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在线阅读尽在https://www.256zww.com---256中文【缘.】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宁为悍妃》 正文 第一章 不服 “夏雪云!你放开我!” 赵明珠一身职业套装,高跟鞋扭来扭去,拼命想扯开夏雪云的手,而夏雪云像只粘糊糊的八爪鱼,紧紧缠住赵明珠不放,两个年轻女子在五十六层顶楼边沿拉拉扯扯,随时都有可能跌坠下去,险象环生。 “我答应你!不报案。为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我可以放弃方子信!” 赵明珠深吸口气,冷着一张俏脸对夏雪云妥协了。 “已经迟了!”夏雪云冷笑:“你的秘书只怕早已报案,我这回很难跑掉了!你怎么也想不到吧?是我,趁你不注意偷偷备份了你电脑上的机密文件,A-JJ绿福保健品配方和投产计划书也是我卖给金翔公司的,800万!数目不小吧?哈哈哈……至于你那个上司男友方子信,他实在是太棒了!不仅人长得帅,床上功夫更是一流,是我见过的男人中最好的,你都不知道我有多么爱他……” “你给我住口!不要脸的贱人!” 赵明珠气得满脸通红,恨不得将夏雪云甩下楼去。 赵明珠平生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拉了夏雪云一把,将她引荐进自己所在的这家跨国大公司任职。还看在发小的份上,让夏雪云和自己同住一套房,结果重蹈了远古时代那个农夫和蛇的故事,争名夺利、机心重重的夏雪云不仅处心积虑地算计她,偷卖公司绝密文件,还多次色诱自己的男友方子信,终于在一次酒后成功将方子信引到她的床上! “夏雪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赵明珠哪里对不住你了,你说!” 赵明珠实在是想不通,夏雪云和自己一块长大,从小学到初中,同校同班,形影不离,这样亲密的发小关系,怎么就演变成了势不两立的仇恨呢? 夏雪云神经质地大笑:“终于想知道了吗?好!我这就告诉你:从小我就恨你!同年同月同日同一个产房出生,一样的出色,凭什么你总是显得比我金贵?所有的人都围着你转,把你当公主一样供奉着,我在你身边就像一个可怜巴巴的陪侍丫头!没错,你父亲是当官的,而我父亲只是个司机,那是因为你爷爷的关系,如果我也有个当大官的爷爷,我的父亲也不至于只是个司机,在你父亲面前永远是唯唯诺诺,一副奴颜卑膝的样子!我那么恨你,还不得不小心冀冀地做你最亲密的朋友,从小学到高中,你总骂我笨蛋,我爸妈都舍不得敲打我的头,可是你却可以!你打我的时候我妈还在旁边强颜欢笑,说什么是为了我好,那时我真想杀了你!你天生的骄傲跋扈、霸道蛮横,可凭什么老师们都喜欢你?同是二十二岁,我才刚刚毕业,你却早已拿到学位出来工作了两年!而且还混得风生水起,业绩斐然,总公司一纸任命书下来,将你升任为中国华南地区首席执行官!你凭什么?我费了那么大的力气还是比不上你,从小白白陪着你那么些年,还是不及你一半!赵明珠,我不服!我夏雪云长得不比你差,才智不比你弱,我缺少的仅仅是官居高位的长辈!我讨厌你,我要夺走你的一切:你的成绩,你的男友,你的骄傲……” 赵明珠听得呆了,旋即一阵惊怒:“夏雪云!我的成绩从来是靠自己努力得来,不关我祖辈父辈的事。从小一起长大,你应该看到我的付出!你不如我出色,只能怪你努力得不够。权势是身外之物,想拥有就去打拼,你恨我干什么?” “因为你不用打拼,天生就拥有!而我即使是拼了命,也得不到想要的,你说我该不该恨你?”夏雪云幽幽地在赵明珠耳边说。 赵明珠不耐烦了,这时楼顶门打开,高大英俊的方子信急步走来,身后跟着一大群人。 夏雪云双眼熠熠发亮:“看这男人多帅!他上了我的床,可心却还在你那里!他竟然叫我打掉肚子里的孩子,好跑去跟你结婚!你说我怎么甘心呢?明珠,我做了你那么多年的跟班,你就陪着我一起死吧!叫他来,是想让他看看:他爱的女人和爱他的女人有多么亲密,一同出生,一同去死!当我们坠落的时候,你猜他会先叫谁的名字?哈哈哈……赵明珠!如果有来世,我们还要在一起!给我机会,我一定不比你差!” 赵明珠拼命一挣:“我不要死!放开我!” 却已经迟了,夏雪云抓着她的衣领,倾身往外一倒,赵明珠瞬间随着她一同坠下五十六层大厦! “明珠!” 飞奔而至的方子信伸手只触及明珠的皮鞋,身后大群人跑来,已经赶不及了,声声呼唤凝聚成一束清晰的强音,自高空传送进赵明珠耳中: “明珠!” “明珠” “明珠” …… 极速飞坠中,赵明珠的意识一度丧失掉,但嘈杂的呼喊声和嗖嗖冷风很快将她惊醒,她感觉夏雪云松开了手,她的身体轻飘飘的,仿佛置身冰窟,寒意刺骨,她打了个冷战,又仿佛被波涛冲抬着,一会儿涌上浪尖,一会儿沉下谷底,更奇怪的是竟然被口水呛了一下,剧烈的咳嗽令她不得不睁开眼睛,这一睁开眼,她惊讶得几乎要喊出声来:她没有跌落在坚硬的水泥地板上,而是掉进了冰凉的深水中! 浑浊的水,汹涌奔腾,打着旋涡,冲卷着她犹如一片树叶,在波涛间忽高忽低,几度沉浮,亏得她自小在海边练就的水性,不然死几次都不够。 怎么回事啊?难道山洪暴发,都冲进城市里来了?不对啊,这是沿海城市,难道是海啸?啊呀,糟糕!那要祸害多少人哪? 赵明珠想着自己是死不了了,可那些不会游泳的人怎么办?她踩着水,尽力举头四顾,却看不见人影,也找不见夏雪云的身影,那臭女人哪里去了?她也是水性了得,应该死不了的。 一个浪头扑来,赵明珠被打下水去,刚要升出水面时,感觉下半身被什么东西绊住了,她心一沉:不好!若是被什么绳索啊水草之类缠住,不及时挣脱掉,出不得水面,不能呼吸,那就死定了。 手就顺着腰部往下抻,却仿似摸到一个人的手,吓了一跳:谁啊?夏雪云? 再往下,摸到一束长发,不是夏雪云,那女人是短发。管他三七二十一,抓住了那束头发用力扯!可是怎么扯不动啊,气儿续不上了,赵明珠无暇多想,双手摸索着抱住那人的脸,嘴对嘴呼气,吸气。那人有知觉,手上用劲,紧搂住她拼命呼吸。吸了一会气,赵明珠摸索着那人的身体往下潜,检查他到底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原来那人自腰部以下裹缠在一大丛水草细藤之类形成的网套中,就像一条被网住的大鱼,任他怎么挣扎都难以逃脱。赵明珠拼尽了全力,手脚牙齿一起上,好歹将那人和草网一起连根拔起,然后猛蹬几下脚,忽啦啦一下,重见了天日! 这都什么天日啊?赵明珠还没来得及睁眼,就听嘭地一声响,感觉脑袋撞木头上了!顾不上揉脑袋,赵明珠本能地伸出一条臂膊圈住面前的大木头,靠着木头的浮力,好歹可以松懈一下。她睁大眼,看着自己拼命拉扯的人,他紧闭双眼,竟是晕过去了,估计也撞到头,而且还撞得不轻。 她救的显然是个男人,长发散乱,半遮住一张苍白的脸,他体格健壮,沉实得她几欲怀疑自己拉着一头牛,身上白色衣袍浸染着血迹,手臂、肩膀处鲜血还在不停地渗出,成丝缕状滴流,她明白了:这人落水时受了重伤,失血过多,已陷入虚脱状态,难怪这么大个男人,却没有力气挣出水面。 呼!赵明珠长长地喘出一口气:你就庆幸吧!若不是刚好撞到这根木头,我可就狠心弃你而去了。把你揪出水面已是不易,再要扒拉着你这么个巨型男逃出生天,我还不如乖乖随你一道沉在水底算了,白费什么劲! 凭什么?她忽地想起夏雪云这句话来,非亲非故,我凭什么要陪你死? 官三代赵明珠,长得是明眸皓齿,貌美如花。性格里确实有点强势,可也不像夏雪云所说的那样骄傲跋扈、蛮横霸道,那是女土匪好不好?淑女赵明珠侠肝义胆,勇敢自信,率真活泼,极富正义感,属于女孩子的温柔婉约是一定有的,深藏不露而已嘛。 人说天妒红颜,那说不得,可是因为太过出色,却招来一向视作闺蜜的夏雪云如此强烈的忌恨,是赵明珠始料未及的。因为你优越,因为你出色,所以我恨你!这算哪门子理由?想她赵明珠从小到大,利用自己的优势帮助提携过夏雪云多少次啊,臭丫头怎么没想到这些? 夏雪云啊夏雪云,你凭什么不服?我赵明珠得了祖父官职荫庇,也仅仅是受点额外的眼光注目而已,学习成绩和工作业绩,那可不是人家白送给我,是我付出了努力争取来的,这个你可不能不服! 大木头载着赵明珠和她搂抱的男子一路漂移,在一个水势折转回流处靠近了岸边,她试着一撑脚,居然站住了,赶紧松开木头,拖了那男子上岸,往青草绵软处一放,自己也随之躺倒,大口大口地喘气,正瞪着上头没太阳的蓝天发楞,忽见一张俏脸从旁伸出,一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桃花眼直楞楞地看着她,赵明珠怒从心头起,恶由胆边生,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不顾形象地指着那女子大骂: “夏雪云!你个讨厌女人,死都要拉我垫背,我欠你的啊?” 夏雪云却扯住她,目光异样,食指压在红唇上: “嘘!别吵,看看我们俩现在是什么状况!” “还能是什么状况?那么高的楼摔下来,不摔个稀巴烂才怪,你现在就是只女鬼!” 赵明珠甩开她,赌气的话冲口而出,下一秒钟,她立即被自己极其准确的直觉推理震惊了: 可不是女鬼?夏雪云此时的装扮,完完全全是新近上映的《倩女幽魂》里面的女鬼模样:烟绿上衣,月白长裙,细腰上系一条水红色洒金屑汗巾,梳着顺溜的双抓髻,紫色缎带绕系金珠隐于发间,耳边垂下两缕柔顺发束,山风拂来,发丝飞舞,裙裾翩然,美幻得不像话。 赵明珠倒退一步,夏雪云又跟上一步,她急得大叫:别过来,你……你是个鬼! 夏雪云脸上表情阴晴不定,却渐渐地凝聚了点笑意上来:“明珠,你也变样了!你穿着这么华丽的衣裳,皮肤又这么晶莹雪白,完全不是以前的样子!” 赵明珠楞住了,低头朝自个身上看:一身职业套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粉紫衣裳,有着繁复精致绣花的小襦袄,色彩明灿,袖子又宽又长,宫结彩穗流苏佩饰的绛红色及地长裙,拖行在盛开着点点白色野花的绿茵草地上,摇曳生姿,说不出的华美艳丽!再伸手摸一摸头上:刚做的时尚发型啊,没了!换了个柔软绵厚的发髻,还缠绕着几根小辫子!发髻上硬梆梆的都是些什么?一样样取下来,镶珠凤钗,精工翠钿,金珠玉蝶抿发夹……赵明珠将这些物件一股脑扔草地上,抓住了夏雪云,满脸焦灼: “夏雪云,我们……我们死了!又活了!” 夏雪云说:“我们穿越了!而且还同时穿到了一个时空!” “这可怎么办?以前的世界回不去了!” “为什么要回去?”夏雪云笑得诡异:“记得我们跳楼时我说的话吗?” 赵明珠放了手,瞪看着她:“想什么呢?你上辈子害死我,到了另一个世界,还不忘找我麻烦!” “明珠,我也不想和你作对,我只要公平竞争,现在你我同时穿越了,同一个起点,我绝不会输给你,我要混得比你出色!”夏雪云信心满满。 赵明珠哼了声:“争也争过了,抢也抢过了,有意思吗?你说我从小让你感觉像个不跟班,我可从没有过这种想法,我还感觉从小到大都是我在替你收拾烂摊子呢,你倒好,把我当成仇人了!” “你不是我的仇人,可是我咽不下那口气,二十年被你压得死死的!” “你心理有问题!我还咽不下气儿呢,男朋友被你祸害了,命也赔给你了,可怜我一家子只有我这么个女儿……” 赵明珠眨了眨眼睛,泪珠滴落下来。 夏雪云撇了撇嘴,有点黯然:“你好歹有个叔叔生了对双胞胎,你家还算有小孩嘛,我家就……” “活该!”赵明珠怒视她:“从小我就觉得你脑残,却没发现你这么阴暗、变态!还要跟我比,瞧你这一身装束,身份充其量也就是个丫头,身价还不如我头上这些钗钿值钱呢!” 夏雪云怔了怔,盯着赵明珠:“胡说!我刚才从水里爬上岸,顺便照了照影子,我虽然变小了,最多才十四五岁这样,可是貌美如花……” 赵明珠好笑:“不懂了吧?还貌美如花,我奶奶看的越剧里面就没有不美的女孩儿!人家讲究的是穿着打扮,看我:锦衣绣袍,凤钗金钿,全身上下宝光含蕴。再看看你自己,花红董绿的绫罗绢缎,可有多一些金银珠宝?你还别不服,同一条河里爬上来的,说不定你还是我的随侍丫头呢!” 夏雪云瞪着一双水杏眼,看样子大受刺激,赵明珠的话她不能不信,赵家老太太痴迷戏曲,赵明珠从小被老太太带着看古装戏,那人物衣装的界定她是不会弄错的。 “不,不,不会的!不会是这样子的!” 夏雪云喃喃说着,绞着手上一方罗帕,小模样儿楚楚可怜。 赵明珠此时可没心情去可怜她,从她暴露了自己肚子里那点花花肠子之后,赵明珠对她就冷了心,不可能像从前那样当她是姐妹了。 赵明珠走到救上岸的男子身边,略略打量了一番,是个年轻男子,身高起码在一米八O以上,散乱的长发盖住了半边脸,白色外袍虽然满是血污,却材质优良,手工精细,前襟明绣暗纹,花色古雅,斜领宽袖,边上金丝银线密密绵绵,挑绣出别致的图案。 看他气息均匀,胸脯起伏,生命体征还算有在那里,内心里禁不住小有成就感:亏得姑娘我身高一米七O,自小酷爱运动,练就一身强韧筋骨,肌肉紧致有力,不然怎么能救得下你这个巨型男? 想到一米七O,赵明珠不禁叹了口气,估计现在是没有那么高了。刚才看过夏雪云,那女人现在才十四五岁光景,细皮嫩肉,身高最多也就一米六,自己和她同年同岁,好不到哪里去,回到青涩少女时期喽。 “过来!” 赵明珠喊了一声,夏雪云尽管内心很抗拒,仍旧乖乖地走近前来,她很气愤:怎么穿越了,到了另一个世界还改变不了对赵明珠无条件顺从的习惯。 难道我真的这么苦命,今生还得当她赵明珠的随侍丫头? 夏雪云一边腹诽,一边很不情愿地撕了自己的白裙子,将布条子递给赵明珠,为那个昏迷的男子包扎伤口。那男子身上的伤还真不少,从肩膀到大腿,无数个口子在淌着血,亏得他够强壮,否则流了这么多血,还活得成吗? 正文 第二章 不能不服 赵明珠和夏雪云正坐在草地上相对发呆,远处隐隐传来嘈杂的人声,还有阵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地,有人在大声呼喊: “明珠!” “明珠!” “明珠!” 赵明珠眉眼一挑,是谁?这个世界里还有谁认得我赵明珠? 一时好奇心大起,赵明珠顾不得地上躺的男子和身边呆坐的夏雪云,提溜起裙子,顺着两旁杂草丛生的蜿蜒小路,半躬着身子快步跑上河岸,小路引着她七转八折,穿过密密匝匝的灌竹林,拐上一条能容得下一辆货车通行的泥路时,她差点撞上了一辆急驰而来的四驾马车。 “吁!”地一声,车夫勒住马,车上跳下一个十四五岁眉清目秀的女孩,翠衣红裙,梳着双丫髻,璎珞珠串环束鬓旁,通身打扮竟是和夏雪云差不多,只是姿色上略比夏雪云逊了些。 那女孩先是不敢相信地瞪看着赵明珠,接着一步跳过来,抓住她又哭又笑: “真的是您啊小姐!终于找到您了!我就知道小姐不会有事,吉人自有天相,小姐终亏是脱险了!” 赵明珠知道自己穿到了人家小姐的身子里了,可到底是哪一家哪一姓,目前还弄不清楚,索性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是谁?我又是谁?” 女孩儿张口结舌,小脸上现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您是宰相府的董明珠小姐啊!我是秋痕,自五岁起就随侍在小姐身边,小姐怎么连秋痕都不认得了?” 她伸手在明珠额头上、身上一阵乱摸:“莫不是跌在水里摔坏了哪里?我可怜的小姐啊!” 女孩抱住了明珠,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这时十几个人骑着马从另一头路上奔来,为首一位面如冠玉、身穿绛红色锦袍、同色丝带绾着发束的青年跳下马,一把扯过明珠,抱在怀里: “明珠!好妹妹!你无恙吧?” 赵明珠一阵尴尬,猜不出这人身份,不好马上挣出他怀抱,只红了脸说道: “我没事,只是在水里沉浮半天,又撞到了头,晕着呢!” 青年也像秋痕那样伸了手在明珠肩上背上摸了几把,惊起她一身的鸡皮,青年却一迭连声地自顾庆幸: “太好了!哥哥这就送你家去,立即召郎中给瞧瞧。还好妹妹自小儿识水性,保得性命在,且全身周全,不然爹娘面前,明律哥哥可吃罪不起啊!” 原来是亲哥哥啊,还好不是乱吃我豆腐的登徒子! 赵明珠内心嘀咕,当下就点了点头,秋痕过来扶她,和明律一起将明珠送上马车,明律看样子二十五岁左右,个头比明珠高许多,双手握住明珠纤腰,轻轻一送将她托上马车,秋痕挑了车帘等着,明珠在进入车厢之前,回头再看了看眼前这位儒雅温润的明律哥哥,禁不住喜形于色:这一穿越还真值,上辈子渴望有个哥哥的梦想,这辈子竟然给实现了! 那明律忽见妹妹明珠用了一种陌生且颇为暧昧的眼光打量他,不免一楞,想着妹妹莫不是真的在水中被撞坏了头脑,只怕日后会落下个什么病苗儿来,赶紧地跃上马背,催促一众家丁簇拥了马车,急急要回到家去,好找郎中给妹妹细细检查一番。 今儿一大早奉了母命,护送妹妹出城,来到离城七十里外的南屏寺进香还愿,回程路上妹妹要求下车赏玩山景,明律念及妹妹平日里关在深宅大院内也闷得慌,便准了她,让她领着雪儿和秋痕两个丫头在山路边摘些野花玩,自己则带了家丁们坐在不远处山林里歇着。谁料雪儿引了明珠追一对凤尾蝶,越去越远,到最后竟下到河边丛林间。时值五月天,雷雨刚过,那山间积水四处奔涌,汇聚入河道,水位漫涨,势如脱缰野马,汹涌湍急,两个女孩不知危险,追逐彩蝶,在山花盛开得别样烂漫的泥土岸边奔跑,明律看着有点不对劲,正要着人去接引她们回来,就见一处土岸崩塌,明珠和雪儿转眼间就没了踪影……明律吓得魂不附体,想到妹妹略懂水性,或许不会丢了性命,急慌慌地一路追寻,一路呼喊,好歹给找了她回来,暗地里松口气,若是丢失了妹妹,这辈子他也活不踏实了。 马车辚辚向前奔跑着,车厢里,明珠趴倒在绣枕上,似在闭目养神,实则内心大乱:夏雪云怎么办?她还在河边等着自己呢!同时穿越到这个世界,自己先找到了依靠,要不要管她?还是记仇不理她?眼看天色渐晚,如果这山里有虎狼怎么办?没人赶去接应的话,她和那个被自己救上岸的男人岂不是惨了? 赵明珠终究是忍不住,夏雪云虽然可恶,可非常时期若是置之不理,也实在显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了。算啦,先统统救回去再说吧! “秋痕!”赵明珠叫了一声,“告诉明律哥哥:刚刚遇到我那河岸边,还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受伤昏过去了,女孩儿守护着他,快教带了人去接应他们吧。我太累,一时竟记不起这事儿了!” 秋痕赶紧答应了,立时就掀了帘子,冲外面的人交待了几句,外边骑马的人诺诺连声,转去找明律汇报去了。 赵明珠这才松懈下来,暗叹口气:平生光明磊落惯了,想做点亏心事都难! 真的是累得身子骨都快散架了,她正要好好闭眼睡一下,忽见秋痕俯到她身前,眨巴着一双细长的秀目看着她说道: “小姐,可是雪儿?方才我不敢问,三爷也没有问,是怕小姐难过。水势湍急,小姐自个能逃出生天已是万幸,怎敢巴望着您将雪儿一并带回来?” 赵明珠楞了楞:“雪儿?” 秋痕点点头:“雪儿啊,原是……原是二爷房里的小丫头,年未及竿已生得极美,二爷想纳做小妾,二奶奶不允,太太看着他二人斗气,一恼就要卖了雪儿去,小姐看着雪儿可怜,跟太太要了来放在房里做二等丫头。小姐此次去上香,是雪儿自己要求跟了来,不成想就出了这样的事儿!” 赵明珠明白了,敢情自己先前推断得不错,夏雪云还真是自己的随侍丫头? 她脸上现出一个古怪的笑容,看得秋痕一阵发懵:“小姐怎么啦?” “没什么!就觉得这头越发晕得厉害了,许多事都想不起来……” 秋痕担忧地看着她:“小姐好歹撑着点,回到家,找了郎中好好看看!” “嗯!”赵明珠装模作样地扶了额头,垂下眼帘说:“可不想让爹娘为我担心,有什么记不周全的地方,秋痕要提点我些儿!” “秋痕省得,小姐放心吧!” 秋痕说着一探身子,伸手捞起明珠裙边一串宫绦,脸上就变了颜色,明珠奇怪地问道: “怎么啦?” 秋痕抬眼看了看明珠,撑开手来,莹白细嫩的掌间躺着一只银光闪闪的精致小鱼儿,赵明珠看着好生喜欢:“原来我身上还有这等可爱物件啊!” 秋痕苦笑:“小姐,这可是稀罕物件儿!这银鱼儿本是一双,用薄韧精细的纯白银箔片片串成,拴了宫绦流穗,系在裙上,行走间银鱼儿随步履欢跃扑腾,犹如活了一般的灵捷。原是夫人年轻时候佩系过的,夫人最是心爱的一件物品。前几天刚给了小姐您,以作贺您十五岁及竿之礼。小姐佩着还不足三五日呢,今日落了水,回来就剩这一只银鱼儿了!夫人只要小姐平安,必不忍责斥,只是失了这稀罕的心爱之物,怕是要好一阵不乐意了。” 赵明珠拿了那只两指宽左右大小的银鱼儿,放在掌上赏玩,确实是工艺精细绝伦,凭着人体的脉息微动,这银鱼儿就像要活过来似的,口唇轻轻翕合,浑身轻颤,仿佛真鱼一般有灵性。 “秋痕,我再爱这鱼儿,它也失了去,若是夫人问起时,可照真话说了,若是不问,也不必去回她。只当是我收起来,不舍得戴它了!” “我知道了!”秋痕应了声,用丝帕儿包了小银鱼儿,小心收起。 这时车厢外传来明律的声音:“妹妹!雪儿被他们寻回来了,且停了车子,让她也进车内歇歇去,显见是累坏了!” 马车停下,秋痕忙掀了布帘,夏雪云被人推托着爬上马车,又被秋痕一把搀进车厢里。 等夏雪云喘了口气,赵明珠问她:“那男人呢?” 夏雪云却瞪她一眼:“你不是跑了吗?管我们做什么?真多事!” 赵明珠听着她口气似乎自己还救错她了,气得睁大了一双清澈水灵的凤眼: “别不知好歹!不管你,你今晚上就得在山里喂狼!” 夏雪云冷笑:“我才不会那么倒霉,你要是不来找我,自是有人带了我走!” 赵明珠问:“是那个男人吗?他醒了?” 夏雪云瞅瞅她,顿了顿才答:“有人将他带走了。明珠,你记住了:这回可是你把我找回来的,我没死赖着要跟你在一起!” 赵明珠正不知怎么应答,一边的秋痕却恼了: “放肆!小姐好心救你,你不感恩,还敢这般跟小姐说话?真该掌嘴!” 夏雪云斜睨着秋痕:“你这丫头片子,又是谁?” 秋痕气结:“雪儿,你……” 她忽然不说了,想到小姐都给撞坏了脑子,这雪儿指不定也是一样的,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赵明珠咯咯娇笑:“夏雪云哪,你原来叫雪儿!这是秋痕,她可是你的上司。我呢,叫董明珠,不好意思,是你的上上司!你不能不服啊,这辈子我还是比你出色,一开始就混得比你强!” 夏雪云瞪了明珠一眼,内心悻悻:她要是跟了那帮男人走,境遇或许会更好些吧?看他们的马车多么华丽,那个昏迷的男人,似乎是一个重要人物,他们那样小心冀冀地护着他。 她当时守着那男人,正无聊地扒拉开他脸上的头发,仔细端详他的长相。河岸上忽地出现了七八个精壮的男子,一模一样的玄色短打紧身衣,头上包着同色头巾,腰佩长短不等的刀剑,他们看见了躺在地上的男人,脸上都露出喜色,也不作声,抬了就走,其中一个留着八字胡的男子侧头打量夏雪云,嗡声嗡气地问道: “姑娘是谁?可是你救了他?” 夏雪云点点头,反问:“你们是谁?他又是谁?” 那人一拱手:“姑娘之恩!他日必当重酬!” 夏雪云见他要走,赶紧拉住他衣角,请求道:“带我走吧,我没有地方可以去!” 那人略略怔了一下,做个手势召来一个男人,让他背着夏雪云离开河岸。没承想上到路面,准备送上马车的时候,跑来三四匹快马,其中一人指着夏雪云喝道: “呔!这是我家小姐的丫环,你们要带她何往?” 八字胡男听了,便教放下夏雪云,抱一抱拳说:“既是你家丫环,可请带回,得罪了!” 说完马鞭一挥,就像一阵风似地,一群人立时消失不见,不仅夏雪云呆住,连赶来找她的家丁们也呆若木鸡,没见过行动这么神速的人。 正文 第三章 太子党 夏雪云猜得一点不错,那个被明珠救起,昏迷不醒的男人确实身份特殊,他是当今太子的同胞弟弟安王。 而那几个匆匆寻来,又疾速离开的男子,都是太子的近身侍卫,一等一的宫廷高手。 当今太子龙傲,二十七岁,和二十二岁的安王系早已逝世的仁孝皇后所生。 仁孝皇后贤淑敏慧,教子有方,太子和安王自小养在一处,兄弟情谊深厚,彼此倚重,仁孝皇后临终之前将兄弟俩的手交叠放在一起,用尽最后的力量紧紧握在自己手中,才闭目咽气。太子和安王从小得母后时时训戒,自然懂得母后用意。失去母后的护佑,兄弟俩同心同德,小心冀冀地在纷争不休的宫廷中生活,直至安王长到一定年龄,被放到宫外另辟王府独居。 之后皇上册封受宠的刘贵妃为皇后,刘贵妃登上后位,第一件事就是找来董宰相,让他奏请皇上,将她自己亲生的二皇子庆王龙俊,和三皇子安王龙代各自打发回封地生活。当时董宰相不解:皇子们一成年就被遣离帝京,去封地独立生活,那些个都是不得宠或讨不到皇帝欢心的皇子。庆王和安王是个例外,庆王母妃受宠,而安王是仁孝皇后所生,皇上自然另眼相看,留他们居住帝京伴驾,无可厚非,这可是所有皇子都渴求的殊荣,为何刘皇后却主动要求让自己的儿子离京,去那山高皇帝远的封地过冷冷清清的生活? 董宰相一时想不通原由,刘皇后笑着对他说: “宰相难道不知?皇子一俟成年,即需离开帝京,归去封地生活,此为祖上定制的惯例。庆王和安王,自小儿深得皇上宠爱,圣眷隆重,此二位皇子不在出京之列,因而从未受过一些困苦,娇生惯养,体质赢弱。但贵为龙子,哀家觉着他们应该有强壮的体魄和宽阔的胸怀,不能光顾着贪恋繁荣帝京,安享富贵。应趁着年轻,放他们到封地去锻炼,察知国情,将来也好扶佐皇上治理国家。哀家早有将庆王遣去封地的想法,一为遵循祖制,二为强健娇儿。哀家既为国母,便应一视同仁,不能只为自己亲生的庆王考虑,也得顾着安王。但哀家的一片苦心,只怕得不到皇上和大臣们,尤其是太子的体谅,若是宰相上疏,却是最好不过,来日皇子们成才,也是仰仗了宰相的提携!” 刘皇后这样说了,董宰相哪里好再问什么,更不能回绝,位齐三公之列,权重如宰相,虽然并不惧怕皇后威仪,可毕竟人家新后上位,皇帝枕边人,总得给她一个二个面子,于是董宰相便上了个奏册,完全照搬了刘皇后的恳切言辞,只署了自己的名讳上去,皇上看了看,也不多说什么,便是一个“准”字。 于是庆王和安王便收拾了行装,克日离京,奔赴封地去了。 那庆王去了就去了,没有什么好说的,他自个母后安排的嘛。 安王这边,太子却是咬碎了钢牙,他当然知道刘皇后的用心,为防刘皇后这一手,太子早就和朝中拥护自己的大臣,还有几位皇叔国公商议好对策,若刘皇后给皇上吹枕头风,要将安王下放封地,大臣们和王公贵胄自然会站出来说话,以期留下安王。再也没料到刘皇后会联结董宰相,而且还走了一步险棋,竟然舍了自己的亲生子庆王,也要将安王逐出帝京! 太子经此一役,气得要吐血。弟弟被放去封地,自己就等于失了左臂右膀,又时时得防着刘皇后再出阴招。刘皇后既已走出这一步,摆明了就是要为庆王争他这个太子之位! 庆王龙俊,皇子中排行第二,小太子三岁。 庆王风流倜傥,长相俊美,自小聪明,熟读经史,研修武功,他与太子、安王,是所有皇子中最得皇上宠爱的,刘皇后登临后位,庆王甚至比太子还受皇上的器重,这就难免太子会生出岌岌可危的想法。 三皇子安王却没有那么多想法,不就是回封地吗?这可是个好机会,他不会浪费的。 安王龙代,丰神俊貌,英伟挺拔,给人的印象是寡言少情,深沉冷酷,他为人低调,不好露面,人前表现出来的永远是一副桀骜不驯的冷面少年模样,没人知道他平日里都在做些什么。安王七八岁时曾随宫里的御前侍卫习武健身,十四五岁上有一次出府游逛,遇到一个老道士,那老道士也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之后他就热衷于游山玩水,常常独自离开帝京,五湖四海到处去游荡,王府家奴在他的逼迫下不得不为他隐瞒行踪,有时半年十个月不回王府,为此不知被皇上和太子训斥了多少回,安王也不辩解,多年来行为看似放浪无拘,但皇室子弟应修习的文韬武略,他未落下一件,武功和剑术更是精湛了得,身上综合了各宗各派的武艺,这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 他在积累,汇聚能量,以期有朝一日助兄长一臂之力。 庆、安二位王爷下放封地不到二年,一日刘皇后病重,思念庆王,在皇上面前哭泣,皇上垂怜,一道圣旨召回庆王,庆王自此长住帝京,不再回封地。而安王仍旧留在自己的封地,一住四年。 这年五月,值仁孝皇后辞世十周年大祭,刘皇后提醒皇上:安王治理封地事务繁忙,且路远难行,恐赶不及回京。太子应亲往景山陵园祭母,因年纪尚小住在帝京的仁王龙僖、灵王龙佳,可会同庆王龙俊一起陪护太子前往。 皇上感念刘皇后贤德,降下一道谕旨,钦命太子前去景山祭母,庆王、仁王、灵王同往。 正当连天几场大雨过后,太子一行车马行进在泥土松软的山路上。山路崎岖,路面泥水胶结,极度难行,正走得沉闷,忽然在一个地形险恶、临近悬崖的山坳口,毫无预警地遇到了大批刺客,太子车辇首当其冲,侍卫们拼死保护,仍然难以抵挡几十名死士的冲击。而庆王领着仁王和灵王尚在半山腰下,山路狭窄,车马拥挤,急切间施救不及,太子毫无武功护身,被逼出车辇,眼看刺客追上去,手起剑落间太子就死定了。 紧要关头,一名白袍蒙面男子凭空降落,护在太子身前,长剑挽起串串剑花,几招内逼退刺客,跟随白袍男子一同从峭壁上飞坠下来的三四名蒙面剑客,同时迎战。而那数十名刺客显然武艺精湛,训练有素,却是丝毫没有乱了阵脚,他们意在太子,只要杀了太子,不论用什么手段,哪管江湖规矩,以众欺寡,留十多人绊住三四名剑客,其余二三十人尽数逼向太子所在位置,纵然白袍男子英勇善战,以一对数十高手,也有力气不济之时,身上倾刻挨了几刀,太子大喊: “快逃命去吧,不要管我!” 白袍男子却似没听到一般,策剑狠杀,将太子死死护在身后。待得庆王等人上来,刺客才渐渐散退,而白袍男子却在最后时刻被七八名刺客围住缠斗,脚下泥土崩塌,回身不及,掉下悬崖并跌落崖下河中去了。 太子欲哭无泪,近侍们回到身边,太子咬牙对他们说道: “即刻下去,务必找到他!” 也不管庆王仁王灵王在侧,太子对着满目苍翠,紧握双拳,闭着眼大声干嚎。 庆王等人只道他是受了大刺激,却不知他此刻心如刀绞:危难时刻他的亲弟弟出现了,为了救他坠落山崖! 皇子离京归去封地之后,不经圣旨召回,不得入帝京,否则以叛乱论处。 安王没有得到皇帝圣旨宣召,按理不可以返回帝京祭祀母后,他此行是偷偷潜回,但他没有想到竟然恰巧救了太子。而太子明知是弟弟救了自己,却不能声张,否则安王是死是活,他都将是一个叛王! 他不能让安王背这个罪名! 更重要的,作为太子,作为安王的同胞兄弟,他此刻不能让安王牵累了自己! 所以他痛,他嚎,状似疯癫。 庆王、仁王和灵王陪侍在侧,一声不敢出。 太子在母后陵墓前拜了又拜,暗暗祷告:请护佑安王,保他性命无虞! 许是他心诚所至,晚上一回到城中,立即有亲信来报:安王找到了,重伤,但性命无虞! 太子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俊雅的脸孔却顿现阴鸷之色:刘妖后,咱们走着瞧! 太子祭母遇刺一事,令皇上大大震怒了,着刑部严查,太子什么话也没说,他知道到最后自然是什么都查不出来。 暗地里却秘密会见了朝中几位阁老,老太师钟敬黎给太子提了个醒:董宰相府中的明珠小姐年已及竿,庆王估计要大婚了! 太子微微点头:诸王通常年满二十即大婚,迎娶正妃。而庆王几次三番推辞不娶,是因为两年前在宫中为老太后庆寿之时邂逅了宰相府的明珠小姐,明珠小小年纪,多才多艺,美若天仙,却年未及竿,庆王苦等明珠,这是人尽皆知的,太子怎会不明白老太师的意思?——庆王若娶了董明珠为王妃,董宰相势必倒向刘皇后那边,而刘皇后若得到皇上最宠信的董相加盟,**就会完全陷入被动局面! 太子急召府史苏立德:“安王有几位侍妾,几位侧妃?” 苏立德回答:“安王身边的侍妾就是太子赠送的那四位江南美女,侧妃只有一位,即林静娴林侧妃,安王最是看重的!” 太子微笑:“亏得他一心只爱那位林侧妃,为了她屡次推掉父皇欲拟的婚事,如今他那正妃的位置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正文 第四章 相府千金 赵明珠成了董明珠,夏雪云成了雪儿,两个二十一世纪的青春美女穿成古代青涩小少女,还一起落在豪门大户,号称人间神仙府的宰相家。只是一个当了千金小姐,一个却成了随侍丫环,身份地位是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夏雪云心里那个悔啊,这还不如上辈子呢,再怎么着,好歹是平等的公民身份。 宰相小姐董明珠自落水以后,在自个闺房里闭门休养了将近一个月,宰相夫人闵氏心疼女儿,自是什么好吃的好用的尽数命人往小姐的怡香院里搬,并严令家里上下老小,无事不得滋扰明珠小姐,让她好生将养着,郎中不是说了嘛,小姐伤在头部,最怕喧嚷吵闹,需要静养。别说整个宰相府内景观花草最美最绝色的怡香院从此不允闲人进去,就是怡香院外围,都不能有特别大点的声响动静,走路经过院墙外都得悄悄儿的,若是让夫人知道谁惊扰了怡香院,二话不说,乱棒打出府去! 宰相府邸,宰相董承梓是顶头大家主自不待言,宰相夫人闵夫人的威信却似乎与宰相老爷达到了齐头并驱的地步,这自然是因了董老爷常年只顾着朝堂政务,家中诸事一股脑全部交付夫人掌管。那闵夫人从二十多岁掌管家政,一直到如今五十多岁,经年的历练使得她身上逐渐地生出一团威仪来,倒显得身居朝堂要位的董老爷还要比她温婉和气,合府上下,竟是惧怕夫人还多一些。 闵夫人年轻时是个倾城倾国的美人,据说当年皇帝选美时是看中了的,适逢新科三甲及第进士殿试,董承梓一篇文章词才华美,皇帝爱得不行,一高兴,将美人赐了婚,董承梓是乐开了怀,闵氏也嫁得其所:这董承梓只娶了一房妻室,再不纳妾小,夫妻如何恩爱外人不得知,只看他们夫妻几十年间生养了五个儿子,闵夫人民到了中年还生出一个女儿,夫妻俩乐坏了,一口气生了五个儿子,好歹也有个贴心小棉袄!欢喜得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飞了,把个小女儿宠到天上去,只恐不合她意,哪里顾及别的?董明珠自小儿就是宰相府里的小公主,父母疼惜,兄长爱护,嫂嫂们变着法子讨她欢心,她想怎样就怎样,没人敢得罪她。 就是这样千宠百爱着长大的董明珠,却毫无骄矜之态,,自幼聪敏好学,温柔娴雅,才艺双全,且又生得如花似玉、闭月羞花的,小小年纪就成了皇宫龙子追逐的目标,合府上下都知道庆王等着娶明珠,眼见着女儿已及竿,很快就要做王妃了,不期然一个不小心跌落水中,回来就完全变了个人,这样不记得那样想不起,险些儿连父母都认不出了,董宰相难过放在心里,闵夫人却是当场就晕了过去,醒来抱着明珠哭得死去活来,心肝宝贝地喊魂。哪里还来得及哟,那赵明珠在闵夫人怀里吐舌头兼翻白眼:认命吧夫人,你不想,我也不愿,可眼下只能是我做您女儿,您也就权当了我妈咪罢! 一个月的静养,董明珠每日里吃了睡,睡了吃,没事乱动脑子,渐渐地也能搜寻出些许这具身体先前的记忆来,等到她敢于走出怡香院时,言行举止已经跟先前的董明珠差不了多少,至少她能逮着谁喊出谁的名号,准确无误,且能把握住与人交往的分寸。 至于雪儿,因着同时落了水,明珠便交待秋痕对她多一些照应,让她静养,不需要她做什么事。夏雪云无形中也过了一个月清静无滋扰的闲适生活,徒然地想起了前身的无数记忆来,她这一想起来却是激灵灵地打了个寒战:原来前身竟是个罪臣之女,十二岁时身为朝官的父亲获罪,被抄家,财产充公,父兄被充军,押往边塞,母亲姐妹没入官坊为奴,她幸得结识宰相小姐董明珠,明珠怜她娇弱,念在曾相伴为友的情份上,求大哥通过关系买了她,在相府为婢,至少吃穿不愁,比贫穷的自由人家要好上十倍,更比在官坊,每日辛辛苦苦纺纱织布,纳鞋锤麻好上百倍了。她原先因着识字,被分在二公子明政的书房里侍候笔墨,一时爱慕明政风流英俊,有意想攀附他,不料被二奶奶察觉,一顿棍棒打出二房,太太生气要卖了她,吓得她哭个半死,还好明珠求情,留她在身边侍候茶水。 雪儿和明珠同年,今年也刚好及竿,想到身世凄楚,由官家小姐沦为奴婢,日后免不了由主家随意打发许配给府中的奴才们,命好时可配得体面些的奴才,若是不济,就得配给那些诸如养马扫地夜香郎之类的粗贱奴才,然后糊里糊涂地生出三五个小奴才来,世世代代沦为家生奴…… 夏雪云想着想着,浑身冰冷:不不!我不要这样的生活,绝不要! 她眼中蓦然闪射出拉着明珠跳楼时的狂乱神情:凭什么你就这么好命,我就活该倒霉!明珠,你是我带来的,我耗定你了,拼尽一生,你拥有的,我也要有! 正在书房里拿了毛笔写小楷字的明珠猛然打了个喷嚏,她皱了皱眉,轻唤一声: “秋痕!” 嗓音清婉,柔美动听。 雪儿抬腿儿跨过门槛,走进书房,俯身福了一福:“小姐,秋痕给您拿点心去了!” 明珠抬眼看雪儿,只见她双手放在腰侧,微垂着脑袋,中规中矩地站在书案前,完全是一副老实乖巧的丫环模样儿,一点看不出前世那精明冷傲的白领丽人气质。 “夏雪云,这里没别人,不用这样子。”明珠说。 “你当我愿意啊?”雪儿仰起脸,眼中精光一闪,明珠看到了属于夏雪云的那种熟悉神情。 “这具身体先前虽然也是个小姐坯子,却是一点不争气,做了两年使唤丫环,就已经习惯这种奴婢动作,低眉顺眼,缩手缩脚的,气死人了!” 夏雪云气呼呼地说完,纵身跃上书案坐着,晃着两只脚,一边抓起案上果盘里的新鲜杨梅,扔进嘴里嚼,杨梅甜中带酸,她倒了牙,眉头皱起来。 “过份了啊,哪像个女孩子,若是叫秋痕看见,你就惨了!” 明珠微皱起眉,看着她说道。 雪儿咽下杨梅,半带好奇:“你说你怎么穿越成相府小姐,就真的一副大家闺秀模样:性情温柔,举止端雅,说话语气婉转,声音还很动听,完全不是以前的你嘛!” “以前的我怎么啦,不挺好吗?” “好得很!十足一个山寨版武媚娘,我要不被你压迫得喘不过气来,也不至于有今天!” 明珠一笑:“你别贼喊捉贼,做了坏事反赖到我身上!好歹我们重活了,我也不与你一般见识,过去的让它过去,即然今生我们还是发小关系,那我们就当前世是个教训。我性情变了,从此也会善待你,给你一个恢复自己上等人身份的机会,但你也给我记住了:若是再敢背叛我,绝不轻饶!” 雪儿听她这么说话,一时有些楞懵,外面传来秋痕的声音: “雪儿呢?这丫头不好生看着门,跑哪去了?” 明珠赶紧轻拍她一下:“还不快下去!” 雪儿甫跳下地来,就见秋痕手托一碟刚出笼的小笼包子进来: “小姐快趁热吃了吧,大爷刚从外边回府,特意绕道仙客楼买回来的,知道小姐爱吃这个!” “难为大哥哥惦记着我。放着吧,我现在还不想吃!” 明珠和雪儿对视一眼,两人偷笑:前世的明珠除了西点,对中国传统的肉包子之类却是一点儿不爱吃,她嫌肉包子里面的香菜味儿呛人。 而现在大哥明志却因为疼妹妹,大热天不顾暑热特意绕道跑去京城有名的酒店买了小笼包子给她吃,这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他一番心意。 面对秋痕疑惑的眼光,明珠不得不装作专心致志写字的样子,也难怪秋痕不解:以前的明珠小姐对仙客楼的小笼包可是十分喜爱的,不论手头上在做什么,只要是包子来了,她都会停下来,先尝一个鲜再说。 这会儿的小姐是怎么啦?对着热气腾腾的包子,不会所动。 明珠不管秋痕怎么想,自顾笑咪咪地看着自己笔下灵秀圆润的毛笔字,很是得意,上辈子下苦功夫练了好几年的功底还在,如今派上用场了,这辈子的人都用毛笔写字,幸亏她听从了上将爷爷的话,钟情时尚知识的同时没忘记老祖宗传下来的传统文化,平日得闲陪着爷爷下下围棋象棋,写写毛笔字,画点水墨画,读点线装古籍,侍弄侍弄院子里的花鸟种鱼,爷爷那是怡情养性,她则是抽空学习,顺便放松自己高度紧张的身心。再没想到一朝穿越到古代,这些东西全都用得上,虽然她学到的都只是些皮毛,但却足够帮助她认知消化这个脑子里残余的记忆里,曾经学过读过的大量诗词歌赋经史。呀!想不到这董明珠虽然娇贵,却也是个能够潜心修研的主儿。和赵明珠一样,天资聪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只要愿意学习,没有她学不好的东东! 董明珠擅长音乐,会弹弄各种乐器,还研习舞蹈曲艺,长袖善舞,歌喉清丽婉转,相府中的乐伎舞姬皆归她调教。那些都还好对付,赵明珠上辈子在音乐舞蹈乐器方面也略有修习,有一样最让赵明珠头疼的事,就是董明珠竟然在女红方面也颇有造诣,绣艺精湛,看她自个绣制的小香囊小手帕枕套帐头上那些个动物植物之类,无不栩栩如生,如幻如真。而赵明珠从小到大,掉一颗扣子还要找奶奶缝起的人,怎么接手她这一桩?赵明珠打定了主意,尽量不碰及针线,谁敢来管我会不会! 正文 第五章 宰相府,美人窝 六月天,人们为避暑热都躲在屋内阴凉处,挥着莆扇,喝酸梅汤,吃凉瓜鲜果,消受暑天闲趣。偏此时的董明珠却分外活跃起来,她在怡香院关了一个月,闷够了,开始带着雪儿在整个宰相府里四处乱窜,为熟悉环境,两人权作刘姥姥游大观园了。 古代的宰相府第无疑是宽阔无比,豪华富丽,这个她心里是有数的,可真正游走起来,还是把她和雪儿累了个够呛。这宰相府占地也太广了吧!一座花园连着一座花园,奇花异草,香气扑鼻;一个院落套着一个院落,假山连片,池湖宽大,都可以泛舟作半日游了。府中亭台楼阁,精美绝伦,南北各式最养眼的景致都汇聚于此间,两个现代人看得是眼花缭乱,叹为观止,雪儿和明珠探讨着做为一个宰相,月薪年俸该是多少才能养得起这样一个豪宅,恨不得永远住在这院子里,天天看日日游,只怕都不会腻歪。 明珠虽然也贪恋宰相府中的美景,却更想出府去看看,那日从水中出世,之后就进了马车,再之后就关进了宰相府,对这个朝代的认知是少之又少,她想着府外天地肯定又是另外一番风貌,要是能够跑出去逛逛,透一透气,顺便了解下本朝风土人情,岂不是件爽快事。 闵夫人在明珠身体恢复健康之后,要求她每日晨昏到自己跟前来问安,母女俩说说贴心话儿。她还有另外一层用意:明珠到了婚嫁年龄,她得不时随机考较一下,看看教引妈妈们是否尽职,都教了明珠些什么,闺阁礼仪之类女儿是否都学得全了。 赵明珠借了人家的身体过活,也懂得要孝顺人家父母,在闵夫人面前一副温顺听话模样并不是装出来的,是真心实意承欢膝下,或许人家以前的明珠就是这个样子的吧?她对于貌似慈爱的宰相父亲和略显强势的母亲很能适应,那一对儿根本就跟她上辈子的父母神似。 而进入这个家庭最让她感到快乐新奇的莫过于有了哥哥,而且还一下子五个!一溜儿都是美男子,赏心悦目啊!哥哥一个比一个疼她爱她,别提有多爽快了。明珠喜欢和哥哥们在一起,开开心心,笑逐颜开的模样把一边站着陪侍的雪儿忌妒得眼冒火星——想要一个哥哥是她和明珠上辈子的愿望,死丫头一次就占了五个,她一个都捞不着,不是要气死人了嘛! 明珠的父亲,宰相董承梓当年因显露出不凡的济世之才,得到皇上的倚重,三十五岁即拜相,至今已是二十个年头,二十年里董宰相官位一直稳固如磐石,可见皇上对他的宠信自始至终不曾有过轻减。而这二十年里,国运兴盛,国民富足,边关稳定,四面八方小国俱来天朝进贡称臣。社稷稳定,朝纲清明,这不能不说明董宰相确实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谋政大臣,而他的威望和权势,不言而喻,自然是高山仰止,如日中天,朝堂之上,每到议政之时,朝臣们皆望董宰相项背行事,就是皇上,要真正下决心颁布某项决议之时,也会先望一望董宰相的神色而定。 有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父亲,明珠的五位哥哥们仕途自然是一片光明,除了最小的五哥董明宇年方二十,还是个秀才身份,三十五岁的大哥董明志官至礼部侍郎,三十一岁二哥董明政进了工部,明珠最喜欢的三哥明律刚刚调升户部,未定官衔位阶,二十四岁的四哥明廷,做了上阶谏议大夫。大哥二哥三哥四哥做官,据说却是通过参加科考的,虽然没有状元及第,名次也都在前七甲,实实在在的进士出身,并非靠了老子的荣耀荫庇为官,这也不知是真是假。 明珠倒是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她自己上辈子也是高干家庭出身,爷爷是军界要员,父亲是某滨海城市的市长,可明珠就确确实实靠了自己的实力,打拼出属于自己的成绩来,如果夏雪云不捣乱,她就是某跨国公司中国华南地区首席执行官,本公司最年轻的地方CEO! 相比于五位帅哥哥,五位涂脂抹粉的嫂嫂们就不怎么样了,除了惯见的贤淑端庄,如出一辙的美衣华服,看不出哪一位特别些。 不过明珠倒不敢对嫂嫂们有什么成见,五位嫂嫂对她好得没话说,只差没把她当祖宗供了起来,虽然她心里清楚这是借了母亲闵夫人的威仪,但也不能埋没嫂嫂们的好,自然是对她们相待以礼,恭恭敬敬。 明珠和侄子侄女们相见又是另一种情形,除了五哥明宇新婚未有子嗣外,其他四房倒也齐整,各生有三两个小孩。 明珠见到董家长房长孙,大哥的大儿子董玉清时,嘴巴半晌合不拢:什么世道啊!这少年发如墨,面如玉,鼻若悬胆,眉目如新,唇含丹朱,举止风雅,不仅美得惊人,他还、还和明珠姑姑同年出生,身材挺秀高了明珠一个头去!这不要命吗?如果不是同宗同族同血脉,明珠真愿意和他整一个穿越版杨过和小龙女玩玩! 只这一个侄儿足矣,明珠没心机再看,其他的侄儿只用余光扫一眼就知道,也是个个清秀,粉雕玉琢般玲珑俊美,她一时间郁闷得不得了,内心腹诽:老天爷,不带这样整人的,出挑拔尖儿的美男都给我做了近亲,日后我还怎么嫁人?还有什么样的人物入得了我的眼? “姑姑身子可大好了?侄儿舅父前些时下江南探访亲戚,侄儿因想着前人诗词中江南美景的诱人,便随了舅父去。不想昨儿一回来就听说姑姑的遭遇,侄儿好不担心,又恐回得晚了,冒然前去怡香院探望只怕惊扰了姑姑,故而今日晨时早早来到祖母院里,先给姑姑请个安!” 董玉清说了一大堆绕口的话之后,才双手作揖,施施然给明珠来了个九十度鞠躬礼。 明珠脑子里现出一个信息:原来这董玉清平日里却是和董明珠最要好的,两人年岁相当,情趣相投,在一处总有说不完的话,董明珠若是烦了闷了时,只会去找董玉清倾诉。而董玉清年纪不大,受了祖父的影响,博览群书,知多闻广,也权且能充作明珠的益友,言谈之间消除烦恼,遣散闲愁那是不在话下。 董明珠叹息着,伸手虚抬一下:“玉哥儿不必多礼,我身体早已没事了,若要找我玩时,只管来!” 旁边有人“吱”地笑了一声,明珠看过去,雪儿那双桃花眼闪闪发亮,一只袖半遮了脸,明明是毫无顾忌地看住了董玉清,那模样偏偏显出含羞带怯的意韵儿来。 明珠有点恼了:天生的狐狸精啊,把人迷死了都不招人恨的! 董玉清却是出奇的淡定,面不改色,扫了一眼雪儿,目光中隐含一丝警告。 明珠大喜:真正的少年君子啊,不为美色所动,不愠不燥,淡定沉稳,姑姑我喜欢! 待董玉清进入闵夫人房里,明珠看着雪儿说道: “收起你的狐媚性子,看你那花痴样!” 雪儿笑:“你算了吧!又不是我一个人花痴,高中时候是谁三天两头拉我去部队看帅哥的?” 明珠脸上一红:“我那不是暗恋一个人嘛?知道不合适就放了,那可是很美好的情感!你这算什么?见一个逮一个的。警告你,别祸害人家!尤其是董玉清,刚刚你也看见了,他可不是一般的男孩,有大智慧的,不喜欢你这种胸大无脑型!” “切!”雪儿轻蔑地眯起眼:“只有你这种半青不熟的女人才喜欢他那样儿的。我啊,倒是喜欢他爹你那大哥哥,瞧他那两撇美美的小胡子多性感啊,还有老二老三老四!啧啧!想不到宰相府竟是个美人窝,我总是要弄上一两个玩玩的!” 雪儿说得兴起,忘形起来,大概不知今夕何年,迈着猫步就往外走,不期然一头撞到一位珠光宝气的彩衣女子身上,那女子抬眼看清了雪儿的脸,一个耳刮子下来,可怜那张娇嫩的小脸儿立时红了半边。 明珠暗自好笑:是这女子太过彪悍呢还是夏雪云穿越之后没倒好时差,反应变迟钝了,上辈子跟着自己,进入特种女兵营接受魔鬼式训练,也算有点身手的人,居然给柔柔弱弱的古代女打了! 明珠走下台阶,对彩衣女子施了一礼: “二嫂嫂来了!这小蹄子竟是个不长眼的,连路都不会走了,冲撞了二嫂嫂,真真该打!” 二奶奶周氏因心里有事,走路时是低着头的,被雪儿一撞,恼怒地打了她,却没看见明珠,此时反而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哎呀!妹妹在啊,这是,这是雪儿吗?我倒没瞧仔细,还以为是我跟前的丫头们呢。若知是雪儿,我可是不能打的,妹妹莫要怪罪!” 周氏的愧疚样装得倒像,明珠心说:“你可不是早就想打雪儿?打就打了呗,那丫头也欠打!” 上前扶了周氏,姑嫂俩相互牵扯着,一同走上台阶,明珠一边温婉地笑道: “嫂嫂说哪里话来?连妹妹都是归嫂嫂教导的,一个丫头,不守规矩,该骂就骂,该打就打,嫂嫂别见外了!” 说着回头看雪儿,眼神里有讥讽的笑意:还想玩美男吗?人家老婆可不是吃素的! 雪儿抚着半边脸,恨得直咬牙,却又无可奈何。 正文 第六章 一家亲 明珠和二奶奶周氏相互搀挽着进入屋内,迎面是一道色泽浓艳的富贵花开大锦屏,姑嫂俩绕过锦屏,便是二堂,平日里闵夫人就坐在这里听取仆妇管家们呈报府内各样事务,此时二堂却没人,两人经二堂穿过一方不小的天井,才是闵夫人的起居室,侍立在廊下的仆妇丫头们见她们来了,便朝里面报了一声,顺带捺起珠帘,引姑嫂二人入内。 屋内笑语轻盈,闵夫人满面笑容地坐在榻上,怀里揽着长孙董玉清,听他讲江南一行的奇闻趣事,大奶奶徐氏、三奶奶王氏、四奶奶林氏和五奶奶蒋氏早到了,依次序环坐在下方,饶有兴趣地听董玉清的述说,不时发出阵阵笑声。 眼见明珠和周氏相偕进来,闵夫人贴身的大丫头金锁和银花早笑着迎上来,给她们各扶了个绣墩儿坐,闵夫人望着明珠笑,满脸宠爱的神色。明珠便走上前,拉了董玉清起来,自己偎进母亲怀里去,几位嫂嫂见了又笑又叹气,一个个打趣起明珠来,三奶奶王氏一边拿团扇遮着口笑,一边说道: “瞧我们妹妹,都快要出嫁的人了,还这么撒娇,竟跟侄儿争宠起来!” 四奶奶林氏跟着说:“是啊妹妹,来日去了夫家,若那婆婆也像母亲这般,天天给你霸着就好了!” 明珠把头靠在闵夫人胸口,朝林氏一甩袖子:“四嫂嫂打量妹妹听不懂你的话呢,来日我嫁去夫家,婆婆若不肯待我好,我只管带了母亲随我一同去,一样和在家时要母亲疼着我!” 一句话引来更大的笑声,闵夫人又好气又好笑,一面又疼惜得不行,用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明珠的额头: “越长大越变回小孩心性了,以前可不是这样不明事理的,天底间哪有带着母亲出嫁的道理?当着外人的面再不要这般胡言乱语,教人笑话!” 这时候董宰相出现在后堂出口,穿一件压金丝镂福字团花蓝绸衫,头上发束罩了顶暗色网纱缀玉片学士帽,一派闲适模样,看起来今日像是不用上朝的。 闵夫人扶了扶怀里的明珠,明珠便站了起来,退到董玉清身边,五位媳妇也都齐齐站起,低首敛眉,一副柔顺温婉的模样,恭迎董老爷到来。 董宰相和闵夫人一同坐在榻上,两人中间隔了一张红木矮几,此时珠帘再次卷起,随着门外小丫头清脆的传报声,相府五位儿子相继走了进来,他们身后,又陆续跟进来六七位五岁到十三四岁之间的男孩和女孩,这些孩子和董玉清一个辈份,闵夫人怜惜孙辈,怕他们睡得不够,定下规矩,凡五岁才开始严格要求晨昏定省,其余的小孩子可免去早间问安,宁可午后得闲再来与长辈相见。 于是明珠随了哥嫂们,带着侄子侄女们向端坐上位的父母亲大人正式行了晨间礼,嫂嫂们更争着接过丫头们端上来的热茶,敬奉公婆。 身着家居服的董宰相,含笑接过媳妇敬上的热茶,舒舒服服地就喝起来,完完全全像个面容慈善的公公,哪有半点宰相威仪,但从董家儿子媳妇们屏声静气、紧张拘谨的样子,却能看出平日里他并不是个随性的老人。 董宰相喝了一口茶,抬起头来扫了一眼堂下的儿女媳妇、孙辈们,捋着胡须略略点了点头,开始询问起董玉清和其余年长些的男孙的功课来,闵夫人此时便示意媳妇们可以过花厅去看着仆妇们准备早餐,明珠待要跟着嫂嫂们一起走开,却被大哥董明志伸手轻轻揽住了肩膊,明珠抬头看了大哥一眼,见他脸上微带笑意看她,便不忙着走开,老老实实站在他身边。 董宰相早看见大儿子和女儿的小动作,朝他们挥了挥手,董明志拉了明珠,带着弟弟们就离开了起居室,顺着曲廊往花厅去,一路上故意和明珠东拉西扯地说着话,等弟弟们先他们走远了,这才从怀里掏出一样物件来,交到明珠手里。 却是一支精巧短小的玉笛,只有小拇指那么粗,通体碧绿,晶莹剔透,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 董明志说道:“妹妹一直想要支好一些的短笛,大哥哥前两月托了一位北边的故友,好歹弄到这个,可合你意?” 明珠也不懂这支玉笛算不算好一些的,只有惊喜地说道:“大哥哥,这真是稀世之宝呢,你那故友怎就肯给了我?” 董明志脸上笑意深深,轻拍了一下明珠的头:“你天资聪明,也不能这样成了精去,一眼就看出这是个稀世之宝!这玉笛可是昆仑山中孕育了千万年的绵玉所制,最难得是寻见它时就是这么长短粗细的一整枝玉石,并未经过多的刀斧痕迹,这玉笛也并非近代制成,相传原是上古高士所有,妹妹手握这笛子,可觉有特别之处?” 明珠用心抚摸玉笛,说道:“温润轻软,十分适手。好奇怪,仿佛这玉笛本来就是属于我的,毫无初见生分之感!” 明志呵呵笑道:“故友说此玉笛有灵性,若遇不愿托付之人,必冰冷刺骨,或混沌粗糙,持之毫无感觉,大哥哥方才拿在手中就如同一般石条,显见这玉笛是愿意相随妹妹的,大哥哥倒是替你寻对了。” 两人说着话已走进花厅,明珠在明志暗示下,将玉笛收进袖笼,又朝明志福了一福,说声谢谢大哥哥,便微笑着,走到嫂嫂们中间,等着父母亲大人来了方能入桌坐下吃早饭。 董宰相和闵夫人带了孙儿孙女们到来之后,老老少少的分了两桌子,明珠被召到董宰相和闵夫人身边坐下,董玉清坐在她下手,董宰相在自己吃早饭之前,先拿了一个金黄色的饼子递到明珠手上,再拿一个递给董玉清,笑咪咪地看着他们咬了饼子,自己才开吃起来,至此可看出,在董府,明珠是最受宠爱的女孩,而董玉清作为长孙,是第二个受宠的。 正文 第七章 绝念想 早饭过后,一家人又再聚到前堂用茶,董家父子同朝为官,想是往日多在外边相见,在家里却是难得聚得这么齐整的,因而今日也就在一处多坐了会儿,闲聊些无关乎官场的话题,婆媳们相陪在旁,静静地倾听,时不时女人们也自己讨论些琐事。 明珠抚摸着袖笼里的小短笛,越发感到它的玲珑可爱,柔润粘手,想到大哥讲的有灵性一说,心里痒痒的,老想跑出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吹弄一番,看看这玉笛到底是什么样的音质,有什么奇妙之处。她前世是不会吹笛子的,但董明珠会啊,董明珠是个侍弄乐器的天才,她魂儿走了,却把那些天才记忆留下。 趁了个空子,明珠到底跑了出来,却四处寻不见雪儿,便自个在闵夫人的宜珍园里转了转,瞧见西北角处有个荷花池,池内粉荷碧叶,颜色清丽,池边一堆玲珑白石假山,倚着个奇巧的小亭,心想就那个小亭吧,到哪里去吹吹笛子玩。 刚步出曲廊,还未近得假山石边,隐约听见人声,明珠耳朵灵敏,一听之下就分辨出像是雪儿的声音,忙蹑手蹑脚地靠近假山,透过一个小石孔望过去,这一望之下,却把她气了个面红耳赤——她屡次警告的夏雪云,竟然不改狐媚性子,这会子正拉扯着她二哥哥董明政的手,一双桃花眼猛对着他放电。董明政一手握着雪儿的手,一手就往她臂上摸去,俊雅的脸上似笑非笑,那一副神情却比雪儿的狐媚更能诱惑人,明珠一时弄不清楚到底是谁在勾引谁。 凭着她前世二十二年不算丰富但绝对明清的人生经验,还有旁观者的视角来看,董明政这公子哥儿出身的从三品官员,绝对是在玩雪儿,他不是真心的。 雪儿生得貌美,自幼也是官宦家出身,气质上自然比那些家生奴婢雅致,入了明政的眼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明政已婚娶,二奶奶周氏端庄贤淑不说,明珠做了这家的女儿,自然不愿意让自己的哥嫂让婚外情坏了夫妻感情。而且她脑海里关于董明政的信息也令她不能不为雪儿担忧,董明政在相府五位公子爷中,是最善于做表面功夫的,他相貌俊雅,城府深厚,风流韵事染惹不少,但他却总能机智地保全住身家清誉,以前的雪儿不知是什么缘故和他纠缠,但不管怎样,结局一定是悲惨的,董明政不可能为她负责任。再说相府的少夫人们虽然没有谁明说,却暗地里个个以婆婆闵夫人为榜样,只愿自己的夫君也能像公公一样只有自己一个妻室,不再纳妾的,雪儿一个罪臣之女,沦为婢仆,怎可能凭着董明政一时的迷乱宠爱而进位为妾室?怕不遭受乱棒一顿,之后人牙子直接卖得踪影都没有才算。 不论是为了以前的雪儿,还是现在的夏雪云,明珠都不想让她有什么闪失,重生一次容易吗?总得把以前活得不对的地方重新活过一遍,真正找到自己想要的才算对得起上天的好生之德! 明珠在他们俩将要拥抱在一起的时候闪了出来,董明政只觉眼角晃过一道彩色丝光,立刻警觉地推开了雪儿,居然还能镇定自若地甩袖拂了一拂衣襟。 明珠瞪了雪儿一眼,看着明政抿嘴儿笑: “二哥哥,你道是谁来了?二嫂嫂可没跟在我后边!” 董明政一副惯看风云突变的闲淡模样,笑着抬手弹了一下明珠的额头:“好妹妹啊,敢吓你二哥哥!若是你二嫂嫂跟来才好,让她教教你如何调教自个的随身婢女,莫要一见了主子便纠缠上了!” 那边雪儿一下子通红了脸,扭着身子,垂眸站在一边。 明珠当下撇嘴道:“雪儿如今已在我身边,二哥哥却还是这般,也不顾妹妹脸面了么?” 董明政扶了扶明珠的肩,笑道:“妹妹何至于这样?不过一个婢女!哥哥正要跟你言说:前日二哥哥新结识一位斥远候,他送了我一方宝砚,我思量着手头上没别的好东西复他的礼,今日见了雪儿,越发生得美丽,不如将她交给哥哥,作为礼物送了那斥远候,明日他就要回南海,刚好可以带了雪儿回去!” 明珠和雪儿听了,都大吃了一惊,更听说斥远候原来是个四十开外的小老头儿,而且还生得矮胖,常年镇守南海域,太阳晒得黑溜溜的,雪儿都快哭了出来,可怜巴巴地紧盯住了明珠看,生怕她点头答应明政的要求。 明珠对明政说道:“二哥哥怎会这样想?雪儿为什么在我们家你又不是不知道,妹妹自小与她情同姐妹,是要守在一起的,将来就是嫁了,也得她做陪嫁!” 明政面色微微有些变了,他看了看雪儿,牵起明珠的手,将她带到亭子内,离雪儿有二三十步远,才说道:“妹妹年已及竿,父母亲大人不说,其实合家上下都心知肚明,你出阁的日子很快就要订下来的,至于妹妹要嫁谁,也是有了定数,来日尊贵是少不了的。有些事情别人想不到,二哥哥经过了,不能不想着,妹妹身边有这个姿色上等的婢女雪儿,实在不是件好事,只怕日后……是以刚才我试了雪儿一下,妹妹还是舍了她罢,不要带在身边!” 明珠听了这话,禁不住内心一暖,原来这位哥哥是在为自己妹子着想,未雨**呢。 她装痴卖傻地做小女儿姿态,摇晃着明政的手笑道:“二哥哥放心吧,雪儿与妹妹友情深重,必不会做对不住妹妹的事!” 明政叹了口气,却抵挡不住明珠的娇憨模样,当下只好宠爱地笑着说道:“好好,随你!你自小儿就心善,也该有得好报才是,量她一个小小婢女,也不敢负你,二哥哥看着呢!” 明政说完,看了看天色,说道外边还有个应酬,便匆匆离去了。 明珠招手叫雪儿过来,闲闲地说道:“看清听清了没?绝了你那念想吧,他不会对你有真心的。这府里的人,亲情才是最重要的,在这里二奶没得当,做小三更不值当!” 雪儿忿忿不平:“他刚才对我可不是这样说的,他说带我到别院去住,让我当家作主……” 明珠哼了一声:“就算他说的是真的,你就真甘心一辈子被他藏着掖着,做他的地下情人?难道你不想寻找真正属于自己感情,堂堂正正地做人妻子吗?我看你是白白地重活了!” 雪儿绞着手绢,咬着嘴唇,说道:“明珠,你一定要帮我,我不想白活,我以后不再惹你家这些美人了……” 正文 第八章 寻乐子 做了无所事事的千金小姐,镇日里吃了睡,睡了吃,没事看书写字画画,把那些琴棋乐器玩了个遍,也不觉得生疏,明珠又偷偷拿了最怕的针线活来试试,居然也能飞针走线,绣出一只翩然欲飞的蝴蝶来,乐得她傻笑了好一阵,但终究是本性好动,不肯久坐房中,没耐心绣完整幅,丢开一边,又想着到院子里玩去,这身子骨再不锻炼,可就麻木了。 刚出了房门,就见雪儿穿一身粉红衫裙,微皱着个脸,绞着两手从阳光下慢腾腾走来。 明珠眯缝了眼,在廊下站定,看着她走到跟前,大啦啦地往自己身边的竹椅上一坐,自顾叹气。 秋痕从另一头廊下过来,见状斥道:“这小蹄子越发没规矩了!平日里敢挨着小姐并排坐,这时候又来抢小姐的椅子!快起身罢,小姐要坐呢!” 雪儿懒洋洋地:“另外给她搬一张不就行啦?” 秋痕大怒:“越发不像话了,看来得喊教引妈妈来,拖出二门去!” 雪儿大概心情不好,拧得很:“你敢!别以为你一个大丫头就了不起,你问一问你们小姐看,会不会把我拖出二门去!” 秋痕气得发晕,跺一跺脚跑开。 明珠看着她们争吵,也不出声,见秋痕跑了,问雪儿:“凭什么问我?你可是秋痕手下,她爱咋的咋的,我才不管!” 雪儿气呼呼地瞪着明珠:“少跟我来这套!同一个世界过来的,你现在是主子,你不罩着我谁罩?如果我当老大,我自然也会照顾你,优先给你好处,我就不会让你当使唤丫头!” 明珠冷笑:“当初你拉我一起死的时候,也是这个想法?你可真有先见之明啊,知道我穿越过来就能当千金小姐!” 雪儿:“……” “现在你当个丫头又怎么啦?那也是挂名的,除了穿的你不敢明目张胆抢我的,吃的喝的哪样你不占?我有让她们安排你干差事儿吗?你只管自己的内务就行,自由自在地呆在怡香院里,只要你不惹别人,别人谁敢惹你?” “可是我闷,心烦!” “我也闷,我也烦,那怎么办?这年代就这样子,难不成让我给你盖个舞厅还是装备个KTV?或者给你召一个购物天堂过来?我没那本事,什么储物空间神奇异能之类我没有!” 明珠说着说着也暗自纳闷:怎么就没有呢?好不容易穿越了,不是说穿越者都有点奇遇的吗?有人拥有空间,有人拥有异能,可自己和夏雪云什么都没有! 叹了口气:能够重生已是十分幸运,这就算是奇遇了,太贪心可不是好事。 看看太阳隐进云层里了,明珠走到院里宽阔地方捡了粒小石子,划起一个图案,对雪儿说: “要不我们跳大海吧!” 雪儿讥笑:“这都什么嘛,你以为你还小啊?” 明珠自顾自地跳起来:“我本来就小,才十五岁好不好。你啊,安于现状吧,我们现在只能老老实实地过这样的生活了!” 雪儿叹口气,也走去拿小石粒划了个大大的四方口子:“跳大海麻烦,玩这个简单一点!” 明珠一乐:“好啊!点水就点水,你先捉人,我先点,还是你先点,我先捉人?” 雪儿握起一只拳头:“剪刀锤子布!” 三猜二胜,明珠先点水,雪儿绕着四方口捉人。 穿越成十四五岁少女的身子,果然轻灵敏捷,弹跳如飞,雪儿像只粉蝶般轻盈飘逸,明珠一身紫衣,身形更是快得令人眼花缭乱,似一道紫光,忽东忽西,伸直脚尖儿点中边线,雪儿拼尽全力,就是抓她不住。两个女孩玩得兴起,笑声清脆,引来了无数观望的丫头媳妇,个个看得喜笑颜开。明珠见小丫头们跃跃欲试,便邀了她们一起玩,人多玩得更热闹,一时间怡香院里人声沸扬,欢笑声都掀翻了天。 秋痕去寻得教引妈妈来,三五个婆子带了七八个仆妇随秋痕回到怡香院,本是要带了雪儿出去,谁知却看到小姐和雪儿一班丫环玩得不亦乐乎,一个两个都看呆了:小姐满面透红,大声地笑着,跨跑弹跳,忽高忽低,轻灵敏捷,一改往日笑不露齿、走路脚不露裙的温婉娴雅,再没有半点淑女模样。 教引妈妈们忘了要惩治雪儿的事,急忙就跑去找闵夫人,闵夫人听妈妈们说小姐忽然变化太大的事,就带了媳妇们赶紧过怡香院来。 等她们来到怡香院,人已经散了,正看到明珠衣裳湿透,发丝微乱地坐在竹椅上,秋痕在一边轻轻为她扇凉,明珠一张脸红扑扑的,凤眼闪闪发亮,笑容甜美,竟是十分的快活清爽。 “我的儿!你这是怎么啦?”闵夫人拿手帕子心疼地擦拭明珠额上的细汗,一边细细端详女儿的脸,不由得害怕上次落水会让女儿留下什么后遗症,不然好端端一个安静娴雅的大家闺秀怎么闹腾成这样。 明珠扯住闵夫人的手摇了两摇:“母亲,女儿身上不舒服!” 闵夫人更慌了,脸色苍白,连声音都带上哭腔:“儿啊,是哪里不舒服?快快说出来,为娘这就打发人去找郎中!” 明珠见闵夫人这样,知道自己吓着她了,忙站起来,把闵夫人扶坐下,笑着说:“母亲莫慌!女儿说的不舒服并不是有病痛,而是——每日闲坐着,身上筋骨松懒,感觉沉闷,如此而已!” 闵夫人松了口气,轻拍她一下:“把为娘吓一跳!你从小到大,不一直是这么天生爱静的,坐一天都没事,怎么突然就感觉沉闷了?看来还是有不妥,还是要找郎中瞧瞧!” “母亲啊,女儿真的没事!只是想寻点乐子,在院子里玩玩跳跳,顺便煅练,也可强健身体啊。” “这个也能强健身体?岂不是累得够呛。”闵夫人笑道。 “累一累也是好的啊,”明珠转着眼珠子,想着怎么跟闵夫人解释生命在于运动这个道理:“母亲若是不信,你看我院里这些丫头们,平日里脸儿青青,今日玩这一场下来,一个个都是脸红扑扑的,不是好看多了?” “这倒是个理。”闵夫人说:“可你一个闺女家,若整日跑跑跳跳地疯玩,不成体统,不知道的说我们没家教!” “母亲!女儿带了丫头们只在家里跑跳,又没让人看见。在人前定是不敢的,女儿出门可不给母亲丢脸!” 闵夫人笑了,自己这心肝宝贝女儿在礼数仪态上还真是挑不出刺的,遍观京中高门深闺,不论是相貌仪态,还是才学女红,哪个比得了董宰相的千金? “儿啊,只要你高兴,爱怎么玩,娘也不拦你,只是不要太过,弄坏了身子!” 闵夫人的纵容让明珠内心暗叹:“多好的娘啊!可惜你所疼非人了。” 又一想:怎么就非人了?只不过换了灵魂而已嘛,这身体,这骨血,不还是她身上来的?她倒是疼对了呢! 得了闵夫人的允许,从此后怡香院里自是热闹非凡,明珠更是搬出小时候各式各样的游戏,教会丫头们,大玩特玩,甚至还今当古用,把那些棒球游戏、汽排球规则等等稍微改了一些,都教了丫头们,没事就拉起一大群人玩起来,丫头们本就年轻好玩,遇着个活泼爱闹的小姐,还不个个都玩疯了,每天做完了手头上的活儿,不来几场比赛还身子骨痒痒呢。 雪儿却是个懒性子,玩两下子就想跑,明珠拉住不放,要她帮着做教练,教导丫头们。看着雪儿不高兴的样子,明珠渐渐悟出上辈子夏雪云为什么恨自己,她总是吃定了夏雪云,逼着她做这样做那样,有的事自己感兴趣,夏雪云未必喜欢做。就比如上辈子高中时期明珠喜欢上了排球运动,组织了一个队,硬要喜欢打羽毛球的夏雪云放弃羽毛球,也加入了排球队,当时夏雪云没说什么,但她不甘心的表情明珠是看见了的。 明珠暗想:那是做的过份了,可其实夏雪云自己不知道,她虽然有点小聪明,但性子散漫,很多事情,还是亏了明珠压制着,她才能坚持到最后的。 秋痕自小儿跟着明珠小姐,那一份聪明机灵也不是白来的,她深知自从小姐和雪儿同时落水回来之后,两个人都改变了很多,雪儿毫无婢仆规矩也就罢了,小姐却比从前更加护着她,两人不似主仆,倒更像一对患难与共的异姓姐妹。秋痕不是那种小心眼的,倒不妒忌小姐对雪儿比对她这个贴身丫头更好,她一心一意只管服侍好小姐,暗地里却在思量着小姐对雪儿忽然如此亲密必是因为那次落水,或许两人相互扶持,才得以活命上岸,如果是这样那么小姐善待雪儿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于是便决定从此后对雪儿的作为不再管制,只要雪儿不太过份上头,陪小姐玩得高兴,也就罢了。 怡香院的妈妈们眼见明珠小姐每天整出些稀奇古怪的玩法来取乐,而闵夫人只要小姐高兴,就由着小姐性子玩闹,她们自然也不敢管了。天天看着小姐和丫头们赛球,竟然也看懂了,规则什么的弄明白之后,竟是越看越上瘾,觉着自家小姐真不是一般的凡人,这样复杂好玩的游戏都想得出来。 这些妈妈们原先都是府里的婢仆,许了人之后一家子打发出府门,在相府周边廊下另建屋舍居住,白日里在府内当差,夜晚不当值便可回家。平日也跟街坊邻居里那些平民一般的自由,时常有走动的。出了府门的仆妇,与人串门时家长里短地闲聊,虽不敢说府里主子们的闲话,一些趣事却是可以说的,免不了就谈到了府里女孩们玩的游戏,街坊女孩们听了觉得有趣,自然就不停地追问,问明白了也自个整个球,找个空地,三五成群地玩起来,玩的人愉快,看的人更是新奇高兴。 一时之间,整个京城都流行起这种玩法来,浅坊深巷,高宅大院,不论贫富,只要有个球,人数够得,寻个空地,就能玩得不亦乐乎,而且还不止是女孩们玩,已婚的小媳妇大妈们做完了事,看看周围没多少人围观,也加入进来玩两手,轻跑几圈,轻跳两三下,双手高举顶一顶球,或垫一垫球,一局下来,出一身汗,筋骨得到拉扯几下,活络起来,周身自是舒服不少。 明珠和雪儿自然不知道,她们变相的汽排球玩法,被流传出府外,成为一项全民参与的运动项目,这个运动项目很快又传入宫廷,成为妃嫔宫女甚至是太监们锻练身体的首选项,连皇上都爱看这个运动,还特意赐名“传绣”。因为这个年代可没有皮球,人们玩的那个球自然是以针线软皮料缝制而成,古人针线活绝好,缝个球也能在上面绣制出花样来,可不就像个绣球似的。宫女们力道小,玩得不够放开,也只是抛一抛,垫一垫,顶一顶,并不是很激烈,所以皇上就只能起个这样的名。 明珠和雪儿听说“传绣”这个词儿时已经是几个月后,两人住在深宅大院内,还不知道她们发起的变相汽排球,被演变成另外一种版本的深闺游戏,那时候已经历了一些事,能够接受得下来,不然的话,光就这雷人的名称和这个外边女人们半死不活的玩法,不把她们笑死,也足够把她们给活活郁闷死。 正文 第九章 偷偷出府 这日午后,董玉清来到怡香院,明珠看他穿一件崭新的湖蓝色挑绣锦袍,系了豆青色宫绦丝穗,佩一块圆润莹白汉玉,足登金丝双线厚底鞋,头上发束更用了金丝攒八宝珠圈绾住,整个儿神采飞扬,贵气十足,更显得俊美无双,明珠看得舒心,禁不住笑着迎上去问道: “玉哥儿这是要出门了?” 董玉清作了个揖,笑道:“总是瞒不过姑姑!侄儿今日要去一趟书局,昨儿潘世伯家的少爷捎了信来,说书局有新开的书卖,文采很是特别,让我过去看看。因着路过怡香院,不进来说一声儿只怕姑姑见怪!” 明珠双眼一亮:着啊!我的乖侄儿,你这么做就对了! 当下扯住董玉清:“可否带了姑姑去?” 董玉清吓了一跳,往后就退:“姑姑莫要害侄儿,父亲知道,非得打死我不可!” 明珠抓住他不放:“玉哥儿莫怕,有姑姑呢,姑姑有你祖母呢!姑姑这几日闷得慌,就劳烦你带了我出去吧,我只在车里坐着,从小窗儿朝外看看就成,绝不给玉哥儿添麻烦!” 董玉清只是摆手:“这可开不得玩笑!姑姑如今年已及竿,待嫁之身,侄儿便是在府里都不好时常与姑姑见面,更别说带了姑姑外出,不说会坏了姑姑清誉,单只让人看到姑姑在集市上抛头露面,已是十分的要不得!” 明珠泄了气,放开他:“哪有这么讲究的?我就只好这样闷死在房里算了!” 董玉清又不忍:“姑姑要出去也不难,只叫我父亲或叔父们带你去不就成了?我与姑姑年岁相当,是要避嫌的!” 明珠切了一声:“我的那些个哥哥此时哪里有空管我,你一个小毛孩,避什么嫌?” 董玉清脸上一红:“我可不是小毛孩,姑姑忘了我还比你长半岁呢!” 明珠这时才想起自己现在才刚十五岁,当下看了董玉清一眼,转过脸偷笑:这小屁孩心思还是有的,自己不是想和他扮一个杨过和小龙女吗?没准他也在那里想着为什么姑姑不是别家女孩呢,跟他做一对儿多好! “姑姑是生气了吗?”半晌,董玉清才问了一句。 “没有。”明珠回过头来,垂眸说道:“你且去吧,我也不误你了!” 董玉清看她那样,却是挪不动脚跟,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来由地不愿意惹姑姑不快。 “可惜姑姑不是男孩,不然就镇日地可以和侄儿四处游玩去!”董玉清喃喃地说。 男孩?男孩! 明珠猛地一抬眼:“玉哥儿!你借我一套衣裳,我不就成男孩啦?” 董玉清楞住了:“这,这可使得?” 明珠猛点头:“使得的!使得的!” “可是……”董玉清在挣扎。 “没有可是!一切全在姑姑身上,与你无关!”明珠不给他推托的机会。 事实上董玉清也并不想推托,他是在考虑怎么样才能稳妥地把明珠带出门,又稳妥地把她带回家来。 幸好雪儿睡午觉没醒,秋痕去取冰镇酸梅汤,其他的小丫头打的打瞌睡,要不就坐在廊沿下阴凉的地方做女红,明珠交待过不叫人,不必管她的,她是现代人,不习惯让人没事也得杵在自己身边陪着。 于是明珠换上了董玉清的一套新衣裳,大红色锦袍,手工精致的绣花图案,她穿上稍嫌宽松了一些,系上一条洒花汗巾,就好看得不得了了,随意地用淡青色缎带绾了发,走出来和董玉清一照面,把个董玉清惊得目瞪口呆: “啊呀!姑姑这气势,这一份读书人的俊美儒雅,竟是盖了几位叔父去了呢!” 明珠咯咯笑着,手中折扇一展:“如此,我哥俩走喽!” 还没出门呢,只见雪儿一步跨了进来。 她瞪住明珠,一双眼珠子都快要掉落下来了:“你,你这是要干什么?” 明珠皱眉:“你这个时候起来做什么?真是添乱!” 雪儿看看董玉清,很快明白了怎么回事,揪住明珠:“带我一起去!” 董玉清说:“姑姑,不可!” 明珠却甩不开雪儿,想到在五十六层楼顶上也是这样甩也甩不掉她,明珠有点生气了。 “放肆!”董玉清一把推开雪儿,雪儿暗惊:这是个练过武的男孩,力道好大。 董玉清拉过明珠,目光冷冷地盯住雪儿: “你什么也没看见,否则后果自负!——我们走后,你只管关了门,守在门外,就说小姐不唤人,谁也不许进房!” 雪儿向明珠伸出手:“可是我……” 明珠看她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只好安抚道:“这次我先出去玩玩,下次再带你去,乖乖地在这等我!” 董玉清拉着明珠出了怡香院,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姑姑为何对雪儿如此看重?” 明珠掩饰地笑笑:“没有看重啊,她还不如秋痕呢,只是不忍她难过罢了!” 董玉清说道:“姑姑还须防着雪儿为好,她毕竟不是家生丫头,姑姑好意待她,她未必能将心比心,感激于你,我就看她心眼儿不正!” “你又没见过她几次,怎么知道她?” “看她眼神就会得。姑姑忘了,前年二叔父与二婶为着她不是闹了好一阵子?” “这个我是知道的,只想她能改了就好。”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姑姑不必对她太好,若舍得去,可交到我母亲手上,由她替你归置了这丫头,省得日后给你坏事!” 董玉清说得很认真,明珠禁不住多看了他几眼:这翩翩少年郎,倒是有一双慧眼,能看得清一些事情。 时值后晌午,天气还热着,府中少人行走,董玉清和明珠手牵手,以最快的速度奔到侧门门房,正门是不敢走的,万一碰上几位哥哥,随便哪个都会把她给拎回来。 及竿的青春美少女,哪个敢让随便上街玩去,以后还嫁不嫁人了。 董玉清安排十多个家丁骑着马前后跟着,自己也上了马车,轻声问: “姑姑若是此时怕了,还是可以回去的!” 明珠一笑:“要怕我刚才就不来了!” 董玉清笑着点头:“姑姑以前可不是这样!” “那是怎样的?” 董玉清抿嘴想了想:“也好玩,不过绝不越矩,今天却是长胆色了!” 明珠伸手儿在董玉清额上轻轻一弹:“我家玉哥儿都这么有胆色,敢拐了姑姑跑,我岂能落后于你!” 董玉清脸又红了:“姑姑连话也敢乱讲了,不知道的真以为……” 明珠看他那窘样,笑得花枝乱颤,又不敢笑出声来,只得捂了口,一双凤眼儿笑眯了。 董玉清也禁不住笑,一脸的愉悦。 正文 第十章 遇见美男 马车行走了约莫半个多时辰这样,车夫勒住了马,家丁在车厢外禀道: “哥儿,这就到了!” 董玉清提高些嗓门说道:“好!待我领了陈家公子一起下车,你几个好生在旁围护着,莫跌了陈公子!” 明珠一笑:“无端端地我又姓陈了!” 董玉清赶紧贴近她耳边说道:“姑姑小声些罢,叫旁人听去了!” 当下自己先下车,再回身来扶着明珠下来。 明珠上辈子是个运动女孩,身段灵敏轻捷,跳个马车不在话下。她那个上将爷爷还抓了她去部队里历练过一些时日,她脱了几层皮,好歹练得几手猫抓功夫,当时她是带了夏雪云去的,臭丫头怨天怨地,到最后总归也有些成绩。 明珠敢跟了董玉清出来逛,也是自恃可以保护得了自己,她隐约想到董玉清其实从小就练武,敢带她出来,也有那么点护得了她的自信。 明珠看着眼前这条被称为最繁盛集市的街道,街面倒是十分的宽阔,估摸着能并行四辆马车,地下铺着斜纹条石,干净平整。两边店铺门面,罗列参差不齐,却是古色古香,无不散发着浓郁纯粹的中国式古雅意韵,酒肆、茶楼、米店、客栈、铁行、典当行、纸笔行、珠宝店、绸缎庄、杂货铺,应有尽有,董玉清要去的书局,就在右手边,一个小二层门店。 董玉清在前边带路,明珠跟在他身后,二人走到书局门口,立即有一个身穿淡青色锦袍、容貌秀雅的少年迎了出来,高抬双手作揖: “董兄!小弟等候有时了!” 董玉清还礼,不好意思地说道:“带了一位故友,来迟了,对不住潘兄!” 潘公子便看了看他身后的明珠,当下也是一副董玉清初见明珠穿男装时的表情,呆楞了好一会才忙施礼: “这位兄台是?” “陈公子!”董玉清含笑说,一时想不出该给明珠起个什么名好。 明珠以为董玉清辈份比自己小,不好意思给自己改名,便随口说了句: “小弟陈瑞钦,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董玉清眨了眨眼,极力隐住唇边笑意。 那潘公子却是忙不迭应道:“陈兄客气!小弟潘友柏,能与陈兄相识,实乃三生有幸!” 明珠口里说着:“同感同感,幸会幸会!”一双水灵灵的凤眼早已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换个角度把四周街面环境又再观察了一遍,目光似有意又似无心地停在了对面街一块招牌上。 董玉清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暗叫不好,那是个雅致的酒楼,别不是姑姑想上去喝酒吃饭吧?那得花多少时间,他只想过来跟潘友柏见个面,给姑姑机会出府透个气就好,要是回去得晚了,指不定露馅,那他可要受罪了。 潘友柏却是个极心细极会察颜观色的少年,这也是明珠想不通的地方:人类进化论不是说越进化人的智慧越高吗?为什么古代十四五岁的少年郎举止行事,竟比现代二十四五岁的人还要稳重有礼?而且你看人家说的话,知性识趣,文雅得很,真搞不懂,几千年的进化是不是弄错了哪个环节,这现代人不但大半数不讲礼貌,而且还一个比一个横。 只听潘友柏说道:“今日有幸得识陈兄,小弟做东,咱们三人先饮上几杯小酒,然后再来书局看书,怎样?” “好啊!”明珠正中下怀,早看中那古雅的酒楼了,她还用眼神订好了当街的窗户后边位置。 董玉清靠近明珠些,悄声说道:“不可!我们这就要赶回家去。” 明珠不高兴地嘟了嘟嘴,忘了此时的身份是男儿身,下意识地扭一扭身子,轻跺一跺脚,那原本属于女孩儿的娇憨神态被潘友仁看见,只觉得眼花头晕,险些站立不稳:没看错吧?这陈瑞钦,他、他十足一个美娇娘嘛! 正对面的酒楼临窗位置上,一位衣饰华丽,长相俊美的年轻贵公子手持酒杯,轻尝慢饮,微微皱了双眉也在看董明珠。 很明显,对街那位身穿大红锦袍的美少年是个女孩儿,可她是谁呢?为什么有些儿面熟? 目光飘忽,瞥见停在左侧街角的马车,旁边围了一群家丁,年轻贵公子想了想,招手唤过一名随从: “去,打听一下那是谁家的车乘!” 随从下楼去了,不一会儿快步走回来,俯身禀报: “是董府董相爷家的马车,坐了车子出来的是董府少爷董玉清!” “董府?董玉清?” 年轻贵公子楞了楞,转头紧盯着明珠看,忽然他脸上显出惊喜交加的神色: 是她!对,一定是她! 年轻贵公子的脑海里顿时显现出一张娇羞妍美的少女脸庞,与街对面那位身着大红衣袍的少年一对比,他猛然就站了起来,整理一下衣饰,匆忙下楼,朝三位少年郎走去。 这位年轻贵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庆王龙俊。 两年前,太后寿辰之时,他遇见了随母入宫拜寿的董明珠,被她的惊世美貌和曼妙的舞姿倾倒,可谓一见钟情。当时明珠年方十三,他不好求娶,两年来他一直在等明珠长大及竿,虽然不见面,但心里是时时牵挂着的,逢年过节,还往相府送了许多精美礼品,期望明珠也记得他。他没想到明珠长这么高了,而且出脱得愈发地水灵艳美。瞧她当街一站,即使是穿了男装,亦掩盖不住一身的绮丽光华,吸引了半条街过往行人的目光,庆王初时坐在酒楼上饮酒等人,就是随了通街人一致的目光看见她的。 庆王有些激动,又有些不爽快:这女孩儿看来人大心也大了,胆子更是不小,竟敢当街和同龄少年郎拉扯言谈,这算什么嘛! 他是真的喜欢明珠,庆王妃的位置,就是要留给她的! 董玉清此时已推辞掉潘友柏的盛情邀请,也没心机进书局逛了,正说着好话要哄明珠回家,庆王忽然来到,身后跟着十来个佩刀侍卫,那非同一般的气势和他通身的尊贵一时把三个人都唬住了。 庆王面带微笑,并不看董玉清和潘友柏,却对着董明珠抬手一揖: “这位公子请了,可否借一步说话?” 董明珠乍一见了这人,脑子里一阵迷糊,倒不是因为他长得特别俊美,她就是觉着这人熟悉,一颗心莫名地急跳起来,嘴里竟然不听控制地喊出一句: “庆王殿下?” 明珠拿手捂了自己的嘴:对了,他是庆王!就是那个不时出现在梦境里的美男子!还以为自己青春期发花痴,做梦都想美男,原来真有其人! 庆王脸上的笑容刹时灿烂无比,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近在眼前的美人儿,满心爱慕之情溢于言表: “明珠,果真是你!” 四目相对,明珠娇羞地低下了头:“不知庆王殿下尊驾在此,请恕明珠失礼!” 董玉清和潘友柏吓了一大跳:庆王殿下? 赶紧地要行大礼,庆王一抬手:“免礼!你们——自去吧!” 明珠一听:你们自去吧!什么意思,赶人哪? 不及多想,忙伸手一拦:“别!这两位是我朋友,我们要在一起玩的!” 董玉清什么话也没说,那是自然的,他怎敢丢了明珠姑姑自去? 潘友柏大气不敢出,却打心眼里钦佩这位陈公子对朋友的心。 庆王怔了一下,面上表情明显起了变化,只是一瞬间,笑容又灿烂如初: “那就一起到楼上去坐坐吧?此地当街,说话多有不便!” 董玉清有点紧张了,无端端跑出来个庆王,庆王对明珠姑姑的心他是知道的,从他父母日常谈话里,听说不少。可今天时辰不对啊,再不回去,就被家里发现自己带了姑姑出来,那他还能逃得过父亲的责罚? 怕明珠答应庆王的邀约,董玉清硬起头皮,也顾不得潘友柏在旁,对庆王深施一礼: “学生董玉清,见过庆王殿下!实不相瞒,学生和明珠姑姑今日是私自出来游玩,家人并未知晓。如今若是应了庆王邀约,只怕回去时天色已晚,家人察觉,定会责罚于我二人,还请庆王殿下见谅,让我二人先回家吧!” 庆王看看董玉清,又看看明珠,暗自松了口气,笑道: “你二人原来是姑侄?长得倒是有些相似,本王还奇怪呢——既是要回家,我就送送你们吧!” 明珠垂下眼眸:“不用了吧,怎敢劳动庆王殿下?” 庆王目光闪闪地看住明珠:“我护送明珠,那是理所当然,明珠不用与我客气!” 明珠长长的眼睫轻轻擅动了两下:“既如此,还请庆王莫要声张,我家侄儿可禁不得打!” 庆王了解地一笑:“放心!公子请吧!” 明珠便和董玉清一起跟潘友柏道了别,乖乖登上自家马车,由庆王和他的大队侍从护送出街集。 正文 第十一章 受惊 还刚走了不到百米,忽见一骑快马飞奔而来,到了庆王面前,那骑手翻身落马,低声地禀报了什么,庆王面色一变。 他轻拍马背走到车帘处,示意坐在车夫身旁的董玉清跟里面的人通报一下,董玉清朝车厢里探进头去,说了句话。 明珠掀帘出来,她刚刚闭目休息了一下下,一双秀美的凤眼潋滟含情,透着些许娇慵,粉脸儿红扑扑的,唇若含丹,轻抿住一丝笑意看着庆王,那娇美的小模样,难以言传的无限风情把个庆王弄得心扑通扑通直跳,却又不得不收敛起满腹柔情,半带懊恼地对明珠说道: “才接到急报,有要紧的事需要本王去处理,就不能亲自送你了。但请明珠放心:我自会让侍卫们护送你平安到家!” 明珠笑着应道:“无妨!庆王殿下有要紧事自去办,我自和玉哥儿回去就行!” 心里想:你不送正好,我还怕这派场太大回到家玉哥儿难脱干系呢! 庆王十分不舍,对明珠看了又看,终于还是转过马头要离开,临走又扭头轻声说道:“明珠且去,我们很快便会再见面!” 说完在侍从们簇拥下,匆匆策马而去。 明珠和董玉清目送他离去后,又一起探头往车后看,仍有五六个庆王的侍卫跟着,两人相互对看一眼,暗道麻烦。 此时已是午后,太阳光仍很猛烈,赶集的人却渐渐散去,不少摊贩已收拾了摊子,街上行人稀少,道路显得宽广起来,董明珠的四驾马车走得平稳畅快。又行了几十米远,忽然斜刺里闪出来一个耍蛇人,身上盘缠着三两条或曲身或竖立着三角头,吐着红艳舌信子的黑白花纹蛇,打经马车前跑过。没想到那马却是怕蛇的,当下受惊发疯起来,甩蹄子猛跳,撒腿儿狂跑,横冲直闯,车厢被带动得像跳秧歌般扭来扭去,车夫不防备被车辕架一掀掀下地去,挤带着身边的董玉清也一起跌落,董玉清只来得及喊一声“姑姑”,人就滚到地下去了。 眼看着明珠的车厢被惊马带着,一路狂奔,一路冲撞,那人在车厢里不被撞死估计也会晕得不成形,庆王几位侍卫拼命在后追赶,却也一时追不着,只见凌空一道白影闪过,街边茶楼跃出一个人来,轻捷准确地落在明珠马车上,伸手缠住了马绳,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疯狂的马匹逐渐平复下来,车速看似不减,却已尽在那人掌握之中。 周遭围观着的一街子惊惧的人们方松下一口气,纷纷以赞赏的目光看向那制服了疯马的白衣人,白衣人娴熟自如地驾着马车,顺着惯性,逐渐减速,终于在街道拐角处停了下来。 明珠拍着胸口爬出车厢,她刚才在车内死死抱住与车身钉成一体的座椅,方不至于跌撞伤,最惊惧无助的时刻她隔着透明的车帘子看到白衣人从天上飞临,几疑是天使来了,要将她带走,及至看到白衣人奋力牵制疯马,逐渐让马车平稳下来,内心是万分的钦佩,此刻她带着无限感激看向那白衣人,这一看之下,她险些惊呆,感觉心跳竟比刚才看见庆王时还要激烈! 一袭白衣,飘逸出尘,身形挺拔峻伟,如玉树临风,墨黑的头发由玉冠束起,刀削般完美的脸部轮廓,一双剑眉斜飞入鬓,似颦非颦,眸若晨星,隐含冷意,高高的鼻梁,薄唇紧抿,好一个俊美如仙家,威仪赛天神的人物,还是个难得一见的冷艳型美男! 自小儿就患有少许花痴症的明珠瞬间被迷得七晕八素,楞了十来秒钟,才想起要行个礼,恍忽还记得自己是男儿装呢,赶紧举手作揖: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那男子早在马车停住之时就跳了下去,站在地上,也不还礼,星眸对着明珠轻扫一下,似有若无地微微颔首,天生的冷傲,丝毫不影响他的俊美迷人。明珠可怜的小心脏就那么急促地狂跳着,脸上是火辣辣的一片烫热,她拼命咬牙:淡定啊淡定!再惊艳也别这么丢人好不好? 看见有人骑马跑来,白衣男子也不说话,轻拂衣袖,背负着双手走向一边的小巷,只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天哪!飞侠?超人?可惜了一个花美男,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明珠正暗自惆怅加伤感,董玉清赶上来一把握了她的手,小脸儿毫无血色: “无事罢?” 见他这样,明珠很感动,这可是真正的痛惜,毕竟骨血相连,人家董玉清一片赤子之心,自己怎会毫无感应? 当下安抚着拍拍他的肩:“玉哥儿不必担心,姑姑无事!” 董玉清长出一口气:“好险哪!如此看来,姑姑竟是不宜出门的!你看上次出城进香,跌落水中,此次只在城内走走,都有性命之忧。侄儿拼了这次回家被罚,也要禀报祖母:日后再不许姑姑出门!” 明珠不悦:“这样一来,我岂不是更没机会出来游玩了?这外面的世界却是姑姑我最爱游逛的,总关在府里做井底之蛙,闷死我了!” 董玉清想了想,笑道:“一定要出游,必得十二分的小心护着,并要看了黄历才准出行!” 明珠咯咯娇笑:“这个使得!你也不要告知祖母今日之事,只跟她说姑姑出门要看黄历便行!” 董玉清看着欢笑的明珠,有点不明白:姑姑怎么能如此淡然,刚刚差点连命都丢了,她脸上竟毫无惊惧之色,难道是上次落水,把胆子练大了? 不过董玉清却很高兴,他喜欢以前那个娴静淑雅的小姑姑,更喜欢现在这个活泼、俏皮、爱笑又很能自作主张的小姑姑。 收拾好马车继续往前走,拐进另一条街道,车夫忽然停了下来,董玉清掀了车帘子出去: “何事!” “哥儿,有人当街倒下了,许多人看热闹,挡了去路!” 明珠也爬出来:“怎么就倒下了呢?可是中暑了?” 董玉清说:“姑姑不要下来,侄儿看一看,让家丁将人拖去一边,好教人散了!” 一直跟在车后的庆王那几个侍卫很强势,上去一顿鞭子猛抽,一大群看热闹的人就跑得差不多,明珠看清了,原来路上躺着个中年男人,已是奄奄一息,一名十三四岁的女孩儿伏在他身上,哭得凄惨。 明珠平生最看不得这样的惨状,又见那几个凶神恶煞般的侍卫要上去拖走那男人,忙对董玉清说: “玉哥儿,且教他们慢点儿,那人可禁不得这样抛来抛去的!” 董玉清便扬声道:“几位,可悠着点儿,病人禁不起!” 明珠同情边上哭得凄惨的女孩,她不但衣裳烂缕,头发蓬乱,脚上还没有鞋子!毒日当头,她本身受苦也就算了,还要亲眼看着父亲病倒街头,怎不痛煞为人子女者的心! 明珠见把那病人移走了,也不急着赶路,自个儿轻灵地跳下马车,走到女孩身边,蹲下身子安慰她: “小妹妹,别哭了,我替你交医费,找个郎中治好你爹爹,好让他带了你回家!” 说着全身一摸索,却是一分钱没有,不禁大为难堪。 旁边看热闹的人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明珠面上一红: “那个,玉哥儿,你带钱了吗?” 董玉清走来将一袋银子放到她手上:“这里有一百两纹银,足够这小女孩治好她父亲,也应够她父女俩生活一段日子!” 明珠将银子交到女孩手上:“拿着,治好你爹爹!” 女孩手捧沉甸甸的银子,抬起脸来看着明珠,一双细长的眼睛闪闪发亮,透着机灵,却是个秀气可人的孩子。 她跪着朝明珠磕头,明珠赶紧扶起她:“快快请起!” 董玉清吩咐身边的家丁几句话,那家丁带了人上去抬起昏倒在地上的中年男人,准备去找个旅馆安置下来,一边扬声说道: “听好了:我家公子在此行善,勿使人欺负这位小姑娘。各位作个见证,我家公子既救助了她,便是护着的,谁若对小姑娘和病人有欺诈的,绝不轻饶!” 旁人听着这话倒是相信的,看这些个家丁前呼后拥的,还有带刀侍卫跟着,非富既贵的人家,谁敢惹啊? 董玉清这样做也是为着小姑娘着想,怕她得了银钱,转身又被人抢了去。明珠懂得他的心思,越发地喜爱这位聪慧的侄儿。 正欲上了马车离去,不提防斜刺里伸出一只指甲尖尖、筋骨错综的老手,一把将明珠拖倒在地。 像是平地里突然冒出来似的,一位白发苍苍,衣裳零乱的丑陋老太婆,紧紧抓住明珠,将她衣袖往上一捋,露出细嫩如鲜藕般的臂膊,老太婆像恶狼扑食一般,张开大嘴就是一口下去,明珠又惊又痛,禁不住大叫一声。 董玉清变了脸,抢上前去拉明珠,家丁们也赶上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举拳就打,明珠忙拦住: “住手!她年岁大了,可不禁打!” 她看向老太婆:“老人家,我自会有银钱与你买吃的,你为何咬我,且放了我去吧!” 老太婆松了口,缺牙的嘴咂巴几下,竟是意犹未尽,笑咪咪地说道:“小公子聪明伶俐,又如此纯良,老太婆我喜欢得紧,老太婆不要银钱,舍我一口肉吃最好!” 庆王侍卫抽刀在手,上前喝到:“好个不知好歹的老乞婆,还不放手?敢得罪公子,拉去砍了!” 老太婆被吓着似的,手一松,明珠在董玉清的搀扶下赶紧逃开,一边制止庆王侍卫: “算了!别难为她,想是饿坏了的,给她些银钱,我们走罢!” 董玉清有些恼恨,堂堂宰相家娇贵的小姐,岂能让人这么随便欺咬的?就是一般的相府家人在外都不可能忍受得这样的冒犯,他在想着该怎么处置这老太婆。 “玉哥儿!”明珠看了他一眼,目光里有劝阻之色,她是觉得实在没必要跟一个老人计较,再说看看天色也不早了,得赶紧回家去。 董玉清只好取出一锭银子,丢到老太婆脚下: “你今儿遇见贵人了,下次再如此无礼,教我看见,必不饶你!” 那老太婆不捡银子,却抿着嘴儿笑嘻嘻地看定了明珠,明珠被她看得发毛,拉了董玉清走开,却听见老太婆在身后说道: “公子且去,他日必有再见之时!” 明珠心道你这老太婆别得寸进尺,再见又怎样?还想再咬我一口?看你年老无依的,不想责怪你,只是有点怕,这年代没有狂犬疫苗,你那牙齿有没有病菌什么的,可别害我啊! 董玉清扶了明珠上马车,那几个送病人去旅店的家丁也回来了,车夫扬鞭一甩,一行人速速离开。 围看热闹的人们很快散尽,连那刚刚还趴坐在地上的老太婆也没了踪影。 正文 第十二章 谋婚 太子府,布置得简洁却不失奢华的二厅画堂前,太子端坐上位,右手扶在檀木雕花方桌上,修长的手指轻扣桌面,他左前方躬身站着一名穿藏青色织锦常服的年轻男子,那是太子府密探总头目魏灵,此时正禀报完事情,太子点点头,魏灵即退了下去。 庆王与三位少年郎当街笑谈的事情就这么被太子知晓了,太子府密探的信息一道接着一道,最后汇聚成确切的消息:那三位少年郎,其中两位是董相爷家的人,两位董府人中,有一个是相府小姐董明珠! 太子平静俊雅的脸上浮现一丝冷笑:董明珠竟然女扮男装,出府和庆王私会?看来他们已是暗通款曲,庆王求婚应在这一段时日,若不早些下手,到时木已成舟,可就悔之晚矣! “来人!将前些日得的千年老参包好,备下车辇!” 太子一声令下,身边侍卫忙而不乱,各自走开去做准备。 府史苏立德此时走了进来:“太子殿下:安王殿下到了!” “哦!他来了么?”太子长眉一挑,急急迎出:“安王!安王在哪里!” “太子殿下!” 廊沿下,一株繁茂的石榴绿肥红瘦,安王一身白衣,站在树旁,挺拔健朗,深深一礼之后,俊美的双眸看定了太子,仍是那般淡然、沉静,即使是险些生死两隔,手足重逢,也不显露内心一丝儿波澜! 太子走上前去,一拳击在安王肩上,频频点头: “好!果然是好男儿!这会就又生龙活虎的了,只是怎的清瘦了许多?安王府的人怎么侍候的,教我抓着那些个侍卫来,一个个扒了他们的皮!” 安王微微一笑:“不关他们的事,我自己感觉好得很,没白糟蹋太子殿下给的那些贵重药材!” 太子哼了一声:“糟蹋?再珍贵的东西,你我兄弟用了,那是他们的荣耀!你伤得那么重,为兄就是穷尽所有,也要寻到最好的药材给你!如今身上的伤可是好利索了?不可瞒我,我近日又寻到很多好东西,尽给你拿去补身子!” 安王忙摆手:“不用!我早已全好了,闭关修习了半个月,武功内力增进不少!” 太子笑了:“来得正是时候,这就随为兄进宫参谒太后去!” 安王点头:“自然是要去拜见皇祖母!” 太子执了安王的手,一同登上车辇,朝皇宫内苑慈宁宫而去。 路上,太子含笑问道:“王弟此次奉旨返京,可知是何事?” 安王摇头:“不知!” 太子看着他:“是为兄一手所为:求了老太后,以想念安王为由,让父皇下一道旨意召你回京,其实让你回来娶亲!” 安王微微吃了一惊:“娶亲?” “没错!王弟过些日子就年满二十二岁,早该大婚了!” 安王静静地看着太子:“皇室长幼有序,庆王未婚,臣弟怎好先娶?” 太子冷笑一声:“庆王如今倒是想快快迎娶王妃,只怕他难遂此意!为兄已盘算好,再动用了平时不舍得动的老太后,你此次回京,就是要娶庆王相好的那位新娘!” 安王一怔:“娶庆王相好的新娘?怎么说?” 太子说:“王弟不认得她,此女子生来貌美,且有些才学技艺,乃是本朝梁柱董宰相的爱女董明珠。两年前与庆王相识,二人颇有情意。想来庆王近日已萌生求婚之心,刘皇后必定也有此意,她早就勾搭上董宰相,两家若是联姻,日后董宰相自是全力扶助庆王,极大不利于我兄弟。王弟若娶了董明珠,董宰相自有所顾忌,纵然他原先是站在刘皇后那边,与王弟结了姻亲之后,他也不好太明目张胆地与我兄弟作对!” 安王有些怀疑:“那董宰相是何等精明狡猾,肯为一女受我等牵制?恐他不愿与我联姻是一件,那董小姐与庆王两年情意,怎肯背弃,再嫁与我?而我若娶了她,日后……” “王弟放心!”太子笑道:“为兄知你心中另有其人,又嫌弃这董小姐与庆王暗通款曲,这不是权宜之策嘛?为兄早已娶了太子妃,侧妃也有了几位,想那董小姐自是不甘心做侧妃。王弟正好未娶正妃,就让她暂且做你安王妃,来日我兄弟事成时,你若要立心爱的女子为正妃,一句话即可废了那董氏。眼下要以大局为重,王弟可还有疑虑?” 安王淡淡笑道:“一切听从太子殿下安排!” 太子点了点头:“两年前皇祖母寿辰你与我在一起,未见着董小姐,等会见了皇祖母,你只说是也见过的,十分心爱之,非她不娶,为兄自有办法教皇祖母替你娶到董小姐。那董小姐毕竟是喜欢庆王在先,与你成亲之后想必会有不合,且管住她不令之随意打探了你的私密去,王弟可省得这些?” 安王点头:“太子殿下放心,臣弟晓得!” 正文 第十三章 赐婚(一) 养心殿内,皇上正在御案后边写大字儿自娱,刘皇后脸带惊怒之色,在一群彩女宫娥的簇拥下,也不管内侍通报与否,一头撞了进来,朝着皇上扑通跪下,脸上冒泉眼似地淌下泪来。 “皇上啊,您得给臣妾做主,您救救庆王啊!” 皇上吃了一惊,抬头见刘皇后花容惨淡,哭得凄凉,虽年届四十,早已不是一枝梨花春带雨般的娇嫩,却自有她一番捺人风韵,皇上迷了她二十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当下丢了狼毫,绕过御案来扶起刘皇后,言语半带玩笑:“这又是怎么啦?谁吃了豹子胆,敢惹皇后不痛快?” “皇上!”刘皇后一时倒不好继续泼混下去了:“皇上可知太后懿旨赐婚一事?” “皇后原来为这一桩来的?”皇上晒笑:“不是朕说你,你若有意成全哪一个皇室子弟,亦可一道懿旨赐了婚去,你为三宫之首,有这个权利,老太后是你的婆母,更加不用说,怎么今儿倒管起她来了?小心老太后知道又恼了,少不得拿你去问!” 刘皇后苦着个脸:“皇上真不知太后给安王找的是哪家的女孩儿?” “我倒不曾问得,太后也不说。” 皇上想着,这太后不知卖的什么药葫芦,前些时忽然在他面前哭泣,慌得皇上哄了半天,太后说是连日来梦见安王,因着安王小时跟了太后一些时日,老人家想念是正常的,皇上便准了她,下一道旨意召安王回京陪伴太后。 两日前安王回到帝京,太后又找了皇上去,这一次哭得更加伤感,指着消瘦不少的安王说: “这孩子竟是病了一个多月来着,怪道哀家心里总惦念着!而今病还在身上,未及全好,如此可怎生是好?哀家可不能亏了这孩子,日后见了他母亲仁孝皇后也说不过话去,得给他说一门亲事冲冲喜,这就讨要皇上的恩准!” 皇上自然是不敢违逆母后意愿:“全凭太后操劳!安王也到了大婚年龄,只是庆王在先,还未大婚,是否等庆王先娶……” 太后冷哼一声:“哀家多年未动懿旨,今日想给爱孙娶个王妃冲个喜,看来竟是动不了了,还得先缓一缓,停一停……” 皇上忙陪笑:“太后说哪里话?安王大婚,有了王妃,也了了儿子一桩心愿,要怎样,自然全在太后高兴,儿子再无一句半句的话!” 太后这才高兴了,没想到事隔两天,皇后就来给他闹,看来是因为太后赐婚,安王即将迎娶王妃,越了庆王的序,要来跟他讨个说法罢了。 “哎呀皇后,她老人家看上哪家的女孩不成?又不是许给庆王的,你管她呢!”皇上说。 刘皇后哼了一声:“太后说一句扯气儿的话,皇上还真就不管了!安王即将迎娶的,就是庆王心心念念想了两年的董宰相家的董明珠小姐!你如今且去看看庆王,都伤心得不成形了,我可怜的儿啊!” 刘皇后是真的心疼了,又抹起泪来,庆王乍一听说太后赐婚,将董明珠配给了安王,他竟是惊痛得要晕了过去,瞪着两眼半天缓不过劲来,缓过来之后就大摔府里的物件,挥着剑要杀人,还要跑进宫去找老太后理论,刘皇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安抚得他,答应他来找皇上,要将此事挽回。 皇上也楞了:董明珠是庆王喜欢的人,这个他是早知道的,也知道庆王对董明珠十分爱护,他还记得当年庆王依依不舍地牵着明珠的手送她出宫,那时的明珠虽已初具少女模样,却仍然娇憨得像个小孩子,紧缠着母亲不放,显然是离不得家的,庆王为明珠着想,执意要等她及竿再论婚娶,他也不曾立有侧妃,身边只有两三个侍妾,那还是刘皇后挑选了送给他的。宫里宫外无人不知,庆王娶董明珠是板上钉钉的事,却没料到现如今老太后一个懿旨,出其不意地将董明珠许给了安王! “太后赐婚懿旨可是已经宣了?”皇上转头问身边的大内总管张秋林。 张秋林一整天候在皇上身边,没走出多远,也不能知道多少,赶紧转头去看身后的两个随侍太监,随侍太监领会得,忙站上前一步:“太后懿旨由慈宁宫的主管来福领去宣了,估摸着已去了半日有余!” 皇上叹了口气,望向刘皇后:“啊,皇后你看……” 刘皇后内心焦躁,也不能太过表现出来,却是装模作样地以帕拭泪:“可怜我的俊儿啊,只怕是要心痛死了……这做兄长的都未大婚,弟弟却越了序去,太后这懿旨下得好不糊涂!” “唉!不是说了冲喜吗?安王身子骨这阵子弱着,太后担心。” “怎就不为庆王想想,都是太后的皇孙,如此厚此薄彼,可说不过去!皇上,庆王的孝顺仁爱您是知道的,为着他对董小姐的那份心,好歹可怜他一把,您与臣妾一起去一趟慈宁宫,看能不能劝得太后,将圣旨换了懿旨,可好?” 皇上眼珠子转了转,问道:“那若是太后依了你,安王怎办?” 刘皇后手按胸脯:“交给臣妾来办!好女子多着呢,臣妾立即便能为安王寻得一位既美且贤的安王妃!” 皇上想了想,确实是庆王喜欢董小姐在先,安王或许连董小姐是谁都不认得呢,既然如此,去跟太后说道说道,或许能劝得开,真如皇后所言,把圣旨换了懿旨,董小姐许给庆王,另外选一位世家淑媛配给安王,直接就两桩婚事一并办了,岂不皆大欢喜! 本着为两个皇儿幸福着想的目的,皇上就偕了皇后,一起去慈宁宫见老太后。 安静详和的慈宁宫,头发花白的正德皇太后身穿素色软衫,斜倚在软榻上,满脸带笑,一双迷朦的眼睛看着榻前不远处坐着的安王。 安王那日随太子来拜见皇祖母,见皇祖母的眼睛日渐昏暗下去,眼力不济,想到孩童时多被皇祖母宠爱痛惜,如今皇祖母衰老,自己却没有能力为她做什么,一时心酸起来,堂堂男儿也止不住落了几滴泪。正德皇太后自然是又疼又怜,摸了半天,发现这孙儿太过精瘦,便嫌他安王府的侍从不会服侍,要求他每天过慈宁宫来一次,做祖母的亲自监督着,让身边的御用营养师给安王做了滋养的补品,让他好好补上一阵子。 此时的安王就坐在精美的檀木雕花桌几前,皱着眉,一口一口吃着所谓的补品,他旁边站着跟随太后多年的卫嬷嬷,卫嬷嬷含笑看着安王将最后一口补品吃完,才招手让宫女将白玉碗收下去。 “太后,王爷这回是吃完了,一口没剩呢!”卫嬷嬷走到太后跟前,笑着说道。 “吃完了就好,吃完了就好!”太后笑咪咪地应着。 安王接过宫女递来的温热湿布巾擦了唇和手,对太后告饶:“皇祖母,这补品能不吃就不吃了吧,实在不是什么好吃的东西,明日若还要孙儿吃,非吐了不可!” 太后板起脸来:“胡说!你若不吃,这身子骨怎么养得回来?过些日子就大婚了,皇祖母得赶紧给你补,新婚之时非比寻常,若是把身子弄虚了可不得了!” 安王正要说什么,忽听得宫外传报:“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安王略怔了一怔,看着卫嬷嬷扶起了皇太后,便自个儿整肃衣裳,走到宫门边跪迎圣驾,慈宁宫所有宫女太监随在他身后,跪了一地。 皇上和刘皇后走进来,看见安王,皇上便带了笑容,双手将安王扶起来,刘皇后虽也跟着着笑容相对,心里却是嘀咕了一声:这会子他在这里做什么? 皇上皇后给站着的太后行了礼,皇后上前扶了太后落座,安王站在边上瞧着,大人不发话,他也就没有理由坐下来。 闲话说了不少,就是没办法扯到正题上来,许是因为碍着当事人安王在侧吧。 最后还是太后自顾说了:“安王大婚在即,虽说已是封了疆土食域的王爷,仍是在帝京完婚,皇上和皇后可不能省心了,该怎么替他操办,你们要心中有数才好!” 刘皇后看了看皇上,赶紧应道:“太后说得是,安王的婚事,臣妾自会全心关顾着!” 太后点了点头:“自然得皇后操心,庆王日后也要婚娶不是,同是皇子,你可要一碗水端平了!” 刘皇后素来不得太后欢心,眼下被她这么一说更是呛得差点背气,停了一停才勉强说道:“太后提点的是,臣妾知得!” 太后嗯了一声,不再作声。 这边皇上见他母后不说话了,便轻咳一声,看一眼安王,对太后说道: “儿子有一事想与母后商量商量,正好安王也在,便一并听了吧。” 太后点了点头:“皇儿有什么事要说给我们祖孙的,且说来听听!” 皇上便将庆王钟情董小姐,为不致庆王痛苦,不若以圣旨换懿旨,将董小姐许给庆王,另为安王配良缘之事说了一遍。皇上一边说,一边看着安王,实为以目光抚慰安王,却没注意到太后脸上陡然腾升起一股怒意来。 只听“啪”的一声响,太后一掌拍在榻上紫檀木小几上,腕上一只翡翠玉镯应声而断,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皇上赶紧站起来,急慌慌奔上前去,一迭连声地呼唤: “母后!母后怎样了,且让儿子看看手腕可给伤着?” 太后冷哼一声:“伤着手怕什么?不过一处口子,上点药就好,这若是伤了心可怎么处?” 皇上低了头站在太后面前,满面愧色:“母后息怒!儿子也是想为两个孩子好!” “皇上也知道为孩子好,到底为哪个孩子?”太后看着皇上,气咻咻地说道:“整个帝京,谁不知道董小姐貌美多才,是个神仙一样的人儿?少年才俊,哪个不想求得?只庆王喜欢她,你怎不知安王也喜欢?安王本无意成亲,是哀家怜他体弱,非要他成亲冲喜,偏他这个不成,那个不就,只一说到董家小姐他才点头,哀家可是得了皇上的允,才下了懿旨,如今你又来反悔,却是为何?皇上可以不将哀家放在眼里,可不能为着疼有娘的庆王,就伤了没娘的安王!” 皇上被太后没头没脑一顿数落,一肚子苦水没法倒出,眼见着太后盛怒之下,气儿喘得越来越不顺畅,忙忙地跪下地,不住声好言劝导: “权当儿子什么都没说,一切依了母后,母后千万息怒,保重身体要紧哪!” 刘皇后见皇上跪下了,也赶紧跟着跪倒,安王自然也只有跟着跪下去,一边安慰太后道: “皇祖母不必生气,王兄若是喜欢董小姐,孙儿愿意退出,成全王兄!” 太后听了,止不住眼泪流下来:“乖孙啊,皇祖母是老得没用了,连作主为你娶个王妃都不成,还活着做什么?今儿个就闭了眼去罢!” 皇上跪在地上,只差磕头了,他心里那个悔啊,真不该听了刘皇后的话,惹上了老太后。 这正德皇太后原是先帝元配皇后,却不是皇上的亲娘,可若不是她当年凭着皇后威仪坐镇中宫,一力扶持,就凭自己一个贵人所生的皇子,是万万坐不上皇位的。皇上一直对太后是既感激又尊崇,这么多年来,母慈子孝地过得平平和和,没料想今日竟为了孩子们的婚事,惹急了太后,她若真气出个三长两短,自己这个皇上岂不是背上大不敬不孝的罪名了。 安王小时曾跟在太后身边,得太后喜欢,这董小姐既是出类拔萃,太后自然就想把她许给自己最喜爱的孙儿,想来也无可厚非。 至于庆王,且不管他了,他皇后亲娘总会给他寻到令他满意的王妃。 皇上陪侍在太后身边,极力安抚,好话说尽,再不敢提圣旨换懿旨的事,最后听得太后说一声:“哀家乏了,你们且去吧!” 才忙扯了刘皇后,灰溜溜地走出慈宁宫,一路上埋怨刘皇后,把个刘皇后弄得灰头土脸,却又发作不得,内心只有暗认倒霉。 正文 第十四章 赐婚(二) 而此时的宰相府却也小小地忙乱了一阵,接到太后懿旨,董相爷和闵夫人面面相顾,一阵茫然:是不是真的?怎么变成了安王? 他们心目中定的是庆王,倒不是夫妻俩势利,想攀结刘皇后,而是女儿明珠心里想的就是庆王。 两年前邂逅庆王,明珠就不曾忘记他,而庆王也知情识趣,不便深闺探访,却时常送来一些精美稀罕的礼品,聊表心意,也使得明珠更加牵念于他。加之庆王俊俏熙和,笑颜温润,显见得是个会疼人的,明珠嫁给他,两人有情有意,必定会幸福美满,这才是做父母的最大心愿。 董宰相看着手中的懿旨,明黄色绢缎上,金丝银线织就一只昂首翔飞的凤凰为底,苍劲的笔墨尚有余香,右下边一方正德皇太后红印端端正正盖着,篆体镌刻,繁复精美,可不是千真万确!身为几十年朝官,他怎么可能看走眼? 董宰相思来想去,隐隐觉得这事有点不合常理,为什么不是皇上圣旨赐婚,而是太后懿旨,而且竟是越过庆王,直接先让安王成亲? 明珠也在发呆:不要吧,这就要出嫁了?还是懿旨赐婚,听说老太后七十多岁了,也来管这闲事儿,那安王又是哪个?没见过啊,要是长得不及庆王,岂不是惨了? 明珠想着若是真正的董明珠在,必定要难过死:明明喜欢的是庆王,偏偏被许配给安王!这就是包办婚姻的可恶之处了,封建社会,男女婚嫁就这么不自由,难怪殉情事件时有发生,她是可以体会得到董明珠心情的,毕竟那庆王人才实在是非同一般的好,他那俊美的相貌,温暖的笑容,含情的目光……哦呀,可惜喽! 穿过来的明珠没感到太伤心,庆王毕竟不是她唯一爱恋的对象,她以前也谈过一个男朋友,那个方子信,他算个人物吧,又帅又多金,许多女人抢呢,最后却被夏雪云糟蹋了…… 讨厌!怎么想起这个了。 明珠撇了撇嘴,方子信,看来也不是什么好鸟!说是酒醉上了夏雪云的床,一次就让她怀孕了?他还真神了!天晓得他们有没有第二次,第三次,人家说这种偷香的事儿可是会上瘾的! 自然地想起那天和玉哥儿外出游玩,车马受惊时救自己一命的白衣男子,那叫一个纯美啊!比之庆王,他又胜了几分,是另一种风味的冷峻美男,却是明珠最喜欢的,那种帅酷、冷魅,浑身散发着独特诱人的魔力,呀!杀伤力忒强了! 明珠手托住香腮,痴痴地想着,想当年她情怀初开,暗恋上一位部队军官也是这副又酷又帅的模样,结果打听到人家已经结婚,而她却才是个青涩的高中一年级学生,当时哭得那个惨! 谁谁说的?好像是夏雪云,讥笑她:哭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怕没有帅哥?面包会有的,这样儿的帅哥还会有! 果然是有的,他却生在异世,惊鸿一瞥间,消失不见了! 如今面临着嫁给一个自己根本没见过面的男人,真的要体验一番古代那种进了洞房才见真面目的恶俗婚姻了吗? 悲剧啊,原来千金小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太后懿旨赐婚过后几天,董明志一日自外面回府,未及回自己院子,却急匆匆地往小妹明珠的怡香院而去,在曲廊尽头迎面遇上了刚从怡香院走出来的父母亲大人。 董明志忙站定了,朝董宰相和闵夫人施礼问安,董宰相问道:“明志儿这是要去看妹妹么?” 董明志躬身垂眸:“回父亲大人话:孩儿多日不见小妹,想着该去探访一下!” 闵夫人才要说什么,董宰相却哼了一声:“只怕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董明志脸色一白,未敢答话,董宰相冷冷说道:“你是家中长子,又是朝堂命官,凡事当知轻重。我也不多言语,如今你妹妹已是许给了安王,虽说只是太后懿旨亲定,而非皇上圣旨赐婚,但太后是谁?皇上岂能不服她的?你就不必再给你妹妹传什么讯息了,让你妹妹安心地与安王成亲是正理。皇命难违,非但我们一家只有顺从,任谁都招惹不起!” 董明志低着头,唯唯诺诺,董宰相说:“还不回去,你妹妹正试新装,没空见你!” 董明志又揖了一揖,退离几步,才赶紧转身大步走开,穿过长长的曲廊,绕过几蓬紫色三角梅,转到一座假山后边才敢停下脚步来,自怀中掏出一封信,叹气道: “庆王啊庆王,不是我不帮你,这事已成定局,还是不要去打扰小妹,让她难过了罢!” 这封信确实是庆王托他带给明珠的,董明志也不敢拆开看是什么内容,只犹豫了一会,三两下就撕毁了信,一撒手纸屑犹如片片飞蝶,尽数飘洒入碧水池中。 董明志也不奇怪父亲的犀利眼光,能一眼就看穿了自己是为庆王传信而来。庆王在刘皇后的扶持下,暗中结党与太子对峙,朝中官员自然分为两党两派,各自支持庆王和太子,董明志早已是庆王的人,不独他一个,董明政和董明廷也倾向庆王一派,初衷当然是因为庆王迟早会娶董明珠为王妃,谁也没有想到,明珠将要嫁的却不是庆王,而是安王。 这董氏兄弟三人因了这桩离奇的赐婚,仿似挨了不轻不重的一闷棍,好一阵子回不过神来。 正文 第十五章 待嫁 婚期定在八月十五月圆之日,钦天监又掐又算查了半天才定下来的上上吉日。 八月十五,也就是后天了。 明珠也掐着手指在算,上辈子她看日历从来不关心阴历,这辈子就只有阴历可以算,倒也省心。 只是这婚期越来越临近,她竟然一点儿忙乱的心都没有,真是奇了怪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啊,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情,上心点好不好赵明珠! 尽管未能许配意想中的女婿,但自家女儿终归还是嫁作皇家媳,宰相府不敢怠慢,收受了安王府下的聘礼之后,便大张旗鼓地办起婚嫁之事。宰相府内一派喜庆,怡香院里更是花团锦簇,喜气盈盈,闵夫人亲自领着媳妇们忙前忙后,点看准备好的嫁妆。秋痕带着一班丫头整理嫁衣,一忽儿要明珠试这件衣裳,一忽儿试那件,各式各样的头面饰件在她头上身上比来比去,明珠好不烦躁: “秋痕!这些都是以后穿戴的,成亲那天凤冠霞帔,红头巾一盖万事皆了,忙什么呢!” 秋痕却自管做着自己的事:“小姐,这可马虎不得,嫁入王府,贵为王妃,一衣一饰,都看得出咱们平日在娘家的情形,别让王府的人笑话咱们!” “谁敢笑话我?”明珠笑道:“我既嫁作安王妃,就是主母,敢取笑主母的人我还能留他在王府混吗?” 秋痕一时听不大懂:“小姐,什么是‘混’?” 门外有小丫头探头来报:“秋痕姐姐,李妈妈唤你去一下呢!” 秋痕放下一枝攒珠金凤钗,走出门去,一旁的雪儿“吱”地笑出声: “拜托,麻烦你搞清楚年代好不好?别总让人家莫名其妙的!” 明珠看了她一眼:“你倒记得年代了?你要总是一副傲慢的态度,等她们看你不顺眼,揪住你不让陪嫁去王府,我们俩正好一拍两散,各过各的日子!” “别啊!”雪儿拿着凤钗在明珠头上比了比:“我们一个地方来的,是同类,就像新白娘子里面那两条蛇,分不开的,你可一定要罩着我!” 明珠立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换个比喻行不?你知道我最讨厌蛇!还有,要我罩你,你也得像那个小青啊,人家多忠心。哪像你,净长反骨了!” “好好,我知道了,小姐!”雪儿搂住明珠的脖子,两人的影像映在镜子里,明珠看着,恍然又回到从前两人亲密无间的学生时代。 她轻叹一声,那样的美好时光,竟是一去不复返了! “叹什么气呢?你穿来没多久就嫁人,而且还嫁入皇室,我却没有这种福气!”雪儿话音里带点酸气的说。 明珠推开她些:“要不你来?我才不急着嫁人呢!” “真的?”雪儿竟然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明珠瞪了她一眼:“夏雪云!你合适点,这辈子你要是再抢我男人,让我难堪,我一定把你卖了,你信不信?” 雪儿撇撇嘴:“还想着那事呢!其实那个方子信,他真的喜欢你,他一点不在乎我怀了他的孩子,给我一张信用卡,要我打掉!” “你活该!”明珠心里多少舒服了点,不管夏雪云说的是真是假。 雪儿轻抚明珠吹弹得破的娇美容颜,又侧脸看看镜中的自己:“其实我长得不比你差,要是我也能像你一样嫁个王爷,那多好啊!能够和你平起平坐,我也心满意足了!” 明珠苦笑:“嫁不嫁王爷无所谓,关键是那人爱不爱你,和他在一起幸不幸福,这个才是正理,你啊,别太势利了!”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雪儿哼着。 “好好,随你去!你就想着嫁给哪个王爷吧?咱们走着瞧,也许真有个合适你的等在那里呢。只是最好别做小三,小三就是侍妾,做了侍妾,管保你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明珠警告雪儿,眼看秋痕和另一个大丫头走进来,两人就闭了口。 明珠却不知道,她在宰相府里干坐着待嫁,还有闲心和雪儿逗嘴皮子,而那个被太子使计抢了意中人的庆王,此时却如热锅上的蚂蚁,又像一头困在笼中的狮子,黑着两个眼圈,转来转去,毫无章法,想到自己喜欢的人即将嫁作安王妃,他愤恨难平,几次想冲出庆王府,却被身边的人奉了刘皇后的命令死死拖住,不能踏出府门半步。 他让前来探视他的董明志送了封信给明珠,言明如果明珠愿意,他可以带她远走高飞。 刘皇后不知道这回事,却很有先见之明地将庆王禁锢起来,她对庆王说:如果他做了太子,成为储君,谁还敢逆他的意?敢抢他心爱的女人?而今事已至此,只能暂时隐忍,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放下董明珠,韬光养晦,以图后日尊贵。 不就是太子和安王抢了个先机吗?无妨,且让了他去,娶了董明珠,也不代表董宰相从此就站到太子那边。刘皇后暗自思忖着,既然安王娶了董明珠,那庆王也该死心塌地接受皇上赐婚了吧,她早已备下第二个庆王妃人选:兵部尚书李源之女:李莫愁。 刘皇后当机立断,缠着皇上,要皇上下旨赐婚,将兵部尚书之女李莫愁许配庆王,婚期也定在八月十五日,并以庆王是兄长为由,取的吉时硬是比安王提前了几个时辰! 密探将此消息报与太子,太子冷冷一笑,沉静的眼眸现出一抹戾气:这妖后,有必要这么紧锣密鼓的跟着来吗?她倒是不顾皇上和朝臣们有所猜忌!真是蠢到家了,自己这一边反倒得悠着点,藏掖着些,免得被人家看出什么来。 正文 第十六章 林侧妃 京城朱雀大街的安王府,连日来筹备婚礼,合府上下忙得不亦乐乎,从府内到府外及至整条大街,无不张灯结彩,披红挂绿,各色彩旗和大红灯笼四处悬挂,一派喜气洋洋,满城人都知道安王即将大婚,迎娶的新王妃是当朝权贵董宰相的掌上明珠。 婚期前两天,从城外驶进来一个马队,大约二十来个佩刀汉子押着,马队中间走着几辆遮得严实的蓝棚马车,一辆尤为精致的走在先头,轻风拂过,掀起一角窗帘,露出一张年轻女子的俏脸,那如玉般无暇的脸上,此刻布满愁云,一双秋水般莹润的双眸,更是蕴含着两汪清泪,盈然欲滴。 一名二十来岁白净斯文的年轻男子,模样清秀,身穿青色长袍,骑一匹枣红色矮马,贴近这女子的马车同步而行,不时地转头看一看马车,目光里尽是关切之色。 马队直直行至安王府大门前停下,王府一众家仆侍从仍在忙着装饰门廊,朱漆大门敞开着,一名佩刀汉子下马,跑上台阶,正要进入大门,旁边跑来一名家仆,拦住了那汉子: “你是何人?可是要来王府寻人的?说来我给你报一声儿!” 佩刀汉子冷着脸看了他一眼,知是新来的家仆,却也没有硬闯进去,沉声说道: “相烦告知张忠张总管,青州王府的车马到了!” 那家仆楞了一楞,又张望了阶下一溜儿车队,赶紧地跑进门去,他确实是新来的,却也知道青州是主子安王的封地,青州王府岂不是原先安王呆的地方嘛!这是搬家来了,得找总管来处置这事儿。 王府大总管张忠匆匆赶来,急忙地和佩刀汉子见礼:“荆侍卫辛苦了!且带了兄弟们歇着去,剩下的事儿就交给我吧!” 安王贴身侍卫荆风抱一抱拳:“张总管客气,侧妃娘娘到了。这车上多为侧妃娘娘和夫人们的物件,因要在京中长住,尽都闹着要搬来,总管看着办吧,荆某交差了!” 招一招手,带了他的一票手下快步离去,脸上神情开朗不少:这叫什么事!堂堂从四品带刀侍卫长官,从来只跟随在安王身边,要去执行的任务也多是高难度的,这次竟被派去护卫几个王府小妾,简直是杀猪用牛刀,浪费人材! 因太子急着要见到安王,安王便先带了两名侍卫快马赶回京城,却让荆风领着卫队护送林侧妃和几位侍妾在后慢行,最主要的是为了林侧妃的安全,还有就是怕这位娇弱的侧妃娘娘受不了急行军的苦,这安王对林侧妃,竟是关爱到了极点。 好在任务很快完成,他一个大老爷们,总还是要干点大事才过瘾,最怕让他纠缠在这种小事情里面,郁闷得慌! 那边荆风是脱了手,这边张总管却内心嘀咕:这林侧妃来得也太快了些,京中安王府为迎娶新王妃,里里外外修缉装饰一新,新王妃还未入府,她倒先一步到了! 正想着呢,一阵马蹄声骤然响起,猛抬头看见安王骑着马,带了几名侍卫一阵风似地到了府门前台阶下。 安王跳下马,看到长长一列马车,俊美的脸上微现笑意,走向头里的蓝棚马车,侍立在车旁的青袍男子忙施礼: “文青见过安王殿下!” 安王略略点头:“文先生辛苦了,你表妹可还好吧?” 说着已是伸手挑开布帘,从里面牵出一个人来,也不用家仆垫上马凳,轻轻一抱就将那人抱下车,放在台阶上。 张忠看得呆了:好一位绝色美人!肌肤胜雪,眉目如画,一头乌发似泼墨般随意倾泻于肩背,小脸儿娇美如玉,身形更是飘逸轻盈,若说美中不足,就是太瘦弱了,脸儿苍白得出奇,毫无血色,纤纤细腰不足一握,怕是风一吹都要倒的,站在玉阶上倚着安王,个头只及安王胸口。 怪道安王宠爱这林侧妃,确实是美的不寻常,只是她如此嬴弱,只这一抱一放间,气儿就微微地喘上了。 安王柔声问道:“娴儿一路上可有不适?荆风识得多条道路,派了他护送你,是要让他寻些平坦的路行走,怕你吃不住这远路的苦,没太过颠簸吧?” 林静娴娇弱地一笑:“多谢王爷关爱!荆侍卫很尽职,妾身和妹妹们都好着呢,一路上并未吃苦!” “那就好!”安王含笑看着她,继而转头问张忠:“张总管,侧妃娘娘的住处可按本王吩咐备好了?” 张忠答:“回禀王爷:侧妃娘娘住的芳华院,内院管事阮妈妈早已照您吩咐准备停当,一应仆妇侍女尽已候在院中,等待娘娘到来!另外春夏秋冬四位夫人……” “好了,总管看着办就行,文青助你将车上侧妃娘娘带来的物什好生搬下来归置了,日后文青仍做侧妃娘娘左右手,助她与你共同掌握王府事宜!” 安王说着,牵了林静娴的手,一步步走上台阶,在总管张忠和众多管事、侍卫、家仆的注目下,从正门款款而入。 侧妃林静娴白晰娇美的脸上,此时透出一丝儿红润。 张忠却是张了张嘴,不大明白得过来:那文青原是娴侧妃的表兄,有秀才功名,做了娴侧妃的西席,后伴她嫁到王府,并助她管理青州王府事务,此事是有的,如今来到京城,也要管这边的王府不成?那安王正妃可允不允呢? 芳华院,确如其名,满院的奇花异草,芳香馥郁,萦绕满院。院中假山奇石,碧湖清池,亭台楼阁,无不精致美妙,整个王府中,就数这芳华院景致最好,且阳光充足,最适宜居住,便是那正妃即将入住的芷蘅院,也是稍嫌窄小了些,不及这芳华院好。 无怪乎负责整理院子的婆子仆妇们私底下猜测: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妃侍,有这样的福气,竟令得王爷如此厚待。 有福气的自然是林静娴林侧妃,名为侧妃,因着安王的宠爱,在青州王府内,上下人等从来只当她正妃看待。 享受惯了正主待遇,如今来到京城安王府,她不免有些惴惴,当晚在芳华院与安王共进晚餐,红烛辉映下,林侧妃苍白着小脸,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令安王不胜怜惜。 “娴儿只管放心,娶正妃只为情势所迫,并不会为她慢待了你。且暂时让她占了正妃的名去,我自会交待好:王府中你还是最尊贵的,谁敢因你是侧妃而轻视,我决不饶她!” 林静娴低头捻弄裙上的宫绦,含羞带怯:“妾身自是知道王爷待我好,原也只想着在青州王府待着就是了,没得来到京城,倒教王爷不安心!” 安王微笑道:“此次来到京城,怕是要住上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时时回青州,所以还是接了你来好些。一怕娴儿身子弱,太远不及关顾,二也想你来了,京城有的是医术高明的太医郎中,趁这几年把娴儿身子调理好,到时候我们……” 林静娴听了,满面娇羞地低下了头,安王见状,便不再说下去,教仆妇们取了热水来,给林侧妃泡澡,好除去一路疲劳。 安王自行去了隔壁的书房,看些文件,当晚就歇在芳华院。 安王的另四位侍妾,春夏秋冬四位美人,则安排在一处偏僻别院,此处别院远远地建在王府一角,花木繁茂,假石水池,亭榭楼台,应有尽有,景致也是不错的,只是距离主院实在是嫌远了,中间隔了两个大花园,一条九曲风雨回廊,四位美人的住处分别被冠名为兰香院、荷韵斋、菊苑和梅苑。 若是从主院去到此处别院,不赶时间的话少少也得花上小半个时辰,隔得这么远,若不是安王有极好的兴致,一年只怕不会来三两回。 其实这四位美人并不在迁居京城之列,却是林侧妃大度,面慈心软,挨不过四位美人一阵哭泣哀求,便让传信给安王,要全都带了来,安王只好一笑了之,由着她去做好事,他自己却教张忠为四位美人安排了住处,并不要林侧妃劳心。 正文 第十七章 主母 林侧妃林静娴原为青州治上史官林为之的独生女儿,不但生得貌美,且能歌善舞,知书达礼,温婉谦恭,尤以一手绝妙琴音最能娱人。林为之为官清廉,多受民众赞誉,一次携家带口访友途中,官船被盗贼所劫,一家人尽数遭难,余下林静娴,险被山贼掳去,恰逢安王等人路过,救了林静娴,见她父母姐弟尽失,无近系亲人在旁,便带回王府养着,初时并未有纳为妃妾的想法。 那林静娴貌美多情,既感恩于安王,也对相貌不凡的安王动了情意,愿以身相许,为奴为婢,在所不惜。她本是极聪慧的,兼善解人意,在王府居住,细致入微地照顾安王的日常生活,又通文墨,颇有才学,闲时抚琴唱曲以娱安王,所谓日久生情,安王对她便也上了心。 林静娴原先身子是单薄了些,还不至这么瘦弱,只为前年安王从西南丛林寻访师友归来,受了瘟瘴之气,大病一场,林静娴听得郎中说有一偏方,需要一种夜半开花的新鲜药草配伍方子,可使得安王尽快痊愈,便每晚冒了露水,顾不得害怕,去荒效野外四处寻找,一连十几夜,竟给她寻到了三五棵药草,安王服了药果然很快就好起来,林静娴却受了夜露侵淫病倒了,又不想让安王知道此事,硬撑着不找郎中看病,最后拖延成了病根,喘咳至胸疼出血,下人告之安王,安王大为感动,从此日渐宠爱,直至做了侧妃。 上次安王伤重落水,车马送回青州王府,又是一个生死关,林静娴衣不解带,全力侍候着,呕心沥血,总算把安王调养好,安王有感于心,对她的宠爱更进一层,若不是诸王正室必得经皇帝亲自立册赐婚,林静娴说不定就做了安王正妃。 纵是如此,安王对她的好也足以令她满意,她在表哥文青的协助下统管王府一应事务,在青州各种场合,从们对林静娴并不以侧妃相称,直接就以“王妃”称之,安王也不以为意,并不加以解释或纠正。他根本还没有娶正妃的想法,就是皇上有意为他册赐王妃,通过太子垂询他的意见,他也尽力推了几次。 温柔娴雅、犹如一朵解语花般的林静娴,尽得安王专宠和信任,安王的衣食住行全由她一手打理,她在安王面前说的话从来没有不对的,王府中人惯会看眼色形势,个个都是趋炎附势的能手,林静娴被奴仆们奉承着,在王府中俨然以主母自居也是迫于无奈。 此次从青州过来,林侧妃不仅带来了四侍妾、表哥文清,还带来十多个平日使唤惯了的奴仆,包括她一进入王府就跟在身边的李妈妈和贴身侍婢香云、香玉、香茗、香织,厨娘汪大娘和她丈夫胡民,汪大娘烧得一手好菜,胡民是伺弄马匹的好手,都算是难寻到的人才,因此林侧妃不惜带上他们一家子六口人一起回到京城。 京城安王府不同于青州安王府,自然是更加豪华富丽,且规模上比青州王府大了一半多去,婢仆侍从更是多不胜数。张忠张总管得了安王口令,仅是带了王府内的管事们来见林侧妃,一拔一拔地走个过场谒见,竟是没完没了,把林侧妃累坏了,前天坐了一天车,第二日便要打理王府事,任是铁人也做不来的,何况这娇怯嬴弱的女人家,文青当下便和张总管商量先不忙着让众管事来拜谒,教李妈妈和香云服侍林侧妃入内歇下。林侧妃却又不放心,在美人榻上躺卧了,垂下珠帘,吩咐让内院管事妈妈再来见一见。 内院管事阮妈妈即时带了五六个婆子站到珠帘前面,林侧妃从珠帘里望过去,见这阮妈妈体型微胖,头上妇人髻插三股镶珠金钗,耳中挂了一对明晃晃小指肚般大小的的玉白珠子,穿一件宝蓝底色团花绸面中袄,系米白六幅百褶纱裙,淡绿丝光七股绞绳拦腰绕一个结套,赫然垂系着一块通体碧绿的翡翠玉佩。林静娴跟在安王身边三年,做了两年侧妃,奇珍异宝见过不少,这样一块不可多得的上等佩玉她还是认得的,不免对这位神情端正、穿戴不俗、气势不弱的白胖妇人多看了几眼。 阮妈妈对着珠帘后面的林侧妃略略躬身施礼,便听见林侧妃娇弱温柔的声音传来: “阮妈妈辛苦!王妃明日就进门,我和四位夫人又在此时迁了来,王府后院一应事务向来是妈妈在打理,虽然我应了王爷管些事儿,但我毕竟是年轻不知事的,以后还得靠妈妈多上心了。” 阮妈妈颔首道:“侧妃娘娘放心,老奴自王爷少小时就在王府服侍着,娘娘有什么尽管吩咐,老奴定当把事情办妥了的!” 林侧妃听了这话,看了看自己身边的李妈妈一眼,笑笑道:“我竟不知阮妈妈原是王府元老呢,这要怪张总管不和我说起,失礼了!” 阮妈妈欠身道:“老奴不敢托大,只想让侧妃娘娘知道老奴在府中有些时日,熟悉府中内务事,娘娘初来管理王府事,有不明了的,尽可以找老奴来问!” 李妈妈撇了撇嘴,林侧妃却仍是笑着说道:“好,我知道了,先谢谢阮妈妈!” 问及明日大婚之事,得知基本已准备妥当,很是满意,又亲自唤过为新王妃准备的使唤婢仆,和王妃贴身的四大侍女,仔细地看了又看,问过再问,唯恐把个别愚蠢不醒事的人放到王妃院里去了。 末了香云托出一个大托盘来,里面是一封封沉实的赏银,李妈妈代林侧妃分发给众人,说是侧妃娘娘年轻不懂事,日后多有劳动各位,先赏些银钱大家买酒水点心吃。 之后让众人散去,却留下新王妃院里一干人,说要请教引妈妈来再训导一番,其中人该换掉的换掉,另添上机灵勤快的,以防备王妃用得不顺手。 直到掌灯时分,安王来到芳华院,教传了晚饭来,林侧妃还在听取张总管说一些事情。 安王不快地对张忠说道:“大总管就是如此办事的?这都什么时候了,岂不是要累坏了娘娘?” 张忠忙躬身:“老奴该死!只顾着把事情说完,竟忘了时辰,请王爷、娘娘恕罪!” 林侧妃笑道:“怎么能怪总管呢?是我凡事不懂,问得太细了。” 安王对张忠说道:“你且去吧!” 张忠又作了个揖,退身出来,出了院门才拿帕子擦擦汗,长出一口气,又禁不住回头再望了望芳华院内,那一簇橘黄色的灯光,好一会才背了双手,慢慢走开。 这里婢仆们服侍林侧妃和安王洗了手,两人相对用饭,安王看着林侧妃说道: “娴儿不要逞强,慢慢来。张总管是个极能干的,内院阮妈妈也不弱,凡事有他们,你只需不时地寻了他们来问问事情进展和结果就行了,不必事事亲为,累坏了身体。” 林侧妃娇怯一笑:“妾身初来乍到,总要认些个人吧?免得出了这院门都不知道谁是谁了。既要来帮王爷分担些事务的,就该尽心才是……王爷放心,只要在您身边,妾身吃得好,睡得好,再怎么都不累!” 两人四目相对,林侧妃满眼似水柔情,安王则是一如既往的宠爱神色,唇边浮现林侧妃惯见的、令她常常为之脸红心跳的淡淡笑意: “不是有文青吗?先让他熟悉各样事,再慢慢来告诉你就行了。我要娴儿来京城,是来休养生息,享受清福的,却不愿意你辛苦。这里的王府不比青州,这个主母恐怕不易担当,娴儿千万记住爱惜自己身体,多倚靠身边人——忘了告诉你,阮妈妈原是我乳母的贴身侍女,娴儿可以放心倚重她。” 原来是这样,难怪见她与众不同。 林侧妃含笑点头:“妾身知道了!” 用过晚饭,林侧妃亲自煮了花茶,备上四色茶点和几样鲜果,和安王在院中荷池边的凉亭上边饮茶,边乘凉。坐了不多一会,安王想着白日里林侧妃显见是累了,便起身扶了她回房歇息,林侧妃靠着安王慢慢行走,见他眉头习惯性地微皱,便轻声问道: “王爷有什么心事么?” 安王看了看身旁的香云几位婢女,也轻声说道:“也不是什么心事,回房再说吧!” 当下吩咐人打来热水,两人各洗了澡,安王让香云香玉服侍林侧妃上床躺下,待两名婢女出了房门,他才坐到床沿,靠着床头,和林侧妃说了一会儿话,又怕她太累,替她盖好薄被,嘱她早睡,自己则起身去了书房。 林侧妃睡得并不安稳,半夜醒了两次,每次她都下床走到窗前,望见北侧书房内灯火通明,禁不住暗自叹息。 大婚前夜,这睡不着觉的人,各有各的心思。 正文 第十八章 成亲 八月十五大喜之日,明珠凤冠霞帔,盛装以待。 未盖上红盖头之前,大嫂嫂先引她去拜过了父母双亲大人,看着董宰相和闵夫人热泪盈眶的样子,明珠也禁不住红了眼:天怜天下父母心啊,养育个女儿不容易,还未长全呢,就嫁出去了。她穿越过来也历时几个月,享受了他们多少的疼爱,自己竟不曾好好孝敬过两老,想来她还没端过一杯茶给董宰相,而闵夫人,为她跑前跑后,做女儿的竟连一次按摩揉肩之类的小事都不曾为她做过! 明珠真心实意,含悲忍泪地跪地瞌了几个头,闵夫人当即将她搂在怀里,儿啊肉啊地哭出声来,董宰相也止不住泪流,拿了衣袖拭泪,一边牵起明珠,语重心长地最后教导她几句。 “儿啊!此去王府,做了王妃,可不比在家里,千万要知轻重,要循规蹈矩,一切以王爷为最主要的。遇事三思,不可任性妄为……” 董宰相到末了紧紧看着明珠的脸,要说什么又终于还是忍住了。 明珠在心里嘀咕:宰相爹爹啊,你这话就像是领导开会时的强调用语,等于白说了,我只怕不会记得住! 闵夫人被媳妇们劝了一通,平复了下来,抚着明珠的手:“可怜见儿的!你那最会疼人的奶娘偏去的早,剩下这些妈妈你又不是很中意,带去的丫头只这十来个,没几个是知轻重的,为娘的最是不放心。安王府既说了免带陪房,也只好顺了人家的意思……我儿年轻,去到那边可要上心儿看着学着,迟早掌了王府家事才好,有什么委屈心事,只管报家来,好歹你父亲兄长们替你去找说法……” 董宰相说:“夫人糊涂!怎好教女儿这些话?” 闵夫人拭泪道:“我不管那许多,女儿要强不被人欺负才是好的!” 明珠捏了捏闵夫人的手:“母亲放心,女儿是谁生的女儿啊?自是理会得的!” 董宰相闭眼啧了一声,闵夫人却破涕为笑:“这才好!纵然是女孩儿家要谦恭柔婉为主,也不可太过软弱,让人强了去!” 董宰相只有摇头,明珠笑着又去和五位兄嫂拜别,五位哥哥自是十分舍不得,眼里尽是惜别的神色,特别是三哥明律,双眼温润,隐含泪光,明珠不自禁地将脸在他胸口轻轻蹭了蹭,对于这位带了她回宰相府的哥哥,别有一番亲切感。 明律微笑着拍拍她的背:“都做新娘了,还这般小孩儿娇样!” 蒙上盖头,被喜娘扶着出了怡香院,明珠才听见董玉清的声音,短短一句,却满带着浓浓的不舍: “姑姑保重!” 明珠只停了一停,便随了喜娘离去,心想:又不是生离死别,姑姑我还会再回来见你的嘛! 在花轿里摇了小半天,耳边听见吵嚷着:“到了到了!新娘子来了!” 噼里啪啦一阵鞭炮声过后,便是三通礼炮响起,明珠没防着,被吓了一跳。心道果然是皇家婚礼与众不同,瞧这排场!可惜自己蒙了红盖头,端坐在花轿内,什么也看不着。 然后花轿被换了轿夫,感觉倾斜着抬上台阶,进入王府。 花轿最后落下时,明珠听见了司礼官的呼喝声,却听不清楚他在唱些什么,感觉到轿帘被打起,一边一位喜娘扶了自己出来,凭手上扶持的力度,便知这两位喜娘又不是宰相府里扶送出门的那二位。 喜娘扶着新娘,踏住了铺排而至的全新红毯子,一路引着来到富丽宽敞的喜堂前。 宾客盈门,热闹喧天,喜气洋洋的道贺声不绝于耳,新郎俊美的脸上展露笑容,从喜娘手中接过红绸带,牵引了新娘,在司礼官的唱赞下拜过天地,夫妻互拜,就直接送入洞房了。 新郎牵着新娘朝新房走去的时候,似乎是有意无意地和负了两手站在堂前的太子互换了一个眼色,兄弟俩心照不宣:父皇被刘皇后拉去了庆王府,那边的婚礼应该已经举行完毕,父皇赶不及过安王这边来,除刘皇后从中作梗,再没别的。 两场王府大婚,谁轻谁重,这又分出来了。 安王无所谓,太子却有些忿忿:这阴魂不散的刘妖后! 新房内,龙凤红烛高燃,一双如玉新人并排坐在喜床上,新郎像有什么心事一般,久久不接喜娘手上的秤杆揭红盖头。在明珠暗念了整整一百个“揭”字之后,他才有了动静,秤杆一挑,红盖头飘然落下。 明珠自然是经人教导过的,没有立即看新郎,低垂着头,两手绞在袖笼里,做娇羞状。倒是安王小小地楞了一下:这董明珠果然不负盛名,仅这垂眸娇羞模样,便似有千般柔情,万般风韵,若是换了不知根底没有定力的,怕是早迷住了的。 喜娘又示意为新娘取下凤冠,安王双手轻轻一托,便将凤冠取下,交付旁边的侍女,但见新娘一头柔顺长发黑亮如缎,闪着柔和的光晕,除了鬓旁攒珠夹子,便再无一点饰物,发上淡雅的香气袭来,清新怡人,安王双眉微微一动,不由得多看了新娘几眼。 明珠慢慢抬起头来,安王又是一窒:倒不是因为她的绝世之美,这位新娘,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而明珠看住了新郎,吃惊得眼睛眨也不眨,如果不是顾念着新婚,需要保持点矜持之态,她指不定跳起来抱住了新郎大喊万岁:新婚相公,竟是街集上勇敢地跳上她的马车,救她于危难中的那位白衣公子! 上帝啊,圣母玛丽亚!数不清的赞美献给你! 明珠眉眼含笑,却万万没有想到,她惊喜的花痴眼神在安王那里却起到了一种完全不合常理的作用: 新郎打心眼里厌恶这位新娘:如此喜形于色,这么快就可以忘怀庆王了么? 没错,绝丽端雅、千娇百媚、风情万种,那又怎样?这一切本该属于庆王,他却难以消受。 此刻的安王,真正是郎心似铁,不起一丝波澜! 正文 第十九章 洞房花烛夜(一) 不容得明珠说话,一旁的喜娘唱歌似地颂礼,侍女们排着队端过一盆盆糖果甜品走过新人在前,什么早生贵子啊,百年好和啊,百头到老啊,和和美美啊之类,花生莲藕百合糖一大堆,走个过场,然后就是交杯酒,这个明珠喜欢,安王和她靠得这么近,她要努力控制着才不至于让自己颤抖得太厉害,微笑着挽了安王的手臂,诚心诚意地将满满一杯酒饮进嘴里。 这酒好奇怪啊,入口有药味儿,还有点苦! 明珠皱眉看了看安王,安王却早已吞了酒,并对着她微微一笑,明珠就闭了眼,一口咽下! 苦点怕什么?认了!老天待我不薄,好歹嫁得心仪的花美男! 喜娘挥了挥手,侍女们齐齐福身,说声新人该歇下了,便鱼惯而出。 明珠看向身侧的秋痕,秋痕也正在看她,主仆二人眼神交会间,便互相明了彼此的意思。 秋痕:小姐,秋痕得离开了! 明珠:放心去吧,小姐我不会有事的。 人尽散去,房门也被拉上了,下面该干什么,明珠心知肚明,脸上微烫,不知是酒力发挥出来还是什么,一颗心跳得像要撑破了胸膛。 安王却很淡定,他靠近明珠说道: “王妃今日辛苦了,这喜服太过厚重,待本王为你脱了它!” 说着就动手为明珠除去身上的大红锦绣喜服,体贴入微的动作,温暖人心的话语,把明珠感动得成了软脚虾。 “多谢夫君!”明珠声若蚊蚋,说了这句话后头都抬不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原来也有这么害羞的一面。 上辈子和方子信谈恋爱,也曾无数次幻想过洞房夜的场景,总觉得自己不会太过扭捏的。 安王为明珠脱了外套,露出里面白色纺细绢中衣,他这下略显迟疑,明珠此时却抬得起头来了,水汪汪的双眼不经意地对上他的眼睛,安王略一停顿,手就扯下了那纤腰上的凝彩丝系绳百合扣套,衣裳在他掌下轻轻滑落,雪白莹润的肩膊显露出来,一抹粉红胸衣,裹住微微擅动的两团柔软,活色生香,说不出的艳媚诱人,淡定如安王,也禁不住喉结暗暗滑动了一下。 安王的目光定格在明珠肩膊上,明珠只有羞涩地垂首,将脸转往一边,恰恰忽略了安王脸上渐渐升起的焦躁之色,正当安王慢吞吞地伸手抚上明珠肩背时,明珠忽然双手捂住了腹部,痉挛着缩作一团,脸色惨白如纸。 她瞬间而来的痛苦表情,却让安王如释重负,镇定地将痛喊出声的明珠放倒在喜床上,扯了一床锦被为她盖好,然后朝门外喝了一声: “来人!” 门外值夜的嬷嬷侍女涌进来一大群,其中四名衣饰有别于其他人的侍女更趋前一些,安王冷着脸对四名侍女说道: “王妃忽然身体不适,想是吃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你四人是专拔了服侍王妃的贴身侍女,怎的不好生查看?” 四名侍女俯身垂首:“奴婢该死!” 安王挥一挥手:“四侍留下看护王妃,其他人等都出去守在门外,王妃不好,你们也不能歇着……还不快着人去唤太医!” 明珠此时痛得在床上打滚,豆大的汗珠滴落下来,只听她喊了一声: “秋痕!雪儿!” 安王看着她,微微挑眉:秋痕雪儿?只怕此时已睡了,怎么叫都不可能叫得醒的! 四侍女赶紧上前,一声声呼唤:“王妃,王妃!” 一边取了帕子为她擦汗,有四侍女在床前乱着,安王便不再看明珠,转身离开了新房。 芳华院,院内是阵阵清新的花香,房内则充溢着芸香片薰出的淡雅香味。 安王一进房门,林侧妃就赶紧迎了上来: “王爷怎么过来了?大婚夜应该在新房歇着才好!” 安王淡然道:“不过一场闹剧,那边既已办妥了,我也没必要留在那里!” 林侧妃亲手捧过一个青花盏,安王接在手上,杯体尚热: “娴儿倒是早为我泡好茶了呢!” 林侧妃垂下眼帘怯怯说道:“妾身想着这大热的天,先泡着留,若是王爷来了便可喝个趁口,若是不来……” 安王轻笑:“自然是要来,我难道还留在那里不成?如今乱得也没我站的地方了!” 正一边喝茶,说着话,忽见王妃四侍中的一位急急跑来禀报: “不好了!王妃晕过去了!” 林侧妃几步走到那侍女跟前:“听琴,你可看仔细了?王妃真的很痛么?” 听琴略显惊慌:“侧妃娘娘,王妃是真的痛晕了!” 安王放下茶碗,挥手遣走听琴,看向林侧妃:“娴儿没定好药量吧?只叫她身体略为不适就行,这大婚夜,若是真出了事倒不好了!” 林侧妃白了脸:“妾身亲自看着香云兑好了的:只一棵夜茜草,煎一碗水,分作四份……今晚用了一份,怕是王妃对这药反应太大了吧?” “那几个陪嫁过来的丫头呢?” “妾身让李妈妈去办,说是喝了糖水,不消一会就都睡了,听不见,更看不到什么!” 安王点了点头,站起来:“此事只不让相府人知晓就好,我过去看看,想也不会有事。夜深了,娴儿身子弱,先歇了吧,不必担心!” 林侧妃在他身后蹲身敛衽:“恭送王爷!” 站在廊沿,痴痴地看着安王秀挺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内心无限酸楚:终于还是娶正妃了,即便明知安王不会宠幸正妃,但自己从此后总要活在那女子的阴影下! 林静娴虽生在小史官家,却是心性不低,两年来一直受安王独宠,王府后院以她为尊,她优越惯了,如今来了个正妃,那位正妃又是名门大户,高贵的宰相千金小姐,她不能不有些担忧。 好在安王在意她的感受,一开始就说明不喜欢正妃,并告诉她这位正妃其实没那么好,人品名声又差,娶她只为权谋,这点又使得林静娴安心不少。 今晚明珠喝的合欢交杯酒,就是出自林侧妃之手,当然是安王授意的,不想和新娘共度春宵,只能用上这一招,新娘自己身体不济,怪不得新郎啊! 只是怎么药量就多了呢?她亲自将药汁分成四份,然后眼看着贴身丫环香云将其中一份兑在酒里。林静娴想,看来这王妃对夜茜草太敏感,明晚得将另外的三份再分成四来兑在茶里给她喝,免得她太痛苦,引起怀疑。 请了太医也只有是马太医来,那是不怕的,安王府的亲信。 夜茜草,林侧妃太熟悉不过了,夜半开花的小小一株五叶植物,伴伍其它草药它能治瘟病,若是单独用它煎水,却是毒性极强的,掌握得不好,可伤及肝脏五腑,甚至能令人肠断而亡! 所谓久病成良医,身体嬴弱的林娴静吃的药多了,从各位郎中那里认知得许多药草,有时也能自己配些方子,取了药吃,身边的婢仆们有个头晕脑热的,更是由她自行配药,吃了之后没有不好起来的。 正文 第二十章 洞房花烛夜(二) 安王来到新房,马太医已为王妃引吐完,但药效已扩散,王妃的痛苦是免不了的。 安王问了马太医几句话,得知已无大碍之后,便让他离去。 侍女让开一边,安王坐到床沿去,垂眸看明珠,见她黑发散乱,披在枕上,一张原本粉红娇嫩、笑颜生动的脸儿苍白无血色,长长的眼睫紧紧闭合,秀美的眉儿轻蹙,似在梦中还痛着呢。 这一副凌乱娇美的病中西子模样,却是楚楚可怜之外仍透着无限风情,令人情不自禁地想要紧着抚慰她一番。 安王询问侍女:“可为王妃更衣过了?” 侍女答:“回禀王爷:奴婢们已为王妃更衣擦洗,并喂王妃茶水,漱口过了!” 安王点了点头:“王妃既已睡着,留下值夜的守在床前,其余的可下去歇着!” 侍女答应着下去了。 安王站起正欲离开,明珠此时却轻吟一声,睁开了眼睛,安王俯身温和地问道: “王妃可是要喝水?” 明珠摇摇头,勉强笑了笑,对安王含着歉意地说了一句: “对不起!” 安王一楞,顿了顿,作势伸手隔着薄被轻拍她一下: “无事!王妃安心养病吧,本王到书房去,让你好好歇着!” 明珠眼中盈满了感激的泪水,新婚之夜遭此病痛,新郎的贴心安抚可是至关重要、最能抚慰新娘的! 她弱弱地说道:“夫君陪我好吗?就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 安王转过头去,面色微寒,他吁了口气,对留下值夜的侍女说道: “下去吧,唤你再来!” 侍女福了一福,转身离去,顺手拉紧房门。 安王看着明珠说道:“王妃可以睡了,本王就在这里守着你!” 明珠却往里挪了挪:“夫君也累了一天,躺下休息吧!” 安王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他看着明珠,见她侧身躺着看他,一双黑溜溜水灵灵的凤眼清澈纯洁,并无半点杂念在内。 毕竟是大婚之夜,还真不能就这么拒绝了她,反正新娘病痛在身,也做不了什么,便点了头,自行脱去外袍,躺靠在婚床外侧。 明珠从内床另扯出一条薄被盖在他身上: “天热,夫君遮着腹部即可!” 安王嗯了一声,也不多话,明珠的手却顺势就放在安王肚子上,覆着他的手,轻轻地,带着无限满足的语气说道: “夫君能如此体谅我,明珠感激不尽!” 温热柔软富有弹性的手儿覆在安王的手上,安王身子一僵,立即想到林静娴的手,小小的手掌,柔若无骨,冰凉轻滑,他从不敢大力握着,生怕弄碎了它。 安王将明珠的手轻轻拿起,又轻轻放在身侧:“本王身上太热,王妃身体不适,怕热气熏了你,倒更加重了病症!” 明珠嗯了一声,乖乖地将自己的手收拢来,安王说了声: “睡吧,已是很夜了!” 许是累了一天,安王竟一闭眼就睡着了。 明珠却因为刚睡醒来,没能马上再睡去,红烛辉映下,她细细地打量着身侧这位新郎官。世界真奇妙啊,心心念念的花美男,竟成了自己的丈夫!明珠笑得肆无忌惮,满腔的喜悦难以压抑,禁不住撑起身,伸出食指,轻轻地,一遍遍抚弄安王那两道似颦非颦的剑眉,心里想:倒底有什么心事啊?这么好看的眉毛你老皱着干嘛? 安王是睡着了,不然还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她这一招呢。 而远在数千米外的庆王府,新房内同样张灯结彩,喜烛高燃,侍女们早已散尽,大红喜幔却仍然高高捺起,新娘李莫愁美丽的脸上布满泪痕,孤零零地独自坐在喜床之上。 庆王府另一处院落,同样高悬着一溜儿红灯笼,侍妾红莺卧房内,浓香扑鼻,帐幔高挽,一室春光毫无遮拦,流泻无余——大床上一对男女交缠在一起。 庆王龙俊压在红莺身上,大手揉搓她丰腴的腰身、饱满的双乳,腰下拼力冲撞,一下紧着一下,密集而疯狂,似在发泄满腔的忿恨,红莺媚眼如丝,不住地呻吟娇喘,声音传出房外,羞坏了值夜的几个小丫头,一个个捂住耳朵,巴不得离远一些。 剧烈的冲撞和律动,终于带来快感,伴随着全身一阵痉挛,庆王紧闭双眼,声音忽尔变得轻柔如梦,口中连喊数声: “明珠!明珠!明珠!” 翻身倒下,将头深埋在枕间,紧闭的眼中有泪水悄然滑落。 红莺却不解得庆王此时的心情,她紧抱住庆王,满足地叹出一口气。 良久,庆王翻了个身,红莺跟过去伏在庆王身上,带着喜悦的心情问: “王爷,为何大婚之夜,你不陪庆王妃,却要来宠幸红莺?” 庆王没有睁开眼,却很清晰地答道:“记住了红莺:那个庆王妃只是个摆设,本王爷的元配另有其人,以后你会明白!” 红莺蜷进庆王怀里,任由他的手抚弄着自己的丰盈,她迷醉地呻吟一声,双臂缠上庆王脖颈,用娇媚的声音问道: “王爷刚才叫唤的明珠,是谁啊?” 庆王猛然睁眼,将红莺推开,又一掌甩过去:“贱人!那个名字是你这嘴能叫得的吗?” 红莺被打得歪倒一旁,庆王旋即起身抓起大红喜袍套上身,红莺慌了,赶紧抱住他: “王爷别走,红莺再不敢多嘴了!” “若不想废了这手,就赶紧松开!”庆王冷冷地说着,一步也不曾停下,直直朝门口走去: “来人!将红莺禁足一个月,自明日算起!” “是!” 门口出现一位身着褐色衣裳的中年嬷嬷,朝庆王福了福身,答应一声,很快又走开。 夜色沉沉,房外几个小丫头跪伏在地,偷眼看着庆王渐行渐远,终于消失不见。 房内,红莺扑倒在枕上哭泣,庆王的三个侍妾中,她是最得宠的一个,大婚夜庆王竟来到她房中,令她又惊又喜,偏她仗着庆王的宠爱,多嘴多舌,以至得罪了他,若是他以后都不来了可怎么办? 可是那个明珠是谁?为什么提都不能提?红莺咬着唇,百思不解。 新房内,庆王妃李莫愁终于等回了庆王,面对李莫愁满是期待的惊喜面容,庆王毫无表情,冷淡地说了一句话: “王妃累了吧,赶紧睡了,明日还要进宫拜见皇上、皇太后和皇后呢!” 说着,自己脱了衣袍上床躺下,闭上眼睛,不一会便传来阵阵轻微的鼾声。 李莫愁站在床前,看着沉睡过去的庆王,眼泪止也止不住:新婚夜,她憧憬了无数次的浪漫美好没有出现,新郎对她如此淡漠! 她心目中的庆王不是这样的! 她在宫中第一次见到庆王就喜欢上他了,那是两年前,皇太后生辰之日,庆王俊美,温和,彬彬有礼,奉了皇后之命,将几位受邀进宫拜寿的名门淑媛一一送上马车,她还记得庆王扶住她的情景,庆王的手温暖有力,扶握着她的手,温柔体贴地嘱她小心些……。 今夜是他们俩的大婚喜期,他却这么冷漠,对她毫不关心,到底是为什么? 正文 第二十一章 进宫 安王府芷蘅院,第一缕阳光穿透树枝,照在廊下一众侍从婢女的身上,大伙儿像被火烫了似地骚动起来。 王妃四侍面色惶然,明明内心焦躁,又一个推一个地不敢近前,最后一起拥过去抓住了安王的随身侍从福至,把他拖到新房门外,福至愁眉苦脸: “姐姐们饶了我吧!我都喊了那么多声了,王爷不醒我有什么办法!” 听琴揪着他不放:“好福至!你嗓门儿大,再叫两声,一准就醒了的,你看日头都照到这了,若还不起来,误了进宫的时辰可怎么办?” 观棋附声:“是啊是啊,我们本待要进房里去喊的,你偏又不让,那就只有你喊起了!” 福至被揪得不耐烦,双臂一振,王妃四侍就像落在他衣上的几片树叶般被振开,福至拍拍左肩不满地说道: “好心告诉你们王爷不喜人随意进他卧室,你们要不信直接进去好了!” 知书跺脚:“那要怎么办?” 福至苦着脸扫她们一眼:“怎么办?再喊呗!” “那有劳福至哥哥了!” 哼!这会我成哥哥了? 福至心里暗恼,早上来时喊了声妹妹好,几个丫头片子瞪着他,一个都不应。 福至贴近新房门,又喊了三声王爷,一声比一声高,还要透着小心,毕竟安王新婚燕尔,一大早地打扰他可不好,偏这种苦差事儿就得他来做。 安王到底醒了,睁开眼,竟已天光大亮! 再低头看,怀抱里软玉温香抱满怀的,不是他那千娇百媚的新娘是谁? 看来她已大好了:面色恢复了粉红娇嫩,红唇润泽,呼吸平稳,一手垫着脸腮,一手贴在胸口,像个乖巧的婴儿般安静地躺睡在他怀里。 而安王一只手揽着明珠的头,一只手抱定了她的腰身,这一觉竟是睡得沉实! 安王的脸腾地一下变成了块大红布,他将明珠放开,想起身又起不来,原来大半衣摆被压在明珠身下了。 一阵手忙脚乱地抽扯,好不容易才爬得起来,额头上泌出密密的汗珠子。 拿了外袍套在身上,努力平复下来,喊声:“来人!”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干人等端的端水,端的端茶,拿的拿帕子……黑压压走进来,竟占了近半个房间。 安王一楞之下,猛想起身后床前三道帷幔他一道都不曾拉上,新娘还睡在床上呢,赶紧回头几步过去,刷地一下将最近一道帷幔拉上,然后阴沉着脸,说道: “这都什么时辰了?为什么不早些喊起?还楞着干嘛?快喊了你们王妃起来,赶紧洗漱梳妆,立时要进宫了的!” 也无心在新房洗漱了,对福至说声走,快步离开。 福至一脸的苦:开罪新郎官了不是? 几位妈妈和侍女们急忙拉了帷帐,也不管明珠愿不愿意,嘴里一边恭敬地叫唤着王妃,手上却是毫不客气地扯了她起来,连扶带抬,直接就到了妆台前。 安王急匆匆地一边走一边问福至:“你唤我多久了?” 福至答:“喊了好一会儿了,想是王爷太累,醒不来!” 安王不作声,看看他:“就近去林侧妃那里洗漱吧,她若问你什么,不必实说!” “小的知道!”福至想,这个哪用吩咐?不懂这点还能在王府混! 实际上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娴儿是明白的,只不过是相对拥眠一夜而已。 但就是这个相对拥眠安王也不想让林侧妃知道,怕她难过,那样柔柔弱弱、心思绵密的一个女子,又最是知冷知热,真心实意,他不想让她不愉快。 林侧妃早已守候在廊下,像知道安王会来她这里似的,不但备好了洗漱用的水、青盐和帕巾,连茶也泡好了,几样精致的早餐刚摆上桌,安王这就踏进院门来。 安王用青盐刷牙漱口,林侧妃亲手扭了湿帕巾递给他,擦了一把脸,将帕巾丢进铜盆,林侧妃就和香云拿了新的喜服上来给他换上,一边拉着他去坐到妆台前,香云香玉给他整理衣裳,系上缀有九龙盘绕玉佩的宫绦丝穗,扣上镶珠嵌玉宽腰带,换上干净布袜,厚底压双线金丝云履,林侧妃和香织手脚麻利地为他把头发梳顺溜了,绾上丝绦,戴上光华闪耀的攒宝珠金冠,待得一切弄好,也不过一时半会的功夫。 安王站在芍药双屏穿衣镜前略转了一圈,满意地赞道:“还是娴儿这里好,做事灵敏利索,若是在新房,此时怕那一个还没弄完,哪里顾得到我!” 林侧妃笑着扶了他走到桌旁,香茗递上一盏微温的茶水:“娘娘给王爷备的茶,王爷请用吧!” 林侧妃说道:“不如先吃些早点,等会进宫,恐怕不能那么快吃上……” 安王转头看了看外面,略显急色:“只怕是迟了,得马上走!” 说完带了福至匆匆走出去。 新人第一次进宫面圣,拜见皇太后和皇后,竟然因为贪睡而来迟,安王想想就觉得头脑里眩晕一片。 新房内,琴棋诗画四侍一道服侍着王妃洗漱、梳妆打扮好,安王就走了进来。 盛装的明珠不仅娇美明艳,更有一份震摄人心的华贵气质,安王只看了她一眼便垂下眼帘,内心暗叹:什么叫天然!这女子生来就为做皇家媳妇的吧,这套王妃头面放在她身上,让人看了才真正了解完美这个词。 明珠朝着安王福了一福:“夫君早安!” 安王却只是点点头,看看桌上摆的几样精致早点,皱眉道:“今日进宫见驾,已是迟了,王妃若还要吃早点,得赶紧些!” 他本想接了她就走,但想想昨夜她吃了那药,之后又吐了个精光,再不让吃点东西只怕半路上晕倒了更麻烦。 明珠却一副毫不着急的样子,她一个现代人,哪里体会到面君见驾的重要性,还有闲心邀请美男: “夫君也一起用些吧!” 安王瞧着明珠,明珠也瞧着安王,很知礼节地你不动我也不动,安王最终叹了口气,坐下来端碗,拿起银匙喝粥。明珠也喝了两口粥,吃了一个鸽子蛋,再吃了一颗花生米,顺便拿筷子挑了一颗叫不上名的点心上粘的一粒瓜子仁,送进嘴里嚼嚼,这才放下筷子:“我吃好了,夫君慢用!” 安王面前的粥碗早空了,他尽量淡然地看着她,最终做不到神定气闲,一挥袍袖: “侍卫何在?将藤椅抬了王妃,到二门上车辇,立即进宫!”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皇家媳 慈宁宫,皇上和皇后陪着正德太后坐在上位,一边说着话,太子和太子妃刘蕊坐在左下首,夫妻俩虽然也着了盛装,却是面色平淡。 庆王带了庆王妃李莫愁并排坐在右下首,两个新婚的人自是穿得花团锦簇,却面无表情,默不作声地互不搭腔。 宫门内侍一声报称:安王殿下偕安王妃到! 老太后脸上明显地笑意加深,略略坐正了身子,头就微倾着往宫门外看去。 皇上见了,也含笑随着他母后的目光看,太子微笑着,跟着看去,刘皇后不为人知地撇了撇嘴,一边的庆王是既期待又焦躁,而李莫愁脸也朝向了门口。 毕竟是第一次进皇宫,待会就要面见传说中的皇帝天子,明珠走上那两级玉阶的时候忽然紧张起来,结果一脚踩到自己的裙边,步伐凌乱,人就跟着跌下。 众目睽睽,安王自然不能让她跌下去,一伸手捞住了她的手,握住,略略提了提,明珠站稳之后,紧紧地反握住他的手,不肯放过这个有力的支撑。安王楞了一下,感觉到明珠在轻微颤抖,知道她心里紧张,便由着她,就这样手牵着手走到那几个人面前。 老太后大喜:安王的英俊帅气,安王妃的明艳柔美,如此登对的金童玉女,又是如此的恩爱情深,岂不是证明她那道懿旨是再正确不过的了?想不到老了老了,她还做成了这么圆满的一件功德! 安王带了明珠双双跪下,刚瞌了一个头,老太后就笑着双手一抬:“好了好了,起来吧,都到皇祖母这儿来,让哀家好好瞧瞧!” 喝过新人敬奉的茶水,老太后左手拉着安王,右手牵着明珠,喜滋滋地笑眯了眼:“好孩子!真是好孩子!也只有明珠这样儿的女孩,才配得我的代儿!” 又转向安王:“皇祖母可是为你寻了个百年难遇的好人儿,你若不知痛惜,皇祖母可不饶你!” 安王笑道:“孙儿知道了,孙儿感谢皇祖母!” 皇上笑咪咪地看着,两年前他是见过明珠的,没想到才过两年,这女孩儿竟长得如此明媚鲜艳,这天姿国色的容颜,仿似占了所有皇族眷属的魁首去了,就是他的三宫六院中只怕也难见到这样的绝色。 皇上内心暗叹,难怪庆王龙俊不甘心,他可是等了两年哪,却是有缘无份!倒是安王这傻皇儿,他根本什么准备都没有,全凭了老太后的宠,刚从下边封地回来就捡到了宝。 庆王和安王都是自己的儿子,董明珠这样的好女子无论嫁给哪一个都是入了皇家门,皇上也没什么好说的,暗地里仍是为庆王惋惜了一阵子。 刘皇后脸上挂着假笑,不发一言,眼睛还得时刻防备地盯着庆王看。 庆王早已是满脸黑云,胸脯起伏明显:新婚的明珠如一朵盛开的牡丹花,那绝世的美艳无可匹敌,这本应是他的王妃,可现在却握在安王手中,两人双双执手出现在堂前,那甜蜜恩爱状大大刺激到他,恨不能几步上去把他们拉扯开。 他身边的李莫愁明显地觉察到什么,目光如刀般冰冷,直射向明珠。 刘皇后见状暗自叹气:这一双新人却也这般登对,都是藏不住心事的! 安王再引了明珠来叩拜皇上和刘皇后,并敬奉茶水,刘皇后露出慈爱的神情,亲自下座扶起明珠,左看右看,赞不绝口: “董相府真会养女儿啊,瞧这美人,真真是人间少有,怨不得太后喜欢,哀家也是喜爱得很呢!” 皇上笑道:“人间少有的美人进了我皇家门,从此就与董相府无关,是我们家的媳妇了。难得皇后这么爱媳妇,媳妇们自然也会投桃报李,恭顺于你,婆媳有缘,可喜可贺啊!” 刘皇后笑着说:“儿媳们都听到了:皇上金口玉言,日后我们婆媳可要亲密无隙啊!” 太子妃、庆王妃和安王妃齐齐俯身应道:“是!” 刘皇后招一招手,一溜儿十几名内侍捧上各式各样的礼品,有珠宝珍玩,凌罗绸缎,宫花钗簪等物,分赐给新婚的两对新人,又另外给了太子妃一份礼品,太子妃有些莫名其妙,却也忙跪下谢恩,刘皇后扶起她,笑道: “太子妃虽不是新婚,却是有功的:嫁入皇家几年间,接连生了皇长孙女和皇长孙,冲着这点,哀家就该奖你,今日与弟妹们一并领了去吧!” 皇上点了点头:“皇后果然是极贤的婆母!” 老太后也笑道:“皇后做得对,这个额外的奖赏却是该给的!” 刘皇后听了,笑得愈发甜美。 太子俊脸上不为人察觉地闪过一丝冷笑。 庆王脸上的黑云渐渐散去,却换了青白之色,看上去极不健康,明珠禁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不见面时,明珠并未对庆王有什么牵挂,待到直接面对了,她竟然不由自主地想要去关心他,心知这是原先的明珠遗留下来的牵念,便也不觉得奇怪,暗想这庆王其实也是个不错的人,差点就做了自己的丈夫,关心关心他也不为过吧。看他那少精气神的样儿,难道也像我似的新婚之夜得了怪病? 因了昨晚那怪病,害得她今早上睡过头,和安王面圣来迟。安王连个抬舆都不肯等到,就那样叫侍卫将她抬在藤椅里,令她觉得好不狼狈。旋风一般出门登上车辇,几乎是一路狂奔着赶路,以至于她身边连个侍女都没带着,更别说有什么妆盒之类的带在身边,她一直在担忧自己的形象是不是给弄坏了,脸色会不会太苍白难看,看见庆王的脸色她倒不顾虑自己了,一心一意地担忧起他来。 这庆王脸这么白,是怎么回事啊? 庆王很快接收到明珠关切的目光,心情明显变得好起来,眼睛就控制不了地盯住明珠看,身旁的李莫愁就使劲地绞着手里的丝帕,她现在想起来了,两年前太后寿辰,董明珠也来了,她们几个女孩子还在一起说了好一会儿话,庆王静静地在不远处坐着,等她们散开就牵了明珠走开……李莫愁内心莫名地酸痛起来,她抬起头,用含了泪的眼睛瞪视明珠,明珠则无辜地回看李莫愁,那娴静优雅的意态令庆王更加移不开眼去,三人间的眉来眼去,尽数收入安王清冷的眼中。 正文 第二十三章 皇室家宴 庆王和安王同时大婚,一场盛大的皇室家宴自然是要摆起来的。 除了皇室成员和众位宗亲外,皇上还特意邀请了一些勋候贵爵、封疆大臣、朝庭命官,其中自然包括明珠的父亲董承相。 皇家盛宴自然办得是风光无限,欢乐祥和。席上美酒佳肴,珍馐美味,样样俱全,顺着皇上高兴,众人山吃海喝,猜码斗酒,丝竹索绕不尽,舞姬翩跹不休,这皇家喜宴除了摆在奢华的皇宫里显得品级高一些外,其余也不过跟普通酒肆食楼一般无二嘛。 明珠一点兴致提不起来,也吃不下东西,干巴巴地坐在安王身边,又不能随意乱动,脸上有点木木的,感觉自己像个布娃娃。 可不是布娃娃?一层一层华丽昂贵的布料裹在身上,头上珠围翠绕,宝光灿烂,漂亮是漂亮了,也很重哦! 轮到安王夫妇出位给众人敬酒,敬了太后、皇上皇后、宗室长辈诸亲,就到了太子和太子妃面前,明珠感觉自己好像是醉了,老想打瞌睡,但她却站得很稳,双手举杯,眼光一转与端庄俊雅的太子对视,她看见了太子眼中的笑意。没错,他满眼含笑,脸上却没笑,奇怪的太子。 太子妃很美,很贤良的样子,脸上绽放如花般笑容,正对着明珠,还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安王妃真美,安王妃喝多了,歇了罢!” 明珠眨了眨眼:“我喝多了么?难怪感觉不一样呢,谢谢太子妃提醒!” 怎么就喝多了呢?前世她的酒量可不是盖的,也曾在场面上混,一般不轻易醉得,一醉便是千娇百媚,艳倾天下,这话是方子信跟她说的,她在他面前醉过一回,给他守了一夜,好丢人。 看来是这身子喝不得酒,悠着点吧。 身边安王看过来,明珠的目光却被太子的脸吸引过去,太子在笑,听了她的话,脸上绽放出花朵般笑容,原来他笑起来像太子妃一样美,这两人,有夫妻相啊! 和庆王夫妻对饮,双方都是新人,不拘谁敬谁。 明珠此刻不知为什么有点迷恋庆王那张俊脸,那脸上的表情感动了她,深情款款,怜爱疼惜。她很想和庆王碰杯,她不记得古代有没有碰杯这一说,她不理会李莫愁的瞪视,杯子很自然地递过去了,却看见庆王伸手接了她的杯子,一仰头饮干了里面的酒,眼里随即腾升起一股雾气: “明珠,是让我喝了这杯酒吗?” 难道你也觉得我醉了吗? 明珠没有说得出口,身子一软,感觉身边的安王揽紧了她,安王在她耳边说道: “可以再坚持一下吗?父皇还没离席呢!” 父皇没离席就是下边的人不能走是吧,坚持,我坚持! 明珠居然站稳了脚,安王牵起她的手,一起来到董宰相面前。 “父亲,女儿敬您一杯酒!” 明珠对宰相爹爹说道,董宰相微笑着接了她的杯子,却转脸对安王说道: “明珠交给安王殿下,老臣放心了!” 安王赧然:他和明珠这样相互扶持着,难免给人恩爱情深的感觉。 太子夫妻和庆王却认为明珠醉了,只有他心里明白:明珠体内残留有微量夜茜草药效,遇酒,亦能产生一种毒素,令人昏然欲睡。 当然若是大量的夜茜草汁遇酒,产生的后果就不是这样的了,那是绞疼,肠断。 他本不懂夜茜草的药用,原想在新婚夜用微量迷药迷倒明珠就算,是林静娴犹豫再三,给他推荐了这一种药,他随意在他的藏书楼翻查医药典籍,果然找到关于夜茜草的药性说明。 他料到今天会有宫宴,所以昨晚事先交待马太医务必给明珠引吐干净,今天早上即便是迟了,仍肯忍了又忍,耐心等她吃点早餐垫肚子。 他只能控制到这个程度,但他没有想到父皇请的客人有这么多,而且父皇还迟迟不离席,他也就没有理由先携了明珠离去,安王妃皇宫家宴上当场烂醉如泥,中途退场,让众多朝臣看了不成体统,传出去似乎也不大好听,他可是安王,安王和安王妃,名声利益是连在一起的。 看到明珠能顾全他体面,坚持不倒,他对她倒也有几分满意。 幸好太后离席之后,皇上和皇后稍后便退席而去,安王看看明珠虽然坐得端正,眼珠子却不会转动了,心里微微地有些不忍,早上来得匆忙,没带得侍女,看来还得将她抱扶出去。 明珠听说可以回家了,很想伸一个懒腰,最终还是忍了,这个场合不行吧,到辇车里再说。 借了安王的手劲,她站了起来,走得还算端庄,却忽然记起宰相父亲来,回头去寻时,却见父亲朝她挥了挥手,她歪歪头笑了一笑,随同安王快步离开。 太子和太子妃目送两人离开,太子妃轻叹一声:“是个妙人呢,不知能否得安王喜爱!” 太子收起眼中的柔和光芒,淡淡说道:“你不是看见了吗?安王和安王妃何其恩爱!” 太子妃看了太子一眼,目光清冷,却面带微笑:“可会像你我夫妻一般恩爱?” 太子不理会她,却示意她看庆王和庆王妃:“那一对就不见得了!” 庆王和李莫愁一前一后相隔五步远,也很快离席而去。 安王扶着明珠走出华实殿,迎面遇上来接他们的福至和荆风,几个人在几座气势恢弘、铺盖着碧绿色琉璃瓦的宫殿间转来绕去,把明珠转晕了,倚着雕花栏杆,抱住栏杆上一颗瑞兽头不肯再走,安王侍卫全在宫外候着,再不能几个人来抬着她走,荆风和福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着人家王爷夫妇新婚不久,定是不肯轻易让他们帮着扶新娘子的,安王扫他们一眼,问明了辇车尚有二十多步路的远近,一咬牙打横抱起明珠,大步朝辇车停放处走去。 明珠被放进车里时睁开过一次眼,看了看安王,自动往旁边扶手一靠,闭目继续睡去。 安王喘了口气,看着她这样,唇角微牵:这千娇百媚的模样,放在他身边真有些暴殄天物。 方才和庆王那一番眉来眼去,还当面递酒给庆王喝,李莫愁脸都绿了,险些儿引爆醋坛子,这女孩是没心眼还是故意耍弄人,安王当时还真有些担心要出点事来可怎么办好。 正文 第二十四章 试探 沉沉睡去的明珠身上愈来愈明晰地散发出一股子淡雅香气,没来由地扰乱了安王的思绪:他第一次闻到她身上这种独特的香味就感觉熟悉,到底是在哪里闻到过? 看着闭眼睡着的明珠,安王心想反正此时自己做什么,她也不知道,便极快地凑近明珠颈部,深吸口气,意图要想起在哪里闻到过她的香味。 万没料到行进中的车辇此时毫无预警地突然停住,惯性作用下他一下子扑倒在明珠身上,突如其来的重压惊醒了明珠,只听她唉呀叫了一声,安王立即弹开身子,以为明珠不会猜想到发生了什么事,谁知她皱着眉抬起头,一手扶额,显然是额头在辇车扶手上瞌了一下,娇嗔地轻喊一句: “你做了什么?!” 安王再是故作镇定,也不由得脸红了,赶紧掩饰地扬声喝问: “何故停车?” 车帘外传来荆风的声音:“王爷:庆王爷的车驾拦了去路,说是想与王爷、王妃说句话!” 安王暗自冷笑:瞧这位王兄的性子,才刚分开,就等不及要再见了。 当下似笑非笑看向明珠:“王妃如何说,要不要下去见见庆王殿下?” 明珠仍在揉额头,那里明显地泛红了一小块皮肤:“他可有什么事吗?” “这个本王不知。”安王闲闲地靠在座位上,本想说你要去就去吧,我等着呢,忽尔又想不对,刚新婚两日,总得做出恩爱模样给人看,若被人看到此时便放手让自个的王妃与人私会,岂不是要让人抓到什么把柄。 明珠想了想,说:“那就见吧,或许他真有事要讲呢!” 果然心有灵犀。 安王不得不站起身,作势扶了明珠下车,就见前边距离十多步远的一部蓝色车辇旁,庆王负手挺身而立,侧身望向与安王相扶持着下车的明珠,眼光复杂。 安王和庆王互相施了礼,庆王开言道:“听说昨日安王妃突发病症,身体不适,因而才误了进宫时辰,为兄府上刚好得一样上好滋补的药品,若安王与安王妃得空闲,不如一同前往庆王府,把那滋补药品带回去炖了食用,对病体应是最好的。” 安王听了,不置可否,却转头看明珠,心想她要去自己就只好舍命陪君子,目前来说,让他们两人私会是不可能的。 明珠此时却是困得很,刚才又没来由地被瞌了一下头,心里正自不耐烦着,她还以为庆王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要对她说呢,却只是为了一味补药,她对中草药补药之类最是厌恶,当下二话不说,一口回绝: “多谢庆王殿下关心!明珠身子已好了些,不必吃补药。若要吃时家里也是有的,就留给庆王妃用吧!” 明珠说着,一双水灵清澈的眼睛就瞅着庆王,庆王也看着她,眼里是心痛而无奈的神色。 他看向安王:“为兄要与明珠说几句话,能否请安王暂避几步?” 安王略怔了一怔,随即委婉说道:“王兄见谅,安王妃身体不适,刚刚又多喝了几杯酒,不宜在日头下久站,有事过后再说吧,今日她需要回府休息!” 他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安王妃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妻室,庆王竟敢明目张胆且口气强硬地向他提出这样的要求,不知道庆王是出于什么目的。 管他什么目的,什么居心,防范着就对了,唯有拒绝。 庆王收拾起眼中的落寞,目光冷洌:“安王真这么爱护安王妃?” “王兄何出此言?自个妻室能不关心吗?对了,怎不见王嫂下车来说话?” 安王的话绕了个弯,问候起庆王妃来。 庆王淡淡一笑:“本王让她在车内睡一觉,免她等得不耐烦!” 安王默然:看来庆王点了人家的睡穴,这倒是个省心不费神的好办法。 那边明珠眼睛早微微地眯缝起来了,根本没心机听他们兄弟说什么,她轻轻问道:“庆王殿下,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庆王看她那样,叹了口气:“你累了,先回去歇着吧!” 明珠“哦”了一声,迷迷登登地转身就走,竟然毫无留恋之态。 庆王又不甘心了,猝然喊:“明珠!” 明珠顿时停下,回头,自然而然地应了一声:“庆王哥哥?” 庆王眼神一亮:这才是他心中难以割舍的明珠!仿似两年前,他拉着明珠站在御花园里,明珠双目含情,粉面含春,温柔地喊:庆王哥哥! 那时他觉得御花园里百花失色,心里眼里唯有明珠那张粉红的小脸在晃啊晃…… 安王楞了一下:庆王哥哥?还用这种半带爱娇、柔宛软糯的嗓音喊出来,自己听着都觉头皮一紧,要教别人听去会怎么想?此时的明珠貌似神智不清,再被庆王一挑逗,不定会生出什么事来,看来还是快走的好。 庆王上前一步,欲待要和明珠说什么,安王却一把牵了明珠的手,故作愠怒状: “王兄,请恕我无礼,告辞了!” 明珠被他扯着走开,脑袋一摇晃,人又陷入浆糊状态,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庆王,看到他显得略为青白的脸色,嘴里忍不住说道: “庆王哥哥,你若有好的补品,自己好好补补吧,世间万物,只自家身体是最真最值得爱惜的,要多多保重啊!” 明珠说完这些话,心里就涌起那么一股伤情思绪来,明明知道那份情思不属于自己,仍是闷闷不乐,上了车辇端坐不语。 安王随后跟上来,稍为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照他的理解,明珠在庆王面前总也该流那么一两滴眼泪才算,没想到她竟显得十分平淡。 有点看不懂,传言这女子聪慧无比,着实琢磨不透她。 车辇从庆王面前驰过,腾起一股淡淡的灰尘,庆王挺直身子,负手而立,目送明珠的车辇渐行渐远,俊美的脸上倾刻褪尽温柔,覆上一层冷魅之色。 故意等在宫门侧边,想送安王妃补药只是个借口,他其实想做一番试探。 皇上下旨召回安王,只说是老太后身体不好,想见安王一面,但他却隐隐感到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当初母后费了一番心机才将安王遣去封地,如今他还是回来了,不仅仅只为探望老太后,圣旨上说得明白:皇祖母年迈,当尽心尽孝,承欢膝下……就是说老太后不死,安王就不会离开帝京。 这样一来,皇上面前又多一位优秀能干的皇子与自己争宠。 安王未回来之前,他有足够的信心与太子相抗衡,两人明里暗里比才干,争业绩,父皇十分欣赏他处理政务的能力,有时在朝堂上甚至还当着太子和百官的面夸赞自己。而今安王回京,不管父皇会否安排安王管理政务,无疑他都是站在太子那边的,安王的才干如何庆王不是很清楚,但安王因为是皇太后带大的缘故,皇上对他额外纵容宠爱这个却是众所周知、不容置疑的。 生母册封为后,他越来越得父皇宠信和关心,但仍然不能超越安王,他明白在父皇心目中,他和安王始终在一个水平线上。 他不满足于这样,他起先只是想超越安王,而今他完全相信了母后的话,毅然绝然地决定超越并取代太子! 没错,当初太子之所以成为太子,因为他是皇后所生,是长子,但如今自己的母亲也是皇后了,长子又如何?如果那一个长子没有了,自己不就成为长子了吗? 安王仗着太后撑腰,甫一回来就娶了董明珠,给自己一个如此沉重的打击,夺妻之恨啊,孰可忍孰不可忍! 明珠刚才的表现,是在意自己的,她并不愿意嫁给安王,而安王那样粗暴地拽着她走开,先前的恩爱样子,明显是个假像。 等着吧,一切都可以改变,属于他的,终将会还回来! -----------------------------分割线---------------------------------------- 晃动的车辇内,明珠垂眸而坐,安王想着什么事情,陷入沉思,忽然发觉胸口压上了什么东西,一低头下巴就被明珠头上的金钗划拉了一下,原来明珠实在撑不住,脑袋一歪靠在安王胸口睡着了。 安王想把她推开贴近车壁,无奈她倒是会打算得很,刚想睡觉时就挤靠过来,大半个身子都倚着他,她自己那边的座位倒空出一大截,要把她放倒过去势必让她折了身子,到时又磕着哪里却又不好了,见她睡得沉实,一副乖巧孩子相,不忍弄醒她,只好就这么拥着,由她睡一会吧。 那股特殊香味此时倒是任他闻着了,心中想着事情,却又忘了去追究这香气到底在哪里闻过,安王背靠座椅闭目养神,一不小心失去意识,竟跟着明珠去见了周公。 车辇在安王府大门前台阶下略略停一停,福至报了声回府,见安王没有下车的意思,便引了车辇直接绕往边角门,小铜门大开,车辇长驱直入,到了二门前,在这里是一定要下车的,车内却还是毫无动静,福至又高声报了一声回府,仍不见安王和王妃下车,心道不妙,忙和荆风一起上来捺起车帘,只看了一眼又赶紧放下,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办好——车内一双新人相拥着,明显睡得香甜,谁敢惊扰? 正想着要不要再喊一声,此时王府大总管张忠走了过来,见王爷入宫车辇停在二门,一众侍卫侍从着了定身术般杵在那里一动不动,不免惊奇,远远地招手喊: “荆侍卫!” 张忠这一声不大不小的喊声却传进车辇内,惊醒了安王,他立即发觉车辇已停,想是回到了王府,赶紧推开明珠: “王妃醒来!” 明珠揉揉眼睛,打了个呵欠:“这是到哪里了?” 安王看一眼她那娇慵模样,想到自己竟然莫名其妙地受了她的影响,在晃动不停的车辇里都能沉睡不醒,不免咬了牙,自顾自地下车去,留明珠一人坐在车上发呆,好似没完全清醒过来,待得总管张忠唤过侍女,才扶了她下车,缓步进入二门院中。 侍卫荆风和安王贴身侍从福至却在后面挤眉弄眼,随队的侍卫侍从们更是偷笑了好一阵子。 正文 第二十五章 燕尔新婚(一) 明珠由侍女迎回新房,秋痕和雪儿等都围上来服侍,秋痕一边替明珠整理身上衣裳,一边红着眼圈告罪: “小姐,都怪我们贪睡,今早竟没能服侍小姐起床,等我们起来,小姐都已经进宫去了!” 明珠摆摆手:“不说了,我今天就总想睡觉。快拿热水给我洗个澡,我还想再补睡一会!” 秋痕看了一眼铜漏壶,问道:“小姐还要睡?再过一两个时辰就该用晚饭了!” “还要吃饭?刚从宫内吃了来,我要睡觉!”明珠打着呵欠。 “小姐不吃,王爷可是要吃的啊,难道小姐不陪王爷吃饭了?” “不管!我现在只要睡觉!” 明珠烦躁起来,秋痕无奈,只好唤小丫头拿热水来,给王妃泡澡。 雪儿趁秋痕转身走去找换洗衣服,上来摸摸明珠的脸和额头:“你怎么啦?好像不正常哦!” 明珠有气无力:“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昨晚吃坏了肚子,今天喝几杯小酒就醉,没有一点精神儿,总想睡觉,雪云,你替我看看……” 雪儿和明珠前世都学过些急救,她们的母亲一个是医生,一个是护士,因而两人也略懂得一点医学知识,雪儿翻翻明珠眼皮子看了看,又捧着她的脸端详一番,再看看舌头,明珠不耐烦: “叫你学中医,好好的机会不要,你要会把脉这会不是容易多了!” 雪儿笑道:“我要知道能来这个地方,一准去学那个中医!” “讨厌!” 明珠拂开她的手,雪儿说道:“好像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明珠哼了一声:“废话,那是肯定的,不然我怎么肚子疼!” “现在还疼?” “不是,昨晚疼,疼得要死,我可以断定是肠胃问题。” 雪儿若有所思:“那就是吃的东西有问题!” 明珠睡到掌灯十分才醒来,丫环仆妇们一边端水服侍王妃起床,一边这才陆陆续续地点起院内灯火,又喊人准备传饭,整个院落一片忙乱。 而芳华院里却是另一番景象,安静祥和,笑语宴宴,林侧妃迎来安王,两人正坐在灯下说着话。 “娴儿还等着我吗?方才有事去了太子府,用过饭才回来的。既是等了,就将饭菜摆上,我陪你吃点!” 林静娴便高高兴兴地让摆上饭来,想了想又觉不妥:“正值新婚,王爷还是先去王妃那边看看吧,或许王妃也在等您呢!” 安王见她脸上表情由欢喜到落寞,便微笑道:“娴儿身子弱,不能叫饿着,摆饭吧!” 一边吃着,林静娴试探地问道:“王爷,今夜还要不要……” “自然是要的!之后再时不时地给她用点,教她知道自己身子不好,再叫马太医说上几句话,以后我不去她房里,她也没有话说,更不会起疑心。娴儿等过几日后才带了春夏秋冬四位侍妾去给她请个安,做个虚礼便罢,让她知道有你和几位侍妾在,只说因着她身子不好,不便早来叼扰。那时她已是弱不禁风,即使要作怪,也应该没有什么气势了。” 林静娴偷眼看了下安王,轻声道:“这般怕是怠慢了王妃,她毕竟是正主儿!” 安王略挑了挑眉:“什么正主儿,不过应景罢了。日后她终究要离开,那药只要停用了,应不会有害于她。” 林静娴低首垂眸,不再说什么。安王略想一想又说:“今夜的药量得比昨夜少一些,明天王妃回门,不可让人看出她身子不适!” 林静娴说:“今晚妾身只放小半匙即可!” 安王嗯了一声,起身道:“那我过去看看她,稍后你再让李妈妈送药来!” 林静娴送他到廊下,看着他走远了,才速速去到茶水房里,亲手给王妃准备“良药”。这次没让香云兑药,怕她掌握不好药量,若再下手重了明早可就误了安王的事。 安王去到芷蘅院,但见满院华灯灿烂,似乎把所有的灯都点了起来,屋里屋外,透着敞亮,灯光映照着绿叶红花,别样清新。 听到传报,王妃明珠迎出门来。 夏末秋初,仍是暑热难消,沉风不扬,寂寂暗影里,不时有夜蝉鸣噪,最是通风良好的芳华院都稍嫌闷热,安王刚刚从那里出来,此时再踏进芷蘅院,竟意外地感觉到一丝凉意拂面,禁不住暗自奇怪。 此时又见一曼妙身影,衬着明灯,着一袭粉紫轻衫,系一条月白色长裙,行动轻盈,袅娜娉婷,尤如月中仙子般迎将出来。安王还没看清楚,暗香浮动中,那妙人儿已到跟前,娇美的脸上,一双点漆黑瞳清亮如水,顾盼有神,眉眼含情,巧笑倩然,堆云乌发仅以紫缎带轻系,不着半点金钗珠宝,整个儿清清爽爽,令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夫君万福!”明珠对着安王福了一福,笑盈盈地看看他。 安王嗯了一声,将停留在她脸上的目光收回,也不说话,从明珠让出的道儿进入正房,内心想:她怎么总是这么高兴,和庆王的好姻缘无端被拆了,她就一点不伤心难过? 房内梨花木圆桌上,整整齐齐摆上了碗筷碟子,王妃那两个俏美的陪嫁丫头秋痕和雪儿侍立一旁。正如林静娴猜到的,明珠等着新婚的丈夫回来吃饭呢! 安王一句淡淡的“本王吃过了”将明珠那个肥皂泡一般的小心思击得粉碎,她笑容僵了下,想想:自己睡了那么久才醒来,也曾听侍女们禀报说安王有事找太子殿下去了,他那也是去办正事啊,凭什么怪人家不回家吃饭? 便又含笑如初,捧过了一杯茶送到安王手上,却是清香满溢,温凉适度,刚好合适了安王,正口渴呢,接过喝了几口,明珠看了,笑得极是甜美。 穿越过来的明珠,终归是比原先的明珠胆子大,也不拘于一些细枝末节,不然昨夜她就不会敢主动出声要安王陪她一起睡。照她现代人的想法,既然她喜爱安王,而这人又娶了她,成了她的丈夫,那迟早是要在一起的,何必扭捏作态?因而她没考虑那么多,至于昨晚睡梦中发生了什么事,她是一概不知的,安王比她起得早,状似落荒而逃的情景,更不在她的掌控之中。她只是认为两人新婚夜都同床共枕了,其亲近程度应该是很密切了吧,因而她刚才醒来,趁着脑子清明一些,就想着如何尽到一个做妻子的责任,忙着打理好自己,在老公即将回来之时整好饭菜等着,还要备好一杯可口的茶水先让他解渴。 这大热的天,没有空调又没有风扇,给老公安排好一个凉爽的环境,让他放松放松,舒舒服服地休息这也是重要的,她小费了一点脑力,让院里仆妇去问管事妈妈要了些这个年代难能可贵的冰块,让人砸碎兑进本就十分清凉的深井水里,往院子里四处一洒泼,一时之间凉爽之气就出来了。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燕尔新婚(二) 安王坐在凉凉的座椅上喝了几口茶,浑身确实是舒缓不少,见明珠站在一旁,笑微微地,看不够似地只管瞅着他,便自定了定神,漫声问道: “王妃身体可觉大好了?” 明珠说:“谢夫君关心,我……明珠都好了!” 安王眉眼动了一动,显然对明珠这样自称有所触动。 他昨晚就对明珠的言行举止略有微词,不论是作为新娘,还是作为庆王的旧相好,她都不应该有那样的作为。她敢明言相邀,要自己与她同睡一榻,竟是没有一点羞耻心。想是自小骄纵惯了的,即使已成夫妻,也不该一来就对夫君自称为“我”,明摆着不想比丈夫低了一头去,她哪里有半点林侧妃那种谦恭柔婉的美德。 安王想想这桩婚事也不是你情我愿的,日后什么时候散了就散了,没打算要顾她一辈子,便也不理会那么多,不想在她身上花闲心调教,爱怎样就怎样吧。 安王就放下茶碗,微带了笑容说道:“那就好,本王下午出外办事,还挂念着呢!” 太子不止一次地说:不可轻慢了董明珠,就是做假也要做得像真的一样。 自小生养在宫廷,安王对于虚情假意并不陌生,做起来也容易,只是平时他不屑于费那个周折,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也得来这么一手。 “有劳夫君挂念了!”明珠垂眸,不敢再看安王,他那淡淡的、却独具魅力的笑容会让她沉溺! 她刚才趁梳妆之时找侍女打听了安王的情况,想多了解他一些,谁知她的四名贴身大侍女,却是张忠一手买进来,养在京城安王府调教,基本上也没有机会见过安王几次,因为以前安王都住在青州王府,并不能随意回京。 此时琴棋书画四名侍女就站在旁边,木头人一般动也不动。 秋痕见王妃饿着肚子等了王爷半天,结果王爷却是吃过了饭的,她心疼自己小姐,怕她饿坏了身子,便上前一步,俯首说道: “菜已经都上齐了,王爷和王妃请用吧!” 安王看了看明珠:“王妃用膳吧,本王到书房去坐会,待会再过来!” 说着也不等明珠说话,便自顾走了出去。 每个妃妾院落里都有安王的书房,可不是形同虚设,里面笔墨纸砚、各类书籍、画轴书卷,应有尽有,以备安王随时需用。 安王举目四顾这芷蘅院的书房,虽然也精致雅正,却不比芳华院那个敞亮透气,物什也都不是什么很贵重的,哪及芳华院书房内,仅是那一铺床榻,便价值万金,那可是用了上好的香犀木精工打造,平日安王若在芳华院书房里看书累了,就睡在那张床榻之上。 安王扶了扶条案,心道这谁置的物件,好歹是进的王府,这条案木质却是不入他的眼。整一个书房布局装置,自是不及芳华院里那间,更别提他自己住的、平日不经允许,擅入者立斩的德辉院内,那一座藏书丰厚,聚拢了无数绝世精品宝物的墨香楼。 安王再回到正房之时,明珠已用过晚饭,正对着一碗热气氲氤的汤药发呆,旁边站着端了汤药过来的李妈妈。 李妈妈一直是服侍林侧妃的,一并从青州那边过来。 明珠看着李妈妈说道:“妈妈是厨房里听差的么?这药是何人所煎?我病已好了,并不需再吃汤药!” 李妈妈正想着怎么回答,安王已含笑上前,说道:“汤药是本王吩咐厨房煎熬的!昨儿马太医开的方子,并叮嘱说三五天内,王妃仍须用些汤药,治病须断根,王妃此时虽说似乎好了,怎知夜里会不会又发作起来?还是乖乖喝了吧!” 明珠抬眼看向安王,声音软糯,半带撒娇地央求:“夫君,汤药太苦,不喝了吧?” 安王伸手拿起药碗,亲自递给明珠:“喝吧,太医的话不会有错。喝了药,好好歇着,明日本王还要带王妃回相府归宁。若是怕苦不喝,待得半夜再发作起来,一番闹腾,明儿可就起不来了!” 明珠紧抿着粉唇,不肯接药碗,她从小最怕的就是喝中药,那味儿她闻到都想吐,更别说喝了。 可是安王就那么端着药碗守在一旁,眼神关切,语气殷殷地劝着,美男的诱惑于她来说难以抵挡,更别说如今这美男还和她成了亲,以丈夫的身份来劝她吃药,这可是夫妻之间的关爱啊! 想到这些,明珠心里一甜,微叹口气接过药碗,闭上眼一气喝了下去,旁边的李妈妈倒也手快,立即递过茶碗,让她漱漱口,好去掉那股药味儿。 安王坐下来陪着明珠东一句西一句地说着话,不消半个时辰,明珠“旧病复发”,不同的是肚子不比昨夜疼得那么剧烈,却也好不到哪里去。有秋痕和雪儿在,明珠也不像昨晚那样感觉孤苦无依,侍女们帮着七手八脚把明珠扶到床上躺下,安王耐着性子在旁守了一会,便起身要离开。 “好在药已吃下,料想无大碍。王妃好好歇着吧,本王有重要公文需要处理一下,秋痕雪儿用心陪护着!” 说完,也不等明珠说什么,轻拂衣袖,快步离开。 明珠闭着眼,蜷缩在床上,腹内正痛,哪里有力气挽留他。 秋痕和雪儿更是不敢出声说什么,望着安王离去的背影,只有叹气的份。 安王去了德辉院,在墨香楼内阅览了一些文卷,又看了一会兵书,福至就来报说夜深了,热水放好,请王爷沐浴歇息。 安王便出书房,走回主室,脱衣泡入盛满热水的大木桶,但觉通身舒畅,不禁就在水中闭目养神起来。 正舒服着,福至来在屏风前:“王爷?王爷可洗好了?” “何事?” “王爷今晚是在本院歇了,还是去侧妃娘娘那里,还是去……王妃那里?” 福至的话音有点暧昧不清,王爷通常只除了林侧妃院内,别的地方是不去的。 如今有了王妃,王妃的美艳娇媚众人有目共睹。 福至跟随王爷这么多年,印象中王爷早上从来不需要人叫起,就算在林侧妃院里歇息也是如此,总是在福至赶到之前就已经梳洗完毕,清清爽爽坐着喝茶,福至只需要站在旁边等着。而王爷在王妃房里睡觉睡得那么安然香甜,以至连喊数声都不醒的,显而易见,新王妃深得王爷喜欢。 安王不笨,自然很快揣摸到福至的小心思,他有点小小的恼怒,又觉得没理由发作出来,想了想,终是用了平静的语气说道: “福至,告诉芳华院不必等了,今晚去王妃那里!” 福至投放在屏风上的身影竟然小小的雀跃了一下,安王苦笑:这死奴才该不会以为自己迷上王妃了吧? 安王明知自己应该离明珠有多远算多远,但今晚却是非去她那里睡不可:明日回门,总不能让她回到宰相府对着父母兄长说新婚不如意,夫君如何如何冷待她吧? 更鼓敲响两下之后,安王才来到芷蘅院,此时的明珠又是皱着一张脸,陷入昏睡状态。 安王进入房内,秋痕和雪儿相对坐在桌边,正鸡琢米般打瞌睡,安王屈指轻轻扣了扣桌面,两人被惊醒,赶忙站起身,秋痕迷迷糊糊地问道: “王爷怎的来了?” 安王皱眉:“你这丫头,这里是本王的卧室,本王不来这里还能去哪里?” 秋痕这才完全清醒过来,红着脸请罪,安王大度地挥挥手: “下去歇了吧,教门口值夜的婢子清醒些:王妃吃了药口渴,半夜兴许要喝点热茶的!” 秋痕感动于王爷的细心,和雪儿一起忙不迭地服侍王爷除去外衣,看着他进入床铺之后,又细心地掖好纱帐,这才转身出来,微笑着将房门扣好。 安王听着房门关上了,轻吁口气,方要躺下时,却发现明珠睡得离奇,既不进里边,也不靠外边,就躺在中间地段,他不想招惹明珠醒来,只能小心冀冀地躺在外侧,身子是睡在床板上了,一条胳膊却没地儿放,只好摆在肚子上。 也是奇怪,本来这样子应该很难入睡,偏偏他一闭眼就很快睡着,至于梦里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回门 次日清晨,安王仍是在呼唤声中醒来,这次可不是福至在唤他,而是王妃董明珠。 明珠早已梳洗过了,精精神神地坐在床沿,一根手指还轻描着他的眉,那一脸甜蜜的笑容,那份娴雅娇美,半带调皮的挑逗,让安王有种错觉,仿佛他们真的是一对十分幸福的新婚夫妻。 “夫君醒啦!”明珠欢喜地说,面带娇羞。 安王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身上,只见衣裳整齐贴身,并无不妥。 又看了明珠一眼,翻身下床,起得太猛,以至于明珠描在他眉上的手指被撞了一下。 明珠撒娇道:“夫君那么急做什么?撞疼人家了!” 说着就将一根水葱般柔嫩白晰的手指伸到他嘴边:“吹口气,就不疼了!” 此时的明珠,满面红晕,娇憨艳丽,浑身上下都透着新婚女子的幸福气息,安王越看越不明白,但他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明珠身后还站着秋痕和雪儿,笑嘻嘻地看着他们,于是安王便朝明珠的手指吹了口气,说道:“好了,应是不疼了的!” “嗯!”明珠笑逐颜开,像个小孩子般雀跃:“来啊,服侍王爷起床!” 侍女们服侍安王洗漱穿衣的当儿,明珠就缠绕在他身边,不时地添点小乱,到最后她干脆扯走侍女,自己正儿八经地替安王整理衣饰,系绳结扣,佩戴身上各种饰品,又把自个儿裙上一枚串了玉佩的五彩冰丝结成的梅花同心络解下来,系到安王身上: “这个,是娘亲去到有名气的庙宇,请高僧诵经开光再拿回来的,护身符哦,夫君系在身上,凡事必是顺风顺水,平安无虞!” 安王忙拦她:“如此好物件,还是王妃戴着吧!” “不!我要给夫君系着,我要夫君平平安安,好好儿的!”明珠撒起娇来真是无法无天。 众侍女看着他俩个推来推去,缠来绕去,一个个便捂了嘴笑。 秋痕笑道:“王爷和王妃如此恩爱,真是太好了!王爷就依了王妃吧,王妃也是为了王爷好啊!” 安王看了看秋痕,又转向明珠,微笑道:“既如此,就多谢王妃了!” 明珠就笑着双手环过他的腰,细心地替他系好了那枚梅花同心络。 安王洗漱过后,两人又一同用了早餐,然后就见张总管和阮妈妈走来,拿了一张礼单呈给明珠看,说是回门礼品已备好了,请王妃到院子里点看一下,是否合意,是否还需再添加什么。明珠心情今日是好得不得了,哪里顾得那些,只说一声:“不必看了,全凭总管和妈妈!” 便万事告吉,倒弄得张总管和阮妈妈站在院里呆了半晌:新王妃这么年轻,她要是知道这所有的礼单全由林侧妃一手拟定,她还会这么放心,这么好说话么? 张总管和阮妈妈接触林侧妃也才几天,知道她倒是个处事公正的,安王让她来管家,兴许有他自己的道理。 当明珠和安王一同坐在车上往宰相府而去的时候,明珠的欣喜欢乐之情更是表露无余,她甚至缠着安王,要他陪自己玩一种很小时候玩过的绞红绳游戏,安王哪有心机同她玩这些,稍稍显出一些不耐烦的神色,见明珠不高兴,情绪低落了下去,悟到今日是绝不能惹她不快的,不得不展露笑颜,温言软语哄她几句,明珠就又恢复了欢喜的神态。 安王心知明珠吃的夜茜草药汁耗人精神,常饮服此药的人若无事可做,无事可想,无人说话,不消一刻便会自然而然地想睡去。从安王府到董相府的车距也就三四刻钟的时间,安王不与明珠说话解乏的话,她一准又会睡过去。 为防明珠睡着,让她以一个精神清爽的面貌展示给董府人看,安王只有尽力陪着明珠说话,明珠本就喜欢安王,与安王谈心是她最乐意的事情,因而越说越高兴,越说越兴奋,到了将要下车之时一张粉脸因为欢喜,竟是别样红润,神采奕奕,焕发出炫丽的光彩,活脱脱一个燕尔新婚中的幸福小新娘。 安王自然不知道明珠何以心情这么欢畅,昨晚明珠本来是带着失望和伤心的情绪睡去,她觉得自己腹痛难忍之时,作为新婚夫婿的安王竟把她丢给秋痕和雪儿就不管了,当时难受得想哭。却没想到早上醒来,发现安王睡在自己身边,而且还将自己抱在他怀里,一时间惊喜莫名,又有些害羞,原来夫君如此疼惜自己!他昨夜离开只是暂时的,确实是因为有紧要的事情要处理,是自己太小心眼了。这么一想,所有的疑虑和不快烟消云散,明珠心花怒放,无比兴奋,这才有了她一整天的欢乐雀跃。 “夫君,难怪我梦里感觉呼吸不顺畅,你使那么大劲抱我干嘛,会窒息的!” 明珠撒娇地依偎在安王身上,满脸娇羞地轻声说道。 安王愕然,今晨是明珠先起来,梳洗完毕才喊醒他的,难道说,自己梦里又抱着她了?还是如同昨天早上那样情形,那岂不是……安王一阵尴尬。 他就弄不明白了,自己睡觉一向老实,有时怎么睡下醒来时还能保持原来的样子,以前行走江湖,还曾在大树顶癫的枝桠上靠坐着一觉睡到天光,都不会因为乱动而跌落,定力非同一般。如果是因为有美人在侧,意识不清之时难免情不自禁,那也说不过去,他并非未经人事的轻狂少年,贵为皇子,什么美色没见过?董明珠虽美,却不是他想要的,明明要疏远,却三番两次和她抱在一起,这算什么回事?这董明珠,才刚新婚两天,每次近她身边都有怪事发生,实在是诡异得紧! 宰相府大开正门,喜迎女儿女婿相携归来。 因先得了王府关照,董府在朝为官的四位公子不用着官服相见,只以家常服行平常礼即可。 闵夫人一直担心明珠未能嫁给庆王,会不会心里难过,深怕她转不过弯来,不待见安王,小夫妻俩不能融洽相处。等到她见了丰神俊貌的安王,禁不住暗自惊讶,只道庆王是个俊美的了,没想到安王竟然生得比那一位还要出色。 细心的闵夫人看到了安王腰上系的那一挂梅花同心结,那是她亲手结成,并费了心思求高僧诵经开光的护身符,嘱女儿贴身常系,如今却到了安王身上。 及至见到宝贝女儿笑盈盈地贴进她怀里来,那小脸上满溢的幸福光彩令她解了疑惑,也舒心无比——女儿嫁得好,感觉幸福美满,才是做母亲最为关心的。 平素几乎不与京官有交往,鲜少出面各种应酬的安王,却在宰相府的酒宴上应付自如,落落大方,并不以王爷身份自居,完全一副新姑爷初次上门的谦恭模样,对岳父母恭敬有礼,对五位舅哥以诚相待,对董玉清等侄儿辈也能和蔼可亲地说上两句话。 末了,不忘走到珠帘相隔的女眷席前施了一礼,敬各位妻嫂一杯酒。 王府送来的回门礼,除去几样要送到宗祠祭祀的重要之物和一些贵重难得的礼品,董府上至董宰相,下至未满周岁刚出生的小婴儿,都各得一份上好的礼物。 王府打点得如此周全,一时间宰相府人人喜乐,都道明珠嫁得一个容貌俊美、谦和有礼又细致贴心的好夫婿,从此幸福美满,特别是闵夫人,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更是高兴非常。明珠能够这么快把心思从庆王那里转回来,喜欢上现在的夫婿安王,那是再好不过了。 自家女儿喜欢谁才是关键,那安王虽然也人才出众,却必然会爱上自家女儿,明珠是谁?千里挑一的美人,天下没有哪个男人不爱她的,闵夫人这个信心绝对充足。 明珠喜滋滋地在嫂嫂们中间腻了一阵子,与她们说了些话,便起身走出厅堂,秋痕随着,往昔日住的怡香院走去。 站在怡香院里,明珠深吸口气,只离开了三天,却感觉隔了好久才又回到这里。 她这次没有带雪儿回来,担心雪儿重回到宰相府就出不去了,闵夫人是个精明的母亲,当日清点陪嫁丫环时就想留下雪儿,只因她长得太妖娆,是明珠让雪儿趁乱跟着出门,一起去了王府,因此陪嫁丫环名单上有十人,实际是十一人。 雪儿或许是个祸害,但明珠不能撇下她,相府那几位奶奶是容不下她的,她的结局只会是被卖或被送人,到时沦落到哪里去就不得而知了。 明珠叹口气,终是舍不得的,不管怎么怨恼她,那份友情丢弃不去,就只能拉扯着她在一起,大家在这异世走着瞧吧。 “姑姑!” 突然冒出来的董玉清把沉思着的明珠吓了一跳。 董玉清身边还跟着另一个男孩,二房董明政的长子董玉铭,董玉铭比董玉清小一岁,身量却不矮,也是个迷人的小帅哥,见明珠受惊,忙笑着又施一礼: “吓着姑姑了,侄儿该死!” 明珠一手牵住一个:“你们是特意来见我的吧?” 董玉清点点头,表情略有羞色,大概是觉得姑姑已嫁人,再不能像从前那般随意说话了。 董玉铭却说道:“所有弟妹们都跟来了,方才在厅里大人围着姑姑,我们小辈不能和姑姑说话,见姑姑出来了,便想和姑姑见见。” 明珠大为感动,自己在宰相府里带着侄儿侄女们疯玩了两个月,深得他们爱戴,如今出嫁了,这帮小家伙显然是十分舍不得的。 便对秋痕说了声:“请他们都进来吧!” 话音刚落,十多个大大小小的男孩女孩一起涌进院来,吱吱喳喳围住了明珠,幸好她席上未沾滴酒,不然在那夜茜草的作用下,脑子又变成浆糊,此刻经这一吵闹,肯定会晕倒。 明珠让秋痕进房里收拾一些她当日来不及拿的小物件,特意叮嘱别忘了那支绵玉笛子,然后自己和侄儿侄女们围坐在院中石桌旁,热热闹闹地说话,其乐也融融。 不过两盏茶的功夫,就有婆子丫环来请,说是天色不早,王爷请回了,明珠便带了众侄儿侄女回到前堂。 安王正等在那里,忽听一阵童声软语,转头见王妃装束的明珠,不是扶着侍女一步三摇地款款而行,而是在一群花枝招展、粉雕玉琢的童男童女簇拥下快步走来,一边还顾着呢呢哝哝地和孩子们说话,那阵势就像个孩子王正带着她的手下四处巡游似的。 他还顾虑她身体不适呢,想不到她回到自己家这么精神。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端倪(一) 自回门之后,明珠隔了五六天见不着安王的面。 而安王嘱咐她要喝的药汤,却从未间断,每日由李妈妈小心冀冀地端来,守着她喝完才走,明珠稍有显露吞不下去的样子,她就装可怜相: “王爷着老奴守着王妃娘娘吃药,王妃娘娘怜悯老奴罢,若是再不见好,回来王爷可不饶老奴!” 明珠想到安王,内心就禁不住软下来,夫君这是为了自己好啊,不能不顺从。喝着这药,肚子是不再疼了,却逐渐地不思茶饭,手脚绵软,力气渐失,直至近日连床都懒得下来了。 问琴棋书画四侍王爷出远门办事怎么这久还不回来?几个侍女回答的几乎都是同一句话:王爷自然是没有忙完,回府了一准就来看王妃的! 明珠心里不是没有怨怼:新婚夫君去哪里办事?竟然不跟她交待一声,而且一走就是这么多天,丢着病弱的新婚妻子独自在家,这也太不像话了吧! 怨归怨,想念安王的心思却是一日比一日绵密,也幸亏她吃多了汤药,每日脑子混混碌碌,精神又不济,总是醒不了一会儿就想打瞌睡,不然的话还十足成了个闺中怨妇。 贴身丫环秋痕和雪儿看她这样,可是着急万分,出嫁前和出嫁后的明珠判若两人,在王府住着说病就真的病得卧起床来,这也太奇怪了。 雪儿的疑心最大,没有谁比雪儿更了解明珠的健康状况了,她从来都是精力充沛、活蹦乱跳的,少有以疲倦之色示人。虽说她换了副身体,但有那样一个坚韧的灵魂支撑着,她不应该这么容易被病痛放倒。 主仆三人在房里闲着无事,就说道起这个病来,秋痕说小姐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形,雪儿说定是王府的吃食有问题,李妈妈每日端来的药汤不应该继续喝下去了,是药三分毒。明珠听着她们的话,皱了眉头思索,嘴上不说什么,心里的疑窦却是生成了。 秋痕提议该回相府说一声,让相府人过来瞧瞧,明珠叹口气道:再等两天吧,或许就快好了呢,没的惊扰了娘家人,让父母为自己担心。 说话的当儿,琴棋书画四侍就安静地站在一旁,房门敞开着,几个婆子仆妇站在廊下,另外还有一些等着传唤的小丫环。 虽已进入深秋季节,空气中尚带有些温热,风自别处吹来,拂托起满院的菊花清香,送入房内,明珠此时体弱易困,闻着清雅花香,不消一会就又沉沉入睡了。 等她再次醒来,已是夜间掌灯时分,身边没有秋痕和雪儿的影子,眼前只有琴棋书画四侍在,明珠以为秋痕和雪儿去吃晚饭了,也不在意,几天来这两个女孩陪着她在房里闷坏了,也累坏了,让她们放松放松也好。便让四侍服侍着吃了几口粥,李妈妈再送药来的时候,明珠没有当着她的面直接喝掉,不管她磨破了嘴皮子,只淡淡地说放着吧,等会再喝。那李妈妈守了许久,见明珠到睡着了都不喝,无可奈何,只好端了药碗,悻悻离开。 第二天正午,秋痕和雪儿还是没有出现在房里,明珠想着这两人要觉着闷也不好就这么扔下她自顾去轻松吧,没说什么,吃了些米粥,靠在床头坐了一会又继续睡,晚间醒来仍未听见两个丫环的声音,却从帐内瞄见李妈妈守着个药碗坐在灯影下等着,索性粥也不吃了,照旧沉沉睡去。 到第三天早上明珠却是被人唤醒了,睁开眼,见帐幔已挂起,琴棋书画四侍红着眼睛围绕在床前,听琴见她睁眼,忙揉了下眼睛,高兴地说道: “王妃娘娘醒了!王妃睡这么长时间,可吓坏奴婢,奴婢们正要去请太医呢!” 明珠伸个懒腰爬起来:“帮着我洗濑了罢——秋痕雪儿呢?这两丫头认真讨厌,怎么我每次醒来都不在?” 听琴磨蹭了好半天,才轻声说道:“两位姐姐因为绣艺精巧,被管家请去绣房指导绣娘们绣一些时兴花色,以备用在秋冬衣装上。” 明珠呆了一呆,终究是睡得太久,用现代的说法来讲是处于缺氧状态,脑子转得缓慢,反应不过来。只到四侍服侍她洗漱完毕,喂她喝了几口燕窝粥之后,才忽然觉得不对劲:王府会缺绣娘?宫中最精巧最时兴的花色绣技,几时不是先经过各王府才流传到民间,用得上她相府里来的这两个丫头吗?王妃的贴身陪嫁丫环,莫名其妙地就沦为绣娘了?是什么样的王府管事领了她们走,竟不需要经过她这个王妃的应允! 明珠对听琴说道:“谁将她们带走的?唤那人来见我!” 听琴看了看她,既不说话,也没有动身,将一银勺的燕窝粥递送到她唇边,等着她开口吞吃。 明珠沉了脸,一挥手,燕窝粥洒落锦绣薄褥上,旁边观棋知书急忙上前,双双拿了布帕来擦抹,明珠轻斥: “不听话的奴才,要你们何用?下去!” 四侍面露惊异之色,从新王妃进门到现在,总算看到她端起架子骂人。 听琴扫了其余侍女一眼,率先跪下,观棋、知书、赏画也随即跪下: “奴婢们服侍不周全,奴婢们认打认罚,还请王妃娘娘息怒,保重贵体!” 明珠看着他们,心念一转,忽然变了神情,含着泪悲悲切切地问道:“你们四个,可是真心实意做我侍女?” 听琴与观棋、知书、赏画面面相觑,有不忍之色,之后便一起跪着向前挪移几步,拥在明珠床前。 听琴流泪说道:“奴婢四人十岁上就被张大总管挑选进王府,跟着宫里来的教引麽麽受了多年训导,只为着服侍未来的王妃娘娘,奴婢们怎敢不真心服侍娘娘!” “那你们为何这般待我?我身为王妃,是不是王府的主母?自己陪嫁的丫环丢失了竟然都不知道,贴身的侍女不肯为我办事,既如此,你们不如现在就走罢,不必在我面前跟着了!” 四侍听她这一说,吓得不轻,紧着磕头:“王妃娘娘饶了奴婢们吧!奴婢们确实是忠心于王妃娘娘的,那……人家想换了奴婢们走,奴婢们都不肯,斗胆去求了大总管,大总管又求了王爷,奴婢们才得以留在王妃娘娘跟前,奴婢们从来只认定一个主子,就是王妃娘娘您啊!” 明珠的眼泪还是流下来了,做戏就干脆做足了,才嫁来王府几天,就有人敢动王妃的陪嫁丫环,安王府看来不比宰相府平静安和,这其中水有多深,还得试探一下才行。太强劲显然不是明智的做法,先装装柔弱相,看能哄出什么消息出来。 她不知道王妃贴身侍女须得早早挑选好,由宫内嬷嬷亲自训导,只觉得这四个丫头不显山不露水的,天知道她们会不会与秋痕雪儿失踪有关? 看着床前磕头的四个侍女,思维习惯性跳跃,竟想到另一桩事上去——很想见一见那位张大总管,着实佩服他的独到眼光,四侍品貌均为上等,或秀丽,或柔美,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出不一般的端雅气质,显然是多年训导出来的结果。 “都起来吧,和我好好说话!” 明珠抽了抽鼻子,听琴顾不上揉抚跪得生疼的膝盖,立即拿了干净帕子上来,细心地为明珠拭泪。 