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孽徒》作者:花里寻欢 简介 晋江VIP2013-03-09完结 她亲手杀他三次,次次剜心断肠。 第一次,她被迫遗忘,睡了三千年。 第二次,她生不如死,自断其角以敛其魂。 第三次,她拼死挣开摄魂锁,彻底断了神女身份,与他一同堕入孽道,义无返顾。 什么天道纲常,什么神女仙尊,都不抵你痴守两世为我亲手种下那满山的香雪梨花,霸道委屈的一句“我不管,即便翻了这天覆了这地,我都要定了你。金儿,我们许了生生世世的。” 好吧,其实这就是一只顶着尊贵的仙尊身份,其实贪吃金子嗜睡不醒脾气诡异另类的母貔貅收了只天生恶性难驯,脾气巨坏,性格巨不讨喜的别扭凶兽为徒,被其霸道阴险地反扑吃掉的腻歪邪恶故事。 Ps:师徒文,小虐怡情,整文基调:温暖狗血有JQ,结局HE,1v1,也许有肉吃。纯属YY,请勿考究。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前世今生 不伦之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金貅,梼杌(玉白), ┃ 配角:配角要神马名字,不准! ┃ 其它:花里寻欢,师徒文,梼杌,貔貅,前世今生 ☆、1楔子 楔子 她又陷入那个缠绕了她千年的诡异梦里了。 第一个场景,如同魔魇。 那是一个到处红色的房间。鸳鸯红被,大红喜床,双喜蜡烛…… 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缓缓掀起她的大红盖头,清润的嗓音干净磁性:“金儿,我听说人家夫妻要有这嫁娶之礼,新娘要身着嫁衣盖上红盖头与新郎三拜天地,两人方可成为正式夫妻。虽说月老那老混球是不会为我们绑上红线了,不过也无妨,横竖我们是要在一起永生永世的。金儿,这房间是我照着那人类所说的亲手布置的,你可还喜欢?” 他的语气中带着满满的喜悦与期盼,唯一她能看清楚的暗金色眸子里盛满了缱绻爱意。熨得她的心房暖暖发胀,鼓动不已。 她抬头对上他的眼,看到他眸子里燃起金黄璀璨的的火焰,不自知地羞红了双颊。 “喜欢。”她咬咬唇,如花绽放般笑了,满腹甜蜜。 她每次看着那温情的一幕,都困惑不已。 那个男人是谁?与她是何关系?为什么她……竟会与他成亲结为夫妻?她怎会……做这样有损清规的梦? 但每每这疑惑刚起,接下来的一幕便会让她惊惧呆住,脑袋像是僵化了一般,再也无法思考。 那男人低笑着,急急地吻上她的唇,大手一挥褪去她的大红嫁衣,抱着她倒向那喜庆嫣红的鸳鸯被子,细细密密地落下滚烫的吻来。 她嘤嘤娇喘,羞怯不已,却突然间眼神一呆,眸子里猛地闪过一抹血色,原本抱着他后背的右手间突然幻化出一抹泛着幽蓝之光的冰刃,狠狠地对着他心脏的位置刺去。 男人痛苦而不敢置信地回头,随即眼里闪过了然,苦笑地轻叹一声:“到底是我失策了……金儿,不要怕……” 语罢,身形骤然化为一阵星芒,随风消散了开来。 她在一旁,看着那梦中的自己空洞而痛苦地坐起身,随即突然像是回过神一般,吓得手中的刀刃一松,急急地伸手去抓,却只能任他流失于指尖。 然后,她就忽的发了疯似的,哭号出声,狂乱地伸出手掌击向自己的胸口。 最后,一抹奇怪的白色阻止了她,将她打昏带走。 每次梦到此处,她都会随着梦里的那个自己沉浸在这突然的骤变中,然后感觉到身体的某一处破碎成片,一片一片地化为利刃,一刀刀的刺入她的心脏,再狠狠地扭转翻绞。 那痛楚,好比剜心断肠。 梦里本不该有痛觉,但她次次却都是感同身受。 这个场景到了这里便会转换成另外一个场景。 那是一条河水似血艳红的河流,河面平静无波,河水中却争先恐后地翻滚着一个个半透明的人影。那些人模样狰狞可怖,哀怨凄绝,蠕动挣扎的周身遍布蛇虫。整条河腥风冲天,呜咽幽怨的哀啼之声凄厉阵阵。 那河彼岸,盛开着大片大片似血妖艳的花儿,那花儿,无茎无叶,唯有花朵,开得凄美绝艳,整片整片的,像是鲜血铺成的红毯,让人忍不住心生战栗。 河上有座石桥,桥的那端黑雾蒙蒙,望不尽看不清。很多很多的魂魄在鬼司的带领下匆匆踏上石桥而过。桥这端的高台上,一个年迈的老妪端着瓷碗坐着,一碗接一碗地喂那些魂魄喝下碗中暗黄色的汤水,神色诡异地咧着嘴笑着。 她站在如血的花丛中许久,终是缓步走上那石桥。那老妪拦住了她,扬起看尽了浮生的无谓笑容,问她:“仙人可是要尝一尝这孟婆汤的味道?” 声音竟是清脆婉转,黄莺出谷,娓娓动听,如年轻的女子一般。 她飘忽地摇摇头,只是直直地看着前方的石桥:“不,我只是……想等个人。” “那个人,永远不会来。”孟婆闻言,笑得古怪。声音清脆,在这幽无阴森的地方更显诡异。 “那他……会在哪?”她看到自己双眼迷茫,出了神似的问道。 “当日你亲手将玄冰刃刺进他心窝之时,你便应该知道答案了。”孟婆转头看了看黄泉,依然在笑,眼中却带着些怜悯。 “我不信……”她看到自己踉跄了一下,跌坐在地,咬的红唇出了血而不自知。 “回去吧,他已经彻底不在了。没有轮回,没有来生,彻底灰飞在这天地之间,化为轻尘。”孟婆轻叹一声,随即不再开口。 她看到自己终于流泪满面,痛苦得伏地大哭,泣血而嚎,落下一地的金珠衬得身后似血的花朵熠熠生辉。 孟婆见此,终是摇摇头,喃喃自语着拿出一物朝她走来。 画面每每一到这里便彻底断了。 她满头大汗地醒来,气喘得厉害,有些发怵地捂着胸口坐了起来。 “师傅?您还好吗?”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恍惚。 她终于回过神,抹了抹汗,看着前些年因为机缘巧合而收的徒弟,舒了口气:“无妨。” “师傅没事就好了,翡翠可担心死了。”约莫人类十三四岁模样的小男孩吐了吐舌头,放了心道。他生的十分灵巧可爱,带着些清傲的气质,颇为讨喜。 这孩子是前些天她夜里外出时散步之时,在山腰的农户手中救下的一只小竹精。 当日她见着他颇有慧根,又想起好友冰麒总让她收个徒儿来当出气筒,而免自己之难的愿望,她思前想后,便破例带了回来收为徒儿。 “今日白天里可有什么事发生?”她点点头,心中莫名一动,轻叹了一声。 都说神仙无梦,偏偏她这梦却缠了她不知多少年,当真叫人郁闷。她曾寻尽办法也未将这梦魇除去,娘亲说,这是心魔,不能解。唯有待到缘尽日,它自会离去。 心魔?她不解,她怎会有什么心魔?若真的说有,也应该是她这每日必睡九个时辰,夜晚才能醒来三个时辰的怪毛病才是。 她母亲笑而不语,只是摸了摸她的头道:“唯心可知。” 她到现在也没有弄懂,不过好在千年来都是如此,也早就习惯了。 只是……今日为什么又好似有些不同呢? 翡翠正因为今日没有被刚醒来的她责骂而感到受宠若惊。往日师傅这会儿醒来,必然心情不佳,脾气很臭,少不得要刺他几句,散尽她在梦里受的气儿才是。今日怎么这般反常? 他都已经习惯了当贴心小出气筒的日子,现下师傅突然良心发现,他好惶恐…… “翡翠可是想念师傅的骂声?”见翡翠愣在一旁不作答,她眯眼,伸手捏了捏他肉肉的脸蛋。 “师傅大人,翡翠错了!”翡翠回神,连忙谄笑着凑上前去告饶,虽然他常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求饶。 他这师傅虽然表面凶巴巴,阴晴不定,难以捉摸,尤其刚睡醒的时候更是蛮不讲理,但并不是真的对他不好。除了偶尔耍着他玩、捉弄他几下,刺他几句捏他几下,她其实待他很好,很护着他的。 何况,他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一想到西林山冰麒仙尊等师傅仅存的那几个仙家好友们都与他一个道行才过百年的小竹精受的是同样的待遇,他的心里便无比满足。 “嗯哼,白日里院里可有事发生?”她今日不知为何心神有些不安,是以并未有逗弄小徒弟的兴致,便决定慈悲地放过他。 “有有!天帝的使者送来一封信,说是师傅醒了让徒儿务必交给师傅!”翡翠傻笑,连忙掏出怀中的晶石递给她。 她点头,接过天帝传令的晶石,双手凝起法力,以指点了点那晶石。 晶石中天帝的命令一字不落地传进了她的耳朵。 “今日,司命仙家算出了北方之尽的黑暗沼泽地中,千年前大败于天界而魂飞魄散的上古四大凶兽之一的梼杌将于这几日在那里重生。此孽障生于人类聚集起来的恶念,本性残暴狂傲,法力无边。若是由他重生,三界又势必将会不得安宁。北方为卿之界,卿接令后速速前去,务必将其扼杀在未成形之际,留得天地之安宁。” 数年前,她接下了母亲神貅——上古神兽貔貅之祖的北华娘娘之位,如今是这北华仙尊,莫怪天帝会让她去收了那梼杌了。 她皱了皱眉,但还是懒洋洋地起了身,披上金色外袍,在手上带上一溜串的金镯子金戒子当路上的零嘴,然后带着翡翠朝那黑暗沼泽之地而去。 ***** 这仙妖人三界的跨域,总逃不过东南西北这四面之地,四面之极地便是穷凶极恶之地,如此方能不出界,这个空间世界才不会打乱。而这暗黑森林,便是那北方的天之尽头的穷凶极恶之地,黑暗森林中的黑暗沼泽便是其中最最险恶之地。 她一边为自己和翡翠设下防御结界,一边避过各种林中的妖兽魔怪。她是天帝座下四方仙尊之一,又是神貅的小女儿,法力甚是高强。因而这黑暗森林险恶,倒也伤不到她。 只是翡翠吓得哇哇大叫躲在她身后发抖。她抽了他脑袋几下,他才终于缓过神来,崇拜地看着她眼冒星星。 她看着自个儿这受虐成性的徒儿,心里很满意。 顺手解决掉几只不知死活冲上来的巨型妖兽,她终于到了那黑暗沼泽。 那整片黑色的沼泽散发着冲天的恶气,沼泽中还隐约可见一些生命被吞噬留下的狰狞残骸。这沼泽上方更是遍布着阴森压抑的瘴气,四处飘散浮动,宛如张牙舞爪的魔鬼,让人心生恐惧。 而就在那沼泽正中央的上方,却有一团紫黑色的烟雾正在凝聚。黑沉的天空中,从各处飘来的结合了人类的贪婪、嫉妒、恶念、残暴等等各种负面阴暗情绪凝结而成的瘴气正一点点的融入那烟雾中。 她带着好奇而害怕的翡翠上前去,凑近了那烟雾。 烟雾透明,散发着隐隐的紫光。烟雾中包裹着的,竟并非她或是翡翠想象中的梼杌那凶恶狰狞的模样,而是…… 一只颇为惹人喜爱的小兽。 它通体白色犬毛,整个形状如小老虎,嘴边两只小尖牙小巧可爱,此刻正闭着眼睛打着呼噜睡的香甜。它的尾巴很长,毛毛的,正配合着小小的鼾声一卷一卷。 稚气纯真的模样惹人怜爱。 她呆愣住,有些默然。这家伙哪里像是会毁天灭地的万恶凶兽? 就连翡翠都捂嘴惊呼,大叹惊奇,惧意减少不少。 她犹豫了一下,手中的法力迟迟未出。 就在这当下,那小兽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蓦地看到了一双暗金色的眸子。 琉璃宝玉一般的暗金色,闪着无辜而好奇的光芒。 那是初生的生命对着这个陌生的世界本能的好奇。那好奇中,还带着生命的喜悦。 那眼中流转的璀璨金光让她顿时产生一阵诡异的熟悉感,但这莫名的感觉却突然被自己颤动的肚皮打断。 她回过神,连忙摘下手上的金镯子塞进嘴里,吃得咯吱咯吱响。 貔貅是祥瑞之神兽,能寻得天下之财。金银珠宝,皆是他们最爱也是唯一的食物。而她最喜吃金子,对一切黄金的东西,都毫无抵抗能力。 因此,她的本体通体金灿,连名字也被母亲取为金貅。 它睁开眼睛,好奇地看着她津津有味地吃着金镯子,眼中满是新鲜和好奇。爪子挥了挥,却像是要破开那迷雾而出了。 翡翠急了,连忙拽了拽她的衣袖喊道:“师傅,快些动手吧!它马上就要真正地重生了!一旦它离开烟雾,要想除去它便难了!” 她回过神,知道翡翠说的没错,但却迟迟下不去手。 就在翡翠急得快要跳脚之际,她突然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闪亮亮的金元宝。 “师傅……完成任务再吃吧……”翡翠几乎想要捂脸。这一路她吃个没完,这关键时刻能不能先缓一缓啊…… “闭上嘴巴滚一边去。”她抽了一下他的脑袋,随即猛地以一竖金色的光芒指向那马上就要破出烟雾的小兽。 小兽哀哀地嚎叫一声,受了惊,慌乱地挣扎。 那紫黑的雾气竟被他搅动得四处乱窜,连带着这林子里都刮起狂风。 果真是上古凶兽,还未真正出世便已然有这么强的力量了。她内心暗忖,加强了法力输出,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半晌,那小兽猛地发出一声尖锐的嚎叫,随即一团黑气猛地从它额间破出,被她掌心猛地一收,死死地塞进了那金元宝中。那黑气凶恶地挣扎着,想要逃离。她快速咬破指尖,以自己的仙血封住了它。 那黑气终于不再动了,她松了口气。 小兽经此一番折腾,软软地闭上眼睡了过去,眼看就要跌落在那黑暗沼泽里,却被她眼疾手快地抱在了怀里。 “师、师师傅!您这是……这是!”翡翠是妖,自然知道她刚刚的一番动作意味着什么。不由得惊骇地倒吸了一口气,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师傅这是要放过它啊! “在它未有恶行之前,它该有活下去的权利。本座或是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在它如此无辜的时候夺取它生命的权利。如今,它被我剥离了一丝的心脉与最恶最邪的那部分能量,封印在这元宝之中。只要本座好生管教压制,假以时日,它的恶性即便是不能尽除也应当能减少许多。若是来日它真的做了那恶事,本座定当亲自捏碎这金元宝,了解了它。”她看了看那昏睡过去的小兽,淡淡地说道,眉眼中闪过慈悲。 翡翠呆住,有些着急:“可、可是这是天帝的命令……” 她下了决定,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完全无视自家徒儿的担忧,将怀中的小兽往他怀里一丢,拍了拍手,红唇一扬:“瞒着就是了呗,横竖他身上与生俱来的气息被本座一同封入这元宝了,你不说我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还有,它被我剥去一丝心脉,元神受损,必要休养个十到二十年才能醒来,因此为师决定收它为徒带它回山。以后它就是你小师弟了,你好生照顾着。” 翡翠下意识地接住那小兽,回过神,仰天长啸—— “我不要啊啊啊啊——我要专宠啊师傅嗷嗷嗷——” “闭嘴,回山。再嚎就滚下山去。还有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为师就亲自动手,帮你切腹谢罪。” 懒懒地一声娇喝,反驳无效,此事就此拍板定案。 翡翠抽噎一声,泪流满面。 ☆、2重生苏醒 重生苏醒 时光如梭,似箭而过,春去冬来复更迭,眨眼便是十八年过去了。 十八年对于人类来说,可以让一个咿呀学语的小奶娃长成一个挺拔俊俏的少年;可以让一个健壮有力的中年男人变成华发如霜、步履蹒跚的老人;甚至,可以是一个生命的轮回。但对于千万年寿命的仙妖来说,十八年,却只不过是片刻须臾。 好比他翡翠,十八年前,他修得的人形模样与十三四岁的人类少年差不多。十八年后的今日,他依旧还是那副干干瘪瘪、矮矮小小、没有几两肉的少年模样,几乎没有变动。 对一切非人来说,修炼成人之后的外貌和自身的道行法力有关。拥有五百年道行的非人,人形才有人类二十来岁的模样。只有千年道行以上的非人,才能随心所欲地变幻自己的模样。像他如今才三百年不到,要想人形模样长大,只能靠着慢慢修炼来提高自己的道行。 不像是某些天赋异禀的家伙,就连在沉睡中都能依靠自身的法力修护而使得形体慢慢地长大,本体从最初的小兽变成了如今的巨型猛兽。 思及此,翡翠酸溜溜地回头瞪了一眼这十八年来被自家师傅当成抱枕暖炉陪睡在侧的梼杌,心中各种羡慕嫉妒恨。 这家伙自打十八年前被师傅带回山之后便一直沉睡未曾醒。师傅说那是因为她剥去了它的一丝心脉以及它身体里最邪恶的那部分能量,导致它元神受损,这才需要沉睡来自我修复。它的体型慢慢变大是因为它的力量在慢慢苏醒,等到完全恢复本体的模样,它便会醒来,真正地重生了。 这段时日以来,它的本体模样恢复得已经差不多,想来离苏醒之日也不远了。 哼哼,等它醒来,他一定要端出师兄的架子好好地摆摆威风,省得它自恃长得比他高大成熟就不尊重他了。 翡翠眼睛转啊转,心里噼里啪啦地打着小九九,心情又好了起来。 就在他想得开心之际,突然,身后金貅以云朵凝成的软榻上突然猛地迸射出一阵强烈的紫黑色光芒,气息冷厉得让毫无防备的他身子一颤,险些一口老血呕出来。 翡翠大惊,连忙手忙脚乱地凝聚起法力抵抗着那突如其来的诡异力量,同时心下一怒,朝着那光芒射来的方向就炸毛吼道:“何方妖孽胆敢在吾九华山今宵院放……” 谁料一看清楚云朵软榻上的情形,口中的怒吼却瞬间戛然而止,翡翠惊骇地张大着嘴巴,眼睛瞬间瞪得几乎像是要掉出眼眶。 只见他家师傅以云白云凝成的软榻上,那原本应该被她家师傅当做抱枕暖炉的白色巨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竟然成了一个一/丝/不/挂,周身缠绕着阵阵紫黑之气的成年男人! 他的脸生得十分俊美,轮廓如刀削出来一般,粗犷霸气中又极是精致完美。未着寸缕的身材并不粗壮如熊,反倒是肌理分明,劲瘦修长,似乎身子的每一处都蕴含着绝对疯狂的力量。此时,他正缓缓地睁开眼睛,周身紫黑色的气息疯狂地乱蹿。那冷冽狂傲的气息,带着绝对的霸道与疯狂,几乎让他出于本能的想要匍匐在地,表达对绝对强者的敬畏。 翡翠不自禁地心生颤抖,双手死死交握在胸口,默念着口诀为自己设下防御结界,一边抵抗着那紫黑之气中无意识攻击着四周的光刃,一边担忧不已地看着依旧沉睡在那男人身边,一手一脚还巴在那男人赤/裸的身子上的金貅,生怕自己一个眨眼,他家正在沉睡中的师傅就被这刚刚苏醒过来的凶兽梼杌给伤到。 那凌厉的紫黑之气已然压迫得金貅的黑发与金袍都直直地飞起来,猎猎作响,眼看那凌厉的光刃就要刺进金貅的身子了,翡翠心中惊惧交加,但却又顶着这邪气的压迫无法动弹,不能上前阻止,只能在一旁干着急地大吼:“师傅?师傅?大事不好了!别做梦了快醒醒啊师傅!” 这会儿离金貅每日醒来的时辰还有些时候,翡翠急得额头冒汗,心中惊惧到了极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床榻上的金貅毫无预兆地翻了个身,整个人压在了梼杌身上,还顺便一脸满意地蹭了蹭。而她的胸口处竟在此时隐隐闪过一道金芒,猛地地将梼杌身子里的什么东西吸了过去。 梼杌猛地一震,眼中闪过一丝迷惘,随即,缠绕在他周身的那股邪恶疯狂的紫黑之气竟瞬间消散开来,整个屋子一下子回归平静。 若不是自己的手脚仍然虚软发抖,胸口依然隐隐作痛,还有这好似刚刚经过一场混战似的被破坏得很彻底的房间,翡翠真会以为自己刚刚是在做梦。 这到底是什么恐怖的力量啊啊啊!他居然差点就被一团气给弄死啊啊啊! 翡翠劫后余生,不由得心有余悸,泪眼滂沱。 就在此时,那云朵软榻上突然传来一个低沉中带着恼火与怒气的声音:“小竹精,还不快点滚过来把这只缠人的死女人给爷弄下去!杵在那儿等死吗?” 翡翠陡然回神,一抬头便看到了始作俑者一脸狂傲不悦地瞪着他,一边手脚并用,拼命地要挣开他家师傅八爪鱼似的缠抱,一边凶巴巴地对他命令道。 翡翠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从心中起,硬是盖过了本能上对强者的害怕,跳起来指着梼杌就幸灾乐祸地哈哈嘲笑:“就不就不!谁让你刚刚差点弄死我!” “看来,你是活腻了。”梼杌闻言,脸上闪过怒气,眼一眯,凌空一挥手,掌心便浮现了一团夹杂着闪电的紫黑之气。 翡翠顿感不妙,寒毛一竖,撒腿就要溜。 “咦,怎么有点硬……”突然,缠在梼杌身上的金貅咕哝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纤白玉手还胡乱地在梼杌赤/裸的胸膛上狠狠掐摸了几把。 梼杌俊脸顿时漆黑,五指一扣,便朝身上怎么弄也弄不开的女人抓去。 “呀,醒了啊?”哪想这只对他的凶猛攻击毫无反应的女人摸完他之后,却是眨了眨眼睛,快速地放开了手。随即,一脚将毫无防备的他给踹下了床!接着抚了抚头发,懒洋洋地坐了起来道:“怎么脾气好像不大好的样子……” 梼杌怒极反笑,一手撑地,矫捷优雅地翻了个身站了起来,舔了舔嘴角,丝毫不以自己正未着寸缕而感到不自在,反而双目藏起滔天怒火,勾唇邪魅地一笑:“仙人方才抱的爷如此之紧,莫不是终于受不住这仙山寂寞,欲与爷云雨一番以灭那心头之火?” 他本就是由人类的各种阴暗气息中凝聚而成的,自然天生就对淫/欲、邪恶、贪婪、自私、杀戮、狂暴等黑暗的东西最为熟悉。因此,即便现在的他被金貅压制了一部分恶性,也完全记不起来自己就是上古凶兽之一的梼杌,但对于这些本能的东西,却依然与生俱来的熟悉,也完全不用人教,便这么脱口而出了。 翡翠缩在一旁听着,顿时满脸通红。要想修炼成仙,自然不能沾染半分与情/欲有关的东西,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无知,好歹活了近三百年了嘛,自然是该懂的都懂。只是这家伙居然这么大刺刺地当着师傅的面说出这等荤话来…… 金貅倒是没有生气,也没有任何害羞窘迫的模样,只是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地扫了梼杌一眼,随即玉手朝着空气中一挥。 “啪!” 一团几乎透明的金气从金貅的掌心激射而出,宛如一个巨大的巴掌,快如闪电地打得防备不及的梼杌的俊脸一歪,险些飞出去。 “啧,为师真的不想送这样的见面礼给你的。”末了,她神色无辜地耸了耸肩,一副“都怪你自己”的模样。 梼杌脑袋一懵,顿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痛楚。惊愕过后,随即而来的,便是狂风暴雨般的冲天怒火。 “你、居、然、敢、打、我?”他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迸出这句话,暗金色的眼睛微微眯起,燃起了滔天的怒火,周身更是瞬间涌起阵阵暴戾的杀意,凌厉逼人。 这只母神仙竟然扇他耳光?!他看她是活腻了! 梼杌怒极,五指一扣,幻化出本体的巨大虎爪,便朝着金貅袭了过去。看那直直地抓向金貅脑袋的暴戾动作,竟是想要直接拧断金貅的脖子! 一旁的翡翠还未来得及暗爽,心又一下子提了起来。这家伙的疯狂力量他可是刚刚才见识过! “脾气真不好,还是需要日后好好调/教。”金貅见此,却是慢悠悠地摇了摇头,也不做什么防护措施,竟是任由那锋利冷厉的巨爪朝自己抓来。 “师傅小心!”眼看那虎爪就要刺入金貅的脖子了,翡翠心下胆寒,忍不住惊叫出声。 就在此时,金貅眼中飞快地闪过一道金芒,那梼杌幻化出来的本体虎爪竟是生生地被强迫变回了人手! “你如今的力量,并不是本座的对手。”金貅抬眼,看向满脸不可置信、面色铁青的梼杌,淡淡地挑眉说道。 梼杌不可置信,惊怒交加。怎么可能?他明明感受到自己身体里的力量强大疯狂,怎么却是对这只母神仙毫无用处?! 她究竟是何来头? 为什么以他的法力,竟也只能隐约探到她身上的仙气却完全不能看透她的本体是什么? 像是知道了梼杌的疑问似的,金貅一边从云朵床榻底下摸出一块金子,咔嚓咔嚓吃起来,一边含糊地说道:“本座为这北华山仙尊,乃是你师傅。” 梼杌惊疑交加地眯起了眼睛:“你是爷的师傅?” 金貅吮吮手指头,点了点脑袋,教训道:“往后不准对本座自称为‘爷’,委实难听了些。” “什么时候的事情?”梼杌冷笑,心中却是不信。虽然他刚刚苏醒,不知为何没有应该天生就有的记忆,但却也自信以自己这天生狂妄的性子,绝不会拜谁为师,朝谁匍匐。 “啊就在刚刚啊,本座不是方才宣布了吗?”金貅径自开心地啃着金子道。 梼杌呆住,随即眼角一抽,再也抑制不住怒气咆哮:“王八蛋老子才不答应!” “咦,你不想要回你的力量了吗?”金貅吃饱,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懒懒地扫了梼杌一眼。 轻轻的一句话却让梼杌猛地绷紧了身体,心中惊雷乍起,不可置信地瞪着她。 “爷的力量?要回?混账你什么意思?” ☆、3玉白为名 玉白为名 “本座将你救回来的时候,不小心将你身体里那股太过疯狂的力量收了一些起来,然后顺便将剩余在你体内本座无法收起来的那些封了一部分。”金貅伸了个懒腰道。 “……臭神仙!识相的就快把力量还给爷!”梼杌闻言,气得脸色更是青黑了一分,恶狠狠地瞪着金貅咆哮道。 不小心?顺便?该死的她分明就是故意有意刻意的! “不要。你那与生俱来的力量太诡异太强悍,你刚刚修炼成型便遭受打击,被迫沉睡了十八年,若是现在将那力量全部还你或是将你身上被本座封住的那部分力量,你必当承受不住,很可能会被其反噬。为了你好,还是为师替你先收着吧。而且,你现在也不是全无法力嘛,本座有留点给你自保用。” 自然,她不会告诉他,她就是那个在他再次修炼成型之际打击了他,使得他被迫沉睡的家伙。 梼杌气得脸色铁青,一口气堵在胸口几乎要炸开来。但却也知道她所言不假,一时间气怒得僵硬在了那儿,说不出话来。 而与暴跳如雷的他相对应的,则是一旁瞬间心花朵朵开,两眼发光的翡翠。 这家伙的力量被师傅收了封了哈哈哈哈!他不用怕他了哈哈哈哈!他可以重振师兄的威严了哈哈哈哈! 翡翠只觉得眼前的世界一下子一片明亮璀璨了。 而金貅见梼杌这气得脸如锅底的模样,心中失笑的同时叹了口气。 也是他与她确实有缘,否则以她素来最怕麻烦的懒散性子,定要将他这个烫手山芋扔得远远的才是。不过现下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多费点心思,努力尽为人师的责任,尽力将他身上的恶性除去。即便不能让他完全改变暴戾本性立地成佛,也定要将他那为恶作乱的欲望给压制住,让他安分地活下去。 思及此,金貅伸手一挥,翡翠身上那件碧绿色的外套一下子被剥下来,套在了梼杌的头上。 “吓!”翡翠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以双手捂胸,小脸上满是惶恐。 “翡翠,将你的袍子先借你师弟用一下。一直这么光着委实有碍山容。虽说小了些,但好歹还能蔽体。”金貅吹了吹自己的手指甲,笑得无辜。 梼杌的反应是怒得直接爪子一挥,将那袍子刷的撕了个粉碎,紧接冷哼一声,凌空一抓,便变出一件黑袍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哎哟喂!这袍子可是我上回下山之时在人类的成衣铺里千挑万选的!”翡翠心疼得脸都皱了,愤愤地瞪着梼杌敢怒不敢言。 “好了,解气了没?”梼杌的反应完全在她意料之中。金貅不在意地笑笑,接着微微正色了些说道,“本座知你心有不甘。这样吧,你本座做个约定如何?你拜本座为师,跟随本座修炼,修身养性,收敛性子。待到你能真正压制住自己那暴戾凶恶的天性,不会再去为恶之时,本座就将那力量还你,如何?” 她本就没想以他的力量永远地压制他。梼杌是自然成形的凶兽,只要人间那些恶念不彻底消失,凶兽的力量便可以重新慢慢地凝聚起来,恢复如初。她这么做,也不过是想在这段时间内,寻得一个机会,尽力教化他罢了。 梼杌一愣,这才知道她竟是在给他泄愤呢,顿时心头的怒火也不知怎的就消了一些下去。虽然依然心有不甘,气愤不平,但他却也知道自己是没得选择了。只得咬着牙冷哼一声:“好。但你若敢食言,爷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自然知道自己可以通过去人间吸食恶念来重新凝聚自己的力量,但是以他如今身上不完整又被她压制住的力量,只怕是不出这山半步,就会被其他比他强的家伙给灭了。有她这个看起来很强悍的神仙先罩着,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妖兽界,自古以来就是弱肉强食。虽说他不记得自己是谁,但骨子里妖兽的属性和那凶恶的天性,却是忘不掉的。 梼杌天性傲慢狂妄,但这不表达他没脑子。论心眼,他自然不会少。要知道,那奸诈、狡猾、自私、卑劣,也都是人类的恶性呐。 能屈能伸,他当然懂。 她的要求是他要压制住自己天生的恶性与为恶的欲念,到时他若说自己可以压制了,她又不会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话。说谎,也是他与生俱来的特长呐。 思及此,梼杌满腹的怒意也消散了开来。反正来日方长,今日之耻,等他力量恢复之后,有的是机会报! “甚好。如此,以后你便是本座的第二个徒儿,名唤……玉白吧。”金貅满意地点点头,脑中闪过了精致美味的玉,顿时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道。 除了金子,她也喜欢吃晶莹剔透的玉。而他本体毛发为白色,那就加个白字好了。 “什么玉白?难听!”梼杌双手抱胸,嗤笑了一声,毫不留情地嫌弃道。 金貅不慌不忙地起身,然后双手一伸,对着梼杌就是的俊脸就是一顿揉捏。 “本座是你师傅,自然是本座说了算!” 梼杌闻言,脸就黑了,猛地拍开金貅的手,暗金色的眼睛中重新燃起怒火。 金貅却是不理会他的不悦,径自重新抬手拍拍他的脑袋,笑道:“乖徒儿,既然拜了本座为师,就要听话哟。” 梼杌咬牙,但思及自己现在根本打不过这只母神仙,唯有重重地冷哼了一声,算是妥协。 “好乖。对了,这是你大师兄,翡翠。”金貅心满意足笑眯了眼睛,指着翡翠说道。 梼杌脸更黑了,满是鄙夷地瞅了瞅翡翠,嗤笑道:“一只道行不过三百年的小竹精,也配做爷的大师兄?” 觉得自己被鄙视了的翡翠生气地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即想到了什么似的,笑得不怀好意道:“哎呀,谁让师兄我入门早呢,玉、白、师、弟。” 最后四个字很重很强调。 看着梼杌一下子气怒黑了脸的模样,翡翠的心里突然诡异地平衡了不少。 “看你本体碧绿,恰好翡翠本座也挺喜欢吃的,那便唤你翡翠好了。”当初,师傅就是这么笑眯眯地无视了他哀哀的反对,硬是给他取了这么个娘们的名字。 如今,这个梼杌也逃不掉啊哈哈哈。他心里突然好爽哈哈哈! “好了,你以后便住在翡翠的隔壁房间里吧。等会为师给你一些适合你修炼的经法,你用心照着练,对你有好处。对了,翡翠,今日白日里可有什么事儿发生?”对梼杌交待了一番,金貅随口循例问翡翠道,一边又从云朵软榻下摸出几块雕刻精致的金子嘎吱嘎吱地吃了起来。 “回师傅,今日没有任何事发生。”翡翠摇摇头,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语气一转,“啊!等等!但徒儿今日在院外听到几只白兔精说,好似西林山发生了些事儿……似乎是与冰麒仙尊有些关系。” “冰麒那家伙怎么了?”金貅闻言,挑了挑眉,有些好奇。 “好像是冰麒仙尊座下的弟子得罪了东海龙王还是怎么的……那兔精也是听说的,事情具体如何,徒儿也不清楚。”说到正事,翡翠倒是一副认真的模样。 只有梼杌在独自杵在一边生着闷气,一边想着这喜吃金子珠宝的诡异母神仙到底是何方神圣。 只可惜如今的他别说完全没有梼杌与生俱来的记忆,即便是有,以他往日目中无人、从来都是独善其身,孤僻冷傲,只知道作恶取乐的性子,也根本不会花心思去记某只妖或是某只神仙姓甚名谁。 是以他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出来金貅到底是谁。 “东海龙王敖广?那个脾气暴躁、心眼比芝麻还小、锱铢必较的难搞老家伙?居然与他搅合在一起,看来冰麒真是日子过得太闲了。说起来本座这些日子过得委实清静无趣了些,正好逮着今日有空去瞧瞧老友吧。”金貅一听,却是懒懒地一笑,颇有兴趣地站了起来。 其实你就是想去看冰麒仙尊的热闹吧? 翡翠默默腹诽,面上却双眼直发亮地举手:“师傅,那我呢?” “你也想去?”金貅脚步一顿。 翡翠点头如捣蒜。 他家师傅个性孤僻另类,古怪难搞,完全不像其他仙尊那般设立门派,广收弟子,为其管辖地区里一些想要修炼成仙的凡人或是妖精提供了师门。只是一个人在这北华山上随手弄了个院落,过着隐居般的生活。因此北华山上山下想要修炼成仙的妖精或是凡人们都到其他三方仙尊那处去了。自他上山到如今,这北华山是越发的冷清荒凉了。而他家师傅又有白日里沉睡的怪癖,上门拜访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他每日总是独自一个人枯燥地修炼,几乎快修炼成自闭儿了! 这会儿难得有机会去西林山冰麒仙尊设立的西林派凑凑热闹,尝尝那儿清凉透彻的露水,看看那儿美丽的庭院,翡翠自然是想要跟着去了! 看着翡翠满是期盼的模样,金貅点点头:“也罢,今儿为师心情爽朗,便带上你吧。也算是机缘巧合,玉白,你也随为师一道去吧。” ☆、4龙王讨女(捉虫) 龙王讨女 梼杌闻言,却是不耐皱眉,拒绝道:“不去,爷要睡觉!” 翡翠酸溜溜地瞪着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满腹怨念顿起。刚拜师就有幸得以去西林仙山,居然还这么不知好歹!他拜师近一百年了,师傅才总共带他去了三次啊! 在翡翠的心里,与虽然同等地位但却荒芜清苦的北华山相比,西林山那可是人美景美食物美的神仙地儿。 听到梼杌的拒绝,金貅蓦地眯眼,笑容一下子沉下来:“为师最不喜欢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我。” 姣美精致,一直带笑的脸,此刻竟是翻得快若闪电,一下子阴沉了下来。她的眉目间瞬间染上了冷厉如刃的寒霜,周身的气息猛地一沉,更是冰冷得吓人。尤其是那双眼睛,微微眯起,带着三分杀气七分压迫,其间的冷怒之意让人瞬间备感压力。 翡翠猛地一哆嗦。 知道他家师傅好友不多,人缘极差的原因了么…… 说翻脸就翻脸,性格阴晴不定,变幻莫测。一般正常心理承受能力的人,是习惯不了他家师傅这时而狡诈腹黑时而无辜天真时而冷厉可怖的多变性情的。 梼杌也是猛地一愣,心中惊诧。这只母神仙刚刚明明一直笑眯眯的,看起来和蔼慈悲得很,怎么一下子就变成这幅冷厉如魔的鬼样子? 他还是想拒绝,但是却在那强悍而无形的压迫之下硬是压下了心中的愤怒与不甘心,勉勉强强地点了点头:“哼,去就去。” 听到了满意的答案,金貅瞬间撤去刚刚的阴森凌厉模样,嘴角一弯,眨眼间便恢复了方才那副笑意满面的模样,还伸手啪啪拍了拍梼杌漆黑的脸道:“这才是为师的乖徒儿。” 梼杌傻眼,连反抗都忘了,心中只觉得阵阵诡异,还夹杂着一丝不祥的预感。 他怎么好似看到了他的未来……灰暗一片? 翡翠则是见怪不怪地缓了缓自己的气儿,面不改色地拽上了他跟在了金貅的身后,一仙两妖踩着云朵就朝西林山而去。 瞧瞧,这就叫做习惯成自然。 ***** 金貅带着翡翠和梼杌到达西林山,一进冰麒的五华居便在大门口看到了正在吹胡子瞪眼大声咆哮,露出一张凶恶面孔的东海龙王敖广。 “……本王限你三日之内将灵绡交出来,否则本王定将叫这西林山百年干旱,荒如死地!” “老家伙,本座最后再说一次,你丢爱女是你家的事情,与本座这西林山没有任何干系。你若是再吵闹撒泼个没完,别怪本座命人拿扫帚将你扫出去。”堂中央斜斜地靠在精致华丽的主椅上的男子冷声回道。 他面容十分的俊俏斯文,五官深邃带丝冷意,如冰一般带着丝晶莹透彻的惊艳,但那上挑的桃花眼,以及微翘的薄唇勾起的弧度,却又带着些玩世不恭与轻浮。他的墨发以玉带随意地竖起,凌乱地披散开来,又带些潇洒随意。一身雪蓝色白毛领精致绣袍衬得他贵气华美,一如桃花开入琉璃,美得摄魂。 此刻,他正翘着二郎腿,手中随意地把玩着一颗红色的水晶珠,一副悠然慵懒的模样。只是那毫不客气的话语、不耐的神色以及那额角突突跳动的青筋,却说明了他现下的心情很不美丽。 “不知好歹的臭小子!”东海龙王敖广闻言,更是气得脸色铁青,猛地一拍桌子便站了起来,撩起袖子就欲动手。 “你们俩在院子等着本座,本座进去看看。”就在这时,金貅突然低声对梼杌和翡翠道,而后拖着曳地的金袍懒洋洋地走进了房间,开口道,“看来本座来得甚巧,正好赶上龙王讨女了。” 梼杌本就性子孤僻,见金貅如此示意,颇为合意,冷哼一声便算是答应了。而翡翠则是知道金貅的用意,乖乖的点点头。 里面显然是硝烟味浓重啊,要真是一不小心打起来,他和玉白这点法力,那铁定会变成炮灰的。 顿时搓了搓手,挺了挺胸,摆出了师兄的威严,对着梼杌说教道:“玉白师弟,师傅这是为了咱们的安危着想呢。你不可以这么没礼貌地回答师傅的,下回要像师兄我一样,乖乖地回答‘是’知道不?” 翡翠的“大胆”源于他知道梼杌如今的法力伤不了他,但他没想到的是,梼杌没了厉害的法力,还有一张堪比剧毒的嘴巴以及与生俱来的狂妄霸道的气场。 “脑袋与屁股长在一块儿的蠢货!再用那个难听的名字的爷,爷就撕烂你的嘴巴,将你的脑袋一爪子捏成肉泥。”梼杌眼一眯,嘴角一勾,阴森森地说道。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中猛地闪过一丝血腥,带着凌厉的杀意。 翡翠手倏地心下一跳,猛地退后一大步,咽了咽唾沫说不出话来。 好可怕好可怕……师傅!师傅!他要换师弟啊师傅!你在哪啊师傅!竹子没有脑袋和屁股啊,所以他才不是脑袋和屁股长一块啊呜呜…… 见此,梼杌满意地一哼,心情愉悦地自顾自走了。欺负弱者的感觉就是好!还有,那只母神仙要他乖乖在这儿等她?屁话! 剩下翡翠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愣了半晌,然后撒腿就朝反方向跑去。 呜呜,他受惊了!呜呜,他需要他最爱的西林山露水来压惊…… ***** 而此刻,屋子里。 听到金貅的声音,那东海龙王的动作顿时一停,冰麒也是神色微微一缓,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随即扭头朝金貅看来:“小金儿?真是稀客。看来,某些人无理取闹这事儿闹得甚大,连只知睡觉的你都惊动了。” 语气中满是熟稔和打趣,却也是不忘趁机讥讽东海龙王一番。 “你说谁无理取闹臭小子?!分明是你意图不轨拐带了本王的女儿!本王上门要人有何不对?!”东海龙王也不是个没脑袋的人,一听这话更是龙须一翘,愈发的怒火滔天了。那夹杂着怒意的吼声中竟开始夹杂着威武悠远的龙吟,令人心下震撼。 “到底怎么回事?你不会真的拐带了他家女儿吧?”这龙吟对翡翠和如今的梼杌来说,可能会有些难以承受。但对于金貅和冰麒来说,委实算不得什么。是以金貅只是挖了挖耳朵,颇有些幸灾乐祸地以腹语问冰麒道。 “小没良心的,你冰哥哥是那种人吗?那什么灵绡长得是圆是扁我都不知道,委实冤枉得很呐!”冰麒又是愤怒又是无奈地同以腹语回道,直喊冤枉。 金貅顿时坏心眼地笑出了声。冰麒在人前素来笑容满面,一双桃花眼弯弯,如今这般炸毛发火的样子可真不常见。 想来这其中定是生了什么误会,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只是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上门要人的还偏生是敖广这个脾气死犟,蛮横霸道,完全不听解释的老顽固,有理也是根本说不清,也莫怪冰麒会被激得暴躁本性大发了。 “还笑!还不快些想办法帮我弄走这个老家伙。”冰麒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金貅一眼。 “还请龙王先消消气儿,有什么事儿不如也说与本座听听?若真是冰麒仙尊的不是,本座定当请天帝陛下为龙王主持公道,并亲自出面为龙王作证。若是龙王还是这般不依不挠地在这西林山吵闹不停,万一到最后发现这事儿只是个误会……那龙王可曾想好,如何善后?”知道他是真的被这敖广弄得很暴躁,又基于难得有人能与自己臭味相投,金貅还是压下了笑意,帮着冰麒正色道。 这一认真,竟又似变了个人似的。脸上的可爱慵懒笑意一下子消失,只剩下如霜的庄严淡漠,带些神祇惯有的慈悲与空灵。 冰麒早已见怪不怪,倒是东海龙王惊了一下。 “误会?金貅仙尊,你倒是说说,若真是误会,为何灵绡失踪那日,本王在灵绡的闺房里闻到了他的气息还捡到了这个?”这一惊,便稍稍冷静了下来,东海龙王的满脸怒火稍稍敛去,但还是重重地哼了一声,随即想起什么似的,从袖子里摸出一物,重重地砸在桌子上。 金貅和冰麒一看。 “你的鳞片?”金貅顿时诡异地扫了冰麒一眼。对于他们这些成仙的神兽来说,毛发或是鳞片那相当于个人身份证明啊,假不了。可她也知道冰麒不会骗她,这是怎么回事? “不可能!本座可以发誓,从未去过你的东海龙宫。况且,老家伙,你都在本座这西林山闹了那么多天了,如今才把这鳞片拿出来,未免太过可疑了吧?你当本座是傻子不成!”冰麒也是震惊地愣了一下,随即才想到什么似的冷笑道。 ☆、5身陷诡境 身陷诡境 “呃,那是本王……一开始太、太过生气……就、就忘了拿出来嘛……咳,不过,这鳞片委实是从灵绡的房里找到的,本王龙宫里那么多双眼睛都可以作证。小子,本王没有找你西林山碴的理由,本王只要找回自己的女儿。”东海龙王蓦地气虚了一下,这么一弄,怒气也更是消减了不少。 这个这个,就是因为当初在女儿的房里看到了这个,他才会认定就是冰麒弄走了自家美貌如花的宝贝女儿呀呀!找上门后听到冰麒完全不认账才会以为他敢做不敢当,才会那么生气呀呀!这个这个,太过生气……就忘了把物证早早的拿出来嘛…… 冰麒气得好想扑上去掐死他:“都说东海龙王不止暴躁顽固,记忆力也甚是不好,本座今日可算是见识了。” 龙王被冰麒嘲讽得怒意又起,猛地一拍桌就要发火。 “看来其中误会不少,你们是准备一直这么吵下去?”旁观者金貅闲着了,“咔嚓”一声掰下了身侧那紫檀桌角边镶着的宝石,放进嘴里吃得咯吱咯吱响,顺便好心地开口打断道。 冰麒黑了脸,心疼道:“金儿,那千年猫眼石是我前些日子废了好大劲儿刚弄来的。” “难怪,味道不错。”吮了吮手指头,金貅心情愉悦地点点头,一双美眸接着四处扫射。冰麒喜欢一切华丽的东西,常常会弄到很多精致上等的金银珠宝来装饰自个儿的屋子。 大大地便宜了从不知客气为何物的她。 东海龙王看冰麒黑了脸,心情大好,也终于是冷静下来,肯与冰麒好好解决这事儿了。 最后,经过一番擦着火的商议,金貅帮冰麒答应了东海龙王会在五日之内,找到他女儿还给他。而龙王要将龙宫的宝贝龙魄仙露作为谢礼送给她。 “为什么人要我找,谢礼却是你的?”冰麒瞪着金貅咬牙,嘴角抽搐。 “因为就算没有谢礼,为了你自己的清白你也要找的呀。至于谢礼,正好你顺便而我需要嘛。”金貅理直气壮。 冰麒一口气噎住,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为什么本王要送上谢礼给你?”龙王瞪眼。其实他想更想说的是,老子和这臭小子的事情,与你这丫头何干? “因为你若是不送,本座就会从中捣乱呀。”金貅答得更理直气壮。 龙王真想一口火喷出来烧了冰麒这西林山以及金貅的北华山。 让他敢做不敢当地拐走他的宝贝女儿啊呸! 让她臭不要脸地敲诈他们龙宫的宝贝啊呸! ***** 这厢,在一片混乱中,冰麒仙尊与东海龙王终于达成了协议,结束了西林山这长达数日的闹剧。金貅心满意足地出了门要唤翡翠与梼杌进去打招呼的时候,却蓦然发现,那原本应该等在院子里的两只徒儿都不见了! “兴许是四处闲逛去了吧,待会儿再见也无妨。咱们俩也许久未有好好叙叙了,正好省得他们打扰了这来之不易的独处……”送走了东海龙王,冰麒转身便看到了一脸寒气的金貅,得知她两只徒儿不听话乱跑了之后,分外惑人地挑了挑眉,优雅地搂过金貅的腰就朝屋里走去。 金貅冷厉地瞪了他一眼,满脸寒霜,道:“等我找到那两只不听话的兔崽子揍一顿先。” 冰麒喜爱收集各式古怪稀奇、珍贵罕见的宝贝,因此这西林山上宝贝可不少。自然,引来的觊觎者也是不少。因此,为了心爱的宝贝们,冰麒在山上亲手布下了正常防护以外的多重陷阱与一些颇为厉害的阵法。 偏生翡翠与玉白根本对着西林山不熟,而以他们如今的力量,若是一不小心掉进那些陷阱或是碰了那些阵法,少不得不死也要脱层皮! 这两只欠削的家伙,竟完全不知会她一声便径自瞎跑了去!真真是气人! 金貅心下又气又怒,不知怎地暴脾气一下子来了,撩着裙子捏着拳头就要冲出去找人。 “真是伤心,好不容易来我这儿一趟,却只顾着担忧那两只小徒儿……金儿,你这样会叫你冰哥哥我吃味的。”冰麒对金貅的变脸很是习惯,见她满脸怒火,更是懒懒地笑起来,似怨似嗔地嘟囔道,若桃花般惑人的眼睛斜斜地朝金貅飞去一个媚眼。 金貅猛地拍掉他扶着自己腰间的手,狠狠地踩了他一脚,点足便化为一道金光飞了出去。 “哥哥个毛!死麒麟,赶紧给我找徒弟去。要是他们在你的西林山上出了事儿,你就别想再瞧见你的那些宝贝儿!” 冰麒吃痛跳脚,又好气又好笑地瞪着她的背影摇摇头:“还是这么个说变就变的暴风雨性子,若不是深知你总是对‘自己人’保护紧张过度,真要教我以为那两只兔崽子是你的命根子呢。” 命根子…… 眼前突然闪过大片殷红如血的彼岸花,冰麒一愣,随即眼中闪过复杂与叹息。 他怎么忘了呢,那个她曾说“他是我的命”的人,已经彻底不在了。 她自己不记得了,但他们其他人……却都还被迫记得。 ***** 梼杌一身黑袍,如影般匿在夜里,整个人不羁而潇洒地悬浮在半空中。一边以树顶的枝丫为道慢悠悠地闲逛,一边贪婪地吸食着从不远处的房屋中飘来的若隐若现的瘴气。 只要有人类的地方,就会有这些黑暗瘴气。因为是人,就多少会有负面情绪,哪怕只是一点点的私心或是一点点的恶念。 即便是这些如今正拜在仙人门下,一心潜心修炼的人,也不例外。 “今天练习居然输给大川了,连师傅都夸他天资聪颖,真是可恶!他一个卑贱的平民,凭什么和我这个世家子弟相比!我……我才不会嫉妒他呢!他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居然将我和这只低等的猪妖分配到一个寝房,真是恶心!希望他过不去这个天劫,这样我就能解脱了……” “真希望快点修炼成仙,成为藐视众生的神!最好还能一路高升,成为神仙中的高位者甚至是皇者……这样这三界就唯我独尊了!” …… 贪婪地吸食着这些或妒恨或不甘或贪婪或恶毒的情绪凝成的瘴气,听着这些人心中最阴暗的角落里传出的低语,梼杌只觉得自己的体内一股力量在缓缓地舒展,使得他身心舒畅,神清气爽,心情也难得地愉悦起来。 对!多怨一些!多恨一点!多贪一点!这些可都正好是他最爱的粮食呐。 梼杌眯着眼睛,嘴角上扬,神情愉悦,贪婪地吸收着那些邪恶的瘴气,不知不觉中也也一点点地朝不远处的屋子靠近。 此刻的他太过愉悦,也太过放松,因而完全没有注意到,就在他逐渐靠近之时,那距离房子不远的树丛间,竟隐隐地闪过了一丝幽蓝的光芒。 梼杌神情陶醉,负手而立,脚下凌空而行,却不料,就在他的脚尖刚刚点上了方才那闪过幽蓝光芒的树丛之时,一个哀痛欲绝的幽幽哭音竟蓦地在他的耳边响起。 “你怎么可以离我而去!你怎么可以就这样丢下我……背弃我……回来好不好?回来……我在这里等你……我哪儿都不去……哪儿都不去……只等你回来……” 哀恸的女声中哭意带着绝望,嘶哑而干涩,那微微颤抖的尾音,无法自控的啜泣,竟宛如最最哀伤的歌,如利刃一般刺向闻者的心脏。 梼杌猛地睁眼回头,却蓦地发现周围的场景竟如漩涡一样飞快地旋转了起来。 他心下一惊,本能地五指一扣,幻化出爪子,一双眼睛锐利如刀地紧盯着四周,浑身满是肃杀的戒备之意。 这是什么鬼情况? 梼杌知道情况不对劲,但眼下这情况让他颇有些抓不住是怎么回事,是以不由得心中微凛,周身散发出狠历的戒备与杀气,一边锐利地紧紧着四周的变化,以防突发危险。 那以梼杌为中心点的黑色漩涡飞快地旋转,带起了巨大的狂风,吹得梼杌衣衫猎猎作响,那一直是狂放地披散着,随意而嚣张的墨发更是飞散了开来,如魔乱舞。 谁料,那漩涡竟又非常突然地停了下来,然后四周的景象又快速恢复清晰。 梼杌沉着妖异俊美的脸,双眼如钩地看向四周。 只见方才的那个场景已经彻底一瞬间转换成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个地方,阴森讶异,冷厉可怖。阵阵凄厉的哀嚎声、悲伤的哭声、痛苦的尖叫声彼此交融,伴着这幽暗阴森的景色、血腥恶臭的腐烂气息,显得无比的渗人。 可是,就在他前方甚是朦胧的一处地方,却诡异地盛开着一大片如雪海一般明亮而纯洁的白色梨花树。 而那一大片如雪浪一般的白色中,隐隐地传来一阵惊喜的尖叫。 “这里这怎么会有这么一大片香雪梨花啊?好美!”清脆动听的女声,带着满满的惊喜与开心,似乎还有些破涕而笑的感觉。 梼杌愣住,满腹的凶气与杀意瞬间竟莫名地消散开来。 这声音……不就是方才那个在哭的声音么?为什么……此刻听来竟是这般的熟悉?而且,光是听着这声音,他的脑袋里怎么竟会不自知地出现一个看不清模样的女子拍手欢呼,旋身而动,蹁跹而舞,宛若灵蝶振翅的样子? 梼杌心下骇然,知道自己应许是进了某种迷幻阵了。但见着眼前这片雪海,心中的却诡异莫名地震动不已,仿佛……里面正有着什么东西,如魔如魅一般地迷惑着他的心智。 梼杌知道自己应该快些寻找破阵的方法,但他的双脚却像是无意识一般朝那片白色走了过去。 完全说不出来此刻这明明该是无比陌生但却又莫名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梼杌心中愈发惊骇的同时,却也开始对这片白色里面的场景产生了一丝诡异的好奇。 那里面的女人……是谁?这里,又是哪里? ☆、6虚无法阵 虚无法阵 梼杌刚刚进入那片香雪梨花海,便惊得愣在了原地。 如海般繁华绵延的梨花树下,纷纷花瓣如落雪纷飞而起,身姿蹁跹,旋转而舞。而不远处那颗最大的梨花树下,有一双人,正四肢交缠,亲密依偎。 女子正背对着他,趴在黑衣男子的胸前,被他用双臂紧紧地禁锢在了怀里。她看起来似乎想要挣扎,但却被那男人一声轻笑,用手按住脑袋,吻住了唇。 她顿了顿,随即似乎有些不满地咕哝了一声,不再挣扎,反倒是一手压着男人的肩膀,一手插/进男人的头发,紧接着狠狠朝男人回吻了去。 男人被她逗笑,更加深入而霸道地吻她,放在她后脑的大手也慢慢地逐渐下移,随后停在了她纤细的腰间,轻轻地抚捏起来。 女子不自知地轻吟一声,这让男人原本轻柔的动作瞬间变得霸道急切起来。 他猛地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而后大手一挥,解开了她的腰带,扯开了她袍子与亵衣,便握住了她胸前的柔软,肆意地揉捏起来,头也一低,就沿着她的脖子往下吻。 女子忍不住轻喘了一声,身子不耐地微动起来。 男子轻笑,抬头望她,手中的动作更加放肆起来。 惊到梼杌的不是两人亲密交缠的动作,暧昧的喘息——于他来说,欲望是最为熟悉的东西,和食物没有什么区别。而是…… 那女子,虽然还是朦朦胧胧的看不清脸,但那样的体型那样的气质,竟分明与他脑袋中之前莫名浮现的那个身影别无二致!而且,在男人翻身将女子压倒身下的那瞬间,他清晰地看到了男子的脸…… 那张脸,与他长的一模一样! 那个男人……竟然是他? 那么,这个女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他对这一幕这样的陌生却又无端诡异地熟悉? 梼杌心下迷惑惊讶,只觉得脑中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似乎要挣脱出来,狠狠炸开一般。 前方的缱绻缠绵还在继续,男子与他身下被他挡住的女子都已是衣衫半退,气息凌乱。 梼杌紧紧盯着他们,双脚不自知地朝前走去,脑中的意识开始不自知地混沌起来,眼睛也缓缓变得麻木呆滞。因此,他完全没有发现到周围的场景在缓缓地变成虚无,前方的男女更是在一阵黑光闪过之后,变成了一个幽暗阴森,散发着狰狞与死亡气息的黑洞。 就在此时,那黑洞中蓦地射出一股黑色烟雾,飞快地钻入了梼杌的眼里。梼杌只觉得眼睛一次,意识完全地模糊了。 此刻,他的眼中,只剩下了那对甜蜜交缠的男女。 他一步步地朝那黑洞走去,仿佛被什么东西迷了心。 那黑洞见梼杌越来越靠近,竟发出了古怪得意的嘶哑尖笑,仿佛在为了又一个猎物的到来而感到开心。 梼杌什么都听不到,只是双眼呆滞地朝黑洞走去,眼看就要被那黑洞吞噬了。 就在这时,空中突然猛地传来一声高亮的喊声:“玉白——回来!” 同时,一道金色身影如闪电般飞来,一个巨大的光球将那已经开始涌动闭合,即将吞噬掉梼杌的黑洞击得如烟消散开来。 金貅当下连忙伸手将梼杌拉过来,在他眉心一点,他便昏了过去。搂住他的腰扶住他,金貅一点足,便要朝这阵法的破口而去。 哪想那不知是什么东西幻化成的黑洞却并不简单,被击散的一瞬间又飞速地重新凝聚了起来,幻化成一个狰狞巨大的怪兽形状,发出恼羞成怒的狂吼便朝着金貅袭来。 金貅见此,本就不好的心情更加恶劣了几分,脸一冷沉声道:“不过小小虚无兽,也胆敢与本座动手,不知死活!” 话音未落,没有扶着梼杌的那只手猛地一抖,掌心便瞬间幻化出了一条极为细长,不知以何做成,通体晶莹剔透的金鞭。 金貅眉眼中厉色一闪,一鞭子便朝那虚无兽抽了过去。 那金鞭是上古神器,以女娲石碎片与上古十大天然晶石制成,威力无穷。而金貅本身法力又甚高,此刻又甚是恼怒,因此这一鞭子挥出,那杀气铺天盖地地便朝那虚无兽抽去,直抽的那虚无兽怒吼变成了哀嚎,连挣扎都挣扎不得,便瞬间魂飞魄散了。 就在此时,周围的虚无场景瞬间破灭开来,一下子恢复成了真实的场景。 眼看金貅竟就直接野蛮地毁了他的虚无法阵破阵而出,一旁的冰麒顿时脸一皱,无比心疼地哀嚎道:“那虚无法阵很好用啊,小金儿你怎么能直接给毁了!” “一个破阵而已,毁了便毁了。何况那虚无兽作恶多端,食人魂魄无数,我收了它也是功德一件。”金貅余怒未消,冷哼一声,带着梼杌便一个闪身,径自飞向西林山为客人安排的厢房。 “本座千辛万苦渡化你,没想到你还是过不了这个劫。也罢,都是命数。谁让你遇上了正暴着脾气的小金儿……”梼杌也不恼,只是对着方才那设有虚无法阵的地方轻叹了一声,随即拽起身侧因为喝西林山上的仙露喝的太多而承受不住昏过去的翡翠跟了上去。 早知道方才他就要求去找这什么玉白,让她去找翡翠了,这样他好不容易弄到的虚无法阵也不至于就这样毁了呐,真是的。 ***** “他怎么样?”随手将肚子鼓鼓的翡翠丢在一旁的椅子上,冰麒踱上前去,看着金貅坐在床边,一手按在床上人的胸口,为他治疗。 视线随意地扫了床上的人一眼,冰麒却蓦地愣住,紧接着猛地上前凑近他,手心泛起蓝光,在他的身上探测了一番。 “中了那虚无兽的毒,不过没什么大碍……你干什么?”金貅斜眼瞄他。原本凌厉沉怒的模样此刻已然不见,面上又恢复了平常那似笑非笑的慵懒模样。 拿冰麒的虚无法阵出气了一通,果然此刻心情畅快许多。 “他是什么人?!”冰麒脸色微沉,紧紧地盯着床上的梼杌,难得面色严肃地问金貅道。 “我新收的徒儿玉白。”金貅想到梼杌的来历,顿时也微微凛了脸。 冰麒法力与她差不多,虽然她很好的帮梼杌掩盖了原本气息,但……看他这严肃的模样,莫不是他看出什么了? 她与冰麒是千年好友,但这件事她并不想让他知道,毕竟凶兽梼杌是天帝除之而后快的,她未有听从命令留下了他是违背了天帝的命令,若哪日东窗事发,她必定要受罚。若是冰麒也知道此事,到时只会多个连累的人。 金貅虽然素来我行我素,孤僻另类的很,但对于视为“自己人”的人,却从来都是保护得紧,护短得很。要不也不会因为梼杌和翡翠不听话而遇险,生如此大的气了。 冰麒却是不知她在想什么,只是罕见地凝着脸追问道:“我是问他是什么来历?” “你看不出来?”金貅淡淡地反问道,心下却有些发虚,生怕冰麒看出什么。神仙不打诳语,她不能说谎,唯有误导。 “元神有些受损的白虎精,可是他……”冰麒见此,微微皱眉,但却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金貅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他怎么了?”金貅心下微提。白虎精是她给他伪装过后的气息,掩盖了他原本凶兽的气息。除非是法力比她高深上许多的神仙,否则一般人是察觉不到的。 “没什么,应当是我自己看错了。”沉默了一下,看到金貅面无异色,冰麒这才微微松了口气,恢复了原本的神色道。 金貅心下一松,点点头,虽然疑惑却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冰麒可精明着呢,问多了怕是会被他看出什么。 “你向东海龙王要那龙魄仙露就是为了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冰麒挑眉问道。 “嗯,他的元神虽已恢复得差不多了,但还留有一丝伤痕,龙魄仙露能凝魂,对他有帮助。” “对他这般好,莫不是……”突然变轻佻的语气,冰麒神色暧昧地笑道。 “莫不是什么?”金貅随口接道。 “莫不是看上他了欲与他双修呀……瞧瞧这小子,生的倒真是不错……”冰麒揶揄道,语气暧昧得不行。 金貅闻言,手一顿,似笑非笑地回过头看他:“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冰麒眼中暗暗闪过一丝异样,随即眯眼笑道:“若是,那有不少人要心碎了。尤其是兰纠,那家伙可是一直存着这心思,等了你好几千年呐。若不是……哎呀呀,那么说我还有机会?” 兰纠是东灵山仙尊,与西林山冰麒,南月山古月以及她,同为四方仙尊。四人虽分别为四方大帝的徒儿,并没有师兄妹情谊,但却是一起长大,算是青梅竹马。兰纠是凡人成仙,而古月则是狐妖成仙,她与冰麒则是神兽为仙。 兰纠一直对她心存爱慕,这是这天界无人不知的。只是她素来孤僻多变,喜欢独自一人,对他也只有好友情谊,因而从未答应过罢了。 ☆、7歌舞仙境 歌舞仙境 “少来吧你。这个拿去。”冰麒素来爱眨着桃花眼撩拨任何雌性,金貅与他交好几千年,自然清楚得很。是以不以为意地懒懒一笑,随手丢给他一个东西。 冰麒接过一看,顿时眼睛闪闪,震惊开心地惊呼:“九曲轮回阵?!