面色苍白地望着自己。 妙星玄拧起眉头:“就是你,你是影魔!是你伤了我师父。” 影魔勾唇一笑,还有些得意:“可不就是我。” 妙星玄挣扎了两下,发现自己挣不脱束缚,狠狠道:“你等着,我师父很快就会找到我了。” “到时候,有你好看的。” 影魔伸手,掐住妙星玄的下巴,言道:“伶牙俐齿,你放心,我保证让你师父找到你之前,你就死了。” 妙星玄挣扎则甩开影魔,嗷呜一口咬住她的手。 “嘶……” 影魔下意识抬手,一巴掌扇了过去:“小畜生!我先打死你!” 她刚下手,一道汹涌的魔气在室内落地,凝聚成君一真的模样。 君一真拄剑,面色苍白的看向影魔,皱眉道:“为何还不举行仪式?” 他注意到影魔的手,拧起眉头:“你和这个小畜生计较什么,都是要死的人了。” 影魔松开妙星玄,淡淡道:“我是怕你死了,没办法参加仪式,才等一会。” 君一真冷哼一声,走到影魔身旁道:“区区一个司南,杀不了我。” “别说大话了。祸斗和蜚直接就死了,猰貐那个东西也没讨到好处。” 君一真很是不屑:“那是他们没用。本来还指望它们能削弱一点司南的战力,没成想一个个都不成气候。” “没用的东西。” 妙星玄听得心惊肉跳,仰头看向君一真:“是你们引来了猰貐,是你们煽动了祸斗和蜚……” “你们要做什么?” “你们要对我师父做什么?” 影魔拍拍她的脸,笑着道:“我们可没准备拿你师父做什么。” “我们只想要她的血肉和你的命而已。” 影魔起身,朝君一真伸出手:“箜篌拿来。” 君一真从纳戒中取出箜篌,递给了影魔:“开始吧!” 妙星玄神魂剧震:“箜篌在你这里,我娘的墓,果然是你盗的!” “你们要做什么,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可没有人回答她了。 一个惊恐的念头在妙星玄心中升起,她仰头望着影魔拿着箜篌一步一步走上祭坛,轻轻拨弄了一下:“苍天在上,乾坤听祈!” “吾愿以一万修士灵力为祭品,以血亲之神魂为祭,生前血肉与灵器为引,爱人血肉重塑肉身……” “请无尽海神垂怜,凝聚妙行川三魂七魄!” “开无尽海,让妙行川终归人间!” “归来吧,行川!” 影魔的声音落下,妙星玄只觉得心脏“咚”地响了一下,霎时间,背后的龙骨爆发出一阵金光,死死压住了心脏爆炸的疼痛,生生令它平稳下来。 而跪在她身旁的妙家族人齐齐瞪大了眼睛,倒在了地上。 鲜血从她们口鼻中涌出,化作涓涓细流,涌向了玉色棺木。 妙星玄捂住了心脏,那影魔又敲了一下箜篌:“归来吧,行川!” “吼!” 在宇宙最深处的尽头,无尽海在翻涌。 海神呼啸,朝着三界六道大喊:“妙行川,魂归来兮!” “吼!” 同一时刻,整座九州十四海齐齐震动。 白色的茧丝充盈着灵力,疯狂地涌向玉色棺木,整座万宝楼剧烈摇晃着。 妙星玄仰头看向玉色棺木,发现雕刻在玉色棺木上的符文亮着,疯狂地引向司南的断臂。 只听得“砰”地一声,司南的断臂炸开,血肉纷飞落在棺木之上,被符文尽数吸收。 “三魂七魄已聚,醒来吧,行川!” “砰!” 那白色的棺木顿时炸开,露出里头的人来。 棺木之中,躺着一名身穿白衣的女子,她身形高挑,肌肤如雪,一头墨发以木簪挽起,生得极为典雅。 此刻闭着眼,好似睡着了。 妙行川心头大骇:“娘……” 影魔与君一真看向妙行川,眼神痴痴的:“行川。” 在他们期待的眼神之下,妙行川的右眼睫毛动了一下。 君一真当即握住了自己的手,抑制着浑身的颤抖道:“她要醒了……” 话音落下,妙行川轻颤着睫毛,缓缓地睁开了眼。 睁眼的瞬间,一只赤色的庄生晓梦蝶从她眼眸中飞出。 蝴蝶飞出她的眼睛,也飞出了万宝楼,那一刹那,茧丝消失了,无数的修士从梦中醒了过来。 妙行川也好似大梦初醒,睁开眼时,看向了影魔:“魔……” 她挪开了视线,落在了地上:“我的父母……” 最后轻轻扫过妙星玄,看向了君一真:“是你讲我唤醒的?” 君一真猛地点头,往前迈了一步,很是激动道:“是我。” “行川,你睡了好久,我来接你回家。” 他朝妙行川伸出了手,小心翼翼地:“来,我们走。” 妙行川看了一眼他的手,再仰头看他,有一种陌生的茫然:“你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脏的?” 君一真脸上一僵,还不得他反应,妙星玄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掐住了他的咽喉。 庞大的魔气锁住了君一真的神魂,带着巨力捏碎他的脊椎。 “噗……” 君一真猛地吐出一大口血,影魔一见不好,立马想要遁逃。 就在这时,妙行川抬手拔出发簪,猛地朝她一刺。 “咄!” 簪子钉住影魔,将它的身影定在了墙上。 妙行川满头黑发飘落,身上魔气浩荡,一瞬眼泛着赤色,如疯如魔。 她掐着君一真的脖子,手臂上的符文红光亮起,一张脸如同鬼魅:“你不知道,我生平最恨的就是魔嘛!” “你用这种方式唤我,我如何安宁!” “死去吧!” 话音落下,她竟然是满手指甲暴涨,硬生生地将君一真的脑袋拽断,令他身首异处。 鲜血淋了她满脸,也溅在了妙星玄身上。 妙星玄见状大骇,幼年时的恐怖记忆齐齐涌来:“娘……” 妙行川听到她的声音猛然扭头,看清了她的脸,厉时就疯了:“赫连无忧!” 她一把甩下了君一真的尸体,一爪朝妙星玄的脸抓去:“你死去吧!” 妙星玄吓得闭上了眼。 千钧一发之际,石壁被轰然洞开! “吼!” 剑龙咆哮之声传来,带着清爽的风,与狂暴的灵力,涌入了这血腥的密室中。 与此同时,还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玄儿!” 本来意识混沌不清的妙行川听到这道声音回头,猛地朝对方看去。 却见滚滚灰尘剑,司南一人一剑,浑身是伤破壁而来。 隔着那么遥远的距离,妙行川都能察觉到对方浩瀚如海的冷冽正气。 妙星玄脑袋怔了一下,嗡嗡作响。 这时司南也抬眸看她看去,隔着汹涌的尘烟,看到了她的脸。 见她一袭白衣,黑发散开,脸上溅满了血,如疯如墨。她的目光落在妙行川的手上,见一手利爪落砸妙星玄脸上,一颗心提了起来。 “行川!” 司南失声叫道。 妙行川当即收了手,猝然转身,慌乱地抱起自己掉在地上的箜篌,化作一道影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司南当即收了剑,极速来到妙星玄身前,将她一把背到背上。 掠过影魔时,她将玉瓶用影魔收起,小心将行川的发簪收起,循着妙行川消失的地方飞去。 —————— 妙星玄知道她着急,强忍着心口撕心裂肺的疼痛,趴在她背上言简意赅道:“君一真和影魔用禁术复活了我娘。” 她很聪明,通过影魔与君一真的三言两语就大致推出来了事情的经过:“复活我娘需要庞大的灵力,还要亲人神魂,爱人的血肉,以及我娘的血肉和灵器。” “这个计划大概从师父为我挡雷劫就开始实行了。” 司南背着她在泰安城上空飞跃,一边跳,一边道:“继续。”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妙行川的安危,又惊又怕。 妙星玄与她道:“灵力好拿,泰安城引来了那么多修士,又用庄生晓梦蝶做阵,就是为了灵力。” “然后亲人血肉也好拿,我外祖父外祖母全死了。” “只有后面两样比较难得到。” “尤其是师父的血肉。” “为了能从师父身上得到血肉,一开始,我们就遇到了猰貐王试探,加上祸斗和蜚的消耗,师父也损耗得差不多了。杀不了师父,但是拿走师父血肉还是可以的。” “总而言之,我们下山就被设计了。” 司南颔首,这时她们已经飞出了泰安城,朝昆仑山进发。 她断了一臂,至今没接上,气血亏得厉害。线著付 妙星玄也差不多,要不是有龙骨镇压,她只怕也要被夺走性命了。 师徒两人追着一个好的妙行川,怎么样都追不上。 出了泰安城,妙星玄压抑着心脏的疼痛,轻声建议道:“师父,我现在是个累赘,要不你还是把我放下吧。” “你先去追我娘,追到了再说。” 她知道司南的心意,现在对司南来说,妙行川才是最要紧的。 司南却不同意:“不行。” “君一真死了,我们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剑宗肯定不会放过你娘和你的,我不能让你也身处险地。” “更何况,你娘也要杀你。” 如果说现在谁最危险,只怕是妙星玄。 “我既然是你师父,就不会让你置身险境,这是我承诺过的。” 妙星玄被她说的,一颗心又暖又烫。 她趴在司南背上,将泪晕在她衣裳,声音极为柔软:“我的师父,果然是天底下最好的师父。” 司南背着妙星玄入了昆仑山脉,追着妙行川跑了两天两夜。 妙行川的气息一直又远又近的,若有似无的吊着她们。 一路走过,司南发现了有不少死去的妖兽。 这些妖兽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它们身上的血液都被吸干了。 意识到这一点,司南后知后觉为何妙行川不愿意见自己了。 到了第三日夜里,她背着妙星玄来到了昆仑山脉的神仙谷,站在满地的鲜花,仰头对两侧的绝壁震声喊:“行川,我知道你不想见我。” “但是没关系,我只愿你平安。” “我伤很重,不能再继续追下去了。” “你的箜篌弦都坏了,我这里有一套新的,我放在了这块石头上了。” “这里还有一些传诏符,我把我的一半灵石分给你,还有一条灵龙,口令你都是知道的。” “等你想见我的时候,你再来找我吧。” 司南将自己的东西放下之后,背着妙星玄离开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绝壁上的树影摇晃了一下。 一道白影自月光轻盈地落下,抬袖卷走了所有的东西后,足尖一点,飞回了绝壁。 藏在不远处灌木丛中的司南与妙星玄齐齐吐了一口气。 师徒二人对视了一眼,具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笑意。 就在这时,一枚果子从月空中朝她们砸来。 “哎呦……”的两声在识海中响起。 妙星玄看向司南,很是无辜。 就在这时,月夜之下想起了一道冷冽的女声:“快滚,不然下次就不是用果子了。” 语气很冷,但没有什么怒气。 司南苦笑着,妙星玄抬手揉揉她的额角,在她识海声中道:“是在生我的气呢。” “我都说了把我放下吧,你不放我,我娘得气疯。” 司南也很无奈,拍拍她道:“无妨,她过阵子想明白就好了。” ———————— 追了一趟人没追到,等司南背着妙星玄回到泰安城中,局势已大变。 君一真惨死泰安城,剑宗上下震怒,本已经闭关的君子芳出关,势要查清真相。 知道司南伤重的苏济世第一时间来到了泰安城,一边给她装上建木做的胳膊,一边道:“来查案的人,是君一真的大伯,君天明。” “这一查,发现自己侄儿搞了个大事。” “和泰安城的城主姚清联手,用影魔引修士入阵,吸纳灵力。” “这些小修士被吸走的灵力,没有五年修不回来喽。” 苏济世唏嘘了一番,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那影魔就是姚清。当年极乐宗覆灭,影魔假死,是和姚清融化了。姚清也是行川的爱慕者,估计是从极乐宗得来的禁忌之术吧……” 一旁的妙星玄拧起眉头,很是疑惑道:“可是我从未听祖父说极乐宗有复活人的禁忌之术啊?” 苏济世看了她一眼,有些惊讶:“没有吗?” 妙星玄摇摇头:“没有。我祖父连血魔大法都传给我了,也没有说有这么厉害的术法。” 那可是复活之术啊,多厉害啊! 苏济世对这个不是很在意,无所谓道:“兴许是别的魔头告诉她的吧。” “反正就是这两货从你下山就开始坑你,要了你这条胳膊复活行川。” 司南颔首,又问:“君一真之死,是自寻死路,但他们不会放过行川的。” “他们准备怎么对付行川?” 苏济世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胳膊没了,灵力也没了,你还操心行川呢?” “你放心,她追随者众多,剑宗就算全力追杀她,她都没问题。” 司南当即抓住紧要的点,言道:“你的意思是,剑宗发道盟令了?” 苏济世“嘿”了一声,对司南道:“你还真是料事如神,可不得是道盟令。” “他们还拿出了两条地脉作为奖赏,能杀行川者,直接得剑宗太上长老之位。” “行川………有难喽。” ———————— 苏济世以建木做骨,接好司南的手臂之后,将生机膏碾碎洒在建木上,用九灵纱层层裹好,这才满意道:“好了,你的手也接上了。” “只是这只手臂,两年之内都不能乱动。你要用剑,就用你的左手听到了没有!” 苏济世算是看出来,你让司南好好修养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天生就是个闲不住的,一天天用不了的牛劲。不打铁,救出来打人,烦人得要命。 妙星玄一听苏济世要骂司南,连忙道:“你放心祖祖,我一定好好照顾我师父,不让她乱动的。” 苏济世戳了戳她完好的那只手,忍不住叮咛:“你都多大的人了,还没你徒弟爱惜自己呢。” 司南也有些无奈:“我知道了。也劳烦祖祖,看看星玄的伤。” “当然要看的,用得着你说嘛。” 苏济世哼了一声,撸起袖子对妙星玄道:“伸出手来。” 妙星玄连忙伸出手,苏济世一落脉,微微色变。 妙星玄不解:“怎么了祖祖我,我伤得很重吗?” 苏济世着急忙慌地从纳戒中取出一枚九阶护心丸,一把塞入妙星玄口中:“还不重呢,你心都碎了!” “要没龙骨那团灵力护着,你只怕早死了!” “你都不觉得疼吗?” 妙星玄一下就怔住了,她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这才隐约察觉到一点疼:“起初是很疼,过段时间不疼了,我以为好了,现在是有一点疼,但不重……” “哎!”苏济世气得直跺脚,转过头看向司南骂道,“你追行川就追行川,干嘛不替星玄把把脉。” “你真是的!” 司南的脸色很苍白,目光落在妙星玄的心口,也有些懊恼。 妙星玄连忙解释道:“是我以为我自己的身体没有事,所以才不和师父说的……” 她还没说完,苏济世扭头就骂她:“你觉得你觉得!你娘的爹妈全死了,血亲全灭了,怎么独独你活着!” “那可是献给无尽海的祭品,你活下来,是因为龙骨护着你,改了你的灵力和你的命。” “要没龙骨,你也得死!” 这下司南也怕了,深吸一口气道:“我下回一定记得……” “记得记得!” “我真是欠你们师徒两的,这不长心眼,还带遗传!” “啊呸!下回我再也不来救你们了,救一次头疼脑胀一次。” 苏济世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骂骂咧咧。 司南与妙星玄被她训成小狗一样,一声也不敢叫唤。 等骂够了,苏济世又叮嘱了一番:“你们师徒两人最近半个月,不一个月都别折腾了。” “再这样折腾,我下次来我我我我用药鼎砸晕你们两个!” 她收拾着东西,骂骂咧咧地走了。 妙星玄恭敬地将苏济世送到门口,关上门转身对上了一双笑眼。 妙星玄也跟着弯起眉眼,朝司南走了过去。 她在床边坐下,眼里都是笑意:“祖祖每次来,都要把我们师徒骂一遍。” “每次都说下次都来了,结果又来,她真是好疼师父啊。” 司南弯着眉眼,轻声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骨子里最是疼晚辈了。” 说着司南叹了口气,抬起完好的左手,落在妙星玄心口,略带疼惜问:“疼吗?” 妙星玄一怔,继而摇摇头:“不疼的。” 她抬起双手,抓住司南的左手,很是乖巧地抱着:“师父不必担心,我吃了药,心脉也能自己修复,都会好的。” 她反守为攻,看向司南的右手臂,很是担忧:“师父呢,右手疼吗?” “建木钻生,一定很疼吧。” 司南也摇摇头:“不疼的。” “师父……吃惯苦头了。” 可妙星玄还是很难过,她握住司南的左手,小小声道:“要不是为了我,师父也不会断了右手。” “早知道,那时候就不该让师父抱着,这样师父就不会失去手臂了。” “最多,以君一真的能耐,最多只能伤师父一根……不,半截……,一小截手指。” 司南莞尔,与她轻声道:“一截手指与一根手臂又什么区别吗?” “最起码能让师父没有那么疼啊!” 妙星玄说得理直气壮,司南却有些愧疚。 “失去一只手臂,还是护不住你。若不是那根龙骨,你现在就死了。” 妙星玄一怔,却见司南抬手,半捧着她的脸,郑重其事道:“师父向你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我不会再让人把你掳走了。” 妙星玄眼眶发热,想了想与司南道:“若是……若是想杀我的人,是我娘呢?” “师父……也会和我娘作对吗?” 她知道自己问了一个越界的问题,因此一颗心缩得紧紧的,连手也握得紧紧的。 她望着自己从小敬仰的人,像是一个等待判官判刑的杀人犯,等待自己的终局。 可司南不假思索道:“你娘不会杀你的。” 妙星玄瞪大了眼睛,很是不解:“为什么?” “她不喜欢我,从小就不喜欢……随意地将我作为诱饵,随意地丢弃……一醒来就……” “她怎么可能不会杀我?” 司南与她解释道:“你不懂你娘,可我懂。” “我们入昆仑山,看到被她猎杀的妖兽,没有一只是母兽。” “她过往从未错杀一人,哪怕是君一真,也都是手染鲜血的。” “至于对你,更简单了。” “她虽恨赫连无忧,却不恨你。她生下你,将你随意处置,不过是你于她而言,和其他人一样都是可以利用的工具。” “她只是不爱你,断不会害了你。” “所以她不会杀你的。” 妙星玄恍然,好一会才苦笑道:“想想也是的确如此,她的确不会杀我。” “但……如果她要杀我呢?” 司南望着她一丝不苟道:“我会拦住她。” “你无罪,她错杀你,是不该的,我不能看着她犯错。” 妙星玄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司南:“师父!” 她惊呼了一声,司南不解看她:“怎么了?” 妙星玄很是错愕,好一会才恨铁不成钢道:“那是我娘。” “我知道,怎么了?” 妙星玄深吸了一口气,语速很快:“那是你喜欢的人,那是你爱的人,她要杀我,杀她生下的孽种,杀一个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 “杀她的痛苦,你不帮忙就算了,你还拦着,你不怕我娘生气的吗?” 妙星玄望向靠坐在床上的司南,实在是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 司南却望着她,淡淡道:“可是事情已经发生,杀了你有什么用?” 妙星玄镇定地答:“至少可以泄愤……” 司南的目光仍旧很冷静:“泄愤又有什么用呢?” 妙星玄绞尽脑汁:“至少……至少……” 她也想不出来,这时司南坐了起来,望着她淡淡道:“我曾经也痛苦到想杀了自己泄愤,可痛苦,泄愤,并没有办法解决问题。” “比起帮着她杀了你,我更愿意帮助她平稳地化解心结。” “更何况,你也不是她的痛苦,你更不是任何人的痛苦。” “行川的双亲同样不爱她,可她是孽种吗?她不是。” “同理,你的双亲也不爱你,你也不是孽种。” “你们都不是孽种,你为什么要去背负上一代的恩怨呢?” 司南的眸光带着一丝审视,妙星玄不知如何应对:“我……” 司南望着她,目光慢慢柔和了起来:“碎心之痛,我痛过。可我们追了行川三天三夜,你一声不吭。” “往常你有点小磕小碰就要咿呀乱叫喊师父,为何这次一句话也不提。” “你是不是觉得行川复活,我有了行川,就会舍了你,不要你了?” “既然如此,我教养你九年,是为了什么?” 话已至此,妙星玄百口莫辩。 她坐在床边,望着司南,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师父说的对,我是以为你不要我了……” “你连脉都不把,直接去追我娘,我……” 妙星玄低下头,任由自己的泪滴在薄被上,默默哭着。 司南叹息了一声,倾身用左手将她揽入怀中,温声道:“你自小就这般患得患失,觉得每个人在一个人的心里,都是有三六九等之分的。” “觉得你娘来了,你对师父来说就不重要了。” “可师父一生看重的人极少,你娘是,你也是,苏祖祖是,你师祖也是……” “你们于我而言,都很重要,我怎么会舍去呢。” 第35章 杀剑宗 (三合一9 K+) 她们师徒共处了九年,遇上事,很少隔夜才说开。 这次隔了三天,已是她二人之间难得的间隙。 妙星玄哭了小一阵,这才擦干眼泪,看着司南道:“我只是不想让师父为难,日后我必定不做这种傻事了。” “我若是受了伤,必定第一时间告诉师父。哪怕有天大的事,也必定不拖着。” “师父爱惜我的性命,我也爱惜我的性命,万万不会再耽搁了。” 司南这才松了一口气,摸摸她的头道:“这才是好孩子。” 妙星玄擦干眼泪,望着司南小心地问:“那师父准备拿我娘怎么办?” “伤好之后,去找我娘,带她回七星峰吗?” 司南想了想,神情有些茫然:“我不知道。” “她以禁术被人复活,只怕身体有损。” “我观她魔气滔天,又吸食灵血,只怕是入了魔道。你娘这一生,最恨的就是魔。” “可她却如今却成了魔,怕是……” 司南抿唇,声音略带哽咽,越发说不下去。 妙星玄握住了她的左手,望着她满目怜爱,默默不语。 司南缓了一会,才与妙星玄道:“她这般自傲的人,只怕不喜欢这副躯体,也不会跟我回七星峰的。” “师父……” 妙星玄没由来地觉得难过,她倾身,靠在司南的心口,默默道:“这命运,对师父好苦啊。” 司南笑了一下,抬手摸了摸她的发,温声道:“师父的命不苦。” “你娘的命才苦。” 说到这里,妙星玄呜哇一声哭了出来:“都苦,你们都好苦。” “玄儿也苦,我们一门三口,都好苦……” 月辉从窗口照了进来,落在了室内。 司南拥着怀中的小女,小声哄她:“好了好了……不哭不哭……” 她轻柔地哄,声音随风飘在了远方。 在更远处的屋顶上,一名身穿白衣的黑发女子,怀抱着箜篌,静静地凝望着这一对师徒,目光满是茫然。 一别经年,那个在她身边,总是胆怯瘦小的阴蛰孩子,长成了这般亭亭玉立的明媚少女。 而她记忆中那个总是慎重表达情感的未婚妻,都学会安慰人了。 果然,每一个生者的生命都是往前走的。 而死者,永远停留在了昨日。 想到这里,妙行川笑了一下,神情略带几分苦涩。 物是人非事事休,不看也罢。 妙行川叹息了一声,足尖一点,转身离去,消失在月色里。 —————— 妙行川一路向北而行,降妖伏魔,猎杀了不少妖物。 剑宗弟子追寻妖物的尸体,一路追到了极北的极寒之地,寒冰城。 已是暮春三月,寒冰城的积雪未消,可春日的气息,已经将妖魔纷纷赶出了暖和地带,赶到了寒冰城。 妙行川一入寒冰城,拨响了箜篌,大肆杀戮。 箜篌声响彻一天一夜,寒冰城留下密密麻麻低阶魔修的尸体。 常年在寒冰城中待着的魔修慌不择路的往外跑,慢走一步就要被杀。 “琴魔真是杀疯了!手上只要有人命的,被她一杀一个准。” “她这是疯了吗?剑宗发了道盟令追杀她呢,她怎么敢这么放肆啊!” “她连君一真都杀了,她有什么不敢的!” “我去快跑啊,她要杀到城中心了!” 修士们的消息在身份牌里狂飞,只听得“砰”的一声,箜篌砸开了寒冰城道盟的大门。 一个木簪挽发的白衣女子,怀抱着箜篌,带着风雪走了进来。 众人大惊,是妙行川! 她姿态轻盈,眉目凌厉,一身白衣满是浩然正气:“冰魔,我嗅到你身上的味道了。” “我数到三,你给我滚出来。” 妙行川往里迈了一步:“一……” 她带着风雪,踏入了道盟之中。 明明是轻盈的一步,却重重地敲击在道盟之中,每一个修士的心上。 众人捂着心口,望着她的容颜,大气都不敢出。 “二……” 妙行川又往里迈了一步,抱着箜篌环顾四周。 “三!” 第三步落,左边角落里的一个平平无奇的少年,化作一道白影,卷起风雪,忽朝门外奔去! 妙星玄即刻转身去追:“哪里走!” 她一拨动琴弦,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那冰魔穿梭在冰雪间,霎时逃遁上百里。 妙星玄急急弹着箜篌,那箜篌声波化作浪,掀起了道道雪浪,极速地涌向冰魔。 “咚!” 箜篌之声砸中冰魔,妙星玄抬手捏诀:“束仙绳!” 绳索猛然朝地下涌去,忽而冰魔掀起一道雪浪:“雪海滔天!” 滔天雪浪化作巨龙,咆哮着涌向妙行川。 妙行川毫不犹豫地一箜篌砸过去:“破!” 箜篌砸断雪龙的头颅,妙星玄破雪而出,一把掐住了冰魔的咽喉。 与此同时,束仙绳起,缠住了冰魔。 那冰魔跪在雪地上,望着妙行川满目血红:“我在这寒冰城中,修炼上千年,从未害过人。” “你要杀便杀,悉听尊便。” 谁知妙星玄却抬手拍拍他的脸,很是不耐道:“谁说我要杀你,我问你,你们天生的魔修之中,有没有善用蛊虫或者毒一类的。” 冰魔一怔,好一会才思索道:“我们魔修没有,但幽冥洲有一支魔族传承,是与蛊虫有关的。” “哦,对了,中洲极乐宗的朱厌与祸斗是从幽冥洲出来的,你可以问问他们。” 妙行川凝眉:“朱厌与祸斗……” 冰魔点点头:“嗯。” 他仰头,望着妙行川,笑得谄媚:“我知道的只有那么多了,琴魔大人,您要不高抬贵手,把我放了呗。” 妙行川收了束仙绳,淡淡与他道:“念你虽是魔修,却从未害过人,姑且饶你一命。” “你走吧。” 那冰魔忙不迭道:“是是是……” 他当即化作了雪,消融在天地间,流窜着走了。 空荡荡的冰天雪地里,只余下妙行川一个人。 太阳藏在阴郁的云层里,有雪落了下来。 冰凉的雪破开屏障,落在妙行川的脸上,令她一怔。 就在这时,一群群冰蓝色的碎玉蝶,随着雪从雪山背后飞出,朝无垠的天空飞去。 妙行川望着翩跹的碎玉蝶,抬手抚摸着脸颊上的雪,在这冷意之中想到了一件事。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件旧事,那一年,她入炼虚,宗门举行了庆贺典,诸多好友送了许多礼物。 独独不见司南的。 于是她等啊等,从白日等到入夜,眼见这一日庆贺都要过了,司南姗姗来了。 那是个星夜,司南披着一件白色斗篷,手捧一个玉瓶罩子,披星戴月的来。 她坐在山门大殿的顶上等她,见她飞过,唤了一声:“星驰!” 司南回头见是她,双眼一下就亮了。 她抱着怀里的玉瓶罩子,连忙飞落,跑到妙行川面前:“行川!” 跑过来的时候,还差点栽倒。 妙行川连忙去扶她:“干嘛冒冒失失的,摔了怎么办。” 一碰司南,就像是碰了一块冰一样,冻得厉害。 妙行川很是诧异:“你这是从哪里回来?怎么这么冷?” 司南笑着与她道:“我去了一趟北极冰川,抓了些碎玉蝶回来。” “送你。” 她掀开斗篷,把玉瓶罩子拱出来。 星月之下,那玉瓶罩子裹着一群冰蓝色的碎玉蝶,散发出漂亮的荧光。 妙行川一下就怔住了。 她自己是极冰之体,却很讨厌冰。 因为她的故国琉璃国,是一座冰岛之国。 她极为讨厌。 司南与她解释道:“你不是不喜欢冰嘛,又觉得碎玉蝶很稀罕,我就用雪莲冰蜜与它们交换了一百只。” “你只管契约就好了。” 她把玉瓶推过去,又从纳戒里掏出新的东西:“传诏符一百枚,灵石三千万,还有我给你炼制的腰带,你喜欢的鲲鹏,嗯……我看看……” “琴弦有套新的……” “还有什么来着,算了自己拿着纳戒走吧。” 她将手中的纳戒递了过去,一双眼熠熠生辉:“祝你早登仙道,永超轮回。” 多么鲜活的记忆啊,在她的回忆里,司南就像是这些雪一样,永远皎洁,永远明亮。 这才是正确的记忆。 而这样的记忆,曾经有一度,变幻成赫连无忧的模样。 思及此,妙行川放下手,眉目一瞬冷凝起来。 忽而之间,一道声音在妙行川身后响起:“好美的碎玉蝶,多像一段脆弱凄美的姻缘。” 妙行川眉头一皱,猛地转头,看向身后。 却见身后五十丈之外,站着一个漆黑的身影。 祂约莫有一丈高,身披黑色斗篷,全身笼罩在黑衣之中,整张脸罩着漆黑的面具,遮得严严实实,一丝不露,也没有泄漏任何灵力。 妙行川望着那人,拧起眉头:“你又是何人。” 那人笑了一下,朝妙行川鞠躬行了一礼:“琴魔大人不必如此警惕,我只是个过路人,您唤我白即可。” 妙行川冷笑一声:“穿黑说白,你倒是有意思。” 白也笑:“琴魔大人穿白却是魔,也很有意思。” “哼!”妙行川冷笑一声,转身背对着琴魔,往雪山里走,不再理祂。 白却道:“琴魔大人如此大费周章,从中洲杀到北洲,无非是想知道那年在北海乱流,赫连无忧对您用了什么密术,让您移情于她。” “其中又有谁推波助澜,导致您悲剧的命运。” 妙行川猝然回头,风雪陡然大了起来:“你知道!” 白却道:“我大概知道都有谁。只要琴魔殿下祝我一统魔界,我必然……” 祂话音还未落,妙行川携风裹雪地朝祂杀去。 妙行川杀招刚至,那人的身影顿时消散,化作一张替身小人符飘飘落下:“看来琴魔大人虽成了魔,还是保持初心。” “既如此,我就不打扰您了。” “希望您能杀入镇妖塔,从朱厌的口中能获得一星半点的真相。” “再会。” 苍凉的北方呼啸而过,冰蓝色的碎玉蝶纷纷飞向高空。 妙行川望着白消失的方向,抿起了下唇。 如此看来,必须走一趟镇妖塔了。 ———————— 妙行川在冰川呆了一会,目送那群碎玉蝶消失在阳光下之后,才返回寒冰城。 此时的寒冰城内,妖魔尽撤,仅剩下一些行得正坐得直的修士。 夕阳薄雾里,妙行川推开万宝楼的大门,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从纳戒中拿出司南的身份牌,压在了柜台上:“要一壶玉冰清酒。” 寒冰城的万宝楼掌柜看了她一眼,从容地拿起她的身份牌,强装镇定道:“啊……是太师祖的牌。” 妙行川挑眉:“怎么,我不能用吗?” 掌柜的猛的摇头:“不不不……” “凭借您与太师祖的关系,自然用得。” “请您执牌稍等片刻,我这就为您奉酒。” 妙行川拿走身份牌和酒牌,挑了个角落的位置上坐下。没一会,掌柜小心端上一壶清酒,一桌的下酒菜。 妙行川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酒声淅沥,在这寂静的万宝楼中十分清晰。 在场的修士默默注视着她的背影,竟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妙行川也不管这满楼的修士是怎么想的,她用筷子夹了一颗的虎皮花生,放入口中。 “卡擦……” 虎皮花生在口中被咬开,除了清脆的声响,毫无味道。 妙行川蹙眉,将筷子挪到了凉拌的海草上。 她夹了一丝凉拌的海草放入口中,海草脆嫩,却如同嚼蜡。 妙行川拿起一旁的清酒,放在唇边抿了一口。好似清水入喉,不留痕迹。 她叹息了一声,放下了筷子。 果然,这具以建木为四肢,陨铁铸成五脏六腑,以魔气为滋养,血气为食的身体,完全尝不了人间五谷了。 大抵世界上的魔,就是如此吧。 妙行川起身,朝外走去。 侯在一旁的掌柜看得胆战心惊:“妙师祖,可是寒冰城的吃食,不符合你的胃口吗?” 妙行川摆摆手,轻声笑了一下:“非是如此,只不过我这个死人,已经尝不出人间五谷了。如今又强行秽土转生,连香火味都闻不出来了。” 她笑里含着自嘲,令人看得心悸。 掌柜的还想说什么,却见妙行川缩地成寸,三两下就到了万宝楼门口。 此刻万宝楼的大门敞开着,夕阳的光掠过冰雪之城的屋顶,照在了大楼门前。 北风吹过,雪花纷飞,落在了万宝楼前空旷的大街上,粘着砖头的缝隙,层层堆积。 妙行川垂眸,看向左侧角落里藏在夕阳余晖下的身影,勾唇轻笑。 还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了。 她这般思索着,往前迈了一步,迈出了万宝楼! “天罗地网!” 她一迈出万宝楼,潜伏在四周的剑宗修士,手持九天罡丝做的天罗地网,猛地朝妙行川盖去。 妙行川足尖一点,飞玉半空之中,素手轻拨箜篌:“筝!” 箜篌声响,化作无边音浪,掀起风雪,朝这上百名剑宗弟子涌去。 风雪瞬间大了起来,糊了这些小修士一头一脸。 他们眼前一黑,纷纷从高空之中坠落。 就在这时,有一道泠冽剑光朝妙行川刺来:“妙行川,你这魔女,还我侄儿一真的命来!” “铛!” 妙行川侧身,以箜篌之身挡开他的剑,飞速朝后退去。 风雪弥漫里,妙行川怀抱着箜篌落在万宝楼顶端,看向下方的剑修,脸上有些不解:“君师叔,君一真以禁术,令我秽土转生,害我父母一族上百口人,我杀他,是为了惩恶扬善,你为何要来为他讨公道。” 风雪落下,露出持剑之人的真容。 那是个容貌看起来约莫是三十岁的青年,模样极像君一真,身形健硕,头发漆黑,唯有两鬓斑白。 青年抬剑指着妙行川,满是憾恨:“这能一样吗?我侄儿一阵,四岁入道,每日劈剑上万回。不管风霜雨雪,雷打不动。” “你为了区区几百个凡人,就杀了他,害他数十年修为一朝散尽!” “今日我不杀了你,难消此恨!” “废话少说,魔女,拿命来吧!” 君天明抬手捏诀:“剑化三千!” 他手中之剑幻化成三千剑雨,由下至上疯狂戳向妙行川,势要将她戳得稀巴烂。 与此同时,君天明冷声道:“剑宗弟子,摆万剑阵!” “拦住这魔女,我要让她插翅难逃!” “是!” 剑宗弟子纷纷抬手捏诀:“万剑齐发!” “吼!” 剑雨从四面八方裹向了妙行川,来势汹汹。 妙行川眉头微拧,声音也冷了下来:“好好好……” “君一真的命是命,区区几百凡人的命就不是命!” “我看你们剑宗是非不分,颠倒黑白太离谱,我今日就送你们断手断脚,再也握不了剑!” “飞雪玉花!” 妙行川一拨琴弦,地龙之力席卷着魔气,从她箜篌之中涌出。 音波震动,化作一股巨大的风,裹着风雪朝十面涌去。 风雪咆哮,坚韧催发,纷纷卷起剑刃,如同冰刀一般,将其搅碎。 ”啊啊啊啊啊啊……“ 剑刃碎裂的时候,持剑的低阶弟子也纷纷被搅碎了持剑的那之中。 血肉翻飞,冷冽的风中弥漫着残忍的血腥味。 填满箜篌之声的街道上,响起了剑宗弟子的尖叫声。尖叫声传入万宝楼中,所有听到的修士都毛骨悚然。 飓风穿过了无数的剑雨,席卷向了君天明。 那风好似狂暴的巨龙,一瞬咬向君天明的右手。 君天明面色大惊,甩着飓风猛然后退。 “太迟了!” 就在这时,妙行川怀抱箜篌杀了过来。 她抽出藏在箜篌中的匕首,面无表情地一刀下去。 “啊!” 君天明痛叫着,失去自己的右臂。 “束仙绳!” 令诀落下,束仙绳捆住了君天明。 妙行川收起了箜篌,提起手臂哗啦哗啦流血的君天明,毫不犹豫地转身飞向中洲:“你不是想要报仇嘛!” “好!我们就到道盟执法堂走一趟,看看是你在理,还是我在理!” ———————— 妙行川拎着君天明,一路飞驰电掣,杀向了中洲万剑城。 她在寒冰城群伤了剑宗弟子一事,在九州十四海中,闹得沸沸扬扬。 因此一入万剑城城门,她就被人挡住了。 挡人的是剑宗的刑罚长老君天痕。 她亲率两百名元婴期以上的剑宗弟子,挡在了万剑城城门口。 此刻万剑城的百姓都被疏散,躲在地下城去了。 除了万剑宗弟子设置的层层关卡,此刻的万剑宗,可以说是空无一人。 君天痕挡在万剑城前,剑指妙行川,恨生道:“妙行川,将我大哥交出来!” “速速放下你的箜篌,随我回道盟执法堂等候判决!” 妙行川拽着被她打得奄奄一息的君天明,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君天痕,冷笑一声:“等候判决?” “我做错了什么?要跟你回道盟等候判决!” 君天痕厉声道:“你在泰安城虐杀了我剑宗少宗主,令其尸首分离,大错特错!” 妙行川更气了,音量都提了起来:“那他杀了我父母这件事又怎么算!” 君天痕被她一噎:“你……” 妙行川冷笑一声:“你们定我罪的时候我不在,我无从辩解。” “今日既然我来了,我就要靠自己一步一步登上你们剑宗,替我父母要个说法。” “别废话,动手吧!” 君天痕气得浑身发抖:“好好好!” “剑宗弟子听令,飞剑!” “唰”地一下,所有长剑飞起,对准了妙行川。 妙行川拽着君天明往剑宗方向一甩,怀抱箜篌铮然拨弦:“铮!” 话不多说,又是以一敌多,混战了起来。 —————————— 妙行川拎着君天明上剑宗,闹得沸沸扬扬。 哪怕有剑宗弟子在场威慑,也还是有修士偷偷拿了留影石留影,传遍九洲十四海。 在泰安城养伤的妙星玄听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通知了司南。 她拎着药着急忙慌地推开万宝楼天字第一号门,对司南焦急喊道:“师父,师父,大事不好了。” “我娘拎着君天明打上剑宗,剑宗的八名太上长老出关,说要把她压进镇妖塔!” 她一闯入室内,就见司南正在用蛟龙腰带将自己的右胳膊挂在脖子上,慢条斯理地系着结:“知道了。” 司南背好上弦月,转身看向妙星玄:“一会你回七星峰,师父去剑宗把你娘救回来。” 此时司南摘下了面具,换上了一套银色劲装,以玉冠将漆黑的长发高束,看起来极为利落英气。 妙星玄一怔,往前迈了一步:“师父要一个人去救我娘吗?” 司南想了想,与她道:“我猜应该不止我一个人。” 行川爱慕者众多,她若落难,必定有人八方救援。 妙星玄蹙眉,很是担忧:“若是只有你一人,你当如何?” 司南语气坚定:“自当倾尽全力。” 妙星玄想了想还是不行:“若是倾尽全力也救不了我娘呢?” 司南淡淡然道:“那就随她一起,关入镇妖塔中。” “不行!”妙星玄当即反对,她一把抱住了司南的左手臂,仰头望着司南道:“既如此,我就不能回七星峰。” “若是师父救不出我娘,也被关进去了,那玄儿的安危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我也要一起去!你被关,我也被关,我娘也被关。” “索性我们三人要关一起关,谁也离不开谁。” 这少女说得坚决,好似司南不同意,她即刻就把自己送到剑宗门下,让他们把自己关进去。 “你......” 司南被她呛得说不出话,偏生那小女仰头望着她,一双眼湿漉漉的:“你说过,你不会舍下我的。” 司南斟酌片刻,与她解释:“此行凶险,我怕你会误伤。” “但也总好过你被关入镇妖塔成千上百年,你我师徒生离。” 妙星玄说得感伤,语气里都带着泫然欲泣的水意。 司南想了想,温声与她道:“你决定了,要跟师父走是吗?” 妙星玄仰头望着她,一双眼雾蒙蒙的:“难道师父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 “万灯海市一行,我已告诉师父,师父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之人。” “我的命是师父救下的,自然生随师父,死也随师父。” 司南垂眸,望着这少女,唇瓣微微翌动:“你......” 她一时为这小女依赖看重自己而欣慰,一时又为她这真挚的肺腑之言而心中颤动。 顿时间,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片刻后,司南轻轻伸出手,抚摸着她的头发,颤声道:“好孩子,好孩子……” “好,有你这番话,师父怎么着也能带你们母女平安出来。” “走,先去万灯海市,找楼千灯拿证据。” “再上剑宗救你娘。” “嗯!” ———————— 司南撕裂了空间传送符,前往万灯海市时,妙行川已经一人一箜篌,杀向了剑宗大殿。 “星海浩瀚!” “铮!” 一曲水上飞花奏响,化作浩瀚无垠的音波,汹涌地朝剑宗弟子拍打而去。 那音波好似巨浪,掀翻了剑宗弟子,也掀翻了剑宗大殿顶上的瓦。 剑宗弟子们纷纷倒在大殿前的台阶上,哎呦哎呦地直叫唤。连带着他们手中的本命剑也摔在地上,丁零当啷响了一地。 为首的君天痕伤得最终,“噗”地一声吐了一口血。 周边的弟子连忙去扶她,慌里慌张:“三长老!” “三长老!” “三长老!” 妙行川收起箜篌,冷冷一笑:“以你这点功夫,想要拦我,不过是自找苦吃。” 君天痕气得胸口不断起伏:“你……你这魔女……” “你且等着,我剑宗自有前辈收拾你!” “是吗?”妙行川往前迈了一步,眉目凌厉:“我到要看看谁来收拾我。” 她往前迈了一步,一道凌厉的剑锋从剑宗后山破风而来:“狂妄小儿,我来阻你!” 那一剑,剑势凌厉,穿风刺云,声势赫赫,直破妙行川面门。 妙行川一拨箜篌,弦声铮然,宛若浩瀚海浪,朝前方猛烈推去。 “嗡!” 音浪冲上了那一剑,硬生生将那一剑停在了妙行川身前五十步。 剑身穿不透音波,在剧烈的震慑之中,浑身颤抖,嗡嗡作响。 剑宗弟子大骇:“这琴魔竟如此厉害,连太上长老,都不是她的对手吗?” “天呐,那可是大乘期啊!” “难不成琴魔已大乘巅峰!” 众人大骇,君天痕更是面色大变:“如此琴魔,也难怪我三千剑宗弟子守不住山门。” “此战过后,只怕我剑宗会贻笑大方。” 议论纷纷间,后山又升起一剑:“狂妄小儿,我也来!” “我也来!” “我也来!” 顷刻间,又有七把飞剑从后山飞出,直戳妙行川面门。 八剑同杀,竟汇聚成一柄巨剑,猛地往前刺去:“破!” “轰!” 此剑势如破竹,层层破开音浪,朝妙行川汹涌而去。 妙行川当即按动琴弦,往后退了百步:“金龟甲!” “铛!” 金龟甲在妙行川身前张开屏障,挡住了巨剑,将她护在身后。 剑势停顿了片刻之后,后山齐齐飞出八道身影,飞在剑宗大殿上空,抬手捏诀:“天龙八斩,破!” “吼!” 巨剑高高抬起,化作了巨龙,猛地朝金龟甲撵去。 庞大的灵力碾压之下,能够防御大乘期最高一击的金龟甲轰然破碎。 碎片狂飞,打向了妙行川的身前,“铛铛铛”地被尽数击飞。 八人之首的太一长老皱眉:“九天神笼!此等灵器,都能现世!” “看来星驰待你不薄!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还有多少护身法宝!” “八仙过海!” “各显神通!” 灵诀落下,八人的飞剑分开,齐齐朝妙行川展开剑诀。 妙行川一拨琴弦,在九天神笼的护身之中,冷冷笑道:“若不是你们这帮臭不要脸的穷剑修的要群殴,我也舍不得用她给的东西。” “既然用了,就让你们吃点苦头。” “看打!” 妙行川也不多废话,拎起自己的箜篌,朝这八人邦邦砸去。 ———————— 这八人都是剑宗后山的太上长老,实力最低也是炼虚期巅峰,最高也有大乘中期。 妙行川不过大乘初期,仗着司南给的护身法宝还有灵龙,勉强撑了一个时辰。 可剑宗的浩然正气剑很克制她,极为消耗她的魔气。 如今她的身体靠魔气滋养,实在不能久耗。 妙行川拧眉略一思索,最终拨弦:“碧海潮生!” 碧海潮生曲出,四周的风都凝聚成竹叶飞花,凌厉地朝八方杀去。 “啊!” 八人之中最弱的一人被飞花竹叶此中了双目,当场惨叫了起来。 那飞花染了血,场中杀气更浓,琴声更烈! “不好!” 太一长老惊呼道:“快聚阵,她杀气起来了,要压不住她了!” “快!” “好!” 其余七人对视了一眼,纷纷抬手捏诀:“浩然正气!” “吼!” 八剑从四面八方围向妙行川,朝她奋力刺去。 浩然正气之中,妙行川一袭白衣,拨弄箜篌,杀气凛凛,长发飞舞,如疯如魔。 鲜血从她指尖涌出,她望着四周八人,厉声道:“你们剑宗,人人都会浩然正气剑,可如今人人干的皆非浩然正气之事!” “问问你们的剑,还愿不愿意跟你们吧!” “碧海潮生,浪翻海涌,破!” 风波炸然起,一瞬涌向了浩然剑,顷刻间,翻江倒海,强大的灵力冲击波掀翻了众人。 “啊……” 八人惊呼,为首的太一长老更是仰头喷出了一大口血。 “你……你这魔女!” 他伸出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妙行川。 妙行川收回了箜篌,满手是血地往前走:“这话我今日听多了,还是骂点新鲜的吧。” 她往前迈了一步,无视了所有人,就要进入剑宗大殿中。 就在这时,后山深处传来了一声叹息:“唉……” “终究是,要杀故人之徒!” 那是剑宗宗主君子芳的声音,随着他的声音落下,一股浩瀚磅礴的剑意从后山升起,化作一柄巨剑朝妙行川斩来。 “浩然剑,落!” 浩然剑恢宏地落下,带着凛然正义杀向了妙行川。 妙行川心中警铃大作,足尖一点,后退了上百步。 那一瞬间,她御起了自己身上所有的屏障,想要挡住这一剑。 可那把剑太快了! 实在是太快了! 破开了九天神笼,破开了金钟罩,破开了天极盾,破开了飞神甲,堪堪点在了她的锁神甲上…… “噬神之盾!” 就在这时,一道流星从天际滑过,硬生生地插入她身前,将她与那柄巨剑拉开了距离。 “刺啦……” 火花四射间,一张漆黑的巨盾挡在了她身前,挡住了那柄巨剑。 妙行川抬眸,难以置信地看向前方。 司南单手举着盾,与妙星玄一起,为她撑开了一方庇护。 妙行川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伸出了手:“司……” 司南回眸看了她一眼,紧抿唇瓣,眼里都是庆幸的光。 她刚要说些什么,可口中的血却从唇角溢出,沿着下巴滴落在地上。 “师父!” 站在她身旁的妙星玄面色大变,连忙伸手去扶她。 司南只是摇摇头,一开口,又呕出了一大口血…… 鲜血落在了地上,濡湿了脚下的土。 妙行川连忙上前几步,站在她身旁,想要去碰她,又怕一碰她又开始吐血,眼里慌得厉害。 可司南却像是看懂了她的意思,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妙行川却像是受惊了一样,猛地将手收回来,一扯,扯不动。 司南将口中剩余的血生生咽了下去,握着她的手腕,仰头望着她,眼神却不容置疑:“跟我回七星峰。” 她下巴还淌着血,语气却很坚定:“回七星峰,没有人会伤害你。” 这是她十八年前就该说的话,时隔十八年却第一次说出口。 妙行川凝眸望着她,通过她倔强的眼神,同样看到了自己的倔强。 她伸手,用自己的白衣擦掉司南下巴的血,眼神冷冷的:“我不会跟你回七星峰的。” “司南,一切都回不去了。” 第36章 裁决庭(三合一9k+) 司南还想再说些什么,被她挡住一剑的君子芳却威严开口:“星驰,你今日是为救琴魔而来吗?” “你要为这魔女,与道盟诸多宗门为敌吗?” 他的音波浩瀚,从后山传来,层层不休。 司南收了盾,站直身子,看向剑宗大殿:“君一真身死,剑宗诸多长老与弟子震怒,我等都能谅解。” “哪怕君一真犯下大错,令各宗门年轻的宗门弟子,平白无故失去多年修炼的灵力,各宗门也在体谅君宗主丧徒之痛!” “毕竟她们失去的是灵力,而君一真失去的是性命。” “您因为君一真死了,只追究他的死因,追杀妙行川,却没有为其他宗门弟子主持公道,一时失常,我能理解。” “可如今一再失常,就有失公义了!” 她最后一句落下,剑宗四周万籁俱寂。 在剑宗山门的衬托下,司南的身影是如此的渺小。 可站在她身后的妙星玄望着她的背影,却觉得她是如此伟岸又遥不可及。 “师父……” 妙星玄在心中默念着,见她如此维护妙行川,不知为何却在心中升起了一丝艳羡。 她师父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能得到她的爱者,怕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妙星玄默默叹息一声,扭头朝妙行川看去,却见她紧抿唇瓣,眉头紧拧。 司南夹枪带棒地怼了君子芳一通,怼得他沉默片刻。 君子芳沉吟片刻,冷声道:“你是说我处事不公了?” 司南站在剑宗大殿前,昂首道:“您处事如何,这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 “我身为道盟裁决厅议员,有资格重开裁决厅,要求重新更改对妙行川的审判。” 君子芳语气很冷:“道盟追杀令一出,不得回收!星驰,如果你没有足够的证据,哪怕重开裁决厅,结果也是一样的!” 司南神情坚毅,语气笃定:“请重开裁决厅,我要进殿!“ 她不再与君子芳多话,只是重申了一次自己的要求。 君子芳沉吟片刻,才道:“那就重开裁决厅!” “天痕,诸位师叔,师伯,让路让她们进来吧。” 君天痕气得牙根痒痒:“宗主,难道真的让那个杀了一真的魔女进入我宗门大殿吗?” 君子芳语气平淡,又陈述了一遍,毋庸置疑:“我说,让她们进来!” 话音落下,诸多倒在道门大殿上的弟子一分为二,朝两边散去。 司南转身看向妙行川,与她温声道:“走吧行川。” 妙行川看了她一眼,眼神很冷淡:“谁让你管我的闲事了。” 她往前迈了一步,径直朝大殿内走去:“接下来的是我可以自己处理,你们不用再进来了。” “我的事,你们牵扯越深,越没有好下场。” 她一袭白衣,走过司南的身旁,姿态异常冷冽。 好似要和她们师徒划清界限一样,眼里都是冷酷的绝情,似刀子。 妙星玄担心司南会受伤,往她身旁迈了两步,在她识海中小小声道:“师父,我娘她只是不想牵连我们,并不是讨厌师父,才这般冷眼相待的。” 司南抬手,轻轻抚摸她的头顶,目光和煦:“我知道。” “不必担心师父,走,我们一起进去吧。” 一行三人在剑宗弟子警惕的目光之下,迈入了剑宗大殿。 —————— 她三人一进殿中,剑宗弟子就持剑堵住了门口,严阵以待。 妙行川一袭白衣坦坦荡荡,她抬手捏诀:“三千道门,大乘至尊,请听我祈!” “诸尊显灵!” 令诀落下,大殿四周层层累叠的座位上漂浮的虚影亮起,没一会整座大殿全亮了。 道盟裁决厅的三百名裁决议员纷纷应诏,朝大殿中央看去。 见到妙行川,还佯装惊呼:“行川……” “呀,这不是慕容的弟子吗?听说十二年前就死了,怎么活过来了。” 说话的是一群闭关清修的太上长老,平时有事死活摇不动,有热闹看的时候,来得比谁都快。 此刻妙音阁的慕容宗主也睁开了眼,朝妙行川看去:“你又闯了什么祸事,不先回宗门请罪,倒先来道盟了。” 妙行川一怔,她已被逐出师门,可那是慕容洛气头上的话。 此刻听到慕容洛这般说,心里还是升起了一丝愧疚。 她跪了下去,朝慕容洛行了一个磕头礼:“拜见师父。” “徒儿不肖,是有点家事要告到道盟。” 慕容洛挑眉,问:“哦?你要告什么?” 妙行川挺直了背脊,仰头看向众人:“我要告剑宗君一真,残害百姓,以禁术献祭我父母一族两百七十二口人,致使她们惨死。” 妙星玄站在她身后,小小声补充了一句:“是两百七十三口人,除我之外,全死了。” 妙行川停顿片刻,纠正了自己的说法:“说错了,是两百七十三口人,除妙星玄之外,全部惨死。” 君子芳的虚影这时亮起来,他还未开口,剑宗的一名太上长老却开口道:“魔女,少血口喷人!” “杀你父母,献祭你全族的,是影魔姚清!与我真儿无关!” “我真儿为人处事,堂堂正正,就算爱慕你,可又怎么会违背祖宗家训,用禁术将你救回来呢!” “就是!” “天明都调查清楚了!” “是那影魔以道盟被困在泰安城的上万小修士的性命要挟一真,一真才会协助她砍掉星驰的手臂,将妙星玄掳走的。” 这剑宗之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将整件事颠倒黑白,粉饰得天衣无缝。 妙行川默默听着,在心中冷笑。 这君一真是剑宗少宗主,是剑宗的脸面。若是真的抖出来他勾结魔头,以禁术复活自己,剑宗千年的声誉毁于一旦。 因此剑宗绝对不会允许君一真声誉有损。 看起来,这块道盟追杀令,自己拿得不亏。 妙行川正准备听听,他们还有什么颠倒黑白的说法,没想到她身后的妙星玄却忍不住了。 妙星玄听得目瞪口呆,简直难以置信:“你们……也太荒谬了吧!” 妙行川听到她的声音,下意识扭头朝她看去。 却见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上,满是不解的稚气:“明明是君一真伙同影魔,将我掳走,斩断我师父的手臂。” 少女很是气愤,瞪圆了双眼,两颊气鼓鼓的:“我听得清清楚楚,是他害我师父在北海被猰貐追杀,在万灯海市被祸斗与蜚暗算!” “是他挖开我娘的墓,盗走箜篌!我亲眼看见他把箜篌拿出来的!” “是他,全部都是他做的!” 明明是一张长得很像赫连无忧的脸,此刻却完全不像她。 尤其是这种时候,一身的凛然之气,还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像极了年轻时候的司南。 司南究竟是怎么把她养大的,怎么会…… 从那么一点阴沉沉的小东西,养成这样落落大方据理力争的模样。 妙行川走神了一瞬,竟是忘记阻止她,听她骂到最后:“怎么可能是影魔要挟他,我看是他威逼利诱影魔才对吧!” 妙星玄气死了,她握紧了拳头,在这大殿之中朗声言道,极力辨驳。 剑宗长老吹胡子瞪眼:“证据呢!你说话要讲证据!” “你是那魔女的女儿,你说话自然向着她!” “从来血亲之话不可当作证据之用,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串了供!” “你说听见就听见,你说看见就看见?” “证据呢?倒是拿出证据来啊!” 一时间,这大殿之上争吵不休,热闹非凡。 妙星玄气的胸口不停起伏:“你……你们……” 妙星玄气得浑身发抖,可她幼年虽颠沛流离,也没有学过什么脏话。 跟在司南身边,更是风雅。憋了好半响,她才骂了一句:“你们这群老头,无耻!” 妙行川听到这句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像是被点到什么一样,妙星玄一瞬涨红了脸,耳朵面颊宛若煮熟的虾一样,烫得厉害。 她低头看向前方跪着的妙行川,脸颊热热的,动了动嘴唇,那声“娘”还是喊不出来。 妙行川却长舒一口气,将散落在身前的发丝拔到脑后,优雅从容地站了起来。 “行……”她一袭白衣,风姿翩翩,站在大殿之中对大殿上众人言道,“本来我也没指望道盟能还我父母一个公道。” “索性我杀了君一真,这公道我自己拿了。”现猪赋 “既然你们一口咬定君一真没有与影魔勾结,而是被要挟了。好,你们要保住他的声誉,那我就让你们保住。” “按照道盟条例,入魔的修士理应被关入镇妖塔。” “索性这般好了,你们把我关入镇妖塔吧。” 她话音落下,场中响起了三个声音:“不行。” 身前两道是司南与妙星玄的,身前一道是慕容洛的。 妙行川微微诧异:“师父……” 慕容洛却凝声道:“入魔非你所愿,你又没有错杀一人,何罪之有!” “回妙音阁!” 妙行川刚想说什么,就听得身后的司南道:“既然你们剑宗要证据,那这就是证据。” 她抛出一个小账本,上面是关于万灯海市的交易记录。 “这是万灯海市的账本,记录了近九年来,君一真买走的消息。” 司南指着这些记录,言道:“他买的消息,多少都是与我有关。” “第一条,是我九年前去东海做了什么的消息。这条被万灯海主列为绝密,他无法购买。” “第二条,是行川留在世上的遗物。” “第三条,是我的修行境界。” “第四条,我在雷劫之中被天道拿走了什么……” “第五条,祸斗与蜚的行踪……” 随着司南一桩桩列下,在座的剑宗长老面色都很不好看。 太上长老冷哼一声:“区区一个海市账本,又能说些什么?只能说一真对你的确异常关注,你们是同辈对手,这有什么稀奇。” 司南好心提醒道:“我们不是同辈对手,他打不过我,你也打不过。” “你们剑宗,唯一能与我相争的,只有君子芳宗主。不信,现在就可以切磋一下。” 她话音落下,满堂寂静。 那太上长老指着她,满脸涨红:“你!你!狂妄小儿,你未免也太狂妄了!” 司南只静静道:“我从来不说大话。” “不管君一真买这些消息的目的是什么,但总归是冲着我来的。” “你们剑宗若还想狡辩,我还有一证人可证明行川的话是真的。” 君子芳微微蹙眉,言道:“谁?” “泰安城城主,也就是影魔,姚清。” 话音落下,司南从纳戒之中取出玉瓶,将姚清倒了出来。 那姚清连滚带翻,出现在大殿之中,满头乌发散落,狼狈不堪。 众人大骇:“这影魔,竟然没死吗?” 姚清一出现,剑宗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了起来。 唯有君子芳端坐在大殿正中央,凝望着她的身影,眸色深深。 ———————— 姚清一落地,仰头望着身旁的妙行川,又看向四周,连忙意识到这是个什么地方。 就在这时,君子芳开口,极度威严:“影魔!” 姚清浑身一震,仰头看向前方。 却见君子芳端坐在大殿之上,满目威严:“是不是你以泰安城一万修士的性命要挟了一真,逼他帮你把妙星玄抢走,助你砍断司南的手臂!” “你在泰安城都做了什么,如实招来!” “从实招来,我可将你压入镇妖塔。若是狡辩,我定将你推入万魔渊,受尽折磨而死。” 君子芳话音落下,司南的眉头微微皱起来。 妙星玄也觉得不妙,担心道:“师父……” 站在前方的妙行川垂眸,看向身侧的姚清,似笑非笑。 姚清连忙摸清了立场,一把抱住了妙行川的腿:“行川……” 妙行川侧身一躲,好似一朵水仙被风吹到了司南身侧。 她勾唇,与司南轻声道:“你是不是脑子钝了,这种场合,你让一只魔来替你作证。” “你疯了吧司南。” 言辞嘲弄,语气里却没有讥讽的味道。 司南叹了一口气,自嘲地笑了一下:“的确是疯了。” 她怎么忘了,魔这类生物,最是见风使舵了。 果不其然,那姚清在君子芳的连打带消下,挺直了胸膛,很是自傲道:“自然,我心慕行川数十载,自她走后,日思夜想,才得到一个献祭之法。” “只是以我一人之力,难以得到行川爱人之血,以及其骨肉性命,这才以君飞云等剑宗弟子的性命,威胁君一真为我做事。” “我救行川,自然是我一人救!不需要旁人来玷污我的爱。” 姚清话音落下,扭头看向司南,目光满是恨意:“司南,我宁死也不受你的威胁,说君一真是我的同伙!” “明明是我一个人从无尽海召回了行川,你休想让君一真玷污我的功劳!” 听着姚清的话音,在场众人哗然。 “竟是真的不关君一真的事啊……” “那星驰道君为什么要说是与君一真有关……” “许是为了替琴魔洗清罪名吧。” “星驰道君糊涂啊,为了一个魔女失了心智……” “她什么时候不糊涂,她还收养小妖女呢。” 诋毁之声纷至沓来,姚清望着司南的神情,满是报复的快感。 司南抿唇,陷入了沉默。 她知道姚清必定不肯说真话,可司南仍旧觉得,对方倾慕于行川,必定会以行川的清白为重,替行川解释,她并非错杀君一真。 谁知道,她不但不替行川解释,反倒泼脏水。 竟是连她,连行川一起拉入水中。 是司南算错了! 她不知道,在世人浅薄的爱恨中,恨是大于爱的。 行川有多爱司南,行川的爱慕者就有多恨司南。 有时候,她们的恨甚至大过对行川的爱。 只要司南能去死,就好像行川能活过来一样。 嫉妒,是一种比爱更磅礴的力量。 议论纷纷里,司南抿紧唇瓣,一语不发。 妙行川站在她身侧轻声道:“都说了让你别来,剑宗为了声誉,姚清为了活命,今日你纵有万般证据,他们都不会认的。” “还是算了吧,你是洗不清我身上的污名的。” 不仅洗不清,还会被牵连到浑身污泥,声名狼藉。 一旁妙星玄望着司南的侧脸,听着这些声音,心如刀绞。 不…… 不是这样的……贤猪夫 她的师父,不是这样的人! 她的师父,才不是为了一己之私,不顾大义的人。 君一真,是真的该死。 妙星玄当即往前迈了一步,仰头看着众人,红着眼眶道:“我亲耳听到,亲眼看到的东西,你们不认。” “万灯海市的证据你们不认。” “那这样呢!我魂魄的记忆,你们认不认!” 话音落下,妙星玄从纳戒中取出一把引灵匕首,猛地朝自己额头扎去。 司南面色大变:“玄儿!” 她往前迈了一步,此时妙星玄身上爆发出一阵生猛地灵力,硬生生地司南震开。 司南大骇,望着萦绕在妙星玄四周的金光屏障,脸色大变:“是识海屏障外显了。” 妙行川脸色凝重:“她在自己搜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妙星玄闭着眼,在识海之中,以匕首掀起惊涛骇浪。 她掀起那日在泰安城中所有的记忆,竟是强忍着浑身剧痛,将它硬生生地拔了出来! “啊!” 一瞬间,她周身护身屏障光芒大作,在众人大骇之中,所有人都在她头顶上,看到了这一幕。 君一真用计斩断了司南的手臂,还以修士作为屏障,遁逃离去。 片刻之后,在影魔的催促之下,交出了箜篌。 妙星玄疼得浑身颤抖,强忍着疼痛,顶着浑身的汗仰头看向君子芳,毅然决然道:“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 “还有什么,可以污蔑我师父!” 君子芳哑然,大乘修士望着大殿中央那道纤细的红色身影,满堂寂静。 他们没有回话,妙星玄却再也没有力气一般松开了手,整个人萎顿地倒了下去。 “玄儿!” 司南一把将她接入怀中,半跪在了地上。 妙星玄身上的金光收敛,面色苍白地仰躺在她腿上。 她额上都是冷汗,全身湿漉漉的,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一样,被匕首扎进去的地方,还在淌血。 她仰头望着司南,神识已经模糊:“师父……” 自她被司南带回七星峰,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 司南看得心惊肉跳,用完好的左手去摸她的脉搏,虚弱得好像死了一样。 “玄儿……玄儿……” 司南冷静了片刻,抽出传诏符:“请药灵真君听诏!” 苏济世未听诏。 司南心悸片刻,她深吸一口气,生平第一次动了怒气:“听药灵真君听诏!” 苏济世还是未听诏。 泰安城一战,她师徒二人只怕是把苏济世气坏了,直接闭关去了。 但是无妨,无妨…… 没有苏济世,她也能救回玄儿。 满堂寂静里,君子芳开了口:“星驰……” 他一说话,司南背上的上弦月已出鞘:“请君宗主噤声,今□□我徒儿搜魂之仇,他日司南必定会报。” 她握住妙星玄的手,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灵力渡了过去。 可妙星玄的心脉本就在泰安城献祭时碎了,此刻又因搜魂识海沸腾,哪里还能接受灵力。 司南渡了几次灵力都没有渡过去,手上妙星玄的脉搏却越来越虚弱。 司南的神情越发冷静:“无妨……无妨……” “水木之灵……” 最后一次渡过灵力,好不容易流到流到她的心脉,又被生生阻了回来。 这灵力反弹,顺着司南的心脉逆流,猛地逼她吐出了一口血。 “噗……” 鲜血吐了一地,司南的灵力被熄灭一般。整个人委顿在地。 “铛……” 上弦月掉落在地上,司南握着妙星玄的手,望着她躺在自己怀中,奄奄一息的模样,神情茫然。 “玄儿……” 她眼神已经迷蒙了,她想到了妙星玄九岁那年在寒冰城外被君一真打得五脏六腑具碎的模样,又重新振作了起来。 九年前她救得了妙星玄,九年后一样也救得! 这是她从小娇养,费尽心血才养得那么好的弟子,谁也不能夺走她的性命! 命运不行! 天道不可! 死神更不行! 司南抬手,擦掉了自己的血,眼神再次坚毅。 她深吸一口气,将灵力调动起来,又一次渡过灵力。 像是疯了一样,在场的大乘修士都不吭声,就见她一次次地渡灵力救自己的弟子。 “哎……” 直到司南尝试了第九次之后,她身后响起了一声叹息。 妙行川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司南……” 司南扭头看向她,目光还算镇定:“怎么了?” 明明是很冷静的声音,可在场众人都听出她语气里的破碎。 妙行川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失魂落魄的,好像丢了心。 她叹息了一声,最终还是无可奈何道:“让开,我来吧。” 司南有些错愕,但还是挪了一下,空出位置让妙行川蹲下来。 她始终将妙星玄抱在怀里。 妙行川抬手捏诀,将自己的魔气灌入妙星玄的心口:“她是人魔之子,你要救她,先激活她的魔气。” “魔气是天下最渴望生机的东西,只要激活了魔气……” “她就能活下来。” 汹涌的魔气灌入,妙星玄的脉搏一下强劲了起来。 “咚!” 魔血敲击着血管,也敲击着司南的心脏! 司南的目光一下就亮了起来,抬手捏诀:“木灵之气!” 她将自己的灵力灌入妙星玄体内,不多时,妙星玄的长睫微颤,隐隐有醒转的迹象。 司南盯着她的眼,一颗心揪得紧紧的。 很快,妙星玄睁开了眼,满目茫然地看向司南:“师父……” 司南长舒了一口气,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将手压在妙星玄的额头上,抹去她的伤疤:“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心师父。” 司南松开手,声音里还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傻事了,与你的性命相比,这世上根本没有这样重要的东西。” 旁边的妙行川听到这里,实在是听不下去。 她转过头,看向司南,眼神很微妙:“那你是为了什么进入这个大殿的。” 还什么与你的性命相比,这世上根本没有这样重要的东西。 呸,什么油嘴滑舌的东西! ———————— 她三人在人家剑宗大殿,又是师徒情深,又是母女情分演了一场,这群大乘修士看得很过眼瘾。 明月楼楼主轻咳一声,言道:“君宗主,那妙星玄的记忆画面你也看了,是君一真不是?” 还未等君子芳开口,剑宗太上长老言道:“这君一真,太不像话了!亏得我们剑宗上下如此相信他,想不到他竟真的做下这弥天大祸!” “可恶!” “当真是可恶!” 其他宗门还没说什么,剑宗自己人先骂起来,纷纷撇清关系。 证据确凿,剑宗再也拉不下脸来抵赖了。 该清算的清算,该补偿的补偿。 万器宗的宗主星北斗此时也道:“那其他宗门被骗过去失去灵力的弟子,是不是应该赔偿灵石啊?” 证据都摆在那里,事实无法辩驳,君子芳沉吟片刻,道:“赔。” 慕容洛落井下石:“那就按照每一名弟子一百万上品灵石赔吧。” 君子芳咬牙:“好。” 慕容洛又想了想:“那我徒儿的追杀令……” 君子芳言道:“收回。” “我剑宗会昭告天下君一真的罪行,并全宗上下为道盟免费除魔三年,以我为首,向天下谢罪。” “好!” 众人击掌:“君宗主大义!” 安排好其他的,君子芳看向司南:“星驰,此番误会你,你想我道盟做什么赔偿。” 司南跪坐在地上,抱着还虚弱的妙星玄,淡淡道:“我不需要赔偿。” “我不介意什么误会,你可以问问我徒弟要什么。” 君子芳垂眸,看向妙星玄有几分欣赏:“那么你呢,妙星玄,你要什么?” 妙星玄摇摇头,言道:“我要的我师父会给我,其他人的我什么也不要。” 君子芳颔首:“司南,你倒是教了个好徒弟。“ “是啊……” “是啊……” 众人附和,还有几分艳羡。 他们都是赫赫有名的大乘修士,距离仙道一步之遥。 越是位高权重,越是看淡生离死别,越发没有浓烈的情感。 爱恨情仇,离她们太远。 师徒之情,不过是教导缘分。孝顺的弟子不少,可为了师父的清白,一言不合,不顾生死自搜魂魄的弟子,那么多年里,就只有一个妙星玄。 这就是星驰的魅力。 老一辈有生死之交,下一辈有为她而死之人。 说起来,谁不羡慕呢。 司南笑笑,抬手摸了摸妙星玄的头。 妙星玄刚醒,神识非常虚弱,脑子稀里糊涂的。被她摸了头,下意识就往她怀里靠。 一旁的妙行川看了,微微蹙眉。 这时慕容洛开口:“你们都问司南,怎么,也不问问我那个被无辜复活,又被杀了全家的可怜徒儿?” “我的徒儿,苦主行川,你想剑宗赔你什么?” 君子芳没问,慕容洛问了出来。 妙行川直言不讳道:“我想进一次剑宗的镇妖塔。” 她话音落下,众人很是迷惑。 就连司南这时也仰头看向她。 君子芳不解:“镇妖塔,乃是我剑宗镇妖万魔之地,你为何要进去?” 妙行川不想过多解释,但还是说了:“昔年我与朱厌交恶,既然活过来一次,我自然要进去杀了他。” “这……” 君子芳沉默了,好半晌才道:“若你要杀其他妖兽,我可以调出来让你报仇。可朱厌乃是大乘期妖兽,被关在下面最底层的牢笼封印。” “底层都是大魔,异常恐怖,只能进,不能出,很是危险。” “朱厌已进锁塔,已经了结尘世因果,与其涉险进入其中,你不如就放了它。” 他苦口婆心,妙行川却只有一句话:“别说那么多,你就说,能不能进?” 君子芳委婉相劝:“我可以让你进,但你进了,就出不来了。” “让我进,是你剑宗的事。至于能不能出来,是我的本事。” 妙行川站在大殿中央,目光笃定:“我既然敢下去杀人,就有出来的办法。” 君子芳沉吟一番,言道:“好,那就让你进镇妖塔。” 君子芳话音落下,坐在地上的司南言道:“等一下……” 君子芳与妙行川一同看向她,却听她言道:“行川要进镇妖塔的话,那我也进去。” 妙行川错愕了一瞬,好一会才道:“我是有事才进去,你也进去做什么?” 司南望着她,眼神笃定:“跟你进去。” 妙行川深吸一口气,指着妙星玄道:“那她呢?” 妙星玄弱弱地开口:“我跟师父一起进去。” 她声如细蚊,却能把妙行川噎死。 妙行川额角突突突地跳:“你疯啦!你刚刚都快死了,你还跟着你师父胡闹。” “你真是不怕死的啊!” 妙星玄最听不得别人说她师父不好,她一把抱住司南,仰头看着妙行川,眼神倔强:“我不怕,师父也不会让我死的。” “更不会把我丢在野地里被狼喂,关船舱里被女妖吃!” “你……!” 要说戳肺管子,妙星玄那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些都是妙行川做过的事,妙行川醒过来之后,偶尔也觉得自己荒谬。 她冷静片刻,权当自己没生过孩子。 这不是她生的……这不是她生的…… 谁爱生谁生,谁生一个气一个…… 这死孩子和她没关系。 她缓和片刻,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看着司南道:“那就随你。” “你们师徒一起死里边,死透了,我都不埋!” “不埋!” 妙行川转身离去,风姿飘逸地往外走,边走边道:“君宗主,劳烦您宗门弟子让一让,不要挡着我去镇妖塔的路。” 君子芳当即下令:“众弟子听令,护送妙行川道友前往镇妖塔。” “是!” 剑宗弟子立即左右开道,护送妙行川飞向镇妖塔。 司南看着妙行川离开的背影,左手单手抱住了妙星玄:“师父只有一只手能用,你要背还是要抱?” 妙星玄笑吟吟地望着她:“背吧,这样不会伤到师父的另一只手。” “师父背我,我帮师父背上弦月。” 司南弯唇一笑:“好。” 她起身,将妙星玄背起来,朝门外走去。 司南一路飞驰,跟上了妙行川。 就在她三人落在镇妖塔前,前来援救妙行川的大军也浩浩荡荡地飞到了镇妖塔上空。 “师姐!” 以楼逝之为首的青年修士飞在镇妖塔边缘的上空,朝她们汹涌而来。 妙行川与司南齐齐扭头,朝她们看去。 却见楼逝之带着司妙圣等人,朝她们飞来。 “行川师姐……” “行川……” “行川……” “行川……” 约莫三百五十七名修士落在镇妖塔前,围向妙行川。 楼逝之一把扑了过去,眼含热泪道:“天杀的君一真,总算做了件好事,将你复活了。” “呜呜呜呜呜……师姐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站在她旁边的司妙圣连忙替她把脉:“魔气有所损耗,但是灵力充盈,无甚大碍。” 楼逝之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妙行川莞尔,与她言道:“我无事,倒是你们,怎么都来了?” 陈星背着刀挤入人群,笑着与她道:“我们听说剑宗追杀你,本来想找到你之后,一起上剑宗辩驳的。” “谁知你自己杀上剑宗了,我们就一起商议,飞了过来。” 陈星说着,看向她身后的星驰,带着苦笑:“没想到,还是晚了星驰一步。” “是啊是啊……” 众人唏嘘,楼逝之擦着眼泪问:“剑宗怎么说,要压你进镇妖塔吗?” “天杀的剑宗,欺负你人单势薄,我们这就杀进去评评理。” 楼逝之说着握着鬼笛,又要折身去打剑宗。 妙行川连忙拉住她,无奈叹道:“无妨,星驰和……” 妙行川顿了顿,才道:“和星玄,已经证明了我的清白,道盟收回了我的追杀令。” 楼逝之双目一亮:“既然是这样的话,那师姐随我回妙音阁吧。” 妙行川摇摇头,松开她的手,看向镇妖塔:“我不能随你回妙音阁,我要进镇妖塔。” 众人不解:“为什么?” 妙行川望着镇妖塔,微微蹙眉:“或许,里面有我一个想要知道的答案。” 楼逝之等人面面相觑,没一会,司妙圣开口,很是坚定道:“既如此,我们就随你一起进镇妖塔吧。” 第37章 镇妖塔 (三合一1w+) 司妙圣话音刚落,妙行川直接否决:“不必。” 她抬眸望向众人,目光严肃:“我此行,要去的是镇妖塔底部,危险重重,断不能连累你们。” 楼逝之一听如此,更是激动:“正是如此,我们才更应该与你同行啊。” “是啊是啊。” “行川,就让我们与你一起吧。” “没错,我们一群人进去,多少能互相照应。 众人附和道,妙行川神情无奈:“你们当道盟剑宗的镇妖塔是自家后花园呢,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啊。” 妙行川从纳戒中拿出箜篌,抛出一枚巨龟之茧:“好了,你们不必再说了。” “若是你们真想帮我,不如就帮我镇守这枚巨龟之茧吧。” “万一我逃离镇妖塔时,有其他妖兽跟着逃出来,就劳烦你们直接灭杀了。” 巨龟之茧落下,化作一个百丈大小的乌龟屏障,笼罩在镇妖塔上方。 那巨茧散发着磅礴的灵力,似乎能将一切妖邪困住,灭杀干净。 妙行川扫了一眼上方,对众人道:“多谢你们前来援助,但我已决议与司南星玄入塔。” “这是我的私事,就不牢诸位费心了。” 司妙圣往前一步:“可是……” 妙行川出言阻止了她:“没有可是。” “诸位既然是为了我好,就应该尊重我的决定。” “请相信我,我可以保护好我自己。” 她这番话一出,众人缄默。 楼逝之再不甘心,也明白跟上去会惹得妙行川不开心。 她抿唇,好半晌才道:“好吧。” 司妙圣也妥协了:“既如此,那我们就在外守着,等你出来。” “好。” 妙行川朝众人一拱手,肃声道:“多谢诸位挂念,行川去也。” 众人一拱手,齐声道;“祝君道路顺遂,得偿所愿!” 众目睽睽之下,妙行川转身,领着司南和妙星玄进了镇妖塔。 妙行川步履轻盈,经过司南身侧的时候,她随口问了一句:“你现在胳膊断了,还带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弟子,真要跟我进镇妖塔,死了我可不管你。” 话说得很难听,司南全当没听见,背着妙星玄跟在她身后,朝镇妖塔走去。 妙星玄可不乐意,趴在司南背上嘀嘀咕咕的:“我才不是半死不活。” 再说了,镇妖塔里那么多妖魔,说不定反倒是她主场。 血魔的君焰令克制大多数妖魔,连祸斗与蜚都死了,何况是朱厌呢? 随着剑宗弟子的指引,三人来到镇妖塔前那扇足足有三丈高的漆黑大门前。 守塔的长老沉声道:“镇妖塔露出地面的那一层,为第一层。自第一层中央往下,可乘坐升降梯前往二到十七层。” “到了十七层之后,要跳入无垠深井,才能前往十八层。” 守塔长老扭头,看向了为首的妙行川,目光凌厉:“十八层的封印名为九曲连环锁月阵,天下无人能破。” “一入十八层,就相当于老死其中,你确定要入吗?” 妙行川看向前方漆黑厚重的大门,目光坚毅:“这天下,死人都能活过来,又怎么会存在无人能破的封印呢。” “放行吧!” 守塔长老颔首,对众弟子威严道:“放行!” “放行!” 随着层层下令,身前那道禁闭的厚重大门缓缓往上升,一股浓郁的妖魔之气,从塔内深处传来。 “轰!” 大门完全上升之后,妙行川扭头,看向司南:“走吧。” 司南颔首,跟了上去。 —————————— 三人空旷的脚步声在漆黑的甬道中响起,阴冷的风从前方吹来,妙星玄下意识地抱紧了司南的脖子。 司南小声问她:“冷吗?” 妙星玄摇摇头,拧起眉头道:“不冷,这里的妖魔之气太浓郁了,很吓人。” 走在前头的妙行川听到这句话,淡淡道:“既然吓人,不如就此退去。” “省得你师父背你,徒增累赘。” 妙星玄一听,双腿更加夹紧了司南的腰,努力往她背上爬:“我师父就爱背我,你管得着吗?” “她就喜欢去哪儿都带着我,打铁带着我,修行带着我,生怕我丢了,被人欺负了……” “她就是这般疼我,怎么了?” 妙星玄伶牙俐齿,司南将她从小带到大,早已习惯。 可妙行川带大的那个孩子,寡言少语又阴郁,这种明目张胆的对抗,更是少见。 妙行川被她噎得说不出话,她扭头看向司南:“你平时就是这么教她说话的?” 这话司南没法接,她索性岔开话题,望向前方亮起来的一抹光,冷静道:“一层快到了,备战。” 三人很快就走出了通道,穿透屏障,进入一层大厅的一瞬间,顶上被铁链锁着的妖兽魔修齐齐飞起,盘旋在上空呐喊道:“修士!” “道盟的修士!” “鲜血!” “新鲜的血肉!” “桀桀桀桀桀桀桀桀” “好久没尝到新鲜的血肉了!” “我要吃了你们!” “吼!” 尖叫声中,无数合体期以上的妖魔俯冲而下,朝司南背后的妙星玄俯冲而去。 司南立即召唤上弦月:“飞雪玉花!” 妙星玄背上的上弦月立即化作一道刀片陀螺,笼罩在她们上空,纷纷搅碎妖魔的血肉。 “啊!” 妖魔尖叫着,血肉横飞。 妙行川立即运用起灵力屏障,挡住这些飞散的血肉,扭头看向了司南:“你干嘛给你的绞肉机取个这么雅致的名字。” 还飞雪玉花。 雪呢? 花呢? 司南充耳不闻,妙星玄呛回去:“你的飞雪玉花用起来不也差不多。” 妙行川不乐意了,当即撤了她师徒二人的屏障,淋漓的鲜血霎时间浇在师徒二人身上。 妙星玄当即抬手:“君焰!” 幽蓝色的火焰轰然烧掉了纷飞的血肉,蒸发出血雨浓郁的灵力,吸纳入她识海中。 妙星玄识海中的神晶一瞬运转,轰然散发出浓郁的灵力,灌注她的识海。 就在这时,盘旋在大厅正中央镇妖巨剑上的赤色蛟龙像,“刷”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时空霎时凝滞住了,天上的妖物瞬间停滞,冻结在了上空。 司南与妙行川在第一时间感受到了灵力的异样,猛地扭头朝中央看去。 转眸一瞬间,一只庞大的赤色蛟龙盘旋在中央石柱上,缠绕着镇妖剑,朝她们猛地探头过来。 硕大的蛟龙用龙角穿透了血雨,穿透了妙行川的屏障,直直怼向司南。 司南望着这蛟龙的模样,拧起了眉头。 她看着蛟龙的龙角,想到了东海船上的心魔之象,瞳孔微微睁大。 这是…… 这好像是…… 是玄儿在幻象之中,所呼唤的血牙。 那蛟龙将她端详了一番,稍稍后退眯起眼,将目光落在了她身后的妙星玄身上,歪头打量。 这赤蛟没有恶意,本来紧张的妙星玄稍稍放了心。 她勾着司南的脖子,如同蛟龙那般,也跟着歪着脑袋打量它。 这一人一龙互相看着,时间好似禁止一般。 前方的妙行川连忙取出箜篌,怀抱箜篌站在司南身旁,与她一起挡住妙星玄。 她察觉到蛟龙的异样,抱着箜篌,很是警惕道:“不知剑灵前辈陡然苏醒,是为何事?” 这条蛟龙,乃是镇妖塔中,至关重要的镇妖剑的剑灵。 它在此驻守了成千上万年,甚少睁开眼。 听到有人唤它,镇妖剑灵稍稍撤身,将妙行川打量了一番:“建木之身,死灵之魂。” “你来自无尽海,来了前世因。” 它长得很凶悍魁梧,可开口却是极为稚嫩的童音。 众人愣了一下,又见它看向司南:“无心无情之人,一念成神,一念成魔,祸乱众生……” 它顿了顿,眯着水汪汪的大眼,很是困惑:“你的命格,很奇怪。像是皓月,像是耀阳……是渡人者,又像是世间恶果播种者。” 说道最后,它忽而恍然道:“你是面镜子,照尽世间险恶。” 司南怔了片刻,问道:“前辈这是何意?” 大赤蛟连忙合起嘴巴,疯狂摇头:“我不能说,我不能说……” “说多了,会被雷劈的。” 它摇摇头,看向了妙星玄,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样:“嘿嘿……神晶……” “神晶……” 它嗷呜一个大口,朝妙星玄咬去。 司南顿时色变:“弑神之盾!” 就连妙行川也连忙反应:“碧海潮生!” 她一盾挡开大赤蛟,蛟龙之灵散去,在侧边凝成形状,一头压在了妙星玄头上。 头上暖暖的,妙星玄整个愣住了。 两人朝她头上看去,却见大赤蛟用蛇下巴压着妙星玄的头,孵蛋一样孵着,眯着眼睛,极为餍足的模样。 “嘿嘿……神晶……神晶……” 妙行川望着大赤蛟这副模样,有些一言难尽:“前辈……星玄是个人,不是什么神晶。” 大赤蛟晕乎乎的,蹭了蹭妙星玄的脑袋,眯着眼答:“我当然知道她是个人,她识海深处,有一枚超级大的神晶。” “可大可大了,比制作镇妖剑的神晶还大。” 它团着星玄,恋恋不舍问:“我知道你入镇妖塔是为了什么事,就算你下了十八层,你也不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大赤蛟忽而离开了星玄的脑袋,俯身看向妙行川,带着审判的语气:“这样,你把你女儿给我,我告诉你你想知道的答案。” “反正你也不喜欢她,就当没生下过她。” “不行!” 大蛟龙话音落下,司南当即背着妙星玄闪身,立起屏障,将它拒绝。 妙行川同样拒绝了对方,她拿着箜篌挡在了大蛟龙面前,冷声道:“她虽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可长到这么大,就已经是一个完整的人。” “纵然我是她的娘,我也不是那么喜欢她,可我没有支配她的权利。” “我不能拿不属于我的东西做交易!” 妙星玄趴在司南背上,望着妙行川的背影,喉头哽咽,五味杂陈。 在这一刻,司南与妙行川又一次站在同一阵线。 她拿着上弦月,眼神也是拒绝交易。 大赤蛟扫了她们一眼,委委屈屈的:“行吧,那退一步,我只要神晶。” 妙行川想也不想直接拒绝:“不行,这也是我无法交易的东西。” “前辈无需再问,还是打消念头,放我们下十八层吧。” 大赤蛟歪着脑袋想了想,与妙行川道:“可是你们下去之后,就上不来了哦。” 妙行川冷声答:“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前辈无需担忧。” 大蛟看了眼司南,目光一下冷了下来:“如果你们不拿神晶和我交易,这个器修一定会死。” 妙行川与妙星玄具是一怔,齐齐看向了司南。 司南握住了手中的上弦月,望着大赤蛟道:“前辈倒也不用这么威胁我,我在镇妖塔中,你又是镇塔之灵,你想针对我,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但如果拿我的性命作为威胁,想要换得玄儿的神晶,那就是痴人说梦了。” 司南按住了上弦月,唤了一声:“流光!” 上弦月变换成一枚金色长枪,她手握长枪,猛地朝大赤蛟刺去。 “咄!” 长枪穿透大赤蛟的幻影,钉在了中央的龙柱上。 大赤蛟重新凝聚身影,望着司南也不恼:“吾乃浩然正气,可吞噬天下万物杀戮之气,也可杀万千心术不正之人。无论是妖魔,还是人类,我都可净化。” “吾有一眼,可观过去未来。” “我只是看到了你的未来,并非威胁你。” “既然你这么生气,那就随你去好了。” “哼!” 它冷哼一声,重新凝聚成雕像,盘踞在镇妖剑上。 它一凝聚,天上的妖魔好似活了过来,纷纷振翅,重新朝司南等人袭来。 司南背着妙星玄纵身一跃,跃过镇妖剑,跳到了正中央的平台上,掰动机关:“行川,走!” 妙行川随之跳到了升降台之上,在机关的下降之中,一层一层的往下降。 无数的妖兽俯冲而下,但都被挡在了第一层的封印之中,纷纷退去。 ———————— 妙星玄趴在司南背上,仰头望着上方拥挤的妖兽,心有余悸:“这镇妖塔中的妖兽还真是有够凶的。” 层层下落的机关声中,司南轻笑了一声,轻声道:“自然。” “它们在镇妖塔中被关了成百上千年,唯一能出去的时候,就是当成剑宗弟子练剑试验的素材去死的时候,怨气能不大嘛。” “嗯……” 妙星玄应了一声,看到身旁那座盘着镇妖剑的蛟龙雕像,一时间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蔫了下来。 司南对她的变化了如指掌,她顺着妙星玄的视线看去,看到了身旁那座蛟龙象,轻声开口:“不要信那蛟龙的话。” “它在镇妖塔中待久了,要你的神晶,就像小孩子看到好吃的零食,随便问问罢了。” “要不到,就气急败坏的威胁人。” 司南这么一说,那蛟龙又“唰”地一下睁开眼,化作小蛟龙的模样,看着司南气鼓鼓道;“我没威胁人!” “你要是不信,你下十八层就知道了!” “反正死的肯定是你!” 妙行川站在一旁,见它又活了过来,很是稀奇:“您老人家不是冬眠去了吗?怎么又来了?” “哼!”昏暗之中,小蛟龙叉着腰,看向妙星玄:“要不是看在这个孩子的份上,我才懒得提醒你们。” “她是这世上最有意思的人,本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的。” “可她因爱而生,才能承受那颗神晶。” 随着梯子层层降下去,轰然停在了第十七层,小蛟龙狠狠一咬牙道:“我要那颗神晶,是想用那颗神晶镇住这里的妖魔。” “然后我就可以结束我的使命,离开镇妖塔。” “只要她能替我守住镇妖塔,我就把你们想知道的东西告诉你们。”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你们要是不答应的话,会死在十八层的!” 小蛟龙揭了老底,可是司南与妙行川都不信她。 妙行川下了升降梯,落在了十七层湿漉漉的地面上,朝那口幽深的井走去:“多谢前辈的好意提醒,不过我们已经下来了。” 司南紧随其后,淡淡道:“天道四十九,只留一线生机。” “我们修士修行,本就是危机四伏,需小心谨慎。” “但有些事避无可避,终究是需要自己面对的。” 司南背着妙星玄落在了十七层的幽深井口,迎着下方浓郁的血腥之气道:“我以弑神之盾开道,你跟在后面。” “好!” 两人话音落下,司南背着妙星玄纵身一跃,跳入了幽深井中:“弑神之盾!” 妙行川紧随其后,抬手捏诀:“碧海潮生!” 跟在它们身后的小蛟龙望着她们的身影,气急败坏:“我的神晶!” “该死的人类,就是不见棺材不见泪,不撞南墙不回头!” “我的神晶要是没了,啊啊啊啊啊啊……” 它念叨着,顾不上许多,也顺着灵力屏障,呆着镇妖剑来到了十八层。 ———————— 司南以弑神盾开道,脚踏灵龙,输送着狂暴的灵力,纵身跳下幽深井底,狠狠地往下一砸。 “砰!” 弑神之盾落地,疯狂地砸向了井底中央。 狂暴的灵力催发金色屏障,斩断了落满井底的水草,也斩断了那一双双漆黑的舌头。 司南举着弑神盾落在了地上,在金光之中缓缓地站了起来。 妙星玄在她背上望向四周,一阵心惊肉跳。 这是一座地窟,共有八个窟穴。每一个窟穴之中,端坐着一位大魔。 此时此刻,黑暗之中,他们睁着八双赤红的眼眸,齐刷刷地朝她们师徒二人看来。 “修士……” “大乘期的修士……” “好完美的血肉……” “好鲜嫩的气息……” “这次的补品这么好……” “好久没吃到生人了……” 大魔们在絮絮低语着,发出来的声音刺耳又尖锐,听得妙星玄毛骨悚然。 她抱紧了司南的脖子,轻声道:“师父……”线住府 司南环顾四周,看到石窟之中刻满的符文,拧起眉头。 “铮!” 就在这时,妙行川拨弦落下,狠狠地往下一震。 “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魔们捂着耳朵尖叫着:“妙音阁的琴音!” “我最恨妙音阁的琴音,你找死!” “万骨齐发!” 司南御盾而起:“弑神之圆!” “唰唰唰唰……” 弑神盾好似铁桶围住了她们师徒二人,将所有的攻击都挡在了外面。 妙行川手持箜篌落入铁桶之中,朗声大喊:“朱厌何在,给我滚出来!” 角落里忽然响起一阵慢吞吞的声音:“是……行川殿下吗?”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角落里,有一浑身长满金色毛发,面色苍白的青年女子,被锁在满是符咒的洞窟之中。 妙行川眉头拧起,朝她走了过去。 司南跟上了她脚步,一同走向那金毛女子。 走近一看,发现那女子身上锦衣破烂,满头金发散开,极为狼狈。 双手双脚都是坚硬的兽皮,还有骇人的指甲。 见到妙行川,她倒是没有惊讶,甚至还笑了起来:“没想到亲手被我撕碎之人,还有活过来的一天。” “如此看来,我还有机会再杀你一次!” 她说到最后一句,竟是咬牙切齿,挣扎着锁链朝妙行川一口咬来。 妙行川一把抬手,准备无误地掐住她的下颚:“想杀我,你现在是做梦。” 朱厌挣扎着,对妙行川破口大骂:“贱人!都是你这贱人!” “若不是你,无忧殿下不会误入歧途!她也不会死!” “是你杀了无忧殿下!我要撕碎你!吃你骨肉!让你永不超生!” 她恨意之强烈,哪怕是藏在司南背后,也吓到了妙星玄。 妙星玄连忙抱紧了司南,小小声唤:“师父……” 朱厌听到了她的声音,连忙抬头朝她望去。看到她的脸,一瞬怔住了。 “无忧……无忧殿下!” 她的眼里爆发出狂热的期待:“无忧殿下,是你吗?你还活着吗?” 妙行川掐住她的脖子,冷笑一声:“她不是赫连无忧,她是我儿星玄。” 朱厌瞳孔一缩,看向了妙行川,一脸的难以置信。 妙行川冷眼看她:“朱厌,我今日来,只想问你一件事。” “你若回答我,我便不杀你。” “你若是不答,我立刻就杀了你!” 朱厌浑然不惧,挑眉望向她,满是嘲讽:“高高在上的行川殿下,有什么问题需要问我才能知道答案呢?” “哦……是入北海乱流的第一夜吧,你与无忧殿下被困冰川之中,她与你做下的事。” 妙行川瞳孔一缩,猛然掐住朱厌的脖子,封锁住她的咽喉:“你知道!” 强烈的窒息,朱厌仰头,望着她身后神情凝重的司南,挣扎着道:“你想知道的,无非就是这件事。” “你想确认的是,你有没有被人暗害,导致自己移情别恋无忧殿下……” “咳咳咳咳咳……这世上,私人能复活,那爱人也能变心。” “她的确对你用了蛊,那蛊叫做绮梦……” “绮梦唯一的作用,就是将你最爱的人,变成你最恨的人!” 趴在司南背上的妙星玄面色猝然发白,她搂紧了司南,感受到她全身每一块肌肉绷紧,莫大的哀伤从她身上涌了出来。 妙星玄眼眶发红,此刻也很想为这悲哀的命运哭泣。 朱厌的声音还在继续:“无忧殿下虽然多情多爱,但从不屑于用手段让人爱上她。” “是你,恨了星驰,以为她从未爱过你,以为她负心凉薄把你当一道情劫,飞升大乘,与你不负相见。” 妙行川浑身血冷,手上的力道一松,整个人脑袋嗡嗡作响。 朱厌得了喘息,哈哈大笑了起来:“是你为了报复她,才和无忧殿下……” 这笑声填满了整个洞窟,在妙行川耳边回荡。 “噗!” 一柄巨剑劈开了朱厌的身躯,阻止了她的喋喋不休。 妙行川猝然转身,却见司南提着上弦月浑身浴血,眼眶发红地望着她:“你说过的,魔类之语不可信。” “行川,她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 她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严峻,妙行川望着她的神情,怔征地掉下一滴泪来。 右眼的泪滴落在白衣上,妙行川隔着泪眼看司南,终于看懂了命运荒谬的悲哀。 她惨淡地笑了起来,先是轻轻的笑,笑着笑着,泪掉了出来。 继而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司南……这就是我们的命运……” “纵然没有赫连无忧,我也无法与你在一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又哭又笑,魔气从身上溢出,几近疯魔:“这可悲的命运……” “让我活过来又是为了什么,再一次被命运羞辱吗?” 哀莫大于心死,她道心已碎,无意再活下去。 妙行川从怀中取出箜篌,一掌打向司南将她推开撤身来到阵法中央。 司南面色大变:“行川!” 妙行川周身升起了巨大的魔焰,隔着泪与她道:“九曲连环阵,当年我破过。” “只要九星连珠,就能破阵!” 魔焰吹荡起了她的长发,她一袭白衣猎猎,泪眼朦胧:“司南,是我负你!飞升向道吧!” 妙行川泪珠落下,从纳戒中取出了弑神剑,以箜篌为弓,搭弓拉弦:“九星连珠!去!” 九星连珠射向了朱厌的神魂,又接连射向了其余魔头。 诸魔之声哀鸿遍野:“啊!” 司南忙道:“玄儿,君焰!” 妙星玄即刻握住君焰,厉声道:“破!” 她以君焰撕开了魔焰,闯入了妙行川的阵中。 妙行川瞪大了眼睛,却见司南放下妙星玄,转身挡在了她身前。 “铛!” 最后一箭汹汹而来,挡在了上弦月的剑身上。 八魔神魂祭天,只差最后一魂。 这是祭炼之法,若不吞下一魂,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司南竭尽全力,将地脉之灵灌入上弦月中,挡住这汹涌一剑。 霎时间,地动山摇,整座镇妖塔都摇晃起来,石柱纷纷坠落。 妙行川与妙星玄同时开口:“司南!” “师父!” 司南勉励抵挡那一剑,唇角不断溢出鲜血:“行川……” “带玄儿走!” “快走!” 妙星玄伸手去抓她衣服,满目都是哀求:“师父……” 司南几乎抵挡不住这弑神之箭,被逼得不断往后退:“快走啊!” 她没有回头看,只是盯紧了前方。 那小蛟龙趁机跑出来对妙星玄道:“你师父已经被献祭之箭锁定了,除非拿你的神晶去换!” “我是镇妖剑灵,我可以调动神晶之力!” “快!快和我契约,让我吞下那块神晶!” 她拖着镇妖剑来到妙星玄旁边,眼巴巴等着她滴血祭炼。 司南想到心魔之中所示的命运,厉声道:“玄儿,不许契约!” “否则我就将你逐出师门!” 妙星玄一怔,浑身发抖,难以置信。 就在这时,妙行川一把抓过剑,毫不犹豫地划开掌心:“要死也是我死,轮不到她去死!” 可她乃建木之身,躯体之内,只有丰盈的魔气,精血很难滴落。 饶是如此,小蛟龙还是面色大变,在精血滴落之前立马跑路:“我去,你娘真是个疯子!” 它提着剑来到妙星玄身旁,妙星玄毫不犹豫地割破了手,契约了镇妖剑。 镇妖剑一落手中,那根箭羽毫不犹地调转方向,朝妙星玄刺去。 妙行川一把拉开妙星玄,厉声道:“让开!” 可妙星玄比她更强硬,她握着剑,把妙行川拽到身后:“不让!” “为师父死的人,只能是我。” 箭风吹开少女的红裙,这一刻,她握着剑,好似昆仑山巅猎猎盛开的高山杜鹃。 明媚,又烈艳。 “玄儿!” 司南面色大变,转身扑向妙星玄。 可还是晚了一步,那枚箭羽燃烧着熊熊火焰,毫不犹豫地刺穿妙星玄的识海。 “刺啦……” 那枚箭羽穿破妙星玄的识海神晶,霎时间,一个身穿红色长袍的白发青年,显现在妙星玄的身躯上方。 司南惊呼:“赫连极乐!“ 那道魂魄叹息了一声,发出宿命般的感叹:“最终还是为了他人做嫁衣。” 话音落下,箭羽洞穿了他的神魂,将他最后一缕魂魄陨灭殆尽。 九星连珠已成,整座镇魂塔开始地动山摇,纷纷坍塌。 无数的妖魔在呼喊:“镇妖剑已拔出,快逃啊!” “快逃啊!” 司南与妙行川对视了一眼,顾不上劫后余生的感慨,两人一左一右架起妙星玄:“走!” “流风飞云!” —————————— 碎石滚落里,司南与妙行川,夹着妙星玄极速飞行。 妙星玄如大梦初醒般,后背一片发冷。 司南摸到她手的冷意,也是心惊肉跳:“没事了,没事了……” 她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哄妙星玄:“是师父不好,没有好好检查你的身体。” “那么大块神晶在里面,我都不知道。甚至连赫连极乐的一缕魂魄还在……” 她实在是不敢想,若不是今日之事,只怕她徒弟什么时候被人害了她都不知道。 刚与星玄契约的小蛟龙得意非凡:“我都说让你们不要下十八层了,你们非不听我的。” “我早就看到那老头在里面了,要是没我,你们就得全死在里头!“ 一听小蛟龙这般说,司南的脸又惨白了几分。 妙星玄也吓得不轻,与司南道:“这不怪师父,是我也大意了。我以为这枚神晶是夫诸爷爷给我的,就平安无恙了。” “我没想到祖父那么狡猾,竟然想夺舍我。” “如此看来,纵然蜚想吃了我,他还是收留我,是早有打算。” “不然也不会留我到今日。” “魔类……能有什么感情呢。” 想到这里,妙星玄看向妙行川,与她言道:“所以说,阿娘你也没错杀什么人。” “魔类是没有爱可言的。舐犊之情,夫妻之爱,师徒情分……都是没有的。” “她们有的是霸占,摧毁,破坏,执着……” “这些东西,每一样都不是爱。” 少女的一双黑瞳,纯洁又明亮,看得妙行川一怔。 好半晌,她才说了一个字:“嗯。” 妙星玄轻轻笑了起来。 一行三人很快到了地面,这时无数的妖魔都在撞击阵法屏障,整座镇妖塔摇摇欲坠。 妙星玄松开司南与妙行川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师父,娘……” “镇妖塔乱,这些妖魔逃出去,必然会生灵涂炭。” 她已经知道为何正道修士要降妖除魔了,这些魔类害起人来,何止是令人一生一世不得安宁呢。 比如她娘。 她已经不恨她娘了。 在这世上,除了司南,没有谁的命运比她娘更为悲惨。 她决定承担起这一切。 妙星玄提剑回神,跳入原先的阵法中央:“我与小蛟决定,生生世世不离塔。” 她说着,就要将剑插回阵法中央,与小蛟龙一起长眠。 小蛟龙面色大变:“喂喂喂,你不要乱来啊我告诉你!” “我和你契约不是为了这个,我是为了出去玩的,我我我我……” 还没等它念叨完,司南忽而跳上阵法中央:“这天下苍生,还不需要你一个小小的孩子来救!” 司南举起上弦月,对准阵法将它重重地插下去:“上弦月!” “灵龙!” “吼!” 她手中那条用了三亿上品灵石买来的灵龙缠绕着上弦月,狠狠地灌入阵法中央。 一瞬间,金光大作,原先的阵法爆发出惊人的威力,将四处撞击的妖魔缠绕住了。 四周的妖魔停滞了一瞬,更猛烈地撞击了起来。 司南看向了妙行川,妙行川将箜篌扔了过去:“下弦月!” 她呼唤自己的灵器,贯穿了司南的上弦月,召唤出了灵龙:“封!” 双龙汇聚,咆哮着缠绕着两人的灵宝,镇压住了整座妖塔。 阵法已成,司南失去灵宝,又抽干了浑身灵力,只觉得脚底发软,脑袋发昏,一头栽了下去。 “师父!” 妙星玄惊呼着上前,一把拉住了司南。 妙行川闪身来到她身前,用肩撑住了她。 她感受到司南身上毫无灵力波动,鼻子一阵发酸,但却开玩笑道:“不是吧司南,你现在虚成这样吗?” 司南轻笑一声,借着她的肩起身,在妙星玄的搀扶下坐了下来。 满堂的妖魔被锁链困住,封印住了所有的声音。 此时的镇妖塔很静,静到可以听清司南落座的沉重声音。 她坐好之后捶捶腿,朝妙行川招手:“坐。” 妙行川看了她一眼,在她身旁坐下。 司南又看向妙星玄,朝她招招手:“玄儿也坐。” 妙星玄乖乖地,提裙坐在了她身旁。 两人一左一右坐着,仰头望着她没有说话。 司南累得厉害,锤着自己发软的腿道:“看我干什么?你们不累吗?” “我身上的灵石全没了,灵力也全没了,可打不动了。” “先歇会……先歇会……” “歇会我们再回去。” 外人所见的星驰道君,端庄,典雅,翩翩君子。 似这般毫无形象的模样,其实很少。 妙行川看了她一眼,觉得很好笑,于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司南扭头看她:“你笑什么?” 妙行川笑眼看她:“笑你傻!” 司南不理她了,她抬起左手,抵在下巴上望着塔顶漏下来的光不说话。 妙星玄在她身旁坐着,想了想伸手挽住她的左手,靠在她身上,也放空了脑袋不说话。 一旁的妙行川见了,想了想,学着妙星玄的模样,靠在司南的右手上。 司南不太乐意,用肩推了推她。 妙行川往前挨了挨,司南就与她道:“我右手被砍了,没好呢,你别挨这么紧。” 妙行川往里靠了靠,嘴上不饶人:“是吗?我看看,怎么不压出血呢?” 话说得狠,脸上却掉了泪。 那泪渗透了纱布,滴在建木骨上,痒得厉害。 司南一下就愣住了,好半晌她才道:“你女儿都这么大了,你这是要当着她的面哭吗?”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了自己的宝贝徒弟泣音道:“师父……” 妙行川立即镇定开口:“你看,她也哭了。” “看吧司南,你就是个祸害,专惹女人为你哭。” 司南:…… 司南沉默了。 她拖着这具身躯昏昏欲睡,心里却想:她真是上辈子欠了这对母女,这辈子挖矿挣钱还人情债。 她的灵石! 没啦! 全没啦! 第38章 断舍离 (三合一9k+) 许是这两人的哭声着实太催眠,司南心神消耗又大,心力交瘁。 竟是在这细碎的哭声里,撑着下巴,彻底昏死过去。 妙星玄哭了一阵,忽而觉得不对劲,连忙仰头去看。 却见司南撑着下巴,仰头望着天顶漏下来的光,就这么眯着眼睡着了。 妙星玄大惊,连忙去摸她的手腕:“师父……” 指尖的脉搏在强有力的跳动着,彰显着司南蓬勃的生命力,妙星玄的心一下就安了。 “你师父只是昏睡过去了。” 一旁的妙行川开口,她离开司南的肩膀站起身,扭头看向妙星玄:“我也没多少灵力了,怕是抱不动她,你可以吗?” 妙星玄点点头,将手托在司南的后颈上,目光很坚定:“可以的。” “那就好。” 妙行川起身,朝外走去:“此地不宜久留,先出去吧。” “好。” 妙星玄抬手捏诀,借用灵力将司南打横抱起,跟在妙行川身后,随她一起走出镇妖塔。陷祝负 漆黑的通道异常寂静,只有两人的脚步声。 妙行川没有说话,妙星玄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可她在黑暗中,望着怀中司南沉静的睡颜,终究还是鼓起勇气道:“师父她,很担心你。她对你……很愧疚。” 妙行川脚步不停,只轻轻应了一个字:“嗯。” 她娘性子其实有点寡淡,妙星玄是清楚的。 可对司南也寡淡,妙星玄就有些不平。 她抿唇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师父……为你的死,生了心魔。一度……想要入魔。” “她入魔,是心魔脱体,想杀了本体。” 这也就意味着,司南的入魔,是杀掉过去的自己。 因为一个错误的判断,对自己过往的一切,有那么一瞬间全盘的否定。 她的道心在动摇,她的神魂也在动摇。 妙行川脚步一顿,终于扭头看向妙星玄:“你和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说你师父爱我,过得很不容易?” 妙星玄叹息一声:“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与我师父的事情,是你们之间的事。” “可我师父这样的人,是不会告诉你她为你做了什么。同样的道理,你也不会告诉我师父,你有多在意她。” “你们都不是天神,无法站在彼此的位置上,看到你们为对方走过怎样的路。” 妙行川沉默了。 妙星玄走到了她身边,抱着司南与她平视:“我记得有一年,我在藏经阁念书,有一个万器宗的弟子骂我是妖女,我告诉了师父,师父没有亲自教训对方,反而将他扔给了那个弟子的山门师父教导。” “她就是这样的人,除了自己关心的人,从不插手旁人的事务。” 妙星玄说到这里,垂眸看向怀中的司南:“哪怕是东方宗主的侄女有难,她救人也收了千万灵石。” “可对你,对我……从来没有这样过。” 妙行川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司南。 她想起司南赠送的那些琴弦,灵宝,灵石……抿紧唇瓣。 妙星玄继续道:“她告诉我,她对我好,是因为我是她的弟子,她有责任教导我爱护我养育我,并且这种好不需要我回报她。” “她还告诉我,如果因为一个人对你好,你就要为对方去死,这世上断没有这样的道理。” “那么娘,在这世上除了爱还有什么理由,让一个人甘愿为另一个人付出生命呢?” 黑暗之中,少女横抱着司南,隔着一道光与自己的娘亲对视着,一双黑瞳清澈明亮。 妙行川望着她的眼睛,第三次正视她的灵魂。 好半晌,妙行川才开口:“你……真的是我生下来的吗?” 不对,她真的生过一个女儿吗? 为何与她记忆中的模样,截然不同。 妙星玄倒也不恼:“我与娘的情分浅薄,幼年的事也忘得差不多了。” “师父和我说,我只是你生下来的星玄,你就当你没生过我也行的。” 妙星玄抱着司南,往外走去:“只不过我觉得娘还是想一想师父的事,你明知道九曲连环阵,需要九个神魂献祭。” “却在师父受伤,我半死不活的时候同意我们跟着。无非是觉得自己可以掌控局势,我们师徒争不过你,只能眼睁睁看你去死。” 妙行川扭头,看向那少女的背影。 只见她一袭红裙,迎着光走出了黑暗。 妙星玄的声音越来越远:“你从进入镇妖塔开始,就没想过活下去。” “不,你从醒过来,就没想过活下去。” “师父却为了你的性命与清白,四处奔波,折损无数……” “等她醒来,你若还想去死,她不知道多伤心。” 妙行川默然,好一会才跟上妙星玄,装模作样道:“你师父才不会伤心。” “她道心坚定,无情无心,没有什么会令她乱心的。” 妙星玄却扭头看向她,很是笃定道:“不,她会很伤心的。” 妙行川挑眉,有些好奇地问:“那你师父伤心,都会做些什么?” 妙星玄明知道她在套话,但还是好好回话:“她会和我说她很难过,然后连夜上昆仑山,劈了极乐宫。” “呵……” 妙行川掩唇轻笑,妙星玄扭头却看,却见笑意好似碎星,从她眼里溢出来。 一闪一闪亮晶晶。 妙星玄目光也变得柔和:“所以阿娘,你要好好活下去。” “你能好好活着,我师父一定会很开心的。” 她口口声声,每字每句,都不离她师父。弦竹负 妙行川敛了笑,问她:“那你呢,你会开心吗?” 妙星玄很自然地回答:“只要师父开心,我就是开心的。” 她不提自己,也不提妙行川在她幼年时做过的荒唐事。 她的身上,没有赫连无忧的痕迹,也没有妙行川的痕迹。 她不像她们的孩子,她只是司南的徒弟。 妙行川深深望了她一眼,片刻后才道:“她把你教得很好。” 像是一朵盛开在火焰山中的红玫瑰,永远热烈,永远明媚,永远张扬。 热忱,真挚,无私,满是赤子之心。 妙星玄也很自得道:“是,师父对我用了心,她教我什么,我都记在心里的。” —————————— 妙行川一出镇妖塔,守在外面的修士迎了上来。 “行川……” “行川……” “行川……” “师姐……” “行川师姐……” 最靠前的楼逝之与司妙圣迎了上去,楼逝之一把握住了妙行川的手:“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方才镇妖塔中地动山摇,妖兽在冲击屏障。” “我们担心你出事,差点要杀进去了!” 众人七嘴八舌的,只有司妙圣偏头,看到窝在妙星玄怀中的司南,面色一惊:“星驰师姐!” 她迈步上前,一把握住司南的手腕,凝神把脉:“灵力耗尽……识海匮乏……” 她略一把脉,面色更加凝重:“心脉……” 众人齐齐朝她看来:“怎么了?” “星驰伤得很重吗?” 妙星玄也看向她,很是焦急:“司师叔,我师父怎么了?” 司妙圣连忙收了手,敛下自己的惊慌,掩饰一般淡淡道:“无妨,就是灵力耗空了,昏睡过去了。” “睡一觉就好了。” 众人连忙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司妙圣收了手,看向妙行川:“行川师姐,如今星驰师姐昏睡不宜走动太远,我们又难得聚在一起,不如在万剑城的万宝楼聚一聚如何?” 她话音落下,众人附议:“对啊!” “机会难得,不如聚一聚吧!” “好!” 群情激动,重恩难消,妙行川略一思索道:“既如此,那我们就下剑山,前往万宝楼吧!” “好!” 如此这般,妙行川领着一群修士,浩浩荡荡地杀向万宝楼。 她持司南的身份牌,闯入万宝楼中,楼逝之手持鬼笛振声:“今日我师姐从无尽海复归,乃我妙音阁大喜。” “我以鬼笛之名,宴请万剑城所有的修士一夜,所有酒水都算在我名下。” 万宝楼的修士拍掌:“好,鬼笛仗义!” 陈星也开口:“酒水算鬼笛!那宴席算我头上!” “好,刀侠仗义!” “别啊,酒水对半开,我也有份。” “宴席大家一起出嘛,来嘛有一个算一个!” “就是就是!” 趁着外头的修士在吆喝,妙行川与司妙圣道:“你我随星玄一起,先将司南先安置到天字第一号房。”陷朱福 “是。” 三人护着司南,进入天字第一号房后,妙星玄将司南放在床上,抬手捏诀:“五灵阵,封!” 她封锁住了房间,屏蔽所有的灵力窥探,看向了妙行川。 妙行川站在床边,对司妙圣道:“你刚给司南把脉,有什么异样吗?” 司妙圣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司南,仰头看向妙行川,反问了一句:“难道行川师姐把脉,没有把出来吗?” 妙行川一怔,很是不解:“什么?” 司妙圣叹息一声,俯身在司南的心口敲了两下,言道:“星驰师姐,是无心之人。” 妙行川与妙星玄都惊讶了,齐声道:“什么?” 尤其是妙星玄,她往前迈了一步,很是费解:“什么叫做无心之人,我明明能听到师父的心跳声。” 她很是困惑,就差没把“司师叔你在胡说八道什么”给说出来了。 司妙圣与这对母女耐心解释:“她的确有心,不过她的心,是一种陨铁做成的机械心脏。” “这种心脏,寻常修士把脉都能把出来。不过她的更加精细,更加的像是真实的人心,所以很难觉察到。” 妙行川拧起眉头,望着躺在床上的司南,无意识握住了拳头:“她是什么时候失去的心脏?我记得,我与她分开前,曾捅了她心口一刀,那时候还是肉色的心脏……” 司妙圣沉吟道:“许是一年多以前吧。” “她为星玄挡过一次问心劫,大概那时候被天道拿走了。” 妙星玄的面色“唰”地一下白了,她捂住了心口,下意识反驳:“不可能!” “师父那时候失去的是命……” 命鼎二字还没出,妙行川猛然朝她看来,她下意识噤声。 司妙圣从她未出口的话语,已经猜到了司南被天道拿走了什么。 她想了想,与妙星玄道:“我还记得她曾经去过一次东海,就是刚把你救回来的那一年。” “除此之外,星玄师姐再也没有出过七星峰。” 她说得隐晦,妙星玄却一下就串了起来。 东海……龙骨……魔气…… 妙星玄往后退了一步,捂住自己的心脏,看向了躺在床上的司南,泪光迅速灌满了双眸。 她想到那日的晨光,是如此的和煦。 司南端坐在清光里,与她温声道:“幸好你济世师祖有一枚龙骨,植入你体内,镇压了魔气,让你可修道。” 那么温柔的一句话,竟然是一句谎言。 她师父,也是会说谎的。 那根龙骨……那根龙骨……是用司南的心换来的。 妙星玄强忍着眼眶的热意,生生把自己心中的酸涩压了下去,扭头望向司妙圣:“没了心,师父会怎么样?” 司妙圣一怔,据实相告:“心乃勾连识海与紫府的通道,没了自己的心,容易滋生心魔,严重一点,甚至走火入魔。” 妙星玄了然,苦涩地笑了一下:“难怪了。” 她深吸了一口,在床边坐下,伸手小心去摸司南的心口:“原来,师父压不住心魔,还有这个缘由。” 妙星玄仰头,看向司妙圣,继续问道:“然后呢?还有什么后果?” 司妙圣道:“过问心劫比较难。” “因为是机械心脏,问心劫会以全然的理性思考。然而全然的理性大道,并非真我所感的东西。” “也就是,真话会被脑子欺骗,说不出心里的回答,很容易渡劫失败。” 妙行川拧起眉头,抱着手臂望向司南,向司妙圣提问:“若是换上他人的心脏呢?” 司妙圣苦笑一声,很是无奈:“那就更难了。他人的心脏,有他人的想法。除非是全心全意爱着星驰师姐,知她,懂她的人,不然的话,换上去也是个累赘,还不如这块陨铁心脏。” 妙行川仍旧不死心:“那换回她自己的心脏呢?” 司妙圣笑笑,叹口气道:“哪能那么容易啊,她的心脏在别人身上十年了,都成别人的了,换回来也没用。”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就让司南顶个铁做的心活着的吗?” 妙行川有些烦躁,说到最后语气都不好起来。 妙星玄也乱了心神,望着躺在床上的司南,很是悲苦:“师父……” 早知道会这样,她一开始……就不闹了。 司妙圣见她母女二人这般伤神,连忙安慰:“好啦,其实这颗心就很好。” “铁石心肠,不容易动心,也不容易动情。” “至少七情六欲之苦,星驰师姐是一点也不用受了。” “她长不出情丝,只有人间大爱,早日渡劫成仙不好吗?” 妙星玄扭头看向她,哭得泪流满面:“可你说她会渡劫失败。” 她哭腔一开,司妙圣当即慌了。 司妙圣连忙解释:“那是寻常修士,星驰师姐自然不是寻常修士。” “她知行合一,她一定会……” 她慌里慌张地解释着,妙星玄却“呜哇”一声扑倒在司南身上,哭出了声:“我的师父,你的命好苦啊……” 她哭得伤心,直扑司南怀里,不知道的还以为司南死了。 司妙圣一拍额头,有些头疼:“早知道我就不说了。” 妙行川伸手拉了她一下:“你先出去和她们一起吃酒吧。” 司妙圣扫了一眼她们三人,颔首道:“好。” “我就不过多打扰了。” 司妙圣转身离去,妙行川这才俯身,伸手敲在了司南的额头上:“醒了就起来解释。” 妙星玄听到这句话,一下就停止了哭腔。 她扶着司南的双肩起身,泪眼朦胧地朝下方的司南看去。 却见司南苍白着脸睁开眼,很是无奈地偏头看向妙行川,长长叹息了一声:”唉……“ 妙星玄看到她睁开眼,立马紧张道:“师父……” 妙行川伸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很是不快道:“别唉了,解释!” 司南只好起身,妙星玄见状连忙去扶她。 她在妙星玄的搀扶之下靠坐在床头,想了想道:“这事从哪里说起呢……” 妙行川没好气道:“那就长话短说。” 司南看了她一眼,言道:“长话短说就是当时星玄需要蛟龙龙骨,蛟龙一族需要我的心。我就用我的心,换了龙骨。” 妙星玄的脸一下就白了,她握住了司南的手,满目泪光:“果然是这样,是我害了师父……” 司南头晕得厉害,她握住了妙星玄的手,与她解释:“不关你的事,是师父要给心的,师父不给,谁也拿不走我的心。” “可是……” 妙星玄还想说什么,妙行川在旁冷冷道:“对啊,你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蛟龙要心,你说给就给。哪怕你卖东方罄一个人情,她都会为你抢过来。” “司南你什么时候这么没有脑子,区区一根龙骨而已……” 司南仰头望着她,目光很是平静:“对啊,只是区区一根龙骨,为什么要用我的心去换?” “行川,你觉得是为什么?” 妙行川一怔,却见司南转眸,望着妙星玄一字一句道:“一开始,是因为星玄是你的女儿。” “我用器物与人交换,卖人情让人抢来龙骨,都会带着孽债。” “那是不干净的东西,如此换来的龙骨,也是纷争不断的。” “可是玄儿那么小,她身上已经有许多恩怨情仇,我不想再让她背负什么。所以一颗心,换一根龙骨。” “龙骨,在当时就是玄儿的另一条命。” “在我的眼里,她的命比一颗心还要宝贵。” 司南握住妙星玄的手,目光很是坚定:“将来有一天,她知道自己的龙骨是怎么来的,就会明白,她在师父的爱里重生了。” 妙星玄的泪一下就滴落下来:“师父……” 司南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神色郑重道:“所以你在师父这里,生来就是干干净净的。师父爱惜你,发自本心。” 妙行川见她二人师徒情深,轻啧了一声:“司南,你的爱好沉重啊。” “这就得提到我换心的第二个缘由了。” 司南转身,看向了妙行川,抬手指向自己心口:“十八年前,你在我心口划上一剑。” “我很生气,甚至恨过你。” 她说得认真,一双桃花眼很是严肃。 妙行川怔了片刻,脑袋嗡嗡作响:“你……恨我?” 司南望着她的神情,反问了一句:“你伤了我,我为何不恨你?” “你与赫连无忧都有了孩子,我为何不恨你?” 她一连两句直戳妙行川心口,言辞是少有的犀利。 妙行川浑身一震,想到过往面色苍白。 她咬住了下唇,看着司南,满目倔强:“是你先不回书信的。” “你总是在炼器,忙于修道,无论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见!” “我问你为何要答应订婚,你总是说些模棱两可的话,不是大道就是大道,从未承认过你对我有过一丝半缕的私心!” “我只是……” 妙行川本是言辞犀利之人,可在司南面前每每说不好一句话。 她抿唇,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就走:“我不与你争论,你恨就恨吧!” “随你恨十八年,还是恨八十年!” “最好恨到你死,飞升不成!” 她气得浑身发抖,甚至开始口不择言。 司南翻身下床,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拽到身前,俯身望着她,眼眶发红。 妙行川被她牢牢抓着,仰头望着她,眼眶里都是泪。 她二人对视着,满眼都是对彼此的爱恨。 妙星玄坐在床边,看着她们对峙,默默缩到一边,大气也不敢出。 司南提着妙行川,深吸了一口气:“你说我总是模棱两可,可你从未与我说过一句,要与我行世俗之礼,让我成为你的妻子。” “我又不是你,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要什么?” 妙行川被她一噎,话都说不出来:“我……” 司南也觉得很荒谬,索性一口气全说了出来:“你总是赫连无忧,赫连无忧。左一个赫连无忧,右一个赫连无忧……” “我也没有事事洞察到,完全明白。” “你以为你欢喜她,特别欢喜她!欢喜到了极致!” “就算是这样,我还是去了妙音阁!” “我去救你,我们这样的情分,你一剑刺我,你让我如何不恨!” “如何不恨!” 司南震声,是从未有过的愤怒。 妙行川悬在眼中的泪掉了下来,“唰”地一下淌在了脸上。 司南顿时哑然:“我都还没哭,你哭什么!” 讲不讲道理了! 妙行川脸上挂着泪,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满是委屈:“你吼太大声,吓到我了。” 司南顿时没火气了,她算是知道了,妙星玄会撒娇是遗传的。 她冷静片刻,伸手拽着妙行川到桌旁坐下。先著富 两人也不吵了,妙行川低着头默默擦眼泪。 司南看不下去,伸手替她擦。妙行川端坐在椅子上,任由司南替她把眼泪擦干。 好一会,妙行川吸了吸鼻子,伸手压在了司南的心口,轻声问:“还疼吗?” 司南没好气道:“早就不疼了。” 妙行川顺势倒在了司南身上,将头颅枕在了她的腹部,轻轻唤了一声:“司南……” 司南不敢有所动作,只是轻声应了一句:“嗯?” 