又唤观棋送上温热的茶水来,明珠刚好也渴了,抿了一口,叹气道: “是我运气不好,一进王府就病了,没能了解王府的各种情况。等我病好了,少不得要样样问起来……秋痕和雪儿毕竟是我的陪嫁丫环,既然被管家请去了,我只是要他来问一问都不成?” 见四侍又开始作缩头乌龟状,想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忍不住小小发了个狠: “你们四人既是打定主意跟我,就要与我一条心才对,总这般不痛快却不合我意。我是钦定的王妃,是王府主母,你们是我的人,错对只有我说得,谁敢管你们?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四侍听了明珠的话,都抬起头来,面露喜色,连眼睛也是亮晶晶的。 听琴却说出一番话来,差点将明珠震晕过去。 听琴说:“王妃娘娘,奴婢们自然是要全心服侍好王妃娘娘,死也不敢违背了娘娘。但是娘娘初嫁到王府,虽为正妃,却还未曾掌管得王府后院实权,许多事,自有管事的侧妃娘娘打理,并不需要经过王妃娘娘,所以,秋痕姐姐和雪儿姐姐被调走,王妃娘娘不知,是正常的!” 明珠顾不得矜持,急急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王爷还有另外的妃子?” “是的,另有一位侧妃娘娘。”听琴飞快地看了明珠一眼,说道:“这位林侧妃,在青州王府陪侍王爷两年有余,掌管青州王府事务。王爷入京迎娶王妃,又带了她来,如今王府后院尽归林侧妃掌管!” 明珠瞪着眼,傻了一般。四侍围在她床前,同情地看着她,听琴更是坐上床去,伸手不停地轻拍她后背,满脸心痛之色。 良久,明珠才呼出一口气:“我竟然是个死人!只道嫁来就是他原配,没想到人家身边早有红颜相伴!” 观棋忍不住说了一句:“除了林侧妃,后院尚有春夏秋冬四位美姬,她们尽都听从林侧妃的,每日晨昏准时去给林侧妃问安,只是不来我们芷蘅院!” 明珠面无表情:“为什么,你们直到现在才告诉我?” 听琴垂首说道:“回禀王妃娘娘:王爷和侧妃娘娘不让早说,奴婢们见娘娘如此年轻,又是极爱王爷的,也怕说得早了,恐会影响您与王爷的新婚之喜。” 明珠禁不住又流下泪来,这回的眼泪却是发自真心,她嘴角噙了一抹讽刺的笑意:“新婚之喜?不错,我是极爱王爷的,他可会爱我?” 那样称心如意的花美男,到底还是不属于自己,他的心早已被别的女人占据! 老天和自己开了个玩笑,名为大婚,新婚夫君却是个有妇之夫,她这个现代人从此要过上与别人共侍一夫的混乱生活,果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正文 第二十九章 端倪(二) 听琴为明珠拭泪:“王妃娘娘莫要伤悲,保重身体要紧。马太医的方子是极好的,娘娘好好吃了药,养好身子,王爷就会过来……” 明珠看住她:“是不是王爷根本就没出什么远门,而是因为我身子不好,才不来我这院子的?” 四侍俱都低下了头,知书细声细气地说道:“说王爷出远门是哄王妃娘娘的,怕娘娘知道实情,太过生气,对病体不利!” “实情就是王爷日日在府中,天天陪着他的爱妃美妾,只是不来看我这个新王妃,任凭我病体缠绵,死了才算!”明珠闭上眼,眼角有泪珠滑落。 四侍恻然,再不敢出声。 房内一片静寂,院里却蓦然传来一个婆子的声音:“琴姑娘,芳华院来人请你们四人去一趟,说是要领些用品回来呢!” 听琴听了这声音,身子一凛,眼睛就看住了明珠。她知道是谁在喊她们,往日王妃睡得糊里糊涂的时候,她们四个是一喊就准得过去的,可这会儿王妃好不容易清醒着,她就不愿意这么听那人的话了。 明珠看听琴这神情,已猜到三分,难得她今天因为不见了秋痕雪儿,脑子一紧张,格外地清晰起来,当下也不顾着想睡觉,掩嘴打了个呵欠: “芳华院在何处,是谁住着?” “回王妃娘娘话:芳华院在王府东南面,距离咱们芷蘅院有半里远,林侧妃住在那里!” 明珠点了点头:“那妈妈可是我们院里的?” “是我们院里的周妈妈,专管丫头仆妇们的行止责罚。” “叫进来问话!” 赏画当即走到门边,冲那喊话的婆子说道:“周妈妈,王妃娘娘请您进来问话呢!” 那周妈妈明显顿住了:王妃体弱,平日里不分时辰地睡大觉,今天怎么大中午的不睡了? 好一会儿才磨磨蹭蹭地跨进门来,明珠看去是个四十来岁的精瘦妇人,上身穿件浅蓝色修身对襟襦袄,长及半膝,系条石青色暗纹百褶裙,挽了个妇人髻,髻上斜插两股扁头结条缠枝银搔头,耳上两片银叶坠子,显然是刚刚重新打制过,闪着毫光,亮晃晃地照人眼睛,倒是个干净得体的。 别的仆妇见了主子,通常都是两手交叠握在袖笼里,低眉顺眼地俯下身子行礼,这位周妈妈却抓了一根素帕子,两手垂在身侧,冲明珠鞠了一躬便站在那里等着问话。 明珠也不计较,绵软无力地问道:“周妈妈是吧?我记着前日秋痕和雪儿这两个丫环打算要回相府我娘家报说我的病情,您是站在门口的,当时琴棋书画四位姑娘也在,但她们既是我的贴身侍女,断不会卖弄我房里的私话去,想是周妈妈听了秋痕雪儿的话,去跟管事的说了,为防我娘家知道我病重的消息,干脆将她们调离我身边,可是这样?” 周妈妈大吃了一惊,抬起头瞪视着明珠。 琴棋书画被挑作王妃贴身侍女,自然是因其本身有过人的机灵聪慧,眼见明珠柔柔弱弱,尚在病中,说话气度却是透着一股气势,四侍仿似看到了希望。见主子端起架子,听琴就拿出大侍女架势,一声娇斥: “大胆的婆子!敢这样瞪着王妃娘娘,侧妃娘娘那里你也敢这样瞪着?” 那周妈妈赶紧低头跪了下去,说道:“王妃娘娘息怒!老奴是给吓住了——老奴冤枉啊,并未做那事情!” 明珠说道:“不是您做的吗?不是就算了,我也是猜的。不过妈妈既是我芷蘅院的人,且去打听一下是谁做的,不然你可脱不开干系去!” 说完又打了个呵欠,困意上来了,她是非睡不可的了,但昏睡之前她要把事情交待好: “方才妈妈说是谁来唤我的琴棋书画?你叫她来同我说说,唤她们去做什么?我的陪嫁丫环已被人绑了去,若再来绑了这四个去,岂不是想我快死?且教那人好好思量着:王妃的贴身侍女,岂是随便哪个都唤得动的?她们只除了我,谁也不认!” 明珠说这话时语调儿轻悠绵软,缺气少力的,让人听着却似有股柔韧的细绳儿吊住了某种重物,欲坠还升,最后到底是没让那重物坠落下来,直接利落收起了。 琴棋书画瞬间容光焕发,赏画甚至露出笑容:四位姐妹的坚持是对的,王妃果然值得信赖,先前的弱势只是因为病体未好而已! “好生守护着我,等我睡一觉起来,又来整肃内务。还有,王妃饮食即日起不需外人插手,你们四个自己知道怎么做!” 明珠说完,再也撑不住了,身子一歪便睡了过去。 听琴和观棋忙上前将她扶平,换下先前被燕窝粥污渍了的薄被,另取了新锦被给她盖上,放下帷幔,这才长出一口气,对着地上跪着的周妈妈轻蔑地说道: “妈妈自去吧!妈妈刚刚也听见了,我四人本就是王妃娘娘的人,无需再听侧妃娘娘那边的训导。王妃娘娘今日起慢慢会好起来,估计妈妈明日不需要在这院里当值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罢!” 这周妈妈原本是王府里跟随管事阮妈妈的,因不太入阮妈妈的眼,林侧妃来之后便投了林侧妃,李妈妈将之安插在芷蘅院里听风报信。这会儿听了听琴的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又思及前日确实是自己在廊下听见了秋痕雪儿怂恿王妃给娘家报信,然后急忙走去报给李妈妈的,想不到王妃就这么乱猜也猜得到是自己干的事,想着得罪了王妃,不是件好事,还是赶紧找到李妈妈,将刚才的事说给她听,林侧妃如今毕竟还得宠着,有她遮挡,料也不怕。 便不理那许多,站起来匆匆地离开了。 周妈妈急慌慌来到芳华院,林侧妃和安王刚用过午饭,两人在院中一棵大榕树下的石桌旁相对而坐,正下棋玩呢。侧妃贴身侍女香云、香茗坐在石桌下首的小几旁,摆开全套白玉茶具,专心致志地布起茶道,香玉、香织则不时端起时鲜果品,送到安王和林侧妃面前,偏他两人用心下棋,总是摆手不要。两名十来岁的小丫头分别擎了玉沉香长柄宫扇,忖度着力气为他二人扇风驱热。其他侍女仆妇远远地侍立着,静悄无声。 周妈妈好不容易才瞧见李妈妈被五六个婆子簇拥,站在一丛花树旁,便要走过去,李妈妈却朝她使了个眼色,不让她来,周妈妈内心着急,像只老母鸡似地扑棱了几下,也就没辙了,她还能怎样?李妈妈禁止她上前,就算她上赶着贴过去,说不定惹恼了她,挨一巴掌也难说,这种事情见得多了,还是不要轻易得罪李妈妈为好。 她却不知道李妈妈此时正陪着小心,用眼神侍候着榕树下的安王和林侧妃呢。 安王这几天被皇上钦点监理皇城外的济河分渠引流事项,这原该是工部所属水部和都水司的事,但安王去年为治理青州旱灾,成功浚通怀泾河,硬是引了低处水回流浇灌高处田地,将原先以为会出现饥荒的旱灾之年扭转为仓满屯溢的丰收之秋,皇上大加赞赏,对那件事十分感兴趣,因听得水部奏来有关济河的管理问题和沿岸各田庄年年为争水浇灌庄稼,时常弄出些大事小事的的种种不安定现象,心里一动,也不管安王尚在新婚期,把这事丢给他,要他在皇城根下做一件事来给父皇瞧瞧。 安王接了皇差,也不着急,青州那件事本就是谋士所为,但即便是手下人去办,他也得时常相随在侧,每日少不了巡河察堤,与下属查看河防图标,逐个推敲拟定的几个方案,又要顾着太子传唤,商议一些密事,一刻不得清闲。如果不是每天晚上还能回到王府安歇,这忙碌的情形倒当真应对了王妃四侍的谎言:王爷不来看王妃,是因为出远门了。 虽说林侧妃每天晚上都能见到王爷,但王爷因为疲累,每次与林侧妃说了不到几句话便离去,连茶都不喝,自回德辉园歇息,更没时间陪林侧妃吃顿晚餐。 好不容易今天王爷早早归来,两人安闲舒适地吃了顿午饭,之后下下棋,饮饮茶,轻声细语地说笑,眉眼间俱是温柔宛约的神色。李妈妈眼见着他们情意贴切,其乐融融,林侧妃那张妩媚的小脸儿,娇柔的语音引得王爷心情舒畅,笑意盈盈,自己也禁不住眉开眼笑起来,哪里容得周妈妈为了丁点小事,在场中胡奔乱跑,若是惊扰了王爷和侧妃的雅意,那还得了! 若是王爷因此今夜不在林侧妃处歇下,岂不更是功亏一篑? 要那样,这满院老少,谁也别想逃了罚去! 李妈妈凌厉的眼神四面一扫,立刻有接触到她眼光的丫环仆妇缩了脖子。 李妈妈满意地抖抖衣袖,在婆子们的簇拥下隐入树丛,昂头而去,周妈妈自然也转身拔枝捺叶,由花丛中跳跑出来追了上去。 正文 第三十章 拒药 那边周妈妈将王妃发觉陪嫁丫环被调开后的反应告诉了李妈妈,李妈妈心里不是不慌,但她却也不乱。如今王府内务归林侧妃主持,王妃初来乍到,即便她是宰相小姐,背后支撑不小,但出嫁从夫,安王管着她不是? 安王最宠的是林侧妃,在青州的时候他就常为林侧妃着想,从不会为一些小事情问扰她,有谁越级上告到他那里说府内事务处得不公,他都指给文清或李妈妈去办了,还叮嘱不要让娴儿知道,免得她过于操劳。现在回到京城,他也断不会为些小事情难为林侧妃,只要李妈妈压得住阵,相机行事,那位又年轻又娇憨的王妃兴不起什么浪来。 晚上李妈妈再去给王妃送药汤,见她并不似周妈妈说的那样能说会道,气势吓人,消瘦疲软的模样,扶都扶不起来。 像往常那样,王妃没跟李妈妈多说几句话,只又为了不想喝汤药磨叽了几句,李妈妈一搬出王爷来,王妃就不声响了,看向听琴: “我刚吃了饭,这会儿再吞不下什么,这药就先放进暖锅里暖着,待会再吃罢,不要辜负了王爷的心!” 听琴就上来要接过李妈妈手里的药碗,李妈妈却侧过身去,不交出药碗子,听琴脸一沉: “妈妈这是何故?王妃娘娘言明了待会再吃,你且放了给我,该忙啥忙啥去,别端着药碗站这喘气,小心你这浊气喷到药碗里,王妃还喝得不喝得?” 李妈妈自从随着林侧妃进了王府,还从未见哪个丫头敢这样对她说话,她如今的身份可是高于阮妈妈的,怎容得听琴这样的小辈轻视,当下脸色一变,待要发作,却错眼看到王妃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内心一凛:听琴可不是一般的丫头,她是王妃四侍之一,王妃身边人,岂是她这个侧妃身边人骂得的? 思量间,手上一松,早被听琴执了碗去。 李妈妈有些发楞地看着听琴,又见观棋、知书、赏画谦恭地站在一旁,微笑地看着她,丝毫没有不敬的意思,心道莫不是只有听琴这死丫头不知轻重,这般无礼,少不得日后让周妈妈找个借口惩处她。 当日林侧妃听说这四个侍女经过严格训导过,就曾想要留在自己身边,另外指派别的丫头到王妃身边来,她一开口,王爷就准了。谁料张大总管却跑去跟王爷说,这琴棋书画四侍经由宫里嬷嬷训导,指定是要服侍王妃的,她们的名字太后派人来问过,若是换了人,只怕日后太后问起有差异,不大妥当。 王爷只得安慰林侧妃:“此事既是张总管从头管了,那该怎样还怎样吧。王府侍女如云,不可能这四个才是好的,娴儿另外挑来,若是总没有合眼缘的,再教人到外面多买几个伶俐的回来!” 四侍到底还是没能留在侧妃房里,但侧妃却也待她们不薄,王妃未进门之前,林侧妃又命训导妈妈教导了她们几天,防备她们日后出差错,每人还赏赐了不少衣料银子,言道既是王妃身边人,所有用度饰品就该比别的丫头活络光鲜才对。 却不想听琴这小蹄子才两天没训她话,就变得如此跋扈,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明珠瞅着李妈妈沉着脸站在自己面前,有些郁闷,便找话和李妈妈说道: “李妈妈原来是林侧妃身边人,我还只道您是厨下专管煎汤药的呢!琴棋书画也不提醒一句,怨我这一病起来,什么都不管不顾,嫁入王府这么多天了,竟然连王爷的侧妃都不知长什么样!” 李妈妈冷不防听见王妃提到侧妃,大吃了一惊:王爷不是交待好了,林侧妃未出现在王妃面前,上下人等都不许告诉王妃的吗?怎么她这就知道了?还能这么神定气闲地问出来! “妈妈怎么啦?”王妃的口气软软的,淡淡的,李妈妈听进耳里却似有根刺扎着耳膜:“我在问您话呢,怎的不答?” 旁边观棋笑咪咪地说道:“禀王妃娘娘:李妈妈是侧妃娘娘身边最器重的,侧妃娘娘凡事总要问过她,她平日不多言语,威严着呢,只有对着侧妃娘娘,才肯多说几句!” 明珠懒懒地挥了挥手:“既是这样,我也不为难李妈妈。你且回去吧,转告侧妃娘娘,待我身子稍好些,就去看她!” 李妈妈这下总算回过神来,忙不迭地躬身垂首:“哪敢劳动王妃娘娘?老奴替侧妃娘娘谢谢王妃娘娘好意,侧妃娘娘这两日身子也不对付着,总归是她要先来给王妃娘娘请安才对!” 明珠笑了一笑,眯缝的眼角微现冷意:“劳烦李妈妈给侧妃娘娘带话,若是我先好了,倒不拘谁先跟谁请安!” 李妈妈领了这句话,再也不敢多说什么,旋转身子,瞪视了琴棋书画四侍一眼,稳步离去。 明珠让听琴把那碗汤药取出来,听琴以为她要喝,双手递将上来,明珠却小心冀冀地接了,安放在桌子上,扑闪着一双清亮的眼睛盯着那药碗看,又让观棋拿了枝银针在汤里搅动一圈,未见有异样,听琴有点紧张地问道: “王妃可是觉着有人要害您?” 明珠笑了一笑:“这药却是没有毒的。原先我不知有林侧妃,听了王爷的话每日好好吃药,如今知道这药竟是林侧妃身边的李妈妈送来,怎肯再吃?莫说是王爷有令,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是吃不得的,拿去浇花吧!” 赏画应声端了汤药出去,就近倒在廊下一株盛开的玫瑰花树下,倒了一半,她忽然存了个念头,端起碗,把剩下的一半喝了个精光。 --------------------------------- 林侧妃拿着托盘从书房里走出来,不待守在廊下的侍卫上前,自己回身将书房门掩好了,然后冲着对她施礼的侍卫温柔一笑,袅袅娜娜地走下房廊,沿着打磨光滑的青石甬道,拂弄着道旁的垂垂柳枝和繁密如星的待放花蕾,一路行来。 她面带微笑,心情极好,刚才给审看河防图纸的王爷送了一碗冰糖莲子汤,温柔地提醒他该歇着了,房里已备下温水,王爷可以舒舒服服泡个澡。安王正专心着呢,只略略抬头看了她一眼,她今夜穿一身玉色底儿压绣着重重细密红色小花朵的衫裙,外罩粉红色烟罗软纱蝉衣,香云那丫头说这样的搭配恰好遮掩住她的苍白,却显出养眼的粉嫩娇艳来,她捕捉得到王爷眼中闪过的赞赏之色,之后他爽快温和地应了一声:“我就来,娴儿先去吧!” 穿过月洞门,林侧妃加快了步伐,她要先整理好自己,少倾,她服侍王爷洗澡更衣之后,要将他留在自己房里,自己那间布置清雅、香气索绕的卧室,也只有一张床,王爷他…… 林侧妃脸上微微有些发烫,即便只是相对而眠,她也万分愿意! 那天,她难为情地扯着手里的丝帕,垂眸询问他:“王爷与王妃,可是同床共枕了?难道王爷……” 他顿了一顿,才答道:“新房里只有一张床……你放心!我与她仅仅是相对而眠!” 正文 第三十一章 相对而眠 安王对着占了整张书案的水利图纸发楞,他对某个地方有疑点,一时却找不到人来解惑。 今夜他本来仍是要回德辉园的,在墨香楼,书籍典藏丰富,想查阅什么资料都可以,还能随意传唤任何一位谋士或下属,在芳华院却不行,妃妾居住的内院,除侍卫家仆外,禁止外姓男子进入,他的谋士们是不能来的。 禁不住娴儿的软语呢喃,晚饭后他只好留下,先到书房里看一下图纸,谁知这一看就过了大半夜,看着林静娴送来的那碗冰糖莲子汤,低声道: “来人!” 廊下值夜守着的却不是爱吃甜食的陈规,而是马正。 安王最为倚重,武功高强的贴身四侍,荆风、陈规、赵源、马正,与安王是过了命的交情,四名带刀侍卫都有品衔,荆风作为侍卫长官,略高半级,正四品阶衔,其他三位都是从四品位阶。 四名侍卫与安王明着是上下属关系,安王更是身份尊显,但他们经历过那么多的生死考验,内心早将彼此看成是值得为之献出生命的至亲兄弟,因而私下里,安王与四侍卫在一处时,丝毫不提王爷身份。 “马正,这一碗冰糖莲子汤,你吃了吧!”安王指了指桌上的青花玉碗。 马正摆了摆手:“您也知道我与您口味相近,并不爱甜糯的食物。” 安王皱眉看他:“只吃这一次,无妨!” “我说王爷,您怎就不多嘴说一句,就说不爱吃甜食不结了?” 安王动手卷起桌上的图纸:“少罗嗦!谁让你换了陈规的班?赶紧吃了罢!” 马正苦着脸,端起莲子汤喝了一口:“只可惜侧妃娘娘不知从前的那些宵夜甜点尽落入陈规肚里去了……您却也奇怪,自己不爱吃,偏又不说!” 安王一笑:“娴儿爱吃甜食,不喜咸的点心,她既要为我准备,自己必定也要吃些的,她太瘦弱,原该多吃滋补的宵夜点心,长胖些才好,我这一份有陈规代劳就行了!” 马正喝完了莲子汤,甜腻的味道让他禁不住深身打了个颤,把碗一放,急忙抱起茶壶猛灌茶水,安王看着他笑,把手里的图卷交给他: “拿着图先回德辉园吧!” 马正却说:“我今夜替陈规的班,他若知道我偷懒回德辉园睡觉岂不要找我麻烦?你留在芳华院,我自寻个树杈蹲一夜!” 安王静默了一下,点头道:“你看着办吧!” 无数次去往林静娴房里,此次的心情却不同往时,往时他也在林静娴房里泡澡沐浴过,每次都是林静娴亲自在旁服侍着,他习惯了让她服侍,她的手轻柔灵巧,宽衣解带,套衫系绳,触摸着他的身体,那感觉仿若片羽掠身,悄然无痕,她是个婉约贴心的,而他配合得也十分默契。 望见格子窗上映出林静娴娇小玲珑的身影,她正在抻一件衣衫,那是为他准备的换洗衣物。 安王轻叹口气,贤淑温柔,端庄秀雅,善良谦恭,娴儿这个侧妃当得有点糊涂。 她本该得到更好更多些的,从她表明心志,立誓追随他那一刻起,安王就想过要尽可能多地给予这个娇弱善良的女孩富贵和快乐,可除了场面上的虚荣与浮华之外,他给不了她别的一些实质性的东西。 当初对她仅仅是怜悯,收养在王府中,任由她陪伴着挑灯夜读,琴棋相悦,她心里眼里的怀春情愫只被他忽略不见,他不是个容易动情的男人,也明白告诉过她,自己不适合她。 可她为了治好他的病,四处寻偏方,那样娇小怯懦的小女孩,顶着霜露、大着胆子夜夜外出寻药,以至于病倒吐血,他被感动了:人生几何,如此真情可遇不可求,怎舍得丢弃!他守候在她床前,对她说了那一番话,她流着泪告诉他,她只爱他,不管病痛残疾,不管年老体衰,为了他,她甚至愿意失去生命!他叹息,将哭成泪人的女子搂进怀里。 那夜之后,她成了他的侧妃。 两年来,她淡泊宁静,温婉素雅地陪在他身边,她的善解人意、温柔细腻无人能比,只管尽心料理他日常生活琐事,从来不主动提过什么要求。 今夜,他看她红着脸说了那句“留下来罢”,便明白了她的心思。 些微的郁结和不快掠过心间,但被他很快挥去,有过约定又如何?娴儿一向小鸟依人,想多亲近他应是人之常情,是他对不住她。 他与王妃两夜同床共枕,还是被她知道了,她要求一个公平,她知道他不会拒绝她,而他确实不会。宠溺她已成为习惯,若有天她不承他的宠,倒是显得不正常。 他知道不是福至,福至从十岁开始跟着安王,打死他都不可能轻易吐露一句半句关于安王私事的话语。 是芷蘅院里的人,他心知肚明,自小看惯**争宠,女人之间的那点心思他怎会不懂,拈酸吃醋,原是女人天性,娴儿自然不能免俗,这也是她在意他的表现。 林侧妃房门口侍立的几个小丫头见王爷来了,忙行礼不迭,张口欲待要通报,安王摆了摆手,带着唇角一丝笑意,推开了正房房门。 早已守候着,穿一套素色挑绣连枝俏红梅软绸家居服的林侧妃立即回过头来,脸上有淡淡的红晕,嘴唇鲜红润泽,她迎上来扶住安王,安王闻到了她身上清甜的玉兰香粉味,耳畔一对豆粒般大小的明珠,晃住了眼,他伸手捂住那颗明珠,开玩笑道:“这屋里要是熄了火烛,娴儿就得当我的引路灯了!” 林侧妃羞涩地一笑,偎进他怀里:“娴儿愿意为王爷做任何事情!” 安王微笑:“那,就替我宽衣,先泡个澡吧,我累坏了!” 林侧妃赶紧将他拉到盛开的五彩芍药湖石屏风后面,手脚利落地替他脱了外袍,中衣,剩下最后一件绢纺柔麻衬裤,林侧妃轻咬了下嘴唇,往时到这个关节,他就会自己抬腿跨进澡盆,可今晚他却没动。 安王笑道:“不敢脱了?如此还敢邀我留下来,以后可怎么办?” 林侧妃羞得头都抬不起来,安王跨进澡盆坐下,拉过她来,绞干了湿帕巾替她擦拭脸:“何苦用这种东西?脸上就罢了,嘴唇也涂上,你又爱咬唇,三两下就自己全吃下去,可是甜得很?” 林侧妃又羞又气又不敢恼,站起身跺脚撒娇:“王爷!” 便急忙跑了出去,奔到妆台镜前,细细地揉擦脸上残余的脂粉,看着逐渐又变得苍白无血色的面庞,微微地暗叹了口气。 服侍安王穿好衣服,已听得鼓楼传来两下响声,安王也不多说话,拉了林侧妃的手直走到床前: “马太医是怎样说的?你肝血不盛,最忌熬夜不眠,快来睡了吧!” 他把林侧妃推上床躺着,替她盖上薄被,自己起身去吹灭腊烛,再走回床边躺下时,身边紧紧地挨上来一个凉凉柔柔的身体。 安王无言地将林侧妃拥进怀里,林侧妃则更紧地贴着他,同时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谁都知道她这个侧妃最得宠,却没有人知道,安王无数次歇在她的院落,每次都独自睡在书房。 她做为他的侧妃,今夜才是第一次躺睡在他的怀里! 芷蘅院的周妈妈报说,安王与王妃两夜同床共枕,她才省得王爷虽然暂时不能行男女之事,却并不避嫌与女人共睡一榻。她好一阵气恼妒忌之后,才敢鼓起勇气,要求他留在自己房里,陪自己睡在同一张床榻之上! 躺睡在安王温暖的怀里,林侧妃幸福得几乎要落下泪来:她后悔没有早一些提出这个要求。 “王爷,以后……都这样好吗?娴儿好喜欢!”林侧妃的声音略带哽咽。 安王抿了抿嘴唇,举手拍抚着她的后背,期望她快些睡着。 从小到大,其实不喜欢与人同榻共枕,即便是温润如玉,美貌如花的女子。 他身边从不缺女人,不管他愿意不愿意。 在女人堆里长大,十五岁起嬷嬷们开始往他房里带美人,乖巧美丽苗条丰满,各种各样,应有尽有。年少好奇,不贪恋情色是假,美人走马灯般试过,除了新鲜,没有其他的感觉。 那些争宠的美人,没有谁能陪他到天明,只因他不喜有人躺在身侧共呼吸。 十七岁皇祖母给了他一个成熟温婉的宫女,那宫女不是处子,却使他沉迷,他很奇怪宫中竟有这样的宫女,曾经很害怕是自己父皇宠幸过的女人。 临去封地之前他给了那宫女足够生活一辈子的金银,放她自由。之后与友人行走江湖,结伴同游,少年意气,也曾眠花宿柳,都不过是逢场作戏,过眼云烟,柳陌花巷,从来恩怨分明,不留一丝情意。 世间或许会有化不开的浓血亲情,那传说中的爱情于他,如浮云,如轻风,如月影,抓握不着,所以他是不信的。 从来情怀冷淡,唯有娴儿令他内心柔软,对她怜惜如斯,宠爱如斯,是因为她的纯良真情,还因为,她有着许多年前另外一个女孩那样的细致五官。明知他二十五岁之前不能给予她真正夫妻间的欢爱,仍肯无怨无悔相随相依,这一份坚贞值得他回报。 二十岁他受过重创,伤在主要命脉,汤药只能治其表,隐瘀不除,将至沉疴,即便不会马上就死,但一生隐疾相伴,却也痛苦,师父与几位师叔合力凝聚了一口真气护住他的伤脉,传授了一套炼气口诀,要他勤加修炼,续添真气,五年之后才能痊愈,师父明示五年内不可行房事,泄精元,否则非但前功尽弃,还有性命之忧。 除了他的四名贴身侍卫,没人知道此事,连从小跟随他的福至都不知道,那一次他刚好回京送信,不在身边。 林静娴的坚持和献身精神让他不能不感动,她虽然不是出自名门贵胄,但也是官史家的小姐,知书达理,贤淑温良,况且在他王府住了一年,帮着打理王府内务事,他已不把她当外人,经过好一阵犹豫才决定让她知道真相,明白告诉她做他的女人就要经受得住寂寞和平淡。 这么多个日子相伴而来,娴儿以实际行动告诉他,她做得到。 安抚娴儿,不想让她因为自己与王妃共眠而生出什么不好的情绪,病弱的人心眼总是小,容易生闷气,而生闷气也是百病陡生的根源所在。 闭上眼,他脑海里却莫名其妙地闪出那一袭粉红的胸抹,香艳的肩膊…… 他的心跳了一跳:那个明珠,她怎么样了? 很多天不见她,虽然是存有故意不见的因素,但确实也是接了皇差,忙得不亦乐乎。 而娴儿,她每晚都见着自己,却不曾提到王妃的近况。 他不能不了解王妃的近况,每天外出总会遇到这个那个人,不期然就会撞到她家父兄,胡谄他当然会,但是有根据地胡谄还是比较保险一些。 安王听着林静娴发出均匀细微的鼻息,轻轻将她放开。 空气间充盈着甜甜的玉兰花香,娴儿以前不用这种香粉的,他有些受不了,毫无睡意,使劲闭上眼也还是睡不着。 叹了几回气,翻了几次身,明明身心疲累,最终却逼得爬将起来,下床穿上鞋袜,开门走了出去。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夜游园 院内有值更的仆妇在守着灯烛,门口廊下的几个小丫头蹲的蹲坐的坐,都陷入半睡着状态,安王无声地从她们身边走过,没惊醒一个半个人。 走到那棵大榕树下,他站住了脚,负手而立,也不用回头,就知道身后多了一条人影,是刚刚从树上轻烟般飘落下来的马正。 “王爷半夜不睡觉,这是要去哪里?” “睡不着,出去走走,你要跟着吗?”安王语气平淡。 “那是自然!”马正抛了抛手上一把银亮的飞刀,他刚掠去花厅偷了两个果子在树上剖吃着玩,却见安王开了房门出来,少不得要跟在后面。 安王说了声:“我只在王府内,你要睡自去睡吧!” 就直直走了出去,马正在后想了半晌,到底还是跟上:王府内虽然戒备很严,总也不能排除意外,还是跟着保险。 穿过两座小花园,踏上一条横架在荷花池上的九曲桥,沿着抄手游廊走到了头,便显出芷蘅院的大门来,安王停了停,马正禁不住暗自忖度:王爷是怎么啦?半夜睡不着来探望王妃?可也得人家醒着啊! 正想着,安王却又迈开步子,沿青石铺就的平直甬道极快地走去,转了个弯,绕过一堆傍种了几丛美人蕉树的太湖石山,眼前现出一条米白色碎花纹水磨石铺成的小径,这小径蜿蜒蛇行,若隐若现地穿插进一片半人高的石柑花树间,纯白色的石柑花正是夜间盛开,香气清洌,最是提神,安王和马正都禁不住深吸一口气,换出一口浊气,整个人顿觉清爽不少。 趁着深夜寂静,马正上前和安王并排走着,想说几句话解解闷,却发觉前边石舫后转出一圈亮光,还有女子娇柔的语音传来,两人忙隐入太湖石假山洞里,探头便见两名女子各执了一盏灯笼,引着另一名女子缓缓行来。 夜色中看不清人面,安王和马正还没猜出这三名女子身份,忽然从方才二人来时的方向扑扑扑跑过来七八个身着黑色抓袖短打夜行服的男子,为首一个精壮高个子低沉着嗓音喝了一声: “是什么人?为何半夜三更在王府内院乱逛?” 马正抬手摸了摸鼻子:这是他手下二等侍卫郑知辽,今夜是这小子值夜啊,倒也知勤恳警惕。 且不说那七八个王府侍卫如何勇猛,只一瞬就将三名女子包围起来,那三名女子却也极淡定,其中一名执灯笼的女子开腔说话,声音柔婉清脆,不带半点怯意: “大胆!王妃娘娘在此,还不快离远点,娘娘可受不得你们身上这热浊气味!” 侍卫们闻言吃了一惊,当下悄没声息地就退出几步远,一起拿眼睛看向领头的陈知辽。 马正朝着安王瞄了一瞄,见他不动,料想他应是听出那侍女的声音,确实是王妃身边人。 暗自吃惊:王妃也有这毛病,半夜不睡觉,跑园里来干什么? 陈知辽倒也机灵,率众人跪下行礼:“不知王妃娘娘在此,属下多有冒犯,还请娘娘恕罪!” 王妃漫声道:“无事!侍卫们职责所在,倒是本王妃惊着你们了,各位请起!” 众侍卫包括马正在内,禁不住全都窒了一窒:暗夜里看不清王妃面容,但那副嗓音着实迷人,犹如珠玉轻撞,音质清越美妙,透着些许年少的弱娇。 众侍卫齐刷刷站起来,本来悄然离去就无事了,偏陈知辽又多余冒出一句话:“王妃娘娘为何半夜不睡觉,在园里闲逛,这黑咕隆冬的花园什么也看不见啊,万一遇到刺客,岂不是很危险!” 马正脸上现出一抹古怪的笑:这小子想刺探人家是否真王妃,可惜他说话没讲究,肯定讨不到好去。 果然就听见另一名女子斥道:“娘娘行止是你这类人管得的吗?王府是娘娘的家,娘娘爱几时逛就几时逛——有刺客倒好了,也让娘娘看个新鲜热闹,可若是娘娘有什么闪失,仔细你们的皮!” 陈知辽好歹也是个有品阶的王府二等侍卫,被王妃身边的侍女一通训斥,好不气闷,当着王妃的面,却又发作不得,还得收敛了火气,不住地作揖赔罪。 这边假石洞里马正很辛苦地哑笑,安王也绷不住,唇角上扬,笑意隐现。 王妃四侍,果然伶俐,可也太厉害了点。 林侧妃当初看到王妃四侍,一下子就喜欢上她们的端雅机敏,想要留下自用,他明知不合制式,却也答应了她,想着她无缘做正妃,靠着他的隐瞒弹压,让她享受点正妃待遇也不是不可以,不料张大总管那固守礼制的家伙却不配合,最主要还是四侍不愿意,也难怪,她们几年来受着严格的训导,心心念念只为要服侍正妃,眼里定是看不上一个侧妃的。 人都是势利的多,不是谁都能像林侧妃那样纯粹。 陈知辽赔礼道歉到了尾声,又忙着献殷勤:“王妃娘娘可是要回院?属下这就护送娘娘回吧?” “不必了!”王妃声音里略显倦意。 安王抿了下唇:不怪陈知辽起疑心,王妃未开言时他也有过那个念头,猜想会不会有人冒允王妃夜撞王府。安王妃服用夜茜草药汤,每天里睡觉都来不及,竟然还有精神夜游王府花园! 两名侍女护着王妃往前走了两步,王妃忽然回头,对陈知辽柔声问: “你叫什么名?” 她因见这人身为侍卫头领被自己的侍女抢白一通,肯定不舒服,有心安抚他一下。 陈知辽明显一楞,马上应道:“回禀娘娘:属下姓陈,名知辽!” “卟哧”“卟哧”两声响,两名侍女俱都掩嘴而笑。 陈知辽也是个年轻小伙子,当下红了脸,嘴里喃喃地补充:“是知道的知,辽阔的辽!” 王妃侧转脸,轻笑出声,到底年轻,她也忍不住笑。 察觉陈知辽的难堪,王妃很快端正起语气: “陈知辽,这名字意义深远,想来给你取名的这位长辈定是很有学问的!” 陈知辽原本垂首而立,显得尴尬沮丧,听了这话抬起头来: “回娘娘话:给属下取名的是属下的爷爷,是中过秀才的读书人!” “怪不得呢!”王妃略带夸张地赞道:“好名字!你日后升官进位,可全凭它了!” 陈知辽一阵惊喜,忙长揖到地:“谢王妃娘娘贵言!属下当全心全意,竭诚尽忠,誓死捍卫安王及安王妃!” “好!”王妃掩饰地清了清嗓子,说道:“本王妃要回院了,各位任务在身,请自便。刚才不是问本王妃为何半夜游园吗?说与你们听也无妨:本王妃这几日身子不好,吃了药,白天睡得太多,夜晚反而睡不着,故而起来散步,顺便观赏夜间园林,倒教你们惊忙一场!” 陈知辽道:“王妃娘娘有雅兴,是属下等唐突了!既如此,属下禀明上司,明晚起加强内院防卫,确保娘娘夜游安全无虞!” 王妃赶紧摆手:“为着一人高兴,要劳动许多人辛苦,倒不好玩了,再说本王妃不一定每夜都出来——今夜大家辛苦了,本王妃待会让人备下酒菜点心送到侍卫门房处,你们下了值务必尽兴享用,聊解疲乏!” 众侍卫忙齐声道:“谢王妃娘娘赏!小的们自当尽心尽力,护卫王府!” 王妃笑嘻嘻地挥手:“如此各位辛苦!” 扶了侍女,转过美人蕉林,很快隐进黑暗中。 陈知辽和众侍卫却是悄无声息地尾随在后,目送灯光映衬着三人进了芷蘅院,俱个个惊悚:果然是王妃不假! 陈知辽带着侍卫们正没头苍蝇般往前冲,不期然又撞见了安王和马正。众人齐齐跪下,马正看着陈知辽,话音带笑:“你小子不错啊,取得好名字,王妃娘娘都许官了!” 陈知辽垂首不语,心里腹诽:今儿个撞的哪门子邪哟,三更半夜的,这院里怎么尽跑些惹不起的主! 安王拍拍他的肩:“准你所请,明晚再加一队巡夜人员,若还遇见王妃,不要惊扰,暗地里保护就好!” 陈知辽领了人去继续巡防,马正看一眼安王,笑道:“我觉着这位王妃娘娘与王爷您十分的般配,单是半夜游园这一桩,就足见您二人兴致喜好有多相近!” 安王微哂:“胡说!” 马正又问:“再加一队巡夜人员,难不成王爷真想养成王妃这夜游的习惯?” 安王淡然道:“王妃身子确实不好,药吃多了嗜睡,不分昼夜,看样子她这性子倒是喜动不喜静,胆儿不小,近期内或许还会有半夜跑出园子来玩——加防总是好的,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你也不想真放进个刺客,让王妃看热闹吧?” 马正失笑:“那鬼丫头,亏她说得出口!我听着都紧张,敢情她当刺客是些唱戏的角儿!” 安王走了一圈觉困了,便和马正回到德辉园,安全忘记前半夜是从林侧妃房里走出来的。 马正竟也不加提醒,回到德辉园唤起福至,服侍安王躺下歇息。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宝物 王妃明珠回到芷蘅院,也是累得不行,好歹坚持着沐浴更衣。一边让院里一名仆妇立刻去大厨房教备酒菜送去侍卫门房,明知如今尚未天亮,人未睡醒,自个这个王妃实际手上无权,奴才们不一定服着王妃名头办事,便教拿了银子去打点着,务必把事情做好才回来,她自来是个守信的,不做那空口无凭的事。 交待完爬上床去倒头就睡,陪着她到园里散步的听琴和观棋叹着气,细心替她盖好锦被,唤了知书和赏画来换值,两人也自回房去歇一觉,待王妃醒来,她们再来服侍。 明珠正睡得迷糊,忽听有人连唤三声:“贵人醒来!” 使劲睁开眼,只见知书和赏画伏在床沿睡得正香,房中没有点灯,却明华灿烂,一位身穿白色衣裙,梳着高髻,面目美丽出尘的女子站在华光中望着她笑。 明珠自觉不认识这名女子,便出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到此,可有事寻我?” 白衣女子说:“贵人不识得我,可记得多日前街集闹市中咬你一口的老乞婆?” 明珠楞了一下:“那个倒记得!” 抬起左臂捋了绢纺软纱睡衫袖子,小臂上有一个清晰的咬痕:“喏!她咬我一口痛得钻心,伤痕都未褪!” 白衣女子抿嘴一笑:“你可怨她?” 明珠摇头:“她孤老无依,是个可怜人,许是心中烦苦,咬也咬了,怨她何用?” 白衣女子点了点头:“你确实是个至善至纯之人!” 明珠一笑:“至善至纯?那是圣佛!我可不敢当,我心中也有怨怼愤恨,保不定也会做出伤人之事!” “圣佛之至善至纯,与你之至善至纯不可同日而言,佛经修炼而成,你是凡人,经受七情六欲困扰而天性不泯,此种纯良最为难得!” 白衣女子说着招一招手,明珠竟就自动下了床,慢慢走到她面前,明珠觉得怪异,白衣女子说道: “我叫白露,不是凡人,那日咬你一口的老乞婆是我的化身。我有千年道行,即将登临仙界,却因小事招来邻近道场修行者的忌恨,暗算于我,我被打落凡尘,真气涣散,需找到至善至纯、命格高贵者,借他一口热血方能保住魂魄不散,也是我运气好,那日遇见了你……今日来,是还债的,此后你我仙凡两隔,再无瓜葛!” 明珠一双眼睛睁得溜圆,犹如听人说天书,半晌不作声。 白衣女子含笑道:“我知你境遇,但仙凡两界,各有规则,我不便插手相助。但我可以教给你一些凡世间的知识,你可凭此自保,比如你如今体内有毒素,学得一点医术,就能自行清理……” 明珠心里一动,打断她:“我向来健康,体内毒素何来?请仙子明示!” 白衣女子轻轻摇头:“你日后自会明白!时候不多,我为还债而来,你可想好要跟我索要什么?” 明珠叹了口气:“仙子知恩必报,我若说不要,倒为难了你——如此你便教我一些有用的医术罢,我受病痛之苦,十分憎恨疾病,日后有病可自行医治,心情好时也可替别人治治!” 白衣女子笑道:“是个懂实惠的,伸过手来!” 明珠自然而然地伸了右手,白衣女摇头:“我咬了你的左臂,这债也须得还在左臂!” 明珠忙又伸出左臂,白衣女子将一只晶莹雪白、手指纤细修长的手覆盖在那个尚清晰可见的齿痕上,并教明珠闭上眼睛。 明珠闭了眼,少倾但觉左臂炎热,齿痕处痛可钻心,不禁吸了一口冷气,听见白女衣轻柔的声音传来: “忍忍就好。你日后诊脉只用左手,能诊千百样病。我另送你一只天地通灵宝箱,里边有许多珍贵药品诸样。既为通灵,能汇聚流通天地间之灵性,运气好时,它可为你运来仙家炼制好又不及收藏的灵丹或宝器。此宝物原为上仙所有,许多神仙及修炼之人都难以驾驭,我亦不能开启宝箱,我观你应是有缘之人,因你房中有绵玉光芒,绵玉之音或可开启——我只管将宝物送你,能不能启用全看你造化,若你不能用,三日之后,宝物会自行消遁,复归还仙界。若被旁人窥见你有宝物,其亦会瞬间消失!” 白衣女子的声音飘渺轻柔,越来越远,明珠闭着眼睛渐渐地失去意识。 -------------------- 文文每日稳定两更,求收藏! 正文 第三十四章 整肃(一) 清晨,听琴瞧着阳光照到廊下了,便打起王妃床前帷幔,将纱帐挽了,俯身笑着轻喊一声: “王妃娘娘请起床!” 观棋早领着五六个二等侍女准备好一应洗漱用品,环伺在床前。 这是王妃昨日吩咐的:身子再不好,再疲软也不能任由自己赖在床上,清晨即起,若实在是不醒,阳光一照到门前也一定要叫起。 明珠被喊醒,眨巴着眼睛看看听琴,然后从锦被下抽出自己的左臂瞧瞧,只见小臂处原先一圈儿的齿痕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颗玫红色米粒般大小的胭脂痣,好一阵忡怔之后,才轻声说道:“扶我起来吧!” 侍女们忙而不乱,有条不紊地擦抹收拾房间,整理床被。听琴和观棋服侍王妃洗漱梳妆,因明珠不喜头上饰物过重,便只挑了一枝精巧的攒金丝单凤衔珠摆尾金步摇插在乌黑油亮的坠云髻上,院内采了两朵新鲜乍开的粉红并蒂玫瑰作鬓花,耳中暖玉生辉,穿的是嫩黄色绣重瓣牡丹花修身小袄,配一条淡绿松花八幅裙,腰间轻丝软系,七宝宫绦缠悬剔透双明玉,行动间叮叮咚咚,如有乐音相伴,收拾停当,一个清清爽爽端雅绝丽的王妃被扶了出来。 仆妇们捧了食盒,侍女将早点摆上桌,明珠见桌上十几个碟儿,盛装着各式各样的点心小菜,看去极新鲜又精致,其中竟然有一款素炒萝卜干,有点不敢相信:奢华豪富的王府也有这个东西吃? 指着那碟萝卜干,装无知:“这是何物?我却未曾见过!” 真正的董明珠生在宰相府,平日里精粮美食,山珍海味养着,或许真的没见过呢,不算说谎吧。 听琴明显窘了一窘,笑着解释:“昨儿个王妃娘娘不是说了饮食不需外人插手吗?奴婢斗胆,自作主张处理此事——咱们院里有个甘妈妈原在大厨房当差,会做些菜,便由她去采买了食材,在厨房做好了端回来。娘娘说的这一碟菜叫萝卜干,是甘妈妈家里自制的,说是最能开胃,因见娘娘食欲不振,只吃素粥,硬要炒一碟子放上来……奴婢见它干净醇香,便留着……” 明珠早拿筷子挑了一小丁萝卜干放进嘴里嚼嚼,咸香微辣,果然胃口大开,这才想起好多天没吃到最爱的辣味了。嫁入这安王府真是亏大,新婚之喜没偿到,没能正经吃到什么好东西,人还变得半死不活,要是当初嫁给庆王……明珠苦笑了一下,不用脑子想都知道,自己若做了庆王妃那必然是非同一般的荣宠,更不可能生这一场莫名其妙的病! “果然好吃,你也来尝尝!”明珠夹了一颗萝卜干递给听琴。 听琴唬了一跳,赶紧后退:“奴婢怎敢?王妃娘娘尊贵无比,奴婢们能在旁边侍候着就心满意足了!” 明珠默然:又忘记了现在的世界可是尊卑有别的,自己和听琴同在一个空间呼吸,却分处两个阶层,身份摆在那里呢。 “那,等我吃过了,大家都来尝尝吧。甘妈妈的手艺好,可得宣扬宣扬,别埋没了去!” “谢王妃娘娘赏!” 环伺周围的众侍女见王妃早上起来精神比明天好,俱已欢欣,又听王妃将满桌精致早点赏给大家,更加高兴。房内侍女只除了听琴和观棋是一等大侍女,其余尽是二等侍女,二等侍女可以进入王妃室内,却不能贴身服侍王妃,同样的也就少了许多赏赐和进身上位的机会。王妃赏赐吃食是一项殊荣,唯有一等大侍女才能得到,想不到今天王妃一并给了她们。 明珠有点无聊地吃着早餐,一边想着她的那十一名陪嫁丫环。 她今日脑袋不再昏沉,肚子也不再隐隐作痛,刚刚醒来时还清晰地记得昨夜梦中情景,又看了手臂,完全相信自己是遇到仙人了,先不去管那仙人送给她什么医术什么宝箱,她只牢牢记住仙人说的自己身上有毒素,那么就是这个毒素害自己病了这许多天! 哪里来的毒素?新婚期她因此病倒,睡得混混沌沌,失去夫君宠爱,因此得益的是谁?又是谁换走了她所有贴身丫环,还想要牵制她身边的四侍,其目的何在? 有因必有果,王府里有不待见她的人!可怜她天真纯良,怀着一颗无害之心做新娘,无端端被人暗算! 命运真是惊人的相似啊,前身后世都是到长大要成家这当儿,被人算计,前身挨好友夏雪云背后使阴枪,结果双双穿越,好歹共过死生,看在熟人熟面又摊上穿越,还能再活一世的份上,放她一马。后世这档子事却是不能容忍——投毒耶!还不能立刻死,慢慢弄晕你,温水煮青蛙,到死那天岂不是要全身烂掉?惨不忍睹不说,哪还有机会去重生! 明珠微叹口气:重生上瘾了都,那有那么多便宜事?这一条命要再丢了说不定就见着阎王了! 一定得找到那投毒的人,算清这笔帐,明珠不是糊涂虫,该计较的还得计较! “王妃娘娘,刚刚吃了早点,您好歹歇一会再睡?” 听琴见王妃不吃了,却靠在桌边,以手支颌,浓密修长的眼睫低垂,竟似又要睡去一般,忙轻声劝道。 明珠这才从沉思中惊醒,看看环伺在旁的侍女们,赶紧起身: “瞧我!只顾着想事情,耽误你们用早点——我去廊下吸几口新鲜空气!” 听琴立即相随:“奴婢陪着王妃娘娘!” 明珠摆摆手:“我只在廊下,你先吃饱了,到时才有力气陪侍我!” 听琴听了,就福了一福,才走到桌边,喊了大家一起用早餐。 明珠站在廊下,凝眸四顾:两进的院子,前边客厅议事厅花厅饭厅等地方都没去过,因为生病,成天就只好呆在后边的卧室这一排房子,多一步都不走,没力气嘛。倒辜负了这满院秀色,花木扶疏,浓翠点红,左边那一片石榴林之后是一道花团锦族的植物屏障,紫色三角梅开得烂漫娇艳,尤其引人注目。右边是一小片绿茵茵的草地,草地过去是月亮门洞,听琴说进了月亮门洞是一个附属于芷蘅院的院子,里面的布置格式跟这边主院大致相似。想是以前建造这院子的时候有考虑过一个院子住两房妻侍吧,明珠自嘲地笑了一下。 随即又被另一个想法惹恼了:谁那么不厚道?将她安置在这个院子,明摆着要告诉她,旁边留个位置,到时再娶房侧室…… 一夫多妻制令明珠抓狂,偏她心里还在暗地里渴盼着那美男夫君,她其实很想见他! 不管怎样她嫁给他了,身处这样的朝代,出身名门,还经由太后赐婚,夫君是个王爷,她难道有离婚另嫁的可能吗? 可是要让她跟别的女人抢男人她又不屑,更难以想像那男人从另一个女人身上爬起来,再跑到她床上……崩溃了!死都不干! “王妃娘娘怎么站大太阳下了?看这一头的汗!来来,到这边好些!” 明珠想得入神,还真出了一头冷汗,转脸看到一位四十岁光景,穿一件绛色暗纹上襦,系一条深蓝色宽幅百褶裙,梳了简约妇人髻体态匀称的妇人,端了张丫环们放到门口来的红木条凳,放到廊上一处被树影遮去阳光的地方,恭敬地邀明珠去坐。 明珠便走去坐了,那妇人低垂了头,蹲跪下来行礼: “仆妇甘益家的,给王妃娘娘请安!” 院里此时过往的几个和甘益家的一样年纪的仆妇,见王妃病好了,端端正正坐在那里让甘益家的给请安,也赶紧地奔来,一块儿跪下见过王妃。 听琴从房内出来,皱眉斥道:“这是怎么啦?王妃娘娘今儿个才刚好些,妈妈们就来惊扰,且让王妃娘娘好全了,自然会让你们来见!” 甘益家的有些难为情地说道:“仆妇见娘娘一个人在这里,便想着过来陪着说句话解闷儿,可谁知……” “都起来吧!”明珠淡淡说道:“怨不得听琴怕我撑不住,昨儿个还晕着呢。今儿才好些——索性就大伙儿都来,老老少少咱们该见面了!” 听琴便安排下去,又让小丫头去唤醒了昨夜在王妃床前值夜的知书和赏画,另外给明珠换了一把可以靠背的软垫藤椅坐着,四侍环绕,后边是排列整齐的数十个二等侍女,廊下则站了半院子的丫环仆妇婆子,还不包括站在院门外、刚被通知过来的平时只能待在二门、专门负责本院采买各样重物的四名男侍,再加上自己被人算计走的十一名陪嫁丫环,明珠一时数不过来:这么多人就服侍一个王妃?乖乖!这奴隶制度真真是害人,害了贫穷老百姓,也害了奴隶主本身,是不是嘛?成天过着四体不勤,衣食无忧的日子,身子骨不弱才是怪事! 正文 第三十五章 整肃(二) 明珠略略想了一想,在听琴耳边说了几句话,听琴便上前一步,问道: “人都到齐了吗?” 底下静了一静,甘益家的忽尔说了一声:“只除了周妈妈不来!” 听琴笑了一下:她还敢回来就怪了! 听琴略提高些声音,对众人说道:“各位都听好了:王妃娘娘自住进了这院子,身子有些小小的不对付,今儿已是好了。娘娘虽然年轻,却是最清明不过的,先前弱着,每日躺在床上,这院里的人员事务,却是约略知道的。娘娘说了,从今后芷蘅院的事儿自个儿做主,不再听从别院管事的调度支使,只除了大总管和阮妈妈的分派管束,那是从大局的。院内规矩重订,必是十分繁琐严格,稍微行差踏错,打罚拖走免不了,若更有背主离心,专到外边卖弄这院里消息的,打死都有!你们各人思量,若觉着做不了这院里差事,便勾了名儿,明日请后院管事阮妈妈带走,重新分到别院或园里去当差,娘娘每人派给一个红包相送,以谢你们这些天来的辛苦……娘娘的意思就这些,现在大家可以先思量着!” 明珠内心暗赞:这大侍女还真不是乱混来的,自己只是三言两语跟她略透个大概,姐儿上去噼里叭啦一顿谄,居然整成这样一篇连哄带吓的开场报告! 明珠有意搞这一出整肃运动,也是缘于芷蘅院的人大多是林侧妃挑来的,谁知道她都给自己些什么人?可不想再见到周妈妈那样的爪牙。听琴说了那番话,有鬼的人大多经不得吓,敢留下来的就算不能十分肯定是忠厚老实的,至少不敢明目张胆地做怪,时日久了,也能现出原形。实指望这些人一听说要整肃,必会走掉十之五六,那样才好,去糟粕留精华,人少好过年。 林侧妃这情敌身份是铁定的,仔细问过听琴她们,林侧妃受宠的程度令她免不了内心痒痒,又有些无可奈何,凡事总有先来后到,她毕竟先入了安王的眼,那王爷夫君要是个专情痴心的,自己还能怎样?当初知道方子信与夏雪云有染,就生出放弃他的想法……从来不看好情侣因劈腿分开又复合,裂痕在那里,爱情已被别人咬过一口,没有了圆满,哪来的幸福! 并不想主动跟林侧妃有过节,但若是她来挑逗自己,那就另当别论。有宰相小姐、王府正妃的尊贵地位可以利用,不惧怕与王爷夫君的爱妃玩一票。抢不抢老公另说着,不碰那男人是绝对的,就算照旧花痴,先不想着见安王了,把芷蘅院整肃清理,排除异己,收复被人家爪牙侵占的地盘,搞掂根据地再说。 有了稳定的根据地,才好追回那十一名陪嫁丫环,再查那件投毒事件——这两件事窝在心里一点不舒服,早上因着那碟萝卜干,多吃了几口粥,又咽得下两只小鹌鹑蛋,身上有了点力气就很想骂人,奶奶的!敢动我的陪嫁丫环,敢给我下药,瞎了你的狗眼!本王妃就算把安王府掘个地洞也要把她们找回来,要查出是哪个王八羔子干的好事,本王妃剁了他——剁不死,卖了! 娴静娇弱的王妃高坐在廊下,面对一院子仆妇婆子,笑得温柔婉约,若是仆妇婆子中有会读心术的,恐怕早跑得鸡飞狗跳。 明珠有点儿郁闷: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有一刻钟了吧?竟然无人冒头表示领红包走人! 她看了看听琴,听琴上前一步: “是留下还是走,大家好歹吱个声,别都成没嘴葫芦了!” 底下忽啦一声,仆妇婆子丫头们跪了一地: “奴婢们不走!奴婢们死活都跟着王妃娘娘!” 听琴脸一沉:“说什么死啊活的?王妃娘娘也是为你们着想:娘娘年轻不管事,芷蘅院无利钱少,怕你们不自在,而今给个台阶让你们走,园里的差事多着,娘娘自会关照管事阮妈妈好好安置你们,该得的好处总是有的,你们竟不省得王妃娘娘的好心!” 一位婆子抬起头来抹了把泪,哽咽着说道:“王爷刚开牙建府,仆妇就进了王府,一直在后院管着花木,仆妇的夫在前院牵马,孩儿跟在王府买办手下跑事,女儿渐渐长成,仆妇日盼夜盼才盼得王爷娶了王妃……仆妇是不走的!” 说完咚咚咚一阵叩头,那额上便瞬间冒出鲜红的血来,她却不管不顾,只是磕个不停,明珠看得呆了,指着她喊了声:“且住!” 听琴便斥道:“该死!陆妈妈你莫吓着王妃娘娘!” 陆妈妈泣不成声,跪伏在地,哭喊:“娘娘恕罪!娘娘怜悯仆妇!” 一时间院内哭声响成一片,还有人自己扇起自己的嘴巴来。 明珠让观棋进房拿来干净的布巾和药粉,替陆妈妈包扎了。 又让听琴制止院里的人自己打自己:“这是怎么说的?没得让人以为咱们王妃娘娘对你们做了什么,还不快停下!” 一名与周妈妈年纪相当,装束也差不多,看似精明稳重的婆子跪着移上前来,朝明珠喊道:“王妃娘娘!” 明珠看着她:“说吧!” 那婆子立即磕了个响头:“启禀王妃娘娘:老奴是前院门房秦三宝家的,先前阮妈妈拟定分拔了芷蘅院的一应奴仆,老奴便是其中一个。后来林侧妃娘娘来了,重新分拔了人,并每人得了许多赏赐,言说王妃娘娘初初进王府,年轻娇柔,难免有许多事不懂的,教大家都醒神些,有什么事都要去芳华院回话……有一位邹姓婆子接了赏赐,不知为何又退回去,侧妃娘娘当时没说什么,可邹姓婆子后来就不见了……老奴便让大伙儿都接了侧妃娘娘的赏!刚刚那位陆妈妈也是老奴让她接了赏,她觉着对不住王妃娘娘,才那样……这些日子也只有那位周妈妈每日回芳华院去,她原就是李妈妈指派来做芷蘅院管事的,管教着奴婢们。先前林侧妃赏的银钱衣料食物,老奴都还留着,不受用,也不去芳华院回话,老奴身边这些婆子仆妇,都跟老奴一个心思——既是分拔给了王妃娘娘,心里眼里就只有王妃娘娘一个!娘娘明鉴,娘娘留下奴婢们吧,奴婢们的忠心娘娘日后自然看得到!” 明珠看着秦三宝家的,这婆子倒是个人物:“秦妈妈原先是做什么的?” “回王妃娘娘话:老奴原先在阮妈妈手下当差,样样事情都做些。来了芷蘅院原是……原是让总领整个院的事儿,后来李妈妈让周妈妈替了老奴,老奴如今与几个媳妇儿轮换着院内值夜更!” “阮妈妈怎么总不来见我?”明珠忽地睁大了眼问,她还是在回门那天见过阮妈妈一次。 秦三宝家的低着头小心回答:“阮妈妈来过几次,娘娘都睡着呢……如今侧妃娘娘管后院事务,王爷让阮妈妈多陪在侧妃娘娘身边……” 秦三宝家的不好说:京城王府不比青州王府,侧妃娘娘管起家来,吃力着呢,阮妈妈少不得在旁边教着帮着。 明珠笑道:“这林侧妃是闲得无聊呢还是太有才能,一来就抢人家阮妈妈的事做!” 秦妈妈抬头看了明珠一眼,说道:“娘娘,咱王爷长年在外,安王府光有管家代理主事,一直等个主子回来,如今王妃娘娘来了……” 明珠知道她要说什么,手一抬:“打住!方才也说了,我年轻着呢,管家主事,谁爱做谁做,我是管不来的!” 她抻抻袖子站起身来:“没人要走,那就是都留下了?既这样,芷蘅院从此就交给你们了!王妃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手里也没权,只管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一切全仰仗各位了!” 满院的人都楞楞地看着她:明明是我们仰仗王妃娘娘吃饭,她倒说这话! 还是秦妈妈等几个老脚鱼省得,一个二个磕头不停:“奴婢们愿为王妃效劳!” 明珠一阵困意上来,抬手揉眼睛,听琴等忙上来扶着,明珠看着廊下的人,话音显得锦软无力: “秦妈妈今日起统管整个芷蘅院事务,王府原先不知为了何事未让我带陪房的和年长懂事的妈妈跟来,我年轻不省事,自然是什么都不懂,秦妈妈少不得辛苦多跟着。别的我不问了,这院里立即自建一个厨房,只管咱院上下人等的饮食,可找阮妈妈或大总管说一声儿,他们不依时,让来见我,等我睡醒了再与他们计较!厨房建成,交由甘妈妈管。陆妈妈接了原先那位周妈妈的差罢,流了那么多血,何苦来?人家自愿给的赏赐,就收着用,只要不做对不住良心的事就没人敢找你麻烦!其他的妈妈由秦妈妈打量着安排……记着寻回那位邹妈妈,她既给了芷蘅院,咱们没道理弃之不顾,不管是尚在这府里还是卖了,留意找回来!再跟大总管说,王妃我燕尔新婚,心里高兴,凡是属芷蘅院的人,不分上下,不论贵贱,自这个月起,月钱翻升两倍!” 明珠说完也不看院子里那些丫头婆子仆妇们是怎样的口瞪口呆、惊喜交加,自顾拿袖子捂了脸,忍着呵欠回房睡午觉去。 听琴观棋急忙地服侍她上床躺下,盖上薄被,听琴笑着说道:“王妃娘娘到底心慈手软,并不是真要赶人,哪有这样赶人的?跟奴婢们有商有量,要是真发狠赶人,便是二话不说,直接叫人来拉了就走!” 明珠眼睫毛跳了跳:“你这丫头,怎不早教我!” 听琴柔声道:“娘娘给了大家一个机会,却赢得了一院子的人心!从此整个芷蘅院,没有不敬爱王妃娘娘的。整个王府的人心,也在向娘娘靠拢!” 明珠叹口气:“你来做王妃罢?我不做了,都不如一个丫头灵光!” 听琴忙告饶,观棋笑道:“王妃娘娘真会说笑,这王妃除了您,无人当得!要想换人,我们可不依,您现在就是真不做王妃,我们四个也跟定您!” 赏画说:“是!我们以王妃娘娘为荣!” 明珠干笑一声:“你们想拿蜜水泡死我是真!一个两个都是马—屁—精!” 知书红了脸:“娘娘!不兴说村话俚语!” “不说就不说,快走快走,我要睡了!” 说着,当真闭了眼睡去,四侍放下帷幔,含笑悄然退出。 --------------- 点击推荐加收藏,求亲们大力支持! 正文 第三十六章 照顾好她 傍晚,芳华园的婆子刚离开德辉院门口,守门侍卫罗朝便将大门紧闭,抬头眯起眼望了望掩映在树丛中的墨香楼。 这林侧妃倒也有耐性,一天打发人来问三次,罗朝每次都这样回答:王爷不曾回来,请妈妈先回去罢! 奇怪那王妃娘娘却一次都没让人来问,这新人倒不如旧人着急? 罗朝摇头:想不通! 一大早上起来就见侍卫门房围了许多人,大家兴高采烈,争着抢着喝酒吃菜,那菜式多样丰富,温热可口,酒香清洌,还有几食盒的精美点心,他一阵眼热,也抢到了几个点心吃,只觉软糯甜美,满口余香,边吃边听众侍卫说事,才知道原来是他们半夜里撞见了王妃娘娘和两名大侍女,当时夜黑无月,只凭着朦胧的灯笼光照和淡淡的星辉,窥见王妃身边侍女容颜俊美,王妃娘娘更是美艳非凡,更难得的是王妃娘娘丝毫不端架子,十分的平易近人,且风趣温婉,又体恤侍卫,赏赐了酒菜和点心。 侍卫们边吃边喝,把王妃娘娘的好说了半天。罗朝沾光喝了几口酒,吃了几块肉,心里不禁将这位众人交口称赞的王妃念上了。 因此白天当值德辉院,见林侧妃总记得派人来问王爷,禁不住就替王妃着急:好歹也派个人来问一下啊,万一刚好王爷就出来了,可不就去了王妃娘娘院里? 王爷宠林侧妃,他们这些跟随王爷多年的侍卫是知道的,但不知为何,私底下他们都不认为林侧妃与王爷般配,并不是因为她出身不够高贵,英雄不问出处,侍卫们只是觉得,林侧妃美则美矣,不够大气,他们英明的主子应该另有一位特别美丽特别贤能的王妃相伴。 墨香楼内,荆风、陈规面对面坐在一张八仙桌旁,见福至端了壶热茶进来,荆风伸手按动机关,身后墙上现出一道门,福至很快走了进去。 布置清雅精致的小厅镶嵌在暗阁里,太子、安王、四皇叔、钟太师和户部的秦尚书等人依阶位坐着,不知道在商讨些什么,这几人从午时起就进来了,既不出楼,也不让人进来,唯有福至不时送去吃食和茶水,都是匆匆进去,匆匆出来,不能在里面停留半分。 太子待福至出去后,端起注了热水的茶杯抿了一口,叹口气: “别的且不说了,等天色暗下来各位都先回了吧!” 钟太师捋了捋雪白的胡须,忧心忡忡地说道:“若能探得一点点消息都好啊,皇上真的只是轻微小疾么?三天不见君面啊,非同小可!” 秦尚书也说:“是啊,三天前皇上亲口说要与微臣商讨一件事,还说稍后让身边的张公公来唤进宫,一直不见召……” 太子面色冷沉:“若是有法子我也不着急要各位来见——我日日都去重华殿请安,奈何张公公领了皇上旨意,并不要我入内,虽说刘后侍候在皇上身侧,但张公公是何人?他自小跟着皇上,深得倚重宠信,且向来敬重者为我母后仁孝皇后,而非现在的刘后,他不可能是听了刘后的话拦的我,应另有别情……只是皇上不肯在病中见我兄弟二人,却也着实透着怪异!” 钟太师沉吟着:“老臣等也入宫求见圣颜,却是被刘后拦下了……是否只有我们几个不得见君颜?皇上最宠信的董宰相会不会见着了?还有……刘后随侍在君侧,知皇上近况,她必定会让人告知庆王,若是皇上病重,身边只有庆王和刘后在……” 一向病弱的四皇叔赵王此时忽然咳了起来,咳得面红耳赤,似乎肝肠都要断了似的,四皇叔与皇上乃是同胞兄弟,却自小分在两处养着,两人体质差不多,只是四皇叔较之皇上更显嬴弱些。 安王关心地问:“皇叔无事吧?” 四皇叔喘了口气,终是停了咳嗽,摇头道:“我无事!只是想到钟太师的话虽然有理,却不至到那个地步:就算皇上真有意外,刘后带了庆王此时也未必就能成什么事,太子这几日代理朝政,满朝文武表现也算平和稳定,那刘后守着皇上不让众人近前,想是有什么计较。” 秦尚书恍然大悟般:“皇上身子不适,别的皇子不近病榻,唯有庆王每日前去尽心尽孝,询医递药,若再将皇上病体调理好了,龙心大悦,从此庆王才是至孝!” 太子冷笑:“刘后最善此道,庆王历来得皇上圣眷,靠的就是这一份心机!” 四皇叔摇头:“为人子者,尽孝是一定要的,太子只因了张公公挡驾便掉头回去,那庆王又何曾不被拦过?若是他真心记挂皇上,何惧冒犯天颜?直接冲撞入内,到时一番涕泪表白,再有刘皇后从旁添些贴心暖情的话,皇上非但不怪他鲁莽,反会更加喜爱他的真情,这大孝的名份,他是揽定了!” 太子瞠目:“我从未想到这个!皇叔这教导未免尽了些!” 四皇叔叹气道:“若不是代儿去寻我,我尚不知你父皇已三日不上朝!” 太子默然:四皇叔身体一向不好,他也是怕他操心啊。 钟太师说道:“如今知道皇上近况的,唯有张公公、刘皇后和庆王,若再闹一出强行闯宫却已不妥。” 太子闭着眼睛:“皇上贴身宫人的一个都寻不着,显然是不让露面,张公公更是不见!” 他忽而睁开眼看向安王:“今日早朝时董明政,你的二舅哥不是与你搭话了么?” 安王唇角一牵:“他问董明珠可好……他还说宰相昨天午后出门,到晚间才回,那半天是不是去见皇上了?” 太子点了点头:“很有可能!董府这父子几个——董宰相是个老狐狸,董明志至今还向着庆王,董明律貌似清明无事,实际精细着,那董明廷是个极有才的,却不动声色,只有一个董明政……” 钟太师说:“如今非常时刻,董府是个关键,安王殿下是否带王妃娘娘回一次娘家?” 太子看向安王:“不错,董明政不是问了吗?就说带王妃回娘家看看,同在皇城,亲密往来没什么怪异之处!” 安王微微别过脸:“王妃近日有些微小恙,恐怕不方便回去!” 太子一楞:“那日在宫中见到安王妃,神情活泼愉快,极健康一个女子,怎么就有恙了?” 安王垂眸:“说是偶然受了点风寒。” 太子便用含了深意的目光看他:“你该照顾好她!” 安王勉强笑笑:“臣弟知道!” 正文 第三十七章 绵玉笛音 芳华院,所有的灯笼尽数点亮了,林侧妃在廊下走来走去,不时地望一望院门处,香云来问了两次,她只是不让摆饭,定要等到王爷回来。 不管多晚,王爷只要回府总要来看她,最关心她有没有好好吃饭,若是她还没有吃,便会坐下来陪着,看着她慢慢吃完一碗饭。 “娴儿像只乖巧斯文的小猫,吃得又少,可怎么长胖呢?”王爷常这样叹气说。 林侧妃喜欢王爷这样陪着自己,对着王爷的俊美容颜,让她吞下整桌饭菜都愿意,可惜王爷没有那时间,看着她吃下一碗饭之后就起身,到书房看书去了。 今夜他这么晚没回来,是怎么回事呢? 以前还没有王妃,王爷夜归她从不紧张,现在王妃出现了,王爷夜归总怕跟王妃有关! 她虽然没有亲眼见到,却多少听到了关于她的事:美丽,高雅,温婉,每一次听到这些,她都会心率不正常,王妃那么好,王爷会不会动心? 她知道王爷的隐私,因此她多少还淡定着:不怕,寂寞她耐得住,王妃就不一定耐得住! 五年算什么?她年轻,耗得起,十六岁成为他的侧妃,五年过去她也才二十一岁,只要生下儿女,她就圆满了! 王爷今年二十二岁,还要再忍耐三年,三年内只要王妃一不小心有个什么差错,她上面就不会再有正妃,她有这个信心! 她开头只是想要高于旁人的权势,到后来她真正爱上了他,更需要他的爱,这样的相貌人品,人上之人,没有女人不爱! 他那么宠她,那么在意她,对太子送来的四名美妾看都不看一眼,如果一辈子就那样住在青州,她一定是无比的幸福,因为在青州,无人能与她争宠! 昨夜,她第一次和他同床同枕,在他怀里熟睡的感觉如此美妙!她打定主意,今夜还要留下他,她要把他对自己的宠爱利用起来,长久夫妻感情亲厚,靠的是日积月累的相互牵念,相濡以沫,她知道该怎么做! “娘娘!侧妃娘娘!” 林侧妃正沉思,派往德辉院探问消息的余妈妈回来了,隔着老远就喊着。 “怎么样?王爷还是没回来?”林侧妃倒是聪明,看见余妈妈那个神情就猜中了。 余妈妈点点头,林侧妃喟然而叹,临离去又转头:“可看见王妃那边有人去问?” 余妈妈摇头:“没有!今儿去了三次,一次都没见着那边的人!” 林侧妃不免乱想:不会是在那边吧?她怎么可能不派人去问,若是她截了王爷去怎么办? 李妈妈从拐角处走了过来,身后跟随着几个婆子,其中一个是周妈妈。 林侧妃不禁奇道:“周妈妈,你还在这儿,怎么不回芷蘅院?” 周妈妈苦着张脸:“娘娘,您饶了我吧!我一回去必得被王妃娘娘追着要人……那可是她的陪嫁丫头,她不会罢休的!” 林侧妃冷了脸:“谁教你们擅自调了她的丫头走?” 周妈妈着急地看着李妈妈:“可……” 李妈妈严厉地瞪了她一眼,口气淡定:“先这样,你不必多说!” 说着上前扶了林侧妃往屋里走:“娘娘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王爷要来也晚了些!” 周妈妈兀自在后面跟着:“调走那几个丫头可是李妈妈问过侧妃娘娘的啊,又让找了张结家的一起办……” 林侧妃脚步一停,斜眼看向李妈妈。 “放肆!”李妈妈大声喝斥,周妈妈便低了头,绞着张素帕子呆站在廊下,眼看着地上那两人的影子渐离渐远,直至不见。 院中,余妈妈隐在树影后,动也不动,良久才屏气收声,蹑手蹑脚地走开。 事不关己,也不要让人知道自己的存在,万一有什么可牵扯不清,那周妈妈只是脸皮厚,讨人厌,那位李妈妈却是惹不起的,只在昨天,就卖了一个三十来岁姓朴的仆妇去,听说与前院养马的倌儿生有两个孩儿,小的才刚三岁,生生把一家子人拆散了! 紫檀香木雕花精致的美人榻上,林侧妃和衣斜倚着,以手支头,精细的眉毛微锁,叹不完的气。 李妈妈在旁宽慰着:“王爷会来的,您别闷出病来!” 林侧妃垂眸:“妈妈,您今晚不去送药吗?” 李妈妈顿了一顿:“她好似不肯喝了……” 林侧妃捏着掐牙镶边儿袖口的细长手指顿了顿:“您不说是王爷嘱了要喝的?” “怎的不说?可是王妃她不爱喝了老奴有什么办法?娘娘,她知道有您了,定是听琴丫头,王爷都说了您不必早早过去请安的,可她说,说待她好了,要来看您!依老奴看啊,娘娘不如先去给她请安,也让王爷看到您的贤惠!” “可王爷却是怕我受不了委屈,说等他忙过这一天两天再领我去……” “可是娘娘……” “好了,我知道了。” 林侧妃说着,目光由轻微的涣散又逐渐聚拢,她噌地一下跳起: “我再给你调配一碗,现在就送去,务必哄她当面喝完!” 李妈妈有点发怯:“她要再不喝怎么办?王妃昨夜就好似清醒不少……” 林侧妃闻言手一抖,一整勺的夜茜汁尽倒入碗中,这本来是该兑半勺的,她咬了咬唇,不管了:“小心送去吧,这药可是王爷叮嘱着要喝的!” 李妈妈端了药碗,喊上几个丫头仆妇,一行出了芳华院,往芷蘅院去。 林侧妃刚要倚回美人榻上,就听院内丫头们喊了声:“王爷回来了!” 大喜过望,急急奔出房门,一头撞进安王怀里。 却不是故意的,脚下太急,绊着门槛了。 安王扶起她:“娴儿慢些儿,我来这边书房取一样东西,即刻又要走的,你可是吃饭了?千万别为等我饿着!” 回头交待站在门口的香云:“好生侍候着侧妃娘娘吃饭,莫让饿着!” 竟然没等林侧妃说句话,就大步朝院门外走去。 林侧妃站在廊下,怅然若失。 芷蘅院,夜色渐凉如水,明珠病体初愈,秦妈妈关照不让走下房廊,免得沾了夜露,又感风寒,明珠不依,想到园里走走,秦妈妈竟然端起管事妈妈的架子,不让四侍带她出门,明珠又气又好笑,想着人家新官上任,且让她烧这第一把火,便没有任性,叫搬了把椅子来,在廊沿下老实坐着。 耳边听见秦妈妈在和听琴说话,关于厨房的,秦妈妈有点奇怪,为什么王妃娘娘最紧张的是厨房? 听琴笑了笑,知道秦妈妈是个真正能干且忠心的,便不怕跟她说:“娘娘这次的病就是从饮食上得来的,怎能不紧张?想是不惯吃王府大厨房做的饭菜,院里有自己的厨房,想吃什么都容易,且也放心!” 秦妈妈呆了半晌,忽地拭起泪来:“好好的娘娘,一来就……可怜她这十来天只是喝点粥养命,竟是一餐好饭菜都不曾吃到!” 又满脸沉色,咬牙道:“不是有什么妖蛾子作崇罢!要落到我手上,看不剥了她们的皮!” 听琴悄声道:“妈妈轻些儿,没凭没据咱不可乱嚼舌头去!” 知书此时从房内出来,手里托个长条绣花的锦囊:“王妃娘娘,可是这个?” 明珠接在手上,从里面取出绵玉短笛,轻轻抚摸:“正是它了,我病着,想不起它来,秋痕被人带走,也不知把它放在哪里,亏你找得到!” 赏画甩着袖子从房内跑出来:“找着了好歹告诉我一声嘛,害我在橱柜里埋了半天!” 秦妈妈走来轻斥:“赏画姑娘在王妃娘娘面前是这样讲话的?” 赏画吐了吐舌头:“赏画不敢了!妈妈如今可威风着,连王妃娘娘都管得……” 秦妈妈有点讪讪的,知书和听琴在一旁偷笑,明珠说道:“我是个贪图轻松省事的,那些繁文缛节只是做给别人看,在自家院落就算了吧,大家怎么轻松自在怎么处,但在人前要多凭妈妈提点,咱芷蘅院也不能让别人笑话!” 秦妈妈笑道:“老奴省得,自然是照王妃娘娘的意思。娘娘这般的好性子,姑娘们有时不免失了规矩,总要被我说道说道,姑娘们都不要嫌我罗嗦!” 四侍忙应着道:“哪里敢,凭妈妈管教!” 明珠笑了一笑:“难得我今夜有兴致,吹一曲笛音给你们解闷儿!” 说着擎起绵玉短笛凑到唇边,轻吐兰气,飘渺优美的笛音刹时自她唇间流泻而出,悠扬清越,曼妙舒缓,行云流水一般,充溢整个芷蘅院。 笛音清雅,缠绵袅绕,自芷蘅院内随风飘散,萦绕于清朗夜空。 靠近后院侧门处,两盏桔黄色灯笼引着太子和安王,一行人正步履匆匆,急着要出府,不期然飘来的悠扬笛音,令人耳目一新,又似清风拂面、泉音淙峥,任是怎样的烦恼疲倦,此时俱都烟消云散,满心只油然生出一种极安稳的宁静祥和。 太子禁不住停下脚步,身后荆风小声说道:“这是芷蘅院……安王妃居所。” 太子看向安王,夜色中看不见他表情:“安王府后院最好的居所应是芳华院……你还是太过了,她毕竟是正妃。那日我见她仍似两年前那般纯真,性情温柔婉约,童趣未泯,毫无机心,小时终究叫过我一声太子哥哥,你纵是爱那侧妃,也还须给她些面子……这笛声应是她所弄,凭这一份宁静致远,淡定悠然,是个雅人无疑!” 安王沉默无语,太子笑了一声,拍拍他的肩:“若不是你要亲自去办那件事,为兄就让你陪着坐在这里听笛。可惜了如此良宵,如此仙乐!走吧,我自回府,你带上荆风,务必小心——他那里只怕比你这边还要戒备森严!” 安王应着,护了太子很快消失在寂寂暗夜中。 正文 第三十八章 试药 因了那美妙笛音,整个芷蘅院都笼罩在一种美好宁静的气氛中,明珠吹得痴迷,满院的人听得沉醉,李妈妈不识时务地直直走进来,似一颗石子投入了静美的荷池,顿时水惊鱼走,搅乱了这一阵美好。 芷蘅院两个守门仆妇苦着脸走在李妈妈身边,李妈妈的权威她们是不怕的,但李妈妈手上端着的那碗药代表着王爷的意旨,她们怕。 看见那碗药,明珠条件反射地耸一耸肩,廊上各人俱都走近来环绕在她身边。 王妃不说话,光瞪着自己手上的药碗,李妈妈忙趋前去,陪笑道: “王妃娘娘,这又该吃药了!” “又是王爷亲自嘱你送来?”明珠语声娇弱,懒懒地问道。 “正是!王爷说了,药得按点儿吃,不然娘娘的病不能这么快好。” “王爷既是关心我的病,他为何不来看看,我是好是坏,却只管叫我吃药?” 李妈妈脸色变了变,才又笑道:“王爷忙着!刚才……” 她几乎多嘴说出刚才从芳华院出来,林侧妃娘娘还没等到王爷回来吃晚饭这句话。 明珠笑了笑,作个手势示意听琴把药接下来,然后对李妈妈说道: “这药可是妈妈为我煎煮的?又煎药又亲自送来,辛苦您了!明日起不需您操心,只把药方交给我们这位秦妈妈,由她去药房捡了药来煮吧!” 李妈妈怔了怔,忙说道:“不辛苦!王爷说了,王妃娘娘身子金贵,要吃的药是万不能让旁人沾手的,侧妃娘娘心疼王妃娘娘,便自己煎了药,再由老奴送来……老奴走几步算不得什么,药也不必重新去捡,现成的还有好几副呢!” 说着拿眼去看王妃娘娘身后的秦妈妈,见这原在芷蘅院做杂务值夜更的粗使婆子竟然站在廊上,而自己为遵礼制站在廊下,平白低了三层石阶儿,倒显得秦三宝家的比她位高许多去,心里老大不舒服。 明珠见李妈妈只顾瞅着秦妈妈,眼神儿颇为不善,便淡淡地说道:“李妈妈不晓得吧?我这院里的周妈妈无故走失了,这秦妈妈便上来做了芷蘅院的管事妈妈,从此好生管着人,不教再走失了去。往后所有院内事务尽归秦妈妈打理,第一件就是专为我煎熬汤药,所以我的药啊饮食之类都不劳你芳华院了,回去跟林侧妃说,她这几日来为我辛苦了,若是我好了,承她的情,若是还不好,少不得另外去寻一位太医瞧瞧,以前那药方子,可否还我,也好教下一位太医看看,另开方子时也能有个参照!” 李妈妈听了这话,额头微微地冒出些汗来,当下就要告退回去,明珠说: “王爷今日不教你看着我吃了药吗?” 李妈妈忙又转头说道:“自是交待了的,王妃娘娘……” 明珠笑看听琴:“我说过,从此只吃芷蘅院的东西,外边来的绝不沾口,王爷亲来也是这般说的,药可是凉了?该怎样就怎样吧!” 听琴便拿了药碗走过去,刚要当着李妈妈的面倒进廊下花丛里去,却不料旁边伸出一只手来,赏画接了药碗,仰头咕嘟几口将药喝了个精光。 包括李妈妈在内,众人全部惊呆了,明珠吃惊地问道:“赏画,你这是做什么?” 赏画抿着嘴唇嘻嘻一笑:“不怕告诉娘娘:昨晚那药奴婢只倒了一半,另一半喝下肚了!奴婢想着,娘娘吃了这些天的药,病还不见好,反而见天睡觉,便想着这药是不是催人睡眠的?刚好奴婢这些天夜里总睡不安稳,便当是试药吧。当时喝完不觉得怎样,半夜梦里觉着有些腹痛,今儿白天头也有些晕晕的,今晚这药就让奴婢再试一试,看是不是夜里睡得好一些!” 明珠看着赏画,站起身来,拉住她的手:“你这小妮子!怎生这般鲁莽?药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有生病了才喝,你一个没病没灾的,怎能乱喝一通,万一……” 赏画笑道:“奴婢身体壮着呢,果真从小就没病没灾,试一试并不妨事,娘娘不必担心!” 李妈妈额头的汗此时越发地显出大颗,秦妈妈便瞅着她问道:“李妈妈这是怎么啦?天气转凉了,咱芷蘅院通风也好,您却弄这一头的汗?” 李妈妈挤出一脸干笑:“想是饿的,老奴还未吃晚饭呢!” “哎呀!那可耽误不得,若是饿坏就不成了,侧妃娘娘身边可少不得你!”秦妈妈说着,朝明珠看了看,见明珠点点头,便向不远处站着的两个仆妇招一招手,那两个仆妇就走过来,秦妈妈说道: “李妈妈每日辛苦跑来送药,今儿连晚饭都没吃上,王妃娘娘最会体贴怜惜人,你俩带了李妈妈去到前院餐厅,将小蒸笼上温着的好菜好肉端些出来,烫壶好酒,我来陪着李妈妈好好喝上两杯,不能怠慢了!” 那两个仆妇忙上来,一左一右挽了李妈妈,嘴上涂了蜜般地哄着她朝前院走去,李妈妈挣来挣去,终是摆脱不掉两个比她年轻有力的女人。等候在前院的几个随同来的丫头仆妇,却得了回话,说是李妈妈要留下来伺候王妃娘娘吃药,打发她们先回了芳华院。 秦妈妈一走,明珠也抓了赏画回房,关心地问她吃了药后可有什么不适感,听琴、观棋、知书三个则半玩笑半认真地在旁说道她。 听琴说:“赏药这事原是我做的,这小蹄子倒抢了先,不过前几日我喝娘娘的汤药并无不妥,就是感觉不好喝而已!” 观棋笑道:“药有好喝的吗?说的傻话!” 知书也笑:“听说林侧妃喜甜食,赏画也爱吃糖,保不定这次往药里搁些蜜糖呢,被这小蹄子闻到了,舍不得倒,可是很甜的?” 赏画撇了撇嘴:“你怎不去问王妃娘娘药甜不甜,娘娘可吃了那么多次!” 明珠忍不住笑起来:“我每次吃都闭了眼使劲儿咽下去,哪里去分辨甜或苦?总之是有些涩涩的!” 赏画点了点头:“又涩又苦,还有一种极特别的芳香!” 两人正在交换喝药体验,明珠一边把手上的绵玉短笛小心地交给知书,知书用锦囊盛装好,归置到秋痕原先安放的地方,原来却是个橱柜的暗格,精密细致的浮雕花纹作掩饰,特别的开关格子门方式,不留意观察看不出来那是个可以存放小物件的地方,这橱柜却不是相府陪嫁之物,大家免不得感叹秋痕的细心和观察力,连四侍都不知道这样的地方,她才来就找着了。 看着知书放好玉笛,明珠正待要说句什么话,就听到一声痛哼,赏画双手紧捂住腰腹,直接蹲坐下地去! 听琴和观棋赶紧要把她拖起,哪里拖得动她,此时的赏画,脸色苍白,冷汗涔涔,像一堆烂泥一般摊软在地上,根本没有一点点力气! ---------- 小改一点,晚上再有一更.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开启 屋内几人个个震惊:赏画此时的表现,何其像大婚夜王妃的样子,那时候王妃已被王爷抱到床上,盖上被子,没显得那么狼狈,而赏画此时蜷曲的身子,痉挛的手脚,充分展现出她此时正在经历着怎样的一种痛苦! 三名侍女面面相觑,明珠咬紧了嘴唇:她的“病”因何而起,她身上的毒从哪里来,现在基本有了清楚的答案,而这个答案是赏画用她的身体做试验试出来的! 秦妈妈跨进屋里,先是被赏画的样子吓了一跳,再看看沉着脸端坐不语的王妃,便开始忙活起来:着人立即去二门找人请郎中,唤两个力气大些的婆子进来,抬起赏画要搬出去,被明珠制止了。 “让李妈妈背上赏画,去芳华院,找那林侧妃算一笔帐!” 秦妈妈顿了一下,小心地走到明珠面前轻声说道:“娘娘,只怕现在还不是时候!” 明珠一双明媚的眼睛盛满怨怒:“妈妈说的什么话?难道赏画这样还不足以说明事情吗?那李妈妈亲眼看见赏画吃了那碗药,才一会儿功夫,就这样了!” 秦妈妈低着头,冒着被责罚的危险,苦口婆心地劝告年轻不解内情的王妃: “若是别的妾侍,倒也罢了,那是林侧妃啊!娘娘刚嫁入王府,不晓其中原由,林侧妃不是一般的得宠,王爷对她,简直是百依百从!就是娘娘身边这四个大侍女,她想要,王爷原先也是准了的……有哪个侧室,能在正妃大婚之期仍能得王爷专宠?她就能!王爷的脾性老奴多少了解一些,别看他平日看似淡漠薄情,其实内心最是有情有意,他所护宠的人,半点不允旁人欺侮。娘娘是新娘子,是王妃,言行举止,要端庄淑雅,稳重内敛,即便是雷电闪于眼前,也不可失了仪态,今晚赏画这事也是如此,不可轻举妄动!” 明珠盯住秦妈妈,无语到发狂,赏画在那边卧榻上卷曲着身子,痛得直吸气,秦妈妈却还有心机在这里训导她怎么做一个合格的王妃! 她一甩袖子,脚步匆忙地向内室奔走,听琴忙跟上来,她回头一瞪听琴: “解手也跟着吗?” 自然是要跟着的,王妃做什么事,去哪里,都不能没人陪侍,即便是解手。 但听琴这几日屡屡被王妃拒绝跟进内室,不但解手,连沐浴更换内衣都不肯要人服侍,她只当王妃是用惯了秋痕和雪儿,还没习惯她们四个而已,但在王妃的强烈反对下,进内室解手她们就不跟着了。 明珠进了内室,关上镂空雕花门扇,连着放下三道帷帐,爬上最里侧一张柏木描金花宽榻,倚着描画了金边团圆小福字的四角矮桌,一捋左手宽口袖笼就着桌上的灯火,照见小臂上那一点米粒大小的红痣,此时就像通了电的小彩灯一般,闪发出奇异的光亮。 一颗心紧张得咚咚直跳,刚才她沉着脸坐在那里不言不语,并不单单是为了赏画忽然腹痛这件事,从她握着绵玉短笛,吹弄了一曲笛音之后,左小臂上那颗小红痣,就一直隐隐地在涨痛,仿佛那里正有什么东西要冒出来似的。 怎么办?明珠用右手食指轻抚那颗红痣:我要怎样才能开户,那个传说中的通灵宝箱? 小时候看过一个十分好看的儿童舞台剧,里面有一句话:马兰花,马兰花,风吹雨大都不怕,勤劳的人在说话,请你马上就开花! 明珠禁不住笑了一声:好玩是好玩,太罗嗦了点,还是那一句“芝麻开门”简单明白,直截了当! 外边传来阵阵呼唤赏画的声音,想是那丫头痛得受不了了吧,怎么郎中还没来啊? 情急中脱口而出:“玉笛通灵,宝盒开启!” 毫无征兆,一眨眼的功夫,明珠面前的小矮桌上赫然出现一只沉褐色、通身雕刻着奇异花纹、闪耀着暗暗华光、古色古香的木箱子! 这只木箱子上没有锁,明珠按捺着激动的心情,伸手出去,刚一触摸到那枚古老沉实冰冷透骨的玄铁片,就听见卡的一声,箱盖缓缓自动开启,里面一片亮光刺目,明珠闭了眼,好一阵子才敢再睁开,还没细看里面白花花琳琅满目的物件,就听到听琴在外面拍着门喊: “娘娘!娘娘您怎么啦?要不要奴婢们进去服侍?” 明珠好一阵东遮西盖,想拿宽大的衣裙遮挡住宝箱,想想又自己笑了:怕什么!不经许可,侍女们怎敢进来! 装模作样地喊了一声过去:“就好了,无需进来!” 又赶紧地贴近箱子细细察看,这宝箱却也好看实用,上下共有五层屉子,这一层一层屉子又不像平常人的那样一面抽出,而是可以左右推开的,看了上层,林林总总满满当当的尽是些细瓷瓶子,瓶子上居然用华丽大雅的金文镌刻了里面装的东西,幸亏明珠临过篆书,多少认得些,一晃眼看过去,都是些丹丸药品类,方想起白露仙子说的:其中多有奇珍药品,世间不可多得。此物通灵,又有仙家炼制好不及收藏的仙丹密炼,若蓬机缘,可尽收于此。不过她也说了:若是不用,这些好东西过期也会自动跑掉的! 唉!且不管那么多,外面几个小妖精在候着,赏画在痛着,先收了宝物出去,来日方长,再来研究就是,实在着急半夜也可以爬起来,反正在自己床上,爱看多久看多久嘛! 当下手忙脚乱地捡了几个瓷瓶看,见其中有一只上书“五毒净”,想来是个解毒的,就是它了,拿了放进袖笼中,盖上宝箱,得宝的喜悦之情使她多少有点得意忘形,不自禁地往箱盖上狠狠地印上一记红唇印痕,然后傻傻地想了几秒钟,才以“月黑风高,宝箱闭合”一句速成咒语把通灵宝箱打发走,又抓着自己的左臂,对着那颗小红痣不放心地看了又看,唯恐宝箱走错门,没进入那颗小痣。 明珠神态悠闲,施施然走出内室,却见几个侍女排队守在内室门外,一脸的紧张,而可怜的赏画蜷缩在卧榻上,身边只有秦妈妈陪着。 叹了口气,走去扶起赏画,从袖笼中拿出玉瓷瓶,拔了瓶盖,倒出里面的药丸,却是五六颗碧绿色黄豆大小的丸子,明珠自己吃了一颗,又将一颗喂进赏画嘴里,示意秦妈妈扶起她,慢慢灌进一口茶水。 知书此时也捧了一杯水递在明珠手上,明珠喝了一口,将药丸吞下,但觉唇齿间芳香无比,咽喉内更是一阵清新冰爽。 看着听琴她们略显疑惑的神情,明珠笑了一笑,说道:“可是奇怪我为何在内室耽搁这么久?其实我在找暗格,秋痕这丫头善于藏东西,我记得出嫁之时母亲曾给过我一些瓶子的,里面都是些难得的应急药品,当时交给秋痕收起了,却不曾言明是药物,因此她竟也不懂拿出来喂给我吃,我也是病糊涂了,什么都不记得,方才见了赏画这样,一时急起来,反而想起来!” 知书说道:“哎呀娘娘,怎不叫上我去寻?我却最喜欢找这些个暗格子密柜的,寻着了就似得了宝一般的高兴呢!” 听琴笑着拍了她一下:“谁不知道你!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躲不过你的眼去!” 明珠笑道:“我已是找着了,内室的你就不用去寻了,等我哪天又找不着什么奇巧物件时,再允你别处去找!” 知书忙应了一声:“是!” 此时赏画忽然喊了一声:“娘娘!” 众人忙围过去,明珠问道:“怎么样?方才喂你吃了一丸药,现在可还痛?” 赏画一骨碌爬了起来,摸摸肚子:“竟是不痛了!娘娘给我吃的不会是灵丹吧,怎的这么快就好了!” 秦妈妈往她头上轻轻敲了一下:“你这小妮子!难道还想痛到死去活来不成?” 明珠伸手替赏画整一整衣领:“是不是很痛很痛?肠子像刀绞一般?” 赏画想了想:“也不是像刀绞,就是一阵一阵地痛,很痛的!” 明珠见没法比较,不免有些怔怔,她新婚夜就是肚子痛得像刀绞,不过她那晚没喝药汤啊,只喝了一杯合衾酒。 酒!对,应该是酒,有些药兑在酒里,比兑在水里药性发扬得更好! 赏画是喝了兑水的汤药,而她喝的是酒。 可是那晚上明明说是吃了不洁的东西,后来又诊出是水土不服,然后好个马太医就开了方子,煎了这种汤药来喝,天天喝,初初喝那两三天肚子还微微痛点,后来是麻木了还是怎样,竟然不痛了,只是人变得奢睡痴懒,不思饭食,深身无力…… 明珠不笨,她当然明白秦妈妈为什么阻止她冒然去找林侧妃的麻烦,林侧妃虽为侧室,但她有安王撑腰,自己新来乍到,未得安王宠幸,实际上不及她有实力,为一时出气,以王妃之尊屈下去她芳华院不说,恐怕还会遭到林侧妃反咬一口,到时说不清道不明的,王爷不耐烦起来,对自己这个一进门就病殃殃的正妃更是厌烦,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明珠十分憋闷,前世的她性格大方洒脱,很容易宽恕人,一般不轻易对某个人尤其是女人下判断,说不喜欢或是十分讨厌。一点没想到今生今世,那个林侧妃连面都没见过,就被她讨厌上了,为什么?究其根源,不仅仅是因为她将与自己争一个老公,而是因为直觉里,她是那个害自己受病痛之苦的人! 我愿意的吗?切,不是他皇奶奶乱点鸳鸯谱,姑娘我嫁给庆王一样当王妃,信不信还会被当宝一般地宠!也不用受这一番莫名其妙的痛苦,美男算什么,肯定还会有的,你稀罕,本宫才懒得跟你抢,但是你敢这般无视本宫的尊严,三番两次挑衅,看本宫怎么收拾你! 正文 第四十章 跪院门 先前唤去寻医的人此时回来,报说二门的人出去找不着马太医,竟是空着回府来,明珠惊讶:难道寻不见马太医就不会寻别人?来去花了这么多时辰,若是急病,出了人命怎么办? 这样想着便看了秦妈妈一眼,秦妈妈走到门口问那廊下的仆妇:“医馆里没有别的太医吗?偏只等一个马太医!” 那仆妇低垂着头:“二门那两个值夜的本是要禀明大总管另外寻太医,可是张结管事来了,他原是管咱们芷蘅院外边事的,听说只是王妃身边的赏画姑娘病了,便让先回来,马太医既不在城中,待他另外寻着个郎中派进来。” 明珠听得不耐烦:“这是怎么说的,没有马太医却宁可另外去寻郎中!我只要别个太医,不成吗?干嘛非得等马太医?” 马太医是什么人?芷蘅院专门承包给他了吗?还非他不行! 仆妇的回答居然印合了明珠的随意猜测:“回娘娘话:方才奴婢也是这么问的,被张管事斥了一通,说侧妃娘娘刚交待了:马太医是王爷指定给芷蘅院的,只除了他,不能另寻别的太医!” 明珠又是一阵憋闷:芷蘅院成了什么?被人家管得严严的,卡得死死的,一点变数都不能有吗?快受不了了,真想大骂一句,又不懂骂什么好,前世她曾有过一个极彪悍的女上司,气质高贵,举止优雅,做事却一惯的雷厉风行,喜欢骂“放他娘的狗屁”,那中气十足的吼骂声回荡在装修豪华的高档写字楼里,雷倒不少人,包括当时的她,今天却真切地觉得,最能直抒胸中郁闷的就是这一句骂! 可看看周围端庄淑雅的侍女,规矩严肃的秦妈妈,她耸一耸肩膀:算了,忍着吧,又不是可以升个职调个位子就能离开的,毕竟做的是王妃,自己不介意,也留些个体面给旁边的人。 对那仆妇说道:“你自去歇了吧,告诉前院守门的妈妈:赏画姑娘好了,若是有郎中来,打发了回去!” 说曹操,曹操到,前院守门妈妈急匆匆地奔来,差一点撞到那位正要离开的仆妇身上。 秦妈妈迎出门,皱了眉:“古妈妈,你这是怎么啦,有急事?” 古妈妈喘着气,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才回答:“秦管事的,您去瞧瞧!且告知王妃娘娘:那林侧妃娘娘来了,跟着张管事的,还带了郎中,说要见王妃娘娘,我只多嘴说了一句,就说夜深了,往日里王妃娘娘这个时候已是吃过药睡下了的,还未劝她回转呢,她就、就扑通一声跪在院门口,哭得像个泪人儿一般,劝也劝不起,吓得我,这就跑回来禀报……王妃娘娘,可是睡了?” 秋夜清凉,古妈妈却跑了一头的汗,想来一半的汗是被吓出来的。 秦妈妈说声:“你等着!” 自己转身回房,走到王妃面前:“娘娘可是听见了?那一位来了!” 明珠转了转眼珠子:“她却唱的哪一出?我这正妃嫁进来这么多天,她不来问安侍候也就罢了,还挑个深夜来访,一来就要见,不见就跪着,秦妈妈你说,这不逼宫吗?” 秦妈妈应着:“娘娘说的是!这林侧妃必是见李妈妈久久不回,咱们芷蘅院的人去了二门唤人寻医,又是张管事在,想是张管事去报说芷蘅院的人吃了王妃娘娘的药受痛了,她……” “她做贼心虚,着急要来请罪了,还不择时辰,这林侧妃到底有没有脑子?” 明珠有些好奇:林侧妃这么轻易就敢承认汤药有问题?李妈妈可说了,那是她亲手煎熬的啊! 秦妈妈有些担忧地说道:“娘娘,现在且不知道汤药是怎么回事,林侧妃此来,一为李妈妈,二为想探看赏画的病情,她应是真心的着急呢,王妃若不让她进来,也亲叫她先回去……” 明珠瞪了眼:“妈妈说什么?若不让她进来见我,就要我亲去院门口劝她回去?真正是本末倒置,天地混淆了,敢情我这正妃倒要比她侧妃低贱了去,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 跟那个心术不正的女人才不讲什么平等公正,她得势,自己就不好过! 秦妈妈急得摆手:“自然是王妃娘娘为尊!老奴说的是,您身边的四位侍女和老奴,都可以代您去传话,她才会信是您亲口言语!” 原来如此,可我为什么要着急劝她回去?又不是我叫她来的,深更半夜弄这一出,我还嫌她惊扰了我呢!明珠怨着。 更漏声传来,已是深夜,侍女们早备了热水香汤进内室,听琴和观棋等着服侍王妃娘娘沐浴,一排儿侍女守候在内室门前,若是此时不洗澡,等水温变凉,她们又得重新换水,再忙活一回,她们的时间精力劳力难道就可以随意浪费的? 明珠站起身来,拂了拂衣袖:“我困了,沐浴更衣,睡觉!” “王妃娘娘!”秦妈妈赶紧跟进一步。 明珠边走边说道:“我知道妈妈想的什么,不就是怕王爷因了她怪罪我吗?放心,我有分寸,不会吃亏!” 眼见明珠就要进入内室,秦妈妈急道:“娘娘若不让她进来,她就这么跪在露水天里,那侧妃身体弱着呢,一个风吹草动就病倒,到时王爷……” 明珠转过身来,双眼发亮:“病了岂不是好?王爷以后就可以住到芷蘅院来,本王妃今日起却是好了,侍候王爷绰绰有余,妈妈有什么可担心的?” 看着秦妈妈目瞪口呆的样子,明珠哈哈大乐,引得侍女们也抬起衣袖掩唇而笑。 明珠笑过一阵感觉心情大好,才又对秦妈妈说:“你且去劝劝她,就说我病体未好,经不得惊扰,已是睡了,赏画也是不痛了,李妈妈呢,今夜为我守夜,明日自为还回去,让她不要那么小气,离了李妈妈一夜都不成!就这么说,她若走也就走了,不过我想着,她自是不肯走的,巴巴地想见我,等我睡醒再说吧!” 明珠脱了衣裳泡进温水里,周身舒畅通泰,更有观棋一双巧手轻柔地为她揉捏着脖颈肩膀双臂,她简直舒服得快要睡着了。 却是不能睡着,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压力,没错,是压力!纵使坦然无惧,她还是不能不接受秦妈妈的劝,仔细想一想,那讨厌的林侧妃,敢这样迫她,不分时辰地要来见她,说明她是怎样的自信,那份自信来自于安王的宠爱,王妃可以压制得一个侧妃,却不能违抗王爷,侧妃身后有了王爷,也就可以狐假虎威,对抗王妃。 明珠闭着眼苦笑了一下:这王府后院的管辖权落入侧妃手中,看来要要改变自己的境遇,争取正当权益,过得顺心顺意,还得费一番精气神! 明珠穿了细纺软绢纱衣袍,观棋再往她身上笼一件大红锦绣外袍,怕万一着了凉,听琴接了出来,扶着到妆台坐下,轻轻梳顺那一头乌黑油亮的秀发,从镜子里就见秦妈妈几步走了上来。 “又是什么事?”明珠看秦妈妈那脸色就知道。 果不其然,秦妈妈凑上一步:“娘娘,张大总管、阮妈妈也来了,都候在院门外呢!” “都跪着?” 秦妈妈看了看镜子里的王妃:“就想请王妃娘娘见一见侧妃娘娘,夜深露重,她快不行了,跪着都要倒下了!” “啪!”一声响,房内各人都吓了一跳,听琴眼见明珠右掌拍在妆台上,腕上一只翡翠玉镯应声而断,惊得脸色大变,拂袖提裙,跪了下去: “王妃娘娘息怒!王妃娘娘今儿才刚好了些,千万不能又气坏了啊!” 满屋的人都跪下了,秦妈妈流着泪:“娘娘!娘娘若是气坏了身子,老奴就是大罪了!” 听琴指着她骂道:“妈妈你何止大罪?看看你做的事!你是想气死娘娘啊!” 秦妈妈叩了个头:“老奴也是为娘娘着想啊,娘娘年轻,许多事情,若是不隐忍一二,后面的路就难走下去啊!” 明珠深呼吸,长吐口气,平息了自己,放上一个笑脸:“都起来吧!我不生气了!也不怪妈妈,我知道妈妈的心思,妈妈的做法也是对的,我毕竟年轻,尚不懂得隐忍,琴棋书画四人与我年纪相当,大家心性都不是一般的高,一合了脾性,少不得处事就只顾了自己的意愿,不思后果,有了妈妈适当的压制教导,才是合情合理。只是今夜,妈妈听我的,不管谁来,都不必理会,也不用禀报,关门睡觉!” 制造舆论,逼迫她开门迎接侧妃,想得美!那张大总管和阮妈妈也不是个东西,自己病得整日歪在床上怎不见他们出现,这一个才跪了一时半会他们就来了,帮着劝架?我这边根本还没接招嘛,一群眼高眼低的狗奴才,显见就全倒向那边去了!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晕了 芷蘅院熄灯睡觉,满院一盏灯都不留,倒也做得决绝。 而林侧妃不听任何人的劝,正正跪在院门口,想打动王妃之外,实指望王爷也闻听到消息赶来,谁知一跪几个时辰,王爷影子都不见。 她早已支持不住了,体质确实弱,膝盖麻木,头晕眼花,但她不甘心就此离去,她已经做到这一步,就得继续做下去,王爷说过有事外出,显见又不是出城,他肯定会回府来的,要他来接了自己回去才好。 先前听跟随李妈妈来的丫环仆妇说芷蘅院留李妈妈吃饭,还要李妈妈侍候王妃娘娘吃药,就有些惊疑,再听到张管事来报说芷蘅院的人去二门打发去找太医,说是王妃身边的赏画吃了娘娘的药,痛倒了!林侧妃惊得打翻了茶碗子,心里边那个悔啊,悔不该一失手兑多了药,往时只是兑小半勺,不至于痛,能让常用此药的人持续昏睡,只要那样就好,王妃病着不出门,王府内务事就可以由着她慢慢来打理。只怪李妈妈说王妃不肯吃药了,明显精神好了点,她一慌,就多兑了药,当时存了些侥幸之心,认为再让她痛一次也好,反正也不至于死人,她还特意让文青表哥邀了马太医去江边画舫寻名优喝花酒,好让芷蘅院的人找不到马太医,那样的话,不经太医处理,王妃体内毒素增多,之后几天内她都只会躺在床上,出不了院门。 一切尽在掌握中,她并不想王妃死,死了对安王不利,对她也没有好处,而且还会另外有新的王妃来,她还得面对新的对手,何苦呢? 她没有什么好惧怕的,她有安王撑腰!下药将王妃迷倒原就是安王的意思,她只不过给他出了个方子,左右不是她的错,她只负责替安王药倒王妃,至于会出现什么后果,自有安王担当着。王妃会因此承受什么痛苦,那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所有人只道是王妃有病,没有人怀疑王妃是吃了药才有病,王妃本身是睡得迷迷糊糊,更加不可能想到这些,再也没料到王妃身边的赏画试喝了王妃的药,前不喝后不喝,偏偏在今晚——她不小心加大剂量了才喝! 该死的赏画!接受自己的赏赐时也不见她比别人慢了一步。 为何这些个小蹄子一接近王妃就翻脸不认人?每次王妃睡着了,唤了她们回芳华院,一个两个闷嘴葫芦般不说话,李妈妈去芷蘅院也总看到她们的冷脸,周妈妈是派去管芷蘅院的,她们也是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天天只顾守在王妃房里,不轻易出院子来。 林侧妃立即想了个应变之策,马上带着张管事找来的郎中急匆匆来到芷蘅院,不顾时辰不对,有冒犯王妃之嫌,只说是自己煎药时不小心,怕是沾了不洁的东西,或是李妈妈端药过来的时候,路上有什么夜飞的毒蛾粉撒进药碗了……总之是自己不小心,来陪罪来了! 她的楚楚可怜,柔弱娇柔是最能打动人的,也估算着自己得安王宠爱之事王妃应该早已知晓,不看僧面看佛面,况且王妃出自高门贵府,自小礼仪涵养应学得周全,按理她不可能拒绝自己入内。 可是却没能如她所愿,院门不开,无人相迎,只有秦妈妈出来干巴巴地说了句: “侧妃娘娘请回吧,王妃娘娘病未全好,早已睡了,若再叫醒来,只怕又要闹腾一番,身上可吃不消,有事明日再来说吧!” 说完略一俯首,转身便走,进入院内,立即关门! 林侧妃气结,今日何夕?她只不过跪在这里,暂时低下,就连一个守院的妈妈也不待见她了?这些个死奴才! 阮妈妈在旁说道:“这秦妈妈是王妃娘娘新提上的院内管事,芷蘅院内一应事务,尽归她掌管了,李妈妈日后不必再兼管芷蘅院的事,原也不合制。王妃娘娘一直病着,不管不问,如今她既然想换人,只能这样了。芷蘅院明日起要修厨房,所有上下人等的月钱例银全部上加几倍,也是王妃示下,这里告知一声侧妃娘娘!” 阮妈妈心里想,也不过是跟你说一声儿,王妃娘娘要做的事,难道你还能压制得下? 林侧妃面色沉静,胸口一起一伏,口气轻松地说道:“既是王妃娘娘示下,自然要遵从。只是,这规矩原也不是随意定下就放那里不用的,王府里已有了一个最完善的大厨房,惯做南北菜式的各样大厨养着十多个,德辉院也有小厨房,原为王爷忙于政务,半夜饿时煮食所备,现下芷蘅院再修一个,妈妈不觉得浪费了吗?还有那长月钱例银的事,无缘无故,却为何要长那许多?” 阮妈妈皮笑肉不笑,应道:“王妃娘娘说了,她正值新婚大喜,心里高兴,愿意给众人长月钱!” 林侧妃闭了嘴,半晌不作声。 阮妈妈和一边的张大总管对视一眼,问:“芷蘅院的事已禀过侧妃娘娘,是否还问过王爷?” “且等明日再说吧,我今儿不能想别的,这不跪这儿请罪呢吗?” 林侧妃有点悻悻,她也只能这样说,王妃的特权,自己无福消受,阻一阻特权的顺利行驶却是可以的。 夜深露浓,凉意加重,林侧妃下半身麻木,上半身受冷,说不出的难受,真想听了阮妈妈的劝,起身回去算了。 理智却告诉她这样不行,王妃明显对那药起了戒心,她拘了李妈妈,李妈妈是自己身边的重要人物,尽知内情,万一王妃对李妈妈做了什么,李妈妈一个撑不住,说出来岂不是糟了? 她不怕下重了药,也不怕把王妃弄成真病,只怕王妃知道药碗里的秘密。 那是她和安王共同的秘密,安王宠她信她,让她操持此事,她责无旁贷要守护住这个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所以她仍是颇有担当地跪在这里,身边香云拿了几包原先马太医开的方子捡来的平治滋养药草在身边,只说自己煎煮的就是这些药,请王妃娘娘明鉴! 毕竟体弱,禁不得久跪,到更鼓三响之时,林侧妃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夜未静 且不管安王府那一潭是如何的静水微澜,庆王府这边,却是十分安宁详和。 王府后院,正值夜深人静,忽听得一缕琴音峥峥而起,婉转曼妙,随夜风轻扬,和着一把年轻柔美的嗓音作歌,顿时仙乐飘摇,风光欹旎,弦乐声中,还掺杂着女子悦耳的笑语。 夜半奏乐喧闹,不眠作歌的院落,自然是庆王妃李莫愁的栖霞院,除了庆王妃,哪个侍妾侧妃敢在深夜如此造势? 栖霞院内,三五处灯火明晃晃地照着,主屋左前方的小凉亭内坐着两个年轻丽人,亭外环侍着十多个仆妇丫环,那两位丽人面容五官几乎一致,神情却大不相同,一人两手笼在袖中端坐着,紧闭双唇,眼神清冷,一人抚琴而歌,眉眼带喜,两腮含笑。 这两人原是同胞双生姐妹,姐姐李莫愁,正是嫁做庆王妃那位,此时显得闷闷不乐。而那位弹琴唱歌的是她的妹妹李莫忧,因见着姐姐不高兴,专摆了琴来给她解闷,显然她还是不乐。 “姐姐!你倒是笑一笑嘛,妹妹我都唱了两首歌了,你就这么难侍候!” 李莫忧不干了,撇了嘴,身子一扭,背对李莫愁。 李莫愁暗哼一声,心想我有心机笑才怪! 新婚没几天,那董明珠的干醋她还没吃着呢,回门那天庆王在李府见到了李莫忧,李莫忧和李莫愁虽说是同胞双生,性格却相去甚远。李莫愁端庄淑雅之外,自有一股飒爽之气外露,那是因为她自小练了几年武,有这样气质的女子并不多见,又是个清爽丽人,偏她生性多思,却不多话,活脱就是个闷嘴葫芦,而庆王也无意去惹她说话,两人之间不言不语的,自然就显得死气沉沉。李莫忧就不同了,她自小不习武,勤修女工,读书学画之余工于琴棋乐舞,娴静文雅,能歌善舞,性情活泼有趣,庆王只和她说了几句话,原先冰冷庄肃的脸上便露出笑容。 李莫愁随口邀妹妹李莫忧到庆王府小住,李莫忧也不客气,就跟了来。 再也没想到,自己从小到大护着让着的妹妹,竟在新婚第五夜抢了自己的丈夫! 那晚庆王酒醉而归,李莫愁正泡在内室浴桶中,外边的侍女什么时候走掉了她都不知道,等她自己套了衣服出来,就看见自己的床帐幔摇晃,床前地下四处是随处扔下的凌乱衣裳,庆王亢奋迷乱的低吼声传来,还有那再熟悉不过的娇嗲呢喃声:“王爷!莫忧好爱你!” 她浑身颤抖,想杀死床上人的心都有了! 新婚的丈夫,昨夜才和她在这张床上圆房,今夜还在这张床上,宠幸了她的妹妹! 这是巧合,还是特意的安排? 她打了李莫忧两巴掌,将原先守候在房内的所有侍女各打二十大板,教人拉出王府处置掉。 而庆王酒醒后,什么都没说,扯了衣服穿上就走掉了。 第二天王府后院管事妈妈将李莫忧领走,搬进了与栖霞院相邻的逸兰轩。入住逸兰轩之后她一直不敢在李莫愁跟前露面,直到昨天接到皇后口谕:李莫忧从此留在王府,协助姐姐李莫愁服侍庆王,既是姐妹,正妃侧妃也不必分得那么清楚…… 李莫愁一口气差点上不来,直接就进宫去见皇后,回来才稍微顺了点气:正妃只能有一个,既使是亲妹妹,也不能平起平坐! 李莫忧却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笑嘻嘻地接受了侧妃的名份,只要能和庆王在一起,又不得罪姐姐,就可以了! 姐妹俩都喜欢庆王,只不过姐姐是长女,有幸嫁了他,她为此哭过。 那晚和庆王欢爱一场确实不是意外,庆王酒醉而来,姐姐尚在洗澡,她遣走了房内侍女,服侍庆王宽衣解带,意料之中的事就发生了,宽衣后的庆王三两下除去了她身上的衣裳,将她抱上床,男儿气息令她深深迷醉,她毫不犹豫地迎合他,做了他的女人。 没有觉得对不起姐姐,从小到大,双生姐妹得到的东西都是一模一样的,欢乐和忧愁共享,丈夫,怎么就不能共同拥有?(有木有双生的?木要随便乱扔垃圾!本柔隐身……) 虫声唧唧,星光渐隐,花架子那边有什么东西闪动了一下,院内却无人察觉。 另一边一棵浓密的细叶榕树上,两个黑衣蒙面人无声无息地贴着树干,动也不动,对面花架子后闪过的一丝毫光却没能躲过他们的眼睛。 是什么人?难道不知夜行人的禁忌,身上不能佩戴闪光之物,刚才那一闪,明显是玉佩之类偶然对着了星光,反射而出。 忽听院门外一阵响动,有人传进话来:“王爷回来了!” 凉亭内的姐妹俩双双站起来,迎候庆王。 庆王一边走一边不耐烦地说道:“赶紧备水沐浴,本王累坏了!” 李莫忧闻言大惊:在这儿沐浴,不是要歇在这院里了? 赶紧跑过去:“王爷,妾身在这陪姐姐说话呢!却不知王爷悄悄地回来了,也不先遣个人来说一声,妾身好候在逸兰轩迎着您哪!” 庆王轻轻拨开她:“算了,都一样。你且去歇了吧,我有事和王妃说!” “王爷!”李莫忧娇嗲地喊了一声。 李莫愁上前横了她一眼,轻斥:“放肆!王爷有正事,还不快去!” 李莫忧怏怏不乐地走了,三步一回头,满眼的不舍和不甘:都怪自己,为姐姐解什么闷儿,这下倒好,该自己愁了吧! 李莫愁和庆王并排走着回房,庆王轻喘口气:“洗洗睡吧,明日早早起来,母后命你我上南郊白云寺,参佛祈福!” 众人跟进房内侍候,传送热水、递拿巾帕衣物、香料胰子,为王爷宽衣解带……一片忙乱,院内剩下的几个老老小小站的站坐的坐,眼睛只顾跟着正房前面廊下人的走动而转动,丝毫没注意到,两个黑影子轻烟一般在院内的树枝间飘出飘去,最后飘出栖霞院,不过眨几下眼的功夫。 隐身在一堆假山石后边,待巡院侍卫走过,两个黑衣人才又跳出来,几个纵跃,就掠出好远,将近后院院墙边,一个黑衣人往后一扬手,立即传来一声哇鸣,两个黑衣人相互交换一下眼神:跟随在后的夜行人不是庆王府侍卫,而是江湖人! 两人放开手脚,几下里翻出庆王府高墙,扬长而去。 随后翻出来的夜行人脚一落地,便除去脸上蒙巾,星光下显出一张年轻俊朗的面容,微翘的唇边却挂着一丝玩世不恭的轻浅笑意,抛掉手上的黑丝面巾,回头看一眼高高的王府院墙,骂了一声: “晦气!来了三次,每次都撞见找女人陪睡,还是姐妹俩!这厮有毛病,既然爱玩,换个模样儿的行不?” 一路走着一路还在嘀咕:“有女人陪着睡觉就不会玩风雅之事,你不抚箫弄笛,我怎知绵玉短笛藏在何处?” --------- 亲们看在柔柔勤力码字周末三更的份上,推荐吧收藏吧加油给力啊! 正文 第四十三章 护短 安王府,自外墙翻落进来两个黑衣人,却不再藏匿行迹,大大方方地沿着水磨青石铺就的平坦甬道,大步朝内院走去。 行至一处回廊,遇上夜巡侍卫,低声交换了口令之后,侍卫队自去巡夜,两名黑衣人则朝着德辉院方向走去。 脸上蒙布已除去,荆风对安王说道:“密探报说庆王宠妾被禁足,近日只宠幸逸兰轩那位,倒是这俩姐妹为我们省事儿,合在一起说话,早知如此我一个人去就成了,又劳动王爷!” “原也该两人去,互相有个照应。庆王府我还算熟悉,其他的人没去过,怕摸索着误了时间,还是我去比较好!” 安王想着,其实庆王府他也是少年时去过几次,庆王相邀,王孙贵族子弟常聚在那里打马球玩射技饮酒作乐,后来,就没有机会进去了。 回到德辉院,福至服侍着沐浴更衣,却见王爷在中衣之外又罩了一件宝蓝色锦袍,忙问道: “王爷要去哪里?不睡觉吗?” 安王头也不回,往门外走去:“去芷蘅院!” 福至呆了:“我的王爷!这深更半夜……” 安王回给他一记冷眼:“多嘴!还不快走?” “是!” 走过九曲桥,再穿过两道紫藤花门,来到芷蘅院门口,遇上了众人用抬舆抬着林侧妃,正要回芳华院去。 “王爷!” 香云先看见了安王,如同老鼠看见大米,差一点就扑了上去:“王爷看看我们娘娘吧,都晕过去了!” 安王一怔,走去察看林侧妃,握一握她的手冰冷微僵,还沾着湿气,黑夜中看不清脸色,估摸着应好不到哪里去。 “娴儿?”安王唤了声:“这是怎么啦?” 林侧妃躺着动也不动,香云哭泣着,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 安王也就明白了,只要说到那药,他没有不明白的。 见阮妈妈和张大总管也在,不免焦躁:“你们就这样看着?也不想什么法子,侧妃身子如此弱,怎禁得夜露侵袭,看看成什么样子了?” 阮妈妈俯身道:“都怪老奴!劝不动侧妃娘娘!” 安王挥挥手:“不必多说,叫开门,让里面弄些热水先给她暖和暖和,缓过来再走,不然会发病的!” 就有人上前拍门:“王爷来了,请开门!” 门马上就开了,香云忿忿地说道:“方才死敲都不开,讨一口热水就这么难!” 安王边走边说:“今夜这院里是谁守门,是谁值夜,明早领罚,一人二十大板!” 阮妈妈跟在后边不紧不忙地说道:“回王爷话:芷蘅院新订规矩,王妃的人谁也动不得,赏罚自个儿说了算!” 安王一楞:“谁订的新规矩?” “自然是王妃娘娘!” “合着本王说了也不算?” “这个老奴不知!” “难怪奴才刁顽,门都不开,原是主子惯宠所致!” 无巧不巧,此时后院灯烛明亮,明珠刚睡得一觉起来,解了个手,就听前院来报说王爷在前院,正要领了晕倒的林侧妃进来,明珠一时间睡意全无,让身边侍女打起精神,准备迎候王爷,又让秦妈妈带了几个婆子前去,务必将林侧妃挡在前厅,不许进后院! 于是林侧妃就堪堪地被挡在过道,在秦妈妈的指挥下,仆妇们将她抬到前厅放下,此时林侧妃睁开了眼,轻唤一声:“王爷!” 她先前是晕倒了,香云上前拍门讨热水吵醒了她,然后众人嚷嚷间,招来了抬舆,将她扶上去又抬起来,刚要走的时候她听到安王来到了。 总算是来了,她内心暗叹:我这样子可是为了你啊,王爷! 闭着眼,不作声,任由人们抬了她进芷蘅院。 王爷的斥责她听得见,怎一个安心了得! 我们才是一条心,王妃,你高高在上又如何? 安王倒不介意林侧妃被拦在前厅,或许他没意识到这是王妃有意为之。 只看了一眼口唇泛白的林侧妃,点头说道:“喝点热汤水,暖和一下身子就让她们送你回去,明日我再去看你!” 说完直直走进内院,林侧妃怔了一下,有些失望,她实是想听听安王怎么责斥王妃,安王却没有带她一同进去的意思。 秦妈妈见仆妇端来了热汤水,忙笑着说:“侧妃娘娘多喝几口,咱芷蘅院的热汤最好,清香得很,您喝了就没事了!” 林侧妃抬眼看她,秦妈妈却没事人一般又冲阮妈妈笑说:“不知阮妈妈也来了,即是来了,不进去见一下娘娘?” 阮妈妈应道:“自然是要拜见娘娘,就怕三更半夜的……” “您是不知道!我们娘娘这些天吃药吃的,睡昏昏分不清白天黑夜,什么时候醒来就什么时候问事儿,无妨,您这就进去吧!” 两个婆子拉拉扯扯,略略冲林侧妃作势行了礼,走进去了,却留下几个仆妇,守着林侧妃和她带来的那些人。 林侧妃咬了咬唇,接过热汤喝了一口,也不知道是饿了还是汤真的做的好,竟喝了个精光,惹得送汤的婆子问道: “娘娘可是再来一碗?” “不用了,这是什么汤?” “这是驱寒汤的一种,拿了姜汁过酒,再添些高汤香料煮成。” 林侧妃暗想:听着也蛮普通的嘛,怎么喝起来那么好喝。 王妃卧室,安王走进去,目光在明珠身上停了一停,不动声色地便移转开。 若将平日正装端肃的王妃形容为美若天仙,那么此刻的她便是艳冶似妖。 一袭雪白衣袍,贴身拥住玲珑婀娜躯体,浓黑柔韧的长发披散着,烘托出一张娇美粉嫩的脸儿,红唇白齿,巧笑嫣然,美目如星,熠熠生辉,即使是在病中,气色仍是那么骄人!(不知道人家已经自行清毒,无事啦哈哈) 安王没来由地想起庆王府的那对姐妹花,不怪庆王憋气,两个加起来也比不得这位一半! “王爷!”明珠乍一见到安王,也小小的花痴了一把,才过来行礼——毕竟这人让她一见钟情,还曾幻想过跟人家双飞双宿,从此做一对神仙眷侣呢。 现如今她只想到一个词:幻灭! 可就算如此,她还得呆在他家,跟他做一对名份上的夫妻——人间悲哀事何其多,她这一桩却是悲苦得离奇! 总要解决的啊,总要摆脱了吧,莫急,慢慢来! 想走得快,先站稳,想跳得高,得蓄劲,这个道理她早明白了。 她得巩固王妃地位,不受任何人掌控,最好还能掌握点权力,这样才有机会图谋点别的。 眼前这人虽然对不起她,管娶不管疼,把她扔进后院就算,她本该怒火万丈,代表月亮消灭掉这个冷面负心郎,但此刻她不打算惹恼他,她要像顺猫毛那样把他顺舒服了,或许可以利用一下? 这个把握她还不敢有,因为拿不准他到底有多爱那位林侧妃,看样子他是个专情痴心的,此类男人比较难以利用,除了心上人,一般不再看别的女人,油盐不进! “王妃免礼!”安王想了又想,还是用平静的语气说话。 嗯?什么情况?不是抬了爱妃来跟我算帐吗?不生气了? 明珠目光一转,看见知书端了杯茶停在身后,她知道那茶本是为自己准备的,此时只好接过来,笑盈盈试探着递上: “王爷喝杯茶吧?” 心想他未必要喝,这院里通共就那几步路,不见得走走就渴的。 不料安王大喇喇接过就喝——这杯茶来得及时!他从庆王府回来,回到德辉院又急忙沐浴更衣,都没顾上喝水,正渴着呢! 抬起头,看见明珠微张着嘴,瞪着眼看他,便奇怪地问道:“怎么啦?” “哦,没什么!”明珠一笑,转向侍女:“王爷像是渴坏了,知书再添茶来!” 安王心说:可不是渴坏了,喝这一杯茶倒感觉是蓬了甘霖。 又思及上一次来芷蘅院,也是渴着,从王妃手上接了茶喝,那时的感觉也是如此。 有点儿怪异,每次来她这里都渴着,不免又看向王妃,正与她投过来的目光撞了个正着,急忙躲闪开的是王妃,那目光里有探询,有慌乱,还有……羞怯? 那边明珠恨不得咬舌自尽:我躲什么啊躲?又不心虚,怕他个鸟啊! 转过头来,勇敢地迎住他——咋的?人家不再看自己,接了知书递上的茶正补水呢! “王爷这深更半夜的来,可是有什么事?”作慵懒状,明知故问。 安王也不再含糊,放下茶杯,冷起脸:“王妃那样对侧妃就不对了,侧妃一直尽心为你煎汤药,没有功劳有苦劳,不就是一次不明原由的事件吗?说不准是赏画原先吃了什么与汤药相冲的食物,她来告罪,自是吓得不轻,你何至于如此待她?” 一说起药明珠就来气,脸色也变了:“不明原由?我几次吃了这药,也是无缘无故痛起来,难道说我原先也吃了相冲的食物?王府的食物却也奇怪得很,不能随便吃的,所以我芷蘅院要自修厨房,从此不吃院外的食物!” “却又胡说,王府厨房禁地有专门侍卫守护,食物怎会如王妃说的如此不堪!” “那个我管不着了,我自己院里有厨房煮食,不理会外边——王爷不满我对侧妃不好,我怎么对她好?都不知道有一个侧妃在,只当是一般的烧火丫头给我煎药呢!若是知道王爷派了最宠爱的侧妃煮药给我吃,我怎么敢当?也难怪这药是越喝病越不好,原来是消受不起这福份!王爷今日怜悯明珠,看在我也算是个王妃,承了你的名,由我自作主张罢,从此不喝侧妃娘娘的药!” 明珠说着这番话,心里直吐酸水:唱什么戏文呢,这可怜装得太过份了,自己都受不了! 安王眼神难以察觉地暗了一暗,淡淡说道:“你不想喝,便不喝了罢。” 咦?有人被感动,发慈悲了! “不过你要自修厨房、自订新规矩的事,却不能这般随意,若是人人都这样,王府不乱套了?”安王冷声说道。 “是侧妃娘娘不允吧?我才知道王爷将王府事务交由侧妃管。”明珠笑了一笑,无所谓地说道:“无妨!我什么时候有空进宫探望太后娘娘,就跟她说我又不用管家,闲得无聊,不如搬去她那里,享受几天她院里御厨的美食!” 安王有点头大,皇祖母闹了一辈**斗,主张中宫为大,全力打压妃嫔上位,若是让她知道林侧妃管住正妃,林侧妃不知要吃多大的亏! 安王看向王妃:“你别忘了,病者禁止入宫!就算你好好的,未有我许可,你也不能轻易见着太后,那一份心思你不用想!” 明珠一时气结,不自觉地滑坐桌旁,微侧了脸,嘟起嘴皱眉发楞。 安王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站起身背着手踱到门边,说道:“不让你知道有侧妃和侍妾,也是为你着想,你病着,不好见人。以后她们都会来向你问安,那四名妾侍你可以随意差遣,但林侧妃你不能对她无礼,她服侍我多年,我答应过给她高于侧妃名份的尊荣,绝不容人相欺。我可以应下你想要做的所有事,前提是你必须听话,与姬妾和平相处,善待林侧妃,今晚赏画试药而起的事也一笔勾消,永不再提!” 明珠以手支颌,歪着头欣赏安王挺拔俊逸的身姿,脑子里想的却是:永不再提?明显地想替林侧妃掩盖罪行,太过份了! 安王转过身来,对上明珠无邪的笑脸,明珠含笑问:“王爷,我很不听话么?可我母亲说我是最乖巧最听话的好孩子!” 安王垂眸,转了脸去吩咐知书:“服侍王妃睡下,明日王妃要早起!” “要做什么?”明珠预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 安王深深地看着她:“你病了这几日,总算好些了,明早我带你去南郊白云寺,拜佛祈福,求一个平安符,保你安康!” 明珠这次没有躲开安王的眼睛,那眼里是一片清冷,毫无温度,她喜欢看这样的眼睛,能够不受影响地直看到人心里去,探寻到那心里的真正意图。 安王显然有防备,明珠在他眼里转来转去也寻不着门路去读他的心,最后败下阵来,眨了眨眼,收神! 她没看见安王唇角微萌的笑意,只顾着敛衽行礼:“谢王爷关心,我明早一准儿早起!” 出城?去郊外?最爱了! 管他真心假意,先出去透口闷气再说! 不再装粉嫩扮娇憨,端架子拿捏出王妃气派,吩咐知书:“这屋里药气儿浓,别熏坏了王爷,拿个灯笼,送王爷回……王爷回哪里?” 安王眼神闪了闪,咬了牙:“回德辉院!” “哦对!德辉院!”明珠侧脸,吸气咬舌尖:迟早要把这烂王府搞清楚,什么院什么轩什么阁,谁谁住在哪里,不信它比宰相府还大! “啊!王爷请等一下!” 安王已走出房门,明珠忽然追了出来。 “王妃还有何事?”口气难得温和,只有新婚夜和回门那会儿才有这样的语声。 明珠哪里知道,她又掉进了安王的圈套,明早的拜佛祈福,哪里是专门为她?利用她才是真的! 明珠低了头,轻声说道:“那个,前些时给您系上的那束串玉梅花同心络,您也没系着,可否还我?我想着那是母亲专为我求来的,我却不用,也许这病就是因为这个而来的吧!” 果然谎言越编越像! 安王想了想,说了一句:“明日再还你!” 转身看见久站在门外守候的阮妈妈,便随口吩咐交待了几句,说明以后芷蘅院的事王妃可自作主张,只管应她要求,满足需要。明早王妃要出门礼佛祈福,务必做好一应准备。 完了带上福至,快步离去。 明珠站在廊下,抿唇看着他们主仆渐行渐远,内心雀跃不已:终于可以走出王府这个闷罐子了,虽然只是一天时间,总强过呆在这里面十天百天! 正文 第四十四章 丢失 安王和福至刚走过九曲桥,便看见香云和香织拿着灯笼,守在那里。 两名侍女急忙对着安王福了一福,香云求道: “王爷请过芳华园看看我们娘娘吧,她、她快不行了!” 安王皱眉:“香云,我记得教过你们说话一定要实事求是,勿言过其实,否则重责不贷!” 香云忙跪了下去:“我们娘娘她、她身上烫得很厉害!” 安王静默了一会,说道:“去看看她吧——回去记得教导你们院里人:侧妃就是侧妃,不要一统称呼我们娘娘,你们哪一位娘娘?你们都是王府的奴婢,王妃不是你们娘娘吗?如今不同以往,有了王妃,怎么说也是王府后院至尊,虽说你们都是我从青州带来的,看着十分亲切,但若是做得过份了,被她抓一个正着,我也保不得你们!” 安王走得很快,香云和香织呆了一呆,险些儿跟不上。 芳华院,林侧妃躺靠在床上,面色稍微回缓了些,她慢慢地啜饮着香茗用银匙喂入她口中的蛋花甜酒,静静等待安王的到来。 她知道他会来,平日有个伤风咳嗽,他都会早晚来看看,这次晕倒了,怎么舍得不来! 遣香云和香织拿了灯笼去迎候着,这会也该到了吗? 没有听到传报,悄无声息地,安王一捺帐幔,出现在房内。 林侧妃嘴里还含了一口甜酒,眼睛瞬间放出异彩,忙摆手示意香茗不吃了,让她出去,自己掀了薄被要起来。 安王却没有像她意料中那样上前去按住她不让下床,而是坐到正对床铺的圆桌子旁,淡淡说了声: “娴儿身子不好,不必起来了。” 林侧妃楞了一下,还是慢慢下床,慢慢走到桌子旁边,伸出戴了碧绿翡翠玉镯子的纤纤玉手,拿起桌上一把描金白玉茶壶斟了一杯热茶,双手递给安王。 安王也不言语,伸手去接茶杯,他才留意到林侧妃的手确实算得上“纤纤玉手”,手指细瘦,似乎仅剩了一层皮包裹着骨头,手背手心苍白毫无血色,青紫色的脉络纹路清晰可见,与方才芷蘅院里给他递茶的那双丰润柔腻的手相差太远。 安王并不渴,将茶杯放在桌上,叹口气说道:“坐吧!娴儿以后多注意保养身子,马太医给你开的那些慈补方子交待侍女们煎好,按时服用,药引子我让福至寻得齐全了,以前太子殿下送了许多贵重药材,其中就有……我希望你能恢复到从前初见时那般健康!” 林侧妃半垂眼帘:“娴儿这般病歪歪的样子,王爷不喜欢看了!” 安王笑笑:“谁喜欢看一个病歪歪的人?若是我总如此,你也不想看到吧!” 林侧妃含了泪,嘟着嘴说道:“娴儿又不是没见过王爷病痛的时候,无论王爷是什么样子,娴儿都是喜欢的——王爷现在是好了,若是一辈子病着,娴儿也甘心一辈子守护在您身边!” 安王默然,娴儿说的是实情,他以前受了瘟障之气,得了难治的瘟病,是娴儿衣不解带护理,不辞辛苦走街串巷寻了偏方医治好他,上次受重伤,被秘密连夜送回青州,贴身侍从福至被冲散,不知踪影,还是作为侧妃的娴儿,全心全力日夜陪护,事事亲为,从喂食喂药换药到擦洗,伤痛中他动弹不得,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经她这双手抚摸过,这一份恩情他是记着的,也自然而然地与她更加亲近,他从不怀疑娴儿对他的忠诚和真情。 安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我记着你的好,你若总病着我自然也会守护着,只是既然有法子,总要千方百计争取治好吧?你健壮安康,好好儿的,我心里也欢喜啊!” 林侧妃抿嘴笑了:“王爷放心,娴儿会好起来的!” 想了想,又说道:“今夜的事……” 安王摆摆手打断她:“今夜的我已和王妃说清楚了,不再提起,那些汤药从此后不要再送……王妃饮食自有专人管,她芷蘅院的事,你不用过问,我已吩咐阮妈妈听候她的差遣,你只管养好身子,好好过你的日子就行。她很年轻,很好说话,只要不越了礼,她会善待你的!” 安王没说另一番话,他其实不知道芳华院天天送药给王妃喝,他只说过隔三五天给她喝一次,那药毕竟是伤人的,而且今夜林侧妃还加大了剂量,还好是赏画喝了,若是王妃喝,又没及时找到太医,岂不是要出事? 作为宰相女,安王妃,她的性命固然不能伤害,而作为他名份上的妻室,他也不能让她因此丧命! 他心里有那么点不高兴,生长在皇宫内苑,看惯宫妃争斗,今晚的事怎会让他没有想法?林侧妃跟了他三年,两年为侧妃,其纯良贤淑是无可置疑的,他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药原是他要给王妃喝,他就当做是林侧妃没有听清他的意思,以至于天天给王妃喝药。 “王爷,王妃她拘了李妈妈!”林侧妃可怜兮兮地说。 倒忘记娴儿身边还有一个李妈妈,那个老奴才! 或许是她存了不良之心,天天提醒侧妃送药也未可知,娴儿这样的冰雪女子不可能有害人的想法! “李妈妈吗?我明日教人替你找回来吧。” 安王说着站起身:“都快天亮了,闹了一夜,娴儿好好睡一觉吧!” 林侧妃也赶快站起来,伸手要为他解衣:“王爷累了一夜,让娴儿服侍您歇了吧!” 安王轻轻握了她的手,送回她身侧:“我还有事,这就回去收拾一下,天亮出城,你睡吧!” 说完转身,就像来时一样,帐幔一晃,人就消失掉了。 林侧妃抚着刚刚被安王握过的手,慢慢坐回绣墩上,细细想着安王方才说的话,怎么有点不一样了?到底哪里不一样?他说起王妃时的口气,他以前总以不屑的口气提起她,可刚才他说:她很年轻,很好说话,只要不越了礼,她会善待你的! 分明是一种家人相护的口气! 林侧妃只觉得头又晕了,有一层细汗冒了出来。 她是知道安王的,他要保护谁,怜惜谁,那是绝不含糊。当年林侧妃初入王府,安王身边也有亲近的贴身侍女,安王对她们同样爱护,她一个一个地弄走她们,以年纪渐长,该嫁人的理由,安王自然不反对,还送给她们丰厚富足的嫁妆。就是香云等几个丫头,因为是她的侍女,也得安王另眼相看,这些她都不用顾虑。可要是安王对王妃动了爱护之心,那就不得了了,那毕竟是他原配的正室!他说了那女子品质不是很好,他并不爱她,不在意的,可为什么……为什么经过这一夜反而对她好起来? 天色渐明,德辉院里,福至和安王还在到处翻找,那一束该死的梅花同心络就是找不着! 荆风来催行,问明原由,也跟着找,还是找不着。 福至呆站了一会,忽然一拍脑门:“想起来了!那串梅花同心络王爷陪王妃去相府回门那天系了一次,晚上回来沐浴更衣,就一直不系了,放在衣柜挂件屉内,昨天王爷穿那件衣裳我瞅着还是这梅花同心络好配便给系在腰带上了,后来,后来昨晚又换了夜行服出去,我解了那同心络拿在手上,匆匆忙忙间连同两锭银子塞进您腰间系的夜行包里了,夜行包呢?” 安王楞住了:“夜行包?我回来也是你服侍沐浴更衣,你问我,我问谁去?” 福至张着嘴:“我的王爷,我只脱得你身上的夜行衣,没见夜行包!” 荆风说:“难道是弄掉了?我的倒在!” 两人忽地同时交换了个眼神:庆王府里那道闪光!显然是那个与他们同时潜入庆王府的江湖人捡去了,他在花架子后面闲得无聊,翻了一下那个夜行包,检看玉佩时不小心被星光照耀,闪出一道光亮。 安王一挥手:“不找了!看看我的那些玉佩有什么奇巧些的赔了她吧!” 福至笑道:“王爷的物件都不是小巧玲珑适合女子佩戴的,且大多是皇上太子爷赠送——您只说掉了不就结了?夫妻间有什么赔不赔的!” 安王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你不懂!” 转身从床头柜里掏出一个乌紫色雕花细密,周身散发着温润微光的乌木小匣子,打开,里面却是几样女人的首饰,或精美奇巧,或古香雅致,他面带神往之色,唇边浮起一丝温柔的笑意,一样一样拿在手上看过,又不舍地放进盒子里,盖上,想一想又打开,如此反复三次才下定决心般拿了其中一对通体莹白的蝴蝶玉佩,收进袖笼,再把小匣子亲自收藏好,这才起身出去。 福至和荆风在旁默默看着,又默默跟在他身后一起出去了。 正文 第四十五章 拜佛祈福(一) 明珠梳洗打扮好,吃过早饭,带了四侍和秦妈妈,在前厅画堂上等候安王过来。 通灵宝箱里面的药丸真不是盖的,五毒净一颗就把体内的毒素驱尽,她感觉身体似乎比以前还要清爽健朗,精力充沛。虽然有事需要解决,但想着要去郊游,心里一兴奋,没良心地把寻找秋痕和雪儿先放一放——让我出去透口气,爽一爽回来再让你们爽! 笑咪咪地看了一眼赏画,那妞儿也是眉开眼笑,身体没事,又可以外出秋游,心情就是好。 竟然主仆都没把安王好心为王妃安排的祈福计划当大事件放眼里,一门心思就想着游玩呢。 安王来了,画堂前四侍环肥燕瘦,衣饰装束清新可人,簇拥着为了出行而尽量简装、又不得不顾着体面,仍是一身珠光宝气霓裳华服的王妃,俏生生站在那里,晃花了他的眼:那一份活色生香的靓丽,毫不掩饰的喜悦心情,衬托出飞扬的青春气息,令他都禁不住振奋了一下。 “都准备好了?那么走吧——王妃身子弱,抬舆等在院门口!” 安王背着手侧身让过一边,意思是叫她们快走吧。 明珠甜甜一笑:“我好着呢,只要不吃药,什么事都没有!” 安王皱了眉:还提那药呢!她要记挂到什么时候? 出到院门,明珠从抬舆旁边绕过去:“秦妈妈您坐吧,我不用,走走挺好!” 众人发呆,秦妈妈哪里敢坐,急慌慌地跟上四侍。 安王站在那里不动:“从这里到二门,要走很远,王妃还是坐抬舆吧,不要误了时辰!” 不坐就是不听话吗?明珠看他一眼,此处看美男,角度不错,那人在晨光中,虽是蹙眉抿唇,一脸冷色,却端的帅酷! “我想走走,王府里景致秀美,我都没看过呢,一路看过去,应该很快就到二门了!” 叫我听话,也得看你怎么说,说的是什么! 明珠领了四侍率先走开,又不走大道,专挑小径穿行,几个女孩子拈花拂柳,走得飞快,还一路吱吱喳喳说着话,竟不顾晨间露水打湿衣裳,急得秦妈妈直叫唤: “哎!哎!你们且顾着王妃娘娘,露水湿了衣裳却又不好了!” 明珠回头一笑:“妈妈放心,我如今不会轻易得病了!花间露水最是清凉芬芳,我们玩会儿,您慢点,看脚下!” 秦妈妈果然一个趔趄,裙脚绊在一圈竹插篱上,险些儿摔倒。 福至忙伸手扶了她一把,笑道:“妈妈且顾着自己走好吧!” 安王看着明珠在琴棋书画陪侍下,边走边玩,还比他们快了一截,心里一动,问秦妈妈: “王妃看起来却是好了,她几时开始不用吃药的?” 秦妈妈答:“回王爷话:娘娘却也是从昨夜起才真正好了,原先那脸色可青白吓人,神志不清,每日只知道昏睡,吃些白粥养命,药是天天吃着。前天娘娘睡醒来,忽然不高兴了,晚上李妈妈送药来就不吃了,谁想竟好些,昨儿早上多吃了一碗粥,就有了力气。可怜娘娘病糊涂了,昨晚才想起原来出嫁前宰相夫人给过她一些药丸,也是见赏画痛得不行,她情急之下才记起来的,进内室一通乱翻乱找,竟给她找着了,给赏画吃了一颗,自己吃了一颗,这不两人都好了!” 秦妈妈笑得开心,安王却脸色暗沉:娴儿,最知此药药性,让王妃天天饮用,会有什么后果,她不知道吗? 他是太放心她,还是太相信她? 两者都有,可是如果连娴儿都不能放心,不能相信,那他身边就再没有可信赖的、贴心的人了! 不,只是没有可信赖的、贴心的女人了! 安王下意识地往芳华院方向看了一眼,朝福至等人说道: “快走,不要反而落在后面了!” 来到二门,一大一小两乘马车早已等候着,女眷就只有王妃带着侍女们,侍女和秦妈妈自然坐着那乘小的,说是小,里面却能容下六七个人同坐,那大车就更不必说了,那是王妃制式,里面虽然宽阔富余,也只是王爷和王妃坐着,若是王爷骑马,王妃就自个儿坐,在里面打滚翻筋斗都成。 众人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明珠开始以为四侍会扶她上车,虽然她并不需要,不是要做样子嘛?可那四侍跟了秦妈妈陆续上车去了,竟不管她,她只好拂一拂衣袖,走到车旁低头提裙就要登车,旁边一只手伸过来扶住她左手,安王用那惑人的温和语气说道: “王妃慢些儿!” 明珠抬眼看了他一下:原来换了这人来做戏给大家看,也好,一起装! 当下唇角一翘,笑得眉眼弯弯:“谢王爷!” 谁知她上来后不久安王也上来了,和她并排坐着,不免偏头看他: “王爷怎不骑马?” “王妃第一次出远门,怎能让你独自坐车,本王自然是要陪着!” 明珠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只可惜一路上有人在旁,为顾着形象,只怕不能尽兴观赏窗外美景了。 车马从侧门出来,早有大队侍卫打起安王府仪仗旗号,列队等候在大门外,一行人浩浩荡荡,缓缓而行。 明珠从窗纱内往外瞧,街道显然被清肃过,一个人影不见,沿路尚有侍卫骑马来回巡棱,有不及躲闪的早行人唯有侧身垂首,远远站开。 这情形让明珠想起前世闹市中常有的可笑场面:某某领导出行,警车呼啸开道,喇叭警笛大作,指挥行人闪开的吼叫声声震人耳膜…… 明珠忽然笑了一声,戏谑地问道:“不是还有锣鼓开道吗?” 安王听出她话里的意味,却故意说:“锣鼓开道确实热闹,王妃想看看?那就叫他们取来!” “别!”明珠赶紧摆手:“还是不要了吧,只怕会误了时辰!” 出了城门,一行车马才加速,越走越快,明珠轻吐口气,脸上自然现出欢畅明媚的笑容。 安王静静坐着,面无表情,不发一言。 明珠受不了,身边不然就干脆没人,有人就总得说点什么吧?又不是不认识。 “王爷?” “何事?” “你昨晚没怎么睡吧?不如趁现在闭目养神,或者睡着也可以,我在这看着呢!” 明珠有点窘,话说出口变成这样子了? 她本想说:你不如睡去吧,我好趴窗上看风景! “唔,我在想些事情。”安王回答。 就是说,他不想睡! 咬牙,这都什么人! “那,我坐过窗边去看看?” 不管他了,反正又不说话,你想事情我看风景,井水不犯河水。 “不必!” 安王侧身倾往明珠这边,明珠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自我防护,不吸收他人身上气息! 安王伸手在明珠左侧什么地方动了一下,只听啪卡两声,车子左右厢壁自动往后移转,同时自车顶棚处垂下素白飘逸却不失沉实的镂花纱帘,代替了车厢壁,车内人可以清楚明白地看见外边景物,外边的人却未必能看清里面的人。 明珠脸上的表情可用三变来形容:先是口瞪口呆,再是惊喜莫名,最后一拍手,笑得灿烂如一朵盛放的花儿! “太妙了!这是何方高人设计?太了不起了!” 安王看着她,没长全的小女孩,一点点事就乐成这样!口气平淡地说道: “这算什么?宫中奇巧物事多了,能人巧匠,数不胜数!” 明珠被打击到:敢情她的盛赞没份量,人家不领情! 还笑话我孤陋寡闻?我要跟你说起飞机大炮汽车轮船宇航飞船,不吓死你才怪! 不过她马上又继续高兴起来,自得其乐地观赏自然风光:还是郊外好啊,空气清新,氧气充足,山山水水,树木花草,一切皆天然,不经修饰雕琢,纯美朴拙,还有那莺啼虫鸣,风起泉音……且赏心悦目吧! 正笑咪咪暗暗陶醉,安王递过来一样东西:“这个给你!” 什么东东?接在手里一阵冰凉润滑,身子有点微僵:最怕凉凉滑滑的小动物,不会是…… 忽地想起一句话:好奇心害死猫!找死啊?什么都敢接! 赶紧看一眼,松口气:好东西啊,一对通体莹白,漂亮精美的蝴蝶玉佩。 “很好啊,玉质上等,很贵重的!” 又把这东东递还给他,又不是玉石鉴赏家,憋出这句已经不错了。 安王不看她:“赔给你的——你的那个梅花同心结,我不小心弄不见了!” “你……”明珠瞪着他,真真欺人太甚!好歹也算新婚,一点面子不给,你不要还我嘛,干嘛丢了! “并不是有意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遗失了!” 他居然面色平和,还能安静地看着她,不显半点愧疚。 能奈他何? 只好装无所谓地笑笑:“不见就不见了吧,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想收回来也只因为是母亲所赐,而且上面玉佩刻有我的名字!” 又把那对玉蝴蝶递回去:“不用你还,我的玉佩很多,我也不喜欢蝴蝶!” 鸳鸯蝴蝶,才不稀罕!本王妃有趣好玩的玉佩多得不得了。 安王接了回去,收进袖笼,目光投视前方:“其实我也舍不得的!” 什么?你再说一遍? 明珠眼睛睁得超大,且内有闪电纵横,安王感应到了,看过来,好歹微笑了一下: “这是我母后遗下的物件,七岁那年有一次我生病,母后在我身边陪护一晚上,沐浴更衣之后妆盒子就留下来了,后来母后没有再来我宫中,这些就留在我手里……年岁久了,这个玉佩上的丝穗早已断开,我想你会打络子,就为它配上一束,戴着玩也无不可!” 安王语气一惯的清冷平淡,不带感情,听在明珠耳里却似有无限的悲凉意韵。 明珠垂下眼帘,长长微卷的睫毛抖动了两下又扬起:她不算是那种自作多情、没事伤秋的女子,但她性格里却有着悲天悯人的柔善,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就觉得这安王虽然薄情,却也可怜,属于没妈的孩子那类,拿着妈妈的遗物玉蝴蝶,惨兮兮说:“我妈的玉蝴蝶,没有络子丝穗系住!” 一种大爱回荡在胸腔,她轻轻说道:“我不要你赔。既是皇后娘娘的遗物,我可以帮你打一束好看的络子,将它系起来,免得丢失了任何一只,就不好了!” 怎么没有回应?明珠那点大爱很快被风吹雨打飘零掉,多情反被无情恼之后的结果应该就是恼羞成怒吧,猛一回头: 人家双目紧闭,睡着了! 那个气啊,一阵张牙舞爪,很快又泄气了,无端端做了一回皮球!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揍他一顿,趁他睡着,明珠现在有这个力气。 还是算了,人家是王,自己是妃,王妃王妃,王在前,妃在后。 看美景散心去,再也不回头! 没脸!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拜佛祈福(二) 安王只是假寐。 他忽然不愿意把玉蝴蝶交给明珠,虽然他清楚明白地听见她说,可以帮他打一束好看的络子将它们拴起来。 不要赔,只是帮,自然是结好了络子就还回来,不会占了他的——他母后的玉蝴蝶去。 他在她转过头那瞬间闭上眼睛假睡着,就是拒绝了她的好意——一束络子而已嘛,王府巧手的绣娘众多,谁不可以? 隔着眼皮子,感觉到光影舞动,还有软绸衣袖掠过面颊,带起一阵香风……是她吗?想干什么?她该不会……有些紧张,差点绷不住要睁开眼。 知道董明珠心里有怨,新婚十多天,病了十多天,新郎不见行踪,这种事确实不多见,如果此时她想泄愤打他一巴掌或掐他一下怎么办?原先看她似乎柔弱文雅,肯听任摆布,昨夜才察觉她性格里竟有那么点要强,她若真那么干的话,还能装睡吗?难道要维护尊严打回她? 正惴惴间,忽尔没有了动静,感觉身边一空,明珠似乎离开了,睁开眼,果然见她坐到最外边去了,背对自己,朝着车外景致张望,头上的双翅金毡镶翠串珠步摇晃晃颤颤,不停地摇晃,把他的心晃得生乱。 他真困了,再也撑不住,串珠步摇轻晃,他眼睛眨巴了几下彻底闭上,临入梦那点残存的意识还在挣扎:仓促上山,务必要与庆王相遇,相关事宜还需要花费时间精力好好想想,不应该睡……可眼睛睁不开……为什么每次在她身边都能够很轻易地安心睡去? 正午过两刻钟这样,安王一行来到白云山脚下,白云寺修在白云山左侧山腰,要上到寺里,还得沿着山路上行,然后登上青石条铺就的三百八十八多层阶梯,进入寺内。 安王早在半个时辰前醒了,前方密探回来报信,府史遣侍卫来请,将他唤醒了,他下车之前按动机括,又将王妃车驾恢复回原来的样子,明珠没说什么,她也看够了,少个人在车上,她身心自由,爱怎样就怎样,不介意封闭车厢。 明珠被扶下车,眼前看到的情形让她暗吃一惊:龙凤辇驾、黄金镶顶华盖、皇印幡幅,还有一排排一列列身着鲜亮软甲、佩挂金刀的御前侍卫,一对对仪容整洁、表情端肃的太监内侍,还有许多衣饰明艳的宫娥彩女……这不是,天子仪仗、皇后驾阵来着? 安王扶着她并排而行,在她耳边轻声道:“刚刚才得知:庆王与庆王妃今日奉皇命,禀持天子、皇后仪仗来为父皇祈福——倒是我们没事先打听好,冲撞了圣驾!” 他说着话,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昨夜只探得庆王要来白云寺拜佛祈福,却没想到会是这个排场!半路上接到密报他也暗吃了一惊:刘皇后依仗着服侍皇榻的便利,说服得皇上降谕,让庆王代皇帝去寺院进香许愿也就罢了,竟然还争取到天子仪仗!可知这天子仪仗却不是轻易许给诸皇子的,唯有太子,才有资格受授,可叹太子都没用过一次,庆王今天却用上了。 寺庙在白云山脚搭建了两排供香客游人歇息的凉亭,此时也尽被先期到来的庆王府的人占着,庆王早带了庆王妃,在侍卫们的护卫下上山,余下这些都只是一般的随从。 御前侍卫自然认得安王旗号,也有认得安王本人的,让飞报上山,但安王与安王妃却不能直接进入侍卫设下的戒备线,要得了庆王许可才行。 安王妃明珠好不耐烦,拿了手帕子直扇,虽说是秋季了,这山谷里却是不透风的,闷得很。 早有侍从撑起华盖,琴棋书画四侍女也上来服侍,为王爷和王妃打起了长柄扇,阵阵轻风涌动,明珠舒了口气。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不然我们回去算了,改天再来吧!” 明珠想既然是天子仪仗在此,就不麻烦跟人家争这地皮,出来一趟不容易,不拜佛到别处去转转也是好玩的。 “不要多久,王妃请耐心等待!” 安王给了明珠一个几近温柔的笑容,他心里想的是:庆王心里有你,就必然不会让你久等。 果然不出所料,庆王一听说安王妃刚病愈,也来拜佛祈福,不但用了极快速的传音式传报下来,请安王、安王妃上山,还特意让侍卫带了一副肩抬式软椅跑步下来迎接,说安王妃体弱不能远行,请坐了软椅上来。 安王当然不用等那软椅,他只要庆王准予上山就可以了。 一招手,两名安王府侍卫走来,卡嚓打开一物,明珠又一次开了眼界:居然有折叠式抬舆,还是纯金丝楠木制造! 事不宜迟,抓紧时间,安王可容不得她发呆,做出体贴入微的样子扶她去坐,实际上捉得她手上生疼,三两下按在抬舆上,一挥手:“走!” 只带了侍卫,甚至不要王妃四侍和秦妈妈跟着,一行人急步上山。 明珠抚着自己的手腕儿瞪看他一眼,内心疑云又增一朵:这人不正常,既是祈福,已达佛门净地,干什么这样急躁? 要说他真的为了妻子病体早日痊愈,诚心前来礼佛,明珠是不信的,昨夜就觉得十分怪异:一个新婚之期还顾着宠爱侧妃,冷落新娘十日之久的男人,会突然良心发现,不顾麻烦大老远陪着来这深山里挥汗爬山? 鬼才相信! 肩扛着抬舆上山,任是两名侍卫体壮如牛,王妃又只是个十五岁娇柔苗条的女子,急步攀登之下,也是吃力非常,看着两名侍卫汗滴如雨,明珠一点儿也不觉亏心。 她拿出手帕不停地扇着,左顾右盼,一忽儿倾向左侧,一忽儿倾右侧,猛然指着右前方松树顶颠喊道: “看哪!好大一条松鼠!” 大家一起停下,擦擦汗,抬头用目光搜寻,什么也不见,继续走。 “大家快看啊!那边有一只彩色山鸡,好标致!”声音清甜爽脆。 有几人停下,有人一边走一边看,结果脚下一滑,摔倒。 “啊!”忽然尖声惨叫,几欲刺穿人耳膜:“有蛇啊!” 众人大惊,一起停下,围扰来:“在哪里?” “那树上——哦,原来不是,干树藤来着!” 惊魂未定地轻拍胸口,水灵灵的凤眼清澈黑亮,一派纯真无邪! 可怜肩扛抬舆的两名侍卫已是累得东摇西摆,脚步不稳:王妃在上面是又跳又扭又晃,大有不累死他们不罢休之势。 荆风立即招手叫换人,安王从前头折回来,微笑着说道:“王妃估计是想下来走走?那就让本王牵你上山吧!” 明珠看了看他,拿帕子遮住脸,娇嗲地说道:“不敢劳动王爷,还是坐抬舆吧!” 抬舆重新升起,她从帕子下看安王,他脸上神色阴晴不定,一副很不爽的样子。 哼!你不爽,王妃我还不高兴呢! 帕子又扇起来,这回她不咋咋呼呼了,撮起唇儿,长长短短吹几声口哨,挑逗林子里的画眉山莺,开始是一只两只回应,接着三只四只,五只六只……一忽儿的时光,似乎山间林鸟都扑飞过来,缀满了这片山林枝条,群鸟去去来来,此起彼伏,鸣叫声吱吱喳喳,恬噪乱耳——要在平时,几只甚或十几鸟鸣声那是悦耳动听的,但成千上百只一起乱纷纷地叫,就嫌它是噪音! 明珠拿帕子捂着嘴笑:这是前世鸟类专家外公教的独门唤鸟绝技,夏雪柔都会,想不到穿越时空,到了异世也可以调遣鸟儿们。 安王和侍卫们是习武之人,注重练气养神,尤其此时专心提气赶路之际,被这群鸟儿一吵,分了神,只觉心烦气噪,恼怒异常,又不能拿鸟儿怎么办。 白云寺山门已遥遥在望,安王停下脚步,看了看抬舆上用帕子遮脸假寐的明珠,唇角微牵:玩够了?那就该下来受累一会,一步一挪地走上去,楚楚可怜的样子不知能引来庆王多大的紧张! 他作了个手势,示意侍卫将抬舆停放下来。 明珠发觉抬舆不走了,坐起身子,戒备地看着走上前欲扶她下来的安王: “我身子弱,又走得不快,别误了时辰!” “无妨!估计此时庆王殿下和庆王妃娘娘还未拜完佛呢,我陪着你慢慢走,待走到寺里,也该轮到我们去拜了!” 还是那副温柔的笑容,手伸了过来:“我平日忙于政务事,未能好好陪王妃,正好趁此机会,我们夫妻边走边说说话儿,可好?” 明珠头皮一阵发麻,想说:不好。 又转念:也好,且听他能说出什么好话来。反正坐着也挺闷的,久不出门,也该锻炼锻炼。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拜佛祈福(三) 明珠下了抬舆,前后左右看看,就将自己的手从安王掌中挣出来,这么平坦的青石板路,闭着眼都可以走上去。 安王和她并排而行,一边尽力做着轻松自然的样子和她说话,当然都是安王在说,明珠很安静地听着。 安王解释说他这些天忙于治理济河,经常早出晚归,因王妃在病中,难禁吵扰,便索性不去探视,打算等王妃养好病,自己也忙过这头一阵子,才好过去。 明珠内心冷笑,嘴里便也下意识地“呵呵”笑了两声,引得安王多看了她两眼,明珠假意说道: “公事为重,并没有怪王爷。王爷也不必顾念我——这不是好了?还能和王爷一道来山寺拜佛!” 安王点了点头:“不愧是宰相府千金,王妃果然明事理!” 明珠仰头看天上的云彩,没打算谦虚:“那是自然!” 安王笑笑,旋即端肃起面容:“王妃可知今日庆王为何持天子仪仗前来拜佛?” 明珠摇头。 “听说皇上这几日病了,除了刘皇后和庆王、皇上的贴身近侍外,无人进得皇帝寝室,更不知其病情如何,就连你父亲董宰相,都未必知道!” 明珠感到不可思议:“太子也不能?你们都是皇上的儿子,他怎会不要你们前去探病?” 安王眼见前方山门大开,庆王在侍卫们的簇拥下出现在石阶上,便轻声对明珠说道: “这其中缘由一时说不清楚,王妃等会见了庆王,只当不知此事,若他肯亲口告知此次拜佛目的,可千万婉转问一问,皇上的病情!” 什么意思?你不问,干嘛要我去问? 莫非这次好心带出来礼佛求福,原来为的就是这一桩? 奶奶的!十多天不见,一露头便是拉了她作间谍! 明珠生气了,却只能咬住唇一言不发,她也看见了庆王,庆王含情关切的目光令此时的她倍受感动,眼泪都差点流了下来! 苍天啊!这都是怎样的一个错乱?不嫁有情人,错配薄情郎! 庆王却也能管得住自己,不远不近地和明珠对视了一下,看她神色还算安好,放下心来,先与安王相见,安王因他持了天子仪仗,便要拉了明珠行大礼,被庆王阻止,说安王妃体弱,就免了。安王也不客气,故意问及庆王妃,庆王说:“天没亮就赶路,到了寺里四处奔走礼佛,此时累了吧,在禅房歇着!” 又问明珠:“明珠若是累了,也可先去寻一间干净禅房歇一歇!” 明珠忙摇头:“不用。我病了几日,才好些,难得出来,不舍得再关进屋里去!” 庆王笑了:“还是小孩心性,就知道贪玩——我已安排好了,这就引你上去,方丈会为你重开法坛,要诚心跪拜诵经,祈求平安康泰,也要费上一个时辰左右,若是迟了,回程可就太晚,路上不好行走……” 明珠看着他问:“庆王哥哥这就要下山回转了么?” 庆王点了点头,转向安王:“今日我禀持天子仪仗来礼佛上香,求平安康泰,圣驾在此,原是不准任何人进入白云寺,但明珠不同,既是大病初愈,就该来拜一拜佛祖,祛除病魔邪魅……我自和方丈说明原因,如今就由我送她入佛殿内,安王可在此少候,我与方丈交待完了你再来?” 安王看着明珠,不作声,明珠爽快地应道:“就这样吧,安王殿下在此等候一会。庆王哥哥,我们走吧!” 也不管周围的侍卫和随同庆王出来迎接她的僧侣们,昂首从众人中间穿行而过,庆王微笑看着她,稍停了一停,竟不再看安王,大步走去与明珠并肩而行,安王目送他们一路走去,踏过石条路,穿过中院,步上石阶,明珠低着头提裙子,慢了一步,庆王回头,自然而然地伸手搀扶,明珠没有拒绝…… 安王闭了闭眼,将目光转开,面色沉凝,有僧人走来躬身施礼,请他前往静室用茶。 庆王把明珠带到一个林木幽深的地方,拉着她停了下来,明珠四面一看,侍卫和随从们都站得远远的,不能听见他们说什么。 “庆王哥哥,不是要去佛殿吗?”明珠问道。 庆王抬手轻轻抚过明珠粉嫩的面颊,柔声问道:“告诉我,你过得好吗?为什么病了?” 发自内心的真情,温柔缱绻的语气,着实令明珠招架不住,她多少受了点伤,有了点小裂痕的心扑楞楞地急跳了几下,脸上笑容一僵,长长的眼睫毛一扬一垂间,泪珠滚滚而落: “一点都不好!你为什么,不早一些,让明珠做你的王妃?” 庆王刹时红了眼,呼吸急促,胸脯剧烈起伏,他咬牙看着明珠眼泪像决堤的海水般,怎么也流不完,几次想不顾一切地伸手拥她入怀,最终还是顾忌着不远处的侍卫们,最后将停在空中的手抓握成拳,猛击向身边一棵菩提树,坚硬的菩提树毫无慈悲心肠,不仅弄伤了他的手,还让他血流不止。 庆王流血,明珠便不哭了,赶紧拿了帕子替他包扎,庆王狠声说道: “他对你不好,却强要娶你,总有一天……” 明珠吸了吸气,笑笑:“没事了!只是觉得有点委屈,在那府里,我身为王妃,却不能自主,被一个侧妃管着,病得快死了也无人去看……今日见着庆王哥哥,仿似见着亲人,忽然就想哭一哭——我从今会好起来的,你放心!” 庆王紧紧握住明珠的手:“你等我!好不好?就算身在安王府,好好过日子,总有一天,我会带你出来,让你做我的……最重要的女人!” 明珠楞了一下,眨着眼睛,庆王贴得这么近,她却毫无推开他的意思,想想原来的董明珠该是怎样地喜欢着这个庆王! 她叹了口气,本为董明珠的痴情无所依归,听在庆王耳里,却成另一种意思。 “相信我,我会做到的!” 他情怀激荡,看着明珠的眼睛,脸越贴越近…… 不远处的庆王府府史程敏见势不妙,捅了一下庆王贴身侍卫陆云飞,陆云飞会意,朗声禀报: “千岁:时候不早,该起驾回宫了!” 明珠吃了一惊,赶紧跳开,庆王自知过火,见明珠受惊,不由得满脸怒意,远远地瞪了陆云飞一眼,继续带了明珠,转过另一条石径,往寺庙大殿走去。 “庆王哥哥,你今日来,可是为皇上祈福?”明珠坦然相问。 庆王含笑看她:“谁告诉你的?” 明珠笑:“安王。他见庆王哥哥持了天子仪仗,很吃惊,说必定是为皇上祈福的!难道皇上也像我一样,病了多日不好?我今日却是好了!” 庆王看着她:“我不瞒你:皇上确实病了,病是不轻不重,却症状怪异,通身长满颗粒,红肿溃烂,还奇痒难忍,天子至尊,形状惨不忍睹,宫中太医合力诊治,均告无效,束手无策,也曾延了民间偏方,也未能好……皇上痛苦难言,甚至……” 庆王面有忧色,想起皇上气急败坏,摔杯推碗的狂暴样子,他昨晚呻吟着说出那句话,将一干人都吓得脸色发白: “朕不愿活了!朕不活了!” 刘皇后身为正宫,是唯一一个可以守候在皇帝身边的女人,皇帝不愿以如此丑陋的面目示人,所以谁也不见,让太子摄政,庆王安王相助,庆王处理朝政之余还要随同母后守在皇上面前,开始皇上也不喜,为天子者,病痛时说着想让皇子们在跟前服侍尽孝,实则也顾忌皇子们窥探病情,妄图不轨……庆王在刘皇后的庇护下,终究是取得了皇帝的信任和喜欢,不避讳这个皇子看见自己病中的模样,还听从皇后规劝,让他持天子仪仗前去白云寺为自己祈福,皇后说:俊儿一定能为皇上求来福祉,皇上就等着吧,会好起来的! 太子和安王在外面担心,怕刘皇后和庆王挟了病重的皇帝,弄出什么鬼怪来。刘皇后何尝不想成大事?奈何现在庆王羽冀未丰满,董宰相自从嫁了女儿进安王府后,态度晦暗不明,而庆王妃父亲兵部尚书那也是才上任不到半年的时间,手下掌握的亲信武将是少之又少……刘皇后其实还担心此时皇上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若要与**拼起来,她和庆王恐怕不是对手。 夺取上位需得智取,很明显现在不是时候,无论如何先得保住皇上这条命! 为防太子耐不住,图谋不轨,以皇上病重为由逼其退位,自己提前登基,刘皇后费尽了心机,一边给皇上吹枕头风,阻止众皇子和重臣探病,一边竭力寻医问药,只求能治得好皇上,不惜任何代价! 这些,庆王自然不会对明珠说。 看着庆王愁眉不展的样子,明珠忽然很想帮他治好皇帝,让他有一份功劳,受皇上宠爱。她此时失忆般不记得安王这个人,更没想到要让安王去争取那份荣宠。 “庆王哥哥,你说的那个病症,我在一本古医书上看过,我知道有一个方子可以治得好这病,我就有这种药丸,吃了之后,立即就好!” 她这可是胡说八道,没经诊看就乱诌,不过听了庆王的叙述,再用白露输送给她的精深的医学知识综合推断了一下,得出的结论也不外乎那几种病:植物或食物过敏中毒、无名肿毒、毒虫叮咬,还有一样就是体内有某种隐疾,常年累月激生出毒素,毒素越积越多,到了特定的时期,被特定的诱因引诱生成奇病…… 庆王怀疑地看着明珠,明珠笑了一笑,从袖笼中取出那个上古时代的小玉瓶,上面几颗镌美古雅的金文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着耀眼的金光。 “这是‘五毒净’,难得的好药。明珠从大婚那日病到昨日,也是吃了这药才好的!得了这药,全靠机缘巧合,至今无人知我有此药。庆王哥哥真心疼惜明珠,明珠不会害你,把药拿给皇上吃,定能解除他的痛苦——只说是求佛求来的,明珠自会守口如瓶,绝不对谁说起!” 庆王目光闪闪,激动不已:“我果真能拿了这药给皇上吃?” 明珠点头:“庆王哥哥可以不信别人,千万要相信明珠!” 庆王就将玉瓶小心收入袖笼,又伸手理了一下明珠鬓旁散发,微笑说道: “第一次见面,便知明珠是个真情女子,我对你深信不疑!” 他招手唤来一位僧侣:“这位是慧能师父,他会带你去见方丈,我带了天子仪仗,不能误了时辰回宫,这就下山去——记住我的话:不要忧伤烦恼,要好好儿的,多想着庆王哥哥!” 庆王匆匆离去,明珠呆呆地站在原地,脑子里尽是庆王多情俊朗的笑容,耳畔是他温柔体贴的话语,明珠用力摇了摇头:董明珠啊,你这点残存的爱恋若不尽快消失掉,会害了他,也多少影响到我了。 明珠不能不承认:她确实贪恋庆王的温情,虽然她知道她不会爱上他,但她不排斥他,不拒绝他的宠护,他对她是绝对无害的,这一点,她深信不疑! “我们该走了!”身后有个声音说。 明珠想起了慧能和尚,便垂眸转身,睫毛扬起之际却发现眼前的人竟是安王,不由得暗自一惊,脸也沉了一沉: “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见你一人在这儿站着不动,便来看看!”安王语气平和。 “哦,我没事,走吧!”明珠仰起头,从他面前走过。 安王先是静静地跟在她身后,明珠一直朝前走,头也不回,安王微叹口气,快走几步赶上去,和她并排走上通往大雄宝殿的石阶。 正文 第四十八章 没白捐 白云寺属于中小型寺庙,因其地处偏僻,路途比较远,向来不是京城来的香客首选的进香礼佛之地,香火不是很旺盛。相比之下离城七十里的南山南屏寺,路程不远不近,且寺庙佛堂修建于山脚下,方便老少香客上香礼拜,加之占地宽阔,园林平整,静室禅房楼阁众多,因而不论是皇家宗室或贵胄豪门,若要进香拜佛,一般都愿意选在择南屏寺,南屏寺的香火由此一直极为鼎盛。 而这次庆王却舍近求远,不进南屏寺,直望远在百多里外的白云山白云寺而去,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安王自然是由着密探指引一路跟来,哪管他什么原因。 明珠跪在佛像前,闭目合掌,听着白云寺方丈领了寺中几位年长高僧手捻佛珠,围着自己边缓步转圈边高声诵唱佛经,转着唱着竟是怎么也停不下来,且唱经声愈来愈高,团团围跪在一旁的僧众逐渐加入进来,到最后满殿的诵唱声差点将殿上瓦都要掀飞,明珠觉得快受不了时,法事才算完成。 她终于想到庆王之所以选了白云寺为皇上拜佛祈福,是有一定道理的:白云寺香火不旺,香客零落稀少,应是久未开坛做法事,僧人们必定是卯足了劲,全心全意、攒足了精气神来为天子诵经作法,祈降安泰洪福。单只为明珠做这场法事便耗时将近两个多小时,更别说早上为天子做的那一场了。 明珠举袖轻抹一下额头上似有若无的微汗,暗笑:白云寺这批敬业僧人精神可嘉,弄不好即将有大大的封赏临头了呢——她有把握,那玉瓶里的四五颗五毒净,完全可以治得好皇上,至少能控制住病情,只在今晚,他就会痛苦尽消,神清气爽! 有人扶她起来,侧头看,是安王。她倒忘记了,安王开始时陪她一同跪在佛前,难道说他一直跪到最后?这可是为她作的祈福法事耶,这位王爷肯陪她跪两个时辰之久,算一桩稀奇事! 白胡子方丈走过来,含笑合十:“阿弥托佛!王爷与王妃伉俪情深,齐心向佛,法坛烛花香火形态吉瑞,法事功成圆满,王妃身上邪魔已去除,自此后福体安康,喜乐不尽!” 安王合掌致谢:“多亏方丈与众高僧施法,但求得王妃安泰,安王府供奉佛前长明灯,庆王殿下已代皇上为佛像塑金身,本王捐黄金白银各千两,用作宝寺修葺扩建之用!” “阿弥托佛!” 方丈高诵佛号,不露声色地保持着原有的笑容,只是在施礼道谢之时深深俯下身子。 下山登辇,已是日斜西山,彩霞满天。 安王仍陪了明珠坐在车里,两人并排坐着,仍然不言不语,沉寂无声。 许是车轮撞到石头,车厢一阵猛烈颠簸,明珠险些儿跌出去,安王伸手拉了她一把,明珠坐稳之后看他一眼,觉得还是说句话比较好。 “王爷,今日为我祈福,倒教王府破财了!” 黄金白银各千两耶,好大一笔钱财,放在小老百姓身上,够一家子安身立命半辈子的。 安王唇角微翘,露出一丝笑容:“钱财身外物,何足挂齿?只要王妃安好,便值得!” 这话说的比寺庙里的和尚唱的好听,明珠笑了笑,说道: “王爷相信几声佛号,几道圣经便能将我身上邪魔降除,并赐我一生福安喜乐?果真如此,今早何不将林侧妃一并带来,也除除邪魔,我如今是好了,她可病着呢!” 安王垂下眼帘:“林侧妃体弱,上山不易!” “有抬舆啊,我不也是抬着上下山的?王爷厚此薄彼,只怕晚上回去林侧妃会不高兴呢!她也太胆小柔弱了些,我不过说已歇下了,明日再来,她便以为我生气,跪在门外冒了一宿夜露,必是病得不轻!” 明珠摆弄着衣袖上的镂绣丝蕾花,极安闲地东扯西拉,你不是想利用我套话吗?套出来了,偏不说,先急死你! 安王却一点儿也不显出急躁,还顺着她的目光,看她用水灵灵嫩葱一样的手指挑扯着袖上的丝蕾。 “侧妃位阶低下,怎能与王妃同时祈福?她一向娇柔小心,往后还望王妃多担待她些。至于她的病,应该没什么要紧的,方才我已让法僧另堂为她求得一枚平安符!” 哼!招了不是?什么位阶低下,不能与王妃同时祈福,我辛辛苦苦在那跪着,你就让人在后边摆香案,借光为心爱的侧妃求平安符,这会儿还不小心说出来了,想气死正牌王妃啊? 明珠一把扯下抚弄了半天的蕾丝花朵,也不管那花朵中央缀着一颗黄豆般大小的粉色珍珠,对准被风拂开的车窗便掷了出去,回头看着微微怔住的安王,她唇边漾起一朵浅笑: “好得很!王爷那千两黄金倒也没白捐:既为正妃祈了福,又为侧妃求得平安符,还能探知皇上的病情——只在今夜,皇上便全好了,明日清晨安王可要早起去上朝,若是见不到圣颜,你唯我是问!” 安王一张玉白温润的脸庞渐渐升腾起两朵红云,煞是好看,但此时明珠不想看他了,她觉得该是将眼前这男人放下的时候,虽然有些心痛,她确实喜欢此人,但是有什么办法?他的心已给了别人,若不是迫于皇祖母之命娶了自己,他和林侧妃该是幸福美满的一对! 她能怪谁?谁都不能怪,唯有怪自己命不好,出现得太迟了! “王妃……”安王想说什么,嗓音有些艰涩。 “王爷,我累了!想睡一下,你若想下去骑马,请便!”明珠已闭上了眼睛。 静默了一下,安王轻声说道:“睡吧,我也有点累,不想骑马!” 那你就一边坐着吧。 明珠确实累了,侧身靠着软绵绵的座椅,背对安王,一会儿就睡着了。 安王一直注视着她,很准确地猜测到她几时睡着,伸手便拔了她头上的凤钗金步摇,和一枝翡翠扁玉缠枝繁花玉搔头,这些东西梗在那里,可怎么睡得好? 顺势坐近一些,防她滑倒,看不到她的面容,却早已熟悉她那娇憨的睡态。 安王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微叹口气:怎样一桩姻缘!他谋娶了王兄的心上人,原以为不过一个平常的美貌女子,做一出戏,自己应付得来,谁知她却是如此特别,明明从未见过,初见却有熟识的感觉,且每一次见面,她都能轻易进入他内心深处,拔动那一根隐藏的琴弦。以至于他竟然在慢慢改变自己的想法,逐渐将这个本不以为然的女子当成自己真正的王妃看待…… 真正的王妃!他苦笑一下:她可不就是他安王府八抬大轿抬进门的安王妃?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吃药 庆王一入城门,命人将庆王妃李莫愁送回王府,自己立即进宫,直入皇上寝宫重华殿,刘皇后早迎在前殿,母子俩交换了一下眼神,怕惊醒后殿龙床上的皇帝,悄悄地说了两句话,庆王听了明珠的话,只说上白云寺求佛,得了奇药,拿给父皇上一试,刘皇后忙接在手上,看了又看,拔了软木塞儿闻了又闻,但觉得芳香扑鼻,药味清淡,不禁也有些欢喜起来。里边皇上受了病痛折磨,哪里睡得沉稳,早听见庆王回来,又听到母子俩在帷幕外的大屏风前说着得了什么奇药,商量着等皇上醒来试用一粒,一着急便捶起床来,唤着:“来人!” 统领内院六宫内侍总管张秋林立即小跑上前,他从八岁净身入宫,十岁就开始跟着皇上,至今已有四十多年光阴,皇上与他之间明为主仆,实际上比六宫后妃甚至亲生兄弟子女都还要亲,皇上若是一天不见张秋林,必定会心神不安,烦躁暴怒,只要有张秋林在旁边服侍着,皇上才能心平气和、有条不紊地处理朝政,张秋林对皇上的脾性摸得太透彻了,有时不用看皇上脸色,只盯着皇上后脑勺看一会,他就能知道皇上今天想吃什么,不想吃什么。 庆王进重华殿来,张秋林也听见了动静,但他没有出迎,他知道皇后要跟儿子说两句话,虽然他也很好奇庆王带回什么福符、什么药品,但也强管住自己,没跟着皇后跑出去,只老老实实站在离龙床不远的一个角落里,闭目养神,一边注意听皇后母子俩的悄悄话。 皇上一声喊,他听出来了:皇上要见庆王,他熬不住病痛,不管庆王带回了什么药,他都要试一试。 “皇上!奴婢在这里!” 张秋林张公公亮起公鸭嗓,夸张地喊着:“皇上醒啦!皇上可是要喝水?” “朕什么都不要,朕听见庆王的声音了,叫他来见朕!” “皇上召见庆王殿下!”张公公也不走出去,仰头细声细气地吼了一噪子。 那架描金框富贵海棠绮丽云裳美人舞图大屏风前的母子俩同时一顿,便急忙相搀扶着走了进来。 “孩儿叩见父皇!父皇洪福齐天,此行白云山寺礼佛,高僧设坛作法事,瑞兆连连,邪魔消散。更因机缘巧合,得了好药,孩儿急着拿来给父皇服用,策马奔驰,百多里路只用了两个多时辰!” 庆王跪在龙床前,垂着头,双手擎起那只小玉瓶。 “好!好!俊儿辛苦了,待朕试一试这药……” 皇上受着难言的病痛折磨得快不成形了,几天来再难喝的药都吃,哪怕有一点点好起来的希望他都想抓住,可事不遂人愿,药是吃了几大桶进肚,生生把肠胃都弄坏了,茶饭不思,病痛却是分毫不减轻。 他颤巍巍地伸手从张公公手上接过一粒绿色药丸,张口就要吃,却被张公公拦住了:“皇上,且等上一小会儿,奴婢也吃了一颗,看看有没有什么异样,您再吃不迟!” 皇上骂道:“事已至此,还看什么看,朕不怕死!” 将药纳入口中,但觉一阵芬芳沁入心脾,一道清凉细腻的味道滑过咽喉、胸口,落入肚里,张公公奉上茶水,他喝了一口,更觉舒爽,不禁长舒了口气,点点头道: “这是朕吃过的最好吃的药丸——如此芳香,如此清爽,毫无苦涩味道,这是什么药?” 张公公递过小玉瓶,皇上接在手上,又惊又喜:“如此隽美高雅、功力非凡的瘦篆!朕自小习文练字,还是第一次见到!‘五毒净’,好!看来朕死不了了,哈哈哈!灵药仙丹啊,朕此时觉得身上已是不痛不痒了!” 围绕在龙床前的刘皇后、庆王、张公公也高兴得合不拢嘴,皇上难得地露出这种欢乐表情,不用他说,谁都能看得出他是真的好起来了。 最欣喜莫名的要数庆王,他坚定不移地信任明珠,而明珠,确确实实帮了他一个大忙。 回程的路上,府史程敏等人在庆王耳边不停地劝导,说明珠已然做了安王妃,就不要再与她有什么纠葛,免得日后生事。庆王明白他们想表达些什么意思,无非是怕自己被明珠迷惑,不自觉地会将一些机密事泄露给她,而她既嫁安王,便会帮着安王,扶助太子。 庆王不想明珠牵扯进他们兄弟间的争斗中来,他心目中的明珠是那么纯净善良,温婉可爱,他愿意保护她,宠爱她,不管她做了谁的妻子,在他心目中,她永远是最重要,最宝贵的。 他在白云寺告诉明珠皇上的真实病情,并不怕她会转告安王,实际上他事先已得刘皇后明示:不必再刻意隐瞒,不管皇上的怪病能不能尽快好起来,至少短期内他不会有生命危险,太医们以性命作了这番保证。皇上就算不能上朝,但他活着,就不怕,他们可以大规模寻访天下名医,医治皇上的病,保住他性命,一方面暗中加大力度做好准备,争取把握住时机,一举成事! 但他还是隐隐希望明珠会向着他,会跟他说:庆王哥哥,我不会把你的话告诉别人! 他却无论如何没料到,明珠给了他一瓶药丸,说是可以医治皇上的病,她说了一句话:你可以不信别人,不要不信明珠! 当时他内心既惊疑又激动,怕纯良的明珠被安王利用,派来害他,又感动于明珠有奇药居然不给安王上献,而是给了自己! 庆王守在龙床前,看着父皇安静地进入梦乡,没有再出现接二连三的抽搐和惊悸,睡相安稳沉实,而他脸上手上身上那些红肿溃烂的脓包颗粒,只一时半会不注意,竟然全部消肿收水,渐渐地结起了一层痂皮。 而此时安王府内院二门前,无数盏亮炽的灯笼代替了外边进来的火把,照着王爷和王妃相搀扶着下了马车。 因为明珠睡着了,安王怕马车走得太快,颠簸中将她惊醒,吩咐下去,让车马缓行,结果明珠这一觉睡得舒服,人马车队却直到天色完全黑沉了才回到王府。 安王自己也睡着了一小会,这一次他很小心,往自己这边的车厢壁靠,刻意不挨近明珠,怕又出现以前那种尴尬场面。夜风渐冷,把他吹醒,当时天色已黑,借着车外照进来的火把光亮竟不见明珠,他心里微微惊慌了一下,急忙站起来,结果脚下一绊跌了下去,摸到一个温软的躯体,看仔细了不禁啼笑皆非:明珠斜坐在铺着厚厚绒毯的车板上,双臂护着头,扑在椅座上睡得香甜! 她倒会保护自己,缩下去躲了清冷的夜风继续睡。 到了城门前,守城将士高声喝叫开门,明珠才醒来,抬头四顾张望一下,很快爬起来,坐回座椅上,也不作声,双手笼进袖子里,侧头看着窗外的亮光发呆,长长的睫毛许久才眨动一下,惺忪乍醒、弄不明周围情况而不得不老实起来的乖巧模样,与白天在山林抬舆上故意玩闹的那个女孩判若两人,安王看着暗笑不已。 正文 第五十章 怪异芷蘅院 秦妈妈和琴棋书画四侍簇拥着王妃,早有芷蘅院十多个侍女仆妇拿了灯笼等候在二门上,张总管早唤了家仆抬来软轿,大伙儿张罗着护送王妃回内院。听琴却歪头看着王妃,咦了一声,刚要说什么,安王从旁递过来一个丝帕包着的小包: “王妃的东西,收好,莫再弄不见了!” 他自己弄丢了写有王妃名字的玉佩,心里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明珠没注意看他们,扫见不远处一棵丹桂树下,有两名衣着打扮与琴棋书画四侍不相上下的侍女,拿了灯笼垂首侧身而立,她想着那该是芳华院的人,便也不作理会,天黑懒得辨路,且白天下山时她坚持走了一会,运动量也够了,便坐上软轿,前呼后拥而去。走了几步想起没跟安王道别呢,似乎不合礼数,转回头,正见安王与那两名侍女说话,暗想刚好省得,安心回去了。 守在丹桂树旁的正是香织和香铭,林侧妃得知安王带了王妃上山寺礼佛去了,难过了一天:她陪在王爷身边几年,王爷从来都未曾带她一同出门过,更别说陪她去寺庙上香拜佛祈福! 安王一行车马出现在街口她就已经知晓了,特意遣了平时跟在她身边服侍王爷更衣梳洗的侍女香织和香铭去二门处迎候,往常安王回府不用迎候,自己会去她院里,两人惯常在一起用膳,她熟知王爷的口味喜好,因此来京时将王爷在青州时喜欢的厨子拖家带口地一起带过来,今夜她让厨房整了满桌好菜,内室大浴桶里备好香汤,泡了好茶,单等远道归来的王爷回到芳华院,她好服侍他沐浴更衣,美美地吃一顿晚餐。 昨夜没睡好,今天累了一天,王爷不喜吃斋饭,又累又饿之际,唯有芳华院能给予他最贴心最温柔的关照和安抚。 安王从袖笼里掏出白云寺求来的平安符,交给香织和香茗带回芳华院,转告林侧妃:王爷不过去了,交待她自己好好吃饭。王爷陪了王妃从外边回来,自然是要留在芷蘅院用饭。 然后唤过阮妈妈:“派两名严格些的训导妈妈过芳华院,教教那院的仆妇侍女——王妃面前半点失礼不得,若还似从前那般只以侧妃为重,怠慢王妃,不能轻饶!” 香织和香茗跟着林侧妃服侍他两年,他自然待她们有所不同,但也不能容许她们自恃主子得宠,妄自据傲。刚才王妃明明看了她们一眼,两个丫头自以为树影挡身,居然动也不动一下,也不知道是震摄于王妃威仪呢还是根本就不把王妃放在眼里,没走出来给王妃行礼。 安王开始有点后悔——五年内不能与女子行欢爱之事,因而他不考虑迎娶正妃,给了林静娴侧妃名份,任由她以主母身份,掌管王府内务,她喜欢做什么,只要不违法,他从不拒绝,是不是一直对她纵容得太过?以至于突然有了正妃,令她一时转不过弯。 他现在担心林静娴会因此吃亏,太过得宠,名份却低下,王妃出身高贵,且性格显然不像她外表那样柔弱温婉,他多少领教了一点她的冲劲,他本不喜欢性格强悍的女子,但王妃这样儿还算可以接受。他希望林侧妃一直禀持她那温顺柔婉的美好品性,低调乖巧些,教导好自己的手下人,避免与王妃有冲突。安王思想上感情上还是较多偏向于林侧妃,看惯柔弱苍白的林侧妃在王府里自由自在、信心满满的样子,实不忍心她被那位相对而言强壮许多的王妃欺负了去。 阮妈妈早就想听王爷说这番话,心里舒畅不少,她自年轻起就在安王乳母手下当差,算是王府老人,正房为尊的思想根深蒂固,眼看着王爷宠信林侧妃,任由她在管理王府内务上擅自更改制式,为所欲为,试想哪个侧妃有这样的胆子,敢换王妃的侍女?唆使人调身边奴婢婆子个个趾高气扬,斜眼看人。不想得罪王爷,她嘴上什么也不说,心里早就看不过眼去。当下立即就带了婆子,跟着香织和香茗回芳华院。 林侧妃没等来王爷,还被告知这番话,王爷竟然让阮妈妈亲自挑了婆子进她芳华院来,那是什么意思?难道,她芳华院竟要听阮妈妈的管制不成? 她温婉地陪着阮妈妈说着话,内心却是不能服这口气,怎么可能?说过了给她充分的自由,不会让人管她,唯有她来管制安排别人的! 阮妈妈走了之后,林侧妃饭也不吃了,抚着胸口,苍白着一张脸直接就去床上躺着,若在平时,香云等侍女见她这般样子,就要跑去请王爷,可今日却是不敢了。 香织拿出那枚平安符,说是王爷特地为她求来的,林侧妃脸上顿时又浮上一个甜美的笑容,她紧紧将平安符按在胸口,吐出一口气:王爷,心里到底还是爱我的! 安王随后来到芷蘅院,明珠已迫不及待地进入内室沐浴去了,熏了一天的香火味,又出了一会汗,她受不了,连甘妈妈特意为她准备好,侍女都端到嘴边的鲜鱼肉粥也不肯喝一口,执意要先洗了澡再吃饭。 芷蘅院的侍女仆妇们却也不是呆瓜,看见王爷来了,仿似见到太阳一般,深宅大院惯见妻妾争宠,帮着主母抓住主子,主母得到重视,底下人也跟着沾光,那还不紧紧捉住了?一群人忙而不乱,迎了王爷进屋,把福至给打发了,温热的香茶敬上,另室备下香汤,几个侍女就搀了王爷去宽衣解带,除去外袍,仰躺着洗好头发,安王便将侍女们驱散,自己脱了内衣裤,开始沐浴。 虽然他自小生长在宫中,由宫女们看护着长大,许是母后教导有方,五六岁就先知先觉地拒绝宫女贴身服侍,只肯在太监内侍面前赤身裸体。成年后,最贴近他的侍从是福至,而后林静娴在他昏迷不醒、伤痛不能动弹时为他擦洗换药,自然也就一览无余地看了他的身体,然后她做了他的侧妃,但他恢复健康之后又维持了原先的习惯——除掉外袍即屏退身边人,他喜欢静静地泡在热水里闭目养神,看似享受的按摩与揉搓于他来说却是一种骚扰。 知书和赏画被王爷遣出,在内室门外相视一笑:王爷和王妃貌似不大对眼,这两人的习性却何其相近,王妃也只肯让人帮着洗头发脱外衣,之后便赶人走,一个都不留在旁边,唯恐人家看了她去。 明珠先洗好,听琴观棋进去帮着收拾了一下,松松地挽了个坠云髻,黑柔乌亮的发间只插一枝碧绿扁玉簪子,肌肤水灵嫩滑,粉脸儿铅华不施透着红晕,身上一袭雪纺软纱裙衫,裙脚袖边领子尽是繁密的镂绣花朵儿,整个人如出水芙蓉般,天然纯净,婉约清雅。 当看到身穿天青色软缎袍子,脚蹬金线银铂勾边厚底靴,玉冠束发,神清气爽、飘逸出尘的安王出现在面前,明珠表示十二分的诧异: “王爷怎么在这?” 安王挑眉:“王妃问得奇怪,这里是我家,不在这,在哪里?” “……” 明珠无语,说得没错,整个王府都是他家,爱去哪里不行? 她难道可以说王妃我现在不欢迎你住到芷蘅院来? 秦妈妈在门外请示:“王爷、王妃娘娘,晚膳是在前边厅里用呢,还是……” “在小花厅里吧!”明珠说,在前院用完饭,方便这人离开。 安王看了她一眼:“还是摆进来吧,王妃累了,不必走到前院去!” 明珠垂眸,她确实不想到前厅去吃这一餐饭,她并不很饿,在山上用过斋饭,安王不爱吃,她却细嚼慢咽,吃了一碗糙米饭。安王那会儿数着饭粒陪她,脸上表情平静淡定,她却从他略显惊奇的眼神里猜到他内心所想,必定是一个大大的问号横在哪里吧?哈哈!笨古人,以为山珍海味、精米细面才是最好的,殊不知这一碗糙米饭比你几顿精细食物营养还多!看人家贫贱人家的小孩比你们富贵人家的小孩健康好养大,秘密就在这里面。宰相小姐吃得下糙米饭怎么啦?我有这本事,你也吃吃看啊,细嚼嚼就知道了,多香甜哪! 话说前世明珠小时候也不爱吃糙米饭来着,跟在爷爷身边一段时间,爷爷随身的保健医生兼营养师时不时地安排吃糙米饭,吃着吃着,竟就吃出味道来了。 甘妈妈做主厨,精心烹制了一大桌美味佳肴——西湖醋鱼、龙井虾仁、香酥焖肉、四喜丸子、贵妃鸡、松子鲑鱼、西湖牛肉羹、烧花鸭、什锦苏盘儿…… 明珠一看尽是些大鱼大肉,不禁乐了:“甘妈妈,您这是喂老虎呢!” 秦妈妈站在对面,指点赏画服侍好王爷,闻言忙给她使眼色,笑道: “王爷和王妃今日在庙里用的斋饭,太清淡了些,回家来多吃些晕菜原是应该的!” 明珠眨着眼睛,不明白秦妈妈那一记眼神里是什么,安王却侧过脸看了秦妈妈一眼,秦妈妈即轻轻退后一步,低下了头。 安王从小爱吃肉食,体格力气也比皇兄皇弟们强健勇猛,曾被乳母失口称之为“小老虎”,因他本身是龙子龙孙,乳母为此被母后责令杖责,险些儿丧命。知道这事的人很少,秦妈妈是阮妈妈手下,偶然听说了,安王看她那一眼,意在警告她作为老人,要教导好王妃,有时祸从口出,悔之晚矣。 秦妈妈精明老练,自然省得那层意思,因而悄然后退,淡定地站在安王身后,稍倾即走出房门,待在廊下。 吃完饭,福至匆匆来了,听书在廊下看见,想着他此来说不定会把王爷叫走,便不乐意地一步上前堵住他,被他神色严肃地拿出一块龙犀木牌子一扬,吓得跳闪一边去,那木牌子是安王府至高令符,佩着它,整个王府无处不能去,无人能阻。 惹得听书轻骂:“就说有急事不结了?值得拿这劳什子来吓你姐姐!” 福至瞪她一眼:“叫福大哥,不然下次还吓你!快给我传报!” 听书就走到门侧,微微俯首:“启禀王爷、王妃娘娘:福大哥来了,有急事禀报王爷!” 福至一下冒汗了:“我以后叫你姐姐!行不?” 听书笑而不语,旁边几个廓下丫头仆妇捂嘴偷笑,死命抱住了肚子。 福至用了暗语禀报,安王一听便知是太子召自己回德辉院。 便对明珠说:“王妃今天累了,早些歇息。我有事回德辉院去,喝一杯茶就走!” 明珠想这是在讨茶喝呢,吃肉多了吧,看向听琴:“给王爷拿杯白开水!” 安王和福至都楞了一下,福至心道这芷蘅院还真是了不得,王妃给王爷喝白开水,侍女敢拦王爷近身侍卫。 明珠笑道:“饭后一个时辰内不喝茶,渴了可喝些白开水,这是养生之道,没别的意思!” 安王微微笑了一下,接过水喝了,起身就带着福至离去。明珠也愿他快走,很爽快地送出门来,本要送到院门去的,顺便在室外走几步换口气,想到有舍不得他去的嫌疑,便在廊下停住了。 走出芷蘅院老远,安王见福至不时回头张望,不免奇怪:“看什么呢?” 福至跟了安王多年,说话不必顾忌什么:“小的觉着这芷蘅院好生怪异,大婚那几日乱纷纷的,侍女们慌慌张张像没头苍蝇,这才几天,个个变得精灵起来,王妃娘娘也像换了个人似的!” 安王也不禁回头望了一眼透着灯光的芷蘅院,笑道:“你当她们是妖精呢,说变就变的!别胡说了,当心又给那侍女把你套进去——太子殿下可是来得久了?” “是,在墨香楼坐着,小的来时是提气奔了来的!” “那我们快些儿吧!” 主仆加快步伐,转眼隐进夜色中不见了。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封赏 太子和安王见了面,兄弟俩独处也不论什么礼数,两人一起在书房里相对而坐。 安王早遣人告知太子自己明着带王妃去上香,暗地里探庆王口风,回程听到明珠信誓旦旦地说皇上的病并不严重,只在今晚就好,将信将疑。趁明珠睡着,唤了侍卫陈规快马赶回太子府,将这话转告了太子。 早有侍从泡有一壶热茶放在桌上,太子正自斟自饮,安王来了,他便为弟弟倒了一杯,放到他面前,安王拿起又放下,却没有喝。 太子诧异地看着他,安王笑笑:“刚喝过,停会再喝。” 太子点头,微叹口气:“我们兄弟倒是白担心一场,父皇已是好了!” 安王有点吃惊,明珠的话不假,到底是什么原因? 太子说道:“庆王求的什么佛?白云寺真这么灵光吗?我刚从宫里来,见着父皇了,他坐在帐里,看不见他气色,但言语有力,中气十足,显见已无碍。我私下抓了张公公问,他说父皇原先的病说重不重,说轻又是比死还难受的,庆王求佛回来之前确确实实还痛苦着,庆王求得奇药回来,吃了就好!明日父皇上殿,百官大朝。你可要早些去,父皇必定要问你整治济河的事,那事可还顺利?” “哥哥放心,徐怀锦、吕朋等人是治水的高手,已寻得好的方法,他二人正具文当中,父皇问起,我有应答!” “好!知道你行,手下俱是高才!” 见太子仍皱着眉,安王问道:“可是为南边那事犯愁?” 太子叹气:“东南有东关候郑德阳,西南有威武大将军许久安,这两人是至交,勇猛多智,素来威镇南边,南芝国此次挑衅,应是小事一桩,并不敢大肆来犯。这二人是边关守将,握着一方重兵,我曾以朝庭名义给他们下过抚慰文诏,加盖了太子印鉴,有所暗示,这两人回文却是公事公办,一派武将作风,着实有些着恼!你知兵部尚书李源,与东关候乃是同乡。” “威武大将军许久安是个真正的耿直武将,想来是没心思参与此中争斗,东关候倒确是个人物,他战功显赫,有勇有谋,更重要是深得人心,南边一脉武将没有不服他的。我却不知他与兵部尚书李源是同乡,若如此,他应早已得了李源的书信,李源势必要求他拥戴庆王。哥哥也不必过于烦恼,那东关候,想来也不会轻易就信他。” 太子点头:“但愿如此……” 此时更鼓传来,竟已到二更天,太子忙起身离去,安王相送,太子摆了摆手: “不必送!你今日累了,且好生歇着。江登已回到京城,今日护送我来的,他却比你还熟悉你安王府的路数!” 安王笑了笑:确实如此,太子近侍江登,在安王府里混得是够熟的。 翌日清晨,安王带了福至等侍从一走出德辉院,便遇上香织和香茗,两名侍女齐齐朝安王福了一福,说是林侧妃请王爷过芳华院用早饭。 福至不自觉地撇了撇嘴:再去你们芳华院用早饭,王爷就无需上朝了。 王爷口气温和,还是那几句话:叫侧妃顾惜身子,自己好好吃饭,王爷要赶着上朝去。 或许有人时刻惦念着那感觉不错吧,也不怪王爷对林侧妃好,林侧妃这个粘人劲,一天三趟地问讯,不管王爷去不去,只管派了人来,有时还要亲自来,软语呢哝地问候,嘱咐王爷要爱惜自己,注意保养,温柔贴心的话儿,由不得你不感动。 福至见多了,却觉得太腻了些,许是他未经情事,不懂那是情人夫妻间需要的,若不这样,何来感情积存? 他心里想着若是王爷忙得晕头转向的时候,也不去芳华院,也不去芷蘅院,然后芳华院天天遣人来或亲自来,守在德辉院门口候着,芷蘅院也天天遣人来或亲自来,也守在德辉院门口候着,王爷一出来,那不知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想像着那个场景,福至笑得嘴巴裂开好大一条缝,安王看了他: “笑什么?” “没、没什么!” “说!” 福至只好坦白:“那个,我只是想若是王妃娘娘也遣人来请王爷去芷蘅院用早饭,那怎么办?王爷又正闲着的话,去芳华院呢,还是去芷蘅院?” 安王不作声,只挥了挥手,意思是赶紧走,少说废话。 暗地里却为这个问题考虑了一下:确实是个难题,习惯了芳华院,可是能拒绝芷蘅院吗?那可是正室。 朝堂上,皇帝端端正正地坐在金銮殿,除了脸上几点若有若无的红色印痕,不见有什么异常,他气色很好,心情愉悦,接受群臣叩拜,庆驾龙体安康。皇上听取众臣奏议之后,又收了几个折子上去,便开始褒奖太子和几位王子,说自己病了这几日,全靠太子勤勉,全力打理朝政,问了安王治理济河的事,安王有问有答,并呈上奏折,上面俱是图治济河的良策,皇上大喜,勉励一番,责令继续监管此事,务必做出成效。 之后就很高兴地提到了庆王,夸庆王聪明能干,自入户部协助监管税收事务,业绩不凡。更可贵在孝心深重,为减轻圣躬病痛,不辞辛苦奔赴离城百多里外的白云寺拜佛祈福,求得良药,彻底解除了圣躬疾病,其至孝之心,当为人子者楷模。 皇帝话音刚落,满朝百官纷纷颂赞皇上仁德贤慈,教子有方,庆王仁孝,自是传承了皇上的优良传统……皇上眉开眼笑,大手一挥: “为嘉奖贤孝,朕自当重赏庆王……” 庆王却在此时站出班列:“启禀父皇:儿臣有奏!” 众臣暗暗惊讶:封赏在即,庆王这是…… 皇上温和地问道:“皇儿有什么事?” 太子的眉毛跳了一跳,皇上只有在他们小的时候才称呼“皇儿”,成人礼后,只唤封号,或呼之以名,如傲儿、俊儿、代儿。 如今当着百官的面直呼庆王“皇儿”,显见太过亲昵,他有点受不了。 庆王跪下来:“父皇请恕儿臣隐瞒实情之罪!” 皇上有点吃惊:“什么实情?你又为何隐瞒?皇儿且说来听听!” 庆王说道:“儿臣上白云寺为父皇拜佛祈福,高僧诵经作法事,瑞兆降临,高僧言道:‘必有奇遇,只在今日。’未几儿臣果然遇见一人,将奇药给了儿臣,并说此药原也是偶然得来,皇上用之必能痊愈,教不必告与他人知道。今日父皇欲封赏儿臣,儿臣若坦然受之,无异于夺人功劳,因而不得不禀明父皇!” 皇上不禁动容,身体前倾:“皇儿不必内疚,若非你前去求佛,又何来奇遇?此件功劳非你莫属!但此人是谁?朕当同样封赏于他!” 庆王微笑道:“她原是宰相府千金,如今是皇室中人,父皇您的儿媳——董明珠!” 金殿上皇帝惊讶,金殿下却险些震倒了一干人:排列在最前的董宰相和排列在中间的董明志,还有再后些的董明政、董明律,特别是宰相董承梓,冒出一身冷汗:皇上病中密诏入宫见了几次面,都束手无策,而今竟说自家女儿有奇药?这可是大祸临头啊!有药不献,让皇上受尽病痛折磨,这欺君之罪大了去了,搞不好就是抄家,灭门! 这这这庆王他怎么搞的?不是娶不上明珠拿董家出气吧? 太子和安王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安王脑海里闪过明珠说过的话:只在今夜,若皇上不好,你拿我是问! 没错,秦妈妈也说过出嫁前宰相夫人给过王妃奇药,她吃了,也给赏画吃了,而后带上山,交付给庆王! 安王有点恍惚:如果与明珠像一般新婚夫妻那样以礼相待,恩爱相顾,或许能知道她一些事情,她会不会将药交给自己,而不是交给庆王?可如果不哄骗她吃药,让她疑似得病,自己既不与她同房,也不与她住在一起,又怎么解释得清楚?难道一开始就跟她明说:我有隐伤,不能与你同房…… 她即使不闹起来,也会跑回娘家倾诉,他怎能容得? 本来就是为了骗取她,稳住她,这些手段是非用不可的! 他会想办法继续哄她,她愿意也罢,不愿也好,如今只能呆在安王府,乖乖做安王妃,哪里也别想去! 安王在那里打着他的如意算盘,根本没听庆王和皇上之间的问答。 连皇上喊了他一声,也没听到。 一旁四皇叔的儿子,堂兄镜王扯了一下他的衣袖,才清醒过来,忙上前跪下: “儿臣在!” “安王,回你王府将安王妃接来见朕!” “儿臣领旨!” 安王起身退出,转身之际与另一队列首位上的董宰相眼神撞了个正着,他双手并拢于袖中,略略颔首,便疾步离开。 老岳丈担忧了吧?自家有奇药都不知道,现在急了,有什么用! 正文 第五十二章 第一王妃 安王到芷蘅院的时候,早已是日上三竿,王妃董明珠还赖在床上不起来,未得她许可,侍女们只能站在门外,未敢擅自入内。 事实上她早醒了,正躲在帐子里观赏她的宝贝箱子,一大早的心花怒放,喜笑颜开。 想起白露说过:心有所想,便有所应。 便在打开箱子之前闭眼想一下,暗念一个:夜明珠。开箱,一颗硕大的,晶莹玉润的大珠子就呈现在眼前。再念:黄金白银。开箱,一半是金条,一半是银锭,笑呆了。心想金银这玩艺儿还是不玩的好,也许就是转移法,挪来了官府金库里的东西罢?搞不好还就近搬了安王府金库里的来,那有什么意思,等同于偷了自家的东西。念一遍:回去罢。打开还在呢,竟是还不回去了!却不愿它占着箱子,统统倒出来,拿一条披巾装了,捆成一包,塞床底下去。 再认真翻看那些瓶瓶罐罐,尽是些不可多得的奇药好药,第三层箱盒子里黑糊糊一片,里面有一颗朱红色拇指般大小的丹丸浮动其间,散发着淡淡的光晕,明珠想着,这不会就是白露说的机缘巧合中收来了世外练丹人练成却忘记捡起的仙丹吧?急忙一探手,将丹丸抓起,黑盒子立即合上,隔层盖子上出现了一个小玉瓶,上书“还魂丹”字样,明珠大喜,拿起瓶子,将丹丸纳入其中,塞了软木塞,移放到上层来,这才放心:入了瓶,它就跑不掉了。还魂丹可是宝贝啊,还魂,顾名思义,人死了都能救得活的! 顺手又拿了一瓶五毒净放进袖笼里,心道这是好东西,能解许多毒物,刚刚第三层那黑盒子想是炼丹炉来着,得弄清楚这个配方,自己寻了药物来丢进去让它自个儿炼,炼好了再捡出来,拿着给需要救治的人吃,也是件功德。 正玩着,忽听得门外传来听琴的喊声:“娘娘!王爷回来了!” 明珠一怔,忙速念“月黑风高,宝箱闭合”将宝物收了,急忙下床来,不小心绊了一跤,一生气才想起自己堂堂一个王妃,着什么急?便又靠回床上: “进来吧!” 安王随众侍女进入房内,但觉异香扑鼻,整个人精神为之一振。 听琴也有些奇怪:“赏画,昨儿你放入香炉的是什么香?这样清新好闻,又经得焚烧,以后都用这个吧!” 明珠暗笑:想得真美!那可是还魂丹的香气,给你们闻一下都增寿不少了。 安王隔着帷幔说道:“王妃起来吧,琴棋书画速将全副宫装拿出来服侍王妃穿戴好,这就进殿面圣去!” 明珠吃了一惊:“进殿面圣?为什么?” 安王在外面笑了一声:“王妃明知故问!皇上好了,要见献药之人!” 明珠心脏急跳:这个庆王,不是说了不要告诉别人吗?他什么意思,想害我啊? 这个宝箱是不能让外人察觉的,万一过于张扬,宝箱消失,非恨死他不可! 进殿面圣非儿戏,不是你想去就去,想不去就不去的,明珠什么话都说不得,乖乖配合四侍,洗漱装扮穿戴整齐,侍女端来一碗燕窝粥,听琴接过,用银勺子一口一口,慢慢喂她吃了,茶水漱口,又再左右上下端详一番,这才放心让出门。 安王坐在榻上喝茶,一边看着她们,倒是没催过一声。 其实他等得很烦躁,什么叫婆婆妈妈?实在是不耐烦——从来只有人家等他,他何曾需要等别人? 娶了这个王妃后一切都不同,他只能当这是修炼气性。 总算出到二门,车辇早备好等在那里,安王回来时是骑了马,此时还需陪着王妃坐辇车进宫。 大朝已散,皇上召了相关人等在偏殿,安王和安王妃一入禁苑便被内侍引到偏殿。 皇上高坐龙椅中,旁边坐着刘皇后,皇驾移到偏殿,她也来凑热闹。 御案前站着几位阁老重臣,董宰相站在太子身边,与年轻俊雅、身型挺拔的太子相比,他显得苍老而佝偻。 庆王独自站在另一侧,显得十分特殊,也不知是不是皇上特意让他站那儿的,安王引了明珠入内,两人双双跪下,皇上抬手说了一声:“平身!” 安王扶了明珠起来,却没拉着她一起走开,他转身走到太子这一边,以为明珠会随在他身后,再没想到明珠居然自然而然地站到庆王那边去了。 明珠是冲着庆王的笑脸去,她走进来就看见庆王一直对着她笑,颇有感染力的亲切的微笑,她觉着那是一种安慰,一种支持,便朝他走去,其他的人脸上都是冷冰冰的,包括自己的父亲,看不到往日的慈爱,唯有沉得出水的淡定冷静,她有点害怕,还是靠近庆王吧,这边好歹带点暖色。 但她马上知道错了,对面所有的目光一起射过来,还来不及辩明那些目光里面的含义,她就已经花容失色,显得更加慌张。 刘皇后唇角微翘,显露一丝笑意,太子面色越发冷涩,安王看着明珠,咬一咬牙,只得走了过去,站在她身边。 皇上呵呵一笑:“好一颗掌上明珠!朕一直羡慕董爱卿有这么一个可人的闺女,如今嫁到皇家来,倒也遂了朕的心。明珠啊,你且说说看,哪里得了这么好的奇药,三两颗就治好了朕的病?” 明珠敛衽垂眸,声音柔婉而清晰地回答:“回皇上……” 皇上笑着说道:“你而今是朕的儿媳妇,可直呼父皇!在朕面前,可以名讳自称!” 众人皆惊:能在圣上面前以自个的名讳自称,这是何等荣宠啊! 明珠却似乎不懂这其中意义,只是淡然道一声:“谢父皇!” 把她真正的父亲又惊出一身冷汗:这孩子,往日的教的那些礼仪规矩全不记得了么?她该跪下谢恩的啊!她旁边的夫婿竟也不提醒一下,这些年轻人啊! 庆王微带歉意对明珠说道:“父皇问过董宰相,知你家并未有此类奇药,明珠说过不对外人言,但我想着父皇至尊,不应隐瞒,故而以实情告之,还请明珠莫要责怪!” 明珠听他这么说,便点了点头,对皇上说道:“父皇容禀:明珠今年五月曾去城外南屏寺还愿,路遇一位异人,因舍了他一些吃食,异人言明不愿欠下人情,便以奇药相赠,说日后明珠会用得着。果然明珠嫁入安王府后得病,十多日不曾好起来,想起此药,便拿来吃,谁想病就全好了。因想着异人赠药之时曾说过不必为外人道,因而明珠只说是临出嫁前娘家所赠,其实娘家无人知明珠有此奇药。那日白云寺中偶遇庆王殿下,才得知父皇亦病了,明珠经过病痛,知晓病者的痛苦,当时心里只想着让父皇快些好起来,未及想到别的,便将药交与庆王殿下带回,让父皇吃着看是否会有效!” 明珠一番话编得合情合理,殿内所有人没有不信的,个个都为明珠的奇遇概叹不已。董宰相暗松口气,抬袖子轻擦了一下额上的微汗,看着女儿微微地笑了,明珠五月出城去南屏寺还愿一事他是知道的,她还为此差点丧命!董宰相很满意女儿的那番话,她省了那件跌落河中的事情,这样也好,省得旁人问来问去——一个大家闺秀去寺庙还愿,若是好好儿地坐在车里是不会跌落入河中差点淹死的。 皇上哈哈大笑:“这是天意,是机缘啊!神佛借明珠之手救了朕!明珠未病先得药,却是善有善报。很好,如今明珠好了,朕也好了,皆大欢喜!朕要重重地封赏于你,明珠儿,你要什么,尽管说来!” 明珠听见皇上说“你要什么,尽管说来”,忽然心跳加快,一抬头,对上了安王那双黑如墨玉般的眼睛! 想要和离行不行? 仿佛读懂她内心所想似的,安王猛然抬手紧紧握住明珠放在腰腹部的双手,把她惊了一跳,安王微笑着,附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王妃慎思,你想要什么?” 另一边的庆王见安王这个举动,先知先觉地猜测他是不是想利用安王妃求皇上什么事,顾不得多想,就笑着对皇上一揖说道:“安王妃贤淑柔婉,性情温顺善良,实乃所有王妃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位,儿臣记得前朝有过一位权势品阶仅比皇后娘娘略低一级的第一王妃……” 皇上含笑点头:“不错不错!确实有过一位,明珠儿品质性情堪比朕那位王婶——就这么办,拟旨:即日起安王妃董氏明珠晋封本朝第一王妃,品衔位阶食享制式等同于诸王!” 众人听了皇宣,也没顾上明珠没有谢恩,立即向着她俯身恭贺,庆王轻声对明珠说:“快谢皇恩!” 明珠老大不情愿,最终还是被安王拉了去跪在皇上面前,叩谢皇恩! 董宰相又喜又忧,喜的是女儿又添荣宠,忧的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女儿不快乐,他心里为此十分不舒服。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凤牌 刘皇后笑眯眯地站起身,走下来扶起明珠,难得地表现出贤淑大方的国母仪态,自腰间取下一块巴掌大的玉牌交给她: “这是凤牌!记住:历朝历代,凤牌权威,仅次皇上所持龙牌。持凤牌者,除了皇上,无人能降罪于你!” 被封为本朝第一王妃,自然能够拥有凤牌,刘皇后不待皇上开口相询,便自动送上来,自有她的一番道理。她早看出来了,董明珠虽然嫁给了安王,但她心里仍牵挂着庆王! 这是至关重要、对庆王极其有利的一件事情。虽然刘皇后气庆王没告诉她奇药是明珠所赠,也恨庆王不争气,为了替明珠争荣宠而推掉到手的加封。但她心甘情愿地把凤牌双手捧送到明珠面前,以示其身份尊贵,她对明珠完全没有顾忌,她相信明珠只会有助于庆王,而不会对他形成威胁。 否则庆王也不会帮她!知子者莫若母,自己的儿子不傻。刘皇后甚至想像着明珠其实早已与庆王私通,否则她怎么肯将奇药交到庆王手上,而不给安王?这么好的邀宠机会,傻子才会双手付与外人! 真心希望这块凤牌持在明珠手里的还有一个人——那是太子。 太子妃虽然身份尊贵,却未有资格获得凤牌。而那块凤牌,那块被系在刘皇后身上几年的凤牌,原先却是属于他母后的! 龙凤牌为高祖朝始制,凤牌原有十块,历朝下来,凤牌所属的各位后妃性格脾气各不相同,持凤牌者暴怒砸碎凤牌的有之,将凤牌掷入河流的有之,还有一位把凤牌投入炼炉焚烧的,这些个性刚硬的强权女子俱都不得善终。而凤牌传至本朝,却仅剩下了两块,皇太后持有一块,另一块则属于皇上元配,逝去的孝仁皇后。太子从小看着母后系有那块凤牌,他小时候哭闹,母后还放到他手上让他拿着玩,叮嘱他勿弄坏了……母后不幸病逝,凤牌不冀而飞,待到刘贵妃登上皇后之位,惊见凤牌系在她裙上,他咬破嘴唇,想像刘贵妃从死去的母后身上扯下凤牌的恶毒表情,当时恨不能杀了她! 刘贵妃,他永远记得这个与母后争宠的女人,记得她脸上带着阴冷的笑,斜视着他牵了年幼的安王从她面前走过。 明珠是安王的王妃,是母后的儿媳妇,凤牌回归到她手上,他心里的安慰感何止些许! 他甚至为此暗地感激庆王,不管他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替明珠争取了这一份尊荣。 安王却只是默默地站在明珠身边,似乎对这一切浑然不觉。 他刚才被明珠吓了一跳:他能感知到明珠内心所想,她想趁此机会,挣脱他! 怎么可以? 赐婚非同儿戏,而且太后赐婚又不同于皇命赐婚,要想和离,那是难上加难,就算皇上看在救他的份上,同意了,那还得经过太后那一关。 但他又怎能放过她?现在还不是时候,现在放了她去,那局势对于**来说就更加糟糕! 他想也不想地抓住了明珠,同时也十分感激庆王及时解围,至于封了明珠个什么第一王妃,那个他不稀罕,管不了。 临离开皇宫之时,难得见女儿一面的董宰相请求安王等一等,让他与女儿说两句话,安王便走开去,让父女俩谈话。 正当他负手站在一丛花树下时,庆王走了过来,庆王脸上略带薄怒,冷冷地对他说道: “明珠从今起晋为第一王妃,不再佩你王号,不承你荣耀,就无须再忍受你安王府的规矩管制!你既不爱她,就请自重,与她相安无事最好,若再有害她伤心难过之事,我会找你算帐!” 安王本已郁闷,闻听此话只觉一股怒气从心底升起:“王兄此言差矣!明珠是谁?她是我房中妻,要管教要疼惜是我的事,何劳王兄挂怀?你凭什么与我算帐?” 庆王哼了一声:“你为何娶她?你我心知肚明,如今谁也说不得!正如你所知:她在我心中至珍至贵,而她心中亦有我……我不忍她受你侧妃欺凌,今日为她争得这份荣宠,与你平级,你不能相欺,那贱人若还敢碰她,便是找死!你们好自为之吧!” 说完拂袖而去,留下安王站在那里,黑着一张脸,谁来也不理。 明珠走来,同样绷着一张脸,冷若冰霜,经过安王面前,看也不看他,直直走了过去,安王虽然自动忽略眼前走过的人,对明珠却还识别得出,立即就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停车辇的地方,明珠也不等他来扶,自己上了车,安王跟着上来,回府不提。 一路无语,安王心里窝着无明火,明珠同样内心难受,董宰相对她说了一番话,令她痛苦莫名,又气又恨,却发作不得。 董宰相语重心长地对女儿说:“儿啊,你为何嫁不了庆王,却被赐婚安王?其中关系,并不难猜测得到!为父不忍你难过,故不肯告之于你。但你方才说自嫁入安王府就病了多日,为父心痛啊,有句话不能不说!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也怪平日我儿在家过于受宠,嫁到别人家里就失了防护自身的意识,那些陪嫁过去的婢女太过年轻,也不懂事……庆王心爱你,安王却不一定喜欢,但他娶你,是有所图谋:为父位高,为皇上倚重,你兄长壮年亦为朝官……太子与皇后、庆王相争……这些话只能你我父女暗地里悄悄说得,勿泄漏于外人听去,这可是杀头的言论……事已至此,我儿唯有小心保护好自己,乖乖做好安王妃,遵守妇德,温良谦恭……若是稍有不慎之言行,恐不止是招来杀身之祸……千万记住我董家一门,老少百余口人,儿啊,谨记为父所言哪!” 明珠只觉得一颗心热了又冷了,满腔恨意腾升而起,她到底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嫁入安王府后,那么倒霉地病倒,安王丢下自己不管,不单只为宠爱侧妃,他根本就对自己一点儿感觉没有!可他偏偏还在新婚夜装出深情款款的样子,入宫,回门,他都表现良好,原来一切都是为了权谋而做戏给人看! 头几天的重头戏做完了,人自然就甩下了。 然后皇上病重,他不得内情,又骗自己上山见庆王,探听皇上病情! 反倒是庆王,可怜自己在安王府的遭遇,为自己争取到第一王妃的封号和尊荣,意即让自己有抵抗安王的底气! 安王啊,你竟敢这样待我! 那么那个推测是对的——天天喝的汤药是毒,到底是什么熬制成的? 可恶!竟借了侧妃之手,明目张胆地毒害正妃! 贱人!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 居然跳过去一章,费了点劲调好了,不好意思粗心了呵呵,请亲们继续支持!推荐收藏!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卖人 安王没注意到,太子的车辇一直跟着他们,一同回到安王府。 太子是在半路上临时决定跟着安王和安王妃的,他想找弟弟谈些事,也想趁着明珠晋封第一王妃之机,向她道驾,加深一下大伯与弟媳之间的感情。 他却没想到安王与安王妃此时都没有心情理会他。 明珠一回到王府,没有直接回内院,抓了个王府内侍带路,奔前院大厅前堂而去,她华服盛装,粉面含威,端的是气势如虹。 四侍相随在身侧,被她一一指派出去:“听琴回芷蘅院,看有什么事态,将秦妈妈唤来;观棋去请张大总管和阮妈妈来;知书将后院那一干不知礼数、不尊本王妃的侧妃侍妾统统叫来;赏画通知二门管事,人牙子伺候!” 安王下车后有事与荆风他们说,落后了一步,进入厅堂时刚好听见王妃吩咐叫人牙子来,举手拦住赏画: “敢问王妃:叫了人牙子来要做什么?” “卖人!” 安王心头腾起一片乌云:今天撞邪了,都来给他气受,一个不够,又来一个,再忍耐下去就该被气死! “卖什么人?王府只买人,几时卖过人?” “谁说你安王府不卖人?早就卖过,今日我也要卖几个!” “我倒要看看,王妃要卖谁!” 明珠冷着脸端坐堂上正中首位,全然没有让位的意思,嘴里说道: “王爷请坐!一边慢慢看着!” “你……” 安王变了脸色:怎么,有人撑腰,这就开始行使第一王妃的权利?要跟他这个正牌王爷拼个高低,她坐首位,自己坐次位,岂不是连夫君的尊严也要被剥夺了! “你们两人,这是怎么啦?” 八扇雕花扇门大开着,他们居然没看见太子几时走来,正站在厅堂中央,笑吟吟地看着明珠。 再怎么尊贵,总比不过太子吧? 明珠怏怏地起身,走上前来给太子行礼,太子说声免礼,不客气地坐上刚才明珠坐的那个位置。安王暗自松了口气,见明珠坐到右边首位去,知她可能还分不清左右首哪边位高,抿了抿唇,自走去坐了左边首位。 太子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已略略明白过来,两人这是闹上了,他心里自然是护着自己弟弟,但他对明珠很有好感,也不想让她难堪。 听琴带着秦妈妈等人过来了,秦妈妈手上还挽了一个与她年纪不相上下的婆子,上前就给明珠磕头: “王妃娘娘!娘娘大恩,老奴一辈子不忘!” 明珠瞅去却不认得她,不想让人家跪着,说道:“起来说话吧!” 那婆子却不立即起来,流着眼泪又磕了两个头,秦妈妈在旁说道: “这就是那位不肯收侧妃赏,被卖出去的邹妈妈!老奴尊娘娘之命,让人寻着她回来了!” 明珠怔了一下,便起身,早有听琴等扶着邹妈妈起来,明珠上前执了她的手,点头说道: “好妈妈,自此后你就在芷蘅院养老罢,我必不亏负了你!” 一旁的太子和安王不知所以然,只能静静地看着。 邹妈妈拉过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白净小妇人,那小妇人也跪下磕头:“娘娘恩德,奴婢生死不忘!” “这个是谁?”明珠问道。 那小妇人哭道;“禀王妃娘娘:奴婢原是林侧妃院里的,专管生炉煮水,被卖在郑家农庄,刚好与邹妈妈同屋住,因见有人来赎邹妈妈,说是王妃娘娘派来赎人的,奴婢拼死恳求将奴婢一并买了回来……奴婢原已配给王府有院马倌儿,生有一儿一女,今被卖走,骨肉分离,生不如死啊……王妃娘娘!求您留下奴婢!” 太子看了安王一眼,安王脸色暗沉,明珠又惊又怒: “谁干的?这种离人骨肉的事都做得出来,显见是心肠黑透了,给我查下去,看是谁,乱棒打死算了,打不死,卖了!” 清甜娇脆的嗓音,扬声说出这样的狠话,竟是半点也起不到威慑作用——厅内排列许多侍从家仆、厅外廊下候着一大群人,没一个响应! 明珠禁不住抬手轻扶额头,听琴立即上前,望厅外厉声道: “管事的呢?没听到王妃在说话吗?” 门外忽啦跪下一大扒拉人,估计尽是管事的,听琴一指当头那个: “你,张管事!” 三十多岁微长些胡须的男子垂首说道:“是小的、小的奉了芳华院李妈妈的话,将蔡大姐打发出去的……” 安王喝问:“张总管可知此事?后院还有阮妈妈呢,怎不问过她?好奴才!你们背地里都干了些什么!” 明珠忽记起来什么来:“张管事?可是专管我们芷蘅院外事的那位张结管事?” 张结顿首:“正是小人!” 明珠看着他:“你延误我芷蘅院寻医问药,可知你险些儿害死了一条人命?” 张结磕头:“小的知罪,娘娘饶命!” “你倒认得快!还有一桩罪记着呢,怎能饶你?先拖下去打三十大板,别一下打死了,还要问他事呢!” 居然没人动,此时张总管和阮妈妈来了,张总管挥一挥手,立即上来几个家奴将张结拖了出去。 明珠笑着对太子说道:“太子殿下可看得好玩?” 太子笑笑:“王妃贤明,刁奴确实该管一管!” 明珠冷笑:“我只做了十几天安王妃,可无权管他王府事。太子也看见了,王妃的话还不如一个侍女和管家,谁会听我的号令?我为着自己在王府中受的不平事鸣冤雪恨,少不得要动用第一王妃的威严!” 太子沉下脸来:“安王府中,自是安王妃当家,谁敢不听?今日本宫倒要看看,如何就有人敢不从安王妃的!张总管,阮妈妈,是你们不听服王妃管?” 张总管和阮妈妈扑通一声跪下:“太子爷明鉴:奴才们不敢!” 太子看了安王一眼:“那又是谁?安王殿下可知?” 安王不耐地看他一眼,垂眸:“没错,王府内务事归林侧妃管,一应人员听从林侧妃差遣,是本王下的令——可本王也没让你们不听王妃的话,你们……” 他苦笑了一下:“尽是些蠢才!” 明珠不理他们,叫了那名小妇人起来,问明她姓蔡,便教她不必担心,仍留在府中与骨肉团圆,日后只跟着秦妈妈就好了。 蔡氏抹了几把眼泪,俯身在明珠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太子和安王只见明珠一张粉脸变得通红,清澈水灵的眼里似有火苗喷出来,只听她用略微有些颤抖的声音问安王: “如此说来,我今日可当得你一半的家?” 安王见她如此激动,心知她问了这个问题,之后必有动作,却不能不答: “自然是当得!” 太子补了一句:“主母当家,天经地义!” 明珠起身,对着太子深深福了一福:“谢太子扶持!今日我且当这一回王府主母,明日起,我就不管了!” 太子奇怪地问道:“却又为何?” 明珠冷冷笑道:“今日之后,有人将会恨不能将我驱赶出王府,我哪里还敢当这个主母,惹人忌恨!但我既来之,又岂能挥之即去?安王妃不顶用,我还是第一王妃,凤牌在此,谅也无人能欺我!” 安王用更加冰冷的眼神看她,“第一王妃”恰似一枝利箭,刺得他的心生疼,恨不能拔了那箭。去他的第一王妃!什么无上荣宠,明明是自己的王妃,凭什么由别人来为她争取荣光! 正文 第五十五章 掌掴 知书和赏画回来了,向明珠施礼复了话,站归她身后。 少倾,林侧妃在四名胖瘦不同、美貌如花的女子簇拥下,袅袅娜娜走进来,先去给安王行礼,林侧妃娇袭一身病态,四名美妾则媚眼烟行,一个比一个能诱人,无奈此时的安王却是黑着个脸,一个都懒得细看。 那四名女子却认出太子来,一齐奔过去给太子磕头,林侧妃见了,也忙跟过去跪下磕头。 太子看了一眼林侧妃,微微笑了一笑:自己这弟弟与众不同,那样健康活泼的美少女他不爱,喜欢这苍白的病美人! “罢了!那边是你们的主母,才是你们要磕头请安的!”太子说。 春夏秋冬四名美妾是去年由太子亲选了送给安王的,当时就是因为看不过去他只有一个侧妃在身旁。 侍妾们瞪圆了眼睛看明珠,明珠不耐烦地甩了一下袖子:哪有这样子看人的?好无礼! 慑于太子之威,听琴也不敢大声,只平平说道:“这是安王妃,几位应早来拜见娘娘,为何今时才来请安?” 春夏秋冬之首是为春兰,俯身跪下,声音柔弱魅人:“妾身几人,今日才知有王妃娘娘!” 众人愕然,林侧妃低垂着头,跪在四位侍妾身后,一声不响。 明珠打量林侧妃,生得倒是十分秀丽,这么瘦弱娇怯的小女子,一掌就能把她打趴下,也敢煎毒草给自己喝! 问那四名美妾:“身为王府侍妾,不知有王妃?平日四位美人却是跟谁请安呢?” 一齐指着林侧妃:“侧妃娘娘!” 明珠笑得温柔:“侧妃也不知有本王妃在吗?” 林侧妃抖了一抖,弱声道:“妾身是知道的!” 明珠笑容瞬间收起,满脸冰冷之色:“既知有主母,还敢妄自尊大!自己不来问安,不来敬茶也就罢了,也不教侍妾们前来侍奉!可见不经教养,不是什么贤淑良善的女人,哪个野岭荒郊随意捡回来的?怎当得安王府侧妃名份?今日就废了你,来人,牵出去!连同这几个木头美人,一并卖了!” 此言一出,仿佛晴天霹雳,厅堂内上下人等,包括太子都被惊倒了! 卖掉贵为皇子的安王的侧妃和侍妾?开玩笑吧! 四名美侍先就吓得哭了起来,不住地磕头告饶,林侧妃一个支撑不住,翻了个白眼晕倒,安王上前扶起,半搀半抱着带到自己身边坐下,他做得很自然,根本不理睬气得脸发白的王妃。 “王爷,舍不得了么?说了今日这个家是我当,你敢袒护那贱人?”明珠问道。 安王招手让后边吓得腿发软的香云香织等上来服侍林侧妃,沉着脸冷冷说道: “王妃才来几天?又一直在病中,林侧妃为让你静心养病,才免让侍妾们去拜见,是为你好,你不该将好心当成恶意!” “说得好!”明珠拍案而起:“我倒要问一问:为何我好好儿地上了花轿嫁到你王府就病了?林侧妃这么快就知道我病了,乐得不用来请安见礼,却又天天打发李妈妈双手捧了药来给我喝,还告知这是侧妃娘娘亲自熬的药!这是什么意思?无非是让我这个新王妃知道,王府里有这么一位侧妃,最受王爷宠爱,纵使你为正妃又如何?休想让她给你伏低作小!林侧妃,我说得可对?” 林侧妃拼命摇头:“王妃娘娘!打死妾身也不敢!此种想法好吓人了!” 明珠冷笑,盯紧林侧妃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吓人么?你煮了夜茜草给主母喝,一天一碗,定时不误,说不定不到一个月,主母就回老家去了,那样却不吓人?” 一层薄薄的汗珠从林侧妃额头上沁出,她呼吸急促,脸色如死人般惨白,身子晃了两晃之后靠在香云肩上,这回却不是装的了。 安王黑着脸,一言不发,以目光示意张总管遣走堂内家仆。 明珠哪里肯依,抬起一只手,像施定身术一般指住张总管,张总管便站着不敢动。 太子此时轻咳了一声,说道:“这个,谁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夜茜草又是什么东西?” 安王赶在明珠面前说:“太子殿下!这个容后再与你说!” 明珠点头:“很好,容后再说!眼下还得先卖人,不卖了这些人,难消我心头之恨!” “王妃!”安王喊了一声,瞪视着她,目光中似有恳求之意。 明珠火冒三丈:你敢算计我,还敢宠妾杀妻,这个时候还想求我饶你的爱妾,顾你的面子,做梦! “动手!”一声娇斥。 别人不敢动,秦妈妈领着芷蘅院的一群婆子仆妇气势汹汹地上来,扯开香云香织,捉小鸡一般提了林侧妃,拉下座位,又一人一个抓了地下跪着的四名美妾,一起拖往门口去! 这阵势把林侧妃吓坏了,她想挣脱,哪里敌得过婆子们的力气?只能拼命哭喊: “救命啊!王爷!救救娴儿!” 四名侍妾也一起大哭,手脚并用地挣扎不已,婆子们不耐,间或挥她们一两个巴掌,一时间厅内哭喊声,喝斥声,挣扎着撕裂衣帛声,不绝于耳。 太子安稳地坐在堂上,喝着茶无言地看着,这是安王府的家事,他想着还是不要管的好,倒想看看安王和明珠唱的什么戏码。 安王见林侧妃被婆子们如此糟蹋,转眼间披头散发,狼狈不堪,他气得不轻,喝一声:“住手!”几步上前,挥手就要打,明珠身形却也快得奇异,眨眼就闪到他面前,挺胸扬眉,凤眼圆睁:“你敢!” 场面一下转变,竟成了王爷扬手要打王妃的样子! 众人呆住,太子赶紧又咳了一声:“且住!安王你这是要做什么?” 安王把手放下,指住那几个婆子:“放开侧妃,王爷饶了你们!” 明珠说:“她们都是芷蘅院的人,只听我的调遣!” 安王轻蔑地说道:“连你都是本王的王妃,她们,算什么!” 明珠擎出凤牌:“本王妃即使不做你安王妃,一样尊贵!芷蘅院所有人等,我护之如同你守护林侧妃!谁敢对她们不敬,我绝不轻饶!你也一样,你若以王爷身份压制她们,我便与你抗争到底!” 安王气得头冒青烟:“董明珠!你过份了!” 明珠收了凤牌:“比之我受过的苦痛,一点也不过!” 