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名:孽徒每天都在黑化 作者:荣玉 【本文文案】 方湉湉是一本修真文里的角色,掌门之女,万千宠爱于一身。 但是却是个恋爱脑,为了让男主爱上自己,离家出走,屠戮同门。 最后落了个正反两派不容,乱箭死于青冈山的结局。 方湉湉穿过来时,她正在去收徒弟的路上,收的就是未来那个害她失了心智堕入魔道的男主。 她立刻停下脚步,转身往回走:“把那个要拜师的人抓起来丢下山去,摔死拉倒。” * 钟时重生了,睁开眼睛时,面前是那个蠢师傅正在给他包扎伤口。他咧嘴一笑,这个人上辈子爱他爱的要死,这么蠢的人,真是好久不见了。 “师父,好疼啊。”他一如既往故意在她面前示弱。 门突然被推开…… 钟时感到自己伤口一阵剧痛,面前女子用力按住他的伤口,恶狠狠道:“不给你点教训你永远学不乖!” 过了一会儿,又捧着他的手泪眼涟涟:“吹吹,不疼了吧对不起” 钟时:神……神经病? 《我的师父是个神经病以至于让我怀疑我自己才是那个神经病之到底谁是神经病?》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 女配 穿书 史诗奇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湉湉*钟时┃配角:┃其它:穿越 一句话简介:反派他好奇怪哦 立意:爱人先爱己。 第1章 碧波山1 方湉湉穿越了。 接受这个事实,是在她穿越到这里的两天后。 作为网络文学爱好者,方湉湉并不觉得穿越是什么稀罕事。但是刚一穿过来,就把自己的任务对象得罪了,而且这个任务对象还是那种动不动就杀你全家那种,这事可就有点难办了。 因此她称病不出,在兰水阁里躺了两天。 她穿越的这本书,叫《天裂》,讲述了一个修仙少年一步步登顶斩杀魔头的故事。 说白了,就是一个简单粗暴的修真文,男主从小天赋异禀,是宗门荣光,但是魔族力量强大,肆虐人间,他也被一个最坏的少年魔头害的双腿无法行走。 但是他靠着各种灵丹妙药和天赐机缘,养好了伤腿,还打败了少年魔头,娶了修仙界的女神,最后统领整个修仙界。 这个少年魔头是原著里的大反派,名叫钟时。 方湉湉这个角色,是里面的炮灰女配。 碧波山掌门之女,也是男主的娃娃亲,两人从小青梅竹马,都是修仙界的标杆。本该是一手好牌,但是后来因为男主无法行走,方湉湉上门退亲,对着男主一顿奚落,还错误爱上了伪装的少年魔头。 于是这个恋爱脑的角色就成了少年魔头黑化路上的踏脚石,最后惨死在青冈山,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方湉湉穿越过来时,正是原著里的少年魔头钟时扮做寻常少年上碧波山求师的剧情。 方湉湉主剑修,是个难得一见的天才,自负傲慢,年纪轻轻便突破金丹期。这时正是她升任碧波山四阁之一,兰水阁阁主时,座下弟子皆天赋平平。 按照原剧情,方湉湉测试过钟时的灵根,觉得这个人天赋极佳,于是收在了座下。 这也是她悲催一生的开始。 方湉湉穿越过来后,觉得自己还可以拯救一下,毕竟她和男主青梅竹马,这会儿还没退亲呢,只要和少年魔头划清界限,她还是一条好汉。 于是,她果断地让人将上门拜师的钟时五花大绑扔下了山,并且好一顿奚落。 小怪物想害自己,她才不让他上山。 但是她洋洋得意了没有一盏茶的时间,脑袋里凭空响起了一个声音。 “宿主已绑定,系统启动中,系统启动成功,宿主:方湉湉,任务对象:钟时。现发布宿主任务,任务一:阻止钟时成魔,任务二:任务对象对宿主好感度高于50%。” 方湉湉捧着手上热乎乎的糕点呆住了。 ……2g网络?你敢不敢再提前一会儿绑定啊? 就这样,方湉湉闭门不出两天。 穿成炮灰女配已经够让人心塞了,任务对象竟然还是大魔头,这不是公然让她和男主作对么? 而且大魔头还被她扔下了山,好感度?他现在估计想杀了自己吧,呜呜呜…… 方湉湉自闭了。 第三天,碧波山掌门,也就是她的父亲,亲自带着人把她从床上提了起来。 方湉湉无精打采地被拽到了桌子旁,定睛一看,两眼放光。 方掌门纵容溺爱这个女儿已经到了没底线的地步,见宝贝女儿心情不佳,准备了满满一桌子菜肴来哄她开心。 燕窝鸡丝汤、鱼肚煨火腿、糟蒸鲥鱼…… 兽牙打磨的筷子,琉璃盘盏,这土豪一样的摆件儿也让人食指大动。 方湉湉来这个世界后一直十分郁闷,此刻看着这么多好吃的,确实是饿了,因此也不管什么剧情任务了,先吃饱要紧。 方掌门见宝贝女儿吃的香,一双眼睛笑成了一条缝:“多吃点多吃点,吃饱了生气才有力气。” 胡吃海塞了一顿,粉白裙衫都被她不规矩的吃相弄脏了。 方掌门却仿佛更开心了:“这件裙子脏了,扔了吧,爹爹让人再给你挑几件儿。” 方湉湉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看着对面笑容灿烂的“爹爹”,不得不接受自己现在所处的境地。 她觉得,原身之所以如此肆意妄为,和这位过于溺爱的爹爹也分不开关系。 少女揉了揉肚子,坐直了身体,正色道:“爹爹,前日里那个要拜师的少年呢?” 方掌门见宝贝女儿板起了脸,以为她还在为前几日的事生气,立刻心疼道: “乖女儿,别生气了,爹爹让人把那个臭小子收拾了一顿,你放心,他再也不敢来了。” 方湉湉瞪大了眼睛,磕巴道:“收拾了一顿,是什么意思?” 方掌门道:“当然是揍了一顿,谁让他惹了我宝贝女儿生气。” 方湉湉:……她能不能重新穿一次? * 郁闷归郁闷,方湉湉知道自己不可能再重新穿一次了,只能尽力补救。 详细问了方掌门把人扔在哪里了,得知钟时在碧波山脚下被揍得走不了路,少女立刻领了四五个青袍弟子下山去找人。 其实这种救美男于水火的事,方湉湉想自己去的,但是她怕钟时魔性大发一不小心杀了自己…… 原身是剑修,天赋异禀,再加上方掌门流水一样的天材地宝,方湉湉此刻已是金丹中期,在年轻一辈里,几乎是没有对手。而钟时,方湉湉仔细回忆剧情,发现原书里对钟时如何成魔以及为何成魔的事情根本没有交代,而系统也在发布完任务后就神隐了。 她根本不知道钟时的实力和手段。 “呼。” 少女长呼一口气,眼眸清亮,看来一切得靠她自己摸索了。 提上剑,方湉湉换了一件轻便的鹅黄色裙衫,就领着人下山了。 穿过来三天,方湉湉发现的最让自己满意的一件事,就是她继承了原身的剑法和金丹功力。 现在的剧情是正处于这篇小说的开头,碧波山是修仙界五大派之首,门下弟子若干,山脚下每日都有无数人跪拜求师。 不过寻常人没有灵根,修不得仙,要入修仙派求师,首先要过第一关,就是测灵根。 碧波山每日求师之人无数,为了更方便快捷地筛选掉天资平平的人,山脚下设了两道关卡,先要测灵根,筛选掉一批根本没有灵根只是瞎来凑热闹的人。 第二道关卡是爬天梯,只有一口气爬完千层阶梯的人,才能有第二次测灵根的机会。而第二次测灵根就是门内弟子来进行了,将灵根奇佳的人筛选出来,再由想收徒的阁主亲自挑选。 而原著里钟时是一口气爬完了千层阶梯,又让试灵石光芒大盛的人。 方湉湉穿来时,弟子正将试灵石拿给她看,问她要不要见见这个弟子。方湉湉一口回绝,让人将他扔下了山。 现在,只有后悔。 好歹她也应该见一见,拖延一点时间呀。 方湉湉站在千层阶梯的顶端,看着下面云雾缭绕,深不见底。 好家伙,在现代,这相当于一百多层楼梯。这不是选弟子,这是训练特种兵呢。 方湉湉看着下面,有些眼晕,问道:“钟时被扔在了山脚下?” 青袍弟子见她发问,有些怔愣,答道:“是,山脚下的迷雾林。” 方湉湉深吸一口气,道:“我御剑先走一步。” 说着,踏雪剑出鞘,寒气大盛,少女纵身一跃,晃晃悠悠地稳住了身子,冲着身后的弟子笑出了两个小梨涡:“你们快点哦。” 鹅黄色的身影御剑飞走了,留下几个青袍弟子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过了半晌,胖墩墩的弟子挠了挠头:“阁主是不是忘了,迷雾林怎么进去了?” 另外三人相视摇头。 胖弟子只好掏出了几张符纸,道:“那我们先进去,方阁主许是有别的法子。” 捏出一个法诀,四张符纸在指尖燃烧殆尽时,几个人的身影也消失在了原地。 迷雾林是碧波山开山之时,祖师爷亲手所凝的结界,需以符纸法诀为号,方能打开结界。 当年魔族侵扰人间,修仙界修士数量不多,每每魔界来袭,都要让术法低微的弟子藏身迷雾林,以此保障门下弟子安危。 到了方掌门接任掌门之位时,魔界已经苟延残喘,龟缩于自己那片地,不敢随意踏足修仙界了,因此迷雾林的存在越发没有必要。 而为了保持结界的完整,碧波山每年还要大行法阵修补结界。 方掌门为了能更节省人力,想出来一个好办法。 迷雾林独立于世外,里面不分昼夜,平时没什么用,修补迷雾林又极耗费人力物力。方掌门便定下规矩,由犯了宗门规矩的弟子进入结界来进行结界修补。 久而久之,迷雾林渐渐从一个保护宗门弟子的地方,变成了一个惩戒之地。 这也难怪钟时会被扔进迷雾林了。 得罪了自己的宝贝女儿,方掌门怕是就没想让他出来。 方湉湉御剑在碧波山上空转了一圈,转的她都有些反胃了,也没有看见传说中的迷雾林。 她只好回到刚刚御剑离开的地方。 那四个青袍弟子的身影早就不见了,不过好在他们惧怕方湉湉,因此留下了以灵力写成的字条: “方阁主,我们先行一步,符纸压在石头下了。” 方湉湉这才去回忆了一下原身脑海中的记忆,原来迷雾林根本不是迷雾林。 这个穿越系统有严重的缺陷,原身的记忆竟然要她去想才会出现,真是好麻烦。 想到自己刚刚神采飞扬地御剑离开,这会儿又要灰头土脸地去找那四个弟子,方湉湉有些郁闷。 小丑竟是我自己。 --------------------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啦~~~ 大家喜欢收藏评论一下哦~~~ 第2章 碧波山2 迷雾林确实是一片树林,里面雾蒙蒙的,没有太阳,不分昼夜,分不清时间的流失,像是一个走不出去的迷宫。 方湉湉一进入便觉得一股森然冷气袭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不是保护宗门弟子的地方吗?这么冷,进来不是要冻死啊。” 方湉湉搓了搓手臂,向周围打量。 四周全是密林,长得一模一样,并不能分清东南西北。 修仙之人不善装饰,她看了看自己身上,除了一把剑,也没有什么别的饰物,留东西做记号是不能了。 既然以前是保护宗门弟子的地方,方湉湉倒是不担心有什么伤人的东西,只是钟时已经进来两天,她很怕这个家伙会不会恼羞成怒做些手脚,还是加点小心为好。 方湉湉拿踏雪剑在左侧树干上画了个乌龟。 朝着乌龟屁股的方向走,每隔十余步就再画一个乌龟。 这样不知道走了多久,方湉湉看见前方灰扑扑的树干下面有一个白色身影。 铺天盖地的灰幕下,棕黄色的树干和灰突突的树叶也看不见生机,那抹白色像是误入的世外谪仙,给这方天地增了一抹亮色。 只是这谪仙,却是要取人性命的。 那四个青袍弟子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方湉湉也不指着能碰见他们了。这里最近没有弟子被罚入,所以那个树下的身影只能是小魔头钟时。 马上就要和《天裂》这本书中第二重要的角色见面了,方湉湉深吸了口气,竟然有些紧张。 书中对于少年魔头钟时的描写词藻极尽华丽,说他面容妖冶,天生惑人,若为女子,定是倾城之色。作者对于这个角色想必也是爱的深沉,将他写成了空前绝后的大美男,原书中,在钟时暴露出魔族身份之前,连原书中的女主都曾对他倾心过。 树影婆娑,那道身影蜷缩于枯叶之中,将高大的少年笼罩的脆弱单薄。 鹅黄色的身影小踏步走到那抹白色身影前。 微微蹲下身子,方湉湉看向钟时。 苍白的面孔几乎没有血色,墨发红唇,少年瘦削、单薄,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看起来是人畜无害的模样。 他身上尽是血迹,雪白的袍子沾满了血渍和泥土,看样子伤的不轻。 未来那个举手投足间裂山翻海的魔头,如今却是这样脆弱。 方湉湉皱眉,不知该拿他怎么办才好,一时有些无措。 正犹豫间,面前原本昏睡的少年忽然睁开了双眼。 视野里仿佛涂了一层模糊的浅灰色幕布,乌黑的瞳仁正对上少女略带一丝不忍的目光。 果然是生的好看。 方湉湉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出了这个想法,就这个祸国殃民的样子,也难怪原身赴汤蹈火了。 不过大魔头就是大魔头,不好好改造他就知道害人。 钟时睁开双眼,身上阵阵剧痛袭来,累、饿、冷,所有感官在一瞬间恢复,让他迷茫了一瞬,是多少年没有过这种让人憎恶的、不安的感觉了,难道是齐正则那个家伙耍了什么花招陷害本座? 视野渐渐清晰,他面前,一个女子正望着他,澄亮的水眸间带着几分犹豫不绝。 鹅黄色的少女仿佛为这片天地润了色,她呆了两秒,才发现自己醒了,面前少女目光一下子雀跃起来,带着十分的欣喜,她声音清亮,道: “你醒啦!” 多年的察言观色让他在一瞬间就明白了面前女子的想法:她想讨好自己。 钟时心内冷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因为面前这个女子的身份。 方湉湉,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十年前就死了。 现在是怎么回事,他入了谁的梦? 浅灰色的天际一望无边,这样不适的身体反应,勾起了他十分不愉快的回忆。 方湉湉盯着钟时看了许久,想观察一下他的反应,可是却发现这家伙根本是一张面瘫脸,丝毫没有被救的喜悦。 按照原剧情,钟时一上山就被收下做徒弟了,这是他早就策划好的。可是因为她的操作,让钟时被扔在了迷雾林,他不是应该害怕么? 就算不害怕,为了博取自己的信任,他这会儿也该装出感激涕零的样子呀。 两人对视良久,方湉湉发现钟时不仅没有“感激涕零”,反而对着自己的表情十分不耐。 “方湉湉,你怎么会在这里?” 少年声线清冷,带着不可一世的傲然。 方湉湉有些讶异。她没记错的话,钟时这个时候在原书里还是一个扮可怜的角色吧,怎么口气这么不善? 难道是,失忆了?脑子被打坏了? 方湉湉抿了抿唇,决定将戏演下去,道:“我来救你呀,听说你误入迷雾林,我特意来救你的,你没事吧?” 语气里带着七分关怀三分急切,再配上焦急的表情,方湉湉自认自己将救人的戏演绎的十分到位。 面前的少年却只是扬了扬眉。 他这才打量周边的环境。 结界中雾气涌动,不见天日,是迷雾林,碧波山惩戒弟子的地方。 再看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以及面前女子拙劣的演技。 钟时瞬间了然,定是碧波山的人将自己打了一顿扔进了迷雾林,这事并不稀罕,他少年时没少被那群道貌岸然的人折磨。 只是碧波山不是早就被他踏平了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面前少女容颜清澈灵动,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左右…… 他思量了片刻,换了一副懵懂神情,如同以往无数次那样,用一双乌黑的瞳仁看向面前的少女,哑声道:“师父,好疼啊。” …… 方湉湉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裂开了。 这就是小魔头的扮柔弱套路?怪不得原身会中招,这是美男计啊美男计。 她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清醒,面前这个是小魔头,来取你命的。 方湉湉扶起钟时,道:“我们去传阵点,找人救你。” 进入迷雾林,需以符纸和法诀为号,而离开迷雾林,只需找到传阵点。 传阵点由阵外弟子操控,在方湉湉等人进入之前,为了不让钟时离开,方掌门直接关闭了传阵点。 现在想离开,方湉湉得带着钟时找到传阵点才行。 灰蒙蒙的天幕下,鹅黄色的身影扶着一个白衣少年,走了许久。方湉湉越走越心凉,因为沿途有许多干涸的血渍,地面泥土上满是拖拽的痕迹,这是谁身上流下的,不言而喻。 也不知他拖着这副身体走了多久。 钟时身上的伤太重了,鞭子抽打的痕迹深可见骨,此刻虽然已经结痂,但是行动间还是会撕裂伤口。 方湉湉看着那一道道鞭痕,有些头皮发麻,她扶着钟时,尽量不让他触及伤口,问道:“你,还记得是怎么受的伤吗?” 她现在只但愿小魔头已经神志不清,记不起受伤原因,这样或许自己还可以拯救一下自己。 背上的少年眸光淡淡地落在少女身上,带着凉薄和审视的意味。方湉湉垂着头,所以钟时看不清她的表情。 在最初的迷茫过后,钟时很快梳理了自己的记忆,知道他回到了二十年前,刚刚上碧波山拜师之时。 也正是面前的少女命人将他赶下山,又找来了许多弟子来殴打他,继而将他扔进迷雾林想要他自生自灭。 现在又装作救世主来拯救他。道貌岸然,果然还是他记忆里讨人厌的样子。 他看着自己流着血的右臂,皱了下眉头。 时间过去太久了,他已经记不清当年上碧波山拜师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管是方湉湉、碧波山,还是当年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在他的记忆里,都已经是亡魂了。 少女周身萦绕着一股馨香的气息,钟时微微侧了侧脸,脸上是嫌恶的表情,他低声道:“记不清了,醒来时就在这里。” 顿了顿,他又道:“师父若不来救我,我是不是会死在这里?” 少年声音胆怯,带着对她的感激。 记不清就好,方湉湉松了口气,知道小魔头在演戏,便假意安抚道:“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 “谢谢师父。”他弯了弯唇。 * 又走了有一会儿,方湉湉看到了自己在树上留下的乌龟印记,知道自己走回了刚刚来时的地方,只是不知道传阵点是不是在这里。 “阁主!” 洪亮的声音传来,是那四个青袍弟子找到了他们。 方湉湉松了口气,终于抓住了救命稻草。 原身从没进过迷雾林,认为这里是惩戒之地,因此也懒得了解这里,对于从哪里出去,她简直是一头雾水。 然而跑过来的只有三个弟子,那个胖墩墩的弟子不见了。 “阁主,这里有魔族气息,刚刚十七师弟走着走着就突然不见了。” 突然不见了? 方湉湉下意识看向钟时,直觉是他做了什么手脚。 然而少年此刻虚弱无比,脸色苍白,连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仿佛下一秒就要没命了。 迷雾林是守护宗门弟子的地方,若是这里被魔物破坏,他日魔界侵扰修仙界,只怕就大事不妙了。 十七是修仙弟子,若是寻常魔物,他总该有一击之力,突然消失在原地,想必是触碰了什么结界。 方湉湉想了想,将背上的人转交给其中一个青袍弟子,道:“你带着他先回去,让人好好给他疗伤,别让他死了。你们两个,跟着我去找人。” 少女声音清亮坚定,小脸严肃,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这与往日里趾高气扬从不将魔族和宗门弟子放在心上的方阁主很不一样。 几个弟子对视一眼,朗声道: “是。” 虚弱的少年微微抬了抬眼皮,视线里,那道鹅黄色的身影提着踏雪剑大步离开,裙角飞扬,给这片雾蒙蒙的空间镀了一层色。 他弯了弯唇,有意思。 第3章 碧波山3 方湉湉带着两个弟子走到十七消失的地方时,踏雪剑剑身盈满寒气,此刻正微微颤动着。 她停下了脚步。 前方空气郁结,仿若一层模糊的水幕隔在那里,再往前一步就能跨过去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果然是结界。 方十七凭空消失,除非是法力完全压制他们的魔物,否则其他几个弟子不可能一点异常都发现不了。 能解释通的,只能是方十七不小心踏入了魔族留在这里的结界。 只是这结界要如何打开呢? 方湉湉下意识地想去找钟时。 这里是碧波山的地盘,百年来,只有入了宗门的弟子才能进入,除了钟时,他是唯一一个未入典籍就被打入迷雾林的人。 他还是个小魔头,肯定是他动的手脚。 方十四运转灵力摸了一下那片水雾,灵力在触及那片屏障时立刻消散,他慌忙撤回了手,惊道:“阁主,这层结界很邪门,能化解灵力。” 另外两名弟子闻言也运转灵力去试。 灰蓝色的水幕被触起了一个个浅淡的水纹。 灵力越汹涌,它的水纹越大,相应的,太过于汹涌的灵力是无法被全部化解的。 看来制作这个结界的人,也是不想结界被修仙界的人发现的。 如果是钟时做的,他为什么要在迷雾林里等死? 方湉湉甩开了脑子里的想法,钟时是被魔族抛弃后隐匿身份来到碧波山的,估计就算是打死他,他也不会承认自己的魔族身份,更不会承认自己做过手脚。因为无论怎么说,他承认了都是死路一条。 还是救人要紧。 方湉湉咬破自己的指尖,祭出一张符纸,鲜血滴落在上面。素手捏出一个法诀,雄厚的灵力包裹着那张符纸穿过了结界,转瞬消失不见。 她祭出的是一道传音符,符纸带了修士的血,就是有主之物,上面有方湉湉的气息,若是十七能感应到,给他们回应,就能知道这片结界后是通向哪里了。 不过片刻,方湉湉的灵海中就传来了十七的回应。 “赵家村?” 方湉湉皱眉,她还以为是什么魔族秘境呢。 方十七只传来了这三个字,像是不方便多说。 那两个青袍弟子闻言面色有些古怪。 方湉湉一转头,正好逮住他们两个想要窃窃私语。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悄悄话?” 她故意吓唬他们,面孔严肃的质问。 方十四胆小如鼠,一看她板起了脸,就慌忙招了:“阁主,不是我们故意瞒你的,只是,这个事是十七俗家时的事儿,我们也不好多说。” 方湉湉惊讶了,不得了,竟然还发现了小秘密。 她思忖了一下,道:“先出去,然后,你们两个,给我一一交代清楚。” 几人找到传送阵,离开了迷雾林。 双脚落在地面上,猛吸了几口碧波山纯净的空气,方湉湉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鹅黄色的身影领着两个青袍弟子出现在云梯之上,与一大票急匆匆赶来的人面面相觑。 为首的是方湉湉的师父,归友之,碧波山四阁之首归音阁阁主。 “哎呀,乖徒儿,你终于出来了。” 白发老头上来就是对着方湉湉一顿检查,直到看见她头发都没少一根后,才放宽了心,拍了拍自己的道袍,道:“你这个小娃娃,可把为师急坏了,这种事情你怎么能自己去冒险呢,应该先出来告诉为师嘛。” 方湉湉一时承载不了对方的热情。 不过知道对方是原身的师父,倒也未生疏,呵呵笑了两声,解释道:“师父,十七走失了,我猜他是误入了结界,怕他有什么危险,这才先去查看的。” 归友之摆摆手,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道:“他一个刚刚筑基的小子,谁会害他,倒是你,我的宝贝徒儿,不能再让自己置身险境了,师父带了这么多弟子来救你。” 方湉湉听了他这话,心下愕然。 归友之身后跟着百十来个青袍弟子,都是刚刚筑基的修士,他们有的已经是三十多岁,算不上天赋卓绝,但也是入了碧波山典籍的。可是他就这样当着他们的面,直言筑基弟子的无足轻重。 方湉湉身后,方十四和方十六都低下了头。 一股凉意从脊背散开,方湉湉终于意识到,在碧波山这样的修仙大派里,低阶修士的命有多无足轻重。 所以,她在迷雾林里决定要去救方十七时,他们两个才会那样讶异,所以,钟时才会被扔进迷雾林里生死不问。 是啊,已经筑基的修士的命都不是命,更遑论像钟时这样一个还没有灵海的人呢。 如果今天自己在迷雾林里有危险,她毫不怀疑,他们会让这几个低阶修士和钟时去为她陪葬。 方湉湉退后了一步,白皙的小脸十分严肃,她正色道:“师父,方十七被困在了结界里,结界那头是赵家村,我们得去救他。” 归友之见她面色严肃,不知是哪里惹到了这位小祖宗不快。不过他惯来溺爱这个丫头,也愿意由得她三不五时地弄些新名堂,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道:“罢了,先回去,你让人带回来的那个小子还不知死活呢。” 方湉湉想到重伤的钟时,瘪了瘪嘴,差点忘了那个大麻烦精。 * 傍山而建的竹居四面兰水环绕,水上一艘小舟,郁郁葱葱的冷梨木让这里的灵气充郁,这就是方湉湉平时修炼、休憩的地方。 此刻钟时被搁置在一旁的厢房里,药师正在为他换药。 因为方湉湉亲自传话要好好为钟时疗伤,来的药师是妙手阁里的大弟子广白。 他正在为钟时换纱布。 竹榻上,面容苍白的少年紧阖着双目,睫毛微微颤抖,显然,连睡梦中也十分难受。 此刻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方湉湉看着钟时身上深可见骨的鞭痕,被清理后一道道伤口在他的身上更加清晰,让人汗毛倒竖。 方湉湉蹙起了眉,也觉得方掌门下手太重了。诚然钟时是个魔头,日后为祸天下死不足惜,但他此刻在众人眼里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如此狠辣行事,真是与她想象的光明磊落的修仙派相差甚远。 她上前两步,问道:“这些伤,会危及性命吗?” 少女眸色澄澈,语意是关切,但眼底不带丝毫怜悯。广白只看了她一眼,便转过了头:“回方阁主,不会危及性命,只是皮肉伤。” 广白是治愈系修士,慈善之心,一向不喜欢原身,这件事方湉湉在来的路上已经了解了,此刻也不强求。 钟时仍然昏迷着,身上的血已经止住了。她前后看了看,半晌道:“他最快多久能醒来?” “半日。” “好,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两日后,我要他跟我下山。” 广白换药的手一顿,冷笑一声,随即点了点头。 * 方湉湉仔细回忆了脑海中关于天裂这本书的印象。 修仙类题材大同小异,男主一路靠着各种开挂的金手指升级打怪,最后抱着美人归。关于方湉湉这个角色,因为跟自己同名她还多留意了下。 在这个以力量为尊的修仙界,碧波山是五大派之首,而原身贵为掌门之女,从小便是众星捧月般长大。她从小没有母亲,方掌门对他算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宠的她肆意妄为,在宗门内越发跋扈,□□打骂弟子成了家常便饭,宗门内弟子敢怒不敢言。 她收钟时为徒后,对他也是动辄打骂。直到爱上钟时,便帮着他屠同门、盗灵器,做尽了各种阴损缺德的事,在发现钟时爱的人竟然是原书女主后,便想要杀了女主。 最后死于青冈山时,正道中人甚至拍手称快。 这个角色简直把恶毒写在了脸上,她厌恶嫉妒一切比她好的,不屑一切不如她的,在原书里就像是一个隐性炸弹,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砰地炸了,然后跟她波及到的一切人物都要倒霉。 她爱钟时,但是她依然一不高兴就抽他;她跟男主订了娃娃亲,但她非要特意上门去羞辱他出身;女主算是小说里唯一一个对着她好言好语的人,但是她非要觉得她假仁假义,试图弄死她。看到这个角色的结局时,方湉湉一度怀疑,她是被读者的口水喷死的。 是这样,不管你爱哪个角色,你最讨厌的,一定是方湉湉。 她在看书时,对着这个跟自己同名的神经病女配也多次气的想要开喷,结果好嘛,一睁眼,她变成了人人喊打的恶毒女配。 * 从方掌门那里出来,方湉湉便着手准备下山的东西。 在她死缠烂打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威逼利诱下,方掌门终于同意她亲自下山去救方十七。 她利用追踪符和传音符定位了赵家村,找到了方十七的气息,知道他暂时没有性命危险,同时,也发现了那里有魔气侵染过得痕迹。 原书里赵家村是一个很重要的支线剧情,方湉湉穿成了一个后期人人喊打的角色,但她决定不自暴自弃,从现在开始树立良好的形象,努力成为根正苗红的修仙派接班人。 第4章 碧波山4 夜色静谧,兰水阁竹舍的地板上,各类卷宗错乱地堆在地面上,摞成了一个高高的小山堆,少女歪在那里,雪白的裙衫被她挽了起来,青丝束成一个发髻,歪歪扭扭地顶在头上,她手里捧着一本破旧的卷宗,小脸神色认真,正看的入神。 传话的弟子进来时,吓了一跳,差点没认出来坐在那里的人是方湉湉,以为是什么人从外面溜进来偷学秘籍的。 “咳咳。” 弟子出声打断了方湉湉恶补知识的进度。 她被迫从知识的海洋里走出来。 这个修仙界太复杂了,她发现原身自恃身份,又极度傲娇,从来不去了解除了修炼以外的事,更是在掌门和师父的溺爱下,没有过任何实战经验。换句话说,原身就是一个绣花枕头,属于只会输出完全没有头脑那种,额,剑法还很一般。 方湉湉十分忧虑,剑法她无法飞速提升,但是她决定在这几天恶补知识。 因此,她让方十四和方十六把藏书阁里实用类书籍都给她搬过来了,打算闭门两天狠背一番。 这种考前突击的事儿,她熟。 此刻,学习的进度被打断了,方湉湉面色有些不善,问道:“怎么了?” 传话的弟子见她板起了脸,有些瑟缩,道:“钟……钟时醒了。” 醒的倒是很快么。 方湉湉想了想,放下了手中的卷宗,拍了拍裙子上的褶皱,起身道:“我去看看。” 传话的弟子见阁主二话不说,连妆发也不整理就大步流星地出门了,有些目瞪口呆,再看地面上杂乱的书籍、纸张…… ------这还是他们事事要求精致的阁主么?怕不是被鬼附身了? 方湉湉大步流星地走到钟时疗伤的厢房,脑袋里还在回忆着刚刚看的书的内容,一时不察…… “哎呦!” 她的头结实地撞在了门框上,撞得目眩神迷,方湉湉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眼冒金星是什么感觉。 屋子里的人不出意外地笑出了声,又牵扯到了伤口,咳嗽了两声。 ------活该,让你笑! 第二次见面就出了洋相,方湉湉微窘,企图用虚张声势来掩盖自己的丢人,她吼道:“门应该做的大一点嘛!” 无人应答。 所有弟子都知道这位祖宗的脾气秉性,谁也不敢这时候出来触霉头。 方湉湉揉了揉额头,迈步进了厢房。 榻上,少年半裸着上身,纱布几乎缠绕了整个身子,雪白的中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钟时靠在床头,看着方湉湉一步步走过来。 少女雪白的裙衫凌乱地被挽起来,她眸间闪烁,看着自己的伤,偶有几分不忍闪过。 ------不忍? 钟时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伤,心中嗤笑一声,这点皮肉伤,他从小到大不知受过多少。拜面前人所赐,上一世,他在碧波山时,血肉几乎没有一天是完整的,这种痛,他早就习惯了,甚至已经麻木到没有痛觉。 方湉湉走进来,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气氛有点微妙。榻上的少年面色苍白,此刻该是虚弱的模样,然而那乌黑的瞳仁落在她身上,却仿佛是上位者的睨视,眸中含着隐藏的极深的厌恶。 ------她在某一个瞬间,觉得钟时看着自己,像在看一具尸体。 “师父。” 那边传来少年蚊蝇般虚弱的声音。 那般谦卑,仿佛刚刚的眼神是她看错了。 方湉湉皱眉,赶忙制止,“等等,谁是你师父?” 厢房大门敞开,夜风幽凉,少女在原地来回踱步,额上被撞的地方已经泛起了红,发顶上松松垮垮的小髻子一跳一跳,让她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然而那张白皙的脸上却是毫不掩饰的嫌恶与纠结,她不屑收他做弟子。 她不屑他的身份,但是又觊觎他的灵根。 钟时看着她的眸色愈发冰冷。 方湉湉一无所知,她思忖着,不能让他离得太远,这样不好管理,又不能收他为徒,这样不吉利。 她想了一会儿,终于有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少女站定了身子,眼眸清亮,看着他道:“你上山来拜师,但是我看你年纪比我还要大一些,我不收你做徒弟。不过你灵根很好,可以做外门弟子。” 总之,她决不允许小魔头叫她师父,太晦气了。 这是什么理由? 钟时看着她的样子,觉得十分烦躁,记不起上一世拜师时是不是也这么麻烦。 少女坚定道:“就这么定了,我收你做外门弟子,以后就跟着我修炼。” 钟时刚要开口,她又道:“你不要叫我师父,太不吉利了,就叫我……阁主吧。” 碧波山的外门弟子是所有人中最卑微的存在。 两人对视着,少年漆黑如墨的瞳孔落在她身上,盯了一会儿。半晌,他挪开目光,低垂了眉眼,缓声道:“是,阁主。” 方湉湉闻言心满意足地笑了,想到自己还有许多的卷宗没看完,实在不应该在这里和小魔头浪费时间。她心下松了口气,语气便十分轻松愉悦,道:“你,好好养伤吧,两日后跟我下山去赵家村。”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 走到被撞的门边,她想到了刚刚那声轻笑。又回首,笑的狡黠,道:“对了,是下山除~魔~~” 说完,她蹦蹦跳跳地跑走了,仿佛做了什么开心事。 这个人和记忆里有些不一样了。 钟时淡淡地想,也许是过了太多年,他已经记不清了的缘故。 看着屋外黑沉沉的夜色,他记得,齐正则也去过赵家村。 如果能遇见,早点杀了,或许就没那么麻烦了。 ** 第二日天光大亮时,方湉湉是在一堆卷宗中醒来的。 时隔多年,她又感受到了高考前紧张刺激的学习氛围,真是难得。 少女酣睡过后的脸颊红润,方湉湉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修仙之人不讲究那么多穿戴,她从衣橱里找了一件浅蓝色裙衫,随手将乌发绑成辫子,便出门了。 日出时的灵气最为清澈浓郁,在这时进行吐纳,可排解周身浊气。 方掌门得知自家宝贝女儿通宵看书,一大早又去后山修炼,高兴的不行,也心疼的不行,让人备了一大堆天材地宝送来,让她补补。 方湉湉从后山回来后,就看见了地板上堆着的药材和丹药,目瞪口呆,修仙派缺钱是假的吧? 一定是假的,她觉得碧波山简直富可敌国。 这么多稀奇的药材像不要钱一样被扔在地上,方湉湉心疼的不行,让人拿了袋子来,她挑了一些下山用得到的装好,让广白挑了几样钟时用得到的送去,剩下的又让人一一保存好。 原书里赵家村有什么样的剧情,方湉湉记不太清了,但她隐约记得,原书男主齐正则曾经在这里升级打怪过。 修真文有一个定律,男主到过的地方都是宝地,这也是方湉湉想自己去救方十七的原因。她直觉,十七的俗家事,恐怕是一个原书中重要的支线。 不知道原书男主来到赵家村是不是此时,但方湉湉还是多做了准备。 收拾完毕,她看着十几个大包小包,深觉自己恐怕会被误以为是去旅游的。 方湉湉系好最后一个包裹,看着这些东西,自言自语道:“别人穿越都有随身空间什么的,我要是也有个金手指就好了。” 话音刚落,脑海中呲呲啦啦有了电流声: “宿主触发关键词:金手指。” “是否启动金手指?” 方湉湉:?!!是是是! “金手指系统启动中……金手指系统破损,启动失败,是否重启?” “是!” “嗡呲嗡啦呲呲……” 一阵稀奇古怪的声音后,响起了系统有气无力的声音:“很遗憾,金手指系统启动失败,宿主可选择修复金手指系统,是否修复?” 方湉湉:……这个系统果然是有缺陷啊! 人在屋檐下,方湉湉不得不选了是,这次系统浮现出了画面,一片蓝色的电子字幕浮现在眼前: “修复金手指系统,需提升宿主技能点,修复成功后,金手指系统可进行再次升级。宿主初始技能点如下: 男主好感度:-100% 威望:0 善良:0 黑暗值:250 人品:-130 获得灵器:1件” 方湉湉:……原来是她误会了,这系统这么高级的吗? 不过原身的各项数值也太虐了吧,钟时到底为什么这么恨自己? 她还没得罪他吧? …… 不过总算是有希望的,她难掩激动,问道:“那我要怎么修复金手指系统?” “金手指系统目前已破损,宿主需修复,修复所需技能点为:黑暗值≤150,获得灵器≥2件。宿主技能点满足后,金手指系统即可正常使用。” 方湉湉激动道:“好的!” 她说完后,还没来得及再问什么,系统就悄无声息地下线了,再怎么呼唤也没有动静。 估计是要等她攒够了技能点或者再触发关键词才行。 方湉湉将包裹堆在一起,眸光清亮,立刻又打了鸡血,埋头于卷宗之中。 她决定,要成为一本行走的百科全书。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出门打怪,原书男主快上线啦~~ 第5章 下山 在广白的悉心照料下,第三日,钟时果然像个正常人一样能够活蹦乱跳了。 方湉湉不客气地把一半的包裹丢给了他,小魔头浪费了她不少天材地宝,得靠干活补回来。 广白收拾着药箱还未离开,看着方湉湉把包裹一个一个砸在钟时身上,后者隐隐闷哼了一声。他皱眉,提醒道:“方阁主,他灵海未开,肉身并不像修士一样强健。” 方湉湉看了看钟时,“哦”了一声,撇撇嘴。 心道小魔头的顽强程度根本是你们想象不到的,因此,等广白走了,她继续将包裹往他那里扔。 她扔过来,钟时就接住,绑好、背在身上。面色苍白的少年仿若感受不到痛一般,一声不吭。 方湉湉将包裹分好,目光扫向钟时,见他弯腰捡起一个包裹背上,眉眼低垂,样子很是恭敬服帖,没有抱怨,也没有故作委屈,心下有些惊讶。 她以为原身之所以对钟时好,是他百般示弱讨好,诱骗之下的结果。如今看来,竟不是么? 钟时系好了最后一个包裹背上,抬眼正对上方湉湉的目光。 少女皓月般清亮的双眸里含了一丝疑惑。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眼。 她在试探自己。她果然变了,不是自己的记忆模糊了,而是这些事在上一世确实没有发生过。 从前的方湉湉自负傲慢,看不顺眼的人从来都是动辄辱骂殴打,何时有过这等小孩子般使绊子的行为。更不用说蹲在那里亲自捡包裹,这样的事,从前只会惹来她的嗤之以鼻。 他悄无声息地打量着。 面前的少女一身绣着梨花的金丝蝉翼裙,小脸娇憨,白皙圆润,发丝挽成了一个十分漂亮的发髻,又戴了珠花和配饰,行动间叮叮当当,形式之复杂与修仙派的清冷悠然简直毫无关系。 她鲜活、灵动,即使是这样夸张的衣裙,让她穿来,也只觉得添了几丝娇憨的可爱,让人忍不住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钟时微微有些出神。 方湉湉没有注意到钟时打量她的目光,她招手叫方十四和方十六进来捡包裹。 那两个人看到方湉湉时的样子,要比钟时夸张的多。 十四的眼睛滴溜溜转了半天不知道该落在哪里,最后只好埋头去捡包裹,十六则红了大半张脸。 方湉湉长得不算漂亮,小小的一张鹅蛋脸,带着些婴儿肥似的圆润,憨憨的可爱,但是因着原身在宗门中被宠的不知天高地厚,对着门下弟子和一众师兄师姐总是没什么好脸色,总给人留下刻薄和盛气凌人的印象。 在原身的映照下,如今只是偶尔耍耍大小姐脾气的方湉湉就变得十分可爱了。 她想甩脱原身的固有印象,在打扮和行事时就遵从了自己的心意。没错,她就是喜欢穿的花枝招展。 刻意打扮过的方湉湉也被他们两个这反应弄得有点懵,不就是穿了个漂亮裙子么,至于吗? 她皱眉去看钟时,发现对方的目光完全没落在自己身上。 再看面前两个不争气的家伙,方湉湉感慨,小魔头能当魔尊也不是没有道理的,瞧瞧,人家就不为美色所动。 方掌门听说了钟时被收为外门弟子的事,并没做过多表示,许是根本不将一个灵海未开的人放在心上,只是叮嘱方湉湉下山要注意安全。 “师妹,赵家村最近很不太平,你一定要多加留心。”她的大师兄云旗面色沉重,语重心长地叮嘱道。 方湉湉算是知道了,原身虽然境界已经是金丹中期,但是估计动手能力十分差,大概就是所谓的中看不中用,所以才会惹来这么多人担心。 看着一众弟子的目光,方湉湉觉得自己有必要摆脱‘原身是绣花枕头’这个固有印象。 “知道啦师兄,我有踏雪呢。” 踏雪剑是顶级灵器,一般魔物根本近不了她的身。 况且…… 方湉湉拿余光瞥了一眼身边的人。最大的魔头都在自己身边了,还怕什么。 钟时捕捉到了这缕目光,面色不变,心下却暗暗有了思量。 云旗仍然不放心,道:“总之,若是有异变,不要逞强,用玉简传讯。” 修仙界有传音符,但魔物诡诈,传音符作用十分受限,因而碧波山以灵力凝成了玉简,若有危险,捏碎玉简即可传讯。 他们之所以知道十七没有性命之忧,也是因为他一早就用玉简传讯的缘故。 云旗虚长她几岁,两人从小算是一同长大、修炼,他为人稳重行事磊落,颇得宗门内弟子信赖,与原身在宗门的形象简直大相径庭。 两人境界差不多,可是今年兰水阁阁主之位依旧是原身担任,一众弟子虽不敢说,但多少有些微词。 方湉湉倒是没想到云旗对她这般好,因而笑道:“放心吧师兄。” “不过,你说赵家村最近很不太平,是怎么回事?” 云旗一身青衣,姿态端正,听她发问,面上露出难言的神色,半晌道:“此事有些复杂,或与魔族有关,我其实早些日子便向掌门呈明了,想要下山去查看,只是……” 他避而不谈,方湉湉就懂了,许是她的爹爹方掌门认为魔族不成大器,因而没放在心上。 这么说,云旗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旗又拱手道:“总之,师妹,此次下山切记要小心,若能除魔,也是大功一件,若不能,切记保护好自己和弟子们,我们等着你们凯旋归来。” * 与云旗道别后,方湉湉等四人便上路了。 既说了赵家村恐有魔族作乱,几人便留了心眼儿,沿途御剑飞行一段再走走查探,钟时不能御剑,方湉湉便带着他。 说来还有些丢人,方湉湉直到看了书,才知道,原来练气弟子都可以御剑,只是行路远近的差别。 亏她那日还炫技一般地找错了路,真是太有损形象了。 如此走走停停,大半日的时间过去了,到了天微微擦黑时,几人就到了赵家村。 远处零零落落的几处宅院散布着,周围皆是田地庄稼,黄沙弥漫。 方湉湉算了算,大约也就几十户,不算什么大村庄。 只是此时太阳不过刚刚落山,有几家就已经掌上了灯火,村子的小路上一路走来也不见一个行人,倒是十分稀奇。 方湉湉咕哝道:“这个村子看起来的确有几分诡异,像是没什么人住的样子。” 十四也有些害怕,他上碧波山不过两年,这也是第一回 下山除魔,心下揣揣,道:“不会真有魔物作乱吧?” 踏雪毫无动静,不像是有魔气的样子,方湉湉一时也摸不着头脑。 倒是钟时,赶了大半日路,丝毫不见疲态。他紧跟着方湉湉,并不留意四周,走了一会儿,突然道:“你的那位师兄不是说了,这里有魔物么。” 方湉湉没想到他突然开口,还是这样倨傲的口气。 小魔头不就在自己身边么。 她心下不爽,没理他。 钟时见她不说话,也不在意,又幽幽地道:“你的那位师兄倒是好聪明,自己下山查看,发现了魔物不动手,非要回山禀告。” 方湉湉听他这样说,一时也觉得奇怪。 云旗既然发现这里不对劲,怎么不查看呢? 她只顾想事,倒是没注意钟时态度十分不对,更是没有按约定叫过她阁主。 十四听钟时用这样的语调讽刺云旗,立刻不满道:“云旗师兄定然是发现这里魔物过于棘手,所以才回宗门禀告的。你一个外门弟子,竟然敢议论云旗师兄!” “既然知道魔物强大,为何不派更厉害的修士来?难道你们几个比他厉害?”他淡淡道。 十四见他这般不敬,又质疑几人的能力,立刻像被踩了痛脚一样,高声道:“你想说云旗师兄故意不来?真是太好笑了,云旗师兄每年都要下山三次,除过的魔物是宗门弟子中最多的,最小的一个小魔物也够杀死你了。” 钟时闻言轻笑了声,薄唇微微弯起,轻飘飘地瞥他一眼。那样乌黑的瞳仁,在微暗的天色中竟然泛着丝丝妖冶。 他只看了十四一眼,便闭口不再说话了。 然而十四被他这一眼惊的冷汗直流,呆怔在原地,直到十六从身后推他,才回过神来。 他心下骇然,仿佛自己刚从鬼门关逃脱一般。 定睛再看,却见那少年面孔苍白,仍是虚弱的样子,侧脸在夜色中轮廓清晰,刚才那道骇人的目光仿佛不存在般,此刻少年乌黑的眸光落在他身前的少女身上,仿佛在看什么。 而少女专注地观察着村庄,像是根本没听见他们说什么,连眼神都没一个。 方十四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异样,明白刚刚钟时的话不是对他说的,而是故意对前方提剑的少女说的。 他这才有些后怕,刚刚险些口不择言得罪了阁主。 十四心道,这个外门弟子果然心思险恶,怪不得掌门不喜欢他。 两人拌嘴的间隙,方湉湉手中的踏雪微微颤动了一下,她立刻警醒,站定了脚步。 晦暗的天幕下,前方一个衣衫褴褛的枯瘦老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小路的中央,正静静地望着他们。 第6章 赵家村1 天色昏暗,方湉湉刚才一直在听钟时和十四的对话,心思翻飞,竟没注意到老人是何时出现在小路上,直到踏雪微微颤动,她才回过神来。 一路走来,周围又有几户人家点上了烛火,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 十四嘴快,在那里旁边小声嘀咕,道:“这路上一个人都没有,老人从哪里冒出来的?” “咦?他手里拿的什么?” 几人闻言定睛看去,这才注意到那老人手里提了一个屉笼,似乎是装了些膳食。 他们一行衣着华贵,又提着剑,十分惹人注目,那老人自然也看到了他们,黑蒙蒙的天幕下,他姿态佝偻,缓缓地停下了脚步。 似乎是没想到有人这个时间在外行走,他开口,声音苍老若古钟,慢吞吞地问道:“外地来的?这个时间,就不要在外面转悠了。” 这老人体态苍老,但是声音听起来竟然中气很足。方湉湉有些疑惑,正纠结如何开口询问时,左肩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如蜻蜓点水般,立刻就离开了,仿佛多一秒都不愿停留。 啧,碰我做什么?又想用美男计! 她转头,白衣衬的少年肤色胜雪,里面还露出了一小块纱布。钟时的目光落在那老人身上,她只看到少年殷红的薄唇动了动,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们去他家里住。” 方湉湉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踏雪震动,说明附近有魔气,而这老人行为古怪,与这村子里其他人有异,去他那里或许能得些线索。 只是,她有些犹疑,小魔头会安好心吗? 然而钟时一双乌黑的瞳仁紧盯着她,毫不闪躲,似乎再坦荡不过。 小魔头这个时候战斗力薄弱,估计这是在故意卖力表现来赢得自己的信任呢。 方湉湉想通了,清了清嗓子,声音清脆地道:“老伯,我们是路过的,天黑了有些害怕,能不能借住一晚呀?” 方湉湉也不知道老人信没信她的鬼话,隔得远远地,他似乎在打量他们手中提着的剑,她赶紧道:“我哥哥受伤了,今夜怕是赶不了路了。” 小手拍了拍钟时的肩膀,不出意外地拍到了他的伤口,换来了一声闷哼。 老人看了看他们,什么也没说,就先行带路了。 四人走在老人身后,路过的草舍都紧闭大门,即便有没关内门的,看见路上有人,也立刻关了门,像是在怕什么。 老人的家在小路尽头,是一个简陋的用茅草和泥巴搭成的小屋子。院子里十分简陋,看起来过得很是清贫。 方湉湉和钟时并肩跟在老人身后,他步履缓慢,走到左边的一个茅草屋前,停了下来,回头道:“你们就在这里休息吧。” 说完,老人便不理他们了,去了另一侧的屋子,关上了木门。 十四见状十分不满:“哎,这里怎么够我们四个人休息啊!” 十六也侧眼去看方湉湉,阁主一向娇生惯养的,怎么可能愿意住草屋,当年掌门亲自带着她下山游历,不过是在一间普通的客栈休息了一晚,阁主就大发脾气,这也是她始终不肯下山历练的原因。 十六心道,此行大约是要返程了。 没想到少女拦下了十四,对他这么交情十分不满,斥责道:“怎么就不能将就了,难道还要给你盖大别墅不成?” 大别墅? 听到这个陌生的词,钟时眉梢微动。 屋子像是很久无人居住和打扫了,满是灰尘,室内狭小,最多只够并排摆下五张床。 她推开门走了两圈,一身华丽的裙衫与这里的破旧大相径庭,但她眉眼含笑,熠熠生辉,似乎没怎么嫌弃。 反而看他们三个呆愣着,不耐地催促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铺被子啊。” 吩咐过他们,方湉湉想到老人手中的屉笼,道:“我出去看看。” 华服少女裙角消失在门边,十四和十六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奇。 天上下红雨了?他们家阁主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其实这个变化在那日迷雾林时,两人便有所察觉。若是以前,别管是十七师弟还是谁,被结界困住,阁主只会说一句废物,说不定还会处罚他们,绝不会想到救人,更别提亲自下山了。 而如今,阁主不光会下山救筑基弟子,还开始体验民生疾苦了。 两人心下揣揣,不动声色地把床铺平了又平。 钟时则很没有眼力见儿,铺好了自己的床褥就坐在上面休息,丝毫不来帮忙。 十四铺整床褥间隙,余光扫过了一旁端坐的钟时。 他面容生的俊美,让人见之不忘。虽然灵海未开,但测灵石的弟子都说他灵根奇佳,是修仙的好苗子。 本以为阁主会收他做入门弟子,与他们平起平坐,但阁主显然不喜欢他,只收做了外门弟子。既然是外门弟子,就该事事卑恭,然而他却十分没有自觉,姿态傲慢,还敢和他顶嘴。 方湉湉不在,十四自觉自己是这里最早入门的,自恃身份比他们重些,他看钟时不爽,便扔下了手中的抹布,唤道:“你,那个外门弟子,过来擦桌子。” 他用下巴指着扔在地上的抹布。 钟时闻言看过去,只扫了一眼,又收回了目光,仿佛没听见般,继续透过那个小窗户看着外面的院子。 泥草筑成的围墙边,衣着繁复的少女正挽着袖子埋头不知在做什么。 十四见自己被无视,更加气恼,吼道:“喂,过来干活,说你呢!” 说着,他便要上前去抓他。 十六见状拦下了他,目光瞟了瞟两人,道:“算了师兄,他还受伤呢。”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十四就想起阁主将他扔下山的事儿了,很明显,阁主也不喜欢他。 十四更来了气,运转灵力,硬将他拖了过来,抹布塞在了他手里,道:“快点,阁主回来之前,把这桌子和四周擦干净。” 钟时被他蛮力拽了过去,灵力打在身上,让他刚刚痊愈不久的伤口渗出了血。 少年嘴唇苍白,一缕暗红的血液从唇角流了出来,被他悄无声息地抹去了,连哼也没哼一声。 他只是垂首,乌黑的瞳仁澄亮,目光落在方十四绣着卷云纹的鞋面上,那里不知何时蹭上了一点灰。 第7章 赵家村2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院子里,方湉湉在专心致志地刨土。 今日一进入赵家村,她便觉得这里到处都透漏着一种古怪,可是这里并没有让她察觉到丝毫的魔气。踏雪与她有感应,在遇见老人时,它感应到了魔气而颤动,然而继而又像感应错了一般,嗡嗡地表达着不满。 那老人在日落时其他人家都已经闭门时要去哪里送饭?见到他们这一行外来人也毫无惧怕情绪,他行为处处透着诡异,可是身上又没有魔气。 既能引起踏雪的反应,那这老人或许是与魔物接触过,或许是同与魔物接触过的人接触过,总之,他们目前只能顺着这个老人去找线索。 只是那老人似乎有些警觉,在带他们回来后,便闭门不出。她想知道他究竟是要把饭菜送去哪里,却也无从下手,只能先着手解决眼下的事。 纤白的小手捧着刚从院子里挖出来的草药,她闻了闻,确实是止血药。 方湉湉叹气,本以为小魔头是个金刚不坏之身,没想到这么脆弱,到现在还在流血。 她在看书时,确实不喜欢这个角色,觉得他过于冷血,弑父杀师,从没有过半点犹豫。但是她也没法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小魔头在什么都没做的情况下受伤,这不符合人道精神啊。 方湉湉愤愤地将草药揣进怀里,打算找机会给他用。 她穿越来之前,是中医院的实习大夫,虽然这里的各类天材地宝她不太认识,但好在作者写的普通草药还是与现代没什么差别的。 刚才一进这个院子时,她就注意到老人有一块很小的花圃,花圃里种的不是别的,而是各类草药。她当即眼前一亮,想起了小魔头的伤。 拔完了草药,方湉湉起身拢了拢衣裙。放眼望去,又觉得有点奇怪。 赵家村看起来并不富裕,家家都是草舍。正常人家里若有这一片草药田,定然会定期采摘去贩卖草药,或是磨成药粉售卖。 但是这片草药田却是很久没人采摘过的样子了,只有靠近外面那一侧缺了一块,像是被人摘去用了。 方湉湉心里打了一个问号,难道这老人总是受伤? 方湉湉回到屋子里时,十四和十六立刻站起了身,有些紧张地唤道:“阁主。” 屋子里已经被收拾的十分整洁,床铺简单地铺了,钟时坐在靠窗的位置,听见她进来的声音,只是侧了侧头。 端看几个人的反应,方湉湉就不难猜出刚刚发生了什么,定然是十四和十六趁着她不在欺辱钟时了。 她没有为钟时鸣不平的想法,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道:“明日一早我们去附近的人家问问情况,今天赶了一天的路,先休息吧。” 十四看了看简陋的休息环境,犹豫着道:“阁主,您也在这里休息?” 方湉湉点了点头,便率先合衣坐在离钟时最远的地方阖眼准备休息。 十四和十六见状对视一眼,也都选了位置坐下了。 少女合衣靠在墙壁上,粉白的面庞与这里灰暗的环境格格不入,然而她却睡得十分安稳,红唇微微嘟着,仿佛做了什么美梦般。 夜里风渐渐停了,木门的吱呀声终于消失,一轮半月透着银白色的光洒向地面,黄色的泥土地也覆上了一片冷白。 方十四从屋外合上了门,悄步走出去。 一旁,方十六攥着他的胳膊,有些害怕,颤抖着说:“十四师兄,我们两个真的行吗?我怕,要不还是禀告阁主吧。” 方十四也害怕,但他心想,自己不能露出害怕的样子,因而强自镇定,道:“放心吧,云旗师兄说了这里没有没有魔物,定然是那老人暗自作祟,我们只要把他抓了,审问一番,定能套出话来。” 十六还是很瑟缩,道:“可是,可是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告诉阁主,万一云旗师兄猜错了,这里真的有魔物作乱,我们怎么可能打得过。” 十四闻言心下也揣揣,但他继而道:“放心,云旗师兄给了我符咒,真有魔物,我们也能逃脱。” 说着,他拿出一张黄色的符纸,上面以血迹绘成了一个复杂的图案。 碧波山主剑修,符咒为其次,门下弟子所识不多,此刻十六见十四拿出的符咒上有血迹,想起了上一次方湉湉以血绘成的传音符。 下山之前,云旗师兄担心阁主没有除魔的经验,特意将他们两人叫到一旁嘱咐了他们该如何祛除那魔物救下十七。云旗师兄于符咒一门乃是碧波山众弟子中最为精通的,他以血绘成的符咒,定然能驱散魔物。若是此次十七师弟是他们救回的,那半个月后的大会上,他们定然能拔得头筹,成为第一批进入洗髓池的弟子。 想到这儿,十六有了些底气。 两人相携走到老人的房门外。 破旧的屋舍,门同样关不严,只是此时风已渐小,木门不再吱呀作响了。 两人对视一眼,欲推开门。 云旗师兄说了,只要抓了这老人,这里的怪事就迎刃而解了。 两只手伸向木门。 在碰到的一瞬间,黑光乍起,将两人击退数米倒在地上。 “有魔物!”十六惊道:“师兄,快燃了符咒。” 十四也冷汗直流,握着符咒的手颤颤巍巍,双眼紧盯着刚才黑光大盛的木门。 然而那里片刻就恢复平静了,木门依旧好好的在那里,似乎刚刚什么也没发生。 “果然是这个老头搞的鬼。”方十四爬了起来,心下不惧怕了,他道:“这定然是什么符咒或法阵,以此来震慑,十七师弟一定在里面。” 说着,他就要再度冲进去。 十六胆子小,他自知两人不过刚刚筑基,若是遇见魔物定然无还手之力,而且刚刚那道黑光并不寻常。他赶忙叫道:“师兄,我们还是先禀告阁主…” 然而来不及了,十四又一次冲在了那门上。 这次,铺天盖地的黑气像是被触怒般在木门处聚集,源源不断般从地面、屋里冒了出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十六被汹涌的魔气击退,额角撞在围墙上,瞬间晕了过去。 方十四终于知道自己惹了祸,然而他灵力浅薄,只能勉强凝出了一个守护阵,苦苦支撑。 正当他快要支撑不下去时,汹涌的黑气破了一个口,一道修长的白色的身影背着银白色的月光,缓步走了进来。 汹涌的黑色魔气环绕,少年却通身雪白,像是从地狱里走出的修罗,光明与黑暗皆为他让路。墨发红唇,少年苍白的脸上含着捉摸不定的笑意,他缓步走过来时,汹涌的魔气自觉散向两边,月光清冷幽然,仿佛为他的路镀了一层银色。 “钟时?” 方十四面色一喜,既然钟时在这里,阁主定然也快到了,虽然觉得他走过来的样子有些可怖,但此时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此刻早忘了自己对钟时的针对,高声呼喊道:“快喊阁主救我!” 而钟时看着他,微微歪了歪头,看向十四手中握着的符咒,乌黑的瞳仁依旧十分清晰,他轻笑道:“你手里不是有符咒吗?点燃符纸,你就得救了。” 方十四这才反应过来,刚刚一时着急,竟然忘了云旗师兄给他的杀手锏。 他运转灵力,一道火苗猝然出现在指尖,符纸被点燃,血色的图案闪着妖异的红光。 方十四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就看到符纸燃烧后,魔气不散反进,越来越多的魔气聚集在周围,它们从四面八方被吸引而来,滔天的魔气很快就将这个狭小的宅院围的水泄不通。 怎么回事? 方十四冷汗直流,意识到自己的符咒根本不管用。 他凭灵力凝成的一方守护阵瞬间被击碎。 昏迷的前一秒,他看见一道带着寒气的剑光劈开层层黑障,金色裙衫的少女持剑而来,青丝飞舞间,剑光流转,魔障幻灭。 魔气被驱散,狭小的院子恢复了安静,少女松了口气,踏雪寒光一闪,被收进剑鞘。 方湉湉持剑击退了魔物后,才看见十四和十六歪倒在地面上,此刻已经不省人事。 看样子,刚刚的魔气不像是魔物作祟,而像是什么人留下的阵法,这两个人触动了阵法,才引来了魔气。 只是不知为何会有别的魔物被吸引而来。 她看了他们几眼,知道没有伤及性命,也懒得理他们,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钟时。 小魔头竟然如此耐不住性子,不过是被欺辱了几句,就急匆匆地赶来杀人。若不是亲眼看见他于魔气中行动自由,恐怕她也会以为钟时是来救人的。 一朝不满便要取人性命,果然是个睚眦必报之人。 吱呀的木门前,少年一袭白衣,乌黑的发丝在夜风中飞舞,钟时正紧盯着她,他面上带了些警惕之色,一双黑眸里却是再也不欲掩藏的恨意与厌恶。 方湉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这里的剧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小魔头此时应该努力在自己面前表现来赢得信任,怎么可能会来杀十四和十六呢? 若不是她留了个心眼儿,只怕等明早醒来,看见的就是两具尸体了。 而且小魔头看自己的目光…她怎么觉得小魔头现在就想杀了自己? 钟时确实是这么想的,他目光冷然地望着对面的少女。他出来时,方湉湉睡的很沉,可是他刚刚到这里,她便紧随而来,出手果断,不像是感应到了魔气寻来,而像是刻意提防着自己。 她刚刚击退了魔气,此刻最是虚弱,如果她已经发现了自己的秘密,那么留着她的命只会碍事。钟时不过是一瞬间就起了杀意,这里没有别人,杀了她是最好的选择。 一缕暗红色的妖光倏然出现在指尖… “你没有受伤吧?” 少女清亮的声音出现在耳边,带着些关切。 钟时一怔,却见那道娇俏的身影走到他身边,一股梨汁的馨香猝不及防地钻入他的鼻息。他下意识后退一步,指尖红光消散。她检查了下他的身体,发现没有再添新伤后,松了口气,抬头看他,眸光澄亮,微微斥责,道:“你灵海未开,下次不要逞强来救他们了。” 钟时皱眉:“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呼,小魔头果然很警觉,看来他是怕自己发现他的手段。 方湉湉心虚地将目光移开了:“我看见……你来救十四啊,不过那些魔物怎么没伤到你啊?” 钟时目光沉沉地打量了她几眼,见她确实没有怀疑,才放下了隐藏在袖子里的手。看她一脸紧张,他姿态放的乖顺了些,解释道:“我天生体质特殊,普通的魔物伤不了我,所以我才来救他们的。” 方湉湉回忆了一下,原书中是这样写的,钟时是仙魔体,而他的魔族血脉正是如今魔界最强所在,虽然他现在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之人,但是下等魔物天生对他有敬畏。 这种体质多好呀,若是修仙,岂不是门派的吉祥物?