你哪儿弄来的?” “偶然得之。就当是方才毁了你那虚无法阵的赔礼吧,反正我留着也没有什么用处。”金貅耸耸肩道。 那虚无法阵对冰麒这西林山挺重要,她刚刚一怒之下毁了它,自然做得不厚道。虽说冰麒不会与她计较,但她既然消了气,也断没有道理当做没发生过。这九曲轮回阵比那虚无法阵可要厉害,便用它做赔礼吧。 “哎呀呀,金妹妹你真是太可爱了!来,冰哥哥回赠香吻一枚!”冰麒得到宝贝,瞬间笑得合不拢嘴,满脸桃花灿烂地撅着嘴巴凑过来就要亲金貅的脸。 金貅一巴掌挥开他的脸,懒洋洋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看了看窗外的天道:“时辰到了,我该睡去了。对了,在拿到龙魄仙露之前,我与两只徒儿就住在你这西林山了。你记得好生照顾着。” 冰麒笑脸一僵,猛地抬头,哀嚎:“啥——” “冰哥哥不欢迎吗?”金貅回眸,娇俏一笑,笑容迷人,生生让人闪了眼。紧接着身子一山,便蹿进了隔壁的房间,径自睡觉去了。 冰麒回过神,苦笑不已。他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精心搜刮来的那些金银珠宝制成的宝贝们全部飞进了金貅的肚子。 不过…… “还好有人会很乐意赔给我……” 回头看了眼还在昏迷中的梼杌,冰麒眼中闪过复杂,随即唤来弟子,轻声吩咐了几句,这才心满意足地回房研究这九曲轮回阵去了。 ***** 翌日。 梼杌醒来的时候,已是晚上。 他睁开眼,撑着身子坐起来,只觉得浑身有些乏力酸痛,好似刚刚受伤痊愈。但自我检查了一番,却又没有在身上看见什么伤口。 梼杌心中疑惑,但下一秒却想起了那虚无的场景中让他震惊的那幕。 顿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他心下微凛,全身戒备了起来。 这里是哪里?他从那阵法里面出去了吗? 就在此时。 “师弟,你可算是醒了!”见到梼杌已经坐起来了,正盘坐在大床前方的软榻上打坐的翡翠睁开眼睛问道。 梼杌抬头,紧紧盯着他不说话,盯得翡翠笑容僵硬,浑身直发毛:“你你你……你想干啥?” “这是哪?”梼杌瞧着他这幅敢怒不敢动的模样,这才微微放松,挑眉嘲讽地勾唇问道。 “自、自然是西林派的客房啦,你之前不小心闯进了冰麒仙尊设下的虚无法阵,险些被那虚无阵法吃掉魂魄……是、是师傅拼命救你出来……”翡翠咽了咽口水,心里直恨自己摆不出大师兄的威严。 “虚无法阵?什么鬼玩意儿?”梼杌皱眉。 就是那玩意儿整的他心绪紊乱,还莫名地产生那奇怪的幻觉? “是、是啊。我方才刚刚听冰麒仙尊说起这虚无法阵。他说那虚无法阵可是上古猛兽虚无兽制造出来的迷幻法阵。陷入此阵的人会在阵中看到自己内心深处最无法忘怀却已经失去的东西。若是无法抵抗对那些东西的留恋,那人便会留在阵中,他的魂魄会成为虚无兽的美食。”说到此处,翡翠心有余悸地拍拍胸膛,碎碎念道,“还好我没有乱闯到这些阵法里,只是喝太多露水撑昏了。都怪那露水太清澈可口了呀呀……” 梼杌却是没来得及嘲笑他便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震惊道:“最无法忘怀却已经失去的东西?!你是说我在里面看到的场景,不是虚假的,而是……” “真实的啊,是属于你自己曾经拥有过的呀……”翡翠随口接道,下一秒就发现梼杌面色僵硬,甚是可怕地瞪着他,不由得身子一抖,倒退一步,“你、你做什么这样看、看着我……你在里面看到啥了?” 不会是看到自己吃竹子吧?! 翡翠越想越胆寒,腿一动就想溜。 “你要是敢动,爷保证下一秒你的脑袋就会变成一坨肉泥。”梼杌自然看出了翡翠的想法,眯起眼睛阴森森地说道。 翡翠猛地咽了一口唾沫,缩回脚,哭丧着脸:“师、师弟……竹子不好吃的……” 梼杌闻言,嘴角一抽,翻了个白眼,鄙夷道:“谁要吃你?求爷吃爷还怕脏了嘴巴呢。” 翡翠顿时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泪眼朦胧道:“那你……那你梦到啥了?”这么可怕地瞪着他? 梼杌猛地一窒,又想起了那诡异的黑白中,缠绵缱绻的一幕。 “关你屁事!那只告诉你这些的什劳子冰麒仙尊呢?”梼杌回过神,凶巴巴道。心下却在想着翡翠说的那番关于虚无阵法的话。 他说,他在阵法中看到的……都是真的。 真的,曾有过那样一个让他满心缱绻的女子存在……可是,为什么他却一点儿也想不起来她是谁,自己……又是谁? “好像在、在隔壁师傅的房间里……”翡翠瑟缩了一下,怯怯地答道。 梼杌闻言,轻轻皱眉,大手一挥掀开被子便起身跑了出去。 或许,那个冰麒仙尊能够为他解答。 ***** 梼杌闯进金貅的房间时,房中无人。 就在他沉着脸要回房的时候,他却突然听得一阵空灵清澈的单音歌声宛若天籁一般随着悠悠的琴箫和声从不远处传来。 不知哪来的预感告诉他他们就在那处。梼杌皱了皱眉,点足朝声音来源飞去。 那是一片桃花林。 银色月光如水倾泻,粉艳艳的桃花娇艳欲滴,整片整片,如雾梦幻,几乎覆盖了整个山脚,带起一大片的桃花香,随风吹了满山。 那歌声与琴箫声便是从那桃花林中传出来的。 他慢慢靠近,隐约间见到四个身影。一个潇洒地席地而坐,抚琴而笑。一个妖娆地斜倚残花,闭眼吟唱。一个淡漠地静立桃花树下,握箫而吹。还有一个…… 桃花瓣雨纷飞中,翩跹而舞,身轻似燕,灵动如蝶,步步生莲。 桃花林里桃花树,桃花树下桃花仙。那是一个如梦如幻,好似九重天上九重仙境般圣洁而又绝美的场景。 就连素来狂妄傲慢如他,也不知怎么的竟就悄悄放轻了步子,敛去了一身暴戾与烦躁。 梼杌慢慢地靠近他们,终于渐渐看清楚了那四人的模样。 抚琴的那个,便是那日曾在五华居门外扫了一眼的冰麒仙尊。他一身冰蓝色毛领长袍,腿上放着一把古琴,修长的十指灵动而舞,带起阵阵冰蓝色的星芒。他脸上带笑,眼睛微眯,明明生的俊美冷然,眼角眉梢却又满是轻佻多情。 吟唱的那个,他不认识。只见他生的极为精致美丽,雌雄难辨。一袭大红色衣袍,以玉簪随意挽起的墨发,衬得他肌肤如雪,妖娆妩媚。一双狭长上挑的凤眼中带着勾人摄魂的韵味,举手投足间尽是无人能比的绝代风华。满地飘落的桃花更添他的妖艳,分外惑人。 吹箫的那个,他也不认识。他身着一袭青色长袍,头发松松垮垮以白玉冠束起,看起来斯文淡漠,长相极为秀气俊俏,浑身带着一股淡淡的书卷气,又夹杂一股疏离冷然,拒人千里的空灵之气。 而翩跹跳舞的那个…… 金袍璀璨,墨发如夜,笑容如魅,身姿如妖,可浑身却又满是圣洁的仙气。 他的师傅,那只母神仙,金貅。 看清楚她的那瞬间,梼杌蓦地眯眼,心中只觉得阵阵惊雷乍起。 她跳起舞来的模样……怎会这般的眼熟?! 好像……好像…… 是了!竟是与他在虚无阵法中脑海里莫名浮现的那个女子那般相似! 思及此,梼杌猛地停住脚步,双眼如钩,紧紧地盯着不远处依旧琴瑟和谐,歌舞优美的四人。 为什么?她究竟是谁?而他,又是谁? 梼杌只觉得脑袋突然剧烈地抽痛起来,有什么东西疯狂地撕咬着他的神经。他咬牙,以背紧紧抵住身侧一棵桃花树,双拳紧握,欲强迫自己逼退这痛。 哪知这痛苦却因此越发地凌厉起来,几乎如刃在他脑中翻绞。 就在梼杌疼得脸色扭曲,几乎无法承受之际,不远处的金貅突然觉得胸口一烫,一个旋身停下了舞步,皱起了眉头,朝梼杌所在之处看去。 “玉白?”她没有来得及和冰麒等三人交待,便一个点足,身子一闪,已经来到了梼杌身侧。 梼杌只觉得痛楚瞬间一消,眼前一清。 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仿佛清晰地看清到了那虚无阵法中的女子,那看不清的脸与金貅的脸完美地吻合在了一起! 说不出心中这一刻那股突如其来的冲动是什么,他身子一倾,却是无法自控地靠向了金貅,狠狠抱住了她! ☆、8古怪感觉 古怪感觉 “玉白,你可是哪儿不适?”金貅此刻心情不错,是以只是一愣,却也没有一巴掌抽开他。只当是他虚无兽余毒未清,神智上出了什么岔子。 梼杌抱住金貅的一瞬间,诡异地发现自己所有的痛楚与抗拒竟全部消失了。他无法自控地心跳加快,面上发烫,心底甚至隐隐地生出一丝诡异的喜悦与满足。 可他却不知道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竟会产生这般陌生而古怪的感觉! “咳,你……我……我没事……”被金貅这么一问,梼杌瞬间回神,顿时像是被什么烫到一般,飞快地放开了手,僵硬地站好,甚是不自然地别开了脸道。 “没事便好,你怎么会在这儿?”虽然因为是夜晚,金貅没有看到梼杌脸上可以的红晕,但看他这般动作,却也知他不大对劲的。可她不知道原因为何,只得伸手抚上他的额,以法力探测他身子是否有异样。 被金貅这么一摸,梼杌更是身子一僵,胸口猛烈起伏,心脏噗噗只跳。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此刻为什么竟会慌乱至此,他怎么竟会眼前这只讨厌的母神仙产生如此奇怪的感觉? 这感觉来得太过突然,太过陌生,太过震撼。于是,愣了半晌之后,梼杌猛地挥开了金貅的手,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飞快离去了。 “玉白?喂——”金貅傻眼,却也不知自家这叛逆傲慢的徒儿是抽了什么风,只好纳闷地耸了耸肩,看向身侧不知何时已经过来的三位好友道,“这家伙就是我新收的徒儿。本想给你们介绍的,可他不知是怎么了……” 三人闻言,却是颇有默契地各自对视了一眼道:“无妨,下回吧。” 金貅点头:“好。那我先去瞧瞧他,也不知是不是余毒未清才这般反常。你们先在凉亭里稍等我一会可好?” “瞧,我都说了吧,小金儿对这新徒弟可比对咱们几个要心疼得多。”冰麒顿时狭促笑道。 “哎呀呀,看来某些人要继续失恋了~”接话的是一袭红袍的妖娆男子,南月山的古月仙尊。他眯起狭长魅惑的眼睛,若有所指地扫了身侧一身清冷的青衣男子,揶揄道。 “去吧。这两只家伙我来修理。”被揶揄了一番的东灵山仙尊兰纠神色无波,只是对着金貅浅浅一笑,软了稍带些疏离冷漠的眉眼。 金貅似笑非笑地瞪了冰麒与古月一眼,随即才对着兰纠点点头,化为一道金芒远去了。 看着金貅远去的背影消失在眼底,兰纠才收回带着温柔的眼神,恢复成淡漠如雪的模样,轻轻开口道:“我感觉到了。” “我也是。”知道兰纠在指什么,古月风情万种地拨了拨头发,妖娆的眉宇间浮现一丝认真和深思。 冰麒调侃轻松的神色一敛,眸子深深道:“也就是说那并不是我的错觉,那个玉白身上真的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他’的气息。” “可是‘他’明明已经……”古月眼中浮现一丝惊疑。 “不管是不是,我都要查清楚。”兰纠蓦地开口,清冷的嗓音中带着一丝难辨的深沉。 “你确定?若真的是……到时候金儿说不定会重新想起来,那你……”冰麒欲言又止。 那他就真的再无希望了。兰纠自然知道,可是,“几千年了,我早已看清她对我无意。若是真的能为她找回他让她开心幸福,我又有什么不能放弃的?我对她的心意,本就只是我一人的心事而已。我不求她同心以待,只求她幸福安康。” 桃花花瓣拂过他的眼角,衬得他如冰的眸中,泛起恰水温柔。 冰麒与古月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苦笑与叹息。 谁道仙人无爱无欲,却不知,神仙,也是有心之人,爱到浓时自成痴呐。 ***** 那厢,金貅追着梼杌回房,却发现那不知犯了什么毛病的徒儿硬是将自己俊挺的身子从头到脚裹在被子里蜷缩成了一个虾卷。 “玉白?”金貅站在床边,推了推床上的那坨肉卷,只觉得甚是诡异,“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被子里窝着的人蠕动了一下,闷闷地吼道:“老子没事,你走开!” 他就是脑袋有点乱,需要好好冷静冷静,想想明白而已,这只母神仙干嘛多管闲事追过来呀?害得他心下更加纷乱了! 梼杌心中暗咒,却因为金貅的触碰越发地不自在了。他缩了缩,将被自己裹得更紧。背对着金貅,充满着抗拒。 千年来,他都是这么被黑森林中的瘴气紧紧包围在着,终至重生的。是以此刻他才会下意识地在无法自控而满心不安的时候,蜷缩着身子用被子裹着自己——这样的姿态让他下意识地产生安全感。 金貅见此,又好气又好笑,却也似乎明白了什么。 就算由万恶瘴气凝成,天性凶恶残暴,人形外貌也早已成年,但他终究刚刚重生不久,撇开那些与生俱来的臭脾性,他其实也只是个什么都还不懂,会任性会幼稚的娃儿。 思及此,她眼睛一转,悄悄默念了个句法诀。 看到梼杌因为身上被子的瞬间消失而炸毛地跳了起来,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王八蛋你干什么?!”梼杌脸色铁青地蹦了起来,怒视着金貅。却不料看到了她笑颜如花,眼角眉梢带着一丝明媚与狡黠。 不知怎么的,梼杌一下子愣住,随后只觉得自己的怒气顿时噗的一下就漏光了,冷怒的气息也是一软,没了影儿。 怎么这会儿再看她的脸,原先心里的那种厌恶和抗拒再也没有了呢?连刚刚那种不知所措,心跳狂乱的诡异感觉也渐渐停了下来,反倒是……反倒是…… 只感觉到心房稳稳地鼓胀起来,充满了让他想要靠近她、触碰她的念头呢? 梼杌的怒气一下子转变为困惑与纠结。他看着她,只觉得自己素来聪明睿智的脑袋化成了一团软绵绵的浆糊。 “怎么脸色竟这般赤红?来,坐好,为师给你看看。”金貅还想逗弄他一番,但却瞧见他脸色诡异地发红,一双俊目直愣愣地盯着她看。心下不由得微微一凛,以为他是身子太弱,被虚无兽的毒性所侵。当下便神色一肃,在他身边坐下,右手法力一凝,搭上了梼杌的手腕。 梼杌猛地一震,呆呆地看向她搭在自己手腕上的纤白手指,脸上更是热了热,随即竟就好似有人给温柔他顺毛似的,身心都安静了下来。 这只母神仙……究竟是谁呢?她……是不是就是他幻境中看到的那个女人? 心一静下来,梼杌脑子便渐渐地清晰了起来。若有所思地看着认真为他检查身体的金貅,他微微眯上了眼睛,心中暗自寻思。 既然在虚无阵法中看到了那所谓他“最无法忘怀但却已经失去的”记忆,让他生出这般古怪又莫名的感觉。那么,为了解惑,他必定要找出真相,也找到那个……让他“最无法忘怀”的女子。 至于那个女人与这只母神仙,他直觉她们之间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至于具体是什么联系,他想,只要呆在她身边,他总有机会查探的。 仔细地给梼杌检查了一番,却发现他正常得很,金貅放心而又疑惑地收回手。不料一个抬眼却蓦地对上了梼杌若有所思的眼睛。 那眸中瞬间隐隐闪过的暗金色流光,让她瞬间眼前一晃,心下莫名地狠狠一抽,闪过一抹隐约而不真实的痛楚。 “喂,你干啥?”梼杌瞧着她突然神情恍惚的模样,终于回神,随即疑惑地在她眼前挥了挥手。 金貅微微一愣,甩开了眼中一瞬间的迷茫。 此刻,梼杌心下的纷乱与古怪情绪了都已渐渐安静了下来,脑袋里的思绪清晰起来之后,他便马上恢复了那狂傲自大的模样。这不,看着金貅恍惚地直盯着他看,顿时便露出恍然大悟的邪笑道:“莫非是爷生的太俊,看痴了?” 金貅彻底回神,只觉得方才是的痛楚仿佛只是幻觉,再去感受,却是半点痕迹都没有了。思及此,她不在意地将之抛开,抬眼看向同样恢复了正常的梼杌,随即刷的抬手就抽了他一巴掌。 “你、居、然、又、打、爷!”梼杌坏坏的邪笑顿时僵在脸上,他捂着挨打的地方,不可置信地瞪着金貅,眼中又隐隐闪现怒气。 这女人是把他当什么了?出气玩偶吗?手痒了就抽一下! “谁叫你没事装神弄鬼吓唬为师,让为师担忧,难不成不该打吗?”金貅脸一沉,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径自拂袖起了身。 这下,她却是以为梼杌方才是装不正常来在戏弄她呢。 梼杌愣住,怒气不知怎地一敛,望着她怔怔地说不话来。 担忧? 她说他方才让她担忧了…… 她……是在关心他? 梼杌从来不知道关心担忧是什么东西,他熟知的那一切里面,不包括这个。但他却知道,这两个陌生的词,让他……莫名愉悦。 说不出来心中突然涌起的热热的陌生感觉是什么,他别扭地重重哼了一声,却还是开了口道:“我才没有故意装神弄鬼吓唬你!谁有那个闲情逸致啊……我、我方才是真的有些神志不清,才会……那样的!” ☆、9威逼利诱 威逼利诱 金貅闻言,微微讶异地挑了挑眉,回过头:“那现在呢?” 她没想到他会乖乖地向她解释,虽然别捏蹩脚了些,但却让她下意识敛去了大半的怒气。 只是,他说方才有些神志不清才会那般……可据她所知,虚无兽的毒并不会导致这样的后果呀。 虽然对此感到有些疑惑,但金貅知道以他的狂傲霸道的性子,定是不屑说谎的。因此倒也没再继续问下去。 “当然是清醒了,不然爷现在是在梦游吗?”梼杌别着头,神色不自在地重重地哼了一声。 金貅瞧着他这幅模样,却终是隐隐有了笑意。明明是个大男人了,怎会怎么看怎么像个任性耍脾气的奶娃呢。 “没事便好,这几日咱们要暂时留在西林山,你与翡翠替为师协助冰麒仙尊寻找东海龙王的女儿灵绡公主。为师白日里无法醒来,不能一直护着你们。这些经法你拿去好好修炼,于你有益。”金貅说罢,袖子一挥,一道金光闪过,梼杌的面前隐隐出现了几本透明的书册,上面浮现了一行行金色的文字。 “爷才不去!”梼杌傲慢地睨了金貅一眼,断然拒绝。东海龙王找女儿,和他有个毛的关系! “理由?”金貅早知他会拒绝,是以神色并无不悦。 “关爷屁事。”一声嗤笑。他素来孤僻,独善其身,狂妄自傲,从来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副天塌了也不干他的事的性子。如今竟要他协助他人,梼杌觉得这只母神仙定是做梦做傻了呢吧? “与你是无关,可与为师有关。”金貅认真地说道,“冰麒仙尊此番下山,除了寻找灵绡公主之外,还要为为师寻找治这沉睡之症的方法。为师不能让冰麒仙尊一人辛苦,你与翡翠是为师的徒儿,为师白日里无法醒来,自然只能让你们俩从旁协助。” 她说的并无假话。若不是以为了寻找治她这嗜睡之症的方法,冰麒不可能会亲自下山去寻找那灵绡公主。即便是要为了弄清楚灵绡公主失踪这件事情的真相,证明自己的清白,他也大可以派手下的弟子前去——他手下的徒子徒孙中,有许多优秀者,这样并不大的事情,根本用不着他亲自动身。他会决定亲自下山去寻找那灵绡公主,定是兰纠与古月又带来了什么与她的沉睡症相关的消息。 他们三个虽然从来都没有和她说过,但她与他们相交几千年,又岂会不知。 他们四人方才在桃花林中像小时候那般以歌舞相聚,冰麒说要亲自下山去寻找灵绡公主,而兰纠与古月都毫不意外地点头赞同之时,她就已经猜到了。 思及此,金貅深深地暖了眼眸。 她何德何能,得友如此。 “那又如何?”梼杌愣了一下,但随即嗤笑道。他才不承认她是他师傅,所以她的事情和他有什么关系? “没有如何。只不过,这是为师要交给你的第一个任务。只要你乖乖地协助冰麒仙尊找到灵绡公主,并且听仙尊的话不惹事不闹事,成功地完成了这个任务,为师就还你一部分的力量作为奖励,如何?”金貅挑眉,微微一笑。 梼杌顿时脸色一僵,心中愤怒不已,这只可恶的母神仙,居然用他最想要回来的力量对他进行威逼利诱! “好啦,正好你也可以趁此机会下山去各处见识一番,哪像为师……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见过日光之下的万物了。连太阳的光芒是何等明亮,都快记不得了。”金貅叹了口气,唇边的笑意骤然有些发苦,神色也黯然了下去。 这一声叹息,轻得像是一阵烟,可却重重地落在了梼杌的心上。 依旧说不出来心下的怒气为何消散得如此莫名其妙,梼杌僵了半晌,终究是不甘不愿地轻哼一声,手一抓,掌心激射出一道紫黑色的光芒,将那些金色文字收了起来。 房中突然沉默下来,气氛凝固了半晌,梼杌才一脸“我就是无聊了随口问问八卦”的表情,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接着傲慢地开口道:“咳,你这毛病……怎么来的爷总可以知道吧?” 他告诉自己,他只是想要查清楚她与梦境中那个女子的关系,才会忍不住对她产生好奇。 金貅闻言,意外地愣了一下,没想到傲慢孤僻的他竟会问她这个私人的问题。 “乖徒儿可是在关心为师?”金貅回过神,甩去脸上的黯然,戏谑地眯眼笑道,却并不作答。 “笑话!关心是什么鬼玩意爷都不知道!”梼杌恼羞成怒,大声粗鲁地吼道,两只耳朵却可疑地红了起来。 金貅忍俊不禁,心情顿时愉悦了。本以为这意外收来的徒儿身上应当除了麻烦就是麻烦,没想到却是如此的好玩可爱。 素来隐藏得极好的恶劣性子顿时被激发,金貅失望地叹了口气,又是满脸落寞:“看来是为师自作多情了,玉白根本不关心为师的死活呢……” 梼杌瞥见了她满脸的失望,顿时心中无缘无故地不是滋味了起来。又听见她说他不关心她的“死活”,也不知怎么的,心下一紧,脱口而出道:“谁说的!爷只是不知道那是个什么玩意儿罢了,你不是爷的师傅么,教我便是!” 话刚一出,他就懊恼得想用爪子挠死自己。 他居然向她低头,承认了她是他师傅! 金貅甚是惊讶地看着梼杌,他竟会主动承认她是他师傅?! 但又见他说完之后满脸懊恼,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的模样,她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人人都说他是自然成形的凶兽,天性残暴,性格凶恶,教化不得。可他们都忘了,这些只是他与生俱来的本能,却并非他自己选择的。他根本就宛如初生的婴儿一般不懂得分辨是非好坏,若是有人对他善加引导,他并不是顽固不能改变的。 兴许难了些,但就如人类教导孩子一般,只要有足够的耐心与爱心,用正确的方法,他虽然不能黑暗本性尽除,却也定能慢慢地懂得哪怕一小丢丢的爱与善良。 就如现在,他虽然态度嚣张桀骜,语气恶劣,但确实不是顽固不可教化的。起码,他已经开始不自知地会关心她了……好吧,也许并不是关心,但他心里至少注意到了这件事。只要她好好引导教化,他便会慢慢地将之发展为关心。 思及此,金貅心中颇为欣慰。她希望自己能够成功地教化他,毕竟有着师徒缘分,她并不希望真有那样情非得已的一日,要逼得她亲手结束他的生命。 “好啦,别恼了,为师定当好好教你便是。”看着他用一脸凶蛮压制着尴尬懊恼的模样,金貅笑得眼弯弯,“你不是想知道为师为何白日里无法醒来吗?为师便破例告诉你这个秘密,不过你不许对外人说出去呐。” 说到正事儿上,梼杌的脸色依然臭臭的很不好,也不看金貅,只是别扭地黑着脸沉默。但两只耳朵却还是悄悄地竖了起来。 金貅几乎失笑出声,压低了嗓子严肃地说道:“为师会如此,是因为多年前曾与上古四大凶兽之一的饕餮交战,受了重伤才导致了这后遗症。外人并不知道为师受伤未愈,否则为师往日那些仇家定会趁着为师沉睡不醒之时偷袭的。” 面色严肃,语气低沉,其实她心中却是笑意满满。 这古怪毛病的缘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会这么说,只是想逗逗他而已。几年前她确实与饕餮大战了一番,也确实受了伤,但她的嗜睡毛病与那事儿却是没有关系的。 梼杌听得皱眉,满腹狰狞的怒气。原来是那什劳子饕餮害得! 他其实还想问有没有办法医治,但陡然惊觉自己这为她气愤情绪太过陌生太过莫名其妙了,顿时将到口的话重新咽了回去,瘪瘪嘴道:“你放心吧,爷才没兴趣到处找人说你的事儿。” “为师自然相信徒儿的。”金貅笑眯眯地点头。 听着她软软带笑的语调说着会相信他,梼杌不知怎么的,又心下麻麻的,浑身不自在了起来。是以连忙臭脸一摆,傲慢地斜了金貅一眼,赶人道:“老子要睡觉了。” 金貅也不同计较他的无礼,反正……来日方长。 微微眯眼,盖住眼中的精光,金貅颔首道:“好,为师找几位老友继续叙旧,你且休息着吧。不要忘记修炼。对了,见到翡翠,让他立刻来后山找为师。” 说完,便转身拖着曳地的金袍优哉游哉地出了大门。 梼杌听着她离去的声音,这才懊恼地扭过头,看着打开的大门,眯着眼睛挑了下眉。 哼,他才不要告诉他翡翠那家伙被他恐吓得正在后院里蹲着喂蚊子呢。 要想见到翡翠?等着他睡醒的吧。 ☆、10东海龙宫 东海龙宫 翌日清晨。 梼杌是被一阵连珠炮似的高音吼醒的。 “师弟!玉白师弟啊嗷!起床啦--玉白师弟啊起床啦喂--!” 额角抽了抽,他终于倏地睁开眼睛,一拳飞向床边的翡翠,咆哮:“给老子滚!” 谁料翡翠经历多次暴风雨,早已做好防备措施,一见梼杌暴怒地坐起来就要动粗,便飞快地往旁边一蹦,身子一跃跳出了正开着的大竹窗。 梼杌没成功地殴到翡翠,顿时面色黑漆如锅底,臭如茅坑里的石头,眼里激射出的杀气与怒意,铺天盖地地朝着翡翠压去,硬是压得翡翠满脸的得意笑容一下子僵成了干裂的石壁。 翡翠只觉得浑身一阵恶寒,僵硬着身子,抖着唇咽着口水说不出话来。 “师、师弟……”咱们是亲爱的师兄弟啊,要相亲相爱,友好互助的!不要这么凶嘛呜…… “滚过来,受死。”梼杌满脸阴霾,阴鸷的眸子狠狠盯着翡翠,沉着嗓音咬着牙道。此刻,他浑身的血液里都充满了杀意,他只想要狠狠地,将眼前这个不知死活打扰他睡觉的家伙脖子上那碍眼的脑袋捏爆。 翡翠险些痛哭流涕,他的起床气为什么会这么大这么骇人?早知道就是打断他的腿他也不会来叫这个残暴师弟起床!这简直就是在玩命啊! “翡翠公子,师傅请你与玉白公子前去大堂,准备下山。”就在此时,一个温和有礼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翡翠扭头一看,却见一个清秀斯文的素衣男子噙着温和的笑从不远处的长廊上走向他。 翡翠认得他,他是冰麒仙尊的关门弟子清瓴,是个非常谦和有礼的人。 顿感救星来到,翡翠连忙硬着头皮,扯着僵硬的笑容看向梼杌:“师、师弟……有、有正事啊……” 梼杌眯眼,眼中怒意更甚,但杀气却少了不少。 他本就脾性暴躁,起床气更是大得可怕,方才被翡翠硬生生吵醒,是真真动了杀机的。但现下被别人打断,却是一下子也清醒不少,理智也回来了些。 若是他真的宰了这只小竹精,那只母神仙定不会轻饶了他吧,说不定还会冷怒伤心之下一掌劈了他给他作陪。 伤心…… 脑袋里一下子闪现了她哀伤难过,泪流满面的模样,梼杌心下一紧,突然为着自己幻想的这一幕感到胸口窒闷。 甩开脑中这令他抗拒的一幕,他终是铁青着脸扫了翡翠一眼,重重地哼了一下:“你该庆幸今日爷不想把手弄脏。” 翡翠只觉得那股压迫得他险些喘不过气来的骇人杀气瞬间一消。顿时猛地松了口气,他一抹眼泪,撒腿就溜:“那、那我先去了!” 清瓴笑看翡翠化为一道闪电远去,接着冲屋里的梼杌笑了笑:“玉白公子也请。” 梼杌黑沉着脸扫了清瓴一眼,突然眉头微微一皱,眼中闪过一抹不明的光亮,但却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冷哼一声化为一道黑烟而去。 清瓴一愣,随即回过神,身子一闪,跟了上去。 ***** 梼杌来到西林派大堂之时,冰麒已经站在门口等他了。翡翠站在他身边,一脸怕怕地不敢瞅他。几个弟子模样的人站在他们身后,恭恭敬敬地垂着脑袋。 他以为冰麒定会端出一派之尊的架势,故作威严地以长辈的姿态同他说话,谁料他却是笑着扫了他一眼,将手中一物扔给他道:“你家师傅。好生护着。” 梼杌一愣,下意识地接过那个掌心一般大小的白色河蚌:“她在里面?” “自然。她不放心你们两个,非要缩进这蚌床里随本座一道下山。白日里你就好生保护着,晚上她便会醒来的。”冰麒颔首,笑得漫不经心,看向梼杌手中的蚌壳之时,桃花眼中却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异样。 梼杌凝神,眼中闪过暗金色流光,以法力穿透了白色蚌壳,看向里面。 柔软细致得宛如棉絮云朵一般的白色大床上,缩成手指般大小的人儿正睡得香甜。 她微侧着身子,黑色长发如墨铺散在脑后,露出了小巧的耳廓与精致的侧脸。鼻子偶尔微微抽动,梦呓几声,无辜自然的模样甚是娇憨。 他又看到了她不一样的一面。 这只母神仙……她怎么会有这么多个不一样的模样呢?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梼杌有些困惑,又觉得随身揣着这么个小玩意儿甚是麻烦,当下就想回扔给冰麒。 大爷他拒绝当奶娘。 谁料冰麒却是似乎看透了他心中所想,抢在他有所动作之前眯眼道:“你师傅说这一路上,白日里照顾她、护她周全是你此番任务中包含的条件之一。” 梼杌闻言,脸色黑成了锅底。又想起昨晚答应金貅的事儿,脸更臭了一分,却还是黑着脸不甘不愿地将这蚌床放进了衣襟。 “废话本座便不多说了,既然小金儿要你们跟着本座下山历练一番,本座自当尽心护你们周全,咱们这就走吧。”冰麒见此,笑得满意,而后又转身对身后几个弟子中为首的那个俊朗男子吩咐道,“溪予,为师下山这段时间里,山上诸事就交予你了。若有急事,你知道怎么联系为师。” “是,师傅。”那溪予严肃地颔首,带着其余人对冰麒行礼,“弟子恭送师傅。” 冰麒点点头,带着满脸期待的翡翠与臭脸烘烘的梼杌腾云而起,朝着山下而去。 ***** 他们首先去了东海龙宫。 那儿是灵绡公主失踪、龙王发现冰麒的鳞片的第一现场,也是灵绡公主或是带走她的那个人最后一次接触鳞片的地方。 冰麒的鳞片与他本体是有感应的,他能够通过鳞片感应到在他之前最后一个接触过此鳞片的人身上的气息,只是这个过程必须要在那人最后一次触碰这鳞片的地方才能完成。 所以他才第一时间来了东海龙宫。 三人腾云来到东海之上,冰麒报上身份,三人被恭恭敬敬地请了龙宫。 海底的世界神秘瑰丽,和陆地上完全是不同风景。 着眼望去,一座座奇形怪状的屋子高高耸立在海底。有的螺状,有的蚌状,形状各异,独特新奇。许许多多不知名的海草,漂浮在这些屋子周围。它们的叶片形状各异,独特新奇色泽鲜艳,更时不时地有各色各样的鱼儿穿梭其中,嬉戏游玩,衬得这些屋子无比地梦幻美丽。 还有鲜艳的珊瑚礁石、飘荡游动的海草、海水中时不时窜起的泡泡以及生着人身鱼尾、蟹首人身等等模样新奇的海族族民…… 这新奇的一切,教翡翠看得眼儿直冒星光,兴奋不已。 “你给老子消停,别弄的自己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鳖!”梼杌却是满脸不屑地瞪着翡翠鄙夷道。对于他来说,世间一切再美的东西,在他眼中都和一坨屎没有任何区别。 只是……不知道那只母神仙第一次看到这海底的景象会是什么表情。 她是不是也和翡翠一样,满脸惊喜兴奋,时而摸摸这个、时而摸摸那个,跳着旋转着开心得大叫? “哪像为师……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见过日光之下的万物了。连太阳的光芒是何等明亮,都快记不得了。”梼杌突然皱眉,不知道自己为何竟会突然想起昨晚她说着这话的模样。 那时她依然在笑,可是眼角眉梢,却满是不经意间的落寞。 那神色,那时看得他心里古怪地发堵,此刻想起来,竟还是一样发堵。 她白日里总是沉睡,直到夜晚才能醒来,想必也为此鲜少下北华山吧。虽然海底没有阳光,但这到底是不同于北华山的景色,若是她见到了,会不会稍稍让她那副苦哈哈苦到了他心里去的落寞减少一些? 梼杌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中邪了,他只知道,当这念头起了之后,他突然神差鬼使地伸手出,悄悄地将这一片海底景色以幻境的形式,存在了手心里。 尽管,这些美丽的景色对他而言,只是一坨屎。 而他身边,迎头被浇了冷水的翡翠,万分委屈地瘪瘪嘴,无比忧伤,心中各种愤怒不平……可就是不敢表现出来。 对于一个光用眼神就吓到你几乎失禁的家伙,你还能怎么反抗? 冰麒看着梼杌欺负翡翠,也不出言,只是眯着眼睛带着勾人的笑对着周遭的海族雌性们抛媚眼,引起阵阵骚动。 梼杌甩开脑袋中金貅的身影,在心中不屑地评价曰:“骚包。” ***** 在这看似和谐其实很不和谐的气氛中,三人进了到了龙宫。 一见到冰麒,坐在珊瑚雕成的宝座上的东海龙王敖广顿时眼睛凶蛮地瞪起,一副看凶手似的看着他。 “龙王若是再这么一副凶样地看着本座,本座不介意即刻打道回府。”冰麒似笑非笑地看着敖广,愉悦地看到他脸色更加难看了一分,却不得不努力压抑情绪的模样。 “哼,仙尊说笑了。”敖广自然不是个没脑袋的人,闻言只得憋着一肚子的暴躁怒火勉强保持冷静,咬着牙憋着气儿客气道。 他的宝贝女儿离奇失踪,任他翻遍了三界却怎么找都找不到,如今只剩下冰麒的鳞片这唯一的线索了。而偏偏,鳞片这种东西,唯有它的主人才能与它有所感应。尤其冰麒又是神兽麒麟,他的鳞片定能告诉他很多有用的信息。若是他此刻真的惹恼了冰麒,那他找回女儿唯一的希望也就没了。是以不管他是多么看这个冰麒不爽,多么怀疑他就是绑走他女儿的坏蛋,也得先忍着一时之气装孙子。 冰麒本就只是想逗逗这个暴躁的老头儿,见目的得逞,不由得身心愉悦,笑眯了眼睛,也不继续为难他。 “废话不多说,本王现下就带仙尊去我龙儿的寝宫一看,冰麒仙尊,请。”敖广瞧着他这幅欠抽的模样,恨得牙根直痒痒。但此刻他一门心思都在失踪的爱女身上,是以倒也顾不得生气,直接进入了主题。 “好。”冰麒欣然颔首,他也想快些搞定此事。 ☆、11震撼发现 震撼发现 三人随着东海龙王一道,穿过华美精致的回廊,步过精巧新奇的庭院,来到了灵绡公主的寝房。 极为精美华丽的房间,处处显示出女儿家的娇柔可爱与龙族公主的大气优雅。但让三人惊讶的,却是这房中无处不可见、大片大片缤纷盛开的花朵。 各色各样的陆地上的鲜花。 一束一束,一丛一丛,一盆一盆,在强大的法力结界笼罩之下,争相怒放,姹紫嫣红。尤其是在深蓝色海水的衬托下,更显得美丽缤纷,色彩艳丽。整个房间里花团锦簇,触目之处满是艳丽百花。 若不是这房间周遭还有一些海星贝壳之类的海底景物,当真会叫人以为这儿人间的哪处花田了。 “这是?”冰麒意外地挑眉,有些讶异。 连梼杌也是从不耐的神游中回过神,挑了挑眉扫了眼满屋子的花朵。 翡翠更是惊呼了一声,眼睛瞪得圆圆的,直叹真好看。 “灵绡她非常喜欢这些陆地上的花花草草,总是隔断时间就要偷偷溜去人间,千方百计地带一些回来。说来也怪,即便是有法力,这陆地上的花儿在海底也不可能一直盛开而不败,也不知那丫头是用了什么方法,才使得这些花儿开了一千年还未曾凋落……她呀,每每总以为自己偷溜得很成功,没人发现。其实啊,若不是本王睁只眼闭只眼,她哪儿能出去这龙宫,更别说是上岸去凡间了……”来到爱女的闺房,东海龙王脸上严肃暴躁的神色一下子缓了下来。说起女儿的时候,更是眼角眉梢都挂上了柔意与疼爱。 原来是个花痴。梼杌挑眉,颇感无趣地杵在一旁,继续神游发呆去了。 翡翠则是满脸兴奋地东瞧瞧,西摸摸。 “龙王很疼爱公主。”而冰麒却是看了龙王一眼,轻轻颔首,由衷地笑了。 “咳,本王只有她一个女儿,不疼她难不成疼你吗?”东海龙王回过神,连忙用大声严肃的呵斥掩饰自己的尴尬与不好意思。 冰麒失笑,也不戳破他,只是缓缓地走到房间中央,拿出了先前龙王给他的那片在这里发现的鳞片。 以手心相托,他闭上眼,默默地念着咒语感应着鳞片所传达给他的消息。 鳞片渐渐地发出一丝一丝一缕一缕的蓝色幽光,轻轻地从冰麒的手心中浮升起来,以缓慢的速度旋转起来。鳞片上的蓝色幽光随着旋转的速度一点点地变强,冥冥的幽光,似乎在细细地低语,说着只有冰麒一个人能听懂的语言。 冰麒闭着眼,细细地感受,俊美的脸上稍带上了严肃正经。 突然间,他猛地睁开眼睛,素来漫不经心的脸上竟浮现了震惊。 “怎么了?”东海龙王心下一紧,顿时皱着眉紧张地沉声问道。 冰麒却是恍若未闻,只是猛地回头看向房中巨大的蚌型鲛绡大床,身子一闪,已经在床边站定。 龙王着急,连忙跟着上前去。 梼杌也被冰麒的反应弄得有些好奇,看戏似的看向了那张鲛绡大床。 那大床上整齐地放着叠好的鲛绡薄被以及一个白玉雕龙枕。但冰麒的目光,却直直地落在了那白玉枕头边上放着的那朵冰蓝色小花上。 那是一朵雕出来的花,冰蓝透明,八片花瓣细致娇嫩,栩栩如生。 那是一朵……用他的鳞片雕出来的花! 冰麒心中惊雷乍起,只觉得脑中突然风起云涌,乱糟糟的一片让他一时间几乎没办法思考。 “这花怎么了?”也亏得龙王急得要死,不停发问,才使得冰麒好不容易从那片浑沌中抽身而出。 “这是……本座的另一片鳞片,而且……是心头鳞。”冰麒回过神,缓缓伸手拿起了那片鳞片,褪去了轻浮桃花色只剩下震惊的脸上,浮现了冰一般的冷冽。 那鳞片与他本体有感应,一被他握在手中便骤然发出一阵强烈的蓝光,证实了冰麒的话。 “什么?!”东海龙王震惊大吼,眉头皱的死紧,眼睛瞪得老大。 正在忙着欣赏房中摆设的翡翠闻言,也是猛地跳了起来,眼睛瞪圆,嘴巴张大道:“什么?心、心头鳞?!仙尊您!” 唯有梼杌一头雾水,干脆直接粗鲁地一把提起翡翠的后领问道:“什么情况?” “麒麟是上古神兽,他们的鳞片很珍贵的,尤其是心头鳞,就是长在麒麟胸口、护着麒麟之心的鳞片,那可是与他们的生命息息相关的。每只麒麟只有三片心头鳞,若是被拔下一片,便会毁掉三分之一的道行,若是三片都被拔完,那那只麒麟就会灰飞烟灭!而最关键的是,别人是无法强迫拔下这心头鳞的,唯有麒麟自己心甘情愿方可成功拔下……”太过震惊的翡翠完全忘记了对梼杌的害怕,连挣扎都没有,只是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震撼地盯着那小蓝花,下意识地对梼杌解释道。 梼杌闻言,挑了挑眉看向冰麒,嘲讽又惊奇道:“心头鳞没了一片你自己不知道?” 明明看起来一副精明腹黑样,不像这么蠢呀。 “本座的师傅说……本座从来只有两片心头鳞。”冰麒皱眉,快要无法压制住心里的震撼与那几乎就要冲出喉咙的疑惑。 他还记得,他的师傅南极长生大帝数千年前曾亲口对他说过,他是只生来便只有两片心头鳞的麒麟。因为在他还未出生之时,他的母亲受了伤,导致了他天生便少了一片心头鳞…… 可,那片他以为从不存在的第三片心头鳞却出现在了这里! 漫天盖地的惊疑与纷乱朝着冰麒扑来,他狠狠地握拳,压制住那股在他身体里乱蹿的情绪。 “显然你被骗了。”梼杌挑眉,凉凉地说出了这个最大的可能,眼中带着丝幸灾乐祸。 南极长生大帝那是什么人,像是自家徒儿的鳞片之类的小事,怎么可能瞒得过他,他会这么告诉冰麒,显然是内里有着不为人知的原因,这才对他说了谎。 冰麒倒是没有对梼杌发火,只是倏地狠狠闭上眼,脸上的神色如寒冰利刃一般,呼吸吐纳间带着紊乱。 他说的,他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他视为父亲的师傅真的……骗了他吗? 沉默了好半晌,冰麒才暂时平复了情绪,恢复了先前正常的表情,只是眉宇间却盖不住那一丝冷厉。 “本座已经感应到最后接触这鳞片的人的气息了,此刻,他在凡间的京都。本座即刻前去,龙王放心吧,本座……不将此事弄个一清二楚决不罢休。” “好,本王就在龙宫等仙尊的好消息。”麒麟的心头鳞之事,同为神兽族类的龙王自然比翡翠等只听过传说之人更加清楚。也因此更加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由得严肃地点点头,心中对灵绡的担忧也更甚。 “嗯。”冰麒点头,握紧手中那片雕成花的心头鳞,第一次顾不得维持优雅形象,直化为一道冰蓝色的光飞速朝着人间而去。 翡翠还因为见到了传说中的传说而傻呆着愣在原地,梼杌不耐,粗鲁地一把提起他的衣领,直追而去。 只有东海龙王无比震惊地看着灵绡公主房里的那些花儿,在冰麒三人离去之后,一瞬间如幻境破灭一般枯萎而死,幻化成了纷飞的晶莹粉末,消失在了幽蓝的海水中。 ***** 这日,晚上。 人间,京都,来福客栈,上等厢房。 “你是说凭你之力,竟完全追不上鳞片感应到的那人的气息?”睡了一整天,大半夜终于醒来的金貅正听着冰麒说着白日里的事情,一边优雅地举杯,准备低头喝茶。听到冰麒说到这儿,不由得一愣,随即惊讶地抬起头,挑眉道。 “嗯。”冰麒面色无波,但此刻脸上那一贯漫不经心的笑意却显得有些僵硬,惑人的桃花眼里更是染上了一层深深的怒气。 连他自己也完全没有想到,情况会一下子变得这般棘手。以他的力量竟也完全赶不上鳞片感应到的那人,他后脚刚到,那人的气息前一刻已经到达了另一个地方。他下午竟追着他跑了好几个地方,却连那人的鬼影都没有发现一个,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那人到底到底会是谁?! “这怎么可能?!”见冰麒神色并没有一贯的玩笑意味,金貅放下手中的杯子,神色也严肃了起来,“除非……那人的法力远在你我之上。” 可是他们四方仙尊法力甚高,在三界中都属于佼佼者。法力远远在他们之上的,放眼整个三界,怕也是找不出几个的。 “不,我能感应到他自身的法力波动,他并不多厉害,甚至可以说是,弱小。”冰麒摇头,神色微凛,眼底闪过一丝深深的惊疑。 “那他是怎么做到的?”金貅闻言,也很惊讶,不解地拢起了秀眉。 这简直匪夷所思。 ☆、12险遭偷袭 险遭偷袭 “不知道,但我……一定会逮到他。”下意识地看向手中以他之鳞雕成的蓝色鳞花,冰麒俊眸微眯,五指收紧,坚定道。 “如此认真的模样在你身上可真是少见。照我说,兴许是九重天上你家老头儿觉得你的日子过得太闲,这才弄了个人来逗你玩。”金貅心中同样有着疑惑,但却不想好友为此事如此费神,是以勾着唇狭促地开玩笑道。 “若真是这样,看我不一根一根地拔光他的胡子。”被金貅这么一调侃,冰麒神色也微微缓了下来,语带笑意地翻了个白眼道。 “也是,你虽生的一副桃花样,可骨子里素来叛逆不羁,你家老头儿是最清楚的。不过你这心头鳞之事,从没有听他提起过吗?”老头儿就是南极长生大帝,冰麒的师傅。他们几个好友私下里总是以这样”大不敬”的方式称呼他,反正那个老头自己也从来就是一副不拘小节、古灵精怪的老顽童模样。 “他只告诉过我,我天生只有两片心头鳞。”说到这个,冰麒神色一沉,眸中闪过一丝幽暗。 “老头儿向来爱玩爱闹,这么做定有他的理由,等找回灵绡公主再回去问他便是。若他不从,我叫上兰纠与古月,帮你一同拔光他最宝贝的胡子。”金貅自然知道冰麒在怀疑什么,拍了拍他的肩,笑着安慰道。 冰麒颔首,隐藏在眼角眉梢的冷肃也稍稍褪去,露出了笑意。 就在这时,翡翠突然从门口闯了进来,一张清俊的小脸憋成了猪肝色,又怒又怕地结结巴巴着对金貅道:”师、师傅,冰麒仙尊,徒儿不是故意的闯进来的……徒儿、徒儿……是玉白师弟有事找您,非将徒儿一脚给踹了进来的……” 闻言,金貅有些讶异有些失笑,很像是那傲慢自大的孩子会做的事儿。 “乖,为师替你去教训他,怎可如此野蛮地对待自家师兄呢。”金貅起身,走到翡翠身边,一把捏住了他的小脸,”不过看着你这张敢怒不敢言的包子脸,真是好欠蹂躏……啧,为师也有些手痒了。” 翡翠闻言,瞪圆了眼睛,哀伤欲绝地无声控诉她的残忍。 那眼神中表达出来的含义太明显,金貅终于嘿嘿一笑,放开了蹂躏着翡翠的爪子,回头找冰麒转移话题:”那孩子不知又在闹什么别扭,我去去就来。” 冰麒颔首,眼神诡异地瞅着翡翠:”好,不过可以把翡翠留下来吗?” 多年的狐朋狗友了,金貅瞬间明了冰麒的心思,不由得对翡翠璀璨一笑:”自然。翡翠乖,在这儿等着为师回来。” 翡翠顿时毛骨悚然。 金貅满意地转身出门,还贴心地关上了房间大门。 “啊——仙尊不要捏我的脸啊痛痛痛——”房里,翡翠的哭号凌厉。 “乖,本座这会儿心情好差,你就牺牲一下你脸上的小肉肉,让本座舒缓一下心情。等着本座回西林山,定当送上你最喜的西林仙露如何?”冰麒的语气中终于有了明朗而变态的笑意。 ***** 金貅出了门,却没有看见梼杌。 眉一挑,半眯的眼睛朝某一处漫不经心地一瞥,她不疾不徐地迈下石阶,拖着曳地的金袍懒懒地走到院中,就着院中的石凳坐下。 “好久没见过这般美丽的月色了。”双手放在圆形石桌上,以手肘撑着脑袋,金貅半仰着头,视线穿过斑驳的树影,对着皎洁的月亮赞美道。随即又自言自语似的,叹了口气,”可惜不知道打哪儿来了只猴儿挂在树上,生生挡了本座赏月的视线,啧。” “谁是那种蠢毙了的野猴子?”正优哉游哉地躺在树枝上”进食”的那只”猴儿”顿时炸毛,树影晃动间,人已经刷的一声从树上跃下,在金貅面前站定不悦地吼道。 “自然不是为师的好徒儿了,本座的徒儿从不干这种对号入座的事儿。”金貅掩去满脸的笑意,托着腮的手放下,微微正坐了起来,满脸严肃。 随便一句话戳一戳就炸毛,真好玩,哈哈。 梼杌闻言,吃饱餍足的美好感觉顿时如烟消散,脸色难看了下来,眯着狭长的眸子瞪着眼前这个恶劣的女人不说话。 她当他是愚蠢的三岁娃儿听不懂这种浅显的讽刺吗? “好啦,不逗你了。翡翠说你找为师有事,说来听听?”梼杌觉得此刻的她笑得就像是成功偷吃到了鸡的狐狸,看着甚是碍眼欠抽。 可惜,现在的他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梼杌很清楚这个事实。于是,再次忧郁了的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右手手心,继续迟疑犹豫了起来。 要不要给她呢?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下意识地扫了眼正双眼明亮,带着笑意专注地看着他的金貅,梼杌只觉得那股近来正越来越频繁的躁动又开始从心底密密麻麻地涌了上来。 像是着魔了一般,他看着她,蓦地朝她伸出手,摊开了掌心。 一阵黑雾从他的掌心喷发而出,在金貅面前变成了一堵巨大的透明幻影墙。幻影墙上,美丽的海底景色瞬间显现,在这夜色的衬托下更显得精彩绝美,让人顿生身临其境之感。 “这是……”金貅瞬间惊讶地挑眉,眸中闪亮的光芒更甚,”东海海底?” 梼杌回过神,发现自己竟真的将这幻影送给了她,不由得心下突然别扭了起来,眼看别处不说话,努力地用凶蛮傲慢来掩饰着心底说不上来的尴尬。 “这是……玉白送给为师的礼物?”惊讶过后,金貅很快反应了过来。看到梼杌这幅很努力装得无所谓,但实际却自我好困扰的表情,顿时温暖的笑意溢满了胸口。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他竟会为她以这幻影之术将那海景存起来带回来给她看。都说梼杌天性凶恶残暴,可如今在她看来,他却是像个别扭任性的娃儿,着实可爱得紧呐! “你、你可不要多想!爷可不是在讨好你,只是因为爷正好想试试最近修炼的幻影制造术修炼得如何罢了,哼!” 梼杌不知道自己的脸上为何竟有些燥热了起来,顿时趾高气昂地抬起下巴,大声哼道。 看着这已经至少千年未曾见过了的海底美景,金貅心窝暖暖的,但又因着梼杌的表情越发的想笑,是以猛地站起身倾向前,双手捏住了梼杌的俊脸,一阵蹂躏。 “就算你只是‘顺便’,为师还是很开心。这海底景色,为师也是上千年未见了,小白真是为师的好徒儿。” 梼杌本想两个巴掌甩开她在他脸上作乱的手的,可一听这话,却不知怎的按下了抽她的欲望,心底涌上一种说不上来的愉悦感觉。 “什么小白,难听死了!”他恶声恶气地瞪她一眼,却在她眼儿弯弯的美丽笑容中傻住。 这一刻,那日香雪梨花海中那个与他缠绵的那看不清脸的女子,再次以她的脸出现在了他的脑袋里。他眼前晕晕眩眩的,又开始生出那日那个缠绵悱恻的场景…… 咳,交缠的身躯、绯红的脸蛋、缠绵的气息、诱人的吟哦…… “小心!”就在梼杌正迷离着双眼,心下傻笑不止地发着呆之际,金貅突然一声娇喝,猛地将他推了开来。 梼杌顿时一屁股跌坐在地,摔得狼狈。 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梼杌心中一股恼羞之怒蓦地勃发,朝着那方才突袭两人却被金貅挡了下来,此刻正与金貅纠缠中的罪魁祸首便冲了去。 “找死!”怒吼一声,他闪电般朝那东西扑去,锋利的巨爪以雷霆之势抓向那东西,周身也迸发出黑色暗芒,如利刃一般射向那东西。 “啊——大爷啊英雄啊饶命啊!”谁料,梼杌的爪子还没抓到那家伙呢,它却是不知怎么了,猛地身子一抖停下了对金貅的攻击,扑通一下从半空中掉了下来,趴在地上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它这一摔,金貅突然没了对手,梼杌也没有了攻击目标,两人竟就这么直直地朝对方攻击了去。 梼杌见此,顾不上发愣,一咬牙硬是收住了手,险些被那凌厉的杀气反噬得一口血涌出来。倒是金貅修为高,迅速而优雅地停下了手,然后顺便一个转身,一脚踩在了那只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的东西屁股上。 “啊嗷——好痛痛——”那东西凄厉大叫,嘤嘤哭啼。 “明明刚刚满身杀气凶得狠,怎么这会儿倒是胆小怕痛起来了?”金貅美眸半眯,脸上却满是冷冽,眸中闪过隐隐的怒火。 若不是她方才收手得快,以玉白如今的法力修为,要是吃上她一掌,定要少不得要受不轻的伤。这东西委实太狡诈! “嗷嗷嗷——大爷饶命!好汉饶命啊!”那缩成一团看不清楚模样的东西却是完全不理会金貅,只是对着梼杌拼命地眨巴着眼睛,瑟瑟发抖,哀哀地痛苦求饶,似乎很是惊恐。 金貅见此,眼中闪过一丝深思和惊疑,移开了脚,看向梼杌。 梼杌好不容易将那翻腾的气血给咽了回去,满腹的怒火又因着这诡异的插曲而燃烧得更加炙热,见那东西哀哀地求饶,顿时恶狠狠地瞪着它,大步一迈,更狠地一脚踩在了它的尾巴上,还狠狠地转了几圈。 “饶命?”他半眯着眼睛,五指一扣,就欲一爪子拍下捏爆那家伙的脑袋。 饶命是什么?他只知道杀戮。何况……这个混账东西,没看到方才他正出神出得开心吗?啊?! “玉白,不可。”金貅却是连忙出手,阻止了梼杌。 梼杌恶狠狠地转向金貅,满心的杀气与嗜血的欲望却在见到她之后,一下子冷却了下来。 “乖,上天有好生之德,千万不可随意轻贱性命。为师有话问它,若到时真的发现它作恶多端,为师自会教训它。”金貅扫了那惊恐不已的东西一眼,眸中不经意地闪过一丝慈悯。 ☆、13古怪身份(捉虫) 古怪身份 梼杌闻言,终是重重地哼了一声,不甘不愿地放下了手。 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好生之德他可不知道,他会乖乖听话,只不过是…… 哼,烦死了,她会不会不开心和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他要顾虑呀!好久没有感受到一爪子捏爆脑袋,感受脑浆从爪间崩裂而出的快感了,偏偏这么大好的机会却被他中邪似的浪费掉了,啧。 梼杌心下懊恼不已,但爪子却是不知何时自个儿乖乖地收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打扰本座调整心情啊?”就在这时,冰麒的房门打开,一脸漫不经心的冰麒优雅地走了出来,想来是听到了方才门外的打斗声。 翡翠跟在他身后,两眼泪汪汪地捧住双颊,小媳妇似的哀怨无比地瞅着金貅。 “是只颇为罕见的食毒兽,就不知是谁让它来的了。”金貅回头,挑眉笑道,眼神很“顺便”地略过了翡翠。 食毒兽,顾名思义,以天下各种至毒之物为食,是种浑身剧毒的妖兽。长得似猫非猫,凶狠阴毒无比。虽然法力不高,但因着身上的剧毒而颇让人忌惮。她方才没有第一时间便除去它,除了不想杀生之外,还担心它会狗急跳墙,大放身上的毒气,使得这客栈中的无辜人类们遭殃。而且,食毒兽一般是不会出现在凡间人群中的,它们喜欢在深山老林中寻找各种极其阴狠的毒物为食。此刻竟会出现在这客栈中,想来定是有人拿上等的毒物为报酬,指使它做事。她也想活捉它,兴许能从它嘴里问出些什么。 只是,本以为定要费一些力气才能收了这东西,没想到它竟被梼杌吓到,直接软趴趴地扑地讨饶了,当真教她有些错愕。 想来,应是这食毒兽闻到了梼杌身上与生俱来的黑暗瘴气气息。要知道它身上的气息虽然很毒,但却是怎么也比不过梼杌身上这世间万恶凝聚起来的瘴气的。 而惧于强者,这是所有妖精兽类共同的天性。 “哦?竟是食毒兽,这倒真叫本座好奇了。”冰麒优雅地走到那食毒兽面前蹲下,笑颜如花,眼神却似冰刃,“就不知道,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本座,谁让你来此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那食毒兽却是同样不理会冰麒,只是发抖着缩着身子,不敢抬头。 “它似乎不大想合作。玉白,你去替为师问问它好了。”金貅站在冰麒身边,见此,微微抿唇,诡异一笑,对着梼杌吩咐道。 梼杌回过神,恶狠狠地瞪向那食毒兽,一肚子不甘不愿的郁闷怒火全部朝着这倒霉家伙喷去:“还不快回答他的话!等着老子剥你的皮吗?” 那食毒兽竟猛地抖了一下,这才颤巍巍地抬起头,嘤嘤啼哭:“饶命啊大爷!奴家、奴家不是故意冒犯的……奴家、奴家是被人指使的啊…… 粗哑干涩的声音,虽然不巨大但却肌肉壮硕的身体,黝黑的肌肤,粗糙的毛发…… 它竟自称……奴家? 金貅险些喷笑而出。 “指使?谁指使你,指使你做什么?”冰麒自然也是哭笑不得,但正事不可耽误,只得顺了气儿先问事儿。 那食毒兽却是不管他,只是目光闪闪地看着梼杌,满是害怕的眸中竟开始多了丝……爱慕? 眼前这只不知是什么的强大雄性没有直接杀了它也没有狠狠揍它耶!虽然他说话好大声好凶,可是……嘤嘤,看起来好威武又好帅气…… 哎呀,好……好迷人…… 妖兽界素来崇尚强者为王,尤其是择偶之时,更是以对方的强弱为标准。这只母食毒兽正巧处在发情期,是以这会儿害怕着梼杌的同时,竟悄悄地动了春心。 当然它完全不知道,梼杌没有第一时间扭断她的脖子,完全只是因为金貅的阻拦罢了。 “问你话呢,聋了吗?赶紧给老子完完整整地回答!要不然……”梼杌却是完全不知道那食毒兽子在想什么,见它看着自己发呆不回答,顿时暴躁性子又起,以为它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顿时一脚狠狠地踩在了那食毒兽的尾巴上。 “嗷嗷嗷痛啊——”那食毒兽顿时炸毛地跳起来,凄厉哀嚎,两只爪子又捂着屁股不敢动弹,只好连连啼哭道,“奴家说啊……奴家说……” 金貅连忙拍拍梼杌,梼杌这才凶恶地瞪了它一眼,不甘地收回了脚。 “请说,食毒兽姑娘。”冰麒见此,颇为错愕,但现下却是没空去思考这食毒兽为何竟会这般惧怕这玉白,是以颇为风度地对着那食毒兽一笑道。 “奴家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他一直将自己裹在结界里,奴家没有见过他。白日里,他找到了奴家,给了奴家一瓶‘五磷散’,说是让奴家晚上来此杀三个人……只要奴家办好了事儿,他便会再送给奴家五瓶‘五磷散’……”那食毒兽不敢再在梼杌面前撒野,只得抹着眼泪抽噎地回答,一边又忍不住用眼角偷偷瞄着梼杌英挺俊美的脸,春心鼓动。 “五磷散?”金貅闻言,却是高高地挑了挑眉,眼神诡异地看向了冰麒,“这可是仙家才有的罕见毒药。” 这五磷散很是少见,一般多用于仙家的炼丹制药。因为此药毒性极为剧烈,连神仙也是颇为忌惮的。不过也难怪这食毒兽会为了这五磷散而答应了那人的条件了。因为这五磷散对于食毒兽来说,那可是千年不遇的珍馐,对它们的修炼是极为有益的。 冰麒也是惊讶地皱眉,眼中蓦地闪过一丝惊疑不定,紧接着问道:“他是什么身份?” 这个“身份”指的是是妖是仙。所有非人对气息都是最敏感的,这食毒兽虽然没有看过那人,但那人身上的气息它定能感受得到。何况食毒兽以毒为食,对气息更是敏感,定然能发现什么。 “奴家看出来他应该是人的,但是他身上却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一丝隐隐约约的仙气,很奇怪。奴家还在他身上闻到了一丝海族的气息,他应该是刚去过海底或是接触过海族中人……”那食毒兽想了想,挠了挠头,小心地答道,一双生的颇为凶恶狰狞的眼睛越来越光明正大地黏上了梼杌…… “看个毛看!再看老子挖了你的狗眼!”梼杌终于发现了那食毒兽竟眨巴着眼睛在偷看他,顿时嫌恶地现出爪子,沉着脸杀气四溢地咆哮道。 那什么眼神,想恶心死他吗? 食毒兽害怕地哆嗦了一下,连忙飞快地垂下脑袋装出一副擦眼泪的模样,心中却噗噗噗地激荡不已。 他好、好伟岸好有魄力好迷人…… “是人却又似仙?莫非是……半仙?”金貅一愣,微微敛眉,却也没有怀疑食毒兽的话。食毒兽虽然素来以狠毒凶恶著称,但此妖兽的性子却是颇为单纯耿直的,甚至可以说是完全没有什么心眼,脑袋完全是长来看的。是以她倒不担心它会施诡计骗他们。 而半仙,指的是人和神仙的所生的孩子,既有凡人血统,也有神仙血统。和所有种族杂交所生的孩子一样,都是不被三界所正式承认的。又因为仙人大多自律自持,鲜少有破坏清规,与凡人相恋生子之事,是以相较于半妖,半魔,这半仙却是极为少见的。 而这食毒兽却说那带走灵绡公主的那个人可能是个半仙……这…… 冰麒闻言,却是眼一沉,心中莫名地浮现一股不安。 “可是师傅,半仙不是传说吗?当真有半仙存在吗?翡翠从来没见过耶!”一直处于哀怨神游状态的翡翠突然茫然地抬头,插了一句。 “你没有见过不代表没有,蠢货。”插话的却是梼杌。不屑地鄙夷了翡翠一句,他看向冰麒的眼神却是若有所思起来。 “那你凭什么说有?除非你见过?”翡翠还处在震惊和好奇中,完全是下意识地接话反驳道。说完了才发现自己反抗的是梼杌,顿时汗毛一竖,飞速地缩到金貅身后去了。 “嗯哼。”梼杌含糊地哼了一声,却并不回答。只是微微斜睨了金貅一眼。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生地将那个人的名字咽了下去,似乎只要关系到她的事情,他便会变得很古怪。现在,明明与她其实没有太多直接的关系,但冰麒是她的朋友…… 他竟然不知不觉中对与她相关的人也拘束了起来? 梼杌突然有种很深很深的,被克到的悲催感。 “玉白,你知道什么?”金貅却是敏锐,扭头便问梼杌道。 “没什么,爷只是在想,这家伙不是说那个人身上还沾了海族的气息么,他应该就是绑走灵绡公主的人。”梼杌觑了冰麒一眼,随口道。 金貅还想问什么,但冰麒却是突然颔首,接过了梼杌的话,问那食毒兽道:“那人现在在哪里?” 金貅扫了他一眼,神情有些细微的变动,但终是没说什么。 冰麒明显不想在半仙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他这是怎么了? ☆、14竟然是他 竟然是他 “奴家也不知道,他说任务完成之后,便会派人将那五磷散送来给奴家。”刚刚几人讨论那会儿,这食毒兽肆无忌惮地看着梼杌意/淫了好一会儿,这会儿那是神清气爽,身心愉悦,不由得十分麻溜地答道。 它知道自己的任务没有完成,那五磷散是得不到了,但意外地邂逅了这么只强悍有性格的,让它春心萌动的雄性妖兽,它心里早已远远地将那五磷散撇到九霄云外去了。 食物算个啥?找到完美的另一半生下完美的小崽子才是人生大事! “看来还是没有线索,不过究竟会是谁,竟有这能耐能得到五磷散还将你耍着玩。”金貅沉思道。 “他不是耍着本座玩,他是要争取更多的时间。”冰麒却是沉吟半晌,扫了眼食毒兽,冷声道。 金貅一愣,随即悟了。 食毒兽虽然毒,但却是万万不可能杀得了身为西林仙尊的冰麒的,顶多只能是让冰麒顾忌着这客栈中的人类被它拖住脚步一会儿。那人是要用这食毒兽牵制冰麒,争取时间。却不曾想到半途惊出了梼杌这么个事儿,将他的计划全部打乱了。 “他会这么做,定是出了什么麻烦,这才要拦着你的脚步以防你追上他。而现下他这计划破灭,再找他应当不会如之前那么困难了。”金貅对着冰麒眯眼一笑。 “嗯。”冰麒那脑袋也是成精的,自然很快想到了这处,不由得微微舒展了脸道,只是那桃花眼中却闪过一抹奇怪的凝重。 话音刚落,他袖子一挥,先前的那片鳞片赫然出现在手心里。闭上眼睛,施法于掌心中的鳞片,冰麒再次追踪着那人的气息。 突然,他猛地睁开眼睛,面上浮现沉沉的阴霾,带着一丝说不明复杂与凌厉。 “怎么?”金貅问道。 “那个人的气息……出现在了西林山上。” “什么?”金貅也是神色一敛,甚是惊讶,“怎么会?” 一旁的梼杌闻言,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抹嘲讽。 看来,他猜的没错。 “走。”冰麒当即转过身便要回西林。 “等等。”金貅却是唤住了他,掌心泛起一阵金光盖住了冰麒的眼睛,闭上眼默念了什么之后才放下了手,“那人的法力并不高,但却总能在你到达之前离去,除了我们不知道的原因之外,定是用了不知道什么方法能感应到你或是我们几个的气息。现下他既然千辛万苦唤来这食毒兽给我们下了套,我们也应当成全他让他开心得久一些才是。” 冰麒一愣,随即苦笑道:“还是小金儿想得周全。倒是我自己先乱了阵脚了。” “鲜少见到你这般烦乱的模样,我倒是觉得有趣得紧。”金貅笑道,转身为梼杌和翡翠掩去气息,随后也为自己掩去气息。 这事儿关系到冰麒最重要的心头鳞,也难怪他会心烦意乱,连那人兴许能感应到他的气息这线索都给忽略了。不过冰麒素来冷静镇定,即便事关心头鳞也不应这般大意才是,他是怎么了? “废话个啥?再不走又该抓不到人了。”看着金貅望着冰麒之时那略带担忧的眼神,梼杌顿感烦躁,冷哼了一声不爽道。 “走吧。” 四人化为四道光刃,朝着西边而去。 留下终于从惶恐与痴呆中回过神来的食毒兽对着梼杌的黑色背影捶地凄厉大哭:“大爷!英雄!好汉!美丽英伟的雄性啊——你还没告诉奴家你的名儿呐——” 回来啊!回来啊——它不要就这样错过他啊嗷嗷嗷嗷! ***** 四人敛去自身所有的气息,飞速回到了西林山。 此时,夜色还深,天未亮。西林派的弟子们都还在睡梦中,整个西林山静悄悄的。 冰麒带着金貅三人直奔自己住的五华居而去。 五华居,冰麒的寝房门口。 金貅看着突然顿下脚步,神色冷如冰霜的冰麒,心头隐隐地有什么一闪而过。 “那人进得去你的寝房?” 冰麒是个颇重自己隐私的人,最不喜别人不经过他的同意便擅自进入他的私人地盘,是以在他自己的院落设下的陷阱结界什么的可是不少的,而这人竟能安然无恙并且不惊动这西林山任何人便进入了冰麒的寝房,这说明…… “本座真的不希望是他。”冰麒垂眸,神色复杂而冷冽地轻叹了一声,袖子一挥,一阵冰蓝色光芒撞开了房门。 屋子里,那个正埋首书柜间,不知在找些什么的身影听到这动静,瞬间僵住,没有回头,却是猛地一阵冷汗,湿了后背。 怎么可能?!他怎么会这么快便回来了?他明明算好了,那食毒兽至少能拖住他两个时辰的,为何他现下竟能不声不响地赶上来? “这大半夜的,你在为师的房间里做些什么呢,清瓴?” 冰麒看着他,温和地问道,眼神却是如寒冰彻骨。 听见冰麒唤那人“清瓴”,金貅颇为惊讶地扫了前方那白衣人一眼。 她猜到了这背后之人定是冰麒身边的人,可却万万没有想到竟会是冰麒最小最疼爱的弟子清瓴。他明明是人,怎么会是半仙?而且,这孩子素来乖巧内敛,怎会这般不敬地对待冰麒?还有,他又怎会与东海龙王公主扯上关系还拐走了人家? 翡翠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震惊地瞪着那人说不出话来。 这个清瓴……看起来斯斯文文,温和呆憨的,到底是哪儿来的狗胆与东海龙王和他师傅冰麒仙尊对上啊?他是西林仙露喝多了喝成傻子了吗? 唯有梼杌冷眼不耐地看着这一切,心里只想着快些完成任务回北华山睡觉。 从那食毒兽说那人身上有海族气息,还可能是个半仙的时候,他便想到了清瓴。 那日,这清瓴来叫他与翡翠集合之时,他便嗅到了他身上被隐藏得很好的一丝仙气以及海族的气息。当时便感到有些奇怪,但他素来懒得多管闲事,倒也也没有放在心上。后来那食毒兽那么一招,他便下意识地想了起来。他本想或许只是巧合,但一看冰麒脸上那抹古怪的神色,便心里有数了。 冰麒也定是发现了什么,怀疑到了自家徒儿的身上,所以神色才那般凝重冷厉。 “师、师傅……”那人闻言,终是强自吸了口气,缓缓转过了身子,在几人看不见之时,却是飞快地将什么东西收到了袖子里。 月光清晰地从窗中倾泻进来,照映得房中清晰明亮,也同时将清瓴那斯文俊秀的脸映照得鲜明。 “为师给你解释的机会。”漫不经心地弹指燃起房中的烛火,冰麒带着金貅慢条斯理地在房中的椅子上坐下,淡淡地说道。 清瓴此刻已经完全慌了,浑身冷汗涔涔。但一想到自己一心想达到的目的,还是强自压住了内心的惶恐,咬了咬牙“扑通”一声朝着冰麒跪了下来。 “请师傅恕罪!徒儿……徒儿不孝!求师傅这就放徒儿离去吧!” “离去?可以,这是你的自由。但,把灵绡公主给为师完好无缺地留下!”冰麒勾唇,笑如桃花,眼底却是冰封千里。 金貅只是静静地看着,没有起身避开。虽说这是冰麒的私事,按照礼数上来说,她该要带着自家的徒儿避开才是,但他们四个好友之间,素来是不拘礼节,随心所欲的,倒也并不在乎这些。 何况这清瓴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未搞清楚,她有些担忧冰麒,是以并不准备避开。 “师傅在、在说什么?徒儿并没……”清瓴面色灰白,咬了咬牙,还想反驳,却是在冰麒洞悉一切似的注视下生生住了口。 “最后一次机会,若你还是执意不交代事情原委,为师这就全权将你交给东海龙王处理。你应当知道,那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冰麒冷冽地眯眼,藏在袖子里握成拳头的手上青筋暴起,心中的怒气几乎如火焰般喷薄而出。 清瓴不止是他的徒儿,还是他姐姐与人类的私生子,是他的外甥。他在他姐姐水麟临死之前答应过她,定会拼尽全力护好清瓴。为此,他以自己一千年的修为为代价,费尽心思帮他掩去身上的仙气,以防他受三界欺侮;将他收为徒儿,收在身边照顾,助他修仙,真正摆脱凡人身份……时时照看着他,生怕他不小心暴露自己的身份,引得他人不屑鄙视…… 可是他这般千辛万苦保着他,他却自己不要命地滚到人家东海海底绑走了人家公主,事到如今,却还敢做不敢当地想要否认! “师傅……”清瓴脸色刷白,抖着嘴唇说不话来。 冰麒的神色越来越冷,额头隐隐抽动,几乎就要爆发。 就在这时,清瓴突然一顿,妥协似的垂下了肩膀,瘫坐在地,颤抖着开了口:“师傅……我爱她……我爱她啊师傅!可是……” 她,应当就是指灵绡公主。 冰麒尖锐的怒火微微一顿,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15再现离魂 再现离魂 “她不爱我……她不爱我……我做了那么多努力,也不过是想要和她在一起……”清瓴颤抖着身子,哑着嗓子道。同时从衣襟里缓缓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水晶球,里面赫然冰封着一条指头大小的红色小龙。他低头下头看着它,脸上飞快地闪过一抹所有人都没看见的诡异狞笑。 “灵绡公主,你竟将她封在了这无生水晶里?!”金貅顿时皱眉,沉声道,神色一瞬间严肃了起来。 这无生水晶是上古宝物,能够冰封住任何人甚至包括天帝的气息,使被封在里面的人宛如灰飞烟灭一般,三界中再也无人能感受到他的气息。 但这无生水晶,顾名思义,却是无法承受任何生命的。也就是说,一旦被封入这水晶,若是没有及时被解封放出来,那里面的人便会真正魂飞魄散,永远无法/轮回,无法重生。 这水晶封入容易解封难,几乎无人知晓如何解开这水晶的封印。传说中,它早已失踪几千年,一直下落不明,没想到竟出现在了这清瓴的手里! “否则,我怎么能带走它呢?”清瓴愣了愣,随即羞愧地答道。 若是没有这无生水晶封住了她的气息,他怎么可能带她走?怕是还未出她的寝宫便已经被东海龙王敖广抓起来了。 “糊涂!你可知这稍有差池,灵绡公主就永远出不来了!”冰麒自然也知道这无生水晶的来历,顿时再也忍不住满腔的怒火,猛地拍桌子站了起来,轻佻笑意不再的俊脸阴沉得可怕。 他简直不敢相信素来乖巧懂事的他竟然敢这么干!这要是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害得灵绡公主魂飞魄散,他以为他有多少条命去赔人家?他怎么会糊涂至此?!还有,看灵绡公主这模样,分明就不是自愿跟他走的。他是他西林仙尊座下的弟子啊,竟然敢给他跑去学强抢良家少女的勾当! 眼睛落在水晶球中那红色小龙腮边被冻结的泪花,冰麒不知道自己为何心下竟狠狠一揪,本就勃发的怒火更是疯狂地燃烧起来,几乎想要一掌劈死自家这鬼迷心窍的徒弟了。 “徒儿知错了师傅……徒儿也不知道为何自己竟会做出这般事情……师傅……”这怒吼声震得清瓴突然浑身一颤,脑袋一清。听着师傅的怒吼,他顿时满脸羞愧与茫然,哑着嗓子连连伏地砰砰的磕头哭求道。 这头磕得金貅瞬间软了心——毕竟是自小看到大的孩子,再是生气,又怎能忍心看他这般自残?翡翠更是满眼不忍,就差忍着没有伸手扶他起来了——这么磕头好疼好疼的,要是磕破脑袋多出个窟窿多可怕!唯有梼杌冷眼相待,事不关己地眯着眼睛打盹——磕死活该,关大爷他屁事? “先让他起来吧,其他事儿先搁一下,灵绡公主要紧。好在这时辰还未过,快些将她解封,还是来得及的。”终是金貅先开了口。 “听见了?”沉默了好半晌,冰麒也终是冷冷地说道,满心的怒火稍稍压下。 毕竟是姐姐的孩子,又是他亲自带大的,他就是再生他的气,哪里真能舍得看见他这幅模样? “……是……师傅。”清瓴闻言,哑着嗓子应道,停下了磕头的动作。 金貅示意翡翠去扶他,翡翠连忙朝他伸手。 谁也没有料到,就在这霎那间,清瓴却是猛地一抬头,素来温和的眸中闪过一抹狠历的血色,飞快地将手中的东西刺向翡翠,同时如闪电般朝开着的大门冲去。 翡翠毫无防备,根本是措手不及,顿时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那尖锐的神刀就要刺进自己的胸口。 “啊——”翡翠吓得面色发白,凄厉尖叫。 “再吼老子就拧断你的脖子!”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反而是一声粗暴的吼声震得他耳膜发疼。 翡翠涕泗横流地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安然无恙地跌坐在地,身前,是他那残暴师弟玉白一爪子掐着清瓴的脖子,满脸凶恶地扭头瞪着他吼道。 而冰麒仙尊神色冷厉地盯着行凶的清瓴,黑沉沉的脸看起来好可怕。 只有他家师傅伸手将他拉了起来,捏了捏他的脑袋表示安抚,只是那神色却是怎么看怎么严肃凝重。 而被他师弟扼住咽喉的清瓴却是发疯了一般嘶吼挣扎,素来斯文俊俏的脸竟变得甚是扭曲狰狞,遍布了嗜血与杀气。尤其是看向冰麒仙尊的那个眼神,竟是充满了怨毒与疯狂。 翡翠就是再迟钝也发现不对劲了:“师、师傅!他的眼睛怎么变成了红色?!” 清瓴原本墨黑的眼睛,竟是变得猩红猩红的,像血一样,教人渗得慌。 金貅没有回答他。她怔愣震撼地看着清瓴血红的眸子,脑中闪过的,是这千年来她那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的梦境片段:那个艳红喜庆的房间里,那个梦中的自己分明也是和这时的清瓴一样,眸中闪过血色,面色狰狞可怖,无意识地将手中的寒冰刃从后背刺进了那看不见脸的男人的心窝。 同样的血色,同样的狰狞,同样的疯狂,同样的…… 茫然。 “离魂咒!该死的他竟然中了离魂咒!”回答翡翠的却是瞬间铁青了俊脸的冰麒。看着清瓴完全失常的骇人模样,他再也顾不得优雅形象,气急败坏地咬牙道。 离魂咒,这个诡谲的东西,竟然再次出现在了他眼前! 回想起三千年前那个场景,他紧紧握拳,眼中寒冰如刃。 “离魂咒……是什么?” 金貅觉得自己的脑袋轰的一声便乱了。梦中的场景反复在眼前交叠,那股剜心的痛楚也隐隐约约地伴随着这梦境袭来,不怎么真实却又让她感受到了难忍的痛楚。 冰麒身子一顿,神色蓦地僵住。他没有回答金貅,只是大步上前,手心猛地一番,幻化出一支玄冰色、通体晶莹剔透的毛笔,将之凝于掌心,以法力相持。 那动作,竟是带了些不易察觉的逃避意味。 好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他手中的神笔上面,倒也没有察觉什么。 只见那笔在冰麒的手心中旋转了起来,越转越快,同时夹杂着一阵阵圣洁的力量激射出一道道冰蓝色的光芒。 那些光芒如一条条冰龙一般呼啸而起,盘旋飞舞着冲向犹在发狂的清瓴,有意识似的地避开了梼杌,将清瓴层层包围在了里面。 清瓴扭动着身躯想要挣扎,却因为被梼杌扼住了喉咙无法逃走,只得嘶吼着乱蹬腿,企图破开这冰笼的围绕。 但这冰笼虽然透明如水,却是以冰麒自身法力筑成,自然是坚不可摧。清瓴越是吼叫,这冰笼收的便越发的紧了。 “冰困,封!”眼见这冰笼已经铸成,冰麒以指尖点笔,随即猛地一收手,将从不轻易示人的随身武器玄冰千仞笔收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手中的清瓴已经被冰麒裹成了一个冰球,再也无法动弹,梼杌这才一脸嫌恶,丢垃圾似的将清瓴随手扔在了一旁,快步朝金貅走去。 她神色看起来有些恍惚,这不正常的模样看得他心中有些古怪地发堵,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一个疯子就能将你吓成这样?就这怂样还想做爷的师傅?”他不着痕迹地在她身边站定,刻薄嘲讽道。一双深邃的眼睛却不经意地落在她脸上,黏得死紧。 金貅终于猛地一愣,回过了神。 她抬头看他,却不知道为何在看到他傲慢自大的臭脸时,心中重重地颤了颤。她正想说些什么,眼前却蓦地一阵晕眩。 她栽倒在他的怀里,他手忙脚乱抱住她。见她面色微白,双眼紧闭,梼杌急了,死命摇着她的肩膀,皱眉朝她大吼:“喂!赶紧给老子醒醒!喂——你不会吓傻了吧?” “师弟……别摇了。师傅她老人家……是睡着了。”所以别再摇了,再摇师傅也醒不过来的。旁边的翡翠扶额,望了望窗外已然渐明渐亮的天色,终于看不下去,冒死凑上来飞快地丢下一句“劝解”再缩了回去。 梼杌僵住,脸上顿感挂不住,恼怒之余,一双俊眸瞪得老大,杀气凛凛地朝翡翠吼道:“废话,老子当然知道!你当老子和你一样是智障吗?” 你知道就不会死命抓着师傅摇晃叫她醒来了!还有大爷我才不是智障!竹子也是有尊严的!翡翠顿时委屈了,心中愤怒狂吼,却愣是不敢出言反驳。 “玉白、翡翠,你们先带你们师傅回房吧。”一旁的冰麒见金貅睡着,这才暗自松了口气,对梼杌翡翠吩咐道。 “是,仙尊。”翡翠有礼地颔首,怕怕地跟在将金貅扛在肩上,一脸恼怒不爽的梼杌身后离去。 梼杌没有看到,身后的冰麒在他们离去之后,对着他和金貅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藏起了满目的无奈与复杂。 又是这离魂咒,莫非真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吗?金儿啊金儿,我们千方百计地瞒着你那件事,可,真的有用吗? ☆、16来龙去脉 来龙去脉 目送着梼杌三人的身影消失之后,冰麒这才回过头看向被他冰封在冰笼里的清瓴。 只见他虽被冰封在这冰笼了,但却依然面色狰狞地瞪着他,双眼赤红,眼神疯狂充满嗜血的杀气,哪还有半点往日的温和斯文? 心中怒意更甚,但却是针对那离魂咒而去。冰麒看着这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沉沉地叹了口气,心中更是又心疼又着急。 当时在客栈,那食毒兽说叫它杀人的人用五磷散来诱惑它之时,他心中便有些惊疑不定。因为不久之前他西林药阁中的五磷散竟全部不翼而飞,而西林山上设下那般多的结界与陷阱,外来之人根本不可能悄无声息地进来偷了东西并且完全不留下痕迹地离去。 所以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监守自盗。 那时他只想到了那人有可能出自西林,但却委实没有想到清瓴身上的——这孩子素来乖巧善良,光明磊落,照理说根本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但是当食毒兽说出那人是个半仙之后,他却是不得不想到了他。 因为他西林山上,唯有清瓴是半仙。而因着对他的保护,他费尽千心将他身上的仙气盖住,是以即便是食毒兽这般对气息最是敏感的妖兽也只闻到了一丝丝不对劲而没有看出来那人是个半仙。 他心中惊疑不定,但却并不相信清瓴会做这般事,心中想着必定是其中生出了什么误会。 若非亲手逮到了人,他方才根本不会这般气怒,这般不可置信。还好他料想无误,清瓴是被中了这离魂咒才这般反常。 松了口气的同时他却又是忧心不已。这离魂咒的厉害,他是见识过的。只是不知这孩子怎么竟会无故惹上了这东西,惹出这么大的是非来,还将东海牵扯了进来。 伸手穿过冰笼,将清瓴紧紧握着的无生水晶球从他手中硬是取出来,冰麒眼睛微眯,端详了一会儿,随即从掌心里幻化出两只透明的小鸟,对它们几声低语。 神色复杂地看着两只鸟儿化为闪电远去,他最后看了眼那无生水晶,将之收进袖子,然后走至床边坐下,闭眼施起法来。 这无生水晶和这离魂咒出现的委实太过蹊跷,他必要将此事查个一清二楚。 冰蓝色的星芒从冰麒的掌心里泛出,他闭眼默念着口诀,缓缓地抽出自己的一抹魂魄化成轻烟钻进了清瓴的记忆中。 这入脑之法可让他随意进入他人的脑海,看到那人的记忆。但这法术终究是窥探了他人隐私,有违道德,是以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用的。 如今这情况,将灵绡公主解封这无生水晶里放出来是首要任务,若是过了时辰,那后果不堪设想。而清瓴身上的离魂咒也必须快些解除,他现下神志不清,拖得越久越容易出事。 但要想救人就必须要先知道这一切的起因,可偏偏这两个当事人一个发狂失去本性,一个被封于无生水晶有性命之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根本无从得知。 是以虽然心中不愿,但这入脑之法却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 冰麒稳定思绪,飞快地进入了清瓴的意识。 本以为现下的他脑海里定是一片混沌,自己定要费不少的劲儿才能找到他那被离魂咒藏起来的记忆,谁料他还没走几步,便看见一个身影急匆匆地从眼前灰茫茫的混沌之中飞奔而来。 “师傅!师傅!” 那身影飞奔至他眼前停下,竟然清瓴七魄中的一魄! 冰麒颇为讶异:“清瓴?” 照理说他中了摄魂咒,三魂七魄都应该无法自控才是,可他这一魄竟是清明地很,没有半分中咒的失常模样,这是怎么回事? “师傅,您可算来了……”清瓴却是猛地松了口气,斯文俊俏的脸上隐隐带着一丝狼狈。 “到底怎么回事?你给为师细细说来。”冰麒皱眉,凝重道。 “是这样的……”清瓴俊俏的脸微微一红,浮现一丝羞愧与自责,将整个事情的原委缓缓道来。 事情说起来倒是不怎么复杂。大抵就是这样的: 某日,奉师命下山办事的清瓴小少年在西林山脚下偶遇了逃宫上岸采花的龙族公主灵绡。 古来仙山大多俱是仙气环绕的,是以仙山山下总多是草木繁盛,鸟兽众多,花开四季而不败。尤其是这西林山,因着优越的先天因素使得这山下花草鸟兽极为繁盛,常能见到许多世间难寻的珍品。 这灵绡公主爱花成痴,每每总是隔断时间变会来这西林山脚下寻芳采花。 清瓴小少年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正静坐花丛中怔怔地落泪。 他吓了一跳,以为哪家姑娘被这山脚下调皮捣蛋的妖兽们欺负了去,连忙上前询问。 她却不顾他善意的询问,慌慌张张地跳起来飞也似的跑了,那速度,好比他是只食人恶鬼。 清瓴小少年郁闷无比,脑中却将她古怪的模样的记了下来。 后来,又有了几次偶遇。 她还是一样,在无人之时或对花流泪或对花发呆。明明不是多么有美感的画面,却总让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看着她的时候,他总会下意识地想起自家娘亲。 小时候,他老娘也总是这样抱着他,默默垂泪。那哀伤的泪花,一滴滴滴落在他的手背上,灼烧得他想哭。 他在她眼神中,看到了和他母亲眼中同样的哀伤与绝望。那眼神,让他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闷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开始刻意地下山寻找她,哪怕她总是一见到他就慌张离去。 大师兄说,他这是恋爱了。 他面上镇定,却悄悄红了耳朵,心中因着这话羞涩起来。 是吗? 可她怕他。 想着师兄的话,他闷闷地走在回山的路上。却在半路上捡到了一只受伤的小蝙蝠。 神者慈悲,他出手相救,却不料被那蝙蝠咬伤,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之际,他只觉得自己意识混沌,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声音魅惑地对他说:“你爱她,带她走吧,这样你就可以永远和她在一起了。” 他下意识觉得有些古怪,但却没办法思考。因为那声音宛如有魔力似的占据了他全部的思绪。同时,他身体里的三魂六魄,也被一阵突然袭来的黑雾笼罩,陷入了沉睡。唯有那属于仙魄的一魄因为吸收了大部分冰麒当年的一千年修为而勉强抵抗住了那黑雾,这才逃脱了出来。只是清瓴的整个神智却是已经被控制了。 于是,他的脑子渐渐变得空白,到最后,只剩下了那个声音。 它幻化出无生水晶放在他的枕头边上,要他闯入龙宫带走灵绡公主,说是只要他偷得冰麒房中通往魔界的令牌——玄冰令,便能完全逃开一切,带走心爱之人在魔界双宿双飞。 他在它给予的能力下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龙宫打昏带走了灵绡公主,将她藏在无生水晶里。本想再寻机会偷走玄冰令的,可没想到东海龙王却发现了灵绡公主被带走之前丢下的冰麒鳞片,直接大怒杀上了西林山要人来了。这让控制了清瓴的“它”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暂时先按兵不动。 而后冰麒竟亲自下山去找人,这才给了它机会。它控制着清瓴从冰麒房中偷了“玄冰令”,带着灵绡公主便飞快地往西方极地中的九阴池——通往魔界的入口而去。 只是谁想却在半路发现了手中这玄冰令化成了一滩水,原来这到手的玄冰令不过是冰麒制作的伪造品,根本不是真正的玄冰令。 无可奈何,它只得回西林山再去偷那真正的玄冰令。因为没有玄冰令,清瓴和灵绡公主根本无法去得了魔界。 半路上,为了阻挡冰麒的脚步,它利用原本偷来对付九阴池附近恶鬼妖兽的五磷散去诱惑食毒兽。还不知用什么办法测到冰麒的气息,总能掌握到冰麒的气息。只是没想到冰麒却完全没有被那食毒兽绊住,那么快便回山了,生生将它的计划打乱了。 “师傅……都怪徒儿心智不够坚定,才会着了这不知是何的妖物的道儿,惹出这般大祸……请师傅责罚!”说完这事儿的来龙去脉,清瓴的那一丝仙魄猛地对着冰麒跪下,满脸自责与羞愧。 “连她都抵抗不住这离魂咒,更何况是你呢……”冰麒弯腰扶起清瓴,幽深眸子中的震惊缓缓褪去,只剩下了深沉的复杂。他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掌心凝聚起法力为清瓴设下防护结界,道,“此事不怪你,你无须自责。如今既已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为师这便出去与兰纠仙尊及古月仙尊一同想办法救你醒来,幸而你还有一魄未受控制,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坚持住。” “是……师傅。”清瓴的仙魄咬了咬唇,用力点了点头,尽管一直故作镇定,但那已经有些开始变透明的身子却说明了他坚持得有多么辛苦。 冰麒微微勾唇,敲敲清瓴的脑袋,对他安慰一笑,而后转身化成轻烟出了清瓴的脑海,桃花眼中闪过心疼与阴霾。 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将鬼主意打到他身边的人身上,他不将那“它”揪出来挫骨扬灰誓不罢休! ***** 冰麒一睁开眼便看到兰纠与古月一个淡定一个妩媚地坐在椅子上喝着茶。 “多年未见你这么着急地叫我们两个来了,发生了何事竟让咱们最优雅的冰麒仙尊这般焦急?”古月懒懒的倚在椅子上,见冰麒醒来,媚眼一斜,调侃道。 兰纠也是看向冰麒,眼神带着询问。 见他们已经来了,冰麒心下微微一松,便欲开口,谁料就在此时,房门却突然猛地一声巨响被人踹开,一道黑色人影猛地冲了进来,飞速朝冰麒扑去。 房中三人微微讶异,身子一动便要出手。 可那人影却突然大声吼道:“快跟爷来,那家伙不知怎么回事很不对劲!” 一听这声音,冰麒连忙示意兰纠与古月收手,刷地站了起来皱眉问道:“玉白?你说金儿?她怎么了?” ☆、17梦中之泪 梦中之泪 “她……”来者就是一脸铁青的梼杌。他黑沉着脸,剑眉狠狠皱起,眼中带着火焚般的焦急。听到冰麒问他,却又不知为何犹豫了一下,才咬牙道,“跟我来就是!” 说罢,一把拽过冰麒便要冲出去。 冰麒神色一凛,却也没有心思计较梼杌的冒犯,与兰纠、古月对视一眼,三人便齐齐冲向了金貅的房间。 瞧玉白这焦急的模样,莫不是当初“那件事”给金儿留下了什么后遗症……因着这重新出现的离魂咒,给她带来了什么负面刺激? ***** 冰麒原以为玉白说的金貅“很不对劲”是指她身上出现了什么异状或是受到了什么伤害。可没想到当他们三人随着玉白急匆匆地闯进金貅的房间之时,看到的却是…… 三人有些错愕地呆住,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们快来看看她怎么了!睡着睡着突然哭起来,真是吵死人了!她……她该不会是中邪了吧?”梼杌风风火火地冲到床边,有些不耐有些无措地看着床上明明在睡觉却止不住眼泪的金貅,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道。 “翡翠见过三位仙尊。翡翠已经和师弟说过,师傅只是做噩梦了,可……”一旁缩在椅子上毫无存在感的翡翠突然幽幽地出声,对着冰麒几人说道,末了无比诡异地瞥了梼杌一眼。 可是他这个师弟不知道中了哪门子风,见到他家师傅睡着睡着落下眼泪竟瞬间就炸毛了。先是站在床边冲着师傅吼“神经病你哭个毛啊睡觉还不消停!这么委委屈屈可怜兮兮的模样哪配做爷的师傅啊简直丑死了还不赶快停下来”巴拉巴拉巴拉…… 然后,见师傅睡得昏天暗地完全没有反应,他开始烦躁地抓头发在房间里来回团团转,眉头夹得越来越紧,面色越来越青…… 最后,他身子一闪,完全不顾他费心费力费口水的解释与劝说就吼着去找冰麒仙尊了…… “师弟你听我说,我服侍师傅好多年了,师傅真的只是做噩梦了她真的没事啊……”看着被一拳轰塌了的大门,他真的好想哭。 他不是很讨厌师傅很反骨很桀骜不驯吗?那现在这幅虽然很扭曲很诡异可是明明就很担心的炸毛模样是怎么回事? 翡翠流着泪,一边费力地用法术修门,一边觉得他家残暴师弟一定是鬼上身了。 冰麒终于从难得的呆滞中回过神来,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深深地看了梼杌一眼,随后看向翡翠:“翡翠,你说你师傅总是做噩梦在睡梦中落泪?” “也不总是啦仙尊。师傅偶尔会做噩梦,然后就哭起来。先前翡翠也曾因此担心,但每次师傅醒来都说只是因为做了噩梦而已,根本没事儿,让翡翠不要担心。翡翠观察了好多次,见师傅真的没有什么事儿,这才放了心。”翡翠想了想,颔首道。 “既是如此,你们就别担心了,金儿的情况她自己知道。”突然出言的却是斯文淡漠的兰纠。他走至床边坐下,好看的眼睛定定地落在金貅腮边不断滚落的泪珠上,轻轻叹了口气。 “什么别担心!正常人哪会边睡觉边哭的呀?还哭得又丑又难听……”梼杌却是黑着脸大声反驳道。他只知道此刻,满心的窒闷,堵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儿来。 她正紧紧闭着眼沉睡着,可那泪珠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地从她的腮边滚落,没入发迹,打湿了绣花枕头,晕出一片片深色的暗渍。伴随着滚落的泪珠,是她低哑微弱的抽泣。一声一声,断断续续,明明不是多么有力多么冲击的嚎啕大哭,却硬是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仿佛……仿佛她正遭受着巨大的痛苦面临着巨大的绝望似的,哭得他无比烦躁无比揪心,想眼不见为净回房睡觉却又莫名被绊住了脚步,压不下烦躁也走不开…… 梼杌觉得自己像是中邪了。这个模样的她让他只想狠狠地摇醒她逼她停下哭泣逼她笑,可事实上他却完全拿她没辙,所以他才会见鬼似的想到了要去找冰麒求救…… “本座陪她就好,你们出去吧。”兰纠没有回答梼杌,只是轻声却不容拒绝地说道。 “也好……”颔首的是冰麒,只是他的话还未说完,便叫梼杌的怒吼打断了。 “老子才不走!” “她现在并不需要徒儿侍奉,本座陪伴她便够了。何况,你不是一直不甘不愿拜金儿为师么,现下怎么担忧起她了?”兰纠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深沉。 “你!”梼杌倏地一窒,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脑中乱乱的,一边满是对自己的困惑,一边又满是不愿离去的念头。 “老子才没有担心她……我、我只不过是……反正爷不要走!爷答应过她此次下山会护着她的!这、这是老子的任务……”最后,僵持了半晌,他铁青着脸,终于硬是挤出了这么句话。 “其他的本座不管,本座不希望有人打扰我们的二人时间。”兰纠却是突然冷冽的一眼扫过来,眼中那明显的含义让梼杌一怔,随即蓦地一股火自胸口冲天而起。 二人时间?他什么意思?! 梼杌还未来得及思考什么,身子却蓦地一僵,接着软软地倒了下去。 身后,是一脸看戏模样的古月慢慢地收回凝聚着红色法力的指尖。 “一把年纪了还跟个小孩子计较,也不怕别人笑话。”若有所指地勾唇一笑,古月调侃道。若非他出手,这脾气暴躁的家伙看起来真要动手了,其他的倒是无妨,就怕要耽误冰麒的事儿。 兰纠若有似无地一笑,收起眼中刻意的暧昧,看向床上的金貅,轻声道:“她现在所受的一切都是因为他,我总是免不了想着要帮她讨一些回来的。” “可他若不是呢?”不是那个“他”的话,岂不是整错人了? “那他自认倒霉便是。”谁叫他不只是身上有着“他”的气息,连性子都那般相似。虽然他还不能确定这玉白就是那个人,不过……现下那人不在,他唯有迁怒这个这么像他的倒霉家伙了。 “也好。你留在这儿陪陪她吧,我们先去继续方才的事儿。”心下因兰纠这理直气壮的话而有些忍俊不禁,但一想到清瓴的事情,冰麒又收敛了笑意,头疼地捏了捏眉间。 “你陪陪她吧,我们先去继续方才的事儿。”一想到清瓴的事情,冰麒收敛了笑意,头疼地捏了捏眉间,却是要兰纠留下。 “不了,她并不需要我。”兰纠却是一顿,叹道,随即起身朝冰麒走来,“不管是哭是笑,她想要的都只有那个梦中人。方才会那么说,也不过是想要逗逗他罢了,我现下对你那事儿比较好奇。” 兰纠心知冰麒定是遇到了大麻烦这才这般焦急,他是担忧金貅,但也一样担忧他的。 “那走吧。至于这玉白……便让他安静睡着吧。翡翠,好生照顾你师弟,睡够了他自然会醒的。”冰麒明白兰纠的心思,不由得轻轻勾唇,扭头对翡翠道。 说完,三人身子一闪,房间里顿时只剩下了躺尸在地的梼杌与满脸呆滞的翡翠。 话说他们方才……说的都是啥东西? 为什么他隐约觉得他们说的事情背后的真相……会非常非常非常的可怕? 翡翠的眼神儿下意识地飘向梼杌,顿时不由自主地猛地一哆嗦。他还是不想了,省得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事儿凭白短了自个儿的命。 思及此,翡翠双眼一闭,脑袋一歪,决定继续乖乖睡觉。 于是这日晚上,放任梼杌在地上躺尸躺了一整日的翡翠险些被终于醒来的某人给一爪子撕成两半。 ***** 正当翡翠被梼杌追杀,涕泗横流四处逃窜之时,金貅醒了。 “玉白,你又欺负你师兄了,还不快给为师住手!”睁开眼便看到了暴躁二徒弟正满脸狰狞地一爪子挥向呆憨大徒弟,金貅头疼地揉了揉脑袋,一挥手为翡翠化解了凌厉的攻击,摆出严厉的神色瞪向梼杌。 “师傅救命!”翡翠嚎啕大哭,飞快地挥着小短腿奔向自家师傅,严严实实地躲好。 “哼。”梼杌见此,脸色臭烘烘地一哼,却是不知为何硬生生收起了爪子。 “好了别闹了,为师要去找冰麒仙尊,你们俩跟着吧。”金貅本想自己独自去找冰麒问问那离魂咒的事儿的,可又怕自己不在,这两个徒儿又打起来闹出什么事儿来,只好出言让两人都跟在身边了。 “是,师傅!”翡翠连忙答应下来,呜呜,有师傅在,他的性命安全才有保障啊! 梼杌撇撇嘴,恶狠狠地瞪了翡翠一眼,这才不甘不愿地跟了上去。 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对她说不,而看到她此刻对他说教的严肃模样……和白日里那股发堵的窒闷相比,他心下舒服很多,这让他心中的怒火与烦躁一下子消散了许多。 梼杌看着金貅的背影,连自己也没有发现,自己竟是微微松了口气,凌厉烦躁的神色一下子缓了不少。 ***** 金貅三人进入五华居之时,冰麒几人正好为清瓴解开了这离魂咒。 “你们在门口候着,为师进去瞧瞧。”转身对翡翠和梼杌示意道,金貅跨过门槛走进了屋子。 “是,师傅!”翡翠连忙往大门左边靠了靠,紧张兮兮地看着大门右边的梼杌。这大门是敞开的,虽然师傅不在身边了,但屋里屋外的人都能看见彼此的情况,他这残暴师弟应当不会乱来了吧呜呜。 梼杌心情好了许多,也完全没有了拿翡翠出气的欲望,是以连瞅都没有瞅他一眼,只是懒懒地靠在了门边,看似在闭眼神游,只是那耳朵却是悄悄地竖得老高。 “你们怎么也来了?”走进屋子,看到正在打坐平复自己气息的三人,金貅挑了挑眉道。 “许久未见了,金儿。” 冰麒三人还未回答,金貅便听得一个清朗干净的声音在自己的身后响起。 还有一只雄性?是谁? 梼杌眉一皱,眼睛悄悄地睁开一条缝儿,偷偷地扫向屋子里。 金貅蓦地一愣,有些讶异地转过身子,却是朝着说话的那人弯腰献礼道:“金貅参见天似殿下。” 天似殿下是哪只? 梼杌眼睛睁得更大了一些,可那人坐在冰麒的床上,被屏风与帘帐挡住了身子,看不见人。 ☆、18天帝之子 天帝之子 “不必多礼。”那清润温柔的嗓音带些笑意说道,只是身影却始终未动。 “殿下怎会在此?” 金貅颔首起身,笑着问道。 这天似殿下是天帝的独子,天界的太子殿下,一直协助天帝管理着天界,事务繁多,行踪诡异。算起来他们已有几千年未曾见过他了,今日他怎会突然出现在此? “是帝父听说了敖广丢女的事情,觉得有些蹊跷,便让我立刻来看看。没想到正好赶上你们都在,实在是巧。”那天似殿下嗓音温润,带些笑意,暖暖的像是春风旭日,给人一种甚是温和的舒适感。 “是啊,也幸得殿下来得及时,清瓴这孩子和灵绡公主才有救。否则,光是那无生水晶,便足以要了我的老命了。”冰麒率先调息完毕,睁开眼起了身,勾唇轻笑道。看那神色却是恢复了往日的轻佻勾人,一点儿没有了先前的凌厉阴沉。 “也是我与他们有缘。不过这小清瓴中的是何物?怎会如此诡异?还有这无生水晶,可是已经失踪上千年了的。”天似殿下依然身子未动,只是微带疑惑地询问道。 “清瓴中的是离魂咒……”冰麒顿了顿,微微叹口气,将整个事情的原委缓缓道来。 “竟是离魂咒?”听完冰麒的叙述,天似殿下语气中带了些严肃,“这样看来,那小清瓴救的那只蝙蝠应是来自魔界。它一直诱惑清瓴带着玄冰令去魔界,定是有什么阴谋诡异。近千年来,魔界一直蠢蠢欲动,若说他们在背后捣鬼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不知道他们究竟是要做些什么……你们放心吧,事关三界安宁,待我一回到天界便将立刻此事禀告帝父,定会将此事查个清楚。” 他坐在房内的大床上,被屏风与帘幕挡住,所以没有人看见他在冰麒提到离魂咒的那瞬间,琉璃般眸子里深深一暗,闪过一丝浓重的阴霾,但又很快隐去。 “如此甚好。对了,清瓴和灵绡公主现在如何?”金貅颔首,随即转身问冰麒道。 “基本已无大碍了。所幸清瓴中那离魂咒的时间不长,又因为兰纠通晓这些咒法,虽说这离魂咒难解,但我们三人联手为他解咒,他已经没事了。至于灵绡公主……”冰麒抬眼看向屏风后的天似道,“殿下正在为她解封。” 冰麒话音刚落,只听得屏风后传来一声清脆的玻璃破碎声,同时一道刺眼的红光闪过。紧接着那天似殿下的声音便响了过来:“无生水晶已解封,这小龙女已无大碍,你们快些将她送回龙宫吧,海水对她有益,可让她早些醒来。” 说着,便缓缓从那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一直在门外竖着耳朵、眯着眼睛偷听偷看的梼杌这下终于看到了那什么天似殿下的模样。 这是一个如云如烟一般淡漠出尘的男人。 五官大气中带着精雕细琢的俊秀,墨发以玉带整齐地束起,温和华贵,儒雅脱俗,带着磅礴仙气与一丝睥睨三界的高贵霸气。他身着一袭白色绣银边的仙衣,看起来干净而纯粹,让人不自知地心生敬畏。 自然,这男人生的就是再好看,身份再高贵,在梼杌眼里还是只是一只与翡翠、冰麒等人无异的雄性。 而且……还只是好色猥琐、别有用心的混账雄性! “这儿脏了。”天似在两人面前站定,看向金貅的时候突然向前迈了一步,靠近了金貅,然后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末了还抬头朝她温和一笑,笑容迷人。 恶狠狠地瞪着天似碰了金貅肩膀的那只手,梼杌发现自己心下突然涌起一股来势汹汹的不爽硬是堵在了心口,咽也咽不下去。 哪里脏啊哪里脏啊?都是神仙都是仙衣哪有那么容易脏?这家伙分明就是借故占她便宜,而且说话就说话靠那么近笑那么淫/荡做什么?当她是聋子听不见吗? 气闷地眯眼瞪着天似,梼杌只觉得这只雄性看着无比的碍眼。和看冰麒他们几个不同,眼前新出现的这只让他莫名的产生了一股说不上来的厌恶情绪。 “原来这就是天帝的儿子天似殿下啊……生的可真俊真有气质!”闪着星星眼,用着无比崇拜的口吻笑得傻兮兮的,勇敢地踩了地雷的是翡翠。 “是、么?”一记凶狠凌厉的眼神射向翡翠,梼杌微微勾唇,俊美的脸上笑得狰狞。 翡翠顿时一哆嗦,傻愣愣地连忙摇头道:“不不不、自、自然没有师弟你俊你有气质……” 梼杌这才勉强满意地冷哼一声,继续眯眼偷瞄。 翡翠呆滞地看着梼杌,完全没搞清楚是个什么回事。他方才回话得很迅速,可天知道,那只是下意识之举啊! 莫非这就是传说的奴性么?翡翠反应过来,默默低头,内心复杂不已,终至泪流满面。 他不想要这样子的个性呀呀呀! 门口有人恃强凌弱,屋里却是和谐得很。 “多谢殿下。”对于天似稍显亲昵的举动,金貅微微愣了一下,下意识不着痕迹地避了开,但面上却是笑得春暖花开,真诚恭敬。 听到清瓴这事儿算是解决了,她提着的心儿也是放了下去。松口气开心之余,完全没有注意到那天似殿下的手因为她的小动作而微微僵硬了一下。 “不要一直叫我殿下了。多年未见,怎地如此生分了?还是以前那样唤我天似师兄吧。”天似弯唇浅笑,暖暖的嗓音带着一丝很自然的亲昵。 “这……”金貅有些错愕,以前都叫他天似师兄?师兄?!什么情况?她怎么不记得? “小金儿怕是整日睡觉睡昏小脑袋,对三千年前的事儿记不清了吧。”突然插话的是调息完毕,妖媚地笑着起身的古月。 “你忘了,三千年师傅们带我们四个在天界修行之时,天帝曾让天似殿下跟随你师傅修行过三年,你那时都是唤他天似师兄的。”兰纠也随后睁开眼,补充道。只是那淡漠的眼底却闪过一抹忧心。 三千年前那件事之后,虽然他们费劲千辛万苦将她所中的离魂咒解了开,但却不知怎么留下了后遗症,使得她落下这么个白日里沉睡,晚上才能醒来的后遗症。并且,她还因此忘了很多人与事。 而现下,没想到她还记得天似殿下,却是不记得曾经关于他的那些事……这莫非,又是什么新的症状吗? “是、是吗?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金貅有些讶异。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可她为何竟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定是这三千年来你一直沉睡,所以才睡糊涂了。再加上殿下忙于政务,与我们也有三千年未见了,你不记得不清楚了也实属正常。”怕她受刺激怀疑起什么,冰麒连忙出言安慰道,心中却是轻轻一叹。 他们是希望她快些摆脱这诡异的沉睡之症,可私心里却是不想她想起以前的那些事儿来的。一想到那时失去那个人之后,她那疯癫绝望的发狂模样,他们每个人都是心有余悸。 她是与他们几个一同长大的妹妹也是挚友,他们都不希望再次那样的场景再次上演。 “是这样……”金貅颇为疑惑,沉下心想了想,似乎脑中真的有个那样有着熟悉感的影像一闪而过,这才展颜笑道,“我似乎有点印象了……如此,还望天似师兄不要怪罪。” “哪会呢。也怪我自己,这三千年来一直协助帝父处理天界事物,未有多来走动,这才使得咱们生分了。”天似淡淡地扫了冰麒三人一眼,心中了然,这才摇摇头,轻笑道。笑容中带着浅浅的宠溺,还有一丝说不明的情愫,“不过你这古怪的嗜睡症,我却是一直惦记着的,只是可惜却一直未查出什么端倪。” 那件事,他与冰麒他们一样都是旁观者,自然也知道他们现下在担心什么。 “无妨,反正都这么久了,我早已习惯了。天似师兄也无需多做挂念。”金貅摇头笑道,态度客套而疏离。 她素来不喜欢与陌生人交流,即便这个天似殿下曾是她的师兄,但现在的他对她只是陌生人与上司,她很难热络亲切得起来。 “不要和我这般客气,即便你现下记不得了,我也依然是你的天似师兄的。”天似有些无奈笑道,随后笑容微微敛去,满眼叹息地继续说道,“你可知若非当初那些事,你与我……早该是成对儿成家了的。” 此话一出,金貅震惊地瞪圆了眼睛愣在了原地,而冰麒三人则是神色有些僵硬地一顿,颇为复杂地各自对视了一眼。 “这……是何意?”金貅很是错愕。 成对儿成家?!她与……他? ☆、19竟是嫉妒 竟是嫉妒 “呵别紧张,那自然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我闹你玩呢,不希望你对我客气生疏罢了,别介意。”天似却是温雅地笑了。笑容温柔,令人如沐春风,又带些揶揄之意。 “嗯。那我们以前是……?”金貅回过神,不好意思地笑笑,随即疑问道。 她的心下不知道为何闪过一些很复杂的情绪,还有一股子疑惑。她隐隐觉得似乎有些说不上来的古怪事情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这让她很想知道以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天似殿下话中的意思应该是他们曾经相恋过吧,可她却是完全没有印象……这是为什么?她知道自己近千年来记忆不大好,有很多事儿记得并不清晰,可就算是不清晰,也不可能毫无印象才是…… 何况,这个天似殿下还有可能曾经是她的恋人? 她不可能会将自己的恋人忘得如此一干二净,除非她并不那么爱他……但不爱又怎么会成为恋人? 金貅有些怀疑天似的话,但冰麒他们的神色看起来却又仿佛真有其事。 金貅觉得心中骤然乱了,不知道为什么,她开始下意识地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 眼前突然闪过梦境中那个身着大红喜袍的男子。 她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是隐约记得那个人的声音……似乎也是温柔似水,低醇干净,宛若清风净水,让人一听便顿生沉溺迷醉之感。 这么想来……倒和这个天似的声音有几分相似! 思及此,金貅心下猛地一突。莫非,那个她感觉自己忘记的很重要的事情,那个梦中与她成亲的男人……就是天似殿下?! 可、也不对啊!梦中的那个男人……她亲手将那寒冰刃刺进了他的心窝,他是魂飞魄散了的……连孟婆也说过他已经化为轻尘消失在天地间了! 可这天似殿下看起来脸色红润体态英伟健康得很,不大符合呀。 那、那她梦中的那个男人究竟是谁?那梦……到底只是梦还是真实发生过的、她遗忘了的记忆?!她与这天似殿下又曾发生过什么事? “是场意外。那时我们几个时常玩闹在一起,关系很好,不知怎地帝父竟误会我与你相恋,便下帝旨赐婚。只是后来……”天似微微垂着眼,浅笑着说道,只是说到这儿不知怎地顿了一下,才抬头不经意似的扫了冰麒三人一眼,道,“后来我们将误会说开了,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原来是这样……想必当时我与师兄的感情定是极好,这才叫天帝误会了。金儿真是对不住大师兄,竟将这些都忘记了。” 听到天似的解释,金貅这才压下心中的躁乱,带些歉意地扬唇笑道。只是语气中还有些难免的客套,无法对他像是对冰麒几人那般无拘无束。 “不必致歉,你也是不想的。日后咱们多多往来,将这情分补回来就是。”天似摇头浅笑道,好看的唇角弯起,眼中光彩潋滟。 “就是,来日方长呢。话说怎地今个儿倒成了你们师兄妹叙旧了,就这般将我们三个大老爷们晾在了一边上,可真要叫我们仨吃味了。殿下这一消失就是三千年,我们几个也三千年未见你了,我们也要叙旧!”眼角扫过一脸如雪淡漠、眉间却微微皱起的兰纠与笑容微有些僵硬的冰麒,古月挑了挑眉,媚笑着插话打趣儿道。 “吃味?每每只见到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们为你吃味,可从未见过你吃别人的味呐,看来今日我能好好开开眼界了。”方才有些凝固的气氛被古月这话打破,冰麒桃花眼眯起,扫去眸底的冷凝复杂,露出一贯轻佻痞气的笑容。 “嗯,快些露出酸溜溜臭烘烘的吃味嘴脸给我瞅瞅,不晓得会不会和那些大姑娘们一样破坏原本俏生生的脸蛋儿。”被他们俩这么一闹,金貅心情也放松下来。甩开脑中残存的纷乱,她美眸一眯,对着古月笑得不怀好意。 “说得我也好奇心起了……”天似也是失笑地轻咳一声,调侃似的看着冰麒。 “你们几个就逮着机会调戏我吧。”古月顿时风情万种地翻了个白眼,风华绝代地扶额摇头叹息,“误交损友啊真是误交损友,我真真是太命苦了……” “别贫了,今日机会难得,咱们应当坐下来好好叙叙旧才是。我先将这灵绡公主送回东海,你们在此稍等,我去去就来。”冰麒大笑着拍了他一巴掌道。 “记得将你那坛藏了千年的月清凝取出来,我看上它很久了。”一直默不作声的兰纠也终于心下一松,眉一挑道。冷冷清清的嗓音干净如水,十分好听。 “就你要求多,每回来我这儿都要敲诈一番。”冰麒闻言苦笑道,直呼心疼。 “朋友就是用来敲诈的。”兰纠淡淡地挑眉、望天。 ***** 原先有些凝固有些诡异的气氛经过这么一闹,终于活络了起来。 只是这屋里的气氛虽是终于活络了起来,这门口的气氛却是僵冷如寒冬。 咬牙切齿地一下一下用爪子偷偷挠着墙,梼杌臭着脸,只觉得心下一阵闷火狂烧,只闷得他难受不已。 浓重的压抑窒闷感从胸口蔓延至身体的每一处,不知从何而来的怒火却是发不出来,只是和那窒闷感一同在胸口搅合着,一同燃烧出这酸酸涩涩、气闷而又痛楚的古怪感觉来。同时,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细细密密地啃着他的心似的,并不太痛,但是却又涩涩苦苦的异常难忍。 甚至,这感觉中还不知为何地,夹杂着一丝莫名的恐慌。 这感觉,与以往的不爽生气都不同,莫名其妙,来势汹汹,让他更觉煎熬、难以忍受。 梼杌一边闭着眼睛努力压抑着被这古怪情绪带起来的杀戮嗜血欲望,一边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疯狂咆哮。 他大爷的什么叫做“你与我早该是成对儿成家了的”?说什么只是天帝那个老家伙整出来的一个荒谬的乌龙,既然知道是乌龙还故意提起来干什么?那么惋惜的语气、那么温柔的凝视,这什么天似的混账根本就想借着这点儿破过去来勾搭那只母神仙,生怕她忘了他们还有过这么暧昧的一段才是真的吧? 哼王八蛋他分明就是对她有什么猥琐邪恶的企图!关键是这只蠢货母神仙还一副傻呵呵的样子与他靠那么近走那么近,她难道看不出来他一直站在她身边恶心巴拉地瞅着她吗?居然还对他笑得这么开心这么刺眼!平日里的精明这会儿都死到哪儿去了呀? 还是……那什么赐婚的什么,是因为别的原因才没有赐成功……其实这家伙就是她以前的老相好……所以她才对他的靠近一点儿也不排斥,反倒是笑得开怀、笑得惑人、笑得…… 让他恨不得冲进去剁碎那什么天似,将她带到只有他与她两个人的地方去,教她所有的笑容都只属于他! 梼杌原先好不容易恢复的好心情一下子猛然破碎开来,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恶劣的负面情绪。 这恶劣的负面情绪在瞄到屋里的金貅对天似笑得越来越自然之后、越来越开怀之后,几乎就要爆破而出。 “……好,你们在此稍等,我这就去给龙王送女儿去,那老头儿想必已经急得龙须都要白了。”就在此时,冰麒抱了犹在沉睡着的小红龙朝门口走来。 冰麒走来的身影一下子挡住了梼杌看金貅的视线。 猛然回过神来,梼杌身子一僵,飞快地收起心中那股嗜血的怒意,强自压下心中那难忍的感觉,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装出一副懒洋洋靠在门边打盹儿的模样。 冰麒从门中走出,抱着小红龙化为一道蓝芒远去。 梼杌这才重新微微睁开眼睛,谁料这么一睁眼却对上了屋里看着冰麒离去的金貅的眼神。 金貅朝他调侃似的眨眨眼,莞尔笑了。 梼杌蓦地一愣,浑身的烦躁怒火都像是被一盆冷水骤然浇灭,乱糟糟的脑袋瞬间清明了起来。 他……他方才是怎么了?竟然……竟然产生了冲进去剁碎那什么天似,将她带到只有他与她两个人的地方去,教她所有的笑容都只属于他这般诡异的想法! 回想起方才自己身子里那股子嗜血残暴的冲动,梼杌只觉得浑身一颤,背后慢慢地爬上来一阵说不出来的寒意。 细细回想感受一番,方才那逼得他几乎发狂的感觉……竟分明夹杂着一股他无比熟悉的味道! 那味道,由酸涩、愤怒、苦闷与窒息交杂在一起,是他平日里的食物中很常见的一部分,也是人类的黑暗恶念情绪里最常见的一种。 嫉妒。 梼杌猛地怔住,被自己的念头吓了狠狠一跳,心中宛若惊雷乍起。 他竟然……是在嫉妒?大爷他竟然也会嫉妒? 可他……为什么要嫉妒?他是在嫉妒……那只叫天似的雄性? 为什么呢…… 视线突然定定地落在了屋里那个乍眼的金色身影上,梼杌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在一瞬间的不敢置信之后,带着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般的意味飞快地化为一道黑芒离去。 可他知道,自己却是怎么也无法否认,他会嫉妒……是因为她。 那只叫金貅的仙尊,那只他要叫她师傅的家伙。那只……让他产生好多好多古怪感觉、变得连自己都险些要认不出来自己的母……神仙。 ☆、20只是爱了 只是爱了 夜,渐渐地褪去,黎明渐起,又是阳光明媚新的一天。 五华居外。 送走了兰纠、古月与赶着回天复命的天似,冰麒转头看向一脸凶相瞪着手中的白色蚌床发呆的梼杌,眼中闪过一抹深思。 “玉白,翡翠,保护好你们师傅与这龙魄仙露,本座现下手中还有些事儿要办,不能亲自送你们了。但这西林山上机关众多,以你们两个的修为,要想安然无恙地下山还是有些勉强。清瓴,便由你代为师送他们俩下山吧。送走他们之后,你在山下等着,一会儿为师处理好手中的事情便去找你。咱们去趟东海登门致歉去,毕竟此事虽不是你本意,但始终却是由你引起的。” “是,师傅。”已经清醒过来只是还有些虚弱的清瓴满面愧疚地点点头。无意被人利用险些伤害了她,他心里也很自责。 “嗯,去吧。” “告辞了,仙尊。”翡翠喜滋滋地抱着手中冰麒赠与的一大坛西林仙露,眉飞色舞地朝着冰麒挥了挥手。 梼杌依然皱着眉对着手中的白色蚌床发呆。 “师弟……师弟?师弟,走了!”仗着冰麒在身边,翡翠终于咽了咽口水,壮着胆子拉着拉梼杌的衣角。 梼杌呆了呆,水灿迷蒙的双眼一眨,随即才回过神用力瞪了他一眼,随即不耐地皱了皱眉,才傲然地大步一迈,率先往山下走去。 “仙尊,我师弟他那个、天生就是这个死样,您别介意……”翡翠飞快地缩回手,无比尴尬地朝冰麒咧了咧嘴,非常小声地挤眉弄眼道。 这家伙真是太没礼貌了太没礼貌了! “无妨。”冰麒却是不以为意地勾唇一笑,优雅地点点头。 “多谢仙尊,翡翠就此告辞。”什么叫做风度?什么叫做心胸?这才是啊! 翡翠无比崇拜地朝冰麒最后挥了挥手,与清瓴相伴一起朝着山下走去。 ***** 蜿蜒曲折的山路上,梼杌在前,翡翠与清瓴在后,三人小心翼翼地按着清瓴的提示一步一点儿避开机关,慢慢地朝山下走去。 “小心,不要靠近前方那颗大树。”清瓴再次出声提示,三人再次避过一个陷阱。 “好险好险,差点就碰到了!真是好多的机关呀……”翡翠连忙飞快地缩回手,好怕怕地拍了拍胸口。 梼杌也是猛地一顿,放慢了速度。他们几个没有金貅冰麒那么高的修为,不能直接以法力避开这些陷阱机关飞离这西林仙山。只能靠着双脚从山上走下去。虽然为此恼怒,但这西林山上的陷阱他已经尝过一回了,自然不会蠢到再去尝一尝。 梼杌的思绪还大致沉浸在昨晚那震撼的自我发现中,他脑袋乱乱地看着手中的白色蚌床,只觉得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他从来以人类的嫉妒为食,却怎么也不曾想过自己竟然也会产生嫉妒。而且,竟还是因为金貅这只他讨厌的母神仙?! 可,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嫉妒,这嫉妒又从何而来…… 这满心酸涩的感觉让他不悦、恼怒,这无法自控的陌生情绪让他惶恐、不安。可心下,去又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似乎只要一阵风吹来它便会即刻破土而出。 那东西,陌生得很,让他很不安,可他却又下意识期待着。 这复杂而矛盾的感觉让素来情绪单一的他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为这无能为力的感觉恼怒不已,但却又有什么在胸口挠搔似的,让他战栗,让他急迫地想要找到答案。 可他不知道答案究竟在哪里,他现在只知道,这一切的问题,都出在他手中的正呼呼大睡的金貅身上。 就在梼杌发着呆纠结之时,清瓴和翡翠却是哥俩好地聊上了。 “清瓴师兄,冰麒仙尊现在为何要在这山上布下这么多的机关陷阱啊?”又避开一个阵法,翡翠心有余悸却又好奇道。 “叫我清瓴就好。”清瓴文雅一笑,俊秀的脸上不经意间露出一抹尊敬,“因为师傅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宝贝,为了防止那些心怀不轨意欲偷盗之人,也为了保护山上西林派弟子们的安全,这才设下了那么多的机关结界。” “好的,清瓴。原来如此,冰麒仙尊真是个很美好的人啊。”翡翠闪着星星眼,满脸崇拜地感叹道。 “嗯,在清瓴心中,师傅是最完美的。”听到翡翠称赞自己最敬重的师傅,清瓴很开心。 “他对你很好吗?会不会欺负你?”