指挥婆子们:“莫停下啊,拖出去,交予人牙子,卖得远远的!” 安王哪里真怕明珠,三两下扒开婆子们,将林侧妃拉了出来,交回给香云和香织。 明珠气极,一时忘了身份,亲自跑上前去拉人,安王拦住,一推,明珠身子险些撞到厚重结实的香梨木雕花椅座扶手,安王忙又一把将她揽回,明珠转身来,抬手就朝安王脸上挥出一掌! 前世几年的假日军营训练不是白混的,这一掌出去疾快如风,饶是安王敏捷,又估不到她如此迅猛,不得不用了十分精神力道,堪堪在鼻子前握住了明珠的手! 两人横眉冷对,明珠挣了几挣,皱着眉娇声喊:“放开,你抓痛我了!” 安王放开她,再也没想到明珠的手没收回去,直接在空中一个漂亮的挥扇,只听“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掌掴落在安王脸上! 正文 第五十六章 余地 全场震惊!太子嚯地站起:“董明珠!你……” 安王的脸一半红一半白,握紧双拳,沉声喝道:“来人!将这个不尊夫君、冒犯本王的悍妇带至后堂,家法伺候!” 芷蘅院秦妈妈听琴一干人等呼啦啦跪下,哭求:“王爷息怒!王妃年轻不懂事,又值大病初愈,动不得家法啊!” 明珠斥道:“你们做什么?都给我起来!谁怕谁来?我乃本朝御赐皇封第一王妃,哪个不怕死的碰我试试!” 安王脸上似起了冰渣,一把攥住她的手,往后就拖:“待本王亲自动手,可对得你这第一悍妃?” 明珠又咬又踢又挠,全然不顾王妃形象:“放开我!你我平级,你敢动我!” 安王小臂上挨了一记咬,腰腹部被狠掐了一下,大怒:“随我来!本王倒要看看,皇上要给我定个什么样的罪!” 太子看不下去:“都给我住手!本宫在此,怎容得你们胡闹!” 见安王仍不松手,太子沉了脸:“放开她!” 安王不甘心地瞪着明珠,一把将她推出老远,所有人只看见他抓握住明珠,却不知他吃了暗亏,咬痕掐痕尽被衣衫遮住,感觉很痛,也不知有没有脱皮出血。 太子皱眉:“安王妃,这就是你不对了!这般闹腾,有失王妃体面,真得了第一悍妃名号,岂不贻笑大方?” 明珠抚着左手虎口,那里给安王用力抓着,痛死了。 她冷笑道:“如果做了悍妃能够保护自己,明珠宁为悍妃——只任我欺人,勿使人欺我!遭人取笑又如何?总好过惨死在这对狗男女手下!” 安王目光如飞刀:“你说谁?” 明珠迎住他:“你!和你的林娴儿!宠妾杀妻、毒害主母,天生一对狗男女!” 安王长腿一跨就到了面前,疾速抬手,明珠知道躲不过,干脆缩了脖子闭目皱眉——却没等得那一掌落下,有些诧异地睁开眼,见安王睁着一双兔子眼盯住她,手还停在半空中! “我准备好了,怎么不打?”明珠半带挑衅,有点露怯地再看一眼那只大巴掌,扇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对准了耳朵弄不好会聋掉! 安王放下手:“本王不屑打一个无知愚蠢的悍妃!” “无知愚蠢的悍妃?”明珠一下子笑得灿烂明媚:“你可是费尽心机才娶得来!” 太子闻言垂眸,安王冷哼:“本王何其幸甚!这样的极品悍妃,放在外头,谁人敢要!” “幸与不幸,是你自找!谁又赖着你不成?我与你立即入宫求皇上太后准我二人和离,从此你是你,我是我,互不相干!” “荒唐!” 太子猛拍案桌,明珠哼了一声,扭头往一边去。 太子看着明珠的后脑勺,耐着性子说教:“安王妃,你出自宰相府,应颇知礼法,怎会说出此等无法无天的话来?凡皇子王爵,皇上、太后亲自下旨赐婚者,铁卷丹书册封为王妃,绝无和离一说!你这一生一世,只有好生陪侍安王,与他做一对恩爱夫妻,岂不很好?却要如此闹腾,为容不下几个侍妾,夫妻俩大动肝火,值得吗?” 明珠不作声,也不回头,太子生气了:“董明珠!你好大胆,敢藐视本宫?” 明珠猛然站起,回过头来,一张粉脸缀满珠泪,犹如清晨沾满露珠的花朵,又如同斜风细雨中浇得湿透的美人蕉,弱质纤纤,楚楚可怜,娇柔无依之态,与方才大闹堂上那个凶悍霸道的王妃根本沾不上边。 太子楞了,赶忙抬手摆了摆,作安抚状:“你这是……本宫只是说话大声点,并没有责骂你的意思!” 明珠拈过听琴递上来的帕巾擦了眼泪,摇摇头,声音失去了平时的清悦甜脆,有些微哑,却兀自强横:“我没事!不服气罢了——凭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一生一世?他自有人做夫妻,我在这里干什么?徒然招人嫌恶,时时防人取我性命!” 太子怒道:“谁敢取你性命?” 明珠看向安王,安王却转过眼去不看她,神情淡然,明珠吩咐张总管: “叫他们都下去吧!” 张总管便挥挥手,所有侍从婢仆尽数走了个干净,厅堂上只留下太子、安王、明珠和林侧妃,还有瑟缩着站在一旁的四位美妾,林侧妃坐在安王身边,头都不敢抬。 明珠对安王说道:“给你留个面子,算还你的情——刚才没当众打我那一巴掌,否则我日后在这府中只怕会更难过!” 安王冷着脸无语:自己刚才当着那么多奴仆的面挨了她那一巴掌又怎么说?日后在属下们面前就好过吗? 明珠缓缓说道: “太子殿下知道什么是夜茜草吗?古医书里有著:此草于夜间承霜露而开粉红色花,将之入伍配药,可治瘟障等病。若将之单味煮成药汤,成毒药,喝少量,则奢睡无神,但长饮,毒素积累,且沉疴在身,茶饭不思,日久干枯而死。若一次饮用多量,立时断肠而死!我在安王府中得病,便与这夜茜草有关!明珠自幼承严父慈母悉心教养,并非不知好歹之人,为何大闹,为何卖人,只想出一口恶气而已。董明珠没别的本事,一点傲气还是有的,既知王爷不喜欢,又怎肯死死纠缠,与人争风吃醋?那几个侍妾其实与我无关,连带着拿来气一气人罢了!林侧妃却是我真正要抓的,正是她亲手熬制了夜茜草汤药,日日遣贴身婆婆李妈妈送来与我喝,而王爷则扮成一位温柔的丈夫,哄着我喝!我本宰相千金女,与人无争,温柔娴雅,嫁入这王府,喝了他们的药,差一点就没命了,焉有不怒之理?太子做个公正人,我该不该寻一个说法!” 太子脸色冰冷,眼睛微微眯起:“怪不得你如此生气!可有证据?” 明珠唤进蔡氏:“这是原芳华院的仆妇,她可为我作证!” 蔡氏跪下:“奴婢做证:林侧妃日日叫奴婢生火为王妃娘娘煎煮的汤药,用的就是夜茜草!奴婢自小在乡下生长,祖父教认得此草。当日只因奴婢随口说了一句:‘夜茜草毒重,喝多了会死人’便被李妈妈卖出王府!” 太子仰脸看向房顶:“如此说来,林侧妃留不得……” 林侧妃早已白了脸,安王看看她,不慌不忙地转对太子:“不关林侧妃的事,谁也不能动她!” 太子猛地瞪向他,斥道:“混帐!” 林侧妃腿软不支,滑倒下地,安王扶起她来,冷冷地看向明珠:“给你喝这药是我的主张,林侧妃只是受命去做,她罪不致死,我也绝不会让她死!你所喝的药量娴儿控制得很好,不可能会死——你是我安王府的正妃,我又怎会让你死?你放了她,我日后自会报答你!” 明珠逼视他:“为什么要让我喝那莫名其妙的毒药?我到底做了什么招惹了你们?无非是不想见我,明说不就行啦?不让我死?可我明明就快死掉了!你知道那种痛吗?林侧妃知道吗?放了她?好!让她也喝夜茜草,我连喝十天,她体弱是吧,那么只需连喝三天,我就放过她!” 安王淡然道:“她一天都不能喝!她体质不如你,喝了必元气大伤,恢复不过来,我不会让她喝!” 太子怒道:“安王,你想怎样?妾侍无端毒害主母,罪不容赦,林侧妃必死!” “我说过了——是我的主意,不关林侧妃的事!”安王说着,目光与太子对恃,他的平静与太子的愠怒,竟是胶着一般,谁也不退让。 林侧妃从椅座上滑下,跪倒在地,磕头哭着说道:“王爷!妾身做下的事,就让妾身领了罪吧!” 安王一手扯起她来:“你放心!有我在,没人能伤害得了你!” 安王看向明珠:“如果非要还你一条命,我来偿还,那夜茜草,我喝!” 林侧妃倒进安王怀里,紧紧抱住他,痛哭失声:“不要!求您了王爷,让妾身喝吧!” 安王没能将八爪鱼一样的林侧妃扶开,只好轻声安慰她,太子皱眉看着他们,又转脸看明珠,却见明珠站在那里,眼神空灵,若有所思地在想着什么。太子骤然间怒火升腾: “安王妃在此,你们成何体统!林侧妃,你若想活命,还得求王妃,看她饶不饶你!” 安王把林侧妃护得密不透风,投鼠忌器,太子就算真想治那女人的罪,暂时也还办不到。 林侧妃醒过神:王爷是值得依赖的,他不可能将自己抵罪,但眼下求一求王妃也是必须的,她那里不放,王爷也有点难办,太子很明显帮着王妃! 立即放开安王,走到明珠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求王妃娘娘饶命!” 明珠低头看林侧妃,这么柔弱苍白的一条生命,去留只在她一句话! 抬头,看进安王平淡冷清的眼神,心窝里一团怒意溶岩般蠢蠢欲动,随时能喷出来烧烫死眼前人——他这么平静,吃定她灭不了他的爱妾? 深呼吸,按捺住性子,明珠没忘记宰相老爹的话:安王与太子,慎莫得罪。不管怎样,事已至此,这夫妻还得好好做下去!将来局势如何变动,谁也说不清,庆王虽新贵,太子是皇储,董家一门牵涉其中,她不能不谨小慎微。 再难过,再气恨难平,还得遵循古人遗训:得饶人处且饶人,退一步海阔天空。给他一个面子,留下一片余地,好作日后回旋之处! --------------- 给力啊亲们,推荐呢,收藏呢,吼啊...... 正文 第五十七章 西方有国度 沉默一会,明珠总算暂时平复了自己,毕竟年少气盛,她也没打算轻易放过他们。 “你若给我跪下,我便饶她!” 明珠恶搞心一起,就兴趣盎然地想玩一玩,她唇角含着讥诮的笑意,挑逗安王。 安王冷哼:“只怕你禁受不起!” 明珠神情认真:“有什么禁受不起的?你知道吗?西方有这样一个国度,上至国王公爵王子,下至平民百姓,男子若心仪哪位女子,只需在那女子面前单膝跪下,诚心诚意献上玫瑰花和戒指,若女子接受,求婚仪式便完成,不必三媒六聘,就可举行婚礼,结为夫妻!” 安王飞快地看一眼明珠,目光捉摸不定:什么样的女孩子!这里在谈饶不饶人一命的问题,她却忽然跳到十万八千里之外的西方国度去了! 太子却表示听得有趣:“西方国度?明珠怎会知道的?如此冒然求婚,若是女子不允,却又如何?” 明珠笑笑:“我看过一本《西天游记》,里面有记载……那国度在隔海一隅,是个美丽文明的国家……民风纯朴,男女间情真不相欺。若是女子不允求婚,可明言,男子并不见怪,纵然失望难过,也只会持礼而退!” 明珠一边说,一边有些黯然,她在拿童话故事毒害人呢,小时候陶醉在充满美丽幻想的童话世界,被迷得七晕八素,而今想来,都是骗人的鬼话!可是自己为什么偏偏不肯忘记,还将内心深处最纯净的一个角落留给这些骗人的童话故事存活着? 想想又觉得毒害一下这两个古董太子和皇子很有必要,要能将他们洗脑,从此不以妻妾成群为光荣才最好! 太子面露惊奇之色:“真有此等趣事?《西天游记》是何人所著?此书现在何处,可否借本宫一看?” 明珠愣了一下,眼神轻转:“是一位以游历天下为平生乐事的无名氏所著——那书的扉页是如此写的!嗯对了,这本书还是两年前我在皇宫藏书馆看到的,太子殿下没看过吗?” 太子问安王:“我倒没见过,你可见过?” 安王摇头,看了看地下跪着的林侧妃,那一个已经跪了许久,腿脚都麻木了吧? 明珠看在眼里,冷笑:叫你袒护,叫你心疼,就让她跪着,坏心肠的女人! 故意和太子东拉西扯,尽找些欧洲童话传奇故事惹起他的好奇心,两人讨论不休,就是不看林侧妃,把个安王气得个够。 林侧妃终于受不了了,稍稍晃了下身子,眼看又要晕倒。 安王说:“娴儿起来说话吧!” 明珠装作才记起林侧妃来,很严肃地看了她一眼:“对了,刚才说要我饶了你,你可是心服口服承认自个儿做错了事?” 林侧妃只好又跪端正:“妾身知错了。从此后只听王妃吩咐,尽心侍奉王妃娘娘!” 明珠泠冷道:“罢了!你要在我旁边站着,我连水都不敢喝!” 整个儿一带毒的姐姐! 又转向太子:“王爷这么喜爱林侧妃,我若定要治她重罪,便是不给王爷情面,但就这样放过她,我却又不甘心!” 太子说道:“全凭王妃,此事本宫给你撑着!但有一样,” 他看向厅侧小鸭子般挤作一团的四个美妾:“春夏秋冬四妾是本宫送给安王的,王妃纵然要迁怒,也只略罚一罚,就别卖了吧?” 明珠没想到太子居然也会这一手,上来就跟她谈条件,只能点头: “太子亲赐美人,明珠怎敢说卖?自然要留着,让她们好好服侍王爷!” 这话说得大方爽快,很有贤妻风范,太子和安王不约而同地看了她一眼,明珠自己也禁不住感动了一下:看吧看吧,哪里去找我这样的悍妃? “那么,王妃打算怎么罚林侧妃?”安王终于肯主动开口找明珠问话。 “这个嘛,王爷您说呢?”故意拿捏不定。 安王说:“林侧妃此次犯事,原错在我,她是无辜的。我在此向王妃道歉,王妃若要罚我,可以说来听听,若我能接受,便能做到!” 明珠轻蹙眉头:“王爷这话说得好有深义,我听着如何就琢磨不透呢?” 太子哧地一声笑起来:“他能如此说话,已经很不错了。明珠你要知道,安王从小到大,从不主动向人道歉!” 明珠说道:“这也不算道歉啊,只是说说而已!而且‘若能接受’,才‘能做到’,试问做错事的人有讲条件的吗?显见毫无诚意!” “那依你要怎样?”安王问。 “我提十个条件,王爷要全部应承,我们之间就两清了!”明珠看着安王说。 安王与明珠对视,看进那一双清亮的眼眸,那里面闪动着异彩,透着聪慧机敏的光芒,仿佛旋转着一个奇异的世界。他想他不能妥协,他必须了解那个世界,进入那个世界,也许无法征服,但他至少得先存在于那个世界里,控制住它。 “十个太多,准你提三个!”安王说。 “五个!”明珠来了个折衷。 安王再看她一眼,点头:“好!先提出来我听听再说吧!” 若一口就答应,她第一个条件说不定就是卖了林侧妃。 在安王眼里,林侧妃此时就是只毫无防御能力的小鸡仔,而王妃明珠则是天空里翱翔翻飞的老鹰,随时都想叼走林侧妃。 明珠笑看太子:“太子殿下可要做证!” 太子打保票:“放心!安王一向言而有信!” “我与他又不熟,怎敢随便信他?还是请太子殿下作证!” 太子怔了一下:都做夫妻了还不熟?笑道:“可以,本宫为你作这个证!” 明珠说:“那就这么办!待我回去拟定五个条件,王爷签字画押准了,从此不再提夜茜草的事!” 安王一楞:“你还要回去慢慢拟来?” 这算什么?等她左想右想把什么都考虑好再提,自己说不定会吃大亏。 “不然怎样?你也知道我喝多了夜茜草,头脑不清醒,现在就晕着呢,哪里一下子提得出条件来?” 明珠扶额,安王无语,他能说什么? 明珠这才对林侧妃说:“侧妃起来吧,带了那四名侍妾回去,日后她们还归你调教。本王妃身体羸弱,怕吵怕闹,不经传唤,你们不必来芷蘅院问安!” 四名侍妾扶了林侧妃起来,林侧妃双腿已是麻木不能走动,安王唤进张总管,奴婢们陆续进入厅内,琴棋书画四侍上来便装着为明珠整理衣饰,实际紧着上下打量明珠,唯恐她少了一根寒毛,明珠冲她们调皮地笑了一笑,表示自己没事。 香云香织进来搀扶林侧妃离开,芳华院的婆子们拿了软椅在外边候着,明珠说声:“且慢!” 林侧妃慢慢回转身来,毫无血色的脸上,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看住明珠,此时的她,竟是没有了先前的慌张和惊惧之色。 明珠暗暗冷笑:果然受宠爱的女人就是不同,事情过去了,就又可以有恃无恐了吗? “侧妃身边的李妈妈还关在我芷蘅院呢!你为何不问我要?” 林侧妃像是才想起似的,俯身垂首:“还请王妃娘娘高抬贵手,放了李妈妈回来!” 明珠哼了一声:“你怕是再也见不到李妈妈了!” 林侧妃吃了一惊:“王妃娘娘?求您……” 明珠说:“你还是别求的好!她若回来,必定会连累于你。我是谁?这王府里的主母,主母的陪嫁婢女你们都敢卖?欺我快死了是吧?偏我又活了过来!你乖乖儿让那张结管事说出我的十一名婢女都卖去了何方,给我一个个完好无缺的寻回来,否则,王爷就是答应一百个条件我都不依!” 安王刚刚缓和些的脸一下子又变得冰冷暗沉:“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张总管你说!” 明珠不理他们,徐徐起立,准备离开:“此事关乎体面,王府就那么缺钱吗?我宰相府的陪嫁婢女再值钱也还轮不到你们卖了应急!若在今日晚饭前未见人回到芷蘅院,本王妃不介意再与你们理论一场!” 安王再一次气得脸色发白,看了林侧妃一眼,咬着牙不作声。 明珠向太子行礼:“多谢太子殿下!今日若没有太子殿下在旁照拂,明珠只怕什么也未能说清楚便被正了家法,明珠承情了!芷蘅院虽小,经重新修理整顿,自成规模,有自己的厨子,会做别具特色的菜式,若太子不嫌弃,他日可携太子妃来芷蘅院做客,明珠保证您能吃到在皇宫内苑都不曾吃过的美味佳肴!” 太子挑眉笑道:“明珠这是要请本宫赴宴?好!记住你说过的话,可得做好准备,本宫过两日就去你芷蘅院做客!” “明珠随时恭候大驾光临!这就先告退了!” 转身一甩袖子:“小的们,咱们走,回芷蘅院!” 看都不看安王和林侧妃等人,施施然领了自己的人退出场子,走得干净利落! 正文 第五十八章 隐情 德辉院,太子和安王相对而坐,安王欲举杯再饮,太子拦下了: “既是有伤,便不能多喝!” 安王笑了一笑:“喝酒并无妨害!” 太子微叹了口气,恨声说道:“那几个侍卫我非打他们一顿不可!护卫不力,让你受了重创也就罢了,竟还敢隐瞒我两年!” 安王摇头:“不关他们的事!是我严令不许声张,不想让太多人知道我有这隐伤!” 太子皱眉:“我是谁?你亲哥哥,也不能知道?” “知道了又如何?也不能马上就痊愈得了。” 太子垂下眼帘:“真的不能用药物治得?皇宫太医院的太医们……” “我的师叔祖在江湖上以医术闻名,他比那些太医,不知强了几倍。” “真的不疼,毫无感觉?就只是不能近女色?那以后生孩子会不会……” 太子的担忧显露太多,安王只好说得更明白些:“只以五年为限,练这一口气护住脉伤,宜养精元气……并不是说不能,非要做那事也与平常人一样,只是泄了精气,所练的功力就减掉一大半,前功尽弃!” 太子抱臂,以手抚着下巴:“这伤也真是奇异,要练这五年功!难怪你一直不肯大婚,如此说来那林侧妃……” “她仍是完璧!难得她知道我的隐情,仍肯相守至今!” 太子冷笑:“你是何人?随口一说,就会有成千上百美女佳人争着抢着甘愿陪侍你左右!林侧妃何足道哉,她自然深知你能给予她的是什么!只是我就不明白了,你也算阅尽美色,这林侧妃不过一平常姿态,还瘦弱多病,却为何能得你如此宠爱?” 安王唇角微牵,笑得有些勉强:“她,病也是为我……她不是你所想那样人,原是个纯良女子!” “纯良?”太子哈哈笑,“利益相关之时,纯良自会消失不见!太子妃如何?想当年初婚之时,她是何等纯良,温柔雅致,我与她相持将近十年,永远只见她温和敦厚的模样,从未见她生气过,但我身边的侧妃侍妾们,至今无人能诞得下子嗣,甚至无人怀孕……你道这是偶然吗?若说这事与纯良的太子妃无关,我倒是有些奇怪的!” 安王无语,唯有陪他喝酒。 太子含了一口酒,皱眉吞下:“今日董明珠大闹王府,此事要处置好了,莫教外人得知!” 安王点头:“张总管知道怎么做!” 太子沉吟着说道:“明珠闹归闹,她能知进退,这就难得。你不能与她行夫妻之礼,喂她吃药又不小心让她察觉,怨不得她暴怒。日后凡事要顺着她,不可得罪了她。今日庆王为她出头,助她得了封赏,你又这样……保不定二人会旧情复燃,要注意防着!” 安王闷声道:“我原觉得对她不住,刚想要好好待她,谁知她与庆王见了面,回来闹成这样,我也厌烦!这董明珠,只道她是个娇憨温柔听人劝的,却是如此泼悍!” 太子笑笑:“我倒不觉出她令人厌烦。她聪颖慧敏,早已名声在外,不要轻看了她!” 又收起笑容:“管好你那位林侧妃,王妃陪嫁婢女都敢擅自卖了,日后还不知能做出什么大事来!留她不得,你偏要护着。” 安王看了看太子:“哥哥不觉得她像谁?可还记得兆儿?” 太子怔了一怔,眼波闪动:“难怪!我说怎么有面熟之感,真的有点像兆儿!只是她却不如兆儿红润健美。” 安王微笑:“当初在山野间遇见她,她全家尽被匪徒所害,孤苦无依,便将她带回王府养着。我岂是那容易动了恻隐之心的人?只为一眼看去她像极了兆儿,便不愿她受苦。没想到她是个有心的,真情实意,呕心沥血为我,我身边确也需要个女人料理一二,便纳了她,对她有如当年对兆儿一般相依。怎么说她也是出身官史之家,知书达礼,本性善良温柔,三年来在我身边从未出过差错……那十来个陪嫁婢女,并未如王妃所说卖出府去了,只借在别院做一些轻巧的刺绣活。” 太子长叹口气,他在想当年那个聪明伶俐,活泼俊俏的宫女兆儿,心酸不已。 兆儿十岁入宫,生得秀气,又聪明伶俐,俏皮可爱,被仁孝皇后收在身边,专为陪侍太子和安王。 仁孝皇后对太子和安王从小便严格要求,尤其注重培养他们独立自主,坚毅刚强的个性,小小年纪便让乳母和教养嬷嬷将他们带离自己的宫院,另院抚养,白天两个孩子可以与母后共进午餐和晚餐,其余时间则该学什么学什么去,不能腻在母后身边,以防儿恋母,母惜儿,误了孩子。太子和安王都深爱母后,非常珍惜和母后在一起的时光,每天一到时辰便往中宫跑,绝不拖延半分钟,在母后身边享受母爱是快乐的,兄弟俩同样喜爱母后安排来服侍他们更衣擦洗,陪他们玩乐的小宫女兆儿姐姐。 太子十二岁,安王七岁的时候,兆儿十四岁了,已初具少女身形,却仍是俏皮活泼,童趣盎然,一派纯良真挚,并不因兄弟二人是皇子而自认低贱,只把他们当作自己亲弟弟般疼惜。三人天生投缘,在一处格外融洽和乐,玩得开心尽兴,安王年纪小,身子瘦弱,兆儿便更多些关爱,每次三人玩追逐游戏,她总要与安王做一边,拼力护着安王不让他被太子捉去,她身体壮实,有时嫌安王跑得不快,不由分说将他背起就跑……一次兆儿和安王同时从假山上滚下来,她哭了,不为自己擦伤脱皮的手背,却是为安王额头上撞起的一个大包。她用渗着血的手儿抚着安王额上的大包,不停哭泣,兄弟俩却怕哭声惊动母后,累兆儿被责难,拼命劝解,一面手忙脚乱拿衣袖替她擦脸上的泪痕,谁知兆儿滚下来时脸上沾了黄泥,一张俏脸被他们越擦越花…… 太子陷入往事回忆中,唇边浮现柔和的笑意,却转瞬即逝——兆儿,那样一个鲜活可爱的生命,随着仁孝皇后的病逝,如雨中林花一般无声殒落。皇后去世,**由刘贵妃主持,她将皇后身边人尽数流放到宫中各院,充作苦役。兆儿去了掖庭,日夜操劳,得病不让医治,等太子和安王好不容易找到她的时候,刚好看到她躺在床板上,骨瘦如柴,仅剩一口出气。 …… 芳华院,林侧妃侧身向内蜷缩在美人榻上,肩膀抖动着,在哭泣。 王妃闹出那一场混乱之后甩手走了,安王也陪着太子离开,临走看都没看她一眼! 他生气了吗?怪她最后一次送药把事情弄砸了? 他在太子面前保下她,又断然拒绝王妃的要求,不让她喝夜茜草药汤……那样维护她,在他心里,她还是最重要的人! 可是他吩咐张总管处置了李妈妈和周妈妈等人。 他是知道的,李妈妈陪了她多年,他竟然不顾怜她身边无人,将唯一亲信的老仆人给她打发走了! 并不是非得李妈妈不行,她想看到的是王爷对她的心,如果王爷怜惜她,便不肯让人动她倚重的人。 以前在青州,李妈妈犯下了事,只要她说一声,便会过去。 可现在,处置李妈妈之前他甚至不跟她通一下气。 她原先让李妈妈带着周妈妈、张管事将王妃陪嫁婢女弄走,是有所预备的——王妃病中,精神不济,又有四侍在侧服侍,必定不会急着找原来的旧婢女;若是她实在要问起,惊动到王爷,她可以说是为了王爷的计划着想,恐怕婢女们偷传信出府,让宰相府的人知道王妃有病,王爷必定不会怪罪于自己,那么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谁能想到王妃摆出这么大一个阵势来追查她的陪嫁婢女! 虽然代罪的是李妈妈和周妈妈,还有张管事,但她有些后悔,悔不该一时糊涂,为着心头那口不平气,将王妃的陪嫁婢女调走,又不敢直接卖掉,只放在别院庄园里,刚刚就被阮妈妈全都找了回来,送回芷蘅院,此时芷蘅院里不知有多热闹! 也许李妈妈被打发了是件好事,这婆子自从来了京城,办的事尽是留有尾巴,比如那个邹妈妈,那个姓蔡的烧火仆妇……还都让芷蘅院的人找了回来,这不是直接将罪证送到人家门口去了吗? 不怪王爷生气,原是她的人办事不力! “娴儿?这儿躺着容易着凉,要睡就到床上去吧!” 王爷? 闭目沉思中的林侧妃一骨碌爬起来,就看见安王背负了手站在身后。 他一身酒气,脸上却清冷毫无暖意。 “王爷喝酒了?来先坐着,娴儿这就去为您煮醒酒汤!” 林侧妃急急忙忙地要扶安王去桌边坐下,安王摆了摆手: “不必了,我看看你就走!” 林侧妃脸上露出一丝委屈:“王爷不能陪陪娴儿吗?娴儿很难受!” 安王看着她:“知道你难受,何必当初呢?” 林侧妃听了这话,吃一惊:“王爷,是何意?” 安王淡淡说道:“娴儿心里明白!我今日为何一力保你?事由是我引起,娴儿却曲意为之,险些酿成大错。此事过火了,但有我在,从此便不再提!李妈妈去了,会有新的仆妇添给你,以后要好好的,我自会常来看你!” 安王说完转身要走,林侧妃往前一扑扑到他背上,抱住他,哭道: “王爷!你就忍心这样对娴儿吗?你还不如骂我几句,打我几下!娴儿没有王爷,是不能活的!” 安王轻叹口气:“我今天累了,要回去歇会儿。又没说不来了,明日,我来与你一起用午饭!” 林侧妃这才放开他,安王转过身来,取出帕巾递给她,林侧妃拿了他的帕巾擦泪水,转身另去绣筐里取出一条干净折好的放进他袖笼,体贴入微的举动是她以往常做的,安王感觉亲切而温暖,却仍是轻轻抽出她握住的自己的衣袖,说声:“歇着吧!”转身走了出去。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弦乐 行至九曲桥边,安王不可思议地望着芷蘅院,但见那方位亮如白昼,灿烂华光映射院落上空,照得惊飞的夜鸟,腾起的袅绕轻雾都染上炫丽色彩,院内飘出阵阵笙箫笛音,琴韵叮咚,中间伴着清越漫美的女子歌声,竟是无限欢乐愉悦,那绮丽绝妙、酣畅淋漓的旋律,丝丝缕缕飘荡在夜空,令人闻之欢快。 安王郁闷:自己心情如此烦躁,她却可以那样欢愉地享受歌乐宴舞!白天那一场盛怒这么快就消散了? 福至伸长了脖子往前探望,安王说道:“你想去看看?” 福至忙摇头:“王爷都不敢去,小的怎么敢!” 安王斥道:“我怎么就不敢去?” “王爷敢去么?今天才和王妃娘娘大吵一场……” 安王默然:他也不想,当时真的太激愤了,他其实不是个容易发怒的人,她捺拔起了他的怒火。 她是他的王妃,却不把他放在眼里,毫不留情地当众打他一巴掌,还敢骂他是——狗! 他可是龙子龙孙!贵为皇子,裂土封王,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侮辱? 要是平常人,早已死无葬身之地,可是她不同,所以她敢! 她是王妃,第一王妃,持有凤牌,有恃无恐,这个特权是庆王给予她的! 他最气闷的就是这个,一听见那个第一王妃称号就窝火。 很想教训她来着,怎奈太子在那里碍手碍脚。 送走太子,他顺道去看了林静娴,见她无事,便没有多作停留。经过这一次,他认识到再善良纯真的女子,在某种事物催化下也会有所改变,一向乖巧温柔,对他言听计从的娴儿,竟会借他的由头,存了谋害正妃的心机! 他刚才没把话说得太露骨,给她留个面子,让她有改正的机会。 她能走进的他生活,是因为他爱看她那张脸——那么像兆儿!他童年时代依赖和爱戴的那个女子,一直活在他心里。 当年跟随在母后身边的兆儿,如同王母娘娘身边的小仙女。 小时候,感觉母后爱太子多过爱他,母后总是让他静静地独坐一旁,然后牵着或揽着太子,温柔地对着他说好多好多的话,母子俩面带笑容,温馨而愉快。 偶尔母后会抱抱他,但时间很短,总在他不舍得离开的时候双手将他推出怀抱,交给乳母和内侍,语气温和却毫无退让的余地:代儿乖,代儿是坚强的男子汉,好好跟着师傅学本领去! 小时候的安王常常皱着眉头,只有甜美快乐的兆儿能让他舒展开小脸笑逐颜开。兆儿温言软语哄他高兴,兆儿的怀抱不宽却能将他牢牢抱住,兆儿不顾太子哥哥的反对,永远只和他做一边儿…… 母后病逝,兆儿不见了,太子哥哥带他去找到兆儿,捂住了他的眼睛,他用力挣脱,亲眼看着兆儿死去,骨瘦如柴的身子,破旧褴缕的衣裳,竟是她留给他的最后记忆! 那样惨痛的记忆! 所以当他看到与兆儿十分相似的娴儿,落难的娴儿,自然地就想起了兆儿,就油然生出保护她的想法,将她带回王府,对她另眼相看,给她优裕的生活,请人慢慢为她寻一个靠得住的人家托付终身……所谓人算不如天算,结果自己成了她的依靠! “王爷?”福至在喊他,“咱们往哪走?去芷蘅院还是回德辉院?” 安王看一眼灯火通明的芷蘅院,眼神落寞:“一派喧嚣吵杂!回德辉院吧。” 他特意绕道过来看看,原以为芷蘅院也应该和芳华院一样,死寂沉沉,毫无生气,王妃又累又气,该早就上床睡觉了,再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热闹喧天、歌舞升平的景象!那个骄横刁蛮的王妃,她不是身体没好全吗?连当场拟五个条件的精力都没有,这会又能为了几个陪嫁婢女的回归,大肆喜乐庆贺! 懒得去想她的事,带了点酒意,给闹腾一天,也倦了,回去休息吧! 回到德辉院,心情却更加纷乱烦躁,无所适从。侍从送来一个信封,火漆封口,用一枚刻纹精致隽美的印章按压了封印,安王把那信封反复看了又看,很是希奇:什么要紧的信件?何人送来的?这别具一格的印章还是头一次看见! 侍从报说:“芷蘅院知书和赏画姑娘亲自送到,说是王妃亲笔信,交王爷亲启!” 安王轻哼一声:不就是那所谓的五个条件吗?弄得这么复杂严肃! 却仍是很小心地拆了信看,一纸雪花素笺,疏落有致地写了数拾行华丽的簪花小楷字,未及阅信,先闻到一缕熟悉的淡雅香气,安王轻闭眼:这香气,若有若无,闻之心神安定,那相属的感觉,竟似深入骨髓! 相属的感觉?安王轻皱眉头,成亲不过半个多月,近身接触有那么几回,发现自己对明珠的身体天然有种依赖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林侧妃侍候他多年,相互间的肌肤碰触不计其数,可一旦挨近他躺着,他尚觉不耐烦不自在。初见不久的董明珠,每次贴近身边,却总感觉亲切自然,甚至睡着了也会抱住不放!难道就因为她有那一缕香气? 可是那奇异的清淡香气,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世界里的,偏偏总想不起来! 细看明珠开出的五个条件: 第一条,从此安王府实行一府两制,芷蘅院自成一体,归王妃自主管理,王爷不得干预其园政。 安王楞了一下:一府两制?干预园政?她可真会想! 第二条,王妃因服用夜茜草之故,体弱多病,少气乏力,无需过问芷蘅院之外的王府内务事,亦无义务侍奉陪伴王爷,不承受恩宠,王爷不得入宿芷蘅院,芷蘅院不安排王爷膳食,无紧急事体,王爷王妃无须见面…… 就是说芷蘅院从此没他安王什么事了,不过是他王府里一个独立小王国,而且不容侵犯,王妃可以当没他这个丈夫,半年十个月的不见他都行…… 岂有此理! 安王的心没来由地一沉,面色越来越难看,也不管下面那几条了,刷地一下将那张素笺团成一团,狠狠摔下地去——可恶!她真当自己是一回事了! 两个时辰前还跟太子做了保证,要与她和平共处,试着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她那里却在筹谋着将他彻底摈离,她当她是谁?就凭那块凤牌,那份尊荣,以为无所不能! 无知的悍妃,肆意妄为的刁蛮女子!还是得教教她,让她知道做了他的王妃,在他的地盘,什么可以,什么不可以! 今天那一巴掌,把他原先对她的好感全部打掉,他正式将她归类于悍妻恶妇行列,他是憎恶这类女人的,但眼下不是丢开她的时候,还必须得与她做这个夫妻,而且照今天的情形来看,他还得就着她,不能冷落她,如果不趁早修复夫妻间的“感情”,只怕那裂缝越来越大,若再弄出点什么事情来,被她利用,再闹将起来,到时就真的无法收拾了! 太子不会容许那样,他自己也不容许。他不相信,哄不下小小一个董明珠! 想了想,把纸团捡起来,收进袖笼——要让人看到这样的屈辱条例,他就真的一点脸面都没有了! 唤来福至,福至手里正拿着一盒香胰子:“王爷,该沐浴了!” 安王说:“不急。你不是想去芷蘅院吗?走吧!” 她那里轻歌曼舞,自己也不该独坐一隅生闷气,大家一起来乐乐吧! 福至张大嘴巴表示惊讶,确认王爷没开玩笑,便跑去安排了一下,主仆二人又走出德辉院,快步朝芷蘅院而去。 一位婆子开门见是王爷来了,吃惊地张了张嘴,不等她转头往后通报,安王抬手制止了她: “休得吵嚷!” 前院所有仆妇婢女都噤声,垂首站着,安王说:“知道你们芷蘅院的规矩,只听王妃的是吧?不用怕,王妃总还得听本王的,她不会怪你们,各个忙去吧,本王自己进去!” 无人通报,安王带了福至,却不走正中甬道,绕过偏厅,沿着花墙藤架走入去,在一小丛紫竹林边停下,竹影婆裟,刚好掩映住他们两人的身影。 福至望着分列于院中空地和花树枝条间的几排明亮硕大的灯笼,心道难怪这么亮堂,敢情满院的灯都集中在一处点起来了的。 空地上四处铺设了草席,摆满了时鲜果品,美酒香茶,灯光辉映下,几个俏美的年轻女孩子手持各种乐器,或席地而坐,或倚坐绣镦木椅,吹拉弹击,姿态优雅,手法娴熟,弦乐声婉转清丽,曲折美妙,令人听之神志迷醉。又有几个女孩儿身着绮丽轻裳,在场中轻歌曼舞,歌声清扬,身段柔美,观之赏心悦目。 明珠显然沐浴过了,系一条浅紫色细纺软绸长裙,粉色小襦袄,配件雪色绣花缀了蕾丝边的披袍,一条凝烟纱帛轻拢香肩,云髻轻挽,耳边垂下束发,不着珠钗金钿,鬓旁仅饰以两朵初绽的紫色菊花,那样一个绝色风华的玉雪佳人,斜倚在美人榻上,偏偏不肯安生躺着,不时地翻身坐起,或抬手指向错了弦音的操琴女孩,或美目凝神,扫向落了拍子的击鼓少女,看到哪个女孩伺弄乐器手法稍有不对,就想要跳下地跑去纠正……那神采奕奕,精力充沛的模样,哪里看出是个有病之身? 倒是她身边站着的听琴观棋,大概是听了秦妈妈的话,拼力按着她就是不让下去,因美人榻上撑有油伞挡着夜露,恐怕她出去沾了露水着凉,当真把她当病弱的人看顾着呢。 芷蘅院不当值的婆子仆妇们都得了许可,在一旁围坐观望,吃着鲜果,饮酒品茶,个个脸上喜笑颜开。 安王看那些操弄乐器,唱歌跳舞的女孩子们,都是王妃带来的陪嫁婢女,那弹着锦瑟的是她在娘家时的贴身大丫头秋痕,有着一副好身段,歌喉柔腻诱人,怀抱琵琶反弹跳舞的是另一个贴身丫头雪儿。 这一批能歌善舞会弹唱的陪嫁丫头,想来是她在娘家时惯常相伴的,也不知费了多少心机才将她们训练到这种地步,难怪她不舍不弃。这才几日不见,一朝寻得回来,看她欣喜欢乐得两眼放光。 雪儿放下琵琶,转身对着众女孩拍拍手:“大家听好:咱们前段练了好一阵子的那首曲子,得尽快练熟了。现今芳儿病着,无人弄筝……” 话没说话,正咬着一个大苹果的明珠举起手:“我可以替一替!” 雪儿说:“可王妃您是舞者……” “无妨!今夜只是演练曲子,又不跳舞。” “那好,各就各位,练一遍吧!” 鼓声一起,明珠左右看看听琴观棋刚好不在,不及放下手中苹果,索性咬住,叼在嘴上,跳下榻,也不着鞋,灵巧地在草席上闪跳几步,急忙冲到摆放古筝的案桌前,跪坐下来,伸出纤巧玉指,轻拢慢捻,筝声如淙淙流水,与众音和谐融汇,待过了她这一段旋律,又可以腾出手抓了苹果咬一口。 宰相府过来的丫头们对明珠的随意行径早已见惯不怪,王府芷蘅院的婢仆们却是惊奇不已,只觉得这王妃有趣可爱。听琴回转来,见王妃竟然边弄筝边吃果,情形混乱,也不怕手脏,吓得丢了手中的披风,赶紧上去抢明珠手里的苹果,不让她再吃,明珠躲了两下没躲开,也就作罢,放了苹果给她,自己复又投入乐曲演练中。 紫竹林边,福至撑不住笑出声来,安王咬了唇隐忍,不待一曲终了,走出竹林,直接现身明亮灯光下。 正文 第六十章 谈判 王爷从天而降,吓坏了一干奴仆,婆子仆妇侍女们跪伏在草席上,恭迎安王。 优美的音乐声嘎然而止,宰相府的陪嫁丫头们也都丢了乐器,跟着草席上的婢仆跪下。 明珠意外地眨了眨眼,远远地看着安王,有点想不通他这会竟有心情出现在这里,又抬头遥望一下前院,因为没穿鞋,只好沿着草席走近前来,这回她没有跳,很斯文地慢慢走来,在距离安王六七尺远的一张草席上站住,没有下跪,只是福了一福,淡淡说道: “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恕罪!” 眼前面容皎姣,安静娴雅风摆柳一般的女子,就是白天那个横眉怒目挥掌向夫君的刁蛮悍妃!若不是亲身经历,谁会相信? 安王不动声色:“王妃这么客气做什么?自己家里,来便来,去便去,何用迎送?” “王爷没看我的信吗?” 明珠颇有深意地看着他,安王不回答,收回目光,对着地下一众婢仆说声:“起吧!” 然后径直走向正房,一边吩咐:“本王累了,侍候沐浴更衣吧!” 明珠眼睛瞪大了,一俟听琴帮助她穿上绣花布鞋,便匆忙跟了上去,两人赶在侍女们前面进了屋子。 “王爷!您说了允我五个条件,不能言而无信——我信上说得明白:不能在这儿住下,没有理由在这儿沐浴更衣!” 安王坐到软榻上,看着紧跟在后,面带急色的明珠,微微一笑:“急什么呢?先拿一杯茶来!” 走来走去,他早渴坏了。 赏画呈上茶,安王却不接:“王妃久不见我,不该亲自献茶吗?” 明珠看他一眼:装什么装?今天撕破了脸,吵也吵了,打也打了,现在做出这样子有什么意思! 但还是伸手端了赏画递上的细瓷盖碗茶,双手奉上:“王爷请用茶!” 安王盯着她:“王妃再说一遍!称谓上出错了吧?想是秦妈妈年纪大了,教导不力,明日是不是让阮妈妈再配送几个教导妈妈过来!” 明珠楞了一下,看向赏画:“我说错什么了?” 赏画垂下了头不言语,她也一时想不通呢。 安王笑笑:“王妃该说‘夫君请用茶’!” 明珠微眯起眼,抿了唇,将那茶碗往前一送,就要递放到榻上矮桌,安王快速出手,接了过去,揭盖喝了一口,笑望着赏画: “一样的茶叶,芷蘅院却能沏出如此好好味道,王爷我很喜欢!” 赏画低头:“回王爷话:这茶叶原不是王府常用的,是今日傍晚宫内送来,说是新近才进贡的秋茶!” 安王怔了一下:“是吗?那是何人送来?” 明珠答:“昭华宫,皇后娘娘的近身女官郑玉儿!除了茶叶,还有时鲜佳果,锦缎绣绸,珍玩珠宝,不计其数,都在那边儿,王爷想看自去看吧!” 安王把那杯茶往桌上一顿:“赏画!明日还换上咱们原来的茶叶,喝着舒服。现在先给我来杯白开水!” 知书走过来:“温水调试好了,王爷可是现在沐浴?” “好!你们忙去吧,王妃来为我宽衣……” 安王接过侍女递上的凉水,一气喝干,站起来走到明珠面前,看着她。 明珠哪里理他,扭头便走。安王一把抓住她,拉到内室门前,她挣脱了:“王爷,你还想像今天那样?我们不是说好了……” 安王表情淡定,语气温和:“当着侍女们的面,你不要任性,这里没有太子,你会吃亏的!乖乖服侍我沐浴更衣,我自会和你好好商量那五个条件。” 明珠气得面色绯红,扭头看见雪儿站在门边,睁着双桃花眼看定了安王,便指着她说道: “本王妃没那闲空,让雪儿服侍你吧!” 转身拂袖而去,安王没去追她,看了雪儿一眼,跨进内室,雪儿顿了一顿,随着进去,返身轻轻掩上门扇。 雪儿以前服侍过宰相府二公子董明政,为男子宽衣解带对她来说不是难事,况且那董明政也是个气宇轩昂的美男,因而她站在身材健壮颀长、俊美不凡的安王面前尽力不让自己表现紧张,却觉得有股强烈的压迫感,她没明白过来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王者霸气,她还是控制不住手有些发软,以至于解个带子费了不少时间,等她终于除去安王的外袍,脱掉中衣,看到安王赤裸健美的上半身时,禁不住轻舒了口气,抬起头来再仔细认真地端详安王的脸。 她的目光和安王一对上,便怔住:安王有一双漂亮深遂的黑色眼睛,她曾看到这双眼睛温情脉脉地看着明珠,那是新婚回门那天早上。刚才在门外,他注视着明珠,明明嘴上说着威胁的话,眼里却带着暖意。而此时对着自己,这双眼睛毫无温度,清冷而平淡,还带着研探的意味,雪儿终究看不过他,不得不侧过头去。 “有劳雪儿姑娘,你可以下去了!”安王说。 雪儿垂首:“王妃有命,着雪儿服侍王爷,让雪儿为您搓洗后背吧!” 安王淡然说道:“不必了,你自去吧!” 雪儿只好福了一福,转身走出去,一拉开门,险些吓了一跳:门外一溜儿站着十几个二等侍女,有的拿换洗衣赏,有的拿厚厚的布巾,有的拿干净的鞋袜……她轻吐口气:幸亏刚才没跟王爷搭什么话,否则被她们听去了可不得了! 安王洗好唤人,侍女们送进衣物,遵王爷吩咐,放下就走了出来,安王自己擦了身子穿好内衣,然后叫赏画进去服侍,雪儿就站在门口,他没有要她进去。 走出来的时候,他又和雪儿目光相接,内心暗想:雪儿生得如此美貌,气质才情堪比明珠,但她身为奴婢,却也如此大胆,敢一而再,再而三地直视他、打量他,一双妩媚的眼睛波光流转,含情带嗔,神情不同于林侧妃的纯良无辜,也不同于明珠的明媚娇羞,一看就知是个擅长勾引人的柔媚女子!她是明珠的贴身婢女,敢于这么做,难道不顾忌明珠?刚才还是明珠亲自指派她来服侍自己,又或者说,这是明珠特意安排的? 转念一想:不大可能,她才刚回到芷蘅院一会儿,明珠根本也想不到他会来芷蘅院,而且明珠列出的五个条件里分明就有想摈离自己的意思,怎会来安排这样无聊的一出?如果猜得不错,只是这小丫头自己的意愿罢了! 他冷笑了一声,穿过几重帷幔,绕过一个镂空雕花八宝紫檀香木屏风,走到明珠坐着的圆桌旁,在她对面坐下,知书马上送上一杯温热的香茶。 明珠正在和秋痕说话,傍晚时分阮妈妈带了秋痕和雪儿等十一名陪嫁丫环回到芷蘅院,一群人跪在她面前哭哭啼啼,弄得她也流了泪,只有尽力安抚她们。趁着宫里刘皇后赏赐的美酒佳肴,时令鲜果,便筹备着大宴芷蘅院,为她的这些个陪嫁丫环接风洗尘,席间喝了点小酒,大家兴致一上来,唱的唱,舞的舞,索性搬了乐器出来大玩特玩,当时自己又忙着拟那五个条件,封好教人送去德辉院,没得多少空闲询问秋痕她们到底吃了多少苦头。安王突然来了,像个冷面二郎神,白天芷蘅院的人得罪了他最宠的林侧妃,此时不能不怕他些,大家作鸟兽散,各自躲开,明珠便也遣了自己的陪嫁丫环们去歇着,只留了秋痕,和秦妈妈一道进到房里来问话。 安王坐下,秋痕便专程上前给他行了个礼,安王看着她,点头说道: “秋痕姑娘受委曲了!原是王府人不懂规矩,未问清楚便调了姑娘们去,放心,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今日回来就好,我会让总管给姑娘们每人准备一份大礼,当做王府对你们的亏欠吧!” 明珠说:“不劳王爷操心,芷蘅院秦妈妈会做这些!” 旁边秦妈妈躬身道:“老奴明日一早便办好!” 安王说道:“芷蘅院是芷蘅院,王府也要送上一份压惊礼。芷蘅院只是个小家,整个王府才是大家,小家包容于大家之中,仍得以大家为尊不是?” 秦妈妈忙说:“王爷说得对!” 明珠不作声,想了一想道:“既然如此,礼多人不怪,那就送来吧!还记得多备两份,我院里还有两位刚寻回来的:一个邹妈妈,一个蔡大姐,她们为我得罪了芳华院,日后在王府只怕露个面都担惊受怕着!” 安王看着她:“王妃觉得如今在安王府,还有人敢惹芷蘅院的人?” 明珠哼了一声:“谁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芷蘅院的人永远记得这个亏,不能不怕。如今更有人要过河拆桥,说话不算话,真真枉为……” “王妃!”安王怕她又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挥手让秦妈妈带了侍女们下去。 秦妈妈和听琴等人有点担忧地看着明珠,明珠点了点头,她们才离开。 安王无奈:这芷蘅院的人到底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这些奴才,也不动脑子想想,没有王爷,何来王妃让她们依靠? “难道不是吗?”明珠挑眉看向安王,一脸不爽:“我可是君子荡坦坦,说到就做到,放了你和你的宠妾,你却食言,不允我的五个条件!” “不是不允,而是需要更改一二!” 安王从袖里取出那个纸团来,方才在内室更完衣,他第一件事就是拎过换下的衣裳,将这个皱成一团的东西掏了出来,惹得赏画多看了他两眼。 他笑着对赏画解释:“这个很重要,别给弄丢了!” 他觉得赏画是个憨直的小女孩,在她面前不需做样子。 王妃四侍,他很有好感:没有她们四个的忠诚和全力支撑,明珠这个王妃的际遇估计更惨些。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底线 安王将纸团展开铺在桌上:“这就是王妃提出来的五个条件?” 明珠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折皱的纸张,点头:“是我亲笔所写,王爷若允了,可在上边签字画押,交还我保存,便完事!” 安王说道:“其他条也罢了,这第二条,却是一定不允的,改了吧!” “为什么?”明珠扑闪着一双莹润黑亮的凤眼,微低了头去。 安王一直注视着她,微微一笑:“王妃是个明白人,我也不跟你说糊涂话——我们这夫妻是铁定的,不能更改。若硬要违背天意,你我吃罪事小,恐会连累及旁人,尤其是王妃,难道不惧怕董宰相担责不起吗?董府五个男儿,四人出仕,王妃忍看他们因你仕途没落!” “没那么严重!”明珠因他竟想协迫及自己家人,很是讨厌他,偏过头去不看他。 安王说:“王妃是不是觉着得了第一王妃封号,便可为所欲为?须知这也只是一时荣华,保不得你长久。况且你只有做了安王妃,才能当得第一王妃称号,离了我这个王爷,你连王妃都不是!我若真要与王妃作恶,你觉着后果会怎么样?” 明珠气得咬牙,又一次领略了安王府的人阴险狡诈的手段和可恶嘴脸,什么是小人,什么叫背信弃义,都在这里了! “又没说不做夫妻了!都是你们那夜茜草害的,我身体不好,需要调养一年半载的不可以吗?” “你虽不挑明,但字里行间,谁都能看得出来,这实是一份私自议定、不经呈堂的和离书!你还请了太子做证人,你想他会为你做这个保吗?你身体不好,调养几年都无事,你一日不好,我也不会迫你。但既为夫妻,便没有理由互不见面,各不干预,我们……是要住在一起的!尤其现在新婚期间,更不能分开……若让外人知道我夫妻二人里外不和,岂不让人取笑?” 明珠看了他一眼:“你怕人取笑?这才是天大的笑话!有哪个新郎新婚第三天便扔下新娘不管,十天以后,有所需求才又现身!” 安王脸上微红转眼即逝,垂眸道:“这个,倒真怪不得我,皇上确实在新婚期间派给我政事,急需解决,因而怠慢了王妃。” 明珠冷笑了一声:“算了吧!我又没追究你什么,我们俩这夫妻,本来就是那么回事!” 安王正色道:“什么那么回事?以前是疏忽了,从今往后,便是认认真真地!” 明珠叹了口气,无力感瞬间袭来,和身往桌面轻靠,以手支住粉腮,眼神迷茫:“你说,怎么个认真过法?” 安王看着她:“你的五个条件,除了第二条要删掉,其余我都允你。我们要做一对恩爱夫妻,我会时常来芷蘅院陪伴你……” 明珠打了个寒颤:“不用!我有许多伴,也有许多事做,并不觉孤寂……你说了不迫我,随我调养几年的!你有林侧妃,有那四个美妾……就不必来这里了!” 安王唇角翘起,终于忍不住哧地笑出来声来:“你放心,我说话算数,绝不迫你!” 明珠白他一眼:“不可信,这就不算了,我的五个条件变成了四个!” 安王说:“你可以再加一条进来……我明日叫张总管将芷蘅院书房重新装修一番,我在那里歇息。甘妈妈的厨艺不错,我会常来芷蘅院用膳!” 明珠转动眼珠子:“你来芷蘅院,我可不可以去你的德辉院?” 安王楞了一下:“我都在这院里了,你去那院里做什么?” “不做什么,听说你那个三层楼的书楼很好,想去看看!” 安王想了想说:“那里面有一些很珍贵的东西……” 明珠切了一声:“我只看藏书,并不动别的!” 谁稀罕你的宝贝?要论宝贝,我拥有的可比你拥有的好了不知多少倍! 安王还是慎重地说道:“不去也罢!我来芷蘅院就可以了!” 那栋楼里机关重重,一个不小心就会丧命,死得不明不白,到时你后悔都来不及! 明珠带了倦意,举起袖子捂脸打个呵欠,扶着额头,眯起眼睛:“随你吧!反正,这里是你安王府,螳臂当车,不自量力的事我也懒得去做了。你说怎样就怎样!总之不要超出我的底线,否则我会拼命,命都不要,也不怕你了!” “怕我?为什么要怕我?” “不知道,自己想!”明珠趴在桌上,沉沉欲睡:“我本以为,好歹争一口气,抢个面子回来,还是败给你了……你和……林侧妃……” 安王静静地看着她就这样睡去,粉脸儿一半埋在软绸衫袖里,一半露在外边,娇美诱人。他轻轻敲了敲桌子,明珠放在面前的另一只手便动了一动,她没有睡沉,只是太累,一时支持不住。 他看着明珠那只手儿,正是那只柔嫩雪白,一掐就能出水的小手掌,白天在堂上毫不留情地打了他的脸,那一掌挥得又快又准,还在拉扯之间狠狠地掐了他几下。这一只狠辣的小手,却原来会操琴抚笛,玩弄风雅,手指修长纤美,带着些微的婴儿肥腻,指甲不长不短,粉红透亮,闪着柔和的光泽。 安王对睡着的明珠说道:“底线是什么?你有,我也会有!你今天的所作所为,早已超出了我的底线!你还要计较那条件吗?好,我自然应允,但到最后会变成什么样,那就要看造化了!” 更鼓传来,已到二更天,难怪明珠困得就这样睡着了。 安王走到门口,招手让听琴观棋进来铺床,其余人打发回去歇息。 秋痕和雪儿站着不动,平时都是她们服侍明珠上床睡觉,现在却用不上她们了。安王便走去跟她们说了两句话,安慰说等明珠醒来,自然会再有安排,让她们先回去歇了。 福至站在廊下,安王交待了他几句,他便也转身出了芷蘅院,自回德辉院去休息,顺便告知值夜的王爷贴身侍卫,王爷留宿芷蘅院了。 少倾,德辉院内闪出两道身影,轻风一般掠过园中,不多时便到了芷蘅院,无声无息地跃上院内高树,隐进浓密的树叶丛中。 秋虫唧哪,微风轻拂,夜色静谧如水。 房中听琴观棋轻手轻脚铺好了床,看了一眼伏桌沉睡的王妃,对着安王福了一福,便走出房去,转身将房门轻轻拉上。 为防明珠见光醒来,安王熄了灯,小心抱起明珠,将她放到床上,明珠蒙胧中醒了一瞬,微微开眼,见漆黑一片,果然翻身又睡去了。 安王就坐在床边,见她睡安稳了,拉了被子轻轻盖上,自己慢慢脱了外袍,在一旁躺下,借着从房外透过雕花格子窗映照进来的微光,侧头看着明珠,听她几不可闻的呼吸,内心安定宁静。 不是一次两次,每一次接触,都能感觉到这份自然安宁,他发现自己很享受这个感觉。 在她愤怒地大闹王府,挑战自己的权限,打了自己一巴掌,对她又气又恨又失望之后,仍能够这样不失轻松地与她对话,躺在她身边不觉别扭,只觉舒适放松,那就说明,他的计划是行得通的,他会守住她,把她控制住,至少在太子登基做皇帝之前,她不能离开,老老实实顶着安王妃的名份,做他的原配正室。 给予她想要的,也从她这里索取自己想要的。不管以前怎样,只管住以后,不准再与任何人有牵连,有私情! 安王妃,他愿意别人这样叫她,她是他的,只专属于他! 她的气味,她的身体,能给他安定,是他的催眠剂,可是她明显已不喜欢他接近,他得慢慢让她接受。 不知不觉间闭了眼睛,意识漠糊,郁闷、烦躁、疲倦、不安统统交付出去,一身轻松地进入一片宁静祥和……淡雅的香气若隐若现,如雾般轻柔袭来,到最后又如同一张密织的网,笼罩住他,他却丝毫不想挣开,在那张网里感觉舒适、温暖,为什么要挣开? 正文 第六十二章 晨起讨论的问题 清晨,安王醒来,总算明白梦里香气索绕不散、一张网罩住自己是怎么回事了——明珠把他的头当抱枕,不由分说搂在怀里,睡得香甜! 他睡下时没有和明珠合盖一床棉被,但此时两人的身体如此紧密无间地贴在一起! 棉被?一床堆在脚下,还有一床不见,大概掉到床下去了! 还算好,虽然时值深秋,这屋子坐南朝北,冬暖夏凉,又在帐子里,没感觉到冷,否则,两个人非得着凉。 根据前两次经验,他想到会有这个结果:在睡梦中被她吸引。有了这个心理准备,他潜意识里,梦里都在督促自己快醒,赶在明珠之前醒来,免得太难堪。 他红着脸,轻轻拿开她的手,将自己的脑袋从她少女柔软的怀抱里移出来,他的身体和明珠挨得太紧,此时不得不急忙离开,爬起来就往内室跑。 也不拿帕巾,直接捧起冷水往脸上浇淋,身上自然的生理反映令他懊恼——也许不能这样下去,他竟然控制不住自己了! 这是怎么了?他不是自控能力很强的吗? 对了,练功的口诀! 跳上靠墙边的硬榻,盘腿而坐,闭目,将一口气运至丹田,使之凝聚不散,默诵口诀,少时,气息渐平,身体逐渐恢复宁静。 床上,明珠醒来,从枕上抬起身子,一眼找见自己缝的小圆抱枕,躺在脚下一个角落里,爬起来探身过去,一把揪了过来,抱进怀里: “跑哪里去了?没有你我怎么睡得好!” 搂了抱枕扯过棉被盖好,想继续睡一个回笼觉,猛然看见透明纱帐外,安王背着手站在床前,一张脸微带潮红,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吃了一惊,一下坐起身来:“你……王爷你怎么还在这里?你不回去休息的吗?” “我就歇在这里!” 安王平静地说道,抬起一只手捺开纱帐,再看一眼她怀抱的那个圆抱枕:真是岂有此理!她竟然把他的头当成那个圆滚滚的丑东西! 明珠咬唇:“不要再开这种玩笑!说了我不能……” 安王微笑:“我们什么也不做,就是一张床上歇息而已!” 他走去把床前帷幔拉开,让更多些亮光透进来:“天已大亮,王妃还不起床吗?” 明珠呆呆地看着他:“你是说,你昨晚真的睡在这里了?那你,那你……” 她忽然闭了眼,紧握双拳:“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没在这张床上睡!” 想起来了:迷糊中她抱住了她的抱枕,觉得不同以往,有点硬,有点重,还有温度,冒着热气,但她当时没有多想! 如果他真的同自己睡在一张床上,敢情她梦里抱住的是他那颗项上人头! 天哪!要疯了!这算什么回事? 明珠的脸红艳如朝霞:“你可以去书房睡!” 安王看了看房门,他知道此时侍女们早已守候在门外,就等着一声传唤便进来服侍主人起床。他坐到床沿上来,与明珠对视着,强自打消难为情的想法,认真道:“我们是夫妻,总要住在一起!” 明珠甩头:“不能够!我不行!” 安王说:“我说了会尊重你!” “谁知道?你说话向来不算话!”明珠说。 这么大个男人躺在身边,身型比她粗壮很多,力气也比她大了很多,虽然觉着他不至于对她用强,可万一……世间变数谁也说不清,还是小心为妙。 “你……放心!若非你情我愿,便毫无乐趣,我不是没有情趣的人!” 你废话! 明珠低头,手上用力,狠掐了一下小抱枕,安王不禁皱眉。 董明珠虽然年方十五,却早已情窦初开,现在换了二十二岁赵明珠的灵魂作主,智商高,情商不弱,还稍带点花痴,放着个大美男同床共枕,保不定日久滥情,哪天把持不住自己咋办? 明珠想着还是撇清了,把话说得清楚透彻,一了百了,不留遗患: “我不愿意这样!我讨厌与人共夫——王爷侍妾众多,今日在这个房里,明日在那个房里,你不嫌烦,我还嫌脏,恶心!” 安王脸色微变,抿起薄唇:“王妃又冒犯本王了!日后说话要三思再出口,免得出错,惹祸事!平民男子尚可有三妻四妾,何况我这等身份?难道你家里父兄没有妾室?” “让你见笑了,我董家男子,均为一夫一妻,没有谁纳妾!”明珠颇为骄傲地说。 安王哼了一声:“也不奇怪!若家有悍妻妒妇,这种事情是很难为的!” 明珠笑了笑:“也许吧,我愿意做悍妇,可以名正言顺地管住丈夫,不让他纳妾!” 安王看看她:“侧妃先你进门,这你怨不得,那几个侍妾可是你答应了太子,给留下来的!” 明珠张嘴想说话,又打住了,默不作声:你这个夫君我才懒得管,以后争取另找一个好的,那个我得管住,非管不可! 安王见她欲言又止,忍不住问道:“王妃想说什么?” “没,没什么!”明珠冲他笑了一笑,“我该起床了,叫她们进来吧!” 安王却在猜测她内心所想,沉默了一会:“你很介意我有妾室?” 明珠眨了眨眼:“不介意!” 安王垂了眸:“若你属意的男子也有妾室,怎么办?” 明珠脱口而出:“这算什么问题!有妾室的男子即是有妇之夫,我当他是透明人,怎还会属意于他!” “何为透明人?”安王十分不解。 “透明人就是,”明珠笑着伸手在空气里一抓:“不存在的人,可忽略不计的人!” 忽然觉察到什么,看安王一眼:“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我要起床,我要去净室!” 不厚道的家伙,设个圈套让我钻!等会不合他意,又说冒犯他了。 安王只好站起身:“我还有事,先走了!” 快步走去拉开房门,听琴等侍女早已候在廊下,见王爷出来,齐齐福下身请安: “王爷早!” 安王嗯了一声,从她们中间走过,福至早已候在一丛矮树下,等王爷一走过去,便相随其后。 树上的两个侍卫,已不见了人影。 房内,明珠把那抱枕一抛,准确地落在听琴怀里:“收起来吧,另给我换一个四方形的!” 翻身下床,一边咬牙切齿,无声念咒: “死安王,臭安王,变态的安王!发什么神经往我床上爬?天下男人那么多,美男也不止你一个,哪里舒服你上哪里去,本王妃不稀罕你了!” 听琴和观棋服侍着她洗漱,再坐到梳妆台前打扮的时候,从镜子里看到了秋痕和雪儿,两人脸上带了些落寞神情,双双侍立一旁。 心里不由一颤:秋痕和雪儿惯常服侍自己,只不过离去几天,琴棋书画四侍上了手,好像现在的情形是——自己竟然习惯了王妃四侍? 天哪,这又是一个令人跳脚的问题:喜新厌旧啊,怎么处? 为了安慰一下旧人,明珠笑着对听琴和观棋说:“让秋痕和雪儿上来吧,梳一个我往日在相府时的发髻给你们瞧瞧,很可爱的呢!” 听琴观棋听话地退到一边,秋痕和雪儿上来,笑盈盈地为明珠梳头,秋痕眼里含了泪,轻声说: “小姐,秋痕这几天日夜都在想你!” 明珠心里酸酸的,说不出话来,不是太难过说不出,而是,她不能说:我没能日夜想你,我除了贪睡,还有别的很多事在烦着! 她说出口的那句话是:“秋痕雪儿,我一直在努力,非得把你们找回来不可!” 秋痕点头,泪珠滴落下来:“我们知道!小姐一定不会放任我们不管的!” 明珠拿了帕子递给秋痕:“好孩子,别哭了!你五岁就跟了我,你在我心里的份量,是无可替代的!” 她飞快地看了一眼雪儿:“你也一样!” 雪儿莞尔一笑:“我知道!” “你们被带走以后,琴棋书画给了我最大的依靠,没有她们,我也好不得这么快。所以以后,你们俩和琴棋书画一起在我身边,和睦相处,要像姐妹一样团结友爱,有事大家一起担当,欢乐大家一起分享,好不好?” “好!”秋痕和雪儿如是答。 “谨遵王妃训示!”这是琴棋书画在齐声回答,还配着动作,行了屈膝礼,一板一眼,官腔十足。 明珠暗叹:贴身服侍的人太多,也是个麻烦事。 还得动用前世的人才管理学,把她们糊弄好。 正文 第六十三章 疏忽 中午时分,安王依约来到芳华院,和林侧妃共进午餐。 林侧妃还是那个林侧妃,解语花一般善解人意,温柔婉约,体贴入微地服侍安王进食。她熟知安王口味,吃东西的顺序,他没有食不言的禁忌,所以他们经常能在饭桌上说一些事情。 “娴儿今天好些了吧?这身打扮不错,气色很好!” 安王并没吃多少,略动了动筷子便停下,却对林侧妃今天的穿着打扮感兴趣起来。 林侧妃的脸红了,不胜娇羞:“王爷笑话娴儿呢!” “是实话,娴儿应该多穿些鲜艳些的衣裳!” 安王含笑说道,林侧妃脸色青白,不宜着装太素,应以红妆掩盖病容,但她今天的妆扮却又过了些,钗钿珠宝太盛,反嫌累赘。 他想起明珠,轻轻抿了下嘴唇,那一位却是怎么穿怎么合适,所谓浓妆淡抹总相宜,也许她从来就不曾为着装烦恼过! 林侧妃今天穿一件红色云锦织金花外袍,内衬雪色暗纹绮罗绣裙,头上攒金丝展翅七宝凤钗颤颤悠悠,堆云髻上又插了双股扭钿花翘头金步摇,耳坠上两粒龙眼核大小的珠子流光溢彩,夺人眼目。 这是京城贵女们惯常的着装打扮,来到京城,李妈妈陪着她去到街上转了几圈之后,就配置了几套这样的头面。 以前林侧妃在青州并不很注重这些,她着装一向有自己的主张,偏向于雅致素淡,这也跟她的出身有关,书香门庭,小家碧玉,自小教的是淡泊心志,不沾俗尘,腹有诗书气自华。偏生父亲入了仕,因性格问题,上司不提携,同事相倾压,一生不得意,升官无门,只能屈才做个七品小史。林侧妃自懂事之后便领略到父亲那种怀才不遇的憋屈和气闷,她暗叹父亲那样的人,既不会曲意逢迎,又不会拍马顺溜,也就只适合闭门在家苦读圣贤书,做官不是那块料,连带着妻儿也被人看不起……她自小聪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学得精湛深入,还能歌善舞,才情不俗。十二岁起开始在官家眷属们的交游圈里崭露头角,每有各种宴席园会,人们总不忘记邀请父亲,顺便请带上她一起,酒过三巡,游玩正浓时,得她抚琴作歌,长袖漫舞,那是尝心悦目,欢乐无限啊! 她没放过父亲上司眼里的愉悦和艳羡,她计划着利用自己的优势和长处,为父亲争得官运,可是没等到她做到,厄运降临,除了她躲过一难,父母弟妹,尽数被夺了性命! 她恨父亲的那位黄姓朋友,为什么邀请他大老远地前去探访,她一点也不后悔那天她做下的那件事,黄诗真,你一个人,怎偿得我全家人的命! 也是天可见怜,她遇到了前呼后拥、打猎归来的安王,与其说那马上俊美非凡的男子迷住了她,不如说是他身上那种尊贵强大的气势震慑了她。安王温和地向她问话,她机械地一一作答,然后安王三言两语,他身边的人立即行动起来,有人给她披上披风,有人立即分水陆两路追缉匪徒,有人前去为她家人处理后事。她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悲痛,就那样呆呆地睁圆两眼看他,安王最后问她: “姑娘既然无家可归,可愿意随本王回王府?” 她赶紧点头,有人就来她扶上马,随着大队人马回到安王府。之后,她天天都能见到安王,便开始有意识地与他接近,为他弹琴唱歌,与他论诗作赋,逐渐成为他身边亲近的人……她爱上他了!他的权势,他的俊美,他的冷漠寡情,强烈地吸引着她,她不顾一切、费尽心机地贴近他…… 文清表哥来找到她,已是她全家遇祸半年之后,又能怎样呢?她不可能跟他走,可是表哥硬是纠缠不休,说不放心她,不肯独自离开,最后是安王替她解决了问题,让文清表哥进王府当了差。 做了安王府侧妃之后,文清表哥消沉了一段日子,但他终究没有离去,一心一意留在王府,林侧妃当家理事之后,表哥帮她管理帐册,帮了她很多忙,她习惯了有表哥在身边。到现在李妈妈走了,安王虽然护着她,却也收了她的权,只嘱她好好养身子,从此王府内务事与她无关。 林侧妃怀念在青州的那些日子,那是她极度辉煌的时期,当上了侧妃,掌握王府内务,王爷不娶王妃,身边只有她一个侧妃,几个侍妾形同花瓶,摆在那里供人欣赏,王爷是看都不看。无上荣宠,至尊至贵,当时她林静娴这个名字在青州就是一个传奇,一个神话! 她喜欢坐着八抬大轿,或是四面敞开,由四匹高头大马拉着的华丽车舆到街衢闹市上去行走,佩刀侍卫开道,成群的家奴前呼后拥,那叫一个威势。 没有人指出她僭越王妃礼制,青州山高皇帝远,安王都不介意,谁人敢说三道四? 昔日践踏父亲尊严的上司们,轻看父亲的同僚们,狗眼看人低的下属们,无不战战兢兢,跪伏在她的面前,她让他们尽情地观望了她的尊荣之后,再利用手中权势,一个一个地将他们打压,确信他们不可能再有翻身的机会,才罢手。 只可惜好景不长,她才过了两年的王妃瘾,安王便奉旨回京城,她隐约有种预感:王爷此番回京城,只怕于她不利! 她留恋青州,但要舍弃王爷的恩宠和她对王爷的爱恋,她办不到,她舍不得。 所以当王爷问她怎么想的时候,她哭了个梨花带雨,头晕目眩,王爷叹息着说: “不会舍下你的,我有事先动身,你收拾准备好了,让荆侍卫护送你来!” 她再一次感受到那份荣宠和尊贵——荆侍卫,那是王爷身边第一侍卫啊,他让给了她,可见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带着无限满足,带着那四个奉她为主母的侍妾,带着忐忑不安,带着表哥,她来了。 预感是灵敏的:王爷大婚,新娶的王妃身份高贵,她根本不能攀比。 但她并不怯阵,她与王爷虽不是原配,也能算患难夫妻,她知道王爷的秘密,王妃却不会知道! 王爷为度过新婚洞房花烛夜犯愁,她告诉他可以用夜茜草,虽然有毒,但少量即可。于是就有了后面的这些事情,王爷没让她天天用,但她根据以往在青州的经验,王爷一旦放手让她做的事情,就很少回头再问。那夜茜草汤药用过一个月之后,王妃不会死,但她从此就只能一辈子嬴弱,一辈子缠绵病床,那样,她就有机会!只要王妃没有精气神与她争,王府归她所管,王爷还是她的! 她会好好调养自己,几年过后,她和王爷有了孩子,一切就成定局! 本以为王妃是个容易蒙哄的,可她却不是! 她没料到王妃是个有性格的女子,竟敢拒绝喝王爷嘱咐她喝的汤药!还有她身边的侍女,好可恨,怀疑汤药有毒,多事去试药,彻底引发事端,她折了李妈妈,身边的奴仆被换去大半,尤其是青州带来的人,除了四个侍女外,全部不见,她几乎落得个孤家寡人! 但她却不是那么轻易失去信心,她对王爷有信心——他不会丢下她不管,一定不会,他舍不得! 三年的相处,她为他花费了多少心力,他是知道的! 只要王爷不弃,她不惧怕那个王妃,凶悍霸道,尤如泼妇一般,再尊贵再美艳又怎样?王爷不喜欢的东西绝不会再看第二眼,何况是一个惹他憎恶的悍妇!王爷爱的是温柔善良贤淑的女子,这一点她最清楚! 只要抓住王爷的心,她就能重新得到她该得的那一份,王府里女人不多,王妃有势,却明显得不到王爷的心,那四个美妾原是歌舞姬出身,比不上她这个书香之家的小姐,大的不说,王府后院一半的天下,她势在必得! 所以她在午饭前刻意精心打扮一番,果然得到王爷的夸赞,她很开心,想着从此后更要多添置些喜色服饰,还得赶紧将身体调养好起来,要像那位王妃,不施脂粉,面色粉润,肌肤娇艳如初开的花儿,让人看得眼馋。 “王爷,请用茶!”林侧妃从香茗手中接过茶碗,亲手奉给安王。 安王正负手站在敞开的侧门边,看芳华院美丽的院落,东边一溜斑竹林,郁郁葱葱的花树过去,有一片极宽敞平整的空地,最适合昨夜芷蘅院的那场歌舞。 但若是有这样宽阔的场地,那些草席就不会铺得那么紧凑,明珠就不可能嘴上叼个苹果,只穿了袜子,像只灵敏的羯羊般在草席上跳来跳去。 因为距离远了,她只能老老实实地等侍女给她穿上鞋,才好过去,而侍女们给她穿了鞋之后必不会容许她咬着个苹果到处乱跑,她们要顾及她的王妃形象,说不定还要给她用湿热的帕巾擦个手,再披上披风,到那时,黄花菜都凉了,她根本赶不及去弹那方古筝,筝音不起,那首已起了前奏的曲子就如同少了灵魂般空洞。 安王转过身来的时候,刚好将一双流溢出柔和光华的眼睛对着林侧妃。 林侧妃的心颤抖了一下,竭力让脸上的笑颜显得更加温婉迷人,捧茶的手势也愈加优雅,用了柔腻的声音再轻唤一声: “王爷,新泡的秋茶,温热趁口呢!” 安王接过茶碗,揭盖拔了拔茶沫,却又盖上,仍交还给她:“放着吧,饭后最好不饮茶。我先到书房看一下,有些文书需要带走……” 说着就朝门外走去,林侧妃将茶碗递给香茗,忙忙紧随其后:“王爷这是?这些事让福至做就可以了,王爷累了半天回来,该歇下午觉!” “福至回德辉院拿另外几样,我拿了东西立时就走,人都在前院等着呢!”安王头也不回。 林侧妃说:“那娴儿让厨房做几个王爷爱吃的菜,晚上等王爷回来吃饭!” 安王停住,转身,林侧妃跟得太近,一头撞了上去,他伸手将她扶着站稳了,微笑道: “娴儿这样的温婉性子,走路却总是这么急!小心下次撞上了石山或花树,可没人能这么快扶住你——晚上我就不来了,你不要等,自己好好吃饭。后院事务已全部交给阮妈妈管,那些闲杂事不用操心了,就什么都不要想!好生将养着身子,有空我会来看你的!” 林侧妃呆呆地站在那里,安王已经离开很久了,她还未清醒过来。 王爷往日这个时辰来芳华院,就不会立时就走的,他吃过午饭,或与她说说话,或下下棋,不然就到书房去,待到晚上吃过了晚饭才回德辉院。有时住在芳华院,也要在她房里沐浴更衣完再回书房歇息。 可今天,他怎么,一下子就要走了?而且还说了晚上不回来吃晚饭…… “侧妃娘娘!”香茗见她站得太久,喊了她一声。 林侧妃回过神来:“王爷呢?还在书房吗?” 香铭奇怪地看着她:“王爷走了啊,带了两名侍从拿了几大盒子文书,从正门那边儿出去了!王爷还跟您笑了一笑,您、您没看见?” 林侧妃怔住,倏地一掌打在她脸上:“你是死人吗?怎么不提醒我一下!” 王爷对着她笑,她竟然视而不见! 怎么可以这样?她可出不起这样的疏忽! 正文 第六十四章 辣椒汤 张忠张大总管带了十多个人,一整天都在往芷蘅院跑,先送来了安王允诺给陪嫁丫环们压惊的十多份大礼,小心陪着笑脸,分送到各人手上,好话说了几大筐,心里那个憋屈:明明是林侧妃身边李妈妈惹出来的事,到最后却要他来善后。想他堂堂王府大总管,四品官员见面还要相互施礼问候,现在倒好,点头哈腰,竭尽全力只为哄得那十几个小丫头一个笑脸! 那阮妈妈倒是机灵,一大早她说要理一理林侧妃院里的事,自顾走开了。 林侧妃还能有什么事?无非是换几个仆妇婆子丫头,用得着那么久嘛?张总管内心嘀咕着,阮妈妈分明是故意这样,怪他识人不明,把远房侄儿张结那小子弄进王府来当管事。唉,那不成器的东西!惩处了他,打发出去是便宜了他,幸得自己忠心耿耿,在王府也算根基深厚,不然这总管就得换人了! 送了礼之后,就开始重新整修书房,张总管忙前忙后,督促家仆抬移东西,还得不时地去请示一下王妃,这样儿行不行,那样儿好不好?王爷临出门交待他凡事与王妃商量,谁知王妃根本不管,就一句话:总管看着办吧,一切全凭你! 书房里的家具物什除了稍作移动,另样摆放外,又新添了几样家俱,其中一张昂贵的香犀木卧榻,木质坚致,清香怡人,还有一副雕花黄梨木为底座的六曲流银冷雨芍药艳倚石图屏风,整个书房看起来,却也清新淡雅,不失为一个作息两用的好处所。 张总管忙得口干舌噪的时候,意外得到王妃亲自送来一壶热烫的香茗,不禁受宠若惊,不胜感激,王妃却对他说了一番感谢的话,夸说总管有眼光,琴棋书画四侍选得好,她很喜欢,也很倚重。总管笑眯了眼:先前的努力没白费,王妃是个清明的主母,值得他全力效忠。 明珠环视了一眼书房,不以为然:这么说来,以后那个人就真的经常住到这里来了? 得想个办法才行,芷蘅院是她在安王府内坚守的城池,是她的根据地,应该保持绝对的安宁和隐私,不能让他随意侵占进来! 就如同他有德辉院,也不让她进入一样! 午后,德辉院来人通知:王爷要过芷蘅院用晚膳! 明珠早已得知安王中午在芳华院吃的午饭,心里老大不舒服:自己真的要介入这男人三妻四妾的精彩生活里了? 现在还只是吃饭,如果习惯了,无所谓了,以后那人就有可能早上从那四个美妾身边爬起来,午睡跑到芳华院去,夜里又回到芷蘅院……呀!光想想就起一身鸡皮疙瘩! 天擦黑的时候,安王才回到芷蘅院,看上去略显疲倦,不过心情很不错,进门就对明珠露出一个诱人的微笑,倒让明珠有点不自然。 “王爷回来了!” 礼貌性地站起来,等安王落了座,便示意侍女们把饭菜摆上桌,另有侍女拿来温水给安王洗手擦脸,明珠亲自替他取碗布筷,顺便替他盛了半碗汤,夹了一筷子菜: “王爷忙了一天,想是饿了,请用吧!” 安王不觉得明珠的殷勤有什么不妥,她是他的王妃,理应这样侍候他。 说了一句:“王妃请坐,一起用吧!” 就毫无防备地端碗,喝进一口温热的汤水——猛然间,他还来不及吐出汤水,已经呛得咳个不停,汤水一半已经咽下去,只能吐出一半,淋淋洒洒,洇湿了身上的雪青色锦袍,赫然见有红色的碎沫沾在衣上,侍女们一拥而上,手上的湿帕巾一通乱抹,衣裳上除了一大块湿处,什么都没有。 福至在门外听见了王爷狼狈的咳呛,立即跑了进来,见王爷张口结舌,面红耳赤,两眼流泪,被侍女们包围在中间,拿了帕巾没头没脑地乱抹,一着急,两下拉扯开侍女,喊着:“王爷,王爷您怎么样了?” 又指着侍女们:“你们都干了什么?给王爷吃了什么?说!” 明珠一拍桌子:“放肆!王妃我亲自给王爷做的饭菜,会有毒的吗?啊?” 福至俯身垂首:“小人知错!请王妃娘娘息怒!可是王爷他……” 安王还在一边擦眼泪,一边猛灌茶水,根本说不出话来,明珠忍得肠子都快扭到一处了,却还要竭力端着一张脸: “想是你们王爷不习惯芷蘅院的饭食罢!我们芷蘅院,吃辣椒是出了名的!” “啊?辣椒!”福至吓得脸都白了:“王爷从小怕辣椒,只要一丁点儿,就能让他难受一整天!” “你们又不说,我怎么能知道?王爷他刚才喝了几大口辣椒汤呢!”明珠很无辜地说。 “王妃娘娘,小人得将王爷先带回德辉院,请马太医给看看……”福至很焦急。 “好好!去吧去吧!我叫人搀着王爷……”明珠十分合作。 她设计这一场盛宴不容易啊,软硬兼施、好说歹说才拉拢得甘妈妈,然后遣走秦妈妈,借故让她到前院去找阮妈妈问些事,怕琴棋书画四侍最终舍不得伤害他们的王爷,秋痕也不会赞成自己这样做,就打发她们先去吃饭,为免她们起疑心,连同雪儿也一起打发走,只留下一群二等侍女环绕在侧,万幸时间掐算得准确,这家伙入了她的套! 福至准备到门口去招呼候在外边的侍从,这时安王经过十几块凉帕巾的按擦,灌了好几盅凉茶水,却缓过来了,转过头来,两眼泪汪汪,一张嘴红艳艳的,连鼻头都红着,明珠终于忍不住了,卟哧一声笑起来: “我最爱喝辣椒汤,却不知道王爷不能吃辣椒……对不起王爷!我俩口味不同,真难为啊!” 明明知道怎么解辣味,偏不作声,让他难受个够! 福至赶紧问道:“王爷,您没事吧?” 安王接过侍女递上来的凉湿帕巾按了一下脸,声音暗哑:“你出去吧!” 然后他看向明珠,微蕴了泪光的眼睛像个委屈的小孩,让明珠一度有些心软,但那眼里随即透出的目光冷冽强硬带着薄怒,立刻又激起了她的斗志。 “王妃果真不知道本王的饮食习惯?看来这院里的妈妈们对王妃提点教导得不够尽心,要全部换掉,一个都不能留!” 安王板着脸,皱眉看着满桌子的菜肴,除了那个该死的辣椒汤里面有些荤肉,其余的尽是些青菜瓜类豆腐等素菜。 明珠闲闲地挑了一根碧绿的空心菜送进嘴里吃了,含笑说道:“王爷忘了?一府两制,芷蘅院的人不归您管。妈妈们应是教过我的,许是我吃过夜茜草,脑子坏掉了,记不住!王爷就算另加了教导妈妈进来,只怕也还是记不住!” 她一拿夜茜草说事,安王就没了声音,想想自己刚才在她面前出丑,还是很生气: “王妃喜欢喝辣椒汤?这个本王刚刚才知道,很好,继续吃,本王总要陪你吃完这餐饭才行!” 他说着抬手舀了碗汤,递给明珠:“来而不往非礼也,本王也给王妃盛碗汤!喝吧,本王倒要看看,王妃怎么个喝法!” 不喝你还能灌我啊?明珠看他一眼,却双手接过汤碗。 这个汤可是我乐意喝的哦,酸辣鸡肉螺丝汤,不知有多美味,你个傻帽浪费了知道不! 明珠笑咪咪地端起辣椒汤,很优雅地一小口一小口喝了个精光,拈起帕巾印一印唇,不喘气地对目瞪口呆的安王说道: “好教王爷知道:我五岁就开始吃辣椒,没有辣椒,我宁可不吃饭!这满桌的菜肴,每一道都有辣椒在内,王爷若不能吃,就不要勉强了!” 安王吸了口凉气,抿抿嘴唇,她是人是妖精?吃这么辣的东西眼睛都不眨一下!自己在济河上跑了大半天,又累又饿,不跟她耗,先换个地方吃饱饭是正理。 看一眼门口的福至,双手撑在桌面上,就在他要站起身的一瞬,忽见琴棋书画四侍走了进来,脑瓜子一闪:难怪一直觉得不对劲,总觉得身边少了些人,几个贴身的侍女都被支开了,胆大包天的王妃,敢给王爷下套,还不让四侍从旁提醒! 弄这一招无非是想让自己知难而退,从此不再来芷蘅院! 哼!做梦呢!芷蘅院修了厨房,近在咫尺,本王爷难道不会叫人现时给做两个菜来吃吃! 安王复又坐端正来,明珠急了:明明要走了嘛,这是做干什么?猛回头见四侍站在身后,脸一沉: “你们吃这么快干什么?回去!再喝点汤,我和王爷一边吃一边聊天,你们不必守在旁!” 赏画天真地说道:“娘娘!甘妈妈照着你说的法子煮的汤真是太好喝了,我都喝了三碗,再也撑不下了!” 现代中国南方大小城市时下最热爱的美味鲜汤,螺丝鸡肉猪肘笋果什么的加上一大串香料佐料一锅炖,又鲜美又香浓还不肥腻,能不好喝吗?傻妞! 除了这一钵用来招待王爷的热汤加了辣椒,厨房里那一大锅应了大众口味没加辣椒,你们当然吃得满意,却少来掺合我这边! 安王笑问赏画:“有这么好喝吗?给王爷我也盛一碗来试试!” 赏画奇道:“这桌上不是有呢吗?奴婢给您盛!” 安王忙摆手:“这个放了辣椒,风味不同!王爷我想尝尝你们那边的味道如何?” 赏画点了点头:“王爷等着!厨房还有半锅新鲜的,没放辣椒,奴婢给您拿去!” 说完竟也不等明珠发话,轻快地转身跑了出去。 明珠咬牙看着她背影,安王含笑说道: “王妃调教的好侍女啊,又听话又能干,还聪明机灵得很!” 明珠哼地笑了一声:“不是我的功劳,原本就是你王府教出来的人!” 她看了看留下来的三个,眼珠子一转:“听说林侧妃曾经很想要她们,若是还想着,就索性给了她罢!反正这四个现在好像也不听我的话了,我这都没吱声呢,外人一句话她就跑得飞快!” 琴棋书三人脸色倏地变了,安王说:“依她们四个的性情,行事作风,也只好跟着王妃。林侧妃软弱温柔,并不适合,她自有趁手的人使唤!” 三人刚松了口气,可巧赏画端了半个青花钵子的热汤进来,细心周到地为安王盛上一碗,全然没看到三人利箭一样射向她的目光。 安王看在眼里,笑着端起汤碗喝了一口,鲜美无比的味道令他迷醉:“这是什么汤?本王竟从未喝过!看来我也要像赏画一样喝三碗,想不到芷蘅院的饭食这么好吃,本王要天天留在这儿用膳才行!” 他果真喝了三碗汤,又吃了汤里面的鸡肉和其他一些同锅炖煮的猪肘猪肚子马苓薯之类,还捞了几个螺丝,左看右看,却没敢吃,但到底是肚满肠肥,吃了个舒服畅快。 他自己吃着,没忘记让赏画带上福至去到厨房,也尝一尝这个新奇鲜美的奇汤。 明珠精心准备了一个下午,用现代食谱整出来的鲜汤,加了辣椒末,没能成功赶跑安王,反而白白给他开了个洋荤,吃到未来世界的美味。 明珠气极,功亏一篑,她无话可说。 ----------- 求收藏,求推荐,7月参加PK,亲们支持咯…… 正文 第六十五章 本性难移 明珠好一阵子不理赏画,其他婢女也顺了王妃的意思,故意冷落她,给她放冷眼,吓得赏画像只落单的小鸡仔,不甘心地紧跟着大家,又不敢太靠近,东张西望,垂头丧气,很是可怜。 安王看着又好气又好笑,自然是气明珠,笑赏画,趁明珠转身走开,安慰了赏画两句,嘱她去禀告王妃:王爷晚上在书房用功,请王妃为王爷做一份宵夜! 他特意对赏画说道:“让你们娘娘亲自送来!” 赏画答应一声,有了事由,高高兴兴地便往王妃面前去了。 安王去了书房,明珠也就不再为难赏画,伸手在她额上弹了一下: “你是我的人,只能听我的,知道不?即便他是王爷,在芷蘅院内,说什么都不算!下次再敢这样,看我怎么罚你!” 赏画见明珠肯理她了,又惊又喜:“谢娘娘!下次奴婢再不敢了,一定先请示了娘娘再去做!” “这就对了!说吧,刚才他跟你说什么了?”明珠的耳目可不少,没看到的事不代表不知道。 赏画老老实实地转述安王的话:“王爷晚上在书房用功,请王妃娘娘为王爷做一份宵夜,说是要娘娘亲自送去!” 明珠冷哼一声:“想得美!” 四侍见状,不由得担忧:王妃和王爷昨日闹出那么大一场别扭,端庄淑雅的王妃竟然当众打了王爷,当时她们吓得腿发软——平时不常见到王爷,拿不准他的脾性,但从他那清冷外表看来,应不是个温和敦厚的人,万一激怒起来反手给王妃两个大巴掌,王妃可就半死不活了!她们已是做好了扑上去的准备,没料想王爷却楞在当场,红白着个脸没动手,大概是顾忌着太子爷在场吧,她们松了口气,听到王爷要用家法又慌了一阵,但到底没用上。直到最后,王爷不时被王妃激得脸都气绿了,却始终强自控制着自己,没伤王妃一根寒毛! 而到了晚上,王爷没去芳华院安抚受了王妃责斥的林侧妃,却巴巴地跑来芷蘅院,陪着王妃过了一夜! 王爷的不寻常表现,四侍看在眼里,她们敏感地猜想到:初时只顾着宠爱侧妃,冷落王妃的王爷,很有可能转了性,喜欢上王妃了! 四侍不禁暗暗高兴:王爷回心转意,从此与王妃和和美美地过日子那多好啊!王妃得了皇上封赏,成为第一王妃,权势再高又如何?终究高不过皇子去!身为女人,只有依靠男人,得到男人的真心,才会真正幸福。王爷肯放下身段,不计较王妃的刁钻泼悍,先自过来向王妃示好,这一点最最难能可贵的,说明他心里对王妃的喜欢绝不仅仅是一点点而已! 可是王妃总想把王爷拒之门外,娘娘果真太年轻了,过于任性,或许没能想到照这样下去,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王爷若真的发怒起来,再也不理王妃,转而一心一意对林侧妃好,待到那林侧妃生下小王爷,王妃后悔就来不及了。再要是王爷又另看上别的女子,再纳一个侧妃几个侍妾进来,王妃这辈子想近王爷的身都难! 四侍越想越怕,商量了一下,一致来劝明珠:“王妃娘娘,并不是太难的事,王爷为国事操劳,原也该照顾好些,就依了王爷吧!点心由奴婢们做好,娘娘在一旁看着,然后亲自送去,也算是娘娘亲做的一样了!” 秋痕也从旁劝说了几句,秋痕从宰相府陪嫁过来,临行可是受过闵夫人千叮万嘱,要她陪在小姐身边,帮助小姐做个贤良淑德的王妃,不能任性,不能随意逆了王爷的意,若是小姐不听劝,便要她想一想母亲往日的教诲! 做王妃的为王爷做个宵夜,那是太应该了,这就是体现贤德的方式之一啊,小姐竟然拒绝,她可不能听任小姐任性妄为! 明珠可以不理会琴棋书画四侍,那四个再怎么说也是王府的人,虽然跟了她,但她们很少有机会见到宰相府的人。秋痕这丫头却不同,如今芷蘅院有了点权势,明珠争取到一个月回一趟娘家省亲的权利,过几日就可以带了秋痕回宰相府,到时她若是在闵夫人面前揭发自己不敬安王,那是必定要挨娘亲责怪的! 虽然不情愿,嘴上还是答应了:“好好!我做,亲自做给他吃,行了吧?本王妃可是最擅长做精致可口的小吃食,你们王爷真不懂哪辈子修来的福份,竟然能吃到本王妃亲手煮的宵夜,啧!” 她望了旁边的雪儿一眼,雪儿也在看她,眼神闪烁不定,明珠猜到雪儿心里一定在说:吹什么牛皮!前世一起住的时候宵夜大多是我弄,你会做什么好吃的?来来去去就会蒸芙蓉蛋煮白水蛋煎荷包蛋,逼急了最多还能下碗三鲜伊面! 明珠禁不住唇角一翘:很好,雪儿的私房小吃食小点心确实花样繁多,精致好吃,不如把这事交给她,对外只说是自己做的不就行啦! 趁秋痕她们散去做别的事,手指一勾,雪儿便到了她身旁,两人头靠头,附耳密语,雪儿点了头,明珠交待她:大概十点钟左右做好送过去,就说王妃沐浴呢,没空,让雪儿做代表送来,就OK啦! 明珠交待完,心里便无事,雪儿却暗自雀跃,立即便想好了做什么点心,也不看时辰还早,自顾去了厨房精心做准备。 雪儿一边走出内院,一边回头望房内坐着看书的明珠,不得不叹气:命运就是这样不公平!一同跌落河水中,上了岸人家轻轻松松就做了宰相府小姐,随随便便地嫁入王府做了王妃,而自己,成了罪臣之女,连姓氏真名都不敢告之于人,蒙了她的恩情,做了她的贴身婢女! 雪儿轻咬红唇,甘心吗?当然不甘心!可是又能怎样?这辈子不比上辈子,她卖身为奴,生死掐在人家手里,根本不敢动弹,纵使不服气,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她是不敢轻举妄动的,弄得不好,就是一个万劫不复,活着比死了还难过! 还是明珠说得对,生命可贵,再活一次是上天垂怜,明珠愿意庇护她,她就该好好活着! 可是她不该做一辈子奴婢! 一定有条路子让她走向荣华富足,自由尊贵,她要和明珠平起平坐,做真正平等的朋友! 她早就注意安王,起先是被他非同一般的俊美所吸引,那是在他和明珠新婚之初,之后她和秋痕被人强行带走,离开明珠,去了别院做些刺绣活儿,那几日她一直都在想着安王,她觉得她应该见过他! 重新回到芷蘅院,再见安王,她的心跳个不停:大胆地肯定她的猜测——安王就是明珠救上岸的那名男子! 一定是他,那日他白色衣裳尽染鲜血,头发散乱,缠绕遮住了头脸,明珠只顾着为他包扎,她在一边打下手,注意看了几眼,之后明珠跑了,她又拔了他的头发细看……那天赶来寻找他的七八个人,个个气度不凡,她就猜想着此人必不是个寻常人物,却没想到还有重见之时。他果真是王爷,而明珠嫁给了他,竟然毫无察觉! 雪儿抿嘴一笑:这种可能不是没有!她了解明珠,有时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有时是机关算尽——精明细致如她,也总有阴沟里翻船的时候! 昨夜为安王宽衣解带,侍候沐浴,原是她设计好的,看见明珠和安王起争执,她便故意站到内室门前,结果随了心愿地跟着安王进入内室,当她解下安王上衣,禁不住轻舒口气:没错!一定是他,身上那么多条疤痕,从肩膀、手臂到腰腹部,长长短短,不下十几条,那些伤口,是几个月前明珠和她合力包扎过的! 她心情有些激动,就想趁机试探他——她的美貌和智慧,并不比明珠差,没有多少个男人能逃脱得了她刻意设下的情网!她有这个自信,如果,如果……雪儿微微地迟疑了一下——前世她做了那样的事,明珠表示今生不追究,如果今生重蹈覆辙,明珠会怎样? 可她怎能放弃这个机会?他是安王啊,当今皇子,太子亲弟,权势老大不小!她可以告诉他是自己救了他,只要将此事对明珠隐瞒就可以了! 若能成为他的女人,得他扶持,自己从此就可以大翻身!连带着还能赎回这具身体的亲人们,从边疆召回流放的父兄,或许还能让他们官复原职! 有亲人相护相帮着总是好的,看明珠,父母兄嫂,侄儿侄女一大堆,羡慕死她了…… 正文 第六十六章 心机 亥时,夜深人静,秋虫也叫得累了,芷蘅院内悄无声息,多数婢仆已各自回房歇息,前院只留了三两盏灯笼,偶尔照见有值夜的婆子仆妇身影在走廊或院树间晃动几下。雪儿从厨房出来,双手端着一只鎏金红木圆托盘,上面一只闪着玉润光泽的青花汤盅,盖得严实,里面,是她精心熬制了两个时辰的天麻鱼头汤,另外一只扁平描银花白瓷碟子上,是六只精巧可爱、皮薄馅靓、热腾腾胖乎乎的新鲜掐丝包。 看似简单,却也动了一番心思:王爷勤于政务,颇费脑力,鱼头汤最能补钙补脑,晚饭听说他没吃到什么主食,热乎乎的白面肉包,正好填他早已空虚的肚子! 雪儿当然会做更好更精致的美食,来日方长,一次次来,为王爷着想,精心调理他的身子,慢慢的,王爷会知道她的好! 内院稍微比前院光线好,妈妈们多留了几盏灯笼亮着。 绕过繁密的紫色三角梅花丛,走上平坦的磨石小路,路边是一簇簇盛放的各色菊花,清雅芳香充溢于空气中,雪儿闭眼猛吸了一口气,凝眸望向前面亮着灯光的书房,步伐轻悄灵敏,不疾不缓。 廊下摆了一张藤椅,一名侍卫抱臂坐在那里,垂头打盹,雪儿屏声提气,功力不错,走到近前,他竟然没有察觉。 正待要开口,身后发出一个声音,把雪儿吓了一跳。 “请问姑娘是谁?”陈规出言相询,雪儿绕过那丛紫色花丛,出现在菊花小径上,他就看见她了。当时他隐身在树丛间,想着门口的马正会拦着,不料那家伙竟似毫无察觉,不得已他走了出来。 王爷交待过晚些时有人来送宵夜,他一度以为会是王妃会亲自送来,按说理该如此,王妃占了那么大个便宜,应当献点殷勤,讨好一下王爷吧? 昨日他“有幸”见着了前院厅堂中王妃怒打王爷,当时他和马正在厅外站着,赶紧躲了起来,怕王爷难堪。今日外出办事,几名贴身侍卫见王爷不在近边,忍不住偷偷拿这事开玩笑,结果还是被王爷听见了,满脸红透,紧闭了薄唇,怒视他们,似要发脾气,荆风赶紧说:打是亲,骂是爱,哪家夫妻不打架?越打却越亲,王妃若不觉得王爷是她亲近的人,必不敢打的,难道她不怕王爷回打她么?她怎么承受得了? 王爷听了这话,隐忍了羞怒,却仍放话说:以后谁再敢提这事,本王把他丢下济河喂鱼! 陈规打量着雪儿,雪儿也看着陈规。 “你是王爷跟前侍卫吧?你叫什么名字?” “安王殿下跟前四品带刀侍卫陈规,请问姑娘是——” 陈规有些受不了雪儿,这丫头目光倨傲,凭什么这么拽!听到带刀这俩字她还瞄了一眼他腰胯处斜挂着的那把刀。哼!好好瞧着吧,不是什么寻常的铁刀铜刀,是金刀! 雪儿脸上现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冲陈规福了一福: “原来是陈侍卫,得罪了!我是雪儿,王妃娘娘身边贴身的侍女!” 雪儿本来看不起眼前这个侍卫,一听说人家是个四品的位阶,不免暗自吃惊:她这辈子的老爹犯事前也才是从三品的官儿啊,这人看去不过二十岁左右,现在就四品了,那以后……总之还是不要随便得罪的好! 陈规不喜欢雪儿的态度,前据后恭,连带着对王妃也没了好感,暗想:有其主必有其仆,贴身的丫头这么势利,王妃估计就不是个贤惠仁德的! 马正早在他们开始问答的时候就醒了,在一旁瞪眼看着,此时也和陈规一样怀了不喜的心思,伸手去接雪儿拿着的托盘。 “姑娘把这个交给我吧,待我送进去给王爷!” 雪儿轻轻一旋一躲,人就转到了马正身后,站在书房门前,一伸手就能推开房门。 陈规和马正都吃了一惊,禁不住暗自出了一身冷汗:这丫头好敏捷的身手!若是她有害王爷的心思,此时便可以直撞入内,根本已不在他二人控制范围! 雪儿笑吟吟地说道:“雪儿奉王妃娘娘之命,一定要将点心送到王爷面前,不敢假二位之手!” 陈规忙伸手阻止她:“请等等!雪儿姑娘有所不知:王爷深夜阅览文书,不喜人冒然干扰,还是让我们先通报一声,姑娘再进去如何?” 雪儿想想也该是这样,冒然进去,只怕会让王爷对自己有不好的印象。 便说道:“那么有劳陈侍卫!” 话音刚落,房门自己开了,安王站在那里,扫了他们一眼,淡淡说道: “你二人退下,雪儿进来吧!” 陈规马正诺诺而退,雪儿端了点心盘子进入书房。 许是早就饿了,雪儿将东西放下,安王拿起银箸夹了一个包子便吃,雪儿柔声说: “王爷先喝口汤吧,温热正好合适,凉了就不好喝了!” 安王看了雪儿一眼,尝了口汤,点头:“这汤很好,是王妃做的吗?” 雪儿垂首笑了笑:“是王妃娘娘亲手做的,雪儿只是在旁帮了下手!” 说完抬眼看向安王,与安王投过来的目光撞了一下,安王便知道这些吃食其实不关王妃什么事。 但是这汤香浓醇厚,这点心肥美筋道,却是非常合他胃口,他吃得舒服,一点也没有剩下。 雪儿看着安王将最后一个包子吃完,脸上现出甜美的笑容。 “王爷爱吃,明晚雪儿还帮着王妃娘娘做好送来!” 安王点头:“王妃没亲自来,她……可是回房歇了?” “是,琴棋书画接了王妃娘娘回房去了!”雪儿说。 “辛苦了,你下去吧。告诉王妃,本王今夜要看很多文书,就歇在书房,让她不必等,早些睡了吧!” 安王说得一本正经,其实他心里清楚,从今早上的情形看来,已不太敢和明珠同床共眠,万一把持不住,泄了精元,真就得前功尽弃。师父说了,倘若贪欢,虽不至危及性命,但一种隐疾就此相随,直至生命终结,而那隐疾发作时的痛楚,是常人难以忍受的。 雪儿拿了托盘,福一福身子,缓步走到门口,忽地像想起什么似的回转身来,刚要开口—— “这是什么汤?就只做了这些?还有多余的吗?”安王先问了这一句。 雪儿楞住了:他难道没吃饱? 垂眸作答:“这是鱼头汤,只熬得一盅,王爷深夜用功,很费脑力,这汤能滋补脑髓。那些点心倒是还有些,在蒸笼里热着呢!” “好!你去吧!” 安王撇开雪儿过度火热的眼神,看向门口。 被他这么一打断,雪儿原想借故说出口的话就不好再说了,只好怏怏而回,想着明晚再来过! 安王望着雪儿离去的背影,不能不承认她的俏美迷人,明珠身边竟然放着这样一个人物?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知道有些女子出嫁时带了貌美的婢女陪嫁,以防过了新婚期夫婿不再对自己宠爱有加之时,便将身边婢女给了夫婿做通房,主仆齐心,牵住夫婿的心,不让之有外心,再纳外边的女子为妾。 他不认为明珠会有这份心思,冲着她天不怕地不怕敢对他撒野的样子看来,她并不很在意自己这个夫君,她原先爱的本就是庆王,而不是他,用不着竭力讨他的欢心。况且早上明珠还言辞灼灼,大言不惭地宣称她不与人共夫,不会属意有妾室的男人。 照这样说来,雪儿如此行径,只能有两种解释,一种是宰相府在明珠不知情的情况下安排了雪儿,另一种是雪儿本身想背主攀高枝,勾引小姐的丈夫,意图在既成事实之后,争宠上位! 安王摇了摇头,不喜欢这个推测,希望它仅仅是一个推测而已。 作为一名成熟男子,安王阅人无数,各色各样的女人见过不少,像雪儿这样多情大胆有心计的婢女,他身边曾经有过很多个,心思一旦显露,立即打发掉,非常决绝。 他是皇子,封有王位,地位高贵权势显赫,但作为男人他也期望拥有真情挚爱,身边的女子不应单只爱他的权势和地位。为了子嗣后代,从小他就知道将来会有妻有妾,即现在的王妃和侧妃,他不想有太多妻妾,多则生乱,皇宫内院的残酷争斗他看够了,不想自己家里也像那个样子,而且他也没有多余的情感可以均分给女人们,爱与不爱,全凭心去决定。 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心从来没告诉他可以爱哪一个女人。 他身边仅有一个林侧妃,相伴三年,得到了他的宠,仅仅是宠,类似于亲人间的那种温情相依,亲之惜之,任其顽劣,尽力包容。但那不是爱。男女间浓烈醇美、可生可死的爱情,他早年听闻过,见识过,却没有经历过,那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美好情感,或许他这辈子都不会拥有。 爱情讲机遇,他根本没有那种机遇:每天簇拥在一大群侍卫中间,出入朝堂,深居院府,打理政务,还要日夜准备、随时投入那不可预见的权势之争…… 雪儿回到上房,向明珠交了差,明珠问她:“还有吗?都给他送去完啦?怎么不想想王妃我呢?” 雪儿看看其他人不在旁边,没好气:“还说,都不够吃呢!” 明珠笑:“辛苦啦辛苦啦,以后再有这机会,多做点就是了,记得给我留一份!” 书房那边,安王闲闲地翻着图纸,对站在书案前左看右看的陈规和马正说道: “今天什么也没剩,都吃光了!” 陈规说:“王妃做的不是甜食?” 安王面无表情:“让你失望了,她大概和我一样,不爱吃甜的!” 马正说:“我看见点心了,那肯定不是甜的!” “没错,是肉包子,鲜美着呢!”抬眼看他们一眼,终于忍不住笑骂:“你们吃惯了现成的,就这么懒?那雪儿说了,厨房蒸笼里现热着好些呢!” 陈规马正听了,一个拉扯一个: “你等着,我去去就来!” “你轻功不比我好,还是我去,很快就回来!” 安王看着两人拉上房门出去,笑了一笑,复又埋头看图。 正文 第六十七章 交换条件 安王不再去明珠房里睡了,却赖在芷蘅院书房住,每天要求明珠早起,亲手奉茶给他喝,陪着他同桌吃饭,他出门外出办事,明珠得送到院门口,回来了要远远地迎着,态度温柔谦恭,笑容婉约讨喜。 明珠初时哪里肯,连借口都不用,一口回绝。见安王敢给她脸色看,好心提醒他:这是芷蘅院,不是芳华院或德辉院,您搞清楚,在这院里本王妃有绝对的自主权! 她心里猜想安王有这样的要求,必定又想玩点什么花样了。第二日索性推说头晕不能早起,身子乏力不想动弹,将自己的吃饭时间和安王错开来,干脆见都不见安王了。 安王无奈,给明珠开出交换条件:本月回娘家省亲可以住三个晚上。 明珠大喜,可以离开这个冷清清的王府,回自己温暖的娘家住三个晚上?! 激动人心啊!本皇朝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惯例,连皇妃省亲都不能在娘家住夜的,而她竟然可以,而且还能住三个晚上! 也就是明珠从现代穿来,没看透事情的实质性,还有就是打死不改地轻信安王,以至于后来又闹出大事件,这一次险些毁了安王妃清誉,安王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又气又恨,几乎吐血。 明珠一高兴,所有“症状”全部消失,做起那些事来便多了些诚心实意,除了温柔谦恭,笑脸迎人之外,不抗拒陪着安王饭后闲坐说说话,晚上的宵夜也肯和雪儿一道送去书房,知道有几个侍卫常在,特意多拿几份。还愿意多嘴提醒安王长时间闷坐看文书不是好习惯,应不时停一停,休息一会,有张有弛,才会更有效率,也不至累坏身体。看见书房里刚置的一副和田玉石围棋,大赞精致好玩,邀雪儿对奕,当着安王,雪儿自然不敢,安王便与她对博。明珠的棋风与众不同,轻灵飘逸,路数奇特诡异,她一边下棋还能一边闲聊,谈古论今,说些奇闻趣事引开人家注意力,然后自己趁乱撕杀,大获全胜,一局下来,安王输得稀里糊涂,雪儿在一旁笑得花枝乱颤——安王再活两辈子都下不过明珠,千年棋坛高手们积累下来的致胜法宝,现代电脑里多不胜数,明珠那记性,早记得牢牢的了。 趁着安王回上房内室沐浴更衣,明珠甚至肯替安王拿了换洗衣物进去放好,然后指着内室靠墙那些有许多秘密暗格的橱柜,问他懂不懂弄开,她想利用一下这些暗格,有的打得开,有的却怎么也开不了。 安王微笑着看那些橱柜,那是他少年时代用过的,自己设计,特意要了官坊技艺最精巧高超的木匠,用优良坚固的黑犀木做出来,这种色泽沉凝不显,暗格繁多又难打开的橱柜,也只适合他那个年纪的男孩用,好奇多动心思细致,还有很多秘密不想让人知晓。他记得当年离开京城去青州封地时,曾经想把这暗格橱柜带走,但黑犀木实在是太沉重了,最终没拿得动,只好将橱柜清空,留在京城王府。这个橱柜应该呆在他德辉院里才对,怎么会出现在芷蘅院,他有点想不通,见明珠感兴趣,便教她如何打开暗格,大大小小那么多暗格开开合合之下,大半夜过去了,水也冷了,他还没洗澡。明珠摆弄那些暗格上瘾,无所谓地嘻嘻一笑说,无妨,热水重新打来。误了睡觉时辰,明早又不用上朝,多睡一会就可以啦! 这样的明珠,让安王有种错觉,仿佛他们俩只是一对普普通通的新婚夫妻,没有权谋,没有夜茜草,没有争吵打斗…… 但明珠的热情也就在第一天高涨了一会,第二天她除了坚持早起,迎送安王外,晚上就没兴致陪聊天送宵夜了,甚至安王来上房沐浴更衣的时候竟然没见到她,问王妃呢,侍女们答:到园子里大湖边赏景去了。安王说:大晚上的赏什么景?答曰:奴婢们不知,王妃娘娘没说! 安王好一阵郁闷,心想这个王妃真不是一般的难哄,给了那么大一个甜头,就只换来她一晚上的陪伴! 入住芷蘅院的第四个夜晚,芳华院来人禀报:侧妃娘娘病了。 当时安王正和明珠并排坐在一乘遮挡夜露的华盖下,观赏雪儿领了五六个丫头在院中央翩跹起舞,弦乐和谐美妙,舞姿飘逸轻灵,柔漫迷人。 明珠听看了一会,感觉这支舞曲若在配乐上再加入一点新鲜元素,舞技上稍微变动一下,或许能收到更好的效果。她瞅准时机,起身走到一处避光的空地,翻手取出袖中绵玉短笛,送至唇边,轻吹兰气,清越亮丽的笛音蓦然响起,轻缓旋舞的雪儿们自然是惯听音律,知心会意的,立时腰肢一拧,快速挪移换位,彩衣飘飘欲飞,舞风突变,果然带来不同寻常的效果,舞者观者,都觉惬意欢快,非同一般的赏心悦目。 昏暗不明的树荫空地,明珠俏丽的身影清晰可见,她手中那支绵玉短笛闪发出一圈圈迷人的莹润华彩,与星光交辉相映,形成一团瑞气,衬托得她宛如下凡仙子般脱俗绝尘! 安王看着明珠,脸色沉静淡定,心却怦怦直跳:不为美妙的弦乐,迷人的舞姿,和……绮丽的明珠。他认得那支笛子,那是绵玉笛,庆王的宝物! 庆王几个月前意外获得这宝物,他欣喜若狂,珍之爱之,在众皇子面前炫耀。皇上知道后,问他拿来看看,他虽然不舍,仍当着众人的面呈献给父皇,父皇不懂音律,不爱玩乐器,看过后就又赐还给他。当时钦天监说过,此物原是西北边某个上古国家的镇国之宝,它代表权势,代表福祉,还代表幸福! 如此绝世之宝,庆王悄然无声地送给了明珠! 他有庆王妃,有宠妾,新宠的侧妃精通音律,也擅玩乐器,他却把世上绝无仅有、音质绝美的绵玉笛给了明珠,也许他在那些妃妾面前,提都不曾提到他曾有过一支珍贵的绵玉笛! 安王记得第一次听见明珠吹奏笛音,是在上白云寺进香前夜,那就是说,明珠嫁入安王府之前就收受了庆王的绵玉笛。 内心深处某个角落雪消冰融般坍塌陷落,那种感觉令他极度不舒服——早知道的啊,庆王与明珠之间有私情。可现在,他宁愿相信那只是谣言,是误解。 若相爱,为什么双方没有任何约定?就算明珠当时未及竿,庆王如果爱她,完全可以先将她娶回去,待及竿后再行夫妻之礼。 安王的手在袖中紧握成拳,双唇紧抿,那样的话,就免得他半路赶上,抢娶了去,如今各有婚娶,已成定局,明珠顶着安王妃的名号,再别想和庆王惹出过一丁半点事情,他绝不允许! 正胡思乱想着,秦妈妈走来俯身禀报:芳华院一个婆子陪了侧妃身边的香云来在前院,说是侧妃娘娘病重,盼王爷一见! 安王皱眉:怎么弄的?又病了,侧妃体弱也就罢了,那院里的人都是做什么的?侍候个人都做不好! “让她们回吧,我一会过去!”安王说。 他起身待要离去,想了想又站住,回头去看明珠,明珠正在为一架箜篌调音,根本没看他。 安王走到明珠身边,说道:“弦乐调音,可找府中文青,他也是惯弄弦管乐器的,王妃弄不好,不妨叫张总管寻了他来。” 明珠高兴地抬起头:“太好了!我有几台瑶琴也要调弄一下,我不很在行,若能寻得他来,聘他专管我们乐队的各样乐器!” 安王看了她一眼:“他还有别的事做,不过有事找他,可让张总管陪了他来!” 明珠眨了眨眼:“他叫文青,在王府任什么职事?” 安王说:“王府管事,芳华院那边多倚重些。” “原来是芳华院的人!”明珠偏了偏头,下决心般说道:“王妃我用一下侧妃的人又如何?自有重赏给他,明日我就找张总管要人!” 安王点头:“不拘哪个院的,都得为王妃效劳!” 明珠冲他笑了笑,那笑容里竟然有调侃的意味,安王皱了眉,没来由地感到头痛。 “芳华院那边有点事,我去看看!”安王停了一停说道。 明珠此时凑巧调好一个音,略略一拨,弦音轻灵,她禁不住面露喜色,和伺弄箜篌的莺儿相视一笑。听到安王说话,抬眼看他,脸上带着笑意,点头说道: “王爷请便!” 安王觉得有些怪怪的,这算什么话?请便?打发客人呢。 他略带不满地说:“我就去走走,迟些回来。王妃不要玩得太晚,早些歇息!” “知道了。园内湖水空旷,水汽侵寒,王爷小心着凉,让听琴给你拿件披风吧!” 明珠仍把心思放在那架箜篌上,边察看琴弦,边随口说着,一句应是饱含了关切的话语就这样给她漫不经心地说出来,都不知这关心是真是假。 安王也不说什么,转身走开,走到紫竹林边,听琴从后面赶来,递给他一件玉色双层云锦绣了灿烂牡丹花的长披风,福至要接过去,听琴不给,抖开披风要为安王披上,安王身量高,听琴够不着,他自己披好自己系了缎带,问听琴: “王妃叫你拿来的?” 听琴很坚定地点头:“是的!” 安王笑笑,理解了侍女们护主的心情,明珠说完那话理都不再理他,而她身后不远处的知书却飞快地转身跑了,估计是去给听琴报信,这才追来送披风。 不管怎样,也算是她的关切之意送到了吧,虽然他并不需要,区区夜露水气,怎能伤得了他。 ---------- 亲们要支持哦,推荐和收藏!给力啊! 正文 第六十九章 挑明 芷蘅院灯火已暗了不少,前院只留得几盏照明的灯笼,安王回到内院,见歌舞已散,上房灯光明亮,走进去一看,明珠伏在榻上小矮桌,执了狼毫在写着什么。 “王妃要书写可以去书房,这样怎能写得好?”安王没有走近前去,只在圆桌边坐了下来,知书便奉了茶上来。 明珠抬起头来看他,眨了两下眼:“侧妃不是病了吗?王爷怎不在芳华院歇着?” 安王放下茶碗:“只是偶感风寒,已经叫马太医诊治,吃过药了,明日便好的!” 明珠在纸上写的是关于琴弦调音的一些问题,此时也刚好写完,放下笔,让知书收拾桌子,她想伸一个懒腰,安王在屋里又不好无视他,古人就是古人,当着他的面伸懒腰会被视为无礼。 瞥见雪儿走了进来,便说道:“王爷书房里应是有事未做完,雪儿先服侍王爷沐浴更衣,然后拿了灯笼送王爷回书房吧!” 雪儿应了一声,便走过来,安王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说:“不急,水都没备好吧。” 赏画此时从内室快步走出来:“王爷,温水备好了!” 安王微笑:“好,赏画来服侍王爷沐浴吧!” 雪儿怔住,明珠也睁着双凤眼看安王,安王与她对视一下,便朝里边走去,身后隐约听见明珠说道: “什么意思,居然不听我安排?好吧,那以后就让赏画专门服侍他得了!” 沐浴更衣过后,果然还是赏画执了灯笼照着路送他回书房。赏画走后不到一刻钟,雪儿便端了宵夜送来。 看着雪儿慢慢地一样样往桌上移放碟子、汤盅,安王沉默不语。 昨晚,雪儿说:雪儿初见王爷,便感觉好熟悉,以前雪儿好像见过王爷! 他笑笑:是吗?也许真的见过,本王又不是深闺女子,是要时常在外行走的。 雪儿还想说话,他打断了她:你先去吧,好生服侍王妃早早歇了,本王今晚事情比较多! 之后他唤来马正,把宵夜赏他吃了,因为突然之间没有了胃口。 今夜,还是雪儿来送宵夜,那么多个侍女,王妃怎么就单只要雪儿来? 雪儿轻声说:“今夜做的是鱿鱼参花汤,还有水晶饺子,蟹黄汤包,王爷请用!” 安王点头:“辛苦了,你去吧!” “王爷!” 雪儿不动,安王目光清冷如月:“有事吗?” 雪儿流露出恳求的眼神,双手紧抓着托盘,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王爷是贵人,雪儿自知不能高攀,但既是有过那样一段缘份,又能再度重蓬,若不提起,雪儿心有不甘!” 安王惊怔:“缘份?你倒说说看,本王与你,有什么样的缘份?” 雪儿咬了咬牙:机会稍纵即逝,明珠靠的是运气,她只有靠自己去争取! “王爷五月间可曾落水?当时您身上挂彩无数,人事不省,是雪儿守护在王爷身边!” 雪儿慢慢说出这话,看着安王的脸色瞬间变得冰冷,她的心怦怦直跳。 “原来你就是江登说的那个女子?” 安王不能置信地盯着雪儿,他无数次回忆那次水底挣扎的情形,他身负重伤,跌落水中,不幸被水底蔓草卷缠,无力挣脱,凭着师傅传授的闭气法,他不知道自己坚持了多久,就在他以为生还无门,不得不放弃生命的时候,忽然有一样东西鱼儿似地划过他面门,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抓,感觉抓到一握柔软的绸缎料子,接着有一只温软的手摸上他的手,然后揪住他的头发猛力扯,他知道那人要救他,但他也知道不可能救得起,他被缠得太紧了。就在他要放手的时候,那人忽然折下身来,温软的手摸索着他的脸,然后就嘴对嘴地呼吸,他能感觉到那是个女子,柔软的唇瓣,嫩滑的面颊,他不及想别的,这女子既然懂得这样相互呼吸法,一定懂得如何救他!强烈的救生欲望让他清醒不少,他紧抱住她的身子,配合她呼吸着,直到两人都平静,都能各存一口气,女子攀缘着他的身体,往下潜去,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过了好一会儿,他只感觉身体一轻,被那女子用力扯着浮上水面,他知道他不会死了,然而没等他高兴,头上猛然一阵剧烈撞痛,他彻底失去了知觉。 “江登是那位胡子大哥吧?为何他不在你身边?”安王说了那句话,就是承认了他就是那落水的人,雪儿松下一口气。 但她很快又提心吊胆起来,因为安王看着她的目光越来越冷,脸上像覆着一层霜,根本没有找见救命恩人的那种喜悦和知恩图报的意思。 “雪儿是什么时候认出本王的?” 雪儿垂下头:“王爷与王妃大婚,第二天晚上,雪儿真正面对王爷,只是有些怀疑。后来被调离芷蘅院,直到前天晚上,为王爷宽衣,雪儿才敢确认是王爷您!” 安王面色缓了一点:“这么说来,我身上的伤也是你包扎的?” “是。雪儿的一条裙子都撕成布条,也还不够呢,王爷伤口太多了!” “本王会……会让王妃赔给你!” 安王看了她一眼:“你既是王妃的贴身婢女,应住在深闺才对,为何也掉在那河中?当时她在哪里?” 雪儿答:“那天,董三爷陪了小姐去南屏寺还愿,小姐因见路边山花盛开,便要下去采,三爷准了,为了追一双彩蝶,不料就……” 雪儿看着安王,安王点头:“知道了!” 原来是这样!雪儿跌落水中,被水冲到下游,刚好遇到了他。 江登后来也说,救他的女子想跟着一起走,后被几个不知是什么人家的家丁追了回去,说是他们家小姐的婢女。 安王说道:“此事非同小可,在这府中,只能你知我知,不能让第二个人知晓,若泄漏了,是活不成的,你明白吗?” 看到雪儿楞怔的样子,安王不想多做解释,怎么跟一个婢女说:他五月落入京城效外的济河支流,又身受重伤的事一经传扬出去,必定被庆王的人大肆查访,若是查实他未经皇宣,擅自回京,再与太子被刺一案牵连起来,只怕是百口莫辩,也无须再辩,他就算不被杀头,这王位也是保不住了的。 雪儿听了这话却又松了一口气:正好不必让明珠知道这件事! “王妃那里,一定不能说!”安王特意叮咛一句。 安王看着雪儿,又说:“雪儿救了本王,理当重赏,你想要什么?” 雪儿忽然间满面羞色,低下头:“雪儿那日见王爷,便觉得王爷是雪儿可托付此生的人,雪儿愿服侍王爷一辈子!” 安王唇角微不可见地轻牵一下:“雪儿姿容出色,能歌善舞,想来也识文断字,婢仆中极少见,卖身为奴,应是有来历的?” 雪儿听了这话,流下泪来:“王爷明鉴:雪儿天生不是奴婢命,父亲原是从三品的官,供职于六部……因犯了事,被抄家流放,雪儿当时年仅十岁,没入官坊,后被董府买下,从此便在明珠小姐身边侍候。” 安王点了点:“难怪你不同于众。既如此,收你为妾,却又辱没了你……再说我与王妃燕尔新婚,你又是王妃的陪嫁婢女,不能这么快就纳为妾侍。你不如暂住芷蘅院,待过些时日,再来论说,可好?” 雪儿垂眸:“雪儿只怕王妃知道了……” 安王微露笑意:“雪儿若怕王妃,就不会提这一桩了!” 雪儿小脸红透,身子一扭:“只是雪儿对王爷的心,不能改变!” 安王说:“放心吧!本王始终会照顾好雪儿,你父之事,待我找人去查一查,若是遭人谄害至罪,立即就能为他昭雪,若是他本人作奸犯科,那就无能为力。” 雪儿咬着嘴唇:“雪儿就是想恢复自由身,再不做奴为婢!” 安王点头说道:“可以!本王明日与王妃说,取了你的卖身契,还你自由!” 雪儿又含了泪,跪下:“王爷,雪儿的卖身契不在王妃手上!王爷若怜悯雪儿,便立时收了雪儿,只有这样,董府看在王爷面上,才肯送还雪儿的卖身契!” 安王楞了一下,他当然不明白雪儿的卖身契为何不在明珠手上,当年雪儿在董明政身边侍候读书,董明政和雪儿厮混了半年有余,早知她是个什么样心肠的女子,只要有往上攀爬的机会,她是绝不会放过的。偏偏自己妹妹又愿意罩着她,去哪里都带着,出嫁也要扯了她去陪嫁,董明政怕雪儿到时媚惑安王,与明珠争宠,又怕明珠心软善良,允她作妾,便扣下了雪儿的卖身契,这样即使雪儿真勾上了安王,明珠没有卖身契给她,她只能做个通房。陪嫁丫头做了通房,明珠身边的人会跟娘家母亲说,到时再教明珠用药控制住她,不让她生出孩子来,她也就没法争了太多的宠去。 安王抬了抬手,示意雪儿起来:“还你自由身不是难事,你且去吧,本王也累了,明日再说!” 雪儿看着安王:“王爷和王妃……” “本王知道怎么说,怎么做!” 安王脸上确实带了倦容,雪儿只好福了一福身,慢慢走出书房。 门外廊下,马正和陈规双双抱臂站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看着她离开。 就不明白了:不过送一个宵夜,需要在里面呆这么久吗?王爷也真是奇怪,没事陪王妃聊天去多好,和这眼高于顶的丫头有什么好说的,哪唧唧咕咕半个晚上。 正文 第七十章 赏菊宴(一) 安王府菊花宴定在了九月初六。 王府花匠们将菊苑的名贵菊花盯看得很紧,估算着初六这天应是墨菊金丝菊狮子头们绽放得最热烈最鲜艳的时候,其他的各色菊花,做为配衬,也是开在近日,一时间菊苑里层层叠叠,密密匝匝,到处都是盛开的菊花,花色繁杂多样,香气浓郁芬芳,吸引得蜂蝶环绕,形同春日胜景。 宫中正在紧密筹备着太后生辰,自然无人来凑热闹,太后是想来的,但眼疾难受,来不了。安王也恭请了皇上皇后,皇上和皇后给备了一份厚礼给他庆生,却也推托不来。 倒正合了安王的意,若是圣上来,他的朋友们就不能尽兴了。 安王几位少年时就交好的朋友,都是公候贵卿子弟,离京多年,各取前程,一旦归来重聚,不胜感慨,念及从前大家在京中如何顽皮,如何贪玩,一群人一时兴起,要重温当年的肆意狂放,打马球,鞠蹴,骑射之类,以前多在庆王府里玩,眼下安王正值生辰日,大伙儿觉着应给安王庆一庆生辰之喜,那些玩乐在安王府也一样能尽兴,顺便还可以看看安王新婚的王妃。安王没多作推辞,应了大家的要求,约定数日之后,待园中菊花盛开,当备下美酒佳肴,具帖相邀佳客。 初五这天,明珠才知道明日王府有一场菊花盛宴,她需要和王爷一道出面迎接各路宾朋,周旋应酬于客人们中间。 安王是在饭桌上告诉她这件事的,明珠放下手中汤匙,说: “王爷自请客吃饭,不关我的事,我身子不好,就不出去见人了!” 安王慢条斯理地说道:“王妃哪里不好?这几日领着婢女们练习歌舞,我看你精力比谁都充足,吃也吃得,睡也睡得,这样就是很好了!” 明珠抿着唇:“若是吃不得,只是睡得,那便是死人了,王爷希望我那样?” 安王愠道:“强辞夺理!我怎会有那种意思?” “这不就结了。吃好睡好,不代表身子好,有一种病,就是吃得特别好的。” 明珠一本正经地说着,一边挑起白嫩修长的兰花指,小心冀冀地剥虾子吃。 安王和她对面而坐,看她专心对付虾子那副娇憨馋猫样,直想抢了她剥好的虾仁吃掉,然后看她怎么哭闹。 “你不是说要请太子吃饭吗?他可问两次了,明日一并请了他来,你出面见一见太子妃,便算是你请客了!” 安王早有准备,他很会抓住明珠的软肋。 “嗯?”明珠果然停了一停,手指还放在唇上吸吮,听琴一看,忙从身后侍女托盘里抓了一块热帕巾,递到她手上。 安王微微一笑:“你不可能言而无信吧?尤其是对太子!” “好吧!我跟你出去。”明珠擦了手,欠人家人情说了要还就得还,有人肯付帐做东,自己只需要露个面,何乐而不为。 “我吃饱了,王爷慢用!”起身离席。 安王说:“你夫君还没吃饱呢,王妃应耐心相陪!” 明珠回头看他:“我陪你几天了,足够啦。该回到我五个条件中的第三条:本王妃行为自由,不受王府规矩约束!” “芷蘅院内可以,出了这院门总得保全点王妃形象吧——尤其明日,把你以前闺阁中所学礼仪尽行记起来,若失礼,丢了我安王的脸面无妨,莫教人取笑董宰相教女无方!”安王也夹了一只虾子,他一上桌就只顾着跟明珠说话,仅喝得几口汤,其他什么都没吃着。 明珠微眯了凤眼,紧抿双唇:“若说这世上谁最了解安王殿下,除我董明珠,再无别人了!你放心,我应下了,明日随你应酬客人,绝对不会丢你的脸!” 说完,气鼓鼓地走出餐厅,本来想去湖边走走的,也不去了,直接回内院,验看那几架刚给文青较好音的瑶琴。 话说文青摆弄乐器确是个行家里手,吹得一口好箫,人又长得清秀文雅,很得人眼缘,偏偏是林侧妃那毒妇的表哥,真是可惜了。 餐厅内,秦妈妈带了几个侍女在那侍候着,她用带了些怜惜的目光看着安王独自用饭,心里暗暗怪王妃狠心——哪家的王爷能够这样容忍得王妃的无礼?虽然是王爷串同侧妃伤害王妃在前,但他已经知错,能做到这一步就很了不得了,王妃还要罚他到什么时候啊? 安王剥好一只虾子送进嘴里,细细嚼着,怪不得她爱吃,原来今天这虾子鲜美得很。 他脸上浮起一抹苦笑:真的了解我吗?不尽然吧,我不是你想的那么坏! 旁边伸出一双红润的小手,拿起虾子熟练地剥了皮,放到碟子上,安王侧脸一看,雪儿含笑站在身旁,红衣翠裙,暗香袭人,一双桃花眼柔媚如丝,软语轻言,熨贴入心。 “王爷,让雪儿来服侍您!” 雪儿剥虾子的手法确实快捷,不消一会儿,五六只白嫩的虾仁呈花瓣形装摆放在小碟子上,看着十分诱人。 安王笑了笑:“有劳雪儿姑娘,虾子我吃够了,你既已剥下,便自己吃吧!” 雪儿怔了一下:“雪儿不敢!” “无妨,本王准你坐下。”安王自顾夹了一只鸡腿吃,“你还没用晚饭吧?就在这里吃了!” 雪儿又惊又喜,想坐下,转头看见秦妈妈严厉的目光,忙定了定神,说道: “雪儿还是到那边去吧,王爷请慢用!” 说着怏怏地离了开去,她本是换班来吃饭的,见到安王独自剥虾子吃,又剥得不好,便冲动地进来帮了一手,没料想得到他允许同桌吃饭,虽然慑于秦妈妈的目光警告没敢越礼,但至少她知道王爷心目中,已经不将她雪儿当奴婢看待了! 这就是前进了啊! 雪儿激动莫名,心花怒放。 安王知道雪儿不敢坐下,即使她坐下了,也定会招来秦妈妈喝斥,遣她离开,王府规矩极严,怎容得一个婢仆与王爷、王妃共桌吃饭? 他固然感激雪儿救他一命,也会回报雪儿的救命之恩,但现在无暇处理这事。刚才晃眼看见她娇俏可人地站在身边,忽然就生出一个念头来:他要借雪儿,做一个试验。 吃好饭回到后院,见几个婢女拿了瑶琴在廊下抚弄,叮咚弦乐之音十分悦耳,进入房内,看见明珠仍是伏在矮桌上写字,便走近去坐在一旁看,明珠在纸上写了几个字:赏花宴安排事项。下面一二三四连串排列下去,却没有实文,估计是想不出来该怎么拟,只在纸上乱画一通,最后却是做成了一首小诗: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 安王禁不住哧地一声笑出来:“王妃果然奇才,这样都可以做成一首诗!” 明珠抬眼看他,觉得在这样的人面前,剽窃之过根本算不得什么,没有必要解释,也没有必要心虚: “王爷会做诗吗?” 安王眨了眨眼:“在学时为应付师傅做过几首,过后就不刻意做了。写诗贵在意境高雅优美,诗情画意,风花雪月,你这一首……却是别具一格,有趣得很。” 明珠说:“这意境不算优美,也没有风花雪月,不过却当得你这句评语——确实别具情趣!” 说完拿起写满字的纸张揉成一团,叹气道:“我不知道明天该做些什么?” 安王望着她,忽然有种很轻松很舒心的感觉,他知道她明天一定会好好地配合他,是那几句略显刻薄的话起了作用? “王妃不必担心,张总管等人把一切都打理好了,院内景致、赏玩地点、男女宾朋的休息处、游乐处都安排妥当,上午就着女宾们,先赏过菊花,之后开花宴,再移了宴席到西北园空旷处,观赏男宾们骑射、打马球,女宾若有兴趣,也可玩几场推绣、鞠蹴……一应事项顺序,张总管已着落文史写得清楚明白,放在书房,王妃可取一份来看!” 明珠长长的睫毛一扬,一双凤眼清亮得让人心跳:“怎不早说?害我白紧张!” 安王微笑:“这不是来说了吗?你都不肯陪我吃完饭,我就是想早说也说不得啊!” “那上面是不是还有客人的名单?”明珠问。 安王缓缓说道:“有一些重要客人名单,王妃可以慢慢去看!” 他想到了庆王,也在被邀请之列。 明珠的心思和他截然不同,她在想,明日宴请的客人中,一定有她以前认识的人。说不想出面是假的,她不能埋没了自己,到那些命妇贵女中间转一圈,多认识个朋友多条路,也许以后会用得着呢。 她每日操练的这些歌舞弦乐,其实也是有所准备的,太后寿辰又至,她想借此机会亲近那位老太太,安王和太子从小得到她的疼爱和保护,这兄弟俩对老太太,必定是不敢随意糊弄的。 她得到了皇上的封赏,但凤牌在安王眼里显然不起作用,他爱怎么欺负她还怎么欺负,变卦像变脸一样快,当她小孩般耍弄。她要再得到太后的宠,太后是女性,她可以随意接近,随意探访,那老太太做她的挡箭牌,估计比较稳妥,安王再混,总不敢糊弄疼爱他的老祖母。 正文 第七十一章 赏菊宴(二) 明珠随安王去书房,两人对着一份名册看了半天,明珠指着名册上一个名字问:“郑德阳,是什么人?” “此人年轻时战功显赫,威名远扬,封为东关候,常年镇守在东北边关。太后生辰在即,皇恩浩荡,召他回京,一为贺寿,一为探视他家中高堂。近日听闻他已回京城候府,便具帖相邀,以示敬重。只是这样的赏花宴多为命妇贵女和年轻人喜欢,他未必肯来,若要来也是他家女眷来。” 明珠垂下眼帘,睫毛微微颤动,自语道:“郑德阳,好熟悉!我好像还听到过与这个名字相关的别的名字……” 明珠坐在一副精致的黄木根雕条凳上,那条凳不长不短,一个人坐嫌富余,两个坐又太近,因为要看名册,安王不知不觉靠近她坐下来,两人说着话,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妥,此时安王看着垂眸沉思的明珠,闻着她身上清新淡雅的香气,才忽然发现他们挨得这么近。 明珠抬起头来,眼神仍是迷茫,轻叹口气:“但愿明天他家来人,我想我是认得他们的!” 安王看着她:“为何对名字感到熟悉,又不能确定是否认得?” 明珠站起来,慢慢走了两步,忽然回身对他妩媚一笑:“因为你的夜茜草啊!我的脑子坏掉了,前尘往事,许多都记不起!” 说完头也不回,很快走掉了。 安王独自在那凳上坐了半天,很是郁闷:这夜茜草的罪名,还要背负多久? 安王去上房沐浴的时候,明珠已睡下,紫檀香木座六扇十样锦艳丽牡丹图屏风后,新换的粉紫色帷幕遮垂下来,侍女们都遣在外边候着,显然是睡着了。 听琴轻声说:“王妃娘娘让奴婢们侍候王爷!明日府中宴请宾朋,娘娘恐精神不够,怠慢了客人,早早睡下了!” 安王点了点头,犹豫一下,捺了帷幕进去,淡淡微光照见罗帐内,明珠抱着个方枕,侧身而卧,棉被只盖到腰部,露着肩膀,粉红细纺绢衣贴在身上,轻软单薄。 安王将棉被往上拉了拉,替她遮住肩膀,准备离开之际,他伸手摸了摸明珠的脸,柔滑细腻的感觉通过指尖直达心底,让他感到惬意。那天幸好控制住没打她那一巴掌,这样凝脂般粉红娇嫩的脸上留下一道印痕,岂不是大煞风景,她也会更恨自己。 早睡早起,明珠第二天果然比平常早了一个时辰,她梳洗妆扮完毕,安王也刚好进得门来。 昨晚明珠一开始拒绝出面应酬客人,后来又忽然很感兴趣于这场花宴,安王感到不解,他想尽力控制住她,却是看不透她,这女子心思飘忽不定,就像她的棋风,诡异无常。你以为她会这样做,她偏不是,反其道而行之。 办花宴需要盛装会客,明珠今天的装束自然是亮丽夺目,艳光四射,安王注意到她裙边系了七彩宫绦结绕的凤牌,唇角微不可见地轻扬一下。 看着安王身上明黄色盘龙锦绣外袍,头上缀了珠玉的金冠,明珠微微皱了皱鼻子,安王问道: “有何不妥?请王妃明示。” “没什么,王爷身上有龙气,不习惯而已!” 平日除了上朝,安王很少穿御赐的明黄色蟠龙服饰,多着玉色或纯白色锦缎外袍,虽然也绣有九龙盘绕,尊贵昭然,却并不影响他那种谪仙般俊美飘逸绝尘的气质。 这一身明黄,过多渲染了权势和威慑,他看起来有点陌生。 陌生?明珠为自己这个念头错愕了一下:我跟他很熟了吗? 这时秦妈妈进来禀报:“王爷、王妃娘娘:阮妈妈带了管事妈妈们在前院等着回话呢!” 明珠点头:“我就来!” 她得听一听阮妈妈她们将园中各样大大小小的安排事项说一遍,心中有个底,这是她的行事作风,要做就做好,不打糊涂仗。 听琴随后进来,说道:“早膳已备好,王爷和娘娘先用了早膳,再听阮妈妈回话不迟!” “嗯。你们也要抓紧时间吃点东西,阮妈妈她们估计没用早饭,给她们备一桌子,一会忙起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饿久了容易伤身……走吧王爷?” 明珠是一边走一边说,回头见安王还站在原地看她,便喊了他一声。 安王与她并排而行,含笑说:“王妃很会体恤身边婢仆!” 明珠看了他一眼:“她们照顾我,我体恤她们,这是互惠互利。就像你我,你不给我好处,我怎会诚心帮你?” 安王没了笑容:“这话无趣了吧,夫妻间讲什么互惠互利,我们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明珠前后看看侍婢们离得远些,说道:“夫妻有很多种,我们这种就只是凭各自利益捆在一处!” 安王抿了薄唇,眼有厉色:“王妃慎言!本王警告过你,若是再闹笑话……” 明珠吃吃一笑:“王爷别生气啊,知道今天是你生辰,一大早惹你不高兴真不好意思!不过你放心,今天我会表现良好,一定!” 饭桌上,明珠吃完了甘妈妈专为她做的鱼肉粥,见安王绷着个脸在吃他的白米饭,便出其不意地往他面前放了一个热乎乎的红皮鸡蛋。 安王一楞:“这是什么?” 明珠笑道:“没见过吧?乡间民俗:小孩儿过生日,长辈给他一枚红鸡蛋,以示祝福,吃了就会平安健康,逢凶化吉!” 安王皱眉拿起那个红鸡蛋左看右看,问道:“可现在这只鸡蛋是你给我的,你算什么长辈?” 明珠眨眨眼:“我不是长辈,这枚鸡蛋是甘妈妈染煮的,她怎么说也是有年纪的人,在王府多年,算长辈吧?” 安王不置可否,将红鸡蛋放过一边。 明珠说:“你不喜欢这个?还有一样——出来吧!” 就见花鸟图屏风后边转出雪儿来,双髻缠珠嵌玉,银丝串耳垂至肩上,粉绿秋衫,石榴红长裙,系着鲜艳的五彩丝绦,打扮得俊俏靓丽,手上端着一个托盘,上面一圈堆雪砌玉的圆形物体,犹如麻姑献寿桃一般,她轻移莲步,走到安王身边,微笑着将托盘放在他面前,殷勤说道: “王爷,这是生日蛋糕,王妃娘娘特地交待为您做的!” 明珠笑道:“雪儿做点心很有一手,她愿意做,便让她做了。这个,又甜又松软,很好吃的!” 安王说:“这个,也有祝福之意?” 明珠点头:“是的。跟那个红鸡蛋有得一比!不过吃这个有讲究:要点蜡烛,要许愿,然后邀了众人一起来分享!” 安王站起身来:“等吃到这一口,我的客人们就该打道回府了!心意领了,雪儿姑娘辛苦!你吃好了吧?咱们现在该到前院去。” “还没见阮妈妈呢!” “让她们到前院厅堂来说吧!” 安王上前几步,不理会明珠退避,一把拉了她的衣袖,捉住手握紧了就往外走。 身后,雪儿一脸失望懊恼之色,咬着唇想了一想,同众侍女一起跟随了去。 甘妈妈走来,看着那只雪白的蛋糕啧了一声:“这算什么祝福?白惨惨的一点喜庆味儿都没有,小喜,你们拿去分吃了罢,务必吃完,一点都不准给我剩下,看着都觉不吉利!” 负责擦洗饭厅桌椅的婢女小喜走来,笑嘻嘻地悄声说道:“妈妈,王爷喜欢那个红鸡蛋!” “真的?他吃了?”甘妈妈眼睛一亮,昨儿秦妈妈提醒王妃明日是王爷生辰,王妃问那要怎么办?秦妈妈告诉她宫里会赐礼,赐宴席来,娘娘只需为王爷备份特别点的礼物就行。王妃就说煮个红鸡蛋吧,大家都吃了一惊,说这是乡间习俗,怕王爷恼。王妃说:乡间习俗怎么啦?与民同乐,王爷也是一样的人,有祝福送到他就该高兴了! 小喜说:“他收起来,带走了。怕是要像我小时候那样,玩上一阵子才舍得吃呢!” 甘妈妈哈哈笑,伸手点了小喜的额头一下,一老一少乐开了花。 前院厅堂,安王和明珠刚听完阮妈妈和众管事禀完话,守在厅前阶下的家仆便来报说侧妃娘娘带着四位夫人前来请安。 安王说:“请进吧。” 明珠示意阮妈妈可以走了,阮妈妈和众管事躬身而退,出了厅去。 少时,林静娴带着春夏秋冬四位美妾,盛装华服,袅袅娜娜地进来,也不敢抬头看,垂首低睑,就深深福了下去: “王爷万福!王妃娘娘万福!” 安王温和地说道:“不必多礼,一边坐下吧。” “谢王爷、王妃娘娘!”林静娴规规矩矩到一边坐下,那四位美妾却只侍立在她身后。 安王喝了一口茶,问道:“侧妃身子可是好了?” 林静娴娇怯怯地答:“谢王爷关心!妾身都好了,今日府中有盛宴,妾身不能只顾着清闲,特意带了几位妹妹,一起来帮忙招待客人!” 明珠冷眼看林侧妃,今天她应是花了大心思在这副装扮上,头上翠华闪耀,颈间珠玉环绕,身上大红锦绣襦袄,配碧青色烟罗长裙,宫绦串玉,流苏艳丽,晃眼看去倒也一身富贵逼人,只是那身形到底太弱,撑不起架子,脸上打了脂肪,红红白白,还经得看两眼。 “林侧妃,你今日歇了罢,既然有王妃我出面,便不劳你出来!” 明珠一开口说话,就直接将林侧妃的满腔热情泼灭掉。 林侧妃变了脸色,柔弱地抬起头,含情带泪的眼睛看向安王。 安王看着明珠说:“王妃何出此言?侧妃也是为着分担你的辛苦,宾客中会有如她一般身份的,正好由她接待!” “如她一般身份的,自然是随在主母身边来,我一语带过便可以了。难道还需要她站在我身边,也来说上几句客套话不成?” “有何不可?” “我不需要!”明珠执拗地说。 安王想了想:“王妃不喜欢侧妃,就让她站得稍远一些。” “我是不喜欢她,也不想让她以你侧妃的名义出现在众人面前!” “为什么?”安王不解,有点生气了。 “此次来赴宴的命妇贵女中,必有我昔日闺中女友,我董明珠向来要面子,不想让她们知道我嫁个夫婿早已纳了妾室,我丢不起这个脸!” 听了这话,林侧妃飞快地看了安王一眼,低下头。 安王静默了一下,淡然说道: “王妃真是语不惊人誓不休!你道你那些闺友所嫁夫婿就没有纳妾的吗?” “也许有,不能是全部,总有不纳妾的!” “现在不纳,日后总归是会的!” “一定有不会的!”明珠看他一眼,又看向林侧妃:“我出面迎客,便一定不要你!你可以恨我,这天下不能容人的也就是我一个,让人恨恨无妨!来年换一个王妃,王府还会举行花宴,你再出面应酬也不迟!” 安王冷笑:“又说混话!你这不是自欺欺人吗?就算不让她出面,无人不知安王府有侧妃!” “总有人不知道的?瞒过一人是一人,瞒过一时是一时!”明珠很无赖地说道:“总之你若让林侧妃出面就趁早说,我没脸见人,我回避!” 这时张总管在厅外禀报:“贞兰公主与附马都尉携小世子到,车辇即刻到达正门!” 贞兰公主,是十多位同父异母姐姐中唯一一个与安王亲近些的,必须亲自到门外迎接。 安王冷着个脸,站起身:“准备乐礼,本王和王妃就来!” 他看也不看林侧妃,只淡淡说:“送侧妃回芳华院,好好歇着吧!” 然后也不邀明珠,自顾往厅外走去,明珠无所谓地抿嘴一笑,起身跟了上去。 林侧妃一时楞在当场,满心以为今天可以露个脸,认识一下王爷的亲朋好友们,谁想被王妃一棒子给打了回去!而王爷,竟然没有坚持要她跟着! 失魂落魄地,她泪流满面,抖索着手,怎么也摸不着袖笼里的手帕,还是春兰上前翻了她的袖子,才给找了出来。 正文 第七十二章 赏菊宴(三) 贞兰公主二十五六岁左右,身穿五彩烟罗衫裙,披着凝翠宝华外袍,头上戴了闪烁夺目的凤翅垂珠金冠,体形略胖、肌肤胜雪,一张团团脸水润透红,一看就知是个气血旺盛会惜福的女子。 她笑盈盈递过一只一尺见方的紫檀木盒子,亲昵地对安王说道:“这是你姐夫前几日才得的,说是极难寻的宝物呢,被我拿住了,今日权作了弟弟的生辰贺礼!” 安王对她身后的附马刘云拱了拱手,笑道:“怎好抢了附马的宝物?姐姐还是这么霸道!既送了我,我再转还附马,应是可以的!” 身材颀长,容貌端雅的刘云忙摆手:“安王殿下饶了我吧!你若还了我,今夜回去我就得露宿庭园!这块紫金石砚台是砚中绝品,百年难遇的宝物,送给你,我却是极高兴的!” 贞兰把那盒子塞到安王怀里,回身看住刘云:“什么时候让你露宿庭园了?说得我像个悍妇!弟弟肯要你这一样就不错了,他若不满意,我还跟你没完呢!” 然后她目光看向明珠,笑道:“才两年不见,安王妃就这么高了,越发长得娇美鲜艳!真是太好了,大婚之时人太多,我不及得见新人,早就想来探望你们,偏这小子总闹肚子……得了弟弟的帖子,我可管不了那么多,就来了!” 明珠含笑朝她福了一福,贞兰先是受了,然后忽然瞧见她的凤牌,惊讶地说道: “哎呀怎么使得?弟妇竟是得了凤牌!身份尊贵,远在姐姐之上,这……” 说着便要拉了刘云来行礼,明珠忙伸手拦住她:“姐姐莫要如此!凤牌只在有用时才用,其余我只当它是一个装饰罢了!姐姐性子直爽,明珠很喜欢,若不嫌弃,以后就请将我当妹妹一样看待吧!” 贞兰就势握了明珠的手,轻轻拍抚着点头说:“瞧这张巧嘴!说的话让人爱得不行。姐姐从小只最疼安王,如今有你这么个可人儿陪伴他,我就放心了!日后你有什么需要姐姐替你做的,尽管开口,没有不应的!” 安王和刘云说了几句话,眼见又有车马从长街过来,便回头笑道:“姐姐妹妹的说完了吗?又有客到了!” 贞兰公主之后,陆续来了十多位宾朋,都是些年轻公子,个个锦衣华服,气宇不凡,有几个长得特别英俊,明珠禁不住多看了两眼。这些年轻贵公子却也不是老实蔫巴的,照样回看她,也不管她身边站着安王。一位穿了大红锦袍,腰扎玉带,眉眼俊俏,却浑身有着霸王气势的年轻公子,还明目张胆地对她笑了一笑,接受到安王利刃般的眼光,才哈哈笑着,迈开大步随同众人朝府内走去。 明珠暗想这群人敢这么放肆又不畏惧安王,应是他所说的少年时期一起厮混过的死党们来了。 太子和太子妃随后来到,带了他们两个儿女,皇家长孙、长孙女,七岁的喜乐郡主和三岁的郡王龙意。 太子妃一如既往的端庄娴雅,温柔美丽,湘色撒金绮罗裙配着轻软飘逸的葛绣外袍,翠华银丝披纱,头上堆云髻一只硕大的展翅摆尾累玉金凤,夺目耀眼,金凤昂首衔起的一颗明珠,有鸽子蛋那么大,晶莹圆润,据说若是在夜晚,此珠能发出璀璨光华,周围五步之内都不用灯笼照路。 安王和明珠给太子行礼之后,太子妃便作势来给明珠行礼,明珠忙与她相互福了一福,太子妃微微一笑,看着明珠说道: “弟妹客气了!我知道你身子不适,原该早些来看你,却每日为着这两个孩子,脱不开身,倒真是对不住你!” 安王私下才喊太子做哥哥,喊太子妃嫂嫂,因而四下没外人,太子妃便也称明珠为“弟妹”,并不因她得了第一王妃封号而有所顾忌。 明珠心里嘀咕:不来看就不来看呗,怎么谁都拿孩子做借口?做了母亲真的很伟大啊,动不动就可以说:唉,都是为了孩子! 当下笑笑说:“不妨事,我已是好了,正想着挑个日子去拜访太子妃娘娘!” 她看了看旁边一对眉清目秀、粉雕玉琢般的小孩儿,原想恭维两句,谁料那女孩冷不防翻了个白眼给她,把她惊了一跳:啥?深宫大院里教出来的孩子,也这么野蛮无礼?那算了,惹不起,躲得起,到底没再说什么。 太子看在眼里,抿了薄唇,略带不满地看了太子妃一眼,太子妃立即红了脸:她有什么办法?这孩子生下来就不同于别人,小小的婴儿嚎哭声能响遍整个太子府!长大了更是性情暴烈,刁蛮霸道,除了太子和太子妃,什么内侍教引嬷嬷统统被她打过咬过,一不合心意便呵气长叫,声音又尖又利,这些年来太子妃险些被她弄得神经衰弱。 若不是后来生了活泼可爱讨喜的龙意,太子妃可就看不到美好的前景了,守着那样一个女儿,她早晚会气死、郁闷死。 接了太子和太子妃,安王正要带明珠一起入内,忽尔车轮辚辚,连接着又来了十多位皇子公主,皇子们都排列在安王之下,大些的仁王和灵王十五六岁,未婚。其余的只有十一二岁左右,最小的皇子龙仅未满六岁,由太监内侍护着,也来了。 公主们大多都已出嫁,带了附马来,明珠对公主没兴趣,专爱看那些附马,果然是皇家挑的女婿,个个出色,至少在容貌身材上,都是上上品。 但她还是比较喜欢看那个刘云,和颜悦色,温润如玉,有她三哥董明律的气质,一般家庭幸福,心无烦忧的男人都是那个样子。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她家五个美男哥哥,没有一个娶皇帝女儿? 偏她倒霉,嫁了皇帝的儿子! 微微地郁闷了一下,庆王的车驾到了。 安王应酬着兄弟姐妹们,一边冷眼看明珠欣赏美男,见她一忽儿高兴,一忽儿又现出郁闷神情,看到庆王骑马过来,她居然两眼放光,便不动声色地抢在她前头,迎住庆王,生生将明珠拦在了身后。 都是做假的高手!庆王和安王明明心存芥蒂,却偏要面带微笑,相互施礼问候,笑语不断,在旁人看来,就是一对情谊很好的兄弟在述旧。 车辇帷幕一动,庆王妃扶着侍女走了下来,安王正要施礼问候,发现不对,怎么后边又冒出一个面容相似的庆王妃来,他心里明白了:那位李侧妃也来了。 庆王却微微变了脸,他不知道李莫愁带了李莫忧一起来,他并不想让明珠这么快知道他新婚期未过,就又纳了侧妃。 明珠却没注意去看李莫愁姐妹,她听见了车马声,目光从庆王身上转往长街口。 庆王很快看了明珠一眼,又不高兴地看看李莫愁姐妹,转身先自走上台阶。 李莫愁和李莫忧姐妹双双对安王福了一福,一起跟着进府去。 走下马车的是两名女子,衣饰并不绮丽,却庄重典雅,头饰略显精简,却是宝光含蕴,看去绝非等闲物品。 安王不认识两位女子,两位女子也不忙着介绍自己,而是一起看住了明珠,其中一位略高些的女子,容貌清丽,体格健美,显见是练过身手的,目光寒冷,对着明珠,几乎是睥睨一般的无礼。另一位看上去同样健美秀丽的女子则有些楞怔,目光复杂地盯看着明珠。 安王心生疑窦,却隐含了些不快:这是哪家的女孩子?既是来参加花宴的,必定有帖子,又不呈上来,又不报姓名,还敢这样无礼地盯着王妃看! 回头,却见明珠也似中了邪一般,呆楞楞地站在当场,与那位高个女子对视,脸上的表情竟是悲喜交加,却又疑惑不得开解十分焦急的样子,高个女子目光越清寒,她就越着急,额头上细汗都出来了,一只手紧掐着另一只手,指甲深陷进皮肉。 安王怔住了,他想起昨晚明珠说过的话:郑德阳,我希望他家来人,我应该认识他们! 安王神情一端,出言问道:“来的可是东关候郑候府家的眷属?” 这一声问,把三个人都惊醒了,明珠松了自己的手,那两名女子双双福下去,高个子女子说道: “小女子郑佩云,和嫂嫂许盈盈叩见安王殿下、安王妃娘娘!家父前日接得殿下钧帖,敬谢王爷厚恩,却因有事不能来。佩云与嫂嫂却想贪看安王府好花盛放,便结伴来了!家父备有薄礼一份,是些从边关带回的特产,还请殿下、王妃娘娘笑纳!” 安王隔空抬了抬手:“不必多礼!本王没看走眼,果然是东关候府的少夫人和小姐!今日赏花宴,最适合你们这些女眷,既来了,便让王妃陪你们尽兴地玩一玩!东关候太客气了,千山万水,还记着带了特产回来赠与本王,如此多谢他了!” 该明珠说话了,先前还能伶牙俐齿应对自如,现在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很苦恼,什么叫茶壶里煮饺子?算弄明白了,心里明明感应到那份感情,可是她脑海里只有零零碎碎的几个片断,无法将之连贯起来,不懂如何续接,就不懂该怎么跟她们搭话! 她只能很淑女很有王妃派头地笑得温婉动人,说了一句:“二位请进吧!” 安王给雷到了:刚刚那样极度渴望相见、恨不能扑上去的表情,憋到最后就只有这样云淡风轻的一句?! 郑佩云和许盈盈彼此对视一眼,相互搀扶着走上了台阶。 明珠仍微皱了眉,站在原地不动,安王见她傻了一般,伸手拉她一起回府,明珠乖乖跟着,她正混乱着呢,千头万绪,找不到她要的那一端! 董明珠,认得她们两个,而且和郑佩云应该有非同一般的交情,还有郑佩云之外的另一个人!他是谁?如今在哪里? 老天啊,麻烦你打一个雷,震醒我吧! 正文 第七十三章 赏菊宴(四) 守候在府门侧边的侍女们看到王妃如痴似傻般,不免吃惊地围了上来,明珠看见了秋痕,脑子灵光一闪,甩掉安王,拉了秋痕走得飞快,众人追进府来,已不见了她们踪影。 其实明珠和秋痕只是躲进了门房内,待安王和侍女们走远,才出来,两人在前院寻了间空房,进去关上门,明珠就开始盘问起秋痕来,秋痕的述说,解了她心头的疑惑,记忆之门随即打开。 一切缘起还是因了两年前那场皇宫寿宴,为太后贺寿,喜庆三日,最欢喜的应数年轻人,御花园里,王孙公子翩翩如玉,高门贵女靓丽云集,阳光帅气的庆王龙俊对董明珠一见钟情,紧追不舍,明珠害羞,为躲庆王,进入花树繁茂的花篱苑,遇见了迷路的郑佩云兄妹。飒爽磊落、英姿勃勃的将门兄妹给明珠留下了极深极好的印像,自己是个纤纤弱质女,她却偏生打小喜欢有英雄气概的人,毫不掩饰自己对郑佩云兄妹的崇拜之情,十四岁的郑佩云也非常喜欢美丽纯真的董明珠,两个小女孩互通姓名年龄,姐姐妹妹地喊着玩在了一块。郑佩云的哥哥——东关候郑德阳长子、十七岁就有了赫赫战功的镇边小将郑挽澜,生得眉清目秀,体魄魁伟,明珠给他行礼,甜甜地喊一声“挽澜哥哥”,他红了脸,庄重地还礼,之后便不远不近地陪在她们身边,看她们玩乐,不时因为她们的愉快露出会心的笑容。 第三日散席时,明珠与郑家兄妹已经十分亲厚,难舍难分,三人在宫门外逐渐散去的人群中,在车水马龙之间依依惜别,被母亲唤上车之际,明珠答应了郑佩云的邀请,两日后去郑候府游玩。 软磨硬缠,又求了父亲,董宰相也收到东关候的拜帖,说小女郑佩云久居边关,难得回京,欲邀请京中几位名媛淑女到府中相聚一日云云,董宰相也就不说什么,明珠得到允许去了郑候府,见到郑佩云,两位小友高兴极了,那天她还见到了郑佩云的许多好朋友,威武大将军许久安的女儿许盈盈、当时还不是兵部尚书的李源之女李莫愁等等,同是习武女子,明珠觉得许盈盈比郑佩云李莫愁她们多了些女儿家的婉约姿态。 那天,她们玩得很愉快,郑挽澜带她们去了候府校场,郑佩云带着女孩子们比赛骑术、射箭,明珠看她们矫健的身子贴在马上,奔驰如飞,闪电一般从她面前掠过,又高兴又羡慕,对陪在身边的郑挽澜说:如果我也会这样飞来飞去,多好啊!郑挽澜便牵来一匹温驯的小马,教她骑术,从怎么握缰绳到怎么上马背,他教得认真仔细,明珠开始很害怕,紧张极了,坐在马背上还紧抓住郑挽澜的手不放,郑挽澜微笑着鼓励她:别怕,要勇敢!有一天你也可以像她们那样奔驰如飞! 明珠终于可以骑着小马在校场慢悠悠地转圈圈了,她乐不可支,喊着“大家快看我!挽澜哥哥,你看啊!”郑挽澜笑得比她还要开心,眼睛闪闪发亮,温柔而宠溺地注视着她。那个时候,她只觉得郑挽澜就像她家里几位哥哥一样,是天底下脾气最好的哥哥,根本不像他们所说的,是个上了战场杀敌不眨眼、凶猛如虎的将军。 郑佩云告诉明珠,她和许盈盈的骑术,都是郑挽澜教的,他很有耐心。明珠笑嘻嘻地看向许盈盈,见她面带微笑,眼里却现出些许轻愁,当时想:许盈盈没有郑佩云洒脱,不像个习武的女孩。 傍晚,郑挽澜和郑佩云将明珠送到家门口,郑挽澜对明珠说: “数日后,我全家又要离京,奉旨镇守过关,临走想再见明珠一面,可以吗?” 明珠毫不犹豫地点头:“我一定来!” 郑挽澜十分欢喜,带了郑佩云恋恋不舍地离去,明珠站在相府大门前,看着郑挽澜三次回头张望,她挥挥手,郑挽澜也朝她挥了挥手,记忆到此结束,此后再没有郑挽澜兄妹的消息! 明珠闭了闭眼,甩头:什么状况?多美好多纯真的一段友情!甚至比她记忆中和庆王在一起还要舒畅惬意,怎么就掐断了? “秋痕,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我为什么不再有他们的消息?” 秋痕眨巴着眼,说:“小姐从候府回来那晚病了,发烧,说胡话,汗水湿了好几套内衫,夫人哭得都快晕过去,大夫来诊治,说您白天定是受惊吓过度,中了邪气,您那一次病半个月才好呢,天天吃药,人都瘦了一圈。候府小姐倒是来看过您一次,夫人教大奶奶出面打发她走了,夫人不知她给你玩了什么,总之说小姐柔弱,不宜与习武的女子玩,以后都不准再提郑候府家的人或事!” 明珠一头汗:原来是这样!董明珠白天疯玩一天,骑马又笑又喊,估计吃进不少凉风,晚上回家就病倒了,闵夫人爱女心切,竟为此断了她与郑佩云兄妹的来往!难怪郑佩云会用那种不友善的目光看她,而自己显然舍不得与郑佩云这样的好朋友绝交,刚才心里真的憋得好难受! 明珠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带了秋痕走出来,一开门,被吓了一跳:安王背着手,侧身站在廊下一株丹桂树下,似乎专为等她出来。 明珠四下一看,便想明白她带了秋痕躲进空房说话其实毫无意义:到处是王府侍卫,这个不见那个见,谁敢不把安王妃的踪迹告诉安王? 明珠自我解嘲地笑笑,找话题跟安王说:“客人都到齐了吧?是否要开宴了?” 安王看她一眼,语气平淡:“本王在这里等王妃,可不是闲得无聊。快走罢,客人大多已在菊苑,少时宫里赐宴也要送到,我二人还得去领谢恩赐呢!” 明珠抬眼,看见方形垂花门外,还有许多宾客陆陆续续进来,王府仪礼司的官史们忙着迎接客人,将他们引进王府东南面的菊苑。 安王带了明珠,在成群的侍卫和侍女的簇拥下,穿游廊,过小桥,越过一座攀附着碧绿藤蔓的人工小石山,沿另一条清雅幽静的通道,进入菊苑。 像掐准了似的,他们前脚到,皇上赐宴跟着也来到了。 明珠不知道皇宫的御膳房到底有多大,里面有多少个御用厨师,有多少人得三更半夜就爬起来,才能准备下这么多的食物! 她跟着安王跪在香案前听张公公宣了圣谕,谢了皇恩之后,就站在一边看着太监宫女们捧抬着盖得严严实实的御用食盒,源源不断地送进菊苑来,站了小半天,腿都站麻了,还没见他们停下。 苑中错落有致早已摆设下几十张桌席,食盒交到王府的侍从婢女们手上打开,立时酒肉香味飘溢四方,盖过了花香,美酒佳肴,时令鲜果,眨眼间摆满桌,堆满席,食盒传送带还在继续,不停不休。 花间设宴席,可怜傲然盛放的菊花,高洁素雅,生生被散发着热气的酒肉熏坏了。 酒肉都有了,唱礼官上来礼赞完毕,优美的钟鼓礼乐响起,宾客们依位序入座。最尊贵者自然是太子,携了太子妃居于上首,依次下来左首是主人安王夫妇,对面庆王夫妇,然后是众皇子,再接下来是众位公主……其他散座就由着府史们按官员品秩安排宾客入坐,命妇贵女们又多得照顾,座次较优一些。 明珠很容易就找见了郑佩云和许盈盈,安王显然看重东关候府,把两名女眷安排在显要的位置。她心里牵念着那位情意真挚的挽澜哥哥,他已经成亲了,少夫人许盈盈都来了,他为什么不来? 除了环境特定,和现代宴席没多大差别,最高领导太子殿下先致词,因为年轻,不喜欢罗嗦,几句过后便举起酒杯,众人跟着欢呼举杯,一致朝安王喊了些吉祥祝福的话,安王笑着举杯,等了下明珠,明珠绽露出一个温婉动人的笑容,很配合地与安王对视一眼,拈起酒杯,与众人共同饮下第一杯酒。 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美酒也喝了无数杯,明珠这回没有夜茜草干扰,品出这古代的酒真是太好喝了,入口清甜甘洌,味道醇厚,有杏花的香气,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杏花酒?千年以前的杏花酒耶,品质绝对纯正,绝对精品,怪不得好喝! 吃饱喝足,酒酣耳热,席上开始有人走动,四处相互敬酒闹酒。一时笑语喧哗,欢乐气氛更趋上升。 这类赏花宴本就是王公贵族们闲得无聊用以消遣打发时日的平常聚会,主人提供场所酒食,客人尽管吃好喝好,尽兴玩乐,怎么高兴怎么闹,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自己边乐边看别人乐,顺应了人类喜群居群乐的禀性,纯粹的聚众狂欢,不必像正式的宴席那般拘于礼节。今天来赴宴的宾客只需要记得安王生辰,给他说几句好话,有礼送礼,没有礼物,只要接到帖子,照样可以来乐他一乐。 明珠看到太子端坐上方,已经有好几拔人上前敬酒,其中竟然有她的二哥哥董明政。 董家人也来了?明珠眉头轻皱:她想和安王泾渭分明各过各的,也就想当然以为自己的家人可以不理会安王,但她似乎想错了,安王娶她是为了什么,他怎么可能放董家人过逍遥自在的生活。 对面的庆王席上也不时围上来好些个敬酒的人们,庆王表情沉静温文,优雅自如地应付着,尽管他的注意力不时被分散开去,目光却始终锁定明珠,明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尽在他眼眸中。 他很少喝光杯中酒,但只要是明珠向他举杯,他便会含笑一饮而尽。 李莫愁暗自咬唇,李莫忧争宠,她也没这么难过,可只要庆王看一眼明珠,她心里就如同被刀剜一般的疼痛! 那样含了无限深情的目光,她从来没见到过,他却频频当着她的面,投放到明珠身上! 安王不动声色,不时侧脸低声和明珠说几句话,明珠总是微笑点头,每到此时总能看到庆王微绷了脸,眼神阴郁。他不高兴,安王也没什么好愉快的,他对明珠说的话其实很八卦:太子能喝吧?太子妃也不错!庆王妃好酒量,比庆王好!那边女眷们在玩酒令,喝得真高兴……凡此种种,无聊得很。 故意做出夫妻亲密交谈的样子,不过给人知道安王和安王妃感情融洽罢了。 正文 第七十四章 赏菊宴(五) 敬酒的人络绎不绝,也有命妇贵女上来给第一王妃敬酒,果然闺中女友不少,有的依稀认得,有的要人家提示才弄明白,好不尴尬。安王在旁看她喝酒很痛快,喊人家名字却犹犹豫豫,暗自觉得奇怪。 明珠等了又等,郑候府的许盈盈和郑佩云始终不来,她不由得暗叹口气。 终于逮到一个空闲时机,暂时没人上来敬酒,安王拉了明珠: “该我们夫妻尽主人之谊,走去跟朋友们喝两杯!” 不就是给他那些狐朋狗友敬酒吗?明珠想,正好再看看那个红袍玉带的小霸王,他挺有意思的! 几株半高不矮的丹桂树下,昂然怒放的金丝菊花丛间,十几位年轻公子拼了桌子连成一席,错落围坐,推杯换盏,喝兴正浓。 不远处隔着一栏碧绿浓翠的冬青树篱,便是命妇贵女们的席座。公子们不凡的气度,帅气健朗的外型早已吸引得她们的眼光,闺中待字的贵女们不敢明目张胆看过来,却不时有命妇目光犀利,带着淘宝的心态向他们注目。偏这些公子哥们也傲得很,好友相聚,只管豪放畅饮,恣意谈笑,并不因有美人在旁眷顾而收敛行藏,故意做出特别斯文端庄的样子来。原是些世家子弟,行为教养自是差不离去,加之年纪不小,都在二十岁以上,各自挣有功名了的,再怎么闹也不似十几岁少年泼皮那般无赖,举手投足间,自带一份沉稳干练,彰显成熟。倒越发地吸引得命妇贵女们的眼光,有近些的贵女,盯着看了几眼之后,红了脸,拉着命妇们的袖子在说悄悄话。 看见安王牵了安王妃,远远走来,一位紫袍金冠公子轻声叹道: “好一朵绝世奇葩,安王一出手便摘去了!有人空等两年却不得!瞧这一双璧人,啧啧,羡煞人也!” 旁边一位身穿墨绿色锦袍,身型粗壮,浓眉大眼的公子呵呵笑道: “他一直远在青州,知道什么?原是太后赐婚,这鸳鸯错点,歪打正着!” 紫袍公子微笑:“鸳鸯错点?此种好事我也想得很呢,就轮不到我头上!” 红袍玉带小霸王一般的俊朗公子将一杯酒饮下,闷闷说道: “安王妃只怕是不记得我了,当年我也抢在她面前说过话来着!按说太后再怎么错也该先点到我啊,这安王才一冒头,就赶上了!命啊!” 众人大笑,一位穿玉色团花锦袍文绉绉的公子说道:“你小点声,教他听了去,饶不了你!” 红袍小霸王轻晃着杯中酒:“怕什么?人也给他抢去了,我还说不得一句话?” 有人压低了声音喊:“来了来了,噤声!” 说话间,安王和明珠已到面前。 众位公子起身,很正式地向二人行了礼,之后便只管以朋友身份,吵闹着要他们夫妻俩先自饮三杯,才论敬酒。 安王笑骂:“你们这些无赖!安王妃可不同一般,不得无礼!” 陈世杰看一眼明珠,说道:“知道安王妃是得了凤牌的第一王妃,若是愿喝,便喝,不愿,却也不敢强求!” 他可没照顾人家是女的,说的是愿不愿喝,而不是能不能喝。 明珠看进小霸王分明邪气却清澈异常的眼眸,这妖孽邪气的眼眸她确定见过,想不到过了两年,这人张扬霸道的个性收敛不少,外形成熟很多。 明珠对着陈世杰一笑:“小公爷不必相激,这三杯酒,我与安王原该喝的!” 陈世杰嘴张了张,眼露惊喜之色:“你还……还记得我?” 明珠轻声说:“镇国公嫡子长孙,少年英雄陈世杰,无人不知,谁人不晓?” 当年陈世杰在御花园里拦住明珠去路,就是这样自我介绍的。 有人知道底细,恶作剧地说开来,众公子哈哈大笑,陈世杰红了脸,瞪眼道:“这不是说了大实话吗,笑什么?” 安王和明珠连饮了三杯,大家便开始轮流相敬,此时明珠不用喝,只微笑着看他们怎么喝。轮到陈世杰,安王看他一眼,似笑非笑,趁明珠不注意,直接抓了他衣颈就灌下去大半壶酒,众人笑看热闹,陈世杰只管吞饮,却不讨饶,他知道没用,安王要想整治谁,从不手软。 见明珠目光总看向女眷席,安王说:“等会太子妃会带你去那边,与众命妇贵女敬一杯酒!” 等到太子妃和安王妃去女眷席敬酒时,却不见了郑候府的女眷,一旁的侍女回话说:郑少夫人和小姐去净室洗手更衣了。 明珠黯然:她们是故意的。 郑佩云生性爽直坦诚,憎恶分明,却最重情义,若不是对明珠有着极大的怨恨,不会这样对待她。 不过一个误会,说开了不就行了吗?何至于此? 明珠也有点抹不开了:越要躲我,越要抓住了讲清楚!认或不认我这个朋友,都要把事情说开——当年不是我失信,不是我不念友情,是……母亲横加干预?当然不能这么说!就是病了嘛,一病半个月,病好你们早走了。两年来没有音信,这不今年五月又落水,洗脑了,什么都忘了! 御赐宴席吃过之后,人们开始四处游园,找乐子消食。安王府占地颇广,建筑布局构思绝妙,大气而不失精巧,府中院落众多,奇树异葩,名花贵草茂盛繁郁,更有造型美幻的亭台楼阁,或古朴或精致的假山奇石,尤其难得是那一湖沉静宽阔的湖水,没有源头,却通透碧绿,宛若一块巨大的绿宝石镶嵌在王府中,湖上泛舟,岸边折柳,微风阵阵,捺人神思。 男女宾客,都大爱这片湖水,时值深秋初冬交接季节,荷花早已开败,唯有湖边柳树尚且清新碧绿,天气并未清冷,人们在湖边戏水折柳,赏玩奇石怪山,还有别的花花草草,胆子大些的便由王府侍从保护,撑了小船到湖上转上一圈,嘻嘻哈哈,自得其乐。 湖边亭台众多,也设有露天座席,每一处都摆放了热茶果品,精美点心,家奴婢女,罗列侍候。宾客可随处游玩,随处歇息,男人们自做一堆赏玩,高谈阔论,指指点点,或有诗情雅兴的,挥毫蹴就,引来阵阵吟赏夸赞。 女眷们相对安静些,三五成群,成双结伴,或花间小语,或湖边静思,或在亭台间闲聊,已婚的家长里短,论说小孩姑婆,相互攀比服装颜色样式,首饰的精巧造型,谁家女子即将出嫁,听说聘礼如何,嫁妆又准备得如何……未出嫁的贵女们静静坐在一旁,睁着眼悄悄听着,不敢作声。大多数又另聚了一群去,互相间说些闺阁间的趣闻,或论诗作画,抚琴吟歌,娱乐层次自是比命妇们高雅了许多。 李莫愁聚拢了一群闺中女友,其中有些是少小时舞枪弄棒的女子,如今大多都嫁作京中武官妻室,本来只是七八位好友相聚,偏又个个带有侧室小妾相随,倒成了十多二十来个大群体,一起环坐在三面临水的湖边亭子间,喝茶闲话。李莫忧不爱与她们一起,自坐到一边的琴台去,守候在侧的侍女立即燃起一柱檀香,李莫忧微笑着轻舒玉指,一曲柔曼华丽的弦乐流水般自指间泻出,随香雾飘散于湖面,吸引了对面亭内写诗作赋的贵女们,也让不远处争论不休,谈笑风生的男士们安静了下来。 未及惊叹乐曲优美,歌声又起,端的是玉喉清音,比莺燕啼唱美妙几倍。 人人都来关注这位琴艺高超、歌喉曼美的丽人,李莫愁无所谓地看了妹妹一眼,怎么争怎么闹,还是自家姐妹,李莫忧先自上了车辇,掐她骂她也不下去,她是没有办法才带了她来。 不多一会,满园人尽知,抚琴唱歌的这位是庆王府的侧妃娘娘,众人皆夸:好才艺!有如此才情,只怕盖过庆王妃去了。有特别八卦的又自动爆料:这位庆王侧妃与庆王妃原是同枝姐妹花。听的人张大了嘴:庆王好艳福啊好艳福! 明珠差不多就是这样的人,她呆了好半晌:庆王哥哥,你不要这样吧,你你你竟然有侧妃!这么说来和安王一样,有侧妃也有侍妾?忒打击人了! 心目中的纯良好形象瞬间土崩瓦解,董明珠啊,你的初恋情人也不过如此,花心大萝卜一个! 庆王爱董明珠,却被抢了婚,又另被赐婚,在她心目中,庆王是感情上的受害者,加之对董明珠那份执着痴爱,令她平白依恋他,喜欢他。在她现代人的认知里,既然爱,感情和身体都要一致,坚决杜绝里外不一致,搂着别的女人睡觉,梦里去追另一个。穿越过来,她可以不原谅安王有侧妃又娶正妃,却可以原谅庆王有庆王妃,又想着董明珠,他是被迫的嘛,需要安抚,可以让他慢慢放下,给他一个过程。可是看现在这情形……她寂寂一笑:多情总被无情误啊,赵明珠和董明珠,不知谁更傻一些! --------------- 谢谢小爱CC的粉红票票!好有爱心哦小爱! 十分鸡冻,终于有一张票票了!可怜的悍妃参加七月PK,没冒泡,亲亲们支持一下,看谁有票票,飞过来几张吧哈哈…… 正文 第七十五章 赏菊宴(六) 寂静无人的紫藤花架下,明珠拦住了郑佩云和许盈盈。 郑佩云冷傲地看她一眼,微低了头,和许盈盈一起朝她福了福身: “王妃娘娘拦了小女子的路,请问有何吩咐!” “佩云姐姐!”明珠喊了这一声,不知不觉眼里腾升起一层雾气,内心激荡,竟说不出话来。 郑佩云理都不理她:“王妃娘娘尊贵异常,小女子不敢攀认皇亲,还请王妃娘娘自重,莫带累小女子遭人耻笑!” 明珠眼泪滴落下来:“姐姐!你不能这样待我!我真心喜欢姐姐,那年与你们分别后,我确是病了……” 郑佩云拉了许盈盈,绕开明珠:“王妃娘娘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姑嫂欺了你去,我们这就先告退了!” 明珠伸手拉住她:“不准走!你要听我说完:不管认不认我这个朋友,你只要记住:我心里总有佩云姐姐,还有挽澜哥哥!” 郑佩云猛然回过头来,盯住明珠满是泪痕的脸,一旁的许盈盈听到她喊挽澜哥哥,却是身子僵住,低了头去。 “不许你再叫挽澜哥哥!你早已不记得他,他也不认得你!”郑佩云冷声说。 “我没忘记挽澜哥哥,从来没有!”明珠脱口而出,马上心虚地看了郑佩云一眼:对不起说错话了,确实忘记了一阵子,新旧交替嘛,太混乱了记不起来。 “我讨厌撒谎的人!放开我!”郑佩云愤怒地甩袖子,却怎么也甩不掉,她瞪住明珠:“若不放开,我就撕了这衣袖!” 明珠乖乖地放手,割袍断义?不要! 她可怜兮兮地看着郑佩云:“姐姐!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不是背信弃义的人,我没有忘记你们,当初确实确实是病了,不能前去送行……” 郑佩云收回目光,看往别处:“那又如何?并不非要你来,一颗字一句话纵有千金重,也还是有价的!但情义无价,丢弃了就再寻不回来。就这样吧,你我已属陌路,再无可能交好!” 明珠怔住了:“为何如此绝决?还请解释一二!” 郑佩云拉了许盈盈,头也不回:“既绝决,便无须解释!” 看着郑佩云姑嫂离去,在落英缤纷中渐行渐远,明珠的心空落落的,感受到失去真挚友情的酸痛,禁不住嘤嘤哭出声,泪珠成串滴落。 穿越过来以后,她成了爱哭的毛头丫头,遇点事就先哭,好无奈! 秋痕急忙从花丛后转出来,拿了手帕给她拭泪:“小姐,别哭了,还要见客人呢,哭红了眼睛可不好!” 明珠一把抓住秋痕:“你说!你一定知道,为什么她这样对我,当初大奶奶怎么和她说话的?” 秋痕低了头:“夫人有明示,不准和小姐说这些!” “你如今在安王府,没人管得了你,说吧!” 秋痕抿了抿唇:“当初大奶奶对郑小姐说:我们姑娘从你家回来就病了,可见不适合去那个方位玩,也不适合与郑小姐交友,以后请郑小姐不要再来了!” 明珠生气地说:“大嫂嫂怎能这样无礼?话也不会说,真是的!” 秋痕又说:“两天后,郑小姐又来了一次,她拿了礼物来,还有一些极好的药品,仍是大奶奶接着。大奶奶将她的礼物药品原装退回去了,郑小姐并不见怪,交给大奶奶一封信,让转给小姐您,郑小姐走后,信也不见了。我有一次去前院,遇见老门房林大叔,他说郑候府有过信件来,上面都写了小姐的名讳,只是我一封未曾见,小姐也就不会见到了!” 明珠扶了扶额:这还有什么说的?再美好的友情,也禁不得这样的摧残。 她蔫蔫地垂了头,缓步往林外走去,秋痕上前去扶了她,轻声说:“小姐,我刚刚才听说……” “听说什么?” “那许少夫人,是鼎鼎有名威武大将军的女儿。” “没错,怎么啦?” “她嫁去许候府,是去冲喜的!” “什么?”明珠抬头看秋痕:“她嫁的可是少将军郑挽澜?挽澜哥哥那样健壮一个人,他需要冲什么喜?” “小姐啊。”秋痕小心冀冀地说道:“你,你五月落水以后,不但许多事情记不起来,有许多事情也不去关心。东南边有战事,郑世子、少将军他在边关御敌,受了重伤,人没死,可全无精神意识,跟个死人没有两样!” 明珠惊呆了,手足冰冷:“这、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小姐得了太后赐婚那几日!” 脑海里闪现出郑挽澜的飒爽英姿,和他略显腼腆的温和笑容,他握着明珠的手,坚定地说:要勇敢,有一天你也会像她们那样奔驰如飞! 明珠辨不清自己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一滴泪滑落到唇边,她舔了舔,咸涩的味道,却又有点微甜。 “秋痕,到湖边去湿了帕子,让我擦擦脸。” 郑挽澜,挽澜哥哥是吗?战场上受了致命重伤,拖了这么久不死,你就不会死了,真正的董明珠必定不想你死,所以你死不了! 假山旁二层楼阁上,安王临窗而站,眼睛看着微澜不起的湖面,脸色沉静,一名侍从站在他身后,细细将方才紫藤花林里的情形禀报给他听。 “她,真的那样求郑小姐,还哭了?” “是!王妃说她真心喜欢郑小姐,希望郑小姐原谅她当年不去送别,郑小姐绝情而去,王妃在林子里哭了好一阵,很伤心,秋痕姑娘拿帕子沾了湖水给她净面。” “你没被王妃察觉吧?” 安王心猿意马,知道多余一问,这些侍从轻功了得,隐身术不同一般,加之明珠看似精细,有时却松弛大意得让人看不过眼,不可能察觉得到、也想不到会有人跟踪偷听。 他是偶然瞄见她跟踪郑佩云姑嫂,十分好奇她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纠结,这才让侍从跟了上去。 “回王爷话:属下绝不可能让王妃娘娘发现踪迹!” 安王点了点头:“下去吧,忘掉刚才的事!” “是!” 安王脸色仍是清冷,目光却逐渐涣散:那样骄傲的女子,贵为他的王妃,却肯哭着求着要人家原谅,若非十分珍重,她不会如此低三下四! 到底是怎样珍贵的一段感情,值得她如此珍之重之? 正呆楞着,隐约听见陈世杰带了一群人,语声朗朗地过来了。 转而想到明珠在王府门前笑咪咪地欣赏附马们,想到她不但认得陈世杰这样的纨绔小公候,连边关守将郑挽澜她都招惹上,不禁暗自咬牙,握紧了双拳:董明珠,你竟如此多情!一个庆王还不够…… 你怎能去招惹东关候郑德阳一家,他多年镇守边关,握有兵权,朝庭一半兵力几乎都在他父子手上! 太子千方百计要亲近拉拢东关候,安王妃却不声不响早早给他搬了块大石头拦在路上,这算什么? 安王的眉峰越蹙越深:明珠啊,你都干了些什么! 庆王妃的父亲兵部尚书李源与郑德阳既是同乡,又曾经是同窗,关系非同一般,当初皇后当即立断给庆王娶了李莫愁,是有深意的。 “禀王爷:陈世子、安世子请您下楼,一起往南院马场去打马球!” 守在楼梯口的侍卫进来禀报。 安王说:“就来!张总管说南院马场和射击场地早几日就好了的,有女眷要求推绣,阮妈妈她们可准备好了?” “回王爷话:阮妈妈打发了人来说过:一切准备就绪,女眷们赏玩观看赛球的绣棚昨日已架好,更换衣物净手的静室里,热水布帕香胰等一应女眷们用的物件都备齐全了!” “这些王妃都知道?” “阮妈妈亲去禀报了!” 安王点了点头,暗自思量:明珠不肯管王府事,也不能由着她,得一步一步来,慢慢渗透,总有一天要她当家理事! 以前让林侧妃管事,是因为她管了两年青州王府,觉着应有些经验,他是极信任她的。如果不是明珠闹起来,他还不知道林侧妃拿了自己的名头做令箭,天天送夜茜草药汁给王妃喝,暗许刁奴调走王妃身边的陪嫁丫环,张结的供词尤其令他恼火:作为侧妃,她竟敢擅自管制芷蘅院,一些王妃应有的制式用度,压下不让实行,甚至宫内赐下来给新王妃的物品,到了二门处就直接由张结送到芳华院而不是芷蘅院,待侧妃看过了再发话。若是阮妈妈再来问起,就送去,若不问,就是大家一起忘记了。 这些事明珠不知是不想追究还是根本不知道,她没闹出来,安王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隐下就是了。本来是他过度信任侧妃,凡事不过问,最后在下人们眼中变成了他宠爱无度,林侧妃也就恃宠生骄,敢作敢为了。 这样的事情不可原谅,对林侧妃绝不能再有所倚重。 ------------- 谢谢文耗妹粉红票!阿文一直在支持打气,太感谢了,不流泪,啵一个先...... 正文 第七十六章 赏菊宴(七) 水亭内,李莫忧歇了琴声,和李莫愁一起双双走来迎住了郑佩云姑嫂。 李莫愁执了郑佩云的手,面带难过之色:“佩云,坚强些!世子若有什么,你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了,世伯伯母需要你安慰,还有盈盈,她变得这么柔弱……” 郑佩云面无表情:“我懂的!” 李莫忧扶了许盈盈坐下,殷勤地递了一杯茶给她:“喝口茶吧,要不吃个果子?你刚才吃那么少,这样可不行,再难过也得多吃点东西,身体要紧哪!” 郑佩云许盈盈姑嫂本来并未表现出什么,被她姐妹二人这么一来,许多不知情的认识不认识的命妇贵女便纷纷围上,七嘴八舌,问长问短,好奇多于关切,姑嫂俩招架不住,李莫忧便主动帮着应付大家,代表郑氏姑嫂说话,一时间郑挽澜伤重不起,生命垂危,许盈盈才新婚不久就要变成寡妇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般四处飞扬,邻近几座亭台的女眷们都知道了,就连湖上泛舟或对面楼阁雅间吟诗闲谈的男士们都知晓,纷纷将目光投放过来,同情声,怜惜声,概叹声,彻底扰乱了许盈盈的思绪,引得她更加惶惶不安,心情极度恶劣,以至于几位刚新婚不久的年轻命妇过来围住她,想要跟她说几句宽心话时,她嚯然起立,逃一般跑到临水一面湘帘边,以袖掩面,垂泪饮泣。 她本不想来的,可是公公郑德阳说不能拂了安王面子,一定要来,哪怕只露一露脸也好! 小姑子郑佩云陪她来了,她们见到了明珠,她依然纯真美丽,依然明珠般闪烁夺目,光彩照人,可是那个时刻想念她的人,生命却在一点一滴地流失。 当初郑府决定,不管郑挽澜活下来还是死去,都要给他做一门亲事,一为冲喜,或可改变他命运;一为免他未婚即逝之憾,他二十岁了,作为将军,他威武勇猛,战功无数,作为人子,他孝悌仁敬,作为兄长,他对妹妹爱护有加,他是个好孩子,该有个妻室守护他,为他哭灵! 有许多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嫁给将死的郑挽澜,东关候世子、少将军的英名,边城女子们早已耳熟能详。 许盈盈不顾父兄的反对,持剑以自刎相逼,硬是让父母亲自出面,与郑府结了这个姻亲。 两家世代交好,从小她就喜欢郑挽澜,郑挽澜待她如同待郑佩云,她经常住在郑府,快乐地和郑家兄妹一起生活,早就把自己当成他家的一员。如果没有明珠出现,她想她能够搏取得郑挽澜的爱情,可是偏偏他们兄妹遇见了明珠,郑挽澜深深地陷了进去,她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孩,比明珠年长一岁,明珠看不到的东西她能深深领会得到,郑挽澜的眼神,专对于明珠的笑容,完全不同平常对她和郑佩云! 太后寿辰,她因事不能同去,仅仅三天时间,她就失去了机会! 郑挽澜爱明珠之深之切,不能用语言来表述。得知她病了,她母亲长嫂责怪郑府,他将自己关在房里一天一夜,第二天出来面色发黑,眼睛红肿,像变了个人。 他求佩云再去相府走一趟,亲自挑了很多药品让她带去,又口述让佩云写了一封信带去,当佩云再次被拒回来,他白了脸,不言不语,闷闷不乐。 终于要回边关,他不能不走,却又舍不得走,整个人显得失魂落魄,郑夫人劝导他:即使喜欢,也不能是现在,明珠还未及竿,说不定她根本就不能理解他对她的心意,不如再等一年两年,她长大些,再来论说。 郑挽澜听了,觉得有理,这才放下来,随父回到边关。 但从此后他眼里心里再也进不去谁,不管许盈盈怎么努力,始终不能打动他。他一心一意想念明珠,定期往京城寄信寄东西,当然信件由郑佩云书写,内容却由他拟就,以佩云的口气身份,问候明珠,嘱她保重身体,并将他们兄妹的近况告诉她。虽然从未有回音,他坚定不移地相信,明珠会等他,他会在她及竿后回京求婚。 直到明珠被赐婚,嫁给安王的消息传来,他终于死心了。死心的郑挽澜既不买醉也不狂怒,只是不停地与人换防,不分日夜地四处巡防,不回家,也不休息。直到几天后邻国挑衅,战事爆发,他带着将士们猛虎下山一般冲锋陷阵,把敌兵杀了个片甲不留。打扫战场,他与副将萧敬并马而行,中间隔着一丈远,一声弦响,冷箭破空而来,直射萧敬后心,他猛然跃起,挡住萧敬身体,利箭穿过他左肋,贴心而过。 是一支淬了剧毒的利箭,他救了妹妹郑佩云的未婚夫,自己却命悬一线。 他经受了难以忍受的剧烈痛苦,从身体肿涨如鼓到逐渐消肿,滚烫如火炭到冷硬如冰,到现在的形销骨立,毫无人形,一直在昏阙,抽搐,他醒都未醒过,没有意识,怎么掐都没有反应,形同死人。 皇恩浩荡,赏赐万千,封他为正三品威武将军,派了龙廷骑卫赶到边城,将他护送回京师,让太医院的太医们尽全力救治。 太医们每天来来去去,没有人敢断言他能否活得下来,许盈盈只记住了一位游方和尚的话:好生照顾着吧,若有奇迹,他就能活,若没有,三五个月,便见分晓! 充满希望又太过绝望的一句话,奇迹在哪里?什么叫见分晓? 弦乐又起,李莫忧抚琴,唱一首低婉悱恻的歌曲,意在安慰许盈盈。许盈盈却越发低了头,泪水再次漫过眼眶。 几十丈外玫瑰花丛中,粉色轻纱围起一处雅致的坐席,安王妃陪着太子妃、贞兰公主和另外几位皇女,还有多位一品诰命夫人坐品香茗,闲谈家长,她们听到了侍女们报过来的外边情形,闻听琴乐,太子妃皱眉道: “庆王侧妃倒是一片好心,只是这乐曲却过于悲凉了些。” 贞静公主说:“本就愁肠百结,再听此乐,怕是要断肠了!” 诰命夫人们一致和道:“是啊是啊,该换个曲调才好!” 太子妃便转向明珠:“我与安王妃去瞧瞧,看她们怎样了?” 明珠早有此意,便与太子妃相携而出,走出粉纱围,正在捉蜗牛玩的喜安和龙意见她们要走,也跟了上来。 郑佩云和几位素来交厚的闺友轻声细语说了几句话后,听李莫忧弹弄的琴声越来越苍凉,便皱了眉,走去扶许盈盈的肩,轻声说: “嫂嫂,我们回了罢,刚才也跟王妃说过了,现在走不至失礼!” 许盈盈含泪抬起头来,看到亭外不远处浓密的柳荫下,一群年轻公子站在那里,像在等人,一边在讨论什么,他们往这边观望,眼里尽是同情之色。 公子们在同情她,抑或,是为了李莫忧的琴声歌声而驻足? 许盈盈的脸微微有些红,握了郑佩云的手:“好,我们这就回去!” 一行二十多位衣饰绮丽华美的侍女簇拥着太子妃和安王妃走来,明珠一扫刚才在紫藤花架下的可怜模样,面带微笑,高贵端庄,仪态万方地走进亭子,贵女们纷纷站起,福身问好。 李莫愁姐妹也起身行礼,与明珠对面而站,李莫愁眼神冷漠,明珠并不理会她的倨傲,笑着李莫忧说: “李侧妃琴艺大有长进啊!” 李莫忧以前也曾与明珠见过面,彼此还交换过音律方面的知识经验,她娇笑道: “安王妃过奖了!刚刚的曲子,您可听见?是一位诗人写的新诗,倾诉有情人别离之苦,诗中情意缠绵真挚,感人至深,我花了一天一夜才给配好曲谱,弹得还不是很熟,只为安慰一下郑少夫人,免她过于伤怀。” 明珠说:“你那首曲子只好自己拿来消遣,郑少夫人并不需要你这个安慰!” 太子妃微微一笑,众贵女都有些吃惊:王妃说话真是不带拐弯的,说不好就不好。 柳树边等着湖中划船人上岸的公子们听得真切,忍不住好笑,他们早就不耐烦听李莫忧弹唱这一首曲子,郑少夫人那样心情的人,听了只会更加难受。 湖中人玩得好,不急着上岸,公子们就近寻了个席位坐下来,喝茶吃点心,一边饶有兴致地听看安王妃和庆王妃为乐曲起争执。 陈世杰咬了一棵青草,找不到地儿坐,索性坐到石桌上,趁着安王不在旁边,好好欣赏安王妃风姿。当年那个柔弱娇艳的小美人,一眨眼长大了,绮丽娇美,风华绝代,那张粉嫩绝丽的小脸一笑迷死人,端庄起来却也不怒自威,教人不敢造次。 还没等坐稳,后衣领就被人揪住,他吐掉青草:“我说王爷,你慢些来行不行?好歹让我在这坐一会!” 安王说:“这里不是坐的地方!” 他也跟着朝亭子张望一眼:“她们在做什么?” 陈世杰笑道:“你家王妃帮庆王妃教训侧妃呢!我说,你那位侧……” 安王冷冷地飞他一个眼刀:“你喜欢吃青草?我这园里近来倒长有不少!” “好,不说!” 陈世杰只老实了一秒钟,还是忍不住:“她连庆王侧妃都看不惯,你那个要活命,趁早别出现在她面前……” 见安王不作声,他先知先觉地离开远点,另外扯了一位红衣公子过来,挡在中间。 正文 第七十七章 赏菊宴(八) 李莫忧不服气:“安王妃是嫌莫忧琴艺不好吧!” 明珠笑道:“你的琴艺是绝好的,但郑少夫人又无事,你这个安慰却多余。” 李莫忧说:“安王妃不知道吧?郑世子他……” “怎样了?”明珠脸上仍带着淡淡的笑意,目光却冷冷地扫向不知好歹的李莫忧。 李莫忧到底会看眼色,噤了声。 李莫愁眼见妹妹被明珠吓住,顿时生出一份侠肝义胆来,出言相助: “想是莫忧琴艺歌喉确实不如人,倒教安王妃笑话了!今日安王府大宴宾朋,原该欢欢喜喜,热热闹闹,但郑候府确实有伤心事,大家遇在一起,相互抚慰一下总是应该的吧?安王妃曾与郑少夫人、郑小姐交好,也见过郑世子,世子受重伤,少夫人难过,你不至于连安慰一下都不肯吧?” 明珠冷笑道:“庆王妃此言差矣!郑候府能有什么伤心事?你倒说来听听!郑世子身为将军,为国驱敌,受了伤这个不假,但请庆王妃弄明白:他仅仅是受伤,并无性命之忧!他是英雄,国之栋梁,皇上恩重,岂会不顾念?太医院正全力救治,郑世子很快就会好起来,郑少夫人虽然担忧,何至于伤心!庆王妃不了解情况,凭自己猜测便作如此深重的安慰,未免太过武断,只恐好心反办了坏事,徒添郑少夫人的不安与烦恼,倒教她不自信了!” 一席话说得众命妇贵女们频频点头,忙换了笑脸和口气,对许盈盈和郑佩云说: “很快会好起来的,不用担忧!” “坚持住!总会好起来的!” “少将军是英雄,皇恩隆重,太医院太医医术精湛,没有治不好的!” 李莫愁脸色变了变,想说什么,见太子妃淡淡地看她一眼,没能说出来,只好闭嘴,和李莫忧姐妹俩一起站到了许盈盈身边。 太子妃却走去握了许盈盈的手,拉着走了几步,笑着说道:“安王妃的话很有道理,不必担忧,放宽心,事情总是往好的方向发展。李侧妃的那首曲子稍嫌低沉冷涩,咱们换一个听听好不好?安王妃很会唱歌,教她给你唱一支来听听!” 场面热烈起来,命妇贵女们拍着手说:好啊好啊!安王妃的琴艺精湛绝伦,歌声更美,今日有幸得聆听,真是太好了! 明珠不禁冒汗:这个太子妃,也不问过她一声,人家李莫愁唱的可都是些“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之类古韵盎然的曲子,她上辈子爱K歌是没错,歌喉也还过得去,可是这一类古色古香的歌曲真没唱得几首,而且因为不上心,在KTV里唱这样的歌也会掉词,要不干脆唱个现代歌曲?来个惊世骇俗,把安王府彻底震翻? 明珠想着往后边一看,雪儿站在一株细叶树下,朝她莞尔一笑。 “安王妃,你不是不愿意吧?”太子妃朝她挤挤眼。 明珠笑道:“我与郑少夫人认识很久了,今日专为她作一首歌——这首歌名为‘奇迹’,各位可在旁静听,其中意义,除非郑少夫人愿意透露,不然就只能她一人懂!” 一直垂着头的许盈盈心里一动,蓦然抬眼盯看明珠。 李莫忧忍不住问:“安王妃既作歌唱出来,旁人如何能不知?” 明珠故作神秘地看着她:“这是本王妃独创,专为赠人歌曲,却不欲旁人偷听了其中内容。李侧妃擅谱曲,可为我较正此曲谱得好不好?” 说完转身,华丽的轻裳旋出一道柔美的弧线,娇声道: “乐器伺候!” 李莫忧,古代人,教你们知道,歌喉不够美妙不要紧,配乐齐全新颖很重要哪! 正对亭子的平地上,铺上了厚厚的晕彩毯子,瑶琴摆好,檀香燃起,七八名秀美的华衣少女怀抱各种精巧的乐器,有条不紊,呈扇形围坐开来。 明珠走近瑶琴,从容娴熟地戴上薄韧的黄金甲套,然后目光轻灵地扫一眼身边操弄乐器的侍女,彼此交换眼神,纤纤玉指微动,挑按捺抹瞬间完成,天籁般的弦乐飘溢出来,动人心弦,迷人魂魄,众人竟不知乐声从何来而——看似从前方安王妃指间流泻,偏偏耳边,头顶,脚下都似有音乐声汇聚形成共鸣,时而缓慢,时而急促,时而优雅,时而轻灵,待要想去捕捉这音乐来源奇妙之处,所有乐声又噶然而止,原来只是在试音,调试看各样乐器所处位置角度是否合理。 音乐声再起,是一首柔美浪漫,充满温馨气息的曲子,安王妃表情真挚温柔,笑容明媚,目光专注地看着郑少夫人,以轻快甜美的嗓音婉转而唱,众人听得如痴如醉,目不转睛地只管看着她,却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她在唱什么,只又见旁边一块五彩毯子上,摆着一张长方形条案,俏美的侍女雪儿伏在案上专心地写着什么,不时地看一眼安王妃,每次她目光一投过去,安王妃便会立即侧过脸,以会意的目光相接应。 明珠唱的是一首英文歌,雪儿在写译词。明珠当众说过:这首歌专为许盈盈而唱,便是不能让旁人知道歌曲的意义,除了音律共享,真正做到了专为一人而作歌。 柳树下一群公子哥儿全呆了:歌坊花楼逛过不少,高门贵胄人家的歌舞宴席也参加过无数场,从未遇到这样的事情,歌曲美妙动听,歌词却是奇异古怪,教人听得欲罢不能,却又全然不知所云!美丽的安王妃拔动瑶琴唱着歌,表情生动,目光纯洁,深身散发着迷人的光彩,人坐在毯上,就如同坐在五彩祥云间,神仙般高洁华美,随时可能腾空飞走。 安王面色略显苍白,双唇紧抿,蹙着眉头,呼吸有点急促,他注视着明珠,目光暗沉。虽然完全听不懂歌中含义,但他会猜,明珠这首歌说是专为郑少夫人而唱,其实应是唱给郑世子郑挽澜!那样动人心弦的旋律,用清丽曼妙的嗓音唱出来,表情沉醉甜美,散发着异彩的眼睛里,还有暗藏的柔情…… 当着他的面,她也敢以琴音歌声传递对郑挽澜的思念和牵挂,董明珠,她还是这么恣意妄为,这么过份! 陈世杰靠上去,想看雪儿写的什么,旁边闪出听琴和观棋,拦在他面前,不让近前,陈世杰指着两名侍女看向安王: “安王你不管管?” 安王没好气:“非礼勿视,不该你看的就不要看,赶紧给我回来!” 陈世杰悻悻地回到石桌边,乐曲终了,雪儿将写好的译词拿来给明珠看,明珠看过之后又交给她,雪儿便将译词送到许盈盈面前,许盈盈接过去快速看着,脸上现出激动的表情。 她忽然站起身来,奔到明珠面前跪下来,眼里蓄着泪水,隔着瑶琴捉住明珠的手: “你说的,这首歌名叫做奇迹?” 没错,它原名“挥着翅膀的女孩”,到了古代改为“奇迹”,未为不可! 歌中女孩得到某人的鼓励,学会勇敢。逝去的董明珠,得到郑挽澜的鼓励和支持,勇敢地学会了骑马,虽然最终没能奔驰如飞,短短人生中,遇到郑挽澜这样的真挚男子,她值得了! 许盈盈从小在郑挽澜身边长大,应得到更多他的关照鼓励,她是另一个董明珠,这首歌同样能代表她的心声。 明珠镇静地看着她:“是的,奇迹!他教会你勇敢,你应该相信他会好起来,相信奇迹!” 许盈盈泪流满面:“我知道了,谢谢你!” 喜乐郡主跑了过来,拉住明珠的衣袖:“王妃娘娘,好婶婶!这首曲子太好听了,我还要听,我要听个明白,我不要听胡语的?” 明珠一楞:“什么?胡语?谁告诉你我唱的是胡语?” 喜乐转手一指,只见太子、庆王带了大大小小几位皇子站在丹桂树下,他们不知何时从湖中登了岸,看他们的神情,应是听了很久,太子赞赏地对明珠微笑,他也拿不准明珠唱的是什么语言,只觉得奇异新鲜,旋律优美动人,喜乐缠着他问,便随意说了一句,谁知这小孩较真,直接跑去告诉明珠了。 明珠回他一笑:很好,胡语就胡语吧,不然怎么解释? ------------------------------- 往往力不从心,谢谢PK票支持! 谢谢所有亲们,请继续为阿柔打气!阿柔需要鼓励啊,记得推荐、收藏! 正文 第七十八章 赏菊宴(九) 男宾们陆续离开湖边,前往南院打马球玩。 安王临走,又回头看了一眼,见明珠转出琴案,扶起了许盈盈,贴着她的耳朵,不知道在说什么。 明珠对许盈盈说:“若不放心家里,我先着人送你们回去,你告诉佩云:稍后我去看挽澜哥哥!” 很多人都看到明珠扶起了许盈盈,却没有人注意到她对许盈盈说话。 郑佩云走去从明珠手中接过许盈盈,仍然不看她,用自己的身子将许盈盈挡在另一边,朝亭子走去,明珠跟着她们走了几步,停住,垂眸想了想,转身欲走回琴案,忽见人影一闪,李莫愁挡在面前。 “庆王妃有事吗?” 李莫愁微笑:“安王妃果然才情绝佳,唱歌都可以用胡语唱得这么动听!却不知道安王妃什么时候离过家门,远赴胡境学得这门语言?” 明珠一惊:干嘛?查我底细啊! 她想了想,笑道:“何须离家?专门供应我相府娘家绸缎衣料的商女,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能说十几个国度的语言,我都跟她学的!” 此言一出,不但李莫愁发了呆,周围的命妇贵女们也都吃惊不小:安王妃未嫁前也是高贵的相府小姐,竟然结交身份卑微的商户女? 明珠看到贵女们怪异神情,微笑道:“大家也不必如此轻看商户女,其实经商者最重信誉,她们或会重利,但重义者还是有很多,商女也不像你们所想的那样抛头露面,不顾形象,她们家中父兄经商通贸,家财万贯,除了权势,无所不有,大多数知书达理,很会生活……没必要对她们太多成见!” 为了解释胡语何来,无端端给商女打了一通广告,明珠当自己做了一件好事。 看不起商女?商女身份卑微?去你们的,本王妃前世跻身商界,精英女白领,比你们这些米虫强了多少倍去! 李莫愁不屑地说道:“安王妃倒是好学得很!且不论胡语了,如今弹琴唱歌,也花去不少时辰,安王妃是不是该带我们去玩点别的?” 此时秦妈妈匆匆走来:“启禀王妃娘娘:娘娘吩咐下去的女席私房菜已经准备妥了,是否要在这湖边开宴?” 贵女们听见“私房菜”这一词,十分好奇,纷纷围过来问:“安王妃新鲜事真多,这‘私房菜’又是什么?” 明珠四处看看,见男宾们多数都已离开,前往南院球场去了,便笑道:“私房菜,原是江南女子所创,专做给丈夫或逢年过节上门来拜谒的未婚夫婿吃的,女孩子要亲手做出来,方能显出诚心相待,心意相通。后来演变成闺房中女友们相互攀比厨艺时端出来大家共同享用的,只限于闺中密友共享,遇到特别好的菜式,便相互传授,回家做给夫婿吃,以示夫妻间甜蜜融洽。今日难得与众姐妹相聚,特特专为大家做一席私房菜,菜谱全为我搜罗许久得来,尽是闺中女子闲时爱做爱吃的,这些菜肴选料优良,精烹细调,嫌胖者多食可瘦身,嫌瘦者多食可长肉,美肤养颜,调养生息,益于身体健康!” 贵女们听得聚精会神,双眼放光,有的急就等着要吃,有的则精明些,求明珠给一份这样的私房菜谱,明珠笑道: “谁想要这菜谱,可以问雪儿要!” 于是不消一会儿,雪儿便被众命妇贵女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太子妃悄悄问明珠:“真有这么神奇的菜谱?” 明珠认真地点头:“健康饮食非常重要,只要能持之以恒,完全按照那份菜谱吃,是可以吃出一份健康美丽来的!” 太子妃四下看了看,说:“那我也要!” 明珠笑道:“太子妃放心,您和众位公主人手一份,都准备好了!” 太子妃含笑点头:“安王妃真是体贴细心!” 明珠想:虽然过于仓促,没准备好,好歹也做一回女主人,不弄出点新鲜事糊弄你们,这个赏花宴就流于形式,过个三天两头大家什么印像也没有了。 李莫愁对吃的没什么兴趣,追着明珠说道:“我们几个女子说好了要玩一场传绣,不如将这私房菜一并端到南院看台去摆,边看边吃,岂不是好?” 明珠想了想:“好啊,就依庆王妃!” 这样,本该在安静优雅的环境享用的女子私房菜席,便给弄到了南院绣棚子里,不过命妇贵女们依然很高兴,围看着一道道精美雅致的小菜,喜不自胜,一边拿起筷子,先品为快。 醉鱼,芹片腊肉,拔丝茄子,明目银耳,斑球鲜芦笋,拌鸳鸯笋,柠檬鸡片,果脯冬瓜,松脆海蜇,甘蔗萝卜汤,羊肉锅贴饺,佛跳墙,狮子头、锦上添花…… 这些现代菜谱,经古代厨子用散发着清香的柴火,挑选了最纯正的原料,精湛的刀功手法,文武火严明界定地烹调做出来,那个新鲜美味是不言自明,直接将贵女们迷倒一大片。 地势略高于女眷们所处绣棚的看台上,男人们一边饮茶饮酒,也有菜肴点心,却是整只整只的烤羊烤猪大盘鸡鸭鱼肉地摆着,见婢仆们络绎不绝地往绣棚端送一碟碟精致的菜肴,远看样式精美,色泽新鲜爽目,近闻还奇香扑鼻,惹人垂涎,不禁大为好奇,抓了管事的问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男女不同,女眷们可以吃到那么精致的美食,男人们怎么没有? 阮妈妈等人赶紧上去一通解释,说这是闺中女子才有的待遇,男人们不做声了,却又很是不服,不时地往绣棚那边瞄几眼。 高位上,太子、庆王、安王等听了禀报,不禁好笑,一猜就知道,这是谁弄出来的新鲜事。 马球赛开始了,除了太子不上场,庆王和安王各领了一队人马,分派抢球。 上场不论尊卑,只需要认清队友和敌人就行,庆王队和安王队各着黑白两种紧身服饰,打马驰骋飞奔,场上人喊马嘶,马球杆轮得浑圆,呼呼生风,球驰如流星。看台上则群情激奋,吼叫声震人耳膜,更不提哪一队进了球,那喧天的吼声,简直能把人震晕。 明珠和旁边的雪儿对了一个眼神:这不跟现代看足球那些疯子一个样? 不过这打马球却比踢足球好看多了,只是心理承受能力也要强些才行,上场的这些人个个骑术了得,又爱炫耀卖弄,动不动就来个蹬里藏身,马匹飞驰中,马背上的人忽然不见,还以为他摔下去了,这样子摔下去必定死得难看,由不得尖叫一声,叫声未歇,他又回来了,气死你! 绣棚里的女眷们就在这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迎来了马球赛的中场休息时间。 庆王领的白队,领先一分,他俊脸通红,骑在马背上绕了半圈,不忘看一眼绣棚,安王队则没什么表示,黯然下场。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没什么好说的。 男人们休息喝酒擦汗,女人们就开始闹腾起来了。 李莫愁和她那些舞枪弄棒的闺友们跃跃欲试,要玩一场传绣。 明珠和雪儿撇撇嘴:什么传绣,汽排球就汽排球嘛,只不过改用了粗陋些的皮球,外形左缝右缝的不好看,偏就起了个比较好听的名字! 想想她俩居然成了这劳什子传绣的鼻祖,不免有点沾沾自喜。 推动了全民特别是女子运动,促进女性身心健康,又算好事一桩! 只是没人了解,也就没人给颁个特别点的奖项。 那边马球又开始惊天动地地抢打起来,李莫愁她们看腻了别人玩,自己筹备的两个女队也换好衣物,下场开赛。 一时间安王府南院热闹非凡,马球场上马驰球飞,生龙活虎,隔了一小块绿化带过来,平坦夯实的开阔地上,花红柳绿的女子们又玩起了传绣,红蓝两队,托起一个褚黄色的皮球,隔着一层高网,击来打去,落地失分。击打的女子蓄劲而发,救球接球的左右奔跑,女子身姿曼美,衣袂翻飞,又如蝶飞蜂绕,却是另一种有别于强劲力道的柔韧之美。 绣棚里的女眷们自然舍了马球,全心只看传绣,这可是当前女人最爱的运动啊。看台上的男人们也有点心猿意马起来,一半看这边一半看那边,喝彩声都不知道给了哪边。 明珠和雪儿看得好笑非常,完全走样的汽排球比赛啊,除了她们两个,谁还能有机会欣赏得到? 李莫愁大胜而归,直接到明珠面前挑战: “安王妃不来吗?你该尽地主之谊,与我们赛一场!” 太子妃吃了一惊:“庆王妃,你们再另组一个队赛一赛吧,安王妃向来柔弱,她身子骨哪有你们练武女子这么强壮?应不是你们的对手!” 那边马球正到赛点,绝对白热化中,男人们不看往这边了。 庆王妃李莫愁一笑:“那就算了,你和莫忧一样,也只好玩玩琴,唱唱歌去罢!” 啥?拿我堂堂第一王妃跟你侧妃妹妹比?小样! 明珠不急不缓地站起来:“我在娘家时原也和丫头们玩过几局,略懂传绣规则,就陪庆王妃玩玩也是可以的!” 太子妃忙拉她:“你行不行?别失分太多……” 太子妃原来担心的是丢脸问题啊,明珠笑笑:“放心吧,不至于丢掉一半的分!” 李莫愁心里冷笑:就凭你和安王府这些柔弱侍女,也想保一半的分? 嘴上却说:“没关系,我们是练武之人,多让你们几分又如何?” “不必不必,先按规矩来,实在不行再说!” 明珠推辞,一边召集旧时部下,十一个相府来的陪嫁丫头,可不是一般的使唤婢女,她们是精英,原来的董明珠精挑细选出来的,习舞练琴唱谱识字,加上自己和雪儿几个月来的培训磨练,传绣水平应属上等。 正文 第七十九章 赏菊宴(十) 换过服装,繁复精美的头面统统取下,发髻重新梳过,顶上和两侧的头发归拢于后脑,打成结实的辫髻,扎扣上精致镶宝石的的发夹和珠花,平着刘海一带抹额,金钿闪烁。上身樱桃色紧身窄袖小袄,腰系豆绿汗巾,下身是樱桃绣雪色细密碎花八幅长纱裙,为便于运动,长裙只齐脚面,足蹬精致小鹿皮软底靴,手上,戴了副精工细作的小鹿皮手套——非得戴手套,这球不比现代的球那样平滑,碰坏了指甲可不行,明珠一向爱护自己的一双美手。 这一身粉嫩俏皮运动型装扮,完全摆脱了雍荣华贵的王妃形象,回归清纯俏皮少女模样,场外命妇贵女们看着换了装变了另一个样的安王妃,禁不住又羡慕又妒忌,羡慕她精灵善变,妒忌她不管怎么变,总是那么风华绝代,娇艳迷人! 安王妃率领的安王府侍女,清一色樱桃色服饰,是为红队,庆王妃李莫愁率领的女子们身着湖蓝色紧身衫裙,为蓝队。 众人心目中,庆王妃队自然代表的是庆王府,安王妃队代表的那不就是安王府了。 人人只看好蓝队,虽然身高上不分上下,庆王妃和安王妃都在一米六O以上,其余队员也是差不多,但是看人家蓝队那腰身,总比红队这些风摆柳一般的细腰要结实,蓝队的人一挥手击球过来,只怕红队连招架之力都没有。 然而真正赛起来以后,命妇贵女们立即改了风标,一致看好红队。 蓝队有的是力气,单打独斗也可以阻挡一番,红队拼的却是技术和紧密合作的团队精神。 结果:上半场21比20,红队险胜。 李莫愁很郁闷:就那几个豆芽菜一般的小娘们,也能胜得了她们这些自小练武的人?想起赛前还扬言要让人家几分,脸上火烧火捺:不行!非得把她们打趴下不可! 那边厢,太子妃笑咪咪地看着明珠大加赞赏:“不错啊!真看不出来!” 明珠谦虚一笑,内心里想:看不出来就对了,一切尽在掌握中:第一场险胜她,第二场让她赢,第三场打个平局,时间关系,不可能再打第四、第五局。看在庆王面子上,以和为贵,庆王妃输球,他也会难堪的。 不知道为什么,对庆王早已没有了任何幻想,却仍肯为他着想,只愿他好过,凡事顺心如意。 第二场女子传绣开赛,那边马球赛已完结,安王队异军突起,最后打进几个球胜出。 这回轮到安王队在场上转一圈,看往绣棚这边才发现,人家自个玩上了,没人理他们。 郁闷加上好奇,一起围拢来看,陈世杰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他看到了另类的安王妃:一身樱色短装轻软贴身,凸现出玲珑有致的健美身材,更显利落清爽,粉腮红透,双唇娇艳欲滴,奔跑跳跃中,后肩黑缎般的发丝随风飘散开来,金钿抹额下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眸,顾盼间天地失色,日月无光。 安王快步走来,一掌拍在陈世杰肩上,笑看他的呆样子,陈世杰指着场上斜刺里跃起扣球的优美身姿,说道: “你看那是谁?她竟能跳起这么高,会这样的击球法!还有那个叫雪儿的,像是有身手的,如此单薄柔弱的女子,扣球凌利无比!哪个师傅教的?安王府竟有这样的高人?” 安王一看之下,脸上笑容顿时凝结:场上那个既陌生又熟悉的飒爽少女,是他的王妃?她也能玩传绣?这样大运动量的活动,她怎么受得了?还敢跟庆王妃比,人家是什么体质,她是什么体质! 另一边,庆王默默地注视着场上的明珠,偶尔也看一眼李莫愁,他知道明珠自小习舞,虽然弱质,但是柔韧,弹跳闪跃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困难,但他不相信明珠能胜得了李莫愁,内心怨恼李莫愁多事,惹上明珠,若让她累着了,又输了球不是很难过? 他没想到明珠会这么强,她的红队传绣技术远在李莫愁的蓝队之上,体力方面红队不及蓝队,但她们沉着灵巧,避重就轻,应付蓝队力大无比的扣杀,红队往往以双人或三人甚或四人跃起拦网,成功将球挡回去之后又能快速回位,红队的女子们柔韧坚强,很有团队意识,前方拦不住球,后方即使只剩下一个人也会奋不顾身,滚地救球,球一旦救起,她们就控制了主动权,一传二传,明珠和她那个贴身婢女雪儿诡异迷幻的扣杀术和机灵百变的网后吊球,百分之百落地开花,蓝队无人能救。红队还能好整以暇,指东打西,把蓝队人马调来调去,弄得她们筋疲力尽。 最后仍是21比20,蓝队险胜,庆王看得出来,那是故意的,明珠看在自己的面上,不想让李莫愁输球。 微叹了口气,略显忧郁的目光追随着面带笑容,被侍女们簇拥下场的明珠,内心百味杂陈。 绣棚前排位席上,李莫忧早在庆王走到推绣场边就看到他了,她准备了一个甜美的笑容注视着他,希望庆王与她心有灵犀,目光在空中撞上,谁知等来等去,庆王不但望都没望她一眼,自始至终,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只顾追随场上的明珠,游鱼般巡来梭去,她暗自咬牙:庆王心里果然还有明珠! 她今日一定要来,也是想会一会明珠,以前不觉得明珠有什么不妥,那是因为她没有见过庆王殿下,遇见以后,爱上庆王,自然就关心他的一切事情,知道他曾经爱的、想要娶的人是明珠,心里生出几分不服气,明珠以相貌才情迷住了庆王,她李莫忧未必就不如董明珠!莫忧不像莫愁,看重名份,她更看重的是庆王的感情,她是真的爱庆王,肯花心机取悦庆王,她成功地取得庆王专宠,庆王府那几个姬妾在她眼里根本不值一提,她像了解自己一样了解王妃李莫愁,李莫愁只是姐姐,不是对手,有时候,她还需要姐姐的保护,因此她不介意与姐姐分享庆王的宠,反正也分不到多少去——庆王并不喜欢莫愁。 莫忧现在担心的是安王妃明珠,她已嫁给安王,可是仍能牵动庆王的目光,庆王的心里若还有她的位置,莫忧是绝不能答应的。 场外,安王和庆王同时走近前来,李莫愁拦住了明珠: “安王妃,现在是平局,须得再赛一场,方能显出胜负!” 明珠还未开口,安王走上一步,与她并排而站,微笑道:“若再赛,应是庆王妃的蓝队胜出无疑!我们王妃向来柔弱,能打这两场已经很不错了,不必再有第三场了吧!” 李莫愁不服气地一扬下巴,待要说什么,庆王沉着脸,轻斥:“不要胡闹!还赛什么?时辰不早了,稍后就有人告辞出府,你若是无事可做,不如赶紧更衣梳洗,帮着安王妃照顾客人才是正理!” 明珠对他笑了笑,转看李莫愁:“庆王妃一直在帮我,待会少不得还要依赖她。传绣暂时就到这里,哪天得空,我们再来玩两局,那时再分胜负,如何?” 李莫愁能说什么?十分不甘心,也只好作罢。 安王看着明珠将手上鹿皮手套取下,含笑接过去,拿在手上翻看:“你倒会戴这个,我还担心你那双手,若伤着了怎么弄琴?” 他看见她奔跑救球,垫球,姿态优美,跃起扣球,动作挥洒自如,怦然有声,惊讶她有这样的爆发力,脑海里闪现出她那双雪白柔嫩有着婴儿肥腻的纤手,那样用力扣球,手伤着了怎么办?及至看见她手上好像戴有手套,才放心。 明珠又把手套拿回来,交给秋痕收好:“这个可不能弄不见了!我们家那位老师傅回乡下去了,临走前辛苦了一个多月才为我们缝制得十几副,如此精巧的手艺,可是难寻得很!” 安王说:“这有何难?你需要用什么样的手艺人,都能找得来!” 明珠看看他:“手艺人有的是,活儿做得如何,看了才知道吧!” 庆王在一旁笑道:“安王说的是宫里的人,那些人的手艺,自然是最精巧的!” 明珠笑说:“宫里的人?我们怎敢使唤得!” 庆王眼睛闪了闪:“别人不行,你却可以。别忘了,第一王妃,你有这个特权!” 安王默然,李莫愁更是抿了唇不作声,内心酸痛:她是从皇后身边的郑姑姑那里听说的:庆王,助明珠得了第一王妃的封号。 正文 第八十章 夜半时分 要疯了!终于写完花宴这档子事…….亲们也不耐烦了吧呵呵,看来看去左转右拐就是跳不出安王府那堵高墙……赏菊啊赏菊…… ----------------- 黄昏,将皇子公主们送上车,安王便吩咐听琴棋书画四侍: “送王妃回芷蘅院,余下的客人有我就行了!” 明珠也不推辞,她真觉得累了,心里又有事,能开溜还不走,又不是傻子。 折身往园子里走,打发秦妈妈和琴棋书画领了侍婢们先回芷蘅院,自己带上秋痕雪儿,匆匆往湖边来。 湖边假山后,许盈盈扯住郑佩云,不肯跟她走,非要等见过明珠一面再出王府。 郑佩云跺脚:“嫂嫂你好糊涂!她现在是安王妃,身份不同以往,你怎能答应让她再见哥哥?……若是哥哥有知觉,决然不肯让她见到他现在这个样子!” 许盈盈眼里蕴着泪,却闪着希冀的光芒:“可他不是不知道吗?明珠或许有什么办法,我看得出来,她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挽澜当日喜欢她,不是没有道理……总之只要有一丝一线的希望,我都要抓住!” 郑佩云看着执拗的许盈盈,内心嘶声悲叹:不过一个月时间,她健朗俊帅的哥哥变成一具活死尸,而许盈盈这个水灵灵的女子,为了他日夜忧心,耗尽元神,生生把一张如月般圆润的脸儿瘦成了瓜子脸,纤腰不禁一握,风吹就能倒下似的。 她咬了咬唇,不再坚持,默默地守在许盈盈身边,姑嫂俩躲在柳荫下,静候明珠到来。 明珠远远看见她们,将秋痕雪儿各自安置了地方观望,自己走下柳荫,与郑佩云四目相对,郑佩云仍是将微红的眼睛移开去。 明珠走到许盈盈面前,像对许盈盈说话,实际说给郑佩云听:“我现在不得方便,夜半时分,请到王府后门接应我,我给世子拿点东西,或许对他有用!” 许盈盈半带惊喜,看着明珠不住点头,又拉了拉郑佩云的手,郑佩云拿眼睛看明珠,明珠对她微笑一下,转身离去。 郑佩云姑嫂也很快离开,如烟如缕的柳树丛中,有玄色身影蓦然一闪而过,眨眼消失不见,唯剩柳枝轻晃,仿似刚刚掠过一阵轻风。 回到芷蘅院,侍女们早备好热水,明珠让秋痕雪儿自去沐浴,自己由琴棋书画服侍着就行。 进了内室,看见一大盆的热水,上面飘浮着厚厚一层玫瑰花瓣,明珠喜不自禁:累了一天,终于可以好好泡个热水澡!恨不得立时扑了进去,听琴观棋赶紧替她除掉外衣,直接就钻进水里躺着,好不舒畅! 躺靠着让观棋梳洗头发的当儿,明珠闭目休憩,听琴便轻轻脱除了她的内衫,明珠不想动,任由她脱,虽说都是女生,但明珠尚不习惯当着侍女的面裸体出浴,那也太什么了点。 今天就算个例外吧,嫁入安王府,悲摧上当吃了那个夜茜草之后精神体力都下降不少,以前也是这具柔弱之躯,在相府里玩几场球之后何至于这样软绵绵的?洗头洗澡什么的哪次不是一气呵成,只要了秋痕在旁边,哪里需要几个人围着服侍?若常此以往,长了懒骨头,岂不成了长恨歌里那个杨贵妃,洗个温泉浴,自己没力气站起来,得靠几个人扶起。 观棋帮着洗好头发,擦抹干净了,明珠仍旧让她们出去,关了格子门,自己慢慢泡洗,揉抚着左手小臂上那颗红恙,暗想:宝盒子里应该有滋补健身的丹丸,何不寻点来吃吃,身体强壮有力,做什么都不费劲,也不难,多好! 于是念起咒语,没说绵玉通灵,只轻喊了声“宝盒开启”,手上便沉甸甸捧住那只古色古香的大盒子,明珠满心欢喜,看起来就像养狗养猫,这盒子在自己身体里藏久了,认主,随意一喊它就出来了。 将它放在澡盆边一只绣杌上,自己起来擦拭了身子,穿上雪色粉紫丁香睡衫,开了箱盖,先小心冀冀地抽出第三层看看有没有收集到什么宝贝,只见屉内升起一缕紫色轻烟,什么也没有,看来巴望再来一颗还魂丹短期内是不能如愿的了,好在前几日收到了一颗,正好派上用场,拿去救郑世子郑挽澜一命。 又在盒子里上下翻找检视一遍,找到几瓶形状有点像缩小版可乐瓶的白瓷瓶,上面同样以瘦篆刻书“瑶池玉露”,明珠一喜:这个应该是滋补品了吧?名字起得好听,又是小巧玲珑的瓶儿盛装着,出自这个宝盒,应该不会是酒。先闻一闻,哇塞!真正是此香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醉人哪! 试探着抿进一口,清爽甘醇、芬芳柔滑……味道说不出的美好,在舌尖打着转,细细品味,慢慢吞咽下去,明珠差点笑出声——这感觉太美妙了!平生第一次吃到这样的好东西,就不知道后果会怎样,身体该不会发生什么变化吧?先试这一口再说,不死的话以后再来慢慢品尝。 想了想,将宝盒子里的五六瓶“瑶池玉露”全部拿出来,和往日取出的那些五毒净还有各类药丸一起,收进安王教会她用的那个暗色橱柜里。这橱柜有那么三五个小屉子,除了安王和她,没人能够打得开。这话是安王说的,那晚安王教了她之后,就这么说,这点明珠相信他。因着这橱柜样式古怪,显然是被遗弃了才放在这内室里,安王不会再要回去,所以她非常放心地用来收藏一些常用的药品。 将宝盒收起,挑了三两只小瓶儿,用一块玉色绫巾包好,拿在手上就匆匆拉了格子门出来,门外听传唤的侍女吓了一跳,蹲跪下地告罪: “奴婢该死!奴婢服侍不周,请王妃娘娘责罚!” 明珠摆手:“不妨事!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尽快做好,然后各自回去歇着。今天大家都累了,院里除了该上夜的妈妈,姑娘们都去睡,今晚不必值夜!” 一边走一边又说:“今夜王爷不回芷蘅院了,现在就去关上院门,谁来也不准开!就说王妃累了一天,睡下了,有事明天再说!” 见没人应答,明珠扫一眼站成一排的侍女:“你们怎么啦?没听到我说话?听琴呢?” 一名侍女略福了福身,轻声说道:“回王妃娘娘话:听琴姐姐,她在给王爷拿换洗衣裳……王爷刚刚来了!” 明珠楞住,猛回头看到某人端坐圆桌边斜视她,长眉微蹙,星眸幽寒,脸色阴晴不定,观棋给他递茶也不接,赏画和听琴各拿了要换的干净衣裳和鞋袜,正从衣物间走出来。 脑子里一炸:这人怎么阴魂不散!今晚他不该呆在这院里的,有他在,自己怎么行动? 正文 第八十一章 暗格 明珠心思打了两个转,轻叹一声,还是走上前给安王行了个礼: “王爷来了!” 安王嗯了一声,目光越过她,看往内室,薄纱帷幔映见侍女们忙碌的身影,她们正在整理内室,准备王爷的洗澡水。 “王妃这就要歇了么?怎知我不回芷蘅院?让人早早关院门,是不是我回来也不让开门?” 安王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淡漠,语气里却似多了些许愠怒。 明珠抬眼看他:“我累了,大家都累了,早早关门歇息,这很正常吧?王爷这几天都歇在芷蘅院,也该回德辉院看看,芳华院林侧妃,还有侍妾们那里,总该见个面吧,寻思着王爷您是不回了,才说不让随意开门的!” 安王冷哼一声:分明就不想我回来!董明珠,你心里有什么事,我全都知道! 临离开水亭,再看一眼明珠,见她扶起郑少夫人,附在耳边说悄悄话,他心里一闪念,指派侍卫去跟住郑少夫人,务必听看她们有什么言行举动。这次探听来的消息令他又恍惚了一回:董明珠约郑少夫人夜半时分在王府后门接应,她要带什么给郑世子。侍卫说听王妃的口气,好像要离开王府,跟随郑少夫人前去东关候府,见一见郑世子! 安王听了禀报,没有心情送客,径自回芷蘅院,没想到听见她沐浴出来,吩咐侍女们那番话,心里不禁更加气闷。 任谁来都不准开门,什么意思?王爷回来也不开?区区两扇雕花红木门,能挡得住他吗? 她如此在意郑挽澜!为了他不惜夜半私自出王府。那庆王呢,又算什么?难道说她两个都喜欢? 安王想着这个问题,微颦的眉更加纠缠不清。 可之前她显然对郑德阳这个名字很模糊,郑佩云和郑少夫人她见了面还不敢认,郑挽澜估计是后来才想起来的,这又是为什么?她遇到了什么,忘记了许多往事,难道真的是夜茜草的罪?回想侍卫的述说,秋痕提到明珠曾落水,之后开始忘记往事……她也落水?她为什么落水? 要弄清楚这些问题,秋痕是关键,得寻机找她来问问! 那一场寿诞,究竟让她认识了多少男子,为什么偏偏没有遇到他?三天时间,他也在御花园里走过几趟,却没遇上什么特别的人。想起陈世杰都能在御花园里遇见明珠,还拦住她,倨傲地作自我介绍,禁不住又好气又好笑。人们常说缘份,有缘无缘,只看结果,他和明珠先前连彼此的影子都未曾见过,最后却结成了夫妻! 秋痕和雪儿走进来,看见安王,忙福身行礼,明珠忽闪着清亮柔美的眼眸,看着她们说道: “来得正好,替我随意梳个髻,找件衣裳换了。王爷在这儿,可不好早早歇了!”这话是怪他打扰了她休息。 安王看她披散着柔软如缎般的乌黑长发,雪色紫丁香碎花衫裙轻灵一转,就走到梳妆台前去了,没指派谁来服侍他沐浴,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安王眼光一扫找见赏画:“都好了吗?” 赏画说:“回王爷话:热水备下了,换洗衣物都放进内室了!” 安王起身朝内室走,听琴赏画跟了上去,安王说:“不用了,你们王妃都能自己洗,我也可以的!” 明珠这时才出声道:“听琴赏画去吧,好好服侍王爷沐浴!” 安王唇角微牵:不管用不用得上,她肯开言安排他的事,心里总舒坦些。 他也像明珠那样,赏画帮着除了外袍,听琴给他梳洗过头发,便将她们打发出去,自己洗好擦拭了身子,一边穿套衣衫一边走到那个暗色橱柜前面去仔细端详,看到有两个隐秘的暗格上沾着水迹,便拿了帕巾擦抹一下,顺手点按了机关,两个暗格相继开启,露出里面摆放整齐、古雅秀丽的小瓷瓶,他微怔了一下,伸手取一瓶来看,见里面是些丹丸,瓶身金文镌刻药名,心里一跳:这些,应该就是明珠所说的,救了父皇,也救了她自己,还有赏画的奇药。 没想到明珠把这么珍贵的稀世丹药藏在这个橱柜里,这是他少年时最心爱的橱柜,那晚问他怎么开暗格,原来是要作这个用途! 心里漫过一层暖意:他那晚说过:这几个暗格从前只有我能开,现在你也会了,除了我们夫妻,再无人懂开启。明珠没有防他,仍肯将奇药藏在这里面。 或许她实在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存放,她的箱笼橱柜,有锁没锁,全归贴身婢女秋痕和雪儿,还有琴棋书画四侍管着,即使她要翻看箱柜里的物件,也难避开耳目,身边侍候的人太多,时刻寸步不离。她不放心这些药品,需要有一个隐秘的地方,所以她选择了这个橱柜。 安王心情忽然间大好起来,明珠不介意有另外一个人会开启暗格,与她共享这个秘密,是因为这个人并非外人,夫妻同心,这个道理她懂! 想到她要去看郑挽澜,也许不一定如他猜测的那样,对郑世子余情未了,她刚才手里拿了一包东西,应该是这些奇药,她要去救郑世子。 