干嘛不修仙非要入魔嘛,方湉湉想不通。 她面色有些沉重,细眉一直蹙着,钟时以为她还在想为何自己没有受伤的事。他自重生以来,发现方湉湉变了许多,很多事也不像当时经历的那般,虽不知这种变化对于他要做的事是好是坏,但钟时很清楚,如果不能杀了她,他暂时不能让方湉湉对他起疑心。 因而,他像以往那样,将袖子微微挽起给她看,将伤口坦露在她眼前,试图蒙混过关:“真的没事,这些伤,是在迷雾林里留下的,或许是刮伤吧,我也记不清了。” 方湉湉心里咯噔一声,她忽然意识到钟时确实一直在装,只是他装的很高明。 “二位,” 一道似清风朗月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了这里,打断了两个人的相互试探,方湉湉回头望去。 草泥砌的矮墙外,一道湖蓝色的身影笔挺而立,男子面容俊朗,礼度仪然,似盛了满月光辉,倏然让这黄沙弥漫的小路上多了丝仙气飘飘的意味。 他面含焦虑,却仍是仪态有佳,望着他们二人,问道:“刚刚是否有魔物作祟?” 齐正则问出口后,背对着他的少女正巧转过身来,月光清冷,华服少女却格外引人注目。他看清了她的脸,惊道:“湉湉…” 钟时视线里,少女快步跑向那道湖蓝色身影,刚刚还环绕着自己的香气倏然散了。 他垂眸,眼底一缕杀意闪过。 齐正则…… -------------------- 作者有话要说: 钟时:输了…… 第8章 赵家村3 齐正则的出现让方湉湉将钟时彻底抛在了脑后。 据他说,他为赵家村而来,见天色已晚,在附近寻了地方休息,见到滔天魔气,便燃了追踪符赶来。 “没想到还是来晚了。”他笑道,月色下,他一身青衣翩然,面容温润,举止间礼度有佳:“湉湉如今已是金丹中期,我还未来得及恭喜你。” 齐正则如今已是金丹后期,因而刚才一照面,便察觉到方湉湉的灵力已不弱于自己许多。 方湉湉赶忙摆了摆手,有些激动,被夸的有点不好意思,一张俏脸羞成了粉色。 这可是《天裂》这本书里的男主哎,清风霁月,仪表堂堂,心怀向善,嫉恶如仇。 书中设定,苍穹派是仅次于碧波山的第二大门派,齐正则是苍穹派首席大弟子,五岁时父母被魔族残忍杀害,他被苍穹派的师尊收养,自此踏上了修仙之路。他嫉恶如仇,但却能分辨善恶,即便是与他有血海深仇的魔族,他也一视同仁,从不滥杀良善魔物。 甚至在他被小魔头钟时用手段陷害的双腿不能动时,他也没有怀有怨怼,而是一心修炼。 方湉湉和齐正则的这个娃娃亲,是在他十七岁就突破金丹期时定下的,方掌门看出他根骨奇佳,因而早早打了主意,一为寻个好女婿,二为稳住碧波山的地位。 原书更新到方湉湉这个角色上门退亲时,不知道多少齐正则的女友粉在评论区哭唧唧心疼,顺便怒骂方湉湉不知好歹,因而最后她惨死青冈山,反而得到了一片好评。 方湉湉看书时最喜欢的角色也是齐正则,她始终相信善恶并非基因注定,而是不同性格和经历造就,因而齐正则所行之事让她觉得三观很正。 此刻看到书中的纸片人出现在眼前,不免觉得有些飘飘然。 十四燃过的符纸还剩一个角,齐正则将它捡了起来,方湉湉凑过去看,一看之下,讶异道:“噬魂符?” 这个世界的符咒不光都是用来克制魔族的,因为修仙界的力量至上论,总有些人会存了歪心思。比如这噬魂符,作用就是吸引附近的魔气。 方湉湉看着那歪歪扭扭的图案,正好和自己这几天看过的书对上了。她心道,感谢九年义务教育,让她练成了速记的本事。 齐正则倒是有些惊讶,赞道:“我记得湉湉以前最讨厌符纸一类,没想到如今已是个中高手了。” 骤然被偶像夸了的感觉应该就是如此吧,方湉湉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高兴的笑弯了眼睛,道:“刚学的啦。” 如此谦虚… 齐正则心下微微颤动,无奈笑了,倒真是变了些。 齐正则将那符纸收了起来,方湉湉看向老人休息的屋子。 外面这么大的阵仗,老人却好似浑然不知。她走到那木门前,打量了半天,没看出什么机关。 齐正则也上前查看,半晌,道:“是阵法,若是有修士侵入这草屋,就会被魔气伤害。”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设下这阵法的魔物并不强大,刚刚那滔天的魔气,应该是这噬魂符的缘故。” “唔。”方湉湉点了点头。 “只是不知道这是谁给他的。” 少女小声嘀咕,清亮的眸光若有若无地落在一旁置身事外的白袍少年身上。 齐正则顺着少女的目光看去,这才注意到一旁的白衣少年。面色清冷,周身萦绕着寂寥、孤傲之意。 他于修炼之外走南闯北,更多学了许多本事,乍一看这少年,心道这便是算命人常说的天煞之相。 夜风鼓动长衫,袍角与发丝飞舞,那少年不过是平平无奇地站在那里,便让他从心底里产生了一种疏离和畏然,急切地想要远离这个人。 那种感觉就好像,两人天生就是宿敌。 齐正则十分讶异,他这些年见过形形色色的各种人,从未有过这种感觉,更何况,据他探知,面前这少年灵海未开,根本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 方湉湉自然察觉到了两人之间涌动的莫名氛围,但她有些奇怪。两人这是第一次见面,怎么对彼此都有这么强烈的敌意? 她只好出来打圆场,介绍道:“这是钟时,我刚收的弟子。” 齐正则一向知礼有度,虽然心下对于钟时的感觉有些不舒服,也不会过于排斥,听到方湉湉这样说,他便微微点了头,未作他言。 钟时看着那两人靠在一起研究符纸,心中稍稍安定了些,方湉湉像是没怀疑自己。 转而又觉得十分奇怪,他记得,方湉湉一向是很讨厌齐正则的,既看不起他的出身,又厌恶他行事道貌岸然,总是对着他颐指气使没什么好脸色。 相反,她那时很喜欢讨好自己,总是自以为是地围绕着自己。 看着少女此刻围绕着齐正则,眼角眉梢都是雀跃,钟时皱了皱眉,不发一言,转身回了屋子里。 相比齐正则的彬彬有礼,钟时的态度格外不友善,方湉湉倒是没多想,只以为他不知道犯了什么病懒得装了。 她也懒得管他,小魔头要是正常了,那才不正常。 “今夜太晚了,齐大哥你不如也在这里将就一下吧,好歹能避风,这个村子有些古怪。” 方湉湉道。 齐正则将十四和十六拖进来,他们两个不知是吓晕了,还是灵气耗尽的缘故,总之睡得很沉。 本来就狭小的屋子,瞬间塞了五个人,而且一个比一个块儿大。 只是夜里赶路总是疲惫的,况且齐正则也是为赵家村而来。因而他便应道:“好。” 他拢了青衣,靠窗坐下,许是赶路疲惫了,也许是感受到了钟时的不善之意,也不同他们再寒暄,便合眼欲小憩。 方湉湉也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坐下,准备休息。 转身间,注意到一旁的钟时一动不动,正用那双黑眸盯着自己。 他下颔紧绷,面容不善,看得出来十分不高兴,却不似刚刚那副要杀她的样子。 方湉湉眨了眨眼,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她不是都假装不知道小魔头动手脚的事情了吗? 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方湉湉望向齐正则的位置,似乎,是刚刚小魔头休息的地方。 小魔头为别人抢了他的位置而生气??? 这也太幼稚了吧。 她忍着没有笑出来,她现在还不知道小魔头有什么手段,心想不要轻易惹怒他。 方湉湉起身将十四和十六拖到一旁,指了指齐正则另一侧的位置,那里也挨着窗户。 她道:“快休息吧。” 这下可该满意了吧。 然而小魔头只是冷冷地盯了她一眼,就地坐下,再不理她了。 月光照在那白衣身影上,少年侧着脸,阖上双目后,那张脸才流露出病态的虚弱。 哼,让你逞强,真是活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金刚不坏之体,实际上是个满身流血的战五渣。 方湉湉摸了摸怀里的草药,心道明日还是要把药给他敷上。 她看了看闭着眼睛都好像休息了一样的两人,叹了口气,她到底造了什么孽,要周旋于这两个水火不容的人之间。 第二日一早,天微微亮时,草屋的门就被人推开了。 方湉湉睡觉浅,瞬间清醒了过来。 一睁开眼,就对上了齐正则温润的双目,很显然,他也是被开门声惊醒的。 两人屏住呼吸,交换了一个眼神。 唰唰地脚步声慢吞吞地响起,过了一会儿,一个苍老又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吃饭了。” 方湉湉松了口气,是昨日那个奇怪的老人。 外面正是村子里的早晨,村民陆陆续续出了门,挑水、煮饭、做农活,炊烟袅袅,和昨日傍晚的那副样子全然不同。 歪着脖子坐了一夜,方湉湉只觉得自己腰酸背痛,仿佛被人打了一顿。 反观齐正则和钟时,像两个没事人一样。不得不感慨,男主和反派都是一样的意志力和身体素质爆表。 十四和十六不知道是不是惊吓过度,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他们三个检查了一下见没什么问题,就也没理他们,收拾了一下就去老人那里吃早饭了。 饿了一天的方湉湉两眼放光,十分期待早饭,但是在看到五碗连米粒都看不到的清汤清水的粥和一小碟黄瓜咸菜后,她眼里的光灭了。 齐正则知道她娇生惯养,从没吃过这种苦,见她皱着一张小脸,无奈地笑了,安慰道:“适当的辟谷对于修炼是很有益处的。” 方湉湉瘪嘴点了点头,拿起筷子。看着清可鉴人的米汤,心道一会儿等十四醒了就让他去镇上买点菜,幸亏她带了不少银票。 他们两人相处十分融洽,一个好声安慰,一个乖乖埋头喝汤,钟时顿觉自己十分多余。看着方湉湉的侧脸,她的眉眼同以前一样,可是行事作风同以往简直判若两人,究竟是哪里变了呢。 他心底里生出了些异样,想知道方湉湉为什么变了,这种变化对于他要做的事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因而总会下意识地去看她。 看着她毫不在意形象,将繁复的袖子挽起来露出一截粉白色的手臂;看着她埋头喝汤,脸颊一动一动,软糯的红唇沾了水渍变得亮晶晶;看着她冲齐正则笑,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 方湉湉从不会这样笑,钟时想,她自负傲慢,与人说话时总是颐指气使,何时笑的这样烂漫天真。 鲜活。 钟时终于给面前这个人下了定义。 重来一世,她变得灵动恣意。 少年乌黑的眸光暗淡了些许,身上阵阵伤痛提醒他,可是自己依旧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肮脏之人。 第9章 赵家村4 简单地用过了早膳,三人去了院子里。 老人对于齐正则的出现毫不在意,似乎半夜里出现一个大活人是一个很常见的事,他正埋头收拾自己的那片药圃。 方湉湉在医院实习时,一向被人夸赞嘴甜,跟老人打交道她最擅长了,因此她自告奋勇凑上去搭话。 少女声音软糯,甜甜地道:“老伯,您这药圃种的真好,我看要是拿到镇子上卖,能赚不少钱呢。” 老人连眼神都没给她一个,道:“没什么事就收拾收拾上路吧,我这屋子不借给你们住第二天。” 轻轻的一声嗤笑声从背后传来,不用回头,她就知道是钟时在嘲笑自己,只有他会这么没风度。 方湉湉被泼了凉水,倒不气馁,接着说:“老伯,我们不白借住,我们带银子了。我那两个朋友没醒过来呢,现在赶路可能有点难。” 那老伯闻言才看向她,方湉湉立刻绽开笑容。 她以为老人是见他们不是吃白食的打算好好交流了,谁知老人更加冷淡道:“村子里有客栈,你们去那里住吧,我这院子经不起你们折腾。” 看来这老人对于昨夜的事并非一无所知,方湉湉和齐正则交换了个眼神,便开门见山了:“老伯,看来您也知道昨夜我那两个朋友受伤了。实话说,我们没想伤害您,我们来这里,是来找一个朋友的,他……在这里失踪了。” 老人闻言弯腰洒水的身子顿了顿,回头看她,目光浑浊。 * “赵家村以前是个很富裕的地方,村子里的人淳朴和善,往来做生意的人很多,那时候村子里的人比现在多,村民也都关系融洽,你看现在我的院子,其实是那时村子的中间,现在那边的屋子都荒废了,没人住了。” 老人放下了洒水的喷壶,同他们说起往事来: “是从大约二十年前,赵家村开始发生一些怪事,那时村子里的一部分人经常不正常,动不动就会打架、杀人。最开始,我们以为是哪几家有了矛盾,村长领着人挨家挨户调解。后来,这种事情越来越多,有人说是村子里闹了邪祟,请了大师来做法。可是几场法事做下去,村子里的钱撒下去不少,却是没有一点作用。到这个时候,就有不少人决定离开这里了,他们认为这里不详。整整两年,村子里的人走了不少,剩下的都是些代代都在村上的,怪事还是不断。直到十八年前,那年夏天,有个小孩出生了。” “那个孩子出生的那天,村子里是难得的和气,不过到了夜里,各家还是紧闭了门窗。自从开始闹怪事后,这已经成为习惯了。” 他缓缓说道:“但是从那天开始,村子里再也没发生过怪事。除了那个生孩子的人家。” “阁主,那个孩子就是十七师兄。” 十四和十六早就被他们叫醒,听老人讲到这里时,十四插话道。 方湉湉问道:“我知道十七小时候是因为有魔物困扰,所以家宅不宁,五岁那年,父母将他丢在碧波山下离开。老伯,你说的那个十八年前出生的孩子,是叫赵奇吗?” “没错,”老人道:“小奇那个孩子一出生家里就怪事不断,原本他的父母很恩爱,可是自他出生后,家里就时常打架,而他也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他走到哪里,都惹人讨厌,因为他不管挨着谁,都会惹来别人不好的回忆。” “我那时同他家来往,每次那个孩子一靠近我,我就能想起过去的许多坏事。总是愤怒、暴躁,但是那个孩子看着我不高兴,他却笑得开心。久而久之,大家就都不同他们来往了。也是迫于无奈,他们扔下了孩子,也离开了这里。” 竟然这么邪门儿。 方十七在去了碧波山后,再也没有这样的事发生,说明必然是有魔物藏身于这里作祟。 方湉湉看向齐正则,她一醒来便将他们下山的缘故告诉他了,此刻想知道当时破解了赵家村谜团的他是什么想法。 齐正则微微蹙眉,半晌,问道:“如老人家所说,此事已过去十八年了,那如今,为何这里依旧是这样悲凉之相呢?” 几人都望向老人,迫切地想知道答案,就连一直神游天外的钟时也微微侧目。 老人顿了顿,浑浊的眼睛在他们几人之间缓缓巡视,带着些警惕之色,缓声道:“因为自从前几日,这里又开始发生二十年前那样的怪事了。” 听完老人讲的故事,几个人就被赶出来了。老人给他们指了客栈,然后就关了院子门,任凭他们再问什么,都不肯回应。 几人只好转头去找客栈。 赵家村处于两个城池之间的交汇处,外面是大片大片的荒地,据老人说,那里曾经是一片又一片的田地,后来人都走光了,那里也没人种了。 村子里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两岸是光秃秃的石头。一早来洗脸时,方湉湉就注意到,这条小溪旁边,是赵家村人最多的地方,不光是屋舍多,村子里的居民也喜欢来这里闲聊。 没想到这样落后的村庄还真的有客栈,几人打听到了客栈,交付了银票,要了四间客房。 十四和十六有了昨夜的经历,又被教训了一通,打死也不敢一个人住,因而他们两人一间,其他三人一人一间。 几个人放好了包裹,便来到了十四和十六的房间,方湉湉带来了符纸,想试图通过追踪符来确定十七的具体位置。 齐正则看出她想做什么,按住了她的手,大手握住了少女纤细的手腕,他阻止道:“不能用追踪符。若是对方察觉到了我们的位置,形势会很不利。” 钟时的目光落在了两人手臂交叠的位置,眉头微不可查地动了动,继而有些烦躁地移开了目光。 方湉湉明白了齐正则的意思,钟时灵海未开,对上魔物毫无抵抗之力,若是被对方察觉到,那么他们就落了下风。 齐正则本以为这样说了,方湉湉会有所顾虑,但目前他们除了追踪符也没有别的办法去找十七,他正想着要不就只能他和钟时睡在一个房间,这样或许能护他一护。 谁知道少女闻言毫不在意,声音轻快:“奥,钟时呀,他没事的。” 心道,你是没看见昨天那滔天魔气给他让路的样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方湉湉这话让别人听来就是毫不在意钟时的生死。齐正则讶异地看向钟时,这才发现他面色苍白,身上还带着伤。继而又觉得自己不礼貌,便冲他微微笑了笑。可那少年毫不领情,轻哧一声转开了目光。 方湉湉果断地运转灵力点燃了那符纸。 火舌吞灭了那张明黄色的符纸,然而却没有给他们带来信息,而是凭空消失在了半空中。 方湉湉看的书少,还没遇见过这样的情况,见状一头雾水。十四和十六也摸不着头脑,齐正则沉思了半晌,问道:“你们之前用过追踪符吗?” 方湉湉摇头,继而想到什么,赶紧道:“我用过传音符,十七也曾捏碎玉简报过平安,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 齐正则闻言松了口气,放下了心头的顾虑,道:“那便是了,传音符被那魔物发觉了,它隔断了符纸的作用。” 他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罗盘,上面萦绕着淡淡流光,看得出是个灵器,他微笑道:“它能探测结界的大致方位,只是,或许需要跑个腿儿。” 这个苦力活自然落在了钟时身上。 方湉湉把罗盘交给了他,十分不走心地叮嘱道:“找到大致位置就可以,一定要注意安全哦。” 白衣少年拿那双乌黑的瞳仁在他们两人之间梭了梭,便不发一言地转身走了。 尘土飞扬的小路上,瘦削的身影看起来格外孤寂。 齐正则有些不放心:“他灵海未开,恐怕遇上魔物没有还手之力。” 方湉湉闻言收回了目光,笑了笑,道:“你不知道他,他肯定会活着回来的。”小魔头才不会怕魔物,她就是怕他在背后耍手段,才将这个任务交给他的。只要小魔头还想利用自己赢得自己的信任,那他就肯定会找到结界的。 齐正则见状,沉思了一会儿。他早早同方湉湉定亲,虽然相交甚少,也都不太愉快,但他下意识把方湉湉当成自己需要保护的人,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湉湉,我感觉得到,你变了不少,但是,你对钟时有些敌意。为什么?” 他这话让方湉湉愣住了,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自觉地流露出的对钟时的不在意和恶意,所以这也是十四和十六欺负钟时的原因么? 她有些懊恼自己竟然为情绪所控,主宰了书中人的喜怒。看向面前这个温润有礼的君子,在来到这个世界后,她眼底第一次浮现出了晦暗之色。 齐正则这么好,处处为他人考量,可是钟时,为了自己的私欲,害他双腿被废,害他失去一切如同丧家之犬…… 即便是纸片人,方湉湉对齐正则这个角色也是有感情的,这也是她讨厌钟时的根源所在。 方湉湉垂眸,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再看向他时,眸间含了一层水雾,睫毛扑簌,她绽颜笑道:“总之,你离他远一点就好了。” 说罢,她脚步轻快地去了溪水边,去找十四和十六,她有事情要问他们。 齐正则看着背道而驰的两人,心底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好抛掉了那些想法,去寻找村子里发生了怪事的人家。 只有接触到了着魔的人,才能知道到底是什么魔物。 第10章 赵家村5 支走了钟时,方湉湉借着交代任务的机会,将十四和十六拽到了一边。 蓝天碧水,微风和煦,少女雪白的小脸严肃,她从不相信凭这两个人能弄出噬魂符来,更不可能是画错了,定然是有人故意给他们的。她质问他们道:“谁给你们的噬魂符?又是谁让你们去老人的房间?” 十四和十六看着面前的少女脸色不愉快,想到了以往那些惹了这位小祖宗不痛快的师兄弟的下场,冷汗顺着脊背便下来了。 “还不交代?”她已是带了怒意,若不是她赶到的及时,这两人恐怕已经丢了命,真是猪队友。 十四咬了咬牙,右手攥拳,面上一片愤慨,道:“是钟时!没错,他告诉我们那老人就是这里的魔物,还说这噬魂符是克制的法宝。” 方湉湉闻言一怔。平心而论,在看到那晚的场景后,她也以为是钟时给的噬魂符。那晚钟时自魔气中穿梭的场景太过可怖,而他当时看向自己的目光,让她想到了书中描绘的后期那个冷血的魔头。之所以逼问十四,是想验证自己猜想。 但是如今由十四说出来,她又存了几分疑心。她看向一旁瑟缩的十六,问道:“是吗?” “他不知道,”十四立刻道:“阁主,是我听信了钟时的鬼话,他说这是您亲手绘成的符,让他偷偷给我,还说若是能擒了魔物,一定是大功一件。我自己害怕,这才拉了十六师弟和我一起去的!” 真的是小魔头干的… 方湉湉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一方面觉得就是钟时干的,小魔头睚眦必报,被十四欺辱了定然会讨回来,杀人都是做的出来的。另一方面又觉得奇怪,他何至于这么沉不住气… 十四见她面色沉重,自觉道:“阁主,弟子领罚!” 心下烦躁,方湉湉懒得在这里处罚他们,只摆了摆手道:“去干活吧,等回了宗门,再去领罚。” 方湉湉离开后,十六拽着十四的衣服,有些害怕:“师兄,你这样骗阁主,会不会…” 十四甩开了他的手,道:“你知道什么,钟时是外门弟子,甩给他,最多不过就是被赶下山去,反正他灵海未开,赶下去也没什么。要是被阁主知道我们背着她偷偷听云旗师兄的话,她定然不会放过我们的!你忘了九师弟了吗?” 九师弟…十六垂下了头,三个月前,九师弟不过是跟着云旗师兄学了两招剑法,就被阁主废了灵根赶下了山。修仙之人被废灵根,是何等残忍的惩罚,更何况九师弟天赋异禀,是他们之中最有望突破金丹的弟子。 十四道:“九师弟尚且下场如此惨烈,更别提我们了,你以为阁主肯下山救十七师弟就是真的变了?别做梦了。” 钟时走了两步,离开他们的视线后,便停下了脚步,日光倾泻,稀稀落落的树木给这里添了一抹绿,如此人丁稀薄的村子里也有了些生气,小路上倒映出一个修长的身影。 大手把玩着手中小小的罗盘,古朴的纹路密布,确实是能找到结界的东西。 他轻轻一捏,那小罗盘便在他手中碎了。如果没记错的话,赵家村里有一个心魔,道行浅薄,因而纠缠于这一方土地二十余年无法离开。 他对那个平平无奇的心魔没什么兴趣,但是他记得这里有一个他需要的东西。上一世他废了齐正则的双腿才从他手中得到那样东西。 不远处走来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衣衫破旧,他身上是很令人熟悉的气息。感应到那股气息,钟时的眼底笼上了一层阴云,他招手唤他,“过来。” ** 方湉湉交代过任务,便去溪水边同村民攀谈了起来。 方湉湉身着华贵,举手投足间气度不凡,又随身配着踏雪剑,踏雪剑通体冰寒,寻常人看上去或许不觉得有什么稀奇,但是定然也认得那被方掌门用不少珠宝镶嵌的剑鞘,略一思索,便知道这姑娘身家不菲。 因而村子里的村民很快就同她打开了话匣子。 “哎呦,有好几家的男人都不正常呢。” 河边浣纱的大娘如是说道。 方湉湉追问道:“都有哪家呀,大娘您能带我们过去看看吗?” 听了她这话,那几个本来和她聊得不错的大娘都往后退了退,还有把洗衣盆挪远了些的。 有位娘子还算好心,过来同她说:“小姑娘,不是我说呀,你们年轻人,还是少多管闲事。前几年有个年轻人,也是要来帮忙,结果呢,待了两天就跑了,还骗走了主人家的钱……” 敢情儿以为他们是骗子。 方湉湉闻言笑的花枝招展,又凑近了些,掏出了自己怀里的钱袋子,金线绣的绸布,重重的一坨。她摇了摇,又在溪水边打磨光滑的石头上摔了两下,笑眯眯道:“大娘,我们不骗钱,我们是修士,专门抓鬼的!” 淙淙的水流洗刷着石头上的青藓,齐正则也笑,大手摸了摸少女软软的发顶,温润有礼道:“真的不骗钱。” 大娘不知是被那袋子金子晃住了,还是信了他们是修士,总之,她带着方湉湉和齐正则去了离得最近的一家。 据说这家的怪事是从三日前开始的。 方湉湉心下有了数,三日前,不就是十七刚失踪后的那天吗。 这家男主人叫赵三,家里还有娘子李氏和一个八岁大的孩子。照大娘所说,原本这家人也是和和睦睦的,但是三日前赵三突然发了狂,将家里的锅碗瓢盆都摔了,后来几日,稍有不顺心就动辄打骂。 方湉湉查看过,李氏和孩子身上添了不少新伤。 本就没什么摆件儿的家里,如今看起来已经有些空荡荡了。 “不知道是做了什么孽,他这几日总是动不动就控制不住脾气,可是我们成亲这么多年了,他一向是最体贴的……” 李氏说着说着,就开始哭。 齐正则给赵三喂了碗符水,赵三便昏睡过去了。他欲上前查看有什么不妥,李氏却又不放心,泪水涟涟地问:“这,会不会伤了夫君的身子啊?” 闹了这么些天,李氏还这么惦记他,看得出来这两夫妻是感情很好的。方湉湉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放心吧,齐大哥是很厉害的修士,这符水就是普通的水,没有什么影响的。” 李氏在他们两人中来回看了几眼,许是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这才退到一旁安静地不出声了。 从赵三家里出来,大娘见他们真的有些本事,又带着他们去了两家,都是近一两日开始,家里男人或是女人常常控制不住脾气,胡乱摔东西打人。 走访了几家,给人喂了符水,方湉湉和齐正则又绕回赵三家检查了一下,出来时,正遇上气喘吁吁来找他们的十四和十六。 两人摇头,垂头丧气,都说问了几乎所有村民,从没见过十七,最近也没有陌生人来过村子里。 齐正则青衣翩然,沉思片刻,道:“许是心魔。” 能操控人情绪,引起普通人的嫉妒、愤怒等不好的回忆,常人心态薄弱,受了刺激,多半会控制不住行为。 “心魔依附于人体而存在,如那老人所说,当年十七上山后,心魔带来的那些事便不再发生了,可是三四日前,十七被结界送回到这里,心魔也随之来了。” 方湉湉第一次下山除魔,经验不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是又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如果心魔是依附于人体而存在的,那十七离开的那些年,心魔又如果苟且于这里,又是如何设了通向迷雾林的结界将十七引回来呢? 她还没想明白,那边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姐姐。” 一转头,赵三家院子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身破旧的衣物,一张蜡黄的小脸被灰尘蹭的脏兮兮的,但是一张眼睛生的乌黑明亮,方湉湉看着那双眼睛,下意识地想到了钟时。 继而又觉得不像,小魔头的眼里总是满含着各种意味,不似面前少年般清澈。 但他身上有一股令人熟悉的气息,方湉湉手中的踏雪震了震,被她不动神色地按住了。 几人心下骇然,他那么高的个子,就算是走过去也会惹人注意,可是他们竟不知这少年是何时出现在方湉湉身后的。 他手上拿着一个破碎的罗盘,递到她面前。 那罗盘正是齐正则交给钟时的,此刻已经碎成了不知道多少瓣。方湉湉觉得有点愧意,接过来摸了摸,嘟囔道:“怎么碎了?” 下等灵器在除魔时极少能够保存完整,齐正则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问道:“你从哪儿得来的这个?” 那少年一双黑眸只盯着方湉湉,似乎听不见旁人的话般,道:“一个哥哥给我的,让我来找你。” “你怎么知道是找我?” 那少年抿唇,并不答她的问话,低声道:“那个哥哥让你过去找他。” 这少年的出现和行为举止如此怪异,方湉湉不得不怀疑钟时是不是想耍什么花招骗自己过去。齐正则也感受到了不寻常,他上前一步,道:“我同你一起去。” 那少年闻言这才将目光落在齐正则身上,眼底满是抗拒,执拗地摇了摇头,“不行。” “为何?” 少年似乎有些不耐烦了,方湉湉这才注意到,他脸上似乎有些淤青。 过了片刻,脏兮兮的小手拉了方湉湉的裙摆,闷声说:“走吧。” “可是……”方湉湉的话还未说出口,就听见身后赵三家的屋子里传来‘砰’地重物撞击声,伴随着一声惨叫: “夫君!” ……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不更,周四恢复更新~~~ 第11章 赵家村6 屋子里的叫声太过凄怆,齐正则和十四十六第一时间就冲了进去,方湉湉也想过去查看,但那少年紧紧地拉着她的衣摆,执着地道:“去找那个哥哥。” 不知为何,她心下很烦躁。看了看少年脸上的淤青,又回首望了眼不断传来哭声的屋子,只得道:“走吧,我们去找他。” 那少年立时便笑了,扯着她衣摆的手没松,拉着她向钟时离开的反方向走。 又来到了昨夜借住的那位老人的院子,钟时站在院子后,白衣沾尘,平添了几丝落魄和灰败。 那老人家的院子后是一小片树林,按照现代社会的说法,这里算是这个村子唯一的绿化用地,只不过也很小罢了。 方湉湉走上前去。 “就是这里。”钟时随手一指。 那感觉就像是随便找了个地方糊弄她。 “哈?” 踏雪毫无动静,方湉湉存了丝怀疑。 灵力被释放,她探了一下,这里确实有一片结界。只不过这片结界对于灵力的吞噬微乎其微,与迷雾林的那道水幕不可同日而语。但与迷雾林类似的是,她的灵力在穿透了那层水幕后,便不见踪影了。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罗盘不是碎了吗?”她将信将疑地问道。 钟时看着她,乌黑的瞳仁冷然,“你怀疑我?” 方湉湉被噎了一下,她没想到钟时竟然有胆子质问自己。她不打算说假话,直接道:“那又怎么样?” 钟时抿了抿唇,转过了脸,不说话了。 方湉湉莫名地从他的神态中品出了一丝委屈。 他面色苍白,原本鲜艳的唇此刻一丝血色也无。身上若有若无的血腥之气传来,方湉湉这才想起,他前几日被打去了半条命,自下山后一直奔波,昨夜又自己出来找麻烦。 到底还不是黑化后的魔头,他此刻虚弱的不像话。 方湉湉皱眉,有些心烦,道:“先回客栈敷药。” 钟时没想到她突然冒出这样一句。 他的伤口确实一直在流血。为了修补这个结界,骗过他们,他藏在袖袍里的手还在颤抖。 但是方湉湉这个人,何时在意过别人的感受,她会有这样的好心? 他没动。 方湉湉暗道自己的圣母心用错了地方,她心下烦躁的很,有些不耐,催促道:“你是死是活不要紧,但我怕齐大哥会以为我苛待弟子。所以你要死也死远点,不要在我们跟前。” 她这话一出,面前的少年果不其然变了脸色,眼底闪过一丝压抑的怒气,转身就往客栈的方向走。 那个带路的少年想趁机离开,被方湉湉一把拎了回来,她杏目澄亮,吓唬他:“小朋友,那边有妖魔哦。” 乌溜溜的眸子对上少女澄澈的眸光,他瘪嘴道:“我不怕。” “哦,你叫什么名字?” “……灵均。” “很好,跟我走吧。” …… * 钟时在前面快步走着,听见后面一大一小两个人在拌嘴。 “小灵均,你多大了?” “……十五。” “十五?”少女的声音微微有些惊讶,道:“十五岁长这么高了?” 她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灵均一张蜡黄的小脸还带着些稚嫩,但是身板却已经是大人模样了。 她赞道:“你都快和前面那个哥哥一样高了。” 不知为何,钟时听到这话下意识挺直了脊背,继而又烦躁地恢复了正常姿势。 灵均有些瑟缩地看向前面那个大步走着的身影,眼睛眨了眨,放慢了脚步。 到了客栈,方湉湉将灵均暂时安置在了齐正则的房间,赶在钟时阖上房门的前一秒,用踏雪抵住了门缝。 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小魔头闷闷不乐的脸。方湉湉当做没看见,挤开了门,一头珠翠叮当作响,从怀里掏出了草药包,炫耀似地给他看,笑眯眯道:“帮你上药。” 她一进来,便拆开了草药包,又像变术法似的拿出一大堆纱布、棉巾,打来了一盆水。 草药味盈满整个房间,少女的身影穿梭于房间各个角落,钟时顿觉原本宽大的屋子变得小而拥挤。 方湉湉没注意到他的目光,想也知道不是善意的,负百分之百的好感度在那里摆着呢。她自顾自地忙活完,将草药捣碎,放在面前闻了闻,给他看:“不是毒药,帮你止血的。” 她献宝似的将那东西捧到他面前,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钟时默了默,便乖乖地将衣衫解开,背对着她,一副任由她施为的样子。 没想到小魔头只是外表凶悍,其实还是很惜命的嘛,一说给他上药,就乖得像个藏起了爪子的小猫了。方湉湉有些得意,终于找到了讨好小魔头的办法,呜呜呜~~~ 宽肩窄腰,劲瘦的脊背,穿着衣服时不觉得,此刻靠近这副躯体,强烈的男性气息袭来,方湉湉耳根微微泛红,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心里默念着他只是NPC(全拼为:Non-Player Character非玩家角色),将捣碎的药渣敷在纱布上,然后顺着他的身子一圈一圈缠上。他身上的伤刺目惊心,好几块地方渗着血,像是不停撕裂的结果。方湉湉一阵心惊,他是怎么忍着一声不吭的? 药汁顺着身体的纹路流下,带来一阵凉意,钟时感觉到给他缠纱布的人手法越来越轻柔了。 她的手绕过他的胸腹部,轻薄的金丝裙衫划过皮肤,像是羽毛掠过池水,引起了微微的震荡。 方湉湉的结没打上,伸手按住了他,“你抖什么?” “嘶……” 一时出神,伤口被她重重地按了一下,钟时咬牙切齿:“你这样我的伤口只会好的更慢!” 刚才完全是下意识地行为,看着手下的伤口又开始流血,方湉湉愧疚不已:“对不起对不起。” 小魔头扭过了头,一副不想理她的样子。 方湉湉手下更加小心。 她专心致志缠纱布,他又开口,道:“你怎么认得这些草药?” 方湉湉是个从没经历过杀戮和受伤的千金小姐,怎么可能会懂的给别人疗伤,更不会认得那些治伤的草药。 方湉湉只顾给他包扎,一时没反应过来,待明白他问的是什么后,她有些心虚,囫囵地答:“哦,我看那药圃生的好,便问了那老人。你的伤这么严重,当然要敷药呀!” 撒谎。 钟时默默地想,她很奇怪。 方湉湉没有多想,只以为他是好奇,毕竟两人之前从没有过什么交集,小魔头也未必了解原身。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闲聊,“你为什么要来碧波山啊?” “……” 额,方湉湉汗颜,貌似这个话题不是很好聊。 谁料钟时沉默了一会儿,竟然认认真真地回答道:“来提升力量,也是为了找一个人。” 原书里小魔头在碧波山达成了洗骨成魔的目的,某一种程度上也算是提升力量,不过,来找一个人? 方湉湉倒是不记得,钟时与碧波山哪一个人还有渊源? “唔,找谁啊?”她决定刨根究底,小魔头的秘密暴露的越多越好,“我让人帮你找。” 钟时又沉默了,这种反应落在方湉湉眼里,便是他试图骗人结果被拆穿后的心虚。 半晌,他好像终于找到了自圆其说的理由,缓慢地道:“八岁那年,我遇到的那个人,但我不记得她叫什么。” “他做了什么呀?你为什么要找他?” “报仇。” 少年轻飘飘的两个字,方湉湉却感觉心脏咯噔一下,她发现自己触到了小魔头的雷区。不管他要报仇的那个人是谁,如果自己知道了,下场一定比那个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个话题不能再聊了,她干干地笑了两声,手下发抖,试图敷衍过去,“八岁的仇,一定是他抢了你的吃的!” 钟时听着身后少女干瘪的声音,顿时觉得兴味索然。方湉湉自己做过的恶事不计其数,对于别人受的欺辱更加无法感同身受,他何必同她浪费这么多口舌。 两人心怀鬼胎之际,外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紧接着,房间虚掩着门被人直接推开了。 “湉湉,听十四说你在这里……” 齐正则一推开门,就看见白袍少年衣衫半裸,一旁的少女在缠纱布。然而那纱布重重一勒,少年倒抽一口冷气,疼的弓下了腰。 少女恶狠狠道:“叫你弄碎齐大哥的罗盘,痛死你!” …… 齐正则:“……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齐正则:我是不是……进来的不是时候??? 方湉湉:齐大哥你千万别误会!!! 钟时:…… 第12章 赵家村7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齐正则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钟时胸口的伤口被纱布重重一勒,饶是他受多了苦楚,也架不住揭疤之痛,顿时冷汗直流。 而方湉湉的话更是火上浇油,让钟时几乎按捺不住眼底的暗色。 她随手把纱布打了个结,蹦跳着走向齐正则,解释:“他的伤口流血了,我只是帮他包扎一下!” 榻上,钟时的脸色晦暗不明。 看明白了此刻的场景,齐正则青衣翩然,心下却有些过意不去。他没想到方湉湉在虐待钟时,一时心急闯了进来,似乎让钟时面色更不堪了。 他心生愧意,同时也震撼于自己这位未婚妻还是一样的跋扈。 面带无奈,冲钟时微微颔首,齐正则将来意表明,道:“赵三自尽了。” ** 据他描述,就在灵均来叫自己去找钟时之时,屋内传出的撞击声就是他突然撞向屋子里唯一一根顶梁柱。李氏已是哭的背过了气,晕厥过去了。 “她是唯一一个目睹此事的,所受冲击不小。”齐正则面露不忍,道。 方湉湉疑道:“可是赵三喝了符水,照理应该昏睡一整日才对。” “事情就奇怪在这里,我的符水定然不会失效,可他却无缘无故醒来发疯了。” 方湉湉不怀疑齐正则的符水,可不代表旁人不怀疑。村子里的人见赵三发疯自尽,都觉得是那符水有问题。客栈外围了一圈村民,说是要来讨个说法,他们被困在客栈里两天,想去结界处都去不了。 “帮人不成反而惹了一身骚,这都什么事儿啊。” “阁主,要不然我和十六师弟出去打一顿吧,把他们打一顿就老实了。” 十四在一旁嘟嘟囔囔地抱怨。 方湉湉被他吵得更加心烦,目光转了转,落在了一旁默不作声的灵均身上。 钟时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一直在注视着少女,此刻也随着她的目光望去。 “小灵均,你有办法带我们出去,对不对?” 灵均眨了眨眼,乌溜溜的目光扫过他们几人,随即点了点头。 …… 黑漆漆的地道里,齐正则以灵力凝成了一簇火苗,灵均在前方带路,剩下的几个人跟在身后依次走着。 地道狭窄,只容得下一个人直身行走,齐正则打头,方湉湉断后,火光到她这里微乎其微,根本什么也看不清。她小心地跟着前面那个人,漆黑的环境让她有些发抖。 一时不察,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一个趔趄,方湉湉控制不住地向前倒。 所幸几个人离得不远,她没有摔向地面,而是砸在了前面那人的背上。 肌肉和骨头硬邦邦的,咯的她生疼。 钟时闷哼一声,转身将她甩开,咬牙切齿地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本来就害怕,还要被吼,方湉湉不由地有些委屈,无辜道:“我哪里知道会摔倒,这里太黑了嘛。” 本来是一片漆黑,但钟时听着少女软糯的嗓音,偏偏好像看见了她澄亮的眸光含了一层水雾。 钟时抿唇,沉默了一会儿,转身继续往前走。 方湉湉下意识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赶紧跟了上去。 刚走了两步,手腕忽然被人握住,少年温热的身体压过她,从狭窄的地道里摩擦着错开,大手拉着她换了个位置。小魔头闷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你去前面,别想害我。” *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停下了脚步,灵均推开头顶的稻草,道:“到了。” 在地道里穿行了半天,身上不知沾了多少泥土,几人相继走出来,十四道:“没想到这个小破村子居然还有地道,就是这环境太差了,太脏了。” 十六推了他两下,示意他少说话,毕竟若不是灵均,他们还困在客栈里出不来呢。 客栈地道通向的地点是村外的一片废墟,好在结界处在老人家院子后,倒是离得不远,方湉湉将那片结界的事情说了,几人出来后,便直奔那里去。 一层模糊的可以忽视不计的水幕隔在那里,几人停下了脚步。 齐正则端详了片刻,神色变得严肃,道:“是木灵阵。” 木灵阵专为汲取人情绪而设,若是常人误入阵中,不出三日就会丧失本心,沦为一个被负面情绪操控的怪物。它所对应的一般是类似心魔、梦魔这类以人情绪来修炼的魔物,修仙界也有灵修,不过灵修是不敢用木灵阵的,只因这法阵过于霸道,会扰乱人的道心。 十四道:“十七师弟已经进去不止三天了,这……师弟岂不是很危险?” 方湉湉觉得不是这样,十七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人,若是自己被困阵中,又无法脱身,定然不会称自己没有危险。她问道:“会不会有人不受此阵反噬呢?” 齐正则惊讶于他们两人所想一致,看向她的面色柔和了些,道:“需得进去才能知道。” “进去?” 十四和十六对视一眼,都瑟缩了一下。 “木灵阵主宰人的情绪,一旦陷入其中,就会迷失本心,精神与灵阵同生共死。倘若如你们所说,方十七确实在里面,那么我们强行破阵可能会伤了他,得进去找到阵眼才行。” 方湉湉问道:“阵眼怎么找?” 齐正则沉吟道:“此阵十分霸道,进入阵中之人会忘记自己,置身于自己最害怕的场景中。需得寻到自己的心魔,将之斩杀,才能破阵。” “不过方十七已经在阵中,我们再进去,也会置身于他的心魔所制的场景中,破阵倒是不难。只是……” 他犹疑着,不知该不该说。 十四见他说话文绉绉,有些着急,道:“只是怎么了?” 众人都看向他。 齐正则无奈,展颜笑道:“只是此事乃是碧波山内事,我不好参与……” 众人松了口气,同时也觉得他这话说的不错,碧波山有弟子与心魔纠缠不清,这件事说出去有辱仙门形象。 其他人只是这样想了想,并未说出口,只有十四嘴快,道:“阁主,若是宗门里有魔物纠缠,传出去实在是有辱宗门门风。” 此话一出,身边的气压骤然降低,方湉湉重重咳了两声打断了他的话,:“别胡说,得罪了人都不知道。”顿了顿,她自告奋勇道“我去,我的弟子我来救。只是要拜托齐大哥帮忙照看一下其他人啦。” “放心。”齐正则道。 十四和十六交头接耳,不知在小声嘀咕什么。紧接着换来了方湉湉的一记爆栗,她恨铁不成钢道:“你们两个,不许出去惹事听到没有?” “知道了。” 迈入木灵阵之前,方湉湉忽然回头,笑眯眯地看向努力降低存在感的灵均。 灵均心里一咯噔,下意识想逃。 但是方湉湉好歹也是金丹修士,速度那是普通人比不了的。 众人视线里,想要逃跑的灵均被她一把拉了回来,少女嗓音清亮,一声“走你!”,灵均就被她一脚踹进了木灵阵里,她也紧随其后迈入。 踏雪寒光大盛,转瞬两人的身影就不见了。 十四和十六张大了嘴巴,还没来得及感慨什么,就看见一旁本来一直在看热闹的钟时也两步上前,在那片水幕消失之前,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水纹几番波动,随着三人的身影一同消失在原地。 “什么情况?” 十四上前查看,“结界呢?” “关闭了。”齐正则淡淡道。 “什么?”十四满头大汗,要是被掌门知道阁主进入结界后,结界便关闭了,他有几条命都不够死的。 “放心,”齐正则解释道:“结界关闭,说明木灵阵的主人也进去了,他们不会有事的。” 他心下赞叹,自己确实一早就觉得灵均不对劲,却没想通缘由,谁料这个小丫头如此聪明,早就猜出了心魔和灵均的关系。 只是不知钟时跟进去做什么? 他皱眉,想到地道里钟时故意凶巴巴的语气。 难道是忧心湉湉的安危? -------------------- 作者有话要说: 钟时:我关心她???excuse me??? 第13章 赵家村8 穿过那道水幕,展现在方湉湉眼前的,仍是赵家村。 只是这时的赵家村,与他们所见的不同。 炊烟袅袅,家家户户院门大敞,放眼望去,庄田与水渠交错,花圃星罗棋布,村子里小路与房屋绵延。鸟声、花香、交谈声,处处透着一股生机盎然。 方湉湉估摸了一下,比之现在的赵家村的人口多了三倍不止。 想必这就是老人口中十几年前赵家村的模样。 她四下打量了一番,没看到灵均的身影。他先于自己进来,可能是躲了起来。 既然是十七的心魔,得找到这时十七的家才行。 方湉湉骤然出现在村子里,一旁的行人倒是不觉得怪异,热情地同她打招呼: “哎呦,这是哪里来的漂亮姑娘,是来寻人的吗?” 大娘带着笑,十分自来熟,“姑娘,你是寻不到路的吧。” 方湉湉眨了眨眼,笑成了一朵花,十分讨人喜欢,道:“大娘,我弟弟在村子里走丢了,我来找他的。” 将灵均的模样形容了,大娘便道:“等着吧,要是在咱们村子里呀,一会儿就找到啦。” 她甜甜地道了声‘谢谢’,又问道:“大娘,村子里有叫赵奇的孩子吗?” 大娘这次摇了摇头,“没有。” 看来此时十七还未出生。 据那老人描述,十七出生前,村子里已经有怪事发生,而那时家家户户便已经人人自危了。 可方湉湉观察现在的赵家村,是一副其乐融融的场景,想来此刻心魔还没有为祸此处。 她念头刚起,天色便倏然变化,迅速变得昏暗,夜幕垂垂,太阳与月亮交替,一弯满月挂于夜幕之上,转瞬就到了半夜。 而刚刚与她攀谈的大娘也不见了踪影。 方湉湉这才意识到,自她来后,只是短短几句话的时间,这里便过了一天。 看来在木灵阵里,时间是流动的速度比外面快。 踏雪微微震动,一缕幽黑色的凶光悄然出现在少女身后。寒光大盛,方湉湉轻喝一声,素手挥动踏雪剑,那缕凶光还未接近她的身子就被剑气劈散。 看来就是今晚了,心魔第一次出现在这里。 那缕凶光散后,方湉湉还未来得及松口气,接二连三的黑气从四面八方涌来。 她刚才率性行事,估计是惹了这位心魔不快了,便不客气地一股脑向她奔来。 这里是心魔的地盘,饶是方湉湉有踏雪在手,对于这源源不断的魔气也无可奈何。 她一边打一边寻着空隙想溜。 震退了一道直奔她面门而来的黑气,面前出现一瞬间的空隙,方湉湉闪身想溜出去。然而还未踏出半步,腰身被一双大手揽住,整个人被拖得后退两步跌入来人的怀中。温热的呼吸落在她耳畔,小魔头的声音凭空出现:“看清楚再动,你想变成怪物吗?” 方湉湉随之望去。 刚刚她以为是逃生之路的那处此刻魔气汇聚,俨然是最凶恶之地。她大惊,“怎么会?刚刚我明明看到……” “你的对手是心魔。”钟时冷冷道,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 心魔能让人心绪散乱制造幻象。意识到这点后,方湉湉立刻认怂,抱紧了钟时的腰,整个身子贴了上去,“我没有经验嘛,多谢你救我。” 什么都不懂还敢入阵? 钟时很想开口,但立刻觉得这话过于婆妈,方湉湉死活关他什么事?若不是灵均被她踹了进来,他才懒得管她。 少女身子柔软,衣衫单薄,整个人贴在他的怀里,仿若一团又轻又软的云,黑雾翻涌间,熟悉的馨香弥漫开来。 钟时眼底暗色闪动,一股烦躁涌上心头。他伸手拉她的胳膊,想要推开她。 谁知他一拉,方湉湉更用力抱了上去,赶忙威胁道:“我如果变成怪物了,会不小心杀了你,你不想死吧?” 钟时沉默,再没拉她,垂首闲庭信步地走出了那片黑雾。 心魔许是知道与他们纠缠无用,奔涌着朝着村子里去了。 一走出来,方湉湉便被大力甩开。跌坐在地面,看着那道黑雾远去,额上冷汗淋漓,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和死亡那么近。 不仅是单纯的死亡,若不是小魔头拉回了她,她就会如同齐正则说的那样,变成一个情绪由心魔主宰的怪物。 即便对小魔头有成见,她也懂的知恩图报,擦了擦汗,她真诚地道:“谢谢啊……” “不必。”他背对着她站在那里,一袭白衣又恢复了干净的模样。方湉湉后知后觉地发现,在木灵阵里,钟时的伤不见了。 “那天,你都看见了。”他缓缓道。 听了他的话,方湉湉干干地笑了两声,揉了揉自己的腰,心道小魔头真是一点都不怜香惜玉, 一片被心魔操控的魔气之中,方湉湉在生死濒危之际求助于钟时,若是此刻再装傻说自己没看到那晚他自魔气中穿梭自由的模样,似乎也说不过去。 钟时见她坦然认下,转过身来。少年身躯高大,仿佛将她笼罩在这片夜幕下,乌黑的瞳仁紧盯着她,眼里森然寒光闪动,他开口:“为什么不问我?” 方湉湉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大刺刺地起身,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他,讥讽道:“你真是没见过世面,这有什么好炫耀的?我的徒弟里还有天生一双魔瞳的呢,还有从魔变成人的,你才不值得本姑娘好奇。” 她面色坦荡,骄傲地昂起了脖子,像是一只高傲的天鹅,不肯为他低下她尊贵的头颅。 钟时垂眸。 明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看她的样子心下却更加烦躁。 而少女却浑若不知,不耐烦地唤他:“快走呀。” 心魔的踪影消失在了院子里。 不过几个呼吸间,太阳升了又落,村子里陆陆续续传出摔打声和打骂声。 然而时间过得太快了,他们根本来不及查看,便会迅速进入下一个白天。如此几番奔波后,方湉湉满头大汗,不顾形象地坐在原地不肯动了。 “再等等吧,既然是十七的心魔,事情应该会在他出生时有所变化。” 钟时不发一言,在与她隔了一人的位置处坐下。 两人坐在小路上,看着太阳升起又落下,夜幕与天光交替,恍然间竟有种度过了几个春秋的悲凉之感。 方湉湉托腮,有些无聊,问道:“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怎么也跟进来了?” 钟时抿唇,不答。 闷葫芦。方湉湉给他下了定义。 不知道小魔头又在琢磨什么坏事,竟然连骗人都不肯了。 又是不知多少个日子过去,终于,太阳升起的速度慢了下来。 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响彻整个村子,像是魔音般围绕着两久久环绕不散。 “十七出生了!” 第14章 赵家村9 方湉湉话音落下的同时,天地突然变了颜色。 铺天盖地的魔气汹涌散开,汇聚于这片天幕,暗红色的妖光隐藏在黑雾中,似云海般涌动。 “齐大哥说,我们进入的是十七的心魔幻境,只要斩碎心魔就能破阵。” 她简单地解释了几句,发丝飞舞间,杏眸坚定,檀口轻启:“破!” 踏雪出鞘,寒光大盛,带着势不可挡之势朝着那片暗红色妖光汇聚之地而去。 如果这是心魔的本体,那里定然是心魔的内核,只要碎了内核,心魔就破了。 剑影所至之处,流光闪烁,然而那暗红色妖光却仿佛幻影一般,转瞬便消失了。 踏雪回到方湉湉手中,微微震了震,十分挫败。 看来确实没有那么简单。 方湉湉安抚似的摸了摸踏雪的剑鞘,它便安静了。 “看来那并不是心魔的本体。” 钟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副说风凉话的样子。 “不是就不是,你得意什么。”少女原地坐下,挽起袖口,长发被她绑成了一个辫子,歪在胸前。雪白的小脸肃穆,她专注地观察着村子里的动静,面上毫不见颓色,反而有种胜券在握之感。 钟时抿了抿唇,心头烦闷,不再说话了。 大约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村子里陆陆续续传出摔打声,时间又飞也似地过去了。 方湉湉在进入木灵阵前,已经基本理清了。 十七身体易招阴,是心魔的最佳宿主,大约类似于自己和系统这种关系。所以在十七出生时,心魔找上了他,自此后村子里的人接触到十七时都会被心魔影响。 后来他的父母抛下他离开了,十七上了碧波山,心魔只得离开。也或许是因为什么原因,它只能被困在赵家村里。 所以,它找上了另一个宿主,就是灵均。 他身上有伤,老人的药圃和屉笼应该都是为他准备的。赵三的突然发狂、十四和十六进入村子后莫名的嫉妒心、以及自己对钟时越发厌恶…… 都是灵均带来的。 方湉湉眨巴了两下眼睛,按下自己心头的坏情绪,尽量温和地开口,问道:“灵均和心魔的关系,你也猜到了吧?所以你才会进入木灵阵。” 钟时不置可否,轻轻哼了一声。 “你说,我们能把它从灵均身体里逼出来吗?” “逼出来?” 钟时闻言微怔。 心魔强行占据灵均身体,意图控制它,但是事实上,灵均已经将心魔的力量吸纳为自己所用,他和它几乎已经合二为一。 一个已经和魔物合二为一的人,方湉湉想将魔物逼出来? 他轻嗤一声:“不可能。” “为什么?” 钟时扯了两下她袖子上的带子,换来两下粉拳,他漫不经心地道:“人魔已经合二为一,怎么逼出来?想除了心魔,杀了那个小孩就好。” 听了他这话,面前的少女却沉默了。 …… 片刻,钟时试探地问:“你不想杀了灵均?” 方湉湉转头看他,杏眸澄亮,带了些疑惑,声音清晰,道:“你看他身上的伤,就知道这些年在村子里过得并不好,打骂想必是常事。被心魔缠上也非他所愿,我是在想,如果可以救他一命,就带他回碧波山,从此捍卫正道,这样也算是积点功德吧。” “他今天可杀了一个人。”他提醒道。 赵三的惨死还没有交代,他们若是说不清,整个碧波山都要受牵连。 “也是哦,”方湉湉又笑了,小脸绽开,“要是救不了,那也没办法。” 活像个胡说八道的假道士,仿佛刚才那番话就是随口说说而已。 钟时看见她这副样子,更烦躁了,不耐地撇开脸。 偏偏有人没有眼力见儿,一双细腻温暖的小手抚上他的脸,硬是将他的脸扳了过来, “咦?我说灵均的事情,你怎么又不高兴了?” “……” 那句滚开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少女已经松开了手。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地道: “放心吧,我已经收了你做弟子。如果有天你也和魔物纠缠上了,我一定会救你,不会让你死的。” …… 钟时沉默半晌,憋出了一句: “用不着。” “唔!” 方湉湉被他这副模样逗得不行,忍笑忍得十分辛苦。。 没想到小魔头小时候这么可爱,这副样子简直就是幼稚男童嘛! “幼稚男童”看着旁边垂着头,肩膀微微颤抖的女孩,眸色幽暗。 过了许久,他不耐烦地吐出一句:“好吧,我相信你不会让我死的。” 所以就别哭了吧,哭的人心烦。 重生了的大魔头钟时第一次被弄得手足无措,而这个人偏偏还是让他恨之欲将其千刀万剐的女神经方湉湉。 旁边少女闻言抬起了头,那白皙的小脸上哪有半点泪痕,反而是还来不及收住的笑容。 ! 方湉湉视线里,小魔头的面色瞬间变得可怖,恨恨地盯了她两秒,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方湉湉一头雾水,揉了揉脸缓解笑的酸痛的脸颊。 不知道怎么又得罪了小魔头,方湉湉只好没话找话,与他闲聊:“喂,你为什么要进入木灵阵啊?” ……因为担心你。 这个早就编好且在上一世非常好用的理由,此刻却完全说不出口。钟时已经猜到,这句话只会惹来那个人的嘲笑。 钟时沉默了。 方湉湉却明白了,这里定然有某样东西,或者某个人,对他来说很重要。 心思翻飞间,空间震动了一下,呈现在他们眼前的赵家村骤然换了模样。 雾蒙蒙的天,灰突突的树木和大地,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树林。 “迷雾林?” “打死你,让你不知好歹!” “啪!啪!……” 方湉湉识别出这里的一瞬间,鞭子抽打声、咒骂声、痛苦的哼声同时传来。 她转过身,身后是四五个青袍弟子正在鞭打一个白衣少年。少年通身已经被鲜血染得通红,而他们仍然没有停手的意思。 被鞭打的人正是钟时。 方湉湉心虚地瞥了一眼站在她身旁的人。 钟时面色平静如一滩死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却好似那里被殴打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出来了。”他薄唇微动,示意她看过去。 “哦。” 视线里,胖墩墩的方十七走过去了,拦住了几个还在下狠手的弟子,道:“别打了别打了,他是凡人,你们这么打会打死他的。” “阁主说了,生死不论!” “我没说过!”方湉湉下意识出口反驳。 然而她这一开口,惊动了原本阵里的人,那几个青袍弟子和钟时一起消失,方十七缓慢地看向方湉湉的方向,然后转身向突然凭空出现的水幕里走去。 “就是现在!” 少女娇喝一声,踏雪出鞘,穿透那层水幕,与此同时,两张符纸祭出,水幕一阵剧烈的波动,两个呼吸间,寒光大盛,剑影掠过,那层幻境中的结界被踏雪劈的粉碎。 黑气奔涌着从水幕中倾泻而出,汇聚于方十七身侧,符纸金光燃动,与那涌动的魔气对抗着,片刻后,黑雾渐渐消散,灵均的身影出现在原地。 “是你在搞鬼!”方十七惊道。 蜡黄的小脸缓缓扬起,看向方湉湉和一旁的方十七,他又垂下了头,抿着唇,不发一言。 进入这里之前,方湉湉便在客栈里悄悄做了几张符纸备用。她那时看到灵均来找她,便觉得很不寻常,赵三的突然发狂更像是被什么刺激了。而当时在场的除了碧波山的人和齐正则,就只有灵均了。 而钟时随之进入木灵阵中,就更证实了她的猜测。 灵均身上,应该是有某样可以压制魔物的东西,钟时也想要那个东西。 “杀了他!” 这片空间突然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指引着方湉湉。 踏雪微微颤动,已经不甘于方湉湉的压制,急于毁了魔物。 见状,钟时嗤笑一声,凉薄地讽刺道:“连你的剑都急于将它除之而后快,你还在等什么?” 正邪不两立,方湉湉不会放过这个被魔物占了身子的小家伙的。 “等等!” 方湉湉用力按住它,不让它受心魔影响,心思飞速运转,急切道:“灵均,我知道你能压制住它,想办法破阵!” 然而灵均摇了摇头,乌黑的瞳仁无辜而坚定,他有些畏惧地看向她手中的踏雪剑,后退了一步。 踏雪剑受了心魔的影响,会寻着魔气去攻击。 他突然向钟时的方向扑了过去,符纸被冲散,汹涌的魔气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像是沙漏般源源不断地向着白袍少年汇聚。 方湉湉手中的踏雪再也不受控制,“铛!”地一声,踏雪震开了她的手,剑锋直指钟时。 银白色的剑光划过少年苍白的面庞,乌黑的瞳仁印照在其上,急速收缩。 电光火石间,他预感到的痛苦并没有来袭,怀里扑进了一个温暖馨香的身体,少女柔软的发丝扫过他的鼻尖。钟时下意识接住了她,像是拥住了天边最柔软的一团云。 遥远不可及。 -------------------- 作者有话要说: 方湉湉:……我觉得我还能拯救一下自己 钟时:我差点死了,吓死了!!! 第15章 破阵 从木灵阵里出来后的第二天,方湉湉一行和齐正则分道扬镳,他收到苍穹派的飞书令,宗门内有要事,要赶回去,而他们也要回碧波山复命了。 两个人现在的关系说尴尬也不算尴尬,但就算有定亲之约,却也总是不算亲密的。 “湉湉,三日不见则刮目相看,如今你已能独当一面了,可以多下山历练了。” 方湉湉笑笑,“和齐大哥比还差得远,我运气好罢了。” 齐正则摇摇头,认真道:“你实力不俗,如今又心怀良善,一心向学,过些日子的五派仙门大会上,说不定我也要忌惮你了。” 他说着,从怀里拿出了一枚泛着灵力通体莹白的玉简,递给她道:“这是我的玉简,若是有难处,捏碎它,我必立即赶到。” 握着那枚温润光滑的玉简,方湉湉发自真心地道:“谢谢,齐大哥,你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齐正则对人对物一向知礼,行为间方寸不越,对待方湉湉这个“未婚妻”也是如此,因而两人只是寒暄着告了别,就继续上路了。 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衫,去集市上搜罗了一番,他们便准备打道回府。 回程没有那么急切,方湉湉又在木灵阵里受了影响,几人便没有御剑飞行,而是一路走走停停,十分悠闲惬意。 “感觉胸口还是不舒服。”方湉湉嘟囔着,虽然出了木灵阵,伤口就好了,但总觉得被刺过的地方怪怪的。 钟时闻言侧过了眸子,目光落在她胸前的衣襟处。她爱打扮的花枝招展,胸前绣着繁复的桃花,层层叠叠的花瓣绽开,十分吸睛。他目光停滞了一会儿,继而想起了什么,慌不迭地移开了。 耳根微微泛了红。 木灵阵为心魔所制,里面一切皆为幻象,方湉湉当时看到自己的踏雪直指钟时,心下着急,便慌慌忙忙地侧身去替他挡。 