妙行川用脸蹭着她的腹部,感受着她的提问,很是难过:“如果我当时和你直接说想和你成亲,在人间欢喜,是不是会不一样?” 司南回答得相当理性:“行川,这世上没有如果。” “心被伤了,可以好。” “可错失的姻缘,断掉的缘分,是无法重来的。时光不会逆流而上,命运只会推着每一个人往前走。” “我把自己的心挖出来的时候,就原谅你了。” “我忘了你给我的伤,还救了玄儿一条命。玄儿的新生,就是我的新生。” 她颤抖着伸手,落在妙行川的头顶上:“在今天,我与玄儿救了你一命。” “我也希望,今日是你的新生。” “行川,不要困在过去,继续往前走吧。” 妙行川仰头望着她,泪眼朦胧:“为何你总是能这么理性地思考。” “真是个铁石心肠的女人,难怪换了心对你也没影响。” 是在挖苦,看起来比之前好多了。 司南笑了一下,与她轻轻道:“我并非总是这般理性的思考,只是大多数时候不这么想,我会失去更多的东西。” 她唯一一次失去理性,就是拔掉自己的情丝。 那一次,她失去了妙行川。 妙行川叹息了一声,松开了司南,轻轻依在桌子上:“爱你好苦啊司南。” “你这样的人好是好,但爱起来太累了。谁爱上你,就是一场浩荡的情劫,若非死别,不能放下。” 司南也退开了一步,俯身看她:“爱你也很苦,行川。” 她二人对视着,隔着生死,隔着数十年的回忆。 妙行川开始数落她:“你这个人,六亲缘浅,自小孤独,轻易不会为人敞开心扉。” “一心向道也就罢了,偏偏又能为他人舍身相救,无端端地招惹了不知多少人为你魂牵梦绕。” “私下里,怕是不知道多少人生是为你,死也为你。” 司南毫不留情地反击:“你也一样。” “父母不爱,你不信爱,偏偏又想要一份独一无二的忠贞之情。” “相信我的永恒,又在怀疑试探,别别扭扭的。” 妙行川起身,推开她的肩膀,白了她一眼:“说了那么多,不就是说我们不合适嘛。” “知道了知道了,反正我也不要你了。” 司南的目光始终跟随她的身影:“但我爱你。” 妙行川脚步微顿,扭头看向司南,很是诧异:“你说什么?” 司南站在她身前,一字一句道:“我说行川,我爱你。” “我为你动过心。” “我记得那种感觉,好似是七星峰吹来了东海的雨,所有的火焰都熄灭了。” “在温暖湿润的海风里,潮湿软绵的土地上,开出了一丛又一丛的花。” 妙行川弯唇笑了起来:“但那只是动过心,并不是乱过心。” 司南一怔,下意识问了一句:“什么?” 妙行川仰头,望着她的眼睛道:“你对我的爱,温润,和煦,浅尝辄止。” “所以你对我的一举一动,都极为的隐忍克制。” “这是动心,我明白,我这样的人,谁见了都会动心。” “但我却没有让你乱过心。” 司南拧眉,微微不解:“什么叫做乱了心?” 妙行川想了想,与她道:“像我对你。” 司南一怔:“嗯?” 妙行川一字一句道:“像我对你。那种感觉,形容起来就是我是万器宗天极峰的一只鸟,每天都在万器宗附近的山脉游荡。” “我知道不远处有三座火山,但那离我很远。” “可是有一天,图南山脉的火山喷发了,淹没了七星峰,淹没了万器宗,翻涌向天极峰,汹涌地淹没了我熟知的一切,也淹没了我,滚滚涌向整个世界。” “从此之后,我的心里,眼里,只有岩浆,翻江倒海,天塌地陷。” 司南呆呆地定在了片刻,好半晌才道:“那可真是一场浩劫。” 妙行川颔首,淡淡道:“可不就是一场浩劫。” “你看,我们爱得不对等。” “我爱你,并希望你像我爱你一样爱你。” “可你永远做的,都只是你觉得我需要帮助的时候,才来帮助我。” “可我不需要你帮助我,我希望你淹没我。” 妙行川转身,朝外走去:“好好休息吧。” “你的话我记住了,我会好好活着的。” “司南,再见。” 司南望着她走到门口,咿呀一声推开了房门。 无数的喧嚣声好似浪潮涌了过来:“行川!” “行川师姐!” “行川师姐!” “来,快来喝一杯!” “就等着你呢!” 在众人的欢呼声里,妙行川关上身后的大门,从酒桌上摄了一杯酒,朝众人举杯道:“多谢诸位赏脸来万剑城助我,也多谢诸位挂念。” “这是我死后的第十二年,也是我重生的第十二天!” “来,敬新生!” 众人齐齐举杯,震声道:“敬新生!” ———————— 外面喧嚣震天,司南叹着一口气,扶着桌子朝床边走。 坐在角落里的妙星玄,这才像是在她们二人的强压之下松了口气。 她当即反应过来,起身去扶司南:“师父……” 她搀着司南在床边坐下,连忙握着她的手腕,关切地问:“你觉得怎么样了,身体还疼吗?” 司南摇摇头,望着她眼里含着笑:“那你呢,还觉得愧疚吗?” “我……”妙星玄沉吟着,握着司南的手,垂眸轻轻开口:“我自然对师父愧疚,可是我想,师父不会希望我愧疚的。” “师父爱我,所以会希望我爱惜自己。” “我若多爱惜自己几分,师父给出去的那颗心,就更加值得了,对不对?” 她仰头看向司南,脸上已经换了笑。 司南叹了一声,抬手擦掉她脸上泪痕,叹息道:“你长大了,师父很开心。” 妙星玄腼腆笑笑,她小心倾身,趴在司南胸口,轻声唤她:“师父……” 司南应道:“嗯?” 她小心斟酌着开口:“你与我娘,就这般算了吗?” 司南一派淡然:“不然呢,还能怎么样?” 妙星玄调整了姿势,趴在司南怀中仰头看她:“我以为你会带她回七星峰拜堂成亲之类的……” 司南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可能,这不符合你娘的性子。” 妙星玄蹙眉不解:“我不明白,你爱着她,她爱着你,为什么就不是不能在一起?” “在我见过的人里,没有人比你们更相爱的了,为什么就是不能在一起?” 司南想了想,与妙星玄道:“原因很简单啊,爱一个人,不一定非得要和对方在一起。” “你娘个性洒脱,喜欢自由自在,所以时常游历天下,秘境冒险。” “师父性子沉静,只爱呆在家里。” “若是真到一处了,必然也是两地分离。” 妙星玄似懂非懂,她握着司南手,仰头与司南道:“那师父会难过吗?” 司南想了想,与她道:“我如今知道她一切安好,就不难过了。” 妙星玄想了想,与司南道:“倘若……倘若她移情他人呢?” 司南望着她,很是诧异:“我已经为这事难过一次了,必然不会难过第二次了。” “哦……” 妙星玄没由来地替妙行川难过起来。 她叹了口气,趴在司南心口,语气低低地:“师父……我觉得我娘说的很对,爱你很苦。” 司南垂眸望向她,很是诧异:“你小小年纪,怎么还有这样的感慨?” 妙星玄仰头望着她,满眼都是无奈:“因为想要看穿你的真心很难啊。” “你对谁都这般好,想要确认自己在你这里是不是独一无二的位置,需要花费十二万分的努力才能知晓。” “就算知晓了,还有我娘在前面挡着。” “这么一想,爱你好难,所以谁都不敢挑明爱你。” 司南抿唇沉默了。 片刻之后,她才答道:“可我也没有央求谁来爱我。” “我只爱自己爱的人。” 妙星玄狠狠点头,握住司南的手:“所以爱师父很苦,但被师父爱着是很幸运的。” “我娘是,我也是。” “玄儿能遇到师父,真是太幸运了!” 她仰头望向司南,满眼都是敬仰与爱慕:“玄儿爱师父,师父也爱玄儿,这世上没有更好的事了!” 司南莞尔,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温声道:“傻孩子。” 第39章 琉璃骨 (三合一 9k+) 司南心神极为倦怠,师徒二人说着说着,她就这般拥着妙星玄,靠在床头睡了过去。陷住赋 妙星玄趴在她身上,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仰头朝她看去。 她望着司南沉静的睡颜,歪着脑袋看了一会,才小心伸手落在她心口,心有余悸。 掌心之下,是强劲有力的心跳。 原来她听到的每一次心跳声,都是机械震动的声音。 铁石心肠之人,也能令人如此心安。 妙星玄将手压在司南的心口,一颗心又酸又涩,又痒又麻,泛着密密麻麻,却又感觉空落落的疼。 她叹息了一声,将脸埋在司南的胸前,眼泪氤氲:“师父……” 明明是那么亲密的距离,却还不够。 她挪开了手,两手揽着司南的腰,将她拖到了床上:“师父……” 她带着司南躺好,自己躺在了司南身侧,揽着司南的腰,极力埋入司南怀中:“师父……” 在这一刻,她们的气息融在了一起。 她被司南身上的冷香所包裹,如此近的距离里,她感受着司南的温度,仿若她就是司南的孩子。 “如果有一天,她知道自己身上的龙骨是从哪里来的,就会明白她在师父的爱里重生的。” 多么动听的一句话,多么地令人欣喜。 洗刷掉她原生骨血里带来的阴翳幽暗,只有灿烂的光明。 她是师父的孩子。 妙星玄这般想着,更加用力地拥着司南,带着热烈的欣喜。 这激荡的情绪将识海中的剑灵逼了出来,小蛟龙从她身后探出了个头颅,俯身望着这师徒二人,阴阳怪气道:“师父师父……师父师父……” “你还真是有够粘你师父的。” 妙星玄没有扭头,搂着司南埋首道:“自然。” “师父是天底下对我最好之人,我最爱的人也是我师父。” 小蛟龙轻啧一声:“爱爱爱……你知道什么叫做爱吗?我看啊,你与你娘一样,都是太过缺爱,遇上你师父这种能为苍生奉献一切的圣人,就像飞蛾扑火一样,前赴后继地扑上去。” “她对你好,你必然深受感动。你感动,也想对她好。” “所以你师父为你牺牲,你也会为你师父牺牲,这只是你们二人的品格在互相吸引。” “但这不是你爱她。” 妙星玄扭头看向小蛟龙,很是不满:“你什么意思?” 小蛟龙背着小龙爪,呼呼地吹自己的龙须:“我没什么意思。” 它哼哼唧唧了一番,伸出爪子戳了戳妙星玄的后背:“外面好生热闹,你师父睡得很深,一时半会也醒不来。” “你带我出去玩玩呗。” 妙星玄抖着肩推开它:“不去。” “我要陪我师父。” 小蛟龙哀嚎一声:“昂!” 它不死心,又戳了戳妙星玄的肩膀:“你就出去一下嘛。你不出去,你让镇妖剑出去啊!” “你把剑甩出去,我就可以和大家一起喝酒了。” 妙星玄懒得搭理它,它便开始小孩子一样的哭嚎:“呜哇!我堂堂天下第一剑血牙,与你这个小小的元婴修士契约了!” “就是为了摆脱职责,跑出来游历天下的嘛!” “你要是不让我出去玩,我就大声喊,把你师父喊起来,她别睡,我也别玩了!” “呜哇……” 它声音越来越大,妙星玄听得头疼,当下捏诀:“去!” 镇妖剑从识海飞出,豁然冲破屏障,刺穿房门,“咄”地一下定在了万宝楼的龙柱上。 一剑飞出,众人一下就愣住了。 小蛟龙盘旋着剑刃从里探出头来,拍着爪子,双眼亮晶晶地看向中央的妙行川:“阿娘,有酒吗?” 它是星玄的兵刃,自然是跟着她一起喊人。 妙行川怔了片刻,忽而一笑:“有!” 她摄了一坛酒,朝小蛟龙甩去:“你要能喝,管够!” 小蛟龙伸出爪子,抱着一坛酒开开心心道:“来,大家伙,喝,喝……” 众人复归举杯,热热闹闹:“喝喝喝喝……” ———————— 小蛟龙出去闹腾了,室内一下安静下来。 妙星玄揽着司南,也跟着她昏昏沉沉地睡去。 司南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昏沉之间,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面,她好像回到了星洲银海国,回到了三岁那一年。 她被宫中的女官牵着,来到母后的宫殿中,与她道别。 司南只觉得自己被裹成了一个小粽子,跪在了蒲团上,与母后道别。 梦里面,母后的面容模糊不清,再向她招手:“过来。” 司南使出吃奶的劲,咬着牙从地上起来,摇摇晃晃地来到母后面前。 母后伸手,抚摸着她的脸,极为怜爱:“你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 司南看不清她的脸,但能感受到对方落在自己脸上的冷意。 母后的手从她脸上绕到她后颈,像是蛇盘过自己的后颈,一样冰凉。 小小的孩子抖着身子,听得母后声音变了调:“我的肚子里,生出了一个仙人。” 那是极为激动的语气:“仙人!” “吃了,会长生不老吗?” “哈哈哈哈哈……” 落在后颈的手指甲暴涨,猛地插入司南的后背,一把握住了她的心脏。 司南浑身发冷,如坠地狱。 脚下忽而生出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将她拖离,拽入了另一个地方。 再一次睁开眼,她看到了妙行川。 腹部微微隆起的妙行川拿剑指着她,冷声道:“若不是你,赫连也不会为我而死!” “我真是恨极了你!” “司南,去死吧!” 她一剑刺来,贯穿了司南的身躯。 司南睁大了眼睛,剧烈的疼痛中,黑暗再次袭来,她又被拽到了另一个地方。 梦境地快速穿梭中,司南来到了道盟执法堂! 众多大乘修士的虚影笼罩之中,那身穿红衣的少女手握匕首,站在大殿中央厉声发问:“我听见的你们不认,我看见的你们不认!” “万州海市的证据你们不认!” “那我的记忆你们认不认!” 她一匕首捅向自己的识海,硬生生挑出自己的记忆。 金光在她身上绽放,司南失声向前迈了一步:“玄儿!” 她扑身向前,扑到了金光,却扑了个空。 幻影在消失,场景又开始变换。 漆黑的井底,少女手握镇妖剑,望着刺来的夺命箭羽,满目坚定:“为师父去死的人,只能是我!” “玄儿!” 司南失声,扑向了妙星玄。 可是那箭羽却贯穿了司南的身体,直直地刺向妙星玄。 “飒!” 箭羽穿透了妙星玄的心脏,司南瞪大了眼,看到身前的少女在这一箭之下,被贯穿了身体。 鲜血从她胸口溢出,她眼中的生机顿时消散,整个人缓缓往后倒去! “玄儿!” 司南惊恐地大喊,往前迈了一步,去抓少女的手。 可那一箭威力之大,竟是直接蒸腾了少女的身躯,连带着神魂也消灭了。 司南晚了一步,只握住了少女腰间飘荡的裙带。 裙带从指尖滑落,像是死去的落花,在司南的指尖流去。 司南眼睁睁地望着这片花朵的逝去,失声痛喊:“玄儿!” “玄儿……” “玄儿……” 她陷入了梦魇之中,不断地追寻着妙星玄的身影,气息大乱。 妙星玄受她影响,从睡梦中醒来,仰头朝司南看去。 却见司南浑身发着冷汗,面色苍白,不断地在恐慌呓语。 “玄儿……” “玄儿……” “玄儿……” 司南说得很快,可妙星玄还是听出了她在喊什么。 妙星玄连忙抬手压在她额头上:“好烫……” 她立马抬手捏诀:“水木之灵,镇!” 温润的水木之灵萦绕着司南沸腾的识海,可木气一入,司南烧得更加旺。 “轰!” 沸腾的识海逼退了妙星玄,妙星玄垂眸望向司南,满目震惊。 她想也不想直接翻身下床,推开门,在一片喧嚣之中,准确地抓住了司妙圣,一把拽住了她:“司师叔随我来一趟。” 妙星玄来得悄无声息,司妙圣点点头,跟着她一起回到天地第一号房。 一入房间,就被司南身上散发出来的狂暴火气所震慑。 司妙圣很惊讶:“先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识海沸腾了?” 妙星玄摇摇头,也很费解:“不知道。” 司妙圣拧眉,连忙来到床边:“难道是心魔作祟?” 她将手落在司南的手腕上,很是惊讶:“没有魔气……” 司妙圣话音落下,司南身上“噌”地一下升起了一簇火焰,直接烧向她的眉毛。 司妙圣骤然起身,往后撤了一步,满目震惊:“业火!” “是业火!” “她自焚了!” 司妙圣顶着被烧了半边的眉毛,望着躺在床上的司南,震惊到无以复加。 像是配合她说的话一样,司南身上的火苗猝然增加。 “轰!” 她身上的业火轰然上涨,在床上熊熊燃烧。 业火汹涌地席卷了她的每一寸血肉,发丝,顷刻之间将她吞噬。 妙星玄大惊失色:“师父!” 她想也不想,直接朝床上的司南冲去。 司妙圣一把拉住了她。 妙星玄挣扎着:“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救我师父!” 司妙圣一个炼虚修士,却有着比司南更强悍的力气,将妙星玄死死拉住。 “你师父没事!” 司妙圣望着火焰中的司南,看到业火烧尽她的每一寸血肉,露出晶莹剔透的骨头,熊熊的火焰在她眼中升起:“琉璃骨……” “轰!” 天字第一号房门被妙行川砸开,她闯入了房中,第一眼就看到了司南身上的火焰,还有她那在火焰之中晶莹剔透的骨头,迅速关上了门。 “琉璃骨……” 妙星玄不明所以,看向妙行川:“娘,这是什么意思?” 妙行川看向躺在床上的司南,言道:“传闻中,有一种圣体,叫做琉璃骨。” “这种人,天生大慈大悲,怜爱苍生。所遇一切挫折,磨难,痛苦,心魔……都可以化作她的养料,滋养她的神魂。” “当养料足够,就会引发业火。业火一生,重塑自身。” “不仅如此,所有的执着,恐惧,一切的担忧,都会散去……” 随着妙行川的话语落下,业火开始舔舐过司南的每一寸骨头,生起每一寸肌肤。 妙星玄心神大震:“师父!” 妙行川望着火中的司南,轻笑了一声,笑里有着几分苦涩的味道:“我以为她只是大爱无疆,没成想是个琉璃骨。” “千年一遇的琉璃骨,还真是把我当一道情劫给过了。” 司妙圣见她如此,叹了口气,劝慰道:“哎,行川师姐,算了吧……” 熊熊烈火里,司南的身体一寸一寸修复,直至完好无损。 业火逐渐散去,妙星玄连忙扑过去,一把抱住司南。 却见司南闭着眼沉睡着,胸口豁然一个大洞。 妙星玄扭头看向司妙圣,很是惊恐:“司师父,师父的心没有了!” 那颗陨铁做的心,在烈火的席卷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司妙圣大惊,连忙往前:“不该啊!” “琉璃骨的业火自焚之后,她应该身躯完好无损。你看,她右手都长出来了,怎么心没有了!” 妙行川也往前迈了一步,很是惊讶:“她的心呢?” 司妙圣皱眉:“我知道了,除非她的心也很特别。” “世人都说她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只怕是真的。” “琉璃骨,玲珑心……天生的神尊之体……星驰师姐这个命格……” 司妙圣啧啧两声,很是感慨。 只有妙星玄抱着司南的肩膀,仰头望着司妙圣,很是慌张:“可是现在怎么办?” “师父的气息越来越弱了。” “怎么办啊司师叔。” 她慌得不行,然后想到了什么一样,连忙道:“我知道了,我可以把我的心给师父。” 妙星玄说着,连忙化手为掌,插入自己的胸膛:“破!” 还未等她动作,妙行川就一掌将她打断:“挖什么心,你的心要是好用,早就用了。” 妙行川看向司妙圣:“哪里还可以得到临时的陨铁心脏?” 司妙圣沉吟:“这……” 还未等司妙圣开口,躺在床上的司南悠悠醒转,看向妙行川道:“我的纳戒里还有一枚……” 妙星玄当即大喜:“师父!” 司南没有力气,但还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让你担心了。” 她将纳戒递出去,交给了司妙圣:“劳烦你替我装一下心脏。” 司妙圣取出心脏,抬手捏诀:“五行之灵,凝!” 那枚心脏在司妙圣的操纵之下,一寸一寸地埋入司南的心口。 血肉团住了心脏,在司妙圣的细致操作之下,缓慢地装了上去。 “咚!” 心脏在胸腔敲击了第一声,司南才像是在昏沉之中被唤醒,猛然睁大了眼睛。 顷刻间,她的识海汹涌旋转,带动着整座室内的灵力,疯狂地灌入紫府。 这灵力澎湃,吓得三人往后退了一步。 室内灵力在疯狂运转,司南盘腿坐在了床上,闭目吸纳灵力。 灵力疯狂运转,在她周身凝聚成肉眼可见的金色。 妙行川抿唇,望着在她四周旋转的灵力,面色凝重:“她要突破了。” 话音刚落,那灵力化作漩涡,轰然推开房门,朝整座万宝楼驶去。 “吼!” 司南的灵力撕开了沉重的夜幕,露出黎明的清光。 “好厉害的灵力震荡,只怕不只是突破那么简单!” 没一会,整座万剑城都陷入了灵力漩涡中。 强劲的灵力飞旋在剑宗上空,弄得整座剑山地动山摇。 后山的太上长老纷纷破关而出:“谁在突破!” “妙行川吗?” “这灵力……” 后山之中,君子芳叹了口气:“是星驰。” “星驰?!” “她不是奄奄一息了嘛,竟然突破了!” “天呐,灵力还在凝聚!” “她究竟在做什么!” “她不怕是要渡劫飞升了吧!” “这也太可怕了!” 众人议论声中,司南的灵力漩涡撕开了天空,一缕清光从黎明的天顶漏下,笼罩在万宝楼顶端。 司南闭目捏诀:“乾坤在上,以我大乘雷劫,请因果之剑!” 清光落下,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可!” “吼!” 话音落下,天龙裹着因果之剑,直接轰向了万宝楼。 那剑极快,霎时间落在了司南手中,司南“唰”地一下睁开了眼。 她双目爆发出骇人的银光,落在了妙行川的身上。 在那一刻,她看到了无尽海神操纵的死亡之线,看到了妙行川落了满身的死灵与冤孽。 这是她的因果,秽土转生之人,必然困难重重,不得好死。 司南望着她身上的因果之线,握住了手中之剑,对准妙行川猛然挥下:“斩断无尽海,死绝冤魂灵!” “破!” 一道银光乍现,直直灌向了妙行川。 妙行川浑身大震,只觉得浑身一轻,身后传来了无尽海神的咆哮:“司南!你犯了大忌!” “你若是不飞升,必将死绝无尽海,魂飞魄散,永不安宁!” 那是死神的报复,在这一刻,九州十四海的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可怕的诅咒。 手中的因果之剑在消散,司南端坐在床上,敛了身上的金光。 天上的灵力漩涡在消散,黎明的光漏了下来,照进了万宝楼中。 司南端坐在金光里,缓缓睁开了眼,看向妙行川:“行川道友,因果剑落,你就不是从无尽海召回来的亡魂了。” 她从床上起身,朝妙行川含笑道:“恭喜你重获新生,祝你今后道途顺遂,早日飞升成仙。” 一片寂静里,她的笑声是如此刺耳,又如此的陌生。 妙行川望着她脸上的笑容,看着她的眼睛,清澈,明亮,再无恩怨。 业火一起,前尘皆断。 越是痛苦,越是纠葛难忘的事情,越是如过眼云烟,骤然消散。 因此,越是痛苦,司南的晋升越快,忘得也就越快…… 妙行川在她的笑容之中,遍体生寒。 她没有接话,只是这般看着司南,眸光深深。 司南也望着她,没有再说些什么。 一旁的妙星玄望着她二人,只觉得四周的空气都泛着窒息的冷。 她隐约猜到了司南的体质带来了什么,是被削减到朦胧的感受,是被遗忘的珍贵记忆…… 她扭头看向妙行川,她看着对方抿紧的唇瓣,心中升起一丝一缕的疼。 娘…… 她在转头,看向好似一无所觉的司南,又在心中轻唤:“师父……” 好半晌,妙行川才像是认命一般,轻轻开口:“借你吉言。” “你也是,道途顺遂,早日飞升。” 至此,夹在两人中间的司妙圣才长舒一口气:“今日真是大喜,星驰师姐身体复原,行川师姐斩断因果新生,不如就再喝一场?” 司南摇摇手,言道:“不了。” “我还有要紧的事,得回七星峰一趟。” 司南朝妙星玄招招手:“玄儿,过来。” 妙星玄看了眼妙行川,连忙跟了上去:“师父。” 司南拉住她的手,与她温声道:“唤你的镇妖剑回来,我们回七星峰。” 妙星玄点点头,抬手捏诀:“血牙,回!” 抱着酒坛子的蛟龙“咄”地一下从龙柱拔出,回到妙星玄手中。 小蛟龙喝多了还在骂骂咧咧:“谁在打扰我喝酒!谁!” 妙星玄连忙将它诏入识海,司南抬手捏诀:“流风飞云!” 她折了一支摆在桌上的花枝,踏着花枝而起,单手牵住了妙星玄,扭头对妙行川道:“行川道友若是有空,请来七星峰多看看玄儿。” “再会!” 她破开了万宝楼的窗户大门,迎着清光,飞向了天际。 妙行川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好一会才弯唇轻笑:“再会。” 一旁的司妙圣见了,颇有些胆战心惊:“行川师姐……” 妙行川看了她一眼,司妙圣绞尽脑汁劝慰道:“星驰师姐她…琉璃骨……这等传说中的圣体……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妙行川脸上带着笑,眼中含泪:“你不觉得,司南很苦吗?” “人生八苦,样样艰难。她需要每一样都体验过,痛彻心扉到极点,担惊受怕到极点,确认了自己的心那一瞬间,琉璃骨就会升起业火焚烧殆尽,忘却痛苦。” “她尝过爱恨,可回想起来,都是朦朦胧胧的……因此爱不深,恨不深……“ “温润,克制,浅尝辄止……” 妙行川脸上流下两行清泪:“常人都需要拿起,才能放下。她没有拿起,是因为不需要拿起。琉璃骨的存在会让她轻易放下不属于道的一切。” 妙行川转过头,看向司妙圣,提出了一个问题:“你说,是琉璃骨在活着,还是司南在活着?” “她真正想要的东西,真的是道吗?” 妙行川一连两个问题,将司妙圣问在了原地。 司妙圣一怔:“这……” 妙行川擦掉了脸上的泪水,重新看向了天边。 这时,黎明的曙光乍现。太阳从天际的云层,绽放出第一缕光。 清泠泠的光落在妙行川身上,令她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 她已经不恨了。 她也不纠结了。 司南的爱与恨,就像那柄因果之剑,就此斩断。 在这一刻,她明白了一种自由。 她与司南不一样,她可以成为一切她想成为的人,永远走在追逐自我的道路上。 什么赫连无忧,什么绮梦之蛊,都只是她人生里的一段荒唐。 但她的人生,不会一直荒唐。 从此以后,她生也自由,死也自由。 妙行川转过身,与司妙圣道:“司南体质一事,我希望只有你我还有星玄知晓。” “不然会给她引来无数的麻烦。” 司妙圣颔首:“这我当然明白,我可以立天地大誓。” 妙行川淡淡道:“天地大誓就不必了,钻字眼的东西,也不管用。” “这种事,全凭良心。” 司妙圣略一思索,朝妙行川拱手道:“那就多谢行川师姐的信任。” ———————— 司南在业火中重生,修为大涨,直逼大乘巅峰。 她一路风驰电掣,带着妙星玄返回宗门。 路上,妙星玄看起来蔫蔫的,没什么精神。 司南将手落在妙星玄的手腕上,替她把脉:“也没有受伤啊,灵力充沛,为何你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罡风从屏障擦过,发出刺耳尖锐的声音。 妙星玄仰头,望着她的神情,觉得她既陌生,又熟悉。 她叹了口气,仰头看着司南道:“师父,还记得我们下山之后,都遇到什么事吗?” 司南理所应当道:“记得啊。” 妙星玄稍稍来了点精神,问司南:“那你记得都有什么?” “都是小事,要说吗?” 妙星玄有点着急:“要的,你快说。” 司南想了想,与她说:“不就是下山之后,我们就中了君一真的计策。先是被猰貐王追杀,后与祸斗和蜚相争。” 妙星玄点点头,很是期待:“嗯嗯,之后呢?” 司南思索了一阵,与她道:“之后我们去了泰安城,他砍断了我的手臂,掳走了你,复活了你娘。” 妙星玄瞪大了眼睛:“我们还去了南海,你忘了吗?” 司南眨了眨眼,有些困惑:“我们……还去过南海吗?” 妙星玄猛地点头:“去过的!” 司南努力想了想,问她:“我们去南海,做了什么?” 妙星玄望着她的神色,蓦然想起那夜在罗刹海市的万宝楼里,司南也是这般的神情。 困惑,茫然,全然不懂自己做了什么,也不懂自己忘了什么。 等她想起来的时候…… 心魔骤生,魔气滔天,几近陨落, 妙星玄心中大骇,一把抱住了她,将脸埋在了她怀里。 司南被她撞了满怀,思绪一下又飞回来了。 她抱着怀中的小徒弟,很是关怀道:“怎么了?” 妙星玄埋在她怀里摇摇头,眼角含着泪;“没什么。” “就像师父说的,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不记得就不记得吧。” 司南顿了顿,颔首道:“嗯……” 她想了想,对妙星玄道:“不过你娘活过来了,我还是很开心的。” “从前我有愧于她,总是心虚。这次她活过来了,我替她斩断因果,她可无后顾之忧修道。” “若是她能早日飞升,也能了结你我身上的因果。” 妙星玄仰头看向司南,很是不解:“我与师父的因果?” 司南颔首,望着妙星玄的眼睛道:“对啊。” 她从业火中重生,削掉那些无谓的情感与情绪之后,整个人都是冷清清的,一副很智慧的模样。 她端坐着,拥着怀中的妙星玄,好似一尊高高在上的神:“我与你娘是至交好友,她为人洒脱,性子自由自在,就算一时沉浸于情爱,也断然不会纠葛致死。” “所以我猜,定是有人暗害你娘。” 妙星玄望着她,眼神越发的绝望。 从司南的口中,她怕是连镇妖塔一行发生了关键事情,都忘了。 偏生司南一无所觉,还在推测:“但到底什么人暗害你娘呢?” “一,是你母亲赫连无忧。爱慕不得,下了手段。” “二,是你娘仇敌与赫连无忧联手,暗害你娘。” “这三,便是爱慕我的人,对你娘下了手。” “若是第三条,你便是因有人执着于我,才害得你诞生于世的。” “如此因果,我自当要对你负责。” 司南话音落下,藏在妙星玄识海中的小蛟龙跑出来,醉醺醺道:“你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嘛!” “一猜一个准了!” 司南见到它,立马蹙眉:“所以是第三个?你知道是谁?” 小蛟龙摇着脑袋:“爱慕你的人太多了……有人因你成神,有人因你成魔,你是霍乱世间的源头……” 司南面色当即冷了下来,一把掐住小蛟龙的脖子:“快说,你知道什么!” 小蛟龙没啥反应,倒是妙星玄好似窒息了一半,两手捂着自己的脖子挣扎道:“师父……” 司南见状,连忙松手,将星玄抱在怀里:“玄儿……” 妙星玄得了喘息,窝在司南怀里不停地咳嗽:“咳咳咳……” 司南连忙拍了拍她的后背,神情很是紧张:“玄儿,你怎么样了,还好吗?” 妙星玄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缓了一会才缓回来:“师父……” 她倒在司南怀里,泪汪汪的:“我没事……” 司南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一旁小蛟龙摇头晃脑:“我现在可是小星玄的灵宝,哎嘿,你掐我,就是掐她。” 妙星玄闻言从司南怀里抬头,望着小蛟龙,眼神很冷:“那你说实话,是谁在背后害了我娘!” 小蛟龙立马捂嘴,摇着头道:“不能说不能说,天机不可泄露!” “说出来,我被雷劈,你也被雷劈!” 妙星玄大怒:“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说,我要你何用!” 她将镇妖剑从识海拔出,猛地朝下方掷去:“你干脆在河里自己呆上万年吧!” 镇妖剑猛地扎向河中,掀起惊涛骇浪。 小蛟龙大吼一声,缠着剑又追了上来:“哎呀,有话好好说嘛。” “那你告诉我谁害的我娘!” “这个不能说。” “不能说你就去山里!” 妙星玄又把剑扔出去。 一连两次,小蛟龙大怒,震声道:“两年后,你与你师父去星洲一趟,自然会知道答案!” 妙星玄逼出了话,看向揽着她的司南:“师父,你若是想知道答案,不如我们现在不回七星峰,直接去星洲如何?” 司南思索片刻,望着妙星玄道:“不,我们还是先回七星峰。” 妙星玄拧起眉头,很是不解:“为何师父执意要回七星峰。” “今早也是,明明可以和娘喝杯酒再走,你为何偏偏要如此匆忙。” 司南望着她的面容,想到梦中之景,仍旧心有余悸。 她伸手,落在妙星玄的心口处:“你在镇妖塔中被九星连珠射了最后一箭,虽然心脉没有受损,可识海却被穿透。” 妙星玄浑身一震,仰头望向司南,有些难以置信。 “师父……你记得啊?” 司南看着她,目光很是认真:“你是为我挡了一箭,我为何不记得?” “赫连极乐虽死,你的识海神晶也化了,使得你识海丰盈,灵力暴涨。” “可与此同时,你契约了镇妖剑。” 司南看向小蛟龙赤红的双眸,神色略微凝重:“这镇妖之剑,杀戮之气极重,入你识海,恐与魔气,灵力,三气相冲。” “你现在虽无事,可时日一长,三股灵力冲击,我恐你入魔。” “如此大事,怎能耽搁,自然要早点回七星峰,炼化这杀戮之气才好。” 司南话音落下,妙星玄一把抱住了她。 司南不解:“又怎么了?” 妙星玄也不知道怎么了,只觉得又高兴,又难过。 司南受了那么多伤,吃了那么多苦,才走到妙行川面前。 结果一把业火烧起来,全忘了。 说那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可提到自己,却记得那一箭之重,醒来之后,慌张地就要回山门,替她炼化杀戮之气。 究竟是被忘却的事是司南生命里最重要的。 还是如今被她关怀,时时挂念,是最重要的? 莫大的荒谬感在妙星玄心中生出,她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做幸运与不幸同时发生在她身上。 她师父,果然最爱的是她娘。 爱到痛苦忘却。 而她,永远是第二位的。 因为是第二位,所以被珍惜,疼爱,捧在手心。 她永远是师父,最珍贵的弟子。 妙星玄望着司南,将手落在了她的心口,目光都是疼惜:“没什么。” “我只是觉得,师父好苦。” 好苦啊,她的师父。 天生的琉璃骨,让她不受七情六欲,人生八苦的长久之痛。 可同样,也让她永远得不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因为,她可能连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的幸运,或许是另一种莫大的不幸。 太苦,实在是太苦了。 第40章 妙星玄 (三合一1w+) 司南忧心妙星玄的身体,一回到七星峰,直接闭关,与她炼化镇妖剑的杀戮之气。 她与妙行川在剑宗大闹了一场,九州十四海的万宝楼说书水晶,都在说她们的热闹。 一时是君一真与影魔真是闷声干大事,复活了妙行川。 “这以往看君一真行事虽偏激了点,也不至于这么不着调啊。” 有修士一开口,旁边就有人“嚯”了一声:“他哪里是不着调,他那是深谋远虑,将人家星驰道君算计得死死的。” “压制修为,断了一臂啧啧啧……” “硬生生复活了琴魔,我看全天下没有比他更有心计之人。” 说完君一真,开始说剑宗。 “要我说剑宗也是自找的,琴魔平白无故被复活,又失去血亲,自然寻仇。” “只是杀了君一真了事,大家皆大欢喜。偏生剑宗还不知廉耻,追杀琴魔。” “啧!” “难怪说剑修又穷又抠又没脑子!” 这地图炮开得,在场的剑修不乐意了。 一旁的剑修拿起剑一拍桌面,十分硬气道:“骂剑宗就骂剑宗,关我们剑修什么事!” “说话注意点,不然割了你的舌头!” 骂剑修那人也不乐意了,拍桌而起:“我骂又穷又抠又没脑子的剑修又没骂你!” “你自己对号入座,自找骂关我什么事!” “你!”那剑修气结,“唰”地一下拔出剑来,剑指对方,“我看你是就是找打,看剑!” 她一剑朝对方刺去,两人一言不合地就打了起来。 两人在万宝楼里打得桌椅横飞,众多修士闪避,万宝楼的掌柜拉响了警铃。 没一会,道盟执法部的修士涌入万宝楼中,将这两名修士拿下,关入当地的执法堂中。 ———————— 此时此刻,剑宗大殿中,君子芳端坐在正中央,与诸多长老,一同望向正中央的少女。 那少女不过双十年华,身形清瘦,容貌清贵,一袭白色劲装,浑身散发着静水深流之气。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君一真的弟子,君飞云。 君飞云朝君子芳一拱手,恭敬言道:“这已是当月第三百二十一起剑修与其余修士发生冲突的事件。” “因琴魔一事,九州十四海的其余修士对我们剑宗很是不满。” 君飞云顿了顿,与君子芳道:“此事件之后,许多丹药店铺,炼器铺子,法袍,符箓,客栈……都对我剑修弟子做了限制。” 刑罚长老君天痕端坐在下首,闻言语气带了几分焦急:“什么限制?” 君飞云顿了顿,据实相告:“她们树了个牌子,上书:剑修与狗不得入内!”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君天明拍案而起,气得手掌青筋冒起,满脸涨红! 君天明扭头看向端坐在上首的君子芳,满目都是恨:“此事定然是司南所为!” “她为琴魔,杀入我剑山,又夺走镇妖剑,如此还不满足!” “竟心胸狭窄至此,连丹药法宝都限制我宗门弟子。限制我宗门弟子也就算了,还限制我剑修!” “掌门!此事我们要找她们万器宗丹宗要个说法啊!” 他神情激动,君子芳朝他扫了一眼,淡淡道:“你先安静。” 那一眼没有什么不耐的情绪,宛若春风拂面,顿时将君天明的情绪安抚下来。 君天明讪讪:“是……” 君子芳端坐在大殿之上,望着剑宗诸人淡淡开口:“妙行川一事,是一真犯下滔天大祸。” “我是他师父,先前为剑宗清誉,当众威逼利诱影魔构陷司南,已在众多大乘修士前豁出老脸。” 他话还未说完,在场众人浑身大震:“宗主……” 君子芳端坐着,神情淡然:“我之所以能这么做,是因为一真是我弟子,也是我宗门希望。为了这二者,我动了私心。” “为公者,动私心,必然反噬。” “我在道盟执法厅如此维护剑宗,其余宗门宗主必然不满。” “这并非是星驰一人之力,是我过往行事造成的苦果,也是你们,以及整个剑宗理应承当的后果。” 话已至此,众人陷入了沉默,皆有些赧然。 君子芳叹息一声,言道:“我每每想到当日在这大殿之上,为了司南的名誉自倒搜魂的小女,都有些自惭形秽。” “她为了给自己师父一个清白,为了真相,死也愿。” “而我呢?沽名钓誉,修到了这个年岁,还修不明白什么叫做坦然。” “接受不了一真不体面的死亡,接受不了剑宗不体面的声誉……” 他这一番话,在场剑修纷纷劝道:“宗主千万不要这般说,自古以来,宗门大事,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宗门千万年的声誉,怎么能随意败在一真手中。” “宗主所行,恰是正道。” 君子芳微微一笑,言道:“对啊,我宗门千万年的声誉,怎么会随意败在一真手中?” 他好似真的看开一般,温言劝道:“ 若是这般想,我们又何苦执着于一人的声誉,一人的职责,一人的担当呢?” 君子芳顿了顿,最终下定决心:“即日起,我决定卸任道盟盟主,彻底不问世事。” 剑宗众人好似慌了一般,连忙道:“宗主……宗主三思……” “宗主……万万不可啊宗主。” 君子芳仿若没听到,看向了自己站在角落里的小弟子:“子蘅。” 他唤了一声,众人齐刷刷地将视线落在了陆子蘅身上。 这是一个不过五尺高一点点,修为还不到合体,身形瘦弱的女子。 她此刻拿着剑,站在角落里昏昏欲睡。 听到师父唤她,立马打了个激灵:“……” 她仰头,看向大殿首位的君子芳,立马站直了身子:“师父……” 君子芳见状笑了一声,从纳戒中掏出宗门零,朝陆子蘅扔了过去:“这是宗主令,从今日起,你就是我剑宗新的宗主了。” 众人哗然:“宗主!” “宗主此事不妥啊!” “此事不妥啊!” 陆子蘅脑袋也嗡嗡响,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君子芳的身影就消失在大殿中。 众人望着他消失的地方,听到他的声音悠然传来:“庄生梦蝶,虚实难分。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以虚凝实,以假炼真。” “诸位,道途漫漫,且遵真心。” “轰隆!” 雷霆声起,惊得众人纷纷从大殿之中跑出来。 却见不知何时起,剑宗上空凝聚了一个巨大的雷霆漩涡。 霎时间,雷霆漩涡以剑宗为中心,蔓延了整片中洲大陆。 众人纷纷仰头,却见君子芳浑身沐浴着金光,缓缓升入雷霆漩涡中。 “宗主渡劫飞升了!” “宗主要渡劫飞升了!” “宗主渡劫飞升了!” 剑宗修士大喜,却见无数道紫色的电闪雷鸣之后,一道紫色闪电从漩涡飞出,直直朝东洲飞去! “轰!” 一柄弯刀插在了司南的洞府门前,顷刻间,九州十四海填满了君子芳威严的声音:“星驰!你师徒二人点我一场,我还你师徒一场造化。”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去也!” 君子芳大笑着,拂袖乘云,登仙而去。 这一日,剑宗上空金光璀璨,祥云漫天,修道七百三十一载的君子芳,在妻子成仙三百年后,终于飞升成仙,离开此界。 ———————— 君子芳登仙,天道欢欣,九州十四海下了三个月的甘霖雨。 这些雨都是灵力,一落地就化作磅礴的灵气,催发万物。 那群丹药师和驯兽的,最近忙得飞起。光是中药材,孵蛋,就挣了好大一笔钱。 司南在洞府闭关,给妙星玄炼化杀戮之气。 出关那一日,解开封印,和煦的灵力之风,吹拂着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像涌入洞府之中,令人为之一振。 “好浓郁的灵力!” “七星峰这是怎么了……” 妙星玄从小榻上起身,朝洞府外看去。 司南收了功,与她言道:“三个月前,剑宗宗主君子芳登仙,天道降下甘霖雨。” “大概是雨浇灭岩浆了吧。” 司南这么说着,妙星玄起身,朝外走去:“那可真是好大一场甘霖雨。” 经过司南身侧时,她的裙摆擦着司南的手背,轻轻往前。 司南只觉得手上一凉,不知为何,她低头朝自己的手上看去。 见到妙星玄的红裙扫过自己的手背,脑中隐隐约约闪过一丝画面。 好像曾经有那么一刻,妙星玄的裙子,也曾这么扫过她的手。 她下意识伸出手,想抓住妙星玄的裙摆,可手刚落下,那少女却提着裙摆走远了。 司南仰头朝她望去,却见少女提着裙摆,跑到了洞府之外,灵动得像是一只小鹿。 小鹿迎着清光,望着七星峰外开得漫山遍野的杜鹃,高兴地叫了一声:“啊!” “是春天!” “七星峰的岩浆熄灭了!春风吹开了火山旁的花,开了满山的杜鹃!” 她兴奋地大喊,转过身望向司南,发辫飞舞,裙摆飞扬,银铃声响:“师父,是春天啊!” “七星峰有春天了!” 司南侧身坐在小榻上,仰头望着她的笑,无意识地伸手落在自己的手背上,轻轻应了一个字:“嗯。” 妙星玄笑弯了眼,提起裙摆对司南道:“我去给师父摘几朵花回来!” 她这般说着,开始召唤小鹿:“小鹿!” 一头机械麋鹿从她纳戒里涌出,她足尖一点,侧坐在小鹿身上,抬手拍了拍小鹿的屁股:“去!” 小鹿飞奔而去,挟着风涌入了花海中。 “哈哈哈哈哈……” 少女清脆的笑声远去,司南听着她的笑声,从榻上下来,朝洞府口走去。 她一袭冰蓝衣衫,站在洞府前,在娇艳的春花映衬下,格外的清贵。 少女侧坐在麋鹿之上,抬手捏诀:“清风随我!” 那清风就随她顺走了一朵开得极为灿烂的杜鹃,落在她掌中。 红白相间的杜鹃花海,好似香雪海洋。她与小鹿畅游着,一直时间,竟是分不出谁更灵动可爱。 偏生这时候小蛟龙也从识海跑出来,化作三尺长的小龙,跟着她嬉戏遨游。 司南站在洞府门口,凝望着她的身影,随着她的笑容,也跟着缓缓笑了起来。 妙星玄扭头朝她看来,见她正专注望着自己,立即抬手捏诀,调转方向。 “师父!” 她唤着司南的名字,怀抱着一丛杜鹃,驾驭着小鹿朝她汹汹而来。 “接住我!” 靠近的时候,妙星玄足尖一点,踏着麋鹿,借力朝司南飞去。 司南连忙抬手接住她,妙星玄就稳稳地落在了她怀里。 她垂眸朝怀中的少女看去,却见妙星玄怀抱着一丛杜鹃朝她举来:“送师父!” 少女含笑,眉眼弯弯:“一整个春天!” 司南含笑,将她放了下来:“好了,玩够了就回去吧。” “你的杀戮之气已经完全炼化,小蛟也不会影响你了。” “师父也要闭关一阵了。” 她转身,朝洞府内走去。 妙星玄跟在她身后,抓着花很是好奇地问:“师父又要闭关做什么?” 司南无奈地叹了口气:“打铁啊,还能做什么。” “下了一趟山,师父的大半辈子积蓄都没了。不打铁,我拿什么养你。” 司南算是发现了,养孩子就是在养四脚吞金兽,巨费灵石。 也不知道东方罄是怎么想的,竟然还愿意帮她大哥养孩子。 换做是她……呵…… 得亏星玄还算听话,不然像是东方缘那样,今天折腾这个,明天折腾那个,她是一点也养不起。 跟在她身后的妙星玄面颊一热,好一会才嘀咕道:“我也不需要被师父养的。” “我长大了,我可以自己养自己。” 司南走了两步回头看她,眼里很是好奇:“你准备拿什么养你自己?” 妙星玄眨眨眼,与司南道:“我现在合体期了,我可以去当宗门长老,教导新弟子啊。” 司南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宗门长老月例才一万,还不够你跑一趟中洲。” 妙星玄顿时愣住了,好一会才道:“一万已经很多了!我问过青阳了,万器宗的宗门长老月例,是九州十四海最高的了。” “你不要小看一万灵石,省着点花还是够的。” 司南拧眉,思索了一阵:“青阳又是谁?” “你什么时候认识的新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妙星玄目瞪口呆,好一会才道:“就是,我们下山带的那几名万器宗弟子啊。” “师父……你不会全忘了吧?” 司南想了想,隐约有些印象。 她自小就这样,对药典文字记录道藏背的滚瓜烂熟,认识的人也要分门别类才能记得清。 她都习惯了。 “也不是很重要的事,是有点印象。” 司南轻咳了一声,与她道:“师父打铁两个月,都能挣一百万。你还是别去当长老了,就在洞府中好好修炼吧。” 她又转身往洞府中走,一边走一边念叨:“碧海潮生你都没学会,不如先学会再说。” 妙星玄莞尔,跟在她身后道:“好,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 司南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妙星玄不解:“师父,又怎么了?” 司南转身,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朝洞府门前的那丛杜鹃花走去:“我想起来了,君子芳飞升前,曾赠予我一物。” “扎门前呢我记得,我说我怎么也跟着你跑出来了。” 妙星玄见着司南转身,矮身进入了花丛中,在花下找寻了一番。 “在哪儿在哪儿呢……” 她已快大乘巅峰,可记性还不如凡间老叟好。 明明春光那么明媚,可妙星玄望着司南的背影,不知为何遍体生凉。 她握着手中的花,竟是觉得这春日都不灿烂,这花朵也不鲜活美丽了。 司南在花丛中找了好一会,终于在一丛花下,翻到了一柄巴掌大小的闪电匕首。 她把匕首拔出来,从花丛中起身,抚掉了身上沾上泥土花朵,转身对妙星玄道:“找到了。” 妙星玄捧花静静望着她,司南拿着匕首朝她走去:“是破开无尽海的弑神匕首。” 春光之下,这柄闪电形状的匕首,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妙星玄拧眉不解:“有什么用处吗?” 司南想了想,与她言道:“有大功德的修士死后,魂魄会前往无尽海,在无尽海神的操纵之下,渡船转生。” “从无尽海转生之人,下一世仍旧修道。” 妙星玄点点头:“嗯嗯,然后呢。” 这些东西,妙星玄都是知道的。 司南握着匕首,与妙星玄道:“寻常修士死了,想要复活转生,只有两个办法。” “一,就是你娘这样,使用禁术秽土转生。” “可是复活转生之后,就很难修道成仙。据说死后再去无尽海,要修十世善人才能继续修道。” 妙星玄了然:“难怪师父费了那么大力气也要动用因果之剑,斩断我娘和无尽海的因果。” “十世善人……那得多难修啊。” 司南笑笑,举着匕首挥了两下:“正是如此。来生难料,不如好好珍惜今生。” “因此修士若是不幸身亡,则可以用仙者武器,破开死亡时空,前往无尽海,切断海神因果,将对方的魂魄带回来。” “但这种方法只能用一次。” 妙星玄的双眼一下亮了起来,拍着手道:“这是个好东西呢!” 司南也感慨:“是啊,他这是多给了一条命。” 司南将匕首递给妙星玄,与她道:“她既然说是要给我们师徒,那也有你的一份。师父大概是用不到了,给你吧。” 妙星玄一愣:“为什么师父要给我?” 司南笑眯眯地与她道:“因为玄儿比师父小,余生还很漫长啊。” “师父不一样,师父可能很快就要飞升了。” 妙星玄手上一松,怀中的杜鹃掉落,散了满地。 她怔在原地,整个人脑袋嗡嗡作响。 司南望着她苍白的面色,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神情关切地望着她:“玄儿,难道师父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泪水极速在妙星玄眼中氤氲,她仰头,望着司南的面容,怔怔地淌下两行泪:“你是不是……把我们的约定忘了?” 她的泪是如此汹涌,好似烟花三月的春雨,弥漫过司南的心。 那明明是陨铁做的心,此刻被水泡着,无端端生起锈来,泛着腥甜的疼。 司南抬手,捧着妙星玄的脸,大拇指压在她脸上,拭去她的泪,满脸的困惑:“我……忘了什么?” “我,是有什么事情答应你,却没有做到吗?” “还是说……” 司南拧眉,百思不得其解:“不可能啊,重要的事,我一定能记住的。” 她这副模样,看得妙星玄心头重重下沉。 她摇摇头,甩开司南的手,一把拥住了她,朝她怀里撞去。 “师父……” 妙星玄抱着司南的腰,将脸埋入她的胸膛,泪珠滚滚而下。 —————————— 司南收了匕首,将她抱起,抱回洞府,端坐在小榻上,将她抱在膝上,如同儿时那般轻哄。 “你是不是因为,师父要飞升了,要离你而去而感觉悲伤?” 妙星玄窝在她怀中,不停地流泪。鲜主福 她哭得静默,也不回答司南的问题。 司南一颗心被水泡发了一样,又酸又涨, 司南抿唇思索片刻,与她言道:“师父与你游历归来,已经接近大乘巅峰。我有预感,不过三五年,我就得飞升了。” “这是避无可避之事,我也……” 妙星玄掉着眼泪,听她这般说,泪滚得越发汹涌。 司南抬手擦掉她的眼泪,连忙哄:“好了好了……师父不说了……师父不说了……” 她将妙星玄揽入怀中,哄小孩那样哄她。 她知道这小女从小就粘着她,知她要飞升离去,必然会很难过。 原想着趁她心情好,才与她说的。 却不曾想,把她惹哭成这样。 早知如此,不如不说了。 司南不再多言,她只是横抱着这孩子,将她搂在怀里,很是爱怜地吻着她的发顶,额头。 她的一举一动,都极为珍惜。 妙星玄在她的安抚之下,渐渐平息。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呼吸调整好,才颤抖着开口:“师父……” 司南拥着她,用下巴轻蹭着她的额头:“嗯……” 妙星玄仰头望着她,眼尾发红,双眼湿漉漉的:“你要飞升,我很开心。” 司南垂眸望着她,却见她满眼真挚道:“真的,我很开心!” 司南抿着唇,望着她没有说话。 妙星玄却小心抬着手,摸着她的下巴,既小心,又怜爱:“人世间是非常痛苦的,玄儿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 “修道是为了摆脱自身的枷锁,是为了前往更辽阔的宇宙。” “师父若是飞升了,就是天上的星星,永远都自由了。” “所以玄儿很开心。” 司南将她身体扶起来,端坐在自己的腿上。 妙星玄跨坐在她腿上,捧着脸看她。在这一刻,她们的目光是互相平视的。 司南望着她眼尾的红,好一会才道:“你真的觉得很开心?那为什么一直在哭呢?” 妙星玄破涕为笑,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玄儿是喜极而泣。” “虽然,师父离开了我,我会很难过,但师父飞升了……” “摆脱人间的痛苦,我真的万分欣喜。” 她说得真切,没有一丝谎言。 司南松了一口气,但又觉得有什么东西空落落的。 仅仅是风一吹,都泛着疼。 但那只是一瞬的疼,很快,司南调整过来,同样露出了一个笑容:“玄儿能这么想真的很好。” 她伸手,主动将妙星玄拥入怀中,抚摸着她的后脑勺,温声道:“在这世上,师父其实最舍不得就是你。” 妙星玄浑身一怔,听得司南道:“师父六亲缘浅,未曾体会过父母友爱,师长温情。” “虽几次出生入死,尝过情爱,但最终也都如手中流沙一般,随风逝去了。” 妙星玄长到这么大,从未听过司南主动吐露过自己一丝一毫的事情。 这还是第一次。 “大抵是这世上所有一切,都如镜花水月,梦幻泡影,庄生一梦,没有什么值得留恋,也没有什么值得贵重的。” “可玄儿……” 司南说到这里,停顿了起来。 妙星玄下意识握住了手,拦住她的肩膀,追问道:“师父要与我说什么?” 司南握住妙星玄的手,仰头望着她,与她道:“我……” 司南并非笨拙之人,此刻看着妙星玄的眼睛,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人对自己的养育的事物,都有一种对方全然属于自己的希冀。 司南知道这是不对的。 可在这世上,每一个人都不曾坚定地选择过她。 只有星玄,每一次,每一次都会挡在她身前。 她有一个很好很好的弟子。 妙星玄看着司南的眼睛,叹息一般将手盖在她的眼睛上,与她轻声道:“师父不用再说了。” “我明白的。” “我都明白的。” 她是司南在这世上最舍不得人。 等司南像是忘了妙行川一样,把她给忘了,就会渡劫飞升了。 在这一刻,妙星玄清晰地,刻骨铭心地,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悲哀。 她与她娘一样,都是司南的一道劫。 —————————— 杜鹃花开得最盛的时候,七星峰又重新响起了打铁声。 伴随着火星四溅的打铁声响起的,是清冽的击筑声。 不过比起先前的击筑声,如今妙星玄的击筑声,越发的哀怨,凄美,在悠悠空谷声响起,比琵琶还幽冷。 她情绪不好,弹一首杀气凛然的飞雪玉花,都能弹成幽怨小调。 筑声好似泡在水里,呕哑悲怆。 小蛟龙听她敲了三天的筑,终于受不了,发出自己的抗议:“停停停!” “你要这么哀哀凄凄的弹,不如直接跑到你师父面前和她大声嚷嚷,你不想她飞升算了。” 妙星玄侧眸看向血牙,眼中雾蒙蒙的:“我没有那么自私。” 小蛟龙头疼得厉害:“你是不自私!你师父飞升,你敲锣打鼓庆贺!” “大道理你懂,你也会说,但你要真是这么想的,你就不会弹这种幽怨小调了!” 妙星玄被它一骂,就将手里的击筑棒给扔了,坐在筑前默默掉泪。 小蛟龙头都大了:“说真的,你别哭了!” “你再哭,识海都被你给淹没了!” “你这么舍不得你师父,无非是你见识太少,没遇到过几个好人嘛!” “你多去见一见,你就发现你师父就那么一回事!这世上好人千千万,不只你师父一个对你好的!” 妙星玄听到这里不乐意了,扭头看向蛟龙,怒声道:“我不许你这么说我师父,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小蛟龙“嘿”了一声,言道:“可她是最好的,但不是属于你的。” “你和你师父就这段师徒情,她飞升之后,你们在三界六道,万千世界里,再也没有关系了!” 妙星玄浑身一震,眼泪都悬在了眼眶。 偏生小蛟龙还道:“她是天生的神尊,一身琉璃骨,七窍玲珑心,这个世界就是她渡劫成神的一个剧本!” “无论是你,还是你娘,你们这些让她伤心流泪的人,都是天神为她设置的障碍。等她在痛里参透悟透,就会忘了你们,飞升成功!” 妙星玄脑袋嗡嗡作响,只抓住了一个重点:“你说……她会忘了我?” 小蛟龙“哼”了一声,很是自在道:“带着琉璃骨出生的人,一定是修了十世的大善人。” “你是因她才来到这个世界的。你是你师父的孽债,你师父是你的贵人。” “你师父渡……” 小蛟龙说到这里,也发现自己说得太多了,连忙:“呸呸呸……“ 好在妙星玄精神恍惚,没有听到后面的话。 小蛟龙松了一口气,与妙星玄道:“学学你娘,多出去走走。” “见多识广,你与你师父的情分,就像是茶杯里的水,落入江海里,一下就稀释了。” “这世上的许多事都是如此,再深厚的情分都能释怀的。” 妙星玄恍恍惚惚,她没有听小蛟龙的话,脑子里想的却是司南的事。 她能接受司南飞升离去,能接受司南忘掉和她承诺过的东西。 可是她…… 她不能…… 妙星玄捂住自己的心口,想到那日司南从业火雷劫中起来,朝妙行川拱手行了一礼。 眼中没有恩怨爱恨,只有随心所发的祝喜。 若是有一日…… 若是有一日…… 若是有一日师父对她也如此…… 司南的一颦一笑,浮现在她脑海中。 或无奈,或纵容,或宠溺,或感慨,或愠怒…… 若是这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自在随喜。 那师父,还是她的师父吗? 妙星玄的眼泪落了下来,整个人陷入了巨大的惶恐之中。 就在这时,司南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玄儿……” 妙星玄猝然回眸,撞上一双担忧的眼。 司南望着她眼中的泪,快步朝她走来,蹙眉道:“怎么了?” 妙星玄痴痴地望着她,司南快步蹲在妙星玄面前,握着她的手问:“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了?哭成这样子?” 妙星玄眼中的泪掉了下来,望着司南紧张的神色,哭着问了一声:“你是我师父吗?” 司南怔了一瞬,握着她的手温润道:“说什么傻话呢,我自然是你师父。” 妙星玄摇摇头,握着她的手,扑入她怀中:“我怕有一天,你就不是我师父了。” 她扑在司南的怀抱里,终于压抑不住满腔情绪,放声大哭:“师父……” “不要飞升好不好……” “飞升之后,你就忘了我了……” “你忘了我,就不是我师父了。” “我没有师父了……我要我的师父……” “呜呜呜呜呜……” 她没头没尾地哭了一大段,司南听的一头雾水。 看她哭得实在是太伤心了,司南将她拥入怀中,拍了拍她的后背,温声劝慰。 她眯着眼,看向一旁的小蛟龙:“你是不是又和她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小蛟龙立马辩解:“我没有,你别冤枉我!” 司南拍了拍怀中的妙星玄,拧眉看向小蛟龙:“你最好是。” ———————— 司南抱着妙星玄回洞府,又哄了一阵。 妙星玄哭累了,坐在她腿上,趴着她的肩不说话。 司南很温柔地拍着她的背脊,哄孩子一样哄她。 妙星玄靠着她的肩,语带哭腔:“师父……我是不是很没用,很自私……天天哭……” “明明你快飞升是一件快乐的事……” 司南揽着她的肩背,轻笑了一声道:“不会啊,你为师父哭,是在意师父,师父开心还来不及,为什么会觉得我的徒儿没用。” 妙星玄从她肩上抬头,很是疑惑地望向她:“师父,你好奇怪啊。” 司南怔了一瞬,反问道:“哪里奇怪?” 妙星玄想了想,与她道:“你从前和我说过,你希望我一直开心,不要流眼泪的。” 司南颔首,点点头:“但是现在,我同样也会为你因我而哭感到开心。” “在这世上,我最在意的人,也最在意我,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事情吗?” 妙星玄瞬间捕捉到司南话语里的重点,她抬手,抚摸着司南的面庞:“在意……” 师父的最后一道劫,难道是这个吗? 放下在意的东西。 放下她。 等到有一日,师父放下她的时候,是不是就会飞升了? 妙星玄的眼中雾气弥漫,她伸手抚摸着司南的面庞,一直往上,落在了她的左眼睑,发现那里不知何时长出了一颗痣。 很小很小的一颗,好似朱砂轻点在上方,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妙星玄的手落在她眼上,司南微微蹙眉:“怎么了?” 妙星玄仔细端详了一番:“师父,你的左眼睑,长了一颗小小的朱砂痣。” 司南顺着她的手往上摸:“这里吗?” 妙星玄点头:“嗯。” 司南哑然,与她道:“这里本来就有的。” 妙星玄大惊:“是吗?” “我怎么没发现。” 她也不哭了,捧着司南的脸眯着眼左瞧右瞧:“我再看看,还有什么是我没发现的。” 她跪坐在司南腿上,在她脸上搜寻一番,然后左拧右拧,扬起司南的下巴,在她脖子上打量了一圈。 司南顺着她的意思抬头,露出自己白皙的雪颈。 妙星玄认真地看了看,将她翻到左边,看到往常吸血的地方留下的痕迹,已经消失不见。 她也不知道哪里脑血上涌,脑袋“嗡”地一下,即刻化身为狼女,扑倒了司南。 司南没有挣扎,她露出两颗尖牙,狠狠地扎入司南的皮肤中。 尖牙刺破了血管,却没有吸食血液。就这么压着司南,困着她,笼着她,咬着她。 司南躺在榻上,察觉不到妙星玄下一步动作,觉得奇怪:“不是要吸血吗?为什么不吸?” 妙星玄脑袋嗡嗡作响,好一会才把自己的尖牙拔出来,蔫了吧唧地缩回司南的怀中。 “师父……” 妙星玄唤了一声,司南应她:“嗯?” 妙星玄窝在她怀里,又开始悲春伤秋:“我觉得我可能走火入魔了,我好奇怪。” 司南耐着性子问她:“为什么这么觉得?” 妙星玄的眼泪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我想记得你的样子,记得你身上的痣都在哪里。” “我还想在你身上留下痕迹,牙印,或者别的什么都好。” “我还想……我还想……” 司南很好奇:“你还想做什么?” 妙星玄缩在她怀里,呜呜呜地哭,没有再接话。 如果司南再多问一句,她会说自己的想在司南的琉璃骨上刻下妙星玄三个字。 可琉璃骨会重生,业火会将一切焚烧殆尽,记忆也同样消散。 她的师父是天生的神,生不带来,成神不带去。 没有谁能让她刻骨铭心,没有谁能让她惦记。 遗忘,是她永恒的宿命。 呜呜呜呜呜……好苦啊,她们师徒。 司南拥着怀中的妙星玄,只觉得自己要被她哭化了。 她拍着她的背,心里忍不住想:要不去找东方罄问问孩子怎么带。 这个年纪的孩子,心里想什么也太难猜了。 第41章 师与徒 (三合一 1w+) 东洲已迎来了夏日,可七星峰却好似没有摆脱春日的阴翳,成日阴雨朦胧的。 妙星玄思虑过度,蔫了吧唧,无精打采。 每天的早课做得敷衍,无法入定,更不要说冥想了。 筑是万万不能敲了,可别的同样什么也做不了。 恰好这时,剑宗递来了请柬,邀请司南去参加君子芳的飞升宴以及剑宗新宗主的即位大典。 司南本不想去的,可想到妙星玄最近的情况,就想带着她散散心。 她拿着请柬与妙星玄道:“剑宗邀我前去参加宴会,一共可带十人。” “可你我师徒就二人,我想了想,要不将你那几位小友邀请过来,一起参加宴会如何?” 妙星玄心力交瘁,可逢上司南的事,她还是打起了精神。 她闻言笑笑,与司南道:“这是好事啊师父,我与她们说一声,她们必然答应的。” “好,那你就去与她们说一声。” 妙星玄只是在身份牌中问了几句,青阳沐等人纷纷欢喜答应。 尤其是陆飞霜:“回宗门四个月了,被我师父关着打了四个月的铁,早就想跑了!” “那可是剑宗的宴会!一定很好吃!不去白不去!” 沈飞绝附和道:“就是!君一真那个王八蛋,害我修了十三年的灵力全没了,必须去吃!” “狂吃,把他剑宗吃得兜比脸干净!” 第五离莞尔:“飞绝师姐,剑宗家大业大,你就算再能吃也吃不完的!” 众人嘻嘻闹闹的,妙星玄也有点欣慰,难得多问了一句:“你们修为恢复得怎么样了?” 芦苇盈答了话:“托宗门的福,好了大半了。” 秦山岭也道:“得亏你在执法厅自刀那一下,扭转乾坤,剑宗赔了好大一笔灵石。” “嘿嘿,我们都好了。” 妙星玄也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这时青阳沐问道:“大师伯呢?身体可安然无恙。” 妙星玄还没说,陆飞霜就插了话:“星驰道君一回来就闭关了,自然是在帮大师伯调养身体,想来也是无恙了。” “就是就是!” 众人七嘴八舌的,妙星玄答道:“嗯,无事了。” 青阳沐忙道:“那就好那就好。” 陆飞霜叹了口气,很是羡慕:“星驰道君真好啊!大师伯做星驰道君的弟子,一定很好吧。” “唉……羡慕……” “羡慕了……” “太羡慕了……” 身份牌的消息不断在刷新,妙星玄端坐在炼器室前,抬眸望向司南。 她望着司南抡起建木锤,手臂肌肉绷紧,劲瘦的腰腹用力,狠狠往下一砸。现猪夫 “砰!” 火星四射,映着司南线条清晰的侧脸,格外的迷人。 妙星玄看了她一眼,泪眼又开始朦胧。 做她的弟子,很好吗? 只做弟子的话,真的很好吧。 —————————— 飞升宴前三天,按照约定的时间,司南带着妙星玄,还有青阳沐等七名万器宗弟子,前往剑宗。 她开了龙舟,御空飞行,一路飞驰电掣。 沈飞绝趴在龙舟边缘,望着不断远去的山川河流,惊呼道:“好快的速度!” “但这些风景,好像停滞一般,比在一叶舟上流逝的还慢!好神奇的龙舟!” 陆飞霜趴在船边,听到这句朝她脑袋拍了一下:“当然不一样!” “这可是星驰道君亲自开的龙舟!龙舟!” “有顶级的罡风防御阵法,自然不会让你晕船。” 这时沈飞绝看到甲板上的按钮,嘀咕道:“这又是个什么?” 她动手戳了一下,只听得“唰”地一声,一柄定在船头的长弓立在她身前。 与长弓搭在一起的,是有线的箭。 恰好这时第五离从船舱中走出来,看到这把弓言道:“这是龙舟的线弓,专门给龙舟客人把玩的东西。” 陆飞霜见了,立马跑过来:“什么好玩的东西,让我试试!让我试试!” 她挤开沈飞绝,立即拉弓射箭。 沈飞绝眼尖,一眼就看到前方海面飞起来的海蛇,激动地说:“有有有!有海蛇!” “射它!” “射它!” 陆飞霜搭弓射箭,一箭如电,猛地钩住前方的海蛇,“唰”地一下回拢,砸到了甲板上。 “啊啊啊啊啊!还能射鱼!” “好厉害的龙舟!好厉害!” “能不能射鸟啊!” “来来来,试试……” 司南的龙舟又快又稳,还有不少新奇的玩意。这群小修士也不打坐了,全跑到船头,去玩她设置的那些小玩意。 司南端坐在船舱正中央,盘腿捏诀,操纵着龙舟。 她听得甲板上的孩子们在嘻闹,睁开眼,朝妙星玄望去。 却见她端坐在船上,拖着下巴看着自己,目光迷离。 她好像在看自己,又好像在放空。 司南轻轻唤了一声:“玄儿……” 妙星玄这才回神一般,将目光聚拢在她身上:“师父……” 司南凝望着她,温声道:“她们在外玩得很热闹,你不出去与她们一起玩吗?” 妙星玄轻轻笑了一下,坐正身子:“我都这么大了,还跟她们一起玩不合适。” 司南莞尔:“你比她们的岁数还小些,一起玩怎么了?” “可我是她们的师伯啊。”妙星玄端坐着,望着司南笑吟吟地,“更何况,师父不也没有出去玩嘛。” “要是师父出去玩,我也一起出去玩。” 她和以往那般耍懒,说着抠字眼的话。 没想道司南摇摇头,轻叹了一声:“你啊……” 司南起身,朝妙星玄走去:“师父带你去玩。” 她朝妙星玄伸出手,妙星玄怔了一瞬,还未来得及反应,司南就一把将她拉了起来:“来,随我来。” 司南牵着妙星玄走向甲板,小修士们见到她,很是高兴地让出了一个位置:“来来来,星驰道君,这个这个!” “多谢。” 司南拉着妙星玄,站在船头,教她拉开弓弦:“来试一箭。” 龙舟的屏障挡住了所有的罡风,微风里,妙星玄仰头看向司南。 司南握着她的手,将她笼罩在怀中,目光看向前方,定定道:“就射这只海鸟。” 她说什么,其实妙星玄不太能听得见。 可妙星玄在她怀里,随着她拉开弓弦,听得她道:“去!” 于是手松开弦,一箭离去。 “咄!” 箭羽刺穿海鸟的脖子,一击毙命,而后在罡线的拉扯中,迅速摔到甲板上。 众人在欢呼:“星驰道君好厉害!” “星驰道君万岁!” 司南收了手,浅浅的笑着,肆意又洒脱。 妙星玄仰头看着她,见她眼中流淌出笑意,好似细碎的星光,极为的诱人。 她就这么望着她,一点也不肯挪开视线。 司南注意到她的目光,垂眸望向她,温声问:“好玩吗?” 妙星玄抬手,拉住她胸前的衣襟,摇摇头。 司南敛了笑,有些苦恼地望向她:“那……你想师父陪你做什么?” 妙星玄仰头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光洁的雪颈上,在她识海幽幽道:“想吸血。” 司南一怔,牵起她的手,与众弟子道:“你们继续玩罢。” 言罢,也不管众人如何想,她便拉着星玄回到船舱。 她拉着星玄在床上坐下,扯开自己的衣领,对妙星玄道:“来。” 妙星玄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倾身将她扑倒,压在身下,露出尖牙一口咬了下去。 她这一口咬得又快又急,司南还未觉得疼,身体的血液就开始流失了。 妙星玄吸了一口血,就不再吸食。 不知怎么地,她反而将尖牙抽出来,叼着司南雪颈的白肉,反复厮磨地咬。 司南觉得很奇怪:“怎么不吸了?” 妙星玄咬着她的皮,凶了她一句:“师父你不要说话!”闲注复 她的小徒弟,最近一直很奇怪。 总归司南是惯着她的,奇怪一些,也没有什么问题。 她索性瘫在了床上,放松了身体,随便妙星玄折腾。 妙星玄在她颈侧咬了两下,叼着她小狼似得不放口,反复蹂躏了一番之后,终于看到那一处落下了青紫的痕迹。 她这才像是满意一般,从她颈侧一路往上咬,咬到司南的下巴。 “嘶……” 下巴一疼,司南睁开眼,看着妙星玄很是不解地问:“你最近对师父,是有什么不满吗?” 妙星玄没说话,又在她下巴上啃了啃,沿着她的下颚线,咬到司南的耳朵。 耳朵忽而一疼,司南偏头看向妙星玄:“你到底要做什么?” 妙星玄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咬脖子不够。 咬下巴不够。 咬耳朵也还是不够。 她抿紧了唇,不搭话。 司南略想了想,拥着她坐了起来,将手抵在她腰后,温声问:“你是魔性大发,吸食鲜血不够,还想把师父吃了吗?” 妙星玄的脸蹭的一下就红了。 司南见状连忙去掐她的脉:“脉搏无恙。” 她伸手,去探妙星玄的额头,拧紧眉头:“识海无恙,看起来魔气对你影响不大,没有入魔。” 话音落下,她将手落在妙星玄的心口,很是担忧:“但你的心跳得很快。” “为何如此之快,是生病了吗?” 她一脸诚挚,看得妙星玄哑口无言。 司南握住了她的手,目光满是关怀:“玄儿,你若真的有哪里不适,还是快点告诉师父。” “若是落到要请你苏祖祖来的地步,怕是损耗更大。” 妙星玄叹了口气,放松了身体,倒在司南身上:“师父,我没事……” 她顿了顿,与司南道:“你就当我是花痴症犯了吧。” 不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天天的,悲春伤秋,心烦意乱。 司南揽着她的背,轻轻拍了拍。她略一思索,言道:“已经是夏天了,你这不可能是花痴症。” “要不还是让你苏祖祖……” 还未等司南把话说完,妙星玄忽而站起来,很是激动道:“七星峰的岩浆都能化成春泥,长出杜鹃花来。” “为什么我就不能是在夏天得了花痴症。” “就是花痴症!就是花痴症!我说了是就是!” “师父不要再问了!” 她没头没脑地发了一通火,就和她没头没脑地哭一样。 司南坐在床上,愣愣地望着她,略有些手足无措。 妙星玄扭头看到她这样的神情,一下就怔住了。 她从未在司南身上看到过这么局促的神情。 司南是从容的,淡然的,洒脱的。 但绝对不是这样,被人用情绪欺凌到不知所措的模样。 妙星玄立即敛了情绪,对司南道歉:“对不起师父,是玄儿太任性了。” 她深吸一口气,与司南道:“我出去和青阳她们玩了,就不打扰师父清修了。” 少女收敛情绪,转身离去。 司南端坐在床上,望着那一袭红裙离去的身影,下意识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 明明是铁石做的心,此刻却传来绵密的疼。 她着实不明白自己是哪里惹这小女不开心了。 难道……还是飞升的事情吗? ———————————— 妙星玄说玩,那就是放开了玩。 从东洲飞往中洲一路,她们一行人带着小蛟龙,捅了十几个合体期妖兽的老巢,疯玩了一通。 入夜时分,司南一行人来到了罗刹海城。 上回来,司南与妙星玄在万灯海市被人利用,困上三个月。 这回再去,司南直接开着龙舟进入海市,对众弟子道:“随便买!” “三百万上品灵石以下的商品,海市主免单!” 众弟子欢呼:“好耶!” 她们戴上面具,跳下龙舟,一溜烟地钻入了热闹的人群里。 妙星玄站在甲板上,戴着红色的小鹿面具朝司南伸手:“师父,你也一起来啊。“ 很欢快的语气,仿若一扫前些日子的阴霾,完全浸在玩乐之中。 隔着面具,司南看不到妙星玄的神情,可听她语气上扬,自己也跟着快乐起来。 “好。” 她含笑,朝妙星玄走了过去。 妙星玄牵住她的手,足尖一点,飞上月空:“我带你一起下去。” 那少女张开了手,踏着月光,好似一只轻灵的红色小鹿,牵着司南,飞入了辉煌的万灯海市。 两人一落地,无数的喧嚣声如浪潮滚滚而来。 “一品发簪,能抵五行之毒……” “姑娘,瞧瞧嘛姑娘……” “海螺,传音海螺。” “秘密传音,仅限两人的秘密传音……” 妙星玄一落地,牵着司南的手,径直穿过无数阴森可怖的面具,来到那满是发簪的小摊前。 成串的珍珠灵石灯光下,各式各样的发簪散发着圆润的光。 妙星玄一眼看中了躺在中央最显目那根珊瑚灵珠做成的发簪。 她一把拿了起来,冲司南比划:“师父师父……” “你看这个簪子怎么样?” 司南还没开口,那带着红猪面具的小摊主人,就十分殷勤道:“姑娘好眼光。” “这是南海最深处,鲛人族群之地才有的顶级红珊,能避水祛毒,红里透白,极为珍贵……” 司南将那簪子打量了一番,言道:“簪子的确是好簪子,只是这阵法雕刻师太次了点,符纹刻错了,避水效果大打折扣。” 她话音落下,妙星玄的神色,肉眼可见地垮了下去。 “什么嘛……” 妙星玄将簪子在灯光下细细打量了一番,眯着眼道:“的确是次了点。” 她将那簪子放下,叹着气道:“算了……” 小摊主人见状,连忙道:“这可是鹿客岛上菱真人亲手雕刻的符文,已经是簪纹里最上品的符文了,怎么能说次呢!” “姑娘,你不买归不买,话不能乱说啊。” 妙星玄挽起司南的手,顶着一张小鹿面具,对摊主哼了一声:“上菱真人怎么样,上菱真人很了不起吗?我师父说次就是次……” 她说完,挽着司南往前走:“走,师父,我们再看看别的。” 司南被她一拽,随她进入了人流里。 妙星玄牵着她,一路走,一路逛。 路上看到好看的耳环问她,司南就细细与她说了耳环的炼制方法。 看到有趣的海螺问她,司南就说自己能做个更好的。 如此走过一条大船,妙星玄提起裙摆,在水波摇晃里,穿过甲板相连处,朝无尽相连的小渔船走去。 司南走在前方牵着她的手,稳稳当当地领着她走。 她落在了另一条船上,转身看向妙星玄,朝她伸出了手。 妙星玄握住她的手,足尖一点,跳到了小船上。 “嘿……” 她人一落地,小船微微晃动。 水波映着灯光,泛着粼粼波光,异样好看。 光影之间,一袭红衣的少女,扶着自己的面具,在摇晃的小船间向前走动:“师父这也能做,那也能做的。” “那我们来这海市逛什么?” 司南跟在她身后,见她步履轻盈地经过摆放珍珠的船主身侧,与她言道:“自然是来看材料的。” “材料?” 妙星玄看向自己身侧,端坐在摇晃小船中,身前摆放着珍珠的修士,与她言道:“你说的是这些东西吗?” 司南颔首:“嗯。” 妙星玄跳过这条小船,朝另外一条小船跳去:“那师父以前来万灯海市,都是为了买材料吗?” 司南与她答:“我很少来此处。” 妙星玄扭头看向她,很是好奇:“那你平日里和我娘,都去做些什么?” 司南跟在她身后,听到这句话,很是古怪道:“我和你娘,为何要去做什么?” 妙星玄心下一咯噔,抿唇沉默了好一会,才回答她:“没什么,是我瞎问的。” 唉,她怎么忘了,她师父全不记得了。 妙星玄振作一番,又开始问司南:“那师父的材料都是怎么来的?” 司南不假思索道:“大多都是替别人炼器剩下的,其余都是别人送我的。” 两人边走边说,很快跨了几十条小船。 妙星玄忽然看到前方有一丛异常鲜亮的珊瑚,忽而双眼一亮。 她纵身几步,跳到了那一艘船上,指着那一丛珊瑚问:“师父……师父……这一丛珊瑚怎么样?” 司南扭头,朝她看去。 在她看过去的那一刻,万灯海市到点的烟火,开始升腾。 “砰!” 妙星玄的身后,骤然升起了无数的烟花。 璀璨的烟火在天空亮起,倒影在水波之间,落在了少女红色小鹿的面具之上。 司南站在原地,隔着百丈的海水,与喧嚣的渔船灯火,望向她的眼睛。 烟花声炸响,填满了四周的一切。 那少女以为她听不见,索性举起了手中的珊瑚树,在她识海中大声喊:“师父……师父……” “这株珊瑚怎么样,我送你吧!” 那少女声音清亮,在摇晃的水波中,如此鲜明。 烟花绽放,好似流光飞鱼,伴着渡船,璀璨光明。 司南站在小渔船上,感受着脚下的水波晃动,识海翻涌,沉寂在下方的记忆翻滚而上,连接成一幅完整的画面。 也是这样喧闹的夜里,她将妙星玄举过甲板,与她看填满夜空的飞鱼,与她轻声道:“我希望下次你再自己坐船,想起来的,是今夜的夜晚。” 渡船摇晃,水波声响。 那少女曾扑在她怀里,哭声言道:“我知道自己比不上师父,但师父再等我五十年。” “五十年后,若我不能与师父一同飞升,师父再离开好不好?” 她的哭声犹在耳中,司南隔着百丈渔火,凝视着妙星玄灌满笑意的眼睛,心中恍然。 原来,是为了这个啊…… “师父……师父……” 那少女见她不应,又唤了两声。 烟花还在炸响,司南负手,足尖一点,轻轻跃过渔船,越过璀璨金光的水面,轻轻地落在妙星玄身前。 “玄儿……” 她轻唤了一声,妙星玄仰头,朝她看去。 却见那个带着无脸面具,身材修长的蓝衫修士,踩在船边,负手俯身朝她探来。 司南的身形极为高挑,又站在高处,此刻弯腰,好似一株被风吹弯的树,朝小小的小鹿倾斜而来。 命运之风吹到了这里,那小鹿望着站在身前的庞然大树,不知为何紧张地将自己的手缩在了身前。 “砰……” 身后的烟花又在绽放,可那光落在妙星玄身上时,就被司南挡住了。 妙星玄抱着这一丛珊瑚,很是无措:“师父……” 这是怎么了? 司南轻笑了一声,在烟花绽放声中,与她轻声道:“师父想起来了。” 妙星玄稍稍镇定了些,她把手中的珊瑚放下,仰头问:“师父想起什么来了?” 司南笑着回答:“五十年,我曾答应过你,会一直管教你。” 妙星玄脑袋“嗡”地一下响起来,像是被人闷头打了一棍,脑袋嗡嗡作响。 她仰头看向司南,眼里迅速积攒了泪光:“然后呢?” 司南伸手,从面具边缘探入,抚摸着她的脸,与她温声道:“是师父记性不好,答应过的事,总是忘掉,还平白无故惹你不开心。” “既然你如此惶惑不安,舍不得我离去,那我就与你做约定好了。” 司南说着,伸出自己另一手,与妙星玄道:“来,我与你拉勾。” 妙星玄望着她的手势,下意识地伸出自己的右手。 司南见状,勾住她的小拇指,与她轻声道:“天道在上,我司南向天发愿,愿与妙星玄结生生世世的师徒之缘。” “我不但与她结生生世世的师徒之缘,还与她结永生永世的解脱之缘。” “只要妙星玄还在人间受苦,我司南永不成仙。” 妙星玄满眼错愕:“师父……” 就在这时,一股飓风吹向了她们。司南伸手勾住妙星玄的腰,将她拥入怀中。 将她们吹了起来,吹向了夜空之中。 “砰!” 烟花绽放里,一道紫色雷霆劈了下来。 “轰隆!” 雷霆劈向了司南,带着天道威严地发问:“你确定你要渡她嘛!” 司南握住了妙星玄的手,将她牢牢地握在手中:“确定!” “不改?” “不改!” “可!” 天道轰下一道雷霆,劈向了妙星玄。 那道雷霆穿过妙星玄的身体,并未带来任何伤害。 妙星玄浑身一震,听得天道在她识海中发问:“你可愿向我发愿,与眼前之人结生生世世渡劫之缘?” 妙星玄握住司南的手,满脸都是挣扎的思索。 “我……” “愿上苍垂怜,让我与师父,生生世世,永结渡劫之缘。” “不改?” “不改!” 誓言落下,天道化作雷霆,砸向了两人。 “轰隆!” 妙星玄闭上了眼,下意识地躲入司南的怀中。 雷霆落下,一种冥冥之中的力量,锁住了司南与妙星玄。 司南勾住妙星玄的手,与她轻声道:“我与你结生生世世的缘分,若此一生,我渡劫飞升,你未能如愿。” “来生我会化作风,化作雨,化作雾,化作朝霞……” “化作花,化作小狗,化作人……” “化作世上所有的一切,回来渡你。” 妙星玄的泪从眼角落下,她勾着司南的手,趴在她怀中,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师父……” 司南听得心疼,将她揽入怀中:“可不要哭了。” “我又是下山游玩,又是立下泼天大誓,可不是为了惹你哭的。” 妙星玄抱着她的腰,将脸埋入她怀中,彻底放声大哭:“呜呜呜呜呜……师父……” 我的师父…… 这叫她,如何放下。 —————————— 万灯海市的烟花放了多久,妙星玄就在司南怀中哭了多久。 司南听她哭得心疼,将她抱回了龙舟。 她抱着妙星玄坐在床上,伸手擦她的眼泪。 妙星玄眼睛都哭肿了,坐在她怀里,小小的肩膀一抽一抽的。 司南抬手捏诀,将冰之灵压在妙星玄的眼睛上,小心地敷着她的眼睛。 妙星玄吸着鼻子抽泣,窝在她怀里小声唤她:“师父……” 司南温声应了一句:“怎么了?” 她躺在司南怀里,小小声问:“与我结这样的缘分,真的没事吗?” 司南小心捧着她的脸擦:“你不是说,给你五十年,你也能飞升吗?” “既然你能飞升,我立这个天地大誓,又有什么关系。” 妙星玄吸了吸鼻子,很娇气地往里挤:“若是我不能飞升呢?” 司南淡淡道:“没关系,我们还有下一世。” 妙星玄想了想:“可是……可是师父都成仙了,还要跳无尽海轮回……这……” 她说到这里,语气低落了起来:“我觉得李飞宇骂得对,我就是个妖女,是个祸害……” 司南直起身,看向妙星玄,很是诧异道:“这都多少年的旧事,你怎么还记得这号人。” 妙星玄也很诧异:“那师父不也记得吗?” 司南松开了手,与她道:“他骂过你,我当然记得。” 妙星玄心中一喜,又有些难过。 司南将她眼睛端详了一番:“眼睛都哭红了……你天天哭,怕是要哭瞎。” 妙星玄皱着鼻子,小声辩驳:“我都是个合体期的修士了,哭不瞎的。” 二十岁不到的合体期修士,简直比司南那时候还要逆天。 司南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与她道:“知道你厉害了。” “你进阶这般快,你我师徒一门双双飞升也不是不可能。” 她松开了妙星玄,将她放在了床上,起身抻了个懒腰。 妙星玄望着她的背影,咬住了下唇:“世事难料,若我心性不坚定,不能飞升……” 司南扭头看向她,很是奇怪:“那师父也是一样的啊,师父现在不过是大乘中期圆满,差点大乘后期罢了……” “只差一步,谁知道会出什么岔子,说不定是我连累你呢。” 司南转身,两手放在膝盖上,俯身看向妙星玄:“你我师徒都未成仙,既然已经立下天地大誓,那就决定了要互相勉励,互相成全。” “若是今生不得飞升,那还有来生,来来生……” 她实在是生了一双多情眼,说话声音一慢,眼神一专注,被她看着的人就会升起一种,被她捧在手里疼爱的错觉。 妙星玄被她看得浑身发烫,一双耳朵都红了起来。 司南笑吟吟地望着她,满目澄澈无邪:“若是这辈子,师父与玄儿不能双双飞升,那师父下辈子,还想做玄儿的师父。” “玄儿是师父养大的,若有来生,师父还要再养一次。” “玄儿觉得呢,玄儿还想不想做师父的弟子?” 妙星玄知道,她们的人生是不一样的。 司南的人生 ,是天神写好的,她注定要飞升成神。 而妙星玄的人生……一切都是未知的。 但现在,一切都变得鲜明了起来。 妙星玄重重点头,望着司南很是认真道:“我想做师父的弟子。” “今生,来世,永生永世,都想与师父结缘。” “所以我一定会努力修炼,不拖累师父的。” 她像是想明白一样,握住了拳头,立下誓言。 司南也松了一口气:“那我和玄儿保证,师父也会努力修炼,不拖累玄儿。” 她伸出了手,与妙星玄道:“我们拉勾。” 妙星玄伸出手,勾住了她的小拇指,两人跟小孩子一样齐声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说完司南也觉得幼稚,忍不住笑了起来。 妙星玄也跟着笑,面颊红扑扑的。 司南伸手,半捧着她的脸,与她温声道:“既然做了约定,那你就不要再哭了。” “师父可以舍去任何人,但任何时候,都不会舍去你。” “既然做了你师父,我就要管你一辈子,明白了吗?” 妙星玄点点头头,笑眼看她:“我明白的。” “我再也不哭了。” 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都不会再为此掉下一滴泪。 ———————— 下山一趟,哄好了妙星玄,接下来的一路,总算是云散月现,雨过天晴。 接下来的一路,妙星玄的心情很好,和青阳沐等人玩得很开心。 如此玩玩走走,三天之后,终于来到了剑宗山门。 这一日,剑宗张灯结彩,到处铺满鲜花与祥云。 剑宗那千丈大小的大殿,此刻铺满了红毯长桌,鲜花美酒,灵果佳肴。 司南出现时,大殿中几乎已坐满了人。 她甩了一百万上品灵石下去,剑宗的唱礼官扯着嗓子喊:“万器宗七星峰,星驰道君到!” 她一出现,众人纷纷扭头:“星驰也来啦。” 端坐在左下方的东方罄更是朝她招手:“星驰,这边!” 司南扫了她一眼,将目光落在了朝她迎来的陆子蘅身上。 陆子蘅难得穿上了华服,一张黝黑的小脸都精神了几分。 她抱着剑,朝司南走来,打了声招呼:“星驰师姐!” 司南连忙拱手行礼:“见过陆宗主。” 陆子蘅打了个哈哈:“别客气别客气,我这宗主捡漏捡的,您先入座。” “请。” 剑宗的小弟子引着司南往里带,将她带到了主位左手边的第一位。这位置,比东方罄还尊贵些。 司南一怔,指着自己的位置道:“使者怕是弄错了吧,我不应当坐这啊。” 那剑宗小弟子也很客气:“星驰道君,这就是您的位置。” “宗门上下都安排好了的,您请入座。” 众人都朝她看来,司南只好先落座。 她一落座,身后跟着的弟子也纷纷落座。 陆飞霜激动死了,在识海之中狂喊话:“好多人啊!” “激动死了!” “好多榜单上的美人!” “啊啊啊啊啊……跟着星驰道君有肉吃!” 妙行川听得她们嘀嘀咕咕,轻笑了一声,看向身侧的司南。 司南一袭蓝衫,正襟危坐。有熟悉的修士打招呼,她也是轻轻颔首,微微一笑。 坐在她身旁右边的东方罄挨过来,笑眯眯地:“你这回把剑宗上下敲打了一番,她们还把你放在首位,看来真是换了个宗主,器量大多了啊。” 司南头都没转,微笑抿唇道:“这是别人家的大殿,你要闲聊,回家去!” 东方罄轻啧了一声,又好奇地问:“话说你和行川怎么回事啊?我还以为你俩能拜堂成亲呢。” “孩子也带了,人也活了,怎么就分了呢?” 好奇,她实在是太好奇了。 司南全当没听见,转头看向左手边的妙星玄:“这典礼很是繁琐,接下来还有鹿鸣宴,弟子们估计还要切磋。” “你若失觉得烦了,吃些瓜果。” 妙星玄莞尔,应了一声:“好。” 东方罄气死了,伸手去拽司南的衣角:“司南,我问你话呢!” “快回答我!” 司南伸手,轻轻将自己的衣角带回来,扭头看了她一眼,淡淡的:“你话太多了。” 东方罄一下就噎住了。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这时就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道声音:“碧霄宗宗主碧沧海,携妻儿到!” 话音落下,场上皆哗然。 “沧海老贼?她怎么也来了?” “还妻儿,她脸皮也太厚了吧!” “不愧是碧海老贼,啧!” 议论纷纷里,陆飞霜也在识海大声喊:“什么什么!碧沧海也来了吗!” “她老婆呢!” “她老婆,我的江潮美人!” “让我看看我的美人在哪!” 陆飞霜等人纷纷探头,在场的小修士全部都和小乌龟一样,使劲探出头,往外张望。 妙星玄不明所以,也顺着大家的目光看过去。 却见剑宗大门口,走来了一行三人。 为首一人,身穿灰色阴阳鱼道袍,面容俊秀,风度翩翩。只是一头黑发,白了一缕,垂落在身前。其余全都半挽在脑后,极为洒落。 站在她身侧的,是一个身穿白色纱裙的女子。 她面容极为秀丽,肤色雪白,一双眼雾霭朦胧,像云像云又像风…… 这女子一出现,陆飞霜在识海中大喊:“老婆!我的江潮老婆!” “可恨啊,沧海老贼,我与你拼啦!” 不仅是她在喊,其余修士也齐刷刷地将目光落在江潮身上。 坐在门口的一名刀客看了眼江潮,收回视线,冷哼了一声:“不要脸的东西!” “竟然还敢抛头露面,要我早就自裁谢罪了!” 他骂了一句,碧沧海将身旁的妻儿挡在身后,看向那刀客,很是好笑:“你这种无名的刀客都能来沾沾升仙宴的喜气。” “为何我不能来参加我兄长的升仙宴呢?” 碧沧海眯着眼,笑吟吟的。 那刀客被噎了一句:“你……!” 碧沧海扫了他一眼,牵过江潮的手,与她步入殿中,从容离去。 那刀客握紧了刀,恨得牙根痒痒:“辱没伦常的狗东西!” “终有一天,你会不得好死!” 满堂寂静里,他的诅咒听来如此鲜明。 缀在碧沧海与江潮身后的黄衫少女猝然扭头,握住手中的玉笛,朝对方猛然掷去! “铛!” 玉笛击中了长刀,爆发出绚烂的火花,声势可怖,极为骇人! 那刀客浑身一震,手都发麻了,难以置信地看向那黄衫少女。 有一名妙音阁的音修倒吸一口凉气:嘶……好厉害的音波!” “潮生!”碧沧海开口,淡淡道,“别伤了你娘的笛子,等开宴再说。” “是!” 碧潮生收回笛子,扭头看了眼那刀客,厉声道:“逐鹿宴上,还请前辈多多指教。” 她那一眼极为冷冽,看得人遍体生寒。 场上众人不再多话,碧沧海牵着江潮的手,在剑宗小弟子的指引下,在司南的正对面落座。 碧沧海一落座,朝司南一拱手:“见过星驰道君。” 江潮也跟着拱手,望着司南,眼中含着笑:“一别数十年,道君仍旧是风采依旧。” 司南回礼,淡淡道:“哪里哪里,倒是两位,久违了。” 碧沧海笑了一下,伸手指向身后的碧潮生,与她言道:“这是我儿潮生,星驰道君还认得吗?” 碧潮生从身后出来,朝司南行了一礼。 司南看了她一眼,继而笑道:“都长这么大了,倒是能看出来点小时候的模样。” “哈哈哈哈哈……”碧沧海笑了起来,与她温声道,“若非是你,她也不能长这么大。” 她二人叙旧起来,全当场上没有其他人。 东方罄八卦死了,听到这里,连忙插话:“老碧,你和星驰什么时候有的交情,我怎么不知道啊。” 不仅是东方罄八卦,场中众人也很好奇。 司南淡淡扫了一眼东方罄,笑着道:“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吗?” 在场都是熟人,东方罄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大家都知道。 她什么德行,大家也最清楚。 她也不管什么宗主规矩了,直接伸手去抓司南的衣袍,耍赖一样:“我又不要听你和行川的,还不能听你和老碧的!” “你说嘛说嘛……” 司南别过眼,碧沧海见状,抬抬手示意:“东方你别打扰星驰道君,我与你说。” 东方罄立马撒手,看向碧沧海:“那你说!” 碧沧海端了一杯酒,笑眯眯地起身:“来来来,我与你说……” 她起身去揽东方罄,来到东方罄跟前,发现她身侧端坐着一个陌生侍女,轻讶了一声:“讶……怎么,你又换了个新嫂子嘛……” “噗嗤……” 碧沧海话音落下,坐在星驰身后的少女们纷纷笑了起来,忍俊不禁。 东方罄连忙垮起脸,推着她道:“你走开。” “你太不要脸了,我不和你玩,我和星驰玩。” 碧沧海也不恼,揽着她道:“这新嫂子,和你是怎么相识的?” “鹤大嫂知道吗?” 一旁的人听着乐死了。 妙星玄也觉得有意思,与司南在识海中道:“想不到能谱出《碧海潮生》这种危机四伏,又缠绵悱恻的曲子的碧霄宗主,私下里原是这般有趣。” “难怪大家都唤她老贼。” 司南也勾唇轻笑:“嗯……” 妙星玄仰头,有些不解地望着她:“不过为什么那刀客骂她辱没伦常……” 她正问着,司南还未解释,这时东方罄扭头,看向江潮:“江潮!管管你师父!” “她还要不要脸了!” 妙星玄浑身一震,脑袋嗡嗡作响,震惊地朝江潮望去。 却见江潮端坐在席上,望着东方罄道:“是东方宗主你先不要脸,这个打听那个打听的。” 她怼了东方罄一句,目光落在碧潮生身上,满眼都是爱惜:“师父,回来吧,别与她计较了。” 碧沧海挑眉,拎着酒道:“成,那就看在你的面上,回去吧。” 她动身,朝自己的桌位走去。 江潮起身迎她,搀扶着她坐下来。 妙星玄望着她们的一举一动,识海翻天翻地乱,脑袋一片混沌。 她们…… 她们是…… 师徒! 师徒有伦…… 她们…… 妙星玄的目光落在她们身后的江潮生身上,面色苍白,冷汗直冒,毛骨悚然。 这时司南注意到她的异样,扭头看向她:“玄儿……” 妙星玄回眸,看向司南,满目震惊。 司南拧起眉,略有些担忧道:“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妙星玄心神大乱,全然听不清她在说什么。脑海之中,只剩下一句话:师徒有伦…… 辱没伦常,天下共耻! 第42章 情蛊 (三合一 9K+) “玄儿……” “玄儿……” 司南见她怔怔望着自己,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伸手去握她的手腕,很是担忧:“你这是怎么了?” 可司南的指尖刚落在她的手腕上,妙星玄脑袋中浮现出方才江潮搀扶碧沧海的模样,如触电般猛然将手后撤。 司南的手指落了个空,望向妙星玄的神情越发迷惑:“玄儿?” 妙星玄这才勉强回神,压下心头惶恐,挤出了一个笑容:“玄儿无事,师父莫要担忧。” 司南仔细将她端详了一番,犹自不信:“但你的脸色很不好。” 妙星玄笑笑,与她道:“许是从未参加过如此多人的场合,见着人多,有些许慌乱。” 司南斟酌了一番,觉得她这话到有几分像真的。 她侧身挨近妙星玄,与她轻声道:“人多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这满殿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敌师父。” “你若还紧张,不妨将他们都视作七星峰前那堆不合时宜开满整山的杜鹃。” 此时她二人极其近,不知怎么地,妙星玄忽然想到东海渡船上,那圆月之下,她与司南也是这般的近。 那时她将压在司南的腹部,将灵力输送过去。 陆飞霜等人问了一句:“不知你们可曾看过《碧海潮生》。” 妙星玄当时不解其意,只以为她们谈论的是曲谱。 今日方知,她们谈论的是沧海江潮这一对师徒。 师与徒…… 原来,她与师父如此亲密,在外人看来,不仅仅只是师徒。 还是……还有可能是…… 师徒不伦。 可她与师父,分明清清白白。 就在这时,藏在她识海中的小蛟龙舒展着身体,不怀好意地问了一句:“你与你师父,真的清清白白吗?” 妙星玄的小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偏生司南将她的神情变化看在眼中,只以为她是紧张害怕,伸手握住了她。 妙星玄浑身僵硬,避无可避。 在妙星玄的识海之中,小蛟龙幸灾乐祸道:“你们若真的清清白白,为什么她第一次提起你娘,你会别扭!” “为什么在她面前赤身裸体,你会觉得害羞!” “为什么明明拥着她,还是觉得距离不够!” 妙星玄心神大乱,在识海之中一把捂住小蛟龙的嘴巴,失声道:“闭嘴!你闭嘴!不要再说了!” 她识海翻涌,整个人处于溃散的状态:“那只是孩子的占有欲和羞耻心!” “我……” “我对我师父……” “没有半分非分之想……” 她在狡辩,小蛟龙叫唤得更大声了:“真的没有吗?” “在龙舟之上,你趴在你师父身上的时候,你想对她做什么?” “我……” “我……” “我……” 小蛟龙是她的契约命剑,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 她一连三个我,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小蛟龙震声道:“你想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你想她永远记得你!” “你想咬她,撕了她,剁了她,吃了她!” “可是她的痕迹会消散,所以你想什么!你想让她在你身上留下痕迹,你想她刺穿你,穿透你,睡了你!” 最后一句落下,妙星玄整个摇摇欲坠。 她无法再支撑自己,像是被自己逼的快死了。 她蹲在识海之中,捂住了耳朵,眼泪簌簌而落,可怜的瑟瑟发抖:“我没有……我没有……” “别说了……我求你了……” “不要再说了……” 她怎么可能对她师父…… 她怎么能对她师父…… 那是她的师父…… 是她娘的未婚妻…… 她怎么能…… 妙星玄神识溃散,恍恍惚惚任由司南握着她的手。 温热的掌心包裹着她冰凉的慌乱,她听得司南与她温声道:“别怕,有师父在。” 师父…… 师父…… 像是找到了什么依靠一样,她倾身压在了司南的肩头,任由汹涌的意识淹没过自己。 就这样好了,她…… 她对师父,绝对不会有半分亵渎之情。 也绝对不会,越雷池一步的! —————————— 不多时,门外的唱礼官言道:“嘉宾盈室,高鹏满座。值此良时,蓬荜生辉。” “请万剑阵,迎新宗主!” 话音落下,剑宗所有弟子齐刷刷地亮剑:“请宗主走万剑阵!” 妙星玄对外界的变化一无所觉,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司南握住自己的手。 她听得司南与她道:“剑宗的宗主即位,要过万剑阵,才能得到宗门上下的认可。” “剑宗大多数宗主都是以炼虚之身过万剑阵的,陆子蘅不过合体中期,要过万剑阵有些难。” 司南一边与妙星玄解释,一边看向在场的剑宗弟子。 众多剑宗弟子御剑而起,在中央大道铺起了一条高一丈,宽十二尺的恢弘剑道。 雪剑反射着大殿之外的光辉,闪烁着霜寒之光。 众人齐齐朝殿外看去,却见身形瘦小,面庞黝黑的陆子蘅,握着一柄平平无奇的黑色铁剑,站在剑道尽头。 司南望着小小的陆子蘅,温声与妙星玄道:“陆子蘅修的是苍生剑道,剑招很特别,你可以多看看。” 说话间,陆子蘅拎着剑,望向大殿尽头的宗主宝座,摇头笑笑:“唉……可真是个难走的剑道。” 话音落下,陆子蘅提剑飞升而起:“剑化三千!” 她一动,剑宗弟子的剑也开始动了。 “万剑齐发!” “飒飒飒飒……” 无数飞剑合拢成漩涡,将陆子蘅困在其中。 那剑势凌厉,好似要将她切割成千万份。 场上众人大骇:“好厉害的剑气!” “剑宗,果然是剑宗!” 坐在司南下首的东方罄道:“原以为陆子蘅不过合体之身,剑宗弟子不会拿出真材实料来。” “没成想,竟这般厉害。” 她身旁的侍女给她倒了一杯酒,东方罄抬首望向右上方的碧沧海,朝她遥遥举了一杯酒:“看来剑宗不需要你来撑场子了。” 碧沧海给江潮倒了一杯酒,斜了东方罄一眼:“我本来也不是为了给剑宗撑场子来的。” 东方罄挑眉:“那你是为了什么?” 碧沧海看了眼正专心看陆子蘅破阵的司南,转眸看向东方罄,似笑非笑:“我为何要告诉你。” 她二人闲聊,司南全当听不见。 就在这时陆子蘅一人一剑,巍然不惧,直直地闯入剑阵之中,长剑分化三千,集向飞剑,爆发出惊人的火花。 “刺啦……” 剑刃相接的刺耳声令众人浑身不适,陆子蘅撞破剑阵,使出了最后一招:“春风化雨!” “飒飒飒!” 四周的剑气一瞬春风拂开,那柔和的风落在剑宗弟子的剑尖,轻轻一拨,竟是在她们的剑尖之上,开出花苞来。 “啵啵啵啵……” 一朵朵花开在剑宗弟子的剑尖,吸纳了所有的杀戮之气。 柔风化煞,使得剑宗弟子齐齐调转了剑尖,分开了一条百花盛开的大道。 众人骇然:“逆转阴阳之剑!苍生道,竟然是化煞为灵之道!” “好可怕的招数!” 陆子蘅足尖一点,竟是纵身起落,霎时来到剑宗宗主大位之前。 她一长剑挑起桌上鎏金酒桶,负手而立道:“陆某陆某无才,以区区合体之身,登剑宗宗主大位!” “还请诸位师叔师伯,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多多照应!” “请喝一杯!” 她手腕一震,剑上的鎏金酒桶轰然震碎,里面的酒水分化万千,均匀地落在在场人的酒杯上。 这一手分坛,令在场众人浑身一震。 陆子蘅举起酒杯,笑眯眯地与众人道:“我敬祝位一杯酒!干了!” “干了!” 众人齐齐举杯,与她隔空对饮,一口酒干入喉中。 果酒香甜,陆子蘅在众人信服的目光之下,坐在了剑宗宗主之位上。 她一落座,礼官们唱道:“宗主即位,礼成!” “飞升宴开,请乐师舞者弹唱升仙曲。” 乐师舞者们鱼贯而入,开始吹拉弹唱。 笙歌漫漫,舞姿翩跹。宾客们推杯换盏,互相称赞。 陆子蘅以一剑春风化雨,解了剑的杀戮之气,引得众人赞叹。 东方罄对她那一招很是好奇,直接开口问:“这种招数,我只在丹药师身上见过。” “你这一招,是怎么来的?” 虽说修士修炼到巅峰,都不太依靠招式来解决问题。对于各家的法门,也彼此了解,拼的全是灵力和智力。 可上来就问人家保底的招数,也着实太过了。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只有司南与碧沧海一同看向陆子蘅,很是好奇。 陆子蘅也坦诚,与她道:“我这一招,就是从丹药师那里学来的。” 司南若有所思,与陆子蘅道:“以柔克刚,恰若水生万物。” “有意思……有意思……” 她朝陆子蘅举杯,轻声道:“我再敬陆宗主一杯。” “客气客气,星驰师姐太客气了。”陆子蘅连忙举杯,与她又喝了一杯。 司南喝了一杯酒,握着妙星玄的手,在她识海之中问:“方才你陆师叔的春风化雨,你看清了吗?” 妙星玄一怔,她刚才昏昏沉沉的,脑子里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事。 可司南让她看剑诀,她还是看见了的。 妙星玄点点头,与她言道:“看见了的。” 司南又道:“那你学会了吗?” 妙星玄愣了一下,仰头看向司南,满眼都是错愕:“师父,我只是看了一眼……” 只是这一眼错愕,就足够证明她回神了。 司南松了一口气,捏了捏她的手,含笑道:“你这脸色,总算是好了些。” “看来还是得吓一吓,把心神拉回到你自己身上才行。” 妙星玄一时被她噎住了。 妙星玄别过眼,耳尖都在发烫:“师父,你不要逗我。” 笙歌喧嚣,歌舞妙曼间,司南握着她的手,很是认真道:“我没逗你。” “既然你没有学会,那师父教你如何?” 妙星玄回眸望向她,满眼都是惊讶:“师父这就会了吗?” 司南挑眉,与她轻声道:“这有何难。” “她的剑招,是吸纳了杀戮之力,炼化之后,转化为水木之气,涌向对方。” “看着厉害,实际上就是个戏法。” 妙星玄定定地望着司南,好一会才眨眼:“能够吸纳杀戮之力,那已经是顶级的功法……师父,这可不是戏法。” 司南见她脸上表情多了,不由得开怀地笑起来。 她轻笑了一声,与妙星玄道:“这和你的血魔大法是差不多的。” “只有你的神识足够强,将杀向你的灵力如同魔气那般吸收,最后在识海通过血魔大法与金灵宝典转化,就能霎时转换。” 妙星玄眨眨眼,深吸一口气道:“师父,你说得好简单。你这般说……未免也太高看我了吧。” 司南握着她的手,很是认真道:“本就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她是合体期,你也是合体期,你不比她差。” 她说得这般诚挚认真,妙星玄看着她的眼睛,心里不知为何升起了一丝羞愧。 她的师父,一心一意做好她的师父。 每每遇到妙法,总是第一时间教授与她。 可她在想什么? 对着这般冷玉一样,冰清玉洁之人,她竟生出了那般污秽的念头。 真是…… 她可真是个孽障。 不能再这般想下去了。 妙星玄勉强自己收拢心神,从司南肩上端坐起身,松开她的手,将目光落在了前方:“多谢师父教诲,那我一会试试。” 肩上一轻,司南望着妙星玄脸上逐渐回拢的血色,渐渐安下心。 如此看来,星玄倒是渐好了。 —————————— 笙歌渐歇,那端坐在宴会尾端的刀客,忽而“唰”地一下拔出刀,直接站起来,刀指右侧第一的碧沧海:“沧海老贼!” “今日乃是剑宗升仙宴,陆宗主大义,看在你是子芳仙人同胞妹妹的份上,让你来参加大典。” “可你这老贼辱没伦常,当年强抢我义兄夏武真的未婚妻,并使其毙命!” “今日我温酒仁就替他讨个公道!” 话音落下,那叫做温酒仁的络腮胡大汉,猛地一刀朝碧沧海掷去! “铛!” 碧沧海伸出筷子,以著尖挡住了他的汹汹刀势。 “嗡嗡嗡……” 那刀尖在著尖的挡击之下,嗡嗡颤抖。 碧沧海头也不回,换了一只手用筷子夹了颗兰豆,喂到妻子嘴边,淡淡道:“今日乃是剑宗的升仙宴,若是要找我寻仇的,还是去碧霄宗吧。” 碧沧海话音落下,猛地一震袖,袖风震开那柄刀,陡然朝那刀客劈去。 “咄!” 刀峰后扎,狠狠定在剑宗大门上。 那刀客被她震的后退一步,猛地吐出一大口血:“噗!” “五弟……” “五弟……” 温酒仁身边之人纷纷起身,将他扶了起来。 没一会,靠近门口的小半人都站了起来,望着碧沧海的方向,怒目而视。 场内气氛驽拔弓张,一瞬被推到了极点。 端坐在主位的陆子蘅笑了起来,她抓了把瓜子,笑眯眯道:“既然打起来了,不如就此开鹿鸣宴如何。” “炼虚之下,皆可参加!” 陆子蘅话音落下,从纳戒中取出一柄九阶碧水剑,猛地朝大殿门口掷去:“我就以这柄碧水剑为引,请群雄逐鹿了!” “铛” 碧水剑一扎向大殿门口,场中侯着的君飞云拔剑而起:“掌门师叔这把剑,就赠予我吧!” 她足尖一点,朝那大殿门口的碧水剑掠去。 她人刚碰到剑尖,妙音阁领队的师叔朝楼诗看了一眼。 楼逝抱琴而起:“铮!” 一股音波掀起,挡住了君飞云:“君师姐,这剑我看着眼馋,不如就让给我吧。” 东方罄那叫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当下摘下一枚纳戒,朝正空中掷去:“我也来加点彩头,一千万上品灵石,还有一条完整的八阶装备!” 她那纳戒一出,司南身后的陆飞霜一锤飞去:“我来!” 还未等她拿到纳戒,芦苇盈与田里予联手,一左一右出锤,将她邦的一下打飞! 陆飞霜大喊:“卑鄙!同门你也袭击!” 芦苇盈与田里予配合默契,抢到这枚纳戒之后,很同情地看向陆飞霜:“赌场无父子!” “但有姐妹!” 话音落下,沈飞绝与秦山岭汹汹而来,直接掀翻芦苇盈田里予两人。 她们五人添了热闹,给足了东方罄面子。 东方罄拍手叫好,一些大宗门的师叔师伯也开始扔彩头,引得弟子们满屋子抢。 所谓的逐鹿宴,就是长辈们一法宝灵石为彩头,看晚辈们切磋争斗。 主要是讨个喜庆彩头,不会有什么伤亡。 万器宗的修士一来,整个场子都开会热闹了。 这群少女最是鲜活,也最是爱财,哪里有钱抢哪里。 顺带还劫掠了不少修士,简直是玩回本。 东方罄看得乐死了,扭头看向司南,笑嘻嘻的:“司南,你都是从哪里找的这么一批徒子徒孙,这也太好玩了!” “比你好玩多了!” 司南扫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你们东方家,不出人逐鹿一番?” “怎么?是没人了吗?” 东方家青黄不接,年轻一代一个比一个虚,一个比一个差。 东方罄吃了个硬钉子,生生咽了下去。 她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别看我笑话,看你呢。” “这可是逐鹿宴,你那么大的一个九州十四海第一炼器师,难道什么宝物都拿不出来。” “我听人说你的灵宝都给行川挥霍了,不是真的吧?” 要是比噎人,谁不会似的。 司南扫了她一眼,从纳戒中拿出一只须弥戒:“谁说我没有。” 她握住须弥戒,猛地朝空中掷去:“凤鸣须弥,可装活物,内有一套半仙级法袍!” 凤鸣须弥一出,所有人都将视线齐刷刷地看过去。 “半仙级法袍!” “顶级法袍!” “可装活物!” “不愧是星驰道君!出手好阔绰!” 众人议论纷纷里,东方罄看向还在打来打去的小修士,连忙喊道:“还愣着干嘛!最阔绰的出手了,抢啊!” 大殿之内沉寂了一瞬,而后猛地扭头,纷纷涌向了凤鸣须弥! 妙星玄仰头,望着身旁端坐的司南,也很是震惊:“师父……须弥戒,本身就价值上千万,加上法袍……” “至少一个亿以上,你……” 司南回眸看她,轻笑了一声:“所以还不快去抢回来?” 妙星玄叹了一声,怀抱筑,足尖一点,朝凤鸣须弥掠去。 “铮!” 她按下琴弦,居高临下猛地一敲筑:“飞雪玉花!” “轰!” 强劲的音波落下,轰然掀倒大片人群,靠得近些的修士被纷纷掀翻。 这时看热闹的碧沧海回头,与女儿温声言道:“潮生,去吧。” “好的,母亲!” 碧潮生握住玉笛,横在唇边一吹。 呜——! 笛声清冽,化作无边浪波,涌向了四方修士。 —————————— 妙星玄一人一筑,力压一群修士。 她本就是合体初期,实力强过众人,一入场,生生碾压了其余修士。 可碧潮生一来,又将她挤到一边,占了一方。 这时君飞云与楼诗携手而来,劈开一方修士,占据了一个角落。 四人守在凤鸣须弥前,对视了一眼:“先守戒!” “打完其他的再抢!” 她们四人已经是年轻一辈之中最强之人,无论是为了剑宗的颜面,还是给司南面子,这枚须弥戒理应落在她四人之中。 四人短暂联手,妙星玄与楼诗盘腿坐下,对碧潮生道:“用碧海潮生击退她们!” 碧潮生一怔,就听得击筑声起,琴弦铮然,音波浩瀚无边,宛若月下海潮,汹涌澎湃。 碧潮生连忙横滴吹奏,笛声好似浪声,呜咽幽鸣,透着暗潮汹涌。 她三人演奏之力,骤然在场中掀起一场灵力浪潮,汹涌地掀翻众人。 君飞云在场中持剑而立,只见万器宗七人破阵而来:“七星踏月!” 众人撕开音波,将芦苇盈送到了阵中,令她一锤猛地砸下:“破!” 君飞云当即飞升而起:“斩月!” 她一剑斩断芦苇盈的锤波,两股灵力冲击,“砰”然炸开,朝四周飞去。 “哗啦……” 桌椅尽数被掀翻了,靠得近的修士,在这股力量冲击之下,纷纷后退。 年长的修士心神大骇:“好厉害的灵力冲击波!” “当真是后生可畏!” “是啊是啊……” 一曲碧海潮生弹尽,众人纷纷跌落。 屏障退去,四人齐齐转身,开始争夺凤鸣须弥。 就在这时,一股浩翰无边的杀戮之气,带着强烈的杀机朝碧潮生杀去。 “小心!”显注赋 妙星玄惊呼了一声,怀抱着筑挡在了碧潮生身前。 “铮铮铮……” 筑弦声断! 足以灭杀一个炼虚期修士的狂暴灵力灌入妙星玄的筑内,穿破她的法宝,穿透她的法袍,穿透她还未启动的防御,直直地贯穿她的心脉。 “玄儿!” 司南失声,抬手一掌轰向那群刀客,将妙星玄抱入怀中。 妙星玄松了手,怀中的筑掉在地上,整个身体倒在司南怀中。 “师……” 她一开口,就呕出了一大口血。 司南一手枕着她的脖子,一手去把她的脉。 摸到她脉搏的那一刻,司南的面色一下就惨白了。仙住付 心脉俱碎,命在旦夕。 “如何了如何了……” 东方罄举着自己的法袍,连忙跑了过来。 见司南面色惨白,妙星玄窝在她怀中,又呕出一大口血,吓得跳了起来。 “要死要死……” 东方罄叫唤着,连忙从纳戒中取出一枚混元碧清丹:“快快快快,快给我大侄女喂下去。” “得亏我前些日子进了点货,哎呦……” 她将丹药递给司南,司南看了一眼丹药,稍稍镇定了些:“多谢!” 司南运起手中的丹药,将她缓慢而坚定地埋入妙星玄的心脉。 碧沧海晚了一步,见司南已经开始替妙星玄治疗了,从纳戒中取出丹药,有些愧疚道:“我这里也有一枚。” 司南将丹药埋入妙星玄的心口,望着妙星玄的面色,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松了一口气。 她抱着妙星玄起身,与赶过来的陆子蘅道:“陆宗主,不知可否为我准备一间客房,我要替小徒行功运气。” 妙星玄受的这一招,乃是毫无转圜余地的杀招。 当务之急,是要唤回妙星玄的生机,而不是追查什么元凶。 陆子蘅知她忧心处,连忙引路:“星驰师姐,这边请。” “多谢!” 在陆子蘅的引路之下,司南怀抱着妙星玄,一路快步,来到了剑宗后山的一处院落。 陆子蘅与她道:“此处是我的洞府,师姐请放心,我这就为你护法。” “嗯。” 司南抱着妙星玄踹门而入,将她放在床榻之上,抬手捏诀:“五行之灵,封!” 五行令旗落下,司南端坐在床榻之上,抬手捏诀:“水木之灵,入!” 她的灵力化作春水,涌入了妙星玄的心肺之内。 —————— 守在门外的陆子蘅见大门紧闭,也拔出剑来,驻守在门外,替司南护法。 东方罄与碧沧海也不管大殿之事了,率着人匆忙赶来。 一群人填满了院子,着急地往里瞧:“怎么样了怎么样了?” “孩子好点没有啊。” 碧沧海也很忧心,拉着妻子江潮往里看。听到东方罄这么问,怼了一句:“你真当混元碧青丹是什么还命丹啊!” “这种丹药,对渡劫者有奇效,对这种致命伤……” 东方罄不乐意了,扭头看向碧沧海,怼了一句:“这小丫头是因为谁受的伤,还不是因为你家丫头。” 跟在她们身后的碧潮生闻言,一张小脸白了下来。 东方罄呸呸呸了两句,矛头直怼东方罄:“你也不想想你什么名声,当年历练,得罪了多少仇家!” “让你不要杀姓夏那小子,你偏要杀!” “得罪了一群莽汉,到处杀你碧霄宗弟子。现在好了,你女儿也要杀!” “杀就算了,还误杀了司南的弟子。” 听她这么说,碧沧海脸色越发难看。 她沉着脸道:“等这孩子好了点,我回头就去把她们全杀了!” 碧霄宗自古有邪宗之名,碧沧海的行事向来心狠手辣,满手血腥。 东方罄很是瞧不上:“杀杀杀!以杀止杀,冤冤相报何时了!” “你都要飞升了,你不顾及一下妻儿,不怕你飞升失败,落得个与赫连极乐一样的下场!” 碧沧海扭头,猛然看向东方罄:“你知道!” 东方罄拧眉,望着室内拧紧眉头:“你的事,我连猜都不用猜。” “这世上,没有你在乎的东西,君子芳也一样。” “能让你出山的,不是君子芳,是你妻儿的性命。” “你来此地,是为了司南。” 东方罄回眸,看向碧沧海,眸光冷冽:“今日之事,最好不是你计划的,不然司南不会放过你。” “无论你想要用什么方式让司南保护你妻儿,算盘打在她徒弟身上,那就是死路一条。” 妙星玄为了司南在剑宗大殿之上自刀,九州十四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当年妙行川将她背出黑铁城,她几乎是穷尽一生都在守着妙行川。 如今妙行川超脱因果,司南也还清了债,那么她心中如今最要紧的,只有那么一个弟子。 东方罄太了解司南了。 你可以害司南去死。 倘若是害她所爱之人去死,那么天涯海角,海枯石烂,司南都会杀过去。 ———————— 此时此刻,磅礴的灵力灌入妙星玄体内,催发她碎掉的心脉修复。 灵力灌入,识海翻涌,她浑身都烫了起来。 热…… 好热…… 那炙热之中,又带着一点麻痒,从心口处绵绵密密地长了出来。 好似雨后春笋,绵密地催发,蔓延到四肢百骸…… 妙星玄轻轻地喘,只觉得身体像是刚从滚烫的热水里捞出来,又热又烫。 不知为何,她脑海中浮现出那夜司南端坐在小榻上的模样。 她一袭蓝衫,端坐在小榻上,两手拈花,闭目冥想。 月光从洞府外照了进来,冷冷地落在她身上,散发着凛然不可攀登的气息。 妙星玄喘息着,睁着迷蒙的眼,跪坐在小榻旁,一双眼水潋潋地望着她。 “师父……” 她轻声唤,伸手扶着司南的腿站了起来。 “师父……” 她去捧司南的脸,用自己的面颊蹭她。 “师父……” 她贴着司南的身躯往下,盘坐在她身上,仰头去咬她的下巴。 她咬司南的下巴,咬司南的脸,咬司南的耳朵…… “师父……” 妙星玄捧着司南的脸,倾身咬住她的眼睛,抽泣着呢喃:“看看我……” “师父……” 落下吻的那一刻,一股庞大的灵力从妙星玄身上爆发,“轰”地一下,将司南输进去的所有灵力,全部推拒出去。 “噗!” 灵力逆推,迫得司南硬生生地吐了一口血。 四周的封印震荡,一瞬将房顶都掀翻了。 屋屑纷飞里,众人纷纷转身,连忙要闯进去:“司南!” “司南!” “司南!” 司南连忙落下纱帐,望着倒在身前的少女,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别进来!” 青纱帐里,那身穿红衫的少女,倒在床上,双颊绯红,浓郁的花香从她身上沁了出来。 那本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唇瓣,此刻充血一般,泛着异样的绯红。一身雪白的肌肤,宛若娇嫩的海棠,薄薄地露出红衫之外,好像一揉就碎。 她就这么侧躺在床上,额上具是薄薄细汗,抓着自己胸口的衣襟,无意识低喃:“师父……” 司南心神大骇,但还是下意识应了一声:“嗯……” “好热……” 那少女听到了她的声音,人还未醒,直伸手朝她摸去。 她的手摸到了司南的腿,一片令人舒适的冰凉。 那少女虚弱着起身,摸着她的腿往上,小小的身子朝她挨了过来:“好热……” 她挨着司南,只觉得自己一身肌肤薄得惊人。稍稍碰到对方,更加滚烫起来。 司南心神剧震,浑身发僵。 那少女却窝在她怀中,迷迷蒙蒙张开眼。她眼中只有一片春水,光潋潋地还未分得清人,鼻息洒在司南的脖颈,热热的:“师父……” 妙星玄抬手,抚摸着司南的下颚,将吻若有似无地落在她下巴上:“我好热啊……师父……” 少女娇软的声音,透过青纱帐,透过被夷为平地的院子,传向了院子外所有的人。 所有人听到这道声音,都怔在原地。 东方罄立马插下令旗,厉声道:“今日之事,如若有人传出去,我御兽宗必杀无赦!” 在座诸人皆噤声。 司南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拥住妙星玄,背对着众人抬手捏诀:“封!” 她封住了妙星玄的心脉,妙星玄像是被抽掉身体最后一根弦那般,倒在她怀中。 司南将她拥在怀中,赶紧替她把脉。 双指一落下,她拧起了眉头。 她再落,而后唤道:“东方,进来一下。” 东方罄闻言迈入屋中,司南将妙星玄的手腕递出去:“你把把。” 东方罄落指,面色大惊:“是情蛊!” 司南摇摇头,与她道:“不止,你再把把!” 东方罄捏了一阵,面色越发难看:“是噬灵蛊。” “噬灵蛊与情蛊混在了一起,揉碎在碧灵丹中,逢心血复生。” 东方罄松了手,心有余悸:“好厉害的蛊,是混元碧青丹出了问题。” 东方罄苦笑一声,立马划破自己的手腕:“原是我缺了心眼,这蛊本来是给我下的。” “好好好,我这就帮你把噬灵蛊引出来。” 她霎时间割破自己和妙星玄的手腕,催发自己的灵力,将妙星玄体内的蛊虫引出来。 谁知道她血一滴落妙星玄手腕,妙星玄体内的蛊虫宛若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更深地往她心脉里钻了。 东方罄大骇:“不是说噬灵蛊只挑灵力嘛!” “这什么蛊虫,竟然挑人!” 