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出身名门,从小应多承教养,端庄淑雅的外表下却藏着那样奇特的性情,强悍善妒,脾气不好,偏生就一颗多情心,四处招惹人。但她是善良的,这点他看得出来,也感觉得到。他记得两人在前堂对峙,她挥掌打他,那么愤怒,眼神依然纯净如水,没有一丝杂质,通身一股纯良正气,令人不忍侵犯。 她要救他,那就让她去救,能不能救活,看上天的旨意。 郑世子的事情他很清楚,朝廷封赐,派出龙骑卫前往边城迎回京师医治,是太子奉了皇上旨意操办。 但据太子今日所言,太医院似乎回天无力,郑世子情况不大好,最多能挺住一两个月的时间。如果明珠真能救活他,且不论他二人有没有余情在,对郑府固然是件大好事,太子来说,却是意义非凡。 明珠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自己愈来愈明亮的双眼,暗暗惊讶:刚才还恹恹欲睡,有气无力的,这一下子感觉精力充沛,神采奕奕,深身上下有说不出来的清爽通泰,看来是那瑶池玉露起了作用,果然是好东西,但愿宝盒里再多出现些这类的滋补饮品。 秋痕给她梳了个简单的堆云髻,不戴珠宝,只用一支碧玉簪,雪儿在她鬓旁佩了一朵白天在菊苑摘的紫色菊花,按她的要求,找了件简洁的修身窄袖茜色绣花小襦袄穿上,配一条普通的银红纱裙,裙上只系了两条碧色宫绦,两束长长的丝穗垂至裙脚,此外再不用其他金玉佩饰。 简单的装束,衬出别样的清新俏丽,美是天然的,浓妆艳抹,只在于追求不同的形态。 安王走出内室,穿一件暗紫色缀花长袍,腰间淡蓝色丝绦随意系着,丝穗没弄好,长短不均,雪儿见了,忙上前去,跪下来替他整理,安王看了一眼听琴,听琴便带了赏画过去,说: “奴婢们来替王爷梳头!” 安王微笑点头,看向明珠,那人正坐在桌边细细品茶,抻着兰花指挑点心吃,这边的动静丝毫影响不到她,遭受这样的轻慢也不是第一次,他习惯了平衡自己,免得让极好的心情又蒙上一层轻尘。 正文 第八十二章 夜 其实明珠心里有点紧张,正想着怎么应付安王,赶紧把他支走,他回了书房之后,才好做准备溜出去。 平时芷蘅院内和王妃房里的值夜情况都是听琴和秦妈妈管着,今夜她特意亲自嘱咐下去,免了婢女们的夜班,统统回去睡觉。琴棋书画四侍是轮流领班值夜的,大侍女值夜不必在廊下守着,可以在上房隔壁间休息,有事门外的婢女会通报,不用担心她们。也不让秋痕知道,省得她担心,只带上雪儿就行,凭她们两个的身手,溜出安王府应该不成问题。 安王府戒备森严,日夜有侍卫巡防,安王以她身体不好为由,明白说过王妃出府必须经他同意,由他作陪才可以去。她跟他订的那五个条件里没有争取出入自由,是因为她不屑,相信自己能够凭本事出得去,进得来! 隔三差五半夜在园子里乱逛不是没有目的,安王府内哪里有暗哨,夜巡卫队都有哪些暗号不能说全部知道,至少通晓一半,这就足够了。 虽然从未实施过溜出王府闲逛的计划,但她可是想过很多次了,梦里还试验过,每次都很顺利,带着雪儿,身穿夜行服——慢着,夜行服还没准备好呢! 明珠抿着唇儿,一双柔亮黑润的凤眼盯住了桌上散发出橙色光芒的罩灯,凝神沉思,许是太专注了,安王悄然无声地坐到对面,骤然进入她视线,把她吓了一跳,手上一晃,茶杯里泼出几滴茶水。 旁边的秋痕忙拿帕子替她擦手,雪儿为安王斟茶,安王一边取茶来饮,一边看着明珠问道: “王妃想什么呢?” “嗯,想点小事情!” 明珠扫他一眼,心里腹诽:听琴和赏画那两个鬼丫头,大晚上给他打扮成这样,想干嘛?修身锦绣紫袍,明润闪亮的玉冠,衬得整个人更加挺拔俊美,墨黑头发披散于后肩,两根束发的紫色缎带飘覆其上,飘逸秀雅中平添几分书卷气。 对哦,这人身上就是少了那么点儒雅温文的书卷气,亏他每天晚上还都住在书房! 明珠忽然觉得好笑,掩饰地拿起茶杯喝茶,但眼角唇边的笑意哪里遮掩得住,早被安王看见了。 “是在笑我吗?有什么不妥,说出来!” 安王目光一冷,在明珠面前,什么尊严自信,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她破坏,不能不防着点。 “没什么,很好啊……” 安王一变脸,听琴和赏画也受了惊吓,明珠见状,索性痛快点,展颜而笑: “听琴和赏画精心把你装扮成文人雅士,可你却不是读书人,我只是想到了这一点!” 安王面色缓和,唇角轻扬:“我怎么就不能是文人雅士?不是读书人,那依你说,我算什么人?” “这个么,”明珠偏头想了想,觉得还是别犯傻跟他讨论这种敏感话题,便轻轻说了句恭维话:“您是王者,亦文亦武,无所不能!” 安王看了看身边几个侍女,微笑道:“你可是高看你夫君了!这样的话在外边可不能随便乱说,会被人取笑!” 是怕惹祸吧?哈哈,也吓你一吓! 秦妈妈笑着走进来,说:“怕王爷和王妃娘娘白天忙着应酬,没吃好,厨房甘妈妈备了一些小吃,是不是现在要端上来?” 明珠看了看红木橱柜上的铜壶沙漏,摆手说:“我白天吃太多,再吃就难消食了。王爷这就要回书房看公文,不如一并送去书房吧,侍卫们也吃一些!” 秦妈妈说:“王妃娘娘还是要吃些,甘妈妈专做了您爱吃的鱼粥,只是一小碗儿,几口就吃完了!” 明珠皱了眉:“我什么时候说过我爱吃鱼粥?偏每天给我一碗,不吃又浪费。不过甘妈妈做得还是很好吃,那就把鱼粥拿过来吧。听琴去拿,想吃什么,多叫两个人去拿回来。” 安王说:“这两天我没有公文看,秦妈妈,将吃食摆到上房来吧!” 明珠怔了一下,有点着急:“你的意思是,不去书房了?” 安王笑道:“不急,好不容易可以整晚陪着王妃,咱们好好说说话!” 明珠吸了口气,看向雪儿,从湖边回来的路上,她背着秋痕跟雪儿说了晚上带她出府,雪儿也刻意换了一套利落清爽的短装。并不需要再做别的什么准备,时辰一到,就可以潜走。 偏这妖孽王爷今晚好古怪的心情,哪里都不去,在这里瞎磨蹭,浪费她时间。 吃东西的当儿,明珠猛然想起似地,对安王说:“王爷既没有公文看,何不去看看林侧妃?我今早上那样对她,她必是很难过,您今晚……” “王妃放心,今晚哪里也不会去,我只陪你!” 安王微笑着打断她,眉眼含情,看得她一楞一楞的,再转头四顾,见听琴她们几个侍女一个个面带喜色,笑嘻嘻地看着她,这才反映过来,敢情她们是当王妃得了王爷恩宠,在为她高兴呢! 切!明珠哭笑不得,又抬眼看一下铜壶沙漏,差半个时辰,就到夜半了。 无论如何今晚得去到王府后门,不能再让郑佩云小看董明珠,认为她从头到尾就是个失约不守信的。 明珠吃完自己的鱼粥,侍女拿茶水给她漱过口,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拉开抽屉取出那个小包袱抓在手上,刚一转身,眼前一个紫色身影挡住去路,她稳住自己,没有撞上去,抬眼遇到安王清亮的目光。 “王爷?” 安王微微一笑:“距夜半时分还有些时候,王妃不必着急!” 明珠瞪大了眼睛:“王爷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不懂是吗?随我到园子里散散心,就懂了!” 安王说着,伸手拉了明珠,雪儿要跟上来,被他阻止:“没事就歇着吧,我会照顾好王妃!” 又看向听琴:“我们去园子里走走,可能会久一点,不必跟着。安排好上夜的,王妃回来要人服侍!” 明珠由他牵着,一直走到紫竹林边,才甩开他。安王不等她开口,先说道: “你要去会郑少夫人,应该跟我说一声,怎能让你单独去,那样很危险!” “你怎么知道?我带上雪儿,不会有事的,况且有郑少夫人她们!” “雪儿能顶什么用?只怕你们出了府门,没见到郑少夫人,自己就先遇上坏人,给骗去了!” 吓小屁孩呢,小看人! 明珠撇了撇嘴:“王爷怎么知道我要去会郑少夫人?莫不是……” 安王看她一眼:“你们不是在假山边约定的吗?假山边有暗哨,都听见了!” 难怪他一整晚都呆在上房,原来是看自己怎么打算,既然知道了,索性也不用瞒他了。 明珠说:“安王府也太……严防了吧?这样我以后在园子里只好装哑巴,什么话都不敢说了!这府里又设暗哨,又有上夜的人,还要劳动大批侍卫日夜巡防,天下不是太平吗?干嘛这么紧张!你是不是得罪人太多,整天想着人家会跑来找你算帐!” 安王轻笑:“这次是你们不小心,下次让暗哨避开你就是了——每个王府都这样,防患于未然,安全最重要。” 走出芷蘅院,他仍旧拉了明珠的手:“在王府里,你可以自由自在地,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但是轻易不要出府,除非有很重要的事,出去要告诉我,我会陪你,或派侍卫跟随,才可以去。外边世态险恶,你是不能了解的!” 明珠想挣开他的手:“王爷您现在是打算要陪我出去了?” 安王看看她,却不放手:“如果你不想去,我们就在园子里走走。” “不是,我觉着王爷事情很多,没必要亲自陪我。若不放心,派一两个侍卫跟着就可以了——我要去一趟东关候府,需要点时间!” “你走不惯夜路,跟着我就好。我今夜要做的事就是陪你,你去哪里去多久都无所谓!” 明珠很无奈,心里明白这位王爷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了,相处的时间很短,她已经十分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精于算计,敏感善变,最不齿他三番两次利用她,给出的承诺从来只兑现一半。 这样的人,不幸被她遇上,动过心,还嫁了他。 只能怪自己时运不济,但无论如何,要跟他分清你我,绝不可以纠缠不清,糊里糊涂地陷下去,他不是能相伴一生的人! 园子里飘浮着一种清淡的花香,夜色迷茫,静谧中有不知名的秋虫偶尔唧唧叫几声,又歇下来。安王牵着明珠,不时看她一眼,她安静乖巧的模样,让他内心感觉很充实,很愉悦。 想起新婚第二天早上,带明珠入宫拜见太后和皇上,在阶上她因为紧张踩了裙裾,他扶了她一把,结果反被她紧紧抓住手,再也不肯松开…… “王爷!” “什么?” “到后门了!” 安王反应过来,刚刚还很放松的心一下提起:“王妃来过这里?” “没有啊!” 安王手上微微多了些力道:“王府有前后门,左右侧门,这道后门今夜特意交待不必亮灯,你平日足不出户,怎知它的位置?” 明珠的心跳了一下:这人!怎么比狐狸还精! “我,猜的!” 再聪明也不会这么精准吧?这一路而来,他走得很快,她亦步亦趋,身轻似燕,毫不拖沓,拐弯转角也不问什么,好像早已熟知路线似的。这怎么可能?她才嫁来多久,未满一个月,除了芷蘅院,她哪里都不去,只除了……园子里,她有夜游的习惯! 安王沉默了一下:“你来过这里,你还知道哪里有暗哨,如何避开它!” 明珠抬头,安王一双眼睛在夜色里闪闪发亮,像天上星辰一样好看。 “是的,我来过。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这样走过来,我发现了暗哨,躲过巡夜的侍卫,我听到了他们的暗号……这样不可以吗?” 瞒不住,就承认呗。 “你知道这有多危险?万一他们把你当夜行客,捉住了还好,不耐烦的放了箭可怎么办?” “那不是我该考虑的事!我一个王妃,半夜在自己家园子里走走,被侍卫射死,怎么说都不是我的错!” “你!”安王声音不平稳:“你该带些人,拿着灯笼,好教他们看到……” “我喜欢自己走走!” 明珠说着,趁他稍稍松劲,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你太任性了!”安王轻叹:“幸亏没出什么事,要不然……王府会乱套的!” 正文 第八十三章 医治 乱了才好,巴不得你乱! 明珠想,对安王府没多少好感觉,如果可以,随时想离开。 黑暗中闪出两个人来,后门打开,门外黑影交错,许多侍卫牵着马匹等在那里,安王扶了明珠走出去,便听见有人说道: “禀王爷、王妃娘娘:东关候府的马车早已到了,在那边树荫下候着!” 安王说:“我们的马车呢?” “在这边!” “荆风陈规随我们去,其余人等回府待命!” “是!” 暗夜中,不过几十秒钟的光景,随着一声关门响声,明珠眼前就只剩下一辆马车和两名侍卫,还有安王,和她并排站着。 那边树荫下有了响动,两匹马拉着个简练的四方形车厢,往这边走来。 许盈盈和郑佩云相继跳下马车,明珠要迎上去,手上一沉,安王牵握了她,反走在她前面。 许盈盈和郑佩云不是寻常居家女子,暗夜中眼力也是很好的,早看出安王,当下俯身行礼,安王温和地说道: “本王近日多忙于政务,今夜有些闲空,欲前往候府探视郑世子,安王妃念在往日与郑少夫人、郑小姐相识相交一场,也要同往,这就有劳少夫人和小姐前面带路,我们夫妻车乘相随在后!” 姑嫂俩都是聪明人,本是来接明珠的,安王却跟随在旁边,且开了后门又不打灯,也不带什么随从,便知道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去了东关候府,当下也不多话,起身上车,赶马就走。安王看着她们离开,转身来扶明珠上车,谁知明珠早站到马车旁,伸手给车上的荆风,荆风犹豫了一下,仍是拉了她一把,明珠轻轻巧巧地就上去了,一头钻进车厢。 安王抿了下嘴唇,跟着上车,进入车厢,陈规从另一边坐上来,荆风马鞭一甩,车子疾驰而去。 明珠很不高兴,本来这是她自己的事,被安王发觉,赶上来做了她的代言人,无端端地她反而变成了他的附属,从头到尾用不着她说一句话,感觉又被安王给利用了! 一边的安王很安静,不知道在想什么,没打算跟明珠说话。 静悄悄的夜晚,充耳只听闻车轮转动的辚辚声,车速很快,夜风穿过布帘进入车厢里,微微有些清冷,明珠这时才觉察到自己穿得少了。 她刚扯了扯衣袖,身上一暖,一层厚重覆在肩上,她不习惯穿别人的衣服,本能地推辞:“不用,我不是很冷……” “这是上次你让听琴给我的那件披风。”安王声音很轻。 荆风在车厢外禀报:“到了!东关候府侧门已打开,我们直接进去喽?” 安王说:“进去!” 马车停住,安王先跳下车,身材高大魁伟的东关候郑德阳带了夫人上来行礼,被安王阻止了:“东关候、郑夫人免礼!本王和王妃到此,就怕扰了候爷,害你们不得清静!” 郑德阳鼻音深重,态度不亢不卑:“岂敢!王爷和王妃驾临,臣幸甚!” 这边郑佩云和许盈盈接了明珠下车,明珠终于握住郑佩云的手,感觉有些激动,郑佩云对她说道: “嫂嫂是对的,你没做错什么,是我错了!” 明珠摇头:“你也没有错,是光阴的错!” 两个好朋友执手相看,眼里都含了泪。 郑夫人忍不住走过来,俯身要行礼,明珠赶紧扶住她:“伯母!我以前是这样叫您的吧?” 郑佩云难得露出笑容:“你看你!又忘记了吧?你刚来我家跟着我叫娘,后来改口叫婶娘!” 明珠飞红了脸,董明珠怎么回事?好歹也算个大家闺秀,自小什么教养没有,一进人家家门就随口乱喊娘,怪不得惹来郑世子胡思乱想! 郑夫人见明珠羞红了脸,含笑道:“安王妃长得真快,那时还不到这株大丽花高,现在这株花树可比不上您了!” 郑夫人身材高挑,肌肤紧肌结实,也是个习武女子,身上却自有一份优雅娴静气质,说话语气柔和,气定神闲,一看就知道是个外柔内刚,很有主心骨的女人。 明珠对郑夫人说道:“对不起,明珠生了一场病,后来就不记得一些事了。今日再见佩云姐姐,才又想起来,真有恍若隔世之感!当时来您家玩,我最开心了,婶娘待我,就像亲生的女儿一般,明珠没有忘记!” 郑夫人笑着点头:“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明珠看向郑德阳:“郑叔叔!我想看一看挽澜哥哥!” 郑德阳垂下头来:“安王殿下和王妃心意,我们全家领受了,只是挽澜他……恐会吓着安王妃,还是不要看了吧!” 明珠说道:“他是挽澜哥哥,我不怕他,您放心!” 郑德阳看向郑夫人,夫人点了点头,又看一眼安王,安王走过来,站在明珠身边: “有本王陪着王妃,没事!” 郑德阳便捏了捏拳,坚毅的脸腮现出咬肌,领头带了安王和明珠沿走廊往里走去,郑佩云和许盈盈扶了郑夫人,跟在后面。 无数次想像过郑挽澜的惨状,及至真正见到躺在塌上一动不动、只剩下皮包骨头的郑挽澜,明珠仍忍不住被惊吓到了,伸手掩了嘴,双眼滴泪,泣不成声,好一会缓不过来。她脑海里有郑挽澜的印像,那样一个英俊健朗的少年将军,一朝变成这个枯槁模样,纵使是铁石心肠,看了也会悲伤。 安王内心本来对郑挽澜有点莫名的排斥,此时也不禁恻然,见明珠哭得浑身擅抖,便伸手揽住她肩膀,轻声抚慰。 泪眼朦胧中,看见郑佩云和许盈盈抱在一起痛哭,郑德阳夫妇更是别过脸去,这一家人从郑挽澜受伤到现在,一直承受着精神上的伤痛折磨,每天都在流泪,怎忍心让她们跟着自己又再痛苦一场! 明珠极力平静下来,拿了安王的帕子擦拭眼泪,对大家说道: “对不起!是我不好,引得你们又伤痛一番。现在,我要做一件事,我想,请大家回避一下,可不可以?” 众人都吃了一惊,郑佩云说道:“明珠,你想做什么?我们不是外人,为什么要回避?” 明珠为难了,按说可以不用回避,她只不过想探一探郑挽澜的脉博。 白露给她脑子里倾注了医术之后,她还从未启用过,不大有信心,怕万一刚开始掌握得不好,被人一问一驳什么都答不上来,岂不是很难堪。况且把脉需要静心,有人在旁,她怕自己紧张,静不下来。 当然也可以直接把还魂丹塞进郑挽澜嘴里,等着几天后他醒过来,可万一这丹药不灵呢?白白延误了时机,她还是要把个脉,看看还能不能有别的方法,给他吃下丹药的同时,再配以别味救命药。 郑夫人见明珠自顾沉思,眼睛一眨不眨盯住郑挽澜的脸,当下便做了决定: “都退下!明珠自有道理!” 郑德阳显然很听夫人话,也跟着要走,明珠转念想了一下,忽然扯住他的衣袖: “郑叔叔,您留下吧!” 郑德阳站住,身后一个声音说道:“本王也留下了!” 明珠以手扶额:这一下子的时间,她几乎忘记了安王的存在! 回头看他一眼,想想这人估计难请得出去,一甩手:“不要随便乱说话,就行了!” 安王啼笑皆非:这前面一句是他平常拿来训她的吧? 明珠围着郑挽澜的床塌转了一圈,在他左侧坐下来,伸出雪白柔腻的手,将他的左掌翻转,然后兰花指轻轻一搭,精确找准血脉经络……她心里暗暗吃惊:不是吧,这也太神奇了!白露把哪个老医究的脑力传给了她?感觉这么熟练,好像把脉这活儿,自己干了八辈子似的。 脉像混乱不堪,艰涩滞塞,多处已断了脉息……这是一具半死不活的躯体,可怜他一息尚存,坚强的意志力仍在苦苦支撑着。 明珠再一次红了眼眶,将手指收回,泪珠滴落下来。一旁的郑德阳见了,只道是儿子无力回天,刚强的汉子也禁不住呜咽出声。 明珠忙劝慰他:“叔叔别难过,挽澜哥哥他还有救!” 郑德阳一楞,惊喜交加:“那你哭什么?” 明珠笑道:“挽澜哥哥很坚强,我为他高兴的!” 她转身找那个小包袱,刚才痛哭的时候擦拭眼泪,安王给她拿走了。 安王端坐在椅上,见她来寻药,便从袖笼里拿出来,交到她手上。明珠打开丝绫,取出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红色丹丸,小心放在郑德阳宽大的手掌心: “想办法将这颗丹丸喂进他肚子里!” 郑德阳点头:“这就喂他吃下!” 郑挽澜此时吞咽能力已经很微弱,是以明珠才留下郑德阳,她知道他有办法喂郑挽澜吃药。 郑德阳把丹丸送至郑挽澜喉咙,然后掌心在他咽喉至肚腹间轻抚,用了真气,将丹丸引至胃里。 明珠长出了口气:“给他喝口水吧!” 郑德阳喂水的当儿,明珠开了隔子门,让郑夫人母女几个进来,她将余下的一瓶五毒净,一瓶三宝丸,一瓶瑶池玉露将到郑夫人手上: “明日晨起,喂他一匙玉露,早晚各一次。那两种丹丸,每日各喂一丸即可!” 若是那还魂丹不起作用,这三样可以保他底气,巩固生命力,争取得时间让她收集药材,在宝盒子里炼制能救他命的丹丸! 许盈盈紧紧握住明珠的手:“他会醒过来,对吗?” 明珠看了看旁边的郑佩云,轻声说:“我也不敢断言,三天内见分晓,他若醒了,便是好了,慢慢会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若是不醒呢?”郑佩云不知是性子急了一些,不是过于担心,冲口问了这一句。 许盈盈身子僵了一下,明珠微笑:“佩云,我和盈盈愿意相信奇迹,你也相信,好不好?” 郑佩云红着眼睛用力点了点头:“好!我随你们,一起相信奇迹!” 正文 第八十四章 另一种夜茜草 第二天夜半时分,安王陪着明珠又来到东关候府。 郑挽澜没有睁开眼睛,但他有了明显的起色,呼吸平稳,不再时不时地惊风抽搐,能吞咽食物,原来苍白如雪的脸上甚至浮现出淡淡红晕。 郑府人惊喜交加,想办法悄悄告诉了安王,明珠知道了也十分高兴:还魂丹货真价实,她需要做的是再去探一下郑挽澜的脉像,如果一切正常,她就可以放手不管,三五个月后,郑挽澜又可以生龙活虎地回到他热爱的边防了。 重新给郑挽澜把脉,明珠又暗吃了一惊:那颗还魂丹真没白取这个名!郑挽澜此时的脉像和明夜的脉像差别太大了,他从一个将死之人,成功转变回到病弱的阶段!伤病太久,仍需要时间来恢复,明珠估计三五天内,他可以睁开眼睛,半个月后可以下床行走。 她收回手,长舒了口气,这是她在郑挽澜面前第二次舒气,安王知道她这样长叹口气,就表示郑挽澜的情况大好了。 明珠走到郑佩云面前,郑佩云取出帕子,轻轻按印她额上沁出的微汗,明珠不以为意,自顾轻声对许盈盈说着什么,许盈盈微笑着点头,三人站在一起,看去融洽自然,是一种令人轻松愉悦的闺友关系。 郑德阳领了夫人进来,全家要给安王夫妻行大礼,明珠跳开去: “你们要做什么?若非要这样,我便受了这礼,以后却再没脸来了!” 安王也微笑说道:“不必如此,明珠只是在做她力所能及之事!” 郑德阳只好作罢,呐呐地不知道说什么好,明珠笑道: “郑叔叔不要把这事放在心上,我与佩云交好,初次来你家,便很喜欢你家的和乐美满,自由自在。挽澜哥哥待我亲切温和,教会我很多道理,我既然学了些医术,怎能不顾他生死?拼力也要救回来的。只求你们往后还将我当以前的明珠看待,不要把我生疏了!” 郑德阳十分感动:“好孩子!以往只当你是个天真不懂事的小女孩儿,你却能如此重情义,难为了你。只要你喜欢,这个家任你来往,挽澜和盈盈、佩云就是你的兄嫂、姐姐,但凭你差遣!” 明珠调皮一笑:“还请郑叔叔一家不要把我医治挽澜哥哥的事说出去,这事我还有些计较,就当是我尚未满师,不能随意为人诊治吧。只将挽澜哥哥的痊愈归之于太医院的医治便可!” 她看了看安王:“王爷应也是这个意思!” 安王回看她,目光闪烁:“如此甚好,就这么办!” 明珠不想出名,他也不想她盛名之下,难免有许多人来求治,除非是她自己愿意,他其实不想她操劳于这些事。 这个功劳自然就归给太医院,太医院治好了为保家国受重伤的郑世子、新晋的威武将军,必然名声大噪,所得嘉奖不小,亲力主持这件事的太子也会得到皇上的褒扬。 还有另外一层,此后郑德阳父子,不会轻易受李源的拉拢,为拥戴庆王长声势。 这些,明珠都能看得出来吗?也许不会,她一向顾着庆王,怎肯做有损庆王利益的事情! 但她势必要救活郑挽澜,二者不能兼顾,只能舍小取大,或许在她眼中,一个人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其他权势种种,她不很在意。 她像是这样的人。 马车上,两个人并排而坐。明珠看向窗外,安王闭目养神,心里胡思乱想:有权有势的安王妃高贵华丽,强悍霸道,盛气凌人,若是没有权势,她会是什么样? 莫名其妙地懂了医术,很显然在吃夜茜草之前还不懂的,不然怎会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白白被夜茜草折磨了十天之久!那奇药据说是五月间就得了,难道那游方道人给了她奇药,还有医学秘笈相赠,奇药引发她钻研秘笈,这才及时救了郑挽澜一命? 手边碰到一个温热柔软的东西,他下意识地一把捉住,对方立即甩掉他,那是明珠的手,她也是无意地把手放在这边,结果被他抓住。 明珠!他在心里喊了一声,他向来只称她为“王妃”,自认为两人没熟悉到可以喊名字的地步。最近几天他很想喊她名字,却总也改不了口。 “王爷!” 明珠忽然喊了一声,倒像是在应答他心里那一声呼唤似的。 “何—事?”两个字差点连惯不上来。 “天一亮,我就可以回家了!”明珠语气兴奋。 “回家?”他楞了一下:“我们现在不是回家吗?” “回我家,宰相府!”明珠不高兴了:“王爷可别忘记你的承诺:我可以在家住三个夜晚!” 安王恍然大悟般:“不错!明天是你回家省亲的日子。我没忘记,张总管和阮妈妈应早已备下礼物了!” “那个不重要,自己家,有没有礼物都所无谓,能回到家就可以了!”明珠喜滋滋地说。 安王沉默了一下:“礼物一定要有!你已经嫁出来了,安王府才是你家。宰相府只是你父母、哥哥嫂嫂的家,没有礼物,会遭人耻笑!” 明珠不作声,心里暗想:随你怎么说吧,嫁出去了又怎样?要能再回家去住,我哥哥们定然不会当我是外人! 安王见她不再说话,心里有点沉闷,这两天忙乱的,他竟然忘了许诺给她回娘家省亲的日子这么快就到了。 这个时候放她回娘家?他有点不情愿。 许下的三个晚上,他问过太子,太子说一般情况下是不可以的,同在京师,没有理由在娘家住夜,而且还一住三晚,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说过这样不合礼节的事情,皇室不同平民百姓家,要让多事的御史台知道了,恐遭弹劾,虽然不算什么大事,但以小见大,御史台的名堂多着呢。 可如果他做不到,会不会又惹来她一场暴怒?想起明珠冷起脸,义正词严、伶牙俐齿的责斥,他不禁一阵头痛:道理全在她那边,得罪她,一点好处都没有。 对她用强施压,明里允许暗里撤销她的特权,采取半妥协半强硬的手段,也是迫不得已。一开始就做了对不起她的事,被她发觉后若是突然转变态度,以温柔有爱的面目相对,她未必领情,说不定反而会更加看不起他,更加厌恶疏离。恨意已在心中,短期内不可能原谅得了,但又不能放任夫妻情份越离越远,他唯有硬着头皮,厚起脸皮,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强行进入她的世界,走近她,控制她,不管她愿意不愿意,他只管完成自己的使命,维持夫妻名份。 这是初衷,可现在他不这样想了。她做了他名份上的妻室,却让他觉得名副其实,他以前偶尔也想过自己的王妃是什么样子,她的出现,充实了他的想像,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可以暂时没有情,她还可以恨他,只要将她牢牢固定在安王妃这个位置上就行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慢慢对她好起来,她会接受他,他有这个信心。 回到芷蘅院,已是平旦,天色微微有些发亮,明珠心情极好,邀请安王到上房喝茶吃点心: “用新打下的栗子做的栗子糕,很好吃,不放糖,并不很甜,王爷可以吃的!” 安王怔了一下:“谁说我不可以吃甜的?” “秦妈妈早说了王爷不喜欢吃甜食!” 安王心里跳了跳:明明早就知道他的习性口味,上次还故意拿辣椒汤整他。第二天他让阮妈妈带来了两位教引妈妈,被她找了个借口,打发走了,他没有认真追究,知道她的性子,本来就只是警告而已,她其实什么都明白。 值夜的是秋痕和赏画,摆上点心,斟了热茶,明珠进内室洗手,安王坐在桌旁,一副疲倦不堪的表情。 明珠回到桌子旁边坐下,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看着安王,露出甜甜的笑容。 安王禁不住也微笑了,问道:“回娘家,真有这么高兴?” 明珠点点头。 “为什么?” “那是家啊,所有关爱我的人,我关爱的人都在那里,能见到他们,和他们在一起,怎能不高兴!” 安王有点困难地说:“每个月都可以回去一次,住一晚够了吧?” 明珠垂眸,咬了一口栗子糕,唇上沾了一点糕粉,没有旁人在,她也不拿帕子擦,伸出舌头舔了舔,粉红小巧的舌尖在柔嫩的唇上就那么轻轻一卷,一闪就不见了,安王看呆了,不自禁地抿了抿嘴唇,脸上身上微微有点发热。 明珠吃完了一小块栗子糕,说道:“王爷的承诺,不能总给我打折扣,照这样下去,以后让我还怎么信你?” 安王看着她,脸真的红了起来:“你想住,就住吧!” 明珠眼睛一亮,高兴地递给他一块栗子糕:“尝一尝吧,真的很好吃!” 安王摇了摇头:“不想吃。” “王爷想吃什么?我让她们去做来。不吃?那您是累了,让赏画送你回书房歇着吧?” 明珠的殷勤,让安王有种做梦的感觉,他可能是真的累了,茶不想喝,点心吃不下,又不能去睡觉,天马上就要亮了,明珠等不及地要回娘家,总不能让她自个儿回去吧,他是要送她回到宰相府的。 眼前人影一晃,明珠去而复回,手里拿着个小杯子递到他面前:“这个好喝,王爷试试看!” 他微笑了一下,心情好就是不一样,变着花样逗弄人。 接过小杯子一饮而进,却是从未尝过的甘爽醇美,传说中的琼浆玉液,也不过如此吧? “这是什么?还有吗?” 明珠吃吃一笑:“是夜茜草汁!另一个品种的夜茜草,无毒,可以提神,但多饮无益!” 安王眉眼一跳,看到她娇美的容颜如盛放的花朵,笑得没心没肺,刹时间酸甜苦辣,一齐涌上他心头。 天色大亮,侍女们进来服侍安王洗漱,他进了一趟内室,推开格子窗吐纳气息,感觉自己体力忽然增进不少,精神极佳,一天一夜未曾休息,还能获得这样的体能精力,除了明珠那杯甘醇的茶水,再没有别的因由。 --------- 周六周日以更顺利完成!亲们给力啊,推荐加收藏,有木有票票?赏一个来高兴下。。。。。。 正文 第八十五章 省亲 安王妃回娘家省亲,随从少之又少,那是刻意的,不想让人知道。 明珠一点不介意:“不需要侍卫和随从,只要两乘马车,我和雪儿秋痕,带丫头们坐上就可以了,光天化日,通街之间,怕什么呢?” 安王唇角含笑:“什么都不怕,只怕别人笑话你没有王妃礼制!” 明珠眨了眨浓密纤长的眼睫:“这个并不重要!你也说了,尽量不惊动别人的嘛。” “很重要!不张扬,但也要合乎礼制!安王妃的尊严,不容人妄议!” 明珠暗地里骂了一声:古董,虚伪!死要面子就明说,口口声声礼制,殊不知背地里干了多少违背礼制的事儿! 安王扫了一眼委委屈屈站在一旁的琴棋书画四侍:“那十二名侍女不带也罢了,贴身的四侍要带上!” “不用了吧,秋痕和雪儿跟着就好,还有那些陪嫁丫环呢,琴棋书画留在王府!” 安王皱眉:回一趟娘家,要把陪嫁的人统统带回去?王府配给的侍从一个不用,什么意思? 安王说:“那些姑娘非得要一起回去吗?留下几个,把琴棋书画四侍带上吧!” 四侍雀跃,明珠却摇摇头:“陪我过来的丫头们多是家生子,有父母兄弟在宰相府中,我回去了,自然也要带她们走,和亲人团聚!” 安王无语,阮妈妈过来,说前院一应物品都已打点好,已先行往宰相府去了,王妃可以出二门启程。 安王看着听琴和秋痕替明珠系好大红色锦绣披风,自己接过观棋拿过来的同色披风披上,一边系缎带一边说:“多带几个无妨,琴棋书画跟着王妃!” 这样,不刻意张扬的队伍仍然有三四辆马车,十多名骑手前后簇拥,不喧哗,不吆喝,华丽严整的队伍走在街上,仍是让行人避之唯恐不及,纷纷驻足观望,却猜测不出是哪家贵人出行。 到了宰相府,因早有先行的车马人员知会,侧门大开迎候,车队直接入内,闵夫人早带了几位嫂嫂和十多位侄儿侄女,望眼欲穿地守在垂花门了。 安王先下车,回身扶了明珠下来,一起给闵夫人行礼,闵夫人喜不自禁,揽了女儿入怀,眼中泪水滴落,上次回门是嫁出去三天后,过了这么多天才又见女儿一面,从未分开这么久,疼爱女儿的闵夫人这次可想坏了。 董宰相和几个儿子去上早朝,安王领了旨意打理外政,可以不必应卯上朝,府中男子唯有五爷董明宇在,董明宇自幼体弱,读书吃力些,还未有功名在身,出来迎接安王,寒喧行礼,谨小慎微,未语脸先红。安王看他那文弱书生模样,想到明珠曾笑话自己不是读书人,不禁微笑:敢情她指的读书人就是这副模样?那还是不要做读书人罢了! 把明珠送回到宰相府,安王便向闵夫人告辞,言明政务在身,不能耽误,王妃可陪岳母住着,三两日后再来迎接回王府。 闵夫人听说明珠可以在家住几日,更加高兴,生怕安王在宰相府呆久了一个想不通,又要把明珠带回去,便也不留他,欢欢喜喜地把他送走了。 董宰相回府,见到女儿回家,自然非常高兴,当着夫人的面,不好问她上次所说的病因是什么,好了没有,及至听说安王送了明珠回来就走,还要由着明珠在娘家住三个晚上,不由得大惊,连连责怪闵夫人不懂事理,女儿年纪小不省事,做母亲的也不教导,同城联姻的平民百姓家,姑娘回门省亲,无事尚不在娘家住夜,何况贵为王妃的宰相府小姐?怎能让明珠在家住三个晚上,这万万不合礼制!董宰相和明珠说了一会话,也不管儿子们没回来齐全,命摆上家宴,吃完了就让大儿子董明志送明珠回王府。 明珠当然不乐意,侄子们也不舍得,闵夫人更是流泪不止,女儿嫁去王府,虽说十分尊贵,但却不能随意去探视,近在咫尺,也只有想念的份,现在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了,又要急着送走,心里却知道老爷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但她实在舍不得女儿。最后还是明珠任性执拗的脾气发作起来,谁也不理,端坐堂上一声不吭,董宰相无奈,只好软下来,好声好气地哄着女儿,和她商量是不是只住一晚上,明天就回王府? 明珠说道:“王爷嫌我在王府吵闹,这才让我回家住几天,父亲又赶我去王府,女儿不知何去何从!” 董宰相惊道:“他,他怎样嫌你了?” “他就是嫌我了嘛,父亲忘了,我当日告诉过你:初初去到王府就病了,他家早有侧妃,有侍妾,个个得宠,还不知道是哪一个害我呢!父亲可怜女儿,让女儿在家住几天吧!” 明珠声音不大,只让董宰相听了这话,董宰相掩饰着惊怒,忙忙走去拿宽大的衣袖遮住明珠的脸,示意她不可多言。看着自己自小娇宠养大的女儿,想她小小年纪就被卷进皇家子嗣们争权夺势的旋涡里,随时有可能成为一件牺牲品,不由得心酸不已,抚摸明珠伏在他怀里的脑袋,一时无语,想来想去,觉着还是女儿的心意更重要些,且由她吧,爱在家住就住着,安王就是不来接了,再做打算! 安王把明珠送回宰相府,径直就去了济河边,巡看府史整治河堤,开渠引水,听取各个监事的禀报,对应查看河防图,一直忙到日落西山,火红的晚霞隐入青黑色云幕里,才和侍卫回了王府。 一进二门就直直往芷蘅院走,福至跟在后边也不说话,因着到了芷蘅院还可以拐回德辉院,他只以为王爷回芷蘅院拿什么东西呢。走到九曲桥上安王忽然停了脚步,回头拧着眉瞪了他一眼: “怎么走这条路?王妃回了娘家,来芷蘅院做什么?” 福至无辜地呲了呲牙:王爷您在前面带路的嘛,这却反而怪上我了? 却也不敢做声,转身改变成自己带路,王爷在后面跟着,往德辉院去。 安王回头望一眼芷蘅院的红木院门,暗叹口气:明珠不在,整个王府变得沉寂异常,秋意更浓重了些,芷蘅院门口的那株细叶树,一天之内,树叶似乎掉了一大半! 刚转出抄手游廊,树丛中闪出两盏橙色灯笼,香织和香茗突然看到福至出现在面前,先是吓了一跳,未及开口说话,两双惊喜交加的眼睛同时看住了安王。 “王爷万福金安!” 两名侍女同时福下身子,安王说了声:“罢了。” 香织大着胆子说道:“奴婢刚从德辉院来,侧妃娘娘让去请王爷:芳华院已备好晚膳,厨房的汪大娘做了王爷最爱吃的青州菜,王爷累了一天,请回芳华院用膳吧!” 安王站着想了一会,林侧妃多日不见,那天又被明珠挤兑了一回,不知她心里会有什么怨念,是该过去看看。 青州菜么,以前惯吃的:红焖锦鲤,清水煮白虾,五味牛肉,皮薄肉厚的六福卷……汪大娘的拿手菜,林侧妃有心,知道本王爱吃那几个菜,把厨娘一大家子都带了来。 将明珠和林静娴做一番比较,亲疏立见分晓,明珠高门贵女,自小骄傲惯了,对自己这个王爷爱理不理,动辄责难,拒之千里。娴儿从来温柔体贴,凡事以他为先,样样想得周到,主动亲近,主动照顾,比如今天明珠回了娘家,并没人告诉她,她就能知道消息,悄悄准备好热菜热饭,应该还有一大桶热水,娴儿熟知他习性,从外边回来,通常要先沐浴更衣,才肯坐下来吃饭。 “王爷,咱们,去哪里?”福至在一旁见安王不迈脚,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问了声。 “去芳华院吧,许久没吃青州菜,既然做了,就去吃一吃!” ———— 完了完了,刚给他弄明白点,他又要陷进去鸟。。。。。。票票啊,有木有? 正文 第八十六章 改变 芳华院,林侧妃听到香云报说王爷已进院门,激动万分,急忙站起来,再整理一下身上的粉红色襦袄,闻闻自己袖里的香粉味,扶了扶头上的金雀步摇,这才轻移莲步,婀娜多姿地迎出房来,刚好看见王爷走到廊下,赶紧福下身去,王爷满面笑容,伸手虚扶了一把: “不必多礼,娴儿起来吧!” 林侧妃微微有些失望,身子沉下去太深,险些儿起不来——他伸了手,碰到了她的衣袖,竟然没扶住,径直就进房里去了。 许是饿了吧?看他步履匆匆,显然刚从外边回来,身上不舒服了吧,要沐浴,要更衣了才吃饭…… 一旁香云扶起她来,林侧妃咬牙轻声道:“你们都是死人?手脚这么慢的,还不快点扶我进去,服侍王爷沐浴更衣!” 主仆进到房里,安王却已经坐在桌边,自己唤了小丫头端来温水洗手,另一个小丫头急忙递过帕子,他擦了手,对林侧妃说道: “难得你想着,我多久没吃到青州菜了,今天刚好很饿,快坐下吃饭吧!” 林侧妃柔声道:“王爷不是要沐浴……” 安王笑笑:“先吃饭!” 香织进来服侍,替他盛汤,喝了两口,很满意:“好味道!果然地域不同,风味不一样,与芷蘅院甘妈妈做的各有千秋!” 提到了芷蘅院,林侧妃心里一跳,走近前拿起筷子夹了几著菜放在他碟子上,含着笑,语音软糯,却偏带了几分忧郁地说道: “王爷是吃惯了青州菜的,以后还是回芳华院来吧!妾身陪着王爷——就像从前那样,每日等王爷回来吃饭,心里很快乐,很充实!” 安王拿筷子的手顿了一顿,看向林侧妃:“知道你这几日不好过,王妃毕竟吃了大亏,不可能很快对你有什么改观,这也正常,你却不可以心生怨怼!她其实本性善良,年纪又小,没有什么城府。你已有侧妃名份,王府里,该有的富贵你都会有,记住一样:不惹事,要好好的,安守本份,我和王妃会善待你的!” 林侧妃怔怔地站着,有点听不懂安王的话,见安王停了筷子,忙又夹了一著鱼肉过去:“王爷吃这个锦鲤,很新鲜刚捕来的!” 安王微皱了下眉:“这个五味牛肉吃着不似从前的味道,不是汪大娘做的?” 林侧妃赶紧应道:“妾身忘了说:汪大娘把五味牛肉做到一半,切菜时忽然伤了手,便换了女弟子来做,许是火候不够……” 安王一笑:“难怪!锦鲤倒是她真正做的,汪大娘这道菜很好,改天让她教教芷蘅院甘妈妈!” “啊?是!王爷多吃点!”林侧妃站在安王身边,不停地挟菜,碟子堆得满了,安王吃的却是自己挑的菜式。 他将那堆得满满的碟子移到林侧妃位子上,笑道:“娴儿坐下来吃饭吧,你不记得我不是很喜欢别人给我挟菜吗?这是你自己挑的,吃了吧!” 林侧妃走回位上坐下,拿起汤勺慢慢喝汤,安王看着她叹道:“还是这么瘦弱,吃得太少了!先前交待你吃的补品,没有用吗?” 林侧妃低着头不作声,少倾,一滴眼泪滴落入汤碗,她抬起蕴满泪水的眼睛,哽咽着轻唤了一声: “王爷!” 安王面色平静:“说吧!” 林侧妃流着泪,语气哀婉:“王爷变了,对娴儿不再像从前那样……” 安王一挑眉:“从前怎样?现在又怎样?” 林侧妃泣道:“从前王爷对娴儿温柔关爱,凡事与娴儿商量,吃住总在一处,可现在……娴儿要好久才能见王爷一面!王爷有了王妃,便不看娴儿了!” 安王沉默着,在他心里,对林侧妃的贤淑柔顺很是赞赏,他想是不是自己什么时候不小心对她有所承诺?林侧妃的报怨,让他想到明珠的宣言,她居然说:我不与人共夫! 明珠是正妃,她或许可以不满他未娶正妃先纳侧妃,因妒忌口不择言,他可以由她发泄一时之恨。林侧妃的抱怨却让他生气了,一则她没有那个资格,二则,她又犯了忌——做为侧室,她不安份,有越位之嫌! 安王冷冷说道:“从今起再莫提从前!从前未有王妃,不遵礼制规矩。我为何纳你为侧妃,你心里清楚,为何宠你纵容你,你不一定知道——只为你长得极像一位故人,我心里有她,怜你如怜她。人说日久生情,你殷勤服侍我三年,彼此亲近,如同家人,我自会尽我所能让你过得富足安乐。但我终归要有王妃,祖宗定制,或许还会再有别的侧妃妾室,不可能只与你一人相对!我与王妃新婚,自然要与她在一起多些,免得结发夫妻生分。你只是侧妃,要遵循礼数,该你的总会给你,不可越了规矩,又惹事端!” 一番冷冰冰的话语,把林侧妃震得忘记哭泣,呆了好一会才有了思维:这是她服侍过的王爷吗?三年来对她说话从来温言软语,一句重话都没有过!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改变? 林侧妃楞楞地看着安王,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盛满惊惧,安王有些不忍,但这样做是必须的!许多事情需要纠正,三年朝夕相处,亲情生成在那里,林侧妃清楚得很,而且她知道他初始不喜新王妃,所以她敢于无视王妃,对他提那样的要求,暗示他莫忘了从前的情意……她习惯了恃宠生骄,他却不能允许这样。 安王换了和缓的语气,又说道: “你身子弱,只管在芳华院静养就好,有事可以找我,我也会常来看你。有事只与你相商,吃住只和你在一处!我当时未大婚,不得近女色,只有你这一个侧妃,不和你一个院里吃住还能和谁?至于和你相商的事情,那一件却令我后悔莫及——不该和你商量着让王妃吃夜茜草!她至今不肯原谅我,我为此事日夜烦恼!” 林侧妃低下了头:“是妾身的错!” 安王苦笑:“说过不怪你!由头因我而起,我……” 他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林侧妃不敢再乞怜求爱,安王的改变太突然,她内心混乱,一时想不清楚该怎么办。 她下午才探听到王妃回娘家省亲,一时大喜过望,觉得这是个机会,王爷是离不开她的,会再回到她这里来,她要用些手段,动之以情,把王爷再套取回来。王妃的高傲和坏脾气必定让王爷吃尽了苦头,只有回到她这里,经过她的温柔劝慰和体贴入微的服侍,才能更深切地感受到她的好!此后即使他还不能断掉与芷蘅院的关系,至少,他会多些时日呆在芳华院,芳华院的温暖和柔情,芷蘅院是给不了了!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王爷会这么维护王妃,到底为什么?王妃那样的骄横泼悍,值得他这样吗?他平时最看不惯最讨厌的就是那样品行的女子啊! 林侧妃百思不解,但有一点她是拎得清的——王妃亭亭玉立,艳若桃李,那粉嫩的肌肤,红润的嘴唇,飞扬的青春气息,不管是什么样的男人,见了她都不可能不动心! 或许,王爷也被她的外表迷惑了! 如果是这样,那她也不能服输,不就是多用些补品,多吃些食物的事吗?她办得到!她会在短期内恢复健康红润,争取让王爷看到她另一种美丽,要重新夺回王爷的宠爱,拿回他心中原先归她占据的那个位置! 两个人各自吃饭,沉默了一下,林侧妃内心千回百转,最后有了定夺,尽量收起柔弱的表情,露出笑颜,像以往常做的那样,在饭桌上为王爷分忧解难起来: “王妃此次回娘家,是不是又与王爷生了气才走的?” 安王摇头:“她不是要我允她提五个条件,然后才肯放过你吗?她的五个条件里面有这一条:每月回娘家省亲一次!” 想起王爷为了自己挨打,还被迫答应王妃的条件,林侧妃心里一暖:只要有王爷护着,总有好日子过! “王妃还有什么样的条件?”林侧妃试探地问道。 安王看了她一眼:“这是我和王妃之间的秘密,娴儿莫问!” 林侧妃垂下眼帘:“是妾身失礼了!” 安王无语,以前她一直这么“失礼”,自己从未在意。 林侧妃轻声说道:“王妃还太年轻,说的话,做的事情过火些,还请王爷多包容,不要与她计较,凡事忍让着点,她或许高兴了,会对王爷好的!” 安王叹息:“但愿如此!如今是尽量在顺着她,因而不想你这边再惹出什么事来。你是个懂事的,要多体谅我些!” 林侧妃抬头看他,双目含情:“妾身所有思量只为王爷,只要王爷好,妾身就好!” 安王点了点头,抬眼看了看柜上的铁木沙漏,起身说道:“我该去书房了,今天带回些公文要看!” 林侧妃忙跟着站起来:“妾身天天让香云收拾书房,王爷趁手用的笔墨纸砚都放好了!” 又轻拂一下他身上的衣裳:“王爷不如先沐浴更衣?热水是现成的!” 安王说:“侍卫们不知我来芳华院,将公文带回德辉院了,我还是回去吧!” 林侧妃依依不舍:“王爷!” 安王头也不回,很快走出房门:“不用送我,歇着吧!” —— 票票!亲们有木有?有的话抛过来! 那谁谁?说真爱的出现,需要在对的时间里遇到对的人,安王与明珠相遇的时间不对,如果王妃是另外一个姿色平平,无才无德的女子,安王更加不喜欢,就合该他倒霉,只好自以为是地一直宠着林侧妃,而林侧妃可能真的会成就一辈子的尊贵,因为她有兆儿的脸,与安王相伴三年的情份……可惜啊可惜! 正文 第八十七章 青元果 德辉院,安王一进上房便脱下外袍:“水备好了吗?我要沐浴更衣!” 一名侍从由内室走出,赶忙上来一路捡拾他随意扔在地上的衣袍:“热水刚刚倒好,王爷就回来了,换洗的衣裳已经放在塌上了!” “好,下去吧!” 浸泡在水里,他舒了口气,还是德辉院自在,从侍卫到侍从,全是男的,彼此间不需有什么避讳,想怎么脱就怎么脱。 芳华院林侧妃太粘人,香云香织几个侍女没一个特别机灵的。芷蘅院王妃不理他,侍女却又过于乖巧,脱衣很有一手,特别是那个雪儿,宽衣解带都能惹出几种风情。听琴观棋梳洗头发的手艺不错,轻柔利落,花费时间不多。赏画很愿意和他说话,告诉他王妃有些习性和他很像,不喜留人在旁服侍沐浴,一泡起澡来要好长时间……他禁不住笑了一下,不喜人在旁是因为她有秘密,不然要那么多时间干什么? 那个暗格橱柜,少年时收藏秘密的地方,想不到有一天他的王妃也能用上! 内心莫名欢喜,很满意自己当年那份突如其来的心思,想到就做,做好没能用多久就去了青州,橱柜留在王府,还那么奇巧地放进王妃内室,倒像特意为她准备似的! 安王沐浴更衣出来,福至带着侍卫罗朝来回话: “禀王爷:青元果送到宰相府,交给王妃娘娘了!” “你亲眼见着王妃了?她说什么?”安王扬眉问道。 “王妃她……” “她怎样?”安王不耐烦:“说话不要吞吞吐吐!” “王妃娘娘带了一群小少爷小小姐,坐在一起吃青元果!” “没带话给本王吗?” “她说……”望见安王眼中厉色一闪,罗朝赶紧低头:“王妃说何不留在府中给侧妃和夫人们,她已经吃过了!” 安王一怔:“什么?你是说我们的青元果送到宰相府的时候,她已经在吃了?” “是!”罗朝回答。 安王手上用力,福至刚给他系好的一束丝绦断得七零八落! “王、王爷?”福至一看,傻了眼,呆头呆脑喊了一声。 “下去!”安王面色铁青,寒星一般的眼眸冰冷刺骨。 青元果,深秋季节成熟,肉汁鲜美,甘甜微酸,南昭国特产,年年进贡,今日午时才到,宫中分赐给各皇子,每人一小筐,因数量有限,已婚的公主们都没有份。 他没有开封,直接让侍卫送去宰相府,想着明珠肯定喜欢吃,谁知道有人先送到了! 只除了庆王,没别人。 庆王怎会这么快就知道明珠回娘家省亲,是巧合见到,还是谁告诉他?应该不会是董府人,董明志再怎么亲近庆王,也不可能出卖自己的妹妹吧?况且他是朝廷命官,知道轻重,王妃回娘家省亲,若有与外姓男子私相授受的,后果是什么,他不会不清楚! 安王右手抚上左胸,感觉到那里一阵莫名揪痛。 他性情平淡沉静,一向稳重自持,温和端肃,不满意的时候脸上也就多一层冷漠,未有暴怒失控过。就不明白大婚之后,情绪时常波动极大,很容易生气,不管怎么生气,明珠在身边,或是想到她,过一会就能好,这次一口气却沉郁在胸间发散不出来,憋得他难受极了。 庆王应该是一收到青元果便马不停蹄地送到宰相府,而他还绕了一段路,先去到河边才寻了侍卫送去。 庆王送得这么快,也许,前两年他都有送去,明珠也爱吃,因而他才会这么毫不犹豫地将皇赐的青元果直接送去宰相府,而不是送回庆王府,给庆王妃姐妹赏鲜。 想像着明珠闲闲地坐在侄子侄女们中间,剥着青元果吃,一边用甜脆的声音对站在一旁的罗朝说: “你们王爷怎么不送回王府给侧妃和夫人们尝尝?我吃够了,不想再吃了!” 他恨得牙根痒痒——什么人送的果子都敢吃,就不能等一下下! 正独自生气,福至悄悄进来:“太子殿下跟前的江登侍卫长来了!” “让他进来!” 福至转身出去,不一会儿,穿着深蓝色修身束腰短装,外罩同色团花袍子的江登出现在安王面前,俯身行礼。 江登身材高挑精壮,剑眉细眼,留着两撇八字胡,显得十分老成,实际年纪与安王相仿,少小便离家在五台山学艺,安王游历江湖时结识了他,原先跟在安王身边,安王见他胆大心细,武艺高强,便荐他去了太子身边。 “江侍卫,今天有什么要紧的事劳你跑一趟?”安王指了指椅子,示意他坐下。 江登公事公办,规规矩矩站着:“没什么要紧的,今日外出发现了一件事,太子殿下特让属下来知会王爷一声,让王爷小心提防!” 安王看着江登:“这里没别人,你跟我客套什么?坐下说话!” 江登笑了一笑,这才坐了下来:“庆王府的密探近日盯着安王府,盯得很紧,不知是什么原因?” 安王一怔:“荆风他们知不知道?” “刚刚问过荆风,他说不知!那几个人确定是庆王府的人,却是新面孔,路数也不同以往。” 安王点了点头:“有劳!你不提醒,我们都没察觉!” 江登说:“昨夜属下带人外出归来,在街上遇见您的车驾,是那辆暗黑色边框蓝棚布的,后边远远跟着庆王府两个人,属下将他们打发了!” “是这样,难怪荆风说后面有动静,多亏有你!” “举手之劳!” 福至送茶进来,江登忙伸手接了,福至对他笑笑,转身出去。 江登喝了口茶,说道:“今日午后皇上召见钟太师与董宰相,太师自宫内出来后,密会太子,说了一件事。太子原本要与属下一同前来,奈何与太学几位博士翻看了些法典书籍,一起用膳时多饮两杯,不能来了,让属下转述这几句,让王爷略知一二,待明后日再亲与王爷面谈!” “请说!” “南昭国国王此次派使臣来朝,进贡物品无数,朝廷自当有赏赐回馈,以示天朝恩德厚重。外国使团朝晋,皇上若不便,向来由太子出面应酬接待,但此次皇上却将南昭国使团一事交由庆王全权代理。我朝西北关外的和月国派了使团来晋见皇帝,不日将进入我国境内。率领使团的是和月国大皇子,和月国历来以长子袭王位,大皇子即为王储。庆王若是办好了南昭国使团一事,皇上只怕顺着就将和月国使团交到他手上一并打理……” 江登说到这里为止,安王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此时安王府两名府史走了进来,江登便起身告辞,安王做了个手势,府史吕朋来送江登,走到门口,江登却又转了回来,伸手探进袖笼: “还有一样小事情!” 他在袖笼里掏了半天,有些急了:“不会给我弄丢了吧?” “是什么?”安王好奇地问道。 “王爷的一样东西!放得久了,属下一时忘记,今天妹妹拿给属下看才又想起……记得是拿来了的!” 他索性将外袍脱了下来,摆放到桌子上翻找。 安王笑道:“我能有什么好东西放在你那里?” 江登终于找见了,用两根手指捏着冲安王一晃:“王爷瞧瞧?是不是您的宝贝?” 安王楞了一下,伸手接过来,是一枚精致的小银鱼,制作之精巧,可谓巧夺天工,那小银鱼在安王手掌心,随着轻微的脉搏震动,口唇一开一合,薄韧近似透明的尾巴轻轻晃动,竟似要活过来一样。 安王一时看得好玩,奇巧的小玩艺他见多了,这一样却没见过。 “江登,这东西是我的吗?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一件!” “王爷还记得五月落水吗?当时抬了您回来,先放到属下的小院里,等候郎中过来,属下检查了您身上,见您右手紧握,怎么也掰不开,属下想着里面定有什么重要的,便非要掰开来看,结果竟是这个!当时又要替您换衣裳,这只小鱼就随手放进属下家里一只瓷瓶里,再也记不起,今日妹妹清扫案桌,翻了瓷瓶,才看见……” 安王拎起那只小银鱼看了又看,晶亮的眼睛转动一下,将小银鱼摆在掌心,唇角轻扬: “江登,谢谢你!也谢谢你妹妹,改日让安王妃送她一样好礼物!” “不敢!”江登告辞而去。 安王唤来福至,随手将小银鱼交给他:“这个收好,别弄丢了!” 福至小心冀冀拿着小银鱼,稀罕得不得了,一边看一边走了出去。 安王与吕朋等人去了书房,商议些事情,直到二更才回到上房歇息,却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又不能静下心来琢磨正事,脑子里乱纷纷想的尽是庆王给明珠送去了青元果,而明珠接受了! 她到底有多少颗心,一边装着庆王,一边又为郑世子伤心痛哭,却对自己这个正经夫君冷冷淡淡,还提出夫妻各自为政,互不干预的条件! 安王躺着难受,感觉两边太阳穴突突跳得厉害,翻身坐起,扫视这间冷清孤寂的卧室,心里蓦然又生出那种坍塌陷落的感觉,就想抓住某样东西,不让自己掉下去…… 正文 第八十八章 谁玩谁 天刚蒙蒙亮,宰相府镶着金环银钉的朱红色大门一打开,十多名身穿藏青色衣袍,腰系蓝色缀丝穗宽幅腰带的家丁依序走出来,留了八名分两排站立阶前,其余的洒扫门庭,拂抹门前两尊大石狮,管事的却发现阶下不知何时悄然站着一列整齐的队伍,二十来个衣饰鲜亮的佩刀侍卫,骑着高头大马,气势派头非同一般。正诧异间,一位眉眼端正,身穿织锦短打的精壮小伙子下马走来,对着管事打了个揖,报说是安王府派来迎接王妃娘娘回家的侍卫到了,烦请传报一声! 管事惊讶得合不拢嘴:见过这样的阵势,却没见过这样的礼法——大清早的,事先也没知会一声,安王妃怕是还未起床呢吧,这些人就来守在门口,这是接人呢还是准备抢人呢? 福至看着管事那副表情,内心也是苦不堪言:从未见过自家王爷那么不讲理,大半夜抓他起来,逼着他带侍卫赶早来相府接王妃,自己却又不来,只说这几天有要务缠身,或许需要出远门,家里不能没人主持,务必接了王妃回府! 管事当然不敢怠慢,赶紧跑进去报给管家,管家又急忙进内院去禀报闵夫人,董宰相父子因要上朝,已经起来梳洗吃了早饭,正准备出门,听说此事,董宰相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微微颔首。他原先只道安王年轻,没能想周全,才决定让明珠省亲在娘家住三个晚上,现在他终于想明白了,自然要赶早接回王妃。 当下他劝了闵夫人几句,说明珠已出嫁,是大人了,而且嫁的不是寻常人家,而是做的皇家媳,富贵不小,担责也不轻,稍有行差踏错,要补救起来可是千难万难,凡事不能再任由她任性妄为。闵夫人不敢多说什么,和董宰相匆匆往明珠院里来。那边董明志和管家出了大门,与福至见面,引领他们往侧门进府,管家安排了早点,招待侍卫们一边吃着,一边等候王妃起来。 明珠正睡得香甜,美梦被闵夫人一声轻唤破灭了,看看天还未亮呢,等弄明白是安王府的人来了,要接她回去,当下便炸了: “岂有此理!那安王……” 猛瞧见闵夫人身后站着面色端肃的董宰相,看着她的眼神里既有疼惜又略显忧郁,不由得停了嘴,乖乖地爬下床,趿了绣花鞋,对着父母敛衽一礼,半带撒娇地说道: “女儿不孝,让父亲母亲受累了!” 闵夫人扶了她起来,搂在怀里抚弄着女儿柔顺的发丝,含泪不语。 董宰相微叹口气,说道:“我儿自来乖巧,向日为父与你说的话可还记得?凡事谨慎,不可任性!你今已嫁作人妻,为安王妃,自应为安王殿下担些事,至少府中内务要打理好,免他有后顾之忧。安王殿下今有要事外出,你该早早随了侍卫们回王府去,不可耽搁了!” 董宰相身形更显清瘦了,一身朝服若不是扎紧了玉带,便稍嫌松垮。身在朝堂,掌控权政,圣眷隆重之下的富贵荣华裹挟着看不见摸不着的风险,他祖父辈只是稍有田产的小门户,董家的崛起昌盛是他一手造就,不过区区几十年,尊荣尚在,他却眼见老了,儿子们各有仕途,孙子们读书上进,若没有什么变数,董家的富贵仍可延续,绵延百年甚至更长些不在话下,但眼下的形势却是这样,做为老臣子,皇上倚重了一辈子的能臣,他看得很清楚,但他又能怎样?皇上和他一样,年纪大了,皇子们的一些轻微骚动,虽然略有察觉,却没有了强盛的心机来应对他们。太子早立了,皇储已定,目前看似朝政清明,但是谁知道呢?刘皇后藏着野心,专宠**,皇上偏听偏信,渐渐对庆王越来越看上眼,刘皇后要扶持自己亲生子上位,太子要自保,各成党派,明争暗战,他和几位阁老重臣只能装糊涂保持中立,竭尽全力维护当今皇权…… 他忠于皇上,关注眼下局势,为自己的家族担忧,一旦新老政权交替,首当其冲要有大变动的自然是上一代元老贵勋,维持原有的荣宠还是被谪被贬,全看敏感时期的表现,说老实话他是拥戴太子的,皇嫡长子,又是少年时就立了太子,温润谦和,博学厚德,但是庆王的势力渐渐强大,刘皇后很有手段,自她上位以后,**妃嫔无一再能邀得皇宠,皇帝对她言听计从,自然对庆王就越来越宠信倚重,每每召内阁重臣偏殿议事,不管有无太子在,皇上总会问一问身边内侍:若庆王无事,传来随听参议……照这样下去,庆王若再建立几件大功,以其年轻有为,搏取皇储之位不是没有可能。 董宰相走到闵夫人母女身边,伸手抚摸女儿的头,女儿生得如此出众抢眼,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她最终嫁入安王府,瞑瞑中似乎有定数:当年明珠刚出生,仁孝皇后曾笑对他说:董相可要好生养着女儿,说不定日后要嫁作我皇家媳! 庆王是不会甘心的,他心里有明珠,董宰相看得出来,没有哪个皇子像他这般,轻易将到手的功劳推却,成就别人的尊荣。他是庆王,他有所谋,但为了明珠,他肯做到这点,或许在他心里,明珠远胜于一切。 但这第一回合庆王输给了安王,还会有第二、第三回合,直到最终结局…… 不管怎样,董宰相只求董氏一族平安,妻儿孙辈,老老少少合府两百多口人,不出什么事才好! 明珠感觉到父亲手上的一点微颤,禁不住内心柔软:她能理解董宰相的一片苦心。做了董明珠之后,她体会到这位宰相爹爹对女儿特别厚重的关爱,这和前世的父亲没有多大差别,她尊敬宰相爹爹,不仅因为他疼爱自己,更因他身在高位,淡看荣宠,更难得他能把持得住自己,始终坚定站在皇帝身边,不早早看好风向,投靠任何一位皇子。他还守信专情,一辈子只与闵夫人相守,不纳妾室,不逛花楼,言传身教之下,五个儿子也无人纳妾,在这个妻妾成群蔚然成风的朝代,实在难得。 她离开闵夫人怀抱,抬头对董宰相展露笑颜:“父亲放心,女儿记得您的教诲!女儿这就梳洗打扮,回安王府去!” 董宰相看着她,郑重说道:“你是皇家媳,当为皇家思虑,又是我董家女,需要之时,也要为家族着想!” 明珠轻轻点了点头:“女儿省得!” 梳妆台前,秋痕细心地明珠梳头挽发,明珠安静地坐着,一言不发,眼睛却在镜子里滴溜溜地转动,瞄看琴棋书画四侍收拾服装和一些细小的东西,心里盘算着一个计划。 她痛恨安王,知道他会出尔反尔,却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至少让她在家里睡两个晚上嘛,昨天回到家,只顾着和家人团聚说话,许多事情没来得做,都没见着玉哥儿呢,玉哥儿随同几位少年朋友出游,说是今天午后回到,她如今一大清早的就得走了…… 感觉自己一直在退让,一直在容忍,这样下去不行,会疯掉的! 他凭什么可以这样作践她?爱喂她吃药她就吃,让她放过林侧妃她就放,想好了要和他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地过,为了一个花宴,要面子他又来哄她,许了诺,这才过一个晚上就反悔!她在娘家住三个晚上碍着他什么了?为什么就不能让她顺心如意两下呢? 皇子很了不起吗?不错,皇权算老大,谁也不敢惹,就连宰相老爹也可怜巴巴地恳求自己女儿要度时度势,不可轻易得罪王爷。奶奶的!玩阴的是吗?不只你一个会玩,我董明珠爱吃青菜,却也生成一副豹子胆,不怕玩不起! 妆成,董宰相看了女儿一眼,便要赶时辰去上朝,嘱闵夫人好生送女儿上辇车,莫要误时。夫妻俩正说着,明珠拿了几只小瓷瓶过来,放在闵夫人手中,教她收在府中备用,详细用途可参看瓶身上的小字,她拿起其中一只瓶子,说这是专给五哥哥服用的,五哥哥自小体弱多病,全因先天不足所致。又拿了另一只,倒出两粒丸药,不由分说,给两老一人塞了一颗进嘴里: “女儿不孝,才一及竿便嫁出家门,父母亲倒像白养我一场!这一瓶丹药,名叫‘六和丸’,调和气血,滋补脾脏,又能强筋健骨,活络经脉,共有十颗,父亲母亲今日起每天服用一粒,服完为止。秋冬日寒冷季节,可保腿脚温暖,不畏湿寒,风湿骨痛之症侵袭不入,父母身体康泰,女儿就是不能见面,也放心了!” 董宰相是听过女儿说过有奇遇得奇药的事,吃便吃了,心里自是暖洋洋的,也不声张。闵夫人却认为女儿嫁了人,也跟着长大懂事了,在安王府得了好丸药,便先想着拿回来给父母兄长服用,当下又是欣慰又是欢喜,贴心贴肺抱着女儿更加舍不得放开,董宰相再三催过,这才领了女儿出来,往花厅去用早膳,董宰相自去上朝不提。 正文 第八十九章 走失 打头来接王妃的除了福至外,还有荆风、赵源,三人多少看出安王怀着点什么心思,何以自己不出面,只让他们这些手下人来?其中必有蹊跷,不是做了得罪王妃的事,让他们几个来顶风受过罢? 跟随安王多年,惯看他的洒脱清冷,波澜不惊,而今见他忽然这样,有点不习惯。 他身边没有什么女人,荆风和赵源知道原因,林侧妃是个假像,他的宠爱和纵容只在认可的范围内,不允许有所超越。这次回到京城,太后赐婚,王妃貌若天仙,却刁蛮泼悍,他们想着也就是个摆设吧,这个脾性,迟早会被他关进别院去。谁知他挨了王妃一巴掌后,竟然忍气吞声,非但不惩罚王妃,还主动粘上去,德辉院不住了,一径往芷蘅院跑。弄得他们几个郁闷不已,这是安王吗?那个以冷酷、决绝著称的冷面王爷? 看来还是老话说得好:英雄难过美人关,一物降一物,他的克星终于出现了!可是,不能不顾身体吧?他要怎么样才能稳得住这位看似温柔娴雅,实际暴烈难驯的小王妃? 福至是见过王妃好多次的,荆风远远看过,未敢细瞧,前两夜虽然陪着王爷王妃外出,却是黑灯瞎火,谁也看不清谁,他倒是拉了王妃一把,当时下意识地看一眼王爷,见他那副怪样子,心里咯噔了一下暗道不好,更加没敢看着王妃,到底是认不准的。那赵源更加不认得王妃,他得了差事往返于青州和京城之间,才刚刚可以安定下来,这就被派来了。 福至在二门处亲眼看王妃上了车辇,跟着又上去三两个侍女,福至认得是王妃贴身的雪儿姑娘,还有听琴和观棋,其余的侍女由秋痕姑娘带着,分乘另外两部车子。 王妃一大早被唤起来,心里不痛快吧?拉了几个侍女同上车辇,说话散心,且不管她们,快快回到王府是正经! 王妃在车辇内问王爷在做些什么,怎么没空来接她?福至答说王爷也是一大清早就出门了,今天估计一天都忙着,或许要很晚才能回府,因此才要请王妃早些回去。 王妃听了不再说什么,只让身边侍女雪儿吩咐:走罢! 车马出了侧门,绕过大门,直走百来米,拐上另一条街道,速度便快了起来。 车辇内听琴提高了声音说道:“慢着点儿,别颠着王妃娘娘!” 荆风和福至对望一眼,未敢作声,抬手示意车驾慢行。 又往前走了几十米,听琴又说:“福大哥,前边拐弯过去是六福酒楼吧?王妃娘娘说那家晨间做的点心最好吃,是不是大伙儿一道去那里吃几个热点心?” 福至吓了一跳:王妃抛头露面,和平头百姓一起坐在酒楼饭庄里吃点心?这么耸人听闻的事他可策划不来! 忙拔转马头,靠近车辇:“回王妃娘娘话:王爷说了,最好趁早上行人少些,咱们快快回转去,王妃千金贵体,怎好与市井小人一同跻身酒楼?况且这一大拔人马,只怕会引来通街人围观,更加不妥,不如先回去,若想吃那家点心,打发人去买来就是了!” 像是早猜到他会这么说,听琴应道:“那好吧,就烦劳福大哥去买点心!” “这个?”福至看了看荆风,荆风无所谓地摆摆手:“去吧,我和赵源带着队伍先行,你快些儿回来就是了!” 福至问过听琴要什么点心,听琴说了几样名称,并特意交待一定要耐心等着,刚出笼的才买,福至应了,扯起缰绳,拔马出列,双腿一夹马肚子,从旁边小巷穿过,走掉了。 车队继续前行,走到一个刚开门的布店前面,王妃身边的雪儿忽然喊了一声:“停下!” 荆风忙做了个手势,车辇停下来,雪儿探出半个身子说:“荆侍卫请等一会,前两日我们出来替王妃寻一种布料,只得这家店有,买了些回去不够用,今儿刚好趁机再买些回去备用,我两个去去就来!” 荆风说:“姑娘请快些回转,王妃车驾不好停得太久!” “知道!”雪儿拉了一位侍女的手,两人从容下车,走进店里去了。 荆风在马上想了一想,看向赵源:“你带两名兄弟进去照应着!” 赵源应了一声,手指点了两名侍卫,下马进店,不过一会儿功夫,只见赵源拎小鸡一样当胸抓着一名店丞,不管死活地拖了出来,苍白着脸冲荆风喊: “这间店有后门,两位姑娘不见了,快看王妃娘娘!” 荆风惊得魂都飞了,直接从马上跃起,跳到王妃车辇,告一声罪,捺开帘幔一看,整个人软了半边:锦缎座位上,王妃华丽璀璨的头面服饰堆放在那里,铺着软绒毯子的车板上坐着两名侍女,双眼含惊带泪,手脚被布条绑住,嘴上还塞了帕子,其中一名侍女听琴,更是被剥去外衣,身上披裹着一件大红披风…… 王妃换穿了侍女的衣裳,改头换面,跟着那叫雪儿的姑娘跑掉了! 难怪她低着头,难怪觉得她那件银红色外衣怎么好像未曾系好似的! 今日是集日,四面城门早已大开,人们纷纷进城进行商贸交易,早市即将开始,再过一会这个地方就会摆满摊点,人流若鲫,哪里还能再寻得王妃的一点踪迹? 荆风红了眼,转头对一名侍从低喝:“以最快最紧急的方式,通知王爷:王妃在街上走失,不见了!” 另一条街上,明珠和雪儿手牵着手,在人群中行走,一边东张西望,感觉既新鲜又舒畅,发觉四面也有许多人朝着她们看,其中更有些不怀好意的眼光扫过来,便知道两名妙龄女子结伴而行,身边没有家人相随,多少让别人费些猜忌。明珠略一思忖,看见街边有一处档次不错的客栈,便拉了雪儿,闪身入内。 店内一男一女,四十来岁光景,一个记帐,一个擦抹器具,看去是对敦厚老实的夫妇,见忽然跑进来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儿,夫妻俩怔住了,从未见到这样好看的人儿,一时瞪看着忘记打招呼。 明珠笑着问道:“店家,我姐妹二人从城外周家庄来赶集,与父兄走散了,想借您宝号歇歇脚,一会再去寻他们,可以吗?” 女店主赶紧走上来,扶了一把条凳让坐:“可以的可以的,姑娘但请坐着,我这就叫人上茶来!” 明珠看向雪儿:“银子呢?” 雪儿从一个小包袱里掏出一锭银子:“这儿!” 明珠拿过来交给女店主:“我姐妹平时在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是不识数的!烦劳大婶告知,这些银子是多少?能做些什么?” 男店主走来笑道:“城外周家庄田多地广,年年粮草丰茂,富得流油,二位姑娘想必是周家的小姐,娇生惯养,尚不识黄白之物。这锭银子是五两定制,若在我这店里住,足够你姐妹二人要一间上房,好吃好喝花费二十天!” “这样啊!”明珠转了一下眼珠子,让雪儿又拿了三锭银子出来:“我们不住店,这二十两银子交给大婶,大婶看着我姐妹二人身量,上街买两套现成的男装回来,我们换了衣裳才好上街寻找父兄,若有余下的,就当作大婶的辛苦费了!” 店家夫妻是开客栈的,每天迎来送往,什么样的事情没遇到?两个女孩儿的要求,不算古怪,当下女店家便应下了,带了她们上楼,开一间上房,热茶点心让她们等着,自己出门上街,挑两套男子服饰回来。 半个多时辰之后,街上人群中出现了两名相貌俊美、神采飞扬的翩翩少年郎,一个穿宝蓝色团花锦袍,一个穿大红绣玉色缠枝连串樱花缎面袍子,珠冠玉簪,洒脱飘逸,手持雅士扇,唇角带笑,眉目含情,行走间带着慵懒散漫的魅人妖孽姿态,引得满街赶集的小媳妇小姑娘们看得目瞪口呆,一个个面红耳赤地不肯移动脚步,就连一些大老爷们、街上闲逛的纨绔子弟见着了也不禁直了眼,口水流下来都不自知…… 济河边,一群人簇拥着安王站在堤上,几名府史有的打开大张河防图,有的指着不远处正在挖掘的水渠,给他解说着什么,他微眯起眼,认真专注地听着,不时提问几句。 柳荫下,罗朝正坐看河面上不时冒出的水泡,想着是不是去弄根钓杆过来,钓几尾鲤鱼玩玩,忽然一股黄尘从眼前腾起,一人骑马飞驰而过,跑过十步开外才勒住僵绳,有人上去替他抓了马绳,他翻身下马,却是认得的黄原,气也不喘一口就冲罗朝冲来,一边喊:“快带我去见王爷!” 罗朝知是遇着了紧急事,也不多问,前面带路,顺堤上来,见了安王,安王也不避身边的人,让他从实说来,黄原喘着粗气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众人都楞住了,不敢作声。安王虽然吃惊,脸上却没表露出什么,他心里明白明珠生气了,故意给他捣乱,便也不多话,交待吕朋等人继续监管开挖水渠,自己带了随从侍卫,从堤上下来。 马正问道:“王爷,现在要怎么办?荆风赵源他们还在街上呢!” 安王沉着脸:“不说身经百战,也是大风大浪里闯荡过,王妃一个娇弱女子,说跑就给她跑掉了,连踪影都寻不见,岂不让人笑话?” 他想了想:“王妃早想出府游玩,但她深闺女子,身边只带一名侍女,怕有什么闪失,得立即回城寻找!城内东西市最繁华,传令所有侍卫,三两为伍,仔细寻找,有颜色出众的女子结伴而行便要小心询问。东市更多些锦绣奇巧的物品摆卖,女子们喜欢这些,或许她们会去那里游玩,多加些人马去东市。王妃胆子不小,为防她们出城乱逛,派人去与守城官兵说一下,一同守住四门,她是认得咱们王府侍卫服饰的,见本府侍卫守了城门,即使有那心思,也不敢随意走出去!” 陈规不合时宜地问了一句:“王爷还是留在济河边吗?那让罗朝几个跟着!” 安王垂了眸,很快又抬起眼瞪他:“怎的一个个脑子都坏了?王妃不见了踪影,你说我还能留在这里吗?” ------ 打滚求票票,各种各样都要! 正文 第九十章 遇 安王猜得没错,明珠和雪儿一路晃荡,还真是顺着人流,走到东市来了。 她们一路玩得很开心,女孩子天生爱逛街,喜欢一边观看街边摊点摆卖的物件,一边不停地品头论足,或贬或赞,一高兴还会买上一大堆小玩艺,管它有用无用,满足了占有欲再说。 但很快便发觉这种做法不能继续下去了,她们已经换了男装,男人们不是这样逛街的,他们一般悠闲地背着手,东张西望,光看不买,也不多话。无奈之下,只好有意识地收敛起专属女人的习惯性动作,面对喜爱的手工艺品啊,各种好吃的好玩的,店铺里摆放的样式新奇美丽的服装首饰啊,不再像初时那样直接就赞赏出声,伸手就抓起来左看右看,只能故作矜持,装模作样地淡然扫视两眼,似乎那些东西根本就不能吸引她们的注意力。 她们也曾看见几拔安王府的侍卫打马经过集市,明珠自然认得他们的服饰,却并不知道这些人是奉了安王命令出来找她的。她早前问过福至,知道安王已经出门,要很晚才回府,所以她想了个法子跑掉了。就算安王在家她也一样要跑,给他点颜色看,免得他总小看自己。好歹也是个王妃吧,怎么感觉像做了他的囚犯,这样不许那样不准,还老说话不算数,咽不下这口气了——他不是要面子吗?就特意损他面子一回,堂堂安王府二十多名侍卫,从宰相府接了王妃出来,结果弄丢了,不见了!哈哈!找去吧,本王妃自由自在玩它几天先,想回去时再回去,看你能怎么样! 能不回去当然好,但这是不可能的,她得顾及董家,怕宰相爹爹禁不得折腾,也会吓坏闵夫人。 至于安王,她不怕他会翻脸,他不能!他不但不能翻脸,他还得封锁消息,不让外边人包括宰相府知道安王妃失踪了。王妃好好的从宰相府出来,到半路才不见了的,不关宰相府的事,宰相府知道女儿不见了还可以找他要人。 她倒是希望安王会恼羞成怒,再不想见她,可没到那个地步。朝中局势她尚看不懂,但她至少明白,只要皇上健康,宰相爹爹还被倚重,安王就不敢把她怎么样。再说了她这个安王妃本身也还有利用价值,不然他怎肯和颜悦色安抚她,甚至有时不惜带着讨好的嫌疑,一边却又将她看得这样紧——她仍是他手中有用的棋子,他得抓住不放,需要时才放出去,为**获取利益! 她不再是初婚时那个花痴少脑筋的董明珠,清醒过来就得干些自己想干的事。这个世界还没了解清楚,得了异能也想好好琢磨琢磨,前世就喜欢旅游走天下,很想带了雪儿远走高飞,啥事不理,只管快意人生去。可是丢不开董家人,这具身体是董家血脉,一家子老老少少,牵肠挂肚,狠不下心。 所以只有干耗着,静待时机。这次得了三天三晚回娘家的机会,本来计划着让董玉清和几个大些的子侄相陪,城里城外四处走走,随机验看一下自己的各种医术,遍访医馆药堂,识别寻找些特殊药品,可以的话还要出城到野地高山上找新鲜药草,光等着通灵宝盒里凭空出现药品,总有用完用尽的一天,补给不及怎么办?宝盒里不是有炼丹炉吗?制药丸的功能齐全,多弄些药品进去,自己制作药丸储存,到有用的时候才不至于忙乱。 却被安王无理地要求她回去守那个王府,不是有林侧妃,有侍妾们吗?还有管家在,她能做什么?就算有什么需要主持的内务事也休想烦她,她是打定了主意要做闲散王妃,只管吃喝玩乐,别的事管不着! 当走到一个制作风筝的摊点前面,两人终于抑制不住对那些色彩斑斓、绘制得精巧绝伦的竹壳风筝的喜爱,惊呼出声,雪儿拿起一个翠绿色的蜻蜓风筝,喜孜孜地叫了一声: “明珠你看!我以前就放的这个,嬴了你的白鹭鸶!” 明珠笑道:“我放的是一对,你才一只,当然飞得又快又高,后来不是跌得很惨?影子都不见,我的鹭鸶可是稳稳的收回来了哦!” 两人说说笑笑,丝毫没注意到,几步开外,一位身穿玉色云锦绣花外袍,身材挺拔,眉目俊朗的年轻公子,正回头打量她们,随着雪儿的呼唤,他一双俊美清亮的眼眸看住明珠,目光停留了好一会。 和他并排站着的是一位体型稍显肥胖、穿绛红色锦缎暗纹外袍的年轻男子,身子略略前倾,专注地照看脚下一双小儿女:一名五六岁的小女孩和一名两岁左右正蹒跚学步的小男孩,小女孩指住挂在架上最高处的一只燕子风筝,声音清脆地喊道: “爹爹!我就要那个!” 小女孩的喊声引起了明珠的注意,她侧脸看过去,见一对粉雕玉琢般的小儿女,双双伸出手,喜笑颜开地接过他们父亲递过来的风筝,那姐姐尽量让弟弟多拿些,一面教导他不可用力扯拉,否则风筝会坏掉,大家都玩不成,小弟弟微张着嘴,似懂非懂地点头,把脸在风筝上印了一印,便放了手,由着姐姐将风筝整个儿抱走。 小姐弟俩友爱无争的场面让明珠感动了,脸上露出柔美的笑意,刚要收回目光,忽然发现那小姐姐身上挂着一串络子,眼熟得很,她歪了头凝神再看,下意识地想上前几步去问小女孩几句话,忽听得前边传来一阵喧闹吵嚷声,还夹杂着重物瓷器砸落地面的声音,摆卖风筝的小老头摇头叹道: “又闹上了,今儿可是集日,这乱纷纷的,唉!” 雪儿朝那边张望了一下,拉起明珠:“走!我们也去看热闹!” 明珠看着小女孩,刚说了一句:“我……” 早被雪儿用力一扯,汇进人流里去了。 她两个一走,那穿玉色锦袍的年轻公子也忙放下手上风筝,转对身边绛红色衣袍男子说: “封兄先带了蕊儿和佳儿回去吧,免嫂子牵挂,我还有些事,回头再去家里找你!” 穿绛红色衣袍的男子名叫封端,二十七八岁年纪,本城富商,此时抱起小儿子,牵了女儿,颔首笑道: “玉公子有事自去办,若是午饭赶不及,晚饭可非得回来跟我小饮几杯,好几日不得见你了!” 玉公子笑着挥手:“一定一定!” 玉色身影朝着喧闹处走去,周围不为人察觉地,亦跟上去三五条人影,不远不近,保持着距离,呈扇形相随。 ----- 下午再有一更,周末啦,照例两更。 在此感谢小爱CC的支持! 还有仙娘,还有文耗妹,还有往往力不从心,还有书友489......还有众位亲们,感谢的话不多说,码字去鸟。。。。。。 正文 第九十一章 不平事 明珠和雪儿随着众人,走不多远,只见沿高墙边角空出的一块夯实地上,摆了三五张颜色陈旧却擦抹得干干净净的四方矮桌,墙角避风处架设了抽风火灶,火灶上一排三个火眼,一只大铁锅烧着滚水,另外两个火眼分别架了相对小些的铁锅,竹片锅盖盖得严实,热气蒸腾,旁边长长一方面案,上面摆放着大盆的面粉,还有许多成品和未成品的饺子馄饨面条类生面食,桌子旁坐着客人,眼巴巴等着吃食。一名身穿蓝地小碎花衫裙,头上系着同色布巾,鬓边发丝散乱的女子双手沾满面粉,叉着腰,红着眼睛,横眉怒瞪路边一位男子。 那女子年纪不大,约莫二十五六岁光景,腰肢健壮,臂膀浑圆,一张团团脸微黑透红,杏核眼顾盼有神,一看就知是个能干又清爽的主妇。男子看来是她丈夫,生得五大三粗,浓眉大眼,夫妻俩看着极登对,此时却是一个摔碗,一个责骂,闹将起来,通街人将小食摊挤了个水泄不通,相识的上前劝几句,赶集路过的便只管看热闹。 一个老妇人上前,用一根手指点着男人的额头骂道:“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怎就不知道你这么混?今日是什么时辰?媳妇儿赶着早市做生意,挣钱养家,你这时候来说什么纳妾的事,骂你是轻,她要是也犯混,砸你一凳子去也怨不得她!” 原来是这么回事,街访邻居有知他家底细的,都掩了嘴笑,桌边饿着肚子的食客们则敲着桌子喊:“黄三娘子!赶紧上饺子罢,他纳他的妾,你做你的生意,得了钱自个用自个花,一样快活!” 人们哈哈笑着,打趣着黄三和他娘子,黄三轻轻拂开老妇人的手,没好气地冲食客们横了一眼,嚷道: “自家事情自家知道,你们莫要站着说话不嫌腰疼!我黄三今日当着众人的面将话说死:张家庄上的花妞儿,我迎定了!过几日就接家来,你允也罢,不允也罢,等着看新妇吧!” 黄三娘子脸色变了:“你敢!你若是娶妾,我便一根绳子吊死了!” 黄三看了她一眼:“莫拿死说事,哄不了谁!” 说完,头也不回,就要离开,黄三娘子跑去死命扯住他:“不准走!我与你夫妻十年,同甘同苦,起早贪黑,白手挣得这份家业容易吗?你当年如何求的我,今日却又狠心弃下我,不念夫妻情,也该怜我这些年为你一家辛劳奔波的苦!” 黄三娘子说得心酸,泪如雨下,黄三停了步,却不肯回头,嗡声嗡气说道: “几时说过要弃你?不过是纳个小妾,你始终为大!” 黄三娘子一抹眼泪:“管什么大小!我只有你一个丈夫,你也只能有我一个妻室,谁都别想分了我的男人去!你另娶个十五六岁的小妾,不过看上人家年轻娇美,殊不知人家看中的是你这城里人的清闲生活,哪里便真心对你!你真要如此,便写下休书,放了我去!” 众人哗然,男人们笑话黄三:“婆娘这样悍妒的,看来难成好事喽!” 女人们有支持黄三娘子的,喊着说:“年少时你怎不说要纳妾?一起过了十年,现在要停妻再娶,不能允他!” 黄三恼羞成怒,甩开他娘子:“疯婆子,妒妇!我若休了你,你这后半辈子怎么过?我为何要娶妾,你心知肚明,却不是你说的那样!” 夫妻俩一个拉一个甩,黄三娘子纵然力气大,也敌不过男人,被黄三一甩脱,失了力,跌倒地上。 趁她松手,黄三便转身大步离开,刚走得两步,眼前锦绣闪烁,两个笑靥如花、意态慵懒的俊美公子哥儿挡住去路,宝蓝团花那位轻摇文扇,看着他不言不语,红色锦袍那位却逼上一步,手中扇子指住他,脆声说道: “站好!哪里也不许去,今日事今日了,且与娘子把话说明白了再走!” 围观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最外边一处树荫下,安王和马正等人骑着马站在那里,安王的目光盯住明珠不放——居然改头换面了,好一个气质华贵的如玉翩翩美少年!贪看热闹也就罢了,人家夫妻打架她也要掺合进去,禁不住又气又急,马正低声说道: “属下们进去保护王妃吧?” 安王眼见黄三被明珠逼退一步,苦笑道:“以为满大街的人都知道她王妃身份,谁也不能欺了她去罢?真怕了她!我若直接进去恐会吓着她,又乱跑反而不好,你带几个人悄悄贴近,不要惊动她,且看她想玩什么把戏!” 黄三不是个胆小怕事的,反应过来,两只大眼瞪看着明珠: “我说这位公子,我夫妻吵架,关你什么事?我忙着呢,快别拦了我的路!” 跌倒的黄三娘子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上前来看了看明珠,伸出双手将黄三拖得后退几步,哭骂道: “人家少年公子都知道我辛酸,他是替我抱不平的,你休得无礼!” 说着又冲明珠福了福身:“公子看着就知是个贵人,多谢贵人为我说话,小妇人感激不尽!只是我夫君蛮横惯了,冲撞了贵人,还请贵人莫与他计较罢!” 黄三哼了一声:“贵人如何?平民百姓自己家事难道还不能自行了断?” 明珠说道:“谁管你家事了?我只看这位娘子好人品,埋没在你家却是可惜了,打听一下:娘子方才说的,他若纳妾,你便离开,可真有此意?” 黄三娘子目光闪了闪,小声却决绝地说道:“小妇人绝无戏言!” “好!有骨气!”明珠赞道:“黄三,你可听清楚了?男子可以娶妻纳妾,女子亦可以离了夫家,另寻前程,这是本朝律法允许的。你如今写下休书,便可回家去准备迎接新妇,娘子这头,不用你管了!” 不禁黄三呆了,黄三娘子和围观的人们都傻了一般,有人窃窃私语:不会是这位少年公子看上黄三娘子了吧? 黄三怒道:“你是何人?插手我的家事,还敢这样协迫我?” 明珠说:“未曾协迫你,我只同情娘子!她与你十年夫妻,甘苦与共,她待你如初,你却存了异心,硬要另娶新妇进门,她既不愿与人共侍一夫,你又何苦留她?不若给她一纸休书,放娶自由,从此互不往来,你有新妇,她有新家,何乐而不为?” 黄三脸色变了几变:“从来只有男子纳妾,女人只能听任夫君决定,怎可以嫁作我妻,又下堂另许他人?我是绝不允许的!” “放你娘的狗屁!”这回轮到明珠发怒了,终于骂出一句她早想骂的粗话。 一旁的雪儿禁不住莞尔,人群后安王手中缰绳差点脱掉:这算什么?董宰相怎么教的女儿?竟然当街骂粗话,幸亏除了侍卫,没人知道她是安王妃!否则这脸丢大了。 “你能纳新妇,她怎不可以另嫁他人?律法都允了的,你敢藐视国家律法,活得不耐烦了?待我叫人将你送到官衙,定你个轻侮法典之罪,发配边疆,教你小妾也娶不上!” 众人哄然而笑,黄三娘子虽然伤心,听了她后面一句,却忍俊不禁,以袖捂了脸偷笑。 黄三心知面前这位少年公子必定非富即贵,才敢这样口气霸道凌利,很不明白他身为男子,何以这么憎恶自己纳妾,却反而那样同情自家娘子,一双俊美的凤目不时关切地看她一眼,令得黄三心里酸涩不堪,又作声不得。 “休书,写,还是不写!”雪儿不耐烦,冷不丁上前喝斥一声,把黄三吓一跳,他脖子一梗: “不写!我自个的婆娘,自个养着!” “那么小妾呢,还是要娶么?”明珠问他。 “……”黄三看她一眼,嘟哝道:“我娘教人去看了,下了定礼,不娶不行!” 黄三娘子再一次捂脸痛哭,哭了几声,猛地抹掉眼泪,走到明珠面前,深深行了一礼,坚定地说道: “小妇人知道贵人是个有权有势的,今日斗胆求请贵人为我作主:我只要他一纸休书!我今生,宁可背了妒妇的名,就算再难嫁人,情愿孤独一生,也绝不与人共侍一夫!” 明珠抬手虚扶她一把:“无需担心,此事不难!” 转过来对黄三说道:“既是两相无情,便放了吧,写休书!” 黄三双手抓头,崩溃了似地一下子蹲地上去:“我不休妻!绝不!谁说我对她无情了?” 他抬起头,红着眼,指着黄三娘子说道:“我纳妾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为了能和你相守到老,怎能说我无情!” 大家都怔住,明珠气笑了:“你别说娶个小妾回来是给娘子当使唤丫头!” 黄三娘子低头收拾桌上的碗筷,理都不理黄三,黄三跳起来:“臭婆娘!你怎不告诉他,你十年不育?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娘老了,她要抱孙子!她倒是想要我休了你——七出之罪,你可是犯了最大一条!我不肯休你,我推脱了几年,到现在才要纳妾!” 场面一时静寂下来,黄三娘子拿抹布的手开始游走得飞快,渐渐地慢下来,最后不动了,哇一声大哭出声,她本是个坚强的女人,今天却差不多流尽了一生的泪水。 “凭什么?不能生就要休我!你堂族里那么多小孩儿,幼年失怙的不少,咱们收养一个不成吗?” 黄三衣袖往眼睛上一抹:“我娘说了,要亲生的,旁系的不行!” 雪儿走近明珠,头靠头,抖开扇子遮住两人的半边脸,轻笑道:“瞧瞧!清官难判家务事了吧?怎么收场?不如溜掉算了,照这么扯下去,没个完!” 明珠郁闷道:“真是世事难料啊,那家伙由可恶的负心郎忽然变成了痴情种,倒也难得!” 转念一想,又说道:“管他什么理由,有纳妾这念头就不行!” 另一头的黄三娘子像接应到她的心思似的,很快控制住自己,冷淡地对黄三说: “不错,我不会生小孩,这些年吃药看郎中也没有用。算你有心了!但我消受不起你的好意,妻和妾,你只能有一个,有妻便无后,有妾或许能生子,任你选择,今日便做个了断!” 黄三恨恨瞪着她,咬牙道:“你好狠的心!” -------- 二更送到,呵呵! 正文 第九十二章 抢 黄三娘子把脸侧往一边,装没听见,舀水洗手,摆好条凳,走过来行礼,请明珠和雪儿去坐。 矮桌矮凳,明珠和雪儿身着锦绣长袍,自然不会坐下去,明珠拦住正要走开的黄三娘子,问道: “娘子健康周正,为何不能生孩子?都看的什么郎中?” 黄三娘子低头说道:“看的可都是有名的老郎中,说我这是顽症,要吃好久的药,或许会好!” 明珠和雪儿前世惯常在军医院里混着玩,妇科病多少知道些,女子不孕不育症,如果只是通常的宫冷,月经不调之类倒好办,最难的是双侧输卵管堵塞,那是要动很多次手术的,黄三娘子若是不幸患上这一种,那她这辈子就真没办法生小孩了。 明珠说:“娘子可伸右手让我把把看!” 黄三娘子吃了一惊,抬眼看明珠,明珠轻声笑道:“娘子可看得出来?我其实是个女子。略懂些医术,可以为你诊诊脉!” 黄三娘子这才释然,目光转为又惊又喜的神色,便伸出右手,明珠以袍袖遮挡,左手轻握她手腕,指尖微探几下,已知道她的身上的症结所在。 不少人都看见了那位俊美的少年公子和黄三娘子在一边拉拉扯扯,有好事者挤眉弄眼地示意黄三去看,黄三一看之下,火冒三丈,面红耳赤地要冲上来,雪儿虽然不知道明珠在搞什么名堂,却也不容得黄三上去偷袭,她站得离黄三最近,黄三一迈开腿,她那里轻巧地伸脚轻轻一勾,黄三便朝前摔下去,雪儿还不肯罢休,顺手再给他后背推了一把,黄三重重跌得个狗啃泥,半天爬不起来。 人群中马正刚要现身跳出来,见雪儿轻松解决了问题,不禁大为诧异,心里忽然明白那晚在芷蘅院书房外,为何他和陈规两人都拦不下雪儿,让她灵巧地一闪而过,靠近门边。 敢情这傲慢的丫头还是个高手,难怪王妃敢在街上到处乱跑,原来自带保镖! 安王和马正想的一样,不过他还想到了另外一件事,目光深遂,若有所思地看着雪儿。 另一个角落,玉色锦袍公子手里把玩着两粒碎银子,唇角含笑,若不是那小姑娘出手,这两粒碎银便赏了黄三,击中他的膝关节,至少叫他一个月下不了床。 听到动静,明珠回头平淡不惊地看一眼爬在地上的黄三,问黄三娘子: “若他不娶妾,你还愿意和他一起过吗?” 黄三娘子也看着黄三,眼里却满是心疼,应道:“若他肯那样,我决不负他,必定陪他一生一世!” 明珠微叹口气,扬声问道:“黄三,若是你妻能生子,你还纳妾吗?” 黄三从地上起来,倏一下站直身:“我妻能生子,我还要妾做什么?费粮食!” 周围的人们又是一阵哄笑,明珠懒懒地说道:“拿纸笔来!” 黄三警惕地看着她:“做什么?” 明珠道:“吵闹不休,我都累了!你既不放人,便团圆呗!你家娘子是有点小毛病,我写个方子给你,你要亲自去捡了药,费心熬煮给她吃,或许会有孩子!” 黄三不相信地眨眨眼:“这些年药吃了不少,越吃越胖,却也没生小孩!” 明珠说:“我这方子奇特些,信不信由你,或许你还是想着娶妾罢?” 黄三赶紧摇头:“贵人稍候,我这就拿来!” 黄三跑去邻近的门店借了笔墨纸砚来,明珠铺了一张纸在面案上,站着写了个方子,交付给他,轻声道: “要用心,细细地熬药,少让娘子操劳,多哄她高兴,多则一年,少则半年,我会再来看你们!” 黄三诚心诚意地双手作揖,深深施了一礼:“多谢贵人!若真有了,我夫妻天天给贵人烧高香!” 明珠本已背着手离开,听见这句,回头说道:“别!你只要不纳妾就行了!” 烧什么香?死了人才烧香! 和黄三娘子说了日后还会来,黄三娘子是爽利的人,虽然有些不舍,知道贵人还有事,便也不多话,不强留,只和黄三行了礼,恭送贵客。 在小面摊耽搁了不少时间,明珠抬头看看太阳,正要招呼雪儿离去,眼前人影一闪,身穿玉色锦衣的年轻公子拦住了去路,明珠一看,心里跳了几跳:好帅哥哦!挺拔俊朗,气宇轩昂,最难得是那一张笑颜,冬日暖阳般,灿烂却不灼人,又如同春风一度,令人情不自禁地精神振奋,情绪为之舒缓…… 明珠欣赏着帅哥,暗想好像不认得的啊,听见人家在那里报名号:“在下玉煌,久闻明公子大名,今日得见真颜,实乃三生有幸!” 他叫玉煌,自己成了明公子?明珠还没反应过来,未及答话,忽觉右肩一沉,一只手臂搭上来,还顺势把她搂紧,跟着她听见安王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怎的这么不听话?上街玩也不告诉我一声,害我担心!” 明珠一紧张,脸色变了,下意识地要推开安王,玉煌一直在注视她,见此情景便当她是遇上了不愿意见到的人,神色一端,迅即欺身上来,明珠看不清楚他用的什么手法,反正安王松开了她,耳边听得掌声交错撞击之声,她手上被人一拽,莫名其妙地又到了玉煌身边,眼前轰然一声炸响,烟雾迷漫中,她被玉煌抱住,双脚腾空,身子一轻,转眼间就到了屋顶上。 但玉煌没能轻易带走明珠,安王如影随形,站在他们对面,目光如剑,脸色铁青,好巧不巧他今天竟然也穿了一件玉色锦袍,俊逸不凡,只是那张挂着冰渣子的冷脸和人家玉煌温暖如春的笑脸一比较,明珠怎么着都愿意留在玉煌这边,虽然初次见面,却也有那么点一见如故的感觉,而且他怎么张口就叫她明公子?定是知道她的名字,知道她名字的就是熟人! “现在放开她,或许你还可以走脱!”安王冷声说道。 玉煌看一眼下方,那几个隐形于各处的护卫此时都现了身,与安王府侍卫缠斗成一团,阻止他们跃上房顶增援,有两名护卫显然受了伤。 “明珠!你一句话,我便可以带你走,!”玉煌握着明珠的手加了力度。 安王大怒:“好贼子!既知道她名讳,便应知她是什么身份,敢如此大逆不道,留你不得!” 他飞掠过来,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直取玉煌面门。 和刚才安王放开明珠时同样的思虑,玉煌也怕伤及明珠,将她放开,闪躲开去,仍能悠闲轻笑:“京城内叫明珠的女子不计其数,但我确实不知她是安王妃董明珠!我听见那姑娘唤她明珠,便一直跟在她身后,只为结识她,王爷不知,我和明珠也是有缘的!” 他在庆王府拾到了那束玲珑精巧的梅花同心络,美玉上镌刻“明珠”二字,抚之温润柔软,闻之幽香醉人,他爱不释手,心里挂念着这串梅花络的主人。一日佩戴了梅花络去好友封端家拜访,封端的爱妻黄诗真是个心灵手巧的,见了梅花络也喜爱异常,跟他讨去,照着样子编了两条,自己佩戴一条,另一条系在了女儿蕊儿身上。刚才在风筝摊,玉煌一眼就看出两位美少年其实是女儿身,凭着明珠盯住蕊儿身上梅花络的那份情切神色,断定她就是美玉上镌刻的那位明珠。他压抑着激动的心情,悄悄相随,看她为黄三娘子出头,打压黄三,又不忍人家夫妻分离,施医术助他们和好,内心便对明珠除了深深的倾慕之外,更多了一份钦佩。好不容易捱到可以结识她了,安王却现身出来,亲密地搂住她,他这才想起新近大婚的安王妃,也叫明珠,而他倾慕喜爱的这位,正是安王妃董明珠! 他很不甘心,尤其是看到明珠一脸反抗的神情,想要挣脱安王,立即想到中原婚俗,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旦有了婚约,不相爱的人也要被捆绑在一起过一辈子的,明珠显然就是这样,她不喜欢安王!电光火石之间,他毫不犹豫地出手抢了人,如果明珠愿意,他甚至可以带她远走高飞,去到天涯海角! 安王冷哼一声,步步紧逼,手上长剑上下翻飞,串串剑花紧贴玉煌身上要害,情形十分危急,明珠看得心惊,忍不住出声道:“玉公子,你没有武器,不是他的对手,赶紧走吧!你走了,你的人自然也会离去,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玉煌闪过一剑:“你没事吧?” 明珠说:“放心我不会有事,快走,不然增援的人来了就真走不脱了!” 玉煌轻功确实了得,不然也不能耗上安王二十几招绵密紧致的剑式,他打了个唿哨,身形一变,瞬间脱闪出来,一路飞掠而去,玉色身影幻化成一道云烟,转眼不见,空气中还余留着他温和清朗的语音: “后会有期!” 明珠看得目瞪口呆:金庸古龙武侠小说也不全是瞎编的啊,那些剑术刀棍就不必说了,古代真的有这么精绝的轻功!太震撼了! 安王回身来看见明珠这样,不声不响伸手在她下巴上扶了一把,明珠闭上嘴,抬眼看他: “你是故意放他走的?” “他功力很强,对剑式很熟悉,应该是个使剑的高手。即使是对手,高手之间也应相互尊重,我持剑,他空手,加之不知他底细,就不好伤他,且放他去!” 安王脸上仍然冷涩,眼里却像是雪消冰融了,至少眼珠子转动灵活,看了看她,又看向地下,明珠也赶紧跟着看,发现玉煌那几个隐形护卫不见了,正要松口气,腰上一紧,接着人就悬空飞下,飞上和飞下感觉自是不同,而且还是眼睁睁看着地面跳下去,明珠就算胆子再好也禁不住心跳加速,啊地叫了一声,双手紧紧抓住安王衣裳,刚一把脸贴他身上,人就到地下了。 抬起头来,见侍卫们一个个避开眼去,明珠羞得满脸通红,放开手转身就走,安王却搂住她不放: “上马,送你回家!” 不由分说,叫侍卫牵过一匹赤红马:“这是我的坐骑,名叫赤瞳,今日让它认认你!” 明珠往后退:“我不骑马!” 前世马术是过关的,不想让这人知道自己都会些什么,免得他把自己防得太紧。 安王却不放过她,不骑马和不会骑马,那是两个概念,他要了解自己的王妃,看她到底会什么,不会什么! 将她一把抱起,直接送上马背,然后立即收回手,明珠在马背上居高临下,没了依靠,一阵手忙脚乱,熟练地抓了缰绳,脚也登进马蹬,马儿一个不老实,她还能扯起缰绳,控制住它。 再看安王,只见他仍是满脸冰渣,薄唇紧抿着,眼里却似暗藏了笑意,什么?讥讽,冷笑,哼!得意什么?我会不会骑马关你屁事! 明珠举起鞭子,狠劲抽打下去,安王心疼了:“住手!赤瞳很听话……” 迟了,力气收不回,拿你没办法,我虐你的马! 鞭子甩打的声音清脆响亮,明珠娇斥着:“闪开!”打马狂奔而去。 鲜衣怒马,纵横闹市,后面跟着一群急慌慌的侍卫,一副豪门贵公子为富不仁,骄纵寻乐的恶霸气派,偏她还有闲心责斥路人: “你怎么当娘的?这么小的孩子让他自己跑出来,让马踩踏了你心疼不?” “兀你这老汉!扛这么长竹枝上街,这街道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快走快走!” “啊!”这是一声惊叫,“猴子!谁家敢拘养猴子?犯法的,快放回山上去!” 陈规在一旁揉着肚子,显然一直在偷笑弄得肚子疼,安王终于忍无可忍,卟哧笑出声,脸色好看不少。 明珠不见了行踪,他心里很焦急,及至在面摊那里看见她和雪儿女扮男装替人出头,知道她很想在街上逛逛,便打算顾全她的心愿和面子,只跟着就可以了。谁知半路杀出个玉煌玉公子,相貌气质非比寻常,他看到了明珠眼中的赞赏,心情极度阴郁。据他的猜测,这玉煌定然不是平常人,交手之间,他表现出来的优雅尊贵气度,彰显他身份的高贵,敢于挑衅安王尊严,当面抢走安王妃,他到底是什么人?不想要命了? 正文 第九十三章 陪 夜晚,芷蘅院上房内室,明珠爬出浴盆,取大幅帕巾擦拭了身上水渍,穿上粉红镶紫色蕾丝花边的睡袍,盘腿坐到塌上,念了咒语,通灵宝盒应声出现在小矮几上,照例先查看第三层炼丹炉,见里面有三颗红的黄的银色的丹丸悬浮其间,忙逐一收起细看,红色者是再生丸,有造血填髓生肌健骨等奇效;黄色者名为“修复丸”,治疗调理一切腹腔经脉损伤。银色者是“增气丸”,修炼气功者梦寐以求的上上品丹丸,食之可增强十倍以上功力,胜过闭关苦练三年。 禁不住一阵惊喜:一次收获了三颗!是太上老君吧,炼丹的小童打瞌睡喽,仙丸跑到通灵宝盒来了! 那颗再生丸得赶紧送去给郑挽澜吃,虽说还魂丹已经救得他了,但若是吃了再生丸,必定好得更快些,明珠希望他快点好起来,恢复从前的样子,好男儿,就应该让他壮志得酬,总躺在病床上,他会闷坏的! 宝盒子里其他的层面又多了几样丸药,明珠正把玩研究,格子门上一声轻响,吓了她一跳,赶紧取出三颗丹丸,收了宝盒,一边问道: “什么事?” 听琴的声音:“王妃娘娘!王爷回来了,传了晚膳,问您洗好没有,要和您一起用饭!” 明珠撇了撇嘴:这家伙,又来!中午送她回王府,板着脸训了她几句,她当时又渴又饿,懒得跟他辩论,他没有吃午饭,带了侍卫又出府去了,她以为他不会再来了的。 明珠将丹药收进暗格子里,披散着头发走出去,见安王坐在桌旁,神情有些疲惫,看了她一眼,淡淡说道: “把头发挽起吧,不然怎么吃饭?” 明珠说:“王爷自己吃吧,我早用过了,不想再吃!” “多少吃点,陪我!”安王声音不大,却不容置疑。 明珠瞪大了眼睛,对上安王那双清冷的眼睛,不服输地相抗衡,旁边指挥布菜的秦妈妈赶紧走来低声劝道: “王妃娘娘就坐下陪王爷吃点吧,实在不饿,喝两口汤也是好的。王爷在外面奔波辛苦了一天,不知疲饿,又没吃下什么东西,王妃娘娘陪着说两句话,王爷胃口会多好些!” 明珠哼了一声:“深更半夜吃东西,我没那习惯!王爷这时候回来,怎不去芳华院?林侧妃应和你有一样爱好!你这样会弄乱我芷蘅院的作息时间,我这时候该睡觉了!” 秦妈妈惊怔不已,旁边排列的侍女们更是屏声静气,谁都不敢作声,因为安王目光冷洌,脸上呈现青白之色,那该是爆发的前兆吧? “秦妈妈,”明珠转身离开之际,听见安王用心平气和的声音说道:“领了侍女们下去吧,一个都不用留下!” 秦妈妈不敢不从,带了侍女们很快走得干干净净,琴棋书画看了看王妃,再看一看王爷,也咬唇下去了,秋痕和雪儿却站在梳妆台边,因为明珠刚才说了要秋痕替她梳头。 “秋痕雪儿,也下去!”安王声音毫无温度。 “她们要替我梳头!王爷在做什么?这是芷蘅院,你不能干预这里的事……”明珠抗议。 “这是安王府,我是这里的主人,我不能干预,谁能?” 安王站起来,用目光赶人:“下去!” 秋痕和雪儿福了一福,走出去,房门随即在她们身后关上。 房内,安王不由分说,凶狠地执了明珠的手,将她拉到桌旁,摁坐在座位上,把汤匙塞到她手里: “陪着你夫君,把这碗汤喝完!” 明珠气得满脸通红:“你,你岂有此理!” 安王冷笑道:“这是正理!你不听教引妈妈的训导,就让为夫亲自来教你:身为安王妃,理应料理我的饮食起居事宜,你怎能对我不闻不问?我今天在外边跑了一天,还为你挂心,什么东西都没吃上,晚上回来你就这样待我?要让宫里的人知道,你可是要吃罪的!” “你活该!有因就有果,我为什么这样对你,你很清楚!” 安王故意装糊涂:“不很清楚,你对谁都好,唯独对我不好!我可是你丈夫,与你相陪相伴一生的人!” 明珠恶心,把汤匙随手一扔:“我就是死了变鬼,也要飞出你安王府,绝不陪你空耗一生!” 安王咬着牙,呼吸紧促,额上青筋暴现,看着明珠要站起来,左手将她按下去,右手双指并拢,飞快在她胸口点了两下,明珠便定定坐在椅上,动弹不得。 她大惊失色,一开口还能说话:“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为什么动不了?这是传说中的点穴吗? 安王深呼吸,平稳一下气息:“没做什么,只想让你安静些。乖乖坐着,陪我吃了饭,再放你自由!” 从胸口往下都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明珠体会到了残疾人的痛苦和恐慌,禁不住又气又恨,哭了起来:“你卑鄙!变态!下流!” 安王刚喝了两口汤,闻言生气地说道:“怎能这样骂自己的丈夫?我也不是那样的人,你骂错了!” 他吃了一口菜,又闲闲问道:“变态是什么?如何解?最近又看了哪本奇书?净学些稀奇古怪的词儿!” 明珠抽咽着:“像你这样的就是变态,一半疯癫一半狂乱,不正常,快疯掉了!” 安王正往碗里添汤,手停顿了一下,忽然失笑道:“对极了!可不是快要疯了?” 他走来贴近明珠坐下,一手勾起她的下巴,眼睛对上眼睛:“有这样一个不听话的王妃,能不疯吗?想不到你一个大家闺秀,窈窕淑女,却如此胆大妄为,什么事都敢做!二十多个侍卫都看不住你,女扮男装四处乱逛,替妒妇出头,当街骂粗话,很好玩是不是?那位玉煌玉公子很好是吗?如果我不来,你是否与他结伴同游?人家早看出你是个女子,只有你还自以为是!王妃,记住你是嫁了人的!喜欢谁都没有用,有什么心思只管放到你丈夫身上,我比那位玉公子,不管身份相貌,都强了很多!” 明珠甩头,脱离了他的手:“你想要我怎样听话?我进了安王府就像进了龙潭虎穴,外边人看着是做王妃,无限尊荣,有几人知道我是死过一回的人?你握有皇权,我不能不从你,利用我、要我听话也须得给我一些空间和自由,自己承诺的事情每样都收回,堂堂一个七尺男儿,尚不如我这个小女子!你让我如何服你?如何听你?我胆子很小,来了你安王府胆子练大了,逼急了杀人都敢!那位玉公子比你强多了,相逢不晚,或许我们真有缘分在!还有以后少说那样的话,让人恶心,我改变不了眼前的事情,但我没把你当丈夫看,你不配……” 安王吃饱肚子,本来脸色极好,心情也不错,想和明珠来个温情些的调遣探试,谁知惹来明珠这番话,又给气回去了,脸色越来越白,明珠没说完最后那句话,被他一把捂了嘴,整个儿搂进怀里,压住剧烈起伏的胸膛,好一会才平静下来。 明珠被点了穴,没有什么感觉,却气恨难平,又委屈,眼泪流个不停。 泪水滴在安王手上,他扶起明珠,取了帕子,细心替她擦拭眼泪,一手捺开垂倾下来的柔顺黑发,缎子般柔软垂沉的感觉令他爱不释手,抚弄着她的头发,心里苦笑:这算是为我哭了吧?白云寺对着庆王哭,结果庆王手上缠上了绷布,他伤了自己!东关候府为郑世子哭,情真意切,滴滴泪珠不值钱地往下倾倒,他忍了又忍,胸腔满满堵着一股闷气,酸胀难受,许久说不出话,如果是在安王府,他非得砸几个杯子发泄一下。 明珠难禁他的抚弄,又动不了,说道:“你饭也吃完了,该放了我!” 安王看着这样的明珠,静静地倚在座位上,双眼含泪带怯,仍顾盼灵动,闪发异彩,诱惑着他的目光深入,他控制着自己,知道不能深入,那通透如墨玉般的深眸会吸了他的灵魂,失去了的灵魂,过早依附于她,势必会被她耍得团团转,什么时候被她玩死都不知道。 他必须强过她,将她牢牢抓住,绝不能心软,否则就会永远失去! ----- 两更啦,求票票! 正文 第九十四章 讨厌的苍蝇 琴棋书画等侍女进来收拾桌子,又为王爷准备热水沐浴,见王妃卧塌前的紫檀木镂花月门已放下帷幔,安王临进内室沐浴前交待秋痕和雪儿:“王妃累了,已睡着,不要惊动她,你们自去歇了吧!” 安王沐浴出来,侍女们将一切收拾好,逐渐退出上房,听琴最后出去,返身将房门拉上。 走近床边,挑开粉红色薄纱罗帐,轻轻坐在床沿,明珠平躺床上,满脸泪痕,她现在不但不能动,话也不能说了。 安王用手里的湿巾替她擦脸,温和地说道:“别哭了,这就替你解开穴道!” 他举起手,又放下:“答应我:以后不得任性,不得随意乱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不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夫妻间要相敬相爱,凡事有商量。我以后只在芷蘅院住,你不得推阻——你放心,我不会随便碰你!” 明珠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他。 安王微叹口气,在她胸口轻点几下,解了穴道,明珠翻身就要爬起来,安王按住她:“稍安勿躁!经络血脉有一阵子不运行,须得等一会再动!” 说着伸手要替她按摩腰部和腿部,明珠急忙闪开:“我自己可以!” 她深吸口气,曲身在床上翻滚了两下,坐起来靠在床内里架子上,拿眼睛看着安王:“你总是以伤害我为乐事,总有一天,要一件件跟你算总帐!” 安王心里沉了一沉,勉强说道:“点穴并没有害处,只想教你明白夫妻之道,我们要在一起过日子,总有磕磕碰碰的时候,算什么帐?” “怎么不算?血肉相连的亲兄弟还明算帐呢,何况你我这样的夫妻!” “明珠……” “还是叫我王妃吧,不习惯你喊我名字!”明珠毫不客气。 “从前的事是我欠思量,做错了,我不想也不愿再提!我们做了夫妻,这是不能改变的,我愿一辈子对你好,还不行吗?要恨到什么时候?” 安王清冷淡定的声音里多了些恳求的味道,明珠讥讽地一笑:“恨很费精神力的,我才不要恨你,你不值!” 安王冷冰冰的目光让明珠多少有点忌惮,跑又不能跑,打也打不过他,这人相貌堂堂,却是赖皮第一,还是少惹他为妙! 她抱起自己的小方枕,靠在内床架子上,笑咪咪地看着安王,娇爱甜美的样子,看起来既舒适又安然,仿佛刚才那场被点穴协迫,痛恨哭泣的事情根本没发生过。安王看她这样子,不禁心神激荡,直想冲过去搂住她,和她并排坐着,分享她的甜蜜和快乐。 “王爷确实生得不凡,如果你愿意多笑一笑,不知会迷死多少女子!我第一次见王爷,却喜欢你这副冷冰冰的模样,觉得你是个英雄,谁知你表里不一,所作所为令我失望到极点!” 明珠的话先把安王抬上云端,接着再把他摔了个七晕八素。 他不错眼地看着明珠:“你第一见我,不是洞房花烛夜吗?” “当然不是!王爷还记得街集之上,一辆失惊的马车吗?” 安王脑子里嗡地一响:怪不得对她一见如故,白天见她女扮男装,更是觉得如此眼熟! “原来你是,那位红衣小公子?” “是我!”明珠说:“你救我一次,又害我一次,两相抵过,我不欠你,还平白顶了安王妃身份,被你利用,够意思吧?” 安王眼神温润:“难怪……我感觉到你对我有情意!洞房花烛夜就已认出我,为什么不说?” 他记得那个惊慌失措,又强作镇定朝他施礼道谢的小少年,当时还多看了一眼,想着天下间竟有这么玲珑秀美的男孩。没想到,这男孩就是明珠,缘分注定,是要嫁给他的! 明珠被他的话刺激到了,急忙更正:“我没对你生情!你不要瞎想……本小姐从小爱看美男,就像你们男人爱看美女,看过就完!若是一个个都有情意,岂不是早得相思病死掉了!” 安王的俊脸绷不住了,他侧过头哧地笑出声,而后又很快恢复端庄:“不管你承不承认,我是感受到了!” 明珠瞪着他:“对你这种人有情意,那才怪了!你出手救了我,我总要对你存些感恩之心吧?这就是为什么我三番两次轻信于你,被你利用仍能隐忍的原因!——这个情份只到此为止,以后,不会再有了!” 安王抑制着躁动的心,垂下眼帘:“你没有必要对我感恩,谁遇到那种事情,只要有能力,都会去做!” 明珠点头:“对!如果我能,我也会!看来你没有坏透,还有那么点侠义心肠!” 安王哼了一声,明珠说:“现在你知道了:我之前的容忍和退让,是有原因的,我承了你的情!我如今也还够了,以后不再顾及你的感受和面子,会做一些更出格些的事,你可以打压我,我同样可以反击,但这样闹起来或许真不好看,你有你的尊严,我也要顾及父兄,不如我们再订一个君子协议,这次不再是儿戏,是两个大人之间互换诚信的约定,你一定不能再违背!” 安王定定看着她:“我从今起不和你订任何协议!” 明珠眼睛转动:“会有好处的,我们……” “我们夫妻一体,任何好处都是共同的!”安王掀开一床棉被:“不说那些无趣的事,我累了,睡吧!” 明珠咬着唇,一晚上费那么多口舌有什么用?家伙还是这样赖皮!手上方枕砸过去:“你不敢订,因为你根本就是个不守信用的家伙!你霸道,蛮横,不讲理……你走开!” 安王伸手接了方枕,紧闭双唇,眼神冰冷地看着明珠,明珠蹬了几下脚,知道没有用,便要爬出来,安王不悦地说道:“你还要怎样?” 明珠说:“去净室,可不可以?” 安王看着她趿了绣花鞋,翩跹走下脚踏,头也不回地挑开帷幔出去,禁不住送出一句: “我等你!” 预料之中没有回应,他眼神瞬间消沉,内心焦灼不安:明珠曾经动情,是他自作聪明,把她吓回去了,现在他动了心,她却再不肯回头! 内室的门响过好一会,仍不见明珠回来,安王正要走出去,只见帷幔一动,明珠抱了两床棉被进来。 安王上前接过,问她:“这是要做什么?床上不是有两条锦被吗?” “一会你就知道!”明珠答。 安王是太累了,躺下就睡着,明珠将刚从橱柜里拉出来的两床棉被叠成长条,隔在中间,浓重的檀木香味根本影响不了他,反倒将明珠自己熏了个晕头晕脑,她尽力靠近床内里,几乎贴着床架子了,什么时候睡着,也不知道。 清晨,安王睁开眼睛,望着顶上粉红色的罗帐,微微笑了一下,伸手摸摸身边叠放得好好的两床棉被,抬起身子看往里边,只见明珠面朝他侧躺着,眉毛舒展,睡容恬静温柔,棉被盖到胸部,两只手全露了出来,方形抱枕滑落到一边……安王心里暖暖的,情不自禁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明珠睡得沉实,竟然没反应,再摸摸她的脸,然后捏了一下柔嫩紧致的粉腮,心卟卟直跳,手还不舍地停留在明珠脸上,忽地被她抬手一拍: “走开!” 安王吓了一跳,脸上燥热难当——昨晚才信誓旦旦地说过不随便碰她! 正难为情,看见明珠小嘴儿抿了抿,说:“讨厌的苍蝇!” 安王咬住唇,又笑又恼,不敢再惹她,轻手轻脚下了床,漱洗更衣,开门出来,交待门外守候的侍女不要太早惊醒王妃,然后去了前厅,自己用过早饭,带了侍卫出门。 王府内,芷蘅院四周,都安排了人守着,王妃可以在王府自由活动,但不能独自踏出王府大门,这是禁令! 等他忙过一阵子,她想去哪里,都可以,前提是得他陪着。 正文 第九十五章 要求 德仁殿廊沿下,两名手持拂尘的年轻内侍引路,太子在前边走,安王和庆王在后并排而行,三人都穿了上大朝时才穿的王袍,明黄色缎面上金丝银线缠绣九龙盘绕,华光灿烂,头上紫金王冠宝光蕴涵,耀人眼目,一路行来,王者霸气挥洒于无形,廊下等候朝谨的大臣们个个退后垂眸,不敢直视。 皇上最得意的三位皇子,平时少有一齐上朝议政,今天难得这么齐整。 进入殿内,皇上还没来到,兄弟三人直走到前排去,一路看到董明政、董明律、董明志,庆王都含笑点头示意,反倒是安王脸色惯常的清冷平淡,毫无表情。 只是经过董宰相面前,他和庆王一起停了下来,和董宰相以平礼相见过,庆王不走,他也不走,直等得庆王离去,他才又跟董宰相点了点头,走开去。 亲疏总要分清,众目睽睽之下,他一个正牌女婿怎容得别人占住老丈人套近乎。 太子看看安王:“今天气色不错,比昨天好多了!” 安王微微一笑:“昨夜睡得早,一夜无梦!” 太子问道:“安王妃还好吧?听说她回娘家省亲了?” 安王点头:“昨天接回来,有点不高兴,闹了一场!” 太子失笑:“安王妃脾性活泼有趣,正好配你这样沉闷的个性,安王府现在可是热闹不少!” 安王不语,想着这个时辰,明珠该醒来了,她在做什么,心情如何? 昨天白天的事让他想起来就气恨,晚上回到府里又累又饿,不找她麻烦就不错了,她竟不肯俯就他,还说什么玉煌玉公子比他强得多,两人相逢不晚……当时只觉得心坠落下地,血往头上冲,不管不顾地将她捂了嘴,紧紧抱进怀里,好像不那样不足以感觉到她的真实存在。后来又点了她的哑穴,因为她斩钉截铁地拒绝和他同一张床睡觉,让他回书房去睡,声音还越来越大,逼得他出手。他就要睡在她身边,那张宽大的婚床本来就有他一半,他熟悉她的气息,喜欢她身上的气味,也要让她熟悉他! 庆王面无表情地看一眼入定般的安王,眼神阴郁:“父皇来了!” 昨天东市上那一场闹剧,他手下的人看到了,报上来,说安王和一位年轻公子当街抢一位美貌少年,那位美少年先是跟了年轻公子逃走,没走几步又被安王追了回来,押着回了安王府。当时他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一定是明珠趁着回娘家省亲之际,又乔装出街游玩,遇见了什么人,被安王发现,抓了回去。 他很心痛,明珠嫁给安王不快乐,所以她才会惹事,如果换作嫁的是自己,就不会是那样,他和明珠结合一定很幸福,谁也不会有遗憾。 他也很关心那个能让明珠愿意跟着跑的年轻公子,明珠不是一般人,眼高于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打动得了她?那个人敢招惹安王,显然来头不小!无奈手下人查来查去没有头绪,气得他昨晚郁闷了一晚上。 他心里永远有明珠,她不爱安王,也不能让她有机会爱上另外的男人,她心里只应有他庆王! 庆王妃李莫愁根本就是个摆设,抑郁不开的情况下他发现李莫忧性情才华略有与明珠相似之处,留她在身边聊慰空虚的心怀,终究是没有什么情意,男女欢爱过后便相对无趣,如今李莫忧房里他也不常去了,听曲赏乐,还不如去歌坊茶楼,俗是俗些,却也爽快惬意,歌女乐伎,伶俐洒脱,玩过就放开,不似李莫忧那般甩也甩不脱,纠缠不休,问个不停。 最讨厌她拿自己与明珠相提并论,说什么她和明珠到底有什么不同,为什么他不能像待明珠那样待她?这个问题他答都懒得答,云泥之别,如何能同等对待? 皇上高坐龙椅,看着三个皇儿,太子神情认真,庆王垂眸,安王目光平视,视点是殿前香炉旁边的铜鹤眼睛,他想这俩儿子今天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心思不在朝政上。 清了清嗓音,知道皇上要发话了,殿上静悄悄的,一根针落到地上都能发出很大的声响。 说了几件上次朝议不下的事情之后,皇上提到了使团,南昭国使团由庆王领头接待,反应很好,又说到月和国使团即将到来,因是和月国大皇子亲自领团,本着友好交往,签订盟约而来,意义重大,朝庭将会派出护卫队到边境迎接,和月国大皇子是王储,年纪尚轻,只有二十四岁,到时本朝也派一位与大皇子年纪资历相当的皇子来接待…… 皇上只说了这些,就没继续说下去了,朝堂上立时响起一片嘤嘤嗡嗡的议论之声。 太子和安王只是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庆王却很淡定,昂着头,俊美的脸上一派沉着宁静。 皇上看着他,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他果然有这个能力,便让他放手去做吧!皇后每日在他耳边软语呢哝,三句不离庆王,皇上又怎能不理解她的心意?那些小皇子就不说了,这三个儿子,算是硕果,精华,自己从小疼爱着的,哪个不看重?唉反正做父皇的春秋正盛,太子虽贤德仁孝,极有才干,但这以后的事情还远着呢,由着她吧,就让庆王多磨练磨练! 下朝之时,太子和庆王、安王仍旧走在一起,一名小内侍走来躬身施礼,说道: “皇上有口谕:宣安王殿下到偏殿谨见!” “公公可知皇上因何事要召见本王?”安王看太子和庆王一脸的疑惑不解,便含笑问内侍。 “回安王殿下:应是为了小皇子的病,小皇子前天发热病,宫中御医施药未见好转,昨夜皇上与皇后亲去探看,要接了小皇子到中宫,方便皇后娘娘照看,小皇子不肯,他说……” 小太监忽然抬头看了看三人,禁口不言。 庆王不耐烦:“说吧,无人听见,不会降罪于你!” 小太监心里嘀咕:差点就说漏了嘴!小皇子说不要皇后娘娘,他要安王妃嫂嫂! “小皇子说:想要和安王妃住几天!” 安王很意外,庆王楞了:“什、什么?” 太子看着庆王:“这是你惹出来的事!” 庆王苦笑,安王莫名其妙,太子笑道:“我只道小孩儿童言戏语,说过就忘,想不到小皇弟如此长性,他还真做到了!” 太子和庆王便陪了安王一起来到偏殿,皇上知道兄弟三人都来了,便一起召见,果然说的是小皇子龙仅的事。 “代儿:仅儿还太小,病中顽劣任性是有的,你为兄长,要多袒护容忍些。明珠上次给朕吃的药极好,或许她还有些别的什么药,可试着给仅儿吃吃,若是好了,自然高兴,若不好,朕也绝不能怪她。总之仅儿便交给你,他自上次去安王府与你庆生辰,便说喜欢安王妃,要求与安王妃住几日。宫中自会将些用度送过去,皇后早备好了的,现在估计已送到安王府了……你和安王妃,便多辛苦些吧!太子和庆王,还有其他的皇儿,若有空也当去探望仅儿,他先天不足,两岁失了母妃,实在太弱小,太可怜些……” 皇上说到这里,有点唏嘘起来,声音也变了,昨晚去看龙仅,见他似乎仅剩一口气,他动了真情,流下眼泪——这是他最小的儿子啊,平日忙于政务,十天半月或是更久些才记得叫人带来给他看一眼,不过问个三两句话便又打发走了,不是他不想疼爱小儿子,实在是顾不上啊。 看着小儿子苍白的小脸,无力的眼神,想着他或许就此病死去,他有种撕心裂肺的痛楚,那时就是让他割肉给他吃,他也是愿意的。 结果小儿子提了个出乎意料的要求:要去安王府,和安王妃住几天! 这不算什么啊,安王妃是嫂嫂,她有义务陪护病重的小叔子,皇上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看到太子和庆王陪同安王一起来,他很欣慰:儿子们各自强大是好事,彼此团结友爱更是件美事,他们定是从内侍那里打听到小皇弟病重,便一同来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令做父母的舒心的事吗?皇上对他的三个儿子赞许地微笑了。 太子陪安王去接龙仅,路上,太子笑着说了龙仅何以会提出要求,让安王妃陪他几天的缘故。 安王府赏花宴那天,应多位年幼皇弟的要求,作为长兄的太子带了他们到湖中划舟游玩,庆王在旁见了,也一同前去,在湖上听到明珠用胡语唱歌,小皇弟龙仅叹道:“安王妃是仙女!”庆王笑说:“她是个才女!”龙仅问仙女与才女有何不同,庆王教他:仙女在仙,不与凡人接触,才女在凡间,可亲可近。龙仅说:“我喜欢安王妃嫂嫂,一会上了岸我便去与她亲近亲近!”童言无忌,却招来众皇子一阵哄笑,庆王怕他真会去缠着明珠,诳他:“她今日是女主人,可没闲空理你!”龙仅执拗地说:“总有一日,我能和她待在一起!” 安王听了,只笑道:“就不知道明珠会不会喜欢,她那脾气,怕对小孩没什么耐烦心。” 明珠在王府百无聊赖,正想着怎么应对安王,宫里来了人,带来皇后口谕,赏赐了许多物品,都是些上好的药材食材日用品,还有几十匹华丽的云锦丝绸绢纱,式样新颖奇巧的金银首饰和珠玉佩饰,知道自己要充当一下小保姆,料理一个病恹恹的小皇子,禁不住挑了眉:什么意思嘛?一个皇子已经够她烦的了,还来一个? 等她见了龙仅之后,就没有闲心计较什么了,认真积极的态度大大出乎太子和安王的意料,她不但将龙仅安置进芷蘅院,还直接将他的睡榻安排在上房,睡在平时她练习写字的软榻之上。 ----- 票票啊,咋不见影子? 正文 第九十六章 亲情 龙仅小脸青白,气若游丝,意识却尚在,他软弱地对明珠说: “嫂嫂,我要死了,我想你陪我,你会嫌弃我吗?” 明珠楞了一下,小小的孩子,说出这样的话,实在令人心酸。她伸手抚了抚龙仅的小脑袋,对他温柔笑道: “你不会死,我陪着你,不让你死!” 龙仅眼里涌出泪花,声音却很平静:“我吃了很多药,没好起来……嫂嫂能看着我,我就不怕死!” 明珠越发笑得灿烂:“你真勇敢!如果死不了,就快快长大,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好不好?” 龙仅眨了眨眼,哑声应道:“好!” “那我们约定喽?” “嗯!”龙仅脸上现出笑意. 说话间,明珠已探过龙仅的脉象,回过头,接过宫中内侍递送上来的药方子,粗略看了一下,笑着对宫里来的女官说道: “皇后娘娘口谕,也说了小皇子交到我手便由我着重料理,我是要担责的。姑姑宫中的事情想必多着,便请回吧!留下贴身的内侍和奶娘,其余人等一并请回去罢,安王府人手够用了。” 那女官有点惊讶地看着明珠,皇后明明要自己随同小皇子来,协助照顾,免得安王妃太过辛苦,谁想王妃竟然不领情。 “王妃娘娘……”她犹豫着。 明珠看着她:“你也看到了:小皇子现在是住进了我的卧室,我只用惯常使唤的婢女,大家留在这也不大方便,还是先回去吧,据实与皇后娘娘说,她会体谅的!” 那女官不能说什么,便行了礼,留下几名御医在前院待命,自己领了一众宫中内侍嬷嬷们回去了。 身边无声无息的龙仅此时叹出一口气来,明珠看着他:“你舍不得他们走?” 龙仅的眼睛一下瞪大了:“不!我不想让他们跟着!” 明珠笑了,拍拍他的脸:“我和你一样,嫌他们人太多,占了我的地方去!” 两人相视一笑,明珠便吩咐秦妈妈:“安置好前院那几位御医,等会我去看过药方子和药草,再熬药汤!” 秦妈妈领命去了,软榻上龙仅安心地看着明珠,明珠用手轻点他额头: “你信不信我?明天你就可以起床,我带你去林子里,看小鸟!” “我信!我喜欢小鸟,我想捉一只!” “为什么要捉它?捉住它关起来?它会不快乐!不如我教你学鸟叫,会有许多小鸟儿都跑来和你一起玩,好不好?” “好!” 龙仅眼睛越来越亮,眼神无限向往,明珠给他喂了几口水,然后轻声说道:“现在要睡一会,等会醒来就喝第一碗药汤,你且记得,只喝三碗!” 龙仅点了点头,脸上带着满足的笑,闭上了眼睛。 明珠坐在榻沿守了他一会,摸摸他的手,确定他睡着了,这才走出房门。 太子和安王坐在小偏厅喝茶,见她走来,太子说道:“敢把皇后娘娘派遣的宫里人都打发走,王妃中你是第一人!” 明珠说:“我只收留小皇子。芷蘅院不算大,原本人员就多,再来些不相干的人挤在院里,我受不了!” 太子笑了:“是个爽快人!小皇弟怎样?” 明珠笑了笑:“我与他说了一会话,他很高兴,现在睡着了,应该会很快好起来吧!御医们医术精良,宫里的药品又最好,估计是小皇子缺少了点信心,他既然选了我,必定很信任我,只要想法子让他乖乖吃药,多哄他开心就没问题!” 这话听起来再平常不过,太子却赞赏地点头:“很有道理,你费心了!” 安王替她倒了杯茶:“你很会哄小孩儿啊!” 明珠不高兴了:“什么叫哄?我可是和他真心交流,我家有那么多个小侄儿小侄女,我若个个都用哄的,早成骗子了!” 太子差点喷茶,安王笑道:“我倒是忘了,宰相府确实小孩很多。” 入夜,龙仅服药过后一个多时辰,明珠便让侍女们用热水为他擦抹身子,因是王妃上房,卧室连着起居室,几个通套在一处,内侍和奶娘夜间不能随意进去,都守在外边,反倒是琴棋书画和其他的二等侍女们忙乎起来。把龙仅擦洗干净,又重新换了新的铺盖垫褥,龙仅整个儿就变得清爽起来,一双眼睛有了神采,滴溜溜转动着,跟午后抬起来时是判若两人。 明珠端了一碗小米粥,用银匙子一口一口喂给龙仅吃,安王站在一边看着,龙仅吃得很好,不时拿眼睛看一看安王,明珠知道龙仅想什么,笑着对安王说道: “王爷不去书房吗?” 安王也觉察到龙仅对他有些畏惧,又见明珠暗示他走开,心里很不愿意,便说道: “今夜没什么公文要看,不用去书房,我和你一起陪陪仅儿吧!” 龙仅说:“我让皇兄费神了!” 安王看着他微微一笑:“你我兄弟,不用客气!” 一碗小米粥很快喂完了,明珠有点担心:“仅儿,你没有难受吧?我原本只想让你吃小半碗的,如今却都吃光了!” 龙仅眨眼:“嫂嫂喂,我就只管吃,吃了多少也不知道!” 明珠卟哧笑了:“我见你能吃就只管喂,你自己的肚子,要自己定着,不能再吃要说一声儿,撑破肚子我可赔不起!” 两人说着笑着,明珠要拿个枕头把龙仅上半身垫高些,安王说:“我来吧!” 轻轻抱起龙仅,明珠把枕头给他塞到身子下边,问:“这样好受点吗?” 龙仅点头,笑得舒畅:“好多了,谢谢嫂嫂!” 明珠让安王陪着龙仅,自己想去沐浴,才走出来,安王也跟着出来:“他说要休息一会!” 明珠悄声问他:“仅儿只有六岁?” 安王不懂她什么意思,点头:“不然你以为他有多大?” 明珠一笑:“我怎么感觉他像十六岁!” 安王变色道:“你想什么呢?” 明珠说:“你才胡思乱想!你听仅儿说的话,老气横秋,哪里像出自六岁小儿之口?” 安王沉默了一下,想到自己六七岁时,母后还没离世呢,就已经是那般样样都懂的模样,母后离世之后,更是完全一副小大人架式,凡事要能够自作主张,否则就会吃亏。 他轻声说道:“皇家的孩子,自来如此,有人庇护,则娇贵,没人庇护,便早熟早慧的多了,很正常!” 明珠自己倒了茶喝了一口,拔弄着手里的青玉茶杯,看着剩下的半杯茶发楞:“说这样的话!你是他哥哥,你难道不能庇护他么?” 安王忍了又忍,最终伸手取下她手上的茶杯:“**的事,我怎能管得?他还小,归属皇后照管,谁也不能说什么,就是皇上,有时也管不着!” 明珠被他抢了茶杯,张了张嘴,恼道:“我的茶,还我!” 安王看着她,双眼闪闪发亮,将半杯茶一口喝光:“你的就是我的!就像仅儿,他是我的皇弟,可现在归你管了。你待他那么好,我很高兴,也很不高兴,你对我就没这么好!” 明珠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目光,甩手而去,进入内室沐浴更衣。 沐浴出来,明珠坐在榻上和龙仅下棋,刚下了一局,安王也洗好了,走来见他们俩下了个平局,龙仅抓抓头,似乎很不服气的样子,就笑着说道: “仅儿四岁随名师学棋,听说棋艺不一般,今日遇到对手了吗?” 龙仅皱着小眉峰,迷惑不解:“怎的会这样?嫂嫂这一步太离奇了,轻轻松松就将我这一角牵住!” 明珠见他费神思考,怕他累着,笑道:“这一步可不轻松,是经过好几步铺垫而来!夜深了,仅儿不必再想,先睡了,明日咱们再战!” 龙仅虽然心里放不下,却也很听话,乖乖让侍女撤走棋盘,明珠帮助他躺下,龙仅小手牵住明珠柔软的绢纺衣袖,不舍地说:“我喜欢和嫂嫂在一起,不舍得睡着!” 明珠楞了一下,看看安王,笑道:“这软榻又宽又大,不然我拿一床棉被,陪你在榻上睡好不好?” 龙仅欢呼雀跃:“好呀好呀!” 安王平静地看着他们,唇角轻扬:“我们三个一起睡在这里,好不好!” 龙仅又惊又喜,点头不及:“嗯!太好了,我喜欢!” 明珠手臂搭在几上,身子扭往一边:真是!还阴魂不散了! 遣走侍女,安王自己去抱来棉被,明珠和龙仅热热闹闹地铺将起来,软榻变成了通铺,明珠和安王各睡一边,龙仅睡在中间,自小失去母妃,在阴森冷漠的深宫里长大,父皇爱看不看,皇后更是冷眼相加,几曾有过这样温馨和熙的亲情陪伴?小龙仅乐不可支,在自己的棉被里很不老实地滚来滚去,一会偷窥安王,一会逗逗明珠,先前的拘禁和小心一扫而光,天然童真显露无遗。 明珠为了让龙仅睡着,费了一番心思,讲了好几个故事,又舍出自己的小抱枕给他抱着,好容易才哄得龙仅安静下来,却仍不肯睡,睁着两只大眼睛看着明珠,明珠打着哈欠问他:“你还要怎样?” 那边安王无声地笑了:这句话是昨夜他问明珠的,那时明珠也很不合作,不肯好好睡觉,他也是又累又困。相同的情形,轮到明珠焦头烂额了,而她顺口就套用了他的话,看来夫妻间的默契应是从长期的耳鬓厮磨、潜移默化而来! 不消一会儿功夫,明珠和龙仅都睡去,两人靠得很近,因为龙仅抱了明珠的抱枕,明珠要贴近些,把手放在上面,摸一摸才睡着。 安王爬起来看他们,替龙仅掖好被子,手掌轻轻覆住明珠微凉的手背,明珠微微动了一下,她没有睡沉,却也没醒来,他看了她好一会,想办法盖好她的手,这才安心睡去。 ----- 票票啊亲们! 正文 第九十七章 逗鸟 第二日,龙仅喝完第三碗汤药,手舞足蹈地就要跳下地来,被明珠拦住了,温言软语哄劝了几句,龙仅便没有坚持,两人仍在软榻上坐着玩,明珠教他几种现代儿童常玩的手头游戏,比如折纸飞机,无需跟他解释什么叫飞机,只说是无线风筝,然后是拍纸方胜,这个龙仅玩得最高兴,也玩得最好,又拿了十多颗拇指般大的珍珠跟他玩弹珠,反正这东西皇宫里多的是,皇后一次就赏赐给她100颗,玩它几颗也无妨。 此时的龙仅已是完全康复,活蹦乱跳地精神好极了,午饭也能吃下一碗肉汤,一只鸡翅和小半碗米饭,看见明珠吃青菜,也跟着吃了几筷子,赞叹说: “安王府的厨子真了不得,青菜都能煮得这样好吃!” 乐得甘妈妈在一旁连连俯首谢恩:“老奴谢小皇子夸奖!” 明珠教他:“每天都吃些青菜和水果,能补充体内所需的养分,对肠胃大有益处!” 龙仅问:“嫂嫂怎么知道的?” “书籍上有啊!” “嫂嫂很爱读书吗?” “是的!书是良师,是益友,它不会说话,却能教会我们做人的道理,给予我们无限的力量和帮助!仅儿已然开蒙,要认真学习,将来博览群书,做一个智慧而高尚的人!” “仅儿知道了!”龙仅认真地点头:“师傅也说过:腹有诗书气自华!” “师傅说得对……” “我看未必!”安王出现在小偏厅门口,面带微笑,走到龙仅身边,摸摸他的头:“一个满腹经纶的人,三天两头病蔫蔫的,腰都直不起来,谈什么气质?你先把字认全,会背几篇四书五经就行,等我跟父皇提议,找个有经验的武师教你练武,身体强壮起来才最重要!” 明珠楞了一下:这人怎么回来了?他一般不在芷蘅院用午饭,估计这段时间为了看紧她,晚上哪里也不能去,只好把午饭时间分给他那些侧妃侍妾了。 安王很灵敏地捕捉住明珠的目光,虽然她很快就移开了,他对明珠说道:“这些天忙着济河上的事,中午一般不回城的,今天得了传报,提前回来了!” 龙仅抬头看安王,喃喃地说:“皇兄辛苦了!有人告诉我,练武很难,舞刀弄棒很危险,弄不好会死掉,我还是喜欢读书!” 安王与他对视着,眼神端肃:“身体不好也很容易死掉!练武可以强身健体,可以自卫防身,开始会辛苦些,习惯了就好!” 龙仅若有所思,终于点了点头:“我听皇兄的,读书之余,也练练武!” 明珠站起身,等安王在她左手边坐下来,才又落坐,身后雪儿站出来,给安王盛了一碗汤,他拿起汤匙,看着明珠笑道: “你的芷蘅院出名了:仅儿病成那样,抬来这儿不到几个时辰就好了一半,住一晚,整个人就恢复得跟平常一般无二,御医回宫禀报,皇上龙颜大悦!刚才宫里来人说:皇上、皇后要来,太子一家和几位皇子也跟来凑热闹,晚宴开在芷蘅院,你看该怎么办吧!” 明珠吃了一惊,喝到嘴里的汤差点咽不下:“他们要干什么?我这里不欢迎这多么人!” 安王看了龙仅一眼:“王妃不可任性!当着皇弟的面,怎能说出这种不顾礼节的话来?” 龙仅忙说:“我也不喜欢他们来!是因为我在这里,带累嫂嫂了,其实我和嫂嫂一样,喜欢安安静静的,不受别人干扰!” 安王平静地喝了一口汤:“不受干扰?可能吗?与其想那不可能的事,不如打起精神去面对,也就一顿饭的功夫,看过仅儿,用过饭,他们自然就走了,最多找你们说几句话,并不是外人,自己的父皇、兄弟姐妹,那又何妨?” 明珠和龙仅对视一眼,感觉无奈又无趣。 叔嫂俩原本是吃好了的,安王后来,龙仅就规规矩矩地端坐在位子上陪安王,不时地拿起筷子挑一两根素菜吃吃,一个小孩儿都能做到这样,明珠也不好太出格,默不作声地拿了小勺子一点一滴舀自己碗里的汤喝。 安王显然心情好,很配合地没用多长时间就把饭吃好了。 出得偏厅,明珠走到庭院里试风向,笑着对龙仅说:“知道我为什么关你一个早上?早上天空云层太重,太阳出不来,风也阴冷,怕你病刚好,又吸进冷风去。现在有阳光,风也柔和,可以带你去林子里看看!” 龙仅很高兴,一手拉明珠,一手拉安王,笑着喊:“快走快走!再迟鸟儿都飞到远的地方玩去了!” 明珠忙扯住他:“仅儿!王爷还有事做,只我们两人,玩一会就回来的!” 安王问:“我有什么事做?” 明珠也不看他:“等会就有客来,你要迎接客人,还要和张总管阮妈妈他们商量晚宴的事宜。芷蘅院窄小了些,恐不适宜接待皇上和皇后,王爷您看……” “你放心吧!”安王淡定地说道:“皇上不会嫌弃芷蘅院,知道为什么吗?当初为我建这座王府,初具规模之期,皇上亲自来看过,他喜欢芷蘅院那丛紫竹,教人取笔来亲自写画了院内该种下的植物,砌什么样的假山,芷蘅院三字就是当时他钦笔提点的,整个安王府,他只为这个院子提了字!” 明珠四面看了一看,那些植物景致,也不过如此嘛,原来皇帝水平也就这般! 虽然没说话,安王却从她的眼睛里看出点什么来,含笑道:“还可以吧?随意而不失精巧,地方小点对你有好处,若是院子太大,只怕更增长了你那份气焰!” 明珠下巴一扬:“什么气焰?” 安王拉起了龙仅:“仅儿快走,不然他们一来,想玩也玩不成了!” 三人一个拉一个,才至院门,就有禀报传进来:“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携小郡主、小王子到!” 龙仅脸上僵住了:“这么快就来了?” 安王安慰他:“只是太子和太子妃来,带着喜乐和意儿,还可以玩一会的!” 明珠听说喜乐来了,不禁皱起脸:她实在有些怕那小丫头,黏人不说,还脾气暴烈得惊人!上次赏花宴她是领教过了,因为没给她唱那首“胡语”歌,小丫头一怒之下,抓起一根短木棍邦邦邦在她那具名贵瑶琴上一通乱砸,所有丝弦应声而断,琴内里的一些细小零件也跌落不少,如果不是文青擅长修缮乐器,那具已有几百年历史的瑶琴可能就此寿终正寝! 太子亲自给她道歉,若不是看在太子妃又羞愧又难过的份上,她一定抓住那小丫头,狠狠教训她一番。 耳边听见安王轻笑道:“她这段日子很难过,一提到你就哭闹,你给她解了心结罢!” “怎么倒成我的不是了?”明珠撇了撇嘴:“小孩子教不好,是父母之过,千万别怪到别人头上!就算你们是皇族贵胄,也是一样道理,太宠太娇,长大了看谁吃亏!” 安王见她误解了,忙说道:“并不怪你——喜乐自己也知道错了,怕你不待见她,可她又很想见你……” 想见我,干嘛?找骂啊! 明珠看着龙仅:“我们两个先去林子里,让你安王哥哥接他们去!” 两人也不管安王什么表情,放了他在那里,自管手牵手,高高兴兴地跑掉,身后四五个侍女跟着,眨眼间就跑了个干净。 湖畔假山旁,有一片桂树林,边上种着三五株一人抱的细叶榕,树冠繁密茂盛,许多鸣叫声清脆悦耳,婉转动听的小金雀最爱来这里聚集嘻戏,明珠早发现了,她此时就带了龙仅,坐在树下的青石兽上,嘬着唇儿轻吹口哨,口哨声同样婉转悦耳,或长声或短音,或急促或缓慢,只是一忽儿功夫,细叶榕上的小金雀越来越多,鸟儿们振动着金色的羽翅,在阳光翩然翔飞,兴奋的鸣叫声喧闹热烈,汇和成一支动人的乐曲,穿透树林子,久久回荡在湖面上。 正文 第九十八章 试探 龙仅看呆了,兴奋得手脚不知怎么放好,急切地要求明珠教他吹那样的口哨,明珠才教他对好唇型,假山后冒出两个小脑袋,接着喜乐和龙意就跑了出来,异口同声喊: “安王妃婶婶!我也要学鸟叫!” 明珠对上喜乐那双水凌凌的大眼睛,那里面再没有强势和霸道,却出现了一点羞愧和怯意,她想这小女孩本性不坏,只是被惯着了,慢慢调教,应该还来得及。 龙意长得有点像安王,明珠禁不住为这个发现笑了起来,她伸手捏了捏他红扑扑的小脸,说道: “一起学!这个要有耐心,慢慢来,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你们要是不认真,没有耐心和信心,可学不来的哦!” “我一定学得会!”喜乐的眼睛越发亮起来,安王妃没有因为上次的事责难她,还愿意教她口哨,她觉得心都要飞起来了! 龙仅一张嘴,居然滴下一串口水,喜乐和龙意同时指着他,恶心地“唷”了一声,明珠咯咯直笑,他急忙用衣袖又擦又抹:“对不起,我……我喜欢小鸟!” 喜乐拿手指点龙仅的额头:“喜欢就流口水啊?小皇叔,你和意儿一样,还没长大!” 龙仅拿开喜乐的手,皱着小眉头:“放肆!我是长辈,你怎敢这样对我?” 喜乐听他这话说完,竟也老实地垂了眸,不再作声。 这情形倒让明珠想起安王教训自己的模样来,咬唇苦笑:皇家的人就这副德性,连个小屁孩都会教训人,而且还有板有眼,理直气壮的! 另一处假山豁口处,由于地势偏高,可以将明珠和三个小孩在一起的情景一览无余,安王陪太子、太子妃站在那里,含笑看着明珠像个大孩子,带了三个小孩在那里玩闹嘻戏。明珠坐在青石兽背上,龙仅和喜乐左右占住位置,这会儿他们暂时不学口哨了,看明珠拿了几缕扁长的青叶子编小蚱蜢,龙仅和喜乐紧挨着她,两个都防着龙意,怕他忽然强占了自己的位子去,龙意晃来晃去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坐,又很想靠近,他忽然拉开明珠正在编织的双手,一下坐到她膝盖上,笑嘻嘻地说道:“婶婶抱着我编吧!” 明珠给他这一着弄懵了,手上停了动作,喜乐反应过来,跳起身,将龙意拉开: “下来!碍手碍脚的,婶婶怎么编?” 龙意不从,硬攀住明珠手臂,抓住她衣裳,龙仅急忙也伸出双手,来拉开龙意: “放手!要弄坏我衣服了!”三个小孩挤在一起,拉拉扯扯,场面混乱,明珠急得喊道。 真的担心衣裳会被他们扯烂,又不能强硬推开小孩,那样会害他们跌倒,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乱成一团,好不容易瞅准了机会,站起来闪开去,一甩袖子:“不玩了!你们这样闹,没意思!” 三个小孩哪里放过她,一拥而上:“好歹编完小蚱蜢罢,每人一只!” 明珠故意装生气:“你们不乖,我就不编!” 喜乐说:“只是意儿不乖,不给他编就是了!” 龙意一听急了,大哭起来:“我要小蚱蜢!我要小蚱蜢嘛!” 假山上太子妃见儿子哭了,心疼极了,就想移步下去,被太子阻止了:“你去做什么?岂不是要让明珠难堪,她会处理好的!” 太子妃轻声道:“我是怕意儿哭闹,吓着弟妹了。” 毕竟是皇家长孙,从来只有温言软语哄他高兴的,谁敢惹他哭? 太子看了看安王,笑道:“她是安王妃,胆子大着呢,你且看着!” 安王知道太子想起了明珠打他那一巴掌,有点窘,对太子妃说:“明珠年轻不懂事,对侄儿们粗暴了些,嫂嫂多见谅!” 细叶榕树下,龙意开始跳脚,哭声越来越大,龙仅和喜乐在一旁干瞪眼,明珠手上甩着一只编了一半的小蚱蜢,笑嘻嘻地说声:“停!” 龙意果然就停了下来,龙仅上前摸了摸他的脸:“怎么没有眼泪的?” 喜乐吃吃笑道:“本来就是假哭!” 龙意推开他们,明珠问:“意儿你为什么哭?” 龙意说:“我想要小蚱蜢!” “这小蚱蜢本来就是编给你的,因为你最小,会最先得到。若不是你捣乱,早就编成了!” 龙意低下头马上又抬起来:“是我的错,我可以改!婶婶还给我编小蚱蜢吗?” “知错能改,善莫大蔫!但只是改这一次还不够!” “那要怎样?” “要记在心里,下次不再犯同样的错!” 龙意认真地点点头:“我记着了!” 龙仅说:“要记住教训,得受惩罚!” 喜乐附和:“对,得受惩罚!” 明珠说道:“只是一个小过失,其实闹这一场,除了意儿,你们两个都有份!要罚,就都罚!” 喜乐皱了脸:“我怎么错了?” “你是姐姐,比意儿多懂事,应教导弟弟,就算控制不住自己要动手,也得先出言警示,不能上来就拉他,引起他反抗。仅儿是小叔叔,更不应该与侄儿争抢、纠缠,我说得对不对?” 龙仅和喜乐低了头,龙意笑着拍手:“婶婶不偏心,要一起罚,一起罚!” “这样。”明珠坐下来开始编手里的小蚱蜢,“你们各自去草坪上摘一片代表自己错失的小叶儿来,我将它编在各人的小蚱蜢身上,以后你们看着,就能想起今天经过的事,好不好?” 三个孩子高兴地应了一声,乐癫癫地跑开,在草坪上认认真真地寻找挑选了自己的小叶片,回到明珠身边,这次谁也没挤着明珠坐,三人并排站在她面前,老老实实地看着她巧手如飞,编织出一只翠绿可爱的小蚱蜢。 假山上太子饶有趣味地看着,面带微笑,太子妃瞅了他一眼,叹息道:“弟妹到底年轻会玩,孩子们都喜欢她!” 太子淡淡道:“慈母多败儿!你该学安王妃,该立规矩就得立,不能一味宠溺娇惯,好好的孩儿,总有一天会宠坏了!” 说完,太子转身离开,去前院大厅等候皇驾,太子妃没听见他唤自己跟上,一时有些楞怔,转头看了看黏着明珠的两个孩子,咬咬牙,也跟了上去。 安王由着他们夫妻先行,自己仍站在原地,想等明珠一起过去。 忽见右边花藤后,闪出一个人影来,注目一看,却是雪儿。 雪儿今天穿了一身翠蓝衫裙,配着雪白肌肤,十分的清丽秀雅。 “王爷!”雪儿带着淡淡的愁容,朝安王福了一福。 安王说:“雪儿姑娘,此处没别人,不必多礼!” 雪儿略显羞涩地说道:“雪儿心里念着王爷,见王爷独自在此处,才敢过来。” 安王笑笑:“是我对不住雪儿姑娘,这几日太忙,王妃又如此顽皮任性,不与我作一处想,我还没机会和她说起你的事呢!” 雪儿低着头,揉弄裙上丝绦,安王想着谁也有这个习惯?雪儿半天不作声,他也想了半天,最后想到是林侧妃,她娇羞不语的时候,也喜欢这样拈弄裙上丝绦,任你去琢磨她心里想什么,安王与她相对,每到这种时候,总会自然而然地想到别的事情上去,等她弄够了,回过神来喊他,又再与她继续交谈。 安王看了看不远处林子边的明珠,那女孩就不会这样作态,新婚夜她羞红了脸,仍敢抬眼大胆看新郎,他还因此内心轻贱她,谁知原来当时人家认出自己是救过她的“英雄”! 陪她回门那天早上,她解下自己裙上的串玉梅花同心络,含羞带喜,双手环上他的腰,替他佩系好。那时候,她对他笑得甜美,称他为“夫君”,诚心诚意要和他一起过日子! 脖颈间喉结滑动,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她如今想法变了,她说她不在乎他,不把他当丈夫看待! “王爷?”雪儿抬眼看见安王脸上一沉,怯怯地轻喊。 “哦,雪儿姑娘!”安王醒过神,掩饰地一笑,随即想起几个问题: “我问过几位与你同来的相府陪嫁姑娘,雪儿姑娘其实七八岁上就认识王妃,那日街上见你对黄三使招,不单只是熟练而已,拳脚功夫了得,王妃可曾和你一处练过些防身术?你既与王妃交好,最后却成主仆,而今又要做她房里人,想来是因为姐妹情深,不愿意将来离散,只是相处日久,你不知她并不愿夫君纳妾吗?还是你已将你救我于水中之事告诉了她,她才会应允?” 雪儿被安王问得不知怎么答,却听准了最后一句,半带惊喜地反问: “王爷说什么?她应允了吗?” 安王含笑看着她:“雪儿还没回答我的话!” 雪儿微低了头去,斟字酌句地慢慢答道:“雪儿确实幼小时就认识王妃,后来家中遭变故,王妃救了雪儿回去,雪儿学得些拳脚,王妃随了雪儿,也会一两招防身术。诚如王爷所想,雪儿真不愿意离开王妃,所以才想与她共同服侍王爷,雪儿不会与王妃争宠,只会保护她,陪伴她!王爷让保密的事,雪儿怎敢随便乱讲出去?即便是亲如姐妹,也说不得的!” 安王点头:“难为雪儿有心!” 他看着明珠已经站起身,带了三个孩子准备离开林子,问雪儿:“你与王妃在一起这么久,可知她的奇遇?” “奇遇?”雪儿瞪大了眼,轻轻摇头。 安王眼睛不离明珠:“比如说:学鸟叫,吸引更多的鸟儿聚拢来!” 雪儿一笑:“这个雪儿也会!” “试试看!”安王含笑看她,眼里盛着鼓励。 雪儿嘬起红唇,婉转吹起口哨,不一会儿,林子上空的金雀瞬间飞到两人站着的假山上,纷纷停驻在一旁的花藤树上。 明珠和孩子们自然把目光投过这边来,孩子们拍着手欢呼:“小鸟儿搬家喽!” 安王微笑着贴近雪儿,侧身而立,一手替她取下发上的一片树叶,从明珠的角度看过去,就见安王一手揽了雪儿的腰,一手轻抚她额上发丝,而雪儿此时一晃神,脚下一软,竟然陷入安王怀里,安王此时不得不真扶了她腰肢,温和地问道:“雪儿姑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雪儿双手攀上安王的肩膀,想要站好,却又一次滑倒,她紧贴在安王怀里,微侧了头,看见明珠已甩头离去,暗暗松了口气:事情总要挑明,就算被她痛揍一顿,她也要这么做!富贵险中求,不如此,怎样求得一辈子的自由和尊荣?难道要做你一辈子的婢仆不成?死丫头前世答应过自己一同出嫁的,现在她自己嫁得这么好,根本就不管老友了!在相府时两人还能时时在一起,来到王府,有了那四个贴身大侍女,自己有时候连她的行踪都不知道! “雪儿快站好!”安王眼见明珠只望了他们一眼,掉头就走,不免又后悔了,不知道这一招对她有没有用。 他其实想试一试,明珠对他提出纳雪儿为妾室会有什么反应?她强烈反对男人纳妾,林侧妃早到,她无话可说,若她对自己这个丈夫有感觉,必定不允许纳雪儿,那么他就还有机会,一步一步来,向她交心,从此两人坦诚相对。若是她毫不在意地应允纳妾,那可真的有外心,对自己完全失去了兴趣,要把她留住,防范于未然,他得立即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 加油,亲们!放票票过来! 正文 第九十九章 受刺激 他只想做出刚萌动情意的样子,谁想雪儿滑进他怀里,再也不离开! 女人确实可怕!想利用她们得有对等的交换条件,不然就反被她们利用。他起用了林侧妃的夜茜草,林侧妃却利用他的名头,给王妃多喝汤药,想弄残她,保住自己的利益。他不过靠近雪儿想做个样子,雪儿就能利用他,在明珠眼里落实了两人有私情的真凭实据! 安王想,也许这辈子他能够放心利用的女人只有一个,就是他的王妃董明珠,她任由他算计,但她说甘心给他利用是因为他救过她,她在还恩情! 安王叹了口气,心里想着明珠,怀着一腔柔情,不愠不恼地扶起雪儿来,雪儿以袖遮面,似喜还羞,这场面谁看见了,都会心醉神飞,如此温馨浪漫的两情相悦图,难得一见啊! 有一个人匆匆赶到,看见了,却不是心醉,而是心碎了! 那是林侧妃,她听丫头打探回来,说王爷原陪着太子和太子妃,后来太子和太子妃走了,只留王爷一个人在湖边假山上,她绞着手帕子想了又想,最终换上一套新衣,重新抿过头发,淡施了脂粉,打算在园子里偶遇王爷,顺便跟他提醒一下,过几日就是自己的十九岁生日了! 每年的生日,他既使忙得不能陪她吃饭,回到府中也会来看她,陪她说会话,亲手送她一份厚礼,今年呢? 她没想到自己走得太慢了,没来得及遇上王爷,只差几个台阶啊,她就可以走到王爷面前,微笑着向他行礼,温婉地与他说话……那女子就那样扑进了王爷怀里,而他,竟就双手扶住了她的腰,那女子身材高挑,腰身是如此娇柔健美,柔韧而富有弹性,她双臂一伸姿态优美地攀上了他的肩,林侧妃看清了她的脸,是王妃身边的雪儿姑娘,那一张美丽的脸上带着满足灿烂的笑容! 林侧妃不记得呼吸,感觉自己心脏都要停止了:她跟了他三年,但她没来得及这样充满激情地拥抱过他! 总是他抱着她,上下马车,轻轻一抱一放,好像他根本就没用过力,他最常对她说的话是:你该好好调养,多吃多补,看你轻得像一团棉花! 在这园子里,众目睽睽之下,王爷那样拥抱着一个女子,等于在宣称:这女子即将成为他的侍妾,或是新侧妃! 她头一晕,下意识地滑倒,脚下是四五个倾斜的台阶,她这样滑倒下去,或许会受伤,但王爷一定会放了那女子,抢过来抱起她! 她应该有此待遇,她陪了王爷三年,如果王爷是个正常的男人,他们孩子都可以生两个了! 伴随着婢女们的尖声惊呼,林侧妃娇弱的身子从阶上直跌下去,她没有发出声音,她低估了那几级台阶的险峻,左脚扭伤筋骨,失去支撑,右腿摔在石阶边沿,当场骨折,她痛晕了,躺倒在地上,动也不动。 雪儿自动闪离,安王果然抢过去,急忙蹲下,手刚一伸出来,就被人喊住了:“王爷且慢!” 是荆风,他身后跟着江登,还有马正和陈规。 荆风上前蹲下,查看过林侧妃的伤势,这才抬头对阶上那几个侍女喝道:“还不过来服侍着?离那么近,一伸手就可以拉住她,竟是如此拙笨,就这样任凭她跳下来!” 安王看着他:“你说什么?林侧妃自己跳下来?” 荆风看了雪儿一眼,暗自冷笑:“回王爷话:没人推她,或许是她站立不稳!先前不知她伤得怎样,怕王爷不管轻重抱她起来,所以属下喊了一声。” 安王苦笑:“我怎不知这个道理?也只是想先查看她伤势。” 荆风打理了几下,站起来说道:“好了,可以拿躺椅抬走。左脚扭伤了筋络,右小腿骨折,得唤郎中来包扎置药!” 安王看着几个侍女七手八脚扶好林侧妃,叹道:“娴儿,你也太不小心了!本就病弱,再来这场伤筋动骨,养到什么时候才好?” 马正在一旁说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侧妃娘娘这回可以好生养着了,院子都不必出!” 陈规瞪了他一眼,马正啧一声:“实话啊,我也折过腿骨的!” 安王懒得理他们两个,问江登:“什么事?” “青州有些消息,属下来与王爷说说!”江登一边答话,一边几次看向花藤树旁的雪儿。 安王故意问他:“你认得那女子?” 江登忽然靠近他耳边,悄声说道:“她就是那日河边与王爷在一处的女子!” 安王点头:“知道了!她说她救了我。” 江登沉默了一会:“她认出王爷了,怎么寻来的?王爷信吗?” “她能说出准确时辰、地点、当时情形,能不信?” “依她一己之力,如何做得到?” 安王一笑:“或许她真有此能力呢?” 江登点了点头:“看她身量,拼死相救,或许是能的,但那日河边好像并非她一人在,我们的马车到时,隐约见到两名女子爬上一架马车,很快驶离。后来这位女子央我带她走,我们将她带上路面,却跑来几匹快马,其中一个家丁模样的指着女子说:‘这是我家小姐的婢女’,我们才将她留下了。” 安王一怔,看着江登:“可听仔细了?那家丁是那样说的?” “千真万确!” 安王心思急转,真如江登所说,那么他所见到的爬上马车的女子,十之八九是明珠! 因为雪儿自十岁起就进了宰相府,董宰相只有明珠一个女儿,雪儿不可能是另外一位小姐的婢女。婢女和家丁因何出现在荒效野外?还不是因为陪护小姐……“南屏寺上香,路有奇遇,得奇药”,这是明珠对皇上说过的话,那条因山洪而暴涨的济河支流,就在去南屏寺的必经之路下方。 他五月落水,侍卫那次偷听,转述秋痕的话,说小姐落过水,回来忘记了许多事情…… 其实安王幻想过,水底与他紧紧相拥,嘴对嘴呼吸的人,是明珠而非雪儿!她不顾生命危险,拼尽全力救了他,助他逃出生天,两人浮出水面,他刚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就被什么东西撞晕了,之后没再醒过来,但他记住了那口空气里,来自那女子的淡淡香气。 明珠身上的香气令他着迷,似乎梦里闻过千百次,淡雅清新,熟悉而亲切,安抚他神魂,他开始时未想过将明珠的香气与水中女子的香气联系起来,任谁都无法想像得到,宰相府娇养尊贵的深闺女,会出现在城外荒效,跳进五月冰冷湍急的河水中将他救起! 他想起前晚和明珠讨论过救人,明珠说:你救了我,你像个英雄。他说:没什么,只要有那个能力,都会出手!然后明珠说:对!如果我能,我也会! 但她为什么认不出他来?雪儿都认出来了啊。对了!冒出水面时被木头之类的东西撞击了一下,他都晕了,她还能好得了吗?不然秋痕怎么说,小姐落水之后,很多事情都忘记了! 不管她是什么原因落入水中,她在水底遇上了他,全力相助,将他拖出水面,两人又一齐被重物撞晕,当时岸边应有雪儿秋痕或更多人在,拉了他们上岸,相府奴婢定然先顾着自家小姐,将明珠弄上马车走掉,留下雪儿照看他。 事情应该是这样才对! 安王默默站着,想得出神,婆子仆妇们将林侧妃弄上抬椅,从他眼皮底下抬走,竟然没有惊动他。侍从来报说皇上銮驾已进入朱雀街口,安王这才望一眼林侧妃,吩咐叫马太医来诊治,带了江登荆风他们,匆匆去接圣驾。 正文 第一百章 得金牌 芷蘅院前庭排云堂,弦乐丝竹婉约轻快,盛宴开席。 皇上和皇后来得匆促,众皇子也想在皇上面前表现表现,相约一同前来探视龙仅,安王府基本上没有多少时间作准备,张总管开始时有点找不着北,别的倒还好办,安王要求宴席上的菜式务必精美大气,既要照着宫里的规格,又要另辟新意,至少有几样新奇些的菜式,让皇上皇后惊奇一下,这个可怎么处?时间不够,王府大厨房的厨子们已经够忙的了,要他们临时想出什么新鲜奇特的菜式恐怕没辙。好在阮妈妈机灵,找出上次花宴时王妃的私房菜谱,交给厨子们去照着都做了,半天时辰,上百样精美菜式,行云流水般端上席,竟然有半数以上是皇上皇后没见过的,叫都叫不出菜名,吃起来却鲜美爽口,唇齿留香,皇上大喜,逐一问起菜名,明珠一一作答,并报出所用食材和做法,皇上和皇后频频点头,赞赏不已。 安王轻声对明珠说道:“这就是你的私房菜?若是皇上皇后不来,我都吃不上!” 皇后笑着说:“新妇是否心灵手巧,全看下厨做的第一碗羹汤。皇家媳尊荣娇贵,自然不需等同平民百姓家,安王妃能通晓厨房事,半天时辰就编排出这样名目繁多又半点不相重复的菜式来,真是不同凡响!如此贤能聪慧又心思玲珑的王妃,哀家这是第一次遇上,皇上,您有福啊,得了这样一个好儿媳!” 皇上爱抚着坐在他身边的龙仅,颔首微笑道:“这个啊,是仁孝皇后有先见之明,董宰相才生了女儿,就跑去跟他说:不能随意订给别人家,日后要做我皇家媳妇。不然的话明珠儿恐怕早被董宰相许配给哪位状元才俊去了!幸好啊,朕险些儿失了一个好儿媳,安王却不知道何时才有安王妃!” 皇子们都笑了起来,齐齐举杯恭贺父皇洪福,皇上笑着饮了杯中酒,对明珠说了些夸奖的话,又低头和龙仅说话,龙仅眉开眼笑地对皇上说着什么,皇上便招手叫明珠过去。 明珠走上前,乖巧地跪坐在刘皇后这边,刘皇后很满意,笑着伸手轻抚她的肩,一副婆媳情深的样子。 皇上召明珠,按说她该去皇上那侧,皇上身边已有龙仅在,如果她也去和龙仅坐在一起,便显得皇后这边冷寂,毫无气场,所以她选了刘皇后这边,意即儿媳与婆母贴心,算给了刘皇后一个面子。 皇上微笑着,递过来一样东西,刘皇后接在手上,沉甸甸黄灿灿的,仔细一看,脸上显出惊羡的神情,竟是把玩在手,没交给明珠。 皇上说:“明珠儿贤达孝仁,小小的仅儿都推崇你,要求朕给予安王妃奖赏,朕也觉着应该。这一块金牌是圣祖皇帝传下来的,正面鬼神面壳实则由四个字形成,是为“天子圣符”,当年朕还是皇子时蒙先帝赐下,安王妃看着是不是很有趣?比你原先那个易碎的玉牌好吧?朕今日便赐予你,拿去玩吧!” 刘皇后看了看明珠,笑对皇上说道:“皇上,今日是在家宴上,哀家也就不拘说一句:这天子圣符,是真龙天子护身符,明珠儿年纪轻轻,怎消受得了?且皇上随身佩戴了几十年……不如,换一个别的?” 堂上在座的皇子们岂不知那天子圣符的要紧处,又见皇后劝阻皇上,大家便一起拿眼睛看明珠,明珠心想什么好东西?这么紧张,我才不稀罕。 刚想要推辞,却见皇上收起笑容,正色说道: “朕有许多个护身符,今天就把这个赐给安王妃!安王妃贤达聪慧,仁善纯良,这天子圣符,她受之无愧!” 皇后笑容僵在脸上,说不出话了,明珠更是不敢作声,只低头双手接过皇后传过来的那块鬼面金牌。份量不轻啊,拿在手上沉甸甸的,皇上佩戴了几十年?成天挂在腰身上,定是早就厌烦了,难怪他要赐给自己。 明珠被自己这个想法逗乐了,假装低头看手上金牌怪异的鬼神面雕,咬着唇偷笑。 皇上却觉察了,问道:“安王妃,你笑什么?” 明珠忙抬起头:“明珠觉着这个天子圣符模样奇趣,很有喜感,父皇佩戴了多年,应是十分喜爱的,为何舍得给明珠?” 皇上哈哈笑了起来:“有位高僧对朕说过,凡看物相人,凭的是一个心缘,缘善则觉喜。明珠儿,这物件交到你手里是对的!这天子圣符朕佩戴了几十年,除了因为它是先皇所赐,还因为它是一件兵符!你手上拿的是正件,尚有六个副件,当正件与任何一个副件相印合,无需皇令,便能调动千军万马!” 明珠惊呆了:“皇上!明珠怎当得起……” 皇上微微一笑:“明珠儿莫慌!这兵符几十年未动,朕相信它不会再能派上用场。太平盛世,它仅仅是一枚护身符,护你无妄无灾,保你免罪免死!圣符可传三世,三世之后,朝庭自收回!” 那不是相当于得了块传说中的免死金牌?皇上看重并喜爱他的小儿子,自己把小皇子龙仅照顾好了,赏下来一块免死金牌也算正常,可为什么还连带着是块兵符呢?为什么给一个小小的王妃这么大的权力?还当着皇后和众皇子的面,这不是明摆着让大家伙一致羡慕眼红忌妒她吗?皇上他想干嘛?这是疼她呢,还是害她? 明珠看着怪模怪样的天子圣符,找不到“喜感”了,有点发愁。 一旁坐得近些的太子出声提醒她:“明珠,快谢恩!” 明珠这才叩头,说了声:“谢父皇隆恩!” 走回到安王身边坐下,见安王一直在看她,便把那块天子圣符朝他晃了晃,心想你小子再敢对我不敬,就拿这块金牌砸你! 有人哧地一声笑了起来,明珠忙转头去看,身后坐着两位十五六岁的女子,长相秀美柔弱,她们是跟随皇后一起来的,刚才光顾着迎接圣驾了,没去仔细辩认谁是谁,这会子一看,发觉没见过这两位女子,上次花宴公主们来了不少,她们却没来。 明珠对她们笑了笑,又转回身来,不认识,就没必要穷应付,假笑一点没意思。 听见安王轻声说:“身后坐着的女孩,一个是姑表妹,叫贞敏,一个是姨表妹,叫贞玉,从小没有了父母,收在宫中抚养,都封为公主……” 姑表妹收进宫里成了公主,没什么奇怪的,太后是外婆嘛,姨表妹也能进来做了公主,那是皇后得势,拿得下皇帝才成。 明珠再向下首坐着的几位皇子,是花宴时见过的,都在十岁左右,对面的仁王龙僖、灵王龙佳,十六七岁,长得清俊秀雅,虽不是一母所生,却因从小感情好,时常形影不离,连服装佩饰都差不多一样,看起来就像一对双胞胎似的。 宴席结束,天色也晚了,皇上和皇后带了年纪小的皇子们,排驾回宫,龙仅不肯走,说自己没好全,非要多住两天,明珠替他说了几句话,皇上和皇后便也由他了。 皇子们众星捧月般,围拢在龙辇旁,恭送圣驾,皇后等皇上上了龙辇,不急着跟上,却返身来握住明珠的手,温和亲切地说道:“仅儿好了些,交给内侍奶娘多照看着,明珠不要太劳累,要注意调养身体,早早怀上,为皇室开枝散叶,多生几个儿孙是正经!” 这番话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把明珠弄了个大红脸,也只有低着头小声应道: “谢母后关心,明珠记住了!” 皇后又看向旁边的太子妃:“安王妃年轻,你为长嫂,要多教导她,还有你也一样,记着哀家的话!” 太子妃显然听多了这样的训话,很淡定很自然地俯首应道:“儿媳记住了!” 皇后这才扶着明珠的手,攀上龙辇,坐到皇上身边,皇上把她训导儿媳的话听得一清二楚,龙心大悦,执了她的手,好一通赞勉。 皇后脸上挂着欢喜的笑容,心里却将刚才说过的话悔了几十次遍:才不要明珠为安王生儿育女!她是个福星,做什么事都能成,怎么着都招人喜欢!上次安王府花宴之后,京中命妇贵女们提起安王妃,无不交口盛赞,她聪慧贤能的名声四处传扬,可惜她嫁不成庆王,让安王抢了去,实在可恨!明珠今晚的举动,明显是把自己当亲婆母看待,她原本就与庆王有情,而今又得了天子圣符,得让庆王多费心思,只要抓住了明珠,不怕她不相助庆王成就大事! 安王照看几位小皇子上车辇,明珠便去留意贞敏、贞玉两位公主,贞敏和贞玉体型差不多一样,都是弱柳扶风,苗条骨感美人,此时正与太子妃话别,见明珠走来,两人对她盈盈一福,贞敏没作声,贞玉却微笑着喊了声:“嫂嫂!” 明珠并没托大,浅浅回了个礼,一一喊她们的名字: “贞敏公主,贞玉公主,未知二位公主随驾到来,对你们招待不周,还望多多见谅!” 贞敏含笑看她:“今日得见安王妃,才知是个大美人!安王府的食物果品都是极精致的,却不知安王妃说的招待不周,指的是什么?” 太子妃一怔,明珠看在同龄女子份上,好不容易说出一句客气话,却被莫名呛着,好在反应快,笑道:“凡是来过安王府的公主,我都会赠她一份礼物,你二位来得匆促,我没能备下礼物,觉得不好意思!” 贞敏待要说什么,贞玉忙拦在前头,语气稍有点急促地说道:“有没有礼物不要紧,安王妃的心意我们却是感受到了!嫂嫂,我还想见你,你日后得闲,可否去宫里看我?” 明珠心想这女孩还拎得清些,猜测她应是在宫里闷坏了,便点点头:“我会去看你!若你愿意,也可以来安王府找我玩!” 贞玉大喜,拉住她:“好嫂嫂!我轻易不能出宫的,你怜惜我,你来接我,好不好?” 明珠楞了,眼睛眨巴了几下:找麻烦了不是?打蛇随棍上,这贪玩的丫头缠上自己了! 几步开外,安王笑得裂开了嘴,他就爱看明珠卡壳的样子。 他走上前来,把贞玉的手从明珠身上拉开:“该走了,圣驾已出街口,侍卫们还在等你两个呢!” 贞玉很自然地攀上他手臂,安王轻轻一揽一抱,就把她放到车辇上去了。 明珠腹诽:不是说女子十五及竿成年,与男人授受不亲吗?表哥表妹也不用当众搞这种嘛!不过想想这家伙好像特爱抱女人,有这僻好?怪不得呢……对了,午后假山上他还抱雪儿了! 雪儿!明珠咬牙切齿,狗改不了吃屎,风骚小狐狸精,看怎么收拾她! 轮到下一个,贞敏含笑伸出手,眼睛看向明珠,眉毛还轻轻扬了一下,明珠暗自吐槽:抱就抱吧,看什么看,很稀罕似的! 二女上了车辇,贞玉朝明珠挥手,贞敏笑对安王说:“代哥哥!贞玉来,我也要来!” 安王背着手,点了点头:“来吧!今天先回去,记着替我问皇祖母好!” 浩浩荡荡的圣驾一去,剩下来的只有仁王龙僖和灵王龙佳,他们两人是出宫建府独居了的,却因未及弱冠,皇上不大放心,临走时交待太子和安王,早些送他们回府。 明珠注意到灵王一直独自站在府门右侧一个阴影处,眺望着远去的车驾,眉眼含愁,嘴角却又带着些笑意,心想这一个搞不好也有问题,不要轻易招惹。 当下牵了太子妃的手,返身进府,还没走得几步,灵王赶上来,冲着她们深深一揖: “二位嫂嫂!若是喝茶说话,可否让弟弟陪在一旁,和二位嫂嫂说说话也是好的!” 明珠把眼睛转往一边,太子妃正要答话,太子携同仁王走来,笑着说道:“夜未深,一起喝茶说话何妨?深秋风寒,大家到二堂暖阁坐坐!” ----- 庆贺文文满百章,有木有?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银针花 暖阁里温暖如春,但稍嫌气闷,明珠随手推开格子窗,灌进一阵秋风,又显得清冷了些,灵王走来,将窗扇定好,仅留二指宽的缝隙,笑道: “这样就好了,既有风进来,又留着暖气!” 明珠很满意,也笑着对他点了点头,没提防安王就站在背后,一转身撞了个满怀,她很灵敏地按住安王要扶她的手,稳住身子,含笑道:“王爷不看路的么?若是撞了别人可怎么办?” 明明是自己撞了人,一张脸还透着羞色,居然就敢当着众人的面诬赖他!安王咬牙,双目微嗔地看着明珠,恨不得伸手掐一下她粉嫩的桃腮。 侍从奉上精美的点心和热茶,兄弟妯娌叔嫂几个围坐在厚实绵软的织锦坐毯上,一边喝茶,一边说些各自近期的生活和遇到的小事情。说话的自然都是男人们,太子妃和明珠只管喝茶,一声儿不出。 茶话会没延续太久,共饮了三五壶暖茶,太子语重心长地勉励两位王弟博览群书,勤修德行,以期将来兄弟们共同辅助尽忠于父皇,巩固造福江山社稷,还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按时进宫拜谒长辈等等,两位王爷很温驯受教的样子,听着太子的训导,唯唯诺诺。之后,太子又很随意地说了几句有事尽管找大皇兄这类的话,便让散了。 大家再一次走出王府大门口,灵王看了看明珠,下了决心,大方走到她面前,作了一揖,自怀中取出一个精心包折好的纸袋递过来,语气里带着恳求:“想拜托嫂嫂件事:这是一种药草,我费了心思得来,能治贞玉公主的病。嫂嫂见着了贞玉公主,请交给她,只说是嫂嫂寻得来的,让她务必按着方子煎了药,每日服用,坚持吃着,总有一天会好!” 明珠心想,就知道这人有问题!看上表妹了吧? 可凭什么找上她?为什么不找太子妃去? 但听说是药草,明珠不自觉地接了过来,问道:“这是什么药?贞玉公主得的什么病?” “是银针花。贞玉幼时大冬天跌进冰湖,落下寒症,深秋起便开始发病,时常咳得死去活来。太医开的方子中,最有效的就是用这个入伍配药,只是太难得,她已经两年没用上那个好方子……嫂嫂得便时,将这个给她吧!” “银针花?”明珠脑子里显出这味药草的相关信息,“听说此药专长在高树险崖上,初萌花苞才有药效,花开则无用,最是难得的,你如何得来?可以看看吗?” 灵王点了点头:“为寻找此药,我去了很多地方,嫂嫂请看!” 明珠小心打开纸袋,药草晾干了,只是拇指般大一小撮,根根细长,如银针般长短,这确是一种治唠咳病的好药,明珠取出一根银针花,放进嘴里细嚼,一旁的安王赶紧阻止:“怎知有无毒性,就敢乱吃?快吐出来!” 灵王忙说:“哥哥莫怕,我也有尝过,无毒!” 明珠看一眼安王,微笑说道:“这个可比夜茜草好吃多了!” “你……”安王给她堵了个海河皆满,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在场的没人知道这个典故,除了太子唇角轻牵了一下。 明珠对灵王说道:“你既然关心贞玉,何不自己送去给她,为何要托付于我?还不让说是你的功劳?” 灵王低了头:“前几日皇后娘娘召集了几位刘家宗族的姑娘进宫,叫我和仁王同去赴宴,实则要我们从中挑选合意的王妃人选……贞玉她知道后,再也不理我!” 明珠装傻:“她为什么不理你了?那你选到人没有?” 灵王看着她,摇了摇头。明珠又八卦地看向另一头的仁王,仁王也摇头。 明珠笑道:“二位岂不是很不给皇后面子?这药嘛,若是给贞玉用来熬了汤药喝,有点可惜!你们不知道吧?银针花其实是医治青光眼的绝佳特效药,以银针花研磨成粉,配以南海珍珠粉、陈年窖藏雪水、紫苔花蕊、经晨间阳光映照过的玫瑰花露珠……合制成药浆,晨昏以扁头银针点入眼中,不仅能治好青光眼,许多眼疾都可治愈!” “什么叫青光眼?”灵王讷讷说道:“我如今只想治好贞玉的病。” 安王忽然福至心灵,兴奋地说道:“就是老太后——皇祖母患的那种眼疾吧?若是能配得此种药,让皇祖母从此恢复眼力,岂不是好?” 太子颔首:“明珠知道的真多!灵王勿忧,我会让人多多搜集此药,不管有多险峻,总有人能采得来,贞玉的病,会治好的!” “谢谢太子哥哥!”灵王说着,轻舒了口气。 明珠不客气地收起了纸袋:“灵王殿下,这银针花我很喜欢,就不交给贞玉了!既然太子哥哥答应会寻得此药来,说明他手上还会有别的奇药好药,我替你另研配一个药方子,同样能治好贞玉的病!” 灵王楞楞地看着她,明珠凑近他一些,说道:“我的药方子换你的银针花,你不吃亏,肯不肯?再加一样:我会如实告诉贞玉,她吃的药是你舍了命去采来的,如何?” 灵王垂眸苦笑:“她不会信的!我自小体质不好,没有什么力气,如何上得险崖采药?是使了银子教人上去采的!” “哎呀!你不是这么直率的吧?我可以这样跟她说:你爬不上去,但你站在崖下看人家采了,然后亲手接了药回来!她会相信你的,也一样会很感动!” 灵王眼睛一眨,认真地看着明珠:“我是这样的啊,我是真的去到险崖下,亲眼看着那山民采了药下来!” 明珠翻了个白眼,险些跌倒,身边几个人笑翻了,仁王捧着肚子直喊疼,边笑边对明珠说: “灵王的话还没说尽,他有证人,就是我,我被他抓住,陪着跑了几趟山里呢!” 太子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板起脸对他们说道:“以后不准这样,有事跟哥哥说,你们自个跑出去,还冒然进入深林,万一出事了可怎么好?” 灵王不好意思:“让太子哥哥担心了,带了大队人马呢,觉着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还是小心为好!” “是!” 灵王又转去跟明珠纠缠不清:“那药?” 明珠把小纸袋还他:“你如今是不信我了的,拿回去吧,另找个人送去,省得说我贪了你千辛万苦得来的药!” “不!”灵王赶紧推回来:“我相信嫂嫂,换就换了!” “怎么又肯换了?” 灵王腼腆一笑:“我希望贞玉像仅儿一样好运气,一夜之间就好起来!” 明珠摇头:“那可不一定!仅儿是急症,来得快,去得也快,贞玉,几年顽症,得慢慢调理!” 灵王脸色变得严肃起来:“我知道了!” 明珠见他这样,微笑道:“有你这份心,贞玉会好起来的!” 灵王朝明珠深深一揖:“有劳嫂嫂!” 仁王也上前朝各人施了礼,两人这才双双离去。 灵、仁二王府建在京城南边,距离安王府稍远一些,虽然有两府侍卫跟随,安王仍要骑马送他们一程。 目送车驾离得远了,明珠这才陪着太子夫妇折回府里。 太子想了一会,走近明珠,笑着问她: “明珠何时学会了医术?” 知道这个问题终究要面对公众解决掉,明珠索性不再隐瞒,面对太子,平静地编说谎言:“其实少小时我研读过几本医学古籍,当时仅仅因为喜欢书上绘制的药草,绘画者手法奇妙,一花一草一叶惟妙惟肖,跃然纸上,我给迷住了。当时并不解其中意义,只为了解花草而死记硬背其上的许多药理药方子,以及应对的症状,后来又顺带看了些诊脉像的书籍,我看书一向一目十行,能过目不忘,背几本书对我来说易如反掌。可当我自己学会画画之后,就对那些药草书没有了兴致,将它们束之高阁,脑子里自然而然也隐藏了它们的影像,直到我自己病得受不了,无人关顾,才想起那些医书,我想了很久,费了很多精力,又小试了几次,现在,我可以治一些简单的疾病!” 太子妃站在太子身边,睁大一双美目看着明珠,如同看一个天外来客: “明珠!你真了不得!过目不忘的本领是谁教你的?能否教教喜乐?打明儿起我让喜乐搬到安王府跟你一起住,好不好?” 明珠干笑了两声,勉强应道:“好自然是好的,只是,这个可不懂怎么教!” 太子不耐地看了太子妃一眼:“那是天赋!要怎样教?钦天监魏司监说过:像明珠这样天赋异禀的人,百年难遇一人!” 太子妃难堪,明珠样也不自在:“太子殿下说笑了,哪有这么夸张的事!” 太子温和地说道:“转述魏司监的话而已。明珠可知道——东关候世子郑挽澜,他康复了!虽然还没能下床行走,但他已能吃能喝,能说话!父皇昨日派我去探视了他,谈笑小半天,他也未见疲累,显见是完全好了的。我因此受到父皇嘉奖,一个将死的有功之人,被我接回京中,亲自监管太医院诊治,结果将他治好了,这是多大一桩殊荣!但我知内情,正如你说的,你只是在试医术……毋庸置疑,你成功了!这份功劳是你的,还有仅儿,也不是无端端好起来,我要上折……” “太子哥哥,千万不要!”明珠急忙说道:“我虽然有时任性撒泼,但其实我胆子最小,最没有担当。事情找上门,没办法逃脱才会想着要怎么办!我这样的人,怎肯给自己找额外的麻烦?求太子哥哥什么都不要说,权当是为明珠遮挡一时风雨,我会感谢你的!” 太子看着明珠,眼神温润:“明珠,你怎会没有担当?你知道你现在肩上担着一副多大的担子?” “什么担子?”明珠心想你别吓我。 太子端肃起脸色:“天子圣符!知道父皇何以将它赐给了你?” “为什么?” “因为你贤达敏慧,仁善纯良!” “不敢当!就算拥有再好的品质,也就是个弱女子,如何掌握得了兵符?” 太子一派了然于胸的神情:“父皇只需要你掌握住兵符就行,并不需要你去启动兵符!” “还说是免罪免死牌,他难道不清楚,我拿着兵符,会有生命危险?你们十几个皇子,任谁来抢夺,我都唯有死路一条!”明珠说道。 太子微笑:“这就是父皇的高明之处!你是位特殊的王妃,没有人能威胁得了你的性命。” “为什么?我的命很值钱?” “对!”太子笑意更深,“眼下所有最强势的人,都愿意保你周全!” 明珠垂下眼帘:“不太明白!兵符在我手中,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它就是一块免罪免死金牌,是父皇给你的最高奖赏。当然父皇有目的,他会对你提出要求!” “什么要求?”明珠开始揉太阳穴,现在好像特别怕别人对她有要求。 太子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他会要求你在非常时期,保住年幼皇子们的性命!” 明珠紧张得手一抖:“非常时期?什么非常时期?何时到来?” 一直温文尔雅,大气端庄的太子笑得有点妖孽:“我只是在打个比方,或许根本就不会有什么事发生!如果真有,那也不是你能掌控得了的。父皇看得很准,任何情况下,你都会是安全的……你要信任安王,他会保护你,因为他喜欢你,很在乎你,明珠,安王他很好……” “我知道!”明珠点了点头,将话题带回原来的轨道:“你父皇将兵符给了我,打的是这个主意!我得了免罪免死金牌,就要顾全皇子们的性命,甚至他们的荣华富贵!” 太子微叹口气:“只能做此解!” 明珠哀叹一声,蹲在地上走不动了:“把金牌收回去吧!我不要这劳什子,也没有本事护得别人,我都自顾不暇!” “明珠,你怎么了?要我扶你起来吗?”太子妃忙跟着蹲了下去,探头去看她伏在膝盖上的脸。三人一路慢行,一边说着话,没让侍女和随从跟在后头。 太子笑了笑,俯身对明珠说道:“永远不要小瞧了你自己,你有那个能力!父皇当年以二皇子身份上位,并能掌控天下一世太平,四野澄清,他的能力和手段自是不同凡响,他选了你,就说明你也是不同凡响的!” 明珠想大哭三声,又想大笑三声:你父皇实在是太不同凡响了!他怎么就选了我捏?我唯一可以做到的,就是把那块金牌收进通灵宝箱,让你们谁也找不着!要打要杀,闹去吧! ------ 推荐吧,收藏吧,亲们给力啊!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责 安王回府走到二堂前,就见明珠蹲在地上,太子和太子妃隔着她,相对而站,目光却齐齐投在她身上,心里一阵大跳:是不是刚才尝银针花尝出毛病来了? 他抢上几步蹲在明珠面前,双手捧起她的脸急声问:“明珠你怎么了?是不是肚子疼?” 明珠猝不及防,被他捧着脸,眼睛对着眼睛,那么近的距离,她无比清晰地看见对方眼睛里突现的焦灼之色,略怔了一下,伸手推开他,安王本没蹲稳,明珠又是下了力的,一下被推坐了下去,好在后面跟着荆风,扶住了。 明珠站起身来:“乱讲什么?谁肚子疼了?” 荆风轻轻一撑,安王也极快站起,不解地问道:“那你蹲着干什么?” 太子和太子妃面前,明珠不想再失了礼仪,假笑道:“有些累了!” 这时听琴和赏画等人领着喜乐和龙意从那边走来,龙意揉着眼睛,显然是玩累了想睡觉,喜乐精神却很好,脸上毫无倦容,她走来伸手就想拉明珠袖子,想了想又缩了回去,退后一步,规规矩矩地给各位大人行了个礼,这才跳到明珠面前,笑吟吟地说道:“明珠婶婶,我明日还能来么?” 明珠未及答话,太子妃伸手点了一下喜乐的额头:“小祖宗,谁许你这样没规矩?还不快给婶婶赔不是!” 明珠忙说:“是我准了他们这样叫的,没有旁人在时可以!” 安王绷起脸,对喜乐说道:“长辈名讳,小孩儿岂能随意乱叫?以后可不准了!” 喜乐很尊敬安王,低眉垂眸应了一声:“喜乐知道了!” 太子抱起摇摇欲坠的龙意,含笑道:“我们该告辞了,你二人回内院去吧,不必送。传令,让侍卫们准备好,回府!” 几名贴身侍卫领了七八名侍女过来,一名侍女从太子怀中接过睡着的龙意,太子腾出手来,便牵了喜乐,一家人在侍从们的簇拥下离去,喜乐从人影缝隙中回头看了明珠一眼,明珠冲她笑笑,便又不见了她。 最后一拔客人终于走掉,明珠舒了口气,每天都过这样的日子她可不愿意! 安王在身边说:“既是累了,回去歇着吧!” 明珠想起什么:“我听秦妈妈说林侧妃跌伤了,你该去瞧瞧!” 安王淡然道:“自然会去,先把你送回芷蘅院!” 明珠没来由地烦躁:“难道王爷不送,我就回不了芷蘅院吗?侍女们妈妈们在旁陪着呢,我总不至于在园子里走错了路!” 安王看着她:“侍女和妈妈怎能代替得我?我和你一同出来,自然要一同归去!” 明珠无语,点了点头:“好吧,那就一同归去!只怕此刻有人望眼欲穿,彼人不来,天地可鉴,这却怨不得谁!” 一路走着,明珠并不和安王搭话,安王像有心事般,也不找话来说,两人就这么默默地并排而行。前后各有四名侍女秉了灯笼照路,明珠无需费神看脚下,便不时地左右看看,一边和相随的秦妈妈说些院里的事情,未了又问听琴龙仅怎样了,听琴回说小皇子玩得高兴,这一天也太累,喜乐郡主和龙意小王子走后,他洗漱过便指挥着侍女将铺盖弄好,自己爬上软榻躺进被窝里,不一会便睡着了。 明珠微笑着说道:“这样很好,长大了性格不至于太内向,也不会过于依赖别人!” 安王从旁搭腔:“不过小孩儿一时之举,凭此就能断定他以后的性格?” “岂不闻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一个小孩儿的习惯决定他的性格,性格决定他的命运!”明珠看看他:“我能猜到王爷少小时的性格,王爷信不信?” “说说看。” “像龙仅这么大的时候,王爷比他软弱,整天还闹着要母亲安抚!” 安王脸一热:“我七岁便能自立,仅儿也应如此!” “别忘了你从小有太子相扶持,他可谁都没有!” 明珠说完这句话,迈步走进芷蘅院,安王在门口站了一站,大概腹诽了好一阵子,却没有离开,也跟着迈步入内。 龙仅已睡下,明珠怕吵着他,没进上房,让秦妈妈通知秋痕雪儿和陪嫁的婢女都到小偏厅来,其余人等只在院内侍候着就行。小偏厅灯火瞬间明亮如昼,暖榻热茶,转眼就准备好,明珠走进去的时候,旧日的婢女们分列两排左右侍立,个个脸上带着笑,感觉像身在宰相府里的光景。 秋痕和雪儿并排站在最前边,迎候明珠。 明珠脸上带着平常那种娇柔的笑容,不急不缓地走过雪儿面前,忽然回身,挥手干净利落给了她两个耳光! 一切来得太突然,雪儿没提防,婢女们更是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一下,刚走到厅门口的安王,恰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急跳了一下,脸上微烫,仿佛那两掌也打在了他的脸上。更让他震动的却是明珠此刻的神情——并非打了人出了气后的舒畅快意,而是一种类似于恨铁不成钢的悲愤! 在秋痕和众婢女惊愕的注视下,雪儿手捂着脸颊,负痛且心虚地看着明珠,明珠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对她说道: “第一次,当它浮云掠过!第二次,你猜怎么着?还是浮云!是不是很没创意?夏雪云!我告诉你,那男人不是我想要的,你这个背叛,其实伤害不到我!但我恨你,你再一次亵渎了我的友情!在我心里,友情和爱情一样重要,一样纯洁!我无时不在护着你,自顾不暇的时候还担心你的安危,你倒好,抢我的丈夫!如果那人是我心爱的怎么办?我们两个争个你死我活?还是你巴望我与你和平相处,共侍一夫?太疯狂了!你太贱了!总是一叶障目,看不到更广阔的天空,心高气傲又如何?摆脱不了自卑自贱,你就永远跳不出可悲的结局!将己及人,我其实不想你白活这一场,看来我错了,你天生是这命!做妾就不必了,我成全你,安王还可以再有一位侧妃,就是你了!我从今将你放下,将你彻底干净地清出我的所有疆域,我的思想意识不存留你的印迹,你也不准有我!到我消失那一天,你我的世界,都清静了,但愿永无再见的时候!” 雪儿脸色发白,眼泪流了下来,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明珠!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救我的家人,我不要离开你!” 明珠冷冷说道:“不要再叫我的名字,你没有资格了!” “明珠!”雪儿拖住明珠的裙裾,哭泣着。 “住口!王妃闺名,怎能任由你喊来叫去的?”一旁秋痕喝斥道。 先前她没跟着去园子里,不知道雪儿和安王的事情,听了明珠的话,隐约能猜到些什么,她气坏了:二爷千叮万嘱,要她看着雪儿,她只防着房里,却没料到青天白日在园子里雪儿也能做得出事来! 秋痕回身指点两个婢女:“薇儿蕊儿,抓住这贱人,芳儿力气大,掌嘴!打死了算数!” 雪儿自知理亏,没敢挣扎,三两个婢女按住她,掐的掐,打的打,明珠听得不耐烦了,她虽然恨雪儿犯贱,却不愿意看她受辱。 转身来刚要开口阻止,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安王。 安王此刻心情复杂凝重,脸色暗沉如水,他对上了明珠的目光,便不再作停顿,快步踏进偏厅,几个婢女乍然看见他来,吃了一惊,放了雪儿,各自归回队列。 安王看都不看她们一眼,自顾走到软榻上坐下,秋痕使了个眼色,一名站得稍近些的婢女上前给他递茶。 安王只盯着明珠看,对递至面前的茶碗视而不见,递茶的婢女萌儿半跪在地上,又怕又窘,脸色红得像块大红布。 见此情景,明珠上前接了萌儿的茶,让她退下,自己坐上软榻,揭了碗盖刚要喝时,安王却伸手过来抢了去,自己也不喝,放在桌上,沉声说道: “我真是小看了你,胸中有乾坤,却是半点不忙乱,还有闲情喝茶!” “王爷不过是要纳一个侧妃,我有什么好忙乱的?”明珠喝不上茶,只好把碗盖放到桌上。 安王哼了一声:“我说过要纳侧妃了吗?” 明珠认真地看着他:“说与不说,事实摆在那里,王爷当着众人的面与雪儿在园中亲热,难道您还想始乱终弃?雪儿非一般婢女,她出身高贵,原也是官宦家贵女,做你侧妃,绰绰有余!” 安王握着茶杯的手紧了又松,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没把杯子摔下去,眼里是一片冰冷,脸上却强笑道: “这么说,本王还非得纳了她不可?” “那是自然!纠正一点:是娶,不是纳!她是我的人,她不做贵妾,只做侧妃,与林侧妃同等待遇!” 安王深呼吸:“你说错了,除了王妃是娶来的,不论侧妃或妾室,都不能越矩用“娶”字,她们甚至不能用花桥,也不能从大门进入……” 明珠说:“无所谓,我不介意!雪儿也无需坐花轿,她就在王府里,办个象征性的喜宴,红盖头一蒙,送入洞房,万事大吉!” 安王脸色铁青:“然后你就可以消失,可以不再管那个你不想要的男人,丢下一切,远走高飞!” 明珠沉默了一下:“王爷说什么?我不怎么懂,难道我助您娶了侧妃之后,您便要将我另置别院,不再相见了么?” 秋痕等人闻言,变了脸,齐齐看向安王,眼神焦灼。 安王气苦,胸口沉闷异常,左胸处隐隐作疼。 稍稍平息了一下,他冷眼看了看地上跪着的雪儿,转对明珠,唇边绽开一个迷人的微笑:“为何不问问雪儿,她是不是真的愿意做你安王府的侧妃?” 明珠轻扬浓密微卷的眼睫:“她怎会不愿意?女子一生清誉,就此被你毁了,她还能嫁给谁?” 安王咬牙说道:“雪儿站立不稳,不小心跌倒,我在旁扶了她一把,怎就成了毁她清誉了?” “是吗?那王爷为何不顺便扶一扶林侧妃?林侧妃跌得多惨哪,王爷看都不看,想来新人总比旧人靓丽可爱些罢!” 安王脸色终于变得惨白,声音低沉:“明珠,你过份了!” “不过份!只要求您娶一个雪儿而已,没让您娶十个。您知道我总共有十一个陪嫁婢女,个个娇美如花,您想再要,我却不给了!” 明珠起身离去,看也不看他,自顾作安排:“择日不如撞日,本王妃作主了:明天安王府办喜宴,迎新侧妃,!”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伤 “慢着!” 安王急步上前,拦在明珠面前:“这么着急做什么?总得问过雪儿姑娘,有什么要求吧!” 明珠停了一停,转头看向雪儿:“起来吧!有什么要求,想要什么,尽管提!” 安王与明珠并排而站,也看着雪儿淡淡说道:“雪儿姑娘,你的家事本王派人查过,当年你父其实是被人陷害,相关人证物证搜寻得不少,此案卷宗已移交有司核实,不日便能还你家清白,你父母兄弟姐妹下落都打听到了,骨肉团聚就有眼前——本王不需要卖身契也能还你自由身,但你若是要做侧妃,只怕……” 他故意扫了明珠一眼,立即招来明珠的注视:“怕什么?” 安王看着她浅浅一笑,俯身到她耳边轻声说道:“雪儿原是你哥哥董明政房里人,怎好将她给你夫君做侧妃?” 明珠的脸腾地一下红透了,睁大眼睛瞪他:“你胡说什么!” 安王收敛了笑容,故作严肃:“这样的事怎能胡说?” 明珠完全忘了秋痕说过的:雪儿原在董明政房里侍候读书,与董明政牵扯不清,二奶奶恨得将她打出来,还因此差点被闵夫人卖掉。她与夏雪云同时穿过来,每日形影不离,只见过一次董明律要搂抱雪儿,当时被她及时出现惊散了,却没想过雪儿或许已不是少女清白之身! 安王以那种调侃的语气跟她说起,分明是在取笑她不懂事,哪有将亲哥哥房里人转送到丈夫身边的?明珠一时间又羞又气又窘,编贝玉齿险些将粉唇咬破,安王看她脸儿瞬间变得通红,像熟透的果儿般可爱诱人,正觉十分有趣,见她狠劲儿咬自己,又十分心疼,伸手想抚慰她,谁料明珠恼羞成怒,想也不想,握手成拳挥打过去: “我董府自来是有规矩的人家,你敢在外边胡言乱语,坏我家清名!” 安王不躲不闪,手腕一翻捉住她的小拳头,一阻一牵,跟着将整个人揽进怀里,明珠温软的身体紧贴在他胸口,仿佛把一颗空荡荡的心都填满了,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满足,深吸口气,淡淡清香令他迷醉,更紧地搂住了明珠。 秋痕原先看到自家小姐竟敢打王爷,吓得不轻,惊慌之下喊出一声: “小姐不可!” 当看到王爷把小姐搂进怀里,不恼怒反而像是中了迷魂香似的心醉神迷,才放下心来,示意身后目瞪口呆的陪嫁丫环们自觉低了头,非礼勿视! 雪儿此时最难堪,她已听出安王的意思,他不想要她!为还她恩情他做到了所能做的一切。不但如此,他还查了她的底细,先前的雪儿确实陪侍过董明政,与董明政有过肌肤之亲……她晋身安王侧妃这条路,彻底被断掉了! 雪儿懊悔不已,早知道这样,她何苦去招惹明珠恼恨? 明珠奋力想挣脱安王怀抱,安王身材高大,力气比她大了不知多少倍,他不放,她哪里轻易脱得去?一气之下使出女子防身术最精绝一招——提起膝盖狠狠一顶,直接招呼他命根子去了! 安王正迷乱着,万没料到明珠会有这一着,疼得他都要窒息了,夹紧了双腿,却仍是不放手,吸着冷气咬牙:“你、你怎能如此?我可是你夫……” 明珠趁他痛得稍有松懈,连续几个动作迫他放手退开,安王疼得要命,当着脾女们的面,又不好意思按住命根子,冷汗都冒出来了,弯着腰,闭着眼,样子古怪至极。 秋痕慌了神:“小姐!你做了什么?” 又去扶安王:“王爷怎么啦?您哪里不好了?” 雪儿看得真切,自然知道他哪里不好,忙抬了只绣墩儿给他扶着,扯了扯明珠: “别玩了!会出人命的,快叫人来看看吧!” “别碰我!你和他一样恶心!”明珠说:“你们都出去!顺便把门口那个福至叫进来就行!” 秋痕不肯走,明珠瞪她一眼,无奈她只好带了雪儿和丫环们退出偏厅。 明珠学着安王刚才的样子,俯身到他耳边,冷笑着说道:“再提醒你一句:别跟我提夫君二字!我说过了,我已还够你的情,再敢招惹我,绝对不与你客气!雪儿你不想要也就算了,敢私自打探我董府的隐秘,还乱吃我豆腐,这样只是小小惩戒!我没用多大力气,否则你以后就只能当太监了,哈哈哈!” 想想他要是真变无能了,每天守着一群美妾娇姬愁眉苦脸的样子,明珠无比爽快,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 福至匆匆跑进来,看见安王紧握双拳,满头是汗伏在绣墩上,吓了一跳: “王爷,你怎么啦?” 明珠说:“王爷忽然肚子疼,一时半会动不了,你让侍卫们过来把他抬回德辉院吧!” 福至看着明珠有些发楞:王爷肚子疼,王妃笑什么?她不是应该在旁服侍着吗?为什么却要把他颠来倒去的抬回德辉院,岂不是更加重他的痛苦? 明珠才不理会福至怎么想,一抬下巴走人,临出偏厅又回头看一眼安王,那张痛苦扭曲的脸让她内心感受到一种貌似变态者施虐后的痛快。 她可不是变态狂,说过了,只是小小惩戒! 不怕安王会没命,教他撕肝裂肺痛上一阵子,再给他一颗药丸吃,保证能消除所有不适,且不留后遗症,不影响以后生儿子,这就算对得住他了! 反正他也有谋害过自己性命,彼此间不谈良心,从此后把敌对关系确定下来,省得成天混淆不清,装得好辛苦。 明珠自顾回房洗澡,这回她没空泡太久,让听琴观棋尽快替她冲洗了头发,关门出去,自己脱了里衣,浸入热水里手脚麻利地洗干净,出来揩掉身上水珠,换上贴身柔软的睡衣,坐在榻上启开了通灵宝箱。收获算不错,第三层炼丹炉出现了两粒外来的丹丸,一粒治疗调理腹腔经脉的修复丸,一粒天香丸。修复丸先前有过一颗,天香丸也见过两次,因它通体碧绿,甜香扑鼻,像极了前世爱吃的一种糖果,明珠嘴馋,每次见到都捡起来吃掉,这次也不例外,刚要把天香丸放嘴里咀嚼,门外听琴敲了敲门,报说小皇子醒了,想进内室方便。明珠随手将天香丸和修复丸一同放入袖笼,收了通灵宝箱,开门出来。 龙仅站在门口,睡眼蒙胧,明珠摸了摸他的头,看着侍女将龙仅引进内室,便走开去,到梳妆台前坐下,让秋痕替她梳头。秋痕一边梳着,一边担心地看着镜子里的美人儿,刚才王爷痛苦的表情她看得真真切切,一定是小姐对他做了什么,小姐这是怎么了?敢对王爷不敬,她以前可从来没有这么不知轻重过啊! 明珠也看着秋痕,见她满脸忧虑,欲言又止,禁不住拍了拍她的手:“别怕!相信你家小姐,我做事向来有分寸,不用为我担忧!” 秋痕小声说:“小姐,要真有什么事,让我替你担着就是了!” 明珠笑了笑:“好,这可是你说的!” 主仆正说着贴心话,赏画急急从外面进来:“禀王妃娘娘:福至来说,王爷不好了!”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昏过去了 秋痕手里的桃木梳啪一声掉落地上,明珠看了她一眼,问赏画: “人呢?” “回娘娘:福至在门外!” “我是问王爷,他没回德辉院吗?” “没呢,侍卫们将王爷扶回咱院里书房,王爷就人事不省,昏过去了!”赏画面带愁色。 怎么就人事不省了?不会这么严重吧?力道是重了点,不至于就伤得了他,何况他还是个练武的呢,一点护身功力都没有? “把福至叫进来问话!” 赏画出去领了福至进来,福至身后竟又跟了一人,却是安王身边的马正。 两人隔着薄幔朝明珠行了礼,马正说道:“求王妃娘娘过书房看看王爷吧!” 明珠不紧不慢地问道:“只是忽然之间肚子疼,就昏过去了,你们王爷也太不经事了吧?” 马正说:“回王妃娘娘话:王爷原有旧疾,这次肚子疼得厉害,引发了旧疾,现如今倒睡在榻上人事不省的,好教人担心!” “那还不快找太医去,我去能有什么用?” “太医也着人去抬来,王妃娘娘还是在旁边守着好些,万一有什么……” 明珠忽地觉得左臂被两只温热的小手紧紧攀住了,转脸一看,却是龙仅。龙仅从内室出来,刚好听到马正说王爷倒睡在榻上人事不省,睡意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两只大眼睛蕴满了泪水,哑声对明珠说道: “嫂嫂去看看哥哥吧!我和您一起去好不好?我想要安王哥哥好起来,我不要他死掉!” 龙仅说着哭出声来,声音还越来越大,明珠赶紧安慰他: “他死不了的啦,好了别哭,我们这就去看他,听话不哭了!” 马正松了口气,和福至交换了一下眼神,行礼退出门外,等着明珠牵了龙仅,一同朝书房走去。 绕过花架子,才踏上青石曲径,远远看到半开的书房门里透出灯光,就听见侍卫高声传报: “王妃娘娘到!” 明珠皱了一下眉头,对福至说道:“这么大声干什么?芷蘅院不比你们德辉院,这里住的可都是女子,干什么让这么多侍卫进来?” 福至陪着小心回答:“王妃容禀:王爷夜里在书房读公文,按例得有两名侍卫贴身相随,都是值夜的,天明即去,不安排住宿。今夜这多出来的侍卫,是小的刚刚打了讯号才来的,王爷得了急病,需要多些人手在旁边照看着……” 书房内,安王站在书案旁边,正和荆风说着什么,听见外边侍卫传报说王妃到了,脸上顿时现出又惊又喜又有些犹豫的神情来:这小坏蛋到底是来了! 一时不察,吃了这个大亏,完全是因为对明珠毫无防备之心。他没想到明珠能这么狠,用那样大的力道,当时疼得他连自己姓什么都忘掉,真以为自己从此要废掉了。福至喊他,问他什么全然听不见,耳朵里却能清晰的听见明珠走出偏厅时绸缎衣裙发出的悉索声,他伏倒在绣墩上,心死如灰——也许这辈子注定要孤独终老,他不能拥有她、不能爱她,她终究是属于别人的! 在书房值夜的马正和陈规赶过来,和福至一起将他弄回书房,他闭着眼,躬着身子侧躺在榻上,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几个人惊吓之下,商量着是不是要报知太子,他才不得不出声:“多事!都到外面去候着!” 荆风带了十多个侍卫来到芷蘅院西院书房时,安王感觉好些了,不再痛得那么厉害,稍稍运气调息一下,好像那地方还有知觉,不由松了一口气,没废掉就好,小坏蛋哪里学来的下三滥阴险毒招,男人那个地方她也敢碰,还不知轻重,差点毁了自家夫君! 安王知道自己没事了,放轻松下来,一门心思就只在明珠身上转悠,想到她对庆王的心意,抢救郑挽澜的命,就算对只有一面之交的玉煌也肯花心思助他逃走,却唯独舍得狠狠伤害自己,一时之间胸口郁闷气结,酸苦不已,左胸心脉暗伤又隐隐作疼。 不能这样下去了,他耗不起,当年对手那一点剑尖直刺入他心脏,划断半边心脉,他没有死是个奇迹,却留下了医治的难题。给他传授护体气功护住脉伤的师傅说过:以全部真元养护心脉,五年间戒躁戒色,不动真性情。两年多来他一直做得很好,没有什么可以扰乱得了他平淡如水的心境,就这样再坚持三年,他的伤处就可以完好如初了。回京大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王妃娶回来,安排妥贴就行了,谁想他遇上的却是明珠,从他有知觉地抱着明珠那刻起,心里就莫名地冒出会和怀中女子一辈子相依相属的想法! 之后发生的事情,他自己都无法预料到的自身转变,证实了最初的预感:明珠是他的魔障、克星,他几次三番为她动了真性情,牵动隐伤。他不大明白自己清清爽爽一个大男人,向来头脑清晰,谋事有条有理,遇上明珠以后,做什么都感觉不对,想出来的法子总有自作聪明之嫌。已经深深地爱上明珠了,整颗心完全给她占据,她却偏要挣脱他,想离他远远的,这怎么可以?除非他死了! 他不想死,明珠活着,他就要活!这个女孩子弄得他神魂癫倒,把他折磨得死去活来,却要甩掉他另谋去处,想都别想,这辈子她是他的,哪里也别想去! 荆风略懂脉像,一进来看见安王脸色苍白,闭目静躺不动,就急忙上来持了他的左手把看,担忧地说道: “王爷不如移驾德辉院,属下让外边医术精些的人来看看,是否引动了旧伤?” 安王眉毛动了一下:让外边医术精纯的人来看?那还不如让自家王妃看看呢! 对!就以这个为由头:明珠重伤了王爷,不信她没有一点后怕的心!先诳得她来给自己诊脉,趁机让她知道自己的隐伤,免得日后伤好了,再说及之前与林侧妃和那几个侍妾之间根本没有肌肤之亲,她只怕是不会相信的,那小坏蛋,时而乖巧伶俐,知礼明事,时而刁蛮无赖,好不难缠! 安王睁开眼,让荆风叫来马正和福至,着他二人一起过去请王妃,并嘱咐他们务必要装得像一些。 “那小坏蛋精明起来谁都比不上,轻易就能看出破绽的。”安王无奈地微叹口气。 荆风问道:“这样做到底妥不妥?王妃会探脉,她若诊出爷的隐伤,又不能治得,她,她要再嫌你了可怎么办?” 他是真看出来了,安王这回动了真心,深深爱上这位刁钻王妃,王妃在大街上闹翻了天,他非但没有一丝责怪的意思,反而叫封锁消息,不准透露一点点关于那天的事情。而作为护卫王妃回府的领头侍卫长官,荆风自己是逃不脱安王责罚的,赵源也没能幸免,两人自领了五十杖,没了这个月的俸银。 两人都服罚,却不敢对王妃有半点怨言,能从四品位阶的王府一等护卫眼皮底下脱身,除了他们过于松懈大意外,确实算她有点本事。赵源估算过时间,不到一刻钟的时光,侍卫们当即将前后街都封锁住了,却已经寻找不到王妃和那侍女的踪迹,可见她们速度之快! 几个近侍只是很好奇,安王向来不喜烈性女子,只会对温柔娇弱的淑女多看两眼,如今却为何转了性?新王妃美则美矣,却是太过强悍,要总是这样每天想着花样整人,王爷可怎么办啊? 安王看了荆风一眼:“该让她知道,既是夫妻就要同命,还有一样……” “什么?”荆风心里想,夫妻算什么?那个伤王爷连太子都不让告诉。 安王苦笑了一下:“免除她心里对我的厌恶感!” 荆风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王妃她敢厌恶王爷?她凭什么?!” 他们王爷什么人物啊?丰神俊貌,气度非凡,世间难得一见的人品,这都惨遭厌恶,那还让不让他们这些底下人活了! “王妃讨厌我有侧妃和侍妾,她不接受妻妾共处。得让她知道:我和那几位之间,其实什么都没发生!” “……”荆风明白自家王爷这是彻底掉下去了,为讨得王妃欢心,他不但不要面子,连侧妃和侍妾们都不顾了。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甜不甜 外边脚步声渐近,安王半躺在榻上,赶紧闭了眼,荆风把棉被给他盖上,然后老老实实站在一旁守着。 明珠牵着龙仅走进书房,荆风忙要行大礼,明珠微笑着摆了摆手: “免了!上次街上的事,原是我贪玩,带累了荆侍卫和众位弟兄,改日我请大家吃酒,就不要怨恨我了吧!” 王妃一来不是先看王爷,却说起不紧要的事情,荆风不禁偷瞄了安王一眼,果然见他皱起了眉头,装出来的面色更加难看。 “哥哥!” 龙仅早扑到安王身上,小手掌抚摸着他的大手,泪眼汪汪:“你是不是很疼?吃药了没有?你千万不要死掉!仅儿不要你死!” 安王心里怔了一怔:怎么这小鬼也来了?他不是睡着了吗?真碍事! 相对明珠的冷漠,龙仅的真情却让他着实感动了一下,皇子们因宫帏中的各种争斗,为保平安富贵,人人自危,层层防备着,感情疏离不亲,尤其是像他这种年纪,早已封王在外的兄长更没耐心去搭理龙仅这么小的弟弟,无端和掌握小皇子监护权的皇后惹事。龙仅才和他住了两天,就对他有了这么深的感情,确也很难得,他没想到自己还这么有人缘。 龙仅见安王没有睁开眼,愈发哭音重了起来:“哥哥醒醒!” 明珠笑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仅儿,你怎么像个小女孩似的!你哥哥他没事,只是睡着了嘛!” 把他踢成那样,差点就废了,她竟一点不担心?安王恨得想睁开眼睛,好不容易才隐忍下来。 荆风小心地说道:“禀王妃娘娘:王爷今夜吃坏了肚子,忽然就痛昏了,福至发了急讯,属下才赶来,看着王爷这光景,约莫是引发了旧伤!” “他有什么旧伤?”明珠随口问道。 荆风叹口气:“王爷二十岁上和一位极厉害的剑客缠斗,不小心被剑尖割断了一缕心脉,从此留下遗症……” 明珠打断荆风的话,安王被她接下来说的话和她旁观者的轻松探奇语气气得发晕: “割断了一缕心脉?他居然还能活下来?真是个奇迹!太医怎么还没请来?让我给他瞧瞧,到底是个什么体质,那样都死不了!” 安王闭着眼,感觉明珠坐到了身旁,闻着她特有的香气,顿时心气平和,宁静如水,想抓住她狠狠掐一把的念头打消了,任由她将他的手移出棉被外,纤巧兰花指轻柔地在他手腕上移动点按,说不出的舒服。 龙仅呜咽着说:“嫂嫂,你给哥哥也煮三碗汤药吧,他喝了就能好起来!” 明珠柔声道:“或许他不需要喝药汤!” “嫂嫂怎么知道?” 明珠收了手,说:“果然是个奇妙的隐伤!荆侍卫,他不吃药,只用一口气护着怎么好得了?” 荆风惊奇地看着明珠,心想这个王妃不简单啊,一探脉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回娘娘话:王爷的师叔祖是位有名的医者,说此伤奇隐,药物亦能相生相克,王爷吃上三两年的药,治好了伤,人也差不多坏掉了。师傅便传授给他一套气功,且护住伤脉,一年只吃一样药,由它五年内慢慢痊愈。但五年内王爷须得戒躁戒色,以真元护心!” “戒躁戒色?”明珠挑眉,看着荆风:“戒躁说得过去,你家王爷又不是和尚,他有那么多妻妾,如何戒色?难道让她们都守活寡不成?” 忽然想到自己现在可是这人正妻,说这话岂不是把自个儿也一干子打死在里边了?不由得脸色大窘! 荆风不敢看她,更不敢看榻上的安王,只垂首俯身说道:“属下说的是实情。林侧妃知道王爷的伤,愿意服侍在侧,那四名侍妾,为太子所赠,王爷不好推辞,养在府中!” 明珠不作声,心想原来这家伙真是个假太监!自己还骂对他了。 她掩了嘴想笑,却见龙仅一个小孩儿,脸色凝重地守护着安王,小手轻轻抚摸着安王的大手,不禁大为感动: “仅儿很担心哥哥吗?” 龙仅抬起头来,暗哑着嗓音说道:“我想他好起来!嫂嫂,还是让他喝汤药,好不好?” 明珠叹了一声,摸摸他的小脑袋:“他比你运气好,不用喝汤药,可以吃一颗糖!” “吃一颗糖就能好吗?” “嗯,慢慢就好了!” 龙仅高兴起来,却又撇了撇嘴:“嫂嫂偏心,给我喝苦汤药,却给哥哥吃糖!” 明珠只好哄他:“那糖又不甜,不好吃的!” “我又没得吃,怎知它甜不甜,好不好吃?” “你这小鬼!那,就让你舔一舔,看是什么味道?” 明珠自袖笼中取出小瓷瓶,把修复丸倒在手心给龙仅尝,龙仅才把舌头伸出来,安王早睁开眼睛,伸手取了那颗丹丸,放进嘴里吞下去。 明珠和龙仅都吃了一惊,龙仅眨眨眼:“哥哥你醒了?那糖可好吃?” 安王微笑:“不是糖,是药。再让你一舔,脏死了,我还怎么吃?” 龙仅嘿嘿笑了,明珠侧目过去:“原来你早醒了!” 安王说:“你们两个像两只小雀鸟,吵个不休,能不醒吗?” “那你还不睁开眼,装神弄鬼的,吓着仅儿了!” 安王看着龙仅:“仅儿,劳你费心了!” 龙仅摇摇头:“我不想安王哥哥生病,生病很痛,治不好,会死掉的!” 明珠看着小小的龙仅,心痛不已,他渴盼亲情,惧怕死亡,当死亡临近,却又能够坦然面对! 这样一个小孩长大之后,是不是会拥有一颗仁善灵敏,睿智通达的心? 她把一颗通体碧绿,芳香扑鼻的丹丸递到龙仅面前:“这个叫天香丸,益气健身,增强体质,吃了就很少生病……你吃吃看,像糖果一样甜!” 龙仅谢过明珠,两根小手指把天香丸举高看了又看,笑着说:“它这么漂亮,我不舍得吃呢!” 明珠笑道:“小傻瓜!那你就玩着吧,玩够了再吃——我们也该走了!” 伸出手来牵龙仅,却被安王一把抓了手去,明珠瞪大了眼看他,安王却转脸笑对龙仅说: “仅儿,且让荆侍卫送你去上房歇了,哥哥和嫂嫂在这里说几句话再来!” 不愧是兄弟,龙仅只看了他一眼,便懂事地点了点头,临走还欢快地冲明珠挥了挥手: “嫂嫂,我先去睡了,待会你们可还陪我一起睡榻上!” 明珠郁闷坏了:这小子养不熟啊,到底还是帮他家的人! 两人走出去,原本半掩的书房门竟然关紧了,明珠大急: “哎!关门干什么,闷死了!” 又回身用力甩安王的手:“放开!还敢吃我豆腐?” 安王不解:“吃豆腐?什么意思?” 明珠没好气:“随随便便拉人家女孩小手,搂搂抱抱,就叫吃豆腐,是登徒子所为!” “登徒子?我是你丈夫!拉的是自家妻子的小手!” 明珠抿了抿粉唇:“你真健忘,不记得我在小偏厅里说过什么了吗?” “小偏厅里发生过什么事?你都说了什么?” 安王牵住明珠不放,长眉轻扬,脸上怡然带笑装失忆,完全是明珠往日那副气死人不赔命的神情。 明珠恼了:“就不该听了龙仅的话,跑来看你,还给你吃丹丸!直接再踹你一脚,让你真做成太监才好!” 这话不说还好,安王心里焰腾腾冒出一股怒意来,手上用劲一拉,明珠就跌坐在榻上,和他近距离相面对,他咬着牙说道: “狠心肠的小坏蛋!那里你也敢踢!弄坏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明珠红了脸往后退:“你自找的!关我什么事?” 看她紧张的样子,安王又笑又爱:“怎不关你的事?我们是夫妻,以后要一起生儿子的!” 明珠起了一身鸡皮,汗都冒出来,羞气交加:“谁爱跟你生儿子谁生去!放了我,我和你,不可能的!” 安王消散的怒意又杀了回来:“董明珠!要我说什么,做什么你才信?这辈子你只能有我!我也会全心对你!别再胡思乱想,趁早回心转意,我们做恩爱夫妻,好好过日子!” 明珠用另一只手去掐安王的手,试图让他松开,人家安王也有两只手,还比她的大而有力,她终究是敌不过,气急了低头就咬,安王一伸手托住她下巴,轻笑道: “那一记阴招虽说上不得台面,女子们用还不错!这招却是太不着道了,怎么总爱用?不如为夫教你一招,以后就专门用这招对付我!” 明珠只觉眼前一暗,不及回避,安王微凉的嘴唇就按压在她唇上,辗转温柔地吸吮,两人的脸瞬间升温,灼烫得可怕。安王这回学聪明了,浅尝则止,在明珠想出拼命招数之前便放了她,物极必反,逼急了这一位,吃亏的总是他,慢慢来,还能得点好处! 明珠脑子里嗡嗡作响,脸通红通红的,眼睛里蕴着泪水,直直瞪着安王。 安王俊美的脸上笑得无比妖孽,声音魅惑地对明珠说道:“你现在可以告诉仅儿:那颗药什么味道,甜不甜?” ------- 冒一下头,求票票哦!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生与死 话音刚落,啪地一声响,明珠给了他一记耳光,安王这次没拦她,脸色稍变了一下,很有风度地说道:“只要你高兴,没人的时候随便打!” “我不高兴!我讨厌你!”明珠含泪的眼睛四处乱转:“我后悔死了我!为什么给你丹丸吃?你就和夏雪云一样,是一条乱咬人的蛇!” 安王又好气又好笑:“怎可以将雪儿与我相提并论?我可是龙子龙孙!你那些丹丸,放在我们共同的橱柜里,我早看见了,几时想吃不行?可我要你亲自给我把脉,了解我的身体才好治那隐伤,免得你不信我——林侧妃与那几个侍妾虽然先你进门,但我们没有做过什么!所以你不能嫌弃我厌恶我……以后生孩子,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 明珠跑到书架边上,伸手去够墙上挂着的宝剑,她还不够高,拿不到,却被安王后面几句话气笑了,靠在墙上笑得手脚发软。 “明珠你笑什么?”安王从榻上下来,看着她问。 “笑你是个白痴!” “白痴是什么?” “白痴就是脑残!”想想脑残他也不懂,补上一句:“自欺欺人的笨蛋!” 安王垂眸:“你该尊重我些!” “我其实很想尊重你,如果你不招惹我的话!” 安王面色端庄:“要怎么做?” 