翡翠想起金貅总是爱蹂躏他,不由得好奇问道。如果能找到一个难兄难弟,他想他会很开心的。 “……欺负?师傅对我很好的,自然不会。”清瓴一愣,有些不解。 “我的意思是他会不会也偶尔捉弄你,逗你玩?”翡翠坚持不懈。 “不会呢。师傅虽然看起来总是玩世不恭,但是对我们这些弟子却是比较严厉的。他不会同我们玩闹,一般是在行动表现上护着我们,教导我们。”清瓴微笑着解释道,随即想到什么似的笑容一敛,轻叹一声,“就如这回,我惹出这般大祸,他虽然训了我一顿,但还是会亲自带我去东海道歉……” “咦?也是哦。有仙尊在,那个暴躁凶蛮的龙海龙王想必不敢太为难你。”翡翠失落之余,还是颇有义气地拍了拍清瓴的肩膀安慰道。 “嗯。只是传闻说那东海龙王脾性暴躁顽固,发起火来更是六亲不认的,此次我竟是险些伤害到了他的宝贝女儿,他定不会轻饶我。我倒是不怕,做错了本就该承担责任。我就是有些担忧师傅,他那么护着我,会不会挑起东海与西林的不和……若真是如此,清瓴就罪过大了。”面对单纯如白纸的翡翠,清瓴也是不知怎么的就说出了心里话。 “这……这应当不会吧,冰麒仙尊那么厉害呢,定不会让事情发展到这地步的!”翡翠呆了呆,连忙安慰道,又怕清瓴继续担心,眼珠转了转,赶紧转移了话题,“对了,你和那个灵绡公主是怎么回事啊?” 问出口了才发现这事儿不适合问啊,翡翠暗自骂了自己一句,连忙补充道:“呃,对不住。我就是对这世间的情情爱爱之事有些好奇,你若不想说便不要说了。” 清瓴蓦地一愣,沉默了半晌,随即才微红着脸摇摇头:“难得我们有缘,与你说说也无妨的。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对她……究竟是什么感觉。我只知道,我不想看到她哭泣。那时……” 不想看到她哭泣? 前方正在神游纠结的梼杌不知怎么的敏锐地捕捉到了清瓴的这句话,当下心下一凛,刷的朝清瓴看了过去。 他说的这心情,怎么听来和他近日来诡异的情绪有点像? 思及此,急于求解的他悄悄地竖起了耳朵,放慢了脚步,开始聚精会神地听清瓴与翡翠聊天。 提到灵绡公主,清瓴有些羞赧,但又有些开心,眼神柔柔的像是可以晕出水来。他将自己与灵绡公主的相遇缓缓道来,苍白的脸上染上微红。 “……后来,我发现自己的心情变得好古怪。我不想看到她哭泣,她的眼泪会让我心里窒闷难受,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了胸口似的;我想接近她安慰她,可她总是一见到人便惊慌失措地离去。为了她能开心自在,我竟心甘情愿地放弃了自己的渴望,甘愿远远地看着她;我甚至开始嫉妒那些被她呵护着、让她露出笑容的花朵儿们。我……我竟生出了宁愿自己是她手中、能让她喜欢的花儿这般荒谬的想法;我总是想着见着她,哪怕只是远远瞧上一眼;若是哪日她没有出现,我便忐忑不安,心中七上八下……一开始,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还当自己是生了什么怪病。后来,有一日绿匪师兄发现了此事,他哈哈大笑着告诉我:我根本不是生病了,我只是……只是爱上了她。” 说到最后,清瓴的俊脸已经深红一片了,他颇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接着说道,“原来这就是凡尘中的所谓的爱情,我会变得这般莫名其妙、产生这般诡异古怪的心情只是因为喜欢上了她。绿匪师兄说,如果你会因为一个姑娘变得心下古古怪怪、不想她哭,只要她开心,自己做什么都不要紧、会为了她受伤难过而心中窒闷揪疼、会因为她对别人好对别人笑而嫉妒……那便只有一个原因:你爱上了她。所以你才会恨不得独占她的一切,愿意做一切事情让她开心,只想时时刻刻与她缠腻在一起,对她有着无限的容忍度。” “原来这就是凡人所说的爱情呀,听起来好神奇!可是我是妖,妖也会爱上谁吗?”翡翠听得瞪圆了乌溜溜的双眼,满脸兴奋好奇。 “嗯,会的。绿匪师兄说,只要有心,不管是仙是妖是魔,都会爱的。哪怕是最最邪恶黑暗之人,只要他有心,就会有爱的能力。会不会遇见爱情,就看他能不能遇到那个让他动心的人了。” “真的吗……” 翡翠和清瓴径自开心地谈论着,完全没有发现前方的梼杌已经神色死死地瞪着手中的白色蚌床,雕像一般地僵硬在了原地。 我发现自己的心情变得好古怪。我不想看到她哭泣,她的眼泪会让我心里窒闷难受,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了胸口似的……为了她能开心自在,我竟心甘情愿地放弃了自己的渴望…… 原来这就是凡尘中的所谓的爱情,我会变得这般莫名其妙、产生这般诡异古怪的心情只是因为喜欢上了她。绿匪师兄说,如果你会因为一个姑娘变得心下古古怪怪、不想她哭,只要她开心,自己做什么都不要紧、会为了她受伤难过而心中窒闷揪疼、会因为她对别人好对别人笑而嫉妒……那便只有一个原因:你爱上了她。所以你才会恨不得独占她的一切,愿意做一切事情让她开心,只想时时刻刻与她缠腻在一起,对她有着无限的容忍度…… 那便只有一个原因:你爱上了她。所以你才会恨不得独占她的一切,愿意做一切事情让她开心,只想时时刻刻与她缠腻在一起,对她有着无限的容忍度…… 那便只有一个原因:你爱上了她。所以你才会恨不得独占她的一切,愿意做一切事情让她开心,只想时时刻刻与她缠腻在一起,对她有着无限的容忍度…… 清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宛如一个个惊雷狠狠地砸在了梼杌的心口,硬生生劈开了他的胸口,使得那一直埋在他心底深处蠢蠢欲动的东西宛如疯狂滋长的藤蔓一般,沿着他全身的血脉蜿蜒而上,直冲他的脑袋。 梼杌只觉得自己的脑中宛如狂风刮过,吹起的全都是他对金貅那只母神仙产生的那些诡异情绪…… 自从从那什么虚无法阵出来之后,他便变得不像自己了。 他变得越来越在意她。明明心中暴怒气极,可却偏生对她没辙,她一笑,他便怎么也无法违抗她的命令;看着她说自己已经千年没有看到过别的风景,便神差鬼使地将那海底景色带了回去给她看;看到她做噩梦流泪,他只觉得心中焦虑得几欲发狂;看到她与那什么天似殿下亲近,听到他们曾有过婚约,他愤怒得只恨不得杀人出气…… 原来,他不是生病了,只是……爱上了她? 梼杌心中不停颤动,突然仿佛有种恍然大悟的畅快感。 对于什么叫做/爱,他依然懵懵懂懂。可他却一下子明白了:他想要将她牢牢绑在自己身边,想永远和她在一起,让她开心,让她只能对着自己笑,让她……也对他产生同样的心情,会在意他,会紧张他。 他只知道,不管这是不是就是清瓴说的爱情,要想要让自己不再郁闷,不再憋闷,唯一的办法就是完完全全地顺从自己的心意,做自己想做的。他之前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但现在,他知道了。 让她独属于他,成为他一个人的。 这就是他想要的。 心情因为这个念头骤然大好,梼杌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眸子深深地看着手中的白色蚌床,缓缓地勾起一个明朗的笑容。 搞了这么半天,原来只是因为他想要她。原来,他不讨厌她,原来,他的反常,都是因为在意她、喜欢她。 这样的感觉无比的陌生,无比的奇怪,也却让他的心情莫名地欢愉起来,仿佛吸食了大量的黑暗瘴气狠狠饱餐了一顿那般,通体舒畅,身心愉悦。 透过蚌床看着正睡得酣甜的金貅,梼杌微微眯起狭长的眸子,非常满意。 爱情什么的,理解起来应该就和妖兽发情要求偶差不多吧?虽然他没尝试过求偶什么的,但是这不是还有与生俱来的本能么,慢慢琢磨就是。 亲爱的师傅大人,你一定会是本大爷的。 ☆、21无比挫败 无比挫败 又是一轮新月弯如钩。又是暮色四起,夜色如墨。又是她自这做了千年的梦魇中满头大汗醒来时。 金貅茫然悲怆地从那梦中回过神,猛地捂着剧烈跳动的胸口从云朵软榻上翻身坐起。 思绪还沉浸在那一幕幕如血的场景中,她狠狠地眨了眨眼睛,终于缓过来气儿。 “翡……”她下意识地便想唤来过去几年里总会在此时侍奉在侧的翡翠。逗弄他一番看他委屈又不敢言的模样能稍稍满足她的劣根性,让她快些摆脱那梦带来的难忍情绪。 谁料这回她却是还未来得及叫出翡翠的名儿,便只觉得肩上一紧,被结结实实地搂进了一个宽阔的怀里。 “翡什么翡?睡个觉都不老实!” 霸道醇厚的男人声音从她的头上传来,她能感觉到他用双臂将自己搂紧,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心,她的后背贴着他的胸膛。 ……不对啊!翡翠的人形明明还只是个少年娃儿,哪儿来的那么宽阔的胸膛!而且,他才没有那个狗胆敢对她不敬! 她猛地清醒过来,身子一僵,紧接着一个转身猛地拍开了那人圈着自己身子的手臂,趁那人缩手之际脱离了那人的怀抱,顺手一个火球砸了过去。 她优雅旋身,金光飞闪而过,人已经在床尾懒懒地坐好。 笑眯眯地看着床头正手忙脚乱地扑着自己身上的火,满脸铁青愤怒不已的梼杌,金貅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挑了挑眉:“为师说过,男女有别,不要靠为师太近。” “那只蠢竹子也是雄性!”终于扑灭了衣服上的火花,梼杌黑着脸咬牙忿忿道。 “植物没有性别。而且,那不同。”金貅轻笑,眼中闪过一抹幽光,看着梼杌道,“小白,其实你近些日子就是乱吃东西了对不对?” “没、有。”梼杌闻言,脸上的愤怒中染上了一丝深深的挫败。 他知道她要说什么。 那日在西林山开了窍,他只觉得通体舒畅,心里高兴难耐,回到北华山的当天晚上守在她的床边,一等她醒来便一把朝着她的嘴巴“吧唧”亲了下去:“原来本爷不讨厌你!原来本爷看上你了!你是本爷的!” 她从噩梦中醒来,又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扔出一个天火之球砸在了他脑袋上,险些将他的头发给烧个精光。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他顶着焦黑的脑袋咬牙切齿地摇着她的肩膀宣布:“老子说老子看上你了!老子喜欢你!老子要把你变成我的!” 他是妖兽,虽然平日里以人形见人,但他的骨子里,还是一只兽。 兽不懂人的羞涩,不懂人的弯曲肠子,爱了便说,说了便要付诸行动。他不懂什么含蓄的,他只知道他要她,也要她和他一样对自己上心。 所以哪怕是险些被她的天火烧成了秃子,他还是瞪着眼无比嚣张地对着她再次重复了自己的宣言。 金貅呆了好半晌,这才像是听到天方夜谭似的回过了神。 “玉白?!何方妖孽竟敢上我徒儿之身!还不素素就范!”她惊愕皱眉,随即眼里闪过一丝恍悟,紧接着倏地凝起法力如闪电般击向梼杌。 “混账你才鬼上身!”梼杌狼狈逃窜,却碍于法力被限还是没有避开,被金貅扣住了咽喉。他顿时炸毛怒吼,心下只觉得又急又气。 纤白的五指紧紧扣住梼杌的喉咙,金貅凌厉地瞪着他,抬起泛着金光的左手贴上了他的胸口。 这金光为她法力所聚,能对这身体上任何一切的外来灵魂产生撕裂般的灼痛感,将它们从这身体里逼出来。 她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地探测了好几番。 可是,没有惨叫声,没有哀嚎,没有什么家伙从自家徒儿的身体里捂着屁股跳出来。 什么都没有。 只有脸色越来越青、眼神瞪得越来越大,几乎要断气的梼杌。 金貅连忙放开扼住他喉咙的手,第一次尝到手足无措的感觉。 所以……他并不是被什么不要命的家伙上了身?所以他方才说的…… “咳、咳咳、你、你这个女人……咳……”梼杌的脖子被解放,终于得以呼吸,一边咳嗽一边大口吸气。他面色狰狞地瞪着眼前的金貅,心下一边窝囊羞怒得只想一爪子拧断她的脖子,一边又满是无奈与妥协。 打不过她也下不了手狠不下心揍她,梼杌觉得无比挫败无比郁闷。 “……看来应当是我方才做梦做糊涂了生了幻听……”金貅挠挠头,这才自言自语似的自我安慰道。 “幻听个毛幻听!老子最后再说一遍:老子喜欢你、看上你了!老子对你发情想要向你求偶听见了没有?!”梼杌再次被刺激道,脸红脖子粗地哑着声音吼道。 他要定她了,她休想逃着躲着! 金貅傻了。 她不太明白自家徒儿这是怎么了。怎么这才一觉的功夫,这天儿就变了呢? “……玉白,你……可是生病了?” 她寻思半晌,也只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要不,素来桀骜不驯,对她只有厌恶与抵触的他怎么就突然说喜欢她了呢?而且居然还是发情要求偶的那种! 这简直不可思议!她是他师傅呀! 梼杌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彻底没了耐心,一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上去,狠狠吻住了处在震惊中的金貅。 “爷正常的很!现在还怀疑吗?”偷香成功,他恶劣的心情终于好了些,顿时得意洋洋地咧嘴笑了。 回应他的,是比方才大了一倍的火球,烧得他彻底没了头发。 幸得他是妖兽,头发什么的一瞬间用法力便能变回来,要不他的头发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长出来了。 自那日之后,他一脚踹了翡翠出门,自个儿守在她床边当起了守护者,顺便趁着她睡着偷偷香、看着她的睡颜傻笑。而每每看到她被噩梦折磨他便心下直闹挺,恨不得代她受过。 他越来越能体会那什么绿匪所说的爱情这玩意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可惜,她却不是。 显然,她完全没将他的话当真,总当他哪儿出了毛病精神不正常,让他气得跳脚却又无可奈何。即便他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她宣誓,趁她不注意对她做些偷香之类的亲密举动,她也完全不再无措羞怯,只是淡定地砸她一个火球,然后用长辈的口吻呵斥他,仿佛自己面对的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奶娃。 就如此刻一样。 “嗯,一般生病的人都不喜欢承认自己生了病。”她理解似的点点头,唇边的坏笑让她看起来像是偷吃了鱼儿的猫。 梼杌恶狠狠地瞪她一眼,心下却是挫败不已。若不是打不过她,他定要一把抓过她将她彻底拆吃入腹以证明自己正常得很! “好啦,翡翠呢?今日白日里可什么事儿发生?”金貅摇摇头,不再调侃他,心下却想着什么时候要去翻翻书房里的古籍,查查看这孩子是怎么了。 她可不会将他说的什么喜欢她、要她之类的话当真。在她眼里,他只是个叛逆暴躁脾气不好的孩子而已。他近日来这么反常,应当是想着什么恶作剧想要捉弄她的吧?要不应该就是真的发情期到了,所以才会这般…… 嗯,若真是如此,她应当查查资料,看看他这类的上古凶兽要怎么解决发情这个事儿才行。 他自己刚重生不久,与生俱来的记忆又被她封印了,是以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才会对她产生了这样奇怪的想法。她身为他师傅,有责任多注意、多关心他,教他正确地解决自己的本能需求。 “师傅……”梼杌还未来得及回答,一个幽怨颤抖的声音从房门口传了过来。 金貅奇怪地走上前打开门,翡翠抽噎一声,嚎啕大哭扑了上来抱住了她的大腿。 “你这是怎么了?”金貅吓了一跳,连忙扶起他。 翡翠痛哭,顶着一只变成青黑色的眼睛、肿胀不已的嘴巴和脸上大大小小的乌青站了起来:“师傅——翡翠好疼呜呜呜呜!” “翡翠!你这是怎么了?”金貅惊呼,随即想到什么似的扭头看向梼杌,笑意不见,“玉白,是不是你又欺负师兄了?” 若真是他揍的翡翠,也委实过分了些。不过往日里他欺负翡翠可不曾真正动过手,难不成是这回还给他一部分力量之后不知不觉地助长了他性子中的杀戮之气? 思及此,金貅的眼睛沉了下来。 梼杌闻言却是猛地沉了脸,恼怒不悦地瞪眼:“爷的爪子只会将他撕成碎片,不会只砸出拳印。” “嗯嗯嗯不是玉白师弟不是师弟啦!”翡翠望着梼杌那杀气凛凛的模样,顿时寒毛一竖,抹着眼泪点头如捣蒜。 可是如果不是他霸道地将他丢出房间,他也不会遭遇那可怕的家伙呀…… 翡翠再次为自己的已经深植的奴性哭泣。 “那是谁?”金貅讶异,心下却是一松。 因为她不立门派,性子孤僻的原因,这北华山素来荒凉,除了他们师徒三人就只剩下少数或者弱小或者无心修炼成仙的生灵在此居住。 而翡翠虽说道行不高,但好歹跟在她身边好几年,法力修炼什么的,怎么也是学了些的,在这北华山也应是没有多少对手了才是。何况他又是她的大弟子,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她是这北华山仙尊,哪只家伙胆子这么肥敢在她的地盘动她的人,将他好好一只清俊小少年硬是给揍成了这幅熊样? ☆、22惊现恶兽 惊现恶兽 “是……是只模样好丑好可怕的妖兽,呜呜呜方才我在院子外的悬崖边上吸收月光精华,打坐修炼。谁料突然一声大吼,它一下子竟从悬崖下冲了上来,对着我张牙舞爪地嘶吼地扑了过来,我、我打不过它……就被它扑了上来按在地上一顿揍……呜呜呜呜……”说到此处,翡翠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哼,没用!”一旁险些受了金貅的误会,正因此而生着闷气的梼杌顿时鄙夷地冷哼了一声,表达了自己的不屑。 “乖孩子,不要理你师弟,来来师傅疼你。”瞧着翡翠那鼻青脸肿的猪头样,金貅些想笑,心里却是怜惜,是以故作责难似的瞪了梼杌一眼,随即立刻伸出泛起金光的手心贴在了他的脸上受伤之处,为他治疗。 手泛金芒拂过脸上受伤之处,翡翠即刻感到了一阵舒适的冰凉。那金芒汇聚成点点星芒渗进了他受伤之处,竟是瞬间治愈了他。 脸上疼痛不再,肿胀也不再了,翡翠连忙摸了摸自个儿恢复了白净的小脸,顿时惊喜一震,破涕而笑:“谢谢师傅!” “哼。”恶狠狠地瞪着翡翠那张被金貅摸了个遍的脸蛋,梼杌的目光凶得像是淬了毒一般,吓得翡翠直哆嗦。 “玉白!”金貅见此,又好气又好笑,只好故作严厉地皱了皱眉喊道。 他这敌意满满毫不掩饰,仿佛自个儿的食物被别人给抢去啃了一口似的凶煞表情是怎么回事? 见金貅仿佛真的有些不悦了,梼杌这才最后狠狠地瞪了翡翠一眼,不甘不愿地别开了头,径自缩在一旁生闷气去了。 对待那只蠢竹子就那么好,对他就那么凶!哼,什么时候逮着机会一定要偷偷地把这只蠢竹子给一爪子拍死,省得他时时刻刻在这儿妨碍他们的二人世界! 梼杌在心中愤愤地长着小蘑菇,翡翠只觉得背上突然一阵恶寒。 看着梼杌像个抢糖吃抢输了的娃儿一般缩一旁怄气去了,金貅心下失笑摇头。 “翡翠乖,你说方才那妖兽是从悬崖下方冲上来的?”但还是正事要紧,金貅不再逗弄梼杌,回过头看向翡翠,神色认真了起来。 见到翡翠连连点头之后,金貅心下一惊,笑意微敛,脸上的神色越发飘渺肃穆了起来。 喜爱攀爬无鸟兽生存的悬崖峭壁的妖兽,莫非是……? “那妖兽生的什么模样?可是形状像蛇,模样凶恶,长着六只脚和四只翅膀?” “这……夜晚有些黑,而且它动作好快,徒儿没有看清楚……但我知道它有多只脚!应该差不多有六只……否则、否则徒儿也不会打不过它,还落得如此狼狈了……”说道那无故揍了他一顿的家伙,翡翠气愤地握拳,又恨又委屈地说道。 他只有两只手两只脚,那家伙却好多只脚,而且还是用偷袭这般阴险的招数,教他怎么打得过嘛! “……走,带为师前去瞧瞧。本座倒要看看,是谁胆敢在我北华山上揍本座的徒儿。”金貅沉吟了一下,看向窗外的眸子中划过一抹幽暗如墨的深沉。 如果她猜得没错,只是事情要复杂了……可若是那东西,他怎么只是揍了翡翠一顿而没有干脆吃了他? “是,师傅。”翡翠却是不知金貅的疑惑和担忧,只是精神抖擞地答道。 王八蛋,有小爷的师傅在,看小爷不翻倍讨回来,将你也揍得你爹认不出来! ***** 翡翠带着金貅来到方才那悬崖边上之时,那不知是何的妖兽已经没有了踪影。只有悬崖边的岩石上还留着方才两人打斗之时剩下的凌乱斑驳痕迹。 “师傅师傅,那家伙方才就是在这儿突然出现的!可怎么这会儿就不见了……”有自家师傅在侧,翡翠底气十足,恨不得立刻揪出那家伙让自家师傅教训一番,一报方才的无故被暴打之仇。只可惜那妖兽此刻早已不见了踪影,翡翠连连东张西望,却依然连个影子也没有看见。 “看来……果真是它。”目光深深地看着脚下的岩石上留下的狰狞蹄印,金貅掐指一算,心下骤然一惊,脸上的懒散之意一下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霜的肃然。 “它是啥?”见金貅这严肃的模样,翡翠也紧张了起来。 金貅没有回答,只是倏地闭上眼,身形一动裙摆一扬,便就地盘腿坐了下来。她双手泛起金芒,在胸前画出一个半圆的弧形,同时启唇默念着经法,开启了与这北华山的感应之力。 阵阵耀眼的金芒飞快地从她的手心里气势如虹地冲天而出,宛如飞龙一般蜿蜒缠绕着凝于天际,结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弧形泛着金芒的透明结界笼罩在了整个北华山。 那东西天生擅于隐藏自己的气息,此刻是将自己隐匿在了这北华山万物中。只是没想到竟然连她也无法感应到它的气息。 好在她是这北华山的仙尊,掌管着北华山上一切的生灵,拥有与北华山上万物的感应之力。只要它还在这北华山上,她便可以通过与自己与北华山心脉相连的感应,找到它的位置。 但它若是已经下了山去了凡人城镇里被凡人所见…… 这后果太过可怕。 金貅心下一凛,不再去想其他的,开始全心全意地搜寻着那妖兽的位置。 她盘腿而坐,全身金芒笼罩,金色光柱宛如游龙一般在她的周身飞舞,洒下阵阵金色星芒,落在她的发间、身上,就仿佛星辰陨落,凝于她身上,助她生辉。 此刻的她神情飘渺圣洁,面如皎月气如金莲。 生生迷了他素来看不进任何生物的眼。 梼杌懒懒地靠坐在院子里的大树上,目光定定地看着不远处的金貅,突然弯唇笑了。湛黑的眸子里,宛若有星辰碎落,跌散其中。 这只雌性,一定会是他的。 这个过程也许并不容易,但他……有的是时间等。 想要她的念头越发强烈,这让梼杌心情愉悦。 原来有一天,自己也会非谁不可。这感觉对于孤僻傲慢惯了的他来说,有些恼怒有些抗拒,但最后,都变成了期待与愉悦。 他完全不介意往后的千年生命中,多出一个她陪在他身边。哪怕她有时候会气他会揍他会凶他会限制他很多,但这些与她漫不经心的慵懒笑容、她唇边坏坏的戏谑、她眼中专注的担忧、她柔软沁香的身子、她时而娇憨时而淡漠的嗓音……相比起来,都是那么微不足道。 他要她的这一切都属于他。他要一睁眼便看到她,可以怀抱着她入眠,可以与她四处游历,可以与她一起欺负翡翠…… 可以一直与她在一起,不计任何代价。 想着求偶成功之后的美好生活,梼杌眯着眼睛兀自傻傻笑得开心。 就在这时,他突然嗅到一股无比熟悉的味道。 倏地伸手将眼前飘过的一丝若有若无的黑色瘴气抓在手心里,他讶异地挑挑眉,随即眼中闪过一抹血色的兴奋。 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不过是只会自产瘴气的小小肥遗兽罢了,居然不知道来找本大爷帮忙,真笨!”抬头看了一眼仍在施法的金貅,梼杌勾唇轻笑,眼中浮现一抹期待。 如果抓到它,她会开心吧? 思及此,他兴致冲冲地一个旋身,化为一道黑烟直朝那瘴气传来的方向而去。 ***** 梼杌顺着那瘴气传来的方向瞬间来到了半山腰的一处树林里。 他一眼便看到了那狡猾奸诈地隐匿了自己的气息,让金貅一顿好找的家伙。 肥遗兽。恶性猛兽,身形如巨蛇,鳞片坚韧如铁,生有六只脚四只翅膀,性子凶残,嗜血吃肉。因为自身会产生瘴毒、凡人见之则天下大旱而不容于天地。它们生于天地初开混沌之时,后因为为祸人间,造成杀戮无数,被天帝派人封于魔界,与魔界之人一样不得出魔界而进人妖仙三界。 梼杌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知道这妖兽的名字与来历,他已经习惯了自己下意识的见多识广。他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以前他很想知道--他根本不信金貅说他只是一只白虎精这种鬼话,他虽记不起来自己是谁,但他深知自己喜欢吸食瘴气,好斗喜欢杀戮,哪只白虎精能有他这么不正常这么嚣张的爱好与性格? 但自从发现自己看上金貅以后,他开始觉得自己是谁都无所谓了。 反正不管他是谁,他都要她。而她对他隐瞒了他的真实身份,这说明她比较喜欢他是玉白。 那么,他一心一意当她喜欢的玉白就是。 思及此,梼杌有些窝囊又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什么爱情真他大爷的是个厉害的东西!竟然让高傲狂放如他也生了妥协了心思。 就在梼杌胡思乱想之际,那肥遗兽正双眼放着凶光,“嘶嘶”地吐着鲜红的信子追着一只肥胖得像猪一样的兔子跑。 显然,它在觅食,而那只倒霉肥兔子就是它看上的食物。 只是它似乎对地形有些陌生,是以虽然它很是凶猛,一时间却也拿那身躯虽然圆滚动作却很是麻利机灵的兔子有些没辙,只能气得用尾巴不停地抽打着这林中的树木,惊起林中狂风四起。 漫不经心地负手站树丫上,梼杌看着下方林子里鸡飞狗跳乱七八糟的一幕,顿时冷冷地嗤笑了一声,鄙夷道:“原来不过是只连兔子都逮不住的废物,真是浪费本爷的时间。” ☆、23被夸奖了 被夸奖了 “哇哇哇--救命啊!谁在说话谁在说话?!救命呀呀呀英雄--”被那肥遗兽追得上蹿下跳、狼狈不堪的胖兔子耳朵倒是尖的很,一听附近突然有人说话,言语间更是充满了对身后那只大怪物的鄙夷,顿时哇啦啦大吼着就不停地用爪子抹着眼泪求救。 那肥遗兽自然也听到了梼杌的声音,但它只能感受到梼杌身上现在仅有的小部分力量,并不能感受到梼杌身上被金貅封住的黑暗瘴气气息,是以并未将梼杌放在眼里--当然,如果它能感应到梼杌身上那浑浊疯狂的瘴气气息,自然早就恨不得多生出六只腿来飞奔逃走了。 面对强者心生畏惧,面对弱者轻蔑鄙夷,这是三界尤其是妖界的铁律。 此时此刻这肥遗兽根本懒得理会梼杌,只是一心地想着先逮住这只胖兔子饱餐一顿补充补充体力先。它饿了好几千年,此刻急需吃下温暖的血肉之躯来补充自身体力,否则它很有可能会成为历史上唯一一只因为千年吃不到活物而饿死的上古妖兽。 “吵死了。”梼杌被那胖兔子哇啦哇啦不停的求救声叫得耳朵难受,心中烦躁了起来。又看着那胖兔子后头紧追不舍,将他当做空气的肥遗兽,心中一直被压抑的好斗杀戮之意顿时大盛,疯狂在他的身体滋长了起来。 好久,没有好好地感受到那种一爪子刺进血肉里,将那温热的血肉撕扯开来,看着它们变成肉末血浆喷洒来开的畅快感觉了。嗯,还有那骨骼碎裂,脖颈被咔嚓一下拧断的声音,也是很久没有听到了呢…… 那么今日,便算这家伙倒霉吧。 五指一扣,猛地幻化出尖锐冷森的爪子,梼杌勾唇残虐一笑,眼中红光闪过,身子已经化为一道黑色利剑朝着那已经逮住了白色胖兔子,正要一口咬向它脖子的肥遗兽破空而去。 “啊啊啊啊啊--”那胖兔子以爪子捂眼,绝望地尖叫。它不要被这臭家伙吃到变成一坨便便啊啊啊啊-- 尖利锋锐的爪子狠狠地刺进了那毫不将梼杌放在眼里的肥遗兽的后背,猩红色的血液顿时喷涌而出。 那肥遗兽骤然吃痛,惊骇之下发狂了似的将手中还在尖叫的白色胖兔子甩到一边,一个暴怒转身,红着眼“嘶嘶”大吼着便朝梼杌扑了过去。 打扰它觅食,还竟敢这么直直地冲上来伤了它!好狂妄好不自量力的东西! 胖兔子只觉得自己的圆润身子狠狠地砸到了地上,全身骤然一痛,眼前一黑,耳朵嗡嗡作响。惊骇恐惧地躺在地上呆了半晌之后它才一挥爪子猛地跳了起来,顾不得疼痛惊喜大叫:“还会疼还会疼!我没死我不会变成便便了哈哈哈哈!英雄加油啊英雄!” 看着眼前的大战,它又是愤怒又是兴奋,原地转了个圈恢复了人形。 一个身着白色衣裳、生的圆润微胖却是娇俏可爱的女孩赫然出现在原地。她蹲在一旁,眨着红红的大眼睛狠狠地瞪着那肥遗兽,一边愤怒地咒骂肥遗兽,一边替梼杌加油:“打死它打死它!居然想吃姑奶奶我……英雄加油哈哈哈!” 那胖兔子的呐喊声让正在厮杀中的梼杌与食毒兽更加烦躁了起来,心中的杀意因着她聒噪的叫声更显凌厉。 周身的黑色瘴气瞬间更盛,肥遗兽“嘶嘶”地吐着猩红的信子,杀气凌厉地以坚硬如铁的尾巴挥向梼杌,六只粗壮的蹄子猛地重踏地面,粗壮肥厚的身躯轰然撞向梼杌。 梼杌心中的战斗欲望疯狂涌起,不退反进,直接如闪电一般扑了上去,黑色的瘴气如同火焰一般,附着在梼杌双臂之上,那一双爪子顿时变得巨大无比,狠狠地向着肥遗那肥壮的身体抓去。 “轰……嘭……” 一声巨响,梼杌这一击竟然是硬生生将肥遗那巨大的身体拍飞出去,墨绿色的皮肤之上留下了数道深深地爪印,腥臭的血液伴随着丝丝黑色的瘴气从伤口当中喷涌而出。 肥遗兽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半路杀出的明明看起来并不强大的家伙竟有这么大的爆发力,顿时心下是又急又怒,但疼痛与鲜血更加激发了它的凶性,顾不得其他的,它心下顿时充满了要将梼杌碎尸万段的念头。 布满铁鳞的蛇尾夹杂着雷霆般的杀意狠狠一摆,肥遗兽猛地从地面上一跃而起,猩红色的巨口张开,一股腥臭扑鼻的乌黑瘴气如同一柄利斧一般,带着摧枯拉朽一般的气势,直奔梼杌而去。 瘴气所过之处,草木枯黄,树木枯萎,大地就如同被夺去了生机一般,变得干裂、焦黑,甚至地上的草木都渐渐化为一滩腥臭的液体。 “用瘴气对付你爷爷?简直愚蠢!” 梼杌见此,却是猖獗地哈哈大笑起来。同时以足点地,身子如同闪电般冲了出去,双臂之上的黑色瘴气瞬间膨胀起来,就如同在梼杌的双臂上套上了两只锋锐的利爪一般。 挥动巨爪奋力一拍,竟然硬生生将肥遗喷出的那道如同利斧一般的瘴气拍飞,随后单爪刨地,瘴气组成的手爪瞬间没入地面,随后在肥遗那庞大的身躯之下,竟然猛地冲出了五道黑色瘴气,如同锁链一般,将肥遗牢牢地困在了原地。 那肥遗兽顿时惊骇地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素来所向无敌的瘴气竟就这么轻易地被眼前这家伙给破开了。 他不知的是,梼杌身上的黑暗瘴气是这三界中所有瘴气的本源,即便这肥遗兽能自产,在梼杌面前却是连个屁都算不得的。他身上的黑暗瘴气被金貅封了大半,连气息也被严严实实地藏了起来,但仅仅是他身上残余的这一点便足以让肥遗兽吃不了兜着走了。 孙子见了老祖宗,哪有它嚣张的份儿! 梼杌残忍轻蔑地冷笑一声,带着满身如刃般的暴戾之气,一步步向着肥遗兽走去。 那肥遗兽被困在原地,两只明黄色的眼睛当中闪动着惊惧与愤怒,四只翅膀与六只蹄子不停扭动,想要挣脱那五道瘴气锁链的束缚,然而这是梼杌所设下的瘴气锁链,又怎么是这只已经饿了千年,刚刚脱困的肥遗兽能够挣脱的? “啊啊啊好棒啊!打死它打死它!看它还敢不敢流着口水追着姑奶奶跑个没完!”那胖兔子一见这场景,顿时得意地叉腰大笑,一边龇牙咧嘴地捂着伤口一拐一拐地朝梼杌蹦去,“英雄啊你真是太厉害了太了不起了!若不是你相救我已经变成这恶心玩意儿肚子的便便了……” 她崇拜而仰慕地惊喜大叫,完全没有发现梼杌看着肥遗兽的眼神中,那如刀刃一般毫不掩饰的暴戾杀意。 他一步步朝那惊恐交加的肥遗兽走去,浑身带着死亡与阴森之气。 就在他狭长的眸子一眯,猛地抬高手臂就要给那肥遗兽致命一击之时,一道金芒瞬间划破天际直冲而来,阻止了他。 “玉白,住手!” 却是金貅终于感应到肥遗兽的位置,带着翡翠急匆匆地来了。 她没有想到玉白竟会比她先一步找到了肥遗兽,而且还将人家揍了个半死。 听到金貅的叫声,梼杌身子猛地一顿,眼中的杀气微微一敛,转过了身子。那仍旧杀气凛凛的眼神就这么定在了金貅身上。 金貅本义正言辞地训他一顿,教育教育他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可妄下杀手”啦之类的,但在对上他那双凶狞中带着丝茫然的眼睛之后,便硬生生地止住,叹了口气。 这孩子会这般……也实在是天性注定,非他本心所愿。她就是训了他,怕他也是左耳进右耳出的。说的不行,只能用行动了。 想到这儿,金貅眉眼流转,浅浅一笑,满脸赞许地伸手拍了拍还是满心杀气的梼杌:“竟在为师之前找到了这肥遗兽,为师的小白真厉害!” 此话一出,杀伤力大过任何攻击,梼杌顿时一愣,随即猛地一抬头,看清楚金貅眼中的夸赞之后,眼睛闪了闪,满心的狰狞杀气瞬间褪去,变成了心花儿朵朵开。 迅速丢开那一身暴虐的冲动,他满是血腥与残暴的眸子瞬间变得晶亮璀璨,俊脸上的狰狞也是立刻被朵朵开放的娇美花儿取代。 她夸奖他!她竟会……夸奖他? 他顿时眼儿亮亮地看着对着自己微笑的金貅,神色不见半分羞赧,得意地咧开嘴巴老骄傲老骄傲地挺了挺胸:“那是当然!就这么一废物怎么能难得到本大爷!” 他不知道为什么她一句话便能将自己心中那股几欲爆发的嗜血欲望冲淡,他只知道,她的夸奖,她的笑容,让他好开心好开心,开心得甚至想要圈地转圈圈。 果然逮到了这家伙,她会开心的,自己这是太有先见之明了。梼杌心中无比欢畅得意地想着。那一反方才煞气恐怖的骄傲欢脱模样,看起来颇有得到骨头做奖励而因此撒欢不已的忠犬风范。 若是身后再加上条尾巴摇几下就更像了……金貅身侧的翡翠在这梼杌脸色的□中颤抖而茫然地想着。 “好啦乖,把爪子收起来,别吓着你翡翠师兄。为师有事儿要问肥遗,你且与师兄一道一边儿玩去吧。”险些被梼杌这模样逗得笑出声来,金貅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抹怜惜,忍不住捏了捏梼杌的俊脸吩咐道。 她原先只想夸夸他兴许能够安抚住他濒临失控的情绪,让他稍稍冷静下里,没想到这招竟是出乎意料的好使。 这般藏不住喜怒,被她夸一句便高高翘起了尾巴……果然还是个心智单纯的孩子呐。 梼杌自然看得出来金貅依然在将他当成孩子哄,不过他现下心情愉悦,倒也不愿去计较。横竖来日方长嘛,对于她,他有的是耐心。 就在金貅捏了捏梼杌的脸,正欲收回手之际,先前那在一旁拍手叫好的胖兔子却突然蹦了上来,一把抱住了梼杌的胳膊将毫无防备的他拉的退后了一大步。 “喂喂喂你是谁啊?不要乱碰姑奶奶我的救命英雄!” ☆、24以身相许 以身相许 这胖兔子名唤白漫透,本是一只被官家小姐养在家中作伴的宠物家兔,后因机缘巧合而成了精。前些年,那官家小姐去世,她便成了野兔,至此一直流浪在外。 至于她为什么姓白名漫透,纯粹只是因为她非常喜欢吃馒头——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将最爱的东西时刻挂上自己的名号来表达爱意。 她是偶然路过这北华山的,一路只知道吃的她也完全没有留心关于这四方仙山的事情,因此也完全不知道眼前金灿灿的金貅是掌管这北华山的仙尊,是这山上的山大王。 她只知道方才自己在边上看着这英雄“为了救她”而暴揍那想吃她的家伙之时,自己眼前花儿朵朵开,小心肝更是疯狂地颤抖了——她迷迷糊糊地记得,这感觉和主人说的一见钟情甚是相似啊! 傻笑间她又突然想起曾经在小姐的书房中看过的那些话折子里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的情节,心中顿时哈哈一笑便有了绝妙主意: 她也要效仿人类,以身相许来报恩! 可谁料她还未蹦上前去表白心意呢,便不知打哪儿冲出来这么个金光闪闪的女人,对她的英雄一番调戏。 白漫透顿时心中大怒,瞪着红溜溜的大眼睛便冲了上来,颇为占有性地霸占了梼杌的胳膊,欲先下手为强。 主人就是因为性子太软不敢争取,才会被那恶毒的二小姐给抢了心上人,至此郁郁而终的!她绝对不会步上主人的后尘,哼哼! 她防备而充满敌意地瞪着金貅,牢牢地将自己挂在了梼杌的身上。却不想下一秒,梼杌已经脸一黑,冷怒地伸出另一手幻化成爪子便要拍开她。 竟敢这么对他的人说话,这蠢兔子是嫌命太长吗? 这胖兔子虽得机缘修炼成人,有些修为,但此刻根本毫无防备,梼杌这一爪子拍下去少不得要伤及根基甚至性命。 正有些愣住的金貅见此,连忙一个警告的眼神射过去:“玉白!” 梼杌的手僵硬在半空中,不爽地瞪了金貅半天,这才气结地黑着脸收起爪子,粗鲁地一巴掌拍开了白漫透的脑袋。 “给老子滚远点!” 他素来孤僻,最厌恶自己不喜欢的人靠他近,更何况这白漫透方才还对着金貅凶了一句,自然早早地便被他列为“想要一爪子捏死”的人之一。 但白漫透却是误会了,以为梼杌会推开他是因为金貅的“凶恶恐吓”,顿时炸毛似的跳了起来,指着金貅的鼻子吠道:“你不要欺负我的英雄我告诉你!姑奶奶可不是好惹的!” 那肥嘟嘟的脸上挂满了气愤的模样,看起来颇为搞笑,不但没有震慑力,反倒多了几分滑稽。 英雄? 金貅顿时明白了,心中颇感有趣。失笑的同时顿时恶劣性子一起,美眸一眯便阻止了正要发火的梼杌,随即笑得和蔼可亲道:“原来是被我家小白英雄救下了的美人儿呀?真是有趣得紧。不过我家小白费煞苦心救了姑娘,姑娘准备如何表示感谢呢?” “当然是以身……喂,姑奶奶怎么报恩跟你有个毛的关系啊?等等,你方才说……你家小白?你家?!”白漫透气呼呼地瞪着金貅,努力地凶着脸。谁料话刚说了一半便突然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她家的?莫非……莫非恩人他已经名草有主?! 白漫透顿时神色一萎,蔫了。 虽说话折子里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两人终成眷属的情节很多,但是做第三者插足人家恩爱夫妻、破坏人家夫妻感情而因此毁人毁己不得善终的故事也很多呀……而且主人说过,抢别人的男人这种事儿,只有那些满身骚味、生性狡猾阴险的狐狸精才会干的事…… 她可是善良正义满身香喷喷的兔子,才不要学狐狸精做那档子要遭雷劈的事情! “是啊,我家小白。嗯,还未自我介绍,本座是这北华山上的仙尊,玉白的师傅。”此话一出,白漫透顿时仿佛打了鸡血般重新闪着大眼睛抬起了头。 “师傅?”那就不是相好咯?原来是她误会了…… 金貅优雅地颔首,眼中精光闪过。 这只兔子瞧起来倒是有趣得紧,性子也单纯,兴许……嗯,她可以帮她解决掉这段时日一直困扰着她的玉白发情的问题…… “哈哈哈哈那个不好意思啊……我、我方才是误会了……真是对不住呀仙尊大人!”圆润的脸蛋倏地红了,白漫透一边挠着脑袋,一边满脸窘迫地道歉,心下狠狠捶了自己好几拳。 又是师傅又是仙尊的,她要是把她得罪了,还怎么在这山上混,怎么对她的英雄以身相许和他终成眷属恩爱白头呀! “无妨。姑娘还未告诉本座你要如何报答我玉白徒儿呢。”金貅不在意地挥挥手,笑得亲切又优雅,眼中却藏着一丝几不可见的狡诈。 “啊这个这个……”明白了人家是恩人的师傅,白漫透顿时有种面对长辈的羞怯不安。但她性子直接,倒也没怎么扭捏,绞了绞裙子便伸出手指头戳向了旁边碍于金貅不得发作的梼杌道,“如果仙尊您也同意的话,漫漫愿意以身相许报答小白英雄的救命之恩!” “啊这……”这也不是不可以的,金貅心中忍俊不禁,还未来得及说,便叫一旁终于憋不住的梼杌给一声怒吼打断了。 “以身相许你大爷!毛都没长齐的死兔子居然敢肖想老子,不想被老子一爪子捏死就老实滚远点!”梼杌深感自己被调戏了,顿时黑着脸,杀气四溢地瞪着白漫透,目光狰狞。 “哇呀呀!”白漫透顿时汗毛一竖,吓得跳了起来,心下有些回不过神。 她的英雄怎么看起来和方才英勇神武的模样……大不一样?对她好凶…… “玉白真是个容易害羞的孩子。”身侧金貅若有似无的、带着笑意的叹息不轻不重地飘进了白漫透的耳朵。 于是她心下一安,悟了。 主人说每个人情绪表达的方式都是不一样的,原来玉白恩人是这样表达害羞的呀,她懂了。 “哎呀恩人不要害羞嘛……”白漫透重新挂出甜甜的笑容,谄媚地朝着梼杌凑去。 梼杌眼一眯,却是杀气凛然地瞪着金貅。她方才说的那话他听见了,她根本就是故意的! 心下气怒,梼杌五指一扣便露出了锋利的爪子朝那白漫透抓去,都是这不知打哪来的蠢兔子害得! “师傅!”一直站在金貅身侧努力做空气状当自己不存在的翡翠忍不住惊呼出声,那只胖兔子看起来很不经打呀,会不会被师弟一爪子拍成肉泥?! 金貅却是不动声色地浅笑勾唇,从指间弹出一丝金色光刃,射进了白漫透的后背。 “让他们培养感情去,咱们去问候问候那揍了你一顿的肥遗。”优雅而慵懒地一笑,金貅拽着翡翠朝肥遗走了过去。 而身后,梼杌在一次次凶狠攻击白漫透,却一次次地看着他的力量碰到她身子之际化为轻烟散去之后,惊疑暴怒之下,终于发狠地摧毁了方圆十里的树木泄愤。 而白漫透则是喜笑颜开地在心中下了结论:他对坏蛋很强悍很凶残,对她却是很好呢。瞧,他虽然很害羞,可根本不忍心伤害她! ***** 看着方圆十多里的树木在梼杌的一声怒吼之下瞬间化为黑烟散去,留下了光秃秃的一片土地,金貅笑容一僵,眯起了眼睛。 真是个暴脾气的孩子。不过这样也好,接下来一段日子他也不会总是有时间闲着去骚扰她了。亲手种种树什么的,想来还是很有教育意义的。 心下这么想着,人却已经在那动弹不得的肥遗兽身侧站定。 “师傅就是它就是它!”梼杌在后方被那胖兔子缠着,怒气全部转移到了胖兔子身上,翡翠顿感身心舒畅。又乍见这暴揍了自己一顿的家伙被绑成了粽子,顿时得意地一叉腰,走上前去重重地踹了那肥遗兽一脚,对着金貅告状道。 金貅也不阻止翡翠的小动作,她素来极为护短,自家徒儿只能自己打,容不得别人半点欺负。这肥遗兽把翡翠揍成猪头,自然是要讨回来的。 “嗯。本座也不废话,肥遗,只要你好好配合,回答本座几个问题,本座便饶你一命,如何?”金貅满脸笑意,眼中却是不容敷衍的凌厉。 这肥遗兽一直被囚禁于魔界,可现下竟突破天将的封印出现在了此地,其中必有蹊跷。幸得她发现的早,没有让它下山。否则它释放自身瘴气使得天下水源干涸,带来百年大旱,势必会造成人间生灵涂炭。 那肥遗兽听闻,却是“嘶嘶”地一吐信子,恶狠狠地瞪着赤红的双眼愤怒地挣扎,也不回答,只是听闻金貅问它之后,那神色间除了愤怒和暴戾竟无端闪过了一丝得意的诡笑。 金貅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但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只见那肥遗兽身上黑气一盛,从那恶臭扑鼻的血盆大口中闪电般射出一物,以雷霆之势击向金貅。 “师傅!”翡翠震惊大吼。 金貅心下一凛,第一时间身子向后倾去,避开那东西的袭击,同时双手凝气金芒击向那杀气凌厉的东西,将那东西猛地击飞。 谁料那东西竟似是长了眼睛一般,硬是掉了个头重新朝金貅破空射来,同时身形一个变动,竟□成了上百上千份,一同凌厉地朝着金貅迎面扑来。 ☆、25掐架掐架 掐架掐架 金貅神色骤然冷了下来,连忙双手在空中划出铜钱形状的金芒,以手心凝成凌厉光盾,将那些凌厉疯狂如细针般的东西挡在了光盾之外。随即,她眼一闭再倏地睁开,那些东西便瞬间化为黑烟消散了开来。 只是这么一来,她却顾不了身侧的肥遗兽了。就在她与那些诡异的暗器打斗之时,那肥遗兽却是伺机张开了血盆大口,散发着恶臭的信子无声无息地化成了尖锐的利刃朝金貅的后腰刺去。 “师傅小心!”翡翠大骇,不顾的其他,身子一闪便挡在了金貅的身侧,眼看肥遗兽那信子就要刺进翡翠的胸膛。 “混账--”伴随着暴怒的大吼,却是不远处被白漫透缠得快抓狂的梼杌见情况不对,一巴掌抽开那一边傻笑一边躲闪的白漫透如利箭一般飞射而来。 谁知,就在此时,突然一道圣洁而霸道的白色光刃直直地从天上劈下,生生地将那肥遗兽的信子斩断了开来,险险的将翡翠救了下来。 肥遗兽吃痛,口中瞬间喷射出腥臭的血液,它双目爆瞪,倒在了地上哀嚎不已。 一阵朦胧白烟闪过,白衣如雪、飘渺清隽的男人笑着踏步而来。 “还好吗,金儿?” 干净温雅的嗓音,却是日前见过的天似殿下突然出现。 “无妨,多谢殿……师兄相助。”金貅一愣,随即将手中的金芒收起,优雅而疏离地起身谢了声,随即看向翡翠,神色严厉,“怎么这般冲动地挡了上来,你可知若是殿下再晚一步,你的小命就没了!” “呜呜可是师傅有难……”翡翠却是受惊过度,猛地一声抽噎,有些不知所措。 “为师自有办法。以后再遇这般情况,记得给为师闪得远远的,听见没有?”金貅冷然喝道,面上严厉冷怒,心下却是大大松了口气。 翡翠愣了愣,连忙点点头,没有沮丧生气反倒是傻乎乎地笑了。 师傅这是担心他呢! 一旁的天似看着两人,唇角微微勾起。 爱之深,责之切。她还是这样对待自己在乎的人。 这厢金貅与翡翠都是松了口气,但晚了天似一步的梼杌却是一脸冷怒。 这该死的混账居然想要伤害他的人!而自己居然没打过那只该死的肥兔子,还比这只混账雄性来的迟了一步!梼杌心中暴怒,先前那疯狂的杀意如泉水般涌了出来。 “想死,老子成全你!”所有的杀意怒气顿时全部冲着那肥遗兽而去。梼杌勃然大怒,头发像是被狂风吹起,狂乱地飞舞起来,他的双目瞬间变得赤红,鼻息之间喷吐出带着淡淡瘴气的喘息,神色暴戾。 “嘶嘶……”看到盛怒中的梼杌朝自己闪电般袭来,肥遗骇然惊惧,想挣扎却是无处可逃。 “玉白!”一旁的金貅见此,心下一惊,连忙就要出声阻止。 然而此时的梼杌依然不顾其他,怒喝一声,周身便是已然被浓浓的瘴气所包围,黑色狂风大作,一爪子便已经将肥遗那巨大的身躯抓了起来,随后分离抛上半空,双臂之上的瘴气猛然大涨,化作两只巨爪,重重地拍向了肥遗那巨大的身体。 “撕拉--” 一阵清脆而诡异的巨响之后,那肥遗兽已经被梼杌锋利的巨爪狠狠地撕成了碎片。温热腥臭的血液碎肉如雨点一般从半空中洒落。 “玉白快给为师住手!”这一切都源于梼杌暴怒之下的爆发,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金貅和天似想要阻止却是已经晚了。 满目暴戾地看着地上的碎片,梼杌身上如狂风乌云般的瘴气突然猛地散去,紧接着身子倏地一软,连狰狞的神色都未来得及收起便猛地栽倒在了地上。 却是方才他竟是不知不觉中逆行了金貅的封印,怒极之下硬生生地逼出了自己被封住的一部分力量战斗,因此遭到了那力量的反噬。 生怕天似会发现什么,金貅连忙掩去眼中的惊怒,玉手飞快地一挥,抢在天似接近梼杌之前将梼杌笼罩在了一个金色结界里,收进了袖子里,而后朝自己的院落飞去。 “师兄,请恕金貅先行一步,这孩子有伤在身,拖延不得。” “好。”天似微笑颔首,眼中却闪过一抹深深的惊疑,神色微僵。 他……是谁? ***** 梼杌这一睡睡了两日。他是遭到自己力量的反噬,倒也没什么大碍,只是需要身体的自我调息。 当他终于自我调息完毕,精神饱满地醒来之时,白漫透和翡翠正在打架。 “快点说英雄才是最棒的你个笨竹子!” “放屁!小爷的师傅才是最棒的你这只肥兔子!” 两人因为在“师傅和恩人谁更厉害一点的”这个问题上的不和而大打出手,此刻正互相乱咬乱吼,以非常血腥的姿势纠缠在一起。 白漫透一手紧紧地揪着翡翠的头发,一手压着他的胸膛,还有一条腿重重地压在他的肚子上,看起来占据优势。被翡翠大掌用力推开的脸蛋挤成一坨,她嘴里不断地发出愤怒地低吼,坚持着“恩人才是最最厉害的”这一观点。 而翡翠也不甘示弱,虽然身材没有白漫透圆滚,但他胜在身高。清俊的小脸涨得通红,他愤愤地瞪着身上粗暴的白漫透,一手用力地撑着白漫透的小脸,一手死命地拍打着白漫透压着他胸口的小胖手,两只脚则是乱登乱踹,企图将白漫透摔下身去。他咬着牙怒吼着“师傅才是最厉害的,要不然师弟怎么会拜师傅为师……”同样毫不退让。 两人打红了眼睛,个不退让,你掐我我咬你,看起来暴力而……滑稽。 梼杌嘴角一抽,抬眼望了望窗外。 天是亮的,金貅又陷入沉睡了。 眼里的期待一顿,他颇感无趣地重新靠在了床边,将没有看到想看的人而产生的恶劣心情全部冲着正在掐架的翡翠和白漫透发去。 “打架给老子滚出去打!” 沉沉的声音夹杂着不悦,他冷眼看着身子一僵,随即连忙放开彼此,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的两人,傲慢地冷哼了一声。 “恩人你醒了!”白漫透瞬间一脚踢开翡翠,欢乐地扑向了床上的梼杌。 翡翠连忙捂眼,不忍看到接下来血腥的一幕。 先前在树林里师傅对白漫透做的那些他可是看得很清楚的,要不是师傅给这胖兔子设下了无形的结界,她早就被他这残暴师弟捏爆脑袋一百回了。 果然,下一秒,伴随着一道阴森的气息迎面袭来,床边传来了白漫透惊恐的尖叫声。 翡翠朝大门退后一步,慢慢松开了捂着双眼的手。 白漫透正跳着脚拍打着身上冒起的黑烟,满脸惊愕与委屈:“恩人为什么打漫漫?” 梼杌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只是想到什么似的抬头看向了翡翠,黑着脸问道:“那只叫什么天似的雄性呢?” 一想到这人,他的心里就无端生出一股厌恶感,郁闷不平。 “天、天似殿下?他早上已、已经回去了……”翡翠怕怕地再退后了一步,那谨慎惊恐的模样,好像梼杌下一秒就会一排光刃射过来。 听到天似已经离开,梼杌心中舒坦不少,也不再言语,只是冷哼了一声化为一道黑烟朝着金貅的房间冲去。 “恩人--你去哪啊喂--”白漫透反应过来,连忙跳着脚就要去追,却被翡翠一句话给挡下了脚步。 “死心吧兔子,师弟他不会喜欢你的。” “不准你诅咒我!”白漫透愤愤地转过脑袋,狠狠地瞪着翡翠,撩起袖子又要扑过去。 “谁诅咒你啊笨蛋,师弟喜欢的是我师傅!”翡翠被白漫透气到,嘴巴一松便这么脱口而出。 “什、什么?!”白漫透愣住,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小爷骗你做什么?”翡翠叉腰,没好气地回道。 “可、可是……她、他……他们是师徒啊!”白漫透有些错乱。她在凡间生活多年,自然对世俗中的伦理道德观念有一定理解,是以这会乍听这话,心中那是波涛汹涌。 “以师弟那目中无人的性子,才不会在乎这些呢。”说到这儿,翡翠有些忧心地皱了皱眉。真不知道再这么下去,师弟会做出什么事儿来…… “这……这……”白漫透张口结舌,却完全没有什么心眼地相信了,一点儿也没有怀疑翡翠也许是诳她的。 “所以你老实点别再去招惹他了,师弟不是一般妖精,他发起火来真会一爪子捏碎你的。”虽然刚和白漫透你死我活似的打了一架,但翡翠到底心地善良,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白漫透傻乎乎地望着他,没有说话,只是突然面露难过,撇了撇嘴,垂下了脑袋。 “喂,你干嘛?”翡翠扫了她一眼,犹豫了半天还是不住问道。 “那漫漫怎么办……”白漫透抽了抽鼻子,抬起红通通的眼睛,神色无辜而委屈。 “什么怎么办?” “恩人喜欢师傅,那漫漫怎么办?主人说……主人说有恩要报恩的。漫漫想以身相许给恩人报恩,可是恩人不要,恩人喜欢师傅……”白漫透说着,又是难过又是纠结。 “这有什么难的?帮助恩人得到他想要的也是报恩啊!”翡翠看着白漫透红红的眼睛,傻愣愣地脱口而出。 这胖兔子的眼睛可真漂亮,像是红宝石似的…… “咦?”白漫透却是呆了呆,随即恍然大悟,一个蹦跳扑过来抱住了翡翠,“我知道了!哈哈,臭竹子谢谢你啦!” 说完,一溜烟消失了。 翡翠俊脸一红,茫然地挠了挠头,随即猛地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顿时仰天一声惨叫:“回来!死兔子回来啊!小爷不是那个意思啊啊啊--” 居然怂恿这只胖兔子去帮着师弟追求师傅?这会害死师傅的!他完蛋了他完蛋了! 翡翠心中惊恐,连忙火烧屁股似的追了上去。 ☆、26下山打劫 下山打劫 白漫透身为一只兔子,那跑跳的速度自然是身为竹子的翡翠远远比不上的。 因此翡翠始终没有机会在半路上将白漫透追回来,并告诉她自己口误了,请她千万千万别当真去撮合师傅与师弟。 所以当翡翠找到白漫透的时候,白漫透正在和一脸不耐却将信将疑地坐着没有动的梼杌……唠嗑。 好吧,事实上只是白漫透一个人手舞足蹈讲得兴奋,而他那傲娇师弟……则是用傲慢不耐的眼神在与之交流。 “……恩人恩人,漫漫发誓漫漫说的都是真的!以前林公子就是这般对待我家主人,主人才终于对他动了芳心继而爱上了他!如果你照我说的做,仙尊一定也会被你打动爱上你的!”白漫透唾沫横飞,圆润的小脸上两眼弯弯,说得那叫一个起劲。 梼杌斜睨她一眼,微微动了动眉,不耐的神情稍有缓解,换成了一丝若有所思。 “真的真的,不信的话咱们就试试嘛!漫漫在人间呆了好多年,人间的情情爱爱看得多了去了,这一招真的很有用的!世间女子大多喜欢这般温柔体贴,对人细心会讨人欢心的男子,不会有错的!你想想看,一个人对想尽办法对你好,哄你开心,多让人开心多让人感动啊!所有雌性的心都是很柔软的,她们渴望被爱被呵护,如果你坚持不懈地对她好,金貅仙尊一定能明白的,一定会感动的!”非常明白地看懂了梼杌眼中的怀疑,白漫透眼儿亮亮,非常笃定地对着梼杌点头道。末了还怕他不信,连忙又补充道: “横竖这是个机会啊,咱们先试试嘛,就算不行,再换个点子呗,漫漫知道很多呀!” 这话她可真是没说谎,她在人间呆了那么久,见到过许许多多的凡人们的爱情,总结了一下,自认还是懂得挺多的。 梼杌面上怀疑冷傲,心中却是早早地信了大半。他自然知道凡人拥有比他们这些神啊妖啊更真更多的七情六欲,求偶的办法也是千奇百怪,兽类直来直往以强弱来定伴侣的方式完全不能放在他们身上去用。 这只胖兔子说那是因为兽类虽然有心,却没有真实的感情。直到他们真正地修炼成人,才真正地拥有了凡人才有的七情六欲。他会对金貅动心,也是因为他有了凡人才有的爱的能力。 他承认他被她说得很心动。以他先前的方法,金貅那只母神仙只会将他当做孩子在闹脾气,根本不曾正视过他想要她的决心。 他只知道以兽类的本能,霸道蛮横的去向她宣告自己要她。也许就是因为太直接太兽性了,她才会认为这只是因为他发情期到了什么的乱七八糟的鬼原因,而不是真心的。这只馒头兔子说的不无道理,也许学着用那些凡人的方式去追求她,会有意外的效果? “……若是你胆敢糊弄爷,爷就将你一爪子撕成碎片,喂竹子!”想到也许前路会慢慢光明起来,梼杌心中愉悦了起来。暗自偷乐了好半天,这才朝白漫透丢去一个威胁的眼神,翘着下巴冷哼了一声。 “绝对不会!”白漫透开心拍爪子,捂嘴偷笑。 恩人凶是凶了点,还是很可爱的嘛。明明眼睛亮亮很开心啊,非要压下嘴角开心的笑意,装出这幅凶巴巴的模样,真有趣! 晚到了一步只敢躲在一旁角落里偷听而不敢上前阻止的翡翠顿时捂眼,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这是愚蠢的死兔子! 听着不远处传来的两人讨论具体操作的声音,翡翠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有了!那只死兔子帮着师弟就让她帮去。他翡翠,这北华山上最了解师傅的翡翠小爷可以从中搞破坏么不是! 让他们的计划落空,这样就可以将功补过了呀呀呀! 思及此,翡翠顿时振奋了,嘿嘿一笑蹲了下来,精神百倍地认真观察起了敌情。 ***** 白漫透追爱方法之一:投其所好,博其欢心。 白漫透清了清嗓子:“要想做一个温柔体贴的男人,首先必须要完全地了解你心上人的各种喜好。以达到爱她所爱,恶她所恶的境界。避免踩到她的雷区,争取事事做到顺其心意,用温柔细心和体贴将她的心牢牢抓住,让她再也离不开你。” 梼杌皱眉:“别给老子说废话,直接说该怎么做!” 白漫透点头如捣蒜:“好的。就是说,首先你要做会让她开心的事情来讨她欢心。” 梼杌黑脸:“老子要你说老子该怎么做!” 白漫透委屈对手指:“可是漫漫不知道金貅仙尊最喜欢什么东西呀!” 梼杌愣了愣,皱着眉想了想,这才丢出两个字:“金子。” 白漫透傻住:“金子?!” 说到这个,梼杌神色微松,眼中闪过一抹柔和:“她最喜欢吃金子。” 每天金子不离口,无时无刻不在身上带着各种金镯子金戒指之类的金首饰,时不时拿出来往嘴里一塞,咬的咯吱咯吱响。那时的她,总会不经意间露出愉悦满足的神情,眼儿微眯,神色明亮,有时还不经意地添上一分稚气。 只有他自己知道,她那模样,每每总让他心痒得紧,恨不得、抓过她也将她一口吃到肚子里去。 白漫透好半天才从震惊中回神,说到金貅之时那圆溜溜的眼里顿时闪起了崇拜的光芒:“哇撒,真是败金而又彪悍的爱好!所谓想要抓住她的心就先抓住她的胃,很好!那第一步,咱们就去找金灿灿、闪亮亮的金子吧!然后要使金子看起来美味又好吃的话……应当是和人类做菜一样,要将它们打造得精致美丽吧……嘿嘿,漫漫知道该怎么做了!” 梼杌面无表情扫她一眼:“去哪儿找?该怎么做?” 白漫透嘿嘿笑了,圆溜溜的眼中闪过狡黠:“金子银子是人类所用的货币,自然是要下山去凡间找呐。至于怎么做……嘿嘿,仙尊是不是更喜欢吃看起来美丽精致的金首饰之类的玩意儿而不是毫无修饰的大金块?” 梼杌没有说话,只是眉一挑,甩头就往山下冲去。 居然让脾气臭臭的恩人再次认同了她的话,白漫透颇有成就感,欢脱地追了上去。 附近,又是阴暗的角落里,翡翠傻傻地看着两人消失的背影,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踌躇半天,还是跟了上去。 下山找金子?他该怎么搞破坏呢…… ***** 翡翠偷摸着远远地跟着梼杌与白漫透下了山。 此时,太阳渐渐下山,已是傍晚。 北华山脚下不远处有一条通往京都的官道,沿着此条官道一直走,七八公里之外便是人间的城镇,但北华山下的官道附近却是颇为荒凉的野郊。 因为北华山是仙山,整座山设有仙凡之隔的结界,只有非人能从此处准确地进入此结界,来到北华山。而那些想要修仙成人的凡人,若是想要进入此结界,必须要走北华山西侧的山路方能上山。 因此,此段官道附近,山精野怪不少,凡人却是没几个的。即便是有,也是匆匆而过不会多做停留的路人以及……一些押镖上京出京的运镖队伍。 “往哪去?”兴奋地冲到山脚,却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怎么走,梼杌突然停步,侧头傲慢地看着白漫透。 