碧沧海在外冷哼一声:“是情蛊在作祟。” “情蛊专爱深情者,你太滥情,七情六欲不好吃。” 碧沧海拉起自己的袖子往里走:“还是我来吧。” 第43章 离别 (三合一 1w+) 碧沧海挽起袖子走到青纱帐外,东方罄立即起身:“你来你来。” “你忠贞不二,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引出来!” 东方罄骂骂咧咧的,给碧沧海让了道。 见碧沧海就要划破手腕,司南斟酌着开口:“玄儿替潮生挡那一击,并不求回报。” “碧宗主飞升在即,若是引噬灵蛊入体,怕是会境界跌落……” 噬灵蛊,蛊如其名,中蛊者,体内的灵力会被吸纳入蛊虫之中。 此蛊极难炼制,但生命力极强,也非常难发觉。 一旦中蛊,中蛊者会吸纳中蛊之人的灵力,少则两年,多则五年,哪怕是大乘修士,也会油尽灯枯。 当中蛊之人身亡,蛊虫灵力饱满,则会回到下蛊之人手上。 下蛊之人拿回此蛊,可炼化蛊中灵力,尽数吸纳,修为大涨。 且此蛊一旦入体,除了让下蛊之人解蛊,又或者是更高阶的修士将其吸纳入体内,不然很难离体。 碧沧海闻言笑笑,与司南道:“我乃大乘修士,引此蛊入体,少说也可压制十年。” “难道这十年,还不够你我三人找到下蛊之人吗?” 司南一怔,碧沧海扭头,看向东方罄,似笑非笑:“东方招惹了什么人,她自己最清楚。” “又是噬灵蛊,又是情蛊……呵……” “怕是一下就能找到了。” 东方罄神色一僵,讪讪道:“也是……” “呵……” 东方罄转眸,看向妙星玄露出轻纱帐的手腕,当即划破手腕:“碧霄青云!引!” 她手腕上的血滴落在妙星玄的手腕之上,爆发出骇人的灵力金光。 潜伏在妙星玄心脉的蛊虫察觉到灵力的精纯,竟是蠕动了起来。 “哼……” 心脉蛊虫再蠕动,昏迷中妙星玄蜷缩着身体,浑身都在轻轻颤抖。 “动了动了……” 东方罄欢喜地叫嚷:“哎呀呀,老碧,你还是有那么两下子的嘛。” “快快快……” 在东方罄的鼓动之下,碧沧海加大了灵力:“引!” 灵力牵动着噬灵蛊往外抽离,可噬灵蛊一动,埋在另一头的情蛊紧紧咬住了妙星玄心脉之肉,像是将她锁定一样,抓紧不放, “呃……” 心脉剧烈的疼痛着,昏迷之中,妙星玄蜷缩着身体,浑身沁出冷汗。 “痛……” 司南低头,望着怀中的少女,却见她死死咬住唇瓣,抓着自己的心口,唇瓣沁出了血来:“好痛……” 她全身所有穴道,经脉好似被荆棘划破,洒上了魔鬼天椒一般,剧痛无比。 “师父……” “师父……” “好痛啊师父……” 司南抱紧了怀中的少女,安抚她道:“玄儿……” “玄儿不痛……” “不痛……” 蛊虫在剧烈挣扎着,妙星玄在这种灵力的拉扯之中,疼得浑身颤抖。 碧沧海满头是汗,最后一次加大灵力:“引!” “呃……” 妙星玄哀痛着,身上的情蛊忽而往前一拽,硬生生将噬灵蛊拖拽回来。 “轰!” 一股磅礴的灵力从她经络涌出,逆推到碧沧海身上,震得碧沧海倒退了一步。 “师父!” 江潮轻唤了一声,连忙去搀扶她。 碧沧海稳住踉跄的脚步,望着青纱帐中那个窝在司南怀中的少女,心神大震。 “好厉害的情蛊!竟是连我也不稀罕!” 东方罄也退到了一旁,与她一同看向那少女,拧起眉头:“情蛊堪称是世上最无用的蛊了,除了能让动情之人,陷入喜怒哀乐忧思恐惧,尝遍情爱之痛外,别无他用。” “没想到,和噬灵蛊混在一起,竟是如此凶悍。” 江潮扶着碧沧海,看着那少女道:“这两种蛊,单放在一起,都很好解。但合在一起,就很麻烦。” “噬灵蛊要求更精纯的灵力,情蛊喜欢少女纯粹的爱意,所以更爱纯洁之情。” “能解情蛊的,只有情窦初开的少女。可能解噬灵蛊的,以星玄侄儿的修为,至少要炼虚期以上才行。” “两者能解,天下罕有。” 三人之言落在耳畔,司南望着怀中的少女,眉头紧皱。 她握住妙星玄的手,望着她潮红的面颊,以及疼得浑身颤抖的身躯,浑身发寒。 “噬灵蛊在她体内,会吸走我输送进去的所有灵力。” “她如今心脉俱碎,蛊虫卡在心脉,灵力不得疏通,无法修复身躯,活不过两个时辰。” 司南握紧了她的手,将她打横抱起,对东方罄道:“东方,请开太虚镜,将我送到药灵真人的洞府。” 东方罄忙道:“这蛊虫,药灵真人估计引不了。” 司南却对她道:“她有六道轮回同灵蛊。” 东方罄闻言大惊:“什么!你要用六道轮回同灵蛊?” “你……” 你疯啦! 东方罄还没说完,碧沧海挡住了她:“好了,拿出你的太虚镜吧!” 东方罄也不好再废话,连忙掏出自己的太虚镜:“太虚镜最快也要一个时辰才能到南洲。” “你多保重。” “嗯。” 司南颔首,东方罄抬手捏诀:“太虚之镜,开!” 令诀落下,一个两人高的镜面出现在众人之前。镜面之中隐隐浮现着南洲的风景,司南横抱着妙星玄,跳入镜中。 霎时间,罡风大作,太虚镜化作一枚极快的引航飞舟,破开罡风,领着司南朝南洲飞去。 ———————— 有太虚镜指引,原本三个时辰才能达到的路程,一个时辰就到了。 司南横抱着怀中的妙星玄,轻巧地落在苏济世的洞府前。 这座坐落于秀丽群峰之间的洞府,此刻山门紧闭。 司南望着她门匾上的济世天下,往前迈了几步,抱着怀中的妙星玄跪了下去:“晚辈万器宗七星峰司南,求见药灵真人!” “请药灵真人出手,救我弟子一命!” 她音量不高,可整座丹宗山门的弟子,全都听见了。 “是星驰道君……” “星驰道君……” “星驰道君怎么来了?” 她唤了一声,那扇大门纹丝不动。 司南又开口道:“晚辈万器宗七星峰……” 这回她话还未说完,身前闭合的大门轰然打开。 苏济世提着衣袍,风风火火地从门里跑出来:“别喊了别喊了!” 她来到司南身侧,一把将她提溜起来,气鼓鼓道:“你少给我来这套,我真是欠了你们这对师徒的!” “给我滚进来!” 她提着司南,霎时飞回自己的洞府,“砰”地一声,将大门关上。 大门一闭,三人霎时间进入了一个方圆百丈大小,如同幽井一般的洞府。 司南将妙星玄放在床榻上,与苏济世道:“她中了噬灵蛊与情蛊的混合蛊,我找人引了,引不出来。” “身上又受了重伤,活不过一个时辰了。” 苏济世立马抬手示意她止住话头:“我自己把得出来。” 她捏着妙星玄的手腕,越把越心惊。 “她的蛊虫完全深入心脉了,如今若是强逼,怕是会蛊虫爆碎,她当场殒命。” 司南颔首,咬住下唇,面色苍白:“我知道,所以我此来,是问你要六道轮回同灵蛊。” 苏济世猝然扭头,看向司南:“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司南点点头,很是认真:“我知道……” “她如今重伤垂危,情蛊牵着噬灵蛊,蛊虫引不出来,灵力渡不过去,很快就要死了。” “六道轮回同灵蛊乃是阴阳双生蛊,是世间最厉害的蛊虫。” “此蛊阴阳相生,我持阴蛊,可以操纵阳蛊入她体内,吞噬噬灵蛊与情蛊。” 苏济世望着她厉声道:“蛊虫吞噬,并不会死亡,只会转移!” “到时候,噬灵蛊和情蛊会转移到你身上。” “而且阴阳双生蛊入体,以后她生你生,她死你死!” “如此这般,你恐将不得飞升!” 司南望着躺在床榻上的妙星玄,失声道:“那又如何!玄儿如今,快要死了!” 苏济世见她这副模样,恨铁不成钢道:“是人都会死!” “这世间万物,各有命数!司南,你已经救了她三回,事不过三,这是她的命数。” 苏济世起身,与司南冷声道:“六道轮回同灵蛊我不会给你的,你死了这条心。” 没有一个长辈,愿意眼睁睁地望着自己的孩子自寻死路。 苏济世转身,背对着司南,拂袖冷身道:“若是为了你,我可以帮你无数回,哪怕要了我这条老命,我也无所谓。” “倘若是为了旁人,我是万万不会再出手的。” 司南知道自己拿不到这蛊虫,她转身,望着躺在床上的妙星玄。 蛊虫入体,重伤垂危之下,那少女雪白的面颊,此刻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司南缓缓在床边坐下,伸手去摸她的面庞。那小女好像知道是她一般,凑到她身边,在死亡的昏梦之中,迷迷糊糊地喊:“师父……” 她喊得小声,司南的眼眶一瞬积聚了泪。 脑海之中,竟想到她幼年时在藏经阁修魔,一时没了气力,栽倒在地面的模样。 司南抚摸着她的面庞,泣声开口:“我自将她带回七星峰,她便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少年在藏经阁苦读,好不容易修了道,下了山,一再伤身殒命。” 背对着她的苏济世听了,握紧了手中拳头,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只听得司南继续哭着道:“我司南一生,六亲缘浅。唯有你与玄儿,长伴着我。” “我既做了她师父,就要管教她一辈子。我与她定了生生世世的师徒之缘,如今我救不了她……” “那不如就随她一起去。” 苏济世听到这句回头,猛然回头,却见司南一把拔出自己的发簪,猛然朝自己的天灵刺去。 苏济世大骇:“司南!” 她惊呼着,一掌打向司南,硬生生地将她发簪打落。 这一掌,司南不退不避,落在她身上,竟是生生打得她喷出了一口血。 “噗!” 鲜血喷到苏济世的衣襟,苏济世垂眸,望向司南,却见她握着发簪仰头看向自己,一双眼泪汪汪的:“师祖……” “全当是我求你了。” 苏济世看她这副模样,气得一口老血差点没吐出来:“你……” “唉……” 她气了半天,一甩袖子,只觉得头疼得厉害:“我算是怕了你。” “给给给。” 她明知道司南在演戏,但终究还是不忍心,从纳戒之中,取出六道轮回同生蛊,递给了司南:“给你!” “真是个孽障,我要被你气死了!” 司南收了六道轮回同生蛊,起身道床边跪下,朝苏济世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多谢师祖。” “大恩难报,他日如有用得到司南的地方,司南必披肝沥胆,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苏济世两手揣在袖子里,一脚踹向她的肩头,翻着白眼,眼皮直抽抽:“别演别演!我真是欠了你的,我上辈子肯定把你祖宗十八代全挖了,这辈子来给你当祖宗!” “轮到你把我挖了!” “气死我了,少说几句废话,快救人吧!” “是。” 司南起身,也不顾身上的尘土,将倒在床上的妙星玄扶了起来。 苏济世朝她走过去,单手撑着妙星玄,抬手捏诀:“阴阳同生,启!” 那装着六道轮回同灵蛊的玉盒打开,苏济世将操纵阴蛊来到司南手中,划破她的掌心:“落。” 阴蛊嗅到了血腥味,立即落入司南的掌心,循着掌心划破的地方,钻入她的血脉之中,沿着灵力逆流,霎时间钻入她的紫府,黏在她神台之上。 司南一下拧起眉头。 这时苏济世操纵阳蛊,划破妙星玄的手掌。 阳蛊霎时入体,盘桓在她紫府之中。 阴阳双蛊纷纷入体,苏济世在旁指引:“虽说阳蛊生,阴蛊生。阳蛊死,阴蛊死。” “但真正能操控阴阳双蛊的,其实是阴蛊。” “来,将灵力灌入你的阴蛊,催发阳蛊,将她心脉上的蛊虫,吸纳到紫府来。” 话音落下,司南顺着她的指引,将自己的灵力灌入阴蛊之中。 灵力催发,妙星玄紫府内的阳蛊,一瞬爆发出惊人的灵力。 那灵力太过纯粹,刺激得妙星玄心脉的蛊虫一瞬活了过来。 “呃……” 情蛊催发,妙星玄浑身泛起针刺一般的疼痛,身体瑟瑟发抖。 她身体疼痛的一瞬间,司南就感受到了。 那针刺一般的疼,好似痛入了骨髓,疼得司南拧紧眉头。 “哼……” 司南咬紧了牙关,将浑身的疼痛压下,加大了灵力输送,将噬灵蛊一点一点地引了过来。 ————————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半个时辰之后,妙星玄体内的阳蛊终于褪下了那对混合蛊,传到了司南的阴蛊。 司南浑身一松,忍着针刺一般的疼痛,倒在了床上。 疼…… 非常疼…… 疼得神识模糊,四肢百骸都酸软无力。 苏济世见状,连忙去摸她的脉搏:“噬灵蛊和情蛊在被阳蛊吸纳之后,传送给阴蛊时分离开来了。” “如今噬灵蛊在你体内,情蛊嘛……” 苏济世松开她的手,去摸妙星玄的手腕,大惊道:“这情蛊是怎么回事,还赖着不走了!” 妙星玄浑身都是疼的,全身肌肤薄薄一层,此时被苏济世一碰,浑身过电一般疼。 她一疼,司南就觉得疼。 司南抽着气,咬着颤抖的牙,与苏济世道:“祖祖……” “先别管情蛊了。” “噬灵蛊没了,请快点……快点救玄儿的命。” 苏济世知道轻重缓急,见司南此刻的模样,也知道她疼得不轻。 她握起妙星玄的手,将灵力输送过去,一边输一边道:“六道轮回同灵蛊,是正道之中,同生同命,同灵同脉的蛊虫。通常只用在生死之交,或者道侣之间。” “这是人家爱侣的救命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现在倒好,嘿给你们师徒用了。” 司南倒在一旁,从阴蛊之中,感知妙星玄身上所有的一切疼痛。从玉珏之中,感受到她的生命之火,一点一点重燃,身体的疼痛,却越演越烈。 玄儿…… 到底在疼什么? 她才多大? 为谁动了情? 动情动到,号称“天下之人,生我者不可,我生者不可”东方罄,都没有她刻骨铭心。 动情动到,号称“师徒有伦,碧某无拘”的碧沧海,都不敌她淋漓透彻。 她到底…… 司南倒在床上,望着妙星玄的神情一点一点红润起来,脑海之中浮现出不久之前,她倒在自己怀中的模样。 青纱帐里,她小小的身子爱着自己,娇声喊热。 司南的脑袋轰然作响。 她还那么小,才见过几个人,除了她的师父,她又能为谁动情? “噗!” 木灵之气灌入心脉,妙星玄淤积在体内的积血,一口气呕了出来。 鲜血喷在了司南的衣袖上,司南仰头望着她,见她睁开眼,水潋潋地朝自己看过来。 “师父……” 星玄在唤她。 司南的心口处,陡然生出一种极其陌生的愁绪。 又苦又涩,又酸又涨,好似泡在三月天里,总也哭不完的泪。 很疼…… 彻骨的疼。 司南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忽而明白,那些日夜里,星玄哭过的泪都是为了什么。 她爱她。 —————————— 妙星玄一醒,司南也松了一口气。 司南强撑着身体的疼痛,伸手去擦妙星玄脸上的血,眸光温柔:“没事了……没事了……” 妙星玄望着她,眸中又极速蓄满了泪:“师父……” “对不起,师父……” 她就这么看着她,浑身刺痛,眼泪簌簌而落。 司南忙去擦她的泪,温声劝慰:“莫哭……玄儿莫哭……” “师父……” 她哭着倒入司南怀中,为那情思,既羞又愧。 司南也有些无措,她拍了妙星玄的背,温声哄。 一旁的苏济世起身,见她师徒挨在一处,互相依偎着,心里头一咯噔。 她想到妙星玄体内的情蛊,又想到方才司南演她的模样,心中警铃大作。 司南与她这徒儿莫不是…… 她心中慌乱,可面上不显。 起了身之后,苏济世轻咳一声,与她们言道:“星玄体内的……” 她还未说完,就听得司南在她识海中道:“祖祖,六道轮回同灵蛊一事,能否当作你我二人的秘密,不要让玄儿知道?” “噬灵蛊也不要让她知道。” 苏济世顿了顿,接着道:“星玄体内的心脉之伤虽已治好,但情蛊却无法拔除。” 妙星玄闻言,从司南怀中抬眸,泪眼朦胧地望向苏济世:“情蛊?” 司南与她解释:“你在剑宗大殿生受了那些刀客的杀招,我着急救你,喂你吃了东方给的混元碧清丹。” “没想到那丹药里有情蛊,害你险些重伤身死。” 妙星玄恍然,原来是情蛊,所以她才会…… 那些不可言说的画面涌上脑海,她小脸发白,体内的情蛊发作,浑身一疼,竟是又吐出了一小口血。 “噗……” 司南浑身一僵,疼得无法拥住她。 一旁的苏济世见状连忙跳脚道:“哎呀,你这小丫头,不就是区区情蛊嘛。” “告诉你师父,你心悦何人,让她为你指婚。” “等你解了相思之苦,只剩柔情蜜意,情蛊满足,你必不会再疼。” 她话音落下,妙星玄浑身一僵,面色发白:“我没有!” 她下意识仰头看向司南,满眼惶恐:“我没有……没有心悦谁!” 她矢口否认,司南也是一愣。 司南望着她,抿紧唇瓣,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 苏济世阅人无数,见状哪里还不明白她二人是怎么一回事。 苏济世“呀”了一声,看向妙星玄:“相思之念起,情蛊发作起来可是很疼的。小丫头,你可千万别说谎,情蛊既然能种在你体内,那就说明,你对谁生了情。” “你可不要强撑,还是要早点告诉你师父比较好。” “反正以你师父在九州十四海的名声,你看上谁家公子,姑娘的,只要你去提亲,必不会有人反对。” 可妙星玄心悦的正是她那名满天下的师父,这话听起来,尤为刺耳。 妙星玄扭头,看向苏济世,咬紧牙关道;“多谢祖祖关心,玄儿的确未曾心悦任何人。” “这情蛊能种在我体内,想必与其它情蛊不一样。” “毕竟这是下给东方宗主的情蛊,不同也很正常。” 妙星玄回眸,定定地看向司南:“更何况,我并未因情蛊感到疼痛。” 她在说这一句的时候,司南疼得浑身颤栗。 司南知道,这不是自己在疼,是妙星玄在疼。 她感受着妙星玄的疼痛,在她的谎言里,后脊发凉。 好半晌,司南才转眸看向苏济世:“既如此,还请祖祖开几贴药,温养一下玄儿的心脉吧。” 苏济世看看司南,又看看妙星玄,长眉轻挑:“成!” ———————— 苏济世开了药,朝司南招了招手,将她招到炼丹室去。 进了炼丹室,苏济世一边炼丹,一边在她识海中道:“我瞧出来了,你这弟子,对你生了情。” 司南倒也没有意外,只浅浅应了一句:“嗯。” 苏济世把药材往炼丹炉里放,与司南道:“我不是个迂腐的人,你在我面前,说要与她同死,我相信也不是全然都是演的。” 司南抿紧唇瓣,颤声应了一句:“嗯。” 苏济世又问她:“别嗯啊嗯,你自个是怎么想的?” 那一炉汹汹烈火,在司南眼中燃烧。 不知为何,司南竟然想到了妙星玄的红裙。 她其实不太记得镇妖塔下,发生了什么。只记得箭风刺过时,妙星玄手握镇妖剑,红裙烈烈作响。 一股绵密的疼痛从心口升起,她下意识抬手,捂住自己的心脏,望着那炉火言道:“我……” “我也不是什么很守规矩的人,只觉得若是不伤着旁人,无论与谁在一处,都是可以的。” 苏济世心里咯噔了一下,但面上淡淡道:“知道你是这样了,这世上的情爱,就是这般,发生在任何人头上都不稀奇。” “那刚飞升的君子芳,不也找了个他最讨厌的妖魔,爱得死去活来还生了个孩子吗?” 司南顿了顿,与她言道:“但玄儿太小了。” “我疼她,护她,为她失去心,失去命鼎,与她发过天地大誓。她爱我,并不稀奇。” 不如说,这天下人人都爱司南,也不稀奇。 司南转眸,看向苏济世:“她敬仰我,信赖我,爱慕我,坚定地选择我,是因为我是她的师父。” “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她叹了口气,望着熊熊燃烧的炉火,与苏济世道:“人一生欲望的源泉,往往来自于父母。” “她自小失去双亲,是我将她带大。她想我亲她,抱她,多疼爱她一点,很正常。” 苏济世将药材尽数投入炉中,漫声道:“你倒是看得通透。” “既如此,你也应该明白,为什么她明明对你生了情,却要否认。” 司南叹着气道:“我自然明白。在她心里,我是她师父,犹如父母一般的存在。” “这里面,隔着人伦,隔着天理,无论如何都无法迈过去。她以此情为耻,矢口否认,人之常情。” 苏济世回眸,定定地望着司南的桃花眼,很是认真道:“你既然什么都知道,那就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少女爱慕之心,可以有。” “但你司南,绝不能越雷池一步。” “碧沧海是个自私之人,她的所作所为,你万万不能学,明白了吗?” 司南本人,和一清道人一样,是个极为肆意洒脱之人。 她其实不在乎声誉,不然也不会与东方罄交友。 只是自身怕麻烦,加上品德端正,才有的好名声。 她可以不顾自己几十年的名声,但苏济世顾及。 司南凝视着火光中翻滚的材料,思索了好一阵,转眸看向苏济世:“我先带她回七星峰,先安抚她一阵子。” “接下来,我要去找东方,弄清楚谁在下蛊,把我的噬灵蛊给解了。” “如此一来,我必定要与她分开一阵。” 苏济世却觉得不妥:“你与她分开,她思念你,情蛊发作怎么办?” “你也知道,这情蛊发作起来,疼得人不省人事。到时候你受累,很容易被人袭击。” 司南也觉得为难,她与苏济世道:“那我将她一起带下山。” 苏济世哑然失笑:“你将她带下山?你司南是个什么人,你自己不清楚吗?” “这世间,有几人比得上你。越是靠近你,越是爱慕你,越是无法看看这世间其余人有多好,又有多特别。” 司南拧起眉头,问她:“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有什么办法吗?” 苏济世想了想,与她言道:“过不久,我会去南海蓬莱岛上做客,替慈航真人疗养。” “佛门清净,你把她交给我,我带着她吃斋念佛几年,修心养性。” 等那少女谁也不爱,就断了这份孽缘。 司南思索片刻,方才言道:“如此,也是个办法。” —————————— 拿了药之后,司南携着妙星玄,径直回了七星峰。 妙星玄身体大损,只能在洞府中静养。 恰好这时剑宗的人将她的筑送来,司南便与她道:“你的筑弦断了,师父闭关,为了修两套弦吧。” 妙星玄点点头,司南落下这句话,就去了炼器室,开始为她闭关炼弦。 那打铁声从炼器室内传来,妙星玄端坐在小榻上,听着司南的炼器声,浑身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她一时想司南是自己的师父,自己不应该这般想她。 一时又想碧沧海与江潮也是师徒,还生了孩子去,为什么她不可以。 她胆子小得很,只敢自己偷偷想,想得浑身发疼,也不敢让司南知道。 妙星玄识海滔天,天天搅得小蛟龙不安生。 终于有天小蛟龙受不了了,在她识海之中大声喊:“别想了别想了!疼死老子了!” “不就是师徒不伦嘛!你现在,就跑到炼器室,扒了衣服和你师父说,师父睡我!” “她要敢睡你,你就睡了!不敢睡,你就呸她两声,叛出师门,然后修到大乘,回来欺师灭祖,把她给睡了!” 妙星玄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她捂住耳朵,害羞得浑身发烫:“你在胡说什么,我师父怎么可能……” 小蛟龙大声叭叭:“你师父可能不可能,全看你怎么做!” “你那天中了情蛊,在她怀里一直哭着说好热……浑身发烫的哭着求她……还亲她……我看她也没推你……” 妙星玄的脸更红了,一张脸红得滴血:“你说什么……我……我……我……” 她怎么可能亲她师父! 小蛟龙大声喊:“谁说你没有,我在你梦中看得可清楚了。你吻你师父,你想她看看你,亲亲你,抱抱你……” “不就是睡你师父嘛!大声喊出来啊,别扭什么,你师父不见得是个迂腐的人。” “她都为了死了几回了,为你死都愿意,更不要说睡你了……” 小蛟龙的话还没说完,妙星玄捂住耳朵尖叫一声:“啊!别说了!” “别说了,再说我杀了你!” 妙星玄抬手捏诀:“流风飞云!” 她起身朝外飞去,径直飞向了天际峰顶,落在了藏经阁塔顶之上。 天极峰已经入了秋,山下的桂花随夜风吹了上来,漫天花香。 硕大的圆月挂在天边,她站在塔顶,望向远处的七星峰,不知为何想到少年时在此读书,望着七星峰的时候,总觉得遥不可及。 如今看来,只是一闪身的事。 秋风夜凉,吹散了她识海中的燥热。 她捂住心口的疼痛,挨着塔顶坐了下来,捏住手中的锁魂绳,咬住下唇,涨红着脸问:“你说,我亲师父,师父没有推开我对不对?” 小蛟龙大声哔哔:“对啊。” “她还和你立了生生世世的契约,难道除了师徒,你们就不能做别的吗?” “在这世上,人与魔可以相爱,魔与鲛人可以相爱,师徒也可以相爱,为什么你与你师父不行?” “她为你挖过心,献过命鼎,以血将你喂大……” 妙星玄还在挣扎:“可她是我师父,她将我养大。” “小蛟龙挑断了她的最后一根神经:“那又怎样,你们又没有血缘关系。” “情爱是这世上最不讲道理的事情,你爱上任何人,任何人爱上你,都不稀奇。” 明明是那么凉的秋夜,可妙星玄却疼得,好似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 她的脑袋嗡嗡作响,小蛟龙怂恿道:“与其这么天天被情爱折磨,不如一次性问个明白。” “要你,还是不要你,如何?” 妙星玄咬住了下唇,拉起了手中的锁魂绳,与小蛟龙道:“好,那我们就以锁魂绳作为见证。” “若是我拉动一下,师父立马赶来,我就与她说个明白。” 夜风悠扬,妙星玄端坐在藏经阁塔顶,拉动了手中的锁魂绳。 “丁零当啷……” 银铃声响,司南举着建木锤飞身而来,身披月光,轻巧地落在藏经阁顶上。 妙星玄仰头,只见银月之下,司南穿着无袖的白色里衣,下扎一条蓝色马面,单手举着建木锤,顶着一身细汗,俯身看着她,满目担忧:“怎么了?” “可是身体不适吗?” 妙星玄望着她手臂清晰的肌肉线条,那夜的梦翻涌而上。 她想起自己是如何拉下司南的手,如何蹭着她结实的手臂往下,滑着她健硕的小臂,坐在了她指尖上。 霎时间,妙星玄涨红了脸,脑袋嗡嗡作响。 司南见她这般作态,更是担忧。 她伸出手,压在那少女额头,拧起眉道:“识海无恙,这是怎么了?” 妙星玄大气不敢出,涨红着脸呐呐道:“没什么……” “我就是想你了……” 和少时一样的回答,司南脑海中想起苏济世的话,收回了手,装作松了一口气道:“既然无事,那师父就回去了。” 司南转身,提着建木锤,纵身一跃,从塔顶飞向七星峰:“秋夜很凉,你在这里坐会,也回去吧。” 妙星玄端坐在塔顶,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升起绵绵密密的疼。 小蛟龙在她识海中直叹:“唉!” “你个没用的东西!她来都来了!你倒是说啊!” 妙星玄望着司南的背影,一双眼水汪汪的:“我……” “我说不出口。” 她眺望着七星峰的方向,泪眼朦胧:“从前在藏经阁,她每夜都来给我灌入灵力。” “她疼我爱我,胜过世上任何人。” “如今也是这般,只要我有事,她一定会出现在我身侧。” “在这世上,无一人胜过她。重情重义,光风霁月。她有那么好的名声,不能因为我毁了。” “碧沧海与江潮可以,但司南与妙星玄不可以。” 泪从妙星玄的眼角滑落,她抬手,擦掉自己脸上的泪,目光逐渐坚定:“这只是少年爱慕,以后我会遇到很多人,和我娘一样,遇到很多事。” “遇着遇着,师父爱不爱我,就都不重要了。” 她嘴上是这般说着,可这一夜,妙星玄端坐在塔顶上,拉了五十六次锁魂绳。 五十六次,司南次次都来。 第五十七次锁魂绳响,司南前往藏经阁顶,却扑了个空。 晨风刮过空荡荡的藏经阁顶,吹起了一页书签,轻飘飘地落在司南手心。 司南翻开书签一看,却见上面写着几行鹤体小字: 师尊敬启: 徒儿近日修行,深感自身不足,遂决意下山历练,见识九洲十四海的风采。 请师父安,勿挂勿念。 她走了。 司南小心握住了手中的书签,心里却想:她不要她的筑,也不要她的师父,也不说什么时候回来,就这么走了。 司南叹息了一声,握住她的书签,在藏经阁塔顶坐了下来。 黎明正从天边升起,阳光撕裂了云朵,霞光漫天。 司南望着这升起的朝阳,不知为何,双眼雾蒙蒙的。 她看着这霞光,心里却想:这世上,果然没有什么永恒之物。 能握在手中的,全部都会逝去的。 如妙行川。 如妙星玄。 最终……无一人能长久伴在身侧。 泪从司南的眼角滑落,她握紧了手中的书签,轻轻一捏,碎屑随着晨风刮过,飘去了远方。 第44章 碧潮生 (三合一 9k+) 妙星玄踩着镇妖剑,一路飞下了山。 她眉头苍蝇一样的飞,一边飞,一边朝万器宗的山门频频回首,流连万分。 小蛟龙好不容易可以跟着她跑出来玩,见状连忙道:“你可别想着回去啊,你拉了锁魂绳,这会你师父已经赶到藏经阁顶,看到你的书信了。” “说话不算数,出尔反尔,可是会招人厌的。” 妙星玄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回眸与小蛟龙道:“我只是想再看一眼万器宗。” 毕竟今后,能看到七星峰的机会并不多了。 妙星玄语带惆怅:“从今往后,这世间再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了。” 她师父那么聪明,一定能猜到自己对她生了什么心思,又为什么离开。 以司南的脾性,一定会气着的。 小蛟龙“嗨”了一声,与妙星玄道:“正所谓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这人生就是一场大冒险。天大地大,有你有我,只要你我人剑合一,哪里去不得,又哪里不是家呢!” 小蛟龙在空中翻滚一圈,趴在妙星玄的肩头,与她言道:“你太依赖你师父了,就像依赖父母。” “可人生来就是独立于天地间的,你总要摆脱父母的养育,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如今正是好机会,试试靠你自己,去这个世界看看如何?” 妙星玄抿唇不答,小蛟龙用头撞了她一下:“哎呀,振作起来嘛!花花世界,千万种好玩法!” “走,这个季节落雁山的猴儿酒也好了,我们就去抢猴王的猴儿酒!” 小蛟龙也不管妙星玄的意愿,直接调转剑尖朝落雁山飞去:“哇咔咔,落雁山,我来啦!” ———————— 小蛟龙风驰电掣,全然不顾妙星玄的死活,直直掠过落雁山。 强风拂面,似乎也将妙星玄心中的情思惆怅尽数吹尽。 她强撑起精神,站在镇妖剑上,迎风冲入落雁山中:“既如此,那我们就去落雁山扫荡一番。“ 她们一人一剑,杀入了落雁山中,趁着猴王不在,偷走了上百坛猴儿酒。 幸亏小蛟龙跑得快,不然那只猴王将她们逮到了,非将妙星玄暴打一顿不可。 饶是如此,落雁山的猴儿还是气疯了。 整整两个月来,都蹲在山中,凡是要从落雁山过的修士,都会被这群猴儿洗劫一通。 气得修士们骂骂咧咧,直说也不知道是谁那般闲,竟去招惹那群野猴子,累得修士们平白无故受大罪。 妙星玄飞出落雁山,在东洲游历了一番。 她戴着司南的无脸面具,伪装身份,仗剑行走,在小蛟龙的教导下,用新学的剑法将东洲境内的小妖魔砍了个遍。 初下山时,那情蛊在她体内,一天要发作七八回。 她忍着痛,在小蛟龙的怂恿之下,给自己灌了一坛猴儿酒。 一坛酒下去,人醉迷糊了,醉到不省人事,能在梦里见到司南,便也不想司南了。 猴儿酒喝了五六十坛之后,砍得妖魔也就更多。 再加上每日出生入死,身上满是伤痕,以酒浇疼,想司南的时候就更少。 渐渐地,她身上的情蛊开始一天只发作一次。 喝满一百坛猴儿酒之时,妙星玄体内的情蛊开始隔天发作。 小蛟龙在东洲逛了三个月,都快腻了。 见妙星玄状态大好,就怂恿道:“你下山三个月,降妖除魔,享受美酒佳肴,想你师父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说不定走得再远一点,你对你师父升起来的那份绮念,就会更加淡了。” 妙星玄点点头,应了一声“嗯”。 小蛟龙趁热打铁:“东洲有万器宗镇守,妖魔不敢横行。” “不如我们去幽冥洲如何?那里大魔多,海怪也比较难杀。” 妙星玄思索片刻,反问了一句:“你很想去幽冥洲吗?” 小蛟龙理所当然道:“当然啦。幽冥洲时九州十四海中,最接近世界边缘的地方。” “听说万魔渊的出口也在那里,说不定我们去幽冥洲,还能遇到你娘呢。” 她们下山这段时间,虽说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降妖除魔,但小蛟龙还是留意到外界的消息。 比如妙行川的…… 妙行川复生,又斩断因果,重新修炼,有大批的追随者。 她带着这些人,追着魔门满世界跑,如今把魔门都赶到了幽冥洲。 幽冥洲地界,罡风强劲,四处都是秘境碎片,魔窟万千,无一生人。 与此同时,此地也是脉矿万千,灵宝遍地,处处机缘。 妙星玄抿唇,她想到司南与妙行川的关系,继而想到司南的琉璃骨,心里泛起密密绵绵的疼来。 小蛟龙一下就感受到她的变化,连忙道:“成成成,我们不去幽冥洲,我们去别的地方。” 妙星玄握着剑,坐在万宝楼的屋顶,望着远方辽阔的天空,升起了一种无处可去的怅然。 “我们又能去哪……” 这天地辽阔,又有哪一处是她的家呢。 小蛟龙绞尽脑汁想了想,最终想到了一个好去处:“我们去星洲!” 妙星玄一怔,下意识念了一句:“星洲?” 小蛟龙颔首,理所当然道:“对,就是你师父的出生地。” “难道你不想去看看能养出你师父这样的人,是一个怎样人杰地灵的地方吗?” 妙星玄心神恍惚,好半晌才应了一个字:“嗯。” 她下定了决心,好似说服自己道:“那就去星洲。” ———————— 玄冥大陆共有九洲十四海,九洲分别是:东南西北中,星洲,玄洲,幽洲,冥洲。 因幽州冥洲两块大陆相连接,又称幽冥洲。 而十四海则是:东南西北海,星海,玄海,幽冥海,黄海,青海,蓝海,天涯海,归墟海,黄泉海,碧落海。 其中东海西北,星海玄海幽冥海黄海青海蓝海为内海,其余四海为裹住整片大陆的外海。 从东洲前往星洲,要穿过东海,穿过中间的黄海,穿过星海,才能抵达星洲。 这是一段非常漫长的路途,其中黄海海怪众多,寻常练虚期修士,也不敢跨海横行。 小蛟龙虽然仗着自己时天下第一剑,会的剑法众多,可也不敢随意拿妙星玄的性命开玩笑。 它好不容易给自己找了一个那么好玩的新剑主,千万不能就轻易没了。 于是她与妙星玄道:“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们花灵石乘坐洲际阵法,直接从过年东洲传送到星洲。” “虽然费点钱,但我们这三个月攒下的灵石,足够花费了。” 妙星玄合算一番,拧眉道:“既然是游历,就不应当跟个宗门少主一样,处处都花钱。” “乘坐渡船吧,说不定还能看到一些好看的海上风景。” 小蛟龙等得就是她这句话,听她这般说,连忙拍掌合手道:“成,那就这么办。” 于是乘坐渡船。 妙星玄御剑而起,直接飞向东洲的西北港口,乘坐当日唯一一班渡船,前往星洲。 她抵达渡船时,恰好是傍晚时分。 夕阳悬挂在海天之间,落在碧蓝的海水上,洒下五彩斑斓的虹色。 海鸟从渔船飞出,翱翔入海,于天际坠落,发出悠扬的长鸣。 妙星玄飞剑落在渡船前,将自己的身份牌与灵石一并递过去:“一间上等舱房。” 她怕黑,吃可以不讲究,住还是希望能住得舒适些,尤其是这么漫长的路途。先猪腐 那侯在渡船前的招待小二扫了眼妙星玄的身份牌,连忙恭敬道:“原来是星玄仙子,请往里走。” 招待小二将灵石收下,将舱门密钥递过去:“请仙子登船。” 妙星玄颔首,收回身份牌,登上了船。 迎着海风,她走到了甲板之上。 许是还未开船,船上的十几名乘客都积聚在甲板上,迎着风看海鸥。 妙星玄飞身坐在甲板的船舷上,迎着海风,托着腮帮子望向远处的海鸟。 腥甜的海风迎面吹来,她忽而想起那夜司南在甲板上将她举起来,看照亮满船的流光飞鱼,心里越发苦涩。 上了这艘船,她就离开了东洲,离师父越来越远。 她亲师父,师父不推开她,恐是被吓到了。 等师父冷静想想,只怕是很诧异生气的。 自己养大的孩子,怎么能这么对自己呢?说不定,还会觉得自己养了个孽障。 她走了三月有余,师父从不寻她,只怕也是觉得,她走了也挺好的。 这般想着,妙星玄心口处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一时间,情蛊又开始发作,浑身针刺一样的疼着。 也不知是疼还是委屈,妙星玄的泪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 眼见又要被泪水泡了,小蛟龙哎呦一声:“我的祖宗,咱们都要走了。敲锣打鼓正式离开你师父,你可别哭了。” “你师父离了你死不了,你离了你师父你也死不了!” “我们就不能好好玩嘛!” 烦死了,早知道之前就不和她契约了,还不如跟着妙行川呢! 小蛟龙抱怨着,这时身后登船口,传来了争执。 一个清脆的少女在登船口愤愤不平道:“你前天说没位置了,让我们昨天来!昨天来,你又说没位置,让我们今天来!” “今天我们还是早早来了,这渡船之上,不过二十人,为何还是没位置!” “我看你就是不想让我们登船!” 那少女声音尖锐,非常的义愤填膺。 接待小二嗤笑了一声,懒懒散散的:“说没位置,就是没位置。” “再说了,你们碧霄宗家大业大,乘洲际阵法去,坐我们这个小小的渡船干嘛!” 小蛟龙听到“碧霄宗”三个字连忙扯着妙星玄道:“哎哎哎,别哭了,有好戏看了!” 妙星玄闻言回眸,隔着斗篷帽檐,隔着无脸面具,她的目光落在了一身青衣之中,那个身穿黄衣的少女身上。 是碧潮生。 站在碧潮生之前的青衫女子还要再骂,却见碧潮生伸手,将她挡在身后,与那接待小二道:“您看这样如何,我碧霄宗弟子,每人给您五百渡船费,今日您让我们登船。” 招待小二挥挥手:“不行不行,真没位置了。” 碧潮生继续提价:“一千如何?” 招待小二很是为难:“不成啊,真不是钱的问题,是实在是没位置啊……” 碧潮生直接升价:“两千!” 两千上品灵石,都够乘坐阵法前往中洲了。 她话音落下,周遭看热闹的人噗嗤一声笑道:“少宗主有钱干嘛在我们渡船上花啊,去乘坐洲际阵法呗。” “就是啊,一人一万,你也不是给不起。” “啊,我知道了,洲际阵法是夏家开的。您母亲杀了夏家的少东家,抢亲生下了你,所以你碧霄宗坐不了洲际阵法。” “就是就是……” “用钱砸夏家去。” 朗朗乾坤之下,竟无一人出言相帮。 小蛟龙唏嘘:“看到没有,哪怕是大乘期的修士,做事也要讲究仁义道德。失了仁义,天下众人不随,也会看轻对方的。” 妙星玄半眯着眼,目光落在了碧潮生身上。 奚落声中,碧潮生握紧了手中的笛子,抿唇一语不发。 “唰”地一下,她周边所有的碧霄宗弟子齐齐亮出武器。 “你们再敢乱嚼舌头,我就杀了你们!” 为首的碧霄宗弟子亮出武器,怒目而视。 围观的修士后退了一步,拍了拍胸口,极为夸张道:“哎呦,我好怕怕哦!” 他放下手,冷笑一声:“怎么,你们碧霄宗都继承了沧海老贼的作风,一言不合就要杀人嘛!” 旁人附和:“就是,她的丑事,自己做得,旁人说不得!” “当年,南洲丹药世家江丹青夫妇出门猎杀海妖,不幸身亡,将江潮托孤于她。” “她倒好托孤托着托着,把人家女儿给糟蹋了!” 那路人冷哼一声,望向碧潮生,很湿鄙夷:“小畜生,回去问问你母亲!” “她是欢喜自己被杀的未婚夫夏武真,还是你母亲啊!” 那人话音刚落,一柄雪剑猛地从西北朝他刺来。 “飒!” 雪剑刺破了那修士的周身屏障,径直扎向他脖颈血脉一寸之处,剑尖划破皮肤,渗出血来。 剑气浩荡,掀翻了一群人。 众人大骇,齐齐朝剑来处望去。 碧潮生也顺着她们的目光望去,却见甲板尽头,一名身穿红裙,披着褐色斗篷,戴着无脸面具的女子,侧身坐在船舷之上。 海风吹着她的斗篷,烈烈作响。 众人看到她的装束,想到近几个月的中洲传闻,具是大惊。 “红袍无脸,你是那位无脸侠!”显祝敷 这是妙星玄近三月来闯出的名声,她轻笑了一声,用甲虫伪装自己的声音,苍凉开口:“你管我是谁。” “你们这群人,说得正义凌然,却不见你们做一件正事。” “人碧沧海好歹降妖除魔数百年,将青海一带治理得井井有条,她门下从无妖魔犯境。” “她娶了自己徒弟,徒弟也嫁了,还生了孩子,又没碍着你,你管人家家事做甚?” “吵吵嚷嚷的,烦死了!” “再多说一句,我把你们舌头全割了!” 她一剑震慑了在场所有修士,人群中还有嘴硬的,刚想说什么,妙星玄立即调转剑尖,朝那人刺去。 剑尖唰唰唰几下调转方向,吓得谁也不敢说话了。 道貌岸然的话谁都会说。 站在道德制高点时,谁都敢奚落。 可一旦要这群人付出代价,去维护自己的道义,那可是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众人噤声,妙星玄调转剑尖,朝那招待小二刺去:“不管是洲际阵法,还是渡船阵法,都是万器宗提供所有的阵法素材。” “你们这些船商,阵法商,都只是维护运营。” “万器宗有教无类,没有那么小肚鸡肠,只要是个活物就能登船。” “让她们登船!” 她话音落下,招待小二连忙道:“是是是……” 他侧身让道:“里面还有些上层客房,里面请,里面请……” 碧潮生拱手,朝妙星玄行了一礼:“多谢前辈搭救。” 妙星玄朝她挥挥手,转过身继续看海鸟飞去了。 ———————— 暮色降临时,这艘渡船准时升帆出发,朝深海处失去。 “哗啦……” 渡船入水,四周的海鸟纷纷飞起,惊入暮色之中。 碧潮生将行李收拾好之后,走出船舱,在众人的异样的眼光中,迎着夜色,走向甲板尽头的女子。 她来到甲板上,望着那女子眺望前方的背影,试探地唤了一声:“妙姑娘……” 不是师姐,也不是师妹,只是单纯地称呼妙星玄本身。 妙星玄转过头,顶着一张无脸面具看她:“有什么事吗?” 见她没有否认自己的身份,碧潮生松了一口气。 她握着手中的笛子,站在妙星玄身侧,略有些局促不安:“方才的事,多谢你。” 妙星玄感受到她传递过来的情绪,再想到她初次登入剑宗大殿时,威风凛凛的模样,有些惊讶。 她以为这黄衫少女挺桀骜不驯的。 不曾想,还是个怕生的。 妙星玄莞尔,与她轻声道:“不用客气。” 她用的是自己的本音,又轻又柔,听起来异常缠绵。 碧霄宗是青海云霄群岛之上,唯一的大宗门,善乐,也善驱使海妖。 从小到大,碧潮生所听到的声音,都如这海风一般,冷冽,又带着可怖的嘶吼,尖锐刮人。 她从未听过这般柔软的声音,哪怕是从她娘亲身上。 因此她一听妙星玄的声音,就极为欢喜。 碧潮生紧了紧手中的笛子,好半晌才道:“先前剑宗大殿之上,你为我挡了一刀,险些毙命,还未向你道谢。” 她顿了顿,与妙星玄道:“你的伤,如今全好了吗?” 妙星玄一怔,颔首道:“都好了,少宗主不必担忧。” “那就好……那就好……”碧潮生点着头,明显一副松了口气的表情。 闲来无事,妙星玄撑着下巴回眸望她:“不过少宗主为什么在东洲?是来东洲历练的?” 碧潮生见她问话,一双眼亮了起来,忙与她道:“是这样的,你为我挡了一招后,星驰道君着急救你,就直接离开了中洲。” 提到司南,妙星玄心里咯噔了一下,又开始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她没接话,碧潮生就自顾自地说下去:“她离开中洲后,我双亲去信一直未等到她回复,数日前带着我来东洲拜访她。” “一是为了道谢,二是为了看看你的伤如何了。” 妙星玄一下就抓住了重点,连忙问她:“你见到我师父了?她近日如何?” 她语速极快,听起来很是慌张。 碧潮生被她打断了话语节奏,顿了顿,才组织语言道:“见到了,星驰道君挺好的。” “只是最近费心炼器,消耗过多,一头青丝全成了白发。” 听到这句,妙星玄浑身一怔,脑袋嗡嗡作响:“你说……她头发……全白了?” 碧潮生轻讶了一声:“难道妙姑娘不知道吗?” “星驰道君说你忧心她的白发,数月前下山去了。” “一边历练,一边去寻能解她白发之忧的办法。” 面具之下,妙星玄的眼眶极速积聚着泪水。 她不知道,她怎么可能知道。 她下山,是为了断情。 可她从未想过,她下山,会逼得司南白了头发。 妙星玄浑身刺痛,疼得她坐不住这船舷,身形摇摇欲坠,差点摔了下来。 夜幕低垂,海风从最深处吹来,吹到妙星玄身上,好似在吹一片将落未落的秋叶。 碧潮生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小心翼翼地望着她:“难道……妙姑娘不是为星驰道君寻方下山,而是与星驰道君吵了一架吗?” 碧潮生回想起前些日子,拜访司南时,对方提起星玄那副无可奈何的模样,竟觉得自己真猜对了几分。 妙星玄摇摇头,极速将自己眼眶里的泪摇了下去。 她收住哭腔,好一会才开口:“除了她的白发,我师父还有哪里不好。” 鼻音很重,一听就是在哭。 碧潮生心下慌了几分,但还是镇定道:“没了,其余都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 像是安慰自己,妙星玄重复了几句。 她吸了吸鼻子,开始转移话题:“你既然是来拜访我师父的,拜访结束之后,为何不随你双亲一起回碧霄宗?” 她避开司南不提,碧潮生也敏锐察觉到,这是个不能提的话题。 于是她顺着妙星玄的话,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母亲听说你自行下山游历,在东洲杀了好多大小妖魔,很是厉害。” “觉得我都二十四了,还未出过青海,就让我自行历练了。” 妙星玄听完很是诧异:“你今年二十四岁吗?” 提起年龄,碧潮生有些羞赧:“嗯。” “说起来,我比你还年长五岁,按理说我应当唤你一声师妹。” “可你救过我,我就不占你这个便宜了。” 妙星玄莞尔:“无妨,你唤我师妹也无事,总归我们两家长辈相识,也算是世交了。” 碧潮生一下就开心起来,双眼亮晶晶的:“那我就唤你妙师妹了。” —————————— 她二人年岁相近,又同是音修,聊起天来,有说不尽的曲谱谈。 碧潮生趴在船舷,与妙星玄道:“我自小在岛内长大,鲜少来中土。” “少时所学曲谱,多是碧霄宗的曲子。岛内的曲谱小调偏多,听起来很是哀愁凄美。” “待我十三岁学中原曲谱之时,听我母亲吹奏沧海真人的沧海一声,那可真是大气蓬勃,惊为天人。” 妙星玄很是讶异:“你也喜欢沧海真人的沧海一声?” 碧潮生一听,很是欢欣道:“师妹也喜欢吗?” 妙星玄点头,与她轻轻道:“少年时学筑,筑谱较少,都是我师父拿了别家的曲谱翻成筑谱让我学。” “只可惜这首曲子太大气苍凉,我道行不够,用起来也不过只有一两成的功力。” 她说着说着,想起少年时司南失了命鼎,成日无事可做,宅在洞府替她填写筑谱的模样,心口泛起丝丝的甜。 只是这甜丝丝里掺了毒药,念起来总是带了疼,痛得人五脏六腑都在翻搅。 碧潮生听她语气低落,连忙安慰道:“妙师妹已经很好了。我学到如今,也只会两三成。” 她忽而想起什么事来,从纳戒中拿出一卷曲谱:“这是沧海真人渡劫飞升前所谱的最后一曲,命叫入尘,不知你可曾听闻。” 妙星玄摇摇头:“未曾。” 她师父随有万千曲谱,但总有那么一些孤曲,是没有收录进来的。 碧潮生闻言笑了起来,将曲谱递了过去:“既如此,这曲谱就送你吧。” 妙星玄讶然:“这般珍贵的曲谱,怎可轻易送人。” “你借我看看就好了。” 碧潮生将曲谱送了送,很是认真道:“你既救了我一命,我也该报答你些什么。” “曲曲一份曲谱,送了就送了嘛。” “你就拿去吧。” 她行事大方,为人洒落,妙星玄也不好推拒,就将曲谱拿了过来。 “那我就多谢师姐了。” 此刻星夜低垂,海面风平浪静,四下除了夜里的浪风,到处都是寂静的。 闲着也是闲着,妙星玄接过曲谱,就这么看了起来。 她一翻开这曲谱,脑子里就响起了筑弦之音。 铮铮泠泠,格外动人。 一时之间,有些技痒。 于是她看着这曲谱言道:“好曲子,只可惜我的筑坏了没带出来,不然还真想击两下。” 碧潮生闻言忙道:“我有筑。” 她从纳戒里掏出一把新筑,略有些羞涩道:“若是妙师妹不嫌弃,这筑你就先用着吧。” 妙星玄在大殿上为她受了一刀,筑弦尽断,筑身也破了。 碧潮生此行,原本就是要将此筑送给她的。 只可惜,她去了东洲,妙星玄不在七星峰。 如今遇到,也不好说是自己准备还恩情之物。更何况,似妙星玄这般的人物,你直说给她是不会要的。 索性只要能给到妙星玄,什么借口都可以编出来。 她顺手推舟给了过去,妙星玄本还想她一个笛修怎么会有筑,转念一想兴许是帮其他师姐师妹备着的,就接了过来:“多谢。” 妙星玄抱过筑,将她放在膝盖上,按照曲谱,改成筑谱,断断续续地弹了起来。 新筑生涩,沉重难击。 起先,她断断续续的弹。 弹到第二遍的时候,逐渐顺畅。 第三遍时,碧潮生清冽的笛声加了进来。 妙星玄回眸,诧异地看了碧潮生一眼。碧潮生跟着她的曲子走,在高低错落间,随着浪声,两人相和了一曲。 两人皆没有用灵力,一曲弹毕,妙星玄回眸望向碧潮生,兴致大发:“那日在大殿之中,你我楼诗三人合奏碧海潮生曲,威力倍增。” “今日你二人再和一次如何?” 碧潮生欣然应之:“好。” 她二人再和,笛声穿透了夜幕,好似一柄利剑浪而去。 筑声清冽呕哑难歌,掀起了无数浪花,淹没利剑所指之地,汹汹涌涌。 这一曲弹得又快又急,好似暴风雨催发,迫人心弦。 弹奏着弦击筑沉,如疾风大作。 吹奏着指落如雨,迅疾如电。 这一曲弹下来,是翻江倒海,引的渡船四周浪潮翻涌,无数海鱼惊起。 “飒飒飒……” 一时间,海底的飞鱼被狂浪逼出了海面。宛若一盏盏鱼灯,伴随着渡船飞行。 夜空一下就亮了起来,船舱里的修士纷纷惊呼:“是流光飞鱼!” “是流光飞鱼!” “好家伙,这两个音修有两下子,曲声能迫出流光飞鱼!” 漫天的飞鱼漫过头顶,妙星玄仰头,望着空中的飞鱼,想到那日司南将她从甲板上抱起,竟是一时停住了击筑声。 击筑声停,正在吹奏笛子的碧潮生仰头,望向妙星玄的侧脸。 她此刻带着无脸面具,流光落在她的面具上,溅射到她的帽檐,她的耳坠,她衣服上的金色铃铛,熠熠生辉。 碧潮生心头一热,加大了灵力,一鼓作气吹了下去。 笛声悠扬,浪潮翻涌,无数飞鱼飞向船的两侧,点亮了夜空。 她望着夜空下的红衣少女,眼里铺满细碎的流光。 —————— 一曲碧海潮生,换得流光飞鱼翻涌又落下。 碧潮生吹奏结束,夜幕又重新暗了下来。 妙星玄恍然回神,扭头看向她:“为什么不吹了呢?” 碧潮生轻笑一声,与她道:“因为你也不击筑了,我以为你不喜欢。” 妙星玄身子委顿下去,好一会才道:“没有不喜欢,我只是在看鱼。” 碧潮生用笛子抵了抵自己的额头,有些苦恼:“那我再吹奏一曲?” 妙星玄莞尔,与她轻轻道:“可不能再吹了。” “夜深了,会扰人清梦的。” 碧潮生也笑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趴在栏杆上,仰头看妙星玄:“其实自上船我就很想问,你为什么一直坐在这里,不回船舱呢?” “是觉得船舱又小又窄,不舒服吗?” 妙星玄想了想,与她道:“并非如此。” “只是坐在这里,能看到更远的前方。” “更远的前方……” 碧潮生沉思着,妙星玄将筑递了过去:“潮生师姐,谢谢你借筑给我。” “我好久没击筑了,今天玩得很开心。” 她真情实意地道了一声谢,碧潮生耳中却只有她那一句“潮生师姐。” 碧潮生耳朵一烫,握紧手中的笛子与她道:“这筑你就不必还我了。” “此去星洲,旅途遥远。你没有带筑,我又有许多曲谱,只怕到时候你技痒难耐,还是要弹的。” 碧潮生知进退,她抻了个腰,打了个哈欠:“我先回去睡了,妙师妹也早点回去吧。” “夜安。” 碧潮生转着自己手中的笛子,转身走向了船舱。 妙星玄抱着怀里的筑,望着她的背影,一时很是为难。 听她们闲聊一夜的小蛟龙终于得空叭叭道:“收呗!” “这可是建木做底的筑,除了弦没你师傅做的好,其他样样都是顶尖。” “放到万宝楼拍卖,也价值上百万灵石的,不收白不收!” 妙星玄压着筑弦,眉头紧皱。 “我不能平白无故收人东西。” 小蛟龙在旁边气得直拍爪子:“唉唉唉!我说你,什么叫做平白无故收人东西!” “你救过那小丫头一命呢,她的命难道没有东方缘值钱吗?” “曲曲一百万上品灵石,你给我收!更何况,那丫头瞧着就喜欢你!” “又是送曲谱,又是合奏的,啧啧啧……心思可不要太明显!” 妙星玄抿紧唇瓣,在识海中与那小蛟龙道:“就是这样,才不能收。” 小蛟龙“哎呦”一声:“嚯,原来你知道啊!” 妙星玄很不快的语气:“我又不是个傻子。” 她自小敏锐,旁人对她什么情绪,什么想法她一清二楚。 她救过碧潮生,碧潮生又是这种自小被人指着脊梁骨长大的人,喜欢她一点也不奇怪。 可是妙星玄又不喜欢她。 小蛟龙摊手:“但人家又没直接说出来,你挑明了,说不定人家还说你自作多情。” “再说了,你是不喜欢她,可你喜欢的又不能喜欢。” “你师父如今被你气白了头,怕是也不想再见到你了。” “你与其这般纠纠结结,爱而不得,不如试试新人呗。” “反正,你们人就是这么过来的。得不到最想要的那一个,暂时接纳爱自己的那一个,是人间常态。” “就好像补房子窟窿一样,没有最好的材料,将就着用别的也行。反正都是补窟窿,能补上不就行了!” 小蛟龙振振有词,妙星玄侧坐在船头,望着碧潮生登入船舱的背影,抿紧了唇瓣。 第45章 海难 (三合一9k+) 渡船在海上航行了七日,逐渐进入黄海海域。 妙星玄与碧潮生也渐渐熟络,两人也能从曲谱谈到别的东西。 又是月夜,清冷的月光落在船帆之上,在甲板落下一片阴翳。 戴着斗篷的小红帽少女坐在船头,听着海浪声,又些好奇地问:“碧师伯的《碧海潮生》,是为你所作的吗?” 碧潮生一怔,又些欣喜道:“你能感受出来吗?” 妙星玄点点头,颔首道:“嗯……” 她斟酌了一番,温声道:“这曲声又急又快,还带着悲怆的喜庆,好像在庆祝新生。” “名字又叫这个,我自然会觉得是因你而作。” 听她夸自己母亲,碧潮生腼腆地笑了笑。 她用笛子敲了敲手,与妙星玄道:“其实这曲子,还与星驰道君有关。” 她们的谈话里,总是有意无意避开司南。此刻再提起来,妙星玄惊讶地发现,那种针扎一般的疼痛,渐渐淡了。 妙星玄抿唇,好一会才地问:“哦?怎么说?” 碧潮生小心观察着她,见她没有反感,这才松了一口气继续道:“我娘怀着我的时候,与我母亲吵了一架。” “她就揣着我,自己开船离开了青海。” “路上,遇到与我母亲有仇的黑蛟,与它缠斗起来动了胎气。” 妙星玄听得认真:“然后呢?” 碧潮生顿了顿,与她道:“幸好遇到来青海采珠的星驰道君,出手救了我娘一命。” “我本来险些腹死胎中了的,得星驰道君出手,硬生生令我降生于世。” 妙星玄想到剑宗大殿上碧沧海说的那番话,顿时了然:“难怪那时,碧宗主问我师父,还认不认得你。” 碧潮生抿唇一笑,笑得很浅:“星驰道君将我与我娘救下来,母亲很感激她,就把青海最好的珍珠都送给了她。” “她说人情两清,可我母亲每每提及她,都会很感激。也再三叮嘱我,日后见到星驰道君,要恭敬孝顺。“ “星驰道君,是个很好的人。” 妙星玄很有同感:“我师父的确很好。” 她顿了顿,出于客套,与碧潮生道:“不过你母亲也很好。” “她很爱惜你。” 碧潮生重重点头:“母亲的确很爱惜我。” 可是言罢,碧潮生又有些怅然:“只不过,她爱惜我,是因为她爱惜我娘亲。” 碧霄宗的家事很复杂,妙星玄虽能同感,但也不是全然知晓与经历。 她索性转移了话题:“碧霄宗主与道侣十分恩爱,天下共知。” “那有没有一首曲子,是你母亲为了你娘做的?” “自然是有的。”碧潮生挨近了一点,与妙星玄道,“别看我母亲在外那般威风,对着我娘,总是别别扭扭的。” “她作过一首曲子,名叫《黯然销魂》,听说是我娘离家出走那会,她自己在青海黯然神伤所谱。” 妙星玄有些惊讶:“是江潮师叔怀着你那会吗?” 碧潮生摇摇头,与她小小声道:“不是。” “我听碧霄宗的长老们说,当年我娘离家出走过一回。路上遇到了夏武真。夏武真是她未婚夫,两人一起闯荡玄洲,闯出了不少名堂。” “我母亲听说了,在家里很伤心,就谱了这首曲子。” 妙星玄更是诧异了,她原以为以碧沧是个不拘于礼教,性情洒脱之人。 却原来听到喜欢的徒弟与他人在一处,也是会难过的。陷诸富 妙星玄心中升起了一丝微妙的情绪,忽然很想听听这些年上的前辈,为了情爱,能伤心到什么地步。 妙星玄顿了顿,小声问她:“我可以听听这首曲子吗?” “嗯嗯。”碧潮生转着手中的玉笛,笑了一声,“我吹给你听。” 她横笛一吹,幽幽笛声起,霎时间将妙星玄从宽阔无垠的海面,拽回了七星峰。 在这笛声之中,她仿若看到了司南,一袭白发,端坐在冥想室中。 月光从洞府的门前落下,一点点往里延伸,爬上了司南的蓝衫,如玉一般的指尖,漫过她薄剑一般的唇,琼玉一般的鼻,远山那样的眉……最后,落在了她洁白如银的发丝上。 月光如此温柔,映照在司南的身上,更是柔和无比。 妙星玄想着她的模样,想着她的法袍轻轻掠过玉竹林的枝桠,想着她每天要去的炼器室,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她想司南,想司南会不会每日看向七星峰外,等着她的身影归来。 想司南会不会偶尔抽空念想,留意飞向家中的每一只影鸽。 她想司南,想司南能够像她想她一样想她。 面具之下,妙星玄的泪顺着面庞刷下,悄无声息地润湿她胸前的衣襟。 随着呜咽的笛声渐落,妙星玄已经泪流满面。 敏锐的碧潮生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变化,吹奏完一曲,就站在她身后,默不作声。 妙星玄默默哭了一会,才吸了吸鼻子,扭头看向碧潮生,很不好意思道:“真是一首让人难过的曲子。” 碧潮生笑笑,与她轻声道:“所以我母亲很少吹这首曲子,她说以前难过的事情都过去了。” “剩下的都是快乐的事。” “可是人在快乐的时候,是做不出动人的曲子的,她后来就再也没有谱曲。” 妙星玄闻言轻笑了一声:“的确是这个道理。风花雪月,总是悲春伤秋的人才会感受。” “真正快乐的人,只有一种单纯的好心情。” 就像她在七星峰的那些少年时期一样,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碧潮生叹了一口气,有些抱歉:“我只是想吹给你听,并不想惹你落泪。真是对不住了,妙师妹。” 妙星玄莞尔,从栏杆上跳下来:“这说明你吹得很好啊,听得人很动情。” “或许,人落泪也是长大需要付出的一部分代价吧。我觉得很好你不必挂怀。” 碧潮生转身,目光追随着妙星玄的身影。 妙星玄转身,朝她挥了挥手:“多谢师姐的曲子,我先回去了,夜安。” 碧潮生望着她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笛子,好半晌才道:“夜安。” ———————— 妙星玄径直回到自己的船舱,设下五灵大阵,隔绝四周的声音。 她从纳戒中抱出筑,按照方才碧潮生吹奏的曲子,开始铮铮地敲。 这实在是一首令人难过的曲子,像是一场绵绵不绝的秋雨,又冷又冻。 无人可诉,无处可去,无人可依。 小蛟龙听到她的筑声,从识海里跑出来大声叭叭:“哎呦,别弹了,别弹了!” “你真是的,天天击筑怀念你师父,还不如和小碧谈情说爱呢!” 妙星玄全然不理她,只顾着敲击自己筑。 小蛟龙盘在她头顶上,托着自己的下巴很是纳闷:“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你们人的一生那么短,哪怕是修士,最长也不过八千年寿命。” “那么短的时间里,不多体验一点事,不就是白瞎了嘛。” “要我说,你就应该学学东方罄,生我者不可,我生者不可,余者无不可!” 妙星玄全当自己听不见,小蛟龙也没指望她听,只管自己输出:“你为你师父守活寡,你师父全然不知。” “更何况,你惹她这么伤心,她都白了头,再这么惹下去,她说不定业火燃起,把你忘得一干二净。” “铮!” 击弦声停,小蛟龙见她有反应了,更加大声鼓动:“你就试试嘛,碧小宗主也没什么不好的。” “容貌好看,修为不错,身家出众……与她在一起,你不亏的!” “更何况,你与她闯出个名堂,还能刺激你师父,让她为你难过。” 妙星玄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掉了下来:“如此这般,我与我娘有何不同?” “难道我欢喜一个人,就是要见她为我着急担忧,吃醋落泪,才能确认她是何等的在意我吗?“ “难道我的眼,我的心分辨不出她究竟待我有多好吗?” 她一连问了三个问句,小蛟龙一下就僵住了:“这……” 妙星玄单手压在弦上,抬手擦掉了自己眼角的泪:“你不必再说了。” “我就算不能与我师父在一起,可只要我心里有她,爱着她,就必不会与她人在一处。” “现在这样就很好的,我不在她眼前碍着她让她心烦。” “我就这般远远爱着她,已是知足。” “人嘛,总是要知足常乐的。” 小蛟龙没了脾气,蔫在妙星玄头顶。 它孵蛋一样孵着妙星玄,蹭着他的脑袋道:“我只是忧心你。你是我的剑主,我还是盼着你快乐些的。” 妙星玄轻轻笑了起来,望着腿上的筑,轻声道:“我只是情路不顺,又不是处处不顺。” 她叹了一口气,敲了敲腿上的筑,与小蛟龙道:“等到了星洲,我们把筑还给潮生师姐,我就带你去吃好吃的东西,可以吧?” 小蛟龙见好就收,蹭着她的脑袋很是欢快道:“可以!” “那你再敲敲筑,再想想你师父。到了星洲,就不要想她了。” “好。” 这一人一蛟龙正说着话,忽然“轰隆”一声,身下的渡船剧烈晃动了起来。 好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从下方拽着渡船,用力地往下拉。 摇晃之间,妙星玄与小蛟龙对视了一眼:“敌袭!” “快,跑出去!” 一人一剑霎时闪身,跑出了船舱。 ———————— “敌袭!” “敌袭!” “是海妖!” “是海妖!” 妙星玄提剑飞到甲板,船上的修士纷纷从船舱跑了出来。 碧潮生手持横笛飞出,朝渡船四周望了一圈,看着翻涌的海浪,并未察觉到丝毫的海妖气息。 她极速来到妙星玄身侧,与她肃声道:“妙师妹,发现了什么异样之处吗?” 妙星玄站在甲板之上,搜寻了一圈,拧起眉头:“还未曾。” “轰隆!” 说话间,渡船又被下拉了一尺。 浪滚船摇,众人四惊:“究竟是什么妖物!” “出来!” “滚出来!” 一名刀修提着刀,看向船舷四周,厉声威胁。 就在这时,空气里泛起一丝异样的灵力波动,猛地朝他扫去! 小蛟龙大喊:“就是那里!” 妙星玄与碧潮生猛地朝那处看去,却见月光下,一条银丝线猛地朝那刀修扫去。 “啊啊啊啊啊啊……” 丝线扫过,那刀修被横丝斩断,身躯分成了两半,折成两处重重摔倒在地。 尖叫声中,修士们胆寒。 渡船的船长失声大喊:“是魔鱼蛛!是魔鱼蛛!” “黄海有一只大乘初期的魔鱼蛛!” 他话音落下,妙星玄立即从纳戒中取出银蝶粉,猛地朝渡船四周撒去。 银蝶粉落,一时之间,无数根密密麻麻的丝线在月光下明晃晃的现身。 这些丝线缠绕着渡船,将它层层叠叠地裹住,裹成了一个巨茧猛然往下拉去。 “轰!” 渡船摇晃,众人大骇:“还真是魔鱼蛛!” 妙星玄与碧潮生对视了一眼,妙星玄当即道:“青碧霄宗齐奏万魔阵曲!” “诸位,用火刃,将蛛丝砍断!” 她话音落下,碧潮生横笛在唇边,与碧霄宗弟子齐齐结阵:“震!” 曲声一落,化作一个庞大的金色镇压音阵,轰然朝下方的魔鬼蛛压去。 “吼!” 蛛声咆哮,甩着蛛丝朝渡船上的修士,狠戾扫来。 妙星玄从纳戒之中取出火符,擦在镇妖剑上:“火凤燎原!” 符纸擦着剑身,燃烧起一道熊熊烈火。 火光之中,妙星玄举剑而起,纵身一跃,朝巨茧之上轰去:“朱雀之舞!” 火焰点着了魔鬼蛛丝,剑风就涨,化作一只庞大的朱雀,张开羽翼,燎过无数的蛛丝。 船上的蛛丝一剑被斩,那八爪蜘蛛被气的大吼一声,伸出八只触手,齐齐从下往下探出来。 其余修士见状,厉声道:“就是现在,斩!” 众人齐心协力,生生将这魔鱼蛛的触手齐齐斩断。 船上一轻,碧霄宗的弟子加大了灵力:“震!” 强大的音波形成了冲击波,奋力将黏在船底下方的魔鱼蛛给挣脱了。 妙星玄抓住这一瞬间,跳跃到船尾,一剑落下:“银河引渡!” 一剑落下,海底掀起无数浪涛,猛然朝渡船拍去。 浪潮之力汹涌,冲击着渡船之力向前加速滑行,轰然甩开下方的魔鱼蛛。 经历丰富的船长立即掌舵,对下方的众修士道:“换曲阵!” “仙长们,我们要逃了!” 他话音落下,碧霄宗的弟子立即换成了水灵阵曲。 风帆一瞬荡开,鼓着渡船狂莽地往前极速飞行,一瞬甩开了魔鬼蛛。 那魔鬼蛛被刺激得大吼,发狂一样加速,破浪而来。 月色之下,妙星玄站在船尾捏着手中的镇妖剑,望着夜色下被掀起的滔天巨浪,估算自己的全力一击。 这时船上剩余的修士齐齐跑到船尾,站在妙星玄身后,问道:“如何了?” 妙星玄面色凝重:“那魔鱼蛛恐是被刺激了,不见血是不会罢休的。” “那就给它点颜色看看!” 说话那人抬手捏诀:“前辈,你灵力强悍,我再祝你一臂之力!” “倾我所有!” 在场大多数修士纷纷捏诀:“倾我所有!” 霎时间,一股灵力灌入妙星玄的身躯。 妙星玄握住了镇妖剑:“多谢诸位!” 话音落下,那魔鱼蛛轰然迫近,竟是大吼一声,破浪而出,张开血盆大口,朝渡船径直咬来! 月光照在它近乎透明的头颅上,散发着骇人的光芒。 妙星玄举起镇妖剑,一剑挥出自己所有的灵力:“天地同悲!” 这是她能挥出的最强一剑,一剑挥出,小蛟龙浑身绽放出骇人的金光,身躯暴涨数百倍,化作一条金色巨龙,轰然朝魔鱼蛛撞去。 “吼!” 蛟龙入海,撞碎了魔鱼蛛的防御,撕裂了它的身躯,一口咬住它那颗硕大的水晶,轰然震碎。 “砰!” 水波炸开,掀翻了渡船。 众修士齐声惊呼,身子直直地往后倒去。 魔鱼蛛散,天地之间,一片清明。 月光洒落在渡船之上,妙星玄握着镇妖剑,身子一软,跪在了地上。 “妙师妹小心。” 这时碧潮生匆匆赶来,见状闪身在她身后,托住她的身躯。 这时小蛟龙也赶了回来,抱着妖晶往她识海里钻。 妙星玄力竭,萎顿着身体,半躺在碧潮生怀里。 她仰头,望着天上的圆月,又想到了司南。 那夜的月也是如此,海波无垠,司南与她在船舱顶上,互相依偎。 她好想司南。 “师父……” 情蛊又在发作了,她想着司南,情不自禁唤了一声。 碧潮生浑身一怔,就在这时,一股迫人的灵力从船头传来。 碧潮生扭头,猝然望向船头。 却见月色之下,一个庞然大物潜伏在海底,朝她们汹汹而来。 碧潮生失声大喊:“快,结阵!” 她话音刚落,那庞然大物破浪而出,猛然朝渡船咬来。 “吼!” 还未等船上众人反应过来,一头千丈大小的深海巨鲸张开血喷大口,狂吸一口气,竟是将整艘渡船全部吸入腹中。 海水滚滚,在众人惊叫之下,那鲸鱼吞入整艘船,顺着汹涌的海水将他们尽数吞入胃中。 霎时间,这艘飘在苍茫大海上的小小渡船,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巨鲸打了个饱嗝,头顶喷出一股巨浪之后,调转方向,如一汪池里的小鱼,摆着尾,游向大海深处。 ———————— “啊啊啊啊啊……” 此时此刻,众人尖叫着,在巨大的海水冲击之下,被冲入胃中。 妙星玄情蛊发作,全身的灵力又抽干了,在这巨大的灵力冲击之下,竟是无任何自保能力,只能顺着这股巨浪往下滚! 小蛟龙在她识海中惊叫:“别想你师父了!星玄!星玄醒醒!” “要死了!我才不想被这种脏了吧唧的胃液泡啊!” “啊啊啊啊啊啊!” 许是小蛟龙叫得吓人,妙星玄勉励打起精神,挣开碧潮生的怀抱,从识海中抽出镇妖剑,猛地一把扎在了胃壁之上。 “吼!” 那大鲸一痛,竟是左右摇摆。 霎那间,它的胃部翻江倒海,掀起无数的胃液。 胃液翻涌溅射,落在修士们身上,好似泼了硫磺,烫得他们尖叫起来。 妙星玄也被溅到了一点,碧潮生见状,从纳戒之中取出一件五灵隔绝法袍,朝她扔去:“妙师妹,穿上!” 妙星玄一裹身体,其余修士纷纷学她,竟是弃舟而去,纷纷飞向胃壁,将自己挂了起来。 “轰隆!” 大船顺着海水冲击,坠入胃中,被撞得七零八碎。 众人悬挂在胃壁之上,扭头望向下方漂浮在绿色胃液之中的破碎大船,心有余悸。 “好可怕的胃水,寻常人掉进去,怕是立马就要化成骨头了。” 那人仰头,看向前方的妙星玄:“前辈,现下我们被这妖兽吞了,该怎么办?” 妙星玄浑身都在疼,她单手挂在剑上,从纳戒中取出一坛猴儿酒,猛地灌了一大口。 一口酒下去,她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连带着情蛊带来的疼也少了几分。 但还不够。 妙星玄甩了甩脑袋,将酒倒在了自己被胃液溅伤的脚踝上。灵酒刺激着伤疤,妙星玄混身泛疼。 她打了个冷颤,闭上眼冷静了一会,借着疼将醉意压下去,与众人言道:“去它的心脏。” “将它的妖晶破了,我们就可以逃出去。” 众人恍然:“对哦。” “这庞然大物,在外看起来可怖,真把我们吞了,那就是死路一条。” “好好好……” “我们就去它的心脏,将它的妖晶给捅破了!” ———————— 众志成城,在妙星玄的率领之下,众人或是用刀,或是用剑,或是用钩子,沿着管壁通道,朝这妖兽的心脏直杀而去。 妙星玄情蛊发作,疼得意志模糊。 可生死存亡,容不得她多想。 她只能一边让小蛟龙抱着魔鱼蛛的妖晶狂啃积蓄力量,一边划破自己的手臂,用灵酒刺激,以疼止疼。 跟在她身旁的碧潮生看到她熟练的自残,暗暗心惊。 她想到那天在剑宗后山时,这少女依偎在她师父怀中的模样。 想到三位大乘期修士都为难的神情。 隐隐猜出,这少女体内,似乎有什么暗伤。 碧潮生一刀扎在胃管上,伸手去拉妙星玄:“妙师妹,以我的修为,破不开这妖兽的妖晶,届时还得靠你!” 她一把抓住妙星玄,背在自己背上:“我带你上去!” 她以法袍裹住了妙星玄,将她牢牢地绑在背上。 混沌之间,妙星玄靠在她背上,脱力一般道:“多谢……” 碧潮生两手拿着匕首,在左右摇晃里,顺着胃管攀登而去。 这鲸鱼胃部无比腥臭,可碧潮生身上却是香的。 那种香,偏冷,很像司南的味道。 想到司南,妙星玄的泪又滚滚落下,轻声唤道:“师父……” 师父…… 师父……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伤心,落在脖颈的泪又热又烫。 碧潮生浑身一怔,心中恍恍然升起了一个念头。 这少女…… 怕不是对她师父动了情。 只是这念头一闪而过,又很快消散。 容不得碧潮生多想,她拿着匕首,快快地往上攀登,径直朝这鲸鱼的心脉处去。 一路上,血管密布,好似一丛丛荆棘拦住她们。 碧霄宗的弟子以曲声开道,身后的修士们跟着挥出武器,一路披荆斩棘,通过心房的血管,终于来到了这海妖的妖晶处。 小蛟龙将妖晶全部都吸食了,见状大喊:“星玄!拔剑!” 本来昏昏沉沉的妙星玄“唰”地一下从碧潮生的背上起来,握住了手中的镇妖剑。 小山一样的硕大心脏前,妙星玄握住了手中的剑,望着前方的不停跳动的心脏,劈下最强一剑:“天地同寿!” “吼!” 小蛟化龙,带着妙星玄二分之一的生命,直直朝那颗心脏冲去。 “砰!” 心脏破碎,只听得“卡擦卡擦”一声,妖晶碎裂,整个大鲸鱼的内部,地动山摇了起来! 众人大喜:“破了破了!” “妖晶破了!” “这巨鲸必死无疑!” “砰!” 只听得“砰”地一声,半颗妖晶炸开,化作粉末,朝四周飞溅而去。 就在这时,小蛟龙大惊:“星玄!快跑!”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四周的血管如同荆棘一般,密密麻麻地缠了过来。 众人一瞬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妙星玄心神大震! 大乘期巅峰! 在场所有人,全部都不是最对手。 粉末之中,听得一个妖娆的声音从那巨大的晶石之中传了过来:“你说你们这些小孩子。” “被抓了,就老老实实被抓嘛,为什么还要如此浪费灵力呢。” “逃又逃不出去,还害我平白无故损失了一艘载具。” 众人心神大骇,却见粉末散去,一个身穿红裙,全身戴满珍珠的女子,踩着靴子,如世上最温文尔雅的贵妇一般,朝她们走了过来。 女子来到妙星玄面前,托起她的下巴,用朱红色的指甲刮了刮她白皙的肌肤,嗔怪地看了眼:“尤其是你,也太不乖了。” “天地同寿也随便用,想死也不能这么死啊。” 妙星玄浑身发僵,好似被蛇盯住的猎物一般,一动也不能动。 那女子凑到她面前,轻轻吸了一口气,很是陶醉道:“好纯洁的爱……” “这情蛊,落在你身上,比落在其他人身上有意思多了。” 妙星玄心神大骇! 情蛊,竟然是她种下的! 她是谁! 这是谁! 为何九州十四海之中,从未出现过这么一位,大乘巅峰! 她心中有无数疑问,那女子松开她的下巴,轻笑了一声:“不过你真的太不乖了,我要是你师父,得好好管教你!” “让你吃点苦头才行!” 红衣女子话音落下,竟是长指一戳,猛地扎入妙星玄的心脏! “噗……” 心脉碎裂,妙星玄吐了一大口血。 那红衣女子挨近妙星玄,在她耳边轻声道:“我给你加了点阴阳和合散,十二个时辰后发作。” “你猜,你师父能不能在十二个时辰里找到你。” 妙星玄强忍着疼痛,听那女子在自己耳边轻声道:“若是她不能在十二个时辰之内找到你,看到你与她人交合,你猜她会不会厌弃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 红衣女子拔出自己的手指,掏出手帕擦了擦,望着妙星玄,满目期待:“上一回,你师父为了你娘疼得死去活来。” “这一回,她会不会因为你,疼到死呢……” “哈哈哈哈哈哈……” 红衣女子大笑着转身,驾驭者死去的鲸鱼,朝深海处游去。 “琉璃骨,圣人心。” “这世上一切美好之物,被毁掉的感觉,啊……” “真是美妙极了。 妙星玄望着她的背影,一双眼红得能滴血。 是她! 是这个人! 毁了她娘! ————————— “噗!” 寂静的月色里,司南端坐在冥想室中,披着月光进入冥想。 忽而之间,只觉得心血上涌,喉头一甜,猛然喷出了一大口血。 她睁开了眼,垂眸望着自己胸前衣襟上沾染的鲜血,感受着浑身的血脉沸腾,心神大骇。 玄儿…… 玄儿这是怎么了? 为何,为何身体像是泡在在硫磺泉中,灼烧难耐,疼得厉害。 她遇险了! 仅是两息之间,司南就判断出妙星玄的处境。 她立即下床,抬手捏诀:“锁魂绳,引!” 锁魂绳一动不动,未曾有丝毫的反应。 是一片无灵之地,所以锁魂绳被隔绝了反应。 通过玉珏,通过阴蛊,司南感受到妙星玄的□□,好似风中的火焰。一时旺盛,一时吹落,明明灭灭,徘徊在生死之间。 司南心急如焚,当即抬手捏诀:“流光飞云!” 她强忍着身上不属于自己的疼痛,御舟而起,从纳戒之中取出了星辰罗盘:“星罗,调出九州十四海所有传送阵与渡船的登陆信息。” “找到星玄在哪里!” 如今九州十四海的信息法阵就是她亲手设计的,星罗是信息法阵阵灵的一个小分身,也是司南在道盟的特权。 几乎是瞬息之间,星罗就调出了妙星玄的信息:“七天前,在东洲西北港口,她登上了一艘前往星洲的渡船。” 司南几乎一瞬间就推算出妙星玄的前行轨迹:“七天前,按照渡船的速度,她此刻在黄海!” 司南立即调转船头,以大法力撕裂空间:“去黄海!” 龙舟听到指令,瞬间以最快的速度,风驰电掣地飞往黄海。 一路上,她感受着自己的身体的变化,推测妙星玄的伤,一颗心悬在空中,七上八下的。 偏偏这时候,东方罄撕裂了传诏符,着急忙慌地找她。 司南忧心妙星玄,没空搭理她。 可东方罄不依不饶,一连撕碎了三张传诏符。 司南不得已应诏,皱着眉头道:“有事快说!” 司南一现身,东方罄一眼就看到了她头上的白发:“我去,你怎么回事,走火入魔了吗,怎么头发全白了!” 司南面色紧绷,很是不快道:“你别说有的没的,有事快说!” 语气很差,明眼人都知道是出事了。 东方罄大惊:“我大侄女不会也不见了吧!” “也……” 司南扭头,看向了东方罄:“你家谁出事了?鹤锦绣?还是东方缘?” 东方罄立马道:“是阿缘。她因那鲛人,与锦绣吵了一架,出门游历了。” “经过星海的时候,渡船失踪了。” “好一阵没音讯,锦绣联系不上她,快疯了。我想借你的星罗,查查她有没有在别的地方上岸。” 司南当即抬手捏诀:“找东方缘!” 星罗很快找到了东方缘最后出现的地点:“三日前,在玄海正中央……” 司南拧眉:“而后呢?” 星罗言道:“并无消息。” 东方罄大骇:“完了完了,是真失踪了!” “我不与你多说去了,我去玄海找人了!” 她连忙熄灭了传诏符,匆匆离去。 司南并未再多问什么,只是一路风驰电掣,来到了黄海海岸。 她来到妙星玄最洲最后出现的地方,立在这苍茫大海的上空,在大海之中极力辨认妙星玄的气息。 可是大海茫茫,气息混杂,早就将妙星玄所有的一切都冲得一干二净。 司南深吸一口气,从纳戒之中取出一万只机械小蚁,划破自己的手掌,将血落在了上方。 鲜血沾染了小蚁,司南在空中盘腿坐下,抬手捏诀:“水灵佑我,请开天眼!” “开!” 灵力落下,上完只机械小蚁唰地一下睁开眼,朝四面八方飞去。 庞杂的灵力透过小蚁冲撞着司南的识海,司南神识化作上万份,在这凌乱无序的气息之中努力搜寻。 终于,她透过灵力小蚁,抓到了一丝异常的妖魔之气。 司南当即凝神,操纵者灵力小蚁,追随着那妖魔之气而去。 她顺着魔气飞行,飞飞停停,来到了黄海最深处。 远远地,她就嗅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再次睁开眼,她看到了一只巨大的鲸鱼海妖尸体,漂浮在黄海之中。 鲜血在黄海铺开,染得整片海域都是血腥味。 浓郁的血腥味掩盖了魔气,彻底失去了踪迹。 司南望着这滩血迹,沉默片刻,抬手捏诀:“请琴灵真人听诏!” 令诀落下,妙行川即刻回复。 无边夜色里,妙行川看到司南的满头白发,顿时心惊:“司南,你的头发……” “无恙。”司南与她道,三两句解释了现状,“玄儿在黄海遇难了。” “这里有一具海鲸的尸体,但我不知道九洲十四海还有谁能驱使这种妖兽。你见多识广,朋友众多,能让你的那些朋友帮忙找找人吗?” 妙行川回了一个字:“好。” 第46章 红姑娘——(三合一1w+) 得到司南的传讯之后,妙行川以寻血大法,锁定了妙星玄的位置。 不多时,司南就得到了她的传诏:“星玄在幽冥海域深处,具体位置还要实地探寻。” 司南拧眉:“幽冥海域……” 妙行川与她道:“我与小楼等人前往幽冥海域深处搜寻一番,你先赶过来。“ “好。” 传诏符熄灭,妙星玄消失得无影无踪。 司南抬手捏诀,径直朝幽冥海域飞去。 从黄海到幽冥海,至少要两个时辰。但司南以大法力撕裂空间,生生压缩距离,愣是一个时辰之内赶到了幽冥海域深处。 远远地,她就看到一群人聚集在幽冥海域上空,望着下方漆黑的海水,拧紧眉头。 目光所到之处,都是九州十四海有头有脸的宗门宗主。 司南一出现,众人皆朝她围了过来:“星驰道君……” “星驰道君……” “星驰道君……” 司南拧紧眉头,飞向为首的司妙圣:“这是怎么回事?为何大家都在这里。” 司妙圣与司南见到解释了几句:“近些日子,各家宗门的少宗主,少门主外出历练,经过传送法阵,或者登上渡船之后,就失踪了。” “各大宗门通过血脉追踪的办法,追到了此处,发现孩子们都被带到了这里。” 司南蹙眉:“幕后使者抓这些孩子做什么?” 司妙声与她道:“妙师姐推测,恐是学当年的魔道至尊卿如尘敲诈勒索呢。” 司南拧紧眉头,很是不快:“卿如尘绑的是各大宗门的宗主,这些不入流的玩意,绑孩子们做什么!” 她话音刚落,就听得东方罄在身后大喊:“司南!” 司南扭头朝后看去,却见东方罄以太虚镜撕裂空间,牵着一名衣着华丽的紫衣女子,在御兽宗的弟子簇拥下朝她冲来。 东方罄威势汹汹,司南往后退了几步,侧身一躲,躲开了东方罄。 东方罄风风火火,险些刹不住脚,牵着女名紫衣女子,险些铲飞了前方一名慕容家弟子。 “哎呦,东方宗主,你可小心些!” “看着点人啊东方宗主!” 场上的修士们抱怨着,东方罄极忙刹住脚,朝司南看去:“我大侄女也被抓到这里来了吗?” 司南颔首:“嗯。” 东方罄头疼死了:“这到底是谁干的缺德事啊,抓这些丁点大的孩子做什么!” “要灵石还是要法宝,总得给家里传点信吧!” 东方家家大业大,自然不惧任何人敲诈勒索。 司南心里也很着急,绷着一张脸道:“幕后使者抢了那么多人,将我们都引到了幽冥海域来。” “她要什么,很快就得知了。” 谈话间,前方海域之上,远远飞过来一群人。 “是琴灵真君……” “是琴灵真君……” 妙行川一靠近,就有人追问:“琴灵真君,搜罗得如何了?” “这附近可有藏人的地方?” 东方罄直接跑到她面前问:“行川,有发现什么异样吗?” 她一靠近妙行川,跟着她的那名锦衣女子,脸色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 妙行川感受到场中的情绪变化,离东方罄稍稍远了点。 众人纷纷扰扰的,妙行川震声道:“诸位,还请稍安勿躁!” “我知道大家忧心孩子们的安危,我的女儿也失踪了,就在这片幽冥海域。” “幕后之人,抢走我们的孩子,必然有所打算,一时半会不会伤害她们的性命。” 她的声音清冽,在这苍茫大海上,极具穿透力。 众人安静了下来,司南从人群穿过,来到她身侧。 妙星玄望着大家伙期待的眼神,将方才搜罗的消息如实讲述:“我们在海面搜罗了一个小时,未曾发现任何的迷雾阵法。” “如此看来,孩子们没有藏在海面上,而是在海面之下。” 话音落下,众人哗然:“海面之下?” “这片幽冥海,有上万里,大海茫茫,又有如此多的秘境乱流,该如何寻找。” “是啊……” “到底是什么人……” 众人忧心如焚,司南从纳戒之中取出一枚声波海螺:“诸位,请不要太过担忧。” “我有一物,可通过声波回震,确定海底有无建筑。” “只要输入足够的灵力,别说万里,就是十万里的海域,也能尽数探查!” 众人大喜:“还请星驰道君开灵宝!” “请星驰道君开灵宝!” 话音落下,司南抛下声波海螺,猛地朝海中掷去:“海波无垠,震!” “吼!” 海螺一入水,轰然咆哮一声,朝四周的海域震去。 霎时间,百里海域声波音场,尽数反馈。 但还不够! 妙行川抬手捏诀,将自己的灵力输送进去:“震!” “吼!” 声场扩大了,但还是不够! 东方罄撸起了袖子:“我也来!震!” 她一注入灵力,声场硬生生扩大了九百里,但还不够。 场上众人纷纷道:“我也来……” “我也来……” “我也来……” 一旁跟着东方罄到来的鹤锦绣也出手了,众人齐心协力,那海螺呜咽大吼一声,朝方圆万里的海域扩而去。 “吼!” 音波震荡,霎时间反馈给了司南。 司南“唰”地一下睁开了眼,对众人道:“海底一共有三个可以容纳那么多孩子的空间。” “一个在正北方,是一个海底峡谷下的岩洞。” “一个在正下方,是藏在乱流底下的龟壳空间。” “另一个在西方,是一条巨大无比的蓝鲸。” 司南话音落下,像是在回应她的话语一般,下方的海域忽然爆发出一股强劲的灵力。 “桀桀桀桀桀桀桀桀桀……” 一阵骇人的笑声从下方海域响起。 众人纷纷低头,却见一个巨大的漩涡,出现在下方的海域之上。 “星驰道君法宝无数,果然是个找人的好手。” “看起来,给我玩的时间不多了!” 围观众人大骇:“是谁!” “谁在装神弄鬼!” “滚出来!” 众人大骂着,忽然一箭从西来,猛地扎入漩涡之中,爆发出一阵璀璨金光。 “装神弄鬼的玩意,死去吧!” “砰!” 她一箭射下,那漩涡里传来一声大叫,竟慢慢渗出了血来。 众人大骇:“好厉害的箭!” “是闻人神爱来了!” 众人扭头,却见一身穿黑色劲装的长发女子,背弓负箭,腾云跨海而来。 东方罄很是惊诧:“神爱,你怎么也来了。” 闻人神爱扫了她一眼,眼神冷冽:“怎么,你能陪你嫂子来找你侄女,我就不能自己来找我侄女嘛!” 她冷哼一声,目光扫过东方罄身旁的鹤锦绣,很是不屑:“多年不见你,还是这般无能的修为。” “区区一个分神期,来到幽冥海域,你是来找死的嘛!” 鹤锦绣勾唇一笑,扫了一眼闻人神爱的装束,语气轻柔:“我不渡情劫也不修道,自然比不上闻人小姐一夜大悟,入道为圣。” 她是千鹤宗的世家大小姐,从小娇养,要什么有什么,哪怕是东方罄这样的人,也得把她捧在手里。 比起妙行川她可能还有点担忧。 闻人神爱嘛…… 呵,不过是东方罄的一段露水情缘,有什么好比的。 “你……” 闻人神爱被她噎了个半死,也懒得搭理她,就径直飞到了司南身旁:“星驰道君。” 她朝司南行了一礼,垂眸朝下方正要闭合的漩涡看去:“看来抓了这些孩子的祸害,就在这下面了。” “不一定。” 司南扭头,礼貌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也来了?” 闻人神爱与她解释:“霄云那孩子也被绑到这一块来了。” “那孩子见过你,在罗刹海市的时候,你还记得吗?” 司南思索了一阵,朦朦胧胧想起是有那么一个人:“见过,长得还挺像你的。” 闻人神爱一怔,好半晌才抿唇道:“侄女像姑,很正常。” 东方罄听了,朝她们看来:“你侄女出事,怎么是你来了?你大哥呢?” “话说你哥也太懒了吧,怎么什么事都指挥你做?” 东方罄话音落下,同时两道声音响了起来:“要你管!” 是闻人神爱与鹤锦绣。 鹤锦绣掐着她的手臂,指甲深陷进去,面上还带着笑:“阿罄,这是人家的家事,不要管太多。” 她笑得很温柔,掐人的力道一点也不弱。 东方罄一听她喊自己的名字,就毛骨悚然。 她缩了缩脖子,拍了拍鹤锦绣的手,挤出一张笑脸:“知道了知道了……” 这般说着,还看向闻人神爱,想要说些什么。 闻人神爱扫了她一眼,也是欲言又止,想了想又不再多言。 正是这时候,下方的海水又疯狂地旋转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场吧!” 未免再被射一箭,那漩涡之中,吐出一大块投影晶石,就这般悬挂在漆黑的海面上。 晨光微熹,那面白色的投影晶石飞出深海,悬挂在众人面前。 众人仰头看去,却见那块巨大的屏幕,被一张巨大的白虎面具所填满:“锵锵锵锵……” 那张白虎面具身形不断地往后退,一个身穿黑袍,戴着白虎面具之人,出现在众人面前。 “你是何人!” “为何绑架我们的孩子!” “你要做什么!” “快将孩子还回来!” 修士们的讨伐声中,妙行川望着那身穿黑袍之人,拧起眉头:“我见过这个魔。” 司南猝然扭头看向她,很是急切:“什么时候?” 妙行川拧眉,与她道:“在北洲寒冰城,它用替身小人,与我交谈过。” 随着妙行川的话音落下,屏幕之中那个人,拍手称赞:“琴魔大人真是好记性,只是那么一面,就把我记住了。” “我的荣幸,我的荣幸。” 妙行川抿唇,皱眉望着它:“你想做些什么?” 白笑了起来,与妙行川道:“不是我想做什么,是我的雇主想做些什么。” “来,有请我的雇主,闪亮登堂!” 她的话音刚落,一个身穿华服,乘坐轮椅的女子,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推到了屏幕前。 众人华哗然:“是夏文知!” “夏家的家主!” “她家主管所有的洲际阵法和航船!难怪清楚孩子们的位置!” “天杀的,夏文知你要做什么!” 昏暗的光线里,夏文知面色苍白,一头漆黑长发,亮如绸缎。 她手上戴着华丽的青金石戒指,握着一根拐杖,正视屏幕前方,冷然一笑道:“诸位应当都认得我,那我长话短说。” “你们的孩子,都在我的手里。” 随着她话音落下,镜头转向了她身后。 在她的身后,是一个漆黑的岩洞,设置着上百个囚笼。 数百名宗门年轻一代的宗门弟子,都被关押在其中。 关在第一个笼子里的,正是东方缘。 她被人伤了心脉,此刻躺在牢笼里,奄奄一息。 鹤锦绣见状大惊:“阿缘!” 像是听到了她的声音一般,东方缘掀起了眼皮,朝她看来,眸光悠悠:“娘亲……” 鹤锦绣鼻子一酸,眼泪从眼角滑落。 她抱着东方罄的手臂,神情很是激动:“阿罄,是缘儿,是缘儿!” 东方罄拧起眉头,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知道了知道了!” 记录影石的镜头一直往后挪,出现各门各派的少宗主。 丹宗的苏檀音。 妙音阁的楼诗。 剑宗的君飞云等等…… 烈宗的烈霄云出现时,还在拿自己的箭羽磨栏杆,看起来很是精神。 闻人神爱失声唤道:“云儿!” 烈霄云一听她声音,连忙跳起来:“姑姑!” “你来救我了嘛!” 很欢快的语气,听得闻人神爱松了一口气:“嗯,你先等待,好好照顾自己!” “好的好的,姑姑不必担心!”贤竹腐 “我会自己跑出来的!” 乐观死了,完全不是她爹烈焰那样马屁精的性格。 镜头一挪到底,迟迟不见妙星玄,司南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她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变化,一颗心七上八下,不由得紧紧将手握成拳,指甲都陷了进去。 就在这时,夏文知的声音重新响起:“夏某不求财,也不求权,想要换出你们的孩子,只需要做一件事!” 闻人神爱脾气火爆,直接骂道:“你这神经病,快说,要我们做什么!” 夏知文笑了起来,眼神偏执而疯狂:“很简单,替我杀了碧沧海!” 她的音量一下就提了起来,透着一股病态的疯癫:“杀了碧沧海,杀了江潮,用她们的一斤肉来换你们的孩子!” 众人一阵胆寒,东方罄握住了拳头:“你可真是个疯子!” 司南与妙行川对视了一眼,在识海之中与东方罄道:“用替身顶在这里,我们去找孩子。找到之后,你们直接传送过来。” “东方,拖时间!” 东方罄颔首:“嗯!” 三人协商完毕,各司其职,开始分头行动。 司南使用金蝉脱壳之计,真身一入海,就将自己的分身拖出来,一分为二。 一个朝正北,一个朝西掠去。 妙行川怀抱着箜篌,径直掉入下方的逆流之中,逆着狂暴的海水,朝下方的巨龟游去。 ———————— 她二人速度很快,消失得悄无声息。 东方罄为了拖时间,开始与夏知文掰扯:“如今我们都在幽冥海上,就算想去找碧沧海,也需要一点时间。” “你怎么能保证我缘儿的安危!” 东方罄抿唇,义正言辞道:“先给孩子们疗伤,保证她们不会死!” 夏知文冷笑一声,与东方罄道:“东方宗主,现在不是你和我谈条件的时候。” 她朝身后的白示意,那白就抬手捏诀,打开了东方缘的牢笼,将她提了过来。 东方缘灰头土脸的出现在屏幕前,鹤锦绣几乎是一瞬间就疯了。 她挽着东方罄,神情激动:“阿缘!阿缘!” 夏知文抽出匕首,抵在东方缘的脖子上,冷冷笑道:“东方宗主,我劝你还是听话些。” “现在就转身,去杀了碧沧海还来得及!” 东方罄面色紧绷,她望着浑身狼藉的东方缘,一颗心血冷。 就在这时,东南方传来一阵大笑声:“哈哈哈哈哈哈……” 碧沧海带着江潮,两人乘坐一叶舟,朝幽冥海域汹汹而来。 “夏文知,你为你兄长那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抓了别人家的新苗子,威胁人家杀我。” “这般下三滥的手段,我也学到了!” 碧沧海大笑着,从纳戒之中取出投影石,猛地朝那水晶面一掷。 刹那间,投影石绽放出骇人的光芒。 众人抬眸齐齐看去,却见上千名碧霄宗弟子抓着夏家弟子,按在地上,拿刀抵着她们的脖子威慑。 夏家人哭声遍地,瑟瑟发抖,哀声求饶。 碧沧海冷笑道:“放走那些孩子,放走我儿,不然我把你们夏家人全杀了!” 众人浑身一震,扭头看向夏文知。 谁知道夏文知却笑了起来,极为快活道:“你杀啊。” “夏家的人,除了我兄长,我谁也不稀罕!” “你就算是全杀完……” 她话音刚落,碧沧海一抬手指:“一……” 一名碧霄宗弟子手起刀落,将夏文知的亲姐姐直接杀了。 “二当家!” “二当家!” 夏家人惊呼,夏文知的瞳孔微微放大,显然被吓到了。 “二……” 二字还未说完,碧霄宗弟子对准夏文知的母亲,刀锋冷冽。 夏文知下意识喊了句:“住手!” 碧霄宗弟子手起刀落,砍断了她母亲的一缕发丝。 只是两下,她就威慑住了夏文知。 众人大喜,碧沧海微微勾唇:“快把东方缘放了,不然的话,你杀多少少年,我就杀你多少家族弟子。” 夏文知狠了狠心,一锤轮椅的扶手,冷声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她的话音落下,屏幕对向了下方牢笼里的少年少女们:“既然碧沧海已经送上门,诸位!” “那请开始吧!” “不然的话……” 一道道影子出现在这些少年少女身后,一把压住了她们,抓住她们的胳膊,猛地挥刀砍了下去:“下次再斩,就不是他们的胳膊了!” “啊……” 孩子们尖叫着,发出疼痛的哀嚎。 在场所有人扭头,看向了碧沧海。 谁也没想到夏文知这么狠,连亲生母亲也不顾了。 碧沧海凌于高空之上,望向下方对她虎视眈眈之人,放声一笑。 “碧某名声不好,合该有此一劫。” “人嘛,总有一些疼惜之物要守护,没有什么好说的。” “来吧!想要我的血肉,统统来吧!” “哈哈哈哈哈……” 底下一名剑客提剑而起,朝她直接杀去:“碧宗主,对不住了。” —————————— 一人动身,其余人纷纷而起。 在场的修士,最低修为也是炼虚期初期,最高就是东方罄,大乘初期。 碧沧海乃是大乘巅峰,横萧吹奏一曲,音波浩瀚,竟是压得修士们,无一能抬头。 夏文知见状心急如焚:“这碧老魔,真是难杀!” 白与她道:“碧沧海修道七百多年,是这世间最顶级的修士。君子芳飞升离去,恐怕只有一清道人与司南能与她一较高下。” 夏文知一锤掌心,扭头看向白:“红姑娘怎么还不回来?” “妙星玄与碧潮生有那么难抓吗?” 白与她道:“小红姐遇上了点麻烦,不过也很快回来了。” 白的目光落在了悬在空中的东方罄与闻人神爱身上,轻笑了一声:“不是还有东方宗主嘛,让她下场不就行了。” “让她下场,能磨一磨碧沧海的灵力。” “更何况,我们要的又不是碧沧海的血肉,我们要的是江潮的血肉。” “只要能夺得血肉复活夏武真阁下,一切迎刃而解。” 夏文知也冷静下来,看向白,冷声道:“最好如你说的那样。” 白笑了一下,轻轻道:“我们魔与人不一样,我们魔信奉承诺,说到做到。” 夏文知冷哼一声,将匕首落在东方缘身上,唤了一声:“怎么,东方宗主看人打架看得热闹,自己却不下场吗?” “你的侄儿都不要了吗?” 她的声音再次响起,东方罄扭头,朝屏幕看去。 却见夏文知用匕首抵着东方缘的胳膊下肋,笑的疯狂:“东方宗主再不动手,我就把你侄儿这条胳膊给卸了!” 东方罄绷紧了一张脸,看向夏文知。 “一……” 东方罄的皮肉动了动。 “二……” 东方罄眼里闪着泪光,看着东方缘苍白的面孔,无言以对。 挽着她胳膊鹤锦绣很是焦急,一直在唤她:“阿罄……阿罄……” 救救她…… 救救孩子…… 东方罄看到她眼里的哀求,无声的转过头。 “三……” 三字落下,夏文知匕首往上一抬,狠狠切下东方缘的胳膊。 “啊……” 东方缘有气无力地惨叫着,鹤锦绣一听就疯了。 她推开东方缘,恨恨地望着她:“只是让你对碧沧海出手而已,又不是让你杀了她!”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动手!” 东方罄头都大了,与她解释道:“昔年我在青海遇难,是老碧救了我一命!” “让我落井下石,我做不出来!我也做不到!” 鹤锦绣与她吵:“可是阿缘的命就不重要吗?她的命难道比不过你的名誉嘛!” 东方罄转头望着她,也很是崩溃:“我还有名誉嘛!我需要名誉嘛!” “难道这些年,我为阿缘做的还不够多嘛!” “今日我没有出手救老碧,就已经是在为阿缘的命着想了!” 她二人争吵了起来,吵得夏文知头疼。 夏文知将匕首放在东方缘的脖子上,大声喊:“东方宗主,你再不出手,我就把东方缘给杀了!” 鹤锦绣猝然回头,朝夏文知看去。 却见夏文知挟持着东方缘,匕首一点一点往下压。鲜血从东方缘的脖子渗出,迷迷糊糊的,她疼得喊了一声娘。 鹤锦绣悬在眼眶中的泪一下就掉了下来。 她转身看向东方罄,眼中露出哀求:“求求你了,阿罄,出手吧。” “碧沧海本就仇家无数,在这九州十四海到处有人想杀她。杀了她,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东方罄一下脑血上冲,对着鹤锦绣道:“这世上所有人都想杀她,不过是举着礼教大旗,充当虚伪正义的使者!” “可正儿八经算下来,她除了和夏家结仇,还与谁结仇了。” “就连那夏武真,也是自寻死路!” “当年要不是他下蛊……” 东方罄话音还未落,天上和面前的投影石齐齐传来声音:“你住嘴!” 东方罄一下把嘴巴闭上。 那夏文知疯得更厉害了,她压着匕首往里捅:“你再不出手,我就杀了她!” 东方罄连连摆手,很是抗拒:“不出手不出手就是不出手!” “老碧可以死在任何人手里就是不能死在我手里!” “我对阿缘已仁至义尽了,就算她今日死了,到无尽海向我兄长告状,我也无愧于心!” 东方罄振振有词,眼见夏文知的刀就要彻底划破血管,鹤锦绣哭红了眼,朝东方罄大喊了一句:“倘若阿缘是你亲生骨肉呢!” 她音量不高,但正片海域的修士都听到了。 修士们不吵了,连带着碧沧海曲声都停了。 众人齐刷刷地朝她们看去。 尤其是闻人神爱,看得极为专注。 东方罄一下怔住了,脑袋嗡嗡作响:“你说阿缘是我的孩子?” “阿缘……怎么可能是我的孩子。” “我与你从未……” 她满眼惶惑,鹤锦绣拉起衣袍,撕开肌肤上的掩盖,露出自己的右手手肘,一枚守宫砂赫然点在那里。 她流着泪,与东方罄哭道:“我与你兄长,从未行过合欢之礼。” “他知我爱你,与他成婚只是为了气你。” “阿缘……是我用你的精血,与我的精血,在阴阳云珠之中,孕育长大的孩子!” “所以她生来体弱,性情柔软!” “也像极了你!” 鹤锦绣字字句句,都戳在了东方罄胸膛之上。 东方罄瞪大了眼睛,往后退了一步,一脸的难以置信。 阿缘…… 阿缘怎么可能…… 阿缘又怎么能是她的孩子! 夏文知见这一幕,笑得癫狂:“哈哈哈哈哈……” “东方宗主,令侄既然是你亲子,你是救还是不救!” 东方罄扭头,望向夏文知,满目血红:“不救!” “她既是我亲子,就更不能救!” “她这一身骨血,就权当她还了她母亲,欠下她人的命债!” 她一番话,令鹤锦绣血冷。 鹤锦绣怔怔地望着她,好半晌才道:“好好好……” “你不救,我救!” 鹤锦绣转身,一掌打响碧沧海:“天地同寿!” 她这一掌,竟然是用上了自己全部的功力。 东方罄追她而去:“锦绣!” 她大喊一声,碧沧海萧声又起,径直朝鹤锦绣杀去! “轰!” 眼见这萧声催发,就要杀到鹤锦绣身前,东方罄立时赶到,一把将鹤锦绣拽到身后,抬手就是一掌:“呦呦鹿鸣!” “吼!” 鹿鸣声起,踏碎了箫声。两股灵力冲撞,竟是生生地将周围的人掀翻。 东方罄一掌荡开碧沧海,匆匆回眸看向鹤锦绣,很是慌乱:“阿绣,你怎么样啊?” 鹤锦绣一招燃烧了大半的寿命,发丝全白了。 东方罄望着她那头白发,触目惊心。 谁知鹤锦绣从纳戒中拿出匕首,对准自己的脖子,红着眼眶道:“我嫌你脏,所以从未与你有过肌肤之亲。” “可我又爱极了你,缘儿是我爱着你的唯一证明!” “今日,缘儿生,我生!” “缘儿死,我死!” “你救,还是不救!” 东方罄见她刀尖划破了雪肤,气得浑身颤抖。 “哎呀……” 她一甩袖子,气得咬牙切齿:“你又何苦逼我!你就是在要我的命!” 鹤锦绣把刀尖往里扎了扎,厉声道:“那你又愿意为我去死吗?” 东方罄扶着她的肩膀,转身看向上方的碧沧海,眼眶泛红:“不就是为你去死吗?多简单的事。” “把你的刀放下,我救阿缘。” 她松开了鹤锦绣,抬手就是一掌:“天地同寿!” 霎时间,风起云涌,强劲的灵力从她掌中催发,轰然朝碧沧海打去:“老碧,对不住了!” 碧沧海浑然不惧:“你早就该来了!” 碧沧海横萧在前,猛然一吹! 箫声呜咽四起,化作音波,格挡了众人。 东方罄立即召唤妖兽:“水波无垠,飞鱼!” “飒飒飒!” 无数飞鱼从下方涌出,戳入音波之中,径直杀向碧沧海。 音波屏障一撕开,东方罄对众人道:“愣着干嘛,动手啊!” 众人立马反应过来,拿起武器,开始新一轮的围殴。 ———————— 东方罄上来就是天地同寿,又是召唤妖兽,将碧沧海好一顿打。 两方打得不相上下,终于把碧沧海打吐了血。 东方罄一边下死手打,一边在估算妙行川与司南的进度。 下方的妙行川终于潜到了龟壳面前,被一身穿青色斗篷,脸带白色无面之人挡住了。 那人站在龟壳前,朝妙行川行了一礼:“不愧是琴魔大人,来得可真快。” 妙行川抱琴在怀,冷笑一声:“你的同伙穿黑说白,你应该是穿青说红,看来你的名字,是红了?” 谁知那人翩翩翩翩有礼道:“琴魔大人说笑了,我也是白。” 妙行川拧眉:“分身?废话少说!看打!” 她一拨琴弦,径直朝那人攻去! ———————— 妙行川白打得厉害,此时司南与其分身,分别赶到了大鲸与峡谷裂缝的入口。 一黄一橙的两个魔头将她拦在了外头。 司南二话不说,直接一锤抡了下去! ———————— 三方开战,震动到了夏文知的藏身之处。 她惊道:“星驰竟如此之快!” 白与她道:“星驰道君法宝众多,能寻到此处,一点也不稀奇。” “我的兄弟姐妹只能抵挡两个时辰,夏家主,还是快点衡量。” 夏文知拧起眉头,看向身后的少宗主们,厉声对海域上空的宗门大佬道:“诸位,要是再不用心点,两个时辰后,我砍的就是她们的头了!” 话音落下,影子们齐齐挥刀,又是一刀落下,砍断孩子们的手臂。 众人大惊,对视了一眼,齐齐迫向碧沧海:“天地同寿!” 天地同寿催发,轰向碧沧海,竟然轰破了她的结界,震得她在龙舟上后退三步,仰天吐了一大口血。 “噗!” 碧沧海脚步虚浮,看得江潮心惊,她连忙往前一步,搀扶着碧沧海。 “师父……” 江潮惊呼一声,很是痛心。 夏文知见状大喜,就在这时,她身后传来了一阵拍掌声。 “啪啪啪啪……” 夏文知循声望去,却见一袭红裙的女子,领着一蓝一紫两个魔头,朝她走来。 夏文知大喜:“红姑娘!” 红姑娘轻笑一声,出现在众人修士面前,轻轻一笑道:“沧海宗主与爱徒,真是伉俪情深,看得我好生欣慰啊。” 她这般说着,扭头看了身后的小蓝袍。 小蓝袍从纳戒之中,扔出了一个灰头土脸的黄衫少女。 碧沧海一见那少女,就惊呼道:“潮生!” 碧潮生听到母亲声音,连忙抬头朝她望去。 见母亲吐了满襟的血,神色一下就激动起来:“母亲!你受伤了吗?伤得怎么样了?” 碧沧海听到她声音,连忙应道:“我无事,你如何了,伤着了吗?” 碧潮生这才松了一口气,摇摇头与她说:“未曾受伤,一切安好。” “那就好那就好。”确认好女儿的安危,碧沧海也不打了,盘腿在龙舟上坐下,挡在了江潮面前。 夏文知更是如获大宝,一把掐住了碧潮生的脖子,对碧沧海威胁道:“既然我抓住了你女儿,那如今就只剩下你我的恩怨。” “只要你碧沧海剖出一颗心,江潮断掉一条手臂,我就放过这里所有的宗门小修士如何?” 碧沧海大笑一声,与她言道:“这有何难。区区一颗心,能换我女儿。” “那你就拿去吧!” 碧沧海笑罢,抬手就是一爪,爪向自己的心口。 “师父!” 江潮立即闪身,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 碧沧海仰头望着她,很是不解:“潮儿这是要做甚。” 江潮望着她,满目都是泪:“不可!” “你飞升在即,若是失了一颗心,过不了问心劫,必死无疑!” 碧沧海拧起眉头:“你不信我!” 江潮只是握着她的手,红着眼眶,发了狠道:“你今日若是挖了心,那我也挖心!” “我们师徒,就一起死在这里!” 江潮威胁她,碧沧海望着她眼眶里的泪,一时怔住了。 夏文知见她师徒二人拉拉扯扯,很是碍眼,不耐烦道:“江潮,我只是要你师父一颗心而已,又不是要她的命!” “你是连你女儿的命都不要了吗?” 江潮转身望向投影晶石上的碧潮生,厉声道:“她不是我的女儿!” “你看看她的眼睛,究竟像谁!” 碧潮生浑身一震,就连碧沧海也大惊失色。 夏文知连忙低头去看,她望着那双琥珀色的龙眼,心神大骇。 这双眼睛……这双眼睛…… 碧沧海连忙去握江潮的手,让她不要再说:“潮儿……” 可江潮不听她的,挡在她身前,在天下众人面前道:“她是夏武真的女儿!” “我记得那一天,暴雨夜,在祁连山洞,他用迷药□□了我!” “他在我身上种了蛊,将这孩子,与我捆在了一处!” 碧潮生只听得脑袋嗡嗡作响,她下意识看向碧沧海,唇瓣翌动:“母……母亲……” 江潮扭头看向她,话语极为狠戾:“不要再喊她母亲,你是她的仇人之子!” “你得她恩惠多年,如今也应该还她了!” “今日死了,是你的命数!” 江潮一番话落下,众人纷纷回眸,看向她身后的碧沧海,眼里都是同情。 江潮情绪大恸,悲的全身都在颤抖,如秋风落叶,簌簌发颤。 碧沧海将江潮拉了回来,抱在怀中,抬手去掩她的眼睛。 江潮窝在她怀里,泪珠滚滚落下。 碧沧海掩着她的眼,望着六神无主的碧潮生道:“别听你娘瞎说。” “我说你是我的女儿,你就是我的女儿。” “难道我自小教导你的你都忘了吗?” 碧潮生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碧沧海。 她还认她。 夏文知看看碧沧海,又看看碧潮生,心想江潮的话是真的。 她望着碧潮生,哈哈大笑了起来:“想不到,我兄长还有一个遗腹子在世上。” 她捧起碧潮生的脸,将她端详了一番,满脸都是兴奋:“既如此,就让你为你父亲的复生,也献出一点血脉吧!” 夏文知说着,抽出匕首,猛地朝碧潮生扎去。 碧沧海惊呼:“潮生!” 眼见匕首就要切断碧潮生的手臂,就在这时,一只手从身后洞穿了轮椅,直直地将夏文知的胸膛贯穿。 夏文知惊恐地低头,看到了自己心被一只手掏了出来。 手掌白皙,指甲通红。 是红姑娘的手。 夏文知猛地吐出一大口血,向前倒去。 红姑娘抽出手,用手帕擦了擦血迹,慢条斯理道:“烦死了,夏武真有什么好看的,品行低劣的伪君子。” 她擦干净了血迹,看向幽冥海域上空的众人,笑眯眯道:“还是诸位好,高风亮节的。” “时间还够,我们不如换个新玩法。” 红姑娘打了个响指,小蓝袍立马端来椅子让她坐下。 她坐好之后,一脚将碧沧海踹到前方的石台中央,翘起了二郎腿,手指优雅地托着下巴,轻轻拨动指甲道:“打个擂台吧。” “生死擂台。” “碧潮生是擂主,大家一个一个上,赢了就可以走出去。” “输了……就死!” 红姑娘说到这里,还笑了一下:“哦,对了,孩子们也可以不用死。只要你们这些高风亮节的修士,愿意一命换一命!” 水晶屏外,众人望着她的笑脸,一阵胆寒。 碧潮生闻言,直接拿起刀,朝红姑娘冲去:“我先杀了你!” 她直冲向对方,红姑娘抬手,轻轻一点,一股巨大的灵力屏障,挡住了碧潮生的去路。 “去!” 红姑娘一抬指,灵力震荡,碧潮生猛然吐出一大口血。 这时趴在碧沧海怀中的江潮,也吐出了一大口血。 “噗!” 碧沧海大骇,对碧潮生道:“潮生!你与你娘是同生蛊,你若是死了,你娘就死了!” “活着!撑下去!等母亲来救你!” 碧潮生大骇,扭头看向碧沧海,震惊得无以复加。 红姑娘勾唇笑了起来:“哎呀,还是沧海有趣点。” “再添点彩头吧。” 红姑娘打了个响指,小紫又抛出来一人。 却见浑身泛着绯色的妙星玄倒在地上,无力地喘息着。 红姑娘轻笑起来,与众人道:“我在这孩子身上下了阴阳和合散。” “除了星驰与妙行川之外,若是你们贸然行动,我就会在她身上洒下蜂王浆,给其余人洒下蜂王粉……” “到时候……” “呵呵……若是你们所有宗门弟子都参与□□她,以司南对她弟子的在意,你们觉得她会怎么做? 她话音落下,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 东方罄咬紧了牙关:“好狠毒的计策!” “这魔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竟是如此混沌邪恶!” “可千万别让我逮到,否则非得要她大卸八块不可!” 众人再也不敢行动,红姑娘很是满意道:“没有问题的话,那我们就开始了。” “来,第一个,刀宗陈柳风!” 她打了个响指,关押陈柳风的牢房顿时打开。 陈柳风立即持刀,朝碧潮生砍了过来! 第47章 情魔 (三合一 1w+) 刀宗的陈柳风,是如今刀宗宗主陈阳的儿子,也就是刀侠陈星的侄子。 他如今不过二十五岁,修为已是元婴巅峰,是年轻一代当之无愧的翘楚。 红姑娘对碧潮生的那一招,彻底断绝少年们反击的心思。 再加上有妙星玄做牵制,外面的修士也不敢乱动,除了在擂台上胜过碧潮生之外,无一自救方法。 因此陈柳风上来就是一刀横劈:“天地同寿!” 正所谓大道至简,越是厉害的招式,越是干净利落。 他一刀劈来,迫得本就有伤的碧潮生横笛一吹! 音浪好似海波,汹涌地隔断陈柳风的刀势。 “轰!” 巨大的音浪攻击之下,陈柳风竟是被生生弹飞,仰头吐了一大口血,倒飞而出,砸在了牢房的陨铁栏杆上。 “噗!” 屏幕外响起了三道声音:“风儿!” 这声音分别是刀宗宗主陈阳,他母亲凌飞花,与他师父柳无眠的。 陈柳风趴在地上,极力地扬起头,朝那三人看去:“父亲……母亲……师父……” 可碧潮生的笛声还在继续。 她横吹着碧海潮生曲,笛声又急又快,宛若冰雹,砸在了陈柳风身上,压得他动弹不得。 她乃合体之身,修为超绝,压了陈柳风一个半的大境界。 饶是如此,她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因为她身后就是她的娘亲,她可以死,但娘亲不可以死。 她的母亲可以没有女儿,但不能没有妻子。 这般想着,黄衫少女加大了灵力,猛然一吹。 “轰!” 灵力鼓吹了少女的黄衫,连带着她的发丝都飞扬起来。 她站在浩瀚音波里,宛若正义凛然的海神。 握刀的少年趴在地上,被这音波压着,死死挣脱不开。 端坐在一旁的红姑娘闭目欣赏这首曲子,微微晃动着脑袋,很是陶醉:“碧海潮生曲,果然名不虚传。” “好听,好听……” 她转动着手指,抬眸望向被压得死死的少年,含笑道:“我数十下,你再不站起来,就判你输了。” “一……” 外面的刀宗宗主神情变得相当急切:“风儿!” “风儿站起来!” “风儿!” 红姑娘的声音继续响起:“二……” 那宗主夫人凌飞花也道:“风儿……风儿……” “站起来,风儿!” “三……” 双亲的期望犹在耳中,少年握住手中的刀,燃烧起浑身的血液:“啊啊啊啊啊啊啊……” “四……” 少年反抗着,用手肘抵住身下潮湿的地砖。 “五……” 少年握着刀,强撑着身体,跪在了潮湿的地砖上。 “六……” 第六声落下,少年弓着背脊,使尽浑身解数站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七!” 第七声落下,少年握着手里的刀,涨红着脸,朝碧潮生狠狠斩去:“劈星斩月!” 这是刀宗刀诀里,不到炼虚期无法展露的一段刀诀。 也是他能使出,最强劲,最厉害的一招。 一招斩落,他的刀气化作一柄开天辟地的巨刀,掀起狂风,劈向了碧潮生。 刀气砍在音波之上,发出强劲的灵力冲击,掀翻了关在她们身后牢笼的少主们。 碧潮生不退反进,笛声一停,身体迅速地往前一闪,绕道了陈柳风身后,抽出匕首,狠狠地朝他腰后扎去。 “噗!” 少年吐了一大口血,他庞大的灵力散去,整个人向前一倒,直挺挺地趴在了地上。 场外的长辈们惊呼:“风儿!” 陈柳风趴在地上,已是奄奄一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碧潮生抽回匕首,擦了擦唇角溢出的鲜血,转头看向屏幕外的碧沧海。 隔着那么遥远的空间,她与自己的母亲对视,目光坚定。 她会赢,会一直赢,直到司南找到她们为止。 在她身旁,红姑娘拍了拍手,赞叹道:“真是一场酣畅淋漓又简单粗暴的对决。” “那么,凌飞花与柳无眠,你们两位谁愿意为了你们的儿子去死呢?” 她话音落下,场外众人齐齐看向了柳无眠的方向,满目震惊。 就连趴在地上的陈柳风也费力地仰头,朝他师父与娘亲看去。 ———————— 四下寂静里,唯有天光从漆黑的海平面上,升了起来。 幽冥海水深,光一落下,就像是被吞噬掉那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海面上薄薄的一层,泛着粼粼波光。 红姑娘话音落下,众人齐唰唰地看向刀宗三人组。 刀宗宗主陈阳紧抿唇瓣,拧紧眉头道:“我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柳风是我的儿子!” 陈阳言罢,一把抽出自己的佩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陈阳的夫人凌飞花惊呼一声:“夫君!” 就连柳无眠也伸出手,震惊道:“师弟!” 陈阳扭头看了他二人一眼,满目坚定:“我天资平平,如今不过元婴巅峰,还不如风儿。” 陈阳重新看向红姑娘,义正言辞道:“不就是一命换一命嘛,拿我的命去换风儿的命!” “我给你就是了!” 话音落下,陈阳竟是引颈自戮,横刀一割,慷慨就义。 这时被派遣出去四方搜罗的陈星率人匆匆赶来,见状大喊:“大哥!” 他惊恐地投出自己的长刀,想要阻止陈阳,但却晚了一步。 眼见陈阳的刀锋就要切到脖颈,下方的深海处飞来一记冰石,击向他的手腕。 “咚……” 陈阳手腕一震,顿时麻了起来,握不住手中的刀,径直地往海里掉去。 “宗主小心!” 柳无眠立即去捞他的刀,凌飞花伸手托住了他后仰的身体。 赶来的陈星一把抓住了他的肩头,心有余悸道:“大哥!” 陈阳扭头看了陈星一眼,很是震惊;“你怎么也来了!” 陈星与他解释:“我随行川游历,听说她女儿被绑了,遂与几位同道帮她搜寻她孩子的踪迹。” “倒是大哥大嫂,还有大师兄,你们怎么都在这?” 三人皆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与他说。 这时司妙圣飞落在他身侧:“师姐没给你递消息吗?这个身穿红衣的姑娘,把各宗各派的少主都绑了,打生死擂台。” “若是擂台赛输,需要父母双亲一命换一命。” 陈星眯起了眼,望着红姑娘,握起自己的刀:“好过分的要求,那就直捣老巢,杀进去啊!” 楼逝之来到他身旁,与他道:“这红姑娘能隔空伤人,你觉得这样的修为,我们杀得进去?” “而且……她还拿了星玄做筹码。”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屏幕角落里的妙星玄上。 她似乎受了很重的伤,一袭红裙被鲜血浸红,原本整齐的发辫都散开了,浑身散发着惊人的燥热之气。 陈星握紧了手中的刀,望着端坐在屏幕正中央的红姑娘,十分恼怒。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难道就任由她这般操控着孩子,拿捏我们吗?” “如此这般,我们与戏班子里任人戏弄的猴子有什么两样!” 用刀者,大多脾气火爆,都是急性子。 闻人神爱降落在他身旁,与他道:“琴灵与星驰道君已经在救人的路上了,我们等信号。” 陈星闻言,握紧了手里的刀。 这种命运被人拽在手里的感觉并不好受,可红姑娘享受的就是他们这群人,好似被人操控所有一切的感觉。 尤其是那种,掩藏在心中最深处的阴暗,不得不说出来的时候,那一刻的羞耻感,与坦然,有着一种令人着迷的战栗。 她笑了起来,重新拿起被陈星打乱的节奏,与众人道:“诸位,别闲聊了!” “言归正传!” 红姑娘起身,走到陈柳风身边,一脚踩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哼……” 少年绷紧了全身肌肉抵抗,想要抬起头来,却被死死压制住。 刀宗四人惊呼:“风儿!” 尤其是陈星,直接拔刀:“红魔!你等着!我会将你碎尸万段!” 红姑娘扫了他一样,抬手又是一指:“你实在是太聒噪了!” “滚!” 她的话音落下,海面上忽然飞起一排冰刀,汹涌地朝陈星没去。 “飒飒飒!” 这冰刀带着强的寒毒,径直攻向陈星,似一阵飓风,将他打出了人群,打到了天边。 原本在龙舟之上端坐的碧沧海“唰”地一下站起来,满目震惊:“飞升之力!” 这已经不是大乘巅峰的实力了,至少是半仙才拥有的实力。 东方罄也坐不住了,面色一下惨白:“此人早已非人间客,为什么还能出现在这里!” 天老爷,这个实力,司南能打得过吗? 碧沧海眯起了眼:“人间仙。保持仙者实力,在人间行走,恐怕需要不少的屏蔽阵法,也分出了不少分身。那些白虎面具,小蓝小紫,恐怕都是她的分身。” 更有甚者,她本身就是个分身! 东方罄心中顿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她此番出现,怕不是要借着众多修士之力,消磨自己的分身,将自己的修为压缩在半仙左右,不让天道盯上吧?” 贼老天,这是个什么疯子。 她二人两三下猜出了红姑娘的意图,红姑娘踩着陈柳风的头,朝她们看了一眼。 她抬手,将食指竖在唇边:“嘘……” 太聪明了,可不讨人喜欢。 东方罄心神大骇。 若真是…… 若真是人间仙…… 司南与妙行川,此行必死无疑! 这死疯子在耍她们! 以她的实力,完全可以把九洲十四海所有的大乘修士一锅端了。 可她偏不! 她利用君一真成功复活妙行川的消息,诱导夏文知将少主们都绑到九洲十四海,一开始消磨了碧沧海的实力。 没了碧沧海,只剩司南和妙行川…… 又只是绑了一群小孩子,小孩子没了就没了,其他大乘隔代根本不亲,完全不会出手。 那她们这群人,还不是被她玩得团团转。 好可怕的心计! 好恐怖的操纵人心手段。 —————————— 打退了烦人的陈星,红姑娘重新将目光落在陈阳身上,笑吟吟道:“我说过了,要救陈柳风,得是凌飞花与柳无眠才行。” 在场修士闻言,惊疑不定。 难道…… 这陈柳风真非陈阳亲子,而是凌飞花与柳无眠所生? 那可真是好大一顶绿帽子啊! 众目睽睽之下,红姑娘伸手,点住了他二人:“我数到三……” “三……”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这两人。 凌飞花也扭头,看向柳无眠,满目哀求:“大师兄……” 柳无眠握着陈阳的刀,绷着一张脸,压住自己的情绪。 “二……” 凌飞花叹息一声,像是终于认命一般,抢过柳无眠手中,属于陈阳的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风儿,娘来救你!” “一……” “花妹!” 柳无眠大骇,一掌震麻她的手,将她手中的刀夺过来。 他一把刀横在自己的脖子,望向陈阳,满眼都是愧疚:“阳师弟,是我对不起你!” “这一刀,早就该还你了!” 他言罢,一刀割想自己的脖颈,催发灵力:“天地同寿!” 这时被打落的陈星擦干嘴角的血匆匆赶回来来,见状大喊:“大师兄!” 可浩然刀气切断他的头颅,霎时间血液喷涌,身首异处。 “大师兄!” 陈阳与凌飞花惊呼,一个去捡他的头,一个去抱他的身躯,两人跪在了一起。 