踏雪是灵器,认主,在剑尖刺破她的皮肤沾染到血液时,就已经识别出了自己的主人。 然而踏雪灵力太盛,还是伤到了方湉湉。 她以为自己要死了,没想到却歪打正着地破了阵。 心魔乃是怨念所集,一向以人的精神为食,奉行人魔不两立原则。踏雪受心魔影响去攻击钟时,而方湉湉替钟时挡剑的举动,恰好破了这一心魔。 心魔费尽心机凝成的木灵阵被破,大怒,全部的精神力用来控制灵均的身体,想将他们一举绞杀。 这些年在赵家村养精蓄锐,如今心魔的力量已经十分可怖,更何况它在与人交手中还能侵袭精神,方湉湉对战经验少,压根儿不是对手。 好在齐正则早有准备,在木灵阵破的那一刻,祭出法器九黎镜,金丹后期的灵力倾泻而出。方湉湉见状也祭出符纸上前支援,白金色与银白色的流光缠绕间,心魔渐渐被压了下来。 齐正则绘了一个法阵,将它暂时压制在灵均的身体里。 因此几人毫发无损的走出了木灵阵。灵均自然而然地被方湉湉抓住了,嚷着要带他回碧波山,想办法把心魔从他的身体里拉出来。 十七对于心魔的阴影还是很害怕,但他生性本善,也不愿为了除了心魔就平白要了一条人命。因而他自告奋勇地要帮助灵均。 灵均在赵家村没有亲戚朋友,只有他们借住的那位老人心善,帮他疗伤,时不时给他送点吃的。灵均和那老人告了别。几人请人在赵家村里做了场法事超度亡魂,又一一检查过村子里的人,见没有异样了,才放心离开。 此时是正午间,太阳大得很,几人停在小林子里歇脚。 方湉湉寻了一块有树荫的地方,坐下后招手叫钟时,“这里凉快。” 谁料小魔头瞥了她一眼,扭头走到了另一棵树下,背对着她倚着树。 方湉湉不知自己又是哪里惹了这位不高兴,她都舍身去保护他了,这个家伙反倒态度更差了。 她闷闷地不高兴,支使他道:“喂,把水给我。” 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都装作看不见。灵均想过去递水,被十七一把拉了回来,按住了不让他动。 那人这才不情愿地挪动了身子,缓慢地走了过来,将背着的水壶递给她。 “哼!” 方湉湉接过了水壶,饮了一大口,粉嫩的唇瓣沾了水渍,亮晶晶的。 她将水壶递给他,钟时垂眸接过,一副乖顺的样子,起身欲走。 “喂!”方湉湉又叫住了他,拍了拍身边树叶堆成的位置,示意他,“坐着,我有话问你。” 钟时只得挨着她坐下。 “噬魂符,是你弄得吗?” 她直接了当地开口问道。 钟时明显愣了一下。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后,白净的脸上闪过一丝厌烦的情绪,冷冷道:“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他神态闪躲,方湉湉也不刨根究底,转而道:“那灵均身上的灵器,你总是知道的吧?” “……” 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方湉湉补充道:“也不难猜呀,十七被迷雾林里的阵拉到这里,显然是灵均想要摆脱心魔,将心魔转移到十七身上。□□凡胎怎么可能对抗的了心魔,定然是他身上有灵器咯。” 其实光靠这些确实无法想通这一点,方湉湉是在钟时出现在木灵阵里时想通的。 原书里钟时为何要陷害齐正则?或许是为了从他身上得到什么?而原书中齐正则是独自经过的赵家村,所以极大可能是齐正则在这里得到了灵器,而钟时也想要。 将一切连在一起,似乎就能说通了。 她本意是试探,但钟时的反应,很显然,她猜对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钟时丝毫没有惊慌,沉默了片刻,唇角扬起了一抹笑意,神采明亮,他并不否认,而是反问道: “说起来,我也有件事想问问你。” 方湉湉疑惑地看向他。 “如果一个人,被自己的弟子害的家破人亡,又不得善终,重来一世,她会怎样?” 他眸光忽明忽暗,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这个人也不是什么好人。” …… 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 “阁主!快看!” 方十七突然大呼小叫了起来。 “哎?” 微妙的氛围被打断,方湉湉心下松了口气,赶紧应了一声,跑过去看。 十七指着地面,手指还在抖:“有,有虫子!” 几人定睛看去。 说是虫子,又不仅仅是虫子,它通身呈绿色,长得像人的拳头大,圆滚滚的,身上沾着黏腻的汁液,而令十七惊恐叫出声的原因,是这家伙的身子上顶着一颗光头,上面赫然一张人脸,此刻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呕……” 十四和十六不过是看了一眼,就跑到一旁干呕了,方湉湉强忍着呕吐感,移开了眼,问道:“这……这是什么东西啊?” 她声音发着抖,压根儿不敢将目光再落在上面。 “是人尸蛇。” 钟时走过来快速地看了一眼,淡淡道。 他看向方湉湉煞白的脸,本想嘲讽两句,却不知怎地,话梗在喉咙里,他转了个弯儿,解释道:“取毒性最强的蛇,以活人喂食,蛇爆体而亡,再借用灵盅,炼成人尸蛇。” “听上去就恶心。” 十四十分嫌恶,脸色难看,“这么恶心的东西,怎么会有人研究啊。” 钟时闻言扬了扬眉,笑的肆意,眼底顽劣之色渐深,他轻飘飘道:“因为它能要你的命啊。” “你……” 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方湉湉拦下了十四,道:“算了算了,吵什么。” “这东西应该怎么处置啊?” 人尸蛇不知是从何处过来的,这一处地面有许多它爬行过留下的黏液。 方湉湉根本不敢睁眼看,小步走到那东西旁边,没注意到自己的裙角沾上了树叶上人尸蛇留下的黏液。 钟时神色一紧,刚想开口,就听她又絮絮叨叨,“这是谁弄出来的?为什么被扔在这里,要不我叫齐大哥……啊不叫我爹来吧……” 面色一暗,他撇开了眼。 她的话音刚落地,那闭着眼睛的东西就突然睁开了眼。十四正盯着它,冷不丁地和它对视上了,吓得他魂都飞了:“啊啊啊啊……!!!” 方湉湉闭着眼,被他一吼,脚下一个趔趄,面门朝下,眼看就要扑在地面上。 “啊!……” 她的惊呼声卡在了一半,腰带被人重重一扯,方湉湉觉得自己的胃被勒的生疼,翻江倒海般,身子向后倒去,跌进了一个硬邦邦的怀里。 “呕……谢,谢谢啊……” 她被勒的控制不住干呕,面色煞白地道了声谢。 她尚未站稳,钟时便松开了手,面色冷冷地,十分不情愿的样子。 “它跑了。” 方十四的惊呼声吓跑了它,几人总算是松了口气。 不过…… “究竟是什么人弄得这东西?我得查一查。” 此处已经临近碧波山脚下,邪物在此处肆虐,可见非同小可,方湉湉有些担忧。 经此一事,几人也没有韬光养晦的心情了,加快了行程,不过半日便到了碧波山脚下。 正是黄昏时分,几人到山下时饥肠辘辘,十四和十六兴致勃勃地要多吃两个肘子,灵均则有些忐忑。 山门处,除了守山的弟子,还有五六个青袍弟子等在此处,他们腰间皆系银令牌,正是碧波山四阁之一太虚阁的弟子。 太虚阁是管教弟子最严的地方,门下弟子数量极少,但各个铁血无情。 此刻看到象征着太虚阁的银令牌,方湉湉心头微颤,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 “方阁主,” 领头的弟子见他们过来,拱手道:“我们接到消息,兰水阁弟子钟时私自使用邪门歪道的符咒,意图伤害同门,触犯门规,弟子奉命带他上思过崖。” 说着,另外几个弟子不由分说地拿着捆仙锁上前将钟时一顿五花大绑。 “等等……” 方湉湉挡在钟时身前,急道:“他是我门下弟子,我不允许,谁敢动他!” 那领头的弟子似乎已经熟悉了方湉湉的各种作妖,见状,拿出了传讯玉简,那上面赫然显示,正是方湉湉使用玉简传消息给他们,让他们前来拿人。 …… 冤枉啊…… 她愣神间隙,几人便绑了人直接带走了。领头弟子落后两步,道:“方阁主若有不满,稍后可向阁主要人,弟子只是奉命行事。” 第16章 碧波山1 方湉湉领着余下几人御剑回了兰水阁,她先前已是传了消息说自己今日会赶回来,方掌门和归友之便早早在兰水阁正殿等候了。 “哎呦,乖女儿!” 她的身影甫一出现,方掌门便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胖胖的身子几步挪了过来,对着方湉湉猛一阵打量。 心疼道:“瘦了,黑了,哎呦乖女儿,可把爹爹担心坏了,听说你受伤了?快让广白过来看看!” 归友之也起哄道:“快去叫人!” 那头弟子一听便欲出去叫人,被方湉湉拦了下来,“等等!” “爹,我没事儿,好好的呢!” 她依偎着两人坐下,小脸板起,十分忧虑,“倒是钟时,爹,太虚阁的人把他抓走了!你快让人放了他。” 原本对着女儿嘘寒问暖的方掌门脸上闪过了一丝尴尬,“这……” 他讪讪道:“咳,乖女儿,太虚阁拿人不会无缘无故的,你且等等。” 方湉湉摇他的手臂撒娇,急道:“等什么呀,爹爹,人都被带去思过崖了,他有什么错要上思过崖受罚?再不救出来,他就没命了!” 闻言,方掌门和归友之对视一眼,都看出了两人眼底的无奈,半晌,归友之道:“乖徒儿,容情让弟子拿人,师父和你爹也不好拦的,你且等等。” 两人神色颇有几分唏嘘,方湉湉心下疑惑,回忆起了脑海里的剧情。 太虚阁阁主容情,是个与名字十分不符的人物,她主管碧波山一切惩戒弟子、长老之事,是个十分不讲情面的人。就连方湉湉的师父归友之,也曾因为触犯宗门规矩而被关入水牢。 论起碧波山谁说话最一言九鼎,连方掌门也要为其让位。 而问容情最讨厌谁,那自然是不服规矩又无人能奈何的方湉湉。 两人的渊源,要从去年的兰水阁阁主选拔会上说起。 容情门下弟子不多,但各个出色,其中最出色的,就是她的首席大弟子云旗。去年的大会上,无论是从宗门认可度、实力还是人品,云旗都是当之无愧的兰水阁阁主最佳候选人。 偏偏,方掌门和归友之力保方湉湉上位,以十分不光彩的手段当上了兰水阁阁主,而云旗只能屈居其下,做了有名无实的长老一职。 从前,容情只当方湉湉是个无知且无礼的小辈,可是如今方湉湉当上了兰水阁阁主,名义上两人平起平坐,又因为背后有归友之和方掌门撑腰,几番对着容情出言不逊,还多次奚落云旗。 云旗大度,或许是念着一起长大的情分,从不与她计较,只当她是不懂事的小师妹。 可是容情定然是容不下她的,如今有了正当借口给兰水阁下马威,她自然不会轻易放人。 本来方湉湉升任阁主就是名不正言不顺,方掌门和归友之自觉亏欠了容情,如今容情以正当理由拿了钟时小惩大诫,两人实在是没脸开口要人,更不愿因为一个外门弟子引起宗门内矛盾。 如果一个外门弟子钟时的牺牲,能让太虚阁与他们重修于好,两人都是乐见其成的。 了解了前因后果后,方湉湉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了,便也没逼着方掌门去要人,而是与他们讲起了赵家村的事情。 说到灵均,方湉湉存了私心,只说他体质与旁人有异,并未提及灵器之事。 送走了嘘寒问暖的两个人,方湉湉板起了面孔,让人唤来了十四和十六。 兰水阁正殿,夜色幽静,两人匍于地面,冷汗淋漓,心知大事不好。 方湉湉坐在精雕细琢的梨花木椅上,看着两人,冷声道:“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跟我说实话,究竟是谁给你们的噬魂符?” 十四和十六压根儿不敢同她对视,正殿寂静了半晌,十四咬紧了牙关,道:“就是钟时,阁主,他心存不良,想害死我们!” 看样子他是下了决心,绝不会松口了。 “好。”方湉湉起身,像是信了他们的话,淡淡笑道:“你们回去休息吧。” 两人对视一眼,心下惴惴,依言缓步退下了。 灵均自屏风后走出来,低垂着眸子,一言不发。 屋内一时静谧,方湉湉有些烦闷,她自觉行事间已经很小心了,却没想到身边有人出卖她。 自然是不能放任钟时去背锅的,她轻吁了口气,道:“灵均,你帮我跟着他们,我想知道,他们最近同谁有来往。” …… 碧波山灵力充裕,是个修身养性、叩问仙途的宝地。 用过早膳,众人齐聚正光殿议事。以方掌门为首,四阁阁主为辅,其余所列弟子皆立于堂下。 方掌门率先开口,捋了捋不存在的胡子,打开了话题:“乖女……咳,湉湉啊,你此次下山除魔立了大功,可真是我碧波山门下一辈中的楷模啊哈哈哈!” 归友之也附和:“不错不错,小小年纪不得了啊。” 他二人显然十分为方湉湉自豪,一众弟子和长老便也附和着夸赞。 方湉湉端坐着,摆摆手,道:“小事一桩,小事一桩。” “小事一桩?” 肃然的女声插了进来,众人平和的表象瞬间被打碎,方湉湉脸上的笑容僵僵挂着,看向声音的来源。 修仙之人不易老,容情已是化神境中期,实力与方掌门不相上下,方湉湉乍一看去,只觉她是个不苟言笑的美人儿。 容情也向她看了过来,目光冷然,微讽道:“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心魔,方阁主还惊动了苍穹派弟子,传出去,只怕有辱我宗门名声吧。” “这……” “是啊,我们一直自诩五大派之首,方阁主连一个小小心魔都无法清除,还要借助旁系之手,实在是……” “过不了多久就是仙门大会了,这不是给别人留话柄么……” “方阁主乃是仙门百年难遇的奇才,你觉得她需要旁人帮助?保不齐是苍穹派蓄意邀功吧?” “除魔卫道乃是分内之事,仙门自当一心,何须在这事上计较。” “就是就是。” 一众长老众说纷纭,很显然,以容情和方掌门为对立,诸位长老和有脸面的弟子都已经站好队了。 这场面大约不是第一次了,方掌门和归友之还有一众弟子,显然都不怎么惊讶。 容情再次开口,正阳殿安静下来,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她缓缓道:“若是为了除魔,方阁主坏了宗门名声倒是小事,暂且不论。可方阁主自诩除魔,私下里又与邪物纠缠不清,这又如何解释?” “碧波山为正道之首,怎会与邪物纠缠?容情,不可胡乱言语!”方掌门正色道。 “是否是我胡言,一问便知。”容情冷笑,道:“带上来。” 立刻便有着银令牌的弟子下去传话,云旗立于阶梯处,见状游说道:“师妹年纪小,或许是识人不清。师父,我看,此事不能怪师妹……” 容情显然不为所动。 殿门外,两个弟子押着钟时上殿中央。容情起身,腰身纤瘦,身姿绰约,她缓步走到钟时身旁,狭长的杏眸睨着他,“说罢。” 一夜不见,钟时受了不少折磨,被扣押在地板上,腰背曲着,苍白的面孔抬起,乌黑的瞳仁打量过众人,最后落在方湉湉身上。 轻飘飘的一眼,看的方湉湉汗毛立起,少年暗哑的声音颤抖,“说什么。” 容情瞥开眼,显然对他这个反应十分不满。 一旁的弟子手掌张开,以灵力凝成的鞭子瞬间成型,赤金色的鞭子划过虚空,灵力撕扯着风声带来尖锐的破空声。 竟然是要在大殿上公然用刑! 乌黑的瞳仁紧紧收缩,少年眼底的暗涌到了顶峰。 “住手!” “叮!”地一声金属撞击声,伴随着少女的娇喝声响在钟时耳畔。剑光流转,寒气大盛,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来袭,他抬眸望去,金线与粉色绸丝密织的花瓣绽开在薄纱上,少女的裙摆飘然间带来一缕梨花香气,抚平了他眼底的暗涌,却又给心头带来另一种难以言说的躁动。 那根赤金色的鞭子被劈散在空中,踏雪回鞘,方湉湉略微上前一步,挡在钟时面前,拧眉质问:“谁许你私自用刑,还不滚下去!” 扣押着钟时的弟子垂头,灵力悬殊,与方湉湉的对撞让他微微发抖。 “既入了碧波山,便要守门规。这个邪物意图以噬魂符陷害筑基弟子,触犯了门规,我太虚阁自然有权责罚。”容情道:“怎么?方阁主是想袒护这个弟子?没记错的话,传讯玉简可是方阁主你亲自发的。” 说着,她冷声道:“诸位,数日前,兰水阁阁主为寻此子,亲入迷雾林,然而却因此于迷雾林中丢失了一名筑基弟子,且发现了有魔气肆意过的结界。为此,方阁主亲自带着弟子下山去往赵家村除魔,谁料到此子竟然意图陷害筑基弟子,以噬魂符为诱饵,诱骗方十四,差点害死门下弟子。此等邪魔歪道,存心不良的弟子,合该受遍碧波山三十六道刑罚,再赶下山去,以正宗门之风。” 第17章 碧波山2 说着,容情转身望向方湉湉,矛头直指,道:“方阁主当日亲自用玉简传讯,请太虚阁于山脚下捉拿钟时,然而我太虚阁弟子拿人时却又被方阁主阻拦,如此两相矛盾,实在是难堪大任。” 啧啧啧,说着说着又来内涵她不够格当阁主了。 方掌门有心调和,用眼神示意归友之。归友之心领神会,抖了抖胡子,道:“钟…什么,哎这个小子刚刚拜师,尚未入宗门典籍,算不得兰水阁弟子。既然他包藏祸心,那便处置了吧。只是,容阁主所言湉湉难当大任,倒是有些强说辞了,此子使用歪门邪道,一非湉湉传授,二非湉湉授意,自然与她无关。况且,若不是湉湉警醒,此子定然已酿成祸事。如此说来,湉湉从他手下救下弟子,又亲自揭发他,乃是大功一件啊。至于其他人……说起来,山门验收、试灵的弟子皆是太虚阁的人,真追究起来,容阁主也脱不了干系。我看,便处置了这弟子以正宗门门规,此事便罢了吧。” 归友之最会打太极,此番绕口令说下来,容情显然被他绕晕了,闭了口似乎在想怎么反击。 方湉湉拼命给他使眼色,然而归友之和方掌门统统当做没看见,看来是铁了心要把钟时舍出去来维护脆弱的四阁关系了。 一众长老附和声渐起,钟时的命不是命,似乎是要化干戈为玉帛了。 云旗适时开口道:“师父,归阁主所言也极有道理,小师妹她,她年纪小,识人不清也是有的,若是改正了,也是一件好事。” 听了这话,方湉湉活泛的脑瓜动了动,觉得有些奇怪,云旗这还是要将锅推到她身上嘛,看来这个师兄也不简单。 谁知,容情听了云旗这话,不知想起了什么,仿若突然找到了切入点,又开始得理不饶人了:“既然年纪小,又识人不清,合该再历练两年。我看,这兰水阁阁主的位置,方湉湉当不得。” 她这话落地,议论声又起,正阳殿里仿佛养了数千只鸭子,吵得头疼,一点没有修仙之人不问世俗的飘然。 归友之面上越发不满了,正色道:“若要如此,我先请掌门追究太虚阁考验弟子不严之罪。” 容情寸步不让,“太虚阁有什么罪,自然认领,但方湉湉,决不可居兰水阁阁主一位。” 方湉湉无语,容情跟她,这是什么深仇大恨啊…… 她一副破釜沉舟的样子,归友之被堵了,一时无话。 方掌门明面上是个中立的,但有脑子的都知道他偏向的是自己女儿,两相争执不下,他只得出来打圆场:“咳,阁主之事,事关重大,太虚阁掌刑罚,也不好即时问责,这样吧,今日且到此为止,先将这钟…什么,这小子拉下去,旁的事,待稍后再议。” 听了这话,容情表情松动了些许,不似刚刚那么剑拔弩张了,脸上现出微微的疑惑来,好像突然不知该做什么了。 阶梯之上,云旗动了两步,方湉湉余光瞥着钟时,不小心将云旗的动作纳入了眼底。 “不行,方湉湉决不可居于兰水阁阁主之位。”容情突然硬声道。 还是那句一模一样的话。 眉梢一动,方湉湉发现了一丝不对。 事情已经从处罚钟时转移到卸下方湉湉兰水阁阁主之位上去了,至于钟时是死是活怎么处罚,真的无人在意。 方湉湉和他们不同,她可以不要阁主之位,但她得保下钟时。 目光落在匍于地面的钟时身上,方湉湉眼底挣扎之色闪过,她犹豫了片刻,倏尔笑道:“容阁主句句针对,说我识人不清,不配居于阁主之位,我实在冤枉。既然一切事由都从钟时起,那便查个明白吧。” 似乎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容情偏头问道:“你想保下钟时?” 她这话出口,一道极具压力的目光落在方湉湉身上,有如实质,仿佛利刃,森然透着寒气。 方湉湉拼命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保下小魔头的命就是从系统手里保下自己的命。几番自我激励后,她垂眸迎上钟时的目光,弯唇轻笑,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刻薄道: “钟时不过是我一外门弟子,尚未开灵海,杀了又能怎样。只是我这人最不喜欢被人利用。容阁主所说玉简,我并不知情,噬魂符之事也尚有疑窦。杀了一个钟时事小,若是因此让人以为我是如此好利用的人,那就不美了……” 落在她身上那道视线更冷了,方湉湉擦了擦并不存在的虚汗,继续道:“太虚阁既然掌弟子杀罚之事,凡事也该讲求个证据吧。空口白牙,便要我门下弟子受罚,又要将我扯下阁主之位,实在是荒谬。既然要罚,那便查吧。” 这次容情反应极快,“你想怎么查?” 她掰了掰手指,神色愉悦,似乎只当这是一件小事,随意道:“我不懂查案一事,但既然涉及两阁,便各自出几名弟子,再由一名长老带人来查,如何?” 方掌门和归友之一时摸不准这位祖宗要干什么,归友之小声道:“这不是小事,不可儿戏,你别管了,师父会护着你的。” 咬了咬牙,归友之又补了一句,“也护住那个小子。” 方湉湉不解,目光似乎是在说:护他干嘛? 归友之一愣。 她优哉游哉地回了自己的座位,“容阁主以为如何?” “如此甚好。” 容情神色一动,又道:“至于办案长老,便由云旗担任吧,给你三日时间。” 众所周知,云旗是容情亲传弟子,又一向被方湉湉打压,虽然他行事磊落,但两相亲疏一目了然,查这件事,他绝不算是最佳人选。 方掌门和归友之刚要说话,被方湉湉打断了,她笑眯眯道:“甚好。” 众人见她这副不在意的模样,心下便道这位祖宗又是想作妖了,估计是觉得好玩,便要玩玩看。顿时便有几道怜爱的目光落在大殿中央钟时的身上。 摊上这么个不把命当命的阁主,只能算他倒霉了。 此事有了计较,容情也不再说话,退后坐下了。 云旗站出来,接下了这个任务,望着匍在地上的钟时,犹豫道:“此案既未清,钟时算不得有过弟子,不如让他先回兰水阁养伤……” 立时便有人附和点头,思过崖阴冷潮湿,就算没有刑罚也不是普通人能待的地方,没定罪就在思过崖受罚,不符合人道主义精神。 谁料,一心要保下钟时的方湉湉反而拒绝了。 “不必。” 方湉湉挥挥手,轻飘飘地道:“都是他惹的事,劳烦云旗师兄了,让他在思过崖好好待着吧。” 众人看了看身负重伤的钟时,面面相觑,十分默契地闭上了嘴。 钟时被太虚阁的弟子连拖带拽地离开了正阳殿,这场关乎他性命的讨论会,从头到尾未让他开口,实在是讽刺。 众人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归友之居于正阳殿左上侧,终于准备说正事了。 “再过一个月,就是几年年一度的仙门大会了。” 修仙界五大派,以碧波山为首,苍穹派、九黎谷、焚灵门、万道宗四派平起平坐,各司一方。每五年五大派会选定日子,召开仙门大会,名为切磋,实为资源争夺战,意义重大。 不仅关乎宗门的名声脸面,更关乎门下弟子的培养以及灵器、丹药的争夺。 碧波山之所以能坐稳五大派之首的位置,与各类天材地宝可脱不了关系。这种东西就像是滚雪球,只会越滚越大,若想抗衡,就必须另辟他径,不过很显然,修仙界近些年机遇很差,所以碧波山的位置至今无人撼动。 不过,观方掌门和归友之的神色,恐怕今年会有所变动。 果然,归友之神色肃穆,道:“今年的仙门大会,我们不可小觑,经商议,方掌门决定,提前开放洗髓池,五日后在后山选拔弟子进入洗髓池。” 他这话落地,众人立刻窃窃私语起来。洗髓池是碧波山至宝,凡是筑基弟子皆可于其中得到裨益,但是洗髓池灵力有限,又需养护,每年便只开放一次,由经过选拔后的二十名弟子进入其中。 关乎修为,众多弟子都不淡定了,在下面叽叽喳喳,毕竟僧多肉少,这个时候谁都想和别人结伴通过选拔。 原书中,钟时作为新进弟子,本来没有机会,但他在半月内便开灵海、筑基,天赋惊人,成了第一批进入洗髓池的弟子。 这时间太凑巧了,让人怀疑钟时上碧波山就是为了这次的洗髓池。 宣布完大事,几位阁主又就一些无关痛痒的小问题辩论了几番,这场会议就算告一段落了。 听的方湉湉头疼,她揉了揉太阳穴,跟方掌门和归友之打了个招呼,便打算溜之大吉。 众弟子一一退下,云旗落后一步,十分自然地与方湉湉并肩走了两步,寻了个契机开口,道:“师妹放心,我定会好好看顾你门下弟子的。” 他冲她眨眨眼,样子亲昵。 “额……”方湉湉汗颜,“倒也不必照料,不死就行。” 她大步流星,显然没有和云旗攀谈的意思。不过这也是她一贯作风,没人会计较她无礼。 云旗只得又跟上两步,目光在她身上梭了梭,突然讶异道:“师妹,你这是……” “怎么了?”方湉湉疑惑道。 他目光定了定,没有落点的飘忽了一两秒,又似松了口气般,道:“无事。” 他的态度捉摸不定,方湉湉摸不着头脑,一时不知这人存的什么心,转身便走了。 少女裙角飘然,衣着繁复,然而那薄如蝉翼的袖口恍若透明,露出的一截手腕雪白,关节处有一颗不明显的小红痣。 …… 第18章 碧波山3 从正阳殿出来,一路上,弟子见了她都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好,看那儿架势,是生怕她一个不满意就发作。方湉湉活了二十多年,终于明白什么叫人人敬而远之了。 说的就是自己。 刚踏进兰水阁的大门,迎面走来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身着特制的粉色蚕丝裙衫,身段窈窕。 见方湉湉走进来,她起身,面上略带一丝忧虑,问道:“容阁主又为难你了?” 她气质娇柔,说话的语气也温温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让人不自觉生了些好感。 正是方湉湉的师姐,也是她的师父归友之的养女,《天裂》里的女三号,归雪芙。 若说论谁最惨,归雪芙排第二,方湉湉都不敢称第一。 原书里,她真身非人,乃是长于天地的一只幻妖,与女主一样。幻妖似人非妖,没什么攻击力,寿命又极短,向来与人类能和平共处。而且,幻妖还有一种能力,便是让人不自觉地亲近、迷恋,她算是为数不多的,与原身能说得上话的人。 但是,如果方湉湉没记错的话,原书里小魔头爱上原书女主,便是拿归雪芙的灵魄为她续的命。 心思飞转,方湉湉生出了些同病相怜的唏嘘,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大事啦。” 一大早就跑去开会,没来得及吃饭,此时她的眼睛都盯在刚送来的抄手上,实在没心情闲聊。 但是归雪芙显然没什么眼力见儿,她挨着方湉湉坐下,言辞恳切地劝道:“我都听说了,是为了那个外门弟子。” “不过我觉得湉湉你做得对,事情尚有疑窦,不能冤枉了好人。” …… 呵呵…… 你若是知道你后来死在谁手里,恐怕说不出这话。 方湉湉哧溜哧溜喝了两口汤,拈起手绢擦了擦唇角,沉思了片刻,问道:“师姐,你想让我救下钟时?” “自然。” 归雪芙道:“他是你门下弟子,如今事情尚未查清,应该接回兰水阁,不该让他在思过崖受苦。” 第二个。 她是第二个提到让钟时离开思过崖的,方湉湉掰了掰手指,默默在心头记下了。 “一个灵海未开的弟子而已,死了又能怎样。” 方湉湉不甚在意地道。 归雪芙闻言脸色僵了一瞬,转而又笑开了,与她说起旁的来,“我听闻你最近多去藏书阁,是要找什么书么?” 自然是想找找这个世界有没有关于仙魔体的记载。 不过这话不能对旁人说,方湉湉便含糊道:“我新带回来的那个小弟子,想帮他开灵海。” “哦师姐,我有点困了,你先忙去吧。” 她下了逐客令,归雪芙也不好硬赖着,关切了几句便离开了。 灵均在一旁像透明人一样待了许久,见众人都散了,才开口,问出了心中最不解的问题:“你为什么不将……钟时接回来?” 他神色别扭,看得出来也并不喜欢小魔头。 这副别扭又按捺不住好奇的样子,让方湉湉想起了她自己养的小狗,凑上去揉了一把头发,惹来了灵均的白眼。 她嘻嘻笑了两声,道:“只有在思过崖才能保住他的命呀。” 既然对方设了这么大一个局,想要陷害小魔头,又想害自己,那就侧面证实了,噬魂符确实不是钟时弄出来的,有人想要他背黑锅。 若是钟时死了,死无对证,说成畏罪自杀,她想翻案都没办法。最重要的是,如果钟时死了,她也凉凉了,所以她得保住钟时的命。 若是将钟时接回来,那她保不了,索性让他在那边吃点苦头吧,反正小魔头皮糙肉厚。 方湉湉这样一想,就不觉得良心不安了,揉了揉太阳穴,让人搬来了她费心找出来的书籍。 关于魔族的记载多之又多,但是有用的很少,方湉湉自己订了个册子,随看随记,每隔两页还要痛骂两句小魔头。 …… 是夜。 夜幕垂垂,墨蓝色的天空仿若一块绸布,点点星光镶嵌其上,冷白色的月牙倒挂着,地面白砖照映出一个修长的人影。 白日里的碧波山人来人往,入了夜便清冷幽静,只有寥寥几个弟子巡视。修仙之人最讲究天地吐纳之法,此时正是养精蓄锐的时候。 兰水阁外,苍翠密林与池水交织间,钟时缓步走来,修长的身影停在了那层肉眼不可见的结界外。 自方湉湉掌兰水阁后,方掌门亲自为她布了一层结界,也因此,兰水阁外无人巡视。 一捧妖异的暗红色火苗摇曳在钟时的指尖,无声地吞噬着周遭星星点点的灵力,连同那层坚不可摧的结界,不过瞬息,就被烧出了一个口子。 一路从容地走来,恍若无人之境般,他轻易就到了方湉湉的寝殿。 布置华丽的殿内梨香袅袅,静谧地一根针落地都清晰可闻。 屏风前两张方桌,桌上桌下堆着凌乱的书本、古籍,长靴踏在地板上,将一本薄薄的纸本踩在了脚底。 钟时垂眸看过去。 秀气的小字清晰可见,是她看书时随手记下的东西。 胸腔中莫名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让他指尖颤了颤,仿若抓空似的怅然。 “一个灵海未开的弟子而已,死了又能怎样。” 少女冷漠的声音又响彻在耳边。 他承认自己好奇,但是潜意识告诉他,让方湉湉这个人从此消失,是最好不过的。 他径直走向屏风后的床榻。 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床榻上空无一人。 恼怒瞬间占据了他的肺腑,手指攥了攥,大踏步出门。 “唰,唰,唰……” 窸窸窣窣地声音从竹舍旁的厢房传来,空气中缠绕着一股让人不适却又有点熟悉的腥味。 钟时犹豫了片刻,走进了那间自己养伤的厢房。 房门半掩着,少女合衣歪倒在地面方桌上,他脚步声并不算轻巧,但少女仿若不觉,睡的极沉。 门口处,十数只人尸蛇拖缠着前行,在地面上留下一滩滩的黏泞水渍。 它们挪行到钟时脚边时,瑟缩了一下,纷纷绕行,冲着歪倒在方桌前的方湉湉而去。 竟然有人舍得操纵十数只人尸蛇来要方湉湉的命。 钟时勾了勾唇,觉得有意思。 不必亲自动手,钟时乐的清闲,拿起了放在一旁的小册子,字体娟秀,笔迹工整。 “魔族……” 如此记了两页,便歪了题目,“钟时知道我这么努力吗?他不知道,他知道我为了他这么努力吗?他不知道!!!” “他想杀我我还要救他,我真是太善良了,善良的人有好报。” “……” 少女的抱怨和娇嗔他从没见过,但只看这些文字,那画面就仿若浮现在眼前。 她咬着笔杆,愤愤地书写下这些文字,下一刻又翻动书页…… 钟时不自觉地舒展开了紧锁的眉头,乌黑的瞳仁浮现了点点笑意,然而他再接着翻动,少女的字体规整,板板正正地写着, “仙魔体,六界至强,可翻山倒海,是极善与极恶的所在,诞生自……” 笔迹到这里戛然而止,她应该是被迷晕了。 乌黑瞳仁收缩,钟时攥着册子的手指泛白。 方湉湉,她知道自己是仙魔体。 “师父,我的母亲是谁?” 小小的他曾这样问过那个人。 两世时光倏然而过,那些隐藏在记忆里的画面,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和那些早就死去的人,突然就这样涌现了出来。 “唰唰唰。” 人尸蛇缓慢前进,最前方的那个终于触碰到了少女的裙角,碧绿的黏液一点点涌了出来将那粉白色的裙衫沾染。 人尸蛇毫无意识地做着这些主人要求的事,眼看那颗圆滚滚的头就要触碰到少女的手腕了,一捧暗红色的火光突然袭来,它的身子和头瞬间被燃烧殆尽,消失于虚空。 紧随它其后的同伴还在毫无意识地前行。 钟时上前两步,捏住了那个恶心的东西,嫌恶地丢开了,轻飘飘的命令: “都滚。” 后至的人尸蛇仿佛能听懂似的,原地踟蹰了半晌,便慌不迭地纷纷离开了。 月色下,少女睡颜恬静,粉嫩的唇瓣微微嘟着,不谙世事的模样。 大手扯过她的裙角,将那块沾染了碧绿色黏液的薄纱撕掉,钟时将那本册子放回了她身侧。 静静注视了片刻,他不发一言,转身快步离开了。 …… 第19章 碧波山4 接下来的几天,方湉湉每日奔波于各大例行早晚会,脑子里塞满了方掌门、归友之以及容情的明枪暗箭,碧波山名为四阁,但其实就是划分成了以方掌门和容情为首的两大派,她和归友之自然都是向着方掌门的,容情那边只她一个人单打独斗,竟然也跟他们抗衡了这么多年。 至于那位一直不见踪影的妙手阁阁主,是个闲云野鹤的性子,终日四处飘荡一年里能出现在碧波山的次数屈指可数,久而久之,也就远离派别之争了。 此刻坐在会审钟时的“大堂”上,方湉湉脑子像一团浆糊,恨不得自己就是那妙手阁阁主,撇下这些事一身清风的云游去才好。 作为此次会审的“裁判官”,方掌门没有徇私情的机会了,清清嗓子开口:“咳,三日之期已到,请云旗长老将钟时带上来吧。” 花了好几天时间,方掌门和归友之终于记住了钟时的名字了。 云旗一袭藏青色盘烟纹长袍,站在大殿中央,挥了挥手,不多时,两个弟子按压着钟时走了上来。 看到活生生的钟时,方湉湉搭在膝盖上的拳头松开了,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好,”方掌门捋了捋胡子,“既然是你惹出来的麻烦,那就由你先说。” 云旗拱拱手,开始了盘问: “十四和十六那夜使用噬魂符时,你是否在场?” 钟时垂眸,盯着地面,半晌,不咸不淡地应了声,“是。” 求生欲望很弱嘛…… “是否是你教唆他二人使用的噬魂符?” “不是。” 他摇了摇头。 “啪!” 猝不及防,一道重重的鞭声响过,钟时白皙的脸上多了一道鞭尾甩出来的血痕,痛哼一声扑向地面,后背血肉绽开。 “撒谎!” “你在做什么!”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云旗手中的鞭子尚未收回,就被凌空而来的踏雪缠住,“锵!”地一声钉在地面上,剑影灵气震开,将云旗击退了一步。 方湉湉气不打一处来,急道:“我门下的弟子,岂是你们说打就打的!” 云旗闻言低了低头。 容情适时地出声:“呵,一个外门弟子,又惹下如此祸端,换做太虚阁,早就打发下了山,方阁主倒好,如今连惩罚都不能了,竟为了一个外门弟子向自己的师兄出手。” 看着钟时身上一道又一道未愈合的伤口,方湉湉只觉气海翻涌,与她争辩道:“外门弟子又怎样?未清事实就肆意责打辱骂,难道这就是容阁主的规矩?” 容情闻言冷笑一声,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她身上,目光嘲讽,“未清事实就肆意责打辱骂?这是谁的规矩,方阁主最清楚不过了。” “你……” 原身黑料太多,方湉湉一下子败下阵来,一瞬间面红耳赤。 方掌门抖了抖眉毛,赶紧插话,“钟时,你来说罢,那晚你去做什么了?” 正阳殿中央,钟时缓缓爬起了身,咳了两声,鲜血涌出来,他跪直了身体,终于开口道:“当日,方十四被魔物所困,我听见声音前去救他,见他手中攥着符纸,以为那是护身的,便提醒他,可以燃了符纸保命。我,并不知道那符纸究竟是做什么的……” 方十四闻言立刻着急了:“他骗人!” “阁主,掌门,他当时特别奇怪,是他把符纸给我的!” “你说是我给你的。” 钟时爬起了身子,站直了,走到方十四面前,声音若冷硬的冰碴,凉的透人,“你多次辱骂、殴打我,又说我特别奇怪,怎么会相信我给你的符纸?” 方十四跪在那里开始微微发抖,“我,我……我以为,对了,是你说,你说那是阁主画的,说是阁主让我们去的。” “呵!漏洞百出。”他冷笑一声,转而对方湉湉道:“我没有画过你们说的那种符纸,更不知道那是什么,是他们存心诬陷我。” 他顿了顿,望向她,乌黑的瞳仁似映了寒雪,在这温暖的大殿中让方湉湉触体生寒,他缓声道:“我愿自请离山,阁主。” 尾音转了个弯儿,勾的人心尖儿一颤。 这句话砸的方湉湉脑子瞬间清醒了,滔天的怒气一下子消散了,她咕哝着道:“嗯……离山倒是不用,我相信你。” 方十四不依不饶:“阁主,他真的是故意害我!” “闭嘴吧你!” 方湉湉吼了他一句,再玩下去命都要玩没了,以为小魔头以后会放了谁。 容情对他们这闹剧十分不在意,继续问云旗:“你都查到了些什么?说说吧。” 众人神色肃穆起来。 云旗点点头,从身后弟子手中拿过了灵器,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镜子,他道:“魔之一物,凡过之处必有魔气肆虐,噬魂符为邪魔歪道,也属一途,若是钟时沾染或写过噬魂符,这镜子自然会有反应。” 涅槃镜,能通灵,他手中拿的不过是涅槃镜的一块碎片,但已是珍贵非常了。 方湉湉倒是没想到他能有这种宝物,不过钟时天生仙魔体,若是被这镜子照了,即便他没用过噬魂符,也必会显露端倪。更何况这镜子在现在被拿出来,难保不会被人动了什么手脚。 “等等!” 她出声打断云旗的动作,“师兄,你可别忘了,我们这次下山是去除魔的,如你所说,但凡接触过魔物都会有反应,那我也接触过,是不是也会有反应呢?” 云旗耐心道:“师妹,你乃是为除魔,但钟时并未与魔物直接接触过,若是有反应,只能说明他动了邪魔外道,且让我试来。” “赵家村的灵均,是心魔的寄宿体,十七也曾被寄宿过,钟时与他们都接触过……” 云旗丝毫不听她的,径直向钟时走去,方湉湉起身欲去阻拦,然而钟时微微抬了抬头,乌黑的瞳仁紧盯着她,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方湉湉动作顿住,摸不着头脑,他有办法? 云旗拿着涅槃镜碎片走上前,挥手一道凌厉的灵气掠过,自钟时指尖取了一滴血。 暗红色的血滴落在镜面上,缓缓氤氲开。 众人目光盯着,就连归友之和方掌门都抬了抬屁股,想看的清楚些。 然而片刻过去了,镜面纹丝不动,显然是没有任何迹象。 “不可能!” 容情拍案而起,葱白的指尖儿指着方湉湉:“你动了手脚!” 方湉湉无辜地缩回了椅子,“我可没有呀。” “好了好了。”方掌门摆了摆手,乐呵呵地道:“既然如此,此事就告一段落吧,钟时,清白了,湉湉,你领回去吧。至于太虚阁,咳咳,也是为了宗门,就不追究你们的查探不严之过了。” “不行!” 又是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方湉湉看向同样开口的容情,微微弯了弯唇,得意道:“容阁主还有话说?” “人证俱在,难道他一句没有做过就抵消了?涅槃镜或许有不准的时候,但是你这徒弟唆使十四使用噬魂符还见死不救,可是他自己认下的。” 对方不肯善罢甘休,方湉湉也没了耐心,“唆使自然谈不上,钟时已经说了,他是救人心切,我日后会教导他好好学习符纸的。倒是有另一事,需要众位在场做个见证。” 众人面面相觑,只觉这事情越来越混乱了。 方掌门道:“何事?” 方湉湉拍了拍手,灵均自殿下而入,手中拿着托盘,上面摆着几块地砖,地砖上黏液未开。 将众人的神色一一收进眼底,方湉湉从容地坐回了座位,微笑道:“有人蓄意操纵人尸蛇,这是在兰水阁院子里找到的证据。” …… 第20章 碧波山5 此话一出,众人面色皆是一变。 方掌门难得出言训斥了她:“湉湉,不许胡言!” “我当然不是瞎说的。”她固执地让灵均捧了东西上前递给方掌门和归友之看。 谁知方掌门却是震怒了,一挥袖,磅礴的灵力汹涌而出,那地砖及托盘都被震碎在虚空,他怒道:“我是把你宠的太过了,这等事情也敢胡诌,回去好好闭门思过!” 他这般怒气来的毫无道理,方湉湉呆滞了半晌,眸光扫过殿下诸人,一个个的目光触及她都迅速躲开,像是避之不及。 唯独一双乌黑的瞳仁毫不退缩,与她触碰上,眸间像是蓄了万年寒冰般孤寂。 方湉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件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归友之宽慰道:“徒儿,这事太过荒谬,不可胡乱言语,你先回去歇歇吧,待我和掌门商议过后,再行查验。” 大殿寂静地呼吸可闻,许是她从未受过这样严厉的斥责,一时众人皆是惴惴。 忽然而来的无力感,让方湉湉对这个所谓的修仙界产生了一丝怀疑。但显然,现在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她站起身,像是什么都没意识到似的,轻快地抱怨:“好吧,那就麻烦爹爹和师父啦,我回去休息啦。” 离开前,她勾了勾手指,冲着还在殿中央跪着的人,催促,“还不跟上来,等什么呢。” 兰水阁的弟子纷纷随着她退下,钟时被灵均和十七搀扶着一同离开。方十四脚步动了动,也想跟上,正巧方湉湉走到他身边。 她目光水亮,直视前方打扫的一尘不染的白玉梯,轻声道:“十四和十六,不适合修仙,回归俗缘吧。” 脚步尚未动,她又补充了一句,“哦,谁愿意收留他们的话,也可以的。” 话音落地,她便带着一众人离开了。 正阳殿中,方湉湉离开后,容情遣散了众弟子,只留了几位长老议事。 方掌门目光如炬,挥手振袖,灵力携着劲风包裹着桌面上的酒樽砸向云旗,清酒迎面浇湿了他的脸,酒樽落在地面,咕噜咕噜滚远了。 “扑通!” 云旗压下眼底的晦暗,双膝在磅礴的灵力镇压下砸向地面,他被迫低下头。 “这是做什么?”容情面色震怒,吼道。 “他自己做了什么,他心里清楚!”归友之愤然道。 云旗额上溢出汗滴,在方掌门的压制下面色涨红,坚持了片刻,他才道:“弟子知错。” 磅礴的灵力瞬间被收回,云旗一时惯性仰倒向地面,被容情展袖托起。 容情愤然:“事情还没清楚,为何要认错!” 她欲上前去扶云旗,被他推开,缓声道:“师父,我没事,你先走。” 容情不解,然而目光在众人间绕了一圈,却寻不到答案,只云旗坚持道:“你先走,听我的。” 容情离开后,方掌门问道:“你错在何处?” 在众多与他平起平坐的长老面前认错,这对他来说无疑是极大的羞辱。 云旗端端正正地跪好,低垂着眸子,哑声道:“弟子不该,不该嫉妒师妹,不该擅自用人尸蛇暗害师妹……” “啪!” 清脆的一声巴掌声响起,云旗的脸上出现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正是方掌门隔空打的。 他面色一白,微微弓下了身子。 方掌门看着他,正色道:“你错在不该觊觎你师妹所得的一切,你是个什么身份,是什么东西,你对碧波山该感恩戴德,更该感谢你师妹。” 云旗身子微微颤抖,宽大袖袍里,几近透明的皮肤里青色的血管凸起,手掌微微握拳,他低头轻轻应了,“是,聆听掌门教诲。” “若是被我发现你再有任何异心,休要怪我无情。” …… ** 回到兰水阁,方湉湉径直将钟时带到了竹舍里,广白已经在此等候半晌了。 示意钟时坐下,方湉湉有些不放心地嘱咐道:“他伤的不清,未免他们用了别的手段,劳烦你仔细检查一番。” 广白对于她这番行为有些诧异,但医者慈心,救人他还是义不容辞的。 交代好一切后,方湉湉留了灵均在屋里照料,自己则退了出来。 一出门,就逮到了在门口鬼鬼祟祟的方十七。 她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故意气哼哼地问: “在干嘛?” “哎呦,阁主!”十七后悔不已,奈何力量上山实在有悬殊,只得从实招来:“我……我我是想关心一下新来的小师弟。” “少来,你就是想偷听!”方湉湉完全不信他的胡诌。 十七藏不住了,只得道:“好吧,阁主,我实话实说了,我怀疑,怀疑灵均有问题!” “什么问题?” 十七悄悄附到她耳边,低声道:“他昨天晚上,身上冒出了青色的光,阁主,你说,他是不是妖怪啊……” 青色的光?方湉湉心头坠了坠,按她的推测,灵均身上有灵器,所以才能控制心魔,可是灵器怎么会在半夜冒青光? 她看十七一副风雨欲来的架势,想了想,作势一本正经道:“既然如此,本阁主就不能再瞒你了,是的,灵均他,并不是人。” “什么?!”方十七讶然叫道,又自觉放低了声音:“是真的啊?” 方湉湉沉重地点了点头:“是的,但是此事事关重大,不能对外说,我们要好好保护灵均,尤其是……尤其是不能让钟时和灵均走的太近。” 十七一头雾水,又问:“那他,到底是什么啊?” “这你就别管了,”方湉湉携着他的脖子,叮嘱道:“总之,这件事,要是被第三个人知道了,就是你泄的密。我会怎么处罚你……” “不敢不敢!”十七立刻吓出了一头冷汗,就差没跪地求饶了,心里连连懊悔。 方湉湉这才放过了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 “是是!”十七走了两步,猛然又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道:“那……钟时,真的和阁主关系不一般吗?” “……?” 她脸色一变,十七立刻告饶,“我错了我错了,阁主,我这就去练习,再也不胡说了!” 他连滚带爬地走远了,剩下方湉湉风中凌乱,这……修仙界,这么爱八卦的吗? 一转头,修长的俊影立在竹舍门前,乌黑的瞳仁落在她身上,带着淡淡的审视之意,与她目光对上的一瞬间,不自觉地躲闪了一下,继而又盯了回来。 不知小魔头听没听见方才十七的话,方湉湉有种被抓包的感觉,手指和发丝绕了个结,她问: “咳咳,你不在屋里疗伤,在这里做什么?” 第21章 碧波山5 她理直气壮中又透着一点心虚,钟时装作没听见,冷声道:“广白让我叫你进来。” “哦。” 气氛实在是太莫名其妙了,明明偌大一个院子,只站了两个人却让人觉得空气如此闭塞。方湉湉三步并作两步,想快点逃离这让人窒息的氛围。 清甜的梨香悠悠飘过钟时鼻息,少女细软的发丝自他胸前拂过,他鬼使神差地开口:“需要帮忙吗?” “什么?” “我有办法取出灵均身上的灵器。” …… 这天晚上,月明星稀,三道身影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了洗髓池。 方湉湉微微弓着身子,走过清澈见底的池水边时,被身后的人拉住了辫子。 她吃痛停下了脚步,不满道:“干嘛?” 罪魁祸首却是一副坦荡的样子,丝毫没有做错了事的自觉,他提醒:“已经没有人了,你还躲什么。” 他这样说着,却没有放过她的辫子的想法,方湉湉只得拉住发根,小步往前走,生怕被扯疼了,口中喋喋不休地嘟囔: “真是,懂不懂尊卑啊,我是你师父,懂不懂尊师重道。” “要不是看你懂点东西,我就把你赶下山去。” 她兀自唠唠叨叨,钟时和灵均都一声不吭,跟在她身后往前走。 前方是一块巨大的打磨光滑的椭圆形石头,雾灰色的表壁,上面刻着繁复的文字,不知是哪里的语言。 方湉湉上前打量了一圈,心里下了定论,这应该是作者留下的某种密码,像自己这种非重要角色必然是理解不了的。 她脑海中这个念头刚起,那边钟时便走了过来,简单通俗地把石头上的文字给她解释了一下:“灵均身上有灵器,已经和他融为一体,但他控制不了,洗髓池可以帮助灵均清除掉凡身□□,若是成功了,以后他就是灵器。” 方湉湉:“你怎么看懂的?” 她这话问的莽撞,钟时一时哑然,墨点般的眸光落过来,似乎是在说,你不是什么都清楚吗? 信息量太大,方湉湉被他弄晕了,倒是灵均反应得快,问:“要是不成功呢?” “如果不成功,废掉的就是灵器,你还是一个普通人。” 也就是说,无论成功与否,灵均不会有生命危险。 原书里钟时集齐诸多灵器,其中之一就是灵均身上的,这一点上,方湉湉相信钟时没有说谎。 但为了以防万一,她手指动了动,踏雪悄悄出鞘。 冰冷的剑尖在触碰到钟时后颈时,被一根修长的食指点住了。 钟时指尖一捧暗红色火苗,与踏雪轻轻碰撞,发出呜咽的鸣击声。 他弯了弯唇,轻轻点了点踏雪的剑身,“你的作用不是威胁我,而是帮助他。” 剑身一颤,滔天寒意泄出,然而不过一瞬,又通通收了回来,踏雪嘤咛了一声,绕着弯飞到了洗髓池的上方。 方湉湉叹气,不争气的家伙。 在上品灵器踏雪剑的镇压下,洗髓池十分安静,清澈的池水缓缓流动,星星点点的雾气伴着灵力飘动在半空中,包容万物。 灵均缓缓踏入了池水中,脚底与池水接触的一刹那,汹涌的淡青色光芒瞬间自他身体里绽放,一片漆黑的空间被这青光点亮。 方湉湉摸索着靠在了身后的石壁上,目光去寻找钟时。 她的左前方,少年白色的衣袍被青光浸染了颜色,乌发垂着,阴影照出硬挺的轮廓,他面容冷静,只漆黑的瞳仁在这空间里显得澄亮。 方湉湉觉得很神奇,钟时一双乌瞳,目光极尽凉薄,她却总能从他眼底看到闪烁的流光。如同此刻,他侧面对着她,乌亮的眼睛却仿佛浸润了水光,似琉璃般让人难以忽视。 大约是反派光环吧,不然怎么能迷得原身团团转呢。 方湉湉这样想。 她贴着石壁挪了挪身子,开口叫他:“喂!” 钟时闻声转身,黑沉沉的目光落在身后少女身上,一瞬间让方湉湉觉得冷执的可怕。 “怎么了?”他转而笑了,随即弯起了唇角,颇有些挑衅的意味,“你不会是害怕吧?” “胡说!” 方湉湉一张小脸煞白,嘴硬的不肯承认。然而她这种状态下的辩解并不能欺骗到任何人。 钟时嗤笑一声,慢悠悠地退后了两步,“我突然想起来,好像这种事情也不是一定能成功。” 他漫不经心地笑着,“要是失败了,可能是剑毁人亡哦。” 这家伙笑的不怀好意,明显是在故意逗自己。 “你闭嘴。”方湉湉气的上前捂他的嘴,恶狠狠地道:“踏雪跟我已经人剑合一,剑在人在,剑亡人亡。要是踏雪剑毁了,你就等着我爹将你碎尸万段吧。” 淡淡的梨香又一次扑面而来,钟时下意识微微侧头,随即又僵硬地停住了,蹩着眉听她说话。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他忽然想起了上一世方湉湉死去时的样子了。 漫天大雨滂沱,她死在乱箭中,青冈山遍地血流,他赶到时,正道中人几乎已经没有活口,只剩下了那个人。他眉梢轻轻挑了挑,她,仙门大会时应该就能见面了吧。 身侧少女捂着他的手拿开了,扯了扯衣袖,问,“怎么还没有动静啊?” 钟时侧眸,少女白净的脸掩在他的肩上,样子十分可笑。 上一世,方湉湉死后躺在泥泞地里,直到最后也无人收尸。 原本以为不甚清晰的画面,原来还能回忆起来。 两个已死的人还能重逢,钟时觉得有些好笑,又想到方湉湉如今的变化,他轻飘飘道:“放心吧,不会让你死的。” 身侧的香软触感消失了,少女听了他这话反而离远了些,目光谨慎地盯着他。 不自觉地皱了下眉,钟时张了张口,“你知道……” 话音未落,那边便传来灵均的痛呼声,打断了他的话。青色的雾气中,灵均身体逐渐变得透亮,青色光芒愈来愈盛,乌发纷飞,袖袍鼓动,他额上缓缓凝出一个血印,离得太远看不清晰。洗髓池上空,踏雪剑微微震颤,压制的十分吃力。 方湉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刺目的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压制感铺天盖地而下,让她几乎站不住,只能牢牢地扒着钟时的手臂。 一片青雾桎梏间,钟时弯了弯唇,瞳仁澄亮,“上品灵器,琉璃玉盏。” 第22章 碧波山6 层层叠叠的青光密布,点墨染就般弥漫了整个隧道,上品灵器散发出的威力不容小觑,即便有踏雪剑的压制,也隐隐透出震慑之意。 方湉湉被压制的无法抬头去看,微眯着双眼,感觉到身边的那人松开自己上前了两步。她心中警铃大作,集齐法器是仙魔体洗骨成魔的必要条件,自己必须得阻止,不能让灵均认钟时为主。 “踏雪,结界!” 身边原本已经无法动弹的少女突然轻呵一声,洗髓池上方的踏雪剑瞬间寒光大盛,钟时一时迟钝,纤细的身影已经借力迎空扑了上去。青雾弥漫间,少女唇间一点血渍的鲜红,素指轻点。 不好! 意识到方湉湉是要做什么后,钟时面色一厉,狂躁的杀意奔涌而出,此刻再也顾不得掩盖身份,他飞身上前,暗红色的虚火凝在手心。 然而已经晚了,素指染了鲜血落在踏雪剑的剑身上,带着吞噬之力的火苗还未接触到少女的身体,便被结界隔开了,幽暗的火苗扑腾着想要打破那结界,却是徒劳。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结界中灵均幽幽转醒,眸间一点透亮青碧色,美玉般莹澈。 “方湉湉,你敢收他,我一定杀了你!”钟时眸间火光炙热,他恨恨地道。 琉璃玉盏与灵均原是寄于一体,无主也便罢了,如今两者合二为一,琉璃玉盏重新出世,势必会有无数人趋之若鹜。修仙之人若想占为己有,需在灵器上刻下法印。 然而方湉湉听了他这话,只是歪头笑了笑,“略略略,气死你!” “你……”钟时紧紧盯着,眸光微动,转而劝道:“你已经有踏雪剑了,你收不了他的,会遭反噬。” 上品灵器是蕴天地净化所成,凡人能得其一已是万幸,若是强行刻印,会遭反噬。更何况方湉湉已经与踏雪剑人剑合一,琉璃玉盏不会允许她刻印的。 他心头颤动,方湉湉最是惜命,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她不会搏命的。 钟时看着结界中的那个人,眼底杀意不减。 他早该杀了她! “那你还真是不太了解我。” 方湉湉微扬下巴,弯唇一笑。 原身之所以被钟时利用,不就是因为她体质特殊,是承接锻造灵器的最好容器吗? 钟时眸光一顿,心中寒意到达巅峰。她果然知道!难道她也来自于未来?不,上一世,她到死都不知道这些。 她话音落地,素手轻抬,蜿蜒的血线自她掌心流出,丝丝缕缕缠绵不绝,环绕在灵均四周,琉璃玉盏的青光与踏雪剑的银白色剑气交缠,灵力碰撞间,连空间都出现了一点撕扯的风声。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的唇已经苍白如纸,纤细的身躯在半空中微微颤抖时,灵均的眉间终于隐隐浮现了一点朱砂印。 血液大量流失,方湉湉感觉自己浑身仿佛被卸了力,用尽全力睁着双眼,看到那抹淡红色印记浮现时,她终于撑不住了。 “滴滴滴,检测到宿主已获得两件灵器,宿主黑暗值149,金手指修复技能点已满足,立刻为宿主重启金手指系统。” “滴滴,金手指系统启动成功。恭喜宿主,获得一座初级洞府!赠送魅力值3点!!!!附赠奖励:钟时的记忆。” …… “要了命了。” 系统的声音还在绵绵不绝,但她听不太清了,只呢喃了一句,整个人失去意识,向后倒去。 -------------------- 作者有话要说: 方湉湉:呜呜呜,金手指差点要了我的命…… 钟时(黑化中):我现在就想要你的命! 第23章 碧波山7 意识混混沌沌地,漂浮在不知什么地方,方湉湉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一般地往一个地方走去。她记得自己是失血过多晕过去了,怎么难道自己被谁带走了吗? 用力睁开眼,她这才看清周围的景象,她走在一条山路上,身后跟着众多的青袍弟子,不过没有她眼熟的那几个,身侧有人拉着她的手,她抬眸望去,是她的爹爹,方掌门。 “宝贝徒儿,前面就是苍穹派啦。”归友之摸了摸她的头,乐呵呵地弯下身子同她说话。 方湉湉这才发现,自己的身躯是个小孩子,需要被人拉着走路。 小小的她抬头,与归友之说着话:“师父,我是不是也要有剑啦。” “乖女儿,你想要剑做灵器吗?”方掌门闻言低头问道。 小小的方湉湉点了点头:“嗯,我喜欢剑。” 碧波山主剑修,听了这话,归友之很高兴,笑道:“哈哈,放心,这次要挑个好的灵器配我的宝贝徒儿。” 画面陡转,辉煌富丽的厅堂,上百件灵器被置于架上,方湉湉坐在小几上,归友之正一一查看。 然后梭巡一圈,归友之发了怒,“湉湉乃是碧波山掌门之女,贵派却拿这些不入流的灵器前来,这是何意?” 苍穹派那人看着十分年轻,见他发怒,却也不畏缩,只拱了拱手,道:“归阁主莫要动怒,方湉湉虽然身份尊贵,但到底是一介女流,如何降服得了上品灵器?” “你……” 他二人正争执间,那边坐着的方湉湉却被门后一道身影吸引住了目光。 那人身子瘦弱,看着不过十岁,浑身破破烂烂,缩在门边,不知是在偷听还是干什么,小小的方湉湉与他对视上,那孩子吓得立刻转身就跑。 “有坏人!” 小小的方湉湉皱着眉叫了一声,笨拙的身子蹦了下来,立刻就追了上去,归友之正与那人打嘴仗,一时竟然没反应过来。 白玉砌的三五百台阶,十分陡峭,那少年像是习惯了,跑的飞快,方湉湉追不上,急的直哭,一不小心就扭了脚。 接着画面又是一转,那少年被人抓了回来跪在方湉湉面前,小小的女孩儿看他脸上脏兮兮的,觉得好玩,伸手想摸他,却被他躲过了,方湉湉不高兴了,一脚将他踢倒了。 少年歪倒在地上,乌亮的黑瞳定定地落在女孩儿身上。 再然后就是滔天的热浪,悬崖下黑金色的热炎滚滚,似浪般呼啸,火星子不断地飘上来,稀薄的空气被热浪搅动的扭曲。 “笑话,她能降伏踏雪剑?” “不自量力。” “怎么回事?” “这……” …… 脏兮兮的少年被女孩儿一脚踢飞,落尽了无边的熔岩里,乌亮的黑瞳漆黑若夜空星子,热浪滔滔,一道银白色剑气冲天而起。 画面模糊了,然而方湉湉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在那滚烫的热炎里,丝丝缕缕地寒气从她身体里抽离又注入,与热浪交织在一起。 她感觉自己身子到处都是剧痛,头像是要裂开了,剧烈挣扎着。 “啊!” 床上的少女惊惧地叫喊了一声,广白立刻三步并作两步过去。榻上昏迷了半日的少女幽幽转醒,澄亮的眸子落尽他眼底,广白松了口气:“你醒了。” 梦境中所经历太过于真实,方湉湉一时有些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幻,她眨着懵懵的眼睛,半天问了一句:“我现在,几岁了?” ……! “不好了,方阁主失忆了!!!” 一向稳重的广白冲外大喊了一声,然后哆哆嗦嗦地隔着衣袖开始探她的脉,嘴里满是不可置信的呢喃:“不可能啊,怎么会失忆呢,明明没有伤到经脉啊……” 方湉湉一时失语,这误会可太大了,她试图解释:“额,那个,我没……” ‘哐当’一声,殿门被用力推开,胖墩墩的身影慌里慌张地奔进来,差点被门槛绊倒,方掌门气都没喘匀:“怎么了?谁失忆了?我的宝贝女儿怎么了?” 随着方掌门进来的是一道清隽俊逸的身影,青衣翩然,雅正无尘,正是齐正则。 他怎么来了? 心思一转,方湉湉立刻收回了后半句话。可是广白平时看着多稳重的一个人,偏偏此时很没有眼色,非要追问:“你没怎么?” …… 方湉湉:“我没得罪你吧,你喊那么大声,是想故意吓我吗?” 几人听了她这话,对视一眼,各怀心思。 方掌门担心的脸都没血色了,像是哄小孩儿一般,上前关切地问:“宝贝女儿,看看爹爹,还认得爹爹吗?”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方湉湉眨眨眼,故作懵懂道:“当然认得爹爹,爹爹怎么这么奇怪?” 闻此,方掌门放下了心:“还好还好,没傻。”说着,他瞪了广白一眼,“没依据的事,大喊大叫什么。” 广白很委屈,他刚刚听到方湉湉问自己多大太震惊了,一时没控制住自己。 “你是谁啊?” 几人心思刚定,就听方湉湉突然开口,细白的手指指着方掌门身后的齐正则,一脸不解地问。 方掌门又蒙了:“乖女儿,你不认得他了?” 她摊手:“我从来没见过他啊。”又歪过头打量了广白半晌,皱眉,“你是,广白?你怎么长大了?” ! 几人再也坐不住了,开始了对方湉湉的轮番盘问,几轮交谈下来,广白下了诊断:“记忆缺失,方阁主的记忆停留在了小时候。” 他又补充道:“一般这种情况都是受了外界刺激或是小时候有什么恐怖的经历让她不想去面对,敢问掌门,方阁主小时候受过什么刺激吗?” 小时候的刺激…… 方掌门沉默半晌,目光落在了方湉湉床头,踏雪剑被搁置在一旁,剑身灵光流转。 除非主人身死,否则认了主的灵器是不许旁人触碰的,他指着踏雪剑,声音竟然有一丝颤抖,问:“女儿,还记得它吗?你的佩剑踏雪。” 榻上的少女半晌摇了摇头,她有些疑惑,又有些好奇,“这是爹爹给我选的灵器吗?昨日,您和师父说要带我上苍穹派选灵器呢。” …… 第24章 碧波山8 关于方湉湉记忆缺失的话题在碧波山不胫而走,尽管当日在场的几个人都被方掌门耳提面命不许胡说,但是不出一日,整个宗门几乎人尽皆知了。 方掌门责令妙手阁立刻想办法,只要能拯救他宝贝女儿的脑子,不管是什么天材地宝都行。广白为她开了许多药,洋洋洒洒的药房写了一长串儿,各种叮嘱也用小字写在下面。方湉湉大致扫了一眼,几乎都是安神的。 相比外面的鸡飞狗跳,方湉湉的兰水阁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味儿。 简单来说,都知道这位小祖宗又犯病了,谁也不敢来触霉头,。 但是偏偏有不长眼的,例如钟时。 白天方掌门和归友之以及她的几个师兄师姐时不时来关心一下她,虽然有的真情有的假意,但总是人来人往的,到了晚上,方湉湉才空下来,想起了自己的金手指。 她昏迷之前系统是怎么说的来着? 一座初级洞府? 她正想着,系统的声音就在她脑海里响起了,倒是很积极。 “宿主已开启金手指,获得一座初级洞府,魅力值提升及钟时的回忆等奖励已发放完毕,洞府功能需要宿主自行探索,拜拜。” 钟时的记忆?她想起了昏迷时的那个梦,所有的场景似乎都是钟时的视角…… 滴!