白漫透适应能力极强,早已习惯梼杌这别扭凶恶的模样,也不以为意,眼睛泛光地看着不远处的官道上浩浩荡荡走来的一队人马,兴奋得兔子耳朵都要冒出来了。 “恩人,你知道什么叫做缘分天注定吗?” 梼杌看白痴似的看了她一眼,硬是忍着没出手揍她。虽然这胖兔子看起来很蠢很傻,但目前还有点用,要是真的不小心被他打残,就没有人教他追金貅了。 “你瞧,那些人类的马车里面装的都是什么?”白漫透笑得眼睛弯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哈哈。 梼杌一眼扫过,俊眸微眯,唇角勾起一抹满意而又邪气的笑容:“金子。” 话音刚落,身形一闪,已经兴冲冲地朝那队押镖的人马冲了上去。 白漫透连忙跟上去,拦住粗手粗脚、一声不吭便要上去抢金子的梼杌,悄声低语道:“恩人,咱们只抢金子,不伤害这些凡人,否则便是造了杀孽,金貅仙尊知道了不但不会开心,反而定会大发雷霆的。而且咱们不能暴露自己不是人啊,吓坏了这些脆弱的人类仙尊也定会生气的。” 白漫透虽说随性粗神经,但心地却是善良软乎,生怕梼杌一个爪子将这些人类一个个都拍成肉饼。那肥遗兽死无全尸的模样她还记得啊。 梼杌皱眉,硬生生缩回快要露出来的爪子,不耐地冷哼了一声:“麻烦而弱小的人类。那要怎么弄?” 他知道这只叫馒头的胖兔子说的没错,所以即便他很想一爪子挥过去,干净了事,他也只得忍着,将爪子收回来。 他素来随心所欲,这感觉让他有点憋屈,不过一想到金貅,他便甘愿妥协了。 “嘿嘿,恩人,咱们上去友好地打个劫吧。”白漫透想起主人那些话折子里那些侠义心肠的江湖大侠们劫富济贫去抢劫贪官的银子时的情景,顿时豪气冲天地拍了拍胸膛,“你跟着我念就好。” 梼杌不耐地瞪她,却只能不甘不愿地点头。 谁叫他没在人间呆过,什么都不懂,啧。 两人走至官道中间,白漫透在那队越来越近的人马面前手一伸,脚一跨,成大字型堵住了官道。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她雄赳赳气昂昂地高声喊道。 白漫透自己喊完,顿时期待地转过头看着梼杌。 梼杌觉得这样很蠢,但他在白漫透的误导下,以为这是必要的程序,只能凶狠地瞪了白漫透一眼,低沉地开了口: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 日落黄昏,荒凉官道,押金镖师,正是打劫的好时候。 ☆、27满载回山 满载回山 这是自龙王那件事情之后,金貅第三次醒来的时候没看到梼杌守在床边用霸道的眼神盯着她看。 前两日是他昏迷沉睡了,今日他应该已经醒了才是。 莫不是……又出了什么岔子? 再次从那千年如一的梦中醒来,她本就有些晃神。纷乱之下想到此处,不由得心下一惊,连忙从衣襟里拿出了那封印了梼杌力量的金元宝,细细检查起来。 金澄澄,闪亮亮。没有波动,没有影响。他没事,而且已经醒来。 这才放下了心,金貅懒懒地撑着床坐起了身子。只是担心过后,反倒是不知怎地心下竟是一空,升起一丝丝淡淡的说不出来的失落。 她被不知道自己这心情从何而来,思索半晌没有结论,只好摇了摇头,将之甩开。 也许是睡糊涂了罢,她想。 眯着眼看了看窗外,她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精致贵气的龙凤雕镯,塞进嘴里咯吱咯吱地吃了起来,一边懒洋洋地趴在床边含糊不清地喊:“翡翠?翡翠乖徒儿?” 梼杌不在,兴许是出去野了。但翡翠一向乖巧懂事,这个时间断不会出门。即便不在屋子里也定是守在门外才是。 可是,她唤了好几声,门外依然是静悄悄的。 没有翡翠清亮欢快的答应,也没有他推开门撒欢似的冲进来的模样。 不对劲。 金貅微微蹙眉,优雅地抹了抹嘴巴,正身站了起来,开门走了出去。 天色已黑,可梼杌和翡翠都不在院子里,连那只小胖兔子也不在。 出了什么事? 金貅神色微凛,伸出手便要掐指去算。 “师傅——”就在此时,突然由远及近地传来了一声嘹亮的嚎声,同时一道墨绿色的光芒朝着院子冲来,在夜空中划出绚烂的光芒。 是翡翠。 金貅撤去指尖上的法力,心下松了口气。她负手站在门口,神色恢复了先前的漫不经心,只是眉间却带了点故作的怒意。 大晚上乱拍乱蹦害她担忧,定要好好教训他们一番才是。 翡翠冲得太快,险些停不下。幸得这些年跟着金貅没有白修炼,这才手忙脚乱地险险的停在了金貅身前。他重重地喘着气儿,净白的小脸上满是焦急,鼻尖还带了点汗液,行迹微微有些狼狈。 “上哪儿去了?”金貅淡淡扫他一眼,余光朝他身后看了看,却是再无他人,不由得重新皱了皱眉。 玉白和那只兔子呢? “师傅……师傅……大事不好了呀!”翡翠好不容易缓过气儿来,小脸憋得都青了,满脸惶恐地对着金貅嚎道。 “慢慢说。和你玉白师弟有关?”金貅微微蹙眉,心中微微沉了下来。莫不是梼杌又凶性大发,逆行她的禁制去闯祸了? 她先前根本没想过他竟能够自行逆行她给他身上设下的禁制,那日在半山腰树林他在虐杀那食毒兽之时,她心中又是震惊又是愤怒,险些就要动手上去将他弄昏拖回去了。而且那时那似殿下还在身边看着,若不是她动作快,他早就已经暴露了。天似殿下是天帝太子,为人素来公正公平,那时候她还能怎么护着他? 天似法力高深,比她还是高出一些的,那日虽然她动作很快,梼杌的气息爆发也只有一瞬间,但是她知道那天似已经有所怀疑了,若不是后来他昏过去之后,她言辞含糊地瞒了过去,想必此事也不会这么容易了了。 她还记得那日天似若有所思的眼神,那眼神中除了深思之外,还有一丝极为细微的冷厉,那丝冷厉不知为何,竟让她那瞬间心生出强烈的不安来。 梼杌若是又一次压抑不住骨子里的凶性,逆行了她下的禁制出去大开杀戒,这后果…… 金貅越想心中越沉,漫不经心的懒散神色也变得越发淡漠严肃起来。 “师弟……那兔子……下山……”翡翠被金貅突然沉下来的脸色吓了一跳,本就没缓过气儿来,这会儿又是噎了一下。 莫非师傅已经算到了? “想好了再说。” “是……那死兔子带着师弟下山……下山打劫去了!说是要……”要去抢劫金子讨你欢心,翡翠险险的将后半句话咽了下去,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喘了口气接着说,“他们、他们打劫了一队押镖车队,抢了他们的金子。徒儿没法子阻止他们,本想要在第一时间回来向师傅禀报的,可是却不小心被师弟发现了行踪……呜呜,那死兔子将徒儿吊在了树上,这会儿带着师弟去凡间城镇去了……徒儿、徒儿费了好半天的劲儿才挣脱开来,回来给师傅报信……” 说到此处,翡翠气得几乎炸毛,一边又是委屈伤心得不行。 他平时对山下那些山精野怪也不差啊,可是那些猴崽子居然完全不念旧情,一个个地朝着他那残暴师弟妥协拜倒,不但不帮他松绑助他脱困,反而还听那胖兔子的话看着他不让他逃掉。要不是他脑袋机灵,这会儿还被吊在山脚下吹寒风呢! “……”金貅不知道这会儿自己该有什么样的表情。事情并非她想的那样,她是松了口气,提着的心也放了下去。翡翠这孩子再次被虐,她一面心疼一面又有些不厚道地想笑。但她又笑实在不出来——梼杌是没有去杀人,但是他却学着人类干起了打劫的勾当…… 打家劫舍啊,离杀人放火只有一步之遥啊!而且以他那暴躁凶残脾气,那些押镖的凡人要是一个反抗…… 金貅嘴角狠狠一抽,面无表情地开口问道:“他可有对那些凡人动手,伤害他们性命?” 若是有,不管她愿不愿意,等会她就得亲自去逮了那家伙彻底废了他的力量,将他逐出师门。 神仙不可随意伤害无辜凡人的性命,神仙门下的还未成仙的弟子也不可以。否则便是造了杀孽,必不能再呆在这仙山上的。 “没有没有,这是没有的。那白漫透有拦着师弟,他们只劫了那些人的金子便走了。”翡翠无比耿直地摇摇头,没有想太多,连忙解释道。 他到的时候,他那师弟正在那胖兔子的撺掇下喊着打劫标准语句呢。有胖兔子劝着,他师弟还真没大开杀戒,只是在那些凡人要反抗的时候,释放了一小点瘴气让他们都昏睡了过去,然后轻轻松松地扛起了人家的金子就走而已。 金貅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伸手捏了捏翡翠的小肉脸,勾了勾唇道:“还是为师的翡翠讨人喜欢。” 尽管一直被性子顽劣的梼杌欺负,但却一点儿没有要在她面前告状或是添油加醋来报复他的想法,反倒是怕她误会,还连忙解释。这孩子虽然修仙的天资并不高,但心地却是纯真宛若透明琉璃,善良美好得叫人怎么也生不起厌来。 翡翠被夸奖了,顿时神经很大条地将先前的愤怒委屈都抛了开,颇为不好意思地咧嘴嘿嘿笑了。 师傅在他的心里就是宛如父母一般的存在,他永远不会忘记多年前那个晚上,他险些被那农夫折断身子的时候,是师傅出现救了他,并带他回家给了他一个家。 “他们为何去抢人家的金子?”被翡翠那不好意思而纯真的笑笑得心情好了起来,金貅收回手,开始问正事。 “因为……”翡翠苦恼地皱起来眉。这要他怎么说?说是师弟想要抓住你的胃再抓住你的心,所以抢了人家去给您做精美食物去了么?师傅一定会生气的。 “嗯?”金貅有些好奇地挑挑眉。 就在翡翠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交代的时候,一脸不耐的梼杌和满脸兴奋的白漫透满载回山了。 看着那一黑一白两人一前一后从院子里进来,金貅也不再问翡翠,只是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懒懒勾着唇,神色懒散得像是在欣赏夜色星空。 ***** “恩人恩人,是仙尊!仙尊在等你呢!”白漫透远远地就看到了一身金灿晃眼的金貅,连忙偷笑着拽了拽身侧的梼杌,兴奋不已。 这是她第一次当小红娘了,真是好新奇好有趣的体验,上天保佑一定要成功地让恩人打动美人的芳心呀! 梼杌双手抱着半人高的巨大精致雕木盒子,没空理会白漫透的小动作,只能任由她去了。 大爷他现在心情很好,可以容忍很多小事。 梼杌看着不远处的金貅,眼里升起星星碎碎的期待。 她……会不会喜欢? 会不会像是胖兔子说的那样,开心得脸蛋羞红,笑得迷人又可爱? 啊,她是神仙,性子本就冷淡,兴许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但她至少应该会开始正视他的感情并不是儿戏和兽□? 兴许她会脸色微红,会手足无措……? 但天黑了,她又擅长隐藏情绪,等会他一定要睁大眼睛看着她,一点儿也不漏地将她的情绪都记录下来…… 原来光是这么想象猜测着她会有的反应,便会叫他激动欢愉不已。原来他想看到她开心,想要哄她开心,这么想这么想。 心里期待又开心,脚步也不由得加快了,梼杌努力压抑着嘴角上扬的弧度,飞也似的朝院子中央的金貅走去。 金貅看着梼杌在她身前站定,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回来了?” 梼杌身侧的白漫透眼睛转了转,一把拽起傻愣在一旁的翡翠飞奔进了屋子:“仙尊,恩人,漫漫有事找翡翠师兄,我们俩先进屋了!” 金貅颔首,梼杌未动。 “喂喂喂放开我啊死兔子……”被拖走的翡翠再次炸毛,却敌不过白漫透的蛮力,终究越嚎越远。 “这个,给你。”梼杌内心又是开心又是期待,他用力地想了想白漫透说的那些肉麻兮兮的话,却是一句也想不起来,只好眨了眨眼睛,“碰”的一声将手中巨大的木箱放在了金貅身前,指着它笑得一脸无害道。 “金子?抢来的?”金貅扫了那木箱一眼,挑了挑眉,问得不冷不淡。 “嗯。”梼杌完全不觉得抢劫是件不对的事情,很开心地点了点头。 见他居然大言不惭还满脸开心地承认了,金貅满腔怒气并着那日在树林里憋着的气儿以及方才虚惊一场的气儿一同从心底蹿了上来。 “跪下!”懒散的神色瞬间染上了严厉,金貅正了正身子,对着梼杌大声娇斥道。 ☆、28挨训受罚 挨训受罚 “什么?”梼杌却是完全没有想到金貅不但没有羞红了脸蛋,没有开心得眯了眼,甚至连看也没有看那箱子里的东西一眼,反而竟是迎头一声带着怒意的呵斥。 他顿时心一沉,不解而又错愕地瞪了瞪眼睛,脸色难看了下来。 “怎么?为师让你跪下没有听见吗?”金貅心下气得不轻,又看梼杌一副神色无辜的模样,心头更是一把火烧了起来,顿时冷声说道,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梼杌这才回过神来,随即心下狠狠一窒,眼中原本的开心期待一瞬间化成了浓重的阴霾。他心下蓦地一冷,浓浓的失望与窒闷涌上心头。 他完全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感到困惑与错愕之余,他又突然觉得自己很蠢。他满心想着讨她欢心,换来的却是她的厉声训斥。 不想让金貅看出他的失落与狼狈,梼杌撇开脸上所有的情绪,高傲地下巴一抬,沉着脸反问道:“凭什么?” 心中的失望委屈与错愕震惊交杂在一起,汇成了反击与叛逆。 梼杌这模样在金貅眼里就是“死不悔改”,“顽劣不化”。眼中闪过浓浓的怒意,金貅只觉得心下的怒火骤然迸发,猛地一挥袖子就“啪”地一声重重地给了梼杌一巴掌。 “凭什么?凭什么?!就凭你那日凶性大发,完全不听为师的命令虐杀了那肥遗兽!你这般不顾一切地随着自己的凶性乱来,你知不知道天似殿下已经起疑了?若是不小心被他或是被别人发现,你以为你有多少能耐能与他们抗争?到时候连为师也护不住你!还有你今日竟敢学习了人类打家劫舍,跑去抢夺人类的东西!这是什么?这是土匪!是强盗!万一不小心伤害到凡人的性命,你以为你有多少小命能折腾?!” 金貅怒极反笑,收回手的同时,冷冷地一扯唇便霹雳巴拉一顿严厉训斥砸了过去。 梼杌被这突如其来的巴掌甩得懵了,又听得金貅劈头盖脸的一顿责骂,心中那原本小小的反击与叛逆顿时一下子冲天勃发。 这瞬间,他什么都没有听进去。自然也没有注意到金貅话中不小心透露的消息——他的真实身份会让他有危险。 这是个套出自己真实身份的好机会,可梼杌完全将它忽略了。 “你竟敢打老子!”脸上微辣的痛楚夹杂着心中带着又是委屈又是愤怒的怒意一同勃发而出,梼杌只觉得心中难受之极,五指狠狠地朝空中一扣便幻化出锋利的爪子来。 他刚成人型不久,骨子里还多半是兽的本能:冲动性与攻击性。 金貅的行为让他不解又伤心,而通常兽类尤其是梼杌的本能是:谁伤了自己,便要以牙还牙千百倍地还回去。 伤心愤怒之下,薄弱的理智顿时被炸成了粉末,他脑袋轰地一声全乱了,身子一动便要扑向金貅。 “还敢动手?好!好!”见梼杌竟是这般反应,金貅也是怒极,连自己为何竟会这般生气、这般失常发火都来不及去想,便猛地旋身而起,指尖激射出一道璀璨的金芒,朝着梼杌破空而去。 梼杌伸出爪子便要抓破那金芒,谁料那金芒却是在被抓碎的瞬间化为一个圆弧形的结界,牢牢地将梼杌囚禁在了里面,任他怎么攻击都纹丝不动。 “混账放老子出去!”梼杌怒红了眼睛,不停的用爪子狠狠地击向这淡金色的结界。 “别费劲了,你动不了它。既然做错了事情就要承担,这是惩罚。你便好好呆在这结界里呆上两日,面壁思过。等想清楚了为师再放你出来。”金貅脸上余怒未消,冷冷地丢下这么一句话便转身离去。 梼杌狠狠地瞪着她的背影,墨黑的眸中闪过暗金色的流光。那流光,是困惑,是委屈,是愤怒,是震惊,也是难过。 他下意识地捂住隐隐有些抽痛窒闷的胸口,不知怎么的,竟渐渐压下了胸口那团难忍的怒意,神智逐渐清晰了些。 为什么,事实和他想得都是不同的呢? 为什么,他明明想要她开心的,可是却惹她生气了呢? 这两个问题一下充满了他的脑袋,让他连迁怒信誓旦旦却害得他被责骂的白漫透的空闲都没有。 梼杌看着自己隐隐作痛的爪子,满脸不甘的怒意之余,又夹杂着说不出来的沮丧失望。 ***** 眼看着本应该甜蜜蜜的两人一人怒极拂袖而去,一人被罚困在结界里动弹不得,一直躲在不远处的草丛里偷看这院中情形的白漫透傻了。 这怎么和她预计的差这么多?! “蠢货,都是你出的馊主意!你看看惹师傅生气了吧?!”迫于白漫透的强势而被逼在一旁一同偷窥的翡翠也是傻了许久,但傻完之后他怒了,气急败坏地抓着白漫透禁锢着他的小手便狠狠咬了一口。 “啊擦——好痛——”白漫透惨叫,这才泪眼汪汪地回过了神。 “活该!”翡翠看着白漫透手上那个红红的牙印,怒火顿时一敛,蓦地竟感到有些心虚,但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补了一句加强自己的气势。 “是、是漫漫做错了吗?可是、可是主人的话折子里都是这么写的呀……”出乎翡翠意料的是,白漫透却完全没有暴怒地跳起来咬回去,只是突然抽噎一声,带着哭腔看向了他,眼睛红红的,好似随时会掉下泪珠子来。圆润的小脸上满是自责与困惑。 翡翠顿时一愣,随即不知怎么的竟感到有些手足无措:“呃……你、你哭什么?” “你方才不是说都是我出的馊主意害得仙尊生气,害得恩人被惩罚吗?”白漫透越发地自责,低下脑袋不知所措得绞着小手,满脸慌乱与不解,“是漫漫害了恩人……可是、可是我不想害恩人,我想帮恩人的呀!主人的话折子上面说想要讨好姑娘打动她的芳心,就要去做会让她开心的事情。恩人说仙尊喜欢吃金子,所以漫漫帮着恩人去弄金子,还将它们弄得精致无比,仙尊应该会高兴才是啊,为什么她反而生气了呢……” “……”翡翠僵硬地看着白漫透滑落在两腮的泪珠子,沉默了半晌之后才叹了口气,一脸悲催地戳了戳她的脑袋,“因为你们去打劫了。” “打劫?打劫不对吗?”白漫透诧异又迷茫。 白漫透身为一只家兔,能接触的就是自家主人接触的东西。她原先的主人是位外表大家闺秀内心却对江湖侠义十分向往的小姐。因此她看的那些话折子一般多是讲述英雄美人的情情爱爱,侠义心肠的江湖侠客之类的故事。 而白漫透也自然是从这些故事里得来了她口中的的“经验”。而这些故事里,大部分去打劫的都是一些正义善良、劫富济贫的英雄侠客,被劫的都是一些贪官坏蛋。于是这些白漫透的三观就这样被不经意地扭曲了,在她的所有印象中,打劫都好事,是值得颂扬,值得发扬光大的。 所以当她领着梼杌去打劫的时候,只记得不伤人,却完全没有意识到打劫偶遇的过路镖车和打劫贪官坏蛋是不一样的。打劫坏蛋然后拿着劫来的东西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和盲目打劫然后用战利品去讨姑娘欢心是不一样的。 “……打劫当然不对!这可是强盗的行为!”翡翠瞪眼,被白漫透这理直气壮的反应同样弄得有些迷茫。 “可是……”白漫透瞪圆了眼睛,惊奇又困惑地开始解释。 两人交涉半天,翡翠这才明白问题出在哪儿。 无力扶额,翡翠鸡同鸭讲似的地解释了半天,讲得嘴角都抽搐了,这才硬是将白漫透不正常的三观给掰了回来。 “……居然是这样的!”白漫透错愕又震惊地拍了拍脑袋,倏地站起了身子,“不行,我要去和仙尊解释!恩人他什么都不知道呀呀——” 尾音拖长,人已经不见了。 看着她乱蹦乱跳消失的身影,翡翠这才默默地扫了不远处面色震惊又错愕的梼杌一眼,随即在心中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欲哭无泪。 他这是中了什么邪啊这是!和那胖兔子解释也就罢了,为什么还会下意识地放开嗓门,叫他那师弟也一字不落地听明白了呀! 他明明一点儿也不想要师弟变成他师爹呀,他应该要随着师弟和师傅之间产生误会破坏师弟的计划才是呀呀,为什么他却鬼上身似的刻意给师弟也解释了一番,隐隐有了胖兔子似的白痴小红娘的模样呀呀呀—— ***** 金貅的寝房中,白漫透跪在地上,眼角偷偷地瞄着云朵大床上的金貅:“仙尊,漫漫说的都是真的!恩人、恩人他是被漫漫给误导了,他不知道打劫是不对的事情……” 金貅好似在出神。神色不是往常的漫不经心,也不是方才的冷厉严肃,反倒是有种失神,还带了丝类似懊恼的神色。 “……你起来吧,本座知道了。你亦并非有意,下回别再犯了便是,去吧。”金貅眼睛闪了闪,这才看向白漫透,神色带了些白漫透看不懂的复杂。 “是。那这……”指了指身侧的大箱子,白漫透有些苦恼,仙尊这是会原谅恩人的意思吗? “……放着吧,本座自有打算。”扫了那箱子一眼,金貅挥了挥手。 白漫透颔首,起身退了出去。 ☆、29奇怪情绪 奇怪情绪 房内只剩下了金貅一人。 金貅有些发愣地看着那巨大的木箱子,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古怪情绪。 她今日是着了什么魔,竟会这般生气!连梼杌刚刚成人不久,根本还未能判别是非的事儿都给忘了…… 他根本不知道打劫是不对的,也并未真的做出什么伤害凡人的事情。而且方才这小兔儿说……他是为了讨自己欢心这才去打劫的。 他是错了,但并非故意。她对自己人素来很是宽容,若是以往,定是嘴上训斥几句,再让他把抢来的东西还回去便算了,怎么今日……却这般地失常了呢? 还有前几日肥遗兽的事情已经过去两日了,怎么今儿个又突然想起起来,还气得不轻呢?她明明本只想找个机会提醒他几句的…… 金貅怔怔的,脑袋有些混乱。可是只要一想起天似那若有所思的眼神与探究似的言语,心中又不怎么的揪了起来。 也许……她是太过在意梼杌这个徒儿了?所以才爱之深责之切? 突然脑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金貅心下一紧,却不知怎么地心下有些慌乱。 对,就是这样的……这孩子与众不同,又难得合她的眼缘,所以她才会担忧他的安危,才会这般气他不注意自己!若是今日换了翡翠,她定也会是同样反应的! 下意识甩开心中那古怪的慌乱,金貅终于为自己找到了合理的说法。 顿时,心下一松,她轻轻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 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 眼睛不经意间扫过那大箱子,她顿了顿,还是站起身来走上前,挥手打开了那巨大的木箱。 箱子打开的那一瞬间,金貅却是倏地一呆,猛地愣住了。 她早知道这箱子里面是金子,但却没有想到竟会是…… 这番模样。 只见那巨大的木箱子里,竟是满满地堆放着无数精致细美的金首饰! 镶了绿宝石的蝴蝶金簪、点上朱红双凤的纹鎏金钗、镂空穿枝梨花纹的金步摇、绿雪含芳镶上碎钻的金华盛、缠丝双扣嵌玉的金镯、红翡翠滴珠状的金耳环、金镶紫英的桃花状坠子…… 各色各样,琳琅满目,件件做工精巧至极,使得那整个木箱子熠熠生辉,夺人眼球。 在人类眼中,那些东西该应都件件都该是千金难求的绝美珍宝,尤其人类女子,怕就是身处皇宫里的贵妃娘娘们,也是没有见过这么多这么精巧美丽的玩意儿的。 但这些东西在金貅的眼中…… 却一下子全部汇成了梼杌霸道浓重而又直接裸/露的千万情意,蛮横地朝她冲去。 金貅倏地愣住,被这满目的璀璨金芒照射得有些晕眩。 她连忙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金镯子塞进了嘴里,这才眨了眨眼睛反应了过来。 她知道梼杌是为了讨好她才去抢的金子,但却从未想过,他竟会将那些金块弄得这般精致可口。 难怪翡翠说他还去了一趟人间……想必定是去找人类的首饰工匠将那些金子打造成了这翻美味的模样。 但他那般傲慢又桀骜、耐心比芝麻粒儿还要小的人,竟会有这个耐心去等那人类工匠一点点儿将这些东西做出来! 而且,看箱子里这些首饰的数量,那凡人哪儿可能一下午的时间便做出这么多东西来!顶多一两件便已是算快的了。 那其他的…… 想到方才在院子里,梼杌脸上那别扭之下的隐隐期待与忐忑,金貅蓦地心下一堵,胸口突然涌起一股说不上的情绪。 这一刻,金貅才真正地意识到,那孩子对她的心意竟并非是戏言! 思及此,她连忙摇了摇头,却依然甩不开心中的错愕与复杂。 怔怔地看着这满箱子的金首饰,金貅废了半晌的劲儿,才终于压下了心里那股让她备受冲击,又是错愕又是诧异还有些……说不上来、让她隐隐心生慌乱、不敢去深究的情绪。 蓦地,她深深地叹了口气,颇有些头疼地咬了咬唇,回到床边坐下,眼角染上了一丝不知所措。 她一直以为梼杌会对她求爱,不过只是因为恶作剧或是发情期到了,从未当真,想着他或许过些日子便会好了。 不曾想过他说的竟是真的! 他真的对她产生了那样的心思,并且还付诸了行动,学起了凡人要“讨她欢心”…… 这诡异却又真实的情况让她有些接受不过来。 这三千年以来,她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从未接触沾染过凡人的情情爱爱。和冰麒三人又只是老友之谊,亦从未起过什么波澜啊涟漪之类的,是以对这传闻中的情爱之事倒还真是陌生得紧。 这梼杌当日对她所说,一是因为态度转变太过莫名其妙,二是因为她总以为他性子里是个孩子,根本不曾当真,便也从未放在心上。 只是没想到……当日所思竟是她自以为是了。 可是先不说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何为情爱,她对他也根本只是对一个孩子、一个徒儿的心思,就单说他与她又是师徒辈分,断然也是不可能真的生出什么腻歪情思来的。 但又要将这事儿对他的影响减到最小……这,又该如何去办呢? 金貅脸色不自知地发苦,颇有些头疼。顺手按了按隐隐有些鼓动的胸口,她叹了口,呆坐了半晌之后才起身走出了房间。 ***** 院子里,梼杌还在金貅下下的结界里发呆。 方才翡翠与馒头的那番话,让他意识到原来自己去打劫是会让金貅不开心的。 他应该要气得想要掐死那只笨兔子才是,他应该要暴跳如雷,恶狠狠地发泄自己心中的不快与委屈才是。 可是此刻,他却什么都不想干。 他脑袋里全是方才金貅严厉的斥责。 “凭什么?凭什么?!就凭你那日凶性大发,完全不听为师的命令虐杀了那肥遗兽!你这般不顾一切地随着自己的凶性乱来,你知不知道天似殿下已经起疑了?若是不小心被他或是被别人发现,你以为你有多少能耐能与他们抗争?到时候连为师也护不住你!还有你今日竟敢学习了人类打家劫舍,跑去抢夺人类的东西!这是什么?这是土匪!是强盗!万一不小心伤害到凡人的性命,你以为你有多少小命能折腾?!” 她怒着颜,神色严厉而又冰冷,仿佛他的不听话让她气极。 那时他被她迎头浇了一盆冷水,心下那是又委屈又难受又愤怒。被她这么一训更是愤怒伤心得失去了理智。 大爷他喜欢她,为了讨她欢心这才屁颠屁颠地下了山去和弱小的凡人抢金子,还耐着性子和弱小的人类学习制作怎么把方方快快的金条变得又美丽又精致。可她不但不开心,却反而迎头给他大爷一顿骂,他的满腔心意她看都不看一眼就给扔到地上踩碎了。大爷他脾气本来就高傲不羁,素来目中无人,这会好不容易看上一雌性,千方百计讨她欢心,却受这般挫折,自然当场就炸了。 而这会儿他却是冷静了下来。方才翡翠和白漫透讲得那番话一字不落地飘进了耳朵,让他的火气顿时降了下来。 他这才知道她为什么会生气会发火。原来她并非刻意,只不过他讨她欢心用错了方式…… 又想起她训斥他的那番话,他想着想着,越想越觉得她口气虽然严厉,却带着好多好多的担忧。她担忧他的身份会暴露,担忧他会胡乱杀人受到惩罚。 想着想着,他又想起来她无意间暴露了有关于他真实身份的事情,但他此时一点儿也不想去探究。他只是继续想着想着,觉得心中又酸又甜。 她担忧他。 她其实是关心他的。 心下稍稍释怀了一点儿,他微微松了口气,但失落与沮丧却一直隐隐地停在心头,挥散不去。 担忧与关心,和对翡翠对任何人都会有的。 和他这种只想把她独占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他知道,所以急切又无措。 他知道自己的天性本能使得他只知道强取豪夺、霸道妄为,倒不是他此刻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只是经过此事,他发现想要追求金貅,以自己这直接的个性是行不通的。 他没有什么是非观念,但她却很强;他喜欢按照自己的心意来,但她却并不能懂的他的心意。他不了解她想要什么,正如她不了解他想要什么一样。 梼杌沉着脸,闷闷地想着:要怎么样,才能知道她想要什么呢? 正在郁闷地思考之间,眼前突然出现一抹曳地的金色。 他一怔,连忙抬起头,却见金貅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出来吧。小兔儿都已经和为师解释清楚了。这事儿……不怪你。是为师没有尽责教会你是非对错。”金貅拂袖扯去结界,淡淡地看着梼杌说道。 梼杌本是郁闷地蹲在地上画圈圈,听金貅这么一说,连忙站了起来,脸上瞬间亮了起来。 “我不知道打劫是不好的事情……”但他心下还是有些不快,是以抱怨似的翘起下巴哼了一句。 “嗯,下回记得便是。好了,累了便回去歇着吧。”金貅本来有些心烦意乱,也有些下意识地不想面对他,但此刻见他这表情,却是忍不住有些失笑,心中那奇怪的情绪也顿时稍稍压了下去。 瞧他这傲慢中带些指责与委屈的模样,要是恢复了本体,定会是只受了欺负心情郁闷只能用叫声与眼神控诉主人的有趣儿大狗模样。 “哦。那那些金子?”梼杌撇撇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问道,神色依然拽不垃圾别扭的很,但狭长的眸子却是亮了亮,闪过一抹期待。 既然她知道他并非故意犯错的了,那他的那番心意……? “为师会派翡翠将之送还给失主。”金貅一顿,随即丢下这么一句话便转身离去了。金色的身影在月光下镀上了一层璀璨流光,使得她旋动的身影优雅而潇洒。 梼杌心一沉,最后一点儿期待也灰飞烟灭。 送回给失主,意味着她全盘不接受。 他死死地看着金貅的背影,不做言语。 但那如墨的眼中,却突然像是有星空坠落。那眼神亦是愈发的坚定,一如磐石。 他想要的,从来不得手不罢休。 夜风懒懒地吹过,衬得他身形如铁。 突然,这坚硬的铁块动了…… “有了!老子想到了!”他突然被什么抽到一般身子一抖,喜上眉梢。 为了避免再犯今日的错误,他首先必须要知道她的想法和心思,而想要了解她的想法和心思…… 入她的梦不就好了! 进入她的梦,看看她梦里的世界,探探她内心的想法,根据她的需要她的想法去讨她欢心,还怕做得不对踩她雷区害她生气么! 而这如梦之法,传闻是种密法,但不巧的是,他好像天生就会…… 想到这儿,梼杌眼睛微眯,心情蓦地大好,咧嘴得意一笑。 果然胖兔子太笨了,他还是靠聪明英勇的自己吧! ☆、30入梦造梦 入梦造梦 河水似血艳红的河流阴森黑沉的天,凄厉嘶哑的哭喊声,如血蔓延的彼岸花,冰冷朦胧的石桥…… 这是……冥界地府? 终于拨开了眼前的迷雾,映入眼中的却是这样一番墨黑与艳红交织在一起,充满了死亡气息与阴森感的景色,梼杌颇为讶异。 那女人一天天的做的都是些什么梦呐?怎么梦里会是这样一番诡异的景象……她日日噩梦,莫非与冥界有关? 梼杌想着,心中却突然骤然一痛,眼前如闪电般飞快地闪过金貅呕血哭泣的模样。 这画面就如一道光一般一闪而过,梼杌并未来得及看清,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胸口被人揍了一拳一般,说不上的难受。 有些困惑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梼杌微微皱眉,隐隐有些不安。 这里明明是金貅的梦境,为什么却会让他这么多诡异的感觉? 就在他怔愣之际,突然从不远处传来一个轻灵婉转的少女声音。 “仙人可是要尝一尝这孟婆汤的味道?” “不……我只是想……等个人。”随后便是金貅飘渺虚弱的回答。 梼杌回过神,连忙朝那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 她的本体就站在那奈何桥的桥头,愣愣的看着身侧那个梦中的自己与年迈老妪模样的孟婆对话。 梼杌眼睛一亮,甩开心下的古怪感觉,挥手拨开了前方的黑雾,飞身在她的身侧站定。 “喂——”他忍不住开口唤她,即使他知道她听不见。 此刻的她正在做着自己的梦,梦里的她,只能看得到那个自己梦了千年的场景。他是依靠自己的力量强行进入她的梦,只能身处在她的梦境之外,无法被她看见或是感知到。 也就是说,他可以进入到金貅的梦中,能看到她的梦,但是金貅却是无法在自己的梦里看到他的。因为她被困在自己的梦中,而他在这困境之外。 金貅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梦中的自己,在孟婆的那句“当日你亲手将玄冰刃刺进他心窝之时,你便应该知道答案了”之下满含绝望地跌坐在地,眼中仅剩的那一丝光彩也随之灰飞烟灭,只剩下了一篇如夜色般浓厚的死寂。 她看着梦中那个自己跌坐在地上,连摇头否认都没有了力气,唇角咬出了鲜血,她默默地看着,再次梦中的自己那剜心般的痛楚感同身受。 她痛得皱眉,脸色发白,忍不住细细抽气,只觉得眨眼之间,便有滚烫的液体不住地从两腮滑落。 她明明就不想落泪,可却无法自控。她阻止不了自己,唯有无奈地看着梦中的自己,希望天快黑,自己快些醒来。 这千年以来,她日日如此,倒也已经习惯了。 只是当事人习惯了,第一次见到这场景的梼杌却是炸毛了。 “喂——喂!你怎么了哭什么?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快点醒来啊!”梼杌看着金貅梦中的那个正蜷缩在一团满脸绝望地金貅,又看看正在做梦却不知为何满脸煞白,还不停流泪的金貅,手脚无措、心下又是慌又是闷得慌。 看着再次穿透她身子的手,梼杌心下又急又怒,只觉得心口有什么东西在啃咬,一阵阵地刺痛。 不是太疼,却是难忍。 猛地扒了扒头发,梼杌突然扭过头,一拳就朝着那梦中的孟婆挥了过去。 “混蛋你给老子住嘴!” 这是迁怒,明显的迁怒。 照理说那孟婆属于金貅梦中的场景,梼杌连金貅的本体都摸不到,更是不可能打得到那孟婆的。 可谁想梼杌那夹杂着怒意和焦急的一拳,却结结实实地打到了那孟婆的身上! 诧异地看着自己的拳头,梼杌猛地抬头看向那孟婆,却见她突然扭头对他诡异一笑,道:“你终究还是来了。” 她脸上的皱纹因为这一笑全部皱成了一坨,又夹杂着脸上的老人斑与那少女般清脆动听的声音显得分外的诡异可怖。说完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之后,她的身子便飞快地破碎开来,碎裂成了粉末飘散开来。 梼杌惊诧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反应不过来。 金貅梦中的孟婆竟然能看得见他?! 这怎么可能? 如梦之法只能进入那人的梦中,以旁观者的角度窥探那个梦境却是无法参与其中的。可那孟婆却能看得见他?! 梼杌额角隐隐跳动,只觉得这事儿有着说不出来的诡异,甚至,他竟突然有种感觉:他和金貅梦中的这个场景是有着隐秘的联系的! “玉白?!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就在梼杌无比惊骇地愣住之际,身后却突然传来了金貅震惊的声音。 梼杌一僵,猛地回过头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金貅:“你、你能看的见我?!” “……嗯。”金貅也很震惊。她方才明明正好端端地做着那个缠绕了她千年的梦,可谁想突然间孟婆对着她——注意,是本体的她,而非梦中的她诡异一笑,然后整个身子便破碎了开来,消失了! 然后她的眼前一黑,再亮起来的时候她便看到了梼杌一脸震惊地杵在她前方,一动不动的。 她惊诧无比。这个梦缠绕了她千年,冰麒、兰纠和古月他们曾经尝试过很多很多的办法去帮助她从这个梦魇中脱离出来,可这个梦魇就像是一个牢不可破的监牢一般,死死的在白日里困着她,上演着那万年不变的场景,让她每日都要受着剜心断肠一般的痛楚。 而今日,这场景竟然发生了变动,而梼杌竟然出现在了她的梦里?! 这…… 金貅心下因为震惊有些混乱,讷讷地看着梼杌心中困惑不已:“怎么可能……我怎么会梦到你呢?” 她以为是自己的梦境产生了变化,而这个变化便是梼杌的出现。 “不是梦。”梼杌却是终于反应了过来,咧了咧嘴勾唇笑了。 震惊过后便是开心,因为他可以不用再在一旁看着她哭却束手无策了。哪怕这情形很诡异很反常,但现下她不哭,她能笑才是最重要的。 “啊?”金貅却犹自处在“我怎么梦到了这孩子”的震惊困惑中,一听梼杌这么说,顿时有些思维跟不上,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我说,不是梦。大爷我会出现在这里,不是因为你梦到了我,而是因为爷会入梦之法。”梼杌得意地眯了眯眼睛,手却忍不住伸向金貅,以指尖粗鲁地抹去了金貅腮边的眼泪。 “……入梦法?”金貅反应过来,连忙下意识地倒退一步,腮边隐隐浮现一丝微红与尴尬,“为师怎么不知道你还会入梦之法。” “因为我厉害呗。”梼杌微恼地看着她躲开他的手,颇为无奈地挑眉。 “……”金貅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有些哭笑不得,但方才那一瞬间的尴尬与羞赧却被压了下来。而她的神色因为方才那剜心的痛楚还是有些苍白,此刻也没什么劲儿调侃梼杌,只是努力摆出了为人师的正经脸色道,“那么为师最厉害的徒儿能否带为师出去这梦境?” 梼杌脸上的无奈倏地变成了懊恼。 “……不能。”半晌,他才臭着脸甚是愤怒不甘道,“这破梦之法在你这儿行不通。” 他刚进入她的梦便尝试这破梦之法想带她出来了,可是却完全行不通。这梦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是这般诡异难搞。 “……我想也是。好了,那你快些出去吧,横竖这是为师自己的梦,呆到晚上便能出来了。”意料之中,金貅摆摆手笑笑,有些无奈,有些妥协。 “不要。”梼杌却是一口拒绝,一把抓住金貅的手便笑了,“虽然爷不能带你出梦境,但是可以帮你造梦呐。” 造梦,顾名思义,便是根据自己的意愿,随心所欲地制造梦境。 金貅反应不及,人已经被梼杌抓在怀里随着他腾空而起了。 “造梦?造什么梦?”她心下惊诧,连挣扎都忘了,只是下意识愣愣地问道。 “自然是造一些你喜欢的梦境了。梦里的师傅怎么瞧起来傻呆呆的,不过比平日里现实中那般严肃的模样可是可爱多了。”见她居然没有挣脱自己的怀抱,梼杌心情大好。又瞧着金貅脸上完全来不及掩饰的呆憨模样,心中更是一热,恨不得脑袋一低就亲下去。只是顾忌她会生气,只好压下心中的欲望,带些故意地凑到她耳边调侃道。 被梼杌这么一靠近,金貅顿时脑袋一清,回过了神。 一个巴掌闪电般抽向梼杌,随即身子一个飞旋从他的铁臂中脱离出来,金貅恢复了一贯那慵懒淡漠的模样,优雅地在半空中站好,抬眼瞥了梼杌一眼,带了些微怒地开口:“为师说过,不要对为师动手动脚,为师是你的师傅,是长辈!” 她只瞥了梼杌一眼随即便飞快地垂下了眼睑。只有她自己知道,方才那一瞬间,她竟隐隐心跳,脸上更是燥热了起来。 没想到她这个活了几千年的老神仙竟会因为一个小孩子的调戏而尴尬,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她压下心中那股陌生的感觉,自嘲似的想。 或许她什么时候也应该学别的神仙那般找个人双修看看,体验一把那男女之间的感情……否则如此没见过世面,被自家徒儿不懂事地乱说几句便慌了,真有些叫人笑话。 这么一想,心下便静了下来,只是对着眼前的梼杌却颇有些无奈。 怎么才能让这孩子死心呢? “哼,不要。”梼杌心中不悦,但却也是意料之中,倒是没有生气,只是臭着脸不悦的冷哼一声,掩去了眼中小小的沮丧。 金貅无奈地摇摇头,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个闹脾气的孩子。 梼杌更加郁卒,只是一想到方才金貅神色苍白,默默流泪的模样,心中又越发地不舍了起来。转过身去大手一挥便从掌心里激射出一道黑色的透明光柱。 那光柱顿时在混沌黑沉的空中炸开来,使得两人的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但那漆黑很快便散去了。 金貅的眼里重新映入了梼杌的脸,只是他的身后,他们的四周,却变成了人类的城镇中人来人往热闹繁华的街道。 而他们的头顶上,是她已有千年未曾见过的,璀璨温暖的太阳。 ☆、31心有他人 心有他人 金貅身子猛地一僵,还未反应过来便叫一双大手捂住了双眼。 “不要马上就看,你太久未见日光,需要适应。”梼杌霸道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呼出的气息扑向她的颈窝,暖暖的,痒痒的。 她又是一愣,眼前突然如雾泛起一般,迷茫了开来。 她怎么从不曾注意这孩子的声音竟是这般的……明朗清润,与他那霸道邪美的外貌一点儿不符合。而且,为何他的声音会让她突然觉得仿佛在哪儿听过呢…… 金貅脑袋里乱乱地闪过这么一个古怪念头,随即心里不知怎么就突然一下抽痛,痛得她一下子回过了神。 梼杌的大手还覆在她的双眼上,那手上传来的温度突然变得仿佛会灼伤人一般,吓得金貅下意识重重拍开了他的手,后退了一大步站定。 “喂!爷是为你好!”梼杌吃痛缩回手,错愕又生气地瞪着金貅。 金貅也终于彻底回神,不禁有点尴尬,她也不知道自己方才究竟是怎么了…… 强自眨了眨眼,颇有些逃避意味地撩了撩头发微微抬头看天,她轻咳了一声道:“咳,小白这般孝顺,为师太开心,一下子……激动了嘛。” 梼杌不笨,自然知道她是故意端出为人师傅的架势,变着法子的与他保持距离来呢。不过听到她说开心,他也就懒得去纠结了。 来日方长,他等得起。现在最重要的是她开心。 “你开心就好。”他重新勾唇,露出笑容,倏地凑到她耳边低声轻笑了一声道。 那举止中颇带了些调戏与挑逗,但他动作很快,话音刚落便缩回身子,退后了一大步,若无其事地抬头望天,看得遭到调戏的金貅又是好笑又是气。 从来都是她逗弄别人,可最近也不知怎么回事,总是在这孩子面前失了快速反应能力。 金貅暗暗叹口气,抬头望天,心情却渐渐地止不住地开朗明润起来。 她微微仰头,看着那穿破云层,如水倾泻、无尽蔓延的日光,心房无法自控地狠狠鼓胀。 三千年了,她未曾见到这明媚日光。哪怕只是这样在梦中看着,也足以教她满足。 何况这梦中梦明明该是一团虚无幻影才是,可是不知为何,她竟觉得自己真的感受到了阳光的温暖。 那种沐浴在阳光底下,由心而发的暖意,在她的身上四处蔓延,惹得人懒意顿生,恨不得就这般变回本体,随地躺下,惬意地在阳光底下尽情翻滚嬉戏。 “来,爷带你去看个东西。”金貅正眯着眼睛惬意的想着,身侧的梼杌却甚是自然地一把握住她的手便走。 她的肌肤本就如玉如晶,一双白嫩的玉手更是滑如凝脂、柔若无骨,再加上她身上独有的温度与气息,梼杌只觉得刚握住她,自己便是心神一荡,心底升上来一股说不出来的满足。 谁料这满足感还未持续多久,金貅却是挑挑眉,淡定地从他的大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一下子让梼杌荡漾的小心思破碎开来。 梼杌失去掌心里的柔软,顿感失落,转回身子再次一把抓住了金貅的手,紧紧握住,气呼呼又带点委屈地瞪着她:“要牵着!” “不行。”金貅摇头,严肃回望,再次坚定地抽回手。 梼杌瞪着她,怕她生气想要妥协但又渴望继续牵着她,只好气怒又无奈地看着她,低声道:“你这梦古古怪怪,我怕你再次回到那梦魇中。我牵着你,比较放心。” “为师跟在身侧,有事喊你便是。”金貅却也是坚定。倒也不是拘泥于什么,真要是有危险,牵手扶持一下也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但关键梼杌现下对她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她身为他的师傅,理应避开一些,省的他越陷越深。 金貅坚定的拒绝让梼杌脸色难看了下来,虽说私心里也是真的想要牵着她的手,但现下他更多的是担忧她,她这梦古古怪怪的,连他都弄不明白,若他牵着她,好歹有个感知,可是这家伙却偏生就不答应。他是为她好,并且这般低声下气,可她却就是不为所动,真是叫他又急又气! 恼怒担忧之下,也顾不得其他的,重新一把抓过金貅的手就紧紧地握在了手里,望着金貅的眼神说不出来的霸道坚定。 金貅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随后终于动了动,倒也没有将手抽回去,只是很淡很淡扫梼杌一眼,脚下一顿,不动了。 那意思是,你若再这般闹挺,为师便不去了。 梼杌气结,很想不顾一切不去理会她的反抗强取豪夺,可是他知道若是他真的那般做了,她定会一个火球劈过来将他烧成秃子,然后说不定还会将他赶下山永不相见。 思及此,梼杌只能强自压下心中的恼怒与挫败,但又不愿就这般妥协,一时间只好这么僵持着瞪着她。 可是这么恶狠狠地瞪了好半晌却也不见金貅妥协,最终梼杌只好恨恨地用力捏了捏她的柔荑,似要将她捏到自己的心里去一般,这才不甘不愿地放开了金貅的手。 金貅收回手,冷然的神色这才缓了下来。抬头看向梼杌,却见他气恼得脸色都黑了,神色恼怒间还带点看起来有些可怜的失落沮丧,不知怎么地竟就心下突然一紧。 有丝古怪的情绪突然萦绕在胸口,惹得她方才的美好心情不知不觉地就散了去。 她看着前方的梼杌,沉默了半晌,只觉得心中有些隐隐慌乱。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走上前去戳了戳正在努力地自我平复心中的恼怒与无奈的梼杌,微微踌躇了一下,这才语重心长地看着他开口道: “小白,虽然这些话你可能不爱听,但为师始终是要讲的。为师是仙,更是你师傅,与你之间只有师徒情谊,断然不会生出那有悖人伦的感情。为师知你的心意,但你毕竟方成人形,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没有经历,这才会将对为师的依赖想成了那凡间的情爱。等你日后遇见了更多的人,经历了更多的事,你便会明白的。何况……为师、为师早已心有所系,哪怕小白满腔真心情意,为师也容不下了。为师视你与翡翠为亲人,实在不愿见你因为为师而苦闷,只希望小白能够明白,也早些放下,可好?” 她本不想将话说的这般明白的,可这些日子来,每每总能见到他对着自己的时候,眼中那热切霸道的爱意,让她不得不相信他是认真的。而既然明白了他是认真的,那么她断然不能再以之前那对待孩子一般的态度对待他了。梼杌与她今生有师徒之缘,她自然拿他当做亲人,不愿见他难受。这番话虽然残酷,但若是能在他陷得还不深之时便将他心中的情意除根,也未尝不是好事。 明知无果的事情,若是一旦真的开始,便注定伤痛。 她是心疼这孩子的,也与他有缘,但那不可能会是爱情。且不说梼杌是她的徒儿,她断然不会做出有悖伦理的事情,单说她自己,她自己虽然从未曾体验过这红尘的情爱,可是她心里知道,自己梦中的那个男子……那个梦中与自己成亲,亲昵温柔地着说要与她永生永世在一起,亲手为她向人类学习布置了两人新房的男人,是自己心中永远无人能超越的存在。 她不知道是否曾经真的有过那样的一个男人,还是那真的就只是她一个做了千年的梦魇,可她清晰地知道,梦里的自己,深爱着那个男人。 她从不曾对谁说过这事儿,因为连她自己都觉得无比的荒谬。她竟然莫名其妙地爱上一个只在梦中出现连脸都看不清的男人? 可一想起他,心下那种满满的,夹杂着酸楚、痛苦、喜悦、爱恋的复杂情绪,便会充满她的胸腔。 三千年以来,俱是如此,不管是在梦中还是在梦外。她一直不愿承认,可那每每逼得她想落泪的情绪确实半点都容不得她自欺欺人。 如今她终于开口将它说了出来,因为她想,若不说的这般明白,怕是不能让这孩子彻底死心。 金貅说完,微带叹息与苦笑地看着梼杌。他怕是要炸毛了吧?可有些事情,特别是情爱之事,明知自己无意,却硬是拖着,便是在刻意地一步一步地杀他剜心。她不会也不能这般伤害他。 若不会爱,便早些离开,才是对的。 “……是谁?”出乎金貅意料的却是,梼杌没有发怒炸毛,甚至连脸色都没有变。他只是沉默了半晌,然后回过头看着她问道。 他深邃的双眸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敛去了所有方才的委屈、恼怒与失落,面无表情的模样竟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阴沉的压迫感。 “你不认识。”金貅微微摇头,却并不欲多说。 梼杌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盯着她,颔首道:“那就行了。” 金貅一时间没听懂,有些疑惑:“嗯?” “既然是爷不认识的人,那么就相当于不存在。一个不存在的家伙,只要他永远不出现,师傅迟早有一日会忘了他。爷最大的有点就是有耐心,我可以等到你将心里的他换成我的那一天。”梼杌突然勾唇,邪佞而狂傲地盯着金貅,话中的霸道蛮横之意却是那般直接地朝着金貅砸去。 金貅愣住了。 他从不认真唤她师傅,以往就是有,也是极少极少的一两次,并且都是带着嘲讽与玩笑意味地喊。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认真的喊她为师傅,可竟是无端地让她感觉到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他明明喊的是“师傅”,却不带半点的尊敬之意,但也没有了往日那种嘲讽不愿的意味,却是、却是带了种说不出来的正经与坚定。 仿佛…… 对了,竟……好似有种对她宣战的严肃味道。 金貅一怔,突然喉咙干涩,说不出话来。 她亦不是不知道梼杌天性狂傲霸道,可是从来都只当他是任性不羁像个被宠坏的孩子。她亦是知道她说出这番话,他定会反驳、生气、伤心甚至是发怒,可她从未曾想过,他竟会这般的态度与这般的神情回答她。 不是以孩子般发怒吵闹、炸毛撒泼的方式,而是以这样一个真正成熟的、狂傲霸道的男人姿态。 霸道而直接,狂傲而危险。 金貅突然觉得胸口猛地跳动了几下。 眼前的梼杌竟突然好似变成了一个她不认识的陌生男人而非那个傲娇暴躁一戳就炸毛的坏脾气孩子。 “我知道你只想做我的师傅,可是我不想只做你的徒弟。不管你说心中有人是真是假,我都不在意,那并不能动摇我想要你的决心。师傅只要知道,徒儿想要的,从来不得手不罢休。”梼杌倏地凑近金貅,飞快地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吻,充满了阴鸷的眸中闪过势在必得。 金貅猛然回神,心慌意乱之下重重地一巴掌甩了过去:“放肆!” 从未有人胆敢这般轻薄于她,先前梼杌也曾对她动手动脚,但从不曾如此放肆,金貅此刻真是动怒了。她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番话没有打消他的念头,反而竟惹得他越发放肆了,顿时心中是真真的又急又怒,想也没想便使出七八分的力道重重地抽了过去。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梼杌的脑袋被打得歪了过去,脸上随后蓦地浮现了五条红印并高高地肿了起来。 “除非爷死了,否则你终会是我的。”梼杌猛地压下眼中的阴霾与沮丧,狂肆地舔了舔唇边的血迹,随即再也忍不住一个旋身便消失了。 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会失控,与她发生更激烈的冲突。 金貅只看得到他狂傲霸道,却看不到他心下早已翻腾欲破体而出的愤怒、苦涩与酸意。 我知道你只想与我为师为徒,可我却只愿与你成偶成双。你道心中已有人,那心下满满都是你的我又该何去何从? 明明只想亲手为你造你喜爱的美梦,可是到头来怎么竟惹得你生气,我失意了呢? 金貅怔怔的看着他消失的地方,心下涌起从未有过的纷乱。 怎么竟会变成这样…… ☆、32偶遇饕餮 偶遇饕餮 梼杌从金貅梦中出来肉身醒来的时候,翡翠与白漫透又在院子里扭成一团打了起来。 从“恩人和仙尊到底哪个厉害”到如今的“恩人和师傅能不能在一起”,打架辩论已经成为了近日来无聊透顶的翡翠与白漫透的生活中唯一的娱乐消遣了。 “师傅不可能与师弟在一起的你这只什么都不懂的蠢兔子!”翡翠涨红了一张清俊的小脸,愤怒生气地瞪着一脸凶样的白漫透,一边怒吼一边重重地拍开她挥向自己小脸的爪子,然后猛地揪住她墨黑的头发反攻。 “放屁你个笨竹子!恩人喜欢仙尊老娘就要让仙尊也喜欢恩人,互相喜欢自然就可以在一起了!不许你从中作梗!”白漫透圆润的小脸因为生气和疼痛越发地圆鼓鼓起来,圆润福气的模样与脸上那滔天的怒意一点儿也不符合。她生气极了,这死竹子为什么总爱从中作梗捣乱坏人姻缘? 红尘俗世间,能得到一个人全心全意地爱着你,是和天上下白馒头一样飘渺却极度幸福的事情。这是白漫透受以前的主人影响而形成的爱情观。在她看来,只要幸福,只要相爱,那些虚无飘渺的世俗眼光算个屁。 所以当翡翠总是一而再而在三地为了这个屁而阻隔反对梼杌追求天上下白馒头这样的飘渺而幸福的事情的时候,白漫透心中的恼怒简直可以变成飞刀,将他射成马蜂窝。 一脚狠狠地踹向翡翠的肚子,被他一个眼疾手快避过之后,白漫透那是更加气得脸色发白,完全不顾自己头发被人揪得死疼猛地一个扑上去死死地抓着他的衣服对着他白嫩嫩的小脸就是嗷呜一口。 “哇啊痛痛痛——”翡翠哀嚎,气得险些要昏过去。这只死兔子居然连他的脸都咬!顿时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再也顾不得其他的,奋力挣开了白漫透的压制,伸出手恶狠狠地掐住了白漫透肉嘟嘟的双颊狠狠地一把拧住。 “及咯亮晃态唔唔唔——”给老娘放开!白漫透痛得倒吸一口气,在心里破口大骂,却是死死的咬着翡翠不动口。 “不晃就不晃——”翡翠的脸颊也是剧痛不已,一边含糊地吼着一边死不松开手。 两人俱是气得面色发白,心下一把怒火烧的无比炙热,恶狠狠地瞪着双眼各不相让。 就在两人再次陷入了僵局两败俱伤之时,突然院子东面梼杌房间的大门猛地一声巨响,就这么轰然给人从里面炸开了。随即一道黑色的人影如闪电般飞快地从房间里冲出来,从他们的头顶掠过,直冲山下而去。留下一阵寒意彻骨、诡异凌厉的气息。 正在打架中的两人顿时一呆,随即傻愣愣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一把跳了起来,连假都忘了继续打。 “恩人你去哪?等等漫漫啊——”白漫透作为梼杌的狗头军师,自然是知道梼杌入金貅之梦的事儿,此刻见他竟这般发狂似的冲了出去,顿时担忧地跳了起来,什么也顾不上,身子“咻”地一闪便跟了上去。 金貅仙尊的梦是噩梦她是知道的,莫不是那梦实在太过可怕,把恩人都吓到了?还是……恩人受了其他的什么刺激? “喂喂——”翡翠傻眼,脚下一动就想跟上去,可是他并不知梼杌与白漫透的入梦小计划,是以只当是自己那暴脾气的师弟又抽风了,又想到天色渐晚,若是他也跟着去了,金貅醒来没人伺候,只好悻悻地捂着脸上的伤口又是无奈又是愤怒地骂着白漫透进屋去了。骂着骂着心下却又古怪地不舒坦起来—— 该死的蠢兔子,那么着急冲着跟上去做什么?这么在乎他那残暴师弟还傻乎乎地要撮合师傅与师弟,真蠢!蠢死了! ***** 而那厢,白漫透捂着脸跳着脚慌慌忙忙地追着梼杌而去,好不容易仗着兔子天生的速度优势追上了梼杌,却险些被他那双目赤红、凌厉阴沉如魔一般的面色与周身那足以地冻三尺的寒冷杀意吓得一个跟头从半空中栽下来。 “恩人!恩人!你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连忙拍了拍胸口缓过气儿来,白漫透一边努力提速跟着梼杌的脚步,一边挥着爪子询问道。 梼杌连扫都没有扫她一眼,心下因为方才金貅的那一番话沉闷难受得几欲发狂。心中有什么东西正蠢蠢欲动,几乎就要爆发出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他只知道此刻的自己不能呆在山上,否则,他怕自己会无法控制心里那股强烈狂暴的嗜血毁灭欲望,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恩人……”白漫透还想说什么,却见前方的梼杌猛地一个回头,眼中喷薄的杀意让她猛地一颤,瞬间哑言,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白漫透瑟缩着身子,不敢再说话了,只能又是不解又是担忧地跟着梼杌乱冲。 恩人这是要去哪啊? 去哪? 梼杌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想找个什么地方,将自己心下那股子压抑而闷痛的难忍情绪发泄出来。那感觉如鲠在心头,刺得他心下又痛又涩,可偏又是深在心底,说不出来也摸不着——这感觉不断地刺激着他骨子里带有的杀戮之意,让他满目猩红,身体的每一处都叫嚣想要见血,让他疯狂的想要听到爪子捏碎头颅,脑浆迸裂的声音。 他知道这样的自己,不能在北华山呆着。否则若是一不小心伤到了翡翠或是北华山上其余的生灵,金貅定然再也不会原谅他…… 梼杌狠狠的咽下心头的苦涩酸楚,心中五味陈杂。 他明明只是一只兽,为什么却会有这样疯狂爱上谁的一天?连情绪这般濒临失控的情况下,还依然会不由自主地在意她在意的一切…… 梼杌知道,自己永远都不可能会放弃她了,就算她真的心有他人。 白漫透擦着汗喘着气儿,埋头紧紧跟着梼杌,时不时用眼角小心翼翼地瞄他一眼,却依然不敢说话。 妖精的直觉让她对此刻的梼杌满心恐惧,她一点儿也不怀疑若是自己在这时候多嘴一句吵到恩人,他会直接一爪子捏碎她教她魂飞魄散。可是尽管如此她还是紧紧跟着他没有掉头回山,她不是不怕,只是这个样子的梼杌…… 竟让她蓦地产生了一种说不出来的难过与担忧。 她还记得多年前自己的主人被那混蛋男人负心之后,绝望而亡那个早上,也是这样的神色——当然,不是指梼杌身上这样的杀气与阴沉的气息,而是眼神。 