陈星匆匆赶到,跪在陈阳夫妇二人面前,望着他们怀中身首异处的柳无眠,满目震惊:“怎么……怎么会这样……” 他抬眸,看向自己的兄长,双眸含泪:“大师兄与大嫂怎么会是……” “他这么清正的人,怎么会与大嫂……” 陈星震惊得无以复加,远处的东方罄见状,唏嘘了一声:“柳无眠乃是刀宗青年一代,除了陈星之外,最厉害的一位刀客。” “想不到他看着端方正直,私下竟然与自己师弟的妻子有染。” “啧……还不如老碧当个师徒不伦的邪魔来得坦荡。” 她乃是场中除了碧沧海之外,地位最高的。 一开口,就将众人的话全说了。 闻人神爱听了拧眉,斜了她一眼:“你少说有的没的,小心落在你自己头上。” 东方罄见她愿意说话,很是自得道:“我又不偷别人妻子,我有什么好怕的。” 闻人神爱直接开怼:“那你和你嫂子还有个孩子呢,你对得起你大哥吗?” 一提到这事,东方罄立马蔫了,自觉无话可说,缩在了鹤锦绣身后。 刀宗出了这么个大丑闻,正是众人看热闹的时候。 花姑娘见状打了个响指,她身后的小白虎启动传送阵法,就将陈柳风一脚踹出了水晶屏幕:“小陈宗主,去给你死去的父亲磕个头吧!” 陈柳风浑身是血,从水晶屏幕直直朝海水中坠落。 陈阳与凌飞花无心顾忌他,陈星见状,连忙将他接入怀中:“风儿……” 陈柳风落在叔父怀中,被人打得浑身是血,却还要费力垂眸去看自己身首异处的师父。 少年眼眶含着泪,泪珠滚滚而落:“师……师父……” 陈星将他抱到柳无眠的尸体前,陈阳擦了擦眼泪,起身肃声道:“他不是你师父,他是你父亲。” 陈柳风顿时瞪大了眼睛。 就连陈星野脸色大变,惊道:“大兄!” 话不能乱说啊! 事已至此,陈阳也不必再掩盖事实。 他垂眸看了眼陈星,这个被自己嫉妒了一生,又羡慕了一生的弟弟,苍凉一笑:“此事已容不得我掩盖,我现在不说,回到宗门,也还是要告知众人的。” “风儿的确非我亲子,他是我大师兄与飞花师妹的孩子!” 他话音落下,众人哗然。 “果然是这样,难怪陈阳从不带陈柳风出席宴会,都是让柳无眠带着。” “我去,那可真是一定好大的绿帽子。” “陈阳是怎么忍的。” 众人议论纷纷里,陈柳风望向凌飞花,红着眼眶道:“娘!我爹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 “我不是我师父的孩子,对不对!” 凌飞花抱着柳无眠的头,眼泪滴在他脸上,颤声道:“你父亲说得没错,你的确是你师父的孩子。” 凌飞花抬手,抚摸着柳无眠的面庞,泣声道:“当年,我与无眠师兄情投意合。可我师父是刀宗太上长老,无眠虽修为惊人,却失踪不是我刀宗正统血脉。“ “我师父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想把我嫁给陈家的孩子。” 陈星听到这里,万分不解:“你既然喜欢大师兄,那就禀明掌门,嫁给我大师兄,为何又要嫁给我兄长!” “还……还生下……” “生下……” 陈星一生,除了妙行川之外,只为刀痴。 他从未遇到过这种事,一时半会,说不出东方罄那样难听的话来。 陈阳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一样,扭过头看向陈星,满目血红:“当然是因为你啊!” 陈星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兄长:“因为我?” 陈阳看着他,像是终于撕开了面具一般,咬牙切齿道:“因为我嫉妒你啊!” “我嫉妒你啊!我的好弟弟!” 他接连两句,骇得陈星怔在原地,一脸的手足无措。 “嫉妒我?” 陈阳望着他无辜的模样,一把拽着他的衣领,厉声道:“你我一母同胞,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可父亲从小到大,却偏偏只爱你!” “你每日练刀一万下,我也同样每日练刀一万下!” “可父亲从小只你不夸我!” “甚至在我执掌宗门,成为宗主多年后,他见你为了妙行川要死要活,更改了主意,还想把飞花师妹许配给你,让你替代我成为刀宗宗主!” 陈阳一把将陈星拽了起来,望着他满目血泪:“明明一样是元婴,明明一样修刀,甚至我对宗门兢兢业业。为何他总要你,不要我!” 他音量极大,震得幽冥海域上空的所有修士,都怔在了原地。 众人看着陈阳,望着他高大的身躯,以及成熟的男子面庞,此刻却觉得他像是一个被人抛弃,无人爱的孩子。 陈星被他吓得落了泪。 从小到大,陈阳在他面前都是和煦的,温柔的。 所以他对陈柳风也很好。 甚至上回陈柳风等人被困在泰安城的晓梦蝶中,也是他出手相救。 可他从未想过,他的兄长如此嫉恨他。 陈星仰望着自己高大的兄长,被吓得失了语。 陈阳叹息一声,将他推了一把,闭目留下两行泪:“那时,飞花师妹已经怀上柳师兄的孩子。他二人欲私奔,却被太上长老抓了回来。” “为了刀宗的声誉,为了我的宗主之位,我与太上长老立下天地大誓,娶师妹为妻,并让师妹的孩子成为少宗主。” 陈阳垂眸,望着柳无眠的尸体,很是惭愧道:“我这一生,活得战战兢兢,嫉妒弟弟不敢明说,硬生生拆散你夫妻二人!” “害你一家,不得团圆。” 凌飞花疯狂摇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师兄……” 陈阳扭头,又看了陈星一眼,冷冷一笑:“父亲说得对,我是不如你。” “但我也敢做敢当,绝不辱没我陈家门楣!” 他抬手捏诀,唤起自己的刀:“父亲!我请罪了!” 陈阳一刀落下,直接扎向自己的胸膛。 陈星大惊失色:“哥哥!” 他伸手去拦陈阳,可陈阳却打了他一掌,极为冷酷道:“不要你救!” “爹!” 陈柳风大喊着,只见陈阳手起刀落,一刀贯穿自己的心脉,当场毙命。 众人骇然,这时凌飞花抬手捏诀,轻笑一声:“此事非我掌门师兄所决断的那般。” “他不过是想救我夫妻性命。” 凌飞花扭头,看了眼陈柳风:“风儿,要有出息,才能对得起你父亲的教诲。” 话音落下,她拿出匕首,一把捅向自己胸膛:“天地同寿!” 一招催发,心脉剧断,她抱着柳无眠的身躯,栽倒在海面之上。 “娘!” 陈柳风大喊,陈星抱着他极速往下,抬手捏诀救回了三人尸身。 片刻之间,刀宗一门,死了三个人。 陈柳风大悲大恸,竟是直接昏死过去。先住富 陈星将陈柳风背在背上,用腰带困住。他跪在半空之中,运着自己兄嫂与大师兄的尸身,竟是被逼得吐出了一口血。 围观众人见刀宗的惨状,具是一惊,背后发凉。 尤其是端坐在龙舟之上的碧沧海,更是骇然。 她朝水晶屏幕正中央的红姑娘看去,却见她晃着手指,好似品尝到了什么人间美味,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喜怒哀惧爱恶欲……” 红姑娘开口,慢悠悠道:“此乃人间七情。” 她抬眸,透过无数深邃的空间,望向幽冥海域上空的修士:“只要你们还是个人,就会有情。” “父母,兄弟,妻儿……” “君臣,师徒,伙伴……” “只要生出一段关系,只要有所期盼,就会生出七情。” “只要有情,就有不可言说的幽暗。” 她这般说着,将目光一一扫过幽冥海上空的修士,最后落在碧沧海身上:“你们人人心中都有不可言说的幽暗,因此当碧沧海坦然接受自己心中所爱之人,乃是世俗不伦的徒弟时,才会被群起而攻之。” “你们骂碧沧海,就是在骂自己心中渴望而不及的东西。” “你们骂她,就是在羡慕她。” 她话音落下,全场鸦雀无声。 红姑娘转眸,望向在场众人,眼神一下就冷了下来:“接下来,我希望诸位坦然面对自己的幽暗。” “偷了别人老婆的,出轨背叛伴侣的,又或者是天性凉薄不愿意为自己的孩子,弟子牺牲的,请第一时间就说明白。” “别和陈阳一样浪费时间,不然的话,他的下场,就是你们的下场。” 众人大骇,其中一个修士跳了出来,忍无可忍道:“你以为你是天道,什么都知道嘛!” 红姑娘抬眸扫了他一眼,勾唇一笑:“天道之下,唯我独尊。” “所以你可以这么理解……” “是,我就是天道!” 她打了个响指,一股飓风从那修士脚底下升起,带着可怖的能量,活生生地将他卷入其中。 “砰!”第一声,轰然炸开,血肉纷飞。 众人望着铺满幽冥海域的鲜血,浑身血冷。 这时红姑娘微微一笑,指向下一个门:“下一个,烈阳宗,明海。” 游戏开始继续,碧潮生握住了她的笛子,调整呼吸,守住自己的擂台。 场外的东方罄望着红姑娘,心惊肉跳。 完了完了。 这疯子太厉害了,司南肯定打不过。 这是要司南死啊! ———————— 场中的打斗还在继续,红姑娘欣赏着碧潮生的笛声,透过他们的打斗,感受着幽冥海域上方修士的情绪变化,身躯异常的舒展。 悲伤…… 恐惧…… 担忧…… 祈祷…… 愤怒…… 人类的情绪,真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东西。 哪怕是千篇一律的故事,可放在不同人的身上,就美味得令人战栗。 透过水晶屏幕,她望着碧沧海绷紧的面容,舒服得直打颤。 大乘巅峰可不是谁都能修到的。 能够到这个境界的强者,大多已经大彻大悟,大慈大悲,心性豁达,不为外物所累。 可碧沧海不一样,她在这世上,竟然还有一名挚爱之人。 多有趣啊,一个注定要飞升的修士,却有一个舍不下的爱人。 如果…… 如果碧潮生死了,江潮也死了。 碧沧海是不是会立即疯掉,哭着吹奏黯然销魂追杀它到天涯海角? 想到这里,红姑娘屈指放在自己唇边轻轻咬了一下,满目期待。 她的心神完全浸在了碧沧海身上,一直被她盯着的小蛟龙终于得以喘息。 她立马钻到妙星玄识海,将她倒在识海中央神识扶起来,大力摇晃:“星玄!” “醒醒星玄!” 妙星玄伤得很重,又被下了药,浑身发烫。 她勉励睁开眼,看向小蛟龙。 小蛟龙缠绕在她身上,硬生生将她身躯扶起来,与她厉声道:“这大魔头很厉害,你师父在来救你的路上。” “你若是不做点什么,你师父会死的!” 原本神识混沌的妙星玄听到“师父”两个字,立马打起了精神。 她睁开双目,很是震惊地看向小蛟龙:“你说什么?” “我师父会死?” 小蛟龙点头,很是郑重地与她道:“绑架你们的这个魔头,叫做情魔。” “自你们人族修士出现以来后,就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她以你们万物众生的七情六欲为食,四处兴风作浪,每隔数百年就跑出来折腾一通,搞得天下大乱。“ “而且她很是狡猾,干了坏事,通常脚底抹油就跑了,天道也抓不住它。” 妙星玄瞪大了眼睛,彻底醒了。 小蛟龙缠绕着她,面色很凝重:“我就说天道怎么无端端让一个琉璃骨生出孽债来,原来在这等着呢。” 小蛟龙乱七八糟地说了一通有的没的,妙星玄全部都听不懂。 她抓住小蛟龙,满眼都是慌乱:“我们要怎么做,才能救我师父。” 小蛟龙仰头,看向她识海中央被切碎的,还剩大半的神晶,神色凝重:“这一次只能带走你的全部神晶了。” 小蛟龙垂眸,看向妙星玄道:“我助你一臂之力,将我的大半神魂给你,用以炼化神晶!” 妙星玄当即抬手捏诀:“五行之灵,化!” 她的神识一动,那红姑娘就立马朝她看了过来。 小蛟龙连忙操控着妙星玄的身躯哀哀喘息着,学得有模有样。 红姑娘挑眉看了她一眼,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一般,转过头认真地观赏比赛。 ———————— 妙星玄一强行炼化神晶,埋在她心脉的阴阳合欢散一瞬被点燃,化作烈阳之火,烧向她的神识。 霎时间,妙星玄只觉得浑身被火烧一样,肌肤变得又滚又烫。 热…… 好热…… 这种热还带着一种难以启齿的痒,传遍她的四肢百骸。 她忍着全身的火,在饥渴难耐中,运转灵力,炼化自己识海深处的神晶。 也是这一刻,这种热与痒,通过同灵蛊,疯狂传入司南体内。 正与情魔分/身交战的司南双膝一软,险些栽倒在。 那小橙情魔大笑起来,一掌轰向司南的胸膛,结结实实地打了她一掌。 “噗……” 司南生受了她一掌,呕出一大口血。 那橙魔见状大笑道:“哈哈哈哈哈……” “司南……” “你的弟子听说你来救她,怕你死了,正强行炼化神晶,准备与我同归于尽!” 司南捂住心脉,站在峡谷裂缝的入口,在汹涌的水流里,感知橙魔的身影在来回纵横。 那橙魔不断变化身形,绕着她的身躯大笑:“可她越是炼化体内的神晶,神识越壮大,阴阳和合散的威力就越大。” “只怕她还撑不到你杀进去,就要沦为小修士们的玩物了!” 司南深吸了一口气,懒得去听它惹人厌烦的话语,闭上眼睛,沉下心神。 可那橙魔像是吃定了她的心绪,在她四周猖狂尖叫:“你摸过你爱徒的手吗?” “是不是很软?” “她那么软的手,摸在别人身上会怎么样?” 司南抿唇,将所有心神都锁在它身上。 橙魔浑然不惧,笑得更加猖獗了:“哦,对了……还有她娇娇软软的身体。” “依偎在别人怀里,喊人家师父师父的……” 在这一刻,司南锁定了它的位置,身形如电般出手,一把掐住了它的咽喉。 “灭!” 她并不多言,只掐住橙魔的脖子,将最大的灵力灌入,轰然炸飞它的身躯。 “砰!” 橙魔被灵力炸飞,霎时间,所有的水流都复归平静,一张替身小人符飘飘落落掉了下来。 司南看着这张小人符,毫不犹豫地转身,迈入溶洞之中。 ———————— 顷刻间,溶洞之中地动山摇。 小白虎靠近红姑娘,与她道:“司南杀进来了。” 红姑娘挑眉,有些诧异:“这么快。” 小白虎笑了一下:“她乃巅峰时期,虽没有趁手的灵宝,打几个替身还是绰绰有余的。” 红姑娘点了点头,又问:“那妙行川呢?” 小白虎笑了一下:“也快进去了。” 红姑娘抻了个懒腰,对小白虎道:“你去,你与小蓝小紫去抵挡一下星驰,最好把她杀了。” 小白一怔,苦笑道:“你这是要我死。” 红姑娘扫了它一眼,很是冷静:“活了那么久,你也该死了。” “成……” 小白将手按在胸膛上,朝红姑娘行了一礼:“那就祝吾主,人间长生。” 话音落下,小白三魔离去。 红姑娘抬眸,望了眼已经浑身是血的碧潮生,打了个响指:“诸位,在星驰道君到来之前,我们准备最后一场擂台。” “请完好无损的力宗宗主烈霄云,对战浑身浴血的碧霄宗少宗主碧潮生!” 话音落下,她打开烈霄云的牢门,放出了烈霄云。 烈霄云茫然地走出牢门,就听得闻人神爱厉声道:“放了我儿!” “我可以立即自尽!” 她话音落下,众人齐齐扭头,看向闻人神爱。 就连烈霄云也扭头看去,见水晶屏幕上,闻人神爱拿着箭羽对准自己的脖子扎了下去。 烈霄云惊得大喊:“姑姑!” 箭羽划破了她的雪颈,看得东方罄心惊:“神爱!你这是做什么!” “你侄女……啊不是……你女儿不见得打不过碧潮生啊!” 闻人神爱望了她一眼,眼中含着泪:“她打不过,也不能打过。” “碧潮生死,江潮就死。” “江潮死,碧沧海必死无疑。” “可碧沧海不能因此而死!” 因为东方罄欠了碧沧海一条命。 东方罄大惊,看向碧沧海:“不是吧老碧,你和神爱……” 碧沧海一下黑了脸,直接破口大骂:“你脑子有病是吧,你自己亲生女儿自己认不出来嘛!” “那副缺心眼的模样,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还我的我的,闻人神爱你怎么不把这货一箭射死呢!” 东方罄大骇,众人齐齐看向她,又齐齐看向烈霄云。 她们看这孩子的眉眼,又看闻人神爱,恍然大悟。 东方罄下意识地看向闻人神爱:“神爱……这……” 闻人神爱别过眼,眼泪从面庞滑过:“与你无关,霄云只是我的孩子。” 她望向红姑娘,厉声道:“红老魔,放了我儿,我可以立即去死。” 红姑娘没有搭理她,看向烈霄云:“你死不死,得孩子说了算。” “少宗主,你想让你娘为你去死吗?” 她问了这么一句,全场人都看向烈霄云。 烈霄云脑袋嗡嗡的,她思索了一下:“等等等等……” “所以我姑姑是我娘……” “东方宗主是我母亲……” 场外的众人疯狂点头。 烈霄云思索了一下,很快地下了决心:“如此这般,我不能让我娘为我去死。” 她掀起衣袍,朝闻人神爱跪下:“姑姑,你既然是我娘,我断不能不认你,更不能让你为我去死。” “常言道:父母是江海,孩子是溪流。这天下,怎么会有让江海灭绝,溪流独活的特例呢?” 她这般说着,邦邦给闻人神爱磕了三个响头:“我在人间历练一场,有生有死,这是命数。” “你生了我一回,我已经很感恩。再让你生我一回,那就是孽债了。” 她从小跳脱,此刻却懂事得让人心疼。 闻人神爱落了泪,忍不住唤她:“云儿……” 烈霄云却全当没听见,转身跪向东方罄:“东方宗主,你既然是我母亲,那我还是要唤你一声母亲。” “你我母女缘浅,就只有三个响头的情分。” “磕完,你就当没有我这个女儿吧。” 她又是邦邦磕了三个响头。 东方罄伸出手,欲言又止。 一天之内,有了两个女儿。一个昏迷不醒,一个只见了一面,就和她断绝母女关系。 唉! 造孽啊! 未等东方罄说什么,烈霄云起身,朝碧潮生走去:“潮生师姐,你如今重伤,我不占你便宜。” “既然是生死相关,你我就都不用灵力,直接拳脚相对如何?” 红姑娘扭头望了她一眼,似笑非笑:“你倒是会拖时间。” 烈霄云见自己的意图被点破,也不懊恼:“这不是星驰道君来都来了嘛。” “不拖到她来救我们,多没意思啊。” 她笑嘻嘻的,和其他上来就拼死拼活的修士不一样,对那情魔道:“而且姐姐要看的是热闹,又不是为了得罪我们九洲十四海所有大宗门的。” 她眯起了眼,一字一句道:“我赌你,不敢杀我,也不敢杀碧潮生。” 红姑娘眯起了眼,起身走到她身侧,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这么挑衅我,不怕死吗?” 烈霄云握着箭羽,浑身都在发抖:“怕的,都吓得要尿裤子了。” 红姑娘轻笑一声,指甲划破她的脸,轻轻点了两下:“又在拖时间。” “行……你们就拖吧。” 红姑娘回到椅子上坐下,望着场中的烈霄云与碧潮生冷冷道:“我只给你们一盏茶的功夫。” “一盏茶以内,你们若是分不出胜负,我会立即让妙星玄身上的和合散发作。” 烈霄云浑身发僵。 红姑娘依在椅子上,望着她轻笑道:“现在,祈祷你的星驰道君,能在一盏茶内赶来吧。” 妙星玄的识海深处,小蛟龙破口大骂:“这死孩子!挑衅这老魔头干嘛啊!” “时间不够了!如今之际,只能入魔了!” 妙星玄陷入冥想,将自己所有的神识,转化为魔气。 小蛟龙与她道:“将你浑身的灵力,转化为魔气。” “在一盏茶后,她们分出胜负前,一剑捅死这老魔头。” “用君焰,将她烧个精光。” 第48章 天星武神 (三合一9k+) 几乎是同一时间,司南与自己的分身,一个杀入巨鲸内,一个杀入了溶洞之内。 她闯过重重关卡,再一掌催开一道溶洞岩石之门后,被一白一蓝一紫三个大魔挡住了。 她一见这三个魔头,直接开打,话都懒得多说一句。 她一掌催发,直接打向那白老魔。 白老魔一闪身,蓝紫二人举起双锤,齐齐催发,径直锤向司南:“雷神之怒!” 司南抬手就是一掌:“破!” 浩瀚无垠的灵力从她身上爆发出来,一瞬将双锤震开,双方僵持在原地。 司南又是一掌催发:“再破!” “轰!” 两波灵力震荡,砰的一声炸开,炸得四周岩洞,天塌地陷。 蓝紫二魔的身形化作黑烟散去,司南一甩袖子,步履匆匆,马不停蹄地往里闯。 就在这时,一柄长枪从她后心贯来:“天地同寿!” 司南猝然回首,震开灵力去挡。 “嚯!” 两股力量碰撞,那柄长枪炸开了司南周身的屏障,径直没入她的心口。 司南堪堪避开些许距离,那长枪偏了一寸,擦过她的机械心脏,贯穿她的胸膛。 刹那之间,磅礴的灵力在司南的身躯里爆开,炸碎了她的五脏六腑,也炸碎了她的胸骨。 司南被炸得浑身是血,仰头望着身前的黑袍之人,双眼充血,竟是一时失去了灵视。 她的耳朵嗡嗡作响,渗出血来。 那大魔桀桀冷笑:“我的使命,是让你死!” “星驰道君,合我同胞两个妹妹之力,能毁你身躯,已是大幸。” “接下来,还请多多赐教了!” 那大魔冷笑着,一把召回自己长枪,又朝司南刺去:“死去吧!” ——————————— 情魔的分身,每一个都在大乘巅峰之上。 这头司南在鏖战,妙行川也不好过。 那青色魔头化作一片青色的魔气,将妙行川困在其中,不断地干扰她的神识。 凛然琴声里,那青魔与妙行川道:“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是谁害得你中了绮梦吗?” “那我来告诉你……” “是爱慕星驰的人,从情魔殿下的手中,获得了一枚绮梦之蛊。” “你知道那个蛊还有什么用途嘛……“ “拥有子蛊的人,可以共感。” “那日赫连无忧碰了你,不知道多少爱慕你的人有了共感!” 它桀桀冷笑,用魔音侵蚀妙行川的神识。 若是妙行川的神识修为不够,怕是要在这三言两语之下,被它攻心,走火入魔。 可妙行川,已经不是当日的妙行川。 她死而复生,在镇妖塔下,有司南倾力相救,又得她斩断因果,早已明白世事无常,所爱者珍贵的道理。 她急急地弹着琴,与魔音抗衡:“谁害我中了绮梦不重要,谁触碰过我也不重要。” “没有人会因为被狗咬了一口觉得脏。” “没有人会因为被人坑害,身心无法合一而觉得自己肮脏!” “脏的人,从来都不是我!” 妙行川猛然睁开了眼,改变了曲调! “星驰爱我,敬我,与我是生死至交!” “此生得此一人,夫复何求!” 她抱琴而起,一波音攻,直杀对方神魂:“你既然这般赏脸,那就让你听听我的新曲子!” 妙行川抬手按弦,飞升立在空中,音波化作千淘万浪,汹涌地冲刷着青魔。 “此曲名叫《行川》!” “行川舟渡!我毕生所愿,便是渡着天下妖魔,渡尽世间苦厄。” “我能渡人人,也能渡我,更能渡你!” 琴声浩瀚,宛若江川湖海,滔滔不绝。 圣音绵绵,灌入那青魔的神魂之中,化作圣光,直接蒸腾掉它的身躯。 那青魔哀嚎:“啊啊啊啊啊啊……” “妙行川,你是因司南而被害,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恨,一点也不怨嘛!” 妙行川将所有的灵力灌入琴弦之中,像是在回答它,又像是在回答自己:“我生来,不是为了恨谁,也不是为了怨谁,而是为了在这世间修得圆满大成的。” “我本就高贵,怎会因一时衣衫褴褛而自卑自怜自残自怆!” 她一拨琴弦,化作了辉煌圣光,尽数杀向四周青魔:“魔头,我来渡你!” 圣光强烈的爆发之下,将青魔的身躯蒸腾得一干二净。 “啊啊啊啊啊啊……” 那青魔尖叫着,在强烈的圣光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妙行川抱琴缓缓落在了地面上,转身朝龙宫走去。 ———————— 青魔一消失,红姑娘立即就感应到了。 她觉察到力量的削减,勾起了唇角。 红姑娘转眸,望向生死擂台上,以拳脚相交的碧潮生与烈霄云,长指敲了敲自己的扶手,拖着自己下巴略有些不耐道:“一盏茶的时间快要过去了。” “你们要还是分不出胜负,我就把你们全杀了。” 碧潮生心头一紧,连忙抬手,朝列霄云轰去。 力宗全是体修,单单论体术,烈霄云是不会输给碧潮生的。 她侧身躲开碧潮生一掌,反手就是一肘,将碧潮生推开。 碧潮生被她推得身体前倾,倒在地上,以右掌撑地,反身起来,给了烈霄云一记扫堂腿。 烈霄云跳起来:“潮生师姐,腿挺长啊!” 碧潮生没打中她,咬牙发了狠,一拳锤向她的眼睛。 烈霄云抬掌去迎,以掌接拳:“这招好凶!” 话多得厉害,全然没有紧迫感。 可碧潮生有。 她抿唇,一脚踹向烈霄云的膝盖。 烈霄云连忙疼得呜哇乱叫。 场外的家长们看到这场决斗,都绷着一根弦。 红姑娘却是受不了了:“我数到十,你们还不分出胜负,我就把你们全杀了。” “一……” 碧潮生一掌催发,直接带了灵力:“天地同寿!” “二……” 烈晓云运起灵力去抵挡:“金钟罩!” “三……” 两股力量催发,轰燃炸开。 “四……” 碧潮生被炸得后退了一步,猛地吐出了一大口血。 她脚步踉跄,一时间都有些站不稳。 “五……” 烈霄云站在台上,望着她道:“潮生师姐,我赢了对吗?” “六……” 碧潮生没说话,只是一直在呕血。 烈霄云转过头,看向水晶屏幕上的闻人神爱,含着泪光问:“姑姑,我赢了对吗?” 闻人神爱眼眶里都是泪,满眼复杂:“对……你赢了,你赢了……” “七……” 烈霄云转眸,看向龙舟之上的碧沧海。 此时的碧沧海,怀抱着在呕血的江潮,满目血红。 “八……” 烈霄云又转眸看了眼东方罄,又看了眼在座众人,眸光颤抖。 “九……” 红姑娘的九刚出来,烈霄云扭头,看向她:“别数了,我认输。” “……” 红姑娘的声音一下停住了。 碧潮生连忙抬眸,朝她看去。 众人大惊,只见那少女站在擂台之上,对红衣大魔道:“我认输。” 她俯身,不顾众人诧异的眼光,从地上拿起匕首,对准自己的脖子道:“我的母亲,被碧宗主救过。” “我的娘从小不能认我。” “我能来到这个世上已是知足,不能再拖累她们。” 烈霄云背对着众人,将匕首抵在脖子上:“娘,孩儿不孝,这身骨血,我要还给你了!” 她将抵在脖颈上的匕首猛地一划拉,鲜血喷涌而出。 闻人神爱大惊:“云儿!” “就是现在!” 识海之中,小蛟龙厉声道:“星玄,君焰!” 原本趴在地上的妙星玄陡然翻身而起,带着汹涌的魔气,轰然朝红姑娘刺去:“天地同寿!” “吼!” 小蛟龙化身为魔龙,掀起滔天魔焰,朝红姑娘刺去。 “轰!” 剑浪滔天,炸开了红姑娘身下的椅子,迫得红姑娘不断地往后退,退到了牢笼的尽头,被魔蛟一口咬住头颅,狠狠地压在岩壁之上。 上百个牢笼之门被打开,妙星玄大喊:“快!潮生师姐!带她们离开!” 她死死钉着红姑娘,就算体内情潮翻涌,头昏脑胀,也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 场外的修士们纷纷出动,分三路飞到幽冥海域:“锁定位置,快把孩子救出来!” 众人开始分头行动,重伤在身的碧潮生连忙给奄奄一息的烈霄云喂止血丹,一手扛着她,一手扛着半死不活的东方罄往外跑。 这时君飞云等人也跑出了牢笼,上百名弟子浩浩荡荡地跑出来,被挡在了一扇厚重的铁门前。 君飞云直接拔剑:“天地同寿!” “轰隆!” 一剑落下,大门纹丝不动,只有碎石纷纷滚落。 众人很是焦急:“怎么办怎么办!” 碧潮生扭头,看向那边死死牵制着红姑娘的妙星玄,咬着牙道:“以我们的力量,应该是出不去了。” “既如此,不如助星玄师妹一臂之力,和那红老魔拼了!” “对,拼了!” 话音刚落,那原本被君焰死死压制的红姑娘,忽而伸出手,一左一右地抓住魔蛟的头,猛然一撕—— “啊啊啊啊啊啊……” 小蛟龙大叫着,被红姑娘撕成了两半。 妙星玄神识受损,身体在剧痛之中,“噗”地吐出了一大口血。 “当啷……” 镇妖剑落在地上,整齐地裂成了两半。 妙星玄的身体也重重地倒在地上,擦出了一地的血,疼得半昏迷过去。 红姑娘轻巧地落在地上,踩着高跟鞋,小心地避开鲜血。 她伸手,抓着妙星玄的头发,将她的头颅拎起来,轻啧了一声:“不知死活的东西。” “你师父遇上我都得死,何况是你呢。” 红姑娘这般说着,从纳戒之中取出蜂王浆,洒在了妙星玄身上:“既然你这么喜欢痛,那就让你再痛一点。” “尝尝被人撕扯的滋味。” 远处的修士见状,一阵胆寒。 许是知道她们所想一般,红姑娘抬眸,望着她们,眼里含着凉薄的笑:“放心,你们也跑不了。” “几百年不见的大节目,总要有人助助兴……” “那就给你们……” 她话音还未说完,小修士们身后那扇铁门,被轰然劈开。 “轰!” 刀风裹着铁屑,带着汹涌的杀意滚滚涌来。 众人透过飞尘,看向了来人,大喜道:“星驰道君!” 星驰道君…… 原本昏迷的妙星玄听到这一句呼声,在昏沉的疼痛之中抬眸,望向前方。 迷迷蒙蒙里,她看到一道修长的蓝色身影。 在这暗沉的牢笼里,她的声音像是一道天光,裂了进来:“玄儿!” 司南的分/身大喊,妙星玄心神听到她的声音,心神大震。 是师父! 妙星玄一下落了泪,确认了位置的司南分/身立即发出信号,可就在这时,红姑娘闪身过来,一抓抓向了司南的肩头。 “撕拉……” 抓痕从司南的肩头横到她的腰,竟是硬生生地将她分为两半,拦腰斩杀。 众人大骇:“星驰道君!” 妙星玄抬眸,在那道红影的掩盖之下,望着司南的身躯倒在地上,一下就疯了。 师父…… 死了…… 她的师父…… 死了! 眼泪迅速在妙星玄眼眶中积聚,她的识海一瞬翻滚,魔气滔天。 敏锐的红姑娘在顷刻间就察觉到魔气的异动,她骤然回首,却见妙星玄在魔气的包裹之下,升腾起来。 蜂王浆催发了她的魔性,她两手裹着魔焰,一双赤眸满是仇恨:“我要你死!” “君临天下!” 顷刻间,无数条血线从她身躯发出,贯穿了在场所有修士的紫府,最后刺向了红姑娘的心脉! 红姑娘望着她眉间浮现出来的那一抹火焰般的血纹,神色大骇。 是魔君之纹。 赫连极乐果然得到了魔君卿如尘的传承,血纹在她身上,何愁不成魔君! 红姑娘望着牢笼尽头魔气翻涌的妙星玄,冷冷一笑。 她伸手扯断了扎进体内的血线,冷声道:“好好好,我倒是要看看,是你这个小魔君厉害,还是我这个老魔头更胜一筹。” 她抬手,一掌朝妙星玄打去:“浪潮翻涌!” ———————— “噗!” 溶洞之内,司南的本体在失去分身的情况下,被那白虎魔头又集中了一掌,呕出一大口血。 她捂着自己的心口,极力调整呼吸,在无数个幻影的纠缠下,躲开攻击。 那白虎魔头围绕着司南哈哈大笑:“你分身已毁,如今本体伤得体无完肤,没有任何灵宝,你拿什么跟我对抗?” 这魔头与心魔一般,虽未落一招一式,却极其损耗心神。 司南稳住心神,费力捕捉那白魔的踪迹。 就在这时,她感受到体内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悲愤之情。 怒火在她胸腔之内燃起,带着令人刺痛的悲伤,在她识海之中翻涌。 顷刻间,她的识海翻江倒海,迫得她吐出一口血,霎时间魔气滔天。 白魔见状放肆大笑:“入魔了!” “你要入魔了司南!” “你的弟子快死了!” “她一入魔,遇上吾主必死无疑!” “要是她死了,躯壳就是吾主的!” “届时,九洲十四海,所有的修士,都会成为她裙下之臣。” “而你,司南……你将死在这寂静的岩洞里,无人可爱,无人可依!” 那白魔尖啸一声,循着魔气,钻入了司南的识海:“我来杀你!” “哈哈哈哈哈哈……” 那白魔一入司南的识海,就朝着她倒在识海礁石中央的神识杀去。 司南双膝一软,扶着岩洞石壁,跪了下去。 她深受重伤,又受同灵蛊所累,早已疼得分不清是自己在疼,还是星玄在疼。 可无论是谁在疼,她的玄儿就是在受难。 可她快要死了…… 若是…… 若是她死了…… 玄儿怎么办? 她知道自己害死了师父,还能在世间独活吗? 啊…… 可她们还有生生世世的誓言…… 生生世世又如何,人间多苦啊,下辈子不要再来了。 不要再…… 她脑中思绪万千,这时白魔一掌打向她识海之中的神识:“司南,死去吧!” “轰!” 它这一掌,灵力爆发,竟是直接将司南的神识给击碎了。 司南的身躯浑身一僵,生机暂断,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哈……” 那白魔大笑着,欲从司南的识海之中跑出去。 就在这时,司南的识海深处掀起了滔天巨浪:“吼!” 一头金色巨龙驮着一个金发金瞳,宛若飞天之神的司南,从识海深处翻涌而上。 白魔大骇:“神尊体!” 它想也不想,直接就跑出了司南的识海。 与此同时,原本倒在地上的司南“唰”地一下睁开了眼,睁开了一双灿烂金瞳。 金瞳茫茫,泻出了纯金色的业火,自上而下的点燃了她的身躯。 业火见风就涨,司南燃烧着浑身的业火,一把握住了白魔,将它捏在了掌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白魔惊恐的大叫:“神尊体!你有神尊体!” “你不是十世善人投胎,你是转世的神尊!” “天道!” “你把我骗了!” 在那白魔惊恐的叫声里,司南捏住了它的脖子,用灿烂的业火,将它燃烧殆尽。 ———————— 一诛杀白魔,司南就从溶洞之内离开,疯狂地朝那千丈巨鲸跑去。 她撕裂了传诏符箓:“请琴灵真人与东方罄听诏!” 东方罄接诏,一眼就看到了司南身上燃烧着的业火,还有她那灼目的金瞳。 她望着司南身后盘坐的那尊神像,神色惊骇:“司南你……” 司南长话短说:“在千丈巨鲸那里!” “封锁海域,不能让这魔头逃出去!” 东方罄大骇:“好!” 司南熄灭了传诏符箓,又召唤了一次妙行川:“请琴灵真人听诏!” 妙行川还是没回复,司南心急如焚。 她一边跑,一边感受自己体内翻涌而上,汹涌燃烧的记忆。 她想起了幼年离开琉璃国前,重病在床的母亲,要挖自己的心来吃。 想起妙行川在黑铁城背她的那段路。 想起她刺自己的那一剑。 想起她的死。 又想起她的生。 业火在她身上熊熊燃烧,她知道自己在遗忘,却又不断地再想起。 她想妙行川,也想妙星玄。 她想与妙星玄在冰川的初见,想她为了试探自己使用魔气,差点失去性命。 想她在藏经阁九年,每一个日夜给她输送灵力。 想她十二岁时开始玩的跳楼小把戏。 想她离开那夜,拉了五十七次锁魂绳。 更想她在剑宗大典,自刀搜魂。在镇妖塔下,为了她死。 想她生是为师父,死是为师父。 想得泪流满面。 司南纵身一跃,从溶洞里跳出来,极速地往上游,猛地破水而出。 就在她如飞鱼跃出海面的那一刻,两块巨大的晶石,陡然出现在她面前。 红姑娘的声音出现在上空:“没成想你既然能活下来。那我们就来玩最后一个游戏吧……” “锵锵锵锵……” 红姑娘的身影往后退,露出了身后的景象。 只见左边的晶石里,妙行川被一群珊瑚丛牢牢锁住,困在了最中央。 她一袭白衣染血,挂在了珊瑚丛中,发丝凌乱,奄奄一息,显然是经过了一番苦战。 在她的身前,架着弑神弩,只要稍稍施法,就能贯穿她的神魂,剥夺她的生命。 听到红姑娘的声音,妙行川抬眸,掀起眼皮看了司南一眼。 她望着她的金瞳,轻笑了一声:“抱歉……” “打不过,无法接你的传诏了。” 司南握住了手,一双金瞳燃烧得更加炙热。 此时右边的晶石里,妙星玄被绑住了双手,挂在万丈冰川之上。 她一袭红衣,浑身染血,冰川将她的血液都凝固了。 她伤得很重,耳鼻口眼都是血,似乎五感都失去了,干裂的嘴唇上,还有漆黑的血渍。 司南心如刀割。 她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心脏,见那红姑娘介绍道:“一个是旧爱,一个是新欢。” “一个是弑神弩,一个是北海无灵之地的万丈冰川。” “这两块晶石是传送阵法,你只能选一个跳进来。” 红姑娘凑到镜头来,笑眯眯的:“你想,你要选哪一个呢?” “三二一……” “开始!” 她话音落下,弑神弩开,挂绳断落,妙行川与妙星玄同时坠入死亡深渊。 —————————— 几乎是同一时间,九洲十四海的人都看到了司南被迫选人的画面。 司南金瞳中的烈火熊熊燃烧:“我两个都要!” 她从纳戒中拿出虚空匕首,横在脖颈一划,猛然跳入妙行川的那块晶石:“无尽海!开!” 司南以虚空匕首自刎,自刎死去的一瞬间,她这一世的神魂与神尊体发生了短暂的分离。 就是这一刻,无尽海神出手,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哈……” “武神,你终于落在我手里了,死去吧你!” 无尽海神一爪朝司南抓来,司南挥出虚空匕首:“切段因果!” 她一刀切断自己的死亡,将自己的神魂拉回体内,彻底将神尊体给分出去。 神魂回体的一瞬间,她身上爆发出一股更加强劲的业火,推开了神尊体,朝妙行川坠去! 司南的神尊体即刻破开空间,直掠向坠入深渊之中的妙星玄。 “破!” 同一时刻,浑身燃烧着烈火的司南,挡住了那枚箭羽,挡在了妙行川面前。 而神尊体也同样抱住了妙星玄,几番起落,抱着她回到了悬崖边上。 —————— 浑身散发着金光的神尊体抱着怀中的妙星玄,仰头望向下方的红姑娘,睁开了自己的白茫茫的双瞳:“魔头!” “你害人无数,天道容你不得!” “受死吧!”闲竹傅 神尊体意念一动,一掌轰向了红姑娘。 那金光带着超度之力,一掌落下,竟是削弱了红姑娘的魔气。 红姑娘捂住肩头,极速遁逃:“区区一个神尊体,你转世而已,有什么好能耐的。” “本尊只是个分身,,只要我的本体杀了你的本体……” 她话音刚落,神尊体拽下一枚雕着双鹤的玉玦,朝她猛然掷去:“还想逃回本体,封!” 红姑娘大骇:“巫族鹤玉,灵魂锁定!” “你怎么会有此物!” 神尊体道:“自然是为了等你啊!” ———————— 神尊体强势,瞬间定住了情魔本体。 这时锁住妙行川的情魔本体红珊瑚,霎时间动了起来,惊恐地拖着妙行川的身体,就要往后退。 司南一掌推开弑神箭,拽下腰间玉珏,猛地朝那红珊瑚中心砸去。 “啊!” 情魔尖叫了一声,两枚玉玦落下,竟然爆发出一阵璀璨极光,从北川之北,贯穿到了幽冥海域。 极光直接往上,链接天际,像是捅穿了天一样,无边的霞光落了下来。 两道光将情魔牢牢锁住,使得她不可逃遁到其他分身。 她其余分身都被它糟蹋完了,在被天道锁定的瞬间,情魔勃然大怒:“天道!” “你算计我!” “你算计我!” 在她的咆哮间,司南将妙行川解救下来,望着远处的天光,隐隐约约有所明悟。 她想起一清为何要带自己回万器宗。 想起一清给的双鹤玉珏,想起她迟迟不飞升,想起妙行川的遭遇。 妙行川也像是悟到一样,枕在她怀中,望着她道:“你的出生,就是为了这情魔对吗?” 司南垂眸望着她,她眼中的泪已经被烧干,只剩一片茫茫业火。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就在这时,一道霞光降落在她们头顶之上。 司南仰头望去,却见一清道人坐莲而来,望着她二人悠悠道:“司南……” “天星武神,黄粱一梦,该醒了!” 司南心头重重一跳,却听得一清道人道:“情魔霍乱玄冥大陆上千年,天道无法锁定她。” “苍神以你为饵,为你设定好剧本,将你放入此间历劫。” “如今情魔被锁,你当引天雷消灭情魔。” “渡劫飞升,重回神殿!” 司南脑袋嗡嗡作响。 这时一清道人抬手捏诀,引来了天雷:“万千雷劫,落!” “轰隆!” 无数雷霆贯穿一清道人的身躯,直直地降落在情魔身上。 那一丛珊瑚扭曲大吼:“啊啊啊啊啊……” “天道!” “总有一天我要把你拉下来……” 天雷又是一击:“轰隆!” 雷霆滚滚中,一清道人朝妙行川伸出了手:“琴灵仙子,你的机缘已到,飞升离去吧!” 妙行川仰头看了眼司南,抬手抚摸着她的下颚,满含热泪:“我的一生,只是神君的一个梦对吗?” 司南握住了她的手,与她轻声道:“不是。” “妙行川的一生,从来不是谁的梦。” “我们都是棋子,看不到执棋的人。但,棋子之外,我们都是自己。” “妙行川是妙行川,有绝佳的心性,有坚定的毅力。” 她轻叹一声,推了她一把:“成仙去吧,行川。” “你要前往一个更加辽阔,更加有意思的世界,去追逐更深奥的真理了。” 妙行川破涕为笑,轻轻叹息了一声,抱琴而起,飞入了极光之中。 妙行川一入极光,那雷劫就更加的汹涌。 情魔痛苦地哀嚎着。 在她的哀嚎声中,司南转身,与北洲冰川的神尊体汇聚。 刹那之间,风景变幻,她从深海深处来到了苍茫的冰川。 她将神尊体怀中的妙星玄抱过来,以清水诀将她身上的污渍都清理干净。 司南跪在冰川之上,取出自己所有的纳戒,放在她手上。 又拿出好几件法袍,将她的身躯裹住,把所有的灵力都灌了进去。 妙星玄伤得很重,可以司南如今的灵力,也只能让她好受一点点。 她烧得迷糊,迷迷蒙蒙地唤:“师父……” 声音很轻,幼猫一样惹人怜爱。 神尊体站在她身后,与她言道:“你该回神殿了。” “你若是不回神殿,你这一世也只有三年可活。” 司南抬眸望了她一眼,目光淡淡的:“不能再等一会吗?” “我想再和玄儿说说话。” 神尊体与她道:“她若开口,你这辈子都走不了了。” 司南垂眸,望着妙星玄干裂的唇瓣,小心翼翼用指腹碰了碰。 她抬手起了个雪屋,为妙星玄遮挡风霜雪雨,这才转身离去。 “走吧!” 神尊体召唤出金龙,与司南一同跳上龙背,乘着风迈入极光之中。 她一入极光,雷霆大作。 无边的雷霆降落,砸在了红姑娘身上,劈得她魔气消散。 红姑娘痛苦的哀嚎:“啊啊啊啊啊啊……” 这哀嚎声穿透了梦境,灌入妙星玄的耳中,掀起了狂风暴雨。 “师父……” “师父……” 她在梦中低喃着,翻江倒海中,梦到司南被红姑娘撕裂,骤然惊醒。 她睁开了眼,看到眼前白茫茫一片,只以为还身在梦中。 梦中雷霆大作,风云变幻。 无数风铃声响,天道震动星铃,朝九洲十四海庆贺:“情魔得除,贺一清道君,琴灵仙子飞升!” 似乎怕有人没听到一般,天道又摇动星铃:“贺一清道君,琴灵仙子飞升!” 妙星玄脑子一片混沌,浑浑噩噩的:她娘……飞升了? 就在这时,天道晃动所有星铃,震声大喊:“贺天星武神渡劫成功,恭迎武神回神殿!” 妙星玄浑身一个机灵,在这时,她忽而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开口道:“司南,走了!” “嗯。” 一震强烈的金光在她面前的雪爆发,只听得一声威严龙鸣咆哮,翱翔而去。 妙星玄听到这声龙鸣,立即披着身上的衣物,从雪屋跑出去。 她一出雪屋,风雪扑面而来,直打得人睁不开眼。 她仰头朝那金光处望去,却见司南一袭蓝衫,脚踩金龙,迎着霞光朝天飞去。 妙星玄脑子一下就空白了。 她的身体比脑子反应还要快。 她踩在雪地上,甩开了身上裹着的衣物,追着司南离去的方向,用尽全力地往前跑。 师父…… 师父…… 不要丢下我师父…… 泪珠滚滚而落,脚下又冷又疼,她顾不上许多,只是用尽全力地往前追。 苍茫白雪间,少女一袭红裙,迎着风雪在飞奔,好似一抹随风飘荡的丝带。 那金龙飞得又高又快,少女跑了上百丈,胸腔灌满了冷气,肺好似装满了铁,又沉又疼。 眼见那金龙就要升天,那少女一口气追到了悬崖边上,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仰头望着天空大喊:“师父!” 这是一声极为凄厉的呐喊,响在这寂静冰原里,极为辽阔。 站在金龙背上的神明听到这声呼喊,猝然回眸。 在离开人世间的那一刹那神明回首,看向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的少女,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跳回这万丈红尘中。 “司南!” 神尊体与金龙在咆哮。 司南纵身,顺着气流,朝冰川落去。 她身上并无灵力,如此这般落下,只怕会浑身碎骨。 可是她浑然不惧,扯开自己衣袍做风帆,滑落在冰川上:“你做你的神尊,我成我的凡人!” “从这一世开始,我不再是天星武神,我只是司南。” “我要在这人间,与她此生此世,生生世世!” “吼!” 金龙大吼一声,没入了天际。 司南扯着风帆降落在半山腰上,朝下方的妙星玄冲去:“玄儿!” 妙星玄听到她的声音,立即回身。她扭头间司南滑着冰雪而来,起身朝她跑去:“师父!” 少女足底的肌肤都皱裂了,渗出了血,粘在雪地上。 可她像是不知道痛觉一般,提着裙摆,好似一只雀跃的小鹿,奔向了司南。 靠近的一瞬,司南伸手,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妙星玄落入她怀中,立即俯身,两手捧住司南的脸,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 少女的泪珠滚滚滑落,抵在司南脸上,将她脸颊都打湿了。 司南将她拥在怀中,紧紧抱着,不让她落地。 “别哭别哭……师父回来了。” 妙星玄抽泣了一声,仰头望着她,双眼亮晶晶的:“师父……” 司南轻声应了一句:“嗯?” 妙星玄捧着她的脸,笑着哭:“要抱一下。” 司南拥着她小小的身子,在风雪之中,将她按在自己怀里,很是温柔道:“抱着呢。” “无论是一下,还是几下,师父都会抱着你。” 第49章 雪屋 (二合一6K+) 司南在雪地里拥着妙星玄好一会,风雪渐渐大了起来。 她两手抱着妙星玄,抱孩子一样将她抱在怀里,脱下外袍将她裹在怀里,抱着她往雪屋跑去。 此处乃是北川深处的无灵之地,司南体内无一丝灵力,无法在此地驾云御风。 但她体术很好,几个纵身起落,就抱着妙星玄回到了雪屋。 一进雪屋,司南一掌催发,掀起一块巨冰,将洞口封住了。 清光吹着雪,透过巨冰折入屋中,四下灰蒙蒙的,好似氤氲着一个蓝色的梦。 这雪屋内极窄,不过一丈大小,司南身量又高,一入屋中,只能将妙星玄揽在怀中,自己委屈地倚着墙壁靠着。 风雪的呜咽声中里,妙星玄从她的蓝色外袍探出头来,一张脸红扑扑的:”师父……“ 司南去掐她的脉,越掐越心惊。 妙星玄强行用了两次天地同寿,已经消耗了将近五分之四的寿命。 再加上小蛟龙强行吸纳神晶,被迫入魔之后,又被红姑娘撕碎,命剑从中间破开两半,损坏了识海根基。 后来见到司南分身被杀,妙星玄二次入魔,强行汲取那群少年的紫府灵力。 但还是不敌红姑娘,败在她手上,五感暂失,被红姑娘传送到此地时,已是奄奄一息。 若不是依靠神尊体觉醒时的磅礴灵力,喂了一点过去给她,只怕这时的妙星玄已经身死了。 这哪里是她司南只能活三年。 这分明是玄儿她…… 司南鼻尖一酸,泪水一下盈满了眼眶。 她哭得悄无声息,只是静默地盈着泪。妙星玄见她未应话,两手揪住司南胸前的衣物,仰头去望她。 雪屋之中光线不太好,看什么都是灰蒙蒙的。 她看到悬在司南眼眶之中的泪光,一下就慌了。 妙星玄抬手,柔柔的手急切地去擦司南的眼睛:“师父……” 泪珠一瞬从司南的眼角滑落,她将妙星玄抱在怀中,拥住了她,哭得隐忍又克制:“是师父对不住你……师父没有保护好你……” 她轻颤了一声,竟是再也说不出任何话,喉头哽咽着,泪珠滚滚而落,渗入了妙星玄的发丝里。 妙星玄慌忙地去擦:“不哭不哭……师父不哭……” “是玄儿不好……是玄儿乱跑……” 可司南的泪却越擦越多,好似连绵的秋雨,总也擦不完。 她拥着妙星玄,心疼得浑身颤抖。 司南是从容的,是镇定的,是超然物外的。 自妙星玄随她回七星峰以来,从未见她有过这般激荡的情绪。 哪怕是思起妙行川入魔那一夜,妙星玄都从未在她身上感受到如此磅礴的悲伤。 那磅礴的泪好似雨,灌满了司南的眼睛,仿若洗掉了她天性自带的冷冽,露出了那双眼本来的模样。 桃花含雨,满是悲伤的春情。 妙星玄不知如何哄她,她心疼地唤:“师父……” 这少女眼中氤氲着泪,第一次大胆妄为地 直起了身体,学着少年时司南哄她的模样,捧住司南的双颊,倾身去吻司南的眼。 “师父……” 妙星玄轻声唤,唇齿开合里,将司南的眼含入唇间。 长睫微颤,司南的泪珠滚入她的唇瓣,她伸出小小的舌头去舔司南的泪,尝了一口又苦又涩。 她尝了第一口,又去尝第二口。 就这般缠绵地从司南的左眼,吻到了她的右眼。 司南的哽咽声停止住了,妙星玄才小心翼翼直起身,捧住司南的脸,泪眼朦胧:“是玄儿不好。” “玄儿总惹师父伤心。” 她眼里含着泪,去摸司南的眼睛:“害你落泪……” “害你白了发。” 妙星玄小心摸着司南的白发,泪眼朦胧。 司南摇摇头,很是愧疚与自责:“不怪玄儿,是师父自己找的。” 她轻吸了一口气,压下自己的情绪,一手掐着妙星玄的腰,将她抱坐在怀中,一手去捧她的脸:“你是不是身上极疼?” 神尊体飞升而去,此时的司南一身琉璃骨,也化作了凡骨。 业火之下,噬灵蛊被烧得无影无踪,可六道轮回同灵蛊却还在。 就算失去玉珏,司南也能感受到妙星玄身体的虚弱。 妙星玄一颗心全挂在她身上,完全没想起自己身上的伤。 如今司南缓了点,可听她一问,只觉得自己头也疼,心也疼,脚底也疼,浑身都疼。 她软着身子,在司南的怀中趴下,皱着细细的眉,很是委屈:“嗯……是好疼……” “全身都好疼……” 司南哪里不知道她疼呢。 她拥着这小女,低头小心翼翼地将吻烙在她额头,亲了亲她:“这样会好一些吗?” 鏖战一场,她纳戒之中,已无任何药物。 如今她灵力全无,除了一身体术,与那凡人别无二致。 没有灵力,无法替妙星玄疗伤,她只能用这些小时候哄她的小手段,尽量让她开怀些。 妙星玄身躯疼痛,但被她这般疼爱,心里很是松快。 她乖巧地蹭了蹭司南的下巴,软着声音答话:“嗯……师父亲亲我,我就不疼了。” 司南捧着她的脸,很是疼惜:“傻话……” 她嘴上这么说,但还是遵从妙星玄的意愿,小心将吻落在她额上,眉间,眼眸,鼻尖……最后停在了唇角处。 少女蜜一样香甜的叹息打在她唇上,司南止住了吻,微微抽身,却见妙星玄闭着眼,好似等着她来吻。 这少女自小生得绝色,如今伤重,气血翻涌,雪肤染上了绯色,越发的绝艳。 偏生此时闭着眼,玲珑的身躯缩在她怀中,带着几分虔诚的羞涩,更添了几分纯洁无暇的清纯。 司南望着她好似抹了胭脂一般的唇,忍了忍,终究不敢冒犯。 那少女久等她不来,缓缓地睁开一双眼,水潋潋地望着她:“师父……” 她启唇,窝在司南怀中仰头看着她,很是羞怯:“你……不再亲亲我吗?” 司南只是垂眸望着她,满目温柔:“等你再大一些吧。” 妙星玄自醒来之后,脑子一直是混沌的。 她有好多好多的事不知道。 比如为什么她师父会出现在这里? 为什么她娘飞升了? 天星武神又是谁? 为什么司南乘龙而去,又跳下返回? 可这么多的问题,她都来不及问,也不想现在问。 因为此刻,司南就在她怀中。 她望着司南的眼,抬手勾住她的脖颈,心里泛起了一个胆大妄为的念头。 她仰头望着司南,双眼亮晶晶的:“等我再长大一点,那要多大?” “到娘亲与师父定亲的年纪吗?” 司南一时怔住了:“这……” 妙星玄见她这番模样,大着胆子倾身,在司南的唇角烙下一吻。 这一吻很轻浅,好似飞羽掠过湖面,留下微微涟漪后,荡然撤去。 司南浑身一震,垂眸去看怀中的少女。 却见她趴在自己怀中,仰头望着自己,在这一刻直面自己的内心,坦荡又炙热:“我喜欢师父,我想做师父的妻子。”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可在这漫天寂静的冰原里,在这狭窄的雪屋之中,是如此的清晰。 司南装不了聋子,也做不成哑巴。 她拥着她怀中的少女,只觉得心头滚烫,脑袋嗡嗡作响。 片刻之后,司南斟酌开口:“你……真的想做师父的妻子?” 她语气轻柔,可仔细听的话,能听出话尾的颤抖。 妙星玄勾着她的脖颈,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坦荡爱意:“嗯,我想做师父的妻子。” 这一回,她说的很笃定:“我想做师父的妻子,想照顾师父,一生一世。” 这少女惯来直白,连带着情都是如此的鲜明热烈。 司南被她目光中的炙热所烫,只觉得心口被烫出了一个大洞,又热又暖,却又空荡荡。 可那少女偏偏还欺身而上,捧着她的脸,目光热切而诚挚:“我娘亲欠师父良多,她如今飞升离去,剩下的情债,不如由我来还吧。” 司南闻言笑了起来:“呵……” 司南笑着,抬手握住她的手,揽着她的腰往下压:“我与你娘之间,自她飞升离去,已经两清。” “我与你之间,只有我与你。” “你既想做我的妻子,那就不能只是一生一世,而是生生世世。” 司南叹息着,将吻落在她唇上:“张开。” 妙星玄乖巧地张开檀口,唇齿相接的那一刻,她感受到了北洲冰川森冷的风,挟着清冷的蜜,将她压倒在地。 她躺在雪原之间,被森冷的气息包裹着,跌入了一个柔和如春的怀抱中。 她闭上了眼,在唇舌相接里,尝到了蜜一样的甜。 ———————— 这是一个很长很深的吻。 松开的时候,司南垂眸,见妙星玄缩在她身下,胸膛剧烈起伏,涨红着脸檀口微张,双眸水潋潋一片。 她本就伤重,被司南这么一欺负,就成了这幅禁不起风吹的柔弱模样。 “师……师父……” 妙星玄伸手,小心揪着司南胸前的衣襟,喘息着道:“歇……歇会……” 她不行了。 司南轻笑一声,将她拥入怀中:“还歇会……” “你这身子骨,还是莫要招惹人了。” 她将这小女拥入怀中,在这雪屋里翻了个身,让她趴在自己身上:“这风雪极大,你身上的伤又很重,一时半会吹不了那么冷的风。” “等风雪停歇,师父再背你走出这片冰川。” 妙星玄趴在她怀中,蹭了蹭她的胸膛:“师父……” 司南拥着她,如幼年时拍着她的背脊,哄她入睡:“睡吧,师父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身下是自己温柔可靠的师父,身上盖着厚厚的法袍,妙星玄身上一片暖洋洋的。 她昏昏欲睡,脑子里有个问题却盘桓着,挥之不去。 妙星玄眨了眨眼睛,勉强睁开眼,朝司南望去:“师父……” 司南轻轻应了一声:“嗯……” 这少女趴在她胸口,轻轻地问:“你喜欢我吗?” 司南请拍她的背脊,斟酌了一番,与她轻声道:“若你是问师徒之情,我自然是喜欢你的。” “你是我的弟子,是我精心教养大的孩子,你的每一样,都是为我而生。我疼爱你,也是真心喜欢你。” 妙星玄心口泛起了甜,咬住了下唇,又问了一句:“倘若我问的不是师徒之情呢?” 司南轻叹了一声,语气里有着对命运的无可奈何:“那日你在剑宗大殿为我自刀,我又是心惊,又是慌乱。” “那时我与你说,能与你性命相比的东西,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 “我向来谨言慎行,可那日却说了如此这般听起来像是胡言乱语的话。” 妙星玄猜到她是燃起业火,想起了以前的事。 她更用力地抱紧了司南,试图与她亲近些:“师父……” 她轻喃着,想钻入司南的心中,听听她的真言。 司南也懂她,揽着她的力道又紧了些:“直到今日,我才方知我为何如此失态。” “你……于我而言,与其用喜欢来形容,不如用命定二字。” “命定……”妙星玄将着两字重复了一遍,仰头看向司南。 司南点点头,很是笃定道:“嗯,是命定。” 她叹息了一声,语气有几分欣慰,又有几分惆怅:“我前世乃是神殿的天星武神,因玄冥大陆被情魔所扰,天道迟迟无法诛灭此魔,苍神遂做了一个局。” “此魔以情为食,最爱看圣人落泪,王者大悲。” “苍神令天星武神在此界转世为人,一出生就自带琉璃骨,圣人心。” “因此,我一出生,情魔就盯上了我。” 妙星玄听得认真,专注地望着司南。 司南想着幼年时的可怖经历,拍着妙星玄的背脊,与她悠悠道:“我三岁那年,她侵入我母亲的身躯,要挖我的心。” “我觉得可怖悲伤,她异常欢喜。” “幸得天道让一清道人带我回万器宗,我修道二十载,一下山,就遇到你娘。” “你娘,就是情魔给我设置的情劫,也是天道默认的劫数。” “因情魔要折磨我,连累你娘被折磨得痛不欲生,直至魂飞魄散。” “但情魔觉得我还不够悲伤,在我心中种下心魔的种子,就把你推到了我身边。她知道我的性子,要我养你,呵护你……” “直到有一天,失去你。” 人在经历自己一生的时候,在当下的境遇里,只能看到一角的景象,就像是拼图的一块。 直到走完这一生,才能看到完整的景象。 妙星玄听得认真,在司南颇有节律的安抚下,仰头望着司南迷离的眼,听司南道:“同一时间,天道也在拿我做局。” “它拿捏情魔的嗜好,以我为诱饵,一步一步引她上钩。” “你的第一个问心劫,就是天道的饵。” 妙星玄听到这里,已经能够将所有的一切都串起来。 她想着自己回到七星峰之后,与司南经历的种种,语气惆怅:“所以从问心劫开始,天道就开始设局了对吗?” 司南轻笑,很是怅然道:“哪里是从问心劫开始,你的出生,就是一个局了。” 妙星玄一怔,下意识问:“我的出生?” 司南轻轻晃着她,很是温柔地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你啊,一开始就是天道顺水推舟,刻意安排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 妙星玄不解,却听司南道:“行川走后,我伤心难过,可你还在世上,我就收养了你。” “你长大之后,天道让我为你失去命鼎,情魔知道我又有重要的人,重新盯上了我。” “她挑唆君一真复活了行川,那场献祭里,如果没有龙骨,你会死。” “我最疼爱的人,因为我最爱的人死,她很开心。” “她一开心,就会得意忘形,得意忘形,就会被天道一步一步下套。” “剑宗一行,我对你们二人的在意,彻底引得情魔上钩。” “升仙宴的那一个杀招,是个试探。” 试探司南究竟有多在意妙星玄。 “情魔试探出了结果,更为疯魔。天道又给出新的诱饵,那就是碧沧海一家……” “再加上情魔也到了要削减分身的时候,她想利用我削弱她的分身,又碰上那么一个搅弄风云的好时机,它终于按耐不住了。” “天道步步为营,将她引到这一步,最终将其诛杀。” 司南说到最后一个字,语气骤然变冷。 她轻笑一声,颇有几分自嘲:“这就是师父的一生,一个天神早已写好的剧本。”闲竹复 “我这一生,母亲要挖了我的心生吃了我,志同道合的爱人最终陌路,死于非命。” “失去心,失去命鼎,身躯残废,也不过只是身为众神的棋子,为其抹杀妖魔而已。” 她说得苍凉,妙星玄抬手,去摸司南的面庞,不知如何安慰。 “师父……” 她轻唤了一声,司南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轻笑了一声:“虽然是很苦的一生,但成神渡劫,哪一个不苦呢。” “比起其余修士,师父这一生,算得上福缘深厚。” “毕竟琉璃骨,圣人心,业火一燃,恩怨皆忘,跟着剧本顺顺遂遂到神尊。” 她说得轻松写意,可妙星玄心里却很难过。 她趴在司南的心口,悠悠道:“可是师父从天上跳下来了。” “这一跳,怕是成不了神尊了。” 司南想了想,稍稍挪开了点距离,望着妙星玄道:“难道我生来是神尊,就一定要做神尊吗?” 妙星玄抬眸望着她,泪眼迷蒙:“可是修道者终其一生,都想要飞升成仙。” “师父你以前也总是这般说的……” 司南揽着她窄小的肩膀,在这狭小的雪屋中,与妙星玄轻轻道:“那是我的确是这般想,可那时的我,不知道我是我。” “如今方知我是我,我就不这么想了。” 妙星玄心稍稍安了一些,柔声问司南:“那师父如今是怎么想的?” 司南勾唇,微微一笑:“我……” “我从金龙上跳下来时,我在想……” “北洲的冰川酷寒冻人,我不应该把你丢在这里。” 司南垂眸,望着怀中的妙星玄,满目温柔:“我要带你回去。” “回东洲,回中洲,回南洲……去一切四季如春的地方,看杜鹃花开,漫山遍野。” “与你日夜相对,共享四季,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说到这里,司南笑了起来:“就是这样。” “你是我褪去琉璃骨,失去神尊命之后,我为自己选择的命定。” 妙星玄直听得心血沸腾,识海翻涌,她忍不住抬手,去摸司南的面庞:“师父……” 司南垂眸望着她:“嗯?” 妙星玄张了张口,望着她纯洁无瑕的眼,满目痴迷:“怎么办……” “我好想吃了你。” 她这般说着,抚着司南的面庞,倾身而上,吻上了她的唇。 司南张开口,妙星玄就朝她嘴唇咬了过来。 她一路咬得又急又密,缠着司南的唇,流连不放,直缠得自己眸光潋滟,心底眼底都是湿漉漉的。 她压在司南身上,稍稍坐起了身体,在这窄小的雪屋之中,好似骑在她身上一样。 妙星玄轻喘着,拉起司南的手,落在自己如春笋般耸立地柔软高处,轻轻蹭了蹭司南的腰。 司南并未有过任何男欢女爱的经历,但在此时嗅到了莫大的危险。 她仰头望着骑在身上的妙星玄,在她眼眸漾动的水光里,被她带着手往下滑。 她的指尖滑过饱满滑腻的杜鹃花瓣,随着春呢,陷入了一片潮湿温热的沼泽…… “哼……” 司南陷入了一片蓝色的梦,不知所措时,她听到了少女轻柔的叹息。 “疼疼我……” “师父……” 第50章 雪屋 二 北洲冰川极为严寒,寻常修士就算有灵力,在此也冻得不行。县竹福 可这冰天雪地里,妙星玄窝在司南怀中,却察觉不到一点冷意。 司南将纳戒中所有的法袍取出,都铺在雪屋中,暖融融的一片。 妙星玄蛇一般缠着她,贴着她的身体,去缠她的腰,缠得一片炙热。 太烫了…… 实在是太烫了…… 司南将她反压在身下,耐着性子安抚她。 妙星玄身上被撒了蜂王浆,稍稍一尝都是令人着迷的香甜。狭窄的雪屋中,灌满了她的味道,好似温热的蜜,缠着绕着,将司南紧紧裹着。 她陷入了痴迷的梦中,搂着司南的脖颈,轻哭着喊:“师父……” 她们的距离如此之近,近到她渴求的心,终于得到丰盈的慰藉,魔血不再翻腾,仿若整个世界都充盈了起来。 同灵蛊将妙星玄所有的感受传了过来,司南也觉得自己像是在被火烧。 可她知道那不是真的,那是妙星玄的感觉,她也正是知道她的感觉,她才能安抚她热烈的情感。 妙星玄体内血闭着眼,发出迷雾一般的叹息:“呵……” 她轻轻顺着妙星玄的背脊,在令人窒息的香甜里,温柔地哄:“好了好了……” “没事了没事了……” 妙星玄搂着她的脖颈,仰头喘息了好一会,平复自己狂乱的心跳。 她呼吸渐稳,这才搂着司南从她怀中抬眸,一双眼雾霭迷离:“师父……” 话都是不稳的,司南轻笑一声,抚开她汗湿的额发,温声道:“怎么了?” 妙星玄绯着一张脸,喘息着,在她的包裹中,小小声道:“你为什么……” 她话说到一半,有些难以启齿,声音陡然没了。 司南凑到她耳边,轻声问:“怎么了?” 呼吸炙热,烫得妙星玄脸更红了。 她贴着司南不算太柔软的身体,将脸埋入她怀中,小声低喃:“你……为什么不…………” 司南莞尔,抬手抚摸着她的发顶,与她温声道:“你身受重伤,又有阴阳和合散在身。” “双修虽然能修好一部分的伤,但纵欲无度,也是伤身。” “等会吧。” 妙星玄此时才知道司南疼她,做事极为节制:“嗯……” 司南抱着她翻了个身,将自己的外袍盖在她身上:“你乖乖地闭目睡会,好吗?” 她话语轻柔,极为怜爱。 妙星玄本就有伤在身,又这般折腾了一番,确认司南对她的确别有私情后,心头一松,睡意也就上来了。 她趴在司南怀中,在这暖融融的冰天雪地里,困得昏昏欲睡。 妙星玄蹭了蹭司南的锁骨,软软绵绵的:“嗯……” “要师父抱……抱抱我就……睡了……” 她说到最后两个字,已是口齿不清。竟是就这般趴在司南怀中,闭眼睡了过去。 司南听着她洒在怀中轻浅的呼吸声,轻笑了一声,将她揽在怀中,也跟着睡了过去。 ———————— 风雪声逐渐变大,淹没了这一片天地。 司南陷入了梦中,睡得极其不安稳。 她一时梦到妙星玄在万魔涧的悬崖之上的九雷劫坛前入魔,杀了无数的修士。 一时梦到妙星玄跳入万魔涧中,被群魔包围,失去肉身。 梦里面,魔气翻涌,苦海翻天。她望着妙星玄的神魂,一颗心好似泡在盐水了,又苦又咸。 这小女是因她而生的,在这世上受了许多苦,皆是因她。 她若是不管不顾飞升离去,也不知道这少女会尝到多少苦头。 梦着梦着,她忽而浑身燥热起来,只梦见自己变成群狼,在这冰原山林之中撕咬猎物,热烘烘的鹿血流出来,供她啜饮,惹得人一片难耐。 但眼前又似乎变成七星峰的洞府,她端坐在床榻上,那少女怀抱着杜鹃走了进来,洒了她满身的花瓣。 她睁开眼,朝那少女望去。却见那少女含羞带怯地望了她一眼,跨坐在了她的腰间。 司南端坐在小榻上,蹙着眉仰头望她:“你这是又要做甚?” 妙星玄揽着她的脖子,凑在她耳边轻轻道:“我要……” 师父爱我。 浑身一烫,司南骤然从梦中惊醒。 辽阔的风雪声中,司南躺在暖融融的法袍里,惊得额头微微出了汗,身体翻滚着炙热的空虚。 口鼻之间,尽是浓郁的蜂王浆气息,那香味好浓,全然将她裹住了,引得她身上的冷香也在沸腾。 从未有过的浪潮翻涌而上,司南大骇。 她垂眸望怀中一看,却见妙星玄绯着脸,趴在她怀里,热热地吐着呼吸:“师父……” 是阴阳和合散在发作了。 司南勉强咽了咽喉咙,当即咬破嘴唇,淌着血去喂怀中的少女。 唇齿相接,那少女身躯翻腾的魔气,一尝到修士嘴上的鲜血,宛若嗅到沙魔绿洲清甜气味的旅人,奋不顾身地追了上去。 ———————— 妙星玄一直在做梦,梦里她坐在司南的身上,不停地缠着。 身体一直很烫,她在燥热中醒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在灰蓝色的梦境里,看到了司南。 司南正给她喂血,见她醒来声音微哑:“醒了?” 唇上湿漉漉的,满是腥甜,额头烫的厉害,妙星玄眼眶一下盈满了泪:“师父……” 司南轻声应她:“嗯?” 妙星玄感受着身躯的变化,小小声道:“我有点难受……” 司南小声哄她:“功法是这样,你忍着点。” “嗯……” 她又乖又软,司南将血喂到她唇上,一举一动都是小心地怜惜。 妙星玄的灵力通过双修,回到了司南的体内。 灵力在司南的体内循环,变得越发精纯,又回到妙星玄体内,缓慢地修复她崩塌的识海,受损的得紫府也在缓慢的复原。 这阴阳和合散散相当厉害,仅仅只是不同的交缠,是不足以解毒的。 幸亏司南是个大乘期的修士,精血极为纯粹,光是喂血,与妙星玄灵力交融,就消耗了大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天光亮了又暗,几度星夜流转,在冰川极光乍现时,妙星玄身上的燥热终于消退了。 她人也从迷迷糊糊的状态,终于清醒过来。 闭关修炼那么久,她一身骨头都是酥的。 雪屋被司南扩宽了数倍,可她还是躺在司南身上,一根手指都不愿动。 极光从屋外的冰砖照进来,屋中亮堂堂的。 司南伸手去把她的脉,拧着眉头:“你紫府撕裂,识海被毁,又耗损了如此多的寿命……” “若是不早点养好伤,早日突破到炼虚期,只怕你活不过三年。” 妙星玄蹭了蹭司南的锁骨,语气懒洋洋的:“那又有什么关系,只要能和师父在一起,三年也好,三个月也好,哪怕是现在就死了,我也觉得很好。” 她经历了一场洗礼,对一切都豁达,通透了。 司南却很担忧:“可是……” 妙星玄却将手盖在她唇上:“嘘……” 她笑得狡黠,司南一怔,却见妙星玄撑着她的肩膀,坐在了她的腰上。 她的发辫已经全部散开,褐色的长发如瀑布,顺着腰间滑落,发尾扫在了司南的腹部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司南总觉得她比起前些日子,要长大了一些。 妙星玄半眯着眼,一手撑在司南的肩膀外侧,一手点在司南的眼睫上:“上回我就想数一数师父身上到底有多少颗小痣,师父现在让我数好不好?” 她不要听那些话,不想知道自己受了多重的伤,伤了多少人,外面的世界又如何了。 她只想在这雪屋之中与司南做梦。 一切快乐的,无忧无虑的,幸福的梦。 司南仰头望着她的面容,看出了她的所思所想,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嗯……你数……” “不着急,慢慢数……” 妙星玄倾身,将温热的吻落在司南的眼睑上。 司南眼睫有痣,鼻尖有痣,脖子有痣,胸口也有…… 妙星玄一边吻,一边数,直到吻遍司南全身,趴在她耳边轻笑:“有四十九颗小痣,全是朱砂痣。” “师父的身躯好特别,神魂是天星武神,身躯也是神灵之躯,无论什么都暗合天数。” 司南笑笑,拍了拍她的头顶:“现在不是神灵了。” “师父没了琉璃骨,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而已。” 妙星玄趴在她耳边轻轻笑,揽着她的肩膀在她耳旁轻轻呵气:“师父……” 司南性子很好,温声应道:“嗯?” 妙星玄揽着她肩膀的手往下,哑着声音问她:“我娘……有这么对待过你吗?” 司南一怔,不知道如何应答。 妙星玄却自顾自道:“我猜没有。” “师父是个端方正直的君子,我娘也是个有礼有节的仙子。” “你们应当不会如此这般亲密。” 妙星玄蹭着司南的腰往下,司南的呼吸一下窒住了。 她抬眸望向司南,满目狡黠:“可我不一样,我是个妖女,我想冒犯师父。” “我可以冒犯师父吗?” 她问得礼貌,可手上却一点也不含糊。 司南呼吸一窒,一手掐着她的腰,拥着她抱坐起来:“起来。” 是很严厉的语气,妙星玄一下就吓呆了。 她扬起下巴,望着司南,眼神湿漉漉的…… 司南抬手掐着她的腰,将她的身体抬起来,冷肃着脸:“你也说为师端方正直,那自然眼里容不得你这小妖女。” 她望着妙星玄的眼中满是冷冽,一如不可被侵犯的神明,下了命令:“坐下去。” 妙星玄腰一软,坐了下去。 她那乖巧的徒弟抬手勾住她的脖颈,倾身咬在了司南的下巴上,疯缠着她:“训我,神君。” 第51章 坠凡:一 妙星玄两次入魔,又消耗了大半的神晶,体内的魔气大涨。 再加上司南纵容,她身上爱欲之念蓬勃,只想缠着司南到地老天荒。 幸而司南还有些许理性,接连哄了三日之后,便不再哄她。 她强制地将妙星玄从她身上拉下来,用法袍将她裹住:“我们已在这冰川过了小一月,若是再不出冰川,你身上的伤,只怕是再也好不了了。” 妙星玄从法袍里探出了个头来,笑得极为明艳:“好不了便好不了。” “那我与师父就在这冰川之中隐居,做一对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司南启唇,欲言又止:“你……” 妙星玄从法袍之中伸出一双雪白的藕臂,勾住司南的脖颈,笑吟吟的:“我什么?” “师父你想说什么?” 司南斟酌着,好一会才开口道:“你是不是怕我出了雪山,就不认你这桩婚事了?” “是不是觉得出了雪山,我会和碧沧海一样,会遭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她一连两句,戳中了妙星玄的心事。 妙星玄只是勾着她,软声撒娇:“哪有,我只是喜欢北川雪地。” 司南眉头微皱,定定望着她。 妙星玄假装看不见她皱眉,揽着她悠悠道:“我喜欢这里。” “这里冰天雪地,辽阔深远,好似天地之间,就只有你我二人,互相依存,谁都不会觉得孤苦无依。” 她说得极为认真,司南伸手,拨开妙星玄的额发:“可如果你不出去,我们就只能在一起三年了。” 司南望着她黝黑的小鹿眼,神色认真:“虽然我们有生生世世的契约,但师父贪心,总想这样的日子长一些。” “你不是说要做师父的妻子吗?若是不出冰川,我拿什么材料给你炼制凤冠霞帔呢?” 妙星玄敛了笑,不搭话了。 司南揉了揉她的脸,温声哄:“穿上衣服,跟师父出冰山如何?” 妙星玄张了张唇,好一会才犹犹豫豫道:“可是师父……外面的人,很坏的。” “她们会骂你败坏伦常。” 司南拿起她的小衣,扶着她坐起来,慢条斯理地给她穿上:“骂就骂吧,难道别人夸师父一句好,师父就能延年益寿了?” “我连神尊都不做了,还会在意别人的话不成。” “来,张手。” 她替妙星玄套好小衣,又开始套里衣。 妙星玄年岁还小,又入了魔,道心不坚。 心思翻来覆去的拉扯,纠结,像是一团乱麻,没个头绪。 明明司南就在身侧,可她就是有几分慌乱,总觉得会失去对方。 “可是……”这少女咬着唇,抬眸望向司南:“师父不会离开我的对吗?” 司南扫了她一眼,伸手将她抱在怀里,给她系裙子:“我为什么会离开你?你这说的什么胡话。” 她替这少女穿好衣物,认真望着她:“我还未曾与你在这天地之间,结下道侣契约,却与你什么事都做尽了。若是随意离你而去,我岂不是做了负心之徒。” 司南伸手,捧着妙星玄的脸,眸光很是温柔:“更何况,师父的心如何,你还不知道吗?” 可妙星玄入了魔,非要胡搅蛮缠:“师父以前爱我娘,现在爱我,可见人心都是会变的。” “说不定,师父日后还会爱上旁人呢。” 妙星玄向来乖觉,从来不会说什么冒犯的话。 兴许是司南太过于疼爱她了,以至于她这十年被压制得很好的魔性又翻了上来。 是非不分,尖酸刻薄。 她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得不对,立马咬唇望着司南,小心翼翼的。 司南被她刺得没脾气。 她沉默片刻,想了想道:“若你觉得我会变心,那不如这样好了。” 司南从纳戒中掏出匕首,递给了妙星玄:“倘若我司南哪日负了你,你就拿着这把刀,把我杀了如何?” 就像妙行川对赫连无忧那般。 妙星玄一下就乖了。 她软了身体,趴在司南的肩头,小心翼翼地蹭着:”对不起嘛师父,我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 她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司南性子很好,伸手拍了拍她的背脊,柔声问她:“只是什么?” 妙星玄两手搭在司南的胸口,紧紧地揪住她胸前的衣物,与她轻声道:“我……” “很爱很爱师父。” “所以我也很怕很怕失去师父。” “你为了我从天上坠下来,我很开心,但……” 她抖着肩,好像很害怕的模样。 司南将她揽入怀中,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没事,慢慢说,师父一直都在。 妙星玄顺势躺在她肩上,用手指抠着她胸前绣着的那朵水仙,慢慢道:“与此同时,我也很害怕。” “哪一日师父觉得我不乖,厌弃了我。又或者是想到自己明明是个神尊,却为我流连凡尘而受苦,因此厌恶我,痛恨我……” “这么一想,我就很害怕。” 比起世人的指责,她更担忧的是司南真的有一日不爱她了。 不仅不爱她,还恨她。 那可是神尊之位啊,如此轻易的放弃,这是一份何等厚重的爱。 她区区一个凡人,配得上吗? 司南哑然,她拥着妙星玄,在这雪屋中,与她漫声道:“我……为什么要因为自己做的决定而恨你?” “神尊之位,是我要放弃的。“ “是我,要为了同你在一起,才坠入这万丈红尘。” “我自己做下的决定,自然要自己扛下所有的责任与后果,怎么能借口推在你身上呢?” “师父从来不是这样懦弱的人,我要你,那就是要你。我愿为你,那就是我愿为你。” “你若是能爱我,师父万分欣喜。若是他日你变心,师父也坦然接受。” 妙星玄闻言抬眸,双眼亮晶晶地望着她:“师父……” 司南揽着她,轻轻地晃:“我们每个人终其一生,都要学会为自己做下的决定负责。不推脱,不怨恨。” “你还小,只怕你爱我,也只是比倾慕多一些些的爱……” “但没关系,师父是你师父,日后也会是你妻子。” “你还小,很多事你不会,我都可以慢慢教,就像你小时候读书识字一样,慢慢都能教会了。” 妙星玄枕在她怀中,听着她这一番话,一颗心又酸又胀。 那些被魔气怂恿起来的任性戾气,全然都没有了。 她抬眸,泪眼汪汪地望着司南:“师父……” 司南轻轻道:“嗯?” 妙星玄抬手,捧着司南的脸,只觉得下腹一热,眸中欲念纵横:“怎么办,更不想和你一起出去了。” “我就想在这雪屋之中,粘着你,缠着你,被你贯穿,抱在怀里,天荒地老……” 她的话音直白又坦荡,直听得司南倒吸一口凉气。 司南轻叹一声,很是无奈道:“可不能再缠了。” “你再缠着我,这冰川雪谷,就全是碎玉蝶了。” 妙星玄缠得狠了,就会一直哭。她越哭,刺激得司南手下没分寸,只会让她哭得更厉害。 妙星玄说得骄纵:“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再让我哭哭好了。” 司南却抱着她起来,与她温声道:“你这么喜欢哭,去别处哭吧。” “回七星峰,又或者是去南海渡船,想怎么就怎么哭。” “但师父现在要带你回家了。” 司南话音落下,一掌催发,轰开了雪屋面前的冰块。 极光漏了进来,幽绿色的光照进雪屋中,好似不断流动的天河。 冷风灌入,司南将妙星玄抱在怀中,用法袍将她裹着,收起地上摊开的所有法袍,拥着她朝雪屋外走去。 她体术极好,几个纵身起落,就抱着妙星玄,扑向苍茫的冰川雪原。 ———————— 北洲的冰川极大,她二人又在深处,只有点微末的灵力。 安全起见,司南还是只用体术,抱着妙星玄根据星象,一直朝南走。 妙星玄伤重,哪怕双修疗愈一部分,也还是经不起太过剧烈的跑动。 哪怕是司南抱着她走,走得快了,她也会受不住折腾,剧烈咳嗽起来。 她一咳嗽,就咳得满脸涨红,仿佛肺都要咳出来。 司南心疼得要命,一路走走停停,花了一个多月,才走出了这片无灵之地。 一踏出无灵之地,四周的环境灵力汹涌地朝她们灌了过来。 司南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浪潮淹没的鱼,被这灵力打得睁不开眼。 那灵力一入体内,在她紫府之中疯狂运转,风驰电掣一般,吹塌了司南的紫府。 司南面色大变,只觉得全身的修为在节节下降…… 大乘巅峰…… 大乘后期…… 大乘中期…… 大乘初期…… 炼虚期…… 合体期…… 分神期…… 元婴期…… 几乎是一息之间,她的修为跌破了元婴期,直接向金丹跌去。 妙星玄感受着她身上气息的变化,神色大骇:“师父!” 司南的修为跌破了筑基期,直接转为练气。 当紫府的一切都崩塌,灵力骤然炸开:“砰!” 司南双膝一软,跪在了雪地之上,拥着怀里的妙星玄喷出一大口血:“噗!” 妙星玄大惊:“师父!” 她从司南的怀抱中脱身,去摸司南的手腕。 手指按下,她抬眸望着司南年轻的面庞,还有她唇角滴答滴答滴落的鲜血,惊在了原地。 灵力全无,紫府崩塌…… 她的师父,从此刻开始,是个凡人了。 第52章 坠凡:二 妙星玄掐着司南的手腕,眼泪一瞬就掉落下来:“师父……” 她哽咽着,将司南揽在怀中,垂眸望着她,满目的愧疚。 失了神尊体,又没有琉璃骨,司南生生将自己从本体分出来,独立成个,自然要遭受无穷的磨难。 这是她早有预料的。 司南强压着胸腔的撕裂感,颤抖着酥软的手,去擦妙星玄眼角的泪:“不哭……不哭……” 司南喘息着,躺在她怀里,缓了一会才道:“从今日起,师父与天星武神再无任何瓜葛。” “你看……师父是第一世,你也是第一世……现在……” “我们是一样的了。” 她一段话说得断断续续,额上沁满细汗,好似生命最后的回声。 妙星玄吸了吸鼻子,一把抹掉自己的眼泪,借着环境灵力将她抱起来:“我们去南洲,去找苏祖祖,她有办法……” “她一定有办法的。” 妙星玄不再哭泣,她将司南打横抱起,御风驾云,风驰电掣地朝南洲飞去。 —————————— 九洲十四海,正值新年。一出北洲冰川,处处张灯结彩,哪怕是向来冷肃的寒冰城也不例外。 暮色四合时分,挂满红绸的大街小巷坐满了修士,举着杯盏,热烈地讨论即将在万器宗举办的元宵升仙宴。 “万器宗一门双飞升,不知道这次升仙宴会得举办得多风光。” 一名体修举着酒杯畅想着。 她身旁的法修连忙纠正道:“可不是双飞升,是三飞升呢。” “琴灵仙子乃星驰道君的未婚妻,她被逐出妙音阁,自然也算在万器宗门下。” 她身旁一人附和道:“是极,是极……”先朱负 开口说话的那名体修举着酒杯,仰头抿了一口酒:“一门三飞升,星驰道君还是天星武神,当真是天佑万器宗。” “只怕这一届的道盟盟主要落在万器宗头上了。” 其他人听她这般说,却有不同的意见:“我看不一定,万器宗向来不管俗事,只怕是不会接任盟主的位置。” 那名体修却道:“可若是万器宗宗主不接,还有谁能做这道盟盟主?” “妙音阁的慕容宗主?丹宗宗主?利宗宗主?” 她一提名,众人纷纷挥手:“不成不成。” “慕容宗主大乘后期了,先前就让了宗主之位,如今就更不会做。” 一名丹修接道:“丹宗就更不成了。丹宗宗主苏不凡闭关已久,宗门大小事务都是妙圣少宗主在做。” 体修闻言轻啧了一声:“这两位都不行,那力宗更不行了。” 力宗宗主烈焰就是君子芳的狗腿,若是让他来做宗主,只怕是能干出一堆糊涂事来。 有人提议:“要不,碧霄宗宗主,你们觉得如何?” 在场修士听了连连摆手:“这位就更不行了。” “且不说她爱不爱管事,光是师徒不伦这点,就不能服众。” 提议那人“嚯”了一声:“师徒不伦又如何?幽冥海域一事,那情魔捅了多少家的阴私。” “这些大修士们私底下,不知道有多少难以启齿的隐秘呢。” 听她这般说,有人摸了摸下巴,沉思道:“也是,至少碧沧海是个实诚人。” “敢做敢当,敢爱敢恨,是个当之无愧的大修士。” 不少人附和道:“是也是也……” 提到碧沧海,众人就想到幽冥海一案。 有人想到了东方罄,小心翼翼地提议:“其实东方宗主也挺好的。她人缘不错,与各宗关系都很好。虽然御兽宗与妖族更亲密,但是吧……“ “这样的人做道盟盟主,更客观啊。” 一人听了拍掌称好:“不错!” “我看东方宗主就可以!” “对,她女人缘好。各宗打起来了,她那些红颜知己,一定帮着她劝架。” “是极是极!” 大伙聊的热络,在这冰天雪地里,一片的其乐融融。 “我看啊……其实还有一个人……” 有人正提议这,忽而上空传来一阵风动。那人抬眸望去,却见辉月之下,白雪之间,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怀抱着高挑的蓝衫修士,正忙不迭地飞奔向洲际阵法。 那人惊得连忙伸手点向对方离去的地方:“星……” “星……” “星……” 坐在她身旁的人很是费解,顺着她的手指看向天边,之间皓月当空,星辉无影,拧起了眉头:“星什么星啊。” “哪里有星星。” 那么大的月亮,看得间鬼星星。 那人磕磕巴巴,心头只跳:“星……” 她抖着手,硬生生将自己激动一下去,咬着牙一口气道:“是星驰道君!” “我刚才看到妙星玄抱着星驰道君,朝洲际阵法飞去啦!” 她话音落下,四周一片哗然:“什么!” 众人纷纷站起来,看向洲际阵法的方向,瞪大了眼睛。 没一会,洲际阵法那处爆发出一阵惊呼:“星驰道君活了!” “妙星玄抱着星驰道君飞到南洲去了!” 几乎是一息之间,无数的身份牌闪烁着同一条消息:星驰道君堕神归尘,重返人间了! —————————— 司南现身的消息在九洲十四海极速流传,身为万器宗宗主,星北斗第一时间带着宗门弟子,前往南洲的洲际阵法处等候妙星玄。 她不仅自己等,还碎裂了传召符,请到了苏济世。 苏济世收到消息也很惊讶:“司南不是已经渡劫回到神殿了吗?为何又在此间现身了?” 星北斗也是一言难尽:“一盏茶前,有消息称妙星玄抱着大师姐的身躯,从北洲飞往南洲。” “我本来是不信的,可是忽然之间,大师姐在宗门的灵牌骤然点亮又熄灭碎成了两半。” “灵牌如此,我想大师姐的确是回到了此间世界。” 她顿了顿,只觉得万分头疼:“她……多半是神堕了。” 苏济世听完,背脊一震发冷。 神堕。 那可是神堕啊! 就相当于弃掉自己的神格,独立成为一个一个个体,失去所有的修为,寿命,化作凡人存在这个世界上。 司南先前受了那么多的伤,就是为了飞升回神殿。 只要回神殿,她什么事都没有。 可她偏偏神堕了! 这世间还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她为什么还要回来! 苏济世绷紧了一张脸,咬牙切齿道:“她这是自寻死路!” 星北斗叹息一声,与苏济世道:“星玄直奔南洲,只怕是大师姐彻底化凡了,来找您解救的。” “还请您出手,务必保住大师姐的性命。” 苏济世闻言都炸了:“还找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她是堕神化凡,我自己就是个没成仙的凡人,我怎么救她你让我怎么救她!” 司南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在乎的人了。 听闻她登仙离去,重返神殿,她不知道有多开心。 她足足开心了一个半月,到处行医济世,不知救了多少百姓。 可是现在,有人告诉她,她白开心了。 她心心念念的好弟子,好伙伴,直接堕神化凡,又回到这人间受苦。 苏济世肺都气炸了。 她站在这北洲前往南洲的洲际阵法前焦心地等了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等到星北斗率着万器宗弟子前来,等到洲际阵法,换了一批又一批人。 夜色最浓时,她终于等到了那抹红色的身影。 她一见那少女,双目登时冒出了火。 再一看她抱在怀中的司南,更是气得双目赤红。 苏济世气得发狂,挥袖朝妙星玄打去:“孽障!” 她掌风强劲,一掌打向妙星玄的面颊。 “啪!” 妙星玄结实挨了一巴掌,嘴角溢出了血。 但她顾不上自己的伤,想也不想双膝一跪,抱着司南直接跪在了苏济世面前。 她仰头望向苏济世,满目哀求:“祖祖……” 求求了。 怎样都好,哪怕要她死都好,救救她师父吧, 苏济世气得快吐血了:“别叫我!” 她指着妙星玄,全身都在发抖,厉声骂她:“你简直不知廉耻,勾得你师父神堕化凡!如今还敢来见我,我非得打死你这个孽障不可!” 苏济世撸起袖子,抬手又是一巴掌。 “啪!” 她一掌打下去,却被司南接住了。 原本昏睡的司南睁开眼,架着苏济世的手,勉力笑了一下:“别打玄儿了,打我吧。” “祖祖……是我要坠下来的。” “是我爱她,我想要她做我的妻子。” 司南话音落下,星北斗身后所有的万器宗弟子大骇。 苏济世见她这副模样,简直是恨铁不成钢。 她颤手指着司南:“你……你这……” “你这没用的……” 苏济世只觉得浑身气血上涌,喉头一甜,竟是直接喷出了一口血。 “噗!” 妙星玄与星北斗惊呼:“祖祖……” “真君!” 苏济世抚着自己的胸口,气得往后走了两步,脚步虚浮,踉跄着道:“你走!” “我今生今世,再也不想见你们师徒了。” “我就不应该给你六道轮回同灵蛊,就不该帮你救这个孽障!” 她气得脑袋嗡嗡响,浑身都在发烫。 似乎光是骂还不够解气,苏济世往前迈了一步,猛地朝妙星玄怀里的司南踹去:“你走!你去死,去死!” 她一边踹,眼里都是泪光:“你们两个给我滚得远远的!“ “今生今世,永生永世,我都不要再见你们!” 第53章 坠凡:三 苏济世着实是气狠了,她对着司南狠狠踹了两脚,还没撒完气,妙星玄就直接扑在了司南的身上。 她一见妙星玄替司南挡伤,气得更疯:“好好好!你们师徒情深是吧!” “我跟你们恩断义绝!” 她怒到极点,竟是在脚上带了灵力,一脚踹向妙星玄的肩头! “噗!” 妙星玄不躲不避,生生接了这一脚,跪在地上,喷出了一口鲜血。 司南连忙去抱她,惊呼道:“玄儿!” 苏济世见是司南,脚上一顿,提着衣摆站在了原地。 司南起身,捧着妙星玄的面颊,眸中闪烁着泪光:“疼吗?” 妙星玄嘴角淌着血,眼眸带泪,摇了摇头。 晦暗的月色下,妙星玄抱着怀中的司南,抬眸望向苏济世:“祖祖,求求你救救我师父吧。” 泪从她眼角滑落,她拥着司南,泣声道:“你要打我,杀我,我都无所谓。“ “只要师父能好,哪怕是献上我的命,我也在所不惜。” 她哭得伤心,在这并不明亮的夜色里,苏济世透过她的泪,看到了她的真心。 司南躺在她怀中,抬眸望向苏济世,清澈的眼眸中满是对命运的无可奈何。 她叹息了一声,实在不知道与苏济世说些什么比较合适。 真真是好一对苦命鸳鸯! 苏济世恨得牙根痒痒! 气死了,真是气死了! 孽障啊孽障! 这时在后方默默站着的星北斗见势往前走了一步,跟着劝道:“真君……” “算了吧……” 苏济世提着衣摆,垂眸望着跪在身前的少女,气得咬紧了牙。 “孽障!” “你这……” 她气得浑身颤抖,伸手指着妙星玄骂:“孽障!此事我之后再与你算,抱着你的师父跟上来!” “慢一步,我就打断你的腿!” 她拂袖转身,踏着月色离去。 星北斗连忙对妙星玄道:“快跟上去。” 妙星玄大喜,再不敢耽搁,抱着司南跟上了苏济世。 苏济世踏云御风,一路急急飞行,直接飞回丹宗山门。 她乃是大乘修士,哪怕是寻常飞行,妙星玄也是跟不上。跟不要说如今苏济世全力极速飞行,那就更加难跟了。 苏济世一边在前头开路,一边扭头见妙星玄费力飞行,嘴上忍不住骂骂咧咧:“你不是能耐嘛,啊!” “神君都能给你拉下来了,怎么跟个大乘修士飞行,就和腿瘸了一样,怎么都跟不上?” 她骂归骂,还是从纳戒中拿出一枚玉舟,厉声道:“跳上去!” 妙星玄不敢耽误,抱着司南就跳上玉舟。 一入玉舟,她抱着司南坐了下来:“多谢祖祖。” 苏济世气死了:“别谢我!” “我还多谢你呢!” “九洲十四海第一次有神堕,多厉害啊!我可真是大开眼界!” 她骂骂咧咧,司南窝在妙星玄怀中,刚想替这少女辩解些什么,就被妙星玄一把捂住了嘴巴。 司南睁大了眼去看这少女。 却见妙星玄捂着她的嘴巴,摇了摇头。 就让苏济世骂吧。 反正她说的是实话。 只要能救她师父,别说骂了,就是打死她也无所谓的。 妙星玄与司南识趣,默默听苏济世骂了一路。 苏济世骂完妙星玄,又开始骂司南。 “既然神堕,为何三个月了才回来?” “北洲冰川有那么难走嘛?你就算走两个月也出来了!” “你在北洲冰川干嘛了?等着出来过年啊?啊!” 司南没吭声,妙星玄小小声应了一句:“师父是为了替我解阴阳和合散……” 苏济世瞬间炸了:“司南!我打死你!” 气死了气死了! 她刚才就不应该心软,干脆一脚踹死着见色起意的无用昏君得了。 她一路飞一路骂,领着妙星玄司南飞回了自己的洞府。 一回洞府,苏济世拎着司南高大的身躯,甩在了床榻上。 她伸手去按司南的脉搏,拧起了眉头:“紫府崩塌,灵力全无,仙骨被剔,灵根消逝……” 苏济世松了手,神色大骇:“你是个凡人了!” 她望着躺在床上的司南,神色变幻莫测:“你怎么会是个凡人呢?按理说,就算是神堕了,也能带着神格一起回到红尘。” “除非……除非……” 她神色惊骇,躺在床上的司南见状,淡淡道:“我用虚空匕首,把我和神尊体分开了。” 苏济世瞪大了眼睛:“你把你的神尊体分开了!你的神尊体回了神殿,你留下来了!” “这不可能!你就算和神尊体分开了,你也是天星武神的分身。她回神殿,你这缕分身断不能留在这红尘里。除非……”…… “除非……” 就在这时,妙星玄匆匆走了进来,闻言急忙道:“祖祖,我师父她怎么样了!” 苏济世听到她的声音,脑子嗡的响了一下,心脏骤停。 此时此刻 ,她全然明白了。 是六道轮回同灵蛊! 是六道轮回同灵蛊! 苏济世捂住了自己的心口,泪水霎时盈满了眼眶:“是我……” 苏济世转过头,望向躺在床上的司南,捶胸顿足:“是我……是我害了你!” “我就不该给你六道轮回同灵蛊!” “我就该狠点心,再不替你救她!” “孽障啊!” “孽障!” 苏济世的身体顺着床边滑落,她流着泪锤着自己的胸口,邦邦作响。 妙星玄闻言浑身一震。 “六……六道轮回……同灵蛊……” 那是…… 那是…… 她愣在了原地,怔怔地望着躺在床上的司南,费力地起身去抱苏济世。 “别这样……别这样祖祖……” “你没做错什么,是我不做神尊了……” “祖祖……祖祖……” 司南抱着苏济世,将她搂在怀里。 她那数百岁的忘年交翻了个身将她拥在怀中,心疼得泪流满脸。 “怎么办啊……” “我的乖孩子……” “没了神尊体,又没了仙根……” “今后可怎么办啊……” —————————— 她二人抱着哭了一场,苏济世也生不起气来了。 苏济世松开司南,擦了擦眼泪,坐在床脚对妙星玄招手:“你过来。” 妙星玄听话,朝苏济世走了过去。 苏济世拉着司南的手,与妙星玄道:“你师父不是一般的神堕,她是把自己和神尊体分开,彻底独立出来了。” “原本这样的事是不可能做到的。但是她有虚空匕首,又有六道轮回同灵蛊。” 说到这里,苏济世顿了顿,与妙星玄道:“六道轮回同灵蛊你知道吧?” 妙星玄点点头:“知道的。” 苏济世叹了口气,很是无奈道:“此前你在剑宗大殿,被人伤了一刀。你师父为了救你,用了东方罄的混元碧清丹,使得你中了噬灵蛊与情蛊。” 妙星玄微微睁大了眼睛,看向司南。 不是…… 当时不是说,只有情蛊吗? 苏济世注意到她的眼神,握着司南的手,慢慢道:“司南性子内敛,为你做了许多事,都不会告诉你。” “但我还是要同你说清楚,你师父都为你做了什么。” 妙星玄点点头,眸光很是认真:“祖祖说,我都听着呢。” 司南启唇,刚想说些什么,苏济世一把拉着她的手,拍拍她的手背:“你不要随便插话,你等我和你徒弟把话说完。” 她说了几句司南,又与妙星玄道:“你九岁那年,她用自己的心,为你换来龙骨,使得你可以修炼。“ “这一年开始,她夜夜为你行功运气,炼化龙骨。” “十六岁那年,她为你失去命鼎。” “十八岁那年,失去一条手臂。” “十九岁,你种了噬灵蛊与情蛊。为了引出噬灵蛊,救你性命。她为你种下六道轮回同灵蛊。阳蛊在你身,阴蛊在她身。你生,她生。你死,她死。” 妙星玄望着司南,咬住了下唇,满目心疼。 苏济世叹了一口气,与妙星玄道:“我从来都不喜你,自打见你第一眼,我就觉得你是司南的孽债。” “如今看来,真是半点不差。” “可六道轮回同灵蛊是我给出去,是我让司南有机会种下,又为了你这孽债留在人间。” “她如今相当于天星武神的一缕分身,本来应该消失了,但是因为你的六道轮回同灵蛊勉强能活着。” “可她没了所有修士的一切,如今也只能做个凡人。” 妙星玄的眼神一下就慌乱了起来。 她望向司南,很是慌乱道:“祖祖……难道没办法让我师父再修炼吗?” 苏济世叹了一口气,摇摇头道:“别无他法,就算是拿回她的玲珑心,她也不能再修炼了!“ 说到最后一句,苏济世的音量都大了起来。 妙星玄震在了原地。 她怔怔地望着司南,只觉得一颗心痛得心如刀绞:“师父……” 泪悬在眼眶,摇摇欲坠。 司南苍白着脸,虚弱地笑了一下:“无妨……凡人嘛……我还没做过。” “挺好的。” 她向来想得开,苏济世却与她道:“你是想得开了,可你身上的六道轮回同灵蛊怎么办?” “成为凡人,你会一天比一天苍老,一天比一天虚弱……当你又老又弱恨不得死的时候,六道轮回同灵蛊还活着。” “除非阳蛊的主人死了,否则你死都不能死!” 司南又笑笑道:“很简单啊,只要玄儿飞升了,阳蛊从她身上离开,我的阴蛊也能解开了。” 苏济世美好气道:“她是飞升了,你怎么办?” “你请因果剑,得罪了无尽海神。” “又用虚空匕首,再次打了它的脸。” “你如果死去,肯定不能回归神尊体,一定会被抓回无尽海。” “在无尽海,它会让你魂飞魄散!” 妙星玄面色一白,跪在苏济世身前急忙道:“祖祖,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苏济世深吸一口气,从纳戒之中丢出一把虚空匕首,扔在了妙星玄面前:“有,在司南走完这一生的前一息,你自尽。” “你死,司南死。然后你用虚空匕首,将你和她的魂魄从无尽海带回来,送到还没有灵体的胎儿之中转世。” “修得十世善人,再得琉璃骨,让她成为另一个完整的人,重新取得神格,飞升离去。” 司南闻言连忙道:“玄儿……”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苏济世打了回去。 苏济世凝望着妙星玄,冷然道:“她既然敢为你神堕,难道你不敢接她的十世因果吗?” 妙星玄垂眸望着身前的匕首,俯身郑重地抱了起来,抬眸与苏济世道:“我能。” “无论是轮回十世,还是轮回百世。” “只要师父还在人间受苦,我永渡她。” 第54章 升仙宴:一 司南坠凡是不可逆转之事,哪怕强如苏济世,也无法使得她再次修炼。 妙星玄收起了虚空匕首,望着床榻之上的司南满目担忧:“师父既然是坠凡,如今是凡人,身体理应康泰无恙。” “那为何师父如此虚弱,好似受了重伤一般,动弹不得呢?” 她说着转过头,看向苏济世:“祖祖,师父是不是还受了什么隐伤。” 苏济世骂也骂过,踹也踹过了。 又是一番敲打与叮嘱,只剩下对司南的选择认命。 她叹息了一声,撑着腿从地上站起来:“哎……” 她站起身,望着妙星玄没好气道:“她那是疼的!” 妙星玄一怔,立即反应了过来:“是同灵蛊的缘故?” 苏济世点点头,撸起袖子对她道:“把你手伸出来,我瞧瞧你的伤。” 妙星玄顺从地将自己的手递过去,苏济世落下手指,一边把脉,一边与妙星玄道:“你伤得不轻,寻常修士都得疼得半死。” “如今你师父是个凡人,生生替你疼了一半,可不得半死不活嘛。” 妙星玄闻言看向司南,眼眸越发愧疚。 司南很是不好意思,与苏济世道:“祖祖,没你说的那么严重。” “是我紫府全崩了,灵力抽干,浑身乏力,这才不起来的。” 苏济世皱眉瞧了她一眼,提高了音量:“我和你徒弟说话,你插什么嘴!” “你不逞能会死是吗?” 她骂得凶,司南只好闭嘴。 “哼……”苏济世冷哼一声,从纳戒里取出一枚九转还魂丹,递给妙星玄,“把这枚丹药吃下去,先把你的识海稳住,我再给你用药,修复你的紫府。” “等你身体大好,你师父也就没事了。” 妙星玄接过药吞下去,对着苏济世很是恭敬:“我晓得了。” 苏济世又叹了一口气,望着这师徒二人很是无奈:“如今你与你师父生死相依,你生你师父生,你死你师父死。” “你师父一身荣辱全在你身上,你多照料好你自己,知道了吗?” 妙星玄乖乖的,点点头道:“嗯嗯。” 她如今不过十九岁,宛若初生的朝阳,生机勃勃的。 这样花一样的年纪,却要开始操心一个人的生死了。 苏济世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她不靠谱。 她操心司南,就忍不住对妙星玄要求多了些:“如今你师父成了你的道侣,暂且不提那十世的因果。” “可一生一世也很长,你正当花季,她却年老色衰。我不要你发誓一生一世待她好,只希望你记得她的恩情,来日你们情份断了,还记得她的十世因果,助她再次回归神殿。” 妙星玄闻言连忙道:“祖祖放心,我对我师父一心一意,绝无二致。” “不说今生今世,就是十生十世,我的心都是属于师父的。” 苏济世闻言翻了个白眼:“情话好说,恩义难全。你才多大啊,见过几个人,经历过什么爱恨,就敢说生生世世。” “连我都不一定能接纳你师父那微茫的转世之身呢。” “只怕过不了两年,你就觉得你师父是个凡人,成了你的累赘,把她给丢了。” 苏济世倒豆子一般,输出了一大堆。 妙星玄抿紧唇瓣,那么多的责任与担当压在了她肩上,沉得她不知道如何应对。 司南见状,替她解围:“祖祖……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我来都来了,就顺其自然嘛。” 苏济世扫了躺在床上的司南一眼,很是不快:“成成成,我不说行了吧。” “你自己造的因,自己受这个果。” “我不说我不说……”苏济世转身朝丹房走去,“真是上辈子造孽,这辈子和你做朋友。” “造孽啊!” 苏济世骂骂咧咧,直接走向了丹房。 妙星玄转眸,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目光里全是担忧。 “玄儿……”就在这时,司南伸手搭在了她的手背上。 妙星玄立即转眸,看向了司南:“师父……” 她望着司南,满眼都是愧疚:“我……” 她服下九转回魂丹,身体好了些,司南也觉得没有那么疼痛了。 她有了一丝力气,伸出食指抵在妙星玄唇上:“嘘……” 妙星玄止住话头,泪眼汪汪地望着她。 司南凝望着她的眼,神情郑重:“祖祖与你说了许多我为你做过的事,但我希望你记得,我是你师父,我对你好,并不要求你回报我什么。” “你不欠我什么,所以不要有负罪感,也不要有任何精神负担。” “无论什么时候,师父对你的唯一要求就是尊重师父是一个与你一样的人,就好像师父永远尊重你一样。” “明白了吗?” 妙星玄点点头,泪从眼角滑落:“明白的。” 可是她的师父这么好,又叫她如何坦然去接受这般厚重的牺牲呢? —————————— 司南的伤来自于妙星玄,苏济世去丹房拿了一些止痛的丹药喂给妙星玄之后,司南的身体也渐渐好了些。 两个时辰后,她已能从床榻上坐起来,握了握自己的手感受身体潜藏的力量。 这时候,星北斗也带着万器宗弟子,匆匆地从洲际阵法处赶了过来。 星北斗一来,立即询问了司南的身体状况:“大师姐如今的身体如何了?” 司南坐在床边,与她解释:“彻底坠凡了,再也不可能修炼了。” 星北斗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真的不能再修炼了吗?” 司南颔首:“嗯,真的不能修炼了。” 星北斗深吸了一口气,只惊得脑袋嗡嗡作响。 她缓了好一会才小心开口:“我能问问师姐,是为了什么坠凡吗?” 司南轻笑了一声,与她淡淡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就是想走一条不同的路。” 星北斗笑笑,有些勉强:“一条不做神尊的路,那还真是有够别致的。” 司南抿唇笑笑,星北斗又问道:“那师姐之后打算怎么办?” 司南闻言,看向床角坐着的妙星玄。师徒二人对视了一眼,妙星玄眼神很慌乱无助,司南斟酌着道:“玄儿伤得不轻,恐怕要在药灵真君这里调养数年。” “至于之后嘛……我还没想好。” 她如今无法炼器,七星峰是待不下去了。 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星北斗想了想,与司南提议道:“虽然师姐已经坠凡,但也是神尊之身。若是师姐还没想好,我看不如这样,我把宗主之位传与师姐,此后就劳烦师姐料理万器宗俗务,直至寿终正寝。” 司南连连摆手:“不妥不妥。” 星北斗也是急了,忙与司南道:“这有什么不妥的。论身份,论资历,本来这宗主就应该你做。” “如今我只是还回去了,有何不可。” 司南叹息一声,与她道:“光是我是个凡人这件事,就已然不妥了。” “嗨!”星北斗一拍大腿,与她道:“你是个凡人怎么了?你就算是个凡人,也是我星北斗的大师姐。万器宗上下,都不敢轻贱你!” “更何况你顶着这个宗主头衔,日后要是出去了,也无人敢欺你。” 司南的身份实在是太特殊了。 在这九洲十四海中,有人仰慕她,也必定有人奚落她。 若是真让人知道她坠凡了,怕是什么阿猫阿狗都来踩一脚。 星北斗左思右想,觉得这是能保证司南不被外界欺辱的唯一办法。 司南莞尔,与她轻轻道:“我知你忧心,但人活在世上,就如流水,总有高低。” “世人讥我谤我,于我何干?” “我心如明镜,不沾尘埃。” 司南说着,拉住星北斗,与她慢声道:“我既然能坠凡,那就有能承担一切后果的觉悟,你且放宽心吧。” 星北斗听她这一片肺腑之言,又再去看她的眼睛,定了片刻,才叹息一声:“师姐高觉,我不如你。” 她叹息着,将手中的令牌递了过去:“这是万器宗的太上长老令,你既然升仙又回来,那宗门上下还是一切照旧的。” “九洲十四海,凡是有万器宗弟子在的地方,你尽可以差遣。” 星北斗说完,又将目光落在她身旁的妙星玄身上。 她看了眼妙星玄,从纳戒中取出请柬递了过去:“元宵那日,便是你师祖,师父,娘亲的升仙宴会,你若是得空,还是出席一下吧。” “至于你师父……” 星北斗看向司南,与她温声道:“师姐想来就来,不来就不来。” 司南笑笑,与妙星玄道:“玄儿,将请柬收下。” 她说了一句,看向星北斗:“你放心,既然是我师父与挚友的升仙宴,我必来。” “嗯。” 星北斗又叮嘱了一番,留下不少灵石与药材,这才离去了。 苏济世从丹房走出来,望着她的背影道:“你们宗主倒是个好瓜。” 她扫了眼妙星玄的请柬,挑眉道:“不过升仙宴,你真的要去啊?” 苏济世话音落下,妙星玄也转过身看向司南:“师父……” 她开口,很是担忧:“升仙宴会,若你我同去的话,必定会起无数非议,你……“ “真的要去吗?” 司南一拂袖,端坐在床边,很是洒脱道:“去啊。” “我师父升仙,我挚友升仙,我为什么不能去呢?” 她抬眸,柔柔地望着妙星玄,反问了一句:“难道你不想和师父一起去吗?” 第55章 天星岛 因着妙星玄身上有伤,司南又坠凡,不方便回七星峰,苏济世就将她师徒二人送到了一座南海中央的小岛上。 这是苏济世专门用来种植药材的小岛,司南如今既无灵力,又无法宝,实在是没办法偿还苏济世的诊治费用。 作为补偿,苏济世要求她在这岛上种植十年的药材。 将她师徒二人送来岛上的这日,恰好是天清气朗,惠风和畅。 苏济世领着这师徒二人从岛上的传送阵法下来,掠过漫山遍野的药材,与司南说道:“这岛上我一共开辟了九十九座药田,每座药田里,单独设置了阵法,不用你怎么打理,它就会自动催熟药材。” 她边走边说,指着岛外的方向嘱咐了一番:“哦,对了。” “岛外还有一个迷雾阵法,海妖遍地,寻常大乘修士都很难进来。” “你就在这里待个十年八年,等星玄的伤全都好了,再想去哪就去哪。” 由她领路,一行三人很快就到了小岛的正中心。 在漫山遍野的花海之中,开辟了一座占地八亩的小庭院。 庭院的正大门是一扇金丝楠木做成的赤色大门,门前铺满了金耀石,远远看着,闪闪发光。 司南一眼就看出了这是阵法的正中央,灵力聚集之处。 她笑了起来,称赞了一声:“倒是个好去处,玄儿的伤只怕在这里住个两年,就能好了。” “嗨……”苏济世叹息了一声,对司南道:“她那个伤,光是两年还不够。” 苏济世点了点司南,嘱托道:“你啊,还得教她诵经定心,少动心动念,安安稳稳养着。” “不然的话,还是得舍弃肉身入魔。” 司南颔首,回答的很是认真:“知道的。” 见她听进去了,苏济世又去看妙星玄:“我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吗?” 妙星玄极为乖觉:“知道的,祖祖不必担忧,我会乖乖听话的。” 苏济世冷哼了一声,很是严苛:“你最好是。” 她三人很快就来到了庭院大门前,门口栽种着两排梨树,此刻盛放着洁白的梨花,海风徐徐吹来,漫天的梨花飘落,美不胜收。 司南仰头去看梨花,恰好有风经过,那花随风坠落,轻盈地落在她的白发,蓝衫上。 她轻笑了起来:“春情只到梨花薄,片片催零落……” 苏济世弹指挥开了庭院门,很是不耐道:“好了好了,别念诗了,先进来看看还缺什么吧。” “好。” 司南伸手牵住了妙星玄,拉着她一起跟上了苏济世。 只见一条金耀石大道从大门铺向里头的楼阁,前院的大道两侧铺着汉白玉,满地架着药材架子,上头晒着各色药材。 三人迎着淡淡的药香味进入了楼阁,查验了内里的设施。 “一楼是我放药材用的,你们住二楼。” 三人上了二楼,里头堆满了药架和杂物,惊得司南与妙星玄止住了脚步。 苏济世立即抬手捏诀:“流风飞云!” 令诀落下,二楼骤然掀起一阵飓风,将内里所有的杂物都吹飞,吹向了深海深处。 苏济世扭头看向司南,很是不好意思道:“二楼不怎么打理,现在好了。” 她从纳戒中取出一张一丈宽的雷击木大床放在了正中央,与司南道:“后院还有一些金丝楠木,什么锯子斧子也都在,你有什么自己缺的就自己弄。” “我先把你做饭的地和澡堂给搭好了。” “你们师徒就先这么安置下来吧。” 司南拱手答谢:“多谢了。” “客气客气。”苏济世朝司南挥挥手,对妙星玄道:“你跟我来,先把厨房搭起来。” 说完又对司南道:“以后你得替我管这满地的药,你先去把这药田都逛逛,看看我种了什么,自己想想怎么采摘。” 这是要支开她。 司南扭头过,有些担忧地望向妙星玄。苏济世见状直翻白眼:“你看她做什么?我又不会把她给吃了!” 她伸手,在司南的后背推了一下:“你快去快去,烦死了你!” 司南还是有些不放心,目光一直落在妙星玄身上。 妙星玄莞尔,伸手抵在她身后,与她温声道:“师父你去吧。” 司南叹了口气,起身朝楼下走去。 苏济世看了眼她的背影,给妙星玄递了个眼神,朝楼阁旁走去。 —————————— 苏济世来到阁楼旁,揣着手站在一旁,开始指挥妙星玄:“你先将那个药架子挪一挪,挪个三分地出来做厨房。” 妙星玄抬手捏诀,刚想把那些药架子给挪开。 但苏济世立即阻止了她:“哎呀,你用手挪,别用灵力。” 妙星玄也不多问,只点点头,走向那些晒着药物的药架子,矮身进去,将这些足足一丈高的药架子生抗了起来。 这些架子都是建木做的,质量极为沉重。哪怕是妙星玄这样的合体期修士,扛起来也极为费力。 肩上陡然一沉,险些把妙星玄压垮了。 她脚下一踉跄,差点栽倒下去。 可一想到苏济世就在一旁看着,她又深吸一口气,生生咬着牙,扛起这沉重的药架,往墙边挪去。 苏济世站在一旁,望着她步履蹒跚的背影,两手揣着,眼神很是冷漠。 一共二十个架子,抗到最后,她都有些眼冒金星,头昏眼花,脚下打摆,险些站不住。 全部抗完之后,妙星玄只觉得肩上火辣辣的疼。 她走到苏济世面前,擦掉额上的细汗,喘着气与她道:“都好了,祖祖。” 苏济世点点头,抬手捏诀:“搬山!” 令诀落下,上百张小人符从她纳戒里飞出,开始搬着后院的石头与金丝楠木,搭建厨房。 小人符在干活,苏济世领着妙星玄到后院:“后院还有一堆的柴火,你闲着也是闲着,全劈了吧。” “哦,对了,还是不能用灵力。” 妙星玄点点头:“嗯,我知道的。” 她跟着苏济世来到后院,苏济世挑了个水源丰沛的地方,开始让搬山小人挖水井。 一旁的妙星玄扫了她一眼,看着这些摆满后山的高大松木,取过锋利的斧头开始劈柴。 她自小被司南娇养着,在藏经阁读书长大,唯一一次碰过锤子,还是她第一次炼器,哪里还碰过斧头这样的东西。 再加上方才搬架子搬得昏天暗地,此刻一拎斧头更是觉得疲乏。 她深吸了一口气,握住斧子对准立在身前的木头,猛地一劈下去。 “咔!” 斧头落下,木头从两边利落的裂开。 妙星玄伸手,调转了木头的方向,开始将木头一分为二。 利器进攻的声音是非常有节律的,一劈一落的咔咔声里,妙星玄在这样的声音里,隐约感受到了禅意。 那头的苏济世还在挖井水,一边挖井一边与她道:“你师父心性非常单纯,懂得这世上许多事,却唯独在情字上解不开。“ “她前世是天星武神,天生就有大爱,这也就意味着,她不会拥有私心。” “神格让她不会拥有私心,所以褪去神格之后才会格外的想拥有一些什么东西。” “可她既然来到这世间,成为了一个凡人,她就必然会有自己避不开的劫。” 妙星玄一边劈柴,一边听着。 天色渐晚,夕阳渐渐地沉了下去。 苏济世叹了一口气,与妙星玄道:“她执意要为你停留,我也不多管闲事。” “只是她如今是个凡人了,没了灵力是什么样子,我想你也明白了。” “在爱的时候,多怜惜怜惜她吧。” “她也只是很小很小的一个孩子。” 妙星玄一怔,劈柴的斧子停顿了片刻。 好一会,她才利落地劈下去——“咔”! “我明白的。” 谈话间,苏济世的水井也打好了。 这时候,司南提着两尾鱼与一袋螃蟹,匆匆穿过前院,来到了后院:“瞧瞧我打了什么回来。” 妙星玄闻言抬眸,在夕阳温暖的照应之下,司南一席蓝衫,满头银发盛满了柔光,眉飞色舞道:“小龙鳗和大青蟹,今晚有好吃的了。” 苏济世站在远处,闻言翻了个白眼:“我让你去看看我的药,你倒好,打鱼去了。” 司南笑笑,转过头看向正在劈柴的妙星玄。 她一眼就看到妙星玄通红的掌心冒起来的水泡,敛了笑朝她走过去:“玄儿去把鱼和蟹蒸起来吧,我来劈柴。” 还未等妙星玄回话,苏济世就抬手驱逐她:“你去去去……” “真是的,这里没你的活,你自己去蒸你的鱼。” 司南没回应她,只是看向妙星玄。 南海的夕阳很是柔和,好似一颗永远不会坠落的通红软柿。 那温暖的光笼罩在妙星玄身上,更显得她眉眼温柔。 她拿着斧子,站在光中,对司南笑笑:“师父去吧,玄儿等着吃你做的饭。” 很是温柔的语气,好像个小大人,在哄司南。 司南莞尔,提着手上的东西对两人道:“那你们快些做完。” 她转过头对苏济世:“祖祖,吃了晚饭再走。” 苏济世忙应道:“好。” ———————— 新建的厨房没有锅碗瓢盆,幸好司南纳戒里有陨铁的板子还有药鼎,可以用来烤鱼蒸蟹。 她让妙星玄取了套工具给她,快速地削了三套碗筷,劈了三张木凳,在后院里摆着。 暮色四合时分,司南做好了晚饭,就与妙星玄一同招待苏济世在后院里吃饭。 今夜恰好是圆月,天空中没有任何阴云,月亮挂在天上,好似一颗会发光的巨大银盘。 司南的纳戒里有不少酒,她从中取出一坛,给苏济世倒上。 苏济世尝着她煎的鱼,赞叹道:“不错不错,你这个手艺,哪天混不下去,还可以去万宝楼做厨师。” 司南笑笑,夹了块鱼肉与她道:“我何止这个手艺。” “别说是做厨师了,哪怕是簪师,药师,打铁匠,保镖……这世上一切人能做的事情,我都做得。” 苏济世翻了个白眼:“成成成,知道你能耐了。” 今夜的月色实在是太好了,司南又是逗,又是哄,把苏济世安抚得开开心心的。 苏济世喝多了,拉着她的手道:“我就你这么一个宝贝孩子,你要好好的。” “你玩个上百年都没问题,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可不能再受伤了知道吗?” 司南连忙应着:“好好好,明白的。” 临了要送苏济世回去,在传送阵法前她还在叮嘱:“一定要高高兴兴的,重要的是不能伤着自个,知道了吗?” “晓得了晓得了。” 司南推着她往阵法里走,苏济世扒着她的手回头:“这阵法能传送到两个地方,一个是我的洞府,一个是南洲的海港,丹阳港。” “从丹阳港你能去九州十四海每一个地方。” “等你那冤孽徒弟养好了,让她带你玩去。” 司南叹着气,将她推了进去:“知道了知道了。” “祖祖别担心。” 苏济世还不放心,抓着她的手道:“以后凡是遇到什么事,都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知道吗?” 司南颔首:“知道的!” 她把苏济世推入阵法,一脚踩上传送阵法的按钮,与她道:“放心吧,我会平平安安的。” “你这孩子……你……” 还未等苏济世说完,一阵阵法亮光闪起,就将她送走了。 见她消失不见,司南这才松了一口气。显住敷 天老爷,可算把这老人家给送走了。 妙星玄站在她身侧,望着她的神情轻轻笑了一下。 “呵……” 司南转过身看她:“你笑什么?” 妙星玄弯着眉眼道:“我只是觉得祖祖太操心师父了,在她眼里,师父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 妙星玄顿了顿,又继续道:“我很开心,在这世上,除我之外,还有人这般疼爱师父。” 司南莞尔,轻声道:“将你的手伸出来给我看看。” 妙星玄一怔,有些愣住:“这……” 司南伸手去握她的手,妙星玄下意识将手握成拳,不让她看。 司南握着她的手来到自己身前,俯身将吻落在了她紧扣的手指上:“听话,张开。” 妙星玄只觉得手指上轻微一热,手就不由自主地顺着司南的意思,徐徐地打开了自己的手。 月朗星稀,月光如水淌过两人之间,轻轻地落在妙星玄的水泡上。 司南望着她指根通红的水泡,很是心疼:“怎么伤成这样。” 她伸手,用大拇指轻轻拂过妙星玄指根上的水泡,眼眸盛着破碎的光:“疼吗?” 妙星玄摇摇头:“不疼的。” 司南叹息了一声,对妙星玄道:“你疼不疼,师父会不知道吗?” 她们身上有同灵蛊,妙星玄身上哪里有伤,她都知道的。 “唉……” 她叹着气,伸手去拨妙星玄的右肩膀。 妙星玄瑟缩着身子,稍稍躲了一下。 司南的手指扯开她的右肩衣物,语气稍微严厉了些:“别动。” 红色的衣襟被拨开,露出内里雪一样白皙的肌肤。司南低头,借着月光看清了她右肩的擦伤。 白色的肌肤泛着青紫的痕迹,甚至有些被擦破皮了。 没有灵力护身,这就是凡人的身体,脆弱而无力。 司南抿唇,收了自己的手,拉着妙星玄往院子走:“先回去吧。” “回去师父给你上药。” 失去灵力,成为凡人的司南,只能步履匆匆地往院子里走。 妙星玄本想抱着她直接飞往院落,可一想到能被她这么牵着,在这美丽的月色之下走很长的一段路,她就不想飞了。 她跟在司南身后,踩着她的影子走:“师父……别那么担忧,只是皮肉伤而已,我没觉得有多疼。” “更何况,也只有这样,我才能体会师父的遭遇啊。” 司南脚步一顿,转身看向妙星玄。 月光皎洁如银,照在了妙星玄身上。她沐浴在光中,望着司南很是心疼:“没有灵力,一切都要依靠自己的肩,自己的手,自己的身体去跑,去跳,去劳作。” “若是师父失去了我,师父就只能这么依靠自己,在这小岛上求生了。” 妙星玄说着说着,眼里泛起了水光:“我光是这么想,就会很心疼师父。” 她拉着司南的手,往前迈了一步,靠在她心口颤声道:“所以我不会离师父而去的。” “你为我分担疼痛,那也就意味着我做的所有的事,都有你在参与一半。” 司南怔在原地,妙星玄伸手去拉她另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腰上,仰头望着她道:“从今往后呢,我与你就在这座小岛上住下来。” “白天,你就去钓钓鱼,我在家种药材,摘药材,劈柴,挑水。” “晚上呢,我来烧水,你来做饭。” “你说这样好不好?” 司南垂眸望着她的眼睛,只觉得里头有碎星淌了出来。 她伸手捧住妙星玄的面颊,良久才问了一句:“这样的生活,你不会觉得无趣吗?” “不会啊。”妙星玄摇摇头,仰望着她含笑道,“从前我在藏经阁看书,总想着能早点修炼,然后回七星峰陪你炼器。” “我只想与你就这么青灯黄卷,一餐一饭,简简单单地过着。” “像凡人一样。” “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就这么过好这一生。” 司南笑了起来,握住妙星玄的手,与她温声道:“既如此,你更要好好照顾自己了。” 她拉着妙星玄的手,低头吻了吻她的掌心:“下次劈柴还是用点灵力吧,不然你疼,师父也是会疼的。” 妙星玄重重点头,应了一声:“嗯。” 司南叹了一口气,拉着她的手,温声道:“走,我们回家吧。” “好。” 两人手拉着手,踏着星夜,回到自己的新家。 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在摇曳的花影中,两人挨在一起的身影是如此的亲昵,宛若这世间最动人的爱侣,永不分离。 ———————— 入住岛上的第二天,司南就提了个门匾,给小岛取了个名字。 这名字很好记,正是司南的神号,名叫天星岛。 司南本意要取星玄之名的,奈何架不住妙星玄的反对,就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提名之后,司南陆陆续续开始给自己家中做一些家具。 妙星玄喜欢花,她就先做了一个木质的花瓶。其余的晾衣架,茶几啊等等,都是陆陆续续地在做。 她虽没了灵力,可手脚还和以前一样麻利,做事又快又好。 只是全部都用手动的,一个衣架做了十天,直把她老腰给扭伤了,才做完。 入夜妙星玄回来,见司南站姿不太对,连忙把她扶到床上,让她趴下,掀开她的衣物,将灵力输送过去。 温热的灵力入体,缓解了身体上的不适。 司南趴在床上轻嘶着气,妙星玄心疼得不行:“下次还要做什么,还是我来吧。”线住负 “不然师父折腾一波,伤筋动骨的,也太受罪了。” 司南趴在枕头上,想到她数年前第一次炼器,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行,你炼器啊……” “还是算了。” 妙星玄不太乐意了。 “师父……” 她唤了一声,翻身上床,一手压在司南的后腰温着她的腰,一手压在司南的肩膀,骑在了她身上。 司南忽而觉得身上一重,不解地问:“怎么了?” “哼……”妙星玄哼了一声,很是不满道:“你好小瞧我哦。” 她压着司南的肩膀,倾身在她耳边轻轻呵气:“你说,我如果今晚折腾你,你明天还能不能起来继续做你的大事业?” 