一声,系统又消失了,不过这次方湉湉在自己的识海里找到了金手指。 仿佛无师自通般,她想到这里,意识便随之进入,洞府呈现在了她的眼前。 嗯,怎么说呢,很是一言难尽。 一座容不下几个人的小洞府,外面挂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石牌,左侧刻着不认得的字,入口处只容一个人通过,一进去,石头和沙子满地,只觉得灰尘扑鼻,呛得她咳嗽了半天。 地上石头走起来十分硌脚,倒是让人惊讶,没想到这系统这么智能,还能让人有真的进入其中的感觉。 她捂着鼻子走到了最深处,终于看见了一个似乎还算是有点作用的东西,一株灵草。应该是天材地宝吧,方湉湉兴冲冲地跑过去,手指在触碰到灵草的瞬间,一片蓝幕再次出现在方湉湉眼前: “不明物种:灵草。 成长需要改善洞府环境,宿主请打扫洞府。” 好吧,没想到金手指还需要她做劳动。 洞府里明晃晃地摆着扫帚等大扫除用具,方湉湉蒙头开始打扫卫生。 识海中的时间不知道是不是要计入现实中,方湉湉觉得自己累得腰酸背痛才打扫完,但是窗外还是黑沉沉的夜色,并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倒是此次劳动收获不小,她扫出了一片冷泉,灵力充沛,方湉湉试过,似乎可以跟后山的洗髓池相媲美。 而且这个地方原本都是沙子和石头,清扫过后才发现,下面隐藏的是湿润的灵土,要是能在这里种些灵草,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简直是修炼的天堂。 “唰唰唰……” 她正沉浸在自己的小空间中,外面突然传来了脚步声。方湉湉发现自己自从醒来后,对于外界的灵敏度大大提高,不知道是不是收了琉璃玉盏的缘故。 说起来,她还没好好查看一下新灵器呢…… “唰唰唰……” 脚步声更近了些,方湉湉集中精神,发现对方是往自己的房间来的。 她背对着窗户,但是也不难发现,来人是钟时。他根本没有隐藏自己的气息。 “咚咚咚。” 他恭敬地敲了三下门。 方湉湉心里忍不住咯噔,如果她梦里看到的那些事情,是系统奖励的钟时的记忆,那么那个被踢到热炎中的孩子是钟时,是自己将他踢下去的? 然后自己昨天还抢了琉璃玉盏,小魔头当时的眼神,方湉湉想起来就忍不住打哆嗦。 这都什么愁什么怨啊! “进来吧。” 屋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钟时闻言推门走了进来,夜明珠将屋子里照的明亮如白昼,少女正斜坐在桌子旁,把玩着桌面上的踏雪剑,脸上懵懵懂懂,一派天真的孩童模样,似乎不认得自己。 乌黑的眸光冰凉如寒石,钟时握着托盘的手紧了紧,他缓步上前,将托盘放在了桌面上,托盘上摆着一碗汤药和两颗蜜饯。 “掌门让我送药来。” 语气不疾不徐,没什么波澜。方湉湉打量了几秒钟,“唔”了一声,接过了白瓷碗,作势要一口闷。 对面人的目光几乎黏在了她身上,紧盯着她喝药的动作。 然而白瓷碗递到唇边,她却没有喝,顿了一下,在他的目光里,转身将药汤倒进了身后的花土里。 计划落空,然而钟时几乎只犹疑了一瞬,立刻道:“你装的?你什么都没忘。” 他语气笃定,方湉湉丝毫不怀疑她处理不好的话,下一秒就会死在这家伙那捧莫名其妙的火里。 饶是紧张的心尖儿乱颤,方湉湉仍是淡定地倒了药,转身将空空的白瓷碗放回了托盘里,拈起一旁的蜜饯闻了闻,又丢了回去。小脸严肃,一本正经地警告威胁:“我倒药的事情,不准你告诉任何人,如果被别人知道了,我第一个杀了你。” 钟时歪头,嗤笑道:“演的不错,或许可以去人间谋生。” “你胡言乱语些什么?”少女颇有几分嫌弃地打量了他几眼,纡尊降贵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如果你能替我保守秘密,我会给你好处的。我最讨厌喝苦药了。” …… 两人的对话驴唇不对马嘴,她这副样子让钟时有些焦躁,“别以为你这样装我就会信你,你骗的了别人骗不了我。” 两人目光对上,沉默了片刻,方湉湉突然大叫:“救命啊,来人!” 立刻便有三四个青袍弟子冲了进来:“阁主!” 钟时瞪大了眼睛,却见方湉湉打了个哈欠,挥挥手:“这个家伙脑子有问题,明日记得让广白给他看看,下去吧。” ??? 钟时胸腔恨意滔天,却只能在几个弟子的注视下缓步退出去。 “哎,别忘了拿着托盘。” …… * 洞府的好处,方湉湉当天就见识了,不过是一夜的功夫,她刻印琉璃玉盏时留下的伤就基本痊愈了。 而琉璃玉盏的作用也让方湉湉大为震惊,它能助人清心凝神,怪不得灵均能与心魔共存这么多年还能保持自己的灵智。若是能好好操纵这件法器,任何幻术在方湉湉面前都将失效。当然了,前提是她得一直带着灵均在身边,这也不太方便。 整个门派都知道她脑子坏了,整个门派也都知道她又刻印了一件上品灵器,估计这会儿消息在五大派已经都传遍了,据归雪芙说,修仙界又开了赌场,赌此次仙门大会的获胜者究竟是她方湉湉还是齐正则。 “齐正则?” 坐在兰水阁的小院子里,方湉湉一边磕着瓜子,一边问:“就是那个穿青色衣服的男子?” “对。” 归雪芙脸上露出了笑容,洋溢着向往的光彩。 书中倒是没提过,原来她这位师姐也对齐正则芳心暗许。也对,前期的齐正则几乎是正道所有少女心之神往的对象,除了她自己。 说到这儿,方湉湉想起了原书女主,书中仙门大会这一段,该是原书女主苏令妤出场的关键时刻了。她想到此,试探道:“师姐,除了我们俩,没有别人了吗?” 归雪芙:“还有谁?” “我觉得齐正则肯定打不过我呀,如果是我们两个,那没有悬念了。” …… “哈哈哈!” 她话音刚落,两人身后传来一道清朗的笑声,她们八卦的主角正在不远处看着,此刻见她们回头,便缓步走了过来。 齐正则手上拿着一封信,放到了方湉湉面前,笑道:“我不过做了一次信鸽儿,便听到你们议论我,背后不知说了我多少坏话。” 被抓包总是不好的,方湉湉有些涩然。不过好在她扮演的是失忆少女,倒是不算尴尬。 眸光瞟到归雪芙,却见她脸飘红晕,自齐正则坐下后,便双颊飞红,连正眼都不敢对视。 嗨呀,这副少女含春的样子,真是藏都藏不住。方湉湉抓过他手中的信封,问道:“这是什么?给我的?” “嗯。”他解释道:“今年仙门大会在碧波山举行,各派都会派弟子赶来帮忙筹备,届时,焚灵门宋遥也会来,方掌门考虑到你的情况,让你先认一下人。” “这信,是宋遥给你的挑战书。” 宋遥,焚灵门掌门的小儿子。 方湉湉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人也算是原身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人了,从小和她打到大,虽然不是一个宗门,但是两人就像是天生的冤家,每次见面都要打架。不过随着两个人越长越大,方湉湉的修为天赋遥遥快于同龄人,宋遥在她面前只有挨打的份儿了。 不知道这家伙吃错了什么药,每次都要上赶着挨打。 信纸上是宋遥狗爬一样的字体,歪歪扭扭地写着要打她一顿的豪言壮语。 她看了两眼,就收起来了,转而问道:“齐大哥,九黎谷的弟子什么时候到呀?” 第25章 碧波山9 说到九黎谷,齐正则的面色难得的见了一丝迟疑,“大约过两日,焚灵门的弟子也要过两日才到。” 明日是碧波山弟子进入洗髓池的日子,方掌门定然不想各家宗门弟子都来围观,一是不想暴露碧波山弟子实力,二是不想别家对惦记上洗髓池这块风水宝地。 至于齐正则,他为人最是磊落,从不会走漏风声,方掌门还是很放心的。 方湉湉见他面色有异,追问:“九黎谷怎么了?齐大哥你怎么这么紧张,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厉害的人呀?” 归雪芙闻言在一旁笑了下,轻声道:“九黎谷能有什么厉害的弟子呀,湉湉你真是多操心了。” 说着,她瞥了齐正则一眼,眼波流转,“齐大哥这么厉害,怎么会忌惮谁呢。” 不过齐正则对于归雪芙的暗送秋波毫无所觉,垂眸深思了片刻,道:“那日回苍穹派的途中,我曾遇见一位女子,她所持法器是九黎谷的镇谷之宝松下月,举手间绞杀数百只妖犀,灵力浩瀚,不在你我之下。” “最为可怖的是,我试探不出她的境界,只怕是已越过我许多。” 在路上和男主遇见,还不自觉地秀了一下身手,几乎不用猜,能拿到这种剧本的必然是女主苏令妤。 不过…… “齐大哥,你之前不认得她吗?” 齐正则摇了摇头,“从未见过九黎谷有这等手段的女子,也从未听闻除了谷主,有谁能驾驭松下月。” 松下月是九黎谷镇谷之宝,神级灵器,方湉湉的琉璃玉盏和踏雪剑就算加在一起也比不上。这些年九黎谷弟子天赋平常,门派衰败,若不是有松下月,恐怕早就被五大派除名了。 “唔。”金丹之上便是元婴,看来女主的剧本比男主还好。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心没肺地道:“不过修仙界人才辈出,这也让人开心嘛。” * 第二日一早,所有碧波山弟子都早早在后山集合,乌泱泱的一群人,成千上万垂首以候。石阶上是宽敞的斗灵台,三侧分别设列几个坐席,是给众位长老和阁主观赛用的。 方湉湉随着几位阁主一同落座,眸光向下面瞥去,一眼看见了在人群中帅的十分扎眼的钟时。 他穿着与十七等人同款的青袍,位于第二列,位置并不算突出,身形俊逸,乌发如墨,只是站在那里,就一下子吸引了人的目光。 高台之上,云旗作为主持长老开始讲解今年的规则。 “今年不设队伍,采取混战的方式,所有弟子分批次上台,三炷香之后,仍留在台上的可以再战,所有弟子比试过后,先前留在台上的胜出者继续混战,最后决出二十人。” “擂台比试,生死不论,诸位弟子皆有弃权的权力。” “台上捏碎玉简,视为弃权,任何人不许再与之比拼。” 简单地介绍了规则,众人都面面相觑,今年的规则可以说是残暴至极,众人混战过程中,不论是下黑手还是使用旁门左道,都有很大的空间,若是高位上的长老和阁主无法发现,丢了性命也是有可能的。 提升灵力固然重要,丢了性命谁也不想。 因此,许多人已经有些胆怯了,细细碎碎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然而高台上,制定规则的人对此毫不在意,云旗话音落地后,方掌门便一声令下: “开始!”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陆续有人登上了高台。 兰水阁的弟子倒是没有急着上台,都在观望。方湉湉看了一眼钟时,他站在原地,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众人,没什么反应。 那日她收服上品灵器琉璃玉盏时,钟时就在一旁,而灵均进入洗髓池后就已经没有自己的思考了,所以两人争夺琉璃玉盏的事根本无人知道,钟时出来后添油加醋,让方掌门和归友之以为方湉湉成功收服琉璃玉盏是钟时在一旁护法的原因,他手中兰水阁的令牌也证实了方湉湉非常信任他,因此方掌门不仅没有追究他的过失,还给他记了一个大功。 由此可见,只有反派有脑子,黑的也能说成白的。 她托腮思考了一下,今年的比试规则如此残暴,估计和当今修仙界的形势有关,钟时来碧波山就是为了洗髓池,她倒是很好奇,他究竟是凭什么手段成为了剩下的那二十个人。 一波又一波的弟子犹疑着上了台,场面上比拼愈发焦灼起来,很多弟子原本瑟缩着害怕,但看着平日修炼不如自己的师兄弟在台上撑过了一轮又一轮,也被点燃了希望,越来越多的弟子争相而上。 距离上场时间只剩半柱香,钟时仍旧立于原地,没有上台的打算。 台上忽然一阵躁动,台下诸人叫嚷起来: “有人捏碎玉简了!” 几乎是玉简灵力透光而出的一瞬间,方湉湉下手的一位长老便飞身而出,将那名捏碎玉简的弟子带了出来。 一袭青袍褶皱不堪,嘴角有血迹流出来。 云旗手持名册,将那弟子的名字无声抹去了。 众人低声唏嘘间,上场的时间已近尾声。 “时间到,诸位弟子不可再入场。” 方湉湉侧眸看去,钟时端然立于原地,丝毫没有惊讶。 他竟然没有打算上场? 入场时间一截止,台上的气氛一下子被点燃了,阵势越来越热烈。 方湉湉的目光却没落在上头,她现如今在众人眼里是个智商只有几岁的女娃,甚至现在宗门内还传出了一种谣言,说她记忆缺失,现在连筑基弟子也不打过了。因此,救人的事用不着她担心,她反倒注意到了一旁的齐正则。 弟子陆续进场后,他左顾右盼了一会儿,突然起身离开了座位。 方掌门邀他来,一是因为他与方湉湉的婚事,算是自家人,二是觊觎苍穹派的法器点苍珠。本以为他会带来,结果人家两手空空地独自前来,方掌门的打算落了空,便也不怎么管他了。 此刻见他与身侧弟子交代了一句便离席了,方湉湉心里犯了嘀咕,也起身跟了上去。 走了两步,想起了自己灵力不及他,若是跟踪容易被发现,又绕回来叫上了灵均。 “湉湉!” 方湉湉偷偷摸摸想溜出去,结果方掌门不合时宜地叫了她一声,于是众人都发现,方阁主的位子上空了,而台阶上正有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想溜走。 “哎,”方湉湉讪笑了下,“我在这儿呢。” “咳,”方掌门清了清嗓子,估计也后悔突然叫她了,挥挥手,“没事。” “哦。”她尴尬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众人的目光时不时地瞟向她,这处原本不那么引人注意的地方,反倒比斗灵台还惹眼了。 方湉湉踟蹰了一会儿,想了想,反正她脸皮够厚,又没有人敢真的说什么,便大摇大摆地走了。 经过钟时身边时,不出意外地听见了这家伙嘲笑她的声音,方湉湉瞪了他一眼。 “姐姐,我们去哪里呀?”灵均自从与琉璃玉盏融为一体后,整个人洋溢着正道的光,恨不得立刻下山除魔捍卫正道,这会儿方湉湉带他偷溜出来,他以为是有什么重大任务。 她神神秘秘地道:“去看风景。” “啊?”灵均摸不到头脑。 懒得跟他解释,她催促道:“哎呀,快走吧你。” 灵均沉默了一下,眼珠转了转,抑制住往后面看的欲.望,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他们出来的晚了些,齐正则甩了他们一大截,绕了好几圈才在去往正阳殿的路上找到他。 眼尖地瞥到一抹不同于旁人的青色身影,方湉湉一把扯回灵均,食指放在唇边,示意他别出声。 灵均点了点头。 方湉湉探出头去看,齐正则对于他们的跟踪毫无所觉,他左右看了看,径直往正阳殿后的炼药谷去。 有琉璃玉盏扰乱齐正则的心神,他没那么容易发现有人跟踪,于是两人未做犹豫,立刻跟了上去。 炼药谷是碧波山管理最为严格的地方,平日里除了掌门,其余所有人都不得擅自进入,就算是方湉湉持令牌也不行。 然而齐正则就在两人的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地进去了。 “他怎么能进去?”方湉湉小声嘟囔了一句。 原身的记忆里,炼药谷是个特别的地方,方掌门三令五申不许她平日来这边玩耍,小时候因为偷跑进去,被方掌门罚了三天面壁思过。那也是她从小到大唯一一次被惩罚,因此,炼药谷就成了原身避之不及的地方。 灵均听见了她的话,插嘴道:“这里,很特殊吗?” “对啊。我……”话到一半,想到自己还在装失忆,她生生扭转了话头:“我从来没来过。” “可是,昨天我还看见云旗长老来过。” 云旗来过? 这话像一颗炸弹一样,几乎把方湉湉点燃了。云旗可以来,齐正则可以来,为什么方掌门偏偏不让自己的女儿来? 她眯了眯眼,觉得这件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她心思沉沉,一时不察,身后挤过来一个人,温热的身体挨过来,方湉湉差点喊出声。 “喂!”她压低声音:“你做什么这么吓人?” 小魔头皮嘻嘻地笑着,挤到了他们两人中间,眼眸略带着点深意,睨着她,问:“你这是,跟踪?” “你这才叫跟踪!”方湉湉纠正道:“我是光明正大地好不好。” 他弯了弯唇,看的出来不太高兴,“哦?光明正大,为什么不上去打个招呼?” 他挥手,作势要喊住那边准备进门的齐正则,被方湉湉拉了回来,捂住嘴,威胁:“你敢出声,我现在就杀了你。” 钟时挑挑眉,全然是不怕她。 齐正则通过了守门弟子,毫无阻拦地进了炼药谷,方湉湉吐了口气,松开了钟时,有些惆怅。 皮肤上温软的触感消失,少女呆呆地看着那边已空无一人的大门,面上满是落寞。钟时抿了抿唇,刻薄道:“好奇就追上去问啊,在这里做出这副被抛弃的样子给谁看?” 有些人招人讨厌的本事真的是与生俱来的,方湉湉对他怒目而视:“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若无其事地回到斗灵台,钟时十分不要脸地跟去了方湉湉身边站着。 方湉湉发现,原本想装傻来躲过小魔头的怨气保住一命,结果好像还是被他给利用了。 就比如此时,他一句轻飘飘地“阁主认人不全,弟子在一旁帮忙。”便名正言顺地站在了他身侧,甚至她借着琉璃玉盏,还听见了来自高台下弟子的窃窃私语。 “方阁主如今很是看重这位外门弟子啊。” “她都忘了自己结过亲了。” “是啊,没见她和苍穹派那位说过话。” “啧啧,还真是美色误事,刚刚方阁主离开就是去找他了吧。” “是啊,两人前后脚离开的。” “小点声,别被听见了。” “离这么远怎么听得见?” …… 故事向着越来越离谱的方向去了。 方湉湉想说,我不光听见了,我还看清了是谁在造谣,等我不用装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但是此刻的她,却只能规规矩矩地坐在那儿,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云淡风轻地看着比赛。 没过多久,齐正则也回来了,方湉湉注意到他跟离开时相比,似乎有些衰弱。 一个个玉简在空中爆破,越来越多的弟子自愿投降,一轮一轮下来,台上弟子已经所剩无几了。 到了天微微擦黑时,终于比拼落下了帷幕,云旗宣布了能够进入洗髓池弟子的名额,让人有些意外的是,今年的太虚阁一共只有两名弟子进入,而兰水阁则高达十人。 弟子们从斗灵台上下来时,都是一身狼狈,方湉湉拍了拍为首的十七的肩:“干的漂亮!” 十七挠头笑了:“多亏了钟时师弟!” 啊? 方湉湉转身去看,却发现钟时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太奇怪了,这个家伙自己放弃了去洗髓池的资格,又帮助了她门下的弟子,到底是要做什么? 她思忖间,云旗走到了她身边,笑意吟吟道:“恭喜师妹,兰水阁夺了魁首。” 他落落大方,面上也是坦然,方湉湉倒是有些佩服这人了,她此时假装失忆,估计他想要与自己重新建立良好关系。她只好皮笑肉不笑地应了句:“师兄也不差。” 明显的敷衍,云旗也未在意,他微微垂了眸子,脸上有些黯然之色:“我若是能和你出身一样,才能称得上一句,不差。” 方湉湉讶然,他这是要同自己交心? 想了想,反问道:“什么意思?” 云旗只笑了下,也不肯说清楚,落寞地道:“师妹,你还小,宗门里的很多事,你不懂,如今都忘了,也好。” 她拧眉,是真的不懂他想表达什么了,“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怎么一个两个做事说话都要别人来猜,方湉湉觉得自己头都要大了。 “没什么,碧波山,很快就不是碧波山了,你,珍重吧。” …… 说完这话,他就落寞地离开了,活像个给人算了命又不肯说清楚的假道士,留下方湉湉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不怪她,不管是几岁的智商,云旗这番话她都听不懂。 * 第26章 会面 洗髓池试炼结束,四阁之中属兰水阁进入的弟子最多,按照往常容情的性子,这会儿肯定要闹起来说方湉湉作弊。但这次她却出乎意料地安静,甚至,方湉湉有时候早上去后山碰见她,也没被她冷嘲热讽。 这可真是意外,方湉湉左思右想,没有摸到头绪,不过好在这种感觉胜过她总是找自己麻烦,她也就听之任之了。因为她最近正忙着开发自己的金手指。 系统给的这个洞府,乍一看平平无奇,可是方湉湉仔细研究过发现,这里真是处处都是宝物,若是能不断升级善加利用,突破金丹期简直指日可待。 于是她勤勤恳恳打扫、修炼,每天忙得不行。 这变化落在外人眼里,便是她闭门不出,每日也不参加宗门的集中学习了,开会也迟到早退,但是精神越来越好,整个人透着容光焕发的色彩。 方掌门发现她灵力精进速度越发快了,对着她几番暗暗提醒,让她行正途,千万不要误入旁门左道,方湉湉敷衍着答应了,转身继续埋头洞府中修炼。 不过几日时间,她进步飞速,已经到了金丹后期了。 这日早上她刚刚在后山吐纳后,十七来寻她:“阁主,焚灵门、九黎谷和万道宗的弟子来了,掌门让您过去瞧瞧。” 许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原本两日前将就该到的众人今日才到,方湉湉想了想,吩咐十七:“你让钟时换身衣服,到兰水阁等我。” 各宗门弟子会晤,方湉湉也不能丢了碧波山的面子,回去换了一件干净整洁的月白色蝉翼纱裙,胸前是一朵金色丝线绣的牡丹花,抹胸的长裙,外罩一件薄纱披肩,耳坠、发簪,叮叮当当一大串,她对着镜子照了照,原身肌肤胜雪,倒是不必施粉黛。她心满意足,蹦蹦跳跳地出门了。 晨光照在兰水畔,垂柳碧绿,水流淙淙,钟时就负手站在晨光里,背对着她,听到她的脚步声,他转过头来。 显然他没有听方湉湉的话去换身衣服,仍旧是同众人一样的青袍,若只单看这人,便觉形容俊秀,是个傲然独立的英俊公子,但方湉湉总是习惯先去看对方的眼睛,便觉整个人落在了冰潭里,再无一丝欣赏晨光的心情了。 她扁了扁嘴,好心情落在谷底,“走吧,带你去见人。” 原书里,钟时此时正沉迷于糊弄原身,所以对于旁人关注不多,原书里他真正识得苏令妤,是在害了齐正则之后,他渐渐崭露头角,同时也喜欢上了苏令妤,在他没有洗骨成魔之前,他和苏令妤或许算是两情相悦吧。但是他藏得很好,直到他成为魔尊,想强抢苏令妤做他的夫人,原身才知道自己的徒弟爱的人不是自己,所以才想去杀了苏令妤。 方湉湉想的其实很简单,如果钟时注定会爱上苏令妤,不如让他们早早见面,然后自己假装发现了这件事,就能扼杀掉小魔头骗自己的心思了。也同理,如果苏令妤会爱上钟时,那么或许能阻止小魔头一心黑化的心思。 当然,这些都是方湉湉想的最优结果,至于事情会怎么发展,她心里也没有太多把握。 两人走在路上,方湉湉心事重重,一不小心就嘟囔出了声,“钟时到底会不会爱上苏令妤呀。” 一旁的人听到这句话,仿佛如遭雷击,她自己嘟囔出声后,却毫无察觉,继续往正阳殿的方向去。钟时愣愣地看了她半晌,几番控制住自己,才没有当场质问。然而心里已翻山倒海,她什么都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 两人各怀心思,到正阳殿时,方湉湉搓了搓脸,又示意钟时也整理下表情:“你这副别人都欠你钱的样子是要干嘛?” 钟时闷不出声,只看着她。 方湉湉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叮嘱道:“一会儿进去了,要笑知道吗?你要多笑,才能让别人喜欢你呀。” 他依旧盯着她,“让谁喜欢我?” “额,这个……”她一时被问住,支支吾吾答不出来。 钟时弯唇笑道:“你喜欢我就行了。” 他笑起来时,眉眼间的冰川仿佛一下子化开了,融融春意肆意而生,放眼望去都是漫山遍野的好风光。 方湉湉呆了一瞬,扭头咕哝道:“少说这些话。” 第27章 仙门大会1 小魔头显然还没有放下诱骗自己的想法,方湉湉有些惆怅,率先走进了正阳殿。 身后钟时原地立了一会儿,眼底沉沉,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也跟了上去。 此刻正阳殿已聚集了乌泱泱的一群人。 碧波山为仙门之首,其他各家弟子皆立于大堂,方湉湉越过他们,径直走向台阶之上,站在了方掌门身侧。 放眼望去,各宗门皆有自己的特色,焚灵门弟子皆着浅碧色,为首的是个英俊公子,看着浮夸浪荡,身上腰带、玉饰、折扇叮叮当当挂了一身,看见方湉湉进来,他扭过了头,一副不愿见她的样子,想来便是焚灵门的小公子宋遥了,只是不知他那位长兄为何没来。 立于中间的是万道宗的弟子,皆着一身玄色绸衫,看着便十分肃穆,方湉湉来之前做了功课,万道宗是几个宗门里最讲规矩的,门下弟子皆为体修,光看他们一个个虎背熊腰就知道,不太好打。 齐正则带领苍穹派的弟子也立于一侧,苍穹派弟子皆着白袍,只有齐正则常年一身青袍瞩目,倒是吸睛,方湉湉已经注意到,不少女弟子此刻正偷偷盯着齐正则,其中要以全是女弟子的焚灵门为甚了。 焚灵门立于最右侧,为首的女弟子一身浅黄色裙衫,发饰简单,冰洁玉姿,光是婷婷站在那里,颜值和气质便碾压了在场的一众人了。方湉湉心下动了动,不愧为让男主和小魔头都倾倒的女主。 几家的掌门都坐于一旁,看着门下弟子十分欣慰。 方掌门不知道众人的心思,乐呵呵地介绍:“这是我家小女湉湉,年岁小,今年是第一次参加仙门大会,还望各位道友多多照拂啊。” 苍穹派与碧波山有联姻在身,算是交好,闻言先道:“湉湉天赋卓绝,谁人不知啊,方掌门太客气了。” “哈哈哈,”方掌门捋着胡子呵呵笑了两声,示意碧波山弟子也进来,方湉湉介绍道:“这是我们碧波山此次参加宗门大会的弟子,这几日诸位可自行切磋交流。” 钟时随众人一同进来,同色同装饰的衣服不算亮眼,但是方湉湉注意到,苏令妤的目光与钟时隔空交汇了一下,虽然很短暂,但是有效果。 同时焚灵门的其他女弟子也有陆续把目光落在钟时身上的,眼底惊艳之情显露,甚至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苏令妤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众人也都觉得有些唐突,一时无人出声。 “咳,”方湉湉没想到修仙的女弟子们都是这么大胆,她都替钟时尴尬了,只好解围道:“钟时,你去外面等着。” 小魔头抬眼看向她,目光有些幽怨,那样子似乎是在说,让我进来也是你,让我出去也是你。 但他还是在方湉湉的目光镇压下乖乖出去了。 他这厢出去了,众人都松了口气,反倒是不能得见美男子的女弟子们不满了,看着方湉湉的眼神有些凉飕飕的。 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方湉湉收到了几个小姑娘的白眼,便十分不客气地瞪了回去。 “今年的仙门大会与往年不同,近些日子魔族蠢蠢欲动,相信诸位下山历练中都曾遇到魔物作祟。想来魔族经过多年韬光养晦,又欲入侵我人界,因而今年的仙门大会我们需格外重视,这也是一个震慑魔族的好机会。” “是。” “是啊。” 众人依言附和,九黎谷掌门风棠未发一言,她覆了面纱,只露出一双水眸,看得出姿容绝代,但目光冰冷,尤其是在看向碧波山的人时。 这就奇怪了,九黎谷皆为女弟子,一直避世而居,众多宗门里,也只与苍穹派有些来往,至于碧波山,据方湉湉所知,除了仙门大会,两宗门是从无任何往来的。这厌恶是从何而来? 她心里记下了,想着怕是会有前尘渊源。 苏令妤与一旁坐着的九黎谷掌门交换了一个眼色,顿了顿,上前道:“九黎谷弟子苏令妤冒昧求教。” 方掌门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不自然,他刻意挪动了下身子,挡住了归友之,缓缓道:“咳,有何疑问,尽管开口。” 苏令妤点头,素面雪白,冰眸剔透,她轻声道:“晚辈听闻,前些日子方姑娘下山除魔,归途路上曾遇人尸蛇,不知可有此事?” 此话一出,众人都吃了一惊。 “人尸蛇?这可是至毒之物。” “何人如此残忍炼制此物,真乃蛇蝎心肠。” “这……人尸蛇毒性无药可解,即便是大乘境修士也只能压制毒性,若是方姑娘真遇人尸蛇,此刻早已魂归地府了,怕是道听途说吧。” “也是呀。” 一时众人纷纷攘攘,声音不绝。 方湉湉虽然不知人尸蛇之厉害,但也猜到此物定然不为正道所容。若是如他们所说,人尸蛇如此厉害,那她承认遇到了人尸蛇,却又说人尸蛇没伤害她就离开了,恐怕没有人会信。 她那日已经猜到,人尸蛇的离开是为惧怕钟时,纵然人尸蛇是至毒魔物,也臣服于仙魔体的威压之下,更何况钟时还是魔尊之子,是最高级的魔族血脉。 她不能承认遇到人尸蛇,不然小魔头的身份会引起大家怀疑。 想通了后,方湉湉便作出毫不知情的模样,道:“什么人尸蛇?我并不曾遇到,不知苏姑娘是从何处听来的传闻?” 苏令妤没想到她矢口否认了,想了想,也没多做纠缠,只轻描淡写地揭过了:“既然没有遇到,那我就放心了,想必是传闻有误,方姑娘莫要怪罪。” “当然不会。”方湉湉摆摆手。 小插曲告一段落,归友之及时地开口: “后面已为诸位道友收拾出了寝房,弟子稍后带路,诸位道友路途劳顿,可先作休整。” 众人点头,依次退出。 第28章 仙门大会2 是夜,兰水阁一片静谧,白日里忙于各宗门周旋,方湉湉累坏了,此刻睡的十分安稳。 然而梦境中却不那么安稳,灵均呼唤她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声音急切,带着些惶恐不安,方湉湉与灵均已是刻了印记,对于他的惶恐感同身受,挣扎着从梦境中醒了过来。 额上一片冷汗,她原以为自己只是做了噩梦,但是醒来后,灵均的声音依然响在她脑海中。 “姐姐,是我入了你的梦叫醒你的,有些事情不对,你快出来。” 方湉湉刚醒来,脸上还蒙蒙的,擦了擦额间的汗,她披了件外衣,拿了踏雪出门寻人。 兰水阁外,灵均正在原地踏步,十五六岁,高高瘦瘦的个子,然而脸上还是未长开,这些日子大约在碧波山吃得好睡得好,腮边多了些肉,看着依然是个娃娃。 “怎么了?这么慌张。” 灵均见她走来,立刻低声道:“姐姐,你知道我能感应到平常人感应不到的东西,天一黑时,我就感应到这周围的空气有些不对劲儿,只觉得浑身很热,可是我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是就在刚刚,我感觉到有人在召唤心魔,周围的空气也让我觉得又舒服又痛苦,我想了很久,可能是有魔物闯进来了。” “为什么这么说?” 灵均道:“心魔没有被完全绞杀,我身体里残存着它的部分能力,琉璃玉盏将它镇压,但是遇到魔气时,它自动去亲近,而琉璃玉盏很抗拒,所以才让我觉得身体似乎被分裂成了两半。” 今夜各家宗门年轻弟子齐聚碧波山,魔族想要趁此时做些什么也是极有可能的。 方湉湉思忖着,她倒是不怕对上魔族,但她担心小魔头和魔族里应外合…… 她问道:“那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她打量着,“看起来面色红润啊。” 灵均挠了挠头,解释道:“我释放了心魔,它能感应到哪里的魔气最充裕。” “不错嘛,很聪明呀。”方湉湉完全没有大敌当前的紧迫感,反而笑眼弯弯地夸了灵均两句。 他也被她的云淡风轻消弭了一丝紧张,领着她感应着往魔气最充裕的地方去。 两人走着走着,方湉湉心头的忐忑感越来越严重,她打量着周围,问:“这条路……我记得是去朝晖堂的,今日九黎谷的弟子被安置在朝晖堂了吧。” “对。” 她闻言心下有了些计较,恐怕这件事和女主苏令妤分不开关系,方湉湉合眼默默祈祷,最好不要和钟时扯上关系。 她嘴里念念有词,微阖着眼睛跟着灵均走,只听灵均轻声道:“到了。” 方湉湉睁开双眼,前方灵树下,月光影里,一道修长的身影悄然而立,玄色锦袍清冷傲然,他背对着他们,手中一管长笛贴在朱红色的唇边,乌黑的发丝随风而动,明明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可是方湉湉分明感受到,以那管长笛为中心,周遭的空气扭曲波动,仿佛一个空间在挤压中即将碎裂。 许是她的吸气声过于明显,钟时转过身来,往日里乌黑的瞳仁泛着妖异的红,看见他二人,似乎并不怎么惊讶。他轻轻笑了一下,一挥手,赤红的火光袭来,笛声入耳,灵均连反抗都来不及,便失去了意识,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不是吧,这就是上等灵器?反派光环还敢再强一点吗?方湉湉心下吐槽,转身想跑。 但是显然,反派的光环不止于此,她一步还未迈出,肩膀上便搭上了一只手,手劲儿奇大,方湉湉觉得自己的肩胛骨都要被捏碎了。 方湉湉硬生生地忍了这痛,眼眶微酸。身后人一声不吭,许是见她没有反应,握着她的肩膀的手愈发大力。 终于她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那只手突然松了力气,方湉湉扭身想走,却被他用力拉了过去。 “你放开我!”她捶打着他的胳膊,眼眶通红。 钟时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正常的黑色,见她吵闹,有些不耐,想将她拉过来,但她挣扎的厉害,他微微皱眉:“别……” 倏然看见她的眼底,清亮澄净的水眸此刻一片嫣红色,眸中隐含了水光。 他愣了一下,握着她肩膀的手不自觉松了下,“你……” 钟时瞥开眼,松开了手:“你哭什么?” 方湉湉立刻跳远了两步:“谁哭了!” 她匆忙拿袖子去拭眼角的泪,气愤地看着他。 对方受惊眼眶通红,却还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钟时平生第一次感到有些无措,只得故意露出嫌恶的表情:“这么怕疼,大半夜跑来这里做什么?” 这就是小魔头的倒打一耙了,方湉湉平复了情绪,反驳道:“明明是你不怀好意,大半夜地跑到朝晖堂来鬼鬼祟祟,被我撞见了,反而要杀人灭口。” “谁要杀你了?” 钟时不欲与她争辩,然而细思她话里的意味儿,又觉似乎露了什么,他问道:“你以为我来这里做什么?” 这……大半夜来九黎谷弟子休息的地方弄些鬼鬼祟祟的东西,定然是打了苏令妤的坏主意,然而这话她不能说。 方湉湉闭口不言。 钟时见她这副模样,又想到白日里她因着那些女弟子对他眉目传情而发火,心下明摆了个大概,嗤笑道:“你以为我图谋不轨?” “我可没说。” 她咕哝着,然而眼睛左瞟右瞟,分明是怀疑他和九黎谷有什么瓜葛。 钟时心下觉得有些好笑,他确实对苏令妤仍存着一分心思,但此时他势单力薄,尚未成就大业,他自然不会为了一个女人坏了大事。再看方湉湉欲言又止的样子,想到以后还要用得到这人,他觉得还是不要存了误会才好,便解释了一句:“我是察觉到这里有些奇怪,才过来看看的。” 这话显然没什么说服力,方湉湉余光瞥了瞥地上昏迷的灵均,用眼神询问他:那你干嘛要弄晕他? 钟时勾唇轻笑道:“有些事情,他不方便知道。” ? 第29章 仙门大会3 那我难道就方便了? 方湉湉这话还没来得及问出口,钟时一只手揽过她腾空而起,瞬息之后落在了九黎谷院落的围墙上,抬眼向下望去,面前的场景让她一瞬间屏住了呼吸,片刻后恐惧自浑身蔓延开来。 “啊!……唔!” 她的叫嚷尚未出声,嘴巴就被一只大手捂住了。 “别出声,你想把它们都引来吗?” 院墙外,上百只人尸蛇噗噗簌簌地移动,因为不辨方向,只能凭着气味和指挥前进,所以速度十分缓慢,然而那场景却极端惹人战栗,随着人尸蛇一同前来的还有不计其数的蛊虫,大的小的密密麻麻,让人心生恶寒。 周遭的场景太过可怖,方湉湉瞪圆了双眸,过度惊吓后眼底有水光闪烁,刺激的眼眶发红,看起来可怜又无辜。 想起那日人尸蛇潜入兰水阁的画面,说到底这些跟面前的人无关。钟时顿了顿,低声安抚道:“你不要出声,我就放手。” 她太害怕了,听了他这话身体发抖,双手紧紧攥住他的手腕,不知是要他放手还是不放手。 被她的手覆盖着的皮肤温热,泛着细微的战栗,钟时有些不适,试探着松开手,却又被她更紧的攥住。 他叹了口气,道:“别怕,你拉着我的手,不要出声,我不走。” 嗯嗯! 她慌乱地赶紧点头,似乎生怕他弃自己而去。 钟时放开手,下意识地离她更近了一些,心下莫名的有些奇怪的情绪。 原来跋扈如她,也有这样害怕的时候。 方湉湉魂儿都要吓飞了,刚刚那一瞬间她甚至想,堂堂碧波山掌门之女如果死因是吓死,会不会成为笑料流传千古。 她哆哆嗦嗦地紧抱着钟时的胳膊,小声问:“这……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啊?” 手臂上的触感柔软,少女馨香的气息与这周围血腥的场景格格不入,让他有些出神。 “什么?” 他反应慢了半拍,方湉湉以为他也怕了。也是,这么恐怖的场景,就算小魔头有光环也抵挡不了啊。于是她摸了摸他的手臂,安抚道:“别怕哈,没事,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钟时听她这话,一阵嗤笑,刚想出口嘲笑,却又见她抚着自己的手微微颤抖,于是话到嘴边又哽住,撇开了眼,慢吞吞应了声:“嗯。” 想了想,又补充道:“它们的目标不是你我。” 这倒不必他说,最初的那种恐惧感过后,方湉湉也定下心来,明白钟时特意带自己来看的原因。 人尸蛇出现在碧波山,畅通无阻地到了九黎谷弟子所居之所,若说不是碧波山的人动的手脚,连方湉湉都不相信,如此厚重的血腥异气,竟然没有任何人发现,想必是晚膳时,各家弟子都着了道儿。 人尸蛇最先朝着最左侧的屋子移动,方湉湉问:“那里是谁住?” 钟时看向她,眸中闪着细碎的光,似乎是在说,难道你不知道? 九黎谷最难对付的两个人,一个是谷主风棠,一个是女主苏令妤,风棠已经是化神境,即便被人尸蛇攻击了,也不至于丧命,因而这人尸蛇朝谁去的,不言而喻。 心头一阵闷气,方湉湉装作看不懂他的阴阳怪气,道:“先救人吧。” “好。” “你有办法?” “我当然没有,难道你半夜来这里是看戏的?” 方湉湉这话说的十分不客气,钟时却只是轻笑一声,弯起唇角,长笛贴于唇边。奇怪的是,方湉湉并没有听见任何笛声,可那些人尸蛇却像是被扰乱了,找不到方向般,原地左转右转,不停地碰头。 可即便如此,它们也没有离开的打算,仍在寻找着方向。 方湉湉皱眉道:“有人在指挥它们。” 身旁的人听她这话,摆出一副无语的神色,似乎在说:这还用说? 不客气地回了他一个大白眼,方湉湉左右看了看,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咬破指尖,认真地画了起来。 笛声只能扰乱它们的方向感,却不能让它们撤退,钟时便停了下来,垂首去看方湉湉的动作。 素指染血,指尖灵光萦绕,她凭着记忆绘出一张纹路繁复的符纸。 此符名为逆生符,可逆转一切咒语法器的攻击对象,威力巨大且极耗灵血,此符颇有些禁忌,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因而她在书上看到时也没有多留心,只是顺便记了下来,没想到有一天能用上。 最后一笔落下时,她的指尖竟然有些打颤。 “你抖什么?” “我,”她毫不犹豫地挥手祭出符纸,转头苦着脸,犹犹豫豫地说:“我不记得我画的到底对不对。” 什么? 那泛着血红色流光的符纸落入人尸蛇群中,转瞬没了痕迹,仿佛烟灰一样随风散了。 他们两人谁也不敢松一口气, 钟时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画错了会怎样?” “啊……大约……”她吞了下口水,心下忐忑的不行,可怜巴巴地道:“大约会死吧……” 逆生符需要大量灵力做支撑,如果画错,灵力外泄,势必会引起人尸蛇的兴趣,将攻击目标转向施加灵力者。 钟时一副恨不得掐死她的样子,咬牙拎起她的后领,冷声道:“那还不快走,等什么。” 方湉湉被一下子腾空拎起,脖子被卡住,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咳咳,咳,等……等一下!” 钟时闻言松了力道,改成揽住她的腰,垂眸看她。 怀里的人眨着一双无辜的杏眸,因为刚刚瞬间的窒息,眸间一层水雾,脸色绯红,然而这般我见犹怜的样子,说出口的话却让人想立刻掐死她: “我们等等,万一成功了呢!” 至此,钟时不欲再与她废话,揽住她腾空而起,试图逃开。 然后他们刚刚行动,人尸蛇群中便传来一阵哀嚎声,接着,绿光自人尸蛇身上蔓延开来,呜咽声此起彼伏,大群的人尸蛇和蛊虫转了方向,嘶嘶地声音听的人头皮发麻。 很显然,它们被激怒了,方湉湉的逆生符没有生效。 此时再逃已经来不及了,人尸蛇被激怒的情况下,一旦确定攻击目标,速度堪比化神境修士,且此时碧波山上诸家弟子俱在,若是逃跑,只能引发人尸蛇更猛烈地反扑,到时候死的可能就不止他们两个了。 思及此,方湉湉用力推开钟时,踏雪剑寒光大盛,灿白流光霎时流泄整片天幕,少女踏于虚空之上,发丝飞舞,口中轻呵:“破!” 灿白流光源源不断地流窜向人尸蛇和蛊虫,然而金丹境的灵力在它们面前恍如螳臂当车,仅仅能阻止它们前进的速度。 方才画符已经消耗了许多灵力,此刻支撑不济,方湉湉脸色变得苍白。 她挥手布下一个阵,转头看见钟时还站在原地,气急:“它们只认得我,你还愣着干嘛,快走啊。” 夜空中,少女纤细的身影立于虚空,发丝飞舞间,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然而她却叫自己先走…… 钟时心头蓦然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待要抓住时却又转瞬即逝,无端地有些懊恼、烦躁,乌黑的瞳仁注视着半空中的那道身影,只是一瞬间,他便做了决定。 方湉湉全力应付着魔物,脑中念头一个接一个,若是死在这里,她就是真正的形神俱灭了,系统可没跟她说过死了还能回到现实世界的。 额上冷汗涔涔,她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要想活命,就得找人来救她,可是如果方掌门来了,发现钟时在这里,那他魔族的身份只怕掩饰不住了,只能先分心赶钟时走,再捏碎玉简求救。 然而她话音落后半晌,钟时却依然站在原地。 方湉湉转头去看,本想再吼他两句,然而看清他的样子,她却噤了声。 少年一袭玄衣,眸间血色妖冶,他似乎看了方湉湉一眼,随即挥手灵力成刃,割破了手掌,暗红色的血液似灵力般凝成一缕缕流光,源源不断地流向人尸蛇。 方湉湉愣了,转而又了然,对,她忘了,钟时是魔族尊者的儿子,他的血,一般的魔物都会产生畏惧,除了…… 只是她没想到,钟时会救自己。 人尸蛇嗅到了魔界尊者血的气息,畏惧让它们忘记了刚刚的暴怒,果然不再前进,然而它们背后的操控者似乎没有停手,它们转而又向九黎谷弟子的居住地前行。 见状,方湉湉落下地面,急道:“有办法解除对方对它们的操控吗?” 大量的失血让他脸色惨白,钟时摇了摇头。 没有办法了,方湉湉掏出玉简,“我叫我爹来。” “等一下,你看。” 钟时按住她的手,示意她去看人尸蛇的方向。 只见那片诡异的绿光越来越暗淡,接着响起了可怖的婴孩儿的哀嚎声,人尸蛇和蛊虫相继爆体而亡,血光在夜色中显得甚为残忍。 大约一刻钟,那边没有了声音,两人过去查看,地面上只留下了刚刚人尸蛇走过的泥泞黏液,和一片片血迹,再无其他。 方湉湉松了口气,眼睛亮晶晶地望着他:“没想到你的血有这么大的作用!” 钟时摇了摇头,道:“是你的逆生符。” “真的吗?”她闻言雀跃起来,然而一看钟时脸色惨白,又觉得此时开心似乎有些不人道,毕竟这家伙刚刚没有抛下她独自逃跑,也算是还有点良心。 想到此,她拉过钟时,道:“先别看了,我去叫广白给你疗伤。” 两人之间鲜少有如此温和言语的时刻,显然两人都不太适应,钟时也不知自己刚刚为何一时脑热非要救她。他躲闪了眉目,低低地应了声。 “走吧。”方湉湉松开手,也有些不自在。 “等等。” …… 第30章 仙门大会(短更) 方湉湉望过去,地面一片血渍十分恶心,细看之下,有一处隐隐约约有一点亮光闪烁。 “这是什么?” 钟时俯身将它捡了起来,灵力净化后,落在掌心,是一块白玉碎片,上面泛着淡淡的流光,显然是个灵器。 “谁的灵器落在这里了?” 方湉湉未加思索,下意识开口。 然而话音落地,她和钟时都愣了下。指甲盖儿大小的灵器碎片,若是凡品,碎了便形同之前被钟时弄碎的罗盘,半点用也没有了。可这碎片上有流光环绕,一看便知仍有效用,又出现在人尸蛇消失之后…… 想来是操控人尸蛇的人留在人尸蛇身上的记号。 钟时收起了那块碎片,垂眸低声道:“这里只发现了一块碎片,说明那些人尸蛇里有一个是人尸蛇王,有人将灵器碎片种在了人尸蛇王体内,以此来操控它们,你的逆生符将它们一举全杀了,估计幕后那人要气的跳脚了。” 人尸蛇培养不易,人尸蛇王更是难得,据说一个成熟的人尸蛇王相当于修仙界的大乘境修士,逆生符既然能将那群人尸蛇一举绞杀,想来那人尸蛇王还未完全成熟。 他自作主张地将那灵器收进了怀里,踏步就往外走,根本没问方湉湉意见。方湉湉想了想,小魔头既然在她面前连身份都不掩饰了,对她防备心应该没有这么重了,便厚着脸皮跟了上去:“那个,哎。” “什么?”钟时侧了侧眸。 少女紧跟着他,侧着身子,讨好道:“那个灵器碎片,可不可以给我呀?你拿着也没有用,我们又不知道那是什么……” 钟时毫不意外方湉湉会开口向他讨要这碎片,轻嗤了声,道:“你要它做什么?” “给我爹和师父看啊,他们肯定能认出来的。” 闻言,钟时脚步越来越快,方湉湉都快跟不上了,转角便是灵均昏迷的地方,她想着要去将灵均叫醒,顾不上和他掰扯,示意他:“那边,去找灵均。” 她欲伸手拉他,却被钟时甩开了,他站在离她三四步的距离,目光如寒星,看着她,冷冷地道:“你以为灵均还会在那里?他可是上品灵器。还有这个,”他拿出刚刚那片灵器碎片,“恐怕方掌门正派人来找它呢。” 他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方湉湉越发摸不着头脑,脸上浮现出了迷惑之色。 索性不理他,方湉湉快步走到方才安置灵均的地方,却见月光倾泻而下,地面一片煞白,哪里还有灵均的身影? 她额上冷汗涔涔,这才意识到人心可怖。是啊,灵均是上品灵器,对他心存妄想的人不少,趁他昏迷将他藏起来,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她怎么会如此粗心。 夜空下,少女身躯微微颤抖,刚刚灵力不足的后劲儿一同涌现,让她几乎站不住。钟时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这一幕,眼底情绪不明。 半晌,他撇开脸,有些别扭地开口:“跟我回兰水阁吧。” 方湉湉是失去意识后被钟时扛回去的。 直到第二天傍晚,她醒来时,才意识到自己因为灵力不济昏睡了一整天。 “师妹,你终于醒了。” 方湉湉缓缓睁开双眼,恢复聚焦时,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粉白胜雪的面孔,关切备至,见她醒了,归雪芙立刻转头拿了碗清水: “你昏睡了一天,掌门急坏了。” 碧玉小碗中水清澈见底,归雪芙喂到她唇边,扶起她,示意她喝下。 躺了这么久,身上有些酸软,脑子也浑胀胀的,不过昏迷前的事情太过记忆深刻。环顾一周,方湉湉坐直了身子,摇了摇头,推开了她递过来的碗,问道:“钟时呢?” 归雪芙被她推开,眸底闪了闪,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手中的碗,若无其事道:“他将昨日的事情尽数说了,你们救了九黎谷一门弟子,九黎谷谷主感激,邀他过去叙话,想必此刻在那边。” 啧,这个小没良心的,一转眼就跑去女主身边了。 方湉湉揉了揉腰,也并未在意,只要没人发现他的身份,事情就不算糟,只是…… “昨日人尸蛇的事情,钟时尽数向我爹爹禀报了吗?” “是,掌门已经派人严查了。” “那灵……”方湉湉刚想开口问灵器碎片钟时有没有交给方掌门,继而又觉得还是等会儿去问钟时比较好,便生生打住了话头。 好在归雪芙有些出神,并未执着于她的话,而是又劝道:“你看看你,躺了一天,嗓子都哑了,喝点水润一下吧,估计掌门一会儿就要过来了。” 她再次拿起那只玉碗,方湉湉心里有事,再次挥手道:“不用了,师姐你也快去歇歇吧,我先去九黎谷看看。” 她掀被想要起身,但是躺了太久,一时有些头晕,归雪芙见状赶忙按住她,“别急,你看你,昨日消耗了那么多灵力,这会儿想必还没休整好呢,急着去九黎谷做什么。” 起身失败,方湉湉又被归雪芙按回了被窝里,她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劝慰道:“我知道你担心钟时,不是告诉你了吗,九黎谷谷主很感激你们,邀了他过去,肯定不会有事的,而且听说是苏令妤来叫他的,你放心吧。” “哦。” 苏令妤亲自来叫他,怪不得这家伙连个人影都不见,想必这会儿正与女主角谈天说地呢,可怜自己,废了这么大力气也没讨到什么好处。 方湉湉心里酸酸的,想到这个世界里,无论是反派还是男主,都对苏令妤百般殷勤,对自己冷眼相待,顿时有些不太好受了。 想了想,她不死心,又问:“那,齐大哥呢?他怎么也没来?” 好歹齐正则如今还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自己的未婚妻除魔卫道以致卧床一天,没道理不来看看呀。 没想到说到齐正则,归雪芙脸色反倒有些不好看了,她犹豫了片刻,在方湉湉翠幕的目光下,终于开了口:“诸位掌门怀疑是齐正则暗中操控蛊虫,现在他被关在后山的水牢里,等着明日审讯呢。” “什么!” * 一路奔到正阳殿,方湉湉觉得自己仍有些晕晕的,但是也顾不上了,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齐正则是男主啊!碧波山按照剧情要毁在钟时手里,要是他们抱不住男主的大腿,那就真的又要当一次炮灰了,所以千万不能得罪男主。 她一路小跑赶到正阳殿时,苍穹派掌门与方掌门、归友之正在说话,云旗在一旁,瞥见方湉湉直冲进来,他快步走出来,将她拦在了殿外。 方湉湉对他没什么好脸色,硬邦邦道:“让开,我找我爹有事。” 说着,她绕过他,准备往里走,没想到云旗侧了侧身,再次挡在了她面前:“别急,”他笑了笑,“掌门现在恐怕不愿见师妹。” “什么意思?” 云旗摊了摊手,对她的冷言冷语置若罔闻,显然也不在她面前维持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了,他带着些得意的笑,解释道:“师妹你昨晚做了什么,你自己不清楚吗?” 方湉湉皱眉,却见他俯身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师妹你灭了那么多我们辛苦培育出来的人尸蛇,若是换成旁人,恐怕此时已经尸骨不存了。” 冰冷的声线一点点进入她的耳膜,他站直了身体,冷笑着看她脸色变得煞白,淡淡道:“你说,掌门会愿意见你吗?” …… 第31章 仙门大会4 从正阳殿离开,方湉湉有些神思不属,漫无目的地走着,丝毫没注意到有人已经跟着她从正阳殿走到了朝晖堂。 眼看着再不叫住她,她就要直接无视守门弟子冲进去了,宋遥才不得不开口:“喂,你要去哪儿?” 陌生的声音传来,方湉湉出窍的灵魂才有些回转,抬头一望,面前正是朝晖堂的大门,昨夜她和钟时剿灭人尸蛇的地方。 朝晖堂大门外,两个守门弟子正目光不善地盯着她,想必是怀疑她居心不轨。 方湉湉看他们这眼神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喂,昨夜是她救了他们哎,真是没有良心。 “略略略!” 她冲他们做了个鬼脸,转身就走,却不想一下子撞进一个人的怀里,“哎呦,怎么这么倒霉啊!” 她捂着额头,抬头一看,面前少年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意,亮晶晶的眼睛像小狗般鲜活灵动,方湉湉心头没来由地一动。 宋遥伸手揽她,方湉湉赶忙后退,磕磕巴巴道: “你你你……你干什么?” 休想对我使用美男计,我是来做任务的,阳光小奶狗什么的,本姑娘甩都不甩! 她在心里警告自己,顺便离了他两步远。 宋遥见她这样,立刻做出一副伤心的表情,脸上灿烂的笑容一下子消失,有些可怜地控诉:“你现在对我这么冷淡……” “啊……啊?” 方湉湉一时有些无措,难道以往原身对宋遥很热情吗? 她还来不及反应清楚,就又被宋遥拉了过去,揽在怀里,虽然方湉湉也不算矮,但是和这个傻大个比起来还是显得十分小鸟依人,远远看去,两个人搂靠在一起,亲密无间。 “喂,你刚刚在想什么?怎么不看路?我要是不叫你,你就要冲进去了。” “谁要你叫我了?我去做客的。” “呵,有人叫你做客?只怕到时候要被九黎谷弟子打出来。” “怎么可能?我是他们救命恩人。”方湉湉十分自信,钟时都被请去聊天了,她可是最大的功臣,只怕现在大家感激她都来不及吧。 宋遥听她这样说,脸上表情却有些怪怪的,一副不忍伤害她的模样。 “你这是什么表情?” 看了看九黎谷门口的守门弟子,宋遥觉得自己还是说清楚比较好,道:“难道你没发现,根本没有人理你?” 被他一说,方湉湉也后知后觉地发现,一路走来,好像所有人对她都是一副仇视的样子。 “怎么回事?” “额,昨夜的人尸蛇,各宗门都怀疑是你引过去的,而且,你一直很抗拒和苍穹派的婚事,今日齐师兄被关,总有人怀疑是你栽赃给他的。”他解释道。 “什么?” 方湉湉急道:“明明是我救了他们!不对呀,那钟时呢,九黎谷的人明明感谢了钟时……” 话说到一半,她便住了口,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昏迷,而人尸蛇被全灭,九黎谷弟子幸免于难,钟时作为唯一的在场证人,难道会错过这等提升自己知名度的好时机? 自然,经他之口,功劳全成了他的,而方湉湉,不过是一个路过打酱油的。众人自然会怀疑,大半夜的,她为何要路过九黎谷的大门?因此,她脑袋上被扣了一顶巨大的帽子,那就是,人尸蛇的操控者。至于齐正则,只能说是比她还要倒霉的存在。 怪不得,九黎谷弟子对她怒目而视,云旗不让她进正阳殿,他们都想把这顶帽子扣在她头上。 宋遥的沉默证实了方湉湉所猜测的都是真的。 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许是昨夜消耗了太多的体力,方湉湉甚至连发怒的力气都没有,她气愤于钟时两面三刀,但是心里又隐隐约约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他不就是这样吗? 宋遥见她情绪不高,也有些替她难受,两人从小便认识,方湉湉其人,心狠手辣、跋扈嚣张,但是据他了解,她从来都不屑于背地里搞这些小动作,更遑论培育数载人尸蛇。因而此刻也十分替她冤屈,揽着她肩膀的手又紧了紧,道:“我相信你。” “谢谢。”她抬眸望他,继而又垂下了头,不自觉地向他怀里倚了倚。 两人情绪低落,倒是没注意,九黎谷门口,钟时和苏令妤已经站了片刻,将两人的行为全部纳入眼中。 苏令妤:“方阁主与宋公子倒是熟悉。”她笑道,“你刚刚还说要去看看方阁主的伤,此时看来,想必是无碍了。” 一旁的少年身姿笔挺,却无端地让人觉得有些僵硬,乌黑的瞳仁闪烁,目光落在那对相依的男女身上,眸光幽深。 片刻,他移开了目光,脖颈僵硬地转了过来,嘴角扯出了一抹笑,凉薄地道:“恶人总是长寿的。” 在苏令妤眼里,钟时一直是和煦的,虽然接触不多,却也没听他说过这般刻薄的话,一时有些愣住。 钟时像是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立刻调整好了情绪,拱手道:“今日叨扰了。” 说罢,转身离开了。 这边脚步声响起,方湉湉才注意到身后有人,转头望去,正好看见钟时头也不回离开的身影。 台阶上,苏令妤目光淡淡,与她对视了片刻,微微点了点头,便转身进去了。 第32章 仙门大会5 那两人离开后,九黎谷的守门弟子再次目光直视向方湉湉,带着莫名的敌意。 真是无趣。 方湉湉说不出来自己心中是什么感觉,本以为和钟时已经多了许多亲近,一转眼却发现这家伙还是一个冷心冷肺的小混蛋,苏令妤的目光更让她有了些不知身处何方的感觉。 罢了罢了,反正她来这一趟也是要毁掉钟时的成魔之路的,若是他当真待她好,她反倒于心不忍了。 沉默着低头整理了下思绪,她才想起来问:“对了,宋遥,你来找我有事吗?” 宋遥这才想起自己有正事,道:“对了,我来是想说,今年的仙门大会,据说是进入结界中猎杀魔兽,自由组队,活到最后的是赢家。” 这不就是现实版大逃杀吗?这么凶残?方湉湉思忖着,如此,信得过的同伴就要比实力强劲的更合适一点,因为谁也不知道队友会不会背后捅你一刀。 “所以你的意思是?” 宋遥:“我们组队吧。” 她想了想,爽快道:“好。” 宋遥在原著里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背景板角色,并不存在站在哪方阵营的问题,和他组队,方湉湉还是比较放心的。 只不过既然说到了组队问题,她不得不想一想还要找谁当队友比较合适。 距离仙门大会不过两天的时间了,此时她和齐正则被人怀疑操纵人尸蛇,齐正则又被关了起来,方湉湉觉得这一切和钟时都脱不了干系,恐怕此次仙门大会,魔教会针对年轻弟子有所行动,所以才会刻意将他们两个的名声搞坏,若是大会开始前,两人不能洗刷冤屈,可能就无缘此次大会了。 当务之急还是要将这件事摆平,只是…… 若真如云旗所说,人尸蛇是碧波山一手操控,又该如何呢? 方湉湉又陷入了两难之地,不过,事情未弄清之前,她也不想让宋遥怀疑其中的隐秘,因此便打算和他告别:“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情要去做,先走了。” 说罢,她便想走,没想到宋遥反应更快,一把抓住了她:“哎,等等,我们还没打一架呢。” 方湉湉十分无语,本以为这家伙变了,没想到还是满脑子要和她比试比试,只是她此时可没心情和他纠缠,因此一把拍开他,道:“有时间的吧。” 与宋遥分开后,方湉湉便去了水牢,碧波山无人不知跋扈嚣张的兰水阁阁主,所以一路走来倒是无人敢拦。 修仙之人的身体要比普通人好很多,所以碧波山的水牢更加令人不适。水牢里四处不见光,只有一个小的通气孔,里面水雾漫漫却又无处通风,让人觉得阴冷潮湿,闭塞地让人几乎窒息。 方湉湉从守门弟子那里威胁来了一颗夜明珠,这才往里面去。齐正则被关在第二层,水流声没有规律地滴滴答答,不见天日,没有时间流逝之感,只怕在这里待久了,人会发疯。 走上台阶,夜明珠的光将这一片地照的白亮,隐约间,不远处,方湉湉看见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身影,在触及到她手中的光时,下意识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她心里一痛,不过半日时间,清风霁月的齐正则便变成了这副模样。 方湉湉快步走过去,却发现仍然有一道钢筋似的栅栏隔着,“齐大哥!” 她气不打一处来,挥手甩出灵力打在那栅栏上。 “啊!” 流光触及那栅栏,立刻反弹回来,方湉湉来不及躲避,便被自己的灵力反噬,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受了这一下强击,吐出了一口鲜血。 “湉湉?” 齐正则似乎是听出了她的声音,不确定地开口。 方湉湉赶忙爬起来,“是我,齐大哥,你还好吗?” 水牢里水滴声清晰可闻,他沉默了片刻,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我被关进来多久了?” 酸涩感霎时遍布方湉湉心头,她强压下心中的愤恨,缓声道:“半日,齐大哥,你放心,我知道不是你做的,我肯定会让我爹放你出去的。” 闻言,齐正则却笑了,有些戚戚然的笑声传了出来,他轻声道:“是钟时吧,他是魔族对不对?” 方湉湉垂下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是钟时做的吗? 不,人尸蛇不是钟时引来的,他的本意或许也不是要害齐正则,但他确确实实是魔族,也确实害的齐正则被关在这里。 “总之,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我会让你参加仙门大会的。” 抛下这样一句话,她将夜明珠放在了地面上,那古怪的栅栏隔绝一切,她无法接近他,只能把夜明珠放在这里,不至于让他因为没有光而陷入崩溃。 第33章 仙门大会5 方湉湉离开后,水牢再次陷入寂静,水流声滴滴答答,夜明珠在地面上闪着幽光。 齐正则听着牢门重新关上的声音,缓缓睁开了眼,他知道自己在水牢第二层,没有光,没有空气,除了从正门,没有人能进来。或许这也算是碧波山的人对他这个未来女婿的一种保护吧。 