明珠也收敛起笑容,认真说道:“我愿意看你冷冰冰的,不喜欢你色色的样子,有家室的男人对别的女人动手动脚,最招人恨!” 安王嘴唇动了一下,明珠举手阻止他:“现在是我的时间,听我说!” 她指了指安王手里不知从哪里取来的一把剑:“你要做什么?” “你不是要宝剑吗?” “放回去吧,用不着了!我忘了你是个剑客,而且我永远也打不过你,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 安王不禁莞尔,他还以为明珠想取墙上剑观赏,那把是圣器,只作装饰,他手上这把也是名剑,很精美,还想着拿给她显摆一下呢,却没想到人家的用意却是要砍杀他。 他示意明珠坐下,自己取了软布,坐到另一张椅子上,拔剑细细擦拭,说道: “要说什么?我听着呢!” 明珠没有坐,在空地上来回慢慢走着,尽量平稳地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是想和我这个正妻生儿育女,留着那几个侧妃啊,侍妾啊闲时解解闷,调剂一下枯燥的生活,是这样吧?” 安王微微一笑:“你这样认为,也可以!” “做正妻岂不是很辛苦很吃亏?人说生孩子又痛又累,还有生命危险,不如让侧妃和侍妾生,一人生两个,你就家大业大了,王府不知有多热闹!” 安王咬唇看过去,却见明珠已经坐到书案后面,拿了支狼毫在写着什么。 “明珠,桌上有宣纸,小心不要画了河防图!”安王提醒她。 “我知道!”明珠应了一声,声音慵懒随意。 安王不禁心头一荡:这是他想要的情景和气氛!和明珠融洽和谐共处一室,各做各的事,又能彼此一眼就看得见,还能不时地说上几句话,是一件极暖人心的事情! 明珠在继续她的话题:“我和你是一个很尴尬的关系,名为夫妻,实际一开始就是仇人……” “等一下,我们怎么是仇人?我不是还救过你吗?” “嗯,那个已经不算了。你和林侧妃一起害过我,你忘了吗?任何事情都可以原谅和忘怀,唯独伤害自己性命的人,千万不能原宥!这是至理名言,多少先贤吃了大亏才总结出来的,你想我会轻易放下这个心结,和你做一辈子好夫妻吗?” 安王嘶地一声,手上被剑锋割了一个口子,抬眼看到明珠脸上浮现出幸灾乐祸的笑颜,心里一沉: “新婚夜给你吃药酒,确实是我的错,但那是有原因的,我是怕……” “怕我因为你不与我同房闹事?还是怕我影响到你和林侧妃的感情?就为这个给我吃药?你们两个不是白痴是什么?想起来就恨死了!” 明珠细心地洗了狼毫,放归原位:“我从今起再也不想提那件事,相信你也不愿再听!但我真不想住在安王府一辈子,我有我的准则,跟你说过的:有妻妾的男人,不是我的对象。你和庆王,还有挽澜哥哥,你们都不是!我还年轻,我总能找到真正属于我的良人,所以请你尊重理解我,我们可以做交易,到最后你放我离去就可以了!” 明珠边说边走近门口,想开门唤人来替安王包扎伤口,安王阻止了她: “别喊!你刚才说,让我放了你,怎么放?和离?休弃?你觉得可能吗?” 明珠转过身来,眼睛明亮:“不可能!有一个办法最简单——死亡!干净利落,一点不麻烦!” 安王放开紧握的手,掌边仅留一丝白印子,血,止住了。 他长出了口气:“别费劲了!从今起这样的话题不要再提起,你生是我的人,死了还是我的妻!生生死死,我都陪着你,永远和你是一对!” 明珠翻白眼:“跟你说了这么多,白费口舌,你就是个豆腐渣脑子!” 安王笑笑:“豆腐渣脑子?好,我愿意!” 明珠恨恨地说道:“总有一天,我能……” 安王不慌不忙地将擦拭好的宝剑入鞘:“你不能!做了我安王的王妃,我自会宠你爱你,你要天上的星星,但凡能摘得下来也会给你!你若想背离我时,可要想一想,你董府一家几百口怎么处?” 明珠气得脸发白:“我父亲怎么说也是当朝宰相,你能将他怎样?” “现在不能怎样,以后呢?你四个哥哥在朝为官,能保证他们没有行差踏错的时候?大哥董明志更是死心塌地跟着庆王,庆王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他是不可能成事的,到那一天,叛逆罪是诛连九族,董家老少能逃得过吗?” 明珠心跳加快:“你怎么知道,庆王不能成事?” “有我在,绝不让他得呈!”安王一副胸在成竹的样子。 明珠紧抿粉唇,睥睨安王:“别太高看自己,庆王比你有气量,他有他的优势!” 安王内心急痛,每次都想将明珠拉近身边,到最后总变这样的局面,非得用胁迫的办法才能稳住她,在她眼里,他仍然什么都不是,柔情和耐性苍白无力,根本束缚不了她。 明珠眼神流转,看向榻前浓艳雅正的白石芍药图屏风:“庆王若成事,我董家就会平安,那……” 感受接触到安王泛着寒意的目光,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 安王冷冷地说道:“你若是对我没有二心,我和太子也能保住董家!” 明珠暗哼一声:哄小孩的手段,太幼稚了! 忍不住反抗了:“我还是愿庆王能成!” 安王脸上现出痛苦的神情,稍纵即逝:“明珠,你一定会后悔!” “为什么?” “父皇为什么把兵符给你?他是怕万一生变,无人护那十几个年幼的皇子,父皇想让你来担此重任,以手中兵符保护皇子们周全!你若不偏不倚,保持中立,太子成事,皇子们前途光明。你若帮了庆王成事,皇子们必不能活!侥幸活下来的,也必定生不如死!” 明珠呆了:“怎会那样?” “历朝历代,太子承继大统,名正言顺,且朝政安稳,四海皆清。若是皇子争位,必定要经历一番腥风血雨,不仅皇室遭受浩劫,平民百姓,也难逃灾难!本朝皇子们多数年少,居住宫苑,像仅儿这样失了母妃的都掌握在刘皇后手中,刘皇后心狠手辣,自她上位到目前为止,死在她手上的皇子就有三个,你想若是庆王得了天下,她能容得下皇子们逍遥自在吗?” 历史上这样的事件是有的,明珠默默地想着,刘皇后确实也不像好人,或许龙仅就是因为怕她,才不愿意回宫里养病。 “仅儿的母妃,说是病死的,实际是因为怀孕,刘皇后下了坠胎药,小产而死!” “你怎么知道?”明珠看了他一眼,“好像亲眼看见似的!” 安王苦笑:“你还是向着庆王和刘皇后,不肯相信事实!我们安王府和太子府养着大批眼线暗探,是做什么吃的?” 明珠一听这话就来气:“你要敢让那些暗探跟着我,或再去刺探我董家的私事,被我发现,一概打折了腿,割了舌头,挑断了筋脉扔出去!” 安王皱眉:“那还不如打死了呢!” “我从今起要信佛了,不杀生!” 安王哭笑不得,不杀生,却把人家弄得半死不活,这信的是哪门子佛? ---- 对不住亲们哈,传错了,害大家看完106章又转回去看105章,汗!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居家 第一百零七章居家 自那夜书房谈话之后,明珠再也不和安王说什么不做夫妻放她离开的话,安王的脑子不是豆腐渣,却堪比榆木疙瘩,怎么也不开窍,对牛弹琴、徒劳无益白费口舌的事情,勉力去做那就是傻子了。 她貌似老老实实、悠哉游哉地当起太平王妃,做一些她认为该做的事情,整理伺弄通灵宝箱,派人找太子拿了几车名贵药材,稍做处理,放进宝箱里的炼炉去制药,为了掩人耳目,她特地在西院清出两三个房间,美名其曰“宝杏堂”,内置几个大铜炉,和许多药房工具,把一些药材投进铜炉里,炭火慢烧,就是炼制丹丸了,当然真正的丹丸出自通灵宝箱内的那个炼丹炉,一坛坛一罐罐各种各样药丸排列整齐地放在药房里时,看着就很有成就感。她还用灵王龙佳的银针花炼制成了专治各种老年人眼疾的清明膏,装了十几只小瓷瓶,安王进宫给老太后问安带走一瓶让老太后试用,两天后传来消息说太后眼睛好些了,看东西不再是花花绿绿揪做一团了,让安王妃得便进宫见一见。明珠不喜欢进皇宫,却不得不去,以前总以身体不好为由头,现在不能用这个借口了,而且她还要兑现承诺,替灵王龙佳治好他心仪的表妹贞玉公主。 龙仅在明珠身边住了将近十天,小脸儿明显红润了起来,期间喜乐和龙意也来凑热,诺大的安王府,有一个孩子气的王妃,领着几个小娃娃在里头闹腾着,加上侍女们一起玩乐,整日里热闹非凡,欢声笑语不断。 安王吃了修复丸,每日仍早起勤加练气,感觉旧伤好得很快,身体状况越来越好,白天他不常在家,傍晚或午后在外办完事就会立刻回府,若是赶上明珠和孩子们在园子里玩,他会寻个地方静静地看他们玩一会,然后回德辉院处理一些事情,见一些该见的人,听取和布署各路人马的汇报和下一个任务,等一切忙完,才赶回芷蘅院,和大家一起吃晚饭,晚上仍歇在芷蘅院,只是现在明珠防他像防狼似的,有龙仅在还好说,若是龙仅回宫里去就不方便了,她现在悔断了肠子,悔不该把修复丸给他吃,就让他留着那隐伤,不能近女色,三年时间啊,她在安王府里混着,静待相宜时机,不用防男人,得省了多少心 现在却是,唉水越弄却越清,她每走一步都看得见脚印在那里,想混水摸鱼,趁机弄一下风云,那是难得很了。 她又一次原谅了雪儿,连自己都觉得难以接受,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仍能原谅她,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变得不正常了?想来想去,将此次事件归之于背叛未遂,反正这老公也不是要紧的,对自己未造成任何伤害,也就算了,一起穿来的同类,忍了吧,除了她没别人知道自己的底细,闲闷时还可以坐在一起谈谈以前的家人朋友,怀念前世。 安王的人到底为雪儿把家人都弄回了京,官复原职是不可能了,她父亲已经老得腰躬似虾,旧宅也没有了,官中抵回一处宅子,发还一些银钱物品,安王以特权放还雪儿自由身,又让明珠酌情赏给雪儿一些银钱,却没明说是为什么,他想着明珠手上没银子,必定得问阮妈妈去要,以后让阮妈妈将这些类似的事情多拿来问她,慢慢地她就能管上王府内务事,做他真正的贤内助。谁知明珠懒得问要银子,趁人不备,自己在内室鼓捣了小半天,然后就让人抬了一只红木箱子出来,放在偏厅,教安王过目了就拿给雪儿,安王看着白花花五千两银子眼睛都直了:打赏一个雪儿哪里给得了这么多?而且他去过帐房,王妃根本没要银子,她哪来这么多钱? 明珠轻蔑地一笑:我陪嫁二佰八十八抬嫁妆,没用到一小半呢,别以为只你王府有钱,我也有的 安王给她气得无话可说。 雪儿回家和亲人团聚了一晚,第二天天亮就又回来了,自此后打死不离开明珠,她说那家人她合不来,怎么也过不惯,而且她竟是二夫人生的,二夫人又病故了,呆在那家里实在没意思。 明珠也不逼她,由着她在王府住着,倒是安王小心防着雪儿,怕她再来生事,雪儿自然是不敢造次,不管明珠当不当安王是盘菜,她都不会再去惹他了。 林侧妃受伤躺了两天安王才来看她,林侧妃哭了个梨花带雨,安王没有解释什么,只嘱她好好养伤,不该想的事情就不要想,放宽心,日子会好过得多。 走出上房,眼角余光扫见了花树丛中一角青色衣袍,他没有多作停留就走了,耳边仍听得见林侧妃痛楚的哭泣声,他的心却再没有一丝怜悯的感觉。 既然如此,那就让文青去安慰她吧,表哥表妹,相互依靠很正常。 如果没有明珠的出现,或许他还会浮游在这个怪圈里,每日里衣食住行全由林侧妃一手打理,他承受着她的温柔和依赖,她占据了他的一部分生活,两个人像一般夫妻一样平静地过着,没有争吵,没有怨恨,也没有心心念念穿透骨髓的爱慕和要死要活非她不行的激情然后到某一天他的旧伤自行痊愈,仍旧要娶王妃,一个完全陌生或者是干脆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王妃,同样体会不到那种深切的爱恋,之后再娶侧妃,或许会再纳侍妾,合上王府里原有的春夏秋冬四妾,真像明珠说的妻妾成群,家大业大,再生下许多个不同母亲的小孩,这王府就真正热闹了 安王苦笑着摇了摇头,那就是他真实、必然的生活格局,如果这世界上没有明珠的话 但她终究出现了,像一颗光华灿烂的夜明珠,蓦然出现在他的面前,照亮了他的心,和周遭的一切他从不适应到喜欢,到无法遏止的迷恋,爱她的明丽坦荡,纯真善良,甚至她的骄横无理,刁蛮任性,都透着可亲可爱,让人恨不起来……他将这颗明珠紧握在手,打定主意,无论发生什么绝不放开 侧妃侍妾,不会再有后来者,以前的只能尽量补偿安抚,在不伤害到明珠的前提下,给予她们想要的和该得的。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来访 第一百零八章来访 这日清晨,龙仅照常牵着明珠的手,送安王出芷蘅院,出府办事。 安王有天得闲和龙仅下棋,一只羽毛炫丽的金雀鸟从窗外飞来,落在棋盘上,很懂似的左右观望了一下,又飞走了,兄弟俩都觉得有趣,笑了一回。安王见龙仅小孩心性,仍在期望金雀鸟,便随口和他打了个赌,龙仅自然是赌金雀鸟去而复返,安王就赌它再也不来,结果龙仅在棋盘边等到天擦黑,金雀鸟也没再回来。打赌输了,第二天就得早起送安王哥哥出院门,龙仅肯定要拉了明珠一起,明珠稀里糊涂陪送了几天,还不知道是被这兄弟俩一个有心一个无意地算计了,只当做顺路,送完安王她正好带了龙仅直接去园子里湖边走走玩玩。 经过紫竹林,龙仅俯身在草地上捡了一片紫纹斑驳的竹叶,递给明珠:“嫂嫂,这片竹叶真好看” 明珠拿着竹叶仔细翻看了一下,发现它纹路颜色果然不是一般的好看,赞道:“仅儿好眼光这片竹叶很特别,我把它制成书签,你每次看书都能见到它” 龙仅点头笑了:“好啊” 忽然看了看旁边的安王,又低了头:“还是不要吧,嫂嫂喜欢留着就好” 明珠觉察到他的神态,问:“为什么?” “哥哥说男孩子要有远大志向,花花草草的,女孩子才喜欢” 明珠切了一声,看向安王:“会不会教人的?还看不起女孩子喜欢花花草草就没有远大志向了么?志向有很多种,你且分清楚了再说” 安王微笑道:“你倒说说看” 忽见秦妈妈陪了阮妈妈,偕同前院林管事走来,林管事对着三人行了礼,说道: “张总管早间有事去了街面,小的只好簪越进院来寻阮妈妈,并禀报王爷王妃得知:庆王殿下来了,说是来探看小皇子,并受皇后之托,今日便接了小皇子回宫” 龙仅一听,小脸儿皱了起来:“我不想回去哥哥嫂嫂,我不能和你们一起住吗?哥哥可否和父皇说一说,就让仅儿住在哥哥家,读书练武,仅儿都一样用功” 明珠看着龙仅,这小孩心思细致,性情温良,一会儿小大人般持礼懂事,一会儿又是天真活泼毫无顾忌的稚嫩小童,可爱又可人疼的,与她相伴了这些天,也舍不得让他走了。 “我也觉得龙仅可以住在这里,他回皇宫也没人看他啊,还不如和我作伴……” 明珠抬眼看安王,安王也正在看她,接触到她的目光,他唇边泛起一丝笑意: “知道你不喜欢听:皇家规矩和礼制如此,仅儿,必须回去” 龙仅含了泪,紧紧抓着明珠的手,明珠轻叹口气:“那,我们迟些再走秦妈妈,请庆王殿下到芷蘅院来等吧,我和仅儿收拾收拾,和他一起进宫” 安王怔了一下:“什么?你也要进宫?” “我送送仅儿,去他住的宫院看看” 安王皱眉道:“未经传唤……” “不传唤,我自己去拜访不行吗?我持有凤牌,可随意出入禁宫。老太后也说过要我得便去看她,今日我也没什么事要做,就进宫玩一天,如果仅儿愿意,我是不是可以在他那里住几天?” 明珠说着说着连自己都来了兴致,入住神秘宫苑,体验三千粉黛中的一员,什么样个感想? “我愿意的啊” 龙仅高兴起来,安王却沉了脸:“岂有此理” 这个庆王,早不来晚不来,趁他要出门了才来,什么意思?如果他不是耐心等明珠和龙仅慢慢吃完早点,迟了一步出门,庆王岂不是就可以和明珠单独见面了?看明珠这样子,说不定还很乐意和庆王带了龙仅,同车同辇一道进宫去呢 安王越想越不是味,叫过福至,让他通知下去,改变日程安排,今天不办公事,陪王妃送小皇子回宫 明珠本想回后边上房去等着,庆王又不是别人,到时可以直接引进去就可以了,却见安王不出门了,还以为他是顾着礼仪,专留下来见客的,便只好和龙仅一道,随了他走到排云堂坐着等。 庆王笑容满面地走进芷蘅院,他今天穿了一件暗紫色团花锦袍,腰系黑色缀玉镶珠牛皮带,坠一束深紫色璎珞结珠拴翡翠九龙玉佩宫绦,足蹬双丝金网黑牛皮厚底鞋,头戴紫金冠,挺拔俊朗,神采奕奕,明珠顿觉眼前一亮,仿佛又看到初次见面时的庆王,那份不凡的气质和温雅俊美当时迷得她心跳了小半天。 刚要张嘴喊人,眼前人影一晃,有个人稍稍越过她,和庆王施礼相见,才想起来身边还有个冷美男在,内心一点小小的火花很快便熄灭了。 一切都是浮云哪那天遇上庆王,小迷了一下,转眼又遇见安王,更加心动。谁能料到最终会变成现在这种局面?庆王娶不着董明珠,一气之下娶了庆王妃,把双胞胎姐妹俩一起弄回家,府里还有侍妾美姬,那是怎样一个混乱 自己嫁给安王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竟然早有侧妃侍妾,还和侧妃合谋着哄新人喝毒药,虽然现在多少理解他些,不是很讨厌很恨他了,但心结在那里,怎能轻易解得开?和侧妃情深义重,二堂上抱作一团,被毒害的人成了刁钻骄横的悍妇,险些要动家法,施毒的人不但不被责罚,反得到悉心照料,一泣一泪都令他心疼对他的一点幻觉和期盼,在那时就已经粉碎如尘了。 心给了别的女人,这样的男人绝不招惹,从小她就知道一个道理:抢人家男人是不道德的,她自己也吃过那个苦,虽然前世男友是被夏雪云诱拐了,但毕竟是失了城池,那个痛苦太难忍受了 所以眼前这两个出类拔萃的妖孽男子,对她来说,什么都不是,她只当他们是朵花,瞧着养眼就好 “明珠” 庆王和安王见过之后,又看了龙仅,拉着他的小手,摸摸他的头表示一下亲切,就抬眼去看明珠,明明刚才四目交错时还见她眉眼含笑,面带喜色,这会子却忽然微低了头,不知在想什么,专注而认真,庆王小心地轻唤一声,唯恐吓着了她。 明珠听到了,抬起头来,笑容瞬间绽放:“庆王……殿下” 差点又喊成庆王哥哥,这个习惯得改掉 明媚的笑容最容易产生连锁反应,庆王和龙仅都笑开了,庆王说:“想什么呢,这么入迷?” “没什么,一些小事罢了” 庆王招了招手,跟随而来的侍卫上前交给他一只长方形木盒子,庆王微笑道: “给你的小小礼物,看一看吧” 安王在旁冷着脸,注视着明珠,明珠始终没空看他,这时候她想看庆王的礼物,终于有所顾忌地扫了他一眼,那一眼却是太快,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表示就过去了,顿时又气了个满肚。 庆王把盒子放在桌上,打开盒盖,龙仅和明珠同时发出惊叹,看着两个人脸上欢喜的表情,庆王满足的笑了,对龙仅说: “仅儿的礼物放在宫里了,回去母后会拿给你” 安王忍不住看过去,是一株两尺余高的南国软玉石树,通身碧绿,温润柔滑,流光溢彩的树干枝叶,叶脉纹理皆清晰可见,还有红艳的果儿点缀期间,再仔细看,更有一两只憨态可掬的小翠鸟躲在枝叶间,似在偷啄树上红果儿。 明珠和龙仅爱极了,伸手轻轻抚弄,庆王笑着说:“将它立起来,在灯下瞧会更好看” “这样看着就美极了,谢谢庆王哥哥”明珠收惯了庆王礼物吧,从来不懂拒绝。 “这个只怕太贵重,怎好让皇兄破费”安王很不舒服,开口说话了。 “对哦”明珠看着庆王问道:“这整株玉树,由整块质地如此纯美的玉石雕琢而成,怕是价值连城吧?” 庆王微微一笑:“这种南国玉树,在南方很普遍,不很贵重,就是搬运时费些心思” 给明珠的东西,他什么时候计较过它的价钱?但凡是她喜欢的,想要的,他会不惜一切代价替她弄来。 “庆王哥哥费心了”明珠说了这么一句,便和龙仅喜孜孜地继续观赏新玩物。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入宫 第一百零九章入宫 安王和庆王扯了几句闲话,便说到龙仅回宫的事。 “母后身体微有不适,不能亲自来接仅儿,便让我代劳了”庆王说。 安王也装个样子:“母后只需遣个人来说一声,我自会送他回去的,又劳皇兄走一趟” 庆王笑笑:“母后念你们这几日照看仅儿累着了,再者我一直忙南昭国使团的事,未能来看过仅儿,这就顺便与他亲近亲近” 这时龙仅走过来说道:“二皇兄,我随你回宫,嫂嫂也一并送我去” 安王摸了摸他的头:“我和她一起,我不去她怎会去?” 庆王听说明珠也要相随送龙仅入宫,先是一喜,再听安王说他也一起去,不免又垂了眸。 两个王爷坐在前堂喝茶,明珠和龙仅回房收拾了些东西,带上琴棋书画四侍,嘱秋痕和雪儿在家等着,便和庆王安王进宫去了。 龙仅随庆王坐一辆车辇,安王携了明珠坐一辆,一路上安王绷着个脸,闷声不说话,明珠也不去搭理他,自顾透过双层纱帘看外面隐约的街景。 安王最终撑不下去,开口说道:“那礼物就这样收了,总也有个说法吧?” 明珠楞了一会才转过头来问:“你是说庆王哥哥的礼物?要什么说法?” 安王看她额上鬓角处一缕细细的绒发微卷成一团,透着童稚的娇柔,极想抬手给她抚顺了,明珠却说完话又转回去,继续看她的街景。 “你也看出来了,那可是价值连城的,你就这么收了,一句推辞话也不说”安王不满她收人家礼物收得太自然。 明珠看了他一眼:“从我认识他起,收他的礼物又不是一件两件,件件都精美贵重。我们不曾见着面,但他的礼物总是如期而至,从来是乐意接受的,这一次为什么要推辞?” 安王头脑发胀,沉声道:“因为你现在不同你已为**,做事要有主母风范,礼物受与不受,要有斟酌” “我不会那些虚的,送到面前只要喜欢的就收” 话又谈崩了,两人各看往一边,谁也不再出声。明珠心里想着这人管得真宽,收个礼物也罗嗦一下,难道他从不收礼物也不送人礼物的? 安王心思纠结,宰相家的女儿应是什么也不缺,怎么就这么喜欢收礼物?他在这方面倒是比不得庆王,从来没正儿八经送女孩礼物过,身边的侍女,林侧妃等从他这里得到的多是打赏的东西,随手得来,或随**待手下人去办理,哪里肯费心思特意去寻那些奇巧难得的物品相送?他也没那闲功夫。 “你要喜欢,德辉院墨香楼上也有两株和田玉树,比他那个高大一些,明天让人搬来芷蘅院放着”过了一会,安王对明珠说。 明珠脸朝窗外头也不回:“庆王这个已经价值连城,摸一摸都得十足小心,再搬一棵大的来,就贵可敌国了弄坏了又赔不起,岂不是要我天天看得提心吊胆?你别害我” 庆王送的就是宝贝礼物,自己拿来的竟是要害她?安王气结。 明珠忽然兴奋地轻喊:“看啊” 安王不得不凑过去:“什么?” “皇宫到了看宫门外那位佩剑将军,真帅” “帅?什么意思?”安王不解。 明珠转了下眼珠子:“英俊啊,威武啊,反正就是招人喜欢” 安王用了所有的意志力才控制住自己,没掐住明珠的脖子使劲晃几晃,这小丫头太能折磨人了,他迟早要被她气死 庆王的车辇几乎不受任何阻拦就进去了,安王车辇却被拦了一下,走在前头的荆风马正冷眼扫去,守宫门的几个侍卫再细看了车辇旗标,赶紧俯身作揖,很快又放行。 这一停顿却正好让明珠仔细打量站在台阶上那位佩剑将军,他很年轻,二十五六岁左右,身穿银灰色软盔甲,面容端庄严肃,不卑不亢,双手抬起略略一碰算是作揖,目送着安王车辇从眼前经过。 安王在车内唤过荆风,隔着幔帘说:“问一问今日前门值守的是哪位将官,知会宫门值守总管,降他一个位阶,即日起调到后门听用” 明珠睁大眼睛:“为什么?无缘无故贬人家,他又没犯什么错” 安王看着她:“他是没错,但他站在那里闪了安王妃的眼” 明珠回过味来,气得脸红:“你有毛病” 安王唇角轻扬,他就是喜欢看明珠生气,生气的明珠表情丰富,情绪激动,他等着她一怒之下过来和他拼命。 谁知这次她很明智,没有动手,却侧着身子用双水凌凌的眼睛斜瞪了他一下,就转过头去不睬他了。 反把安王惹得直冒邪火,一伸手拖了她过来:“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夫君我现在好得很,什么病也没有” 明珠惊呼一声,被安王拉进怀里,脸贴着他的胸口,感应到他鼓点般密集的心跳声,耳边是他急促的呼吸,他的嘴唇落在她额上脸上,逐渐靠近她的唇……明珠被他这一弄,不自禁地犯晕,只是一瞬间,脑中警灯亮起,她赶紧缩了脖子,将脸整个埋进他怀里,安王双手又要控制住她身体,一时也拿她没办法。 正混乱着,车外传来荆风请下车辇的声音。 原来已到了停放车辇的地方,人家都各自下车的下车,下马的下马,只他们俩耽搁了一小会。 安王放开明珠,明珠却没放开他,拉着他的手隔了衣服狠狠咬一口,安王眉头微皱了一下,笑道:“回家再咬也不迟,皇后知道你来了,正等着呢,你敢延误晋见?” 明知车外肯定候着一大群人,明珠作声不得,只能拿眼神杀他,起身拂了拂袖子,整理一下衣裳,安王却又来替她整头饰,故意逗她:“头发全乱了,这样可怎么见人哪?” 明珠脸色又变了:“都怪你” 安王笑出声来:“这怎么能怪我,你一头撞进我怀里来,想吃我豆腐吧?” 明珠大窘,急忙拿手去捂他的嘴,压低了声音:“胡说什么?外边有很多人” 柔软微凉的手儿,带着淡雅清香,轻按在安王唇上,他禁不住呼吸一窒,身体微颤了一下,明珠这样不带暴力地主动贴近,竟是**夺魄,他的心险些儿融化掉了。 ------ 作品上架,混乱中,不大懂怎么弄,所以上架感言之类的没有,就这样没打招呼就上了,对不住亲们......大家原谅了吧,阿柔会努力的!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见皇后 第一百一十章见皇后 庆王牵了龙仅,看着安王扶明珠下车,顺势拉住不放,明珠走着走着就甩一下手也甩不掉,庆王看得脸上没了笑容,,与安王对视之下,目光变得冷洌。 龙仅却放开庆王,走去迎着明珠,明珠一手揽了他的小脑袋,说道:“来,让我替你整整衣裳” 安王只好放开她,明珠就牵着龙仅,自顾去了,留下庆王和安王兄弟两个也不说话,并排而行。 昭华宫内,帷幔半掩,铜铸瑞兽香炉腾起阵阵轻雾,浓郁的沉香味充溢整个殿室,传出殿外,熏得人几乎难以呼吸,安王皱着眉头:他的母后仁孝皇后居住在这里的时候,从来没有过这么重的香熏味。那时候的昭华宫,清新舒适,空气中永远都有着院内花草的清香。 薄纱帷幔上金丝挑织而成的展翅凤凰拥着朵朵祥云,昂首翱翔,神采飞扬,帷幔下十美图屏风后边的软榻上,刘皇后斜倚绣枕,却是面色恹恹,精神不振,显见是真的身体不适。 软榻旁边,庆王妃李莫愁端着一杯汤药,想喂给刘皇后吃,刘皇后摇头:“放下吧,这药又苦又涩又黏,恶心死了” 听到宫女传报小皇子回来了,刘皇后脸色更加难看:“回吧,又多了个索命的总要**碎了心才算” 喘一口气又问:“方才报说安王和安王妃也跟着一起送回来,人呢?” “回皇后娘娘:庆王殿下、安王殿下和安王妃带了小皇子都在宫门外候着呢” “那还不快叫进来” 身边贴身女官郑玉儿禀道:“娘娘刚刚呕吐过,这才加大了香熏,若是此时让他们进来……” 刘皇后翻眼瞪她:“你什么意思?怕他们嫌我哪?” 郑玉儿低了头:“奴婢不敢这么想” “你就是这么想了吃里扒外的东西”刘皇后气弱,声音不大,却恨意十足。 郑玉儿跪下了:“奴婢怕香熏时间不够长,气味儿未散尽,若让他们闻到了,嘴上不说,心里只怕有微议,这关乎皇后娘娘的仪容形象……” 刘皇后闭着眼,骂了一句:“去你的仪容形象老娘都快要病死了,顾得那许多?” 停了一停,又漫声问:“那要怎样?” 郑玉儿说:“奴婢想再等一刻才让他们进……不过现在也可以了” 刘皇后却又不作声了,她心想都是为了龙仅那个小兔羔儿,这几日身子不舒服,皇上却总催着接仅儿回宫,一大早庆王来问安,她便让他去接了,自己硬撑着出了寝宫,躺到前堂来候着,谁想刚才吃了些东西,胃里一阵翻滚,吐了一地,这才弄得乌烟嶂气一屋子的浓浓的沉香味 贤德的皇后不好当啊她心里叹道,每日里在后宫,镇管着三宫六院,早晚服侍老太后,料理十来个皇子,处理这样那样的宫内事务,累死累活不说,还得防着妃嫔争宠,多少心力精神都不够用啊她已是四十来岁的人了,靠着天生丽质和后天修饰保养,还能拖住些美丽容颜,毕竟不比那些二十来岁三十来岁年轻妃嫔有活力,皇上虽然宠她顺着她,可一旦有机会去了她们那里,就连着几夜不来昭华宫,总得要她想尽办法去哄得他回来。她想着或许是因为这一两年来她少了些精神气儿,服侍皇上时不够热情,便让太医开了滋补方子进补,谁想越补越虚,反弄得今年入秋伊始就小病不断,气得她把那几个老太医打发回老家了事。 她不能就此倒下,失宠于皇上,庆王正努力当中,又深得皇上宠信,她这个皇后还得撑它几年,帮着皇儿夺取皇储之位 当年她与后来成为仁孝皇后的贤贵妃争过一场,结果她输了,贤贵妃上位做了皇后,她被压制了好几年,只到太子出世,她才能生下现在的庆王。她恨透了仁孝皇后,表面对仁孝皇后俯首称臣,暗地里不露声色,一逮住机会就打击她,虽然未能如愿将她踩在脚下,但也算是出了一口气。仁孝病得要死要活,她得了宠,每日里想着法子把皇上迷得七晕八素,还故意让人将自己和皇上怎么玩乐怎么开心透给仁孝知道,每次皇上去探视仁孝,她必跟在身旁,与皇上相依相偎,尽显恩爱,彻底把个仁孝气死了。 仁孝皇后死后,她小心冀冀,努力表现,终于做了皇后。只可惜仁孝皇后的两个儿子都大了,长子做了太子,小的深得太后宠爱,她想过很多法子,却没能将他们弄死,那俩小孩狡猾得让人抓狂。 但她一定要让自己的皇儿做成太子,继承皇位这些年来她紧紧黏住皇上,凭着皇上对她的宠爱和信任,暗地里积攒了一些力量,拉拢了一帮权臣扶助庆王谋事,不信斗不过那两个没娘的孩子 现如今的后宫是她的天下,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容许别的妃嫔上位十几位皇子够多了,谁也别再想诞下皇上的老来子,得到额外的宠爱。她费了一番心思,放亮双眼打点后宫,自龙仅之后,再没有妃嫔怀孕。可恨龙仅生母珍妃借着小皇子生病为由,攀住皇上在她宫里住了半个月,之后又怀了孕,皇上每天便总想着去珍妃宫里过夜,她一怒之下,让人一副大剂量虎狼药要了珍妃的命,一了百了,永除后患只可惜龙仅命大,病了几次都没死,这次更是躲到安王妃那里去养着,这小兔羔子原也不傻,很会找靠山保命啊 “皇后娘娘?” 郑玉儿眼见刘皇后忽然没了声儿,只顾闭眼养神,好像忘了殿外几个候着谨见的皇子王妃,忍不住轻轻唤了一声。 “让他们进来吧”刘皇后说,微微睁开了双眼,示意李莫愁退下,知子莫若母,明珠来了,她知道庆王必不愿意看到李莫愁在场。 李莫愁放下药碗,极不情愿地退下。昨晚听庆王提及母后身体不适,便说了明早一起入宫探视,谁知庆王晨起之后竟没叫醒她,自己进了宫,她没奈何,只好急忙梳洗了随后跟来,在皇后跟前服侍汤药,盼着庆王接了龙仅回来,然后和她一道回府,谁知皇后却不让她在跟前候着,心里那个郁闷,怎么也消散不去。 李莫愁往后边去,殿外的庆王安王等人在宫女引领下一同走了进来,行礼完毕,帷幔后传来刘皇后软绵绵的声音: “仅儿能好得如此快,多亏了代儿和明珠,你俩这些日子辛苦了原想着给你们弄点儿好些的物品送去,偏哀家这一病,什么也顾不成了,你们且担待着吧,等哀家好了,再来补偿” 安王垂眸说道:“儿臣不知母后凤体违和,未能前来探看,已是罪过,哪里还敢望求赏赐?母后现如今可是好些了?可召了太医探脉,吃了什么药?” 安王话说得漂亮,刘皇后却听得刺耳:不过一点小病,别以为我就此躺下不好了,让你们轻松自在地过好日子 她声音含笑,极力表现得温婉慈爱:“代儿真是好孩子,如此关心哀家放心吧,不过偶感风寒,一两副药,也就好了” 停了停,又说道:“明珠可好?难为你疼仅儿,亲自送了他回宫来” 明珠听见说到自己了,忙应道:“明珠此前体弱,未能常入宫探视母后和太后娘娘,今日见庆王殿下过来接仅儿,便想着来探看母后和太后娘娘,顺道也能送送仅儿” 刘皇后笑吟吟地说道:“哀家知道明珠是极孝顺的既然来了,便陪哀家说说话罢,稍后再去看太后。俊儿代儿若有事,可先自去吧” 安王怔了一下,这是要留下明珠,赶自己走呢 刘皇后和明珠既为婆媳,她要这么做,他却也无可奈何。 明珠见刘皇后自始至终都没要求看一眼龙仅,心里暗自不舒服,便说: “启禀母后:明珠想先去仅儿宫院看看,替他放好衣饰等物” 刘皇后沉默了一下,笑道:“我看仅儿精神可是好多了,衣饰等物有嬷嬷内侍们呢,何用明珠去管?” 明珠感觉与龙仅相握的手沉了沉,知道他极力想自己随他去,想了想说: “仅儿在安王府养成了一些习惯,得说与嬷嬷们知道,明珠还是去一趟好些” “那也好,我让真儿陪你去” 刘皇后没再反对,却让上次陪送仅儿去安王府结果被明珠遣回的女官相随,明珠也不反对,领了仅儿出来,安王随后告退,自然也跟上他们,一起往龙仅居住的玉景宫去。 走不到几步远,庆王也赶了来,他却没发现身后隔着五六步还跟着个李莫愁,明珠回头看到,心想很不错嘛,两个王爷两个王妃,送小皇子回宫苑,够气势,够热闹 其实明珠想要的就是这个气势,龙仅需要多几把保护伞,他如此弱小,在皇宫里除了亲生老爸皇帝爷,谁会真心顾念他?皇帝有十几个龙子,对某些人来说,多一个少一个无所谓,无意死掉一两个也不过让皇帝痛心一场就过去了的。就像龙仅上次那场病,延误用药或用药不当,到人快不行了才去禀报皇帝,好在皇帝心疼幼子,连着几夜去看他,一次龙仅刚巧发烧醒来,心存一念,求皇上满足他的愿望,皇上不顾皇后反对,把他抬去和明珠住几天,结果他活过来了。 龙仅告诉明珠,他怕皇后,不喜欢玉景院的嬷嬷们,他能够放心依靠的唯有他的奶娘和一个三十来岁的太监,是从前曾经在他母妃跟前服侍过的孙公公。 明珠就想去玉景宫看看,凭她的眼睛,凭她所能,替龙仅清扫门庭,让他足够阴暗的童年里多一点阳光和乐趣。 ----- 看到更新票票,3千字,鸭梨鸭梨......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错在何处 第一百一十一章错在何处 玉景宫是龙仅母妃珍妃生前居住的宫苑,珍妃生下龙仅之后,颇得皇上宠爱,不容于刘皇后,怀孕六个月小产,大出血,临死前,皇上赶来见了一面,她流着泪请求皇上: “仅儿虽小,有奶娘守护,不必交由皇后或别的妃嫔抚养,就让他独居此苑,长大了还能怀想他的母妃,也不枉我生养他一场” 只等得皇上答应了,她才闭上眼睛,安然死去。 从些后龙仅便由奶娘护着在玉景院生活,开始时皇上还隔三差五地来看,见刘皇后把龙仅安排得很好,便放下心来,渐渐地不来了,刘皇后却将原先服侍珍妃的内侍宫女统统换掉,只除了奶娘和大太监孙公公皇上已看着眼熟换不得,新来的教导嬷嬷、管事嬷嬷和宫女内侍都是刘皇后的人,玉景宫样样事被他们管得严严的,奶娘和孙公公半点不得松活,慑于皇后之威,他们也不敢想什么,唯愿能够天天跟随在龙仅身边,好生护着他就行,谁知到最后,奶娘被打发去厨房做杂活,孙公公派往园子里行走传话,另换上两名年轻宫女和两名小太监,贴身服侍小皇子,龙仅不见了奶娘和孙公公,自然焦躁不安,哭闹一场之后,当晚便生病,差点要了他的小命。 一路往玉景宫去,明珠牵着龙仅,特意和庆王安王离开好几步远,李莫愁带了侍女走在最后边,也不赶上来,明珠和龙仅便一边小声说着话,一边不时地回头张望,望得后边三个人好不奇怪。 到了玉景宫,管事嬷嬷早带了一干人等在宫门候着,一见庆王安王等人簇拥着龙仅回来,忙齐齐跪下,口称:“奴婢们见过庆王殿下、庆王妃娘娘见过安王殿下、安王妃娘娘恭迎小皇子回院” 明珠哧一声笑了起来,来的人太多了吧,看人家念这一串名号,好不费劲 庆王也笑了:“都起来吧小皇子养好病回来了,今日起给我好好侍候着,再出半点差错,有个发烧脑热的,小心你们的人头” 有内侍上来引了大家往堂上去,甫落坐,便有宫女端上热茶来,明珠端起茶抿了一口,问: “这是什么茶?” 宫女低了头答:“回王妃话:这是今春的绿茶” 明珠点了点头:“谁管小皇子的吃食饮水?” “回王妃话:是郑姑姑” “唤来我瞧瞧” 底下人居然不动,庆王扫了那宫女一眼,沉声道:“王妃问话,你们没听见吗?” 宫女俯身垂首道:“回王爷话:郑姑姑今日病了,在偏院躺着呢” 明珠说:“怎么今日就病了?也好,病了就让她养着,另换一个管吃食饮水的小皇子的奶娘在我安王府管得挺好,就是她了,管事嬷嬷,这样可妥当?” 站在廊下的管事嬷嬷听见念到她,赶紧趋走进来,含糊其辞:“这个……只怕……” 庆王说:“什么这个那个,吃食饮水自然是从小跟着的人贴心细致,就是奶娘了” 管事嬷嬷没答话,刚才那宫女看看庆王,又看看明珠,说道:“王爷、王妃容禀:这样要紧的事,得回过了皇后娘娘才能做得准” 一直没作声的安王忽然开口说话了:“你叫什么名?在小皇子身边管什么?” 宫女垂眸答:“回安王殿下话:奴婢叫秋香,在小皇子身边打理一应内务事” “秋香?”安王将茶杯放回桌上,目光一寒:“你可知罪?” 秋香吃了一惊,惊慌地抬眼看看安王,立即跪下:“奴婢不知何处冒犯了殿下,请殿下责罚” 安王点头:“很好看在你没讨饶的份上,轻些罚你,这院里管规矩的人呢?” 马上走来两个婆子和两个内侍,俯着身子,头都不敢抬:“奴才们在” “把秋香带下去,院子里跪着,掌掴五十下” 秋香吓坏了,秀气的小脸儿惨白一片:掌掴五十?那她不得变猪头? 赶紧磕头求饶:“奴婢错了,求安王殿下饶了我吧” 安王问道:“你错在哪里?” “奴婢……奴婢不知” “那还等什么?拉下去” 院子里响起阵阵掌掴声,夹带着秋香的惨叫声,明珠听得不忍,轻声问安王: “她到底错在哪里?” 安王同样轻声回答她:“你不是想给仅儿换人吗?打坏一个算一个,必不会冤枉了她” 明珠鄙视地看他一眼,暗自嘀咕:“又不知犯了哪门子病” 庆王对安王说:“这秋香原是皇后跟前二等宫女,给了仅儿做管事,教训一下就好,打坏了怕皇后那里不好看” 安王未及答话,李莫愁开声了:“她是该打区区五十掌,伤不了人,打吧,没事” 庆王和明珠都楞了:这两人,是怎么回事? 庆王冷了脸:“你懂什么?听着看着就好,不要多嘴” 李莫愁不服:“安王妃管得的事,我怎么管不得?这院里的人都是母后亲自选来的,安王妃说一声就换了,我说两句话也不行吗?” 她越想越气:自己可是皇后正牌儿媳,婆婆掌管的事,怎容得她董明珠来插手? 明珠目光流转,换了个笑脸对李莫愁说道:“没有你们几个在旁,我一个人哪敢管这玉景宫的事啊?有些话我还不敢提出来呢,你看:那几个教引嬷嬷和贴身的宫女最是刁劣,小皇子回来了这许久,她们近都不近前来替他摸摸看衣裳是否有汗湿水润,是否需要更换梳洗,一股脑不管,算什么啊?” 李莫愁听着有道理,便是沉了脸,叫那管事嬷嬷:“把那几个教导嬷嬷和贴身服侍的宫女一并拉去院里跪着,各掌嘴二十下这都当的什么差使?小皇子让她们这样料理,哪有不坏的?却是白白损了母后的心力精力,” 管事嬷嬷稍有迟疑,李莫愁一瞪眼,她赶紧地叫了人去办。 庆王待要说什么,明珠对他使了个眼色,他便不出声,安王一旁看着,又郁闷上了。 四个人陪着龙仅在玉景宫坐了半个多时辰,玉景宫一多半的宫女内侍被明珠和李莫愁挑了不是,罚的罚,打的打,一并归拢到下房去呆着,剩下几个看着顺眼的,问他们可还敢投机取巧,偷奸耍滑头,欺小皇子人小不懂事不肯尽心服侍?那几个内侍原也不是完全听从刘皇后的话,未敢存有慢待小皇子的心,早看出这几王爷王妃摆明了是给小皇子撑腰充后台来了,哪里还敢不老实,立刻就发誓赌咒表了忠心,明珠这才作罢,指着管事嬷嬷说: “今日暂且由你全权管着这院子,明日起孙公公会回来,与你一同管理玉景宫内外事务,凡事要以孙公公的意思为准,你若敢越了他擅做主张,出了事你可担不起责皇后娘娘拔了你原是看上你们的能力,要你做出些成绩来,将小皇子养得白白胖胖,高高兴兴的才对,若都似这般,三天两头让小皇子受气,生病,要你何用?” 管事嬷嬷唯唯诺诺,俯下身子,垂着眼眸,不敢再说什么。 龙仅知道明珠要走了,神情黯然:“嫂嫂可记得来看我” 明珠点点头,含笑对他说道:“放心我们会经常见面的” 龙仅将信将疑:“可是真的?” 安王拍拍他:“自然是真的我跟父皇说了,父皇同意让你习武,你将有四位武师,三位是宫里的御前侍卫,一位是安王府的荆侍卫,你跟他学正宗少林拳术” 龙仅笑逐颜开,拍着手直跳:“好哦好哦” 一旁的奶娘看着他高兴的模样,心酸得泪花儿直冒,还在十多天前,他还是个整个挂着愁容的小可怜,哪会有这样灿烂的笑容? 庆王和李莫愁都不作声,明珠瞄了安王一眼,她倒不知道安王跟皇上说了这件事,还让自己的侍卫长官教龙仅拳术,或许也是想让龙仅有机会多来安王府吧。而她答应龙仅常见面,原先考虑的是自己可以随意出入禁宫,多跑几趟看龙仅并不是问题。 既然他不声不响安排好了,那也省事,谁愿意没事老跑进皇宫里来,进一趟皇宫敢不去见皇后和太后?见了又是麻烦事一堆,总之就是不爽的啦 庆王和李莫愁,安王和明珠四人出了玉景宫,安王对庆王说:“劳烦皇兄与母后说一声……” 明珠却拦住他的话:“我是要回昭华宫去的,答应了母后要陪她说说话,玉景宫的事也要与母后说清楚才好” 安王看着她:“那我还陪你去” “不用”明珠说:“你先往太后那里去吧,我过一会就去。你若是有事要办自去办,我能自己回去” 安王心道你当然能自己回,就怕你又不回,四处乱跑游逛,哪里去找你? 他看了看庆王身边的李莫愁,对明珠说道:“我就在太后慈宁宫等你,可要早些来” 明珠应了一声,不再看他,随同庆王、李莫愁一道往昭华宫去了。 安王望了他们背影一会,也自转身朝往另一条路,去了慈宁宫。 那边庆王好不容易守得安王离开,本可以和明珠前肩而行,在御花园中一起回味当年初遇时的美好心情,偏身边又多出个李莫愁来,说句话都不方便,好不气恼,两个女子有意无意走在一块,反把他挤到前头去了,无奈之下只有独自快走几步,让她们在后头相伴而行。明珠就趁机问李莫愁: “方才玉景宫秋香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和安王殿下都要打她?” 李莫愁冷笑一声:“亏你是个聪明人,怎听不出来?秋香就算曾经是母后的人,也不该出那样的错她分得清庆王和安王,可她怎么就分不清我和你她挨打是因为对着庆王和你说了一句话,她说:‘王爷、王妃容禀’这就将你当成我了,安王自然就恼了?” 原来是这样明珠想多大件事,就打人家五十巴掌。那秋香虽说也真有点小小的不讨喜,却也不至于获那么大的罪。再想想守宫门那位佩剑将军,他岂不是更加冤?自己就多看了他几眼,他莫名其妙就被贬了,当真是天降奇祸,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不行得想办法解救他回来才行,这不是害人嘛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放心 第一百一十二章放心 昭华宫,刘皇后以手支颌,仍斜靠软榻上,原本青白的脸色此时因充血而涨红,再消沉变为乌紫色,郑玉儿惴惴地侍候在侧,先前带了明珠等人去玉景宫的真儿跪在榻前,大气不敢出。 刘皇后压抑着怒气:“你平时也还算伶俐,怎地到了明珠面前就变成这样?” 真儿叩头道:“皇后娘娘息怒奴婢没用,安王妃根本没让奴婢进院子,就像上次在安王府一样,多余的话都不说,只交待奴婢在门外等着就好,庆王殿下也如此吩咐,奴婢没法子只等里面闹出声音来,叫了个人出来问,才知道他们将玉景宫大半的人都寻了错……秋香最惨烈,如今两边脸肿得老高” 刘皇后冷笑:“她是什么意思?仗着有免罪金牌,要与哀家对着干?明知宫中皇子皆归哀家管,规矩由哀家定,管事的人必定也由哀家这里出去,竟然不顾念哀家半点脸面?” 又气愤地说道:“最可恨俊儿还不管不顾地帮着她为龙仅撑腰,小小的玉景宫都敢擅自动哀家的人,坏哀家的规矩,以后别个宫苑大些的皇子们岂不是有样学样,都要造反?谁还把皇后的威仪放在眼里?” 郑玉儿说:“安王妃有免罪金牌,因而敢胡来,庆王妃也跟着闹,就不太合适了” 皇后哼了一声:“有免罪金牌如何?别人治不得她,哀家要治自然是可以的你且看他们来了没有?少不得先拿庆王妃说事,这孩子,不知轻重进退” 听得殿外传报声一过,庆王和明珠双双走进殿来,两个人离得这么近,一个俊美,一个明丽,脸上都带着愉悦的笑容,显得那样融洽和美刘皇后在帷幕后看得真切,庆王脸上焕发着光彩的灿烂笑容刺疼了她的心,儿子这样的笑容她许久没见到了,大婚之后,他消沉过,变得成熟稳重很多,做为母亲她当然希望儿子成长有担当起来,但眼见他失意和痛苦,却是心如刀割 儿子原本是可以美满幸福的,娶上他心爱的明珠,谁想却被仁孝皇后的儿子抢了先,刘皇后想起来就恨得咬牙:先让他们得意一时,总要付出代价 这样那样的不顺心事汇聚一起,刘皇后心头火气更加旺起来,看着庆王和明珠在帐外行礼,也没有马上出声让他们坐下,弄得庆王好不自在,生怕让明珠难堪,便又用略高些的声音说道: “母后可是睡着了?” 刘皇后哼了一声:“哀家还没那么不济,坐一会就能睡着莫愁怎么不见回来?” 明珠应道:“回母后的话:庆王妃进了宫院,直接往后边厨房去了,说是要察看皇后娘娘的汤药熬得怎样了” 庆王说:“母后这会可是好多了?如今也没有旁人在,不妨把帷幕挂起了吧” 刘皇后不作声,庆王招一招手,便有宫女上前把帷幕捺起,屏风稍稍推往一边,刘皇后一张未上妆的稍微有些浮肿的脸出现在明珠面前,倒教她暗自吃了一惊:果然是岁月不饶人,素面朝天的刘皇后正值病中,面容神态实在是吓人得很,此前看过的那个光辉灿烂,高贵华美的皇后形象,与眼前的妇人根本扯不上边。 明珠的忡怔惊讶只在瞬间便收起,她注意到刘皇后脸上没有笑容,却平添了些愠怒的神情,心里清楚那是怎么回事。 看着帷幕捺起扎好,明珠便很自然地走上前去,坐在榻沿,不由分说轻轻扶了刘皇后的手,就像往日在宰相府家中对闵夫人那样,带着女孩儿的爱娇痴憨,用柔腻的声音对刘皇后说道: “母后哪里不舒服?脸色却是如此之差让明珠替您瞧瞧。前些日子因为体弱,哪里也去不了,明珠在家看了不少医书,加之以前得异人赠药时也得了几个制药秘方,或许我能为母后解解病乏呢” 刘皇后被明珠弄得怔了半晌,她膝下只有一个庆王,没有女儿,平时端着皇后架子,高高在上,在宫中福威并重,公主们哪个敢近她半步?庆王娶了王妃,李莫愁那样的性格,更是不可能如此贴切地靠近她撒娇。她虽然不很习惯明珠这一着,却也不想推拒,只觉得心里酥酥软软的,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很受用,很愿意疼一疼眼前这个黏人的女孩儿。 都说养女儿贴心招人疼,若是自己有个像明珠这样的女儿,不知有多爱惜 刘皇后脸色渐渐缓和下来,由着她把弄自己的手腕,脸上露出笑容:“哪有看一两本医书就能为人治病的?却不要学人家蒙古郎中,把人给治坏了我这病不要紧,太医把了脉,拿了药吃,可不敢让你随意拿我来试” 明珠认真地说道:“母后千金贵体,明珠哪里敢乱来?确实诊出些症状来了——嗯,头有些晕,腹疼,不思饮食……” 刘皇后抽回自己的手:“你这孩子净胡说,但凡身体不适多是有这几样的,谁不会来?” 明珠已诊过刘皇后的脉,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更年期,女人到了这个年纪都要经历的不适而已。比较敏感、心思复杂的反应强烈,若是心境平和,开朗愉快的,就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就那么随口一说,刘皇后信不信无所谓,只要哄得她高兴一下就好。 袖笼中取出小瓷瓶,倒出里面一颗朱红色小丸药,对刘皇后说道:“母后若相信明珠,这里有六颗丸药,是我花了些时辰按照药方子炼制出来的,叫合蜜丸,可舒缓母后身上不适,还可养颜美容,最适合女人调养身子的,您只先吃这一颗看好不好?” 刘皇后听得心动,先前明珠就有奇药给庆王带给皇上吃,她没有理由不相信明珠,看了一眼庆王,庆王走去桌上端了一杯茶水过来,递给刘皇后: “母后吃吃看,明珠给的药总是不会错的,好过您吃那些黑糊糊的汤药” 刘皇后听了,想到那碗喝得想吐的汤药,嘴里一阵发苦,当下便接了药丸,看了看,放进嘴里,但觉满口清香,有点酸甜的味道,不禁点了点头:“好味儿,像颗甜酸梅子” 喝一口水咽了下去。 庆王笑道:“明珠得了异人赠药,如今自己反变成炼制丸药的异人了么?” 明珠伸出双手给他看:“你不信?看我这些日子边照顾龙仅,边捡了草药炼制丹丸,手都变粗糙了” 庆王看她一双娇嫩红润的小手儿被划了几处细微的伤口,心疼不已:“婢仆们都做什么了?怎的还要你亲力亲为吗?” 明珠说:“婢仆们帮着呢,不然是做不成丸药的他们也只能做些粗重活儿,细致的例如分捡药材,将药材按门归类地放入炼炉,掌握火候时辰,这些他们还不会,我就得亲力亲为了” 庆王叹道:“何苦做这些?宫中有药坊,若要制药,将方子交给他们就是了,不需你来做这苦累的活” 明珠微笑:“无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现在正喜欢做这事,哪天累了不想做了再说” 庆王紧紧盯着她看,内心痛苦不堪:她定是非常苦闷、非常不快乐的,否则一个娇滴滴活泼清爽的女孩子,怎么会喜欢花费时间炼制丸药?那是何等沉闷繁琐又无趣的事情 刘皇后吞吃了药丸,侧倚榻上,微闭了眼听着庆王和明珠的交谈,内心里也在幻想着:如果不出意外,他们三人此时就是最亲的一家人母慈儿孝,媳妇聪明能干,多好 李莫愁的声音忽然掺合进来,惊扰了刘皇后梦幻。 “启禀母后:汤药已熬好,儿媳放凉了些,可以用了” 李莫愁双手捧着药碗走近软榻,一边用了很奇怪很鄙视的眼神瞧着明珠:胆敢坐到皇后身边来,离得这么近,想干什么?讨好谄媚也没必要这样吧 明珠接收到李莫愁的目光,笑了一笑,起身让开,却刚好又挨近庆王,与他并排而站,看看不妥,想要退开,庆王却特地挡住她,伸手扶着她双肩将她轻按在榻前一张绣杌上坐着,李莫愁看在眼里,气得脸都红了。 刘皇后及时睁开眼,对李莫愁温和地说道:“辛苦你了这药且放着吧,我现在不想喝。” 她此时感觉精神好了些,身上也似乎轻松很多,禁不住笑着对明珠说道:“果然是好些了这就想下床走走。来,扶着我到里边更衣梳妆,今**们几个哪里也不用去了,母后高兴,我们娘几个一起喝杯小酒” 郑玉儿等几位宫女忙要上来扶刘皇后,刘皇后笑道:“你们退下,让明珠和莫愁来” 李莫愁忙将手里的药碗转手交给宫女,上来和明珠一道扶了刘皇后往后厅去,庆王坐在前堂喝茶等着。 宫女们备了热水,刘皇后由郑玉儿服侍着进内室擦洗一番,换了衣服出来,整个人就显得神采奕奕,气色很好,也有了些力气。梳头宫女替她梳头的当儿,明珠和李莫愁就在旁边拿着各样珠钗翠钿往她头上比划,刘皇后笑道: “今日不要戴那么多物什,怪重的,簪朵花就好,你们两个瞧着要朵什么花呢?” 李莫愁说:“玫瑰可好?” 明珠说:“今晨初绽的紫菊吧,清淡秀丽,香气浓郁雅正,适合您现在的心情体质” 刘皇后赞许地点头:“好就听明珠的,真儿去寻紫菊来” 明珠看了真儿一眼,俯身对刘皇后说:“有一事还须同母后说,怕母后怪罪呢” 刘皇后知道她要说什么,明知故问:“什么事?说吧” “那个,方才送仅儿去了玉景宫,发现奴才们刁顽,服侍仅儿不力,仅儿陪我住了些天,觉着他天真可爱,不免疼惜了些。庆王妃也是个直爽的,看不得奴才们顽劣,庆王殿下和安王殿下又帮着说话,一时便把那些刁奴惩处了,真儿姐姐才说这些人都是昭华宫选过去的,这……显见得我们做错了事,求母后看在我们年轻气盛不懂事的份上,骂我们几句就行了吧?” 刘皇后故意板起脸说道:“你们做错了事倒是不在乎得很奴才们不好,回来告诉我,我自派人去处理,你们几个擅自就动了手,不知道的以为是仅儿不懂事胡闹,日后个个跟着来,我可怎么管得来?宫里的皇子们都还小,不比你们大了,做事知轻重,懂分寸,他们需要严格管教,嬷嬷们严厉些,方能镇得住他们,否则无规无矩,难成方圆这次就过去了,母后也不责骂你们,以后可不准这样胡来这是皇宫内苑,不比你们王府,凡事得遵循规矩,否则就是越权越制,不说别的,只拿家法罚你们,就够你们受的了你们懂我意思了吗?” 明珠和李莫愁对望一眼,低了头应道:“谨遵母后教诲” 刘皇后这才露了笑脸:“嗯以后你们做了母亲就知道了,管一个家,管一群孩子可不容易呢” 明珠说:“玉景宫一半多的人都给打坏了,三五天内养着伤恐不能服侍仅儿,我们给他们做了些小变动,教奶娘专管了仅儿饮食,想着她从小带大仅儿,应熟知他口味。仅儿说他有位自小看他长大的孙公公,便让他管了内务事,应是错不了的” 此时真儿摘了紫菊回来,明珠取了一枝并蒂双朵的,轻轻插在刘皇后鬓旁,赞道: “母后气质真好,即便是素装,也是美得不可方物” 刘皇后禁不住伸手轻抚了一下面颊,微笑道:“拿我取笑不是?怎比得你们年轻人” “我们虽然年轻,但我们没有您身上这种高华美丽,那是经历了岁月,精心修炼才生成的大家气派” 明珠把自己佩服了个五体投地,真没想到恭维话能说得这么好 刘皇后果然高兴,扶着她们的手站起身来,一路走一路说道:“你们这几个调皮孩子,今日闹得我一时惊一时气玉景宫仅儿那里,你们既然处理了,也就罢了,明日让真儿去另换了人,省得那些打坏了的奴才在那里哼哼唧唧吓坏仅儿,就让他奶娘和那孙公公先主持着玉景宫吧,自小跟着的,会好生照看,你们也不必再为他挂心” 明珠看了一眼旁边的真儿,笑着说道:“就是呢,小孩儿最烦人。就怕他不好了成日里来寻我们麻烦,他要好好的我们才能安宁下来那就有劳真儿姐姐,玉景宫那里多费心,我与庆王妃就不必再回头去看了” 真儿忙垂了眸,俯身垂首道:“奴婢会做好的,请安王妃和庆王妃放心” 李莫愁说的话才让明珠觉得放心:“这一次可得用心挑人,再挑些不懂照看小孩,专想投机取巧的奴才来,我们也是会知道的,到时姐姐脸上又不好看了” 刘皇后停了一停,摸摸耳后的镶珠发夹,没说什么,又扶着明珠继续往前堂走去。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美人如玉 第一百一十三章美人如玉 刚走到前堂,忽听得殿外太监一声传报:“皇上驾到” 顿时刘皇后脸上一喜,急忙抓了明珠的手道:“幸好及时更衣梳洗了,不然都不能好好迎接圣驾” 遂出来领着庆王、李莫愁和明珠,依序跪在堂前,恭迎圣驾。 皇上走来,嘴上说着平身,伸手扶起了刘皇后,见她新描眉,淡施粉,肌肤雪白润泽,轻衣素服外罩一件紫红色丝织披袍,头上云髻不着金饰步摇,仅绾了两串珍珠玉钿,整个人看去自有一份说不出的秀雅简约之美,皇上仿似又回到了二十年前,两人初初相识的时光,禁不住心头愉悦,忽而一阵香气扑鼻而来,仔细一看却是刘皇后鬓旁戴了两朵淡雅的紫菊。 皇上凑到刘皇后鬓旁又再闻了一闻,笑道:“这是昭华宫院里开的紫菊?皇后戴得真好朕才刚下了朝来,一身疲倦,尽被这清雅菊香驱散了” 刘皇后忙反手扶了他,往软榻上带:“皇上辛苦了来在这儿靠一靠罢,玉儿早备了参茶,这就拿来” 皇上却只在榻沿坐了,看着庆王和李莫愁、明珠,说道: “皇后今日身体见好,难为你们进宫来探看。昨日皇后说过要俊儿去接仅儿回来,明珠儿可是随同一块来的?” 明珠看一眼庆王,见他含笑看着自己不说话,便忙垂下眼眸,朝皇上福身答道: “回父皇话:明珠是来探看皇祖母和母后的因舍不得仅儿,随同庆王、安王一同送他回了玉景宫,顺道先来看过母后,待会再往坤宁宫去” 皇上笑了:“好个实诚的明珠儿仅儿很可爱吧?却也拖累了你,难得你有耐心带他这些天只是你该先去坤宁宫看了皇祖母,再来昭华宫探看母后,却把顺序倒过来了,小心皇祖母不高兴” 刘皇后说:“皇上,看您把她吓得是臣妾让她先在这儿吃过了午饭再去坤宁宫,臣妾这几日身子不是不好么?太后不会跟臣妾计较的” 皇上对着她左看右看:“不是好了么?朕看你没一点不妥,精神着呢,不如带了庆王、庆王妃和明珠,这就给太后请安去吧” 刘皇后撇嘴:“您是不知道,他们来了臣妾才好了,今早还难受着呢,不信你问明珠看” 明珠微笑不语,皇上笑道:“朕自然是信了你,且再休息几日罢。老太后那里你不去她也不缺人侍候着,慧妃德妃天天都在,朕每次去都能见着她们” 刘皇后不作声,皇上看着她说道:“朕原是要去玉涵宫和玉明宫的,昨儿慧妃说八皇子有些不好,德妃也说九皇子咳了些,朕应了她们今日都去看看,顺便在玉涵宫用午膳。走过前边曲桥便拐进来看一眼,皇后既然精神这么好了,朕也不必忙着去,便与你们一同用了午膳再说吧” 郑玉儿捧了参茶来,刘皇后忙笑吟吟奉给皇上:“皇上且坐着喝口茶,臣妾这就传午膳” 皇上自刘皇后手中接过参茶,一口一口慢慢喝着。 刘皇后坐在一边,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容,内心却暗想:八皇子龙佑和九皇子龙值有什么不好?昨天上午慧妃德妃带他们两个过来给自己问安还活蹦乱跳的定是这俩狐狸精趁着自己病中,没精气神管制她们,想出什么妖蛾子来要拴住皇上呢如今后宫最年轻最妖娆最有能力与她对抗的就是她们两个了,难怪皇上昨夜不回昭华宫,她只道他住在勤政殿阅览奏折,敢情是被两个妖精合伙绊住了 看看皇上参茶喝得差不多了,郑玉儿来禀报说花厅里午膳已摆好,刘皇后便含笑伸了手挽住皇上胳膊,正要与他一同起去,忽然真儿从殿门外进来,低着头禀报: “容美人在门外等着谨见皇上和皇后娘娘” 刘皇后的笑容瞬间收了起来,皇上却是面上一喜,说道: “请容美人进来吧” 话音刚落,门外即走进一位身穿海棠红襦衫,系一条玉色撒花罗裙,行动轻盈,姿态娴雅的年轻女子。 那女子一进到堂前,便朝着皇上皇后盈盈拜倒:“臣妾见过皇上吾皇万岁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皇上先还一手轻拢了刘皇后的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一见了容美人,顿时两眼放光,脸上笑意更深,撇了皇后,上前来亲自扶起容美人: “美人平身既来了,便一并随朕和皇后用午膳吧” “臣妾谢过皇上、皇后娘娘” 轻巧起身,顺势就站在皇上身边,皇上竟也没有离开她再去就皇后的意思,一只手还很自然地扶上她的腰,目光从仍干坐在榻上的刘皇后直到站在最末位的明珠脸上一扫而过,说道: “都随朕来罢,还等什么呢?” 明珠简直不懂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自然而然地为皇后不值,又很好奇那位容美人到底什么来头?竟然敢当着皇后的面,与皇上这样——这样郎情妾意看着那容美人,又禁不住赞叹:若说花容月貌,千娇百媚,眼前这位佳人确实当仁不让鲜艳的海棠红衣裳,衬着一张莹白如玉的蛋形脸,黛眉轻扫,媚眼烟行,身材娇小却丰满柔曼,一双花瓣似的红唇,丰盈润泽,熟透的果儿般诱人 她至少有二十六七岁,shu女一枚,皇上明显迷她迷得骨头都酥掉了。如果龙仅的生母珍妃活着,应该与她一般年纪,可为什么人家都生了小皇子做了妃子,她还只混得个美人? 趁着皇上着迷看美人的当儿,明珠大胆端详皇上面容。凭心而论,五十来岁的皇上仍可称得上是位美男子,他虽略显瘦削,但身材高大,气势在那里。当今太子和庆王眉眼气质与皇上很相近,庆王的笑容尤其像他,唯独安王惯常清冷淡漠,没有承袭到他的温文儒雅,只除了五官上看着还能分辨出是他亲生的儿子。 或许是政务繁重,不堪重负,皇上脸色并不太好,虚浮的白净皮肤下,有丝丝点点暗紫的沉凝色,若不近前细看,未能察觉。 明珠心里微动了一下,转过脸,接触到庆王清亮温柔的眼睛,不及细品他眼神里的含意,那边厢李莫愁极具杀伤力的目光迫得她又把脸转了回来,却正好看到软榻上刘皇后用一种复杂冷淡的眼光看着容美人,而容美人低眉顺眼,脑袋半靠在皇上胸口轻轻地笑着,倚扶着皇上款款而行,尽情享受皇上的宠溺,刘皇后的淡漠与不满,似乎与她无关。 后宫尊荣繁华,也是衍生是非之地,不是人人都能住得进来的,不具备点自我防护技能,休想在这里混得开,眼前这位容美人,看着如花似玉,娇娇弱弱,只怕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否则怎会有这一份淡定和定静 庆王扶了刘皇后跟在皇上身后,明珠自然就和李莫愁走在一起,她才不管李莫愁讨厌自己,故意拉着她慢慢走,离前边的人远一些,顺着李莫愁的脾气和心思,三两句话交涉过后,李莫愁把关于容美人的事告诉了她:容美人原名水容儿,是刘皇后的姨表妹,早嫁了人,两月前新寡,刘皇后病中,水容儿进宫探望,在昭华宫住了几天,结果皇上不知怎么地便宠幸了水容儿,自此就有了容美人。容美人才得名份不久,又与刘皇后是表姐妹,刘皇后不舍她另搬到别院去住,仍让她住在昭华宫,说是姐妹俩早晚也能相互照应一下。昭华宫有了容美人,皇上便哪里都不去了,每日下朝便回来陪皇后,容美人晚上为皇上侍寝,白天侍候皇后汤药,尽心尽力,极至殷勤。 李莫愁轻声述说,明珠面无表情地听着,嘴上一句话也不说,心里却在吐槽:原来自己想错了,那位容美人并不需要有什么防护技能,后宫最大的巨头刘皇后,本身就是她的保护伞 想着刘皇后病恹恹蓬头圬面躺了几天,今天一好起来皇上刚巧就到,初浴新妆清清爽爽的样子很讨皇上喜欢,皇子妃子也不去看,自愿陪她,偏又杀出个迷死人的容美人来,抢了皇上的宠,弄得好好的心情又跌落下去,不由得替她叹息一声。 李莫愁难得地对明珠露出笑颜:“觉得很奇怪?这已经算好的了,至少她们俩只是表姐妹” 明珠这才想起李莫愁的亲妹妹李莫忧做了庆王侧妃,笑了一声:“你与莫忧,还好吧?” 李莫愁哼了一声:“好与不好,是我们姐妹的事总之对庆王你不要存有什么幻想,我不行,还有莫忧你最好守住你的承诺,好好做你的安王妃,别招惹庆王” 明珠郑重点头:“你放心我和庆王以前是清白的,以后更不会发生任何事情,相信我” 李莫愁说:“我与郑佩云小时也交好一时,你既是她的朋友,我本没理由讨厌你。但我不喜欢你,因为庆王对你太好你知道吗?他在我身边,做梦还喊你的名字我可以容忍莫忧,不能容忍你” “既然爱他,就多和他交流,让他知道你的心,不能只靠着去拒防别的女人。了解他,把他的心留住,才是最有效的” 明珠看着楞怔的李莫愁,暗自叹息,自己无意中做了安王的棋子,李莫愁又何偿不是刘皇后和庆王手里的一张牌?庆王需要兵部尚书李源的支持,娶了李莫愁,李莫愁却是真心喜欢庆王,这点明珠看得出来。 其实李莫愁本性不坏,容貌端庄秀丽,有种很阳光的健康之美,较之矫揉造作的李莫忧,明珠更趋向于李莫愁做庆王的终身伴侣——如果只能二选一的话明知不关自己什么事了,仍不大肯接受心目中纯情又真挚的庆王娶了正妃一个月不到又纳侧妃这个事实。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暗示 第一百一十四章暗示 庆王久等不见人,折回来寻看,见明珠竟把手挽在李莫愁臂上,两人低头走着,谁也不说话,不免有些诧异,却不喜欢明珠和李莫愁走得太近,李氏姐妹都清楚他心里放着明珠,对她不知有多恼恨,偏明珠毫无防人之心,李莫愁那样排斥她、仇视她,都看不出来? 明珠其实不想在昭华宫用饭,肚子是早饿了的,看着刘皇后那张冷脸,她觉得自己可能吃不下什么东西,更难堪的是她的座位排在主位右首,不管怎样视线都避不开皇上和他身边的容美人,除非她从头到尾都低垂着头,不然就只能装坦然,将皇上和容美人相依相偎,情意绵绵的样子尽收眼底。 对面坐着的庆王朝她放出一个安心的笑容,被李莫愁看到了,明珠忙对李莫愁笑笑,她现在可不想得罪李莫愁,刚才太好奇,为哄得李莫愁说出关于容美人的事情,她赌咒发誓,再不与庆王“暧昧不清”、“眉目传情” 可是总不能老低着头吃完这一顿饭吧?既不能看庆王又不想看皇上,累不累啊? 老天,赐我力量,让我瞬间遁走吧 仿佛上天感应到了明珠的祈求,立即有内侍领了慈宁宫的女官进来,见了皇上皇后,跪下磕头,禀道: “老太后久等安王妃不至,焦急生气,遣奴婢前来催请安王妃,太后那边未传午膳,只要等安王妃过去” 皇上一听,推开了容美人的汤匙,端正起脸色:“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用午膳?别饿坏了老太后既是非得安王妃去,那明珠儿就过去了吧。此去慈宁宫不近,让内侍用抬舆将你送去” 明珠赶紧离了座位,走到正中间空地上朝皇上皇后跪下象征性地磕了个头,算是辞行,随同慈宁宫的女官退出来,她松了口气,刚露出一个舒心的笑脸,就见庆王跟了过来: “明珠,我送你” 明珠看向厅门口,不见李莫愁出来,她摆手说:“不用送慈宁宫来了这么多内侍宫女,还有我的侍女们陪着,没事的” 庆王微笑道:“听我的父皇也同意了,让我将你护送至慈宁宫,顺便跟太后请安” 明珠无话可说,心想送什么啊,来去都在皇宫禁苑,能出什么危险?庆王无非是想和自己说话罢了 这下惨了,下次再遇到李莫愁非给她生吃了不可 庆王这一送,明珠也坐不成抬舆了,两人并肩缓缓而行,内侍宫女们隔了十几步远跟在后头,明珠刻意不多话,庆王问一句她答一句,一直走到御花园的荷池假山旁,庆王也没能引得她主动说出什么话题来。 庆王沉默了,同明珠走进假山石林,在一块突出的巨大山石挡住后边宫女视线的当儿,忽然伸手扶住明珠的肩,欲将她拥进怀里,明珠吃了一惊,本能地沉一沉肩膀,旋转身子,转眼离开庆王几步远,庆王呆了一呆,看着明珠的眼睛,语气里透着浓浓的失望和酸痛: “我这么可怕么?李莫愁和你说了什么都不要相信,我心里永远只有你一人不要忘记我在白云寺对你说过的话:总有一天,我们会在一起” 明珠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当初在白云寺她太过软弱,状态不好,确实对他露了点那种意思,现在的她强壮了很多,心也足够坚硬,许多事情看清了了解了,就不应该再错下去,会害了他,累了自己 “庆王……殿下”她喊了一声,回头看见内侍和宫女们走了过来。 庆王扫了一眼过去,沉声道:“都退回去本王和安王妃有几句话说,说完了再走” 内侍宫女们退开,庆王复又看向明珠,目光深沉:“不喊庆王哥哥了么?方才看也不看我一眼就走,这么急着要往慈宁宫去?安王在那里等你可是他并不在意你,你也不喜欢他,你们相处得不好,否则你不可能在新婚燕尔之期病体缠绵,自此潜心从医。哪一个新娘像你这样,不恋闺阁绣房,只耽于炼制丹药,每日与药草火炉为伍?如果他怜惜你,必不肯让你亲自动手,把自己伤成那样……知道吗?你手上的伤,让我心痛死了把手给我,让我看看,从此由我来疼你,保护你” 庆王一步步朝明珠走来,明珠看看几步远处有一石桌,便走过去,与庆王隔了石桌站着。 “我的手不要紧,只是不小心让药草叶划破了点皮而已。炼制丹药是我需要做的,我也喜欢做,与任何人无关你不用担心我,你也保护不了我的”明珠对他说。 庆王停在石桌前看着她,眼神温润:“为什么这样说?你曾经相信我” 什么时候?明珠脑子里转了几圈,也没搜寻到具体什么时候说过相信他之类的话。 庆王看她那样子,含笑道:“你没有明说,但你的神情态度告诉我:你相信我,愿意等我” 还是白云寺那会惹的 明珠垂眸:“或许我曾经不合时宜给过你什么喻示,但都过去了如今的我与从前的我大不相同,不愿再纠缠于往事。不管从前怎样,你已有家室,我陷身安王府,我们注定不是有缘人庆王妃李莫愁或许性情不如你意,慢慢相处,你会发现她的好,她非常爱你,是那种愿意为你付出生命的深爱,你该善待她” 庆王深深地看着明珠:“如果你是因为她或庆王府里的一干女人,而不肯再相信我,将一切托付于我,那么我可以告诉你:她们在我心里眼里从来不值一提我和你才是天生一对,将来你随了我,也不可能住进庆王府,我会……” 他忽然叹出一口气:“明珠总之我愿意为你,付出生命” 明珠楞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不要我不要你付出生命我想你好好地活着,幸福,美满,快乐” 庆王露出笑容:“有你,才会幸福美满,才会有真正的快乐” 明珠扶了扶额,这是她的习惯动作,某样事进行不下去了或是思路受阻,便会不自禁地摸摸额角。 她貌似推拒不掉庆王,却不讨厌他,真要命 “庆王……殿下”改口改得很困难。 “叫庆王哥哥或者就叫我龙俊吧,这里没别人”庆王说。 “不”明珠回绝得倒快,“我以后只叫你庆王殿下刚才李莫愁没对我说什么,反倒是我对她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我对她说:我与庆王,从前是清白的,以后也不会有任何事发生” 庆王看着她,眉梢眼底蕴满深情:“你何须跟她说这些?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我龙俊最珍爱的人,那又何妨?我们初次相遇时你十三岁,可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我请求你嫁给我,你说你还小,离不开母亲,要我等你长大再提。明珠,那就是我们的约定我遵守约定不去打扰你,等着你长大,无时不刻不在惦念你。我们是清白的吗?你在我心里梦里,神思魂魄无时不为你牵动,难道你对我,没有一点点想念?” “我……”明珠听得心酸,她感觉不妙:这样下去,到时自己怎么沦陷的都不知道,做出什么事来,通灵宝箱里估计是没有后悔药吃 “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肯明白?你我现在各已成家,再不能提从前你裂土封王,固然尊贵,但也要顾及名誉。我身为女子,妇德是要守的。再说从来男女尊卑有别,我们若再牵扯不清,吃亏受责骂的只会是我,你总不想我名声扫地吧?” “谁敢……”庆王眸光闪出厉色,顿了一顿,旋即又恢复温润:“我知道了——我们以后尽量小心,我会保护好你,不在她们面前提及你。你要学会防人,李莫愁是什么样人?自小舞枪弄棍的,你力气不如她,还是少与她接触为好,她也不敢轻易伤你,因为我必定饶不了她,但须防她头脑发热忽然为难你,吃了眼前亏怎么样都不值了要想着我,我是绝不能放下你的,我前些日子接下来的政务事已经忙完,得了皇上嘉奖,近期松闲些,我可以陪你,不要炼制那劳什子丹药了,明日起你只需借口母后凤体欠安,进宫服侍汤药,只要你来,我便跟随我们只在昭华宫见面,无人说得什么” 明珠再次楞住了,庆王他到底在想什么?自己说一样,他讲另一样,活脱脱鸡同鸭讲,绕来绕去还是回到老样子要不要给庆王来个当头棒喝,大声对他吼一声: “我不爱你了从今往后我们一刀两断,桥是桥路是路,井水不犯河水,相见如同陌路” 做不来啊,这种狠心绝情的事她真做不来 “走吧,说了这些,耽误不少时辰,老太后不定生气了呢” 明珠发呆之际,庆王已绕过石桌,笑吟吟地站在她面前,伸手抚弄一下她柔软的耳垂,将她耳环上的一颗紫色小璎珞轻轻揉捏在手。明珠低着头,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莫名地想到了安王,她心里跳了一跳,庆王与安王身量差不多,两人身上的气味都清新宜人,所不同的是,庆王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脂粉香味 抬起头来,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张俊雅的笑脸,和一双深情款款的眼眸。 他的笑容,真的很像皇上,皇上看着容美人的神情,就是他此刻的模样 明珠一凛,猛然后退了一步,庆王不及松手,明珠左耳上的串珠耳环被扯断,紫色小璎珞留在庆王手中,软银钩子还挂在耳垂上,另两颗珠子坠落脚下草丛。 庆王受了惊吓,唯恐明珠受伤:“明珠你……你怎样了?耳朵疼不疼,快让我看看” 明珠快步往前走了几丈远,又停下转过头:“我无碍我们快走吧,我想和你说件事” 庆王跟过去,明珠看见他手上那颗紫色璎珞,便伸手来接,庆王却不给她,一边察看她的耳朵一边问道: “疼吗?这可怎么办?这边没有耳珠了,不然让人回昭华宫另外弄一副来?” 明珠索性将那那剩下的银钩子和另一边的耳珠一并取下:“这样就没事了” 庆王含笑道:“还是这么调皮,忽然就跑上次在御花园梅林我也不过扶一下你的肩,就跑得无影无踪,害我苦寻半天也寻不到,后来看见你跟在郑世子和郑小姐身后,像个小跟班,真把我气死了” 明珠卟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说我?像个小跟班?不会吗?” “怎么不会?他兄妹两个比你高大,却让你捧着一双那样沉重的宝剑,当你小丫头使唤呢”庆王提前往事还很不高兴。 明珠抿嘴而笑,那是郑佩云的yu女双剑,太后要看她舞剑术,她随身带了来,当年董明珠求了她才得以捧着那双剑呢 “明珠,你刚才说要和我说件什么事?”庆王问道。 “边走边说吧”明珠收起笑容,看了看后面缓慢面行的内侍宫女,仍旧和庆王并肩走着,放低了声音说道: “皇上……容美人……太医……” 庆王脸上温情渐褪,取而代之的是极少在明珠面前显露出来的冷峻和沉静,这样的庆王恍眼看去竟有几分安王的样子,明珠不禁离他远了两步,庆王察觉了,面色缓和下来,又靠近她些,说道:“应该没什么事,不过我会留心,明后**再来昭华宫,我让母后召你来” 明珠点了点头:“好的” 两人边说边走,明珠刻意保持距离,始终和庆王之间隔着半步之遥。 看着他们远远地去了,内侍宫女们才急忙跟上,假山石林恢复了静寂。 有鸟儿飞临,停在假山石上,才发出一两声清脆的啼唱,立刻又扑楞楞地飞走了,假山巨石后边,转出一个人来,身形挺拔高大,金冠束发,雪色长袍上金丝银线挑绣着龙身裹卷祥云腾空而起,气势不凡。只见他星眸含冰,俊美的脸上满是煞气,躲在巨石后偷听的不是别人,正是安王。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发现 第一百一十五章发现 安王先前去了慈宁宫,左等右等不见明珠过来,中间又两次遣了宫女来探看,第一次说明珠在昭华宫和皇后等人言谈甚欢,心里就很不舒服,第二次说皇上去了昭华宫,皇后传午膳,明珠显然是要留在那里陪皇上、皇后用膳了。 安王更不高兴了,却又没辙:他有什么理由不让明珠陪侍那个可恶的女人?人家现在可是名正言顺的中宫皇后,他表面上都要尊一声母后,明珠以媳妇的身份侍奉她,并没有什么错,可他心里就是别扭,总觉得明珠对刘皇后谦恭温顺,那是冲着庆王去的。 太后见他在面前晃来晃去,半点不安份的样子,也老大不耐烦,看看到了饭点,刘皇后也不放明珠过来,便有些火气,亲自遣了女官内侍前去昭华宫催要人。 去接明珠的人走了一晌,安王还是坐不住,和老太后说一声到园子里转转,却直接走到那片假山石林去等着,穿过石林的磨石小径,是昭华宫就近到慈宁宫的必经之路。 他原本坐在石桌旁,想着明珠走来看见他在这儿会有什么表情。这片石林子里有几处好玩的地方,假山石后面有各种各样的小石洞,十分有趣,安王小时在这一带游玩过,很熟悉。他想带她四处去转转,指给她看,依着她那样的好奇心和喜欢新鲜事物的性子,必定是高兴得很的。 耳听着脚步声和说话声渐近,他微微怔了一下:庆王也来了,竟然只有他和明珠两人李莫愁呢?既然要去慈宁宫见老太后,她怎么不跟来? 明珠和庆王对答了几句话,两人便沉默不语。安王心中去或留两种意念飞快地搏击了几下,最后去者胜,他腾空跃起,跳上石台闪身进入巨石后边的小石洞,侧身从一处石间缝隙看下来,刚好可以将下边石桌旁的情形一览无余。 为什么不想让庆王和明珠看见他在这里等候?他一时说不清楚,也没想到要偷听他们说话,如果两人就这样走过去了,他自会另寻了路离开,赶回慈宁宫会合。谁知庆王和明珠到了这里竟然停滞不前,借着石林子的屏蔽,斥退宫女内侍,当着他的面牵扯不清,大说情话,气得他肝疼,却又不能立时现身出来。明珠还算有点理智,没让庆王靠近,她的话安王听得真切,这是想和庆王撇清了,从此后井水不犯河水,各过各的日子。可恨的是庆王,假装糊涂,利用明珠念旧情的弱点,三言两语又把她给哄回来了。 安王蹲下身子,从地上草丛中捡起明珠遗落的耳坠珠子,恨得咬牙:庆王真不是个东西,明珠现在跟他可是大伯与弟妹的关系,他也敢碰 说什么要保护明珠,绝不放下她,总有一天要在一起安王冷笑:会吗?这么有信心 明珠临走时对庆王说的那几句话,安王没有听清楚,两人靠得近,明珠又刻意说得小声,他依稀只听到“皇上、容美人、太医”几个字。 皇上怎么啦?容美人是谁?谁需要太医? 庆王和明珠最后的对话又把他气倒,竟然相约昭华宫见面,明珠答应得那么爽快,当他是什么人?给他戴绿帽子,休想 如果自己没赶着来迎接明珠,没探听到他们这番对话,那岂不是绿帽子就戴定了? 安王痛苦地闭了闭眼:董明珠,不跟着不知道,一跟上准能发现问题她到底还有多少秘密?这么不让人省心,简直就是个专会兴风作浪的小妖精 慈宁宫内,大圆桌上摆满了珍馐佳肴,明珠坐在老太后右下首,望着桌上一碟金灿灿鲜嫩的白斩黄油鸡块,眼睛都要冒出火花来,她真饿了,在昭华宫折腾了半天没吃上什么,又走了那么远的路,再来看这一桌鸡啊肉啊的,又不能立刻吃上,直馋得她想跺脚大哭。 她下首坐着贞敏公主,再下去是贞玉,贞敏顺着明珠目光看见了那碟鸡肉,拿衣袖掩嘴笑道: “安王妃喜欢吃鸡?看得这么紧,没人会跟你抢呢” 她特意说得小声,满桌人却都听见了,上边的老太后和对面的庆王都看过来,明珠不觉脸红,小声说道:“我饿了,早上就吃了一碗鱼粥” 贞敏吃惊地看着明珠,今日慈宁宫就为了等她,午膳拖延了那么长时间,其实贞敏也早就饿了的,只是不好意思说而已,有哪个闺阁女子敢当众说饿?皇宫里有这么不济的么,还能让人饿着肚子,这安王妃也真有胆子,她就敢说 老太后问:“可怜见的,在昭华宫没用些吗?” 庆王忙说:“回皇祖母话:昭华宫午膳才上桌,我们没赶上吃,就过来了” 他是喝了几口汤的,明珠那会儿只顾看容美人,汤也热烫着,估计没喝成。 老太后说道:“这代儿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既然都饿了,就用着吧……” 话音刚落,门口出现了安王的身影:“我回来了” 老太后笑骂:“你个小崽子早前在这儿坐立不安的,一去就没影,倒叫人饿着等你” 安王看了明珠一眼,走到庆王下首坐下,老太后说道:“今儿就我们祖孙几个啦,都齐了,吃吧” 被贞敏那么一捅破,明珠这时不好意思再去看桌上的大鱼大肉了,老老实实拿匙子喝汤,却见贞玉站起来,第一筷夹了个小鸡腿,越过贞敏,放到明珠面前的菜碟子上。 明珠楞了一下,贞玉冲她笑mimi地说道: “我平时最喜欢吃这个了,今日让给安王妃嫂嫂吃” 贞玉这一举动像是故意把先前贞敏弄出来的影响降至最低,维护了明珠,知她不好意思再吃那鸡,便特意送上,让她解馋。 明珠思及这些,禁不住感激地对她点头笑道:“谢谢贞玉” 贞敏脸上挂不住了,也拿起公筷给明珠夹菜,夹的是一只红红的油爆虾: “这个很好吃的,你尝尝” 明珠说了谢谢,把那只虾子在碟子里拔来拔去,到最后也没吃,留着它孤零零红艳艳地蜷在白玉碟子中间,却也养眼。 贞敏不时看往对面的安王,遇上他的目光便对他笑一笑,安王却在留意看明珠的手,拿着筷子的手背上确实有两道浅浅的红印子,他有些黯然,先前真的没注意到。 明珠让人收拾房间,建起药房炼制丹药他是全程看着的,每天从外边回到芷蘅院,只要不见明珠,去到西院药房准能找到她,她在药房里显得忙碌而快乐,脸上笑容甜美灿烂,嫌他站在旁边碍事,每次都劝他离开。他不懂医药之类,却知道她的药丸是真正有用的,治病救人效果奇佳,因而并没当她是在玩耍,把她做的事看成是和他治理河道、造福周边百姓一样的重要。但他没有想到捡捡药材也会受伤,也没有想到庆王说的那一层:一个新娘子,应该恋着闺阁绣房,而不是为着打发时间,跑去做炼制药丸这等枯燥无趣的事情 他被庆王那句话打击到了:他和明珠确实没有新婚的喜悦,没有传说中的幸福美满和甜蜜照那样说,明珠情怀寂寞,不快乐才去炼制丹药,庆王就是冲着这一点,吃定了明珠不会拒绝他 贞敏发现了明珠手背上的伤痕,惊讶地说道:“安王妃的手怎么啦?为什么有这么多道伤口?” 她看了安王一眼,安王妃养尊处优,坐在闺房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哪有机会受伤?莫不是……她心里暗自猜测着,见安王目光清冷,面色很平静,便也拿了怪异的目光看着明珠。 明珠被她看得不耐烦,扯起衣袖遮了手背:“不小心让草叶儿划着了,不碍事的” 老太后开口了:“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受伤?明珠儿过来我瞧瞧娇贵的王妃,一伤一病都不能隐着瞒着,因何伤,因何病,皆有原由。王府里说不过去,报上来有皇后替你担着,皇后不行,还有我老太婆呢说说,这是怎么伤的?可是谁欺负你,是代儿?” 安王含了一口汤,被呛着了:“皇祖母,不是我” 他清了清嗓音,又说:“也算是吧是我没照看好王妃,没帮着她,让她自己去制药丸,碰那些药草,不小心划着手儿了” 老太后嗯了一声,点头道:“代儿拿给我的药,是明珠儿调制的?比那些老御医配的眼药还要好,你竟是个懂医药的原来是炼制药丸弄伤了手,好孩子,真难为了你以后要炼制丹药,只拿了方子交给宫里的药坊就行,药师们是不会随便泄漏你方子的,那是杀头的罪,他们不敢你一个娇滴滴的王妃,做不来这些粗活,白白伤着自己,也让代儿不放心” 明珠笑了一笑说:“明珠谨尊皇祖母教导,以后小心些就是了” 老太后听了,满意地拍拍她的手:“是个听话的好孩子,真乖” 另一边庆王却轻笑一声,无奈摇头:这算什么话?就是说她仍旧还是要炼制丹药的,不过小心些罢了,老太后竟听不出来。 安王面无表情,看也不看庆王,从上桌到吃完午饭,他竟没和庆王说上一句话,庆王也知情识趣,并不去搭理他,好有默契的一对兄弟。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托付之事 第一百一十六章托付之事 用过午膳,老太后照例要去午睡一小会,却没说放庆王、安王和明珠回去,只让身边的嬷嬷们照看皇子公主们,困了就去歇着,想玩就自个儿尽情玩。贞敏是老太后自小养在身边的,自然就担当起小主人的职责,逐一问大伙儿想玩点什么?庆王见明珠被贞玉绊住,两人在廊下玫瑰花架旁喁喁而谈,看样子是不会很快脱得了身,便笑对安王说道: “许久不与你下棋,我们手谈一局如何?” 安王点头:“好来人,司棋” 一名宫女走去布棋,贞敏上前将她打发走,自己来司棋,她自小就爱干这个,皇子们下棋,她布棋,作仲裁,尤其喜欢守在安王身边,每一次看着安王得胜,她比本人还要高兴。 看他们三人渐入佳境,明珠悄悄和贞玉说了一句话,贞玉便拉了她,两人转出回廊,走到一排僻静的房子前,贞玉推开其中一扇雕花门,引明珠进去,笑着对她说道: “这里是我平时休息的地方,很安静,外边有嬷嬷们看着,没人来打扰” 明珠四处打量了一番,不像是常住的:“你不住在这里吗?” 贞玉说:“我住在慈宁宫后边的漱玉斋,和贞敏隔邻而居,她住的是栖凤轩” 明珠好奇的问道:“安王说你和贞敏一个是姑表妹,一个是姨表妹,你是那一个?” 贞玉笑了:“代哥哥真是既然说到这份上了,怎又不都说完了?我是姨表妹,是原来的仁孝皇后接进宫来的,和太子哥哥、代哥哥是亲亲的姨表兄妹贞敏是老太后最疼的一位侄女的独生女儿,和我同一年进宫,仁孝皇后去世之前,托老太后将我收入慈宁宫,与贞敏一并养着。” 明珠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在宫中过了这么些年,还好吧?” “好太后慈爱可亲,太子哥哥和代哥哥一直照看着,并不难过” 明珠见贞玉不眨眼地盯着自己瞧,便伸手摸了摸脸上:“我没有什么失了仪态的地方吧?” 贞玉格格笑了起来:“我只是越看你越爱看,嫂嫂你真的很美很诱人,连贞敏这心高气傲的丫头都服气了” 明珠一楞:“她有什么不服气的?” 贞玉笑道:“你不知道,贞敏生得美,心气也很高,宫中那些妃嫔她都不放在眼里,太子妃她只作一般看待,你与代哥哥大婚时她出麻诊快好了,但还关在房里,知道以后气了好一阵子,茶饭不思,埋怨太后胡乱赐婚,给代哥哥许的王妃定是不般配的直到那次求着皇后带了我们去安王府,见着你之后,她才算平复了那口气,不得不说你是个美人” 明珠心里一动:“她是不是喜欢安王?” 贞玉移开眼去:“也不是啦,自小儿在一起久了,表兄妹间总是很亲近有些念想的,就譬如我,也很想着太子哥哥和代哥哥” 明珠捉住她右手,留意探她脉搏,一边笑道:“你只是想着哥哥们,可是你没有喜欢他们,你喜欢的是灵王对不对?” 贞玉吓了一大跳,脸色变了:“嫂嫂说什么呢?会害了妹妹” 明珠放了一根手指在唇上:“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行了吧?” 贞玉嘟起嘴,扭了扭身子:“不和你说,拿我开心呢” 明珠故意叹了口气:“既然你不是这个意思,那我也只好照实去跟他说了让他以后不要自作主张,冒着生命危险进山去为你寻什么银针花,寻来了你也不领他的情” 贞玉呆了一呆:“嫂嫂说什么?银针花?谁去寻来?” 一连串的问号,把明珠逗乐了:“你现在心里想的是谁,就是他了他为了你去深山寻银针花,求我制成药丸,又托我拿给你吃了好治病” 她说着,取出两只小瓷瓶交到贞玉手上:“这两种药丸,桔红色的叫桔丹,暗红色的叫五味丸,每日各吃一粒,并不麻烦,也不用再喝其他汤药。药吃完再拿来,吃到一定时候,病就能好这药引子可是灵王亲自去寻来的,你记得人家的情” 贞玉手捧着两只小瓷瓶,眼泪滴落下来:“他是我什么人?自己单薄瘦弱得一阵风吹就倒,却偏要逞强去山里寻药这药可是最难得的,专长在崖壁边上,要是一不小心掉下去了,可怎么办好?” 明珠轻轻拍抚她的肩:“别担心。他很会照顾自己,不会有事的他还说,上次去昭华宫,是皇后旨意,他不能违抗,但他没看上谁,他说没有谁能比得上贞玉公主” 贞玉原本是哭泣着,听了明珠的话,忽然卟哧一声笑出来:“这后一句可是嫂嫂胡说他从来不讲这种话” 明珠掐了她一下:“那还跟我装模作样,原来你们早就私通了的他什么性情,爱说什么话,不爱说什么话,你都知道” 贞玉垂眸叹道:“自小儿在一起长大,怎会不知?只是他出了宫,自建王府入住之后,都不知道在外边是个什么情形,哪里晓得人家心里是怎么想的” 明珠看贞玉这样子,知道她和灵王的心情是一样的,两个人彼此不能会面,却早已情根深种,谁也不能放得下谁。 既然这样,灵王也十七岁了,贞玉十五,何不求皇上赐婚,办一场喜事不就完了? 明珠这样想着,却听贞玉轻轻说道:“灵王和仁王,这两年就要完婚的,刘皇后紧锣密鼓在为他们挑选合适的世家女子。嫂嫂可能不知道,刘皇后以前和我姨母仁孝皇后素来不和,仁孝皇后去世后,幸得太子已长大,代哥哥有太后护着,她几次害不着。我是仁孝皇后亲外甥女,能在这后宫保得性命,也是因为躲在太后羽冀下,还有哥哥们盯看着……刘皇后早视我为眼中钉,怎肯让我嫁给皇室子弟?也不愿我嫁去有权势的世家名门。皇宫或各王府有什么花宴盛会,但凡在世家公子出现的,贞敏可以去,我却不能,这是免使我认识那些家世好些的公子哥儿。就连前阵子安王府办的赏菊盛宴,我和贞敏也有请到了,刘皇后却下了一道懿旨过来,要我和贞敏前往南屏寺抄佛经三日,为太后祈福……有好多次这样的情形,我带累了贞敏,与我住在一起,她也很无奈” 明珠这才知道为什么上次菊花宴没见着这两位未出嫁的公主,原来是这么个原因那刘皇后也太什么了吧,一个小女孩也给她防成这样子 两人正默然无语,门外传来贞玉奶娘桂嬷嬷的声音:“贞敏公主慢些儿罢,安王妃怕是刚躺下休息呢” “你且让开”贞敏的声音:“你们在哪里?怎地不声不响就走,丢下我一人陪他们,真不够意思” 明珠端坐不动,看了贞玉一眼,贞玉便起身去开门,未走到门边,“吱扭”一声,雕花门扇便开了,贞敏走了进来: “在休息吗?我也来躺躺” 明珠站起身来:“你躺着吧,我休息好了” 贞敏笑着走来扶她坐下:“嫂嫂坐着吧,我哪里真要躺,是想和你们说说话罢了” 她有自己的休息间,就在隔壁。守着安王和庆王下了两局棋,一胜一负,安王不耐烦起来,叫了宫女去寻王妃,看她歇在哪儿了,说待会要过去瞧瞧她。 贞敏便寻了个隙走开,赶上那宫女,告诉她安王妃在贞玉的休息间,让她去给安王回话,然后自己来找贞玉和明珠,她要和她们呆在一起,等会安王来了大家又能在一块儿。在慈宁宫,只要有机会,她就要和安王在一起,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就算他现在有了安王妃又如何?宫外她没有办法,慈宁宫内她是掌控得了的。 三人便坐着闲聊,明珠发现贞敏性格比贞玉开朗,能说爱笑,长相秀美又头脑灵活思路敏捷,确实是个上品美女,难怪得眼高于顶,看别的女子不顺眼。心里便嘀咕开了:老太后疼安王,身边又养着这么一个招人疼的外孙女,难道没想过要将两个合作一家?多美的一桩姻缘哪,怎么没做成?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撮合(一) 第一百一十七章撮合(一) 不多时,安王果然走来,房门打开着,他在门外说了声:“我进来了” 贞玉笑道:“进吧,没人拦你” 便见他背着手,施施然含笑跨进房来,一副彬彬有礼的绅士模样。 明珠内心腹诽:在安王府可不见他这样,芷蘅院里除了内室还不曾发现他乱闯,不管是上房还是偏厅花房绣房,甚至刚建成不久的药房,只要是她在的地方,他都是不等通报直接就进了。看惯了他的野蛮行径,今天见到他在表妹们面前表现成这样,才省悟他那样只是专对她的。记得开始时他好像也有过通报了才来,是在她变成“悍妃”之后,他才随便起来,或许他觉得一个悍妃不值得受尊重吧 管他呢,懒得尊重他,也没巴望能得到他尊重 安王和贞玉说了两句话,直接走到明珠身边,挨着她在榻沿坐下,伸手就抓起她交叠放在膝上的双手: “让我看看怎么伤成这样了,没让听琴她们擦药吗?” 明珠僵了一下,眼见贞玉贞敏一人红了脸含笑移开目光,一个脸变白直勾勾盯着他们看,便挪开身子,离他远些:“不碍事擦了药的,晚上回去再擦一次,就好了” 安王抓着她的手不放,轻轻抚摸着:“你不是有鹿皮手套吗?传绣时还记得穿戴,怎的捡药材时反忘了?” 明珠笑道:“那时忘记了,又嫌来回去拿费时间,也没想到就会划着手,我已经很小心了” 安王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道:“草叶割伤总是在不知不觉间,你没去过野外不知道,长在野地里的花草特别硬利,轻轻一碰便能在肌肤上割一道口子,还不让人察觉,等发现时已是成了伤痕。我给你寻几个药师,以后若再炼制丹药,那些事都交给他们做去吧” 明珠说:“芷蘅院怎会让外人进来?还是男人你若能寻得几个女药师来,我便省心了” 安王楞了一下:“这个可难了,这世上女药师少之又少,几乎是没有的” 明珠一笑:“我不就是?你别管了,我以后自己小心就可以了” 安王笑道:“你也算药师了?倒是不错得很,本朝第一位女药师” 明珠心有所动:“我不如到外边去办一个医药学堂,专收女弟子,三两年之后,就会有若干女药师,然后弟子再收弟子……” “对啊”贞敏拍手道:“嫂嫂既懂医药,但凭一己之力终不能救得许多人,若是收了弟子,弟子再收弟子,若干年后,就会有许多懂医会治的人才,悬壶济世,这是黎民百姓之福,女子之福啊” 贞玉也点头赞成:“我愿意随嫂嫂学医,做第一个女弟子” 安王见她们说得高兴,板起脸:“都给我打住王妃岂能抛头露面办学堂收弟子?好好儿在家相夫教子才是正经” 贞玉说:“代哥哥,我怎么觉得你变了?这口气很像太后娘娘在说话呢” 安王瞪了她一眼:“你是不是我妹妹,怎不帮着我?你嫂嫂若是出去办学堂,一天见不着影子,谁打理王府?谁来管你哥哥?” 明珠终于趁了个隙抽回自己的手,随口说:“这个不用担心,王府不是有侧妃在吗?还可以再娶一位侧妃回来,一个管家,一个管人,就全了” 贞玉睁大了眼睛,贞敏举起衣袖掩嘴而笑,眼睛却看着安王,安王不再说什么,由着明珠收回手去,他却长臂一伸搂住她的腰,知道她有点蛮力和小招数,刻意使了劲,挟持着她一起站起来,说道: “我们到前堂去吧,皇祖母像是醒了呢” 明珠待要挣扎,安王索性用了两只手,两人看去就像是在拥抱似的,贞玉拉了贞敏赶紧往外走,人家新婚夫妇恩爱甜蜜,卿卿我我,她们可不好意思在旁边看着。 明珠眼见贞玉贞敏出去了,浑身都在用力挣扎,安王不得已放开她,明珠瞪着他小声道: “你这人怎么回事?烦不烦啊?” 安王眼里有薄薄一层怒意:“你烦我?我可没有扯断你的耳珠子” 明珠楞了一下,不自禁地伸手摸一下耳朵:“你,什么意思?” 安王伸出右手,掌上两颗紫色璎珞珠子闪了明珠的眼。 她伸手来拿,安王手掌一收握成拳:“有一颗在他手里,你去拿,还是我去跟他取回?” 明珠咬牙切齿:“你这个——卑鄙小人我说过不准跟踪我,你就是这样目中无人,从来不理会别人的感受” 安王哼了一声:“谁来理会我的感受?好好儿要去迎接我的娇妻,却遇上别的男人护着宠着过来,在一旁听你们论往日之情,谈明日之事,还要顾着你们的面子忍住了不现身,到头来成了卑鄙小人” “你活该”明珠说:“我们光明正大,是你自己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以为我们会做什么坏事是吗?是不是想捉个现形,然后……” 她遗憾地啧了一声:“我真后悔早知道你在,我就和庆王真做下点事来,让你和庆王打一场,闹将起来,多有趣啊” 安王冷笑:“你休想” 明珠看着他清冷孤傲,一副你的心思我了然的样子,想着自己就这么被他掌控,没有自由,没有半点隐私,这样的情形也不知要捱多长时间,忽然就发起脾气来,抓起桌上一只瓷杯就往地上砸。 安王一惊,手疾眼快地抢了她手里的杯子:“砸不得这是贞敏的杯子” 明珠生着气:“为什么她的杯子就砸不得?” 安王把杯子放回桌上:“贞敏喜欢收集美丽珍贵的瓷器,这只越州玉瓷杯世上独有一只,皇祖母赏赐的,她最是珍爱,你砸了拿什么赔人家?” 明珠听他说得稀奇,待要伸手拿那只杯子再看,安王却挡了回来:“回到我们王府你爱砸什么就砸什么,她的东西还是别碰” “有什么了不起的”明珠嘀咕了一句。 安王说:“若是别人,物品对换也无所谓,她却不行,她记事,认死理,损坏她一样东西她会记住你一辈子,若是对她有所应允便要及时兑现,不然可不得了,她会……” 他看了看明珠,停了一停才说:“算了吧,背后莫论人是非” 明珠看着他,脸上展露一种别样的笑颜,安王看得莫名心惊:“你,不生气了?” “总生气容易变老,我不气了” 明珠边说边整理了一下衣裳,看见边上有梳妆台,便走去照镜子,左照右照,扶了扶发髻,抚一抚脸儿,顺便还在镜前转了一圈,这才走到安王面前笑嘻嘻地说道: “走吧,我们去见皇祖母。” 安王眼神柔和地看着她动作,唇边带着笑意,及至明珠来到身边,他便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扶她的肩膀,明珠退了两步,说: “我想为王爷您做一件事——您这么了解贞敏,贞敏也说她喜欢王爷,我去求老太后把贞敏许给王爷,与我并立为王妃,您觉得好不好?” 看着安王的脸由红转白,瞬间变成惨绿色,她开心地哈哈大笑,眼见安王的爪子伸过来,她倏忽转身,飞也似地跑出门——王妃我并非纯粹古代闺阁女子,长腿善跑,你不一定追得上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撮合(二) 第一百一十八章撮合(二) 明珠打定了主意,要把贞敏说给安王,好好修理他,出一口恶气 听出来了,安王怕贞敏,怕她的小性子,她的记事认死理,哈哈找到一个死穴 她讨厌林侧妃,不愿意与她合作,再说林侧妃身份也不足以牵制得安王,现在只要把贞敏弄进安王府,有贞敏缠着安王,与林侧妃、美妾们争风吃醋,将安王府搅得风生水起,她正好坐观龙虎斗,何愁不得自由? 贞敏自小喜欢安王,恐怕早已将自己定为安王妃了吧 她有这个资本:后宫至尊老太后是她姑婆,从小养她宠她,很有可能还百依百顺着。而安王是老太后自小庇护宠爱的,宫中那么多皇子,她为什么独独喜欢安王?肯定是暗地里为她侄孙女儿挑中的佳婿可是为什么最后却把自己赐给了安王做王妃?明珠又想不通了,再猜肯定是太子和安王捣的鬼,想出什么诡计来哄得太后给安王娶上了宰相女 惹我是吧?我让你娶表妹,尝尝幽怨公主的滋味 明珠的直觉还真是百之百的对路,刚才在房里贞玉怕她多心,不敢对她直说,事实上贞敏从小到大,就是专为着安王而努力成长的 老太后的亲侄女,当年也曾在宫中生长了一段时日,后来嫁给了一位新科状元,新婚第二年贞敏出生,夫妻俩带着女儿出京到南方赴任,谁知船行至中途遇暴风雨,双双落水遇难,襁褓中的贞敏却因人小体轻,卡浮在几根木条上而得以存活下来,老太后怜惜她无父无母,便将她接进宫抚养,皇上后来为她和同年进宫的贞玉一并封赐了公主封号。 贞敏从懂事起就喜欢安王,安王俊美冷酷,却对她和贞玉两个特别宠护,可能是因为长期住在一起的缘故吧,安王当年住在玉奉宫,离慈宁宫很近,仁孝皇后去世之后,他几乎不在自己宫院里进食,而是长年在慈宁宫与太后一起用膳。对襁褓中的贞敏贞玉他不感兴趣,她们渐渐长大,会追着他闹玩了才开始和她们有些话说,一直到她们七八岁,他年满十五,出宫自建府第而居。只要他还在京城内,就常回慈宁宫,大家聚在一起,彼此亲和,并未生分。 也是在安王出宫自居的那年,贞敏哭得最厉害,对太后说她舍不得代哥哥,要和代哥哥一起去。太后先是笑坏了,而后安慰她: “等你长大了再说吧代哥哥很好,你若是长得顺了他的意,我就为你作这个主” 贞敏很努力,朝着王妃的目标,修女德,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不拉地学得极好,一直在期盼着太后的那个承诺能兑现,却没想到太子一个谋算,把明珠送到安王身边,却把她撇开老远 她哭啊,恨那场该死的麻诊,因为太子带了一位仙风道骨的道士来见太后,说安王病根难愈,须得立即寻一位贵女成亲冲喜 她就这样白白的失去了这个机会,当然她并不知道就算没有麻诊,她也不可能成为冲喜的新娘,安王势必要娶到董宰相的女儿董明珠 不过安王大婚之后,安王妃总不进宫请安,太后问及,安王就答说安王妃自成亲以来身体一直不好,不能进宫。 太后便喟叹一声,看看贞敏,又看看安王,说:“没想到她竟是个病弱之身不如再立一位王妃吧,两头为大,明珠可以安心养病,新王妃照顾你的起居,管理王府事务,皇祖母也不用总为你操心了” 安王沉默不语,贞敏的心跳到了嗓子眼,直到安王说了一句话,她的心又沉到了肚子里。 安王说:“皇祖母放心吧,明珠原本学得一些医术,如今自己寻了药吃,渐渐好起来了。孙儿把皇祖母的眼疾告诉了她,她说这个可以治好,现在府里炼制药膏,等做好了,孙儿拿来给皇祖母试一试” 太后一听高兴坏了,十几年的眼疾啊,若是真能治愈,那是太好啦 再立王妃的事就在他们祖孙俩讨论药物和明珠的医术中不了了之。 贞敏并不贪心,她没想过要独霸安王,从小到大,安王给予她的爱护从来是一分为二的,因为有贞玉。所以,当安王有了安王妃董明珠之后,她自觉而乖巧地想,与董明珠并排为大,两人同心合力服侍安王,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安王当着她们的面对董明珠表现出来的亲近和体贴,伤到贞敏,她本来极力容忍着的,到后来被贞玉拉出房门,往前堂去的时候终于受不了了,甩开贞玉的手,自往太后寝宫而去。 太后已经起身,正坐在梳妆台前让卫嬷嬷替她梳头,几十年的相伴,卫嬷嬷无须问她想梳个什么发髻,一束发在手,她梳成了太后睁开眼一看,也就认可了。 贞敏走来,没有像往常那样兴致勃勃地替她簪花贴金钿,而是跪坐在她脚边,头伏在她膝盖上,有气无力的模样让人心生怜惜。 老太后点头笑道:“又怎么了?谁又惹你啦?” 贞敏不作声,太后抚摸着她一头浓厚的秀发,叹息着说道:“我眼睛不好,可也看出来了,安王现如今心里有明珠,明珠儿身子也调养得好好的了,你啊……” 贞敏只把头深深埋进她裙里,低声啜泣起来,太后轻拍贞敏后背: “哭有什么用?姑婆婆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眼泪都没有了。都像你这样遇着点事就哭,我还活不活了?起来吧,我知道你心里只有代哥哥,我且替你试一试明珠,若她肯点个头,就没有不成的你代哥哥是肯听我话的。” 贞敏不哭了,扶了太后起来,太后伸出手指头刮了刮她的鼻子:“死心眼这事若成了,你可得与明珠好好相处。她看着是个好孩子,为我调配的药膏,这才用了三两天,就好多了,眼里也不针扎般痛疼,看人看物也没那么多云遮雾绕的了,是个奇才” 贞敏小声说道:“孙女知道了,会尊重她的” 曲廊上,明珠在前面疾走,发丝飘逸,裙裾翻飞,隔着几丈远处,安王大步从后面追来,一边苍白着脸低喊:“明珠明珠” 他心里清楚这事可开不得玩笑,老太后认真起来不得了,上次跟他提了一次,他把话题岔开了,这才知道了贞敏的心思。贞敏贞玉,从小看着她们长大,在他心里就是亲妹妹一般,哪有娶来做房里人的想法?况且他现在紧张着明珠,明珠脾气古怪,特立独行,讨厌妻妾成群,王府里四个侍妾好说,一句话就可以打发,林侧妃却是跟了他三年,正不懂怎么撇得清呢,再给他一个贞敏,贵为公主,要和明珠并立为王妃,那明珠还不更加跳上天去了? 是谁,告诉她这件事?难道是贞玉?可是贞玉那丫头又怎么知道太后想将贞敏许给他? 老太后的旨意他一向遵从,不想也不愿拂逆她老人家,但他不能接受贞敏,正尽力避开拒绝这个话题,如果此时被明珠一搅局,说不定这事真成了,那他就悲惨了:贞敏最善缠人,他不爱贞敏,看在太后面子上又不能对她不理不睬。而明珠,那个没良心的小坏蛋就能抓住机会,弄出什么他不能容忍的事来 不可以这事无论如何要阻止 明珠在拐角处遇上了庆王,庆王见她跑得小脸绯红,便露出关切的神情想问她怎么回事,却被她用力拉住,一个旋转,把他推给后边的安王,兄弟两个抱作一团,她自己跑得没了影子。 庆王和安王一起走到前厅时,老太后已经清清爽爽地坐在软榻上,明珠跪伏一旁,神态安祥地替老太后捏小腿,见他们进来,她侧过脸瞧着他们,庆王给她一个微笑,安王则绷着脸,看她一眼,便不声不响地随庆王在一旁坐下。 贞敏贞玉站在明珠身边看着,明珠边示范边耐心地教她:“小骨之上三寸为三阴穴,每日勤拿捏,老人不易有抽筋腿骨酸痛之症……” 贞敏乖巧地说道:“嫂嫂知道的真多,让妹妹来试试吧” 明珠便退到一边,手把手教贞敏揉捏,太后含笑点头:“嗯,很好,手法力道和明珠差不多呢” 明珠笑道:“贞敏妹妹是极聪明的,将来谁得了去,可是天大的福气” 贞敏红了脸,抬眼看往庆王和安王这边,安王眼睛一眨不眨只盯在明珠身上。 太后说:“花厅里可是摆上热茶点心了?俊儿和代儿还有贞玉贞敏你们且先过去用些吧,明珠手儿巧,给我揉捏得舒服极了,再捏捏肩膀,陪我说两句话再去” 明珠笑着点头:“好的,我也不想吃点心,就在这儿陪皇祖母” 老太后喜道:“真是好孩子也不能让你吃亏,待会皇祖母给你好东西” 安王磨蹭到最后也没走,说:“皇祖母,我也不想吃点心,就在这儿陪你们” 老太后朝他挥了挥手:“去吧去吧你在这里做什么?” 安王却走到榻边,扶了明珠的肩,俯在她耳边说道:“我给你留着你最爱吃的点心。你要乖乖地,莫要惹皇祖母不高兴,若惹得皇祖母不高兴便是对不住我,我对你这么好,你可不能做对不住我的事” 说完起身离去,明珠摸着被他捏痛的肩膀,微皱了眉头瞪看着他的背影。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骂谁 第一百一十九章骂谁 安王在花厅一直心神不宁,不知道明珠会怎么算计他,他打定了主意,不论如何,到了自己这关定要咬紧了牙,宁可得罪老太后一时,绝不松口。 出乎意料的,老太后并没找他去说什么,倒是明珠高高兴兴地拉着贞敏贞玉的手说: “皇祖母答应了,让我带两位妹妹回安王府住两天,顺便教你们调制银针花眼膏,以后就由你们两个来为太后制眼药了” 贞敏有些意外,却也很高兴,贞玉更加兴奋,立即就嘱桂嬷嬷回漱玉斋收拾几套衣物和一些用品,贞敏也和奶娘去准备自己的东西。 安王看着明珠,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把他急出一身冷汗,结果却只是这样而已? 明珠见他站着发楞,朝他做了个奇异的表情:一只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只眼睛却很快眨了一下,那顽皮劲儿说不出的可爱,想到她的可恨却又让人牙根发痒,这可爱又可恨的女孩,天下间再找不到第二个来 安王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贴近了明珠身子,一只手顺着她的臂膊抚上肩膀、后颈,在那里轻轻捏了捏,明珠缩了脖子,回头瞪他一眼: “我可是暂时替你挡住,你要记住我这个人情” 安王朝她笑着,扯住她衣袖,往前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向站在花架下的庆王,明珠一时弄不清楚他什么意思,便不理睬他,只顾拉回自己的衣袖。安王见她不懂自己的暗示,不免郁闷,有诗云:心有灵犀一点通。她刚才都能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没有和太后论及贞敏的事,现在怎么就不能够从他的眼神里参透他心中所想呢? 只好明说:“跟庆王拿回那颗珠子,和这两颗一次送到司珍坊,把耳珠坠子修好” 明珠才想起来安王捡回了两颗璎珞耳珠,再拿回那一颗,真的又能修复成一对好好的耳珠坠子。这对耳珠由六颗紫色璎珞做成,璎珞一般常见有红黑黄色,紫色最是难得,宫里司珍坊为安王妃打造首饰之时适逢新进宫的一批珍宝里有这几颗,便给安王妃做了耳珠坠子,专门上了册子的。坠子款式不是最新颖别致的,颜色却最艳丽正点,对着光照能折射出多种深浅不同的紫色光晕,配上明珠的雪白肌肤,有种极致的美感,明珠平时也很喜欢这一对紫珠耳坠。 明珠看了安王一眼,安王便往前走了,留下她落在后边,停了一停向庆王走去,问他要那颗珠子:“侍女去寻到另外两颗珠子了,拿了这一颗,再修好耳坠子” 庆王取出珠子还给她,说道:“修不好也罢了,我另外赔你一副比这个好的,你戴着更漂亮” 明珠笑笑,不说什么,轻施一礼,转身走去跟上安王。 庆王怅然若失,站在原地目送他们两人离开,直到看不见背影才独自往昭华宫去。 安王将贞敏和贞玉安排上另一辆车辇,自己跑来和明珠同坐自家的车乘,明珠正取出帕子打开,里面是另一边完好的耳坠子和失了珠子的软银勾子,她把庆王还来的那颗珠子放进去,安王也将另两颗拿出来放在一起: “包好,回去让听琴交给阮妈妈,她懂得怎么做” “知道了。”明珠扎起帕子,随口说道:“上次在街上,我看见我的那串梅花同心络了” “什么?”安王吃了一惊:“我弄丢的那个?” “是啊。系在一个小女孩身上,后来……” 她停了手上的动作,轻吸口气:“我知道了玉煌玉公子,他捡到了我的同心络把它给了那个小女孩当时小女孩旁边站着两个年轻男子,一个是那女孩的爹爹,一个就是他?他听见雪儿唤我,和玉佩上的名字相符,这才悄悄跟着我们的” 安王沉下脸:“你还记着他” 明珠看他一眼:“我又不健忘,怎会不记得?我还想找到他呢,拿回我的东西” 安王强自隐忍心中的不快:“系着同心络的是多大的小女孩?你不用操心,我自会叫荆风去查寻——如果她还出现在街上,就能找得到” 密探一直在查访玉煌的下落,却始终找不到他的一点珠丝马迹,他到底是什么人?隐藏得这么深明珠无意中给了他这个线索,他想如果是玉煌捡到了梅花同心络,那么他就是庆王府中跟在自己和荆风身后的夜行人他也关注庆王府,是为了什么?看他那样的相貌气度,既不像窃贼也不像荒yin的采花大盗,显然是为了什么目的去的。他把明珠的同心络给了一个小女孩,说明此人应该是住在平民宅舍,说不定还是住在人口众多的大族之家。 安王目光变得森冷,那天玉煌当着他的面说:“我与明珠有缘” 他是在暗讽自己遗落了写有妻子名字的同心络被他捡到了,这就叫有缘?该死的狂徒,再遇着了绝不放过他 提起荆风,明珠就想到那个门将来了,试探着问道:“那个,早上守宫门的那位将军,你真把人家放后门去了?” 安王闷闷不乐,过了一会才说道:“别想着了你放心,荆风跟了我多年,这种无缘无故的责罚,不经确定他是不会去做的” 明珠气得一掌打在他腿上:“早说啊害我一天都在想着求谁去救他,想求庆王,又怕他问起缘由我也说不清楚,难道我要说……你真是个变态” 安王被她柔软的手儿拍在那里,本能地一颤,四肢百胲瞬间传过一阵酥麻的感觉,心跳个不停,身上脸上渐渐热烫起来。 “你何须去求别人?”他声音温软:“直接问我不就行了吗?” 明珠懒得看他:“我可再不敢相信你” 安王靠近她:“明珠,我人品没那么差……” 感受到他热热的气息,明珠警觉地一侧身,指着他道:“非礼勿动我有话要和你说。” 安王说:“什么非礼勿动,我是你丈夫你刚才都可以摸我的腿,我怎么就碰不得你?” 明珠怪笑:“什么时候?我摸你的腿?少来了” 安王飞快地抓了她的手放到自己腿上:“就是这只手,有没有拍到这里来?” 明珠赖不掉,脸红了,用力抽回手儿:“我无意的根本没想到那是你的、你的身子,只道是座位呢” 安王探手握了她的下巴牢牢定住,笑得妖邪的脸贴近来:“你摸我是无意,我碰你却要用强,这不公平我的王妃,为夫要再亲你一口会怎样,还打我一巴掌?” 明珠一时动不了,眼睛对着安王的眼,一字一句说:“我不打你,我给你娶贞敏回来做王妃,一定” 安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手上一松,半带恼恨地说道:“你把她们弄来,到底要做什么?” 明珠的下巴被他捏得疼痛,眼泪都要冒出来,她气坏了:“用武力对付女人,算什么男人” 安王一怔:只顾着要控制她,没把握好力度,弄痛她了?心疼地试图安抚她,手刚伸出去便被明珠推开: “专对我粗暴无礼,那么多个女人嫁给你,就我一个倒霉该死的林侧妃,还有那几个侍妾,你舍得这样动她们吗?” 她越说越气:“我恨你你等着,我绝不让你好过我要把贞敏娶进来,让她天天找你麻烦,虐待你的侧妃姬妾,不把你安王府闹个鸡飞狗跳、狼哭鬼叫我就不姓董” 明珠说得激动畅快,安王却没给她表现出预料中的焦灼,反而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温柔,她没好气:“看什么?你很愿意那样吗?” 安王微微一笑:“我听说因爱生恨,你也说过恨一个人很费精神,现在你终于肯恨我了……” “少自作多情此恨非彼恨,说过了我和你永远不可能” 一腔柔情被她击得粉碎,安王悻悻然,只好改走安全路线,脸色冰冷:“你放心,安王府乱不起来你也不姓董,嫁给我那天,你就是我的人,冠皇家姓” 明珠一时作声不得:倒忘了古人规矩,女子出嫁从夫,以夫姓为第一姓,真讨厌 安王又缓缓说道:“林侧妃和那几个侍妾怎能与你相提并论。她们……她们不在我心里,无关情爱,我动她们做什么?” 明珠一时不大懂他的意思,沉吟着说道:“无关情爱?所以不动她们?那就是说,我几次三番承蒙你暴力相向,就是关乎情爱了?放你母亲的……” 她及时住嘴,在安王以泰山压顶之势欺过来之际,全身往前一扑,滚到了铺着厚绒毯子的车板上,回身一脚踏在跟上来的安王膝上,另一只脚蓄劲待发: “再敢动,这一次绝不客气,真让你做太监” 安王脸色发白:“你太放肆了你竟敢……” “我没有又没骂出口” 暗自庆幸自己慢了半拍,要真骂出那一句确实难堪,更不知安王会给她论个什么样的罪名,不说仁孝皇后贵为国母,她的贤德确实很出名,众口铄金,明珠还是比较敬重她的。 有点懊悔放任自己说粗话,这一句放你母亲的狗屁,她那天在街上骂了一次之后,觉得很畅快,总想再骂一次,结果今天差点就来了。 发誓从今后再也不骂粗话了,哪天骂顺了口,真有可能变成粗俗可鄙的悍妇,千万不要 安王那贤德美丽、至尊至敬的皇后母亲,死后竟然被儿媳暴粗这让他大受打击,既伤心又难过,退回座位,默默无语地坐着,再不看明珠一眼,把脸侧往窗外去了。 明珠暗地里对仁孝皇后说声对不起,脸上却渐渐露出笑颜:好某人消沉下去,她心情活跃的时间到了 可惜好景不长,安王府也到了车辇驶进王府侧门的瞬间,仿佛金丝鸟飞入银丝笼,明珠笑容顿失,也变得消沉郁闷起来。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夜行人 第一百二十章夜行人 安王受了明珠那一气,心冷了大半,下了车辇招呼也不打,直奔德辉院而去,竟然对贞敏贞玉也不闻不问,明珠稍稍楞了一下,马上承担起嫂嫂的责任,笑盈盈地跟她们解释说代哥哥在宫里待了一天,有许多政务上的事情耽搁了,需要立即去处理好,完了才能够轻轻松松地陪她们玩。 将两位公主安置在芷蘅院西院住着,记得刚来时就省到这西院原是为侧室准备的,想不到今日真的要派上用场。明珠暗暗冷笑:安王府中只有芷蘅院是这样的布局,一户大门进来,两套院落并排,中间以月洞门相连,同等格式,连两边上房的家俱都是一模一样安王说初建王府时,皇上到此一游,心血来潮亲自指点设计了芷蘅院的格局,且不管他当初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总之老太后在将明珠赐婚之时是动了这门心思的:一俟新婚期过去,便又将贞敏赐嫁安王,两名王妃同等级别,比肩而居,从此争风吃醋,同抢一个郎,各生各的儿,怎一个混乱了得 幸亏嫁进来时挨安王和林侧妃合伙暗算,及早对美男绝了念想,不然的话——啧孽缘啊孽缘,纵使寻得慧剑斩断情丝,彼时也伤得差不多了 晚饭时安王也没回来,明珠看贞敏脸上有期待之色,便让秦妈妈使人去德辉院请,不多时就回来报说:王爷公务未忙完,晚饭就在德辉院吃,今夜不回芷蘅院了。 贞敏有些吃惊地看着明珠,明珠笑笑:“这样的事是常有的,王爷一直都很忙,加之芳华院林侧妃那边出了点麻烦,他也该去那边歇几天,陪陪那位” 这叫未雨绸缪,先打个预防针,帮着贞敏摸清安王府的真实情况。 “林侧妃,她怎样了?” 贞敏垂眸问,看来她早知道有这号人物,都不简单啊 “哦,前几天因着王爷欲再纳一名侧妃,林侧妃为王爷着想,要去找王爷商量些纳娶事宜,结果走得急了些,不小心跌断了腿骨。你们是知道的,王爷这么些年来只得这位侧妃在身边,恩爱非常,伤了林侧妃,痛在他心里,索性也不纳新侧妃了,这几日便守着林侧妃,期盼着她早早好起来” 贞敏脸上阴晴不定:“嫂嫂正在新婚期,怎容得他这样?那林侧妃过份了,为着一点伤痛,缠住代哥哥不放” “唉我能有什么办法?人家毕竟三年夫妻情分,王爷心里有她,宠着呢” 贞敏冷哼了一声:“嫂嫂糊涂了?王爷与正妃才是夫妻侧妃永远为妾,上不得台面的” 她心里暗想:老太后说给她一个反悔的机会,到安王府住几日看看再说,若是仍肯嫁过去,便把事情办了,她没有后悔可言,她就要代哥哥,与明珠同为王妃。她不是明珠,才不惧怕什么多年侧妃情深得宠,只要她来了,这样的情形再也不会再有代哥哥只能在两位王妃之间走动,其余的侧妃侍妾,等着吧,她来安排她们的去处 明珠看重夫妻年份,感情深浅,是不是以后要凭这个来论定王爷与王妃之间的亲密程度?不行回宫之后就求太后赐婚,趁早嫁进安王府,守着代哥哥,到时自己与明珠的婚期也不过相差两个月的时间,夫妻三人间若起了什么争执,她也不能拿这个来论说 明珠由着贞敏在那里偷偷打算盘,她自和贞玉低声说笑,对着满桌菜肴,东拣西挑,吃了个痛快舒服。白天在皇宫里惨遭饿肚子,令她记忆深刻,谁说皇宫繁华绮丽,她举双手赞成,要说皇宫食物丰盛,美味无敌,也还同意,但要说能让人大快朵颐,肠胃满足,她坚决反对,就那繁杂多余的规矩,一顿饭吃下来,食物没吃多少,却一定是饱了的。今天在慈宁宫她只吃了贞玉给的那只小鸡腿,小半碗汤,大约鸡蛋大小一团米饭,两小节青菜,一块什锦豆腐,三根细得像头发丝似的参笋,就饱了——不得不饱,受不了那气氛。 还是芷蘅院好啊,事实上王府规矩和皇宫里也差不了多少,秦妈妈和她说过不少,但她不理会,安王估计也不计较那么多,初始就没把她当王妃看待,懒得考较她的规矩学得怎样,到后来不知抽什么疯,想要和她“好好做夫妻”时,却也习惯了她的简单随和,许是觉得很好很舒适吧,根本无意纠正过来。 贞敏就奇怪安王府没有尝菜的人,照宫里的规矩,每位主子身后都站着两个侍女或太监,想吃什么,由侍女先尝,再到主子吃,另一位则专看主子眼神,主子看往哪个碟子,便要立即将那碟里的菜夹过来。明珠在慈宁宫受到这种待遇,感觉又奇特又好笑,面前碟子里的菜堆了许多,她就不吃,只吃自己挑来的,安王从对面看过来,眼里含着笑意,她趁人不备,把他瞪回去:看什么?没见过人吃饭啊 安王知道她是故意的,早见她眼波流转,看这边看那边,那宫女替她夹菜忙的,手都发抖了。 这就是他的王妃,被宠坏了的相府小姐,捉弄人不分对象,兴之所至,管你是谁 明珠陪着贞敏贞玉在芷蘅院用过晚饭,在偏厅里坐着闲聊了一会,秦妈妈引了两位绣娘来,听琴禀过明珠,让绣娘们进到厅里,送上十几个绣样,说是今冬要兴起的绣品样式,其中一款,精致秀雅的压绣边儿上滚上一圈雪白绒毛,看上去又暖和又显得俏丽可爱,明珠允了这款,指明要做一套大红色夹层絮薄丝棉的冬装,留着下雪天玩雪时穿。贞玉听说要玩雪,又怕又羡慕,明珠笑着对她说道: “你要好好吃药,今年冬天下第一场雪时,我保证你能在雪地里奔跑笑闹,抓雪球玩” 贞玉大喜,贞敏略显羞涩,沉默了一会还是忍不住说道:“我也要玩到时邀了贞玉来,大家一起堆雪人玩” 明珠看着她,说:“那不如你们俩也挑个绣样,让绣房都给做一套雪地里玩的厚冬衣,岂不方便?” 贞敏听了,也不推辞,拿过侍女递上的绣品样式,细细挑选,贞玉无奈地看着她,又看看明珠,不赞成地摇头,明珠对她微微一笑,轻轻拍了一拍她的手。 好不容易两位公主显出点倦意来,明珠便让侍女们引了她们回西院沐浴歇息。 目送她们进入月洞门,立即折返身来,吩咐秋痕雪儿带了陪嫁丫环上来服侍,将院里的侍女换下去睡,琴棋书画四侍跟了她一天,也让去歇了,明日好早起值班。叫秦妈妈安排仆妇们熄了几只大盏的灯笼,前后院各留一小盏照明灯笼即可,芷蘅院光影一时暗了下来,整座院子似要沉入梦境般迷蒙清冷。 此时才到人定时分,未到夜半,秦妈妈带了几个仆妇往前院去巡看值更事况,明珠看了看廊下,是自己的两个陪嫁婢女值更,便让秋痕关了房门,雪儿拿出两套夜行服来,却是宝蓝色带有云形暗纹的丝锦制成,立领箭袖居然还缀有蕾丝花边,不由瞪了雪儿一眼: “就你臭美,夜行服也要这么花哨” 说着抖开自己那套,现出满意的神情:“还行吧,反正黑咕隆冬,别人看不见,自己知道好看” 雪儿不满地嘀咕:“夸人家一句又怎么啦?我可累了几天才做出来” 秋痕在一边担忧地说道:“小姐,这样行不行?万一王爷回来……” “放心他这几天内都不会轻易来——至少今夜绝对不来你好好守在房里等着就行,我们最迟夜半过一刻就回来了的” “小姐可要小心,别跑太远了,外边不太平,又是夜里……不然让我也跟着去吧?”秋痕仍是不安,皱着一对秀气的柳眉。 明珠和雪儿很快换好夜行服,头上珠宝钗钿尽行摘除掉,用一条宝蓝色丝巾包系住发髻,她拍了拍秋痕的脸: “好姑娘别担心,小姐我会很快回来,一根头发都不会给你弄丢” 雪儿拉了她一把:“走了,别磨蹭,时间不等人” 两人拉开房门朝外瞄了一眼,迅即闪出,门外站着两个陪嫁婢女蕊儿芳儿,只看见上房雕花门扇一开,两个苗条挺秀的蓝色身影逸出,三纵两跳扑向廊外花树丛间,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了踪迹,正自惊得目瞪口呆,秋痕走了出来,说:“好生守着门,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别说,小姐今夜尽数换下王府的人,只留咱们几个陪嫁丫头,你们该心中有数” 蕊儿芳儿低首垂眸,只应了一个字:“是” 明珠和雪儿在芷蘅院里玩猫扑只是为了试一试身手,刚穿越过来那阵,用的是别人的身体,身子有些生硬不适应,幸得原主先前是练舞蹈的,柔韧性好,后来又常在宰相府里玩传绣等各种各样的运动项目,倒也渐渐得心应手、身子活络起来,两人有时遣走秋痕,在闺房里大打出手,练习搏击,手头拳脚上那点功夫都还在,曾经学过的野战行军侦探射击等多种技能,却没机会施展开。 不做什么掩饰,直接由院门出来,明珠想如果安王胆敢派人监视芷蘅院,她今晚的目的之一就是消灭掉这个暗哨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要办,只是很想溜出来活动活动,以前在宰相府她和雪儿偶尔干一下这样的事。月夜爬上房顶四处瞧风景,偷出相府,小心冀冀地离开府第几百米远,很快又回头,那时还人生地不熟的,一怕找不到回家的路,二是深更半夜街上鬼影子不见一个,没什么看头,不如回相府,坐在明亮的灯光下,爱干啥干啥。 在王府里也是闲得发慌,不玩一下新鲜花样太无聊。她早想有所安排,却不料自从和安王在前堂大闹那一场之后,安王就搬进了芷蘅院,王爷所到之处,侍卫暗哨,四处盯着,再不得自由,她闷了许久。好歹今日从宫中带来了贞敏,他要避贞敏,必定不常来,正好给她一个自由的机会,这可是她争取来的滴哦,值得珍惜 本来今天在宫里老太后跟她提及要将贞敏许给安王,来与她做个伴的时候,她很想遂了太后的意答应下来,无奈被安王捏过的双肩隐隐作疼,好像一直在提醒她不要轻易就答应,趁着老太后对她的按摩手法很享受很喜欢的时候,她笑着对太后说:“安王与贞敏自小在一起长大,情份是有的,可毕竟中间分开那么长时间,两个人的心思不可能没有变化。贞敏应还是原来的贞敏,安王却不一定还是原来的安王,他大婚前就纳了侧妃,对侧妃恩爱情重,又有四名美妾,珍宠异常,而今我进了王府,也还不敢说得了他的欢心,怕只怕贞敏来了之后受委屈。不如这样:先让贞敏随我回安王府,住几天,看看环境,访一访侧妃和侍妾们,试一试亲近安王的感觉,若她觉得可以,那么日后她就算有什么不满意的,也怨不得皇祖母若是觉着不能接受安王府的现状,那便可以绝了念想,另择佳婿。这就当是皇祖母赐婚前,给贞敏一个选择的机会,这个机会可关乎她一辈子的幸福,能否抓住幸福,就看她自己了” 老太后闭着眼像是睡着了,明珠收了手势,不再按摩,想扶了她靠躺在枕上,她却开口说话了:“好孩子,你说得很有道理。就这样吧,你带了贞敏回安王府,让贞玉陪着一块去,成不成,先看她怎么说,再看代儿的意思,你要是不愿意,也别勉强隐忍,说与我听。你还要知道一件事:皇家的男人,没有谁只娶一个妻室,他们要开枝散叶,繁衍子孙后代,延续皇家血脉,只凭你一个女人,那是做不来的” 自然是做不来,明珠当时想,也没想过要去完成这件光荣而艰巨的使命 她暂时阻了一阻贞敏被赐婚做安王妃的进程,有点猫戏老鼠的恶作剧心理,也多少顾忌安王的心思,看得出来他确实不喜欢贞敏,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那样一桩害了不止两个人的婚姻,还是不要轻易去撮合,由着他们自由发展,爱怎样怎样,她只管做到这一步,顺便可以抓住安王的软肋,搏得几天自在,何乐而不为。 今晚第一夜,多好啊她可以带了雪儿,四处去游逛。她想去一趟东关候府,探访郑佩云和许盈盈,看一看郑世子恢复得怎么样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议事 第一百二十一章议事 德辉院墨香楼密阁,太子和安王、钟太师等一干人正在秘会。 匆匆回德辉院,并不全因生气,而是早得到消息,要赶回来与太子面晤。 兵部右侍郎程进礼来说,兵部近日在彻查几宗近年的兵饷贪墨案,尚书李源亲自督办,由左侍郎丛岳着手打理,细枝末节慢慢查下来,有一桩竟然影射到安王掌控下的精骑外营,这支八万人骑兵外营两年前由安王一手建制,当时西北边疆兵力薄弱,尤其缺少精壮强悍的骑兵,边关小城时常被骑术精湛的外族游击部落袭扰,镇守边关的步兵不敌,骑兵数量少又技不如人,追击不上。皇上思及安王所辖青州地域毗邻西北边,物博地广,且西部有开阔草原,水草丰美,牛羊成群马匹肥壮,男女皆善骑术,便责成安王为朝廷筹建一支新的骑兵队伍,一年为期,务必交付边关使用。 安王封地上蓄养有私兵,手下什么样的人才没有?接了圣旨二话不说,着手组建骑兵营,一年不到,一支经得打磨、强劲精悍的精骑外营脱颖而出,安王将精骑外营交付朝廷之时,举荐了两名将才统领这支精兵,那两人都是贵勋之后,皇上欣然批允,分别赐封为四品镇远、定远骠骑将军,着令即日领了外营,奔赴西北边关镇守,将民心安定下来。 骑兵营已经脱离了安王的手,兵部这时候查起这个来,是个什么意思? 太子看着安王:“朝廷历来重视兵饷取用发放,特别是在非常之时,莫非你当时不察,让手下的人起了贪念?” 安王微微一笑:“青州地广物博,钱粮丰盈,取用不尽,几万人马我组建得起来,也还能养得起我当时接下建营圣旨,同时拒谢了朝廷发放的钱饷,又怎会再回头去贪?我向来行令甚严,手下的人也断不会做出此等自毁前程的事” 程侍郎说道:“不错,之前兵部审核下发的兵饷用度报表中,确实记录有那笔专用款项未启动,但表帐在那里,查了实物,却偏偏寻不见那一笔钱饷” 太子皱眉道:“那它到哪里去了?” 安王冷笑:“它自然跑不出兵部放心吧,李尚书最终会找到那笔钱。父皇只不过会多看我几眼,或许还会寻我去说说话而已” 太子说:“你当年却是欠思量,少年心性,太傲了唯恐天下不知你青州富庶么?朝廷特特拔了那笔钱款给你,是念在青州北边其时正值旱情严重,怕你一时拿不出多余的钱来。” 安王垂眸:“那一场旱情确实耗费不少钱粮,青州民众上下齐心,安然度过旱期,人心安定,并无饥馁流离之事。当时江南也有洪涝灾害,我意即为朝廷分忧解难,省下那笔钱,发往南方救济灾民,岂不是好?并未知他们那么快的手脚,钱款早已从户部拔到兵部,一入兵部自然就没有再出得去的道理” 钟太师沉吟道:“清者自清,知其只是个引子,留意些就是了,而今需要关顾一下……” 秘室的门被敲响,随即打开,福至走了进来,放下一碟鲜果,走到安王身后俯身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安王目光亮了一下,旋即又恢复正常,招手让福至伸头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句话,这才示意他离去。 福至躬身行礼,关门走了出去,太子问:“何事?” 安王略带些不好意思的神情说道:“没什么,王妃遣人来请问些事” 太子颇有意味地看着他,什么事值得打扰这样的密会?若没有交待过凡事以王妃为先,借福至十个胆他也不敢在会议进行时擅自进入密室。 安王故作平淡,对钟太师说道:“阁老请继续说” 内心却难禁雀跃:明珠先向他示好,派人来请他回去用饭那小坏蛋知道错了? 心思忽尔一转想到贞敏贞玉,脸色顿时垮了下来,好心情又没有了:定是为了那两个表妹,不然她不会这么主动 安王心猿意马,秘密会议就只得另外四五个人在认真讨论问题了,他只是静静地听着,不再发言,一心二用,恐会答非所问,不如不出声。 太子问及东关候郑德阳的近况,说近日未收到他的折子,不知东南边防可还有异常?程侍郎说:“据线报发来的秘函称,东关候已经回到东南边城,东南面如今稳定如昔,百姓安居乐业,各邻国未再敢有什么举动。边城照常每日开启城门,领国民众照常于圩集日到我边城脚下赶集做买卖,战事未影响到平民百姓的日常生活和贸易活动。上次四个邻近小国纠集了精壮兵力前来挑衅,原是不知从何处得了讯息,称圣上病重,不能临朝,他们想作一番试探,若我军稍有慌乱轻敌之意,即可举四国所有兵力,大肆入侵,掳劫边民财物,瓜分我东南面大片良田山林……却没料到其时镇防的少将军郑挽澜,也不知为了什么事,不眠不休,没日没夜巡守,许是长年镇边,凭感觉也能察觉到要出事吧。当日凌晨四国兵力正好撞在他手上,那一次防御驱敌狠厉无比,几乎将四国精壮先锋歼灭殆尽,那四小国仗着约略有些兵力,平日素来傲慢,经此一役,如今是服服帖帖,再无半点声响” 太子含笑点头:“所谓山高皇帝远,国之边远四方,正是有了威远将军郑挽澜这样忠勇刚烈的将才镇守着,才能国泰民安,国运长久” 安王默不作声,过了一会才问道:“未知郑世子可是大好了?” 户部秦尚书笑道:“威远将军得太子龙廷护卫护送回京,太医院名医妙手施救,终是保住性命,正在康复当中。那四小国若有探报,必是更为惊惧,请安书与自降表奏不日即会送呈朝堂,不然他们整日惴惴,怎能安生?” 太子唇边笑意更深,四小国归顺称臣是迟早的事,皇上也和他讨论过这件事,并对他尊执圣意,当机立断派遣龙廷护卫接回郑挽澜一事大加赞赏,夸他有远见,很明显地又将偏往庆王那边的心思移回他这边。现在,皇上除了还上上朝,议些政务,奏折之类大多数都归置到他手里了,议政殿偏殿往时是皇上私下召见重臣的地方,现在成了太子专用处理政务之所,看不完的各类奏折,更是差遣了平时侍候皇上阅折子的两名近身内侍,封入金丝楠木盒子,送进太子府,陪侍太子彻夜批阅。 太子监国,他从二十五岁起断断续续地担起这个名义,但他知道实际上做的都是表面功夫,皇上岂肯轻易放权给他,里里外外的监控眼线不计其数,他哪里就敢轻举妄动,放手去做?只能老老实实按规矩办事,幸好他一直有老太师依傍,还有众多幕后家臣,凡事指点规划到位,这么多年来,未有差池,却也未有多大建树,除了博得一个仁德孝悌之名,没有什么功劳,太师却说,正是这样就好,不必太露锋芒。 东关候父子却是他一心想笼络的,当时派出龙廷护卫,他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皇上病愈后一句不置可否的话,那是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做了,万一半路上郑挽澜死掉,说不定未能笼络得郑德阳,还被他一家子怨恨上,怪他将郑挽澜折腾死。不做,郑挽澜一死,皇上也会有微词,怪他不听话,若是接回太医院医治,或许会好起来。最后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思虑,他还是决定遵从圣意,接回郑挽澜。直到安王告诉他,明珠将郑世子救活了他才如同醍醐灌顶般清醒过来:他不大相信太医院能救得活郑世子,潜意识里,他有此想法:明珠有奇药,救得父皇,或许也能帮帮他,即使救不活垂死的郑挽澜,能留得他一口气在,维持三五个月都是好的 想不到天遂人愿,明珠送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把人给他救活了他从心底里赞成父皇看重宠溺明珠,赐她免罪免死金牌,这样奇妙可爱的女子世间少有,如果换作是他,或许还会许她更大的荣宠。 想到一个多月前安王若是慢来一天,让庆王先下聘娶了明珠,那结果会是怎样?太子禁不住紧抿了嘴唇,暗叹一声:万幸啊 “哥哥” 太子听到安王在唤他,侧过头看他,安王问道:“近日父皇可有早朝,哥哥可发现他有什么异样?” 太子想了一下,摇头:“父皇自上次大朝之后,未上早朝,政务奏折除了原归庆王负责的税收入库盐运之类,其他基本上都交由我来打理,我每次见父皇只在申时晚膳之前,匆匆一晤便走,未能细察,怎么啦?” 安王迟疑了一下:“今日陪明珠送仅儿入宫,明珠见着了父皇,臣弟听她说父皇身边有新美人,还说父皇需要御医,我们竟未得一点讯息” 太子怔了一下:“容美人?父皇需要御医?魏灵昨日才禀报:近日收不到昭华宫的消息,查了才知那一处的眼线没了踪迹,看来被发觉除掉了,张公公说父皇近段都歇在昭华宫,又说刘后病重……莫不是听错了,是那妖妇需要御医罢?” 安王摇头:“没听错明珠说这话时庆王在侧,哥哥难道不了解宫帏中那些事?想是刘妖妇为防其他妃嫔争宠,用容美人将父皇牵绊在昭华宫……” 太子哼了一声:“这事是有的容美人迷惑了父皇,想父皇病体新愈不久,前阵子明珠才提及父皇的体质需要悉心保养滋补,那妖妇在做什么?她这样做对庆王有什么好处?” 兄弟俩目光闪动,心照不宣地互看了一眼。 秦尚书说道:“庆王自前些时送南昭国使团出京归去之后,一连好几天告假,取消了每日到司衙坐值两个时辰的惯例,说是身子不适。” 哪有不适?人家微服出城,直接回了徐州封地,检阅他的私家兵去了 程侍郎说:“庆王近日与李尚书来往密切,不知密谋些什么,可是要有什么动作?” 安王说:“也只能是密谋,时下庆王没有能力做什么,徐州富足,百姓安居乐业,惧怕战乱之事,徐州兵丁队伍整体看来是极好的,实际上不经事,根本不堪一击,只能充作样子。庆王目前需要朝廷兵权,最着急的是兵器,他需要大量精良的兵器,但他徐州平原鱼米之乡,历来无金属矿藏,不能炼就他急需的铜铁等物,他与南昭国使团关系密切,道是谈妥许多条商贸条例,其中估计有他私订采买的铜铁” 太子道:“如今他又争取迎接陪酬和月国使团,可也有什么目的?” 安王微笑:“和月国,远在西北边,此次来与我朝签订盟约,庆王需要与他们交个朋友,在偶然时期,这个朋友只需为他发起一个声势,就可以了” 钟太师点头赞同:“没错,是这样” 秦尚书笑道:“只怕他这个朋友交不到了——昨日有徐州客来,说徐州南边起了瘟疫,庆王食域所在,他难道不该亲自去查看?即使不离京,也无心他顾,和月国使团他未秘能亲自接待得了” 太子和安王同时皱眉,低喊一声:“瘟疫?” 太子是因为了解瘟疫的厉害,早几年他刚开始学着批阅奏折的时候,就接过一个折子,陈述了西南边某地发生的瘟疫,由城镇到乡村,屋里屋外,街面大路上,到处是不治而死的人畜,没有人力掩埋尸体,派了兵丁直接将之推放在一起,不分男女老幼贵贱,铺洒上燃油柴草,烧成灰后就地深埋那样的惨状,他虽未亲眼目睹,想起来都触目惊心 而安王听说庆王封地上有瘟疫出现,莫然其妙地,他第一个想到了明珠,一颗心顿时蹦个不停:明珠会不会帮庆王这个忙,跟他远赴徐州去监视控制疫情? 他了解明珠,她偶尔强悍霸道,其实内心最是柔软善良,还有那么点男儿才有的侠肝义胆,她说过只要能力所及,就肯出手帮助别人。他现在害怕她仗着自己懂点医术掌握着奇药方子,逞强跑去疫区。她小小年纪,岂能了解瘟疫的厉害?他两年前不过吸了几口南方丛林间的瘴气,回来就躺了将近二十天,青州安王府难道没有上好的医药?尚且难治,还是林侧妃去寻访得夜茜草偏方,才慢慢好起来。若是沾上瘟疫,万一奇药也不顶用,那可怎么办? 安王霍然站起,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今日就到这里,散了吧” 太子立刻明白他心里想的什么,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自去吧外边有江登,他会安排我们离开。”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人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人去 走出墨香楼,连德辉院上房也没进,安王带了福至出院门直往芷蘅院去。 一路上心急火燎,大步而行,没来由地感觉烦躁和不安,上次明珠回娘家省亲之时,他也曾这样烦躁不安——安王府没有了她的踪影和声息,整座园子在他眼里冷寂得几近荒凉。 为什么现在又有这样的感觉?她明明在王府里,此刻应是陪伴贞敏贞兰在芷蘅院品茶闲话,今天在宫里转来转去,累了一天,也该歇着了。 安王心里,苦涩和甜蜜混杂在一起,那滋味简直难以言状。 从没后悔做过的事情,接触了明珠,他平生第一次想把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一把擦抹干净,重新来过一次,就算只从两年前那场太后寿辰开始也可以,他会赶在所有人之前找到明珠,他不是庆王,他会直接求娶,把明珠带回安王府,爱她疼她,以丈夫的身份陪在她身边,看着她慢慢长大,谁也不能对她动任何心思 一路胡思乱想,走到芷蘅院红木门前才停住脚步,安王楞在当场:“福至,这院里怎么与往时不同,黑灯瞎火的?” 福至抬头左右张望:“我也不知道啊,远远走来就发现了,大门上以往一直挂着灯的,这会也没了” “你刚才怎么没说?” 福至委屈地看着安王:“王爷还走在前头呢,我以为您……” 安王不耐烦地一挥手:“算了,叫门” 开门的婆子见王爷深夜来了,吃了一惊,赶忙跑进旁边门房里,磨蹭了好一会,才擎了个灯笼出来照路,福至低声问道:“妈妈怎不往门上挂灯笼?王爷今儿回得晚了,磕着碰着了你又吃罪不起” 值夜守门的何妈妈吓得脸色变了,一边擎着灯笼在旁照路,一边不住俯身哈腰:“王爷饶恕老奴罢今儿夜里吃了两盏酒,迷糊了一下,忘了挂灯出来” 她心里扑楞楞直跳,她是看着王妃出门的,王妃说过王爷今夜不会来,可这会怎么又来了?真正要命喽,王妃可还没回到呢 安王不理她,只顾往里面走,何妈妈忽然脚下一滑,跌了下去,灯笼被她甩开老远,居然没燃着牛皮封纸,反灭得干干净净,火星子都没有一颗,她自顾搂了脚坐在地上呻吟: “哎哟喂,扭着脚了,疼死我了” 安王没有停下来:“福至给她看看,这院里值夜的人呢?怎的一个不见?都给我出来” 右边房廊上很快转出几个人来,为首的秦妈妈和陆妈妈急忙奔到安王面前,俯身行礼,秦妈妈不知是夜里分不清方位还是怎么的,竟然站到了安王面前,行过礼也不让开,装作指挥仆妇们点上灯笼,指手划脚地站在石条路中间,阻住了安王的去路。 安王背着手,冷冷地看了一眼秦妈妈,也不作声,自己转过一株花树,继续往内院走去。 秦妈妈迫不得喊了一声:“王爷” 她其实是无辜的,王妃出去之后才从何婆子那里知道这事,当时吓得一个楞怔,却也无可奈何,心思转了几百下,最后决定将王妃离院外出这事隐瞒下来,毕竟王妃才是主子,她有意不让大家知道,自有她的道理,她们只是奴仆下人,怎敢擅自作主泄漏她的行藏?除非不想呆在芷蘅院了,但秦妈妈和这一院子的人哪里肯舍得离开芷蘅院,离开这个泼辣强悍又可亲可爱的王妃? 安王脚步不停:“何事?” 秦妈妈追着他,边走边说:“王妃今儿可累坏了,送了两位公主回房之后,早早就歇下,睡前交待过姑娘们:王爷今夜不回这院里,因而秋痕姑娘陪了王妃歇在上房。如今王爷深夜回来,怕吵醒了她又不高兴,不如……” “不如怎样?” “老奴去安排,让听琴她们起来,服侍王爷在隔壁间沐浴更衣了,好回书房歇着。” “秦妈妈” 安王忽然大声喝了一句,吓得秦妈妈一个踉跄,差点跌倒,福至从后面赶来,扶住了她: “妈妈小心何妈妈才刚好,你别又来” 安王声音里透着怒气:“王妃年纪小,无法无天,你原是阮妈妈跟前的人,深知王府规矩,本想仗着你教导她懂事,怎的你也跟着她胡闹?” 秦妈妈双膝一弯,扑通跪了下来:“请王爷降罪,老奴这是活糊涂了” 安王背对着她:“起来吧,你们王妃与众不同,芷蘅院长者受敬重,这规矩不算过,我也不计较这些,妈妈们以后在我面前免跪礼。今夜是怎么回事,你须得从实说与我听” 福至将秦妈妈扶起来,秦妈妈停了好一会,才咬了牙说道:“王妃不在房里,她带着雪儿姑娘,出王府去了” 安王已是约略猜到了些,却仍是呼吸一窒,双拳紧握:“什么时候的事?” “戌时临近亥时那阵” “为何不来禀报?” 秦妈妈低着头:“王爷知道王妃的脾气,芷蘅院可是另有规矩的” 安王恨道:“妈妈这么大年纪了,就不会变通一下吗?偷偷告我知道又怎样?我会害她吗?如今她出了府去,真有什么错失,却怎么办?你心里可安宁?” 秦妈妈流下泪来:“老奴罪该万死” 安王想了一想,环顾四周:“不必点起灯笼,仍照原来的样子,福至到院门外去查看一下,通知陈规他们带人出去,悄悄在四面街上搜寻一番。” 他透过紫竹林,看向廊下此时已悬起两盏灯笼的上房,问:“房里有人吗?” 秦妈妈说:“秋痕姑娘在” 安王点了点头:“你去吧,以后遇到这种事一定要让我知道——这是对她好,我自会为你保密” 上房圆桌旁,秋痕坐在锦杌上,就着灯光在绣一块丝帕,她将丝帕四边儿都绣满了玫瑰花,一朵比一朵精致鲜艳,最后一朵都快绣完了,小姐和雪儿还不见回来,不免心中着急,一双耳朵像兔子似地竖起,探听房外的动静。 房门被推开,她惊喜地弹跳起来:“小姐” 进来的是沉着脸的安王,她差点晕了过去,怀疑自己眼花,看向门外,蕊儿和芳儿齐齐跪在地上,脑袋低垂着,根本不敢看进房里。 秋痕也就低了头,软软地跪了下去,也不作声。 安王忍住内心的焦躁,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都起来说话吧” 秋痕没敢站起来,安王上前一把将她拉起:“秋痕姑娘,你跟着小姐几年了?” 秋痕受了惊吓,一双秀气的柳眉蹙起,脸儿变得惨白,说话的语气却毫不软弱:“王爷容禀:秋痕自五岁起跟着小姐,至今已有十个年头” 安王看着她的眼睛:“你自小跟着小姐,深知她禀性,她如此顽皮,难道没出过错吗?你怎不吸取教训,这样的大事,也不尽早来告诉我?” 秋痕黑白分明的杏仁眼里满是惊惧,瞬间便蓄了两汪泪水:“小姐她,她出什么事了?” “你说呢?她去了哪里,赶紧告诉我,我好去接应她回来” 秋痕摇头:“秋痕不知,小姐也没说去哪里” 安王看着秋痕,忽然叹口气:“你想等她再像上次那样,出了大事才做补救吗?这次可不比五月落水” 秋痕一串眼泪滴落下来:“小姐她带了些药瓶子,还有,她和雪儿从左侧门出去” 安王一楞,她知道左侧门?他猜她会从后门出去。 “为什么不从后门出去?” “这个秋痕也不知” 安王犹豫了一下,问她:“秋痕姑娘,她以前在宰相府,也经常这样跑出去吗?” 秋痕忙摇头:“没有我们小姐一直规规矩矩的,很乖巧很温婉,自从……” 安王脸上似笑非笑:“自从嫁来安王府,才变成这样?” 秋痕垂下眼帘:“我没那样说。” “那你要怎样说?”安王故意板起脸。 秋痕有些着急了:“王爷怎知小姐五月落水?自从小姐那次落水以后,许多事情都记不全了,性格和言行举止,都变化很大……” 安王压抑着自己的心跳,故作平静地说道:“自然是你小姐告诉我的她五月去南屏寺上香途中落水,雪儿姑娘与她同时掉落河中。小姐自小养在深闺,怎会懂得水性?想是雪儿救了她罢” 秋痕很快看了他一眼:“这原是雪儿惹的事,好好的引小姐去捉蝴蝶,结果两人一起跌下河去——小姐哪用得着雪儿救?我们家在玉屏山脚下置有农庄,庄上建了水池子,自玉屏山引来山泉,那山泉冬暖夏冷,我家大爷年年带了孙少爷去学潜水,小姐与孙少爷同岁,从小玩在一起,自然是一同去的,大爷便专门给修了室内的水池子,请了附近会水性的庄家妇人教小姐戏水,连带着我们都会了,雪儿水性不比小姐好,她能顾着自己就不错了当时三爷带着我们分两路沿河追了好长时间,都想着小姐会没事的,果真小姐自己跑上河岸,却是撞晕了脑子,我去扶她上车,她都不认得我了,更是忘了雪儿还在河边,半路上才记得喊人回头去救回来。” “只忘了雪儿吗?还说有谁在河边?” 秋痕怔了一下,抬眼看看安王,最终咬了唇摇头:“就只有雪儿” 小姐当日是说过,河边还有一个男人,可怎能让王爷知道这个? 安王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小姐说,她掉了一样东西……” 秋痕很快点头:“是夫人给她的及竿贺礼,一对小银鱼儿,给弄丢了一只,她如今都不敢佩戴,把剩下那只深深藏起,怕夫人知道了责怪” 安王深吸了口气,俊美的脸上微露笑颜:“歇着吧,我去把你的小姐、我的王妃找回来”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夜聊 第一百二十三章夜聊 走出芷蘅院,迎面撞上福至,福至抓了抓头才禀道: “两名负责看护芷蘅院的侍卫,被拿下捆住了,嘴上用布条勒住,扔在假山石洞里,刚刚才寻见,难怪没人来禀报。” 安王怔了一下,她们还会这手?不会是有人来接应的吧? 关心地问了一句:“人没事吧?” 看来明珠跟着雪儿,暗地里学了不少本事啊,不然她上次怎么敢跟他赌咒发誓:再发现有人跟踪自己,绝对会将他打断腿,挑筋割舌,小坏蛋说得可怕,不一定真能做得出来。 这两个好歹也是二等侍卫,身手不一般,怎就着了两个弱女子的道? 福至回答:“都还好,只被捆得太紧,王妃她们本来力气不大,却会一种很奇特的捆绑法,人越挣扎绳子收得越紧,这哥俩到最后自己弄得绳子都嵌进肉里,再不敢乱动了。是中了迷香,王妃故意让他们跟着,到假山处躲起来,待两人近前,每人脸上扔了一只布袋子,用手拍飞却有粉尘飞出,沾在手上,散在空气里,两人只吸了一口气便软下来倒在地上,任由她们捆住,也不知用的什么香,这么厉害?” 安王微笑了一下:“王妃会用药,自然懂得用香。” 长能耐了,会用药治人,还会伤人 走了不远,迎面而来几名侍卫,悄无声息停在一旁,罗朝的声音禀道:“马正陈规各领了人出府,约定一刻钟内没有消息便往天空点放红色警炮,若有了目标线索则放紫色警炮。小的们方才解救下左侧门两名守卫,他们中了迷香,捆躺在耳房地上动弹不得,负责开关门的赵老头说是他给王妃开门出去的,现守在门后等着王妃回来叫门” 安王沉声说:“知道了你们不必跟着我,都到府外去巡一巡,看有什么发现” 罗朝带了侍卫悄然离去,不多时,东南边天空传来一声不大的炸响声,抬头看时,一朵紫色烟雾正在慢慢消散。 这是寻见王妃踪迹的消息,安王放下心来,和福至一前一后在花丛树影中走着走着,一晃眼消失了踪迹。 子时刚过,安王府左侧门方向微微传来一阵轻响,门开了一道缝,很快又合上,下栓,听见女子轻快的低笑声,赵老头的咳嗽声,门廊浓重暗影下走出两名女子利落清爽的身影,淡淡月光映照下,她们竟是穿了贴身合体的夜行服,玲珑娇美的身段凹凸有致,呈现无遗,再眼拙的人都能看出她们是女儿身,这要是遇见了不怀好意的夜行人,不惹事才怪。 “哎,老赵头说他放了耳房里那两人,他们会不会跑去告密?安王要知道我们跑出王府去玩,会怎样”雪儿的声音。 “放心他们中了我的松骨软筋离心散,起码要迷糊两天,不会说话的再说了,安王知道了又怎样?我是他的王妃还是他的囚犯?我该有我的自由说过了的,他敢让人跟着我,我就敢废了他的人,咱们说到做到”明珠得意地说。 “你怎么时候懂起药物来了?以前你可不爱好这个” 明珠笑道:“学习啊活到老学到老,大千世界,包罗万象,我们活在世上就像一只小蚂蚁,只知道触须所及微乎及微的一点知识,多么可怜有机会学习,就尽量去认知吧” 雪儿切了一声:“说话怎么像个老学究” “老学究怎么啦?你看我外公,知识渊博精深,什么都懂,多好” “嗯,你外公是我见过的最可爱最有趣的小老头” 明珠打她几下:“死女人我外公可是个英俊儒雅、值得尊敬的学者” “所以才叫他小老头啊,不然就叫他糟老头了” “夏雪云”明珠发飚。 雪儿越过几丛裁剪整齐如一的雪松,笑嘻嘻在路旁石条栏杆上坐了下来: “歇会吧,一跑狂奔,累坏了” 明珠走到石条栏杆边,却不坐下,背靠石栏一声不响。 雪儿抓住她的手摇了两下:“这就生气了?好吧我道歉,行了吧” “没良心的东西”明珠幽幽说道:“才不跟你生气,我想我家人了” 雪儿叹口气:“我也想” 明珠拍一下雪儿的肩:“起来我妈妈说过:夜露未经阳光照耀,阴冷有毒,穿透皮肉能致病,女孩子尤其要注意保护自己,怎能逮哪里坐哪里的?要不我们走吧,我不喜欢这里,好像到处有鬼影子似的,回芷蘅院多安心啊” 雪儿噗哧一声笑了,站起来和明珠并排靠在栏杆上:“急什么?好不容易有机会聊聊天。别告诉我你怕鬼,还记得以前我们小时候,夜晚进入医院太平间……” “住—嘴”明珠轻斥:“不要提以前” “好吧,不提可是你又不安于现状,到底想干嘛?别到头来害了自己,又拖累我。其实我觉得安王现在对你很好,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喜欢怎样,不喜欢又怎样?他已经是别人的菜” “可我怎么觉得你蛮喜欢他的?” “有吗?” “有那感觉。” “算了吧,感觉那东西,会迷惑死人” “又说不是你的菜,干嘛挡我做侧妃?” “你脑残啊?还想着好好找个男人当正妻不好,非要做小三,贱的” 雪儿叹了口气:“这样的世道,嫁给一个平凡的男人,守着一份饿不死又富贵不起来的家业,还不如做贵人小三呢我倒是很佩服林侧妃,她够聪明,人家没娶正妻她先来做侧妃,这叫先下手为强。正妻又如何?这个位子她占了三年,感情什么都有了,再生个儿子,你还能强到哪里去?恶心死你了吧?你不敢要他,是因为根本没有信心斗得过林侧妃其实我原来有心做那个侧妃,是想帮你搞掉她来着” 明珠手一甩,在她额上敲响一记栗爆:“真丢脸我怎么跟你这种人同年同月同日生?幸亏不是同时,你简直污辱了我的生辰**想嫁高门是吧?放心,有的是机会我现在总算明白了,那些个名门贵公子,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只除了我董家五个好男儿……我二哥也算啊他原来是好的,被你带坏了。” 雪儿摸着头喊冤:“你又趁机打我你二哥关我什么事?” 明珠不理她,继续说:“郑家世子爷你刚才看见了吧?帅不帅?一等一的人品据我所知,就他们几个算是真正纯洁的好男人,没有通房侍妾之类。其他谁不是一成年就有女人环绕身边的?像庆王安王这样身份这样年纪的更是侧妃妾室一大把,反正我是不感兴趣了,你有精力争风吃醋,喜欢这样儿的,我给你留意着就是。好歹找个像安王这样的,有几个侧妃,留着正妃让你去做,这辈子你就安心在富贵丛中争来斗去吧,有什么事别来找我,我可没空理你” “你要做什么?” 明珠想了一想,噗哧笑了:“我要去找一个十四五岁的纯真少年郎,从现在开始包*他,看着他,不准他有通房,不准他纳妾,等他成年我们就结婚” “疯了还说我,你更加惊世骇俗”雪儿去抓挠明珠,明珠伸手挡住,两个女孩扭打着,笑成一团。 石栏杆不远处的花树后边,安王背手而立,轻风吹拂着他身上暗紫色缎面小团花夹衣,前襟和宽大的衣袖时而鼓起,时而低垂,他脸色沉静,毫无表情,唯有额角微微泛起的一层细密汗珠,在这清冷的深秋月夜,让福至看得心里难受。 他们身后一溜儿站着十几个侍卫,一个个木棍般杵着,动也不敢动,马正陈规在内,刚才从东关候府暗中跟着郑佩云的马车,将王妃和雪儿安全护送回王府。 王妃和雪儿叫开侧门的当儿,他们已经跃过高墙,回到院里,并迅速被福至用暗号召唤至安王身边,将事情经过详尽禀报完毕。 以为王妃和雪儿会直接回房去歇着了,谁知她俩个回到府中就当回到家,深更半夜在园子里大聊闺房私话,他们走又不能走,因为距离太近,安王选的隐身地居然是个死角,一动势必会引起她们的注意,安王又不肯现身走出去,不知是怕惊吓了她们还是怎么的。一群侍卫就那样陪着他们的王爷,站在树丛后边集体偷听王妃当面说王爷的坏话。而安王兴师动众,带着侍卫们听自己的王妃正儿八经地跟闺友说对自己不感兴趣,要另外找一个少年郎养起来,以备后用,这样狗血加天雷的事件,堪称史上绝无仅有 两个女子笑完,互相拉扯着离开石栏杆,准备回芷蘅院,在花树掩映的条石甬道上慢慢走着。 “明珠,你喜欢那个郑世子吗?” 走到安王和侍卫们面前,雪儿忽然问了一句,隔着树丛,安王一伸手就能抓到她的头,恨得真想给她捏碎了。 明珠出乎意料地答了一句:“不喜欢” 安王才刚要放松,明珠一声叹息又把他打蒙了:“不能喜欢他已经有了许盈盈。” “如果你坚持,他会为你放弃许盈盈”雪儿说。 明珠笑了一声:“少调唆我我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三岁小孩。许盈盈是个好姑娘,为郑世子付出全部,她应该得到郑世子的爱,得到幸福我和郑世子只是朋友。” “郑世子对你未必没有想法,你刚才也听见了,我们只是隔窗看他一眼,他在梦中也能感应到你来了,连喊两声你的名字。那许盈盈在旁边听着,眼皮都不眨一下,真佩服她的忍耐性” “梦境能说明什么?现实才是最重要的许盈盈对郑世子的爱非同一般,所以她能包容,可以忍耐,说实话我可能做不到她那样,所以我也特佩服敬重她,她终会得到丰厚的回报,那样才公平” “你当然做不到,”雪儿取笑她:“我听她们说,安王给你取了个外号:第一悍妃” 明珠追打她:“要死了谁给你说的?传出去我拔了你们的皮” 雪儿边躲边笑:“早传开了就凭你这醋劲儿,也够格了,还怕人说吗?” “我醋劲儿?我强悍还不是为了你们,要不悍起来你们这十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女都不知道被人家卖哪儿去了” 明珠忽然把一根手指放在唇上:“我好像听见什么声音?你听” 树丛后一干人一动不动,雪儿听了一会说:“风的声音” 她面对明珠,倒退着走路,两手交握在后背:“现在,三个出色的男人:庆王、安王、郑挽澜,都有女人了,都不是你的菜了,你怎么打算?” 明珠有点闷闷的:“暂时没打算” 雪儿眼睛一亮,拖住明珠:“不如我们私奔吧离开这里,去开辟我们的新生活” 树丛后的男人同时被吓傻:没听错吧?婢女敢窜掇主子私奔,而且还是两个女人一起私奔 安王早气炸了,就要抬步走出去,却听到明珠柔软慵懒的声音,又停下脚步: “普天之下,莫为王土他家天下,能跑到哪里去?我不是不想,可那样不人道,父母在堂,兄长侄儿骨肉相连,忍心吗?先这么着吧,安安稳稳做王妃,过些时再说” “再过些时,就老了到时看你还能跑得动?”雪儿撇撇嘴。 明珠拍拍她:“我们才十五岁,就算再过三五年我们也还年轻着呢” 雪儿省过来:“对哦,我老是想……” “你心里装着太多事情,整理一下,放开些吧,那样活得轻松” 明珠含笑说道:“学学我自动删除很多不好的记忆,包括你的背叛,你所有的不好,因为我知道此生必须面对你过一辈子,我们不可能是敌人,就只能做朋友,我可以打你,骂你,但我恨不起你,所以,只能这样喽,也挺好的,不是吗?如果你觉得和这样的我在一起还过得去的话,就记住再也不能有背叛,否则,我把你送到月球上去永不相见” 雪儿沉默了一下:“明珠,其实我知道所有人中,你对我最好,你是最安全的以前我背叛你伤害你,但我从不允许别人对你不好,我也绝不会背弃你就算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明珠被她雷到,推了她一把:“你找别人去吧,我才不要和你死在一起” 打打闹闹,渐行渐远,静寂的王府大园一角,回荡着女子清脆妖娆的笑声,两个自以为聪明的女孩笑闹之余瞬间脑残,忘记了这是在戒备森严的王府园子里,暗哨和经常悄无声息忽然出现的夜巡侍卫队被她们自动忽略,真当是置身前世,在某个花园住宅区绿化带里散步呢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我是你的菜 第一百二十四章我是你的菜 安王独自坐在芷蘅院前院厅堂上,也不让点灯,默默沉思,秦妈妈来告知王妃已沐浴更衣准备歇下了,才起身往后院上房去。 他觉得很疲惫,身心都累,感觉一点不好。 一天之内两次偷听明珠与人谈话,一次比一次受打击。 第一次在宫里是无意,结果听到明珠与庆王相约私会,他好不气愤。 第二次在自己王府园子里,被迫偷听,还带着十来个侍卫一起,都怪雪儿那丫头哪里歇着不好,偏挑他们藏身的地方,那三角地段进退不能,一动就会被发现,明珠说过最恨他暗中查探她的行踪。在这当口,他不想也不能得罪她,怕激起她的反抗,他现在控制不了她,感觉越来越无力,退让不是他的风格,但他退了,除了这样,没有别的办法。 谁愿意让自己的妻子当众说不喜欢丈夫,喜欢别的男人这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别的女人身上,纵然不必死,也只能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生不如死 可她是董明珠她说的话,就是变成刀子扎进他心窝,他也不能拿她怎样,这辈子,除非她爱他疼他,否则他也就是个生不如死 她说了不能喜欢郑挽澜,可为什么三更半夜,不顾危险跑去探访他?说了身边有女人的男人不是她的菜,为什么一遇见庆王就和他凑在一起,还那么爽快地答应和他私会 言行不一致,到底哪一样是出自真心? 秋痕服侍明珠上床,正要熄灯出去的时候安王捺开帐幔进来,明珠看见,吃了一惊,睡意醒掉大半,赶紧下床趿上绣花鞋: “王爷这是打那儿来呢?这么晚了您怎么还没歇下?” 安王无言地看着她,玉白色绢纺睡衣,舒适熨贴地裹在身上,衣襟裙裾袖口满是挑绣的雪樱花,纯净的素色,衬着鲜艳粉嫩的肌肤,黛眉灵秀,凤目含春,一头柔顺沉坠黑缎般的长发自肩背披泻而下,飘逸绝美。 将将要睡下的明珠娇慵疏懒,媚态捺人,安王不是第一次见识她的这种美,每次都要强自镇定,拼力管束着自己,才不致越界闹僵。 今夜他真的很想放纵,上前把这个与他生命息息相关的妙人儿紧紧搂进怀里,亲吻她,爱她,索取她的一切,也把自己的一切交给她,从此两人合二为一,再也没有争议,没有犹疑,没有选择,明珠只能死心塌地和他在一起,永不分离 但他知道还不可以,明珠柔和的眼神里尽是戒备,他再不要和她闹出什么事来,现在的他,只求她乖乖地呆在他身边,让他能安安静静地靠近她,吸取她的香气,平和心气,整理一下凌乱的思绪。 秋痕很快出去,叫人在内室准备了热水,自己开了橱柜取出安王换洗衣裳放进去,然后来请: “禀王爷:热水备好了,请王爷沐浴更衣” 明珠见安王不声不响,就这么呆楞楞地和自己对望一会,又一言不发地随秋痕进了内室,不由一阵郁闷:这不明不白的日子,怎样才是个头啊? 她本已经很困了,等安王洗澡的功夫,伏在桌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安王出来见明珠伏在桌上睡着了,吩咐秋痕下去,走到明珠身边轻唤一声: “明珠?” 她便醒了过来,刻意不让自己睡熟,却是两眼惺忪,晕头晕脑弄不清状况: “好了吗?你睡哪里?” 安王温柔地看着她,轻声笑道:“你睡哪里,我就睡哪里” 明珠眨了眨眼,左右看看,摇摇晃晃站起来:“那照老规矩吧,我去拿棉被” 安王扶住她,把她往床上带:“我来你先睡吧。” 明珠也不推辞,睡眼蒙胧坐在床沿,还能保持点清醒,没让他替她脱鞋,却指给他看收藏棉被的橱柜:“那个,描金花四合门,里面有很多床棉被,抱两床就行了” 说完蹬掉鞋子,爬进内床拉了棉被盖着躺下,不到一秒钟又爬起来,半闭着眼,伸手两下里一摸索,安王笑着将边上一只方枕递过去,她接过抱进怀里,轻轻说了声: “谢谢” 轻柔客气的一声谢,把安王弄得心头发热,想要和她说几句温情话,谁知明珠很快钻进棉被,面朝里侧身而睡,无声无息地,再也不动了。 安王坐在床沿看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白天在宫里奔波了一天,晚上还要跑出去疯玩,能有多少精气神?知道累了吧 她头一沾枕头就睡着,是顾不得防备他了,还是相处日久,对他多少适应了些? 龙仅来之前两人在床上睡过几次,中间隔着两床叠起来的棉被。龙仅来后三人就一直睡软榻上,有时三人同时入睡,有时安王去书房,回来时龙仅和明珠已经睡着,龙仅的棉被很过份地和明珠挨在一起,安王通常就会趁着掖棉被的当儿,把他拉开一些。他给明珠掖被角,若她惊醒了,就拒绝:“行了,我会自己弄”他根本不理会,把她伸出来的手又塞进去,还顺带理一理她黑缎子般的头发,揉抚一下她娇嫩的脸颊,看着她把头缩进棉被,像个襁褓中的婴儿般,他笑了:“自己弄不好,棉被里的暖气会跑出来的,这样多舒适你们还有我,我却没人帮,不然你起来给我弄弄?”明珠当然不理会他,以后便不再反对他靠近来为她整理棉被,只小心不让他逮住机会碰她就是了。 站起来吹熄了灯火,安王回到床上小心揭了棉被躺下。明珠已经睡着,还费什么事用棉被作隔墙?已是丑时,最多还能睡几个时辰,明早他先起来就行了 粉红色纱罗帐里清香萦绕,他深深吸了口气,心境平和安泰,明珠的香味,清新淡雅,一辈子也不能忘记。 千里姻缘一线牵,他感谢月老,将他从千里之外引来,沉在水底被草蔓捆住,等着抓住落水的明珠。激流暗涌的水底,他已经放了手,想放她一条生路,却反而激起了她的勇气和斗志,她攀缘着他潜下更深的水底,不知用什么法子清除掉他脚下那些水草绳,最终成功将他拉了上来 上天垂怜,他在被撞晕的瞬间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他就算昏死过去也没有丢弃从她身上扯下来的小银鱼 凭着香味他被她吸引,两只小银鱼,终将合到一起来,这就是他们的姻缘 他知道了明珠,明珠却在排斥他,还不知道他就是她死不放手,拼了命从水底救上来的那个男人 安王心里一阵疼痛,翻身过去贴近明珠,伸手将她搂进怀里:明珠啊明珠,雪儿都认出我了,你为什么没认出来? 熟睡的明珠毫无知觉,由他搂抱着,梦里觉得不舒服,挣扎着一个翻身,面朝安王,没头没脑地往他怀里钻,把他乐坏了,正中下怀,干脆把她半抱着的那个碍事的方枕拉出去,自己好更紧地和她贴在一起。 软玉温香,心爱的人儿抱在怀里,心开始乱了,他轻轻地、尽情地亲吻她,很快就感觉不妙:身上起了反应,呼吸急促,下腹涨热挺起,他亲了亲明珠的耳垂,想借助她的身体抚慰一下自己,她却明显不喜欢他的热气和紧紧的拥抱,睡梦中连叹几口气,吓得他赶忙放开手臂,明珠翻了个身,一滚往最里边去了,贴近内床栏杆,仿佛觉醒了似的,离他远远的,气得他咬牙:这小坏蛋睡着了都不放过耍弄他的机会,把人捺拔起来了就跑,这不要命吗? 终是跟过去,不敢再抱,只贴着她身体平躺着,深呼吸调匀了气息,恢复回来,再不敢胡思乱想,闭上眼睛,耳边听得鸡叫了几遍,渐渐进入了梦乡。 天亮时安王果然先醒了,感觉有点不对,看一看身上,棉被被蹬掉,明珠不知何时翻转过来,大半个身子攀压着他,睡得好不舒服。大概是把他当成一垛棉被了,一张粉红的脸儿只顾钻过来紧贴他肋骨,一只丰盈粉润的手臂搭在他胸口,玉腿不偏不倚,刚好就压在他的命根子上 安王的心咚咚直跳,他喜欢搂抱明珠,那种贴心贴肺**蚀骨的感觉太美妙。而被明珠半包围式地压在身下,他心中充盈着极度的满足和强烈的归依感——明珠愿意亲切他,这样熨贴地趴在他身上,肌肤与肌肤紧密合一,他们两人是相属的 他一动不敢动,低头细细品味明珠甜美的睡颜,心头暖流涌动,像缓缓淌过一条甜蜜的小溪。 终于忍不住在她额头轻吻一下,口中喃喃低语:“为什么总说我不是你的菜?你想吃我就吃啊,怎么吃都行我就是你的菜,只是你的你吃了我吧,好不好?吃了......” 他自语着,身上犹如燃烧起来般烫得惊人,下身的直硬卡在明珠腿上,他双手小心搂住明珠,喘息着、颤抖着在她头上落下轻吻,不敢有大动作,深怕把明珠弄醒了。但他这样轻微的动作,和身上的热烫仍是惊动了她,她又翻了个身,整个儿一起撤退,安王身上没了依附,苦不堪言,好在明珠没离开太远,他手一探又能覆盖住她的小手,深吸了口气,他望着她熟睡的容颜微笑了:折磨人的小坏蛋我等你,我是你的,你也终将是我的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簪花 第一百二十五章簪花 第一百二十五章 簪花 明珠被听琴唤醒,窗外已是晨辉和熙,初阳灿烂。 在舒适温暖的锦绣丝被里左扭右扭伸了个懒腰,忽然想起安王来,一看旁边人家早不见了,连带着做隔墙的棉被也不见,赶紧爬起来,发了一小会呆,想着他从不收拾床铺的,怎么会手脚这么快收起棉被,莫不是听琴收起来了?可听琴未经允许,只能在外边轻唤,不会擅自捺开罗帐的啊。 有点邪怪自己昨晚太累了,一上床就进入睡眠状态,依照那家伙的性子,也许就不会去拿棉被,可她记不起昨夜睡梦里有什么异常,难道是自己想多了,他根本没在这床上睡?皱着眉摇了摇头,翻身下床,吩咐琴棋书画准备衣裳,自己进入内室,洗漱什么的不愿意被一大群人盆盆锰锰侍候在旁,顺带围观,她坚持了好多次,才争取得秦妈妈和听琴同意她私下里自个儿解决,但不能让外边人知道,若是有王爷或其他人在,是不可以的。 梳妆打扮的当儿,明珠从镜子里看见秦妈妈正要迈腿往外走,忙让赏画喊住了她。 秦妈妈走到明珠身边,躬了身子问道:“王妃有什么吩咐?老奴这就去做” 明珠轻轻握住一缕秀发,沉吟着问道:“妈妈知不知道王爷去了哪里?他今天可是还要出府去办事?” 秦妈妈见她主动问起王爷来,忙笑道:“王妃问得真是巧,老奴今早遇着王爷出院门,多事拉了福至问一声,说是王爷去湖边练剑了。晨起练剑可是他多年的习惯,大婚以来事儿多,断了好多天没练,今儿个心情好,又开始了呢。福至还说今天王爷出不出府他也不清楚,估计要在德辉院待半天,有些内务事没做完” 明珠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妈妈这就替我去办件事——” 秦妈妈听明珠说完,又福了福身,这才退下,自去办事。 不一会明珠穿戴整齐走出上房来到院子里,安王已经从湖边练了剑回来,两人在紫竹林边相遇,明珠见他对自己笑得灿烂,想到昨天差点骂了人家尊贵的娘,难得他大人大量不再计较,见身后琴棋书画齐齐跟他道了晨安,便也露出笑脸,说声王爷早,朝他微施一礼。 安王打量着她,双眼流光溢彩,伸手轻柔地揽住她肩膀,把她推到一丛初绽的玫瑰花前,掐下一朵粉嫩带露的玫瑰插在她发髻上,笑着说道:“这朵花儿最配你今天的妆容” 明珠今天穿的是听琴挑出来的衣裳,粉红色缎面绣缠枝莲上装,配一条粉紫色压绣海棠八幅罗裙,腰间系一束碧色丝绦,不佩玉环璎珞,仅打了一个精巧醒目的蝴蝶结,坠着两束垂至裙脚的浓密流苏,轻简利落,清新却不失娇艳。听琴给她梳了个挽云髻,缠上莹光闪烁的珍珠发串,观棋左看右看,最终在发髻左侧插上一枝精致的双股缠花金钗,钗头一点红火,是一颗璀璨的红宝石,宝石光华流离,滴坠下一串晶莹剔透的红玉珠子,这别具一格的步摇,雅致精美不繁琐,很合明珠的意,妆成却把听琴和观棋看呆了:就这么三两样平时不常用的简单饰品,也能把王妃打扮得如此绮丽妖娆 明珠眼见安王伸手掐花,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等反应过来花儿已经在她发髻上了,有些尴尬: “王爷,我没有戴花的习惯,还是拿下来吧” 安王仍扶着她的肩,不让她退开:“不许拿下来实在漂亮得很,你们说对不对?” 他转向一旁跟着的琴棋书画,那四人当即点头,异口同声说道:“对王爷替王妃簪的这朵花儿,太漂亮了” 明珠差点没翻白眼晕倒。 可巧贞敏和贞玉从侧边月洞门出来,看见安王,贞敏又惊又喜,竟没瞧见他身影遮挡住的明珠,上前一把挽住他臂膊,脆声道: “代哥哥昨晚你怎么不陪我们吃晚饭?今天可要补回来,陪我们一整天既然把我和贞玉带了来,定是有好玩的好看的好吃的,今天都搬出来,让我们品味品味你说好不好,贞玉?” 贞玉早看见了明珠,想打招呼,开口却是一阵轻咳,只好站在一边笑而不语。 贞敏拉下安王的手臂,这才发现明珠,略显不安,却没立刻放开安王,只带笑说道:“原来王妃也在啊那更好了,今天咱们一起好好玩玩” 明珠挣开安王,走到贞玉身边,不为人察觉地摸了摸她身上穿的豆绿色夹衣袖子,笑盈盈地说道: “那是自然的你们几个少小无猜,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多高兴啊没得说,王爷今天就放下公务吧,陪着贞敏贞玉在府里玩玩,湖上小岛就很好,贞敏妹妹,你喜不喜欢?” “喜欢我喜欢在湖上划船,碧水蓝天,白云倒映水中,湖中翠荷红莲,情景多美啊”贞敏兀自撒娇地攀着安王,满脸陶醉地说道。 明珠张了张嘴,一句话被卡住:我的姑奶奶,这季节哪里去要翠荷红莲? 安王轻轻放开贞敏,含笑走过来,毫无预警地伸手捏了捏明珠的面颊:“瞧安王妃今天这一身衣衫穿得多巧,衬着这张粉嫩的小脸儿,岂不就是一朵天然红莲么?还要去哪里看翠荷红莲,只看着你嫂嫂就够了” 明珠没防着他这招,顿时粉脸转大红,粉白透红那种,颜色煞是娇艳美丽。 安王脉脉含情,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嘴里却笑着对贞敏和贞玉说道:“哥哥没骗你们吧?你们嫂嫂就是一朵花儿,玫瑰、莲、牡丹……什么都好,她都当得” 贞敏变了脸色,看着安王当她的面对明珠轻怜浅爱,情深款款,手儿不自禁地绞扯着丝帕,紧紧抿起涂了朱红口脂的薄唇。 贞玉没注意到贞敏的神情变化,只顾去看安王怎么对明珠用情,她高兴地笑着拍手: “是啊是啊嫂嫂今天的气色妆容,堪堪比得一朵盛夏清晨初开的娇美红莲喏这朵红莲还会变色,粉红、浅红、深红——哎哟,这般的美色,谁能比得?真正艳冠群芳了呢” 想不到贞玉也能贫成这样,明珠放弃害羞,上前双手扯了她来:“你也取笑我是不是?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贞玉娇弱,哪里比得她有力气,三两下被拉着跑开了,空地上只剩下安王和贞敏。 贞敏省得这是明珠故意给她机会,轻喊了一声:“代哥哥” 未及说下一句话,安王早收起了笑容,端肃起脸色对贞敏说道:“去找安王妃和贞玉吧,你们三人一起用早饭,我有正事需要处理,这就去德辉院,劳烦你跟安王妃说一声” 说完也不进上房,转身带了福至,大步离开。 贞敏看着他俊逸的背影,怔在当场,稍倾,跺一跺脚,转身复进入月洞门,也不去找明珠和贞玉吃早饭,自顾回房间去了。 明珠带着贞玉站在一丛开得灿烂娇妍的秋海棠前边,一边欣赏一边小声说话。 “嫂嫂为什么要这样做?贞敏早就想做安王妃,可我知道代哥哥不爱贞敏,他从小宠我们两个,因为我们三个都是在太后身边长大的缘故,哥哥喜欢你,你只要和他一起坚持,不要贞敏,我想太后也不会强迫你们的” 明珠拈起一朵艳紫的海棠花,插在贞玉发髻上,闲闲地说道:“我看太后很宠贞敏,安王妃这个位子她势在必得” 贞玉忿忿地扯掉一片海棠枯叶:“不是有嫂嫂了吗?哥哥对嫂嫂这么好,她还不死心,还来做什么不行我非得阻着她,不能让她见什么好抢什么” 明珠笑道:“她抢你什么好东西了吗?” 贞玉撇撇嘴:“她抢我东西多了,明争暗抢,她都有份” 想着每次太子或安王给两人送礼物,贞敏总是两样都看上,当面没表现什么,过后软磨硬缠,想尽办法总要把她的那一份弄到手,贞玉心里很不舒服。 “我当然知道这次太后让我们来安王府的目的,想让贞敏熟悉这里,和你们两个试着相处几天,若她说合适,便赐婚。哼没那么容易,我会把贞敏的不好统统告诉代哥哥,我已经被她牵制了这么多年,不想让代哥哥受她的缠磨嫂嫂,只有你配得我代哥哥,你们做一对儿恩爱夫妻多好,干嘛要多出一个贞敏来” 明珠无话可说,她只有望着贞玉笑了一笑说:“太后之命,谁能违背?我倒觉得你哥哥娶贞敏,算是福缘,贞敏爱他,会为他做一切事情,解除他的后顾之忧,安王府需要一个这样的王妃” 贞玉愕然地看着她:“那你做什么?你也是安王妃啊” 明珠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要做的事情很多,比如制药,比如牵线,比如……” “等等牵线做什么?” “牵线做媒啊,你和灵王,是我要做的第一桩红媒,势必要做成功的”明珠调皮地笑着说道。 贞玉脸哄地一下热了,追着她打:“坏嫂嫂绕来绕去,拿我来说” 明珠一边躲一边笑,末了扯着她的衣袖说道:“你身子尚弱,晨昏都要较别人多着一件衣裳,可以做一两件絮上薄丝棉的小马卦贴身穿着,没有袖子,行动方便,但身上暖和,就不致咳嗽。那药你一定得每日坚持吃” 贞玉感动地说道:“嫂嫂对我真好我和你同样的年纪,你做了嫂嫂,就能这样照顾我,我们才是一家人我真的不想要贞敏,我想你和哥哥天长地久,白头到老” 明珠又露出顽皮的笑容:“我可不是以嫂嫂的身份对你好,因为灵王的托付,我又拿了他的药草还有我不想白头,要永远年轻,你这是想咒我老得快啊?” 说着话,又招来贞玉一阵猫挠似的扑打。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相见 第一百二十六章相见 正笑闹着,贞敏身边的随身嬷嬷急忙走来,对二人行了礼,报说贞敏公主不知何故拒用早饭,又走回西院上房去了,关着门谁也不让进,奶妈正守在门口苦劝,请安王妃和贞玉公主过去瞧瞧。 明珠和贞玉对视一眼,贞玉淡淡地说道:“嬷嬷前面带路,咱们过去看看,大概是小脾气又上来了,瞧这性子” 两人走到西院上房门口,贞敏却听说去请了安王妃,早已经开了门,站在那里责怪奶妈多事,见明珠和贞玉进来,脸上略显出尴尬的神色: “你们真来了,都是这些无用的奴才我不过是因为起得太早,有些困乏,转回房来坐坐。又嫌她们聒噪,关了房门,便以为我怎样了,倒累得你们跑这一趟” 明珠笑道:“才起来又困了,想是昨晚睡得不好,认床了吧?无妨我们去吃了早饭,到园子里四处走走,困劲儿过去就好,午后再小睡一会,把精气神补回来” 伸手拉了贞敏,一路走一路说:“你们安王哥哥忙起来六亲不认的,你们放心,等我们去到湖边闹起来,放出话说哪位公主落水了,看他放不放下公务,来不来赔你们” 贞敏听了,不做声,只低头微微一笑:看来老太后对明珠晓以厉害,并许了大大的好处,不然她怎肯这样帮自己?和代哥哥虽说是自小就熟悉了的,可毕竟两年多不曾见面,生分了不少,代哥哥,还需要自己多给耐心,主动去体贴他,让他知道从小一起长大的人才是最贴心最可爱的 贞玉阻止道:“嫂嫂不可莫误了代哥哥的正事” 明珠说:“不怕再要紧的正事,他也总要吃饭休息不是?就当是占用一点他歇息的时间,并不为过” 三人一起到前院花厅用过早饭,明珠便真的带她们出了芷蘅院,往湖边去。一行人缓缓走在铺着水磨冰纹石片的林荫道上,一边欣赏园中草坪间几株长得像云朵般的香叶树,时值秋末,枝叶浓密的香叶树经霜露欺压,绿衫褪尽,披上了火红鲜艳的华衣,衬着园内其他兀自苍翠的常绿植物,养护得当四季盛放的各色花卉,格外养眼怡情。 一条林荫道将走到尽头,忽然前面开得繁盛的紫色三角梅花墙后转出两个男人,宫里来的嬷嬷们急忙上前挡住贞敏贞玉,王妃四侍见状,再一看来人原是自家王府的侍卫,忙发声道: “王妃和公主们在此,请勿靠近” 荆风和福至也瞧见了这边花园锦簇的一群女眷,猜着是王妃带了公主们出来游园,退后或躲避都来不及了,当下汗都要冒出来。为赶时间,他二人没走外道,想着这时候女眷们应还在用早茶,未必出园子来,便抄近路走花荫道,谁知…… 明珠走上前几步,含笑对低低俯下身去问安请罪的荆风、福至说道: “免礼两位匆匆而来,并非有意冲撞,想必是有什么急事,本王妃和公主们都不会怪你们,且忙去吧” 荆风说了声谢娘娘宽恕,头也不敢抬,和福至慢慢退开两步,然后抬脚飞快离去,哪知刚走了两三步,又被明珠唤住了: “荆侍卫,如此匆忙,可否能让本王妃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荆风和福至对望了一眼,有点为难,明珠笑笑:“无妨,既是不能,便去吧” 荆风趁明珠不看他们,用手肘捅了福至一下,意思是让他说,福至忙作了个揖道: “禀王妃:是为了林侧妃的事情,王爷让小的和荆侍卫一同去看看” 那边贞敏听到林侧妃,又有安王的消息,便专注地侧耳来听。 明珠问:“林侧妃怎么啦?她的伤不好吗?” “禀王妃:林侧妃受了伤,一直由太医院御医专治,奉王爷之命,用最好的药品,可侧妃身子骨弱,又不肯好好吃补药,伤势一直不见大好。她只要见王爷,三天两头着人来请,王爷哪里有这许多空闲?这不今儿早上香云来报说腿伤处红肿充水,侧妃身上发烫发热,王爷走不开,让小的陪了荆侍卫一同去看看,好歹荆侍卫见多识广,或会懂得是怎么回事。” 明珠笑了笑:“王妃我不是也有药吗?你们王爷怎不问问我?倒白白让林侧妃受那样的苦” 荆风垂着头,赶紧应道:“王爷觉着王妃的药来得不易,且都是上等救急救命的,侧妃这点伤,用些平常药就能好” 他不用想也明白,王爷现在心里眼里只装着王妃,自然不肯为侧妃求药,除非他是个傻子,惹得王妃翻脸,然后又再费尽心机连哄带骗,还未必能哄得住她。 明珠哼了一声:“他倒真舍得,家里有药不用,偏花大价钱去买最贵最好的是怕我误了害了他心爱的女人吧” 眼见一滴汗珠从荆风额头滴落,明珠卟哧笑了:“二位快去,这些烦心事让别人操心,没得影响了我们的玩兴” 荆风和福至很快离开,贞玉问道:“那林侧妃好好的为什么受伤?” 贞敏冷哼一声:“还不是为着与侍妾争风吃醋以为只许她一人占着代哥哥的心呢,我倒想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能绊住代哥哥这么久不娶正妃” 明珠闻言一怔:林侧妃怎么受的伤她都知道? 笑着看了贞敏一眼,拉起贞玉,说道:“都怪这两个莽撞的侍卫无缘无故一大早让我们姐妹高兴不起来,别想她了,我们玩我们的,来来,就快到湖边了” 贞敏撇嘴:“谁想她来?一个侧妃,她也配” 忽见内院管家阮妈妈带了几个管事的仆妇走来,俯身禀道:“灵王殿下来访” 明珠牵着贞玉,明显感觉到她身子颤抖了一下,便故意问: “该是来访王爷的吧?可让人知会德辉院” 阮妈妈说:“灵王殿下带了一副琴来,说是新近得的上好古琴,因王妃娘娘也爱好弄琴,便专要拿给娘娘赏看” “是这样啊”明珠喜道:“自家兄弟,左右也不是外人,就让他进来吧,请至临水阁,我们在那里等他” 贞玉轻拉她衣袖:“嫂嫂,这样只怕不好,灵王,他毕竟已在外建了王府居住,算是大人了……” “大人怎么啦?难道你们不是自小儿就认识,一起长大的?倒要顾忌什么规矩别怕,这是安王府,有什么事安王哥哥给你担着呢” 贞玉看了明珠一眼:她倒撇得干净,有什么事只让安王哥哥担着,却不提她安王妃 她转向贞敏:“不然我们二人回避一下?” 贞敏心里不知在想着什么事情,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不就私下见一见灵王么,你怕什么?又不在宫里,这是安王府,有我呢” 贞玉楞住了:有她?她这会儿又算什么身份?不过跟自己一样是个未出阁的赐名公主,婚姻命运都掌握在皇家手上,谁敢自作主张? 明珠笑着轻拍贞玉手背,轻声道:“放心吧没你一点点事情,相信我” 有的人闷得无聊,爱管别人的闲事,她却是真心想替灵王和贞玉牵这根红线。两人看着都是心地纯正的好孩子,青梅竹马,自小有感情基础,灵王明显很喜欢贞玉,把他们两个撮合成一对应该没错。 灵王十七岁,贞玉也已及竿,如果不及早让他们接触一下,交心交底,到时刘皇后动起手来,就迟了。 明珠的想法是,这两天内她有可能见着皇上,如果灵王和贞玉有情,她便以嫂子的身份,为他们求一个皇赐 当然现在还只是个想法而已,具体要看两人的表现,还要问过安王,这个是必须的,免得到时被他责怪,贞玉又不是她的亲表妹,只不过是一个入她眼缘的女孩子罢了。 灵王龙佳一袭雪青色锦袍,墨黑的头发以同色缎带束起,竟没有戴紫金冠,仅用一个通体莹白的玉圈箍着发束,余下的发丝披散在肩后,缀着那两根翩然飘扬的雪色缎带,清俊秀雅,玉树临风,出现在三个女子面前,仿似玄天使者降落凡尘,把她们看得呆了一呆。 明珠笑道:“是灵王吗?今天怎的变了样似的,我都认不出来了” 灵王垂下眼眸,谦恭地俯身行礼:“嫂嫂见笑了弟得了一副上古好琴,今日特特拿来请嫂嫂品鉴” 明珠见他这么会装,也就不客气了,大剌剌地说道:“难得你有心,呈上来我看” 趁着灵王回身去侍从手里拿琴,偷眼看向水阁一侧静静站着不作声的两人,贞敏有些淡然,贞玉原本苍白的脸此时倒是红扑扑的,却学着贞敏,眼观鼻鼻观心,根本不瞧一眼灵王。 灵王比她们有趣大方得多,呈了琴,不等两人来给他施礼问安,自己先就朝前作揖道:“二位妹妹可好?何时来了安王府做客?” 贞玉忙随贞敏回礼:“灵王殿下安好” 顺带抬眼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却见那人也在看她,一双黑亮的眼睛情真意切,似有千言万语隐藏其间,贞玉呆了一呆,咬着唇,拼了命克制住自己,才收得回目光,低下头去。 旁边贞敏冷眼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笑了一笑,昂头走到临水的窗边去,她从来不看好贞玉和灵王这段感情,觉得纯粹是在浪费感情,主要原因是灵王不可能娶贞玉刘皇后私下跟她说过,她的婚事有太后作主,贞玉的婚事就由皇后来定夺。刘皇后自己娘家待嫁淑女无数,怎肯让贞玉去捡这个便宜 坐在高位上的明珠双手轻抚,古弦琴发出一串悦耳清音,忽听得水阁外传来一串柔美的笑声:“真是好琴啊今日天清气爽,正是抚琴作乐的好时辰,安王妃好兴致” 众人都吃了一惊,是谁?敢这样未见面先出声,无礼了些吧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李侧妃 第一百二十七章李侧妃 侍女引了李莫忧进来,水阁内的人坐得稳稳的,谁也没动一下。 果然是身份品序不同,贞敏贞玉往日里也曾在宫内或名门宴会上见过李莫忧,在一起品茶说话过,贞敏出席各种花宴的机会多些,和李莫忧比较熟,此时却好像不认得一般。也难怪得她,李莫忧好端端的贵女做了侧妃,自甘轻贱,以贞敏公主的身份,怎肯把一个未成气候的侧妃放在眼里 明珠见李莫忧妆容较之上次来时浓艳许多,那胭脂打得,跟现代唱京剧的花旦差不多了。头饰华丽璀璨,身上也是珠围翠绕,环佩叮当,平日里看着有点诗书风雅味的李莫忧,什么时候把那点心思放在衣饰比拼上了,品味还不是一般的俗丽。 李莫忧却似不觉水阁内气氛有什么不妥,笑吟吟上前给明珠行了礼,说道: “安王妃万福” 又依次给灵王、贞敏贞玉行礼,一一道了安福。 明珠请她入座,认真看了看,觉出她气色不好,定是身体有什么问题了,不然化这么个浓妆,特意要遮了脸上的惨白吧。 懒得喊她侧妃,直呼其名:“莫忧此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李莫忧笑道:“安王妃真是水晶样的聪明人,莫忧确实是有求而来的” “什么事说吧,都不是外人” 李莫忧笑着看看那几个人,见他们并没有退离的意思,便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听说安王妃在制丹药,莫忧这几日身子不适,不知能否尝我几粒药吃?” 明珠睁眼看她:“药也能乱吃的么?你且去找郎中先把了脉来,若我有合适的,自会给你。” 李莫忧看定了她,说道:“今晨御医给请过脉,说是喜脉” 明珠一楞:喜脉?这才成亲多久?一个多月而已嘛 怪不得这么嚣张,当着自己这个第一王妃和二位公主一位王爷的面,一点不怯场,敢情是示威来了,明白告诉他们:虽说现在还只是庆王侧妃,毕竟庆王妃这位子是她姐姐李莫愁占着,庆王府天下就是姐妹俩的,等她生了儿子,还不跟正妃一样的了?谁敢小瞧她 明珠笑着向她道喜,其他人也都跟着说了吉祥祝福的话,李莫忧脸上这才显露出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容。 明珠说:“既是喜脉,安心养着就是,好好的吃什么丹药,多吃新鲜食物,补充营养是正经” 李莫忧说:“御医说需要吃些安胎药,其实宫里皇后娘娘已经配送了许多来,只是,我还想问安王妃要一样引子……” 明珠好奇:“我能有什么给你做引子?” 李莫忧认真地说道:“你有的,不然我也不会冒然找来” 明珠料到李莫忧估计是有话要和她私下里说,便转头去看贞敏贞玉,还有灵王,想了一想,吩咐听琴:“将李侧妃扶到隔壁雅间等着,我就来” 李莫忧松了口气地站起来,又对众人颔首微施一礼,这才随听琴去。 贞敏目送李莫忧离开,轻蔑地说道:“她倒是厚脸皮子,还没生出个什么来呢,就敢猖狂自大,直接跟王妃要东西李莫愁怎不来?由着她这样胡作非为” 又皱起秀气的柳叶眉,从窗口看出去,扫了一眼水阁外站着的一群仆妇婆子: “这园子里管事的是谁?怎的任由一个侧妃横冲直撞进来,也不禀报一声儿” 明珠等她说完了,笑道:“还是贞敏精明,我怎的没想到这点?待会真得问问二门处是怎么回事,胡乱放了人进来” 她招手叫贞玉:“你不是总想学那首曲子吗?喏,我让灵王教你,那曲子他比我熟” 贞玉楞了楞:什么时候说过要跟她学曲子了? 明珠不容她多想,拉了她去按在古琴旁边坐下,又叮嘱灵王:“就是那首平湖秋月,贞玉想学着弹,你教教她,务必教会了” 灵王自然明白明珠用意,坦然自若地走近前来,与贞玉隔着古琴,相对而坐,先给她轻念一遍曲谱,贞玉头也不抬,静静地听着。 明珠看了看贞敏,心想留着她在这里做什么?人家碍她的眼,她也碍人家的眼,不如想个辙,打发她出去。 便邀了贞敏走出水阁,站在廊下,迎着湖上徐徐而来的凉风,轻叹口气说道: “你和贞玉自小在宫中长大,受的规矩教养自是比我好、比我严格得多,我什么都不懂,就做了安王妃。这安王府我根本不敢管,说实话也管不了,你看林侧妃受了伤躺在床上那么久,我就只顾着做自己的事情,天天配制丹药,都没顾上去看看她,倒让我们王爷担心,三天两头地跑,累坏他了” 贞敏咬唇低下头,忽地又抬起来,微微红了脸说道:“各人有各人的喜好,你爱配制丹药,我却是愿意管家做事的若是放心,这几日我可以帮着照管一下王府内务事,林侧妃那里,我去看顾……代哥哥整天忙于政务已是很累了,别让他为家事劳心” 明珠点头赞许地笑道:“你真是个不一般的女孩这样也好,且让你在王府历练一番,日后一出阁嫁人,便是个管家理事的能人” 贞敏娇羞地把脸侧过一边,对着满湖碧水含笑不语。 明珠说:“你也看到了,今早林侧妃差点又劳动王爷,她必是不肯好好吃药用药的,没得浪费了王爷用心寻买回来的好药奇药虽说王爷走不开,派了常见骨伤筋错类症状的荆侍卫去看,只怕也只是看一眼就走的,哪敢对她说多一句话?我更不能去,只因初嫁来王府便与那侧妃有了嫌隙,她怕我害她,和王爷一同防着我。妹妹若有兴趣,可代替王爷去看看她,督促她用药吃药,快点好起来,也省得王爷为她每日牵挂” 贞敏满脸放光,双眼亮闪闪地看着明珠:“安王妃托付的事,我自当好好办来” 明珠也不多说什么,唤来秦妈妈:“妈妈陪同贞敏公主去芳华院一趟,探看一下林侧妃的伤病” 秦妈妈福了福身,引着贞敏,带了一众仆妇侍女嬷嬷宫女,浩浩荡荡往芳华院去了。 打发走贞敏,明珠松了口气,又自个儿笑开了:好个厚脸皮的小妞儿,人没嫁到就想管家了且让她去芳华院会一会林侧妃,心高气傲、盛气凌人的未来王妃PK安王最宠的侧妃,场面一定热闹好看,可惜自己没那闲心去观摩,看见林侧妃就闹心,安王护她护得那么好,先前整治不了她,这回借刀杀人,看他还护个鸟 回头见四侍傻楞楞地看着她,脸上神情悲喜莫辩,招手叫她们过来:“好生侍候着灵王殿下和贞玉公主,等会贞敏公主回来了,我们就回芷蘅院” 赏画说:“王妃不是说要让王爷过来吗?” 明珠看了她一眼:“你想他来吗?我可不想,贞敏公主又不在,没人陪他玩” 说着扭身往李莫愁呆的雅间走去,把四侍撂在廊下,一头雾水不得要领,只好老老实实守候在水阁门外,半步不敢移开。 雅间内,李莫忧临窗而坐,手上握了一杯微温的茶水,奶妈魏妈妈要替她披上披风,她推开了,魏妈妈说: “水上寒湿,娘娘莫要贪轻便不肯多著衣裳,自己身子要紧,肚子里的皇孙可娇贵着呢” 李莫忧这才微笑着轻抚一下扁平的肚皮,任由婆子将披风给她系上。 发现有喜也才是今早上的事情,一起床洗漱便呕了个稀里糊涂,开始并未在意,身边的婆子们先是大惊,掐了手一算,脸上便是大喜,告诉她可能怀上了 当下急忙遣人去请御医,又去请庆王,庆王这些天也不知怎么回事,只歇在专办公务事的仁院,李氏姐妹固然不找,那几个侍妾也难近他身,却见府史侍卫们不分早晚地进出仁院,一个比一个急色匆忙,李莫忧想着他可能忙着什么正事,倒也不敢去缠他。 没想到她竟有了身孕这份惊喜真是太大了,她险些儿乐晕过去。 原先只为着爱庆王,以为能嫁给他就知足了,可以不管名份不管婚娶仪式,静悄悄做了他的侧妃,可是后来经过的种种事情让她明白过来:不争名份是不行的,至少以后仅做为侧妃,她永远没法得到该有的尊荣和应得的尊重。她听从魏妈**教导,费尽心思讨庆王欢心,尽量让他歇在自己房里,还要防着姐姐先她有身孕。打定了主意,姐妹情归姐妹情,名份是非争不可的宁可自己以后多疼姐姐,与庆王生儿育女的事就不劳姐姐了,等儿女生下来,不怕庆王不给自己一个正妃名份 出乎意料地,匆匆而来的庆王等御医请脉确认是喜脉后,并未表现出多少喜悦之情,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想不到本王第一个子嗣由侧妃来孕育也罢了,好好养着吧,希望只是个女儿” 李莫忧的心一下子跌落谷底,没等她伤心流泪,庆王又像来时一样,瞬间没了踪影。 随后叩请见她一面的庆王府史程敏,经准许,进院子来对她说了一番话,使她大受鼓舞,热血沸腾,心底燃起串串希望之火。 程敏说:其实王爷未必不喜欢侧妃娘娘有孕,他烦心事太多了谁家夫妻不是夫唱妇随?董明珠做了安王妃,自然帮着安王谋事。侧妃娘娘姐妹共事王爷,必定想着王爷事业有成,庆王妃这些日子看似身子不大好,且王妃不比侧妃娘娘玲珑机巧,能说会道,娘娘不出面帮王爷做些份内事,真是枉然这一份独一无二的好才华若是娘娘能为王爷办成一事,以后自是前途无量,到时可不定是母凭子贵,便是子凭母贵了…… 李莫忧当即对程敏表示愿与庆王夫妻同心,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情,程敏大大勉励了她几句话,如此这般一交待,李莫忧便赶紧换了衣裳,匆匆整了妆容,直往安王府来找明珠。 安王府原不是那么容易进的,李莫忧却也狡猾,没报说她是庆王侧妃,却说自己是安王妃的闺中姐妹,安王府如今上上下下都知道自家王爷把王妃宠得无法无天,谁不忌惮着?一听说是王妃闺友,哪个敢拦,点头哈腰将她引至二门,二门处管事婆子们也不认得李莫忧,阮妈妈又不在,李莫忧温和可亲出手大方,一下子给了婆子们几个重重的银锭子,笑着说: “我一个弱小女子,妈妈们难道还怕我做出什么破格的事来?只管守住了我,带我去见王妃,若她不认得我,你们再拿棒子赶我出来就是了” 就这样来到园子里,轻易地打听到王妃娘娘带了二位公主在湖边玩耍,就这么见着了明珠,见着了往日笑脸相迎,如今装不认识的贞敏贞玉两位赐封的公主。 李莫忧轻抚着腹部,暗自冷笑:瞧不起我李莫忧?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嫁得有多好俗话说笑到最后面的人才是赢家,我李莫忧一定不是那个惨败的人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索讨 第一百二十八章索讨 明珠进得雅间,见李莫忧以手支颌半倚在桌上,杏眼微微眯起,似很疲倦的样子,便说道: “李侧妃若是要睡也换个地方,这里风寒水汽重,可不要受了凉” 李莫忧早已听得魏妈妈报说安王妃过来了,当下坐直了身子,轻笑着说道: “安王妃真是好心,换了别人不一定会提醒我这些” 明珠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今天你强自撑着病体到此来,不会只为着跟我说一两句好话吧?” 李莫忧沉默了一下,脸上妆容太重,看不出她什么表情,只见她嘴唇动了一动,却说不出什么话来,猛然站起身,直直朝明珠跪了下去。 旁边魏妈妈大惊失色,也跟着跪下,对明珠磕了头,流泪说道:“安王妃可怜我们侧妃罢她怀了身孕,只怕伤了身体,老奴替侧妃跪着老奴给王妃娘娘磕头” 明珠先被李莫忧弄得莫名其妙,魏妈妈再来这一招她更加不耐烦:“把你家侧妃扶起来有事说事,别弄得神神秘秘的” 魏妈妈起身来扶李莫忧,李莫忧推开她,含泪对明珠说道: “我有求于安王妃,怎能没有诚意?妈妈你出去吧” 魏妈妈迟疑了一下,心疼地看着李莫忧,最终得了她示意,退出去,反手掩上门。 明珠说:“如果你不想肚子里的胎儿掉落,便继续跪着,我不拦你” 李莫忧怔了怔,果然赶紧爬起来,又多嘴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这些?” 明珠笑了一笑:“我知道的事多了,好心教你,别不识好歹” 李莫忧低下头:“你聪明无双,庆王当日爱你不是没有道理” “爽快点说吧,找我什么事?” 明珠不搭她的茬,走到主位上坐下,冷眼看站在屋中央的李莫忧,对她没一点好感——好好儿的做什么侧妃,还跟姐姐共侍一夫,真是有毛病姐妹俩相貌身段一模一样,差别只在于气质神情有些微的不同,庆王那样俊雅清爽一个人脑子也有问题,娶两个相同的妻妾,光是想到会经常喊错名认错人这一件就很替他烦恼 李莫忧咬了咬唇,说道:“不为别的,想跟你要回我们王爷送你的绵玉笛” 明珠一楞:绵玉笛?那不是自家大哥给弄来的吗,几时变成庆王送的了? 她不动声色:“李侧妃真敢乱说话,我什么时候得过庆王的笛子?绵玉笛又是什么样?你告诉我” “你可以不承认,但只看在庆王对你的好上,还给他吧他需要绵玉笛,他最近烦心事太多,有了绵玉笛,能解决一些大事情” 李莫忧扬起一张妆容妍丽,略显僵硬的脸儿看着明珠,眼睛里有期待,更多的是试探和幽怨不甘。 程敏告诉她,不确定庆王是否把绵玉笛送给了明珠,他曾无意听到庆王和董明志谈及明珠,董明志那时说要为明珠寻一支好笛子,庆王听了也不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之后他时常拿出来赏玩吹奏的绵玉笛就不见了踪迹,仿佛他从没有过这件宝贝一样,提都不再提起。 李莫忧问程敏:绵玉笛到底有什么好?程敏只说了一句:眼下这绵玉笛可解庆王烦心事。得回玉笛最好,若不得,也不必过于纠缠,只如此这般转告安王妃一句话即可 她便知晓那绵玉笛的重要了,心里极度不舒服,怨庆王对明珠毫无保留,什么宝贝都给她,结果明珠嫁作安王妃,宝贝都跟着归了安王府,他落得什么好?现在和他一条心的是李氏姐妹,是怀了他骨肉的枕边人李莫忧,他总该清醒了吧 明珠皱眉看着李莫忧:“你若要这么说话,我便不顾情面,使人带了你出去如此胡言乱语,教人听见是何道理?” 李莫忧含泪道:“我自己的丈夫自然还得我来心疼安王妃莫怪我放肆无礼,等有一天你也怀了身孕,便能理解我为夫为孩儿的一片苦心” 明珠冷笑:“你的丈夫?这话且放着吧,轮不到你,庆王妃李莫愁还在那好好的呢你生了儿子充其量也就是个庶子,操的什么心” 李莫忧僵了一僵,眼见明珠起身要走,忙拦住她:“安王妃不肯把绵玉笛还我也就罢了,但请再听莫忧一句话” “说吧” 李莫忧一字字清晰地说道:“城西沈家花园今日免费开园,道是紫金花首日绽放,为酬答新老宾朋,大开园门迎贵宾赏玩。安王妃若想取回遗失的玉佩,可趁早去到那园中,静香楼四层左侧清风雅间内,有人在那里等你” 说完不待明珠发话,自个儿急忙转身离去。 有点恼程敏,只让她转告这么一句话,却不告诉她是什么缘由,明珠为什么遗失了玉佩让人捡去?雅间里是谁在等着她?如果是庆王怎么办?程敏笑着安慰她:绝对不是庆王。具体那人与明珠有什么过节他也不很清楚,交待过来是一回事,办不办得成又是一回事,人家不傻,怎肯随意泄漏隐私? 明珠只楞了几秒钟,立即跟上去:“等一下你身子不便,我送送你吧” 魏妈妈和侍女们小心扶着李莫忧,明珠跟在后边,一众人下得水阁雅间,却看见秦妈妈带了几个仆妇急匆匆地奔了来: “王妃娘娘可不得了啦,林侧妃昏迷过去了,掐了人中都不醒” 明珠猜不到出了什么状况,好奇地问:“昏迷了?怎么弄的?” 秦妈妈咽了下口水,一五一十把贞敏去到芳华院探看林侧妃的经过说给明珠听。 贞敏一进入芳华院,便爱上了那个院子,不住口地赞赏院中景致花卉奇美,对半躺在榻上的林侧妃说:一个侧妃怎可以住这么大这么好的院子,简直是奢侈浪费现在的王妃爱那芷蘅院,便由她自己住着吧。这院子你不能再住了,等我与王妃商量一下,给你另寻个去处搬走,也好让人将这院子重新修整粉饰一番,新王妃以后便住在这里 一句话把安王府的人都弄懵了,秦妈妈只顾楞楞地看着贞敏,又不敢出声问王府里还有哪个新王妃? 贞敏的奶娘桂妈妈便扬起下巴,傲慢地说道:“太后早有旨意,只未曾颁下:我们公主便是安王府新王妃,与现在的王妃并列主位。眼下先过府来熟悉住处环境,教你们认识一下,都小心伺候着,免得到时不好说话” 不说秦妈妈暗吃了一惊,那林侧妃却是仿似被雷霹了一般傻了:一个刁蛮强悍的贵女安王妃已够她受的了,再来一个公主身份的安王妃,人未嫁到先抢她院子,她在安王府的好日子难道就要到头了? 习惯性地用手抚着轻喘的胸脯,双眼含泪微红,柔弱无比楚楚可怜的模样此时却没人疼惜。 耳边听得贞敏语气清贵冷洌的训示,要她从今起只管好好养伤,该吃什么该用什么自会有人送来,有特别需要可以找她贞敏公主,王妃是不管家的,王爷这几日很忙,再不准着人去打扰王爷,若是发现芳华院还去找王爷,让芷蘅院知道了,必定上规矩谁没有个小病小痛的?这么多妻妾,个个都去劳动王爷,王爷还做不做正事了?不过一个侧妃,莫要养得太娇贵,须知日后可有两位王妃在上,王爷再没那么多闲空看你 可巧四位如花似玉的侍妾一起来到,如平常那样陪侍在林侧妃左右,贞敏见状冷笑道:这是哪门子规矩?好端端的王妃你们不去服侍,却将侧妃当正主儿捧着我真服了董明珠,王府的规矩都给她弄乱了,须得重新整顿才成 又指导四位侍妾和林侧妃的四名贴身侍女扶起林侧妃,让她试着用没受伤的那只脚着地,慢慢移动,说久卧不利于伤势好转,必须这样每日行走一两个时辰才好得快。那林侧妃本就体质嬴弱,伤处还未完全愈合好,正是需要静躺将养的时候,被贞敏自作聪明一番折腾,又怕又痛,当场就晕了过去,怎么也弄不醒,秦妈妈借口出去寻医,打发了一个仆妇去二门传御医来,自己却跑回湖边找明珠说个清楚明白。 明珠笑了一下,安慰秦妈妈几句,让她这就派人去芳华院把贞敏请回芷蘅院,再派个人去德辉院找安王,不必说贞敏管家一事,只说侧妃不好了,让他赶紧去芳华院看看。再告诉他灵王来了,在临水阁教贞玉弹琴,贞敏独自在芷蘅院等着他们回去吃午饭。安王若是问起王妃,只说王妃带了雪儿在园子里剪玫瑰花骨朵儿,趁着天气好顺便晾了做花茶…… 看着秦妈妈有些楞怔不明的样子,明珠推她往前走,一边说道:“妈妈尽管照我说的去做,没事的,我就在园子里,该回芷蘅院来便回来了的” 倒是佩服贞敏,真敢做啊,果然混乱起来了 林侧妃不是个好东西,小白兔一样柔弱,却恃宠生骄,横生一颗害人的心,当初若不是安王全力护住,她可活不到今天。 后来她没敢再惹事,明珠也就懒得花心思费时间去理她,如今来了个贞敏,刚好合适:一个是内心阴险精于算计,整日示弱卖娇,受了宠还想要压制正室的侧妃,一个是还没嫁过来就急于要展示自己的才干和权威的准王妃,这才是针尖对麦芒了,以后的日子,有得她们玩 明珠遣走秦妈妈,又悄悄地再一次交待琴棋书画四侍要好好服侍水阁里的灵王和贞玉公主。那两个无人打扰,一边弄琴一边谈话,很是自然融洽,看着情意绵绵,让他们在那里呆一整天估计都是乐意的。 她自己当然不会老老实实呆在园子里四处采玫瑰花骨朵,那是秋痕干的事,她要带上雪儿,送李莫忧出安王府,顺便消失一会儿。 万家花园免费开园,游园的文人墨客、各种各样的宾朋肯定很多,难得的玩耍机会,怎能不去? 至于李莫忧说的那事,且不跟她追究是谁教她这么说的,看她那个反应,料想问了也是白问。从绵玉笛到她遗失的玉佩,李莫忧是真的为庆王上心了,但她背后的人不可能是庆王,明珠不认为李莫忧会认识玉煌,她就是个传话人而已。 但对方不管是玉煌玉公子,还是别的什么人,明珠都想去会一会他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故伎重施 第一百二十九章故伎重施 明珠吩咐陆妈妈将李莫忧等人送出二门,自己匆匆回到芷蘅院,拿了点东西,和雪儿换了男装,安抚秋痕一番,交待她带上丫环们到园子里去剪玫瑰花苞,别的事一概不用管。 然后和雪儿出了院子,快步往二门处走,赶上李莫忧她们,带着她们从侧门出来,发现李莫忧竟用了庆王妃车辇,她倒是敢簪越,仗着亲姐姐舍不得处置她吧?明珠想着制式符合自己身份,懒得惊动安王府的人,便不用自家马车,也不管李莫忧不高兴,顾自坐上去,李莫忧不能与她并排而坐,只好坐在车板侧边的小锦垫上,趁着姐姐这几日闹肚子,身子虚弱不察,她暗自用了王妃仪仗,十分自得,没料到回程却被明珠强行搭便车,抢了她的主位,心里很气愤,敢怒又不敢言。 一行人刚出街口绕上大通街没多远,便遇上了急驰而来的庆王车驾。 庆王要去安王府,名为拜访安王,实则想找明珠。忽瞧见前边一行人,簇拥着一副四匹骏马的华丽辇驾,怎么看怎么眼熟,旁边的贴身侍卫陆云飞提醒他: “是咱们王妃的辇驾” 庆王皱眉道:“怎么可能?我刚才还在内院见着王妃,她此刻身子不适,在床上躺着呢” 可车辇仪仗、这些奴仆随从分明就是自家庆王府的啊再仔细一看,脸色沉了下来:贴身随侍都是李莫忧的人,她真是越来越放肆了,皇城大街上也敢这么招摇,侧妃擅自用王妃仪仗,要让御史台的人知道了,不是给他找麻烦添乱吗? 想着有事在身,大街上也不好说什么,只有等晚上回府再收拾她,便挥了挥手,意思叫王妃车辇让过一边,等他过去了她们再走。 忽见车辇上帷幕动了一下,一把活泼娇脆的嗓音传来:“王爷去哪里?若是前去拜访安王殿下便罢了,听说他今天不在王府” 庆王又惊又喜,这声音不是明珠的吗?怎么,怎么她倒坐上庆王妃车辇了? 怕自己听错了,试探地问道:“王妃难道刚从安王府来?怎知他不在?” 明珠轻笑一声:“不错,我与李侧妃刚从那府里出来,想在街上逛逛。王爷若是有话说便说,不然我可要走了” 庆王明白了:李莫忧这一大早去找明珠,定是给程敏撺辍的,目的是想要回绵玉笛 程敏跟他说过:绵玉笛可以交换大好条件,和月国上好的镔铁和品种精良的战马会分批量源源不断地送来。但庆王坚持用钱粮作交换,南昭国那边不是很喜欢这样吗?他的食域封疆土地肥沃平整,堪称渔米之乡,十分富足,有的是钱粮,要多少都可以。想要绵玉笛却不行,已经给了明珠,董明志说明珠爱不释手,他怎么忍心夺她心头之爱?宁可另僻蹊径,兵器和马匹,只要有钱,哪里找不到? 该死的程敏,他倒是比狗鼻子还灵,一猜就猜到绵玉笛在明珠手上还说动李莫忧,去跟明珠讨要这算什么?送给明珠的东西,件件都带着真心,交到她手里怎能再收回来莫忧是什么身份,也敢去找明珠,万一明珠误会了岂不是…… 庆王暗自恼火,又有些着急,怕明珠为此把他想歪了,从今后不再理他,那才真坏事了 至于程敏说的当务之急,他自然会考虑,南昭国那边的交易不是正进行着吗? 庆王翻身下马,走到车辇旁示意侍从奴仆退开些,说声:“我上来了” 登上几级雕花木梯,掀开帷幕,进入车辇内。 穿了大红锦袍一身男儿装扮的明珠容颜俊美,好整以暇地坐在正位上,他的侧妃反被挤到侧边去坐着,李莫忧先用委屈的眼神和他对视,很快便低下头,庆王目光冰冷,脸阴沉沉的,她有些害怕。 庆王淡淡说道:“侧妃先到后边车上歇着,我有话和王妃说” 李莫忧身子一僵,她听清了庆王的话,他没说“安王妃”,而是直接说“王妃” 他故意这样说,想暗示明珠:她才应该是他的王妃那么姐姐李莫愁算什么,自己又算什么?庆王,他怎能这样,太欺负人了 李莫忧把手放在小腹上,忽然平添了不少勇气,抬起头,迎着庆王清冷的眼睛,扬声说: “你与安王妃说话,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你二人是伯伯与弟妹的关系,我与你可是夫妻” 庆王注意到了李莫忧的动作,他面无表情,眼中却瞬间凝结成冰,低沉着嗓音道: “闭嘴要让人知道这车上坐的是谁,你一定会后悔” 李莫忧怔了一下,脑子这才跟上庆王的思维,他叫那声王妃仅仅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让人知道安王妃坐在庆王妃车辇上?他其实没有别的意思? 还没想清楚呢,听见庆王扬声召人:“陆侍卫,车下接应一下李侧妃” 不由分说,拉了李莫忧起来,三两下推送到车门口,车下立即伸过一双手,稳稳地将她接了下去,明珠听到帷幕外隐约传来一阵啜泣声,有些不忍,微蹙了眉对庆王说道: “你们太粗鲁了,不能这样对女人,况且她还是个孕妇” 不觉想到安王,那家伙也是自恃武功高强,动不动对她用蛮力,抓她像抓小猫小狗,还点她穴位,女人就吃亏在天生力气小,不然的话,打他个乌龟王八孙子 庆王听了明珠的话,苦笑一下:李莫忧这女人真不简单,这才刚诊出喜脉,就吵嚣得满世界全都知道了 他坐到明珠身边,撇开这个话题,认真地问她:“怎么又这副打扮,你想去哪里?” 明珠抿嘴一笑,抻了抻身上的锦袍:“怎样?像不像个真正的公子?我要去游……玩一下,不想让安王府的人知道,偷偷坐了你家王妃的车辇,还好遇见你,不然你去到安王府岂不是要扑空了” 庆王看着明珠娇美纯净的笑容,满腔忧虑焦躁一扫而空,一颗心仿似御下千斤重负,忍不住伸手抚摸她披散肩上的黑发,软缎般的感觉滑过手心,很是舒服。 “要去哪里玩?我陪你”庆王温柔地看着她,眼神里满是宠溺和放任。 出个门都要偷偷摸摸地换了男装,还不敢用车辇仪仗,可见安王对她是怎样的漫不经心又严厉管制着。 明珠躲开他充满爱意的目光,摇头道:“不用我就是想自己到处转转,所以才不惊动别人的” “可那不安全哪家王妃出门是孤身一人?