耳畔一热,司南稍稍侧了侧身,扭头看向她,很是认真道:“你确定要这么挑衅我吗?” 妙星玄抿唇,想了想自己没出息的样,蔫了吧唧地躺在司南的背上。 “算了,我没出息。” 她蹭了蹭司南的肩膀,揉着她的腰,小心去吻她的脖子。 “师父……” 司南应了一声:“嗯?” 妙星玄吻了吻她,在她耳畔悄声问:“我们……” “现在这样的话,我是不是不应该再叫你师父了?” 且不说冰川那一个多月,单单是在这座小岛上,她夜夜都在缠着司南。 眼见着升仙大宴越来越近,她与司南再次出现在人前。 到时候,她们会不会和碧沧海与江潮那般被人议论呢? 可她与司南只是订了情,并未成婚。忤逆伦常……也只是忤逆了一半。 妙星玄稍稍挪开了身体,双眼亮晶晶地看向司南:“师父你觉得我应该叫你什么?” 司南偏头望向她,一双桃花眼很是多情:“你想唤我什么?” 妙星玄想了想,歪着脑袋思索道:“我想……” “嗯……祖祖唤你司南,我娘亲唤你星弛,其余人都唤你星弛道君……” “我想,我想要一个比较特别的称呼。” 司南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温声道:“那就唤我师父吧。” “这个称呼,除了你之外,没有人任何人可以呼唤。” 妙星玄眨了眨眼睛,很是错愕:“难道我要一辈子都唤你师父吗?”线朱夫 司南颔首,很是理所当然道:“唤我师父有什么不好吗?” “当然不好了。”妙星玄反驳了一声,张了张嘴道,“我……我想……” 说着说着,她脸颊绯红了起来。 司南莞尔,伸手在她脸上掐了一把,与她道:“我在家中排行第二,按照银海国的称呼,凡是王族子女,都是称呼为公子。” “你可以唤我二公子,二郎或者南公子。” “又或者,你直接按照民间的称呼,称呼我为郎君或者娘子。” 她的心思实在是太好猜了,司南一点破,妙星玄整张脸都跟烧起来了一样。 妙星玄趴在她背上,落在她脖颈的手从她衣襟往下探,划过她形状漂亮的肩膀落在她胸口。 妙星玄停下了她的手,倾身吻上了司南的眼睛:“娘子……” 司南长睫微颤,轻轻应了一声:“嗯。” 妙星玄轻声呢喃,启唇吻住了她纤长的睫毛,又轻唤了一声:“二郎……” 司南稍稍侧身,拥着她的肩膀,颤声应她:“在呢。” 妙星玄的吻沿着司南的眼角挪到她的鼻梁,落在了鼻尖上:“郎君……” 司南揽住了妙星玄的腰,翻了个身,让她趴在自己的怀中。 妙星玄叹息着,闭着眼在她鼻梁上落下一吻,最后轻轻含住司南的唇:“师父……” 司南稍稍抬头,咬住了她的唇瓣:“张开。” 她命令着,让妙星玄张开檀口,深深吻住了她。 她吻着妙星玄,听这女子将自己所有的称呼都唤了一个遍,唤到最后,她最喜欢的还是那一声声又娇又怜,哭得颤动不已的“师父”。 第56章 天星岛:二 天星岛上日子闲适,眨眼间就到了元宵,正是万器宗举办升仙宴会的那天。 这日妙星玄起了个大早,给司南做了碗元宵汤圆。司南一睁开眼,就见她捧着碗跪坐在床边,笑眯眯地望着她。 见她醒来,妙星玄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师父,元宵快乐!” 司南披着纤薄的被子,裹着自己的光裸的身躯从床上坐起来,银色的长发如瀑散了满肩。 她裹着被子,去看妙星玄手里捧着的那一碗白里透着黑,黑里透着白的粘稠之物,稍稍一惊,片刻后镇定道:“你这又是做了什么?” 妙星玄一手捧着碗,一手拿着汤勺,凑到她面前极为殷切:“我听一些来自凡间的修士说,凡人过元宵,都要吃点汤圆,寓意着团团圆圆。” “我就给师父做了碗团圆!” 她笑着,舀了一勺散了的汤圆,抵到司南面前:“师父请吃汤圆。” 司南凑过去看了一眼,想了想,撩起自己垂落在身侧的银丝,低头咬住了这颗破掉的汤圆。 这汤圆一入口,浓烈的咸味冲击着司南的味蕾,令她一瞬就精神了。 她咬着这颗汤圆,面上不动声色,内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老天爷,这孩子到底往里面撒了多少盐巴,这是要杀了她吗? 司南这般想着,不敢再咬,只囫囵吞了下去。 妙星玄凑在她跟前,眼巴巴地望:“怎么样,好吃吗师父?” 司南点点头,很是配合:“好吃。” 妙星玄笑了起来,又舀了一勺:“那师父多吃点。” 司南伸手推开她的碗,与她温声道:“等会吧。” “先让我把衣服穿上。” 妙星玄立即放下手中的碗,伸手去拿司南昨夜散落在床角的中衣:“我来帮师父穿上吧。” 司南也不拒绝她,妙星玄来扯她的被子,替她将里衣穿好。 司南如今虽是凡人之身,可打铁多年,一身筋骨皮早就锻造得出神入化,身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 妙星玄总觉得她的身躯像树一样坚韧,总喜欢挂在她身上,不肯下来,粘人得很。 大清早的,她给司南穿衣服,穿着穿着,又穿回了床上。 她骑着司南,两手撑在司南的腹部上,沿着她清晰的肌肉纹理往上,攀着她的肩头,痴痴唤她:“师父……” 司南下手很重,很快她就骑不住了,整个人软了身体趴在司南身上,宛若被春风拍打的花枝,簌簌抖着,盈满清晨的露。 她抓住司南的肩膀,狠狠收拢手指,指甲都陷入了司南的皮肉里。 风雨越浓,在花枝摇摆最盛时,妙星玄的手指猛然僵住。 “哼……” 她叹息着,所有的情思都在这一声长吟之中倾泻。 妙星玄倒在司南的身上,汗湿的额头抵着司南的肩膀,将剧烈的吐息喷洒在司南的胸口处。 “师父……” 司南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她一手掐着妙星玄的腰,另一手抚开她汗湿的额发,温声问:“你觉得好些了吗?” 妙星玄从她怀中抬起头,泪眼朦胧的:“嗯……” 她点点头,有些晕头转向:“就是……” 司南捧着她的脸,很是耐心:“就是什么?” 妙星玄蹭了蹭司南的腹部,感受到一种花瓣碎掉之后的粘稠温热,很是不好意思道:“我又把师父弄脏了。” 司南莞尔,与她温声道:“给师父施一个净水诀就好了。” 妙星玄点点头,抬手捏诀。 水灵之气环绕着两人,将她们身上每一寸脏污都带远。 全身干爽之后,妙星玄披着被子撑在司南身体两次,俯身去咬司南的唇。 她人较小,身上的每一处对于司南来说,都像是一朵半开的雏菊,生涩又稚嫩。 司南拥着她撬开她的檀口,很是温柔的吻。 吻着吻着,妙星玄浑身好似着了火,松开司南的唇,凑在她耳边呵气如兰:“好痒啊师父……” “想要你……” 司南如今已不是修士,体内没有任何灵力。与妙星玄这般,是无法有任何灵力收益的。 妙星玄越粘人,泄的元阴越多,就越发难以平息。 她二人都自知这是在火上浇油,但司南还是纵着她,顺着她的需求往下:“好。” 她倾身吻上了妙星玄,将这场火烧得更热烈些。 ———————— 苏济世一大早从自己的洞府传送到天星岛,刚从传送阵法出来,就嗅到一股浓烈的情潮。 她当即捂住了额头,咬牙切齿:“真真是礼崩乐坏!成何体统!” 苏济世跺脚骂了一句,立即抬手捏诀,操纵着一颗小石头,去打庭院二楼的窗户:“起来了!起来了!” “一会要出门了!” 她嘴上催着那俩孩子,自己却背着手,慢慢地从传送阵法,走向中央的小院子。 司南与妙星玄胡闹了一早上,被苏济世这么一打断,还是费力让妙星玄舒畅了一次。 两人拥在一起,皆是满头大汗。 司南将妙星玄抱起来,与她温声道:“祖祖来了,先换衣服出门吧。” 妙星玄很是不满,但也知道事有轻重缓急。 她伸手去掐司南的面颊,将她转过来,很是严肃道;“那师父之后要补偿我。” 司南颔首,很是好说话:“下次一定。” 妙星玄满意了,嗷呜一口咬上司南的嘴唇,狠狠吮吸了两口,这才放过她。 她抬手捏诀,让流风净水带走屋内燥热潮湿的气味。又自己穿上了衣服,这才将司南拉起来,穿上里衣之后,才穿上中衣中裤,套上了一件白色绣浪花的贴里。 她给司南系好贴里后,仰头望着司南满头的白发,陷入了沉思。 司南垂眸望着她,温声问:“怎么了?” 妙星玄想了想,与她道:“今日是师祖与我娘的升仙宴,师父若还穿蓝衫,是不是太素了一点。” 司南闻言也陷入了思索:“的确是有一点,那你觉得穿什么比较好?” 妙星玄转身,将目光投向司南的衣柜:“师父的衣衫,几乎都是素色。” 她的目光落在一件月牙白的绣竹叶的圆领袍上,抬手捏诀摄了过来:“要不这样好了,穿这一件月牙白的圆领袍,套上那件大红色的罩甲如何?” 司南停顿了片刻:“这么搭……会不会有些太鲜艳了?” 妙星玄转身,一边脱她身上的贴里,一边道:“哎呀,哪里鲜艳了。” “到时候,我给你戴个珊瑚做的子午冠,再配套珊瑚珠子做成的耳饰,正正合适呢。” 在这等小事上,司南从来是不与妙星玄争论的。 既然她搭配得开心,那就由着她去吧。 妙星玄给司南换了新的袍子,又套上了一件红色绣金竹纹的罩甲,给她系上了金纹腰带。 司南生得清冷,这套红衣一上身,却衬得她如红尘谪仙,好看极了。 妙星玄极为满意:“我就说,师父生得清冷,穿艳色更为好看。” “以后一定要多穿点大红大紫的衣服,不要浪费我师父那么极品的美貌。” 司南莞尔,很是无奈地望着她:“好,你说了算。” 妙星玄笑了起来,推着司南在梳妆镜前坐下:“还差个头发。” 她推着司南的双肩,与她一同望向镜子,看她满头白发散落在红衣上,半眯着眼很是满意道:“这身红色罩甲,真是太好看了。像是婚服,庄重又漂亮。“ 司南闻言肩膀一僵,只当没听到妙星玄的话。 妙星玄却感受到司南的变化,凑到她面前,笑吟吟地问:“师父……你的法袍不是蓝色就是白色,只有少许的黑色与紫色。” “这件红色罩甲,不会真的是你给自己炼制的婚服吧?” 司南抿唇,沉吟着:“这……” 她不回答,妙星玄一下就知道答案了。 妙星玄轻哼了一声,戳戳司南的肩膀,娇嗔道:“所以这真是为了和我娘成婚炼制的罩甲吗?” 司南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两手撑在膝盖上,很是诚恳道:“你若是不喜欢,我可以把衣服换下来。” “这件法袍,你也可以自行处理掉。” 妙星玄心头泛起的醋意一下就泛滥了,她咬着唇,盯着司南看了好一会,才伸手抵在她后背,将她转过去:“算了。” “难得有一件艳色的法袍,今天又是那般隆重的日子,师父还是穿这身吧。” 她将司南转过去,伸手取过梳子,落在司南的发顶上,慢慢梳了下来。 妙星玄垂眸,见司南的满头银丝落入自己掌中,一颗心又甜蜜又酸涩。 她咬着唇瓣,迟疑着唤了一声:“师父……” 司南轻轻应了一声:“嗯?” 妙星玄斟酌着道:“你既然炼制了自己的婚服罩甲,是不是给我娘也炼制了一整套的婚服?” 以她对司南的了解,只怕是先全部炼制完妙行川的,才炼制自己的。 司南不知道如何回应,妙星玄梳着她的头发,佯装不在意那般问她:“这套婚服,在哪?” 她既然都问到这个地步,司南也只好回答。 司南叹息了一声,与她道:“在凤鸣戒中。” “那套半仙级别的法袍就是给你娘炼制的婚袍。” 妙星玄梳头发的梳子一顿,低头看向司南,很是震惊:“师父,你竟然将送给我娘的法袍,就这么轻易地拿来当作彩头给送出去了吗?” 司南端坐在镜前,与她淡淡道:“我与她断了姻缘,了结因果,那么这套法袍送给谁都是一样的。” 既然不是妙行川穿,那么谁穿又有什么区别。 妙星玄忽而凑到她面前,双眼亮晶晶的:“那么给我穿可以吗?” 司南一怔,身体稍稍往后仰,有些反应不过来。 妙星玄放下了梳子,屈身蹲在司南腿边,仰头去望她:“我可以穿这套法袍吗师父?” 司南垂眸望着她,好一会才伸手去摸她的面颊,温声问:“穿这一套,你不会觉得委屈吗?” 妙星玄轻哼了一声,一脸骄傲道:“我为什么要觉得委屈?” “我穿我师父自己做的法袍,天经地义。” 妙星玄这般说着,一边用梳子敲打司南,一边站起身与她道:“我不仅要穿你做的所有法袍,我还要管你吃,管你喝,管你穿,管你住。” “从此以后,这个家的大事听你的,小事全部都是我说了算。” 司南的视线由低到高,仰望着她走。 妙星玄握着梳子转身,指着司南的头顶道:“就连你今天梳什么头,统统都是我说了算。” 司南莞尔,仰头望着她笑:“好好好,你说了算。” “什么都是你说了算。” ———————— 妙星玄虽是这般说,可她会的发式其实很少,也就只能将司南的满头白发束起来,簪上珊瑚做的子午冠。 司南换好了衣物,就让她换上那套大红婚服,散开她所有的辫子,为她重新做了一个发髻。 两人磨磨蹭蹭,在楼上耽搁了好一会,等全部换好之后,妙星玄站起来在司南的面前转了一圈:“好看吗师父?”现逐服 她人生得雪嫩,本就适合穿红。如今换了夏族的服饰,戴上金色的步摇,不仅不显得怪异,反而越发的出色。 司南端坐在梳妆镜前,望着她腰间坠下的金色法钱擦着红色的马面,晃过五谷丰登的庄重绣纹,含笑道:“好看的。” “我的玄儿,怎么样都是好看的。” 妙星玄朝司南伸出了手,很是欢喜道:“走吧师父。” “祖祖等很久了,我们快下去吧。” “嗯。” 妙星玄牵着司南从楼上走下来,等在一楼的苏济世一边端着茶放在唇边饮了一口,一边循声望去。 但见妙星玄一身大红婚服,戴着金色步摇牵着人从楼上走下来。 苏济世稍稍抬眸,没一会就看到了司南。 她穿了一身白,外罩着大红色的罩甲,金色腰带,红珊瑚的子午簪,一双缀着红宝石做成的耳坠,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被人抢亲的小白脸。 苏济世含在口中的那一口茶猛地喷了出来。 “噗……” 苏济世喷出一大口茶,妙星玄拉着司南连忙朝她跑过去:“祖祖,你怎么了?” “咳咳咳咳咳……” 苏济世狂咳着,司南连忙伸手去拍她的背,安抚道:“慢点喝,慢点喝……” “咳咳咳咳咳……” 苏济世涨红着一张脸,伸手指着司南,眼泪花都出来了:“你们……你们就这么……” “就准备这么穿着,去升仙宴啊!” 司南眨眨眼,一脸坦然:“对啊,怎么了?” 苏济世气死了,抬手就去打司南:“还问我怎么了!” “要死啊你,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师徒□□是吧!” 她一边打一边骂:“快上去把你这身红的换了!你多大年纪了,你都六十岁了,还穿什么红的!” “换了换了!给我换成白的!” 司南莞尔,抬手抓住苏济世的手,与她笑着道:“别着急嘛祖祖,这难得的大好日子,一身红刚刚好。” 苏济世扭头去看她,却见她拉着自己,站在妙星玄面前,很是洒落道:“更何况,我与玄儿之间坦坦荡荡,情深意重。” “我爱她,不耻于让人知道。” 苏济世从未在她眼眸中看到过如此欢喜的情绪。 一如她从未为谁穿过如此鲜艳的红。 苏济世怔了片刻,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戳了戳她的肩膀:“真是个孽子!” 她这般说着,从纳戒中取出一对流星岫玉,递了过去:“拿着拿着……” “拿过去,我真是烦死你们两了。” 她嘴上这般骂着,却把这一对玉往两人怀里塞:“这枚玉珏可以移形换影一次。“ 苏济世看向妙星玄,与她道:“倘若有一日,你师父不慎遇险,你可以捏碎此玉,顷刻间前往她身旁。” 苏济世顿了顿,与她二人道:“这就当,我给你们俩的见礼吧。” 她为人正派,一生处世都极为清正,极其爱惜羽毛。 到了她这个境界,对什么关系,都极为看淡。可唯独师徒不伦,是她不能接受的。 她那个被鲛人族女王杀死的孽徒,就是因爱慕她不得从而判出师门成为魔修,最终误入歧途。 这是她一生都无法理解的事。 怎么会有人对养大自己的人心生爱慕呢? 她分得清这是爱吗? 尽管如此,她仍旧愿意衷心祝愿司南。 因为司南是她唯一的挚友,也是她孩子般的后辈。 苏济世叹息了一声,握住司南的手,沉沉叮嘱:“一定要平安,顺遂。” 司南合起手心,将她给的玉珏握入掌中,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她很听话,所以此生一定会平安顺遂的。 第57章 升仙宴:二 她师徒二人正是新婚燕尔,贪欢纠缠,大清早的还是耽搁了一番。 再加上苏济世不喜开快船,如此一来,三人在地上又延误了不少时间。等到了万器宗,已经是正午时分。 两宗大宴,三人升仙,自然举办得异常隆重。 再加上万器宗家底厚,又有妙音阁辅佐布置,今日的万器宗可谓是遍地灵宝,熠熠生辉。 苏济世驾驭着龙舟,还未进万宝城,就被远处万器宗不满山门的灵石花树给迷了眼。 她轻啧了一声:“连千花万树这等仙级的灵力大阵都拿了出来,看起来星北斗真是下了血本,是恨不得让人知道你万器宗一门三飞升啊。” 千花万树乃是万器宗压箱底的护宗大法阵,自建宗以来,每一个大乘修士都要以大法力将各色宝石凝聚在冰川灵石柱上,以混沌丝为枝桠,炼制一棵参天灵力树。 这里的每一颗树,所蕴含的灵力磅礴得可以瞬杀掉一名初阶大乘修士。 司南飞升大乘之后,也炼制了一颗,如今整摆在大殿前,照的满殿金碧辉煌。 星北斗拿出此树,一为树威,二是震慑,三才是庆贺。 司南无奈地笑了一声,纠正了苏济世的说法:“是一门双飞升。” 她神堕了,不算飞升成功。 苏济世翻了个白眼:“你的神尊体跑回天上不要你了,和你飞升有什么区别。” 眼见太阳就要挪到正上空,苏济世抬手捏诀:“都要开宴了,不和你废话了。” “走你!” 她加快了速度,掠过张灯结彩的万宝城上空,径直飞向万器宗大殿。 ———————— 此时此刻,万器宗大殿坐满了人,济济一堂。 以碧沧海为首的人族修士,早早就领着妻儿落座。 从上午等到晌午,来自九州十四海的修士,陆陆续续填满了整座万器宗大殿。 又按照修为高低,宴席从正殿一直往外铺,铺向山门,铺满了整座万宝城。 星北斗作为万器宗宗主,端坐在大殿正主位上,听到门外的礼官唱一次礼,就得站起来拱手相迎一次,脸都快笑僵了。 东方罄来得早,见她这般紧张拘束,直乐道:“ 北斗,你干脆就别站起来了,就坐着呗!” “反正你们万器宗也不讲究什么繁文缛节,你怎么舒服怎么来。“ 星北斗望了她一眼,苦笑道:“我倒是想坐着,可这对人也太不礼貌了。” “算了,我还是站着吧。” 她就这么站着,东方罄还想说些什么,外面的唱礼官便道:“刀宗宗主烈焰携家眷到。” 东方罄连忙扭头朝殿外看去。 只见烈焰一袭赤黄相间的衣衫,领着妻子与烈霄云迈入殿中。在他们一家三口身后,闻人神爱一袭紫色大衫盛装出席。 东方罄一见她,双眼立即亮了起来:“神爱!” 她打了声招呼,冲她们招手:“带云儿到这边来。” 东方缘身受重伤,一直在御兽宗内养着。鹤锦绣忧心女儿,这次升仙宴会就没有随行,因此东方罄只带了仆从来。 闻人神爱偏头扫了她一眼,见她身后两个座位空落落的,翻了个白眼:“怎么,你大嫂不来,就记得招待我了?” 没诚意的狗东西,要邀请她与云儿,先前就应该递请柬,而不是她们来了才招呼。 东方罄被她呛了一句,只觉得哑口无言。 闻人神爱冷哼一声,跟着烈焰入了座。 烈焰的夫人见她二人这般,转过头来劝闻人神爱:“她好歹是霄云的生母,又是这样隆重的场合,你何苦与她呕气。” “不如趁此机会,试着与她和解如何?” 闻人神爱扫了一眼烈霄云,这孩子入了座,权当自己是个聋子,没心没肺地开始吃瓜果。 幽冥海域一事,乃是天道为了捕杀情魔所设置的劫难。 情魔伏诛,天道降下甘霖,第一时间充盈了在场所有小修士的紫府,也修复了她们受损的身躯。 烈霄云修为大涨,一举突破了分神,直逼分神巅峰。 按理说这是好事,可东方罄回到御兽宗之后,就再也没有问候过烈霄云。 闻人神爱对此极为介怀。 她望着烈霄云,斟酌着开口:“云儿……” 烈霄云啃着瓜仰头看她,一双眼亮晶晶的:“怎么了姑姑?” 她虽然知道自己已经是闻人神爱的女儿,可她刚出襁褓就被认作是烈焰的女儿。如今她身世虽昭然天下,可烈焰夫妇仍旧坚持她是自己的女儿,是力宗的少宗主。 如此这般,在力宗一切照旧,她仍旧唤闻人神爱姑姑。 闻人神爱望着她孩子般明亮的双眼,迟疑了片刻道:“你想去东方罄那边吗?” 烈霄云啃瓜的速度顿了一下,反问了一句:“我为什么要去东方宗主那边?” 前头的烈焰听着她二人对话转身望着她,目光很是慈爱:“她是九洲十四海最厉害的有情道高手,御人有道。” “你去她身边,可请教一二,将来做宗主,把我们力宗发扬光大嘛。” 世人都说力宗宗主烈焰,身为一宗之主,体修领袖,却专做一些捧哏的活,甘愿做前道盟盟主君子芳的走狗。 但都忽略了他自己本身就是个大乘期高手。 数百年前,烈焰以一己之力振兴力宗,驱散西洲的沙魔绿魔,庇佑百姓上百年。 且他自身洁身自好,与其夫人联姻上百年,从未有过二心。 得知妹妹有孕在身,也与夫人好生商量,将这孩子认到他们名下。 烈霄云受他教导多年,越是游历,越发觉得自己的父亲是个心胸开阔,通透明澈之人。 她仔细想了想,放下手中的瓜果,对闻人神爱道:“那就过去看看吧。” 烈焰的目光柔和了下来,从纳戒中取出一枚羽蛇蛋,递了过去,温声嘱咐:“这是一枚羽蛇蛋 ,你拿过去。毕竟是第一次在正式场合见面,得送点礼。” 烈霄云恭敬地接过这枚羽蛇蛋,用力地点点头:“好的父亲,我必定不会失了礼。” 烈焰这才伸手摸摸她的脑袋,很是满意道:“好孩子,随你姑姑去吧。” 烈霄云这才起身,领着闻人神爱,朝东方罄走去。 在这满殿的大乘修士的瞩目之下,烈霄云捧着这枚羽蛇蛋来到东方罄面前,双膝跪了下去:“见过东方宗主。” 她自小跟着烈焰,烈焰给这枚蛋她还是明白的。 跪下之后,烈霄云麻利道:“这是我的见礼,还请您收下,以报您的生恩。” 东方罄一怔,端坐在自己位置上,望着跪在身前的烈霄云,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 幽冥海域一事,抖完了东方罄的老底。 东方缘是她亲子,烈霄云也同样是她亲子。 可无论是修为,还是为人处事上,烈霄云处处都胜过东方缘。 这些时日来,九洲十四海都在传扬她们两宗之事,尤其是两宗少宗主之间的差异。 别说九洲十四海的修士觉得烈霄云孝义两全,忠勇可靠。就连御兽宗内部不少长老也动了心思,想把烈霄云接回御兽宗,作为少宗主培养。 东方罄作为宗主,是知道宗门内部心思泛滥。也正是如此,鹤锦绣才避开这般盛大的场所,让东方缘不与人接触。 此事必定是要解决的。 只是东方罄没有想到力宗这边如此果断,就直接让烈霄云出面断了这边的关系,也直接断了烈霄云身肩两宗的可能。 东方罄扫了眼跪在自己身前的烈霄云,目光挪向了远处的烈焰夫妇。 只见那一把络腮胡的赤发壮汉,抓了抓自己的胡子,看着烈霄云,满眼都是笑意。 东方罄恍然大悟,倒是小瞧这老小子了。 竟是一点也不贪她们御兽宗的家底啊。 东方罄伸手接过烈霄云递过来的羽蛇蛋,沉声与她道:“你既然是我的女儿,那断没有我不认的道理。” 她收了羽蛇蛋,从纳戒中取出一枚令牌,递给烈霄云:“此后西洲所有御兽宗的生意,收益就全部归你。” “算是我给你的出生礼,拿去吧。” 烈霄云望着递到身前的令牌,仰头看向身侧的闻人神爱,目光迟疑:“这……” 闻人神爱伸手拍了拍她的头,与她道:“拿着吧,这是应该给你的。” 烈霄云这才接过令牌,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多谢母亲。” “哎!” 东方罄心情大好,起身将烈霄云捞了起来,拥着她对在场所有的大乘修士道:“今日我喜得麒麟儿,趁着升仙宴会,我也来添点彩头。” “从今日起,到二月初二,凡是去我御兽宗店铺购买法宝灵兽,统统二折!” 东方罄振袖,在场的大乘修士都给足了面子,啪啪啪地鼓起掌来。 “好!东方宗主阔气!回头这就去照顾你们家生意!” “恭喜东方宗主!贺喜东方宗主!” 东方罄将手搭在烈霄云肩上,环顾四周的大乘修士,笑得极为开怀。 烈霄云也跟着笑,她偏过头去看身旁的闻人神爱,在她常年冷肃的面容里,看到了些许流淌出来的碎星,心下就更为高兴了。 如此这般,既不会扰乱御兽宗的内部秩序,又处理了两宗暧昧不明的问题,也算是个好结果了吧。 众人庆贺着,礼官又唱了一声:“东海蛟龙族之王于清韵携女到。” 听到这声唱礼,众人纷纷朝大殿外看去。 “蛟龙王?” “她东海不是闭关了吗?” “这人怎么也来了?” 议论纷纷里,于清韵一袭银色鱼尾裙,领着一个约莫十四岁,头上长着龙角的蓝衫少女徐徐迈入殿中。 众人看到那少女头上的龙角,纷纷大惊:“龙女!” “是龙女!” “东海灵力竟然如此旺盛,孕育了一只返祖的龙女吗?” 议论声纷纷入耳,于清韵闻言勾唇,领着女儿往里走:“宴会还未开,东方罄你倒是弄了一个好大的阵仗。” 她往东方罄那处瞥了一眼,很是不屑:“不知道的,还以为今日是你的升仙宴呢。” 要说在座与妖修最不合之人,必定是御兽宗的东方罄。 她被挖苦了一番也不闹,只笑眯眯道:“我这算什么大阵仗啊,只不过是喜得麒麟儿,得意忘形罢了。” 东方罄伸手牵住闻人神爱,一手拉着她,一手拉着烈霄云矮身入座,看热闹不嫌事大般开口:“倒是你让我们惊叹。” “这十多年不见,不知与哪位入幕之宾,竟然养育了一位龙女出来。” 她松开烈霄云的手,单手撑着下巴,颇有深意道:“真龙难见,你带着这小龙女招摇过市,也不怕在座的少宗主们一个不乖,将她欺负,契约了去啊。” 东方罄说着,故意给身旁的碧潮生递了个眼神:“潮生师侄,你说是也不是。” 三月那一场闹剧,于碧潮生乃是一场浩劫。 再加上妙星玄失踪,她一敛当初的少年意气,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沉寂的郁郁寡欢。 她端坐在碧沧海身后,听到东方罄这般问,抿唇肃声道:“龙女在我东海乃是神明,必然不能轻慢她的。” “东方师叔说笑了,我等对龙女恭敬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欺负她呢。” 东方罄听到这番话翻了个白眼,很是不快道:“啧,我问你干嘛啊。” “你现在比星驰更不好玩了。” 碧潮生不再接她的话,那于清韵就更不能搭理她,这蛟龙女王只牵着小龙女朝尽头的星北斗走去。 星北斗未曾料到她会来,起身让了座:“不曾想陛下会来,宗内安排的座位很是紧俏,若是陛下不嫌弃,不如于我同坐吧。” 蛟龙族与万器宗同掌东洲,只不过一个管陆地,一个管大海。 两族为邻友,以蛟龙女王的身份,自然能坐星北斗的位置。 可蛟龙女王却牵着小龙女在星北斗左下第一个空位走去:“那边不是有个座位吗?我与星儿坐那处便好了。” 她牵着女儿于星堂而皇之地在左下第一位落座,星北斗欲言又止:“这……” 于清韵落座后挑眉,很是稀奇道:“难不成这位置我坐不得?” “这左一的尊位,按理来说是星驰的位置。可星驰已经飞升,只剩下她的徒弟还在这世上。” “她区区一个小辈,难道我的身份,比不得她吗?” 她一开口,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星北斗。 星北斗哑口无言,于清韵勾唇,似笑非笑:“还是说,星驰真如流言所传的那般,神堕于世,永留凡尘了?” 她这话问得犀利,在场的大乘修士都很好奇这件事,竟然齐齐憋着气,一口大气都不敢说,就等着星北斗答话。 可星北斗不知司南会不会来,又不想暴露司南的隐私,一番话问得她额头上直冒冷汗。 左右为难之际,大殿外传来了一声高昂的唱礼声:“观星岛岛主秦观月到!” 唱礼声落,众人扭头看向了门口。 只见一名身穿柳黄色鲜亮华服的女子,引着一众观星岛的侍女,抬着鸾轿走入了大殿。 在场的大乘修士一见这华服女子,惊呼道:“醉星!” 是秦观月道妹妹,秦醉星! 秦醉星冷肃着一张脸,缓步地往前走。 在她的身后,红色的鸾轿上瘫坐着一人。一袭白衣,墨发如瀑,裸露出来的肌肤好似被岩浆舔舐过一般,从脖子烧到了脸颊,直烧毁了她的剑眉星眸,刀锋一般的唇,琼玉一般的鼻,直直毁了她半张脸。 此人正是她嫡亲的姐姐秦观月。 秦观月靠坐在鸾轿上,面色淡淡,唯一一只好的眼睛,宛若点漆,黑亮有神。 众人望着她那毁掉的半张脸,想到她的遭遇,再看看站在她面前之人,心中一阵胆寒。 秦观月以阵符入道,不过百岁就入了大乘,修为超绝。 百年前,秦观月与东方罄同是九洲十四海难得一见的风流人物。 她生得貌美,追求者如过江之鲫,前赴后继。 只是她修无情道,只能给予爱欲,不能给情。 便是这样的人,在修为抵达大乘后期之时,遇到了人生第一个,也是最厉害的一个坎。 这个坎,是她妹妹秦醉星带来的。 她入大乘后期不久后,她妹妹秦醉星终于招了一位器修入赘,接手观星岛。 就在大婚当日秦观月被人投毒,灌下了一杯催人断肠与情人劫。 一杯情人劫下去,秦观月醉酒侵犯了妹妹,事情败露,被在场的宾客发现。 秦醉星是何人啊。 她是秦观月的妹妹。 秦观月长得好看,那秦醉星就更是天上谪仙。 秦观月风流,秦醉星清冷,两人风格迥异,却是一样的招惹人。 秦醉星成婚,无数追求者失神落魄。她被侵犯,自然也有无数追求者愤怒发狂。 催人断肠之下,秦观月灵力尽失,被一群人打碎身体,逐出了观星岛。 也不知道在海上漂流多少日,她还是活了下来。又在九洲十四海流浪数十年,重新被找回了观星岛。 许是岁月太漫长,将过往的创伤都冲淡了。 秦醉星竟然不计较当初的事,还将她迎回观星岛,让她重新做回了岛主。 旁人看秦醉星,只会觉得她宽宏大量。 只有东方罄见她,心中就会发冷。 在她最春风得意的那几年,她都不敢招惹秦醉星。 尤其是秦观月被逐出观星岛又找回之后,她心里越发笃定一件事:秦观月的那杯催人断肠酒,肯定和秦醉星有关系。 东方罄凝望着秦醉星领着观星岛人,一步步走向左二的位置,心中发冷:“想当年秦观月也是有着月下仙君之名的貌美修士,一杯催人断肠酒,断了她的修为,也毁了她的容貌……” “真真是……” 东方罄唏嘘不已,扭头看向闻人神爱,一阵后怕道:“好在我直觉灵敏,从不招惹惹不起的女人。” “不然啊……” 哎呦,死的肯定是她。 闻人神爱呵呵冷笑,伸手掐了她一把。 “哎呦……”东方罄轻呼了一声,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也要掐我!” 闻人神爱翻了个白眼,与她道:“你还不招惹惹不起的女人,那你大嫂怎么算啊?” 东方罄被她呛了一句,支支吾吾:“我……我那是家里定的……” “还家里定的。”闻人神爱轻啧一声,又在她腿上掐了一把,“我看你最爱招惹的就是她。” 东方罄轻嘶一声,连忙去握闻人神爱的手。 闻人神爱想要挣脱,扭头瞪了她一眼。可东方罄却握着她的手,笑眯眯道,“谁说我最爱招惹她的。” “明明如今是你在我跟前,我最爱招惹你才是。” 分明已经是如此修为,可听东方罄胡说八道,闻人神爱还是忍不住脸上一热。 她冷哼一声,倒是没抽出自己的手,只阴阳怪气道:“你这个嘴巴怎么过了那么多年都还是这么会胡说八道呢!” “鹤锦绣怎么不把你这张爱骗人的嘴给打烂!” 东方罄听了直了,仰起脖子道:“她打了,你也要打吗?” “来来来,你也打一下,消消气。” 她凑到闻人神爱面前,示意对方打自己。 一旁的烈霄云看她们一把年纪还在打情骂俏,简直没眼看。 她捧了一块瓜,吭哧吭哧地啃了起来。 观星岛的主人一落座,整座大殿的修士都坐满了。 正当此时,万器宗宗门深处响起了沉重的钟声:“铛……铛……铛……” 钟声十二响,星北斗从主位站了起来,在场所有修士齐刷刷地朝她看去。 她一袭紫袍,穿着极为端庄,站在这大殿之中,极为隆重道:“今日元宵,也是凡间所说的神殿之门打开之日。” “恰逢佳节,我万器宗携手妙音阁一同举办升仙宴会,庆贺天星武神,一清真仙,琴灵仙子飞升。” 星北斗话音落下,抬手指向右一的慕容洛:“请慕容宗主起身,与我一起点燃千灯万树。” 爱徒飞升,慕容洛今日穿了一身绛紫色纱裙,妆容极为隆重。 有星北斗的邀请,慕容洛站起身,与她一同抬手捏诀:“星火燎原,起!” 令诀落下,一股庞大的灵力涌出大殿,吹飞了横梁上挂着的彩色绫罗,点亮了外头千万棵灵树。 磅礴的灵雨降落,霎时间填满了整座万器宗山门。 就在众人想要赞叹时,唱礼官忽而失声大喊:“丹宗药灵真君……” “携……” “携星驰道君师徒到!” 在唱礼官语无伦次的见礼声里,大家伙纷纷扭头望—— “星驰!” “星驰还在人间?” “她真的神堕了?” 东方罄更是伸长了脖子:“哪儿哪儿呢!” 端坐在她身侧的碧潮生也忽然像是活了过来那般,起身忙朝门口望去,一双眼满是希冀:“星玄师妹!” “星玄师妹还活着!” 不只是她们,蛟龙女王也震动了。 她牵着小龙女一起扭头看向门口,勾着唇笑:“她果然还活着。” 在她的对面,跪坐在慕容洛身后的楼诗探头去看,很是费解:“她不飞升,留在人间做什么?” 在她的右下方,丹宗少宗主司妙圣也跟着探头,向来冷静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急躁与慌乱。 “神堕……她竟然神堕了!” “为什么宁愿神堕,也还要留在这世上?” 就连很少出世的观星岛岛主秦醉星在倒了一杯酒后,也挨着秦观月望向大殿门口:“坠入凡尘之神……” 秦醉星含笑转眸,望着秦观月淡淡道:“这世上竟然真的有放弃神尊之位留在凡尘俗世的有情人。” “不知道她的血是不是比姐姐暖上很多很多呢?” 秦观月没有回答,只是如往常那般望着她。 一只眼如点漆,冷漠无言。 在这或是惊奇,或是担忧,或是疑虑,或是幸灾乐祸里,苏济世一袭青衫,风风火火地迈入正殿中。 “星北斗,让座!” 她抬手捏诀,示意星北斗让开。 星北斗连忙侧身,就听得她捏诀道:“搬山!” 搬山诀落,一方雷击木的矮桌推开星北斗的位置,轰然落座。 她一袭青衫,身上灵力充盈饱满,踏着万器宗大殿正中央通向主位的红毯往前行,袖风涌出,步步生莲,声势浩大得宛若要把两侧的修士都掀翻了。 东方罄被她袖风震得衣衫纷飞,直惊呼:“药灵真君今日是怎么了,好大的脾气啊!” 在众人纷纷捏诀躲避苏济世的袖风时,妙星玄揽着司南的腰足尖一点,从大殿正门,飞向了红毯尽头。 狂风里,众人以袖遮面,察觉到灵力波动时,往上看去。 只见一道红影掠过,落在了大殿主位上,翩然而立。 司南一站稳,立即揽住了妙星玄的腰,转身面向大殿中所有人。 苏济世掀起的狂风散去之后,众人纷纷仰头,朝她望去。 却见她一袭红白搭配的华服,笑得洒落:“诸位,好久不见了。” 她话音落下,众人均瞪大了眼睛:“星驰!” “真是星驰啊!” “你怎么回来了呢!” 她听得众人欢呼,揽着妙星玄,轻轻笑了一下:“我登入神国望了一眼,只觉得神国冷清寂寥,不如人间热闹,就又跳了下来。” 妙星玄站在她怀中,为她摄来一杯酒。 司南举起酒杯,对众人道:“路途遥遥,耽误大家开宴吃酒了。”鲜主服 “我自罚一杯,诸位随意。” 她语罢,举起酒杯,自饮了一杯酒。 从容洒落,无尽风流。 站在她身侧的妙星玄抬眸,望向她的眼神里,爱慕汹涌澎湃。 司妙圣端坐在右下方,仰头瞪着站在司南身侧的妙星玄,只觉得她身上那一袭红衣红得刺目,红得扎人。 她见过这身红衣,她知道这是司南寻遍九洲十四海所有至宝所做成的婚袍。 那时,她自告奋勇给妙行川送了很多消息。 每一次,每一次都会看到司南在练器室里打磨这一套婚服。 司南做事专注,有时候甚至连她陪了一天一夜也不知道。 她有多靠近司南,就知道司南有多爱妙行川。 可妙行川呢?明明已经得到司南的爱,却没有彻底驱逐赫连无忧。 她凭什么! 她凭什么! 妙行川凭什么啊! 她永远,她将永远都不会告诉妙行川,司南有多爱。包括这身红衣,永远都是她与司南之间的秘密! 但司南实在是太好了,她是她的恩人给她冠姓,引她学道。 这样的人,生来就是要做神君的。没有人值得她在人世间留恋,无论是妙行川,还是她。 可她没想到,她毁了一个妙行川,还有一个妙星玄! 嫉妒之心全然吞噬了司妙圣的理智,她望着二人身上的红,只觉得那是扎在自己心口的刀拔出后奔涌的鲜血。 好恨! 好恨啊! 她望着司南脸上洒落的笑容,望着她怀中妙星玄爱慕的眼神, 握住了自己的拳头,在满殿的喧嚣里,嫉妒得发狂,嫉妒得咬牙切齿,浑身血液沸腾,恨不得下一刻就让妙星玄死去。 她最好和她娘一样魂飞魄散,永不安宁! 第58章 升仙宴:三 司南踩着点入场,着实惊到了一群人。 她以酒赔礼,饮下一杯后,牵起妙星玄的手,与众人道:“升仙宴已开,还请诸位尽兴。” 言罢,也不管在场众人如何想,牵着妙星玄的手,在苏济世身后落座。 在场诸多大乘修士里,苏济世虽算不上辈分最高,可却是如今九州是四海声望最隆的一位。 她德行极高,与星北斗并排同坐主位,无人有异议。 倒是司南,牵着自己的徒弟甘愿端坐在司南身后,真真令人诧异。 尤其是对于清韵而言,她看着主位上的苏济世格外碍眼:“星池神君到天上走了一圈,怎么临到头又下来了呢?”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望着苏济世身后的司南淡淡道:“是不是在这世间游历数十载还是太稚嫩了些,修为不够,被打落神殿啊?” 她提的问题,就是在场众多大乘修士的猜测。 在场修士纷纷竖起耳朵,等着司南的回答。 能入神殿却偏偏坠落凡尘,世界上哪里存在这样的修道傻子。 说得好听是自己坠凡,难听一点,怕是道行不够,被驱逐到了凡尘吧。 司南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正慢条斯理地给妙星玄剥掉天元碧玉果的外皮。 听到于清韵的问题,一笑置之:“既然陛下是这么想的,那就权当司南是被打落神殿的好了。” 她不争不辩,任由人说,反倒让人意兴阑珊。 于清韵一时没了趣味,倒是司南前头的苏济世冲她翻了个白眼:“人司南爱跳不跳,又没招惹你东海,你管那么多事干嘛!” 苏济世抬手捏诀,从星北斗桌前摄了一串紫晶葡萄,猛地朝于清韵掷去:“话多得烦人,那么多吃的,还填不满你那张血盆大口是吧!” 她没用上灵力,于清韵一时没反应过来,被她砸了满脸。 “砰!” 葡萄汁液在于清韵身前炸开,沿着她的护身屏障,缓缓往下流。 于清韵一下就炸了:“老不死的,你什么意思!” “要打架是吧,来啊!” 她拍案而起,对着苏济世怒目而视。 苏济世拢着衣袖揣着手,满是不屑道:“就你那点三脚猫的修为,还要和我打架,呵……” 她骂都懒得骂,不屑之情溢言于表。 于清韵气死了:“你!” 眼见着她俩就要大闹万器宗大殿,星北斗连忙站起来,安抚道:“好了好了。” “两位,两位……” “今日好歹是我大师伯的升仙宴,给我个面子,消消气消消气。” 苏济世冷哼一声,端坐在她身后的司南将一枚剥好的果子递过去:“祖祖,先吃点东西。” 苏济世瞥了眼那么果子,低头咬了一口,这才含糊道:“我与你这蠢龙计较什么,开宴开宴!” 她骂归骂,但没有说于清韵是妖物,只说她是蠢龙。 蛟龙与龙天差地别,这一个词,也不知道是夸还是骂,生生噎得于清韵一口气不上不下,愣是再骂不出来一句。 她瞪着苏济世,胸口剧烈起伏着。 星北斗见状连忙道:“请妙音阁道友齐奏苍神太一曲。” “开宴!” 随着星北斗的话音落下,妙音阁少主楼诗怀抱七弦琴,飞入大殿之中端坐。 她一袭嫣红绫罗纱裙,端坐在大殿之中,拨动了琴弦。 “铮……” 琴弦声动,七十二名身穿各色绫罗纱裙的少女,怀抱着乐器飞入了大殿之中。 笙歌妙曼歌舞翩翩,在少女们的演奏中,灵力幻化成花瓣片片落下。 随着灵力越发浩瀚,这七十二名少女层层叠叠,踩着花瓣汇聚成了一条彩色灵龙。 灵龙轻吟了一声,簇拥着殿中的少女,以灵力将她托举起来。 华美的音乐声中,少女楼诗褪去了披在肩上的绫罗,怀抱着琴弦,升入了空中,宛若飞天,即将离去。 台下的修士望着少女即将离开凡尘的这一幕,无不心驰神往。 这就是飞天,这就是蜕凡登仙! 在这一刻,他们只觉得那一个脚踩灵龙即将离去的少女就是自己,整颗心都被天上的神国所吸引,一直以来毫无波动的修为,竟然有了隐约的松动。 只见那少女在灵龙托举之下,越升越高,越升越高…… 直到要穿透万器宗大殿上方的壁画时,只听得轰隆一声,万器宗大殿正上方的遮挡轰然打开了。 那了“灵龙”推着少女往上一抛,一身嫣红的少女飞在了半空中。 一缕清光从大殿裂开之处照了进来,光打在了少女的身上,尘埃漂浮之中,那少女一身的嫣红转化成清白之光。 在那一瞬间,她头上盘着的发髻散开,在光中随着尘埃漂浮,好似水藻一般散开。 少女闭上了眼,沐浴在光中,微微仰首,宝相庄严,俨然已是神女。 下方的众人仰头望着这一幕,只屏住了呼吸,不敢妄语,惟恐惊扰了这位初登神国的神女。 灵力在她周身凝聚,形成了一朵又一朵的金色莲花苞。 没一会,场内响起了无数声啵啵声。 “啵……” “啵……” “啵……” 无数朵莲花在空中盛开,形成了漫天的莲花池。 在场的大乘修士这才像是回神一般,纷纷抬手鼓起了掌声。 “啪啪啪啪啪……” 热烈的掌声里,那沐浴在光中的少女,才好像松了一口气那般,从清光中离开。 她收敛了自己的神性,朝在场众多修士行了一礼,这才不好意思回到自己的座位。 那七十二名音修朝外散去,天空的莲花徐徐掉落,坐在上首的碧沧海接到了第一支莲花,垂眸朝手心托举的莲花看去。 只见灵力凝聚成的莲花里,盛满了水。水光倒映出自己的模样,碧沧海一怔,隐约有些明悟:“我总以为看过千帆,就算是过好了这一生。” “如今看到这朵莲花,方才知道这一花也是一世界。” 她叹息了一声,托举着手中的莲花,望向慕容洛:“慕容宗主真是好福气。” “先有妙星川这等悟性超绝的徒儿登仙,如今又有楼诗这般天资聪颖的徒孙能领悟苍神太一登仙之姿。” “妙音阁前途无量啊。” 碧沧海鲜少夸人,今日楼诗这一曲,无论是乐声,还是舞姿,都可以称作献神。 在场的其余修士也忍不住夸赞道:“是也是也。” “楼诗少主,当真是悟性过人啊!” 众人夸赞声里,苏济世回头,见妙星玄正在给司南喂果子,两人挨在一起窃窃私语,很是不痛快。 “咳咳……” 她轻咳了一声,妙星玄与司南抬头去看她:“祖祖?” 苏济世往后挨着她们,以手挡脸:“刚才楼诗弹奏你听了吗?瞧瞧人家,年纪轻轻,多有出息。” 现在司南是指望不上了,只能激励妙星玄早日大乘,替她师父撑腰。 结果妙星玄眨了眨眼,很是无辜道:“没有……” 苏济世瞪大了眼:“哈?那你干嘛去了?” 妙星玄捧着果子,正正经经地和苏济世解释:“师父饿了,我在喂她吃东西。” 司南如今是凡人之躯,早上就吃了个汤圆,不饥肠辘辘才有鬼。 两人一坐下来,妙星玄就紧着司南,狂给她喂东西。 苏济世气得不行,一拍大腿:“哎呦!” 这俩不中用的东西! 她们三人嘀嘀咕咕的,右一的慕容洛听到碧沧海的夸奖,头一回不谦虚道:“哎……的确是我妙音阁否极泰来,受了天道福泽了。” 众人附和着,又将妙音阁夸了一番。 司妙圣作为丹宗的少宗主,自然也要出言夸赞一番:“楼诗师侄不愧是逝之师姐的侄女,天赋异禀,惊才艳艳。” “我曾听闻当年琴灵仙子也弹过献神之曲,我自己虽未听过,如今看妙音阁的英才,也能想象得到琴灵仙子的风采。” 司妙圣容貌绝美,说话犹如妙音,一开口众人就心神就跟着她走。 她浅笑了一声,看向了上首与司南同坐的妙星玄:“不过我听说星玄师侄也是一名音修,既是琴灵仙子的升仙宴会,师侄都弹了一曲庆贺,那么作为亲生女儿,星玄师侄是不是也应当弹一曲啊?” 众人齐刷刷地将目光落在了妙星玄身上。 妙星玄正在喂司南吃瓜果,一下就被大家的视线扎在了原地。 她停住了自己的手,转过头来望着在场的修士,很是茫然。 她以为自己就是来吃个席,祝贺祝贺就完了,怎么还要表演啊。 偏生东方罄觉得场子热闹起来了,还起哄了一句:“就是嘛,好侄儿,你也弹一曲呗!” 听到她这句话,正在吃东西的司南抬眸,扫了她一眼。 不咸不淡,但总觉得像是在刀人。 闻人神爱连忙伸手掐了她一把,冷声道:“少说两句。” 东方罄一下就闭嘴了。 可其他人还在期待地望着妙星玄,万人瞩目里,妙星玄放下手中的瓜果,抬眸对司妙圣淡淡一笑道:“楼诗师妹一曲苍神太一,乐声动人,舞姿翩跹,已是登峰造极。” “我惭愧,只修了两年道,可不敢班门弄斧。” “还是请各位音修师姐们再献曲吧。” 她既是妙行川的女儿,也是司南的徒弟。 在这样的场合里献曲,必定要力压群雄,才能说得过去。 可以妙星玄如今的灵力,强行弹奏一曲,不能盖过楼诗的风头,又要力压群雄,只怕所费心力会引得灵力动荡,紫府再次撕伤。 如此看来,还不如不弹。 司妙圣向来通情达理,按理说妙星玄拒绝了之后,通常她也会顺着给台阶上。 偏偏这次,她与妙星玄纠缠上了。 只见她微微一笑,很是体贴道:“无妨,你是行川师姐的女儿。” “这既然是她的升仙宴会,你弹一曲,尽力就好。” “我想,行川师姐在九州十四海之上的天外星域感应到了,也会为了你的心意而开怀。” 她一提到妙行川,楼逝之也深有同感,开口附和道:“就是嘛,你就为你娘弹一曲嘛。” 不止楼逝之在说,就连陈星也在附和:“就是就是……星玄师侄,弹一曲嘛。” “就弹一曲嘛。” 众人意兴正浓,就连慕容洛也朝妙星玄看去。 妙星玄陷入为难:“这……” 这时司南吃掉了一颗瓜果,牵着妙星玄的手起身:“既然是献神之曲,不如我也来凑个热闹。” “我与星玄,为我师父与行川共奏一曲。” 她牵着妙星玄拾阶而下,长袍拂过碧沧海的桌前时,司南朝她伸了手:“碧宗主,你的燕翅鎏金借我用一下。“ 她这一伸手,身上毫无灵力波动。碧沧海一怔,召出自己备用的玉箫递了过去:“拿去吧,便是赠你又如何。” 司南接过玉箫,牵着妙星玄来到大殿中央,众目睽睽之下,她持箫道:“玄儿,云中之曲。” 妙星玄从纳戒中抱出自己的筑,一手按弦,一手击筑。 “铮……” 筑声一起,司南横箫,徐徐吹奏了起来。 她们师徒二人,一坐一立,背对着彼此,各自相合着。 筑声清冽,虽未加入任何灵力,宛若一道涓涓溪流,淌过整座大殿的修士识海。 这道溪流推走了登仙褪凡的华丽景象,只将神识洗净,将本源大道原原本本呈现在众人眼前。 箫声浑厚富有磁性,宛若空谷幽风,掠过清溪之时,掀起阵阵涟漪。 恍惚间,众人被这风带到了辽阔狂野的空谷处,只觉得自己是一头无忧无虑的食草绵羊,奔跑在这旷野,奔跑在这幽谷之中。 他们随着箫声一直跑,一直跑,跑到了旷野尽头,进入了深谷之中。 最终,它停下了脚步,站在深谷幽潭边垂眸望向自己的倒影。 在倒影之中,他们看到了自己。 是羊? 是人? 箫声陡然拔高,宛若惊天鹤鸣。 “唳!” 在场众人浑身一震,只觉得自己身上羽翼疯涨。前脚掌化作了双翼,后肢幻化成双爪,狂风涌来,振翅高飞! “唳!” 刹那间,众人只觉得自己幻化成一只雄鹰,振翅翱翔,高飞在空中。 蔚蓝天空下,雄鹰翱翔,在烈烈狂风中飞向更辽阔的地方。 正是此时,司南吹着箫回眸朝妙星玄看了一眼。 恰好妙星玄举着击筑棒,抬眸朝司南看去。 师徒二人对视了一眼,默契地笑了起来。 妙星玄福临心至,举起击筑棒,重重的敲了下去。 “咚!” 击筑棒一落,好似命运之神降临,发出自己的赞叹。 飞在旷野的雄鹰在高原之上,发现了一只落单的羊羔,猛地朝羊羔扑了过去。 “唳!” 当雄鹰的爪子抓到羊羔之时,众人只觉得自己的神魂顿时出窍,羽翼消退,爪子化为后肢,重新变为一只小羊羔,撒欢地扯开蹄子,奔向了旷野。 辽阔的风还在吹着,众人随着曲声,朝无边的草原奔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筑声呜咽,箫声停歇,这曲声仍在梁上绕着,久久不能散去。 司南放下了玉箫,站在大殿之中,与妙星玄并肩站在一起,等着众人回神。 无数的鸟雀口衔花枝从殿外涌入,纷纷叼着花砸在司南身上。没一会,司南与妙星玄,就被这些花枝给淹没了。 碧沧海从这曲声回神,一眼就看到司南正在将妙星玄打横抱起,逆着满殿的花枝往前走。 她先是一怔,继而苦笑道:“我原以为,论音修一道,在这世上无人能及。” “未曾想,还有你这般的存在。” “一曲云中曲,竟能化音为境,带得人上天入地。” 这时东方罄也醒了过来,拍着胸口一阵后怕:“好厉害的音阵,没有灵力尚且如此祸人。” “要是带了灵力,只怕在座所有的大乘都要被你关进幻境里。” “是人,是羊,还是鹰?有意思,有意思。” 在司南抱着妙星玄回到座位后,大殿上的大乘修士也陆陆续续地醒了过来,具是大惊。 就连蛟龙女王也在赞叹:“不愧是天星武神,上过神殿的,果然很厉害。” 司南笑笑,这时端坐在蛟龙女王身后的小龙女,第一次在这宴席上开了口:“神君这一曲,是道禅辩吗?” 这少女一袭蓝衫,生得冰清玉洁,气质十分清冽,很像是少年时的司南。 此时端坐在席位上,眼巴巴地看着司南,很是乖巧。 司南闻言笑笑,点点了头:“嗯,正是禅辩。” 这小龙女得到司南的回答,略有些雀跃:“果然如此。” 她话说得少,可又想和司南说话,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神君很心善。” 司南莞尔,没有再回答她。倒是妙星玄闻言多看了这小龙女一眼。见着少女这般神情,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的师父,果然很容易招惹人。 妙星玄收了眼神,目光看向司南,略有些小小的不快。 司南瞧着她的眼神,很是不解,用眼神问了一句怎么了。 妙星玄轻哼了一声,也不回答她,就让司南猜。 这哼得司南很是莫名。 师徒二人眼神交流着,从未在人前开过口的秦观月端坐在轮椅上,哑着声音开了口:“神君这一曲,令我想到了一个南海慈航斋的故事。” 秦观月虽毁了容,嗓子也被人毒哑了,可她身上不知为何就是有一种光风霁月的皎洁感。 她一开口,众人皆朝她看去。 尤其是她身旁的秦醉星,仰头望着她,一双眼亮晶晶的,满是爱慕与崇拜。 “有一日,慈航真人见鹰要吃兔子,她心善,想要救这兔子一命,就要这鹰放开兔子。” 秦观月不在意任何人的目光,只是将双眸望向司南,平铺直叙道:“可是这只鹰却说,不吃这只兔子,它就会死。慈航真人救了这只兔子,就是害了鹰的命,同样也是在杀生。” “为此,慈航真人割肉挖心,几乎是以自己一命换了这兔子的命。” 司南点了点头,含笑望着秦观月。 秦观月也笑了笑,继续道:“世人都敬佩慈航真人此举,却又将那些遵循慈航真人此举之人称为傻子。” “我以前也觉得这是傻子做的事,如今听着这一曲,方才明白。原来羔羊是我,鹰是我,我是我。” “我即是我食用的所有一切,食用我的一切也是我。” “我是万物,万物是我,所以万物的性命就是我的性命,我造的杀业是在杀我自己,同时,也是在生我自己。”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她这一番话,众人听得稀里糊涂。除开碧沧海,也唯有司南抚掌赞叹:“观月岛主大才,大善!” 秦观月笑笑,与她道:“是我要谢谢神君,一曲引我入梦,唤醒我这幻梦的人生,也了却我的心结。” 她所造的一切因,才得来今日的果。 秦观月顿了顿,与司南道:“不知神君接下来是否会闭关?若是不闭关,秦某能否去府上打扰,请教一二呢?” 别看这满殿许多大乘修士,可能够明白司南价值的,也就寥寥几人。 不然,这些大乘修士也不会卡在此境界上百年。 司南一怔,还未等苏济世反对,就畅快道:“好啊,只要岛主愿意来,我随时恭候。” 秦观月免力支撑起身体,朝司南行了一礼:“多谢神君愿意指点一二。” 秦观月此举,更为司南这一曲造势,增添了无数奇妙的遐想。 原本只是想为难一下妙星玄的司妙圣见状,简直是咬碎了银牙。 她用力地握住自己的手,简直要将自己的掌心掐得血肉模糊。 嫉妒心几乎要击垮了她,她简直是要发狂。 越是这样,她面上越是不显,反倒开了口:“星驰师姐与星玄师侄这一曲动人,想必仙域的一清仙君与琴灵仙子也倍感欣慰。” “既然星驰师姐开了头,不知接下来还有哪位愿意献曲?” 司妙圣转眸看向了楼逝之:“楼师姐,要不你也为行川师姐奏一曲?” 楼逝之欣然应之:“好啊。” 她持笛飞出:“我肯定没星驰吹得好,就吹一曲惊鸿吧。会的同道们,都来一起演奏啊!” 鬼笛一出,楼诗连忙回应:“姑姑,我也来。” 碧沧海朝身后的碧潮生看了一眼,碧潮生收回看向妙星玄的目光,跟着道:“既如此,我也来吧。” “我也来!” “我也来!” 小辈音修们纷纷加入,欢天喜地地演奏着惊鸿曲。 在这欢快的曲声里,司妙圣端坐着,仰头望着正在给妙星玄喂葡萄的司南,目眦欲裂。 别人看不出来,只以为她们是师徒情深,但司妙圣知道,她们并非如此。 她见过司南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的,就是如今这般专注认真,全心全意,好似整个世界都是对方。 司妙圣恨得咬碎了牙。 师徒不伦,弥天大错! 妙星玄怎么敢的! 怎么敢这么勾引她的师父! 她一定会徐徐图之,让这个妖女万劫不复,付出比她娘当年更加惨烈的代价! 第59章 升仙宴:四 有楼逝之领头,一群年轻的修士齐奏惊鸿,虽比不上司南与妙星玄的合作,但也勉强能与楼诗的苍神太一相比。 一曲毕,在场众人皆欢喜,齐齐拍掌庆贺。 星北斗作为东道主,鼓着掌兴高采烈道:“楼诗小友一曲苍神太一,献神之曲,听得人心潮澎湃。” “逝之师妹与众道人齐奏惊鸿,欢庆之情,鼓舞人心。” “再加上神君云中禅道,今日我万器宗蓬荜生辉。” 她鼓着掌起身,满含笑意:“有此三曲,此次我万器宗举办的升仙宴,必将万古留名。” “我宣布,惊鸿曲落,逐鹿宴开!” 星北斗话音落下,从纳戒中取出一柄灵器,朝空中掷去:“此乃咫尺天涯尺!每挥一次,可缩地千里!” “以此尺,开鹿鸣之宴!” 咫尺天涯尺一挥出,直朝殿外飞去。 端坐在大殿之外的李飞宇见到此尺,立即飞身跃起:“既然是师祖的灵宝,那我就先抢一步了。” 他手还未碰到这枚尺子,芦苇盈就一锤砸来:“看锤!走你!” 芦苇盈一锤砸向李飞宇,逼得他倒退一步,而后猛地朝他砸去。 陆飞霜从她身后跃出,直接朝这尺子夺去。 眼见这尺子就要落入她手中,君飞云一剑西来:“如此好物,岂能又归你万器宗。” “师妹们,大方点,让让我们这些穷剑修嘛。” 殿中的大乘修士,见这群年轻小孩争得热闹,纷纷从纳戒中取出自己的灵宝,朝空中掷去。 宝物一多,争夺的人也就越多。 就连苏济世也忍不住凑了个热闹,朝空中抛了个药盒子。 她也不说是什么,只是她的盒子一出,至少十几处争夺立马有了结果,纷纷朝她的东西奔去。 场上的修士打得热闹,年轻一辈里,也只有妙星玄,碧潮生还有小龙女端坐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 司妙圣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望着上方正在与司南说话的妙星玄,轻轻开口:“星玄师侄……” 妙星玄虽将注意力全部放在司南身上,但也有在留意周边人。 听到司妙圣唤她,连忙回眸,含笑道:“怎么了,司师叔?” 司妙圣是妙行川的追随者,先前的经历,让妙星玄对她有不少好感。只是今日不知为何,妙星玄总觉得自己好似在被对方刁难。 司妙圣抿了一口酒,望着妙星玄,笑着道:“先前在剑宗逐鹿宴上,你与潮生师侄二人击退群雄,夺得冠首。” “今日为何不再下场啊?” 是觉得在场之人,无一人是你的对手吗? 她话虽未说出口,但所有人都听出了她的未竟之意。 尤其是妙星玄,隐隐约约觉得自己被扎了一下。 是错觉吗?这个司师叔,对她好像有些不友善。 可司妙圣脸上带着笑,一派温和,瞧着很是友好,没有半分恶意。 妙星玄只以为自己是多想了。 她敛了笑,很是端正道:“在场的师姐师妹各显神通,我观赏都来不及呢。” “再加上我性子胆怯惫懒,上回若不是师父出了凤鸣戒,我也是不敢出手的。” 她跟在司南身边多年,学得最好的一点,就是如何避世。 以她的实力,又说了一些自谦的话,旁人也不好再为难她。 司妙圣本想激她一激,可怕自己说多了,会露出马脚。 妙星玄不似妙行川这种自小要什么有什么的天之骄女,她天性多疑,比妙行川更有戒备心。 司妙圣只好莞尔一笑,装出一副慈祥的模样:“也是,陪你师父多看看也好。” 她这般说着,将目光落在了碧潮生身上,好似随意打了个招呼:“潮生师侄……” 碧潮生正一杯接着一杯,闷头喝闷酒,听到有人唤她,茫然地抬起头:“嗯……” 她此时喝多了酒,双目迷茫,白皙的小脸涨红。 司妙圣佯装一惊,很是诧异道:“看来万器宗的酒很好喝啊,潮生师侄都喝红了脸。” 她一开口,四周听到的众人都朝碧潮生看去。 就连妙星玄也微微侧身,看向了碧潮生。 碧潮生抬眸,对上妙星玄的眼神,眼眶一下就泛了红。 妙星玄望着她的眼,怔在了原地。 她二人眼神对峙着,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她们之间流动。 司妙圣瞧出端倪,刚想说些什么,碧沧海却呵呵一笑,拂袖道:“这孩子爱吃甜酒,万器宗酿的果酒又是天下一绝,就忍不住喝多了点。” 碧沧海一面解释,一面转身去掐碧潮生的脸,很是慈爱道:“别喝了,都喝成猴屁股了。” “平日里也没见你这么淘气,怎么一出门就高兴得没影。喝点猴儿酒,就高兴成猴儿样了。” 她这一捏用了点灵力,催发掉碧潮生脑子里的酒意。 碧潮生酒力刚过,羞愧之心涌了上来,只觉得异常难堪。 她连忙拱手,对碧沧海恭恭敬敬道:“母亲说的是,再也不贪杯了。” 端坐在碧沧海身旁的江朝转身对伺候的小道童道:“烦请这位万器宗小友去取一点酸汁来,她喝点酸汁就好了。“ 小道童道:“是。” 她一家三口解决了这事,半分没让人借题发挥。 碧潮生好生羞赧,抬眸朝妙星玄看去。 这时妙星玄早已转了眼,正给司南倒了一杯酒,朝她捧去。 殿内人声鼎沸,四处都是抢夺灵宝的小修士。 欢声笑语里,她专注着神识,听那少女捧着酒启唇,笑着开口,满心满眼都是司南:“师父啊……” “听说这酒比猴儿酒还甜,你也喝点嘛。” 好娇嗔的语气,碧潮生与她在船上共渡七日,合过那么多的曲子,出生入死,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也从未听过这样的话语。 她爱她师父,满心满眼。 至于她师父…… 碧潮生凝眸,望着司南轻轻挑眉,俯身就着妙星玄的手低头抿了一口。 那酒还未在味蕾散开,她垂眸望着少女亮晶晶眼,在她的满目期待中,隐约答了一句:“是挺好的。” 碧潮生的眼一瞬就模糊了。 她的师父为她失去命鼎,从不放弃她,在她濒死时宁愿神堕也要回到她身边。 自然也就如这句话这般,是个顶顶好的人。 碧潮生眼中的水意被母亲所感,没一会,母亲威严的声音在她识海中响起:“将你的泪擦擦,莫要在这样的场合里,为你的救命恩人平添波澜。” 司南以一己之力联合天道灭杀情魔,哪怕妙星玄伤了在场的许多年轻修士,可天下降下甘霖后,她师徒二人就成了这些年轻修士的恩人。 尤其是碧潮生与烈霄云,若不是妙星玄及时入魔,切了红姑娘,只怕碧潮生身上就要欠下命债了。 碧潮生吸了吸鼻子,恭敬回话:“是。” 碧沧海也心疼女儿,在识海中温声道:“你若有什么想不通的,不妨与她们闹一场。” “闹一场就好了。” 碧潮生称是,碧沧海从纳戒中取出一柄百花伞,朝空中掷去:“既如此,我便也添些彩头。” “一柄玉生烟,请诸位英豪撑一撑。” 她话音落下,刚从楼诗手中抢到苏济世药盒的烈霄云连忙掉头,朝那柄伞扑去:“好东西,我来也!” 碧潮生一擦眼泪,连忙飞身跃起,立在伞顶横笛一吹。 那笛声呜咽,化作一股浩荡的音波将烈霄云推开。 音波如浪,扫到烈霄云身上,险些将她法袍都给撕了。 烈霄云跳了起来,落在了大殿的横梁上,俯身望着下方踩在伞顶的碧潮生,惊呼道:“时隔三个月,潮生师姐的音波真是越发厉害了!” “我倒要看看,这回纯灵力比试,是你更甚一筹,还是我更甚一筹!” 烈云霄从纳戒中拿出自己的弓箭,搭弓拉弦:“射月之箭!去!” 箭羽一松,化作一道流星,砸入碧潮生的音波里。 音波似海浪,推拒着这枚箭羽,双方拉扯,擦出绚丽的花火。 楼诗刚被抢走了东西,抱着琴来到碧潮生身后,朗声道:“潮生师姐,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话音落下,楼诗拨动琴弦,加厚了碧潮生的浪。 只听得“铮”的一声,那枚箭羽被音波反弹,径直地朝司妙圣飞去。 司妙圣连忙抬手捏诀,撑开灵力屏障。灵力屏障反弹着箭羽,“砰”地一下,朝大殿正中央的玉璧飞去。 箭羽戳向玉璧,激活了万器宗的护宗阵法,以百倍之力弹着箭羽,直扎向司南。 碧潮生面色大变:“小心!” 汇聚了四十名合体修士的灵力箭羽,失控一般戳向司南。 这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就连苏济世也没反应过来。 苏济世与星北斗只来得及加上一层屏障,那箭羽戳破她的屏障,又戳破了星北斗的屏障,直直戳向司南。 妙星玄面色大变,慌张地将司南扑倒在地,将所有的灵力都覆盖在她身上。 眼见着箭羽就要从她身侧穿过,妙星玄下意识闭上了眼。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蓝影掠过,挡在了她们师徒二人身前。 箭羽止住了。 在场所有的修士都停下了打斗,大殿之内安静了下来。 妙星玄睁开了眼,朝身旁望去。 却见那名长着龙角的少女,一袭蓝衫,持着一方小小的陨星之盾,挡在了她们身前。 那枚要人命的箭羽钉在陨星之上,将能挡住大乘期修士一击的箭羽死死挡住了。 少女回眸,看向了妙星玄,含笑道:“没事了。” 妙星玄望着她脸上的笑,恍惚间竟然有种看到司南的错觉。 妙星玄一怔,拥着司南坐了起来,朝这小龙女拱手行礼:“多谢道友出手。” 这小龙女只笑笑,将手上的陨星与箭羽收入纳戒,转过身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司南:“客气了,神君赠我一颗心,我为神君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司南莞尔,拂袖与她道:“这颗心的债,我与你娘亲早就算清了。” “今日你救了我,我的确应该谢你。” 小龙女眼神只落在司南身上,目光极为专注:“也是……如果神君要谢我的话,这算不算是救命之恩?” 她二人说着话,好似旁若无人。 满殿的修士将视线落在她们身上,竟是没有一人出声打扰。 就连原本要请罪的司妙圣闭了嘴,将目光落在她们身上。 司南仰头望着这少女,笑吟吟地回答:“自然。” 小龙女沉吟着,将手指抵在下巴上,思索了一会。 好一会,她才踢了踢脚下的地板,羞赧地开口:“我听闻凡人界有救命之恩,涌泉相报的说法。” “我不要神君涌泉相报,我能不能要神君一个承诺?” 这少女身上的气息极为纯净,是个天真无暇之人。 司南很是欣赏她的纯粹,因此不假思索道:“当然可以。” “只要是我力所能及实现得了的承诺,我一律满足你。” 小龙女不过十四岁的年纪,自小关在东海龙宫里,又得了司南一颗七窍玲珑心,生来聪慧,对万物拥有无穷的求知欲。 可也就是这颗心,让她对司南极为感兴趣。 从小到大,她在虾兵蟹将里,听说了无数关于司南的传说。 她知道她光风霁月,知道她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更知道她生来是神,天生就要回神殿的。 她得了她这一颗心,注定也会飞升成仙的。 可是她没想到司南会神堕。 所以生平第一次央求母亲走出龙宫,来到这万器宗大殿上。 她要见见自己这颗心的主人究竟是谁。 谁,给了她这么一颗剔透的心,让她睁开对世间茫然又热切的眼呢? 这是个机会,小龙女想。 坐在司南身侧的妙星玄搀着司南的胳膊,面对小龙女的警觉心提高到了顶点。 果不其然,听到司南这么回答,小龙女眼里绽出了一抹笑意,很是欢喜道:“我……我想……” “既然是救命之恩,神君不如以身相许。” 少女话音落下,在场修士集体哗然。 蛟龙女王更是面色大变,惊呼道:“龙儿!” 妙星玄更是紧紧掐住司南的胳膊,眼神紧张地望着这少女。 小龙女抬手,示意母亲噤声,烧红了脸望着司南一字一句道:“我倾慕神君已久,我这颗心是神君给的,从小到大,它都很想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可如今它在我体内,为了能达成我心的愿望,所以我要嫁给神君。” “我要神君给我一个承诺,承诺此生与我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她话音落下,大殿之中响起了两道声音。 “不可!” 一道是碧潮生的,另一道自然是妙星玄的。 小龙女扫了碧潮生一眼,却见碧潮生面色紧张地望着她们这边,一脸担忧。 她收回了视线,落在了身前的妙星玄身上。 见妙星玄紧紧抓住司南的手臂,神色紧绷。 小龙女扫了她一眼,目光重新落回司南身上:“我只要神君一个回答。” “可以还是不可以?” 小龙女生得冷清,身上有着水族特有的温柔,也有水族的清冷坚硬冷冽。 好似北川最坚硬的冰。 在场众多修士将目光落在司南身上,等着她的回答。 九州十四海的大多修士都清楚的明白,司南特别会招惹人。 可除了妙行川之外,未曾见她对任何人有好颜色。 不知这位出身东海,又是龙族的纯洁少女,能否打动她的心呢? 司南仰头望着站在身前的少女,微微一笑,很是风流写意道:“承蒙厚爱,司某的回答是:不可!” 她话音落下,在场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哗然声起:“就说嘛,星驰道君怎么可能回答应这小小龙女的爱慕请求呢。” “就是,有了琴灵仙子在前,她哪能看得上旁人啊。” 修士们窃窃私语着,于清韵的神情变得很难看。 她着急地唤了一声:“龙儿……” 小龙女并不理她,只望着司南,很是执拗:“为何不可?神君是觉得我哪里不好,不能做你的妻子?” 她非要问个明白,正是单纯的小孩才会做出来的事。 司南轻笑一声,温声与她道:“并非是于姑娘有什么不好,只是司某早与人定下了百年。” “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与她在这人间沉沦。” 坐在她身旁的妙星玄听到这番话,抬眸去看她,爱意在眼底流淌,满满地淌了出来。 站在远处的碧潮生望着妙星玄的神情,只觉得一颗心泡在醋里,又酸又胀,泛着绵密的疼。 司南这番话,不明白的人只以为是在说妙行川。 楼逝之听了这句,还颇有欣赏地看向司南。 只有司妙圣起了嫉妒之心,掐着自己的手,指甲都要掐断了。 小龙女垂眸,看着妙星玄注视司南的神情,思索片刻道:“可人的一生一世很长,生生世世更是漫长。” “譬如我的母亲,一生里就有过十八个伴侣。神君既然是神君,那么能拥有的道侣就更加多了。” “既然能有一个,为什么不能有第二个呢?”险注傅 看戏的东方罄听到这里,深觉有理,刚想附和一句就是就是。 还没开口,就被闻人神爱一把掐住大腿,立马闭嘴。 场上修士极为寂静,只司南沉声应对:“我知道一生一世很长,不敢说生生世世的妄语。” “可我既然起心动念爱了她,那么在爱之时,就只想与她此生此世,生生世世。” 她答得认真虔诚,在场的修士听了,颇有些感慨。 “不愧是星弛,还真是一心一意爱着琴灵仙子。” “是啊是啊……只怕也只有这样专情的人,才配得上琴灵仙子……” 众人称赞着,小龙女望着妙星玄的面容,越发困惑:“可是我不明白,神君你爱她什么呢?” “论修为,她十四岁还在藏经阁念书,我已经是分神巅峰。” 修士们听到这一句,齐齐愣住了。 这说的是…… 小龙女却接连不休道:“论血统,我乃返祖真龙,她不过是人魔之子。” 在场的修士将目光落在挽着司南的妙星玄身上,惊疑不定。 不是吧……司南竟然…… 妙星玄如芒在背,只听得这少女继续道:“论容貌……我也与她不相上下,虽然她略胜一筹,但……我也不差。” 她一一列举,对着司南,很是费解:“既然你能爱上这么一个人,那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个承诺的机会呢?” “神君,我到底是哪里不如她?” 司南还未回答,这少女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是因为她是你的弟子,你曾精心照拂过她,所以起了怜惜之情吗?” 在场修士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齐齐将目光落在司南身上,等着她回答。 却听司南轻笑一声,仰头望着这少女轻声道:“情爱一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爱她,我若能回答得上来,将来有一日我也会因这回答与她分离。” “爱就是爱,再伟大的,再深情的爱也只是爱。” “我就是爱她,说不上来的欢喜,没有别的理由。” 大殿中央的碧潮生听到这句肺腑之言,一颗心又羡慕又敬佩。 这就是星弛道君,她倾慕之人的师父,一个比她的母亲还要坦然自若,还要敢作敢当的修士。 司南话音落下,除开碧沧海苏济世星北斗三人之外,在场众人面色大变。 尤其是慕容洛,坐在一旁,脸上已是震怒。 以楼逝之陈星等妙行川的追求者,一张脸色变了又变,面色铁青,瞪着司南的背影,目眦欲裂。 众目睽睽之下,妙星玄搀着司南的胳膊,做实了她二人的关系:“于姑娘,我与师父之间并非你想象的那样,只有照拂之情,只有怜爱之意。” “她拒绝你,也并非是你不好。倘若他日她爱我而不爱你,也不是因为你比我好,她选择了你。” “你想要师父的承诺,等到我师父哪天爱你,你再来吧。” “不过我想,永远都不会有这么一天的。” 妙星玄转眸看向司南,满眼爱慕,神情娇憨道:“因为,师父永爱我。” 司南含笑,点了点头,很是温柔地应了一声:“嗯。” 话已至此,在场众人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呵……”在一旁的慕容洛冷笑一声,望着她师徒二人道,“我还以为你的一生一世,生生世世是为了行川,结果是说给了她女儿。” “司南,你可真是好样的!学你那些狐朋狗友,替人照顾孩子,照顾到别的地方去了。” “那日在执法堂我为你说话,真是看错了你!” 慕容洛大怒,起身朝外走去:“星宗主,这逐鹿宴我妙音阁就不参加了!” “丢人现眼!” 她骂了一句,对楼逝之道:“逝之,诗儿,回妙音阁,走!” 楼逝之跟着起身,朝司南的方向怒目而视:“我师姐真是看错了你,败坏伦常的东西,呸!” 她淬了一口,妙星玄转眸,看到她都是嫌恶地望着自己,心中就是一紧。 司南牵住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紧紧握着。 妙音阁一行人跟在慕容洛身后,浩浩荡荡地朝外走去。 星北斗起身,很是硬气道:“万器宗弟子,送客!” 她朗声一喊,在场的所有万器宗弟子站在大门口,齐声喊:“送妙音阁道友,齐离!” 妙音阁阁主震怒,其余修士也不再掩盖自己的恶意。 陈星提着刀出了门,走之前还不忘骂一句:“恶心!” “真让人恶心!” 不止是他在骂,与妙行川交好的修士都在骂。 “师徒不伦,星驰你也做得出来!” “那可是行川的女儿,你也能下手!” “老不羞!” “道德败坏,恶心!” “太恶心!” 声声谩骂里,好似一块又一块的板砖砸在了妙星玄的心上。 淬出的唾沫积聚成海,淹没了她的身躯,直将她逼得要窒息了。 她只觉得自己宛若一名溺水之人,陷在深沉的海里,挣扎着往上游,却总是被浪头打下去,怎么样都喘不过气。 妙星玄紧紧握着司南的手,抬眸望着她平淡的面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伦理纲常,世俗之见带来的沉重枷锁。 这是比之前看到碧沧海与江朝挨骂之时,还要沉重的感觉。 好…… 好一座令人窒息的大山。 司南清楚她的所有情绪,回眸看着她微微一笑:“别怕,有师父在。” 司南松开了她的手,抬手捂住了她的耳朵,挡住了这些尖利的话语。 她望着妙星玄的眼睛,很是专注道:“人活在这世间,并不是什么话都需要听的。” “捂住耳朵,闭上眼,感受师父就在你身前就行。” “我们,就只是我们。” 她话语轻柔,包含深情。不知为何,妙星玄望着她的眼睛,竟有些想落泪。 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司南为了她舍弃了什么。 妙星玄双眼盈满了泪,摇了摇头。泪从她眼角滑落,好一会她才开口:“我不怕。” 她抬手握住司南盖住自己的耳朵的手,与她一字一句道:“我与师父,同在这世间,捂住耳朵,闭上眼。” “从此以后,只有你我,此生此世,生生世世。” 第60章 升仙宴:完 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万器宗的大殿霎时变得空空荡荡。 只余下碧沧海,东方罄,苏济世,司妙圣这等与司南交好之人,还留在这大殿之中。 令人诧异的是,观星岛的秦观月也留了下来。 她甚少开口,瘫坐在轮椅上,目光落在司南身上,轻笑了一声:“世人皆以君子十品六德为言行教导,殊不知这品德只能用来约束自己,不能用来约束旁人。” “神君坦荡荡,直面自己内心,果然是神君。” 不是谁都能够如同司南那般,卸下身上笼罩的光环,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承认自己的真心。 司南莞尔,牵着妙星玄的手朝她看了过去:“我只是无愧自己的本心罢了。” 秦观月轻笑,以灵力摄来一杯酒,对着司南摇摇举杯:“我敬神君一杯,敬贺神君喜得良缘,在这人间逍遥自在。” 司南也举杯,与她道;“多谢观月岛主。” 坐在她下首碧沧海爽朗一笑,也举杯道:“星驰神君为人坦荡,我也祝神君喜得良缘。” “来来来,大家同举一杯。” 有她发话,在场众人齐齐举杯,庆贺道:“祝神君喜得良缘,在这人间自在逍遥。” 纵使不过寥寥数人,可愿意真心祝福她师徒二人,司南也是高兴的。 她举杯一饮而尽,倒转着酒杯,很是欢快道:“多谢诸位了。” “哼……”热闹间,蛟龙女王冷哼一声,很是傲娇道:“看在你如此坦诚的份上,今日我也就不计较你三拒吾儿之罪了。” 于清韵起身,对司南道:“有空来东海游玩,龙儿,走了。” 站在司南身后的小龙女看了她一眼,接着垂眸望向司南,双眼亮晶晶的:“既然神君不愿与我许下承诺,那神君不如收我为徒?” 她还不死心,总是要往司南身上靠。 碧沧海见状哈哈大笑起来:“于小姑娘,别说是徒弟了,只怕你要做司南的婢女,她也是不愿意的。” 小龙女很是不解,看向碧沧海:“为何?” 碧沧海笑着与她道:“你既然拥有她的心,就明白她的心有多纯粹了。” “你想靠近司南,是因为你身上的心在作祟,要回归本体。” “司南爱星玄小友,就如你的心爱司南,一心一意,毫无杂念。” “爱就是这般没有道理可言的,这就是你无论怎样都会被拒绝的理由。” 小龙女隐隐有所明悟,回眸看向司南。 司南含笑,与她温声道:“的确如此。” “你年岁太小,经历太浅,你说想与我成婚,不过是那颗心在作祟。” “等你再长大些,就明白了。” 小龙女懵懵懂懂的,又问了一句:“既如此……那日后神君若是有空,我可以来找你请教一二吗?” 司南轻笑:“当然。” “若是小友想来,那就来吧。” 小龙女一下就高兴了,从纳戒之中取出一对海螺,递了一个司南:“这是我东海的唤浪之螺,当我吹响母海螺,你的公螺就会响。” “到时候,我就能循声找到你了。” 司南莞尔,接过小龙女递过来的海螺,温声道:“好。” 小龙女兴高采烈的朝司南挥手:“再会。” “再会。” 她得了司南的回应,高高兴兴地随母亲离开了。 东方罄觉得很有意思,还打趣了司南一句:“你的心对你,倒是极为上心。” 司南笑而不语,她从纳戒中取出一枚纳戒,以灵力操控着递到司南面前:“既然小朋友都送了礼,那我也送一份吧。” “全当是庆贺你与星玄定情,等到了哪天你们举办婚宴了,记得给我递上请柬啊。” 司南睨了她一眼,轻笑道:“少不了你的。” 妙星玄接过东方罄的纳戒,很是恭敬道:“多谢东方宗主。” 东方罄摆摆手:“哎,算不得什么,等你与你师父成婚,我再送你们一个大了。” 有她开头,在场的众人也纷纷赠了礼。 令妙星玄诧异的是,司妙圣也送了一份礼。 她赠的是一盒九阶的丹药,与司南笑着道:“我这炼药的功夫,虽比不上师祖,但也能用。” “希望星弛师姐与……” 司妙圣顿了顿,洒落一笑道:“与星玄师侄,能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妙星玄接过这盒丹药,道了声谢,笑吟吟地很是开怀:“司师叔慷慨,我还以为您会和楼师叔一样骂我与师父呢。” 司妙圣面上笑得从容,拢在袖子里的手早已掐得血迹斑斑:“爱本就是不讲道理的事,发生在谁的身上都不稀奇。更何况星弛师姐,乃是神君之身,比起我等修士更明白自己要走的路。” “这是她的选择,自然不会错。我想楼师姐也只是一时动了怒,等她缓过来,也能接受这件事的。” 好听的话,谁都会说。 但要论言行合一,又是何其艰难。 诚如现在的司妙圣,她懂得这世上许多道理,更懂得司南,所以才会对这件事越发的感觉到震怒。 只是区区一个小情小爱,竟断了她的神君之路,这是何等荒唐的事! 妙星玄听着她的话,再望向她的眼,心中的怪异也稍稍减弱了几分。 这时司南却轻笑道:“人生苦短,若是什么都要得到别人的认可,满足他人的期待,也就做不了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了。” “旁人怎么想,就都随她去吧。” 慕容洛也好,楼逝之也罢,都是在这世间看起来有头有脸有身份的修士。 被他们一群人厌恶,被大流所憎恶,这在寻常修士看来,是多么令人惊慌的事。 人都是活在世俗的框架,伦常的规则里的。 忤逆大众,需要无尽的勇气与胆量。 可司南并不活在她们的世界里,甚至不活在九州十四海中。 她只为自己活着。 在她的世界,就只有妙星玄,以及寥寥几人就够了。 司妙圣一怔,含笑道:“师姐说的是,是我狭隘了。” “那就祝师姐与心爱之人,在这世间永结同心,长长久久。” 司南颔首,很是从容道:“多谢。” —————————— 她师徒二人在这大殿之上,承认彼此相爱,气得慕容洛带着一群修士离席。 万器宗的升仙宴会举办到一半,人尽散去,弄得这场宴会后半段乌烟瘴气的。 司南有些过意不去,收了礼之后,朝星北斗拱手致歉:“因我之故,乱了宗门的升仙宴,实在是抱歉。” 星北斗一挥袖子,很是大气道:“唉,师姐这话就见外了。” “这升仙宴会,本就是为了庆贺两位仙人升仙才举办的。” “如今又多了师姐你的喜讯,我想两位仙人在天外,也会为你感到开心的。” 一清道人与妙行川都是心胸极为开阔之人。 一清道人暂且不说,单是妙行川,历经生死,一路坎坷,早就没有什么世间偏见。 只怕她得知司南与自己女儿在一起,也是很开心的。 至少从此以后,司南就不是一人孤零零地在这世上了。 司南勾唇轻笑:“也是……” 她又举起一杯酒,与众人道:“多谢诸位赏脸,愿与司某共享欢欣。” “我敬诸位一杯,来日我与玄儿若是设宴成婚,还请诸位在与我共饮。” 众人齐声道:“好!” 在场嘉宾举杯,共饮了一杯酒。 又叙了一会旧,谈天论道,说到了傍晚,这才各自散去。 司南与妙星玄将客人们送出了万器宗大殿,送走了最后离去的苏济世,也准备启程回自己的南海小岛。 这时星北斗连忙出言唤道:“星驰师姐……” 司南拥着妙星玄回眸,朝她看过去:“怎么了?” 星北斗走近了与她道:“我已经将七星峰的洞府封闭了,难得你与星玄回来,不如回七星峰去看看有什么要拿的东西。” 星北斗顿了顿,放缓了语气:“长老们知道你神堕了,很担心你。你也会去拜见一下诸位长老,他们都很想见你。” 司南一怔,看向了妙星玄。 妙星玄仰头望着她,笑着道:“既如此,我带师父回七星峰一趟吧。” “好。” ———————— 妙星玄抬手捏诀,拥着司南飞过漫山遍野的千灯万树,朝着岩浆汹涌的七星峰而去。 正值初春,万物生发之际。 那半年之前开满了七星峰的杜鹃花,此时早已不知所踪。所留之处,只有鲜红的岩浆在流淌,奔流不息地涌向远方。 远远的,妙星玄拥着司南,望着远处的岩浆,很是疑惑道:“按理说有天降甘霖,那些杜鹃花应该还能开个三五年。” “为何现在全没了?” 她说着扭头,望着司南很是好奇:“师父,七星峰的火山,什么时候又重新喷发的?” 司南顿了顿,歪着脑袋思索道:“嗯……” “有一天师父用炼器室的器鼎炼化材料的时候,不小心走了神。” “结果一个不小心,把炉鼎炸了。然后……图南山的三座火焰齐齐喷发,岩浆从七星峰顶汹涌冒出,淹没了这漫山遍野的杜鹃。” 妙星玄拥着司南落在了七星峰的洞府门口,抬眸朝里望去。 却见不知什么时候,熊熊燃烧的岩浆覆盖了原本的炼器室,也覆盖了司南那片无人敢扰的玉竹林,就连通往玉竹林的桥都被淹没了。 独独仅有这片冥想室被保留了下来。 就好像在火山爆发的时候,司南只来得及在冥想室撑开屏障一样。 妙星玄扭头望向司南,眼里含着水光:“师父……” “嗯?” 妙星玄开口,声音已经有了水意:“那一天,是什么时候?” 司南轻声与她道:“你离开的那天。” “那一天你的心很痛,同灵蛊将你的感受传递给了我。” “我一时失了分寸,这炉就炸了。” 她很难去形容自己当时的感受,只觉得被那样的锥心之痛所淹没,悲伤铺天盖地的袭来,哭成了泪人。 妙星玄仰头望着她,眼中一下盈满了泪光。 司南想到当日的情形,与她轻声道:“我只来得及护住冥想室,以大法力覆盖整片图南山,以免岩浆冲向万器宗山门,淹没山林。” “灵力耗费太多了,这才一日白了头。” 妙星玄积蓄在眼中的泪一下掉了下来,她含着泪,深受压在司南的心口,哭着问:“现在呢,还疼吗?” 司南摇摇头,抬手握住她的手,压在自己心口上。 她伸手擦掉妙星玄面颊上的泪珠,温温柔柔:“玄儿乖,师父早就不疼了。” 妙星玄轻吸了吸鼻子,顺势靠在司南怀中,抬手压着司南的心,满含歉意:“对不起师父。” “我不知道你也会和我一样痛。” 那些烧人的酒,那些割肉的痛。她醉一份,司南醉一份,她痛一份,司南痛一份。 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可司南在她身上感受到所有的一切,何止同受半分。 炽热的岩浆包围里,她靠在司南的怀中,眼泪簌簌而落。 第61章 天星岛:二 炼器室与存放材料的玉竹林被毁,也就意味着自妙星玄走后,司南再也没有炼过器。 妙星玄能够收拾的,其实也就只有博古架上的一些东西。 司南如今是个凡人,哪怕被妙星玄覆盖上数层灵力屏障,在这满布岩浆的冥想室内,也觉得十分燥热。稍微动一动,就是满头大汗。 妙星玄便让她在床榻上端坐着,自己抱着博古架上的东西来问:“师父,这个要不要带回家去?” 司南就这么坐着,仰头望着她从自己的休息之处漫步走来。 傍晚的夕阳很是明媚,斜照在这少女的脸上,打上了一层细细的绒光。 司南仰头望着她,见她的长裙拂过漆黑的石板,不知为何想到数月前她们出关的那日,妙星玄的衣摆也是这样拂过她的手背。 那时她不太想明白,这种落花轻抚流水,转瞬即逝的伤怀之情是什么。 如今想来…… 司南抿唇,轻轻唤了一声:“玄儿……” 妙星玄正在将司南少时给她做的木蜻蜓收入纳戒中,回眸看向了司南:“怎么了师父?” 司南抬眸望着她,眼神极为温和:“从剑宗升仙宴回来,闭关而出的那日,你曾经过我的身畔。” “那时候,你的裙摆拂过了我的手背。” 她说得莫名,妙星玄略有些诧异:“嗯……然后呢?” 司南轻笑着,话语很是轻柔:“那个瞬间,我感受到了一种春日花开,落英缤纷,坠入潺潺溪水之中的伤怀之情。” “如今想来,只怕这种情绪,应当称之为动心。” 因为起心动念,才会受她人一举一动所侵扰。 才会产生如此哀伤的情绪。 妙星玄一时怔住了。 好一会,她才勾唇,笑容徐徐绽放。 这一笑,恰似暗夜幽昙,美不胜收。 司南仰头望着她,见她收了竹蜻蜓,朝自己走来,目光一直随着她移动。 妙星玄很快来到她身前,俯身勾住司南的脖子,娇声唤她:“师父……” 司南一派从容,轻轻地答:“嗯?” 妙星玄两手勾着她的脖子,凝望着她的眼,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怎么办,我连这一点都随你。” 司南不解:“随我什么?” 妙星玄叹息着,眸中泪光闪烁:“随你一样,动心的时刻,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悲伤。” “只觉得我的师父好辛苦,既要被我娘所负,又要被我所爱。我爱你不得,注定会离你而去……” 这少女捧着司南的脸,含情脉脉地望着她:“我可怜的师父,为什么偏偏会被我爱上呢,我可真是一个孽徒。” 司南哑然失笑,抬手拥住妙星玄的腰,抱着她跨坐在自己腿上。 她揽着妙星玄,与她幽幽道:“可能情爱一事就是这样,非自己能控,一旦陷入了,就很难挣脱。” “但凡陷入爱里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感伤。一面欣喜着此生能与你相遇,一面又在为将来可能的分离感到哀伤。” 妙星玄坐在她的膝盖上,捧着她的脸幽幽道:“所有人都是这样的吗?” 司南想了想才回答:“大概吧。” 妙星玄两手捧着她的脸,凝视着的她的眼睛,不知为何刁难了一句:“那师父对我娘,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司南失笑,拥着她慢悠悠道:“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已经不记得了。” 她在躲开这个回答,妙星玄在她脸上掐了一把,不满地嘟囔:“哼……” 她发泄完情绪之后,靠在司南肩头,拥着她很是感伤道:“师父……”显注付 司南揽着她的背,轻轻拍了拍,温温柔柔地回她:“嗯?” 妙星玄叹了一口气,下巴枕在司南的肩头,声音里带着水意:“怎么办,我觉得自己要为你悲伤一万年了。” 司南哑然失笑,晃着她慢悠悠道:“那还是不要悲伤一万年了,不然你的泪积聚在南海,都能使海岸线往后退三百丈。” “那些岸边打鱼的渔民,可怎么生活啊。” 妙星玄抬手在司南的胳膊上锤了一下,很是不满:“你好讨厌啊师父。” 司南笑出了声,拥着她小小声道:“我的确是很讨厌,但没关系,我知道你爱我。” ———————————— 她师徒二人收个东西,收着收着,就又抱在了一处。等将七星峰的东西都存在纳戒中,夕阳都快落得没影了。 妙星玄这才赶忙带着司南,去九日峰各大长老们的闭关之处一一拜别。 离去时,为首的太上长老九日开了口:“司南……” 她苍凉的声音在九日峰响起,正准备离去的司南,连忙与妙星玄跪在了她的洞府前:“请师祖吩咐。” 九日与她道:“你乃天星武神,生来的命格就是为了替九洲十四海除掉情魔。“ “如今你脱离了自己本来的命格,想走出自己的道,就相当于第一次来到这世上。” “人生苦难重重,你在这风波之中,要定心定性,好好珍惜来之不易的人生。” 司南跪在地上,倾身磕了个头:“多谢师祖教导。” “嗯。” 九日又将话头对向了妙星玄:“星玄……” 妙星玄立即跪直了腰杆:“在。” 九日便道:“我万器宗有教无类,能接纳你这人魔之子,更能接纳你与你师父的情意。” “你师父从小都以使命为生,唯有飞天离去时幡然觉醒,选择了你。” “她如今失了修为,就得你多担待,多护持她。” “我等静修上千年,除了一身修为之外,道行无所精进。今日你与你师父离宗而去,我等便赠你一份礼,全当是庆贺你师父来日大婚吧。” 还未等妙星玄与司南答谢,九日抬手捏诀,凛然道:“神识入海,我等替你重铸本命剑。” 妙星玄浑身一震,肃声道:“是!” 她立即将神识浸入识海之中,端坐礁石之上。翻江倒海间,妙星玄仰头,在自己的识海上空,遥遥感应到八十颗璀璨的明星。 那是九日峰上所有的太上长老,此刻随着九日一起抬手捏诀:“众星拱月,起!” 令诀一落,八十道磅礴的灵力,好似八十束璀璨夺目的星光,涌入了妙星玄的识海中。 妙星玄的识海,一瞬沸腾的了起来。 这八十束星光汇聚成团,宛若一轮明月滚入识海中,团着妙星玄那被红姑娘撕裂的镇妖剑翻涌而出,高挂在妙星玄的识海之上。 汹涌的灵力疯狂地涌入那裂开的剑身初,将它挤压在一起,不断的凝练修复。 妙星玄端坐在识海中,感受到体内的灵力在节节拔高,不断攀升。 合体中期……合体后期…… 合体巅峰…… 当她的修为抵达合体巅峰之时,被灵力团住的劈开之剑“呲”地一下,亮起了幽蓝的魔焰。 魔焰一起,好死一条贪婪的蛇,逮着修士们的灵力,疯狂地追逐而去。 “离!” 刹那间,这八十道灵力齐齐撤走,魔焰“蹭”的一瞬暴涨,化作了一团蓝色幽冥火裹住了镇妖剑。 幽蓝的火焰将原本纯白的雪剑侵染,顷刻间炼制成魔气森森的幽蓝之色。 当整柄剑炼化为通体蓝色之时,一个浑身赤色的蛟龙头从蓝色的火焰中钻出,掐着腰张狂地大喊:“哈哈哈……” “我血牙今日又回来了!” 妙星玄连忙抽出神识,在现实中睁开了眼。 却见九日紧闭的洞府前,一柄幽蓝魔剑在空中立着。只有拳头大小的赤色小蛟龙缠绕着魔剑,发出猖狂的笑声。 妙星玄大喜:“小蛟!” “星玄!” 小蛟龙大喊着,连忙朝她扑去,用小爪子一把抱住她的头,呜哇大哭:“呜呜呜呜……疼死我了!” “那女人太狠了,就这么把我给撕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呜呜呜呜呜呜……” 可怜的剑主,可怜的它,真是伤得太惨了。 妙星玄抱着它的背,哭笑不得的哄:“好了好了,没事了。” “还得多谢各位太师祖出手相助呢。” 不然光是靠妙星玄自己的灵力修复,小蛟龙再修一百年也修不回来。 妙星玄这般想着,抱着小蛟龙跪在地上,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星玄多谢各位太师祖出手相助,此生此世,必定与此剑并肩,斩妖除魔,匡扶天下。” 九日很是满意道:“嗯……你有这个心就很好了。” “只是此前你入魔两次,这剑灵又吞噬了大量的神晶,最后更是将魔君卿如尘的魔印给吞入剑中。” “你这把镇妖剑从今日起,也就成了一柄满是杀戮的魔剑。” 跪在妙星玄身侧的司南听到这里,忙问道:“师祖,可有解决之法?” 九日与她温声道:“倒也无妨,我等已在这剑上刻上了净化阵法。” “若是杀戮之气过盛,就少些挥剑,待净化阵法将这剑上的杀戮之气逐一炼化之后就可以了。” 妙星玄很是开心,连忙道:“多谢师祖。” “嗯……我们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剩下的路,你与你师父好好走。” “司南,去这人间吧。” —————————— 辞别九日峰的太上长老,已经是月上中天。 妙星玄得诸多长老助力,重得命剑,身上的伤也好了五成。如今载着司南,在这清风明月中飞行,无比的畅快。 她拥着司南端坐在命剑之上,小蛟龙趴在她肩头唧唧咋咋的。 一时骂红姑娘太狠了,一时又说自己的不够厉害,得再去找点神晶来吃吃。 说来说去,开始怂恿妙星玄去人间走走。 前头的司南听了,忍不住开了口:“你重伤初愈,如今要去人间行走,只怕不太妥当。” “还是将养一阵子再去吧。” 司南一开口,小蛟龙立马收了声,讪讪道:“神君说的是……” “嘿嘿,那我们回头再去玩。” 它一看到司南,就想到自己先前怂恿妙星玄和碧潮生在一起的事情,便是一阵心虚理亏。 被司南这么一说,小蛟龙不再闹腾,只是在妙星玄的识海中与她悄声道:“你真与你师父在一处啦?” 作为命剑之灵,绕是它共享了妙星玄的记忆,对于司南与妙星玄在一起的事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虽说它一直觉得司南不是迂腐的人,可是一个神君为了区区一个合体修士坠凡,在它看来还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她这个剑主,魅力也太大了吧。 妙星玄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奈道:“你这一路上已经问了三回了,如今师父就端坐在你我身前,还能有假不成。” 小蛟龙轻啧一声,竖起了大拇指:“你是这个,顶呱呱。” 妙星玄懒得再理她,只拥着司南在夜幕中穿梭,在第二日清晨,返回了天星岛。 ———————— 幸得万器宗的太上长老传功相救,妙星玄身体大好,连带着司南的身体也逐渐康健起来。 两人身体一好,就带着小蛟龙一起,开始替苏济世种药材,收药材。 这师徒二人就在这南海中央的小岛上,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隐居生活。 小蛟龙一开始还不适应,渐渐地开始跟着司南外出猎鱼,过上一种极为快活的自由日子。 时间转瞬即逝,眨眼间就到了惊蛰日。 夜半时分,惊雷忽响,司南从梦中惊醒,穿着中衣翻身下床走到窗边,目光透过漆黑的夜幕,看到远处的紫电肆虐,没由来的胆战心惊。 她一动,躺在床上的妙星玄也醒了。 “师父……” 妙星玄从床上坐起,揉着眼睛,轻唤了一声,取过散落在地上的外袍,朝司南走去:“你怎么起来了。” 司南扭头朝她看去,却见妙星玄拎着外袍走近她,抖了抖袍子,盖在了司南的身上:“天气凉,你别穿得太单薄,会冻坏的。” “无妨。” 司南披好身上的外袍,在这风雨之中,握住了妙星玄的手,温声问:“抱歉,是师父把你吵醒了。” 妙星玄摇摇头,打了个哈欠,依偎进司南的怀里:“没事的,不过师父起来做什么?” 司南轻笑了一声,与她解释道:“只是做了个梦,在梦中惊醒了。” 妙星玄伸出两手搂住司南纤细有力的腰身,靠在她胸前,迷迷糊糊的:“你梦见什么了?” 司南想到方才的梦,揽着妙星玄的腰背,仍旧心有余悸:“我梦到……血牙失控,你入魔了。” “你杀了一群的修士,被慕容洛所擒,扔进了万魔渊中。” 妙星玄抬眸望向司南,从她紧绷的面容里,感受到了她在梦中担忧的情绪。 她连忙抬手,抚平司南眉宇间的褶皱:“不怕不怕……” 她抬眸,望着司南的眼睛亮晶晶的:“我很听话的,我这一辈子都陪着师父待在着天星岛上,哪里也不去。” “不动用灵力,不伤人,自然也就不会入魔啦。” 司南抿唇,勉强笑笑。 妙星玄见她眼中仍旧有愁绪,抬手以食指和中指分别压在司南左右两边的嘴角,推着她的嘴角往上,生生凹出一个笑脸:“别那么担心,笑笑嘛师父。” 司南搂着她的腰,闻言轻笑了一声。 “好好好,我笑笑……” 她露出了一个笑容,妙星玄这才开心了起来。 她搂着司南的腰,抱着她费力地往床边晃:“窗边太冷了,师父想赏雨的话,不如回床上继续赏吧。” 司南顺着她的节奏,跟个不倒翁似的,被她抱着往里挪。 两人抱在了一起,费力地往床边挪,一边挪,司南一边笑着道:“不赏雨了,回去睡吧。” “等明早雨停了之后,我们去一趟南洲百草国的集市。” 妙星玄仰头望着她,很是不解:“去集市做什么?师父要买什么东西吗?” 司南低头,吻了吻她的眉间,笑吟吟道:“去买桑树种子啊。” “买桑树种子?” “嗯。” “买这个做什么?” “养蚕。” 听到这个回答,少女很是费解:“为什么要养蚕?” 司南将她推到床上,将她压在身上:“这个嘛……” 她想了想,凑到妙星玄身前,咬住她的唇,轻声道:“给你重新做一套新衣裳。” 窗外的风雨风渐大,雷霆肆虐,暴雨淋漓。 她们依偎在一起,好似一对在辽阔天地里,风雨飘摇间,不会放开彼此的大雁。 —————————— 两人是在次日晌午才醒来的。 醒来时,大雨已经停止,太阳从云间探出,明媚的春光洒在沾满雨露的药材上,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 妙星玄站在门前抻了个懒腰,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连忙扭头:“师父,可以走了吗?” “嗯。” 司南今日穿了身松绿色,花纹繁复的曳撒,瞧着蜂腰虎背螳螂腿,非常英姿飒爽。 妙星玄双眼一下就亮了起来:“师父今天好俊俏啊。” 司南一边走一边问:“喜欢吗?” “嗯嗯,超喜欢的!” 妙星玄这般说着,两三下朝司南奔去,一把跳起缠在了司南腰上。 司南稳妥地托着她的腰背:“小心些。” 妙星玄却捧着她的脸猛亲了一大口:“师父好乖啊。” 说她应该多穿亮色,自与她在这岛中生活以来,司南就常常穿一些华丽繁复的衣物。 司南莞尔,将妙星玄抱在怀里,与她说道:“好啦,可别再揶揄我了。” “启动阵法,我们走吧。” “嗯!” 妙星玄重重点头,当即抬手捏诀:“流风飞云!” 风霎时从脚下起来,托着两人前往传送阵法处。 两人约莫飞行了一个多时辰,就抵达了南洲的百草国。 入集市之前,妙星玄和司南戴上面具,到万宝楼饱餐一顿。 司南如今虽是个凡人,但多吃一些含有灵力的食物,也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用过膳食之后,妙星玄这才拉着司南前往百草国的集市,挑选她们要买的桑树种子。 一入集市,各种纷杂的气息扑面而来。妙星玄紧紧牵着司南的手行走在这大街之上,生怕哪一个不长眼地冲撞了司南。 她牵着司南,时刻注意着四周,眼神极为警惕。 正在打量树种的司南见状莞尔一笑,挨着她轻轻道:“你倒也不用这般警惕,小狗似的……” “这里大多数都是凡人,师父不会有事的。” 妙星玄轻哼一声,很是义正严辞道:“这可说不好,万一就是有不长眼的呢。” 司南莞尔,忽而眼睛一瞥,落在前方一处铺满嫩绿色泛着灵光的小树苗上,双眼顿时一亮。 她拉着妙星玄走了过去,来到那摊贩前,指着这树苗问:“这是南洲水灵桑与赤火桑的养育出来的变种吗?” 那商贩一听她这般说,连忙一拍掌道:“这位仙家眼光可真好,这正是两大灵桑树养育出来的变种。” “虽比不上两大灵桑那么灵力充沛,但我们这些凡人也可种植。” “若是用来喂金丝蚕,那可是正正好咧。” 司南莞尔,与这商贩道:“的确是好,只不过这金丝蚕要喂养大,只怕需要十几年。” 不过天星岛上灵力充沛,又有聚灵阵法,种好这桑树,养好一丛蚕,也就是一两年的事。 司南这般说着,转过头看向妙星玄:“用金丝蚕织成的衣袍,虽不是红色,却是更华丽的金色。” “只不过没有灵力加成,也不是法袍。” “为师如今能为你做的,也就只是这些了,你看可以吗?” 妙星玄呆住了。 她这是才明白,司南说的新衣裳是什么。 是她的婚袍。 妙星玄大喜,猛地点头,隔着面具都能感受到她的开心:“可以!当然可以!” “师父自己种的,自己养的,自己做的婚袍,就是世上最好的了!” 司南莞尔,握着她的手,轻轻道:“只要你喜欢就好。” 她这般说着,转过头对那商贩道:“给我九千九百九十九棵树苗吧。” “好咧……” “一株树苗,一颗下品灵石,或者是十两黄金……” “可管你怎么付?” 妙星玄从纳戒中取出十颗上品灵石,递了过去:“用灵石。” “好!” 商贩大喜,小心拿着树苗开始给司南装。 师徒二人站在一旁等着,就在这时,街道上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星驰师姐……” 司南循声望去,却见司妙圣提着一篮药材,朝她们走来:“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妙星玄顶着面具,很是诧异地看着司妙圣:“司师叔……” “好厉害啊,我与师父戴了面具你都能认出来?” 司妙圣莞尔,走近了与她们道:“星驰师姐常年就爱戴这个无脸面具,很容易就认出来了。” 司南颔首,随口问了一句:“嗯……不过司师妹,此地乃凡人地界,你怎么在这里?” 司妙圣淡淡地扫了一眼她师徒二人挽着的手,叹了一口气道:“慕容林芝即将生产,她身上有人妖魔三族血脉,肚子里的孩子恐血脉相冲。” “我来此地,是为了寻一些人族的安胎法。” 司南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嗯。” 司妙圣扫了一眼正在打包的小树苗,怔了一下:“师姐这是……在买一些凡间的树?” 她买桑树做什么,养蚕吗? 为何养普通的蚕? 难道…… 司妙圣压下心头骇浪,面上犹自镇定道:“师姐不会是想自己种树养蚕,为星玄做婚袍吧。” 她实在是太了解司南了,聪明得令人害怕。 妙星玄听到她这么说,稍稍红了耳朵。 可司南大大方方的:“嗯。” “我没种过树,想着先种些凡人的,再种些灵树试试。” 她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更加坐实了司妙圣的猜测。 司妙圣只觉得浑身血冷,脑袋嗡嗡作响。 不会吧…… 司南……难道完全失去灵力了吗? 她掐住自己的手,想到司南先前在万器宗只能被人保护,毫无反手之力的模样,只觉得一时魂飞天外,震撼得人都都心神出窍了。 第62章 天星岛:三 司妙圣一时失神,险些忘了回应。 但好在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掐着自己的掌心,强迫打起精神与司南道:“哦……” “既是如此,那就祝愿星弛师姐树繁叶茂了。” 司南一拱手,很是随意道:“多谢。” 司妙圣又说了两句,这才提着摇篮子匆匆离开。 这时商贩也将司南要的树苗打包好了,妙星玄接过树苗,放入纳戒中,挽着司南的手与她在集市闲逛。 “既然来都来了,不如趁着惊蛰,万物始生的时节,多买一些花花草草在院子里种下。” 她挽着司南的胳膊,整个人挨在她身旁,一副恨不得挂在她的身上的娇俏模样。 司南垂眸看她脸上生动的表情,唇角隐隐含着笑意:“那你想买什么?” “嗯……” 妙星玄转着手指,一边清点自己喜欢的花草,一边与司南道:“南边的沙地上,可以种一些仙人掌。等结果的时候,还可以吃。” “东岸有一些山崖,可以种些紫藤树……到时候花一开,漫山遍野都是紫色的海洋。” 她一边说,司南一边跟着点头:“可以……” “那西边种什么?” 妙星玄想了想道:“种些蔷薇吧。弄一片蔷薇花墙,然后在花墙之后,种大片的月季和蔷薇科属的花……” 司南忙应道:“好好好……你说种什么就种什么。” 依照妙星玄的计划,两人又买了一些花种,菜种,这才飞向苏济世的洞府,从她的洞府处,乘坐阵法回到天星岛。 次日清晨,司南与妙星玄起了个大早,换了不沾染泥土的衣衫,拿着锄头到南边的沙地上种仙人掌。 妙星玄用簸箕抱着仙人掌的苗跟在司南身后,见司南挖一个坑,就丢三株仙人掌球下去,用脚踹杀,将沙坑掩埋。 两人一挖一种,很快就种了半亩地。· 惊蛰日后的太阳极为明媚,两人在沙地上劳作了一会,太阳就出来了。 火辣辣的太阳照在司南的身上,她挥着锄头挖坑,没一会就汗流浃背。 妙星玄从未见司南这般狼狈过,见状很是心疼道:“要不师父还是我来锄地吧。” “不用。”司南喘了一口气,将手搭在锄头柄上,扭头望着妙星玄,很是奇异道:“修真界都已经开始调教灵宠,设置阵法自动种植与浇灌作物了,为何这凡人界还在用这么原始的方式在劳作?” “难道人间就只有锄头这一样工具吗?” 费解,着实令人费解! “就没有万器宗的修士想想怎么改善一下凡人界的环境吗?” 想当年她在修真界,见修真界到处都是打家劫舍,用各种敛息玉隐藏气息,改头换面,栽赃他人的修士,这才与苏济世联合万器宗众多太上长老一起改善了道盟阵法。 每一个修士进出道盟,都得滴血认证,这才结束修真界的混乱时期。 更不要说她为慕容家改良的法袍机床,为符宗设计的批量五行符箓,还有各种弩弓,兵器了。 她二十三岁没下山之前,都在致力于让修真界的环境更好一些。 结果坠凡入人间,竟然还要自己亲手锄地! 她锄了两下沙地,扭头对妙星玄道:“不行,我们还是得上岸一趟,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司南骨子里就是个爱折腾的性子,只不过她的折腾,是在对器物上。 对于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她有着无穷的探索欲。 妙星玄一怔,看到她眼中盛放的光芒时,很是欢快的笑道:“好啊。” “那明天我们再到岸上去一趟。” ———————— 这一日一大清早,妙星玄带着司南飞出天星岛,落在了南海丹枫山脉脚下的丹枫镇。 正值初春,恰是凡人界的农耕时节。 司南与妙星站在一望无际的水田边缘,只见清光洒落在水田上,映得水天熠熠生辉。 在这片无垠的水田之上,十几名农夫正甩着鞭子,催着拉犁的牛,淌着水往前行。 “去!” 鞭打声起,老牛“哞”叫一声,拖着沉重的犁车往前行。牛蹄落下,泥水飞溅,溅得农夫的短打之上,满是泥巴。 “牛犁……” 司南拧眉思索,将目光落在了边边角落里,唯一一个用锄头犁地的年轻农夫身上。 那是个年约十八岁的少年人,穿着一身灰普普的短打,光着脚陷入水田犁,猛地挥下出头。 “嘿!” 年轻人将出锄头从泥土里拔了出来,朝掌心吐了口水,握住了锄柄,继续挥了下去。 司南看了他一眼,对妙星玄道:“玄儿,带我去那边。” “好。” 妙星玄拦住司南的腰,抱着她飞到左上方最角落的那块水天的田梗之上。 司南一落地,踩着泥泞的田梗,朝那年轻农夫唤了一声:“小哥……” 正忙碌锄地的小哥听到身旁传来一道女声,吓得魂飞魄散,挥着锄头险些砸了自己的脚。 妙星玄见他就要歪着身体栽倒在地,连忙抬手捏诀:“风引!” 那小哥身后就出现了一团风,将他牢牢地托住了。 小哥这才回神,转过头来看到站在水田旁的两位女子,惊呼道:“是仙人啊!” 司南莞尔,对他和善地笑笑:“我们并非仙人,只是此届的修士,想问你一个问题。” 修士小哥还是听说过的,他们村子里先前闹海妖,就是此地修仙的修士帮忙除去。 他们村里的张二犁家的三丫头,当时还被仙人看上,据说被带到丹枫山修行去了。 在这片凡人与修士并不隔断的大陆之上,出现仙门奇遇,是很正常的事。 绕是如此,农夫小哥还是很紧张,两手握着锄柄,陷在泥水中的赤足搓了搓,很是局促不安:“仙人请问,但凡有小的知道的,一定全都告诉你。” 司南轻笑一声,指着远处的牛道:“我见寻常人家犁地,都是用牛,为何单单只有你用锄头啊。” 农夫小哥随着她的指引扫了一眼远处的牛,搓着脚不好意思道:“租牛……太贵了。” 司南一瞬怔住,听那农夫小哥继续道:“我家也就三亩地,一年的收成,除去给地主的租税,买种子的钱,再加上我平时打打猎,也就刚好养活我们一家。” “租一头牛耕地一天,要五十文,五十文就是一天五个馒头,也够我家吃十天了。” 司南心下一沉,又问他道:“你们的地,都是地主的吗?” 年轻的农夫点点头,与司南道:“一亩地十贯钱,我们这些租户,一年农忙,攒个十年,才能攒够一亩地。” “算来算去,还是租着比较方便些。” 司南听他这么说,肃着脸不说话。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木棒敲击竹筒的邦邦声。 农夫小哥扭头,朝声源处望去。 却见一个容貌秀丽的黄衫女子,戴着头巾,挎着一个篮子,敲着竹筒,朝着小哥奔来。 小哥脸上一下就有了喜意:“娘子!” 他喊了一声,转头看向司南,很是焦躁道:“仙人,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司南摇摇头,这小哥就扛起手上的锄头,赤足踩上田梗,朝那女子奔去。 司南与妙星玄转头朝小哥望去,却见他与那女子很快在田梗上相逢。小哥放下了手中的锄头,按耐着情愫,小小地抱了那女子一下。 那女子脸上飞起了一抹红,朝妙星玄与司南看来。 小哥便飞速地开始给她打手语,解释她们只是路过的仙人。 那女子立马双手合十,转向司南这一处,行了个礼。 妙星玄见状与司南道:“这女子生得貌美,却是个聋哑人,着实苦命。” 司南将目光望向这片无垠的水田,与她轻叹一声:“两口之家一日五文钱的支出,这小哥卖力农耕,也堪堪只是养活了自己一家。” “三亩田,能挣三贯钱。三贯钱,恰好是一年的开销。” “这些人,吃不饱又饿不死……哪一个不是苦命人。” 妙星玄点点头,十分有感触道:“的确如此。” 司南叹了一声,与她道:“我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修真界什么都有,凡人却仍旧要靠自己劳作了。” “寻常的牛租一天都要五十文,就算修真界做出了能够自动种植浇灌作物的阵法,光是支付维持阵法的灵石,就是庞大无比地开销。” “灵石很贵,而凡人是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 他们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多到就算死去一半的人,也一样的廉价。 妙星玄心情有些沉重,望着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凡人,心中泛起了些许涟漪。 司南沉吟着,扭头问了一句:“你说,天神会在意这些凡人吗?” 妙星玄一怔,思索了片刻,与司南道:“我想,不会在乎。” “修道者都明白,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天道无情,自有其运转规律。” 除非是出现情魔这样掀起风浪的人,才会降下天神,布下大局收拾对方。 可面对这些尚能温饱的凡人,它是不会在乎的。 司南轻笑了一声,望着倒影在水田里的天光,眸色深深:“也是。” “但……天神不在乎,凡人在乎。” 她这般说着,转眸望着妙星玄,轻笑了一声:“玄儿,师父有事要做了。” “这可能是一个长达数百年,又或者上千年的事。” “你愿与我一起做吗?” 第63章 凡人:一 司南从丹枫镇回来之后,让妙星玄调动星罗,搜寻九洲十四海所有与有关于凡人的消息。 果不其然,甚少有渡轮空船愿意引渡凡人,但却有凡人可以乘坐洲际阵法。 妙星玄靠坐在桌前,点着星罗搜寻出来的消息与司南道:“一则是大多数凡人没钱,二则是就算有钱,渡轮航行与空船飞行都极其危险,需要修士有自保能力。” “若是凡人登船,遇到能够撕裂渡船阵法的大妖兽,渡船上的水手还得分心照顾他们。” “所以这些空船与渡船,都不愿意运载凡人。” 要知道,能做渡轮与空船的水手的,至少都得是筑基期的修士。 拒绝凡人,也并不稀奇。 这样的情况,司南并无意外:“嗯……” “那能够乘坐洲际阵法的修士,都有什么人?” 妙星玄滑动星罗与她解释:“多是一些王室子弟,与大公士族。” 司南略一思索,斟酌着道:“这样,你把九洲十四海共有多少个国家,这些国家都以什么势力为主,这些势力背后究竟有没有仙门世家在操控都整理清楚。” “然后具体到每一个城池,每一个县,凡人都以什么为生等等。” “我把星罗后台权限给你,你可以通过星罗查询正片大陆所有修士的消息。” “你也可以输入你查到的凡间消息,丢给星罗,让它给你做具体的规划。” 妙星玄一怔,望着司南道:“师父,要做到这么细致吗?” 司南含笑望着她,黑眸深邃:“自然。” “自有人以来,成千上万年,这些凡人堪堪只能吃饱穿暖,每日在一亩三分地忙活。” “修真界的修士飞升了那么多,个个一心向道,只觉得人人自有其生命规律,从不插手人间事。” “可是谁生来是需要租田活着的?” “我们既然要插手凡人的事,那自然要做得彻彻底底。” “首先,得让这些凡人知道,地……本就属于任何人。” 月明珠的夜光映照下,司南的脸熠熠生辉。 妙星玄望着她的面容,只觉得眼眶发热,心潮澎湃。 “师父……” 她唤了一声,司南应道:“嗯?” 妙星玄伸手捧住司南的脸,双眼亮晶晶地望着她,满目都是敬佩的光:“你真的,生来就适合做神尊。” 司南莞尔,哑然失笑。 —————————— 为了能够汇聚凡人界的消息,司南拿着以前的图纸,让星罗修修改改,重新设计了一套图灵阵法。 她拿着厚厚的一打图纸,让妙星玄前往万器宗,寻到星北斗,央求她炼制一个九洲十四海的图灵器。 星北斗拿到图纸,望着上面绘制的九九八十一道交轨迹,以及铺满上面好似一枚枚眼珠子的宝石,拧起眉头:“这玩意……” “师姐打算用来做什么?” 妙星玄笑着与她道:“我也不知道,掌门师叔若是方便,劳烦你尽管炼制就对了。” 星北斗沉吟一番:“成……” 她翻了翻图纸,与妙星玄道:“这个工程量,就算有图纸,按照上面的东西,至少也要三年才炼好。” 妙星玄颔首与她道:“好!” 她递了一枚纳戒过去:“这里面有一亿上品灵石,若是不够,您再与我说。” 星北斗连连推拒:“够了够了。” “你师父设计的道盟阵法,还有诸多法阵的收益都归了万器宗。她有什么需求,宗门是有责任替她完成的。” 单单拿那个道盟身份牌阵法来说,万器宗每年的进账就远超两个亿上品灵石了。 妙星玄心头松了一口气,连忙拱手道:“多谢师叔慷慨。” “那就劳烦师叔了,等您炼制好,再通知我。” “好好好……” 妙星玄辞别星北斗之后,回到天星岛。 星北斗拿着图纸回到宗门仔细看了,才发现这是个顶顶复杂的东西。 成,说大话了。就这个东西,别说三年,给她三十年都够呛。 炼器一事上,要论天下第一,谁也压不过司南。 光凭借这一堆图纸,星北斗就想着司南十四岁修炼之后,炼制了八年,就弄出了一堆阵法,心中佩服不已。 不愧是天星武神。 为了能早早完工,也为了避开这些时日万器宗一门三飞升的风头,星北斗召集了她这一代万器宗所有的修士,一起闭关炼制灵宝。 至此,万器宗所有炼虚中期以上的修士,尽数闭关。 门中一切琐事都交由年轻一代的李飞宇打理,好似整个宗门都从那场华丽壮阔的升仙宴隐身,在这修真界中淡去,再也不问世事。 至于妙星玄与司南,则一边在自己的岛上种植桑树,一边收集凡间的资料,过着很自在的生活。 —————————— 等师徒二人种完岛上的桑树,恰好是盛春时节。 司南又一次来到了丹枫镇,这一次,无垠的水田之上,葱葱郁郁的稻苗,茁壮生长。 司南站在田梗上,伸手抚摸着最近一株,只有一尺高的水稻,拧起了眉头:“我记得灵药宗以前为凡间培育过一种万灵稻,可以免费提供给凡间百姓。” “为何这些水稻,竟然还是普通的凡品。” 妙星玄站在她身旁,望着这片稻田,与她道:“许是这里的百姓还不知道吧。” 司南沉吟着:“嗯……” 她蹲在田间思索,这时远处的山脚下传来了一阵清朗的欢呼声:“仙人!仙人!” 司南与妙星玄扭头望去,却见巍巍青山下,一个身穿灰色短打的男人,扛着两只雉鸡朝他们走来。 这人正是她们那日遇到的农夫小哥。 司南站起身,见那青年扛着把柴刀,挂着两只雉鸡迎面冲来。 他实在是太心急了,赤着脚一打滑,歪着身子就往旁边的水田倒去:“哎哎哎哎……” 他惊呼着,妙星玄抬手捏诀,连忙让风托住了他。 那小哥一稳住身体,连忙拔腿朝司南奔来。 就这么一路跑到司南近前,他累得气喘吁吁的,只剩半条命:“仙……仙人……” 妙星玄听他的呼吸声,虚得快断气了一样,莞尔道:“我们不忙着走,你忙点说。” 小哥一手扶着膝盖,顶着满头大汗好不容易喘匀了,这才抬眸向司南,与她道:“上回……” “上回你们在我田里……” “田里掉了……掉了一块玉。” 小哥躬着背,断断续续道:“我……我媳妇给你们收好了。” “你……你们去我家一趟……我把……” “我把这玉还给你们。” 司南与妙星玄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些奇妙。 这枚玉是她们特意留下,给她们一家改善环境的。 虽算不上价值连城,也算得上千金,足够他们一家富甲一方了。 没成想,他们竟然不要。 司南回眸,看向着小哥,轻轻一笑:“好。” “那你就领我到你家走一趟吧。” “哎哎哎哎……好咧!” —————————— 等这小哥喘匀了气,就扛着雉鸡,踩在田梗上,领着司南往前走。 司南与妙星玄跟在他后头,轻轻开口:“还真是有缘,我两回来此地,都碰见了你。” “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哥一听这个问题,略有些迟疑:“这个嘛……” 他扭头看向司南,很是局促:“我与仙人说了名字,你不会害我吧?” 司南一怔,反问了一句:“为什么这么问?是附近出现了什么邪修害人的事情吗?” 小哥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就是我门村里一个养鸡的大户,前年死了。听说是卖鸡的时候,不小心冲撞了仙人,被问了名字,咒死的。” 他提到这里,心有余悸:“所以我们现在都不敢和陌生人说姓名。” 司南颔首:“明白。” “你不说也没事。” 她很是温和,小哥扭头望了她一眼,鼓起了勇气道:“不过我看仙人一身正气,极为和善,想来是德行很高的。” “那我就和你说姓吧。” “我姓司……家中就我一个,你叫我司大就好。” 司南莞尔,与他道:“还真是巧了。” “我也姓司,名叫司南。” 她自报家门,一下就拉进了两人的关系。那小哥很是开心道:“那我与仙人是同族啊。” “我祖籍是星洲的,据说太祖爷爷年轻时乘舟远渡,带着一群人来到了星洲定了居。” “祖上那一辈都是在海边打鱼,后来海妖肆虐,吃了很多人,这才搬来内陆,租田为生。” 他倒豆子说了一堆话,很是快乐:“我们村里,大多都是姓司的。” “没想到还能遇到姓司的仙人,从星洲来到南洲修行,仙人你也是不容易呢。” 司南颔首,附和着他的话,点点头道:“的确是不容易。” 司大轻嘿了一声,很是好奇地问:“那仙人,你是坐船过来,还是用空船飞过来的?” “我听说黄海风浪很大,要渡船过来,也会遇到很多海妖吧?” “这些海妖长什么样,是不是很凶?也会吃修士吗?” 他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可司南性子很好,他问什么,就回答什么。 就这么一个问,一个答,走着走着,就走出了田梗,朝远处建在平原上的村落走去。 这是一个越莫有三十户人家的大村子,村路口种植着一排柳树。 进村的小路,大约可容一辆马车驶过,上头铺满了小石子。 司大扛着雉鸡从石头小路走过,走了三百多步,终于来到了第一间人家。 那是有两排屋子的瓦房,石头打的地基,泥砖建的墙。两排房子围在了一起,围出了一个大院子。 