他心内嗤笑了一声,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他从小被教育的,都是修仙之人不能有私欲,要匡扶正义、除魔卫道,他也一直是这样做的。可是最近发生的种种事情却在告诉他,修仙之人也是凡夫俗子,钱、权之争从未停止。 “总之,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参加仙门大会的。” 想到刚刚离开的人信誓旦旦的话语,齐正则心内不知是什么滋味,他看着不远处那颗散发着光亮的夜明珠,眸底神色幽暗。 淤泥中,真的能开出洁白的花吗? - 正阳殿,方掌门和苍穹派掌门正在开会,只是会议的内容却无关齐正则,主要是在讨论上品灵器琉璃玉盏到底被谁偷走了。 方掌门几乎怒火中烧,再过两日就是仙门大会了,对于年轻一辈的修士来说,一个上品灵器的助力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若是方湉湉手握两件上品灵器,不出意外的话,碧波山必然是此次仙门大会的受益者,而丢了这件灵器,一切都变得未定,更让方掌门坐不住的原因是,如果这件上品灵器落入九黎谷苏令妤手里,或是横空出现一个大能,那么形势对碧波山将是十分不利,此次仙门大会后,五大宗门地位重新洗牌,那一切就都变得不好了。 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碧波山稳坐五大宗门之首已经许多年了,人拥有权力后,就会认为一切是理所应当,自然,会尽一切力量保住这地位。 苍穹派掌门倒是淡定,方掌门如此急迫,无非是担心琉璃玉盏落入齐正则或是苏令妤之手,可他对自己这个徒弟实在太了解了,他绝不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因此他倒坐得住。 至于仙门大会,如果他所料不错的话,只要找不回琉璃玉盏,碧波山一定会放齐正则出来,方湉湉和齐正则联手,对上那个暗处之人,或许有一战之力。 因而,他摇着羽扇,姿态傲然,用鼻子哼了一声:“反正与我苍穹派无关。” 两人的小会已经开了许久,但是颠来倒去就是这几句话,十分无趣,正僵持着,云旗进来打破了气氛: “禀告掌门,兰水阁那边传来消息,师妹醒了。” “哦哦哦,醒了好醒了好。”方掌门连连点头,立刻起身:“我去看看。” 云旗见状微微侧身拦住了他,垂首道:“掌门,师妹刚刚去了水牢,据说是去探望齐正则了。” 此话一出,方掌门脸上有些古怪,苍穹派掌门倒是乐呵了,“好好好,看来我们也不算是乱点鸳鸯谱,这两个孩子有缘分啊哈哈。” 方湉湉走到门口时,正好听见了这句话,脸上有些发烧,不知自己这个时候该不该出现,犹豫了一下,不想成为八卦的主角,她决定等等再进去。 一转头,却看见身后跟了个人。 “喂,你干嘛无声无息地跟着啊,吓死人了。” 方湉湉拍着胸口,对钟时没什么好脸色。 钟时目光越过她,向里面看了看,不知在想什么。 沉默了片刻,他问道:“你要去劝他们放齐正则出来?” 心事被他猜到的感觉有点不好,方湉湉皱眉,反问:“关你什么事?” “确实不关我的事,”不知是不是方湉湉错觉,她觉得他的脸色更冷了些,“不过我劝你不要在你那个所谓的师兄面前表演,不然齐正则怎么死的你都不知道。” 他这副口气实在让人懊恼,方湉湉气闷,讥讽道:“难道还会有人比你更想让齐大哥去死?” 这话一出,钟时终于变了脸色,眼底寒色暗涌,他问:“你到底知道什么?” 也许是真的被他的行为气到了,方湉湉从未如此刻薄,控制不住自己的恶意,几乎是轻蔑地对他说: “你想做什么,我全都知道,钟时,你是什么东西,骗得过别人骗不过我,我劝你不要在我面前演戏。” 说完,她再不看他,转身离开了。 留在原地的少年垂下了头,眼底闪过一抹黯然,但只一瞬,他弯起唇角轻笑了一声,心里想,看来地狱里的烈火看来还是不够痛,他竟然有那么一刻想要原谅那送他下地狱的人。 夕阳下,那毫不犹豫离开的身影纤细柔弱,似乎可堪世间一切美好。 钟时嘴角噙着一抹笑,呢喃着重复她的话:“我是什么东西……” 他垂首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掌,目光倏然变得狠厉,“又是谁造成的呢。” 第34章 仙门大会6 第二天一早,后山思过崖风声阵阵,各宗门弟子和尊长都齐聚于此,审问齐正则的会议准时召开。 而此时的兰水阁院子里,就只有十七一个人在无精打采地到处晃悠,他心里很是担心,阁主到现在还没有起床,恐怕是赶不上后山那场审问了,他心里是认定齐正则是个好人的,因而此刻难免对方湉湉和一众人有些心寒。 他心里着急,也不敢吱声,只能来回踱步表达自己的忧虑。归雪芙过来时就看见他像个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四处晃悠,她走过来,十七都没有发现。 “方十七,”归雪芙只好开口叫他:“你在这儿做什么呢?湉湉呢?” 十七回过头,看见归雪芙,仿若看见了救星,整个碧波山,以往也就归雪芙能和自家阁主说上话,要是她能去劝阁主救齐正则就好了。于是他赶紧道:“归师姐,阁主到现在还没有起床呢。我看后山那边已经聚满了人,您怎么过来了?” 归雪芙无心和他寒暄,径直往里面走,道:“我去叫醒湉湉吧,齐大哥已经被押到思过崖了。” “好好好。”十七立刻跟在她身后进去。 夏日炎热,所以方湉湉最近都是在水上的竹舍里休息,两人径直走了过来,穿过长长的水道,走到竹舍前时,却见竹舍的木门开着。两人对视一眼,快步走了进去,屋内空无一人,床榻上,被子叠的整齐,连丝褶皱也无,显然根本没有人住过。 “怎么回事?”归雪芙质问。 方十七害怕地颤抖起来,最近宗门里发生的离奇事情太多,他深知,要是阁主出了什么事,他就离死不远了:“我我我……我也不知道,昨夜阁主确实回了这里休息,我亲眼看见的。” “那今早呢?她是自己离开的,还是……” 后面的话归雪芙没有说出口,谁都知道,若是方湉湉被人掳走,那后果不堪设想。 两人对视片刻,方十七害怕道:“我……我去禀报掌门吧,否则若是阁主出了什么事……” 他说着,就要走。 “不行!”归雪芙一把拉住他。 方十七看向她,不知她是什么意思:“归师姐?” 归雪芙脸色不太好看,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有些慌乱地松开了手,故作坦然,道:“哦,我是在想,如果湉湉真的是出事了,恐怕各宗门都脱不了干系,你现在去思过崖告诉掌门,可能会打草惊蛇。” 被她这样一分析,十七更加六神无主:“那……那怎么办?难道不告诉掌门?可是阁主如果真的出了事……” 归雪芙按住他,示意他小点声,道:“这件事,你听我的。” * 后山,思过崖。 各宗门掌门弟子齐聚于此,远远望去,只觉一片衣袂飞舞,却不知此时众人各怀心思。 后山属碧波山最高处,风声阵阵,远远搭了一个高台,各宗门掌门列于上座,高台下,各宗门弟子围站,正中央空荡荡。 云旗站于高台之上,见众人都到齐了,转头去请示方掌门,得到首肯后,他挥挥手,示意带人。 两个青袍弟子不多时便押着一个被蒙了双眼之人走上来。他一袭青衫有些污脏,鬓发微乱,然而周身气质仍霁月清风。 青袍弟子将齐正则带到中央站好,便解去了蒙着他双眼的绸带,乍然遇到强光,他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眼前一片迷蒙,适应了片刻后,才看清周遭景象。 所有人站在四周,望着他,带着或是同情、或是愤恨的目光。 环顾四周,齐正则的目光落在立于他身侧的苏令妤身上。 后者眼眸清淡,也同众人一样看着他,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不知为何齐正则觉得心头有些异样,明明两人并不熟识,可他却总有种感觉,认为苏令妤不该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自己。其他人都可以这样看着他,可是苏令妤不应该。 他有些出神,看了片刻,又在心里笑自己或是没经历过如此变故,心智竟有些失常了,他二人不过是泛泛之交,实在不该有这样的想法。 目光梭巡一周,最后落在高台上,他又注意到一人。 钟时,湉湉那个奇怪的徒弟,他站在高台之下,双臂环抱,神态轻松且傲然,与他们以往相见的样子不太一样。 想到这儿,他突然又想起,似乎,没有看见方湉湉,那个承诺要救自己的人。 “齐正则,你可认罪?” 高台上,方掌门磅礴的声音透过灵力清晰地传到众人耳边,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汇集到中央,齐正则立于原地,微微垂下眸子。 他向来是坦荡且自持的,从来不会歇斯底里到失态,因而此刻听着这几乎是给他定罪的话,也未发怒,只是反问:“不知方掌门所说是何罪?” 高台上,方掌门和云旗对视一眼,改换了云旗来质问,他开口道:“众人皆知,我碧波山拥有洗髓池,每年仙门大会前会选拔弟子进入其中修炼,那日有弟子亲眼看见你进入碧波山的炼药谷。我宗门的炼药谷向来是宗门内密地,寻常弟子皆不能入,而你偷偷潜入,你可否能解释?” 周遭肃静,只有簌簌风声震荡,众人都闭口不言,在等他解释。 齐正则沉默了片刻,缓缓道:“这件事关乎重大,我此时尚无法对众位言明。只是,我进入炼药谷,与今日之事无关。” 修仙界内,以碧波山为首,苍穹派次之,然而齐正则向来公私分明,做事从来不徇私情,这样的处事风格难免会得罪一些小人,因而此时便有人趁机落井下石。 “你说无关便无关?若是不拿出证明来,如何能放你?” 听这话,他神色淡淡,道:“既要我拿出证明,那么诸位又是如何判定我有罪的呢?毫无任何证据,空口白牙而已。” “你这是强词夺理。” 众人议论纷纷,然而经他这话一提醒,苍穹派的人反倒想起,无缘无故便将他们的师兄绑在这里,可不是在造谣吗?于是便出头为齐正则辩白: “大师兄说的没错,空口无凭便将人绑在这里,明明是想污蔑我们苍穹派。” “大师兄向来坦荡,绝不会与魔族为伍。” “当日在朝晖堂看见人尸蛇的,两个都是你们碧波山的弟子,凭什么赖到我们苍穹派头上?” “是啊。” 一时各有各的主张,审问齐正则的事情竟无法进行下去。 说到这里,其他门派的弟子也心存疑虑,九黎谷是受害者,此时最具资格,苏令妤便开口道:“方掌门,此事还有疑虑,我觉得不能以此便定罪,不如请贵派兰水阁阁主出来,共同商议吧。” 苍穹派掌门捋了捋胡子,终于开口,道:“是啊,今日怎么不见你那爱女?” 第35章 仙门大会7 高台之下,钟时身姿挺拔,一身玄衣衬得他清贵无双,眉眼间却带了几分疏离。听到苍穹派掌门的话,他似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件事般,慢慢地将头转向那个空着的位置,只是脸上却未见动容,似乎方湉湉在不在,与他无丝毫关系。 方掌门神色淡淡,道:“小女贪睡,今日之事与她无甚干系,想必此刻还在阁中。” 此话一出,两道紧盯在他身上的目光似乎卸了力,他微微眯眼梭巡了一番,注意到齐正则嘴角含笑。 “贤侄天赋不婓,可惜用错了路,既未酿成大祸,这样吧,就小惩大诫,此次仙门大会,苍穹派取消资格,齐正则,囚于碧波山思过崖一年。” 此令一下,满场哗然。 有不服的其他门派子弟道:“饲养认尸蛇加害同门,此等事情天理难容,理应抽去仙筋,踢出仙门!” “方掌门慈善,然,若如此小惩,来日众人皆效仿,修仙界岂非乱套了。” 苍穹派弟子更是不满:“此事尚未有结论,凭什么处罚师兄?” 众人纷纷攘攘间,苏令妤却看向了钟时。 “这件事和方湉湉没有关系。” 当时,他操着一股清淡疏离的语气,随口这样说。 “人尸蛇和碧波山脱不了干系,我师父一定会查下去的,你救了我们,所以我相信这件事同你无关,只是方湉湉,她是碧波山掌门之女,又向来手段狠辣,她不可能不知情。” 钟时听她这样笃定的语气,似乎也懒得同她辩解,只道:“随你怎么查。” 苏令妤心头微动,方掌门这般作为,便是要将人尸蛇这件事冤给齐正则了,若是苍穹派背了这个黑锅,他们日后更不好查清真相。 想到此,她开口道:“方掌门,此事尚未有确凿定论,我九黎谷亦认为,就这样定罪实在是轻率,也难免让人怀疑是否是栽赃。此事既然出现在碧波山上,方阁主又与此事脱不了干系,我认为,还是让方阁主出来向诸位叙述一下当时的情况比较好。” 她的声音清透,作为九黎谷首席弟子,自然而然便带了些不怒自威的气势,且九黎谷谷主风棠一直没有开口,苏令妤的话便是九黎谷谷主的意思了,因而众人便静了下来,等着方掌门给出回应。 场面一时陷入僵持,云旗负责主持这次审问,不得不去询问方掌门的意见:“掌门,不如让师妹……” “不必。” 清冷傲然的声音响起,钟时缓缓开口:“当日我也在场,甚至比方湉湉来的更早,有什么想问的,问我就是。” “你一个尚未正式拜入碧波山的外门子弟,问你有什么用,恐怕灵海还未开吧。” 一旁当即有人讥讽道。 闻言,钟时轻笑一声:“你们不就是想知道,人尸蛇到底是谁引来的吗?我可以回答你们。” 他上前两步,乌黑的瞳仁闪着些细碎的光,在原地似乎等待了片刻,继而,他淡笑着望向高台之上的人,轻声道:“人尸蛇的操控者,就是碧波山的长老,云旗啊。” “住口!” 太虚阁阁主容情立刻起身斥道:“空口白牙污蔑碧波山长老,来人,给我把他扔下山去!” 然而钟时却只是扫了她一眼,接着说道:“碧波山的炼药谷,不允许任何弟子进入,为什么?因为那里就是培育人尸蛇的地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齐正则之所以去哪里,应该也是感应到了那里不寻常的气息想要探查吧。” 他这话实在令人骇然,众人一时不敢发言,反倒是云旗,不紧不慢地问:“你既然说我饲养人尸蛇,证据呢?炼药谷是碧波山秘地,饲养人尸蛇更需要无数天材地宝和凡人尸身,我不过是一个小小长老,如何能布的起这么大的一个局?” “你自然不能。” 钟时笑道:“但是你背后的人可以。你不过是个傀儡罢了。” 凉风卷地,众人的衣袂迎风飘扬,似乎传来阵阵割裂声。 钟时的话还在继续:“饲养人尸蛇,旁的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操控者,人尸蛇是魔族十分邪恶的毒物,寻常修士无法操控,而有一种东西,天生能与邪物为伍,又生的与常人无异,若是有道行高深的修士愿意为那东西掩护,自然能瞒得过众人。” 众人心头大骇,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样东西,然而谁也不敢开口,只因那东西不光是邪物,更于千年前搅起修仙界动荡,几位大能为镇压此物纷纷殒身殉道,整个修仙界差点无后人。 九黎谷谷主风棠终于开口了,她道:“你说,他是碧眼青莽。” 这个词一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唯独钟时迎风而战,面色淡淡,甚至还噙着一抹笑,不慌不忙道:“正是,比当今血统最纯正的魔尊还要凶悍的魔物,从前的魔界尊者,碧眼青莽。” 满场哗然,众人皆含着戒备的目光看向高台之上,甚至有些弟子已经悄悄祭出了法器。 云旗立于高台上,面色未见什么变化,片刻后,只轻笑道:“你说我是碧眼青莽,证据呢?” 听了他这话,钟时甚至勾唇笑了,道:“碧眼青莽的血,是绿色的。” 碧眼青莽的血是绿色的。 这话一出口,云旗顿时变了脸色,当今修仙界,乃至魔族,没有从当年那场浩劫中活下来的人,根本没有人见过真正的碧眼青莽,人们听闻当年那场祸乱,害怕、惶恐,这些情绪都是从当年的人口中世代相传的,甚至当年,恐怕也没有几个人见过真正的碧眼青莽,碧眼青莽之强悍,差点毁了整个修仙界,无人能与之抗衡,因此,他们更不可能知道它的血是绿色的。 可是如今,一个凌海未开的小子,在这里轻飘飘地吐出了这句话,不得不让云旗骇然。尽管他为了掩盖身份,已经用了些手段将血液颜色变得与常人一样,却也还是掩藏不住眼底的慌乱。 他是什么身份?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碧眼青莽的事? 云旗的心思翻江倒海,钟时却不怎么在意,他继续说道:“但我想,他既然已经隐藏在碧波山这么多年,恐怕早就用别的手段改变了自己血液的颜色,想知道它是不是碧眼青莽,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杀了他。就劳烦风谷主一试了。” 说完这话,他没去管其他人的神色变化,微微昂起下巴,远远地朝天的一方看去。 碧眼青莽一族费尽心思插了这枚棋子在这里,如果云旗死了,那他们的心血就毁了大半,那个人不会眼睁睁看着族人死的。 风棠轻启檀口:“方掌门,得罪了。”霎时风静,淡紫色流光似风刃而起,千丝万缕悄无声息却携着巨大的风息逼近高台,直奔着云旗而去。 鬓边碎发被这凌厉的劲风吹乱,他却立于原地未做任何反抗之举。 “风谷主是化神境强者,这般全力,云旗恐怕要殒身于此了,他怎么不躲?” “躲了有什么用,那可是合体境强者,距离大乘境只一步之遥。” 众人唏嘘间,淡紫色流光已逼近云旗,就在触碰到他面庞的前一刻,暗红色强光一闪,那千丝万缕的风刃瞬息被击散。 与此同时,风棠轻挥衣袖,收回自己的法器,显然,她也并未尽全力,只是试探。 终于来了。 钟时抬头,看到那朵熟悉的暗红色莲花缓缓席卷整片天地。 他踏前一步,还未来得及开口,便看到那虚空之中,一抹淡黄色的纤细身影,如此熟悉。 乌黑的瞳仁一缩,欲迈出的步伐止住了。 “嘿嘿嘿,想杀我的族人,你还不够资格。” 阴邪狠厉的笑声响起,他的身影逐渐清晰,全身覆着黑色的斗篷,显然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真实的身份,然而举手投足间就挡下了风棠的攻击,实力可见一般,众人皆不敢怠慢,连方掌门也运转灵力打起了精神。 他的身影越来越清晰,众人逐渐看清,他手中牵着一根缠绕着黑气的锁链,锁链的那一头捆缚着一个身量纤细穿着淡黄色裙衫的女子。 凡修仙者,境界越高,五官越明,因而众人还未看清晰时,方掌门已认出那人捆缚着的女子正是自己的宝贝女儿。 “湉湉!” 他大怒:“你是何人,竟敢绑缚碧波山阁主,速速报上名讳。” 暗红色的莲花光影越来越深,几乎席卷整片天地,足可见这人实力有多凶悍。他对方掌门的质问丝毫不理睬,只道:“我来此,是来寻我那儿故人的,他想必正在你们当中。” 阴凉的视线有如实质,落在众人身上,让人禁不住脊背发凉,仿佛被黏腻的寒冷之物舔舐过,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恶寒。 方才那人已说过,云旗是他的族人,这时众人都将目光落在云旗身上。 云旗也上前一步,道:“尊者,云旗在此。” 第36章 仙门大会8 那黑衣人的目光也落在云旗身上,但却摇了摇头:“你做的不错,但我要找的不是你。” 他缓缓道:“我的乖徒儿,想不到你也回来了,上一次为师险些被你弄死,如今为师回来了,你怎么藏起来不肯现身呢。” 他说着,手中的黑链收的越来越紧,另一头被绑缚着的方湉湉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捆着,然而那种痛苦却好像是从最深处传来的,仿佛灵魂几乎要被抽出的那种痛,她咬牙强忍着,虽然不知道这人是要做什么,但定然是要利用她威胁正道的。 “啧啧啧,这个小丫头不太寻常,身上有两道上品灵器的印记。” 黑衣人这样说着,便见方掌门已按捺不住,挥动长剑,割裂空间的气势而来,利刃逼近黑衣人的前一刻,他再次收紧了锁链,方湉湉终于忍不住,唇间溢出一声轻哼。 而那黑衣人就要借此来胁迫方掌门不能出手,这声音便被他无限放大,方掌门不得不收回了自己的攻势。 “你是何人,速速放开我女儿。” 黑衣人丝毫不理,反倒邪笑着:“老夫年纪大了,与我那徒弟多年不见,一时认不出。想要我放了她,就要麻烦你们帮我找找我的宝贝徒儿了。” 没有人知道他说的徒儿是谁,方湉湉疼的意识都模糊了,眼前只能看见一片光影,她猜不出这个人是什么身份,到现在终于觉得自己是被坑了,这些情节小说里根本没有。 那么小说里,仙门大会到底是怎么开始的呢? 她努力分出一丝意识去想,却总觉得差了一点,明明马上就想起来了,却转瞬又不知思绪飘到了哪里。 地面上,众人皆全神戒备,此刻倒是都忘了,原本他们齐聚于此,是为了审问齐正则的。 正中央,齐正则也眯眼看着天上的景象,少女被黑色的锁链绑缚着,那是锁魂链,被捆缚者有如抽骨取髓之痛。 他微微垂首,看向了一旁的钟时,后者冷着脸,无意识地握紧了拳。 钟时就是黑衣人要找的徒弟。 不知道为什么,齐正则就是笃定这件事。 黑衣人的声音还在继续:“乖徒儿,琉璃盏在这个女娃身上,她死了,琉璃盏就没了,你出来,我便放了这个女娃。” 钟时昂着头,看着天空中的景象,乌黑的瞳仁闪烁。必岩怎么会记得这一切,在看到方湉湉之前,他刚刚几乎就要踏出那一步。这一世,似乎一切都朝着他控制不了的方向去了。 难道必岩也重生了? 他眼底情绪渐渐平息,高空中女子痛苦的呼声还在持续着,但是他知道自己此刻不能表明身份,必岩记得上辈子的一切,一旦他找到自己,那么他一定会死亡葬身之地。 踟蹰间,只见那久立的青袍身影动了。 齐正则缓缓抬头,面向那朵盛放的红莲,缓缓道:“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满场哗然,众人都震惊地看向他。 “你?” 黑衣人似乎真的认不出了,只是这样问了一句,随即平地起了一阵狂风,风止时,齐正则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 半空中再次传来那人的邪笑声:“我的乖徒儿,只有你能打开那个地方,临死前,再帮为师最后一次吧。” 齐正则的身影出现在半空中,盛放的红莲霎时收缩城一个小小的暗红色莲花座,托着齐正则的身体越来越高。 许是那黑衣人分了心,方湉湉感觉自己身上的锁链松了力道,她面前的视线清晰了些,终于看清,齐正则正被那红莲托着,往不远处的一道虚空之门而去。 “不要!” 她终于想起那是什么了,虚空之门,只有两把钥匙,然而这两把钥匙打开的门却天差地别,一把是灭世之门,另一把则是天裂。 千年前,碧眼青莽被修仙界大能镇压在灭世之门里,若是天裂,众人或还有一丝生机,可若齐正则是其中能开启灭世之门的那把钥匙,碧眼青莽被再次放出来,修仙界将要面临什么浩劫,几乎不言而喻。 众人出神间,方掌门瞬息间撕裂空间,浩瀚的灵力磅礴而出,劈裂了捆在方湉湉身上的锁链。 “湉湉,灭世之门要开了,快走!” 方掌门托着她,欲带着她离开这里,然而方湉湉用力推开他,急道:“爹爹,不行,我不能走。” “灭世之门一开,无人能逃脱,快走!” 与此同时,虚空之中金光大盛,方湉湉瞪大了双眼,喃喃道:“是天裂……” 说着,她用力推开方掌门,轻呵:“踏雪!” 寒光大盛,踏雪剑托着方湉湉随着齐正则的身影一同进入了那裂缝中。 黑衣人感受到那金光,立刻暴怒:“你不是他!” 他伸手一抓,呼啸的风声奔涌着向地面而去,伴着他的狂怒:“你给我出来!” 钟时看着那道倩影随着齐正则一同消失在裂缝中,心中陡然有什么流逝了,然而不待他多想,狂风裹挟着已经到了他面前,周围人已散的七七八八。 “钟时!跟我走!” 一道女声响在他耳边,他侧目望去,是苏令妤在唤他。 * “下次别逞强了,我来救他们就好了。” 满是梨香的女子那是笑着对他说。 * 面色一凛,他飞身而起,修长的身影略过那黑衣人身侧,他轻笑了声:“师父,下次见。” 声音落地,他的身影也消失在那裂缝中。 “该死!”黑衣人听到了钟时的声音,狂怒,却也发现他已经抓不到他了,狂风再次席卷,却是黑衣人将云旗带走,伴着滔天的魔气,两道身影消失在了空中。 黄沙裹地,众人视线已经不是很清晰,然而那道金色的裂缝闭合前的一刻,所有人都看见又一道纤细的身影飞身而去。 “令妤!” 风棠的声音被苏令妤甩在身后,伴随着那道金色的裂缝的消失,彻底将他们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第37章 天裂1 虚空之中,一片混沌。 方湉湉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在徐徐降落,仿佛有一层轻薄柔软的云在托着她,周围空气中灵力贫瘠,让踏雪有些不满地低鸣了两声。 那种被锁链抽离灵魂的痛终于消失,她的意识渐渐清晰了些,努力睁开眼,目之所至是一片洁白,灵力的贫瘠让她感受到了些许不适,仿佛是一个只有她独处的真空。 “齐大哥。” 她试着发出声音,但是话说出口就像蚊蝇声,除非把耳朵贴着她,否则根本听不见。 “滴滴滴!” “恭喜宿主开启天裂副本,本次副本中,宿主需推动男女主感情并让任务目标对宿主好感度大于20%,当前宿主各项数值为: 任务目标好感度:-100%~10% 威望:3 善良:25 黑暗值:50 人品:-30 获得灵器:2件” 熟悉的电流声响起,方湉湉立刻打起了精神。 “宿主成功开启天裂副本,并成功将男女主与任务目标引入,赠送天裂使用手册,同时奖励金手指升级为中级洞府,请继续加油!” 方湉湉对着蓝色的控制面板有些迷惑:“为什么钟时对我的好感度是-100%~10%啊?” “滴滴,任务目标对宿主的好感度不稳定,系统已经尽力探测了,拜拜┏(^0^)┛” 说完这句,系统就自动下线了,习惯了这件事的方湉湉也不再多费口舌去叫它了。 不过系统的出现倒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带来了天裂使用手册。 想到这里,方湉湉又觉得有点无语,这个世界怎么还会有使用手册啊? 系统消失后,方湉湉的脑海里自动浮现了关于天裂的信息。 虚空之门是千万年前修仙界大能为镇压碧眼青莽而强行撕裂空间形成的,几位大能为将碧眼青莽镇压在灭世之门中,纷纷陨落,然而他们都知道世间人心不足,将来如果有一日有人想要释放碧眼青莽,修仙界必然会再次面临覆灭,因此,他们在灭世之门外强行设置了一道虚空之门,以达到守护的效果,但是当时几位大能已耗尽灵力,碧眼青莽临死前的反扑让他们措手不及,以至于在虚空之门后浮现了一道天裂。 天裂是碧眼青莽无意间打开的一道空间,凡人进入其中会忘记姓名身份,或许能保留原貌,也或许成为另一个人,里面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不过好在系统留给她的这本手册里面至少给她讲明了四个人的关系。 他们所掉落的这个空间是即将亡国的一个朝代,齐国,齐正则是齐国太子肃戎,坚持领兵出征,一身正气,但怎奈当今皇帝沉迷酒池肉林,国家已步入膏肓,无可救药。 苏令妤是即将取代齐国的姜国女将白露,多次率兵与肃戎兵戎相见,两人互为彼此吸引,但阵营不同,始终没能挑明。 方湉湉是齐国皇帝的小女儿兰兮,肃戎最疼爱的妹妹,在一次战败后,被送去姜国为妃,齐国皇帝企图通过联姻的方式来救齐国于水火,不过齐国皇帝的想法没能成真,因为姜王没有爱上兰兮,反而是兰兮深爱姜朔无法自拔。 看到这里,方湉湉深吸了一口气,果然不出意外地看到,姜王姜朔,正是钟时。 系统想捆绑cp的心思还能不能再显而易见点? 压下心头的愤懑,方湉湉接着往下看,使用手册说明了,所有人进入其中都会失去记忆,想要恢复自己的意识,除了信念强大外,还有一个方法就是达成自己所幻化成的人的心愿。 例如兰兮的心愿是让姜朔爱上她,姜朔的心愿则是灭了齐国一统天下。 两人的心愿简直背道而驰,方湉湉看过后便将手册甩在了脑后。 合上手册后的下一个呼吸,她不受控制地闭上了双眼,周围场景瞬息万变,她化作一道流光,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 万里无云,蔚蓝的天幕绵延不绝,姜国王宫的千云湖上,一艇露天小舟慢悠悠地戏于荷花丛中,船桨早被人丢到了一旁,小舟就这样漫无目的地随着水波漂浮,其上,一个身着淡黄色软纱流苏裙的女子阖目半倚着,似乎是睡着了。 “公主,公主殿下,快醒醒。” 岸边,一个穿着似嬷嬷般的妇人呼唤着,倚在小舟上的女子不耐被打扰了好梦,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酣睡后的水眸带着一丝娇态,恍惚间让她不知今夕何夕,抱怨道:“黄姑姑,让我再睡一会儿嘛。” 岸边被称作黄姑姑的妇人叹了口气,又催促道:“公主可莫要贪睡了,姜王陛下正往云水阁来呢。” 第38章 天裂2 姜王? 这个还略微有些陌生的字眼儿让兰兮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 张开双眸,入目是碧蓝如洗的天空,身下的小舟悠悠荡荡,她身上穿的不是齐国的锦罗绸缎,而是姜国独有的缠云纱,腕上晶莹剔透的红玉手钏是她离家前哥哥亲手戴在她手上的。 扑鼻而来的荷花清香让兰兮的头脑越发清明,是啊,她已经不是齐国的小公主了,她被自己的父皇一纸诏书送来姜国为妃,如今这是姜国的王宫呢。 想到此,她顿时没了赏荷观湖的兴致,起身拿起船桨支动小舟,缓缓向岸边靠去。 黄姑姑早已等的着急,见她过来了,立刻去岸边扶她,嘴上还絮絮叨叨:“公主,您此次来这姜王宫可是有任务在身的,莫不可像在家时那般无拘了。姜王现下已经往云水阁来了,公主该早早去等着。” 兰兮听了她的话,只觉得头疼:“黄姑姑,你可不要日日把这些话挂在嘴边了,若是姜朔在宫里安插了眼线,我们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哎呦公主,老奴这是担心您不警醒啊。” 姜王宫西南角的青石路上,六个宫人扛着一乘尊贵软轿正往南边去,看去的方向,正是兰兮所在的兰水阁。 软轿上一个身形修长身着玄色龙纹的男子斜坐着,剑眉星目,轮廓英挺,看年龄不过二十五六。 听闻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他睁开双眼,一双瞳仁漆黑如墨,正是姜王姜朔。 “陛下,齐国的公主这会儿已经回兰水阁了。” “嗯。”姜朔淡淡应了一声,似乎没什么兴趣。 但那下属却仍在原地不动,似乎在等什么? 姜朔微微垂眸:“有话就说。” “是。”那下属躬身道:“陛下,伺候齐国公主的嬷嬷同她说此番来姜国是有任务在身,却没说是什么任务,属下不敢揣测,只是忧心陛下,是否要远离这个齐国公主。” 听闻此话,姜朔哼笑一声,却没有改行进的路线,只挥了挥手,道:“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 兰兮回到云水阁时,随她从齐国来的小丫头芷桃捧来了两条宫裙:“公主,这是姜王派人送来的,您请更衣吧。” 伸手拨弄了一番,兰兮指了指那件鹅黄色的,芷桃便侍奉她去更衣了。 待兰兮从内间出来时,姜王的近臣林胡已经在外殿候着了。 虽然早就猜到齐国送来的公主定然不是俗艳之人,但看到兰兮的那一刻,林胡仍旧有些走神,屏风后出来的女子实在与他想象中大不相符,形容纤细肤若凝脂,这些他早已见怪不怪,可让他感到一丝意外的是这女子身上的超然之姿。 齐国的人他多有交道,在那样的君王带领下,多的是粗鄙俗物,可这女子却不像是齐国人,行动间只觉袅袅生风,让人握不住又放不开。 陛下亲手挑选的鹅黄色缠云纱曳地宫裙,上面缀满了繁复装饰,可是穿在她身上仿若飘然欲仙,丝毫不见俗态。 芷桃和黄姑姑十分有规矩地见了礼:“林大人。” 林胡这才回过神来,收起了脸上的轻蔑之态,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陛下的轿撵正往云水阁来,请姑娘早做准备迎接圣驾。” 兰兮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黄姑姑出去送走了林胡,回来时脸上有些愤愤:“姜国人实在是没有规矩,我们公主殿下是正儿八经联姻来的,那人竟不懂称呼一句王妃,口口声声地姑娘,明摆着是给我们齐国脸色瞧呢。” 她一边备茶,一边道:“等下姜王来了,公主您可要让姜王好好收拾这个林胡,实在是太没有规矩了。” 她兀自碎碎念,兰兮却没太往心上放,黄姑姑做茶是一绝,父皇特意让黄姑姑跟着自己来,摆明了是想要自己好好伺候姜王,最好是让他沉醉于温柔乡从此与齐国握手言和。 可是兰兮觉得他们这想法实在是有点孩子气,姜王姜朔杀伐狠绝锐利果敢,端他的战场事迹也在齐国王宫里流传了几百个版本了,宫女们不敢明面说,可私下里都将他封成战神,齐国皇帝沉湎于酒池肉林早已惹了众怒,恐怕就连齐国皇宫里,也多的是想要姜国早些攻占齐国的。 怎么看,兰兮都觉得,想让姜朔爱上自己从而爱屋及乌放齐国一马这件事不太行得通,若不是父皇拿哥哥的性命做要挟,兰兮就算是一头撞死也不会来这姜王宫。 她兀自出神,黄姑姑在一旁又碎碎念了些什么,兰兮也没有听进去,不出意外地,她耳朵被黄姑姑扯了一下:“公主,怎么又出神了?老奴说的话,您可要往心里去。” 兰兮揉了揉耳朵,胡乱地应了一声。 姜朔身边的人对她是这种态度,也不难猜,定然是姜朔授意的,这种情况下,黄姑姑还想让她虏获姜朔的心,难道当她是天上的仙女不成? 这是她彼时的想法,待见过姜朔后,她却只有叹息了,让姜朔爱上一个人,恐怕天上的仙女也做不到。 兰兮的出神没有持续太久,门外很快就传来了宫人尖细的嗓音,伴随着:“姜王驾到。” 黄姑姑听着这声音,立刻拉了兰兮一把,催促道:“殿下,快迎驾。” 兰兮只好理了理裙衫,起身垂首站好,待那道高大的影子遮住外殿的门槛投映到面前时,她福下身,半蹲着行了个宫礼:“参加姜王殿下。” 阖宫内皆唤姜王为陛下,姜国之心昭然若揭,只是兰兮到底是齐国人,纵然和亲到这里,这声陛下却是无论如何喊不出口的。 林胡微微侧眼看向这位齐国公主,心内叹息了一声,过刚易折。 周围伺候兰兮的齐国宫人譬如黄姑姑,都惊出了一身冷汗,偷偷拿眼睛去觑姜王,好在他似乎并未怪罪她冒犯,只挑了挑眉,似乎没看见也没听见,越过她便走过去,径自在主位坐下了。 姜王没有旨意叫她起身,兰兮只好换了个方向继续半蹲着,目光落在丝线密织的梨花袖口上,心里想,这姜国的绣娘倒是比齐国的要好。 “你就是兰兮?” 头顶传来男人冷酷的声音,兰兮被黄姑姑一拧,立刻回了神,恭恭敬敬地蹲好,回道:“是。” 她们主仆这种小动作都进了姜朔眼底,他没有理会,又问道:“多大?” 兰兮咬了咬唇,犹疑着回答:“十九。” 这是她那个父皇,所谓齐国皇帝叮嘱她的,实际上她已经二十二岁了,不过好在她生的娇嫩,倒也看不出。 然而特意编造了年龄还是遭到了姜朔的打击,他哼笑一声:“十九岁还没嫁人,齐国怕不是把嫁不出去的人塞给了朕。” 他这话说得刻薄,兰兮却没想着反驳,他说得也没错,在齐国,她这个被藏在皇宫中不受宠的公主确实嫁不出去。 反倒是黄姑姑,生怕姜王误会,急急辩解道:“公主殿下是我国陛下的掌上明珠,陛下只说要为公主寻一位品貌皆上佳的夫婿,因而未舍得公主出嫁呢。” 兰兮悄悄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痛的小腿,不置可否。 姜王又哼笑一声:“这么说来,偌大一个齐国,竟连一位品貌上佳的男子都没有?” “啊……这……”黄姑姑一时语塞。 姜王瞥了眼半蹲着的兰兮,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道:“让你蹲了这么久,可是朕的不是了,若是齐王知道了,怕是要心疼了。” 他抬了抬手,兰兮赶紧站了起来,却依旧低垂着眸子,也不说话。 姜王看了她半晌,顿觉这人像个木头人般无趣,索性起身准备走人。 兰兮见他已经走到了门口,心下刚要松口气,这人却又回身道:“哦对了,就封做兰妃吧,今夜准备侍寝。” 说罢,挥了挥袖子便带着一众人离开了。 留下兰兮呆立,芷桃气的眼圈通红,哽咽着道:“这……这怎么行,我们公主嫁过来是做王后的,姜王这般行事是不把公主放在眼里。殿下,我们不能就这样算了。” 黄姑姑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数落她:“姜王定是恼了,殿下实在不该这么没眼色……” 自来到姜国,黄姑姑已不是第一次这样数落她了,因着她和哥哥在齐国都不受齐王宠爱,因此黄姑姑很不将她放在眼里。 兰兮微微侧目,看向黄姑姑,淡笑道:“姑姑最有眼色了,不若本宫向姜王举荐,今夜由你来侍奉?” 黄姑姑听了这话,一脸不可置信:“你你!大逆不道!这等狂悖之语……” 兰兮见她变了脸色,也不愿理她,抬脚回了内殿,其余人心知在姜国要想活命只能跟在公主身边,便都随着她散了,只剩下黄姑姑一个人在原地气得跳脚。 第39章 天裂3 兰兮回到寝殿后便称自己要睡一会儿,让芷桃关了门出去。 待内殿只剩她一人时,兰兮从怀中拿出了一盏小小的铜镜,右手捏了个法诀,铜镜上立刻亮起了淡淡的古铜色,那头传来了一道清澈的男声:“妹妹?” “哥,是我。”兰兮脸上浮现了些笑意。 齐国之所以走到如今这个人人喊打的地步,不光是因为几代国主沉迷酒池肉林,让百姓也对这个国家失去信心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齐国王室擅巫蛊之术。 王室以巫蛊之术御下治国,凡不服者皆罚,如此行事,自然丧失人心招来怨恨。至于这巫蛊之术是从何时开始流传,却要从几代前说起。 相传几代之前的一位齐国君主从塞外带回一名美姬,其貌倾国倾城,一手琵琶弹得人心为之沉醉。齐国君主对她万千宠爱,不仅为她废后重立,更因其一个不满意就屠杀自己的子孙,恨不能以天下养之。 然而那美姬却非寻常人,乃是一琵琶精,最善蛊惑人心之术,那琵琶精也对他有了几分真心。因为齐国君主为她杀了自己的子孙,两人的孩子出世便顺理成章继承了齐国王座,从那之后,齐国王室中有了琵琶精的血脉,从此巫蛊之术便在王室中流传开来。 琵琶精的血脉经过几世稀薄,到兰兮这一代时已稀薄,因而齐国王室便唯血脉佳者为尊,兰兮一出生便是凡人的样子,到了八岁时才仅仅能催动普通灵器玩乐,在王室中便十分不受重视。而她的哥哥肃戎却与她正好相反,出生时便震得灵器铿锵作响,但他生性正直,不愿以巫蛊之术控制手下,时常触怒齐王,肃戎虽是太子,却总是因此事被罚,他们兄妹在王室中的地位便岌岌可危。 铜镜那头再次传来肃戎的声音:“妹妹,姜朔有没有为难你?” 这句话让兰兮心中泛起了酸涩之感,所有人都盼着她能迷惑姜朔,让两国止兵戈,只有哥哥担心她是不是会受人欺负。 兰兮吸了吸鼻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她笑着说:“怎么会?我可是和亲公主。” 她的声音传过去,肃戎那边却陷入了沉默,他和妹妹自小相依为命,这个丫头头心里有什么心思他自然清楚不过,齐国打不过姜国,派去和亲的公主能有什么好境遇,他无力阻止,又抱着一丝希望去关怀,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兰兮自然也知道他心中所想,不愿让他愧疚,赶忙跳过了这个话题,她想起联系他的初衷,道:“哥,我昨日夜里偷偷去姜国王宫库房看了,兵器数高于我们不下八成,哥,我觉得……” ……别打了,我们打不过的。 她咬了咬唇,有些说不出口。 齐国王室□□是真,奴役百姓是真,即便她是齐国公主,也无法说服自己要去支持这样一个王室。可是哥哥不一样,他光明磊落一心爱国爱民,姜朔这个人冷酷暴虐,若是齐国战败,百姓会面临什么样遭遇? 肃戎不愿意看着自己的国民沦为姜国的俘虏,所以他次次披甲上战场。 兰兮实在无法对着他说出“我们打不赢的”这句话。 或许是她心里也还残存着一丝希望,若是打赢了,哥哥来当君主,她相信齐国一定能变好的,可是真的能赢吗? 肃戎明白她言下之意,他沉默了片刻,道:“你放心,若是有一天,我护不住齐国百姓,也一定不会让他们沦为姜国的奴隶。” “哥,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 晚膳时分,林胡又一次来了云水阁。 “兰妃娘娘,恩车一个时辰后来接您,请娘娘先行准备。”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侍女便不用带了。” “知道了。”兰兮淡淡应了。 姜朔对兰兮到底还是存了提防之心,不仅不让她带侍女去鸾凤宫,也不许她带任何的珠宝首饰,侍奉的嬷嬷为她解了鬓发,服侍她穿上一件轻薄贴身的白色软纱底裙便纷纷退下了。 姜朔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身形纤细的女子背对着他站在屏风前,贴身的软纱将她曼妙的曲线毫不保留的展现在他眼前,垂坠感衬的她纤柔无比,一头乌发散铺于身后,几乎包住了她整个身子,让人不觉地去幻想,这样一副玲珑纤细的身子,似乎只手就可以收于怀中。 于是姜朔没出声,他自幼习武,若是想隐藏自己的步伐声实在是太容易的一件事。 以至于他走到兰兮身边,呼吸都接近她时,兰兮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似乎有人进来了。 她慌乱地转身,脸上脂粉未施,许是刚沐浴过的原因,身上带着一丝淡淡的梨花香气。她有些懵懵地看向姜朔,眼底藏了一丝水雾,让人不由地产生了些怜爱的情绪,看见是姜朔后,似乎没那么慌乱了,微微垂下了眸子。 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齐国的确送来了一个尤物。姜朔心底冷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他道:“朕记得下午才见过你,怎么你不认得朕了吗?” 兰兮闻言低低唤了声“姜王殿下。” 然后又不做言语了。 姜朔也不欲与她多说,径自走向床铺,“想必齐国将你送来时已教过了你侍寝的规矩,过来替本王更衣。” 兰兮的身躯顿时僵直了。 有些羞愤,又气恼,但更多的是憎恨。她握了握手上的红玉珠串,故作镇定地走到床边。 姜朔已经展臂站好,兰兮便站在他身前垂首为他解腰带。 一时只有簌簌的衣料摩擦声,平添了一丝暧昧。 “谁许你戴首饰进鸾凤宫的?” 他的声音从兰兮头顶传来。 兰兮解盘扣的手就一抖,咬了咬唇,“这是哥哥送我的,嬷嬷已经检查过了,才允我戴进来的。” 想了想,她又抬头看着姜朔的眼睛,问:“殿下不喜欢吗?” 她眼珠澄亮,又带了一丝水雾弥漫,让人一时看不清她眼底色彩,一个恍惚的瞬间,姜朔仿佛看见了七彩的流光闪过。 “量你也不敢做什么。” * 第二日兰兮是在鸾凤宫醒来的,她睡到了日上三竿,醒来时身边的被褥已经凉了,据黄姑姑说姜朔已经去上朝了,临走前特意吩咐让她们过来侍奉兰兮起床。 黄姑姑似乎很兴奋,服侍她起身时眼睛里掩不住的光,嘴里絮叨着:“娘娘,姜王一早让人送了好多珍品到兰水阁,又吩咐奴婢们过来侍奉娘娘,这下可好了,依老奴看,姜王很将您放在心上呢。” 铜镜里,芷桃为兰兮梳了个飞天髻,兰兮摇了摇头,示意她寻常发髻就好,换了件浅紫色的宫裙,兰兮走出鸾凤宫时,宫门口已经停着一副轿撵,随侍的是姜朔的贴身侍卫林胡。 “娘娘,臣送您回云水阁。” “好。” 当天夜里,林胡再次来到云水阁:“娘娘,请您准备今夜侍寝,同一时辰轿撵会来接您。” 兰兮垂下了眸子:“好。” 说完,他侧步让了半步,身后跟着一个女使,手上捧了一个妆盒。 “娘娘,这是陛下为您准备的首饰。” 两人退下后,黄姑姑再也掩不住脸上的笑意:“娘娘,姜王这是真的对您上心了,您只要好好投其所好,一定能救齐国于水火的。” 她捧出那个梳妆盒,里面备了一整套首饰,从发簪到耳坠、手钏一应俱全。 黄姑姑拿出首饰示意她戴上,兰兮摇了摇头,摸了摸自己的红玉手钏,道:“不用了,先放着吧。” 虽然不知道姜朔在打什么主意,但是兰兮很清楚自己并没有那么大的魅力能让他沉湎于温柔乡。 窗外夜色沉沉,一轮弯月悬于天际,光晕散开月光朦胧。 “似乎快要起风了。”她低声道。 第40章 天裂4 如同昨日一样,兰兮到鸾凤宫的时候依旧只有她一个人,侍奉的嬷嬷退下后,兰兮又站在那扇屏风前细细看了起来。 细细的丝线织成一扇缜密的春景,五颜六色的泼墨式绘图法将春光栩栩如生地绘于其上,这样灵巧的绘图心思实在是让人忍不住称赞。 “在看什么?” 兰兮正出神时,身后传来脚步声,伴着姜朔的声音,呼吸间就到了她背后。 她赶紧转过身来,认真地回答:“在看屏风。” 姜朔不知为何低笑了一声,又问:“你昨日就在看,觉得好看?” 兰兮点了点头,姜朔已经站定在榻前,挥手示意她来更衣。帮他解盘扣时,兰兮想了一下,夸赞道:“绘图的人定然是乐观开朗的,脑海中才会有这样美的景色。” 那样生机盎然灵动鲜活得美景,她从小到大从没看见过,自然不觉得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地方,所以兰兮一心觉得是画图的人构思出来的。 “未必。” 面前人却冷冷道。 “什么?” “也许是他真的见过,只是消失了而已。” * 第三日、第四日……,连续半个月,姜朔日日传召她去鸾凤殿,除了最开始几日,后来的日子里,姜朔有时就只是同她品评画作诗作,然后一觉睡到天明。 黄姑姑觉得兰兮终于迎来好日子了,催着她在姜朔耳边吹枕头风。但是兰兮很清楚不是的,因为每日早上姜朔都会让宫女送来避子汤,亲眼看着她喝下。 这样的戏演了半个月,兰兮着实是有些累了。好在这日正用晚膳时,林胡没有来,只是让旁人过来传了消息,说姜王陛下今日宿在丽妃处了,让她早早休息。 兰兮松了口气,晚膳多吃了两个包子。 难得夜里不用和姜朔相顾无言,兰兮打算自己出去走走,这些日子姜朔日日传她去鸾凤殿,很难说是不是在监视她。 出了云水阁,往御花园的东北角去,听说那里的望月楼景色一绝,登上去眺望远方,颇有登高临月之感。 兰兮走到望月楼不远处时,听见那边似乎有声音,两个人的说话声传来,似乎是一男一女。 “陛下已经启程,半个时辰之后就会到金奎。” 兰兮心头一跳,姜国王宫里,陛下只有一人,就是姜朔,可是姜朔去金奎做什么?她记得金奎外领兵的是一位女将军,哥哥多次与之对线险些吃了暗亏,难道姜国有别的计谋? “可是金奎是白将军驻扎的地方,陛下贸然前去……” “这你就不用管了,白露早有异心,陛下只是隐忍不发而已,今夜陛下率军偷袭,势必要将金奎收入囊中。你现在立刻去丽妃娘娘那里,与她演一出戏,不要让齐国的人发现陛下不在宫中。” “是。” 那两人的脚步声远去了,兰兮却没了观月的心思,金奎是连接齐国水路的一个要道,若是失了金奎,就意味着齐国的水路断了,因此哥哥一直率兵亲自驻守金奎。 可是据兰兮所知,姜国对金奎虽虎视眈眈,但近些日子颇有放松之势,因而齐国也悄悄将大批兵马转移至别的地方,想要夺回被攻克的城池。 若是姜朔带兵突袭,恐怕哥哥会措手不及,但如果她此时报信,一个时辰内,或许兵马还能转移回来…… 兰兮在原地踟蹰,不敢轻易报信,只因姜朔心思深沉,若是他们故意设局诓骗她,暗度陈仓,恐怕她这一报信儿反而失了先机。 时间紧迫,容不得兰兮再多思索,她找了个无人处,四下张望片刻,以防有人突然出现,她又捏了个法诀,提示她周围是否有人出现。 做好这一切,她才从怀中拿出铜镜,素手轻抚,铜镜上泛起细微的流光,等了片刻,她唤道:“哥。” 铜镜那头也立时有了回应:“妹妹。” 肃戎的声音一如既往温润如玉,仿佛并不知道大敌当前,“怎么这么晚了还没有休息?” 兰兮抬头看了看月光,此刻不过戌时,并未到就寝时间,不知哥哥为何会有此一问,不过她此时忧心如焚,顾不得这些小事,她道:“哥,我刚刚在姜王宫里遇见了两个人,……” 如实将发生的事情同肃戎一五一十道来,肃戎那边陷入沉默。 “哥,或许姜国是诈术,也或许姜朔真的去了,总之,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我知道了。”肃戎道,语气有些沉重。 兰兮垂下双眸,知道此事不过是赌姜国的行动,赌对了,或许能成功,若赌输了,那便是一败涂地。 两人都陷入沉默,然而两人都清楚,这件事情迫在眉睫,无论如何都要有个决断。 “姜朔擅谋略,他必然知道我们能传递消息,为保万无一失,我会亲自带着一部分士兵悄悄回到金奎。” 他说完,顿了顿,可知心里并没有多大的成算,但是安抚她道:“妹妹,你早点休息吧。” “好,”她应道:“哥,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铜镜上的光渐渐微弱,可知是兰兮灵力不济了,她看着自己手上的流光消失,心里暗骂自己无用,居然连这样低等的灵器都撑不了太久。 兰兮心乱如麻,再没了赏月的心情,转身准备回云水阁,然而她刚刚走出御花园,就遇见了匆忙来寻她的芷桃。 “怎么了?” 芷桃跑的上气不接下气,道:“姜王突然来了,得知您深夜一个人出去,担心您的安危,让奴婢来寻您呢。” 仿佛一桶冷水浇在了兰兮头顶,她惊觉自己的声音竟然带着些颤抖:“姜朔在云水阁?” “是呀,娘娘快回去吧。” “等一下……”兰兮刚想推脱寻个空隙,林胡便从不远处过来了,丝毫没有掩盖脚步声,他走到兰兮身边,恭敬地行了个礼,道:“娘娘,陛下担心您的安危,正在等您。” 这声音…… 和刚刚她听到那个声音一模一样! 兰兮望了他片刻,回过神来,心知自己和哥哥都中了姜朔的诡计了,她整理好面部表情,不得不随着林胡回了云水阁。 云水阁里十分静谧,显然黄姑姑等人都被姜朔赶了出去。 兰兮悄声走进来,林胡和芷桃也退下了,只剩她一人,硬着头皮走进了内殿。 “去哪了?” 她刚刚跨过门槛,里面就传来了姜朔的声音。 说起来,两人同床共枕半个多月了,却是真的没有好好说过话。兰兮谨记事出反常必有妖,略带了些警惕之色看向他,柔声道:“出去走走。” 想了想,她又问道:“殿下今夜不是去了丽妃处吗?” 似乎没想到她会有这一问,姜朔挑了挑眉,嘴角微勾,调笑道:“爱妃吃醋了。” 闻言兰兮垂下双眸,不去看他,手指轻缴手中的帕子,未做言语。 这样的小女儿情态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是在撒娇,姜朔低笑了一声,招招手:“过来。” 兰兮依言走过去。 大手将她揽在怀里,一只手禁锢着她,另一只手轻抚着她的鬓发,姜朔道:“朕的兰妃当真是倾世绝色,有你在,朕哪有心思去旁人处。” 他语气三分感叹,三分笑意,又含了三分柔情,兰兮便抬眼去看他,一双水眸清澈童真,她问道:“姜朔,你是不是很喜欢我?” 他挑眉,松开了抚着她鬓发的手,点了点头:“对,很喜欢你。” “那你能让我当王妃吗?” 兰兮认真地问道。 “为什么?” 她鼓了股腮,有些愤懑,搅着手帕,道:“黄姑姑对我不好,或许是因为我不得你的喜欢,我想,如果我做了王妃,她就不敢了。” 姜朔似乎很愿意同她进行这种弱智对话,神色明显放松开来,“她不是齐国派来的吗?为何对你不好。” 兰兮作势气他不信任自己,姜朔立刻道:“既然她对你不好,真把她赶出去就是了。” “真的吗?”她立刻笑开来,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 姜朔看着她笑,眼前突然一阵恍惚,似乎眼前人并非眼前人。 恍惚间,兰兮又拉了他的手,撒娇道:“那你立刻就把她赶出去吧。” 姜朔脸色一白,片刻回了神,笑道:“好。” * 第41章 天裂5 夜半时分,姜朔已经熟睡,兰兮悄悄起身,披上了一件外衣走出内殿。 夜凉如水,林胡守在门外,静谧地一根针落地都听得见,兰兮素手一挥,林胡仿若鼻间飘过一缕幽香,他警觉心顿起,然而昏沉感来的更快,紧接着就失去了意识,整个人仿若一尊雕像伫立在门口,兰兮从他面前走过时,全无半分反应。 黄姑姑在外殿急的原地转圈圈,见到兰兮走过来,立刻上前道:“公主殿下,刚刚传来消息,一直对金奎虎视眈眈的姜国白露带兵偷袭,太子殿下受了重伤,不过好在我们的人有所防备,金奎并未失守。只是太子殿下重伤不醒,现在正在回王宫的路上。” “知道了。” 兰兮意外的镇定,倒是让黄姑姑有些不解,“若是姜国带人再度攻打金奎,恐怕……” “早晚的事。” 她淡淡道。 齐国疆土辽阔,但兵不强马不壮,皇室纸醉金迷,百姓怨声载道,灭国是早晚的事。只是姜朔酷爱征伐,凡吞并的土地,其国民无一不沦为姜国的奴隶,对待战败国的俘虏,他极近残忍,哥哥之所以坚持亲自带兵,不过是想为齐国子民谋一个出路罢了,总之,决不能沦为姜国的奴隶。 兰兮舒了口气,道:“黄姑姑,我已经跟姜朔请命,将你赶出宫去,我在宫内,对于外面的情况总是不清楚的,但你可以逗留在姜国境内,随时观察,如果有什么异动,你一定要想办法告诉我。” “好。” “对了,”兰兮补充道:“白露,是为女将军吗?” 黄姑姑道:“是,听闻这位将军带兵从没打过败仗,同姜王还颇有些旧事。” 心头一动,不知为何,兰兮觉得这次哥哥受伤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她吩咐道:“那就再拜托你一件事,帮我留心这位白将军和姜王的旧事。” 虽然不知兰兮此举为何意,不过黄姑姑还是领命去了。 * 第二日如同兰兮所谋划的一样,姜朔一大早便下旨将黄姑姑等人赶出了宫,黄姑姑和芷桃拼命反抗也不得成功,林胡带了两个新侍女来到云水阁: “这是海棠,这是银杏,陛下亲自挑选两位侍女,以后就由她们来照料娘娘的起居。” 兰兮依礼谢过。 第二日晚间,齐国传来了消息,太子肃戎重伤未醒,金奎已经换了旁人领兵。 林胡将消息毫不避讳地说出来,彼时兰兮刚跳完了一曲舞,正有些不自在地倚在姜朔怀里饮酒。明黄色的龙袍与嫣红色的宫裙交叠,两人眉目如画,乍一看去倒真像是一对璧人。 姜朔似乎并不太在意这个消息,挥了挥手就让林胡下去了。临走前林胡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过最后也没说出什么来。 他走后,姜朔持起身旁的金樽,里面满盏剔透的酒水摇摇晃晃,他递到兰兮唇边,眼神有了些许迷离:“等朕打下齐国,就立你做皇后,如何?” “陛下知道我是谁吗?”兰兮脸上带了些笑意,反问道。 姜朔也笑了起来:“你自然是朕的爱妃。” 她淡淡道:“可我也是齐国的公主。” “那又如何?”姜朔似乎觉得兰兮这句话十分可笑,他桀骜道:“齐国,早晚是朕的囊中之物。” “若有一天,齐国真的成为了姜国的附庸,你打算如何待齐国的子民呢?” “自然是归附的好好留着,不服的杀了,这有何难。” 听了他的话,兰兮就着他的手饮下了那盏酒,水眸潋滟,对上那双乌黑的瞳仁,略显一丝妖异。 他微微一笑,叹道:“朕的爱妃美的恍若并不是个人。” 酒盏空了的下一刻,姜朔失去意识哐当倒地, 昏迷前的一秒,姜朔眼里平日恭敬柔顺的兰兮微扬下巴,杏眸带了些厌恶斜昵着自己,眼底尽是傲然与冷漠。 终于不装了啊。 伴随着最后一个意识,他昏倒在地上。 兰兮微微侧眼向下看去,再也不去掩藏自己眼底的厌恶与鄙夷,她手腕上的红玉手钏微微泛着红光,眼底也隐隐浮现一抹红色。 空气中无端地响起乐音,在这儿寂静的云水阁显得十分可怖。 腕上的红玉手钏微微颤抖,伴着妖异的红光与不知何处传来的乐音遥相呼应,兰兮素手轻抬,红光缭绕,似风刃直奔姜朔的喉减而去,这一下,分明是要取他的性命了。 不过瞬息间,红光卷成利刃,在触碰到姜朔喉咙的那一刻停了下来。仿佛无形中有道不可跨越的屏障,红刃嗡嗡作响,然而始终无法突破那层屏障。 “是谁?” 兰兮神色警惕,心知大事不好,恐怕自己做的这一切早就被发现了。 她转身时,姜朔缓缓睁开了眼,不费吹灰之力,挥手弹掉了那道红光,他起身轻拂袖袍,眼里并未见多少惊讶,只喃喃道:“你果然不是人。” * 昏昏沉沉间,兰兮做了一场梦,梦里是自己出生后在齐国的日子。 她在齐国的确受尽欺凌,但不受齐国皇帝喜欢的原因不是因为她天生灵力低微,而是因为她就是一个血脉纯正的琵琶精,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她的眼睛就是红色的。 最初,齐国皇帝待她是很好的,因为她五感皆优于常人,齐国皇帝从各处寻来天材地宝和各种灵器,盼望着能让她的眼睛变得和正常人一样,也盼望着自己这个小女儿能够利用异术让齐国的疆域再次扩大。 可是一切却不像他们料想的那么顺利,兰兮的眼睛变回正常人的形态后,她的灵力就消失了,即便用尽天材地宝,也只能让她拥有一点灵力。 齐国皇帝便斥巨资打造了一只红玉手钏,这个手钏能够压抑住琵琶精的样貌,也能压抑住她的气息不让道士发觉。 如若只是如此,也便罢了,但齐国皇帝贪心,不愿让红玉手钏压抑住兰兮的天赋,便下旨允她在宫中随意行走,并将那手钏交给了肃戎保管。那手钏带在兰兮身上时会使她痛苦无比,因而肃戎也不愿妹妹受苦。 但琵琶精的天性,擅蛊人,食人精血,自兰兮十五岁时,宫中有些人开始无缘无故地消失。 深宫中,藏污纳秽,偶尔死些个人也是有的,因而最初并无人在意,但是后来消失的人越来越多,而与此同时,兰兮的灵力越来越强,终于有人发现了不对,多番调查之下,终于发现,这些人的消失都是因为兰兮。 齐国王宫里出现了一个怪物,最先坐不住的是齐国皇帝,下令封锁掉这个消息的同时,也将兰兮关了起来。 肃戎不肯将红玉手钏给兰兮戴上,齐国皇帝便找了五六个道士画了符纸盯着兰兮。从此最受优待的小公主变成了一个被锁在冷宫里无人问津的怪物。 直到齐国多次战败,城池轮番失守,齐国皇帝想到了兰兮,临行前,肃戎亲手将红玉手钏戴在了兰兮手上,叮嘱她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被人发现。 可是还是被发现了。 兰兮意识渐渐回笼时,周遭听见了滴滴答答的水流声,这样的地方她虽没来过,却也熟悉,王室最擅长的一种不伤人皮肉却能将一个活蹦乱跳的人折磨致死的方法:水牢。 阴暗潮湿,伸手不见五指,兰兮感觉自己浑身被附了锁链,手上的红玉手钏被人取走了,她的目力清晰了些,却也只能看到一片黑暗里有几个光影。 “醒了?” 冷酷的声音传来,倒是丝毫不陌生,正是姜朔。 簌簌的脚步声响起,她感到有人正在向自己靠近,然而她浑身被捆住,那锁链似乎有着压制她的作用,竟然无法催动灵力。 温热的大手抚上了她的脸,紧接着用力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然而她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装成人的样子很痛苦吧?” 他凑近她,鼻息喷在兰兮的脸上,淡淡地问道。 第42章 天裂6 兰兮觉得姜朔是要把她的下颌骨捏碎,她用力挣了下,没想到反而惹得姜朔更加不快,捏着她的手更加用力了些。 周围环境的糟糕,姜朔的折磨,让兰兮十分痛苦,她眼底微微泛出些红光,惹来姜朔的一声轻笑。 “藏不住了?” 他缓缓松开手,退后了一步,站在那里,端端正正地看着她。面前的女子双眼笼罩于黑暗中,显得有些无神,杏眸隐隐泛着水光,那点淡淡的红色让她的眉目显得更加妖异惑人,让人不自觉地想起了某些不合时宜的场面。 倒真是一个擅于蛊惑人的琵琶精。 姜朔打量了片刻,道:“你哥哥听说你的任务失败了,重伤之下仍然坚持带兵,被白露的军队击退,白露带兵追击肃戎数百里想取他,然而却只是重伤了他。现在肃戎在齐王宫昏迷不醒,金奎、廖望都已经归姜国所有了,我们的白露将军,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已经带兵逼近齐国王宫了。” 料到了是这个结果。兰兮并没有太意外,她的刺杀行动是齐国最后一条出路,失败了就再无可逆转的可能了。 只是哥哥…… 她心知姜朔还肯留着她一命必然是有原因的,此刻不得不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聪明。” 姜朔听她发问,满意地笑了,道:“我放你出去,你帮我杀一个人。” 兰兮微微抬起头,问:“我的条件呢?” “我留你一命,也向你保证,留肃戎一命。” 齐国对他而言是败军,留齐国公主和太子的命是大隐患,姜朔肯开出这个条件,已经是法外开恩了。但是兰兮想要的不是这个,她也知道,哥哥想要的也不是这个。 她缓缓开口:“我要你答应我,让齐国的子民与姜国的子民平起平坐,不许他们沦为奴役。” 这个要求确然是姜朔没想到的,看着那双杏眸,姜朔再次有了那种熟悉感,仿佛透过兰兮的眼睛,他看见的是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弯成月牙的笑眼,恬淡的花颜,和混乱中破天的彩色流光。 他思忖了片刻,十分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好,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 “我要你,完成任务后,回到我这里。” “好。” 