你看李侧妃都这副阵势。今天我就陪着你,想去哪里都行” 明珠的躲避反而鼓励了庆王,他靠近她些,嗅着她身上不知名的淡雅清香,呼吸有些凌乱,低语道: “你用了我庆王府王妃车辇仪仗,知道我有多高兴?真希望……” 真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他是庆王,她是庆王妃,本该如此的 他温热的气息吹拂着耳垂,手臂悄然环住她的腰,把她搂着贴往他身上,明珠缩了缩脖子,身子没来由地颤栗了一下——老实说她一点不想推开庆王,这具身体对庆王天然亲和,很愿意让他搂着,真是令人又尴尬又抓狂 但她毕竟不是原来的董明珠,快刀斩乱麻,矛盾的心情被她一掰为二,小葱拌豆腐,清白了 明珠满脸通红挣脱开来,不看庆王,自顾低头整理衣裳:“你去安王府是找我的吧?” 庆王垂着眼眸,看明珠丰腴白嫩的手掌轻抚过她的膝盖,手背上依稀还能见到那两道划痕。 明珠在他怀里的感觉如此美好,她信赖他,那样温顺,那样纯洁,她吹气如兰的喘息,轻微的颤栗让他差点失控发狂,天知道他多想爱她,想给予她她应该得到的一切 趁明珠收回手,他将她那只手握住,明珠没有抗拒,庆王松了口气,微笑着在那两道伤痕处亲了一口: “快好起来吧,看着让我心疼” 明珠将手抽回:“外边这是到哪里了,别误了我下车” “真的不要我陪吗?”庆王有些失望,“那我派几个侍卫,着了便服的,远远跟着” “不,不用我有女侍卫”明珠笑着说:“我的女侍卫一点不比你的侍卫差” “几个?” “一个” “那怎么行” 明珠无语,摆脱安王遇上庆王同样说不清,怎么都当她是小白兔,轻易就能让人吃了? 庆王从袖笼里掏出几张写满了蝇头小楷字的纸张来:“我去找你是为了父皇的事,你昨天说父皇可能有暗疾,我便悄悄去寻了御医们探问,太医院徐老御医给了我这几张诊脉记录,是数日前为父皇例行请脉时登记下来的。徐老说,你既能未经诊脉而看出皇上有异常,或许你能知道这几页纸上所述的脉象原由?” 明珠接过那几张,一边浏览,一边说道:“中医知病因,讲究的是望闻探切,我看皇上面色确实不好,你们也看到了,只不过你们不敢置疑而已,对不对?” 庆王看着她:“谁敢乱说话?皇上龙体至尊,未经太医诊脉,随意评论,想获罪吗?父皇母后都很疼爱你,你也不要去犯那个冲,只像这样,对我说就行,由我去探询比较稳妥些” 明珠点头:“知道了从这些诊脉记录来看,父皇果然是……” 她顿了一顿,庆王紧张地问:“是什么?” 她的脸原就是红扑扑的,此时更是鲜艳欲滴:“父皇体内有顽疾,你可问徐老得知,他们一直以药物控制着。父皇原该禁欲,静心调养,但如今忽然有了容美人,美人如玉,他或许真的很喜爱,又或许……这个也可以去找徐老对质一下:容美人对父皇做了什么?总之没有节制的放纵,结果是:父皇即将病发,后果不堪设想” 庆王有些吃惊,说道:“容美人是母后亲自提携的,怎敢如此胆大妄为?昨**说了那个可能性,我也委婉跟母后提及,母后查了彤史,父皇这些日子确实有些不寻常,除了在昭华宫专宠容美人,他还分别宠幸了德妃和贤妃,都是……” 他看了看明珠,也有些不好意思:“都是在大白天,下朝后去慈宁宫看老太后时遇见了,随她们回宫院,就、发生了” 两个人都红了脸互相瞪看着,明珠噗哧一声笑了:“你们男人真荒唐要那么多妻妾做什么?活该被人下药” 庆王尴尬地为自己辩解:“我若只有你,便不会有别人” 明珠不搭他的话,低了头继续看那几张纸,沉吟着说道:“如此说来,容美人不可能下药,必是德、贤二妃,其中的一个,她们给皇上服了**药,这种药好巧不巧,引动并打散了皇上的隐疾,如今病灶在体内四处游走,不凝不聚,又无可依附,太医们是诊出脉象来了,却未敢轻易断定是什么病症,也没有对症的方子,所以他们秘而不宣,若我不问,他们可能一直不说” 庆王脸色一沉:“可恶,大胆这岂不是延误医治,置父皇性命于不顾?” 明珠摇头:“不能这样说,他们应该在寻找妥贴的办法这几张单子上表现出来了,用着药呢都是些温中顺和的药草,小心冀冀地维护着不让病灶破裂,能想到这一着,他们也算尽心了” 庆王握住明珠的手,动作很轻,明珠却能觉察到他内心的焦灼:“父皇还能活多久,他是不是没有救了?” 明珠紧盯着他:“你想让他活多久?” 庆王楞住了,明珠放低声音:“实话说他情况真的不妙,用最好的药,还要注意禁忌,最多能保得他将近一年的性命” 庆王听了,长舒口气:“我知道了明珠,你就是一颗福星” 明珠笑了笑:如果有还魂丹,让皇帝活一百岁都可以 说来也奇怪,自从得了一颗还魂丹救下郑挽澜之后,通灵宝箱再没出现过这种难得的救命仙丹。好像冥冥中有股力量控制操纵着通灵宝箱,只容许一些不过份的请求,有些东西她也求不来,她曾经求过冰淇淋,求过手枪弹药,求过隐身衣,结果那箱子毫无反应,泡都不冒一个。倒是金银珠宝之类每次都能满箱满箱任你倾倒,看来白露所说的有求必应是单对某个领域而言的吧。 此时不相信神鬼论似乎说不过去了,有道是天命使然,还魂丹的出现,必定有它的道理,不是人人都有福气吃得到它 明珠从身上斜挎的一只与衣裳同色的绣花缎面小布包里翻出个小瓷瓶,交给庆王: “昨日回到家就把药备好了,这个叫九转顺气宝丹,瓶里有十二丸,每月一丸。皇上只和皇后一起生活就好,我觉得,贤、德妃处不必追查了,毕竟她们也可怜。那容美人却是再也不能留在皇上身边,否则什么神丹都无效” 庆王接过小瓷瓶,小心冀冀地收入袖笼。 明珠说:“现在,放我下去吧” 庆王却又再坐近她些,看着她说:“我陪你,不能让你独自一人去” 明珠皱着眉推他:“求你了这么一大群人跟在后边,多不自在,你不如还送我回安王府那个笼子里关着” 庆王笑着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耳朵,叹息道:“你真是特别喜欢独自一人出游,要有事了怎么办?” 他喊停了车辇,唤过车外的陆云飞:“给我一支红色警炮” 他从陆云飞手上接过一支拇指般大小,长得像炮竹似的警炮,取出手帕包好,放进明珠的小布兜里:“一旦有事,便拉了引线,将之抛往天空,不管你能抛多高,庆王府的人会立即奔至你面前,听候你差遣” 明珠好奇地想掏出来瞧瞧,庆王阻止她:“沾有硝药,没得弄脏了手” 又拉了她的手亲了亲,这才不舍地放开:“去吧小心些” 明珠起身要走,稍稍迟疑,又坐下来:“没跟你说,那个绵玉笛……” 庆王叹口气:“绵玉笛是我让董大带去给你的它是件吉祥物,是某国的镇国之宝我从来不提起,是不想让人知道它在你手里,怕别人为夺宝物反害了你……明珠,你在我心里永远最珍贵,没有人能超过你。每送你一样礼物,你欢欢喜喜地收下,最快乐的却是我因为你接收的不单只是一件物品,那是我的一片心我唯愿你收留我的心,怎肯轻易要回来?” 明珠呆了半晌,庆王的话让她心酸不已,却又不知如何作答,她皱着眉,也禁不住叹了口气,庆王看她那样儿,笑着将她拉起来:“再不走,过一会我就不放人了” 和雪儿并肩站在街边,朝庆王妃车辇挥了挥手,两人相随走进一家店面。 明珠不傻,知道庆王必定会派人暗中跟着,她和雪儿故计重施,从店面前门进,直接从后门穿出,然后七拐八弯,三两下不见了踪迹。 陆云飞和几名侍卫等了半刻钟进入店面,才知上当,赶紧四处一搜索,哪里还能找见? 被庆王发狠骂了个狗血淋头,拗不过明珠,他只能放她自己去玩,打算好了让侍卫长官陆云飞亲自带人远远跟着,谁知竟然让她跑脱了 到底是放心不下,责令侍卫们继续在城中四处找寻,找到了保护好,并给他传报。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沈家花园 第一百三十章沈家花园 明珠和雪儿这次不贪玩逛街,一路疾行,往城西沈家花园去。 时至中午,初冬的太阳微微散发出织热的光,走得有些急,身上穿的锦绣夹袍稍嫌厚了点,竟是不透气的,明珠额上冒出一层细汗,看看雪儿也跟自己一个样,便索性扯了她走进街边一家成衣店,两人各自挑了一套普通的绫罗女装,就在店里借了地方换了。头上也不需什么金珠宝钗,只用缎带系牢发髻就行。那店家娘子眼见两位华衣美少年上了她家二层木楼,再下来时竟然变成了两个邻家女孩般普通可亲的女子,不禁大为惊奇,只见她们穿着绫纱窄袖襦衣,系着高腰罗裙,腰间丝巾压裙,简单俏丽;头上挽云髻,没有钗钿,却细细地缠绕了缎带,坠尾处扎个蝴蝶结,翩然欲飞,轻巧飘逸。通身上下不着一点铅华珠宝,纯粹天然的清丽绝色,自然优雅的华贵气质,把店里一干人都看呆了,店家娘子摇头叹息:这辈子看过那么多买衣试衣的女子,今天才算是开了眼界普普通通三四两银子就能买到的低廉衣裳,穿到这两名女子身上竟能收到如此惊人的效果那些富贵人家的小姐,做衣裳从不心疼钱财,花了几十成百甚或上千两银子定制了华贵衣裳,却是十成有八成都穿不出个好来 什么叫云泥之别,天差地远?就在这儿了 明珠和雪儿这一换装恢复女儿身份,却彻底摆脱了庆王府前来搜寻她们踪迹的侍卫们,那些侍卫只记认了两人女扮男装的模样,一个红袍一个蓝裳,容颜俊秀风度翩翩的美少年。在街上转来转去,找得头都大了也没见到踪影,谁能想到她们公然又换回了女装,或许娉婷袅娜走过眼皮底下都未能引起他们的注意 明珠没有料到的是,安王府的人这次将她盯得死死的,不管她和雪儿怎么表演金蝉脱壳,怎么女扮男完了又男扮女,马正和陈规这回是咬住她们的尾巴不放,有关她们的行踪信息源源不断地由探子送回安王府。 安王心情极度不佳,冷着一张脸,独自坐在芷蘅院花厅吃午饭,一名匆忙而至的探子隔着一层娇艳欲滴的十样锦牡丹花屏风,向他报说安王妃带着雪儿姑娘,换回女装,走进了红叶似火、繁花似锦的沈家花园 沈家花园,是她最终的目标? 李莫忧一大早偷用庆王妃仪仗前来安王府,难道只为了告诉明珠沈家花园今日盛大酬宾,免费开园迎客观赏园中奇花异草和设计精巧的园艺?她接了明珠,半路上遇上庆王,自己下车让庆王和明珠同车而行,却又是为何?庆王和明珠在车里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谁能知道? 安王把一截鸡腿骨咬得咯咯作响,把一旁的福至担心得要命,深怕他不吐出来,那鸡腿骨尖利无比,咬得不碎吞下去非割断肠子不可 隔壁饭厅坐着灵王、贞玉,两人默默吃着饭,偶尔四目相对,微微一笑,千言万语只在那一眼对视中交流,甜美默契,自不待言。 贞敏留在自己房里,面对一桌子饭菜流泪啜泣,毫无食欲——从小到大,第一次见识了安王的冷酷无情。他去到芳华院,脸色暗沉如水,不发一言,冰刀子似的目光扫向她,竟让她接连打了几个寒颤,说出来的话语更是冷硬如铁,毫无温度,先是责斥魏妈妈调唆公主任性妄为,扰乱安王府的清静,命人拖出去打板子,魏妈妈哭着跪下磕头告饶,她迫不得已向他求了情,他便喝令魏妈妈和她的贴身宫女们立即将她带离芳华院,贞敏颜面尽失,比床上躺着的林侧妃哭得还要伤心,当即闹着要安王送她回宫,安王冷冷地说了一句: “等安王妃回来再说吧她领了你来,须得她发了话才能送你回去” 她灰溜溜地走出芳华院,终于相信明珠所说不假:安王太宠爱林侧妃了,要动林侧妃,简直是老虎嘴上拔须 但她没有死心,她有太后,太后可以为她想办法 秦妈妈和阮妈妈一会儿跑这边,一会儿跑那边,小心侍候着,王妃不在家,一顿午餐居然吃成了这样贞敏公主不肯出来吃,安王表示想静心思考事情,贞玉公主善解人意地说:哥哥自便,我陪灵王 安王的筷子伸向另一块鸡腿,却又停下了,想到明珠此时还在沈家花园里游荡,什么也没吃上,昨天刚在宫里尝到了饿肚子的滋味,今天又不按时吃饭,她想干什么,饿肚子上瘾了? 传递消息的探子又来报:安王妃在沈家花园内赏玩了一会,有几位公子上前搭讪说话,其中一个胆大出格的,相邀登舟泛湖游玩,王妃不肯,那人欲动手牵拉,被雪儿姑娘打了个满地找牙,王妃怕人围观,转身上楼去了,却不是登高赏景,而是直接上到静香楼清风雅间,里面有一位年轻贵公子,设了酒席相候…… “可知那位年轻公子是谁?” “马正说,那人叫玉煌” 安王啪地一声放下筷子,感觉胸腹胀满,再也吃不下什么东西了,尽管才只喝了一碗汤,吃了一块鸡腿肉而已。 探子继续说道:“王妃去之前,庆王府府史程敏与玉煌在一处,他们两人站在窗口看着王妃走近,王妃上了楼,程敏匆匆离开,玉煌这才叫设酒席,摆新茶……” 玉煌终于出来了,通过庆王府府史程敏,程敏则利用庆王侧妃李莫忧的善妒之心,将明珠哄骗出去,安王妃出了什么差错,她自然会很高兴。 可是庆王怎么好像也知道这件事?不但不阻止,还和明珠同辇而行,一直将她送到城西地段? “赵源他们到了沈家花园吗?人手可够?” “二十多人,严密监守静香楼,楼内也有我们的人进去了庆王府的人也混杂花园中,陆云飞不知道王妃换了装,一直找不着王妃踪迹,但他猜到估计去了沈家花园,也带着二十来个人在里面转悠。园中人来人往,达官贵人携带家眷游玩,文人雅士品茶喝酒,结社做诗吟赋,也有许多富贵人家的小姐来游园,身边都带着成群婢女家丁护着……” “行了” 安王站起身来。扫了一眼福至:“去上房通知秋痕姑娘,准备伺候王爷更衣——咱们也去沈家花园,赏花观景” 故意制造混乱,让贞玉私会灵王,让贞敏去惹林侧妃,这样就能绊住他,放任她自由自在地和玉煌去幽会吗? 休想 不错,未出阁的公主没有亲人在旁私会成年男子,是要受到严厉惩罚的。贞玉是他的亲表妹,他不可能置之不理,但他从不认为这有什么大问题,贞玉年已及竿,不就是喜欢灵王吗?只要她喜欢,她愿意,总会让她遂心如愿 贞敏的行为让他恼火厌恶,一个赐封公主,仗着老太后的宠爱就敢这么骄横,枉她在宫中受教养十数年,毫无矜持内敛娴雅意态,小时候只觉得她不够可爱,却没发觉她这样的厚脸皮。 对于受欺凌,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带雨般的林侧妃,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话:配合御医好好养伤,痊愈之后,我自会给你一个交待 没有温情,没有抚慰,并不想见林侧妃,来这一趟只为警戒贞敏,怕贞敏把林侧妃折腾得太厉害,已经愈合的伤处若再破裂开,就坏了他的计划,所以他才发飚发怒。 走出房门时林侧妃的哭声嘎然而止,里面侍女婆子们乱成一团: “哎呀,这又晕过去了呢” “快快,掐人中” 脚下没有丝毫停滞,福至严厉明令过芳华院的侍婢们:此后林侧妃的事只管找阮妈妈,再敢去找王爷麻烦,二话不说,直接拎出王府大门 不怪林侧妃总也摆不正自己的位置,是他的错,他过多地给了她期冀,因着那一张脸,接纳她,喜欢她的温柔纯良,谦恭贤淑,自小受的训导告诉他必须妻妾成群,他曾暗想着若每一位都似林侧妃这样善良温婉,后院就不致会生出太多的风波烦恼。 却没想到第一个给他制造烦恼的就是这样的林侧妃,正如太子所说,怎能轻易相信表面上的纯良柔弱的林侧妃尚有如此隐秘的害人心思,若是再来一位身份好些的侧妃,加上日后受宠幸上了台面的侍妾,他这王府还能安宁得了吗?明珠那样的性格…… 明珠安王苦笑了一下,表面上不得不臣服,暗地里全力抗拒他,那个骄傲得让人牙痒痒的小坏蛋她也很会伪装,比林侧妃还要阴险,玩阴斗狠她未必不行,她说了:不屑与人共用一个丈夫要养一个不准纳妾不准有通房丫环、完全属于她的男人 安王狠狠咬了一下嘴唇:他上辈子做了什么?今生遇上这样一个会折腾人的小魔女 带着侍卫们策马急驰而去,岂能让她和玉煌两个顺心如意,高高兴兴在繁花盛放的花园中开怀畅饮,那样怎对得起冷冷清清一个人在家吃饭的正牌夫君 沈家花园静香楼清风雅间内,玉煌和明珠、雪儿举杯互敬,含笑一饮而进。 美酒香醇清洌,菜肴温热适宜,精致可口,明珠和雪儿早过了饭点,玉煌为了等她,也坚持不吃东西,三人饿得肚子只差咕咕叫了,当下谁也不和谁客气,宾主都吃得格外香甜。玉煌却又表现得绅士大气,因贪着和明珠相处久一些,能多说几句话,刻意不要下人进来侍候,自己动手将桌上整只炖好的鸡鸭、整块卤烹的牛排用刀子切好,装在碟子里殷勤地分送到明珠和雪儿面前,明珠看他并不碰到肉食,双手持刀切割,刀是好刀,锋利无比,他的动作手法却分外娴熟自如,且优雅流利,颇有美感,看着简直就是一种别样的视觉享受。 她禁不住微笑道:“玉公子不是中原人氏吧?” 玉煌手上一顿,唇角上扬:“明珠怎么猜得到?因为我这一手切肉的技巧?” “这是一件,玉公子的相貌身材、口音,手上所持匕首花纹,都能让人有此想法” 玉煌俊雅的脸上微露一抹笑意,如冬日花园中乍现的晨辉,寂寂海面上矍然投下的璀璨阳光,煞是温暖迷人: “人说董明珠聪明机敏,心思缜密,果然名不虚传” 他只说了这一句,没有下文,不说是或不是。 雪儿不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答非所问,等于没回答人家问题嘛 明珠却听而不闻,眼睛一眨不眨,怔怔地看着玉煌,确定自己没有产生错觉:玉煌刚刚与她对视,他眼珠微微一转,眸中竟然闪动出一缕宝蓝色的光芒,转瞬即逝 雪儿见明珠犯了花痴,在桌子下扯了扯她的裙子,明珠这才醒过神,忙掩饰地拈起酒杯向玉煌敬酒,玉煌猜到明珠为什么失态,笑着举杯和明珠对饮,那迷死人的笑颜让明珠不敢多看,自己的脸却不知不觉地热烫起来。 玉煌见明珠一张娇美的粉脸越来越红,逐渐变得鲜艳欲滴,心里喜欢极了,有意不让她再喝酒,便说道: “今日有人请到万花楼头牌歌舞伎春红姑娘,在楼下大厅献技,此时弦乐正浓,不如我们移席三层,一边观赏歌舞一边喝茶,如何?” 雪儿没有反对,明珠却摇头:“楼下人多繁杂,其中必有王府的人在,还是不去了吧。我应邀而来,只为两件事:第一,请公子还我玉佩;第二,还想问公子一句,李莫忧所说的绵玉笛是何物?有什么大用处吗?” 玉煌看着明珠,目光蕴满深情,他有多想念她,可以直接告诉她吗? 捡到玉佩只是好奇于那个名字,见到了真人瞬间就喜欢上她。故意和安王争夺她,除了想试一试名声在外的剑客身手外,更多的,应是胸臆间突然涌起的一股英雄气概,他不想看到她皱着眉、受压迫的样子,他要助她脱离安王的掌控 明珠站在一旁看他和安王缠斗,他感受到她在为他担忧,心里极度安慰欣喜,安王的剑刺向他胸口时她发出的那声一惊叫,在他听来仿似天籁之音。他最终为了免让护卫丧命仓促离去,明珠催他逃命的急切话语却成了他每夜睡前必定要重温一遍的催眠曲 他不可避免地深深爱上她,才不管她是谁的王妃,只要她愿意,也爱着他,他可以把她带走,远远离开,她想要的尊贵和幸福、快乐和自由,只要是他能给的,统统给她,如果有哪一样缺失,他愿意为她去争取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街上 第一百三十一章街上 玉煌想对明珠说什么,忽然雅间门被推开,一名身材高瘦,穿蓝色袍子留了两撇短胡须的男子闪进来,手抚左胸,俯身对玉煌行了一礼,用一种极快的音速说着明珠和雪儿都听不懂的语言,玉煌简短地回了他一句什么,挥一挥手,高瘦男子即行礼关门退出去。 玉煌不好意思地对明珠和雪儿说道:“对不起,是我的护卫,刚来到我身边,不大懂中原礼仪,也不会说本朝语言。他刚才说,安王殿下来了,距离沈家花园大门有几百步远” 明珠抿了抿粉唇:“这人没事可做了吗?整天跟着我他却这么快知道我的踪迹” 她无奈地看着雪儿:“怎么办?难道又乖乖跟他走?总这样被他兴师动众,抓罪犯似的捉回去,他不怕没面子,我还嫌丢脸呢怎么总做些损人不利己的事?” 玉煌目光闪烁,对明珠说道:“不想跟他回去,就请随我来吧你不是想知道绵玉笛吗?还有,带你去取回你的玉佩” 明珠微怔:“你让李莫忧邀我来,却不将我的玉佩带来” 玉煌对着她温柔地一笑:“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来。我结织了庆王府府史程敏,跟他提及绵玉笛,他说庆王确实有过一支绵玉笛,久不见他抚弄,可能送给了你,他要让侧妃去试着问一问……上次大街上分别后,我曾去探过安王府,很想看看你,但被发觉了。现在有这个机会,我控制不住想见你,便让程敏教侧妃说了那句话,希望你能来,但又不能完全相信他们,所以……” 明珠垂下眼眸,再抬眼时已做了决定:“既然出来了,我不想这么快回去,我们走吧” 玉煌欣喜地朝她伸出手,明珠稍作迟疑,便将手交给他握着,玉煌轻敲了一下房门,刚才那名男子进来,玉煌指着雪儿对说他了句什么,男子点点头。 玉煌对雪儿说:“让阿力带着你,他会找到我们的” 明珠看到雪儿张嘴要说什么,还未及听到她发出声音,只觉身体一轻,被玉煌带离地面,跃上宽大的花窗,玉煌的脚在窗台上一点,两人便像两片羽毛般,轻巧地飘落在对面停云楼三层楼上,玉煌拉着她沿楼道走廊绕了半圈,找准一个地方,伸手将明珠搂紧些,俯在她耳边说: “有点高,别怕,闭上眼睛,抱紧我” 话音刚落,已经双脚腾空,她咬着唇没让自己喊出声,只紧紧抓住玉煌的衣裳,却没闭上眼,这样被玉煌和安王忽上忽下地抓着飞已不是第一次了,她那不算小的胆子有了点免疫能力,很好奇他们怎么能有这样的本领?她和雪儿爬个稍微陡直些的高墙还得借助绳索钩爪,往下跳也得计算着那高度距离符合安全系数才肯下去。古人的轻功真是一门深奥奇妙的技艺,怎样才能学得这么高超?三层楼跳下来耶,底下没有气垫,不会摔死吧?就算是和帅哥一起摔死,样子肯定也很惨的 玉煌紧抱着明珠自空中坠落,双眼全神贯注于脚下的景物,他也是计算好了的,停云楼侧的树枝、房檐、亭台飞冀都是他缓解下坠冲势的阻力,明珠看着他双脚轻灵敏捷在不同的地方蹬踏了几下,两人就安全地落到地面,她是学过瑜伽的,平衡能力很好,和玉煌配合着双双轻旋两转,便稳稳地站住了,没有歪倒下地。 玉煌双手仍牵着明珠不放,满怀欣喜地看着她,含笑说:“希望有一天我能和你一起跳舞,我教你跳我们家乡最美的舞蹈” 说完,看看周围如织的游人,赶紧拉了她,闪进花藤林子里,很快不见了影子。 安王带着人赶到清风雅间,早已人去楼空,桌上美酒佳肴醇香依旧,杯盏碗筷摆放得整整齐齐,小红泥炉上煨煮着一锅山珍汤兀自滚沸不休。 他很容易便找到明珠的座位,她摆放碗碟的习惯,挑捡出来不吃的配菜,甚至吃了肉骨头放进碟子里这样的事情她都做得与众不同,看似随心无意,却都带着童心童趣,真不知道她吃饭时脑子里都在想着什么。 也注意到了明珠和雪儿面前切割成精致小块的牛排和鸡,眼睛微微眯了一下:这个玉煌倒是个细致的,很会讨女人欢心啊 赵源上前请罪:“属下只顾得外边热闹的地方,没想到……这么险高的地方,停云楼的楼廊又那么窄小,他也敢……” 安王冷笑一声:“所谓艺高胆大,咱们遇上高手了,叫大家散了吧” 赵源还想说什么,安王抬手止住他:“我自有安排,带你的人去吃饭歇息,荆风那边待会可能需要人手” 一行人走出静香楼,逐渐消散在园中游玩的人群中。 与沈家花园隔着两排房舍的街面上,玉煌和明珠并肩站在一个卖纺织品的摊点前,摊主是个三十来岁的巧手娘子,正在飞针走线,按明珠的要求做一个素纱帷罩,一会儿功夫,她咬断了线头,笑吟吟地将做好的帷罩托起来,玉煌手快,一把接过,含笑替明珠戴在头上。头箍不大不小正好合适,玉色轻纱遮至胸前,配衬着明珠曼妙的身段,看不到真面目,却又平添许多令人入迷的神秘风韵。 明珠从没戴过这种东西,觉得很不习惯,头晃来晃去,左看看右看看,老是不适应眼前一层纱巾遮眼,玉煌说: “忍忍吧,想在街上逛玩一会,就只能这样,进了屋子咱就取下来。” 巧手娘子也是个有趣的人,生意做成了,便开起玩笑来:“这位爷,说来说去还不是怕别人看了您家夫人去瞧这花容月貌的,难得一见的美人儿,若不是夫人闹着出来,只怕您是不舍得让她出门的咯” 明珠面上一红,幸好戴着面纱没人看见,也不觉得难堪,便不声不响由她说说就算。谁知玉煌听了巧手娘子的话,却毫不扭捏地伸手揽了她的肩,笑着对巧手娘子说道: “大姐说得真对,我就怕别人抢了我夫人去你看我二人如此般配,恩恩爱爱的多好,怎舍得分开” 巧手娘子见他做出那紧张样子,笑得花枝乱颤:“这位爷真是有趣得紧您二人这是新婚不久吧?郎才女貌,真真一对神仙眷侣,羡慕死人了您放心吧,夫人美若天仙,娶进家门就是您的堂上妻,王法在上,谁敢抢了去?” 明珠尴尬得无以复加,脸上火烧火烫,赶紧拉了玉煌就走,玉煌被她拉着手,心甜如蜜,却故意扭回身去和那娘子再三道谢,然后才笑着任由明珠拉着往前走。 一名紫袍男子快步走过他们身边,和玉煌对视了一眼,玉煌微不可察地透了口气,脸上现出轻松的神情。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黄诗真 第一百三十二章黄诗真 走了几步,明珠撞到一个人身上,原来是雪儿来到了,雪儿看着她,唇角带着一丝暧昧的笑意,明珠立刻察觉到自己正拉着玉煌的手呢,赶紧放开,羞恼交加地一脚踩向雪儿,雪儿灵巧闪躲开,低声笑道:“踩我干嘛,你个小花痴有本事防着这街上没有安王府的人” 明珠仗着有轻纱遮面,不理会别人怎么看她。月煌心里却抱怨阿力将雪儿送来太快,他和明珠自然而然形成的温馨亲密气氛因她的出现瞬间被打破,明珠刻意和他保持距离,两个女孩挽着手一起走,他再没机会贴近明珠。 暗叹口气,仍绽开一个和熙的笑,对明珠和雪儿说:“安王的人马已经撤离,往东南边去了。咱们可以在附近街上好好逛玩一会,你们想买什么看什么只管尽兴,不会有人来打扰了” 三人便在繁华热闹的集市上走走看看,明珠习惯了轻纱遮面,反觉得这样挺好的,别人看不到自己什么模样表情,自个儿却能将人家看得清清楚楚,当下要拉雪儿折回去再找那巧手娘子给她也做一个戴,玉煌忙拦住,说前边必定还有这样的织品摊子,不需要费时间走回头路。 趁雪儿去挑捡玉饰摊上的小玩艺,玉煌轻笑着对明珠说: “你想让那娘子骂我吗?才给新婚夫人做了帷罩,这一下又领一个来,算什么?” 明珠沉默一下,笑道:“算另一个新夫人啊,你们男人不是喜欢三妻四妾的吗?” 玉煌认真地看着她道:“我不喜欢我只有一颗心,唯愿找到心心相印的爱人,一个就足够了,没有多余的爱分给太多的女人” 明珠的心脏急促地跳了几跳,轻咬住唇,双手下意识地绞着手帕儿,隔着一层轻纱,她探究地看着眼前俊雅迷人的年轻公子,他的表情极其严肃,没有一丝玩笑的意味。 他到底是什么人?明明知道她是有夫之妇,是安王妃,还敢如此大胆,当面对她说这样的话? 明珠不否认自己对玉煌有很深的好感,第一次见面之后心里就有他的影子,不管安王那酷美男怎么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只当他浮云一片,潜意识里期待着玉煌的出现。他从安王手下抢走她,他的胆大妄为让她激动不已——如果当时有第三方力量出现,制止他们的争斗,让她在两个男人之间做一个选择,她选的一定是初次见面的玉煌 我可以带你走坚定有力的一句话,言犹在耳,突然出现的玉煌给了她一个多么大的惊喜 如果可以,她真的愿意随他去 他阳光般的笑脸让她感觉温暖和安全,他挺拔俊朗,勇敢的骑士精神让她欣赏折服,彬彬有礼的绅士风度,和安王那种骄傲自大的王爷风范大相径庭……他到底从哪里来?如此吸引她,第一次相见如故,第二次相见就可以这样自然融洽,毫无陌生之感 这样认真果断地表白,他知道她的愿望,只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决心,难道说,他才是她今生今世的真命天子? 明珠垂着头半晌不语,玉煌体贴地靠近她站着,也不说话,料到她心里纷乱。雪儿却举了两只红玉蜻蜓跑回来让明珠看,明珠拿在手上赏玩过了又还给她,雪儿塞给她一只: “你一只,我一只” 明珠不接:“好好儿一双,干嘛要把人家拆开了?” 玉煌微笑道:“雪儿姑娘留着吧,我另给她买明珠来,你喜欢什么样的?” 雪儿看着两人相偕并肩走到摊前去,心里戏谑地想:这个玉煌虽然不懂是什么来头,倒也俊帅非凡,相貌武功和安王有得一比,安王那小子惨了,眼看王妃要给人拐跑,明珠这花痴变心起来可快得很呢 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她最了解明珠的习性,绝顶聪明的女孩子,爱情观却绝对迷糊,面对众多追求者,她不会只挑其中一个交往,而是对谁都一样好,绝不肯轻易把心交出来,就算是后来被方子信追得无路可逃,接受了他,也还是不肯一下子投入进去。 她曾经想,或许明珠最看重的并不是爱情,而是亲情和友情。 明珠挑中了一对玉佩,红色中有着天然翠点的七星瓢虫,摊主笑着说道:“姑娘好运气,这一对七星瓢虫,用了罕见的、浑然天成的玉石稍微加工做成,小老儿卖了三天,没人寻得见,姑娘这巧手一拈就拿到了,是个善缘哪” 雪儿听见了,忙过来瞧看,伸手就要抢:“我挑了那么久,怎么就看不见?明珠你又不喜欢虫子什么的,给我吧” 明珠瞥了她一眼,炫耀地拿着玉佩晃了晃,笑着说:“不给这虫好玩,我喜欢” 玉煌见雪儿来势汹汹,只道明珠没办法躲开她,便伸手把明珠轻轻往身后一带,自己顺势挡住雪儿,淡淡说道: “前边卖玉饰的很多,应该还会有这样子的,雪儿姑娘再去挑一个吧” 那摊主收了玉煌的银子,却很实诚地说道:“好教公子知道:这批玉佩刚打出来,南边来的软玉,这对七星瓢虫却是独一无二的,小老儿最清楚不过,别处再没有了” 玉煌看了那多嘴的摊主一眼,默不作声,雪儿一撇嘴,对逛街没了兴致,喊着累了脚酸了,要找个地方坐坐。 明珠便说:“我也觉着口渴了呢,咱们到前面那间茶馆去,一边喝茶,一边歇着” 玉煌笑着说:“街边小茶馆怎会有好茶喝?我知道一个安静雅致的好去处,有上品春茶秋茶,并不远,就在这附近,随我来吧” 他扬一扬手,街角转出一辆两匹马拉着的轻便马车,从外面看着并不显眼,不过像普通人家那种蓝黑棚布帘门儿车厢,进到里面才发现这马车造得十分结实考究,空间不大,却布置得华贵舒适,跟明珠的王妃车辇差不了多少。 车子在街上左拐右转约莫走了一刻钟左右,驶入一条巷子,经过一户人家大门前,明珠此时已取下帷罩,从车窗里望出去,隐约看见门匾上镌刻着“封宅”二字。 马车并不在宅院大门口处停下,而是直直行走,再往左顺着高墙绕了半圈,到得侧门外,早有人开了侧门候着,马车直接驶进院内,来到二门垂花门处,玉煌先下车,转身扶了明珠和雪儿下来,忽听到有人朗声笑道: “好啊玉煌兄弟,这么多天,你终于肯露面了” 玉煌一楞,看了那人一眼,轻声跟明珠说道:“这是封端,京城名商,我的好朋友。这宅子是他家别院,平日由我住着,没想到今天主人来了” 明珠顺他目光看去,穿廊下走来的年轻男子,正是初见玉煌那日,街上带着小女孩和小男孩的紫袍微胖男子,今日他穿了件暗红色锦绣夹袍,笑吟吟地举手作揖,和玉煌寒喧问好,并没有拿眼睛看向明珠和雪儿这边来。 玉煌笑问:“今天吹的什么风,把封兄给吹来了?” 封端哈哈一笑:“东南西北风,都有我们一家子——我和夫人,蕊儿、佳儿,四个人四面一吹,就这么吹来了” 玉煌看了看明珠,明珠朝他点点头,玉煌便对封端说道:“好教封兄认识一下:这是我的朋友明小姐那位是雪儿姑娘” 封端这才含笑看过来,目光端正温和,半俯下身子施礼道:“明小姐,雪儿姑娘封端不知二位驾到,贸然而来,惊忧了芳驾,还请恕罪” 明珠和雪儿还了一礼,不好多话,只微笑说了一句:“封爷客气” 这时从二门内廊蹦跳着跑出来两个小孩儿,稍大的女孩,边跑边细心地看顾着二岁左右的弟弟,两人都十分兴奋,举着手,喊着: “玉叔叔好” 玉煌摸摸女孩的头,抱起小男孩,笑着和他顶了一下牛,说道: “对不起不知道你们来,叔叔今天没准备有礼物……下次一定补上,好不好” 两个小孩高兴极了,争着和他说话,一时吱吱喳喳,鸟雀归林般热闹。 没等到封端上前阻止他们,里边又转出一位身材丰腴,面容秀丽的年轻夫人,乌发堆髻,钗环明灿,衣裳样式精致华美,裙上一束碧丝结成的梅花同心络,系着一块晶润莹白的玉佩,十分醒目,瞬间刺进明珠眼里——那是她的梅花络,她的玉佩,娘亲手结成,拿到佛前焚香跪叩,求高僧专门诵经开光过的护身符 那位年轻夫人一边不急不缓地走着,一边笑容温婉柔声说道: “孩儿们听话,快别缠着玉叔叔了” 玉煌放下小男孩,含笑对年轻夫人施了一礼,说道:“嫂嫂安好不知道你们来,多有失礼” 封夫人早看见了明珠和雪儿,她含笑对着玉煌敛衽还礼:“叔叔客气叔叔今日有贵客,怎不请进上房奉茶?让女孩儿站在外边,可真正失礼了” 封端将两个小儿女安排到石桌边去玩,然后走上来和封夫人并排站着,对明珠说道: “这是我内人,最擅烹调美食,煎煮茶汤也是个高手,玉煌兄弟茶艺是不错,终不比女子巧手慧心,若明小姐与雪儿姑娘不嫌弃,便由内人露一手,为二烹煮新茶,可好?” 明珠极快地扫一眼封夫人裙上系的梅花同心络,抬头又见玉煌含笑对她点头,便笑着道谢: “如此可就要麻烦封夫人了” 封夫人笑道:“我家夫君与玉煌兄弟是交过命的好朋友,玉煌兄弟的客人就是我家客人,自然要全心全意招待好明小姐、雪儿姑娘,请随我来,男人不懂接待女儿家,一切交给我吧” 封夫人这最后一句,竟是完完全全日本动漫里的常用词,连配合着语气的点头动作都是像模像样的,把明珠和雪儿雷到了。 两人对视一眼,有点怀疑她是同类,明珠便禁不住问道: “敢问封夫人是何方人氏?” 封夫人温婉地笑着:“我原是青州人,娘家姓黄,我本名黄诗真,嫁与封郎,到现在已是三年了” 明珠用羡慕的语气说道:“看得出来,你们夫妻十分恩爱幸福,儿女又如此乖巧可爱” 雪儿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你才嫁了三年?可是女孩儿好像不止三岁耶” 黄诗真回头看了雪儿一眼,仍然面带笑容:“我是继室女儿是前面那位生的,生了不久就惊风去世了……佳儿是我生的,蕊儿是佳儿的亲姐姐,我会一视同仁,以母亲的公平心,好好儿养着他们,爱他们” 明珠赞赏地点了点头,侧过脸狠狠瞪了雪儿一眼,不许她再问出些出格的八卦话题。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紫雕 第一百三十三章紫雕 封家别院后花园,精巧别致的二层亭楼暖阁里,明珠、玉煌、雪儿和封端围坐在矮几前,观赏黄诗真姿态优美地煎煮茶汤,布盏分茶,玉煌坐在明珠身边,知道她早渴了,一俟黄诗真分好茶,做了个请的手势,他便拿起茶盏在手上掂了一下,然后才递给明珠: “不是很烫,可以喝” 黄诗真看了他一眼,目光转向封端,夫妻俩相视一笑,和玉煌认识相处这么久,第一次见他对女孩子这么上心。 雪儿拿起小盏轻抿一口,赶紧放下:“还是有点烫” 黄诗真含笑道:“雪儿姑娘慢慢喝,茶水须得趁热喝才有味。” 玉煌看明珠小口小口喝完一盏茶,又把手上的那盏送过来:“喝这个吧” 明珠摇头:“你喝,走了半天,你也渴了” 封端看着玉煌眨了眨眼,玉煌会意,心里一甜,面上却装淡然,趁人不注意将那杯茶一口喝了。 明珠笑着把茶盏放下,让黄诗真再斟满,然后拿起茶盏说:“封夫人的烹茶技艺果然高超,这茶的清香别具风味,竟有鲜果的香气我听封夫人一句,也要品一杯热烫的香茶” 黄诗真微笑着说:“明小姐夸奖了不是我煮茶技艺高,而是这秋茶品质着实好,难得的上乘佳茗。出产此茶的地方每年也只得那么几十斤,都是要进贡皇宫的,夫君费了心才弄得几斤回来,不肯出售,只留着自家用,今儿给玉煌兄弟带了一斤” 明珠说:“既是好茶,必定珍贵,售价就高,产茶地何不多种些?也好多多盈利啊” 封端笑道:“明小姐有所不知:此茶树需要特定的生长环境和气候,同一片地域,连片的山坡,只在其中一两处山坡上生长,任你怎么细心栽培,移出十几步开外的土地里就活不成。因而此茶虽好,却是茶苑仙品,稀罕物,不能多种多收的。” “是这样啊”明珠点了点头,这个道理她能理解。 几个人一边品茶,一边闲聊,雪儿却因为昨晚睡得迟了,平日又有午休的习惯,坐着坐着便感觉困倦,捂着嘴连打了几个哈欠。 明珠笑道:“不是说茶能醒神吗?怎么还有犯困的人?” 雪儿不好意思:“我不懂茶,我只喝惯……” 她大概想说只喝惯咖啡奶茶现榨果汁,明珠拦住她的话头:“是不是想回去了?” 玉煌怕明珠真的要带雪儿回去,忙说:“雪儿姑娘若是太困,可到客房歇一会儿” 黄诗真对边上站着的两名丫环说道:“翠儿红儿,姑娘累了,把姑娘扶到云香阁歇会吧,好生服侍着” 雪儿实在是困了,看着明珠:“那我真去了?” 明珠说:“去吧,躺一会就好” 雪儿走了不到一刻,封端和黄诗真各喝了两盏茶,借口下去看看小孩儿,夫妻俩相携相扶着也离开了,还顺带着把守在一旁服侍的婢仆全部打发走,暖阁里就只剩下明珠和玉煌两个。 明珠见地方宽了,两人还坐得这么近,便想移开些,身子才一动就被玉煌抓住了手腕。 玉煌轻轻地握着她,眼里闪动着热切的光芒:“明珠,我做梦都想着有这个机会我们好好珍惜吧,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明珠低着头,慢慢抽回手:“我先说一句” 玉煌微笑道:“你说” “我的玉佩怎么到了你手中?第一次见你,蕊儿把它佩在身上,这一次,却是她母亲佩戴着” 玉煌探手入怀,摸出一样物件来:“明珠你看,这是什么?” 明珠抬头看去,惊喜交加:“我的梅花络” 伸手要拿,玉煌却笑着躲往一边:“我说过我们有缘,人家把它遗失,我却捡到了奇珍异宝我见过无数,但我偏喜欢这块写有你名字的玉佩,一直牵挂着,留心留意寻你,上天不负我,终是让我找到了明珠,就赏给我了吧” 明珠的脸越发红得娇艳:“这是我母亲费心劳神亲手编织,给我的贴身物件,是护身符,不能随意赠人” 玉煌说:“给的是我啊,不是随意什么人以后我护着你,我做你的保护神,可好?” 明珠飞快地看他一眼,转过脸去:“你知道我的身份,相见已迟,你我有缘无份” 玉煌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停了一晌才听见他说道:“你猜得对,我非中原人氏,不是本朝人。但这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两情相悦,心心相印,就可以在一起我知道你和安王的婚姻不是自愿的,你的眼神,你的抗拒告诉我,你不爱他,他那样对你,也不配得到你的爱和尊重。我今年二十二岁,常年奔波在外,没有娶妻,没遇上哪一个令我心动的女子。万幸遇见你,第一次见到就再难相忘,愿意和你一生相守,真心相待安王能给予你的尊荣,我也可以明珠,虽然迟了一步,但请你看在我真心爱你的份上,为我重做一次选择,可否?” 明珠呆坐着一动不动,玉煌的话分明听得很清楚,却又好像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许久她才轻声地说了一句:“玉公子……” “叫我玉煌!”静静守候在一边的玉煌柔声道。 明珠措词困难,想问他:你能带我去到哪里?最后说出口的话变成:“你……我不能离开,我有父母至亲……” 玉煌轻轻地说:“如果你愿意,交给我来安排,肯定不能大张旗鼓地离开,总有别的办法” 明珠只是低着头,内心纠结,不知如何作答,说实话她真的很想离开,跟着他走得远远的。她相信玉煌,觉得他可以信赖,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没有别的女人,而且他明确表示愿意与她一世相守,这样一个出类拔萃的男人,在这个年代肯有如此表现实在难能可贵,到目前为止,他表露出来的情感都是真诚的,发自于内心,毫无半点虚假的成分…… 窗外,传来一串奇异的声音,像是什么禽鸟在空中鸣叫,清越而悠远,高亢却细长,打断了明珠的沉思。 玉煌微怔了一下,缓缓说道:“这是月和国的使团到了” 明珠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那是紫雕的鸣叫声,和月国的吉祥兽鸟,使团正使是大皇子,他手上饲养着一对神奇的紫雕” 明珠又见到玉煌眼里那一抹神秘的宝蓝色光芒,她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直到那束蓝光隐去。 玉煌唇角轻扬:“对我很好奇吧?给我一个承诺,我把我的一切都交给你,包括我所有的秘密,我们携手共度幸福快乐的一生” 明珠微微一笑:“也许你真的能给予我幸福和快乐,但是我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玉煌沉默了一下:“不要忙着拒绝,我可以等你,到你想选我的时候” 明珠拿起茶壶为两人的杯子续上热茶,问道:“你一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玉煌一楞,想了想,旋即笑道:“你看见蕊儿戴的玉佩,还有封夫人身上的,原是有天我佩戴了玉佩去她家玩,被封夫人看见,说这络子样式实在新鲜美丽,她也是个巧手的娘子,便借去看着一口气编结了两个,一个给蕊儿,一个给她自己,因为喜欢,天天佩戴,害得我倒不好意思再佩系着了” 明珠想像着三人佩戴着同样的络子撞在一起,被人误认是一家子的情形,噗哧笑了,伸出手来: “还给我吧” 玉煌把玉佩在手上掂了掂,爽快地放在明珠掌上: “给你这个假的,真的我收起来了” 明珠拿起来仔细看了一遍:“我自己的佩饰,难道还认不出来?这个是我的啊,这玉上镌着我名字呢” 玉煌笑得诡异:“原先那块玉被我换掉了,这个是我家乡的千年绵玉,我自小戴在胸口,就像是我的心,如今这颗心上刻了你的名,系在你身上,你就再不能忘记我” 明珠听他这么说,待要拿起玉佩再细看一遍,玉煌却大笑着拉起她: “别看了,真假何妨?总之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来来,带你去看紫雕” 明珠被他紧紧拉着,走到窗前推开格子窗,碧蓝如洗的晴空,温暖耀眼的午后阳光下,两只矫健的鹰鸟扇动着巨大的翅膀在盘旋翱翔,丰满的羽冀在阳光下闪着美丽的紫色光华。 明珠从未见过这么大这么漂亮的大鸟,禁不住赞叹:“好华丽好高贵的老鹰” 玉煌看她那痴迷的模样,眼里便现出满足而快乐的光芒,伸手摸摸她的脸,温柔地说:“这是紫雕,希望有一天,它们停在你的面前,臣服于你,听从你的调遣” 明珠笑了起来:“那多神奇啊我喜欢这两个紫雕,要怎么样才能让它们靠近?” 玉煌仰望天空,目光坚定:“你会得到它们我可以召唤,但现在不行” 他忽然低下头来,小心却毫不迟疑地看着明珠:“紫雕极具灵性,在西域各国,它属于神鸟——绵玉笛也可以召唤它们” 明珠心里轻跳了一下,和玉煌对视着:“对了,你说过要跟我讲绵玉笛的故事” 玉煌点了点头,扶着明珠在窗边坐下,语气舒缓地讲起了一个对他来说并不算遥远的故事。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绵玉笛 第一百三十四章绵玉笛 莽莽昆仑与白雪皑皑的天山交界处,有一块富饶美丽的地方,这里水草丰美,繁花似锦,瓜果遍地,有肥沃的土地和绵延无尽头的山林,牛羊像天上的星星般撒落在草丛间,数也数不清。漂亮精巧的建筑物和整齐干净的街道上,游走着衣饰华美的妇女小孩,果园田地间,老人们悠哉游哉,自得其乐地做得力所能及的轻活儿,雄伟彪悍的男人骑着高大健壮的马儿疾风般掠过宽阔的草原,碧绿澄净的雪水湖,倒映出身穿艳丽纱裙的姑娘们翩翩起舞……这就是和月国,一个民风纯朴快乐富足的国家。 这个美丽的国家很长一段时间里,由一位美丽贤明的女王主持国事。女王十八岁登基掌权,勤勤恳恳,全心全意为国事操劳,直到三十八岁还是孤身一人,不谈婚论嫁,也不提出立族亲子侄为王储,朝臣们纷纷劝谏,要女王赶紧招亲,莫误了青春韶华,有人提议下诏广选品行端正,英俊威武的青年男子,比试才艺,胜者封为亲王,与女王成婚,孕育王嗣。 女王擎出了祖先传下来的镇国之宝、象征王权的绵玉笛,说:无需比试,只要哪位男子能用绵玉笛顺顺当当吹奏一首曲子,能引来雪峰神鸟紫雕,女王便嫁给他,同时王位也让给他来坐 一时间和月国沸腾了,王都的年轻贵族,草原上的骁勇骑士,武艺高强的英雄侠士,纷纷来试,耐何几个月过去,没人能用冰冷的绵玉笛吹响一个音符 绵玉笛本是上古神器,相传在洪荒年代,冰雪铺天盖地,砂石冷雨肆虐,百草枯萎,禽畜灭绝,人们眼看没有了活路,忽然听到阵阵仙乐,有圣人吹奏着绵玉笛,从昆仑山上走下来,美妙的笛音驱散了砂石冷雨,美丽的紫雕从高峻的雪山上盘旋而下,引来了和熙的春风,顿时冰融雪消,形成碧湖,草绿花开,温暖的阳光照耀着草原上成群的牛羊,欢腾的马匹,……从那时起,绵玉笛就作为传国之宝,代代相传,和月国有绵玉笛镇着,紫雕神鸟守护着,繁荣昌盛,国泰民民。 女王想招得一个能吹奏绵玉笛的丈夫,不仅仅只为了成亲,养育王嗣,在她临政的二十年光阴里,极少见到紫雕雄健的影子,虽然国家依然富足,国民依然安居乐业,但她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她想念紫雕,强烈想见到紫雕在空中盘旋的样子。 女王四十岁上终于熬不过,嫁给了一位贵族,生育了四个儿子。 英明贤德的女王殿下百岁终老,去世时留下的遗嘱依然是关于紫雕和绵玉笛的——能奏响绵玉笛,引来神鸟紫雕者,为王 当今国王的叔伯父辈——女王的四个儿子为着争权夺位,拉拢派系,不顾国情民生,只为自己的利益争斗,国家政权四分五裂,一片混乱。周边诸国纷纷来袭,边民被掠夺,牛羊马匹被抢,土地被侵占,贵族们各自拉起队伍,养起私家兵,对外联合御敌,在内则你争我抢,分割土地牧场水域,好好的国家陷于内扰外患之中,长达十余年。 而那支古老的绵玉笛,就在纷乱的王位争夺战中,神秘地消失了。 女王第十九孙、三王子所生幼子阿都古当时正值华年,武功高强,英姿飒爽的少年英雄一出道,首先吸引到了无数美人火辣辣的目光,阿都古听从谋士的话,从倾慕者中挑选了四位夫人,和月国明文规定:提倡一夫一妻制,若要多娶,则必须有足够多的财产,足额缴纳多妻税归入国库。法律还规定:娶妻不得超过四位,且四妻平级,无高低贵贱之分。若有超过四妻者,任前面的四妻族酌情私下惩处制裁。 阿都古当年一次挑了四位夫人,并不为爱慕她们的美貌,而是贪图她们身后强大的家族势力,四位夫人,四股力量,宠大的财力兵力源源不断地供应支持,仍然没能助他打开王都大门,后来他遇见了能歌善舞,美丽高贵的莫克家族大小姐阿依娜,他爱上阿依娜,但四妻已满制,不能再娶。他决定放弃一切,带上阿依娜远走高飞,四妻家族阻止了他,他们一心想要将他推上王位,然后借着他的权势,仗着他们各自的功劳成为世袭勋贵,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怎肯让他半途而废?四家族一致达成协议,允许他再娶第五妻,但有一个条件:不允许第五妻生儿育女。 谁知莫克家族虽然势力不够强大,却是历代世袭贵族,极其高傲,知道四妻家族的决议后,当即拒绝了阿都古的求婚。 阿都古却深爱阿依娜,孜孜以求,在他的不断努力下,阿依娜最终嫁给他,并享有前四妻拥有的所有权利。 第二年,阿都古打败各路亲王,强势夺取了王位,成为人君,就是和月国当今国王。 先娶的四位王妃给他生了几位公主,之后大王子出生。两年后,阿依娜生下了二王子。 二王子长到六岁,阿依娜生下三王子,二王子被送到莫克家族封地去学习莫克家族的刀术,族长送给他一对丑陋的紫色鸟儿,说是族人冒着生命危险上雪山捕捉来的,叮嘱他要用心驯养。二王子长到十岁的时候,国王带他出宫四处巡察民风,十几天后回来,母妃阿依娜和四岁的三王子因宫苑失火丧生,国王悲痛欲绝,却查不出什么原因,只有痛哭一场了事。 阿依娜死去几天后,二王子屡屡出事,骑马出游,马儿忽然口吐白沫倒地而死,在河边走着,失足就落入冰冷的雪水河,终于有一天,二王子彻底失踪了,国王派人沿河找了许久都找不到,只好作罢,二王子驯养了多年的紫色鸟儿从此被大王子接手去继续养着。 而丑陋的紫色鸟儿仿似一夜之间,忽然羽冀丰满,翱翔于蓝天,人们惊呼:是紫雕紫雕回来了 紫雕重现和月国草原上空,似乎预示着和月国国运繁荣昌盛的时代即将来临,国王却不悲不喜,不露声色地悄悄着手进行他的计划。 他心里很清楚爱妃阿依娜和三王子为什么会惨死,二王子又为什么屡次历险,都是四妻家族在捣鬼他们看着莫克家族势力日渐强大,国王看重阿依娜,因为她出身高贵,阿依娜生的两个王子都十分俊秀,聪明伶俐,深恐国王立阿依娜生的王子为王储,迫不及待地下手,先除掉阿依娜母子,剩下大王子和襁褓中的四王子、五王子,看四妻家族谁家势力最强大,谁支持的王子就能上位 敢暗中与王者较劲,害死他心爱女人的,统统都得死 当年支持他,全力将他推上王位的四妻家族,出其不意地,一个接一个被打压,赐死、剥夺、充军、流放,一个时辰之前还感觉荣耀无边的功臣,下一个时辰就莫名其妙地成了冤魂野鬼、寒酸庶民 生下了公主王子的四妃也未能幸免,统统被打入冷宫,从此不得见君颜,也不能再看到儿女。 一时间,腥风血雨,凄风惨惨,国王铲除了隐患,稳稳当当地正坐在龙位上。 然而没等他喘口气,自然界的灾害频频降临了,罕见的霜冻雪封,无穷无尽的冰雹,狂风怒雨,飞砂走石,谷物无收,牛羊一批批死掉,邻国挑衅……和月国又陷入窘困的境地。 国王对儿女一视同仁,明确表示不遵循历代祖制,立长者为王储,王子们能者上位 另有特例:若谁能寻回镇国之宝绵玉笛,便能直接登上王位,不分长幼,不论王子或公主 朝臣们谁都知道老国王的心思,他在想念“失踪”的二王子,在为他争取机会。 二王子是被国王侍卫带走的,为了保护他不受四妃家族伤害,十岁那年便秘密送入中原,开始接触并融入这个国家,常年在中原地带求学,认知博大精深的汉族文化体系,他文武兼修,诗词歌赋、文章书法样样在行,更不提那些实用的专业知识比如中原的金属冶炼锻造技术、农牧水利渔业等方面,他本人都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汉化,如果不是近几年频频被召回国,他觉得他可以逍遥自在地生活在这个熟悉亲切的国家,终老异乡,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但他终究要回去,因为背负使命…… 玉煌的故事讲到这里顿住,没有再说话,明珠抬头看向天空,紫雕早已飞得无影无踪了。 她轻轻地说道:“他要找到绵玉笛,要召回他的紫雕,要回去继承王位,整顿建设和月国” 玉煌沉默不语,许久才说道:“关于绵玉笛和紫雕的故事,就是这样的了。或许对你来说有点阴暗和混乱,但以后的和月国不会是那样的,它会充满阳光和活力,会恢复到女王治下那个光辉灿烂的时期——只要有绵玉笛” “小小的绵玉笛真的那么神奇,能影响到一个国家的福祸?”明珠看着他。 玉煌微微点头:“它的神奇,在于它代表了王权,实际上就是一枚权杖这个意识在和月国人的脑子里根深蒂固,握着它,所指之处,无人敢不臣服”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二王子 第一百三十五章二王子 “仅仅如此而已吗?”明珠继续明知故问。 绵玉笛帮助她打开了通灵宝箱,它的神奇力量她不是不了解。如果它真的是和月国的镇国之宝,福祉所在,二王子心心念念,势在必得,她要不要还给他? 给,凭什么?又不是她去抢夺来的,机缘巧合,它自己送到了她的手中。 不给,那是人家的传世国宝,正值和月国自然灾害频繁之时,寻回通灵绵玉笛的意义,往大里说立刻能解救和月国受灾害所困,饥寒交迫的广大黎民百姓,往小里说是二王子登上王位之路畅通无阻,和月国也将得到一位有才能有远见的明君。 可若是还回去了,通灵宝箱怎么办?开不了,不是废掉了吗? 明珠可舍不得,每晚开启宝箱赏玩里面的各种药品,珍奇异宝,已经成为她生活中不可缺失的乐趣。以前没有通灵宝箱,她也能活得快乐自在,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自从有了通灵宝箱,凭借它救了自己,救了郑挽澜之后,她觉得她离不开宝箱了,宝箱是她的底气,是她的安全物,想到没有它之后的种种不便和无奈,明珠就禁不住发起愁来。 玉煌伸手轻轻触碰明珠娇嫩的面颊,微笑着说道:“我没见过绵玉笛,但我相信它的神奇力量。莫克家族是和月国最古老的家族,莫克祖先见证了上古圣人用绵玉笛驱散灾难,引来春风和阳光,召唤紫雕带来生机活力的整个过程,和月国最先的皇族就是莫克家族,经历了繁盛和衰弱,掌控王都几百年,后来出现了女王,女王爱王夫,传位给王夫,便又有了国王,国王有自己的家族姓氏,自然要更改国号……时代变迁,光阴飞逝,皇族更换了好几个,而最古老的皇族莫克家族一直在勤加修炼,养精蓄锐,默默期待着自己的家族子孙重登王位的时刻来临,他们有这个信心,因为他们有代代相传的预言者,能感应到绵玉笛和紫雕所在的地方。阿依娜嫁给了国王阿都古,她所生的儿子势必要登上王位,这也是四王妃家族非要害死她们母子的原因。二王子得到的那对紫色雏鸟,就是预言者不顾生命危险,攀上雪山寻找回来的紫雕幼雏,王者才能召唤来的神鸟。他还预知到绵玉笛流落到了中原,于是二王子就被国王送到了中原,寻找绵玉笛的下落。几个月前国王为二王子增补了几名护卫,护卫带来预言者最近一次梦境:绵玉笛最终会落入一位纯洁美好的姑娘手中,那位姑娘吹奏着绵玉笛,启动了一个神奇的宝箱” 明珠的心咚咚直跳,极力掩饰着自己的不安,脸慢慢地红了起来。 和月国有这样的异能人士?白露仙子不是说不能让人察觉自己有通灵宝箱吗?那人远在天边都能感知到,太可怕了 玉煌见明珠的脸越来越红,像朵娇羞艳丽的玫瑰花,不禁心情激荡,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眸里宝蓝色的光芒如火如电,炽热灼人。 明珠在玉煌的嘴唇离自己仅有一根手指的距离时避开了,玉煌失控地轻拥住她,不让她走开:“为什么?你是喜欢我的” 喜欢的人可多了,可谁是我能爱上的?谁又能真正爱我?心只有一颗,交出去了收不回来,又得不到等值的回报怎么办?不可以,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能轻易许人 明珠想推开他,却推不动,她看一眼神情黯然的玉煌:“你知道我不是自由人,就算要重新选择,也得解散了这一桩婚姻再说” 玉煌长叹口气,放开她:“解散?谈何容易明珠,你只有‘失踪’,安王府要面子,会对外宣布王妃暴亡,然后你以另一个身份,重生在另一个国家” 明珠吓了一跳:“你说‘重生’?” 这字眼太敏感了,明珠最能体会得到,难道玉煌也是个穿越人士? 玉煌忙安抚她:“别怕这样的事情我就经历过啊。只不过换一个名字和身份而已,没有痛苦,绝对没有” 明珠看着他:“说清楚点,你是怎么……重生的?” 玉煌犹豫了一会,下决心说道:“好吧都告诉你,我就是和月国二王子,原名哈里克,在和月国失踪,来到中原本朝,顶冒一位年龄相仿、病死的男孩名字身份活着。” “就这样?” “就这样” 明珠笑了一下,玉煌讲那个故事的时候她已猜到他就是和月国二王子,并不觉稀奇,只要他不是灵魂超越时空,从几千年前来到现阶段,就没什么让她吃惊的。 “你说的重生,怎会没有痛苦,失去了父母亲人,不是很悲伤吗?” “你并没有失去他们,只是远远离开他们,不见面,但能探听到他们的消息,也能给予他们需要的帮助。确实有些遗憾,但有得必有失,失去亲人的同时,你得到了真爱和幸福,亲人们会愿意你一生快乐” 明珠看着能言善辩的玉煌,他那么随意地坐在她身边,如果不是她拒绝,他会拥着她一起靠在黄梨木椅背上,此刻他斜倚扶栏,一手支撑着头,一手搭在椅背,意态慵懒,俊雅的脸上挂着温柔的浅笑。有点不愿意相信,这样一个迷死人的散漫尤物,竟然跟那个整天端肃着脸,冷酷霸道的龙代一样,也是个呼风唤雨,动辄雷霆万钧的王者 明珠闪烁不定的眼神让玉煌的心沉了沉,他靠近前来,额头抵着明珠的额头: “你不相信我了吗?” 明珠轻轻摇头:“你说的,我都信” 玉煌眼里闪动着瑰丽的蓝色光芒:“母妃告诉我,遇上美丽的女子,不要轻易爱上她,要先了解她是不是有一颗同样美丽的心灵……我违背了她的遗训,仅凭一个佩饰就动了心……幸运的是你这样美好,应该得到世间最美好的一切我希望是我,和你一起创造幸福,分享幸福,好吗?” “玉煌,我……” 明珠有种陷下去的感觉,无力推拒他的拥抱,玉煌语气轻柔,略带磁性的声音令人迷幻沉醉,他灼热的亲吻落在她额上、眼睛上,迫使她闭上了眼眸…… 楼下传来幼儿童稚的吵闹声,接着暖阁的门被敲响,雪儿在外面说道: “明珠,我们该回去了” 明珠动不了,玉煌听到孩子们来了,知道不得不和明珠分开,忽然用尽全力抱紧她,她默默数到十下,玉煌才放开,却在她粉唇上留下深深一吻: “记住我,我会找机会见你”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绸缎铺 第一百三十六章绸缎铺 把和月国使团送入会国馆,安王无心参加太子主持的招待宴会,命荆风配合江登做好暗中的各种警戒工作,自己匆匆领了赵源等人,往东街赶去,上次在东街找到明珠,他幻想着会不会还能遇到那样的巧合,一去就撞见她在东街某个地方闲逛。 和月国使团提前来到京城,接待的人是太子而非庆王,为防出现什么意外之事,安王陪同太子出城迎接和月国使团,接见了使团正使、和月国大王子阿则孜。 二十四岁的阿则孜胖大健硕,留着两撇微微上翘的小胡子,脸上始终带着抹看似很真诚的笑意,整体看上去没什么特别之处,吸引了安王和太子注意力的,却是他随身带来的两只紫雕,那样雄健美丽的大鸟,实在是难得一见。 阿则孜见太子和安王注意紫雕,得意地一笑,说:这是和月国的吉祥神鸟,只有王者,才可以召唤它,得到它的陪伴。 阿则孜旁边的使臣忙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阿则孜猛省过来,赶紧收拾起无意间流露出来的狂妄之态:他们这是来签署友好合约的,可不是来向天朝夸耀王者威风的。 太子淡淡一笑,不以为意。和月国历来国力强盛,西北过去三十六国中他是最强国,从不肯向天朝低头,也曾做过某些小国的坚强后盾,支持他们挑衅攻打天朝边境,这次要不是他们国内灾害连年,国运日渐衰弱,只怕是不会想到要向天朝称臣的吧? 不需要费一兵一卒,两国联盟,这当然是极好的事情。天朝需要和月国做为盟国,他就像西北边境上的一道天然屏障,有他的阻缓,别的国家没那么容易攻打挑衅到天朝边境地区,这样可以保证边城百姓们长期的安居乐业,和月国和天朝的经济贸易活动也能够更加顺利频繁地开展起来,和月国的镔铁、生铜、牲畜和奇异鲜美的四时瓜果,在天朝是很受欢迎的。而天朝的商人马队,最愿意去就近的和月国,将茶叶、丝绸、瓷器等物贩往和月国,换回他们的珠宝和金银。 原本该出迎使团的庆王,此时已是焦头烂额,他的封地某个区域出现瘟疫,而那个地域的十几个人在瘟疫前夜离开家乡,前往京城办事,疫情报来,庆王大吃一惊:若是那十几个人身上带了瘟疫,进入京城那可不得了,帝居之所啊,他可吃罪不起匆忙中安排将人统统拦在城门外,带往城外蔡家集居住,谁知那些人到了蔡家集安顿下来后,忽然全部病倒,一个个上吐下泻,萎靡无力,症状就跟得了瘟疫没有两样,蔡家集是一个人口密集的大镇,猛听说有客人从瘟疫盛行的地方来,而且还全部病倒了,顿时就怀疑是不是把瘟疫带到蔡家集,一时间人心大乱,纷纷要往别处去躲避,哪知早有人呈文往上作了汇报,立即有外营派了兵丁将蔡家集方圆几百里团团围住,所有人员只许进不许出,违令妄冲围栏者斩 众多医官在一队队校卫陪送下,来了又去,谁也没能验查出那些人到底患的什么病,是不是瘟疫? 庆王站在警戒线外,看着垂头丧气走出来的医官,脸色黑沉,事情传得真够快的,父皇已经知道此事,大发雷霆,一会就有太医院的御医下来诊治,若能立刻诊断出不是瘟疫,那就好办,就怕诊出是瘟疫或是根本诊不出是什么病症,那他可就惨了,那十几个人是为他庆王府办事的,他早前也与他们中间的人接触过,却没有任何症状。不管怎样,官兵们不可能拦着他不让进城,但他要像从前那样随意进出皇宫面见父皇母后却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焦躁中他想到过明珠,明珠有奇药,会配制丹丸,她必定会诊治,可以断定出蔡家集的病因是不是瘟疫。但他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怎么敢让她来这种地方,万一真是治不好的瘟疫怎么办?他不能冒这个险,不能拖累明珠,谁都可以死,明珠不能出意外。 他已接到使团进城的传报,想像着太子和安王脸上得意的笑容,他暗自咬牙:蔡家集一事绝非偶然,他已交待下去,程敏陆云飞等人正全力查探。 太阳渐渐西坠,金色的夕阳打在车辇纱幔上,折射出柔和美丽的光辉。安王透过纱幔望着窗外,内心烦躁焦急,无心观赏这些,只顾留意去看街边店铺里有没有那熟悉的影子。 他不骑马,让福至召了马车出来,一整天不见明珠,在太子身边的时候一想起她心里就扑通直跳。他不知道那个玉煌把她带到什么地方去了,但他坚信她还会回来,她不是那种没脑子自私自利的女孩,不可能抛下一切,就这样消失掉。他不想和她闹什么别扭了,只要找得见她,把她带上马车,一同回安王府就行。 三间门面的绸缎铺门前,停着一辆蓝棚马车,一位年轻男子跳下车,转身从车内抱出一男一女两个孩儿,最后从车内出来的是他的夫人吧,温婉娴雅,秀丽端庄,做丈夫的伸手要抱她下来,妻子执意不肯,怕小孩儿在旁看着不好,夫妻俩相视一笑,男子便稳稳地扶了夫人下来,两个小孩儿拍着手,喜笑颜开。 安王看着那一家子,第一次懂得羡慕的滋味,心里却又莫名地酸楚茫然:他和明珠,会不会有那样的幸福美满? 绸缎铺前边的那对夫妇,浑然不觉有人在观察着他们,各自牵了一个小孩,往绸缎铺里走去,那位年轻夫人转身之际,身上玉佩在夕阳辉映下反射出微光,安王收回目光时无意间扫了一眼,人就猛地跳了起来,一迭连声喊: “停车停车” 福至骑马凑近来:“王爷,出什么事了?” 安王已经跳下车:“福至你看,前面那位夫人身上佩戴的络子,是不是很像王妃给我的那个同心络?” 福至半天合不拢嘴:王爷什么时候有这爱好了?没事坐车上专瞧人家女人身上的佩饰? 但他到底抵挡不住安王焦虑急躁的目光,赶紧收起脸上表情,转头去看绸缎铺前面的一家子,认真看了看那位夫人身上的佩饰,然后回头对安王肯定地说道: “没错是那样儿,颜色都相同。不过是不是王妃给您的梅花同心络,这个就不得知了,女子们巧手,都会编这种好看的络子,无意编了相同的佩戴也是有的。” “你去问一问,是她编的,还是捡的?” “爷”福至傻了:“我一个大男人,哪敢去问人家这个?她男人要打我我都没理由还手” 安王看了他一眼:“你不去,我去” “别我去我去……” 但安王已经大步往前走了,福至只好跟在他身后,又招了招手,赵源等人也赶紧跟了上来。 绸缎铺里,王掌柜正在细心对帐册,抬头见东家带了一家子进来,赶紧放下手上的活计,上前来迎接。 “难得大爷今儿得闲,带着奶奶和小姐、少爷出来玩儿哪?” 封端笑笑:“王掌柜辛苦,奶奶听说你新近进了一批苏州细绸,想来看看,若是合适便带两匹回去给小姐少爷们做两件里衣。” 王掌柜忙点头道:“有的有的,这一批苏州细绸着实柔软精细,已经卖出许多,买的多是些姑娘媳妇儿,前天我见着翠儿姑娘路过门前,特意跟她说了一声,就为的想告诉奶奶有这种好货,若用得着可吩咐下来,店里送进府去就行了,怎好劳动大爷和奶奶亲自来取” 黄诗真一边看着伙计摆上柜台来的几匹细绸,一边笑道:“王掌柜不必客气,我和夫君是顺路过来的,取了布匹放车上带回去就行了,你们在店里从早忙到晚,才真是辛苦了咱家这间绸缎铺是全城生意最好的,这个月又卖得最红火,看看咱们封大爷要给王掌柜和弟兄们什么样的奖赏?” 王掌柜还未言语,五六个伙计已经在惊喜地互相挤眉弄眼,奶奶不常来店里,但每次来,他们总有好处拿,不是红包就是礼物,这一次奶奶空手而来,却说了这么句话,谁不知道封大爷疼爱奶奶是出了名的?她的话出口,封大爷敢不应承么? 果然封端呵呵一笑,对王掌柜说道:“既是奶奶开了口,弟兄们这个月的工钱便都各升一级,王掌柜也一样,再多拿一份赏金” 绸缎铺里一时间喜气洋洋,加了工钱的伙计们更加卖力,脸上笑得灿烂,变着法子哄顾客开心,普普通通一款绸缎在他们涂了蜜般的嘴里硬是被说出好几样好来。 赵源站在铺子中央,被一个伙计拉去看绸缎,听他天花乱坠般一通吹嘘,气不打一处来: “看好了,我可是爷们,怎的给我介绍这种颜色的料子?” “大哥,这是新近苏杭那边仕女最爱的绸缎颜色,您试买一个回去看看,娘子和妹子准保抢着要” 赵源没好气:“我娘没给我生妹子,娘子还在她娘家,等她肯嫁给我了再说吧” 伙计做不成生意,也不恼:“那好吧大哥,您就跟这站着,多看几眼这几匹绸子。” “为什么要我站着看?去那边坐会不成吗?” “呵呵,大哥好人才,瞧您跟这一站,对面绸缎铺里看料子的几位姑娘都走过来了” 赵源转头一看:果然三四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儿,相伴着牵手走到门前,脸红红地偷看他几眼,挨着门边儿走了进来。伙计们见她们进来了,忙上前招呼,一张笑脸,几句热心话,三下五除二便哄得姑娘们拿出银子,各自剪了一刀绸缎去,临走临走,又侧眼偷看一下赵源。 赵源哭笑不得:这算什么?想他相貌堂堂,威武英俊的从四品金刀侍卫,竟沦为这家绸缎铺的活招牌 赵源在绸缎铺万般不情愿地做着吸引女客的招财猫时,安王和福至已经接近黄诗真,刚要问话,封端发觉了,见安王玉带锦袍,头戴紫金冠,腰上系着龙饰玉佩,通身气派尊贵不凡,知道不是平常人,却不知为了何事找黄诗真,赶忙丢下手中正在看的帐册,上来先给安王一揖到底,见了礼,然后才小心地询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安王本不想多费时间,问过黄诗真就走,见他急急忙忙过来,挡在黄诗真面前,满脸担心的神情,倒也能理解他想要保护妻子的心情,便对夫妻俩简明扼要地说了原由。 封端放心了,原来只为了这件事,那就没什么可担忧的。 黄诗真却禁不住多看了安王两眼,心想这是怎么回事?明明是借了玉煌的络子,照着样子自己打了两条,怎么眼前这位贵公子却说这同心络跟他妻子遗失的一模一样?还要跟她讨要去看一看 安王静静地站在面前,不言不语,目光清冷地看往铺子另一边,黄诗真无奈地解下玉佩,却转手交给封端,封端递给安王: “公子请看” 安王也不等福至去接,自己就拿了过来,先看了看玉佩,然后翻转过玉佩背面,只见光滑莹润,并没刻有什么字,当下略显失望,把玉佩还给了封端: “打扰二位了” 说完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吩咐福至:“给咱们王妃也买几匹那样的细绸吧,或许她有用” 封端听着吓了一大跳:什么,王妃?那这一位无疑如他所猜到的,是位龙子啊 一把拉住福至:“敢问大哥,这位是?” 福至小声道:“是安王殿下” 只见咣当一声,黄诗真手中一把剪刀跌落地上,安王闻声回头,看到她的脸瞬间变得惨白,身子摇晃两下,一双秀丽的眼睛直直地瞪着他看,封端扶住她,将她揽进怀里,她才闭上眼睛,脸上微露痛楚惊惧的神色。 安王楞住了,她是谁?认识他吗?为什么听到他的封号有这个反应?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回家 第一百三十七章回家 赵源走来,附在安王耳边说了句什么,安王脸上表情一松,顾不得去看黄诗真,大步走出绸缎铺,登上车辇,一行人很快离开。 赵源接到传报,王妃和雪儿姑娘,出现在城西往城南的街面上,陈规已用车子接到她们,正在回王府的路上。 安王心里一块石头落地,闭着眼靠在车内椅背上,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些微倦意悄然袭来:体力的消耗从来难不倒他,最怕的是这种心灵上的折磨,他虽然时刻坚定自己的信念,相信明珠会回来,内心深处仍然十分害怕,万一她真的跟那个玉煌走掉了,怎么办? 他做过很多次假设,假设明珠丢弃他,永远消失,每一次都体验到心碎如齑粉的感觉,好像自己已经活够了,再也没有迎接下一秒钟的欲望和能力。 陈规驾驶的马车上,明珠也微带倦意闭了眼,靠在座位上假寐,雪儿看了看她,笑着打趣道:“这会儿知道困了,刚才和玉煌谈情说爱可精神着呢” 明珠脸一红:“瞎说什么回去谁要问你,闭紧了嘴巴别乱说话” “知道了,难道我想找死不成?我可是你的爪牙帮凶呢” 说着话,马车忽然一个急刹,两人差点翻了个筋斗,雪儿骂道:“搞什么想害死王妃娘娘啊?” 外边传来陈规陪着小心的声音:“属下该死只因前边拐弯处忽然转过来一队人马,速度太快,咱们不得不急忙停下……” 前边过来的大队人马确实来势太快,还好陈规急刹住马车,他们也赶紧地收势,仍然险些儿撞上,马头都碰着马头了。 “呔怎么走的路?冲撞了庆王殿下的驾,你可知罪” 原来是庆王的车驾,走在队前的侍卫大概心情不好,高声喝斥。 陈规听得那侍卫叫嚣,心里窝火:小小一个队前侍卫,敢跟他四品金刀侍卫叫板,不就是庆王殿下车驾吗?他这边虽然只有四名侍卫在侧,可护的也是安王妃、本朝第一王妃娘娘,秩品足以和庆王同级,他才不怯场呢,当下朗声说道: “四品金刀侍卫陈规在此,护送安王妃回府,并无意冲撞庆王殿下车驾,还请见谅” 前边队伍沉默下来,一听说是安王妃的车驾,这下就分不清是谁冲撞了谁。 庆王坐在车里沉思,也被忽然停下的车速惊了一下,问是怎么回事,侍卫报说是前边一辆小马车拦了去路,因两边速度都不慢,差点撞上了,正争执不下。 庆王不耐烦:“教他让开道就是了” 谁知侍卫去而复回,禀道:“是安王妃的车驾,已让道,安王妃说让王爷先过去” 庆王既惊且怒:“一群瞎了眼的狗奴才第一王妃的车驾也敢冲撞,撞着了没有?可伤着了人?” 也不等答话,急忙下了车,往前边走来,陈规听了明珠的话,把车驾靠边,见庆王来了,稳稳跳下车行礼。 庆王摆了摆手,温和地说道:“你是安王身边的陈规陈侍卫?” 陈规低着头:“正是在下” 庆王说道:“陈侍卫辛苦了方才是本王侍卫们不对,冲撞了王妃车驾,冒犯陈侍卫,待本王叫他与你赔礼” “不敢原是我的错” 陈规假意谦恭,实际很想让刚才那瞎叫嚣的的小子出来给他们道歉,确确实实是庆王人马的错嘛,横冲直撞的,还不把人放在眼里,什么德行,放在他手下,犯了这样的错,不打他五十军棍才算。 这时雪儿从车里走了下来,接着扶明珠下车,庆王亲自过来了,说话还那么大声,明珠再想偷懒也不好装聋,只好下车和庆王见一见。 庆王上午见着明珠,她还是一副风流俊俏男儿装扮,这会又变回俏丽多姿的娇美女儿本色,到底明白陆云飞他们为什么找不到明珠踪迹了。 他叹了口气,微笑着说道:“你真调皮这一天三变的,行踪不定,到底想干什么?” 明珠未及答话,忽听陈规在旁低喊一声:“王爷” 是安王到了,问明了车子停在路上的原由,走上前来,刚好听见庆王叹息着,用含带着无限宠溺的语气对明珠说话,明珠站在他身旁,安王只看到她的背影,轻衣简装,娇俏可人,他能够想像得到她脸上此刻带着什么样的甜美笑容,那笑容却是给庆王的,而不是他 明珠回头,果然看到安王冷着脸站在后头,眼神闪烁不定,好像眼睛里有点发红,这人怎么了,砂子进眼揉的吧? 刚才怎么给庆王行的礼,这会儿还照样给安王行一个,想起来有点不公平:凭什么王妃要给王爷行礼,而王爷可以腰都不弯一下,受之坦然? 庆王还好,笑mimi地看着可人心,这安王却太什么了,冷冰冰地一声不吭。 这里明珠腹诽着,那边安王心里其实别扭坏了,看见明珠他很高兴,很想给她一个大大的笑脸,如果她愿意他还想抱抱她来着,可是明珠身边却站着庆王,庆王用宠爱的目光看着她,用本该是她丈夫才能用的宠溺口吻教训她,而她竟然没有一点反叛的样子,就那样笑嘻嘻地接受,安王想到若是当初自己没有谋娶明珠,她就会嫁给庆王,此时两人应是十分的恩爱融洽,不由得心里一阵急痛。不知不觉就把那点看到明珠的欢喜心情隐了下去,脸上也没有笑容,仍是平日里的清冷模样。 “王兄可是从城外蔡家集来?那事情怎样了?” 安王和庆王相见礼毕,随口问了一句,庆王脸上顿显疲惫之色:“从早上到现在,一点进展没有,原先病的那些人没有好转,却也没有过气得病的人出现,医官们诊不出是什么病症,御医已经下去看过,尚未拿出论断。” “你们在说什么?谁病了需要御医?” 明珠刚才是有点昏昏欲睡,下车走一走又精神了起来,听见他们说话,忍不住插上一句,纯属无心,没事找事,如果他们嫌她麻烦可以让她先回家去。 庆王和安王同时闭上嘴,安王不等庆王说话,对他做了个揖:“王兄刚回城,想是很累了,就请先过去吧,我们随后再走” 说着拉了明珠的手,紧紧握着,往他原先坐着的高大车辇走去。 明珠心里不忿:他倒是自然得很,一来到和她像仇人似的冷眼相对,不打一声招呼,给他行礼他还当没看见,这会想牵人家的小手儿就牵上了,毫无半点扭怩之感。 是他家小猫小狗吗?想抱就抱,不想抱一边凉快去。 气死人了 回头看一眼庆王,他脸上的失落让她心生怜悯,禁不住停下脚步: “庆王殿下,有事尽管说,别的不行,若是病痛需要用药,或许我可以帮你” 安王手上用力一带,明珠不提防,踉跄着险些跌倒,他当然不会让她跌下去,直接揽进怀里,低声对她说道: “别生事已经交由太医院处理,总会有结果的。你不要随意插手,坏了人家办事程序” 明珠仰着脸瞪他:“才不管什么办事程序,我的脚踢到石头了,疼死了你这个坏蛋” 安王吃了一惊,见她粉脸涨红,一双清亮的凤眼瞬间蓄满泪水, 想是真的撞到石头,很疼很疼的了。 他心里大痛,眼睛也红了,急忙抱她起来:“对不起是我错了,我太粗心了我们到车上去,我给你看看……” 庆王跑过来,一脸惶急:“怎么了?明珠你哪里不舒服?” “没事,踩到一颗石子而已”明珠故作轻松,眼里打着转的泪花却没法隐藏过去。 庆王阴着脸看了安王一眼,对明珠说道:“安王府还很远,脚伤了不好走,不如庆王哥哥带你去一个地方,就在这附近,很安静,很好” 安王冷笑,一言不发,抱了明珠登上车辇,明珠却揪住他胸口的衣裳要他停下来,一边从他身前探出头对庆王说道: “谢谢庆王殿下天黑了,我还是想回家。你若需要我帮忙,明早可以来找我,这几日我都有空” 安王听她这么说,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她终究是要插手帮庆王,好笑她什么时候没有空了?单这几日有空,这不是指着贞敏贞玉来了,她好趁乱到处跑吗? 明珠另一句话却让他内心无比温暖,情不自禁地把脸埋在她柔软的发堆里摩挲着,她说:天黑了,我还是想回家 娇慵疲软的声音,小鸟归巢的切切心情,或许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安王府芷蘅院,已经深入她的心,她依恋那个地方,那是她的王国,她的地盘,除了那里,何处能当得她家? 他将明珠放到座位上,刚要捺起她的罩纱罗裙,明珠的手便按了上去: “我自己来” 安王看着她:“我是你夫君,怕什么?” 明珠执拗地推拒他:“那也不行,我不愿意” 安王一口气堵住咽喉,也犟上了,坐在她脚边不走。 明珠只好捞起裙脚看看绣花鞋上没破洞,也没渗血水,估计那脚拇指撞到石头上,也就是伤到瘀紫而已,不至于脱皮出血,便不作理会,想盖上裙子了事,谁知安王手快,抓住她的脚,一把脱了鞋子,又顺手扯掉布袜,露出一只雪白粉嫩的脚掌来,五只小脚丫,玲珑可爱,修剪成圆珠形状的脚甲上还涂了紫红色的蔻丹,看着倒不像是脚丫,而是一串儿珠玉宝贝似的。 那受伤的大拇指果然仅仅是略有瘀紫,并未脱皮出血,安王心痛地朝明珠的脚拇指吹了两口气,抱在怀里,不让明珠收回去。 见安王捧着她的脚像赏玩宝贝似的,明珠红了脸: “放开我母亲说了不能随意让人家看到自己的脚” 安王笑道:“我是你夫君,和你同床同枕的人,又不是没看过” 事实上他还真没看见过明珠的脚,新婚同床那两个晚上,他躺下就睡着,根本没有时间仔细看她,最近一段日子倒是天天和明珠同住,她防他像防狼一样,一上床就用薄被把自己裹起来,用棉被当隔墙,还有龙仅那小子来搅局,有机会抱抱她,闻闻香气就不错了,哪里还敢全身到处去摸去看? 明珠窘住,忽然想到新婚夜邀请他同床歇息,他看着她那怪怪的眼神,第二天夜里还为他不陪自己睡觉而哭泣,到清晨醒来发现他拥着自己睡得香甜…… 这都算什么事啊,真丢脸 她脸红红地咬着唇说道:“如果时光能倒流,我希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安王看她这样,猜也猜得着她想到哪里去了,心情稍稍一沉,立刻调整好自己,说:“我也希望时光能倒流,一切就不会是这样——我和你一开始就会幸福美满” 明珠楞住了,不大明白:“你说什么?” 安王看住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时光若倒流,我会是两年前你在御花园里遇到的第一个男人” 明珠转着眼珠子看了他两圈,吃吃笑了起来:“真想不到,你还有这一面” “什么面?”安王被她那样看得心发毛,总算没发作,装镇定。 “怎么说呢?”明珠想了想:现代人说的愿望、幻想、想像力,在古代只用一句作概括:“痴人做梦” 安王握着的手举到她额前,幻化为掌,温柔地抚弄她顺溜的刘海:“就算是痴人做梦吧,那也是我真心所想” 明珠躲开他的手,心想这人是想给她一个爆栗吧,什么时候学会这招了。 一路闲话,不知不觉回到了安王府。 车辇直接从侧角门小铜门驶入,安王说:“到家了” 明珠拿过袜子小心套上,穿鞋时她吸了口气,安王立即阻止她:“脚拇指肿起来了,穿不了鞋,就别穿” “那怎么办,总不能光脚走路吧?” “我抱你回芷蘅院” 明珠笑笑:“我可不是林侧妃,没那么娇贵。” 安王咬牙:“你是我的王妃,我抱你,理所当然” 明珠哼了一声:“那贞敏,贞玉,雪儿,一路抱过去,也都是理所当然” 安王沉默了一下,忽然眼睛亮亮地看过来:“你很介意?” 明珠切了一声:“我要介意你就死定了我才没林侧妃那么笨,如果我是林侧妃,呸我才不是她——如果我的丈夫当着我的面抱了哪个女人,我不会自己伤害自己,首先要奸夫yin妇好看,捡两块石头,啪啪第一块砸男人的头,第二块砸女人的脸,一个没了头一个没了脸,没头没脸做一对儿去吧” 明珠说得畅快,安王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听到外边福至请下车的声音,明珠扶着安王的肩站起来: “王爷先下去,叫雪儿来扶我,不然用个软轿也行” 安王拦腰抱起她,不管她拼命挣扎,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都不行,我抱着才好我记住你的话了:从今后不管是谁,我都不碰,只抱你一个女人,行了吧?” 明珠头上似有无数根黑线刷下,十分的难为情: “我什么时候那样说过了?我从没对你提什么要求,你不要……” “提了刚刚在车上,你警告过我,我以后自然再不敢了” “不是,那是打比方,不是针对你来说的” “不是针对我说的吗?可我就是你董明珠的丈夫啊,全天下没人不知道的” 明珠哑口无言,良久才欲哭无泪地说道:“讲点道理好不好?我要被你气死了” 安王笑得气喘,他不是没找到戏弄明珠的方法,只要心情气氛合适,他也能把明珠气得抓狂,当然最后还得哄回她,不能让她记恨。 他柔声道:“回到芷蘅院我再跟你讲道理,你给我解释一下贞玉贞敏是怎么回事” “这个嘛?”明珠有点心虚:“应该没什么事吧,我早上出门出得太急,忘了她们都在干什么了” “哼你这个嫂嫂当得好啊,贞敏贞玉好像都出了点状况,你一会回去就知道了” 明珠感觉自己老往下滑,下意识地伸手攀住安王的脖子,安王趁机将她往上一托,明珠的脸就贴上了他的脸,福至和陈规那两人已经成了精,早前还跟着,后来渐渐地落后,最后居然没影了,连雪儿也不见。安王贴着明珠的脸深吸口气,就要吻她,明珠急忙避开,她想到了玉煌,玉煌在她唇上留下一吻,要她记住他 天啊这怎么办?乱套了 明珠全力抵抗着安王,左闪右躲,最后要挣脱下地了,安王才放过她,喘着气恨恨地,不肯罢休地在她耳垂上啄了一口,咬牙说道: “小坏蛋,你要折磨死我了” 明珠松了口气,又叹一口气:“何苦呢?跟你说过了,我们的缘份只在于此,我不能放下心结和你在一起你怎么就不肯放过我?” 安王故作轻松地笑了一声:“我也跟你说过了,要用一辈子来还你宁可从来没见过,见着了,生了情,怎肯放下?是你抓住了我,把我带到如此境地,半途又把我丢弃,那算什么?那样做可不地道” 明珠半晌转不过弯来:“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点都不懂?明明是你们坏了我的终身幸福,我不跟你计较也就算了,还反来咬我一口,太没天理了” 她激愤地用力撑了一下,安王差点抱不住她:“小祖宗王妃娘娘咱们可是在桥上,一起跌下荷池不是玩的” 明珠不敢动了,嘴上却不闲着:“我和你肯定八字不合,从没有过好好说话的时候,总要大吵大闹一场才算完,你不讲道理,自己理亏就凭力气压制人,打我也打了,点穴也点了,刚才又把我的脚弄伤了……再和你这么过下去,非给你弄死不可,我得赶紧……” 明珠絮絮叨叨地说着,安王仿似充耳不闻,只抱稳了明珠,一心一意朝着前面悬挂了两盏红色宫灯的雕花红木门快步走去,到得门前,正好赶上明珠最后那句话说到一半,他用力搂了她一下,明珠一口气被隔断,后半句出不来了,安王笑着说道:“瞧到家了我们回家了快叫门”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养人的鱼粥 第一百三十八章养人的鱼粥 秦妈妈、秋痕和琴棋书画看到安王抱了王妃回来,只道又出什么大事,急忙围拢来,明珠摆摆手:“没事走路不小心撞上石子儿了” 秦妈妈便用手指着听琴和赏画说道:“那晚我为何不让你们给王妃修剪脚指甲?就是怕走路碰着小石子儿,偏不听我的话” 明珠无语:原来这典故从这时候来的前世小时候她家保姆红姨总不让她晚上剪脚指甲,也说的这个意思。 看着听琴和赏画难堪的样子,明珠只好替她们开解:“也不是我自己不小心,原是别人害的” 安王正把她抱进上房,闻言停了一停,轻声道:“别这样说好不好?我宁可伤到自己也不愿你疼” “可现在是我疼”明珠瞪了他一眼。 安王便不作声了,走到软榻前小心把她放下,松口气,望着她笑道: “倒也有点斤两,这一个月鱼粥没白吃” 四侍掩嘴偷笑,明珠红了脸,不高兴地斜眼看他:没怪你占人家便宜就不错了,还敢嫌我胖 秋痕替明珠理了理微乱的鬓发,说:“王妃是先淋浴还是先吃饭?香汤早备好在内室了的。” 她知道自家小姐习惯,往日在府里,玩了一场回来,不管多饿都要先淋浴再吃饭,根本不理会闵夫人和婆子们平日关于“饥不浴饱不梳”等等养生惜福的训导。 明珠被安王取笑,想尽快让他消失,便说:“我没出什么,王爷倒是出汗了,你们先服侍王爷去沐浴更衣吧” 安王听了,也不推辞,含笑由秋痕赏画簇拥着往内室去。 听琴和观棋自去寻王爷王妃晚间换洗的衣物,秦妈妈陪在明珠旁边,笑着对她说道: “王妃莫恼,王爷没有别的意思。王妃一天一碗鱼粥吃着,身子慢慢强壮起来,其实最高兴的可是王爷” “怎么说?” 秦妈妈笑道:“王妃还记得王爷前阵子带您上白云寺祈福?那天王爷见王妃精神那么好,笑得那么高兴,便问老奴说:有什么办法让王妃身子尽快恢复健康?老奴便据实说王妃您原是不爱吃药的,奉了王爷的命才喝林侧妃送来的药汤,药补只怕不行,其它的燕窝粥人参汤也不大愿意吃,就是爱喝两口甘妈妈熬的鱼汤。王爷听了,当即召来总管,要他派专人每天天不亮就赶到城外玉泉河边去寻打鱼人,搜罗难得的新鲜蓝刺鱼,拿回来交给甘妈妈给您熬粥,那可是上等滋补品啊。王爷那次与您前堂闹过一场,怕您生气不吃,特意交待老奴和甘妈妈,不提鱼粥是他让做的,只管哄您吃就是了。今儿要不是王爷自己说出来,老奴可还不敢说呢” 明珠抿着嘴沉默了半晌,方说道:“那鱼粥好腻人,谁爱吃?今日起我不吃了” 天天吃着的鱼粥居然是安王亲自交待给做的,这点明珠怎么也想不到。 还以为是甘妈妈听见自己说过爱喝她的鱼汤,变着法子做的呢。鱼粥是很好的滋补保健食品,这个她是知道的,小时候就经常吃,保姆红姨的手艺比甘妈妈可差远了,或许是前世的鱼不如现在的鱼好吧,甘妈**鱼粥并不是她说的太腻,相反却是每天吃也吃不烦的,也许这就是蓝刺鱼的一个特别之处,清甜不腻,爽口鲜美,还特别养人吧,她也觉得自己这些天有了些变化,里衣衬裤似乎短了,还以为布料缩水,想是个儿在拔高,身上在长肉 该死的安王,不讲道理,做的事也违反常规,与人不同,先把她害得淹淹一息快死掉了,这会子又天天给高档滋补的鱼粥吃,秦妈妈要不提醒,不知不觉地这么吃下去,哪天长成个胖妞都有可能 芷蘅院说是归属自己,到底还是被他控制了,秦妈妈甘妈妈都还听他的,也许自己吃的滋补食品还不止鱼粥,汤里菜里不定加点什么呢。 秦妈妈给明珠说了这一通,本意是想让明珠晓得王爷对她的好,谁知她竟然是这个反应,老婆子吓得不轻,捺起裙子就跪了下来: “王妃娘娘饶了老奴罢娘娘不吃鱼粥,王爷只道是老奴暗中教唆的,这一次准保不留老奴在这院里了” “秦妈妈,你实话对我说,除了鱼粥,可还给我吃了什么别的?”明珠冷起脸来问。 秦妈妈急了,叩首说道:“王妃娘娘请相信老奴,老奴是绝对忠于娘娘的但王爷在府中至高无上,有时不能不听他的话,对王妃有利的,奴才们自然不反对,但凡对王妃有一点点坏处,老奴定会想法子制止,并禀报王妃知道王妃放心吧,只除了鱼粥,再无别的” 明珠看秦妈妈这样,心里是信了的,嘴上却说道:“我为何在芷蘅院自建一个小厨房,妈妈是知道原因的,若犯了我的忌,不止妈妈,这院里的人只怕一个都留不得” 又叫她赶快起来,宽慰道:“你们对我好,我是知道的,我也知道王爷就是这王府里的天,所有人包括我在内都得听他的,但他要芷蘅院做什么,你们不能瞒我,好歹让我知道,这样有什么,我也就怪不着你们。放心吧我在一日,这院里的人就散不了,我会待你们好好的” 秦妈妈从地上起来,却又担心地问道:“那鱼粥……” 明珠说:“我已经很好,不需要再吃鱼粥,妈妈别怕,我知道怎么说,必不会牵累你和甘妈妈。” 秦妈妈不舍地说道:“可惜了王爷一片心呢,王妃若是不吃,只怕这鱼要拿去芳华院了” 明珠靠在矮几上喝了口茶水,不解地问:“芳华院没有吗?那位可比我柔弱多了” 秦妈妈叹道:“您道这蓝刺鱼是容易捕得的?只那玉泉河里才有,又是比人参燕窝好了不知几十倍的滋补物,每日捕到也就那么几条,皇宫御膳房、各公卿候府、王府都想要,有钱都不定抢得,王爷亲自下了令,安王府每日往玉泉河边跑的专人都十几个,拿回来的鱼也就两三尾,熬了汤,剔了肉,也只够给王妃做一碗粥,哪里顾得林侧妃?好在林侧妃吃惯汤药,名贵的补药补品,她那儿多着呢,堆着都可以开个补药铺子了” 秦妈妈说得有趣,明珠禁不住莞尔一笑,心里暗叹:补药补药,那终究是药啊,怎能长期总吃着?再贵再珍稀的补药,没有妥当安全的服用方法,只能是越补越虚,越吃体质越差,还不如平平常常的五谷杂粮来得实惠 安王从内室出来,换了一套舒适的淡蓝色家居长袍,腰间仅系一束冰蓝丝绦,头发已抹得很干,披散在后肩,简单清爽, 俊美飘逸,平静柔和的眼神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减少了一些惯常的清冷,竟平添几分温文气质,明珠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心痛 第一百三十九章心痛 安王的心抑制不住地跳快几拍,他期待明珠看他,那双黑蝴蝶般灵动美丽的眼眸让他迷醉,他喜欢细细回想两人初遇时的情景,马车上俊美的少年,小脸吓得苍白,一双凤眼却熠熠生辉地看住他,笑容纯净,用甜脆的声音向他道谢。那时他在干什么?居然不把她放在眼里以为不过是个对他有点崇拜意识的小男孩,怎么也没想到她是个怀春少女,一见钟情,早已把他放在心里。新婚夜她认出他,很惊喜吧?流光溢彩的眼睛,半带羞怯粉红的脸庞,掩隐不住欢喜的笑意。入宫晋见皇祖母、皇上和皇后,她紧紧牵住他的手,喝酒后犯困耍赖要他抱上车,小鸟依人一样钻进他怀里睡觉,以及三日回门那天清晨,她高高兴兴,像个真正幸福快乐的新娘,向所有人昭示她的喜悦和甜蜜…… 她分明那样喜欢他,真情自然流露出来,毫无半点生涩之感,那时在她的意识里,他是她的夫君,她的亲人,是她此生爱戴和信赖的男人 安王的回忆既甜蜜又苦涩,上天待他不薄,给了他和明珠这样的缘份,偏又生出这样那样的事端,他还来得及挽回一切吗? 他微笑着走到明珠身边,柔声说道:“我抱你进去吧,秋痕已经备好香汤,洗个澡,我们就去吃饭。” 明珠站起来,她换了宽松的绣花拖鞋,行走自如:“我自己可以走了,等会擦点药,明天早上就能好王爷忙了一天,想也饿了乏了,不如您先去和贞玉贞敏吃晚饭吧,我一点不饿,什么也不想吃,就是困了,洗完澡,想歇着了” 若换在平时,她这番话又要招来安王一顿教训,但此时安王一点火气也没有,平和地说道:“既不想吃饭,那让她们给你拿鱼粥来,总得吃点食物才好睡下” 明珠装出厌烦的表情:“别提鱼粥,天天吃,吃得我都想吐以后再也不要吃了。秦妈妈,告诉甘妈妈,明日再给我熬鱼粥,我就把她赶出去” 说完不看任何人,让知书扶着,进内室沐浴去了。 安王目送她离开,长眉微蹙,神情落寞,秦妈妈看着不忍,说道: “王妃娘娘刚才坐这儿生闷气呢,想是王爷说的那句话伤到她了” 安王怔了一下:“我说什么了?” 秦妈妈低声道:“王爷说王妃有点斤两,王妃可不是想成王爷嫌她胖了?女子们最在意的是身材体态,最恼别人说自己胖,王妃就觉着她真的胖了,决意要减食,明日起不但不再吃鱼粥,其他的肉食都要减呢” 这秦妈妈却是个老了成精的,幸亏她生性忠厚有善根,不然光是这察颜观色、能言善辩的本事,放在内宅里伺候年轻的女主子们,不生出许多是非来才怪。 安王听了秦妈**话,舒展开眉头,微笑道:“我怎会嫌她?她倒是真会想,这样哪算胖了?脸儿还不及大婚那日圆润呢” 他想到大婚第二天早上一觉醒来,睁开眼就看到明珠偎在他怀里睡得香甜,娇美的脸儿圆润可爱,他那时竟然紧张得马上就要翻身下床,却被她压住衣裳,怎么也爬不起来,又怕惊醒她,屏住气弄了好一会儿才把衣角扯出,头上身上都冒汗了。 秦妈妈见安王脸上微红,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提醒道:“王妃嫁到王府将近两个月,个儿长高了呢” 安王含笑点头:“我今日注意到了王妃的衣饰要全部换新的,明日就交待下去,妈妈可要记着了” 秦妈妈俯首道:“老奴记住了,待明日唤了衣作坊和绣坊的人来” 安王想了一下,说:“衣饰和绣品我们王府做得还算好吧?若不成便交到宫里去做” 秦妈妈笑道:“咱们王府绣坊的绣娘是京城里出挑的巧手,王妃也夸过呢,王妃身边的秋痕姑娘对绣品最是挑剔,雪儿姑娘紧着衣裳样式,都无话可说” 安王微微蹙眉:“雪儿姑娘就罢了,衣裳样式太求新出奇未必好看,不用问她了,让秋痕和琴棋书画帮着王妃参详,头面等饰件……” 秦妈妈才想起来似的,急忙禀道:“王爷恕罪老奴昏了头,这件事都给忘了:今日午后宫里皇后娘娘让内侍送来了三套头面饰物,都是赐给安王妃的,一套红宝石,一套紫水晶,一套纯金粹薄箔片串珠花冠,都还在隔壁上厅供着。因着王爷和王妃都不在府里,贞敏公主和贞玉公主帮着接了,二位公主观赏了许久,都赞叹不已,说那可是时下最精致完美的手艺,用的珠宝材料又是最珍贵的,贞敏公主还羡慕王妃有福气,能得到皇后如此大手笔的赏赐” 安王哼了一声,冷笑道:“我的王妃难道要承她的赏赐才能穿戴体面?收起来吧,不必让王妃看到。” 见秦妈妈怔了一下,安王说道:“妈妈不必担心,我早已在宫里司珍坊订做了几套上好的头面,也有你说的这几样,红宝石、紫水晶和纯金粹薄箔片串珠花冠,你只需要压住今晚和明日上午小半天不让王妃知道,最迟午时就取回来,到时说是谁给的都无妨,她喜欢就好” 秦妈妈犹犹豫豫地点了点头,心里那个纠结:刚刚还在对王妃表忠心,这会儿又要背叛上了,帮着王爷瞒她这王爷和王妃再不和和睦睦起来,她这芷蘅院的管家婆子日子也不好过啊 “皇后娘娘赏的那三套怎么处?”秦妈妈问道。 安王一笑:“这个容易,贞敏贞玉不是喜欢吗?她们都是公主,可以佩戴王妃制式的头面,到时送给她们做嫁妆吧” 说曹操曹操到,门外侍女报说贞玉公主来了。 安王说:“她这时候来做什么?” 秦妈妈笑道:“贞玉公主一天不见王妃,刚才就不肯先吃饭,这是来等着王妃邀她共进晚餐呢” 安王眼睛一亮:“让她进来坐坐吧,王妃估计也快出来了” 贞玉和安王说了几句话,明珠从内室走出来,很不满意听琴挑的家居服,粉蓝色绣花裙衫,竟然和安王穿的袍子一个色系,让她想到情侣装,心里好不别扭。 “不喜欢这件,另给我寻一套来,不介什么颜色的” 秋痕小声劝道:“这衣裳很好啊,平日您也爱穿,又不出门……” 忽见贞玉走来,看了一看,说道:“为什么要换啊?这衣裳好得很” 听琴早跑去开了衣橱,重新拿一套粉红色的过来,被贞玉拦了回去。 明珠只好作罢,对贞玉笑道:“贞玉妹妹来了,我刚想过去看你们呢贞敏呢?还有……那个灵王呢?” 贞玉撇嘴道:“你还记得问呢,哪有你这样做嫂嫂的把我往那儿一扔就不管了,自个跑去玩,这一天都不见影子,把我急坏了,又饿坏了,先管我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同你说” 明珠看看听琴:“你们怎不服侍好二位公主?到现在不让人吃晚饭?” 贞玉说:“不关她们的事,是我非要等你回来。哪有主人不在家,客人自己用饭的道理?” 明珠心想麻烦,以为这么晚了,躲过今晚不见她们,还是没办法,自己惹来的,还真不能丢开不管。 只好说道:“等我一会,我梳个头就好。贞敏没来吗?知书去请贞敏公主,就说——安王妃请她前厅用膳” 隔着屏风,安王坐在软榻上喝茶,唇角微泛一抹笑意。 秦妈妈、知书等再三的去请了贞敏,最后明珠又亲自到月洞门去相迎,才见贞敏姗姗而来。 明珠问过秦妈妈,得知早间贞敏被安王狠起脸训斥的事,当下不得不好好抚慰她一番,贞敏听劝,又委屈地落了几滴眼泪。 明珠对贞敏说道:“总有瞌瞌碰碰的时候,你以后会习惯的,咱们王爷虽然粗暴些,总能分得清远近亲疏,自小儿一起长大,怎会比外人疏离?对吧王爷?一家人心里不要留什么结子,来贞敏,给王爷盛碗汤,王爷说声对不起,这事就过去了” 安王瞅着明珠,啼笑皆非,娇滴滴不管家事的王妃,最能胡搅蛮缠的人,居然会摆出这么端庄严肃的主妇姿态,大概在娘家看多了宰相夫人如何调停儿子媳妇妯娌间的矛盾吧,说起老道理来一本正经,像模像样。 心里腹诽完了,还得赶紧想着怎么应付她那番话的意思,什么一家人,谁和谁?这小坏蛋还是存心给他捣乱 眼看贞敏脸上现出微笑,伸手拿起了汤勺,安王略一沉吟,站起来笑道: “王妃说的没错,我做为兄长对妹妹们是不够体谅小心,以后改过。这汤我来盛,为王妃和妹妹们每人盛一碗,就当是惩罚我了吧” 赏画很机灵地给他送上汤勺,另有侍女将各人的汤碗摆在汤钵边,便于他盛舀——王爷亲自给桌上的人分汤啊,谁见过?一个个睁圆了眼睛看,安王到底不笨,做得很好,一滴汤水没滴落桌上。 舀完了三碗汤,自有侍女一个个送到王妃和公主面前,明珠看着贞敏笑得灿烂的面容,心想这样儿就行了?就放过他了?怪不得把那家伙纵容成这样自傲自大 弯起唇角冷笑了一下,抬眼看向安王,却见他含笑看自己,索性像贞敏那样做出高兴的样子,朝他露齿而笑,恶心他一把,谁知他意会不到,还愉快地对她点点头,明珠自己受不了,低下头喝汤,她一垂下眼眸,安王笑得别提多开心。 贞敏心里的不快算是除去不少,贞玉和灵王白天倒没出什么事,有奶娘桂妈妈和七八个宫女、安王府十多个婆子侍女服侍着,贞玉和灵王在水阁里弹了许久的古琴,谁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话,一个教一个学,很认真很配合,直到安王到来,让琴棋书画将贞玉送回芷蘅院,和贞敏作陪,他自己带走了灵王,估计出府的时候顺便将他送回灵王府了吧。 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王府里没发生特别混乱的状况嘛,明珠躺在床上快要睡着的时候迷迷糊糊想着,心里不是很满意。 安王用过饭后去了书房,明珠送贞敏贞玉回西院,陪着两人闲聊了一会,便告辞出来,回到上房把雪儿找来交待了几句话,看会书,练了几个字,眼见夜已深深,不知道安王到底回不回来,又实在困了,就把侍女们打发出去,自己抱了两床棉被隔好床,躺下睡觉。管他来不来,自己准备好,睡着才安心。 安王在书房看了几本刚送来的文谍,又找侍卫们问了些事,最后来的是赵源,回话说:白天去的那家绸缎铺主人名叫封端,二十七岁,京城名贾,世代经商,生意做得很大,十几岁起走南闯北,很有些胆略见识,娶的头一位夫人是同为名商的邹姓人家女儿,貌丑善妒,夫妻感情一般,无妾室,邹夫人后因难产去世。现在的夫人为续弦,三年前娶回的,名叫黄诗真,十九岁,青州人氏,美貌贤淑,封端爱之珍之,极少再远行,夫妻俩共同抚育一女一儿,生活幸福美满。 安王心里一动:黄诗真,青州人氏?对他有那么大的反应,会否跟这个有关? 十九岁,与林侧妃同年,三年前她出嫁,三年前他遇到了林侧妃,这其中有什么关联? 不论有什么关联,他管不着,他感兴趣的是她身上的梅花同心络,丝绦颜色,七朵梅花的形状布局,甚至玉佩的质地都几乎一模一样,实属罕见,福至去到绣纺问过巧手的绣娘,绣娘们说各人心思不同,若是没有模子,不可能编出相同无二的络子 打听到王妃已睡下了,安王让人找了雪儿过来。 雪儿显得有点惴惴不安,一双桃花眼警惕地偷看一眼安王,便垂下眼睑。 安王冷冷地看着她,这个艳冶娇俏的女子,凭着和明珠同年同月同日生,就能和她结缘,得到她深厚的友情和过份的袒护,甚至背叛和伤害都能相容,他有点想不通,明珠并不傻啊,值得对她这样吗?难道雪儿有什么妖术,迷惑了明珠不成? “雪儿姑娘,请坐”安王客气地说道。 “谢王爷”雪儿没敢坐,安王看得她发毛,那样冰冷的目光,让人的血液都停滞了。 “请雪儿姑娘来,并不为别的,想问一问:雪儿姑娘今日带着王妃都到过什么地方玩了?” 雪儿心想:是王妃带我去的好不好?摆不平她,找我的错来了 “知道王妃倚重雪儿姑娘,本王不会责怪你什么,但请实话实说,放心,王妃不会知道你来过本王这里,有事本王替你担着” 雪儿看了安王一眼,说道:“王爷差人找到雪儿的前一刻,雪儿尚在王妃面前听训,王妃严令:若将今日出行之事告诉王爷,便与雪儿绝交雪儿与王妃多年情谊,必不肯负她,王爷就是杀了雪儿,也枉然,雪儿什么也不会说” 安王笑了笑:“你和王妃多年情谊,必不肯负她?这话王妃或许会信,你觉得本王相信吗?” 雪儿脸红了,咬着嘴唇不作声。 安王说:“并不需要太详细,捡重要的讲:那位玉公子带你们去了哪里?都说了、做了些什么?” 雪儿为难地看着他:“王爷,您就饶了雪儿吧” 安王恢复冷漠的面孔:“不说也可以,今夜便着人送你出府,王妃问起时本王就说,你yin*侍卫,犯了王府戒律,她信也好,不信也好,这种事情都像是你能做得出来的” 雪儿吃惊得瞪大了眼睛:“王爷” 安王直视她的眼睛:“时辰不早,若不说,现在就出去吧” 雪儿跪下来,流泪道:“王爷可怜雪儿吧,这世上除了王妃,雪儿没有别的亲友,雪儿愿追随王妃左右,至死不分开” “放肆”安王声音冷沉:“王妃身份尊贵,你是什么样的人,也敢与她攀亲友,论生死之交本王与王妃夫妻和乐,相亲相爱,何用你在一旁添乱?” 他下决心般喊了一声:“来人” 陈规应声开门进来,雪儿闭着眼叹了口气:“雪儿有话说” 安王挥了挥手,陈规又关了门出去。 安王毫不意外地看着雪儿,那天深夜偷听到她和明珠在园子里的对话,他就发誓非要把这妖冶的女伴弄走不可,怎么能让明珠留着个祸害在身边,她下不了手,就让他来,这样的女子岂能守得住自己的承诺?今夜雪儿若是肯说还罢了,他可以缓一缓再办了她,若是不肯说,就直接送走。 雪儿心情也很复杂:犯不着为了坚守一个承诺,被安王弄出王府,她不敢想像离开了明珠她能在这异世活出什么花样来,更重要的是她真的舍不得离开明珠,宁可两人捆绑在一起,怎么看不对眼都好,就是不想分开 安王不也说了吗?不会让明珠知道。 把玉煌和明珠的事情告诉安王也无所谓,明珠既然不想要安王,就让安王趁早死心,说不定会放开明珠,古人不是也有和离吗?若是明珠获准和离,也没有脸面再回宰相府了吧?这样就只有她们两人相互依赖,完全平等的两个人齐心协力,不信找不到另一份好生活 雪儿把白天的事情说出来,安王却被打击到了,久久说不了出话。 他把雪儿放出来,自己在书房里关了大半夜,陈规以为他在里边睡着了,忘记熄灯,便斜靠在门柱上打了个盹,忽觉面前一阵轻风拂过,急忙睁开眼,却见安王已经走下台阶,头也不回地说道: “我回上房,把里面灯灭了吧” 安王不认为自己会睡得着,但他仍想睡一会,怕明天没有精神对付各种各样的事情。 玉煌是捡到明珠玉佩的人,凭着玉佩痴心妄想,竟也让他遇见了其人明珠喜欢玉煌,两人今天假扮夫妻,在街上游逛,高高兴兴地买东西,然后去了玉煌的住所,喝茶,吃点心,遣走雪儿,两人在亭楼上说了半天的话 他悄然无声地开门进入上房,进了一趟内室出来,捺开纱罗帐,淡淡光晕下明珠熟睡的脸庞纯洁安宁,隔着棉垛,他伸手抚摸她的头发、脸、肩膀,顺着手臂往下,握住她温热的手,她有所感觉,动了一下,把手抽走了。 安王的心裂开,在滴血:明珠,为何要这样?给别人机会,你将我放在何种境地,非要离开不可吗?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拦截 第一百四十章拦截 安王醒来的时候,天色已亮,窗外却似还很暗沉,空气有些清冷,变天了吗?看来真正的冬天到了 他是靠坐在床头睡着的,身上随意覆着一床锦被,知道是明珠所为,纵然还伤心气恨着,胸口仍是一暖,下意识地侧头看往里边,却不禁吃了一惊:人呢?粉色锦被垫得整整齐齐,明珠不见了影子 她向来不爱早起,太阳不出来不起床的,今天怎么起得比他早? 喊了声:“谁在外面?” 一边掀开锦被,翻身下床,房门开处,福至和一众侍女捧茶端水地一起涌进来。 安王怒道:“明知我今天要外出办事,为何不叫起?” 福至差点跪跌下来:“小的该死王妃娘娘交待:王爷昨夜太累,不许叫起,待她回来再唤王爷起床” “王妃人呢?” “禀王爷:王妃娘娘带了秋痕姑娘、雪儿姑娘撑着伞到园子里去赏雨去了”听琴答到。 “赏雨?”安王好半天反应不过来。 福至说道:“王爷,外边下雨了” “下雨四处湿淋淋的,怎么赏?”安王皱着眉说,赏花赏雪赏月那是有的,谁会去雨中赏雨? “四侍怎么不劝阻?回头淋坏了唯你们是问” 听琴低下头:“是奴婢们的错王妃娘娘不让跟着,也不要婆子们,说细雨靡靡,景致最好,若是人多了,踩坏了青苔,摇散了枝叶上的雨水,就没什么好看的了” 太任性了安王摇了摇头,由着赏画知书服侍穿衣梳头,进内室洗漱出来,又想急忙赶去与太子会合,商议大事,又想先进园子里找明珠,一时纠结不知所从。 略一沉吟,还是决定先出府,吩咐四侍和秦妈妈带了人进园子寻回王妃: “就说是本王叫回,这初冬第一场雨,寒冷刺骨,最容易得病,要赏雨回屋里开了窗看着也是一样的” 正说着,门外有侍卫来报:王妃带了雪儿姑娘已从王府后门出去了,守门的侍卫拦不住。 安王脸色铁青:“一群废物,两个弱女子都拦不住” 那侍卫苦着脸:“属下该死可是王妃她,她和那雪儿姑娘真的身手了得,招式奇特,出手快速狠辣,三两招打翻了两名守门侍卫,开门出去,她们手上又有迷香,大家不敢近前,只远远跟着” 安王这下只得先往后门去,刚走到芷蘅院大门外,又有侍卫来报:王妃甩不脱侍卫们,拿出个红色警报掷往空中,庆王府的人就出现了,驾着马车蒙着面巾,但谁都看得出来是陆云飞,拉了王妃和雪儿姑娘上车,走得没影了。 安王紧抿薄唇,满脸肃杀之气:“着陈规马正带人全力拦截,遇陆云飞或庆王府一应蒙面人,不必多言,格杀勿论” “是”传令侍卫转身离去。 “等等”安王脸上不易察觉地闪过一抹痛色:“拦不住王妃,就让她走,若伤她一根毛发,即使是误伤,必严惩” 侍卫离开,安王带了福至和其余的侍卫往侧门去,他仍然要先赶去太子那里,大事延误不得。 内心很痛苦:明珠现在是公然反抗他了,为了出王府,见玉煌还是庆王?就这么迫不及待 他已经很努力地在讨她的好,她不知道吗?完全向她敞开了心扉,忍受她不同一般的任性刁蛮,无视她各种各样的荒唐行径,把身份地位放置一边不论,以他的脾气性格,能做到这样的包容,还不够吗?他一退再退,整个阵营都让出来了,已经无路可退,表面上维持的一点尊严都不肯给他留下吗? 限制她自由,不让她随意出王府,这是为她好啊,为她的安全着想,也为防止她不致因年轻无知而犯下不该犯的错误。可是她不领这个情,与他绝然对抗 而庆王府竟敢插手他的家事,当街劫走安王妃,这是找死 南街一条深巷里,陆云飞赶着马车,不急不缓地走着,他刚将蒙面黑纱掳下围在脖子上,忽然一枚飞刀破空而来,直取他左侧太阳穴,陆云飞不动声色,听音辨器,抬起左手疾速一抄,稳稳捏住了飞刀短柄,侧目扫了一眼,冷笑着一扬手,飞刀按原路飞回去,陆云飞朗声道: “你好大的胆子,敢偷袭我即使仅差半阶,难道就不算长官了么” 路旁大树上飘下几片树叶,陈规和马正从天而降,双双现身,两人今日穿着黑白二色衣裳,脸上毫表情,竟似勾魂的黑白无常一般。 也不说话,马正一抖手腕,一条钢质软鞭飞将出去,直打陆云飞面门,陆云飞一个白鹤冲天,往上窜的同时,拔剑在手,空中变幻体型,剑气如虹,却是刺向右侧的陈规。 眨眼之间,三人缠斗成一团,安王府和庆王府的侍卫们各为其主,平日没什么往来,但彼此都是相识的,见面行礼打招呼这些表面功夫大家都会做,陆云飞和荆风做为两边的侍卫长官,有时免不得在一起说说话喝喝酒,就有了一些所谓的“交情”,陆云飞会借口找荆风到安王府走走,荆风也会去庆王府看看陆云飞,两下里的侍卫都熟知这两位侍卫长官。因而刚才陆云飞看到飞刀上陈规的特属标识,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意即责怪陈规目无长官,他和荆风是一个级别的,竟敢对他无礼。 陈规和马正不言不语,尽全力搏杀,一招比一招狠厉,可谓招招致命,安王下了令:对劫走安王妃的蒙面人格杀勿论现在的陆云飞就是蒙面人,他没有别的名字,他们不认识他,只是在尽全力取他性命 陆云飞纵使身手不凡,独力抵挡武功与他相差无几的两大侍卫的拼力进攻,却也有些难为,很快处于下风。他拼尽全力防御,一边想腾出手取警报投掷,陈规和马正看得清楚,岂能让他如愿,攻势更猛,让他防不胜防。 马车里坐着的自然是明珠和雪儿,捺着布帘看他们打了一会儿,见陆云飞被逼到了死角,明珠娇斥一声: “住手” 雪儿哧地笑了一声,没人听她的 有点丢脸,这王妃当的,真是窝囊 明珠恼火了:“陈规马正,我数到三,再不住手,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没停下,不过好歹有人说话了,陈规喊道:“王妃娘娘这歹徒好无礼,敢劫持王妃,属下们非杀了他不可” 明珠拿出一个小布包:“看好了,我说到做到,我不会飞刀,但我会飞迷香,教你们在这儿好好睡一觉” “王妃娘娘他是……” “少废话他是陆云飞,庆王殿下的侍卫长官,什么歹徒本王妃愿意让他给我赶马车,碍着谁了?你们两个若是想做本王妃的马夫,就老实着点,勤快做事闭紧嘴巴,王妃我也将就着用了” 明珠心里再清楚不过,这又是安王在做怪他发狠了,她如果不出面,不做出让步,陆云飞今天不死也会废掉从此安王府和庆王府的敌对关系就不再是遮遮掩掩的了,互相对付的手段会更加残忍霸道,说不定还愈演愈烈,虽然知道那是必然的,但她无意做那个导火索,罪人是那么好当的吗?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烦心 第一百四十一章烦心 明珠从车上直接跳下来,把三个侍卫都吓了一跳,见她动作轻巧敏捷,落地平稳,三人又暗自松口气。 陈规关心地提醒一句:“王妃小心,您的脚昨日才受了伤。” “已经没事了”明珠不在意地说,昨晚从宝箱里翻找到几瓶红花白玉膏,上好的外伤药,洗完澡挤了黄豆大一颗涂在受伤的脚拇指上,立竿见影,痛感完全消失,今天早上起来查看,不但红肿没有了,青瘀都几乎散尽。 她看了一眼陆云飞,说道:“陆侍卫的右手是不是受了伤?” 刚刚看他们打斗,发现陆云飞用左手使剑,明显不得劲,应该不是天生的左撇子,却为什么不用右手呢? 陆云飞垂首道:“卑职上个月右臂受重伤,未完全好” 明珠点点头:“难怪呢,你的剑使得不够流畅完美,看着好别扭,还是换右手吧” 将一瓶红花白玉膏抛给他:“用这个药,会好得很快” 陆云飞伸手接住药瓶子,稍微楞了一下,单膝跪下:“谢王妃赏赐” 他心里很感动:跟了庆王这么多年,为庆王往宰相府送礼物都不知跑了多少次,董小姐最终却成了安王妃,庆王一腔柔情空洒,痛苦欲绝,他也跟着失望难过。原以为从此情断,各成陌路,却难为安王妃是个念旧情的,为庆王排忧解难,连带着对自己这样的下属都关照到了,真不枉庆王先前对她的一片深情 明珠说:“起来吧,庆王殿下的安泰可全靠你呢” 陆云飞信心满满:“卑职必当尽全力护卫庆王殿下” 陈规马正对视一眼,知道当着自家这位敌我不分的王妃之面,不可能杀得陆云飞,各自收好武器,对陆云飞略作一揖: “陆侍卫替我们王妃驾车,应先打个招呼——我二人奉命保护安王妃,若不见了王妃,我们难辞其绺,得罪之处,请陆侍卫谅解” 陆云飞答道:“好说,还看王妃的意思” 陈规马正一怔:什么意思? 陆云飞的意思只有他自己清楚:如果可能,他想把安王妃带回庆王府,庆王见到她肯定很高兴,昨晚他彻夜未眠,在书房坐了一夜,找府史谈话,烦躁地扔东西,直到早上才靠在椅子上沉沉睡去。 蔡家集那个难题解决不下来,洗脱不掉瘟疫的恶名,他是轻松不了的,皇城脚下啊,此事关系重大,连皇后都着急了。 安王妃亲口应允帮忙,庆王却绝口不提让她出面,程敏等府史试着劝他: “安王妃应该有办法,她手中有奇药,治好了皇上的怪病,又治好了小皇子,传言将死的东关候世子也是她施药治好的,王爷何不……” 庆王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传言能信吗?她一个弱小女子,冒险进入重病区,那些人随时随地呕吐拉泻,脏秽不堪,怎能让她去看?万一染了病,又真的是治不了的瘟疫,那时谁来救她?此事莫再提” 陆云飞明白庆王的心思,他是不肯让安王妃涉险。 但事情总要解决的啊,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若安王妃肯去诊治,只需走到警戒线外,连车辇都不必下,他自会想办法让她看到干净的病人 昨晚值夜,大清早他得了一小会儿空闲,受同乡之托,用马车将他在庆王府绣坊做绣工的妻子送回家,回程时绕近路走过安王府附近的小巷,恰好看到了空中炸开的警报,红色七星,加急他记得这样的警报只在昨天给了安王妃一枚,是安王妃?他想也没想就催动马车急驰而来,看见安王妃与十几个安王府的侍卫相峙,显见是想走又脱身不得。他想起庆王说过的话:只要是安王妃想做的事,全力支持当即掏出黑丝巾蒙了脸,马车从侍卫们面前跑过,隔断他们的目光,让安王妃看到他的脸,安王妃很高兴,毫不犹豫地伸手给他,将安王妃和雪儿姑娘拉上车,安王妃说声: “快走” 他马鞭一扬,双马撒欢儿疾奔,将一群侍卫远远甩掉。 如果没有陈规马正出来拦着,他们此时已经到了庆王府。 现在安王妃估计怕生事,要跟着陈规马正走,陆云飞略一想,下决心为了庆王,求一求她: “王妃娘娘……” “陆侍卫这儿应该没你什么事了,还请自重好好儿回去养伤吧”陈规冷着个脸,口气不善。 明珠看了陈规一眼:“陈侍卫,让人把话说完是一种美德” 陈规脸红了一下,冷色瞬间消融不见,雪儿笑mimi地看着他,被他瞪了一眼,雪儿毛了:好小子,得姑奶奶看一眼你有福了,敢无礼,有你受的 明珠听陆云飞约略说了城外蔡家集的事情,又细细问了几句话,很爽快地说道:“太医院的御医都没确诊下来吗?既是庆王殿下的难题,我们就去看看何妨?” 陆云飞大喜:“卑职这就发警报通知庆王殿下,定会让人全面防范,保王妃安全无虞” 陈规马正抱臂站在一旁,冷哼两声,表示有他们在呢,何须庆王府的人费神 明珠无奈地看着安王府两个数一数二的高手,甩不脱了的,那就跟着吧 这想法还没过去呢,忽见陈规一招手,十多名安王府侍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溜儿排列在侧,这是干什么?弄了半天她还是得带着大批人马游街啊? 明珠生气了:“带着你们两个就不错了,还来这么多人做什么?找人打架啊?” 马正忍住笑:“禀王妃:属下奉命保护王妃安全,不敢有些许疏忽,这些人都是要跟着的” 明珠哼了一声:“有你们跟着我才觉得不安全——这是你们王爷规定的?” “若是王爷知道您要出城,就不止这些了,可能要加两三倍的侍卫,还要多十来个侍从婢女,十来人个妈妈,几位管事……那是王妃正式仪仗里必须有的” “行了行了”明珠听得头大:“就这些吧你们可带有车?不然我还坐陆侍卫的车子” 后来的一名侍卫忙禀道:“有轻便马车一乘,在巷口候着呢” 明珠看着雪儿苦笑:“早知如此,我们何必折腾一早上?到头来还是不自由” 雪儿怕安王,在侍卫们面前无所顾忌,想说什么就说:“不折腾连安王府你也出不来若去问过安王殿下,他能有一百个理由不放你出门” 明珠点头:“这倒也是,他巴不得我得了软骨病,躺在家里哪里也去不了,那样可省心多了” 陆云飞同情地看着安王妃,陈规忍不住了,俯首说道:“禀王妃:王爷确实担心王妃安全,王爷有事走不开,方才叮嘱属下们:不许拦着王妃,王妃想去哪里都可以,属下们只需好生护着便成” 明珠叹了口气:“咱们领他的情走罢,不怕淋雨的,随我到城外一游” 一大早爬起来,费了周折跑出王府,倒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办,就像老人们说的,牛马放养惯了会野了性子,家猫跑出去逛一两个晚上就会爱上流浪的生活,明珠本性是坐得住的,但她就是不服管制囚禁,越要关着她越要跑给你看,连续两天在外边玩得高兴,又遇上了玉煌,又发现并羡慕上紫雕,她的心不野才怪。 趁着安王未醒,她急忙带了雪儿跑出来,心里有一个想法:今天走远点,出城去,试一试玉煌说的,用绵玉笛引出那一对紫雕,若有可能,将它们收归己有 她喜欢那对美丽的紫雕,前世外公专门研究禽鸟类,她见过许多种美丽的鸟类标本,其中好像也有紫雕,但那是死物,上几代人传下来的标本,已经变形掉了羽毛,怎比得亲眼见到的、飞翔在空中那般生动美好。她相信玉煌的话,紫雕有灵性,外公也说过,很多鸟类天生拥有灵异的本领,无法解释得清楚。 外公教了她几样不同的鸟类之间相互传唤、致意的发音方式,她想知道紫雕的语言是什么样的。 玉煌说,他能召唤紫雕,那就是说他也懂点禽类的语言,是古老王族莫克家族教他的吧。他是和月国二王子,古老王族的传人,紫雕是他从小养大,被迫离家离国来到中原,紫雕落入大王子手中,他怎会善罢甘休? 侍卫们骑着高头大马,簇拥着一辆轻便却不失华丽的马车往城外走去,马正走在队伍的最后边,陈规和陆云飞在前,两人骑马并排而行,相距不过半步之遥,却互不搭话。原本是不想让陆云飞同行的,奈何王妃发了话,由他引路,陈规和马正无话可说,眼睁睁看着陆云飞往空中投掷信号,给庆王府发了个什么讯息,然后就这么走在他们队伍最前列,那个位置还是往日荆风所处的,没有办法啊,人家是那个位阶 陈规心里极是不服,却也无可奈何。 相对于外边的冷风细雨,车内舒适温暖多了,明珠靠坐在锦垫上,望着纱幔外遥远的迷蒙山影发呆,虽有雪儿陪在旁边,她却不想说话,只觉心里乱纷纷的,如一团被揉乱的绒线,寻不出线头,烦得要死。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思虑 第一百四十二章思虑 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多情种,可现在心里却同时装着几个男人明明已经放下了啊,可是为什么…… 庆王让她心软,郑挽澜让她牵挂,安王——那个挂名的丈夫,谋害她又口口声声说要和她做一辈子恩爱夫妻的冷面霸道家伙,睡着了还紧蹙双眉,满脸的焦虑神情竟然让她揪心 清晨起来看见他像个守护者一样坐在床外侧,背靠床头睡着,她十分小心才越过他悄悄下床,冷空气让她打了个寒战,犹豫了好一会,还是转回床边去替他盖上锦被,刻意不看他第二眼,轻手轻脚换衣洗漱梳妆,悄然出了门。 心里还有一个玉煌,玉煌令她感到新奇,放松,心情愉悦,他说过他没有任何女人,应该是此生相依的最佳人选,他给出了承诺,可以带她远离 一个好机会,带上雪儿,离开这是非王国,跳出被谋算的屈辱尴尬境地,跟着玉煌走得远远的,去到天边的雪山脚下,天宽地远,没有人寻见她的行踪,从此过上平静快乐的幸福生活 可是真的可以这样吗?逃离眼前的一切,真的能幸福快乐起来吗? 她不能、不敢确定,而让她极度郁闷的是,她不肯深入地思虑这个问题 这颗心一想到离开就莫名悲伤,跳个不停,明珠知道这是为什么,血缘关系很奇妙,也很强大,不容斩断,轻易也不肯分离,况且是离家去国,一生一世不再相见,对董明珠这样自小受传统孝悌教养的名门闺秀来讲,简直是天方夜谭。占着这具身体的灵魂是穿越而来的现代人,尚且深受影响,顾虑重重,可见从古代到现代,中华民族几千年传统文化中,对违背父母之命,私自奔逃的行为是如何的不齿,深恶痛绝 在现代来说那只是年轻人向往自由生活,追求浪漫美好爱情,多数人会支持,无可非议,然而在古代来说是违背人伦纲常、对父母不敬不孝的表现,是要受谴责和诅咒,永远不被祝福的 明珠惶然了,闭上眼,长叹口气:她发现自己竟然有点害怕 “明珠,在想什么?”雪儿看着她问,一双桃花眼闪闪发亮。 “在想如果我们跟着玉煌私奔了后果会怎样?”明珠没瞒她。 雪儿笑了:“当然是打开一个完好的新局面玉煌对你是真心的,他的条件完全符合你” “什么条件?”明珠故意问。 “你坚守的那一条啊:未婚,没有女人,愿意和你一生一世一对人” “不知他能不能做得到”明珠黯然道:“毕竟对他一无所知,并不了解多少” 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玉煌为寻求绵玉笛而来,而她就持有绵玉笛,他会不会,是冲着绵玉笛才接近她的? 明珠为这个想法独自笑了一下:要不要这么敏感?被人算计一次,就杯弓蛇影,难道以后碰到谁都要费神想一想他是为了什么目的来与自己交往的? 有意转移开话题:“雪儿,你没有看上的人吗?上次和安王玩那一出,是鬼迷心窍,还是真的喜欢他?” 雪儿红了脸:“你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安王太冷酷,我怕他” 明珠哼了一声:“那你还去惹他” 雪儿欲言又止:“我……我不就是想求脱离贱籍嘛” “难道我做不到吗?那十一个陪嫁丫头,我终会归还了她们的卖身契,放她们脱离奴籍” 雪儿不作声了,过一会忧虑地说道:“我怕有一天安王会把我从你身边带走,赶到远远的地方去,我们再也不能见面” 明珠奇怪地看了看她:“为什么有这个想法?他怎么敢动我的人?” “他要动,你能阻止吗?比如说你睡着了,他才动手,你怎么办?” 明珠闲闲地说道:“放心他就算把你弄走,也不敢立即放到远远的地方去,总要给我一个机会找到你,不然我让他知道错字怎么写” 雪儿怔怔地看着她,忽然说道:“明珠,我发现……” “什么?” “你对安王的态度变了很多,说到他,就像在说自己家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一个人” “瞎说” “是真的” “去” 两个女孩子在驶离城门的马车里说话的当儿,安王收到了侍卫的传报:陆云飞被陈规马正截住,安王妃保下陆云飞,接受了陈规马正的护卫,此时正往城外蔡家集去。 安王松了口气,放下心来,只要有陈规马正在身边护着,就不用担心庆王或玉煌接近明珠。 他唇边隐现一丝笑意,既无奈又嘉许:不下狠招,她不肯俯就;也不是真的懵懂无知,放任随性,能从陈规马正这两个大侍卫手中保下陆云飞,不致令安、庆两王府当场生隙,可见她的玲珑机巧。 去蔡家集吗?愿意去就去吧,现在无所谓了,可以放庆王一马 安王回到大厅,面色舒缓,心平气和,跟出去之前判若两人,太子暗自惊奇。 “安王,你怎么看那件事?”太子问。 自始至终,他就像个冰雕似地坐在那里不声不响,默默地听别人说话,堂兄镜王给他斟了杯茶他看也不看,也不喝,弄得镜王时不时去瞄他两眼。 惯看这人冷脸,那是他的面具,但他平日里却也讲究仪端,长辈兄弟间从不失礼,今天这是怎么了? 太子聚拢了几个人在镜王的雅秋别院,围炉品香茗,名为论谈和月国的风情习俗,实际在探讨一个刚刚飞传回来的军情—— 和月国既派了使团来朝拜称臣,又暗中调集大量兵力屯扎在天朝境外,距离边防城门十多里远,隔着几座小矮山丘,以为没人察觉,却被边防猎鹰抓了他们烧烤吃剩的羊腿回来,边防守将却也警惕,派人前去侦察,发现了这股人数估计上万的精壮骑兵。 和月国这唱的是哪一出?他们想干什么? 安王扫了一眼在座的几个人,说道:“刚才秦大人所言,很有道理:和月国诚心诚意遣派使团来参拜我天朝,正使乃大王子,是为王储,且和月国连年天灾频发,国库空虚,又受北边蔫支国挑衅侵犯,王朝聚拢得如此大数量的精壮兵力,不去北边御敌,却来冒犯我边境,欲与我朝为敌?这样做有什么好处?和月国国王不为黎民百姓着想,难道也不顾虑大王子的安危吗?本王想这其中应另有蹊跷,出现在边境外的那股兵力,其实无意亦不敢与我边防军队有摩擦” 钟太师点头道:“或许那是和月国大王子的护卫军队也未为可知,可是没有这个必要啊若是前来迎接使团回还的,又怎会来得如此快?使团最迟也得一个月后才离开天朝回国,难道他们要在边境等上这许久?” 一支人数过万,彪悍精壮的骑兵部队日夜在边境上来回奔驰,虎视眈眈地守望着本朝北边门防,令人怎么想都不舒服。 “又没确定是不是和月国的兵马,密函飞报上约略说了这支军队的主要情况,只疑似从和月国来,北边各国衣饰习俗甚至语言都极为相近,说不定是别国的人马,乌衣国、小月国、伊甸国,都有可能”安王说。 太子沉吟着:“他只潜伏不动,又不在我国界线内,我边防却需要打起十二分警惕,防御备战” 安王说道:“这个是一定要的,却也无需太过紧张,如今在北边防卫的是骁勇大将军宋识程,带着两位少将军,宋捷与宋择,这两人与臣弟少年时便相识,武功与兵法学得极好,宋家父子兵非等闲之辈,若那队人马来袭,足可以抵挡得一阵子,再说镇远、定远骠骑将军方英杰和郭童带领的骑兵营在江北一带巡防修整,接到飞报,两日内便可回防边城” 太子微笑道:“如此甚好但也不可太大意,若是周边国家派来试探的先头军队,后边还有大队人马却未为可知,仍需着加强警备——青州那边怎样了?朝廷军机要务眼下我们知之不多,京营和外营的情况如何?” 安王点了点头说:“青州那边一切都好,皇兄无需挂念。现今朝廷军机要务,只除了皇上秘密召集内阁和兵部大臣商议的内容,其他的,尽在掌控中。眼下统领京营的是庆王的人,外营都统为刘皇后表亲,副都统小公爷陈世杰,他们只道是太后侄孙,不知他原是我们的人……” 太子看了看在座的几位朝中大臣,神情端严:“昨夜得张公公提点:皇上龙体违和,刘皇后竭力掩藏消息,不让本宫与众皇子近前,逼着太医院御医寻奇方,哄皇上乱用汤药……皇上在这妖妇手中,迟早会被她害了。眼下庆王的家将们在徐州等地私下里四处招兵买马,扩充实力,朝中兵部作为他的支撑,刘皇后在皇上面前为他说尽好话,皇上对庆王的宠信胜过本宫与安王,我们不能不加紧着点,有实力,兵权在握很重要,还需审时度势,时刻警醒着,才不至于一败涂地而不自知”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收服 第一百四十三章收服 明珠一行出城不久,庆王的车驾随后急疾出城门, 在距离蔡家集一里地处赶上了明珠。 庆王邀明珠上王辇,明珠婉拒了,一大一小两乘车辇相随,在细雨中缓缓而行,不一会就到了蔡家集警戒线外。 白石灰划出的界线,里边的人不能出来,外边的人不进去,庆王不准明珠下车,让雪儿将马车一侧的帷幔捺开,抬了一个弄干净了的病人来,让明珠远远地隔着警戒线观察。 明珠哭笑不得:“这样我哪能看得清楚啊?” 庆王说:“只能这样相距不得超过五步远,否则过了秽气,便不好了” 明珠无奈,想了想,取出一根丝线,自己抓牢一头,把另一头递给庆王: “让他们把这丝线拴到病者左手腕上” 庆王惊疑:“你要做什么?” 明珠一笑:“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庆王把丝线交给侍卫,那侍卫牵着线走开去,照着明珠说的拴在病者左手腕上,明珠让雪儿放下帷幔,自己左手捏着那丝线一端,纤巧的手指搭在线上,微闭双眸,凝神沉思一般不言不语,雪儿看呆了,看明珠睁开眼神放下丝线,忍不住问: “你干嘛?鬼上身?跳大神?” 明珠笑骂:“去死吧你,没口德”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好像电影里见过的悬丝诊脉,你以前不喜欢中医,因为害怕吃中药,什么时候会这个了?” 明珠心想天机不可泄漏,雪儿可以从她这里得到好处,秘密却是不能分享的。 “这是董明珠原先就会的,她天赋异禀,会很多奇门异术,脑子里留下的资料太多,我都钻研不过来呢” 雪儿半信半疑,却也没有再追问,她知道明珠的脾气,不想说的,再问也不会说。 复捺开帷幔,庆王已守候在车外,明珠对他说道:“庆王殿下不必担心,这不是瘟疫” 庆王又惊又喜:“真的?” 仅凭一根丝线,就能诊出病症明珠是人是仙,这么奇异的医术简直是闻所未闻 明珠笑了笑:“没错凭那根丝线的跳动诊断病者脉象,这是极古老的诊脉方式,被我无意中学会了。” 庆王含笑看着她:“不奇怪,你如此聪颖伶俐,有心去学,没有不会的。” 一片通红的枫叶从空中飘落下来,正正贴在庆王的肩头,明珠拍手道: “这才诊出病因,上天就送药来了这些病者,无需用别的药物,只捡了地上飘落的枯黄枫叶,大概要捡满满一个笸箕那么多,加十几颗干枯的枫树子,煮大锅水,每日饮几大碗,再用剩下的汤水泡澡,三日之后,便全好了” 庆王呆住了,不能置信:“就这么简单?明珠,这可不是玩笑……” 明珠认真说道:“你就吩咐下去吧我可以拿任何人开玩笑,却不会……” 她意识到什么,没有说下去,庆王却领会到了,他微红了眼,看着明珠生生把脸侧往一边去,若是没有雪儿在,没有陈规坐在车架上,他非扑上去抱住她不可。 蔡家集的病号自有专人去料理,并非瘟疫的消息传开来,警戒线内外的人们都长长地松了口气,防守着警戒线的官兵们虽然还不能撤离,说话做事的态度明显好了许多。天气阴冷,细雨绵绵,人们却似看到了阳光,脸上逐渐绽开笑容。 庆王不再犹豫,跟明珠说了徐州某地发生瘟疫的情况,他深深相信明珠的医术,见她心甘情愿全力帮他,内心极度感动。原先害怕明珠接近病患有危险,没想到她可以用悬线诊脉的方法过解决问题,明珠是聪明的,他思虑不周、想不到的地方她可以用她的方法来弥补,那么徐州瘟疫说与她听听也无妨,反正路途遥远,她也跑不到那里去,能给他支个招,想出个什么法子来就是天大的好了。 明珠不用想什么法子,她脑子里有现成的防治各种瘟疫的方法,让庆王唤过一名府史执笔,一股脑儿全背下来让他记录,说道: “明日就将这些方子上写的药品送下去,其余的新鲜药草当地山上一定有,责令当地官府设棚施汤药,疫区的人们每人每天按时饮用,再以干柴燃烧山上割下来的新鲜药草,五十米一堆,烟雾越浓气味越重越好,阴雨天气需得十天之后,若是晴天,三四天就会好起来” 庆王又喜又悔:“早问了你,我就没这么多烦恼事了……” 明珠笑道:“只要是医药诊治方面的问题尽管来问,我知无不言,别的我又不会” 庆王也笑:“会这一件已经很了不起,若还会别的,你就不是凡人了” 两人正说笑着,天空传来一阵清越的鸣叫声,庆王抬起头,明珠坐在车上,光看他脸上惊讶的神情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是紫雕,紫雕飞出来闲逛了 果然庆王惊叹着说道:“明珠你来看:好大的禽鸟,我也养过好些鹞鹰,却从没见过这样健伟华丽的” 明珠和雪儿走到车架上站着,抬头看天上的紫雕,心脏莫名急跳:没错,就是这一对美丽的大鸟她昨天见过的。 从肩上斜挎的绣包里取出绵玉笛,放到唇边吹响,没有刻意吹奏完整的曲子,吹的是前世小时候常听的一小段西北地区极具民族特色、旋律优美的典调,所有人都看到,两只美丽的紫雕扇动着巨大的翅膀,在空中盘旋翻飞,久久不肯离去。明珠的笛音不停,紫雕就翩翩翔舞不休,而且越飞越低,陈规和马正怕紫雕伤害王妃,担心地带着侍卫们聚拢来,庆王府的侍卫也围了上来,明珠见状,倒怕他们伤到紫雕,忙收了绵玉笛,笛音一停,本以为低低徘徊的紫雕会冲天飞去,谁知它们却反而收拢双翅,停落在明珠的车棚上,睁着牛眼般大的两只,不,四只雪亮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站在车棚上,直溜溜地盯着明珠看。 庆王担心明珠,走上来喊:“明珠……” 紫雕警觉地看向庆王,明珠朝庆王摆摆手:“没事这是紫雕,和月国使者带来的吉祥物,它们,不会伤害我的” 说着将手中绵玉笛伸给紫雕,两只紫雕伸出尖利的嘴啄了几啄,发出悦耳的清音,明珠微笑了: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两只紫雕从未见过听过绵玉笛吧,这才初次听音,就被征服,可见绵玉笛真的具有一种奇异的神秘力量 庆王却不知道,把它当礼物送给了自己,这也是明珠愿意竭尽所能,一定要帮助他的缘故吧? 不能以真心偿还真情,至少为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不远处一棵高高的树冠上,玉煌隐藏在树叶丛中,悠闲地背靠树干,脸色复杂又甜蜜,唇角含着一丝微笑在看着明珠。 紫雕是他引出来的,一直引到城外,可奇怪的是紫雕既然听从了他的召唤飞出来,却又不肯降下来与他近距离接触,而是一直往远处飞,他也只好一路相随,直到听见清丽美妙的笛声,紫雕终于渐渐低飞,落到了不远处的佳人身边。 是绵玉笛它果然执在明珠手中 玉煌也是第一次听见绵玉笛仙乐般的美妙音质,而且是由明珠吹奏,吹的还是故乡的曲调,他深深迷醉了,几乎落下眼泪:乡情乡音,无数次为之感动,这一次却最动情,他已经许久没有这种情绪了 莫克家的预言者说得一点没错,绵玉笛经过庆王之手,最终归属明珠,她确实是一位美好而纯洁的姑娘,可是,预言者没有说,她是一位王妃,是天朝尊贵的皇子妃 玉煌本来可以公开身份——使团副使,和月国二王子。新来的护卫阿力早就带来了父王的诏令,让他与大王子一同担负与天朝签著和约的使命,然后名正言顺地随使团回归和月国。 但他现在不能这么做了,开始是因为明珠,想悄悄带走明珠,就不能公开身份,否则两国永无和好安宁之日。 现在却另有原因,莫克家族使用了飞鹰传书,送来父王又一道诏令——无论他能不能得到绵玉笛,都要立即回国 他舍不得明珠,想带走她,又怕太过匆忙,会令她有压力,难过,她说过舍不得父母,这点他是深有体会的,想当年他一个男孩子,离开故土时也流了泪,何况明珠一个柔弱的小女孩所以他答应明珠,会等她,可现在……形势变化太快,不容他迟疑,他必须走了。 或许等他回去处理完这件事,最多几个月半年时间,会再回来,那时再带走明珠。 他也想带走紫雕,那是他从小养大的,岂能让给大王子,今天他引来了紫雕,谁知却被明珠用绵玉笛收服去了 玉煌看着明珠小心冀冀地逗弄着紫雕,思来想去,最终坚定想法:找机会和明珠见面,说服她,立即跟自己走 不在今夜,就在明天,带着明珠、绵玉笛、紫雕,远远离开,回和月国开创属于他们的美好未来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城外 第一百四十四章城外 雨渐渐停了,协管蔡家集“疫区”的相关官员、太医院御医陆续而来,人员车马越聚越多,人们看到庆王车驾,有品级的官员纷纷上来参见,其中就有董明志。明珠远远看了一眼自家大哥,便让雪儿放下车帘帷幔,还是不见面了吧,见了反而尴尬,让大哥当着那么多下属的面谦卑地俯身给自己妹妹行礼问安,她不想。 让陈规去跟庆王报告一声,拉队伍走人了,庆王忙不迭地赶来: “等我一会,我送你回城” 明珠说:“不必了,你忙正事吧,这么多侍卫跟着,不会有事的” 庆王沉默了一下,哪里是担心会出什么事,只想和她多呆一会。 “那……路上小心” 庆王忡怔之下也能说出这么一句,然后恋恋不舍地看着安王府侍卫簇拥着马车离去。 董明志跑上来:“明珠妹妹” 庆王伸手拦了他一下:“让她回去歇着吧一大早起来,跑这么远的路,也该累了——看到了吧?明珠与我心意相通,她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记着呢,总有一天,会加赔还她,给她最大的尊荣” 董明志眼望着远去的车马,内心复杂,嘴上唯唯喏喏不知道说什么好。 自己从小疼爱的***,刚刚及竿,初开的花朵儿一般粉嫩娇美,他本来一心一意以为会给了庆王,庆王温柔俊雅,对妹妹的真情他是看在眼里的,庆王会疼惜,会爱护明珠,他坚定不移地站到庆王身边。可谁知一道懿旨下来,竟嫁给了难以捉摸、冷漠寡言的安王,说实话他对安王一点感觉没有,位高权重如父亲,一次与他谈及妹妹时忽然双目含泪,哽咽说不出话来,他便知道,妹妹在安王府,过得并不如意,更逞论幸福了 明珠体会不到大哥哥对她的想念,坐在马车里,转着眼珠子琢磨摆脱陈规马正的法子,好不容易出来了,怎肯那么快回去,带着侍卫四处跑有什么好玩的,况且陈规马正就相当于安王的眼睛,她做什么他都看着呢。 陈规马正此时一半的心思放在空中那对可爱的紫雕身上,它们忽前忽后,跟着明珠的车驾徐徐飞行,不离不弃。陈规马正惊奇不已,如果有弓箭在手,非要拉响一个弦音,看它跑不跑。 安王妃是个奇特的女子,有倾国之貌就很了不起了,她还会医术,会炼制药丸,吹个笛子都能引来天上神鸟这样不同凡响的女子,难怪得王爷另眼相看,不管她怎样惹事生非,专与王爷作对,让他在下属们面前丢尽了脸面,他们尊贵的王爷都舍不得对她不好,任由她为所欲为。 下边的侍卫们不能理解,从青州回来不久的赵源也不能理解,荆风、陈规马正却是完全看懂了:王爷很悲惨地爱上了这位刁钻多情的王妃 刁钻也就罢了,她还多情,心里装着好几个男人,舍不得这个,舍不得那个,王爷又爱她疼她不肯轻易伤害现在还不敢得罪,岂不是悲惨? 远处传来一声悠长的唿哨,紫雕听到了,忽然调转头朝东南方疾速飞去,陈规怔了一下,作揖对车里的明珠说道: “禀王妃:那两只紫雕飞走了” “什么?”明珠钻出车厢,不能置信地看着紫雕飞离,忽然对着陈规马正发脾气: “你们怎么弄的?把紫雕赶跑了我好不容易哄了来,这一下子就飞走了,你们赔我” 陈规马正吓呆了,好不委屈:紫雕飞在空中,他们能怎么赶?想法倒是有的,却没有实际行动不是? 陈规小心冀冀地说道:“王妃娘娘再吹一次笛子,它们自然又回来了” “你以为那笛子是随便吹得的吗?要功力的,我已经没有力气了,要不你来吹?” 明珠把绵玉笛递过去给他,陈规连连摆手:“属下是个粗人,不懂音律” “马正你来?” 马正忙道:“属下更加不会” “谁会?” 没一个敢出声,明珠火大:“那还跟这站着做什么?都给我追紫雕去啊,它就在那片林子里歇脚,不会去的太远” 陈规迟疑:“王妃有令,敢不遵从只是属下们骑马在地上跑,那雕儿在天上飞,万一它不落在那片林子里怎么办?也追不到它啊” “会的,林子里必定有什么吸引它们,你们立即去寻” “遵命属下这就去追地,留下几人保护王妃 ” “留下两名就行,其余都去吧,人多好围起来捕捉紫雕” 明珠一副丢了喜爱之物,心急如焚的样子,引颈顾盼,就差没跳脚了。 陈规马正便留下两名高大壮实的侍卫,领着其余的骑了马,一阵风般朝着紫雕飞去的方向追去。 他们刚一走,明珠便让两名侍卫弃马,坐上马车架子上来赶车,等两人一坐稳,她和雪儿从车厢里出来,一人一个,自后背温柔地攀住他们的肩,两名侍卫惊吓之中,迷香包已堵在口鼻上吸进去好几口,转眼即倒。 两个女子咯咯笑着跳下车,扬鞭飞马,也一阵风似地消失了。 明珠去的也是东南方向那片林子,她听到了那声唿哨,紫雕随后离去,不是玉煌,还会有谁? 知道陈规和马正不笨,只是做个样子给她看,她不吹笛子召唤紫雕,偏要他们骑马去追,不去又违背冒犯王妃,那他们就去,半途肯定会回转来,说紫雕不见了就完事。保护她周全,将她完好地送回王府才是他们的首要任务。 因此赶快收拾了两名侍卫,追着他们屁股后面去,细雨浸润下泥土路上踏痕清晰,看得真切,中途她和雪儿换了一条小道走,才刚刚隐身不见,陈规马正带着侍卫们果然急急忙忙原路返回,赶着回去禀报王妃:紫雕不见了 他们失算了,和荆风赵源一样,低估了王妃的能力和速度,留下的两名侍卫精壮强悍,身手敏捷头脑机灵,以为可以看住王妃,至少能捱到两刻钟后他们转回来,谁知道还是出现了这样的结果。 人去车空,两名侍卫软绵绵地挨着倒在车架子上,陈规马正围着四周找了一圈,到处都是凌乱的马蹄印,最有把握的一条路线是回城去了,前世在特种部队里混过的明珠和雪儿,弄这么条伪装再简单不过,陈规马正就乖乖地带了侍卫们,垂头丧气赶着空车回城去了。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永远不见 第一百四十五章永远不见 明珠和雪儿到达树林子,远远就看到两只紫雕停在一块巨石上,旁边倚靠着笑容温暖如阳光的玉煌,正伸手轻轻抚摸着紫雕,看见了明珠,他眼里蓝光一闪即逝。 太神速,太令人惊喜了,他只不过试探性地打了个唿哨,没想到引回紫雕的同时,明珠也跟着来了 阿力和另一名护卫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拉住马缰,服侍明珠和雪儿下马,明珠和雪儿都刻意穿了便于运动的窄袖修身衣衫,百褶绮罗纱裙,垂及脚面,短筒小羊软皮鞋,结实暖和,湿草地软泥路,哪里都不怕踩。 玉煌走来牵起明珠的手,上下打量一番,笑着说道:“我喜欢看你穿这样的服装,充满活力,一点没有深闺小姐们的娇气模样” 明珠说:“可我就是娇气的深闺小姐啊,只是装出要强的样子罢了” “不要求你很要强,这个样子就可以了”玉煌含笑看了雪儿一眼,心里像有一团火在燃烧,很想亲一亲明珠,有雪儿在旁边,不好意思。 “玉煌,你终于召唤到紫雕了,祝贺你”明珠笑着说。 玉煌把手伸向紫雕,做了个手势,紫雕立即飞过来,一左一右站在他的肩头,迫得明珠退后一步,玉煌忙去拉她:“别走,让它们认识你,和你亲近,闻到你的气息以后,它们就当你是主人了” 明珠笑着摇头:“亲近它们的人应该很多,喂食的,梳羽毛的,它要个个都认做主人吗?” “紫雕就跟人一样,它们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人”玉煌把明珠拉近,在她额上轻轻吻了一下:“它们也认得出主人身边最亲近的人,比如现在它们就知道:你是我的爱人,它们的女主人” 明珠被这句话雷了一下:爱人?古代人很少这样说话的,他们连“爱”字都很少提,只说“喜欢”。 她红着脸退开:“别这样说,我不敢当” 雪儿已不在旁边,被阿力邀去听他弹琴,紫雕分别在两人的身上轻啄了几下,也被示意飞走,玉煌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严肃端庄的神情让明珠看着有点紧张。 “明珠,我必须要走了,你跟我走,好吗?”他说得很镇定。 明珠一楞:“现在?” “是的,现在我们要马不停蹄地赶往北疆,那里有一支军队在等着我,莫克家族动用了全部的精锐,还借了领国的兵力,他们用了父王的诏令,说我父王病了,我是不信的,但我必须回去,必须登上那个位子,唯有这样才能遏制住一场混乱,避免更大的灾难降临到民众头上……你愿意吗?” 明珠呆住了:政变哪,私奔哪,一个又一个漩涡,玉煌要拉着她跳下去? 和玉煌近距离四目相对,能清晰地看到他眼里那一片莹莹蓝光。 “玉煌,你的眼睛是蓝色的?” 玉煌憋不住笑了:“傻孩子,我在和你说最严肃的事情,谁让你注意我的眼睛什么颜色了?” 他温柔地抚摸她微湿的发髻,说道:“我眼里有隐藏的宝蓝色暗瞳,这是高贵王族血统的象征” “我知道了。”明珠轻声说:“玉煌,我和你,不是同一个民族” 玉煌怔了一下,着急了:“你在意这个?” 明珠正视他:“不是我在意,而是你,你的民族你想一想,你们有异族通婚的习俗吗?” “怎么没有?只需要改变一下信仰就可以了。而且很多年前,我们王族也与中原天朝联姻,娶过天朝的公主”玉煌辩解着。 “那是明媒正娶,如果我跟你去了,算什么?” “我会安排好的,绝不让你受委屈,你将是我唯一的妻子” 明珠摇头,幽幽地叹了口气:“从知道你是和月国王子那时起,我就知道我们没有缘份。知道吗?我宁愿你是一介平民,就算是一无所有,我也愿意。我虽然嫁给了安王,那只是名份上的,我没有做他的女人,我坚持要找到完全属于自己的真正的爱人,我喜欢你,但后来发现不能是你……玉煌,放下这一段,回去振兴建设你的国家吧,我们就此别过” 玉煌眼中的蓝光完全消逝了,他转过脸去,闭上眼,良久,他转回来,扶住明珠的肩:“如果我不回去,愿意做一个平民,你肯不肯跟我走?” “去哪里?” “天下之大,何处没有一个容身之地?不一定在天朝,也不一定回和月国,别的国家,我也有很多朋友” “让你的朋友知道你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一个国家?你不可能被人耻笑一辈子,玉煌,不要这样” “明珠,你不爱我”玉煌显得很悲伤。 “是的,我不能爱你” 明珠说着,取出绵玉笛,双手奉给玉煌:“想要你一句实话,可以吗?” 玉煌没有接,摇着头,眼里涌上泪光:“不要这样残忍我为了寻找它,捡到了你的玉佩,然后遇见了你本人,我以为我找到了今生的幸福不是你想的那样,明珠不是为了它才接近你,我根本不知道它在你手里如果我爱你是为了得到绵玉笛,如果我对你的心带有一丝一毫的虚假,让上天惩罚我——冰雪掩埋,热火灸烤,马踏残尸……” 明珠尖叫了一声,忙不迭地跳上去捂住他的嘴,玉煌顺势将她紧紧抱进怀里,唇角带笑,泪水却滴落下来,他迅速抬手,用衣袖印去泪痕。 “相信我好吗?” “我相信” “跟我走” “不” “为什么?” “和月国需要你,你会成为明君,为黎民百姓创造一个安定祥和的环境。这中间需要强权支持,需要铁的手腕,需要牺牲,也许还有血腥残忍的屠杀和打压……你背后站着莫克家族,你是莫克家族的希望,他们会重新给你安排与你一样有着宝蓝色暗瞳的王后,如果我在你身边,他们会排斥我,我会成为第二个阿依娜” “不不不不可能” 玉煌猛地把明珠拉开,捧着她的脸,惊骇地盯着她的眼睛:“你怎么会这样想?我怎么可能让那样的事发生?我全力保护你,谁敢动?再说莫克家族早知道你的存在,绵玉笛握在你手中,你吹奏的笛音能引动紫雕,驱散灾难,你即使不是王者,王后之位,非你莫属” 明珠看着情切惶急的玉煌,禁不住有些心动:真的哦,自己能催动绵玉笛的灵性,和月国的民众有那个信仰。可这毕竟是未知数,万一到时玉笛没能带来预期的福音,灾难依旧在,玉煌又不可能天天守着她,她不一样有生命危险? 又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女,她是穿越来的灵魂,几千年的历史一目了然,既然预见了还往下跳,不是傻子是什么? 轻轻地拉下玉煌的手:“我决定了,不跟你走” 玉煌脸上有深深的失望,看起来又失落又伤心。 明珠犹豫再三,说道:“绵玉笛,真的可以助你扭转国运?” 玉煌黯然不语,好一会再回答:“我不知道,但我相信它能” 明珠也沉默了:绵玉笛助她打开通灵宝箱,又吸引了紫雕,她不应该怀疑它的灵性。 “玉煌,我想把绵玉笛还给你,它是你们的国宝。可是它确实是庆王殿下所赠,他知道了只怕会难过” 明珠说得很无力,其实是怕把绵玉笛送给玉煌之后,通灵宝箱打不开了。 这可是个大问题呢,通灵宝箱打不开,她损失可大了失去了一大乐趣不说,底气都没有了。虽说她有医术,但是寻药捡药制药,多大工程啊,做起来不知道有多麻烦,怎及得顺手开箱拿药那么爽快。 但是似乎绵玉笛又非得还给他不可,如果真能使一个国家因它获得安定幸福,她牺牲了宝箱也无话可说。 玉煌看着明珠:“你喜欢它,就留着吧,这样你会时时记得有一个和月国,有一个玉煌在想念你” 明珠低头笑了一下,玉煌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我喜欢看你笑,这么明媚纯洁的笑脸,你心里一点儿也不难过” 明珠警觉地躲开玉煌,说道:“要怎样表示难过?大哭吗?我不喜欢哭” 玉煌亲不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舍不得你,只要你说一句话,我就为你留下,我们相互陪伴,过平凡的生活” 明珠摇头:“不要诱惑我,你注定不能过平凡的生活,你不属于我,你有你的使命” 咬了咬牙,最终把绵玉笛放进玉煌手中:“愿它能给你带来好运我喜欢绵玉笛,但我更愿意你的国家强大富足,人民幸福安定,拿着它,回去吧” 玉煌黯然握住绵玉笛,声音微哑:“你知道这绵玉笛的身价吗?庆王如果问你要回去,你怎么办?” “他是君子,不做小人行径的事你给出的交换条件必定很丰厚,但他对我说,我喜欢的东西,他绝不会动” “可你现在又舍得给了我” “因为我看得出来,你会是一个明智仁德的国王,你是和月国的太阳,能给人们带来幸福和快乐,我愿意帮助你” 玉煌深深凝视着她:“我那么好,你一点不留恋?” 明珠不看他:“我会忘掉你你和绵玉笛、紫雕,就如同我做的梦一样,天亮了就不见了,永远不见”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寻回 第一百四十六章寻回 安王从镜王府出来,登上车辇,也不说去哪里,静悄悄地坐在车里,任由侍卫们簇拥着在大街上不急不缓地前行。 荆风和赵源互相对视一眼,一起将目光投向福至,福至赶紧摇头,表示此时他也不敢去打扰王爷,且这么走着吧。 细雨如丝,被冷风吹得倾斜,越来越绵密,街面上行人稀少,除了铺面照常开门,平日在路牙子街角摆卖的大小摊点几乎不见,走过一座石桥,转过一大户人家高大院角楼,忽见路边街角处,一处小食摊撑起雨棚子,摆了三五张四方矮桌,每张桌旁都有食客坐着,有的食客已经捧上冒着热气的大碗,满面红光津津有味地喝着热汤,拿筷子捞碗里的面条或饺子吃,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有的则还两手空空坐等着,耐心的不作声,不耐烦的高声喊: “黄三娘子,快下饺子来“ “黄三,怎不帮着你母亲子快些儿?快给我下面来,老子又饿又冷“ “黄三,煮面来……” 一排三个火炉边上,黄三娘子蝴蝶穿花般身手敏捷地一忽儿照看沸水锅里的饺子面条,一忽儿走到面案前赶着包几个饺子,天气转冷,她穿了一件杏红色襦衫,外罩件无袖夹层小袄,头扎花巾,腰系围裙,红润健美像一朵烂漫的山花。她丈夫黄三团团转只顾着收拾桌上的碗筷,一边对着那吵闹最凶的食客喝骂回去: “兀你个宰猪佬刚来就想吃上,人家方书生来了好一晌都没出声,你瞎嚷什么?我家娘子又不是三头六臂,哪里赶得这么快” 就听黄三娘子漫声喊:“方家书生,面条好了” 一位身体瘦弱的年轻人站起来:“有劳黄娘子” 黄三赶紧跑过去,喊着:“书生且坐着,我来,我来” 热闹纷乱的小面摊,竟似把整条街子的活力和喧闹都囊括了去。 安王车驾辚辚而过,拉车的四匹骏马,一色卷鬃雪白,纯种西域名驹,前呼后拥的侍卫随从个个脸色倨傲庄肃,衣饰鲜亮,挎刀佩剑,骑着高头大马,目不斜视,气势迫人。 忽然出现的王驾把众人镇住了,热闹的小食摊瞬间没有了声音,食客们侧目而坐,一动不敢动,黄三捧着一摞碗碟站在当场看得发呆,忘记挪步,只有黄三娘子居然还能神定气闲地一边看着王驾走过摊面一边手上不停,快速地包着饺子。 坐在车内软榻上的安王透过窗纱将小面摊的场景尽收眼底,唇角微扬,想起当日明珠压迫那黄三休妻,后又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哄得黄三服服贴贴地答应不纳妾,眼下这对夫妻过得如此红火热闹,是不是有她一份功劳? 情不自禁地叹出一口气,感觉心里松活了些,从他收到陈规传报说王妃为着一对紫雕,又玩失踪那一刻起,就憋着一口气,一颗心绷得紧紧的。 她这是怎么了,那紫雕又关她什么事?一而再,再而三地脱离警卫,做什么都不想让他知道,她很过份,而他实在是累了,心很烦。 失去耐心了么?安王长眉轻轻一扬,他的耐心向来有限,却为了她,耐心无休止地延长,而她对他的包容视而不见,我行我素,何曾把他放在心里眼里,也许他该改变一下? 车驾行至街头,往左拐回王府,往右拐去往别处,福至不得不禀告询问一声,安王淡淡地说道:“出城吧” 时至午后,还出城干什么? 他不知道,反正不愿想别的事,百无聊赖,出城看看济河工程进行得如何,于公是勤政,于私是打发时间。 将近城门,忽见绸缎铺老板封端带着三四个仆从,骑着马冒雨从城外回来,行色匆匆,身上衫帽尽湿。 他怎么也从城外来? 明珠一大早出城,为庆王解决蔡家集问题之后,和月国大王子的紫雕随之出现,明珠竟然可以用玉笛召唤紫雕,然后和紫雕一起失踪,当时封端是否已在城外? 昨夜雪儿的话说得明白,玉煌捡拾到了他遗落的梅花同心络,凭明珠之名在街头跟踪结识明珠,那时他也在场,那家伙却是胆大包天,明知是安王妃还敢有非份之想,让明珠对他念念不忘。雪儿说他自称有好几个住所,其中之一是封家别院,安王就想明白封夫人腰上那个梅花同心络是怎么来的了,封端夫妇和玉煌是早已认识的,若不是相熟得如同家人,封夫人怎会问玉煌要了明珠的玉佩来照着编结。 或许封夫人也是从玉煌处知道这梅花同心络与安王府有关,所以一听到自己封号就变色?可如果是那样,她为何还要系着那玉佩四处招摇?显见她并不知这款梅花同心络是安王妃之物。 昨夜心绪太乱,又实在是累了,倒忘记了封家这一茬,今早上起来也是混乱一片,如今见着封端,安王怎肯放过他,立即交待赵源,与京兆伊打个招呼,自行查封封家别院,把封端拘起来再说。 出城不到十里路远,迎面遇上了两个人,户部侍郎董明志和工部郎中董明政。董明志是从蔡家集回来,董明政则从济河边来,自他调入工部候职,被授了从四品朗中之职,督管水司,竟是专管协助安王治理济河事务,皇上钦点安王治水,工部那些老了成精的宿官们不熟悉安王,只听闻他是个不好相与的,个个怕招惹,刚好董明政调入,直接填了那个位,那意思再明白不过,舅哥与姑爷,爱怎么弄怎么弄吧,没人敢说什么,当然要出了什么事大家也管不着。 平时安王即便是到河边巡查,也并不常与董明政见面,多是手下府史们与董郎中打交道。董明政走马上任之后倒也不敢怠慢,不时地到河边看看,该他管的事尽量做得细致圆满。 董家兄弟一个骑马一个坐车,董明志因前几日不小心着凉身上略有不适,早上出门便坐了马车来,此时就和董明政隔着一方小窗,一边说话一边往城里走,不想半道上遇见了安王车驾,两人急忙下马下车,上前见礼,虽说是妹夫,却位尊爵高,礼制所在,他们还得老老实实先给人家行礼。 安王正闭目养神,感觉车驾停下来,以为是遇到了什么不紧要的人,也不在意,忽听福至来报说是董家兄弟在下边,赶紧爬起来,步下车辇,见两个舅哥并排俯身行礼,连说免礼免礼,一边横了福至一眼,怪他不早些报上来,害他又背了个孤傲不近人情的罪名。 为了弥补疏忽,少不得站在路边与董家兄弟闲话几句,问候一下岳父母的身体情况,说些府上的大致情况,随便也提两句明珠的近况,只能说一切都很好。 三人正说着话,忽见左侧土坡那边的小路上飞奔来两匹白马,马上两名少女锦绣袄衫,纱罗裙裾翻飞飘扬,当头那名紫衣少女的马儿想是忽然看见前方拦了许多人和马,有些受惊,猛地收势,扬蹄不前,紫衣少女显然骑术了得,也不惊慌,扯着缰绳贴紧马背随它转了一圈,仍然扬鞭催动马匹飞驰,那身姿手段竟是干脆利落,优美曼妙,看得一群惯常骑在马背上的男人一个个呆若木鸡。 安王早看出那少女是谁,两个字哽在喉咙,还没喊出来,身边福至和荆风先惊呼一声:“王妃娘娘” 明珠此时心情不佳,挡在前面路上的人群对她来说就像一堆萝卜青菜似的,目光自动涣散,谁也不看,谁也不认得,身上衣服湿了,头发也湿了,粘在身上很不舒服,她只想早些回家,洗澡换上干燥舒适的衣裳,她催马往空出的窄小的半边路上冲去,嘴里娇斥: “让开无故拦路作什么?” 身后穿桃红色衣裳的雪儿如影随形,两道亮丽的光影疾速掠过,董明政总算看清楚了,又惊又疑,却仍是控制不住大喊了一声:“妹妹?” 明珠听见了,几米开外收势勒马,回过头来,董明志大惊失色:“怎么、怎么真的是……” 他没再说下去,却瞄了安王一眼,妹妹今早出城他是见到了的,她为庆王而来,不是早已回去了吗,怎么还在这里啊,还有,她什么时候学会骑马了,还骑得这么好 不老老实实回府呆着,在城外乱逛,这会还遇上了安王,他那乖巧伶俐的***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不懂事了,简直就是胡闹 安王眼望明珠,脸色淡然,没有半点责难的意思。 侍卫上前从明珠手中牵了马去,明珠走过来,看了看两位兄长,半垂着眼,一副娇怯柔弱模样,刚才悍劲十足喝斥人让路的似乎不是她,规规矩矩对安王行了一礼: “妾身见过王爷” 安王心里原本有气,却被她这一着弄得不怒反笑,这一笑又把所有不安、疲累尽数驱散,他无可奈何,再一次承受体验了他命中的小魔星带来的愉悦又酸楚的折磨。 明珠什么时候对他这样恭敬过?就算在洞房花烛夜、新婚三日内她还对他钟情之际,都不曾在他面前表现得如此卑微 当着她哥哥们的面,她才肯这样恭顺,安王心里一动:早该想到这些的啊,明珠如此重亲情,在她心里,或许血脉亲情才排在第一位,婚姻,丈夫,算得了什么? 安王上前一步,含笑扶着明珠的肩膀,体贴温柔地说道:“玩够了吧?衣裳头发都湿了,看过蔡家集那桩就该回城,淋雨着凉了怎么办?快来见过哥哥们,这便赶紧回家去换衣裳” 明珠也不去分辨他的真假,见董明志董明政要给她行礼,自去执了董明志的手,娇娇地喊了声大哥哥,再喊一声二哥哥,董明志却怕当着安王的面失礼,低声教导明珠: “王妃要知礼仪,不能……” “这又不是在城里,没人看见听见,周围都是山水草木,自在点好不好?” 董明志被她吓了一跳:“不可胡说,安王殿下在此” 兄妹俩对视一眼,董明志更低声地说了句什么,明珠就微红了眼圈,放开他的手,垂着眼听他继续说。 那边董明政和安王闲话:“王妃与家中长侄同年,自小在一处归大哥教导,便也多听大哥的话一些” 安王微笑点头,表示明白了。 董明政走去略略俯身对明珠说道:“王爷担心王妃衣裳尽湿,怕着了凉,这就请上车辇,尽快回府吧” 董明志也恭敬地俯身一礼:“恭送王妃” 明珠看着眼前的二位兄长,微叹口气:“二位哥哥保重,妹妹去了” 安王扶着她上车,又回身向董家兄弟告辞,命车驾快速回城,打道回府。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恩将仇报 第一百四十七章恩将仇报 半路上已教人飞马回府,报与芷蘅院的妈妈侍女们,烧了大桶大桶的热水,自有秋痕和听琴调好香汤,准备好衣裳,明珠一回到芷蘅院上房便被侍女们簇拥着进入内室,身上还披着安王的长袍,洗了头发,浸泡在撒满玫瑰花瓣的热水里,感觉舒服极了。 一路上她心情郁闷,不想理安王,玉煌已经走了,最终拿着绵玉笛,带着紫雕,走得无影无踪,不知道为什么,她哭了,雪儿轻拍着她的后背,叹息着: “这是何苦?你不肯走,他愿意留下来,你却赶他走,又哭什么呢?” “他不属于我他志在千里,哪里甘心为我一个小女子停下追逐权利的脚步?这些男人都不是我的,可是我身上有他们想要的东西,我势必要被他们迷惑,被他们伤害……现在,最后一个诱惑消失了,都结束了雪儿,真想如你所愿,我们俩跑到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重新来过” 流了几行泪,发了一通感慨之后,最后还是赶紧骑马回城,雨越下越大,衣服湿了。 看见安王,她毫不吃惊,看到两位哥哥唯唯喏喏站在一旁,她清冷麻木的心跳了两下,她尊敬的、最疼她的哥哥,气宇轩昂的哥哥,凭什么要在安王面前矮一截?讨厌他 偏偏安王今天很会察言观色,还体谅地不找她的碴,什么话也不说,什么话也不问,上车之后便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然后两人就不声不响地坐着,一直回到家,车辇在二门停下,他牵了她的手下车,一直牵着走回芷蘅院,她试着抽回手没成功,此时不很讨厌他,便也罢了,爱牵就牵着吧,又不触电。 她心里最大的结头还是通灵宝箱不知道还能不能打开,把绵玉笛交给玉煌,并不是心甘情愿,但她不懂自己是怎么回事,就是给了,那时想当然地觉得通灵宝箱应该已经认了主人,不需要绵玉笛在附近也能打开。 如果开不了,她会很后悔很后悔很后悔。 起身拿帕巾擦抹了身上水珠,穿好衣裳,却不是家居服,想是听琴考虑到待会还要到前厅去和两位公主用晚餐,给她先穿一套雪底樱纹绢纺棉质贴身衣裤,出去了又再套上外袍和长裙。 走到榻边坐下,轻抚左手小臂上的红恙,喊了上百次的那句话到嘴边又吞回去,搞什么嘛,这就是所谓的障碍,心理障碍,自己把自己弄紧张了 深呼吸,握拳,轻喊一声:开启 没有红光闪过,面前矮几上也空无一物,那一瞬间的失落难以言喻。 忽听侧旁传来“嗒”的一声轻响,明珠转头一看,顿时惊喜莫名:红光闪烁中,她的宝箱稳稳放置在一只锦杌上,箱盖自动打开,正等着她检阅呢 明珠这才想起她惯常在那方白玉浴缸里边泡澡边开启宝箱,宝箱就搁在那只锦杌上,它居然习惯了,不肯到榻上去,非要摆在锦杌,倒把她吓了一着 明珠走出内室,很配合地让听琴和秋痕给她梳头,发髻上插了累凤金钗串珠步摇,穿上大红色绣缠枝牡丹花的外袍,她也没意见,平日只要不出门她不大肯盛装,总要埋怨几句。心情好就是不同,出来时甚至对已经梳洗好,端坐在桌边喝茶的安王微笑了一下,表示看见他了。 安王有些微的忡怔,进去时还是阴天,出来就放晴了?这变化快得让他懊恼。 他今天其实被她镇住了,脸上那份冷漠那样绝然超脱,他居然怕去招惹她,担心万一失控,又陷入未知的混乱局面。 他对她的要求,从乖乖呆在芷蘅院哪里也不去到不能随意走出王府,到现在不论去到哪里,只要记得回家就行,三两天内,变成了这样,真是始料未及。 刚才趁她进内室沐浴,他抓了雪儿来问,那丫头却再不肯从命,说就算打死也不能出卖王妃,并求他放她去沐浴更衣,怕会着凉生病,无奈之下,也只好先放了她走开。 秦妈妈来请晚膳,说贞敏公主和贞玉公主已经等在前厅了,明珠这才又想起安王府里还有两位公主在呢,当下和安王一起往前厅来,刚与贞敏贞玉相见过,阮妈妈面有难色地站在厅外等着召见,偏安王不出声,便免不得开口问: “阮妈妈可是有什么事?” 阮妈妈忙走进来,陪着笑脸道:“也没什么,先服侍王爷、王妃和公主们用了晚膳再说” 明珠微笑道:“都是自家人,但说无妨” 阮妈妈犹豫地看了一眼安王,明珠便猜到了:“可是林侧妃?又不好了么?” 安王还是不作声,贞敏看了他一眼,低下头。 阮妈妈说:“林侧妃确实不好,侍女们来报,老奴去看过了:伤处红肿得厉害,全身烧得火烫,都说胡话了……已经请了御医来,老奴来告知王爷、王妃一声儿” 明珠心里清楚,这是昨日贞敏弄下的恶果,伤处未痊愈,强行令人拉了林侧妃下床练习走路,这会伤处感染发炎,古代又没有抗生素之类抗菌药,林侧妃身体嬴弱,挺不过这一关,不死才怪。 很好嘛,正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事不关己,她懒得出声。 场面静悄悄的,侍女盛了汤,却没人喝。 阮妈妈局促不安:“老奴该死耽误了……” 安王打断了她的话:“这样吧:王妃那里配制有药,取一些给林侧妃用” 明珠看了他一眼,他也在看她,居然理直气壮,她冷笑:凭什么? “本王妃的药可不是什么草啊叶的,药性大,只怕侧妃消受不起” 明珠不急不缓地说,潜义词是:她不配 安王面无表情:“庆王府陆侍卫用得,她应也可以用” 明珠气结,他连这个都知道?那帮饭桶侍卫真不是白吃的。 想顶撞他几句来着,想想毫无意义,不给药或许这餐饭还没法吃了。 笑了笑说道:“虽说恩将仇报,亦是一种美德,但我还是想有点回报,希望王爷记住我这份人情,日后有个什么差错,放我一马” 招手唤秋痕过来,吩咐她去今日背着的小绣花包里拿一瓶红花白玉膏,安王静静地看着她,心被划了一刀般疼痛:总是这样笑语宴宴地就把他推开,隔着海隔着山般遥远 秋痕很快回来,将药瓶子递给阮妈妈,明珠说:“就说是王爷所赐,她用了自然就好了” 阮妈妈称谢离去,秋痕附在明珠耳边说了句什么,神情惶然,明珠却朝她安抚地笑笑,摇头轻声说了句什么,秋痕欲言又止,退到一边。 安王放下汤匙,沉着脸问道:“秋痕姑娘有什么事,也说给本王听听” 明珠看他一眼,吞下一口汤:“没什么,私事” “王妃的事便是本王的事,说吧” “你,你过份了”明珠扫了两位公主一眼,瞪着安王。 安王不为所动:“说吧” 秋痕看着明珠,明珠挑衅地扬眉:“她又不是你的侍卫,你就是把她打死,没有我的话,她也不会告诉你什么” 安王双目冷洌,双手在桌子下面握成拳头又松开,如此三下,最终还是没发作出来,默不作声地吃饭。 贞敏贞玉互相对视一眼,也乖乖吃饭,不掺合他们。 明珠偏偏不放过安王,微笑着柔声对他说道:“知道王爷心里不好过,您放心,那是最好的外伤药膏,若现在阮妈妈已经给她用上,您吃了饭过去看看,保准林侧妃已经好了一小半儿,至少不痛了,到明日,说不定能下地了呢” 她故意说得很夸张,安王却完全相信,也不看她:“其实让她快点好起来,我自有道理” 明珠说:“那是自然,总不能让她记着贞敏妹妹的过错儿,免得日后见面难堪” 说完对着贞敏笑,贞敏看看明珠,看看安王,安王的目光刚好游移到她那里,四目相对,贞敏的脸倏地红透了…… 贞玉看一眼贞敏,满脸的不以为然,明珠一本正经低下头喝汤,一匙一滴,慢条斯理,安王恨得直咬牙。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圆房(一) 第一百四十八章圆房(一) 饭吃到一半,忽然报说太子和太子妃来了,明珠有些意外:天色已暗沉,外边还下着细雨,冷风拂面,这夫妻俩却是有兴致得很,夤夜冒雨来访,所为何事?。 安王没来由地心跳加快,白天兄弟俩一起吃午饭时太子问他和明珠感情如何,他回答说:很好。 太子看了他一眼,说:你是个出类拔萃的男子,若是很好,何以她会无视你,还这样朝三暮四?她有惊世医术,都能治得好濒死的郑世子,何以不能治好你? 安王脸红了,什么都瞒不过太子,他管不住明珠,明珠频频与庆王相见,太子都知道。 只好如实告诉太子:自己的暗伤明珠已经治好,只是明珠一直不能原谅他当初谋娶了她,又与林侧妃用夜茜草害她,心中有怨结,拒绝与他做真正的夫妻,他不愿强迫她,想让一切顺其自然。 太子摇头:何为水到渠成?乃形势所迫也似你这般顺其自然,却是不妥,只怕到头来被别人抢了先,你悔断肠都来不及了 其实太子的用意安王再明白不过了:开头已经做了恶人,中间再改变未必能打动得她,不如生米煮成熟饭,她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反正做了夫妻,再生几个孩子捆绑住,一生一世相陪相伴,难道不能抹除她心中的怨念? 但他不想这么做,怕伤害到明珠,她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女子,谋娶、骗喝药已经令她对他绝望,再做出那样的事来,她绝情而去,他如何受得了? 太子摆摆手说,不必想太多,有些事情自然而然就发生了,放心吧 他以为此事说说就过去了,看样子太子却认了真,他们夫妻今夜双双到来,必有隐情。 兄弟俩只对看一眼,安王便明白了,命重整宴席,再点上几盏大灯,顿时满室满院光华灿烂,如同白昼一般,太子妃从随身的侍女手中接过一只长方形黑檀木盒子,放在桌上,打开,笑吟吟地说道: “听说贞敏贞玉两位妹妹来安王府小住,早就要过来陪你们玩玩,奈何这两天意儿有些小不适,我忙着照看他,今日却是大好了,才抽得开身。刚巧得了一套再好看不过的夜光杯,便拿来与妹妹们一同赏玩,若是明珠这儿有酒,今晚我们可以好好喝一杯” 明珠转头问秦妈妈:“芷蘅院有葡萄酒吗?” 秦妈妈楞了一下:“回王妃娘娘:王爷和娘娘平时都不喝酒,这院里便少有人喝,葡萄酒是没存有,上次王爷生辰,赏菊宴那日您让存下来的杏花酒倒有几坛” 明珠笑道:“有诗云:葡萄美酒夜光杯。太子妃带来了夜光杯,我们总得寻一瓶葡萄酒来凑热闹” 太子妃认真地说道:“这诗句却是真美,想来葡萄美酒配这夜光杯,定是潋滟得很呢” 秦妈妈看着安王,安王却不说话,他知道秦妈**意思,只要他说一声儿,便教人去取葡萄酒,要多少不行?但他现在什么都不好说。 太子笑道:“无妨就喝着杏花酒,葡萄酒太软糯,杏花酒醇香柔滑里带点刚烈,能驱寒,来,上酒” 太子妃怕侍女们不小心砸了她的杯子,站起来走下座位,亲手将一只只透明晶莹的杯子分发下去,明珠拿起自己面前的杯子细细察看,什么夜光杯,怎么看都是只玻璃杯真是,弄得多稀罕似的。 她拿着自己的杯子和下手边的贞敏比了一比:“好像颜色不同哦” 贞敏无所谓地说道:“都是夜光杯,你要想换就换吧” 太子、太子妃和安王都微微怔了一下,太子心想这个明珠,真不是一般的精灵。 安王的心则怦怦直跳,惟恐明珠看出点什么来。 他本不赞成这样的安排,但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忽然渴望这个方案顺利成功,或许只有这样,他才能得到解脱。和明珠没有进一步的亲近和实质上的关系,太难把握她,他随时都能感觉到她想离弃他的讯息,他日夜担忧,这个新添的心病令他备受折磨,快撑不下去了。 侍女为大家斟上酒,太子妃举起酒杯高高兴兴地说了祝酒辞,各人就拿了杯子一饮而尽,明珠许久没喝酒,闻着醇香的杏花酒,想起前世在KTV拼酒的场景,禁不住微叹了口气,拿袖子遮了脸,一气喝下去。 寒雨夜围炉饮酒,那温暖的情调令人不能自禁,不知不觉间,明珠在尝菊宴那日让偷偷运回来藏着的三坛御赐杏花酒被喝了个精光,喝酒的时候大家说说笑笑十分高兴,毫无知觉,一站起来才知道腿软走不动,却是醉了。 太子妃先倒下,太子早有准备,和侍女们扶了她出芷蘅院门,即有软桥等在门口,安王送他们出来,太子含笑说道:“你也醉了,不必送我们,回去照顾你的新娘子吧” 贞敏和贞玉被限制,喝得少些,侍女婆子们扶着还能走路回去,向安王告了别,自回西院去了。 明珠伏在桌上,闭着眼,粉腮红透,秋痕去扶她,她却没有迷糊,拉着秋痕还能说话: “可惜了正宗杏花酒,没有了,全给他们喝光了” 安王忍住笑,打消了走去抱她回上房的想法,坐在一张椅子上对秦妈妈说道: “王妃醉了,我也喝多了,叫个力气大点的姑娘背了王妃回去吧” 秋痕也是担心安王醉了,早让人叫了芳儿过来,芳儿背起明珠先回了上房,听琴等替她把外袍除去,拿热水替她擦了脸和手,又拿温茶漱口,再拿来醒酒汤的时候她却好似迷迷糊糊睡着了,一口也没喝。 安王随后由福至扶着回来,自己进内室洗漱一番,出来喝了几口醒汤,便让侍女们下去了。 窗外冷雨纷飞,房内暖意融融,橙色灯光照见纱罗帐内,明珠娇美的脸庞鲜艳欲滴,安王出神地凝视着她,深情地轻唤一声: “明珠” 没有反应,安王不禁有些惶然,太子和太子妃是不是搞错了?抑或是他们根本什么都没有做?明珠明显醉得人事不省,这样怎么圆房? 且不管了,那样的事急也没有用,今夜不用隔着两床棉垛,怀抱明珠和和美美地睡一觉,也算得是*宵良辰 将灯熄灭,脱了外衣,上床来钻进明珠棉被里,软玉温香搂抱在怀,在她额上亲了一口,深深吸气,又满足地叹一口气,柔声道:“我的新娘子,为夫陪你一同睡了罢” 却不是那么容易睡得着的,明珠的身体就像一只小火炉,炙烤着他,令他觉得自己也要燃烧起来了,他情不自禁的亲吻她,抚摸她,亲她的脸,她的耳垂,她开始有了点反应,缩了缩脖子,轻轻地呻吟了一声,他的心一阵激荡,手便探进衣服里,触摸那两团丰润,就像两只弹跳的小兔子,调皮又惹人。安王忍不住了,摸索着扯开她腰间系带,将衣裳捺开,俯身埋头下去亲吻那两只小兔子,却被两颗挺立甜蜜的小草莓吸引,毫不犹豫地含进嘴里。 他感觉到了明珠的回应,没错,是回应明珠扭动着身子,往他怀里钻 他神魂颠倒,如醉如痴地含吮那两颗小草莓,一边爱抚着她的身体,一边动情地低喊: “明珠我们今夜圆房,我们做真正的夫妻这辈子你只有我,我只有你,绝不相负,你听到了吗?” 明珠双手抱住他的头,按压在胸前,揉搓着,轻轻在他耳边呢喃:“嗯,我受不了” 轻柔暧昧的语气就像某种催化剂,安王的血液瞬间沸腾,他不顾一切的抱紧她,绵密有力地吮含着那两颗小草莓,明珠彻底受不了,蠕动着,抗拒,推托,无济于事,终于她放弃了挣扎,抵挡不住安王的**,她开始接受,转而进攻,紧紧拥抱他,他将头埋进她颈窝,吸取她的香气时她捕捉了他,准确地吻上他的唇,她粉嫩丰满的唇颇有技巧地吻着他,舌尖轻灵地插入他故意合起来的上下牙缝,挑衅而张扬地四处驱赶他的舌,拦截、迎合、纠缠,然后忽然放弃……安王简直要疯了,他将她用力压在身下,实施反攻:深吻,大面积掠夺,**,缠绕,明珠发出一声快乐而绵长的呻吟,但她很快又将舒展的躯体蜷缩起来——她的中衣被安王扯开衣带,脱掉了,中裤被褪下,小腹间顶上来一个坚硬灼热的物体,真切地挺进她的花蕊,凭着尚存的一丝意识,她拒绝他进入,而此时的安王哪里肯退让,他秉行了他惯常的风格,只有进,没有退 亲吻,爱抚,魅惑的轻唤,明珠渐渐放松,花朵般在他身体下绽放,安王欣喜若狂,含住她花瓣一般的嘴唇,温柔而坚定地进入她的身体,刺穿了那一层隔陔,她的紧窒和柔润令他充满快感,而她痛楚的呻吟又让他心痛,他微喘着,贴着她的耳朵柔声抚慰: “我的心肝,总要过这一关,挺住了,很快就好” 他稍停了一停,紧紧抱住她,幸福感和满足感层层包围上来,他吻她胸前的小草莓,她不顾一切地迎合着,这却大大地鼓励了他,继续纵深而入。 明珠双手圈住他的脖子,温柔地回吻他,她的吻轻巧绵密,甜美得让人心都要融化掉了,安王忘记了要小心,要轻柔,此时只管索取和给予,激情汹涌澎湃,野马般狂放不羁,身体起伏着,忘情地奋力冲击,明珠攀住他,亲吻他胸前的小红果果,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他yu仙yu死,急促地喘息、呻吟,低喊她的名字,浑身颤栗、痉挛,直想把一切都统统交给她,一声沉闷的低吼,他拼力冲撞几下,随着一股灼热**而出,明珠尖叫着一口咬在他手臂上,指甲深深掐进他背后肉里,他急忙双臂一收,紧紧地环抱住她,爱怜地摩挲她粉嫩的脸颊,两人的喘息声粗重而绵长,久久不能平息,就那样保持着冲锋陷阵的姿势,相互攀附,相互嵌入,相互爱抚着,不放手也不分开。 明珠雪色樱纹衣裳被压垫在身下,落红滴滴,早已浸透,两人浑然不觉。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圆房(二) 第一百四十九章圆房(二) 安王醒来,发现窗外天色已放亮,他仰躺在大床正中,身上盖着锦被,眨一眨眼,想起了昨夜的事情,头脑里嗡地一声乱了,兴奋掺杂着喜悦的感觉自心底冉冉升起:明珠他和明珠终于合二为一,成为真正的夫妻了 下意识地伸手摸索,什么也没有,两侧空空如也,人呢?他吃惊地撑起身子,床上只有他一个,房里没有明珠 掀开锦被,愣了一下,盖上,马上又掀开——他一丝不挂的身体是令人难为情了点,但更令他吃惊的是垫在他身下的明珠的雪色樱纹中衣,暗红色的血迹成片成片地布满衣裳,天啊怎么流了这么多的血?他干了什么?明珠又在哪里? 手忙脚乱地找衣服,结果发现自己的雪青色中衣也沾满了血迹,他咬着牙,心里后悔死了,昨晚沉浸在温柔乡里不能自拔,贪恋明珠的身体,只顾快活,完全不理会她还是娇嫩的处子之身,她是中了**的,只凭本能,根本没有意识到受了伤害,他竟然也兽性大发,毫不怜香惜玉…… 他重重地捶打自己的脑袋,还说爱她疼她,这样伤害她,根本不为她着想,难怪得她不肯俯就 从柜子里重新找了套中衣穿上,又罩上外袍,顺手从柜子里扯出一块绸巾,将床上两套染血的中衣细心折好,包在绸巾里,四角对系打成个包袱,在橱柜上方找到一个空格子,投进去关好门,这才折回身来找明珠。房门关得严实,她不可能、也不会出了这个门去。安王有这个把握,他了解明珠,虽然悍劲儿十足,但她内心软弱起来也就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初经人事,她醒来的时候应该吓坏了,她还没有准备好面对外人,一定躲在房间里的某个角落。 她最爱呆的地方不是内室吗?每次沐浴都久久不肯出来,那里面有他早为她准备好的暗格子橱柜,可以盛装得下她的许多小秘密。 安王走去推了推内室的门,果然从里面栓紧了,他轻唤了几声明珠,里面静悄悄地没有应答,他心里一急,直接撞断门栓走进内室,一眼看见明珠坐在榻上,她显然沐浴过,换了一身粉红色衣衫,头发湿淋淋的,脸色苍白,安王心痛如绞,上前拥住她,用微带责怪的温柔语气说道: “你怎么了?你还好吗?你,你是懂医的人,这怎么能马上就沐浴,而且还用冷水?” 明珠轻轻推开他些,疲软地说道:“我没事,不用担心” 她怎会不懂?但她觉得自己身上滑腻腻地太脏了,下身还肿痛着,她吃了一颗起消炎作用的药丸,发现内室竟然有两桶温温的水,是昨夜侍女们搬进来没用到的,桶上都有棉套,有盖子,水温才保持到今早上。 安王难过极了,明珠的态度更让他心碎,他不管不顾地拥紧她,下巴揉搓着她的头发:“对不起昨晚……昨晚喝醉了,我伤害了你” 明珠的眼泪流了下来:“不怪你,是我不自重” 安王一怔,捧住她的脸,吻去她脸上泪珠:“怎么能这样说?我们是夫妻,夫妻在一起,很正常啊,只是我太性急了,让你……流了那么多血” “别说了”明珠羞色涌上粉颊,她并不是完全丧失昨夜的记忆,明明她很主动…… 天啊太丢人了 她低着头,想推开安王,安王像一座大山,挡在她面前,任她怎么左冲右突,抵死不移动,也不放开她,最后她放弃了,双手垂下,由他像抱个洋娃娃一样抱着她,两人相依偎着坐在榻上。 安王担心她的身体,提醒道:“要吃点什么药?是哪个格子?我去取” “吃过了”明珠轻声回答。 这么乖巧可爱,这么温顺依人果然是为**就不同,他终于得到她,完完全全地拥有她了 安王心花怒放,脸上却半点不敢显露出内心的得意忘形。 就是偷偷笑死,也不能让她察觉分毫,否则天是怎么塌下来的,他可能都没有机会知道 他现在只需要知道自己有多么狂热地爱她,多么疼惜她就对了。 他低头在她发上用力一吻,他已将她湿淋淋的头发卷裹在自己的衣袍上,头发里的水份大半转移到了他的身上,良久,他轻声地问道: “现在,还疼吗?” 没有回音,安王轻轻摇了她一下,她也不动,他慌了,将她推开些,一看,居然睡着 安王唇角泛起一个宠溺的笑:我的王妃,早该这样依赖我 将明珠小心放在塌上躺好,去取了一床锦被来给她盖上,细细端详着她,俯身轻轻吻了一下她略显苍白的嘴唇,这才走出内室,将上房房门打开,门外,站了一地的随从婢女婆子们。 只召了秦妈妈和琴棋书画进来,连秋痕都没让进,不知道为什么,他对明珠的陪嫁丫头们就是有一层戒意,总觉得她们将明珠层层保护着,明珠就有底气有恃无恐地和他作对。 要是当初林侧妃有胆子真的将这十一个丫头们卖得远远的,不也挺好?大不了跟明珠谈一个她认为合理的条件,然后她就只能死心塌地用安王府的人,王妃四大侍女,不是很好么?明珠自己也很满意啊,只是因为有那十一个,有雪儿,她舍不下旧人 安王什么也没说,只吩咐秦妈妈收拾床铺,又让四侍重新铺上新的铺垫被辱,特意交待将底下垫的棉被多放几床。 往日收拾床铺并不是秦妈**事,她心知有异,走到床边一看,禁不住心里一跳,脸上却是波澜不惊,手脚麻利地自顾收拾,四侍跟在旁边,蔫能没看到床上的状况,斑斑血迹触目惊心,谁也不敢多嘴,只有赏画用目光四处寻找,听琴瞪了她一眼,看了看内室,她便明白了。 秦妈妈喊了赏画一起,抱着换下来的被褥正要出门,安王唤住她: “王妃不喜吃药,补药也是药,妈妈知道怎么安排王妃的饮食” 秦妈妈信心满满:“王爷放心,老奴知道怎么做,保管让王妃吃得高兴,吃得健康,还能补得回来” “好就要妈妈这句话” 安王松了口气,明珠的口味他还真弄不大明白,曾经问过甘妈妈,甘妈妈说王妃是酸甜苦辣通吃,南北菜式,只要做得精致可口,都成,并不挑食,他听得发怔,这点他是相信的,他就曾见她吃僧人们吃的粗粮糙米饭,一粒一粒细细地嚼,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见四侍铺好了床,安王进入内室将明珠抱出来,放到床上,明珠却醒了,一骨碌爬起来,看了看床铺,又看了看床边的四侍,脸色绯红 安王柔声道:“还睡吗?若是不想睡,便让她们服侍你梳妆,也该吃早饭了” 明珠想了想,拉上棉被慢慢躺下:“我想睡一会,王爷有事自去忙吧” 安王看着她,两人目光对上时她闭上了眼睛,他怎会不懂她在想什么?这算是新婚呢,她觉得尴尬,害羞,想避开他 要害羞多久?难道总要这样避开吗? 他不会给她这个空隙,他要陪伴在她身边,越是局促不安、越是尴尬害羞越要在一起,总有一个习惯的过程,习惯了,她就能适应,就不避开他,排斥他了。 安王让四侍下去,唤了福至进来,用明珠听得见的声音说道:“今日不办公事,也不出门,我要陪王妃,没什么要紧的事,勿要打扰” 明珠悄悄拉了棉被遮上头,安王走去又将棉被拉下来:“咱们不盖头好不好?这样呼吸不顺畅” 明珠极度不习惯:这人怎么这样啊,守着我干什么?人说羡慕忌妒恨,我现在悲催地成了尴尬难堪羞 怎一个乱字了得啊,居然喝醉酒,主动去抱人家,主动去迎合人家 这跟男人强行要女人有什么差别? 亏她还口口声声不要他近身,每晚睡觉拿棉被作隔离线,这不是装模作样嘛欲迎还拒,欲擒故纵…… 啊啊啊上帝圣母佛祖我不活了 该死的安王,叫他不要跟自己一起睡的,非要睡不可,终于yin*成功了吧?不应该是她终于逃脱不掉美男劫,情欲泛滥成灾了 贞C没有了,真成了这人的大老婆,怎么办?难道真的从了他? 可现在是不从也得从了啊,本来就是夫妻,现在是真夫妻 心里边想过的这么多男人,跟了这个好像也还行,他至少曾经当过假太监,没沾过女人很多年,要是不小心跟了庆王或郑挽澜那才叫惨 直接成了小三,跟雪儿以前干的事差不多了,更惨的是庆王女人众多,不定事后多恶心呢。而郑挽澜没得说,依他那个性格,绝对又是要自己跟他私奔,那就成了害人精了,害人害己,遗臭万年。 明珠闭着眼睛东想西想,不知道是真的失血过多,一时半会还没恢复过来还是怎么的,居然又迷糊了过去。 吃了半瓶瑶池玉露的嘛,还不起作用?难道吃多了反倒没用?还是这玉露也有保质期? 蒙胧中安王坐到了她身边,抚摸着她的头:“明珠,吃点粥好不好?” 又是那什么蓝刺鱼粥? 话说两天不吃,不想它也不讨厌它了。 安王也不管她昏昏欲睡,把她抱了起来,拉过棉被让她靠着,旁边赏画递过一杯水,安王让她喝了一口,然后往她嘴里塞了一颗什么东西,又喂了她一口水: “吞下去吧” 明珠吞了下去,然后一个激灵:“你给我吃了什么?” 安王微微一笑:“格子里的药丸,天香丸” 明珠吃了一惊:“你不懂那药效,不要随便乱给人吃药,弄不好会坏人性命的” 安王摸摸她的脸:“不会的,我看得很清楚,是天香丸。你以前不是说体弱可以吃的么?仅儿都能吃,你这么弱,吃一个无妨” “你是不是弄错了?我怎么感觉不是天香丸的味道?倒像是五毒净?” 安王一怔:“是吗?我再去看看,是不是真弄错了” 安王走进内室一会出来:“哎呀明珠,真的弄错了天香丸和五毒净放在一个格子里,弄混了现在怎么办,你能吐出来吗?” 明珠想哭,一大早没吃早饭,叫她吐什么? “不要紧了,这个是解毒的,本身也没什么大的毒性” “那还吃别的什么药吗?” “不吃了,我早上服过药,想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那么快,会慢慢好起来的” “那就好”安王松口气:“来吃点粥,甘妈妈熬了红枣鸡粥,我喂你” “不用,我自己可以吃” 怎么也不能习惯安王这种体贴入微的示好方式,在她的印象里,安王就是那种霸王式的——你吃不吃?不吃就罚你的款,不然就扣发你奖金像这种守在一边喂的,玉煌或庆王做着才像。 下床吃了一小碗鸡粥,明珠忽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起来,恢复了元气,不会吧?瑶池玉露的作用这么慢?还是自己原先不吃东西,低血糖了?之前还软绵绵有气无力,一碗粥就又回来了?太神奇了吧,比灵药还神奇 她皱着眉头,扶着额坐在圆桌边百思不得其解,却没有看见走进内室沐浴的安王脸上闪过一抹诡异的神色。 人说百密一疏,明珠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而且她不止一疏,粗心起来把一整个破绽全部露给人家也不自知。 安王一边沐浴一边叹息,纵然她医术高明,在这样的事情惊吓之下也乱了方寸,她没想到自己为何恢复不起来,没探探自身的脉像。安王趁隙遣了人去太子府,片刻便得回消息:是来自百越文身地的一种**药草,深宫中的妃嫔常私藏在身上,有时用以迷惑君王,太子妃用那种草汁擦拭了一只夜光杯,那只杯子专门分给明珠用,之后又收回去,明珠无从寻迹,这种药草和夜茜草一样有后遗症,让人软绵无力好几天,没有针对性的解药根本无法好回来。 安王吓出一身冷汗,当即到内室暗格找了五毒净出来给明珠服用,骗她说是天香丸,要是让她知道夜茜草之后又哄她吃了**药草,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针线活 第一百五十章针线活 安王不离开上房,形影相随陪着明珠,两人的关系若停留在昨夜之前,明珠或许还能和他说说话,真真假假,冷嘲热讽随便说什么都行,忽然之间两个人突破坚守的那道防线,有了那样无意识的、却又真真切切的亲密接触,安王是坦然中透着欢喜,明珠却怎么想怎么难为情,很不愿意看到他在面前晃来晃去,偏偏他就是不走,也不多话,总在明珠一两步之内。 侍女们不知是因为他在还是听了谁的指示,都站在廊下静静候着,只有听琴和秋痕偶尔进房来,问一下王爷王妃需要什么,可有什么吩咐。 窗外仍如同昨天那样下着小雨,雨丝绵长而细密,房檐滴水了,空气中透着清冷微寒。 明珠站在窗下瞧着,安王站在她身后,她忽然回身朝外走去:“我到园子里转转” 安王拦住她,温和地说道:“别去,会湿了衣裳” “无妨,雨不大,有雨伞。” 安王沉默了好一会:“在这里看着外边就好,哪里也别去。我到书房看几个文谍,让贞玉来陪你?” 知道明珠不想让他呆在身旁,虽然心里有些郁闷不快,仍然做了这个决定。 明珠点了点头,终于肯看他一眼:“我自会遣人去请二位公主” 秋痕走进来,在帷幔外边福了一福,禀道:“王妃娘娘:夫人限定的日期快到了,下雨天也不能出去玩,咱们拿针线活来做吧?” 明珠装听不见,秋痕再说了一遍,明珠只好应道:“拿来吧” 秋痕便忙走去柜子里翻出一个包袱,放到窗下软榻上的矮桌上,只解开一角,滑溜的绸子自行垂脱,露出里面金丝银线,上好的锦缎料子,几副绣了一半的金银丝绣品闪着耀眼的光华。 安王见明珠没什么兴致,显然并不想动手,对秋痕说道:“王妃不想做便留着吧” 秋痕迟疑地看着明珠,明珠不想领安王的情,走到软榻边坐下: “反正闲着也闲着,慢慢做吧” 主仆二人一边整理针线一边小声交谈。 安王心里发闷,也不急着去了,一个人坐到紫檀木合座上,那里原本是明珠看书时爱坐的地方,常看的几本书就顺手藏在合座小几下边,安王拿出一本来看,是《野天闲话》,一些民间奇谈怪论,四方游记,一时看得入神。 秋痕对明珠说道:“还未禀过王妃娘娘:雪儿昨日淋了雨,身上发热,头痛,奴婢让她在房里歇着” 明珠点点头:“让小丫头好生服侍着,偏厅药房你是有钥匙的,各类药丸我都注明有所对病症和用法用量,往日教过你那些,你可每天都温习过了?雪儿这病,你给她治吧” 秋痕很快看一眼软塌对面的安王,不好意思地笑道:“昨夜小丫头来跟我说,因为太晚怕惊忧王爷王妃,奴婢自行给她把了半天脉,才敢确定下来,又拿药给她服用过了。” “怎样?” “今早奴婢去看,身上热气没有了,好睡着呢” 明珠微笑:“这一般的伤风着凉,你可以治了,继续努力吧日后离开了我,不期望你能救死扶伤,保得你自个全家健康平安,我就放心了” 秋痕眼圈红了,低下头,许久嘣出一句:“奴婢不离开小姐” 明珠抬头瞄了她一眼,见她在抹眼泪,便说:“好吧,不离开就不离开,你我五岁就在一起长大,你想走,我还不舍得呢” 秋痕被她哄得破涕为笑,把一副绣到一半的锦缎面料双手递给她: “今天把剩下的一半活儿都做完了吧” 明珠面有难色:“那得要大半天呢,咱们做到哪里算哪里,别催我好不好?” 秋痕故意板起脸,再不是刚才可怜兮兮的样子:“夫人说了,要我看着您呢” 明珠瞪着她,轻声道:“你是我的人,干嘛要听夫人的?” 秋痕不退让:“小姐还是夫人的女儿呢,奴婢固然要听小姐的,也得听夫人的” 明珠愁眉苦脸,叹息着接过绣品,一针一线挑绣起来。 安王无心看书了,走过去坐到明珠身边,笑道:“主仆二人争什么呢?秋痕姑娘,这活儿费神劳力,王妃做不来,交给王府绣娘做可成?” 秋痕没想到安王不专心看书,把她们的话听了去,还走过来帮明珠说话,怔了一下,忙陪笑道: “回王爷话:奴婢不敢和王妃争执,原是宰相夫人要求王妃闲时要做几样绣活儿……” “没事,母亲交待做的活,我答应过了,就能做好”明珠说。 安王挨近来坐,身上的热量迫得明珠往一边躲开,顺势下了软榻: “我去找银顶针” “小姐”秋痕喊了一声,举着一个银顶针,忽省起在安王面前不该喊小姐,忙又看向安王,安王不以为意地笑了一笑,看着走到小柜前去翻找的明珠,问秋痕:“王妃并不喜欢做这些刺绣活,夫人为什么非要逼着她做?” 秋痕轻声说道:“夫人要求王妃:就算嫁到安王府这样的尊贵人家,有些针线活也非得自己做不可。比如王爷的四季衣裳,王妃至少要费心思亲手为您做出两件以上以后要有了小王爷小郡主,王妃也必须亲手为他们做些贴身的衣裳,这样,一家人才会心意相连,和睦甜美” 安王心里一暖:富贵人家的姑娘,学学刺绣针线也只为应个贤淑能干的意景,哪里就真要她们真正做出衣裳来?这位岳母倒真是睿智贤惠,心思别致,难怪她经营得那么大一个家庭和和美美,兴旺而团结。 他低头看包袱里明珠绣到一半的衣料,雪青、玉色,暗紫,都是他常穿的纯色系,不禁暗喜,悄声问秋痕:“是王妃亲自为我挑的?” 秋痕笑说:“王妃点了颜色,奴婢去挑剪的。王妃说其实王爷穿什么都好看,鲜艳和素淡,各有千秋……” 明珠走过来,安王站起给她让位,含笑道:“慢慢做,我跟秋痕求了个情,她不催你” 秋痕抿着嘴儿笑:“下雨天,又不去哪里,最好做针线活呢” 明珠朝她伸出两手,两边各戴着银质顶针:“准备好了,放心吧” 正说着话,听琴进来报说:贞敏和贞玉公主来了,想看看王妃好了没有? 明珠说:“请她们进来吧” 安王看着她:“不怕打扰你吗?这样静静的做事多好,累了想躺一会就去躺着,有她们在旁你可没那么自在” 他不愿意让明珠看见贞敏,怕她又生出什么想法来,女子们在一起,说些深闺私话,他一个大男人就更加没有理由掺杂其间了。 果然明珠头也不抬地说道:“我原该陪她们说说话的,王爷不必总守着我们,您有事便去做吧,您在这儿大家反而不自在” 很无奈地,贞敏贞玉走进来,和安王见过面后,他便不得不离开上房,很不甘心地往书房去了。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故事 第一百五十一章故事 刚一到书房,福至立即向他报了好几桩事,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分轻重缓急,一一处理了,最后赵源传来的消息让他决定出去一趟,反正又不出王府,只在南侧院。 封端关在那里,从昨晚到今天近中午,任赵源怎么软硬兼施地逼问,他不吐露半个字,安王事先交待不要动粗,因而赵源拿他没办法。 安王屏退左右,独自走进关押封端的房间,房间里布置得像个书堂,素净清雅,对门正中墙上挂了一副意境悠远的山水画,封端正背手站在那里观看着那副画,看了一天一夜,他还没看够? 安王径直走到正位上坐下,寒星一般的双眼看向封端:“百闻不如一见,京城豪富,名商封端,原来如此年轻” 封端怔了一下,看向座上的安王,慢慢跪下行礼:“在下封端,见过安王殿下殿下说笑了,在下年近而立,家中资财,多靠祖上积累而来,在下并未出得多少力气” “如此说来,若是将你名下所有资财,归之于国库,你也说不得了?” 封端顿了一下,没有抬头:“若是国家需要,收归国库,在下无话可说但求让在下完好归去,照看妻子儿女,保得一家团圆” 安王哼一声:“你倒是分得清楚,钱财身外物,留得性命,一家子团圆才最真切既担心妻儿无依靠,为何不肯将所做之事说出来?” “不知殿下要在下说什么?” 安王看着封端身子摇晃了一下,想起赵源说此人不肯吃饭,从昨日起什么也不吃,看来他还蛮惜命的,怕安王府给他下毒? “起来吧”安王淡淡说道,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下说话” 封端站起来,谢了座。 安王说:“其实并不想为难你,知道你是个本份的商人,有娇妻爱子,幸福美满之家,彻夜不归,封夫人年轻娇弱,只怕会十分担心,若是也如同你一般,不吃不喝,病倒了怎么办?只要你肯说说玉煌其人来自何方,他的一些情况,便放你回去与家人团聚” 封端从昨日被关在这里,与外界毫无联系,知道家里黄诗真肯定难过着急,她有一个毛病,一急就胃疼,他此刻听安王提及,心里更是火烧似的,硬扛了一夜不肯说的话,现在不得不说了,他估计着此时说什么,对玉煌应该也不存在什么危险了。 当下便将如何在往来于西域的商路上遇马匪,玉煌救了他两次,两人从此成为好友,兄弟相称,他将封家别院借给玉煌居住,玉煌并非中土人士,乃是西域某国尊显,来中原学习中华文化等情况,全部说给安王听。 安王怔住了:他猜得没错,玉煌果然不是一般人 “他在我朝住了多久?”安王问。 “据他说十来岁上就来了,隐居于民间,所以言行举止,礼仪谈吐尽与我们中原人无二。他学的是中原武术,常年在江湖上行走,其人最重情义但我与他相识,只在这两年间,原本一直以为他是我朝人氏,只在昨天,忽然告知要离去,我匆匆到城外见了一面,便走了” 原来如此这么说,明珠昨日在城外神情怪异,抑郁不乐,也是因为送走了玉煌? 安王不禁心里微微一阵气闷。 “只有你一人去送行吗?他在京中没有别的朋友了?”安王问封端。 “他秘密离去,并未告诉别人。本意还想留下一天两天,想伺机说服一位朋友一同离去。想是刚好在城外见着了那位朋友,立即遣护卫回府拿一些必须带的东西,顺便跟我说一声,我才急忙去见他一面,仅仅说得三两句话,有一对紫雕飞来,他说那是他从小养大的,必须带走它们,急着去追赶,便与我分手了” 玉煌难道还想带走明珠?岂有此理 “你说那紫雕是他养大的?”安王沉吟着问道。 “他是这样说的:我的紫雕,我从小养大的神鸟”封端回忆玉煌的原话。 安王弄明白一点:玉煌跟和月国使团正使阿则孜有关系 他走到门口,召来赵源,让他仔细去查和月国王室的人员关系。 转回来继续问封端:“那日在绸缎铺,本王借你家夫人络子一看,可知是什么原因?” 封端垂眸:“在下不敢妄猜王爷心思” “本王说过了,那络子与我安王妃的络子编得一模一样” 封端楞了一下,不大明白。 “你家夫人是从玉煌手中借来玉佩照着打的络子吧?那块写着“明珠”二字的玉佩,其实是安王妃送给本王的” 封端呆呆地看着安王,头脑大乱,还是理不出头绪来。 “玉煌拾到了本王遗失的玉佩,随后又认识了安王妃,或许你也见过,他们一起去到你家” 封端脸色苍白,双腿发软:“明、明小姐?” “玉煌其实是本王追查的人犯,你不但窝藏他,还看着他带了安王妃去到你家,秘而不报,可知此罪不轻若追究起来,不但你,你娇妻稚子,都难逃一死” 封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安王磕头:“王爷圣明是在下的错,千刀万剐,毫无怨言,可怜我妻儿无辜,望网开一面,饶了他们罢” 安王看着他,无动于衷:“听说封夫人是青州人氏?” “是的。”封端警惕地看了他一眼,却答得很快。 安王不解:“青州是本王封地,你夫妇为何对本王都是这般表情?本王从前做了什么对不住你们的事吗?” 封端沉默了一下,回答:“不敢” 安王说:“到这个地步了,还不肯说吗?难道还有更大的罪状值得隐藏?” 封端下决心般抬起头来:“好吧,在下全说出来,王爷权当听一个故事” 安王点头:“若故事说得好,或许会对你有好处” 封端听他这么说,不禁又有些犹豫,安王终于不耐烦了: “本王把话放在这:不管好与否,都让你回去与家人团聚,勿忧本王新婚燕尔,深知拥有一个幸福美满之家不容易,不追究你的错,你以后好自为之,不要犯同样的错就行了” 封端暗松口气,见安王对他虚抬了一下手,便顿首谢过,站起来,给安王讲了一个故事,开讲之前,他强调:故事里的人名地名全部是真实的 时间退回到三年前,初秋的午后,天色暗沉,青州怀泾河最湍急的一段岸边土路上,走三辆马车,小史官之女林静娴和自小相识,经常玩在一处的世交女友黄诗真同坐车内,细声细气地说着小话,两人旁边,坐着林静娴的奶娘余氏,正在打瞌睡。 前边的两架马车,分别坐着林静娴的父母弟妹和两三个仆从。 林静娴的父亲与黄诗真的父亲是同窗好友,林父出自256中文,最终靠着点关系进了官场,做了一名小录事官,而黄父则守着祖上留下来的千倾良田,悠然自得地过起闲适居士生活,不肯受官场的各种束缚,两人都颇有才华,时常聚首谈诗论文,两家的儿女也就十分熟悉交好,特别是林静娴与黄诗真,才情相当,自小互相维护互相崇拜,十天半月不见便鸿雁传书,互诉想念之情,堪为情厚意重的异姓姐妹。 这一次林父受黄父之邀约,带了全家前来黄家赏菊品尝丰收的果实,两家人在一起,主殷勤,客风雅,欢欢喜喜,其乐融融,玩了两日,林父需要回衙门办事了,便急忙收拾了家小上车赶回家,林静娴与黄诗真却不愿分开,林静娴便去向黄母请求:让黄诗真陪她回家,随便帮着她做一些绣活,她要准备嫁妆了——一入冬,便要嫁给自小订亲的表哥文青 黄母笑着答应了,于是黄诗真高高兴兴地随同林静娴上了车——这架车还是黄父专门为她们两个女孩儿套装的,牢固,舒适,有一个稳妥的后门。 一路上,两名女孩子说着笑着,好不开心,林静娴告诉黄诗真表哥文青的种种好,他怎么有才华,小小年纪就考取了秀才功名,文青表哥说了,为了她,一定要考一个状元及第她满脸的夸耀和喜悦,黄诗真则是衷心的祝福和羡慕。 沉浸在欢乐中的两个女孩再也没想到,在山脚下遇到了在岸边休息的江匪,五六名黑衣持刀拦劫林父林母所坐的最前面一辆车,林父怒斥:吾乃官家,尔等不得无礼 一名江匪笑道:你算哪棵葱啊? 林父报了官名,江匪们爆笑:小小录事官,也敢如此张狂倨傲 又一名江匪狎笑说:听闻林家女子美貌多才,能歌善舞,不知在不在车上?正好捉来让弟兄们好好玩乐一番 狂笑声中,林父怒喝着,听得一声闷响,接着一声惨叫,显然是林父遭了毒手 黄诗真看到林静娴大大的眼中流下泪来,她不知所措,也怕得要死,但她还记得伸出手,用衣袖为好友拭去泪水。 忽然,林静娴先喊了一声:“余妈妈” 接着紧紧盯着黄诗真,放声喊:“林小姐,林小姐你怎么啦” 黄诗真惊呆了电光火石之间她倏然明白:林静娴想牺牲掉她,来换取她家人的性命 求生的本能,她扑向车后门,后门无声打开,但滚出去的不是她,而是林静娴她眼睁睁看着她滚下路边土坎,隐匿在草丛中,而她自己则被林静娴的奶娘扑倒,紧紧抱在怀里,喊着:“小姐啊,小姐你想去哪里?” 前边布帘子很快被挑开,两名江匪探身进来,抓住她,就像抓住了一只惊恐的小兔子,喊着:“瞧啊林家小姐哈哈兄弟们运气好啊,今夜有得乐呵” 她想喊:“我不是林家小姐” 但她被勒着后颈,喊不出口,她泪流满面,心痛得麻木,想是碎掉了 她闭着眼,由着匪徒们劫持她上了船,互相呼唤着:“快,利索点,走咯” 不大不小的一只乌蓬船,顺江水急驶而去,她被一根腰带捆着双手,丢在船仓,匪徒们见她柔弱,并不防备,在江水最湍急的地方,她奋力一跳,拼命往江底沉去,宁死,也不肯再浮上来 封端说到这里,望着安王,没有继续说下去。 安王大受震动,也望着他:“后来呢?为什么不说下去?” 封端说:“接下来就该在下出场,以在下为主角了” 一只商船行驶在江中,船主叫封端,是位二十五岁的商人,刚从青州某地收货回来。黄昏时分,他走出船舱,望着远山出神,突然有人喊:“看啊,水面上浮着一人,不知是死是活” 他命伙计打捞上来,是位年轻貌美的姑娘,经救治,竟还是活的他急忙请船上煮食的一位老女人将姑娘抱进船舱,为她擦洗,煮了热汤给她喝,姑娘什么也吃不下,只是哭,因为喝了许多江水,不停干呕。 封端细心地照顾着姑娘,衣不解带,一夜未合眼。 第二日姑娘仍逃不脱大病一场,烧得迷迷糊糊,直到三日后醒来,封端为了她,延误了归程,在荆城一住三天,遍请名医为她诊治,病好的她嬴弱不堪,呆呆地发楞,封端问她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为何落水,她一概答不上来,竟是失忆了 封端无奈,只好把她带回京城,放在表姐家养着,不时去看她一看,姑娘日渐恢复健康,除了不知道家住哪里,她记得自己叫黄诗真,十五岁。 黄诗真很要强,她知道封端救了自己,非要给他行大礼拜谢,并说日后寻到家人,一定叫家人再来谢他。 在封端表姐家住了两个多月之后的某日,她忽然说自己依稀记得家住何方,坚持要乘船回家,封端拗不过她,带她去了,但除了在青州怀泾河上游了个来回之外,还是没有找到回家的路。 黄诗真哭得很伤心,她说她的家就在附近,请求封端让她下船,她可以自己慢慢寻找,一定能找到回家的路 此时的封端已经深深地爱上这个文雅俊秀,活泼可爱的姑娘,哪里肯放她自己去瞎闯,唯有一遍遍地陪她上岸,四处去问,去寻,还是一无所获。 黄诗真累了,沉默了,她说:我没有家了 封端动情地对她表白:我也没有家,嫁给我好吗?我们合成一个家,好好过,会很幸福,很美满 黄诗真认真地听封端诉说:他成过家,妻子早亡,父母也刚刚亡故,有一**,交给乳母抚育,无人教养。 黄诗真便点了点头:好吧权当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我替你教养你的女儿 这样的回答让封端哭笑不得,但他以商人的精明,就当作黄诗真答应了他的求婚,欣喜不已,怕她反悔,当天便带她回京城,办了一场快捷而隆重的婚礼,黄诗真就这样糊里糊涂又不失幸福地做了他的新娘 婚后的幸福自不待言,封端前次婚姻为父母包办,夫妻毫无感情,生下女儿还是被母亲下药所致,他一直认为黄诗真是上天赐予他的礼物,对她十分珍爱,黄诗真也懂得珍惜这份幸福,相夫教女,贤淑而温柔,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地过了一年,又添了儿子。 生了儿子后的黄诗真如醍醐灌顶般,瞬间想起了她的家在哪里,哭求封端带她回去找亲人,封端又高兴又害怕,高兴的是她终于恢复记忆了,害怕她这一觉醒,会不会对他这个幸福的小家庭造成什么变故? 但他最终是带了她回去,还带上两个孩子,全家一起,想讨得岳父母的欢心和谅解。 等待他们的是一片冒着青烟的废墟,她的父母、弟妹没有踪迹,农庄上的人说,废墟里也没有尸体,半夜三更来烧房子的,是安王府的人 封端使人去打听安王府,回来报说:安王府戒备森严,打探里面的消息很难,只听说安王年轻冷酷,轻易不在公众场所露面的。 封端问黄诗真:家里人是不是得罪过安王? 黄诗真摇头:从来没听说过关于安王的事情 夫妻俩在街上走着,忽然迎面而来一副仪仗,八人抬的软轿,上坐一位华服丽人,奴仆上百,前呼后拥,排场而威风,黄诗真只看了那丽人一眼,脸色就变得惨白,她返身紧紧抱住封端,深深埋进他怀里,久久不肯抬头。 封端拥着妻子,立即让人去打听,回来报说:那华服丽人是安王新近纳的侧妃,名叫林静娴,原青州府林录事官之女,去年林录事官合家被江匪所杀,唯有她逃脱了,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人家晋身做王妃了据说安王府里里外外,都由她掌管,这天大的富贵和显赫的权势,不用白不用得宠的林侧妃将从前看不起林录事官的所有大小官员,一个个收拾了个干净,该杀的杀,该贬的贬,青州城内,谁不知林侧妃,谁敢不服林侧妃? 回到客栈的黄诗真,对封端讲述了她落水前的故事,含泪说道:“我已经求全了,自知难以逃脱,索性想以一命换取她一家人的命,可谁知江匪仍是杀了她全家现在看来她不想放过我的家人,她的家人死了,她恨我们全家活着,她嫁给了安王,或许还怕我家人知她底细——她是许配了人的,她要灭口她若知道我活着,以她的狠心,更加不会放过我我如今已经不是一个人,我有你们,我不能牵累你们,我们回去吧,这一生一世,都要躲着她,都不要让她发现我” 就这样,封端带着妻子回京城,却没有想到,两年后,听说安王回京大婚,还带回林侧妃,夫妻俩曾经惴惴不安了好些天,黄诗真甚至不敢走出大门一步,直到近日才淡定了些,想人海茫茫,林侧妃深居王府内院,不一定发现得了他们,可谁知道,命运弄人,他们没有惹上林侧妃,却遇上了安王 黄诗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受惊不小,自那日后,一直愁眉不展,生怕哪天灾祸临门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来得,去不得 第一百五十二章来得,去不得 封端的故事讲完了,安王脸上还余存着难以置信的震惊表情。 他曾经宠之纵之、柔弱善良贤淑的林侧妃,会是那样的蛇蝎心肠 生死存亡关头,她的机敏倒也令人佩服,但她的阴狠绝情让人齿寒! 冷酷如他,都从没做过舍弃盟友或手下自顾逃命的事情 其实想一想,也能够理解林静娴的做法,她爱惜父母家人的性命,不肯受辱于江匪,就算她不那样做,黄诗真同样逃不开这个劫难,她只是想到牺牲黄诗真一人,保住自己全家,至少,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和清白 江匪的所作所为丧失天良,林静娴的自保手段却更加卑鄙阴狠,看惯权术之争的安王都免不了皱眉,内心寒冷,这样的女子,得有多大的勇气才敢聘来做枕边人? 而她在经过那样绝然的背叛和同时失去全家的惨烈伤痛过后,竟然还能做出那样冷静的选择——不去投靠至亲表哥、从小订婚的未婚夫文青寻求安慰,却毅然跟了陌生的安王走,她当时的心思再明白不过,她看上了安王的显赫和权势 自诩精明的安王居然受了她的迷惑,也是她伪装得太好,对他流露出来的感情自然而真切,柔弱温婉纯真善良的外表下,却藏着一个令人厌恶的灵魂 不但许给她侧妃身份,还想过伤好之后,大婚娶正妃,生了嫡子,也允她有自己的孩子,过一辈子平安富足、老有所依的安稳日子 禁不住一阵恶心,幸亏他有这个暗伤,什么都没有发生 幸亏他遇到了明珠,明珠够强大够霸道,眼睛里揉不下沙子,见都不肯见到侧室侍妾,林静娴没有机会走进她的芷蘅院,否则的话,指不定林静娴会生出什么坏点子暗害明珠呢 安王眼里冷意加重,这几天正考虑着将林侧妃的腿伤尽快治好,连同那几个侍妾一道,遣回青州,反正他没碰过她们,如果她们愿意,可以另行配人,不嫁则另院养着,生老病死,自有青州王府负责。 