主人临死之前那满目刺骨的哀伤,她这辈子都会铭记。 那眼中的绝望与痛楚,夹杂着至死也不愿真正消散的最后一丝期盼与执着,让守在床边的明明什么情情爱爱都不懂的她看得几乎心都碎裂开来。 至死不休的痴。 此刻的小白恩人和那时的主人,眼神相似。 虽然那时的主人面色苍白,柔弱不堪,而此刻的小白恩人看起来阴沉冷酷得让人战栗,可他眼底不自主流出的那夹杂着茫然沮丧的苦涩酸痛,却是那她恍惚有种看着前任主人时的心酸。 小白恩人怕是陷得很深,深到他自己都不知道到了什么程度了。 白漫透皱眉,心中叹气。到底仙尊的梦中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这时,两人下方不知是何处的地方传来一句悲痛欲绝的大吼:“好你个饕餮,竟然残忍吃掉了我五个孩子,老子定要杀了你为我那可怜的孩儿报仇!” 白漫透不以为意,一心猜测着金貅的梦境,却没想到前方的梼杌在听到这话之后,身子猛地一顿,眼中迸射出一股强悍狰狞的愤怒。 他停了片刻,随即猛地就朝下方郁郁葱葱的林子扑身而去。 白漫透满眼错愕,好不容易反应过来跟了上去,刚刚穿过林子却见自家恩人已经和一个高大魁梧,面貌威严刚毅的男人纠缠在一起打上了。而在他们不远处,还跌坐着一只满身是血、双眼呆滞、看起来像是被打傻了的巨型蝴蝶。 “喂喂喂哪里来的神经病啊——”那高大魁梧的男人——饕餮被突然出现却来势汹汹、招招凌厉的梼杌给吓了一跳,一边下意识地防守一边哇哇大叫。 “饕餮,哼。”梼杌却是冷笑一声,唇边撤出凌厉的嗜血杀意。 在这当口被他撞到,很好。他可不会忘记金貅曾经说过,她会白日里沉睡,是因为曾经与饕餮大战时被他所伤,他早就想着哪日定要弄死那饕餮给她报仇。而今日正好在这时候被他碰到,非常好,他正巧急需找个人打架发泄发泄。而现下遇到了这个罪魁祸首,正好可以帮金貅报仇,完全不用顾忌什么,很好很适合。 当下,猛地放开自己身上全部的能量,梼杌五指朝着空中一抓,双手幻化出尖锐森冷的爪子,双臂上也猛地随着爪子的现形而蹿出两股狰狞疯狂却是飘渺无形的黑色瘴气,如毒蛇一般蜿缠着梼杌的双臂蜒而上,爆发出凶悍可怖的死亡杀气。 “哇居然来真的?我说你真的是只白虎精吗?这力量很诡异啊你到底是谁啊?我不喜欢吃老虎更不喜欢吃莫名其妙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啊……”那饕餮见梼杌满含杀气地朝自己扑来,顿时感觉莫名其妙,一面抵挡一面噼里啪啦地一顿问。但动作间也已经认真了起来,不再是方才的下意识防守,而是眉眼间闪过一抹好战与兴奋,开始全力对上梼杌了。 他就喜欢强大的家伙,打起来爽,打赢了吃起来更有成就感,嘿嘿。 “废话真多,老子今天要你的命!”梼杌血液中的好战因子全部疯狂地奔涌而出,他知道眼前这什么饕餮的家伙比现在的自己强大,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一想到他害得金貅三千年见不到阳光白日,他心中本就烧的热烈的怒火更是冲天而起,对她的心疼不舍瞬间盖过了心下因为她那番话而产生的嫉妒与揪疼。 没有人能伤害了她还这般逍遥自在地乱晃。 ☆、33失去右臂 失去右臂 茂盛的山林之间,梼杌双臂之上缠绕着浓郁如墨一般的瘴气,瘴气化作利爪,挥手之间便是斩断了几颗粗壮的参天古木,双脚连环踢出,那断成一截一截的树木枝干顿时夹杂着风雷之势,呼啸着冲向了饕餮。 “来得好哈哈!” 饕餮眼睛一亮,刚毅的脸上闪过一抹嗜血的兴奋。只见他双手抱球,掌心泛出青黑色的光芒,说话之间,已然在双手之间生出了一个乌黑的漩涡。 那漩涡产生出的拉扯之力甚是强横,将那十数段粗壮的断木全部吸入了漩涡当中,紧接着,饕餮双手向外一推,那青黑色漩涡当中竟然爆射出一道凶历的风暴,如同一道利箭一般,闪电般射向梼杌。 那风暴如同有生命的巨龙,在空中咆哮而来,气势凌厉,夹杂着雷霆之势。 梼杌见此,眉眼一沉,点足而起,大吼一身,掌心中猛地激射出黑色瘴气,化为坚固的芒刃,不避不抗地朝着那风暴迎去。 可谁料那饕餮见此却是哈哈大笑,双手一挥,那风暴竟然猛地分裂成了数十段,将梼杌包围在了其中,同时疯狂袭击。 梼杌的神色越发凌厉,但却不见任何心慌,他猛地向上跃起,双爪泛着凌厉银光,企图破开这诡异风暴的包围。 也是他本身力量真的强悍,速度这么疯狂的一个提升,竟是硬生生地就要破开那风暴而出了。可他现在的力量毕竟被金貅封了大半,饕餮与他同为上古凶兽,那力量与他没有被封印之前的力量是不相上下的。是以梼杌的速度再快,也没有快过饕餮。 “好!”眼看梼杌就要破风暴而出了,饕餮兴奋地大吼一声,身子一闪,竟瞬间出现在梼杌的上方,右手又是一道更为猛烈的风暴朝梼杌袭去。 梼杌抵挡不及,竟被那如同巨龙一般的风暴狠狠地在咬住了右臂,脱身不得。 这风暴带着绞碎一切却又无法挣脱的力量,绞得梼杌的右臂宛如被什么东西碾碎一般,极端的痛楚蔓延开来。 “小白恩人!”正在一边儿心急观战的白漫透顿时担忧大吼,满眼愤怒的挥着小爪子就要冲上来和饕餮拼命。 “原来还有一只肥肥的小兔子啊?哈哈,正好正好,许久没有吃兔肉了!”那饕餮见白漫透从树丛中向他冲来,顿时馋了,舔了舔嘴巴,愉快地大笑起来。 这么一笑,便少不得有些分心。 梼杌看中这一瞬间的机会,眉眼中闪过一抹绝对的杀意,无比果断而残忍地挥动左手,竟是狠狠斩断了自己右臂,从那风暴中脱身而出,并在下一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向饕餮。 饕餮惊诧于梼杌的果断铁血,就在他呆愣的一瞬间,梼杌已经将爪子狠狠地刺进了他的胸口,并狠狠地一扭,硬生生的在他的胸口抓出了一个大洞。 “恩人好样的!恩人加油!”白漫透见此,顿时脚下猛地停住,给梼杌加起油来。她知道自己的弱小,这么冲上去帮不了恩人还会拖后腿,因此心中担忧却也不敢贸然上前。 “打死他打死他这只混蛋!我的儿啊……我的儿啊……”那浴血倒在白漫透不远处的巨大蝴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坚持着坐了起来,看到这一幕,顿时回过神愤恨地失声痛哭起来。那哭声凄厉,带着绝对的愤怒与伤心,还有绝望与恨意。 “不错不错,好久没有玩的这么认真了!”饕餮与梼杌一样,本都是好战之人,但因为自身力量之高,又把关注点都放在吃的东西上面,已经许久未曾和谁这么认真地打过一架了,此刻竟被梼杌所伤,顿是来了浓厚的性质,也不管自己的胸口此刻正血肉模糊往下淌血,直接朝梼杌扑了上去。 于是不待梼杌落地,又是数道瘴气风暴袭来,同时饕餮双脚也是在地面一蹬,伴随着一个巨大的陷坑出现,饕餮的身体已然狂冲向梼杌。 梼杌身在半空当中,避无可避,眼见数道瘴气风暴袭来,又见那饕餮可恶的脸,本就被怒意和嗜血的杀意冲昏了脑袋的他更是怒意勃发,完全不躲不闪不说,竟是狂吼一声,再一次生生地破开了金貅的封印,强悍地爆发出惊人的力量,随后用左手狠狠向那数道瘴气风暴抓去。 “嘭——” 那数道瘴气风暴狠狠地撞击在了梼杌的瘴气利爪之上,可此时的梼杌只剩左手,就是力量突然爆发,又怎及火力全开的饕餮呢? 连番冲撞之下顿时喉头一甜,梼杌一口鲜血喷出,右手断臂伤口之处更是崩裂开来,鲜血如同喷泉一般撒落下来,染红了大片大片翠绿的枝叶。身子也是被饕餮一个猛击给远远地打飞了出去。 梼杌只觉得全身宛如被撕裂开来一般,痛极,但心下的怒火却烧的更加炙热了,身子一动,就欲再起身而战。 “恩人——!”白漫透失声尖笑,又急又怒,身子一动奔上前去扶住了梼杌。 饕餮却是再次带着猎猎破空之声狂冲而来,此时梼杌旧力已老,新力未生,根本就无法躲过饕餮的下一次攻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空中突然一道金光闪过,随即一个金色光球狠狠地劈向了正满脸得意笑意的饕餮,痛得他倒吸了一口气,哇哇大叫。 “谁偷袭谁偷袭?太无耻了!” “好久未见,饕餮。”金光淡去,竟是面无表情的金貅! 因为受伤全身剧痛而有些神智涣散的梼杌狠狠一怔,狠狠地瞪大眼睛盯着金貅。 “仙尊怎么可能醒来了?这、这天还未黑啊!”白漫透的失声尖叫让梼杌明白眼前的她并非自己的幻觉,而是真实的!顿时心下不知怎么的,竟剧烈地颤抖起来,生生又呕出一口血来。 “恩人!”白漫透顾不得惊诧,连忙焦急地拍了拍梼杌的胸口。 不远处的金貅见此,终于头一转,看向了两人。在看到地上梼杌的断臂之时,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眼中划过一抹如刃的寒冰与血色。 “原来是金貅仙尊,果真是好久未见了,没想到多年未见,仙尊都开始学会背后偷袭这等不光明的手段了!”饕餮捂着伤口站起来,刚毅的脸上浮现敌视与警惕,冷哼一声嘲讽道。 多年前的那一站,她打得他险些魂飞魄散,他可不会忘记。这家伙虽说是只母的,但是战斗力却实在不可小视。 “重伤本座徒儿,你说,这笔新帐怎么算?”金貅不理会他的嘲讽,只是凌厉地回头看着他,眼中的杀气竟是毫不掩饰。 饕餮一愣,完全没想到这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竟会是金貅的徒儿。他一直知道金貅是个极为护短的家伙,此刻又见她眉宇间全是绝对的杀气,便知道她是真的发怒了。顿时重重地冷哼一声非常不满意地丢下一句话,飞快地一个闪身便不见了。 “徒儿?仙尊品位越发地不好了!先是硬邦邦没有味道的竹子,这回又是满身瘴气看起来皮糙肉厚的白虎精……不好吃!不好吃!” 他可不笨,受了伤还留在这里等着金貅收拾。 看着饕餮逃走,金貅没有追,回过头便朝梼杌与白漫透走来。那神色间的严肃冷厉没有缓减,却是越发地浓重了。 “仙、仙尊,您快救救恩人吧!他、他的手……”白漫透见金貅来了,饕餮逃走,顿时一颗方才快要吓得跳出来的兔儿心稳了下来,又见梼杌这浑身是伤的凄惨模样,顿时手脚无措、急红了眼睛求金貅道。 金貅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瞪着意识已经半昏迷的梼杌,一挥手,金光闪过,却是已经带着在场的几人回了北华山。 包括那受了重伤,满心悲愤绝望的巨大蝴蝶。 ***** 看着床上行迹狼狈,满身伤口更是失去了右臂,此刻正陷入昏迷的梼杌,金貅眉眼冷漠如霜,内心却满是似滚滚岩溶般的怒火翻涌而起。 那饕餮,竟敢伤他至此! 若不是她曾收了梼杌的力量放在自己身上,又为了他的安全在他身上下了一层感应力量,在他危急一刻感知到而用了母亲教她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的,强行逆天破梦而出的那个方法硬是赶了过去,他现下已是饕餮的腹中物了! 若非她因为强行逆天的缘故无法真正动手,否则,定要叫那饕餮…… 怒火迸发,杀意狰狞,正为梼杌疗伤的手竟不受控制地一重,惹得昏迷中的梼杌一声无意识的痛吟。 这声痛吟让金貅猛地回过了神。 连忙甩去脑中浮现的血腥一幕,金貅有些怔愣地看着床上的梼杌。 她方才竟动了那般强烈的杀戮之意! 她是神仙,千年修为,早已该是满心慈悲,再是生气也不至于升起这般浓重的杀意才是,怎么方才……竟动了那般血腥狰狞的念头?! “师傅。”就在此时,翡翠端着银制的脸盆走了进来。 金貅回神,压下心下诡异的情绪,对翡翠点了点头:“轻一些擦,不要碰到他的右臂。” “是。”翡翠颔首坐下,拧干了毛巾轻轻的擦拭着梼杌身上的血迹。忍了半晌,终究是忍不住了,扭头对金貅道,“师傅,师弟的手……?” 金貅收起眼中的困惑,视线轻轻地落在梼杌右手的断口处。那伤口狰狞,露出了模糊的血肉以及森森的断骨,光是看起来就让人觉得心下颤抖,疼痛异常。 “为师……救不了。饕餮和玉白一样,都是上古四凶兽之一,他的身上也带着与生俱来的瘴气。这瘴气倒不像是玉白身上的那样厉害,可却会让伤口永久性留着,无法修复治愈。就连为师的法力也只能修复他身上一些细小的伤口,对这断臂没辙……”金貅皱眉,叹了口气,指了指梼杌已经隐隐发黑的右臂断口处,眸中闪过沉重与忧心。 “那师弟的手……岂不是要废了?!”翡翠惊叫,神色止不住的震惊。 ☆、34逆行代价 逆行代价 金貅沉默,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床上的梼杌,脸色凝重。 震惊过后,翡翠突然就看向床上的梼杌,心酸而又同情地摇头,眼睛泛红:“师弟不是上古凶兽么,怎么会这样呢……” 翡翠毕竟纯良,哪怕是往日里梼杌总是欺负他还胆敢对自家师傅有那种大逆不道的心思,让他恨得牙痒痒的。但此时此刻,见他这番凄惨模样,翡翠心中却无半点幸灾乐祸的情绪,反倒是难受不已。 “一个时辰后,为师起程带你师弟去神云殿,你与小兔儿守在山上等为师回来。”一直沉默不语的金貅突然开口道。 “神云殿?师傅要去找神貅殿下?可是您的身体!”翡翠闻言,惊讶得站了起来,青嫩的小脸上带着不赞同之意。 师傅简直乱来!方才师弟正要遇险那一刻,师傅强行运用了非危急时刻不能用的,强行逆天破梦而出的办法赶去救了师弟,已然是损了多年修为,内里受创了,如今还要不远千里费神费力带师弟上非仙不能入的九重天神云殿,怎能吃得消?! “无妨,为师心里有数。”金貅却是摆摆手,定定地扫了眼梼杌手上的伤口,随即起身便要往外走去。 翡翠还想说什么,但却深知自家师傅漫不经心外表下那说一不二的性子,张了张嘴吧,却还是没有将阻止的话说出来,只是两条眉毛扭成了八字形,皱着苦瓜脸担忧地看着向门口走去的金貅。 谁也没有看到,就在此时,房门外,一个面色震惊的身影身子一闪,飞快地离去了。 ***** 而此时,金貅刚伸手打开门,胸口却骤然一痛,眼前也一阵天旋地转,身子更是不受控制的一震,瞬间无力地朝边上栽去,幸得她飞快地以手撑住了门这才费劲地稳住了身子,不至于一脑袋砸在门上。 “师傅!”翡翠听到声响,连忙将手中的毛巾往后一丢,扭头飞奔而来。 金貅猛地喘了口气,刚想说话,却是突然感到胸口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紧接着脸色一白,喉咙一甜,竟一口血喷了出来,在金色的裙摆上绽出妖艳的花朵,鲜艳而刺目。 “师傅!师傅!你没事吧?!”翡翠大骇,手忙脚乱地扶住金貅,慌乱与忧心几乎就要扭曲他清俊的小脸。 他跟着金貅这么久,何曾见过她这般虚弱的样子?金貅在他眼里一直是无所不能,强悍至极的。而先前虽然知道她逆天破梦,身子定会收到反噬与创伤,但却不想会有这么严重。是以这会儿见金貅竟呕出血来,顿时慌张恐惧得像只炸毛的小猫,那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没、没事……”翡翠害怕得快哭出来,金貅却是终于从那剧痛带来的晕眩中脱离了出来,不由得心中苦笑,伸手擦去唇边的血迹,虚弱地拍了拍翡翠扶着她的手,哑着声音安抚道。 世间万物都有其无法破坏的规律,早知用了那逆天而行的办法定会付出代价,却是实在没想到,这代价竟是这么重,重到连她都无法与之稍稍抗衡。胸口撕裂般的剧痛,痛得她面色惨白,几乎喘不过气来,金貅抿唇苦笑,莫怪当日她娘亲教她这办法之时,再三嘱咐若非迫不得已,定然不可用这方法破梦而出。 当时梼杌从她的梦中愤怒而出,留她一个人,她心思紊乱,便一直呆在原地看着他给她造出来的阳光,只是没想到突然却感到胸口衣襟里封有梼杌力量的金元宝却是突然震动起来,阵阵疯狂的杀气从中喷涌而出。 她震惊回神,连忙掐指一算,却算到梼杌危险,心下也不知怎么的,竟就狠狠一揪,想也不曾想便用了这逆行之法破梦而出前去相救。 这事儿至今她也未曾想明白。 她是仙,最是知道天定之意不可违抗,万物的生死存亡,冥冥之中必有注定,改变不得。梼杌此番,生死有命。放在往日,她虽心里会难受担忧,却定然不会试图去阻止改变。因为知道天命不可违,规律不可灭,就算她是仙,也必要遵守这三界自然地规律。 可方才,她却像是入魔了一般,什么也不顾便冲了出去…… 思及此,金貅捂着剧痛的胸口,眼前又蓦地生出一片迷茫。 “金儿,这是怎么回事?”突然,一个淡若清风的嗓音在门外的院子里响起,同时一道清风拂过,一人已然弯腰扶住了金貅的另一边。另一人则是蹲下来,飞快地以泛着红光的指尖扣上了金貅的右手脉门。 翡翠抬头看见来人,突然泪崩,哇哇大哭起来:“兰纠仙尊、古月仙尊,你们快救救我师傅啊!” 来者竟是那兰纠与古月。 “心脉有损,五脏俱伤,这是怎么回事?!”搭着金貅的脉门,古月猛地抬头,妖艳如魅的脸上浮现难得的震惊。 “翡翠?”与翡翠一同扶着金貅的兰纠闻言也是神色一变,皱眉看向翡翠,淡然的眉宇间浮现一抹冷厉。 金貅力量之强与他们几个不相上下,这放眼三界也没有几个人能轻易伤她至此,再加上金貅性子素来孤僻带着翡翠独居在这北华山上,鲜少有朋友也鲜少有敌人,那她这伤……? “兰……月……没、没事……死、死不了……”金貅吃力地抬头说道,脸色惨白如雪。但说的话却是不假,她自己的身子她自己知道。这逆行的代价让她五脏经脉俱损,心脉更是受了损害,但是却不足以要她的命的。 她本体为貔貅,是福瑞之神兽,天泽厚佑,再加上她本身法力强悍,因此虽然受创严重,却没有伤及性命。 “祸害自然遗千年,可你这到底怎么回事?”听到金貅这么说,古月和兰纠的神色都稍稍一缓。古月恢复妖媚轻佻的神情,与兰纠一同快速地为她输送法力护住受损的内里,不让情况继续恶化下去。 “……带、带我去、去神、神云殿……雪、雪池……玉白……玉白……一、一起……救……他、他右手……”金貅强压着胸口的剧痛,喘了口气,断断续续地说道,说到最后,已经是完全支撑不住,双眼一闭竟昏了过去。 兰纠与古月和金貅从小一起长大,虽然不清楚来龙去脉,但听完金貅这话之后,却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要我们带她去神云殿,以神云殿里的雪池水疗伤,这我明白,可是要带着那玉白一起去是怎么回事?他的右手怎么了?”古月连忙探向金貅的气息,发现她只是暂时昏过去,这才放了心。 “因、因为……”翡翠抽噎不停,说的含糊不清。 兰纠淡淡扫他一眼,丢下了一句话便小心翼翼的抱起金貅径自朝对面金貅的房间走去。 “哭成这样,真是丑得让人无法直视。” 翡翠猛地停住抽噎,瞪大眼睛看着兰纠,深感自己被侮辱了。可又想起兰纠那云淡风轻的外表下淬满了剧毒的嘴巴,顿时又是委屈又是憋屈地硬生生停下抽噎,只顶着红红的眼睛小声反驳道:“我担心师傅嘛……” “哈哈不要理他,来来小翡翠,古月师叔疼你……”古月见此不由得失笑,媚眼一斜,优雅地搂过翡翠的脑袋胡乱揉了揉,勾着他的脖子往屋子里走去。他知道有兰纠在,金貅暂时肯定不会有事,现下他对这事情的经过更有感兴趣。 哪想刚进门,话未说完,便骤然看见了床上满身伤痕更是失去了右臂的梼杌,古月顿时眼中闪过一抹震惊,飞快地走过去仔细地看了看他的情况。 “瘴气所伤?”古月眉眼一闪,眼中浮现一抹若有所思,随即扭头看向身侧的翡翠,挑眉高深莫测地道:“来,快把这来龙去脉说说。” ***** 再说那厢,兰纠抱着金貅回到了金貅自己的房间,轻轻地将金貅放在了云朵大床上。 “真是个叫人操心的丫头。”面色淡然地看着床上的金貅,兰纠眼中闪过心疼,双手一托,继续为金貅输送法力,暂时稳定她的情况。 “仙尊!仙尊您在吗?那只蝴蝶他……”就在此时,突然房门口被人打开来,一个清脆带着焦急的声音响起,白漫透闯了进来,却在看见金貅的床边坐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双手放在她的身子上。顿时倒吸了一口气,眉眼一竖,愤怒地冲了过去:“混蛋你是谁?!快点放开我家恩人的仙尊!” 兰纠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只是轻轻地朝后一弹指,一抹青烟击中了白漫透的肩膀,白漫透顿时身子一僵,随即发现自己竟完全不能动弹了。 “你你你你究竟是谁?快放开我!你要对仙尊做些什么?!”白漫透惊骇地抽气,又是愤怒又是惊恐地瞪着兰纠。 兰纠却是完全不理会她,只是径自为金貅的身子疗伤。神情间竟仿佛完全不当白漫透存在。 白漫透气结,又是慌张又是愤怒。 这时,床上的金貅内里的损伤在兰纠的法力控制之下暂时得到了控制,金貅也因为兰纠力量的守护而醒了过来。 “兰,放、放开她。这小兔儿没、没有恶意……”一醒来便看到这场景,金貅失笑,对兰纠道。 兰纠波澜不惊地“嗯”了一声,弹指解开了白漫透身上的限制。只是见到金貅醒来,那眼中却是飞快地闪过一抹温柔。 “还疼吗?” “死不了。”金貅摇头,避开兰纠漾开如水温柔的眸子,苍白的脸上勾起一抹浅笑道。 “仙尊……”一边的白漫透见此,顿时又是担忧又是防备地奔过来趴在床边,充满敌意地瞪着兰纠。 “漫漫怎么了?”金貅却是没有在意,只是挑眉问道。 “呀?对了!是那只蝴蝶啦仙尊,您不是交待漫漫拿仙药治疗那蝴蝶的伤吗?漫漫去后院采药回来,却发现那蝴蝶不见了……对不起,是漫漫笨,没有照顾好他……”白漫透回过神,抓了抓脑袋,十分愧疚地瞄了瞄金 ☆、35打架原因 打架原因 “不见了?”金貅闻言有点讶异地挑了挑眉,掐指一算,随即摇摇头,“兴许是有急事,来不及说便先行离去了。无妨,随缘吧。” “都是漫漫太大意了……若连累它出什么事儿可就是漫漫的罪过了。”白漫透闻言,这才松了口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同时眼睛不小心扫到一边淡漠如水的却与金貅看似亲密的兰纠,顿时又双目微露敌意地鼓起了腮帮子:“……仙尊,这位是?” 金貅不知道白漫透对兰纠的敌意从何而来,不由得有些好奇:“他是本座的好友,东灵山兰纠仙尊。怎么了?” 好友?那就不是恩人的情敌咯? 白漫透顿时心下一松,看兰纠的眼神也顿时温和友好了。她连忙挥挥手,嘿嘿傻笑了几声:“没事没事,漫漫见过兰纠仙尊!” 兰纠冷漠地微微颔首,倒也没有和她计较。于他来说,此刻只有金貅是入了他的眼的,其余他人譬如其实存在感很强的白漫透,都不过是浮云一团。她方才对他不敬怒骂,此刻对他温和示好,都不曾落进他的眼底。 他生性本就冷淡,目空一切惯了,眼里只容得下自己在意的人或物。其他不在意的东西,那便什么都不是。 好在白漫透神经也是粗,完全没有感受到兰纠的冷漠,更没有因此郁闷,反倒是谈话之间发现了金貅的脸上竟是毫无血色,顿时目露担忧:“仙尊的脸色怎么如此苍白?是不是不舒服?” 金貅闻言,不由得心下一暖,扯唇笑了:“小事罢了,无碍。” 白漫透迟疑地点头,突然目光又不安起来:“仙尊没事就好。那……恩人如何了?他的手?” 金貅神色微敛,眼里闪过一抹深色:“本座定会治好他的。不过,你可知玉白好好的怎会对上饕餮?” 一边一直静若空气似的兰纠闻言,却是眉眼一动,几不可见地扫了金貅一眼。 白漫透连忙说道:“漫漫也不知道。那时恩人似乎心情非常不好,什么也未说便冲了出去。漫漫担心他便跟了上去,哪知在半路上遇到了那饕餮,恩人愣了一下,随即好似想起了什么似的,怒发冲冠地冲了上去与那饕餮动了手。那神情好凶,好似与那饕餮有着深仇大恨似的,吓了漫漫一大跳呢!” 金貅一愣,别人不知道,她可是最清楚的。梼杌自重生以来便一直呆在她的身边从未和那饕餮接触过,怎么可能与饕餮有深仇大恨呢? 可是事实上他确实不要命似的和那饕餮大战还收了重伤。这,是为什么? “仙尊……恩人那时好伤心好愤怒,是、是不是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啊?”白漫透犹豫了半晌,突然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是知道梼杌入金貅之梦这事儿的,也自然清楚梼杌失控肯定与金貅有关,只是不好直接问,是以才这么试探地问道——总要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她才能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协助恩人。 金貅又是一愣,梦里梼杌那霸道蛮横的宣言又浮现在耳边,像是一股热浪,再次狠狠地拍击在她的胸口,引得她胸口一震。 “……仙尊?” “……没什么,那孩子与本座呕气呢。”金貅猛地回神,垂下眼睑轻声道,神色无波。 话音刚落,脑中却猛地想起当日不经意间与梼杌开的玩笑:“为师会如此,是因为多年前曾与上古四大凶兽之一的饕餮交战,收了重伤才导致了这白日里梦魇缠身的后遗症……” 心下不由得狠狠一震,金貅薄被下的五指倏地扣紧。 莫非……这便是他与饕餮动手的原因?! ……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呢?他与饕餮根本素未谋面呐…… 金貅胸口狠狠地震了震,喉咙一阵紧涩,一阵无法言明的情绪深深地扎入了她心底,教她难忍。 这梼杌……她不过是一句玩笑呀,他怎么竟傻得以命相搏? “怎么了?可是又痛了?”身边的兰纠见金貅突然皱眉,神色惨白,飞快地搭上了金貅的手腕,淡淡的嗓音里有着焦急。 “仙尊!”白漫透也是紧张了起来。 “……没事。”金貅闭眼,狠狠吸了口气,扭头看向兰纠:“兰,现在就起程……现在就走!” 兰纠没有说话,也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眼神几不可见的一黯,轻轻点了点头,看着金貅缩身进入了床头的白色蚌床。 “漫漫,本座带玉白疗伤去。你便留下与翡翠一同看山吧。” 金貅的话音刚落,白漫透只觉得眼前一阵清风吹过,床上的兰纠已经不见了身影。 “是,仙尊!” ***** 兰纠带着金貅来到梼杌的房间时,古月正听翡翠说完来龙去脉。 “……事情就是这样了,古月仙尊,我师傅会不会有事呀?你们救救她……”翡翠红着眼睛,一边抹泪一边说道。显然是方才真的被金貅呕血的模样吓到了。 “有我与兰纠在呢,你师傅哪儿那么容易出事。”古月失笑,敲了敲翡翠的脑袋,视线转向床上的梼杌时,却是眼睛深深地一沉,闪过一抹叹息。 这下,他、兰纠和冰麒三人的怀疑是得到证实了。除了那个人,还有谁能教金貅失去理智,什么都不顾地用了这逆天之法…… 那日冰麒对他和兰纠说了自己的疑惑之后,他们三人就开始着手调查这个玉白。但至今也没有查到真正的证据能证明这玉白就是“那人”。反倒是在调查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些与当年那件事有关的线索。也是为了进一步找线索,他们这才会这时候来找金貅。只是没想到这一来,却是碰上了这么件事情。 金貅性冷,虽然表面上总是漫不经心一副慵懒的模样,但骨子里其实是个很孤僻很淡漠的人,鲜少会将自己的情绪表达出来。 他们与她相识这么久,只见过她为了“那个人”不顾一切地疯狂过。千年来,也只有那个人能真正地牵动她的情绪,让她展露如花笑颜,让她悲伤痛不欲生,让她像个凡间女子一般拥有着完整的七情六欲,会喜会悲,会嗔会怒。 但自从三千年前那件事之后,她的心便死了,尽管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这三千年里,他们再也未曾见过她会为了谁而尽情大笑、愤怒大吼、落泪伤心,她一直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懒懒的,淡淡的。虽然偶尔也会狭促使坏,偶尔也会生气不语,只是却再也不会淋漓尽致、真实地表达情绪了。 她就像是给自己的心戴上了个面具,从此显露出来的,只有无乐无喜、无悲无怒和神仙的慈悲大爱、淡漠如雪。 而现在,这个玉白却让她的面具开始崩裂,重新露出了那面具之下,鲜活而真实的情绪。 除了那个刻在她骨子里,连孟婆汤都无法除去的“他”,他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教她这般失控。 只是这个玉白,究竟与“他”有什么关系呢?若说他就是“他”,可“他”明明已经魂飞魄散…… 这个玉白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古月正深思之际,兰纠却是推门走了进来。 “金儿让我们即刻启程。” “嗯?”古月回神,妖冶挑眉,神色间却是波澜不惊。 这般焦急的金儿,从来都只会为“他”。 “他怎么样?”兰纠扫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梼杌,视线在触及到他的断臂之时骤然一顿,开了比那蚌壳还要紧,从不轻易开的金口。 “被饕餮瘴气所伤。”古月看向兰纠,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深思,不由得摇摇头。 兰纠神情未动,轻轻颔首。古月的意思是玉白这伤他们也是没法子。 “走吧。” “嗯,小翡翠,好生看家。” 冰麒媚惑入骨的笑侃声未落,两人连带着床上的梼杌已经失去了踪影。 “嗯!”翡翠看着微微晃动的房门,吸了吸鼻子,重重点了点头。 有兰纠仙尊与古月仙尊护送师傅和师弟上九重天,应当是不会有事的。 虽然这么想着,翡翠的面上却是挂着深深的担忧。 就在出神之际,突然门口传来一个陌生的女声:“请问小仙,兰纠仙尊是否在此?” 翡翠扭头一看,却见一个面容妖艳清丽,却带着完全不符那明艳逼人的五官的柔弱生涩气质的女子正怯怯地看着他,不好意思地问道。 此刻暮色已落,皎洁的月光落在她的身上,衬得她魅惑又清冶,那明晃晃的美丽,竟是直逼人眼底。 “啊他刚走……”被如此美丽的女子盯着看,翡翠清俊的小脸蓦地一红,下意识答道。 “那、那他去哪了?”女子看起来甚是失望,咬咬唇,上挑的凤眼一闪,竟似有水光掠过,叫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九重天……”翡翠这才真正回过神,又因着那女子逼人的美艳有些不好意思,因此轻咳一声,移开了眼睛。这么一移,就很自然的落在了那女子的身后。 月光洒落在地上,在地上溅起流光四溢。 翡翠突然感到一阵不对劲。 那女子……那女子身后竟没有影子!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开始九重天鸟,咳,我绝对不会告诉你们下一个小高潮将之~~ ☆、36神貅娘娘 神貅娘娘 “鬼啊——”翡翠呆了呆,突然猛地凄厉地大吼一声,身子如蚂蚱一般朝后蹦了一大步,脸色惊恐的瞪着那月光下的美艳女子,手指颤抖如秋风中的落叶。 他是妖不是人,即便没有见过鬼也不该如此惊怕才是,可近来在白漫透那只肥兔子的影响下,也不知怎的就看起了凡间人类爱看的话折子。修仙生活委实无趣了些,那些话折子故事跌宕,情节有趣,又夹杂了许许多多凡间红尘情事,让他接触很多很多平日里未曾看过的东西,教他忍不住便有些沉醉。 而这沉醉之下,必然就是难免就对其中所讲述的故事印象深刻,以至于这一瞬间,翡翠的脑袋中闪电般翻过了其中某个专门在月黑风高夜勾引柔弱书生再将之吃掉的美艳女鬼的事故。那话折子上女鬼吃人的场景描写委实逼真血腥,因而当下翡翠心下一跳,完全还未想起自己妖精的身份便已经惊惧后退…… “鬼?哪里有鬼……美人!”恰好白漫透来到,听闻翡翠的尖叫声顿时兴致勃勃地凑了上来。一见院中那美艳精致的女子不由得双目放光呆了呆,甚是惊艳地盯着那女子转不过眼睛来。 流口水,好美的姑娘,比她主人和金貅仙尊还要美耶…… 那女子先是被翡翠惊恐的尖叫吓了一跳,后又被白漫透这满是惊艳痴迷的眼神吓到,顿时怯怯的缩了缩肩膀,连忙摆手摇头道:“不不不、不是的……我、我不是鬼,我是元神出窍而已!” “元神出窍?”翡翠又是一呆,这才回过神,仔细看了看那女子周身的气息,却发现她并为撒谎,这女子不是鬼,只是元神出窍以魂魄的形态而来。顿时不由得面色一赧,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对不住……是我误会姑娘了。” “没、没关系……”那女子怯怯地摆摆手,脸上却有些心不在焉的失落,“那、那他不在,我便先告辞了……多谢小仙。” 说着,便要转身而去。谁料刚刚转身,却见她突然身子一晃,整个人栽倒在地上,凝成实体的魂魄也狠狠一弱,变得微微透明。 “喂喂你怎么了?!”白漫透和翡翠连忙反应过来,上前扶起她,却见她脸色惨白,已然昏倒,失去了意识。 “她这是身体遭到了巨大伤害!快,快去后院拿师傅的仙灵草来!”翡翠一看,脸色微变,顿时扭头对白漫透说道。 白漫透一愣,连忙撒腿而去。 …… 经过这么一番转变,那女子就这样暂时留在了北华山上。她的身躯遭受重大创伤,连累元神也有耗尽的危险。若不能尽快回到身躯里,只怕离魂飞魄散不远了。只是连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身躯身在何处,是以翡翠也只能用金貅种的仙灵草养着她的元神,等着金貅回来再想办法。 却不知,这样一个不经意的插曲,却是冥冥之中,上苍注定。 ***** 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眼前是一片五彩圣洁的白光,温柔仁慈,却带着让他莫名难忍的窒息感。梼杌重新闭了闭眼,狠狠喘了口气,想要呼出胸口纠结成团哽住他呼吸的闷气。 “醒了?吃下去。”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随即一物被塞进了口中,迅速融化开来。那冰凉清爽的感觉由口入喉,竟一下子叫那窒闷欲呕的感觉消散开来。 梼杌神智一清,眼前的景物也渐渐清晰起来。 刚入眼的便是兰纠那张淡漠如雪、平静无波的俊脸。 梼杌一愣,随即开口:“怎么是你?” 兰纠波澜不惊,淡淡地扫他一眼,不语,只是径自看向了后方,随后才淡淡开口道:“神貅娘娘,既然他已经醒来,兰纠便先退下了。” “去吧。”一个清润灵透却带着淡漠的女人嗓音从前方传来。 兰纠侧头,神色莫测地扫了梼杌一眼,随即动身离去。 梼杌本是因为兰纠奇奇怪怪的反应有些微怒,但突然听得这女人的声音,便下意识地顺着兰纠的视线望了去。这一看,却是骤然有些傻住。 这是哪儿? 白玉为宫,水星为殿,琉璃作阶,那翩飞舞动的鲛绡帘帐外头,竟是五彩华云朵朵,圣洁仙芒盛放,更有仙鹤成群飞过…… 猛地朝四周环顾一圈,梼杌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浑身湿透地泡在一个巨大的白玉池子里,而先前和那饕餮大战之时断掉的手臂此刻竟是完好如初!而且自己身上原本大大小小的伤口此刻却是半点不见痕迹,不止完全没有了痛楚,反倒是一股说不上来的温暖暖流充斥在自己的体内,让他通体舒畅。 这…… 梼杌心中震惊,身子一动便要起来。 “手未好,勿动。”就在此时,先前那女人的声音却再次响起,紧接着帘子一动,竟缓缓走进来一个一身如雪白袍,发髻高耸入云,面容精致绝美,气质如冰高洁慈悲的女子。 她肩上停着一只全身羽毛火红如焰的漂亮雀儿,此刻正瞪着琉璃珠子般的眼睛高傲地看着他。 梼杌看着那向他走来的女子,震惊得连生气发怒都忘了。 这女子……怎么竟生的和金貅这般相似?!除了年纪好似比金貅大一些,气质比金貅冷些淡漠些,那五官,简直和金貅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对了!方才兰纠喊她“神貅娘娘”!梼杌猛地回神,眨眼之间已经大致明白了眼前的情况。 看着情形,定是金貅为了救他,将他带上了九重天找她母亲神貅娘娘。而眼前女子必然就是金貅的母亲神貅娘娘了…… “玉白见过神貅娘娘。”见那女人已经在池子边上站定,梼杌转了转眼睛,难得收敛了自己暴躁狂傲的性子,有礼地点头道。那神色,端的是不卑不亢,恰到好处,既不显得无礼嚣张又不显得谄媚示弱。 金貅的母亲神貅见此,眼睛轻轻一闪:“你的手已无大碍,再在这雪池中浸泡几日便好。” “多谢。神貅娘娘有事不妨直说。”梼杌颔首,心下也没怎么惊喜,反倒是对神貅的来意更加好奇。她是什么身份,若非有话要对他说,怎么可能专程亲自过来看他这个女儿的徒弟? 神貅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似叹息似笑意的光亮,只是神色却依然是淡淡的,叫人只感受到一种俯瞰天下苍生的慈悲。 “你很聪明。那本座也就不多话,直言了。” “请说。”梼杌颔首。 “你和金儿的事情,本座都已知晓。本座想问你一句,你可当真对我儿有着真心实意?” 梼杌完全没想到神貅要说的竟是这个,不由得心下一紧,神色严肃了起来,坚定地看着神貅道:“是。” “可她是你的师傅,是你的长辈。你这般,是大逆不道,是罔顾人伦。”神貅淡淡地说道。 梼杌皱眉,心下对她的话有些摸不着边儿,眼神却更是坚定:“这些我都不懂,我只知道,我爱她。” “哪怕本座不准,天界不准,甚至所有人都不准?” “我爱她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与他人何关?我又何必在乎他人的准不准。”一贯桀骜狂妄的神色隐隐在梼杌的眼角闪现,他铿锵有力地答道,心中却微微酸楚。 又忆起那日在她的梦中,她轻声说自己心里已经有人之时的场景。 别人的准不准,反对不反对他根本不在乎的,他在乎的,只有她的态度。 “此话有理,可金儿那孩子也是这么想吗?”神貅神色未变,淡淡扫梼杌一眼,说的话却是一见针血。 梼杌神色一僵,狠狠抹去眉眼间的痛楚,傲然抬头看神貅:“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神貅娘娘到底要说什么?何不直言不讳。” 这个神貅到底要做什么,刚一来便说些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话,就不能坦白点吗?若她不是金貅的母亲,管她是仙是神,他就早没了耐心暴脾气发作了。 神貅肩上的雀儿因为梼杌这话顿时就扑过来,谁准他这么和主人说话的?神貅伸手摸了摸她如火焰般的羽毛,失意它勿动,它这才愤怒不屑地瞪了梼杌一眼,别开了小脑袋。 若非他……它肯定扑上去啄死他!哼! “好,你的情情爱爱确实与本座无关。本座今日来,只是要问你,你爱我儿爱到何种程度?”神貅漂亮的凤眼中闪过一抹莫名的情绪,浅声问道。 梼杌虽然有些不爽,但还是定声道:“娘娘到底要说些什么?”她怎么这么墨迹? “还是一如既往地没耐心……”神貅见此,倒也没有生气,只是几不可闻地感叹一声,随即才淡淡说道,“金儿的嗜睡梦魇症你是知道的吧?本座找到了破解之法。” “当真?!”梼杌闻言,眼中迸射出欣喜。他一直在寻找这破梦之法,而今终于找到了?“需要我做什么?” 梼杌虽然性子急,脾气暴躁,但绝对不笨,几番对话下来也已然知道了神貅话中的含意。她再三探测自己对金貅的情意深度,定是因为要破解金貅那梦魇,需要他付出什么。 “你的元神,也就是……你的命。” 神貅声音如泉水叮咚,语气却是高深莫测。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师傅的美丽娘亲出场了有木有~撒花花走你哟黑~! ☆、37玉白真身 玉白真身 “你的元神,也就是……你的命。” 神貅声音如泉水叮咚,语气却是高深莫测。 “什么?”梼杌一愣,有些错愕地瞪着神貅。 “你的元神配上本座这雪池水,便可破开那缠绕她三千年的梦魇。”神貅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眸子微动。顺便抬手稳住肩上因她这话险些一头栽下来的小雀儿。 “……只有我的元神有用?”梼杌回过神来,沉吟半晌,问道。 “你不愿意?”神貅颔首,随即挑眉问道,眼中无波无动,没有讥讽也无意外。 “如果这不是唯一的办法,我不想死。”梼杌定定地看着神貅,沉声道。 他很自私很贪心,他既想破解她的梦又想和她在一起,若还有其他的办法,他绝对不会选择自己去死。他是想救她,但也想活着拥有她。若是还有其他的办法,他会不顾一切地去做,但如果实在没有其他的办法,唯有他的元神才能换取那梦魇的破灭…… 脑袋里闪过的是她笑得甚是落寞地说着自己已经三千年未曾看见过阳光的模样、她被那梦魇折磨泪流满面神色苍白的模样还有在她的梦中看到的那个如血妖艳的场景下,她呕血哭泣的模样…… “……但如果这是唯一的办法,我愿意。”梼杌轻轻地捶了锤自己闷痛的胸口,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轻,却坚定如铁。 果然中她的毒很深,他这种从来不会在意别人死活的家伙居然也有这样只求她脱离苦海、自己生死无畏的时候……梼杌心下自嘲,心下却没有半点悔意,只是微微酸涩起来,惹得他满心不舍。 他不想做看起来这么伟大实际上很愚蠢的事情,他很自私,只想牢牢抓住她不放开,可是、可是这一切情绪,在一想到她痛苦苍白的脸时,全部都自动退散开来,化为了烟飘走。 “你想好了?金儿虽是本座的孩子,但本座并不想勉强你。”神貅眼中既不可见地闪过一抹笑意,轻轻说道。 “既是心甘情愿为她,又哪来的勉强?”梼杌扫她一眼,轻轻冷哼一声,心想这些神仙除了金儿果然都是道貌岸然的,哪怕是金貅的母亲也不例外。明明就想要他救自己的女儿,还露出这幅慈悲众生的模样,倒不如爽爽快快地直接要他相救来得合他的意。 不过此事是为了金貅,他本就是心甘情愿,倒也不想去理会。 神貅见此,半阖上眼睛盖住眼中的情绪,轻声道:“好,那本座动手了。” “慢着,她人呢?我想……见见她。”梼杌说着便要起身。 “做什么都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而此刻便是破梦魇的最好时机,错过这一刻再施法,不一定能成功。”神貅也不在阻拦,只是淡淡说道。 梼杌闻言,生生止住脚步,脸上阴霾浮现,又是错愕又是愤怒地开口道:“那么说,爷连她最后一眼都看不着?!” 这什么破时机啊,有这么坑他的么?!这神貅该不会是在诓他吧? 梼杌心情恶劣,暴躁本性也暴露了,礼貌什么的……瞬间都见鬼去了。 “不愿意了?”神貅不疾不徐地问道,“你要想清楚,元神没了,就是死了,你是要马上去投胎的,这一去,或许再也不会与她见面了。” “废话少说,开始!”梼杌一愣,黑着脸重新靠在池边,眼睛却是咕噜一转,心下的窒闷难忍也消散了开。 不过是个小小地府而已,没了元神他死了,好歹魂魄还在,若是他执意不入地府……兴许还有转机?横竖他玉白可不是温温顺顺守规矩的家伙,大不了当鬼之后再偷跑回来便是! 思及此,梼杌也不那么郁闷了,眼睛一闭就准备赴死。 神貅见此,眼中闪过一抹莫名的神色,轻轻摇了摇头,手轻轻一挥,一阵清香拂过,梼杌失去了意识。 “主人为何骗他?要救小主人明明只需要这家伙的一滴血呀!”见梼杌已经失去意识,神貅肩上的小雀儿突然好奇的开口问道。 “见他有趣,逗逗罢了。”一直神情淡漠如雪的神貅突然微微一笑,脸上竟闪过一抹揶揄。 “主人是闲着无聊了吧!可怜这个笨蛋,肯定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那小雀儿见此,不由得以翅膀捂嘴,吃吃偷笑道。 “若非如此,本座也不能确定他对金儿一如既往呐。”神貅却是没有否认,只是眯着眼睛笑了笑,绝美的面容上闪过一抹满意。 “嗯嗯,说到这个还真是,没想到都三千年过去了,这身子也不是一个身子,灵魂也不整齐了,这家伙对小主人的情意却是一点儿没变,值得夸奖!值得夸奖!”小雀儿显得很高兴,拍打着翅膀在神貅的肩膀上乱蹦跶。 “也是金儿的造化。好了你们两个,有什么想问的便出来问。”神貅颔首,美眸突然朝后一斜,唇角带着了然的笑意。 帘帐浮动,一脸震惊却又隐隐带着了然之色的古月和兰纠缓步而出。 “神貅娘娘的意思是……这玉白的真身……真的是凤冥?!他是凤冥的转世?”兰纠俊眸瞪大,素来淡漠的神色带着些说不上来的古怪之意。 “并非转世。”神貅自是了解他们对金貅的关心,尤其他们都是那件事的旁观者,该知道的都知道得差不多,再加上此时机缘已经成熟,因此也并未有隐瞒之意便缓缓道来: “这玉白体内的魂魄是凤冥那孩子的。当初金儿误杀凤冥,凤冥魂飞魄散之际,被人收起了这一丝魂魄,放进了正在修炼准备重生的上古四大凶兽之一的梼杌体内。那人将梼杌原本的魂魄打散,将凤冥的那丝魂魄封在梼杌的体内,这才有了如今的玉白。” “什么?!那这玉白……现在本体不就是那凶兽梼杌?!可、可我们并没有闻到他身上另类的气息……还有那人是谁?为什么这么做?!”古月也是不淡定了,妖媚的脸色一僵,瞪眼问道。 “梼杌初生在黑暗沼泽,天帝命金儿除去梼杌,想来是金儿不忍,将他的气息硬生生压下了你们才没有感觉到。至于那人是谁本座也不知道,他那么做的原因本座也猜不到。本座也是后来才算出凤冥并未彻底魂飞魄散,赶去瞧了瞧才确定的。在那之前,金儿因凤冥的死悲痛欲绝,就连孟婆汤都起不来作用让她遗忘一切。本座实在不忍这孩子就这般自我折磨,便请了孟婆相助,以金儿所有关于凤冥的记忆设下了这梦魇困住她,使她再次喝了孟婆汤之后便沉睡了。这样,她醒来的时间少,也便不会那么容易想起以往的事情,因此心伤断肠了。” “这、这梦魇竟是您下的?!”古月闻言神色扭曲,狠狠抽了抽嘴角,“难怪我们三人怎么找也找不到破解的办法……” “恰好是个锻炼你们的好机会嘛。”神貅呵呵一笑,慈祥美丽的脸上完全看不出来狭促和坏笑。 “上古四大凶兽,天帝一直欲诛之,若当初金儿听从天帝的命令直接杀了玉白……”兰纠也是稳住抽动的眼角,沉声疑问道。 “所以一切都是天意。若是凤冥没有重生,或是重生了又死了,或是重生了却不再与我儿有缘了,那本座便不会解开金儿的梦魇。本座宁愿这般困着她,让她睡多醒少却开心无忧,也不愿她破梦而出再次想起那场情殇,心痛断肠、自我折磨。可若是凤冥回来了,并爱我儿如往昔,那么,上天都重新给了他们一次机会,本座又有何理由不去帮帮我可怜执著的孩子呢?”神貅抿唇笑笑,摸了摸雀儿的脑袋,神色飘渺高深。 兰纠和古月相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似开心似沉重似担忧的复杂情绪。 “可三千年过去了,即便解开了金儿的梦魇,金儿也不一定能再次想起以前的事儿来。而且如今的凤冥或者说玉白可是梼杌啊,这万一要是被人发现他的身份,免不了又是一场风雨……”古月皱眉,只觉得脑袋又大了。 “所以,这只是一个机会。究竟会种出一个什么样的果,那便看他们之间缘分深浅了。”神貅扬起一抹慈爱的笑容,随后很快消失。 兰纠、古月愣了愣,俱是沉默不语。 半晌,古月才安慰似的拍了拍兰纠的肩膀,调侃似的轻笑了声道:“你还有机会。” 兰纠抹去眼中的黯然,淡淡扫他一眼:“我只要她开心。” 一旁的神貅见此,但笑不语,表情高深莫测。 各人各自因缘注定,这几个孩子啊,总会知道,谁,才是他们各自的命定 作者有话要说:喵呜呜,所以玉白就是凤冥啦!虽然少了几缕魂魄,但还是凤冥没有错!至于这个凤冥的真实身份嘛……嘿嘿嘿,看下去就知道鸟~~ ☆、38身份败露 身份败露 梼杌是被什么东西啄醒的。 那尖尖的东西,一下一下地啄着他的脑袋,生疼生疼的,教他自那迷茫混沌的意识里生生醒了来。 “王八蛋什、什么东西……”睁开眼,却只见一片如火焰的明亮红色在眼前闪过,刺得他的眼睛一疼。梼杌连忙别开脑袋,眼睛这才舒坦了些,渐渐清晰起来。 “可算醒来了我的天哟!”一个喳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梼杌扭头看去,却见自己的胸口停着一只全身火红色羽毛、姿态嚣张的雀儿。它正等着圆圆的琉璃般的小眼睛不满地看着他,一双翅膀抱胸的模样又拽又高傲。 脑袋一顿,梼杌这才想起先前的事情来。这只不知死活的破鸟不就是先前停在神貅肩膀上那只吗? “……给老子滚下去。”脑袋清醒过来,梼杌眯眼,一巴掌飞快地拍向那雀儿便坐了起来。这破鸟不知道他最讨厌其他家伙在他面前摆出这幅高傲挑衅的模样么。 “哟哟哟脾气还是这么大,真不可爱!”那雀儿连忙拍拍翅膀飞开,轻蔑又愤怒地喳喳叫道,很是不满。 梼杌却是理都懒得理它,只是冷哼一声身子一动就要起身。却在低头穿鞋子的那瞬间突然发现什么似的猛地愣住:“……爷没死?” 他还能触摸到鞋子这个实物,而且他分明感觉自己还在自己的肉身里!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神貅没有用他的元神来破金貅的梦魇?还是…… “神貅是还没动手还是……根本就是我被骗了?”他猛地回头看那火红雀儿,眉头皱起,脸色微沉。 “哟,脑袋还不错。你猜呢?”那雀儿也不否认也不承认,眯着眼睛拍着翅膀乱蹦跶,模样得意又嚣张。 以往凤冥可没少欺负逗弄它,这会儿它必须要趁他什么都不记得之际报复回来啊报复回来。 “……不说?”梼杌心下一寻思便知自己定是被那神貅给忽悠了,就是不知道金貅的梦魇到底破了没有,心下愤怒的同时又有些焦急。于是那本来就不好的脾气更是连忍都没忍,手中凝起一团瘴气就闪电般朝那毫无防备的雀儿丢了去。 “哇哇哇好无耻居然用脏脏的瘴气——”那雀儿见此顿时炸毛似的挥着翅膀乱撞,显然是对梼杌这瘴气有所顾忌。 梼杌本是心中不爽随手攻击一下而已,也没真想这神貅身边的神鸟竟这般无用,连他都打不过。却不知这雀儿为神灵之鸟,凝天地精华而成,根本就不怕梼杌这么点破力量。而线下它会这般看似惶恐地逃窜,之上因为…… 有严重洁癖和自恋情结的它觉得这瘴气……很脏,会将它漂亮的宝贝羽毛弄脏。 偏偏它又不能出手打梼杌,于是便只能这般严重丢下面子狼狈躲闪了——于它来说,和宝贝羽毛比起来,面子什么的简直就是浮云啊浮云。 只是这其中缘由梼杌却是不知道的,见这雀儿这狼狈躲闪的模样,顿时眼睛一秘,恶劣性子一起,毫不留情地轰轰接连几个瘴气光球砸了过去,冷哼道:“怕了就赶紧给爷老实交代!” 那小雀儿气得不轻,但又深知自己不能出手打梼杌,恼怒半晌,只好不甘不愿地宣布投降:“好啦好啦,我说就是……” 梼杌这才挑挑眉收了手,一脸嚣张与威胁地看着那雀儿:“你最好实话实说。” 那雀儿见此,愤怒又郁闷,只好扑了扑翅膀,顺了顺自己的宝贝羽毛,这才不情不愿地开口道:“要用你来破小主人的梦魇,并不代表主人就没能力再将你救回来。主人可厉害了,救一个区区的你算什么难事。” 小雀儿想了想,还是没有将那一滴血的真相讲出来,只随口说了个差不多的。它怕眼前这家伙发疯将它的宝贝羽毛弄脏,要知道它是不怕这瘴气,但是它的羽毛若是被这瘴气染上,要弄干净很费劲的。 “……所以,老子被耍了?!”梼杌闻言一下子眼角一抽,黑了脸。那神貅看着无悲无喜淡漠如风,一副众生慈悲的模样,居然耍他?! “要不用这样的方法,主人怎么能确定你对我们小主人有多少真心。”小雀儿理直气壮地一哼。 “……”闻此,梼杌愤怒青黑的脸色稍稍转好,狭长的眸子眯了眯,“她不阻止爷?” “主人说,一切皆缘。若你与小主人有缘,她便是阻止了又有何用。若是你与小主人无缘,她不阻止你也不能怎么样。”小雀儿不甘不愿地蹬了蹬小爪子,扫了梼杌一眼道。 梼杌脸色瞬间好了很多,心下对神貅戏耍了自己的恼怒和愤怒一下子消散很多。她到底什么意思他没有多少慧根无法意会,但她不会从中作梗阻止他就好。金貅,他是要定的,少了神貅这个强大的阻力,他无疑会轻松很多。 “那金儿的梦魇破了?!”现在,他最在意的是这个。其余的,诸如为什么只有他能破开金貅梦魇之类的疑问,都可以暂时放一放先。 “那是自然。”一个鄙视的眼神扫过来,意思是你在说废话吗? “她在哪?”对于金貅的在意让梼杌忽略了小雀儿欠揍的眼神,只是眼睛一亮,急急地起身就要去找人。 “……跟我来吧。”小雀儿觉得梼杌这幅春光灿烂的模样实在很碍眼,但是碍于神貅的命令,它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带着胳膊已经完全好了的梼杌去见金貅。 梼杌神色一喜,大步跟上去。 他好想见见她,在这自己以为的死而复生之际。 ***** 金貅早已经醒来,那困扰她千年的梦魇已破,那因为逆天破梦而出所受的反噬伤害也已在神貅的治疗下痊愈。 梼杌见到金貅的时候,她正与兰纠与古月三人成桌,眯着眼睛晒着许久未曾感受到的阳光,一手金元宝一手金镯子吃得开心,满脸惬意。 见到他大步朝走来,金貅神色一动。视线扫过他已经完好无缺的右臂,她眸子闪了闪,露出一个一如往常那般慵懒而又随意的笑容:“小白,你的右手可都好使了?” 语气清淡关切,有着长辈对晚辈的关怀。 梼杌轻轻皱眉,大步走来,硬是蹭在金貅身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双眼毫不掩饰自己的轻易,直接而赤/裸地看着她:“嗯。你的梦魇破了?” 金貅眼中闪过一抹复杂和孤疑,轻笑:“是的,为师要多谢小白呢。” 和梼杌一样,她也对只有梼杌能帮她解开这个梦魇这一点很是疑惑,但问母亲神貅,她却只是高深一笑,摸了摸她的头说“因果,因缘。” 她不懂,心下却生出一种很怪很怪却又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又问兰纠与古月,他们却一个望天不语,一个媚笑乱语,叫她心下愈发感到诡异。 “你我何须言谢。”梼杌霸道而强势地扫她一眼,眼中的情意越发深刻。 金貅转头,懒懒浅笑:“嗯,自然是不用的,小白对为师一番孝心,为师自然明白。” 梼杌闻言脸色一沉,但却什么也没说,眼中的情意越发浓稠。 她以为她装傻就有用了么? 一旁的兰纠与古月见此,不由得相视一眼,各自心下都有些无奈与复杂。 就在一地寂静之时,突然几人所在的院子外头传来一阵嘈杂声。 “怎么回事?”兰纠挑眉,侧头望去。 古月和金貅、梼杌也是朝外望去名。 “小、小主人!大事不好!”就在这时,却见那火红色的雀儿宛如一道火焰一般冲了过来,满是凝重地叫道。 “怎么了焰儿?”从未见过焰儿这番严肃焦急的模样,金貅脸色一正,接过小雀儿问道。 “他、他的身份不知怎么被天帝知道了,天帝大怒,说你违抗天命私放凶兽梼杌,此刻正派了天兵天降要拿你问罪呢!那些天兵天将此刻就在外头说要将你和他拿下……你知道,主人是不能阻拦的!你快走吧!”名为焰鸾昵称焰儿的小雀儿焦急得不行,连连拍打着翅膀。 院中的几人都愣了。 金貅以及已经从神貅那儿知道真相的兰纠、古月是没想到这事儿居然会来的这么快,快的他们毫无准备的机会。而梼杌则是迷茫以及震惊,什么东西?谁要抓她问罪?谁又是凶兽梼杌……这破鸟指着他说的,所以他的真实身份是……凶兽梼杌?! 这消息来得太过突然,金貅心下有一瞬间的慌乱。但眼角闪过满脸震惊的梼杌的那瞬间,她猛地回过了神。 “兰、月,你们带他走,快!把他藏好!”她当机立断,朝着兰纠与古月道,一边起身就要朝着外头走去。 “那你呢?”兰纠、古月还有梼杌却是连忙拉住她,皱眉问道。 “天帝不会拿我怎么样,顶多也就是个抗旨不尊罢了,可是小白若是被抓到,定会被绞杀。拜托你们,照顾好他。”眨眼之间金貅已经理清了现下情势,沉声将这其中厉害说了个透彻。 作者有话要说:圣诞节,祝亲们都圣诞快乐快乐快乐哟~!\(≧▽≦)/ ps通知:嗯明后两天人在回家的路上,后天(12月27日)的那章无法更新,所以要请假一天哟,28号恢复更新哈~ ☆、39裂冰火焚 裂冰火焚 “……好。”兰纠与古月一愣,随即什么也不多言,抓起梼杌就要从合力隐去他的气息,带他离去。 他们同是四方仙尊,自然知道金貅说的没错。金貅就是受罚也不会受很重的刑罚,但梼杌不一样,他可是天帝欲杀之而后快的“祸害”,要是被抓到,定是没有生机的。 “不行,我不走,你不能去!”可梼杌却是急了,反应过来就要挣脱不肯走,死死地瞪红了眼睛朝着金貅吼道。 叫他在这时候丢下她自己跑掉?!她以为他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放任她被那混蛋天帝抓去受罚?! “马上给我滚。”金貅怒了,沉着脸回头冷声道,声音冻若寒冰三尺。 她的恶劣暴脾气一直被掩盖在散漫与慵懒中,此刻见如此危急时刻梼杌却不听话,顿时就爆发了出来,一张娇颜宛若铺上了寒霜,冷厉得叫人心底发麻。 兰纠、古月与焰鸾都是吓了一跳,金貅已经很久很久未曾露出这幅模样了,顿时还未等同样是暴脾气的梼杌跳起来便一起出手,三道亮芒齐齐朝他劈了过去,瞬间就将铁青着脸还欲挣扎的梼杌给劈晕了过去。 动作整齐地扶起恨着脸晕过去的梼杌,兰纠与古月在焰鸾的掩护下丢下一句“万事小心”之后便飞快地闪身走人了。 金貅看着三人离去的方向,心下稍稍松了口气,随即优雅旋身,淡然地迎向了已经轰然闯入的天兵天将。 焰鸾身上的火焰羽毛有掩盖一切气息的力量,哪怕是天帝也察觉不到的。且有兰纠古月在,梼杌暂时安全无虞。 ***** 梼杌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华丽精致的八角玲珑罗汉床上。房中央的圆角黄花木桌边,兰纠与古月靠椅而坐,一个淡然品茶,一个妖娆饮酒。 扫了优哉游哉的两人一眼,他突然想起金貅被带走的事情,脸一沉,猛地从床上起身,一个闪身便要冲门而出。 古月扫他一眼,手一挥,掌心的红芒就要射出。 兰纠眼一斜,伸手拦住了他。 古月挑眉朝突然门口停下,顿了一下随即回身回屋的梼杌,狭长上挑的眼睛一眯,敛去了手中的红光。 “怎么?”兰纠举杯轻啜一口茶水,淡淡扫了梼杌一眼,“我们不会拦你。” 梼杌瞪他一眼,重重地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一把抢来兰纠手中的茶杯,土匪似的一口饮尽茶水,这才没好气地说:“老子不会那么笨去送死,她费劲保护我,我岂会冲动前去,凭白辜负。” 梼杌脾气是火爆傲慢,但不是笨。之前在九重天上会那般冲动是因为关心则乱,尤其金貅又是自己放在心尖尖的人,怎么能不着急?此刻一个冷静下来,便理清楚了前后关系,冲动也缓了下来。 他知道金貅没说的没错,若他去了,此时没有多少力量的他根本无法抵抗。而金貅,他自然还是心急如火担心她出事,可是若他这么贸然现在去了,只能拖累她而不能救她。 