齐国送去的公主死了的消息是在兰兮离开姜王宫的第二天传出来的,盛夏的天气,她坐在马车上,帘幕围的严严实实,下令的人却尤嫌不够般,她头上还带了一顶大大的帷帽,长纱垂下,将她的手都包裹在里面,让旁人窥不见一丝的雪肤凝脂。 黄姑姑见她这般打扮,仍旧忍不住絮叨:“姜王看来是将公主放在心上的。” 姜朔让她去刺杀姜国的女战神白露,派了五六个死士跟着她,虽说他没有明说,但所有人都明白,若是能完成任务,这几个死士便是为了保护她而来,若是完不成任务,那么这几个死士就是为了取兰兮的命而来。 因此兰兮对黄姑姑的话很是不在意,如果姜朔真的把她放在心上,那她就要合理怀疑姜朔是个疯子了。 他确实是个疯子。 方湉湉想。 方湉湉是在水牢里恢复记忆的,大约是兰兮意识到自己的任务失败带来的后果不堪设想,所以她的灵魂陷入了崩溃,借此,方湉湉的意识占据了主导。 她伸手掀开帘布的一角向外看去,他们一行人悄悄从姜王宫出来,赶了一天的路,此时已经到了姜国边境了。 再有一两日的时间,就会到齐国的地盘,姜国的军队已经驻扎在齐国皇城外,齐国已无回天之力了。 兰兮死去的消息这时候大约已经传到了齐国王宫,不知齐国皇室听闻最后一个杀手锏也失败了是什么感觉。 心内微微为这个世界的故事叹了口气,方湉湉很快找回了自己,进入这个世界之前,系统告诉过她,她要在这里推动齐正则和苏令妤的感情进展,同时也要提高钟时对她的好感度,至于如何离开这里,要靠她自己寻找方法。 方湉湉觉得有些头痛,别说推动他们的感情进展了,她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钟时和苏令妤也进入了这个世界里。 到了金奎,他们一行六人便不能再坐马车了,姜朔的计划非常完美,以为白露的军队补充力量为借口,新增一批将士,姜国男女平等,女子为帅为将太过罕见,因而兰兮就成了这支补充小军队的队长,他们称呼她为蓝大人。 改了容貌换了着装,他们一行人再次往齐国的都城江陵而去。 黑色快马沿着曲折的山路一路疾行,马蹄扬起尘土,一身白色劲装青丝系成高马尾的女子高高扬起鞭子,驾着马远远将大批人马甩在身后。 小半日的路程,方湉湉一路未休,奔至江陵,眼看着再越过一个小山坡便是前方驻扎的大批营帐了,她勒住了马停下。 白露或许对他们也是有所防范,因而派了十来个兵士前来迎接他们。 说是迎接,其实是搜身。 除了方湉湉,其余所有人的包裹都被他们一一检查过,美名说怕齐国的细作混入其中,实际所有人都清楚,白露与姜朔有旧,这分明是在提防他。 一个姜国的王,一个战无不胜的女将,方湉湉不知道白露和姜朔有什么恩怨情仇,但她知道,他们四个人进入天裂中,如果弄不清楚这个世界所发生的事情,那就不可能出得去。 天裂是当年碧眼青莽所留下的一道虚空,她也很好奇,这个世界与现实世界到底有什么纠葛。 又是搜身又是检查,再加上几个将士的连番谈话,他们磨磨蹭蹭到了白露军队驻扎的营帐竟然用了半个时辰有余。 在前来‘迎接’的小将士再一次问她是何时接手这支军队,队伍兵士几何有过何种功勋时,方湉湉的耐心终于告罄。 “本帅竟不知,这些事何时轮到你来盘问。若本帅说不知,是不是要姜朔亲自来和你解释?” 铠甲披身,她周身气度飘然,本就带了一丝隔离之感,此刻她有些不爽,冷下了脸,终于让那几个小将士忌惮了。 几人对视一眼,微弓着身子给他们让了路。 按理说他们是姜朔亲自指派增援的军队,白露身为人臣,到底还是应该毕恭毕敬,可此刻方湉湉带着几人走进驻扎营帐时,完全看不到这些将士有一丝欢迎他们的意思,甚至从他们身旁路过的扛着柴火的将士连瞥都不敢瞥他们一眼,全然将他们当做了空气。 引领他们的小将士见状解释道:“蓝大人莫怪,军队里纪律严明,非休息时间都是不敢多说话的。” 这情况一看就是白露吩咐过的,她在和姜朔斗法,所以故意下方湉湉的脸面,也是为了让姜朔难堪,方湉湉心知肚明,倒是不会同几个将士过不去,只是她更好奇了,这白露和姜朔不会是有过什么风流韵事吧,不然何至于如此眼红。 又走了几步,小将士指着一旁刚刚扎好的营帐道:“白将军料到蓝大人路途辛苦,吩咐属下为您准备了营帐,请大人先休息,待晚膳时再叙事不迟。” 好家伙,白露连面都不露。 方湉湉站在营帐前,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八卦之魂正在突破封印。 被自己的脑补搞的有些激动,脸上溢出兴奋的红晕来,她轻咳了一声,庄重地道:“知道了。” 第43章 天裂7 既然旁人并不待见,她也不着急,如白露所言,换下了衣裳,狠狠地补了个觉,夏日白昼长,再醒来时,天色仍然透亮方。湉湉睡得心满意足,总算缓解了这两日奔波的劳累。 白露白日里不见她,大约是想给她个下马威,但是他们一行人既然到了,不论如何,今日总是要相见的。 心下做了这番打算,方湉湉便起床拾掇了一番,换上了件干净的月白色绸衫,将青丝束成一个高马尾,净了面,这里是军队,她是名义上的蓝大人,自然是未施粉黛。 做完这一切,她对着铜镜照了照,雅致整洁,很有几分翩翩公子的味道,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比了个赞。 天刚刚擦黑时,之前那个小将士再次来到方湉湉的营帐外,恭敬地请她前去赴宴。 “白将军备了酒席,为蓝大人接风洗尘。” “好,我稍后就到。” 营帐驻扎的地点是在江陵城外,与城门翘首而望,这里是兰兮的故国,然而她回到此处却并非是齐国公主了。 方湉湉心下轻轻叹息一声,便领着姜朔派来的人在小将士的指引下前去赴宴。 在外行军,一切从简,白露只让将士布了些薄酒小菜,腾出一块空地收拾干净,再并排对面摆上几只矮桌矮凳便算宴席了。 几人一路奔波,此时也是饥肠辘辘,行军辛苦,饶是要挑白露的毛病,也不会在此事上为难她。 只有黄姑姑嘴碎念叨了两句,被方湉湉睨了一眼也便住了口。她侧目看着自家公主与姜国的将军拱手问礼,心下浮现出一丝异样,总觉得公主自打从水牢里出来后便似换了个人。她默默思忖着,心道那水牢果然不是人待的地方,公主不过在水牢里关了三日,便似受了刺激般。 方湉湉一早就知道白露就是苏令妤,但是乍一相见时还是感到了一丝惊艳,顿觉苏令妤在小说中被称为修仙界的女神真是名副其实。 从前方湉湉见她为数不多的几次都是在仙门大会上,记忆里她美则美矣,却空淡,只因那股子飘飘欲仙的气息在修仙界太过寻常,又因她并非遗世独立,所以看多了反而觉得做作。 如今她长发束成马尾,一身盔甲细眉入鬓,素日里高洁的气息全然不见,巴掌大的脸现出健康的小麦色,眉眼锋利,倒更平添了些刚劲英挺的美。 这样刚柔并济的女子,惹得男子倾心实在是太寻常不过的事。至于姜朔要杀了她,方湉湉在心里默默地想,果然是个十足十的变态。 见到白露,方湉湉心中略感惊艳的同时,白露心里也是波涛汹涌,她在姜王宫有密探,一早知道姜王派来支援她的人是从宫里出来的,虽不知面前这易了容的女子真实身份为何,但她也猜得到她定是姜王心腹。 让她感到诧异的是,这女子周身的气度。寻常人身上皆带了烟火气,就算是些自命清高的人刻意做出遗世独立的姿态,一眼望去也能看出几分虚伪做作。白露多年在战场上刀光剑影,见过了太多人、太多嘴脸,自认看人有些功夫,但却从这女子身上看不出任何的凡尘气。 她面容寡淡,不难看出她易过容,然而面容对于她整个人的影响似乎不那么大,她站在那里,便让人觉得隔了雾,蒙了纱,所谓美人如花隔云端大抵是如此了。 白露看着她走过来,静静地打量她片刻,待她走近,两人互作了揖。 眼看着她落座,白露也走到了上首坐下。心道,此女若非真的无欲无求,那便是装模作样到了骨子里,不光骗过了旁人,也骗过了自己。 带兵打仗多年,白露于军队中的威仪不可小觑,在座的除了方湉湉,就是其余的领兵将士,众将士皆是看她入了座才纷纷落座。 白露率先道:“姜王陛下只说大人姓蓝,却不知该如何称呼?” 想到了定然是会被盘问门户,方湉湉倒是算淡定:“蓝玉烟,取自蓝田日暖玉生烟。” 反正就是胡诌吧。 白露听了后若有所思,与方湉湉对饮一杯后,又道:“说起来我掌管姜国军队多年,竟不知蓝大人是何时从军的,陛下真是瞒的好。” 没想到军中的酒这般烈,方湉湉饮了一口,顿觉五脏六腑都火辣辣的烧了起来,脸上腾地红透了。她连吸了两口气,又饮了一大口茶才觉得那股子辣意慢慢被压下,至于白露的问话,恕她完全没有听见。 白露见她这个模样,也懒得问了,反正这女子是姜王派来的间谍不假,且看她想做什么吧。只是见她饮酒的那副模样,她心内思忖着,也不是个能成大事的。 酒过三巡,兵士们已是鼾意上涌,方湉湉酒量不佳,以不耽误军情为由,推拒了几次后,众人便很有眼色地没有再为难她。而白露就不一样了,大家风里雨里这些年,都知道她是有些酒量的,一来二去,她脸上也染上了一丝红晕。 正当众人醉酒三分醒时,黄姑姑状似无意从旁边经过,隔得老远冲方湉湉使了个眼色。方湉湉立刻会意,做出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道:“白将军果然是女中豪杰,只是在下却有些不胜酒力了,诸位将官且饮个痛快,容在下去歇息片刻。” 她这话刚说完,黄姑姑又冲她微微摇了摇头,这倒蹊跷了。酒宴开始前,方湉湉吩咐黄姑姑四下留意一番,若是发现这军中藏了什么人,便来知会她一声,这是她们先前约定的暗号。只因方湉湉怀疑兰兮的哥哥肃戎此刻根本不在齐王宫里养伤,按照她进入这个世界前系统给她的剧本,白露和肃戎是两情相悦只是尚未捅破那层窗户纸,既是如此,白露已经打退了齐国军队,就断不可能追击数百里只为杀了肃戎,她猜测姜朔说的大抵是骗她的。 但黄姑姑又摇头,方湉湉一时不知是什么意思。 白露对方湉湉自然是存了十二分戒心,这时看她有意提前离席,心下也有了一丝计较,然而她说了要走,却又纹丝不动坐在原地,白露有了三分微醺的脑子却被风一吹就清醒了。 正当此时,手下走到白露身边,低头耳语了几句,白露的表情瞬间就变得不那么好看了。 沉思了片刻,她似乎按捺不住,终于道:“既然蓝大人已觉尽兴,明日早上还有军事要议,今日不宜醉酒,各饮一杯便罢了。” 在军中白露的威信不言而喻,她这样说了,众人即便贪恋酒桌,也纷纷饮尽杯中酒陆续离席。 待众人走的七七八八,白露才起身同她告辞:“蓝大人路途辛苦,不如早些休息,咱们改日再畅谈。” 看她这副焦急的样子,定然是有要事发生,想支开自己单独前去,方湉湉自然不肯,非要跟着她一同回营帐。白露脸色不好看,但也没办法,只能寒着一张脸,吩咐了属下几句,领着方湉湉一同往休息的营帐去。 这厢方湉湉拖住了白露,倒是歪打正着给黄姑姑等人容了空。兰兮一早将黄姑姑放出姜王宫,就是为了让她联络分布在姜国的人手,方湉湉一路来到江陵时,齐国的人手也跟着一路走来。 肃戎和白露的事情大约只有方湉湉知道一二,因而她一早便将自己画的符交给了黄姑姑,他们趁着众人都在宴上,军中防守并不十分严森,悄悄挨个屋摸了过去。姜朔的死士都是带着些异于常人的功夫在身上的,所以要放倒他们着实费了些力气,不过好在他们眼睛只盯在方湉湉身上,没有想到一路有人跟踪,疏于防范,让她钻了个空子。方湉湉这边酒过三巡时,齐国的人手在一处不起眼的营帐里发现了暗室。 而暗室里的人,正是齐国太子肃戎。 这个发现让黄姑姑对于方湉湉的疑虑彻底打消,她与齐国一直通着消息,自然知道太子在最后一次战役中失踪了,但是这个消息谁也不敢轻易放出去,只因齐国能否重振旗鼓,全在于肃戎,若是军中乃至民间得知太子失踪了,那对于齐国来说无疑是一次重创。 他们很清楚,要想卷土重来,只能找到太子,只有太子领兵,齐国才有一战之力。 只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白露竟然敢将敌国太子藏在自己军中,这对于齐国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如果太子醒了得知自己被敌军藏匿,定然也会不堪受辱。 不过还好,黄姑姑想,好在他们找到了太子,只要太子重新醒过来,齐国就不至于一败涂地。 第44章 天裂8 亥时,白露终于甩脱了人,独自回到了营帐,心腹将士已经等了多时,见她进来,也顾不得许多礼节,立刻道:“将军,守门的人事先不知被什么迷晕了,全无一丝反应睁着眼僵立在原地,属下刚刚命人费了好大周折才唤醒他们,但他们对于之前的事没有任何印象了,所有人都说营长周围从未有过任何异动。” “一众守门将士皆是精挑细选的,属下不敢擅自处理。” 白露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说了。 守门的将士都是跟了她许多年的,她御下向来赏罚分明,将士们没有不服的。且不论交情,那些人的功名前程、妻子儿女都在她一念之间,断不可能背叛她,既然那些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带走,必然是有些不同于常人的功夫。 “这世界上有什么药能让人失去记忆或是改变性情么?” 心腹听她这般问,挠了挠头,这世上什么奇药都有,可让人失忆或是性情大变的却不可能有,若是有,岂非天下大乱了。他诚恳答道:“属下见识浅薄,并未听说过有如此功效的药。若真有此药,属下想,也定是装神弄鬼骗人钱财的。” 白露讪笑一声,她也知这种东西不可能存在,“是啊,按照他们所言,不像是中毒,倒像是中了邪……” 她话音未落,那将士却见白将军身子一顿,似乎被惊到般僵立原地。 那将士也是一惊,只怕自家将军也中了邪。 好在他看着她接着便转过身来,只是面上有些呆呆地。 “将军……” 白露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只感觉头皮一阵发麻,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 她记得,曾经有一种传说,齐国王室自几代前早已不是常人,齐国王宫里更是多次传出骇人听闻的消息,然而这些事情在齐国被隐瞒的很好,齐国百姓并不敢议论,只是姜国百姓间交头接耳不慎被她身边的人听了去。 而她向来不信鬼神,因而当时也未放在心上。 但此刻想来,如此邪门儿的事情,难道…… 白露惊出了一身冷汗继而又告诉自己不可能,齐国王室若非常人,太子肃戎也难逃其中,但她与肃戎交兵多次,若他有什么别的手段,怎么可能落败于她手下。 她这样安抚着自己,可那关于齐国王室中藏匿妖类的念头就像野草一样在她脑海里疯长。 营帐里,在原地等吩咐的将士只见自家将军脸上深情变幻莫测,倏尔紧张,倏尔镇定,如此往复几次,她闭上了双眼。 片刻后,只听白露吩咐道:“派人去找,将军中丢了人的消息放出去,再报告姜王,就说我们丢了一个重要的人质,请他知悉。” “是。” 将士领命,刚要离去,又被白露叫住。 “等等。” “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帐内烛光幽暗,已是子时,外面一丝风声也无,只有驱赶蚊虫的篝火噼里啪啦的燃烧声传进来。白露闭了闭眼,缓缓道:“你去找一个人,装成道士接来,对外只说我们多宿于山中,恐招了精怪,请道士来做法。” 他闻言并不知为何,但这是军令,他立刻应下:“是。” “去吧。” * 更深露重,白露这厢下了命令后,另一处营帐里也并不安静,白露一走,方湉湉立刻叫人把黄姑姑叫了进来。 黄姑姑在外也早已等不及了,刚踏进营帐,瞧了瞧四周并没有人,便忙不迭地道:“公主,属下不负所望,找到太子殿下了。” “什么?”方湉湉立即起身,“真的找到了?他现在在哪儿?” 吹灭了烛火,营帐里伪装成方湉湉已入睡的模样,她二人在手下的掩护下悄悄沿着营帐溜了出去。 “江陵守城门处的虽然是我们齐国的人,但是姜国的眼梢实在太多,太子殿下尚未苏醒,奴婢不敢贸然将太子送回王宫,只怕打草惊蛇,现下殿下被安置在了一处暗室里。” 找到了地下室的入口,沿着地道一路摸索着走过去时,黄姑姑将情况简单与她说了说。 方湉湉摸索着地下通道的墙壁,觉得有些黏腻,不过此处阴暗潮湿,她也没想太多。两人手中举着夜明珠,只能堪堪照亮脚下的路,这密道里岔路颇多,方湉湉只觉得头晕眼花,根本不知自己通过了几条岔路口,不过黄姑姑却好似在此生活了数年,轻车熟路地领着她穿过一个又一个洞口。 通过一处狭窄的只容一个人通过的路口时,方湉湉一时没站稳,伸手想去扶身旁的墙壁,被黄姑姑一把拉住了:“公主千万不要碰这里的任何东西。” “怎么了?”她懵懵懂懂地问。 黄姑姑解释道:“为防止有人找到这里,当初制这密室时墙面都涂了剧毒,若是没有解药,三天之内就会毒发身亡,为了不让人找到此毒的破解之法,中毒者会全身消解,直到只剩一些残渣。” 听闻这话,她冷汗唰地一下浸满了全身,颤抖地问:“……每一处都有毒?” “是。” 完蛋了完蛋了,方湉湉赶紧甩了甩手,试图甩掉手上的黏腻之感:“我刚刚摸了墙壁啊,这东西有解药没啊?” 黄姑姑看她着急地上蹿下跳,有些无奈,尽力平和地道:“…公主莫慌,当初想到了这一层,暗室里有解药,等下服了便好。” “哦哦哦哦哦。”方湉湉欲哭无泪,立刻老老实实地跟上,再也不敢多什么举动了。 走了不知多久,方湉湉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感觉已经走出了半个姜王宫时,前方终于嗅到了一丝幽幽暗香。她抬头望去,面前是堵死的石壁。 黄姑姑四下摸索了一番,又告知方湉湉如何开启石门,几番拨弄之后,面前看似完整的石壁透出了一丝光亮,伴着“吱呀”的声音,石壁扭转了方向,里面果然别有洞天。 密道虽狭窄,但这处密室却十分宽敞,四周墙壁上以夜明珠及香珠点缀,可使此处光亮如昼且幽香扑鼻。 暗室里分两间,外间乍一看去空空荡荡,黄姑姑一进入立刻碰了碰右手处的小香珠,光滑的墙壁上弹开一个小空格,里面摆了几个塞着盖儿的小瓷瓶。这暗室处处暗藏乾坤,让方湉湉几乎目瞪口呆,更让她震惊的是黄姑姑对这个地方了如指掌,她之前只知黄姑姑颇得齐国皇帝信赖,如今才知这位是个格外了不起的人物。 她心下微微警醒了些,这人城府颇深,她倒是不得不打起些精神来。 黄姑姑从瓷瓶里拿出一颗药丸递给她:“公主,这是解药。” 方湉湉倒是不怀疑她会害自己,立刻就着清水吞了,两人这才推开内间的门。 内室里正中央摆着一张纯玉大床,只着一身中衣的男子躺在上面,对于来人无知无觉,很明显依旧陷入昏迷中。 许是近乡情更怯,方湉湉一时竟然有些不敢靠近。 她想起那道打开天裂的金光,想起齐正则为她挺身而出的样子。如果不是他,她或许已经死在那黑衣人手中了。 然而到了这里,齐正则还是受伤了。 “公主,”黄姑姑看着她在原地踟蹰,似乎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太子殿下受伤后得到了很好的治疗,目前没有性命之忧。” 方湉湉这才抬脚,缓步走到那道白衣身影旁。 还是熟悉的面容,鬓发打理的一丝不苟,身上的血迹也被清理过了,他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陷入了沉睡。 半晌,她问道:“你说齐……哥哥没有性命之忧,可他为什么不醒过来?” “属下也万分不解,太子殿下未受明显的内伤,有些外伤也并不影响意识,却不知是不是姜国有什么特殊的手段,能让人久睡不醒。” 闻言,方湉湉抿了抿唇,心道齐正则昏迷不醒未必是因为受伤,他们四个人是从天裂外来到这里,既非此世界的人,她又提前恢复了记忆,或许齐正则这边也发生了什么她并不知道的事情,所以才导致了现在的状况。 想到此,她转过身拿出一棵通体泛着些彩色光辉的绿叶草植递给黄姑姑,道:“这个,你想办法给哥哥服下,想必他就会醒了。” 黄姑姑打量片刻,并没有认出这是什么药,但见方湉湉脸色,只好应了下来。 不怪她怀疑,方湉湉给她的并非是这个世界的草药,她来到军营后,发现她的金手指洞府竟然可以被召唤了,这无疑让她又多了一重保障,但她也有些困惑,这样一个虚拟世界中,她既然已经是另外一个人,怎么能召唤自己的洞府呢? 不过此时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 她默了默,道:“白露现在想必已经猜到哥哥的失踪与齐国脱不了干系,你们就在此寸步不离地守着哥哥,如果有任何事情发生,记得与我联系。” “是。”黄姑姑有些担忧道:“可是公主您自己能应付得来吗?” “没关系。” * 一整夜各怀心思,白露的将士带着人将方圆百里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太子肃戎的身影。 “我们的人在江陵城内城外都有眼线,所有人都说没有发现异常,昨夜属下带人将附近翻了个底朝天,竟没发现半分痕迹,只怕真是什么邪术。” 将士如实禀报。 白露只沉吟了片刻,便道:“不必找了,他总会出现的。我让你找的假道士找来了吗?” “此刻正在外面听候差遣。” “好,吩咐下去,今日所有将士停练,除了充当眼梢儿的继续当值,其余所有人,做道场,除邪祟。” “是。” 第45章 天裂9 军中闹鬼丢了人质的说法不多时就传遍了,白露将军请了道士来做道场。所有人都知道白露将军向来是不信鬼神的,连她都亲自下令整顿除祟,只怕这事儿有些严重。 兵士们人人自危,一边忙着搬东西,一边窃窃私语。 “丢了人质?我怎么没听说咱们有人质押在军中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白露将军向来是不信鬼神的,要做道场,当然得找个像样的借口了。” “你说丢了人质是借口啊?” “当然了,姜王陛下派来的那位蓝大人,一看就是来挑事儿的,白露将军请道士来做法估计也和她有关。” “那到底闹没闹鬼啊?” “……” 几人搬着道场要用的旗杆从方湉湉不远处走过去,他们自顾自聊得火热,压根儿没注意祸从口出。 借了兰兮体质的光,方湉湉的耳目倒是十分清明,那几个小兵士的话一字不落地进了方湉湉的耳朵。她心下揣摩了起来,如他们所说,白露向来不信鬼神,那么弄这一出做什么?难不成她以为齐正则被鬼偷走了? 想到此,她噗嗤笑出了声,怎么觉得白露有点一本正经的可爱呢。 道场很快就做好了,不过白露花费重金请来的道士却迟迟没有露面,多方询问之下,方湉湉得知,那道士说做道场十分挑时辰,他卜了几卦,认定今夜戌时是最好的除祟时间,于是众人又开始等待。 方湉湉也像个没事人一样,时不时地去白露面前刷个存在感,问问东问问西,一副十分放松的样子。 白露起初对她存了几分警惕,但这一整日被她骚扰的有些烦了,再加上始终找不到肃戎被带走的丝毫痕迹,尽管她这些年已经被磨平了脾气,这会儿也忍不住有些烦躁:“蓝大人若是无事,可回帐中休息。” “唔,”方湉湉思索了一下:“听说布置道场十分繁琐,我想着来帮帮忙。” 道场一早就布置完了,这便是没话找话了,白露心下有些焦躁,尽量耐着性子道:“不必,一应事宜我都安排下去了,只待戌时行事即可。” “好吧,那我等戌时再过来。” 终于打发走了方湉湉,白露沉吟片刻,叫来了心腹。 “你带人,去把这几个地方好好探查一番,记得,悄悄地。” 心腹颇有些不解,道:“可是这几个地方我们已经找了两次了。” “留心是否机关,他受了重伤昏迷不醒,齐国的人就算带走了他也不能进入江陵,这么大的人不可能凭空消失,我怀疑是暗室。” “是。” 心腹接到军令后离开,方湉湉听着从手中的法器上传来的声音,心下微微诧异,白露不愧是姜国第一女将,不过半日时间,她便已经想到肃戎被他们藏在了暗室里。不过她倒并不担心,那密道如此复杂危险,等闲人进去必定尸骨无存。 只是她有些不解,白露将肃戎藏了起来为他疗伤,说明她不是伤了肃戎的人,那姜朔所言便是在骗自己,那么又是谁伤了肃戎? 眼下齐国太子肃戎重伤失踪,军队一蹶不振,正是姜国一举攻占齐国的好机会,姜朔为什么不整顿兵马一举攻克江陵,反而要自己杀了领兵如神的白露? 白露的军队驻扎在江陵城外,正值两军交战之际,不光姜国有眼梢儿,齐国自然也有探子时刻观察姜国军队的动向,白日里准备了一天的道场,消息早就传到了齐王宫里。 偌大的皇家园林里,十来个美姬或抚琴、或起舞,还有三个依偎在一个身着红色绸袍的年轻男子身旁,眉目风流,酥手执盏,间或喂到男子唇边,美姬眼眸流转间,唇上便得了一抹温热留存。 宫人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面,不过他们神色平静,想是见怪不怪了,也未避讳,便将探子打探来的消息禀了上去。 “白露要做道场?” 红袍男子闻言拂开了伸到他胸口的玉臂,美姬们十分有眼色,见状便依次退下了。 宫人继续道:“禀二殿下,据探子报,说是军营内丢了一个重要人质,怎么找都找不到,白露怀疑是鬼灵作祟,因而要作道场驱邪。” “人质?”红袍男子微微弯了弯唇,面上是说不尽的邪气,他讲杯中酒一饮而尽,金盏被随意扔开,“齐国丢了太子,姜国丢了人质,神不知鬼不觉地丢了两个人,这倒是有意思了。” 此人便是齐国二皇子行致,是齐国皇后的嫡出血脉,只是自小放浪形骸,完全继承了他爹的放纵行径,因而惹得群臣不满。有一个混账皇帝就够了,若是太子也这般不行正事,齐国灭亡指日可待,因而肃戎被推上了太子之位。 听了他这话,宫人若有所思,“二殿下的意思是……” 行致抚了抚袍子,仰身倒下,道:“纵观两国,有本事做出这种事的,我只能想到一个人。” 宫人大惊:“二殿下是说那个怪物?” 行致瞥他一眼,没有开口。 “可,可是不是说她已经死在姜国了吗?” “死?”行致撇撇嘴,“她继承了最纯正的血脉,若是她肯解开禁锢,我想不到,这世上有谁能杀了她。” 大约是这猜测太过可怖,宫人竟长久没有接话,静默了片刻,才道:“若是那怪物没死……” “她没死,正好助我们一臂之力。”他淡淡道。 * 晚膳时,因着等下要做道场,白露等人全都粒米未进,方湉湉没管那些,照旧该吃吃该喝喝,酒足饭饱之后,她伏在案上画了几张符。 这个世界兰兮的身世特殊,就连画出来的符也受了影响,寻常人画符,能发挥出符纸的八成效力便不容易了,可这符纸经过兰兮之手,却总是更凶些。白露的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放倒,与兰兮的体质脱不了干系。 揣好了符纸,方湉湉便打算出门去瞧瞧,算算时间,也到戌时了。 刚一起身,她便觉得心头一阵悸动,眼前黑了一瞬。她赶紧扶住身边的桌子缓了一会儿,片刻后舒了口气,心道大约是画符太过耗费精力了。 走出营帐,天已经黑透了,方湉湉抬头看向夜空,只有孤零零的一轮圆月挂在天上,墨蓝色的夜幕,一颗星星也无。无端地,她觉得心头有些难受,似乎闻到了什么不好的味道,可她仔细去分辨时,却又觉得只有青草和尘土的气味。 甩了甩头,她抛开了脑子中的想法,径直往道场所在方向去。 白露的想法她也猜到了一些,齐国王室里的阴私外面讳莫如深,但总有那么一些流言传来传去,白露布道场,大约就是存着敲打齐国的心思,方湉湉想,纵使她再聪明,此刻也应该猜不到自己就是齐国公主兰兮。 可是越走,方湉湉觉得自己的不适感越明显,她抬头向前看去,道场的旗帜已经升起来了,她心如擂鼓,随手抓住一个小将士吩咐他跟白露传个话儿,然后立刻转身往回走。 她心里已存了警惕,脚下步伐越发快。寻常道士不可能会让她感受到不适,要么,白露已经猜到她的身份,并且知道她的弱点,要么,便是有齐国的人掺和进来,想要借此机会做些什么事。 总之,她现在不能出现。 兰兮是个琵琶精,但凡精怪,总有虚弱之时,今夜是月圆之夜,按理说当是琵琶精吸取天地精华之际,但兰兮是人妖的后代,不能再如妖类般修炼,因而月圆之时便是她最虚弱的时候。 若是寻常道士,以兰兮的妖力自然是不怕的,可刚刚方湉湉走近道场时,分明在那旗子上看到了缚灵符的式样。 方湉湉在碧波山时对各种符状多有研究,缚灵符的作用乃是吸取妖精妖力化为己用。 方湉湉一路快走,头脑清明了些许,难怪她一出去便觉得浑身不适,恐怕是有人提前烧了符纸,先行夺她妖力。 她思绪通畅了,此刻才想到,那旗子不可能是白露做的手脚,姜国的军士都说她不信鬼神,且对此十分不屑,若她猜到自己是琵琶精,以她的脾气,恐怕早就将她捉拿了,定不会用此下作手段夺她妖力。更何况,寻常人不曾修炼,夺了妖力也无用,只有同样拥有不同于常人的血脉的,才会想要夺她的妖力占为己有。 若非她识得此符,今日在这里的是真正的兰兮,恐怕就被人抽干妖力变成一具死尸了。 然而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方湉湉掀开自己的营帐,却见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里面却多了个不速之客。 书案前,高大的玄色身影背对她而立,影子映在地面上,连他束发的那颗璀璨东珠都清晰可见。 听见脚步声,姜朔回过头来,一张和钟时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方湉湉面前。 他似乎有些诧异她这么快就回来了,挑了挑眉,道:“道场做完了?” 算是在这个世界里两人第一次以从容的姿态相见,方湉湉脑海中一时纷乱,分不清他是钟时还是姜王姜朔。不过听他问话,她心下松了口气,大约他对缚灵符的事尚不知情,否则她真要怀疑钟时也恢复了记忆,特意拿缚灵符来取她性命。 她站在原地,僵硬地放下了营帐,低低地答了声:“还没开始。”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还有两章就结束了~ 回到现实世界又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46章 天裂10 他闻言拿那双黑溜溜的瞳孔觑她,那意思很明显:没开始你怎么就回来了? 那双乌黑的双眸实在太过熟悉,面前这人和钟时不光相貌一样,就连许多的表情动作都一模一样,而这两人,一个是她的任务对象,一个是…… “咳咳。”方湉湉清了清嗓子。 暗骂自己想到哪里去了。 姜朔没发现她的不对,仍旧拿眼看着她,似乎要她一个解释。 方湉湉这才想起,自己是带着任务来的,姜朔大约是来兴师问罪的。只是自她恢复记忆后,就没想过要杀白露,任务早被她抛到了脑后。 不过……她狐疑地看着他,满打满算,她离开姜国也不过五日,除去路上的时间,她到了这里才两日,白露好歹是位赫赫有名的女战神,她要刺杀也是很有难度的,这才几天他就来查看成果了,姜朔是否太心急了些…… 还是说……他后悔了,所以紧赶慢赶来告诫她不许动白露? 方湉湉思绪越飞越远,压根没注意姜朔等不到她的回答,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 “莫不是离开本王几日,你便忘了自己的身份?” 他冷冰冰地开口,打断了方湉湉的思绪,她抬眼看他,眼底有些茫然,像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姜朔脸色愈发难看,走近两步道:“怎么?难道你又想回去做那齐国公主了?别忘了,你已经被齐国送给本王,旁人都以为你死了,你现在只是本王的一个玩物……” “姜朔,”方湉湉开口,打断了他越来越难听的话,白净的脸上因为羞愤而染上了一丝薄红,她盯着他乌黑的瞳仁,像是在对着他身体里的钟时说着一样:“你几次三番想要置我于死地,真以为我宽宏大量会永远饶恕你吗?” 她这话说得毫无来由,但姜朔还是有些愣怔,好像她就是在说自己,可自己从没那样做过,他无端地又有些恍惚,对着她的脸,仿佛有什么记忆要呼之欲出,可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面前的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自己会觉得愧疚,又为什么会有种恨不得杀了她的冲动? “你对朕用了什么邪术!”英挺的眉目第一次彷徨而失措,他怒吼道。 他这番样子,明显便是对天裂以外的世界有了感应,方湉湉感到一阵畅快。 那黑衣人出现在碧波山外时,她被锁链消磨的神智几乎失常,还不知道他究竟找的是谁。可进入这里这么久,猜也该猜到,那人找的就是钟时。钟时就是开启灭世之门的钥匙,灭世之门里藏的是什么?恐怕除了那个黑衣人和钟时没有人知道,但恐怕无论是什么,对人间都是一场屠荡。剧情已经完全不按照小说走了,方湉湉的计划失控了,钟时的计划也同样失控了。 灭世之门不该在这个时候开启的,更不该有人提前知道灭世之门的开启方法。 在天裂里恢复记忆后,方湉湉第一次开始怀疑,钟时,还是书里的那个钟时吗?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到来,让这个世界也发生了不可控制的变化?那个黑衣人对钟时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个世界还有多少等待她解锁的信息? 但是此时此刻,方湉湉只是冷眼看着对面的人愤怒的样子,心里甚至闪过了一丝扭曲的快意。 她想起了他们初见那天,迷雾林里,他看见自己时诧异的样子。 如果钟时不是最初的那个钟时,那么他的一切不合常理的行为就说得通了。 他是有记忆的,或者说,恐怕,他是重生的。 就是迷雾林里,她去找他的那一天,钟时重生了。 姜朔暴怒至极,齐国对他来说如同囊中之物,面前这女子也该臣服在他脚下,可她不仅不肯臣服于他,还敢顶撞自己。一张俊脸变得阴沉沉,他道:“既然你不愿服从于朕,那便随着你哥哥一同去死吧。” 肃戎? 是啊,无论是齐正则还是肃戎,都被面前这个人害的凄惨。 方湉湉眼底染上了一丝血红之色,前世今生的恨意突然一齐涌了上来,杏眸澄亮,她缓缓道:“你敢动他,我一定要你的命。” 她这话一出口,姜朔顿觉自己的心口一阵悸痛,仿佛有什么要奔涌而出,可他强硬地不许这种感觉占据他的主观意识,仍旧冷硬地道:“靠什么要我的命?哦,我忘了,你本不是人,不过是一个半妖罢了,你哥哥也是……” 他的话未说完,顿觉自己胸口一痛,面前女子赤红着双眼,妖异的红光从她指尖流泄而出,灼烧着他胸口的皮肤。 “忍不住了啊。” 他弯了弯唇。 兰兮的意志强大,方湉湉已经神智不清,看着他只觉更加愤恨,他竟然还有心情笑。 然而姜朔却更加轻松起来,他看着在她身体里流动着的赤红色妖光,仿佛看到了多年前的那些人,那些齐国的半妖。 “知道吗?兰水阁的那副屏风是我画的,你问我为什么有那么美的地方,因为我真的见过,但是,那里被你们毁了。” “现在,我终于可以报仇了。” 他的声音在耳边断断续续,方湉湉挺不清晰,兰兮的意识也听不清晰,此刻在她脑海里盘旋着的,是一下下震耳欲聋的古钟撞击声,震得她几乎灵魂剧痛。 “不好了,道场起火了!” 外面传来大声的叫嚷,脚步纷踏声,逃命的惊呼,一下下撞击着方湉湉的耳膜。 是齐国的人来了,方湉湉意识到,恐怕他们是要趁此机会夺了她的妖术来抗衡姜国。她努力压制兰兮的意识,“哥哥很危险,别和姜朔纠缠了!” 姜朔对外面的声音充耳不闻,他只等着面前的女子彻底发狂,届时他就能灭了她的三魂七魄,让这些半妖永远消失。 想到此,他心底无端地一痛。可他还来不及反应,就见面前的女子突然收了手,转身朝着外面跑去。 姜朔一怔,若是让人发现她这副样子,恐怕会被当做怪物抓起来。 他立刻抬步跟上。 外面的世界已经全然变了样子,赤红色的妖光席卷了这片天地,姜国的将士手持盾牌□□,正连连后退,远处,她看见黄姑姑被人抓住,正冲着她用力摇头。 来不及了,方湉湉在心里对自己说,哥哥已经被他们找到了。 可她知道,齐国却只是利用妖法做出这副可怖的样子,他们的妖力并不能和姜国的军队抗衡,所以他们的时间是有限的,他们要立刻逼得自己主动献出自己的妖力。 她是真正的半妖,若将全部妖力献祭,齐国利用邪术或可与姜国的军队一战,但从此,齐国将永存妖族血脉,齐国的百姓将更加苦不堪言。 或许此时逃走才是正道,可无论是齐正则还是肃戎,她都不能眼看着他死去。 “妹妹,你终于出来了。” 方湉湉缓步走近,黄姑姑的身后,红袍男子转过身来,正是齐国二皇子行致。 “若是刚刚便出现,何必惹得二哥不开心,非要让大哥来受这番罪。” 果然,缚灵符是他弄的。 他这番惺惺作态,方湉湉觉得心里十分恶心,可肃戎不知被他带去了哪里,她不得不同他周旋。 “哥哥呢?你把他带去哪里了?” 行致闻言笑了,“月余未见,看来妹妹是分毫没有想念二哥,心里只挂记着大哥。你二哥我可是一直挂记着妹妹呢。” “不必同我虚情假意了,你告诉我肃戎被你藏在哪里,你要什么,我给便是了。” 少女凛冽的声音响彻这片空间,姜朔距她不过几步远,却觉得一下子隔得更远了。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开始无端地作痛,到底为什么,为什么她一句话能让他这么愧疚和心痛? 脑海中肃戎的脸突然和什么人重叠,一样的让他想杀之而后快。到底是谁? 不待他想清楚,行致的声音再次响起,他阴恻恻地笑了两声:“妹妹莫不是将你二哥当做傻子,让你见了肃戎,我还会有命吗?” 不远处的少女身躯微微颤抖着,素手在侧不自觉地握起了拳,她声音已见冷冽:“你到底想怎样?” 行致哈哈笑道:“自然是要你先交出我要的东西,然后我才会放人了。” “二哥莫不是把我也当做傻子,我若如此做了,你不放又待如何?” 他悠悠地扇了两下扇子,似乎十分惬意般:“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你自可以独自逃走,只看肃戎能不能撑到你来救他了。” 他这话一说出口,姜朔便见兰兮的身子挺得笔直,她沉默,唯余发丝在风中轻轻飞舞,姜朔很想上前去告诉她,不必答应行致,但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她会答应行致,因为那个人是她不能撇下不管,一定要救的。 到底为什么? 他只觉胸口钝钝地生痛,似乎恼恨她一心为了那人着想,然而又好像知道为什么,觉得这一切本该是这样。 他越发迷蒙,一时不知自己所处。 夜风凉凉,本该是一个好天气,却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兵戈将此地渲染的大难临头。 静默良久,方湉湉舒了口气,道:“好。不过你要知道,如果你不放了肃戎,即便没有了妖力,我也能弄死你。” 行致笑的肆意:“这才是我的好妹妹。” 说着,他丢出一个有着繁复图纹的圆盘,道:“那便快些吧。” 原判商刻着古老质朴的纹路,走向奇怪,圆盘一落在方湉湉手中,她便觉仿佛有羽毛拂心头而过,带来一阵舒爽之感,像是它在与自己共鸣。方湉湉在手中端详了片刻,没有看出这符号是什么意思。 “这东西怎么用?” 行致原本优哉游哉的样子,听她这样问,微微坐直了身子,邪笑道:“把它放在你的胸口就好。” 他这样说,大约这东西的威力十分大。方湉湉摩挲了两下,忽然想起姜朔应该还没离开,行致或许不认识姜朔,但姜朔定然识得齐国王室的人,若是她此时此刻失了妖力,恐怕行致便是为姜朔铺了路。 她磨磨蹭蹭片刻没有行动,行致十分不耐:“你再拖延片刻,我可不保证大哥能活着等你。” 方湉湉眸色渐深,她给肃戎喂了药,此刻就算没醒过来,但伤也该好的七七八八了,她倒是不担心他的性命,只是行致这副嘴脸实在让人反胃,不给他点教训自己真是白来了一趟。 而且她突然福至心灵,或许行致这个蠢材,能帮助她完成任务。 想了想,她翻手将那块圆盘收了起来。行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动作,那期待的神色几乎要掩藏不住时,却见她一翻手将那灵器变没了,行致的眼珠子几乎快瞪出来了,再也不能安坐了,立刻起身气急败坏道:“你胆敢毁坏圣物!” “什么圣物?”方湉湉一脸无所谓,道:“我不过是将它收了起来,此处人多眼杂,你带来的人不够,我怕你护不了我的安全,所以务必得寻个安全的地方,你将肃戎带来,到时你说什么,我照做便是。” 行致冷笑一声:“你还敢跟我讲条件,信不信我……” 方湉湉也学他的样子冷笑一声:“你要杀了肃戎?还是杀了我?哦,你自然没本事杀了我,至于肃戎……”她面色冷凝,语气陡然冷了下来,“你敢动他一根汗毛,我自然让你付出百倍的代价。” 她再不肯退一步,行致安静下来,目光发狠地盯着她,半晌,终于吐口道:“好,那便如你所言。” 方湉湉松了口气,面上却不显,只弯唇道:“那便请吧。”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应该会有点长,因为这个世界要结束了 第47章 天裂11 兄妹俩已经刀剑相向,但在这种时候却又是难得的默契,谁也没有开口说什么,便不动声色地选择了同一个地方。 多年前齐国的国都本不在江陵,那时候江陵是个风景秀丽的地方,远离皇都,百姓和睦,又因为人杰地灵,也颇为富裕。但是上一任君主不惜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力排众议,将齐国国都迁到了江陵。 江陵百姓原本的生活十分惬意,也并不多规矩,但是骤然被君主选为皇都,势必要大肆整顿一番。因而许多百姓被驱逐出城,多处农舍、田地被毁坏,在其上建起的是一幢幢几进几出的大宅院,齐国的高官陆续搬了进来。虽然史书上不曾细细记载,但想也知道,对寻常百姓来说,是何等灭顶之灾。 而将这里作为皇城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江陵背靠的永夜山。 永夜山是齐国的一处宝地,终年没有白昼,但树木生灵却生机勃勃,齐国曾有一位颇有些能耐的国师曾言:“此处集天地灵气,有通天之路。” 但凡做君主的,总有那么一两个是幻想着自己能得道升天位列仙班,齐国有妖姬在先,自然更加听信这道士之言,因而齐国君主不顾众人反对,毅然决然将皇都迁至江陵,为此劳民伤财,上任君主有没有位列仙班,方湉湉不知道,但兰兮的记忆里,上任君主一心想着得道成仙,各种丹药掏空了身子,到不惑之龄时便早早让位了。 此刻他们便是要去这永夜山,山路崎岖,行致让人紧盯着方湉湉,身边围了四五个精壮的士兵,眼睛都要镶在她身上了。 这种情况下,除非她大开杀戒,否则是绝对跑不了的。方湉湉也没想跑,永夜山山顶高耸入云,常年有雷云奔腾,却从未下过雨,这里同这个世界其他的地方并不一样,方湉湉能感受到,这里萦绕着星星点点的灵力,越往上走空气中流动着的灵力越浓。望着上空浓重的几乎要倾覆的黑云,她隐隐有种猜测。如那国师所言,此地有通天之路,她想,这里,恐怕是她出去的唯一可能。 抬脚走过一处泥泞,方湉湉似乎心情不错地问道:“二哥可没食言吧,你让人将肃戎带来了?” 行致未答话,方湉湉只好继续道:“若是等下看不见大哥,我可不会将妖力给你。若是耽搁一时半刻的,姜国的军队来了,恐怕咱们都要死在这里了。”她语气轻松,似乎将生死浑然置之度外,然而行致并不能,他之所以非要夺兰兮的妖力,就是为了留住自己的体面和尊贵,因而他只能恨恨地道:“自然带来了。” “那就好。”她弯唇浅笑了一下。 齐国的军马大多在此了,白露和姜朔必然会带着人跟上来,如此,他们四个人便算是聚齐了,只是还缺一个引子罢了。 天亮时,他们终于登上了山顶,行致说到做到,让人将肃戎带了过来,他活着,也恢复了意识,只是此刻被行致不知从哪里寻来的锁链捆住,毫无攻击能力。 方湉湉冷眼瞅着,只怕那锁链有些邪门,不然以肃戎的本事,早该挣脱了。 即便被捆着,他还是那般端方无两,一身白衣在他身上仿佛纤尘不染,额发微乱,他望着自己最疼爱的小妹妹,眸中赤红,恨道:“行致,你意欲违逆天道,必会遭其反噬。” 是了,肃戎和齐正则一样,是个不知变通的死脑筋,笃信天道,不肯以妖力凌弱,唯独对他的妹妹,即便他知道兰兮的存在就是违逆天道,他依然时刻要保护她。此刻得知行致妄图夺了兰兮的妖力来击溃姜国,他自然不能接受。 “反噬?”行致冷笑,“我不知什么是天道反噬,但我知道,齐国要灭了,我们快死了。” “别废话了,”他盯着方湉湉,吼道:“快些献出你的妖力,不然我们都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远处已闻阵阵脚步声,可知姜国的军队已经跟上来了。 方湉湉闭目片刻,素手轻抬,圆盘再次出现在她掌心,浅淡的彩色流光倏忽而过,行致侧耳听着脚步声,一时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不对。 肃戎向来冷静端方,但此刻也暗哑了声音:“兰兮,不可!” “我一定要救你的。”她轻声道。 圆盘在她手中逐渐发出嗡鸣的声音,少女的身体慢慢腾空浮起,夜色中,赤红色的妖光自她身体四周绽放,少女面容白皙几近透明,青丝与衣袂飞舞,让人觉得仿若一卷古老神怪志异的画册。 山路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行致紧盯着方湉湉面前的圆盘,它浮在半空中,古老符文在妖力的催动下逐渐清晰,他眉眼间笑意渐盛,此物乃是上古灵器,名唤梭罗盘,要以极盛的妖力或是灵力催动,一旦被唤醒,便会吸纳周围灵力妖力为己所用,此物有灵,并不轻易认主,行致为了能操控此物让兰兮的妖力为自己所用,几乎用尽了所有法子,然而终究没有使它认主,只得强行用咒术操控它,不过好在驯服了它。 汹涌的赤红色妖光自方湉湉身体内流泄出来,她的身体看起来仿佛满是窟窿,流泄而出的妖光争先恐后地奔向梭罗盘,彩色流光又是一闪而过。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姜国的军队已到近前,行致派去拦路的也统统被打倒,姜朔带着人畅通无阻地走到了永夜山上。 半空中,少女的身躯摇摇欲坠,一派红光之中,却能看出她渐渐失去了唇色,本就白皙的脸孔越发透明。姜朔紧盯着,恍惚之间觉得,她的身躯也变得透明,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般。 乌黑的瞳孔瞬间变得暗沉,他压抑着怒气:“兰兮,给朕停下。” 然而梭罗盘红光大盛,嗡鸣声刺耳,少女的身体飘荡了两下,红光更加汹涌地奔腾而出。 行致一脸喜色,知道快要大功告成了,他开心之余,也分了点目光给姜朔,直到此时,他听见姜朔的声音,才知道原来他就是姜王。 只是,谁也不能阻拦他了,行致望着那梭罗盘,第一次感觉到畅快。 少女的身体摇摇欲坠,那妖力本不该存在世间,更不该被齐国这样卑鄙的人得到。姜朔脸色铁青,恨意和怒意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冷眼扫向一旁脸上现出癫狂之色的行致,鄙夷渐渐从心底浮现出来。 “放箭。” 冷冷的一声吩咐。 近在咫尺的林胡没有听清他的话,犹豫了一下,问道:“陛下?” 姜朔紧盯着那少女,怒道:“给朕放箭!杀了他们,杀光他们!” “是。”林胡转身下令:“放箭!” 姜国军队得令,箭矢立刻如流星般袭向齐国士兵,许多人躲闪不及,中了箭,行致慌忙间拉过身侧的内官挡在面前,眼睛紧紧盯着兰兮,心中默念,只要再多一些时间…… 他目光几乎钉在了那梭罗盘上,然而余光里,一根箭矢却如破风般直奔半空中的少女而去。 吸纳妖力的过程如被打断,那一切就完了,行致几乎目眦欲裂:“不要!” 他话音落地,一个黑色身影扑了出去,那根箭矢被人凌空拦住,箭被再次抛出,射中了行致身前的内官,伴着内官临死前的一声哀嚎,行致看清楚了那拦箭之人,剑眉星目,周身气度冷冽,赫然便是姜王姜朔。 姜朔救了兰兮。 姜朔救了兰兮? “不许伤她!” 这声冷喝传到他耳边的同时,行致意识到了姜朔跟上来的目的,他不是为了齐国而来,他是为了兰兮而来。 意识到这一点,他几乎要笑出声来,自己这个妹妹,还真是有用。 半空中,方湉湉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微微睁开双眼,正好看到了姜朔拦下那支箭的那一幕。玄衣少年面孔似冰,正暴怒着命令自己的下属。 方湉湉弯了弯唇,似乎总是这样,致她于危险之境的是他,意欲拉她出来的也是他,只是总是事与愿违。她只冷眼瞧着这一切,目中无悲无喜。 流星般的箭矢不光袭向了她,也袭向了被捆住的肃戎,乱箭而死,也算是一种归宿,肃戎只心疼自己的妹妹。然而他等着,却没等到被箭刺穿的痛,只等到了白露挡在他身前。 她鬓发微乱,目光中却饱含坚定:“肃戎,放弃齐国,我带你走,好吗?” 素手挥动利剑,火光迸发,他身上的锁链应声而裂,肃戎看着她,周围是喧嚣的惊呼和逃命声,他们于人群中对视,他清晰地听见白露的声音。 “我不做姜国的将军了,你也不做齐国的太子,我们走,离开这里,好不好?”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真的想抛开这一切跟白露走,他看向半空中的少女,赤红色的妖光,不为世人所容的力量。 他是妖啊,他们都是妖,他不该存在在人间的。 肃戎摇了摇头,轻声说:“不,我会害了你,你留在姜国才是最好的。” “我不怕,”白露固执地道,声音已经带上了些哭腔,她这般坚毅的女子,落起泪来着实让人心痛,“我带你走。” 肃戎只觉心头如被钝刀割过,便是刀剑穿胸而过,也不过是这么疼罢了。本该是青葱般的手指被常年的练武磨得起了茧,她握着他的手并不白皙,但却更让人敬爱。肃戎压抑着心头巨大的钝痛感,忍着不去看她,低声道:“我们不能在一起,因为我是……” “什么?” 他话未说完,白露便见他眼睛仿佛发直般盯着某个方向,白露急忙回头去看,却感觉自己的手被大力甩开,身旁重伤未痊愈的人已经腾空而起,赤红色的妖光从眼前一闪而过。 她瞪大了眼睛,只看见那道消瘦的身影直奔半空中的少女而去,在他之前,行致不知何时已经欺身到了方湉湉身边,他一手抓住了那块奇异的圆盘,一手握着少女的脖子,几乎狞笑着:“姜朔,叫你的人马都给我滚下山去!不然老子掐死她!” 肃戎到底晚了一步,妹妹的性命握在他手里,此时不敢再近前,只能离了三尺距离,压抑着焦急,道:“行致,别发疯,快放了兰兮。” 行致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他手握着梭罗盘,知道妖力已经为他所用了,让姜朔撤兵不过是最后通牒。他冷笑着:“发疯?大哥,发疯的是你,这个丫头的妖力已经都在我手里了,谁能拦我?” 他又转向姜朔,手中梭罗盘嗡鸣阵阵,似乎不堪承受,马上就要爆发了,“快滚,不然我让你们都死在这里。” 姜朔望着被行致控制住的少女,她脸色白皙,但唇色渐渐和缓,倒不似刚刚白的透明,他的神色渐渐冷静下来,在所有人的注目中稍稍退后了一步。 林胡就在他身侧,此时两人的声音只能给对方听见,林胡见状问道:“陛下,那圆盘着实有些古怪,齐国藏匿妖族,此时我们兵马不足,恐怕不是对手,要不要撤退?” 等了片刻,姜朔没有开口,林胡领会其心意,悄悄打了个手势,黑夜中,所有姜国的人马立刻戒备起来。 行致没有得到想要的效果,倒也不恼,他把玩着手中的梭罗盘,轻笑了声:“既然你们找死,就别怪我了。” 他望着众人,平生第一次露出悲悯的表情,嘴中念念有词,片刻,梭罗盘光芒大盛,众人十分戒备,但却并不如他所想的那般,梭罗盘上萦绕着淡淡的彩色流光,毫无攻击力。 他盯着手中的梭罗盘,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大怒地捏紧了手中少女的脖子:“你敢偷偷动手脚!” 就在梭罗盘彩光大盛的瞬间,姜国军队全部搭上了弓,一瞬间,有数百把精弓对准了行致。 他只惊慌了一瞬,便再次狞笑了起来,右手用力地掐住方湉湉的脖子,她几乎不能呼吸,行致:“你们都给我滚开,不然我掐死她。” 说着,他手上再次用力,方湉湉的一张脸已经被憋的通红。 “住手!” 肃戎一张脸气的发白,身上红光更甚。他向来以自己是妖为耻,从不肯使用妖力,唯独自己的妹妹,他一次次破戒。 然而此时,她被控制在行致手里,他根本不能出手,贸然出手只会伤了她。 此刻放行致离开,犹如放虎归山,虽然齐国军队不能与姜国匹敌,但他手握梭罗盘,又控制住了兰兮,若是回去后用些歪门邪道,局势很有可能翻转。姜朔心思不过微微一动,便想明白了厉害。不能让他离开,至少,要把兰兮留下。姜朔这样对自己说,他并非是不想让兰兮走,只是为了姜国,他必须得留下她。 “姜朔,你还不带着你的人滚开吗?”行致自以为拿捏到了他的三寸,十分嚣张。 乌黑的瞳仁冷冰冰地盯着他,仿佛盯着一个死人。他面上不动声色,语调十分平淡:“你在威胁朕?” “你拿什么东西威胁?” 说着,他伸出一只手,身侧林胡仿佛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一柄黄金雕琢上刻龙纹的弓箭便到了他手上。 三支簪着白羽的箭矢,搭箭拉弓,不过是瞬息完成的事情,少年帝王贵气逼人,就连拉满弓的动作都出奇的漂亮。 方湉湉被勒的呼吸不过来,眼睛里溢出了水雾,但她还是看清了钟时的动作。 钟时?姜朔? 她现在已经分不清了,似乎只要是那张脸,那个人,都会做出这样的事。 事已至此,她竟然觉得平静了下来,好像脖子上的不适感也随之淡去了。努力歪了歪头,她看向行致左手中握着的梭罗盘。好在,她虽然被行致控制住了,但是金手指还能用,符纸带的也够多。刚刚上山之时,趁着与行致说话,她将梭罗盘上附了一层又一层的符纸,又在金手指洞府里以灵芝混着她的血液滴在符纸上,这才让梭罗盘不受行致的控制,营造了片刻假象。 不过马上就控制不住了,她的妖力为了控制梭罗盘已经所剩无几了。方湉湉抬头看了看永夜山的上空。 一片黑幕,但自她们进来后,便隐隐有白光闪光。 如果她所料不错的话,这里就是离开天裂的唯一机会,外面的人不论是修仙界,还是那日的黑衣人,想必都在想办法将他们从里面拉出来,那不如就趁着这次机会离开这里。至于出去后到了哪里,是死是活…… 方湉湉眼睛一闭,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踏雪!” 一声轻呵,陡然间寒光大盛。 行致只觉自己的脸仿佛被凛冽的寒风刮过,一股从心底里涌出的敬畏让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与他同样感觉的是肃戎,他脸色煞白,但却隐隐有种熟悉感,仿佛是很久很久的老朋友。 一声铿锵剑鸣划过,通体银白的踏雪剑出鞘,彩色流光萦绕在剑身上,在半空中划过后,落在了少女手中。 神族对半妖的压制是恒定的,踏雪剑这种上品灵器更是稀有,行致根本无法拿目光直视,更别提继续控制着方湉湉了。 少女周身淡淡的彩色流光一点点侵袭着赤红色妖光,不过片刻,她睁开眼,杏眸澄澈,一身雪白裙衫,宛若神祇。 梭罗盘在行致手中嗡鸣着挣脱了开来,飘飘荡荡地到了方湉湉面前。 方湉湉不明就以,伸出手去,却见它乖顺地落在了她的掌心,片刻后便消失了。 梭罗盘认主了。 行致大骇,与此同时,他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妹妹已经不是这个人了。想到自己刚刚做的事,他知道自己大约是不能活着离开了,恨意在眼中集聚,这对兄妹,他恨死了这对兄妹。 “不要!” 方湉湉微怔间,只听熟悉的惊呼声,箭矢破风声再次响起,竟是行致抓起身边的箭飞奔到肃戎身旁。 然而长长的箭矢没有刺中肃戎。倒在血泊中的是白露。 “白露!” 肃戎的惊愕来的后知后觉,他眼睁睁看着白露在自己身前倒下,然而行致却又拔出那柄箭再次试图杀了他。 有了准备,肃戎自然不会让他得逞,劈手夺过箭矢,他用力扎在了行致胸口:“去死!” 他挥手掀开行致,抱住了白露,血从她衣襟中流出,慌乱中他试图用手去捂她的伤口。 “没事的,我会救你。”肃戎握住她的手,兀自喃喃。 白露脸色煞白,惨笑了一声,回握住他的手:“没用的。” 行致是个半妖,那箭刺在她身上,她必死无疑。 “怎么会没用!”肃戎第一次失去了稳重,几乎哭喊着:“妹妹,快救救她!” “我……” “我们离开这里。”肃戎抱紧了白露,“我不做齐国太子了,你也不回姜国,我们离开这里。” 方湉湉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她是想借着行致的手去推进他们的感情,但没想到是这样惨烈的方式。望着那对抱在一起的璧人,一时,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犹豫间,只听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你到底是谁?” 她闻言望去,不知何时,姜朔到了她面前,此时正微微昂着下颌,墨色的瞳仁紧紧注视着她,仿佛她是什么重要物件儿。 方湉湉觉得有些好笑,便真的笑出了声,少女面庞娇艳,笑起来仿若骄阳,但却让姜朔觉得心里一阵阵地发冷。他听见她笑着说:“我是谁?”顿了顿,“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她的笑容薄凉,姜朔觉得心一下一下往下沉,那种即将失去她的感觉又来了,姜朔很讨厌这种被人拿捏的感觉。他眸光微沉,冷声下令:“放箭,给朕杀了她。” 林胡怔住,不敢轻易下令,犹疑着道:“陛下,那是兰妃娘娘……” “什么兰妃?”姜朔怒道:“杀了她,她是齐国人。” 见状,林胡只得挥手下令,数把精弓再次拉满对着方湉湉。然而她淡淡瞥了一眼,只轻笑了一下。 而姜朔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态变化,只觉得自己仿佛找回了一丝底气,他倨傲道:“跟朕回去,或许朕可以留你一命。” 事已至此,方湉湉终于明白了姜朔,或者说她明白了这个世界的钟时。自己为什么会恢复记忆?她记得,进入天裂之前,系统说过,只有达成了某个心愿,才能够恢复记忆,这个世界的兰兮没有做到,但是她做到了。 她冷笑着,眼眸垂下,睥睨着众生般,目光落在姜朔身上,“你爱上我了。” 她的语气沉静,向他诉述着这件事,而不是争得他的回应。 这种态度让姜朔更加暴怒起来,一只半妖,他怎么可能爱上一只半妖,他恨透了他们。 他们毁了江陵,逼死了他的亲人,他活着就是为了报仇。爱上她?他冷笑两声:“你做梦。” 然而心里却仿佛有什么倏忽而去,让他连抓住都来不及。 方湉湉却也不在意这个答案,她仰头看着越来越亮的白光,长长的闪电般的细线撕破天际,她知道他们要离开这里了。 “钟时,你也爱上我了吧。”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姜朔听见她的声音,仿佛呓语般,但却让他陡然清醒。 钟时,钟时,他是钟时。 所有的记忆突然铺天盖地而来,他转头看向依偎着抱在一起的齐正则和苏令妤,终于意识到所有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第48章 魔族一梦 “破!” 伴随着女子的一声轻呵,踏雪寒光大盛,与撕裂天际的白光交相辉映,巨大的抽离感袭来,方湉湉不得不闭上眼睛。 外面是谁在搞手脚她也不清楚,不过他们再困在这里也没有半点作用,不如借着这个机会离开。 微阖着双目,身体仿佛漂浮在半空,只有踏雪轻声与她共振,仿佛回应着什么。身体悠荡,她感觉到好像有什么新的东西注入到了身体里。 “滴滴,” 熟悉的系统声音响起,她赶忙认真去听。 “恭喜宿主通过天裂考验,成功完成任务,并获得了第三件灵器梭罗盘,超额完成任务撒花~~”系统的声音十分激动,方湉湉知道接下来就是发布奖励了,赶紧竖耳朵去听,“现发布奖励:魔族一梦,钟时的过去。” “宿主各项数据如下: 任务目标好感度:70% 威望:15 善良:40 黑暗值:20 人品:0 获得灵器:3件” 黑暗值居然还是这么高,方湉湉有些不理解,不过她还来不及多想,意识再一次被抽离,紧接着,仿佛置身于阴冷潮湿的环境,她听见了滴滴答答的水声。 又是水声,水牢的记忆席卷而来,她禁不住抖了一下。 随即,眼前开阔起来,宽敞的玄金色的大殿,四根鎏金柱子矗立着,玄金色地面光滑如新,大殿内一派寂静,只有少年痛苦的喘气声不断传来。 “你可认罪?” 带着十二分威严的声音响起,目光一动,方湉湉看向了上首的男人。 一身玄金色火凤纹锦袍,眉毛、长发、瞳孔都是玄金色,他冷眼看着下首大殿上跪着的少年,目光中尽是鄙夷与不屑。 方湉湉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宽阔的台面上,单薄瘦弱的白衣少年蜷缩着跪在那里,他垂着头,只露出侧脸,苍白的不像话。 或许是对这人太过熟悉,即便只是一个身影,一个侧脸,方湉湉也一下子就看出了这人是钟时。再看周围的布置,上首那人身上的刺绣,不难猜出,这里应该是魔族的地盘。 炎火金凤,魔族的最高级的血统,也是魔族现任尊者钟时的亲爹炎重寒。 据方湉湉所知,钟时是炎重寒和人族一位所谓的灵女所生下的孩子。炎火金凤是魔族最高血统不错,但魔族经过当年的教训,已经一落千丈,多年被修仙界压制,恰巧此时人族出现了灵脉一系,传闻与灵脉一系的人生下的孩子血脉会更强,因而炎重寒便打上了主意。 他装作普通人类去接近钟毓,与她相知相爱,娶她为妻,直到诞下一子。 