正是傍晚,妇人家都陆续收工了,有一个身穿灰色布衣,膀大腰圆的农妇,正拿着菜叶梗在院子里喂鸡。 司大见了,连忙朝她挥手,很是热情道:“四嬢嬢……” 那膀大腰圆的农妇朝司大看来,目光落在司南身上时,就是一咯噔。 她连忙收了目光,只点了点头,抱着篮子里的菜梗,小心地用眼角的余光撇向司南和妙行川。 无论是动作,还是眼神,都写满了戒备。 司南心下一沉,微微拧起眉头。 看起来,这些凡人并不喜欢修真界的人啊。 第64章 凡人:二 司南与妙星玄跟在司大身后,踏着村中的碎石小路,在村民或是讶异,或是警惕的眼神中,走到了村落最偏西的一角,来到了一座用土墙围着的茅草屋前。 恰是傍晚,夕阳落在土墙的茅草上,折射出金灿灿的光。 那扇立在土墙正中央的木门虚掩着,阳光从木门的缝隙里照了进去,隐约照出了一个纤细的人影来。 隔着老远,妙星玄就透过那道缝隙,看清了那道人影。 那是一个女子,头上包裹着青色的纱布,一袭厚重的青色布衣,坐在台阶上,抱着一个箩筐在织。 青翠的竹篾在她长指下穿梭,层层叠叠地绕着主体的蔑片,围成了一个又一个圈。 妙星玄挨着司南说了一句:“好灵巧的手艺。” 司南点点头,颔首道:“嗯。” 两人跟着司大很快来到了门口,司大将手抵在门口,轻轻一推—— 挂着门上的门铃一下就撑开了,拉着系在女人脚踝上的绳索,丁玲作响。 女人脚上一动,连忙朝门口看来,见是司大,缓缓地露出一个笑容。 这一笑,好死茉莉花开,无比的纯粹,就连司南与妙星玄也愣了一下。 司大也笑了起来,他也不说话,扛着肩头的雉鸡和女人打手语,默然地说自己回来了。 一边打,一边把自己扛着的雉鸡献宝一下拿出来,晃了晃给妻子看。 女人掩唇轻笑,目光朝司南与妙星玄看去。 司南学过手语,连忙与她打招呼:“我等只是随司大郎前来的过客,叨扰了。” 这女子见到她手势就是一怔。 司大看到妻子的眼神,连忙朝司南看来,见她打手语,很是诧异:“仙人还会这个啊!” 司南莞尔,与轻轻一笑道:“你既然说我是仙人,那我便什么都会。” 好好好……“司大大喜,引着司南往里走,“仙人,请进。” ———————— 司大将家里崭新的木桌子搬了出来,招呼司南与妙星玄坐下。 司娘子则起身去了里间,将藏好的玉拿出来。 四下寂静,只有师徒二人坐在院子里,望着傍晚的夕阳落在木墙的稻草上,将这院子打量了一番。 比起村落那一间两排的泥墙黑瓦屋,司大的屋子,可以算得上是简陋。 院子的左边土墙整齐地堆满了柴火,柴火下面,横着摆放了几捆竹子,此刻被砍开了一捆,散落着。 右边则种了一排果树,正是春季,此刻探出小小的芽苗。 司南转身,朝身后的屋子里看去。 只见大门打开着,夕阳照在高高的木门槛上,映出了屋内的摆设。 大厅的左右两侧是这个家唯二的两个居所,此刻两扇门都紧闭着。 大厅中央摆放着祖先的灵位,上头还放置着一坛香炉。 大厅的右侧原本放着方形木桌的地方空空如也,只余下两张长凳,作为长桌的位置标识。 这实在是一个过于贫穷的家庭。 和司南的冥想室有得一拼。 司大拎着一个铁炉子,拿着两个洗干净的木碗从厨房里走出来,见到司南正在打量自己家,蹭了蹭袖子,很是羞赧地道:“我这家穷得很,比不得仙人的居所好看。” “嘿嘿……” 司南回首望着他,与他轻声道:“没有的事,你这屋子比我的洞府好看多了。” 司大烧红了脸,很是窘迫:“仙人说笑了,你们住的地方,怎么可能比我的还差。” 他提着炉子放在桌面上,开始转移话题:“来来来,仙人,喝茶,喝茶……” 司大将杯子放下,一边给司南倒水,一边和她解释:“这茶碗都是我岳母生前做的,我刚洗过,干净得很。” “不脏的,不脏的啊!” 他倒了一碗水,递给司南:“给。” 司南接过水,与他轻声道:“多谢。” 司大又递了一杯给妙星玄,眼巴巴地望:“怎么样,这是我们村子里自己挖出来的井水,甜不甜!” 司南抿了一口,点了点头:“甜。” “嘿嘿……”司大紧绷的情绪一下就缓解了,他笑笑,抬手抓了抓脸,有些自得,又有些羞赧,“咱这个村子里,也算是招待过仙人,被仙人夸赞过了。” 正说着,司娘子握着玉从屋子里出来,朝司南走去。 司南见状立马放下碗,朝她看去。 两人视线一对上,司娘子打着手势与司南说物归原主。 司南连忙回她多谢。 司娘子就将手中的玉递了过去,司南接过来,双手合十。 司娘子这才松了一口气,扭头看向司大。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脸上都写着松快。 司南转过身,对司大道:“多谢你们夫妻还我玉,作为报答,我就将此物赠予你们吧。” 司南说着,从纳戒里挑出一枚丹药,对司大道:“此丹名为九转还魂丹,可救人一命。” “你可将它卖出去,也可自留。” 司大扭头看向司娘子,司娘子摇摇头,一遍摇头,一遍打手势:东西本来就是人家的,我们还回去是应该的,不能再要东西。 司大就跟着连连推拒:“使不得,使不得……” “仙人拿回自己的东西就好了,我不能要你的东西。” 司南莞尔,转过头看向司娘子,开始给她打手势:他常年打猎,说不定会遇到猛兽伤了自己,你还是留着吧。 司娘子听她这么一说,有些犯难。 但很快,司娘子摇摇头,还是拒绝了司南。 这是对她们的不信任,司南莞尔,也不再强求。只是一拱手,与他们道:“那就多谢了。” ———————— 司南拜别了这对夫妻,与妙星玄乘风而起。 司大站在庭院里,望着妙星玄抬手捏诀,御风而起,简直惊呆了下巴:“哇……” “原来仙人真的会飞啊!” 在他的惊叹声中,妙星玄揽着司南的腰,很是不解:“为什么这些凡人,那么警惕我们修士。” “明明我们是正道修士,不会害他们的啊。” 司南扭头望着她轻声道:“你知道为什么人会害怕猛兽吗?” 妙星玄略一思索道:“因为猛兽凶猛可怕?” 司南点点头,与她一字一句道:“在这些凡人看来,我们这些修士御风驾云,无所不能。那么取他们的性命,不也是手到擒来。” “人对于无法掌控的事物总是满怀恐惧,不管我们是正道修士,还是邪道魔头,对他们来说都没区别。” 妙星玄抿唇,觉得有些委屈:“可我们是好的啊。” 司南却与她道:“但不是说我们是好的,他们就觉得我们是好的啊。” “立场不同,认知不同,所看到的,考虑到的也是不一样的。” “我们不能强求别人怎么去看待我们,就好像我们不能强求修真界的所有人认为师徒有情是人之常情一样。” 妙星玄叹了一声,略有些茫然:“他们不信我们,我们又怎么帮他们?” “师父,我们该怎么办啊。” 司南莞尔,抬手摸了摸妙星玄的头,与她温声道:“只管做就好了。” “如果你真的想去做一件事,那就不要去期待任何回应,只是去做就好。” “给予慈悲,给予爱护,给予理解,给予关怀。” “就像你小时候,我对你那样。” 妙星玄似懂非懂,她望向司南,神采奕奕:“师父……如果你做的事情不被人所理解,不被人所认可,难道不会有挫败感吗?” 司南反倒问了一句,很是疑惑:“我为什么要有挫败感?” “我生来,又不是为了让别人理解,被人认可的。” “我生来,只是为了做我想做的事情。既然是我想做的,那就无怨无悔,为什么会感到挫败呢?” 妙星玄凝望着她漆黑透亮的眼,软着声音道:“因为,有可能会失败。” “我第一次炼器失败的时候,就觉得很挫败。” 司南思索一阵,与她道:“我能理解,很多人做很多事都会失败。” “可我设计阵法的时候也会有错,炼器也会炸炉。” “但我更加觉得,人生像是组建新的阵法一样,是一座庞大的迷宫。有些时候,你会走到死胡同,这时候你就知道这是个死胡同。” “接着,你就退回来,尝试另一种方案,另一种走法。” “所谓的失败,就是这样,它是你接近成功的每一步。” “成功之后,还有无数个尝试在等着你。” 妙星玄闻言振作了起来,深吸一口气道:“所以我们还去这个村落吗?” 司南点点头,与她道:“嗯,还去。” “先从第一个做起,由点到线,由线到面,才能搭建更恢弘的世界。” ————————— 次日清晨,师徒二人又来到了丹枫镇的这个小村。 一大清早,司大推开门,见到站在门口的司南与妙星玄,吓了一个大跳。 “哎呦……”司大惊呼一声,望着司南与妙星玄,惊呼道,“仙人,你怎么来了!” 司南笑眯眯地,与他道:“我近日对凡人的生活很烦兴趣,既然是因缘巧合,不如小哥就带我二人体验一下凡人的生活如何?” 司大瞪大了眼,扭头看向身后。 晨曦微亮的光中,司娘子抱着脏衣篓子站着。 隔着晨光,司娘子望着司南清澈的眼,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司大这才拍着胸脯,很是欢天喜地道:“嗯!” “那仙人今日就随我打猎去吧!” 司大领着司南往山中走去,妙星玄则跟着司娘子去了村中的浣纱溪,看她清洗衣物。 分别的时候,妙星玄望着司南的眼神十分怨念:“师父……” 呜呜呜呜,她想跟她师父走。 司南莞尔,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晚上回去补偿你。” 她二人这般分开,司南随着司大上了山。一路上,司大照旧喋喋不休,问了她很多修真界的事,司南都答了。 路过田梗的时候,司南俯身摸了摸田里的水稻,很是疑惑:“我记得十多年前,修真界培育出一种万灵稻,可以免费提供给凡间百姓。” “难道丹枫国没有推行此稻谷吗?” 司大一听,连忙“豁”了一声,对司南道:“仙人,您是不知道。” “那可不是万灵稻,那是死人稻啊!” 司南一听,就觉得其中有异:“为何这般说?” 司大背着弓箭,走在前头,说得很是义愤填膺:“这稻谷种田里,长得是快,收成也好。但只能给仙人吃,凡人吃了就涨腹,疼痛难忍。” “不止如此,这稻谷种下地之后,五年之内,这片地里再也种不生其他东西。” “我们丹枫国,因此闹了整三年的饥荒,山里能吃的东西都吃了。” “阿妍的母亲怕我们饿死,就开始猎熊,最后被熊咬死了,只剩下我与她相依为命。” 司大说着,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那可是害人的东西,我是再也不会种的。” 司南听罢拧起眉头,这药灵宗还拿此事宣扬他们宗门爱护苍生,原来害掩盖着这等缺德事呢。 这是哪个傻缺做的,没做好的东西就直接拿出来,简直天打雷劈! ———————— 司南跟着司大在山中游荡了一圈,甚至帮他猎了一头鹿,这才将他兴高采烈地送回了家中。 傍晚师徒两人一聚头,连忙飞到丹宗集市,买了点万灵稻。 得到种子之后,司南立即拿回天星岛做试验。 她花了一个月的时间试验才发现,这根本就是修真界改良的品种,只适合在灵力充沛的地方种植,不然就会榨干当地土地的灵气,导致寸草不生。 妙星玄用星罗收集到消息给司南后,忍不住破口大骂:“是百岁真人培植的品种,药灵宗盛产美酒,这万灵稻是他培植出来酿造万灵酒液的关键。” “十年前,东方宗主药灵宗的品酒会,对这酒大加赞扬,御兽宗给药灵宗下了很多订单。” “不止是他们下,其余大宗门也下。药灵宗自己的灵田不够,就打着给凡人培育粮食的名誉,发送种子。” “最后闹得哀鸿遍野,只是用灵石了事。” “种不出粮食了,灵石有个屁用啊!药灵宗靠着这些万灵酒,赚得盆满钵满。” “真是天杀的一群酒鬼,不喝酒会死是嘛!” 都修到这个年纪了,倒是辟谷啊! 妙星玄气得咬牙切齿,司南倒是心境平和。 她将试验的结果列成书信,写好递给妙星玄:“你将十年前药灵宗干的缺德事,以及凡间的情况,写给东方罄。” “之后的事情,你什么都不用管。” 妙星玄点点头,应了个“嗯。” 她师徒二人将药灵宗的事情捅给了东方罄之后,东方罄大怒,拎着宗门还剩下的万灵其势汹汹的砸向药灵宗山门,对着他们宗门,掐着腰就是一顿输出:“我呸!” “你这个死人酒,可真是太他妈要人命了!” “天杀的,你地不够你找你亲娘我要啊,你去占凡人的地界!” “你这一坛酒,死了上万人,谁以后再喝你家酒,就是在杀人!” “天杀的,天道怎么不把你们给劈死啊!” “你他妈害人,你还害我!喝你一口酒,我修为全没了!我说我怎么三十年没进境,就是喝你家酒喝的!” “我还夸过你呢!” “你真是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她不仅自己闹,还带着其他宗门闹,勒令本门弟子,今后通通辟谷,不许沾染任何酒色财气。 药灵宗声名大跌,被道盟勒令不得再酿酒,全宗上下无偿为凡人界驱魔三年。 此事一出,又添了一条新规矩。修士不得在凡间种植仙门灵物,否则关紧闭两百年。 ———————————— 修真界的纷纷扰扰与司南无关,她借着天星岛的灵力阵法,以万灵稻为雏形,压缩时间,试验了上千次,终于得到了第一批适合在人间种植的稻谷。 司南将它称为千丰稻。 第一批千丰稻谷丰收的那一日,凡间也迎来了秋收。 许是司南降临了三回,丹枫镇这片普通的土地,竟然迎来了难得的丰收。 司南让妙星玄把自己放在稻田间,拎着一袋谷种,行走在走过三回的乡间小路上,眺望着一望无垠的金色稻田,心情与这沉甸甸的稻穗一样厚重而丰盈。 她踩着田梗,走在乡间小路上,走到村口时,嗅到了一阵很强烈的血腥味。 司南当即拧起眉头。 就在这时,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从村子里窜出来,气喘吁吁地跑出村口的那排柳树后,径直拐弯,朝左边跑去。 司南与他打了个照面,发现是上回司大带他打猎时遇到的一个猎户,心下便是一咯噔。 她连忙伸手,一把将他拽过来:“哎……” 这青年的脚步一下就顿住了,扭头望向司南,满脸都是惊慌和茫然。 司南拧眉,问他:“你们村子里出什么事了?谁受伤了?” 这青年看着司南的脸,脑子一下就清醒了:“是仙人!” 他立即反手握住了司南的手腕,铁钳一样握住她:“是司大!” “他为了救我,被熊撕开了!” 司南一惊,连忙拽着青年往里跑:“这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耽搁不得,要快点!” 司南言罢,就是几个起身纵落,拎着这青年飞檐走壁,顷刻间来到司大的家门前。 此时此刻,司大的家门口围满了人。 司南几乎是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门槛上的司妍。 她此时拥着浑身是血的司大,坐在门前,哭红了眼,抱着自己的丈夫,一双瘦弱的肩膀瑟瑟发抖。 她立马丢下手上的青年,纵身一跃,跳过人群,落在阿妍面前。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司南就已经开始掀开司大的衣袍,检查他的伤口,立即拧起了眉头:“肉被抓走了一块,肠子都出来了。” “心肺倒是全,不是什么重伤。” 她一开口,在场的凡人才发现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来。 端坐在门口的司妍阿妍抬眸,呆呆地望着她。 司南从袖中取出药瓶,对司妍道:“你把他抱紧点,我要替他缝合伤口。” 司妍一见是她,连连点头。 司南转过头,看向众人:“谁家有针!” 被她一问,众人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才道:“我我我……” “我家有!” “我家也有!” 司南速声道:“快些,借我用一下。” “好好好!” 有脚步声匆匆离去,又匆匆响起。 没一会,一个孩子挤进了人群,将一枚针递过来,面颊红扑扑的:“给!” 司南接过针,道了一声谢。 她抬手,扯断一根发丝,穿过针,制作了一个简易的缝合工具。 之后撸起自己左手的袖子,从腰间拿出匕首,对准自己的小臂狠狠一划。 “咦!” 鲜血涌出,在场的百姓惊呼一声,有些胆小的险些吓晕过去。 司南咬着牙关,从自己手臂上取下一层皮,当作填补,去缝合他缺失的肉块。 “忍着点!” 她这般说着,将司大裸露出来的肠子塞回去,按着自己的皮,去缝合他的伤口。 场外的众人看着这针针下去,司南的手满是鲜血,胆战心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众人的腿都软了。司南这才捏碎手中的生肌丹,均匀地洒在司大的肚子上。 生肌丹落下,那些鲜血淋漓的伤疤,渐渐淡去了。 给司南递针的小孩惊呼:“不见了!不见了!” “伤口不见了!血也没有了!” 血液在收敛,司南笑了一声,捏了一枚生肌丹在自己手臂上,没一会就长出了皮肤。 她忍着长肉的痒,将手中的补血益气丸递给了阿妍,打着手语与她道:“这个,喂下去给你丈夫。” “吃了,他就好了。” 这一回,阿妍想也不想,直接捏碎了丹丸,喂给了司大。 不多时,司大苍白的面容逐渐红润,他也在血沸的燥热之中,悠悠醒转。 他一睁开眼,就看到了满眼通红的阿妍。还未等司大开口,自己的妻子就一把抱住了他的头,伏在他身上失声痛哭。 哑女的默然哭声里,小孩子们欢天喜地喊。 “活了!” “十七叔活了!” “神仙!” “我们村有神仙喽!” 众多村民哗然。 “活了……” “那么要命的伤一下就好了……” “真是个神仙啊。” 在这一年最繁盛的时节里,这个处在丹枫国最最边缘的角落村子,迎来了第一位真正的神仙。 第65章 凡人:三 司南救活了司大,在这小小的村落里传开。 没过半个月,整座丹枫镇的人,都知道这个小小的村子里,来了一个好神仙。 司南救人的事迹在这片不大不小的土地上,传得沸沸扬扬的。 有人上门来问,见过她的百姓拍着胸脯道:“那可真是个老神仙,白发童颜,身高有一丈咧,长得很是仙风道骨。” “她那天就这么一抬手,摸了摸司大的肚子,那被熊撕咬的伤口,一下就好了。” 听的人不信:“真这么神奇,这怕是天神下来都做不到吧。” 说的百姓信誓旦旦:“真的!” “不信你去司大家里看看嘛!” 于是一群人乌泱泱的涌进司大的家里,想要看司大的伤口。闲注富 司大的伤早好了,可被司娘子拒着不能出门,不能出门见客。 见外头人来人往的,他憋得慌,眼巴巴地望着自己的妻子,很是委屈:“仙人就是仙人啊,她的确救了我,为什么不能和别人说。” 他还想得瑟一下自己被仙人救了呢。 真是好大的福气。 司娘子与他打着手势解释:“仙人救了你,是因为我们认识她。” “但我们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还会再来,到时候人家问你仙人还来不来,总在我们家堵着,眼巴巴等着仙人来,还要不要耕作了?” “这些人里,有看热闹的,有求仙治病的。” “仙人要是一直不来,怎么办?” 司大一下就蔫了:“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穷人没有那么多折腾的资本,他们只有一条命,只有那么几十年的光阴,光顾自己就很好了。 有些事,不如冷处理。 司家村热闹了一阵,很快迎来了秋收农忙时节,聚集在司大门口的百姓也陆续散去,各自秋收去了。 等司南背着收割机再次来到司家村,只见四处都是百姓拿着镰刀,躬身踩在放干水的稻田之上,费力收割着。 沉重的稻谷压在老百姓的头上,挡住了他们的脸,只露出他们那朝天被晒得黝黑的背。 司南扫了一眼,见各家各户都收割得差不多了,唯有司大一家还剩两亩的田,当即拧起眉头。 她走到司大家的水田,只见一片沉甸甸的金黄稻谷中,司娘子拿着粗笨的镰刀,正费力的收割着。 稻草锋利的叶扫过她的脸,在她细腻的肌肤上割下道道红痕。 司南想了想,俯身拾起田边的一块泥巴,朝司娘子脚下扔去。 泥巴贴过司娘子的脚,正割稻草割得极为极为专注的司娘子一下就扭头,朝司南看去。 见是司南,司娘子瞪大了眼睛。 司南笑了起来,开始与她打手势:“司大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里割稻谷?” 司娘子与她打着手势,黝黑的眼里都是羞怯的笑:“我不让他出来,很多人在问你。” “我怕会给你添麻烦。” 司南了然,夸奖了一句:“做得好。” 司娘子这才松了一口气,司南背着背上的收割机,抬手指了指自己肩带,和司娘子打手势:“我做了一个很简单的割稻谷的机器,能不能让我在你的田里试一试?” 司娘子点点头,司南这才背着自己的新设备下了田。 她这台设备,是用灵石料炸作为燃料,以水汽作为驱动力,以桐木做框架的蒸汽设备。 整个设备做下来,成本不过半块灵石,但对于这些老百姓来说还是巨贵。 绕是如此,司南还是下了地。 她背着身上的燃机,一手拿着链锯操纵杆,一手拉动启动绳索。 只听得一声轰鸣,灵石废料被普通的灵纹之火点亮,整个机器就开始运动起来。 链锯条轰鸣着,切向稻草根茎,在水蒸气的轰鸣声中,迅速地推倒了半亩田。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司娘子正在割的这亩田,全部都割完了。 司娘子站在原地,望着自家铺在稻田上整整齐齐的稻草,一阵恍惚。 她遥遥望着水田那头的司南,简直是目瞪口呆。 司南站在稻田尽头,抬手摸了摸自己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 她打着手势,与司娘子道歉:“抱歉,一不小心快了点,这些稻谷,我帮你担回去吧。” 司娘子打着手势问她:“这是仙人自己做的吗?我们可以用吗?” 司南背着设备朝她走过来,与她解释:“就是给你们用的。” “你要学吗?” 司娘子点点头,面容很坚毅:“要!” —————————— 司南带着新设备去司家村逛了一圈,教会了司娘子使用之后,就让妙星玄把自己接回去。 路上,妙星玄与司南道:“师父,你让我查的事情,我都查清楚。” “凡人界如今在用的燃料,除了能烧出明火的一切木材,还有一种就是灵石使用过后残留废渣。” “各大宗门都有灵石废渣回收处,宗门的一些世家,或者弟子收集这些废渣,让自己在凡间的家族整合资源,统一卖给王室子弟和上层的贵族使用。” “只有少数的地方豪族,能用到这些东西。” 说到这里,妙星玄啧啧称奇:“我本来以为修真界之人与凡人界是毫无交集的。” “没成小小到衣食住行,大到国家大事,原来都息息相关。” “这些人还真是六根不净啊。” 修真界与凡人界的关系,远比她想象得复杂的多。 司南倒是不以为然,笑吟吟地与她道:“九洲十四海的所有修士,都是从凡间来的。” “自各宗各派立宗立派开始,就分好了地盘。” “修真界按照修为将人分为三六九等,凡人界也有凡人的分法。” “先是国君,再是王侯将相,各种等级的官员,如此层层下来,才是百姓。” “百姓之中,又以奴隶为最下等。” “人都这般分,何况是物呢。自然也是分阶级处理,什么人,用什么物。” 妙星玄点点头,甚觉有理:“可如今师父想为凡人做些事,研制的那些设备若是推广出去,必然要用到庞大的燃料。” “但这些燃料很贵,穷人是买不起的。” “不仅买不起,而且一旦师父的设备推广出去,必然会被权贵垄断。” “更有甚者,地主们会看到机器的优势,把地收回来,只雇佣几个长工做事。” “到时候穷人会更穷。” 想到这里,妙星玄就忍不住谈了一口气:“唉,要不是修士不能插手凡人界的事,我还真想学卿如尘绑架几个修士和皇帝,勒令他们把地都给穷人好了。” 司南闻言哈哈大笑:“你若是真这么做了,只怕九洲十四海的宗门都会来追杀你。” 妙星玄想了想道:“也是……” “可是燃料被这些世家宗门把持着,可怎么办?” 司南笑笑,与她道:“不着急,慢慢来。” “生活在这片玄冥大陆土地上的人民,从未觉得自己过的是苦日子。” “再说了,你苦,别人过的也苦不是吗?” “首先,得让他们有希望。” “其次,再让他们怒起来。” ———————— 绕是司南说不着急,但妙星玄还是在九洲十四海搜索一些凡人界的奇人异士,鼓捣新的能源。 她与小蛟龙三不五时就往凡人界走,一面帮他们免费驱逐妖魔,解决一些修真界修士才能解决的事情。 一面结交奇人异士,学着司南教导她那样,给这些人帮扶指点。 不知不觉间,竟然突破到了炼虚期。 又是一年春,当丹凤镇再次迎来春耕时,司南与妙星玄拉来了她的农耕机。 这天清晨灰蒙蒙的,司家村所有的百姓都挤在田埂上,远眺着司南教导司大驾驶着那个喷着热气腾腾的蒸汽在水田上犁开土地,奔跑在清晨的旷野中时,爆发出惊人的欢呼。 那个庞大的机器在一日之内,将司家村上百亩地都给犁了,大大的节省了农夫们忙碌的时间。 第二日,司南让司大开着农耕机到了隔壁村,在短短三日里,解决了六个村的春耕开田。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镇上,第四日一封来自乡绅的请柬,递到了司大的门前。 “王员外想见这位仙长一面,劳烦你引荐一下。” 大清早的,司大望着挡在门前这一位戴着瓜皮帽,留着老鼠须的管家,很是为难:“这位仙长只是偶尔来我们这里,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来。” 老鼠须管家将请柬递了递,眯着眼道:“没关系。” “既然是偶尔来,那就是还会来,我们等就是了。” 于是这群人就开始连番在司大家门口等着,一连等了半个月。 司家村里的百姓望着这群人,再私下里嘟囔,司大这是被盯上了。 先前养鸡那家,得了个仙家给的东西,一下发达了。 王员外找人来抢,他不给,最后又被王员外养的仙人咒死了。 这回司大…… 哎呦…… 司家村的百姓一面为司大担忧,一面为自己担忧,心绪非常复杂。 如此过了半个月,在十六天的清晨,司南拎着一袋谷种,与妙星玄又一次来到了司家村。 还没进村,远远地司南就看到有两个人守在村门口,勾唇一笑。 她侧身,对妙星玄道:“玄儿,我们的麻烦来了。” 第66章 凡人:四 果不其然,还未等司南进村,就看见一个穿着短打的农庄壮汉和自己的同伙招呼了一声,匆匆地往村里走。 没一会,就看见一个身穿玄衣,长得贼眉鼠眼的精瘦老头,朝她们火急火燎地匆忙跑了过来。 一见司南,这老头连忙躬身行礼:“拜见仙长,咱是王员外家的管家李长弓,特意在此等侯仙长多时,想请仙长到员外府一叙。” 司南扫了他一眼,觉得甚是有趣:“无缘无故,你家员外为何要见我?” 李长弓嘿嘿一笑,对着司南很是谄媚:“我家主人本就对修仙一事很是好奇,听闻仙长在此布施,更是神往。“ “这才要我们来请你。” 司南闻言,似笑非笑:“既是神往,那就让他亲自来见,为何还要我去见他。” 司南挥袖,很是不耐:“不去不去,你们都回去吧。” 她这般说着,挥开衣袖,提着手中的谷种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那李长弓连忙跟上去:“唉……仙长……仙长!” 还未等他跟上,妙星玄暗自捏诀,一阵无形的屏障御起,那李长弓一脚上前踏去,碰到了她们周身的护身屏障。 只一碰,就触发了屏障的反击机制,生生将李长弓震得倒飞出去。 “哎呦……” 这贼眉鼠眼的管家被震得倒飞三丈,一头栽进了水田里。 四周的农庄护卫连忙惊呼:“管家!李管家!” 司南循声望去,见那些护卫连忙跳进水天,将倒栽葱似的管家拔出来,十分滑稽好笑。 她见状,扭头看向妙星玄。 妙星玄站在她身旁,也在看那管家,轻呀了一声:“呀……我只用了一点灵力。” “没想到这些凡人,这么不顶用啊。” 司南莞尔,转身望向妙星玄,与她温声道:“下次小心些,别伤着人命。” 妙星玄点点头,应了声:“嗯。” ———————— 正是晌午,村里的青壮年要么上山打猎,要么砍柴卖去了,村子里只有一些老弱妇孺在。 在村头打着石子的小孩,一见司南连忙收了石子跑起来,一边跑一边喊:“仙人来喽!” “仙人又来喽!” 他们扯着嗓子一喊,全村的妇孺都听到了,纷纷朝司大的家门口聚集去。等司南到的时候,司娘子家已经围了一群人。 大家伙站在门前望着司南,用围裙擦了擦脏污的手,满怀希冀地看着司南。 司南颔首对她们轻笑,问:“司娘子在家吗?” 为首的胖妇人点点头:“在的在的。” “阿妍就在家里呢。” 司南莞尔,与她们轻声道:“那就烦请诸位让一让,我有事与阿妍说。“ “好好好……” 众人让了身,眼巴巴地望着司南推开司家大门,朝里走去。 大门一开,铃铛声响,绑在司娘子腿上的绳子也动了起来。 正在编箩筐的司娘子抬眸,第一眼就看到了司南的白发。 她见司南与妙星玄走进屋里,连忙放下手上的活,起身朝她们走去。 一边走,一边和司南打手势:“有个坏人正在到处找你,就在村子里,你要当心。” 司南莞尔,与她打着手势:“没事,玄儿已经解决了。” 司娘子这才松了一口气,她与司南打着手势:“这次又要试什么?” 司南提着手中的谷种,与她道:“谷种,一年可种三次,口感比较粗糙,要不要试试?” 实际上,司南培育的谷种,口感是非常好的。 可她转念一想,若是食物的口感太好,只怕会被当成上好的谷物,被征收拿出去卖。 到时候,这群人连果腹都不行。 若是在一年前,司娘子是不会答应司南的。 可司南救过司大,又接二连山对他们表现出善意,她自然也明白司南不是邪修。 司娘子打着手势,与司南道:“嗯,那我门家春耕就种这个。” 司南颔首:“多谢了。” —————————— 妙星玄在村口教训了李长弓,他带着一群农庄汉子屁滚尿流低滚回员外府,跪在胖乎乎的王员外前,哭着喊:“邪修!” “那女子,绝对是个邪修!” “我们还没怎么样呢,她就用妖法将我震到田里了!” “呜呜呜呜……老爷,她差点要了我的命。” 王员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很是兴奋:“所以她果真是个修士!” “那台机子呢?你看到了没有?” “长什么样子?” “用的什么燃料?” 李长弓摇摇头,擦着眼泪道:“司家村的人说,那机子开荒之后,就被那个修士收走了。”闲著府 王员外一瞬窒住,望着下方的李长弓,怒目而视:“所以你什么也没瞧见,就这么滚回来了?” 李长弓拼命点头。 王员外大怒,一脚踹了过去:“要你何用!” “去!现在就回司家村蹲着,请不回来那个修士,拿不到那台机器,你也别回来! ———————— 在王员外的大怒之下,李长弓带着一群农庄汉子,又在司家村蹲着了。 起先村子里的人还很怕他,但久而久之,就将这群人无视,照旧干自己的活。 春耕播种半个月后,谷苗开始长成,司家村的百姓开始插秧。 随着春意越浓,司娘子地里的秧苗,越来越苍翠,越来越茁壮。 不过短短半个月,就长成了寻常稻苗成熟的高度。 司家村众人称奇,在家中婆娘的催促下,司家村的男人们开始和司大套近乎:“你家谷种,是仙人给的灵谷吧?” “你也敢种?” 司大回答得坦坦荡荡:“这位仙人对我们好,肯定不会害人,我当然敢种。” “哦哦哦哦……” 得知果然是司南给的种子之后,全村的百姓都眼巴巴地盯着司大的地,一面忧心,一面希冀,这片地里能长出什么谷种来。 随着司大田里的稻苗越长越高,越长越粗,很快,不仅是司家村的人在盯着,就连隔壁村的人都知道司家村有一户人家的地里,长出了奇怪的稻谷。 丹枫镇的人都传遍了,贩夫走卒们渲染得绘声绘色:“那稻谷有高粱那么高,三两根秧苗合起来,有碗口大小,和小树似的。” “结出来的稻穗比八岁的娃娃还要长,还要厚实粗壮。” 听的人不信:“吹牛吧,哪怕是仙人洞府里养出来的灵谷,也没有这么大的啊。” “嚯,你要是不信,就去司家村看看呗!” “一看一个被吓到!” 千岁稻的传闻传得沸沸扬扬,在众多一片翠绿的稻谷中,司大家那一丛丛高大金黄的麦穗,宛若吸收了春日最明媚的太阳,生得饱满且壮硕。 司南掐着点,在稻谷成熟时又来了一次司家村,将自己设计好的收稻机轰隆隆的开进司大的田里。 这一次,不单单是水田上,就连远处的山坡山,都站满了人。 万众瞩目之下,司南让司大操纵着机器推平正片水稻。链锯割断稻谷,铲着稻草滚入无数滚滚涌动的打谷机中,将收好的稻谷塞入后面的储粮仓里。 在这一刻,庞大可怖的机器,化作了有无限巨力的巨人,推开了压在农民身上的太阳,推开了裹住他们双足的泞泥,举着他们奔向更美好的未来。 无数人望着这饱满的稻谷,与霎时间被推平的东西,双目赤红,喘着粗气,爆发灼目的光。 要是有这样的东西…… 有这样的谷种…… 他们能承包多少的地,能收获多少的稻谷…… 他们的女儿不必扔出去,他们年迈的父母不必被送到山里活活饿死…… 这该有多好呢? 百姓们眼中看到的是生存的希望,而在更远方,王员外端坐在自己的轿子里,望着那台滚滚向前的机器,满目狂热。 他因有孝在身,守孝在家已经快七年了。 朝中无人提拔,只怕这辈子也不能再上任。 但如果……如果有这样的机器,有这样的谷种…… 王员外拍了拍手下,急促地拍打着他们:“快!” “快将我送到仙人那出去。” —————————— 等司大这片田都收割完之后,四周的百姓都朝司南涌了过来。 “仙人,你这个谷子,能不能分我家一点,让我们也试试。” “是啊是啊!” “下个季度,看看我们家呗!” 众人围着她师徒二人,热切地好似要把她们给吃了。 就连站在司南身旁的妙星玄,都有些招架不住。 倒是司南,很是温和地笑笑,与他们道:“你们别看这谷子产量多是多,但吃起来没有你们自己平常种的谷子好吃。” 为首的大娘很是爽快道:“我们平常也不吃白米,都是谷糠掺着白米一起煮。更不要说以前闹饥荒,还吃过树皮,观音土……” “仙人这谷子这么好,随便给我们种种一季,就顶我们一年收成了。” 今日他们都是看到的,司大这些谷子,只怕能抵他平常一年的收成了。 司南含笑,与他们道:“既然你们想种的话,不如去问司大要谷种吧。” “他今年刚收成,你们直接可以和他换了。” 大家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司南话音落下,众人一窝蜂朝司大涌了过去。 司南与妙星玄转身,望着被众人围着的司大,一张脸激动得红扑扑的,不断地点头。 妙星玄莞尔:“看起来,下一个季度,丹枫镇怕是全部都要种上千灵稻了。” 司南含笑,点了点头:“嗯。” 师徒二人说这话,远处的田梗上,身穿黄衣的王员外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朝司南跑来:“仙人!” “仙人!” 司南扫了他一眼,对妙星玄道:“是个凡人的东西,我们走吧。” “嗯。” 妙星玄抬手捏诀:“流风飞云。” 机舱里的稻谷涌出,化作一道彩虹落向司大家中的箩筐里。 妙星玄一边收起机器,一边对司大传音:“司大,你家的粮食我送回去了。” 司大连忙应道:“多谢仙人!” 他大喊一声,妙星玄御剑而起,载着司南朝苏济世的洞府飞去。 王员外扑了个空,望着妙星玄顷刻间消失的背影,凄厉地喊:“仙人!” 他急得一拍大腿,恨的要命:“我的机器!” —————————— 有了这么多人见证,丹枫镇有一家算一家,都开始种植千岁稻。 这一年的秋收,整座丹枫镇的收成,比起之前翻了两番。 而王员外,则拿着司南的谷种,以及整座丹枫镇的产量为例,托了关系,攀上了丹枫国三十三皇子的高枝。 丹枫国国主乃是药宗分支,丹枫一脉在凡间的代理人。 有丹枫宗的丹药支持,虽已年过八十,仍旧健硕。 一个身体好的皇帝,对于太子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但对于年幼的皇子来说,一定是很好事。 因十年前的灾害,丹枫国国力不振,粮食紧缺。 三十三皇子拿到千岁稻的谷种之后,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进献给皇帝。 而是在第二年的春天,游巡了丹枫镇,将所有消息打听清楚了,这才私下向皇帝进献。 皇宫之中,皇帝拿着麦穗,沉吟着道:“这稻谷,是一个修士培育出来的。” 三十三皇子跪在地上,很是恭敬道:“的确如此。” “孩儿亲自去了丹枫镇一趟,打听清楚了。” “这个修士,一头白发,身穿蓝衫,身旁常年跟着一名身穿红衣的少女。” 世俗的皇帝并非对修真界一无所知,恰恰相反的是,他们对修真界的所有消息,都极为灵通。 皇帝闻言,双眸亮了起来:“你是说,是那位神君。” 三十三皇子颔首:“嗯!” 皇帝捏着这稻穗,绕着儿子走了一圈,沉吟道:“这样,你带着那个王员外,将丹枫镇的谷种,都收购过来。” “在夏耕的时候,将这些谷子,替换成官府的种子,悄悄地播下去。” 三十三皇子一怔,望着皇帝道:“父皇,为何不下旨直接替换呢?” 皇帝与他道:“这位神君向来低调,且先前药灵宗在凡间大肆种植灵稻,被道盟责罚。” “我们丹枫国要是肆意宣扬她在我国培育水稻,到时候就是修士插手凡间的事,平白无故连累她。” “到时候,她开罪下来,我们整个丹枫国都赔不起。” 三十三皇子浑身一凛,连忙道:“是!” —————————— 司南与司家村结缘的第三年夏天,千灵稻在丹枫国的每一处稻田,全部种下。 也是这一年,司南开始教授司家村的老弱妇孺们,识字算数,培育物种,养殖农产品的技术。 在这同一时间,妙星玄用同样的方法,开始在玄洲,星洲各处,传播千灵稻。 秋收很快就到来了,柿子通红之际,丹枫国迎来前所未有的大丰收。 皇帝大喜,直接给三十三皇子加封亲王,大赦天下。 王员外也因此得了好处,重新回到了朝堂。 这丹枫国争斗极为厉害,三十三亲王得势,不知得罪了多少人。 太子党眼热,老哥哥们也眼热,得知只有三十三皇子的手笔之后,认为是三十三皇子献媚修士,培育稻种,祸害百姓。 竟然是将千灵稻的培育者打成药灵宗这样的祸害,捅到了道盟去。 丹枫国的道盟执法人,恰好又是妙行川的追随者,调查结果发现是司南在培育。 新仇旧恨一起算,这人隐瞒了司南的身份,只是写了一封“有仙门修士在丹枫国内诱骗百姓种植灵稻”的报告,呈递给道盟总部。 因君子芳飞升后,道盟内部并未再推出新的道盟盟主,而是由六大门派的掌门担任执法长□□同支撑道盟。 收到消息之后,万器宗宗主与丹宗宗主,力宗的烈焰闭关,只有剑宗的陆子蘅,妙音阁的慕容洛,刀宗的陈星在场。 陈星大怒:“先有药灵宗祸害百姓,后又有这等奸佞效仿!” “我必定将此妖孽抓回来,关在剑宗思过崖思过五百年!” 他兄长死于幽冥海,将刀宗丑事闹得沸沸扬扬。从幽冥海回来,他发誓要脱胎换骨好好做人,重振刀宗。 陆子蘅开口劝:“只是一封模糊不清的报告,我们是不是要前往丹枫国调查一番啊?” 慕容洛却道:“等陈星将人带回执法堂,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陈星一得到慕容洛首肯,连忙道:“慕容宗主说的是,我去也!” ———————— 陈星一人一刀,直冲冲地朝南洲的丹枫国杀去。 他一到丹枫国,就直接与当地的执法堂分部部长汇合,气势汹汹道:“那魔头呢!” 分部长与他道:“就在那司家村!” “她成日在那里教一些凡人古怪的东西,我看不懂,但觉得是在教导一些邪术。” “陈宗主,你一看就知道了。” 陈星提着刀,简直是怒发冲冠:“好,就让我去会一会这个魔头!” 他这般说着,率着道盟的执法部修士,杀气腾腾地飞向司家村。 远远地,还没进村,就听到里面有一群人在背:“一一得一,一二的二……” 这些声音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陈星握紧了刀,飞到了司家村上空,一眼就看到了下方那个白发蓝衫的女人。 她身形高挑削瘦,站在空地上,面对着一群盘腿坐在地上的凡人,敲着一块板子,教她们算术。 陈星望着她的背影,简直怒火中烧:“司南!” 他大喊一声,站在空地上的司南抬眸,朝他望去。 却见陈星握着刀,咬牙切齿:“你这无耻之徒!” “师徒不伦也就算了,竟然还学着邪修,在这人间搅弄风云!” “我今日就算是拼了命,也要将你拿回去!” 陈星大喝一声,举刀朝司南刺来:“天地同寿!” “吼!” 陈星一刀,化作巨龙,直直地朝司南刺来。 司南下意识就想躲,可在强劲的威压下,她连挪动一步都做不到。 这就是凡人之躯,面对高阶修士,宛若蝼蚁。 她完全被钉在了原地,好似一只被猛兽盯上的猎物,眼睁睁地望着陈星的刀破开了风,破开了苏济世与妙星玄叠加在自己身上的层层防御,一刀捅了过来。 “吼!” 刀气如龙,贯穿了司南的陨铁心脏,带着强大风压,将司南钉在了司大家的土墙上。 “砰!” 土墙轰然炸开,陈星带着刀势,狠狠地将司南贯在地上。 司南被刀扎着,在能够动的时候,费力地拽动了绑在自己手腕上看不见的锁魂绳。 锁魂绳动,在家中整理药材的妙星玄浑身一凛,一瞬乘坐陈法,朝司家村飞来。 陈星持刀大骇,低头看着司南:“你为什么……” 不躲…… 只是他一低头,见看到司南口中不断吐着鲜血,喷在了她的白发之上。 鲜血从她胸膛晕染而出,染红了陈星的刀,染红了她的衣衫,也染湿了她身下的黄土。 她倒在血泊之上,与往常叱咤风云的模样全然不同,像个凡人一样,毫无还手之力。 陈星一下就慌了:“我……” “我不是……” “我没有故意……” 他不想杀她的。 陈星吓得后退了几步,踩着司南的血,踉跄地想逃跑。 但这时,被他吓到的司娘子很快反应过来。 她一把扑在司南身上,扭头看着陈星,满目仇视。 不止是她,其他的村民也反应过来。 他们拿起所能拿到的一切武器,柴火,板凳,柴刀…… 村民们一个个地围在司南身前,握着手上的武器,恶狠狠地看着陈星,还有道盟的修士,双目通红。 “滚出去!” 一个孩子拿着柴火大喊,直接捅向了陈星:“坏东西!滚出我们村子!” “就是!” “滚出去!” “滚出去!” 众人愤怒的高呼声里,将陈星一步步逼出去。 陈星望着被人群围着的司南,心里又气又急:“唉……我说你们……” “唉……” 村民正驱逐着陈星,这时妙星玄已经飞了过来。 隔着很遥远的距离,她看到了被众人包围,倒在血泊里的司南,惊得浑身战栗:“师父!” 道盟修士闻言,朝她看来。 “是妙星玄。”分部长道,“要不要也抓了。” 还未等陈星反应,妙星玄召唤出本命剑,双眸赤红,全身上下魔气沸腾:“伤我师父,我要你们都偿命!” 少女手持魔剑,原本褐色的发丝好似被魔气渲染,全都染红了。 她一袭红裙,在这风中猎猎作响,一剑朝着飞在空中的道盟修士杀去:“小蛟,杀了他们!” “银河坠落!” 第67章 生死:一 魔剑的杀戮之气,不是一般修士能够抵挡的。 驻守丹枫国的修士,大多都是金丹期,根本挡不住她一剑。 在她一剑击杀之下,只有分部长苏沁逃了出来。 苏沁自断一臂,提着药鼎,望着妙星玄一阵胆寒:“妙星玄,你师父在丹枫国蛊惑凡人,与邪修无异。” “你杀我道盟执法成员,是要公开与我道盟为敌嘛!” 妙星玄已杀红了眼:“滚!” 她朝苏沁打了一掌,直接提剑,朝陈星斩去:“落月斩!” 剑光化弧,宛若一道上弦月爆发出惊人的光芒,直接淹没陈星。 陈星大骇,连忙召回自己的本命刀:“金光盾!” 剑光与刀光相接,灵力相撞的瞬间,擦出惊涛骇浪,将周围所有的凡人都掀翻了。 在场的凡人齐齐晕了过去,妙星玄顾不上许多,提着剑掠过人群,飞向中间的司南。 她一把将司南从血泊中抱出来,紧紧抱着她,踩着小蛟龙飞向苏济世的洞府。 被剑光困住的陈星仰头,望着妙星玄离去的背影急得直跺脚:“星玄!唉星玄!” “破!” 他一刀劈开周身的束缚,连忙朝妙星玄的方向追去。 一边追,一边与苏沁道:“丹枫镇的情况有异,你先别回报,待我调查清楚,我再与你一同回道盟汇报。” 说罢,他也不管苏沁怎么想的,径直提刀去追妙星玄。 苏沁遥望着他的背影,想到昔日妙行川还在时,带着她们共同御敌的模样,握住了拳头。 没有司南,行川就不会受苦。 没有司南,行川就不会飞升。 行川若不飞升,她们还能在人间遨游。 司南,必须要付出代价! ———————————— 妙星玄横抱着司南,风驰电掣地往丹宗赶。 路上,她以大法力止住司南的血,拥着她不停地哭喊:“师父……” “师父……” 有同灵蛊在身,司南虽不会死,可重伤之苦,她一点也没有少吃。 陈星的刀摧毁了司南的心脏,也以刀压粉碎了司南的全身上下的每一块骨头,只有头颅那一块是好的。 剧烈的疼痛让司南昏死过去,似一滩软肉躺在妙星玄怀中。 妙星玄抱着她,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她望着司南沾了满身的血,心如刀绞,只觉得如今的司南,生不如死。 她一边哭,一边往丹宗赶。 刚踏入丹宗地界,就遇上了司妙圣。 司妙圣正从丹宗飞出来,隔着老远的距离,就看到妙玄怀抱着浑身是血的司南飞来,心神大骇:“师姐!” 司妙圣惊呼一声,朝妙星玄飞去:“星玄师侄,这是怎么了!” 妙星玄本来哭得都快抽过去了,听到有人唤她,泪眼朦胧地抬眸朝司妙圣看去:“司师叔……” 妙星玄的泪珠哗哗往下掉,司妙圣看得胆战心惊。 她飞到妙星玄身侧,替司南把了脉。一落脉,吓得人脸都白了。 她捏着司南的脉搏,抬眸望着妙星玄,震惊道:“师姐……师姐怎么可能……” 是个凡人! 而且,她受了如此重的伤,为什么还能活着! 司妙圣面色几经变换,双眸一下就红了:“谁做的!” 她松开司南的脉搏,在空中掐着妙星玄的手臂,近乎失态地大喊:“究竟是谁伤的她!” 妙星玄眼里含着泪,哭着和她说:“是陈星!” “陈星一刀斩断了她的心脉,还把她所有的骨头都震碎了!” 司妙圣吓得精神恍惚,口中喃喃道:“是陈星……” 陈星…… 妙行川的追随者…… 妙行川,果然是个祸害! 还未等司妙圣反应过来,妙星玄就抚开她的手,哭着道:“我赶着去找祖祖,就不与你多说了。” 妙星玄这般说着,推开司妙圣,风驰电掣地往苏济世的洞府赶。 司妙圣楞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连忙跟了上去。 ———————— 司妙圣飞在妙星玄身后,跟着她飞了一路。 许多思绪充斥着她的脑海,纷杂不堪。 这段时日,她一直在给慕容林芝调配安胎药,并未将时间精力花费在司南身上。 慕容林芝乃是慕容洛的双胞胎妹妹慕容海的女儿。当年慕容海为爱入魔,嫁给了当时腾蛇一族唯一的子嗣,生下了慕容林芝。 因为妹妹入魔,慕容洛特别厌恶魔族。 可在慕容海与腾蛇郎君双双死于渡劫后,慕容洛又将慕容林芝交给自己的外祖——也就是当时的阵法一族薛家养大。 先前的阵法大家夏氏一族,因幽冥海域一事落败。 而薛家当代的家主薛凝与慕容林芝结合,依靠妙音阁的慕容洛成功接收夏家的产业。 如今九洲十四海的所有阵法,渡船,都是薛家的资产。 司妙圣如今已经是丹宗的少宗主,等师父出关,就能接手丹宗成为真正的宗主。 再加上她与各方打好关系,到时候成为道盟之主又有何难。 一旦她成为道盟之主,想要拆开司南师父二人,不过是略施小计的事。 只是她千想万想,都没有想到,司南竟然成了一个凡人。 司南怎么可以是个凡人! 当日赤练宗大战,赤练老贼将她们这些小孩子集聚在血池旁,想要将她们全部献祭获得力量。 可就在她们被推入血池之时,司南一人一鼎,砸开了赤练宗的老巢。 她的命鼎砸入血池,掀起血浪涛天。原本要掉入血池里的孩子们纷纷坠入司南的鼎里,血浪涛天里,她们仰头,看到司南一人一剑,刺向那魔头,宛若朗朗皓日。 这样的司南,怎么能是一个凡人! 司妙圣望着妙星玄的背影,一双手捏成拳,指甲都要捏碎了。 是她! 都是她! 将一个神明,生生地拽到这红尘间,让她坠凡,让她受苦! 是她! 是妙星玄! 是妙行川的女儿! 是她们的错! 司妙圣恨得牙齿都要咬碎了。 她跟在妙星玄身后,随着她来到了苏济世的洞府。 三人一落地,嗅到了血腥味的苏济世匆匆从洞府里跑出来,一见到妙星玄怀中的司南顿时面色大变:“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 “快,快抱你师父进去!” 妙星玄含泪点点头,跟着苏济世连忙进了洞府。 司妙圣跟在她们身后,一起走了进去。 —————————— 妙星玄将浑身是血的司南抱到床上,苏济世连忙上前把脉。 她一落脉,妙星玄就双眼巴巴地望着她:“怎么样?” 苏济世按着司南的脉搏,眉头紧锁:“心脉被毁,全身粉碎,要是没有同灵蛊早就死了。” 在旁听着的司妙圣大骇:“是同灵蛊,难怪了。” 苏济世听到她的声音,扭头扫了她一眼。 事到如今,多几个人知道司南坠凡,也无足轻重了。 因为司南快要死了。 苏济世叹息一声,扭头望着妙星玄神色凝重:“能救,但救回来也多半是个残废。” “你是想她受苦,还是将她送入轮回?” 妙星玄趴在床边,握着司南的手,泪珠滚滚而落。 “我……” “我……” 她语不成声,哭着与苏济世道:“我虽不想她死,可她不能这般狼狈的活着。” “我……” 妙星玄从纳戒中取出虚空匕首,含泪握着司南的手,深吸一口气,放缓了声音道:“我会送她入轮回。” 妙星玄这般说着,将虚空匕首对准自己的脖子,狠狠扎了下去:“天地同……” 令诀还未落下,妙星玄忽然感觉到自己掌心下的手轻轻动了一下。 那动静,好似轻羽掠过湖面。虽然只是轻轻的一下,但却用尽了司南一生的力气。 妙星玄手上的匕首“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连忙跪了几步向前,口中不停地哭喊:“师父……” “师父……” 苏济世与司妙圣也朝床上望去,却见原本昏死的司南,费力地睁开了眼。 她转动了头,扭头看向妙星玄,唇瓣翌动。 妙星玄连忙起身,趴在她身上,收敛了哭声,泣声问:“师父,你要说什么,慢慢说?” “是不是太疼了?” 司南疼得几乎说不了话,她靠在妙星玄的耳朵,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强撑着与她道:“蚕……丝……” 不够。 “婚……服……” 没有做好。 “我……还……不……想……” 忘了你。 这一世,我还不想死。 妙星玄的泪簌簌而落,她趴在司南身上,哭着与她说:“可是你会很疼的师父。” “你会很疼,会动弹不得,会成为一个残废……” “师父……” “师父……” “你不能这么委屈的活着。” 司南却很坚定:“我……活……” 可她想活。 她欠苏济世太多,不能让她这么早就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欠星玄也太多,她们甚至还没成亲。 她不想死。 司南费力地转动眼眸,看向床边的苏济世。 苏济世站在床边,望着她眼泪都是泪。 隔着泪光,苏济世看清她眼底顽强的求生欲,一抹眼泪,对司南道:“好!你既然想活,祖祖救你!” 苏济世抬手,一把将妙星玄提走,对司南道:“你的心脉被毁,若是没有心,也就是一块活着的肉。” “我先以金针封住你所有的穴道与经脉,你忍着身上的疼,等我为你重新炼制一枚心脏。” 跪在地上的妙星玄连忙擦掉泪水,对苏济世道:“祖祖,可以用我的心!” “我可以把心给师父。” 苏济世敲了敲她的脑袋,恨铁不成钢道:“说了多少次了,阳蛊在你身上,你活,你师父才能活。” “还换你的心,你是生怕自己不会入魔是吧。” 苏济世这般强调了一番,抬手捏诀:“千针万落。” 无数金针落在司南身上,暂时封住了她的身躯疼痛。 苏济世一边将灵力输送过去给司南,一边转眸看向妙星玄:“你去东海走一趟,问她们拿一块龙骨,就说用来救你师父的命。” “一定要快。” “过了二十四个时辰,你师父要是还没有得到龙骨,这一身骨头就会全部都废了。” 妙星玄擦掉了眼泪,点点头道:“嗯!” “我这就去。” 妙星玄拿着剑起身,对苏济世道:“劳烦祖祖帮我看着师父,我去去就回来。” 妙星玄话音落下,提剑朝着东海一个劲地飞去。 她一走,苏济世的洞府中只剩下了司妙圣一个外人。 苏济世一边给司南将碎掉的骨头复位,一边扭头对司妙圣道:“司南坠凡一事,你既然已经知晓,看在她是你救命恩人的份上,记得要为她保密。” 司妙圣点点头,很是凝重:“自然。” “只是没想到,星驰师姐这样的洒脱人,也会受情爱所困。” 苏济世叹息了一声,很是唏嘘:“情爱一事,谁都难过。就算是天神,也难逃一劫。” “是啊。” 司妙圣叹息一声,躺在床上的司南,心潮澎湃。 过了好一会司妙圣才与苏济世道:“我今日还要前往西洲一趟,就不过多打扰太师父了。” “再会。” —————————— 妙星玄得了苏济世的命令,提着剑气势汹汹地朝东海飞去。 结果她一出门,就遇到了赶来的陈星。 两人打了个照面,陈星连忙拦住妙星玄:“星玄师侄!” 妙星玄一见他就红了眼,直接一剑朝他劈了过去:“滚开,我没时间和你计较!” 她剑势骇人,一剑劈过去,劈得陈星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陈星提刀去挡,着急地问:“我只是想问问你师父……” 他一开口,彻底把妙星玄惹恼了。妙星玄上来就是一剑:“天地同寿!” 这一剑斩得陈星猝不及防,陈星连忙提刀御起屏障,吓得连退了几十步,被破开一层又一层防御,直直被妙星玄捅了个对穿肠。 “噗!” 陈星吐了一大口血,鲜血溅在妙星玄脸上,极为骇人。 妙星玄双目赤红,一把将剑抽了出来,一脚踹了过去:“滚!” 她将陈星踹开,提剑几个纵身起落,走向了远方。 陈星被她踹得挂在了山峰上,提刀想去追她,又追不上,只好作罢。 最终提着自己的刀,一瘸一拐地飞回丹枫镇。 一到丹枫镇,等候已久的苏沁连忙迎了上来,神色大骇:“陈宗主,你这是被妙星玄所伤吗?” 陈星扶着腰,苦笑道:“我杀了她师父,她伤我也是人之常情。” 他在一棵大树下坐下,又问苏沁:“此地的霍乱之源,果然是司南吗?” 苏沁怔了一下,点点头:“嗯。” 她顿了顿,问:“此时,要如实上报吗?” 陈星思索片刻,与她道:“先前君一真在泰安城设下陷阱,复活行川。” “剑宗想要包庇,最后却被司南与行川揭发,颜面尽失。” “这事的确是司南做的,那就据实以报。” “至于兄弟们的死……” 苏沁沉吟一番,对他道:“要不这样,算在司南头上。” “星玄好歹是行川的女儿,既然司南已经死了,那就算在司南头上。” 陈星拧起眉头,抬眸看向苏沁,很是费解:“你说司南,为何毫无反手之力呢?” —————————— 苏沁没有回答陈星的话,只是迅速地将丹枫镇的调查结果,呈交给道盟执法堂。 慕容洛看到报告之时,在执法堂震怒。 “荒唐!” “太荒唐了!” “此人神堕之后,连脸面都不顾了,竟然做起邪修的勾当来了!” “下道盟通缉令!速速将她师徒二人抓过来!” 陆子蘅却觉得极为不妥当,她拧眉沉思:“星驰师姐不像是会做这些事的人。” “而且,丹枫镇的百姓也没有受到损害,这说明她做的都是好事啊。” 慕容洛冷哼一声,点着报告道:“她杀了五十多名的道盟修士,这又怎么算?” 陆子蘅却还在辩驳:“是我们的人先动手,她为求自保……” 慕容洛大怒:“以她的修为,就算神堕,为求自保最多也只是伤人!” “我看她就是神堕之后,心性失常了!” “能师徒□□,就能杀人!” 慕容洛起身,即刻下令:“所有道盟弟子听令,但凡见到司南与妙星玄这两大魔头,立即上报坐标,我亲自出手擒拿!” 众人听令:“是!” 陆子蘅急得眉毛都快烧了,连忙将掌门令递给君飞云:“快,去给万器宗送信,让星掌门出关救星弛道君!” ———————— 慕容洛一意孤行,对司南下了道盟追杀令。 等妙星玄赶到东海之时,此事已经在九洲十四海传得沸沸扬扬。 妙星玄一入东海,直接闯入蛟龙王宫,朝着龙骨所在地气势汹汹地杀了过去。 她身上有一块龙骨,自然知道龙骨所在地在哪里。 只是刚闯到龙骨墓前,就被小龙女拦住了。 小龙女一袭蓝衫,手持银枪,挡在妙星玄身前:“何人胆敢闯我龙宫!” 妙星玄刚将一群虾兵蟹将打的呜哇乱叫,转过头发现小龙女挡在身前,喜道:“小龙女,是我!” 妙星玄杀了一路,全身都是血,发辫也乱了。 听到她声音,这才定睛一看:“是你。” 她顶着额间的两根龙角,疑惑地看向妙星玄:“你体内不是有一根龙骨了吗?为什么还要抢我们龙宫的龙骨?” 妙星玄急急与她解释:“我师父被人打成重伤,需要龙骨生骨。” 小龙女面色大变,收了银枪,一掌打向身后的龙骨墓:“母亲今日恰好受邀去北海了,你随我来!” “好!” 小龙女打开了龙骨墓,从中取了一根龙骨,随着妙星玄一起离开东海。 赶来拦人的龟丞相,看向身后大开的龙骨墓,望着小龙女的背影急声喊:“公主!小公主!” 小龙女头也不回地与他道:“不要告诉我母亲,我去一趟南洲,去去就回!” —————————— 谁知小龙女与妙星玄一上东洲,刚到传送法阵,就被一群道盟修士修士给围住了。 “妙星玄,你与你师父在丹枫国杀我道盟修士!” “如此罪孽深重,快速速伏法,随我到道盟执法堂认罪!” 为首之人是东洲千枫宗的宗主顾淮,此人也是妙行川的旧时,善用法阵。 妙星玄一露头,顾淮手上的法钵猛地朝她罩来:“法像天地!” 他掌中法钵化作五十丈大小的钵盂,朝妙星玄盖了下去。 妙星玄当机立断,一把将小龙女甩入传送阵法:“先去南洲,救我师父再说!” 小龙女大喊:“那你怎么办!” “咚!” 巨大的钵盂笼罩下来,妙星玄只觉得天地之间一下暗了下来。 镶嵌在钵盂四周的千名超度罗汉齐齐张开眼,这方窄小的天地一下就亮了起来。 妙星玄站在漆黑的天地里,望着这一双双威严的法相之眼,提剑道:“我没事!” “区区罗汉傀儡,伤不了我!” 小龙女这才安心,登上洲际阵法,直接朝南州飞去。 她一走,妙星玄独木难支。 顾淮站在钵盂之上,抬手捏诀,听她大放厥词,冷笑道:“你小小年纪不学好,净跟着司南学一些不伦不类的勾当。” “如今还祸害百姓,杀我道盟修士,简直是辱没你娘一生清名。” “今日我就代替你娘,好好的教训你!” 顾淮话音落下,抬手捏诀:“千手佛拳!” 令诀落下,钵盂之中的罗汉们一瞬交叠在一起,朝妙星玄拳拳轰来。 千拳落下,诸多拳影,朝着妙星玄头上,肩上,胸前,四肢的每一处轰去。 妙星玄冷笑一声,握着手中魔剑,冷然道:“御剑万千!” “唰”的一下,她手中的小蛟化万千剑羽,护住她四面八方,朝四周的拳影杀去。 拳影重重,剑影骇人,每过一招一式,小蛟龙身上的蓝影渐渐消逝,隐约浮现出骇人的红来。 妙星玄端坐其中,眉心的君焰魔纹越发的鲜明。磅礴的灵力之气在钵盂之中,汇聚成一股巨浪。 当杀戮之气凝结到最高点的时候,妙星玄抬手捏诀,厉声道:“君焰!” “轰!” 魔焰点燃了杀戮之气,在这瞬间爆发,“砰”地一下炸开钵盂,将所有的罗汉傀儡粉碎得一干二净。 顶上的顾淮被炸飞,“噗”地喷出一大口血,倒在地上,望着站在洲际阵法前的妙星玄。 她一身魔焰滔天,额间魔纹鲜亮,手握赤亮的魔剑,眉眼之间都是戾气。 顾淮倒在地上,手指着她,全身都在发颤:“你……” “你……” 妙星玄狠狠地扫了她一眼,将眸中的凶光生生压了下去。 再次睁眼,她眼中魔气不在,眼中一片清明:“我师父教了我什么,我自己清楚,用不着你来指指点点。” “我娘都不管我,更不要说你们了。” “再有下次,我直接杀了你!” 妙星玄这般说着,提剑纵身一跃,乘坐着洲际阵法,前往南洲。 —————————— 乘坐洲际阵法,最快也要三个时辰才能回到南洲。 小龙女带着龙骨,一路紧赶慢赶,总算是赶在苏济世说的十二个时辰前,赶到了苏济世洞府。 苏济世一见是她,顿时一愣:“怎么是你?星玄呢?” 小龙女与她解释:“星玄在东洲被人拦住了,她们说她杀了道盟修士,要抓她去执法堂。” 小龙女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龙骨塞给苏济世:“药灵真君,这是龙骨。你先用来救神君,我回去帮星玄道友一把。” 交还龙骨之后,还未等苏济世多说什么,小龙女转身得非常干脆,径直朝东洲飞去。 小龙女刚飞出去没多久,就遇上刚从薛家回来的司妙圣。 两人打了个照面,司妙圣开口问:“公主殿下是来送龙骨的?” 小龙女点点头,很是焦急地往前飞。 司妙圣望着她,含笑与她道:“如此行色匆匆,是东海出事了吗?” 小龙女摇摇头,与她道:“是星玄道友被人困住了,我赶着去救她。” 司妙圣心下一咯噔,又问:“她被谁困住了?” 小龙女很是奇怪地看着她:“你不知道吗?她们说星玄道友杀了人,道盟修士都在通缉她。” 司妙圣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唯独面上不显。 她朝小龙女飞去,装作很是紧张道:“既如此,我也与你同去。” “好!” 两人一边飞向传送阵法,司妙声一边问:“只有你与星玄一起出来了吗?” 小龙女颔首:“嗯。” 她年岁尚小,看起来毫不设防。 司妙圣想着司南的伤,想着她的同灵蛊,想着她与妙星玄的师徒不伦。 脑子飞速运转。 妙星玄此时不在,但东海所有人都知道小龙女和她一起出来。 小龙女的心是司南的,如今司南重伤,妙星玄为了司南,情急之下夺取小龙女的心也很正常。 不……不只是心。 司妙圣心中升起一个大胆的想法,飞过南海岸边的时候,她望着这片四下无人之地,深吸了一口气:“公主殿下……” 她唤了一声,小龙女转眸疑惑地看着她。 就是这一刻,司妙圣调动全身的灵力催发:“天地同寿!” 小龙女面色大变,想要去躲,但已经来不及了。 几乎是一瞬间,司妙圣的手化作魔爪,贯穿了小龙女的心脏。 一招致命,神魂俱灭。 司妙圣握住了那颗不停跳动的心脏,在灼灼烈阳之下,仰头望着这颗七窍玲珑心,满目都是希冀的光。 她将小龙女的尸体随手扔进海中,鲜血一瞬染红了海岸。 几乎是同一时间,正在会客的蛟龙女王惊得站了起来。 她望向东海的方向,失去所有仪态,厉声喊:“起驾,回东海!” ———————— 司妙圣出身赤练宗,并非是纯种人类。 她有一半的腾蛇血统,还有一半的魔蛟血统,与魔极为亲近。 只是丹宗对此并不在意,再加上她的敛息之术,令她完美的以人身在这世上存活着。 先前情魔看上她对司南的欲望,找上门给了她绮梦之后,她也从情魔这里得到了不少好处。 其中之一,就是情魔的一缕魔气,以及那大乘修士都无法辨认的易容之术。 她以极快的速度易容成妙星玄的模样,风风火火地闯入苏济世的洞府:“祖祖……” 苏济世刚给司南换上龙骨,正是力竭的时候。 听到“妙星玄”的声音,苏济世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她:“逃出来了?你怎么……” 还未等苏济世反应,“妙星玄”抬手就是一掌:“天地同寿!” 苏济世大骇,连忙格挡:“海波无垠!” 两股灵力冲撞,一掌打向苏济世,将她震飞到了墙上。 司妙圣连忙出手将司南抱了过来,转身就跑! 苏济世刚想去追,结果伤重,吐出来一大口血,竟是直接昏了过去。 一盏茶之后,妙星玄提剑,气势汹汹地赶回苏济世的洞府。 她一眼就看到散落的床铺,被撞翻的炉鼎,还有倒在地上的苏济世,心头大骇。 妙星玄连忙跑向苏济世,给她输送了一道灵力过去。 苏济世不善战,这一掌给她伤得不清。 她模糊睁开眼,发现是妙星玄,连忙与她道:“有人装成你的样子,将我打伤,把你师父掳走了。” “快!快去追!” 苏济世推着妙星玄,很是着急。 妙星玄一边将她扶起来,一边拧起眉头:“还有谁会知道我师父在这里?” 苏济世一把擦掉唇角的血,拍着大腿与她吼:“龙女!” “龙女来过了!” 妙星玄浑身一震,立即提剑起身:“祖祖别着急,我这就去把师父追回来!” —————————— 妙星玄提剑飞出苏济世的洞府,踩着魔剑飞向东海。 一路飞驰,小蛟龙一边分析:“不可能是龙女做的,龙女没有这个实力,能把祖祖打伤。” 妙星玄很是着急,但还是沉住气道:“我也觉得不可能是小龙女做的,可不是她又是谁?” “难道……” 妙星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选,瞳孔逐渐扩大,与小蛟龙异口同声道:“司妙圣!” 但妙星玄还是不信:“可是她掳走我师父做什么?” 小蛟龙沉吟:“为了报复?” “不……不对……” 妙星玄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一人一蛟思索着,就在这时,小蛟龙嗅到了浓郁的血腥味,面色大变:“星玄!” “有血腥味!” 妙星玄心下一紧,忙说道:“哪里?” “正东方!” 小蛟龙大喊着,妙星玄催着魔剑飞到了那片海域,定睛一看,发现一条庞大的真龙倒在了南海岸边,无数的飞鸟哀鸣,蝴蝶飞舞,哭诉神灵的死亡。 妙星玄心神大骇,连忙飞停到岸边,跪在了这条银蓝色的真龙面前。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用灵力在这条真龙身躯上探寻,发现毫无一丝灵力波动,神魂陨灭。 妙星玄心头大骇,就连小蛟龙也失声道:“完了完了!” “小龙女死了,蛟龙族一定会把这笔账算在你头上。” “完了完了,这回是真的打不过了!” 像是应验了小蛟龙的说法,没一会,南海深处,传来了电闪雷鸣之声。 大片乌黑的雷云夹杂着紫色雷霆,掠过南海上空,直接朝南海大陆沉沉压来。 还未靠近,就听到了于清韵凄厉的叫喊声:“龙儿!” “我儿!” 她哭喊着,咆哮一声,化作一头庞大的银色蛟龙,朝妙星玄咬来:“妙星玄,我要你与司南偿命!” “吼!” 第68章 生死:二 那头银色蛟龙,携风带雨,朝妙星玄汹汹而来。 顷刻间,白日换作黑夜,整片南海岸边被黑云笼罩,雷霆翻涌,暴雨倾盆。 淋漓的暴雨打在妙星玄身上,在蛟龙的巨声咆哮之下,化作了一场骇人的冰雨之刃,疯狂地刺向妙星玄。 妙星玄当即提剑飞身而起,一剑斩落:“截断银河!” “吼!” 魔剑之灵遇水化龙,从剑尖飞出,遇水就涨,化作了一条百丈巨龙,与蛟龙王相撞。 蛟龙王旋即张开血盆大口,一把咬住了小蛟龙,狠狠地咬了下去:“偿命!” “我要你们都偿命!” 可怖的龙鸣在南海上空响起,吓得四周的渔民纷纷朝岸上退去。 巨大的海浪随着龙鸣咆哮掀起,足足二十丈大小的海浪径直地朝南州大陆没来,似乎要淹没一切。 远远地,正在劳作的百姓们望着狂风暴雨见涌来的巨浪,连忙从田地里起身,挥舞着手臂往村子里赶。 “快跑!” “快跑!” “龙神发怒了!” “海啸要来了!” “跑到高处去!” 凡人仓惶的声音里,妙星玄忍着肩上的剧痛,一边与蛟龙女王缠斗,一边急忙与她解释:“陛下,龙女不是我杀的!” “我师父也被此人掳走了……” 蛟龙女王完全发怒了,她咬着小蛟龙的脖子,狠狠地往下一撕—— 撕拉! 剑灵同体,妙星玄也疼得好似自己的肩膀被一起撕下来。 “哼……” 她疼得发出一声闷哼,蛟龙女王将小蛟的肉狠狠甩下,恶狠狠道:“她是跟你一起出来的,如今出了事,你敢说与你无关吗?” “不管是不是你杀的,今日我都要你付出代价!” 蛟龙女王咆哮了一声,巨大的龙首穿透雨幕,张开血盆大口朝妙星玄咬来:“吼!” “死去吧!” 她的龙首一探入南洲,掀起海啸无数,径直没向岸边生活的渔民。 小蛟龙大惊:“绝不能再让她进一步了!” “蛟龙上岸,海啸连连,丹枫山脉之下所有的百姓都会被她淹死。” “到时候,天道会把这些人命都算在你与她的头上,至少一千年你都无法飞升。” 小蛟龙极速退回到剑中,与妙星玄道:“引她回海上!” 妙星玄点点头,持剑纵身一跃:“银河坠落!” 令诀落下,灵力化作一弯血色月光,劈向蛟龙女王的银色龙角。 “呲啦!” 灵力斩在她的龙角之上,被她周身屏障所挡住,迸发出惊人的火花。 妙星玄趁机纵身,落在了蛟龙女王庞大的龙首之上,用剑尖对准了她的龙筋处,狠狠划了下去:“落日之斩!” “君焰!” “轰”地一声,骇人的蓝色火焰从赤色的剑尖燃烧起来,深深扎入蛟龙背,化开了龙鳞。 妙星玄一个滑铲,拽着剑从龙首划到了龙尾,猛地冲向远方漆黑的礁石处,轻轻落在了上方。 “吼!” 蛟龙背上出现了一道淡淡的血色痕迹,那蛟龙女王调转过头,看向站在黑色礁石处,在风雨之中,红裙猎猎作响的少女,气得双目赤红。 “你竟然还敢回到海上!” “好,我就让你死无全尸!” “吼!” 银色蛟龙咆哮一声,穿透风雨,撞向了妙星玄:“九曲水龙!” 她一声令下,漆黑的海面之上,陡然冒出了九条狰狞的水龙。 这九条狰狞的水龙互相缠绕,将妙星玄围在了中央,齐齐咆哮着,喷出水箭攻向妙星玄。 妙星玄握着手中之剑往上一抛,对小蛟龙道:“你来挡她,我用音波破阵。” “好!” 小蛟龙当即咆哮一声,化作一条蛟龙迎上蛟龙女王:“先前是我大意了!” “老丫头,让你姑奶奶我来会会你!” 她咆哮着,张开自己森森巨口,一口咬向了蛟龙女王。 妙星玄从纳戒之中抱出自己的筑,当即盘腿坐下。她一手按弦,一手拿着击筑棒,猛地往下一敲。 “铮……” 筑声清冽,声波浩荡,一曲飞雪玉花从妙星玄指尖飞出,化作无垠的音波,灌入水龙之内。 蛟龙女王当即下令:“快!” “龙宫音阵,先将这死丫头困住,等我收拾完她的剑,再来收拾她!” “是!” 小蛟龙见状在识海中对妙星玄大喊:“你先撑住,拖着这个蛟龙女王不让她上岸误杀百姓。” “她现在气疯了,不管不顾的。” “等我们撑到有人来能够拦住她,就立马捏碎玉珏,去到你师父身边。” 妙星玄急急地弹着琴弦,隔着重重水幕,与那些虾兵蟹将对峙:“嗯。” —————————— 在妙星玄被蛟龙女王拦住时,司妙圣已经将自己的身躯一分为二,分/身以大法力撕裂一份洲际传送卷轴,抱着司南前往西洲的薛家。 司南被她喂了迷药,锁在须弥戒中,一直都没有醒。 司妙圣到薛家时,慕容林芝三年未生的孩子,终于破了羊水。 她一进后宅,就遇上了刚好要去给她送影鸽的管家。 薛管家一见她,大喜道:“少宗主!” “果然如你所说,夫人的羊水破了。” “宗主正让我去请你过来呢。” 司妙圣笑笑,与她说道:“不是说了嘛,时间到了,我自然会过来的。” 薛管家立马将她往里请,很是殷切道:“还请往里走。” “嗯。” 还未进产房,妇人的呼痛声与血腥味一同传了出来:“痛……” “啊……” “好痛啊……” 司妙圣与她一起进了产房,进去一看,慕容林芝正躺在床上,身着中衣,揪着身下的床单,满额是汗,吃力地呐喊。 稳婆与侍女们侯在两侧,神色焦急:“妇人生的是妖胎……” “我等……” “我等使不上劲啊!” 身形削瘦的薛凝正坐在床头,握着妻子的手,满脸急色:“林芝……” “坚持住啊林芝……” 薛凝握着妻子的手,全当自己是她的依靠,听到从外进来的脚步声,急声问:“司少宗主呢?” “怎么还没有来!” “唉!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要回药宗!” 恰好这时司妙圣走了进来,对着薛凝很是威严道:“薛家主莫急,我这就来了。” 她一进屋中,就抬手捏诀:“天地无极,乾坤听令!” “引!” 水木之灵霎时灌入慕容林芝腹中的胎儿中,一瞬的牵引,疼得慕容林芝浑身僵直,扣住薛凝的手腕大喊:“啊……!” 薛凝面色大变:“这是怎么回事?” “少宗主,为什么林芝更疼了?” 司妙圣引灵力将这妖人魔之子引出来,一边引一边道:“孩子在从母体之中脱落,忍着点。” “引!” 她加大了灵力,慕容林芝腹中的胎儿,一瞬就从母体之中脱离出来,没一会,稳婆就看到了婴儿的脑袋。 “头……” “孩子的头出来了!” “手……” ”手手手……“ 慕容林芝抓住被褥,哀嚎着:“啊……” 在她的痛苦呼喊声中,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响起:“呜哇……” 那孩子一哭,众人大喜:“生出来了!生出来了!” 薛凝更是握着慕容林芝的手,惊喜道:“没事了!林芝,孩子生下来了。“ “没事了,没事来。” 司妙声一把将孩子摄过来,一边用襁褓裹住孩子,一边对薛凝道:“恭喜薛宗主苦盼三年,喜得麟儿。” “这个孩子我就抱走了。” 司妙圣话音落下,不等薛凝反应,直接一掌朝她打去:“海波无垠!” 轰! 她轰然一掌,直接打向了床上的慕容林芝。 薛凝想也不想,直接翻身而起,压在了慕容林芝身上,替她生受了这一掌。 “噗……” “阿凝!”慕容林芝惊呼声中,薛凝喷出一大口血,在震落的床榻间,护住了妻子。 房屋纷纷倾颓,薛家众人大骇,惊叫着奔向产房。 薛凝一面护着床上的慕容林芝,一面扭头,对薛家护卫道:“追上司妙圣,把孩子抢回来!” “是!” 可护卫们刚出薛家大门口,就遇上了司妙圣的本体。 护卫们立即结阵,将司妙圣围住:“大胆狂徒,快将我族少主还回来。” 司妙圣拧起眉头,很是不解:“你们这是在说什么?” “我好心来为你们家主妇人诊治接产,你们薛家就是这么对待我的吗?” 护卫们面面相觑,就在这时,听到动静的薛凝飞身而去,立在瓦上:“少宗主!快把我儿还来!” 司妙圣皱着眉头,很是莫名:“我不知道你再说什么奇怪的话,什么把你儿还来,你儿出生了吗?” 薛凝俯身望她,心中也起了疑惑,惊疑不定道:“难道,真的不是你?” “那是谁冒充你抢了我儿!” ———————— 同一时刻,司妙圣的分身抱着孩子朝西洲最深的沙漠深处走去。 在西洲以西的骆驼城,曾经有过一个情魔的巢穴。 司妙圣抱着孩子进入隔壁沙漠中,穿过重重的沙蚁之巢,深入蚁巢腹部,终于在昏暗的沙地之下,找到了一个古老的五色祭坛。 这是一个五行祭坛,在正中央的沙土间,一左一右摆放着两个水晶棺材。 司妙声小心地将刚出生的婴儿放进右边的水晶棺里,又将须弥戒中的司南放入左边的水晶棺中。 她将司南放好,小心翼翼地抬手,将指尖落在司南的面庞上。 女人纤长的手指划过司南的下颚线,唇角,挺俏的鼻梁,最后落在她阖起的双眼上。 太阳是不可直视的。 只有在她闭上眼的时候,虔诚的信徒才敢用眼神描摹她所看到的一切。 司妙圣抚摸着司南的面庞,心脏疯狂地砰砰乱跳,眼里都是狂热的光:“你不应该在这里。” “不应该在人间受罪。” “你应该回到神国去。” 司妙圣这般说着,从纳戒之中取出龙女的心,抬手捏诀:“魂归故里!” 龙女之心轰然点亮,爆发出一阵骇人的金光,笼罩住司南的周身。 原本躺在棺材中的司南诈尸了一样挺起胸膛,发着淡淡的蓝光,吸引着自己的心脏一点点地回到身体里。 龙女的心一点点地在往下沉—— “咚!” “咚!” “咚!” 它一寸寸被司南的血肉所淹没,在彻底埋入司南的心脏之中时,爆发出一阵璀璨夺目的光芒。 “轰!” 强大的灵力笼罩着司南的每一寸肌肤,勾连着她体内的龙骨,一寸一寸地修复她破碎的身体。 不够…… 但还是不够…… 司妙圣扭头,看向了另一座水晶棺材,望着那个不断呜哇啼哭的婴儿,眸光沉静:“龙女之心是你赐予她的。” “如今你要活,她献祭自己是应该的。” “你身上的凡骨,已被龙骨替换。” “这时候,再把你这身凡血,换上这个魔胎之血……” “届时,你的心,你的骨,你的血,都非凡血,你就可以重新修真了。” 司妙圣望了眼那个孩子,纤长的手指拂过司南的眉眼,落在了她苍白的唇瓣上。 她以大拇指的指腹颤抖着拂过司南柔软的唇瓣,轻轻笑了起来:“呵……” “苏济世不敢这么救你,但我敢。” 司妙圣这般说着,她手抚摸着司南的面庞,目光望着她很是狂热与着迷:“不过首先,得把你身上的凡血,全部吸干才行。” 她的手贴着司南的下颚线往下,一寸一寸摸到司南的脉搏,望着司南的神情写满怜爱:“可能会有点疼,神君,你忍着点。” 话音落下,司妙圣的掌根长出了一根吸盘,狠狠地朝司南的脉搏扎去。 “哼……” 温热的血被吸盘吸着,涌入了司妙圣寒冷的体内。 她半眯着眼,发出了一声喟叹:“好暖的血……” 第69章 生死:三 司南身体的鲜血在极速的流逝,藏在的体内的阴蛊,感受着主人身躯的变化,也跟着司南的生机一起逐渐沉寂。 她身上的阴蛊在沉寂,妙星玄也通过自己身体里的阳蛊感知到司南的情况。 司南那本就如同风中烛火摇摆不定的生命,渐渐地熄灭,最后死寂,化作灰烬。 妙星玄心急如焚,急急敲着手中的筑,被困在水龙阵中无法逃脱。 她咬着牙,隔着水幕看向与蛟龙女王缠斗的小蛟,急声道:“管不了那么多了,师父的生机在消逝,这女王要怒便怒吧!” 小蛟龙还在犹豫:“可她若屠城怎么办?先让祖祖过来?” 妙星玄立即驳掉了这个提议:“祖祖重伤,与她又有旧怨,若是贸然前来,只怕会无故受伤。” 小蛟龙一面与蛟龙女王吃力缠斗,一面道:“那怎么办?” 妙星玄一咬牙,狠狠心道:“那就先把她的龙爪剁了!” 话音落下,妙星玄抱筑而起,将自己全身的灵力朝筑中灌去:“天地同悲!” “破!“ 一股浩瀚的灵力化作了风龙咆哮着冲破了水龙之牢,也冲破了牢笼之外围着的龙宫乐阵。 妙星玄抱筑而起,乘着风龙,朝着那蛟龙女王直直撞去,凛凛风中,她大喝一声:“小蛟,回来!” 小蛟龙化作巨剑朝妙星玄手中飞去,妙星玄一把握住了手中巨剑,在飓风之中,贯穿了无数防御法阵,刺向了蛟龙女王的七寸:“君焰!” 灵力碰撞的狂风刮过妙星玄的面颊,好似刀锋一般,在她脸上留下密密麻麻的小口。 锋利的灵力将妙星玄的法袍撕成一缕一缕,可她已经不管不顾,完全放弃了防御,将自己所有的灵力都倾注在这一剑之上。 魔纹在她额间若隐若现,君焰在巨大的灵力摩擦中,爆发出骇人的蓝色幽光。 只一剑…… 就这一剑,她要确保蛟龙女王再也没有呼风唤雨的能力。 “天地同寿!“ 魔剑破开了蛟龙周身所有的防御,连同君焰一起,灌入了蛟龙女王的七寸之中。 千钧一发之际,蛟龙女王终于咆哮一声,幻化成人形,堪堪躲开了些许。 这一剑,就插在了她的胸骨之上。 “噗!” 蛟龙女王吐出一大口鲜血,猛地抬手朝妙星玄打了一掌:“贱人!” “受死!” 她一掌带着银鳞粉,结结实实地打在了妙星玄身上。 妙星玄生受一掌,猛地将魔剑拔出来,捏碎先前苏济世给的玉珏,霎时间消失在南海上空。 身前空空如也,于清韵捂着自己魔焰翻腾的胸骨,凝望着妙星玄身形消失的方向,目眦欲裂。 “西洲……” 于清韵捂着自己的胸口,望着下方翻涌的鲜血,发出了一声悲鸣:“啊……!” “妙星玄,无论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撕碎你,为我儿报仇雪恨!” 伴随着蛟龙的咆哮,四周的海水沸腾,齐齐掀起十丈高的巨浪,轰然炸开。 —————————— 苏济世给她与司南的玉珏,是互相定位,一次性穿梭的。 妙星玄捏碎玉珏之后,只觉得天旋地转,再次睁开眼,就来到了司南的身侧。 她第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水晶棺中的司南,大喜道:“师父!” 只是刚想往前迈一步,就看到了扎在了司南脖颈上正在吸血的两根手指,以及稍稍抬眸,就能看清楚的另一人。 正是司妙圣。 妙星玄对上了她的眼,心头一紧。 司妙圣站在棺材旁,望着妙星玄满脸是血,衣衫褴褛的模样,很是诧异:“星玄师侄看起来吃了不少苦头啊。” 妙星玄也拄着剑站了起来,恭维了一句:“托司师叔的福,的确是受了不少苦头。” 司妙圣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她一边回话,一边将四周打量了一番。 这是一个布满茧丝的洞穴,洞穴里摆放着两个水晶棺,一左一右放着司南和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许是过于吵闹,这婴儿被司妙圣捏诀封住了嘴巴,此刻躺在棺材里,蹬着手脚,哭得无声无息。 妙星玄见状心头一紧。 原因无他,这里实在是太像泰安城里,复活她娘的阵法了。 妙星玄拄着剑,小心翼翼地望着司妙圣,很是谨慎地开口:“小龙女,是司师叔杀的?” 司妙圣扫了她一眼,淡淡道:“怎么是我杀的?明明是你为了恢复你师父的神力,用了一些从情魔那里得到的献祭阵法,将她杀了夺心。” 妙星玄一边疯狂地给小蛟龙喂灵石,一边与司妙圣周旋:“你杀人嫁祸于我,到了道盟执法堂要搜魂,你觉得能成功吗?” 司妙圣很是好笑,与她道:“难道你在魔宗长大,没有人告诉你血魔有一种功法,叫做分魂吗?” “我只是本体的一缕魂,分出去了,这部分记忆也就没了。” “到时候搜魂搜不出来,你觉得道盟是会信你这么一个勾引自己师尊神堕的人魔之子,还是信我是被你拿来当垫背的。” 妙星玄拍了拍掌,朝着水晶棺走去:“师叔好算计。” 司妙圣笑笑,妙星玄望着她插入司南脖颈里的血,看着司南苍白的的面颊,一阵心惊肉跳。 可是她刚与蛟龙女王大战一场,已经是灵力全无。 如今若是与司妙圣直接拼杀,只怕是与卵击石。 怎么办……怎么办…… 妙星玄将手握成拳,在脑内疯狂地思索对策。 她绕着水晶棺走,与司妙圣道:“我还真是有点好奇,司师叔费了那么大劲将我师父掳走,又是杀人,又是吸血的。” “除了嫁祸于我之外,难不成还真是想恢复我师父的神力?” 她望着司妙圣的神情,小心翼翼道:“还是说,司师叔只是想报复我师父,想她多受点苦。” 司妙圣手上不停,抬眸扫了妙星玄一眼:“你问那么多,不过是在拖延时间。” “不过告诉你也无妨。” 司南体内的最后一滴血也被吸干,司妙圣抽出自己的手来,将沾着鲜血的手放在唇边抹了一下。 她抚摸着唇瓣的嫣红,望着妙星玄,眼神很是轻蔑:“我与你这种心里只有小情小爱的孽障不一样,我一心只想星驰师姐能够飞升。” “她既然为你神堕,那就由我来为她重回正轨。” 司妙圣这般说着,从纳戒之中取出一枚绮梦,望着妙星玄轻笑道:“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这是绮梦。” 她望着这枚蛊虫,眼神异常的执着和迷恋:“没有她,你就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 妙星玄心头大骇:“是你!是你下了蛊!” 司妙圣轻轻地笑:“我只是把她给了赫连无忧。让花成花,让树成树。” 司妙圣转过头,看向妙星玄,叹息一声:“只是一枚绮梦,就能忘掉星驰师姐,你娘的爱也不过如此。” “我本想着要把这枚绮梦喂给你师父的,但我想她肯定不喜欢。” “龙女之心可献,魔胎之血可盛,唯独忘了你,是她做不了的事。” “既如此,这一枚蛊还是和以前一样,喂给她的爱人吃吧。” 司妙圣话音落下,轰然出手,一掌朝妙星玄打去。 妙星玄早已做好准备,抬手相接:“小蛟,将师父和孩子卷走,跑!” 小蛟龙大吼一声,幻化成一头碗口大小的蛟龙,冲向水晶棺,朝棺中的司南与孩子卷去。 它一左一右卷向两人,冲向了厚重的茧丝,试图朝茧外冲去。 只是它刚一碰到洁白的茧丝,那茧丝就像是活过来的幽灵一样,极速朝它们缠了过来。 小蛟面色大变:“是庄生晓梦蝶的茧丝!” “冲不破的星玄!” 她话音落下,下方的妙星玄被司妙圣一掌打中,掐着脖子抵在了墙上。 “呃……” 司妙圣以金针封住了妙星玄身上所有的穴道,在她的挣扎里,掐着她的脖子,卸下她的下巴,将绮梦塞入了她的口中。 那蛊虫一入喉咙,就朝妙星玄的识海涌去,掀起滔天巨浪。 无数珍贵的记忆翻涌而起,蛊虫嗅到了甜美的记忆,疯狂地张开触手,朝它们涌了过去。 识海在尖啸,妙星玄疼得泪从眼角滚滚而落。 她挣扎着,又被司妙圣死死牵制,像个困兽一样挣扎。 师父…… 师父…… 泪眼朦胧里,她望着被困在茧丝里的司南,不停地在识海中哀求。 不要…… 不要忘…… 司妙圣掐着她的脖子,笑吟吟道:“不管是一段情。” “就忘了吧。” “忘了你师父,最后被逐下万魔涧。千年万年,不复相见。” “哈哈哈哈哈哈……” ———————— 于清韵被妙星玄重伤之中,用银鳞粉定位了她在西洲以西,就拼了命地往西洲赶。 一入西洲地界,就遇到了带着一众道盟修士的慕容洛与陆子蘅。 陆子蘅见她浑身上下血迹斑斑,气势骇人,惊问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于清韵杀红了眼,冷哼了一声:“妙星玄这个孽障杀了我儿,你剑宗若是想包庇,别怪我下手凶狠。” 陆子蘅大骇:“什么!” 慕容洛也变了脸色:“什么,那个孽障还杀了你的孩子?” 于清韵听到这句话扭头问:“她还杀了谁?” 慕容洛立即道:“杀了我道盟修士,我也正要去找她们师徒。看起来,陛下是有她们的踪迹了,不如我们一起去?” 于清韵冷哼一声,径直往前飞:“她在西洲以西。” 慕容洛连忙跟了上去:“走,去西洲以西。” 一行人飞西洲以西的荒漠边缘,遇到了司妙圣与薛凝等一群人。 陆子蘅一见薛凝,心中不妙之感愈加强烈。 这时司妙圣飞了过来,朝慕容洛一拱手:“慕容宗主。” “陆宗主……” 她行了礼,很是好奇道:“两位来此是为了合适?也是听说了薛家少主被人掳走的消息,来此地寻人的吗?” 慕容洛拧眉:“少主……林芝生下孩子了?” 司妙圣点点头:“嗯,是一名人形的胎儿。不过刚生下,就被人掳走了。” 慕容洛大骇:“什么?” 一旁的陆子蘅更是大惊:“完了……“ 完了完了……不会又是妙星玄干的吧。 这时于清韵杀气腾腾的飞来:“丢失的孩子,是三血之子吗?” 司妙圣点头道:“嗯,正是此子。” 于清韵握紧了拳头,绷紧了一张脸:“圣人心,三族血,真龙骨……超凡入圣。” “定是妙星玄!” “她杀我女儿,抢走孩子,是为了向天地献祭,让司南重新成神!” ———————— 外面的世界风起云涌,洞穴之中,司妙圣喂了妙星玄吃下绮梦之后,就将她随手扔在角落里,以锁魂绳束缚中。 绮梦在不断地蚕食妙星玄的记忆,那些快乐的,痛苦的记忆,都变得模糊起来。 小蛟龙被束缚在茧丝之中,和妙星玄的思绪一样,在不断地翻腾挣扎。 妙星玄跪在地上,哭得泪眼朦胧。 她抬眸望去,依稀从泪眼之中,看到司妙圣抬手捏诀:“乾坤在上,天道听祈。” “以三魔之血,万众之灵,请开血脉之道,复我真神之身。” 令诀落下,只听的“轰隆”一声,无边雷霆降落,贯穿了整座沙穴,地动山摇。 电闪雷鸣里,无数的闪电笼罩在这片沙漠之中,顺着庄生晓梦蝶的茧,将所有被困住的生灵摧毁殆尽。 磅礴的灵力朝水晶棺中的司南涌去,笼罩在她身上,将她的身躯托起来,散发出淡淡的光芒。 金光笼罩之下,司南的身躯开始变得透明,光洁,宛若冰晶一样,可以容纳一切。 司妙圣大喜:“果然,神尊之体得天独厚,天道愿意还回来。” 司妙声持刀,划破了婴儿的掌心:“请以魔血成神血,灌入天神之躯!” “呜哇!” 婴儿的啼哭声里,它的鲜血沿着水晶棺落下,灌入了五色祭坛中,在金色的灵力汇聚之中,一点点地朝司南涌去。 “成了!” “成了!” 司妙圣大喜,就在一丝鲜血涌入司南的身躯之中时,原本一直在昏睡的司南,猛然睁开了眼。 “轰!” 白茫茫的光从她双眸绽放,神光震退了司妙圣,也震退了祭坛涌动的鲜血。 鲜血一瞬滞住,妙星玄混沌的大脑响起了司南的声音:“玄儿!自刎!” 这一声犹如钟鸣,将妙星玄从混沌的苦海之中拉了回来。 妙星玄的识海泛起魔焰滔天,她大喝一声:“君焰!” 顷刻间,无数的焰火从她身上燃起,烧断了捆在她身上的束仙绳。妙星玄召唤出虚空匕首,带着一身熊熊烈火,毫不犹豫地朝自己识海捅去:“天地同寿!” 她一击杀死了自己,也摧毁掉了绮梦。 同灵蛊同死,司南的生机一瞬寂灭,金光消退,重重地跌落进棺材里。 “不!” 司妙圣大喊,惊得直扑向棺材中的司南。 献祭阵法失败,同一时刻,无尽海开。 “轰隆!” 无尽海神降临在这片领域,朝司南与妙星玄的灵魂伸出了手:“司南!我要你魂飞魄散!” 在这一刻,妙星玄握着虚空匕首,一把将司南的魂魄拽到身后,无比坚定道:“我师父的生死,你说了不算,我说了算!” 她一把挥动虚空匕首,斩断海神的手臂,硬生生将司南与自己拉了回来。 无尽海神痛生大喊:“你们师徒……” “我要你们师徒……” “生生世世,永受轮回之苦!” 海神发出尖锐的诅咒,随着无尽海的关闭,越来越远。 妙星玄拽着司南的魂魄,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中。 司南在幽冥海域已在无尽海死过一次,无法再回到自己的身躯里。 司妙圣见状大喊,连忙对妙星玄道:“快!让你师父进到这个孩子的身体里!” “不然她撑不过十二个时辰,一定会魂飞魄散。” 妙星玄却抬手召回小蛟龙,一剑朝司妙圣刺去:“她不会侵占一个孩子的身躯。” “死去吧!” 在这一刻,妙星玄犹如司南附体,使出了自己最强,也是最纯粹的一剑:“君临天下!” 一瞬间,汹涌的魔气与君临天下的魔焰,化作了一条残酷的火蛇,朝司妙圣张开血盆大口,直吞而下。 “啊啊啊啊啊啊……” 司妙圣痛苦尖啸着,被君焰侵蚀,烧毁,最后消失殆尽。 一招灭杀司妙圣,妙星玄脱力一般,跪在了血泊里。 站在她身后的司南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扶她:“玄儿小心……” 可手碰妙星玄的身体时,却像是捧了一缕风一样,什么也没挡住,只能任由她跪在了地上,跪了一地的血。 妙星玄听到她声音回眸,看到她黯淡的灵魂虚影,一下就忍不住哭了出来:“师父!” “啊……师父……” 她悲伤大哭着,一边哭,一边跪在地上转身,仰头望着司南,泪眼朦胧:“对不起……” “对不起……” “是我来迟了师父!” 司南已是魂魄,并没有泪。 她也跟着妙星玄跪在地上,抬手想去擦她的泪,却又做不到:“不哭不哭……” “是师父对不起你。” “师父……没能践诺。这辈子,不能娶你了。” 妙星玄跪在地上疯狂摇头,已是泣不成声:“不……” “不是的……” “不是这样的……” 她恨…… 她好恨啊。 早知如此,那日在万器宗的大殿上,她就应该嫁给她的。 而不是如今…… 如今这般…… 妙星玄的眼泪滚滚而落,溅在地上,一下就打湿了。 司南的身形逐渐变淡变薄,她与妙星玄道:“不哭了……” “师父要走了。” 妙星玄猛地抬眸,下意识去抓司南的衣角。 可她一抓,只握住了一缕风,她心头大骇:“师父……师父……” 不要…… 不要走…… 司南站在她前方垂眸望着她,目光很是温和:“你额上的蓝光云石,可以用来储存我的灵魂,师父会去那里。” “只要在十二个时辰里,你找到一个刚好要生下的胎儿,捏碎云石,师父就能转世。” 司南的身影越发飘渺,身影淡淡:“我转世之后,你等我十八年。十八年后,在西洲最繁华的万宝楼前,有一棵银杏树,你在那里等我……“ 妙星玄的泪悬在眼眶,望着司南的身影,慌忙地去抓她:“师父……” “师父……” 司南的身影逐渐消失不见,只有声音还飘荡在空中:“将这孩子送回她家里,和祖祖说声对不起……”县驻敷 “来生,再会了。” 她话音落下,妙星玄只觉得自己额间一烫,司南的身影整个消失不见。 她怔了片刻,下意识去摸额前的灵宝,好半响才反应过来,换了一声:“师父……” “师父……” 呜呜呜呜呜呜…… 妙星玄跪在地上恸哭哀嚎,一边哭一边喊:“不要……” “不要啊……” 这一次,她是真的没有师父了。 ———————— 她跪在地上痛哭了一阵,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声。 “呜哇……呜哇……” 水晶棺木之中,婴儿哭闹着。妙星玄连忙擦了脸,将脸上的血泪擦干净,反应过来道:“孩子……” “对了孩子……” 她匆忙地起身,俯身将棺木之中的孩子抱了起来。 这孩子一入她怀中,哭得更加厉害了。妙星玄拥着她,手足无措地哄:“哦哦哦哦哦……不哭了不哭了……” 她一边哄,那孩子就一边哭。 小蛟龙见状连忙缠了上来,对妙星玄道:“这孩子一出生就被带到这个地上,又被放了那么多血,现在虚弱得快死了。” “你快点喂点东西给她。” 妙星玄手忙脚乱的:“喂什么啊?” “补血益气丹。” “哦哦哦哦哦……” 妙星玄连忙应道,从纳戒之中取出一枚补血益气丹,捏碎了喂给孩子。喂了丹药之后,她咬破自己的手指,将血喂了过去。 那孩子喝了她的血,渐渐地就不哭了。 妙星玄松了一口气,目光落在司南躺在棺木里的尸体,不由得悲从中来,又是泪眼朦胧。 眼见她又要哭,小蛟龙连忙道:“现在可哭不得,你师父的魂魄只能留存十二个时辰。” “要是不能在十二个时辰里替她找到转世之身,她的三魂七魄就会散去,变成成千上万份,到时候这世上,就真的没有司南了。” 妙星玄点点头,哭着对小蛟龙道:“我知道事有轻重缓急,先去给师父找转世之身要紧。”鲜著副 妙星玄抬手捏诀:“流风!” 司南的身躯就落在了她背上。 她背着司南的尸体,从纳戒中拿出一件法袍撕开,将司南的四肢固定在自己身上。 在这一刻,她才意识到,没有了灵魂的司南,死去的司南,好轻好轻。 轻得连她都能轻易背好。 背上司南之后,她抱着怀中的孩子,踩在小蛟龙的背上,冲破了封锁洞穴的白茧朝外飞去。 主人一死,庄生晓梦蝶也死了,这些白茧也没有了任何作用。 一人一蛟龙,抱着一个孩子,背着一具尸体,疯狂地朝凡人界赶去。 只是刚飞出沙漠不久就遇到了慕容洛与于清韵等人。 两拨人马打了个照面,众人看到妙星玄此时的模样,具是一怔。 陆子蘅更是惊呼:“星驰师姐!” 一日之间,两次失去司南,妙星玄好像被迫长大了许多。 如今她踩在蛟龙背上,双足被君焰烧焦,衣衫褴褛,脸上都是肮脏的血污,一双眼全然没有平日的灵动,都是沧桑的寂寥。 她怀里抱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背上背着死气沉沉的司南,面色平静的吓人。 薛凝见到她怀中的孩子,大喊道:“孩子!” 妙星玄扫了她一眼,将怀中的孩子抛出去:“接着。” 薛凝立马往前跑了几步,接住孩子。 妙星玄还了孩子,背着司南又风风火火地往前飞。 可于清韵却将她挡住了:“站住!” 不仅是她,就连慕容洛也拦在她面前:“你在南洲杀了数十个道盟修士,还不随我回道盟认错!” “呵……”妙星玄轻笑一声,左眼滑下一滴泪来。 她轻蔑地望了眼旁边的司妙圣,一边抬手,抹掉自己眼角的泪,一边召出魔剑:“我确实杀了道盟修士,但我没杀小龙女。” “可如今我师父已死,是非对错我已不想解释。” “我问心无愧,你们若是要拦着我,那就剑下说话吧。” 第70章 真相:一 慕容洛闻言勃然大怒:“你真是屡教不改,冥顽不灵!” “我这就将你擒回道盟执法堂问个明白!” 她迅疾出手,一掌朝妙星玄的肩膀锁去。 妙星玄横剑一斩:“银河坠落!” 剑光爆发出一个庞大的灵力,推着她的身躯,极速朝外飞去。 于清韵见状,大喝一声:“孽畜,往哪里逃!” 她化为蛟龙,追逐着妙星玄的残影,飞速地进入西洲大陆上空。 慕容洛见状大喝道:“追!” 众人齐齐追了上去。 —————— 身后众人穷追不舍,妙星玄燃命一般地跑,一边跑,一边抬手捏诀:“君焰!” 妙星玄燃烧着君焰,点燃所有的灵力,驱使着自己飞入西洲苍狼城上空。 她一面往前飞,一面仔细用灵力搜寻有没有即将临产的孕妇。 蛟龙女王在她身后喷出数份风刃,厉声咆哮:“贱人!还我儿命来!” 妙星玄一心在为司南寻转世之身,无暇顾及身后。那蛟龙女王一股风刃吹来,险些伤到司南的尸体。 陆子蘅与司妙圣惊呼:“星驰师姐!” 千钧一发之际,慕容洛飞身挡在妙星玄背后,怀抱琵琶急急地弹。 她一边弹,一边用音波震开风刃,沉声道:“东海之君,你女儿的死因还未调查清楚,请不要滥杀无辜。“ “待我等将妙星玄缉拿回道盟,询问清楚,定给你一个交代。” 蛟龙女王大怒:“慕容洛,你是要包庇这个孽障嘛!” “那你也去死!” 她大吼一声,急急朝慕容洛撞去。 慕容洛弹着琵琶,用音波将她撞开。一面与于清韵纠缠,一面对陆子蘅道:“追上妙星玄,将她抓回执法堂,等候审问。” “是!” 陆子蘅从令,匆匆追上妙星玄。 她追在妙星玄身后踩着脚下的浑圆轮,都快踩出火星了。 陆子蘅火急火燎的,追着妙星玄大喊:“星玄师侄,星玄师侄!” “别跑了!” “我传书给万器宗了,只要你是清白的,我一定不会让你蒙受屈辱。“ 可妙星玄全在转世之身上,对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燃着一身的烈火,气势汹汹地往前飞。 陆子蘅都要累死了:“星玄师侄!” “星玄师侄!” “你不为你自己考虑,也为你师父的清誉考虑啊……” 就在这时,小蛟龙大喊:“星玄,南方!” “南方有一户人家的孩子要出生了!” 妙星玄沧桑的双眼瞬间点亮,好似燃烧起了一把火,立即踩着脚下的风,调转方向,朝南方飞去。 陆子蘅面色大变:“哎哎哎哎哎哎……” “你这是又要去哪儿!” “再拒捕,你就真的洗不清了。” 她嘴上骂骂咧咧,却连忙调转方向,去追妙星玄。 这时司妙圣追上了她们,越过她,飞向妙星玄:“快跟上!” 这两人追着妙星玄,一路飞到了南方一处靠河的村落里。 妙星玄还未进村,就听到了妇人痛苦的哀嚎声。 她顺着妇人的哭喊声,一路飞到了村西的一处庄园里,喜出望外:“就是这里了!” 妙星玄这般说着,一把从纳戒中取出蓝光云石,猛地朝屋中掷去。 “咚!” 蓝光云石砸在了门板上,裂开了一道缝隙。 于此同时,屋中传来了一道嘹亮的的婴儿啼哭声:“哇呜……” “生了生了!” “是个女儿!” “生了!” 孩子的哭声里,妙星玄身形一软,倒在了小院门口。 她跪倒在地上,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最后一根弦一样,瘫软在地,眼泪不受控制地哗啦啦往外流。 大量地消耗灵力,使得她的身体完全虚脱了。 她倒在地上,费力地转动着身躯,将额头抵在司南的尸体额头上,泪珠滚滚而落。 “没事了……” “师父……” 她抚摸着司南苍白冰凉的面孔,无比地庆幸道:“玄儿赶上了,没事了。” 陆子蘅与司妙圣很快就赶了过来,两人站在上空,望着妙星玄拥着司南的尸首泪流满面,面面相觑。 这时慕容洛已经捆着于清韵朝她们飞来,见到妙星玄跪在地上抱着司南在哭,抬手捏诀:“束仙绳!” 束仙绳捆住了她师徒二人,妙星玄抬首,红着眼看向慕容洛,满脸都是泪:“慕容宗主若是为了道盟修士问责我,我现下可以随你回道盟了。” 她这般说着,扭头看向司妙圣,咬牙切齿:“至于小龙女的死,我也正好要到道盟,与司师叔好好说道。” 司妙圣闻言,拧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妙星玄只是冷哼一声,并不再多言。 慕容洛立即抬手捏诀:“流风飞云。” 她将跪在地上的妙星玄与司南的尸体一起抬起来,径直往道盟执法堂赶:“既如此,那就回道盟再说。”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的走。 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一枚被打在门前蓝光云石闪烁了一下,最后化作了一道流光,飞回了妙星玄的纳戒之中。 ———————— 妙星玄既已成功被捕,慕容洛自然要带她回道盟执法堂。 道盟执法堂仍旧设在剑宗,她拎着妙星玄飞入剑宗大殿之时,殿上所有的虚影齐齐都亮了,包括向来不参与道盟之事的苏济世。 在场的大乘修士一现身,第一眼就看到了被妙星玄抱在怀中的司南,齐齐惊呼。 一见她沉睡的脸,苏济世痛呼了一声:“司南!” “我儿!” 她忍着伤痛,望向被慕容洛捆住的于清韵,厉声问:“是不是你杀了她!” 于清韵身受重伤,闻言冷笑一声,很是不屑:“我倒愿意是我杀了她。” 苏济世老泪纵横,望着跪在地上的妙星玄问:“星玄,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说啊!” 妙星玄揽着怀中的司南,仰头看向一旁的司妙圣,满眼都是恨意:“是她!” “是司妙圣害死了我师父!” 众人齐齐哗然,将目光落在司妙圣身上。 “是少宗主做的吗?” “这是为了什么啊?” 司妙圣面色大变,拧眉望着妙星玄,厉声道:“星驰师姐仙逝,我等齐齐悲悯伤怀。” “可是星玄师侄,你讲话要有理有据,不要血口喷人。” 妙星玄仰头望着她,泪眼朦胧:“我说的是真是假,搜魂还是喂真言丹,一切都自有分晓。” “是你!” “就是你掳走了师父,杀了龙女剜了她的心!” 被慕容洛捆住的于清韵扭头,望向司妙圣目眦欲裂:“是你,是你杀了我儿对不对!” “司妙圣,我要你偿命!” 她挣扎着,想要去抓司妙圣。 司妙圣后退了一步,拧眉望着妙星玄,很是费解:“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就没有见过什么龙女。” “我这一日,都在南洲与西洲奔波,为慕容夫人接生。” “只是一到西洲,薛宗主就告诉我,有人装成我的样子,抢走了刚出生的孩子。” “这一点,薛宗主可以作证。” 司妙圣看向薛凝。 大殿之上,薛凝抱着怀中的孩子,连忙顺着她的话道:“的确如此。” “少宗主期间回了一趟丹宗取药材,就直接来我薛家了。” 妙星玄哭红了眼,厉声问:“那我问你,抢走你孩子的人,是不是司妙圣!” 薛凝一怔,惯性地点了点头:“是。” 妙星玄扭头看向司妙圣,眼神极为犀利:“我再问你,你期间回了一趟丹宗,是不是遇到龙女,然后趁机杀了她。” “紧接着伪装成我的样子,打伤了祖祖,掳走了我师父。” “然后强迫慕容林芝提前生产,抢走孩子,试图用龙女之心与三族之血复苏我师父的神躯?” 妙星玄说了一大堆的话,咄咄逼人,好似炮仗一般。 司妙圣越听眉头拧得越紧,她冷着脸,怒斥了一声:“我不知道你再说什么,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你若是想嫁祸于我,尽管说便是。” 她在狡辩。 妙星玄冷笑一声,很是讥讽:“如此看来,你是一个字也不认了。” 司妙圣恼极了,怒声道:“我没有做过,我怎么认?” “那你到底有没有杀龙女!” 于清韵也问:“你们两个究竟是谁杀的我儿!” 司妙圣朗声道:“我自然是没有杀!” 妙星玄却伸手一指,指着她怀中的司南道:“既然你没有杀,你敢不敢对着我师父的尸体指天发誓呢?” “你……” 她二人吵了起来,闹得庭上全是她们的声音。 慕容洛也恼了,坐在大殿的主位之上,一拍扶手,怒斥道:“够了!” 庭上一下就没了声音,妙星玄梗着脖子,仰头看向慕容洛。 慕容洛气势汹汹道:“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她怒气冲冲地看向妙星玄,指着她问:“你师父的死,之后再说。” “我且问你,你与你师父在丹枫国究竟做了什么事情,是不是和药灵宗一样,给凡人培育了一些害人的东西。” 众人这才将视线纷纷落在妙星玄身上。 刚出关的星北斗很是急切,看着妙星玄道:“玄儿,你师父是个凡人,她做的的事,和我们修真界没有关系的。” “若有什么隐情,你且一五一十地说来。” 星北斗话音落下,众人大骇:“什么,司南已经是个凡人了吗?” “凡人啊……” “原来如此……” “难怪了……” 陈星听了更是摇摇欲拽,只觉得心头空落落的。 “凡人……” 他竟然杀了一个凡人。 众人心思各异里,妙星玄拥着司南的尸体,吸了吸鼻子,开口道:“如掌门师叔所言,我师父自神堕之后,就成了一个凡人。” “成了凡人之后,她与我在南海的一座小岛隐居。” “见凡人劳作如此辛苦,就辛苦培育了稻种,交给认识的农家种。这些消息,随便在丹枫镇走一圈都是可以被核实的。” 妙星玄仰头,看向了陈星的方向,满眼都是泪:“可是陈宗主不管不问,一来丹枫镇,就冲我师父拔刀,一刀……” 妙星玄眼泪滚滚而落,拥着司南泣声道:“一刀,就要了我师父的命。” “若无同灵蛊,我师父就被他杀死了。” 苏济世与星北斗震怒,往向了陈星的方向:“陈星!” 陈星万分愧疚,很是自惭:“我……我糊涂啊……” 慕容洛也扫了他一眼,目光很是严厉:“陈星失职,我等自会发落。” 她转眸,看向妙星玄:“所以道盟的四十六名修士,全是你杀的。” 妙星玄点点头,没有否认这件事:“我见他们杀了我师父,心急之下,不小心动用了过多的灵力。” 星北斗闻言忙说道:“此事情有可原,乃是正当防卫,不应该算在星玄头上。” 苏济世也道:“就是。” “杀人偿命,陈星没死都算这丫头下手轻了。” 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人还没定罪呢,就先护上了。 丹宗宗主苏不凡眯着眼沉吟道:“就算是正当防卫,也不能就这般虐杀我丹宗弟子吧。” 苏济世与丹宗宗主一脉向来不和,再加上先前妙星玄给司妙圣泼脏水,苏不凡对其观感很是不好。 苏不凡睁开了眼,看向妙星玄:“按照道盟律法,虐杀同盟道友,当受九雷刑劫,净化识海。” 她话音落下,苏济世厉声叱责:“上来就是九雷刑劫,你怕是要她的命。” “侄孙,杀人不过头点地,我看你像是去受那个九雷刑劫的!” “呸你个不要脸的,护你这一脉护死得了!” 苏济世刚送走司南,又身受重伤,心情极度不美丽。 苏不凡被她骂得头血淋头,但仍旧慢悠悠道:“她杀了四十六名修士。” “四十六名修士的命,还不比一个凡人金贵吗?” “就算是一对一,她也要背四十五条人命。” 星北斗一听,“嚯”了一声:“苏师叔,这人命可不是这么算的。” “若是这般算,我拿四十五条人参给你丹宗,是否可抵消这四十五条人命啊?” 人还没定罪,她们两家倒是打了起来。 万器宗护短得紧,丹宗也不是吃素的。 苏不凡吵不赢她,转过头看向司妙圣:“这不是还有蛟龙族的,薛家的事没算吗?” “妙圣,你的确是被冤枉的是吧?” 司妙圣点头,目光很是笃定:“嗯,自然是。” “徒儿未曾做过任何损害丹宗声誉之事。” 苏不凡浅浅一笑:“好孩子。” 苏不凡说着,看向慕容洛:“这两个孩子,一个嘴笨,一个伶俐,掰扯起来,有无数种说法。” “不如就干脆给她们两人搜魂,将她们这一日的历程搜出来,我们自行判断,如何?” 慕容洛点点头:“好。” 可妙星玄却道:“我有异议!” 众人齐齐看向她,苏不凡凝视着她,很是不解:“你有什么异议?” 妙星玄却从纳戒之中取出一枚真言丹,对众人道:“魔族有一门功法,可以分魂。” “分出去的记忆,本体会毫无痕迹可言,因此搜魂的出来的记忆也是有所缺失的。” “我提议,使用真言丹。” 众人望着她手里的丹药,面面相觑。 “分魂?” “还有这么厉害的手段?” “魔族这么可怕的嘛……” “不对,司妙圣又不是魔族!她妙星玄才是魔族啊。” 议论纷纷里,苏不凡望着她手里的丹药,微微一笑:“所谓的真言丹,不过是在吐露过往记忆的肺腑之言。” “若是分魂出去,就算喂了真言丹,也没有用的。” “更何况,有没有分魂还是两说。” 苏不凡敲了敲手指,扭头对慕容洛道:“不过她倒是提醒了我,慕容宗主搜魂的时候,记得看看两人有没有记忆对不上的痕迹。” 慕容洛颔首:“好。” 她走下台阶,来到司妙圣与妙星玄面前,对司妙圣道:“劳烦司少宗主受个罪,我要开始搜魂了。” 司妙圣屈膝下跪,跪在妙星玄身边,与她并肩道:“请慕容宗主动手便是。” 司妙圣扭头,看向妙星玄,面容平和:“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星玄师侄这么笃定是我害了那么多人。” 妙星玄冷笑一声,收回自己的真言丹,对她道:“因为你在嫉妒。” “你嫉妒我与我师父,嫉妒我师父与我娘,你嫉妒所有的一切。” 司妙圣面色不变,藏在袖子里的掌心,却掐出了血。 妙星玄收回了目光,冷声道:“不管搜魂的结果是什么,今生今世,妙星玄定报此仇。” 为了她自己,为了她的师父,为了她的娘亲,她一定要杀了司妙圣。 第71章 妻子 慕容洛站在妙星玄与司妙圣中间,将手放在她们的头顶之上,满目威严道:“好了,闭上眼,凝神聚气。” “我要开始搜魂了。” 两人齐齐沉下心,闭上了眼。 慕容洛调动全身灵力,抬手捏诀:“天地无极,乾坤借法,识海之灵,开!” 霎时间,妙星玄的识海翻涌,无数的记忆碎片翻滚而上,疼得她忍不住喊了起来:“啊啊啊啊啊啊啊……” 剑宗大殿之上,响起了痛苦的喊声,磅礴的记忆碎片开始往外溢出,形成了一副又一副图景。 慕容洛眼明手快,连忙用匕首挑出今日的画面,分别灌入两枚留影石中。 记忆碎片一入留影石中,顷刻间爆发出强盛的光芒。 搜魂结束,妙星玄与司妙圣浑身一软,齐齐趴在地上。 今日三番五次的鏖战,已经消耗了妙星玄所有的灵力。就算她先前有自搜神魂的经历,如今又是炼虚期,但仍旧难挡搜魂的虚弱,整个人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苏济世见状大喊:“孩子要不行了!” “陆子蘅,给她喂一枚混元碧清丹!” “我必有重谢。” 陆子蘅见状连忙道:“哦哦哦哦哦……” 她走向妙星玄,给她喂了一枚混元碧清丹。丹药一入口,稍稍留住了妙星玄的气息。 她浑身都湿透了,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半死不活地轻轻道了声谢。 陆子蘅看着她很是愧疚,忙与她道:“不谢不谢……” 同样受了一刀的司妙圣见状冷笑一声,费力地撑起自己的身子,给自己喂了一枚丹药。 她跪坐了起来,在这大殿之上,虚弱地开口:“搜魂已经结束,诸位前辈,请看我的记忆,再来定罪吧。” 妙星玄听她这般说,也勉强自己跪坐起来,冷笑一声:“我的记忆也在这里,请诸位定夺。” 她二人话音落下,慕容洛便道:“我方才搜魂时,并未感受到二人有神魂分离的痕迹。” “具体事实,请看她们各自的记忆吧。”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了司妙圣的与妙星玄的记忆。 在司妙圣的记忆里,言辞与她说的一模一样。 “我今日从丹宗出来前往薛家时,遇到了星玄师侄背着星驰师姐,前往苏太师祖的洞府求救。” “我也是这时才知道星驰师姐已经是凡人的。” 这一个画面,与妙星玄的记忆也是重合的。 司妙圣继续道:“因为这件事过于震撼,导致我失神忘拿了一味药材,就又从薛家回丹宗。” “再次从丹宗回到丹宗之后,薛家家主就说孩子被掳走,而那个就是我。” 众人闻言,齐齐看向薛凝。 丹宗宗主苏不凡开口:“薛家主,烦请你调动阵法信息,验证一下妙圣的说法是否是真的?” 妙星玄也朝她看过去,却见薛凝调动星罗的副本,调出司妙圣的踪迹,与她所言句句属实。 众人颔首:“看起来,司少宗主的确是无辜的了。” 苏不凡也颔首:“的确如此。” 妙星玄一点也不意外,司妙圣既然敢在献祭阵法前放下豪言壮语,自然是早有准备。 分魂之术…… 呵…… 不知怎么地,她忽然想到当年妙行川站在道盟执法堂,被泼了一身脏水却无动于衷了。 事到如今,她师父已死。 她是仙是魔,也就都没什么好在乎的了。 妙星玄转眸,望着司妙圣的脸,心中的恨竟渐渐地平息下来。 她不会再求道盟给自己公道,她自己会去找回这个公道。 可她自己不争,苏济世与星北斗却要为她争一口气的。 尤其是苏济世,连忙说道:“这么早下定义干嘛,星玄的记忆里,另外一个司妙圣又是怎么回事?” 星北斗也道:“就是,人的记忆做不了假。还有龙女之死……” “以星玄的行程,是杀不了龙女的。” “就是就是。” 万器宗的修士附和道,苏不凡开口,阴阳怪气:“这人魔之子先前不是说过了吗?” “魔族有一门功法,叫做分魂。或许是她为了救她师父,才出此下策呢。毕竟这世间能挽回天神至尊的功法,我是听都没听过,想来也只有天下第一丹药师的苏师祖才能做到了。” 苏不凡与苏济世是有点私仇在的。 当年就是苏不凡的道侣揭发了苏济世大弟子入魔的消息,最后被她的大弟子炼化。 这笔账,苏不凡一直记在心里。就等着哪日能超过苏济世,狠狠还上。 殿上的于清韵听到这里,扭头看向苏济世,恨声道:“苏济世,这是不是你的手笔!” 苏济世都给气笑了:“苏不凡,你什么意思?” “怎么,现在是要给我泼脏水吗?” 苏不凡淡淡道:“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妙圣是丹宗少宗主,为我丹宗殚精竭虑,操持多年。且她是人族,并无魔族之血。” “若要说能得到魔族功法,除了这位妙星玄,还有就是苏师祖了……” 此人端坐着,眉眼半开,一副厌世的模样,说出来的话语却把苏济世气得半死:“想当年苏师祖坐下的缅因师伯……” 他话还未说完,就气得苏济世脑血上涌:“你——!” 苏济世本就身受重伤,一口气提不上来,被他气得吐出一大口血:“噗!” 妙星玄立即失声大喊:“祖祖!” 众人也跟着唤:“药灵真君!” 苏济世俯身吐干净最后一口血,起身对众人厉声道:“我苏济世一生清清白白,从未行过任何肮脏之事。” “你若是想以勾连魔族来污蔑我,那就尽管来。” 她擦了擦嘴角,起身道:“我就说人一多,就干不了正经事。” “我不管你们怎么判,但我笃信星驰的眼光,玄儿不会做坏事。” 苏济世这般说着,对妙星玄道:“星玄,再等一会,祖祖来带你走!” 她言罢熄灭了传诏符,开始风驰电掣地往剑宗赶。 她人一走,众人面面相觑。苏不凡冷笑道:“苏师祖偏爱星驰道君,天下皆知。” “如今涉及到星驰道君帐中人之事,她竟是是非不分了。” 她话音落下,星北斗也冷笑道:“苏宗主未免太臆断了些。” “就允许你信任自己的弟子,不允许我们其他人信任自己的弟子吗?” 苏不凡冷哼一声,与星北斗争锋相对:“可在场这么多人里,除了万器宗与妙星玄,还有人与魔道交手吗?” “更何况,妙星玄的记忆里只有她看到了妙圣抱着孩子,你怎么能确认这个妙圣不是妙星玄的分魂伪装的呢?” 星北斗反驳:“那你又怎么证明这个人不是司妙圣呢?” 她二人在大殿上吵了起来,听得慕容洛头都大了。 慕容洛大喝一声:“够了!” 星北斗轻哼一声,冲苏不凡翻了个白眼。 苏不凡冷哼,看向薛凝,语气缓和了下来:“你既然说那个假的司妙圣给你孩子接生,能说说她是怎么接生的吗?” 薛凝抱着怀中的孩子摇晃着,思索片刻道:“她是用灵力强行引下来的。” “这不可能!” 堂下响起了两道声音,分别是苏不凡与司妙圣。 司妙圣拧眉道:“我们接生孩子,尤其是多血统的孩子,都是用灵力温和地抚慰,一点点往下。” “强行引下来,会使得母体大崩血。” 在场一名大乘修士豁然道:“所以,这个司妙圣是假的?” 苏不凡颔首,很是笃定:“一定是假的。” “更何况,妙星玄所说的妙圣想为司南恢复神躯一事,简直是天方夜谭。” ”众所周知,妙圣向来与行川亲近,怎么会忽然对司南别有用心。自甘堕落,与魔头为伍。” 众人附和:“就是就是……” “我也听说少宗主与琴灵仙子,交情匪浅。” “是啊是啊……” 众人的附和声中,星北斗听得一言不发。 妙星玄跪在地上,听到众人的议论,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先是轻轻的俯首轻笑,继而大笑:“哈哈哈哈哈……” 许是她的笑声太猖狂了,众人纷纷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慕容洛更是拧眉:“你笑什么?” “哈哈哈哈哈……”妙星玄大笑着,眼角都笑出泪来了。好一会,她才收声,望着满殿的修士大笑道:“我笑你们……荒唐啊。” 她抬眸,目光落在苏不凡身上:“苏宗主,你一口一个人魔之子。可有想过就是我这样的一个人魔之子,在幽冥海拼尽全力,救了你的女儿。” 苏不凡的面色一下就绷住了。 妙星玄嗤笑一声,转眸看向其他人:“再看看你们所有人,可还记得幽冥海域,是我师父拼死拼活,将你们的孩子救回来。” “人也好,魔也罢,不过是修炼途径不同,没有什么高低贵贱。” “今日证据不足,你们不信我,也是我活该被人坑害。” “我认了。” 她眼角含着泪,对慕容洛道:“此事已无需再辩,我认输。请慕容宗主开执法堂会议票选,给我定罪吧。 妙星玄已经无心再听这些人狡辩什么了,说来说去,不过都是为了给司妙圣脱罪,到时候不只是苏济世,只怕死去的司南都要被泼脏水。 双拳难敌四脚,想给司南泼脏水的又不止一个,她不如直接就扛下算了。 执法堂上,星北斗与众人据理力争,最后保持了龙女之死的疑虑,给妙星玄减了不少刑罚。 慕容洛拿到最后的道盟裁决,向九洲十四海的修士宣告:“万器宗修士妙星玄,为护其师,道盟历法三千五百二十一年十一月初七日,于南洲丹枫国丹枫镇误杀修士四十六名,且疑似误杀蛟龙族公主,诸罪并加,罚三道九雷刑劫,后关入剑宗思过崖三百年。” 妙星玄猝然抬眸,看向慕容洛,小蛟龙在她识海中尖叫:“三道雷劫!关入思过崖三百年!” “这是要让你死啊!” 妙星玄的手一下就握紧了。 慕容洛一把合起裁决书,对左右之人道:“将妙星玄带到九雷劫坛,准备受刑!” —————————— 已是冬月,九雷劫坛伫立在悬崖峭壁旁,隔着万魔涧,与远处的镇妖塔遥遥相望。 冷冽的北风从深邃的山谷吹来,刮在人脸上生疼。 妙星玄被锁了四肢,跪在九雷劫坛之上,风吹过她散乱的长发,褴褛的衣袍,猎猎作响。 在她的头顶上方,伫立着一座高达百丈的引雷陨铁架,尖利的顶部迎着冬月的太阳,散发出尖锐的光芒。 四周站满了大乘修士的虚影,此刻与慕容洛为中心,抬手齐齐捏诀:“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九天神雷,降!” “轰隆!” 雷霆翻滚,霎时间,风起云涌,晴天换作黑夜,漫天的乌云密布而上,紫色的雷霆在翻滚。 慕容洛与众人齐齐道:“一道天雷,诛清孽债!” “呲啦!” 一道紫色的天雷自空中劈落,猛然朝劫坛顶端的引雷柱上劈落。 只听的轰隆一声巨响,金色的雷霆沿着陨铁,宛若浪潮朝锁链中心的妙星玄疯狂灌入。 小蛟龙大骇:“星玄,神入识海,撑住了!” “轰隆!” 雷电顺着四肢的锁链,灌入了星玄的识海之中。妙星玄一瞬触电,身体疯狂地抽搐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痛苦的大喊着,雷电如火,所到之处,将她的每一寸血肉都烧毁殆尽。 她的每一寸肌肤都好像被岩浆舔舐过一样,裸露出骇人的疤痕,将她原本貌美的肌肤,烧得面目全非。 疼痛的战栗刚过去,第二道天雷又来了。 “二道天雷,净化识灵!” “轰隆!” 能摧毁一切的雷霆灌入她的识海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朝端坐在识海中央她疯狂没过来。 片刻之间,暴风暴雨,地动山摇,她的识海被雷霆蒸腾得只剩下一小片,化作炽热的水没过了她。 还未等识海的疼痛烧过去,第三道天雷已至。 “三道天雷,紫府重生!” 第三道天雷灌入身,妙星玄几乎是难在抵挡,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好像一个破布娃娃一样,时不时抽搐着。 三道天雷已过,她还清了命债,也找回了自己的清白。 她蜷缩在地上,浑身散发着烧焦的气息,灰头土脸,再无从前的艳色。 一旁的陆子蘅看得于心不忍,忍不住别过眼去。 慕容洛冷着脸道:“解开,押送到思过崖去。” “是!” 四周的剑宗弟子听令,起身将妙星玄的手链脚链都解开,一左一右架起她,朝思过崖走去。 