现在他改变了主意,林静娴这辈子是不可能回到青州去了,他不允许,这个背信弃义、毁坏他安王府名声、差点坏了他幸福的恶毒女人,死不足惜 安王唤来赵源,问他可知林侧妃在青州都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赵源迟疑了一下,看看安王,又看看封端,小心地回答:“在青州王府时候,林侧妃是曾经找过我们,除了荆风托借口不见她,马正根本没给她机会找着人之外,我和陈规被召见过,侧妃希望我们帮她一个忙,铲除一些仇人,并明示这种小事情不想让王爷知道,生怕王爷雷霆震怒,为了她得罪子民。当时我与陈规确实有要务在身,且平日王爷明令如山,执行任务需得有令牌或口谕,不准私自带队外出,因而我二人也借故推托,只说可直接禀告王爷,由王爷由她作主。侧妃贤达,并未强求,之后听说王府一名外院管家专为她做那些事,以王府名义在官府中走动,死了几个人,也抓了些人关在大牢里……当时王爷对林侧妃十分宠爱依恋,每入内院只与侧妃在一起,我们只道王爷是晓得那些事并默许的,所以并未做声” 安王咬着牙瞪了他一眼:“当时只有她名份为侧妃,陪我一起用膳、说话、下棋放松一下,在你们眼里就成了十分宠爱依恋?不懂就不要乱说话,省得给我惹麻烦说起来我对她确实是仁至义尽,没白费她服侍我这几年心机,向来看她是个善良安静的,没想到,她却最会兴风作浪” 赵源眨着眼看他,安王指一指封端:“把这位放了吧,送回府去” 封端惊喜,忙行礼道谢。 安王说:“以后那边有什么消息来,要立即通知赵侍卫转告你家夫人:从此安王府没有林侧妃,她再也害不着封夫人,不必惧怕安王府,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吧” 封端再次拜谢,恭敬地退出房门,这才跟了赵源匆匆离去,他此时心急火燎,恨不得飞回家,怕黄诗真为他担惊受怕。 安王看着他们走出南院,自从角门出来,带了福至等人,回往内院。 在一个回廊转角处,意外地遇见了文青。 安王冷冷地看着文青,林静娴蒙骗他,做了他两年侧妃,在安王府享受荣华富贵,居然还带着未婚夫陪在身边,这事想起来真令人感觉又滑稽又气愤。 他其实对文青颇有好感,文青有着典型的读书人儒雅气质,不提他为人处事如何,仅凭他那副清秀端庄的外表,稳重的举止,谨慎文雅的谈吐,安王几乎就认为他人品应是极好的。 如今看来好像他又错了:林静娴进了安王府半年后,文青才找到她,之后陪伴左右,她做下的那些事,难道不是他在一旁帮着? 这对未婚夫妻、表兄妹俩倒是胆大包天,敢将他堂堂皇子、封疆裂土的王爷玩弄于掌股之间,真真活得不耐烦了 “文管事这是从哪里来?”安王语气冰冷地问道。 文青俯身答:“小人才从青州故乡来” “哦?为了何事?” “小人母亲病危,家里寄了信来,小人与大总管请得几日假,急赶着回乡,仍未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 文青低着头,未敢将脸上的悲戚之色显露给人看。 “既如此,何不在家守孝,跑回来做什么?” “小人……小人是回来请辞的” “请辞?”安王不禁又看了他一眼:“你舍得下你表妹吗?” 文青怔了一下,显然吃惊不小,想抬头,终于还是忍住了:“小人惶恐侧妃乃贵人,自有王爷爱护疼惜。小人在王府两年多,仰仗王爷垂顾,扶持之恩,一生一世不敢相忘此次小人母亲故去,小人身为长子,却无长媳哭孝,便于热孝之中迎娶了乡邻淑女,妻室要求回乡共同操持家事,小人想着也应负担起为人夫子责任,因此便要辞了王府差事,明日即还乡归去” 安王冷哼一声:“只怕你来得,去不得了,且随我来” 说完,背着手大步往内院走,文青楞了半晌,在两名侍卫的示意下,赶紧跟上。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遣离 第一百五十三章遣离 芳华院,林侧妃倚在锦绣靠枕上,一小口一小口啜饮着香织喂到她嘴里的血燕汤汁,脸色恬静舒缓,若不是身上覆着的锦被下特意露出半截夹着竹板的小腿,看不出她身上还有什么伤痛。 春夏秋冬四名侍妾围坐在她榻前,讨好地说着奉承话,引得她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起来,一小碗血燕汤很快便吃完了。 香云拿温热的布巾替她轻拭嘴唇,一边欢喜地说道:“王爷也不知道寻了多久才寻到这味好药,只过了一晚上,咱们娘娘就好了一半呢” 林侧妃不由得微微抬了一抬那条重伤的腿,确实是好药啊,红肿全消,骨头里也不那么刺疼,半夜里她就已经退了烧,如今精神好得想唱歌,她想过了,等她好起来,也弄几副乐器,挑选十来个身段容貌齐整的婢女,加上四名原本就是歌舞姬的侍妾,弄琴跳舞,让人看看,林侧妃的才艺如何 她是听文青说过,王妃善弄琴乐,舞姿优美,经常带着丫头们在芷蘅院歌舞自娱,难怪王爷迷恋芷蘅院,她的陪嫁丫头们个个水灵秀美,原是为了吸引王爷的那天在园中与王爷相拥**的小妖精,听说是王妃身边最贴身的,哼王妃自然是不了解王爷为何新婚这么久不与她同房,还以为自己不够好,这就使出了杀手锏,用上贴身美婢来一起勾引王爷了? 林侧妃靠往软枕,微微眯起眼,掩藏起眼中的一丝诡秘:王爷千金贵体,性命攸关的事情,他如何不知其中厉害?守得几年不碰女人,他的秘密只有她知道,时间她早掐算得精准,所以日后王爷破禁之时,她即使只是个侧妃,最先得到恩宠的,却一定是她 事在人为,她一直信奉这句话,只要努力去做,就能够得到想要的东西 昨晚阮妈妈对她说,王爷为她寻了一味药,让她先试试,她还在心里埋怨王爷不来看她,到今早见到这药的疗效如此神奇,她高兴坏了:王爷心里是惦记她的,不然怎么会花费心思寻找得这样好的奇药给她,不就是怕她疼怕她受不了吗? 她微红着脸回忆起往事:摘花不小心让花刺刺伤手指,一滴血珠子滴落下来,王爷在旁边心疼地说道:“怎么不小心些?让侍女们去摘就是了,你身子这么弱,又失去一滴血,多不值得疼不疼?来我给你包扎一下。” 她又试着抬了抬伤腿,疼痛的感觉越发找不到,不禁叹息一声:“真是好药啊,也不懂王爷花费了多少心思才寻得来” 春兰羡慕地说道:“王爷一直这般疼惜姐姐,姐姐真是太有福气了” 林侧妃听了,心里明明很受用,却偏做出贤达温婉低调的样子,微笑着说道:“放心吧,四位妹妹日后总有机会承王爷恩宠,说不定王爷会更疼你们呢,到时可不要忘记了姐姐啊” 夏莲说:“给我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做那样的想法” 林侧妃心里冷哼:“区区舞姬贱妾,谅你们也不能翻出什么浪来我暂时不能接近那个大的,你们这几个小的总得紧紧捏在手心里” 秋菊讨好地说道:“怨不得王爷对姐姐好,姐姐貌美多才,又最是温柔贤淑,这才容得我们在旁服侍,要都似王妃那样,我们哪里还有活路啊?” 冬梅也附和:“就是,若是姐姐做了王妃……” 林侧妃很快抬头,扫了一眼屋里,见除了香织香云和床前环坐的四位侍妾外,再没别人,便松了口气,指着冬梅正色道:“你不要命了?这样的话也敢说?真是枉费我平日的教导这也就是在我屋里,我保着你,要在外头,传出去,让阮妈妈逮住了你就是个死王妃年轻,不懂事些是有的,等她再大些,自然会体谅宽容起来,到时你们就不能总在我面前,连我都要一起过去服侍她的,怎能有那样不知轻重的想法?快反省了罢,日后都给我好好的,谁也不准胡言乱语” 一番言正辞严,一本正经的训斥,把四名侍妾训得心服口服,低着头齐声称是。 正坐着呢,外边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阮妈**声音:“那丫头在做什么?” 香茗的声音传来:“回妈妈话:侧妃娘娘今日好了些,想吃枞树紫叶肉粥,奴婢让芹儿拿了竹竿采枞树上的紫叶呢” 阮妈妈哼了一声:“别采了,采下来她也吃不着没得东一竿子西一竿子,捅下这一地的枞树叶,王爷随后就来,你们仔细把地扫干净了” 阮妈妈口气不善,房里林侧妃不禁微皱了下眉:这婆子是越来越不把她这个侧妃看在眼里了等好起来,得想法子治她一治。 说话间阮妈妈到了上房门口,只听一个婆子粗鲁地说了声:“让开” 显然是驱赶了守在门口的小丫头,林侧妃体弱怕风,芳华院早已用上了夹层锦布门帘,平日婢女婆子进出,都是小心地掀开一角,不让太多的风吹进来,这会儿阮妈妈身边的两个婆子却是用力将布帘子整个儿打了起来,还吩咐丫头: “拉了线头,将这碍手的劳什子卷上去罢,等会王爷来了,可不耐烦得很” 林侧妃听得真切,实在忍不住,娇声喝斥:“是谁?敢动我的门帘儿,过来让我瞧瞧” 两个婆子自顾指挥人做事,并不理她,阮妈妈走了来,脸上的表情跟平日一样淡定: “气色不错,看来你是好多了这样也好,至少抬出去时少费些力气” 林侧妃吃了一惊:“你说什么?谁要抬谁出去?” 她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没来由地想起贞敏公主说过的:你一个侧妃,有什么资格住这么好的院子?换个地方吧,芳华园日后另有人住 难道要她腾地儿,真的再迎一位新王妃?就是那位可怕的贞敏公主? 她的绝望还没有表现出来,阮妈妈给她扔过来一句惊雷一样的话: “林氏,你听清楚了:今日起你什么都不是,只是一名误撞进王府的民间女子,要抬人的自然是我的手下,被抬出去的就是你” 林侧妃此时倒愿意腿伤发作,那伤痛至少能让她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阮妈妈你疯了?我是林侧妃,王爷最信任最宠爱的人,你敢……” “住嘴”阮妈妈忽然变脸,瞪圆的双眼倏地射出无比凌厉的两束光芒,春夏秋冬都禁不住打了个寒战,起身退往一边,不敢拦在林侧妃床前,以她们的卑微,实在抵挡不住阮妈妈刺向林侧妃的目光 阮妈妈语气冰冷:“莫提王爷,说什么信任宠爱,你配吗?且不说你病弱苍白,姿色不济,就你那份阴毒狡诈的心思,放在王爷身边,这王府迟早被你祸害了你一来我就看你不顺眼,王爷念你往日殷勤服侍之情,不冷落你就好了,偏你还起祸害之心,要谋算王妃,你可知若不是王爷对你起了疑,我也是要查你的我还琢磨着王爷怎肯跟王妃讨要了上好的药膏给你用,原来有这一着索性告诉你明白:王爷与王妃恩爱情深,王爷心里再容不得别人,这王府里只许有一个正室,侧妃侍妾什么的,都在今日打发了” 林侧妃几乎要昏厥过去,却兀自端坐不动:“不可能你胡说我是王爷亲口许给的侧妃身份,享四品俸例,不比王妃尊贵,却也不容得你这样的老奴才来打发,且见了王爷面,我才信” 阮妈妈气坏了,指着她:“你还别不信王府里除了王妃娘娘,你这样的侧妃还专给我这样的老奴才管着,更莫提你现在已经不是侧妃林氏,说吧,你要什么,这屋里所有东西都可以带走,自有人替你封包起来,王府侧院已备下车马,你早该在王妃发怒那日就被遣走,王爷好心,保下你来。如今却是王爷亲自下的令,你不走也得走了” 林侧妃看着房里越来越多地挤进大批身强体壮的仆妇婆子,心想若不是王爷发话,阮妈妈可能不敢这样无礼,此时才真正着了慌,但她仍然保持着一分清醒和镇静,语气淡定: “我说了,妈妈你动不了我我要见王爷,我要问他这是怎么回事,我林静娴本是清清白白的良家女子,做了他的侧妃,两年来掏心掏肺为他操持王府事,精心服侍他,没有功劳,应有苦劳,我犯了什么错,为何要这般对我?” “很好功劳你自然做不出来,苦劳何在?说与本王听听” 没有传报,安王带着文青走进芳华院,直接进入上房,他走得很快,文青要一路小跑才跟得上。 林静娴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她料不到王爷来得这么快,但来了就是好事,她紧紧抿住嘴唇,轻轻抽泣着,泪水像窗外房檐的雨水,滴滴嗒嗒不停倾落。 安王冷眼看着她,这柔弱委屈的模样曾经得到他许多次抚慰,他的手帕都不知给了她多少幅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遣离(二) 第一百五十四章遣离(二) 一屋子的人都跪了下来:“拜见王爷” 春夏秋冬四名侍妾抛下林侧妃,齐齐上前跪在安王面前,恰好挡住他,未能再往林侧妃躺靠的软榻前走近。 林静娴恨透了四名侍妾,王爷若是走近她面前,真切地看到她弱不禁风的模样,他会软下心来的。 阮妈妈命人摆座,安王摆摆手,表示不用,吐出一句:“让她们出去” 阮妈妈有些微的楞怔:让她们出去,谁啊?是林氏和四个侍妾呢还是…… 再看到自己那帮随身的婆子仆妇,这才猛省过来,这房里密不透风的,空气本来就不好,还站着这么多人,难怪她感觉有点喘不过气来 阮妈妈一挥手:“都出去罢廊下候着。” 只留下一个阮妈妈,林静娴也暗自松了一口气,她看了看多日不见的文青,文青却很快低下头去,她含着泪,用颤巍巍地声音说道: “妾身有伤在身,不能给王爷行礼,请王爷见谅” 安王语气清淡:“你是有罪之身,原不该容你这般,本王已错在前头,造成那样的影响,谁都认为你是本王宠爱维护的女人,现在就让大家知道:你不是本王的女人从你进了安王府至今,本王没碰过你,包括春夏秋冬四位美人,本王很庆幸受了伤,保全了自个的清白否则今时今日,本王就会失去心爱的王妃,情何以堪” 林静娴双眼红透,泪流不停:“原来王爷要遣走妾身和四位妹妹,只为了王妃容不下我们?” 春夏秋冬四名侍妾一听她那样说,立马起哭了起来,春兰上前抱住安王的腿,哭泣着:“求王爷可怜婢妾婢妾出了王府,却如何活得下去?婢妾等愿意为奴为婢,全心服侍王妃娘娘,只求不要将婢妾遣走婢妾死也不走” 安王皱眉,阮妈妈上前拎起春兰衣领,稍一用力就扯过去了: “好没脸皮子王爷面前有你什么话说?还要死要活,来人都拉出去” 四名侍妾哭哭啼啼,被婆子们拉走,安王说道:“春夏秋冬即日起不存在了,阮妈妈将她们另行改名,配人或是送往别处,妈妈看着办” 说完,两束冷光,射向林静娴,林静娴早像座冰雕般呆坐在那里,眼泪也不记得流了: “王爷真的如此绝情?也要将娴儿送走了吗?三年悉心服侍王爷,舍了命为王爷寻药治病,王爷的衣食住行,哪样不是娴儿亲自过问,亲自侍弄?这样也有罪吗?不错,娴儿曾为王妃煎煮药草,那是有罪,可若没有王爷的旨意,娴儿怎么敢如今王爷宠爱王妃,天天在一起,便听了王妃的话,遣弃娴儿,王爷就不想想当日与娴儿也曾恩爱,也曾有过同床……” “住口”安王语气不急不缓,毫无温度:“你所说种种,都不假,但你心里应该很清楚:本王何至于靠你悉心服侍才过得日子?安王府任何一名侍女做得都比你好舍命为本王吗?没有你的药草,本王会死吗?娴儿这名,原引至兆儿,本王将你看作善良纯真的兆儿,才迁就你纵容你,你却白白长了兆儿的脸,做出那样伤天害理的事来,徒然毁坏了她在本王心中的形象,你真是可恶之极不错,在你还很像贤淑良善女子的时候本王确实对你很好,很怜惜,但那里面或许有宠,绝没有爱同床共枕就免提了,那夜还没待到两刻钟本王忘了告诉你:本王从不与哪个女子共枕到天明,从小到大,睡觉的时候房里都不能有另外一个人的呼吸声,否则就是彻底不眠,就是受罪当然现在不同,本王有王妃,命中注定的夫妻,在一起只有更恩爱和谐你还敢提煎药汁给王妃喝那事,看来当真不想活了” 一直站在旁边低头不吭声的文青此时抬起头来,用目光示意林静娴不要多话,谁知林静娴却难得地在安王面前表现出犟劲儿来: “好,既然为那件事问我的罪,我服但我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鬼,既不见容于人,便赐我一死吧” 安王冷笑:“还想做本王的人?十辈子都轮不到你你原是要死的,本王命人为你、为文青各备下一杯酒,无需痛苦,饮下便死。奈何文青眷恋家中娇妻,不肯死,苦苦哀求,本王给了他一个机会,听他讲了饶下他和你两条命的理由,这才免你一死,你不领情么?” 林静娴吃了一惊,看向文青:“这关我表哥什么事?他为什么也要死?文青表哥并未婚配,又哪里来的娇妻?” 文青垂下头:“表妹,我此次匆匆回乡,原是因为你姑母我母亲病重垂危,回到家只见了一面她老人家便去世了父亲为我热孝娶亲,让新媳进门撑起长子孝仪。新人是我家西邻卢员外次女,虽是庶出,但记在嫡母名下,容貌周正,温婉贤淑,我母亲生前看过的……” 林静娴浑身冰冷,伏在榻上痛哭出声:“姑母啊” 又抬起头满脸泪水地骂文青:“乡间庸脂俗粉,如何配得上你?你怎么就应了?” 文青谦谦君子,始终温言软语:“她其实不俗,自小熟读诗书,知礼仪,会理家并有担当,家中遇此大事件,父亲悲痛,弟妹尚小,我又持孝三日内不能随意走动,唯有她来了,一切纷乱都归复于平静有条理,她也才十六岁,深闺女子,便如此能干,我是钦佩她的” 林静娴瞪着他,咬唇不语。 安王不耐烦地说道:“你们的家事以后再论,本王没空听你们闲话。林氏,你罪孽深重,却不用死,全仗着你有一个好表哥、自幼订亲的未婚夫婿现在你明白他当初为何赶也赶不走了吧?他留在你身边守着你,不让你犯下更多更大的罪过他表面上为你做事,带人出去砍杀惩处你的所谓仇人,暗地里费尽心思制造假像哄过你,一切都为了你,好像知道你会有今日的杀身之祸这样的夫婿难道不好吗?你却弃之如敝履,为了权势和富贵攀附于本王,你最终得到了吗?” 林静娴全身颤抖如筛糠,绝望而恐惧地望着安王:“王、王爷您在说什么?妾身、妾身怎么不懂?” 安王看也不看她,转身往外走,在门口停住:“本王答应饶你们一命,但若不趁早离开王府,以你们此时的身份流落在王府院内,到时被侍卫们抓住了一样是个死文青,你记住:你可以回青州,她不能除非她变成哑巴,戴上帷纱,一辈子不准以真面目示人不准她还乡是她损毁安王府清誉所受的惩处,若要还乡便成哑巴,是还另一位青州姑娘黄诗真一个公道黄诗真为了她,几乎身死,三年不敢还乡,不得见亲人面,林氏,当年你若是真害死了她一家人,你现在是绝对活不了的,文青替你做了这件事,只烧了房舍,让黄家人迁往别处,就为了这一桩,本王许他一个人情,饶过你。但文青从此以后再无功名可论,子孙三代之内不得入仕为官,这是他应得的惩罚” 安王离去,林静娴脸色煞白,身子摇晃了两下便倒在榻上,没有人上去扶她,四香早在春夏秋冬被架走之际就逃了出去,文青表情木然地站在原地,阮妈妈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挥一挥手,几个婆子进来按住林静娴,另一婆子端了一碗汤药进来: “喝了吧,这是规矩,王府里出去的后院人,不许带走王爷的一丁点儿骨血” 林静娴猛然挣起,恐惧地看着那碗药:“我不喝你们想害死我你们不是听见了吗?王爷从没碰过我,我还是处子之身” 婆子说道:“那也得喝,规矩不能放下” 林静娴只是闭嘴挣扎,阮妈妈冷冷说道:“你哪里配喝那种汤药?实话告诉你吧:这就是哑药张总管早已备下了,不管你回不回青州,都得变成哑巴” 林静娴发出一声恐怖的尖叫:“不要你们,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还是侧妃……” “啪”的一声,阮妈妈使劲扇了她一个耳刮子:“你什么都不是安王府从来没有过侧妃就你这张贱嘴,不喝下这碗药怎么成?” 文青默默地走上前来:“娴儿,喝了吧,喝了,我带你回家去” 林静娴痛哭失声:“表哥我原本是那样的身份,如今变成这样,怎么回去见人?不如死了算了” 文青黯然:“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当初你要听我的劝,我们……我会照顾你的,家里并不知你在安王府,当时父亲提起过,我骗他说是同名同姓的一位女子我只说你在一家寺院里,为全家诵读**超度亡魂……” 林静娴苦笑着摇头:“你倒真会说可怜我……可怜我弄得个众叛亲离,到头来还是落得如此下场” 文青看了她一眼:“娴儿,你并不可怜,你到现在还有我,我是你表哥,不能放下你不管。我也是今日才听安王说及黄诗真的事情,你当时真的太狠了,我、我都不敢想,那是你吗?我七岁与你订亲,一心一意关顾你,爱护你,从未觉出你有如此可怕黄诗真多好的女孩子,与你情同手足,你竟狠得下心你还骗我说是她引来了江匪,害了你家人,然后和江匪跑了,你、你怎能这样颠倒黑白” 林静娴呵呵惨笑:“不那样怎能救我全家人?可惜舍了她也没能救得我家人我恨她父亲当时不挽留我一家住下,第二日再走不就没事了吗?” “你这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文青有些生气了,转头看阮妈妈:“妈妈用药吧,我们必须得走了” “不我不要变哑巴我不跟你回去”林静娴狂乱起来。 “不跟我回去你要怎么办?” “跟你回去又怎么样?做你的妾吗?屈身于你那庶出的正妻之下?”林静娴红着眼逼视他。 文青垂眸:“表妹,你我兄妹情谊在,夫妻缘份已尽我妻室、你表嫂温柔贤淑,我愿意好好待她,不会负她。新婚夜我为她起誓:此生绝不纳妾因此你放心,不会让你做妾。” 林静娴怔住了:“那你还要带我回去做什么?” “我母亲临终记挂你,嘱我照顾好你,我家产业颇多,有好几处别院闲置着,拨给你一个小院,两个仆妇,养你一辈子,并不难” 林静娴满脸悲苦之色,嘴巴张了张,阮妈妈打一个眼色,几名婆子恶狼扑食一般将她放倒,顺势就把一碗药汁全灌了下去。 林静娴其实半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阮妈妈冷冷地扫一眼落水狗一般倒在床上的林静娴,走去将她枕畔的那瓶红花白玉膏拿起来,滑进袖笼里: “你的衣物用具,爱拿什么拿什么,只这一样王府的药品,你不能带走” 雨下得越发的绵密厚重起来,文青赶着一辆马车从王府后门出来,车内堆满了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包袱,角落里坐着头发披散、双眼空洞无神的林静娴,抻着一条夹了竹片的僵腿,她已经不会说话,要活命,就是这个代价,她心里很明白:安王府这样的惩处,其实是叫她生不如死 就这样离开安王府了吗?和当初来时是多么鲜明的对比她曾经相伴年轻英俊的王爷,曾经手握权势,曾经富贵尊荣,她做到了啊,只是没享受够,便跌倒了,又回到了昔日黄昏江边那般落魄无依。 依然有文青表哥可以投奔,可是,表哥从今就只能是表哥,不再是未婚夫,曾经的相爱,曾经的盟约,不复存在,他心里有了另外一个女人,那个陌生的女人,做了他的妻子,就变得那么重要了么?他为了她不再陪在她身边,任她独自生活,自生自灭吗? 她不服,她不甘心 雨天的街道空旷无人,马车在奔驰,文青要赶在关城门前出城,他们是不能在城内住宿的。以后,他估计也不会再到京城来了,他本身没有了功名,儿孙往下三代都不能入仕为官,他不禁有些后悔了:为了表妹,付出这个代价到底值不值?他可以自毁前程,带累了家族儿孙,却不是他愿意的。家中那位贤惠的娇妻和从来循规蹈矩、爱读圣贤书的父亲,对这件事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特别是父亲,一直期望他参加科考,撷取更大功名,得个一官半职,光耀门楣,现在却变成了这样,怎么办呢?文青愁眉深锁。 马车在一家绸缎铺门前停下,林静娴从飘起的窗帘往外看,封记绸庄,城里最大最好的绸缎铺之一,她来过两次,这里的货色花样太多太好,她忍不住要亲自来挑选,文青在这里停下来做什么? “表妹稍候,听说这里有刚进来的上好杭州软缎子,我给你表嫂带两匹纯白的软缎子回去,她天天戴孝,里外都穿着粗布衣,用这个做衣裳穿在里边,比较舒适。” 文青跳下车走进铺里,林静娴没空看他,风不停地吹动窗帘,她能够看得见外面的情景,隔着三两步远停下一辆宽大富丽的马车,一名相貌周正,眉目温润的锦衣男子从马车上下来,又回转身从车上抱下一对粉雕玉琢般的小儿女,然后面带微笑,掀开车帘子,直接将里面的人抱了出来,钗环明灿、美衣华服的年轻女子娇嗔地轻笑着: “夫君不可快放我下来罢,满街的人看着呢” 封端四面扫了一眼:“哪里有人?夫人指给我看看,只你这两个宝贝儿女在看呢” 一双小儿女拍手笑着欢呼:“哦爹爹抱娘亲爹爹抱娘亲” 封端赶忙紧走几步,将黄诗真送到廊下没有雨水浸润的青砖地放下,回身笑指两个小孩: “给我闭嘴好没意思,看着就好,嚷嚷什么?” 黄诗真满脸娇羞,轻轻一掌打在他臂上,也不说话,一扭身子,旋开粉紫色罩纱罗裙,姿态万千地走往铺门,刚好与从里边出来的文青交臂而过,封端上前扶了夫人的腰,一手牵着女儿,女儿手里又牵着小儿子,大掌柜出来迎接,躬身作揖,喊了一声: “封大爷安好、封大*奶福安” 文青听见,很快回头看了一眼,只看见一家子相扶相携走进店铺的背影,他默然打开后车门,由伙计将包好的软缎子塞进车里,伙计忙完离去,文青望着缩在角落里捂嘴饮泣的林静娴,喟然长叹: “看见了吗?这就是当日被你所害的黄诗真她没有死,也没有告诉匪徒真正的林家小姐不是她,就躲在草丛里,她拼着一死保贞C,保住背叛她的好友性命,投身急流……上天有眼看着呢,她被富商封端所救,封端娶了她,夫妻恩爱,生儿育女,她从此再也不认得你你的生死贵贱,在她眼里不值毫厘,这就是你背弃友情的代价王爷为什么特别厌恶你,非要你变哑巴,我想着也就是恨你江边那一声喊,太过恶毒了我与你亲情相依,无法相弃,说不得,养你一生一世,但我会让我的家人离你远远的——你、你实在可怕” 林静娴泣不成声,颤抖着双手扯过肩上的罗纱披风捂住了脸,文青拴好后门,重新坐上车架,一声喝斥,马车再度启动,朝城外疾驰而去。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你真好 第一百五十五章你真好 夜色降临,芷蘅院华灯初上,安王和明珠、贞敏贞玉坐在前厅闲聊,一边等候太子和太子妃到来,下午派了人来传话,晚上还要来和他们共进晚餐。 看来两位公主在,安王府就一直被叼扰,太子和太子妃未到,灵王和仁王倒先来了,说是晚饭早吃过了,坐着马车出来闲逛,路过安王府,进来讨杯茶喝。 贞玉只看了灵王一眼,便低下头,贞敏暗自冷哼一声,把头转往另一边,却看见安王含笑与明珠对视,他平日清冷的眼眸此时盛满暖暖的情意,贞敏看呆了,心里不由莫名酸楚,这含情脉脉的目光,几时才能轮到她来承接? 明珠却还不能承受安王那样的目光,眼珠一转便错开了眼神,看向灵王,笑容花朵般自双腮绽开,安王微叹口气,悄悄伸手捉住她的柔荑小手用力捏了两下,迫得明珠又转回头来皱着眉眼看他。 正较着小劲儿,太子和太子妃来了,众人一起走进隔间上厅,分主次位坐下,陆续端上来的菜肴很丰盛,有明珠爱吃的白水煮虾。 安王和明珠共坐一个席位,他爱看明珠剥虾,粉嫩灵巧的手指儿一剥一绕间,整只虾肉就显露出来了,他微笑着看她吃掉了第一只,第二只等她一剥好刚放进蘸碟里,他便不声不响拿筷子夹了吃,也不管有没有人看见,明珠愕然,看了他一眼,只好继续剥虾子,太子坐在上位看着,扑哧一声笑了: “明珠,昨晚太子妃光顾着给你们赏看她的夜光杯,却不记得拿酒过来,今晚我可是带有上好的葡萄酒,我们喝一杯如何?” 安王怔了一下,看向太子,明珠赶紧摇头:“今晚就不要喝酒了吧——或者你们可以,我今日身子不适,不能喝” 她怕了太子妃的玻璃杯,那透明杯子盛着酒,在眼前晃动,让她恍若回到前世,喝了一杯又一杯,好像不会醉似的,结果……就成那样了。 太子妃笑道:“且让他们喝吧,我们女子不喝,昨夜我也是醉得糊涂,只不知妹妹们怎样?若是让太后知道我们做哥哥嫂嫂的带了你们喝酒,不定怎么责罚呢” 贞敏笑道:“那杏花酒却是有后劲的,我和贞玉昨儿还能走着回去,后来妈妈们怎么服侍着上床也不记得了” 明珠不作声,只低头对付她的虾子,满脸的羞赧只有安王看得见。 大家笑了一回,最终没动酒,吃过饭,撤席换了茶具上来,太子妃亲自煮茶,同样姿态曼妙,手法顺序却又与黄诗真不同,她这个算是宫廷茶式吧?明珠暗自想着,和她前世学过的日本茶道相比较有些差别,看起来后世的日本茶道应该是从中国流传过去的,他们倒能坚持下来,任意添加删减其中一些手法程序,就变成所谓的正宗日本茶道了。 灵王和仁王很守规矩,喝了茶了之后便要告辞,贞玉下意识地看一眼明珠,明珠微垂着眼,很没心情理他们的闲事,却又见灵王也看她,不免叹口气: “龙佳,你还有金针花吗?” 连名带姓,直呼其名,令大家都有些意外,明珠自己也颇觉尴尬,皇帝十几个皇子,她其实只记得几个人的名字,记住龙佳的名字除了它好记外,还因为她那日见了封端和黄诗真的儿子,叫佳儿,当时心里就想到了灵王,这样的联想记忆,使得她更加记住了龙佳这个名,不小心张口就叫出来了。 她朝灵王笑笑:“我最记得你的名字,觉得很好听” 灵王笑道:“谢谢嫂嫂夸奖,以后就请这样叫我吧” 旁边仁王说了句:“我叫龙僖,嫂嫂记得吧?” 灵王推了他一把,仁王忙说:“我怕嫂嫂对不上人而已” 明珠感觉有三道汗痕自额角滴落——难道她给人的感觉像个记性不好的老太婆? 灵王说:“金针花我没寻到,得了另外一种药材,叫鸡萝子。” 明珠点点头:“是清肝明目散结的好药,好好收着吧。你的金针花,我已经用来制成药膏,用在别处,但你的要求我也办到了” 灵王俯身一揖:“我知道了,谢谢嫂嫂” 坐了一晚上,他都没听到贞玉哪怕微微地咳一声,现在是初冬季节,往年她犯病最凶的时节,居然有这样的好现象,不能不相信明珠的药是最好的。 送走各路客人,回到上房已是深夜,侍女们先服侍明珠沐浴更衣,等安王洗完出来,明珠正坐在软榻上,装样子认真练字。 安王看了听琴一眼,听琴自和秋痕带了侍女们下去,将房门拉上,他不去对面,却挨着她坐下,手放在她腰上:“字已经写得很好,再练就成书法大家了” 明珠微微挣了一下:“是想做书法大家呢,怕没那个功底,所以天天要练” 安王伸手抢下她的狼毫,笑道:“练字也要有个度,一天一篇短文即可,最重要把心思放在手腕的力度和笔锋笔划的变异转折上,细细揣摩,这是当日我学写字时师傅的教诲现在夜深了,先歇息” 明珠被他圈住,忙要挣开:“我……我们分开睡好不好?你睡床,我就在这里” 安王哪里肯,圈住她一把抱起,贴近她耳边呼喘着热气说道:“夫妻怎能分开睡?你还疼着,我不乱动,我们就躺在一起睡觉而已” 明珠缩着脖子,被他抱到床上,待他一放开自己便滚进大床最里边,拉了锦被裹住,听琴她们也不知是故意还是特意的,平时床上至少放两床盖被,今晚却只得一床,安王熄了灯,很快挤进来: “明珠让我也盖点儿,我也怕冷呢” 明珠窘住了,要往里边挪动,却已经贴在床架子上了,待要不动,安王挤过来把她整个儿抱在怀里: “这样才好,暖和了吧?” 两人的心脏都跳得很不正常,明珠轻轻推了他一下:“我快喘不出气了” 安王便退出去一点,仍把她松松地圈在臂弯里: “这样好了吗?” “不好” “那要怎样?” “放开我,我们各睡各的” 安王笑了:“你知道吗?到半夜我们还会抱在一起那还不如就这样抱着睡。” “可是……我觉得我们这样糊里糊涂地” 安王温热的嘴唇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然后止不住地一路吻下来,到嘴唇边上明珠躲开了。 安王叹道:“明珠,我想这样想了很久天作之合,让我们成了真正的夫妻,我庆幸,我会一生一世疼你爱你,努力表现得最好,求你不要推开我” 明珠咬着唇:你这么好,我再推开你就是矫情了? “要怎么办?我的计划里没有你,你早被我从丈夫人选里除名你知道谋娶、毒害的罪行有多大?我要自己推翻自己当初的决定吗?要怎么过这一道心坎?你愿意要一个不信任你、时时对你有防备之心的妻子吗?” 安王一阵心痛,将明珠搂紧些:“让你吃毒草我很后悔,这是我欠你一辈子的债,我慢慢还,好吗?谋娶的理由有一百个,我现在只想告诉你:因为你看不到我,没有选择我,所以我只好先下手为强,我能给你想要的幸福你怎么不信任,怎么防备我都好,只要你做我的妻子,我是你的丈夫,我们每晚能这样拥抱着睡在一起,就足够了” 明珠冒一个冷汗,推他:“这样很不舒服的,怎么睡得着” 安王温柔地吻她的眼:“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你——这样,不觉得对不起林侧妃吗?喜新厌旧,可不好” 安王轻咬她的粉腮:“我和她之间没你们想的那么复杂在。怜惜她只为她长得太像我儿时喜爱的一位姐姐,叫兆儿,她后来死得很惨,我一直记得那个惨相,真希望时光重来,让她得到她该得的一切林氏却让我失望了,她……做了很多坏事,我今天盘查了一个人才发现,她原来和文青早就订过婚……” 明珠楞了一下,抬起头睁着眼看他:“你居然抢人家未婚妻还顺带把未婚夫一道带进王府替你管事?天哪有这么荒唐滑稽的事情” 安王把她的头按下来,脸贴着脸:“听我说话,不听就闭嘴睡觉” 明珠嗯了一声,安王心里一喜,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继续说道:“你觉得我会做那种事吗?青州美女如云,比她强的多不胜数,如果林氏没长得像兆儿,我可能看都不看她一眼。” 明珠忍不住轻哼一声,安王停下来:“想说什么呢?” “没什么” “那我也不说了” 明珠说:“她不长得像兆儿,她如果长得像……” 她最终没说出来,只是偷笑了一下,她想说如果她长得像你母亲你看不看?不是要死要活地喜欢我吗?如果她长得像我,你看不看? 男人啊,贪色还要找借口 安王也不等她说下半句了,稍稍用力咬了一下她的粉腮,明珠痛喊了一声,这家伙是食肉动物,忽然迷上她的腮帮。 刚想伸手抚摸一下,人家张开血盆大口含住她半边脸,一边呼呼吹气: “不疼了吧?” 活脱脱猫玩老鼠嘛,她悲愤地给了他一个眼刀,可惜蒙胧微光中他看不清,或许还当成是媚眼呢,腻上来吻了满脸。 “明珠,没有侧妃,没有侍妾,全部结束、打发出去了谁也不要,我只爱你一个你太强大,把我的心塞得满满的,容不得任何人那个,那个贞敏,你要帮我,回掉皇祖母” 安王呢喃着,亲吻明珠的耳垂、颈脖,他的手从明珠腰侧游移到腹部,渐渐往上,明珠捉住他的手,刚想说话,嘴唇被堵住了,舌尖轻灵而霸道地强行进入,千军横扫一般掠夺,纠缠,明珠闭上眼睛,身体软绵绵的,感觉到他半个身子压了上来,小腹被坚硬的物体顶住,禁不住也有了反应,但她知道不能动,一动就激化了他,一发不可收拾之下,受伤的还是她自己 她双手紧紧抓住他停在自己腹部的那只手,任由他揉搓、挤压自己的身体,就不让他撕开衣裳。 他在竭力控制着,额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猛然抓了明珠的手,往下拉,按在小腹上那个火炭一般灼人的硬物上,明珠吓了一跳,本能地挣脱开去,他轻轻坏笑一声,更紧地贴近来,热烈的亲吻一刻也不消停,明珠就那样捧着他的头,专心对付他的吻,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停止了动作,一动不动地享受明珠的吻,明珠以为他睡着了,便要停下,他立即紧缠着不准离开,不准停下……明珠狠狠咬了他一口,他不喊痛,反而陶醉地叹出一口气: “明珠你真好”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换衣 第一百五十六章换衣 两天后的早晨,宫里来人,说是太后想念二位公主,召她们回宫了。 贞玉听了脸上露出郁闷的神情,她喜欢住在安王府,不愿意回沉闷枯燥的皇宫。 贞敏也不舍得走,但她另有想法,因而没表现出什么不好的情绪,只吩咐金妈妈收拾行装,准备回宫,又把自己做了一半的绣活儿留下,金妈妈不解,贞敏的贴身宫女春红白了金妈妈一眼: “妈妈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公主让留下就留下,日后总要再来把活儿做完” 金妈妈这才恍然大悟般,直拍脑门:“老奴真是老了” 贞敏微微一笑,由她们去斗嘴,也不理会,径自走去看贞玉收拾得怎样了。 贞玉和她可不一样,得提醒她把东西捡好,这一回去还不定有没有机会再来安王府了呢 两人虽是赐名公主,命运显然不同,她在宫中有太后,贞玉虽则是当今太子和最强势皇子安王的亲表妹,但那又如何?她待字闺中,一切只能听凭太后皇后的安排,宫外的太子和安王不能多话,这是规矩 贞敏信心满满,她的命运总会比贞玉强许多。 芷蘅院上房,明珠坐在妆台前,听琴和秋痕为她梳头。安王穿戴好了,走过来站在一旁,挺拔高俊的身材,看着很养眼,却挡住了听琴和秋痕,可怜两名侍女左绕一绕,右绕一绕,就是不敢叫声王爷让开。 明珠从镜子里看他,今天穿的仍然是便装,显然又不去上朝,这人经常这样,明珠不知道他不用上朝,自有人下朝后直往德辉院或他在的地方,把朝堂上所有动静点滴不漏说与他听,汇报的人还不止一人,他只需要认真听前面一个的就行了,后面来的就一边看着他阅览文谍一边自说自话,他或许在听,或许在做别的事情。 赏画替他挑了件粉红色金丝银线缠绣蛟龙腾云锦袍,腰系滚黑边镶宝珠嵌玉腰带,头戴紫金冠,足踏双银丝勾压软底六合鞋,看惯他穿冷色系,通身矜贵清冷模样,忽见他无端端来这身热情粉嫩的娇客装束,明珠忍不住哧地一声笑出声来,随着她这一笑,听琴和秋痕也禁不住了,别过脸去偷笑。 安王故意板起脸:“赏画看你给本王爷穿了什么?让人取笑了” 赏画急忙跑过来:“王爷说要穿王妃娘娘亲手绣制的衣裳,王妃娘娘先做好了这一件,其他的还没成呢” 明珠瞪大了眼:“这是我做的?我怎么不记得?” 秋痕笑道:“这正是王妃待嫁那几日,夫人陪着您日夜织绣,又手把手教您缝合成整件衣裳,奴婢记得共做成两件,还有一件粉蓝色的呢那时小姐日夜赶工,可能是太累,都不记得了” 明珠默然:果然是事不关己毫不挂心,当时被闵夫人逼得没法,机械地动手做了,谁还记得那过程,都做过什么 不过她觉得很好笑很奇怪,当时什么心态啊,给未来夫婿挑了这么娘的粉色系衣料? 她不禁又看了一眼安王,这一看顺眼多了,想是自己经手做的,怎么看都过得去。 “不必责怪赏画,你要觉得不好就换一件吧”明珠说。 “我觉得很好啊,是你们无端笑我我特意让赏画来提醒你们:王妃辛辛苦苦给本王亲手做的衣裳,本王喜欢,哪个敢笑?” 听琴笑道:“从没见王爷穿这样鲜艳的衣裳,其实很好看,是另一种……另一种……” “另一种风格的美对吧?”明珠替听琴说出来。 听琴微红了脸,却勇敢地点头:“对” 安王很无奈,从没试过站在女人堆里让她们这样评头论足,王妃也就罢了,把侍女们的胆子也纵容得大起来,以后不知道变成什么样。 可是这件衣裳到底敢不敢穿出门去?赏画拿了三套衣裳来给他选,手臂上还搭着这一件粉红色的,他很奇怪:这不是王妃的衣裳?赏画说:不是是王妃为王爷做的衣裳,从娘家就做好带过来的他一喜,就特意要穿这件,因为是明珠亲手做的,穿着感觉熨贴舒适。衣裳做工很好,绣艺精湛又合身,偏她小女孩心性,给他选这种惹人眼珠子的颜色,既然穿上了,也只有硬着头皮穿够一天了 贞玉和贞敏看到安王的时候,也同时怔住了,贞敏一言不发,两眼发直看着安王,满脸的倾慕和赞赏。贞玉捂着嘴咯咯娇笑,然后拉着安王的手说道: “哥哥,今天你千万不要出门” 安王有点窘:“为什么?” “满京城的女子都会跑出来看你,都想抢回家去呢” “胡言乱语我是随便让人抢走的吗?” “不然你试试你平日一副威武清冷模样,人家未必敢多看你一眼。今天穿这一身,把女子们迷疯了,可真会有人来抢呢” 安王伸手弹了她额头一下:“好个不知羞的公主这话也说得?” 贞玉摸了摸额头,笑道:“自家人才敢说啊,跟外人怎么敢?” 说着回头望了一眼,安王也随她看去,贞敏默默跟在后面,眼光和他相撞,脸一红,低下了头。 安王说:“哥哥有事要做,待会明珠送你们回宫,特来跟你们说一声” 贞玉点了点头:“你自去忙,有嫂嫂陪我们就行了” 安王准备出门,走过紫竹林边时被听琴追上了,听琴有点不好意思: “王妃娘娘说:请王爷回去换件衣裳” “为什么?” “娘娘没说” 安王走回上房,看着明珠说道:“你夫君我喜欢这件衣裳不行么,为什么要换?” 明珠笑了笑:“穿这件衣裳出去,人家以为你才十五岁,要被别人拐走了,我担不起这个责任,还是换一件吧” “要换也可以,你亲自来替我换,换你做的另外那件蓝色的” 明珠垂眸:“那件也是粉色的” 真是要命,大红色或冰蓝色也就罢了,干嘛都要了粉色的?难道那时候脑子里还积水啊? “粉色就粉色,你夫君我喜欢”安王说。 明珠烦恼地看他一眼:“能不能不这样说话?听着好别扭” 安王轻笑着改口:“为夫喜欢” 明珠脸上微微红了,侧眼看了看侍女们,见没人注意,伸手扯住安王的腰带将他拉近些,安王看她双手围住他的腰,手指灵巧地翻转,轻微的两声启扣声响,那条玉带便落在她手上,竟是比赏画还要快捷,接着解丝绦,脱外袍,再换上那件粉蓝色同样绣式的锦袍,系上丝绦,拿玉带在腰上比了比: “就用这条玉带了吧,配得上” 趁着她柔软的双臂环在他腰上扣玉带之际,他捧住她的脸亲了一口: “小坏蛋你这么能干,为什么每天让丫头们服侍我?从明天开始,你负责为我更衣” 明珠推不开他,脸越发红了:“这么多人看着呢” “王妃给王爷更衣,没见过啊,怎能不看?你却怎么比赏画还做得好?” 明珠切了一声:“也不看看我从哪里来?我家有那么多男人呢,随便拿一个两个练半天,就成了这是婚嫁前必学的功课,妈妈们都教着呢。” 安王恨得又想咬她的粉腮:“都学了多少样?通通拿出来让为夫见识见识啊” 明珠躲开他:“这不是在做了吗?” 安王附在她耳边坏坏地问道:“小心肝床上那点本事妈妈们如何教你?” 明珠脸红得要滴血,逃又逃不掉,咬牙瞪他:“没怎么教可不像你们男人有通房,我倒希望我们女子也有通房呢” 安王一窒,半晌才呼出一口气来,声音暗哑地说道:“已经过了几天,你可是好了罢?今晚等为夫回来好好调教调教你” 明珠羞得推他:“快走快走你没误事我可要误了进宫的时辰” 安王抬眼看看红木雕花柜上的铜沙漏,这才放开她,走到镜前照了一照: “这件是好,那件也不错啊,为什么不让我穿?” 明珠笑得眼睛弯弯:“不是跟你说了吗?那件太娘娘气,像个妖孽” 安王捏了捏她的脸颊:“妖孽怕什么?只要我的王妃不嫌弃——我走了,陈规马正随你进宫,记住我昨晚教你的,和皇祖母好好说。晚上我可能回来得晚些,等我回来再睡” “哦,知道了” 安王看她那毫无诚心的样子,微微一笑:“不等也无妨,我回来一样会叫醒你” 明珠斜眼看他:这种人也有,坏透了 终是放心不下,安王带着大队人马在侧门等得明珠和贞敏贞玉的车乘出来,相随送出街口,一直到了有御林军防守的前宫玉石桥边,方辞别离去。 明珠坐在车辇内,挑开一角帷帘,目送那个粉蓝色的矫健背影离去,内心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真的是他了吗?离也离不成,弃也弃不掉,典型的捆绑成夫妻 他的情切是看得见感觉得到的,那么自己呢?已经不讨厌推拒,接受他了,可这也太什么了吧,失去了原则立场,完完全全的古代女子行为,可是照目前的情形看,不做夫妻又能怎样? 轻叹口气:边走边看吧,红尘滚滚,谁又能看透真心实情?一半清醒一半醉,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不好相与 第一百五十七章不好相与 明珠和贞敏贞玉随宫女内侍走进慈宁宫,给老太后跪下行礼,老太后笑呵呵地叫了她们起来,让走近前去,她一个一个地摸了摸手儿脸儿,嘴里说着: “心肝宝贝儿,几天不见,想死哀家了” 明珠仔细看了看老太后的眼睛,见她原本混沌灰暗的双眼似乎明亮了些,便用手在她眼前晃了一晃,试一试她的视力如何,老太后笑道: “明珠啊,你配制的药真正是好皇祖母如今眼前没有蚊子乱飞了,能看得清楚你们身上衣裳的绣花纹路” “真的?”贞敏又惊又喜,挨着太后坐下:“太后可看得清敏儿的脸了?” 太后伸手准确地拍着她的香腮,宠爱地说道:“不用看,就知道咱们敏儿长得花朵似的” 贞敏撒娇地靠在她身上:“太后娘娘姑婆婆您可要讲话算数,您说了要敏儿好好长大,长成让您满意的模样儿,您可要快快好起来,仔细看看敏儿” 太后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轻轻拍抚着贞敏,贞敏的心意再明白不过了,当着明珠的面,她就这么沉不住气,可见这次去安王府住几日,倒是让她更加坚定了要嫁给安王的决心。 贞玉冷眼看着贞敏,心里祈求她这个愿望不能实现。 她和贞敏是一对难姐难妹,她被皇后冷遇的时候,贞敏有时也被拖累,而贞敏那次出疹子,她陪着贞敏一同被禁足在小院里,贞敏听到安王从青州回到帝京,雀跃不已,很快又得知他即将大婚,还是自己最亲最爱的姑祖母赐的婚,不禁哭得昏天暗地,她负气地对贞玉说道:董家小姐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凭什么做了代哥哥的王妃?总有一天,我也要做安王妃我要和她争一个高低,不信她还能比得过我去后来她见到了明珠,明珠的绝世之美和迷人风姿打击了她,她没再说那样的话,可没想到她想嫁给代哥哥的心意却从没消减过。 明珠看祖孙俩这情形,已然猜出八九分,心里不自觉地微微一紧。 这事她原本抱着无所谓的态度,贞敏做不做得成安王妃,那是安王的事,她既然放弃了他,就懒得管他家的事,可是世事难料,一场醉酒改变了她的立场,她不是贞节烈女,把贞C看得比天高比命大,可也不能够洒脱到什么都不在乎,那安王还算靠谱,三两下打发了侧妃和侍妾,不管他先前有过什么样的想法和心思,因为那个暗伤,终究是守身如玉了,确实没有与那群女人有过交集,放人家回去另结良缘也算是做好事吧而做为丈夫,他这几日的表现让她无话可说,体贴入微,关怀备至,尽力讨好取悦她,以他的性格,做到这一步不能不让人动心,明珠几乎忘记他原先那个冷漠超然的表情。 他是她的丈夫,不再是名义上的,有了实质上的关系,她还能容许别人打他的主意吗? 昨夜安王去书房阅览文谍,深夜回到上房她已经困得睡下了,他不顾她睡意沉沉,贴近来又亲又抱,把她整个儿搂进怀里一通揉搓,硬是弄醒了,她恨得在他脸上咬了一口,他呵呵笑着说: “好扯平了,现在来陪你夫君说说话” 她睁不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他,安王便把脸埋进她脖颈处,深吸口气说:“真香身上擦了什么香粉?让为夫脱了衣裳看看” 大手就按到明珠胸前,明珠一激灵顿时醒了大半,赶紧自卫:“谁擦粉啊?没有的事,别乱动” 安王不甘心,一只手兀自和她争夺领地:“不擦粉怎会如此香?快让为夫再闻闻看” “是九香茶啦母亲自己调配的一种花茶,董府的女子们都喝那种茶,喝得多了,身上自然就有香气,各人体质不同,所散发出来的香气也不同” 安王惊奇:“那你是什么体质,散发出来的是什么香?” 明珠抵挡着他,没好气:“我是冰雪之体,散发出来的自然是冷香” “可你身体明明这么暖热……”安王声音微哑,恳求地低喊:“明珠你、你真的还没好吗?” 明珠不管他,自顾蜷缩起来:“嗯。睡罢,做了一天针线活儿呢,很累的” 安王咬牙:“以后再不准做那劳什子绣活儿我跟秋痕说——不,我去跟岳母说” 明珠不作声,他半带无奈地搂着她,说道:“那就睡了罢不过我真的想和你说几句话。” “你说,我听着呢” “这两天皇祖母或许会召贞敏贞玉回宫,我忙些事情,不能亲自送她们回去,到时你陪着进宫。记住,不管皇祖母跟你说什么,一定不能答应要贞敏你放心,皇祖母可以迫我,但她不会对你怎样,皇上看重你这个媳妇,皇祖母是了解皇上的,她知道你的份量皇祖母待我极好,可以说没有她的庇护,就没有我兄弟二人的今天,她老人家虽然眼力不济,看不清景物,心里却再清明不过。我知道她疼贞敏,想把贞敏给我,料定我无论如何会好生待她,但我不能答应,我有你明珠” 明珠沉默片刻,问:“是不是没有我就可以要贞敏?” 安王用力搂紧她,叹出一口气:“若不知这世上有你,或许会听从皇祖母之命娶贞敏,但绝没有现在这样的幸福替我想想,那会是什么样的生活” 明珠不作声:谁知道,或许很精彩呢?没有她这个悍妃在王府里跟他闹,惹他生气,贞敏做正妃,有林侧妃,有侍妾,还会有更多的美女加入进来,个个对他温柔恭顺,柔情似水,多好 不过应该也很痛苦,再多的美眷又如何?没有她的丹丸,他还得做三年假太监…… 等他养好伤,以贞敏压倒一切的主母气势,林侧妃不显山不露水的阴毒心计,繁华美丽的王府后院早已变成没有硝烟的战场,妃妾们掐架掐得鼻青脸肿,没一个好看的了 明珠哧地一声笑出来:“娇妻美妾,不是很好吗?只是林侧妃的夜茜草……” 她想说林侧妃的夜茜草不知会端给哪个倒霉蛋喝,安王的唇及时将她后半句话堵住,结结实实一通掠夺之后,微喘着气发出通告: “小坏蛋乖乖睡觉,今晚且再等一等你,明晚,非要不可” 明珠回想安王的那些话,顺带着就想起两人床第间的纠缠,不觉脸红,幸亏没人注意她,太后要入内室,宫女嬷嬷们搀扶着,贞敏也跟了进去,明珠便和贞玉相对坐在紫檀木雕花圆桌旁喝茶,太后身边的卫嬷嬷陪在一旁为她们添茶,笑mimi地劝她们多吃点果脯。 “这些杏仁、蜜果儿都是才进贡上来的,新鲜着呢,太后特意吩咐收着几碟儿最好的,等安王妃和二位公主回来细细品尝” “谢谢卫妈妈”明珠客气地说道,微笑着看了卫妈妈一眼,太后用得最顺心顺手的人,不去服侍太后如厕,却留下来陪她和贞玉,有点儿稀奇。 贞玉翘着兰花指拈果脯吃,不露声色地和明珠交换了个眼神,太后自去和贞敏说悄悄话,还想留着卫妈妈在这是探听她们两个论说些什么呢。 明珠顿感嘴里那颗葡萄干酸得倒牙,被人家盯着嘴巴看,说不说话都不自在,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她端起那碟葡萄干,对卫妈妈说道: “这个太酸了吃不下,妈妈能否换一个甜些的葡萄干?” 卫妈妈楞住了:从来没有人敢说慈宁宫的东西不好吃,这安王妃果然如安王这些天在太后面前说的那样,是个不好相与的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拒(一) 第一百五十八章拒(一) 明珠要是听见了这几天安王偶然的两次进宫,顺便来给太后问安时跟太后说的话,非找他算帐不可,他在太后面前一通编排,活活把原先太后对明珠的好印像给弄坏了。 太后问他贞敏贞玉在安王府住得如何,他说很好,又问与明珠相处如何,回答不是很好,贞敏略显沉静的性格与明珠的活泼好动不对盘,两人在一起通常坐不到一小会就散了,因为找不到话题交谈,太后有些惊讶,安王说: “明珠年轻,又是董相**,自小娇纵,脾性骄傲刁蛮是有的,不大好相与,王府原来的侍妾与侧妃,她从不多看一眼,不允她们近前。贞敏贞玉身份尊贵,又是妹妹,她只好尽心陪着,人与人却也讲缘份,并不是都能说得来,孙儿看她与两位妹妹没什么话说,几天来相处得很辛苦……但孙儿喜爱明珠,明珠心里也只有孙儿,感谢皇祖母成全,娶得明珠,是孙儿今生最大的福气” 一番话说得太后沉默不语,一整天都绷着一张脸,然后今早上就遣了内侍去召回贞敏贞玉,特意交待安王不必亲自送回,让明珠送她们回来,她要亲自和明珠谈一谈。 贞敏从小喜欢安王,做为皇祖母,那么多的龙子龙孙中,她也只看重安王,舍得花费心思去庇护疼爱他,开始时是因为他们有祖孙缘份,后来贞敏进宫,在她身边一天一天长大,她开始隐约有那么点心思:安王可以与贞敏结合成一家这想法一经萌起,便再也遏止不住,不提贞敏是如何的喜欢,她自己想着就很欣慰——自己一生中最疼爱最牵挂的两个孩子,一个足够强大,一个温柔美丽,在她有生之年,结成夫妻,相亲相爱相守,那么她这老太婆这辈子算是修得善缘,功德圆满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太子对安王的婚事也来插一脚,也是贞敏命不好,偏在那时候出疹子被隔离开,太子说安王受重伤,伤病危及性命,药石不济,有奇方可救得他——寻命格尊贵的女体与他**,一句话便是让他立即大婚太子言道请了天师算过,京中勋贵家小姐,只有一人命格最贵最好,可担此重任,那便是董宰相家的小姐董明珠。事情来得突然,一切都过于仓促,贞敏需得一月后才能出来见人,她怕安王真有不测,太子又说时机稍纵即逝,三天内不订下董明珠,恐会被另一人求去急切间,她只有权宜从事。 安王大婚,若是贞敏死了心,倒也罢了,无奈小冤家一出来便跪在她面前痛哭,她心疼不已,心里明白贞敏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自然不是为了月余不见姑婆婆才这样。 她于是想要补救,安王妃明珠姿色绝艳,聪明伶俐,她的贞敏从小养在宫中,也不见得逊色多少,两位正妃齐肩并立的情形本朝不是没有过,她上次试探过明珠,并未见她有什么不高兴啊,不是她提议的先让贞敏去安王府住吗?难道又是像刘皇后一般,是个惯会做表面功夫的假心人? 太后心里,对明珠便有了些不满,但碍于她为自己治着眼疾,配的药都是极好的,又不能不给她留着些面子。 明珠自然不知道这些内幕,见卫嬷嬷拿那样的眼光看她,心里那点警觉倒是愈加强烈了些。 安王向来不肯让她单独出门,这一次却放心让她独自进宫,虽然昨晚饭后临去书房时跟她说过,是因为确有要紧事需要今天一大早去办,但回想他昨夜才跟她说两位公主可能要回宫了,今早宫里太后就真的派了人来,有那么巧的事?他和太后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祖孙还真是心有灵犀 他一定是事先见过太后,得到消息,祖孙俩说了什么她不知道,但他拒绝娶贞敏是一定的,他说了自己不能断然拒绝,不想伤了祖孙感情,那就是让她这个外人来做这件事了? 明珠咬着唇:真是好夫君啊,口口声声说要和她做恩爱夫妻,相持一辈子,可是从头到尾,都在下套子让她钻 贞敏扶着太后出来,脸儿微红,太后则眉开眼笑,贞敏说的情况和安王说的明显不同,她心里高兴了些:这样才对啊,出身名门,明珠怎会那样不懂事?堂堂宰相府调教出来的女儿,应是最能顾全大局的,孺子可教啊,只要贞敏如愿嫁入安王府,她自然会教导她们如何好好相处,共同侍候陪伴安王,管理好王府。对于两位王妃,她这个太后肯定能做到公平对待,一样重视,一样疼爱 太后落坐,慈爱地招手让明珠和贞敏贞玉也坐下,宫女重新整理桌子,另外摆上几样茶点果品,果然有又甜又糯粒儿又大的葡萄干呈上来,明珠四处一看不见卫嬷嬷,不免腹诽:好个奸滑老奴才,我要不说,是不是就不给吃这种甜果脯了? 她却不知道这是专门给太后吃的特级葡萄干,沾光吃上了,还怪起卫嬷嬷来。 “喜欢吃这个果子?这是乌孙国进贡,今秋刚制成的新鲜果干,年年都有,因是极稀有的品种,皇后那里也只能分到一小袋,你们在王府是吃不上的。一会让她们给你包上些,带回去慢慢吃”太后笑mimi地对明珠说。 明珠忙推辞:“留着皇祖母吃吧,孙媳有别的零食呢” “无妨,宫里也不是只有这一样,皇祖母闲时只吃吃三两颗解闷儿,往年都是贞敏贞玉这两个丫头吃着,贞敏啊,也最爱吃这种葡萄干儿” 明珠把一粒葡萄干放进嘴里嚼,不作声。 才刚吃了几颗,忽听宫门外传报:“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明珠心想来得好,省事儿,不用专程跑一趟昭华宫给皇后请安了。 明珠、贞敏贞玉给皇上皇后行了礼,皇上和皇后又给太后行礼,众人重新在上厅排位坐下。 明珠偷眼看皇上,仍然是身体虚胖,眼袋下有花纹样的沉凝暗斑,他气色比上一次在昭华宫见到时好了一些,想是庆王把药丸交给刘皇后,刘皇后想了个名目让他服用了,他如今就是个活死人,在现代这种病叫做肿瘤,有良性与恶性之分,他介于中间,不发则已,一发必死无疑。 庆王答应过她不去追究德、贤二妃谁用了**药,只不知道刘皇后怎么处理容美人,若还让容美人天天侍寝,那就是把皇上早早往鬼门关送,对庆王毫无益处,可若不让皇上宠幸容美人,身为皇后恐怕她也没这个权利,明珠很好奇,美人是刘皇后自己带来诱惑皇上的,当美人成为绊脚石的时候,她如何做到既除去美人,又安抚住皇上那颗动情的心?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拒(二) 第一百五十九章拒(二) 皇后本来就跟太后没什么话说,每天来慈宁宫晨昏定省是她最不情愿的事情,直恨不得老太后早点儿凤驾归西,免了她这苦差。 陪着笑脸与太后寒喧了几句,照常问过太后身边人一些饮食起居上的情况,再三叮咛嬷嬷宫女们一定不要掉以轻心,把太后服侍好是后宫头件大事,已经入了冬,注意保暖防寒,太后的衣服要添足,慈宁宫里一应日用都要挑最好最贵的…… 太后听她对宫女嬷嬷等人训完话,方笑着说道:“皇上皇后每日各自忙碌着,还要顾及哀家,哀家是活得太久了,又老又病,拖累你们。皇上忙完朝堂事回到后宫都没歇着吧?皇后操那么多的心,三宫六院就够你烦的。哀家老太婆一个了,吃一口赚一口,不值得你们这样紧张” 皇后微微低下头:“儿媳惶恐儿媳每日理应时刻陪侍在母后身边的,这几天宫中内苑却也真的多事,儿媳忙前忙后,还没理得过来呢,不能在母后身边尽孝道,总觉得心里愧得慌” 皇上也说道:“母后如何说那样的话?儿子若能活千年万年,也必要带着母后活千年万年,儿子奉养母后,陪侍母后,永不嫌烦累” 太后咯咯笑了起来:“我的儿,我们娘俩要活那么久,岂不变成妖怪了?” 大家都跟着笑,皇上看着明珠,含笑说道:“听说明珠儿会制丹丸,若是能炼成延年益寿的仙丹,不说千年万年,百年却是应该活得到” 明珠楞了一下:纵然你是真命天子,也不能这么厉害吧?能窥见我有通灵宝箱?可这通灵宝箱除了得过续命的还魂丹,还真没出现过益寿的仙丹呢 很怕被皇帝抓去炼仙丹,明珠赶紧辩白,表示没那本事:“当日仅儿在安王府养病,不肯喝汤药,儿媳一日给安王殿下吃丸药,仅儿也要吃,问他何以不爱喝汤药却肯吃丸药,他说吃丸药好玩,像吃糖。一粒丸药需得一至三碗汤药熬制成,实为汤药浓缩精华,仅儿肯吃丸药,一是贪新鲜好玩,二是怕汤药苦,大多数人宁可吃丸药,是因为喝汤药既苦又涨肚子,儿媳受了这个启发,闲着没事做的时候便捡了草药加工制成丹丸,都是治常见病症的,要炼成仙丹,那却是神仙才能做的事” 皇上仰头哈哈一笑:“要是能炼成仙丹,吃了不就成神仙了吗?想不到皇家也出了一位会择药治病的良医明珠儿,你制的药比太医院御医们的方子都好几倍。你若不是身为王妃,替安王管着后院,朕就将你放到太医院去,好好调教那帮老医究” 明珠谦虚地垂下眼眸:“儿媳初学药石之道,怎敢班门弄斧?太医院太医们从医一辈子,博学多识,所见过经过的病例医案不计其数,经验丰富医术老道,这是明珠所不能及的” 太后点头笑道:“明珠是个聪明孩子,学事物应也领会得快。既是喜欢学医术,皇上自然会准你随意出入宫中太医院,想师从哪一位太医,都不是难事啊” 皇上笑道:“朕的神面金牌都已经赐给明珠,宫宇之内,她要做什么,想去哪里,难道还需要来问朕吗?金牌如朕面,宫中上下人等,谁人不识?谁敢阻着她?只尽着她喜欢,爱怎么玩就怎么玩罢” 明珠又是一楞:那金牌有这么大好处?怎不早说捏,害她进个宫还顾忌这样那样的。不过话说那鬼面金牌被她收进宝箱,一直不敢拿出来放着,怕被安王或是谁拿去用了,弄个天下大乱出来,岂不是祸害? 太后脸色也是微微一紧:“此事听你们提过,哀家倒忘了……皇上却也欠些思量,把那个给明珠,她才多大?没得害她终日惶恐” 皇上问道:“明珠可觉得惶恐?” 明珠回答:“我只认父皇说的:那仅仅是一枚免罪免死牌,并不多想。” 皇上点了点头:“知道你是个有胆识的。你放心,无事。朕说了,要动那个还得有密旨,还得有另一半副牌,所以即使有人抢了偷了你的金牌,也只是那人犯了叛逆罪,跟你没有一点关系” 明珠起身敛衽再拜:“儿媳明白了,谢父皇隆恩” 皇后伸手把明珠牵过去笑着与她低声说着什么,太后若有所思地看着明珠,侧转脸对下位规规矩矩坐着的贞敏贞玉说道: “哀家昨儿听小福子说园里有几株好花儿开了呢,你姐妹二人不去看一看?” 贞敏贞玉会意,即起身对皇上、皇后和太后各行了礼,姗姗退下。 明珠眼巴巴看着她两个从面前走过,很想跟了去,赏鲜花美景谁不想啊?那可比陪着皇太后、皇上和皇后闲话有趣多了。 皇上说:“明珠想去,便去吧” 太后却说:“嗳明珠就不去了,坐到哀家旁边来,陪陪皇祖母。你不比她两个,皇祖母打小儿带着她们长大,日日见天天看的,闹起来吵得人头晕,皇祖母啊可是真稀罕你呢” 她抚摸着明珠的手,慈祥地笑着:“瞧这一双纤纤玉手,却也是调配良药的巧手你一心学医,皇祖母是十分赞成的,只是你若学医便没心机没功夫管王府后院事,那可怎么办?安王府形同没有主持家事的王妃,不若……皇祖母先前与你说的那些,也是想让你不致孤单辛苦,你与安王商量得如何?” 皇上和皇后在一旁听得真切,没转过弯来,皇上忍不住问道:“母后和明珠儿在论说什么事?” 太后看向他:“皇儿可曾记得一年前哀家与你俩提过安王的婚事?” 皇后心里一动,瞄了明珠一眼,她虽身为皇后,太子与安王的婚姻大事却不敢擅自作主乱说乱动,因为有护着他们的太后在,皇上也比较纵容,安王几次拒绝婚娶,他这个做父亲的却从未说过安王半句不是。 皇后后来才知道太后的心思,有一次她与皇上来问安,陪太后闲聊之时,说到贞敏贞玉将要及竿,那时太后似曾提起过:想把贞敏留给安王 回想到安王大婚娶明珠之时,倒霉的贞敏正关在小院里出疹子,皇后暗觉解气,暗自腹诽:不是不让我动贞敏吗?怕我将她们嫁到边远地方,或是配给身份不相符的人家,如今怎样?老不死的帮着太子谋娶明珠,害得庆王痛苦,也害明珠嫁了她不爱的人,成全了太子和安王,她能捞到什么好去?贞敏不是也未能如愿嫁给安王吗? 真是害人害己,遗臭万年啊 只听太后对皇上,同时也是对明珠说道:“安王这孩子,是哀家最疼惜的,哀家不想让他有一点点不好过,明珠是个好孩子,但要分心学医,便不能悉心照顾他,须得有两位王妃才好贞敏在哀家身边长大,自小学习宫中规矩礼仪,虽别无长处,却最会细致料理人,与明珠比肩为正妃,配合着管理主持安王府内务事,让安王处理政务无后顾之忧,夫妻三人,和睦共处,恩爱相携,岂不是件美事” 明珠听得直冒冷汗:夫妻三人和睦共处恩爱相携?一只男生左右手各牵一只女生,步伐一致往前走,上幼儿园呢这是 以前或许可以,现在不行,打死她也不干 林侧妃和四名侍妾都不见了,还要贞敏来干嘛?她目前不需要添堵。 “呃,这个……” 皇上发言了,显然没料到太后会忽然提出这个问题,他是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他的儿子要迎娶多少个女人他都觉得合情合理,不过有一点他却很清楚: “按例制正妃只能有一位啊母后” 意思是维护着明珠的正妃地位,不想让贞敏上去挤她。 太后面无表情:“破例的事本朝也有过,你过世的皇兄允王不是娶了两位正妃吗?分别为先帝和你皇祖母所赐。可以效法他,哀家赐了明珠给安王,贞敏便由皇儿你来赐嫁安王” 皇上看一眼明珠,很是为难,他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儿媳,不仅容貌美丽,且心性纯良,这一点他绝没看错,他希望她过得好,拥有别的王妃不能有的特权,他还巴望着她能为他担些事呢 做为帝王,许多事情他身不由己,处理得不尽人意,但那不代表他心里不明白,头脑不清醒,他是有一定眼力的,当年慧眼识英才,得了董宰相尽心尽力辅佐,二十多年的太平盛世,繁华富足,其间耗费了董相多少精气神,涉及农事的新田垅、免役、青棵、水利等法规条例的形成和颁布,无不凝聚着董相的心血,甚至军事方面许多利于提升军队作战防御能力的法规条文在初始阶段也是由董相亲力亲为,不能不说他有了董相,这辈子的皇位坐得非常安逸舒适,这也是他极度信任董相,君臣一心,同心同德的结果。 明珠始为庆王所爱,最后却嫁给安王,这事他后来想明白了,虽说是太后出面,但显然背后作怪的人是太子。 他没有点出来,都是他的儿子,他年纪大了,手心手背,碰哪一边都禁不住痛。 太子成年之后,开始展露才华,承接了他的睿智和心计,年轻时候他就像太子那样,不过他那时可没太子幸运,他是嫔妃所生的皇子,上有太子,下有贵妃生的其他皇子,他靠着一步步的不懈努力,在他的师傅和当今太后的帮助下,谋取的皇位。 庆王很出色,刘皇后只生了这一个皇子,颇有才干,处理政务上他做得很好,不愧是在自己身边长大的,不输给有七八位师傅尽心栽培的太子,虽然这里面不排除庆王大批的谋士府史在身边相助,但太子可能有更多那样的人才。 安王,皇上内心暗叹,他其实很关注很疼惜这个儿子,同样出色有智谋的三皇子,注定只能做太子的左右臂膀 不是他不够好,怪只怪他生不逢时。皇上永远不能忘记安王五岁时,跟着太子一起站在他身边看他写诗文,做为父亲他有意教导孩子,写完之后念一遍,再解说一番,然后分别让他们也念说一次,年长的太子念到一半被一颗生字绊住了,记不起来,神情大变,直至后来连解说也乱了次序,小小的安王却能朗朗上口,一字不漏顺利将解说辞句全背了下来,皇上大加赞赏,高兴之余把安王放在膝上,一直抱着,太子垂头冒汗,坐在一旁的孝仁皇后微变了脸色,上前将安王从他怀里接过去放到地上,然后孝仁皇后做了一件莫名其妙、令他颇为不快的事情,她让安王跪下,对着父皇发誓:今生今世,永远以臣子臣弟的身份,忠于皇上和太子,绝无二心 他一直想不明白,安王也是孝仁亲生,而且还是她的幼子,何以这般对安王?直到孝仁临死,对他说了一番话,他才算明白了:是他的一些做法刺激了孝仁皇后,她嫌他对太子不够亲切慈爱,却过于看重和疼爱庆王和安王,特别是庆王,刘妃重新得宠之后,他确实每日都允许庆王到御书房找他,别的孩子包括太子都不能。她不允许那样,长子就是长子,封了太子,就应该得到他应得的权益这一切不能更改,她要他答应不能随意换下太子,谁也不能,即使是安王,也不行 她甚至当着他的面,唤来太子和安王,叮嘱他们:兄弟永远是兄弟,不论发生什么事,谁也不准伤害谁安王要学好本领,竭尽全力辅佐皇兄,不准对皇兄有背叛之心 孝仁皇后逝去后,太子和安王就如同连体人一般,去哪里都在一起,他内心欣慰,认为兄弟如此亲和,形影不离,不失为好事情。 直到他新宠的徐妃诞下皇子,恃宠生骄,意图谋害太子,送了毒点心到东宫,结果安王也中了毒,兄弟差点双双殒命,他才警觉,宫中开始有了异常,再由着他们这样连在一起,万一哪天无法顾及,兄弟俩谁也保不住。遂令建太子府,将太子打发出宫,安王自去寻了太后,与太后亲近自然不会有什么事发生,他放下心来,惩处了徐妃,很长一段时间里只宠着刘皇后,直至渐渐离不开她,将她扶了正位,而庆王每日与他在一起,父子亲密无间,他得闲时亲自调教,感觉庆王才识愈加出众…… “皇上皇上” 刘皇后轻轻拉了一下皇上的衣袖,太后等着他说话呢,他自个儿神游太虚去了,留她和老太婆对峙,对着老太婆那双睁得溜圆,不知道看不看得见的眼睛,她感觉好不自在。 皇上轻咳一声,笑着对太后说道:“皇儿们的婚事一向由皇后初定,然后凭母后定夺,母后说什么便是什么只是既已有了一位安王妃,且尊贵不同别的王妃,又正在眼前,总要问一问她的意思吧?” 太后牵着明珠的手,含笑点头:“哀家早已和明珠提及,她与贞敏也相处了好些日子,彼此互敬互爱,应是没有问题的明珠,今**便为安王求皇上一个赏赐罢,也让你公公婆婆看看你的贤淑明达” 明珠低着头,咬着嘴唇,很艰难却很清晰地说道:“对不起皇祖母,孙媳不能为安王做这个主,安王其实不喜欢贞敏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就像兄妹一般亲近,做夫妻却不合适” 太后脸色微微一变,旋即又放松下来:“安王与贞敏确实是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但毕竟不是亲兄妹,他们有情,只是不便让你知道罢了。” 她松开明珠的手:“去吧,去园子里找她们去,我们大人说说话儿” 明珠知道自己惹恼了太后,但她不觉得有什么好怕的,也不后悔,跪下磕了个头,转身离去。 皇后瞪大了眼睛,头一次看到敢明目张胆回绝太后的人,而且还是个小辈 皇上不易察觉地笑了一下,立刻又恢复端肃的面容,太后颜面受挫,他做儿子的岂能露出笑脸? 明珠离开不久,太后换上怒容:“皇后是怎么教导儿媳的?小小的王妃也敢如此顶撞哀家” 皇后楞住了,她想不到太后怎么把火气撒到她这里来,无奈之下,也只好跪下: “母后切莫生气,恐伤了yu体,待儿媳去找明珠说说” “还说什么说?她懂什么?年纪小不能作为气量狭窄的理由,如此心性,一看便知是打小儿父母娇爱,不舍得动规矩从严教养的女孩儿,这怎么体恤照顾得安王?怎及得自小在宫中长大的贞敏懂事识大体?皇儿拟旨罢,即日将贞敏赐配安王谁要敢说什么,只叫他来问哀家” “母后息怒”太后发怒,皇上也不得不站着,这几日腰部老是疼痛,又得略微躬着身子行礼,明珠这小丫头惹了事就跑,落下他和皇后老夫妻替她受罪,真是要命 “母后且听儿子说来:要将贞敏许给安王不难,却也不急在今日啊。安王与安王妃燕尔新婚,正是情浓之时,年轻人相依恋,岂没有个盟约相许的?明珠必是因为这个,不肯就接纳贞敏,况且儿子听说安王对安王妃十分疼爱,若是他也执意不肯,岂不更闹得乱哄哄一团?不如咱们将此事放一放,且等半年十个月过去,明珠尚不能怀上子嗣,太后再以安王年岁长大,需要开枝散叶为由,将贞敏许给他,那时他们新婚期已过,不再似眼下这般分不开,安王新得贞敏,或会格外珍爱,母后以为如何?” 太后转动了一下眼珠子,微微点了点头:“你说得也在理,只是,那样岂不是误了贞敏?她可快满十六岁了” 皇上笑道:“板上钉钉的事,不过年头年尾就办了,母后不必忧心” 他心里可不是这样想的,他最不相信的就是板上钉钉这句话,未来的变数太多,谁能说得准?即使贵为真命天子的他,也从来不轻易相信承诺或誓言 “好吧,就依你这事哀家可放在你这里了。皇儿啊,贞敏的去处是哀家最大一块心病,你可得替哀家办好,不能薄待她” “母后放心”皇上支持不住了:“儿子还有事要办,这就先告退了” 皇后忙上前扶着他,太后惊觉:“皇儿啊,你这是怎么啦?可是龙体违和?” 皇上额上渗出微汗:“儿子这两天腰有些痛” “皇后”太后脸色又变冷:“你是怎么管的后宫?怎么照顾的皇上?若是不行趁早跟哀家说,哀家另找一位贵妃上来替你照顾好皇上” “母后息怒儿媳知错了,儿媳一定好好照顾好皇上” 皇后心里恨透了老太后,又不能不假意伏低做小,她可不是明珠,甩手走了皇上替她顶着,她此时要是敢和太后翻脸,立马什么都没有了,下面排队等着爬上来的妃子有的是(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生死与共的人 第一百六十章生死与共的人 安王回到王府时天色已擦黑,张总管迎进大门,一路告知王妃黄昏时分从宫中回来了,安王又在大院前厅见了几拔人,认真听他们禀报,问了一些话,完了顾不上喝一口侍从送上的热茶,便急匆匆赶回芷蘅院,秦妈妈和知书早带了侍女们站在上厅,等着服侍他用晚膳。 安王问道:“王妃呢?” 知书低着头:“禀王爷:王妃娘娘也才从宫里回来不久,说是累了饿了,沐浴更衣之后不想再走动,听琴和秋痕服侍着在上房用过晚膳,让奴婢们来服侍王爷,王妃就不来上厅了” 安王脸上的热切顿时消失:“她……用过晚膳了?” 已是快马加鞭,一路飞驰而回,还是没能赶在天黑之前进城,他以为明珠会等他的,他们已经是如此亲密的夫妻,难道不应该相互牵挂着,同桌进食,共枕入眠吗? 秦妈妈说道:“王爷且坐着等会,老奴再去请王妃娘娘” 安王笑了笑:“算了,我们家王妃是谁?说不来就不会来的,我自用过晚膳再去看她吧” 他还是太性急了,明珠习惯对他冷淡,不肯迁就,要改变她,让她把心思完全放到他身上,不在朝夕,得慢慢来。 安王走进上房,看见明珠正在灯下把玩一把寒光铮亮的匕首,他以为自己看花眼了,但那确实是一把匕首,长不过三寸,金柄钢刃,镶珠嵌玉,桌上摆放着一只棕色皮套,皮套两端以银镂花纹装饰,精巧美观。 明珠将那把匕首握在手中比划,轻轻一翻掌,但见寒光闪烁,那匕首竟在她手中被旋转一圈又牢牢握住,安王暗吃一惊,他娇滴滴的王妃竟有这一手 一旁的秋痕早吓得轻喊出声: “小姐小心莫……莫割了手” 明珠吃吃笑道:“胆小鬼别怕,你小姐玩这个熟得很,伤不着” 话音刚落,手上一紧,回头见安王脸色凝重地站在身后,轻而易举地收了她的刀去: “你倒是胆子大,什么不好玩,玩这个如此尖利的兵刃,却是谁给你的?你能掌控倒也罢了,若是被坏人抢了去,反过来伤你,怎么办?” 秋痕这才看见安王,赶紧福了一福,只顾全神贯注地盯着小姐玩刀,唯恐她有什么意外,竟然没发觉王爷进来。 明珠也站起身,前院来报说王爷回府,她安排了侍女到前厅去服侍他用晚饭,这人吃饭一般喜欢摆谱,谁知这次却吃得如此之快,回上房来也不让门口侍女通报一声,要干嘛?想给她一个惊喜呢还是吓她一跳? 微微屈膝行礼:“王爷回来了” 看见明珠心里是高兴的,却故意板着脸,细看手上的匕首:“这是有名的越女刺以百练绕指柔钢锻造,可削玉石,断丝发,取人性命于瞬忽之间,王府没有这样的短刃,你去哪里得来?” 明珠抬头看了看他,垂眸道:“佩云姐姐送我的,我今日不在家,她遣了人送来,还有书信一封,说是刚得的一把精巧短匕,也说是越女刺,适合女子防身用,就给我了” 安王有些不高兴:“这个郑佩云,她当你和她一样是个自小习武有底子的呢你身为王妃,出门自有侍卫随行保护,哪里用得着防身武器?这个为夫替你收起来了” “不要”明珠往他面前一拦:“我喜欢这把短匕,好漂亮,我还没玩够呢” 安王皱眉,想了想又好言劝哄:“这是极锋利的刀剑,不是女子趁手的玩物,万一伤着可怎么好?明日我陪你去德辉院,墨香楼里有许多新奇好玩的宝物,你一定喜欢,一并搬了来,随你怎么玩” 他有点无奈,以前明珠好奇想去德辉院看看,他不许,现在他全心想带她去那座收集了天下奇珍异宝、古籍名典的神秘书楼观赏,她却推三拒四地不愿意,这小坏蛋事事都和他对着干,存心的吧,知道这样最能折磨人 明珠一手拿那把皮鞘,一手伸向安王拿着的短匕:“先把这个还给我收起来吧短匕我是会玩几招的,不然郑佩云遇到好刀也不会想到送给我,那还是从前她教我的呢” 安王怕伤着她,松手让她拿了去,轻哼一声道:“随意教你两招花架子,就以为会了么?知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再不要玩这个,让秋痕好好收起来罢” 明珠拿回短匕,美滋滋地笑着走往内室:“秋痕去给王爷拿换洗衣裳,服侍王爷沐浴更衣,我自去把这宝贝收起来” 安王知她又去开暗格子橱柜,不禁苦笑:那把短匕竟比他这个夫君还珍贵,明珠宁可亲自去收藏,却把他推给侍女们来服侍。 沐浴出来,见明珠仍坐在圆桌旁,这回是在观看一本棋谱,安王凑过去坐在她身旁,和她一起看,听琴奉上一壶热茶,即唤了侍女们一同退出房外,让他们夫妻自在说话。 安王手指轻绕明珠耳边垂发:“你的棋艺已经很厉害了,还看这个?” 明珠感觉痒痒,缩了缩脖子想躲开:“我今天和贞玉下棋,输了一子呢” 安王说:“忘了告诉你:贞玉在棋艺方面颇有天赋,是个隐藏的高手,只是她却不爱下棋,奇怪吧?” “不奇怪,她要是爱下棋,岂不是天天被人拉去陪练,以她的性格,并不是随意一个人就能得她喜欢。” 安王笑道:“不愧是做人家嫂嫂的,这么快就了解她” “贞敏没把我当嫂嫂,我也了解她啊,她真的真的很喜欢你,我今日应下太后赐婚了,你看着办吧”明珠煞有介事地说。 安王不为所动:“你既已应下了,还能怎么办,等着新人进门呗” 明珠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住他:“她说她要住芳华院,原来你把林侧妃弄走,是专为她腾地儿的” 安王终是忍不住了,伸手轻掐她粉腮,咬牙道:“小坏蛋早得了传报,你在宫里做什么说什么,我全知晓惹太后生气了吧?却又得父皇宠你,太后也拿你没撤,打起精神陪你疯一晌午,未了还得打包送你果品回家,小坏东西,运气就是这么好” 明珠喊冤:“谁陪谁啊?一晌午看人脸色小心奉迎的是我好不好?可是贞敏还是躲起来哭了一晌午,没出来陪陪我” 安王好笑:“你还想怎样?要她出来让你看她哭?” “你原来心疼她早知这样我何苦为你去做恶人,得罪太后,得罪贞敏,让她们天天恨我还没跟你算帐呢,你说,自我进了你家的门,你给我下了多少个圈套?今天又是一个,恶心事我这个外人去办了,你们一家人还是一家人,亲亲热热,和和乐乐,哼我明天也要回我家去——省亲的日子到了,三天哦” 明珠翘起三个手指朝安王比划,安王脸色变了,一把握住她的手:“明珠,你我是至亲,其他人才都是外人,你明白吗?太后对我和太子有再造之恩,没有她老人家,我们早活不到今天我若悖逆她,便是不仁不孝,忘恩负义,与她从此撕破脸皮,绝了那层亲情,她伤心,我也不好过。我不想那样,太后年纪大了,垂暮之年还能过几天快活日子?你是我的妻子,与我同命同心,既然你有把握解决问题,就该你出面,无论是什么结果,总还有我在。我说过,我心里只有你,你也只能有我,我们两个才是一家人” 他顿了顿,轻声说道:“至于什么圈套,那也是为了、为了喜欢你绝无恶意,若是害了你,那我岂不是也活不成了?” 明珠瞄他一眼:“这就叫花言巧语,我还是不要轻易相信的好” 安王瞪着她,半晌叹出一口气:“不信就不信,咱们好好儿过日子,一辈子很快就过去,到老了你自然就知道我的心” 他斟了两杯热茶,将一杯递给明珠:“来,喝口茶” 明珠拿起手边上一只月芽杯朝他举了一下:“你自己喝吧,我喝这个。” “那是什么?”安王好奇看向那只水杯:“白开水?” 明珠抿了一口白开水:“人有时候就得喝白开水,对身体有好处。哎,她们也不问问你,晚上喝茶会不会影响睡眠?有的人喝了茶是睡不着的” “你是这样的吗?”安王喝着茶,问道。 明珠摇头:“想睡就睡了,没有什么能让我睡不着觉” 安王伸手抚弄她的头发,叹息着笑道:“那是你有福气以前我就是晚上不喝茶,也经常睡不着。” “年轻轻的,什么事情想不开?” 安王深深地看着她,墨玉般的眼睛似两汪清幽泉水,又像天上闪亮的星辰,令人心动: “我在想你,想得睡不着觉。都说有缘人心有灵犀,可怜我想得心焦,你却什么事没有,自顾睡得香甜你说,你是不是个没有心的小坏蛋?” 明珠脸上微热:“少来盅惑我,你我心知肚明,我俩并不是真正的有缘人你是有心人,不会平白无故想我;我是无心人,这世上有没有你,我都能活出快乐和精彩” 安王刚刚还带点笑意的俊脸倏地又归复冷落,胸脯剧烈起伏着,猛抓起明珠的手,放到自己胸膛: “就让你知道,我们到底是不是有缘人你曾经这样摸过这里,探看是否有心跳,可还记得?” 明珠难为情地收回手,没反应过来:“哪有这回事,你胡说” 安王快速捧起她的脸,双唇用力贴上她的粉唇,辗转吸吮,然后放开她:“你还曾这样主动亲近我,可记得?” 明珠蓦然想到那晚上醉酒之后的混乱,羞得满脸通红,一把推开他:“我什么也不记得,希望一切都没发生过,不要你提醒我这些” 安王怔了一下,随即明白她误会了什么,忙抱住她:“不是,不是说那晚明珠你可记得,你五月落水,都做过什么?” 明珠吃惊地看着他:“五、五月落水?谁说我落水了?有谁看见了?” 安王微笑着,轻抚她的脸:“为什么不承认?害怕区区落水之名,毁了你淑女名媛的闺誉吗?” “切我怕什么?落水就落水,跟我的闺誉扯上什么关系?” 安王清亮如星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住她:“因为你落水之后,在水底遇上一个大男人你与他亲嘴,你在他身上到处乱摸,然后抱着他浮出水面,你们同时被木头撞晕,你却没有松开他,拼尽全力将他拖上岸,交给等候在岸上的雪儿包扎当时,秋痕不在场,你哥哥明律也不在场,只有你和雪儿,你曾经想弃下雪儿和那男子独自离去,可后来还是遣人来接走雪儿,却不管那男子是不是打算从此后生生死死,再不许那男子出现在你梦里明珠,你是个狠心绝情的女子,你一点都不想他吗?为什么要救他上来?” 明珠惊呆了,瞪大眼睛看着安王:“你,你是谁?” 安王唇角泛起一抹酸楚的笑意:“我是你夫君被你拒之千里外的枕边人也是那个沉在水底,被你拉上来,又被你无情抛下,再也不肯去想的男人” 明珠的嘴呈O字型,呆呆地看着安王:“我不信,天下有这么巧的事情” 安王温柔地揽她入怀,将脸埋在她脖颈处深吸口气,闭上眼,一股热气自鼻腔升到眼里,令他差点控制不住自己。 “是我,真的是我你还敢说我们不是有缘人吗?你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就是个活死人,根本睁不开眼睛看你,可是我们还是重逢了” 明珠抬起头来,带着几分新奇,几分感动,细细端详安王。 “真的是你么?”她伸手轻抚他俊美的脸庞:“可当时你脸上有划伤啊,身上那么多伤口,在水里还渗着血,好可怕是你抓住了我,我觉得你不想死,就尽全力救你上去。你命好,我们被木头撞到了,你不省人事,可是你抓得我那么紧,我告诉自己不能晕,一晕两个都活不成我抱住了木头,我们就顺着江水漂流,我没有力气游动了,还拖着你,是江水回流将我们送到岸边的,将你拖上岸我也快死掉了,幸而遇到雪儿,让她撕了裙子给你包扎……我确实没认真看你,当时很慌张,很乱,脑子里都进水了,恍惚听见岸上有人喊我的名字,就赶紧跑,连雪儿都忘了带走,何况是你?你,不能怪我” 安王闭上眼睛,把她的头轻轻按进怀里,不停地吻着她黑亮柔顺的发丝,嗓音暗哑:“不怪不怪我……想起来就心痛,你受苦了” “可你又怎么知道是我?”明珠静静地伏在他怀里,忽然想起这个问题来。 安王叹道:“是你的好丫头啊雪儿认出了我,她向我邀赏,什么也不要,请求做我的侧妃” 明珠垂下眼眸,安王说道:“我怎会给自己添麻烦?那时还不知道你就是水底和我生死与共的人,但我喜欢你,赖上你这个刁蛮王妃了,心里满满的只有你,谁也容不下雪儿主动来认我,反而让我怀疑你才是救我的女子,虽然不曾见过,却记得你身上的香气,与你在一起,闻你的香,再纷乱的心情也能平静下来……” 他附到她耳边:“与你共枕,我再也不失眠,看你睡得像小猪一样香甜,很不服气,就抱着你,很快也能随你入梦了” 明珠跳起来拍打他:“胡说我怎会像小猪那样子” 安王开心地笑了,一把抱起明珠:“我的小猪猪,夜深了,让为夫陪你睡了吧” 明珠被他抱到雕花大床放下,小声抗议:“不准这样叫我我不是……嗯……我讨厌猪” 安王笑得止不住,将她放倒,拉过一床锦被把两人一起盖了,明珠忽地又赶紧爬起来,红着脸对他说:“还是分开睡吧” 安王仿似从云端跌落地下,脸上一紧,说话也结巴了:“为、为什么?” 明珠撕扯着衣袖上的蕾丝,在说与不说之间为难,安王面无表情,想起曾经看着她心情激愤,扯掉蕾丝上的珍珠扔掉。 他叹了口气,伸手轻抚她肩膀:“我不想分开睡,你不让我碰我就不碰,只占外边半张床,好不好?” 他拉出另一张锦被,准备躺下,明珠说:“我们换一个吧,我睡外边,你睡里边” 安王看着她:“明天我要早起,从里边出来怕会惊忧了你。” “不要紧,我,我不方便,半夜可能要起夜的。” 两人各自躺下,安王闭着眼一动不动,明珠以为他睡着了,便习惯地侧身朝里,她一般要这样侧着睡才会很快睡着,正要跨入梦境的当儿,忽然被摇醒了,安王兴奋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明珠,不方便是不是月事来了?你是因为这个吵着要分开睡的是吗?” 明珠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眼睛都睁不开,感觉安王又钻进她被里,抱着她又亲又咬: “小坏蛋要害死你夫君吗?好好说行不行?以为你又想起什么不高兴的事,这么不待见我,把我难受得心都要碎了”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罗嗦之人 第一百六十二章罗嗦之人 半夜,明珠被不适感弄醒,皱着眉,动了一下身体——还是二十一世纪好啊,夜用卫生巾能让她睡得踏实,一觉到天光,不担心渗漏,这古代就不行了,棉垫子虽然也舒适,却怕顶不得久。 想爬起来也不容易,某人把她圈在怀里,状似她往日紧搂着抱枕,不禁赧然:她把那只方形抱枕送给了龙仅,没想到不久之后她自己成了安王的抱枕 从那晚醉后乱性之后,大床中间隔棉垛的做法被废掉了,这家伙每晚上床理所当然地挨近她,搂抱着她入睡,有时她已经睡着了,有时还醒着,觉得很窘,挣开他不可能,他双臂有力,温柔地控制住她,见她没睡着,还会说一些肉麻的情话,听得她脸红心跳,但她始终没有勇气和他再次惹火,双双共渡欲河,而他多少也顾忌到她初次疼痛,没有过份强求。 不想惊醒安王,明珠尽量轻柔地试图移开他的手臂,他还是醒了,手上一紧,抓住她:“你要去内室吗?等一下,我去点灯” 明珠制止他:“不用了,廊下有灯光透进来,我看得见。点了灯恐会惊动外边值夜的人,又是一阵忙乱,大家都休息不好。” 安王说:“那我抱你进去” “不要,你睡吧,我自己可以” 她下了床,往内室去,安王却赶上来扶着她的肩:“内室灯没亮,很黑,我陪你进去” 明珠头都大了,上厕所旁边守着个大男人,怎么办哦 “我知道灯在哪里,我会点的啦”口气有点气急败坏。 安王揉了揉她的头发,轻笑道:“我点了灯就出来。你不用熄灯,我等会也要去” 明珠从内室出来,见安王坐在桌旁,桌上的四角羊皮灯也点亮了,心想这人有毛病,深更半夜这么一闹还想不想再睡了? “痛不痛?怎么去那么久?”安王握住她的手,脸上神情变得紧张起来:“手怎么这样冰冷?怎么回事?” 明珠哭笑不得,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看着沉静清冷不言不语的安王,罗嗦起来恐怕连秦妈妈都自叹不如 正想着秦妈妈,门外立即就传来秦妈妈有些焦急的声音:“王爷、王妃娘娘:老奴来了老奴在门外听候吩咐” 明珠吃惊地张了张嘴巴,安王说:“我让人去唤了她来,侍女们年轻不懂事,怕你有什么不适她们侍候不了……” 明珠走到羊皮灯前,伸手将灯摁灭,扬声对房门处说道:“现在没事了,秦妈妈回去睡吧,我们也歇下了” 安王捏了捏她的手:“你身子不适,我还想让她给你弄碗热汤喝,瞧这手冰冷的” “拜托了大哥别那么麻烦好不好?”明珠抽回手:“女人每个月都有那么一回,除了,除了要起夜,其实没什么不适,我手冷是因为懒得开暖水盖取暖水,就直接用冷水洗手了” 安王松了口气,却屈起一根手指,轻敲她的头:“说得轻巧,总是亏身子的事又说懂医理,又不顾着自家身体,懒得动手取暖水,就该让人陪着,又不要我在旁边” 明珠瞧看他:“你不是要去内室吗?我陪你进去,然后站旁边等着?” 安王怔了一下,旋即一本正经走来拉她:“难得你有心,来吧,陪你夫君进趟内室” 明珠脸色变了,忙不迭地逃开去,两人围着圆桌子转了两圈,安王一个折转身截住了明珠,将她抱起来就走,明珠拼命挣扎: “不要王爷放开我” 安王坏笑着:“这好主意可是你给我出的呢” “我说错话了,我再不敢了求王爷饶了我吧” 安王停下脚步,将脸贴在明珠脸上摩挲着,内心温馨柔软——明珠第一次以这种示弱讨好的语气和他说话,令他有所触动,他已习惯了她的骄傲,她的怠慢,她的冷漠,嘻戏间无意的一句臣服,竟让他有些心痛。 “小傻瓜”他不舍地把她放下:“时时刻刻都愿陪你,哪管得着在什么地方” 明珠发现自己被放在床上了,有些不好意思:“那,那我先睡了哈” “别睡着,等我回来”安王给她盖好被,很快走开。 等到两个人都躺好了,耳听着更鼓响了四下,安王本想和明珠说说话,见她困意上来,打了个呵欠,只好作罢,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脸,说道: “睡吧,做个好梦” 明珠贴靠在他胸口,听着他沉实有力的心跳声,安然睡去。 清晨醒来,安王早已出门去了,秦妈妈和侍女们在帷幔外候着,秋痕和听琴捺开纱罗帐,要扶她起来。 明珠奇怪地看了她们一眼:“做什么?我又没病得起不来,要你们扶” 秋痕忙侧过头去轻呸几声:“大清早的,王妃可不要乱说话,没得真招病了” 明珠开玩笑道:“这时候招病也是小伤风,秋痕能治了哟” 秋痕窘住了,听琴忍不住笑:“禀王妃娘娘:今儿天气晴好,有阳光呢” “真的?”明珠下了床,“秋痕,让姑娘们收拾好,咱们今天回相府” “王妃娘娘”秦妈妈在帷幔外俯身说道:“王爷临出门有交待:王妃身子不适,好生歇着,在家躺着将养,就不要出门了,想回娘家省亲,等好了之后,王爷再陪您去” 明珠笑道:“我哪有不适了?王爷不懂女人的事,秦妈妈也不懂吗?” “唉,王爷是对的王妃现在年轻气盛,自然不肯注意这些小事情,须知女人月事时保养得不好,以后年纪大了,也是有些病疼的” “好,算你们说得对”明珠往内室走,心想其实按中医调养理论来讲安王和秦妈**话还真是无可挑剔,也许古代女人就是这样子的吧,想她在宰相府来初潮之时,母亲闵夫人也是紧张得不得了,她自己倒不慌不忙,毕竟前世有经验了,只是苦恼于没有卫生巾用。 内室里,知书守候在门边,明珠说:“出去吧” 知书低头:“奴婢服侍娘娘” “得了,又不是不知道我的习惯热水、帕子你都准备好了?这就行了,去吧,一会叫你再来” “是奴婢就在门外” 看着知书关门出去,明珠松了口气:安王那傻瓜到底还是不了解她,她需要的不是这种密不透风的关照,她要自由,自己的空间啊 明珠一边吃早饭,一边听秦妈妈转述王爷的话。 暗自心惊:安王才多大啊?二十三?就这么罗嗦了,到三十三、四十三乃至五十三他会变成什么样? 明珠呆看着秦妈**脸幻化成安王老年版的脸,打了个寒战:上帝啊,让我重回现代吧 她被一句话吸引住了:“太后寿辰?是哦,过几日就到了呢王爷是不是在忙着准备什么庆典活动?” 秦妈妈笑道:“宫中的庆典是礼部在忙,皇子皇孙们额外尽孝心,另出些新奇好玩点子那可是保密的。我们王爷向来都做实事,却没有那些个花花心思,他近日都出城,很晚才回来的不是?” 是啊,这家伙在忙什么? “王爷没说要给太后准备什么贺寿的礼物吗?” 秦妈妈答:“这个老奴不知,迎来送往的应酬有阮妈妈和张大总管呢,况且给太后娘娘的贺礼非比寻常,王爷应早有思量的,王妃不必担心。” 我倒真是担心了呢明珠撑着下巴想,她早早为太后寿辰准备了一台歌舞,那时怕安王过份欺压她,为了讨好老太后,要点靠山,不料想情形大转变,皇上赐她免罪金牌,她觉得这个足以对抗得了安王,便不再把哄老太后高兴的事放在心上,那台歌舞——到底还献不献上去? 那可是精心为老太后设计编排的呢,费了她和雪儿不少的心血,姑娘们演练得也很卖力。 对了,雪儿还不回来吗?上次伤风感冒,秦妈妈怕她住在芷蘅院过气给王爷王妃,报给阮妈妈知道,阮妈妈即命人将雪儿迁出去,雪儿恼怒,想找明珠论说,秋痕和听琴哪里肯让她走近上房?秋痕更是从上次她厚着脸皮要做侧妃时就对她深恶痛绝,怕明珠耳根软,自己找了力气大些的芳儿等陪嫁丫头和几个院内仆妇一起,趁她病中软弱,拦下她,拖了出去,塞进马车,阮妈妈遣人将她送回家去了。秋痕随后告诉明珠,明珠也不说什么,自己落在宰相府,有那么多亲人,就不许她也有亲人疼爱么?或许是舍不得父母了,不肯回王府了吧?随她吧,现在她也算有个身份地位,曾经的三品朝官之女,相貌美丽妖娆,应该能聘嫁个好人家 又想到昨日在宫中回绝太后那一幕,她是思量过的,她不惧怕太后,心里很清楚皇上目前是支持她的,太后也不会过于压迫她,总会给她点面子,毕竟,眼疾是用她配制的药医治,疗效很好嘛,再用个三五瓶,五米之内的物体她都能看清了。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王爷不在家 第一百六十二章王爷不在家 有心听一回话,乖乖呆在家做个安份娴静的小主妇,又不想长坐做针线活,在房内看书写字却辜负了外边的大好天气,明珠兴起,带着侍女丫环们,搬了乐器等物,到园子里演练歌舞,赏景玩乐,还让相府来的陪嫁丫环教王府侍女们玩各种健身游戏,组队玩传绣,可惜她身子不便,秦妈妈又亦步亦趋地跟在身边,时时提醒她这样不可,那样不可,不然她也会加入进去玩个尽兴。 初冬的阳光,和熙温暖,就这样在园中观花赏景,拨弄琴弦,看美女歌舞玩乐,阳光下花团锦簇,喜乐绵延,所有人都沉浸在欢乐之中。 明珠抱着一架箜篌,轻挑慢捻,含笑看着眼前这群年轻美好的女孩,她们其实活泼好动,爱玩爱笑,她们中不乏聪慧机敏堪当重任有担当的女子,却和她一样,被禁锢在这座大院里,行动受限制,言语不自由,所有的努力,所付出的情思,都将毫无意义,白驹过隙,韶华流逝,几年青春时光,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耗去了。 明珠不禁轻叹一声,淡淡的忧伤袭上心头,闲人自古多情,我要的生活,到底应该是什么样的?繁华豪奢,尊荣富贵,终是身边浮云。安王说他是有缘人,他居然是水底救上来的那个男人明珠感到不可思议,将那人拉上岸以后她确确实实再也没去想他,雪儿说有人将他接走了,她就放心了,救他一命已经积德了,犯不着再费心思去牵挂他吧?被闵夫人关在怡香院静养那一个月里,她就已经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想不到是他,千里之外跑来和她做了夫妻初时的谋算和毒害在内心形成的结子,竟然因为他是那水底的男人而软化,同生共死过就一定会情比金坚吗?这是谁给灌输的理念?有没有实践过啊?他能够那样绝决地甩掉林侧妃,谁知道若干年后,会不会又出现一个另类美女,深深吸引住他,让他也绝然甩掉自己? 明珠用力扯断一根琴弦,觉得自己要疯了:这是做什么?在意他了?患得患失?至于那样不济吗?让人家甩 要他就是他了,没什么好思量的他敢变心,或者敢有一点点想收纳小妾的念头,就先踹了他 最毒女人心是吧,给他下药,咱有本事治得好他就能够再恢复他当太监的命运 明珠自己一个人笑得花枝乱颤,把旁边的秦妈妈吓了一跳,探身来看她,明珠拿袖子遮脸,一手指着侍女们说:“妈妈看她们啊,瞧玩得多开心妈妈也去玩会吧。” 秦妈妈讪笑道:“老奴这把年纪,怎能和她们比,跳又跳不过,跑也跑不动喽” 明珠看着她,这位秦妈妈却也难得,忠心是一定的,开始只听自己的,到后来又倾向安王,毕竟是有了年纪,她很圆滑,做得不露痕迹,但她不论做什么,都只是为了芷蘅院,为了王爷和王妃好,并不存有利己心。 这样就够了是吧?又不非要勾心斗角拼个你死我活,秦妈妈毕竟原来就是安王的忠奴,想把她彻底洗脑变成自己的死党估计不行。 中午时分,太阳渐渐炽热起来,姑娘们都出了一身香汗,秦妈妈请王妃回院歇着,琴棋书画过来服侍明珠走在前头,走到荷池曲栏边上,遇到了在德辉院内值守的侍卫罗朝。 罗朝看着一群美女艳服华衣,彩妆绮丽,从花桥上飘飘荡荡迤逦而来,疑似仙女下凡,呆了半晌,忽觉当中被簇拥着的那位最美最高贵的仙女有点眼熟,猛省得这是自家王妃呢,赶紧低头跪下,那一呆一跪,却是憨态十足,侍女们刚玩得开怀,顿时指着他嘻笑成一片,也是趁着秦妈妈先自进院去了,没在旁边盯着,王妃年轻好玩,也觉得好笑,罗朝给闹了个大红脸。 “启禀王妃:小的来送传口信”罗朝说,声音铮锵有力。 明珠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便挥了挥手,身后侍女静悄悄地陆续离开,自回芷蘅院,身边只留下秋痕和琴棋书画。 “请说” 罗朝抬眼看了几名侍女一眼,稍微放低声音道:“王爷在外办事,临时起了变故,另去了远些的地方,三天后才能回来,特报与王妃知道” 明珠怔了一下,那人去哪里做什么她从不问,现在忽然想知道:“王爷不是大清早就出门了吧,他怎么告诉你三天后才回来?” “回王妃话:这是……这是飞鸽传书” “书呢?” “这个……这个……” 罗朝冒汗,不知所措,王府与太子府的人相互间传递讯息自成一套体系,十分机密,速度可以很快,也可以为了稳妥保密而缓慢些,他推说的飞鸽传书也是一种,却不是十分稳妥的,因为信鸽偶有受伤或被人射杀,所以机密信息一般不用飞鸽。 但具体用的方法,他却至死都不能说的,他们为此发过誓,更何况他面对的是安王妃 其实明珠猜也能知道,安王府乃至太子党的人,都不信任她她行为乖张任性,让人惊诧莫名,嫁的是安王,却大力帮助庆王,还帮得理直气壮,不避人耳目天下间哪有这样的女子? 明珠咯咯一笑:“跟你闹着玩呢,知道你们的书信不是随意可以拿得出来的” “谢王妃体恤” “嗯,我收到了,你去吧” 看着罗朝走远,明珠双手环抱胸前,一根手指点在下巴上:“王爷不回家?三天哪我想去……” 琴棋书画和秋痕同时喊了出来:“王妃娘娘” 明珠挥一挥手:“唉喊什么?我不会乱跑啦,放心我们去哪里都规规矩矩大摆仪仗,好不好?” 听琴皱眉:“可您还是要出府,王爷说了……” 明珠把手指压在唇上:“嘘,现在听王妃的,王爷不在家” 回到芷蘅院,召来阮妈妈和张总管,吩咐他们做好准备,明日王妃要回相府省亲。 张总管和阮妈妈半句话没有,得了令转身就走,明珠反而有点怀疑,留下张总管: “大总管可得王爷交待过什么话?” “王爷今早出门吩咐过:一切听王妃的,王妃说什么,照办就是” 这还差不多,不过他、早料到她不会老实呆在家? 下午带着侍女们在药堂忙活了一通,捡拾归类药材,她把药房交给秋痕打理,这女孩虽然不够雪儿聪明灵敏,但是她有耐性,细心,慢慢带着应该能有所成就。 她还想着等她有个安定的心态的时候,就召集女孩子们学点医学知识,管她感兴趣的或不感兴趣的,统统要学,哪怕是最基本的医术,最简单的救护常识,常见的一些妇女病症防治方法,学会一个是一个,教会的人越多,受益的人就越多,也不白白辜负她空捡了前辈累积下来的医术技能。 太子总有药材送给她,药堂的丹丸罐子逐渐增多,通灵宝箱近期获取不少好药,她想过到时让谁来开一个药店,那些药放在药店里去平价卖给民众,只要回购买药材的本金,也算是造福社会了吧。 晚上和丫环们又玩了一通弦乐,排练歌舞,深夜散去,沐浴更衣上床睡觉,躺下就睡着,以为一夜无梦到天明,半夜还是得起来一次,软榻上有轻微的鼾声传来,那是赏画,小丫头睡得香甜,哪舍得叫醒她,自己轻手轻脚进了内室,点个灯摸索小半天,先开了暖水桶的盖子,舀两瓢暖水在盆里,再去如厕换棉垫子,收拾好洗手出来,那赏画还在做梦呢 躺在粉红纱罗帐里,翻了两个滚,睡不着了,她埋头在柔软的锦被里,闭着眼,小心冀冀地打开心门,放那个人出来,他被她关在那里面,不准出来,可是他总在敲敲打打,吵闹不休,他要出来,出来就会扰乱她的平静的心绪,她还能睡得着吗? 可恶的,讨厌的家伙,他让她熟悉他,习惯他,依赖他,然后就跑出去,几天不回来,让她开始想他 见鬼去吧,才不想你 下床跑去小心开了橱柜门,一阵翻箱倒柜,找到了那只圆溜溜的抱枕,她喜滋滋地抱着回到床上,盖好被子,闭上眼,也不知过了多久,又沉沉睡去。 温暖的太阳光照到廊下的时候,听琴唤醒了明珠:“请王妃起床今日回相府省亲,阮妈妈等候在前厅,礼品清单已经呈上来了,您是现在看,还是吃过早饭再看?” “先起来再说吧” 明珠洗漱梳妆穿戴整齐出来,吃过早饭,只把礼品清单粗略瞄了一眼,便转手交给秋痕: “你来对,该添加该删减的你作主” 随行人员则由秦妈妈和听琴定夺,让她们感到新奇的是这次不同上回,王妃让大摆仪仗,那就是说多少人跟着去就行,不必计较人员数量。 侍卫那边自有张总管安排,四大侍卫跟着王爷走了,留下陈知辽、罗朝等二等三等侍卫十多个在家,王爷早有交待,若是王妃要出门,可去找太子府的侍卫长官江登要人,张总管一声招呼,江登陪在太子身边不能来,让手下的两名高手领着二十来个侍卫赶了来。 明珠出来看到侍卫阵容,不禁皱了眉,小声对张总管说道:“本王妃只不过去趟娘家,晚上又回来了,要这么多人跟着做什么?相府又不是没有人” 张总管垂头弯腰:“王爷吩咐如此,还请王妃体谅再说此去宰相府几里街路,街上行人杂乱拥挤,若不多些人跟着,恐多人围观,车辇行走不快啊” “好吧,就这样了” 多说无益,不如赶时间回家,还能多和亲人呆些时间。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凭心做事 第一百六十三章凭心做事 回到相府,最高兴的人自然是闵夫人,欢欢喜喜上来搂抱了女儿,也不管其他人要与王妃见礼,母女俩相拥相携直往内院去了。 明珠觉得好笑,她这位母亲是越活越回去了?往日在闺中时经常突击检查她礼仪学得如何,现在竟似不大重视这方面了。 她却没想到一层:闵夫人从前注重她的礼仪是因为她尚未出嫁,如今都嫁出去了,而且还嫁入皇家,那可是最重礼仪孝悌规矩的天家,京中有几个贵女能嫁得进去?这说明她所学礼仪已堪为典范,谁敢说什么? 除礼部侍郎董明志忙着筹备太后寿辰庆典离不开,董宰相和三个儿子昨日接到王府知会,今日便都告假在家等着明珠,一家人团聚,谈笑宴宴,其乐融融,感觉又像回到了从前时光。 明珠最高兴的是见到了董玉清,董玉清同样高兴,两人在热闹过后寻隙找了个角落说话,家里人都知道他姑侄二人关系特别亲密些,只含笑远远看着,并不去打扰他们。 两个人站着比试了一下,她长高董玉清也在长高,始终是比她高出很多去。 董玉清两个月前就进入了变声期,现在更加严重,说话声音沙哑,怪腔怪调惹得明珠笑不可抑。 董玉清看着她轻声道:“姑姑过得好吗?他们说姑姑不快乐” 明珠一怔,抬手像以前那样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他们是谁?子非鱼,焉知鱼之乐,道听途说不可信” 董玉清叹了口气:“总之希望姑姑快乐,若是姑姑不快乐,侄儿心里不好过” 明珠掩藏着内心感动,开玩笑道:“放心吧玉哥儿,姑姑我去到哪里,哪里就会有欢乐,姑姑过得很好” 董玉清微笑:“这个我相信,姑姑总是带着欢乐的” “玉哥儿现在忙些什么呢?” 董玉清淡然道:“准备功课,参加明年春帏科考。” 明珠微微挑眉:“要求取功名了呢” 董玉清说:“不止是我一个,还有二弟,和族里的几个子弟,如今一同在府中学馆日夜攻读,祖父对我们期望很大。父亲说他与祖父前些日子偶遇一名高僧,高僧算得董家此后几百年一直官运通达兴旺,祖父便时时鞭策我们,要我们这些族中才俊带好头,明年春帏进入考场的兄弟们,务必都有功名” “压力好大啊”明珠开玩笑说。 “压、压力?”董玉清做了个手势比划着,然后点头:“确实是有的,很大呢” 姑侄俩又笑了一回,闵夫人让跟前的大丫头金锁把他们唤去吃茶果点心。 明珠偷偷问过二哥明政,知道大哥没把她那天在城外瞎逛的事告知父母,这才放下心来,若让父亲知道,非得把她带进书房促膝深谈小半天不可。 三哥董明律一如既往的温润柔和,叮嘱她要保重身体,别的什么都不重要,家人最挂怀的是她的健康和快乐。四哥董明廷是五个哥哥中极少笑的,要笑也是微微地抿嘴而笑,被明珠喻为深闺女子式的“笑不露齿”。他拍了拍明珠的肩,对他呲牙一笑,明珠被他逗得笑弯了腰,伸出两手把他的腮帮往外扯,旁边的四嫂林氏心疼得不得了,哎哟直叫唤,把大家乐坏了。五哥还是腼腆害羞,在人前不和明珠说话,等人们不注意了才妹妹长妹妹短地喊,也叮嘱了好些个要照顾好自己的话,还说了一句尤其令明珠感动,他说想回家就回,又不远,若王府不放,遣人来说,哥哥去接你 被一众大大小小侄儿侄女围在中间,听他们吱吱喳喳争着说话,明珠一点不觉得吵,反而感觉到一种被亲情包围的幸福和满足,她笑mimi地和他们一问一答,争执辩论,董家小孩子们最善长提问和辩论,明珠有时都辩不过他们。 嫂嫂们,女人圈,永远是八卦衍生地,明珠有点怕和嫂嫂们在一起,她们笑容很友善,对她关爱备至,但是打听起私密事来却是毫不留情,明珠尽量避免单独和嫂嫂们在一起,不是拉上老娘就是有一个两个哥哥相陪,要不就是一大群孩子一起,嫂嫂们便只能热热闹闹地说些家常话,省了不好意思。 和父母单独在一起很温馨又得娇宠,闵夫人不顾董宰相的眼色,只管把明珠搂抱在怀,董宰相仍然不肯和明珠多说朝堂政局,他不愿让女儿想太多,有一点他却坚持说了几遍:记住你是安王妃,名声利益与安王相关,凡事三思而后行,不可任性 明珠私下里交给母亲一个小布袋,里面尽是些家常必备的好药品,闵夫人拿起一瓶六和丸,含笑说道: “你爹爹吃了这个,身体强健不少,如今都不起夜了呢” “母亲也要吃啊,女儿还会弄到这些” 闵夫人爱抚地替女儿抿了抿额角碎发,欣慰而又半带惊奇地说道:“这是我平日多拜佛做善事的回报吧?我小闺女出嫁才几天呢,长大不少,还学会医术,能自己配制药品为娘都不敢出去跟人乱讲,怕别人眼红,于我儿不利。你几个哥哥都得了你配制药丸的好处呢,瞧你五哥哥是不是比以前强壮多了?以前风吹就倒的,饭量也不大,现在可能吃了,偷偷告诉你:你五嫂嫂刚有了……” 明珠失笑:“真好!该恭喜五哥哥和五嫂嫂不过娘亲啊,那可不关药丸的事” “怎么不关?他吃了药丸,身体强壮,才会有那心思嘛。儿啊,你成亲都两个多月了,也该有消息了” 明珠红了脸:“娘亲啊,别催我,谁那么早生孩子?” “早什么?”闵夫人正色道:“你母亲亲未满十六岁就生了你大哥哥一个一个生下来,年纪也大了,别以为年轻就不着急,慢慢生,多生几个,多子多福啊,你看看咱们家,多好,多热闹” 明珠笑着拥抱母亲:“娘亲,您命好,女儿有您一半福气就好了” 闵夫人笑得甜美,轻拍女儿的脸:“我的儿啊,你可比为娘当年强多了,你的福气也必定比娘好得多,一定会的” 老古董父亲知道明珠趁着安王不在家自己跑回娘家来,很有些不满,明珠说: “王爷答应了才出门的,不然您看他会请太子府的侍卫替我开道吗?” 董明政笑道:“父亲莫怪妹妹,安王殿下不在家,妹妹独自一人孤独寂寞,不回家来岂不闷坏了?” 董宰相双眼一瞪:“身为兄长,你就这样教妹妹吗?安王殿下不在家,我儿更应该在家守着门庭,你这一走,若是有客来访怎么办?府中出了点什么事找谁去?或是宫中来人呢?儿啊,你还是没有长大啊” 明珠给训得没了脾气,没精打采地说道:“女儿知错了,女儿以后改了就是” 闵夫人不干了:“你好狠心我娇娇柔柔爱玩爱笑一个乖女儿,放到那样大一个王府去,谁也不认得,通共只认得一个安王,安王又不天天陪她,不孤独寂寞才怪每月回一次家,碍你什么事了?你要不想见她,大可不必见” 董宰相哭笑不得:“你、你,夫人真是岂有此理我哪有不想见的,我做梦都想她来着我在教导女儿,你别打岔行不?” “不行” 明珠捂嘴吃吃笑,想不到闵夫人的性格和前世的她还真是有点相似。 董明志匆匆赶回家来,还来得及与明珠同桌吃晚饭。 吃过晚饭,长兄带着幼妹去看紫薇花,深红色的紫薇花,那是大哥去年从山上挖回来的一株变异品种,兄妹俩带着侄儿侄女们一通忙乱,种在园里一眼四方水井旁边。 小侄儿们跟在旁边,明珠一边照看,不让他们近到井边,一边和大哥说话。 “大哥哥,你近日很忙吧?” “嗯,忙坏了。除了太后庆典,庆王那边有些事还找我” 明珠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你能帮他做什么?他又在忙些什么?” 董明志叹了口气:“小妹啊,大哥现在有些为难,不帮庆王,说不过去,这多年的情份在,他又总抓住我不放。帮庆王做事,又仿佛在与安王作对,他可是你丈夫啊其实大哥哥也做不得什么大事,无非就是替他找这个人那个人的,疏通、连接各种关系,在京城内安排一些场面上的事情而已” “大哥哥,他给你什么好处了吗?”明珠将一个小侄儿抱在怀里,漫不经心地问。 董明志楞了一下:“妹妹,你,你怎么这么问?” “这没什么的啊,我就是一问而已。我自己就得了庆王许多礼物,包括经你手送给我的绵玉笛我也帮庆王做过事,是朋友,就避免不了互相帮助,互相之间有馈赠之举,不必感到为难,问心无愧就行了” 董明志微微点了点头:“妹妹倒是通透,只是别人未必会这样想。” “那是别人的事啊,大哥哥只凭自己的心。当然了,如果你犹疑,如果做那样的事毫无意义,那也不必做” 明珠想到安王曾经说过:“你哥哥董明志,至今还死心塌地跟着庆王” 不禁轻叹口气:皇位之争啊,如此敏感而紧张,不管是谁,一旦跟错了人,到头来就是难以存活 “哥哥,做你官职管辖以内的事就行,其他的咱们不掺合” 董明志看着幼妹,微笑了一下,她还这么年轻,很多事情都不懂,庆王喜爱她,如今安王也疼惜她,她只是运气好了些,不管谁羸,她都不会受苦,何必拿那样的问题让她为难? “庆王殿下近日不在京中,自你给他那治瘟疫的方子后,他上奏得到皇上恩准,送药回封地去了” 其实没那么简单,董明志心知肚明,庆王着令手下四处招兵买马,他本人,开始正式出面见一些需要见的人,该给的承诺此时预先许出去了。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认得的人 第一百六十四章认得的人 这一次回娘家省亲玩得尽兴,直到黄昏时分太阳将落山之时明珠才在董宰相的催促下,辞别兄长嫂嫂和侄儿们,在闵夫人含着泪花的目光注视下登上辇车,由侍卫侍女们簇拥着回到安王府。 车至二门停下,阮妈妈带着大群仆妇婆子们迎候,白天和侄儿侄女们玩得太过,感觉有些累,秋痕和听琴扶了她下车,阮妈妈叫仆妇们用软轿将王妃抬回芷蘅院。 刚走进上房坐下,就见雪儿走过来,盈盈施了一礼,含笑道:“王妃福安” 明珠惊奇地看着她,只见她完全一副京城贵女惯常的盛妆打扮,梳着堆云髻,浑身上下珠围翠绕,宝光璀璨。 “噢,是夏小姐啊不安心在家当千金小姐,又跑王府来了,想干嘛,还对我们王爷不死心?” 明珠漫声说道,旁边秋痕睥睨着雪儿,目光不善。 雪儿切了一声:“王妃说笑了,雪儿哪敢啊” “你有什么不敢的?臭丫头背着我花言巧语勾引王爷,说什么只想脱离奴籍,解救家人,雪儿啊雪儿,我要相信你,就成你一辈子的笑话了那时候我不在乎他,我也想弄乱他,越乱越好,所以懒得理你。但是我没想到,你原来认出了他,却没告诉我,权势与利益面前,你还是选择了背弃我独自贪功邀宠,如果你成功了,得到王爷宠爱,你打算怎样?把我打压下去?你可真有能耐” 雪儿嚅嗫道:“明珠……” 秋痕瞪眼斥道:“住口王妃的名讳,不准你喊” 雪儿看了秋痕一眼,低下头去:“王妃娘娘容禀:当时我是想告诉您来着,是王爷不让说,说出去他会惩罚我的” “是吗?我以为你是我的死党,王爷一句不让说你就在我跟前闭嘴了?在与他相认之前,不是更应该跟我商量一下吗?” “我……当时也不很确定他就是那个人,想先去试探一下,结果,他……主动问了我,然后就给了我那些承诺” 明珠冷笑:“我现在宁愿相信他,也不信你了。他说的和你说的可不一样,他不笨,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雪儿,凡事别太自作聪明,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像我这样由着你投机取巧你已经不再是奴婢,安王还了你的情,你一家团圆,父兄虽然不再为官,此生却也能够富足安乐。本以为这次送你回家,我们也就缘尽了,总算没结成恶果。没想到你又转回来,难道是有什么未了的事情吗?” 雪儿黯然垂泪:“对不起,我错了别赶我走你是知道我的,我和别人合不来,那些家人,只除了母亲对我亲,其他的都好陌生我不想离开你,看见你,才感觉是真切的活在这个世界里” “别做态了我又不是不清楚你心里在想什么” 这时听琴端了茶上来,又请秋痕往内室去一趟,明珠知道她定不了花瓣浴的量,看着她二人走开,继续对雪儿说道: “我不知道前世我家里人为什么对你家那样关怀备至,爷爷更是要求我对你好,我有什么,也尽量让你也有一份。我从不问为什么,从小习惯了你在身边,你说,我对你好不好?” 雪儿抬眼飞快地看她一眼:“好” “言不由衷分明就是嫌我不好,尽害我我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尤其在今生,对你仁至义尽,我们之间,该结束了” “明珠,求你让我留下来我知道前世我们两家是什么回事,我的亲爷爷曾经跟在你爷爷身边,后来他死了,有人告诉我说他死得很惨,是为了你爷爷你爷爷把我父亲接到身边,然后就有了你和我” 明珠楞了一下,眨着眼睛:“瞎说什么?你是你,我是我,别混起来说” 雪儿想了想,说道:“嗯,是你和我两个人的故事” “我爷爷为人刚正不阿,我不信他做了什么愧对你家的事就算你爷爷的死与我爷爷有关,我前世也算替他还了不提前世,只说今生,你有什么理由像个水鬼一样缠着我,甩也甩不掉,又脱了奴籍,要以什么身份留在我身边?” “我是你的好朋友,我可以做你的女侍卫,陪护你” 明珠微微眯起眼看着她,考虑十秒钟:“既然已经来了,姑且留下,记住我跟你说过的话,若有一点点不利于我的想法,你一定会后悔” “雪儿明白”雪儿松了口气,退后一步,恭敬地朝明珠俯身行礼。 明珠唤来秦妈妈:“以后叫她雪姑娘,是本院的女侍卫,还和以前那样,住她原来那间房,拔两个小丫头服侍着吧” 雪儿随秦妈妈退下,明珠看着她的背影叹气:前世的糊涂帐可以不管,今生这一份靠不住的友情没必要去惋惜,雪儿为什么就能这样厚着脸皮黏住她不放?而她也抹不开脸,发狠赶她走? 另一种冤孽?真说不明白 第二天,仍是晴空万里,暖阳当空,明珠想,这样的好天气,方便出门在外的人,不论办的什么事,应该一切都顺利吧 午后闲着,翻了一下平时看的几本书,都是看完了的,书房里现下堆满了各类河防图和水利治理方面的书籍,明珠不想弄乱安王的东西,将心比己,如果是自己长期占用的地盘,四处放着随手拿用的资料,也不会乐意让别人靠近。 心思一转,想到了街上的书局,以前玉哥儿带她去转过一圈,那是南街一家书局,前些日子和雪儿在东街上乱逛的时候见着好几个书局,当时进去了一家,这个朝代还没有小说形体的书文,却有许多闲言小记,杂谈怪论,随笔小杞,还有一些游方杂记,十分有趣新奇,明珠买了几本游记,诗词歌赋那些看多了,没多大意思。 如今游记也看完了,何不去书局再淘几本书来看? 看看身边侍女,还有廊下院子里侍候着的仆妇婆子,不禁皱眉,王妃出门一趟得费多大周折啊?八抬大轿或是四匹辇车,侍卫簇拥开路,后边还跟着几十号随从,那叫逛街购物吗?说是聚众抢劫还真是像的。 却也不想过于任性妄为,明珠好好儿和秦妈妈商量了一下,说服她不把王妃出府的消息通知张总管和阮妈妈,这样就不用带侍卫,但秦妈妈无论如何也要跟着去,而且还要带上琴棋书画,再多带几个身强体健的中年仆妇,明珠笑道: “有雪姑娘呢,雪姑娘会点手脚,一般男子三五个近不得身,妈妈不必太担心” 秦妈妈不依:“再能,若是遇上多几个青皮无赖,一时半会无人接应却如何是好?多带几个力气大的,何妨?” 明珠只好妥协:“你们都重新换个装束,轻便素淡些吧,没必要让人家看出咱们是王府出来的,在外边只唤我夫人就好” 秋痕服侍明珠更衣换妆,唯恐不带她去,贴在她耳边不停地小声说话,明珠缩起脖子笑道:“行了,都咬我耳朵了,带你去逛逛绸缎庄、绣庄,让你自个儿去挑合心水的料子彩丝,行了吧?” 秋痕高兴地笑了,眉眼弯弯的样子让人看着心情舒畅。 一时间好些人欢天喜地,急忙换装更衣,偷乐着等出门,原来不止是她一个人有玩心,若非不得已,这些女子谁愿意成天关在深宅大院里,每天锦衣玉食吃了睡睡了吃,不知外边世界的纷繁精彩 一乘两匹马车,上等人家常用的那种黄梨木轻型考究车厢,车内锦绣铺阵,舒适温暖,明珠穿件粉红色襦袄,配条樱色罗裙,云髻几点花钿,斜坠一枝累珠金凤步摇,乖巧地端坐车里,像个一般富贵人家新婚的娇怯小媳妇,从不时被轻风吹起的窗帘内往外看街景。 另有两乘蓝顶马车相随在后,坐着雪儿和琴棋书画,秋痕跟在明珠车上,秦妈妈执意不坐车,领着六七个婆子仆妇簇拥在车乘两旁步行,没有侍卫相随,她就是不放心,不敢松懈。明珠不禁暗笑,自己这一精简,倒成全秦妈妈们无意识间做了一场掉肉运动。 不过现代时间二十来分钟,就到了目的,不是集日,摊点不多,街上闲杂人也不多,明珠下车,婆子侍女们相随进了书局,挑了十来本书籍,秦妈妈付钱,琴棋书画抱了书就走,竟是没给她再多逛一会的时间。 一群土包子明珠心里暗骂,专程带出来了都不会拖时间玩会。 她却没想到有秦妈妈在旁盯着,姑娘们多少顾忌着些,不敢贪玩,能跑出街来透口气就觉很不错了。 去了东市上最大的绸缎庄,五颜六色鲜艳绮丽的绸缎晃花了侍女们的眼,此时不管秦妈妈在旁,三五成群围在一起品评观赏,抚摸着柔滑的缎子爱不释手,女子天性啊,遇到与穿着打扮相关的就挪不开脚了。 明珠让秦妈妈掏银子,尽着侍女们喜欢,各色时兴好料子买上十几匹回去,谁都能做上两套新衣裳,就当是额外发给芷蘅院内婢仆们的小福利,年纪大些的仆妇无所谓,那光灿灿流光溢彩的丝绸对她们已经失去了吸引力,年轻的姑娘们却高兴坏了,一个个两眼放光,嘴上涂蜜,争着道谢: “谢夫人赏赐夫人真是太好了” 路过积香坊,京城有名的点心铺之一,明珠让秋痕下车,专为秦妈妈等婆子各选了几款点心,婆子们每人捧着一盒子新鲜糕点,乐得合不拢嘴。 车马与人一行慢慢走着,便于车里的人观赏街景,到了一家绣庄,秦妈妈报说,这是京中大商号,大江南北繁华富庶的城市里都有他家分店呢,各式各样的绣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若是都看不入眼,只要你能说得出样式来,这店里的人就能给你做得出来 一句话这家店不但财资雄厚,人才绣艺都是拔尖的 明珠对秋痕说道:“下去看看吧,瞧瞧是个什么手艺,敢不敢跟我们秋痕比” 秋痕不好意思:“小姐拿我开心呢” 迈腿进入店堂,迎面遇见一个认得的人——黄诗真,她正展开一幅金丝绣品,灿烂金光打在脸上,愈发显出她的笑容真切而甜美。 她的身边站着封端,牵着两个小孩儿。 封端和黄诗真同时看见了明珠,都吃了一惊,急忙走来欲行大礼,那天安王告诉过封端:和玉煌在一起的明小姐即是玉佩上所镌的明珠,也是安王妃,他新婚的妻子 当天他回到家,见到六神无主的娇妻,也算是又一次劫后余生,夫妻相拥而泣,他把所遇所知一一告诉黄诗真,黄诗真又喜又惊又怕,喜的是她的家人还活着,骨肉团聚有望;惊的是封端竟是被安王府的人捉了去,还大胆当着安王的面,揭露林侧妃的卑劣恶毒行径,他就不怕安王护短,一怒之下杀了他?还好安王算得上一个有公正心的正派王爷,放了他回来,话里隐含惩处林静娴的意思,她也能安心了些。但听说一直以表弟身份住在家里的玉煌,喜欢并想带走的明小姐竟是安王殿下的新婚王妃董明珠,又吓出一身冷汗:这事多玄哪他们夫妻还想玉煌找到了明小姐这样绝美无双的女子,总该成家了吧,那么好的兄弟,形单影只的多可怜。以为明小姐是个未出阁的小女孩儿,纯真无邪,率性活泼,身边仅带着一个雪儿姑娘,谁能把她和本应前呼后拥,端庄持重的王妃挂上钩? 幸而安王妃没有跟玉煌跑掉,否则封家一门老少就活不成了,安王岂能饶得了帮助玉煌偷偷拐走他新婚王妃的人? 黄诗真现在仍是怕听见或遇见关于安王府的事情,虽然封端时时劝她放宽心,不必想那么多,她表面上装没事,心却是天天提着的。 俗话说越不想来的事情它越要来,这不,夫妻俩才刚来到东市上的绣庄巡看一下,还不坐下喝口茶呢,安王妃董明珠就进来了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因由 第一百六十五章因由 雪儿走上前拦在他二人面前,含笑施礼打招呼:“封公子、封夫人安好多日不见,我家夫人惦记着二位呢” 封端和黄诗真这才看出明珠着装简约,所带从人不多,方省起她还是像上次那样,不想以王妃身份示人。 却也不敢怠慢,夫妻二人恭恭敬敬将明珠延请至帐房后边,却见雕花核桃木隔屏外现出一方小庭院,数间清爽雅致的房间排列整齐,绿树荫荫,几对敞口大缸水光鳞鳞,一尾鲜红的小鱼儿正好跃出水面,带出一串清亮的水珠子,明珠喜道: “别有洞天啊,是个好地方” 黄诗真窘道:“您说笑了这原是谈生意待客的地方,店堂里人多眼杂,还是进里边来说话好些” 封端便拉了妻子,双双跪下:“在下夫妇原先不识安王妃尊容,多有冒犯,还望安王妃恕罪” 明珠扶住黄诗真,又示意封端起来:“不必如此若觉得我这人值得结交,以后还把我当朋友吧” 黄诗真怔怔地看着她:“这……可以吗?” 明珠说:“我是这么想的,你们若不愿……” 黄诗真一把抓住她的手,急忙说道:“我们就是朋友真心相待的朋友” 封端笑着说:“还是到雅阁去坐吧,边喝茶边说。” 明珠一笑:“好啊,我就喜欢喝封夫人煮的茶” 封端带路,明珠和黄诗真便携了手,一同往一间四面合上雕花小格扇窗的亭台走去。 有秦妈妈这个最重规矩的老古板在旁,还有秋痕听琴守在亭外,雪儿不好跟着明珠进入亭内同桌喝茶,寻了个僻静地方,独自坐着。前堂掌柜的早派了两名生得十分秀气的小伙计端送新鲜果品和茶具、小炉炭等物进来,大概得了黄诗真的吩咐,小伙计随后给雪儿也送上一壶热茶和几小碟果品,并另室摆了茶果,请侍女婆子们去坐,秦妈妈嘴上谢过了,却站着一动不动,其他的仆妇侍女自然也随她默然站着,没人去找茶喝。 封端帮着整理摆放好茶具,看着小红泥炉炭火烧得旺旺的,便告退离去,两个女子喝茶说话,他一个男人家不大好陪坐在旁。 黄诗真一边煮茶,一边不时看看明珠,明珠笑道:“我知你有话想说,尽管说尽管问,我和你一见如故,并不把你当初识的人” 黄诗真有些不好意思:“我初见你也是喜欢得很,却不知你身份如此尊贵你既不嫌弃我是商人之妻,市井民妇,我便真想和你说些体己私心话。” “好,我听着呢”明珠说着,伸手去拿刚斟满茶水的杯盏。 “等等”黄诗真阻止她:“小心啊,会烫着手,如今可没人在旁边用内功替你将茶弄凉” 明珠的脸微微一红:“你取笑我?” 黄诗真低着头弄茶碗:“原先不知你已嫁作安王妃,还真觉得玉煌找对人了,你们俩真的十分般配……幸而他走了,不然,不知会惹下多大一棕罪” 明珠微叹口气:“我和玉煌之间,其实很简单,可又说不清道不明,也不能怪相见太晚,因为即使是在安王之前认识他,我与他也不会有结果他不属于我,他属于另一群人。而我,做不到背井离乡,众叛亲离,我恋家,珍惜亲情,眼下是跑不出这一个地方” 黄诗真说:“我见过安王殿下,他为寻你的玉佩找过我,比之玉煌,人才品貌只有更好,你若能与他情投意合,也会很幸福。只是……你虽贵为王妃,王府主母,可有些事情还需小心应对。” “你指的是什么?” 黄诗真将晾好的茶递给明珠,看着她喝下去,然后深吸了口气,把自己和林静娴的往事说给她听,让她注意防范,莫要一不小心被她害了去。 明珠听得眼睛都睁圆了,同情地看着黄诗真:“真难为你为她经历了那样一段苦难,实在是不值得” 黄诗真叹息:“她是不值得我为她牺牲,但在那样的情形下,左右都是个死,我选择保住她一家,其实是对自己有个交待,若是我也如她那样,喊叫起来,岂不等同她一般的无情无义,禽兽不如?” 明珠点了点头,握住她的手:“所幸上天有眼,你终究比她幸福你放心,她害不到我,也害不了你,她被安王遣离了她表哥……你说文青是她的未婚夫么?难怪不离不弃的,安王不知对她有没有情,却是做了一件好事,表哥表妹又成一对儿了” 黄诗真摇头:“费尽心思攀附权势,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能抓住林静娴啊林静娴,她枉自聪明一场” 又为文青惋惜:“文青表哥其实是个好男子,我见过一回,文质彬彬,谦谦君子。可叹他这一辈子,只怕是要毁在林静娴手里了——那个,安王殿下虽然遣了她,或许不会允她另嫁罢?毕竟他们……他们做过夫妻” 明珠说道:“安王也算有点担当,他曾经很护着林静娴,不让她受伤害。若是真做了夫妻,即便要放开她,也只会另院养着,不会遣离——他和林静娴之间,其实什么也没发生” 黄诗真楞住:“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林静娴至今仍为处子,安王是个傻瓜,好好为文青养着未婚妻呢”明珠开玩笑。 黄诗真如坠云山雾海:“又说她如何如何受宠,以至于敢在青州地方仗势欺人……不明白” 明珠从她手中接过小瓷壶斟茶:“不明白么?没有夫妻缘份,如此而已” 两人年龄相差两三岁,却果真如明珠说的初识如故人,彼此毫无生分之感,慢慢饮着茶,吃着果品,说了好多小话。 明珠见黄诗真脸色略显苍白,便问她身上是否有什么不好,打算喝了茶替她把把脉。 黄诗真轻叹口气说:“那日我夫君被安王府的人抓走,一夜未归,家人四处去寻都寻不见,我被吓坏了,正值月事来临,这一吓竟是拖延了好些日子不见好,经水也比往时多了几倍,好歹请得一位最能治女子病症的太医看过,吃了两副药,才好些,这还没将养过来呢” 明珠怔了一下:“怎么说?安王府的人为何抓走你家夫君?” 黄诗真瞪着眼看她:“你不知道?因为……因为玉煌的事其实我夫君——封郎他除了隐约知道玉煌身份尊贵之外,其他情况真的不很清楚,玉煌说在江湖上惹了事,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行踪,封郎便利用自身在商的影响力,帮着伪造一些假像,又因玉煌本人也是极为精明细致的人,除了住着我家的别院,城里城外还有另外的好几处豪宅,行迹十分诡秘,我们夫妻都经常不知道他到底住在哪里,护卫不计其数,却极少显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王爷知道玉煌带了你与我夫妻二人饮茶谈笑,极为恼怒,以私藏逃犯之名,抓了封郎去关在王府一天一夜……王爷除了问他一些玉煌的事情,他们还谈及林静娴。对了,封郎说安王会惩处林静娴,原来就是如此,将她遣离王府了” 明珠抿着唇儿,好一会不说话,以封端的实力和玉煌的机敏,要隐藏踪迹躲开安王的爪牙是能做得到的,安王的人不是一直在搜寻他而不得吗?若没有人指点,他大概不会想到闲云野鹤般的剑客玉煌与忙忙碌碌貌似钻进钱眼里的商人封端混在一起 只需要轻轻一想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定是雪儿这个坏丫头,经不得安王一问,便把当天她和玉煌的行径全说了出去,还顺带着牵扯出人家封端夫妇,害封端被捉去关押起来审问。 还算他开明和善,放了封端回家,也了解他为什么突然之间遣离了林静娴和几名侍妾,毫无眷恋之意,原来是封端揭了林静娴的底,揪出她的狐狸尾巴给他看了。 事情也实在诡异奇巧,偏偏是封端救了并娶了黄诗真,又因为玉煌落在安王手里,也是林静娴命不好,心肠太坏鬼神都不相助吧,安王追查玉煌倒查出她做的坏事来,真正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也能把她拉下水。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着火 第一百六十六章着火 计划上街转一圈买几本书就回府,花不上一两个时辰的时间,谁知到最后回到王府时已是将近黄昏的天色。直接从前左侧门入府,阮妈妈在二门处迎接,满脸担忧,一俟王妃进入内院,阮妈妈捉了走在后边的秦妈妈板起脸埋怨,秦妈妈也很无奈,只好低着头,佝偻着身子,听了内院总管好一顿训斥。 她能怎么办?王妃任性妄为,我行我素,谁管得了?做为身边随行妈妈,劝说无效的情况下她只能退而求其次,紧紧跟住,王妃能让她跟着,已经很给面子了。 所幸的是平安归来,没出什么意外,她心里诵念佛号,由着耳边阮妈**唠叨声渐渐无力,终是放过她,却又跟着一同回芷蘅院,亲自服侍王妃用过晚膳,一边听王妃问些府里的事,问白天可有王爷的消息回来,阮妈妈清楚细致地作了回答,眼见着王妃吃过饭显得有些疲累的样子,便让侍女们赶紧备下热水,服侍王妃沐浴更衣,看着她舒舒服服歇靠在软榻上看书,小声叮嘱侍女们好生守候在旁,早些儿提醒王妃睡下,然后才悄然离去。 还像前世十五六岁那阵子,得了好看的新书就非得一口气读完,明珠把刚买来的七八本游记杂谈先粗略翻了个遍,然后挑了一本细细品读,看了不到一小半,就被听琴左一声劝右一声请地弄得心烦,只好放下书本,回床上睡觉。 初时睡不着,就想以前在宰相府家里,秋痕从来不打扰她看书,不管她看到什么时辰,半夜鸡叫也好,四五更天也好,她只是安安静静地拿了针线活坐一边陪着,或者拿一枝狼毫练习写字,她说过小姐以前没有熬夜的习惯,但小姐忽然变得喜欢熬夜看书她也不觉得奇怪,因为小姐本就是个爱看书的人……明珠内心暗叹,她哪里知道小姐换了个灵魂,这个习惯做夜猫子的小姐是另外一个人了 安王所说的三天归期,又过了两天,才带着大队侍卫悄然回到王府,他先去了趟德辉院,长途跋涉,马不停蹄赶回家,虽然极度渴望见到明珠,却不愿让她看到自己满身风尘的样子,在德辉院香汤沐浴,换了套玉色家常锦绣衣袍,刚要回芷蘅院,太子又匆匆来到,兄弟俩带着谋士们密谈了将近两个时辰,太子才离开,安王急忙回到芷蘅院时,已是亥时。 芷蘅院内静悄悄的,上房灯光通明,秦妈妈、秋痕、四大侍女和其余侍女们跪了一地,安王站在房间中央,脸色铁青,心冷如冰窖:他日夜兼程,心急火燎往回赶,马儿都差点累死了,就得到这样的待遇? 他的娇妻,他的好王妃早在中午时分就出了门,带着雪儿不知去向,深更半夜还不归家 “一干子蠢才为什么不报与管家,好教人去寻?” 安王心情恶劣到极点,如果面前跪着的这群人不属于芷蘅院,他一定每人赏她们一顿板子。 没有人敢抬头,也没有人应答,安王看了看秋痕,却转去问听琴:“可知道王妃去了哪里?” 听琴垂泪道:“午时王妃带了雪姑娘出去,吩咐奴婢们不许声张,若是敢惊动府里的人,以后便不能待在芷蘅院” 安王气极:“所以你们就一个个都不出声了?若是王妃出了什么事,难道你们还能好好待在这吗?” 秋痕安静地跪着,不敢作声,小姐说过让她放心,绝对不会有事的,王爷看样子也不能很快回来,她带雪儿去外边转一圈,给前两天见着的封夫人送一盒药丸,顺便到城里各个堂口药店逛一逛,寻一味药引子。她说了最迟在天黑前赶回来,专门交待别告诉芷蘅院之外的人,谁也没想到直到此时她还不回来,几个人正商量着报不报上去的时候,王爷就进来了,吓得大家魂都丢了一半。 安王想着此时生气也没用,唤过福至,准备离开,去布置人手外出寻找王妃。 刚走到门边,一位身着粉紫色罩纱窄袖百蝶穿花绣襦,系玉青色八幅罗裙,斜挎淡紫色绣花布包,身材窈窕修长的少女一步跳进来,和他撞了个满怀,不是明珠还是谁? 未及出声,早被安王紧紧捉住:“去了哪里?为何现在才回来?” “王爷”明珠手臂被他捏得生痛:“先放开我,很痛的” 安王松开她,仍圈在手里不让她离开,明明很生气很恼火,一见到本人,真切地抓在手里,不好的情绪立时消散大半,心里溢满相见的喜悦和多日思念积累下来的浓浓爱意。 很快,他又感觉极度不安,鼻子凑到明珠脸上闻一闻,刚刚放松的脸又绷了起来: “你,你喝酒了?你怎么敢在外边喝酒?和谁?” 喝醉了怎么办?要是……被人下药怎么办? 安王紧张得要命,明珠醉酒的样子他绝对不想让别的男人看到,那一份捺人的艳冶妩媚,万种风情,没有哪个男人能够抵挡得住。 他终于理解明珠经过一次夜茜草之后,为何不肯再吃大厨房的东西,那时内院还是林静娴管着,她怕再被下药,心里形成一个结。 如今轮到他有了心结,明珠生得艳美娇俏,人见人爱,偏她又是个不安分的,总想毫无牵拌跑出府去,京城之中,像玉煌那样年轻英俊、名不见经不传的江湖高手不计其数,要是有哪个不知她身份的大胆狂徒与她搭讪,也给她吃一点太子妃那种**,岂不是坏事了? 他将明珠搂紧:“回答我,和什么人喝酒?” 明珠脸上涨得通红,她又不笨,安王这个样子,她当然猜到他心里想着什么,禁不住又羞又气,当她是什么人?什么事都不懂的傻子还是一哄就上当的三岁小孩? 推又推不动他,和他硬碰硬极少有成效,只好换一个法子,口气委婉: “王爷,大家都在呢,你这样是要把我当犯人一样审吗?放开我,坐下来说岂不更好?” 安王扫了众人一眼:“都起来吧,好好站着,听本王今日重新给芷蘅院立规矩,这样下去不行” 好几天不见,明珠心里其实也想着他的,梦里都有他,不肯对人说,只好自己在心里细细品味这份还不太清晰明白的情思。 不就是晚归吗?她有原因的,已经放低姿态不和他硬顶,他还要立什么新规矩?难道以为两人间有了那层关系之后,他就可以为所欲为,将她的一切牢牢管制起来吗?她不高兴地侧过脸去,心里一阵气闷。 离开安王办不到,便想着慢慢过吧,等不了多久的,时机总会到来。谁知有了那一场醉酒,她竟然……竟然不拒绝他可见她初时不同意让安王在同一张床上睡觉是对的,两个人不论有没有亲近,相互间的气息交流,潜移默化间就很容易熟悉,自然而然地有一种亲切感,结果担心发生的不该发生的终归是发生了,清醒过来,她和安王成了真正的夫妻。 情形急转,她不得不重新考虑、重新梳理一直不予承认的两人之间的情感纠葛。 她不是木头疙瘩,安王对她的心机怎会不了解,他吃了丹丸治好内伤之后,不论外出办事有多晚,都要回到芷蘅院歇息,她知道他是个有原则的人,说过只和正妃生孩子,那就不会先和侧妃或侍妾圆房。他想留住她这个正妃,面对她的任性,尽量包容忍耐,等待她心软的那天。 相处这么些天,多少了解他的为人,他并不是真的冷酷无情,和林侧妃共同策划给她吃毒草,也算情有可原,但他绝不可能让她死,从他那夜突然来到芷蘅院,隐约发觉林侧妃的意图,赎罪般偷偷让甘妈妈给她熬蓝刺鱼粥养身,让阮妈妈尽心关照芷蘅院这些行径可以看出来。当然她有可以利用的价值,值得他对她好,但其中不乏真情,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他和庆王没有什么不同,董明珠的容貌气质没有几个男人抗拒得了,他同样要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只是他不比庆王温柔明朗直接,表达方式不一样罢了。 她已收拾起初时对他的所有心思,与他冷漠相待,不想招惹他,普天之下,不信找不到肯和她一生一世一对人的好男子 曾经看好玉煌,谁知玉煌也不是,害她好一阵伤心失意,心凉如水。 那晚上也是凑巧,太子妃来到芷蘅院讨酒喝,她记得自己喝得最爽快,一杯接一杯,不醉才怪,结果就那样了…… 安王的转变让她有点意外,算他有诚心吧,不声不响遣走侧妃和侍妾,那侧妃也就算了,毒粉夹竹桃,病西施一个,就她的角度来看,除了五官还算精致,别的无一可取之处。那四个侍妾倒是青春美丽,看着养眼,他也舍去了,还不听太子的劝,宁愿得罪太后,坚决不同意娶贞敏,那是不是说他完全接受了她这个妒妇悍妃,从此后只有她一个了呢? 如果他能给她承诺,她愿意守着他一辈子,已经到这个地步了,她再不能高调蹦达。心灵不受束缚,但身处古代,又是这样一个身份,总得顾忌些,又不是无牵无挂石头里爆出来的孙猴子,她身后是整一个董家人。 可他如果不给她想要的自由,把她管得死死的,那也没什么意思。 明珠的态度令安王有些意外,她不吵不闹,他反而不知所措,伸手把她的脸扳转过来面对他:“你不服?” “没有。王爷想怎样就怎样,把这儿变成另一个德辉院也行” 明珠看一眼安王,很快垂下眼帘,浓密修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仿似停落花瓣上一双随时受惊飞走的黑蝶。 安王的心急剧跳动,他想吻上那双黑蝶,明珠只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却足以把他击倒,她眼中除了怨,还有,还有……他不能确定,那目光太复杂,再不是惯常的坦然清澈毫无城府,让他莫名狂喜的是他从中捕捉到一缕转瞬即逝的情愫,那一缕娇羞的柔情,让他身体酥麻,全身着了火一般燥热起来。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生个孩子 第一百六十七章生个孩子 安王微叹口气,吩咐侍女们下去,一等那双扇门合上,便拉着明珠一同落坐在软榻上,将她紧紧压进怀里,咬牙切齿地说道:“谁教你这样做**室的?夫君出门在外,随时会回来,你不乖乖守候在家,到处乱跑,还半夜不归家,倒是比我还有能耐” 明珠伏在他怀里,被那擂鼓般的心跳震得发晕,没全部听清他的话,只听到一句“到处乱跑”,便随口应到:“我只出去几次,今夜晚归些而已。” 安王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几次?” “嗯……四次。” “都见了谁?” “……王爷” 明珠带些撒娇的语气,她极少这样子跟他说话,安王心里一甜,呼吸声不稳,吻她的眼睛、鼻子、脸颊: “乖,告诉你夫君” 明珠在他怀里蹭来蹭去,躲闪不开,双颊红透,艳若桃花:“就是……就是家里的人了,回一次家,然后上街买几本书,逛绣庄时候遇见了封端和黄诗真,和她闲话一会……这两天去了一趟宫里,皇后召去的,见的人就多了,最高兴见着了仅儿和贞玉,可是贞玉不好了……今天去给黄诗真送几颗药,顺便去看灵王,灵王病了,他很伤心,我和他说了一会话,他便弹琴给我听,他琴艺果然太好,听着不舍得走,就留下吃晚饭,喝了两杯酒,就回来了。” 她一根手指轻抠他胸前一朵银丝挑绣的云彩,安王心痒难耐,捉住那根手指放进嘴里轻咬了一下,明珠喊疼,他又笑着替她吹气: “就这些?” “嗯,就这些了。” 安王对上她的眼睛:“以后不准随意在外边与人吃饭,更不准喝酒,不管是灵王还是……” 明珠两只耳朵都是滚烫的了,她一跺脚,不耐烦地轻嚷:“又不是三岁小孩,你不用这样讲来讲去,我懂” 安王似笑非笑看着她:“你懂什么?” “我什么都懂” 明珠呈强地应道,忽觉得难为情,把脸一埋,安王顺势将她紧拥入怀,明珠的手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腰,安王险些把持不住自己,呼吸越来越急促,勾起她下巴,吻住那双柔润粉红的嘴唇,哑声道: “小坏蛋,你什么都不懂” 明珠被他掠夺式的长吻弄得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挣开透一口气,他很快探寻而来,为不至被他弄窒息,明珠捧住他的脸,主动吻他,蜻蜓点水般轻柔的吻,绵密温存的唇舌缠绕……安王心情荡漾,享受她的细腻温柔,沉醉于她的芬芳甜美,圈着她的双臂略有松懈,明珠以为这样可以了,便以一记结实甜蜜的封吻退离,想走开去沐浴更衣,那人却像忽然清醒过来般,死命缠住她: “小心肝别动,不要走……” 她推拒:“要沐浴了,夜深了,难道不睡觉了吗?” 这句话引来了麻烦,安王左右看了看,吸一口气,将她抱起,朝床上走去。 明珠挣扎着:“做什么” “别吵,睡觉” “我,我还没洗澡呢” “等会我们一起洗,内室有的是热水” 跑了一天,不洗澡就睡觉,她可没这个习惯:“可是我还要进内室” 安王便抱着她往里面走:“好,我们一起去” 明珠想起那夜说过的互相陪着上厕所,扑哧笑起来,伸手在他腰上轻轻掐了一下,安王一软,笑着放下她:“小坏蛋,想干什么?” “要不你先去,要不我去,男女有别……”明珠推他进去。 安王揉揉她头发:“我们是夫妻,夫妻间没有秘密。” 明珠笑道:“骗人你敢说没有秘密瞒着我吗?” 安王怔了一下:“我是说……” “谁能做到没有秘密?我有很多,首先声明不能告诉你” 明珠替他将门拉上,安王扒住门,留着一条缝,祈求的目光让人心软:“告诉我好不好?我是你……” 明珠抓着门柄,用力合上:“夫君也不行” 安王在里边狠声骂:“小坏蛋,就不怕夹着我的手……” 夹着才好,叫你痛一阵子 明珠吃吃笑着,转身跑开,她得做好准备,省得被那人缠着洗不成澡。 安王开门出来,刚走得几步,身后传来关门声,回头看着已关得严实的内室门,他楞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明珠早抱着衣服躲在门边,等他一出来,她就闪身入内了。 含笑看着那扇门,想像明珠在里面的情景,不禁脸上微热,开门进去并不难,但他想着还是不要打扰她,小东西不仅任性妄为,还喜怒无常,惹恼她没好处。 明珠洗澡向来花时间,他脱了外袍,先上床靠在床头等她,连日奔波,一直不觉得有什么,到现在躺在自家舒适的床上,闻着熟悉的淡雅清香,这才感到累了。 安王闭目养神,竭力不让自己睡着,却敌不过明珠在内室慢慢磨时间,她打开了通灵宝箱,在内室榻上好一通显摆,翻找出来的丹丸都收拾进暗格子里,也快到一更天了,想想安王该睡着了,她抿嘴一笑,拿了几瓶玉露和另外两只小瓷瓶,关灯走出内室。 安王果然睡着,可是他这样靠着怎么办,明珠坐在床沿发楞,这样睡明早起来等于没休息,身上不酸痛才怪。 唉,管他呢,兴许半夜他一翻身就睡好了,她想着,起身去熄灯,身后一只手伸过来一捞,她又跌回床上。 “害我等这么久,你是鱼儿变的吗?那样爱玩水” 安王声音暗哑,将明珠搂进床内,翻身压着她,贪婪地闻她颈项间的香气。 明珠动弹不得,很不舒服,皱着眉轻喊:“你要压坏我了……你不是睡着了吗?” 安王松开她些,吻着她的脸,一只手在她身上游移,梦呓般在她耳边轻语:“我舍不得睡着,太想你,每天、每时、每刻都想,想得快疯了小心肝……你可想我?” 明珠轻轻“嗯”了声。 安王不依:“这样不算,说句话” 明珠说:“想你。” “谁想我?” 明珠侧转身:“人家。” 安王轻笑一声,牢牢圈住她,热烫的唇贴着她:“心肝,亲亲你夫君” 明珠在他唇上啄了一下,他微颤着进一步要求:“不是这样的,要刚才那样” “怎样?”明珠装糊涂。 安王咬牙:“小坏蛋,成心是吧?为夫教你” 明珠进入一级戒备,以为他又会给她来一个霸王式的暴吻,谁知他这次很温柔,温热的唇只在她粉唇间辗转,她心里一放松,身子软下来,安王早已解开她腰间衣带,手指一挑,中衣滑开,露出粉色胸抹,明珠一惊,伸手已来不及,安王压住她,唇上用力吸吮,舌尖进入她口内,纠缠她,四处扫荡,这才显露出霸王本色。 明珠此时已深身软绵无力,安王顺利去除了她的抹胸,轻轻爱抚那一双微微颤抖的玉兔,明珠难禁他拔弄,躬起身子,安王趁势将她中裤内裤一并扯去,自己也脱了个精光,一床锦被罩住无限风情。 尽情攻城掠地,当他含住那一颗鲜红的小草莓,细细玩弄、品味时,明珠彻底被征服,他膝盖将她长腿分开,坚硬无比地挺进她体内…… 喘息、轻吟,浓情蜜意,如胶似漆,安王低头吻那对粉嫩雪白的玉兔,明珠身上如通了电一般,呻吟一声,将他的脸捧住,抬身去吻他额上的一层薄汗,安王心神激荡,颤抖着回吻她,却只将唇停在她唇上,明珠用舌尖挑开他唇齿,进入他的疆域,肆无忌惮地一通捣乱,之后又温柔地安抚他一番,安王魂销神驰,一阵奋力冲刺,明珠被他带上峰尖浪顶,又似站在云端,手已触及了天上星辰,却感受到高高在上的险峻,那一份刺激和快乐来得太过突然,强烈而尖锐,她控制不住自己,尖叫出声,安王同时低吼着,身体一阵剧烈地痉挛,紧紧搂住她,不停地亲吻,爱抚,两人相互缠绕,紧贴在一起,久久不肯放开彼此。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明珠的小手指动了一下,安王觉察了,轻声问: “想做什么?” “喝水。” “好,我去拿。” 安王要掀被起来,明珠攀住他:“灯亮着呢,要穿衣服才能去” 安王伸一根手指刮她鼻子:“为什么,怕你看吗?” 明珠说:“我现在不想看裸男” “是你夫君,也不看?” “不看” 安王出其不意掀开被子:“你不看我看,我要看我的新娘……” 明珠大惊失色,去抢被子,安王拦着她,夫妻俩一丝不挂在罗纱帐里扑腾,明珠羞得满面通红,难堪得要哭了,安王也怕她被冻着,这才拿被子将两人一起裹住了,抱在一起。 “我喜欢看你不穿衣服的样子,真美”安王舔着明珠的耳垂。 明珠脸上红晕未褪,瞪他一眼:“那好,那我以后都不穿衣服” 安王搂紧她些,笑道:“只准在我们床上,出门要多穿几件,天冷” 明珠别过脸去:“不和你说” 安王将她的脸转回来:“你夫君不穿衣服好看吗?” 明珠狐疑地看着他,这个朝代人已经开化到会欣赏人体美了吗? “这样的话你也问得出来?” “我只问你,我的妻,我最亲最亲的人” 明珠垂下眼眸,安王将她那边的被角掖好,终是披了一件长袍,走去桌边倒了一杯茶,先喝了一口,端来递给明珠:“温着呢,喝吧。” 看明珠喝完,又问:“还要吗?” “不要了,谢谢。” 安王怔了一下:“这算什么?你不要跟我客气。” 明珠“哦”了一声,钻进被里躺下:“这也是礼仪啊,你不是嫌我父亲不会教女,礼仪学得少么?如今我要讲究了,你又不懂” 安王把杯子往床头柜上一放,脱了衣袍,捺开纱帐也钻进被子,凉凉的身体贴着明珠柔软温热的身子,说不出的舒服,抱住她猛啃几口: “小坏蛋就这么喜欢秋后算帐?我说了什么自己都不记得了,还要抠出来呕我” 明珠躲着他:“做过的事,说过的话怎能说忘就忘?那样可不负责任” “负责任?你是负责任的人吗?” 明珠想了想:“算是吧。我做事之前会想一想,没把握负不起责任就不做,若是做了,就必定会负责,将事情做好” 安王咬她下巴:“那你要对我负责” 明珠奇道:“我为什么要对你负责?” “我做了你夫君啊,你要顾我一辈子” 明珠眼珠子一转:“谁知道你以后还会不会做别人的夫君?你是龙子龙孙,爱娶多少美人不行?我是知道规矩的,太后也不容你后院只有一个女人,你想娶多少我都不阻拦,但有一条:我不生小孩” 想抽身离开时,小孩就是绊脚石。 安王呼吸微微有些急,在她耳边呼呼吹气:“我发誓:我龙代只做你董明珠的夫君若有食言,死无葬身之地” 明珠心里暗暗一喜,却故意逗弄他:“死了也就是黄土一丕,有没有葬身之地要什么紧?” 安王怔了一下:“那就,让我遭天打五雷轰” “这个也没什么意思,古往今来,发这种誓言的人不少,见过食言的人,却没见过谁被验证过” “那换一个?” “嗯,换一个新鲜好玩的” “那就,五马分尸?” “好这个好玩” 明珠拍手,安王气晕了:“狠毒的小坏蛋这样对待你亲夫,我死得那么惨你半点不伤心吗?” 明珠咯咯笑着,主动搂住他亲了一口:“你只要不食言,就不会死啊,我伤心什么?” 安王一扭头:“如果我有天不食言也那样死了呢?你还是会跑掉,去做别人的……别人的……” 他说不下去了,胸脯剧烈起伏,气咻咻的样子很有趣,明珠跟他吹牛: “有我啊,我对你负责,只要我活着,你就会活着,我们会好好过一辈子的” 安王不作声,明珠忽然觉得她话说得过了头,什么叫“只要我活着,你就会活着”?好像她有多能耐似的,这话本该安王来说才有点意思。 两人都安静下来,明珠心想:数到三,再不理我,我就睡觉 刚数到一下,那人就转过头来,拥紧她:“说话算数,一辈子对我负责,心里不准想着任何人” 明珠点头:“拉个钩如何?” 两人各伸出小手指钩住,安王说:“你得让我看到你的诚意” “好,你说,要怎么做?” 安王伏在她耳边:“给我生孩子” 明珠惊叫:“生孩子?这个,这个诚意太大了吧” 安王笑了,揉乱她头发:“我就要你这个诚意” 明珠想了想,说道:“好吧,既然没别人生,那就我来生喽,过两三年再生好不好?” “不行,什么时候有就什么时候生”安王伸手摸摸她平坦的小腹,充满期待:“说不定现在已经有了” 明珠拿开他的手:“瞎说你别吓我,哪有那么快?” 安王抓住她的手,送到唇边亲吻:“不是瞎说,我感觉会有我想要一个孩子,我和你血肉结合而成的孩子,这样才是完美的一家,你才会安定下来,倾情于这个家,再不会有别的私心” 明珠怔了一下,狡辩道:“我有什么私心?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有私心?只不过总遇到这样那样事情,不管又不好,不得不跑出去看看嘛” 安王微叹口气,轻轻抚摸她光滑的后背,吻了吻她粉嫩的面颊:“以后在外面少揽事,我不想你费心费力,喜欢你无忧无虑、轻松快乐的样子。” “无忧无虑、轻松快乐?我在你家有过这样的时候吗?我一直都很烦恼”明珠不满地说。 安王不好说初婚那两天她就是无忧无虑的很可爱,他永远记得她那时的样子,整一个心无城府气死人不赔命的小丫头。因为睡过头迟到,她不慌不忙,他焦燥不耐烦,见太后时有些紧张,当着庆王的面紧牵着他,把庆王气得脸黑如锅底,出宫时被庆王拦下,她对庆王的关切,那一声甜蜜的“庆王哥哥”噎得他心里犯酸……闷热的傍晚,唯独她的芷蘅院凉爽怡人,她身穿绮罗轻裳,飘逸清新,带着纯净绝美的笑容,如月中仙子般轻盈地从上房走出来迎接他,为他奉上温凉适度的香茶……他深深爱上她,每次被她毫不留情地打击之后,就会不自禁地想起这些,怀念她当初好好待他的光景,但另一种痛苦又袭上心头:正是在那个时候,他授意让林静娴去伤害她,让她好端端地承受肠断般的痛楚…… 他恨自己的自大自傲,明明当时已情动,却因为她曾经情许庆王,硬是压制住自己,当作没那回事,每日忙于城外的济河工程,有意识地避开芷蘅院,回到府中,也只去芳华院和林静娴一起用膳……整整十天,他果然忘记了她,直到那夜“乖巧”的林静娴要和他同床,他实在睡不着,带着马正在园子里乱逛,遇见了她,夜很黑,看不见她的脸,经受了那样的痛苦,被他冷落那么多天,她的声音依然快乐无忧,清脆甜美,善解人意地安慰侍卫,很豪爽地应允为侍卫们加餐……他又一次心动了,那时就闪过一个念头:庆王已成过去,他将她娶进门,为什么就不能占据她的心? 怀里明珠蹭了蹭他,他回过神来,温柔地吻她:“怎么啦?” 明珠声音慵懒:“我想睡了。” 安王学她的样子轻掐她腰部一下:“小睡虫,别睡,我们说话” 明珠将手伸到他背后拍拍他,哄着:“睡了哦,快四更了,再不睡天都亮了” “我不想睡。”安王眼睛亮晶晶的,好不容易和她到了这一步,他真的不舍得睡,虽然在外奔波累了几天,但他脑子很兴奋。 “你是铁打的么?刚从外边回来,怎会不累的,睡了” 明珠要爬起来,安王摁住她:“做什么?” “找衣服啊,我们得穿上衣服,睡着了盖不好被子会着凉。” 安王将她搂紧:“这样就好了,我不会让你着凉。” 明珠伏在他胸口,看着眼前一粒暗红色的小果果,忍不住探头去啄了一下。 安王一颤,随即侧身送上另一颗:“这个也要” 明珠吃吃笑了起来,依言啄一口,却含在嘴里吸吮玩弄,安王愉悦地轻吟一声,手自她腰间上移,捺拔她的小兔兔,她立刻松了口,安王的唇随即压上来,绵长的热吻,温柔的**,不离不弃,销人魂魄,明珠意乱情迷之际,双腿被分开,安王进入她紧致温润的体内,心魂激荡,又展开了新一轮冲刺。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带在身边 第一百六十八章带在身边 第二日清晨,芷蘅院廊下,四名侍女错落站在玉阶上,拦着福至不让他走近门口。 福至愁眉苦脸:“四位姐姐,求你们了,给王爷叫起吧,真的有急事” 知书说:“福大哥,王爷出去多少天了?这才回来陪王妃一夜,一大早你又来喊人,合着咱们王妃的事就不是急事啊?” 福至眼一睁:“那是太子爷传唤,是大事,王妃能有什么急事?” 观棋拿一根手指点着他的额头:“王妃没急事就不能留王爷啦?你说的?” 福至楞了:“我没有,我几时这么说了?” 赏画说:“刚才,我听见了” 福至大冤:“我的姑奶奶我、我给你们瞌头了” 知书笑得花枝乱颤:“瞌吧,瞌完了我给你叫门去” 福至脸一板:“想得美我不会自己去叫?” 他把手往腰上摸索,知书知道他又要找出那块龙犀木牌,忽见秦妈妈远远走来,便在他耳边一拍手: “有人来了看你还叫不叫?” 福至被她吓了一跳,回头去看:“死丫头敢咋我,我道是谁来了” 俯身朝秦妈妈做了个揖:“秦妈妈好” 秦妈妈扫了一眼四名侍女,笑吟吟地问福至:“一大早过来,是有什么急事吧?” 福至忙道:“正是,太子爷着人来请我们王爷呢” “却不知是为了何事?” 秦妈妈想,若只为同吃一个早饭,叙叙兄弟情,那也算了,能拖就拖着,让屋里小两口再多睡会,昨晚房里灯亮了一夜,两人不停闹腾,直到天色微亮才歇下,听房的婆子跟阮妈妈报说的时候脸都红了,阮妈妈喜得什么似的:“就要这样就要这样得准备准备,看来咱们安王府喜事近了” 福至见秦妈妈也和四侍一个腔调,不免苦了脸:“妈妈,太子爷没有急事不会大清早来请人” 秦妈妈沉吟了一下:耽误了正事也不行啊,万一是很急的事,更加没人担当得起 便吩咐四侍:“叫门吧” 福至喜道:“谢妈妈” 自从被王爷叮嘱不到万不得已不准在芷蘅院以龙犀木牌吓唬侍婢,他就知道芷蘅院在王爷心中的地位,那是王妃的地盘,王妃说不让王爷作主,他就不敢乱动。 嘿天下还真有这样的奇事,王妃管得住王爷了 和四侍磨了一早上,他心里发毛,也只是摸一摸牌子做做样子,实际上还真不敢拿出来,太子爷派了一名平常的侍卫来传话,估摸着也不会是太急的事,但是他是王爷身边的贴身侍从,传递讯息是他职责所在,他可不敢有所疏漏,特别是太子府的消息,他从来不敢延误,一定要想办法传递给王爷知道,其中轻重缓急,自有王爷定夺。 赏画走到门边,张口要喊,秦妈妈忽然打断她:“等等你你下去,我来喊” 里头的人还在做梦呢,小丫头声音尖厉,恐会吓着他们。 秦妈妈缓声喊了两次,明珠就醒了,看看身边的安王,平躺,脸朝她这边,睡得沉实,一只臂弯还夹住她一只手,一条腿斜抻过来,勾住她的双腿,怕压着她,他用自己的腿垫着她的双腿,明珠不禁感动了:他算是好男人吗?为什么以前又是那样的表现?做每一样事好像都在强迫她,诱导她,霸道蛮横不讲理,弄得现在对她好了,反而令人不敢太过相信。 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脚,小心揭开被子,又是一阵脸红耳热,两人赤身裸体就不提了,床单上片片污渍,让她想到两人昨晚上不眠不休,几次三番纠缠在一起,一次比一次缠绵,一次比一次疯狂……她记得有一次她喊得很大声,跟安王告饶: “不来了,外边有人,明天我怎么见人啊” 安王一边吻她一边轻笑着:“我喜欢这样明晚起让她们去得远一些,不要碍着我们” 好不羞人哪,侍女们都是未经人事的女孩子,怎好让她们来收拾这局面? 先穿好衣服,让秦妈妈和侍女们进来,吩咐备热水,她要沐浴更衣,秦妈妈报说德辉院福至有事来请王爷,明珠淡淡说道: “等着吧,待会我叫他备好热水,都先出去,门外候着。” 取了一粒药丸丢进盛装热水的白玉池子里,待药丸溶散,这才泡进水里,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穿好衣服出来,喝了一小口玉露,唤人进来,让收拾内室,重新给玉池子盛装新的热水。 自己捺开帐幔,挂起罗纱帐,含笑用手指轻描床上熟睡人的眉毛,一下一下,直到他睁开了眼睛。 安王看到明珠穿好衣裳,披散着一头乌黑发亮整齐柔顺的长发坐在床沿,笑mimi地看着他,以为在做梦,伸手摸摸她:“你起来了吗?” 明珠点点头,笑容甜美清爽:“天亮了,该起来了” 安王手上用力,想把她拉到身边躺下:“我们不是才睡下不久吗?再来睡会儿,今天不做什么事” 明珠说:“不行有人找你呢。” “是谁?” “福至,说是太子殿下有请” 安王皱眉,闭上眼睛叹道:“一刻不得闲哪” 睁开眼见明珠笑微微的样子,不禁又心情大好,凑过来亲她一下:“你气色这么好,今天很高兴啊” 明珠一躲,脸上透出红晕:“没有啊,我每天都这样” 安王笑道:“又来哄我” 明珠脸越发红了:“真的你不想看我而已。” 安王喊冤:“我天天想看你,你却不让我看每次都比我起得晚,想和你说句体己话都不成” 明珠微笑着,轻声道:“以后我尽量比你早起,服侍你起床,好不好?” 安王捧着她的脸,欢喜地左看右看:“真的肯为我改变了?” 明珠笑着点头,安王却摇了摇头:“可是我喜欢任性刁蛮、我行我素的董明珠,怎么办?” 明珠看了看他,脸上笑容慢慢收起,把一件长袍甩到他身上:“本王妃也没耐心装贤淑端庄,起床吧” 安王哈哈大笑,拖住她:“装也装了,好歹服侍我一个早上嘛” 两人拉拉扯扯,总算帮着安王穿好长袍,明珠拖着他往内室去,也取出一一颗药丸扔进玉池子里,让他洗澡,安王奇道: “那是什么?” “消炎祛邪提神的。” 说完便要退出来,安王拦住她:“不陪我洗澡吗?” 明珠说:“你先洗,我去拿干净衣物给你换上。” 安王放她出来,明珠吁了口气:这家伙,留个时间给你拉撒不好么?难道还让我站旁边看着?那个不干 出来见侍女们已经开始收拾房间,忙将秦妈妈唤至一边,有点难堪地说道:“妈妈看以后是不是换个已成家的替我们收拾床铺?让姑娘们做这些,却是难为她们” 琴棋书画四侍一边听见,笑着相互传递眼神,秦妈妈说道:“王爷和王妃娘娘都是肯为下人着想的好主子,姑娘们记着您的好。只是王妃房内事从来都由四侍打理,不容别的仆妇插手的。王妃不必介意,她们经过多年训导,该懂的都让她们懂了……总有一天,她们也是要嫁人的” 听琴领着其余三个走来,围着明珠福了一礼:“王妃娘娘放心吧,奴婢们性命都由王妃发落,有什么事不能做的” 明珠红了脸:“那,就难为你们” 她忽然想起内室的安王,赶紧说道:“快,寻一套衣裳,送到里边给王爷换上” 赏画很快取出一套干净里衣,一件宝蓝色锦袍,送进内室,很快又退了出来,惴惴不安地说道:“王爷生气了,说:叫你们王妃来” 明珠便接过衣裳,走进内室,安王还泡在水里,脸上真的显出不高兴的神情。 “董明珠,你又哄我是吧?说好了给我找衣裳,结果让谁送来?” “我在跟秦妈妈说话呢,抽不开身,平时不都是赏画服侍你嘛,今天这么认真。” “平时是平时,今天我要你”安王从水池里爬起来:“害我在水里泡这么久,水都凉了” 明珠忙展开一块大帕巾往他腰部一缠,安王笑了:“这是做什么?” 明珠笑:“遮羞布啊,我不知道王爷您有这个爱好,喜欢赤身裸体给人看,赏画她们都有幸看到了吧?” 安王追着明珠打,明珠跑到硬榻边,指着他笑得前仰后合:安王被她笑话,果然自觉地抓住腰部帕巾,不再赤luo了。 明珠细心地替他擦抹身上的水珠子,安王紧挨着她,笑着说道:“把我当什么人了?赏画只是进来服侍我穿外衣,系衣带……母后从小教我慎待女子,我身边多为男侍从跟着,即使有侍女,近身的事从不要她们做,林静娴曾经有意近我身,我当时没察觉她的用心,但我只要能够自己做,就不会用她,这是习惯” 明珠蹲下来帮助他穿上内裤、中裤,又替他笼上中衣,忿忿不平地说道:“干嘛不用?白养她一场,如今倒拿我来使唤” 安王捧住她的脸,在桃腮上咬了一口:“我喜欢你为我做这些,以后要你天天做” “不” “敢不做?” “不做” 安王伏在她耳边笑着说了句什么,明珠一边拢着头发,一边惊慌失措地看他一眼,忙不迭地应道; “那我听你的” 安王笑得开心异常,待穿好外衣,两人牵着手走内室,侍女们先给安王梳了头发,给他身上佩戴上各种上饰物,秦妈妈说: “福至说了,太子爷要与王爷共用早饭” 安王看了明珠一眼,明珠朝他微笑,表示没他陪她也能吃得下。 临出门,明珠把他拉进帷幔,拿起一杯调好的玉露汁给他灌下去,安王抿着嘴唇道: “这个以前喝过,原来精神不济,喝了它之后精力很好” 明珠点点头:“昨夜没休息好,这个可以让你精力充沛,不至无精打采的让人笑话” 安王看着她,坏笑:“那以后都不用睡觉了?只喝这个就好” 明珠甩他一袖子,粉面红透:“想得美这种药材药引世上难求,哪有这么多给你?再说了,上天造人,人食五谷,供五脏六腑运转,汲取养份,供养全身,所谓水不流则腐,若五脏六脏不得正常运转,难以保证身体的平衡健康。所以最好的方法应是从五谷杂粮中撷取营养,若只靠补品丹药,直接汲取营养,却少了那道运转的程序,也是没有用的” 安王若有所思,笑道:“这个道理容易懂,你说得很好,可以开学收徒了” 明珠认真地说道:“你肯让我开学收徒?那我真愿意做,免得整天闲着无聊。” 安王怔了一下,很快反悔:“不行我不答应。纵使你能胜任,那不是一般的事务,会累坏你的。我有空就尽量陪你,夫妻俩在一起就不无聊了” 明珠撅嘴:“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快去吧,太子殿下该等不及了” 安王恋恋不舍地看着她:“那我去了?如果无事,很快便回来” 明珠“嗯”了一声,露出一个笑脸给他,让他放心去。 安王去到门外,抬头看看天色,又折转身回房,捺开帷幔见明珠仍旧站在原地,倚在画屏边,黑发垂散着,一身嫩柳色修身衫裙,更显得她身段娇美高挑,她就那样站着,浑身散发出青春骄人的光彩,身边围绕着一股活泼自信的气场,这样的明珠,谁能关得住? 明珠看见安王进来,眼里透出诧异,安王走到她面前,搂她入怀: “我舍不得你,我要带你一起去” 明珠一怔:“你们谈事情,我怎好跟在你身边?” “我会安排好你” “去太子府吗?”明珠问。 “是的。” 明珠想了一想,欣然道:“好,我去你办你的事,我可以看看太子妃,陪喜乐和龙意玩一会” 安王抚摸着她的脸,轻声说道:“以后能带着你就尽量带着,不然你自己跑出去,若是再遇上一个像玉煌那样的登徒子,把我好好一个王妃拐跑了怎么办?无端端地陪了别人,要我一个人怎么活” 明珠只道他说笑,也逗他:“你不是权力大么?挖地三尺,也能找出来了” 安王屈起一根手指,轻敲她额头:“你这颗小脑袋似乎比我聪明,要想躲开,我只怕找不着” 明珠笑了,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印一吻:“我们昨夜不是拉勾了么?我不会食言” 安王神魂一荡,又欣喜若狂,还没细细品到她的唇印,她已经离开,急得抓耳挠腮,凑过来: “再亲再亲一次” 明珠就双手攀着他的肩,细致地吻他,安王搂紧她纤腰,眉眼带笑,品尝她的清新甜蜜,内心溢满暖暖的幸福。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太子府 第一百六十九章太子府 荆风马正护着一乘轻便马车出了侧门,却不走大门前的直通大道,往后边小路行走,然后七拐八弯,穿过几条小巷,这才走上通街,沿平直大道往前去。 明珠和安王坐在车里,透过两边暗纱窗帘往外看,心里好生奇怪,却也没问为什么。 安王伸手拔弄一下她耳垂上的红玉珠坠:“坐车都是这样,只顾着车外,不理身边人,不想跟我说点什么吗?” 明珠笑道:“不敢乱说话,我们……这样走着有点紧张。” 安王微叹,搂她靠在怀里:“带着你也是个担心,你好奇、灵敏、聪明,有些事情一点就透,一看就明白,怕你……受不了,你该是深闺里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担忧的娇娇女。” “可我不是啊,我也想知道外边的事情”明珠贴在他胸口,伸出两只柔软的手臂紧搂他的腰,给他一个拥抱。 安王心里一热,通身酥麻,在她额头发际落下一吻,然后嘴唇蹭了蹭她的脸,等在那里,明珠会意,却只是伸出丁香小蕾轻舔了他一下,便缩回去,安王哪里肯罢休,追过去轻咬她的粉唇,硬逼得她主动吻他,唇舌缠绵一番才算。 安王附在她耳边悄声道:“小坏蛋,带着你我会分心,办事不力” 明珠咬他耳朵:“那就送我回去” “送你回去我会变傻,没法做事” “那还是带着?” “嗯。只要你不捣蛋,乖乖的。还有,等会到太子府,规矩点,不要和我拉拉扯扯的” 明珠从他怀里挣出来,双眼圆睁:“我不规矩?你不拉我就好……” 安王笑坏了:“好好,是我不规矩,行了吧?” 两人正襟危坐,明珠故意离开远点,安王忍不住又笑,把她拉回来,仍旧抱在怀里。 “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拐那么多弯路?” “乱猜的,可能是有什么人守在你平时出行的路口吧,查探你的行踪?” “差不离,主要是不让人知道我去太子府,皇子之间来往太密切会引起别人关注,晋天下人都知道我与太子是亲兄弟,但也不能做得太明显,让人持柄。前朝之鉴,二十多位皇子,分为三四个派别,争夺皇位,最后是父皇一派得利……当年那场没有血腥味的决战,父皇登基之后,无人敢再提起,他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们也像那当年那样,所以他曾经明谕:诸王皇子不得聚党结派,一经发现查实,必严惩” 明珠好奇地问:“什么叫做‘没有血腥味的决战’?” 安王脸色严肃:“不动刀枪,死了大批的人二十多位皇子,除了保父皇的几位,其余一个不能活,盛大宴席上,牵机药一并毒杀,连赐死的诏谕都没有。凡与那些皇子有牵涉的内宫后妃,皆赐白绫……父皇的清平世界,由此而来” 明珠白了脸:“世人都道皇族富贵尊荣,我早知那只是表面上的辉煌,总有一天,我还是会被真相吓倒……” 安王握住她的手:“权势和尊荣,要看掌握在什么人手里,心术不正、定力不够、没有信心的人一旦得了它,最先做的事情就是铲除异己,那样就会伤及很多无辜。若是力量强大的人得势,有能力控制住局面,就不会有杀戮,不至引起太大混乱” 明珠看了他一眼,知道他的意思,忍不住问:“你觉得父皇是心术不正、定力不够、没有信心的人吗?” 安王紧抿薄唇,眼神一暗:“子不言父。此为你我夫妻私语,不教人听见,以公平心论,父皇当年确实是定力不够,没有信心……他其实很后悔,我小时候见过他独自流泪。好在二十多年来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总算他做了一代太平明君,不枉他当年的那个决策” “你是说他杀了那些兄弟,做得对?” 安王轻叹:“若不能弹压得住,总觉得他们有异心,就只能杀掉要知道父皇并非正统太子,他只是嫔妃所生,上位名不正言不顺,所有皇子人人可反之。” 明珠以手扶额:“老天哪皇帝为什么要生那么多儿子,只一个就够了” 安王笑看着她,目光含情:“不该让你知道这些,但还是说了,你不同一般女子……你,要看清楚了,从此后少管庆王的事” 明珠瞧看他一眼:“我又有钻进你圈套的感觉” 安王正色道:“我还需要给你设圈套吗?你是我的妻,只有乖乖跟着我走,别无选择” “真的吗?如果我不呢?”明珠看不惯他的大男人主义,成心作弄他一把。 安王冷起脸,目光平视前方,明珠正想着这人拽起来了,好像有点不妙,忽觉腰上一紧,安王搂定了她,贴着她耳朵狠声道: “你能不能长大些?不要总凭小孩子心性做事说,谁是你最亲的人?” “我父母兄长……” 安王哭笑不得,泄气道:“换一个说法吧,谁自始至终陪你一生一世?” 明珠唇边漾起一个迷人的笑靥,安王几乎要沉醉了。 “夫君……” “谁是你夫君?” “你啊,傻瓜”明珠笑着:“夫君放心,不管你往哪方走,刀山火海,我都跟着呢” 安王大喜,幸福地抱着她摇晃:“总算还明白……总哄得我心慌,你真是坏” 马车停住,明珠下来一看,却已经在一方院落里,安王告诉她,这是太子府的后侧院,停车落轿的地方。 安王对太子府显然十分熟悉,牵着明珠在错综复杂的院落间东转西转,走得快失去耐烦心了才真正进入内院。 迎面走来四名衣着鲜亮的年轻美丽女子,见了安王齐声问好,福身行礼,安王说: “这是安王妃” 美女们又赶紧给明珠行礼,口称:“安王妃万福” 明珠说声免礼,看着这四名女子,个个水灵俏丽,穿着打扮又不像侍女的样子,太子府后院除了太子妃应该也有别的妃妾,可她们又不大像…… 安王把美女们打发走,牵着明珠继续往前,笑道:“猜不到她们是什么人吧?” “确实猜不着”明珠说。 “你不是很聪明吗?” 明珠切了一声:“激将法是吧?我就乱猜一个:她们是女侍卫” 安王怔住:“她们外形那么、那么娇弱,你竟能看出她们会武功?” 明珠大乐:“我真是乱说的——看来我果然聪明” 安王咬着唇笑:“还很自大有什么根据吗?” “内院里走着这么几个美丽女子,神情气质一看就知不是侍女,若是妃妾之类,应带有随从,且衣饰必定更加繁复贵重,这几个女子身上有一种……你想想雪儿,她即使身为奴婢,仍然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傲气,对不对?因为她自知与众不同” 安王微笑:“太子殿下有几名女侍卫一直不为人知,你知道她们叫什么名字?也叫琴棋书画,专奉书房事务,连太子妃都不能使唤她们的……” 明珠说:“那个书房是太子批阅奏折的地方吧?太子妃是不是连进都不能进呢?” 安王说:“又猜对了” 他停下脚步,对明珠轻声说道:“我们王府德辉院的天墨楼,不是不让你进,那里边有机关,稍不留意会没命的” 明珠点头:“早猜到了” “等有闲空了我带你慢慢去看,每个机关都让你认清楚,这才好放心让你去。” “再说吧,危险的地方我通常不好奇” 游廊尽头,出现一道月洞门,安王说:“从这里进去,就是内眷居住的地方……” 正说着,忽见一群人从月洞门里转出来,当头一个就是太子妃,笑吟吟地看着明珠道: “请都请不到的贵客呢,难得你愿意来” 又对安王说道:“你太子哥哥接到传报说安王殿下不放心,要亲自送王妃进来,便让我赶紧过来接着,他在等你呢,你去吧” 安王便和明珠说了声,自去找太子去了。 这边明珠被太子妃牵了手,一路说说笑笑,回到文绣院,她再也没想到的是,一进入文绣院,太子妃就变了个人似的,和她同桌吃饭,话也不多说两句,没精打采的样子让人怀疑她是不是病了。 “太子妃身体不适么?”明珠问。 太子妃摇头:“无有不适。” “那为何如此毫无生气?” 太子妃垂着头,再抬起头来时脸上缀满泪珠,把明珠吓了一跳。 “太子妃,娘娘发生什么事了?” “明珠,男人没一个可靠的,你要小心” 太子妃擦拭眼泪,哽咽着说道:“你如今年轻美貌,安王殿下对你着迷,怎知多年以后,当你生有一男半女,颜色不再新鲜艳丽时,他会不会另娶新人?另生儿女?你将如何做为?” 都是这个问题,每个有点身份的古代女人都必须面对这个问题吗? “我不知道”明珠喃喃应到:“我觉得太子对你,似乎很好啊。” “好吗?”太子妃呵呵惨笑:“你是个真诚女子,我不怕对你说:从我生了意儿之后,他没在我房里住过” 看着明珠惊讶的表情,她泪水刷刷而落:“人前是一对恩爱夫妻,人后淡漠无情,他也会来和我们吃饭,也教导孩子,有事需要我做依然会找我,就是不再同居一室他每天进我的院子,看清我的院子了吗?和你的芷蘅院一样,是两个并肩的院落,西院那边,住着静夫人,她只是一个侧妃身份,可是能够与我并排而居,知道为什么?因为她长得和我相似,比我年轻许多,肤色鲜艳,就像你这样,水灵灵似一朵出水芙蓉……太子府侍妾无数,太子专宠于她,每日经过我的院子到西院去……我并不十分在意,当初我们初婚时他也曾与我相亲相爱,可生了孩子以后怎样?静夫人终有一天姿色老去,我不必顾忌她,可是我万万没想到,静夫人怀孕三个月了,我今天才知道”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打架了 第一百七十章打架了 明珠傻傻地说道:“太子专宠静夫人,她怀孕是很自然的事,这没什么啊” 太子妃目光凄然,看着她道:“你觉得没什么?可我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我作为女人,已然失宠,再无盼头,但做为母亲,我所要做的事才刚刚起头。未能留住夫君的心,我至少要为儿女守住父亲你也是女人,也将为人母,我不怕告诉你,我一直努力做到不让院里的女人怀孕——作为太子,他只能有这两个孩子,日后他登了大宝,我的儿子自然会是太子,到时他再生多少,我也不管了” 明珠了然,可怜的女人,可怜的母亲的心 “您该放心,意儿已经这么大了。静夫人生儿生女还不定呢,若是生儿子也不怕啊,毕竟不是长子。”明珠只能这样安慰她。 太子妃摇头:“你不懂,意儿才刚几岁,若是太子另有儿子,他就会有生命危险,这个不害他,那个会来害他” 她抽泣着:“静夫人原来也在我掌握之下,不让她怀孕的,可是两个多月前太子忽然为她专门建了小厨房,她再不吃我所管大厨房的食物……” 明珠叹了口气,女人哪,只管盯住女人,如果她是太子妃,不想让别的女人生孩子,直接搞掂太子就好,何必费那么大力气管那么多女人当然这样的话不能跟太子妃说,除非她想惹事上身 喜乐和龙意过来给母亲请安的时候见着了明珠,高兴得不得了,吵着闹着要明珠给他们召唤小鸟,明珠被他们闹得头晕,只好牵了两人来到庭院,吹了几声口哨,果然飞来许多小鸟,停落在文绣院东西两院的树枝上,吱吱喳喳热闹非凡,两个孩子乐不可支,围着明珠又跳又笑,明珠瞅了个空,抽身逃开,却险些撞到一个人身上,幸亏她身体轻盈灵敏,一闪就避过去了。 是个年轻女子,眉目如画,肤色水滑娇嫩,乌发堆云,美衣华服,珠围翠绕,恍眼看去这不是太子妃吗?细看却又不是,太子妃略瘦些,今天她没来得及化妆,肤色暗淡且有黄竭斑,眼角微现鱼尾纹,睡眠不好吧,眼袋也有了……无论怎样装扮,总不如眼前这位天然美人了 明珠看着静夫人,静夫人也看着她,表情恬淡娴雅,目光清澈,很纯美一个女人,不是说怀孕了吗,肚子没显出来。 明珠左右看看,除了喜乐、龙意的奶妈和婢仆外,这美女居然没带侍从,不会吧,跟她的爱好一样?今天第一次跟安王出门,她决定不带侍女,也因此安王不放心让她一个人进太子府后院,硬要自己亲自送来,结果太子不耐烦,让人通知太子妃去迎接。 太子妃在侍女们的簇拥下远远走来,斥道:“好无礼的女人这是安王妃,怎不行礼?” 静夫人吃了一惊,看了看明珠,退后一步,略略福下:“妾身见过安王妃” 明珠微笑着柔声说道:“静夫人是吧?太子妃夸你是出水芙蓉,果然名不虚传” 静夫人脸上现出惊喜的表情,转眼又换了一副娇羞模样:“安王妃过誉了,妾身不敢当倒是安王妃您,真正是名不虚传的第一王妃” 明珠怔了一下,她忘记自己是第一王妃,可以和太子妃平起平坐的,这个静夫人初次见面,倒来提醒她,真是奇怪。 静夫人给太子妃行礼,太子妃冷冷看了她一眼,说:“有身子的人,怎不知爱惜自己?外边风大,回房去吧,省得出了什么事太子爷又来怪我” 又换上笑脸对明珠说道:“咱们回上房花厅,我让她们布了茶具,你不是要跟我学煮茶吗?一会太子和王爷也过来,一起喝茶” “哦?”明珠有点忡怔,太子妃和黄诗真,她总之是求过一个教她煮茶,一时之间分不清到底是谁了。 那个静夫人给害的,脑乱了。 静夫人长得像太子妃,让她想到了安王的兆儿和林静娴,再想到庆王府那对双生姐妹花,她险些晕倒:皇家兄弟都有这个怪僻,某样东西找不见了,盗版的也要弄一个来顶上,别样的恋旧情结? 看着静夫人满脸的羡慕期待,明珠邀请她:“静夫人若没事,也一起来吧?” 静夫人立即感激地应道:“是妾身遵命” 太子妃看了明珠一眼,明珠对她笑了笑,牵着她走在前头,离静夫人远一些才说道:“你了解她吗?你经常和她在一起吗?她是什么样的人,总要知道些吧” 太子妃冷哼一声:“也算是官史家出身,庶出的女子,太子去一趟她家,两天后就接了回来,能有什么好心思?” “太子府有多少个侧妃?” 太子妃一笑:“问这个做什么?侧妃有两个,夫人有七八个,侍妾十多二十个吧,一年到头,见不到太子几面,唯有静夫人得宠,已经两年有余了” 明珠叹道:“太子好狠,他天天过你的院子,就不看你?” 太子妃眼睛红了:“谁说不是呢?我却为他,为孩儿,样样忍下了” “不忍不行吗?”明珠知道自己说了句废话,一个董家自己都舍不下,何况人家太子妃身上掉下的两块肉 “为了喜乐和意儿,我必须忍”太子妃说:“明珠,除非你非常爱那个男人,否则你不要为他生孩子这个苦我受够了,我不希望你步我后尘。下辈子,我宁愿做平民百姓家的女子,一夫一妻,再苦也愿意,绝不再受这锥心之痛” 明珠迟疑了一下,决定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太子对你应该还有旧情,不然他不会将歇息的地方设在你近边,还找个跟你长得几乎一样的女人,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太子妃楞了一下:“我没有做什么” “有没有令他大发脾气的事?” 太子妃沉默着,回头了望了一下十步之外的静夫人,轻声说道:“意儿出生不到两个月,连续有一位侧妃和两位夫人怀孕,我一一将她们解决掉了,那时他发了好大的脾气,查不到任何证据,他只能责怪我没有管理好后院” 明珠惊得目瞪口呆,她以为太子妃阻止妃妾怀孕就算了,谁知她还坠人家的胎,这端庄贤淑的女人够狠 “你怎么能那样做?那可是人命啊,万一大人也有危险呢?” 太子妃垂眸:“一两月内不会有危险要保我的孩子,只能这样做,我别无出路那是我第一次出手,我也怕得要命,大病一场,都快死掉了。好了之后我发誓,从此太子府内只能有我的两名孩儿,让不让她们生,我说了算” 明珠叹了口气,在这样的环境下,她快分不清好坏对错了,太子妃就是个狠毒女子,可是她偏偏同情她 “以后不要做那样的事了,说不定太子早知道是你做的,他不愿相信、不愿看到你的狠毒,才开始疏离你……喜乐和意儿多可爱,每个人都有生存的权利,未出世的婴儿也是生命。你应该从别的方面保住你和孩子们的权益” 太子妃满目索然:“我说过,我别无出路” 明珠摇了摇她的手:“再这样下去,你会疯掉,最终自毁,喜乐和意儿怎么办?你看看后面的静夫人,她受宠,她生的孩子必定也受宠爱,到时会抢了喜乐和意儿该得的那一份” “别说了”太子妃泪流满面,“我不会让她得呈” “你要怎么做?又打掉她的孩子?这一次你必死无疑”明珠毫不留情地说道:“你死了之后,静夫人上位,她还能生,到时太子府就是她的天下了,你的孩子,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太子妃瞪视着她:“明珠,我看你是个真情小女孩,当你是妯娌姐妹,你却……” “我也当你是妯娌姐妹,才肯这样跟你说话。喜乐和龙意虽然调皮吵闹,但他们纯真聪明,只要你不过于溺爱,由好师傅带着他们会成才。你自己把心态放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凭你的能力,巩固保住你的地位卓卓有余,再把太子的心抓回来……” 明珠停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笑完对一脸莫名其妙的太子妃轻声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太子心里真的还有你,多年结发夫妻,你们一定有过很美好的感情,他舍不得你,如果你变好了,他会回来的不敢说重新专宠于你,至少,他不会冷落你,会始终将你放在首位,为他统管后宫” 太子妃呆看着她:“我要怎么变?” “表里如一,你给我的印象是善良可亲,温柔婉约,可今天你告诉我的那些事让我害怕你。看后面的静夫人,她除了五官肖你,比你年轻,气质可没有你好……你有妇人病,对不对?都表现在脸上了,回头我给你配几味丹丸,你吃了,会改善肤色……” 她回头看了看静夫人,笑道:“要勤加保养,说不定可以赶得上她那样呢” 太子妃一把抓住她,指甲都掐进肉里:“我就知道你一定有好的保养方法,不然怎会如同花儿一般娇嫩鲜艳?快告诉姐姐,怎么做?” “哎呀,我说了会给你配好,放手啦,抓痛我了” 太子妃不放,明珠要挣脱,两人拉拉扯扯,喜乐和龙意跑来,还以来她们俩打架,喜乐抱住太子妃,龙意抱住明珠,喊着: “不要打啦不要打啦” 太子妃放开明珠,笑得花枝乱颤,明珠则捧着手,一脸懊恼地不停吹气,太子妃漂亮坚硬的指甲把她的手掐出几个深深的印痕。 静夫人不敢走近,远远站着,静静地、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们。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姣人泪 第一百七十一章姣人泪 “这是在做什么?” 清朗的声音传来,众人一起看过去,几株繁密的九里香树后面,转出太子和安王。 兄弟俩本来沿着林荫路边走边谈,听到喜乐和龙意的喊声,加快步伐抄近路赶来。 喜乐和龙意跑过去,太子一手揽着一个,温和地问道:“怎么回事?” 太子妃大笑过后,满脸红晕,看去却是春色无限,平添娇媚之态,走去向太子行礼,太子看着她,目光一滞。 安王担心地看了明珠一眼,明珠对他笑笑,表示没什么事。 龙意却说:“母亲和婶婶打架” 太子和安王都吃了一惊,安王走近来,明珠把手藏在身后,摇头道: “没有我和太子妃闹着玩呢,她有一样好东西,我想要,她不给” 安王失笑道:“真是,带你来和嫂嫂解闷的,不是来抢东西的” 太子嗔怪地看了太子妃一眼:“什么好东西这么舍不得?闹得惊天动地,拿来我看看” 太子妃解下腰上一块粉红色胡玉:“她要这个,也给吗?” 太子略显尴尬:“那个,明珠,另选一样行不行?” 明珠感到好玩了:“为什么这个不行?” 太子妃一字一句说道:“这是多年前,太子殿下给我的订情物” 往事历历在目,太子看着眼中微带泪光的太子妃,内心揪然生痛。 明珠笑道:“啊早说嘛,害我去抢” 安王又气又笑,轻轻敲一下她的头:“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个毛病?专抢人家东西” 明珠说:“没有专抢,我只是喜欢这样的,很特别很漂亮,对不对?” 太子微笑道:“对不起明珠,这块玉其实是母后的遗物,只有一块这样的,你嫂嫂先进门,所以她得到了” 明珠忙说:“理应如此我并不真要抢,只是想看看而已……” 明珠觉得太子妃太有才了,自己随口一句谎言,她就能配合得那么好,牵出许多前尘往事来,太子看向太子妃的目光温润有情。 她不由得看向后边的静夫人,发现她不知何时走近了几步,显然太子一来到她就过来了,垂头站在那里听他们说话,神态落寞。 旁边安王沉默着,那时候还小,母后去世,她的遗物都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太子哭着说没有母后的贴身物品做纪念,他捧出那个小箱子交给太子,太子只取了那块胡玉,以后一直佩带,直到后来送给了太子妃。 他却没想到若干年后,明珠这个小坏蛋也看上了那块胡玉,要早知道这样他就留着了。弄丢了明珠的玉佩之后他曾经想把母后的那对蝴蝶汉玉送给明珠,谁知她看不上,后来说替他结了络子再还回来,第一次送人东西,居然要被退回来,他很丢不起那个脸,便默然拒绝了她的“好意”。 太子看见了静夫人,想起什么似的,眼里温度骤减,回头看向太子妃,语气冰冷: “我说过静夫人不必过来给你奉茶请安,也无需接受你的任何赏赐她为何在此?” 太子妃脸色变白,飞快地看了静夫人一眼,静夫人大气不敢出,形单影只站在那里,显得楚楚可怜。 明珠走近静夫人,关切地问道:“静夫人脸色不好哦,不舒服吗?天儿冷,干吗不多穿两件衣服?你的侍女呢?这草地湿滑,还是带着一两个人好些,若摔倒了,可怎么办在这院里摔倒,太子妃也脱不了关系。是不是你那边院子人不够用?太子妃跟前的人又太多了,你看这十几二十个……” 她转向太子妃笑道:“嫂嫂就分给静夫人几个人使唤又如何?” 太子妃轻声道:“弟妹不知,西院的人不必由我安排” “啊?是这样……那为什么静夫人身边没人跟着侍候?” 太子看静夫人:“侍女们呢?” 静夫人柔声道:“妾身只是到院门口走走,没让侍女们跟着,刚才……” 明珠怎会让她说出是自己邀她来喝茶的,打断她:“看来东院比西院热闹,走过来就不想走回去,这么久了侍女们都不来找找,这要在我们安王府,王爷该叫四五个教引妈妈去收拾她们” 安王一怔,脸红了,死不承认:“胡说什么?我怎么会管内院事” 太子妃扑哧笑出声,太子也忍不住唇角一扬,他看了看太子妃,淡淡地说道: “就依明珠所言,明**往西院送几个教引妈妈” 太子妃温顺地应了一声:“是” 静夫人身子微微动了一下,似不胜冷风吹拂,太子担心地指着她: “快,教人送回去” 太子妃吩咐身边的侍女婆子:“春绿夏紫,王妈妈林妈妈,送静夫人回西院,小心着点,不行就背着抱着她” 把静夫人打发了,太子妃请大家进上房花厅,在铺着软厚锦毯的矮榻坐下,趁太子妃忙着看茶布盏,太子被喜乐和龙意纠缠,安王伸手掐了掐明珠的粉腮,小声道: “回家跟你算帐” 明珠不满地看他一眼,伸手摸摸被掐得发红的脸腮,安王看见了她手背深深的指甲印,知道是刚才和太子妃抢东西时弄的,心疼坏了,当着哥嫂侄儿的面,克制着没去捧住那只娇嫩雪白的小手儿。又见太子妃分着茶,手上并没有印痕,不免忿忿:太毒了吧嫂嫂心想小坏蛋平时挺会掐人的,今天终于碰到掐人的高手了,以后还敢不敢乱招惹别人 太子今天心情似乎很好,由着龙意在他身上爬上爬下,喜乐偎在他左肋下,笑mimi地仰头跟他说着什么,太子笑容满面,听得很认真,太子妃偶尔的一眼看过去,心里一阵阵酸楚,这样的甜蜜时光,本应天天有,可是孩子们只能够一个月与父亲吃几顿饭,在一起玩两个时辰,时辰一到,他一定会离去,不管孩子们是否留恋他,是否哭泣…… 孩子们不爱喝带点苦味的绿茶,安王给龙意灌了半盏茶,小家伙脸皱了半天,太子妃给他吃蜜果子,吃了七八颗,还要吃,明珠说: “合适就好,小孩少吃糖。” 龙意说:“我要吃” 明珠哄他:“再吃牙齿就缺了,蛐蛐都不喜欢缺牙棒” 龙意沉默了一会,张口一吐,把嘴里咬碎的蜜果子统统吐到喜乐裙子上,喜乐最喜欢这件裙子,看着裙上裹了一摊黑沫沫,又恶心又伤心,大飚海豚音,包括太子在内的所有人都禁不住先捂起耳朵避难,明珠受不了了,等侍女收拾了喜乐身上的蜜果沫,起身跑到她身边,拿一块干净帕子往她嘴里一塞,被堵住嘴巴吸气不畅谁不害怕?喜乐立时停住尖叫声,忙不迭地往外扯帕子,瞪着泪眼看她: “婶婶要害我吗?” “我在救你”明珠说:“知道美人鱼吗?生活在深海里的海公主,她们天生美丽聪明,但是一出生都没有声音,就潜到人间,探访哪家女孩声音又尖又脆又好听,找到了就偷取她的声音,被偷取了声音的女孩从此变成哑巴,而海公主就拥有了她的声音” 喜乐怔了半晌,小声道:“骗人”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是信了” 明珠想站起来走开,喜乐急忙扑住她:“我的声音好不好听?她要偷了我的声音怎么办?我不要变成哑巴” “你的声音太好听了我从来就听到过这么好听的声音,你可以唱歌,可以大声喊人,海公主飞在云端,云端风大,她听不见,但像你刚才那样尖叫,保不定她能听得到” 喜乐放开她,舒了口气:“我知道了” 明珠却不放过她:“那,我告诉你这件事,你该有什么表示吧?” 喜乐坐端正了,朝她拜了一拜:“谢谢婶婶” 明珠朝太子妃眨眨眼:“不客气” 发现龙意蹲在她身边听得出神,轻推他一下:“有你这样的吗?把姐姐的裙子弄脏,姐姐要是变成哑巴,谁陪你说话?” 龙意爬到喜乐面前说道:“姐姐别哭,我再不敢了……我不要你变成哑巴,说不出话太难受了” 喜乐吼他:“告诉你了这裙子我最爱穿” 龙意往后一躲,摸摸头,憨态可掬:“叫妈妈给你弄干净就好啦……别恼……” 喜乐还要瞪他,太子笑着说道:“好了乐儿,弟弟很有诚意嘛,得理不饶人并不可取” 明珠走回安王身边坐下,安王递给她一杯茶:“可以喝了,不烫。” 太子妃悄然坐到她身边:“谁告诉你那些事情?” 明珠抿了一口茶:“老爷爷,老奶奶,传说的人多了” “真的吗?” “信则有,不信则无” 太子妃若有所思,感激地对她说道:“多亏有你,不然这一整晚都不得安宁,也只有你能阻止得她……以后她是再也不敢那样喊叫了。” 明珠喝着茶,目光无意间和太子相遇,太子含笑问道:“刚才那故事又是《西方传记》里记载的?” 明珠一笑:“不是,这个是另一本传记写的,美人鱼公主的故事,民间也有流传” 太子点头:“美人鱼我也曾听说,即为姣人,有绝世之美,她们的眼泪滴落在海水里,就会……” 他不说了,明珠接下去:“变成珍珠” 太子楞了:“不是明珠吗?” “不是,是粉红色的珍珠” 太子话题一变:“听说明珠的光芒能治病?” 明珠垂下眼帘:“是的” 前两天进宫,她交待皇后在寝宫卧榻上方放置一颗硕大的夜明珠,那是专对皇上病症的。她曾经答应庆王,暂时将皇上病情封锁,又给了控制皇上病情的药丸,一年时间是有把握拖住的,庆王啊,欠他的情她算是还了,她给过他争霸的机会,可是他显然没把握住,皇后守在皇上身边还让他出现那样的急症,容美人就不该再出现在宫里的,天意啊 “刘氏宫里的那位容美人,真的有孕了吗?”太子问道。 明珠楞了一下:怎么,太医院泄漏给太子党的是这样的消息? “谁说的?” “太医院的赵太医” “太子殿下何不问问皇上身边的张公公?” “张公公近段行踪很隐秘,我特意去找就找不到他,每次偶尔见他又总是行色匆匆,连搭句话的时间都没有,真是奇怪” 并不奇怪,明珠知道原因,一向倾向于太子党的张公公,有一个深藏的秘密,他的秘密被庆王揪住了,庆王并不为难他,只要求他做到一件事:不偏不倚,保持中立,皇上身边事不告诉任何人,守口如瓶即可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我要你 第一百七十二章我要你 明珠抬眼看安王,安王亮如星辰的眼眸里有安抚,有爱怜,有眷恋,还有无限的包容和坚定不移的支持。她心里叹息一声,再这么混淆不清就实在太不像话了,这是自己的人生,不是在看谁的戏码,一个人的生死或许不重要,关系到一大批人的生命存亡,岂能等闲视之? 太子一定要上位,他从小被灌输的理念就是那样,皇位理应是他的。 安王势必要保太子,兄弟俩唇齿相依,保太子,即是保自己。 他是对的,庆王或许不会很残暴,但他若能侥幸上位,必定容不得太子和安王活着,其他的皇子,就算他想留着,刘皇后也容不下,从她对待宫中小皇子们的态度就看得出来。 总爱与安王对着干,只想让他知道她的心不在他这里,其实她心里很明白,太子党,才是能让国家稳定、少生纷乱的派系。 刘皇后这些年并不是白白在后位上混,她掌控了整个后宫,宦官多数向着她,每次辚选美女充入后宫,她都精打细算,太美的不要,看上去精明伶俐的不要,能选进的多为她摸清底细的人家,皇上浏览过新人,不过尔尔,最后还不如回到她的昭华宫,他有点年纪了,也过多依赖夫妻旧情,加之刘皇后原是有姿色的,当年与孝仁皇后争宠争后位,就以妖媚见长,迷惑过皇上一阵,最后还是败给端庄贤淑气质高雅的孝仁,那是因为有太后撑着,孝仁一上后位,就将她摒离内宫,放到外宫一个小小的院落,皇上好几年见不着她,她舍了全部家当,托了重重关系,才抓住一个机会,在宫巷内“偶遇”皇上,几度雨露春风,之后有了庆王,才回到内宫。 刘皇后不恨孝仁,那是假的,她向明珠投诉先皇后的坏心肠时,咬牙切齿,眼里还燃烧着怒火,让明珠不能不暗自佩服自己那未见过面的婆婆,着实不一般,死了这么久还招人这样惦记着。 朝中文武百官心思就难猜些,但多数武官明显倾向庆王,这是在庆王娶了兵部尚书的两个女儿之后,文官中有许多年轻些的聚在兵中尚书侄子、翰林学士李智霖身边,旗帜鲜明地盛赞庆王仁德有才干,庆王挂职的户部,从朝庭到地方的官员,几乎无不以庆王为荣,最近,百官在多次见到刘皇后与皇上并肩坐在金銮殿的龙椅上后,对庆王尤其恭畏。 只有明珠明白那是怎么回事,皇上时不时地偶感不适,刘皇后深情款款,体贴入微地服侍在侧,上朝也跟着,因为不放心啊,她对皇上说,近段张公公身体也不适,毕竟是有点年纪的人了,丢三落四,服侍不周,她心疼皇上,得时时跟着,万一皇上跌倒什么的,别人或没什么,痛的可是她的心皇上哪有不感动的,跟着就跟着呗,有人自愿做软靠垫,他何乐而不为。反正近期朝堂上没什么大事件商讨,君臣说几句话就散朝,说得最多的还是太后的寿诞安排,皇后在旁边听着,想发表意见都是可以的。 快到午饭时间,龙意有了困意,赖在太子妃怀里不走,姐弟俩一早上又蹦又闹,玩得太过,喜乐还大哭一场,也累了,趴在太子腿上不动,太子抚弄她微带汗湿的细柔绒发,摸着她粉嘟嘟的脸蛋,父爱大发,不忍心惊扰她,就让她那样睡着。安王和明珠看一家子严父慈母弄娇儿,不好再呆下去,便告辞回府,太子看向太子妃,太子妃小声留他们用过午膳再走,明珠微笑谢过,跟着安王离去,走到厅门口,回头见太子妃眼巴巴看着她,便朝她点了点头,太子妃会意,脸上显出笑容,向她轻轻摆了摆手。 来时进的是侧门,回去却从后门走人。 安王在太子府,来去自由,四边门任他走哪一个,有时候连门也不走就进来了,太子要见他只需发一个讯,从来不迎不送,太子府中人不论认识他不认识他的人,见到他就如同见到太子般恭敬有加,兄弟俩五官相貌不是特别相像,一眼看去就知道是同胞,真是奇怪的很。 安王拿起明珠那只被太子妃掐了几个印痕的手,心疼地又吹又亲,不高兴地说道: “太子妃真不像话,哪有这样当嫂嫂的,把我的小坏蛋掐成这样” 明珠趁机撒娇地躺进他怀里,懒懒地说:“她指甲好长,一掐一个准,对我她就狠了,对喜乐意儿她就没撤” 安王笑道:“不是说虎毒不食子吗?她怎舍得对他们狠?你要生了小孩,也会像她那样护着宠着” “我会吗?”明珠扬眉:“我的小孩要像喜乐和龙意那样,我就啪啪每人赏一个耳刮子” 安王怔了一下:“你刚才不是教他们教得好好的吗?怎么到自己的就赏耳刮子?” 明珠笑:“别人的孩子怎么敢打?自己的爱怎么打怎么打,没耐心教” 安王想像自己小孩的模样,娇娇嫩嫩的小脸蛋被明珠扇两个耳刮子,不干了,摇晃着她: “可不许那样我的小孩我心疼” 明珠说:“我又不打你的小孩,你急什么?” 安王涨红了脸,咬牙切齿:“你生的就是我的小孩你这小坏蛋” 明珠未及说话,安王火热的嘴唇堵住她的嘴,掠夺式的深吻弄得她喘气微微,安王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身体里,伏在她耳边哑着嗓子连声喊: “明珠明珠小心肝,我想要你” 明珠羞红了脸,伏在他怀里一动不敢动:“别胡说,走在大街上呢,外边有人” 安王也不敢动了,紧搂着她,喘着气慢慢平息自己,还不忘轻声说: “以后我们的小孩,要像对喜乐意儿那样用心教,不准打,我会护着他们” “不打不成才啊,变坏了怎么办?” “你我生的小孩,绝不可能变坏” 明珠暗想:得,百分之百一个护短的宠爹 “你想要男孩女孩?” “都要” “那得生几个啊?” “有多少就生多少” 奶奶的,当我母猪啊?敢情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不辛苦不痛苦 明珠掐他肚子一下:“你来生,我给他当爹” 安王一缩,笑了:“我要能生就好了,我也不想你受苦受累……总要有儿有女才算好吧,我们就生两个好了” 明珠这才满意了,顺从地躺回他怀里:“计划生育,合乎标准” 安王半懂不懂:“怎么解?” 明珠闭上眼:“生多生少,生不生由我掌控,就这样” 安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将明珠拎起来不让她睡了:“你是不是……太子妃和你说了什么?” 说什么?太子妃说:不要替那男人生孩子 明珠唇角轻扬,笑得诡秘,安王心跳,却是心惊肉跳:“她该不会教你用什么药?” “你觉得我用得着她教我用药吗?” 安王吞咽困难,喉结上下滑动:“明珠,你可不能,不能乱吃药……我们生一个,只生一个小孩也行” “你甘心吗?” 明珠凤眼清澈柔美,含情带笑,安王忍不住亲上去,又把她抱进怀里,让她像刚才那样舒舒服服地躺靠着他。 “生孩子应该很难很痛,你受苦我也不好过,一个就好了” 其实是不甘心的,安王心里酸痛,明珠还很年轻,不想生孩子他理解,也愿意等她过两年再生,可是他太在乎她,太爱她,患得患失,十分难受,迫切想和她溶为一体,生一个共同的小孩,他才敢说是真正地拥有她了。 明珠被这个男人感动了,不管他是什么样的心思,能够开明体贴到这个地步实在是太可以了。 她搂紧他些,有意引开话题:“你知道贞玉的事情了吗?” “知道了?” “能阻止那件事吗?” “太子说,贞玉身为天朝公主,应知感恩……” 明珠跳起来:“就是说,让她嫁给那个吉丹国王?” 安王无言地点点头。 明珠怔住了:“我还以为你们为尽力保她吉丹国,那是漠北啊,现在的月份,已经冰天雪地,逆风如刀般尖利,以贞玉的体质,嫁去那里,捱不过一个冬天就会死掉” “漠北确实苦寒,边关士兵出去巡防常有冻死冻伤的事发生,可是能怎么办?吉丹国王新登位,使节呈表愿世代称臣,年年献贡,求娶一位公主为王妃,并不为过,适龄的公主郡主,唯有她们两个,贞敏虽然年纪大些,但她要陪侍在太后身边,不可能……” 明珠皱着眉头:“若她是个十分健壮开朗的也就罢了,偏她那身体性格……病根还没去除呢,一喘就会有危险,而且……龙佳好可怜,他说贞玉若去了,他也不活了……怎么办哪?有情人要分开,难过啊” 安王冷眼看她:“需要你可怜的人是龙代,别总想着别人,多想想我,你的夫君” 明珠看他的眼光怪怪的:“你不担心贞玉?她可是你亲妹妹一样的耶” 安王也微皱起眉头:“不是要等到太后寿辰过后才赐婚吗?两天后才是太后寿辰,这段时间想想看怎么办吧” 见明珠仰着一张娇美的粉脸期待地看他,禁不住轻弹她额头:“记住:很多事情不是想做能做就可以做的,要顾全大局……” 明珠毫不示弱地反弹他一下,又准又狠正中眉心:“别跟我讲大道理这事办得不公平,我喜欢贞玉,觉得龙佳是个好男孩,我愿意帮他们——有能力帮到非帮不可” 安王狠狠攫住她,伏在她颈上重重咬了一口,明珠轻喊一声,竭力躲避: “疯了,专爱咬人” 安王气息不稳:“你这小坏蛋,天生爱管闲事就罢了,偏又见一个招惹一个,你到底要多少人为你发疯?” 明珠怔了一下:“我招谁了?谁为我发疯了?” “明知故问见一个喜欢一个,见龙佳也觉得他好,我不好吗?” 明珠摸了摸额角:“龙佳确实好啊,龙僖也不错,其实你们兄弟几个都长得挺好……” 看着某人脸色变来变去,明珠大乐,指着他:“哪有你这样的?吃自己弟弟的醋,喜欢而已,又不爱上他” 安王垂下眼眸:“喜欢和爱不同吗?” “当然不同” “有何不同?” “喜欢是有好感,合眼缘,爱是放在心里,刻骨铭心。两者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亲切感。” “怎么能分得这么清楚?” “这有何难?书上写的,背下来了” 安王扑噗笑出来:“你这小坏蛋书上可教你怎么生小孩?” “教了一条一条,说得可详细了” 安王大为惊奇:“真有那样的书?哪里看到的?” “不记得了,书局里就有,我以前经常穿男装去书局看书,翻一遍看完就走,不用买” 大家闺秀,学得像个小混混。 安王不满地看着她:“以后不许教我女儿这样” 明珠一口答应:“好,你自己教” 安王想想:“还是你教吧,女儿多随母亲。” “不怕我教坏了?” 安王端详着她:“能教成你这样就好,我喜欢……” 他顿了一下:“我放在心里,爱着呢” 明珠笑得趴下,安王抓住她:“说:你都喜欢着谁?” 明珠收住笑,正了正脸色:“喜欢这个那个,不过只能把一个放在心里,爱着呢” 她忍不住又笑了一下。 安王说:“不许笑放在心里的是谁?” “放在心里的是我夫君。”明珠笑得甜蜜,拥抱他:“龙代,我要你,我准备让你住进我的心,好好爱你” 龙代长舒口气,闭上眼睛,唇角带笑,轻轻拥着她,下巴压着她的头,终成正果的感觉轻松而美好,他的心跳动平稳有力,笃定淡然,长久以来折磨着他的虚浮和不安感觉平空消失了。 车厢外,荆风马正一左一右护着车乘,不急不缓地走着,马蹄踏在洁净坚实的青石板街路上,发出清脆有节奏的踢踏声。一路行来,车厢里两人说话声不断,一忽儿窃窃私语,一忽儿略扬声争执,一忽儿什么声响也没有,两名侍卫都是听音辨声的高手,却也不敢、不好意思偷听人家夫妻间的私房话,马车走到安王府大门前了,听着两人似乎还有说不完的意思,若是此时停车,打断了话头估计王爷不会爽快,荆风看两边车帘放了双层,遮得严密,里面的人显然不想让外边的事物分神,便打马上前,附在驾车的侍卫耳边吩咐了一句,马车就围着安王府打转转,车里人说得兴起,车外的人却转得发晕,把大门口和各角门值守的侍卫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搞不清楚他们什么个意思。 荆风马正却偷听了他们后面一截话,耳听着里面没有声音了,两人坏笑着互相传递了一个眼神:搞定这难缠的一心向外的小王妃终究是被安王殿下收伏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贺礼 第一百七十三章贺礼 两天后即为太后寿辰,寿庆典仪准备工作进入最后也是最紧张的阶段,庆典虽由礼部一手筹办,但内宫中的繁琐事宜也是多如牛毛,在皇后的召集下,皇室中人尤其是作为媳妇孙媳妇的各路王妃纷纷入宫,帮忙筹备一二,哪怕是只为凑热闹也要到太后、皇后跟前去站一站,以示关切出了力气,是有孝心的,连公主们都回来了,却唯独不见明珠出现。 刘皇后是很看重明珠的,期望她早早进宫,想着她的灵敏和聪明定能帮自己解决不少问题,一大早便遣了郑玉儿前来传懿旨。安王和明珠正值恩爱情深,浓情蜜意之期,一夜缠绵,又是四五更天才舍得睡去,双双携手在梦境里徜徉,无端被唤醒,好不烦恼。阮妈妈将郑玉儿留在前院,奉上香茶,陪笑闲话,琴棋书画要来服侍明珠梳洗,被安王阻止了,他用棉被将明珠裹了个严实,不许她乱动,自己披衣起床梳洗,将郑玉儿召进房来说:“安王妃近日身子弱,需好生将养,到寿辰日方可入宫拜寿。”一句话将郑玉儿打发了,那郑玉儿也亲见华丽的紫烟罗帷幔低低垂落,若隐若现出雕花大床内明珠侧身而卧的背影,又见天气晴暖,日头高升,正是到花园里散步晒太阳呼吸新鲜空气的好时光,谁没事愿意躺在床上不动?当下便说了几句祝愿安王妃快好起来的乖巧话,自回去跟刘皇后复命去了。 不说刘皇后如何遗憾,安王和明珠却是乐坏了,两天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管腻在芷蘅院里卿卿我我,尽情缠绵,如胶似漆。 王爷王妃大婚三个月,才开始显露出恩爱和谐的气象,迟来的幸福和甜蜜却是如此酽实醇厚,不但小夫妻俩迷醉了,整个安王府的人们都是欢欢喜喜的,每个人脸上都充溢着快乐和熙的笑容,仿佛王府里的空气都被喷洒了兴奋剂似的。 张总管和阮妈妈最高兴,也最忙碌:王府两天里打赏的银钱物品,竟比三个月里发放的人员月钱俸银还多出几倍 寿辰前夜,安王将明珠带到德辉院,看到太子独自坐在正厅上喝酒,见安王和明珠来了,便吩咐侍从另外做几样小菜来,重新摆上杯盏,悠闲笃定的样子,像是在他自己的太子府里一样。 安王悄悄告诉明珠:德辉院是太子召集太子党商议各种事务的地方,往年他不在京中,太子就经常住在德辉院,把这里当成他的别院了。 三人坐下用饭,太子笑对明珠说道:“我为躲喜乐和龙意而来,这两日太子妃入宫帮刘氏筹备太后寿辰事务,这两孩子不见母亲,天天来缠我,我哪有闲空陪他们,真是不胜其烦” 明珠说:“太子哥哥可以把他们带过来,我看着。” 太子看一眼安王:“还是由奶娘嬷嬷带着吧,到了这里烦的就不止我一人了” 安王低头找汤匙喝汤,岔开话题:“哥哥打算选什么样的寿礼?” 太子说:“吃完饭,上墨香楼挑吧,寿礼年年送,无非就是奇珍异宝,你我兄弟各选一样不相重的就行了” 明珠笑着说:“我也有礼物送” 安王怔了一下:“怎么没听你说?我送不就是你送了吗?何必另作一头。” 明珠说:“我没说另作一头啊,你就不用送了,跟着我就行啦” 太子笑得怪怪的,若不是自己的亲哥哥,安王必定窘坏了:“又胡说,只有女子跟着夫君,哪有……” 明珠卟噗一笑:“好吧,我说错了——那就以你之名,我相随于后,行了吧?” 安王展露笑颜:“你倒说说看是什么,看能否衬得我的身份,若是礼太轻恐惹人笑话。” “太子哥哥说了:寿礼年年送,无非就是奇珍异宝。可见老太后年年得见奇珍异宝,对此类礼物早已不感兴趣了,她又正值眼疾初好,必是极爱看新鲜美好之物,我们送她的礼物不在贵重,却要新颖奇巧……二位知道皇祖母的乳名叫什么?” “不知”兄弟俩异口同声。 明珠甜甜一笑:“告诉你们:她乳名叫芙蓉” 太子问道:“你又怎样得知?” “天机不可泄漏” 明珠调皮地眨眼,太子拿她没办法,只有看着她笑。 其实是那天在慈宁宫里给太后揉捏肩膀,太后十分满意,说没有人揉得像她这么好,手劲儿不轻不重,与自己小时候有得一比,并笑着告诉她:小时候祖母最爱让她给捏肩膀,祖母常常哄着她说:小芙蓉哟,祖母的肩膀好酸哦,过来给揉揉…… 安王有点吃惊:“芙蓉?你不是想送荷花吧?” “猜对了太后来自江南,太湖边每年盛放的娇艳荷花应是她心念所在,咱们就送她荷花” 太子表示怀疑:“如今隆冬季节,寒风料峭,却如何寻得盛开的荷花?” 明珠说:“明日入宫,就见分晓,你们会看到老太后兴高采烈的样子” 安王朝明珠射出一个威胁的眼神:“竟敢对我有所隐瞒王府里半点荷花影子都没有,我就什么礼也不备下,倒要看你明日怎么变戏法” 明珠对他笑得甜蜜,声音软糯:“王爷放心吧,妾身都准备好了” 安王通身酥麻,埋头吃饭,心里甜透了。 太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脸上带着微笑,心里既为安王高兴,又酸涩莫名——弟弟显然拥有了一份浓得化不开的幸福和甜蜜,是他一手策划而来,而他自己,却似乎离这样的幸福越来越远…… “明珠,何以去年太后寿辰不见你来?”太子忽然问了一句。 安王也觉好奇,去年他倒是全程陪在老太后身边,明珠却不来。 明珠想了想:“去年此时我母亲身子不适,让大嫂嫂来了,母亲怕不放心我,就不来了” 太子了解地点头:“去年也没什么新鲜事,许是气候不好,多数名门公子贵女都说病了,没来贺寿,并不是特别热闹,不比你来那次好玩” 安王笑道:“还是不来的好,要是来了,不定又被陈世杰那家伙拦着——他倒是从头到尾都在的” 明珠瞪了他一眼,安王却笑得开心:他现在不介意陈世杰、郑挽澜、庆王先遇见明珠了,认识一下何妨,想她念她也是白搭,到头来她嫁的是他,爱的也是他,这就够了 吃过饭,三人又坐着闲聊了一会,便往墨香楼去,路过上房,安王拉了明珠入内,太子怔了一下,心想这两人怎能这样,难道要撇下他,自顾进房去谈情?