他们生下了钟时,钟时出生那天,遮天盖日的黑云,所有人都说这是不祥之兆,只有炎重寒毫不在意,甚至十分开心地安慰自己的妻子,他们一个满心欢喜地准备迎接自己的孩子,一个期待着天降魔星能让他的位置坐的更稳。 但他们的希望都落空了,钟时出生了,他生下来时是个额上有凤纹的普通孩子,炎重寒着急地抱过孩子去探他的魔脉,但他身上的种种,都说明,他只是个混有魔族血脉的普通人类。 炎重寒暴怒,自己费尽心血竟然换来了一个如此不堪的结果,盛怒之下,他杀光了人族灵脉一系,包括钟毓,将钟时弃.养在那里,只是他离开后到底还是存了些疑心,又派了个魔族下等魔物去盯着钟时,是那个下等魔物看顾着钟时长大。 后来的事情,书中没有过多介绍,方湉湉将这些与自己知道的也串联不上,钟时是如何去的苍穹派,又是为什么在此被罚?她脑中愈发混沌,只能接着去看。 大殿中依旧安静,除了炎重寒的那句问话,竟没有一个人开口,钟时似乎受了很重的伤,蜷缩在那里,连跪都跪不稳。 他这个时候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方湉湉记得,她之前做过一个梦,梦里钟时被她踢进火浪之中,那时的他看起来比现在要年纪小些,却不知他是如何逃生的。 难道是被魔族救下? “你这般低贱的血统,本不该踏足我魔族之地,但你到底是我儿子,被一修仙界的女娃娃弄死,也着实丢了我魔族的脸面。” 炎重寒的声音冷冰冰的,语气中满是对钟时的厌恶。方湉湉想,恐怕他这个爹并不知道自己儿子是仙魔体,所以才会如此作践他。 “既然你活着回来了,以后便同你哥哥一起在魔族修炼吧。” 他冷冰冰地下了命令,不像是怜惜自己的儿子,而像是施舍一条狗。 方湉湉看见钟时始终低垂着头,什么也没说。 画面一转,一群人围着,嘲笑声、怒骂声、踢打声传来。方湉湉努力挤开人群过去,却看见抱着头被踢打的人是钟时。 他蜷缩着,浑身因为害怕和痛苦不停地颤抖,身上的白衫被踩的都是脚印,蹭上了灰尘,此刻已经变得十分脏乱。看见他这副模样,方湉湉以为自己会觉得痛快,但事实是,她的心依然控制不住地紧了紧,大约是人总有怜悯之心,和对象是谁无关。她这样告诉自己。 “够了。” 不远处走来一位青年,着红黑色繁复锦袍,额上一点红色印记,脸生的俊美,但却带了一丝不羁的邪气。 他迈步走过来,那群围着的人立刻散开了,纷纷现出真身,飞的、爬的、跑的,围了一圈,都是变异的魔物。 “瞧你这副样子,简直是丢了我们炎火金凤一族的脸面,自己滚去什刹海领罪吧。” 他的语气与炎重寒如出一辙,浑身透着尊贵的气息,周围的魔物看起来也十分怕他。方湉湉听他口气,像是与钟时同族,却不知他是什么身份。 那厢钟时听了他的话,连停顿都没有,转身离开了。 方湉湉眼前景色再一变,他们处于一片海域之上,海水浑浊,上面浮着一层黑雾,钟时漂浮在海面上,一袭白衣在水里飘荡,却仿佛被墨染了般,丝毫不见生气。 这里就是什刹海? 她正思索着,就看见一个中年男子出现在了视野里,他手上拿着一幅书卷,乘着小舟,一直飘荡到钟时身边。 “小时。” 那中年人看起来与钟时相交十分亲厚,毕竟方湉湉还从没听说过有人会叫小魔头的小名,听起来觉得有些别扭。 钟时闻言向他看了过来,原本死气沉沉的眸子瞬间亮了亮,看来这人确实与他关系不错。 “师父,您怎么来了?” 他问道。 师父?方湉湉吃了一惊,她所知钟时叫过师父的只有两人,一个是自己,另一个就是那日出现在碧波山的黑衣人。 可那人那时分明是来要钟时的命的。 接下来的画面仿佛开了倍速,方湉湉听不太清,直到那中年男子拿出了那副书卷。 “仙魔体要觉醒,必须要去到碧波山的洗髓池。”他看着钟时,颇有些语重心长:“仙魔体固然强悍,可是小时,师父怕你要受更多的苦啊。” 闻言,小钟时冷笑了一声,道:“苦?难不成我现在活着就舒坦了吗?” 面前的中年男子表情微动,钟时似乎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凌厉,转而放缓了语气,道:“师父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对了师父,您刚刚说,仙魔体要觉醒,必须要去哪里?” “碧波山,洗髓池。” “碧波山啊。”钟时脸上又出现了那种古怪的表情,像是憎恶,又好似觉得有趣:“正好,我有一个故人在那里。” 他的话音刚落,方湉湉眼前就陷入了一片黑暗,意识混沌,像是被来回拉扯。 “系统奖励已发放,魔族一梦已结束。” 系统冰冷的声音响起,方湉湉再次陷入了昏迷。 第49章 魔族少主 入鼻阵阵枯朽腐烂味道,心脏阵阵抽痛,方湉湉只觉做了一场混沌大梦,恢复意识后,她隐隐听见有人在说些什么。 “好久不见,我的弟弟。” 声音阴冷狂逆,让人听起来十分不适。 “是你们打开了回来的路。” 是钟时的声音,方湉湉无端安心了些,继而又更加疑惑起来,有人叫钟时弟弟,难道他们到了魔族? 周遭是一个隐秘的洞穴,乍一看四周都是封闭的巨石墙面,并没有出口,连个弯曲的通道都没有,不远处有个小水池,碧绿色的水汤,水面上浮着些浅绿色雾气,而他们两个人就在水池旁的巨石上,十几个魔物守在这里,似乎是个无懈可击的封闭空间。 “哈哈哈,要不是我们,恐怕你们就要困死在那个地方了。你不感谢哥哥我,怎么还一副要与我为敌的样子?” 说话的人来回踱了两步,一身黑红色锦袍,面容俊美异常,但眼角额间隐隐发黑,额上那抹凤纹乌黑,通身的魔气难以自抑。此人正是方湉湉方才在梦中见过的魔族少主,钟时的哥哥,炎羽。 钟时不耐烦与他纠缠,这些早就死在他手下的人,怎么还会有机会在这里质问威胁他?墨色的眸子中升起了些烦躁的意味,他余光扫向身侧的少女,却见她仍然毫无苏醒的迹象。 他未加掩饰,这种神色变化自然没有逃过炎羽的注意,他轻笑了一声:“就是她?” 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他若有所思道:“当年害你落入虚火中的人就是她吧,以你为祭,唤醒了上品灵器踏雪剑,踏雪剑如今认得你吗?”他语气嘲讽,却又好似劝告般语重心长,“弟弟,莫说哥哥唠叨,修仙界的那些个道士若是知道你是魔族的血脉,难道会留你一命?这小女娃当年不知你是魔族时便能不顾你生死只为自己获得上品灵器,她若知道你是魔族,又是抱着何种目的去的碧波山,她会怎么想你?” 此处安静非常,钟时微微垂着眸,毫无反应,似乎并没有听见他的话,好似浑不在意。 “少主问你话,你敢不回答?”站在他们两人旁边的一个小魔物见钟时这副样子,立刻斥责道。 钟时冷眼看他,强大的血脉压制让那小魔物软了腿,不敢与他直视。 炎羽这一刻倒是脾气很好,也未计较,只是继续苦口婆心道:“我们本是兄弟,从前为着些小事,生出嫌隙,如今父尊倾尽力量救你出来,你可知是什么意思?” 钟时闻言看向他,漆黑的眸光似点点星子,他轻笑一声:“小子愚钝,父兄是何意,还请告知。” 他这副油盐不进又高高在上的样子让炎羽十分气愤,且令他感到诧异的是,钟时这次给他的感觉与以往十分不同,他离开魔族不过半年,可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十分陌生,甚至不屑一顾,从前的恨与厌恶,统统不见了,仿若他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这种感觉令炎羽愤怒,但他想到魔尊的嘱托,只得耐下性子,继续哄道:“父亲已经接纳了你,魔族也接纳了你,如今你已经回到这里,魔族就是你的家,你就是魔族的二皇子,尊贵无比。” 对此,钟时除了想笑还是想笑,魔族二皇子如何,魔尊又如何,上一世修仙界,魔界,人界都在他的掌管之内,如今炎羽拿着一个魔族二皇子的位子来诱惑他,让他觉得十分可笑。不过身侧的人还没有醒,钟时此刻并不能与他翻脸,他垂眸看向少女昏睡中的侧颜,问道:“那她呢?” 炎羽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却是一笑:“等你做了魔族二皇子,要什么样的美女没有,届时你自然就不会将这样一个无甚姿色的小女娃放在心上了。” 他这话一落,却见方才面色有些和缓的少年又睨视着他,奇怪,分明他此刻如一个囚犯般坐在这里抬头仰望自己,却好像自己才是身居下位的人。炎羽渐渐失了耐心:“没想到我的弟弟还是个情种,若你喜欢她,那娶了便是,这种事情,父尊和我都不会插手。只要你回到魔族,你想做什么,我们都会支持你的。” “多谢。”钟时低头望了一眼,轻轻一笑,道。 他突然缓了神色,却是炎羽愣了,他微有些迟疑道:“你是,答应了?” 钟时笑道:“自然,父尊和大哥如此为我着想,做魔族二皇子如此尊贵,我为何不答应?” 他神色真诚,认真发问,这让炎羽着实松了口气,终于挺直了腰板儿:“你答应了,这就好。” 他立刻吩咐道:“来人,替二皇子准备一些衣物拿来。” 炎羽一声令下,手下人立刻行动,钟时紧盯着那几个小魔物消失的方向。他们朝着一处墙壁而去,然而却并没有看见任何波动,那几个身影便消失了。 炎羽始终看着钟时的动作,此刻见他目光着紧,便道:“你在看什么?” 他神色警惕地发问,钟时却十分坦然,“我见此处四面皆是墙壁,并未见出口,好奇他们是如何离开的。” 他如此坦荡,倒让炎羽放下了戒心,看来自己这个便宜弟弟也是个蠢的,“哈哈哈,此处是我魔族密地,自然有些机关。” 轻轻点了点,钟时晒笑了一声,炎羽任务快要完成,此刻心情颇好,见状问道:“怎么?” 钟时看着他,轻声道:“大哥不信我。” 炎羽心内冷笑一声,十分看不起他这副样子,更不屑与一个半妖称兄道弟,但他仍旧敷衍着:“马上你就知道了。” 他们说话间,那两个魔物去而复返。炎羽吩咐道:“伺候二皇子沐浴。” 立刻便有两个小魔物前来,说是伺候,更像是架着他过去。 钟时未动,一副浑然不解的样子:“沐浴?” “奥,”炎羽笑道:“沐浴过后,我便带你去见父尊,为你加礼。” 洞穴内一时寂静无声,几人对峙着,钟时看了看一旁冒着绿雾的水面,低笑了一声:“看来你们确实把我当傻子。” “以为我会献出一身魔骨么?” 炎羽闻言变了脸色。 修仙界修士有内丹,魔族最重要的便是魔骨,若无魔骨便是废人一个,若是有人自愿献出魔骨,那么就能为他人所用。想来魔族不知从何处得知他这一身魔骨不同凡响,所以才会费尽心机将他带到这里,想要哄骗他献出魔骨。碧波山洗髓池的水他实在太熟悉了,上一世他为了唤醒仙魔体,在洗髓池中浸泡了三天三夜,何等痛楚,到最后,却发现不过是那人哄骗他,只是为了骗他自愿踏入洗髓池,他好得到他的一身魔骨,他为此几乎丧了命,好在交换魔骨的途中,方湉湉闯入,破坏了阵法,这才让他没有失去一切。这也是上一世他恨她入骨却也没有动手杀她的原因。如今往事重演,却是换了人上场,只是目的相同,他实在没什么力气再像上一世那般伤心了,也无意与他演这场戏。 炎羽目光闪了闪,继续哄道:“你在说什么?什么献出魔骨,我只是让人伺候你沐浴,稍后我们就去见父尊……” “若我不肯沐浴呢?” 炎羽耐心渐渐告磬,严色道:“父尊最看重礼仪,你是知道的,若是因此让父尊责难……” “别废话了,”钟时打断了他的话,“我不会如你们所愿的。” 说完这话,他垂首扶起了一旁仍旧昏睡着的少女,站起身来:“我们要走了。” 炎羽见他已识破自己的套路,终于不再掩饰,厉色道:“走?休想,来人,给我将他绑起来,扔到洗髓池里。” 说话间,无数魔影欺袭而来。炎羽以为他从小不曾修炼,带来这些家伙,已经算是看得起他了,但他似乎漏想了一层。 无数喋笑着的魔影咻咻掠过,仿若恐怖的梦魇,然而还未欺近他,便感受到了一道刺目且冷冽的寒光割裂而过,伴着少女的一声冷呵: “踏雪!破!” 寒光大盛,踏雪剑出鞘,方湉湉自钟时身侧弹起,衣袂飞舞间,素手接过长剑,剑影闪烁,不敌的魔影纷纷后退。 炎羽面色难看,“原来你早就醒了。” 方湉湉冷笑了一声,十分不愿理他:“听你这猴儿唱了会儿戏罢了,演的还不错,三星中评。” 身边传来一声轻笑,方湉湉侧目看过去,却发现是钟时在一旁偷笑。她翻了个白眼,想起了刚刚他的胡言乱语,哼道:“笑什么笑,好像你听的懂一样。” 钟时确实听不懂,但不妨碍他觉得好笑,炎羽也听不懂,但也不妨碍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冷哼一声,他挥动双臂,两幅赤黑色的翅膀从他背后生出,额上的黑纹越发深邃:“无知女娃,今日便取了你的命,用你的血,为我魔族的土地滋养生灵。” 说着,他振翅向前飞去,所过之处巨石崩裂。 “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弯唇笑了一下,提剑迎面而上,这也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与魔族正面交锋,虽然嘴上不肯认输,但行动间也并未对炎羽有丝毫小觑,他贵为魔族少主,魔族最高贵的血脉,实力定然非同一般。 踏雪剑身锃亮,通体冰寒,碰上炎羽的弯刀铮鸣了一声,方湉湉与踏雪心意相通,感受到了它的战意。上品灵器有魂,许是太久没有碰到相当的对手了,它此刻十分兴奋。 小小的洞穴里本来阴暗无比,此刻两人的法器铮鸣作响,倒是将此处映的仿若白昼。缠斗间,身影飞掠。 水池旁,钟时只淡淡瞥了一眼他们的战况,便将目光落在四周的墙壁上。那些小魔物知道方湉湉不好对付,干脆也不上前,而是专心致志地盯着他。 钟时索性也不动,只做出一副淡然的姿态,眸光扫掠。 此处是魔族的密地,名唤还(huan)生。寓意着进入此处的人,想要活着,只有转世投胎一条路可走。 上一世钟时只知此地,却从未进入过,炎重寒和炎羽死后,追随者都灰飞烟灭,此处便再无人知道如何进入,因而闲置了下来,没想到重来一世,他竟然有机会来到这里,破解魔族最后一个秘密。 半空中,两人瞬息已是数十次交手,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方湉湉便感觉力有不及,她自天裂中出来,受得伤还未痊愈,灵力大为消耗,本就不适宜苦斗,靠着最开始的战意还能和炎羽打个平手,但随着时间推移,她逐渐落了下风。炎羽的法器十分难缠,方湉湉闪躲间出了下神,不慎被它打中了肩膀。 少女的闷哼声在狭小的空间内十分明显,钟时猜到她不敌炎羽,心头一紧,目光飞掠更是迅速。 方才那两个小魔物来去的墙壁并不一致,想来是用了障眼法骗他,此处并没有出口,只是如同迷雾林一样,被人设下了结界,割裂空间,又链接了两处地点,这才能来去自如,找不到破解点的人自然只能困死在这里,此刻只有找到结界真正的所在,才能破局。 目光飞速挪移,终于黑眸定住,他看见了某处空间的淡淡波动。 正当此时,炎羽的弯刀毫不客气地突破了方湉湉以符纸设下的防御,直奔她面门而去,与此同时,踏雪也刺向炎羽胸口。 两人都没有留下后手。 乌黑的弯刀将她面部衬的一片惨白,方湉湉咬紧下唇,没有唤踏雪来护她,手指结印,她打算生接下炎羽的这道攻击。 数道符纸飞出,她将灵力催动到了极致,试图拦下弯刀,但那柄乌黑的弯刀只在她面前停顿了一瞬,随即符纸便碎成无数碎片崩开,弯刀已到她面前。 却不知他这法器为何,竟然能对上她的踏雪剑丝毫不落下风。方湉湉心下叹了口气,猜测自己的穿书之旅大约就这样结束了。 她垂眸看去,地面上,她的任务对象此刻紧盯着一处,想必是找到了离开的办法正在破解。她见状移开了目光,心道算了,好歹救了他一命,爹不疼哥不爱,这家伙也着实可怜。 她微微阖上双目,猜测着自己是会就此死去还是回到现实世界。 刀光已到了跟前儿,魔气漫布,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但预想中的痛苦却没有来袭,冰冷的身子被一副温暖的怀抱拥住,她睁开双眼,正对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星子闪烁,少年脸色苍白,俊美无双的面容此刻少了些冰冷。 他唇角溢出了些血迹,闷哼出声,轻轻弯唇,笑了下:“终于,救了你一次……” 天裂中,他虽然失去了记忆,但算起来,三世为人,他没有一刻对她好过,天裂中的最后一刻,若他还不明白自己对她是什么感情,那便真的是天地间的第一个大傻瓜了。 “滴滴,恭喜宿主,达成任务对象好感度100%!” 系统充满惊喜的声音在一片混乱中插.了进来,但方湉湉几乎什么都听不见,她只能看见自己面前的少年,脸色苍白。 凭什么他受了这么多的苦楚… “你……” 方湉湉的心仿佛被人捏住了,一下子呼吸不上来,只吐出了一个字,便见他唇边的血迹越发汹涌,仿佛堵不住一样从他嘴里涌了出来。 “钟时!” 她的泪如同决堤的海岸,控制不住地流下,但她并没觉得悲伤,只是伸手去擦他的嘴角,唇角麻木地哆嗦着:“不要流血了,不要……” 她话未说完,便见钟时身后魔光再次大盛,炎羽被踏雪刺伤,纠缠着踏雪不得□□,他那柄弯刀又追随而来。 钟时感应到,便揽着她飞身朝一个方向而去,将一块玉片放在她手心:“拿着它,别缠斗,离开这里,快!” “不要!” 方湉湉拼命拉着他:“我们一起走!” 钟时握着她的手,用力笑了笑,“我走不了了。” 说着,他用力推开她,迎身向那弯刀,试图以身体拦下。 “你好好活下去。” 方湉湉的情绪终于崩溃,她催动着余下的全部灵力奔向他,用力吼道: “你傻吗?我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她话音一落,身体突然定住,仿佛漂浮着却不受她控制,无数彩色流光自她身体里绽放开来,一块圆盘缓缓自她心脏位置现出。 “梭罗盘……” 方湉湉情绪几乎失控:“梭罗盘,救救他,救救钟时!” 梭罗盘仿佛与她有所感应,直奔炎羽的弯刀而去,其上纹路越发清晰,彩色流光大盛,与那弯刀碰撞在了一起。 弯刀瞬间被击碎,与此同时梭罗盘也失去了光辉,方湉湉飞身上前,抱住钟时,梭罗盘也随之回到了她的掌心继而消失。 她愣了愣,在梭罗盘离开她的身体的那一瞬间,她就明白了梭罗盘出现的原因,原来,她… 梭罗盘光亮大盛之时,钟时被波及,已经失去了意识,她用力揽住他,唤道:“踏雪,我们走!” 踏雪剑听到吩咐,立刻从炎羽那里抽身离开,一边帮他们开路,一边阻止着旁人接近他们。 飞到钟时所说的阵点,方湉湉捏碎玉片,结界现了出来,她没有回头,直接飞身而出。 伴随着他们的离开,结界点消失,玉片落在地面上,碎成无数片,洞穴里只剩炎羽的怒吼。 第50章 巨变 方湉湉托着钟时的身体,顺着玉片开出的结界点逃了出来,外面仍旧是魔界的地盘,黑气滔天,方湉湉脸色惨白,几乎已经是强弩之末,好在踏雪很快跟了上来,涨大数倍,化作一柄长剑。两人乘着长剑,一路虽然也有小魔物侵袭捣乱,但踏雪剑的威力不容小觑,倒是很顺利地离开了。 踏雪剑托着两人飞在半空中,方湉湉却一时不知道该去哪里。钟时是魔族,若她带着他回到碧波山,势必会被方掌门和一众弟子赶出去。 也不知齐正则和苏令妤从天裂出来后去了哪里。方湉湉看着身边昏迷的人,一心只想快点救他。 他们匆忙逃走,外面已经是入夜,只能暂时去人间落脚。 好在方湉湉的洞府里有些灵药,她给钟时用上了,虽然没有将他唤醒,但好在救回了一条命。 魔族看中了钟时身上的仙魔体,定然不会轻易放弃,为了防止魔族随行而来,她一路边走边用符纸销毁踪迹气味,到了客栈,开了房间,方湉湉小心翼翼地将钟时放置在床上,叫小二送来了热水,帮他清理了下面部,自己又洗了脸,这才熄了灯。 闭眼在榻上沉思了片刻,这些日子的经历实在太离奇,细细算来,她来到这个世界其实并没有多久,但好像每一天都在经历从前未知的事情,未知的领域,让她觉得身心俱疲。 从天裂离开时,方湉湉有多恨钟时,恨他多次置自己于险境,恨他无数次放弃她,恨他害了齐大哥…… 但她有时候又很是迷茫,她为什么恨他?其实是因为她对他抱有期待吧。总是期待置身险境的时候救自己的人是他,总是期待在面对选择的时候自己能被坚定选择。 梭罗盘出现的那一刻,方湉湉才明白自己的心意。 虽然她不知道梭罗盘为什么认她为主,但梭罗盘只会救她珍爱的人,它离体的那一刻,方湉湉觉得离开的并不是某样灵器,而是她的心跳动着,叫嚣着不要钟时死。 抱膝坐在那里,借着月光,她望着钟时的脸。一时觉得自己会爱上他也没什么奇怪,一时又觉得自己是疯了。 静静想了片刻,她吐了口气,决定顺从自己的心意,既然剧情已经完全不一样,她的人生已经乱了套,她也不想去管太多了,不如就自在地顺从自己的心意走下去。 想通了这一点,方湉湉拿起踏雪,掏出最后剩下的几张符纸,滴了两滴鲜血,燃烧后双手结成法印,布下了一个阵法。 做完这一切,她看了一眼钟时,转身御剑朝碧波山飞去。 要想救他,只能回去,她要去找广白。 炎羽的法器太过不寻常,她在钟时身上根本看不到任何伤口,但是他的灵脉和魂魄全部是混乱的。不管是捆绑,还是威逼利诱,她得在明天日落之前带广白来到这里。 趁着夜色,一道剑芒消失天际,客房中的榻上只剩下了白衣少年,他昏睡中眼睫不停地颤抖,似乎睡得极不安稳。 方湉湉几乎将灵力催动到了极致,一路上只听踏雪割裂长空的风声,她的脸都被刮的疼,但她不敢放慢速度,钟时的伤她并不了解,拖得越久就越危险。 用了两个时辰,方湉湉到了碧波山上空时,天刚要蒙蒙亮,她在半空停了一会儿,却觉得有些不对。 以往夜间,弟子们总会将夜明珠置于山上,因而无论何时,从外面看,碧波山都是莹莹月色,可是今日,她远远望去,却见山上四下皆黑,根本没有一丝光亮。 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难道修仙界出事了? 心里带了疑惑,方湉湉降落时便多了层小心。 此刻尚是夜里,但天已蒙蒙亮,按理说这时后山该有勤奋的弟子早起吐纳了,可方湉湉放眼望去,后山一个人影都没有。 此刻她也不好先去找广白,只好先去兰水阁看看情况。 兰水阁里一如既往的静谧无声,方湉湉心存疑虑,先观察了片刻,倒是没有发现什么。这时她的思绪方才有些清明,想起了失踪许久的灵均,若是灵均在,她五感清明,定然不怕有人背后偷袭。她那时匆忙间便进入了天裂,却不知如今修仙界过了多久,灵均当时被谁带走了? 她直奔兰水畔而去,一路上没有看见一个守夜弟子,更没有见到人的行踪。见此她加快了些脚步。 兰水之上,竹舍里却是亮着淡黄色的灯光,让人的心无端地安静了下来。 方湉湉在门外感知了一下,确定里面的人是归雪芙,这才推开门。 “吱呀。” 竹舍门被推开,淡粉色衣衫的女子正在整理东西,听见声音回过头来,见是方湉湉,眼角瞬间流下了两滴清泪。 “湉湉,你终于回来了。” 一路风尘仆仆,一进门就有一个大美人对着你梨花带雨,大约是个人都会手足无措,方湉湉便直接愣在那里了,由着归雪芙哭够了,抬起一张眼眸微肿的俏脸儿,方湉湉才问:“师姐,你怎么在这里?其他人呢?” 听了她这话,归雪芙刚刚刹住的眼泪再次决堤,哭着道:“他们,他们都被魔族抓走了……” “什么?” 方湉湉此刻再顾不上哄她,赶紧道:“发生什么事了?师姐你快跟我说!” 归雪芙抽抽搭搭,眼角含泪,半晌终于将事情跟她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了。 自他们进入天裂中,外面的世界已经过了两年,那日他们几人消失后,方掌门便下令所有修仙界弟子皆去寻找再次打开天裂的办法,因为九黎谷和苍穹派也有弟子进入,所以各宗门也还算配合。另外方掌门又下令,查清那日的黑衣人到底是什么来头。可是那人自消失后,月余都没有出现,修仙界众人寻找这两样寻找了月余,都没有任何结果,便有人想要放弃,但碧波山毕竟是修仙界之首,便严厉惩罚了违抗命令的人。 可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其他门派也苦不堪言,纷纷支持重新举行仙门大会,再次推举仙门之首,且这股力量很快就汇聚成了一股十分强大的力量,两方拉扯僵持间,修仙派内部乱成了一锅粥。 这也便罢了,不过是内乱,可正当此时,发生了一件大事。 “湉湉,你还记得,那时你们去迷雾林中找钟时,结果丢失了一名弟子的事情吗?” “记得。” 方湉湉答道,她一直没有忘记这件事,曾经怀疑迷雾林中恐怕有魔族设下的结界点,但她后来又悄悄去找过,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如今归雪芙这样问……,“难道魔族从迷雾林侵入碧波山了?” 归雪芙看着她,缓缓点了点头。 魔族悄无声息地从迷雾林进入了碧波山,完全不受结界限制,一夜之间,碧波山弟子被杀的杀,抓的抓,所有金丹之下的弟子几乎无一逃脱,而这一切的发生不过就是一夜之间。 “诸如这样的事情不光发生在碧波山,掌门派去打探的人回来,说,几乎所有宗门都遭了毒手,而碧波山之所以这么不堪一击,恐怕是和云旗有关。” 是啊,云旗隐姓埋名在碧波山数年,对于这里的机关几乎了如指掌,当然能够带着人悄无声息地毁了这里。 方湉湉仿佛失了力气,艰难地问道:“现在,这山上都被魔族控制了吗?” 归雪芙见她这样,也于心不忍,道:“倒也没有,他们抓了人,便全部撤走了,如今掌门、几位阁主与长老们还在,其余的弟子,却是……” 碧波山年轻弟子人才凋零,金丹之下的弟子并没有什么灵力,魔族有备而来,自然不堪一击。方湉湉此刻只觉难以呼吸,没想到他们再回来,修仙界已是天翻地覆。 但此刻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他们得赶紧商量对策,不能坐以待毙,转头望向归雪芙,看着她放在地上的包裹,方湉湉目光一沉,问道:“师姐这是在做什么?” 归雪芙听她发问,倒是坦荡:“哦,师父让我来收拾一些你的重要物件儿,碧波山四面受伏,不适宜久留。既然你回来了,就自己看看吧。” 说着,她便要离开这里。 如花似玉的面孔丝毫不见惊乱,这与原身印象中胆小怯弱的归雪芙实在大相径庭。方湉湉目光闪了闪,再次叫住了她,问道:“师姐,魔族偷袭的那日,你和谁在一起?” 闻言,归雪芙停下了脚步,她面色坦荡,方才哭的红肿的眼眸含了水光,无辜且天真,道:“师妹你知道,我……我体质特殊,这些年多亏师父和掌门庇佑才能留在碧波山。那日,魔族来袭时,我正与广白趁着夜色去采一株奇药,谁知魔族突然出现……我,我与他们气性相近,这才……逃过一劫。” 这倒不算假话,幻妖也是妖,与魔族并没什么仇怨,寻常的小魔物对她视之不见也是可能的。方湉湉眸光沉沉,接着问:“那广白呢?” “我当时真的拼命去救他了,”归雪芙哭道:“可是我灵力微弱,根本打不过那些魔头,广白……被他们抓走了……” 听到这儿,方湉湉松了一口气,至少没死,但随即又觉微涩,落入魔族手中,就算不死,又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呢。 她卸了力,不想再去怀疑她了,便挥挥手:“罢了,你去吧。” 归雪芙只见方湉湉留给自己一个背影,随意地挥了挥手打发自己。她目光下移,踏雪剑还在方湉湉手上,她抿了抿唇:“湉湉,你怎么一个人回来的?” 她这样问,方湉湉才想起,自己是要找广白给钟时疗伤,可广白被魔族抓走了。她愈发心烦意乱,看着外面破晓的天色,她道:“我受了伤,想回来疗伤,可广白不见了,只能……” “你受伤了!”归雪芙又是一副关怀的语气,上前道:“这可不能拖,走,我们去炼药谷。” “怎么?”方湉湉有些迟疑。 归雪芙急道:“顾渚回来了。” 顾渚…… 方湉湉神思一动,立刻明白了,妙手阁阁主,顾渚,因为常年云游四海,与门派中俗事没什么牵连,每次回来时都嘻嘻哈哈,因而与他们这一系弟子十分亲近,年纪也不大,所以她和归雪芙从小便直呼其名。 广白被魔族抓走了,但顾渚是妙手阁阁主,更算是广白半个师父,医术和灵力远在其之上,他若在,钟时大约有救了。 闻言,方湉湉再也不迟疑,“走,过去看看。” 第51章 当年 此时天尚未全亮,方湉湉随着归雪芙往那边去,路上问道:“今日你们这么早就开始准备,是打算天亮前离开吗?” 归雪芙点了点头:“是的,掌门说夜里视物不清,若是碰上魔族恐落了下风,白日里又太显眼了些,不如趁着凌晨离开。” 听了这些,方湉湉沉默了下,今日若是她不是恰巧赶回来,只怕都不知要去何处寻他们了。 两人到了正阳殿,还未进殿,归雪芙便提前欣喜若狂地大声道:“掌门,师父,湉湉回来了!” 方湉湉想去拉她都来不及,紧接着殿内便奔出了一个身影,胖墩墩的,带着些憨厚,只是经过这些日子不似从前般圆润,脸上多了些沧桑。 “乖女儿!” 方掌门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后面跟着归友之等人,一齐涌出了大殿。 方湉湉放眼望去,都是熟悉的面孔,可仔细一看,也不过十人左右,可见这两年碧波山受挫有多大。她眼眶禁不住有些酸涩:“爹爹,师父……” “哎呦哎呦!”一见她眼眶通红,方掌门立刻上前抱住她拍了拍:“乖女儿别哭,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与众人叙过旧,又简单说了说在天裂中发生的事情,说到他们被魔族捉住时,方湉湉有意隐瞒了原因,只含糊地说是魔族觊觎她的踏雪剑,至于梭罗盘,此刻人太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她还是懂得。 “爹爹,我知道碧波山此刻情况危急,但是,但是我还是想请顾渚随我去一趟。”方湉湉不得不道:“钟时受了很重的伤,我救不了他。” 方掌门闻言沉思了片刻,碧波山的力量已经很薄弱了,他们分开的人越多,危险就越多……容情率先道:“不行,我早说过钟时心术不正,保不齐他与魔族串通来害我们。你们为什么会被魔族抓住,你知道吗?说不定就是钟时用的计谋。” “可钟时是为了救我才这样的……”方湉湉也知道这要求十分令人为难,但她不得不自私一回:“他被魔族少主炎羽的法器击伤,那弯刀太过凶悍,连我的踏雪都要避让三分,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她话音未落,就被顾渚打断了,他与方湉湉也算熟识,虽然碍于原身人缘不好,以前不过泛泛之交,但医者仁心,他倒不会见死不救,因而问道: “弯刀?你可看清了,是一柄弯刀?” 方湉湉忙道:“是,黑色的弯刀,我觉得应该是魔族类似上品法器,十分厉害。” 顾渚垂眸,他一袭浅绿色长衫,面容温润,无端地有种让人安心的感觉,半晌,他道:“那应是了。” 方湉湉急忙问道:“是什么?” “魔族圣物,斩星。” “斩星?” 虽然没听说过,但方湉湉光听名字,也意识到了这东西的厉害,急忙问:“那,钟时还有救吗?” 顾渚却好似不急般,缓缓道:“我们都知道,当年碧眼青蟒为魔尊时,魔族是何等凶悍,这些年我游历四方,得知魔族有三样法器,乃是当年碧眼青蟒于天界偷来的,一名为斩星,一名为垂日,这两样虽凶悍,但当年魔族只是偷盗了半副,经过打磨而成,到底算是凡品。“ 方湉湉没心情听他说这些有的没的,打断道:”那钟时有救了?“ 她神色焦急不似作假,顾渚望了她片刻,点了点头:“有救,但很难,你且听我说完。” 她于是按耐下心思,听他继续说,“另一个法器,乃是真正的天界圣物,当年碧眼青蟒得到了它,但此物乃是诞生于天地初开之时,一半染上了魔气,一半染上了仙气,当年他们无法将其收归所有,便将那东西藏了起来,后来魔尊被修仙界大能封印,碧眼青蟒将半月镰唤出来,试图做最后的反扑……” 他顿了一下,看着她,“它用半月镰劈了一道灭世之门。” “所以,天裂也是那时造就的。”方湉湉问道。书中钟时成魔后的法器就是半月镰,它有多凶悍,完全不需要旁人细述。 “对。” 归雪芙在一旁,突然开口问道:“那半月镰如今在哪儿呢?” 顾渚接着道:“半月镰被镇压在了一个地方,斩星和垂日不知所踪。据我猜测,斩星既然已经现世,垂日想必也在魔族手中,此物虽为魔族所用,但人间没有能破解的方法,要想救他,你得去一个地方。” 方湉湉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荡一圈,最后落在了顾渚身上,反问:“镇压半月镰的地方?” “对。” 他与方湉湉的目光交接,一下子明白了她的顾虑,便道:“你且出来,我带你去拿些灵药,且先拖上一拖。” * 一刻钟后,方掌门归友之与容情顾渚带着碧波山余下的弟子出发了,方湉湉与他们告别。 方掌门十分担忧:“乖女儿,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若是救不了,就来找爹爹。” 归友之也点点头,叮嘱她注意安全。 顾渚也难得语重心长道:“魔族对修仙界的屠杀尚未结束,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嗯,我知道啦。”方湉湉点点头,眼眶温热,想了想,也叮嘱道:“嗯……我觉得,魔族追杀修士的人,恐怕就是那日黑衣人手下的人,他,他很特别,你们一定要注意不要和他硬碰。” 方湉湉心里有些怀疑那黑衣人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因为据她所知,有些秘密不该这个时候就揭开的,但她没有证据,这话说出来也着实荒谬,她便只提点了两句。 “好。” 众人告了别,方湉湉独自御剑返回客栈。 耳边风声阵阵,还有顾渚的声音环绕。 “人间没人能救他,要想救他,你要去无想天。” 镇压着半月镰的无想天,书中被钟时夺了法器,又在此成魔的无想天么。 她抬头望着半空中天际的微光,只觉一切似乎如同车轮滚滚,终究还是向着那个方向去了。 第52章 无想天1 世间有六界,神界、仙界、人界、魔界、妖界、鬼界,六界均衡,天道才能永延,而天道也要有组织进行管理。方湉湉不懂什么是天道,但她知道无想天并不属于这六界,独立于这六界之外,不受天道制约,相反,还能代表天道。 其实用现在的各方势力来说很好理解,无想天就是调和六界矛盾的,他们不受天道约束,但他们也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要想让他们违背天道救钟时一命,恐怕是难上加难。 方湉湉回到客栈里,她走时设下的结界并没有什么异动,看来魔族尚未找到他们的踪迹。她松了口气,走到床边,低头去看。 少年面孔苍白,双唇透着不自然的绯红,墨发被汗浸湿,可知他昏睡中也是极其痛苦的,方湉湉拧了一条帕子替他擦汗。 手指缓缓滑过他的轮廓,心中悸动不停,她突然很难想象,若是钟时死了,或者消失于这个世界了,她该去哪儿?她本来就是为了他而来的。 鼻间禁不住有些酸涩,方湉湉眨眨眼,努力将泪意压了下去,此刻还不是脆弱的时候。 去无想天很难,但是如果不去,钟时只有死路一条,所幸她身怀两样灵器,足够分量能进入那里一趟。 西方有座漓山,据小说中的内容,钟时进入碧波山洗髓池后,被人带走,再出现时,就是在漓山,那时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魔族,徒手劈裂漓山,引出了无想天的人,这才有机缘去上一趟。 想到这里,方湉湉觉得有些奇怪,书中说,钟时是在无想天成功洗髓进化仙魔体的,仙魔体一出,半月镰随之觉醒,可书中也说,钟时到了漓山时已经是一个魔物了。她没有想通,难道碧波山洗髓池的水并不能让他的仙魔体觉醒?书中所说,当时带走钟时的人又是谁? 她又想起这一世,钟时有那么多次进入洗髓池的机会,可他却都放弃了,如果说钟时是重生的,那么他势必会选择让自己的仙魔体尽快觉醒,怎么可能时时让自己处于不利的位置? 她看着钟时昏睡中的脸,心中有许多疑问,可这一切都没有人来回答她,方湉湉知道,要想解开这一切谜题,要去无想天,要等钟时醒来。 或者,他不告诉她答案也好,只要他醒过来。 简单地收拾了些符纸,方湉湉没有拖延,便立刻带着钟时出发了。 漓山一行十分危险,若她所料不错的话,那黑衣人并非这个世界的人,他知道他们离开了天裂,定然知道钟时会去漓山,恐怕那里已经是危机四伏。 一路御剑飞行,损耗了不少灵力,好在从碧波山离开时,她带了些丹药,又从洞府里取了些灵药,这才没有耽误赶路。 到漓山脚下时,正是第二日天亮时分。 漓山通往无想天的路在山顶,方湉湉下了剑,扶着钟时的身子,望着通天的数不清的阶梯,终于犯了难。此处无法御剑飞行,若要上漓山山顶,堂堂正正地进无想天之境,她就要背着钟时爬这山路,且不说她根本无法背的动钟时,即便她背的动,等到了山顶,只怕钟时早就没救了。 看来只能用不客气的方法了。 方湉湉不敢拖延,生怕被人发现他们的踪迹,毫不犹豫地唤出踏雪剑,嘴中念念有词:“无想天的各位前辈,请原谅小女子,实在不是有意冒犯,实在是人命关天啊,想来各位慈悲为怀,也都是可以理解的吧……” 她嘴中叨咕了半晌,再不犹豫,目光微厉,唤道:“踏雪,给我劈!开山!” 踏雪剑与她心意相通,立时爆发出剧烈的彩色流光,长剑瞬间涨大无数倍,嗡鸣着飞起,直奔山顶正中央,随着她的手轻轻落下,彩色的流光仿若四散的彩虹,自天际崩裂开,剑芒重重落下。 “轰!”地一声,漓山整个抖了三抖,无数碎石泥土飞溅出来。 与此同时,空空荡荡的层云间,一个白须老者被惊醒,他身旁空无一物,只有身下的白云为床,只见他弹跳而起,这才看见他身下有一座巴掌大的小山,刚刚他睡着了被笼在身下不曾得见。 白须老者愣了一愣,立刻低头去看身下的小山,胡须跟着抖了几下:“哎呦,我的祖宗哎!谁又来捣乱了!” 山下的方湉湉自然不知道这一切,她专心致志地使唤着踏雪劈山。当年钟时能徒手劈开的山,她就不信了,踏雪剑劈不开。 这么大的动静,不光惊动了白发老者,另一处也有人感应到了。 “喋喋,他们去了,是时候了。我的好徒儿,这次,就助为师一臂之力吧。” 黑色身影于阴暗的殿内半空盘旋,不多时便飘散了。 方湉湉劈了三下,只觉眼前一亮,她慌忙捂住眼睛,再睁开时,面前层云朵朵,金光耀眼,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头站在自己面前气喘吁吁。 “我花了几千年才补好的洞,怎么又有人来搞破坏,让我看看,好家伙,居然还是个女娃!” 白发老者在原地转圈圈,不停地唠唠叨叨:“我这里什么都没有啦!你们究竟又捣什么乱!” 白发老者气的吹胡子瞪眼,方湉湉自知理亏,又是有求于人,立刻放低了姿态:“仙人救命……” 见她作势要跪,白发老者立刻挥一挥手,方湉湉只觉仿若一朵云托住了自己的膝盖,让她无处落实,老者道:“别别别,我可当不起你这丫头的大礼。” 他边说,边踱了两步,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语气慎重了起来,道:“你这小丫头,倒是有些不同寻常,明明只是金丹境,却身怀神器。” 他这样念叨着,随即停下了脚步,捋了捋胡须,“说罢,你有何事求我?” 方湉湉赶忙道:“求仙人救钟时一命,他被魔族的斩星伤了。” 听到斩星二字,白发老者神色一顿,似乎有些微妙:“斩星?我怎么记得,斩星早在千年前就被毁了。你这丫头,信口胡诌……” 方湉湉见他不信,心内着急,扶着钟时到他面前:“实在不是我胡说,那黑色弯刀十分凶悍,仙人既能看穿我,便知我身怀上品灵器踏雪剑,可那弯刀凶悍程度远在踏雪剑之上……” “等等,”老者打断了她的话,这才又细细打量她:“你说,踏雪剑?” “是啊,仙人说我身怀神器,难道说的不是踏雪剑吗?” 老者闻言瞳孔放大,目光落在她脸上,老者仙风道骨,听他话里行家提及千年前,怕是已经活了数千年的仙人,他身上发须皆白,但一双瞳仁却明亮如星。淡淡打量了方湉湉半晌,他沉沉开口:“你,来自何处?” 方湉湉大骇,“我……” “数千年前,我镇压着一神器,名为半月镰,此器凶悍,寻常人不得驾驭,要彻底掌控它更需无数灵器为祭。而你所说踏雪剑、斩星,早在数千年前就被一个小魔头给毁了,他从我这里拿走了半月镰,搅得人界魔界一团乱麻,生灵苦不堪言,后来……” 听他说到这里,方湉湉已是心内大骇,忙着追问:“后来怎么了?” 第53章 无想天2 “后来啊……” 老者捋了捋胡须,脸上浮现了些迷茫的表情,“奇怪,许是过了太多年了,人间的事,老夫已记不清了,唉老啦老啦。” 他似乎是真的想不起来了,但方湉湉心中的震惊却一点没少。 是真的想不起来了吗?还是后来……其实没有什么后来,现在才是后来,现在到底是当初还是后来…… 她手指蜷缩,心中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却不知如何问起。半晌,她艰难道:“那么敢问仙人,数千年前,从您这里夺走半月镰的人,您还记得吗?” 老者见她对数千年前的事情感兴趣,心下也略感意外,想了想道:“老夫只隐约记得,那个小魔头是个仙魔体,模样嘛,十分招女孩子喜欢便是了。” 说到这儿,方湉湉觉得已无需再问,这位仙人当年记忆里的人只能是钟时,那么如今呢,又是怎么回事? 她只觉思绪越发凌乱,但眼前只能先恳求这位仙人救钟时的性命。 那老者却又问道:“你这女娃,对千年前的事情如此感兴趣,又说自己身怀踏雪剑,同伴被斩星伤了……” 见他眼中隐隐现出怀疑的神色,方湉湉紧张了起来,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无数个编造的理由。 谁知那老者觑她一眼,“莫不是看话本子入了迷,疯了?” 闻言,方湉湉松了口气,赔笑道:“仙人,我没有疯,我的同伴确实受伤了,不得已才求到您座前,还望您大发慈悲……” 她话还没说完,老者就摆了摆手:“不救不救,当年我见那个小魔头被至亲之人骗的命都要没了,大发慈悲救了他一命,结果呢,这家伙夺了半月镰,把我这里搅得天翻地覆,更是连看都没再来看老夫一眼,哼,不救!” 没想到过了几千年这位老者还在生钟时的气,方湉湉心乱如麻,往日的机灵都不见了,只觉得手足无措,眼眶一热,两行泪就流了下来。 那老者本来想赶他们走,谁成想一回头便见一副梨花带雨的情景。老者无法,只得道:“罢了罢了,你既然为了他求到我这里,也算是痴情,我们有此一面,想必是上天注定,既是有缘,我全力一救便是了。” 他这厢答应了,却见方湉湉的眼泪流的更凶了。 “你怎么还哭呢?” “我……我太激动了……” 老者有些无语,让身边的小童接过钟时,他朝钟时脸上瞧了一眼,只觉无论是样貌还是气息都有些熟悉,一时却不知是何处熟悉,只道大约长的好看的人都类似。探了探他的经脉,老者有些讶异:“确然是斩星所伤,难不成那东西又问世了?” 方湉湉以为他要反悔,眼底开始蓄泪:“仙人……” 既已答应,断没有反悔的余地,老者打断她的眼泪,叮嘱:“你且与我的侍童在此等候,为我们护法,不准让任何人打扰。” 他话音落下,手中拂尘一挥,几人面前立时出现一道辉煌的朱红色大门,白发老者率先走了进去,小童在其后扶着钟时一同进去,他们的身影刚一消失, 那道门消失后,入目所见便只剩下空空荡荡的天际和脚下踩着的云朵,方湉湉看向一旁的小童,看起来不过十岁左右,还没灵均大,但无想天既独立于六界之外,想必这小童年纪也不是肉眼可辨的,方湉湉便恭敬地点了下头:“劳烦仙子了。” 小童一身白衣胜雪,见状,他比方湉湉还要客气,回了一礼道:“姑娘身怀神器,颇为不凡,与我家师父更是有缘,不必虚礼。” 他说起话来文气,话里行间只唤她姑娘,想必年龄确然是与样貌不符。方湉湉心内却思量起了他说的神器。 方才白发老者也说她身怀神器,可他说的明显不是踏雪剑,她身上还有什么,难道是梭罗盘?天裂中会藏着神器吗?若梭罗盘是神器,为何认她为主,方湉湉愈加困惑,心内又挂记着钟时的伤,神思不定,无所适从,便开口问道:“仙子能看出我身怀神器?” 闻言,那童子露出比她还困惑的神情来,继而又想或许身怀神器是件秘密,人界的规矩他不清楚,但偶尔也听说有人为了抢夺灵器而互相残杀之事,譬如当年的魔族。因而,他保证道:“姑娘且宽心,无想天不参与人界俗世,姑娘身怀神器之事,我们断然不会泄露。” 见他误会了,方湉湉赶忙解释道:“仙子误会我了,实不相瞒,这神器我也是刚刚得到,并不知如何使用,我是想请仙子赐教一二。” 她这样说完,心里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自己得了个大宝贝,又不知怎么用,说起来好像有点炫耀一般。好在无想天独立于世外,童子并未想这许多,认真地道:“我只隐隐感受到姑娘身上有神器的气息,但具体是何,在下并不清楚。我只知,所谓神器,都是有气无形的,神器若归属于一人,旁人便不能看到。不过,”说到此,他笑了笑,“若无大事,神器轻易不会现世,更不会认主,恕我直言,姑娘身上这神器并不与姑娘心神相通,想来姑娘也并不能掌控这神器。” 说来说去,把方湉湉更绕晕了。有气无形?神器不会被旁人看见吗?但梭罗盘出现时似乎有不少人看见了,至于认她为主后,方湉湉仔细想了想,那时在魔界,梭罗盘突然出现,她急着去救钟时,也并没有去观察旁人看见它时的反应。 可她身上除了梭罗盘也并没有别的稀罕物件儿了,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方湉湉道了声谢,便将其抛之脑后了。 两人默默待了片刻,童子不似方湉湉般心急,见她一直走来走去,脸上几乎没什么血色,便道:“姑娘,你这位朋友伤的不轻,大约一时片刻不能出来,你着急也无用,不如趁此休息休息。” 他这番话仿佛醍醐灌顶,方湉湉终于意识到自己再怎么着急也没用,便一屁股坐下了。如今魔族当道,他们来了无想天的消息恐怕瞒不了太久,届时魔族前来打搅,以她现在的状态根本不能护住钟时,她不如趁此机会休息休息。 这般想着,方湉湉便努力让自己的脑袋放空,许是连日疲惫,又一夜未睡,不多时,她便睡着了。 无想天界一派淡然宁静,然而此时的人间却仿若炼狱。 当年钟时觉醒仙魔体后持着半月镰大杀四方,却也只是搅得修仙界和魔界不得安生,可如今,遭受灾难的却是毫无反抗能力的凡人。 滔天的黑气几乎蔓延了整个人间,魔物四处流窜,自赵家村起,当年的情景再次上演,年轻力壮的人一个个凭空消失,喝的水吃的菜纷纷染上魔气,瘟疫爆发,范围越来越大,人间几乎生灵涂炭。 巨大的古铜色炉鼎坐落在密林之中,周遭十几道结界护佑,一道身着紫衫的男子面朝炉鼎而站。 “公子,十万个至阳之体,只差一个人了,魔尊即将大功告成。” 一个黑影唰地闪过,凭空响起了一道声音。 紫衫男子闻言侧过脸来,向来温润的面庞如今却染上了一丝邪气,他眼眸中隐隐现出碧光,竟是云旗。他勾了勾唇,“哦?只差一个了啊……” 黑影在他周围来回环绕:“公子,人间已经搜寻的差不多了,至阳之体着实难寻,您看……” 云旗弯唇笑了笑,“不必找了,你退下吧。” “是。” 黑影唰地消失了,云旗负手而立,看着冒着熊熊火光的炉鼎,只觉心胸舒畅,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不就是至阳之体吗?他手上就有一个最好的人选。 * 方湉湉不知睡了多久,噩梦一阵接着一阵,飘忽间只觉得有谁在推她,她心神紧绷,只以为钟时有危险了,霎时间睁开眼,踏雪剑便出了鞘。 然而她一睁开眼,正对上童子关切的眼神,而踏雪剑正威风凛凛地指着童子的面门,吓得他一动不动,剑气却激的手上的半盏汤晃了晃。 神思归属,方湉湉有些不好意思,急忙收回了踏雪,道:“仙子莫怪,我太心急了。” 童子倒是也理解,将手上的茶盏递给她,道:“这是师父派人送来的药,你且喝了吧。” 方湉湉闻言更加不好意思起来,赶紧接过一饮而尽,喝完了,又问道:“仙人方才出来了吗?钟……他怎么样?” 童子摇了摇头:“总还要些时间。” 她的心又揪了起来,也歇了一阵,再没有睡觉的心情了。人一旦高度紧张,便觉得耳聪目明,她刚要坐下,便感觉心一阵乱跳,似乎有纷沓声。 “仙子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童子闻言细细听去,“没有。” 左右看了看,似乎仍是一派祥和之景,方湉湉放下了心,只道自己是关心则乱。 然而不过半刻钟,她怀中的踏雪剑便微微震动起来,与此同时,虚空之中有钟声阵阵。 方湉湉连忙起身,“怎么了?” 童子见状脸色也不好看,解释道:“长钟响,恐怕有罪孽深重之人到了此地。” 他说完,便甩袖唤出一枚玉符:“听我号令,结阵!” 那厢,他话音刚落,虚空之外便有数十童子现身,结下阵法。 方湉湉仔细看着,却完全不识得这阵法,想到那黑衣人对钟时的恨意与那人的不同寻常之处,她提醒道:“仙子,来者恐怕是为了我们,他身上颇多疑点,寻常手段怕降服不了他。” --------------------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日更啦,我有存稿了嘻嘻,小baby们动起小手点进专栏收藏一下预收文呀,Thanks??(??ω??)?? 第54章 无想天3 她话音未落,便见那刚刚还完好无损的结界瞬间被一股强大的气流冲散,数十童子被击散,一道阴冷邪气的声音自虚空中伴着急促的钟声响起,让人觉得背后发凉, “喋喋,我的好徒儿,为师来看你了。” 他显然是为了钟时而来,在强大的魔气压制下,方湉湉觉得自己额上直冒虚汗。他们本来便是来求人救命的,若是因此给无想天的仙人招来灾祸,那实在是万死难赎。看了看越来越肆意的黑气,方湉湉奔至童子身边,问道:“仙子,敢问仙人那边还要多久?” 想是他发现不对后便与仙人通过话,答道:“最少半个时辰。” 劲风阵阵,吹动她鬓间散发,少女面庞娇嫩,然而一双清澈目光坚定,她望着天际,神色郑重道:“劳烦童子,护好自身。” “你……” 童子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便见她执剑飞身而出,彩色流光闪过,竟是设下了一道结界将他们困住,他这才明白她方才的嘱咐竟是要他们置身之外。少女纤瘦的身影伴着寒冽的剑光出现在半空,汹涌的魔光铺天盖地,茫茫天幕下,似乎只能看到一点点来自那道纤弱身躯的光亮。 童子眸色随之沉重下来,轻呵道:“结阵,护法。” 黑衣身影不多时便出现在了方湉湉的面前,他周身笼罩在黑袍之中,只有一双碧色的眼睛露在外面,看起来十分邪肆。 “又是你。”他面纱后发出声音,此时方湉湉才注意,他这声音像是胸腔中发出的,并不像寻常人说话。他二人对峙着,那黑衣人突然语重心长道:“丫头,你为了他如此,他也只会杀了你,别傻了。” 方湉湉心头一跳,愈发断定这人与她一样,是早知结局的人。她有意拖延时间,便顺着问道:“此言何意?” 黑衣人尖声笑道:“他是个魔头,弑父杀兄,更是将自己的师父囚于不见光的什刹海中千年,你若帮他,只有一个惨死的结局。” 许是见方湉湉面容有些松动,他接着道:“知道他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喋喋。” 风吹动她的衣裙,方湉湉觉得有什么真相要离自己越来越近了:“为什么?” “因为只有你能唤醒他的仙魔体啊,如果不是老夫拿走了琉璃玉盏,此刻也早已成为他的囊中之物了。” “原来琉璃玉盏在你手里。” 阴寒的声音落入方湉湉耳中,仿佛为她解了迷,怪不得,怪不得自己进入了这副身体。 只有她能助他觉醒仙魔体,也只有她能阻止他。 “让开吧,小丫头,你不该枉送了性命。” 魔气滔天,即便有踏雪为她挡着,但方湉湉也觉通体冰寒,她缓慢问道:“那你为何出现在此地?” 那黑衣人眸间碧色一闪,终于耐心告磬,黑袍一挥,不耐心同她周旋,一道黑气直奔她面门而来,“滚开。” 方湉湉持着踏雪侧身闪过,一转身,再次拦在了他面前。 黑衣人这才明白她是在拖时间,也不废话,与她动起手来。 一道道魔风擦脸而过,方湉湉能感觉到黑衣人并未用全力,然而即便如此,她也接不过几招,此人的境界比魔族炎羽恐怕超出几倍不止,根本不是她能对抗的。 险险躲过一击,她的肩上出现一道划痕,方湉湉在脑海中唤道:“系统,我要救钟时,告诉我怎么办?” 立刻脑海中就有滴滴声响起,系统冰冷的声音出现:“检测到宿主处于危险度100%的环境中,检测到任务对象处于危险度100%的环境中,自动为宿主激发当前洞府升级。” “别墨迹了,快告诉我怎么办?” 系统一阵电流声响过,片刻后,机器人声音响起:“检测到宿主强烈意愿,宿主目前洞府已达中级,可完成宿主愿望。宿主愿望:帮助钟时度过此次危机。系统给出的解决方法为:宿主即刻与系统解绑,助钟时成魔。” 方湉湉愣了,身形慢了一步,只觉得一阵劲风刮过脸颊,伸手一摸,竟有鲜红的血液流出。 “解绑……是什么意思?” 系统依旧是冰冷的声音:“宿主自愿放弃任务,判定任务失败,宿主将于解绑的十日后被遣回世界,抹杀记忆。” 抹杀记忆…… 听到这四个字,方湉湉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痛了一下。 她愣愣地再次问:“除了这个,还有别的方法吗?” 系统:“当前世界紊乱,出现系统无力控制的变故,没有别的方法。” 也就是说,要么她离开这里忘掉一切,要么,钟时便会死在这里。 似乎没有什么可犹豫的,方湉湉挥剑断开一道魔气,水眸清澈,双唇微启:“我要救他。” “叮!任务交换达成,三二一……宿主已与系统解绑,十日后宿主将离开此世界。” 系统冰冷的声音消失在她的脑海里,与此同时,她感到身后一阵强烈的光滔天而起,强大的威压几乎让她无法直立。 熟悉的气息包围着这片天地,方湉湉看着天空中隐隐约约浮现一个月牙形状,微微弯唇笑了。 是钟时。 与她同时看到那道月牙的,是那黑衣人。 “半月镰,哈哈哈,我的乖徒儿,为师等着半月镰等了几千年,终于等到了!” 说着,他一掌挥开方湉湉,身影急速地奔向天际那道月牙。 方湉湉被他击中,身躯落下,被那童子接住,他愣愣地看着天际那道形状,喃喃:“怎么会?半月镰不是早在数千年前就随着那人消失了吗?” 黑衣人的身影已经扑到了那月牙前,然而他还未靠近,便见月牙赤光大盛,那黑衣人被牢牢困住在半空,惨叫声响彻天际,他身躯扭曲颤抖着,一道青色玉盏从他身体里慢慢被剥离出来。 虚空之中传来一声方湉湉极为熟悉的轻笑,带了几分薄寒:“你怎敢偷本座的东西。” 这声音是钟时的,她无比熟悉,却又觉得无比陌生。 琉璃玉盏从那黑衣人身体里抽出,立刻便融进了那道月牙之中,赤红色更甚,然而却没了动静。 “咦?” 又是那道声音,他似乎困惑了片刻,随即了然:“原来还有些东西别人拿走了啊。” 方湉湉若有所觉,她还未来得及反应,自己的身子就已经飞至那月牙前,淡淡的彩色流光萦绕着她,她看着踏雪剑和梭罗盘依次从她身体里被剥离,头也不回地奔向了那道赤红色的月牙,然而还没完。 她感受到一阵撕裂之痛,身上萦绕的彩色流光越来越淡,化作漫天的流萤奔向了那月牙,她身上光芒消失的瞬间,脑海中响起了那道冰冷的声音。 “再见。” 是系统。 方湉湉突然大悟,仙人所说的神器究竟是什么,有气无形,又不为她所控。 原来以神器为祭,就是唤醒仙魔体的最后一步。 天际的赤红色月牙终于成形,一点点集聚起来,终于汇成了一柄武器。 方湉湉的身子再不受控制,急急坠落而下,被人接住的前一秒,那黑衣人奔向半月镰,却被其凶光震的身形俱散,惨叫声撕破天际。 她急速坠落中,被一双带着凉意的大手笼住,周身冰凉的气息冻的她几乎打了个哆嗦。 对上那道乌黑的瞳仁,方湉湉不自觉地弯了弯唇:“你是……钟时吗?” 他眸间变幻不停,时而凉薄,时而炙热,半晌终于散了赤光,他眼眸温热,望着她,目光中悔恨交加,低声道:“我是。” 酸涩感顿时萦绕了方湉湉整个肺腑,她环住他的脖颈,倾身上前,轻轻碰了碰他的唇瓣。 冰凉,柔软,她几乎哽咽,委屈道:“你把我的灵器都拿走了。” 钟时只觉胸腔中一股热流滚烫而过,看着怀中少女明媚娇艳的面庞,第一次觉得世界真实的不像话,他尚未开窍的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此时不应该在这里理会这些不重要的人。他再不停留,挥手告别,半月镰蛮横掠过,将一众黑光打散,为无想天清除了后患,他揽着她消失在虚空中,只留下一句,“告辞。” 一众不速之客随之消失,只剩下白发老者独自跺脚骂人。 方湉湉觉得他们赶路的速度太快了,风吹的脸痛,刚想皱起眉,就感觉面前一黑,一只大手盖住了她的脸,玩世不恭的笑声传进她的耳朵里:“别急。” 她立刻反驳:“谁……谁急了!” 钟时的低笑声传进她的耳朵里,方湉湉感觉自己的脸一阵热意,估计已经红成了苹果,心道幸亏这家伙挡住了她的脸。 然而她刚刚念着他的好不过两秒,便听他又道:“不是师父,是弟子着急。” 啊呸! 方湉湉此刻十分后悔,早知道这家伙这么没脸没皮,她刚刚就不…… 她思绪翻飞不过瞬息,便感觉他们降落在了一处地方,直到身体落在实处,面上负着的大手才移开,方湉湉睁眼看去。 熟悉的陈设,兰花的香气,溪溪的流水声,竟是兰水阁的竹舍。 方湉湉瞪大了双眼,然而容她思考的时间却不多。衣料窸窣间,她眼前垂下阴影,冰凉的薄唇再次落在她唇上,带着试探的意味,片刻后便攻城略地。 月影阑珊,被扔在院子里的半月镰微微发着光,只映照出竹舍一派祥和宁静。 第55章 竹舍清晨 水流潺潺,微风拂面,方湉湉睡梦中觉得似乎有暖暖的日光落在了脸上,让她整个人都暖洋洋的。这一夜睡的十分安稳,以至于她醒过来时不知今夕何夕,白嫩的小脸上两腮嫣红,眼睛还带着些迷离,湿漉漉的,她睁开眼,入目是清晨的阳光照进了竹舍,四面环水,窗棂处的纸帘被清风吹动,又暖又缓的微风划过她面上,舒服地她嘤咛了一声,不自觉地伸了个懒腰。 这一伸懒腰,方湉湉顿觉不对,全身酸痛,仿佛被人锤打过。昨夜的记忆顿时涌上脑海,她的两颊慢慢变得通红,坐起身来看着这熟悉的竹舍兰水,方湉湉几乎想找个洞钻了。 钟时他他他,他怎么这么不知羞,怎么大老远跑回碧波山来…… 方湉湉一边在心里痛骂钟时,一边脸色通红地忍着身上的不适开始找衣服,试图找回自己一本正经儿的样子。 她这厢刚刚歪歪扭扭地穿上裙衫,还没来得及下床,就见地面上映出了一个修长的阴影,抬眼看去,小小的竹门处,眉目俊朗的少年出现在那里,他唇角带笑,显然心情十分舒畅,使他看起来更多了几分亲昵,方湉湉几乎愣了愣。 钟时没看出她神色变化,手上捧着几个果子,几步走到床边,带着笑意道:“醒啦。” 这略带一丝调笑意味的话,让方湉湉又不好意思起来,别别扭扭地试图躲开他的目光,口中囫囵答着:“嗯。” 钟时坐在床头,凑近她,将手中刚摘的果子递给她,眼眸亮晶晶地:“饿了吧,我找了一圈,东西都被带走了,只好去后山摘了些果子,你先填填肚子吧。” 有吃的不吃是傻子,饶是心里还有一丝别扭,方湉湉依然接过了果子。 她小口小口地咬着饱满多汁的果子,杏眸微微眯起,样子十分满足,钟时这样看着,就觉得有些失神,赶忙移开了目光:“咳,一会儿我去山下找些食物。” 他慌忙离开了床头,去桌上倒了杯水喝下去,喝的有些急,甚至呛到了。 方湉湉听他剧烈咳嗽,也忘了那丝扭捏,掀被下床,给他拍了拍背,“没事吧。” 这下换钟时脸红起来,慌忙摆手:“没事没事。” 他转过身来,两人目光正对上一处,乌黑的瞳孔映着少女灵动的双眸,一时间,两人便如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一般双双脸红了起来。 钟时转回了身,快速道:“我下山去找食物。” 说着,他就要离开。 方湉湉看着他背影已走到门口,突然意识到这已经是他们为数不多的相处时光了。 手中的酸涩果子瞬间没了滋味,她擦了擦手,叫住了钟时:“等下,我们一起去吧。” * 许久未回到人世间,两人下山时并没有御剑,而是相携着慢慢走下山。 “等魔族事情一清,我们就可以回碧波山了。”钟时扶着她的手,低声说道。 方湉湉有些不解,问道:“昨日,那个黑衣人还会出现吗?” 钟时面色有些沉重,点了点头,既已互通心意,他自然要对她毫无保留:“他是我的师父。”轻笑了声,又补充,“自然了,如今已经不是了。” “我只你一个师父。” 方湉湉脸红了红,摸了摸鼻子,没敢抬头。 “他没那么容易死,我想,或许,他也不是上一世那个他了。” “他在魔界时化名毕莽,隐藏了身份,在魔族隐匿多年,直到我的母亲生下了我,炎重寒本想任由我自生自灭,但毕莽自请看顾我,他不过一个不入流的小角色,炎重寒没将他放在心上,便随他去了。” “说起来,如果不是他,我可能早就死了。” 轻嘲了一声,他继续道:“我感激他,认他做师父,后来,我长大了些时,他消失过一阵子,临走前将我送去苍穹派,说要我修炼。” 他说到这儿,转头看方湉湉,乌黑的眼眸星子般,定定地看着她:“在那里,我遇到了你。或许,也不是你。” 方湉湉知道他说的是那时原身将他扔进深渊的事情,她一时不知如何解释,说自己并不是原身么,他会把她当作疯子吧。 好在钟时并未深究,而是继续道:“我在苍穹派待了两年,直到你出现,我落入鬼界虚火之中,那时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但我没死,被鬼界虚火灼烧了数年,我没死,反而让虚火为我所控。但我出不去,这时毕莽突然出现了,他的出现像是算好了时机,我刚刚将虚火凝为实质,他便出现在鬼界之中,将我带了出去,也是这个时候,他告诉我,我是仙魔体。” 他是仙魔体的事情于方湉湉而言不是秘密,钟时也未过多叙述,只道:“我们刚一出鬼界,便被魔族抓了回去,毕莽不许我拿虚火对付魔族,我便一直隐忍,那时我最常待的地方,就是魔族的什刹海。” 