路过司妙圣的时候,原本气息奄奄的妙星玄抬眸,朝她费力地看了一眼。 司妙圣面上仍旧平静,可眼中却是藏不住的得色,像是在挑衅。 原本沉寂的妙星玄冷笑一声,轻唤了一声:“小蛟。” “君临天下!” 她话音落下,无数条血线从她神躯里爆发出来,穿透四周所有修士的身躯,化作一柄锋利的血剑,朝司妙圣贯穿而去。 在场的慕容洛反应最快,一把将司妙圣拽在身后,用琴挡住了妙星玄。 她抬眸看向妙星玄。 才发现不知何时起,妙星玄额间的魔纹清晰地显化了。 妙星玄一袭红衣褴褛,褐发散乱,飞在半空之中,面目狰狞,魔焰滔天。 她一手握住魔剑,另一手操纵着血线,吸着在场修士的紫府补充灵力,双眸赤红:“慕容宗主,放开司妙圣!” “我只想为我师父报仇,不想无辜伤人!” 慕容洛望着被她吸干的修士一个个倒下,厉声道:“孽障!” “你已入魔,那就留你不得!” 慕容洛一把抛开司妙圣,抬手就是一拨琴弦:“看打!” 琴弦化作音波,暂时止住了妙星玄的步履。 妙星玄脚步一顿,猛地朝慕容洛一挥剑:“天地同寿!与君同焰!” 她这一剑声势赫赫,带着磅礴的魔焰,朝慕容洛淹没而来。 慕容洛被她一把火烧掉了衣袍一角,骇得顿时抽身:“这是什么魔焰,竟如此厉害!” 她一抽身,妙星玄就直接越过她,追着司妙圣而去。后方的陆子蘅大骇,连忙摇动掌门铃:“快!” “诸位长老请出山,拦住妙星玄!” ———————— 三道天雷她过不得,只好舍弃肉身入魔。 如今她一入魔,就重伤了一大串的剑宗与妙音阁的小修士,剑宗长老大怒。 她追着司妙圣来到剑宗后山时,被一群太上长老挡住了。 为首的太上长老抬手捏诀,与妙星玄道:“我等于你师门有缘,你如今速速退去,便不再伤你。” 小蛟龙也在她识海中道:“星玄,那些小修士的灵力不够用的。” “我们先走,下回再杀。” 下次,下次又是什么时候! 司妙圣如此狡猾,今日若不杀了她,只怕之后都没有机会了! 妙星玄刚入魔,气息极度不稳定:“我也只想杀司妙圣,你们让我,我也不伤你们!” 太上长老纷纷叹息一声:“既如此,那就动手吧!” 妙星玄也不多废话,直接提剑朝那太上长老杀了过去。 她一人战九人,杀得天昏地暗。 慕容洛及时赶到,抬手拨弦:“飞雪玉花!” 有她一加入,九名太上长老的剑阵越发厉害。 眼见就要打不过了,妙星玄提剑,甩开君焰:“君临天下!” 这是血魔大法最后一重,也是最厉害的一招。 她将最后的灵力分开,让慕容洛等人纷纷去挡。 “就是现在!” 分开这十人之后,小蛟龙道:“刺穿司妙圣!” 妙星玄当即穿过这十人的封锁,一剑被庇佑在剑宗阵法中的司妙圣,司妙圣大骇。 魔剑血色滔天,眼看就要穿透阵法,将司妙圣斩落与剑下。 司妙圣却从纳戒中抽出一排金针,猛地朝妙星玄的眼睛刺去。 “小心!” 小蛟龙惊呼,御起屏障格挡。 可那金针一碰到小蛟龙的剑身,就顺着血气往妙星玄眼中弥漫,一瞬模糊掉了她的五感与视线。 妙星玄只觉得眼前一黑,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心下一咯噔:“不好!” 察觉到异样,妙星玄连忙抽身,提剑就要遁逃。 但已经来不及了。 破开魔焰的慕容洛与九大太上长老齐齐调转攻势对准了她:“落雨成剑!” 妙星玄此刻什么也感知不到,剑雨从四面八方破风而来,骤然贯穿了她的身体。 妙星玄的身躯被小蛟龙缠绕着,在空中一窒,接着猝然抬首,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噗!” 她手上的一枚纳戒“砰”地裂开,化作一道流光,朝镇妖塔飞去。 “星玄!” 迟迟赶来的陆子蘅见状大喊,就连慕容洛与其他人也愣在原地。 “怎么……” “怎么……” “她为什么不躲……” 众人大骇,看向了阵法中的司妙圣。 司妙圣也被吓白了脸。 妙星玄深受重创,已是命悬一线。小蛟龙费力的悬着她,越来越吃力,身躯越来越单薄。 陆子蘅见状,连忙飞身跃起,想要将她抱住。 可就这时,镇妖塔的方向传来了异动。 顷刻间,整座剑山地动山摇。 “怎么回事?” “地动了” “镇妖塔!” “是镇妖塔的妖魔跑出来了!” 众人纷纷摇头过去,却见一柄巨剑化作流光,拖着身后的无数妖魔,朝妙星玄汹涌飞来。 陆子蘅望着那把剑,震惊道:“是上弦月!” 是司南的命剑! 费力拖着妙星玄的小蛟龙一看是上弦月,立马大喊:“快点快点,大师父,我撑不住了!” 小蛟龙大喊着,爪子逐渐抓不稳,任由妙星玄往下坠落。 她刚落下一寸,上弦月就感到了。在她坠落之前,稳稳地拖住了她的身躯。 重伤濒死的妙星玄躺在巨剑之上,微微侧身,朝看不见的方向抚摸着,迷迷糊糊地唤:“师父……” 自她出生以来的记忆里,只有她师父能这样。 无论遇到什么样的境地,都会出现在她身边。 上弦月听到她的身影,轻轻蹭了蹭她。 但很快,无数的妖魔鬼怪飞到了剑宗后山的上空,狰狞地大喊:“道盟!” “还我性命!” “还我性命!” 众人抬头,齐齐拧眉:“不好,妖魔破塔而出!” “先降魔要紧!” 慕容洛与剑宗修士不再管妙星玄与司南的事,提起武器就要上。 但上弦月比她们更快。 它托着妙星玄,化作一道流光,在无数的妖魔之间穿梭,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杀得满地都是血。 随着上弦月的杀戮之气越来越浓郁,在它身侧,显现出一个人影。 此人黑发蓝衫,眉目慈悲,正是司南。 杀尽最后一名被关在镇妖塔中的妖魔之后,司南的身影彻彻底底地凝实了。 她一手抱着妙星玄,一手持剑,直接穿透剑宗的剑法,在众人大骇里,将呆楞的司妙圣穿透在地上。 司妙圣望着她抱在怀中的妙星玄,一下就疯了:“剑灵!” “你为了她,自愿献祭自己成为剑灵!” “你疯了!司南!” “你疯了!哈哈哈哈哈哈……” 司南沉默地望着她,抱着怀中的妙星玄道:“我一直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是你不知道。” “你才疯了。” 她这般说着,从妙星玄的纳戒之中取出一枚真言丹,塞进了她口中:“吃下这枚真言丹,就将你做的事全部都吐出来吧。” 司南这般说着,转过身看向慕容洛:“慕容宗主,此人给行川下过蛊,害得行川与赫连无忧有了一场不明不白的孽事。” “龙女也是她杀的,你只管问好了。” 说罢,她也不管慕容洛的目光,也不管司妙圣的谩骂,只抱着妙星玄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 妙星玄身中九剑,哪怕是如今已经入魔,也活不过一个时辰了。 司南倒是很镇定,她如今是剑灵,借着灵力,将妙星玄身上的脏污洗净,小心去抚她那些狼籍的伤口。 妙星玄浑浑噩噩的,感受到司南在轻抚她,抬手握着她的手,下意识地喊:“师父……” 司南心疼极了,声音都是哑的:“嗯……” 她颤声应了一句,给妙星玄输了点灵力。 妙星玄暂时被封印的五感慢慢地回来了,她朦胧地睁开眼,逆着清光看向司南,泪眼朦胧的:“我这是……在做梦吗?” 妙星玄抬手,抚摸着司南的面庞,泪盈满了眼眶:“你不是……不是已经……” 转世去了吗? 为何还会在这世上。 司南抬手捂住她的手,眼眶发热:“你还没有嫁给我,做我的妻子,我怎么会离你而去呢。” 妙星玄的泪滚滚而落,埋首入司南怀中:“我……我好难过啊师父……” “我一想到你死了,我就好难过啊。” 她恸哭着,司南怀抱着她瘦弱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不哭……不哭了啊……” “呜呜呜呜呜呜……” 妙星玄心头大恸,哭着哭着,又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 她咳得浑身颤抖,仿佛连肺都要咳出来,咳得司南的衣袍上都是血。 司南连忙给她输入灵力,只是她的灵力与妙星玄如今所用功法相差太多,并没有什么作用。 妙星玄哭着推开她,摇了摇头:“不用了师父……” 她仰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司南,神色很是悲伤:“我身受重伤,魔气被断,活不长了。” 她抬手,抚摸着司南的面颊,很是抱歉:“对不起,师父。你为我在这人间停留,如今我却要死了。” 司南抬手压在她唇上,声音里带着哭腔:“说什么傻话呢,师父不会让你死的。” “你不是说要做师父的妻子吗?你死了谁来做师父的妻子?” 妙星玄一时语塞:“我……” 她还未说完,就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 这时站在一旁的陆子蘅连忙道:“星驰师姐,不如先让长老们看看,再……” 妙星玄听到她的声音,一把抱住司南,很是慌张道:“师父不要听她们说,不要把我交给别人……” 她像是想到什么一样,抱着司南,满是希冀道:“我们……” “我们回家吧……” “师父……我们回家。” 司南点点头,含泪道:“好,我们回家。” 她抱着妙星玄起身,朝外走去。 慕容洛等人对视了一眼,跟上了她的脚步。 可以如今妙星玄的身体,根本撑不到她们回家的时候。 路过剑宗大殿之时,司南抱着妙星玄止住了脚步:“你想不想现在就嫁给师父?” 妙星玄窝在她怀里,奄奄一息:“想……” 司南与她颤声开口:“当年君子芳给了我一柄虚空弑神匕首,成全了我留在这个世界上的念头。算起来,也算是我们的贵人。” “今日不如这样,我就在这剑宗大殿,与你完婚如何?” 妙星玄点点头,片刻后,又紧锁眉头道:“我自然是想的。可是如今师父娶了我,只怕要做一个寡妇了。” 司南莞尔,与她道:“没关系。” 她抬手,捏了捏妙星玄的面颊,与她道:“师父说过不会让你死,就不会让你死的。” 她抱着妙星玄,走入了剑宗大殿中。 大殿此时无人,所有大乘修士的虚影漂浮着未曾点亮。 司南横抱着妙星玄跪在大殿之上,望着那张三清壁画,将妙星玄轻轻放了下来。 妙星玄又是被雷劈,又是被火烧,身上肌肤没有一块是好的。 她一落地,仰头望着司南,很是忐忑:“师父,我现在是不是很难看。” 司南哑然失笑,将她的碎发挽到耳后,与她温声道:“不存在的事,我的玄儿,无论什么时候都很好看。” 妙星玄这才稍稍好过了点。 她轻笑一声,在司南的搀扶下,跪起了身。 司南将她拥抱在怀里,诚挚开口:“祖师爷在上,天道听祈。” “今日弟子司南愿与妙星玄结为道侣。” “此生此世,永生永世,都愿在人间与她相依相存,死生不负。” 司南转过头,望向妙星玄。 妙星玄身体很是虚弱,喘着气道:“祖师爷……在上……” “天道……听祈……” “今日弟子……妙星玄……愿与司南结为道侣……” “只要我还活着,这一生一世,我永爱司南。” “天崩地裂……不死不休……” 她说到最后一句,忽而觉得心脏一痛,又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 司南连忙去扶她:“玄儿……玄儿……” “咳咳咳咳咳……” 妙星玄倒在司南怀里,剧烈的咳嗽着。 司南拥着她,拍着她的背为她顺气了好一会,妙星玄才喘着气坐了起来。 她直着身体,捧着司南的脸问:“师父,我这算是嫁给你了嘛?” 她们的婚礼很简洁。 妙星玄设想中的婚宴没有,婚服也没有,热热闹闹吹吹打打更是没有。 但妙星玄仍旧很开心,发自肺腑的感到欣喜。 司南泪眼含笑:“还喊师父呢?你应该喊我什么了?” 妙星玄热泪盈眶,发出了一声甜蜜的叹息:“星驰……” 司南笑了起来,小心去吻她的唇:“这才对了。” 她小心吻掉妙星玄唇上的血迹,与她额头相抵,拥在了一处。 大殿之外的剑宗长老嘘唏:“常人以为师徒不伦,是仗着世俗礼教诱骗。” “可她二人,一个是赤子之心,全心为她师父。一个是纯洁之情,一心为了她的爱人。” “如此相配,倒说不上是什么师徒情了。” 其他人附和:“是也是也……” 就连慕容洛也有些改观:“情爱极致,是互相心疼。她二人都把对方疼到了骨子里。” “你伤一份,我痛十分。” “哎……” 相拥着的二人根本听不到唏嘘声,司南松开了妙星玄,与她温声道:“你既然嫁了我,那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师父带你去哪里,你都会去的对不对?“ 妙星玄点点头,望着她,目光很是笃定:“嗯!” “只要是师父带我去的,天涯海角我也跟着师父去。” “好。” 司南将她打横抱起,朝殿外走去。 经过慕容洛的时候,慕容洛主动开口:“要不还是让我替星玄看看了。” 司南摇头:“不用了。” “这世间,没有什么人能够救我的妻子了。” 苏济世不行,慕容洛更不行。 只有她自己可以。 司南抱着妙星玄望万魔涧走:“慕容宗主,你将司妙圣审问一番,还玄儿一个清白,我就很感激了。” “再会。” 她几个纵身起落,朝万魔涧飞去。 没一会,众人就看到司南来到万魔涧的悬崖峭壁旁。 冷冽的冬风吹起司南的衣袍,司南横抱着妙星玄,在她耳边说到:“昔年魔君卿如尘被打落万魔涧二十年,从中爬了出来,成就一代大魔。” “你身上既然有魔君之印,师父就赌一把。” “生,你我二人皆生。” “若是死,我就只与你做一日道侣,全死在万魔涧中。” 她抱着怀中的妙星玄,眸光坚定,接着纵身一跃,跳下这万魔涧中。 茫茫云海霎时掩盖了她的身躯,苏济世晚来一步,只看到司南纵身一跃的背影,撕心裂肺地喊:“司南!” 她也想跟着跳下去,却被慕容洛拉住了。 再看去时,只见云海绝松傲然而立,再不见她师徒二人的人影。 第72章 洞房花烛夜 万魔涧底乃是一片无灵之地,诸魔并生,魔气四溢。 哪怕是寻常的大乘修士,被扔入这万魔涧中,若无依仗,也会粉骨碎身。 幸而司南如今是剑灵,早无肉身可以被魔气侵蚀。她一坠入万魔涧中,浑身上下散发着逼人的清光,将四周徘徊不散的魔灵驱逐灭杀。 上弦月挥下数万剑,斩断魔灵,化作杀戮之气托着司南的灵体,杀气腾腾地往下落。 “轰!” 如此杀戮半个时辰之后,司南拥着妙星玄,坠落万魔涧底。 漆黑的魔气之间,陡然坠入一枚青光流行,暂时逼退了涧底的魔灵。 魔灵的动作一窒,接着齐齐咆哮一声,疯狂地朝司南与妙星玄涌来:“吼!”闲主夫 “血!” “是修士的血!” “好久没尝到了!” “还我血肉之躯来!” 魔灵凝聚成一团,化作一张狰狞的骷髅巨首,朝司南咬来:“死去吧!” 司南一手执剑,一手拥着妙星玄,望着前方的骷髅,抬手挥剑:“上弦月落!” “砰!” 剑光催发,爆发出一阵灼热的圣光,将这汹涌澎湃的骷髅头一分为二,斩成了两半。 被摧毁的魔气四散,司南抬手一挥,剑化三千,追逐着魔影而去。 剑光落下,无数的魔气被杀戮掩盖,在上弦月的转化之下,化作精纯的魔力,往四周散去。 这时司南开口唤了一声:“血牙!” “吞噬魔灵之力!” 原本委顿的小蛟龙当即从妙星玄的识海中飞出,幻化成碗口大的小龙逐影而去:“哈哈哈哈哈……” “你姑奶奶我来了。” 它两手叉腰,张口就是一吸,将司南炼化的魔灵之力吸纳入腹中。 妙星玄已入魔,这些魔灵之力与她而言而言乃是大补。 她可以用血魔大法吸纳修士紫府中的灵力,自然也能吸纳纯粹的魔灵之力。 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司南才抱着她跳入万魔涧中。 就这样,司南一面操控上弦月超度魔灵的杂念与怨气,一面横抱着妙星玄,斩开前方的阻碍,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妙星玄心神损耗极大,我在司南的怀中,一直在做梦,睡得很不安稳。 梦里,她浑身是伤的追逐着司妙圣的身影,在茫茫沙漠里,见她怀抱着司南越飞越远。 妙星玄心中升起撕心裂肺的疼:“师父……” “师父……” 她在睡梦中呢喃,不安的呓语着,额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司南脚步不停,上弦月在四周环绕,斩开环绕在她们四周的魔灵。 她听到妙星玄的呓语,俯身凑在她耳边轻轻唤她:“玄儿……” “玄儿……” 正陷入噩梦中的妙星玄打了个激灵,从梦中惊醒:“师父!” 她惊唤了一声,漫天的魔气朝她们齐齐袭来,又被上弦月挡在了外头。 妙星玄朦胧地睁开了眼,额上忽然一凉,就迎上了一双笑眼:“没事了。” 司南含笑望着她,一手将她拖着,一手按在她额上,眼里都是疼惜:“我们下来了。” 妙星玄怔怔望着她,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一般,两手揪着司南胸前的衣襟,将脸埋入她的怀中:“师父……” 她颤声开口,眼泪“唰”地一下就掉了下来。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司南将她拥在怀中,拍了拍她的背,与她温声道:“不怕,师父这不是还在吗?” 她如同旧时那般温和,却惹得妙星玄哭得更是伤心。 “呜呜呜呜……” “师父……” 我可怜的师父…… 妙星玄一哭,这漫天的魔灵就越发的猖獗。 魔灵汇聚得太厉害,上弦月着实有点吃力。 司南脚步一顿,叹息了一声:“看起来,今日是不能继续往前走了。” 她唤了一声:“上弦月,找个安全的地方落脚。” 上弦月一顿,立即调转方向,在悬崖峭壁之下找到了一个洞穴。 司南抱着妙星玄几个起身纵落,来到洞府口,一掌打乱碎石,将洞口掩盖住。 上弦月立即驻守在洞口,爆发出一阵璀璨夺目的金光,挡住了洞外的所有魔灵。 借助上弦月的清光,司南抱着妙星玄,在这洞穴之中坐了下来。 魔灵的咆哮声被阻断在洞穴之外,好似那一年被雪屋阻隔的北风,可怖地呼啸着。 幽亮清光里,司南拥着怀中的妙星玄,耐着性子哄她:“不哭了,不哭了。” “今天你是新娘子,哭得太伤心,可就不好看了。” 这般严苛的环境,她仍旧照常哄着她。 妙星玄吸了吸鼻子,在这清光里仰头看她,泪眼朦胧的:“师父……” 司南捋着妙星玄的发丝,怀抱着她很是温柔地应:“怎么了?” 妙星玄抬手,抚摸着她的发丝,眼里都是疼惜:“值得吗?” 为了她坠入这凡尘,再为了她献祭成剑灵,永不得转世轮回。 这所有的一切,值得吗? 司南轻轻顺着她的发丝,在这漆黑的洞穴中,与她依偎在一起,想了片刻才与她道:“嗯……” “这个问题,我记得很久之前就回答过你了。” “这世上许多事追究起来,都是不值得的。人生路漫漫,各有各的活法。” 司南顿了顿,垂眸望着怀中的妙星玄,轻笑了起来:“至少与你在一起这么多年,师父很快活。” 她握住妙星玄的手,抬手压在自己的胸腔上,轻轻笑道:“因为你在,这里从来没有痛过。” 妙星玄的泪一下就掉了下来。 她依偎在司南的胸膛上,将呼吸洒在她锁骨,哭着道:“可是……可是……” “遇上我之后,师父的境界一直在往下掉。从高峰跌入深渊,每一次,都是因为我。” “我……” “我果然是个……” “孽障。” 她的眼泪滴落在司南的锁骨上,司南伸手去捧她的脸,温柔地擦拭她脸上的泪:“从前我有琉璃骨,和其他修士一样,喜怒哀乐皆是淡淡,从未在意过人间生死。” “可自从将你带回七星峰,师父也会照顾人了。” “开始插手人间事,为了凡人的生死而忧心。” “开始去想,一个人类的道是什么。” 妙星玄闻言抬眸看她,在漆黑的清光里,迎上了一双清澈的黑眸。 司南垂眸看着她,双眼亮晶晶的:“人与人之间相逢,绝对不只有好的地方,也不会只有坏的地方。” “你总问我与你在一起值不值得,我今日也想问问你,为了与师父在一起,千夫所指,万人唾骂,遭受陷害……” “这一切种种,你觉得值得吗?” 妙星玄定定地望着她,眼泪滚了下来:“我的心,难道师父还不清楚吗?” 她开口就是哽咽的哭腔:“别说是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就是要玄儿牺牲所有的一切,玄儿也要与师父在一起。” 司南擦着她眼角的泪,目光温柔:“那师父也是一样的。” “所以不要问我这种傻问题了。” 她倾身,将妙星玄拥入怀中,紧紧地贴着她的面颊:“无论生死,我都要与你在一起。” 妙星玄被她紧紧抱着,一颗心又酸又胀。她贴在司南的胸口,含泪点了点头:“嗯。” 二人拥抱在一起,靠坐在洞穴的石壁上。 只觉得天地苍茫寂寥,好似只有她师徒二人依偎在一起。不惧风霜雨雪,不惧妖魔鬼怪,就这般互相依存着,谁也不会孤零零。先诸付 司南拥着妙星玄,蹭了蹭她的发顶道:“你多次使用天地同寿,如今元寿将近。” “除非能突破到大乘期,不然很难活下来。” “不过你身上有魔君之印,又有血魔大法。只要能吸收足够的魔灵之力,突破大乘期,大概就能活下来。” 妙星玄窝在她怀中,听她温声絮语,忽而觉得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开始不受控制地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咳……” 司南连忙去拍她的背,轻声的哄:“没事了,没事了……” “咳咳咳咳咳咳……” 妙星玄咳嗽了一阵,这才缓和起来。 她长长地呼吸着,肺叶好似破败的风箱在咳嗽时鼓动,发出呕哑难听的声响,听得司南心惊肉跳。 司南拥着她,等她缓和过来,才担忧地问:“好些了吗?” 妙星玄喘息着,两手撑在司南的肩膀上,抬眸冲她笑了起来:“好些了。” “师父不必担心,既然有了解决办法,玄儿一定会没事的。” 司南垂眸,见她原本白皙的笑脸咳得面色涨涨红,吐出的血沫沾在唇上,一片红艳艳的。 她心疼极了。 不由地伸手去摸妙星玄的唇瓣,眼中闪烁着泪光:“都吐出血来了,还说自己没事……” 妙星玄拽着她的手笑眯眯道:“今日师父与我刚成亲,就当这是胭脂吧。” 她拉着司南的手来到自己的面颊,用自己伤痕累累的脸蹭了蹭司南的手,同她撒娇:“既然是大喜之日,就劳烦师父将我装扮成新娘子,再与我洞房花烛如何?” 司南见她眉目含笑,自己却是喉头一梗,颤声应了句:“好。” —————————— 司南如今是剑灵,身躯虽然可依靠灵力凝实,但始终非□□之身。 她调动妙星玄的纳戒,从中取出了两根巨大的红烛,在这洞中点燃。火光照在妙星玄身上,映出她身上的道道伤疤。 司南腿去她的法袍,露出她玲珑的身躯,看到她白皙肌肤上覆盖的熔岩滚过的伤痕,心如刀绞。 妙星玄跪坐在她身前,如少年时那般捧着小衣盖住胸前,垂眸背对着司南,很是不安:“师父,是不是很难看?” 司南心疼极了,两手在身后揽住妙星玄的肩膀,颤声道:“都说了,没有这回事。” 她这般说着,倾身将吻落在妙星玄肩头滚烫的伤疤上。 妙星玄浑身一抖:“师父?” 司南的泪滚了下来,滴在了她的伤疤上。 灵力凝成的泪划过伤疤,慢慢地愈合那些丑陋的伤口。 妙星玄抖着身体,感受着司南的吻沿着她的背脊逐渐往下,停在了她的尾椎骨。 妙星玄的心一下抽紧,只觉得身体空得要命:“师父……” 她管不上婚服,也管不上自己身体的伤。 只想与司南在这晦暗天地里纠缠不休,哪管什么天崩地裂。 司南顿了一下,将她身体翻过来,抱坐在自己腿上。 她面对面地望着妙星玄,将吻落在她胸口,将她抬高了一点点:“起来点……” 妙星玄仰着下巴,迷迷糊糊地抬高了身体,而后被司南按住腰:“坐下。”陷驻服 “嗯……” 在她拉长的叹息里,司南倾身,贴在了她的额头上,神识化作了一道光,灌入了她的识海中。 顷刻间,司南的神识涌入妙星玄的识海,将她涌入怀中,与她缠在了一处。 神识交融里,妙星玄的识海掀起惊涛骇浪。 通常修士双修,是通过灵力交融的。 可如今司南是剑灵,想要与妙星玄达成这个效果,就得进入她的识海之中,与她神交。 原本这是很危险的一件事,因为神交需要侵入对方识海,很容易被对方神识绞杀。 其次一旦神识交融,很容易交感生孕。 可如今司南已是剑灵,不会被妙星玄排斥。 司南在妙星玄的识海之中与她交缠着,对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毫无保留。 神魂交缠,道韵生化,原本被蒸腾的识海逐渐填满,渐渐地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磅礴的灵力甚至往下钻,化作了水,淹没了妙星玄崩塌的紫府。 朵朵莲花在妙星玄的紫府中盛开,幻化成一片无垠的莲池,将崩塌的紫府修建成另外的模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司南抽离了神识,凝成实体,环抱着怀里的妙星玄。 妙星玄一身香汗淋漓,窝在她怀里,宛若刚被捞上岸的鱼。 她张开檀口,小口小口地喘息着,胸腔剧烈起伏:“师父……” 她哭着喊,司南握住了她的手,耐着性子问:“怎么了?” 妙星玄都哭了,转身将脸埋向她的腹部:“呜呜呜呜呜呜……” “受不住。” 太丢人了。 司南哑然失笑,抬手捏了捏她耳朵,温声道:“无妨,你歇会。” 上弦月在外挡着可怖的妖魔,小蛟龙疯狂吸纳着魔灵之力。 红烛还在燃,一生一次的洞房花烛夜,她们还有的是时间。 第73章 孩子 司南以上弦月斩杀的魔灵之力,由小蛟龙吸纳之后灌入妙星玄体内,慢慢地修复了她的身躯。 待她身体复原了一点,司南这才拥着她从洞穴飞出,一剑斩开萦绕在上方的魔气:“破!” 上弦月清光大作,将周遭的魔气驱逐,众魔咆哮着,纷纷让开了一条小道。 司南半拥着柔若无骨的妙星玄,重新踏上了征途。 她师徒二人一路杀,一路吸纳魔灵之力,磕磕绊绊地以灵力治着妙星玄的伤。 也不知这一路走了多远,司南拥着妙星玄来到一处峡谷拥堵处。 这里有无数的魔灵汇聚,堵在前方,密密麻麻,好似一团又一团被水浸湿的棉花,堵得密不透风。 司南站在这峡谷口,召唤了上弦月:“月升沧海,银河闪烁!” 只听得“轰”地一下,上弦月爆发出一阵璀璨金光,宛若夜深人静时悬挂在中天的朗朗明月,将每一处的黑暗死角都去散了。 司南拥着妙星玄的身躯一瞬暗淡,无数魔灵在这一剑之下轰然死寂,仿佛被烈火烧掉的棉花,纷纷寂灭,露出前方峡谷的模样来。 小蛟龙欢呼了一声,追逐着纯粹的魔灵之力。 而妙星玄与司南则抬首,看向了前方的峡谷。 只见一个庞大的妖兽骨架挡在前方,那是一个形似山羊的妖兽骨架,通体雪白,约莫有五十丈高。 此时它的后腿双足跪在地上,屁股往后坐着,前腿双足好似抱着什么东西一样,仰着头颅,好似在看天空。 妙星玄一下就看到了它的角,失声道:“伏诸爷爷!” 司南将她放下来,她赤足踩着无数妖魔的尸骨,飞舞着长裙,来到这小山一样的妖兽尸骨前,双眼一下就湿润了。 “伏诸爷爷……” 司南飞落在她身旁,见她小心翼翼地伸手,触碰这巨高大的骨架,沉声开口:“这就是伏诸?” 妙星玄点点头,摸着这妖兽的骨架,满眼都是泪:“当年赫连无极渡劫失败,他遵从赫连无极的命令将我带走。” “虽然这是赫连无极给自己复生留的后手,但在魔宫那一年,伏诸爷爷的确待我很好。” 妙星玄转身望向司南,含泪道:“星驰,我们将它的尸骨带回天星岛葬下好不好?” 司南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道:“好。” 妙星玄就将伏诸的尸骨收入纳戒之中,只是刚将它的尸骨收到纳戒时,忽而有一枚挂着狼牙项链,一下就掉了下来。 这枚狼牙通体漆黑,却透着一股温润的光,很是眼熟。 司南一下就注意到了,她抬手摄了过来,放在了妙星玄面前。 妙星玄垂眸一看,轻讶了一声:“是我的护身符。” 司南不解地看向她,妙星玄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与司南道:“是我娘给我的护身符。” 她收着护身符,轻声开口:“有一年,她去追杀一只妖魔,就把我放在狼群堆里。为了不让我被吃掉,她就给我了这枚苍狼王的狼牙护身符。” “后来我和伏诸爷爷被追杀,我就把这护身符给了她。” 说到这里,妙星玄很是惆怅,望着伏诸尸首原来的地方:“没想到它坠入万魔涧,□□被魔灵吞噬,只怕神魂也被魔灵同化了,一切神兵泯灭,竟然还护着这枚护身符。” 说着说着,她眼泪又要掉下来,转头看向司南,很是难过道:“说起来,这万魔涧是如此凶恶的险地。就连伏诸爷爷这样的大乘修士,都坚持不过十年。” “我若是没了你,只怕也会如他这般,死在这里。” 她叹了一口气,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这么一想,玄儿真的好没用啊。” 司南将她拥入怀中,轻轻抱着她:“没有的事。” 她这般说着,看这妙星玄手中握着的护身符,开始转移话题:“方才我就觉得这枚护身符眼熟,如今仔细一看,倒是想起来了。” “这枚狼牙符,好像就是我送给你娘的。” 妙星玄猝然抬眸,惊讶地看向司南:“真的?” 司南点点头,伸手将她手中的狼牙符翻过来,看这漆黑狼牙上若隐若现的符文道:“我记得上面还刻了我的表字。” 她翻转了符文,在灰暗的万魔涧底,借着上弦月的清光,打量了一番。终于在狼牙的顶部,隐隐约约地看到“星驰”两个字。 她将这两个字递到妙星玄面前,笑着道:“你看,是不是。” 妙星玄一下就看到了这两个字,万般思绪涌来。 她抬眸,望着司南,觉得又欣慰庆幸,又悲伤难过:“还真的是……” “原来从那么早的时候,你就开始保护我了。” 司南轻轻笑了一下,哄着她道:“那你生来就是我的债,我自然应该为你披荆斩棘,排除万难。” 妙星玄柔柔地望着她,眼里含着泪光:“我才不是你的债,我娘才是你的债主。” “问你要了那么多的法宝,灵石。拿了那么多的琴弦,琴谱……最后还留了一个女儿给你养。” “哎……你可真是个还债冤大头。” 张口就是满嘴的醋。 可司南拿她没办法,自己的妻子还能怎么办,惯着呗。 就算是醋了,也得好好哄着。 司南抿唇,斟酌了片刻才开口:“这个女儿我不是没养好,最后养成了我的妻子。若我的债主是你娘,那她最后也恩赐了我一个很好的妻子,这么一想,我也不亏才是。” 妙星玄更醋了。 她抬手在司南脸上掐了一把,酸了吧唧道:“我可不是她恩赐的,我是你自己捡回来养的,和她有什么关系。” 司南拥着她淡淡笑:“既然没有关系,那你提她做什么?” 妙星玄看到她眼里的笑,就知道她在故意逗自己。 她又捏了捏司南的脸,气哼哼道:“是你先提的。你说护身符是你送给她的。” 司南了然,含笑道:“那是我说错话了。” 她拥着妙星玄,眼中带笑,温温柔柔地开口:“我想说的是,是我早有预料,将这枚早早地送给你娘,盼着它来日能带给你庇护。” “这么说的话,你是不是会开心点?” 她那双桃花眼太多情,望着谁都是含情脉脉的。 妙星玄被她看红了脸,嘴上嘟囔着道:“油嘴滑舌。” 司南叹了一口气,很是无奈:“我可真是太冤了。” 她好不容易哄个人,怎么就成油嘴滑舌了。 妙星玄刚想反驳:“你……” 只是话一开口,不知怎么地,就觉得一个恶风从峡谷的另一头吹来。她嗅到了血腥味那般,竟然是胃气上涌,干呕了起来。 “呕……” 妙星玄一干呕,司南连忙去托着她,着急道:“玄儿……” “我没……呕……” 妙星玄趴在司南怀中干呕着,活像是吃到什么脏东西一样,胃气翻滚,止不住地呕。 司南连忙去掐她的脉,刚想说是不是峡谷腥风太浓,一落脉,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捏着妙星玄的手腕,整个人震在原地。 妙星玄干呕了一会,见司南一动不动掐着她,红着眼抬眸去唤她:“星驰,怎么了?” 命运给司南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她望着妙星玄的眼睛,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司南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才开口道:“你有孕了。” 妙星玄一下怔住了,她仰头望着司南,有些不确定地又问了一句:“你在说什么?” 峡谷的腥风刮过,司南镇定了片刻,与妙星玄道:“玄儿,你有孕了。” 妙星玄的眼睛一下就红了,她一把抱住了司南,紧紧抱住了她,一语不发。 司南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拥着她站在原地,伫立了很久很久。 —————————— 两个修士结合孕育的孩子,与凡人的孩子是不同的。 凡人依靠精血交合有孕,依靠五谷之气孕育孩子。 但修士的孩子却是灵力交孕而生,大多数时候都是强灵力者强迫弱灵者孕育自己的孩子。 一旦修士有孕,一身修为都会作为养料,供给腹中之子。 得知妙星玄有孕之后,司南不再前行,而是找到了一个安全的洞穴,与妙星玄暂时藏了起来。 昏暗的洞穴之内,司南借着上弦月的清光,检查妙星玄的身躯。 一边检查,一边与妙星玄道:“按理说,我是不可能让你有孕的。” “可天星武神飞升之后,上弦月就成了神器。我献祭成剑灵,也恢复了神灵身躯。” “凡人界常有传说,踩到神灵之足迹就会交感生孕并非是虚假的事。我想正是这样,才会让你有孕。” 说到这里,司南很是抱歉:“是我没有注意这件事,对不起。” 妙星玄靠坐在洞穴壁上,双眼亮晶晶地望着她:“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我们有孩子了不是一件开心的事吗?” 司南一怔,抬手揉了揉妙星玄的发,叹了一口气:“我是很高兴。” “但是……” “这个孩子现在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玄儿,你现在需要的是灵力。有它在,你所有的灵力都会被抢走的。” 司南心里堵得厉害,难得多了点话:“鹤锦绣当年也是与东方罄相匹配的天才,可是怀孕生下东方缘之后,修为就止步不前。” “我怕你……” 妙星玄却与她道:“可闻人神爱有了烈霄云之后,也没有止步啊。” 司南想与她辩驳,只是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 妙星玄见她脸上为难,很是乖觉地依偎在她怀中,趴在她胸膛轻声道:“我知你是在担心我,只是如今我的身体也经不起折腾。” “这是神灵之子,恐怕不能轻易从我身上离开。” “索性这万魔涧底下无人,不如先养着她……等将她生下来,我们再……” 司南深吸了一口气,手穿过她的发丝,温声劝她:“玄儿,你没有那么多时间等她生下来。” 妙星玄听到她这一句话直起了身,双眼雾蒙蒙地望着她:“我没有那么多时间,那你呢?” 司南一怔,还未等她回应,妙星玄左眼落下了泪,望着她定定道:“我重伤未愈,强行吸纳魔灵,恐会走火入魔。” “上弦月就算是一把神器,但斩杀万魔涧那么多的妖魔,难道就没有一点损耗吗?” “你把灵力都给我,你自己呢?” 司南被她问得哑口无言:“我……” 妙星玄抬手,压在司南的心口,深吸了一口气道:“万魔涧底魔灵密布,大乘雷劫若是下来,牵连魔灵之力,引得天道诛杀魔灵,只怕这个劫远比外面可怖千倍万倍。” “我知道你想早点出万魔涧,带我冲出去飞升。” 妙星玄抬眸,望向司南,眼里都是哀切:“可是星驰,我一旦飞升离去,你该怎么办啊?” 司南如今已经是剑灵,还能有什么出路。 司南抬手,捧着妙星玄的面颊,温声道:“我自然是与你契约,与你一起飞升啊。” 妙星玄含泪望着她,哭着与她道:“那你为什么不与我契约?” “是你不想与我一起同生共死,还是因为上弦月已经损耗到让你都不敢让我知道了?” 她自小敏锐,对周遭的变化都了如指掌,对任何人的心思都一清二楚。 司南瞒不过她,也不想瞒她。 她叹了一口气,将妙星玄拥入怀中,擦掉她的眼泪,温声与她解释:“我不是不想与你契约,只是我乃神器,与你契约之后,灵力只会灌入我的躯体。” “器强主弱,我会和这个孩子一样,牵连到你不得治疗。” 妙星玄吸了吸鼻子,仰头望着孩子,尤自不信:“你没有骗我?你说的是真的?” 司南拥着她很是无奈:“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她一说这个,妙星玄就来劲了,掰着手指头开始数:“你还说你没骗我,从小到大,就属你骗我最多了。” “骗我我的龙骨是祖祖给的,骗我你不爱我娘,还骗我说你去转世了……” 她一桩桩一件件地数,听起来很是无理取闹。 司南叹了一口气,无奈地低头,含住了妙星玄的唇。 妙星玄一瞬愣住了,司南敲开了她的唇瓣,朝她深深吻来。 吻着吻着,妙星玄腰软得厉害,坐也坐不住,软倒在司南怀里。 等司南松了口,她已经趴在司南怀中,小喘着气,唇瓣一片潋滟之色。 司南凑到她耳边,轻轻地问:“还数吗?” 妙星玄很不服气,抬手砸她肩头:“你怎么……” 司南歪着脑袋很是不解:“我怎么了?” 妙星玄垂了她一下,恨恨道:“你仗着年纪大,你欺负人!” 司南一时失语,望着她很是无辜道:“这和我年纪大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发乎情止乎礼,同你在一起,也是第一次,怎么就欺负人了?” 司南向来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与她计较的,或许是为了转移妙星玄的注意力,又或许是在这妖魔纵横的万魔涧心惊胆战的求生中聊以慰藉,她倒是难得与她争辩起来了。 妙星玄哼了一声,趴在她怀中无理取闹道:“我说你欺负人,你就是欺负人。” “唉……”司南叹息了一声,拥着她好声好气道:“好好好。”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揉着妙星玄的后脑勺,拥着她温温柔柔的:“只要你开开心心的,什么都好。” 妙星玄被她顺了毛,也软了下来。 她趴在司南怀中,双眼亮晶晶地望着她:“那孩子呢,你准备怎么办?” 言归正传,这才是她们要解决的问题。 司南垂眸,望着她那双漆黑的小鹿眼,沉思片刻道:“将她封印吧。” “你说的对,神灵之子几乎无法脱身,以你如今的身体,强行消融只怕会有大凶险。” “不如将她封印在紫府中,不让她吸纳灵力。” “等你到了大乘巅峰,再将她解封如何?” 妙星玄咬住了下唇,趴在司南怀中没有说话。 司南见状,俯身轻轻问她:“如此这般,你还觉得不好吗?” 妙星玄摇摇头,趴在司南的怀中,揪住她胸前的衣襟低声道:“我虽然很开心有了一个孩子,但我更在意你的安危。” “这孩子和我一样,都是你的拖累。我不想因为自己的任性,让你受难。” 司南心下一沉,张口与她解释:“说的什么傻话呢,你才不是我的拖累。” 妙星玄抬眸扫了她一眼,很是沉重:“星驰,这时候就不要再安慰我了,我分得清好赖。” 她叹了一口气,最终做下了决定:“这孩子的确来的不是时候,封印她吧。” ———————— 想要封印神灵之子,是极难的一件事。 一连数月,司南都没有把灵力交给妙星玄,而是自己吸纳。 等上弦月恢复到足够的灵力之后,司南从上弦月分出了一柄剑心小剑,当作灵物,与孩子一起封印在了妙星玄的体内。 这一日,万魔涧内雷霆大作,万千魔灵嘶吼。 司南与妙星玄藏身于洞穴之内,设置了五灵祭坛,抬手捏诀:“天地无极,乾坤听祈。愿以神剑心,愿以半身灵力,请封神灵子!” “封!” 令诀落下,清光大作。 磅礴的神灵气息,从妙星玄腹中爆发出来,推拒着神剑的贯入。 洞穴之外的妖魔一下就疯了。 “神灵之力。” “是神灵!” “神灵的血肉气息!”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万魔的咆哮里,妙星玄腹中大痛,疼得她沁得浑身都是汗,紧紧咬唇忍住了喊叫声。 司南死死捏着诀,强硬地将神剑埋入妙星玄的紫府中,狠心道:“再封!” 她灌注了全身的灵力,一瞬间,神剑爆发出骇人的光芒,贯穿妙星玄的腹部清光,深深地扎了进去。 强光一下就消失了,连带着神灵的气息也消散了。 司南只觉得身躯一软,整个人扑在了祭坛之上。 妙星玄大骇:“星驰!” 她不顾全身的疼痛,从祭坛上爬起来,连忙去扶司南的手。 司南的手指在她掌中虚幻,她都有些抓不住她。 妙星玄心中一痛,失声喊:“师父……” 她又开始唤她师父了。 司南听到声音,连忙抬眸,与她道:“我是消耗过多,要回上弦月中待一下。” “你……” 她话还未说完,就化作一道青烟,回到了上弦月中。 身前一下空了,妙星玄一瞬怔住了。 她的泪一下就掉了下来,转过身去,紧紧抱住了上弦月。 她抱着上弦月,死死地贴在自己心口,就好像抱着司南一样,哭得泪流满面。 第74章 上弦月落 腹中之子被封印,妙星玄体内停滞的伤又开始渐渐修复。 妙星玄在洞穴之中,抱着上弦月等了一阵,等洞穴外的妖魔不再那么猖獗,这才破开封印,走出了峡谷。 此时此刻,峡谷上空魔灵密布,一片暗沉。 几乎是妙星玄一现身,漫天的魔灵齐齐一窒,接着大声怒吼,朝她冲来:“血肉!” “修士的血肉!” “我要吃了你!与我融为一体,在这世间无尽徘徊吧!” “吼!” 魔灵怒吼声中,妙星玄抬手:“小蛟!” 小蛟龙立即飞回她手中,化作一柄四尺赤色魔剑。妙星玄怀抱着上弦月,握住手中长剑,眉间魔纹燃烧了起来:“君焰!” “噌”地一下,无边的魔焰化作了熊熊大火,朝四方魔灵燃烧而去。 魔灵痛得大喊:“君焰!” “是魔君!” “卿如尘!” “是卿如尘又回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卿如尘,我要杀了你!” 万灵在咆哮,可是妙星玄浑然不惧,抬手挥剑,令小蛟身披魔焰,迎着狂风点燃火焰,将四周的魔灵焚烧殆尽。 纯净的魔灵之力在火焰的灰烬之中坠落,妙星玄一边吸纳魔灵之力,一边分出一半的力量灌入上弦月中,试图修复司南的损伤。 没有了司南的庇护,妙星玄靠着血魔大法,以君焰破开魔灵的重重包围,杀出了峡谷。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自己体内干涸的力量逐渐丰盈,手中的上弦月也隐约浮现出剑灵的清光。 待妙星玄手持魔剑走出峡谷后,司南总算从巨大的消耗中醒来。 妙星玄感觉到上弦月的异动,连忙低头往下看:“星驰!” 只见上弦月蒙着一层清光,逐渐凝聚成司南的模样,幻化成一道白色的虚影,若隐若现。 那道虚影波动了一下,从上弦月中脱出,变幻成司南的模样,站在了妙星玄身侧:“我昏睡了多久?” 妙星玄望着她,眼眸深处含着泪,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她开口,声音里含着哭腔:“但就是觉得你睡了好久。” 司南莞尔,抬手抚摸妙星玄的后脑勺,温声与她道:“莫哭,我这不是醒了嘛。” 妙星玄吸了吸鼻子,轻轻点头:“嗯……” 司南转眸,望着前方遍地枯黄草原上游荡的巨大魔灵之影,拧眉开口:“看起来,这就是魔灵之海了。” “穿过魔灵海,就能抵达幽冥洲的出口。” “只要出了幽冥洲,就无事了。” 妙星玄点点头,深色很是凝重:“这是最后一段路了。” 司南笑笑,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也是最重要的一段路。” “在抵达幽冥海域之前,你要抵达炼虚巅峰,突破到大乘期。” “不然出了万魔涧,我担心你的雷劫很快就来了。” 妙星玄颔首,肃声道:“好!” “既如此,就让我先为你开路吧。” 司南话音落下,化作一道流光,朝四周的魔影斩去:“九星连珠!” 她化作一道流星,砸向了左侧的一只庞大的魔灵,贯穿魔灵之核后,冲向了中间一只在徘徊的魔灵。 一连穿透九只魔灵之核,“砰”然一声,魔灵之力爆发出巨大的声响。 原本徘徊在周围的魔灵被惊动,齐齐扭头,朝妙星玄看来。 “吼!” “修士!” 魔灵们暴怒,调转方向,朝妙星玄奔腾而来。 无边的魔气汹涌,化作漆黑的云雾,如有实质地笼罩在天空之上。 天空一片漆黑,沉沉地朝妙星玄压过来。 漆黑之中,司南化作一道流光,飞回妙星玄的手上:“玄儿,君焰!” 妙星玄一把握住了上弦月,抬手举起魔焰,双手举剑化圆:“君焰!” “噌”地一下,红蓝双火从上弦月与魔剑之中各自燃起,火焰离剑汇聚在一起,化作一只庞大的朱雀神灵,尖啸着朝魔灵冲去。 熊熊大火吞噬掉了无数魔灵,蒸腾掉汹涌的魔气,化作纯粹的灵力,洒落在地面上。 一时间,枯草逢春,这篇被魔灵蹂躏的死灵草海,重新焕发了生机。 寸寸嫩绿之色从妙星玄脚下延伸,朝着无垠的远方蔓延而去。 妙星玄吸纳着魔灵之力,足尖一点,穿过魔灵之雨,杀向了前方。 —————————— 她一人两剑,在这片魔灵众多的魔灵海中,杀出了一条充满生机的绿色大道。 渐渐的,上弦月吸纳了足够的灵力,司南的身躯又开始凝实。 魔灵海疆域辽阔,此处的魔灵也好似无穷无尽。有时候妙星玄都觉得,这世上曾来过多少人,魔灵海就有多少魔。 在这片萧索辽阔的疆域里,只有她与司南二人。 就这般走着走着,好似就能走到天涯海角,走到世界尽头。 即将走出魔灵海前夕的那一夜,星空格外的明晰。 妙星玄以妖兽们的尸骨做燃料,在荒原里点燃了篝火。 司南从纳戒之中取出一张毛毯,盖在了她身上。 妙星玄盖着毯子,靠坐在司南的怀里,枕着她的肩膀,望着上方的天星,双眼亮晶晶的:“好像已经到幽冥海的地界了。” “今晚的星星,好亮啊。”现珠副 司南顺着她的视线抬眸望去。 只见漆黑的天幕里,有一条闪烁的星河贯穿东西,在天空之中流动着。 点点星辰宛若河底的鹅卵石与沙砾,在这清澈的星河之中闪烁着。有的是白色,有的是红色,有的是绿色,有的是蓝色……每一颗,倒映在人的眼中,都有不同的色彩。 不知为何,司南却想起那一年在南海,她拥着妙星玄在雪屋看极光的事。 那时候的星河,也是这般美丽。 她不由得多看了眼,拥着妙星玄轻声道:“是很亮。” 她这般说着,垂眸望着妙星玄道:“幽冥海与北洲相近,也是九洲十四海最无人烟的地方。” “此地虽不是幅员辽阔,但也有另一种寂静之美。” 妙星玄抬眸望着她,双眼亮晶晶的:“既如此,我们出了幽冥海之后,在此地多呆一会吧。” 司南想也不想便答:“好啊。” 似乎是快要走出万魔涧了,妙星玄兴致十分高涨,掰着手指数:“不只是幽冥海,我们还可以回北洲住一段时日。” “我听说南洲深处的东林山脉也是荒无人烟,我们可以去一下。” “还有啊,南海我也想再去一回。” “黑铁城的荒漠,千丈川啦,深海之渊啦……” 她点的这些,都是一些荒无人烟的地方。 司妙圣这一次将妙星玄吓坏了,至此之后,她再也不想与人打交道了。 司南把所有的一切都看在眼里,无论妙星玄说什么,她都说好。 妙星玄兴致勃勃的,自己说完之后,去看司南:“你觉得呢?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司南抿唇,想了想与她道:“我嘛……” 她抬手,压在妙星玄的腹部上,思索一番道:“我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不过我想,天大地大,只要是与你在一处,哪里都是好的。” 妙星玄的眸光一下就柔和下来,她抬手,抚摸着司南的面颊,目光柔柔的:“星驰……” 司南轻声应她:“怎么了?” 妙星玄含泪望着她:“你怎么那么好。” 司南笑笑,很是温柔地望着她:“因为你好。” 妙星玄凝望了她一眼,最终忍不住倾身,将吻落在她唇上。 司南接住了她的吻,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 妙星玄小兽一般追着她咬,咬着她的唇,咬着她的下颚线,咬她的耳朵,跪坐在她身上,红着脸求她:“要我。” 司南顺从她的意思,将她抬高了身体,抵了上去。 妙星玄呼吸一下就紧了,死死地抓着司南的后脑,要命的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司南将她放下来,吻着她的唇一直往下,落在了她的小腹上。 她在那一处流连,吻了又吻,久久没有离开。 妙星玄觉得她有些不对劲,垂眸望着她:“怎么了?” 司南趴在她腹部上,声音透着暗哑:“没什么。” 她这般答着,仰头看向妙星玄,眼里闪着光:“我就是在想,这孩子生下来的话,应该叫什么?” 妙星玄哑然,抬手去捧司南的脸,将她拉起来:“你不是不喜欢这个孩子吗?” 司南垂眸望着她,叹息一般地开口:“我……没有不喜欢。” 她伸手,小心落在妙星玄腹部上,颤声开口:“修道者,六亲缘浅乃是福报。” “以我的命盘来看,我与这个孩子,恐怕没有什么缘分。” 司南这般说着,垂眸看向妙星玄的腹部,深吸一口气:“可她既然来了,我还是会存有一点希冀的。” 她抬眸,重新看向妙星玄:“毕竟这是你的孩子。” 她眼中有泪,有颤动,有珍惜,有郑重。 妙星玄抿唇,想了想与她道:“那就叫她妙妙吧。” 司南一怔:“妙妙?” 妙星玄颔首,与她温声道:“嗯,司妙妙。” “我,我娘,还有你……这就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人,所以我们叫她妙妙。” 司南哑然失笑,抬手将妙星玄额前的发丝拂开,温温柔柔的:“好。” “那就听你的,就叫她妙妙吧。” —————————— 次日傍晚,妙星玄与司南穿过重重魔灵,来到了万魔涧的出口。 隔着一道满是符文的金光封印,司南与妙星玄看到了洒在幽冥海域上的夕阳。 虹光落满了深蓝色的海水面上,闪耀着粼粼波光。 妙星玄看着挡在身前的封印,拧起了眉头:“果然,非大乘期巅峰,不能从此离开。” 妙星玄转身,看向了司南:“师父,我要在里面突破了。” 司南颔首,与她轻声道:“好。” 妙星玄握住了她的手,目光很是笃定:“你信我能带你出去吗?” 司南颔首:“我当然信你。” 妙星玄深深地望着她:“今日你我,就在这万魔涧中渡劫。生,你我同生。死,你我共死。” “生生世世,永不离分。” 司南也握住了她的手,凝望着她的眼睛道;”自然如此。“ 话音落下,妙星玄松开了司南的手,飞身而起,抬手捏诀:“雷霆之力,请开天门,开!” 令诀落下,她的气势节节拔高。 炼虚三阶…… 炼虚六阶…… 炼虚九阶…… 大乘期! “轰隆!” 万天雷霆洒落,劈入万魔涧中,降下可怖的雷龙。 无数的雷霆之力降落,整座大陆都震颤了。 所有修士纷纷朝幽冥海看去,隐约能看到幽冥海上空密布的恐怖雷霆。 众人大骇:“是哪个大魔在渡劫!” “谁在幽冥海飞升!” “谁!” 道盟高层更是震惊。 “幽冥海!” “是不是司南!” 九洲十四海无数人的哗然声里,第一道雷龙终于降落。 “吼!” 雷霆大吼一声,从天而降,化作九天紫色雷龙,咆哮着贯穿妙星玄的身躯。 妙星玄避无可避,被着雷龙大吼着贯穿身躯,一击重伤,猛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噗!” 她喷出了一大口血,气息一下就委顿下来。 司南面色大变:“玄儿!” 她立即飞身而起,化作一道流光,朝四周的妖魔贯穿而去。 “上弦月落!” 上弦月贯穿了妖魔的身躯,化作无边的魔灵之力,涌向了妙星玄。 狂风涌动间,吹得妙星玄的发丝飞舞,红裙猎猎作响。 她一把擦掉唇角的血,仰头望着天空中不断翻涌的雷龙,抬手捏诀:“君临天下!” 无数的血线从她身上飞出,贯穿着四周的魔灵之力,不端地吸纳灵力。 就在这时,第二道雷劫降临了。 “吼!” 巨大的雷龙咆哮着朝妙星玄吞噬而来,妙星玄当即捏诀:“雷霆斩!” 她手中的魔剑立即化作一柄巨剑,猛地朝雷龙斩去。 “吼!” 龙首坠落,电闪雷鸣。 妙星玄分出血线,强行吸纳雷霆之力,怒声道:“小蛟,化龙!” “吼!” 天上的雷霆肆虐了多久,妙星玄就靠着君临和上弦月,硬撑了多久。 大概是第九百九十九道雷霆之后,天空之中终于降下了最后一道雷霆。 “吼!” 那是九九八十一道雷霆,狂暴地朝妙星玄冲来。 此时万魔涧所有的魔灵,都聚集在了妙星玄与司南身侧。 司南想也不想,直接用了最后一招:“上弦月落!” “砰!” 上弦月化作无数片碎片,朝四周的魔灵杀去。 碎片擦向魔灵之际,司南用到了当年在剑宗看到陆子蘅运用的那一招:“春风化雨。” 一时间,剑上的杀戮之气,化作了慈悲的超度之力,一瞬净化掉了魔灵身上的魔气。 妙星玄与她配合默契,在这瞬间,飞舞出血线,吸纳了所有的灵力:“君临!” 灵力一入体内,妙星玄“唰”地一下睁开赤红的双眸,将所有灵力都灌入魔剑之中:“阴阳交融!” 小蛟龙顷刻间化作九九八十一团磅礴的灵力,朝狂暴的雷龙包裹而去。 那灵力与雷龙缠绕在这一期,化作了一黑一白的阴阳双鱼,滑过妙星玄的耳畔,朝远处飞去。 此时此刻,天朗气清,远处的夕阳洒在海面上,倒映着绚烂的云霞。 妙星玄只觉得体内的枷锁一松,身体所有的一切节节拔高。 大乘初期…… 大乘中期…… 大乘后期…… 大乘巅峰…… 体内的灵力停驻在了这里,在这一刻,她距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 妙星玄扭头,欣然望向身后:“星驰,我们可以出去……”线珠腐 还未等她话说完,她的眼神,一瞬就凝滞住了。 在她的身后,碎成无数片的上弦月拼凑在一起,凝聚成司南的模样。 司南的身影淡淡,眺望着远方,有些怅然:“原来,这是我这一生,最后一次看到夕阳了啊。” 她这般说着,转眸望向妙星玄,目光很是温柔:“玄儿,再会了。” 她话音落下,上弦月“砰”地一声炸开,化作无数粉末,撒向辽阔的幽冥海域。 妙星玄立时疯了,向前去扑那些粉末,痛声大喊:“师父!” 第75章 正文完 上弦月碎,司南魂飞魄散。无论妙星玄使用万般手段,也捞不回一丝司南的魂魄残影。 她心中大恸,捧着心跪倒在幽冥海之上。夕阳的残晖落在她肩头,倒映在她的肩头,更衬得她满头白发如霜似雪。闲猪福 冷肃的北风吹来,刮过她脸上的泪。 她跪倒在海面上,只觉得自己疼得死去又活来。 “师父……” “师父……” “师父……” 妙星玄大哭着,在这漫天的风雪之中,痛得毫无知觉。 这世上再无一人,如司南疼她爱她,为她披荆斩棘,为她遮风挡雨。 这叫她如何不疯,如何不入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司南已死,她在这世间再无任何留恋,不如就随她一同去吧! 妙星玄泪流满面,仰天大哭着,召来了魔剑:“天地同寿!” 魔剑飞身而起,携着汹汹烈火,朝妙星玄扎来。 小蛟龙面色大变:“星玄!” 绕是如此,她也抵挡不住剑主的要求,狠狠地戳向妙星玄的识海,将她也杀个魂飞魄散。 眼见着魔剑摧枯拉朽,就要贯穿妙星玄的识海,猝然间,一阵清光从妙星玄紫府爆发出来。 强烈的清光与魔剑相撞,爆发出一阵骇人的光芒,震开了魔剑。 小蛟龙被撞得头昏脑胀,立时倒飞了三尺,震惊地看向妙星玄的腹部。 在那里,一柄小剑环绕在妙星玄周身,正慢慢俱裂。 小蛟龙大骇:“上弦月的剑心!” “是孩子的封印。” 妙星玄垂眸,望着自己的腹部,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 她的泪一下就掉了下来:“她知道自己跳下万魔涧必死无疑,但为了我还是跳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出不了万魔涧,所以才会留下这么一个孩子牵着我,让我出来之后不敢寻死。” 妙星玄抬手,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哭得泪流满面。 “她什么都知道!” “她什么都知道!” 大悲大恸之下,妙星玄周身灵力外泄,竟是化作一道罡风朝四周卷去,掀起了数十道水柱之后,“砰”地一声炸开,齐齐震碎! 狂暴的灵力围绕在她周身,一瞬染红了她的双眸。 妙星玄一身魔气四溢,抬手召回了魔剑:“小蛟!” 小蛟龙化作赤色魔剑,飞回了她手中。 她一手握住长剑,含泪看向了远方:“既然她不想我死,那我就不会死。” “走,我们去道盟,杀了司妙圣,为她找回公道。” —————————— 妙星玄与司南在万魔涧呆了两年之久,再出幽冥海,道盟已是翻天覆地。 陈星处事不公,被撸掉了道盟执法堂长老的职责,如今在刀宗闭门思过。 司妙圣吞了真言丹,什么都交代了。被罚了三道天雷劫之后如今在丹宗思过崖思过。 慕容洛等人处事不当,自觉有愧司南,遂推掉了道盟事务,自动闭关去了。 至于苏济世…… 她因司南与丹宗反目,算是彻底决裂,去了万器宗做一个太上长老。 妙星玄一出幽冥海,就将情况打听清楚,提着剑气势汹汹地杀向了南洲。 她如今已是大乘巅峰,身为万魔之首,堪称魔尊。所到之处,万魔跪拜,魔气横行。 这一日晌午过后,整片南洲都被一层厚重的魔云笼罩着。 那魔云之中,电闪雷鸣,无数的妖兽与魔灵在翻腾,覆盖在整座丹宗的上空,遮天蔽日,极为骇人。比起当日蛟龙女王围堵妙星玄,还要声势浩大。 所有的南洲修士都跑了出来,看到那魔云纷纷道:“这是怎么了?” “我去,这么大阵仗,不会是卿如尘复生了吧!” 众说纷纭里,魔云深处,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司妙圣,你给我滚出来!” 她这一声以灵力扩散,震动得整座南洲都听到了。 众多修士诧异:“是妙星玄!” “是妙星玄!” “她不是跳了万魔涧了吗?” “天呐,难道她修成魔君归来了吗?” 妙星玄乍然出现,不单只震动了南洲修士,也震动了丹宗弟子。 丹宗弟子敲动了掌门的洞府,没一会,丹宗深处传来了苏不凡的声音:“妙星玄,妙圣已受过道盟责罚,了却与你师父的恩怨。” “如今她已思过……” 还未等她话说完,魔云之中就爆发出一阵强烈的剑光:“银河坠落!” “吼!” 剑光化作剑龙,咆哮着冲向苏不凡的洞府。 罡风掠过,整片丹宗地动山摇了起来。 大地在皲裂,阵法在破碎,无数丹宗弟子纷纷道:“地动了!” “地龙动了!” 天塌地陷间,苏不凡的洞府也纷纷震落。 他没想到妙星玄变得如此厉害,恼羞成怒道:“你这妖女!” 妙星玄不与她废话,又是一剑:“落月斩!” 灵力化作一轮巨大的弯月斩向苏不凡的洞府,一剑斩破了他的阵法防御,砍在了他的肩头。 苏不凡气息陡然一萎,“噗”地喷出一大口血。 妙星玄从魔云之中飞出,眉间魔纹清晰,一袭红衣吹得猎猎作响:“我再说一遍,司妙圣,给我滚出来!” 丹宗似乎保定了她,苏不凡擦干嘴角的血,怒声道:“十二位长老,此魔今日为祸我丹宗,请诸位将她逐出去!” 话音落下,丹宗深处响起了一声叹息:“唉……” 苏不凡立即抬手捏诀:“十三天龙阵,请起!” 令诀落下,他的本命鼎冲天而起,带着一阵方圆十丈,高百丈的清光飞在丹宗上空。 几乎是同一时刻,丹宗亮起了十二道光柱,与他气息遥遥勾连。 这十三道光柱勾连在一起,形成一条巨大的盘龙虚影,盘在了丹宗地界,护住了所有的丹宗弟子。 妙星玄一声冷笑:“丹宗的护宗大法!” “好,既然你们要护住司妙圣,我就让你们整个丹宗都陪葬!” 妙星玄举剑划破手掌,震开自己的鲜血,撒向整个丹宗地界:“乾坤在上,请开天门!” “开!” “轰隆”一声,被魔云笼罩住的天空被撕开了一角,露出了盘旋在上空的彩色金龙。 金龙咆哮,正片大陆都地动山摇了地来。 苏不凡在下方仰首,望着那条蠢蠢欲动的金龙,眼里倒映着妙星玄的身影,如疯如魔。 “你疯啦!” 苏不凡忍不住破口骂出声。 竟然主动引飞升劫,用自己的血牵连整片丹宗的人,她都不怕自己被劈死的嘛! 妙星玄飞在空中,一手握剑,眼神轻蔑地看向下方:“对啊,我就是疯了。” “我师父都死了,我还顾忌什么?” “司妙圣杀我师父,我就杀你丹宗满门!” 妙星玄放了话,抬手一剑朝苏不凡刺去:“天地同寿!” “轰隆!” 她一剑杀出,挤在天门上的金龙霎时俯身,贯穿了妙星玄的身躯,径直冲破丹宗的龙阵,冲向了苏不凡。 妙星玄强忍着雷劫之力穿透之痛,追上苏不凡逃遁的身影,一剑将他扎在了自己的本命鼎上。 —————————— 说是要灭丹宗满门,实际上元婴以下的修士,她一个都没伤。 元婴以上的修士,也只是用君临吸光了灵力,也没有直接伤害。 只是她杀气凌然,一面要渡雷劫,一面要伤丹宗的大乘修士。 就这么一路伤,一路吸纳元气,就将这天雷劫给过了大半。 等她满脸是血找到司妙圣时,司妙圣已被丹宗的太上长老藏在本命鼎下。 妙星玄想也不想,直接一剑:“君临天下!” 她一剑破开了太上长老的本命鼎,直捅向司妙圣。司妙圣来不及躲闪,被她一招致命,杀了个魂飞魄散。 人在妙星玄面前炸开,炸得妙星玄满脸都是血。 大仇得报,妙星玄的心头竟无任何畅快之感。她望着司妙圣消失的方向,满目萧索。 就在这时,天上又响起了“轰隆”一声。 小蛟龙大喊:“星玄,最后一道天雷了!” 妙星玄飞身而起,提剑迎上了最后一条天龙。 金色天龙汹涌奔来,妙星玄抬手就是一剑:“雷龙斩!” 一斩,斩断了雷龙的头颅。 只听得“砰”地一声,璀璨金光炸开,超度了魔灵,也蒸腾了魔气。 漫天的魔气都消失了,一汪澄澄的日照下来,无边的清光照在妙星玄身上。 她一袭红衣随风飞舞,白发红眸,艳丽无双。 微风轻抚过她的面庞,天道清铃大作:“恭喜旖雪天妃飞升,贺喜旖雪天妃飞升!” 小蛟龙有些诧异:“天妃?” 恍惚间,妙星玄听到了一声银铃声动。她抬眸,朝天门看去。 却见一金色麋鹿载着一个神披绫罗,皮肤白皙的女子,朝她们飞来。那女子极为面善,赫然就是司南。 妙星玄大喜:“师父!” 对方听了,也只是浅浅地点头。妙星玄一愣,仔细看了看对方的神情,才发现她眼眸深处,写满了淡漠。 妙星玄一下就拧起眉头,肃声道:“你不是我的师父,你是天星武神。” 天星武神骑着鹿来到她身旁,开口言道:“司南只是我的其中一世,如今与我分开,你要觉得我不是你师父,那也的确不是。” 妙星玄闻言,在心中嗤笑。 果然,这不是她的师父。 天星武神却不怎么在意她的态度,将目光落在妙星玄的腹部,淡淡开口:“不过你腹中之子,乃是神交之孕,这也算得上是我的孩子。” “你是我孩子的娘亲,那就是我的天妃。” 天星武神一面说,一面将手递到了妙星玄面前:“苍神不忍你我的命运,为你我敲定了婚约,所以让我的一世护你成神。” “如今你飞升,就随我回神殿,做我的天妃吧。” 妙星玄想到司南与她经历的种种,心头发冷。 原来,这也是司南的命。 妙星玄仰头望着身侧的天星武神,眼含泪光,神情倔强:“苍神为你我敲定了婚约,所以我就要成为你的天妃。” “可是武神殿下,你喜欢我吗?” 天星武神定定望着她,一眼都不眨:“我是神,爱着这天下众生,自然也爱你。” 妙星玄却笑了起来,泪从她眼里滑落,轻声道:“可是武神殿下,我却不喜欢你呢。” 天星武神拧起了眉头:“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我这一世,难道做我的天妃不好吗?” 妙星玄吸了吸鼻子,与她道:“你与她,就像是一母同胞里生出来的两个姐妹。长得一样,可内里的东西却完全不一样。” 天星武神很是困惑,她心里想说,有什么不一样,明明司南是从她这里分出来的才对。 可她没有再问,只是说了句:“那我明白了。” “既如此,我们就到苍神面前,取消你我的婚约吧。” 妙星玄点点头,天星武神就骑着鹿,引着她飞向天门。 离开人世之前,妙星玄朝天星岛看了一眼。 那里蝴蝶飞舞,百花盛开,灵药遍地。 那里,是她们的家。 天门关闭之前,妙星玄开口问了一句:“星驰是从你身体里分出来的,如今她碎成一片又一片,在这世间游荡,还能有机会回来吗?” 天星武神与她道:“当然有。” “她已经是一个完整的灵魂了。” 妙星玄心头微颤,轻声道:“那她会怎么回来?” 天星武神在这时回眸,眸光清亮地望着她:“一开始会变成花,会变成树……等她的灵魂能量再大一点,会变成虫鱼鸟兽……再大一点,就可以变成人了。” “等到她能修炼那一天,就是她灵魂完整的时候。” 天星武神顿了顿,与妙星玄道:“这是一个漫长的旅程,大概要数千年,你要等她吗?” “要!” 这时天门正要关闭,妙星玄话音落下,抽出魔剑,猛地朝天星武神的手臂砍去,而后一掌打向了天星武神。 只听得轰隆一声,天门关闭,她抱着天星武神的手臂朝南海跌落而去。 天门之后,天星武神的声音传来,震动了正片大陆:“那你以后可不能随便杀生了。” “以后你遇到的一花一树,一草一木,都是她!” 泪珠从妙星玄的眼眶滚滚而落,抽噎声中,天星武神震声道:“去爱吧!” “星玄,去爱吧!去爱你遇到的每一个生灵,像爱你师父一样爱它们。” “总有一天,你师父会回来的。” 妙星玄没有回应她,只是抱着她被自己砍断的手臂一直哭,一直哭。 不知何时起,天上开始下甘霖雨,仿佛恩泽整片大陆一样,下得无边无际。 南海沙滩上,妙星玄抱着天星武神的断臂站着,密密麻麻的嫩草在她脚下生长。 她抬手摸了一把眼泪,看向了司家村的方向,抱着天星武神的手臂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那里走去。 那是司南第一次落足凡尘的地方,在那里,神对凡人的爱第一次具象化的生长。 她会学着司南一样,开始爱这世界,爱这世界的所有人。 直到有一天,她与司南在这人世界再次相逢。 第76章 番外一:农神 —1 又是一年惊蛰,一夜春雷阵阵停歇,前院的鸡鸣响了三声后,躺在床上的司大如同往常一般醒了个大早。 他听着前院的鸡鸣声,小心翼翼地翻身下床,以免吵到司娘子。 结果一转身,就对上了一双清亮的眼。 司大一下就愣住了,继而笑了起来,打着手势与她道:“我去把包子蒸了,你再睡一会,等好了,我再叫你起来。” 司娘子颔首,点了点头。 司大这才翻身下床,朝厨房走去。 自那位神仙来到司家村,把种子带给丹枫国之后,生长在这篇土地上的百姓就再也没饿过肚子。 不只是她们没有饿过肚子,整片南洲的百姓受她的泽被,如今都是家家户户有余粮。 吃得饱,穿得暖。虽说不是锦衣玉食,倒也是衣食无忧。 司大从米缸里舀了一大勺米,放进锅里熬煮,又剁碎了些干菜梗放进去,盖上蒸笼屉子,蒸上几个鸡蛋与包子,一顿香喷喷的早饭就出炉了。 早饭好的时候,司娘子也起了身。 司大端着早饭被烫得龇牙咧嘴地来到客厅时,司娘子也正好从屋中出来。 两人打了个照面,司娘子忙去接他手中的鸡蛋与馒头,提着来到大厅正殿的神像前,端正的放好。 从五年前司南去世起,司大家中正厅摆放的牌位,就由祖先换成了司南的雕像。 这神像是司娘子自己雕刻的,整个司家村一开始,就只有她们家在供奉司南。 后来渐渐的,司家村有人也跟着司娘子家开始供奉司南。 直到四年前,丹枫国国主为司南建庙塑身,供奉她为丹枫国的农神。 此后整座丹枫国家家户户,都开始供奉司南。 每逢节气,或是出门劳作,农家百姓总是要给司南逢上家中最好的饭食,祈求她庇佑天下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司娘子将饭食放好,点燃了三炷香,恭恭敬敬地插上。 站在她身旁的司大拍拍手,跟着她双手合十,认认真真地鞠了三个躬,而后一击掌,笑着道:“吃饭!” ———————— 于是吃饭。 夫妻二人四方桌旁,司大一边狂扒菜粥,一边和司娘子飞快地打手势:“今天去看最后一窑瓦,等忙完春耕,就可以起新房子了。” “瓦片好,屋顶不会落水,淋到你。” 司娘子柔柔望着他,眉眼都是笑意。 他们自小青梅竹马,家境贫寒,从吃不饱穿不暖,到如今能吃饱穿暖,已经很满足了。 只是那年灾荒,两人都伤了根基,此生都没办法生孩子。 想到这里,司大打着手势,与司娘子道:“要是运气再好一点就好了。” “捡个孩子,在家陪你玩。” 司娘子含笑,打着手势回他:“现在也很好。” “你陪着我就好。” 那年司大上山打猎身受重伤,能够把他救回来,她此生就别无所求了。 司大点点头,眉眼都是笑意:“嗯。” 正说这话,谁也没注意到,身后的神像金身隐隐闪过一道光。 —————————— 早饭过后,天也彻底亮了起来。 昨夜春雷阵阵,落了一地的雨。今早出门的时候,台阶上还残余着湿漉漉的雨迹。 司大出门耕田,司娘子则挎着一篮子的衣物,朝村子入口的溪水边走去。 她人到的时候,溪水边已经蹲满了妇人。 一个胖嬢嬢见她过来,连忙招呼:“这里,阿妍!” “我这边洗好了,一会把位置让给你。” 司娘子虽听不到她说什么,可看唇形是看得懂的。 于是含笑点点头,和对方打手势道了谢。 胖嬢嬢挥手,很是豪爽道:“害,谢什么啊!” 司娘子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拎着篮子里的衣服,站在胖嬢嬢的后边等着了。 这群洗衣的妇人里,有个长相很陌生的,是村子里前几日嫁过来的新媳妇。 新媳妇一边搓衣服,一边仰头小心地看向司妍,眼眸闪动着惊艳的光:“这是十七叔的媳妇啊?长得可真俊啊。” 成婚那日她就发现了,站在人群之中的司妍,漂亮得格外显眼。 听到身旁的儿媳妇这般说,那婶子也与有荣焉道:“可不是。” “要不是她是又聋又哑,当初成年的时候,这十里八乡问亲的人都要踏破门槛,哪里轮得到你十七叔。” 说到这里,婶子叹了口气:“哎……也可能是太俊了,你十七婶的命苦了点。和你十七叔成婚那么多年,也没有个一儿半女的。” 她儿媳妇听到这句话,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是不是那年神仙救了十七叔,所以拿他孩子……” 还未等她说完,婶子扭头瞪了她一眼:“别瞎说!” 她这一声很威严,洗衣服的妇人也朝她看了过来。 就连听不到的司妍也扭头,朝她看来。 儿媳妇被这么多人看着,脸一下就红了。 司妍其实看到了她们的口型,只是不太在意这些事。 不过司大受过重伤,总觉得自己身体不好,活不了太久,陪不了她几年,总希望能捡个孩子回来。 想到这些事,司妍接下来洗着衣服,也有些心不在焉的。 她就这么敲敲打打洗了一早上,拧干衣服,挎着篮子走回了家。 推开院门的一瞬间,她第一眼就看到了裹着襁褓,躺在门槛上的婴儿。许是察觉到门外的动静,襁褓里的婴儿扭头,冲她笑了一下。 “嘻……” 这孩子一笑,墙角种下的柚子树与橘子树,齐齐开花了。 满院的花香里,司妍望着地上的婴儿,脑袋嗡嗡作响。 她冷静片刻,往后退了一步,重新关上院门。 她挎着衣篓子,深吸一口气之后,又重新打开了院门。 满院的花香中,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正躺在襁褓之中,扭头对着她笑。 司妍这回不揉眼睛了,她一把放下了手中的衣篓子,果断冲入院中,抱起地上的孩子,转身就田埂里跑去。 她一口气跑了两里地,跑到了自家的田里。 司大还在赶牛犁地,见到司妍朝自己跑来,牛也不赶了,直接甩下手中的绳索,连忙朝媳妇跑去。 “怎么了?” 他一边打手势,一边安抚气喘吁吁的妻子:“遇上什么事了?有人欺负你了吗?” “告诉我,我揍死他!” 司妍赶紧摆摆手,喘着气点了点怀中的孩子,累得手势都打不上了。 司大跑到她面前,第一眼就看到她怀中的孩子,看着对方眉心的红色莲花纹,惊叹道:“乖乖,这是谁家的孩子,长得也太俊了吧。” 司大伸手,将司妍怀中的孩子抱过来。 司妍松了一口气,潮红着脸与他打手势:“在我们家捡到的。” 司大发出尖锐的爆鸣声,吵得孩子耳朵都要聋了:“什么!” “在我们家捡到的!” 乖乖! 司大垂眸,望着怀中的孩子,越看越喜:“看来这是天意啊!” “这孩子,许是老天爷送给我们的!” ———————————— 司妍在家捡到孩子,把司大兴奋得连田都不耕了。 司大把孩子抱回家中,先是恭恭敬敬地给司南的神像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和司娘子商量了一番,就说这孩子是在自己家门口捡来的,和村里人说清楚,以后就说是他们亲生的。 至于名字嘛…… 司大抱着孩子,给她举高高,很是开心道:“你姓司,我也姓司,就叫她司司吧!” 司妍却不同意,她扭头,看向自己家的神像,不知道为何想到了三年前的一个傍晚。 那个红裙白发的少女,抱着一截天神的断臂来到她们家院子里,满是鲜血,险些将司妍吓坏了。 结果那少女什么都没做,只是捏碎了一条手臂,熔炼成神像金身,摆放在了她家正厅之后,洒脱离去。 司妍觉得这个孩子可能与那个魔女有关,也与这神像有关。 她想了想,抬手与司大比划:“既然是神灵赐予的孩子,不如我们就唤她神灵在人间的名字吧。” 司大一怔,抱着孩子问司妍:“你想叫她司南吗?” 司妍点点头,没有否认这个提议,打着手势道:“小名叫做司司,大名叫做司南。” 司大也很高兴,举着孩子道:“那就叫司南吧,叫你司南好不好啊宝宝。” 孩子也跟着他咯咯笑了起来。 司大把她举高高:“哈哈哈哈哈……” ——————————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这个名叫司南的孩子也渐渐长大了。 许是天赐的孩子,诞生不过三个月,她就开始学会说话了。 和所有孩童一样,她最先学会的第一个字节是“妈妈”,接着才是“爸爸……” 而第三个字,则是在一个夏收的傍晚学会的。 当夕阳越过墙头,洒在铺陈在满院席子的金光稻谷上时,小司南坐在父亲装满谷子的箩筐里,指着满地的谷子,说了两个字:“金……金……” 司大笑着与她说:“金什么金啊……宝宝,这是谷……” 还未等他说完,一阵清风吹过,满地的谷子变成了满院的金子。 黄灿灿的夕阳折射着金子的光,映照在司大的脸上,映出了他满目的震惊。 他转过头,看向司南,瞳孔地震。 乖乖…… 小司南笑吟吟地望着他,指着地上的金子很是自得道:“爸爸,金子!” 司大深吸一口气,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看着她茫然的眼,一阵心惊肉跳。 小司南仰头看着他,很是费解。 司大的心砰砰跳,很是严肃地望着她:“宝宝,从今天开始,除了喊爸爸妈妈之外,你一句话也不能说了知道吗?” 小司南歪着脑袋,双眼写满了茫然,仿佛在问为什么。 司大松开了她的手,半跪在她面前,与她平视:“外面的世界很危险,有很多妖魔鬼怪。” “宝宝的话很贵重,宝宝的人更贵重。” “要是让她们知道了宝宝说什么就是什么,会把宝宝抓走的。” “到时候,妈妈和爸爸都会很伤心。” 小司南似懂非懂,但还是把这句话听进去了。她点点头,很是乖觉:“嗯,好的,爸爸。” 第77章 番外一:农神—2 随着小司南越发成长,她身上的神异之处就越发的多。 一开始,只是出口成真。 紧接着,她很快就学会走路,被司大带到山上捕猎。 司大设置陷阱的时候,小司南就骑在他肩头,揪着他的头发很疑惑地问:“小小鸟那么可爱,为什么我们要吃小小鸟呢?” 平常她都是和司妍在家,又被司大敲打过不能和其他人说话,可把小孩子憋坏了。 因此一有机会,她就逮着父亲问东问西。 司大设置好陷阱之后拍拍手和宝贝女儿解释:“因为我们要活下来啊。” 小司南顿了顿,好一会才说:“可是我们可以吃菜。” 司大和她温声道:“是可以吃菜,但也要吃肉,才会营养均衡,我们宝宝才能长得高。” 这都是以前司南在司家村上课时和村民说的话,小司南一合计,拍着手和林中众鸟商榷道:“小小鸟们,你们有人愿意为了让宝宝长高高让我吃掉吗?” 她一出声,整片林子的鸟儿都好像听到一般,振翅而起。 “哗啦……” 无数的飞鸟跃起来,朝小司南所在的方向蜂拥飞来,飞在了她与司大的上空。 顷刻间,幽林上空飞鸟密布,遮天蔽日,看不到一点日光。 司大都吓傻了,连忙将小司南抱在怀里,害怕她被飞鸟啄伤。 小司南窝在她怀中咯咯地笑,伸手指向其中一只又肥又大的野鸡,清脆响亮道:“爸爸,我们就要这只吧。” 飞在天上的那只野鸡一下就歪了脖子,长脚一蹬,直直地从空中坠落。 这送上门的贴心服务给司大看待了,司大愣了片刻,抱起小司南捡起那只肥鸡拔腿就跑。 —————————— 有了这一次经历,司大再也不敢抱着小司南上山打猎。 他着实是怕,怕哪天小司南一个不开心,这漫山遍野的飞禽走兽都死在她面前。 不仅不带她,从此之后,还把她当成司妍一样的聋哑人,教她手语,将她留在家中,时时让司妍带着她,生怕别人将她当成妖孽。 小司南出不了外面,就跟在母亲身边看她编箩筐。 许是天生的神明之子,她的动手能力极强。司大看她这般喜欢动手,就让铁匠给她打造了一套小型的木工工具,让她跟着司妍学一些木雕。 起先只是一些小木马,小鸟之类的。 后来是更惊喜的物种,龙,鹿,神像…… 四岁那年,小司南做了生平的第一个梦。 梦里,出现了一个少女,赫发红裙,眉目深邃,眼睛里总笼罩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悲伤,哀哀地唤她“星驰”。 那是个让人觉得很难过的梦,像是四月的雨,雾蒙蒙的,又粘稠又湿冷。 醒来之后,小司南还是记得那个少女的模样,早上吃饭的时候,就有些心不在焉。 有了孩子后,司大又悄悄地用了点司南变换的金子,盖了一个非常气派的三进院子。 白墙黑瓦,地上铺满青砖,十分整洁大气。 连带着家中供奉的神堂与吃饭大厅都分了开来。 宽敞的正厅里,一家三口围绕着八仙桌,各自坐在自己的红木椅上吃着早饭。 司大一边给司妍剥鸡蛋,一边注意小司南的动静,见她吃了两口肉沫粥,就望着桌上摆放的玉米棒,呆呆的。 他连忙将剥好的鸡蛋放到司妍的碗里,唤了一声:“小宝啊……” 小司南抬眸,掀起眼皮扫了一眼父亲,蔫了吧唧的:“嗯?” 司大端详着小司南的面容,沉吟片刻才开口:“你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为什么今天早上吃得那么慢?”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往常这孩子吃到肉味,早就咕咕咕两口把粥喝没了。 小司南望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她也不知道怎么和司大说,毕竟那是很神奇的感觉。 司妍放下手里的碗,和她打手势:“爸爸很担心你,宝宝要是觉得身体不适,要说出来。” 比起父亲,小司南显然更听母亲的话。 她细密的贝齿咬住下唇,好一会才开口:“昨天晚上……” 司大注视着她,双眼亮晶晶的:“昨晚上怎么了?小宝尿床了吗?” 小司南:“……” 她一咬唇,很气地开口:“爸爸,我好久没尿床了!” 不要把她一岁尿裤子的事说到她四岁! 小司南小声抗议,显然是要生气了。司大立马不逗她了:“好好好,是爸爸的错,爸爸不说了。” “你继续说昨天晚上怎么了。” 小司南刀了他一眼,继续开口:“昨天晚上,我睡着之后,有个姐姐来我的脑子里面来找我了。” 这是她第一次做梦,她不知道做梦是什么意思,只觉得是有人来找她了。 司大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听女儿这么表述,憋着笑问:“然后呢?” 小司南皱着眉头想了想,和司大说:“她好像伤心,一直在一个叫做星驰的人?” “爸爸,你认识这个人吗?” “你要是认识的话,今晚她还来我脑子里哭的话,我就可以告诉她星驰在哪里了,她是不是就不会这么伤心了。” 她很早就开窍了,远比寻常孩子聪明。 司大习惯了她的早慧,可大清晨的,还是会为女儿这份心感到暴击。 司大捧住心口,满眼都是欣慰:“我们宝宝太好了,真是为人排忧解难的小孩子。” “只可惜,爸爸也不知道这个叫做星驰的人,帮不到你了。” 小司南听到这里,眼神明显失落下来:“这样啊……” 倒是一旁的司妍听到“星驰”两个字,忽然想到许多年前的那个午后。 那个持刀汹汹而来的坏人,一刀斩杀司南时,口中喊的就是星驰。 司妍面色微动,和小司南打着手势道:“宝宝还记得梦里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吗?” 小司南点点头:“嗯,记得的。” 司妍和比划道:“那宝宝吃完饭,把这个人雕出来给妈妈看好不好?” 小司南一听司妍这般说,连忙振奋道:“好!” “那你快吃饭。” —————————— 有了母亲安排的任务,小司南吃了饭,就搬着小板凳坐在一边,拿起自己的工具开始干活。 从早干到晚,终于雕好了梦中少女的模样。 小司南举着木雕去找正在做饭的母亲:“妈妈,好了!” 司妍转身,就被小司南一把抱住双腿,举着木雕笑吟吟的:“看!” 司妍望着手中的木雕,看清司南梦中人的模样,心里了然,果然是这个少女。 司妍打着手势,与司南解释:“星驰就是你。” “脑子里的这个姐姐,就是来找你的。” 小司南一怔,很是讶异:“来找我的,可是我没有见过她啊。” 司妍却开始笑,打着手势与她比划:“你们昨天晚上不是在梦里见过了吗?” “梦?梦是什么啊妈妈?” “梦就是你睡着之后,你脑子里浮现出的事情,这个就叫做梦。” 小司南恍然:“哦……” 司妍笑笑,将手里的木雕还给她,与她比划道:“下次她如果还来找你,你就和她说你就是星驰,这样她就不会在你梦里哭了。” 小司南瞪大了眼:“真的吗?” “嗯,真的。” 小司南一下就开心了,举着手中的木雕飞出去:“好耶!” “下次就不哭了哦!” 入夜之后,司大去街上卖柴回来,司妍就在厨房和他比划了这件事。 司大很吃惊:“真的是那位仙人身旁跟着的那位仙子啊。” 司妍点点头,和他比划道:“我觉得宝宝就是那位仙人的转世灵童。” 司大扭头,朝外看去,看着坐在板凳上雕东西的小司南,倒是没有一点吃惊。 “乖乖,还真是啊。” 他心中早有预料,和司妍比划道:“既然灵童选择了我们作为父母,我们就要尽心尽力照顾好她,抚养她长大成人,保护她不被坏人谋害。” 司妍也点点头,握住了拳头,表示了自己决心。 ———————— 自第一个梦之后,小司南每一个夜里,都会梦到那个红裙女子。 有时,那个女人会在一个开满花的岛屿上晾晒花花草草,在她的身边,偶尔会跟着一个白发青衣的青年女子。 有时,她会现身于洪涝之中,以大法力将困在其中的人救出来。 也不只是洪涝,什么泥石流,山体滑坡,火山喷发…… 哪里需要人救命,哪里就会有她。 少部分时候,她还会偷偷蹲在一些木匠的墙头,看一些女青年木匠做木匠活。 从梦中醒来,小司南总会想起她那双专注的眼。那是一双清澈的小鹿眼,盯着木刨之下纷飞的木屑,像是在看这一场缠绵的雪,很是温柔。 于是八岁那年,小司南在饭桌上和父母宣布:“我决定以后要做一个木匠。” 司大正喝着豆浆,闻言“噗”地一口喷出,险些喷到桌上的食物。 小司南扭头看了他一眼,很是嫌弃:“咦……爸爸你好脏啊!” “咳咳咳咳咳……” 司大都快呛死了,听到这句话猛地扭头,看向小司南满目震惊道:“什么!你为什么要当木匠!” “木匠那么辛苦!” 小司南捧着碗,慢腾腾地吹了吹自己碗里的豆浆:“因为当木匠可以帮助很多人啊。” “我要是学会了做水车,我们村子里就能自己抽水灌溉农田了。” “不仅是水车,还有马车,船只,可以自己动起来的农具……” “只要我能做,做得好,就有很多人受益。” 更重要的是,如果她成为一个很厉害的木匠,梦里的那个人,会不会也来她家的墙头,偷偷看她一眼呢? 第78章 番外一:农神—3 既然小司南决定要做一个木匠,司大就不惜一切,花了大价钱,将她送到了丹凤城最好的一个木匠家里做学徒。 不仅如此,为了方便照料孩子,司大和司妍商榷一番,终于决定把家里的金子拿出一部分来,在城里买了个房子,盘了家商铺做包子卖。 他们家举家搬迁时,司家村议论纷纷。 都说老神仙果然给司大留了点家底,这不,孩子长大了点,又是盖房,又是进城的,可风光了。 不过羡慕归羡慕,这群人受过司南的教导,倒是平常心,目送司大一家赶着牛车朝繁华的丹枫城进发。 司南聪明,拜师不到一年,就将他手上的活全学完了。 老木匠惜才,将司大喊到家里,同他嘱咐了一番。 “这孩子天生一副神童相,学东西很快。” “不到一年,就将我手上的东西学完了,我没本事再教她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司南就垂手恭候在一旁,面容平静如水,宛若古井无波。 短短一年的学习历程,就将她心性磨砺得特别沉稳。虽然面容和小团子似得,可气质却越发像司大记忆中的那个老神仙。 司大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道:“哪里哪里,这说明师父教得好,她才能学得那么快啊。” 老木匠摆摆手,哭笑道:“别恭维我,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他叹了口气,看向司南,满眼都是欣慰:“她资质太好了,我准备带她去都城的农造坊学习。” “农造坊汇集全国的能工巧匠,在那里,她可以学到更先进的技术。” “到时候无论是造船,还是造车,又或者是造房屋,都比当个木匠有出息。” 司大与司妍老早就将司南当成神明的转世之身,闻言倒没有多大的惊骇。 绕是如此,司大还是很开心地扭头,看向司南:“司司觉得呢?” 司南如今已有九岁,也对自己身上的神异之处有所了解,早早地就被解除禁令,可以说话了。 她颔首,惜字如金道:“听父亲的。” 司大立即拍板:“好,那我们就去帝都!” ———————— 于是司家又开始北上,前往帝都。 在丹枫国都城,司南以最小的年龄,入学农造坊。 随着年岁渐长,她的身形逐渐抽长,容貌也从肉乎乎的小团子,逐渐长成削瘦俊俏的少女模样。 与之相配的,是她越发精湛的手艺以及丰沛的理论知识。 不过十一岁不到,她就将农造坊所有的经书读完了。 也就是这一年,她蹲在街头,看到人来人往的马车,开始琢磨一种更省事省力的出行工具。 一开始,她做了一个独轮车。 农造坊的师父们惜才,偷偷给她看过一些修真界的出行工具拆解图纸。 她看向了一款叫做火轮的东西,其原理是用符文雕刻在圆形的陨铁之上,以灵晶为燃料,向前滚动破风而行。 这时修真界最常用的一种交通工具。 可她不是修士,看不懂符文的奥秘,就用了最简单的机械原理,在大轮里面嵌套小轮,然后在小轮两侧安装踏板,踩着小轮前行,用小轮带动大轮。 做成的那一天,司南在农造坊的大院中心,踩上了踏板。 她是坊里有名的神童,她做新东西,肯定无数人围观。 院子的学生围在四周,看着司南站上去,站稳之后,开始踩动踏板,那大轮就带动着她的身躯,稳稳往前行。 无数人在欢呼:“动了动了!” “动了!” “哇!小师妹厉害啊!” “好厉害啊!” “草,有了这个不比我自己走路强!” 司南试了一圈,觉得没啥问题,就走了下来。 她一下来,众人嚯嚯摩拳擦掌:“嘿嘿,小师妹……” “这个……“ 司南在院子里不多话,点点头,大家就你挤我,我挤你踩了上去。 过不了多久,一个个都把握不了平衡,全摔了下来。 哎呦声里,司南默默摇头,在心中记录了弊端,把这个方案给叉掉。 “要改良。” 怎么改呢? 她这次开始用了两轮,一前一后,前大后小,用链条互相带动。 后来又削减成两轮同大,在轮子上裹了层鱼皮气囊和橡胶皮,开始装上手把操控方向。 等到全部完成之后,九洲十四海第一辆人力自行车,就在丹枫国第一次现世。 这一回,司南踩着自行车在院里兜风。农造坊学生跟在她后面狂追,追得气喘吁吁都追不上,司南这才满意地停下来。 农造坊坊主欣喜若狂,将司南的这辆自行车送到国主面前。 如今的国主,是当年在夺嫡之中取得胜利的三十三皇子。 一见这辆自行车,他就敏锐地察觉到背后的价值。 速度,在这个世界的战争里就是先机。 皇帝指着这辆自行车,很是振奋道:“从今天开始,农造院闭关。” “你带着造出这个东西的人再研究研究,需要什么,只管和我提。” “如果能造出一辆能和修真界龙舟媲美的车,赏万户侯!” 农造坊坊主也很振奋:“是。” —————————— 有了更多的材料后,司南也有了更多的尝试,每天醉心于创新设计上。 她仍旧会做梦,但梦里不仅仅只有那一个少女了。 她会梦到很多光怪陆离的事情,会梦到一个老巫婆要挖自己的心,会梦到自己在一个很奇怪的工具房里,炼制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有时是剑,有时是刀,有时候是婚服。 但梦到得最多的,还是那个少女。 记忆最深刻的一个梦里,她就这么端坐在床榻上,那少女从幽暗中走出来,抻着腰身从她身旁经过。少女长长的裙摆扫过她的手背,留下微凉的触感。 司南陡然从梦中惊醒。 她睁开眼,望着自己的手背,心头空落落的。 她现年不过十三岁,不通情爱,却受前世记忆的折磨,难受万分。 这一整日里,司南都有些魂不守舍的。 在坊里做零件的时候,她耷拉着脑袋,很是无精打采。 来农造坊多年,坊主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见状问道:“司南啊……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司南抬眸扫了他一眼,接着摇摇头。 农造坊坊主小心翼翼地看着她:“那你这是……” 司南拧眉,想了想与他道:“我就是有些胸闷气短,心里头空落落的。” 农造坊坊主闻言松了一口气,接着笑了起来:“我还以为多大点事呢,原来是看上哪家小子了。” “你要是看上哪家小子,直接和师父说,师父给你上门说亲。” 司南闻言一怔,立即就明白农造坊坊主误会了,连忙解释道:“不是……师父我……” “害,你不用解释。少女心动,胸闷气短,心头空落,很正常很正常。” “我懂我懂。” 他一把年纪了,胡子花白,冲司南挤眉弄眼的。 司南叹了一口气,继续做零件,倒是懒得和他解释了。 不过坊主的话,也有几分说到司南的心坎上。 她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对梦中人心动了。 不过也是,她从四岁起,就日夜梦到对方。 见她披荆斩棘,见她救死扶伤。 如此纯良的心性,很难不心动。 弄明白这份情绪从何而来之后,司南反而淡然很多。 她望着身边堆积如山的零件,暗暗发誓,等她名扬天下之际,一定要去找到她。 当天晚上,她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开满鲜花的岛屿乌云密布。 漆黑浓云里,雷霆翻涌。那个建造在岛上的小院,矗立在风雨飘摇之中,巍然独立。 狂风暴雨间,传来了女人凄厉的叫喊声,梦里,司南听得心惊肉跳。 她循声朝女人的哭喊声飘去,不多时,飘到了院子的第二层。 风雨砰地吹开窗门,冷冽的雨灌了进来。室内的纱帘好似各种长蛇舞动,阴风阵阵里,透出女人的哭喊声。 透过纱帘,司南朝床上看去,一眼就看到了梦中的女人。 此时此刻,她躺在床上,双手拽着床帘,苍白着脸,额上冷汗密布,痛苦地□□:“啊……” “痛……” “好痛啊……” 一个白发青山的女子站在床尾,将手压在她的腹部上,咬着牙安抚她那想要破肚而出的神胎:“星玄!” “坚持住星玄!” “不能松懈,一旦她撕裂你的腹部出生,你的一生修为全毁了!” 司南闻言大恸,立即闪身在妙星玄身侧,看着她苍白的脸,抬手按在了她不断跳动的腹部上:“静!” 她触碰到对方汗湿的腹部一瞬间,真实得好像不是在做梦。 顷刻间,言出法随,世界静止了。 风雨悬,纱帘止,蛛丝悬停,世界的一切都安静下来。 司南深吸一口气,拂过她腹部的胎儿,将它带到了出口:“无碍降生。” 一阵强烈的白光从她手掌下爆发出来,几乎是同一时间,风雨声大作,婴儿的啼哭声响起:“呜哇呜哇呜哇……” 身体好似被透支了的司南被驱逐出梦境,一觉昏睡了过去。 再次睁开眼时,已是天光大作,院子外响起了无数咕咕声。 司南翻身下床,咿呀一声推开房门,看到了落了满地的小鸟。 什么喜鹊黄鹂,什么鹧鸪什么家雀,密密麻麻地从司南脚下的台阶,排到了远处的院墙,也排到了屋檐之上。 一见到司南,就齐齐朝她看来。 尤其是那一群鹦鹉,开始七嘴八舌地喊:“恭喜星驰神君,贺喜星驰神君。” “天妃生了。” “天妃生了。” “是个女孩!” “叫做妙妙。” 司南一下就怔住了:“妙妙……” 在这一刻,她脑子里浮现出一个梦境里从未梦到过的画面。 那是在荒草蔓延,星河漫天的夜里,她俯身亲吻着少女的腹部,虔诚地扣问:“这孩子生下来的话,叫什么?” “嗯……那就叫她妙妙吧。” 她站在门口,望着五彩斑斓的小鸟们,脑袋嗡嗡作响。 岁月的长风从遥远的亘古吹来,拂过司南的耳畔,轰然作响。泪水朦胧了她的视线,她眺望着远方,抿起唇瓣,眼里着恍然大悟的笑意。 原来她会梦到她,是因为她们前世结缘。 也幸好是她们前世结缘,此生才有幸再遇她。 第79章 番外:农神—4 伴随着司南记忆的觉醒,她在农造坊的工作速度越来越快。 在她十四岁的前夕,第一辆蒸汽汽车被她创造出来了。 这一次,司南的人与这辆车一同出现在国主的眼前。 中年国主望着这辆完全以青铜打底,用灵石废料作为燃料的四轮庞然大物,眼神之中尽是痴迷的光。 他转过头看向司南,目光落在少女清冷的面庞上,更是有几分着迷:“这辆车,是你一人之力做的?” 司南颔首,轻声道:“图纸是我绘制的,但零件都是司造坊的师傅们做的。” 国主抚手赞叹道:“善哉!” 他眯着眼,望着司南问询道:“以你之见,我丹枫国合全国上下之力,可能量产多少辆?” 司南思索片刻,并没有答他的问题,反而道:“国中道路纵横交错,大多都是泥泞的车道,甚少能承载得起这辆车的道路。” “就算能量产,也只能在都城中行走。” 国主一怔,接着问:“那这车子要行走相间车道,又不似这般沉重,该如何啊?” 司南想了想,走到车子坚固的车身上,敲了敲:“首先,要将车子改成敞开式,车头车尾分开,车厢改成木质。” “如此一来,就可以在乡间小路,辅助百姓拉货物。” 她说这话的时候,周身洋溢着清冽的神光,令人觉得十分舒适。 国主眯着眼盯着她看,好一会才开口:“若是要将这辆车子,开入战场中呢?” “你觉得如何做比较好呢?” 司南一怔,思索片刻才开口:“若是开入战场中,就要保留战车的坚固,以防战士们被敌所伤。” “可这样一来,车轮就会深陷泥泞中……” 她思索着,好似一时半会有没有答案:“这是个比较复杂的问题,我要回去计算过,才能答复陛下。” 国主笑眯眯地一挥手:“不着急不着急。” 紧接着,他又问了司南一些问题。 比如司南能不能批量制作一些比弩更厉害的武器,例如修真界一些符修的炮一样。 司南没有做过,就与他坦诚道要再进修一番。 国主颔首,命人将一些修真界的经书递给了司南。 还未满十四岁的少女,一袭青衫,好似向上而生的翠竹,生得高挑修长。和大腹便便的国主站在一起,就是凑成一切开始的那个数字“1”。 国主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嘱咐她要好好学习。 司南颔首,虚心道:“定然不负国主使命。” 国主捋着胡子,很是满意地开口:“我有一个儿子,比你小上一岁。” “他也很喜欢木匠活,不如从今日起,就随你到农造坊一同学习吧。” 司南躬身称是。 紧接着这国主赞叹一番,这才放司南走了。 司南一回到司造坊,就关上屋子大门,将自己的包袱行李全部收拾在了一处。 小鸟们挤满了她的屋子,在她耳边叽叽喳喳道:“老皇帝不安好心,仗着粮食丰收,国泰民安,想让你修造武器,发动战争侵略别人的国土。” “你可不能听了他的话,什么都造出来。到时候死了的人,全部都算在你的头上。” 司南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点头:“嗯。” “不止呢。” “他还想给你和他儿子赐婚,到时候你就是丹枫国皇室的人,你不做也得做。” “对了!他开始派人去你父母家,要将他们接到皇宫里去!” “完了完了!” 司南一听,面色大变。 她一把提起包袱,对小鸟们道:“走!” “带我回家!” 话音落下,只听得千万只小鸟同时尖叫:“飒!” 万千小鸟振翅而起,排成一条巨龙,掀起飓风,“轰”地一下破开司南的屋中,猛地将她吹了起来。 爆破声震得农造坊的学生纷纷跑出来,仰头朝司南的方向看去。 却见青天白日里,密密麻麻的小鸟托着司南的身躯,扯着她的衣衫,径直朝城内飞去。 “司……司司……” 农造坊的学生指着司南的背影,吓得都结巴了起来:“司司司……” 坊主气喘吁吁地跑出来,一看飞在天上的司南,心头狂喜,面上却装成大惊,一拍自己的大腿,义愤填膺道:“唉!” “这个不堪重任的东西,竟然跑啦!” 他说完,抬手一指:“快,快去禀报陛下,封锁关卡!” “千万千万不能让她飞出丹枫国!” —————————— 这一日,丹枫国国都上空,飞鸟密布。 无数的飞鸟云集在一起,振翅掀起了飓风,一路飞过,掀翻了不少城中商铺。 司南指挥着小鸟带着她往自己家中走时,恰好看到羽林卫驾着自己父母从家中走出来。 司南当即就拧起眉头,大喊:“阿爹,阿娘!” 司大和司妍一听到她的声音,立马抬眸,朝天上看去。 乌黑的天空中,司南骑着飞鸟凝聚成的龙型幻影,满眼都是着急。 司妍比她更急,一见到她,立马急急打着手势:“快走!” “别管我们,快走!” 司大更是扯着嗓子喊:“快跑!” “不用担心我们,会没事的!” 司南着急死了,直接抬手朝下方羽林卫打下去:“所有羽林卫,晕眩一刻钟。” 神令落下,原本驾着司大司妍的羽林卫齐齐倒在地上。 司南只觉得身体一空,头脑昏眩了片刻,若无飞鸟拽着,险些从天上栽下去。 她顾不上许多,只指挥着飞鸟道:“带我爹娘离开!” “唳!” 飞鸟咆哮着,凝聚成朱雀的身形,一左一右用爪子抓向了司大和司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司大的尖叫声中,朱雀幻影将两人抛上鸟背,飞在前方,领着司南朝南海之外飞去。 ———————— 不过片刻之间,司南就带着爹娘,一同离开了丹枫国。 路上,司南和父母解释了为什么要逃跑。 司妍听了,同司南打着手势道:“你做的很对。” “国主如果要将你的东西用来杀人的话,就不要替他做事了。” 说到这里,司南有些惆怅:“我只是想到以前阿爹下田担谷子,扁担咿呀咿呀,两头都是那么重。就想鼓捣一些东西出来,方便大家生活。” “谁知道……” 会有人用来发动战争,侵略他国呢。 司妍将她揽入怀中,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无声的安危。 司大则将她们母女拥入怀中,叹着气与她道:“没关系的。” “以后阿爹好好挣钱,给你弄很多材料,我们自己想鼓捣什么,就鼓捣什么。” “什么国主啊,王啊,员外啊……这些人的话,我们统统都不听。” 这实在是痴人说梦。 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政权。 只要有政权,就会有争斗。 只要有争斗,那么一些新鲜的东西,就会成为武器。 这是司南如今明白的东西。 绕是如此,她还是为父亲的宽慰感动。 就在这时,一只鹦鹉厉声道:“有人追上来了!” 司南猝然回头,朝身后看去。 却见丛云之间,一群蚂蚁大小的人点风驰电掣地朝她们追来。 不过一眨眼,就来到了她们身后百丈。 为首一人踩着药鼎,破风而行,衣袍猎猎:“司南,停下脚步,跟我们回丹枫国!” “只要你回丹枫国,丹枫国主就不追究你全家叛逃之罪,不然的话,就将你,连同你司家一族全部击毙。” 是修真者! 司南面色不变,将父母挡在身后:“国主要让我创造杀人的武器,我断然不会回去。” “我司氏一族敬奉农神,只愿为百姓做事。” “今日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妥协的!” 她说得大义凌然,那修真者就是一抬手,朝她们轰来:“好好好,那你就去死吧!” “吼!” 掌心灵力化作雷龙,朝司南奔涌而来。 雷龙掀起罡风,吹得身后的司大与司妍全都倒了。 司南浑然不惧,抬手扯开屏障:“止!” 一层金色屏障从她身前扯开,雷龙轰然一声,撞上司南的屏障。 修真者大骇:“为什么!” “她明明是个凡人,却能号令灵气!” 猎猎风声里,司南凝神,将自己所有的力量都朝前推去:“风龙,掀晕他们!” “吼!” 雷龙裹着风,在电闪雷鸣间涌向了那一群丹枫国养的修士,将他们全部电晕了。 脱离危险之后,司南身体一软,朝下方倒去。 司大司妍很快接住了她,慌忙喊:“小宝……小宝……” 昏迷之前,司南下达了最后一个指令:“去,团住我和爹娘,找到一处安全的地方落脚。” 言罢,她彻底晕了过去。 飞鸟振翅高飞,顺从着她的话语,飞过南海,朝着星海上空,气息最庞大的一座龙舟飞去。 万千的飞鸟云集,拦住了这艘赫赫龙舟。 驾船的修士们看着前方团成一大团的飞鸟,停下了航行。 龙舟一停,内里就传来了一道轻柔的女声:“怎么停船了?” 船首的修士回禀:“回大小姐,是一群凡鸟拦住了船,我们过不去。” “凡鸟……” 船内的女人沉吟着,朝船舱外走去:“我看看……” 女人一袭华丽长袍,拖着长长的衣摆,走出了船舱。 她站在船舱外抬眸,看向天空,见上方已经被飞鸟密密麻麻地占据着。 在飞鸟的正中央,此刻聚拢着一个一丈大小的漆黑鸟团。女人蹙眉,下意识就要抬手捏诀,朝那鸟团打过去。 “等一下……” 还未等她出手,一道女声伴随着轮椅的车辙声从船舱里传出来。 前头的女人回眸,看向身后坐在轮椅上的女人,略有些诧异:“姐姐不是在睡午觉吗?怎么出来了呢?” 原来此二人不是别人,正好是观星岛主姐妹,秦观月与秦醉星。 秦观月扫了妹妹一眼,没有回答她的话。 她抬眸,露出自己满是伤痕的脸看向天空。 飞鸟密布的天空里,团成一团的黑影形成了灵力阻挡,任何人都看不出模样。 但秦观月还是感受到了,里面有人。 她抬手捏诀:“流风!” 流风宛若一股强劲的江流,拂开了飞鸟,也冲散了上方包裹的鸟团。 飞鸟纷纷分开,露出了困在其中的三道人影。 那是一对凡人父母,此刻紧紧地着自己的孩子,满是惶恐地跪在空中。 秦醉星拧眉:“凡人……” 秦观月好似没听到一样,操纵着流风,将着三人接到了她们船上。 天上的飞鸟散去,天空一片清明,藏在父母怀中的少女,也露出了自己的真容。 秦醉星一眼就看到了对方熟悉的眉眼,骇然道:“司南!” 她话音落下,司大与司妍齐齐抬眸,望着她满是希冀的光。 第80章 番外一:农神—5 见是司南,秦观月推着轮椅滑向甲板。 秦醉星见她轮椅一动,连忙迈步,跟上她的步伐,朝前走去。 轮椅在司大司妍面前停驻,秦观月垂眸,扫了一眼被父母揽在怀中司南,俯身捞起司南的手腕,掐在了她的脉上。 秦观月沉吟片刻,开口道:“是神念损耗过多,暂时晕过去了。” 她模样生的可怖,似是担忧自己会吓到这些凡人一般,顿了顿:“别怕,一会就会醒。” 她朝司南经脉之中输入了一道灵力,不多时,躺在父母怀中的少女便悠悠醒来。 司大大喜:“醒了醒了,小宝醒了。” 在父亲激动的话语里,司南掀起沉重的眼皮,迷迷蒙蒙地朝秦观月的方向看去。 但见晴空之下,一个肤色苍白,面容毁了一半的黑衫女子,端坐在轮椅之上,很是温和地望着她。 此人眉目熟悉,依稀在梦中见过。 司南恍惚,下意识唤了一句:“观星岛主?” 秦观月一怔,继而笑道:“想不到星驰神君入凡转世,竟然还记得我啊。” “秦某,真是三生有幸。” ———————— 熟人见面,秦观月自然将她迎入船舱中。 司南将父母安抚好之后,便让秦家的侍卫,将他们带到客舱内休息。自己则留在正厅,与秦观月“叙旧”。 秦观月给她倒了一杯茶,抬手示意:“请。” 司南举杯,很是感激道:“多谢岛主相救,不然我一家都要在星海遇难了。” 秦观月笑笑,很是好奇道:“不过神君既然还记得前尘之事,为何不去找你的弟子呢?” 十八年前,妙星玄为了司南在剑宗大动干戈,险些被剑宗长老所杀。 万般危险之际,司南以魂祭剑,救出妙星玄。 可为了她,又跳下万魔涧。 十六年前,妙星玄从万魔涧成魔出来,杀入南洲,蹂躏整个丹宗,拒绝飞升后,带走了苏济世。 至此,人人都知道司南人间魂飞魄散了。 只是秦观月没想到,司南并非是魂飞魄散,而是入凡转世。 更没想到的是,转世之后,司南还记得从前的事。 司南笑笑,与她言道:“我乃凡人,并无灵力,要跨越洲际诸海,去茫茫人海找她,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 秦观月一怔,继而恍然道:“也是,是我想得太少了。” 秦醉星端坐在秦观月身旁,给她倒了一杯酒,很是好奇地问:“既然如此,那星驰神君为何又逃出了南洲?” 遇到这样的大能修真者,司南只能依照自己的直觉行事。 她笑笑,很是坦然道:“既然说是逃,那自然是因为有事要逃啦。” 见秦观月好奇,她就将自己在丹枫国的遭遇说了一遍。 秦观月点点头,与她道:“的确是应该走,只是你这么一走,天大地大,也无容身之处了。” 司南抿唇一笑,温声开口:“所以这时候就要请秦岛主帮我一个忙了。” 秦观月一怔,很快反应过来:“你想让我送你到星玄身边去?” 司南点点头,爽朗道:“对。” 秦观月沉吟片刻开口:“她修为已通天绝地,这些年来行踪莫测,若是要寻她,只怕要花上一段时间。” 司南却笑着与她道:“不用找,我知道她在哪里。” “你知道?”秦观月顿时来了兴致,饶有趣味道,“你在南洲,又是个凡人,是怎么知道的?” 司南笑吟吟的:“我做梦啊。” “我会做梦,梦里跟她去过九洲十四海,她去哪里我都知道。” 秦观月望着少女脸上的笑意,顿时愣住了。 若是别人说这句话,她可能会觉得对方在说天方夜谭。可这是司南…… 秦观月莞尔,露出浅浅的笑意:“这样很好啊。那等你今日梦醒,再来告诉我去哪儿如何?” “好。” —————————— 司南就在秦观月的龙舟上住下了。 一开始,秦观月猜测司南是个凡人,是因为南洲凡人界灵力不足以支撑她修炼。 结果当她把修炼经书丢给司南时,她只扫了一眼,全部记下,就是无法练气时,才发现司南的身躯好似一具陨铁做的偶人。 四肢百骸堵塞,识海不开,紫府不存,七窍不通。 一言蔽之,天生的凡人,没有任何仙人的命。 秦观月收回自己的手时,望着司南,神情很是复杂。 司南听到这个结果,倒是乐呵呵的:“人嘛,有失必有得。” “做修道者有修道者的便利,做凡人也有做凡人的趣味。” 秦观月望着她脸上的笑,便不再多言。 只不过司南对她手里的那些炼器图纸很感兴趣,就要了点过来看看。 她靠坐在甲板看得有滋有味,直到夕阳落山,银河悬在天空上,都还没有放下手中的图纸。 此时龙舟四处的月明珠都亮了起来,照的四周一片光明。 秦观月推着轮椅走了出来,见司南靠在船舷旁,捧着图纸看得认真,想了想推着自己的轮椅朝她走去。 司南听到轮椅声抬眸,看向秦观月:“岛主怎么出来了。” 秦观月笑笑,抬眸看向夜空:“今夜银河璀璨,星光漫漫,就想出来走走看看。” 司南也跟着她抬眸,看着漫天的星光,点了点头:“的确是很好看。” 秦观月轻笑一声,坐在轮椅之上,半眯着眼看司南:“其实……自相遇开始,我就有一句话想问神君。” 司南靠在船舷上,歪着脑袋看她:“岛主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呗。” 秦观月深吸一口气,沉吟片刻后开口:“我只是想问一句,神君后悔吗?” 司南一怔,反问道:“后悔什么?” 秦观月顿了顿,开口道:“将妙星玄带回七星峰,为她神堕,为她祭剑,为她跳入万魔涧……” “这种种的一切,你后悔吗?” 夜色浓郁,司南垂眸,望着女人丑陋面容上那一双清亮的眼眸,看到了其中的疑惑,茫然,不解以及……不安。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从船舱内传来。 司南抬眸,看到容貌绝色的秦醉星怀抱着一件红色大氅朝她们走来。 或许是察觉到对方的脚步,秦观月抬手,示意对方退下,秦醉星顿时止住了脚步。 司南抿唇,沉吟片刻,才重新看向面前的秦醉星,好一会才开口:“我先不回答你这个问题,我跟你说个故事吧。” 秦观月立时坐直了身体,与她道:“请讲。” 司南努力地搜寻自己的记忆,好一会才开口道:“嗯……慈航真人未入道之前,是玄洲菩提国的二公主。” “在她之前,国主已经有了一位长公主。” “这位长公主自她出生后,处处与她相争。从幼年时争夺她的玩具,玩伴,到长大之后夺取她的军功……” “二公主从不与长公主相争,只想着长公主要这些东西,她给就是了。她只要更加努力,去取得另外一份更厚重的东西。” “就是这样,二公主在长公主的争夺之下,越发努力向上……然后在一次战场濒死时悟道,自成一派。” 秦观月听得一脸茫然:“这与我问你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司南眨眨眼,与她漫声道:“这与你问我的问题本质上时一样的。” 她开口,与秦观月道:“当你把星玄当成我的拖累,认为她是一个不好的选择时,那么我的处境就和慈航真人一样了。” “她有一个处处与她相争来讨债的姐姐,我有一个处处需要我照拂堪称索命的弟子。”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慈航真人不与自己的姐姐争呢?” 秦观月循着她的话答道:“因为慈航真人格局很高,在包容自己的姐姐。” 司南摇摇头,否认她的回答。 秦观月不解:“那在你看来,这是因为什么?” 司南叹口气,拍着她的肩膀站起来,:“因为我与慈航真人,从不觉得自己是被人所害。” “我们心甘情愿地接受命运所安排的一切。” “讨债的姐姐也好,孽徒也罢,其实都是命运安排的磨砺。” “总是看到嫉恨,不甘,仇视的受害者心态,并不会让自己好过一点。” “既然不能好过一点,为什么不能敞开心胸,去接受所有的一切呢?” 秦观月仰头,看着司南眼中满是诧异的光。 司南拍拍她的肩膀,笑着反问了一句:“我也有句话想问秦岛主。” 秦观月颔首,绷直了一张脸:“神君请问。” 司南笑笑,倾身在她耳畔轻声问了一句:“在你心里,爱是什么?” 秦观月一瞬绷紧了身体。 司南扫了眼远处抱着大氅站着的秦醉星,叹息道:“我猜……” “爱是婚宴时的一杯毒酒,是身败名裂,是从枝头坠落,满身脏污。” “是摧毁,是破坏,是霸占。“ “是必要是玉石俱焚,一拍两散。”(引:《钟无艳》) 秦观月仰头看向司南,满眼都是难以置信。 司南笑笑,靠在船舷垂眸望着她,眼中好似倒映着天上的星河,熠熠生辉:“可是秦岛主,那不是爱。” “真正的爱是不会让人这么难过的,爱是慈悲,是给予,是成全。” “是为了让你今后遇到的所有不如意里,你想到每一个相爱的瞬间,就像流着泪舔了一口糖。” “所有的生命来到这个世界都承接着苦涩的命运,而爱人……就是你苦涩命运里唯一的一口糖。” 天星闪烁,神明的眼眸是如此的慈悲。 秦观月心头大恸,仰头看司南笑吟吟地望着她道:“秦岛主,我说这些话的时候,你脑子里在想着谁?” “你现在……还恨她吗?” 第81章 番外一:农神—6 司南抛下这番话,独自起身走向船舱。空余秦观月独坐星河之下,咀嚼着她话语里未竞之意,久久不能回神。 远处的秦醉星眺望着她的背影,许久之后才迈步向前,来到她身旁:“姐姐……” 她这一声唤醒了陷在记忆里的秦观月,秦观月回眸看了她一眼。 秦醉星笑笑,抖落怀中抱着的大氅,盖在秦观月身上:“夜凉风寒,姐姐身子不好,还是不要在此过多逗留,先回去吧。” 秦观月敛眸,望着盖在身上的大氅,轻轻点了点头。 相较于对司南的热络,她对自己亲妹妹可谓是冷淡得令人发指。 她惯来如此,秦醉星早就习以为常。她笑笑,两手搭载轮椅身后,推着她往前走:“那我送姐姐回去。” 她将秦观月送回船舱,如同往常一般点上凝神香,与她一同冥想。 许是司南的点拨,又或者是今夜点的凝神香味不够浓,她今夜频频走神。 受她的影响秦醉星也从无法进入冥想深处,索性睁开了眼。 舱内的灵力气流晃了一瞬,秦醉星抬眸,望着秦观月完好的侧脸,很是好奇道:“姐姐今夜与星驰神君谈了些什么?” 竟然走神至此。 秦观月掀起眼帘,垂眸朝她看来。 她二人注视着彼此,灵力在两人四周涌动,竟有些暗潮汹涌的意味。 秦观月望着她,没有回话。 秦醉星扬起下巴,眼神倨傲,很是笃定道:“你与她在谈论我是不是?” 秦观月没有回话,只是以一种审视的目光,将她仔细地打量一番。 片刻之后,秦观月微微拧眉,沉吟开口:“你记不记得,我入元婴那一日,从雷霆里坠落牡丹丛中一事。” 秦醉星没想到她避开了问题,反倒是主动提起了以前的旧事。 她一怔,抿着唇绷紧了面容道:“姐姐入元婴之时,我不过八岁。那么遥远的记忆,我早就记不得了。” 秦观月躺在轮椅上,沉声开口:“我记得。” “第二日,你就命下人将那一丛牡丹全都伐了。” 秦醉星浑身一僵,扭头看向秦观月,听她继续开口道:“从前我只以为你是觉得牡丹伤了我,所以才伐了牡丹。” “如今想来,应该是嫉妒才对。” 秦观月扭头,定定地看向自己的妹妹,与她一字一句道:“父母渡劫失败,早早去世。我将你一手带大,对你万般宠爱,却滋生了你的贪欲。” “你不喜牡丹碰我,就伐了牡丹。” “不惜我身边的侍女伺候,就找了借口,百般撒娇,将她们调走。” “直到偌大的观星岛,我无一人可用。” 秦醉星神色紧绷,仰头望着被自己毁了一生的姐姐,满目都是倔强:“怎么,姐姐从凡间回来之后,从未提过从前的事。” “现在受了神君的挑拨,终于想起来要算我的旧账了?” 秦醉星说着起身,从纳戒中拿出匕首对准自己的脖子,望着秦观月眼神又疯又狠:“我同你说过的!” “婚宴毒酒,是我对不起你。我不想害得你修为全失,沦为废人。” “你如果要寻仇,好,我现在就能立时自戕在你面前!” 她眼中有泪,眼尾全红了。 秦观月叹息一声,操纵着轮椅来到她面前,伸手取下秦醉星脖子上的匕首:“我不想要你的性命。” 她拿下匕首的一瞬间,秦醉星的泪一下就掉了下来。 她这个妹妹,生得闭月羞花,国色天香,当年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年轻修士。 秦观月叹息了一声,抬手擦掉了她眼角的泪。 自婚宴那夜的荒唐过后,秦观月再也没有主动碰过她。 时隔多年在此被姐姐抚慰,秦醉星泪光中泛起细碎的光。 她怔怔地望着秦观月,下意识唤她:“姐姐……” 秦观月叹息了一声,眼里都是无奈:“我总以为是我没有教好你,才让你一朝得知我要飞升之后惊变,出此下策,将我留在人间。” 她擦掉了妹妹眼角的泪水,自嘲一笑:“如今看来,你从小到大一直没变过,是我把你错看了。” 秦醉星一直都是那个秦醉星。 善妒,偏执,疯狂。 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择手段。 秦醉星吸了吸鼻子,眼里都是泪光。 秦观月歪着脑袋,审视着她道:“我实在是好奇,这九洲十四海那么多青年才俊,你怎么就能挑上自己的亲生姐姐。” “长姐如母,你竟然狼子野心到连人伦都不顾,羞耻感都没有了吗?” 秦醉星抬手拭去自己眼角的眼泪,居高临下地望着秦观月:“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为你动情,你自己就没有半分错吗?” 秦观月知道自己这个妹妹,惯会颠倒是非。 她冷笑一声,坐在轮椅上好整以暇道:“我倒要听听,我有什么过错。” 秦醉星还真的掰着手指算了起来:“从小到大,我要做什么你都会答应。无论是伐掉你的牡丹,驱赶你的婢女,你都会同意。” “自我十四岁开始,你就让我掌家,闭关修炼。” “我让你今日穿什么衣服,吃什么丹药,见什么人,你都一一遵从。” “还有……” 秦观月示意她继续:“还有什么?请说。” 秦醉星顿了顿,好一会才开口:“你与飞诀崖有一桩父母定下的婚事,那少女对你爱慕难舍,你却因我一句不喜,就与她退了婚。” “这一桩桩,一件件,足以证明我在你心里重要万分,我怎能不爱你!” 秦观月却觉得荒诞,忍不住冷笑起来,继而提高了音量,近乎失态道:“可那是姐妹之情!” “你是我妹妹,这世上唯一的血亲,我怎能不将你视作心头肉,掌上珠!” 秦醉星也红了眼,她抬手,一把扯下自己的衣领,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那这丛曼陀罗呢!” 随着她话音落下,一丛又一丛的曼殊沙华在她胸口处绽放。 秦观月一下就窒住了呼吸。 秦醉星敞开衣领,袒露着胸口的纹身,眼中含着的泪摇摇欲坠:“你给我绘制这丛花的时候,为何要避开眼。” “我成年之后,你为何要在鼓浪屿闭关不出?” “秦观月,你到底在避什么?” “是在逃避我,还是在逃避你内心无法直视的欲望。” 她胸前的曼殊沙华开得艳丽,灼目得都要刺伤秦观月的眼。 秦观月偏过头,深吸了一口气。 秦醉星却不肯放过她,她们之间隔了数十年的恩怨,为了那点可怜的血亲,小心翼翼地藏着。 可既然要说,她就要问个明白。 秦醉星欺身而上,一把拉住秦观月的衣领,掰过她的脑袋,咬牙切齿道:“你不是要问吗?那就索性说个明白啊。” “婚宴那杯酒只是让你失去修为,并没有让你醉。” 秦观月被她一把拽过来,迎上了她的眼,看到她眸中满是疯狂:“你既然没有醉,我也没有强迫你。” “那你为何要破我的元阴!” 秦观月被她噎得心头发堵,万般话语涌上心头,却又无言以对。 秦醉星却一把将她拽过来,附在她耳边满是讥讽道:“姐姐,是你要我!” “是你要的我!” 她已是疯得不像话了。 可越是这种时候,秦观月就越是明白,她不过是色厉内荏。 “唉……” 秦观月叹了一口气,抬手环住秦醉星的腰。 秦醉星浑身一怔,低头看向秦观月,满眼都是难以置信。 在她惊惶的眼神下,秦观月拥着她的腰,将脸埋入她的怀中,认命地开口:“你说的对,你说的全部都对。” 她深吸一口气,颤声开口:“无论是为你绘制成年时的图腾,还是婚宴那一晚,我都切切实实动过欲念。” 秦醉星浑身一僵,顿时手足无措了起来。 “所以流落凡尘那些年,我恨你,但我更恨我自己。” “若我道心坚定早做决断,也不至于让你我沦落到如此境界。” 