他着急他担心,但他不能莽撞。 兰纠被挑衅,倒也不恼,只是垂下眼睑,慢条斯理地重新拿起一个空杯,沏茶品茗。 “方才不是还冲动得像只没有脑袋的蚂蚱么?” 淡淡的语气,轻轻的嘲讽,还带着冷冷的不屑。 古月在一旁摸着下巴贼贼地笑了,转着眼珠子笑得玩味。 千年情敌对上,硝烟四起,有趣,有趣。 出乎古月意料的是,素来脾气恶劣一戳就暴跳如雷的梼杌此刻却是完全没有发火暴怒,只是神色沉了沉,突然勾唇冷笑:“师傅担心我,我也担心师傅,因为焦急而冲动了些也只能说明我对她真心实意,为了心爱之人当了没脑袋的蠢货,我乐意得很。不像有些人,故作清高,摆出一副不屑为之的样子,到头来就连当蠢货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坐在这里拈酸吃醋找平衡。” 这兰纠对金貅的那番心思,他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了。敢觊觎他看上的女人,哼,统统杀无赦! 古月险些大笑出来,无比狭促地看着兰纠诡笑。 兰纠面上波澜不惊,只是眼底闪过一抹幽暗。他抬眼,勾出一抹极浅的笑容:“你所谓的爱?就是一再将她置于险地?” 那眼中弄弄的讽刺,直直地扎在梼杌的心上。 “我会保护她!”得意的笑容僵住,梼杌冷声重哼,眼底闪过一抹坚决。 “就凭你?一只人人得而诛之并且力量孱弱的凶兽?”兰纠收起眼中的讽刺,淡然如水地反问。 古月在一旁喝酒看戏,心底堆得满满,几乎快要憋不住的笑意却是骤然一顿,心里浅浅叹口气。兰纠不是在与梼杌较劲,他说的是最本质的,最一针见血的横在梼杌与金貅之间的问题。 他担心金貅,不是担心自己再也没有机会,而是担心梼杌或者说凤冥给不了金貅幸福。 梼杌脑袋聪明,自然也听出了兰纠的意思,顿时眉一敛,有些低沉地微微垮了脸:“梼杌……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会是梼杌……” 他自然知道四大凶兽的恶名,也知道天界对他们必杀而快的意思,可是从未想过,金貅瞒着自己的身份,竟是那不容于世的梼杌。难怪,难怪她千方百计藏去自己的身份,还夺去他大部分的力量…… 她也防着他呢。 梼杌心下酸痛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换做以前的他定会怒极伤心极。但现在,他开始懂得她,为她思考。他知道她的立场,她这么做只想留下他的命,保护他罢了。 “梼杌又何如?我不会为恶教她为难。我不为恶,你们又有何理由除我?你们神仙不都是满口仁义道德,慈悲为怀么?”思及此,梼杌沉声道。 兰纠和古月却是同时沉默不语。他们相信他不会为恶,天界那帮老顽固可不会。与他们来说,四大凶兽的存在就是不合理,就是隐患,只有除去才能真正放心。 这就是他们为什么会那么担心的原因。 就在这时,一直不在屋子里的焰鸾突然闪电般飞进屋子,边飞边慌张大吼:“不好了兰、月,天、天帝竟然判处小主人裂冰火焚之刑!” 兰纠和古月刷的一下站了起来,齐齐神色大变:“你说什么?裂冰火焚之刑?!” “天帝让小主人说出梼杌的下落,可小主人不说……惹天帝大怒……说小主人与梼杌勾结,意、意图谋反……主人已经去求见天帝了,可是、可是天帝不见……”焰鸾愤愤扫了梼杌一眼,拼命挥着翅膀点头,看起来十分焦急。 “什么是裂冰火焚之刑?”无比冷冽阴霾声音响起,梼杌双拳握紧,面上铁青,眼底的担忧和焦急几乎奔涌而出。 兰纠挥袖,捂住刚要解释的焰鸾的嘴巴,古月闷声不语,只是神色凌冽。 “说!我不会冲动。”梼杌咬牙,保证道。 两人对视一眼,古月这才严肃开口:“裂冰火焚之刑。顾名思义,将犯人绑在凌云柱上,同时以天之极地才有的裂冰和烈火交替相罚……犯人的元神。” 受罚的是元神,意思是即便是法力再高的神仙,也抵抗不得,不得不受。而那天之极地才有的裂冰和烈火…… 传闻那是天地间最寒的冰和最猛烈的火,那碰之而受到的痛楚,天地间无人能抵抗。 梼杌闻言,额上青筋跳了跳,眼中的暴虐几乎喷薄,只是被他仅存的那丝理智死死压着:“我去换回她。” 说罢就要走。 “你去了也没用,金儿没有奉旨杀了你是事实,那死老头现在已然怒极,又极爱面子,就是杀了你,金儿的刑罚也不一定会减轻!何况你这一去,金儿的苦心就都白费了。”古月拦住他,第一次没有嬉皮笑脸,那正经严肃的神色让梼杌心里越发地揪紧难受起来,骨子里那股嗜血的欲望也因着担忧和暴怒而几乎爆发。 三人都没有想到,天帝竟会对金貅施以这么重的刑罚,本以为只是抗旨不被骂几句抽几下便罢了,现在居然弄成了勾结凶兽,意图造反?!这其中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那老子就什么都不做吗?!像个废物窝囊废一样等在这里看着她受苦吗?!”梼杌脸色铁青,一拳砸向兰纠身后的椅子,那椅子在他的暴虐瘴气之下瞬间化为烟灰。 “有,在这能隐藏你气息的屋子里等。”兰纠出声,声音若寒冰。 这屋子用焰鸾的羽毛设下了结界,没人可以找得到他。兰纠和古月要他躲起来……像个孬种一样躲起来! 梼杌僵住,狠狠地瞪向他,眼中隐隐闪过血光。 “我们不会让她出事。”兰纠抬眼看她,神色淡然却藏着深深的坚定。 梼杌沉默,眸子通红,额上青筋暴起,心下翻天倒海,久久没有说话。 “……好。”最后,他咬牙,狠狠闭眼,重重点了点头。 他知道,此刻的自己无能为力。可是即便如此痛恨这种感觉,他也必须要忍下。 兰纠和古月转身就走。 梼杌的一个“好”字就是答应不会外出,让他们去救金貅的意思。 梼杌看着两人一鸟飞奔着远去,眸子深沉如海,幽深得教人望不见底。那紧紧握成拳头的手上,青筋凝成诡异而暴虐的弧度。 作者有话要说:回了家被破小弟连坐牵连断了网的孩子好苦逼嘤嘤、因为网线被断,发文更新只能去网吧或者巴拉巴拉其他方法的孩子表示,最近留言的回复可能会比较慢一点,大家不要生气哟嘤嘤,更新什么的不要担心,会努力跟上的。 ☆、40突然发疯 突然发疯 天界,天牢。 金貅被捆仙索高高地绑在凌云柱上。焦黑而巨大的柱子上,那一抹炫目美丽的金色在这四周昏暗混沌的背景下格外显眼。 若是没有那时而冰蓝时而火红的光刃交替击向她,刺进她的元神,将那金色人影的元神折磨得几近透明,这抹金色会更加璀璨。 金貅狠狠咬着牙承受着裂冰火焚之刑,身上虽无什么伤痕,但脸色却已是惨白如雪。这裂冰火焚之刑惩的是她的元神,不会对肉体造成什么伤害。但是元神受伤,那是比肉体受伤痛楚百倍千倍的。 豆大的汗珠从她的脸上滑落,身体里传来的极致剧痛一波强过一波,她只觉得自己前一秒还身处极地寒冰,血液皆凝成了冰块,冻得她几乎失去意识,但是下一秒,身子骤然一痛,随之而来的便是疯狂的烈焰,灼烧得她几乎觉得自己立刻就要化为灰烬。 这两种强烈而强悍的痛楚不断地交叠更替,折磨得金貅的意识一点一点散去。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愿说出梼杌的下落。 “不说?那便继续这么绑着吧。” “快说呀小金儿,那梼杌是万恶的凶兽,你这又是何苦呢?” “是啊是啊,上仙,不值得啊……” …… 很多很多人来到这里,对她说很多话。有奉天帝旨意威胁她的,有出于和母亲交好的情分而来劝她的,也有很多看热闹的…… 可她一直咬唇不语,就连唇被咬破,鲜血沿着唇舌被自己咽下,那淡淡的血腥味充斥在自己感官之间,惹得她皱眉想吐,她也未曾开过口。 她不会说出梼杌的下落。即便他是凶兽又怎样,他是她的徒儿,他重生以来没有做过什么天地不容的坏事。他只是脾气大了些、性子傲慢急躁了些,嘴巴坏了些,别扭了些,但那只是他天生身为凶兽与生俱来的性格罢了,她会好好教他,教他怎么做一个好徒儿,怎么做一个好家伙,教他怎么克制那与生俱来的凶性…… 她想着想着,逐渐迷茫混沌的意识里闪过他对着她那霸道而直接的示爱、他霸道傲慢外表下贴心的举动、他生气脸黑黑的模样,他开心时眯眼邪笑的模样…… 满满的,居然都是他。 “金儿,金儿?你怎么样?”突然,有人在她耳边叫她。 那声音中带着真切的担忧与关心,叫她神智一清,意识又回了过来。 费力地睁开眼睛,眼前出现了一张绝色淡漠的脸。 “天、天似殿下……”看清来人,她终于开口,低低唤了一声算是礼貌。 她与他不熟,但兰纠古月都曾说过,她与他以前关系是不错的,这天似殿下曾帮过她许多。她虽本性淡漠孤僻,却也是个感恩图报的人,即便现在不记得往日的事情了,但也断然不会故意装作不知。是以见到他来看她,硬是挤出了点力气打了个招呼。 “你怎么样?”天似剑眉微蹙,琉璃般清冷的眸子里带着忧心。他凑近她,以宽大的袍子做为遮挡,偷偷将手搭在了她腹部。 金貅心下一凛,有些诧异地半睁着眼睛看着他。 天似对她眨眨眼,示意她不要说话。 腹部传来一股暖暖的力量,在全身蔓延开来。身体里那好似筋骨寸寸断开的极致痛楚竟是一下子骤减了许多。 这天似是在给她输送自己的力量以帮助她稍缓痛楚。 剧痛稍缓,金貅神智更加清明了些,她看着天似飞快地摇摇头,费劲的微微侧开了身子。 天帝下令不许任何人靠近这里,若是见到天似偷偷助她,定然会发怒,说不定还会牵连到他。天帝那顽固死爱面子的性子,即便天似是他儿子,也定然免不了受罚的。 “快、快走……”她费力地喘气,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催促天似殿下离开。 这件事是她自己的事,不该连累到他人。 “没事,别怕,我是得了帝父命令来看你的。”天似知道她的意思,连忙轻声声明。 金貅闻言,不再挣扎,只是一瞬间,那看向天似的眼里带了些嘲讽带了些戒备:“怎么……又要你来劝我交、交代自己为何连同梼、梼杌谋反吗……” 金貅是什么脑子,事情到这里她自然心中已有数。本来以为自己只是违抗天命私放梼杌,梼杌又一直未曾犯事儿,现在被发现了也顶多被训几句小小惩戒一下罢了,哪想到竟会被无端扣上了“勾结梼杌,意图谋反”的帽子,惹来这般重的惩罚。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但她知道,事情会发展到如今这样,连她母亲神貅都无法控制,必然是有什么很重大的原因。 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能教素来孤僻最是安分的她背上这样的罪名。 “金儿……”天似垂眸,眼神一黯,轻轻叹口气,“帝父是误会你了,你也知道那四大凶兽曾险些毁灭三界,帝父是怕生灵再次涂炭这才着急了些。我来,不是要逼问你的,只是想帮帮你。帝父已经暗地里派出了神兵元帅们四处搜寻梼杌的下落,若是被抓到,是要当场绞杀的。焰鸾的羽毛能遮掩他的气息,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听到天似知道是焰鸾羽毛掩藏了梼杌气息之时,金貅并不惊讶,天似是天帝之子,能力非凡,知道这些常人不知道的秘密也是正常。只是听他说天帝暗地里追捕梼杌,这才是教她担心的。 他会暗地里下令,分明就是知道有人在帮她和梼杌,而有那些嫌疑的人,无非就是她母亲神貅和三个好友,他这是要防着他们。 “你、你要我说出他的下落?”她的眸子稍冷,费劲气喘道。 “不是,我知就算我有心帮你,你也不会说的。”天似却是否认了,半阖的眼里闪过一抹复杂与酸楚,“我只是告诉你这个消息。” 他怎么会不知道,如今的她根本不相信他。 金貅愣了一下,闭上眼,随即才缓声道:“多谢。” 他告诉她这个事儿,是要她有所准备,他知道她有办法暗地里和兰纠他们联系,也知道兰纠他们定会暗地里帮着她。 “不客气。那……我走了。我会去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求帝父放你出来。”天似勾唇,温柔的看着脸色苍白,双眼紧闭,显然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的金貅。 金貅几不可见地颔首,气若游丝地说了一声“多谢”。 金貅闭着眼,没有看见天似转身离去之前,落在她脸上的目光里,爱意缱绻,充满了似水温柔和势在必得。 ***** 兰纠带着金貅费尽千辛万苦传来的消息回到那小屋子的时候,梼杌正好呕血从床上栽下来。 “你做什么?!”兰纠惊诧的扶住他,却见他眉间满是狰狞的黑气,带着强烈的杀意直冲向他。 “他在强行冲破金儿对他下的禁制!”随后进来的冰麒沉声道。前些日子他被那灵绡公主的事儿缠住,这几天因为金貅的事儿有些严重,顾不得谈情说爱,连忙赶了来。 古月也在他身侧一脸凝重地看着梼杌:“住手!你会被那禁制反噬的!” 梼杌沉默不语,只是随意擦去唇边的血迹,继续:“我不管。” 三个字,说的斩钉截铁,教人一时间竟是没法子继续阻止。 我不管,我不管自己是否会被反噬会死,我要变得强大,我要恢复力量,我只要救她。 明知他这么做是在搏命,是在犯傻,他们三个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一阵沉默,三人俱是面色凝重复杂。 窗外清风拂过,一阵轻烟无声无息地飘进窗子,小小的黑甲虫子,小若轻尘,随着轻风而来,停在了满心金貅的梼杌肩上。 猛地觉得肩上一震,梼杌突然心下一痛,眼前一阵晕眩,一种剧烈地灼烧感从他的心里喷发而出,教他神智一乱,而同时,金貅受伤的惨白模样竟诡异而真实地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半透明的元神,苍白的脸色,眉宇间的痛苦,无法遏制地抽气声,破碎的喘息…… 一切一切,都是那样的鲜明而真实,仿佛她就在他眼前,痛苦挣扎着。 梼杌心下抽紧,不舍和愤怒狂肆的爆发出来,他眼前蓦地升起一股血色,那股一直被他下意识压在心底的灼热感猛地在他体内爆开,硬是击破了什么东西似的喷发而出,肆虐而疯狂的力量蜂拥而出,充斥他的全身。 梼杌骤然跳了起来,以兰纠三人这般高深的修为都未来得及阻止的速度入闪电般冲了出去。 他漫起无边大雾的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地旋转:去救她,要去救她,不顾一切地去救她。 兰纠三人大骇,震惊的面面相觑之后飞快地跟了上去,心下齐齐浮现一股强烈的不安。 这梼杌,怎么突然就跟疯了似的? 却不知在他们都没有看见的地方:梼杌的肩膀,一团诡异的黑气幻化成了一个狞笑的表情,隔着梼杌的衣服冷冷地看着他们,残忍而冷厉。 而那小屋子外,一个白色人影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轻轻握紧了拳头,素来淡漠的脸上带着一抹似喜似悲的复杂情绪。 金儿,金儿,不要怪我。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啦啦啦,咕咕咕,打滚求撒花求按抓求包养有木有!!【这货疯了请无视→_→ 【入v公告】: 接到俺家萌编的通知,本文要于2013年1月2日(后天)入v了,当日三更哈~然后从34章倒v哟,看过的姑娘们不要买了哈~~嘤嘤,非常感谢妹纸们的支持,也希望大家能够继续支持我,欢会努力的!爱你们~! 然后ps:忘了说了,明天本来要更新的,嘤嘤嘤,因为要存稿,所以明天那章就先不发了,后天三更。求谅解嘤嘤嘤~~~我会努力的~ ☆、41逐出师门 逐出师门 耳旁冷冽的风疯狂地呼啸而过,刮得她耳朵生疼。身子不断地颠簸、坠落、翻转,教她胸口窒闷欲呕。噪杂的声音、暴烈的怒吼交杂,吵得她脑袋嗡嗡作响,混沌迷茫的意识被逼着逐渐清醒。 金貅有气无力地睁开眼睛,瞬间入目的是一个血肉模糊的狰狞伤口。 她吓得倒吸了口气,眼睛一转,便陡然看见了一张满是杀气的俊脸。 “玉、玉白?!”她瞪大眼睛,迷惘混乱的意识骤然彻底清醒。随即,她发现自己竟被他单手紧紧的抱在怀里,而他们前方,一队天兵天将正严正以待,周围的地上更是横七竖八地躺了许多被撕碎的天兵尸体。 她带着震惊错愕的心情急急地环顾了四周一圈,却发现他竟是带着她一路打出了天牢! “你!你、你放我下来……”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金貅心下猛地蹿出一股强烈的怒气,气得几乎要背过去。 她不敢置信地瞪着梼杌,没想到他竟会这么冲动这么不计后果地来劫狱!他怎么能这么做?被他这么一闹,他们就是没有谋反也得变成谋反了!这是劫狱,这是公然和天帝叫板挑衅呐,他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冲动! 何况他强自冲破她给他下的禁制是多么危险的事情他自己不知道吗?何况即便他侥幸成功了,可是只要她下的禁制未破,这力量也只是一时的,他就没想过自己那力量随时随地会消失,他会被天兵天将抓起来宰了么?!她千辛万苦给兰纠他们传了消息,想尽办法要保住他,他倒好,直接送上门来了! 怒极攻心,金貅脸色青白交加,还未来得及再说别的话,喉咙便是一甜,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你怎么样?”犹在与天兵天将厮杀的梼杌见此,连忙低头查看。一见金貅唇边的血迹,那被鲜血与暴虐染红的双目顿时一颤,几不可见地闪过一丝迷茫,随即又被焦急与凶狠的杀意代替。 “放、放为师下来!住、住手!”胸口窒闷得几乎喘不过气来,金貅狠狠闭眼,使出最后一点力气从梼杌的怀中用力地挣脱出来,因着元神受损没有力气,一个站不稳便狠狠摔在了地上。 梼杌见此,双眸瞪圆,额间那几乎没有人看见的黑气顿时一闪,猛地蹿入他的眉间隐没不见,随即他的眼神清明了起来。见到金貅虚弱摔倒,梼杌顿时心下一紧,什么也顾不了了,连忙回过身弯下腰便要抱起她。 周围的天兵天将们见此,顿时目光一亮,齐齐高举手中的武器围攻了过来。 眼看梼杌马上就要变成刺猬了,突然一阵强烈的蓝光闪过,地上的两人竟瞬间失去了踪影,留下一地面面相觑的天兵天将。 ***** 啪! 重重的一巴掌,打得毫无防备的梼杌头狠狠一偏,面颊瞬间高高肿起。 无比错愕地捂着脸回过头,梼杌眼中燃起的怒火与失望瞬间掩盖了原先的深情与担忧:“你疯了?” 他不计一切代价救她出来,她却什么都不说只给了他一巴掌? “滚。”金貅沉默半晌,没有抬头,只是闭了闭眼,轻轻地吐出一个字。 方才及时出现救了两人的冰麒三人见此,顿时很有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往后退开了些。 发火中的金儿……他们还是暂时变成空气为上。 “你!”梼杌僵住。眸子一缩,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你什么意思?” “脑袋蠢就算了,连耳朵都聋了吗?!我让你滚!滚得远远的,再也别再我面前出现!我金貅没有你这样愚蠢又自大的徒弟!我们,从此恩断义绝,你被我逐出师门了!这样,听明白了吗?”在冰麒的治疗下暂时已经恢复一些半些的金貅终于抬头,朝着梼杌怒吼道。那满目的冰冷无情狠狠刺痛了梼杌的双眼。 “你……你这是要与我断绝师徒关系?”梼杌只觉得浑身一冷,咬着牙不敢置信的问道,“就因为我无法看着你受苦而劫狱将你救了出来?” 金貅硬是压下心里的闷痛,脸色寒冷如霜,看着梼杌的眼里充满了寒冰:“是。你霸道傲慢,冲动自大,天性暴戾嗜血,我本以为收你为徒能教化你,使你走上正轨。可谁想得到你终究是顽劣不逊,没大没小不受教化不说,如今竟还跑去劫狱!浪费我的一番苦心也就罢了,你可知这么一来,我即便是完全没有谋反的意思也已经成了谋反!这般冲动这般不受教,我若还留着你在身边,便是自寻死路!” 这番话就像是一道惊天闷雷,狠狠地劈在了梼杌的心上,几乎劈裂他的神志。 在旁装死的空气三人组闻言,顿时面色讶异地回过头看向金貅,在看到她瞪大的眸子之时,俱是一愣,随即各自复杂地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长长的叹息与无奈。 “……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双拳握得死紧,梼杌双目赤红,艰难地咬着牙问道,胸口传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由着全身蔓延开来。 他知道自己此番行为确实冲动了,可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原本他只想呆在屋子里忍耐着,等待着冰麒三人的消息。可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眼前就出现了她受折磨痛苦不堪的模样,当下他便感觉心下如火烧一般的难受。随即,理智、意识都像是被什么东西一下子抽走似的,他就像是着了魔一般,什么顾虑也不再去想,只剩下了满心前去救她的冲动。 于是,在那股诡异的冲动唆使之下,他去了。 遇天兵杀天兵,遇天将杀天将。 如今静下来,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庆幸她没事之余也有些小小的懊恼,怕因为自己的冲动给她带来麻烦。可是他未曾想过,她竟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她竟是这样看待他…… 明明,明明他对她的心意,他对她的全心以待,他为她所做的妥协于改变,她都是最清楚的,可此刻,她却用着最冰冷的语气对他说:“我若还留你在身边,便是自寻死路……” 一瞬间,梼杌只觉得胸口疼得厉害。 “……听明白了就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金貅绝情扭头,背影冷漠得叫人遍体生寒。 梼杌死死地瞪着金貅的背影,没有说话。 也不知道僵硬沉默了多久,他终于身子颤了颤,大大地退后了一步,随即最后再看了金貅一眼,飞快地转身离去了。 “我不信。” 他转身,带着绝望与狠戾消失不见。隐隐有些绝望的嗓音轻轻地随风落下,却带着透入心底的凄楚与心伤。 我不信。 我不信你会这样对我,我不信你不懂我,我不信我……爱错了人。 金貅突然一口血喷出来,软倒在地。 兰纠三人脸色大变,瞬间奔来扶住她。 “你怎么样?”兰纠施法为她治疗,沉声道。 “没、没事。”金貅颤巍巍的吸了口气,这才在他的力量之下喘过了气儿,缓了过来。 “小金儿,你这又是何苦?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见她只是情绪激动引得本就受了伤的元神波动,冰麒微微放心,随即叹了口气道。 “就是,何必用这么决绝的办法……”古月也是摇摇头,妖媚的脸上闪过一抹叹息。 他们与金貅相识千年,早已看出来了金貅这番话背后的意图。虽有些诧异,但因为梼杌还在,怕坏了金貅的计划,因此也一直没有出言阻止。只是现在却是有些忍不住了,这金儿……即便是如今忘了凤冥,也以为自己只当现在的梼杌是徒弟,心里真正对他的在意却还是深入骨髓,怎么也抹不去呐。 她在乎他,在乎到不惜任何一切也要保护他。而这些,怕是她自己都没有发现。 “不这样做,他不会走的。这孩子脾气太倔,又对我……我若不下狠招,怎么让他走得义无反顾。他为我,连强行逆天破开禁制、劫狱杀天兵这样的事儿都干了,若是再留下来,还不知道要怎么折腾。这狱已经劫了,天帝定然是不会罢休的,我自己去承受他的怒火便好。好歹还有你们几个与我母亲在,我只要一口咬定梼杌已经被我打成重伤逐出师门,生死不明就好。我这儿有他的大部分力量,等过几日,你们帮我用这个弄出个死了的‘梼杌’来,天帝也就不会再去追究他了……”先前的如雪冰颜不再,金貅擦去唇边的血迹,浅浅一笑,苍白的脸上从容而淡定。 “可他并不笨,如今是被愤怒伤心冲昏了头脑,想必很快就能想到,届时他定会再回来找你的。而且他身上还有有自己的气息……难保不会被别人发现。”古月皱眉。 “我能从他的力量感应到他的所在,我们时刻避开他便好了。至于他的气息,我先前给他下的禁制抹去了他的气息,连你们也未曾发现呐。只要我不死,禁制不除,应该没几人能发现他的……” “瞒天过海,好。只是你为保他,这般费煞苦心,莫非……你对他也生了那情愫?”兰纠却是眉眼一动问道,垂眸轻轻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入v了,亲们不要抛弃我咩、伦家一定会努力做饭暖床的~!! 然后2013了,大家元旦快乐!新年快乐哟!!祝亲们新年大吉,万事如意,幸福开心,身体健康,一帆风顺哟!!O(∩_∩)O ☆、42生灵涂炭 生灵涂炭 “自然不是,我对他只有师徒情谊!师徒一场,也是缘分,我自然是要护着他的。”金貅蓦地一怔,心下不怎么的就是一紧,随即下意识地矢口否认道。 “……这么说……也对。”兰纠垂眸,浅浅笑了,被睫毛盖住的眸子里却闪过了微微的苦涩。 金儿啊金儿,怕是你自己都没有发现,此刻的你,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欲盖弥彰,什么叫做自欺欺人吧。 “走吧,送我回天牢。”金貅按下心里古怪的违和感,吸了口气道。如今这情况,她是绝对不能不主动回去的。若不回去或等着天帝的人来抓,那不是越狱也得变成越狱了。 “我们先帮你疗伤。”冰麒叹气,颔首道。 “嗯。”金貅红唇一扬,笑了。 ***** 自从金貅带着梼杌上了九重天之后,北华山上便只剩下了吵架斗嘴度日的翡翠和白漫透以及那日那个元神出窍来找兰纠仙尊的女子——紫腰。 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三人倒也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 这日天气极好,天朗气清,艳阳高照,万里无云。无所事事的三人如往常一般坐在院子里磕着瓜子闲话家常。 翡翠想念师傅,又因着暖暖的阳光照耀而生出了些困意,于是抬头望天,不言不语,眯着眼睛打着盹儿。 紫腰则因着没有肉身只有元神而显得很是虚弱,因此只是安安静静地蜷缩在摇椅上,像只猫咪一样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妖异美艳的脸上那纯真的笑容像是花开半夏,美丽迷人。 “紫腰,那你若是一直找不到自己的身体怎么办呢?”只有一贯神经大条的话唠兔子白漫透还是精神饱满地撑着脑袋说得起劲。 自从紫腰与两人说了自己的失去肉身等等这一系列遭遇之后,白漫透就整日忧心忡忡地像个老妈子担忧她会随时魂飞魄散。 紫腰闻言,睁眼看向白漫透,羞涩地笑了笑,细声细气道:“紫腰也不知道。不过阿兰定不会让我死的。” 提到兰纠,她抿唇,笑意更深,漂亮的眼睛里却隐隐漫过水雾,似柔情又似哀伤。 “是哟,兰纠仙尊好歹也是四方仙尊之一,他肯定会有办法的……”白漫透用力点点头,稍稍放心了些,可下一秒又想起什么似的,纠结的抓了抓脑袋,“说到这个,你说恩人仙尊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呢?都过去那么久了……” “肯定是有事耽误啊,蠢兔子!蠢死了!”一旁的翡翠听闻,顿时来了精神,眼一斜,很欠骂地叫嚣了一句。 白漫透顿时大眼睛一眯,凶残地一笑,怒着圆润的小脸便龇牙咧嘴地扑了过去:“混蛋竹子你说什么?!敢骂你兔奶奶我蠢,是不是皮痒找揍?嗯?” 紫腰在一旁捂着嘴巴小声笑了。一开始的时候她还会惊慌失措,这么多天下来,她是完全习惯了。这两人啊,就是欢喜冤家,一日不打便难受,日日打闹反而关系越是亲密。 “小爷实话实说……” “给老娘站住!” 眼看新一波的战争就要拉开……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惊天巨响,吓得院子里的正在看戏的紫腰险些心脏停止跳动,整个人蹦了起来。而正在打架中的翡翠与白漫透则是险些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失了力道,险些真的伤到对方的要害。 “什么玩意儿?”急急地强行收回手中击向白漫透的法力,害得自己狼狈地一头栽倒在地,翡翠灰头土脸地爬起来,愤怒地看向那巨响传来的方向。 这么一看,却将他吓得腿一软,险些重新栽倒在地。 一阵强悍疯狂的黑气凶猛地从东面的山下喷薄而出,如闪电一般飞快地四处散发开来,向着四周蔓延。那黑气带着狰狞疯狂的煞意,许许多多面目狰狞的怨灵在那黑气中起伏嘶吼,叫人只看一眼便胆寒不已。 “那、那是什么?”一旁的白漫透也是瞬间瞪圆了眼睛惊叫道。 “魔瘴……竟是魔障!”紫腰则是刷的一下站了起来,不敢置信地捂嘴尖叫,如花的小脸儿瞬间变得煞白。 魔障,由魔界最黑暗最强悍的能量凝聚而成的瘴气。凡人触之则立刻身亡,而他们的魂魄则会在魔障的笼罩下化为从此无法超生的凶狠怨灵。仙妖触之则法力失效,神智紊乱,任人宰杀。是三界闻之色变的东西。 “什么?你说什么?魔障?!”翡翠脸色瞬间惨白,连连后退好几步,“那玩意儿不是只有魔界才有的吗?魔界被封印千年,它、它怎么可能出现在人间?” 白漫透也是连连点头,抖着唇说不出话来。 这魔障的厉害之处他们都是听说过的,若山下那团黑气真的是魔障,那那些城镇中的凡人……岂不是都已遇害化成了怨灵?!而且看这黑气的蔓延速度,这人间……这人间岂不是用不了多久便会生灵涂炭变成阿鼻地狱! “……看这情况,分明就是有人将这魔障偷偷带出了魔界,并借助了这三界之中最强悍的阴暗瘴气,与之融合再通过那瘴气的主人释放了魔障……”紫腰脸色惨白,满脸惊恐,身子晃动,摇摇欲坠,几乎就要昏过去。 他们竟然连这样的办法也用了吗? “三界之中最强悍的阴暗瘴气?你怎么知道的?”闻言,翡翠脸色更加苍白三分。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最清楚的,这拥有三界之中最强悍的瘴气的人……可是梼杌,是他那暴虐师弟玉白啊! 他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师傅呢? 紫腰扫他一眼,眼里闪过一抹古怪与惊恐。她沉默了半晌,这才抖着唇轻轻地说道:“我在一本古籍上看过,一万年前,魔界曾借助上古四大凶兽穷奇的力量,险些毁灭了整个人间……” 翡翠惊骇得倒吸了口气,顿时咬了咬牙,什么也顾不得就拔腿就朝着那黑气所在处冲去。 穷奇?是与他师弟同等级的存在啊!而那穷奇早在两千年前已经死了,还未重生呢,现在与他有同样能力的只有他师弟梼杌了! 师弟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的师傅又在哪儿? “哇呀你去哪——”白漫透见此,顿时急红了眼睛,跳着脚就跟了上去。 这死竹子疯了不成?赶着去找死吗? “……阿兰,阿兰……”被一个人留下的紫腰见此,狠狠闭了闭眼睛,失去力气一般跌坐在地。晶莹的泪珠跌碎在地上,划出绝望与恐惧的弧度。 阿兰,你在哪?他们来了,他们来了,我好怕…… 突然,朦胧的泪眼中出现了一个日光下的倒影。 “哭得很丑。”清冷的嗓音在她的头顶响起。 紫腰一怔,猛地抬头,看清来人的脸之后,猛地一把扑进了他的怀中:“阿兰!” 兰纠任由她抱着,不闪也不回应:“不许哭,不许抱我。” “哦……”闻言,紫腰硬生生止住抽泣声,红着眼睛依依不舍地放开手,乖乖垂着脑袋站好,怯怯地看着他。那想哭不敢哭只敢偷偷呜咽的可怜模样顿时叫人心生怜惜。 “……不许哭了,只许抱一下。”兰纠眼角一抽,还未反应过来话已出口。 来不及懊悔,那只可怜小猫儿一样的女人已经满脸惊喜地破涕而笑,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凑过来一把埋在了他的怀里。 压下心里那诡异的颤动,他破天荒地任她抱了好一会儿,这才伸手推开她,淡淡地望向不远处黑烟弥漫的山脚,神色严肃了起来:“你有办法吗?” 紫腰愣了半晌,随即垂眸浅浅一笑:“……能,但是……” “那走吧。”话未说完,他已经抓住她的手腕带着她朝那黑烟飞奔而去。 不远处另一座山离那黑烟很近的山头,冰麒、古月和金貅三人三人负手而立,中间的金貅身影摇摇欲坠,脸色惨白,看起来几乎就要昏过去一般。 紫腰还欲说什么,却突然看见了兰纠看向金貅之时,那淡漠如水的眼中不经意间闪过的,如火的焦急。 突然就明白了。 他方才罕见的纵容,是因为什么。 又是因为她吧,那个在他心里呆了千年的女子,金貅。 她蓦地勾唇笑了,眨眨眼将已经到了嘴边的“但是我会可能会死”这几个字咽了下去。 这样,也好。 阿兰,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让你永远记得我。 ***** 金貅站在山头上,看着山脚下那股怨灵起伏的黑烟,双手握拳,指甲狠狠插进了手心。心下的暴怒几乎要破喉而出,她雪颜冰容,目光沉痛愤怒得如刀刃尖利。 方才冰麒三人在替她疗完伤,准备送她回天牢之时,她突然感觉放在衣襟里的,封有梼杌力量的金元宝狠狠地颤动了起来。 掐指一算,却是震惊地算到梼杌将为祸人间,涂炭生灵。 这一算让她惊骇得什么都顾不了了,与冰麒三人循着他的气息就疯狂地追了过去,希望能在他造成杀孽之前阻止他。 谁料却还是来晚了。刚到了这儿,便见到了这承载着怨灵的黑烟四处弥漫。 古月见多识广,认出了这是传说中的魔障。 那一瞬间,心下的慌乱与暴怒强烈爆发,冲击得她几乎要昏过去。 魔障,居然是魔障! 一心一意谋划着要救他保住他,谁料费尽心机却还是敌不过天注定。 梼杌居然被魔障所用,他居然帮着魔界释放出了魔障,涂炭了这么多无辜生灵…… 她还能怎么救他?她还能怎么救他?!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表霸王伦家嘛,霸王俺的都不是好孩纸有木有~ ☆、43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 “别担心,紫腰来了,她有办法。”兰纠带着紫腰赶到,见金貅脸色惨白,神色又冷厉得可怕,连忙轻轻拍了拍金貅的肩膀安慰道。 “这下面……已经快要变成死城了,就连我们几个,都靠近不得。”一旁的冰麒亦是不复轻佻优雅,神色肃穆得可怕。 “紫腰姑娘,辛苦你。”古月亦凛着脸,眉头紧皱。 “小紫你……”在半路遇到金貅等人的白漫透和翡翠也在此。听到大家这么说,白漫透有些不解地瞪圆了眼睛,刚想问些什么却叫身侧的翡翠一巴掌捂住了嘴巴。 “给小爷闭嘴你!”翡翠心中对紫腰的身份与来历也是好奇,可是现下情况严肃,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嗯。”紫腰从兰纠身后走出来,缓了缓胸口有些不顺畅的气儿,轻轻点点头。 她上前一步,双手慢慢地以法力凝出一个泛着流光璀璨生辉的浅紫色莲花。 众人皆是屏气凝神看着她施法。 突然,她回头看了神情淡漠的兰纠一眼,微微一笑,绽出一个如落花般绝美却也绝望的笑容。 兰纠一愣,还未反应过来,紫腰已经脚下一点,整个人猛地拔高,双手托着那紫色莲花飞至半空中,朝着那团黑气急速而去。 “紫腰!”兰纠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不安,他沉声叫她,却只见那紫色莲花猛地盛放开来,将她整个人包围在了里面。 随即,一颗紫黑色的珠子从那莲花中冉冉升起,闪着夺目耀眼的璀璨光芒。 那是紫腰的元神。 紫腰的元神飞至那团黑气上方,这才慢慢停了下来。 突然,那团黑气剧烈的抖动了起来。黑气中的怨灵开始疯狂尖叫扭动,连带着那团黑烟之中似乎刮起了大风一般,暴虐地四处冲撞起来。 此时,紫黑珠子突然飞速地旋转了起来,它下方的黑烟竟像是有意识一般挣扎着想要逃离,可是最终还是敌不过那紫黑珠子的力量,被那紫黑珠子一点点吸收了去。 紫腰在吞噬那些魔障? 心中的不安越发地强烈,兰纠握拳,第一次心下微慌。就连一旁的金貅、冰麒和古月也是皱眉,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黑烟终于被紫黑珠子吸了个干净,那团黑烟笼罩的城市重新明亮了起来。 金貅几人心下一松,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却只见那黑色珠子毫无预兆地爆裂开来,猛地碎成了粉末。 “紫腰——”几人震惊地瞪大眼,兰纠更是心下一骇,以绝对的速度冲了上去。 “阿兰……若你爱的是我多好?你可知道,我也用尽全力爱了你千年呐……” 轻轻的软嚅的声音在空气中淡淡飘落,带着丝喟然叹息,带着丝浓稠的遗憾,也带着丝深深的绝望。 独独,不见后悔,不见埋怨。 兰纠猛地僵住,从来都是云淡风轻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慌失措。 ****** 紫腰以自己的魂飞魄散驱除了魔障,只是那些被魔障吞噬的凡人,却是再也回不来了。 天帝得知此事后暴怒,下了三十二道追杀令,请出了上古神兵灭世弓,势必要斩杀为祸人间的凶兽梼杌。 此时,越狱出逃的北华山金貅仙尊去而复返,负荆请罪于天帝座前,跪三天三夜请求亲手灭孽徒梼杌,戴罪立功。众多上仙在天太子天似殿下的带领下一同为其求情,天帝无奈,终允之。 三日后,神兵元帅手持灭世弓,带领众天兵天将终于找到了罪大恶极的凶兽梼杌。 金貅得到消息赶到的时候,神兵元帅已经拉开了灭世弓,眼看那足以毁天灭地的灭世神箭就要朝着下方正与天兵天将们厮杀搏斗的梼杌射去。 “神兵元帅且慢!”金貅飞身而至,阻止道。 “金貅仙尊,这……莫非仙尊还要为这孽障求情?”神兵元帅刚毅的脸上浮现一抹为难。 “自然不是的,元帅放心。这孽徒做出此等恶事,我心中惭愧不已,哪还敢再谈什么求情,便是天帝肯饶了他我也是不肯的。只是,总归是师徒一场,我想亲自清理门户,也算是了了这场孽缘吧。”金貅连忙摇头,淡淡地说道。表情冷淡如霜,盖住了眸子里纷飞的痛心与愤怒。 “这……好吧。”神兵元帅听金貅如此说,这才松了表情,颔首道,顺便挥手示意自己的手下住手。 “多谢。”金貅对他点点头,随即旋身朝不远处的梼杌走去。 他一身血腥而立,血污满身,伤口纵横。黑色的袍子在打斗中被扯烂撕破,露出深深浅浅大大小小的狰狞伤口,有的还在滴答滴答往下淌血。他行迹狼狈却仍是桀骜挺立,俊美的脸上抹上血污,看起来更是狂傲邪魅。他幻化出巨大的爪子为武器,爪尖鲜血淋漓,血肉横飞,他却毫不为意,满不在乎地丢开一具又一具尸体,再狰狞而残忍地用它穿透另一个人的身体。鲜血和杀戮激起他体内最深处的黑暗欲望,他欲罢不能,心里有个阴冷的声音疯狂地催促他,迷惑着他,诱导着他,叫他继续,继续杀人,继续肆虐…… 满地杀戮中,他突然看到她朝自己走来。 充血鲜红的眸子猛地一清,梼杌感到自己的肩膀一痛,随即,脑袋里混沌的意识像是突然被风吹散了开一半,他猛地清醒了过来。 浓重的血腥味还弥漫在鼻尖,爪子还穿透在一个天兵的胸膛里。梼杌心下狠狠一震,猛地将手中的尸体丢了开,被吓到一般狠狠倒退了一大步,几乎就要震惊大吼。 他……做了什么?!这他娘的是发生了什么事?!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么?”他看着金貅在他面前站定,用全然陌生冰冷的目光看着他,眼里的冷意教他几乎无法承受。 “你、你在说什么……”梼杌慌了,真的慌了。胸口蜿蜒而上的窒闷就像是毒蛇一般掐住了他的咽喉。 “说什么?”金貅蓦地笑了,却是完全笑意不达眼底。她看着他,慢慢伸出手,指向四周,“杀凡人,杀天兵,释放瘴气,大屠杀,你做的真好,真好!” “怎么可能?不是我……我……”梼杌下意识就要反驳,可是下一秒,脑中残存的影像却是飞快地闪过,告诉他,就是他,这一切就是他做的。 他猛地怔住,哑口无言,神色慌乱得可怕。 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明明他根本没有想去那样做……他只是被她的话伤到了心,疼得难受,所以想找地方静一静罢了,可是半路上突然肩膀一痛,也不知怎么回事便从心底生出一种要释放自己身上瘴气的冲动。 后来,后来这些事就这样诡异地发生了…… 他觉得自己清醒,又觉得自己像是在睡梦中,他觉得自己浑浑噩噩没有做过,可脑中的记忆却骗不了人…… 这其中,究竟出了什么差错?! 金貅笑意敛去,面色铁青地看着他,眼里的失望与痛心几乎滴落下来。 “罢了,既已如此,你便休怪我不讲情分了。” “你……你什么意思?”梼杌猛地抬头,在看到金貅握在手心里的金元宝之时,瞳孔狠狠一缩。 那金元宝里,封印着他最强悍的那部分力量,还有他的一丝心脉。若她毁了那元宝,他就会……魂飞魄散。 “天帝有令,不计一切代价诛杀凶兽梼杌。”金貅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努力压下心中的揪痛和就要掉出眼眶的液体。 那灭世弓带来的痛楚,是常人根本无法忍受的。它不会一箭毙命,它带来的是蚀骨断肠一般的虐痛,会叫人生不如死。就是强悍如他,也是难以承受的。 她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助他避开那灭世弓所带来的痛苦,亲手捏碎手中的金元宝,让他没有痛苦没有感觉地消失。 “你要杀我?”梼杌明白了,懂了,随即心下密密麻麻地升起一股剧烈的痛楚,还有一丝荒谬想笑的冲动。 他那么爱她,可现在,她要杀他。 “我别无选择。”金貅别过头,用力握紧了手中的元宝,狠狠压下不顾一切放了他的念头。 不能放,他所铸成的孽债必须要偿还,否则,来日必要承受千百倍的报复。 不能放,放了怎么对得起那些冤死的凡人。 不能放,不能放…… 梼杌死死地盯了她一会儿,突然蓦地大笑出声,笑声如雷:“好!好!你动手吧……” 他笑得弯下了腰,连眼泪都出来了,忍不住缓缓蹲下,埋首在膝上。 金貅就那样握拳看着他,几乎要忍不住咆哮出来:“你这个蠢货笨蛋,为什么不能小心点点避开魔界的暗算?为什么不能注意点收敛点自己骨子里的凶性?为什么要去释放瘴气涂炭生灵?为什么不能理解我的苦心?为什么要将事情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为什么?!” 可是,她什么都不能说,只能这样看着眼前的他,像个无助而倔强的孩子,蜷缩环抱着自己,以强自撑起来的仿佛满不在乎似的潇洒姿态去面对既定的死亡。 “……你动手吧,死在你手里,好歹也算牡丹花下死,做了鬼,也还是个风流鬼……”终于像是笑够了,他抬眼,勾唇浅笑,看着她的目光没有丝毫怨怼,没有丝毫不甘,只有温柔,无尽的温柔。 这完全不符合他桀骜暴躁的性格,他应该要伤心欲绝暴虐地跳起来,嚣张愤怒地指着他道“放马过来”,然后冲上去不顾一切的与他们这些人决一死战,换取自己的生机才是。他不是会妥协的人,他也绝对不会不战而降,他自大自傲,绝不可能成为谁的俘虏,成王败寇,战死才是他的归属。 可是这一刻,他却心甘情愿,对着她束手就擒。 因为,他突然想到,若是亲手杀了他,她便是将功赎罪,她便不会再受罚,再受苦。 用自己所有的骄傲不甘去成全她的平安健康,他愿意。 金貅蓦地眼眶一酸,却被她强自忍住。 “这是为师唯一能为你做的了……”她哑着声音,在心底低低说道。同时硬是狠下心来,手心重重的一用力,狠狠捏碎了那锭金元宝。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伪后妈绝对不会告诉你们第二卷已经完结了~~伪后妈绝对不会告诉你们我现在在开始计划着虐女主了~咳咳,伪后妈说了,霸王的孩纸统统拖出去不给肉吃、不给酒喝~ ps:下章更新时间:后天(1月4日)晚上7点。4号之后,伪后妈会开始努力地日更~嗯,太阳神啊,赐予咱家力量吧!! ☆、44梦里旧影 梦里旧影 夜深如墨,凉风习习。 正睡得香甜的翡翠突然被一阵古怪的呜咽声惊醒。 揉着惺忪的睡眼起了身子,他跌跌撞撞地披上外衣闻着那呜咽声而去。 那声音是从隔壁他师傅金貅的房间里传出来的。 “师傅!师傅你怎么了?是不是又做那噩梦了?”过去多年养成的习惯让翡翠来不及想其他的,推开金貅的门便闯了进去,来到床边急急地问道。 金貅还在睡梦中未醒。 她眉头紧皱,死死咬着下唇,额头布满冷汗,泪珠子一颗颗从她的两腮滚落,连带着眉梢都染上了丝哀伤痛楚。她睡得极不安稳,一手紧紧揪着胸口的衣襟,神色挣扎痛苦,身子微颤,唇边溢出丝丝痛苦而压抑的呜咽。 这呜咽声一丝一丝,一声一声,似哀吟,似哭泣,似呢喃,又似泣语,哀伤欲绝,痛楚难当,叫闻者听得心碎。 翡翠在一旁看得揪心不已,顾不得其他,连忙伸手推了推她:“师傅?师傅?你又在做恶梦了,快些醒来啊!” 金貅被翡翠这一推推醒,受惊似的睁着朦胧的泪眼醒了来。 “师傅?师傅!”翡翠连忙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手。 金貅愣了愣,终于缓缓回神:“……翡翠?” “是我,师傅。您又做恶梦了?是不是那梦魇又复发了?” “……不、不是……无妨的,只是……梦到了些不好的事情。”金貅眼神恍惚地晃了晃,随即才勉强地牵了牵唇角,哑着嗓音说道。 翡翠闻言,嘴巴动了动,欲言又止。 师傅说的“不好的事情”是指玉白师弟的死吧…… 其实,师傅不说他也知道,师傅对师弟的死一直耿耿于怀未能忘怀。自一个月前师弟魂飞魄散后,他再也没有见到师傅笑过——就连往日里那习惯性挂在脸上当做日常表情的漫不经心的笑意都没有。她不再笑,不再捉弄他、逗弄他,不再出门、不再做其他任何事,只是每日里晒着太阳望着天发呆或是闷在房里安静睡觉。就连冰麒仙尊三人来了,她也只是懒懒牵动嘴角,目光浅浅地遥望远方,不再如往日那般笑容明媚、神采飞扬。 师弟的死,似乎夺走了师傅笑的能力以及一切积极的能量。他的死,带给师傅的不只是不舍与痛心,还有叫她几乎绝望的心伤。 “师傅,其实师弟……”其实师弟对你的意义,是不是根本不止徒儿那样简单?翡翠突然很想问,却又问不出口。 就连他这支丝毫不懂情爱的竹子都瞧出了师傅的异样,也师傅自己却好似根本还没有发现一般。他心下为此感到震惊却又仿佛有种一切都在情理中的感觉,师弟那样张狂而强烈的不顾一切的爱意,就如炙热的烈焰,师傅融化其中其实也并不奇怪。 翡翠很想开口询问、提醒金貅,但是却始终开不了口。 若师傅真的对师弟也生了那情愫…… 师弟已经魂飞魄散不在了,她若此刻陡然发现自己的感情,怕是会痛不欲生吧。 亲手杀了自己爱的人,这样的感觉他虽不懂,但仅仅只是一想,便已生出一种无法承受之感了。 “嗯?……为师没事了,你睡去吧。”听到翡翠说到“师弟”两个字,金貅心下狠狠一抽,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那、那好吧……若是有事,师傅叫我一声,徒儿马上便会赶过来。”翡翠终是将到了嘴边的再次咽了下去,轻轻颔首道。 “……好。” 金貅点头,目送面色担忧的翡翠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这才扶着有些晕眩的脑袋坐了起来。 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方才梦中的那句话。 “我爱你。金儿,我爱你。” 这是梼杌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那时,将所有暴戾狂傲的棱角全部收了起来,无比认真地凝望着狠心捏碎了金元宝的她,他浅笑着说道,嗓音醇厚坚定,如春风温柔,教她手狠狠一抖,险些就要不顾一切地将那已经被她捏碎的元宝重新收回来粘好如初。 可是,最后一个字落下,他的身子便已经破碎了开来,猛地化成了一阵粉末随着轻烟散了去,飘落在了广袤的大地间。 他就这样魂飞魄散,永远地消失了。 消失得没有痛苦没有知觉,消失得那样迅速那样彻底。 那瞬间,她的胸口一阵剧烈的狞痛。 她已经忘了那时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她只记得,等回过神来之时,她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里了。 冰麒和古月闻讯赶来,不敢置信地问她是不是真的亲手杀了梼杌。她轻轻点头,面色淡然,神情正常,心下却仿佛有人在拿刀一片片的切割。 他们闻言,凝重震惊地问她还好吗?她颔首,答得自然,可鼻尖的酸楚几乎就要奔涌成温热的液体夺眶而出。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假装,只是那瞬间,想那么做,便做了。 那个瞬间莫名的反应,一直持续到现在。 明明一直告诉自己梼杌只是她的徒弟,他会得此下场,乃是因果注定,无法改变的。明明一直告诉自己梼杌的死是必然,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他们师徒缘分浅,亦是天注定,不要太过心伤。明明一直告诉自己梼杌已经死了,虽然再也没有玉白了,可是她可以再去收徒,以后还会有白玉,白白,玉玉。可是,心底一直闷闷痛痛地不肯停歇。总有个小小的声音说:以后再有的白玉、白白,玉玉,都不会再是玉白,不会再是梼杌,不会再是他了。 明明那个古怪的梦魇已经被他解开,可是最近她又开始断断续续的做梦了。 有曾经那个梦,更多的却是新的梦。 旧的梦依然是血红彼岸花,阴暗地府。新的梦则是…… 笑的梼杌,怒的梼杌;开心的梼杌,不开心的梼杌;初生可爱极了的梼杌,死时成熟温柔的梼杌;吃瘪脸黑黑的梼杌,得意坏坏笑的梼杌;生气炸毛的梼杌,霸道示爱的梼杌…… 满满的,竟都是他。 明明只是一个相处不到一年的徒弟,她却讶异地发现,自己对他的一切,都深入脑海,仿佛他们只是分割昨日。她在,而他也在。 胸口突然又细细密密地抽痛了起来。 这痛楚,她已经很熟悉了。这一个月以来,她时常会这样。神仙无病,所以她想她约莫只是心情不好导致的。 这痛楚宛如蛇虫啃噬,细微却不容忽视,一点点加深,一点点变浓。她不再去思考,慢慢披了外衣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横竖睡不着了,倒不如去院子里透透气吧。 ***** 金貅刚走到院子里就听见不远处的树下传来一阵轻轻的对话。 “……没想到你这个二愣子也能出来……” “你才二愣子,那是小爷我聪明!只是……你说连我都看出来了,师傅自己怎么还没发现呢?” 竟是是白漫透和翡翠在斗嘴聊天。 这么晚了他们怎么不睡反而倒聊起天来了? 金貅一愣,随即脚步一收便想回房去。只是转身之际却突然听得翡翠说的后半句话。 她没发现?发现什么? 不自知地停下脚步,金貅突然浑身紧张了起来,心底一股莫名的冲动教她直想逃走,可又有什么东西又诡异地阻止着她,叫她留下。 直觉告诉她,她好像忽略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你聪明个毛聪明!照我说,仙尊要么就是实在太迟钝要么就是……在逃避!”白漫透闷闷的声音传来。 得知梼杌魂飞魄散,情绪最激动的就是她了。整整大哭三日不说,天天瞪着一双红眼睛叫嚷着要为他报仇,后来是翡翠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将她拖了去,说了来龙去脉。得知事情因果,又得知杀了梼杌的人竟是金貅,她又捶心肝大哭了一场,直喊造化弄人,天意混账。好在她十分敬重金貅,又得知了金貅这么做的原因,倒没有因此仇视金貅,反倒在悲痛之余对金貅更加同情怜惜了。 在她看来,金貅和她家恩人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如今恩人就这样去了,留下金貅一个人,委实叫人不忍。 “逃避?逃避什么?为什么要逃避?”事关自家师傅,翡翠也没了与白漫透抬杠的心思,焦急地问道。至于为什么不是太迟钝,他直接就忽略过去了。他家师傅那是谁啊,本身就聪慧非凡,再加上身边又都是古月、冰麒这样神级的老狐狸啊,哪儿能迟钝得起来! “逃避她对恩人的感情啊。至于为什么,你想啊,仙尊与恩人名义上是师徒关系啊,仙尊心里一直将他当做晚辈,根本没有存那样的心思。但是恩人却不一样,他完全没有凡俗的伦理观念,爱的直接狂热。仙尊被恩人打动了心,但她潜意识里觉得这样是不对的,不符合常理的,所以一直潜意识去否认这种感情……这不就是逃避吗?而且,你看,恩人去了都快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里,她内心痛苦伤心,如此的失魂落魄,连你这个笨蛋都发现了,她自己不可能没有发现吧,只是她内心还是像以前一样一直不敢承认,不敢去想自己也爱上了恩人罢了……若非真的像凡间女子爱上凡间男子那样爱上了恩人,仙尊怎么可能会这般挖空心思地用自己的安危去护着恩人,又怎么可能在恩人去了之后这般近乎自我折磨自我惩罚似的度日?更别说时常哭着醒来了,她定是梦到了恩人……” 白漫透的分析叫翡翠瞪圆了眼睛连连点头,也叫房门口的金貅身子狠狠一颤,脑袋轰地一声嗡嗡炸了开。 她……像凡间女子爱上凡间男子那样爱上了梼杌?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于是师傅马上要开窍了有木有!!接下来,咳咳,冬天都已经过去了,春天还会远咩\(≧▽≦)/ 打滚求支持求撒花哟,不要霸王人家嘛、霸王人家都是坏孩纸有木有TT ps:从今天这章开始,以后此文更新时间改为中午10点半点左右哟、基本不会早于10点晚于11点的\(≧▽≦)/ ☆、45自断仙脉 自断仙脉 走在美轮美奂的海底宫殿里,看着两侧五彩缤纷的珊瑚海草和时不时成群游过的小鱼小虾,金貅恍惚间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小心些小金儿。”身旁的古月眼疾手快扶住她,侧头媚笑。 “……嗯。”金貅回神,重新压下心底骤然而起的痛楚,颔首,继续随着他朝前走去。 那日亲手杀了梼杌使之魂飞魄散之后,在众仙的请求下,天帝赦免了“将功补过”的金貅,恢复了其北华山仙尊的地位,只是加以薄惩。而今日是东海龙王敖广的生辰,众仙前来祝贺,金貅也在好友的劝说下出席。 现下宴会即将开始,宾客们都三三两两带着自己的贺礼来了。 以往这样的场合,他们四方仙尊都是一道来一道走的,但这次,冰麒成了龙王准女婿,早来晚退,从头到尾被当成虾兵蟹将使唤,忙得像只陀螺。而兰纠这个迟钝的糊涂呆子则是在紫腰的魂飞魄散之下幡然醒悟,猛然发现自己那么多年爱的竟是紫腰而非金貅。因为一句话一个阴差阳错的卦象而误会了千年爱错了千年,也叫紫腰等待了千年的他得知真相后几乎疯掉,如今正上天下海地去收集紫腰散落在天地各处的魂魄,没空前来。 于是此刻四人中便只剩下了还在强自佯装坚强的金貅和真正无事一身轻松的古月。 “哎呀呀别这么愁眉苦脸的嘛,虽说那两只家伙都重色轻友去了,但好歹还有你月哥哥在这儿始终不离不弃地陪着你呐,快,给点面子笑一个嘛。”见金貅失魂落魄,神色恍惚,古月拍拍她的肩膀,闪着狭长的眸子妩媚地贴着她笑道。 “……你说,兰怎么会这么呆呢?明明从始至终爱的就是紫腰,可却一直以为喜欢的是我……爱一个人,自己心底不是应该有感觉的吗?”金貅却是没有心思如以往一样戏谑顽皮地回他,反倒是喃喃自语似的疑问道。 脑袋里又浮现了那日翡翠和白漫透之间的谈话。他们竟说她爱上了梼杌…… 爱上?像是凡间的女子爱上凡间男子那样的爱上?! 她震撼惊骇的同时竟又觉得恍惚间心跳如雷。心里隐隐有什么东西勃发而出,教她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痛楚。她逃也似的飞快回房,将自己整整关了三日,逼迫自己不去想不去听。 她爱上了梼杌。 这样疯狂的念头教她惶恐惊惧。她怎么能爱上梼杌?她怎么可能爱上梼杌?他是她的徒儿是晚辈呀!而且她还狠下心亲手杀了他……她不信!不会的! 她明明爱的就是梦里的那个与自己成亲的男人……对的,她爱的是他! 她强自压下心头喷发出火热浪花的强烈情感,这样又慌张又害怕地自我催眠、自欺欺人了好几日,直到方才。 直到方才见到这海底美景的一瞬间,心里头那股猛烈的情感竟猛地自她的胸口奔涌而出,任她企图死死压抑,却还是有什么东西冲破了那片阻碍,沿着她的四肢百骸遍体而走,坚定而霸道地告诉她: 她对梼杌,绝非仅仅只有师徒情分。 她想起那时梼杌将这美景费劲地凝于掌心带给她,只因她不经意间说自己已有千年未见。她想起那时他桀骜不耐的眼底浅浅的怜惜与心疼,想起他邪美如玉的脸廓,想起他霸道狂傲的神情,想起了他醇厚干净的嗓音…… 那一瞬间,她几乎就要受不了那强烈的情感,拔腿狂奔而去。 可是仅存的那点理智告诉她,不能走,不能走。 于是她狠狠逼迫自己停下,求助地看着古月。 不要再去想了,不要再去想了,你对梼杌不是爱,只是超过了师徒情分一点点的关系而已…… 古月微愣,随即眼睛一闪,扬起美丽的红唇:“他一直就是个耿直迟钝的呆子呀,比你聪明的月哥哥可笨多了,会被那月离那家伙的酒后之言给误导也实属正常。月离掌管天下姻缘,他说自己的卦象显示兰命定会爱上的人是你小金儿,你也知道月离那家伙最喜欢喝了酒之后顶着一张无比严肃正经的死人脸说着不着边际的浑话,兰性子耿直,不疑有他便信了。这一信,就信了千年,即便心里对着紫腰才有那感觉,他的理智上也不敢承认。他那死心眼的古板性子你又不是不知。话说小金儿,看你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该不会突然发现自己是喜欢他的吧?” 金貅下意识一愣,看蠢瓜似的看着他:“自然不是。”她看起来有那么迟钝那么蠢么? “那你这幅为情所困哀愁忧伤的模样是为谁?