方湉湉想起那片她看到的死气沉沉的海域,只觉感同身受,心一抽一抽的疼的厉害。 “毕莽要我隐忍,而他则四处寻找觉醒仙魔体的方法,后来终于被他找到了,他告诉我要去碧波山。”他轻笑一声,“我自然要去,那时我想,也要去会会故人。” 方湉湉知道他说的故人就是自己,而且他所谓的会一会,其实是找她报仇来着。 她握了握他的手,两人十指交缠的更加密不可分:“我其实……” “我知道。” 钟时打断了她的话,望着她,道:“你早就不是你了,对吧。” 方湉湉闻言愣住:“你,你知道。” “我也是猜测罢了,你变了太多。最初我以为是我记忆不好,过了太久,许多事重来一次,我或许记不清了,但后来,我看见你写下仙魔体,那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你。” 她瞪大了眼睛,怔怔道:“所以,你一直在装?” “没有。”他笑了笑,捏了捏她的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上一世我那样对你,我不知道你是否带着记忆,更不知道你对我是什么心情,最重要的,直到天裂之中,我才彻底明白自己的感情。对不起。” 他握着她的手,眼神湿漉漉,一副愧疚的样子。 方湉湉哼了声,甩了甩手,小声哼唧:“渣男。” 钟时赶忙把她的手攥的更紧,急道:“什么?” “说你是渣男啊。” “什么是渣男啊。” “所以你什么时候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呀。” “嗯……九天以后吧。” “好,不许反悔。” * 第56章 千年之谜1 他们两人到了山下,便直奔附近的小城镇里去,一路上还在商量着待会儿要不要斟点小酒,十分放松。然而一路走来,方湉湉却逐渐没了心情。 从碧波山山脚下不远处开始,便随处可见枯萎的花草,若说这些是靠近修仙界遭了殃,也还说的过去,但靠近小城镇后,这些枯萎花草的数量不减反增,甚至城里到处都是寻找家人告示,路上行走的百姓面黄肌瘦,有些面部发青,眼睛浑浊,看起来已是病入膏肓。城镇上空漂浮着淡淡的魔气,饶是方湉湉已经没有了灵器,但她灵力尚在,这样魔气肆虐过的痕迹,实在让人无法忽视。 “怎么会这样?” 她加快了脚步,走到最近的一家酒馆,询问了情况。 “哎呀,别提了,现在啊,到处都是这样的情况,已经快一年了,城里的人丢的丢,死的死,我这酒馆已经快经营不下去了。” 酒馆的老板打着算盘如是说,他虽穿着不菲,但眼下乌青,情况并不比寻常人好很多。 方湉湉这才意识到,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人间简直是翻天覆地。 病的人太多,丢的人太多,方湉湉一路问过去,竟没有一人能说出这种怪象出现的原因,而失踪的人口也上至八旬老人,下至年幼孩童,毫无规律可循。 眼看着她又要找人询问,钟时拉住了她:“我们去找方掌门吧。” 方湉湉看向他,他沉思道:“失踪人数如此之多,恐怕是有大事发生,我们这样问下去不是办法,总要找到原因。” “好。” * 那日分开时,方掌门特意告知了方湉湉他们挪去的地点,因而要找到他们不费什么力气,只是一路销毁踪迹着实有些费神。 将人间的情况一一说来,方掌门沉思了片刻,与归友之对视了一眼,缓缓道:“魔族有许多颇为邪恶的法阵,需以活人为祭,但如此多的人失踪,恐怕这法阵不是寻常俗物,我与你师父需细细查来,你且稍等。” 他们说完便欲进屋,但抬步前又看向钟时,沉沉的一眼,却什么也没说。 方湉湉攥着钟时的手紧了紧,见方掌门并未多言,又松了口气,钟时的仙魔体,只怕这谢谢正道中人不能接受,此时场面混乱,她得找个旁的机会再去说清楚。 感受到她的紧张,钟时回握住她,朝她笑了笑。 因着魔族此番来势汹汹,因而五大派皆居于不远处互相观望以便应对,方湉湉与钟时赶来时,诸位皆在,此刻五大派掌门长老都去了后堂议事,归雪芙从人群中走出来,到她身边,关切道:“湉湉,你们的伤好些了嘛?” 来的路上方湉湉已经将自己如何去的无想天都告诉钟时了,此刻两人对好了口供,一致道:“无碍了。”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归雪芙将他们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喃喃道:“还好还好,你们都平安回来了,对了,齐正则和苏令妤也出来了吗?” 她的声音不算小,吸引了在场部分人的注意,同时将目光放在了他二人身上。 宋遥从人群中走到方湉湉身边,睨了归雪芙一眼,道:“奇了,齐正则和苏令妤有没有出来,你该去问苍穹派和九黎谷的人,怎么反而来问湉湉?” 他说话毫不客气,归雪芙被他怼的有些愣住,半晌道:“我只是想,齐大哥也是为了救湉湉……” “难不成是湉湉求着他来救?” 眼见归雪芙眼眶泛红,下一秒就要流泪了,方湉湉赶紧拉住宋遥,她知道宋遥是为她好,但两人吵架,先流泪的那个必然是赢家,更何况此刻诸宗门皆在,他们这样吵下去只会显得他们薄情。 果然,她刚拉开宋遥,便立刻有苍穹派的弟子上前质问:“是啊,大师兄是为了救你才被迫进入天裂的,你既然有逃离那里的方法,难道没有救大师兄?” 方湉湉无法与他们细说详情,只好道:“齐大哥和苏令妤已经离开了那里,但是我和钟时离开天裂时失去了意识,被魔族掳去,刚刚逃了出来,至于齐大哥和苏令妤,我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她也着实担心他们,但时间挤的好像没有一丝缝隙,她几乎日夜兼程,实在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寻找他们。 “我们回到这里,也是想问诸位,有没有发现有齐大哥他们的线索。” 她说完这番话,倒是无人再质疑了,方湉湉回到钟时身边,心下有些不安,齐正则和苏令妤定然已经离开了天裂,但迟迟没有与门派联系,恐怕他们两个也落入了魔族之手。只是炎羽抓钟时和自己是为了灵器和仙魔体,抓齐正则又是为了什么呢? 方湉湉这厢还没想明白,众人窃窃私语时,守门的小童却跌跌撞撞跑了进来: “不好了,魔族攻上来了!” “什么?” 众人立刻惊慌起来,钟时握着方湉湉的手示意她安心,上前一步问道:“可看清是何人带领,究竟有多少魔物?” 小童汗如雨下,磕磕绊绊地道:“是个年轻男子,总……总不下于万数。” “天啊,这可如何是好。” 众人惊慌失措,却没有一个能给出解决办法。 钟时垂眸思索了片刻,道:“是魔族少主炎羽带人,他魔力不强,唯有身上的斩星有些不好对付,诸位尽可放心。” “你说的轻巧,难不成你出去和他打?” “就是就是。” 这帮人好赖不知,方湉湉心道若是钟时出去打,恐怕要吓死他们。她不愿意理他们,拉了拉钟时的手示意他别管,转头跟碧波山为数不多的弟子吩咐道:“若魔族攻上来,结阵保护自己,放心吧。” “是。” 说完了,方湉湉又转头去问钟时:“你能打赢多少人?” 钟时笑了下,似乎觉得他的问题十分可笑,看着她道:“除了你之外的所有人。” 方湉湉闹了个大红脸。 她知道钟时如今站在这里隐瞒身份和实力都是为了她,若不是因为她是碧波山的人,他大可以一走了之,不去管修仙界的死活。 方湉湉懂他的心意,自然也会保护好他。 众人慌乱的你一言我一语,归雪芙突然道:“说起来,魔族怎么会这么快就找到这里?” 这也是方湉湉心里的疑问,但归雪芙此刻这样问,她很怀疑她的居心。因而方湉湉冷冷地睨了她一眼:“师姐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我们一路都在用符纸毁灭踪迹,不可能有人发现。莫不是我们中出了内鬼?” 她盯着她,“我记得,出事之前,雪芙师姐和云旗过从甚密,不知云旗的异样,师姐有没有感觉到过?” 归雪芙说这话本来是想让人怀疑是方湉湉和钟时把魔族引来的,没成想这把火烧到了自己身上。 “湉湉,你胡说什么?” 方湉湉笑了笑:“我只是合理怀疑,师姐别哭。” 魔族已经濒临城下,他们却还在这里打嘴仗,实在是无趣,嚷嚷了半天,没吵出结果,外面守门童子却是彻底堵不住了。 “魔族攻进来了!” 伴着一声大喊,他们所在的大殿几乎崩裂,山崩海啸的气势席卷而来,钟时与方湉湉对视一眼,都猜到这种气势不可能是炎羽。 “恐怕是炎重寒。” “恐怕是魔尊。” 他们两个同时道。 继而,钟时揽过她的腰,躲在了一处粗壮的柱子后面,碧波山的弟子听她的话立刻结法阵护住了一方。 “他是为了我的仙魔体,我一会儿引开他。”钟时在她耳边道。 其余人皆无辜,确实不该承受这般危险,方湉湉点点头:“我跟你一起去。” “好。” 几位在后殿议事的掌门长老也听见了动静,纷纷出现,以灵器护佑自己的门下弟子。 方掌门首当其冲,喝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虚空中缓缓浮现一个身影,庞大的黑影自他周身蔓延开来,只觉他的身姿也一般魁梧,苍劲的声音带着强大的压力而来::“魔界,炎重寒。” “竟是魔尊?” 众人窃窃私语,方掌门也瞪大了眼睛。 炎重寒目光扫视一番,淡淡道:“出来吧,不然,就让这些人都替你陪葬。” 说着,他挥袖,几道黑光攻向多处灵阵,灵阵顿时四分五裂,好在几位掌门做好了准备,这才没有伤到门下弟子。 钟时握住她的手,道:“走。” 说着,他揽过她的腰,腾身而起,赤红色的妖光毫不保留地绽放开来,淡淡的火焰味道焚烧着虚空中的一切灵力和魔气。 他毫无保留地释放着来自仙魔体的威压,让这个空间的所有人都几乎弯下了腰。 炎重寒脸色难看了起来:“你已经唤醒了血脉。” 钟时怀中揽着方湉湉,与他对峙着,却不屑于答他的话。但方湉湉看着这个欺负钟时的人吃瘪的样子十分解气,“略略略,气死你,打不过钟时。” 炎重寒被她激怒,双手结印,片刻,一轮红日出现在他面前,想必这就是传说中的垂日了。 然而他们两个神色没有丝毫变化,钟时只勾了勾唇:“你大可不必自讨苦吃。” 他说着,身后隐现一轮淡淡的弯月,半月镰凝结了三件灵器一件神器,并未完全激发神力,但对付区区垂日,却是足够了。 “半月镰!” 炎重寒瞪大了眼睛,两样兵器交戈的一瞬间,便已分出了胜负,他的垂日几乎散尽了光芒。 钟时操控着手上的半月镰,空气中,星星点点的虚火一点点灼烧开来,炎重寒带来的低等魔物发出痛苦的惨叫。 鬼界的虚火,寻常东西根本碰不得,即便是炎重寒,也不得不承认此刻自己的这个儿子修为已在自己之上。 他微垂着双眸,只在看向怀中少女时溢出淡淡的温情,而望向炎重寒时,乌黑的瞳仁冰冷,他冷声问:“既然跑来送死,我便给你机会,自己选一个死法。” 炎重寒瞳孔瞪大,几乎暴怒:“你!” “不好了,魔尊!有人试图开启转生门!” 第57章 千年之谜2 这声惊叫惊动了在场所有人,包括钟时。 “转生门……” 看着他的表情,方湉湉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那是什么?” 钟时神色中多了几分郑重:“据传开启转生门能掌控生死,扭转乾坤,是毕莽干的,恐怕,他是要放魔尊出世。” 方掌门此刻也大惊:“不好,开启转生门需以十万至阳之体为祭,恐怕那些失踪的人都成为了祭品。” 方湉湉看向钟时。 钟时坚定道:“他想利用转生门放出碧眼青蟒一族,必须阻止他。” 无论是魔族还是修仙界,没有人想看着碧眼青蟒重现于世,众人默契地立刻停了兵戈。由方掌门带路,纷纷前往转生门处。 方掌门御剑飞于前,一路将众人引至碧波山,他眸色郑重,与归友之对视一眼,道:“转生门藏于迷雾林中,这也是为何我族每年都要修补迷雾林的原因。自两年前迷雾林被魔族侵入后,我一直派人在此处巡逻,也留意动静,生怕他们是为了转生门而来,可始终没有发现异样。”说到此,他颇为自责,“碧眼青莽一族生性嗜血,以残杀、□□为乐,若其出山,不光人间,于魔界也是一场浩劫。稍后由我引路,还望诸位能配合。” 众人纷纷应下,就连炎重寒也没有说什么,而是眸色沉沉地盯了方湉湉一眼。 她不知道这家伙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回瞪了一下。 方掌门以血绘符,在众人面前打开了一道结界。方湉湉细心看着,此符纹与他们进入迷雾林时的不同,想必这方法只有方掌门知道。 结界门一开,众人对视一眼,纷纷先后进去。方湉湉和钟时也在炎重寒进去后紧跟着进入。 这里的情景与迷雾林里十分不同,入目皆是黑暗的魔气,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中尽是腐朽压抑的味道。 钟时吸纳了琉璃玉盏,此时五感强于众人,他略略辨别了一下,道:“西南方向有烟熏味。” 方掌门闻言道:“快走。” 众人尽量隐匿脚步声,然而如此多的数量,还是引起了这里面的魔物的注意。 他们行进不过两里时,便有风声传来,接着,云旗的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仍旧是淡青色的袍衫,他只手负后,淡笑着:“诸位,好久不见,诸位也是来观礼的么?” 一片寂静,并没有人回应他,他也不恼:“我知自己向来身份低微,不配与各位掌门叙话,但诸位既是来见证我碧眼青莽一族崛起,便随我来吧。”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只留一道青色光引着他们。 “跟上去。” 众人立刻御剑跟上。 第58章 千年之谜3 虽然知道云旗这番举动没安好心,但他们行踪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除了跟上去似乎也没什么别的选择了。众人跟在云旗身后,越往西南方向走,那股烧焦的味道便越浓。 不少人开始咳了起来。不光是烧焦味,腐烂味道也直冲鼻子。方湉湉皱了皱眉,隐隐地却感觉到了一点熟悉的气味。 “有灵力的味道。”她低声附在钟时耳边道。 钟时也看向她,目光闪了闪,犹豫了下,说:“齐正则,可能在他们手上。” 看见方湉湉眼里一下子流露出焦急和担忧的神情,他抿了抿唇,很是不情愿地道:“开启转生门要十万至阳之体,齐正则,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便是至阳之体。” 方湉湉自然也想起来了,齐正则作为《天裂》这本书中唯一的男主,所谓正道的光,自然是至阳之体。 “这么久没有音讯,那苏令妤应该也在这里了。” 两人对视了片刻,不发一言地别开了目光。 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众人面前无边的黑幕终于隐现了一点光亮,然而却是熊熊燃烧的烈火,云旗的身影消失后,周遭是无尽枯萎的密林,正中央一个巨大无比的铜炉,炉中燃烧着烈火,只消拿眼去看,火焰上泛起的点点碧光,就知道这并不是寻常火苗。而最让他们震撼的,是铜炉周围,围绕着一圈又一圈密密麻麻的人。男女老少,应有尽有,他们此时所做的同一个动作,就是缓慢地向着铜炉移去。 仿佛被人操控着,他们根本不管周围是否有人拉着,或者有什么阻碍,只奔着那一个目标而去。 看到这一幕,方湉湉转头干呕了起来。 这是何等令人胆寒的一幕,又是什么样丧心病狂的东西才能做出这等让人自发去寻死的事情。 他们操控着这些毫无反抗能力的凡人,好像看着一场闹剧,又特意让人将他们引来,让他们亲眼看着这一幕。 “醒一醒,你们醒一醒!” 钟时正帮她拍背,听到人群中有清醒的说话声传来,两人一同看过去,只见众人之中,两道身影奔波着,试图阻拦这些被操控的人,面容疲惫,这样的情景似乎已经快让他们崩溃。 “齐大哥……” 方湉湉看到齐正则,眼眶通红,立刻意欲上前,却被钟时拉住:“没用的,我们阻拦不了。” “那怎么办?”她几乎被这一幕逼疯:“杀了那个人,杀了那个人可以吗?” 她眼角噙泪,望着他,让钟时心里微微酸涩,“我会阻止的。” “正则,快过来!” 众人都已经发现了他们两人,此时他们无力阻拦,只能救出一个算一个。 苍穹派掌门和九黎谷风棠立刻飞身而出,想将自己的大弟子拽出来,然而飞身而起,却在触及那片空间时被弹了回来。 两人惊道:“怎么回事?有结界!” “喋喋,你们都到齐了。” 一声阴寒笑声响起,黑衣人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比起在无想天看见时,他此刻周身的黑色淡了许多,想来当时钟时的一击虽然没有要了他的命,但也让他受了不轻的伤。 “喋喋,不必着急,既然人到齐了,就等着看吧,待我碧眼青蟒一族重新现世,就是你们的死期。” 他果然是要打开转生门。 炎重寒与修仙界五位掌门对视一眼,此时目光交接,立刻便懂了彼此的心思,顿时六道凶悍的光芒同时击向结界处一点,然而这般强悍的威力却只让那结界波动了下,瞬时便被弹了回来。 “怎会如此?” 方掌门不可置信。 炎重寒也颇为不解,他执掌魔族已千年,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结界。 “哈哈,这可要感谢我的好徒儿啊。”黑衣人在半空中穿梭,“我我的好徒儿,你可记得?” 钟时在方湉湉身侧,垂下目光,沉默不言。 这是上一世他成为魔尊后凝成的阵法,没想到被这个家伙盗了去。 “无法可解吗?”方湉湉问道。 钟时摇了摇头,“以强烈意念凝成的法阵,只有被主人允许的人能出入,除非心愿得偿,否则永不开启。” 那毕莽的心愿…… “转生门非开启不可了?”她不可置信地问道。 钟时艰难道:“是。” 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些人离铜炉越来越近,在最前方的已经开始依次踏入其中,惨叫声依次传来,让人心神俱荡。 众人不信邪,依旧不停地催动灵力去攻击那道法阵,可那法阵就像是有弹性一般,丝毫不受摧毁,连一丝变薄的迹象都没。 顾渚上前道:“他开启转生门是为了得到灭世之门的秘密,如果我们能阻止碧眼青蟒出世,在那之前将灭世之门封闭,转生门不成阵,这些人不会死的。” 说完,他补充道:“还请诸位保存实力。” 众人知他云游四海,对他的话多少有些信任,此时也不再盲目攻击。 “喋喋,异想天开!” 进入铜炉中的人越来越多,方湉湉的眼睛被这火焰熏烤的几乎看不清,她只隐隐看见齐正则和苏令妤也逐渐失去了自行控制身体的能力,随着队伍的末流,一点点向着铜炉移去。 “齐大哥!” 她的眼泪被火熏干,黏在脸上辣辣地疼。 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走进去,最后一个人也消失在铜炉外时,结界终于动了。 一点点的水纹自那道幕布而起,逐渐演化成越来越大的裂口。然而没有一个人敢松一口气,因为结界消失只代表着一件事,转生门要开了,那个灭世之门的秘密,终于要出现了。 当年修仙界大能是如何镇压碧眼青蟒,灭世之门与钟时究竟有什么关系,马上就要有答案了。 众人屏住呼吸,只见天际逐渐浮现了一点金黄色的亮光。似一个小光晕,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刺的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半晌后,虚空中出现一个苍老的声音,声如洪钟,伴着天地回荡。 “何人为何事惊扰老夫?” 黑衣人兴奋起来,身上黑色光芒愈盛:“在下碧眼青蟒后人,惊扰前辈,想请前辈开启灭世之门,放我一族活路。” “灭世之门?” 那声音再次响起,却是带了些沉思的意味,“当年有几个毛头小子劈碎了一块天骨,害的老夫不停修补才保这天地如初。如今你可是来还老夫那块天骨的?” 听了这话,方湉湉尚还没明白其中的意思,却感觉钟时握紧了她的手,“是我。” “什么?”她不解。 钟时忽而转过头来,乌黑的瞳仁带了些迷茫:“那块天骨,是我。” 天骨?仙魔体? 方湉湉明白过来后,几乎想要去捂他的嘴,她轻斥:“不许胡说!” 然而心中却不能平静,原来这就是仙魔体的秘密。当年为镇压碧眼青蟒,修仙界大能于天际开辟一道裂口,却不知这天为骨,被他们劈裂了一块儿,落在人间,便成了人们口中至强的仙魔骨。 若是被那转生门中的人得知那天骨在钟时身上…… 想到此,方湉湉握紧了他的手,自私地不许他再说。 黑衣人显然没有明白那老者的意思:“前辈,我是求前辈开启灭世之门的,并不知天骨为何物。” 那老者闻言似有不喜,天地间响起一声惊雷,吓得黑衣人几乎震颤。沉默了片刻,那老者的声音再次传来:“罢了,且满足你,不必再来叨扰老夫。” 说着,那点亮光一点点缩小,显然是转生门那头的老者关闭了转生门。 黑衣人犹自不甘心:“前辈!” 无人回答他,然而此时,天际另一侧,却隐隐现出一个黑洞。 “糟了,灭世之门开了。” 修仙界众人惊慌失措,急急想要设阵去凝上那黑洞。 “结阵!” 方掌门一声大喝,众人立刻盘膝而坐,无数灵光聚于一处,凝成一张五颜六色的大网,试图补上那漏洞。 连炎重寒都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魔界一种魔物也纷纷为其护法。 然而一点用都没有,那黑洞越来越大,其中慢慢现出滔天盖地的啸声。 顾渚道:“碧眼青蟒在其中修炼数千年,若是一朝出世,当今天下,没有一个人是其对手。” 众人闻言,立刻再次凝成法阵,无数灵器被抛出,炎重寒和炎羽也祭出垂日与斩星,试图阻止这一切。 可是浮现在众人眼前的,就好似一个无底洞,所有的魔力灵力都被其吸纳,连回应都无。 众人紧盯着,只见那黑洞越来越大,其中终于传出声音:“我族后人可在?” 阴冷滑腻,如黑衣人一般,却比他的声音还要让人不适。 黑衣人和云旗兴奋不已,立刻伏身作拜:“恭迎魔尊出世!” 那黑洞顿时扩大数倍,其中碧色青光突然涌出,伴着刚刚五彩斑斓的灵光,一股脑打在首当其冲的五大派掌门身上。 “噗!” 吐血声此起彼伏,数道身影自天际落下,灵器魔器纷纷散了光芒,重重的落于地面,只余阵阵嗡鸣声,众人凝成的灵阵立时四分五裂。 众人全力以赴,竟是不敌他一击。 “雕虫小技。” 两道青光自黑洞中现出,他的声音越发清晰:“多年不见,修仙界竟是些无用后辈了。” 声音还未落下,一只碧青色五爪探出那黑洞,几乎同时,在方湉湉没注意到时,一道弯月自她身边现出,瞬息便到了那黑洞附近,精准地劈在那只碧青色的爪子上,火花四溅,赤红色的弯月停在半空,轻声嗡鸣。 其后,玄色衣衫的少年缓缓现出了身影,俊美无双的面容,乌黑的瞳仁明亮,墨发于身后飞舞。 “哦?” 那黑洞中的东西惊讶了下,“魔界竟有如此后生。” “可惜,不太懂礼貌。还不跪下迎接本座?” 钟时勾起唇角,红唇玉面,肆意无比,他轻笑道:“我是来送你回去的。” 意识到他想要做什么,方湉湉立刻便想阻止:“钟时,不行!” 她飞身想要上前,然而还未触及,立刻就被方掌门拉了回去,将她牢牢控住:“不许犯傻!碧眼青蟒若是出世,所有人都得死!” “我不要钟时死!”她的眼泪有如滚珠,大声吼道:“我不准,钟时!你给我滚回来!” 半空中,钟时握了握拳,克制着自己不回头去看,轻敛了呼吸,他轻声道:“你的时间到了,滚回去吧。” 黑洞中的东西顿时被激怒了,他在其中被压制了数千年,终于有了出去的机会,怎么可能被他威胁,他厉声道:“找死!” 青光从黑洞中汹涌而出,几乎将他包裹其中。 半月镰赤光不减,然而钟时的脸侧依旧有了血痕。 他伸手抹了一下,笑了:“果然很强。” “可惜,到此为止了。” 他话音落下,身上赤色光芒瞬间如火光乍起,墨发飘扬,身上数道闪电次裂而过。 “不要!”方湉湉已经哑了嗓子,却无论如何挣脱都不能接近他。 少年白皙的脸上隐隐现出骨骼的轮廓,乌黑的瞳仁变得赤红,整个人仿佛撕裂般疼痛。若有眼力明者,却能看见,他身上的骨骼越发清晰,逐渐从他身体中剥离出来,仿佛透明的,一点点缩成一块拳头大小的晶莹剔透的玉石。 “是天骨!” 顾渚喃喃道。 黑洞中,碧眼青蟒还在挣扎着想要爬出来,半月镰根本困不住他。伴着那块天骨从钟时身体里剥离出来,半月镰的光芒越来越弱,它以为有了机会,挣扎着想要爬出来,然而第二只爪子触及洞口时,撕心裂肺的疼痛袭来,惊的它惨叫一声。 如润玉般的荧光带着不可阻挡的能量坚定地向着黑洞靠近,正待触及时,毕莽突然从一旁冲出,已经没有实体的身形此刻仿佛生出了手臂,够着去抓那块天骨。 “仙魔体,喋喋,给老夫吧!” 他的靠近让天骨上莹润的光骤然大亮,刺目的光芒爆发,毕莽的身形倏地消散于半空。 “他他他,他这是神魂俱灭了!” 方掌门颤抖着手,看着钟时的目光带了些忌惮:“竟如此凶悍。” 说话间,那块天骨已经越过碧眼青莽尊者的爪子,触及了那黑洞,那黑洞在众人的注目下一点点缩小,慢慢闭合成一个拳头大的洞,与那块天骨完全契合。 黑洞完全消失的那一刻,空中掉下一样东西,落在地面上,是碧眼青蟒被割断的碧青色爪子。 与此同时,整片天际恢复颜色,黑色全部退去,方才消失在铜炉里的人再次出现在铜炉外。 然而这些方湉湉都没看见,她只看见钟时的身子正一点点滑落。 她飞扑过去,接住了他的身子,半月镰也仿佛有灵般,落在了她的手心。 钟时脸上血痕未干,全身浴血,半阖着眸子,少女挂满泪的容颜清晰地映照在他眼底,他扯动唇角,用力笑了一下:“我又,帮了你一次。欠你的,能还清了吗?” 她的泪终于决堤,天地之间仿佛白茫茫一片,只剩下了他的身影落在她眼里。 * -------------------- 作者有话要说: 碧眼青莽:QAQ~我只是短暂地出现了一下…… 钟时:再会 方湉湉:给老子死[○??`Д????○] 碧眼青莽:o(╥﹏╥)o 第59章 千年之谜4 对于修仙界与魔界来说,碧眼青莽一族的崛起与消失,仿佛一场巨大的闹剧,在众人茫然不知所措中开始,又在一无所知中结束,各大门派损伤虽然惨重,但并没有伤到根基,说到底,对他们来说,伤亡的都是些无甚天赋的弟子,只待安顿好,前来拜师的人络绎不绝,修仙界很快就可以重振旗鼓。 所以诸位修士虽惋惜,但并不十分担心,况且魔族与他们同样损失惨重,一时片刻竟能维持个安宁。 兰水阁里,方湉湉站在床榻旁,紧盯着榻上的人,顾渚坐在一旁,正用灵力去探钟时的经络。他面色沉重,累的方湉湉内心也十分紧张,大气都不敢出。终于,半晌后,他松了口气,收回了灵丝。 “怎么样?”方湉湉赶忙问道。 顾渚慢条斯理地卷回灵丝,眸间沉沉,不见轻松,道:“他的经脉并未受损,身体也无碍,只是褪骨非同小可,大约还要昏迷个一两日,稍后我开个药房,喂他喝下,明日便可醒来了。” 方掌门闻言松了口气:“钟时是为人间做出善举的,我们必竭尽所能救治她,乖女儿就放心吧。”他拍了拍方湉湉的肩,内心却在嘀咕,这个臭小子不知什么时候哄骗的自己的女儿,救回来了还好,若是救不回来,指不定自己闺女伤心成什么样呢。 想到这儿方掌门就来气,心里暗暗思忖着,等这个小子醒了,必要揍他解解气。 方湉湉却丝毫没有松口气,她见顾渚还有话要说,扫了一眼周围人,她按耐住性子,低声道:“我知道了。灵药成分复杂,我同你一同去。” 归雪芙在此时跳了出来,拉住了她的手臂,亲昵道:“湉湉,你累坏了,等钟时醒了,他肯定不想看见你这么憔悴。不如你赶紧休息下,我去同顾阁主抓药。” 她明摆着没安好心,方湉湉没耐心同她周旋,挪了下手臂,从她身侧避开,淡淡道:“多些师姐关心了,师姐有这个时间,不如赶紧想想怎么解释洗髓池的水会出现在魔族这回事。” 归雪芙闻言大骇:“你……” 洗髓池的水是碧波山独有的,为何会出现在炎羽手中?除了碧波山出了内鬼,她想不到别的可能,而云旗是碧眼青莽一族,势必不会帮着炎羽来偷钟时的魔骨,所以只能是别人。再联想一下归雪芙怪异的举止行为,方湉湉本意只是试探她,可见她这反应,像是被她猜中了。方湉湉此时没空处理她,只给众人提了个醒,便撇开脸,同顾渚走了出去。 与顾渚一同离开,两人朝着炼药炉而去,路上,方湉湉瞧着周围没人,迫不及待地问道:“顾师兄,是不是钟时有什么事?” 顾渚似乎叹息了声,道:“倒也不是大事,只是,他献出了一身天骨,从此修炼之路便废了,恐怕终其一生只是如同凡人一般生老病死。” 虽然早已预料到了这般结果,但方湉湉还是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难过。钟时是为了她才褪去一身魔骨的,可她却不能陪着他。 “他从前是仙魔体,如今褪去天骨与凡人无异,那便同魔族没有关系了,有什么办法能让他重开灵海吗?” 顾渚摇了摇头,神色愈发郑重起来,叮嘱道:“钟时如今的体魄与魔族没有关系了,但他身怀半月镰,又失了天骨,我想,恐怕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你需做好准备。” * 仿佛要与顾渚说的话对应似的,第二日清晨,钟时还未醒来,方湉湉看着人煎好了药,又亲自喂他喝下,正守在床前看着他,她这几日总是感觉神思倦怠,不停地打着瞌睡,好像总是陷入一场悠长的梦里醒不过来。 她的头一点一点,手支着下巴有了松开的趋势,眼看着额头就要碰上床柱时,归雪芙叫她的名字,将她惊醒。 “湉湉,掌门叫你去正阳殿议事。” 哦,忘了说了,经此一役,方湉湉终于见识了修仙派人的行动力,满目疮痍的碧波山,众人齐心协力,用了一天时间就几乎恢复如初了,最夸张的是正阳殿,似乎比从前还要恢弘了。方湉湉回来后踏入过两次,这次是第三次,每一次都让她震惊,恐怕此处堪比皇帝的朝堂。 看来此次浩劫丝毫没有损伤碧波山的钱财。 她还未踏进殿中,就感觉到了莫名的氛围,门口守着的弟子身着不同颜色的袍衫,似乎有旁的门派造访。 他们的都修整好了?怎么有时间串门? 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方湉湉皱了皱眉,走了进去。 方掌门正站在殿中央,似乎有些气恼,吹胡子瞪眼地同苍穹派掌门吵架,看见方湉湉进来,两人停止了争吵,方湉湉也没听见他们为了何事闹得不愉快,但光看一旁齐正则看着自己有些愧疚的眼神,方湉湉就知道此事同自己脱不了关系。 她环视四周,发现自她进来后,所有人都好像噤声了,只有齐正则和苏令妤看着她,眸底皆有愧色。 她冲齐正则点了点头:“齐大哥,身体可恢复了吗?” 齐正则躲避了下她的眼神,道:“劳你挂心,已经无碍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没多谢你从天裂中救了我们。” 他开口便是我们,作为一个没谈过恋爱,但是对感情十分敏感的人,方湉湉立刻品出了这话里的意思,想必困于魔族那几日,他们两个已经互通心意了。作为一个穿越者,看着他们找到真爱,方湉湉是发自内心欢喜的。 果然,苏令妤也冲她道:“多谢。” 算是做实了她的猜测。 方湉湉发自真心地笑了笑:“齐大哥也是为了救我,说到底,还是我要谢你多些。” 苍穹派掌门和九黎谷掌门风棠坐于正下首,见方湉湉进来,几人都回到了座位坐下,苍穹派掌门率先开口:“此次邀请诸位同僚前来,是有两件事要同诸位商议。这其一,是我苍穹派与碧波山的私事,那日迷雾林中,诸位已经看到,魔族钟时与面前这位方阁主相携而行,因此,这第一件事,便是解除正则与方阁主的婚约。” 对于这件事,方湉湉有了猜测,倒也不惊讶,但两人各有所爱,实属和平解除婚约,似乎这件事还不足以让齐正则对她露出愧疚的神情。而且他口中称钟时为魔物,也让方湉湉觉得不舒服。 果然,苍穹派掌门捋了捋胡子,接着道:“这第二件事,就需在场诸位大能共同商议了。” “那日迷雾林中,想必各位已经见到了,钟时召唤出的神器,状如弯月,赤光拟日,他一个黄口小儿可靠此物对峙魔族上任尊者碧眼青莽,如果老夫所料不错,那神器便是传说中的半月镰。” “什么?半月镰?” “这东西竟然能重现于世。” “钟时怎么会拥有它?” 他的话音落下,众人开始此起彼伏的惊异声,方湉湉心内冷笑了一声,听他接着说下去。 “半月镰乃是神器,神器有灵,如今现世,定是早有预感碧眼青莽会带来人间灾祸,为除此物而至。如今碧眼青莽已被永久镇压于天裂中,其后代也不足为惧,那半月镰,自然也应得到妥善保管。” 方湉湉轻嗤了一声,道:“不知您的意思是如何妥善保管?” 风棠道:“自然是由修仙界诸位作见证,由可信之人代为保管,收于藏宝阁,此等神器,威力无比,怎能流露于世?” “是不该流露于世,还是不该由钟时拿着?”方湉湉看着风棠,眼底浮现出了一丝轻蔑,十分不客气地道:“半月镰与你们有什么关系,大言不惭地要代为保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风掌门觊觎神器威力,想要占为己有呢。” 风棠瞬间被戳了痛脚,站起来气愤道:“你!目无尊长,半点教养也没有!” “敢问你是我的什么尊长?是生我养我了,还是教我认字练气了?”她面向风棠,厌恶之情再不掩饰,“风掌门单凭着比我大个几十岁,就想当尊长,恐怕有些自以为是了吧。” “话不能这么说,”苍穹派掌门还算淡定,好言相劝道:“据我所知,方阁主自天裂中又得了一灵器,如今几件灵器加身,碧波山已是我等望尘莫及了,长久下去,实不利于修仙界制衡啊。当年碧波山人尸蛇遍地,我等一直未曾追究,如今不过就事论事,方阁主不必气恼。” 他这话出口,方湉湉才明白齐正则和苏令妤的愧疚之色是为何,她得到梭罗盘是在天裂之中,她和钟时自然不会到处炫耀,想来想去,也只能是齐正则和苏令妤透露出去的了。 方湉湉不会以恶意去猜测,想必他们是讲述如何离开天裂时透露的。 只是她想到钟时此刻尚还未苏醒,虽然他是为了自己,但到底也救他们于水火,如今他们匆忙赶上山来逼他交神器,看来是半点没有念着他的救命之恩了。她彻底失了耐心,道:“退亲的事情我同意。至于半月镰和我身上的其他灵器,除非我死了,否则你们不必多想。” 齐正则似乎很是愧疚,他也知自己似乎给方湉湉惹了麻烦,但是他一心向往人界和平,在知道钟时的身份后,自然不能眼看着此等神器在钟时手中,因此,虽然十分难以开口,他还是试图叫住她:“湉湉,此事……” 方湉湉直接打断了他的话,“齐大哥不必多说。” 苏令妤对她这副态度十分不喜欢,也站出来道:“钟时是魔族中人,而且还是炎重寒的儿子,他这样的身份,你若同他勾结,早晚为祸人间,还是早日迷途知返吧。” “我没想到,原来苏姑娘也是如此以偏见度人之辈。”方湉湉冷笑:“我记得,苏姑娘先前对钟时也十分热忱呢。” 她对齐正则心存感激,但并不欠苏令妤的,且苏令妤的这些话让她打心眼里反感:“一个魔族的身份,就可以将一个人判死刑吗?那么敢问在座各位,当真从来都问心无愧吗?且不论别的,今日诸位逼上碧波山,让钟时交出半月镰,究竟是为了什么,你们心里不清楚吗?” 经此一事她对所谓修仙界彻底失去了信心,说到底,方掌门想要保护钟时,是为了将半月镰留在自己手中,而其他人逼他们交出来,也是为了个人私欲,恐怕魔族此时也为了这神器蠢蠢欲动。如顾渚所言,她必须在离开这里之前处理好这件事,否则她一走,钟时怀璧其罪,又失去了修炼的能力,那便真是任人宰割了。 苏令妤还欲争辩:“方湉湉……” “我说了!”方湉湉再无丝毫耐心与他们辩驳,冷声道:“除非我死了,否则谁也别想把半月镰从钟时这里夺走。你们若是宁可牺牲一个性命,也要夺走半月镰,那便来吧。” 说完,她冷冷凝视众人,转身离开。 第60章 千年之谜5 兰水阁的竹舍里,窗子半开着,水上微风吹过,带动廊下的风铃轻轻摇晃作响,方湉湉从正阳殿离开后,本是想着回到这里一边照看钟时,一边想些事情,可是趴在床边,不过一刻钟就又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似乎看到了齐正则的身影,听他在耳边叫她。方湉湉幽幽转醒,齐正则的面庞正映入眼帘。 她回头看了一眼钟时,见他面色苍白仍不见醒来,便伸手拉上了床幔。 “齐大哥,你找我。” 她这些日子总是会突然陷入沉睡中,一次两次还未在意,这厢毫无困意的情况下又睡着了,她心里隐约感觉,大约是她与这个世界的联系越来越弱了,所以才会如此。 齐正则来找她,无非是来当说客,他自己也十分不自在,因而说了没几句就说不下去了。 方湉湉不愿他为难,笑了笑,转移了话题:“还未恭喜齐大哥与苏姐姐。” 说到这个,齐正则更觉对不住她,难得有了些磕绊:“湉湉,是我负你,你放心,无论半月镰最后如何处置,我都会护着你和钟时的。” “此事说不上谁负谁,不过是我们无缘,又都遇到了有缘人罢了。”方湉湉倒坦荡,两人从未互通过心意,如今说开了也不会存着误会,她道:“齐大哥,只念过往的交情,我想求你一件事。” “你说。” 方湉湉回眸望向床幔后的人,目光婉转,背对着齐正则,终于露出了一丝不舍和凄然,她道:“我想求齐大哥,日后无论如何,请你替我看顾钟时,这世上,他只剩一个人了。” 床幔后,置于榻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只是隔着一层薄纱无人看见。 齐正则不知她这话是何意,但想到两人如今的关系,也不好刨根究底,只保证道:“你放心。”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她笑道。 * 距她离开这里只剩不到六日了,方湉湉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而还有那么多人对着钟时身上的半月镰虎视眈眈,她心道自己不能再瞌睡下去了,却也不知该如何做。 魔族、修仙界,没有一处是他们的避难所。 估摸着钟时快醒了,她一边煮茶一边想着,他们还不知道踏雪剑、梭罗盘和琉璃玉盏都已经不在了的事情,若是知道,恐怕今夜就睡不安稳了。 方湉湉不惮于以恶意来揣测,如果他们知道她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金丹境修士,恐怕夜里就会派人来偷半月镰,等明日一早,半月镰丢了,那便是碧波山失职,不定要生出什么风波呢。 她思来想去,心思翻飞间,水壶里的水沸了,她赶忙拿来晾温兑了茶叶。 刚刚摆好茶盏,便听见床榻那里传来细微的声音,方湉湉心里一喜,急忙奔过去:“你醒了。” 掀开床幔,钟时已经支起了身,看起来除了脸色苍白些,其他的与常人无异,方湉湉又赶紧端来了一盏茶:“刚沏好的,你润润唇。” 他就着她的手喝下,拿眼睛偷偷觑她,唇角弯起,眉眼间是掩不住的笑意。 一盏茶入腹,他伸手将她揽了过来,紧紧地扣在怀里,软绵绵的身子入怀,钟时轻笑了声,拿下巴去蹭她的发顶。 “你还笑,”方湉湉气的在他胸口捶了一下,委屈道:“你吓死我了,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这辈子都心怀愧疚。” 钟时眼睛闪了闪,吻了吻她的发顶,安抚道:“不会有事的,我活了两辈子,难道要让自己死的这么难看吗?” 听他还在玩笑,方湉湉更气了,又捶了两下,抬眼看他,“可是你,再也不能修炼了。” 她微微抬着小脸,水眸莹润,脸上满是担忧的神色。 方湉湉只看着钟时的瞳孔颜色渐深,还未反应过来时,便觉唇上贴上一抹温热。一触即离,她还睁着眼睛,呆呆地样子似乎取悦了他,他碰了碰她的额头,笑道:“你都不会害羞的么,闭上眼睛。” 方湉湉听话地闭上了眼睛,温软的唇瓣再次覆在她唇上,这次却不是浅尝辄止,两片唇瓣紧紧相贴,只觉触感如同棉花,让人想陷在里面,不愿离开。他轻咬着她的下唇,待怀中女子发出痛哼的声音,他紧了紧手臂,趁其不备,唇舌攻城略地,掳走她口中的所有呼吸。 一吻结束,方湉湉觉得自己几乎要缺氧,脸色绯红,钟时还在亲咬着她的鼻尖、下颌,且吻有越来越往下的趋势。 意识回笼,方湉湉及时制止了他。 “等……等下,还有正事儿呢。”她拍开他作乱的手,脸色通红,双唇水莹莹的,眸间也还有未散去的春色。 这样的情景之下,钟时真的不愿意谈什么正事儿,但看她神色郑重,似乎不谈不行,他只得怏怏地靠在床头,把她往怀里带了带,蹭着她柔软的身子,哼道:“嗯,说正事。” 他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揽着她,手指还绕着她的发丝转圈,方湉湉依着他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倚在他身上,正色道:“等你休息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就去无想天。” 绕着发丝打圈的手指一顿,钟时问道:“去那里做什么?” “他们都盯着你的半月镰,”她双手环抱着他的腰,摸到了硬邦邦的腹肌,方湉湉感觉自己捡到了宝,糯糯道:“我害怕。” 钟时笑了声,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应道:“好,明日一早就去。” 他拨弄着她的长发,突然喃喃,“你会不会后悔?” “什么?”方湉湉没理解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没什么。”他垂下双眸,乌黑的双眸一闪而过一丝偏执,手指抚弄着她柔软的嘴唇,低声问道:“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虽是疑问句,但他语气沉沉,似乎是只想要得到她的肯定。 方湉湉张了张嘴,却无法说出骗他的话,只好将脸埋在他怀里,更紧地搂住了他:“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 第61章 千年之谜6 钟时醒了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众人眼巴巴地盼着他能亲手交出半月镰,此刻对他表达出了十二分的关切。 竹舍置于兰水之上,因为来的人骤然增加,方湉湉在外面的小路上徘徊,十分担心竹舍会承载不住压力,然后断裂。想象着所有人不知所措突然掉进水里的画面,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宋遥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边,打断了她的思路。 方湉湉还没收起脸上的笑意,又想摆出严肃正经的样子,一瞬间表情变得十分扭曲,这副样子将宋遥吓了一跳,扭过头不看她。 “嘿嘿。”她傻笑了两声,揉了揉脸,“钟时醒了我开心嘛。” 闻言,宋遥沉默了一下,半晌道:“我觉得,你似乎变了。” 纨绔中二少年骤然要同她谈心,方湉湉噎了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这厢没想出怎么接他的话,宋遥自己却好像想通了,叹了口气:“算了算了,你变了也好,之前实在是不像个女孩子。” “啊?” 宋遥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郑重地样子,道:“祝你幸福,兄弟。” 说完,转身就走了。 他来也快,去也快,留下方湉湉一个人在那里傻眼。 所有人都刷了个存在感后,也不肯离开碧波山,方掌门只好准备了客房一一安顿。 天色已黑,兰水阁总算消停下来,钟时没了仙魔体护身,但从地狱中掌控的虚火还在,而且有了半月镰和之前仙魔体的力量,他对虚火的掌控已经炉火纯青,可与他上一世巅峰时期媲美了,因此修仙界的诸位对他也颇有忌惮。 而且据钟时口述,从无想天回来后,他总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丢掉的东西回来了,虽然方湉湉觉得他对着自己一脸讨好的表情说这话有些油,但架不住他真的很认真,于是她就哼哼哈哈地陪着他分析了一通,最后也没分析出个所以然,只好睡觉了。 夜色本该是静谧的,但两个人都十分有默契地知道今夜不会消停儿,方湉湉在竹舍周围设置了一道又一道的符纸,不到子时,便嗡动了起来。 感受到了异动,方湉湉睡梦中十分不情愿地翻了个身,立刻又被钟时扯了回来。 无奈地睁开眼睛,她咕哝着:“不用睡了。” 钟时也是半梦半醒的,听她抱怨,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你睡着,我去处理。” 他说着,便利落地起身了,这下方湉湉有点清醒了,支起了身子,看他头也不回地走,问道:“你一个人可以吗?” “当然。” 钟时笑了一下,正好月光照进来,落在他脸上,红唇白面的少年笑的肆意。 方湉湉揉了揉脸,觉得自己大半夜突然被美男计攻击了。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她心安理得地躺了回去。 睡意立刻袭来,连钟时什么时候回来的,她都不知道。只隐隐约约感觉有寒气钻进了被窝,她心里知道是钟时窝进了他怀里,一觉睡的十分香甜。 再睁眼时,天光已经大亮,他们两个打算趁着清晨人少悄悄离开的想法还没实施就宣告失败了。 两个人在被窝里大眼瞪小眼。 “都怪你,怎么醒的这么晚。” “怪你才对,抱着我不松手。” …… “都怪昨夜那些人捣乱。” “没错。” 两人起身洗漱,钟时简单地将昨夜的事同她说了一下。 “炎羽带人来的?” “嗯。”钟时低声道:“炎重寒自恃身分,不会亲自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那你是不是把他胖揍一顿?” “当然。” 这种幼稚的对话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前面又来人叫他们过去。这次来的还是归雪芙。 “湉湉,掌门给你准备了一桌吃食,快去吧。” 对于归雪芙居然还能到处蹦跶这件事,方湉湉十分不理解,她已经默认归雪芙带来的消息都不是什么好消息,所以想都没想的拒绝了:“不了,我们等下要出去,一会儿去向爹爹辞行。” 既然不能偷偷摸摸走,只能光明正大了。 归雪芙眨眨眼,有些慌乱:“去哪?” “不知道。” 简单地糊弄过去后,他们两个便两手空空地去同方掌门辞行。 方掌门和归友之听说钟时要走,也很显然地不愿意,试图说服他们:“这样啊,湉湉,钟时重伤还未痊愈,依爹爹看,还是留在家里多多将养一段时日为好。” 方湉湉只好道:“爹爹,昨夜魔族侵入兰水阁的事情,想必您也知道吧。” “啊这……” 昨夜炎羽带人上碧波山,势必要经过诸道结界,方掌门不可能一无所知,之所以没有出面,想必是想借此机会试探钟时的虚实。知道他们都没安好心,方湉湉不想和他们打太极,便直截了当地道:“碧波山不安全,我们要把半月镰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此次来,也是想同爹爹辞行。”她缓缓道,“我打算下山历练,归期未定,爹爹不用担心我的安危,也不必四处找我,若是……若是长久地没有消息,爹爹就当没我这个女儿吧。” 说出这些话很艰难,方湉湉垂着眸子,已经红了眼眶。上一世原身为了钟时众叛亲离,原以为自己可以代替她承欢膝下,如今却也一样身不由己。 若不能全部顾全,她只能选择对现在的自己来说,更重要的那个了。 方掌门是聪明人,明白了她话外之意,轻叹了一声,“湉湉,你变了很多,我本该觉得欣慰,但……” 他犹豫了下,“罢了罢了,随你去吧,此次我不拦你,日后若是再有波折,你也莫要怪我。” 她垂下眼眸,低声道:“知道了。” 置于身侧的手被钟时紧紧握住,她偏头朝他笑了一下。 临行前,方湉湉再次强调了下归雪芙的异常,与碧波山众人告了别,趁着其他宗门还没发现,两人便上路了。 半月镰此前一直镇压在无想天,方湉湉想来想去,如果自己注定会离开,在这个世界里,唯一对半月镰没有贪念的,想必也是那里了。 没了仙魔体,但钟时有半月镰和虚火护体,旁人并不能真的威胁他,但她不愿他以后都活在那样战战兢兢的日子里,或许,无想天能给她答案。 钟时关于无想天的记忆还停留在上一世,对于自己两次来到这里都是带来麻烦这件事,他毫无愧疚之心。 “你以为他那么讲理,当年我从这里拿走半月镰时,留了一道神魂在此,代替了半月镰的位置。更何况,他虽嘴上说怪我,但恐怕感激我多些,若不是我将半月镰拿走,恐怕无想天早就被半月镰反噬了。” 对于他的这些说辞,方湉湉本想选择左耳进右耳出的处理方式,但她敏锐的抓住了一些关键词:“你说,你当年留在了这里一缕神魂?” “是啊。” “你记不记得那日,半月镰再次出现时,我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他闻言也郑重了起来,猜测:“难道,我的那缕神魂有意识?” 方湉湉摇摇头,道:“那日我登上无想天时,老者说你拿走半月镰已经是数千年前的事,我当时便觉十分怪异,你说自己是重来了一世,毕莽也以为他重来了一世。可是这一世与上一世的许多事都不一样了,会不会,其实现在根本就是数千年后……” 她第一次对他说起这些,钟时却注意到她的意思是她对上一世发生的事也有所了解,这让他从心底不安起来。 她到底来自何方?钟时答应过她,不会逼问她,等她愿意说了再说,但他发觉自己对身边人丝毫不了解,想起那日自己昏睡时她和齐正则的对话,他的眸色沉了下来。 方湉湉没有注意到钟时的神色变化,两人一路疾行,只用了半日时间,便感到了漓山脚下。 许是一回生二回熟,两人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就打算劈山。 这厢半月镰还没有动作,那边结界波动,虚空中忽地现出了两个身影。 “姑娘公子,手下留情!” 原来是那日在那里同方湉湉一同等候的小童子,他神色慌张,生怕晚了一步,赶紧制止了他们:“师父知道两位会再来,早就命小童在此等候,请两位随我一同上山吧。” 第62章 千年之谜7 两人随着小童上了山,但举目一片空旷,却根本没有人在等他们。 钟时对着旁人向来没什么耐心,此刻一脸凶神恶煞,仿佛要把武器架到小童脖子上,冷声问:“你师父呢?” 童子挠了挠头,有些胆怯,:“师父只让我领两位上山,旁的却没有交代。” 钟时冷笑一声:“莫不是在耍我们?” 方湉湉觉得他太凶了,刚想制止他,却见小童掐了个诀,身影倏地消失了。 ……果然是在耍他们。 没想到超出六界以外的人也这般记仇,方湉湉瞪了钟时一眼,眼里明晃晃地意思:都是你的错。 不知道在虚空中被晾了多久,方湉湉几乎睡着了,那白发老者总算是出现了。 这次他吹胡子瞪眼地瞧了他们半晌,一挥拂尘,领着他们到了一处看起来十分僻静的林子里。郁郁葱葱的树林,叽叽喳喳的鸟声,让这里看起来十分的有生气,一座小宅院坐落在林子深处。两人随着他直接走向院子后,后面一个三人高的石碑立在那里,上面刻着些看不懂的文字。 老者引着他们走到那石碑前站定,开口道:“那日半月镰现世,我便知道你们会再来这一趟。如我当日所说,那一日发生的许多事,数千年前已经发生过,凡人寿命短暂,许多人早就不该存在了。你们是来我这里找答案的,我给不了你们答案,或许它能给。” 三人将目光落在那石碑上,方湉湉和钟时引了血去触摸那石碑,白发老者的声音渐渐远去: “看得见,触碰的到,但浮生梦一场,终究是要醒的啊。” 石碑骤然发出一道强光,方湉湉的脑海中顿时涌进了无数画面,那些她曾经在书上看到的和没看到的,统统出现在眼前,钟时求上碧波山,进入洗髓池,被毕莽陷害差点失去性命,攻上无想天,立地成魔,杀回魔界,血流成河…… 画面一帧一帧地浮现在她眼前,无比清晰,仿佛她曾亲眼看到这一切般。 然后突然所有的画面失去了光彩,她眼前仿佛被蒙上一层幕布,紧接着,是无尽的时空漩涡,彩色的石头出现她眼前,不容拒绝地融进了她的身体。 那是……系统吗? 所以,她到底来自哪里?系统到底是什么? 仿佛只有瞬息,又好像过了千百年那么长。他们从那石碑的控制中清醒过来,方湉湉看到钟时脸上满布不可置信之色。 “你看到什么了?”她急忙问。 钟时愣了片刻,目光躲闪了下,“我,我看到你。” 如果她看到的是钟时的过去,那么钟时看到的是现代世界的她吗? 方湉湉追问:“你看到我来自哪里了?” “嗯。”他点点头。 立刻躲开了她的目光,钟时道:“我,你稍等我一下。” 他话音一落,就慌乱地跑走了。 方湉湉的话还没说出口,只好留在原地等他。 那边钟时离开方湉湉的视线,却顿住了脚步,眼底终于浮现出了不可置信的惶然和害怕。 刚刚他脑海中不断地浮现过往的记忆,但记忆的的最后,却并非是一片黑色,他看到了他的结局,齐正则杀了他。 他死前,一颗彩色的石头从他身体中脱离出来,即便没有人告知,他也知道,那是自己的心。 那颗心在空中悠悠荡荡,明明他的主人已经失去了气息,但它好像在找寻着什么,他跟着自己的心,看见它穿越了千万年的时光,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它找到了一个女孩。 所以,是自己的心找到了她,带她来到这里,给他构筑了一场从未拥有过的梦吗? 他这一辈子,从没有得到过任何人的爱,他也曾怀疑过,自己凭什么,能被她放在心上呢? 原来,是他的心不甘愿,找到了她。这场让他几乎沉醉其中的爱,原来不过是自己给自己构制的一场幻境罢了。 “浮生大梦,终究是要醒的。” 那白发老者的话不断在耳边响起。 他抬眼望去,却见那老者就站在他面前。 他颤抖着声音,问:“如果醒了,是不是,她就会离开?” 白发老者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悲悯:“万事皆有缘法,她不属于这里,总要离开的。” 钟时眸中却闪过了一丝不甘,他才不要醒,才不要她离开。 方湉湉察觉到钟时回来后整个人变得十分压抑,她有心想解释两句,又不知从何说起,说到底她是被系统拉来这个世界的,不论来去都不由着自己,也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 两人各怀心事地回到了小院子里,白发老者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见他们过来,老者一挥拂尘,身边的景象骤然消失了。他道:“世事皆是一场大梦,无愧于心即可。” 紧接着,方湉湉便感觉两人的身子被浮云拖着,老者远去的声音传来:“你们走吧,我这里没什么能给你们的了。” 他已知他们所来为何,却也没有应承下来,方湉湉知道再多求也无益。 在无想天一晃眼已是两天时间过去,据她离开这里已经只剩四天了。 方湉湉此时才想起,来到这个书中的世界数载,她似乎一直没有好好地领略一下湖光山色。因而此时挽着钟时的手臂,她提议: “我们去人间转转吧。” “好。” 抛却了修仙界和魔界的诸多人诸多事,他们如同一对普通的相爱之人,行走于人间烟火中,划船游江,投壶捶丸,长街上边走边笑,于巷子深处牵手,最后一日清晨,在客栈中醒来时,方湉湉看着自己面前阖着眸子的少年,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不想离开。 她不想留下他孤身一人在这个世界。 她伸手去触碰他的睫毛,刚想作乱,就被一双大手捉住。原来他早醒了。 “好啊你,故意装睡。” 她作势要捶打他。 被钟时抓住手吻了吻,他睁开了眼,轻声笑:“怕你偷偷做坏事。” 两人耳鬓厮磨了一会儿,便起来准备离开这里。 只是这等如同神仙般惬意的日子究竟没有持续太久,风棠带着人追到了客栈外。 如此逃避下去总不是办法,一众人寻了僻静地方,风棠再也不肯好言好语劝说了,直接了当道: “交出半月镰,否则今日我们便将你这魔头捉回去。” 方湉湉闻言心中气愤,欲上前分说,却被钟时拉了一下。 他上前一步,神色平静,道:“给你们可以,但我要先将一件事办好,届时无论是半月镰还是什么,都由你们说了算。” 风棠很明显并不信他:“什么事?” “且等等吧。”他十分不着急的样子,笑道:“人还没到齐呢。”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一般,不多时,修仙界一众修士以及魔族众人都到了。 天色渐晚,距离她要离开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可钟时的神色依旧淡定,他仿佛在等着什么。方湉湉隐隐有了什么预感,她突然问:“那天,在石碑里,你究竟看见了什么?”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好像周围的所有人都不重要,都不存在,只有她一个人值得他留意。 钟时突然笑了,轻声道:“你要走了吧。” 他的神色如此平静,很明显早就知道这一切,方湉湉不自觉退后了一步,“你知道。” 许是她退后的动作刺痛了他,方湉湉骤然被他大力拉了回来,乌黑的瞳孔压抑着巨大的波澜,他紧盯着她:“我说过,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他的这副样子让方湉湉心里一痛,她试图安抚他:“我,我没办法,我不属于这个世界。” “我有办法。” 他的眼里逐渐浮起了一丝希冀,但更多的是压抑着的偏执,“既然是一场梦,我们都不要醒来,永远都不醒来。” “什么?”方湉湉犹自疑惑,却感觉到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地漂浮了起来。 第63章 大结局 太阳被云层遮住的那一刻,方湉湉感觉到那股巨大的吸引力从她身体里消失了。她的身体渐渐漂浮起来,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像是一直拉扯着的线,倏地断了。 “我要走了。” 几乎是同一瞬间,整个世界都静止了,她身体漂浮起来的同一刻,那些环绕在他们身边的人,所有的画面,都像是破碎的画一样,一片一片地从空中飘落,整个世界变成一片空荡荡的白色。 方湉湉突然明白了无想天那位白衣老者的话。 浮生大梦一场,所以这一切都是梦吗?是钟时的梦。 她低头看去,只见他的身影停在那里一动不动,半月镰在半空中嗡鸣着不愿意离开,一颗彩色的石头,逐渐从他的身体里剥离出来。 是系统! 方湉湉几乎一秒就认了出来。 原来是系统,系统是钟时的心,所以这一切,都是他的心为他制造的幻影。 怪不得最后这一刻所有人都出现了,钟时在无想天便明白了这一切,他明白了,所以他可以自由操控这个梦境,他把梦集中在这里,他想亲手毁了这个梦。 她看见那颗彩色的心离开了他的身体,熟悉的流光星星点点,却在她注视中散开了。 他想毁了这颗心! “不要!” 方湉湉大声制止:“钟时,我求求你,不要伤害你自己。” 钟时只是看着她笑,“你等我,我会找到你的。” 上穷碧落,轮回千年,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你等我。 那颗心破碎的一刹那,方湉湉在这个世界的意识完全消失。 * “铃铃铃!” 熟悉的闹钟声响起,床上的少女揉了揉眼睛,不情愿地从被窝里爬了起来。 走到卫生间洗漱,一双水润的杏眸还带着困意,她照了照镜子,叹了口气,感觉昨晚熬夜看小说导致黑眼圈又重了。 收拾完东西,她翻了几件衣服,简单打扫了一下,就拎着包去了公司。 今天是入职第二天,她可不能迟到。 到公司楼下的711买了个饭团,趁着乘电梯的时间吃完了,她准时准点地坐到了工位上。 人事的姐姐不一会儿过来了,递给她了一张表:“老板昨天出差了你没见到,十分钟后去老板办公室报道。” “好的。”她放好东西,急急忙忙去了老板办公室门外。 敲了敲门,听见里面传来清晰的一声“进来。”方湉湉舒了口气,抬脚走了进去。 宽敞的办公室内,黑色的办公桌后,身着西装的男人抬起了头,白面红唇,一双乌黑的瞳仁逆着光却也无比清晰地落在她眼里。 方湉湉愣住了。 直到他不满地皱起了眉:“你是新来的实习生?”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面孔,一年了,那些她以为永远地离她而去的,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方湉湉回过神来,傻笑着,却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她一边慌乱地擦着自己的眼泪,一边哽咽道:“对不起,我……” “我是方湉湉……是新来的员工。” “知道了。”他皱了皱眉,“出去吧。” “……好。” 意识到他并不认识自己这件事,方湉湉的失落几乎盈满了胸膛。 他是钟时吗?他是为了自己而来吗?为什么不记得自己? 她几乎想冲进去问个究竟的时候,突然,脑海里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滴,恭喜宿主,重新绑定系统,现发布您的新任务:帮助钟时恢复记忆。” * 全文完。 --------------------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结啦,感谢大家的支持~希望能多多支持新文哟,baby们给个预收吧,谢谢各位小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