秦观月叹息着,松开了秦醉星,操纵轮椅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她仰头望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妹妹,隔着多年的光阴,再一次好好地审视她,眸光闪动:“那日在万器宗大殿上,我见星驰神君与她弟子二人,情深意重,不知道怎么地就想起你少年时看我,也是这般的神态。” “我曾觉得你是舍不得我离去,又或者是我太过优秀你嫉恨于我,所以让我这般身败名裂。” “七情六欲里,我选择了所有不好的一切去相信,却独独不敢去信你爱我。” 秦醉星望着她,泪眼朦胧的。 秦观月顿了顿,叹息着开口:“你我之间,隔着人伦,隔着血亲,是万万不能生出这般情感的。” “可情爱一事最是荒诞不羁,发生在谁身上都不稀奇。” “先前神君与我说,爱是人生不如意时流着泪舔到的一口糖。她问我,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想到了谁。” 秦醉星将哭腔生生咽了下去,抽泣着道:“那你想到了谁?” 秦观月轻笑一声,左眼流下泪来:“我想到了……你十八岁的时候赤身躺在床上,以绫罗遮挡胸前的样子。” “就像是你八岁那年砍掉的牡丹,白里透红,含苞待放。” 秦醉星她站在一步开外,敞开着自己的衣衫,眼尾发红,双眸含泪。 明明哭得满脸都是泪,她却一脸胜券在握的骄傲模样:“你爱我。” “秦观月,你真是爱死我了。” 仗着长姐撑腰,她打小就是这么不可一世的骄傲模样。 秦观月颔首,认命一般道:“嗯,我爱你。” 她话音落下,那只骄傲的小鸟褪去羽翼朝她扑了过来。 湿热的吻伴随着凌乱的泪疯狂地落了下来,喘息声里,她听到秦醉星又哭又笑,哀哀求她:“姐姐要我……” 第82章 番外一:农神—7 秦家姐妹之后如何,司南并不太在意。回到船舱之后,她便睡下了。 她如今是凡人之躯,又是个还未长成的少女,多睡一点才能长高。只是一躺下,她就开始做梦。 与之前梦到的那些场景不同,司南很明确的知道这是一个预知梦。 梦中,风起云涌,电闪雷鸣。 丹宗宗主苏不凡煽动了无数大乘高手,在西洲银杏城中的万宝楼设下陷阱,围剿妙星玄。 漆黑的浓云之下,妙星玄一袭红裙,长发如狂蛇飞舞,手持魔剑,杀意滔天。 众多修士抬手捏诀,法宝层出不穷,在浓云之间打得难舍难分。 最后苏不凡率众人献舍,请天道降下诛邪剑。 只见一道白茫茫的剑光从天降落,朝着妙星玄的半边肩膀砍去! “轰隆!” 雷霆轰鸣,司南从梦中骤然清醒。 她从床上坐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喘息着,额上沁出了汗。 夜风拂过身后,她想到梦中的景象,吓得打了个激灵。 “她要遇险!” 意识到这点,司南一把抓起床尾的浅蓝色纱衣道袍,随意地穿在身上。 一面系上宫绦,一面匆匆地往船舵赶。 此刻天色渐明,晨光穿透天边浅灰色的云层,悄悄地从云边探出来。 司南大步穿过朦胧的清光,来到船舵处,对掌舵的修士道:“全力往西洲银杏城赶。” 这几日来,都是司南在下达指令。 掌舵的修士一听是西洲,立马调转龙舟:“扬帆!全速往西洲赶!” —————————— 同一时间,南海天星岛,妙星玄也从冥想中醒来,睁开了眼。 她盘腿坐在床上,垂眸往下看,一眼就看到了趴在自己腿上的女儿妙妙。 妙妙生得粉雕玉琢,一双眉眼与她极为相似。不过就整体的轮廓而言,这孩子更像她的另一个母亲。 见妙星玄垂眸看来,小孩子笑了起来,软软地唤了一声:“娘亲……” 妙妙现年不过一岁,但因为是神灵之子,早早就能说会道,会跑会跳了。 妙星玄轻笑一声,俯身将她抱起来,在怀中轻轻晃着,很是稀奇道:“今日不睡懒觉啦?怎么起来得这么早?” 妙妙抬手揽住了她的脖子,凑在她身旁,蹭了蹭她的面颊,语气里带着几分委屈:“呜……做梦了……” 妙星玄稍稍拉开了身体注视着女儿,很是温柔耐心地问:“梦到什么了?” 妙妙小团子似的脸上还残余着噩梦的惊惶,她眨眨眼,纤长的睫毛微颤:“梦到很多坏人围着娘在打架。” “娘亲……你今天能不能不要出去?” 妙星玄一怔:“这……” 她与司南已分开十四年,这十四年里,几乎每一日她都饱受情思煎熬。 这样的煎熬,哪怕是女儿出生之后也无法缓解。 她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司南回来,只能学着对方开始行侠仗义,解救苍生。 这样的事,她一做就是十四年。 可今日不同,今日是十九年前,司南与她约定好见面的日子。 这十四年间,每一年的今日,她都会走遍西洲所有的万宝楼,希冀能够上天垂怜,能让她与司南重逢。 想到这里,妙星玄轻笑一声,抬手揉了揉妙妙的脑袋:“妙妙不用担心,娘可是九洲十四海最厉害的人。” 她抱起沉甸甸的的女儿走下床,朝梳妆台走去:“既然你起得这么早,娘给你梳个好看的团子头好不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司南封印太久的缘故,妙妙出生之后,就特别爱睡懒觉。 平日里妙星玄醒来就出门了,入夜后才回来,根本没时间给她梳头,都是苏济世和小蛟龙在带孩子。 苏济世只会炼丹,对孩子的头发那是一窍不通。 小蛟龙好上一些,会得花样多,能逗小朋友开心。 可妙妙最喜欢的,还是来自娘亲的爱护。 听到妙星玄这般说,妙妙顿时忘记了自己的噩梦,很是欢快道:“要!” —————————— 妙星玄抱着孩子坐在梳妆台前,给她梳了一个漂亮的丸子头。 本就肉乎乎的小孩头顶两只小丸子,看起来更可爱。 妙妙对自己的头发很满意,坐在娘亲的腿上,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小脚丫一晃一晃的。 妙星玄抬手摸摸她的头,又从纳戒中拿出以前司南给自己炼制的头绳,绑在她的丸子上。 那是一对红色的头绳,上面坠着小铜钱状的黄玉,尾巴挂着红色的流苏,所有的用料都很高级。 小妙妙一下就辨认出来了:“是母亲做的吗?” 她出生时,司南已经死了,从未给这个孩子炼制过什么东西,妙星玄就把一些少时司南给她炼制的物品给妙妙用。 明明看起来都是新的物品,但每次妙妙都能认出来是司南做的。 妙星玄有些好奇:“你怎么又知道是你母亲做的?” 妙妙晃着脚丫子,抬手拨弄着自己头上的流苏,哼哼唧唧的很是得意:“我当然知道啊。” “母亲做的东西,和祖祖还有小蛟姨姨改的东西不一样。” 妙星玄歪着脑袋,望着她笑吟吟道:“哪里不一样了?” 妙妙想了想:“母亲做的东西,有一种……” 她不知道怎么表述,索性抬手压在自己的胸口上,很是郑重道:“这里很暖很暖的感觉。” 妙星玄眼眶一下就热了。 她伸手,屈指在妙妙的鼻梁上刮了刮,温声道:“傻孩子,这个叫做爱。” “哦……”妙妙恍然,捧着自己心口道:“这个叫做爱啊!” 她抬眸,双眼亮晶晶地看向妙星玄:“那有时候,我看到娘亲我就会觉得很暖很暖。这么说来,娘亲也很爱我呢。” 妙星玄点点头,揽着怀中的妙妙,将下巴落在她的发顶上,笑得温柔:“当然啦。” “妙妙是娘亲的宝贝,娘亲当然很爱妙妙。” 妙妙抬眸看向妙星玄,眨了眨眼:“既然娘亲这么爱我,那今天你能不能不要出去?” 妙星玄:“……” 她沉默片刻,将孩子抱了起来,抱着她往楼下走:“走吧,你小蛟姨姨肯定做好饭了。” “先吃了饭再说。” —————————— 天星岛有两个大乘,一个神灵之子,一个剑灵。 按理说岛上之人都辟谷了,但小蛟龙是个六根不净的,天天鼓捣一些美食,久而久之,岛上也是一日三餐。 妙星玄抱着妙妙下楼时,小蛟龙已经把饭做好了。 她顶着个蛟龙头,端着水晶龙虾饺上桌,对妙星玄道:“开饭啦开饭啦!” “今天天气不好,估计会有不少渔船遇到海难。” 妙星玄点点头,被她抱在怀里的妙妙看到小蛟龙之后,立即抛弃了她:“姨姨!” 小蛟龙扭头,扭头很是欢快道:“唉……” 她刚转过头,妙妙就憋着一股奶劲,猛地从妙星玄怀里窜出来,灵力冲击波一样朝小蛟龙弹射而去。 小蛟龙一把接住了她,在她咯咯咯的笑声里,将她架在自己的肩膀上。 妙妙一把抓住了小蛟龙的龙角,用小脚蹬着小蛟龙的心口,很是快乐道:“今天娘亲给我梳了个龙角头。” “你抬手摸摸,我也有你的角角了。” 小蛟龙便道:“是嘛,让姨姨摸摸。” 蛟龙抬手,揉了揉小孩的发角。 妙星玄面无表情地经过她二人,在主位上坐下。 这时苏济世也从另一边楼梯走下来,妙妙听到动静,连忙喊:“祖祖!” “我娘给我梳了一个新头发!” “你看!” 她喊完,毫不犹豫地甩开了小蛟龙,连捏诀都不用,直接扑向苏济世。 苏济世一个大乘期的修士,差点被她冲倒。 她一把接住妙妙,笑呵呵地去摸她的头发,半眯着眼道:“这头发好,显得我们妙妙多可爱啊。” “嘻嘻嘻嘻……” 妙妙笑得开心极了。 只余下小蛟龙咬着手帕,很是怨念地看向对方。 妙星玄坐在主位上抬眸,扫了眼小蛟龙道:“行啦,她一会就回来,有你忙活的时候。” 她这个女儿,自出生起,就被祖祖和小蛟龙惯得不行。虽说不至于是异常骄纵,但也是宠溺极了。 小蛟龙一脸怨妇样地坐下来,望着苏济世逗着孩子走过来。 人全部落下之后,妙星玄道:“开饭。” —————————— 早饭吃得隆重,妙妙是桌上最忙的人,又要哄祖祖喂饭,又要亲亲自己蛟龙姨姨让她骑大马,最后还不忘记让妙星玄多吃点。 一顿饭吃完,好不容易爬出来的晨光又被乌云遮住。天空阴沉沉的,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息。 妙星玄收起魔剑,就要动身前往西洲。可人还没出门,就被女儿拽住了。 妙星玄站在门口,扭头看向身后,见小小的女儿站在她身旁,仰头望着她:“娘亲,今日真的不能出去吗?” 妙星玄诧异极了。 她没想到妙妙吃了顿饭,还能记得这件事。 妙星玄想了想,蹲下身与她认真道:“娘今天有事,一定要出去的。” 妙妙抿着唇,目光都是担忧:“可是你今天出去会很危险。” “如果你遇到了危险,以后还怎么找到母亲呢?” 妙星玄顿了顿,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恰好这时苏济世走过来,看到她母女二人在门口对峙,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妙妙听到苏济世的声音,扭头朝她看去:“娘今天要出去,但今天她会有危险。” 苏济世起了好奇心:“哦?你说说,会有什么危险?” 妙妙就答:“会有人要围着打她。” 苏济世浑身一凛,与她温声道:“妙妙是怎么知道的?” 妙妙不假思索道:“做梦梦到的。” 苏济世心下一咯噔,将目光转而落在妙星玄身上:“她是神灵之子,异于常人,只怕是做了一个预知梦。” 苏济世抬眸,目光穿过廊檐,看向漆黑的天空:“今日天气也不好,我看要不这样,你还是不要出去了。” 妙星玄却有不同的想法:“如果她做的梦是真的,我更加要出去。” 她起身,提剑眺望远方,目光深邃:“当初我杀上丹宗,伤了一群修士,又杀死司妙圣,将你带走,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他们不会放过我的。” 妙星玄转过头,对苏济世浅浅一笑道:“既然他们不肯善罢甘休,那我也只好遇招拆招。” “总之,我会把这些麻烦挡在天星岛外,不让你们涉险。” 比起待在司南身边那些年,如今的妙星玄已经彻底长大了。 苏济世叹口气,与她道:“行,你有你的想法,我就不拦着你了。” “只不过你下手要轻点,别招惹太多的杀戮之气,这对孩子不好。” 妙星玄点点头,应了一声:“嗯。” 小妙妙听了她们的对话,似懂非懂。不过她明白妙星玄不会听她的,于是见妙星玄御剑而起,又一把拽住了她。 妙星玄回眸,看向她无奈笑笑:“妙妙啊……娘真的不会有事的……” 还未等她话说完,妙妙拽着她满目倔强:“既然娘不听我的,那我也要一起去!” 妙星玄瞪大了眼睛,连忙和她道:“你不是说很危险嘛,你……” 妙妙眼眶一红,硬生生挤出了几滴眼泪,哭着喊着道:“呜哇……” “你是我的娘,我是你的儿,你要出门遇险了,你不带上我。” “你带姨姨你不带我,我比姨姨还厉害,呜哇……” 妙妙开始鬼哭狼嚎,一把跳上了妙星玄的背上,紧紧扒着她的法袍,哭天抢地:“我不管!你要出门你就要带我去!” 她以往虽然骄纵,但不至于哭闹成这样。 妙星玄听得又心疼又好气,她伸手将孩子抱到前头来,翻了个面在她屁股上敲了一下,很是无语:“到底是谁教你的!” 她和星驰小时候也不这样啊。 躲在魔剑中的小蛟龙异常心虚。 唉……早知道那日就不和她一起看连环画,更不要说什么“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了”。 第83章 番外一:农神—8 妙妙人不大,但气力可真是没得说。她也不管妙星玄怎么提溜,就是扒着妙星玄的腿不放。 妙星玄叹了口气,垂眸望着挂在腿上的小人,温温柔柔地与她道:“妙妙乖,娘只是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了,不会有事的。” 可妙妙扒拉着她的腿,疯狂摇头,说什么也不听:“不要不要!” “娘如果要出去,那妙妙就要和娘坚决在一起!” 妙星玄拿她没有一点办法啊,她抬眸看向苏济世,无奈求救。 结果苏济世不但不劝阻,反而怂恿道:“既然妙妙想跟着你,你就带她出岛呗。” “以她的灵力,自保不是问题。更何况,今日又是你与司南约定好的日子。” 妙星玄只叹气:“祖祖……” 妙妙两手抱着妙星玄的腿不断地往上爬,嘴上还咿呀咿呀地叫唤:“就是说嘛,娘亲,你就带我去啦。” “有我在,我一定能保护好你的。” 小的胡闹,大的不帮,妙星玄头疼极了。 她叹了口气,将妙妙从腿上捞起来,两手抱在怀里,捏了捏她的面颊:“你啊……” 妙妙窝在她怀里瑟缩地躲:“娘亲……” “疼……” 这孩子一撒娇,妙星玄就拿她没办法。 谁让她顶着一张和司南那么像的脸,自打她生下来,妙星玄就拿她没辙。 妙星玄叹了口气,抬手摸摸她的脸,有些气恼道:“唉,就你会耍赖。” “算了,你要去就带你去吧。” 妙星玄抬手捏诀,在孩子身上加了无数层防御阵法,又将一枚传送符挂在她脖子上,仔细叮嘱:“若是遇到危险,记得捏开传送符,回到祖祖这里知道了吗?” 许是小蛟龙一手调教出来的,妙妙可识相了。 达成目的之后,窝在妙星玄怀中,极为乖巧地点头:“嗯!我知道了!” 妙星玄这才松了一口气,摸摸她的头,和苏济世道别,动身出岛。 —————————— 丹宗被妙星玄霍乱一通,妙星玄带走苏济世之前,还将设置在她洞府的传送阵法给毁掉了。 幸好万器宗护短,妙星玄就将天星岛出入阵法设置在原来的七星峰上。 一落七星峰,妙星玄怀抱着妙妙,一身黑红大袖风驰电掣地就往山下赶。 结果刚飞入桃林,与正要给弟子授课的陆飞霜打了个照面。 陆飞霜第一眼就看到她怀中的孩子,望着那张与司南极为相似的面孔,眼都直了:“大大大大大师伯……” 妙星玄微微停下步伐,扭头看向陆飞霜:“怎么了?” 陆飞霜抬手,指着她怀中的孩子,见鬼一样:“这这这……这是不是……星驰师祖……” 夭寿啦! 星驰道君转世了! 还未等妙星玄回答,被她抱在怀中粉雕玉琢的孩子笑吟吟地开口,半眯着眼道:“不是哦。” “我是娘亲的宝贝!才不是你说的星驰师祖!” 陆飞霜瞳孔地震。 她指指孩子,看看妙星玄,满目震惊。 不是,星驰道君都死了十六年了,她和妙星玄怎么能生出一个不到两岁的孩子! 这到底是…… 万千思绪在陆飞霜脑海中转了一圈又一圈,她恍然意识到,兴许是妙星玄保留了司南的精血,才会在她死后培育出一个孩子来。 想到这里,陆飞霜看向妙星玄,很是敬佩,又很是同情:“大师伯着实是性情中人,不愧是我万器宗之首。” 妙星玄:“……” 妙星玄笑笑,什么也没有回答,在陆飞霜惊异的目光中,抱着妙妙离开。 妙妙在岛上没见过人,离开的时候还转过身趴在妙星玄肩头,见陆飞霜目送着她们离去,挨着妙星玄问:“娘亲,那个姐姐干嘛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着妙妙啊。” “妙妙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妙星玄拍拍她的背脊,温声道:“没有。” “是她见识太少,没见过妙妙这么可爱的小朋友,所以很震惊吧。” 妙妙了然,拉长了声音:“哦……” —————————— 妙星玄抱着着妙妙穿过落雁山脉时,妙妙听小蛟龙说这里有猴儿酒,就央着娘亲去取酒。 今时不同往日,妙星玄已经是九洲十四海最厉害的修士,没有之一。 她一现身,那猴王就自动拿出酒来,根本没有喊打喊杀的步骤。甚至非常卑微地做妙妙的坐骑,让妙妙拽着它的毛发骑大马。 小孩子玩疯了,妙星玄抱在手臂飞在一旁,望着她笑。 小蛟龙顺势趴过来,挨着她小小声道:“你应该多陪陪她的。” “自她出生后,你每日都在忙忙碌碌找司南,很少陪她一起玩。我与苏济世虽然都在照顾她,但她还是希望你能多伴着她一点。” 妙星玄抿唇不语。 这时妙妙冲小蛟龙招手:“姨姨,我们来赛跑!” 小蛟龙连忙道:“来了来了!” 它连忙从妙星玄身旁抽身离开,来到妙妙身旁,与那猴王并肩站在一起。 妙妙抓着猴王的头顶,目光专注地看向前方的桃花林:“我们比比谁先冲出桃林。” 此时此刻,妙星玄转眸,将目光落在妙妙身上。 小孩子骑着猴王大马,望着前方,侧脸满是坚毅的神情:“三……” 妙星玄望着她的模样,心里不由得在想:若是师父来养育这个孩子,会怎么样? “二……” 一定是…… 无论什么时候,都将她带到身旁好好保护,好好教导吧。 “一!” 一龙一猴冲入桃林之中,掀起一阵桃花风暴。 “哈哈哈哈哈哈……” 孩子柔软的笑声里,妙星玄拂袖跟了上去。 那猴王不过大乘初期,怎么比得上小蛟龙。果不其然,没一会猴王就落后了。 孩子骑着猴王大声激励:“冲呀猴王,等我们赢了就还你猴儿酒! 小蛟龙在前头非常得瑟:“哼哼哼!想赢我,你做梦!” 她话音刚落,身后忽然掀起一阵罡风:“彼岸舟渡!” “哈哈哈哈哈哈……飞起来了!” “飞起来了!” 孩子的尖叫声里,小蛟龙扭头,却见一阵飓风裹着猴王朝她袭来,顿时面色大变:“我去!” “星玄你过分了啊!你帮孩子作弊!” “吼!” 狂风呼啸掠过了桃花林,掀起一片花海。 粉色的花瓣升空,飘散到桃林尽头,如雨一般纷纷坠落。 妙星玄站在桃林尽头,看着花雨裹着孩子朝自己涌来,张开了手臂:“妙妙……” “娘亲!” 妙妙笑着张开手,一脚踩下下方的猴子,带着花瓣跳入妙星玄怀中。 妙星玄一把揽住了她,妙妙扭头,看着吭哧吭哧游过来的小蛟龙,笑着大声喊:“姨姨,我赢了!” 妙星玄给小蛟龙上了重力锁,游得她累死了。 小蛟龙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是是是,你赢了!” 都怪妙星玄,好端端的作弊! 妙妙窝在娘亲怀里,扭头看着小蛟龙笑着道:“那你要把猴儿酒还给猴王!” 一旁的猴王听了,立马朝小蛟龙伸出手,嗷呜嗷呜地索要自己酒。 小蛟龙翻了个白眼,抬眸看向妙星玄。 妙星玄拥着孩子,笑吟吟地看向它:“还不快给。” 那是一个和司南很像的笑容,温柔又从容。 自司南走后,小蛟龙已经许久没有见妙星玄笑过了。 小蛟龙一怔,痛痛快快道:“给给给!” 不就是酒嘛,只要她们能开心,还就是了! —————————— 也不知是不是神灵之子自带的天性,遇到妙妙的生灵都很喜欢她。 比如这猴王,被她折腾了一顿,还是心甘情愿地献上十坛猴儿酒。 妙妙好奇这酒什么味道,妙星玄就喂她喝了一杯。 结果这孩子彻底玩疯了,越过东海的迷雾海啸时,骑着小蛟龙救了三条渔船,还顺便把一头炼虚期的海妖给胖揍了一顿。 小孩子发现了一通精力后,抵达西海海域,酒劲散去,就开始觉得头疼。 海风冷冽,她钻入妙星玄怀中,哼哼唧唧:“娘亲……我好渴……” 别看她说话走路都很快,实则是个还没断奶的奶娃娃。 妙星玄揉着她的后脑勺,哭笑不得道:“还喝不喝猴儿酒了?” 小孩的头都摇成了拨浪鼓:“不了不了……” 不喝了!她头好晕,又好疼,嘴巴又好渴! 妙妙皱了皱小鼻子,蹭了蹭妙星玄的胸前,软乎乎地撒娇:“娘亲……我要喝奶。” 可她们此时飞在西海上空,四处一片水茫茫的,哪里又能停下来给她喂奶呢。 妙星玄沉吟一番,稍稍松开了衣襟,将妙妙整个放入自己胸前的衣襟里,用手托住她的身躯,叹了口气:“唉……” 妙妙躲入了母亲的怀抱,开始翻找自己的食物。 一边叼着,一边砸吧砸吧嘴,嘀嘀咕咕的:“出来好好玩哦。” “有猴儿王,还可以揍海妖,可以被娘亲抱抱,还可以喝奶奶……” “难怪娘亲喜欢出来。” 妙星玄一怔,拍着她的背脊垂眸温声问:“你觉得外面很好玩吗?” 妙妙砸吧砸吧了一会,点点头说:“嗯……” 她从妙星玄的衣襟里钻出来,仰头望着她,笑吟吟的:“只要是和娘在一起,做什么我都觉得很好玩。” 妙星玄心头一热,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声道:“那娘亲以后多带你出来玩好不好?” 妙妙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真的吗?” 妙星玄点点头,温声道:“嗯。” “自然是真的。” 妙妙吧砸吧嘴了一下,仰头望着娘亲,嘴角还含着奶渍:“娘亲果然最好了!” “我超爱娘亲的!” ———————— 妙妙又在妙星玄怀中舒舒服服地呆了一段时间,等到了西洲,已经好上很多。 已近傍晚时分,夕阳西下。余晖笼罩在万柳城东门的高大城墙上,映得城墙边缘的琉璃瓦熠熠生辉。 才刚飞到城门上空,妙星玄看着下方人类人往的入城大门,感受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 窝在她怀中的妙妙立即坐了起来,皱起小鼻子:“娘亲,有埋伏!” 妙星玄一瞬止住了脚步。 她刚在云端停顿一瞬,下方城楼前的护城河“砰”的一声炸开,数十条蛟龙从水中钻出,咆哮一声,朝她疯狂咬来。 “吼!” 同一时刻,数十名大乘期以上的丹宗弟子持鼎从上方猛地掼落,砸向场中的妙星玄。 妙星玄抬手捏诀:“小蛟!” “君焰!” “吼!” 赤色金龙全身上下笼罩着浓郁魔焰,盘旋在妙星玄周身,“轰”地一下爆发出强烈的灵力波,震退了上下两方修士。 “啊……!” 下方的蛟龙与上方的丹修齐齐被掀翻,此时魔焰也退却。 就是这个空档,妙星玄前后传来刀剑破空之音:“降魔斩!” 话音落下,巨剑阵与狂刀阵一左一右一前一后朝妙星玄斩落,势要将她斩成肉泥。 妙妙惊呼:“娘亲小心!” 妙星玄当即抬手捏诀:“金光盾!” 她的金盾刚形成,忽而就听到一道清冽声音:“兵戈止!” 那人话音落下,妙星玄猝然抬眸,朝天上看去。 却见朗日之下,横立着一条金色龙舟。一名身穿着蓝色大袖的清俊少女,随手轻轻掐诀,好似拈花一般,掐住了刀剑之阵汇聚在顶端的杀戮之点。 金光闪烁,狂乱的灵力在她四周飞舞,隐隐要从她指尖挣脱出来,朝下方的妙星玄杀去。 长衫飞舞,少女的发丝如海藻一般舞动着。 她掐着指尖的杀戮之力,猛然一捏:“破!” “砰!” 磅礴的杀戮灵力破碎,立在墙头与藏在地下的刀修与剑修被剑阵反噬,纷纷喷出了一大口血“噗!” 无数破碎的金光里,妙星玄仰头,望着那个站在上方的少女,一瞬间湿润了眼眶。 “星驰!” “是星驰道君!” 底下的众人大骇,站在船头的司南脑袋嗡嗡作响。她垂眸,隔着耀眼璀璨的灵力碎光,看到了下方的妙星玄,身形摇摇欲坠。 从四岁到十四岁,整整十年,她在梦中见过这女子无数次。 终于…… 赶上了。 鲜血从她耳鼻流淌出来,司南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去。 “师父!” 妙星玄大骇,踩云一跃而起,张开手臂,好似一只翩跹的赤色蝴蝶,飞扑向那颗无人可及的流星。 她一把将司南拥入怀中,跪在云端,用额头紧紧贴住她的额头。 师父…… 师父…… 曾几何时,她还觉得此生可能再也等不到她了。 但此刻,司南就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眼前,就在她怀抱中。 那些爱与憾恨在此刻尽情倾泻着,她不知道如何表达,也无法用言语表达。 唯有泪…… 那些泪水好似磅礴的雨,从妙星玄眼中滚落,好似日复一日烧了又烧即将濒死的蜡,滴在司南的脸上,又热又烫。 “师父……” 妙星玄颤声开口,满含哭腔:“玄儿……玄儿等你……” “等得好苦啊!” 所有的情绪在此刻倾泻而出,妙星玄拥着司南,失声痛哭。 司南抬手,捂住了她覆盖在自己脸上的手背,紧紧地扣住了她。 第84章 番外一:农神—9 时隔十七年,她师徒二人再次相遇,在这兵荒马乱的四面埋伏里泪洒当场,互诉衷肠,硬生生止住了修士们进攻的节奏。 以苏不凡为首的大乘修士望着被妙星玄拥在怀中的司南,心神大骇。 “星驰!” “是星驰道君!” “她竟然还活着!” “她竟然活下来了!” 司南一现身,众人都动摇了起来。 劫杀妙星玄与劫杀司南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妙星玄是魔,司南是神君,身后又有一个异常护短的万器宗。 思及此,众多修士都有些踟躇。 这……是继续打呢,还是就算了啊。 苏不凡敏锐地察觉到周围修士的变化,当即取出命鼎,毫不犹豫地朝妙星玄的方向砸下去:“妖女!” “这二十年间,你插手人间之事,残杀修士无数!速速纳命来!” 苏不凡一动,丹宗修士和蛟龙组族的修士,全反应过来,抬手捏诀:“降龙伏魔!” “唳!” 所有本命武器同出,汇聚在一起,化作一只千丈大小的金翅大鹏,煽动着羽翼朝妙星玄的后背扇去。 磅礴的灵力波压了下来,司南惊呼:“小心!” 她反手就要将妙星玄拉下来,挡在自己身后。 但妙星玄比她反应更快,直接转身,抬手就是一掌:“滚!” 魔君杀红了眼,只一掌,掀起浩瀚无穷的灵力潮汐,竟是生生将那金鹏给掀翻了。 “唳!” 灵力浪潮撕裂了金鹏幻象,也撕开修士们的本命灵器。 众人惊呼哀嚎声里,被灵力掀飞,猛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噗!” 夕阳的余晖下,埋伏的修士匍匐在黄土上,下饺子一样随意跌了满地。 妙星玄不想与他们纠缠,一把揽住了司南的腰,转过头看向苏不凡,冷声道:“今日我与我妻子相逢,懒得搭理你这腐朽的老骨头。” “等哪天有空了,我再来取你狗命!” 妙星玄一把揽起司南,抬手捏诀:“小蛟,走!” 小蛟龙嗷呜一声,化身为剑,匍匐在妙星玄脚下。 妙星玄御剑而行,破风穿过希望,朝西海直掠而去。 ————————— 妙星玄极速飞了一路,远远地将身后那群修士甩开,一言不发地往前飞。 司南被她揽着腰,只觉得后腰处要被对方给勒断。 不知为何,她好似能感受到妙星玄在生气。 “那个……” 司南一开口,两道目光齐齐朝她看了过来。 一道是妙星玄的,而另一道…… 司南垂眸,望着窝在妙星玄深衣处的小小孩子,笑得眉眼弯弯:“这是妙妙吗?” 妙妙从娘亲怀里钻出小脑袋,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司南:“嗯,是妙妙哦。” “母亲,娘亲找了你好久。我还以为,你是和妙妙差不多大才找不到呢。” 结果司南都那么大了,还不回来。 司南莞尔,一下就明白了妙星玄生气的缘由。 司南笑笑,抬手在妙妙脸上掐了一把,眸光极为温柔:“因为我是个凡人。” “凡人做事,很大程度上是没有自由的。只有到天命到的时候,才会得到机缘。” “呜……”妙妙抬手,捂住自己被掐的脸,抬眸看向妙星玄,双眼水汪汪的,“娘亲,她掐我!” 小孩子告状,可她显然太稚嫩了,不知道自己娘亲有多偏心。 妙星玄揉了揉她的脸,含笑道:“掐就掐了,又没受伤,你母亲疼你一下怎么了。” 妙妙瞳孔地震:“……!” 司南看看孩子,又抬眸望着妙星玄,眼里的爱意似碎星,静静流淌出来。 她刚想说些什么,只觉得后脑勺一紧,眼前一黑,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 妙星玄面色大变:“师父……” 她惊呼一声,将司南揽入怀中。司南窝在她怀里,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失去了力道,脑袋嗡嗡作响。 “没……” 没事…… 她下意识抬手,去摸妙星玄面庞。可手抬起一般,就往下垂落,沉沉地闭上了眼。 妙星玄的心随着她的手一并落空,她连忙握住司南的手,险些失态:“师父……” 她掐住了司南的脉搏,指尖感受到她血脉强劲的跳动,这才松了一口气。 窝在她怀里的妙妙一手抓住妙星玄的衣襟,另一手探出,去摸司南脖颈处的脉络,奶声奶气道:“是神力消耗过多,晕过去了。” “神力……” 妙星玄扭头望着妙妙,略有几分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 妙妙哼唧了一声,略带几分骄傲:“哼,我什么都知道。” “母亲的身躯是神灵的躯体所做,身体里流转的不是灵力,是神力。” 妙星玄想到方才司南以言灵阻止修士的合围,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 她将司南紧紧抱入怀中,贴着她的面颊,悬着的一颗心才缓缓地放了下来。 —————— 妙星玄一路飞驰,回到天星岛时,已是暮色四合时分。 苏济世正在家中炼丹,听到动静连忙迎了出来。见到妙星玄怀中抱着一人,行色匆匆地赶回来,大惊道:“司南!” 她见到司南,简直是又惊又喜。 妙星玄与她道:“师父受了点伤,劳烦祖祖把把脉。” 她抱着司南上了二楼,放在自己的床上,苏济世跟着她上楼,见她退开之后,连忙把脉。 一落脉,苏济世沉吟道:“身体无碍,只是精神耗损,昏睡一阵就好了。” 这和妙妙说得差不多。 但妙星玄却有些不放心:“要不要喂她吃点灵药?” 苏济世连忙摆手:“不必不必……” 她松了手,望着床上的司南叹了口气,又惊又喜:“唉……想不到,魂碎三千,竟然还真的让你等回来了。” 竟然还那么快。 妙星玄坐在床边,拉着司南的手,浅笑温柔:“是天星武神的那只手臂起了作用。” “神躯作为主体为她引灵,重塑金身,才能令她重新诞生于世。“ 直到现在,司南的魂魄还在不断地往她的本体靠拢,将散落的记忆搜集回来。 想到这里,妙星玄只觉得鼻尖一酸,眼眶泛红,雾气弥漫了一双眼。 苏济世也很是感慨:“如此说来,老天爷待你们不薄。” 有生之年,能再遇故友,苏济世已觉大幸。 比起旧友相逢,挚爱相认或许是司南更需要的。 她与妙星玄道:“她估计要睡好一会,那我先带妙妙下楼吃饭。” 说罢,还不等妙星玄回答,苏济世朝妙妙伸手:“妙妙,跟祖祖下楼吃饭。” “哦……” 妙妙很是识相,连忙朝苏济世扑去,和她撒娇:“祖祖抱我。” 苏济世一把将妙妙抱入怀中,慈爱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很是宠溺道:“唉……妙妙真乖。” 她动身往楼下走,小蛟龙也从剑中飘出,缠绕着二人往楼下去。 妙妙趴在苏济世怀里,很是好奇地问:“祖祖,母亲要多久才能醒。” 苏济世笑着与她道:“下半夜就醒了,妙妙今夜与祖祖一起冥想好不好?” “好。” ———————— 孩子的声音飘远,妙星玄端坐在床边,握着司南的手,一直注视着她。 直到月落中天,天星黯淡,司南才从昏睡之中悠悠醒转。 她睁开眼,望着上方花纹繁复的花枝幔帐,依稀想起自己在梦中见过。 这是在岛上。 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后,耳边传来了一道轻柔的女声:“你醒了……” 司南立即偏头,朝床边忘却。 却见梦中所见的女子端坐在床边,一袭红衣妙曼,长发披散在肩头,浑身散发着魅惑的气息。 她身上的香味极其诱人,司南有些不太确定自己身处何方。不由地抬手,在自己脸上掐了一把。 “嘶……” 疼的。 妙星玄连忙去握她那只手,很是担忧:“你掐自己做什么?” 她嗔怪地骂了一句,两手紧紧地扣住司南的手。 司南仰头望着她,目光扫过她的容颜,好一会才开口:“我在梦里见过你无数次,醒来之后,你就不见了。” “所以这回,我也疑心是梦。” 妙星玄两手压着司南,将她压在床榻之上,俯身望着她的眼,双眸亮晶晶的:“你说你总梦到我,那你梦到我什么了?” 司南想了想,斟酌道:“很多。有你小时候的事情,有你去四处救人的事情。” “还有……” 司南顿了顿,抬眸望着妙星玄,一板一眼道:“我曾梦到妙妙出生那一天,你在这里受苦。” 妙星玄浑身一怔,她想到那日忽而止住的风雨,想到本该难产却顺利出生的孩子,神色越发的柔和:“所以那一天,你在梦中也来了?” 司南颔首:“嗯,我来了。” 妙星玄周身萦绕的气息一下就被击散了。 那些成人会用的手段和伎俩,被一这句话极速击溃。 她叹息一声,眼中漫上了水雾:“好吧……” “我原谅你了。” 那白白等的十四年,她都不计较了。 妙星玄低头,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司南的额头上,将甜蜜的吐息洒在司南的唇上:“我再问你最后一句?” 她的气息笼罩着司南,几乎将她全裹住了。 司南神魂颠倒,哑着声音应答:“你问。” 妙星玄压低了身体,几乎是趴在了她身上:“你……还当我是你的妻子吗?” 司南哑然失笑,小心翼翼地贴着她的唇瓣,从她的笼罩中探出头来,反问了一句:“若你不是我的妻子,我为何要来找你呢玄儿?” 妙星玄一下就笑了起来,她左眼滑下泪,整个人放松身体,彻底趴在司南身上。 她松开司南的手,蜷缩着身体,趴在她身上,听着她的心跳,满含哭腔:“那你为什么不抱抱我?” 司南哑口无言,连忙抬手将她拥住,紧紧抱在怀中:“这不是抱着了嘛。” 她拥着妙星玄一起蜷缩在床上,好似一条蜷缩的蝉蛹,在这辽阔世界里相互依偎着。 妙星玄缓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地转动身体,面向司南。 她抬手,抚摸着司南的眉宇,泪眼朦胧的:“星驰……你小了好多。” 司南笑而不答。 妙星玄却含着泪抬手,从自己的赫发里挑出一缕白发,有几分赧然:“我却老了,头发都白了。” 司南的目光变得极为温柔,她抬手,抚摸着妙星玄的发丝,眸中含着泪道:“不是老了。是我的玄儿……长大了。” 她们初遇时,妙星玄不过九岁。 如今妙星玄已经四十二岁,已孕一女,早非从前的小孩子。 妙星玄眸中的泪簌簌而落,她扑入司南的怀中,揪住她的衣衫,将热泪滴滴点点地洒在她衣襟上,隐忍而悲怆。 司南揽着她纤细单薄的肩膀,吻着她的发顶,眼中的泪也跟着滚落而下。 第85章 番外一:农神— (完) 一番情绪倾泻过后,司南说起自己的近况。 她对过往的记忆有些模糊,但从四岁起,就时常能梦见妙星玄。 妙星玄莞尔,趴在她怀中,戳着她的面颊笑:“无事,你惯来记性不好。以前的事,大多也是一些伤心事,记不住便记不住吧。” 司南揽着她的肩膀,将她轻轻晃了晃:“嗯。” 妙星玄揉了揉她的脸,轻声问:“不过你是怎么去的西洲?” 司南与她解释:“我在丹枫国降生,是司大和司娘子收养了我。” 妙星玄讶异:“果然是因为那条天星武神的手臂吗?” 司南点点头:“嗯。” “后来,我梦见你总是去看一些木匠师做活,就和父母说要学木匠,举家搬走了。” 妙星玄眼中的笑意越深:“然后呢?” “然后……”司南顿了顿,接着与她道:“我学得很快,一年不到就入了丹枫国的农造坊。原本做得好好的,但国主开始要我造一些武器,我就跑了。” 妙星玄有些好奇:“你是怎么跑的?” 司南想了想,与她道:“让小鸟带我和爹娘飞走。” “豁……”妙星玄抬手,捏着司南的面颊,嗔怪道,“所以你能调动鸟兽,但就是想不起来回天星岛,也想不起来给我递信是吧。” “十年!我白白等了你十年!” 结果还是要算账。 司南拉着她的手放在掌心,很是无奈道:“你不要生气嘛,我也是自妙妙出生之后才能调动鸟兽的。” 妙星玄才不信她,将她的脸揉来揉去,哼哼唧唧的:“我看你就是做木工活做上瘾了,完全把我忘了。” 以前司南就这样,在七星峰的时候,一旦开始炼器什么都不带搭理的。 司南说不过她,只好叹着气道:“那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嘛。” “早一点,晚一点又如何?我还不是费尽心力来找你了。” 妙星玄想想也是,抬手捏了捏她的耳朵,哼了一声:“这回放过你了。” 又是深夜,两人说了一番话,司南的生物钟就开始作祟了。 她如今是个凡人,还在长身体,极为嗜睡。 说不到两句,就开始犯困。 妙星玄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哄了一会,司南就沉沉地睡过去了。 暮色深处,妙星玄借着夜明珠的光,打量着窝在怀中的司南,抬手描摹着她的眉宇,眸光温柔似水。 这着实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在她的记忆里,司南永远都是她的靠山,沉稳而坚定。 可如今的司南…… 十四岁的少女,身躯好似春日里的柳条那般纤细,还在抽长。 闭目沉睡时,眉宇之间不是成熟的沉稳,而是青涩柔软的稚嫩。 这样的模样,她娘都没有见过吧。 真奇怪,过了那么多年,连孩子都生下了,竟然还会和自己娘亲做比较。 妙星玄抿唇,伸手戳了戳司南的面颊,嗔了一句:“真是个祸水。” 尾音刚落,楼梯口处就传来了啪嗒啪嗒地脚步声。 妙星玄抬眸朝楼梯口看去,却见妙妙穿着粉嫩的小睡衣,散着满头黑发,揉着眼睛光脚迷迷糊糊地走上来。 妙星玄瞳孔微震:“妙妙……” 妙妙揉着眼睛,啪嗒啪嗒地朝床边走来:“娘亲……” 她张开就是一口奶音,妙星玄见她走得摇摇晃晃,连忙从床上起来,闪身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捞起来。 她抱起妙妙,柔声问:“不是说和祖祖一起冥想吗?怎么过来了?” 妙妙打了个哈欠,凑到她耳边小小声说:“想娘了。” 妙星玄莞尔,倾身贴到她面颊蹭了蹭:“那娘哄你睡觉好不好?” 妙妙笑了起来,甜甜道:“好……” 妙星玄遂将她抱上床,放在了司南身侧。 妙妙躺在妙星玄怀里,扭头看向身侧平躺的司南,瞪大了眼睛。 她转身,凑在妙星玄耳边悄声说:“娘亲,母亲还没有醒吗?” 妙星玄凑到她耳边小小声说:“醒了一会,累了又睡了。” 妙妙瞪大了眼睛:“怎么这样!她好能睡!” 妙星玄忍不住笑了起来,屈指在她鼻梁轻轻刮了一下,轻声道:“因为母亲是个凡人啊。” “好吧好吧……”妙妙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自己哄了一下自己,偏头去看司南,“那我也睡,等她醒了我再找她玩吧。” “好~” —————————— 司南这一觉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 阳光透过纱窗,照映着菱纱朦朦胧胧盖在脸上,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落在了脸上。 司南睁开了半眯的眼。 光打在眼皮的一瞬间,她隐隐看到了一个小人影。 疑似在梦中,司南的身体往后撤了些许,这才抬眸,将视线落在了身前之人身上。 那是个只有两岁大的孩子,生得晶莹剔透,粉白如桃,眉眼之间与她很是相似。此刻正趴在床上,两手托腮笑吟吟地望着她。 司南一下就认出来了:“妙妙……” 她起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很是诧异道:“你怎么在这里?” “嘻嘻……” 妙妙也跟着她跪坐起来,仰头望着她奶声奶气道:“娘亲和小蛟姨姨去接爷爷奶奶了,让妙妙在家看着你。” 妙妙这么说着,从床上跳下来,哒哒哒地望梳妆台跑去:“母亲既然已经起来了,那就洗漱吧。” “嘿咻!” 她费力地将挂着巾帕和装满水的木盆从梳妆台抬起来,摇摇晃晃地朝司南走去。 司南惊呼:“小心。” 她翻身下床,光着脚朝妙妙奔去,俯身一把将她手里的木盆接了过来。 妙妙仰头看她,鼓着脸颊道:“我可以拿的母亲,我会法术。” “那也太危险了。” 司南将木盆放回梳妆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我先洗漱,一会给你编头发。” 说到这里妙妙就开心了:“好啊!” 司南轻笑一声,俯身掬了一捧水,开始洗脸。 她虽是凡人,却因为身怀神躯,与那种污垢斑杂的凡人不太一样。仅仅只是清水擦拭,就足够将灰尘带走。 她用巾帕洗了一把脸,偏头看到妙妙站在一旁,直勾勾地望着她,很是好奇。 司南轻笑一声,俯身温声询问:“要不要母亲给你擦擦脸?” 这个岛屿还是第一次出现凡人,从来都是用清水符的妙妙点点头,一双眼闪闪发光:“要!” 她笃定的语气逗乐了司南,司南轻笑一声,重新洗干净巾帕,拧干之后俯身落在妙妙脸上。 “嘶……” 妙妙被冻了一下,光着脚丫子在二楼跑了起来:“好凉好凉好凉……” 欢快得不得了。 司南见她在跑圈圈,拿着帕子站在一旁,含笑道:“好啦好啦,别跑了。来,快点洗完脸,我来帮你编头发。” “好!” 妙妙跑了两圈之后,坐在梳妆台前,被司南按着编了一个非常好看的丸子头。 司南辫发的手艺远超天星岛那三个修士,妙妙坐在她腿上,左看看右看看,对自己的头发很满意。 虽然母亲很爱睡觉,可是她会给自己编好看的辫子,这样看来有个母亲也挺好的! 妙妙这么想着,两手抓着司南的衣襟,仰头吧唧一口亲在她下颚上:“母亲真好!” 司南莞尔,与她道:“那我们下去吧。” “好!” 她将女儿抱起来,让她跨坐在自己肩上,让她骑着大马,自己则怀抱着那盆水走下楼。 走到楼下的时候,恰好碰见苏济世拎着一大堆凡人的食物从外走回来,两人打了个照面,苏济世很是诧异:“你怎么不多睡会?” “一会星玄就将你爹娘接过来了,你带着妙妙出去玩会,回来就能吃饭了。” 以妙星玄在外面的名声,如今还是让司大司娘子与她们一起住在天星岛比较好。 她与苏济世已将近二十年未见,可苏济世在对待她这件事上,却毫无变化。 她这位老友是真的爱屋及乌,不仅照拂她,在她身死之后海照拂她的妻儿。 司南将木盆里的水泼出去,随她一起走入厨房:“我闲着也是闲着,还是与祖祖一起做饭吧。” 苏济世偏头很是狐疑:“你会吗?” 司南接过她手里的菜,朝案板上走去:“我再不会,也比祖祖你强吧。” “你除了会记得药材配比的剂量,做菜哪一回不是调料放多,就是放少了,什么时候正常过。” 提起旧事,苏济世略有些悻悻:“那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你怎么老揭人老底。” 司南扫了她一眼,淡淡道:“记性好,没办法。” 她将一些蔬果分出来,递给苏济世:“祖祖去把菜洗了吧。” 很自然而然,仿佛她们只是短暂地分别了一会。 苏济世接过蔬果,扫了她一眼,朝水井走去。 司南开始着手拆解那只鸡,妙妙坐在她肩膀上,看着她麻利的手法,抱着她的头眺望着远处的苏济世。 苏济世背着她们,肩膀一抖一抖的。 妙妙凑到司南耳朵旁,神秘兮兮的:“祖祖哭了。” 苏济世听到这声,连忙反驳:“谁说我哭了!我没有!” 司南莞尔,与她轻轻道:“有些话呢,知道就不要说出来。” 她与苏济世忙活了一早上,做了一大桌子菜,晌午时分,妙星玄将司大与司娘子接回天星岛。 与她一同来的,还有观星岛上的秦家姐妹。 彼时司南正端着一锅鸡汤从厨房走了出来,妙妙一看到她娘,连忙从她肩头跳下来,张手朝妙星玄扑去:“娘亲!” 妙星玄带着一群人刚落地,就被妙妙扑了个满怀。 她将女儿抱在怀里,指着身后的司大司娘子道:“妙妙,这是爷爷奶奶。” “爹,娘,这是妙妙。” 妙妙连忙乖巧的打招呼:“爷爷奶奶好!” 司大乐得合不拢嘴:“好好好……” 还未等妙星玄介绍,妙星玄望着身后的秦家姐妹,很是欢快道:“两位姨姨好。” “好好好……” 她一人招呼了全场,妙星玄轻笑一声,将目光落在了远处的司南身上。 正是举家团圆的欢庆时刻,她自动屏蔽周身的嘈杂,只将目光落在司南一人身上。 屋檐之下,司南站在门前,同样也含笑望着她。 情愫在她二人之间无声流动,脉脉动人。 这是苏济世从过年厨房端着菜出来,开口定音道;“人都回来了!” “开饭开饭!” 妙星玄这才转身,对着司大司妍,秦家姐妹道:“走,爹娘,秦岛主,秦大小姐,吃饭去了。” 她话音落下,抱着怀中妙妙大步流星地走向司南。 值此良辰美景,又逢团圆时。 秦醉星握紧了身侧姐姐的手,挨着她轻声道:“我观她师徒二人,总想到一首诗。” 秦观月好奇:“什么诗?” “长相思。” 她姐妹二人耳语,前头的妙星玄闻言扭头,笑着道:“秦岛主,别说了,快拉你妹妹入座。” 秦观月连忙应道:“来了。” 她牵着秦醉星,往前走去,眼角的余光仍旧落在妙星玄身上。 她看到妙星玄抱着孩子走向司南,将孩子递了过去。司南一手抱住了孩子,另一只空着的手将妙星玄拉入怀中,爱怜又深重地俯身蹭了蹭她的面颊。 在这一瞬间,明白了妹妹的意思。 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想见时。 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引自:宋代/晏几道《长相思》) 爱欲尽头,是彻骨的思念。 而妙星玄永爱司南。 —————————— 后记:此后八十年,第二代魔君妙星玄避世不出。只是每逢大涝大旱,九洲十四海处总会出现一个会驾云御风的修士,拯救天下苍生,久而久之,世人将其尊称为雨神。 与雨神同时现身的,总有一位带着各类谷种与农具的神灵,世人将其与南洲的农神合并在一处,统称为农神。 又过了八十年,南海岛屿深处,传来飞升天雷。药灵真君修道六百年后,顺利飞升。 再八十年,农神与雨神齐齐飞升。飞升那一日,此二神劈开修真界与凡人界,以大神通将所有修真宗门迁移到外海与幽冥南北洲处,彻底分开二者的界限。 此后人间,再不见仙。 第86章 番外二:观月醉星——1 风从南边吹来,轰隆隆的几声雷响,天色暗得好似黄昏,破庙的大门斜斜歪歪,被吹得吱呀作响。 看天气,是急雨要来了。 破庙之内,衣衫褴褛,蓬头垢面,满身疮疤的秦观月一卷凉席,躲在破败的神像地下准备呼呼大睡。 不多时,门外响起哗啦啦的落雨声。风急雨骤,吹入破庙,森冷的寒意冻住草席,侵入体内,令那薄薄一层草席都抖了起来。 风雨飘摇里,秦观月躲在这一层薄薄的草席中,在半梦半醒间,仿若又回到多年以前。 ———————— 观星岛处于黄海边缘,因为临海,每年一到五六月就会开始下起暴雨。雨季漫长,通常会在九月中旬才堪堪结束。 考虑到观星岛的天气,秦观月掐指一算算了又算,将妹妹的婚礼定在了四月十七。 只是没想到今年的雨水季节来得非常的快,四月上旬猛烈的飓风就带着狂风暴雨登陆观星岛了。 出于对妹妹的爱护,庆典开始的前五天,秦观月以大法力撑开岛上的护阵阵法,将飓风挡在观星岛外,硬生生将它推回了黄海。 这阵法极其消耗灵力,哪怕是秦观月这样即将飞升的大乘巅峰修士,也险些消耗一空。 阵法轰开了顶上的浓云,晴朗日光灿烂地落了下来,照在了秦观月身上。秦观月脱力,踉跄地朝后退了一步。 她刚往后退,就被人抵住了后腰。 一个冷冷的女音从她身后响起:“落雨便落雨,为何还要重新做个阵法,将这飓风赶回去?” “我们观星岛偏安一隅,什么时候这么操心海上的事了。” 说话的是她的妹妹,也就是如今观星岛上的主人,秦醉星。 秦观月身体一僵,立即离开与她的距离,不着痕迹地朝外走:“过几日就是你的成婚大典,我观星岛会来无数仙门修士,自然不能让她们顶着雨观礼。“ “你如今已是一岛之主,理应多考虑一些岛上的体面。” 秦观月常年一身白,声音也极为清冽。 自秦醉星十八岁后,她在秦观月这里所得到的就是这般冷冰冰的回应。 秦醉星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话还没出口,秦观月就转身走了。 她站在原地,望着姐姐没入长廊的纤细背影,掐住了掌心。 自秦醉星十四岁后,秦观月就将岛上的一切事物交予她搭理,自己躲入了面向黄海的陡峭悬崖中断闭关。 那是一处无灵之地,常年海风冷冽,雨水腥咸,非大能力者不能以体术抵达洞府。 她在此处闭关,只觉得天海辽阔,心性豁达,境界也节节攀升,在同龄人之中最早抵达大大乘。如此这般心无挂碍,很快就能飞升了。 今日如同往常那般,她几个纵身起落,飞回自己洞府之内,打算在秦醉星大婚之前令自己灵力复原,立即盘腿坐下,进入了冥想。 只是一闭上眼,就感受到了洞外绝崖壁下汹涌澎湃的浪潮,思绪也随着这浪几番起伏不定。 她将心神进入识海中,海浪翻涌,那些被她刻意隐藏,故意忽略的事情,在这时候如同冬日阴湿的海风攀附而上。 她只是一走神,就被尘封的记忆拉入过往中。 似乎人到了一定年纪,总会有意无意地回想过往。尤其是即将迈入巅峰时,对过往的遗憾更是频频回首。 可秦观月一生顺风顺水,天纵之才,真要细揪起来,最大的遗憾也不过是十岁那年父母前往幽冥海游历,遇到大魔齐齐身殒道消。 还来不及为父母伤心,她那蠢蠢欲动的旁枝族人,就想入驻观星岛取而代之。 幸而秦观月那时已是练气巅峰,半步筑基,再加上她还有一门飞诀崖的婚事,因此镇压住了旁枝,成功坐上了岛主之位。 但她年岁着实太小了,再加上秦家夫妻先前就喜欢四处游历,不管岛中事物,渐渐地……这观星岛上都是旁枝的人在拿捏资源。 她虽是岛主,能调动的资源却很少。 再加上那时妹妹秦醉星不过两岁,秦观月担忧她会被奸人所害,索性就带着妹妹一起外出游历,只拿着一份岛主修炼的资源,不再过问岛中之事。 父母去世,族人怠慢,在这偌大的世界里只有妹妹与她相依为命。 闭关那几年,她对这个妹妹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小到衣食住行,秦观月样样都替她试。大到修行功法,全部都由秦观月挑选。 明明自己也是个孩子,但妹妹无论去哪儿,秦观月都是将她抱在怀中,不让她落地。纵然是这般紧密的看护,有几次还是让秦醉星遭了难,令她中毒,险些身亡。 秦观月面上不显,但心里却很死了那群旁枝。 原本不打算与旁枝计较的秦观月,在自己十六年登入元婴那一年,携雷霆之力,操纵着观星岛的阵法,回到岛内大开杀戒。 乌云蔽日,血雨漫天。 谁也没有想到她竟狠辣至此,几乎杀光了旁枝上下,逼得太上长老出来调节。 秦观月一袭白衣,立在空中,在轰鸣的雷霆中高声拒绝:“不要和我谈什么血脉相亲!” “我父母去世那一日,他们逼我让出岛主之位,就没有顾忌到血脉二字。” “更不要说我出去游历数年,他们请来的杀手层出不穷,屡次三番害我性命,险些让星儿身死。” “光是最后一条,我绝不原谅他们!” 大雨磅礴中,秦醉星站在牡丹亭护持的阵法之中,隔着雨幕仰头,看向她的姐姐。 黑云密布里,紫电闪烁。她的姐姐一袭白衣染血,厉声道:“观星岛没有这样吃里扒外的东西,你要是拦着,你也去死吧!” “轰!” 几番雷霆闪烁,秦醉星依靠在牡丹亭中,只听的太上长老尖啸一声:“天地同寿!” 那浓云深处闪过一道白影,同样应答:“死去吧!” “刺啦!” 紫电在天空闪烁,一道白色人影从浓云之中飞出,斜抛着朝远处的一丛牡丹坠落。 “姐姐!” 年幼的秦醉星大喊,不顾一切的冲入雨幕之中,朝秦醉星的方向跑去。 整洁的祥云秀金履踏入泥泞的□□中,星星点点的泥点子瞬间濡湿了鞋面。暴雨倾盆而下,打得人睁不开眼。 秦醉星的泪水随着暴雨一涌而下,陷入了泥地里。 她好似一只被雨水打湿的燕子,在彻底被雷雨击落在地面上时,拼尽一切地朝自己的屋檐跑去。 一边跑,她还一边喊;“姐姐……” 姐姐…… 姐姐…… 牡丹树枝划破了她柔嫩的小手,也划破了她的脸。她冲破了重重阻隔,终于来到了秦观月的身边。 秦观月伤得很重,此刻倒在牡丹花丛里,被雨水打湿了全身。血水从她的白衣下渗入花泥里,将她染成了血泥。 此时此刻,她就好像是一只被折断双足的白鹤一样,失去了所有的风流,只剩下苟延残喘的奄奄一息。 秦醉星顿时泪流满面:“姐姐!” 她扑到秦观月身旁,握住了她的手,将自己薄弱的灵力输送过去。 秦观月偏头,在迷蒙的视线里,勉强抬起自己的手,落在妹妹的头上。 “已经……没事了。” 她的声音冷淡,却有着不可撼动的沉稳。 淋漓大雨里,秦醉星含着泪,一头扎入她的怀抱中。 ———————— 秦观月以血洗观星岛的雷霆手段,彻底接过了秦家的权利把柄。 那一日,她强撑着身上的伤,扫清岛上的余党,安抚内外门的长老修士后,才入住万霞殿闭关。再次醒来后,她发现岛上的牡丹全部都被秦醉星伐了。 她伐了牡丹,在上面种满了药草。 秦观星略有些好奇地问了一句:“牡丹开得很好,为什么要伐了?” 她小小的妹妹冷哼一声道:“牡丹伤人,药草救人。” “以后这岛上,都不许有伤人的东西在。” 秦观月莞尔,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哄道:“好。” “星儿怎么做都是好。” 她接手秦家的手段过于激烈,造成的余波不断。之后几年,总有些修士打着公道的名义上门挑衅。 秦观月一点也不敢懈怠,每日勤勤恳恳修炼。她一面修炼,一面也逐渐对外参加宴会,广交好友。 她本人天姿国色,又天赋异禀,极有手段与才能。 当一个人很有能力又长得美貌时,自然会获得许多人的追寻。幸好秦观月还有一桩与飞诀崖的婚事作为遮挡,这才挡住了她的那些莺莺燕燕。 直至二十二岁那年,秦观月突破至炼虚期,彻底稳住秦家在黄海海域的位置,这才彻底闭关,不问世事。 而这时,飞诀崖也发来了一道请柬,邀请秦观月前往飞诀崖议亲。 这一年,秦醉星十四岁,可她已在岛中主事多年。 接到这封请柬时,秦观月已经开始在悬崖峭壁中闭关。为了得到她的答案,秦醉星攀登到后山的绝崖旁,吹着冷风冲绝崖下方喊:“姐姐……” 秦观月一听是她的声音,连忙出关,闪身在她身侧:“怎么了?” 彼时已经是冬日了,临海的岛屿极为阴冷。秦醉星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白色直裾,乌黑的长发给一根红绸轻束,一身的清凌凌。 秦观月见状忙从纳戒中掏出一件法袍笼罩在她身上,语气关切:“怎么穿得这么少?纵然你有修为在身,可这海风冷冽,怕是我都很难癌,万一着凉了怎么办?” 秦醉星今年不过十四岁,是个身形还未长开的少女。 闻言抬眸看向站在身侧的渐渐,笑意深邃:“是飞诀崖来了信,我想姐姐应该很想知道是什么,就着急忙慌拿了过来。” 秦观月皱眉:“那也不应该不顾身体就跑了过来,若是……” 秦醉星连忙去挽她的手,挨在她身侧与她撒娇:“好嘛姐姐……我下次注意就是了,你不要再训我了嘛。” 她是秦观月一手带大的,哪怕这几年秦观月在外应酬,也从未将她落在家中。 也因此,秦醉星最明白姐姐最无法抗拒什么。 秦观月那她无法:“你啊……” 秦醉星笑吟吟的,将手上的书信递了过去:“好了,姐姐快看看飞诀崖的信。” 秦观月接过书信单手拆开,几行字就浮现在眼前。 秦醉星一下就看到了,眼神略有些黯淡。但很快,她强打起精神,对秦观月道:“说起来,姐姐能够登上岛主之位,也全靠飞诀崖一力支撑。” “这些年,鸢尾姐姐与姐姐同进同出,在各方势力面前也极力彰显身份。” “恰好姐姐也迈入炼虚期,此时议亲……” 秦醉星顿了顿,有些勉为其难道:“等鸢尾姐姐嫁过来,就是观星岛的主母。到时候,我就可以闲下来了。” 在旁人眼里,都以为秦观月与自己的未婚妻极为恩爱。就算是秦醉星,也是这般认为的。 可秦观月自己知道,飞诀崖的鸢尾小姐,痴恋那位御兽宗的大小姐东方罄。 只可惜那位大小姐风流倜傥,拈花惹草,情人无数。鸢尾大小姐不想做她的露水情缘,就端着架子,冷言讥讽对方,拒绝了这段情。 私下里…… 秦观月想到飞鸢尾在自己耳边翻来覆去说的事,只觉得很是烦人。 她握着手中的信件沉吟一番,扭头看向自己年少的妹妹:“岛中事务很忙吗?” 秦醉星一怔,下意识地摇摇头:“还好。” 秦观月点头,将手中的信件还回去:“我已入炼虚,别说是飞诀崖,就算是中土的大门派,也要敬我三分。” “这门亲事……” 秦醉星接住手中的信件,下意识说了一句:“我不喜欢她!” 她说完,也意识到自己说得不对,心跳不知不觉地加快了几分,仰头看向秦观月。 她仰头,见海风徐徐拂开长姐的面庞,露出她线条凌厉俊美的容颜。 秦观月略有些错愕,甚至还说了一句:“我还以为你挺喜欢她的。” 总是鸢尾姐姐长,鸢尾姐姐短的……很难让人不觉得她喜欢。 秦醉星抿唇,没有再说话。 如此过了一会,听到长姐道:“我无心情爱,鸢尾嫁还是不嫁对我来说都差不多。” “你自去飞诀崖问问,她若是想嫁,就嫁过来。若是不想,那就退了吧。” 秦醉星心头大震,只觉得一阵喜悦涌上心头,又生生压了下去,颤抖着声音道:“是。” ———————— 数日后,秦醉星亲登飞诀崖,委婉地转述了秦观月的意思。 飞诀崖想要将飞鸢尾强嫁过去,可秦醉星怎么能接受这样的事。她使了点小小手段,套出飞鸢尾的话,得知她所爱之人乃是东方罄,就做了个中介,联络东方罄来营救飞鸢尾。 说是营救,看起来像是私奔。 秦醉星带着飞家人将二人抓了个正着,顺理成章地退了这门亲事。 从飞诀崖回来后,秦醉星又气恼又庆幸。 气恼的是飞鸢尾明明已经有了姐姐这个未婚妻,却所爱他人。 庆幸的是飞鸢尾另有所爱,并没有嫁过来。 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 气死她了! 许是那日的崖风吹得太冷,再加上又被飞鸢尾气了一场,回到观星岛上,秦醉星大病了一场。 半梦半醒间,她好似回到秦观月元婴劫那一日。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秦观月浑身是血地倒在花丛里。 牡丹吸食了她的鲜血,开得如火如荼。 她失声痛喊:“姐姐……” “姐姐……” “姐姐!” 尖叫声中,她骤然惊醒。 睁开眼的时候,她听到了一道清冽的声音:“我在。” 秦醉星猝然抬眸,朝上方看去。 却见秦观月一袭白衣,和小时候一样,一手拿着换水的巾帕,一手揽着她,垂眸望着她。 而她…… 秦醉星下意识垂眸,朝胸口望去。 却见不知何时起,她所有的衣物都被褪下了,只盖着一件很薄很薄的蚕丝被,赤身裸体地躺在秦观月腿上。 秦醉星的脸“蹭”地一下就红了,像是被火舌舔过一样,从脖子处蔓延到整张脸,涨得通红。 “啊!’ 她尖叫一声,钻入被中,将自己整个都埋了进去。 秦观月很是莫名:“你病得厉害,药师没办法,只好让我来替你运功驱寒。” 她伸手,往被子里探去:“你身上还有寒毒未擦干净,出来,我帮你擦。” 幼年游历时,秦观月带着她,被杀手追杀暗算过数次。 秦观月本人还好,她自己是个修士,能抵挡的杀伤很多。但秦醉星太小了,如此几次三番,身上落了不少寒毒。 因此每每生病,体内暗藏的寒毒再次翻涌,就又要秦观月运功驱寒。 只是那时秦醉星年纪还小,不觉得有什么。 如今她年纪大了…… 秦醉星强压下自己的思绪,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抿着唇怯生生地看向秦观月,不言不语的。 秦观月伸手落在她后颈上,要将她提溜出来:“出来……” 可秦醉星两手抓着被子,很是倔强地望着她。 秦观月的动作顿住了,有些莫名:“我要帮你把寒毒擦了,出来,别闹。” 秦醉星两手扒着被子,眼巴巴地望着她:“姐姐……” “嗯?” 秦醉星朝她伸出了手,很不好意思道:“我可以自己擦。” 秦观月下意识想反驳,说你还那么小……可她一对上秦醉星的眼睛,瞬间反应了过来。 原来……小孩子是害羞了。 秦观月莞尔,将手里的帕子递过去:“好,你自己擦。” 秦醉星接过帕子,顿了顿又说了句:“转过身去。” 秦观月闻言好脾气地转过身去,两手搭在膝盖上,面朝门口闭上了眼:“你放心,我连眼睛都闭上了,绝对不会偷看你一眼。” 秦醉星手一顿,就听得秦观月叹息一般开口:“啊……” “我们星儿,也算是长成大姑娘了,既然知道在姐姐面前害羞了。” 秦醉星咬住下唇,很是羞恼地开口:“明明是姐姐太不要脸了,我都……我都这样……” 秦醉星垂眸,看向自己刚刚抽条,略有些玲珑的身躯,无论怎么样都无法和成熟二字挂钩。 和姐姐比起来,她的确还小。 可她如今,也在成长中啊。 她怎么能这么随便……随便…… 秦醉星擦拭好身体,将手里的帕子甩到秦观月脑后:“以后不能这么随便脱我衣服了,听到了没有!” 秦观月察觉到动静扭头,那帕子就正中她眉心。她一把手接过帕子,很是茫然地看向妹妹:“干嘛要打我?” 见她看来,衣衫半开的秦醉星又“啊”了一声,连忙躲入了被子里。 她羞死了,裹紧被子,冲秦观月尖叫道:“色狼!转过身去啊!” 这着实是没有根据。 秦观月都要气笑了:“你骂我色狼啊?你小时候,吃喝拉撒谁全都是我管的。” “我为你洗过多少次澡,把过几次尿,喂过几次饭我都数不过来。” “不就是忘了你长大了,着急给你治病暂且褪了你的衣服嘛。现在倒好,你骂我色狼。” “行,色狼不管你了,你让药师来救你吧。” 秦观月说着就要起身往外走。 秦醉星眼明手快,一把抓住秦观月的衣角。 秦观月垂眸看了她一眼,眼神淡淡的:“干嘛?不是说我是色狼吗?为什么还要来碰我?” 秦醉星的眼神一下就柔和下来,目含哀求:“我错了嘛。” 秦观月不为所动。 秦醉星从被子里钻出来,露出自己大半滑腻的香肩。而后一寸一寸探出被窝,柔软的身躯好似小白蛇一样攀附在秦观月身上。 “我错了嘛。” 她跪在床上,依靠在秦观月身上,挨在她耳边吐气如兰:“好姐姐,我头好痛,身体好重,你再给我驱驱寒毒好不好?” 秦观月不气了。 秦观月抬手,在她屁股上打了一下,和小时候她犯错一样,拍屁股以示警戒。 “下次再胡说八道,我非对你家法伺候。” 她们家的家法最重也就是打打屁股了。 秦醉星暗自腹诽,面上还要装作很是惧怕道:“哦……那我下次不敢了嘛。” 她嘴上是这么说着,往后的日子,做出来的事一件比一件过分。 许是心疼秦观月的遭遇,又带着几分她所遇非人的不诧。为了疏解秦观月的情绪,病好之后,秦醉星隔三差五就邀请秦观月出关游玩。 说是游玩,也只是在黄海附近游荡。 天气好的时候,她们就去黄海中央看日升月落。 天气不好的时候,就在附近闲逛。偶尔遇到一些遇难的渔船,秦观月都会出手相助。 在这世间修行,一个人的德行厚重,往往决定了这个人修行的高度。 救助的百姓多了,秦观月发现自己的修为水涨船高,比起闭关时更加快。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她们在黄海遇到了一场史无前例的特大风暴。 秦观月推算过风暴轨迹,按照风暴眼的正常移动速度,黄海会掠向玄海,最终会在玄洲大陆的海岸登陆,淹没将近四分之一的玄洲土地,造成上千万百姓死亡。 恰好秦观月与秦醉星的龙舟就在风暴眼的三百里开外,以龙舟的速度恰好可以逃离。 但秦观月却没有逃。 倾盆暴雨里,她捧着妹妹的脸,与她沉声道:“星儿你听着,驾驶着龙舟朝东海的方向逃离。” “一边逃离,一边撕裂传送符,召集道盟修士前往玄洲,让他们搭建起防御阵法,护住百姓!” 暴雨打湿了秦醉星的脸,她几乎睁不开眼。 摇晃的龙舟里,她抓着姐姐的手臂,慌乱地喊:“那你呢?” “你要去哪里!” 秦观月扭头,看向了风暴眼。 在哪里,无数只猰貐振翅高飞。 她望着那些海妖,眼神极为冷冽:“我要去风暴眼。” “风暴眼里的妖兽控制着飓风的轨迹,按照现在的速度,只怕阵法还没有搭建成,飓风就要抵达玄洲的边境。” “只要把那些妖兽杀了,就能拖延时间。” 秦醉星立即摇头,否决了她的提议:“不行!你不能这么做!” 秦观月一把推开了她,以束仙绳将她锁在船舱里,并点燃了传送符:“听话!” “找人!” 秦醉星痛声大喊:“秦观月!你会死的混蛋!” 她厉声大骂,可随着传送符燃烧殆尽,她顷刻间传送到东海。 而秦观月却是纵身一跃,撕裂飓风,没入暴风眼中。 ———————— 那是她们相守十几年后的第一次分离,秦醉星按照秦观月的吩咐,调动了道盟修士,果然在风暴抵达时守住了玄洲。 只是风暴散去时,秦观月却失踪了。 秦醉星几乎是疯了,她求了几乎能求到的所有人,在黄海与玄海四处寻找。 如此找了大半个月,终于在一处险滩找到了秦观月。 秦观月被海妖伤得体无完肤,甚至还断了一双腿。秦醉星找到她的时候,她一袭白衣褴褛端坐在险滩上,蓬头垢面地朝她们招手:“这里!” “在这里!” 秦醉星一见她,鼻尖陡然一酸,眼眶顿时红了。 她从龙舟跳下,落在险滩之上,提着裙摆朝秦观月飞奔而去。 “秦观月!” “唉……!” 秦观月张开手臂,迎接着妹妹的到来,满脸都是劫后余生的欣喜。 秦醉星飞奔到她面前,流着泪抬手一巴掌朝她脸上打去。 “啪!” 清脆的巴掌声给秦观月给打蒙了。 秦观月捂着自己的脸,很是难以置信:“你竟然打我?秦醉星你长能耐了,你以下犯上!” 秦醉星注视着她,眼泪簌簌而落。 她一头撞入秦观月的怀抱,抱着她满含哭腔道:“你混蛋……我以为你死了……” 秦观月哑然。 她自觉理亏,抬手将她拥入怀中,附耳轻声道:“怎么会,有你在,我死不了。” “我在世上就你这么一个妹妹,就算要死,死也要爬回你身边,死在你脚边。” ———————— 黄海的飓风给秦观月换来了一个很好的名声,与此同时也让她在家中的地位颠倒了。 本就恃宠而骄的妹妹是彻底拿到家中的话语权,在秦观月养伤期间,她吃什么,穿什么,做什么都得由着对方。 秦观月自知吓到了她,什么都顺着她来。 黄海的飓风似乎吹散了秦醉星那点本就薄弱的安全感,每逢入夜,天色暗沉时分,她都会想起那天在黄海的分别。 这成了秦醉星的心魔。 为了弥补妹妹,隔了七八年,她又将妹妹抱回自己床榻之上,与她共枕而眠。 秦观月的伤养了一年多,在各方势力推荐的名医照顾下,总算好了七七八八。 在她能走路的第二个月,她与秦醉星在观星岛迎来了妹妹的十八岁生日。 秦家有个风俗,无论男女,都是十八岁加冠。这一日,要由家中的同性长辈,为晚辈进行彩绘。 秦观月当年杀了一群长老,自然是没有人为她彩绘的。不过她身为族长,自己有没有长辈的祝福,也都不重要了。 可是妹妹不一样,她妹妹乖巧,理应获得祝福。 为了这一日,她早早就从万灯海市买了最顶级的颜料,千挑万选,选了曼陀罗作为图纹,为她绘制纹身。 生日这天,秦观月起了个大早,还未等妹妹醒来,就将她从被子里剥出来,翻了个身,背对着她,扒开了她的睡袍,露出她洁白无暇的单薄背脊。 她持金笔坐在床上,俯身在妹妹背上落笔,从尾椎骨往上提壁,绘制了斑驳的曼陀罗花枝,在沿着背脊双翼展开,描绘花朵的模样。 小喇叭的花朵逐渐在金色的笔迹中展露雏形,秦醉星也从梦中醒来。 她瑟缩着身体,趴在枕头上,轻吟了一声:“嘶……好痒……” 这女子已经颇有女人的风情,连带着尾音都褪去少女的清脆,透着一股子风流洒落的慵懒。 她说罢偏过头,朝秦观月望去,半眯着眼道:“姐姐,你在我背上画什么?” “曼陀罗。”秦观月应得一本正经,还解说,“今日是你的生辰,再睡一会,我快画完了。” 秦观月的书画乃是一绝,做什么都很快。 “哦……” 秦醉星懒洋洋地应了一句,背后的笔尖扫过皮肉,她甚至能感受到姐姐目光落在自己肌肤上的热度。 纵然与她同睡了一年多,秦醉星还是有些不适应。 好热啊…… 背上热…… 脸热…… 那里……也热。 识海处翻腾着一些不符合时宜的景象,全身都在发痒。 秦醉星屏着呼吸,在这慢吞吞的绘制里,只觉得异常难受。 她能不能绘下点!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嗓子发着痒,开了口,声音都有点哑:“你给我画的是什么?” 她现在只想秦观月和她说说话,分散一些注意力。 秦观月只以为她没醒,只重复了一句:“曼陀罗。” 秦醉星吐了一个字,有些难耐:“为什么是曼陀罗?” 秦观月沾了颜料,落笔答道:“曼陀罗有止痛的效果,是药。” 秦醉星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你觉得,我是你的药?” 秦观月肯定了她的意思:“不止。曼陀罗还有轮回,永生之意。我希望你无忧无虑,直到大乘,飞升成仙。” 这个可能很难达成。 以秦醉星如今的心性,一心一意只想与她姐姐纠缠,根本修不到大乘。 她绞缠着双腿,全身都在发烫,人都晕了。 啊……好烦。 秦观月是真的好能折腾人。 她自十六岁明白自己心意后,入定冥想,都是想着如何与对方纠缠。 结果这一年倒好,秦观月是和她睡了,但不是那种睡。 心仪之人日夜躺在身侧,可她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摸摸自己都做不到。 烦! 太烦了! 迟早有一天她会因为欲求不满而死的! 秦醉星这般想着,自暴自弃道:“我以为姐姐的意思是希望我能找个着迷我的如意郎君,替我打理观星岛呢。” 毕竟现在她姐名气大了,观星岛的名声也有了。水涨船高,要处理的世俗之务也就多了。 秦观月的笔却一顿,她收下最后一笔墨,将秦醉星的身体翻过来:“你很想嫁人吗?” 秦醉星被这热气熏得面颊通红,一身肌肤粉桃似的,嫩得能掐出水来。 她眼中雾霭朦胧:“不是……” “就是最近,有些烦……” 秦观月点点头,伸手去拉她胸前的衣物:“前面也要画,脱了吧。” “嗯……” 秦醉星半推半就,把自己上半身全褪了,露出一身粉桃似的肌肤。 秦观月也不多想,将笔落在了她腹部之上,提笔往上一挑…… “哼……” 秦醉星轻吟一声,秦观月抬眸去往她:“怎么了?” 秦醉星红着耳朵,春心泛滥:“无事,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秦观月点点头,很是认真道:“那我轻点……” 她说是轻点,手下的灵力却落得更细了。 她一袭白衣,欺在秦醉星身上,衣冠整齐得,是一等一的正人君子。 可在做的事,怎么都不像是一件正经事。 秦醉星在话本里看过许多这样的场景,她感受着身上的变化,脑海里都是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绮念从识海飞出,化作实质话的凝露,沁出秦醉星的肌肤。 于是秦观月提笔落在高耸处,点在了一滴香汗上。 她的笔一下就顿住了。 这时候,她才发现,不知何时起,整间屋子里都弥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 是桃子香。 独属于秦醉星的味道。 笔尖撩人,停了好一会,秦醉星哑声开口:“怎么不画了?” 秦观月这才回神,稍稍直起腰身,望着停在高耸处的那滴汗道:“啊……” “好像一颗桃子。” “桃子?” 秦醉星顺着她的目光朝下方望去,霎时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一瞬间,她气血上涌,尖叫了一声:“啊!” 被折磨一早上的情绪彻底爆发,她裹住身体,从一旁抽过秦观月的枕头,朝她砸去:“你才桃子!” “你才桃子!” “混蛋秦观月!” “你升天去吧!” 第87章 番外二:观月醉星—完 秦观月被妹妹砸得一头雾水,她侧身躲开枕头,嘴上还极为认真道:“我有说错吗?就是很像小桃子啊。” “你看,生得多饱满匀称,那个尖尖多好……” “看”字还未出,恼羞成怒的妹妹抬手捏诀,气得破口大骂,“你再说一句,信不信我把你眉毛都烧了!” 她显然是气昏头了,抬手捏着火符,一副要将秦观月烧穿的架势。 秦观月此时也知道自己闹过头了,连忙认错:“好嘛好嘛。”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秦醉星这才将火符收了回去,拢着自己身上的雪白中衣,冷哼一声。 秦观月拿着笔与她道:“还没画完呢,别拢了,敞开点,我替你画完再说。” “你……!”秦醉星顿时气结。 她知道秦观月无心情爱,见谁都是清心寡欲的,只是对自己妹妹也这般坦然…… 不,正因为是妹妹,才会这般坦然。 秦醉星略有些哭笑不得,只好自暴自弃地将自己的衣衫扯开,倒在床上用手臂盖住了眼睛,闷声道:“你画吧。” 秦观月听不出她的委屈与闷烦,还真就提笔老老实实地继续画下去。 她画得很快,不过一时三刻,秦醉星的胸口就出现了一丛栩栩如生的曼陀罗花。 曼陀罗盛放在她胸口,好似在冰天雪地里开出一丛艳丽的嫩黄小喇叭。 秦观月收笔起身,将目光停留在秦醉星胸前高耸处,只觉得那枚点缀在中心的红豆好像很罕见的红色花蕊。 此念一起,她心中不知为何起了几分怪异的感觉。 总觉得…… 许是她目光在那一处停留得太久了,秦醉星挪下手臂,仰头朝她看去。 见秦观月呆呆地盯着自己,秦醉星也有几分怪异。她收拢了衣衫,从床上坐起来:“画完了吗?” 秦观月点点头,温声道:“画完了。” 她朝床榻之外走了几步,对妹妹笑吟吟的:“星儿,生辰快乐。” 秦醉星拢着衣衫坐在床上,望着她这难得一见的笑容,竟是怔忪片刻。 她胡乱将衣服穿戴好,嘴上还在暗自嘀咕:“平日里也这般笑笑,我不就更加快乐了。” 这话落入秦观月的耳朵,她全当没听见。 她收了笔和颜料,朝秦醉星伸出了手:“走,今日带你出去玩!” 说罢,竟是一把将秦醉星拽了过来,三两下套好衣物,抬手捏诀,拥着她朝外飞去。 许是少年时期总被追杀,秦观月为了哄妹妹,逃亡的时候就骗她这是在玩躲猫猫的游戏。玩着玩着,秦观月就有些人来疯。 兴致上来了,也不管秦醉星怎么想,拥着她就跑。 这一日很长,她带着秦醉星潜入黄海从海妖口中拿了夜明珠,跑到千丈潭底猎杀了白鱼,又嚯嚯了南洲雨林白熊的蜂蜜。 如此转了一圈,她揽着秦醉星到了南洲深处看极光。 秦醉星喜欢看星光,因为在她幼年时期,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姐姐总是将她抱在怀中坐在篝火旁,眺望着天边的星光。 温暖的篝火映照下,她窝在秦观月的怀中,昏昏欲睡。 正如此刻。 在南洲的最深处,耸立着万年冰川。秦观月建造了一座雪屋,揽着妹妹端坐其中,以灵石废料点燃了篝火。 火光跳跃中,她一边烤着白鱼刷蜂蜜,一边眺望着冰绿色的极光从苍穹坠落,笑吟吟地问:“开心吗?” 自秦观月退婚后,秦醉星对她是越发的没大没小。 不仅如此,还嘴硬,最爱口是心非。 比如此刻,她的确是无比欢喜的。可秦观月一问,她就枕在姐姐的肩头,轻哼了一声:“一般般吧。” 不仅嘴硬,还要嫌弃一番:“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岛上风和日丽,竟跑到南洲来看极光。” “你们大乘期的灵力,就这么好使吗?” 秦观月对这个妹妹宠得不行,闻言抬手,在她鼻梁上刮了一下,笑得很是宠溺:“你这个嘴啊……” 秦醉星挑眉,很是傲娇:“我这个嘴怎么了?” 秦观月笑笑,伸手捏了捏她的嘴唇,与她打趣:“日后若是嫁了哪家小郎君,人怕是要被你给刺死。” 秦醉星抬手将她的手打掉,很是不悦:“且不说我不成亲,就算是我成亲了,若是一言半语就被我给刺死了,那还不如不成婚,直接死了就当给我殉情好了。” 她实在是太骄傲了。 秦观月听了这句哈哈笑。 秦醉星见她笑得厉害,不知为何只觉得有点耳朵发烫。 她抬手,去捏秦观月的嘴巴,嗔了一句:“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她美目瞪圆,仿若秦观月真的说了一句不对,就立马捏她的嘴。 秦观月憋着笑,脸都红了。她摇摇头,笑意从眼眶里漫出来,极为温柔地看着妹妹。 从小到大,秦醉星最喜欢的就是她那一双眼。总是温柔地注视着她,好似将一生的爱都放入眼中,将她捧在掌心里。 秦醉星被她笑得不好意思,本就泛红的耳垂越发红了。 但她仍旧强撑着,对姐姐挑眉道:“你若还笑我,我真的掐你了哦!” 不过是虚张声势。 秦观月眼中笑意更甚,她抬手拿掉妹妹的手,笑吟吟的望着她:“你这丫头,嘴上是半点都不饶人。” “日后若是遇到自己的心上人,只怕会词不达意,言语伤人。” 她这般说着,两手撑开,抵在秦醉星的两侧唇角,温温柔柔的:“少骂人,多笑笑嘛……” 秦醉星抬手“啪”地打掉秦观月的手,微微不满:“今日是我生辰,你怎么老提什么心上人不心上人的?” “怎么,难道我成年了,你就要将我嫁出去了?” 心上人? 她自小心心念念,都是秦观月。 如今秦观月和她提起这三个字,这好意思吗? 秦观月笑着摇摇头,秦醉星仰头望着她,目光倔强:“那你今日为何反复提起此事?” 秦观月笑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怅然开口:“我只是……” “只是什么?” 秦醉星拉着她的袖子,满眼都是渴求。 秦观月抿唇,斟酌片刻:“你已长大成人,按照世间规律,人若要长大,自然要经历七情六欲,那么情爱就是很重要的一环。” 她顿了顿,俯身垂眸与秦醉星对视:“一想到这里,我就会想到幼年时你与我在外游历,不离不弃。倘若有一日,你遇到了心仪之人,只怕再也不会与我这般亲密了。” 她说得伤感,秦醉星心中却泛起了蜜一样的甜。 她听懂了秦观月的意思,唇角微微上扬:“哦……原来你这是,舍不得我,怕有人和你抢我呢。” 秦观月赧然,又不好承认:“也不是抢你……我只是……” 还未等她说完,秦醉星就依偎入她怀抱中,抬手压在她的心口,叹息道:“我不成婚。” “我不会爱上他人,我不会与他人在一起。” “此生此世,我与你在天星岛。你一日不飞升,我就一日与你在一起。” 尽管知道这是妹妹的安慰,但秦观月还是倍感欣慰。 她拥着妹妹,轻轻晃着,与她一同看向天边的极光,只应了一个句:“嗯。” —————————— 只是大多好物不坚固,彩云易散琉璃碎。 那天夜里,在南洲的极光照耀下,秦观月陷入了一个绝不可能的梦中。 梦里,天星岛乌云密布,暴雨倾盆。 狂风暴雨将夏日的燥热逼回屋中,她提着衣摆,踏着飞雨在廊檐下奔行,急促地喊:“星儿……星儿……” 呼吸声变的很急,喘息声里,她来到了天星岛后山的正殿。 暴雨声中,她咿呀一声,推开了正殿的大门,大喊道:“星儿!” “吼!” 雨水好似化了龙,顺着风灌入了室内,掀翻了遮挡在前方的屏风。 屏风之内,秦醉星□□着衣衫,跪坐在一人身上,抱着那人的脑袋,潮红着脸,难耐的吸气。 “姐姐……” “姐姐……” 她难耐的喊,被身下之人捧着胸口,急切地啃着。 周身的风雨一下就安静了。 秦观月站在门口,望着缠绕在床榻上的一对雪白人影,只觉得浑身被雷击了一般,脑袋轰隆作响。 她望着秦醉星胸口上的吻痕,直觉胸膛之中有一团怒火在烧,沸腾得好似能冲出胸口。 “星儿!” 她下意识唤了一声,床上缠绕着的两人,一起朝她看了过来。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劈入,她彻底看清了秦醉星身下那个用着她的人。 眼眸弯弯如月,赫然是她自己。 在妹妹醉星一般迷离的眼神里,秦观月猝然惊醒。 “呵……” 她在雪屋的冥想中醒来,睁开眼,望着趴在怀中的妹妹,脑袋嗡嗡作响。 她…… 她怎么会…… 她怎么会和妹妹…… 秦观月垂眸,看着怀中的秦醉星,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着。 秦醉星受她所感,朦朦胧胧地睁开了一双眼,仰头朝她望去:“怎么了?” 秦观月低头,望着妹妹眼中氤氲的蓝雾,心如鼓擂,万分震撼。 她强压下心头思绪,稍稍将妹妹推开一些,沉声道:“无妨。” “只是忽而做了个梦。” 真人无梦。 听到这里,秦醉星很是好奇:“你梦见什么了?” 秦观月只是摇摇头,却什么都不肯说:“无事。” 她起身,对秦醉星道:“极光看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秦醉星直觉不对,可秦观月什么都会和她说,听她这般建议,遂起身,与她一同回观星岛。 ———————— 秦观月一回岛上,就找了借口,开始闭关。 秦醉星一连找了她三次,秦观月都找各种借口推拒,不再见她。秦醉星虽有遗憾,可念及秦观月先前在抵御浪潮风暴时受了重伤,也就不多纠缠。 可她按耐着不见姐姐,但秦观月却时常梦见她。 有一夜,风雨大作。她进入冥想中,就见到了秦醉星。 秦醉星侧躺在洞府的石床之上,朝她招手。秦观月朝她走了过去,秦醉星就起身,挨着她的身子靠了过来:“姐姐闭关了好久,没有来看我。” “我好想姐姐啊。” 秦醉星这般说着,仰头望着秦观月,一双眼红得像是兔子。 秦观月呼吸一下就乱了,垂眸望着她,不知如何作答:“我……” “你?” 秦醉星抬手,抚摸着秦观月的唇角,眼含秋波:“姐姐……为何不出来看我。是生我气了吗?” 秦观月没有回答,秦醉星抚摸着她的唇角欺身而上,将吻落在了她的唇上。 那实在是一个过于真实的吻,就算是在梦中,她都能感受到唇上洒落的温热。 从唇,然后到下巴,脖颈…… 再到…… 当指尖陷入一片湿热之时,秦观月骇然抽离,顿时从梦中骤然清醒。 “啊啊啊啊啊啊啊……!” 磅礴的灵力从她身上一瞬爆发出来,她抬手,朝洞壁猛地打了一掌! “轰!” 只一掌,轰开前方的洞壁,豁然洞开了一大十个大小的洞口。 磅礴的风雨灌入,冷冷地打在她脸上,将她面颊和法袍全部都打湿了。 狂风涌动里,秦观月望着前方漆黑无垠的海绵,心神剧震。 这一掌,不仅洞开了崖壁,还将整座观星岛打得地动山摇。 本在冥想中的秦醉星在震动中惊醒,立即起身朝秦观月的闭关之处掠去。 当她迎着风雨来到悬崖峭壁时,透过风雨看到了端坐在崖中,毫无遮挡的秦观月,失声惊呼:“姐姐!” 秦观月回神,朝上一看,却见漆黑夜中,秦醉星一袭白衣,如同飞蛾一般,迎着狂风暴雨朝她飞来。 她想也不想,直接飞身跃起,穿过风雨去接秦醉星。 狂风暴雨里,她逆着风雨而上,接住了秦醉星,落在了石块上。 狂风暴雨里,秦醉星抱着秦观月的头,双手捧住她的面颊,满目担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闭关失败,走火入魔了?” 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纱裙,此刻与秦观月紧紧贴在一起。 秦观月拥着她,感受着她的体温从单薄的的衣衫烫过来,只觉得心尖颤抖,心神大骇。 她听到妹妹的声音,如同梦中惊醒一般,将她稍稍推开:“无事。” “只是一时灵气紊乱。” 她将秦醉星放开,落在自己身前,直视着她的眼:“风雨这般大,我先送你回去吧。” 秦观月将自己的事一言带过,显然是不想多提。 秦醉星抬眸望着她,眼中写满了担忧:“姐姐……” 秦观月勉强笑笑,拥着她往岛内飞去:“先回去吧!” 秦观月撑开了屏障,将妹妹送回了正殿,转身就要走。 秦醉星却一把拉住了她:“姐姐……” 秦观月扭头看过去:“怎么了?” 秦醉星望着她,长叹了一口气:“不是我怎么了,是我想问你怎么了?” 她拉着秦观月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里,眼里都是关切:“从南洲回来之后,你就一直不太对劲。” “是不是那时候,修行就出了问题?” 妹妹的关心那么明显,秦观月想到那些荒唐的梦,望着她的脸,心中越发愧疚。 她连忙抽出手,慌乱地答:“非是如此。” “只是一些修行上的迷惑,我想明白就好了。” 她转身,冷着脸大步朝屋外走去:“闭关之事危险重重,日后你不要在来后山了。” 秦醉星慌张转身,望着她的背影往前走了几步:“姐姐!” 秦观月却已入了风雨,冷声道:“听话!” ———————— 她做下决断,也不管妹妹是何等心情,以大法力封锁了后山,再不许秦醉星踏入。 这是不对的。 她怎么可能会对妹妹滋生欲念呢? 秦观月将自己从小到大的历练想了一遍,想她虽因振兴观星岛,与各宗青年才俊来往,虽惹了不少情债,但也…… 难道是那些被她辜负的女子给她下了蛊? 可她内视己身,并未发现自身有被下蛊的痕迹。 但若不是下蛊,她怎会如此? 难道是那日在海中抵御海妖,不甚着了魔道? 秦观月百思不得其解,深受此等欲念折磨,在这寒风料峭的悬崖绝壁端坐,一坐就是五十年。 这五十年来,她扣心问灵,不断审视自身。 忽而有一日,春潮由海上来,春风吹拂过绝壁,吹开了漫山遍野的花。 浓郁的花香里,她睁开了眼,看到了一株开在身前的山茶。 那是一株红山茶,不过一尺多高,根系扎在碎石缝间,从中生长出一丛树身,在猎猎狂风之中,开出一朵通体血红的黄蕊红山茶。 秦观月一下就怔住了。 她顶着一头凌乱的发,从洞府的石床上走下来,走到那株山茶前。 秦观月俯身,长指颤巍巍地落在茶花厚重的花瓣上,轻声呢喃:“如此悬崖峭壁也能开出花来,这世间发生什么都不稀奇。” 一簇光亮从她眼中缓缓升起,她猝然起身,眼里满是精光:“日有阴晴圆缺,花能沃土,也开绝壁!” “哈哈哈哈哈哈……什么也不稀奇!” “什么也不稀奇!” 她震开大袖,从悬崖边上纵身一跃,抬手朝海面上打去。 “砰!” 方圆十里的水域齐齐炸开,无数海妖鱼类掀飞。 狂暴的灵力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疯狂灌入她体内。原本停滞的修为节节攀升,从炼虚期巅峰,突破大乘,再到大乘初期……中期…… “因小爱故而大爱……” “因欲动情故而无情……” “看花是花,看花不是花,再看花是花……” 无数的念头如同惊啸的海浪,在她识海之中翻涌。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瞬通达后,化作滔天巨浪,朝四周怦然炸开。 “轰!” 水龙炸裂,掀起的浪花狂涌入悬崖。 观星岛上的修士们随着秦醉星齐齐朝此处飞来,一眼就看到了飞在海浪中间的秦观月。 她一袭白衣,头发散乱,浑身上下散发着骇人的气势。 多年未见,秦醉星看着气势大变的姐姐,抬手捂住了心口:“姐姐……” 秦观月朝她看来,目光如古井无波,无悲无喜:“星儿。” 她唤了一声,沉稳地吐了一句话:“我要登仙了。” 秦醉星顿时面色大变,指甲陷入掌心,几乎要扣出血来。 ———————— 一入大乘巅峰,修士们对自己何时要渡劫登仙,在冥冥中是有预感的。 秦观月将要登仙,就在一年之后。为此,她从悬崖边上闭关的之地,搬回了观星岛。 她姐妹二人五十年未见,分开的时间已经比先前互相依靠的时间还要漫长。 秦醉星已经彻底长成一个大人,在这五十年的日夜煎熬里,好似已经从姐妹不伦的情感中脱离,变成另外一番模样。 至于秦观月…… 她一入大乘巅峰,洗净了红尘之气,越发的仙风道骨。 秦醉星将她送回了殿中,见她盘膝端坐在小榻上,心中泛起了无数的酸涩。 “姐姐……” 秦观月没有睁开眼,淡淡应了一句:“嗯?” 秦醉星握着手,很是揪心:“你……” 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可秦观月却不想看她,又是冷冷淡淡的:“嗯?” 五十年不见,她身上威压更重。秦醉星心如刀绞,强忍着心中之痛,嘴硬道:“无事,你先休整,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的,再吩咐我就是了。” 秦醉星言罢,转身朝外走去。 这一走,又是一月多。 纵使两人都在岛上,也无交集。 直到春日散尽,青梅果子开始结成时,秦观月这才从闭关中走出来,朝后山的梅林走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的旨意,她难得出次门,却撞上了秦醉星与人邀约。 青梅林中,秦醉星一袭白衣,端坐在亭子中,拉着一名青衫女子的手,好似在柔声安慰:“你先别担心,我定然会帮你。” “实在不行,我就将你接到观星岛来。” “届时你入赘,他还能……” 还未等秦醉星说完,秦观月脚步一顿,踩到了脚下的鹅卵石,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声响。 秦醉星当即起身:“谁!” 秦观月当即蹙眉,从青梅林中现身,朝她们走来:“是我。” 秦醉星拉着那女子起身,朝秦观月看来,很是惊异:“姐姐?” 那女子也跟着转身,看向秦观月:“秦岛主……” 这时,秦观月倒是看清了那女子的容貌。 清俊秀丽,眉间一点朱砂,是丹宗的子弟。 秦观月拧眉:“这位是?” 还未等那丹宗的子弟回答,秦醉星就连忙拉着人向她介绍:“这位是丹宗的苏不陈。” “是我的……” 秦观月定定地望着她,好似很耐心地等着她回答。 秦醉星望着她的眼,好似在斟酌着怎么回答。 就在这时,一旁的苏不陈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连忙拱手行礼:“拜见秦岛主,在下苏不陈,乃是星儿的同道挚友。” “同道挚友?” 秦观月将这四个字重复一遍,脑子里却在回想着“入赘”两个字。通常来说,只有互相钦慕,才会说“同道挚友。” 秦观月扫了眼她二人相牵的手,点了点头:“嗯。” 她重新将目光落在秦醉星身上,叮咛一番:“既是至交好友,那就好好招待。” “我先走了。” 言罢,她也不顾秦醉星的心绪,转身就朝外走了。 秦醉星的目光去追她的背影,略有些着急的唤:“姐姐……” 可秦观月充耳不闻,一袭白衣,风流倜傥,就这般洒脱地走出了梅林。 只是她人走得洒脱,可回到了自己寝殿中,却是如何都无法入定。 直到入夜之后,秦醉星来了。 与她一同来的,还有一个令秦观月猝不及防的消息。 正厅之上,秦醉星一袭白衣,朝秦观月拱手行礼后,起身与她对视:“我欲与苏不陈成婚,姐姐意下如何?” 秦观月虽早有预料,但还是沉寂了些许。 秦醉星站在厅中,以眼角的余光仔细地观察秦观月的神情,想看看她有何异样。 可秦观月已近仙,哪里又能让她瞧出什么来呢。 秦观月沉默片刻,才开口吐了一句话:“你觉得好,那就成。” 秦醉星的面色一下就冷了,她抿唇,忍不住讥讽道:“姐姐就不多问几句吗?” 秦观月歪着脑袋,很是茫然地望着她:“我要问什么?” “问我如何与她相识,如何与她相爱,为什么又愿意嫁给她!” 秦醉星一下提高了音量,就像是一个被人冷落的孩子,为了彰显自己的存在,拼劲全力的呐喊着。 可秦观月不为所动。 在过去的五十年里,她在冥想中遇过无数糟糕的情景。心魔的蹂躏,令她早已不在乎她人的情绪与所思所想。 秦观月端坐着,反问了一句:“这是你的事,我为什么要问这些东西?” 见她如此,秦醉星近乎失态地大吼:“我的事?” “可五十年前,你明明还说……” 秦观月面容平静:“说什么?” 秦醉星望着她不为所动的模样,失声道:“说你会因为我遇到心仪之人,而担忧我与你再也不能像从前那般亲密!” 秦观月抬眸,定定地望着她:“可那都是五十年前的事了。” “星儿,江水会穷竭,山石会崩塌,人……都是会变的,不是吗?” 秦醉星对上她的眼,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啊……是啊……人都是会变的。 秦醉星一下就红了眼眶,望着秦观月双目通红:“你修了无情道,早也不爱我了对吗?” 秦观月不答。 泪从秦醉星的眼角落了下来,她转过身,喃喃道:“我早该知道的……早该知道的……” “我永远,比不上你的道……” 她转身走出了大殿,暮色深深围拢而来,将她的身影掐得极为削瘦。 秦观月望着她迈步离去,心口处泛起密密绵绵的疼。好似阴湿的冬日冷雨渗入骨髓,疼得人浑身发颤。 ———————— 于是成亲。 纵使秦观月再不插手人间俗世,可妹妹成亲,她还是张罗了一番。 苏不陈着急嫁过来,秦观月为了妹妹着想,掐指一算,将婚期定在了四月十七。 在秦醉星成婚之前,她还将岛主之位禅让过去,抬高了她的身份。 不仅如此,她还以大法力轰走了观星岛四周的乌云,将原本乌云密布的天气,弄成了一个爽朗的晴天。 很快,婚期到来。 四月十七日,九州十四海的许多大乘修士,都亲临观星岛,来参加秦醉星的大婚之礼。 秦观月作为长姐,亲自在入岛口接待。 这五十年间,秦醉星经营得力,结交了不少新势力,秦观月也见到了新面孔。 “老秦!” 远远地,东方罄人未至,声先至。 秦观月朝她看去,却见她携一女子朝她飞来。 那女子面容英气,背负弓箭,瞧着很是眼熟,秦观月微微蹙眉。 这家伙……换人还挺勤快! 秦观月负手行了一礼:“拜见东方少主。” “嘻嘻嘻……”东方罄携人落在她身前,指了指身旁的女子,与她道:“这是烈宗的闻人大小姐闻人神爱。” 她又指了指秦观月,与闻人神爱道:“这是观星岛主秦观月,我朋友。” 闻人神爱拱手行了一礼:“见过秦岛主。” 秦观月连忙摆手:“我现在不是岛主了,岛主是我妹妹呢。” “唉,都一样。”东方罄这么说着,取出一枚纳戒丢给秦观月,“我与神爱要去黄海深处猎杀猰貐,恰好路过此地,听说你妹妹成婚,就来送份贺礼。” “喜酒就不喝了,走了!” 东方罄丢了纳戒,抬手捏诀,揽着闻人神爱离去。 秦观月正要去追她,忙声喊:“唉……东方,东方!” 东方罄扭头看她,大声传音:“佳人邀约难再得,回头再请你喝小酒啊!” 秦观月轻啧了一声:“真是个重色轻友的。” 正是这是,一个身穿红衣的姑娘,踩着高跟鞋来到她身侧,抬手遮在眼前,朝东方罄的方向看去:“东方少主,还真是少年风流啊。” 她说罢转身,看向秦观月,笑眯眯的:“倒是秦岛主,明明是比东方少主还要年轻的年纪,这般素净清心寡欲,不觉得有些浪费青春吗?” 秦观月回眸,朝这女子看去,微微蹙眉:“阁下与我很是相熟吗?” 红衣姑娘摇摇头,将自己的纳戒压在登记的礼官钱:“一千万上品灵石,随礼人——红姑娘。” ———————— 日落时分,秦观月回到正殿,在观星岛的正殿之上,她独自一人端坐着,目睹着苏不陈牵着秦醉星,行完所有的礼节。 “礼成!” 众多修士的欢呼声中,秦醉星与苏不陈端着酒站在一起,向秦观月敬酒,两人齐声道:“我们道侣二人,向长姐敬一杯酒。” “多谢长姐这数十年的养育教导。” 秦观月接过这杯酒,放在唇边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烫得她浑身都烧了起来。她在主位上坐下,看着秦醉星与苏不陈开始挨桌敬酒。 她的目光追逐着身穿红裙的妹妹,在人声鼎沸里,只觉得浑身发烫。 她忽而想起那年在南洲极光之下,妹妹对她说的话。 “我不嫁人……” “我不会与爱上他人,也不会与他人在一起……” 那些掩盖的思绪,在此刻奔腾不息。 骗子! 小骗子! 说什么不嫁人! 不是连婚都成了嘛! 不是都喝交杯酒了嘛! 不是都要入洞房了嘛! 不是都要让人碰你了嘛! 秦观月的思绪骤然停住,她忽而想到那一年的彩绘,她将笔停在了妹妹胸口的顶端,浑身都僵住了。 火舌从她脚底板烧了上来,她烫得一甩筷子,踉跄起身,慌不择路地朝自己的寝殿逃去。 原本在敬酒的秦醉星将酒杯塞给了苏不陈:“她醉酒了,我去看看。” 说罢,她也不顾在场的所有宾客,直接追上了秦观月。 —————————— 秦观月一离开婚宴,就沿着无人的廊道,朝自己的寝殿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以灵力将酒水逼出来。 可酒里有毒,无论她怎么逼都丝毫没有用处。与此相对的,她体内的灵力潮汐,越发的平静,死寂,毫无波动…… 她神色大变,踉跄地靠在廊柱上,有些难以置信。 毒……谁下的毒! 随着她灵力尽失,岛内的阵法失去镇压,天上的雷霆翻涌,开始轰隆隆地咆哮起来。 “轰隆!” 一道闪电劈下,照亮了秦观月靠在廊柱上的白影。 跟过来的秦醉星双目一亮,连忙快步朝她走去:“姐姐!” 她一声呼唤,将秦观月的目光引了过来。 隔着茫茫夜雾,秦观月望着跑来的妹妹,怒目而视,手指扣住了廊柱。 秦醉星很快就来到秦观月面前,伸手去将她搀扶。 秦观月却一把将她推开,眼中写满了震怒:“酒里有毒!是不是你下的毒!” 秦醉星一怔,难以置信地抬眸看向她。 可秦观月却欺身而上,以手抓住她的衣领,向前逼近:“为什么要下毒!” “为什么要害我!” 那杯酒里掺杂的药力,令秦观月的心神全乱了。她无法分辨对错,只是抓着秦醉星的衣领,将她反压在廊柱上,双目通红:“岛主已经给你了!” “你如今也要成亲,为何还要散我灵力!” “为何!” 她提高了音量,一张脸涨得通红。 秦醉星掌管观星岛五十年,这岛上之人,自然全部都是听她的。能在婚宴上下毒,也只能是她的手笔。 可秦观月实在是想不明白,她为何要做此一举。 秦醉星见事情败露,双手握拳,仰头望着她眼尾泛红:“那你觉得是为何呢?” “我的好姐姐。” 她神情倔强,像极了少年时。 秦观月心神大震,想起她少年时的口头约定,竟是在冥冥中,猜到了一些不敢猜的念头。 她心神一松,脚步踉跄,往后走了几步。 “轰隆!” 一道闪电劈落,劈在了尽处的桃树上,烧起紫色雷火。 雷火翻腾里,秦观月身形一软,半跪在地上,狼狈地跌坐着。 秦醉星连忙俯身去扶她:“姐姐……” 秦观月一把甩开她的手,仰头望着她,满目都是惊恐:“别喊我!” “我不是……” “我不是……” ———————— “你姐姐……” 破庙里,秦观月裹着草席,发出一声呓语。 就在这时,一道雷霆劈了进来,惊得她从骤然从梦中惊醒。 “轰隆!” 一声惊雷,将秦观月从梦中唤醒。 伴随着雷霆而来的,是一连串匆忙的脚步声,正在朝破庙中掠来。 秦观月仔细听了听,发现为首的是一大一小两个人,身后跟着一群脚步笨重的体修。 夜雨潇潇,追在后面的体修喊道:“苏不陈,只要你将这魔头之女交出来,我等定然饶她一命!” 秦观月骤然一惊。 苏不陈,那不是星儿的妻子吗? 那魔头之女是什么意思? 秦观月猝然从草席中坐了起来,目光穿过神像底座的缝隙,看向了破庙门口。 这时苏不陈已经进了破庙,在她身旁,还站着一个十岁大小的女童。 秦观月见状大惊,立时站了起来。 那孩子……那孩子是…… 她借着雷光,看向那名梳着双髻的小小女童,掐住自己的掌心,满怀希冀的想,难道这就是星儿与苏不陈的女儿吗? 还未等她确认,追兵已到。 那丹宗的弟子直接砸开破庙,朝苏不陈砸来:“你勾结魔头,生下此等孽障!实在是有辱师门!” “苏不陈,今日我等就清理门户,将你也一并杀了!” “拿命来!” 命鼎已至,苏不陈将女儿一把拉到身后,挡住了攻击:“苏不凡,废话少说,那就动手吧!” 她一鼎逼退了苏不陈,将女儿挡在身后,冲出了雨幕。 那孩子见娘亲离去,失声尖叫:“娘!” 可苏不陈哪里顾得上她,只以一敌十,在这雨中与同门师弟师妹战得天昏地暗。 如此打了一个多时辰,本就重伤的苏不陈不敌,被苏不凡一鼎砸在了地面上。 孩子见她受伤,大喊着冲出雨幕:“娘亲!” 苏不陈面色大变:“无忧!不要过来!” 小孩子哪里听得到这句话,冲出雨幕,奔向了她。恰好这时,苏不凡收鼎,径直朝她杀去:“孽种!死去吧!” “轰!” 千钧一发之际,苏不陈飞身而起,挡在了孩子面前。 那巨鼎径直打在了她的身上,一瞬锤碎了她的心脉,逼得她吐出一大口血:“噗!” 鲜血伴随着雨水喷在孩子脸上,小孩子瞪圆了眼,大声喊:“娘!” 这时苏不凡持鼎,从苏不陈身后飞身跃起,砸向了小孩:“死去吧!” 眼见那枚巨鼎就要将小孩子碾碎,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破庙之中飞出,挡在苏不陈母女身前。 黑影浑身狼藉,在暴雨冲刷之下,以一指抵在苏不凡的命鼎上,沉声道:“破!” 她多年未用灵力,在这人间苦修。 如今再次动手,就是神明之怒,只轻轻一抵,无形的灵力波从她四周荡开,切开雨幕,掀翻了一群人。 “啊啊啊啊啊啊……” 四周的丹宗弟子被灵力波冲击掀翻倒飞而出,齐齐倒在地上,晕死过去。 秦观月收了灵力,正欲要走,破败的裤脚却被人拽住了。 她转过头,看向苏不陈,目光很是复杂。 苏不陈抱着孩子,倒在地上奄奄一息。漆黑雨幕里,她仰头望着秦观月,喘息着道:“秦……秦岛主……” “我……我快不行了。” “我想求你一件事……” 秦观月如今虽是半人半鬼的样子,但方才那一指,却全然暴露了她的身份。 二十多年前,她在婚宴之上中毒,强迫秦醉星与她行那不伦苟且之事,对苏不陈与秦醉星都是心怀愧疚的。 这是她一生都无法面对的事情。 她叹息一声,弯腰半跪在苏不陈面前。沉声道:“你说。” 苏不陈从纳戒中取出一枚狼牙玉佩,交到秦观月手上:“这孩子……是我与赫连无极所生……” 秦观月瞳孔剧震:“你……” 苏不陈压住她的手,与她道:“当年,赫连无极入凡,我与他有了一段孽缘。只是他天性嗜杀,我与他终究分道扬镳……” “至于我与醉星,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所爱之人并非是我,成亲……不过是为了帮我。” “这些年……” “咳咳咳咳……” 还未等苏不陈说完,她就剧烈咳嗽起来。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连忙抓过赫连无忧的手,将她拉到秦观月面前:“这孩子叫做无忧……我想你将她送到极乐宫去。” “日后,就拜托你……照顾……了……” 苏不陈说完之后,手渐渐无力,就在这大雨之中撒手而去。 赫连无忧失声痛哭:“娘!” 暴雨倾盆而下,将孩子的哭声都掩盖了。秦观月跪在地上,脑海中还反复想起苏不陈的话,久久不能回神。 ———————— 将苏不陈下葬后,秦观月带着赫连无忧前往中洲的极乐宫。 许是在破庙动了灵力,泄露行踪,刚登上中洲,她就被万灯海主给拦住了。 那杯毒酒只是暂时散了秦观月的灵力,她身上虽然有旧伤,也残了全身,可以她如今的实力,在罗刹海市放肆并不是什么问题。 可偏偏,她就是不想与人动手。 在万灯海主的邀请之下,她还是进了海市。 只是她前脚刚进海角,秦醉星后脚就到了。 二十年前那一夜,她二人近乎决裂。秦醉星后悔难当,几乎是一夜白头。 姐妹二人打了个照面,秦观星看着妹妹的白头失神,秦醉星望着姐姐斗篷之下的伤疤,几乎是立即哭红了眼。 她二人僵持了许久,最终是秦醉星撑不住,开口泄漏了哭腔:“我找了你很久。” “在海里……在岸上……哪里都没有……” 秦醉星的泪一下就掉了下来,她捧着脸在秦观月面前蹲下,捂着脸发出呜咽的哭声。 她一哭,秦观月就没脾气了。 在这一刻,她不想问自己的妹妹,为什么要在酒里给自己下毒。 为什么要主动引诱自己,拉着自己回床榻。 又为什么,能在夜半时分,叫醒那么多人来看她们的笑话。 更不想问,那些人为何疯了一样,对着自己全是杀招。 最最最不想问的,是那五十年里,秦醉星到底俘获了多少裙下之臣。 她着实参不透,更不想弄明白自己的醋意和嫉妒是从哪里来的。 秦观月只好叹息一声,将手搭在妹妹的肩上,与她温声道:“我要送这孩子去极乐宫。” “我需要一张轮椅,送完之后……” 秦醉星猝然抬眸,泪流满面地看向秦观月。 秦观月抬手,擦掉她脸上的泪,满目都是温柔:“我跟你回家。” 既然她的婚约是假的,既然她的爱人也是假的,那么她们的誓约没有作废。 她要回去。 误会也好,仇恨也罢。 就让她们此生就这般纠缠,永世不休。 第88章 番外三:琴灵天星 自打苍神易初灭杀魔神,重建神殿以来,诸神回归,三千大世界安宁。仅剩下一些小妖魔在各世界修行,成为大魔之后为祸一方。 为了彻底消灭这些大魔,苍神便命战神手下的诸多武神转世下凡,设局诛杀妖魔。 例如天星武神,就是为了九州十四海的情魔下凡渡劫去的。 因此情魔被诛,武神重新渡劫飞升那一日,神殿振铃,诸天万界祥云满布。还在神殿的神官们听到神铃,齐齐朝飞升台飞去。 此时此刻,飞升台上,一共站着三人。 为首一人,金龙缠身,赫然就是天星。 站在她一左一右的,则是刚飞上来的琴灵仙子与一清道人。 众人一见天星武神,便齐齐恭贺道:“恭喜天星武神,贺喜天星武神。” “渡劫成功,为天下苍生又除一大害!” 天星双手合十,回了众人:“多谢诸位。事务繁忙,容我先去与苍神述职,再与诸位叙旧。” 她言罢,领着身旁两人,穿云踏雾,齐齐朝神殿最深处赶。 众人笑言:“好说好说……” “等你述职完,再带着天妃来与我等喝一杯。” 这一声“天妃”虽飘渺,可她身后的妙星川还是听到了。 妙行川蹙眉,问了一句:“这天妃又是何意?” 天星武神与她道:“也没有别的意思,先到了神殿再说吧。” ———————— 神殿藏在白云深处,巍峨高耸,金壁辉煌,远比人间想象得还要庄严肃穆。 妙行川随着天星武神入了神殿之后,才发现殿中成千上万的云坐空空,唯有中央的苍神之座亮着一道虚影。 那人穿着一身短打,好似在田间劳作的农夫。见到天星,连忙打了招呼:“司南,你可算回来了。” “无尽海深处的归墟之渊出现了虚空裂缝,不少异界妖魔都从那里冒出来。” “清越已经带领其余武神去讨伐妖魔了,你既已归位,那就尽快赶过去吧。” 苍神言罢,从虚空中抛出两枚玉牌,对着妙行川与一清道:“二位既然已经飞升,那就是我神殿仙灵。” “这是你们的仙牌,请随意拿着仙牌,到无主之地开辟洞府。” 神殿初立,这群神灵与其说是自由,不如说是忙得不可脱身。 妙行川接过令牌,微微蹙眉:“苍神既然是神殿之主,为何不去归墟之渊抵御外敌呢?以您的法力,只怕是随手就能将这些妖魔镇压了吧。” 苍神也不隐瞒她,只是有点无奈道:“归墟之渊有一部分属于外界,我本身就代表此宇宙之主,无法过去,只能让战神率人过去绞杀。” 她顿了顿,将妙行川打量了一番:“你是天星的天妃吧?看你的修为不错,不如回头让天星也带你过去看看外方宇宙。” 天星武神听到这里,很是冷淡道:“陛下,我失了三分之一的魂灵,怕是在战场上护不住她。” “呀……”苍神假装讶异了一番,啧啧称道:“你的人魂没有随你回来吗?” 天星武神点点头:“嗯。” 苍神更惊讶了,她惊叹道:“所以她选了自己的弟子做天妃?” 天星武神颔首,应了一个字:“嗯。” “啧啧啧啧啧……” 苍神啧啧称奇,看看妙行川,又看看天星,很是稀奇。 妙行川被看得莫名,她下意识转眸,看向天星武神。 天星武神朝苍神拱手,向她道别:“既然归墟之渊有难,那我就先将我师父与挚友先送回她们的洞府,再去归墟之渊。” “陛下,告退了。” ———————— 天星武神辞别苍神,将妙行川与一清道人带到仙灵洞天。 路上,她与妙行川解释:“仙灵洞天在神殿最深处,内有三千五百万不可思议洞府,外环绕着七十二神殿。” “我的神殿在仙灵洞府的正北方,你们可以挑选那处地方作为洞府,这样离我近一些。” 一清道人点点头,一旁的妙行川却想着殿中苍神的话,很是好奇地问:“方才苍神说的天妃是什么意思?” 天星武神一顿,片刻之后回答:“这不重要。” 她带着两人在仙灵洞天落下,从身后环绕的神灵空间中抽出两枚玉牌,递给两人:“我赶着去归墟之渊,若是有什么需要的,给我递信。” “我会让宫中的云兽给你们递过来。” 她话音落下,还未等妙行川多说什么,就又匆匆离去。 归墟之渊这一仗打了许久,神殿众多武神一去未归。到后来,连仙灵洞天刚飞升不久的仙人们也都出动了。 妙行川追随爱神空青,前往归墟之渊,斩杀异界妖魔。 也就是这时,她才知道天妃的意思。 那是一场诛魔大战后,星河一片澄澈。爱神的大军在星云上驻扎,漫天星光里,爱神空青从身后的神灵空间里,取出一潭能灌满银河的酒,朝众多部下泼去。 妙行川取出玉杯,以灵力卷了一杯酒,装满之后一饮而尽,双眼顿时一亮:“好酒!” 爱神就是在这时降临在她身旁,望着她笑眯眯的:“你就是妙行川啊……” 妙行川回眸,朝爱神看去:“神尊殿下……” 爱神摆摆手,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别这么喊,我们没那么多规矩。” “喊我名字吧,我叫空青。” 妙行川从善如流:“空青大人……” 空青笑眯眯地望着她,示意她坐下。 妙行川坐了下来,空青就凑到她面前,满眼写着好奇:“你觉得司南这个人怎么样?” 妙行川一怔,想了想之后,反问了一句:“你说的是武神司南,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司南?” 空青笑吟吟的:“都是。” 妙行川顿了顿,好一会才答:“挺好的。” 似乎觉得不足以表述自己的心情,妙行川又补上四个字:“都挺好的。” 笑意从空青眼底漫出来,她看着妙行川,满眼都是宠溺:“可她最后却没有与你在一起呢,不觉得天意弄人吗?” 妙行川一瞬沉默,好一会才很无奈的答:“与谁相爱,又与谁在一起,都自有天意。” 她转眸,看向空青,双眸清澈:“爱神要这么安排的,我又有什么办法。” 是啊,这所有的一切,都是爱神安排的。 空青勾唇,温声与她道:“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就与你说个故事吧。” 妙行川抬手示意:“大人请讲。” 空青开口,与她说了一个故事。 “那是苍神还没有成神之前,众生没有轮回的魔神时代。” “有一个叫做妙行川的女子,在名叫蓝星的的世界长大。忽然有一天,蓝星爆发了一种病毒,使得人类开始变异。” “变异当天,与她青梅竹马的赫连无忧,背着发烧的她从小区逃离,最后被变异之人所杀。而她,顺利完成变异,成为有异能的厉害人士。” “在她得到异能之后,她遇到了来救援的司南。两人结伴,救援路上,她为司南牺牲。” 空青淡淡地说这番话,看着妙行川的眼睛道:“这就是你们前世留下的业。” “你欠赫连无忧一条命,所以她通过伤害你的方式索求回来。” “司南欠了你一条命,所以她也以苦痛偿还这些孽债。直到最后,她醒悟过来,业债消弥,你们得以飞升。” 妙行川似懂非懂,眉头紧蹙:“所以……人世间所有的缘分与爱,其实都是债吗?” 空青摇摇头又点点头:“是,也不是。” “笼统来说,不过都是缘。只不过,是看你怎么修罢了。” 她顿了顿,与妙行川道:“司南是以慈悲之心入道,肉身成神飞升的。按理说,你与她的缘分在她成神之后就消弭了。” “可九洲十四海的情魔作祟,天道向苍神求助,她认出了你的灵魂在九洲十四海的苦海徘徊,决心以身渡你。” “于是她舍弃神尊之身,甘愿转世下凡,前往九洲十四海。” 妙行川瞳孔微颤,看着空青很是难以置信。 空青叹息一声,与她轻声道:“不管你信不信,天星是为了渡你而去的。” “所以,你是她认定的天妃。” 空青话音刚落,一道人影匆匆从前方异界穿梭而来。 那人身上带着磅礴的杀气,被险些掀翻一众仙灵。 众人大骇:“天星武神!” 妙行川“唰”地一下站起来,朝天星武神看去。只见武神脚踏金龙,一手持枪,一手持盾,身染魔血,风风火火地朝神殿奔去。 妙行川眉头微蹙:“她这是要去哪?” 空青勾唇,微微一笑道:“既然你好奇,不如我们一起跟上去看看。” 话音落下,她抬手捏诀,驾云而起,跟在天星武神身后飞掠而去。 ———————— 空青飞的很快,几乎是与天星一前一后飞向飞升台。 此时,天门打开,神铃震动:“恭喜天妃飞升成功,贺喜天妃飞升成功!” 妙行川很是讶异:“天妃?” 又一个天妃? 还不等她与空青往下望去,就看到一道剑光闪过,天星武神被推回天门,“轰”地一下天门就关闭了。 天星武神站在天门门口,捂着自己被砍断的胳膊,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空青见状哈哈大笑:“可怜见的,你女儿也不要她了。” 女儿? 妙行川转眸,很是费解地看向空青。 这时候天星武神也朝空青看过去,她抿着唇瓣,神色很是无奈:“空青,你别笑了。” “我人魂彻底散了,只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如今战事吃紧,我只有半神之力,前线肯定撑不住。” 空青看热闹不嫌事大,乐呵呵的:“回不来就回不来呗。” “我看你也别上前线了,你就在神殿里养伤得了。” “反正你的半身选了另一条路,很快就会拿到神格。到时候,你让她上战场去呗。” 空青虽是这般说着,但还是落下来,来到天星武神身侧,抬手捏诀,朝她断臂打去。 “哼……” 天星武神吃痛,感受着磅礴的灵力涌入体内,调动着神力,开始修复自己被妙星玄砍掉的手臂。 妙行川落在她身侧,拧眉开口:“你这手臂怎么断的?还有……” “另一个天妃又是谁?” 天星武神抿唇不语,空青一边给她输入神力,一边替她答道:“是你女儿妙星玄。” 妙行川瞪大了眼睛,就听得空青与她道:“当初你们升仙时,司南的人魂从金龙跳下,重新坠凡了。” “司南这一世本来有两个天妃,可她只能选一个。她选了妙星玄,没选你。” 饶是妙行川见多识广,听到这里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她拧紧眉头,望着天星武神,很是难以置信。 神明是没有羞愧之心的,更何况是天星武神。 在妙行川复杂的目光之下,天星武神点点头,与她道:“的确如此。” “神是没有私情的。无论你做我的天妃,还是星玄做我的天妃,其实都是一样的。” “所以我不选,我让人魂选。” 于是,司南选了妙星玄。 妙星玄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说荒谬吧…… 可她想到那日在镇妖塔下,妙星玄拔剑自刎。她仔细想想,若她是司南,只怕也会选妙星玄。 说不甘吧…… 可她与司南,也就只有一段救命的缘分。 能修成正果,或许需要更深的业力与羁绊。 可她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既然你选了星玄,为何她要伤你?” 天星武神纠正了她的说法:“是她选的,不是我选的。” 纠正完之后,她开始解释:“司南……也就是人魂的魂魄四分五裂,碎成雪花,死的不能再死了。但星玄说要在人间等她回来,她砍我手臂,估计是用神躯替她聚灵。” 妙行川浑身一怔,脑袋嗡嗡作响:“所以她拒绝了飞升?” 天星武神点点头:“嗯,她拒绝了飞升。” 妙行川长舒了一口气,好一会才怅然苦笑:“我不如她。” 只怕是只有这种不管不顾,头脑发热的,满腔热血的爱,才能留下司南吧。 天星武神洞察了她的想法,思索片刻道:“话不是这么说的。” “这世上有千万种花,也有千万种人。什么人配什么花,什么人喜欢什么花,都是天定的。花开各异,人各有所爱。” “没有什么比不比,也没有什么不如的。” 她难得多话,给她治疗的空青抬眸扫了她一眼,很是诧异道:“你长嘴啦!” 天星武神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什么表情:“你少乱点鸳鸯,我的嘴能多长一点。” —————————— 与人魂分开,天星武神也失去了在人间的俗名。 按照苍神的推算,司南将在不日之后飞升,占据空缺的农神神格。 天星原本掌管天上众多星辰,可农神掌诸天万界所有苍生的农事,与神魂相关,因此神格排位仅在苍神与爱神之下。 她二人毕竟是一体分出来的双魂,未免让人能分清,被妙星玄斩断手臂之后,天星武神就戴上了面具。 她这面具是苍神摘去星光,特地为她量身打造的。 一入战场,星光披身,圣光照耀四方,杀得那些妖界魔修呜哇乱叫。 在归墟之渊斩杀妖魔半个多月后,农神司南携雨神妙星玄齐齐飞升了。 双神飞升当日,归墟之渊大捷,战神鸣金收兵,率众神万仙飞回神殿。 天星武神飞得快,她戴着面具骑龙,一路风风火火地驶入爱神的阵营。 见到那个怀抱箜篌的仙子时,天星武神沉声唤了一句:“琴灵仙子……” 妙行川闻言,扭头朝她看去,登时被她脸上的面具闪瞎了眼。 她连忙抬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武神大人唤我有什么事吗?” 唉……这个面具,真是太亮了! 天星武神一怔,抬手将脸上的面具抚去,露出自己的真容来。 那一瞬,好似耀眼的太阳落了山,漫天醉人的星光爬上了夜幕。 妙行川感受这个光芒的变化,放下自己的手。她抬眸,朝天星武神看去,不知为何却想起少年时在寒铁城荒漠,司南摘下面具的那一刻,一瞬怔住了。 天星武神察觉到她的变化,目光稍显黯淡。 她抿唇片刻,直接开口:“司南飞升了……” 妙行川先是一怔,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哦……” 天星武神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她和星玄一起飞升的。” “这很正常。” 妙行川应得淡淡,天星武神想了想,又与她道:“她是人魂,我是神魂,所以我没有名字。” “所以我想取一个名字,到时候方便与她打招呼。” 她说得没头没脑,但妙行川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想让我取名字?” “嗯。” 妙行川微微蹙眉:“神君既然叫天星武神,那就叫天星不就好了,何苦要费心思取什么名字。” 天星武神抿唇,有几分不悦:“不要。这太随便了。” 妙行川想了想,思索了一会道:“要不这样,她叫司南,你叫司北如何?双胞胎的名字,挺好的。” 天星武神拧眉:“我不想叫北。” “那司东,司西?” 她也很不开心:“我不想姓司。” 妙行川有些犯难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不如这样,神君随我姓妙,叫妙天星如何?” 天星武神不说话了,蹙着眉思索片刻:“可。” 妙行川一惊,扭头看向她:“神君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啊……” 可天星武神却像是主意已定,重新戴上面具,“咻”地一下飞过妙行川身侧,朝神殿飞去。 “我先回去了,再会。” 她匆匆忙忙,像是落荒而逃。 妙行川看着她的背影,再想想往常司南的行为,不由在心中大惊。 乖乖…… 这武神殿下,不会是喜欢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