难不成是为了冰麒?”古月似笑非笑,揶揄道。 金貅突然沉默。她知道古月其实心下亮如明镜,他这么说,无非就是担心她,希望她主动坦言相告罢了。 “……月,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她沉默许久,终究满目迷茫地开了口。 古月歪头,看着她眸子里满满的困惑和化不开的痛楚,认真地思索了半晌。 “听说……就是放不下忘不掉吧。”最后,他弯唇笑得魅惑,轻轻说道。漂亮的眼睛看着远方,似乎一瞬间没了焦点,但又很快收了回来。 “放不下……忘不掉?”金貅怔怔地呢喃,突然伸手,狠狠按住自己骤然发疼的胸口。 “一个凡间的朋友说的,你若对一个人怎么也放不下忘不掉,那约莫就是爱上了罢。”古月弯唇笑着,突然伸手揉了揉金貅的脑袋,带点诱哄似的凑向金貅,“那……小金儿爱上谁了呢?肯定是你月哥哥我对不对?” 金貅沉默了很久,这才缓缓抬头。 一看,却已是泪流满面。 “金儿?”古月吓了一跳,他认识金貅这么久,除了因为凤冥鲜少见过她哭,莫非她现下……是想起什么了? 她因为沉睡千年,那被孟婆汤强行抹去了记忆的一直没有恢复,他意在开导她让她早些放下梼杌的死,但却并不想让她想起来以往的事情。若是得知自己再一次亲手杀了心爱之人,他怕她会如三千年前一样承受不住。 思及此,古月不由得心中一叹。任凭神貅娘娘与他们几个费尽心机要保护她让她幸福,可有些事情,终究是天注定,不为人所改变。哪怕他们是仙,也始终斗不过天道呐。 本以为凤冥重生为梼杌,两人纠缠千年的因缘会有一个新的好的开始,没想到世事无常,终究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梼杌放出魔障,为祸人间,终至被除,两人又是一生一死。尤其这回神貅娘娘又给金儿解开了那保护她的沉睡梦魇,这样一来,若是金儿再次想起往日,又加上此番梼杌之事的打击…… 古月眉眼沉了沉,眸中闪过一抹忧心。 “放不下也忘不掉……原来,任凭我如何的自欺欺人,终究,也骗不了自己的心。”金貅眨眨眼,泪珠断了线。她说着,突然就笑了,脸色变得惨白,“月……我再也没法自欺欺人了,我做不到了,做不到了……” 她身子晃了几下,连连后退,随即扔下了手中的贺礼转身化成一道金芒而去。 “金儿!”古月暗叫不好,连忙飞身追去。 ***** 金貅心下疼得几乎没法子呼吸。 飞奔出东海上了岸,她捂着胸口,脸色惨白地跌坐在了海边的礁石上。 细细密密地痛从心头蔓延来开,沿着她全身的血肉游走开来。她哆哆嗦嗦地抽吸,感觉肺部就要炸开一般地痛苦。酸涩疼痛袭上胸腔,一直冲到鼻尖,教她再也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哭号出来。 再也无法压抑的情感如同海浪一般袭来,几乎要将她溺毙在其中。她握着拳哑着声音抽吸,一声一声,哑哑的,重重的,疼痛的,绝望的。 细碎的呜咽声从她的口中破碎开来,她一手紧紧按着自己的胸口,几乎恨不得自己就这样死去。 原来,她对梼杌早就不只是师徒情分了。 原来,放不下忘不掉就是因为爱了……她爱梼杌,爱的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好多好多。 原来,她会一再逃避一再自欺欺人,是潜意识里怕自己承受不了自己亲手杀了心爱之人这一事实。 原来…… 原来…… 好多好多的原来,在一瞬间不顾一切地喷发而出,金貅再不去压抑,任由那疯狂的情感淹没了自己。 梼杌……梼杌…… 这是一种好似剜心断肠一般的痛楚,她静静地在心里喊着他的名,想着他的样子,流着泪受着,仿佛眨眼间,又看见了梼杌魂飞魄散之前,自己的狠心,他的温柔。 我爱你,金儿,我爱你。 他看着她,温柔的话还未说完身形便骤然破碎成沙。 从此消失,从此消失。 “啊——”一想到那个场景,金貅再也无法承受胸口那极致的痛楚,重重仰头泣血而嚎。 那喊声,就如同身受重伤濒临死亡的兽最后那绝望无助的嘶吼,叫正要往龙宫而去的过路仙人心下一颤,满心不忍。 “……金貅仙尊?”那人见此,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您没事吧?” 金貅麻木空洞地流着泪,不答不语,神色绝望。 “仙尊?”那人担忧地凑近,却见金貅突然红唇一动,鲜血静静地从唇角涌出。随后,她身子一软,猛地倒了下去。 唇边,竟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 梼杌,我去陪你可好? “仙尊!天呐金貅仙尊你怎么样?!你你你你怎么自断仙脉啊会死的会死的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昨儿本来要更新的,可是因为去接弟弟放学,淋了雨夹雪,感冒头疼……于是实在没撑住TT 然后最近有点卡文,求虎摸给我力量嘤嘤嘤TT ☆、46重生之法 重生之法 金貅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人在九重天上。她的母亲神貅坐在她的床前神色未明地闭着眼沉思。 眨了眨迷茫的眼睛,金貅渐渐回过神,看着看着,突然就落下纷纷的泪来。 那日极致绝望哀痛之下,她自断仙脉,不是该随梼杌去了的么?怎么却还苟活着…… 连和他一起死,她都做不到吗? “哭什么?”神貅睁开眼,望着她。 哭什么? 金貅怔住,眨了眨泪眼,只觉得心头有什么脆弱得几乎一碰就能碎。她捂着胸口,艰难地启唇:“娘亲……我疼……” 心里头疼,疼得厉害,疼得可怕,疼得教她忍不住要嘤嘤落泪。 她恨自己的迟钝,恨自己不但没有保护梼杌还亲手杀了他,恨自己懦弱逃避不敢承认,恨自己连与他一同死都做不到……她恨自己,恨到心头撕裂般地疼着,宁愿就此死去。 神貅伸手,轻轻揩去她两腮的泪珠,云淡风轻地说道:“止疼便是了。” “如何……止?”她迷茫凝望着自己的母亲,脸上满是孩子般的无助,眸中却又清晰的含着一抹自嘲。 他死了,可她还活着,这痛楚永远不会停止。她能怎么止? “哪里疼,治哪里。”神貅冷淡而优雅地扫她一眼。 “那心缺了口……要怎么治?” “挖掉重放一个。或者剖开来,将它重新补好。但若是整个身子都不要了,便连医治的机会都没有了。死亡,代表的是烟消云散,一切归无。” 金貅怔怔地望着神貅,突然眨巴眨巴眼睛又落下泪珠子来:“娘亲,你都知道……” 这番话,让金貅心中打死的那个结突然一松。先前那么突然地发现自己的感情,又一下子沉浸在爱人死在自己手里的痛苦中,她一瞬间只觉得生不如死几乎崩溃,当场就只想随他而去。可是现下,她母亲这一番话,却是一下子点醒了她。 死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她若跟着梼杌死了,他们就从此化为天地间没有意识的烟尘,再也没有任何可能,再也不会记得彼此间任何的事情。 她要活着,好好活着,将他找回来,告诉他天她也爱上他了,不是师傅对徒儿的那种,是女人对男人的那种。然后他定会开心大吼,抱着她亲吻她,开心得想个孩子…… 她想看到那样的他,然后像女人对待自己男人那样紧紧依偎着他,分享他的开心,告诉他从此他们祸福相依,他们生死一起,他们要生生世世。 她还欠他一个回答,一句很重要的话。他死了,她便找他回来。 兰纠都不放弃紫腰,她又怎么能放弃梼杌呢?哪怕千万代价,哪怕以命相付,都无妨。 神貅神色未变,只是瞄她一眼:“你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 “娘亲,对不起……”金貅撑着身子挣扎着坐了起来,将脑袋埋在了神貅的怀里,狠狠咬住唇,“对不起,叫你担心了……” 想清楚之后,心底的痛苦一下子减少了许多。这一丝希望,这一个坚定的念头,教金貅濒死的心活了过来。 她会找回她的梼杌,哪怕万劫不复。 “去吧,如果那真是你要的。只是今日这样的情况,若再有下次,你便自个儿寻个偏僻的角落死个干净彻底别叫我知道。”神貅淡然优雅地说道,言语冷血,神情淡漠,却是在金貅看不见的一侧伸手飞快地抹了抹湿润的眼睛。 “……嗯。少嘴坏,你才舍不得呢……”金貅心下颤了颤,使劲蹭了蹭自家老娘的肩窝,蹭去那满腔的愧疚满眼的热泪。 她这个母亲,表面优雅高贵,冷漠毒舌,其实一直都是最最疼她的。她先前的一时想不开,定是吓到了她教她担心了。 “舍得,怎么舍不得,横竖只是个没脑袋的蠢丫头,死了也不用太心疼。”神貅优雅地眨去眼中的湿热,垂眸盖住眼底的心疼。 “……你就嘴硬吧,到时候可别偷偷躲起来,眼泪鼻涕一把抹的。”金貅破涕而笑,带着湿湿的眸子缓缓抬头。 “为娘从不干这种呆事。”神貅优雅而清冷地扫她一眼,眼底却是因着金貅的浅笑悄悄一暖。 “好啦好啦我娘亲是最聪明优雅的可以了不?”金貅稚气地吸吸鼻子,擦去腮边的残泪,随后又是笑意一敛,咬了咬唇,“可是娘亲……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回来?” 神貅闻言,定定地看着她,神色隐隐严肃了起来:“你一定要救他,不计任何代价吗?” 金貅没有点头,只是抿唇浅浅地笑了:“若真的再也找不回他,我虽生犹死。” 神貅闻言,沉默许久方才淡淡开口:“……以貔貅角铸成招魂塔,能集分散破灭之魂。集成了魂魄,再重塑肉体便是。” “貔貅角?我的角就可以吗?”金貅闻言,终于喜上眉梢,眼睛一亮。 神貅看她一眼,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是可以。但是貔貅的角就如同麒麟的护心鳞片一样重要,斩断貔貅角……你将失去千年修为,更有性命之虞。而且,这招魂塔集魂只是个上古流传下来的传说,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成功,需要多久才能成功……” “母亲,谢谢你。”神貅的话未完,金貅已经一把抱住了她。 “……”神貅蓦地顿住,看似轻轻实则重重地吸了口气,狠狠闭了闭眼睛,好半晌才伸出手优雅地拍开自家这不让人省心的女儿,捏着她的脸轻斥道,“你呀,就是来讨债的……先把断了的仙脉养好再去做,我是管不了你了……” “是,母亲。”金貅吸吸鼻子笑了,看向窗外的目光缱绻温柔,充满了希望。 梼杌,不管需要什么样的代价,我都不会再放弃你。 就在此时,一小婢婀娜地带着一人走了进来,对着神貅弯腰请示:“娘娘,天似殿下驾到。” 神貅颔首,挥手让她下去,起身朝她背后的那人行了个仙家礼仪:“神貅见过天似殿下。” 金貅敛去了笑容,挣扎着就要起身行礼,却被天似连忙阻止了。 “你断了的仙脉刚刚接好,不可乱动。” 金貅不好意思地浅浅一笑:“没想到我这一时糊涂之下做的蠢事连殿下都惊动了。” “怎么又叫我殿下了?”天似温柔浅笑,故作叹息的摇了摇头。 “呃,天似师兄。”金貅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嗯,你的伤怎么样?还疼不疼?我给你送了些有助恢复的仙药,你且用着……” “我以及不疼了,这……多些师兄关心。” 看两人聊了起来,一旁的神貅心中一叹,优雅地留下句“你们先聊聊,我去去就来”便转身离开了。 ***** “不需和我这般客气。”天似垂眸浅笑,挡去含情的目光。 “……嗯。”金貅颇有些不自然,但还是点了点头。 “瞧你,这么不自然……金儿啊,你便这般厌恶害怕我吗?”天似盯着金貅看了半晌,微微叹气,俊脸闪过一抹失落。 “呃……不是的……”金貅有些错愕,轻轻摇摇头,随后才回过神来略带抱歉地说,“只是我忘了以往我们相识的事情,如今见着师兄,难免有些陌生之感……师兄又待金儿这般有心,金儿委实有些不知该如何相对了。” 她性子耿直,不喜曲折迂回,见天似已经这么问了,也就索性把话说了个干脆。 天似对现在的她来说就是个充其量只知道名字的陌生人,偏生这个陌生人却总是一副与她很熟很亲密的表情,对她又那么好,这教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合适啊。 天似愣了愣,随即浅浅笑开了。看着神色有些别扭与抱歉的金貅,他轻笑一声,眸子暖暖:“如此说来应是我考虑不周,忽略你失去了记忆这事儿,忘了你如今看我是陌生人,可能会不适应。那,师兄向金儿道歉可好?” 她一定不会知道现下这模样的她,稚气而真实,可爱得教他心中一荡。他还记得,第一次相遇之时,她也是这样,别扭又生疏地在她师傅的示意下朝他行了个礼,软软地喊了句“金儿见过天似师兄”。 喊得规规矩矩,乖巧礼貌,神情中却偏生带着一丝明显的疏离与排斥。 这丫头讨厌他?为什么?那时,他好奇地想,目光便这样不知不觉的放在了她身上。 谁想这一放,便是千年,便成了劫。 “……不不,是金儿的不是。”金貅愣了愣,随即微微皱眉,连忙摇了摇头。 她看得出来这天似殿下对她是真的好,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终究是感激的。何况是她忘记了人家在先,即便并非刻意,也断没有资格承受他的这一句道歉。 “好啦,咱们别在这儿推来推去了。我知你失去记忆忘了我,但这并不要紧。我还记得你,我们可以重新认识呐。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以一个故人的身份,帮助你想起过去,顺便,我们也可以以陌生人的姿态,重新认识一回。”天似微笑地看着金貅,眸中闪过宠溺。 金貅讶异地扫了天似一眼,却见他笑得甚是温和有礼,叫人无法拒绝。沉思片刻,她终于挤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点了点头:“好,有这样对我好的师兄,我自然很愿意重新认识的。我也定会努力早日想起来以往的事情,到时再好好给师兄赔不是。” 这天似看着不坏,对她也很疼爱,以往兰纠古月他们都曾证实过他们以前确实认识有过师兄妹的情分,只是不知道究竟自己是怎么回事,竟将他给忘了。如今再重新认识他,就是寻回自己遗忘的一段过去,也没什么不好的。 “好。那我日后多来走动看看你,你可不会将我挡在门外吧?”天似清雅一笑,打趣道。 “自然是不会的,师兄是殿下,金儿不敢……”金貅还无法对他很熟稔地回以玩笑,因此只是努力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话,心中偷偷走神,牵挂着散落在广袤天地间的梼杌。 梼杌,等着我,等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哎哟喂伦家真的后妈的外表亲妈的心啦!乃们要相信我的嘤嘤嘤,冬天就快要过去,春天就快要来了嘛嘤嘤嘤~~ ☆、47断角铸塔 断角铸塔 金貅休养了八日,接连吃了好些上等的仙药,身上险些断开的仙脉才终于恢复如初。 这八日里,她日夜煎熬,总是恨不得身子下一秒便好起来进而自断貔貅角铸成招魂塔救梼杌。可无奈于自身仙脉有损,法力丧失,她就是再心急也无济于事,只能耗着耐心干巴巴地数着时辰度日,顺便在心里默默鞭挞先前犯傻造成如今这后果的自己。 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今日,身子好的差不多了,神貅又外出不在,她终是再也坐不住,挥笔给神貅留下一句话便飞快地朝着黑暗沼泽而去。 梼杌与平常的凡人仙妖不同,他是上古凶兽,不以血肉之躯出世,而是由天地间最阴恶的瘴气凝成。他以那些瘴气为食,重生成型于那黑暗沼泽,因此那汇集了世间最邪恶的瘴气的黑暗沼泽是最适合集她铸塔集魂的地方。 听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金貅身形快如闪电。黑暗森林里阴暗黑沉的天衬得她墨色的眸子里盛满了星星点点的希望。 终于一个稳稳旋身,她优雅地在黑暗沼泽边上停了下来。 眼前,是一片泛着腥臭黑色烟雾的巨大沼泽地。黑浓的沼泽地里散发着冲天的恶气,沼泽中还隐约可见一些生命被吞噬留下的狰狞残骸。这沼泽上方更是遍布着阴森压抑的瘴气,四处飘散浮动,宛如张牙舞爪的魔鬼,显得阴森可怖。 可这样令人作呕的诡异场景却叫金貅眼睛蓦地一柔,脸上露出暖暖的笑意。 她想起了当时初见。 那时,他还是只小小的兽儿,被那黑色瘴气包裹在里面,卷着尾巴打着呼噜,呆憨得叫人怜爱。尤其是那双暗金色的眸子,纯真无辜得叫她心下颤了颤,竟顾不得自己是在违抗天帝的命令,便自作主张将它保全了下来带回了山。 如今想来,她却是这样庆幸自己当时差之一念,留下了他。 能与她相遇,为他所爱,她三生有幸。 金貅想着想着,唇角止不住地弯了起来,心里却又同时隐隐作痛。 甩甩脑袋不再去想其他的,她静静地凝望着当日梼杌重生的地方,一个旋身变回了本体形态。 一道耀眼璀璨的金光闪过,金貅原本站着的地方赫然出现了一只浑身金色鬃毛、尾毛卷曲、头上生有一角,背后生有一双短翼、通体散发祥瑞金光的巨大神兽。 那便是金貅的本体模样了。 宛如最剔透的黑玛瑙一般的眸子里闪过坚定的光芒,金貅闭了闭眼,猛地以口中呼出的金色法力凝成锋利的刀刃,然后狠狠挥向了自己额上的貔貅角。 鲜血,如同水柱一般喷发而出,雨点般洒落在四周暗色的土地上。 伴随着一声被强自忍下却仍是狠狠溢了出来的呼痛声,金貅巨大的身子晃了晃,随即一个颤抖,重重倒在了地上。 而她的不远处,一只金色断角静静地躺在那里,被鲜血浸透,染上妖艳血色。 黑暗森林里的阴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夹杂着令人作呕的刺鼻腥臭味。金貅挣扎着动了动眼睛,被那突如其来的剧痛侵蚀得几乎麻痹掉的神志渐渐清了起来。 咬着牙忍住那断筋削骨一般的剧痛,她颤巍巍地吸了口气,勉强撑着一口气变回了人形。 身上的每一处都是断裂一般的痛着,头上更是破了个大洞正在汩汩流血,可金貅只觉得心下越发地坚定了。趴在散发着恶臭的地上,她狠狠喘了口气,憋着最后一口气动了动手指,在腰间里寻找着救命的仙药。 貔貅角之于她,是大半的生命。失去了貔貅角,若不及时服用她娘亲神貅给她炼制的特殊仙药,她会不断地流失生命力,最后死去。 仙药藏在她的腰带里。为了以防现在这样的情况,她特地将仙药放在了最好取的地方。可是,骤然断角,大半生命力瞬间消散,这断角之痛又教她一瞬间生不如死,此刻的她,竟一时间连那仙药的位置都找不到。 金貅满头冷汗,惨白的脸几乎变得透明,她闭上眼,狠狠咬住下唇,费劲地一点点移动自己重若千斤,像是被人绞断了似的剧痛不止的手,努力寻找着那仙药的位置。 那是她的救命之药,若没有它,她会死。 她不能死,死了,便再也见不到梼杌,便真的一切归无了。 她不能死,不能死。 心中几乎要爆裂开来的坚定信念强自撑起了一口气,终于,在几乎筋疲力尽之际,她的指尖碰到了一个冰冷的物体。 仙药。 金貅心中一颤,脑袋里浮现梼杌时而温柔时而邪笑时而生气的脸,希望又喷薄出来,蔓延至全身。 她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拿出了仙药,朝着嘴巴送去。 快吃到了,快吃到了……她心中想着,努力忽略身上那撕裂般的痛楚。 就在此时,断角之处骤然一疼,那尖锐的疼痛刺激得她眼前一黑,险些硬生生晕过去。 最后一丝能与这剧痛抵抗的力气用完,她的手一下子不受控制地坠落,手中的仙药也滑了出去,滚落开来。 金貅脑袋一懵,尖锐的剧痛涌上心头,教她一口气喘不过来,眼看就要窒息。 不……不……不要…… 她努力再去与那剧痛抵抗,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朝那仙药爬去。 一点,一点,一点……还要一点,再一点点…… 她一点一点,以几不可见的速度朝那仙药移动,哪怕眼中滚出的热烫液体模糊了眼睛,哪怕黑臭的泥土脏了衣服脏了脸,叫她狼狈不堪,哪怕唇边咬出艳红的血在褐色的地上绽开了花,哪怕身上那碎骨断肠般的痛楚越发加重,都未曾让她停下。 “金儿!”一声惊惧的吼声打破了这满林子的寂静,一人飞奔而来,一把抱起了她,捡起那仙药飞快地塞进了她的嘴巴。 金貅已经朦胧的眼里出现了天似的脸,他正满脸惊慌失措地看着她,目光里的疼惜几乎要溢满出来。 仙药已经入口,金貅心头一松,下意识地朝天似艰难一笑,昏了过去。 天似抱着怀中已经昏迷过去的金貅,狠狠闭了闭眼,清俊的脸上染上一丝如霜的凌厉。 你爱他……你就这么爱他! 若非他想起昨日未来看她,今日终于得以脱开公务前去去神云殿看她,偶然听得了神貅与焰鸾的谈话,他还真不会知道,她竟一直没有放下那已经魂飞魄散的梼杌,她竟会为了救那个梼杌,做到如斯地步! 自断貔貅角,自断貔貅角,这需要多大的勇气?需要多大的决心?需要多深的爱?金儿,金儿,你就这般爱他……爱到连孟婆汤和三千年的漫长时光都抹不去你心里他的痕迹么…… 明明就已经不记得了,可却仍然还是再次爱上,爱得痴狂……莫非,真是天注定吗? 天似轻轻抚摸着金貅惨白如雪的脸,掩去满目寒冰。 我不信……我不信。 ***** 金貅是在她老娘神貅一日一句优雅的“死得远些,别在我面前瞎晃”之下将断角铸成招魂塔的。 歪着头看着身侧面色淡漠的神貅,金貅把脑袋伸过去,在她的大腿上蹭了蹭,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儿。 “神貅娘娘虽嘴巴硬得像是玄铁石,可却心软好比白豆腐。” 神貅淡淡扫她一眼,伸手拍开她的头,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当初就不该把你这讨债的丫头生出来。” “这么狠心?那还整日陪我呆着这恶气熏天的黑暗沼泽边?”金貅狭促地挑挑眉。 那日幸得及时赶到的天似相救,她这才爬过了那断角之后的生死线。天似带她回了神云殿,满身是血的她吓得她娘亲面色铁青,用了好多仙药仙法才保住了她的小命。 那时她才知道自己是过于心急了。原来,貔貅要想过断角之后的生死关,除了那仙药之外还需要很多其他的东西。她母亲原想等她身子完全好了再亲自帮她的,只是不曾想她会这么迫不及待地一个人跑了去,险些失了小命。 而那日之后,她母亲便亲自带她来到了这黑暗森林,陪着她呆在这黑暗沼泽旁以那断角炼制招魂塔。 招魂塔倒是不难练,只是需要功夫和修为。 而神貅之所以还是在这儿陪着她……金貅知道,那是因为担心和爱。 “为娘不过是呆多了天宫,想要借机出来走走,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神貅优雅高贵而立,面上云淡风轻。 “是是是……”正在弯唇偷笑之际,手中凝结成球的金色结界突然颤了颤,猛地爆裂开来。随即,一座小巧而精致的金色六和塔从中旋飞而出,停在了金貅手中,散发出炫目的光芒。 招魂塔铸成了! 与神貅对视一眼,金貅蓦地扬起大大的笑容,将那招魂塔紧紧搂在了胸口。 “既然这招魂塔已成,那接下来便要靠你自己了。”神貅回望金貅,眼中闪过欣慰与心疼。 “嗯,你快回去吧,不要打扰我谈情说爱。”金貅坏笑,点头催促。 娘亲在这儿陪了她那么多日,神云殿里的公务定然堆积好多了,再不回去是不行的,也容易被人发现什么。 “没良心的熊孩子,果然是白生了。这个拿着,要死也先说一声。”随手丢给金貅一物,神貅转身,化成一道白色光芒远去。 金貅看着手中神云殿特有的用来千里相联系的神器,满心暖暖地笑了。 梼杌梼杌,我成功铸成招魂塔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作者有话要说:我绝对不会告诉你们下章……下一章某个小小小春天就要来了的灭哈哈! 哎哟喂,师傅本体的萌照来一发! 啊哈哈,呆萌呆萌的油麻油! ☆、48诡异玉笛 诡异玉笛 一年后。 盘腿坐在黑暗沼泽旁径自盛开的黑色魔莲上,金貅眯着眼睛,愉悦地看着沼泽上方狰狞舞动的黑色瘴气一点点、一丝丝以极为缓慢的速度被吸入自己手上托着的招魂塔中。 她手中的招魂塔共十八层,塔身通体为耀眼通透的金色,美丽异常。而此时,这招魂塔第一层的塔底却被一层极浅极浅的明亮白光铺满。那白光星星点点很是稀薄,但却晶莹璀璨,柔和漂亮,带着琉璃玉一般的纯净澄澈。塔身的金光衬着那抹如玉的白,竟是漾出了不可名状的美丽圣洁来。 那些被吸入塔中的黑色瘴气正以肉眼可见的缓慢速度一点点地沉入塔底,然后渐渐地被那白光吞噬、融合,直至消失。 那白光是梼杌的魂魄。 等到哪日白光装满了整座招魂塔,梼杌便会回来。 金貅已经在这朵黑色墨莲上坐了一年未曾起身活动了。静坐不起,以自身的法力修为相助招魂塔招魂,能加大招魂塔的力量,有助于集魂之速度。 身上因为久坐一年未曾起身动过而有些僵硬,虽不会如凡人那般酸疼不已,却也有些说不上来的难受,但她神色安详,神情愉悦,没有半点疲惫焦躁之意。 静静地凝视着那一丝如空气般稀薄的白光,希望,在金貅琉璃般的眼睛里不死不灭,浅浅绽放。 不管多久,她都等他。 “师傅师傅,翡翠来看你了!”突然,伴随一声清脆喜悦的欢呼,不远处的密林里冲过来一个一身墨绿的少年。 “你怎么又来了?”金貅睁眼看向他,戏谑地勾唇,“不怕那母白皮妖再追你十里?” “什么?!它它它它它还在附近?”翡翠脸上大大的笑容猛地僵住,惊骇地缩在她身侧,警惕地瞪着四周,生怕那母白皮兽会突然从哪里蹿出来扑向他。 他可怜啊,明明只是带着孝心来看望自家师傅,谁想这黑暗森林里生活着很多世间罕见、穷凶极恶的妖兽,一路上四处危机吓得他半死不说,还从此被那只明明外表憨厚忠实其实性子凶恶残暴的母白皮妖给缠上了。 先是目露凶光追着要吃他,后来追着追着也不知脑袋漏水了还是咋的,开始流着口水无比淫/荡地看着他,可劲儿喊“小子不要跑,快快从了老娘”,声音粗犷响亮得整个林子都能听见,吓得他好几次险些一头扎紧那臭气熏天的黑暗沼泽里,成了那沼泽里一坨发臭的烂泥。 今日他一路提心吊胆地穿过森林都没有看见它,还以为它已经放弃了,心里那叫一个雀跃。现下听师傅这么一说……难不成它其实还不死心,正躲在暗处伺机而动吗? 翡翠一身恶寒,笑意冻成霜,只觉得后背阵阵发凉。 “兴许哟,为师闻着它的气息似乎不远呐。”金貅一脸正经严肃,眼里却是坏笑满满。 “师傅……你帮徒儿把它弄走啦!它它它对我意图不轨耶!”翡翠脸一跨,又怕又愤怒地看着四周,往金貅身侧蹭了蹭。 金貅眼里闪过笑意,瞥他一眼,红唇弯起:“从了它不就万事大吉了?” 翡翠倒吸一口气,挺了挺瘦弱的胸膛,正义凛然,威武不屈又愤愤不已地瞪圆了眼睛:“师傅,徒儿才不会做这种没骨气的窝囊事情,徒儿……徒儿为了守住清白贞操,会、会宁死不屈的!” “嗯,也是。好歹你已经是馒头小兔儿的人了,好男不侍二女,徒儿好样的,为师深感欣慰。” “什什什什什么她的人?!师傅你你你你不要乱讲——”威武不屈的气势瞬间被戳破,白皙的俊脸蓦地涨红成了那猴儿屁股,翡翠双眼乱飘,挥着拳头恼羞成怒。 “乖,就别再挣扎了。师傅是火眼金睛,你瞒不过的。”金貅好笑地看着他,抿唇笑得奸诈。 果然还是翡翠最可爱最好捉弄。这样逗弄他一番之后,顿时身心舒畅了呀。 “……师傅,其实你就是一个人呆着无聊了所以找我乐子娱乐自己呢吧?”瞧着金貅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坏笑,翡翠灵光一闪,郁闷啊,红艳艳娇羞无比的脸蛋上多了丝明晃晃的委屈。 “为师是呀。”某个无良师傅回答得理直气壮,毫无羞愧之意。 “……师傅,你坏。”翡翠泪流满面,捂着受伤的小心脏蹲在一旁画圈圈去了。 “唔,一般小坏吧。”奈何无良师傅仍不放过翡翠小少年,继续无耻地给以打击。 翡翠一口气堵在胸口,又是委屈又是气愤地瞪着金貅,思索半晌,终于决定收起陪她聊天唠嗑缓解无聊的孝顺念头,早点办完事儿早点回去以防被自家的恶劣师傅玩死。 思及此,翡翠无比怨念地从怀里掏出一物递给金貅:“……对了,徒儿今日来是奉了神貅娘娘的旨意,娘娘让徒儿把这个东西交给师傅,说是师傅睡得够久了,该醒了……” “什么意思?”金貅挑眉,接过翡翠递来的翠玉骨笛,有些不解。睡得够久该醒了?什么意思?她的梦魇已经解开许久了呀。 “徒儿不知,神貅娘娘说师傅终会明白的。” 翡翠说完便告辞回去了。 金貅也不阻拦,只是听着不远处鸡飞狗跳般的动静,勾唇红唇幸灾乐祸地笑了。 “啊——怎么又是你啊混蛋——”翡翠的悲愤惨叫声。 “小子哪里跑——赶紧死到老娘的怀里来——”母白皮兽的粗暴求偶声。 方才忘记提醒他了,她感觉到那母白皮兽就在附近这话委实是真的…… 徒儿呀……保重。 ***** 金貅有些纳闷地打量着手中的翠玉骨笛,不大明白自家娘亲让翡翠带给她这玩意是什么意思。 这骨笛浑身翠绿,以天下至宝翠玉晶石雕成,剔透莹润,青碧透亮,翠得像是春日里的雨后青山,极是澄澈干净。它的周身又镶有银丝梨花花纹,仿佛春日梨花飘落,覆在了笛身,风风起落,竟似有暗香浮动。看着虽简单,却极为雅致贵气,叫人离不开眼。 这玩意儿如此精致,莫非娘亲是怕她日子无趣,送来给她赏玩的? 金貅这么想着,下意识却是否认了。 她独身在这黑暗沼泽一年,除了母亲神貅、天似殿下、徒儿翡翠、半个徒儿白漫透和几位好友之外,别人是不知道的。仙家常有渡劫之事,她也是一直对外称闭关渡劫。 一来是怕天帝会知道大怒进而派人阻止,二来也是她本就孤僻惯了,不喜喧嚣。她想安静为梼杌集魂,不希望过多熟人来探望,扰了她的清静。 她母亲神貅最是知道她一心挂在梼杌身上,心无杂念的。断然不会怕她无聊而送来这玩耍的东西。没有谁比她更清楚,梼杌还没有回来,她根本没有心情玩乐。 金貅疑惑地想了想,低头看着这翠玉笛子,脑袋里竟突然有根弦一动,随即一个声音凭空冒了出来。 “臭丫头,快放开小爷的红杀!” 清脆的、响亮的、桀骜的、傲慢的……熟悉的一个男人的声音! 梼杌! 金貅心中狠狠一颤,眼前一黑,也不知从何生出一股冲动,竟放下那手中的招魂塔在腿上,握着那笛子便凑在嘴边轻轻吹了起来。 清脆如铃的笛声轻轻飘荡了起来,灵动清润如玉珠滚动,水落银盘;清雅如少女低语,黄莺清吟。 黑暗森林里浓重的恶煞腐烂之气竟有被笛声渐渐洗去之意,整个林子里的空气竟渐渐清香了起来。 金貅蓦地看到了一片白色的花海。 洁白如雪的花海中,朵朵香雪梨花盛放,十里飘香。 心下的惊骇教她的心脏蓦地抽紧,金貅惊惧不已,却只能身不由已地继续吹奏着这首不知名的曲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金貅心中颤抖了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教心下没底的她很不安,胸口又直觉有什么就要破开,教她无法遏制地惊惧颤抖。 她浑身无法动弹,只能不受控制地吹着笛子,任凭这美妙的笛声吹入她心底,在她眼前展开一幅虚幻却又真实的画卷。 金貅突然在那片洁白的花海中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 一身黑色绣金边的锦绣袍子随意地披在身上,松松垮垮以纯黑腰带系住。长及腰间墨发随意地披散开来,不羁地迎风而舞,狂傲而霸道。 他正懒懒地倚坐在一颗梨花树下闭眼微憩,修长的手中把玩着一条全身血红,晶莹剔透的小蛇,带点妖异的俊美脸廓被那飘飞落下的花瓣衬得格外精致。 金貅僵硬地看着那个男人,死死地看着,看了很久。 突然,她眨了眨眼睛,眼泪“啪嗒”一声掉了下来,烫了手背。 那个男人,有着一张和梼杌一模一样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说好的小小小小小春天来了……咳咳,春天来了春天来了,香香漂漂的梨花儿开了! …………艾玛别打脸啊啊啊!! ☆、49此生初见 此生初见 金貅望着那花海中与梼杌生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抓住再重重收紧,疼得她喘不过气儿来。心口有什么仿佛破裂开来,缺了角,露出鲜红疼痛的伤口。 梼杌……梼杌……是不是你? 泪,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一滴一滴砸在她的手背上。 重重的,烫烫的,逼着她承认自己的脆弱。 本以为只要有希望,只要有信念,她便可以坚强安静地看着流光荏苒,随着岁月变迁,一日一日孤独地数着这未知的日子等待他的归来,哪怕千年万年也无妨。 可这一刻,她突然发现自己错了。 在这未知的甚至也许是无尽的等待里,她根本无法坚强自如,一个人守着两个人的回忆,看着这片空白和虚无,靠着这点点冰冷渺小的希望,强悍而勇敢地笑着等下去。 她会想他念他,想到念到心里泛疼,想到念到恨不得随他而去,想到念到开始恨起这缓慢的时光…… 也许有一天,梼杌还没有回来,她却已经被自己对他的思念打败。 她以为不去想便可安静耐心等下去,可思念早已入骨,又怎容得她视而不见? 她以为自己足够强大足够坚强,她活了千年,本该心如顽铁,坚强不倒。所以她努力压抑着心里滂湃的对梼杌的想念,告诉自己要坚强,告诉自己可以坚强,告诉自己,只要有希望,她便可以笑着等他千年万年。 可是,她忘了,若爱,必生思念。 而思念,是世界上最生生不息的力量,足以侵蚀穿透任何坚强。 她的坚强在爱情面前,不够,不够。所以,在看到这花海中的男人的这一瞬间,那压抑在心底的思念疯狂奔涌而出,带着几乎要硬生生压垮她的气势,教她措手不及。 金貅死死地看着那男人,任凭心里的脆弱像是失了僵的野马,踏碎了一地强自撑起的坚强。 原来她想他,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多出很多很多。 金貅眨着朦胧泪眼,下意识地想要朝那男人走去。可努力了好久,那与梼杌一模一样的或者说就是梼杌的男人却一直离得那么远,不曾变近。 金貅这才回过神,原来自己依旧无法动弹,只能被迫吹着手中的玉笛,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着眼前那如幻如梦的一幕。 心里情潮震荡,她深深吸口气,双眼紧紧盯着那花海中的男人,不愿眨眼。同时一种诡异的想法在她心底缓缓升起:这个黑袍男人,就是她的梼杌。 虽然她的记忆中,自己从未见过这片香雪梨花海,从未见过梼杌手中的红色小蛇,可她心里就是莫名地笃定,这个男人就是梼杌。 看着那神色悠闲却不见狂傲之气的男人,金貅激荡不已的心跳渐渐缓了下来,迷茫混乱的脑袋也渐渐清晰起来。 然后她很快地将其中利害理了个清楚。 她母亲送给她这诡异的玉笛,定是有她的用意的。这玉笛又让她看到了一个她陌生的梼杌,这其中定是藏了很重要的玄机。而且这玄机,与她和梼杌有关。 既然如此,她好好安静地看下去便是,她母亲总是不会害她的。而且,她想念梼杌,想得心口发疼,就这么瞧着这幻境中的他,于她来说,着实是种很有力量的安慰。 金貅刚这么想着,那一直慵懒和静的花海某一处竟突然“碰”的一声巨响,同时一个错愕又暴怒的冷冽吼声响起。 “好大的胆子,敢躲在树上暗算老子!” 暗算? 金貅心下一跳,定睛一看,却发现原来是一团金光灿灿的东西从突然从那白花皑皑的梨花树上掉了下来,冷不丁砸在了毫无防备的黑袍男人身上。 金貅瞪大眼睛,死死看着那团璀璨耀眼的金色,胸口骤然开始剧烈地跳动。 黑袍男人——梼杌被那团金色东西砸的眼前发黑,顿时暴怒,五指一扣便击向那还压着他不起的东西。 “哇!好漂亮的小蛇!”伴随着一声清脆惊喜的呼喊声,那团金光灿灿的东西竟猛地从他身上跳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避开了他的攻击,顺便还抢走了他缠绕在手腕上的红色小蛇。 梼杌再次错愕了,怔愣之余愈发愤怒,一个矫健的翻身便起了来,狠狠瞪向了抢走小蛇的家伙,杀气骤现,眯着眼睛便欲动手大开杀戒。 谁料,眼前站着的家伙,不是他以为的来挑战他这冥界第一罗刹的妖精魔兽,不是他以为的来寻仇报复的仇家,而是……一个女人。 一个盯着他的红杀双眼发光神色喜悦,将他这么大个活人当成空气的女人。 一个满身黄金璀璨却很诡异的毫无艳俗之感的古怪女人。 她正双手捧着他的红杀,凤眸微眯,红唇弯起,笑得像只偷到了鸡正准备开饭的狐狸。 金貅看着幻境中的那个女人,呆了,愣了……傻了。 这一刻,几乎就要跳出胸腔的心脏突然就像是停止了一般。她眨了眨眼睛,然后清晰地听到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咔嚓”裂了开来。 这个女人,是她。 这个砸在梼杌身上还抢了他的小红蛇的女人……竟然是她金貅! 说不出此刻的心情究竟是什么样的,金貅还未来得及感受到什么,脑中便闪过了几个零碎的片段。 片段一闪而过,具体不知是什么,但她却很清晰地看到了那片段画面里,有她记忆中没有的梼杌和她。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忘记天似的事情。 以往三千年以来,她一直都是沉睡居多,因此记忆也并不太好,总是朦朦胧胧的。又因为她从不刻意去回想,倒也不觉得其中有何古怪。可后来,她见到天似,明明他与她是旧识,曾有多年师兄妹的情分,可她除了知道他是天帝之子之外,却半点不记得自己见过他。那时她便知道自己应当是失去了某些记忆,但因为性子懒散惯了,倒也一直没有刻意地去想着找回。 可如今看来,莫非……那段被她遗失的记忆……与梼杌有关? 脑袋里有突然闪过了自己做了千年的那个梦魇。梦中与她成亲又死在她手里的,那个叫她一想到便会有剜心之痛的看不清脸的男人,与梼杌一样,有一双宛如暗色琥珀一般的暗金色眸子。 所以……她与梼杌,其实曾经认识甚至有可能曾经相知相爱?! 这念头一起,金貅心下便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连带着她浑身都止不住地开始战栗。 可她吹出的笛声却依旧平和未变,眼前那如雪花海中的情景也依旧清晰。 “母的?爷今日心情好,不想弄脏手。你,跪下来道歉,然后放下爷的红杀,滚。”黑衣男子看清金衣女子的脸,眼中浮现一抹不屑鄙夷,随即狂傲冷厉地开口道。 金貅脑中突然浮现了金衣女子接下来的动作,然后眼前的幻境中,金衣女子竟如她脑中所想的一模一样的惊讶抬眼,扫了眼黑衣男子,然后懒懒转身,拖着曳地的金袍便要离去。 “果然是冥界,出门赏个花儿睡个觉都能遇上个被天雷劈去了脑袋的疯鬼,真是好生不吉利。”金貅脑中响起金衣女子的话。 “果然是冥界,出门赏个花儿睡个觉都能遇上个被天雷劈去了脑袋的疯鬼,真是好生不吉利。”下一秒,幻境中的金衣女子果真就这么说了。 金貅狠狠闭了闭眼,终于缓缓压下了心口的纷乱,心亮若明镜。 这笛声所造的幻境,就是她遗失的……记忆。而她娘亲说的那句“睡得够久了,该醒了”指的便是这段沉睡的记忆。 沉默了好一会儿,金貅才终于重新睁开眼睛看向了眼前的幻境。看着黑衣男子被彻底惹怒,黑着脸掌心凝起一个黑色光球便击向金衣女子,却反而被金衣女子拂袖间闪过的金光而破开了攻击,因此而惊怒得脸色漆黑的模样,金貅突然心底一动,想起了当日他第一次醒来时的场景。 那时,他们也是这般争锋相对,他被她收了力量,打不过她,气得满脸铁青,愤怒不已。 那炸了毛跳脚的模样,教她打心眼里愉悦不已,只想再逗弄他几番,看看他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当时以为那就是此生初见,现在发现,原来他们的此生初见,早在三千年前。 脑袋里曾遗失的记忆如雪花一般飞舞着、奔涌着重回脑海之中。虽只是一小部分,却已经叫金貅心下澎湃,几乎无法自持。 她就这样好似突然又似情理之中地想起了真正初遇他时的场景。 那时,她还未接过母亲神貅娘娘的北华山仙尊之位,还是个初成成年女子形态,性子顽劣爱四处捣蛋的调皮家伙。而他,那时还不是凶兽梼杌,也不叫玉白。他叫凤冥,是冥界之主北阴酆都大帝的儿子,冥界的太子。 作者有话要说:嗷喵,所以男主的身份揭晓了油麻油!接下来的话,咳,应该不会有大虐了……应该咳。反正暂时不会有了啦哎呦~~ ☆、50脸红意外 脸红意外 那日,母亲神貅带着金貅去冥界做客。她闲着无聊便偷偷溜了出来四处乱逛。一路晃荡晃荡竟偶然在一处山脚下看到了这片香雪梨花林。 她素来喜欢清秀雅致的梨花,见此不由得心中喜悦,又因着四处闲逛有些累了,寻思半晌,便爬上一棵高大的梨花树,倚着那满树花香美美地打起了盹儿。 清风阵阵中梨花清香淡淡,和着暖暖洋洋的气息,叫人心情舒畅,困意倦倦。金貅倚在细细的树干上睡得香甜。 兴许是睡得太深了,她下意识地翻了个身,谁料竟就一个落空跌了下来,砸中了树下的凤冥。 她迷迷糊糊地醒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是下意识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刚起身,眼前便突然出现了一条晶莹剔透极为美丽的小红蛇。 她平日里最喜欢晶晶亮亮、明明灿灿的玩意儿了,虽最爱金子,其他财宝类的东西也是极为喜欢的。尤其这小红蛇全身剔透宛如最上等的红水晶,教她心中一馋,口水四溢。 于是她带着朦胧的睡意,一把抢来了那小红蛇欣赏亵玩。正径自流着口水发馋呢,却突然听得一个极为傲慢冷厉的声音说要她跪下道歉,然后滚走。 金貅这才发现自己跌下来的时候砸到了一个人。 一个生得好生精致可惜脾气臭如茅坑石头的男人。 错愕之后便是含讽带刺的回击。她金貅素来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人,又因着孤僻古怪的性子出名,自然不会白白教眼前这人侮辱了去。 哪想这家伙却是被她惹怒,直接与她动起了手。 好心情被破坏得一干二净,她心中生气,也不说别的,仗着自己的法力不低,直直就对上了那看起来也厉害得紧的男人。 那时她心中想着,今日定要好好教训这脾气暴虐的狂徒,将他绑了抽几鞭,好叫他收敛收敛这残暴的性子,别白瞎了那张俊脸! 哪想这么一打,没打出输赢,反而打出了一场让人脸红心跳的意外。 想起那时的那场意外,金貅神色不变,耳朵却悄悄有些发红。 彼时,他狂傲霸道,她亦是孤傲不驯,两人几番缠斗,谁也不肯认输。但她的力量毕竟比他弱了些,起先还能以巧对抗他凌厉的攻击,后来便渐渐有些力不从心,露出败象。 “喂喂喂暂停休战、休战啦!”看着他猖狂阴冷的神情,她心中思索几番,突然哇哇大吼。 他不理会,反倒眼一眯,勾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怎么?认输了?既是认输就乖乖地给爷跪下道歉,兴许爷心情一好,便会放了你。” 她心中气得想要一拳打歪他的嘴巴,但现下技不如人,不能硬拼。于是她不甘不愿地率先停了手,作势要跪下:“我、我认输……” 彼时的凤冥和今世的梼杌一样,目中无人惯了,见金貅如此行为,也不觉得奇怪,便停了攻击,好以整暇地抱着胸得意张狂地看着她,等着她扑倒在自己的脚边痛哭流涕地求饶。 他好战,最好与人打斗较量,又因着性子暴躁桀骜,时常得罪人,仇家不少。但他性子虽张狂傲慢些,却也不会随意取人性命滥杀无辜,尤其眼前的金貅是个女人——老弱妇孺素来是他不屑动手较量的对象,今日会破例出手,也完全只是因为她竟完全不惧他冥界杀神的称号,胆敢与他呛声作对罢了。 如今看她这幅求饶的模样,心中也自然是认为金貅是真的怕了他——毕竟,很多男人在他面前都是哭得眼泪鼻涕挤成一坨,哭爹喊娘地求他饶命,她一个女人,害怕讨饶又有何奇怪的? 凤冥翘着下巴想得理所当然,眼中含讽地看着金貅在他身前弯下腰去。 谁料,眼前那女人竟是在弯腰之际,突然快如闪电地从下而上朝他攻击了来。 “狡诈!”他瞪眼,飞快后退,翻身避开,刚还要说些什么,却是腰间一冷,那狡猾的女人竟是出了假招混淆他的视听,趁他避开那法力攻击之际一头冲过来朝着他的后腰便攻了去。 她记得冰麒说过,人身体的后腰有个肾俞穴,若是被重击,凡人会就此终生瘫痪。而若是非人,则会叫之暂时性的四肢麻痹,无法动弹。 金貅眼中闪过狡黠,心中想着必定要一举成功,再捉了这家伙好生教训。 凤冥迅速反应过来,身子一旋就要挣脱开来,哪知就是因为这样一个动作,却险些造成一个巨大的人伦悲剧…… 金貅本来冲着他后腰敲去的小手……就这样敲在了他的…… 大腿根部。 梨花林里有一瞬间的死寂。 怔愣愣地呆住,金貅下意识握紧拳头,再次探究似的捶了捶黑袍下那凸凸的诡异东西,还顺手轻轻地捏了一把。 凸凸的,软软的,有变硬的趋势,像个大大的疙瘩……这人两腿之间怎么生了这么个奇怪的东西? 等等!两腿之间? 她……好像打到了什么不该打的东西…… 金貅倒吸一口气,可是还未等她完全反应过来,下一秒,头顶上已然一阵阴冷彻骨的杀意骤然迸现,然后,一声如雷的怒吼险些震聋她的耳朵:“该死的女人——” 金貅突然猛地反应过来,一把提升了最快的速度,闪电般化成金芒远去。 “对、对不起——”她捂脸,溜得比兔子还快。只剩下满脸红霞如血,在雪白的梨花林里夺目而美艳。 彼时的她虽恶劣爱玩,但脸皮却还没有怎么修炼,是以还薄得很。意外摸了男人的命/根子,让她脸红心跳了好几日,此后更是一见到凤冥黑漆漆的俊脸便深感羞愧,满脸红霞。 虽并非故意为之,可她确实真真切切地调戏了人家,还在光天化日、朗朗晴空之下偷袭了人家的小弟…… 金貅想起自己那事之后的一段时间内,一见到凤冥便脸红要躲,害得寻来报仇的凤冥无从下手气得脸更黑了的模样便笑意深深。 那时的他,和今生的梼杌,除去身份记忆不同,性子脾气却是一模一样的。 心里生出甜甜的味道,在全身晕了开来。金貅眼弯弯,只觉得有什么东西一点点地填满了心脏。 突然,一个清润的嗓音打破了金貅的沉思与回忆。 “金儿?金儿?你怎么了?” 金貅猛地回神,却看见了一脸关切的天似。 “呃,天似师兄……你怎么来了?”金貅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在吹笛子,身子也能自由动弹了。翠玉骨笛被自己握在手中,安安静静地,美丽炫目,而眼前的香雪梨花海也已然消失不见,仿佛方才的一切不过都是一场诡异的幻觉。 金貅呆了呆,却忆起方才想起了的那部分回忆,心中的不安与迷惑再次消散了开。 那些记忆,都是真的。 那便好,那便好。 “正巧无事,怕你无聊,便来看看。”天似浅浅笑了,目光却带着丝丝担忧,“你怎么了?怎的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可是哪儿不舒服?” “啊?哈,没有啦,方才只是在想事情,所以走神了。”金貅收起那些情绪,摇头笑道,神色相较于以往,却是多了丝熟稔。 这一年来,天似总是逮着有空便过来看她,因着他殿下的身份,又因他诚意满满,话也不多,她委实不好拒绝,便只能由着他了。 他来得多了,两人自然也就熟了些,她看他谦和有礼,谈吐优雅,心中并不厌恶,便也是欣然接受,听他说些往事与她听,小小消遣一下时光。 “那就好。”天似颔首,拂袖在她的身侧坐下,状似不经意地扫了金貅手中的招魂塔一眼,随即将视线落在了那翠玉骨笛上,“这骨笛好生精致。” “我母亲怕我无趣,叫翡翠送来与我消遣。”金貅笑笑,随口道。 “还是神貅娘娘想的细致。只是你我相识那么久,我竟不知金儿还会吹笛。”天似笑着打趣道。 “确实不会,因此也只能浪费母亲一番心意了。”她其实会吹,只是吹得并不好。 “那,不如我教你?” “这,师兄不忙么?可别因此耽误了正事。”金貅微愣,提醒道。 “那些都无妨。说起笛子,你定是不记得了,那时我还真的教过你吹笛呢。” “咦?”金貅挑眉。 “那时,师傅在你生辰之时,送了你一支金笛。你很是高兴,整日爱不释手地拿在手中不离。可你不会吹笛,又脾气倔强不愿求助于人……后来是我主动找你要教你吹,你翻了我好几个白眼,不许我多管闲事。我瞧着有趣,便故意整日磨你,你被我缠得不耐烦了便终于答应了我,我便开始教你吹笛……”天似缓缓来说,俊朗的脸上带着暖暖的笑意,含着眸子里润润的波光,泛起恰水的温柔。 “咳,我那时……年纪尚小,比较别扭爱闹,师兄不要放在心上。”面对天似,金貅无法像面对冰麒等真正交心的人一样肆无忌惮,口直心快。也许还是因为不够熟,交情不够好,所以总有些距离感,无法推心置腹,谈笑自若。 “哪会呢,我倒觉得那时的你……可爱极了。”天似摇头,突然声音微沉,笑道,语气中竟含着一丝不容错辨的认真。 作者有话要说:扭动,那个肾俞穴确实是存在的,在第二腰椎棘突旁开1.5寸处。经属:足太阳膀胱经。击中后,冲击肾脏,伤气机,易截瘫。 然后我就加着yy了一下,咳,你们懂的喵~ ☆、51往事如花 往事如花 金貅一愣,有些错愕地眨了眨眼,随即垂下眼眸,笑了:“多些师兄夸奖,是顽皮不懂事才对。那后来呢?” “后来啊……”天似似笑非笑地扫她一眼,掩去眼中的沉郁,“后来,我教了你几日,你便贪玩上了新的东西,一口将那不再感兴趣的金笛给吃了,我便没得再教你了……” “呃。”金貅傻笑,“我果真自小便贪吃么?” 连师父送的生辰礼物都可以一口吃掉……金貅突然觉得好汗颜。 天似但笑不语,笑容暖暖,双眸深深,神情带着宠溺。 天似的神情让金貅愣了愣,心下升起一股微妙的感觉,脑中突然飞快地闪过一个片段。 她在那一闪而过的片段里,看到了面色阴冷双目发红的他。 明明与面前的他是同一张脸,神情差异之大却叫人咋舌。眼前的他是春风生暖,片段里的他是冬雪寒骨。 金貅心下一紧,心中那股微妙的感觉渐渐扩大,教她直觉不舒服,但却又说不明白那是什么。 “对了,师兄可查出来了当日梼杌之事是谁向天帝告发的了么?”按下心里那古怪诡异的情绪,金貅浅浅笑着问道。 当日她炼成招魂塔,他来看她,她便拜托他帮她查查是谁告发了梼杌之事,惹出这么多的事端来。 她虽一心放于梼杌的招魂重生之事,却也不会就这样忘了若非当日有人告发,这些事情根本不会发生。开始她因为梼杌的死和骤然发现自己感情而昏了脑袋,没有注意到这事,但后来寻得梼杌一线生机,脑袋清明了起来,自然很快想到了这个。 她将梼杌藏于北华山,为他掩去天生的气息,除了翡翠、她母亲神貅和她自己,根本没有人知道玉白就是梼杌。连兰纠、古月、冰麒、白漫透和梼杌自己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翡翠性子单纯,视她为母,绝对不可能背叛她,母亲神貅更是不会,否则她何必告诉她救他的办法。那么究竟是谁,竟能够在这样的情况下得知了梼杌的身份,并且那么笃定地去向天帝告发呢? 这背后,到底有谁在害她和梼杌? 梼杌的仇家?不,不可能,即便梼杌曾有许多仇家,那也是前世了。现如今除了她和翡翠、神貅之外,根本没人知道梼杌重生了,并且还活着。 她的仇家?不,也不对。从这一系列事情来看,那人并非针对她而来,只是要借助她刺激梼杌,达到诛灭梼杌的目的。 那,究竟会是谁?能看透梼杌真身,还这般了解梼杌对她的感情并加以利用? 想到这儿,金貅胸口一沉,眸子紧缩,随即不动声色地将心中骤然涌起的暴怒杀意压了下去。 她虽身于此不能动,但绝对不会坐以待毙。那人如此不择手段要梼杌死,她,要他陪葬。 “还未。我曾试探着问过帝父,他犹在为此事生气,因此……不愿多说。我也问过帝父身边的人,但他们俱是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天似摇摇头,笑意微敛,带些抱歉地看着金貅。 金貅若有所思地垂眸:“师兄无需道歉,金儿明白。” “不要担心,待过些时候帝父放下了,我再前去打探打探。这事儿有些蹊跷,我必定会帮你弄个一清二楚。” “多谢师兄。”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天似摇摇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关心道,“对了,最近可有忆起以往的事情?” “嗯……算是有一些吧。”金貅愣了愣,思量半晌还是点点头。天似与冰麒等人一样和她相识甚早,定然也是知道她与凤冥之间的事情的,告诉他应当也无妨。她刚想起与凤冥的初遇,心中委实开心激动,找个知道的人说说,能缓解缓解激动澎湃的心情。 “哦?想起什么了?”天似侧头笑问,眼底闪过一抹隐隐的期待。 “我、我想起了与凤冥的初遇……”金貅有些不好意思,但话及凤冥,却又忍不住开心起来。 天似的身子几不可见地一僵。半晌,他才抬头看她,浅浅一笑,盖去眼底的阴霾:“……你终于还是想起他来了。” “嗯,我想起了在酆都和他初遇时的场景。不过暂时只是想起了这些……不过,你们都是知道凤冥的,但为何却从没人和我说起呢?”金貅耳尖微红,眯着眼睛点点头,随即又歪了歪脑袋,问的有些纳闷。 天似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她,看了很久。那丝不经意间的娇羞落在她的脸上,惹得她像是春日初开的花苞,美得极致。 可这极致的美,从不属于他。哪怕她在他心里,已经花开千年。 天似淡淡笑着,心头的痛楚密密麻麻地扩散了开来,渐渐霸占住他整个心窝。 最后,他扯了扯笑得僵硬的嘴角,从袖子里拿出一盒东西,递给她:“以后等你想起整件事情,你自会知道我们不能说的原因了。对了,方才一直忘了把这个给你,这是特地带来给你当零嘴的。” 他看着她说的,眸子幽深得仿佛深海,一望无底。 金貅接过,打开木盒,看到一堆精致美丽的珠宝,琳琅满目,叫她心生馋虫。 天似看着金貅眼睛亮亮地接过那盒珠宝,阻止约莫又要开口道谢的她,笑得温柔若春水:“不要再道谢了,委实见外了些。我还有事,便先走了,下回再来看你。” 金貅眨眨眼,看着他化成白光远去,随即才挠挠头,将方才未来得及说的话说出来:“不是……我是想说,虽然这些玩意儿看起来很好吃,可是我要以最纯净之魂施法助招魂塔招魂,暂时不可以吃这些俗世之物啦……” 可惜,天似已经远去,未曾听见。 ****** 又过去好几日。 金貅轻轻抚摸着手中的招魂塔,咧着红唇笑得很傻。 这几日,她逐渐想起了自己和凤冥的好多事。 她想起了自己是怎么一见他就脸红要躲,他一见到她是怎么脸黑要打,后来她躲他追之下众人又是怎么误会了他们之间“郎有情强求,妾有意却羞”于是“只能整日在三界中你追我赶玩小情调调情”的。 那日初听到这谣言的时候,她正为了躲避他凶恶的追杀闲逛在某个山头。 她本想寻求母亲神貅庇佑的,可她母亲听她结结巴巴红着脸说了来龙去脉之后,眼皮都没动一下,云淡风轻地说了句“冥界皇族有个规矩:唯命定伴侣能近身相触。若人妄碰之,手碰剁手,脚碰剁脚。” “什、什么?!”她瞪眼大叫,犹抱最后一丝希望“近身相触的意思是……?” “牵手、接吻、搂抱、摸私密部位以及□等凡唯有夫妻能做之事。”她母亲挑挑眉,说得无比坦然清晰。 金貅面红耳赤,泪眼汪汪求救:“母亲,我是你亲生的……” “凤冥太子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杀神一只,为娘我只是仙界小小上仙一枚。真要对上,为娘会死得很干脆。何况你摸了人家,委实该负起责任来。”她那无良母亲很理直气壮地将她赶了出来。 金貅躺在山头某一片草地上,默默为爹没了娘还不疼的自己忧伤。 突然,不远处的小林子叽叽吱吱地响起了一阵悉数声。 “你知道了么?那北华山神貅娘娘的女儿金貅和冥界那个杀神罗刹凤冥那个好上了!” “什么什么是真么的吗?一个仙界的顽皮孤僻捣蛋鬼,一个冥府的凶恶好战大魔头,这这这他们怎么凑到一起的?” 金貅,仙界的顽皮孤僻捣蛋鬼……似乎是她没错。凤冥,冥府的凶恶好战大魔头……不就是那个因为被她摸了一下小弟就追杀她好几个月的家伙么? 金貅愕然,一骨碌爬起来循着声音凑了过去。 轻轻拨开树丛,她看到了几只灰色的老鼠正激动得唾沫横飞。 “哎呦你们不知道吗?据说是有次神貅娘娘带着女儿去冥府作客,两人一见钟情,于是一拍即合,最后狼狈为奸,勾搭成双了!”老鼠甲傲然挺胸,用小爪子拍着胸脯晃着脑袋,说得十分得意。 金貅险些一口唾沫呛死自己。 “什么什么?真的吗?他们怎么会看对眼?前几日还听说大魔头满三界地追杀捣蛋鬼呢!”老鼠乙闻言,两只爪子“刷”的举高,甩着尾巴团团转,好奇极了。 “你看你土鳖了吧?这都不知道。大魔头满三界地追捣蛋鬼,那叫做情趣!那叫做高调秀恩爱!”老鼠丙伸出一只小爪子,戳了戳老鼠乙的脑袋,两只绿豆小眼放着猥琐的精光。 噗—— 金貅刚缓过来的气儿又不顺了,一把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可是人家小惠说自己亲眼看到捣蛋鬼一见大魔头就跑,还害怕得浑身发抖,脸色发白哩!”老鼠乙不服气,挥着爪子提出论据。 “小惠小惠就知道小惠,她是只母野猫,是咱们天敌,天敌的话能信吗?啊?蠢死你得了!现在三界中谁不知道捣蛋鬼一见到大魔头就红着脸满是娇羞啊?这叫害羞!害羞懂么!大魔头的追求攻势太勇猛了,捣蛋鬼再爱捣蛋,也是只母的,会害羞很正常的嘛。”老鼠甲恨铁不成钢地踹了老鼠乙一脚,胖胖的身子抖了抖,好不神气地翘着胡须说道。 “可是……捣蛋鬼居然会害羞?这就和它今日就要娶小惠一样可怕!”老鼠丙瞪大绿豆眼睛一只爪子捂着胸口,一只爪子指着老鼠乙,艰难地摇摇头。 金貅终于顺了的气儿险些再次哽住喉咙,她再也忍不住一把跳了出来,吓得那三只老鼠抱头尖叫着冲回了洞里,哆哆嗦嗦地堵了三层门。 金貅无语望天,脸色一下白一下青。 她的名声是有多差……会害羞、会害羞怎么能和老鼠娶猫一样不可思议呢! 她也不过就是脾气率真孤僻了些,不爱与人附和交谈爱恶作剧捣乱了些,本质还是个女的啊!怎么就不会害羞了? 彼时的她年纪尚小,虽不在意别人眼中的形象,但亲耳听到,还是忍不住沮丧。又一想到这会儿,三界中人都知道,顿时就罕见地生出了一丝羞愤欲死的感觉。 就在她越想越气愤,准备刨了那三只老鼠的洞,将它们揪出来再好生教训一番的时候,凤冥又带着漆黑的锅底脸追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咧我是来忏悔的!! 对不起%>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