那要让他怎么办?略一思忖,不管三七二十一,也跟了进去。 明珠站在房中,打量安王的“单身宿舍”,房内家具布局简约清爽,合乎他性格,各类幔帐色调素淡雅正,与她芷蘅院上房里的锦绣繁复、温馨绮丽自不相同,安王走过久已不睡的床铺,在床头柜那里一掏,掏出一只乌紫色雕花细密,周身散发着温润微光的小匣子,递给明珠,含笑道: “打开看看” 明珠将盒子抱着,左看右看,欣喜地说道:“好漂亮的盒子送给我的?” 安王看了看太子,说:“先打开” 明珠走到一旁的红木圆桌旁,将小匣子放在桌上,轻轻打开,匣子里并未装满,只有五六样女人的首饰,每一样都很精致,很贵重,其中就有明珠曾见过的,安王原本要“赔”给她的一双白玉蝴蝶。 明珠拿起一枝纯金单凤衔宝珠长发簪,在头上比划了一下,心想这样的簪子并不适合自己,起码要二十五岁以上才好用。 太子和安王走近来,兄弟俩脸上都带着温暖的笑容,明珠看得怪怪的。 太子说:“这是母后留下来的,全归你了,不必和太子妃抢那块胡玉。” 明珠总算弄明白这两人的心思了,敢情她引起了他们对先皇后、他们亲娘的缅怀之情。 她合上小匣子,说道:“既是婆母遗物,我怎能独占?应和嫂嫂好好商量,来日在婆母灵前焚香祷告过了,共同承接她的衣钵馈赠。” 太子笑意愈深,频频点头:“我只道明珠年纪小,任性率直,却不知你如此贤惠明礼,到底是宰相教的女儿,与众不同” 明珠红了脸,不知道说什么,转去看安王,却见他眼睛亮亮地盯着她,一副情痴模样,魂魄都不懂跑哪里去了吧,怎还会记得替她说些谦虚的话开脱一下。 走进墨香楼,安王牵住了明珠的手,果然是机关重重,每踏一级阶梯,上一层楼都有注意事项,安王细心地教明珠认机关按钮,怕她掌握不好力道,分不清左右,手把手教了一遍不算,还要她跟着做一遍给他看,明珠不耐烦,安王轻敲她额头一下: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要弄不清楚,我可坚决不放你进来” 明珠摸摸头:“你的王妃没那么笨好不好?浪费时间” 安王气结,太子却笑坏了。 先进二楼书房,那整层整屋快堆到天花板上的古籍典藏,把明珠看呆了,太子含笑说道: “墨香楼藏书以精萃为首要,二楼三楼皆为藏书,安王不大看书,这里一般是我呆得多一些,各类书籍分类比较熟悉,跟我来,我给你们指点一二” 跟着太子在书楼里转了一圈出来,已过去将近一个多时辰。 再上四楼藏宝阁,安王有意试一试明珠,让她开门,明珠想也不想伸手按向一颗半珠状铜珠,太子和安王惊呼一声,没等安王抓住她的手,她食指一点准确地按在一朵梅花形状的绿猫眼石按钮上,机括牵动声响过,阁楼门瞬间打开。 兄弟俩松了口气,明珠笑道:“吓吓你们,这么小的胆儿,弄那么多机关干嘛” 这回不光是安王气结,太子也郁闷坏了,这小东西果然会折磨人。 藏宝阁,顾名思义,里面尽是些世上少有的奇珍异宝。什么珊瑚树翡翠树金枝银叶宝石果子,四处摆放着,大箱子小盒子堆得整齐,随手打开一个,里面都是各种好玩的宝物、珍珠玛瑙……明珠好一阵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这屋里夜间不用开灯,各种各样颜色不同的宝光汇聚在一起,什么都看得清楚,明珠不禁想到金属辐射一说,都爱宝贝财物,这些人却不知道在这样的环境下站久了,会得要命的怪病呢 安王见明珠只是四处看了一圈就走到门口去了,便问她:“你不是喜欢玉石吗?这么多奇巧的玉器,没有入你眼的吗?” 他想起庆王送给她的绵玉笛,还有那株南方玉树。 明珠说:“都入眼了,拿了这样舍不得那样,不如都留在这儿,想看再来看就是了” 宝光映照下,安王的脸阴晴不定,他稍稍用力捏了捏明珠的手,没再说什么。 太子选好了礼物,一株半人高的火红珊瑚树,上缀金珠银叶玉鸟儿,太子笑着说: “明珠曾说过‘喜感’,这棵宝树是不是挺有喜感?就是它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不放弃 第一百七十四章不放弃 太子在江登等侍卫的护送离去,明珠也拉了安王要回芷蘅院,安王逗她: “在德辉院住一晚,好不好?” 明珠摇头:“我认地儿,会睡不着觉。” 安王笑道:“有我在,会睡得着的” 明珠说:“你是不是很想在德辉院住?” “你和我一起” “不**得跟我回芷蘅院去”明珠将他手臂往肩上扛:“从今天开始,都要和我一起睡,不准一个人睡,不准睡在德辉院或别的地方” 安王揽着她的肩,任由她拉着走,幸福而甜蜜,却故意装出淡然的样子: “我要在德辉院办事太夜了怎么办,累了在这儿躺会不行吗?你那么缠人,我想安静一晚上也不行吗?” “不行”明珠在他腰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弄得他深身酥麻:“嫌我缠人?你要敢不听话,不回芷蘅院陪我,我还会绑人呢” 安王吸了口气:“你绑得了我吗?” “小菜一碟,要不要现在来试试?本王妃的**可是百试百灵……” “小坏东西” 忍无可忍,也不管身后不远处跟着侍卫,安王略一蹲下,长臂收紧,将明珠横抱在怀里,亲了亲她的脸儿,然后迫她亲自己,明珠笑嘻嘻地伸手揽住他的颈脖,蜻蜓点水般在他唇上咂了一口马上离开,不管他怎么威胁再不来了,两人一路笑闹,很快回到芷蘅院。 喝了杯茶,沐浴更衣之后已是深夜,第二日要早起,侍女们整理好床铺被褥,退出房间,两人便熄了灯,上床爬进被里相依偎着睡觉。 一时却又睡不着,明珠趴在安王胸前,逗他说话:“告诉你一件事,想不想听?” 安王用手梳理她的头发:“又说要睡觉,又要吵吵,索性不睡了,明早还给我吃一口玉露就好。” 明珠一笑:“还是要睡觉的,我们只说几句,就睡。” “好,你说,我听着。” “刚才太子也说了,那个吉丹国来使,是吉丹国新国君的长子,就是大王子?” “没错。” “大王子都这么大年纪了,那国君还不得五六十岁了?” “吉丹国君五十六岁了,这位大王子其实不算长子,前边有好几个哥哥呢,吉丹国连年内战外患不断,都战死了。” 明珠叹了一声:“可怜贞玉即将被许给一个老头子太子话说得冠冕堂皇,也不好辩驳他,说什么贞玉身为天朝公主,应为国家安定着想国家安定靠的是繁荣富强,国运昌盛,岂是一个柔弱小女子能担当得起的?天朝富足,兵强马壮,难道还怕他吉丹国不成?不敢回绝他的求婚?” 安王把头埋进她的头发里,良久才说道:“如果太子做了皇帝,他不会将贞玉赐嫁吉丹国。现在是父皇在位啊明珠,刘氏掌管后宫,公主大小事归她管……当前局势有些微妙,在这件事情上,太子不能自作主张。” “那么你呢?你能说上话吗?” “太子不让我去见贞玉,也是不欲我掺合此事。” “可是他刚才没对我说任何一句阻止见贞玉的话耶”明珠有所发现般。 安王笑了笑:“好像是这样。” 明珠沉吟着:“你知道吗?你回来那晚白天我和雪儿在街上见过吉丹国大王子,长得不错啊,高大威武,英气里又带点文雅……” 安王低头轻咬她粉腮:“看就看了,不准这样夸人家” 明珠亲他一口:“描述给你听啊,什么人能及得我夫君?” 安王躁动起来,微喘着还给她无数个亲吻,抱着她的手极不老实,要不是她极力躲避,紧抓着衣带子不放,这一下子非得被他剥光了不可。 “雪儿下车去店铺里买点小东西,出来与他撞了一下面,雪儿说:那男人的小胡子迷住她了,她喜欢那个男人” 安王停止了动作:“那又如何,你在打什么主意?” “我曾经对雪儿说过:若再背叛我,就让她远远离开我她没听我的话,受你一个哄骗就出卖了我,我不想看到她了,要让她代替贞玉,远嫁吉丹国” 安王呼吸轻慢了一些,不做声。 明珠说:“你拘了封端,就是从雪儿那里套来的信息,别以为我不知道” 安王捏捏她的脸:“知道又怎样?我探查妻室的行踪有什么错?你那天太调皮太任性,和庆王同车辇,随玉煌满大街乱跑,偏我还不能全力去追寻你,另有急事要做,一颗心都要碎掉了……雪儿并不值得你如此相护,她早该离开了,若你不动手,我有天会把她打发了” 明珠喟叹:“你不了解,我和雪儿,我们……” “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至交好友?明珠,这不是至交,这是相克” 明珠不作声了,默默回想和夏雪云的前世今生,确实是有那么点意思,她也早已明白两人再回不到从前,可就是舍不得狠下心。 安王见明珠只管钻进他怀里沉默不语,逗她说话: “我也不用去问雪儿了,你乖乖给我坦白,那天在城外和玉煌都做了什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明明看到哥哥和我,却好似没见着,淋了雨也浑然不觉——你这小坏蛋,总有法子让我心痛” 明珠伸手安抚安王左胸,让他感觉心里暖洋洋的。 “我那天听了李莫愁的话,跑去沈家花园见玉煌,因为好奇,他想要我手里的绵玉笛,绵玉笛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他带我在街上闲逛,后来又去了封家别院,在亭楼上说了半天话,他告诉我绵玉笛的故事,他的父母,他的家族,他的国家,他说绵玉笛是和月国的镇国之宝,能为和月国带来福祉,也是他登临王位的依仗。他是二王子,受国君看重,身后有强大的母氏家族支撑,有邻国借来的兵力相助,一切准备就绪,单等他回国,出使天朝的大王子还蒙在鼓里,他不知道他国内的势力早被消灭掉了……我那天在城外送走玉煌,把绵玉笛给了他,那虽然是庆王给我的,但那本来就是和月国的宝物,理应物归原主。” 安王声音略显沙哑:“你把绵玉笛给了玉煌?” “嗯。” “可知他已经成功登上王位?今以和月国新国君身份又遣来使者,向天朝上表,另奉呈太后寿礼,和月国大王子气得吐血,若不是太后寿辰在即,他早跑回去找玉煌算帐了。” 明珠说“预料中的事情,他会是一位明君,和月国有他,从此会繁荣强盛” 安王紧紧抓握她的手:“这么相信他?” “我相信绵玉笛,不过真觉得他有那个能力。” “如果,再让你做一次选择,会选谁?” “你”明珠毫不犹豫地吻他。 安王感动地捧住她的脸:“明珠,我们俩是相属的” 明珠偎在他胸前,轻声说道:“玉煌再好,他代替不了你那天你跳上我的马车,挽住惊马,我只看了你一眼,便将你深深铭刻于心……我以为我们之间是一段孽缘,总想挣开,总想放弃,可若要真的放弃,我会痛苦……” 安王缠上来,滚烫的泪水濡湿了明珠的脸,一边深深地吻她,一边低低呢喃: “不能放弃不能……” 明珠热烈地回吻他,双手软藤般缠上他的脖子、肩膊,长腿紧紧盘绕上他的腰、腿,就像丢了一粒火星子,两人瞬间着火,转眼相互拉脱掉衣裳,急喘声、吟哦声传出帐幔外,桌上橙色灯火未灭,映照着粉红纱罗帐内一对玉人癫鸾倒凤,抵死缠绵……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荷花 第一百七十五章荷花 第二天一大清早,晨雾还在院中萦绕未散,秦妈妈就在房门外用平缓的声音叫起,安王自己心里也警醒着,刚叫了一声就听见了,看看明珠睡得正香,便先穿衣起来,让侍女们进内室备下热水,复又遣了人出去,关上门,用大帕巾包住明珠,笑着将她抱起,走进内室,两人一起泡进盛满热水、蒸汽腾腾的玉池子里。 明珠被他抱起时已经有了知觉,半睡半醒间忘记自己没穿衣裳,知道他想弄醒她,却懒得睁开眼,以为他只是抱着她转一圈就放下,直到突然被浸入水中,那种淹没的感觉刺激到她了,一激灵跳了起来,惊呼着想要逃开。 安王大笑着,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小懒虫看你还睡不睛懒觉了?害我早上也不想起床” 明珠睁大眼睛四处一望,到底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握起粉拳捶打他:“坏蛋以为又掉河里去了,吓死我” 安王忙不迭地安抚:“是我的错,吓着小心肝了不用怕,这是暖水啊,咱们好好儿在家里,在玉池子里泡着呢” 到底不习惯大白天赤luo相对,明珠红着脸扯了大帕巾遮住自己:“这样子算什么嘛,一点隐私都没有了,一个一个洗,先放我出去” 安王以手捺水,轻轻揉搓她粉嫩莹润的香肩、后背乃至前胸那双柔软雪白、轻轻颤动着的小兔兔,霸道地说道: “不准有隐私夫妻间不仅要交心,还要彼此认清对方身体……以后我们天天这样,一起洗澡” “不要……”明珠无处躲藏,被他捺拔得浑身酥软,气息不稳,终于忍受不了,转而将他扑倒:“我来替你洗吧我来了……哈这是什么?看我捉住一条鱼……” “明珠……不小坏蛋……小心肝……” 内室里不时传出笑声,吵闹声,争执声,拍打在肌肤上的清脆响声,还有水声,诺大一个内室,两个人的世界,听着却似乎混乱得难以想像。 好不容易两人沐浴更衣出来,侍女们进去收拾,一个个都惊呆了:一向干净整洁的内室乱得没法落脚,水磨冰纹玉石地砖上全是水,王爷的外袍、中衣裤东一件西一件乱扔,精钢木架子上所有的精纺细棉布大帕巾,二十多条有余,全部被拉出来用过,也扔得满地都是,能盛装得下八大桶热水的白玉池子里,仅剩得三分之一,连靠墙边备用的四桶热水都被倒得一滴不剩,水渍印子甚至漫延到紫檀木雕花隔扇外边的席榻上,四边儿粉红色帷幔更是不用说,湿嗒嗒滴着水……王爷和王妃怎么回事啊,一大早上的,两个人沐浴呢还是打水仗来了? 百思不解,侍女们只有老老实实收拾残局,把内室清理干净。 外边安王和明珠在琴棋书画和秋痕的服侍下梳妆打扮,自然是盛装隆重,彰显华贵尊荣。秦妈妈让人将早点摆进来,安王自知刚才和明珠光顾贪玩,耽误了时间,草草吃了点东西垫肚子,却守着明珠把鱼粥一口一口吃完,然后拉了她,匆匆出门。 明珠一边走一边说:“我想着该带点什么东西……” 安王回头看一眼簇拥在后的侍从侍女:“有阮妈妈和秦妈妈打点,该带的他们应都带着呢,不必担心。” 明珠远远瞧见秋痕和雪儿走在人群中,秋痕好像背了她平日出门总背着的那只绣花锦囊,想着那里面也有几样常用和可以应急的药丸,便不再说什么,听了安王的话,坐上软轿,往二门去登辇入宫。 张总管却来禀报:京城富商封端在前院客厅等候多时。 安王一怔:“一介商人,他来做什么?” 明珠说:“王爷去见见他吧,他答应我的事儿办来了” 吩咐侍女和妈妈们陪侍王妃先上车辇,安王自到前厅见一见封端。 封端给安王行礼毕,引他走出王府大门,指着阶下一溜儿封得严实的八辆马车,说道: “前几日安王妃去到在下家中,与拙荆一同观看了舍下暖棚中养的各种花卉,安王妃看中了这八缸待放的荷花,着在下好生看护着,催它尽快开花,并于今日送到王府来,在下幸不辱使命,八缸荷花尽数盛放,新鲜华美,娇艳欲滴。在下为防寒风吹拂,小心封存于车内,王爷直接带进宫,呈献于太后面前即可” 安王走下台阶,封端挥一挥手,立即有人将八辆马车上的四方挡板尽行揭开,露出八只大水缸,每只约莫要三四人方能合抱得住,一只水缸就是一方小荷池,荷叶碧绿清翠,幢幢如伞,挨挨挤挤撑出缸来,盛开的荷花朵朵硕大而艳丽,或粉红或洁白或淡紫,精致娇美得不像是真的。 安王微笑着轻轻摇头:明珠是个精灵,有意无意地她就挑中这一份珍贵而出众的贺礼,不用说,老太后必定欢喜得无与伦比——没有人比她更爱荷花的了 他转对封端略带歉意地说道:“隆冬季节,能将这些荷花打理得如此之好,不知费了多少心血,封公子定是极其珍爱的。安王妃却不懂事,强行夺人心爱之物,本王不能允她这么做,封公子请将花儿带回罢” 封端俯身做揖:“王爷听禀:若非安王妃,这些花只怕是活不好。在下夫妇心甘情愿送来,还请王爷收下在下是个行商之人,别无他好,闲来只爱伺弄花草,家中园子花树多是自个打理,冬日便在暖棚里种花,自以为最擅养荷花,像这般的水缸有二十个之多,只是今年的荷花不知为何,含苞待放之前恹恹欲病,在下急得不行,恰好安王妃来到,赠药丸予拙荆,见了这些荷花便笑说:人病花也病,一并治了吧,若是好了,便给我八缸荷花作答谢也不知她兑了什么药水洒入各个水缸,当天晚上荷花便蓬蓬勃勃长得极有精神……王妃却是极牵挂这些花儿,每天使人来问,在下才知原是要献与太后做寿礼的。这几日不敢大意,尽力伺弄着,正好赶在今天早上,花儿开得茂盛,便挑了最好最圆满的八缸,及时送来了” 安王笑道:“既如此,只有先收下,这就送进宫去,改日又再谢过封公子” 封端说:“王爷客气了,王妃的丸药治好拙荆,又治好了荷花,在下尚不知如何感恩” 看看时辰不早,封端不敢再罗嗦,告辞离去,安王让侍从照旧将荷花封好,小心护着送往宫里。 直以为他们夫妻俩是最迟的了,没想到宫门外遇到了庆王车辇,安王吩咐让庆王先行,那边却回话过来:第一王妃先行 明珠对安王嫣然一笑:“第一王妃哦,好大派头你可是搭了本王妃的顺风车,没成倒数第一个来迟的人” 安王大大方方笑道:“不胜荣幸不过第一王妃的夫君坐这车辇可是天经地义,却不算顺风车” 明珠很惊奇:这人以前听见第一王妃称号就烦,现在倒是放开了,看他自信满满,笃定淡然的样子,让人禁不住想掐他一把。 庆王与李莫愁坐在车内,见她挑了帷幕看安王车辇走过,队伍中八辆封得严实的马车吸引了她的注意,招手叫庆王来看: “也不知安王和安王妃送的什么,却要封得如此密不透风的” 庆王坐着不动,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明珠做事肯花心思,若是她作主送的礼,必是很合时宜很好的” 李莫愁不作声了:这是在暗讽她挑了几天,都拿不定主意到底送哪一样。 临了还是庆王随手一指,选中一棵以金珠宝玉做装饰的半人高的福寿玉树。 让明珠看到太子和庆王送的礼物居然左不多一样,不禁吐槽:这兄弟俩一样的心情,都不把老太后的寿辰放在心上。 大伙儿的礼物摆放停当,一比之下,果然是安王与安王妃送的寿礼夺人眼球,最得太后欢喜,爱得不行,教人扶起在八大缸盛开的荷花丛中转来转去,看看这朵,闻闻那朵,一会儿摸摸碧绿青翠的田田荷,笑得合不拢嘴,将安王夸了又夸,她只道是安王每天在外东奔西跑,才有机会寻找得到这样的好东西。 安王和明珠由着她高兴,并不多做解释,她是寿星,只要她高兴,怎么着都成,无须跟她说得清楚明白。 太后身边的贞敏不时拿眼睛瞄一眼安王,对明珠却爱理不理,自从回到宫中,被明珠拒了好事,她心里就没来由地气恨着:明明给了她盼头的,到头来又将她拒之门外,是何道理?这不是耍弄人吗?太过份了,她以为她是谁 对于安王,既已捅破那层纸,她觉得没理由再隐瞒自己的感情,对他的思念日益深重,她终将会嫁给他,一定会的太后说了,皇上许诺:半年十个月内,便将这事办了 明珠暗地里对安王说:“怎么办?做错事改不了吗?这贞敏只盯住你不放” 安王捏捏她的脸:“跟你说过她很认真的,认死扣……放心啦,仙女下凡也动摇不了你夫君,何况是她,哪及我的王妃一丁点坏” 明珠脸红了:“怎么说话呢?我哪里坏?” 不等安王说话,她看看周围笑语宴宴的人们,轻声道:“我去看看贞玉在哪儿,她那样病兮兮的,该留在房里。好生将养着才是……”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打发 第一百七十六章打发 今年的冬日较之往年,显得多些寒冷,虽然近几日天气晴和,太阳却一直行走在云层后边,极少有阳光照耀,御花园内林木扶疏,枝叶繁茂,精心培植的各色花卉此时竞相盛放,姹紫嫣红,令人观之赏心悦目,明珠知道这些美丽的奇花异草也是从宫中暖房里移出来的,皇宫里的花卉暖房她带着龙仅去参观过,比封端家的花房大了几十倍,老少花匠上百人,却没人能让荷花在寒冷的冬天盛开,花匠们不是没试过,中途都失败了,盘栽的荷花过于娇气,根本很难养得活。 养花高手封端技艺非同一般,他的二十缸荷花不仅长势良好,还打了花骨朵,却仍然避免不了染上寒病的厄运,眼看荷花茎软叶败,逐渐枯萎,封端伤心难过,明珠大胆用了治人的丸药兑水施救,居然都救治了回来,趁机得了八缸盛开的荷花作为寿礼,搏得老太后欢心,算是个意外的惊喜。 皇子皇孙们给太后拜寿之后,内侍宫女们便簇拥着太后,往御花园内的暖思殿去,在那里接受诰命夫人与贵妇贵女们的拜贺。 今年入宫来贺寿的年轻贵女很多,从十二三岁到十五岁不等,一个比一个端庄淑雅,温柔大方,跟在她们母亲或姑嫂婶姨身边,举手投足间显露出大家闺秀才有的良好教养。 为老太后拜寿,却要做足了表面功夫给太后身边的皇后、贵妃看,这场面一看就懂,趁机选美呢,为仁王和灵王。太后面前,皇后摆出一副贤德慈母模样,细致入微地观察贵女们,一边不时笑着对太后说上一两句话,太后面带笑容,顺着她的眼光看,满意地微微颔首。 用了明珠的银针花眼膏之后,她的视力恢复得不是一般的好,十米开外的女子五官面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再不是模模糊糊的了。 寿诞拜贺之后便是茶会,太后与皇后、贵妃与命妇贵女们坐在一处,带着尊贵又和善的笑容,象征性地提它个三两个话题,说上十来句话,联络一下感情,也不过一两刻钟的时间,便摆驾离去了,任由命妇贵女们自由活动,该吃啥吃啥,想去哪里走走便去,园中搭了各种戏台,南北戏班子唱得热热闹闹,爱看戏的自去寻个位子看戏,赏花看景的到花木繁茂处去,高雅有才艺的带头结了诗社,名门闺秀多是自小读书会做诗的,半数以上都响应着,一时间吟诗对句子,以文会友,不亦乐乎。 明珠离了安王,原是要去寻找贞玉,谁知走不到几步远就被贵女们围了个严实,贵女中有昔日的闺友,有安王府那场花宴过后对她极度崇拜的,大家年纪相仿,也不太拘礼节,把她簇拥在中间,七嘴八舌和她攀话,看着一张张热切的脸,明珠一时走不脱,只好停下来煞有介事地与大家闲聊一番。 安王自和太子、灵王仁王等皇子在一处说话,见她转眼陷入贵女们的包围圈,便远远看着,镜王走来,闲闲地和他说了两句话,安王招手唤过琴棋书画,交待了几句,叮嘱她们好生跟着王妃,然后同镜王一道向太子行礼告退,两人方转身离开。 明珠应付贵女们约有二十来分钟,使了个金蝉脱壳,摆脱贵女们,从容落跑。 她找到了贞玉,贞玉更消瘦了,秀美的小脸儿苍白无血气,和几个年轻妃嫔坐在一起,整个儿看去失魂落魄,愁眉不展。 “嫂嫂”贞玉向明珠行了个礼,眼圈微红:“嫂嫂在太后皇后跟前,贞玉不敢走近,怕惹人不高兴,更快地将我打发走” 从知道自己的命运归宿之后,她对这个生活了十多年的深宫愈发憎恶起来,对于皇上和皇后再没有半点好感。 明珠上前握住贞玉冰冷的手儿,轻声说道:“你忘记我跟你说过的话了?我在想办法,你两位哥哥明面里不能怎样,却也不愿意放你远去,事在人为……现在不是见灵王的时候,你要沉得住气,这就回去歇着吧——闹大些,让太后皇后都知道……” 贞玉含了泪,紧紧抓住明珠的手,好一会儿才放开她。 明珠带了四侍往命妇们所在的暖阁去,她见到了闵夫人,闵夫人正与几位诰命夫人围着一株盛开得十分鲜艳夺目的冬牡丹,兴致勃勃地品评,见明珠走来,几位诰命忙来见礼,明珠扶住母亲,笑着说道: “夫人们好雅兴,可惜饮的是茶,让宫女们奉上酒来,笔墨伺候,你们也可开一个牡丹诗会了” 安国公夫人俞氏笑道:“不怕安王妃笑话,我们这几位年轻时可是极亲密的闺友,也有结社作诗的时候呢” 靖宁候夫人说:“是的呢,安王妃若不信可问宰相夫人,你母亲年轻时最会作诗……” 闵夫人微笑着轻抚女儿手臂:“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了,岁月不饶人,我们现在可都老喽” 明珠笑道:“谁说你们老了?我看各位夫人可一点不老,瞧你们,容颜犹在,端庄娴淑,发自内心的从容高雅气质,令人着迷,岂是我们这些小辈人能有的?” 文定候夫人乔氏啧啧连声:“我说闵妹妹啊,你是怎么养的女儿?快教教我罢安王妃不但长成天仙模样,一张小嘴儿还涂了蜜糖般,说句话能把我甜醉了将来我有了孙女儿,非得来跟你取取经……” 明珠拍马屁拍到点上,被诰命们反拍,很不好意思,便只看着闵夫人笑,闵夫人推推她: “我们几位好友慢慢坐着说话,很好,你不必在这儿看着,该去哪儿,就去吧” 又问金锁外边跟着王妃的是谁,金锁回说是琴棋书画四侍,闵夫人稍放低了声音对明珠说: “也让几个你向日惯带的丫头贴身一起跟着,秋痕雪儿呢?琴棋书画虽好,毕竟不是自小儿一块长大的,有些习性她们不熟知。” 明珠笑道:“女儿带了所有的陪嫁丫头进宫,午宴过后,天气再晴暖些,就随身带着她们,编排有歌舞要献上的,现下她们留在女儿歇息的玉奉宫,整理些内务。” 闵夫人含笑点头:“那就好。” 辞了几位诰命出来,听琴上前扶着走下玉阶,一边轻声向她禀报:“刚才听到前边传来消息,贞玉公主与众位贵女饮茶闲话时忽然晕倒了,嬷嬷们已将她抬回漱玉斋,皇后刚好在隔邻一间暖阁,匆匆来看过就走,命人从速叫太医来诊治。” 明珠叹道:“贞玉公主自来体弱,不适合冷天里站在园子里吹风,我刚才就劝了她,偏她不听。这一下,怕是又要种下病根了” 带了四侍往玉奉宫去,走到半路被两名内侍追上: “寿宴即将开席,请安王妃去往紫云殿” 明珠看了看两名年纪约莫只有十六七岁的小太监,微笑问:“二位公公辛苦了却不知紫云殿在何处?今日宴席如何开设?本王妃要与女眷们作陪吗?” 两名小太监显然出自严师手下,不慌不忙答道:“回禀安王妃:奴婢们奉总管之命,便是来为安王妃引路的。今年寿筵有些特别,分设几处,因有属国使臣在,敬奉太后娘娘的贺寿之礼贵重而罕见,皇上今日邀请多国使者同游御花园,太后娘娘降恩赐宴,与皇上、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诸王、王妃以及一众皇子公主一道,于紫云殿与使臣共庆寿诞之乐。” “是这样,本王妃知道了” 明珠暗想,这谁的主意啊,好好的寿筵变成了招待外宾的国宴,坐那儿听着一拔一拔人轮流发言,无非都是些礼赞颂扬太后德行,皇上孝仪之类的长篇累牍,各样礼仪程序繁琐复杂,不耐烦得很,还好贞玉这丫头晕得很及时,不用去那里干坐。 让两名小太监跟着到玉奉宫,妆容上稍作整理,换了套更明艳绣工更精致华丽的衣裳,假意说走了一早上,腿脚有些发软,让唤雪儿来给捏捏,秋痕和四侍要替她捏,明珠摇头: “我习惯了她的手法,还是让她来吧,你们先下去。” 房里只剩下明珠一人,雪儿步履轻快地走进来,微笑问道: “用不上我,你是不会单独见我的,说吧,什么事?” 明珠看着她:“瞧你这大牌大款样,谁敢用你?” 雪儿眨了两下眼:“不是有你罩着吗?人生几何,那么认真做什么?你也不愿意我总被别人欺压,王妃身边人,没点气势怎么行啊” 明珠哼了一声,说道:“做梦都想和我争,要一样的身份地位是吗?机会来了,能不能争取得到,看你今天的表现” 雪儿明显来了精神,却难得地表现得冷静淡定:“那个人,真的是来求亲的?贞玉公主真的不肯吗?” “不错,本朝要有一位公主远嫁漠北吉丹国,做王妃,那个人只是代为求亲,他还没资格求娶天朝公主。” 雪儿怔了一下:“吉丹国?漠北?怎么是……那样遥远、天寒地冻的蛮荒地带他不是高丽国的王子吗?” “谁说的高丽国王子?他是吉丹王的大王子,为父求娶天朝公主,吉丹王五十六岁,今年才刚登基为国君,后院妻妾成群,膝下儿女无数……但是本朝公主是去做王妃的,地位尊贵,不容轻视。” 雪儿咬牙:“这样的条件……你都不肯嫁有妇之夫,难道我就愿意?而且还是个将入土的老头子,都可以做我爷爷了,屈死我” 明珠微微一笑:“吉丹王子很英俊不是吗?他是大王子,未来的国君,吉丹国有一个习俗:父死,子承父业,顺带继承父亲的所有年轻妻妾,便于抚育父亲留下的幼小弟妹……” 雪儿脸红:“明珠,你真邪恶” 明珠道:“可不是我乱编排,史书上都有记载,别告诉我你忘记了前世所学你那天与吉丹王子眉目传情,王八对绿豆,很靠谱是吧?他是马背上的英雄,草原上的雄鹰,是你的菜,你喜欢的款,先嫁他父亲,三年两载后,就是他的王妃,自己考虑吧” 雪儿不作声,明珠唤琴棋书画四侍进来:“准备一下,往紫云殿去,让秋痕吩咐姑娘们拿好各样乐器,不要漏下什么……重物杂物让内侍们搬抬” 站起身来,雪儿拉住了她:“给我这个机会吧,我真的……我喜欢那个男人” “不怕漠北凄凉冷寂?” “身为赐嫁的天朝公主,我不可能吃苦受冷” “仅仅是因为喜欢那个男人吗?”明珠睥视她。 “我……也要像你一样,做王妃只要能做王妃,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明珠紧抿双唇,瞪着雪儿看,心里不停在骂:莫名其妙的夏雪云,利欲熏心的夏雪云,可恨可恶的夏雪云 该结束了,也许真如安王所说,雪儿与她天生相克,只要有机会就会与她争夺,上辈子如影随形是迫不得已,这辈子,把她远远打发走,再不相见,就当生活里从来没出现过这么一个人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歌舞 第一百七十七章歌舞 宽敞明亮的紫云殿,礼乐悠扬,酒醇肉香,寿筵开席,皇上举杯向太后致贺词,文武官员和各国使节三呼万岁,又恭贺太后千岁万福,太后高兴之下,笑呵呵地满饮第一杯酒。 底下人纷纷响应,都跟着喝光了自己杯中美酒。 朝官们连席而坐,诸王与王妃同席,安王和明珠端着酒杯,相视一笑。 他和镜王消失了好长一段时间,入席前一秒才出现,坐到明珠身边,两人还没来得及说句话。 趁朝中阁老重臣和各国使节向太后敬酒致贺词之际,安王轻声对明珠说道: “我刚才去见了几个人,你没什么事吧?……” 明珠微笑着轻轻摇头,看往对面,对面右侧往下坐着和月国使节和吉丹国使节,两位异国王子年纪不相上下,一个肥痴一个健硕,一致大胆看着她,目光中有欣慕和崇拜,并无恶意。 明珠见过吉丹王子,此时忍不住多看一眼和月国大王子,玉煌的这位异母哥哥给她的第一印象居然是中东阿拉伯国家的富商形象,胖大敦实,脸圆肉厚,他神情有些低落,显然还在为玉煌抢了他的王位而气恨,失势的大王子,现在所要做的是小心讨好天朝皇帝,求赐封赏回文,盖有天朝皇帝玉玺的封文是他的护身符,新国君总要给天朝面子,不能立时就害了他。 正对面坐着庆王和庆王妃,庆王妃一惯的冷漠,庆王却朝她露出温暖的笑容。 多久没见着他了?明珠暗自想,关于他的消息她不是不知道,安王对她坦言,前些时一走将近十天,为的就是他。 自上次借回封地治瘟疫之机出京至今,庆王一直在外,四处奔波忙碌,带着他的手下做了大量的事情:西北边境购进马匹,南边炼制钢铁,私制精良兵器,封地上原有私兵建制,养着精兵良将,时下仍在大肆招募兵丁和各样人才……私会各路外营驻军将领,与朝中武官在京城之外秘密会面。 这些事做得小心隐秘,仍然被太子党暗探察觉,安王正在尽力清除和抵消他的影响力和各种能量。 “庆王手下多有死士,这并非好事,这些人会带着他越走越远,直至不能再回头……” 安王说这话时语气淡漠森冷,令明珠不自禁地打了个寒战,当时他们在王府内赏夜景,并排站在夜晚清冷的湖边,看湖心微波闪烁着点点银光,似乎头顶天空所有星辰都倾落其间,有种奇幻之美。 感觉到她的不安,他伸手将她揽入怀里,轻吻她的头发。 她伏在他怀里,问:“就是说你已经抓握他的一些把柄,要上报朝庭吗?” 安王轻笑一声:“没有必要,皇上只会庇护于他,这点不用怀疑。我兄弟与刘氏母子总要有这一场拼斗,从母后生病,刘氏屡次相欺,将母后气死却不见皇上有半点责难之时起,我与太子便对他心灰意冷了。皇上宠刘氏,对庆王另眼看待,太子的许多特权被剥夺,种种迹像表明皇上的心思,朝中内阁重臣包括你父亲董宰相在内,对太子的态度一直都是暧昧不明。庆王若有能力取代太子,皇上必不阻止,他欣赏有才干有能力的人,或许他觉得庆王像他年轻时候,有意扶持一二,但哥哥绝不可能是前朝太子,从小做起,一点一滴,我们一直在积攒力量,储存实力,随时应对意外发生。” “也许你们误解了皇上呢?他对你和太子同样重视……” “那是因为我们还是他的儿子不到最后,谁也不能料到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我们必须小心谨慎,稍有行差踏错,便会授人以柄,任人挤兑,甚至宰割……五月水中与你相遇并非偶然,那次出现的刺客都是江湖客,应是刘后重金买来,我若不及时赶到,太子必遭杀截太子若死了,庆王上位,我怎能容他?必定起事反击,若那样,我就是叛王,就是逆子……那条路,我与庆王,总会有一人走过,成为王败为寇,且看人谋天定” 明珠软软的手臂环住他的腰,唯有叹息。 生在皇家,身为皇子,也许就没有谁不曾对那金光灿灿的龙椅存有幻想罢 酒过三巡,各种庆寿的歌舞和讨巧节目依次献上,和月国敬献的十八位美人衣饰华美艳丽,脸蒙轻纱,踩着鼓点,在欢快的弦乐伴奏下,翩翩起舞,浪漫柔婉的异域风情将百官迷得晕头转向,连皇上都看直了眼。 一曲终了,意犹未尽,太后微笑道:“舞姿弦乐是极美的,但终究是异域礼教不同……哀家还是偏爱看咱们南边的歌舞,那叫一个齐整” 明珠抿嘴儿偷笑:太后是嫌那些异域美人衣衫不整呢,人家特意露出一截香艳小蛮腰,肚脐眼上一朵闪亮的珠钿宝石,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才弄好的呢,这个人体之美估计天朝仕女们并不乐意看到,男人们可会欣赏得很。 太后看着明珠:“安王妃,哀家记得有一年你领了一群女孩儿给哀家跳了一支舞,那时哀家在和人说话,没顾得细看,只来得及远远望了两眼,却是极美极热闹的,歌儿也唱得好听,今年可还给哀家献舞?哀家今天高兴,想看一场热闹些的歌舞,宫里歌舞姬跳的都是千遍一律的样子,看多了也腻。庆王府的李侧妃善歌舞,原是要为哀家献上一曲的,她如今却有了身子,哀家高兴得很,自然不肯要她献舞,得她那份孝心就好了。” 明珠目光灵动,看向上座的三个人,太后笑容慈爱,皇上和皇后一致在看她,不免暗想:老太后从未跟她提及当年献舞的事,也从没要求自己给她抚琴唱歌,这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寿筵上突然提出这个要求,若她没有什么准备,岂不是被她弄了个措手不及?还有她拉上李莫忧来说是个什么意思?难道她想说若是她也怀孕了,就不用献舞了? 呵呵,老太婆挺狡猾的嘛。 却见安王朝太后做了个揖:“禀皇祖母:孙儿与明珠虽然不能长侍在侧,却每日惦念着皇祖母,明珠更为皇祖母寿辰做了许多准备,精心调制眼药,以期皇祖母眼疾能在生辰之日完全康复,看得见锦绣歌舞,灿华美景,孙儿告诉她皇祖母喜爱荷花,她想尽办法为祖母培植江南名品各色荷花……许是她孝心所至,这样寒冷的季节,荷花也能盛开得如此艳美” 明珠听得头大:这家伙不用这样吧?太会吹了,要是被太后查到实情,死定 皇上频频点头,微笑道:“嗯,朕看到了确实艳美不凡,都不敢相信是真的荷花,明珠孝心可嘉” 明珠在位上俯首行礼:“谢父皇夸奖尽心孝敬父母长辈,原是儿孙辈该做的” 又对太后说道:“孙媳为皇祖母准备了一曲江南歌舞,名为太湖美,愿皇祖母喜欢” 太后本出自江南名门,自小儿在太湖畔长大,十二岁离开故土,选入宫中之后再没能回一次家乡,对故乡亲人的思念浓厚得难以化解,此时一听到明珠报了这个名儿,不免心情激动: “皇祖母喜欢喜欢得很呢” 明珠笑道:“灵王与仁王曾听过一首曲子,言道此曲美妙动人,愿以古琴玉萧伴奏。” 太后很高兴:“灵王会抚琴,仁王会弄萧,哀家久已没听到他们的合奏了,好好极了” 明珠原来为太后寿辰准备的歌舞并不是这首太湖美,问过安王知道老太后是江南太湖边长大的,这才动了心思,她前世外婆也是太湖边长大的,一辈子最爱哼唱江南小曲,明珠耳熟能详的太湖美,旋律优美,意境迷人,用这首曲子编排的各类舞蹈她和雪儿看了不知不多少遍,叫雪儿直接带着女孩子们走上几次台步,定下妆容服装,配备了乐器道具,三两天时间就搞掂了。 因为是群舞,既要展现绮丽清奇的江南特色,又要突出繁华热闹的舞台气氛,十一个极有功底的陪嫁丫头都要上场,还不够,也没有了奏乐的人,安王原先不住在京城,王府内不养歌舞姬和乐伎,便借用了灵王府中的舞姬乐伎,连带着灵王仁王也一并用上了,当然那是他们为美妙的乐曲所迷,自己愿意上来的。 两位俊雅灵秀的王子走出席位,朝太后和皇上、皇后躬身行礼,就留在殿中央,一人持萧,一人抚琴,另有几十名乐伎在殿侧操持各种乐器相配合,悠扬的萧音响起,引出十八名身穿粉红色华丽轻裳的佳人,行云流水般踏歌而来,柔美的嗓音纯净清甜,让人想到山间甘洌醇香的清泉,佳人个个秀丽清雅,粉嫩娇美,犹如晨间初绽的荷花,太后看得眉开眼笑,江南美人正是如此丰姿啊,想当年她风华正茂,就是这般柔美模样。 只听她们唱道: 太湖美啊太湖美, 美就美在太湖水, 水上有白帆, 水下有红菱, 水底鱼虾肥, 水边芦苇青 稻香果香绕湖飞 太湖美啊太湖美…… 仙乐般的弦音,美妙的歌声,柔漫的舞姿,再一次迷醉了紫云殿内的君臣,太后更是被歌词触动了思乡情怀,泫然而泣,流下两行热泪,内侍忙跪呈温热的湿帕巾,身后宫女拿了帕巾,轻轻为她拭泪。 皇上有些惶恐地问他的母后可有不妥?太后微笑着摇了摇头: “哀家想念家乡了” 殿上母子俩喁喁细语,殿下百官全心观赏歌舞,皇后面无表情,眼神微不可察地扫向阶下的郑玉儿。 三五级玉阶下,郑玉儿与真儿并排而站,郑玉儿的眼睛同样微不可察地看向对面,一名内侍站在帷幕暗影里,轻扬拂尘,悄然退下。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勾引 第一百七十八章勾引 安王关心地看着老太后,一边轻声和明珠说话:“看你干的好事,一曲歌舞把皇祖母弄哭了。” 明珠顺着他的目光往殿上看,说道:“哭了才好,不哭才怪了” 安王回头,嗔怪而宠溺地看她,明珠并不看他,目光轻灵飘忽,不知落在何方,他跟着望去,什么新鲜事也没有,却不知道明珠无意中瞄见了皇后和郑玉儿之间快速而奇妙的眼神传递。 皇后必定在暗示着什么 明珠拈起一块帕巾,做出体贴细心的样子侧转身,一手扶着安王的肩膀,擦拭他什么也没有的唇角,眼睛却扫向身后殿侧,什么也没看见,只有一帘杏黄色帷幕在轻轻晃动。 明珠的亲昵动作却引来了对面一干人的目光,庆王脸色微微变白,李莫愁平淡地看着,吉丹王子抬手捋了捋小胡子,面露微笑,和月国王子紧抿嘴唇,大胡子一动不动,脸上没什么表情,庆王身后一排席位上,坐着贞敏和一位十二三岁的郡主,贞敏眼睛里闪着泪光,直直地瞪着明珠,目光幽怨愤懑。 安王看着明珠脸上的表情和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在做什么,含笑轻声问: “你看见什么了?” 明珠回他一笑:“什么也没看见,我觉得好像有事要发生” 安王一怔,明珠说:“那个郑玉儿有点问题。” 安王低头切了一块羊腿肉放进嘴里嚼着,郑玉儿?不知道魏灵有没有安排人盯着她。 载歌载舞的女孩们围成一个圆圈,各执一根素缎,素缎另一端握在圆圈中央一名红衣女子手中,圆圈在旋转,愈转愈快,素缎瞬忽变幻出七彩颜色,像一个转动着的彩色风车,煞是美丽,太后大喜,笑得合不拢嘴,情不自禁地喊了声: “妙啊,重赏” 群臣纷纷应和,喝彩声和掌声不断,掀起阵阵高潮,皇上和皇后也笑得春风和熙,皇上随了太后,降谕: “重赏” 欢声笑语中,歌舞愈加精彩,彩绸翻飞,女孩们轻灵如鱼儿般穿梭期间。 此时侍立于殿侧的彩衣宫女们走入席间,将新送到的温好的热酒壶替换席上放着的渐凉的酒壶。 一部分宫女要从这边走到对面席位去换酒壶,小心冀冀地绕过跳舞的女孩们,一位原本要走到玉阶下太子席位的宫女被舞者阻了一下,左右突不出去,她身姿本来苗条曼美,步履轻盈,倒也像是个舞者,观舞的人们发出善意的笑声,那宫女脸色通红,捧着酒壶慌不择路地往一边钻了出来,先到席上的宫女自然是以首席为先,早换了太子和太子妃桌上的酒壶,被阻在场中的宫女一滞,遂将手中酒壶顺手放在了庆王桌上,福了一福身,快步走开。 郑玉儿将这一切看得真切,眼神一厉,看往负责斟酒的绯衣宫女们,当头一名相貌清丽的宫女接收到了她的目光,袖中交握的双手下意识地抖了一抖,低下头,再抬起来时脸上笑容温婉谦恭,轻移莲步,率先走进席间,跪在太子席边,伸出纤纤巧手,拿起酒壶为太子斟酒,不知是过于紧张还是怎么,训练有素的斟酒宫女竟然将酒杯满溢,酒汁顺着光滑无比的桌面流淌,宫女慌乱中以衣袖擦拭,却弄翻了酒杯,酒汁仍不可避免地滴落在太子衣袍。 太子吃了一惊,早有内侍拿了帕巾过来服侍。那宫女忙放下酒壶,俯身磕头请罪,太子不可能在这样的场合责罚一名宫女,只用温和的声音教她起来,好好斟了酒速速离去,那宫女很机灵,听话地照做,涂着蒄丹的白嫩手指在袖中半隐半露,极其优雅地将酒杯扶了扶,摆放好,然后双手稳稳托住酒壶,这一次非常准确地注满了酒杯,她松了口气,胆怯地看一眼太子,太子对她微笑一下,宫女顿一顿首,起身走到另一边为太子妃斟酒,没敢抬眼看太子妃,斟完即福身离开,去下一席位斟酒。 庆王席上,早有欲巴结奉承的宫女一早为夫妻俩斟满了酒杯。 太子已号召一次,该轮到庆王劝进酒了,庆王举起酒杯,说了几句祝福太后喜乐安泰的吉言,众人纷纷举杯响应,一饮而尽。 歌舞已到尾声,有人撒起了花瓣,五颜六色的新鲜花瓣带着阵阵清香,漫天飞舞,小皇子们高兴地拍手叫好,宫外来的小郡主则笑着叫着伸手去接飘洒的花瓣雨,有喝了几杯酒,微带醉意的朝官被刺激到了,呵呵傻笑,场面有点小混乱。 皇上大笑着说道:“太后寿辰,众卿务必尽兴畅饮,尽情欢乐,今日寿筵所用贡酒乃新到山西杏花酒,众爱卿可要细细品味,都有什么体会,若还品出诗兴来,即刻吟咏,着董宰相为主考官,赏评一番,决出甲乙丙名次,太后有重赏” 太后乐呵呵地说道:“赏都赏” 忽然吉丹王子站起身,朝着殿上的太后和皇上作揖,说道:“吉丹地处漠北,十分寒冷,臣来时国内已是一派冰天雪天,歌舞姬柔弱,怕路上顶不住严寒,故未能带来,但吉丹国的歌舞亦十分精彩好看,特别是敬酒歌,若能得吉丹女子在此颂唱,众位大人必定不醉不归臣归国后,明年夏季即送来美女若干,太后娘娘和皇上可观赏到草原上别具风味的美妙歌舞” 明珠微微一笑:想睡觉有人就送来枕头。下一曲就是雪儿的戏码,唱的正是颇具草原风味的、辣味十足的蒙古族情歌。 她和雪儿研究了小半天,觉得吉丹国应处于现代地图上的蒙古国位置。 趁人不注意,明珠轻声和安王说了几句话,安王便对吉丹王子说道: “若说敬酒歌,我天朝也有人会唱,原是与吉丹各国互通商贸之后,商贾们传唱而来,只是未必如原曲般完全相同,吉丹王子既提到这个,便教会唱的人献上此曲” 吉丹王子道:“天朝多有才艺卓绝之人,臣想见识一番” 太后也说:“谁会唱吉丹国的敬酒歌?哀家也要听听。” 安王笑笑,说声:“弦乐起” 雄浑悠扬的马头琴声响过,便是各种乐器配合奏出嘹亮昂扬、优美奔放的旋律,或许真有相同之处,吉丹王子面露喜色,转头去看弦乐起处,十二位华衣美人簇拥着一身大红裳裙的雪儿载舞而来,雪儿脸上蒙了一块薄纱,轻旋红裙,蒙古舞跳得柔美曼妙。 这点还得赖于上辈子,两人初中时期参加了一场校园民族舞比赛,夏雪云和明珠其实学的是新疆舞,热心的老师见她们学得快,有舞蹈天赋,一高兴顺带着教了蒙古舞。 雪儿启唇唱道: 金杯银杯斟满酒 双手举过头 炒米奶茶手扒肉 今天喝个够 朋友朋友请你尝尝 这酒醇正,这酒绵厚 让我们心心相印,友情长久 在这富饶的草原上共度春秋 歌声清脆悠扬,美妙动听,雪儿且歌且舞,一边还趁了个空隙,走去依次为和月国王子、吉丹王子、高丽国王子各斟了一杯酒,在吉丹王子激动的目光注视下,她不胜娇羞地低下头,那天在街上相遇对视时她已经很有把握,这男人除非不再遇见,不然定是她囊中之物 明珠亲自为她选的薄纱,确定能清楚辩认出她的真实面容。 一曲终了,皇上让内侍赏赐歌舞者,一边笑问吉丹王子:“可有相同之处?” 吉丹王子顿首:“不尽相同,但确实是臣故乡风情,句句声声,再熟悉不过” 皇上呵呵笑,脸上略显疲累之色,此时太后也觉乏了,于是让太子与庆王、安王带着众臣继续喝,太后、皇上和皇后依次离席。 各位小皇子、贞敏和小郡主也随之离开。 助兴的弦乐再起,雪儿又来,这回是一曲“爱的思念”,大胆而深情地倾诉衷肠了,歌词翻译成英文,谁也听不懂,但人家吉丹王子却是体味得到期间意味的,看他那神采飞扬的样子就知道了。 明珠大乐,装做举杯喝酒,抬起宽大的袖子遮脸,吃吃笑个不停。 安王又听一次“胡语”歌,好不郁闷,想起明珠在自家王府给郑挽澜唱“情歌”,还让人家夫人心甘情愿、感恩戴德地听着,恨不得把她搂过来咬一口。 太子妃邀了庆王妃、镜王妃和另外几位王妃,叫上明珠,一同前往和风殿,那里是命妇贵女们设席的地方,太后与皇后应是去露了个脸,该她们这些王妃去敬一杯酒了。 明珠和安王说了两句话,便随太子妃去了。 王妃们一离去,紫云殿内便是清一色的男人,大家明里敬酒,暗地里斗酒,各显神通,以灌醉一两个对手为己任。 身子瘦弱的高丽国王子首先倒下,被抬了下去,接着软腿的是十多位文官,武官们兀自不倒,越喝越不清醒,却还能坐得稳,站得起来。 和月国王子倒下的时候,太子支持不住了,先离席而去,接着是庆王,内阁大臣有年纪的自然不敢跟年轻的这么玩,纷纷告退离席,到最后剩下一些青壮年文武官员,安王和吉丹国王子对上,吉丹王子的酒量他自愧不如,但他却不会输给他,酒已经不是一小杯一小杯地喝,而是一坛一坛地灌下去,安王除了感觉肚子涨外,并无不适感,看着十分不甘、慢慢倒下的吉丹王子,他哈哈大笑——手下败将们不会想得到,他精灵可爱的王妃在喝酒前给他喂了一片不知名的、嚼之苦涩的翠绿叶子,他便成了酒席上的不败将军。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错 第一百七十九章错 太子妃和明珠,李莫愁等人在和风殿内转了一圈出来,有点晕了,贵女们是不大沾酒的,命妇们却能喝得很,多数命妇不敢随意单独上来敬酒,七八个十来个相识的一人来一杯,就够受的了。 明珠看太子妃和李莫愁难受的样子,有点后悔没多摘几片茄藤叶,她是从玉奉宫到御花园的路上发现那种草药的,是一种寄生植物,多附生于叶子细长树杆挺直的树身上,不滥生,可配伍药方子,单独用可防醉,药醉酒醉茶醉,什么醉都成。她当时指给秋痕看,自己下意识地摘了两片拿在手上,入席还没吃上什么东西就先要喝酒,方省起这样容易醉人,便喂了一片进安王嘴里,让他吞下,自己也吃了一片,酒喝了不少,还替太子妃挡了几杯,没发生什么头晕腿软的状况。 太子妃指了指不远处一座花房暖阁,说:“进去里面坐坐罢,走不动了,喝两杯茶醒醒酒” 身边的嬷嬷禀道:“还是再坚持走两步罢,这样局促窄小的地方,怎是娇贵的娘娘栖息的地方?实在走不了,就让奴婢们背着走。” 太子妃摆摆手:“不背,压着肚子更难受花房暖阁怎么局促窄小了?难道容不下我们几个?栽花种草的暖房,才是好地方,我们一边赏花儿,一边喝茶,惬意着呢,并不嫌它窄小” 拗不过她,众人只好簇拥着,进去稍做清理,几位王妃便依次坐下,立即有人送了热茶进来,每人斟了一杯,太子妃不顾热烫,连喝两杯,眼睛都眯了起来,宫女又忙续上热水,继续斟茶,每人大约喝了三杯这样,慢慢压下心头一口浊气,这才感觉好些,困意却上来了,镜王妃一扑到桌上,便睡了过去。 太子妃哭笑不得:“这是怎么说的?没得把人家花匠的暖棚子当成你家王府了罢” 见李莫愁脸越来越红,道是她也醉了的,便不惹她说话,只拉了明珠的手:“好妹妹,你答应我的那方子得了没有?我可天天等着呢” 明珠便顺着她的笑道:“好姐姐,不急在一时,这几日忙了一些,过了太后寿辰,便给你” 太子妃眉开眼笑地看着她,忽然李莫愁扑上来,也抓了明珠的手,一边还往她身上压,哭着喊道: “好难受……你算什么好妹妹?我从小疼你护你,到头来就得你这般照顾你竟敢、你竟敢往我的参汤里掺那种东西……” 身边的侍女见状大吃了一惊,琴棋书画四侍和庆王妃四侍纷纷上前,七手八脚要拉开她,却兀自拉不开,李莫愁死死抓住明珠的衣服不放,脸色潮红,双眼放光,身上烫得吓人。 明珠和太子妃都怔住了,明珠推了她两下:“莫愁醒醒你怎么这样儿了?” 庆王府一名健壮些的侍女抱住李莫愁,试图把她往后拖走,谁知李莫愁经此一抱,却松开了明珠,反过来抱住侍女,口里轻吟一声,脸上神情暧昧。 侍女们不明所以,太子妃和明珠却是经人事的,当下都红了脸,太子妃喝道: “都楞着做什么?快去找太医,带了药箱子过来” 明珠说道:“等会……秋痕呢?听琴速唤秋痕过来” 秋痕从外边急急走进来:“王妃唤奴婢何事?” 明珠抓过她身上背着的小锦囊:“给我看看,里面还有什么药丸” 三翻两翻,果然翻到一瓶“五毒净”,手忙脚乱地倒出一颗来,强行塞进李莫愁嘴里,然后让那名被她紧紧抱住的侍女带着她靠在椅上坐着,等她一时半会清醒过来。 见她老实不动了,太子妃这才松口气:“庆王妃这是怎么啦?醉是醉了,不至于成这样啊” 明珠微皱着眉:“我也不清楚,喂了她一颗解毒的药丸,用来解酒却是大材小用了……” 正说着,外边撞进来一大群人,都是些眼生的彩衣宫女,只有一个真儿认得是皇后身边倚重的宫女。 真儿向太子妃和明珠行了礼,心焦地看着昏昏欲睡的李莫愁,指挥宫女们将她抬到停在外边的软轿里,一边陪了笑脸说道: “庆王妃这是酒醉了呢,奴婢们寻了好久,这才打听到几位王妃娘娘进了这花房来歇着喝茶……奴婢这就抬了庆王妃回去……” 太子妃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点头道:“庆王妃是喝多了,好生服侍着罢” 真儿又再行了一礼,就要带了人离开,明珠却多嘴问了句:“你们要把她抬去哪里?” 真儿急着要走,脱口应道:“回去昭华宫啊” “庆王殿下也在那里吗?” 真儿一怔,答:“回禀安王妃:庆王殿下……尚在紫云殿陪同使节喝酒呢,奴婢们将庆王妃先抬回去,等她酒醒了,殿下也该来了,到时王爷王妃再一同回府上” 目送一行人将李莫愁抬走,太子妃回头看到仍伏在桌上未醒的镜王妃,若有所思。 “庆王妃怎么就醉了?还醉得一塌糊涂她喝酒时很豪爽,眉都不皱一下,显见平日也喝得些的,我酒量应不如她,都没醉得失了神志,因而她就……” 明珠也有些不明白:“我曾听郑少夫人说,庆王妃是很会喝酒的,论酒量在女子中数一数二。” 她从瓷瓶里倒出一颗五毒净,让太子妃服下:“这里也没有别的丸药,既是难受,索性每人吃一丸,这药是温中的,没有副作用。” 又将一颗喂入镜王妃嘴里,叫侍女给她喝口水吞下。 又坐了一会,镜王妃慢慢清醒了起来,不好意思地告罪,太子妃笑道: “我也好不了多少,倒是安王妃一直都清醒着,亏得她照看,又给了我们药丸吃,如今是好多了。” 镜王妃正跟明珠说着表示感谢的话,外边又撞进来一拔人,却是贞敏公主身边的金妈妈领着四五个宫女,神色慌张,失魂落魄,抖抖索索地给太子妃和明珠、镜王妃行礼,教她们免礼也不起来,却又垂着头跪在那里什么都不肯说。 太子妃很看不上她们那副样子,挥了挥手让侍女们退出去,沉着脸说道: “既来找我,偏又不作声,是何道理?安王妃和镜王妃可不耐烦听你罗嗦,若还不肯说,便下去罢” 金妈妈抬起头来,满脸泪水纵横:“太子妃救救我们公主罢” 太子妃扬一扬眉:“贞敏不是跟着太后和皇后娘娘吗?又怎么啦?” 金妈妈叩头如捣蒜,泣不成声:“求几位娘娘一同往东面临水暖阁去一趟,若是迟了,只怕贞敏公主就没命了……” 太子妃和明珠交换了一下眼神,明珠内心暗吃一惊:贞敏玩什么?不会在太后寿辰日闹出点什么事来,迫得太后下决心立即将她赐嫁安王吧? 太子妃喝住金妈妈:“你说,是怎么回事,仔细地、简单明白地说来,我自会与你们做主” 金妈妈抹了一把泪,额头上滴着血,将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 原来贞敏跟着太后从紫云殿离席之后,不想立即回慈宁宫,太后便由她在御花园里散散酒气,并嘱她快些回去歇着,贞玉身子不适,也该去看看她,陪她说说话儿。 贞敏应下了,恭送太后鸾驾离去,便带了金妈妈和宫女们往御花园内较为清冷偏僻的东面湖边去,湖边有一个二层暖阁,原只是个四面敞风的亭子,是金妈妈专为她去寻了内务总管,命人将之改造成一个温馨舒适的暖阁,贞敏每日晨间总爱在那里消磨一阵子。 今天是太后寿辰,她早上没能去湖边,离席后自然就想去坐坐,在暖阁里看了会书,练了几页字贴,还觉闷得慌,便摆了棋盘,自己和自己下棋玩,正玩着呢,喝醉酒的庆王脚步飘浮地闯了进来。 庆王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身边没带一个侍从,御花园中命妇贵女们穿梭往来,许是不想让人看到他酒醉的样子,便走往僻静的湖边,欲从这边走往皇后的昭华宫,绕一个大圈子,刚好可以醒醒酒。他醉得满脸通红,走到湖边暖阁,看见几名宫女俏生生站在那里,便上前问谁在里面,宫女们见是庆王殿下,不敢轻慢,回禀说是贞敏公主,在里边饮茶歇息,庆王一听饮茶二字,眼睛亮了,他正口渴难忍,不等宫女引路,自走进去要茶喝。贞敏见他醉得不成样子,忙扶了他去绣杌上坐下,倒茶水给他,连喝了三杯,他的脸越发红透了,连眼睛都赤红起来,伏在桌上喘着粗气,贞敏见状,便吩咐金妈妈带着宫女们出去,她为他斟了第四杯茶,也准备离去,让庆王自己待在暖阁里歇息,正要转身的时候庆王突然伸出长臂,一把将贞敏搂进怀里,贞敏吓得尖叫,金妈妈和宫女们急忙跑来,庆王像头红眼恶狼般,喝声下去,谁还敢上前?眼睁睁看着庆王挥手扫掉桌上茶壶茶杯点心等物,将贞敏抵压在上面,疯了似地撕扯掉她的罗裙、衫裤……金妈妈哪里还敢再看下去,苍白着脸,转身就跑,身后跟着一干子吓破了胆的小宫女,才跑了两步,传来贞敏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声,金妈妈险些儿跌倒在地——一切都已迟了 她就那样呆呆地站在外边,足足有一刻钟,里边的动静不停不休,贞敏哭泣着,痛喊着哀求庆王放过她,庆王一句话没有,只顾喘着粗气,闷声发狠使劲…… 金妈妈头脑混乱,双腿僵硬麻木,看着惊恐万分的宫女们,嘴巴也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迈动一条腿了,她跑,宫女们也跟着跑,结果一伙人都跑掉了,本意是要去往慈宁宫找老太后,经过花房,忽见到好多个一等宫女规规矩矩站在那里,一打听,原来是太子妃在里边,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住谁就是谁,先把贞敏救下来再说,照庆王那样折腾,非得出人命不可 太子妃、明珠还有镜王,顾不得害羞,全被吓呆了——庆王,他是野兽吗? 宫里发生这样的事情,而且还在举国同庆的太后寿辰日要是叫皇上、太后、皇后知道了会怎么样?外边的人知道了,又会怎么样? 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太子妃板起脸,指着金妈妈和那四五个宫女,咬着牙放低声音道: “你们可都活腻了?如此咋咋乎乎的……此事到此为止,不准对任何人去说现在立即回东湖暖阁边去,就当没有这回事,好好儿守在那里,等我们过去” 金妈妈好歹有了主心骨,带着宫女们又回去了,太子妃一把抓住明珠的手:“明珠,这可怎么办?” 明珠扶住额头:“慢着,你让我想想……这件事,怎么越想越不对?庆王绝不是那般没廉耻的人,他一定是被人算计了……” 太子妃不耐烦:“谁会算计他?谁敢?” 明珠脑子里灵光一闪:“太子呢?你想有没有人敢算计太子?” 太子妃怔住,镜王妃小心冀冀地说道: “太子一向谨慎,身边也跟着人呢,即便有人敢,也未必轻易得手” 明珠忽然想起宴席间皇后和郑玉儿的那次眼风交织,而后她又好像看见宫女为太子斟酒时磨蹭了好一会,猛地跳起来: “有人要算计太子,结果错在庆王身上你们记得庆王妃的样子吗?她与庆王同席,喝同一壶酒,刚才她像是醉了,却一直很规矩,直到进入此间饮了热茶……那是一种**药,吃了之后还得饮茶才会发作快快,要立即找到太子,确保他没事才好” 太子妃脸色苍白,早忘记了庆王和贞敏:“我这就去,你们俩随我一道” 明珠想了想,将手上盛装着五毒净的小瓷瓶交到镜王妃手上: “嫂嫂悄悄过去,不必看见他们,事已至此,就不要声张了,贞敏贞节已失,总不能让她再毁了闺誉。让那金妈妈去喂一颗药丸给庆王,他解了毒方不再害人……然后,然后嫂嫂去看看贞玉吧,这宫里经此一乱,竟是怎么看怎么不安全了” 太子妃拉了明珠一把:“都让她拿了去,万一太子……” 明珠说:“无妨,秋痕那里还有一瓶。” 镜王妃拿了药丸自去,太子妃和明珠各自唤贴身的侍女进来,吩咐一番,太子妃的侍女都让悄悄地四处去打探太子行踪,安王府的琴棋书画自去寻安王,顺便在御花园中探探风声,看命妇贵女们是否有什么骚动,听到或看到了什么不好的现象,有什么事随机处置,注意消除影响。 然后两人一起出来,专挑御花园内僻静少人的小径,往园外走去,打算去往几处太子常待的地方看看,不期然半路遇到了神情严肃冷峻的安王。 安王身后跟着四五个侍从,其中有福至陈规马正,明珠一喜,心想遇到这些狗鼻子般的人,找一个太子还不容易吗? 安王见了明珠,却是又惊又喜,揽住她双肩急声问:“你去了哪里?怎的我们四处寻不见,你可还有应急的解毒药?速速拿来给我” 明珠楞住了,他也要解毒药?还有谁中招了?不会是他本人吧?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乱 第一百八十章乱 “谁要解毒?”明珠急问。 安王看一眼脸色变白的太子妃,低声道:“是太子嫂嫂莫慌,已经找到他……” 太子妃稍微松口气:“他怎样了?” 安王说:“事态紧急,边走边说,先把药送去吧” 明珠便唤过秋痕,让她把锦囊里的五毒净拿出来交给安王,安王接过,转手给了陈规: “以最快的速度送去,交待江登,只吃一粒,少时便好” 陈规很快离去,安王拉了明珠,一群人按他来时的原路走回去,太子妃非要知道太子发生了什么事,安王只好边走边说了个大概。 太子出了紫云殿,侍从们扶着他往平日办公的德仁殿去,路上遇到皇上身边的内侍,传口谕让他去梅园面君,太子也是多喝了几杯,头脑不甚清醒了,便随了他去。到梅园,园内自有内侍出来相扶,太子的人便被阻在园外,说皇上喜静,不想见园内太多人影,非传勿进……也算他们机灵,立即遣一人去设法找到密探头子魏灵,打探消息,魏灵的人很快有回音:皇上正与皇后在怡园金鱼池边喂鱼,并不在梅园 侍从们大惊:那内侍诳太子进梅园,想干什么? 太子进入梅园已有一柱香的功夫,要发生什么事也早发生了,三位侍从胡音,张焕、周吉,原是太子身边一等侍卫,有胆量有担当的武功高手,商量了一下,又派了周吉去找安王或别的什么人拿个主意,张焕和胡音闯入梅园,梅园内冷冷清清,一个鬼影子都没有,东西两座宫室冷香殿和泌香殿都是殿门紧闭,无声无息弄不清里面有没有人,两人稍作犹豫,打了个眼色,一人往一边去,同时打开门的刹那,张焕倒没看见什么,胡音却惊呼了一声: “殿下” 张焕赶紧跑过来,只见冷香殿内帷蔓重重,暖香阵阵,殿堂正中央一只铜铸瑞兽錾金花百宝香炉兀自冒出缕缕清烟,袅袅绕绕直上房梁,令胡音确定太子在里边的是香炉边随意抛扔的一条嵌珠玉带,日夜相随,太子身上的东西他们没有认不得的。 内殿传来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和女子绵长的呻吟声,微温浊香的空气中又多了些暧昧捺人的意韵,张焕和胡音虽然都未婚娶,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听出那男声是太子无疑,两人不管不顾,双手捺开帷幔,直奔内殿,转过艳丽的富贵花开六扇屏风,四只眼睛终于定格在绛红纱帐里一丝不挂的太子身上,同时也听到一个尖利的女子惊呼声。 张焕和胡音连唤三四声殿下,毫无回应,平时清明端雅的太子怎么会变成这样?两人互换了眼神,登登登几步过去,原想扛了太子走就算了,不料一男一女正到点,那女的也罢了,太子抱得太紧,死不放手,张焕急了,又思及太子定是中了情药,若是强行点穴拉走他恐不妥,索性一床大棉被盖上,将二人滚面团般包了个严实,和胡音一个夹上边一个夹下边,就要走出去,冷不防从门外跑进来五六个内侍和婆子*女,拦住了不让走,张焕冷笑一声,举手要打,帷幔一动,又跑进来两个人,却是江登带着一个密探到了,江登喝住张焕,那密探说道: “皇上皇后正朝此处来歇息,这二位公公是皇上身边张公公手下,先遣来梅园打理冷香殿,若伤了他们,却要如何收场?” 江登转对神情倨傲的两名内侍说道:“我知你们也不想做下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原是迫于刘皇后的胁迫。害了太子,你们能得到什么好处?说不定明日便沉尸深宫冷井,杀人灭口的事再平常不过。但你们若是否认太子来过梅园,将冷香殿洒扫干净,恭迎圣驾,我江登保你们无事” 两名内侍邓富贵和张小五,早被刘皇后收买,眼见太子已入了套,此时还迷迷糊糊不知身在何方温柔乡,他沾的可不是一般的宫女,而是皇上最宠爱的、身怀有孕的容美人试想皇上会放过他吗? 邓富贵冷笑道:“皇上已到园门,江侍卫自身难保,还要保我们无事?再说我们可不是无中生有,张公公命我们兄弟前来梅园之时,皇上确实交待让请了太子来梅园,皇上有话要问。容美人亲自煨了解酒暖胃的滋补好汤,专程送来梅园,等着皇上来饮用,是太子耐不住,喝了皇上的汤,又对容美人无礼……如今就算你们将太子带离梅园,一会皇上来了,太子能清醒得过来吗?若说是寿筵上醉酒不起,我们都见过殿下,园中也有人见过殿下,且容美人曾与殿下奉香茶,容美人失了踪影,太子不来谨见,又是何道理?” 江登知此人难说服,面色一寒:“难得你如此明白,看来留着是个祸害” 伸出双手捧住邓富贵的脑袋,也不见他怎么用力,邓富贵没来得及喊一声,就听卡察声响,再松手时那内侍已是如一堆烂泥般瘫在地上,一滴血都没流。 其余人等都吓得软了腿,两名小宫女更是跌坐在地,低声哭泣起来。 江登脸上寒意未褪:“实话告诉你们,皇上不会来得这么快,有人将他老人家拖了一拖,太子是被刘皇后害的,你们若趁此机会回头,并不用做什么,只照我刚才说的做便成,若不然……” 张小五率先跪了下来:“我本不欲跟着他们,实是被逼的……” 江登看着张小五和他身后的嬷嬷、宫女们,问道:“今日事只是如此而已吗?让皇上撞见太子与容美人有私情?” 张小五叩头说道:“奴婢们该死这都是昭华宫安排下来的:容美人有孕,太子酒醉用强,容美人……容美人受伤失了胎儿,然后,皇上便会来到……” “如今不是没来吗?”江登戏谑地说道。 周吉先找到安王,说了事由,安王立即与魏灵取得联系,命他有什么消息随时禀报。得知太子一直没能离开梅园,安王知道其中必有蹊跷:梅园是什么地方?皇上最爱去的地方,他喜爱梅花,冬日雪后梅花盛开,他便常住梅园冷香殿。太子被困在那里,只有一种可能,被人算计了。安王让周吉去找江登,又收到密探传来消息:皇上和皇后登上龙辇,摆驾梅园太子还在那里呢,不知道是什么状况,万一刚好入了刘妖妇的套子,让皇上去撞见,岂不是糟糕?安王皱着眉看宫女们跳绿腰舞,忽然急中生智,让人将雪儿和明珠那十个陪嫁丫环急速送出,特意放在圣驾必经的地方,奏起弦乐,什么曲子新奇大胆就唱什么,什么舞美艳勾人就跳什么舞,结果雪儿领着女孩们美装艳服,蒙着面纱大跳天竺舞,成功迷住皇上,停下龙辇,笑mimi地观赏,不肯离开。 江登来时,远远经过围观的人群,他进入梅园,园外园内树林中都留了人望风。 看看差不多了,挥一挥手,棉被里太子已经不乱动了,张焕和胡音便将棉被包着的二人送回罗帐内,放出容美人,复又包好太子,仍然一个头一个脚地抱着,急速离去,那密探朝江登做了一揖,也走了,去向安王传递消息,让他及时知道太子这边的事。 江登对张小五等人说道:“此前种种,概不追究。照我说的话做,我保你们无事” 又对罗帐里面的容美人作了一揖:“美人受惊了刘皇后许给的富贵或许丰厚,怎及得亲情骨肉体贴暖心?美人族中人丁盛旺,父母兄姐弟妹福泰安康,更有亲生小儿养在婆母身边,年方两岁,活泼可爱……美人若想保住自己和他们的命,今日之事便忘了罢立即沐浴更衣,一切收拾干净,等着恭迎圣驾” 之后他细心地捡拾了地上散落的太子衣物、佩饰,又叮嘱了张小五几句,一手将邓富贵的尸身提起,像抓着一条死狗,出门绕往殿后,脚尖点地,越墙而去。 安王收到消息,知道太子中了毒,不禁咬牙痛恨,他想到明珠说过:觉得应该有事会发生这小坏蛋定是发现了什么,当时又不说清楚,弄成这样。 紫云殿内众臣已打发得七七八八,余下的交给了礼部的官员,他赶去看了太子,太子面色青白,晕乎乎的还没清醒。江登跟他说了刘皇后的意图,梅园里那一干人是不怕乱说出什么来的,毕竟他们没有了根据,他当他们面杀了邓富贵,就像捏死一只蚂蚁,深宫大院生死无常,太监宫女最是惜命,不信他们不怕下一个被捏死的是自己,容美人就更不用说了,再怎么含慕富贵,总不舍拿自己整个家族和亲生的骨肉去换取。 安王吩咐他们看好太子,便出来找明珠,后悔早上出门前没让她带些药丸备用,他仍然希望她有办法解太子的毒,虽然太子完全可以托醉不去梅园见君面,但他想让太子清清爽爽地出现在刘妖妇面前,让她知道她在跟谁作对。 太子妃听了安王的叙述,忍不住嘤嘤而泣,她与太子虽然久已不睦,但他还是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亲,她要依靠的人,又一次着了刘皇后的道儿,险些就万劫不复,她不能不心痛伤怀。 明珠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暗暗叹了口气,权势之争,尤其是皇位之争,向来不择手段,怎么惨烈怎么来,比之唐太宗李世民玄武门突然发难,一口气杀了两个亲兄弟,刘皇后这一招倒是逊色多了,她手下还尽是一班手脚不够利落的山货,下个药连带着把自家庆王也给乌龙了真搞不懂她们是怎么做事的。 安王与明珠十指相扣,他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明珠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往日清冷的眼眸此时幻化为一片涌动着温情的深海,她读懂了他的心里话: 别担心,有我在,不会有事 梅园平空乱了一场,复归于平静,皇上和皇后来到园中,赏玩了一下梅林,梅枝上花骨朵颗颗饱满,只待第一场雪过后,想必会有梅香扑鼻沁人心脾。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补救 第一百八十一章补救 梅园里气氛安宁平和,没有丝毫异常迹像,刘皇后内心七上八下,焦躁不安,表面上还得装出娴静温婉的模样,不急不缓地陪着皇上在梅林里散步。趁着皇上不注意,她目光中带着疑问扫向张小五等人,无奈那几人只是俯身站在阶下,一律把头低得看不见脸,气得她够呛,恨不能挨个儿赏他们几个巴掌。 她昨晚才临时决定在寿筵上给太子下药,灵感来自庆王,但庆王却不知道这回事。庆王妃李莫愁连日都进宫,陪在皇后身边,协助她料理些事务,昨日李莫愁替庆王捎了几句话给皇后:请母后严管后宫,杜绝妃嫔给皇上乱吃补药,尤其要看好容美人 皇后自然明白,她控制了张公公,控制了太医院,皇上的健康状况密而不宣,只有她母子二人懂得,庆王郑重其事地再三叮嘱,无非是过于担忧,总怕皇上会出意外。*药是皇上病发的导火索,纵欲也会让他突发异常,皇上宠爱容美人,一见她就两眼放光,二人时常通宵达旦取乐,她已让容美人假装怀孕,又借太医之口说她胎气不稳,需要静养,不让皇上再沾她身子,其他各宫妃嫔早已做好安排,皇上就是有心要宠幸谁,也不会弄出什么事来。 后宫妃嫔私藏*药何其多,各种各样都有,皇后手上就有几种厉害的,皇上不能用*药,何不让太子试试?再趁隙除去容美人,亲姨表妹如何?狐媚子一个,她许她富贵,让她替自己将皇上绊在昭华宫,小蹄子竟敢胆大妄为,施媚术将皇上迷成那样,来昭华宫只歇在她房里,进都不进正殿寝宫,即便后来小妖精有了“喜脉”,皇上高兴之余,仍肯陪她睡素觉,也不听皇后的劝,随她回正殿歇息。 正好,来个一石二鸟,除之而后快 只是一早上她的右眼皮不停地跳,她心里一念叨:左跳财,右跳灾 禁不住就有些不安:是不是准备得不够充分,恐有遗漏之处,但箭已在弦,不得不发了 她看见郑玉儿递眼神给管酒水的御厨管事曾用,曾用转身出殿,谁都没看见。 之后的事她只知程序,却不能掌控得到了,那一曲该死的太湖舞太过美艳纷繁,上酒的宫女有点混乱,她看见郑玉儿绷紧了脸,看见给太子斟酒的宫女故意弄翻酒,纤巧的手指拈起酒杯,翠袖遮掩下,半根指甲浸入酒中——那红艳艳的指甲涂的可不是蒄丹…… 为什么用到第二个方案第二个人?那第一个人呢? 她很想问一问,但那是不可能的,她与皇上形影不离,她所能做的是体贴入微地照顾皇上,看好时机带他去梅园歇息,早上容美人对皇上说过:为他煲一款滋补醒酒的好汤,到时亲自送到梅园来 皇上微醉,拉着她在御花园漫步,怡园喂鱼,景园赏花,见花木繁盛,一派盎然生机,大冬天里仿如春季来临,不禁十分欢喜,指着几株不认得的花儿问内侍花名,内侍也不懂,就近抓了个花匠过来,那花匠是个专业又敬业的年轻太监,口齿伶俐,大概还读过几年书,言语文雅,指点着周围各种花卉一番介绍,皇上听得十分舒服,在花丛中流连忘返,久久不走,刘皇后心里着急,又不能催,恐他生疑,只能温言软语地哄着他说:皇上困了吧,烫要凉了……皇上会意,笑着与她携手登上龙辇,原指望快快到达梅园,谁知半路上又见歌舞,活泼优美的弦乐,和着欢快动听的羯鼓,十来个面罩粉红轻纱,身着异域艳丽服饰的美人儿妙舞翩跹,周围的命妇贵女们看得十分高兴,皇上也被吸引住了,停下来观赏,众人发现了圣驾,纷纷来跪迎,歌舞的美人们也不跳了,惶然跟着跪下行礼,皇上至尊至贵,却也是要点小面子的,命妇贵女,美女佳人当前,他也想表现得圣明而有修养,一展个人魅力风范,遂含笑说:平身一边下了龙辇,温文尔雅地与胆子大些的命妇们说了几句客气话,皇后只有仪态万方地跟在他身边,皮笑肉不笑地频频与命妇贵女们点头致意。 等回到梅园,早过了预定的时间,看着眼前几个半死不活的宫人,刘皇后心情跌落谷底,忽然想起容美人来: “容美人呢?她不是说要过来的吗?” 张小五略微抬了一下头,回答:“启禀皇后娘娘:容美人刚才来过,因在梅林中散步,不小心跌了一跤,说是脚扭着了,郑妈妈怕出什么事,教用软轿抬回去了,已着人去请太医诊治” 刘皇后楞怔了一下,皇上却已骂出口:“蠢东西容美人是有身子的人,怎不好生服侍着?散个步也让跌倒,这园子难道不能让她歇着吗?又抬往哪里去,若是出了什么事,朕要你们的命” 说着气呼呼地转身走出梅林,让摆驾昭华宫,要去看容美人。 却听得传报:太子殿下求见 皇上停下脚步,想起他召太子来是为了问一件政务上的事情,便对刘皇后说道: “皇后先回宫看看容美人吧,务必小心照顾好朕与太子商讨一件事,完了就过去” 刘皇后眼见太子面带微笑,神清气爽地走进来,她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心里的不安和烦躁云雾般弥漫扩散,撑得胸口涨鼓鼓的发痛。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顶顶有名的夺情摄心散,浸入酒中催开药性,再以茶水引发,发作起来神智不清,六亲不认,不顾死活地**,发泄情欲,直至筋疲力尽,昏然睡去,没有解药,三两天内是清醒不了的,何以太子一点事没有?他明明喝下了那杯酒啊 刘皇后百思不得其解,皇上发了话,她又不能再待在梅园,十分不甘心地带了随从离去,此时才发觉,贴身宫女郑玉儿、真儿久已不在身边。 昭华宫内,服了解药清醒过来的庆王大发脾气,茶盏碟子摔得满地都是,郑玉儿、真儿和几位嬷嬷内侍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 “蠢奴才你们眼里可还有本王?让本王丢脸,险些毁了声誉,本王要杀了你们” 刘皇后一步跨进来,脸色暗沉:“要杀谁?连哀家也一起杀了吧” 庆王停了手,一只越州老窑精描茶盅被搁回桌上,免遭粉身碎骨之灾。 刘皇后瞪他一眼,快步走到软榻上坐下,双脚一抻,郑玉儿立即上前,抱住她的脚,把一双缀珠嵌玉精致的绣花鞋脱了,真儿拿了小矮绣杌来,把皇后的凤脚架在上面,然后一个一边,细细地按摩起来,陪着皇上在御花园走了大半天,一双凤脚可累惨了。 刘皇后此时也顾不得形象,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热茶,喘一口气,看着脚边两名跟了自己多年的贴身宫女,低眉顺眼细心地轻揉她的痛脚,说不出的舒服享受,先头恨不能抬脚将她们踏飞,现在一口气顺回来,心里没那么窝火了。 “没眼力的蠢材,都选的什么人做事,弄成这样的结果,真气死哀家了” 刘皇后是在回宫半路上听到庆王和庆王妃误喝了夺情摄心散,密切监控场面的郑玉儿是知道的,她原想送了皇后出紫云殿,然后回来收拾残局,悄悄将解药给二人吃了,谁知她和手下在紫云殿外等来等去,竟等不到庆王妃出来,原来太子妃带着几位王妃却不走正殿门和偏门,而是往右边的小垂花门出去,她没料到尊贵的王妃们心血来潮会走那条窄小子仄的通道,一时急得不行,只好又着人去唤来真儿,让她无论如何务必要接回庆王妃,不要让她碰茶水,一遇到她就给她吃解药。 然后她就带了人守住庆王,庆王出来了,却又和太子走在一起,走到九曲桥边两人分开,庆王显露醉意,走路不稳,带着随从尽找僻静的地方走,郑玉儿远远跟着,来到湖边假山石林,四面一看不见有陌生可疑的人了,正要赶上去给他吃解药,却见庆王遣开侍从,一捺外袍,直往石林中的茅厕走去,郑玉儿脸上一红,只好停下脚步,躲在一块大石头后边,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探头出来瞧,却什么人也看不见,不但庆王不见,连侍从都不见了。 她慌了神,立即让人四处去找庆王殿下,以及他手下的人,不论是谁,都让火速去找到庆王,将之带回昭华宫。 还是庆王的侍卫找到了他,空寂无人的湖边,暖阁里庆王将贞敏折腾得死去活来,陆云飞等侍卫也是吓得不轻,暖阁里平时不住人,没有棉被等物,陆云飞只好扯下帷幕,将二人包了,捆在一起,几个人遮遮掩掩地扛回昭华宫。 刘皇后几乎吐血,从来没感觉这么憋闷和窝囊。 庆王冷冷地瞥一眼刘皇后,负手转身,不愿与她对视。 刘皇后一拍桌子:“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为娘的会害自己的儿子?是一时失手……” “哼我说过很多次,没有把握的事情最好不要去做每一次都失手,每一次都不知会于我,这算什么回事?” 刘皇后叹一口气:“有些事情哀家想做便做了,没必要事事让你知道,总之你记住:所有种种,只为你而谋” 庆王转过身来,双眉紧皱:“母后啊,我求您了谋事须得有远虑近忧,方方面面想周全了才动,你这样,未必能帮得了儿子,反而添乱今日此事,未见一点功效……若不是侍卫们早一步寻到我,这满园乱走的命妇贵女,或是哪一个皇室宗亲,见了我那样子,我还能活吗?如今贞敏怎么办?老太后那里,怎么解释?儿子声誉算是毁了” 刘皇后抿着唇,双手拢在袖里,也兀自后怕不已,好在天气冷,那湖边风寒,没人愿去。可是贞敏那丫头去那里做什么?还在那里煮茶给庆王喝,该死的 “唉也怪哀家太急切了,近期看你事事不顺,正当用人之际,最忠心最得力的程敏当街被杀,几名善谋的府史相继失了踪迹,哀家觉得这些事必定与太子有关,总恨不得一口吃掉他” 庆王淡淡地说道:“查过了,程敏是安王的人做掉的也不是只有他们几个,能辅佐儿子的能人很多,母后不必担心” 皇后点了点头:“安王不是善茬,你要多加小心……贞敏那边,只好收了她,好歹也有个太后撑着腰,就让她和莫愁并立为王妃吧,这样她有了面子,必不会将事情捅出去,保住你的名声周全。” 庆王眼里一片清冷,心里说不出的厌烦:“由母后安排,我只不要听到于我不利的闲言碎语”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死心 第一百八十二章死心 昭华宫北侧一间上房,容美人斜倚在锦绣香软的卧榻上,愁眉苦脸,不知怎么办好,皇后回宫她已经知道了,等来等去不见她过来,难道要自己走去向她请安,还是请罪? 可她是个不小心摔倒的“孕妇”啊,太医刚才来看过,说是:无须吃药,只要静躺将养着,过几日便好。 她老实躺在床上,脑子里却是纷乱得很,太子侍卫江登离开梅园后,张小五和那几个宫人一边围拢来服侍她擦洗更衣、清理现场,一边小声商议,觉得太子还是很有势力的,这样都害不了他,下次就更难。虽然大家心照不宣都是皇后的人,却没人敢出头做主意,对皇后最忠心的邓富贵就那样死了,得罪太子和得罪皇后,看来结果都是一个样,而江登却又把话放在前头,说是可保他们无事,如果制造一个假象,一口咬定什么都没有发生,是不是可以蒙混过皇后这边? 众人眼巴巴地看着容美人,容美人一咬牙:就这么办,太子从没来过梅园 江登既然能说出那样的话,说明对她的情况早已了如指掌,她家人的性命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太子已离开,刚才还与她抵死纠缠不分彼此,现在却连他的气味都闻不到,无凭无据对皇上控诉他非礼自己,皇上能相信她吗?她只是个得宠一时的小小美人,怎能与尊贵的太子相提并论?只怕皇上未开口,她先就被朝官们上谏处死了。 富贵很诱人,所以她才愿意听命于皇后表姐,期盼能有个好前程,可是若挣得来好前程,没有家人共享富贵,这些她要来做什么?家人和心爱小儿郎的性命,她是无论如何要保下的 从容美人歇息的房间沿曲廊往东,又见一个精巧小院,正面主房大床上,半躺着双眼红肿似桃的贞敏,她已经哭不出声了,嗓音沙哑,一句话也不说,披散着头发靠在床头,还能默默流泪。 刘皇后在庆王离开后,终于发飚,一脚一个,把郑玉儿了真儿蹬开,恶狠狠地喝令嬷嬷们给她们各掌掴五十下,直把两个贴身宫女打得鼻青脸肿,生生变成猪头,这才歇下,指着她们咬牙切齿说道: “就是看你们跟了我这么多年,这才轻饶了你们,再给我出这样的错,便是没有活路了下去好好擦药,今晚之前把那几个送酒斟酒的宫女处置了。梅园的人服侍不力,害容美人跌跤,一个不能留,事情做完再知会张公公,让他另换一拔人去守梅园……那样要紧的时候,邓富贵却去了哪里?立刻给我找来,严厉惩处” 宫女端来一碗燕窝粥,刘皇后看着却毫无食欲,眼神一转:“把这东西送到贞敏公主那里,劝她吃了,我随后就来” 重新换了一套衣裳,洗了把脸,把妆容弄得温婉些,这才带了宫女嬷嬷们朝东侧院来。 才进院子,便听见房内宫女们的劝告声:“公主息怒,公主请吃点粥罢,一会皇后来了,可不好半点精气神没有啊” 屋内哐当一声,想是燕窝粥打翻了,贞敏暗哑着声音哭喊:“让她来她养的好儿子……你们只把我送回慈宁宫去,太后娘娘如今可是要找我了” 刘皇后脸色一沉,好不容易装出来的温柔慈爱荡然无存,身边马嬷嬷推开房门,她便一步跨了进去,冷冷地瞪看着贞敏。 这深宫有太多她讨厌的人,每日里想着法子除掉他们,却怎么也轮不到贞敏和贞玉这两个可恼的小娼妇,贞玉是她最想拔除的钉子,凭什么她当了皇后,还要让死对头仁孝的侄女儿在宫里舒舒服服享受荣华富贵?贞敏本来跟她没什么厉害关系,偏这死丫头不知好歹,眼高于顶,仗着有老太后做靠山,屡次拒绝她给说的亲事,让她嫁给刘家宗亲子侄,她硬是不肯,想不到今天粘上俊儿,还甩不去手了,真是气死人 贞敏正饮泣着,蓦然见刘皇后进来,被她一瞪之下,不免怯了场,毕竟是掌管后宫的正主,太后要牵制她,还得从皇上那儿绕过来呢。 刘皇后见贞敏别过头去,也强压火气,假装刚刚什么也没发生,走过去温和地问: “好些了吗?怎的不吃东西?你如今可是需要大补才行” 贞敏不回头,也不说话,刘皇后遣走宫女和嬷嬷,坐到床沿上,耐心开导: “这事哀家才知道,你庆王哥哥喝醉了酒,什么都不记得……刚才哀家也训了他,他说当时去到湖边,进了暖阁,恍惚以为回了自家王府房中,把你当成了王妃……” 贞敏双肩一松,还是没有回头。 刘皇后继续说道:“事已至此,哀家也不能拿他怎样,毕竟醉了不是?你自小在宫中生长,又不是不熟知他的为人,平日里哪有这般迷糊?他待你们,可从来是温柔爱护的。” 从小到大,庆王待她和贞玉确实没什么不好,但暖阁上那如狼似虎的样子也实在太可怕了,对她的伤害,岂是三言两语好话抹煞得过去的? 她现在连下床走路都不敢,下身疼痛,两条腿好像不属于自己,想到莫名其妙失了贞节,老太后还在慈宁宫等她回去,不禁又捂脸哭泣起来。 刘皇后撇了撇嘴,假意怜悯:“从小到大,你与贞玉就不同,你比她尊贵得多,宫中赏赐下去的各样珍玩,贡品,吃的穿的,贞玉可以没有,你却一定要有,哀家待你怎样,你是知道的。哀家向来喜欢你的灵敏秀美,也曾想过求太后把你给了庆王,又怕太后不舍,今天出了这个事,看是庆王无意中犯了错,却也是天意如此,要保住你的声誉,唯有一件:哀家去向太后求娶,你便应下,不会让你受委屈,与李氏平排为正妃,且你本身就是公主,金枝玉叶,原本比她尊贵,自此后庆王府便是你说了算” 贞敏捂住脸的手没有放开,指缝间却没有眼泪渗出,听见刘皇后继续说道: “再无别的路可走,这也是哀家怜惜你,若事情出在贞玉身上,便不是这样了——今日太后寿辰,举国欢庆,皇宫御花园中热闹非凡,偏去那冷僻湖边做什么?那是王爷醉酒散步去酒气的地方,暖阁中还置了小卧榻,有火炉煮茶温酒,桌上有艳诗yin词……分明是蓄意想勾引酒醉不省人事的王爷” 贞敏唬得猛然把捂脸的双手拿开,睁大一双泪眼,语无伦次:“不是这样的” 刘皇后笑笑:“哀家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你是好孩子,所以要求来给俊儿做王妃,你可愿意?” 贞敏又委曲又痛苦,无法可想,这条路不走,她就唯有死路一条 心心念念要做安王的王妃,没想到却做了庆王的女人,仍然是与人并排为正室,她为什么要受这样的委屈?从来心高气傲,只肯为安王忍让,凭什么庆王也要让她受这份气 嘴唇被她咬出两排深深的齿印,她心里恨意难消:都是董明珠害的如果不是她先给了她希望,又拒绝了她,她何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她并不喜欢那片冷冷的湖水,每天早晨去一趟,只为抚慰胸中那颗深藏着相思情意的心,那是她的小秘密,甜蜜而惆怅。 在安王府住了些日子,她偶然早起,遇到安王晨间去湖边练剑,便跟了过去,安王说晨间湖边水气清冷,不利于女孩体质,让她回去,她不肯,一定要看他练剑,安王见她有点伤风,声音微哑,只好叫宫女将她扶到四面封闭的水阁里去坐,又遣福至回院取来一个黄铜暖手炉给她拿着。贞敏因林侧妃的事被他责斥,还担心他恼上她了,没想到还能得他这般细心照料,不免心里甜滋滋的。看着他走到湖边一片空旷地,脱了外套,里面是紧身练功服,更衬显出英挺矫健的身材,舞一把照花人眼的宝剑,挽起串串剑花,活力四射、翩若惊鸿,练到忘形处只看见一团银白色的光影,一忽儿往东一忽儿往西,周围树叶翻飞,花瓣无风自落,看得贞敏惊心动魄,赞叹不已。 待到安王收了剑势,身上练功服已半湿,贴在身上,结实健美的肌肉显露无余,诱惑迷人,额上脸上布着一层细汗,阳光照耀下,他就像浑身闪着金光的天神,贞敏心跳个不停,趁他走到福至身边套上外袍,贞敏如同一只轻盈的燕子般飞奔过去,递上自己香喷喷的帕子让他擦汗,像小时候惯做的那样对他大肆赞美,说他是天下第一。 安王没接她的帕子,拿过福至递来的大帕巾拭汗,他心情很好,好像忘了曾对她生气,也如同少年时对贞敏贞玉那样,笑着说: “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这般的怎敢妄称第一?” 贞敏要求以后每天早上都要来看安王哥哥练剑,安王无所谓地说:“不怕冷就来吧,若贞玉愿早起也带她一起走走,多穿件衣服,早起对身体有益处。好过你们嫂嫂,她是怎么叫也不起,非得太阳照到廊下才肯起来” 贞敏的小秘密由此而来,她在脑子里构设了一张洋溢着幸福甜美的图画,那张美图等到她做为新王妃进入安王府之后便会成为现实:每天早晨由她陪安王到湖边练剑,然后一同回院用早饭,亲自服侍他沐浴更衣,把他照顾得舒舒服服……董王妃喜欢睡懒觉,就让她睡吧,睡到日上三竿也无妨 为了留住那一份美好感觉,为了保持对湖边清冷水气的适应性,她不少哪一天不去湖边坐坐,却万万没有想到,老天给她这样一个结果 她怎能不恨彻骨髓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赐嫁 第一百八十三章赐嫁 刘皇后的翻云覆雨手,在太后寿辰上搅出一串浑浊的水花之后,又很不甘心地让一切归之于平静,在她的精心操持下,皇宫内院仍如一潭不起微波的死水,保持着镜面般平滑的状态。 寿辰过后,和月国大王子得了天朝皇封诏书,抓着一根保命稻草,带了使团回国,去跟新国君讨要他该得的封疆王爵。吉丹王子则上殿再议和亲事宜,皇上对吉丹王子说道: “朕答应你的事不会忘记,拟将本朝贞……” 内侍忽然低了头在一旁小声提示:“启禀万岁爷:贞玉公主病重不起,听说已几天不能进食了” 皇上怔了一下,转头看一眼身边说话的内侍,却是高林,张公公哪去了?贞玉病重,皇后怎么不提醒一声,险些说出口,皇帝金口玉言,不能更改,要是让吉丹王子带个病得快死的公主回去,岂不是丢了天朝的脸面? 皇上这回小心了些,问高林:“那么贞敏公主呢?有什么状况吗?” 高林顿首道:“贞敏公主也病了,说是每日与贞玉公主相陪伴,过了气儿……两位公主都躺着呢” 都病了?岂有此理,这病发得也太凑巧了。不是明摆着不肯下嫁漠北吉丹国吗?天朝与吉丹国联姻,意义深远,吉丹国铁骑雄威,做了天朝属国,又娶得天朝公主,才肯死心塌地遵守盟约,守住北面各国通往天朝的那片沙漠,天朝边境不受零星侵扰,边城黎民百姓可保长久安宁。 贞敏与贞玉做为天朝公主,安享过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就应该为国分忧,尽心尽力为家国谋取福祉才对,怎能推诿责任? 皇上沉着脸问高林:“皇后不管的吗?直让公主们病得都起不来了” 高林诚惶诚恐,不敢作答。 他是临时替张公公站到皇上身边的,张公公忽然肚子疼下去了。 皇上恼火,正要说什么,吉丹王子忽然出列奏道:“启禀皇上:吉丹国地处偏寒之域,草原辽阔,女子性情粗犷有如男子,歌舞不如天朝女子娇柔曼妙,臣父王曾言:愿娶得天朝公主,若还温柔娴雅、能歌善舞,于王庭内教化妃嫔姬女,使众女此后学得些天朝淑女礼仪,则幸甚臣于太后寿筵上得一睹公主芳华风姿,妙舞翩跹,歌声甜美,窃以为最合臣父王心意,如蒙皇上垂爱,将这位公主赐嫁吉丹国,实乃臣父王之幸、吉丹国之幸也” 皇上微张着嘴,好一阵发楞:太后寿筵,哪有公主歌舞啊? 他习惯地将目光转到御座旁边的高林身上,高林悄声奏道:“太后寿筵之时,有安王府的歌姬先献歌舞,此事可问安王殿下” 皇上又看向安王,安王会意,出列奏道: “启禀皇上:吉丹王子所言者,应是寿筵上以胡语吟唱敬酒歌之蒙面佳人,此歌本是安王妃准备敬献于皇前,不想略感风寒,嗓子坏掉,便临时换了人,因其身份特殊,故而蒙面。” 皇上不解:“身份特殊?却是谁?” 安王有些答不上来的样子,看了看吉丹王子,抬眼看着金銮殿上的皇上,朗声说:“是贞云公主因其未出阁,不好以真面目示人” 皇上转过弯来,唇角浮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对吉丹王子道:“贞云公主年纪尚幼,还差半岁方及竿,恐礼仪学得不全,朕才未考虑将她赐嫁,但天朝众位公主中,论歌舞才艺相貌确实属她最佳,既然吉丹国有意求娶,朕便应了你罢” 吉丹王子大喜过望,跪下叩头三呼万岁,谢恩完毕,起来又冲着安王作揖,感谢他提醒,那日他问过安王: “场上歌舞的女子众多,唯独那唱敬酒歌的女子却蒙着面纱,想来身份不低,是什么人?” 安王答:“一般未出阁的公主于庆典之上献歌舞,总会蒙上面纱,本王只顾喝酒,未看仔细,应是天朝最善歌舞的那位公主吧” 吉丹王子听了,心跳如鼓,薄薄一层面纱怎能遮挡得住那艳丽的容颜?他见过这位美人长街上的店铺门前两人面对面站着,互相呆看了半天,谁也没挪动脚步,彼此眼中俱是惊艳与爱慕。没想到她是位公主,再次在深宫相遇,他激动不已,不管怎样,打定了主意,要在皇上赐婚那日,求娶这位公主 求娶天朝公主,名义上是为父王,实际上是为自己考虑,如今的吉丹国,大王子与国君可相提并论,他在王庭内权势显赫,所有军队将帅只听他的号令,国君根本动不了。没有他这个儿子拼死征战,父王是登不上王位的,只等他再显老态些,王位终将是他的,他倾慕的天朝公主,自然也是他的 吉丹王子笑得合不拢嘴,满朝文武官员包括太子、庆王等皇室宗亲,听到凭空跑出来个贞云公主,分明是子乌虚有,却也波澜不惊,安静淡定地听高林宣读圣旨:本朝贞云公主,赐嫁吉丹国王 赐婚圣旨一下,欣喜若狂的就不止吉丹王子一人了,灵王、贞玉、雪儿,各得所愿,乐不可支。 当天晚上,宫中便来人将夏雪云接入宫,正式赐封为“贞云公主”,派了十多位资深教引嬷嬷,没日没夜对她进行魔鬼式训练,各种各样的宫廷礼仪、规矩轮番轰炸,把夏雪云弄得晕头转向,几乎想放弃这个好不容易争取得来的尊贵身份,却又实在舍不得,不禁大叹:几曾见明珠受过这样的苦?为什么轮到她做贵人,便是如此悲惨? 送她上车辇之时,明珠让秋痕交给她一个锦囊,说道: “这是我对你最后的照顾,锦囊里的药丸都不是寻常物,你好好收着,可供你患病痛苦时用。别的话不多说,你我不管是何种缘份,都到此为止,你好自为之吧” 夏雪云还沉浸在晋身为公主、即将成为吉丹国王妃的欢喜之中,没有过多的想法,微微颔首,以示谢意,转身便步上宫辇,由宫女内侍们护送入宫。 她的淡漠和忘形,彻底刺伤了明珠,她至死不舍丢弃的这份友情,从头到尾都是假的,毫无价值,她为夏雪云流下最后一滴泪,终于安心了——从此她的世界里,再也没有这个人 安王很快抹去明珠脸上的泪痕,笑着捏捏她的脸:“值得吗?不过一个没良心的丫头不管她服侍你多久,你给予她的总是最好最多的。不必为她伤神了,最疼最爱你的人近在眼前,善待我才是真” 明珠破涕为笑,反掐他一下:“我什么时候不善待你了?” 安王左右看看,趁侍女们不注意,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小声道:“昨夜我还没有睡意呢,你自顾睡着了,我怎么弄你也不醒,害我好难过” 明珠想到昨夜床上的情形,羞得满脸飞红云:“都四更天了,谁不困啊,就你……” 前边听琴忽然回头,她赶紧停住不说了,安王笑着将她的手握紧,趁听琴转过头去,两人很快隐进花树丛中,一阵暴雨般的缠绵热吻,明珠闭上眼,浑身酥软得几欲站不稳,完全陷入安王怀抱,耳边,犹似听到侍女们在惊呼: “人呢?王爷和王妃刚刚还在后面走着呢”赏画的声音。 “是啊是啊,我还刚回头看了一眼”是听琴。 “吵什么吵?那边儿紫三角开得正好,王爷和王妃怕是走过去赏看着呢,都到那边去吧” 秦妈**声音,还是妈妈聪明啊明珠禁不住心里暗笑一声。 数日后,吉丹国大王子带着使团离开天朝,夏雪云特意让人知会大王子,让队伍在城外等了小半天,却始终等不来明珠,不禁伤心流泪,无声哽咽。她是真的舍不得明珠,她所求的,只是和明珠拥有一样的身份地位,无需对她仰视,无需在她面前总觉得自己只是个跟班、丫环,现在她也是公主、王妃了,身份显尊,这样的友情才算美好啊,为什么明珠不来送送她?要知道从此后两个人就是天南地北,相见无期了 终于送走吉丹国使团,贞玉才敢真正松懈下来,一扫病态嬴弱的面貌,每日主动早起到慈宁宫服侍太后。贞敏自从那日在湖边受风寒“病”倒之后,一直未露面,也不让贞玉进她房内探视,贞玉虽然觉得奇怪,也懒得多问,每天经过栖凤轩,便进去问问宫女嬷嬷们,了解她一些状况,然后很快离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病”的时候,在漱玉斋躺着,贞敏没来探看,她不是也暗合心意吗? 贞敏虽然不出门,却不忘让宫女们将外边探听来的消息禀报给她知晓,当知道皇上赐封了一位多才多艺美貌迷人的公主,将之赐嫁吉丹国,贞玉好端端什么事没有,既不用远嫁漠北苦寒地,病也好了,整个人清清爽爽越发美丽动人。她内心十分不平,直至忿恨了:一定是安王和太子他们终究是要护着亲表妹,那么她又算什么?从小到大,这两个表哥待她就不像待贞玉那般真心实意,对着她的笑容是礼节性的,对贞玉却亲昵而温柔,连送的礼物都不是一模一样的,所以她每次都以各种借口将贞玉手上那份也要过来,不想给她的,她偏要拿到手。 想到有太子和安王护着,贞玉不用嫁去吉丹国,又不受伤害,很可能还会得偿所愿嫁给爱她的灵王,而自己只有一条路可走,做个王妃还是与人并排的贞敏几乎又一次崩溃:同是赐名公主,她一直都比贞玉好,样样高出贞玉一头,为什么,到头来贞玉反而要过得比她好吗? 贞敏泪流满面,一位叫不上名的宫女默不作声地呈上丝帕,贞敏拿起丝帕,看一眼旁边环伺的宫女们,全都是陌生面孔,她身边原先服侍的人除了奶娘金妈妈,那天跟着她在暖阁边侍候的四五个宫女,统统被刘皇后以服侍不力,害公主受凉生病为由,都拖了出去,生死不明,估计是活不成了的。 贞敏也不想让她们活着,如果金妈妈不是从小带她的奶娘,她还离不开,连金妈妈也要死 那样的场合,那种生死关头,一群奴才没头没脑地只顾乱跑,如果她们有些担当,就算制服不服庆王,拿个茶壶什么的砸昏他,不是什么事没有了吗? 金妈妈哭着赌咒发誓:此事没有告诉任何人,她只是带着宫女们想去找太后娘娘,结果没找着,又担心公主,就回来了。 贞敏相信她,她的奶娘,不会有异心,或许真是吓坏了,只想到太后才能救她。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成亲 第一百八十四章成亲 日子就在贞敏愤恨不平、伤心难过中不急不缓地过着,她每日里足不出户,吃了睡睡了吃,昏昏沉沉,什么也提不起兴致,太后急得不行,来看过她多次,叫来诊脉的太医都是众口一词:大病一场,体质太虚弱,需要静养,多吃补气益血增强体质的膳食。 这有什么难的?慈宁宫别的不敢说,各种各样的补品可是堆山填海,照着太医们的方子,每个都试一试,让小厨房变着花样做好吃的好喝的送过来,这样不爱吃立时送那样,总有贞敏忍不住食指大动的精美膳食供在面前,忽忽一个月过去,养得她白胖圆润,胸脯高耸,看着还比原来高了半个头,原先清秀的鸭蛋脸丰润起来,颜色艳丽诱人,许是睡足歇够了,精气神都感觉比以前好很多,每天不睡午觉也不见疲倦。 贞敏得了刘皇后允许之后才开始走出栖凤轩,先头见她那样,怕她一个情绪不稳把什么都告诉老太后,刘皇后软硬兼施,哄得她窝在自己的小院里将养着,等她忙过这一阵再说。 话说皇后要忙的事还真不少,每日打理内宫事务,服侍陪伴皇上,唯恐一不小心让别的妃嫔哄了皇上去,倒不是拈酸吃醋,怕只怕皇上一个意外,她母子便是乱了阵脚的。此外还得提防着那个不让她省心的小表妹,容美人的假孕是由她安排的,目的不让皇上再宠幸她,那小狐狸精最会缠人,会害死皇上。 她在梅园设套,本欲一箭双雕,即毁了太子,又可趁着容美人惨遭蹂躏,不幸“小产”的当儿,让她香消玉殒,却没料到天算不如人算,结果她失败了。如今得按着皇上说的去做,每天服侍皇上之余,还要把容美人当娇贵的孕妇照顾,皇上宠容美人,连带着疼爱她肚子里的“龙种”,当着她这个正宫娘娘的面,替容美人揉肚子,更甚者,皇上说信不过别人,只将容美人交给她这个做表姐的了,若母子有什么差错,她这个皇后要有交待 气得她脸发绿,心肝疼,却又无可奈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背了。 庆王府也不让她好过,偏在此时生乱,李莫愁李莫忧一对双生姐妹反目,每天掐架,李莫愁说李莫忧暗地里给自己喝息子汤,她这个正妃都没开怀,侧妃倒先怀上了,居心叵测,良心坏掉了,然后气愤之下推了李莫忧一把,李莫忧站立不稳,腹部撞到桌角,刚怀上不久的庆王子嗣就在她大声嚎哭声中没了,听到这个消息,刘皇后气得晕倒,赶到庆王府,得知姐妹俩都被禁了足,一个月内不得踏出自己的院门。 庆王无所谓地说:“没了正好,这些女人,谁也别想生下我的孩子” 刘皇后一巴掌甩过去,差点把自己的手都弄脱节。 都是冤家,孽障啊要把她活活气死才算。 及至在慈宁宫见到太后身边变了个人似的贞敏,刘皇后好一阵惊艳,将养了一个月,这小丫头竟长开了,圆润娇艳,姿态婀娜,像极一朵夏日荷池中盛开的粉荷。 刘皇后心念一转:正是时候啊,李氏姐妹犯了事禁足,此时把贞敏赐嫁庆王,再好不过 老太后见贞敏终于好好儿地走出栖凤轩,又来到她身边承欢膝下,乐得合不拢嘴,高兴之下,一股脑赐给她许多好玩的好吃的,连带着贞玉都沾了不少好处去,贞敏看也不看贞玉,贞玉内心纳闷,却也很识趣地没去招惹她。 事不宜迟,刘皇后将贞敏贞玉支走,也不顾忌卫嬷嬷等人在旁,一边亲热地接替宫女为太后按摩腿骨,一边就提出了这个要求。 老太后吃了一惊,抬起一双不再浑浊的眼睛盯着刘皇后看:“你明知道贞敏喜欢安王,却为何要把她给庆王?” 刘皇后叹口气,眼圈红了:“此事原不该让太后知道,没得害您伤心——李氏姐妹不贤,自家姐妹都不能相容,为争宠,把刚怀上的孩儿都弄没了……儿媳对她们冷了心。庆王原是喜欢贞敏的,是儿媳说贞敏看上了安王,劝他不要再想……如今庆王是又伤心又沮丧,心灰意冷的,儿媳真怕他想不开,求太后看在也疼了他一场的份上,把贞敏给了他罢,与李氏并立为正妃,庆王会多疼贞敏,贞敏应是愿意的” 太后先是义正辞严、气哼哼训斥一番庆王妃姐妹的无法无天,要刘皇后务必给予她们应该承受到的处罚,然后一口回绝了她的请求。 “贞敏是哀家的心肝尖儿,断不能放到庆王府去,哀家也不能护着她一辈子,她如此娇弱,只有安王才能护着她,哀家也信得过明珠的人品,贞敏非安王不嫁” 刘皇后一时语塞,心里又泛着酸苦:怎么着?都看不上她的儿子? 偏要让老太婆心服口服地答应下来 “太后有所不知,贞敏她,如今却喜欢庆王了呢” 太后一怔:“胡说” “儿媳不敢儿媳问过贞敏,贞敏说:但凭长者做主。” 太后微笑:“那是她懂事,不肯拂了你面子,你是皇后,她怎敢断然拒绝?” 刘皇后抿抿嘴唇:“儿媳也作此想,可两个孩子却不是这样……寿辰那日,庆王大醉,贞敏在湖边陪了他大半天,水冷风寒,就为此得的病,他们自那日起有情,庆王知贞敏为他病了,急得不得了,天天想来探望,又怕两人见了面……” “咚”地一声,太后一掌拍在矮几上,把刘皇后吓了一跳,看看太后脸色铁青,她赶紧吱溜下地,慢慢跪在紫檀木脚踏上。 “太后息怒是……儿媳不孝,惹您生气了” 老太后怒气冲天,指着卫嬷嬷:“这就是你们给调教出来的好公主怪道那天不回来,原是去会庆王还吃了风回来,病一个多月让我心疼担忧,是嫌老太婆活得太久了吗?” 卫嬷嬷等一干人都跪了下去,不敢作声。 老太后又指向刘皇后:“你也不用遮着瞒着,可是作下什么丑事来了?等我打死了贞敏,庆王也讨不到好去” 刘皇后吓得变了脸,终是勉强稳住:“太后说哪里话?自家孩子,从小看着长大,守规矩,懂礼仪,还有嬷嬷宫女太监一干人跟着,能做出什么事来?” 太后听了,脸色慢慢缓和下来,口气仍然微带愠怒:“那也不对,毕竟不是亲生的兄妹,怎能私相授受,还在那种偏僻的地方,以后断不准如此” “太后教训的是,儿媳也是这样训过他们的” 刘皇后暗自气愤:死老太婆,偏心得没谱上个月让贞敏去安王府住了那么些天,怎么就不觉得不合礼法?安王和贞敏难道就是血缘兄妹吗? 刘皇后离开后,贞敏回到太后身边,乖巧地站在她身后,替她揉着双肩,太后拍了拍她的手,叹了口气,问: “实话告诉姑祖母,你如今还想不想安王?” 贞敏不作声,太后下了决心般:“明日,姑祖母就让皇上将你赐嫁安王,即日成亲” 贞敏有一刹那的忡怔,几乎就要张口答应,脑海里却立时出现湖边暖阁上被庆王用强的场景,她扑通一声跪下来,伏在太后膝上,流下眼泪: “姑祖母心疼孙女,将孙女给了庆王殿下吧庆王他……他疼孙女,安王的心只在明珠身上,孙女受不了……” 她紧紧抱住太后双腿,哭得天昏地暗。 太后眼中也流下泪来:“我的儿啊,姑祖母这是太老了吗?” 刘皇后最终办成好事,将贞敏从太后身边成功送入庆王府。 新婚第一个月,贞敏倒也舒心,李氏姐妹被禁足,原先的姬妾许是庆王腻味了,早已遣送出去,王府里就她一个王妃管着整个后院,休养得当的贞敏活色生香,确实诱人,庆王不知是对她出于愧疚还是真的上心,只除了白天忙得时常不见人影,晚上回到府中,处理完事务就必定去到新房陪她。两人同床共枕,从最初的尴尬到慢慢习惯,渐入佳境,新婚之期贞敏倒是真正体验到了新妇的幸福和甜蜜。 然而好景不长,一个多月后李氏姐妹被解禁,李莫愁倒也罢了,心灰意冷,整天关在自己院里不想见人,那李莫忧却是天天妆容精致,偏又装出一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娇弱美人模样,情切切意绵绵缠着庆王,她与庆王说话,嗲声嗲气撒娇卖痴,与贞敏的淑雅婉约,温言软语又自不同,总能把庆王截了去,贞敏气得连连摔杯子,至此才真切体会到与人共夫的不甘。 庆王也并未过份,所谓小别胜新婚,几次痴缠过后,他照旧长住到贞敏房里,偶尔也去看看李莫愁,两人相对而坐,李莫愁少言寡语,他反而感觉轻松不少。 夫妻四人,就这样看似平和地过着,庆王越来越忙,有时离开京城好几天,却要家里人帮着谎称是在家,微感风寒,将养着不能出门。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祝福 第一百八十五章祝福 与庆王府相比较,安王府这一对就幸福了千万倍。明珠知道老太后不可能放过安王,心里一定还惦念着要他娶贞敏,等到贞敏十里红妆,吹吹打打送入庆王府了,一颗心才放下来。 婚礼那天她和安王只让管家送去一份不菲的贺礼,知道贞敏不乐意见到他们,夫妻俩乐得避开,呆在芷蘅院里,哪儿都不去,欢欢喜喜甜甜蜜蜜腻在一起,仿佛那一天他们才是新婚的一对新人,如影随形,一刻都不曾分开。 安王对明珠说:“从上上次太后寿辰那时起,把你该对我的好全部要回来,你得好好补偿” 明珠楞了好一会才弄明白他的意思,被他的蛮不讲理雷到了:“你还好意说,那你……” 她想说要这么算帐的话她可赚大了,安王得从认识林静娴那时起补偿她,话刚开了个头,就被安王一个热吻堵住小嘴,热恋的人总是心有灵犀,她后面的话被他猜到了,不让她说出来,末了把热烫的脸贴着她的,微喘着气说道: “我错了,说错话了好不好?饶了我罢不堪的事再也休提,弄得都没脸见你……” 明珠同样以一记甜蜜温柔的浅吻回应他。 两个曾经相互伤害、相互轻视对方的人萌发了爱情,竟是如此特别,像火山爆发般猛烈炽热,势不可挡,又如同山间喷冒的泉水,激荡成河,一泻千里,绵延不绝。明珠先是被安王无与伦比的热情和海洋般深厚的爱意感染折服,很快把自己整个儿交了出去,对安王的依恋和爱慕超出她以往为自己划下的底线,自信骄傲她这样的女孩,仍难免有不真实的感觉,略为清醒些,便不安地对他说: “怎么办?我离不开你了,如果有一天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怕不能接受” 安王笑道:“我是不敢的,我给你发过誓:若不忠于你便受五马分尸之刑那样死得太难看了” 明珠吃吃笑起来,安王忍不住轻咬她粉红的桃腮:“你这小坏蛋,都没给我一个带点诚意的盟誓呢” 明珠说:“有啊,我和你勾手指了” “那算什么?小孩儿的游戏。” “小孩儿才最实诚,我可是当真的哦” 安王把她拥进怀里,把头埋在她发间深吸口气,满足地叹道:“盟誓并不重要,板上钉钉的事都能改变得了。你与我,是真正相属,生死不变” 明珠不作声,只是探手去搂他的腰,一辈子好像很长呵,她不敢说那么绝对的话。 安王搂紧她:“你是不肯轻易交心的人,也许你还很容易变心,但我真心爱你,有你才感觉幸福快活,不枉来一遭人世,若你有一天看我不顺眼,非要离我而去,那就是我的死期到了” 明珠把脸在他怀里蹭蹭:“为什么要说这样扫兴的话?” 安王声音有些沙哑:“这是我心里话,想让你知道。” 明珠抬头看他:“这可不像我的夫君那个趾高气扬的人哪里去了?” 安王唇角微翘,小心整理她的头发:“被你三天两头折磨,没气儿了” 明珠轻灵的手指拂弄着他的衣领,伏在他怀里,吹气如兰,媚眼如丝: “一直都是夫君你在折磨我呢,我倒真想折磨你来着……” 安王困难地吞咽了一下,哑声道:“明珠,这里可是德辉院,书楼里,一会太子要来……” 明珠坏坏地一笑,手指在他左侧那颗草莓那儿画圈圈:“这里是安王府,又不是太子府,他几时想来就几时来啊?总得出一声儿吧!” 说着俯下头,一口含住那颗草莓儿,安王哪里抵挡得住她一丝半点的**,身上早已起了反应,一直克制着,此时被她这般刺激,先是如遭雷击,全身酥麻,情不自禁地挺起身子任由她为所欲为,深身上下血脉随之贲张,血管尤如要涨爆开,终于受不了,不管不顾地抱住怀里娇妻狂吻一通,两人滚到木地板上,明珠已经把安王腰上玉带御下,他的衣服散乱着,她却好像这才发现书楼地板上没有绵厚的地衣,冷冰冰的不舒服,不干了,一把推开安王,爬起来就想跑: “还是不要吧,我听见外面有人来了” 安王此时已如同一堆被点燃的干柴,哪里容得她推御责任,喘着粗气,二话不说,拦腰抱起她,先走到门边去按下一个机关,任谁也进不来,然后绕过帷幕,里面竟置着一个宽敞的软榻,把明珠放在上边,边亲吻她边笑道: “这儿好多了吧,小坏蛋?” 两人继续温存缠绵,暴风骤雨般的激烈拼搏过后,余下缱绻柔情,轻怜蜜爱,明珠想着这里终究是太子党商谈正事的地方,万一真被太子撞见不是个事,几次要穿戴齐整了好出去,安王偏不放开她,像她刚刚对他作的那样,抚弄她胸前两团丰润雪白的柔软,爱不释手,轻笑道:“这会儿知道急了?你夫君还没够呢……再来两次三次才让走” 明珠被他捺拔得全身发软,却又真急了:“等会真有人来了我可丢不起脸” 安王看她一张粉脸娇艳欲滴,眼神柔媚入骨,身上肌肤粉嫩润滑,香艳诱人,直想三两口吃下肚去,实在舍不得让她穿上衣裳,却也明白过一会太子等人就过来了,只好狠狠亲了她几口,恨声道:“晚上回去再罚你,好好的将人惹了就去” 一边拉拉扯扯起来,相互帮着穿衣整理发饰,明珠的头发全给弄散了,安王抓着一把柔顺滑溜的长女绕来绕去弄不好,明珠抢过来,自己胡乱挽了个松松的很随意的发髻,很随意地插上一枝镶红宝石坠玉珠儿的发梳,安王喜道: “小心肝,你真是有才,没有镜子也能弄得这么好看” 明珠一笑:“你就是镜子啊,你说好,便好,哪管别人怎么看” 安王被她哄得脚软脑乱,心里又甜又酥,抱着心肝宝贝地乱叫一通,明珠几乎就脱不开身,险些被他说服,先躲到某个角落看书,等他与那些人会面过了再一同回去。 时近黄昏,将将下雪的天气阴沉而寒冷,终是不舍让她受冻,安王将她送下楼,福至去侧边花厅唤来侍女们,听琴抖开披风,安王接过给明珠披上,细心系好,嘱咐小心侍候王妃,刚目送她们离去,太子和钟太师等人便相继到来。 明珠和侍女们走到半路,天空就飘下大片大片的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轻盈洁白,雪花落在绿叶上,沾挂在姑娘们长长的睫毛上,美丽可爱,大家都是一样的少女情怀,一时间不分主仆,高兴地在雪中玩乐起来,明珠双手并拢,接到了一片晶莹美丽的雪花,清晰剔透的六角形,浮雕般躺在她手心里,想起前世小时候父母亲带她在雪中堆雪人打雪仗的情形,母亲告诉她,一片完整的雪花代表一份祝福,是远方亲人捎来的,收到了,就会快乐,会幸福 明珠想着总是活力充沛,美丽动人的母亲,鼻子一酸,泪水不觉流了一脸,唇边,却浮现出一丝甜美的笑意——妈妈,是您吗?给我的祝福,我收到了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有喜 第一百八十六章有喜 安王与太子等人密晤了好几个时辰,深夜方散,各人由荆风等送回去,安王送太子到角门边,看着江登将他接走了,才转过身,不急不缓地往芷蘅院而来,一边回想密会时商讨的事情。 今早朝会有人弹劾庆王频繁与驻守在京城外的防备营接触,当时朝堂上安静得掉下一根针都能听得见,诸王住在京师,是不可以随便与防备营之类的军队或将官有所沾染的,出现此类情形者,若查明其意图不纯,轻则罚没封地各样税赋所得三五年甚至上十年不等,重则削去王爵,贬为闲人。 庆王显得很镇定,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也没去看是哪个不怕死的御史给他背后敲了这么一杠子,只是微垂下眼眸,等着皇上责问。 谁知皇上不知是困了还是什么原因,居然没有责问他,只是淡淡地说了声: “此事朕知晓了。” 就这么轻轻一笔带过,随着内侍监一声散朝,文武百官散了个干净,没有人留下来相询讨论,甚至没有人脸上显出不同于以往的疑虑神情。 庆王退朝时经过太子身边,也不打招呼,只是微微顿首,揖了一揖,便拂袖而去。 太子党觉得此事不寻常,庆王与城外防备营有来往,这事他做得很隐密,但魏灵的暗探不是吃素的,一次二次三次探不出他的行踪,第四次非得找出他脚印来不可,朝堂上出面弹劾的官员职位不低,从三品御史部侍郎王聪,他自然是太子党,甘心做太子扔出去试探皇上的一颗棋子,王聪做了这件事,从下朝那刻起他项上人头就被两派人争相注目,一方欲取之一方欲留之,动静相制,王聪总感觉脖劲处凉嗖嗖的,处境很是不爽。 而太子更是不爽,太后寿辰上被暗算,虽然没成功,但想想若是得逞,那后果令人寒毛直竖,太子又恶心又憎恨,简直想立即挥剑冲去杀了刘皇后,对庆王再也提不起半点兄弟情谊。 一直在寻机报复,还以颜色,庆王却防守得很好,将近两个月来安安稳稳地呆在京城,迎娶贞敏,时常入宫,在昭华宫陪皇上下棋说话,去慈宁宫讨好太后,不时为职务上的事出一趟城,早出晚归,并不在城外住宿,显见没走多远,直到最近才查探出他用了空城计,经常是空着车辇来回走,人却没了影子。 没有别的原因,他一直不曾松懈他的计划,他时刻都在做着某一样准备。 城外守备营主将是他的姻亲,李莫愁的表哥,而副将,是安王的少年知交。 但是皇上是怎么回事,竟然当众庇护庆王,若是安王也做了同样的事情,他会不会也这样淡淡一句话就过去了? 只是个探试,想过这个后果,但真正看到了,太子仍觉心冷,安王安慰他: “我们有准备,小心应付着就是。父皇或许因为累了,今早朝议的事情太多,明珠说过,父皇近期容易疲倦,这个事一经拿出来评说,他便走不了,还得在金殿上坐半天……” 太子拍了拍安王的肩,叹口气说道:“这世上骨肉至亲,唯有你我记住母后的话” 做了新一轮布置,叮嘱各方面按部就班,小心谨慎,既要防住庆王的人,又要保护好自己的实力,还要不断争取到文武百官的支持,让他们认清形势,尽早靠拢过来。 太子和安王说及魏灵根据他给的线索,查到了张秋林张公公是怎么回事,原来他有一位对食的吴姓宫女,如今已升为内务库管事嬷嬷,庆王不知什么时候盯上了吴嬷嬷,命人查她的底,吴嬷嬷经常出宫,并不是全为办公务,而是去探看一位十来岁长得清秀伶俐的男孩这男孩姓张,寄养在城内一条深巷一个小户人家里,男孩叫吴嬷嬷为母亲,庆王的人一路追查,查出一个秘密:张公公居然雇人与吴氏生子孩子随他姓,他养了孩子十年,对这个孩子钟爱得不得了,将之视为命根子、眼珠子。庆王知道后,直接让人带走孩子,把住张公公命脉,从此皇上身边,就由着刘皇后母子为所欲为,而皇上的健康状况和别的什么事,张公公不敢对太子透露半分。 太子笑道:“魏灵他们倒也机灵,偷了那孩子出来,如今养在太子府,先不忙告知张公公,原先见他老古董一个,极是热心为我兄弟,忽然间不言不语地很是怨了他一阵子,原来有此苦衷你却如何想到他有个对食的宫女?你见过?” 安王苦笑了一下:“偶然想起来的” 其实他哪里知道这个?宫里太监宫女对食都是私底下做的,像张公公这样位高权重,在内院跺跺脚地都要震上一震的内务总管,整日里忙得前脚不沾后脚,却有空闲玩这花样这是谁也想不到的,而且他还利用手中权势,私放宫女在外生养有一个十多岁的“儿子”,真不是一般的胆大妄为,皇上知道了只怕也不会轻饶他。 这事是明珠提醒他的:张公公为什么要帮你们,他或许是有妻小的呢,谁不怕受牵累啊?安王说太监怎会有妻小?明珠笑道:怎么没有,对食啊,你不知道吗? 现在才知道真相,原来是庆王先查到了,他讲给明珠听,意在让她明白他对她毫无保留,自然要求明珠为他保守秘密,而明珠这傻孩子很守信,看着太子和安王失了张公公的支持,不了解皇上身边的许多事情,好一阵子惶惑不安,她就是不说出来,直到最近夫妻俩经常深夜不睡觉,缩在被窝里相拥说小话儿,她才不经意地提了一下,还不说完,让他费一番周折去查探。 安王心里又有些闷上了。 但他很快高兴起来:眼前芷蘅院灯火辉煌,门前两盏大红宫灯尤其明亮,直照到他脚下的桥面红彤彤一片,这小坏蛋还是很会体贴人的嘛,知道下雪路滑,担心夫君了吧,深更半夜的叫把全院的灯都点着了给他照亮呢 含笑跨进院门,迎面遇到阮妈妈,阮妈妈满脸喜气,带着一群仆妇跪下,齐声道: “恭喜王爷王爷大喜” 安王怔了一下,先伸手扶起阮妈妈:“妈妈起来吧,有年纪了,雪地冰着呢。王妃定下规矩,年长者可不行跪礼,众位妈妈都请起” 阮妈妈又欢喜又感动,眼泪都流了下来:“王爷快去看王妃罢,太医刚来诊了脉,是喜脉啊,咱们王妃有喜了” 安王又是一怔,似乎听不懂阮妈**话:“什么喜脉?” 站在身后的福至一下窜上来,乐得嘴巴扯到耳根上:“我的王爷啊喜脉就是:王妃要生个小王爷了” 安王怎会不懂,喜讯来得有点突然,不敢相信而已,两个多月来两人一起沉迷于爱海中,甜甜蜜蜜,幸福美满,心里也曾希冀明珠能怀上孩子,早早诞下子嗣,但见明珠显然不愿意怀孕生子,她才刚及竿不久,年纪小身体娇嫩,也怕她受苦受伤害,便由着她,不再多想,只顾享受夫妻间的甜蜜恩爱,谁知忽然间就有了,他倒一时转不过弯来。 他喜极发痴,不知道怎么办好,阮妈妈等仆妇又围站在面前,他不懂叫人让开,也不懂绕开她们走去,只会一迭连声地问: “在哪里?她在哪里?她怎样了?太医怎么讲?” 阮妈妈笑道:“王爷莫慌,听老奴慢慢说:王妃和侍女们从德辉院回来,半路上下雪,就玩了一阵子雪花,回到屋里洗澡,然后叫摆饭,许是一个人吃饭,没有胃口,刚吃两口就吐了,秦妈妈赶紧让人传太医,王妃还说传什么太医?就是菜不合胃口,埋怨甘妈妈没做带辣味的菜,甘妈妈赶紧另做了菜上来,这一下却是闻都闻不得了,正好太医来了,一把过脉,就给王妃行礼贺喜,说是喜脉无疑宫里的太医,没有十足的把握,谁敢这样一口咬准了?” “妈妈可看仔细了,是哪一位太医?” “是位四十上下,面相敦厚的太医,说是姓梁名正仪的。” 安王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是他就对了快快,我要去看王妃” 福至一把拉了他,挥手赶人:“妈妈们让一让,王爷高兴得都不认得路了” 安王回过神,甩开福至:“谁不认得路了?没你的事,回德辉院去吧,等着领赏” 大步朝前走,头也不回:“阮妈妈,知会张总管:合府上下,不论大小,每人赏银六十两” 来到上房,廊下一群侍女仆妇跪下道喜,安王满脸笑容,一脚踏进上房,谁也不看,口里喊着明珠,直往垂下帐幔的床铺奔去,粉红纱帐一掀,却是秋痕和听琴走了出来,福身道: “恭喜王爷” 安王急问:“王妃呢?” 秋痕笑指帐外:“王妃在榻上练字呢,奴婢们刚要铺床换新褥子” 安王转出来,这才看见明珠端坐榻上,一手还执了支狼毫,披散着乌黑油亮的长发,穿一身粉紫色夹丝软缎绣袍,粉面含春,凤眼星般闪亮,正抿嘴偷笑,看他慌里慌张地乱跑一气。 安王又恨又爱,却不敢造次把她乱揉乱抱,坐到她身边,温柔地轻揽住她: “还难受么?为何不早点叫人来告诉我?我会立刻回来陪你” 明珠笑着摇头:“知道你在做正事呢,怎好打搅,让他们笑话” 安王手上不自禁地用劲:“谁敢笑话?我安王龙代有子嗣了,可是大事一桩” 明珠认认真真地在纸上写下“子嗣”两个字,忽然撒娇地偎进安王怀里,小声说道: “我真的很怕生孩子,我……以前听见嫂嫂生孩子,痛得快要死掉一般” 其实是小时候和夏雪云调皮偷进医院产房,看人家产妇分娩,那样血淋淋的惨烈场景,把两个小女孩儿吓呆了。 那还是现代军队里的医院,各种各样的设备仪器应有尽有,经验丰富技术高超的助产士,还有外科医生,生不出来划一刀完事,不至于会死掉。悲催穿越到古代来,女人生孩子可真是跟阎王约会般可怕。 虽然她不用怕死,各种丹药可保命,可是痛啊,那痛却是无论如何得承受的 安王把她搂紧,下巴抵着她的头顶,轻轻摩挲,这是他惯常爱做的动作,明珠每当这时总想闭了眼睛睡着。 “有我,别怕,我陪在你身边”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明珠感受到有一层淡淡的忧虑笼罩在他心里,她感动,随之心疼了:心心念念想要一个孩子的男人,在为她担忧,受她的影响,面对生孩子的痛苦,他真的害怕了 明珠抬起头,看着安王的眼睛,微笑道:“你陪我就生。说好了,我负责生,你负责养” “我们一起生,一起养”安王接得挺快。 明珠扑噗笑了:“好啊不过我先警告你,若是生了女孩,不准埋怨,生男生女,是由你决定的,并不关我的事” 安王正色道:“男孩女孩都一样是我的孩子,欢喜都来不及,怎会埋怨?” 又伸手来抚摸明珠的肚子,略显失望:“在哪里呢?肚子平平的软软的,一点动静没有” 明珠伸个大拇指比划给他看:“才这么点大,能有什么动静?” 安王饶有兴趣:“你怎知道?” 明珠想了想:“一本书上讲的,从一个月到临盆的胎儿,都画出来了呢。” “画的人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明珠翻了个白眼,总不能告诉他医学解剖、B超照相之类的事吧? “你不是懂医的吗?自己竟不懂有了身子。” “医者不自治,听过这话没有?”明珠辩解。 其实医者也可以自己诊脉自己治病的,明珠真的没想到会怀孕,她初潮刚来不足一年,有时小日子前移后移,相差好多天,总有点侥幸心理,加之睡得好吃得好,精力充沛,身体无不适感,谁没事拿自己诊脉玩? 安王点点头:“是有此一说,好在今晚请到了梁正仪梁太医,他的脉诊得极准,在宫中十来年,口碑极好。” 明珠捂着肚子,叹气:“假不了,我知道他来了” 安王覆上自己的大手,深情道:“来吧,我们一家子该团聚了” 秦妈妈走进来,笑着向安王道了喜,说道:“王妃刚才什么都没吃下,老奴特特到厨房守着甘妈妈做了几样小吃食,很是清淡新鲜,王妃可要尝尝?” 安王忙说:“要的要的,摆上来吧,我也吃点” 秦妈妈忙朝门外招招手,七八名侍女端了吃食进来,果然样样清鲜,味道不令人讨厌,其中还有一小碟金色的萝卜干,明珠不禁笑了:甘妈妈还记得她曾经爱吃这个。 有安王陪着哄着,甚至喂到嘴里,明珠勉强吃了小半碗饭,素菜吃了不少,萝卜干吃了几丁,就再也不肯开口了。 安王只好让撤下,秦妈妈却已经很满意了:“王爷莫急,慢慢来。有人害喜只害几次,几天,有人可得足足过了三个月呢” 安王看一眼正由听琴秋痕扶着送进内室的明珠,轻声说:“咱们王妃可千万不要三个月,顶多几次、几天也就够了” 秦妈妈念了声佛,笑道:“正是呢,合府上下都高兴得不得了,希望王妃好好儿的呢” 安王沐浴更衣,正要遣走侍女,和明珠上床睡觉,阮妈妈由秦妈妈陪着进来了,让侍女们退下,阮妈妈对安王说道: “刚刚让赏画将书房重新收拾过,王爷先去书房歇了吧,明日再另收拾好隔壁房间,让王爷住着。自此后王妃身子一日比一日沉重起来,王爷王妃还是分开住好些” 安王看了明珠一眼,明珠似有若无地笑了一下,转过脸去,什么话也不说,安王恨得咬牙。 他怎么不明白?阮妈妈和秦妈妈是怕他们少年夫妻不守规矩,意乱情迷起来不管不顾,到时弄出什么事,后悔就来不及了。 想到两位妈妈也是为他着想,纵使难堪些,也不好怎样,便淡淡说道: “妈妈放心吧,我自有分数,不会出事的。以后分房睡的话就不必再提,那边不还有软塌吗?。” 他看了看若无其事的明珠,微微一笑:“再说王妃离不开我,我若去了,她睡不着,反对身体不好” 明珠冒了一头的汗,待两位妈妈离开,立即追得安王满屋子乱跑: “站住什么时候离了你睡不着了?你给我讲清楚来” 安王乐坏了,又怕把她累着,跑了两圈也就停下来,让明珠又掐又咬好一阵发泄,完了明珠要求他去跟阮妈妈她们避谣:不是王妃睡不着,是王爷睡不着 安王笑得止不住,满口答应:“好明日一早就讲清楚,王妃睡得着,王爷睡不着,行了吧?莫恼了啊”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和 第一百八十七章和 好消息传进宫里,皇上大喜,自有赏赐无数,刘皇后表面和皇上同喜同乐,内心里却是又恨又急:庆王得知消息,像当初明珠刚被赐婚那时发了一阵疯,这次不但砸东西,还狠狠地打了人,打的是侧妃李莫忧,盛怒之下一掌把她扇得滚落石阶,昏过去半天没醒来。 也不怪别人,怨她多事去招惹贞敏,又正好撞在庆王枪口上。 李莫愁自贞敏进门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就是不想与新王妃见面,庆王还要求她管好莫忧,凡事迁就贞敏,不要招惹她,否则惊动太后,大家都没好日子过。莫愁心里憋屈,不大肯管事,却合了贞敏心意,将王府中馈握在手中,做起当家王妃来。李莫忧为姐姐鸣不平,姐姐不得宠,她却是和贞敏平分秋色,隔三差五服侍王爷的,因而有胆量和贞敏争论一番,贞敏训斥她不懂尊卑,没有规矩,不知羞耻。李莫忧看看左右无人,反唇相讥:你倒是很知羞耻,巴巴跑去安王府住了多日,到最后却做了庆王府的新人 不说贞敏如何羞愤难当,这句话刚好被走过来的庆王听见了,他本已满腹酸苦,暴躁痛心,再受此刺激,李莫忧没被打死就该烧香念佛了。 虽然是侧妃身份,毕竟跟正妃是一母同胞所生,李源夫人闻听此事,怎肯罢休,进宫对着刘皇后一番哭诉,刘皇后心里像塞了一团乱麻,烦得不行。 三个女人一条街,紧要关头,不要给庆王添堵才是。 她知道这三个女人都不是庆王所爱,他自始至终爱的是明珠,明珠先前处处帮他,很为他着想,如今竟有了安王的子嗣这可怎么办好?明珠还会向着庆王吗? 刘皇后不禁咬牙:打赏赐下给安王妃的物件,都是精心制作的,里面暗藏药物,明珠只要穿戴起来,或是摆放在房内,必不致怀孕,那么多的好东西,难道她一样都没沾吗? 明珠单纯,应不会想到那么多,是安王府的人太狡诈了偏安王防她防得跟贼似的,谢绝她掺合安王府家务事,他惯常清冷淡漠的性子在皇上面前都不曾改变,从不见皇上责怪过他什么,她这个皇后也不好怎么着。偶尔有意提及要为安王夫妻做点什么,想得到皇上点头支持,她好开进安王府,皇上却说:安王不比别人,他能管好自个儿的事,随他去吧,不必操心 她更加气恨,皇上对仁孝皇后并不是很爱,他自己就曾说过过仁孝太端庄,凡事太讲原则,少了些女子应有的柔媚随性,仁孝死后十年间,是她刘氏最畅快最惬意的时候,她掌控后宫,长期得皇上专宠,不痛快的事情只有两件:她再也生不出一儿半女,皇上有时做的想的事情完全以仁孝的格式和理念进行,比如仁孝生的两位皇子,仁孝临死说不让她管,她就不能管。任她使尽浑身解数,把皇上哄得晕头转向,清醒过来他还是那句话:由着他们罢,后宫皇子公主那么多,够你操心的了,何必再添上他两个? 多年来她做梦都想置他们于死地,不仅是为自己亲生儿子扫清路障,更是为出心头那股恶气:死鬼仁孝,到了地下还勾得皇上为她信守承诺,一定不让她称心如意 刘皇后好不容易得了皇上首肯,摆鸾驾前往安王府探望明珠,带来的上品赏赐摆满了一屋子,她高兴万分地拉着明珠左看右看,一本正经嘱咐她要吃好睡好,又亲切慈爱地对安王说了些需要注意的事项,千万不能惹明珠生气,安王一一应了,一副母慈子孝的好图像,旁人看着,谁能想到他们并非真母子,而是死对头? 待把刘皇后送走,安王手一挥,所有御赐物品一件不剩被搬到西院,堆放在一间库房里。 明珠见惯不怪,反正她又不缺什么,安王府物质之丰富,那是宰相府不能比较的,她平日里随意说出口,或是在外边遇到什么新鲜的物件,只要瞄上一眼,不多时就会出现在她身边,宫里御赐的东西也不过就是些穿戴或珍玩,再不就是吃食,她并不稀罕,看过了就会被人收走,放到哪里去都不知道,有次看上了刘皇后赐下的一批翡翠饰物,其中一只通体碧绿的翡翠手镯吸引了她,爱它那片纯净得毫无杂质的绿意,拿起来赏玩了一下,秦妈妈就陪着笑脸哄她脱下来,说是要先供一供,方能用的。 她也不介意,听话地放下。第二天晨起梳妆穿戴,为挑一只玉手镯戴她花费了小半天时间,听琴奉上的手镯盒子,里面不但添上了那只翠绿的翡翠手镯,还平空多出好几个美丽非凡让她爱不释手的各色玉镯,相比之下刘皇后送的那只根本算不上最好的了。 她并不知道安王府和太子府一样,都防着宫里御赐的东西,不经检查处理,绝不乱用。 安王先前不告诉她这些,是考虑到她还不肯与他同心同德,现在两人相亲相爱,孩子都怀上了,他就没必要瞒她什么,据实相告,明珠笑话他想太多了,安王正色道: “我和太子小时候吃过她的亏不是一回两回,有一次险些没命。你嫁过来后,她给你的赏赐不少,当时我也是刚回京不久,诸事纷乱,没有头绪,未注意到这些,幸得有个贪心的林氏,私自截留了那些给你的赏赐,阮妈妈是知道的,却不作声。她原是我乳母的贴身侍婢,从小看我长大,早先就和乳母一道帮我防着刘氏,她拆过刘氏赐给你的东西,找到不寻常的香料,缝进华丽的衣裳里,嵌装在珠冠玉带里,时常穿在身上,不会有孕……” 明珠眨了眨眼:“后宫的女人真是无聊,惯使这一招……” 她想到了太子妃,太子妃要是当了皇后,不至于像刘皇后那么疯狂吧? 此时的太子府,也是一片喜气,太子妃被诊出了喜脉,高兴得泪流满面。 自上次太后寿辰,太子遭了算计,心里一直耽耽于怀,又气又恨,别的女人也还罢了,居然是父皇最宠爱的容美人,听说还怀有身孕 静夫人日渐显怀,太子一看到她的肚子就联想到容美人,难堪头痛,再也不住她那里,去别的侧妃姬妾各院里转了一圈出来,又到了和孩子们相聚的日子,喜乐自被明珠哄住以后再没发出那种尖叫声,明珠又随安王来过两次,不知对她说了些什么,小女孩变得乖巧许多,和龙意一左一右环绕在太子身边,再没像以往那样吵吵闹闹,安静文雅地与他说话,太子不禁大喜,再看太子妃也不同往常,素衣淡妆,一张脸却如春日桃花般粉红鲜艳,肌肤润泽,笑容甜美,太子呆看半晌,仿佛又回到初识光景,当晚太子妃殷勤而主动地服侍太子沐浴更衣,毕竟夫妻多年,情意存在心里,太子妃小意奉迎,太子也就放下芥蒂,两人冷战多年重拾欢爱,竟是不同以往,浓烈甜蜜,**夺魄……自那晚后太子被太子妃母子绊住,除了公务繁忙住在书房,大半时间都去了太子妃房里。 接到安王府传来的喜讯,太子匆匆来邀太子妃一起去安王府表示庆贺,就见太医端坐在房里,隔着华帐为躺在床上的太子妃诊脉,过一会儿太医站起来,郑重行礼: “恭喜太子殿下、太子妃此为喜脉” 太子欣喜若狂:兄弟同时有喜,好事成双,实在是不同寻常。让人带了太医下去领赏,遣走侍女,自和太子妃相拥温存了小半天,安王府暂时不去了。 刘皇后从安王府出来,顺道去了庆王府,一进入内院,那萧条清冷的气氛让她打了个寒战,接近黄昏的庆王府显得愁云惨淡,园子里落叶四处飘飞,残花落红,仆妇侍女个个低眉敛首,走路像过街老鼠般小心冀冀,廊下悬挂的画眉鸟儿都不肯出声,紧张地四处观望。她不禁想起安王府,上上下下一张张笑脸,侍女们花枝招展,活泼俏丽,仆妇端庄温和,不亢不卑,刚刚下了雪,园子里林木花草仍然青翠鲜艳,透着昂然生机……刘皇后心里又急又怒,没见着正主,就先让抓了总管过来,重重喝斥一番,赏了几个耳刮子,让他把整个园子拾掇起来,务必看着有生气,让人顺心顺眼。 贞敏和李莫愁出来迎接,贞敏倒还好,衣饰华丽,妆容齐整,李莫愁却脸色惨白,双眼红肿,刘皇后只道她是为妹妹伤心,也懒得说她,只问道: “俊儿呢,哀家来了,怎么不来见?” 贞敏有气无力答道:“王爷带着陆侍卫等人出门去了,说是夜里才回。” 刘皇后端坐堂上,看看李莫愁,又看看贞敏,怒道:“看看你们两个一个像死了娘老子,一个无精打采,哪有半点新婚女子的喜兴娇艳?光顾着争风吃醋,都不管家务事了,看这园子,如此破败,婢仆们人不人鬼不鬼的,这哪像个王府,简直就是……王爷在外奔波,处理公务,消耗体力,也费精力,心神自是疲乏,回家来再看到这样的景像,心情怎么会好得了?你们都是他的贤妻,该想着如何为他分解忧烦,不是每日寻些事由出来给他添堵” 这后面一句显然是指向贞敏来说,贞敏眼一红,把头扭往一边, 儿子不在,与两个不贴心的媳妇相对看着就烦,刘皇后训斥了她们几句,便让带去看莫忧,莫忧早已醒了,靠在床上发呆,看见皇后亲自来看她,不禁泪流满面,刘皇后少不得抚慰几句,让宫女将一些好补品拿出来,贞敏和莫愁也各得了一些赏赐,刘皇后对着三人,又温言好语教导一番,无非是家和万事兴等老调重弹,让她们和睦相处,齐心协力,共同服侍好庆王,以后夫荣妻贵,尊荣无限等等。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不做你的菜 第一百八十八章不做你的菜 第二日清早,明珠要奉懿旨入宫谨见太后,安王很为难,原定好今日去济河边的,他负责修整济河,各项工程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分渠引水工程今日竣工,过完年春季到来就要投入使用,虽然有吕朋这些得力的人在,但他做为领旨办事的人,总要到场巡察一番。 若要出城去河边,就不能陪明珠进宫,陪明珠进宫没有大半天是出不来的,这样就不能去河边了。 他想去河边,毕竟在这个工程上他花了不少心思,浚通河道开渠引水还建了个蓄水大水库,规模已形成,每天都想看到进展。 又舍不得放明珠一个人进宫,不知道老太后会对她说什么,他很明白太后疼他,却不一定疼明珠。还有另外一件,怕明珠去见皇后,然后庆王又来纠缠……越想越不得劲,不是信不过明珠,他就是不想让庆王靠近她,一副情真意切的样子,看着恨不得给他一拳。 最后决定还是陪明珠进宫,明天,再带明珠一起出城,她肯定也愿意这样。 他经常带明珠出城巡察济河工程,探看施工进程和各方面情况,难得她不嫌枯闷,在河边自得其乐地赏看风景,带着秋痕四处游走,有时还能让她捡回来一大堆草药。回城的路上,夫妻俩坐在车辇里,一边说话,安王一边替她摘捡裙子上粘着的草棵子,两人不时亲热一下,打打闹闹,不知不觉就回到王府了。 夫妻俩进宫,直接去了慈宁宫,给老太后请安,太后和颜悦色地问安王是否还有事忙,若是有事可自去,不必陪着,安王笑说: “陪皇祖母坐一会无妨” 刚坐着喝了两口茶,贞敏来了,却是一个人来的,见太后问,贞敏说: “他忙呢,快过年了,六部都是乱纷纷地忙着,户部事情尤其多” 说着轻扫一眼安王,倒像很奇怪看见他一个大男人在这儿闲坐。 贞玉也来了,先朝太后行礼问安,然后走来给安王和明珠行礼,语气轻快欢喜: “哥哥嫂嫂你们来了,怪不得我昨晚做了个好梦,原来今天见到你们了” 又转过去给贞敏行礼,口称:“庆王妃福安” 贞敏有些不自在,微微点一下头就过了。 贞玉便走去太后身后站着,双手很自然地放到太后肩上轻轻揉按,太后脸上显出笑容,贞敏看着极不舒服,那是她以前站的位置,她不必给太后揉肩,太后也宠她爱她,现在她出了宫,贞玉在太后身边,得了她那份宠去了吧? 见贞敏脸色不好,明珠也故意不作声,自贞敏嫁去庆王府之后她们见过几次面,贞敏看向她的目光除了带有恨意之外,还隐含嫉妒,她开始觉得有些不安,之后也就习惯了。 一时场面静寂,太后就对安王说: “代儿有事自去办,明珠陪我吃了午膳再回” 安王看向明珠,明珠对她一笑:“我可以自己回去,没事” 安王柔声道:“把陈规马正留下,我到时若赶不回来,他们就护送你回家” 明珠很乖地点头:“好” 安王便起身到太后面前行礼告辞,太后叹息着笑道:“好孩子,去吧” 贞玉忽然走到他身边,伸手捞起他系在玉带上的双鱼佩饰,放在掌上拔弄着,惊奇地喊道: “哥哥你什么时候有这个?这可真是稀罕哦,又漂亮又可爱……” 安王从她手上抢下小银鱼:“别乱动这个可是你嫂嫂给我的” “嫂嫂给你就是你的了,借我玩两天”贞玉撒娇。 “不行这是定情物,懂不懂?让开让开” 安王拔开贞玉,转身用含情的目光看一眼明珠,嘴角噙笑,快步走出厅堂。 贞玉作气恼状,跺一跺脚,也笑着看看明珠,顺带扫一眼旁边脸色苍白的贞敏,又回到太后身后去,继续揉肩。 她就知道那双精巧美丽的小银鱼一定是明珠的,故意闹这一出,自有她的小心思。 贞敏出嫁,嫁的不是安王,而是庆王,还是与人并肩为正妃,似乎她生来就是这个命,贞玉内心大乐,不免有点幸灾乐祸,就看不惯贞敏那怪样,非要争着挤着要嫁给代哥哥,人家都有心爱的人了,她以为她是谁?人无自知之明,不趁机刺激她一下都对不起她 贞玉原本以为自己会被嫁到漠北吉丹国去,绝望得想死,明珠来看她,安慰她,又让她有了一丝侥幸心理,两位表哥能救她的话肯定不会任由她去到那个陌生寒冷可怕的地方,可太子哥哥毕竟没有登上皇位,这一点她清楚得很。 可是他们努力了,代哥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编造出一个贞云公主,代嫁吉丹国,没她什么事了,贞玉仿佛重生了一般,大哭了一场又大笑一场,发誓从此后不再畏畏缩缩,要放开心怀,像明珠教她的,活出自我,活出精彩 太后闭目养神,没理会她们玩的这出貌似小孩子之间的游戏,她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拍拍贞玉的手,贞玉便下来,却没有走开,而是蹲坐在踏板上,替太后按揉双腿。 太后也不赶她,清了清嗓子,端肃起脸,对明珠说道:“多大了?” 明珠楞了一下子才弄明白太后应该是问她肚子里的胎儿月份,小心答道: “好像一个月左右吧” 太后冷哼一声:“怎不懂忌讳的?才这么点月份,就咋咋呼呼,须知胎儿娇贵,禁不住惊吓,他才刚来,你们就这样到处风传,他要不高兴了,走了怎么办?子嗣后代是大事,来不得半点鲁莽,慢说才一个月,人家三个月之内都不让声张的,等胎儿坐稳了,才再说代儿是男人,他什么都不懂,你也不懂吗?在娘家没人教过?那便是安王府的那些个婆子妈妈们该死” 明珠变了脸色,那是给气的,但她好歹强忍着,低头不做声。 贞玉看她那样,也很难受,刚有的一点好心情全消失了,手上的动作都忘了。 贞敏脸色却明显好转,淡淡地看一眼明珠,说道:“哦对了,我还没给安王妃道喜呢恭喜……” 太后怒道:“住嘴我才在教导她,你又来都是不让我省心的” 她叹了口气,又说道:“凡事要谦逊些,再怎么急躁骄傲不相容的性子,在此时都是要按捺,修心养性,谦和温良,唯如此才能保住胎气,平平安安” 明珠低着头默念了几十遍“不生气”,这才应了声:“孙媳知道了” 知道太后一直寻机想敲打她,还是因为她拒绝贞敏嫁给安王那事,不想惹这个老太婆,看在她从小善待安王的份上,决定忍她 太后缓了一缓,点头道:“皇祖母这是为你们好,知道你有喜了我很高兴,但是一听到你们立即就大赏奴仆,四处传扬,闹得唯恐没人知晓似的,我就生气,太不知轻重” 明珠又应了一声:“是” 接下来的事情有点戏剧化,太后转嗔为喜,赏给她许多物品,其中还有一小蓝她爱吃的葡萄干,太后笑mimi地说道: “这葡萄干我可都给你了,贞敏贞玉也爱吃,没她们的份,你有了身子,该好好疼惜” 贞敏脸色又不好看了,太后便看着明珠:“你既是会制药丸的,应有帮助怀孕的良药?也给贞敏几颗吃吃,她成亲一个多月了,好好调息将养,早怀上早安心” 明珠这回懂得谦虚了,小声说道:“孙媳倒是有些药丸,却不知贞敏适合吃哪一样的,须得有太医诊过脉,了解一下身体状况,才好给药。” 太后诧异道:“你既会制药,难道不会诊脉吗?” 明珠说:“诊脉也会一点,却不及太医们精通。” 太后沉吟了一下:“这个不难,就让太医来诊诊又如何。” 又说了一会话,太后要进内室解手,卫嬷嬷等宫女上来扶着,贞敏也陪了进去,贞玉便留下来,见明珠也站起身,忙扶着说道:“可是闷得慌?嫂嫂是有身子的人,听德妃娘娘说过,久坐也不好,久躺也不好,就要多走走。” 明珠笑道:“你倒是会记,她说得对极了——快带我去内室,我也要解手” 在贞敏意味不明的目光不时注视下,陪着老太后闷坐,轻声细气地东拉西扯,又看着三四名太医来为贞敏轮流号脉,老太后反正闲也是闲着,没事做让再给明珠号一号,一号还是喜脉,明珠又得了太医们一番恭喜,这回太后倒是不说什么了,只是微笑着不住颔首,嘱咐明珠好生将养,之后不忘叮嘱她回去以后按太医的说法给贞敏配制药丸。 明珠一一应了,显得有气无力。 好不容易才捱到午饭时间,若不是有贞玉在旁,装天真不时拉她出去看这样那样,明珠怕快要爆发了。 好不容易脱了身,她真想大声喊:以后再也不进宫了。 虽然很想很想去看龙仅,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龙仅隔个六七天又来一次安王府,找荆风学拳,总能见到他的,不一定非得钻进深宫里去,万一撞见皇后,或是皇上,又不知要拖到几时才能走,岂不是自讨苦吃。 陈规马正护驾,不消一时回到王府,明珠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只觉困得很,便上床躺着,头刚挨着枕头,立即沉沉睡去,秋痕整理罗纱帐,听琴替她盖上被子,仔细看了看她的脸,有点担忧:王妃这一趟进宫可是累坏了,照这样的睡法,倒像是刚嫁进来那阵,吃了夜茜草的情形。 一觉醒来,也不知是什么时辰,房间里点上了灯,一只温暖的大手覆在她头上,轻轻抚摸着。 “你回来了?” “你醒了?” 两人同时发问,明珠看见安王俊美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忧郁之色,便学他平时那样,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你怎么了?你好像不高兴?” 安王将她抱起,搂在怀里,轻轻吻她:“告诉我,在宫里都做了什么?为什么这么累,睡得这样沉,我守了你好久,都害怕了,想弄醒你” 明珠笑了,调皮地说道:“不告诉你” 安王咬她腮帮,稍稍用力,明珠痛喊一声,表示投降了,才放开,然后明珠便一五一十说了在宫里的经过。 “只是感觉好沉闷,心里很不舒服,连贞玉都懂孕妇不宜久坐,老太后硬要拖我坐一个早上,显见她对我有意见着呢。把喜讯传出去,打赏奴仆可不是我做的,偏要我来听训,好不公平” 明珠弹了一下安王的额头:“老太后拿我替你受过,我在你这儿讨回来” 安王原本沉着脸听着,闻言笑道:“好再弹几个,高兴一下” 明珠摸摸刚才弹过的地方:“不要了,还是我吃亏:这可是我夫君的头呐,我心疼” 安王紧紧搂住她,将脸深埋进她发间:“好明珠我疼你我爱你我们……我们以后不进宫了” 明珠被他搂得喘不过气:“拜托,松、松开我些” 安王忙放开她,明珠抚着胸张着嘴深吸气,安王很自然地伸手替她抚胸,被她一把推开: “这个不用帮忙” 安王咬牙:“我是你夫君,又不是没碰过那里” 明珠脸红了:“那也不行” “为什么?” “懂不懂距离产生美?” “不懂” 明珠眨一眨眼:“这么着吧,打个比方:你天天只吃一样菜,腻不腻?” “有点。” “不是有点,而是腻死了,会反胃的。这就是为什么会有很多人喜新厌旧,道理很简单:相处的时间太久,彼此了解得太完整太透彻,没有了最初的新鲜感和神秘感,再好再深的感情也会消失掉明白我的意思吗?” 安王静静地看着她:“倒是个很简单的道理。” 明珠说:“所以啊,以后我们两个最好不要这么不分彼此,给各人留点空间,保存点新鲜感和神秘感,还是听了阮妈**话,分房睡,最好” 她其实并不想分房睡,已经习惯了有这么个人在身边依靠着,温暖而踏实,离了他说不定真的会睡不着,这些话虽然只是有感而发,却也不是随口乱说:这段时间两人确实粘乎得太过份了,白天黑夜,一刻不想分开,她进内室稍长点时间他就去敲门,他去书房去德辉院或是出门要拉她跟着,连沐浴都要在一起,安王的明目张胆她是领教了,内室门栓根本拦不住他,只好由他为所欲为。这么一样,她就很少有时间打开红恙里的通灵宝箱,有时匆匆打开一次,还没来得及细细查看,一听见他的声音,吓得赶紧收起,唯恐被他撞破好事,宝箱凭空消失掉,那感觉比做贼还辛苦。 已经冷落宝箱两个多月了,她不想失去宝箱,便要冷落一下安王。 安王看着明珠好一会,伸手揉乱她的头发,又一缕缕整理好,末了在上面盖章一般亲吻几下: “胡言乱语什么空间、距离,什么新鲜感、神秘感,净拿些杂书上的词儿蒙我,这些要来做什么?我每天怎么看你都看不够,半夜梦醒你不在我怀里心就发慌。这间房,这张床,是你我二人共同拥有,休想让我离开来,外面天全黑了,我抱你出去洗把脸,该吃饭了” 他又附在她耳边说道:“我以后不做你的菜了” 明珠正为他断然拒绝分房睡而暗自松口气,沉浸在相依相偎的甜蜜与幸福之中,闻言一楞,转头看他: “为什么?” 安王脸上一红:“不想被你吃腻了,我……我做你的米饭你爱吃米饭,总吃不腻的” 明珠回过神来,笑得花枝乱颤,一时又忿了气,悲催地被自个口水呛着了,咳个不停,安王手忙脚乱,拍了后背又要抚前胸,偏明珠还和他挡来挡去,恼羞成怒,把她两手抓牢,小声威胁道: “不好生待着,等会连衣裳也脱了” 明珠不乱动了,闭起眼睛,由着他去做,他温柔地轻抚着她,热热的气息吹在她耳畔: “明珠,不论你是我的饭还是我的菜,我都不会腻,永远不会” 明珠又想笑,终是忍住了,两只手臂藤蔓般柔柔地攀上他的颈脖,用力一拉,将他拉近来,粉唇准确有力地吻住他的双唇,不是以往甜蜜轻柔的蜻蜓点水,胶着粘连在一起般,辗转反侧,热烈奔放,火辣缠绵。安王像被火烫到,全身绷紧,热得惊人,体内一股力量蓄劲待发,他颤抖着,努力控制住自己,不敢动,也不敢有所动作,心里不确定这小坏蛋想干什么,是不是有预谋,引得他饿狼般爆发,帷幔已经放下,门口廊外却站着十几二十来个侍女,稍弄出点什么动静来,阮妈妈她们肯定软磨硬缠,不会再让他睡在这间房里,若事情传进宫里,宫里会派出教引嬷嬷,那更加头痛。 一个热吻过后,明珠轻易就放开了,摇摇木鸡般发呆的那人:“走啊,我们去吃饭,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太后宫里的东西又不好吃,规矩又多,我怕挨吐,什么也没吃到,现在可饿了” “好,我们这就出去。” 安王一副痛苦不堪的表情,明珠扑噗笑了:“瞧你这样,以后怎么办啊,还要熬将近一年时间哦” 安王深呼吸几下,调整好,曲起手指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前额:“都是你坏,差点把持不住,上你的当了” “上我什么当?” “你心里清楚” 明珠切了一声,抛过去一个媚眼,安王心痒难耐,又不敢惹她,把脸别过去,明珠咬唇坏笑,趴在他肩上,附着耳边说了句什么,安王刚抱起她,手上一颤,险些搂不稳,小声嗔道: “小坏蛋想害我么?” 明珠乐得笑出声来,原来虐人是如此大快人心。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爱吃花的姑姑 第一百八十九章爱吃花的姑姑 几场大雪过后,已到年关,各家各户都在准备过年的各样物事。宰相府闵夫人知道女儿怀孕之后,喜不自胜,董宰相也暗自高兴,同意了闵夫人要去安王府探视陪护女儿两天的请求,闵夫人便带了两个分别六岁和八岁的小孙子,在长孙董玉清的护送来到安王府。 安王对岳母很恭敬,明珠则高兴万分,把安王赶去做他的事,每日腻着母亲,带着两个小侄儿,还有高过她一个头的大侄儿,笑语宴宴,欢欢喜喜像只快乐的小喜鹊,完全融合陶醉在亲情里,晚上她居然就和母亲睡在一起,把安王晾在上房,怎么也睡不着,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闵夫人并不知道他们夫妻未分房,她来看女儿的主要目的就是为教导女儿,注意孕期的各种事项,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不可以同房,她是过来人,才不信少年夫妻同床共枕什么事都不做,因此明珠要和她睡在一起,她一点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女儿粘着她,离不开娘,让她内心母爱大泛滥,把明珠当小孩儿拍哄了好半天,明珠反正是进入怀孕初期,开始嗜睡,头一挨枕头就睡着的,也不用她哄几下,就见周公了。 第二天早上安王从湖边练剑回来,回到芷蘅院,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他心跳加快,脸色聚变,若不是控制力还算好,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来。 大雪初晴,院内各条甬道的积雪大清早就被清除了,花树丛间的雪却是不用清除,由着它慢慢消融化为水份滋养树根,一丛被白雪遮埋了一半的玫瑰花树上,倔强地探出几个饱满的花苞,有两朵甚至在清晨寒凉的空气中,吸取了第一缕阳光的温暖,昂然盛放。花树旁站着董玉清和董明珠,两人是亲亲的姑侄,却偏生怎么看怎么像一对十分相称的金童yu女,安王早听说他们姑侄从小一块长大,感情很好,真正亲眼看到了,他心里极不是滋味:这样个好法,太过份了吧? 董玉清从花树上摘了一朵初绽的玫瑰花,吹了吹,递给明珠,明珠接过了,闻了闻,又拿在眼前仔细地看,两个人脸上都带着愉快甜美的笑容,明珠看够了,把花儿送到唇边,以为她会亲一口,谁知她小嘴一张把花儿吃掉了。 董玉清大概是看惯了,毫不惊诧,笑意更深,安王却慌了,也知道玫瑰花能入药能泡茶,但那是要经过晾晒处理的,这样的吃法他还是第一次见,生怕明珠吃坏了肚子,急忙上前阻止。 明珠见他来了,笑容愈发娇艳灿烂,看着他的目光也多了些柔媚,安王心里一甜,得了不少安慰,伸手托起她下巴,让她把花儿吐出来,明珠调皮地朝他啊了一声,嘴里什么也没有,早吞下去了 安王板着脸,姑侄俩却哈哈大笑,董玉清对安王施礼,笑着说道: “姑丈不必担心,姑姑自小爱吃花儿,知道什么花可以吃,什么花不能吃,侄儿们是专为她摘花的,练了一身爬树的本领呢。” 安王扶着明珠的肩,宠溺地看着她,却对董玉清说话:“难为玉哥儿了现在你姑姑却不爱吃花了……” 好在闵夫人只住了两夜,第三天中午便带着孙儿们回宰相府了,安王眼看明珠三天里神清气爽、全心陪着闵夫人和董玉清,还有那两个小鬼,等他们一走,便无精打采躺倒在床上,不吃不喝沉沉睡了一下午不理人,郁闷坏了,好不容易捱到晚上,明珠醒来,侍女们服侍着吃了一碗粥,拿茶水漱过口,也不听安王跟她说了什么,一言不发,趴在床上继续睡。 安王无可奈何,将侍女们遣走,早早关了房门,也爬上床去,怕搂着她不好呼吸,便尽量贴近她,打算就这样一起睡了。 刚闭上眼睛一下子,明珠却又起来,从他身上爬了出去:“我要去内室” 安王欢喜道:“我抱你” “不要我也需要走走,锻炼一下。” 她拍拍他:“在这儿等着,别跟来” 安王握着她软软的手,很不舍地放开,让她自己下床穿鞋走出帷幔。 明珠故意在内室磨蹭了好一会,见有许多桶热水,很想洗澡,怕弄出太大动静,那人会跑来看,还是算了,只用些热水洗脸洗脚,好一会才回来,见安王老老实实躺靠在床上等她,很听话地不再跟着去,高兴地亲了他一口,说道: “真乖以后就这样听话,我不许,就不要跟着,不然我会生气的” 安王哭笑不得,却很喜欢她这样:“这就是你要的空间、距离?可我只想时时刻刻和你在一起,任何事情都想帮你做” 明珠伏进他怀里:“如果所有的事情都替我做了,我岂不是成个废人一样?生命在于运动,每个人都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才好。如果我不能,会要求你的” 安王亲亲她:“好,听你的,以后我不再跟得那么紧了。但你也要答应我,不要不理我,这两天岳母和玉哥儿一来,我觉得你把我当局外人,心里好苦” 明珠一怔,回想一下确实是这样,忙安抚地拍他的脸:“对不起哦可你不怎么跟我母亲说话,又好像对玉哥儿不是很喜欢,我是嫁出去的女儿,他们是我最亲的人,我不能让他们感觉到在我家受了冷遇” 安王一窒,抱紧了怀中人:“明珠我让你受委屈了吗?对不起你,你教我,我不是那样的人……原谅我不是有意的,你千万不要生气” 明珠伸手抚上他的面颊,柔声道:“你很好,我并没受委屈。我知道你不可能像平常人家的女婿那样,对岳母恭敬如亲母,各人生长环境不同,身份地位不同,怎能强求?与你过一辈子的是我,母亲也不会介意你的态度,她只要看到我幸福快活,就心满意足了。我并没有对你生气,我只是真的累了,这最先的三个月里,会睡得多一些,有时候迷迷糊糊的不爱理人,有时候可能会乱发脾气,你不要见怪” 安王火热的嘴唇不停地印在明珠脸上:“女婿为半子,我如何不懂这个道理?我心里,其实是对岳母恭敬如亲母的……下次,我一定会做好也会证明给她老人家看——我这个女婿是最好的,能给你幸福快活,一辈子……你怎么对我,怎么发脾气,何时见我怪过你?明珠,我心里,容得下你,任你怎么闹,怎么折腾,我全部受得住” 明珠捧住他的脸,尽情地回应他,她的吻热烈缠绵,极尽**,安王起了反应,浑身火烫,额头上甚至渗出一层微汗,知道他忍得辛苦,明珠笑着,附在他耳边说道: “其实现在他还很小很小,我身体好,护得住他,没事” 安王有些狂乱,却仍迟疑了一下:“你别哄我……” 明珠便放开他,自顾拍拍枕头躺下:“那就老实睡觉吧” 那人如影随形,很快攀附上来:“我们轻点,好不好?” “不好” 明珠抓住他衣领,往下一扯,安王倒在她身上,干柴烈火瞬间燃烧,哪里还有什么顾虑,神魂激荡,抵死纠缠,除去衣裳的明珠肌肤莹润粉嫩,媚眼如妖,勾人魂魄,安王犹如猛虎下山,恨不得将她吃下肚去,但他终是保持了最后一点清醒,尽量控制自己,提醒自己要轻柔,要节制,饶是如此,两个人还是闹了大半夜,三更时才相拥睡去,好在今夜值夜的是些年轻不更事的侍女,两人又都忍住了不发出声音,也就没人觉察出什么。 第二天早上起来,明珠没醒,安王抚摸着她身上脖子上一个个紫痕,心痛不已,又看看自己身上被她咬出的好几个牙印,心里却是甜透了。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纷争 第一百九十章纷争 又过了几天,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安王不在家,明珠正在翻看秋痕她们做的小孩衣裳,宫里忽然来人,却是郑玉儿,说是庆王让她来的,求明珠给刘皇后一些以前吃过的药丸,明珠问她皇后怎样了?是什么样的症状?郑玉儿支唔了好一会,只说就像上次那样,浑身澡热,头晕,睡不醒,呕吐,还不吃东西,明珠想了一会儿,便照旧将上次刘皇后吃的合蜜丸给了她几颗,想了想,叹口气,再给她半瓶玉露,不管怎样,刘皇后是庆王的母亲,明珠心里已经没有半点庆王的位置,但她不能抹煞庆王以前对她的好,力所能及,没有什么厉害关系的,她仍然愿意看顾他。 郑玉儿是刘皇后的心腹,自然知道庆王与明珠的一些过往,眼见明珠如此善待刘皇后,便认为她心里还惦念着庆王,忍了好一会,还是将宫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明珠。 容美人死了,昨天离奇死在昭华宫,她是被毒死的,唇角滴血,双目圆瞪,死相吓人。 皇上大痛,又十分震怒,认为是刘皇后嫉恨容美人,欲严惩刘皇后,刘皇后受了惊吓,几欲晕过去,但她还记得一件事,一边跪请皇上明查容美人死因,一边暗示嬷嬷们,便有人去扶容美人的尸体,然后惊呼出声: “启禀皇后娘娘:容美人的肚子是假的她没怀有龙种” 然后结论出来了:容美人为搏取皇上恩宠,串通太医院太医,假装怀孕,如今月份逐渐上来,她假装不下去了,来求皇后想办法,皇后严厉地责斥了她,并要将此事告知皇上,容美人自知死路一条,临死也要拖皇后下水,如此便有了在昭华宫吃毒致死的事情…… 皇上大受打击,但念及容美人也是皇上引进宫来的,未消散的怒气便发泄在刘皇后身上,别的惩罚就免了,禁足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后宫事务由德、贤二妃合力打理。 刘皇后被剥了权,虽然是暂时的,仍然惶惑莫名,又急又气之下,旧疾复发,庆王便让郑玉儿来向明珠求药。 郑玉儿走后,明珠楞了好一阵子,直觉里,容美人应该不是刘皇后杀的,她不会那么笨,容美人住在她的昭华宫里,她怎会让她死在那里?她还指望容美人为她笼络着皇上呢 要了容美人命的,应该另有其人。 小小一个美人,死了就死了,所不同的是,她是皇上眼下最宠爱的女子,肚子里怀着“龙种”,她死在了刘皇后的昭华宫花厅里,喝着茶,吃着点心,就倒了下去,如果她是真正怀了龙种的,又没有证据指出另有元凶,刘皇后绝对逃脱不了干系,严惩是一定的,说不定会为此丢了中宫之位 侥幸的是容美人却是假怀孕,这样她的死就微不足道了,自然不能赔上一个皇后。 如此看来,那元凶意在刘皇后,但他不知道容美人肚子里没有龙种 想置刘皇后于死地的是谁?除了太子党 太子想弄个一箭双雕吧,杀了容美人,去除他心里一块羞耻阴影,他那样斯文端雅,高华玉洁的人,接受不了自己沾染父皇姬妾这种肮脏的事情,容美人是非死不可的,他可不管她肚子的小皇弟或小皇妹 以容美人之死把刘皇后拖下马,即使不死,她也会脱层皮,但他没料到容美人是假怀孕,而且这也是刘皇后做出来的事,刘皇后造假,却无意中救了她自己。 明珠摇头叹息:宫廷争斗真是太可怕了如果容美人肚子里真有个几个月大的胎儿,他们就这么视若无睹地要了娘俩的命? 禁不住摸摸自己平平的肚子,内心复杂,她体内也在孕育着一个生命,想像着自己若是遭受到容美人那样的残害,会怎么样? 打了个寒战,她吃过夜茜草,那是单身一人,可现在不同,肚子里还有一个小小的胎儿,要怎么样才护得住他?又不是火眼金睛,吃的喝的东西里面加了毒药,要怎样才能辨别得出来? 明珠想起太子妃害过太子府其他夫人肚子里的胎儿,有点闷闷不乐,太子妃与她同时有喜的消息她知道了,不知道太子妃在欣喜之余,有没有想过被害得掉了孩子的夫人们的心情?她们若是也起了害她的心,她又能怎么办? 深宫大院,妻妾成群,这样的事情是免不了的,明珠唯有庆幸自己摆脱了那样的局面,她不轻易相信人,但她现在愿意相信安王,依赖他,他们的孩子,会在一个安全明朗,毫无阴影的环境里出生、成长。 刘皇后被禁足之后,德、贤二妃掌管后宫,与张公公一道,将后宫人事好一通撤消调换,刘皇后辛苦建立起来的机制体系几乎被他们消毁了个干净,朝堂上开始有御史弹劾刘皇后身后的刘氏家族,仗势欺人,强征民田,霸**女,皇上微眯着眼睛,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金殿下并排站着的三个儿子,太子端庄,庆王淡定,安王清冷,他轻轻的叹了口气,说声: “记下待查” 之后便是张公公一声长吟:“散朝” 散朝之后,庆王被皇上召进偏殿。 “你母后那里,可去看过?”皇上问。 庆王回答:“回父皇话:母后禁足后宫,孩儿未敢越矩探视” 皇上点了点头:“过两天就过年,去看看她罢出了年,你去查一下刘氏家族。” “是” “与诸位弟兄们多走动走动,兄弟之间,应多些关顾,朕怎么听说你近段总出城?上次的京外防备营事件,朕不想再听到第二次” “回禀父皇:孩儿与兄弟一直有来往,前日还去过太子府探访兄长。上次那样的事不会再有,孩儿知道访友也须得谨慎些。孩儿出城是有原因的,父皇吃的那种药丸,如今换在三清观炼制,这个月的这一颗应在年前出炉,孩儿这是紧着去察看药丸是否出来了。” 皇上嗯了一声,说道:“难为你一片孝心,这药朕吃着很好,再没有那种烧心灼渴的感觉,只是不能在宫里炼制,要你跑来跑去。” 庆王垂眸道:“在宫中炼制自然方便,但那药方子里要紧的是水源,还有空气,环境,深宫并不适合” 皇上深深地看着他:“那方子还是明珠给你的?” 庆王叹了口气,说道:“上次父皇在昭华宫有些不适,孩儿着急,便记着太医说的脉像,见问明珠,她脑中记着许多对症的方子,想了许久,挑出这一个,明珠说:安王性情冷淡,且忙于治理济河,没有空闲探看父皇,若要让他去做这件事,只怕他做不到,明珠一个弱女子,又不能山山水水四处去走,唯有让孩儿来做,她也放心。明珠识得许多药草,孩儿按方子收集齐全了,让她过目,确认无误,即送入山中炼制,此后便照着这样做” 皇上动容:“却是难为了你们这两个孩子唉,当初怪你皇祖母不够通融……罢了过去就不提了,都是自家人,兄弟姐妹之间,不可失了礼法规矩” “孩儿省得” “下去吧” “是,孩儿告退” 庆王退离偏殿,他刚走下台阶,大红柱子后便转出张公公,注视着庆王离去的背影,轻吐口气。 他如今不用怕庆王的胁迫,但也不想和他打照面,有些话,还是不要说绝了的好。 安王府德辉院,太子脸色很不好看,其他人也不好出声,安王说道: “何苦烦恼?又不是第一次这样,他总是偏袒庆王的” 秦侍郎道:“刘氏禁足,出来还是皇后,真是没有天理” 钟太师道:“就看今日御史弹劾的刘氏家族事由,若是由刑部一般官员去办,也罢了,若是由庆王去办,便是真的偏着呢” 太子冷冷说:“朝中看来就是这样了,还是那句话:需得小心谨慎,盯紧他,唯有控制住他,便没什么可惧的” 安王说:“目前他的一切动静,尽在掌控中,有可能被他利用的所有力量,都作了部署防范,原本决意听命于他的西北蓝衫营,我去过一次,领事的周将军当日言辞闪烁,昨日有回音:愿闻太子训导,防守西北区,绝不轻易移动营盘” 太子道:“这位周将军却也狡猾得紧” 钟太师说:“不怪得,这些老将,向来以军令为重,帅字当头,军令如山倒。平常时候他可以随意敷衍,到了紧要关头,没有相关凭据,比如兵符之类,休想动得了他” 太子和安王交换了一下眼神,没再说什么。 明珠得了皇上亲赐的天子圣符,那可不就是兵符 可是那块兵符为什么不见?她要藏应该也是藏在内室橱柜暗格子里啊,几个暗格子里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小瓷瓶,都是些世间难得的丹丸,明珠指给他看过好几样适合他这样练武人吃的丹丸,比如练气丸他就吃了两颗,内力果然大增。他也曾经有心寻找过那块兵符,就是找不到,不免有点担心:她连那样珍贵上品的绵玉笛都舍得送给玉煌,保不定把兵符送给庆王了罢?果真如此,他要拿她怎么办好? 安王沉思着,唇角泛起一丝无奈的笑意:能拿她怎么办?因为自己的失误,险些错过她,能得到这样的结果已经是上天眷顾了,他不能太贪心,绵玉笛和兵符散去了又如何?她才是他心里最最珍贵的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过年 第一百九十一章过年 年节很快到来,安王府的这个年过得热闹而欢乐,龙仅得了明珠提示,鼓起勇气请求皇上让他到安王府过年,皇上居然爽快地答应了,龙仅乐得给皇上表演翻筋斗,他自学武以后,体质强健不少,连性格都变得开朗活泼,小孩子身体柔韧,武师教他练腰身,他可以连续翻好几个筋斗。 皇上高兴得哈哈大笑,这是自容美人事件后,他最开心的笑。 安王府有明珠和龙仅,不热闹都难,安王被他们两个影响,感觉自己也变成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许多事情十八岁时就觉得幼稚可笑,现在做来居然很有趣很好玩,还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的。 他喜欢安静,往年不管是在京城还是在青州,安王府从来不点烧鞭炮,今年王府里却四处鞭炮声连绵起伏,烧得最多的是德辉院和芷蘅院,还有前边南侧院侍卫们住的地方,德辉院自然是福至和侍从们在,芷蘅院里,明珠和龙仅每人拿一根香,争着去点悬挂在廊下的串串鞭炮,点完了又赶紧跑开,捂着耳朵远远看着,笑个不停。安王坐在廊下,将鞭炮点燃,然后一颗一颗扔出去,看着小小的火花划过夜幕,伴着声声脆响,很是过瘾,龙仅立马被他这个玩法吸引,粘着他不肯走开,安王教了他两次,毕竟人小,手上动作不够快,有一次险些炸在手上,安王赶忙从下往上一拍他小手,鞭炮飞到两人头顶爆炸,兄弟俩仰着头看,吃了一口的烟灰,明珠看见笑坏了。 燃烧鞭炮造成空气污染,明珠吸入粉尘,高兴过后,妊娠反应来了,要吐偏吐不出来,难受得要命。 安王和龙仅陪在她身边,安王不停地轻拍她后背,满怀疼惜,龙仅则愁眉苦脸地站一旁,冷不丁伸手摸摸她肚子,童声稚气问道:“嫂嫂这么辛苦,他没事吧?” 明珠本来眼泪汪汪地想哭,见他这个举动,又听他这一问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侍女拿了茶水漱过口,又喝了半杯白开水,感觉好多了,便听了秦妈**劝,不再到外边跑,静静地躺着歇息。 一更天,秦妈妈到厨房让甘妈妈做了清淡的贡米粥,又整了一桌新鲜菜式端上来,安王和龙仅看着也感觉饿了,陪着明珠一起吃,由着她,并不敢哄她多吃,吃完了已到二更半,又坐了一会,毕竟是小孩子,龙仅眼皮子开始打架,说好了守年,看来是守不下去了,明珠让侍女们服侍他在软塌上睡了,自己则靠着安王,夫妻俩闲聊消食,不知不觉也困了,安王将她抱到床上去睡,明珠让他去软塌上陪龙仅,安王说: “谁耐烦陪他?等以后这个出来了,让他们做伴吧” 两人笑着相拥睡了,第二天起来被龙仅好一阵闹腾,怪他们没陪他一起睡软榻,明珠便对他说: “你哥哥说了,等以后小宝宝生出来,便让你陪他睡” 谁知龙仅应了一句,把哥嫂俩气翻:“小毛孩谁耐烦陪他?你们再多生一个跟他做伴吧” 明珠要来抓龙仅打屁股,龙仅小猴儿般在宽大的软榻上又跳又躲,乐个不停,安王怕明珠被磕着碰着,过来帮忙,长臂一伸便把龙仅捞着了。 两人把他按在榻上,质问道:“哥哥嫂嫂还愿陪你,你为什么就不肯陪小宝宝?” 龙仅受不住痒痒,扭着身子咯咯笑:“他长大会讲话了我自然是陪的,太小我可顾不来,我又没有奶给他吃,会哭的” 明珠笑:“你倒很懂似的” 龙仅认真道:“怎么不懂?我一直就是奶娘陪着……” 明珠指着他:“你不会现在还吃奶吧?” 龙仅大窘,涨红了脸:“没有我都这么大了的” 明珠和安王见他有趣,大笑起来,龙仅趁他们松懈,挣扎爬起,张牙舞爪地反攻过去,很快又被安王抓住,新年第一天大清早,兄弟叔嫂三人吵吵闹闹,嘻嘻哈哈,欢乐喜悦之情充溢整个内院,引得侍女婢仆们都笑得合不拢嘴。 玩闹过后,梳洗打扮,另换一套充满喜气的新装,龙仅很快发现身上穿的新袍子颜色花样款式都与哥哥嫂嫂的有关联,兴奋地说道: “这样一看就知道是一家子” 明珠轻弹他面额:“聪明这叫家庭装。想着你会来,便早早让她们准备了,若只是我们两个,便叫夫妻装。” “谢谢嫂嫂”龙仅满心欢喜,又讨好地说道:“等小宝宝出来了,过年也给他制一件跟我们一样的” “那是自然” 明珠拿出一个红艳艳绣金铃花绒面新荷包,双手递给龙仅:“这个给你,新年戴着它,如意吉祥,快长快大” 龙仅笑着,很稀罕地双手接过,打开来看,里面是半袋子金豆子,他摊摊手:“要来做什么?” 明珠笑:“这是压岁钱” 龙仅高兴坏了:“噢压岁钱嫂嫂给我压岁钱了” 安王看龙仅乐成那样,忌妒了,靠近明珠悄声说道:“我都没有” 明珠噗哧笑了,斜他一眼,目光柔媚入骨,安王禁不住心头一荡,碍着龙仅和侍女们的面,又不好做出什么举动来。 明珠却变戏法似地又拿出一对荷包,绣着精致富丽的牡丹花,给了安王一只,自己拿着一只: “这是我母亲那日就做好留下的,说给我们新年戴着玩,仅儿那个是我后面赶着做的,怕他没有,又来抢我们” 她娇羞地说道:“母亲给我们的祝语是:夫妻恩爱,喜乐年年” 安王毕竟不是龙仅,心里藏着高兴,一声不吭把荷包系腰上了,一边问: “有没有好好谢过母亲大人?” 明珠喜滋滋应道:“有的放心啦” 龙仅终是发现自己的荷包和哥嫂的不一样,却也没闹,看来看去,很爱惜地拍拍自个腰上的新荷包,一副知足满意的样子。 安王这才放心了。 新年时兴外出游玩,外边风和日丽,龙仅和明珠很想出去看热闹,安王蔫有不从之理,吩咐摆车驾出门,城里城外各处逛玩一番。 走上大街,才知道街上人满为患,皇家仪仗盛大,一出门动辄百来号人跟随,一时间更显拥挤,街边又搭有戏台,各种各样的戏剧杂耍,引得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地观看,大过年的,安王早发话下去,不可惊扰民众,侍卫们开路不及,车辇竟是缓行如蜗牛般。 安王和明珠并排坐在车辇内,透过纱帷往外看,龙仅养在深宫,少有看到这种热闹场面,倍感新鲜惊奇,捺开帷幔,往外探出半个身子瞧看,就听到一个童声清脆在喊道: “爹爹,那车子好高好大啊车上的小孩是什么人?” “那是王驾车上那是小王爷吧” “看小王爷也有新荷包” “傻蛋你都有,他怎会没有?他的新荷包是最好的,比你的可好了千百倍” 龙仅返回车里,炫耀地朝两人拍拍荷包:“喏我的新荷包是最好的” 明珠不禁冒汗,安王却乐得顺他:“没错,你的是最好的,独一无二” 龙仅更加高兴,笑嘻嘻地又跑出去,专注地看路边杂耍艺人精彩的表演。 安王将明珠的手紧紧握着,含笑对她说: “仅儿有福气,遇到你这个好嫂嫂” 明珠打趣道:“全靠有你这个帅气哥哥啊,不然谁肯做他嫂嫂?” 隔着两层薄纱,外边的人能够隐约看到车里的人影,安王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咬牙道: “小嘴只管这么甜那以后还看不看别人了?” “看看又怎样?左右总不比我家夫君好” 安王更加荡漾,淡定不起来了:“好话留着,回家再说” 明珠笑得像只妖精。 城里人多太拥挤,两人一合计,决定带龙仅到城外云溪梅林去赏梅。 云溪梅林,城外一处山谷间,几十年的老梅林,占地数百亩,原是一位致仕朝官亲手栽种起来的,梅林分有红梅、白梅、粉梅片域,每年下过雪后,各色梅花争相绽放,恣意盛开,红梅如霞,白梅似雪,更有粉梅娇媚缀于其间,美不胜收。 这年节上暖意融融,春风暗度,眼看今年春来早,梅林的梅花也开得差不多了,城里城外许多文人雅士,才俊仕女,都纷纷赶来,欲要观赏这年末最后一次梅林盛景。 明珠和安王牵了龙仅行走在梅林中,最爱看那片红得纯粹的红梅,一串串一朵朵,如灼灼红云映红了每个人的脸宠,安王跟明珠开玩笑: “梅花能吃吗?要不我给你摘几朵赏赏?” 明珠左右看看,一本正经应道:“好” 安王一把揽了她离梅树远些:“哄你一下就真想吃?这梅林每日有那么多人往来,车水马龙,上面怕是尘土都积了不少,怎吃得?” 明珠仔细看去:“没有尘土啊,经霜雪欺压,很干净嘛” 安王说:“那也不能吃,现在你尤其要小心吃食,可不能肚子痛” 拖着她往前走,转过几株粉梅,又隔着几枝繁密的梅花,影影卓卓见前面一行人走来,听见走在头里的陈规马正朗声说道: “参见庆王殿下” 明珠和安王相互看了一眼,都微微有些吃惊:怎么在这地方,也能碰到庆王?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梅林 第一百九十二章 梅林 庆王早就在梅林里,和安王一样,他也没料到会在城外遇到安王夫妇,还跟着个龙仅。 庆王没带眷属,独自一人,在侍卫们的簇拥下转过梅树,出现在安王和明珠面前。 他今天并非单纯出游,是来梅林约见两个人的,梅林溪边草亭上还摆着茶具,小火炉炭火正旺,听见探子来报说安王辇驾出现在官路上,正往梅林而来,几个人便散了,庆王暗自恼怒,安王就是他的冤家对头,魂魄不散,不论他去到哪里,几乎都被他察觉。 背地里做手脚,坏了他许多事情,让他恨得牙痒痒,却发作不得,待要反击,一时又抓不到他把柄,安王隐藏得太好,这些年明面上偏安一隅,默默无闻,不允回京,每年便老老实实上表章,述陈他在青州封地上所做的各样事情,基本上和朝庭派下去的巡察官员所说相符,庆王自然也有暗探去青州查探,没看出什么特别的苗头,又见他多与江湖上的侠士剑客来往,还跟随云游道士四处游走,不贪女色,不思婚娶,后院只得一个侧妃管家,直疑他就是个醉心于自身修练的武痴,怎么也没想到,他一奉诏回京,就给庆王以沉重打击。 出奇不意娶走了他的心上人,不声不响往朝堂上一站,父皇平日多倾注于自己的目光,就给他分走了一半,父皇给他分派了个不痛不痒无关紧要的治水工程管着,他就接下去做,貌似很本份,打着治理济河的幌子,东窜西游,此时庆王才知道他竟然分身有术,自己的人数次都查不到他的真正行踪,而他反过来要查探自己,却似乎毫不费劲…… 庆王脸色不虞,看到明珠,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她腹部,眼里闪过一丝痛色。 龙仅待两位哥哥相互见礼毕,也上前喊了声二皇兄,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庆王应了一声,待要伸手摸摸他的头,半途又收回,他发现三人衣饰上的精巧心思,同色系的料子,绣艺花纹大同小异,互有关联,一看就知道是亲密无间的一家人,安王腰上那只炫丽的绣花荷包,刺得他的眼生疼,不是因为它崭新美丽,而是因为它和明珠腰上佩的那只一模一样的。 庆王不由得用略带幽怨的目光看向明珠,胸口堵得利害,他跟明珠说过的:等他,想着他,她当他只是说着玩的吗? 她现在肯为安王花心思,还怀了他的孩子,对安王动情了吗? “明珠,多日不见,你还好吗?”庆王问道。 “我很好,谢谢庆王殿下关心”明珠微笑着很快看他一眼,便垂下眼眸。 庆王心里又是一阵撕扯般疼痛,她不肯看他的眼睛 明珠怀孕了,却不似李莫忧那般惨白憔悴,她颜色依然鲜艳,笑容甜美,而她身边的安王一双眼睛始终不离开她,她只微微一笑,他却笑得比她还要灿烂,脸上写满幸福。 这情形,浑然不似从前在宫里见到他两人相处时那样,那时的明珠愿意与他亲近,对安王爱理不理,他想起明珠曾经奔跑着逃开安王,还竭力要把贞敏弄进安王府,撮合给安王,谁能想到结果竟是他娶了贞敏,庆王心中酸苦不堪…… “今日天气晴和,阳光温暖,梅林胜景赏心悦目,王兄怎不带上二位嫂嫂?” 安王见庆王不说话,只管盯着明珠看,心里不悦,故意问了一句。 忽然一阵轻风掠过,安王很自然地靠近明珠,替她挡风,又伸手拂去飘落她肩上的红梅花瓣,顺便替她紧一紧外袍领口,以防被风吹了进去。 庆王脸色一变,终于转开目光,投向阳光下恣意绽放,娇艳婀娜的串串梅枝: “我心里烦闷,想安静一会,临时决定出城走走,并未让人知晓” 安王说:“这样,就不打搅王兄——明珠,仅儿,带你们去看白梅” “好” 明珠和龙仅几乎是异口同声,朝庆王看了看,微微屈膝福了一福,伸手让安王牵着,龙仅紧随在后,走过庆王身旁,朝梅林深处走去。 庆王定定站着,没有回头目送他们离开,待安王府最后一个侍从走过,他才紧握双拳,猛烈转过身来,脸色铁青,双目赤红地盯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一口钢牙几欲咬碎。 几步远的梅花丛中,侍卫陆云飞同情地看着他,微不可闻的轻叹一声。 安王妃的心已经不在庆王身上了,她将之完完全全交给了安王,安王给了她生死相依的承诺,夫妻从此携手,相亲相爱,永不背弃 这是荆风告诉他的,最近一次短兵相接,荆风警告他:如再敢做出上次劫持安王妃那样的事情,看看程敏的下场 程敏只是个文史,插翅难飞,他陆云飞武功再高,逃得了初一,绝对逃不过十五 他既然跟定了庆王,就不怕恐吓威胁,若是庆王要求,安王妃有意要他接应,同样的事情他还会去做。 但当他知道安王妃已怀有身孕时,他相信了荆风,觉得庆王该清醒了,安王妃不会再留恋他。 相对庆王府三妻四妾复杂混乱的场面,简单平静的安王府才是安王妃的首选。 庆王在梅林溪亭逗留了一会,手下人来报各处没有什么异样,安王纯粹就是为了赏景而来,带着安王妃和小皇子,怡然徜徉于梅林花海,醉心美景。他才松了口气,揪然不乐地带着侍卫们打马回府。 倒映着绮丽梅影的清水溪边,明珠和龙仅专注地赏玩水里的各种小鱼儿,安王站在不远处一株梅花树下,怕侍女们服侍不力,示意几位侍卫跟过去,莫让他们不小心踏进水里,湿了鞋袜。 一名身穿湖色锦袍的年轻男子从花树中转出来,步履矫健地走到他身旁,低着头说了几句话,很快离开,仍旧消失在花丛中。 安王脸色不变,目光始终落在明珠和龙仅身上,唇角挂着一缕恬静的笑意,内心却一点不平静: 真是无心插柳,原只为带着明珠出来游玩一下,谁想就撞破了庆王一桩好事手下人打探到庆王先前与三两个人坐在溪边草亭煮茶论话,听得自己到来的消息,那几个人便散了。 安王只对那暗探说了两个字:再查 查出那几个人是谁,便能猜测到庆王想做什么。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兵符 第一百九十三章兵符 回程路上,龙仅因为太兴奋,阳光下跑跑跳跳的玩得尽兴,出了一身的汗,奶娘将他带去换过里衣,他显出困意,便在后面的车乘里睡了。 安王乐得龙仅不在身边,揽了明珠让她靠着自己,体贴地说: “你也累了,闭上眼睛歇会吧” 明珠依言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却颤动不停,安王知她睡不着,便笑道: “不睡就跟我说话,在想什么呢?” 明珠微叹口气,问道:“你说庆王,他怎么一个人到这里来?好像脸色不太好” 安王没想到她这个时候想起庆王来,看了她一会,搂紧她道:“我猜他本想带个人来的吧,可不知带谁,两个庆王妃,一个侧妃,都争着来,结果吵架了,一个不带,他心情不好,脸色就不会好喽” 明珠想不到安王也会开这种玩笑,哧地一声笑起来,葱嫩玉指点着他的额头说道: “你若不放走林氏她们,与他有得一比” 安王抓了她的手放进嘴里轻咬:“我可不想和他比,我有你,心满意足” 明珠偎进他怀里,不作声。 安王顿了一顿,迟疑道:“你,担心庆王?” 明珠摇头:“轮不到我为他担心,只是觉得他好像有点难过……” 安王把她的手摊开在自己掌上,细细揉抚赏玩,唇角带着温柔的笑意:“如果我有难处,你担不担心我?” 明珠看他一眼:“我不担心你谁担心?你敢让第二个女人惦记,看我怎么收拾你” 安王笑得合不拢嘴:“不敢不敢,一辈子只给你惦记着” 两人又小声说了些暖心小情话,不知不觉近了城门,即将进城,安王扶着明珠坐好,明珠这会却真困了,天气晴暖,为着赏景,辇车特特换了轻透的薄纱帷幔,外边的人可以隐约见到里面的人影,安王原想顾点形象,这会也不管那么多了,复又将她揽进怀里: “那就睡吧,不妨事” 明珠想想不好,爬起来,轻搓一下面颊,笑道:“坚持一会就到家了” 安王心里一动,便想寻个严肃正经的话题和她说,也教她醒醒神。 “明珠,我想问你件事。” “什么事?你说”明珠见他神情端肃,眼睛果然睁大了。 安王暗自好笑,却忍住了:“父皇给你的那块天子圣符,你送人了吗?为什么我一次都没见过?” 明珠眨眨眼,伸手掩嘴打了个呵欠,往后一靠,又顺势踢踢腿:“以为是什么大事呢,这个啊,我收起来了” 安王看着她:“收在哪里?怎不在暗格子里?” 明珠挑眉:“暗格子怎么行?你会开,拿走了怎么办?那可是兵符啊安王殿下,你若是拿了兵符想造反,我怎么办哪?总不能让你拖累吧?” 安王哭笑不得,也不管车驾已进城,街上人来人往,目光如炽,伸手去捏她的脸: “我是会拖累你、让你受苦的人吗?我们是夫妻,有什么大事我自会与你商量,让你知道,你能想到兵符的重要,收藏起来,那再好不过了,我还怕你不当回事,随意赠人了呢——你刚刚叫我什么?” “殿下” “以后不要这么叫,也不准再叫我王爷之类的,听着生分” “挺好的啊,我叫着顺口了,那要不怎么叫?” 安王不满地说道:“你叫人家庆王哥哥,叫灵王的名字,小皇弟也叫仅儿,都这么亲切,唯独不肯给我一个亲近些的称谓” 明珠好笑,故意逗他:“有什么难的?那我以后叫你安王哥哥” 安王皱眉:“换一个” “夫君?” 安王头大:“本来就是,再换一个” 明珠忽尔笑得打跌:“那就……叫你代儿吧” 安王忍无可忍,一把抓住她:“再这般无形不认真,我就把你抱起来” 明珠赶紧摆手,极力收住笑:“别外边这么多人看着呢,我认真就是了” “那快叫” “嗯……龙代”明珠歪着头,笑嘻嘻地又补上一个:“阿代” 安王总算露出笑容,贴近她:“以后,就这样叫” 回到芷蘅院,安王拉着明珠在房里四处转:“你把兵符藏哪儿?找出来给我看看。” 明珠冒汗:“你要看它做什么?总之是藏得好好的,任谁也找不到” 安王故意装作不高兴的样子:“连我也不让知道在哪里?” 明珠说:“你只要知道它在我手里就行了嘛,非要看它,其实它就在暗格子里,你找不到而已” “我不信” “不信我去寻来给你看,你不要跟着,若是不听话,我可不饶你” “好” 安王放开明珠,明珠笑着将他按坐在桌旁,一闪身径往内室去了。 不消一会,她手里果然拿了那块沉甸甸的鬼面金牌出来,放到他手里: “看吧,我没骗你,是不是好好的在这儿?” 安王翻看着天子圣符,松了口气,一把将明珠抱到膝上,狠狠亲了一口: “还算懂得厉害……” 明珠推开他,不高兴地说道:“你以为我把它送给庆王了?我没那么傻” 安王叹口气,抱着她轻轻摇晃:“你原先不肯与我讲和,我每天想亲近你,你只是将我拒之千里,我快为你发疯了,根本无暇去想你有一块可作为兵符之用的免罪牌。庆王有野心,近两个月来频频与四方外营将帅往来,那些将军听命于朝庭,自不会轻易受他盅惑,但他若有这一块兵符,那又是另一番情形……他一直对你很好,我担心,你把这个给他了。” 明珠一把夺过兵符,恼道:“我为什么要给他?调兵遣将保卫家国,黎民百姓得以安居乐业,那是再正常不过,若只为争权夺位,扰乱天下,休想从我这里拿到兵符” 安王忙笑道:“说得对父皇慧眼识珠,你果真不致令他失望很好,你就把它好好藏起来吧,没有这个兵符掺合其中,事情便不会太过复杂,一切顺应天命吧” 他也不去看明珠将兵符收藏在什么地方,只要确信兵符尚在明珠手里,便心安了。 密探报上来的消息称:梅林中与庆王会晤的几个人,其中两人是外营主将,手握数万精兵,陪同他们一起见庆王的,是兵部尚书李源的长子,翰林学士李长亭。 庆王勾搭上外营将官,他不由得想到明珠的兵符,心里就莫名不安,不管还在不在她手里,都要问个清楚,心里有个底才好。 明珠深明大义,识大体,言词里透出对庆王的不赞同,令他很高兴,他的王妃,自然是会向着他的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求喜 第一百九十四章求喜 出了年,安王明显忙起来,明着为城外未了的济河工程,暗地里也有别的一些事情。明珠身体很好,仍不时有孕吐,阮妈妈和秦妈妈等王府老人不赞成她出门,称前三个月胎气未稳,应安心在家养着才好,明珠也不想再跟着安王四处跑,毕竟有不方便的地方,安王因为不能时时陪在她身边,深怀歉意,一两个月来去哪里总记得带上她,已成习惯,明珠不跟着了,他又恢复从前独自出门的情形,反倒有些空落落的。 宫里刘皇后被禁足,贤、德二妃齐心合力将内务事打理得很好,皇上表示满意,身体上仍有些不适症状,徐老太医说是疲劳加上心情不畅的原因,这种状况下染了风寒一般不易拔除,应暂屏声色,安心静养,待阳春到来,暖气回流,自然就会好起来。便听了庆王的劝,下朝后只在养心殿练字作画,或召三五个平时倚重的能臣,在偏殿谈论国事之余下棋吟诗作对,自寻乐子。不刻意再去寻内宫其他美人妃嫔侍寝,偶尔到贤德二妃处歇息,顺道关心一下八皇子九皇子和其他儿子们的一些近况。 他需要松闲下来,便将大量政务推给太子,新年伊始,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朝务事多得不胜枚举,太子纵使有政务处协助,也是忙得不亦乐乎,根本无暇去想父皇何以将国家大事都压到他身上了。皇上身边的张公公仍然顾忌庆王,未将皇上的情况透露给他知道,庆王三天两头出现在养心殿,给皇上请安,陪皇上说话,神情殷切,关怀备至,而皇上显然非常愿意见到庆王,每次都留他待在身边小半天。自从八月生了那场怪病以后,皇上习惯由刘皇后和庆王母子为他寻医问药,对他们的依赖竟是多于张公公,庆王每次给他带来的药丸总能让他舒缓过来,比太医院的药好得多,尽管庆王明说是明珠的方子,但却经他费力配齐药材,用心四处去寻得符合条件的道观炼制药丸,孝心可嘉,皇上不看重不喜欢庆王那是假的。 相比之下,太子和安王就差了些,没为他做什么,甚至都没察觉到他身体不适。 庆王开年之后遵照父皇旨意调查了刘氏家族,朝堂之上当着百官的面,坦然陈述刘氏家族境状:刘氏家族也是历经几朝几代长盛不衰的名门望族,诗礼之家,传至今时,几位国舅或有不争上游不图上进的,还算顾体面守本份,贪赃枉法却不曾出现,至少从各方面彻查,都未有证据显示出来。族中年轻一辈纨绔子弟吃喝玩乐,留恋勾栏之地,耍酒疯闹事与人抢着包*青楼女子之事有之,欺男霸女倒是未有……前阵子刘氏家族一支因与人互换山林,后对方有所不满,产生口角,霸人家产的流言或许从此事而来,但两家所换山林,俱有地契合约,双方当事人画押签名,各类文书齐全,并无不妥之处,已问过两家人,道是余事已处理调停好,外边传言就是个误会。 皇上颔首,太子面无表情,朝官无人提出异议,原先弹劾此事的御史更是做了缩头乌龟,不声不响,仿佛不存在一般。 一个月之后,刘皇后解禁,先是老老实实到太后跟前去尽心服侍几天,太后发了话,为刘皇后辩解了几句,皇上当天便与刘皇后相偕而去,之后又重新专宠昭华宫,仍将后宫权柄交付刘皇后,对刘氏母子亲近纵容的态度,愈加伤到太子,令他深深不安。 刘皇后重得皇上恩宠,这却归功于明珠,一个月的禁足,反被她利用来调养生息,明珠的几颗药丸和小半瓶玉露,,不仅解除了她身体上的不适,还将她滋养得肌肤水润焕发光彩,晃眼看去竟似年轻几岁,多了几分明艳,乍一出现在皇上面前,倒教他又惊又喜,刘皇后再使出手段,皇上还不落进她的套子里。 安王和太子自然不解内里情况,不然肯定得埋怨明珠,明珠给药时也只顾着去除刘皇后病痛,免庆王担心,并未想得太多。 这个结果让刘皇后心花怒放,她先前焦躁不安,庆王得了皇上恩准,来探视她,安慰她,让她看到了希望:皇上心里,其实最亲近她和庆王,这些年来,正是她带着庆王,时常承欢皇下膝下,她和皇上和庆王,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家人啊皇上不可能放弃她和庆王,而经过此事,她也看到了儿子的成长,他的成熟淡定,从容镇静,令做母亲的倍觉安慰。 庆王确实改变很多,外表沉稳庄重神似太子,干练利落不输于安王,内心强硬笃定,坚定不移地朝着目标前进,他势必要成功,为了母亲,为了自己,为了明珠 明珠是他心中的伤痛,他非得要回她不可。李氏姐妹和贞敏不算什么,就如同父皇后宫众多妃嫔,她们以后只作为装饰填充于深宫,等一切定下来,他要牵着明珠的手,昭告天下——他相伴一生的女人,非她莫属 明珠怀了安王的孩子是个意外,他却不想让那几个女人先怀上他的孩子,他的嫡子,还是由明珠来生才好 他不想伤害明珠,母后说明珠肚子里的胎儿月份小,可以下手,他犹豫不决,没有应允。 万没料到的是,此时他的正妃李莫愁却意外地怀上了他的孩子 太医诊出喜脉,莫愁身边的人来请他过去,他楞住了:自他迎娶贞敏之后,莫愁情绪低落,对他不冷不热,他夜间便只在莫忧和贞敏房里歇息,特意交待厨房管事妈妈在两人的参汤和各种羹饮里下了药,不使她们怀孕。莫愁则不必用药,但他有几次贪图莫愁院落与他办公的仁院邻近,午间过去与莫愁共进午膳,困了就在那里小憩…… 谁能想到,也就是三两次,竟让她怀上了 庆王本不欲让消息传入宫里,但喜讯却似长了翅膀,比鸟儿飞得都快,皇上和皇后十分高兴,诸多赏赐立时就送进府来,庆王再次被动,可有可无地接受了众人的恭贺。 另一边厢,贞敏红了眼,带上随身的嬷嬷侍女进宫去见太后,李莫忧心里苦涩难当,躲在房里闷头大哭。 明珠和安王正准备用午饭,宫里来人,说太后召见,明珠便要放下汤匙,安王阻止她: “你身子是这么个景况,怎好误了饭点?先喝汤,吃饭,待会我陪你去,皇祖母有什么话问我来答” 明珠说:“我不是很饿,若吃得太饱,坐辇车一晃一晃的,反而不好受。” 安王柔声道:“不怕,都有我,多少吃点。来,要不我喂了” 过来传话的内侍见此情景,又知道安王妃身子不便,也就懂事地垂首立在外边等着,并不催促,由着他们夫妻慢慢吃,秦妈妈早备了一桌精致小吃和热茶,请两位公公另室去坐等,那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微笑着顺从了。 等到明珠和安王去到慈宁宫,给太后请安问好,又见贞敏低眉垂眼地站在一边,猜不出太后唤她来,所为何事。 老太后脸上没有笑容,只又遣安王离开,安王却不走,说: “皇祖母,明珠现在可不比从前,她身子不适,孙儿得在一边陪着才好” 贞敏闻言,抬头看过来,见他们两人相扶着坐在一起,安王满脸疼惜,目光深情地注视着明珠,她禁不住内心一阵酸苦:当初若是嫁给他,此时得到如此宠护的说不定就是她 她冰冷地盯了明珠一眼,却见她神情坦然,享受着安王的柔情呵护,浑然不觉有什么特别,仿佛那是太平常不过的,贞敏不禁目光一滞:她羡慕忌妒啊,嫁去庆王府数月,虽然不致受冷落,可这样的温情款款她从未享受过,除了新婚那几天能与庆王相对用饭,之后白天里几乎不见他身影,与夫君相处多半是在床上,他深夜才来,在仁院洗漱过了,一回来就要歇下,熄了灯,说声睡吧,就自顾脱衣上床睡下,有时做夫妻间该做的事,他的心思却好似不在这上边,不声不响,她和他说话,他只是嗯嗯地应着,完事唤侍女备热水,草草清理过后,疲倦万分地扑倒在床上睡去,留她一个人辗转难眠…… 贞敏悲戚落寞的神情被老太后看在眼里,脸上便多了一抹冷色,贞敏嫁去庆王府,老太后是不大肯的,但刘皇后说了那样的话,贞敏又自愿要嫁,她不能不考虑到其他,若是他二人无意中有了私情,早早婚娶是对的,但她心里惋惜安王,对明珠的不退让仍然心怀不满。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做出明达的样子,问这个问那个,皇上都舍得将天子圣符给了明珠,自然是护着她的,若直接将贞敏赐过去,现在不是美满了? 老太后给自己留了个大大的遗憾,很是不爽,连带着对安王都有些愠恼。 “代儿可是怕皇祖母照顾不好明珠?你放心,皇祖母从小怎么护着你,如今也会怎么护着她” 明珠感觉到安王扶在她腰上的手一紧,她看了看脸色傲然,唇角却含着冷笑的贞敏,又看看板着脸,端庄正气的老太后,笑着拍拍安王的手,安慰他道: “既是皇祖母有话与我说,又不欲你听着,必是女人间的私密话,你便出去走走吧,去寻贞玉下棋,或是看看仅儿,又或是去探望一下父皇,问一声好,总强过在这里闷坐着两个时辰之后再来接我,我是不能在外边呆太久的” 安王和她对视着,微微点了点头,起身向太后告了罪,走出正厅来。 贞敏等安王去远了,冷笑道:“安王妃果然厉害,太后娘娘都不能劝得安王走开,你一开口,他就去了以前安王可是最听太后娘娘的话,如今却不同了” 明珠以更冷的目光扫向她:“我与安王夫妻恩爱,相互尊敬,我们的美满姻缘乃是太后娘娘所赐,太后娘娘最是愿意看到我们这样,你这话却说得如此奇怪,难道庆王不听你的话?抑或是你不听他的话?” 贞敏被噎着,说不出话来,脸涨得通红,眼里闪出泪光。 太后不耐烦:“好了好了闲话就不提了,明珠你且给哀家说说看,哀家一个月前就让你给贞敏配了药丸,为何她却这么久没有喜讯,反而是李氏得了先去?哀家也就是相信你,才用你的药,你若是不肯也罢了,说与哀家听,宫里不是没有好药” 明珠想不到是为了这样的事情,巴巴地将她拉了来,不禁好气又好笑: “太后娘娘这怀孕有喜,也是讲缘份的,不一定吃了药就能有,还要看各人身体状况,夫妻感情,太后何以一来就问我的药好不好?怎不先让太医给贞敏诊诊脉,弄不好她也有了,只是未曾表现出来而已” 贞敏厥了厥嘴:“我小日子才过去两三天,怎会有?” “你们……”明珠瞄了一眼太后,不再继续说。 太后道:“想问她什么,只管问” 明珠面上一红:“你们夫妻可经常在一起?” 贞敏也红了脸,羞涩应道:“昨夜还……王爷多在我房里,其次是莫忧处,莫愁那里,倒不常去” 明珠说:“这却奇了,莫忧也罢了,她不久前怀过一次,想是未曾将养恢复过来,你未有,莫愁却得了先去……不若再让太医来探探脉?” 她才懒得碰贞敏,看着她就觉不舒服。 “这有何难?”太后发话:“立即请太医院太医们过来,给贞敏公主诊脉” 不消一会儿,又来了四位太医,依次给贞敏诊脉,然后又像上次那样,一一说出所诊出的脉像。 没有什么异常,贞敏身体很好,调养得尤其好,看她肌肤红红白白,丰乳肥臀的就知道,庆王府的风水倒是适宜她,李氏姐妹倒不显得什么,她这才嫁进去三两个月,体重身高都蹭蹭地往上去了。 有一位太医犹豫了一下,说贞敏公主补品吃得太过,火气旺,体内稍嫌燥热。 明珠心里一动,问道:“平日里都吃些什么?” 贞敏道:“每日都饮人参汤,银耳羹,桂圆红枣甜汤晚些时用” 明珠想到太子妃不想让太子的其他女人怀孕,用的法子就是管住厨房。 “你们三人,每位都有吗?” 贞敏看了她一眼:“自然都有,只是分先后端上而已” 明珠说:“你体内营养太过了,小心长胖了身材变形不好看。也有女子过于肥胖生不出孩子的……” 贞敏脸色微变,看向太后,太后愠道:“胡说八道贞敏体质自来娇弱,哀家好不容易将她调养好些,你偏要拿话唬她” 明珠笑:“却不是唬她,只是她如今不吃却也难得很,庆王怜爱,必嘱其按时饮用……不过可以试试,奴才们呈上来,你只管接着,赐予房中侍女吃,停用十天半个月,说不定能减得些肥胖,就容易有孕了。这法子可不是我说的,贞敏且问问太医去,他若说我胡诌,我任你责罚” 太后眼里闪过一丝厉色,看向明珠:“停吃滋补的汤饮便能怀上么?那不若连饭也不必吃了” 贞敏怔了一下,明珠微微地低了头。 太后依然盯着明珠,冷笑一声:“哀家果然是老了,心思不及你转得快也罢,你们都回吧,这事我来安排” 明珠咬咬唇,说道:“皇祖母明鉴:明珠什么也不懂,原是随口乱说,并不想……” 太后面色稍缓,点头道:“你也没说什么,只是哀家并不觉着贞敏会肥胖起来,哀家还是要继续给她调养,明日便送她几个厨子,让庆王府专给她做一个小厨房,她爱吃什么,就吃什么……哀家累了,你们回吧” 明珠意外地得了赦令,当然不肯错过,起身行了礼便急忙退下,临出门回头看见贞敏还腻在太后身上,撒着娇,不知在说什么,太后一脸宠溺。明珠连吐槽都没空了,赶紧去寻安王。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施救 第一百九十五章施救 明珠带着琴棋书画走出慈宁宫,就见安王两名随身侍从上来禀报,说王爷去了德仁殿,因他忙于外务,不必正常上朝,已有好几日未见着皇上,便前去探视一下父皇。 明珠让侍从去德仁殿外等安王,让他到御花园百花亭来会合,自己带了四侍在园中散步,一边等他,一边观赏园林花卉。 二月天气,没有太阳光的照耀,空气中散发着些微寒意,不时有柔和的东南风拂过面颊,裹挟着阵阵花香,说不出的舒畅惬意,御花园中各色牡丹已悄然盛开了一大片,碗口大的花朵粉嫩娇美,鲜艳夺目,真可谓国色天香,令人赏心悦目,明珠身处花丛中,目不暇接,流连忘返,被眼前的美景深深吸引住了。 除了牡丹和四季常开的玫瑰,园中尚有上品山茶花、迎春、瓜叶菊、石竹、海棠、马蹄莲等也含苞待放,园林间娇红嫩绿,春意昂然,不时地遇到三五个花奴在花树间忙碌着,看见王妃来赏花,花奴们能避得开的便趁早避开,避让不及便跪伏在潮湿冰冷的地上,头都不敢抬,不声不响地静候王妃走过,然后才又继续忙他们的。 明珠微叹口气,是尊贵的王妃没错,灵魂却来自珍视生命,人人平等的时空,她对自己的手下人向来只是上级对下属的态度,要求他们尽责尽心,把份内事做好,极少去想他们是奴婢,完全属于她,生死去留仅凭她一句话。 让听琴去扶起一个花奴,是个头发花白的婆子,那婆子却不敢起来,不停磕头。 明珠说:“不必惊慌,只问你一句话。” 花奴低垂着头应道:“王妃娘娘但请问” “往日来园里并没有这许多花匠,今日却是为何?” 花奴道:“回王妃的话:后天便是百花生日,皇后娘娘要宴客游园,这几天奴婢们要将花木护理好,力图让花儿们在当天尽行盛开。” 明珠恍然大悟:“我倒是没记起来,花朝到了呢” 赏画从身上背的绣花挎包里取出一锭小元宝,蹲下放到花奴手边: “安王妃赏你的,收起来吧” 花奴忙又磕了头,低着头退下。 一行人未及走到百花亭,忽见一群人急急走来,阻住了去路。 领头的是位体型微胖的中年嬷嬷,一脸浮白的肥肉,两只豆荚眼闪着焦灼的光,看她衣饰打扮,应是个上等嬷嬷,却不认得明珠,但见她妆品不凡,服饰极尽精致华贵,容貌气度高雅艳丽,没猜到是个王妃,疑心是皇上新封的贵人,便率领众人侧身让到一边,垂首弯腰说道: “奴婢们冲撞了贵人,请贵人恕罪——贵人先请” 听琴冷冷说道:“嬷嬷眼拙了,这是安王妃” 那中年嬷嬷一听,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朝着明珠不停磕头:“安王妃娘娘饶命老奴瞎了眼,一时认不出王妃娘娘,还请王妃娘娘救救我们八皇子” “嬷嬷是什么人?八皇子怎么啦?”明珠漫声道。 那嬷嬷流下泪来:“老奴是八皇子的奶娘,姓陈,八皇子与九皇子方才,方才……” 明珠安抚道:“陈嬷嬷起来慢慢说” 陈嬷嬷从地上爬起来,喘一口气:“八皇子与九皇子方才在假山洞里玩耍,不知怎么的两个人都昏死过去了” 边说边哭求:“八皇子从前对贤妃娘娘说过:十二皇弟大病一场,太医都治不好,得与安王妃嫂嫂住几天,嫂嫂给他吃了三碗汤药,回来就变了个人,又精神又健康,安王妃嫂嫂必是神医王妃娘娘,求你也救救八皇子罢” 明珠问:“人在哪里?可速去请了太医来?” “两位皇子安置在假山旁边的暖亭子里躺着,去请太医了……皇上、皇后、贤、德妃处都着人去禀报了,老奴正要去慈宁宫,告知太后娘娘” “有太医在就好,你且去吧” 陈嬷嬷又要跪下:“请安王妃也去看看皇子们” 明珠点头:“我会去的。” 陈嬷嬷这才垂首退下,待明珠和侍女们走过,才匆匆往慈宁宫去。 听琴问:“王妃娘娘,我们还去不去百花亭?” 明珠想了想:“王爷在皇上身边,自是与皇上一同过来,百花亭不必去了,直接往假山石边的暖亭子去吧” 暖亭子本叫风香亭,秋冬日将四面隔扇装起来,密不透风就成了暖亭子。 亭子建在一片空地上,四周是疏落的林木,亭外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原来皇上皇后早到了。 明珠听到一阵女人的嚎哭声,很快哭声被压制住,场面复归于平静。 想是两位皇子的母妃也到了,皇后在,岂容她们放声。 有内侍高声禀报安王妃到,安王很快从亭子里走出来,他果然在。 安王走到明珠面前,仔细看了看她,又伸手轻握她肩臂,关切地问道: “没事吧?园子里有风,冷不冷?我让福至去百花亭等你了……” 明珠摇头:“我没事,在园子里赏花时遇到了陈嬷嬷,就直接过来了,没去百花亭。” 安王便扶了她肩膀一同走向亭子:“父皇让你进去,两位皇弟都还昏迷不醒,气息很弱,太医在看着呢。” “怎么突然就昏倒了?” “说是在假山洞里玩耍,许久不出来,侍从们找进去时,两人都躺在地下。” “会不会是洞太深,里面没有氧气?” 安王疑惑地嗯了一声,很快又理解到明珠所说“氧气”指的是什么,说道: “不会,那洞虽然深长,错综复杂,却四通八达,到处有气孔,能望见外边景物,本就是专为皇子们玩耍而设,八皇弟、九皇弟十三四岁,身体健壮,绝没有自行窒息昏倒的道理……” 他忽地放开明珠:“你自己进去,我一会就回来” 明珠说:“带着人去” 安王点点头,朝左边人群一招手,皇上禁卫统领肖楚领着几个人跟了过去。 明珠进入暖亭,小小暖亭除了躺着的二位皇子,两位资深太医,皇上和皇后,太子,贤、德二妃之外,还挤着张公公和两名内侍,门上挂着锦绣布帘子,窗户只稍微开了手指宽的一道缝,空气严重不足。 明珠是有孕的人,稍闻到一点异味就想吐,站在这空气浑浊不堪的亭子间里,刚给皇上行了个礼,就干呕上了。 皇上皱眉道:“代儿呢?来人哪,看好安王妃” 他内心烦躁,乱糟糟的,两名长成半大小伙的儿子忽然莫名其妙昏死过去,气息微弱,生命垂危,明珠既然来了,本指望她看看有没有什么好药拿来用上,她又是这副样子。 皇后并不愿明珠来,趁势过来扶着明珠,柔声道:“这里有太医,你身子不适,先回去歇着吧” 明珠几步退出亭子,喘了口气,就听见里边太医颤声向皇上禀报: “二位殿下恐怕不行了……” 皇上又急又痛,喝道:“是什么原因?不把他们救活,朕要你们的命” 贤、德二妃开始嚎哭,这回谁也止不住她们了。 里面传来通通通的声音,是太医们在磕头:“皇上二位殿下并非急病,是、是中了剧毒像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卑臣施过针,灌了些解毒药汁,毫无反应,气息渐渐没了……” 皇上暴怒:“混帐东西,饭桶……皇宫之内,他们却是去哪里吃的毒物?跟的人都做什么去了?谁敢害朕的儿子,给朕查下去,灭他九族” 皇后急声喊:“来人贤妃、德妃娘娘悲伤过度,不宜待在这儿,将她们带走” 贤妃已没了声音,估计晕倒了,德妃哭喊:“皇上皇上为皇儿作主啊……我可怜的儿啊” 皇后大义凛然:“你们放心八皇子九皇子素来仁孝,皇上最是疼爱,自然会还你们一个公道内卫即刻查下去:今日二位皇子都去过哪里?吃了什么?是谁跟着的,都拘起来看好了” 明珠吸了口气,定一定神,让赏画跟着,又重新进入亭子,皇上正俯身去看并排躺着的二位皇子,声音哽咽: “八儿、九儿啊,前几天还陪父皇下棋,还念诗给父皇听,怎么就……” 他猛然抬起头来,脸上还有泪痕,眼中却射出两道凌厉的目光,正好被走过来的明珠接着,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父皇,儿媳想看看两位皇弟。” 皇上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拿袖子一抹脸,赶紧道:“好好明珠儿来他们、他们还暖和着呢,你看看你都有什么好药,若能救得他们回来,父皇重重赏你” 明珠说:“将窗户打开” 话音刚落,太子一伸手,首先将他身边的两扇窗门推开,一股清新空气扑面而来。 皇后怔了一下:“这是做什么?皇上在这呢,得防风吹进来,冷着皇上” 明珠来不及应答,走到两位皇子身边,探手去触摸八皇子的手,八皇子气息已停,体温渐失,脉像微弱得几乎寻不到,明珠给赏画使了眼色,赏画立即手忙脚乱地取了药瓶子出来,按明珠的吩咐,一样一样地往二位皇子嘴里灌。 旁边的人只管呆呆看着,二位皇子已经不会吞咽,先灌下的玉露浪费了不少,明珠急得冒汗,太子挤上来帮忙,明珠自己顾着八皇子,教太子照她的样子去弄九皇子,好不容易给每人灌下去半瓶子玉露,润了咽喉,然后便分别灌丹丸,此时顾不得浪费,多灌几颗,也不怕有没有什么副作用,反正人都被太医诊定为死亡了,死马当活马治。 贤妃晕倒,早被架了出去,德妃跪坐在地板上,流着泪,睁大眼睛看着,一心祈祷儿子能被救回来,一边的皇后也静静地看着,唇角却微不可见地隐现一丝笑纹:太子打开了窗户,亭子里亮堂不少,两个皇子脸色由苍白变成暗紫色,气息全无,胸脯一动不动,若能活得过来,才是怪事 皇上站得最近,悲悯地看着他的两个儿子,他们毫无生气,任由明珠折腾,皇上心里不抱多大希望,却仍然祈求他们能被明珠救活。 一边灌药,明珠一边唤进听琴观棋听书,对皇上说道:“请让亭内人尽数移步亭外” 皇上一怔:“连朕也要出去吗?” 明珠点头,皇上默然无语,伸手去扶德妃,带着人出去了。 亭子里只有明珠主仆,明珠说:“照我平日教过你们的方法,帮助二位殿下呼吸” 平日没事就带着侍女们学些医理,认草药,教她们一些简单的救治方法,听琴和观棋也不迟疑,在听书和赏画的帮助下,实施人工呼吸。 胃里有玉露滋养,五毒净很快发挥药效,琴棋书画的呼吸辅助也起了作用,八皇子先打了个嗝,微微动了一动,接着叹了口气出来,又吸进一口气,恢复了自主呼吸 接着是九皇子…… 琴棋书画第一次救人,居然成功,禁不住欢呼出声。 皇上和太子、安王急忙冲进来,看着面色仍然暗紫,却已经能喘气的二位皇子,高兴异常。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毒 第一百九十六章毒 随后进来的刘皇后看到二位皇子活过来了,脸色微变,也顺着皇上的话夸奖了明珠几句,口气不冷不热。 问明了可以搬动,皇上即命太监们将八皇子、九皇子抬回他们的宫院静养,着令太医随同前往,贤、德二妃匆匆向明珠道了声谢,护着她们的儿子离去了。 刚松了口气,下去查访的内卫来禀报:八皇子、九皇子身边的人都拘起来问了,二位皇子早上起来就一直在书房读书练字,吃过午饭,两人在园内散步,边走边玩,大概一个时辰之后走到了前边的德政殿,当时太子在里边阅览奏折,见他们来了便放下手头的事情,与二位皇弟闲话,一起喝了茶,吃了点心,回来以后就到假山石洞来玩耍,各人带了几名内侍,玩寻人游戏,然后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皇后毫不掩饰地看向太子,太子面色淡然,不为所动。 皇上沉声问道:“这么说来,出事之前,只是吃了太子的茶点?太子你怎么说?” 太子躬身道:“儿臣午时确实与二位皇弟一起用过茶点,但这能说明什么?二位皇弟自来与儿臣亲近,儿臣高兴还来不及,为什么要害二位皇弟?身为长兄,儿臣向来与众位弟妹友爱和睦,只愿他们快活高兴,健康成长,与二位皇弟所说的话,也是劝勉他们读书上进的,当时殿内有陪侍儿臣阅览奏折的内侍监在,兄弟们谈话饮茶的情形,全在他眼里呢” 皇上沉吟着点了点头:“德政殿侍奉茶水的是朕平时用的人,茶点亦是朕常用的,应不会有问题,太子也一样用了啊,却又没事,那问题出在哪里?毒物从何而来?” 刘皇后说道:“这也太奇怪了些,皇子们平时并不到前边宫院去,今日怎么就去了呢?灵王和仁王也与太子多亲近,想是太子念及身为长子,时常召集弟弟们在一起谈话训导的缘故” 明珠挨近安王站着,能觉察到安王呼吸停了一停,不禁侧眼去看皇后,禁足之后的皇后确实亮丽不少,是玉露的功劳吧?久旱的土地遇到春雨,焕发出诱人的生机,皇上又被她抓住了。那样敏感的话说出来,就是明白在告诉皇上:太子在聚结朋党,小皇子们也就罢了,灵王和仁王可都是有封地势力的,太子拉拢得他们两个,加上亲兄弟安王,可是有条件造反,跟皇上对着干的。 还好皇上并不往别处去想,只一门心思放在八皇子和九皇子身上,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 “朕现在不管许多,你们给我查出八儿和九儿是怎么中的毒,不能就此罢休。这还不得了了,朕的皇宫发生这样的事情,是要气死朕不成?” 他看向刘皇后:“皇子们不是归你管吗?出了这样的事,你也脱不了干系” 刘皇后脸色发白,眼珠一转,又立马大发娇嗔:“哎啊皇上这怎么怪到臣妾头上来了呢?八儿九儿明明是去了前边吃的东西,关我后院什么事?冤死臣妾了皇上啊,您可还记着仁孝皇后那事儿?您别学着她来整治我” 皇上楞了一下:“这说的是眼前的事,你扯到哪里去了?又有仁孝皇后什么事?” 太子和安王同时看向皇后,目光冰冷:母后死了还不得安宁,被这妖妇顺口就拿出来乱说,岂有不恨的。 刘皇后不管他们,自顾说道:“当年仁孝皇后病中,贤、德二妃刚刚选进宫来,还是臣妾给皇上亲自选的呢,皇上喜欢这姐妹俩,仁孝皇后不喜,当时太子不是才十二三岁嘛,半夜发热,皇上住在贤妃宫里,因下雨未赶去看太子,第二日贤妃便因这件事受了惩处,德妃的宫院离贤妃可差得老远,一样受牵连受惩处,二妃不服气,与仁孝皇后大吵大闹,将仁孝皇后气晕过去了,第二日便……” 皇上瞪着刘皇后,喝道:“闭嘴” 女人就是女人,别的长处没有,专记陈年烂芝麻的事。 刘皇后抓住皇上的手臂摇了两下,朝他露出一个媚惑地笑容: “臣妾不是怕吃了德妃那样的亏嘛?本不关自己的事,偏要拉着一起受罚” 明珠的心咚咚直跳:刘皇后太有歪才了,七拐八转,居然给她绕出这么个意思来 她提醒皇上想起往事,仁孝皇后当年是被气死的,她是主因,避开不谈,只点明了索引,便是贤、德二妃,贤、德二妃自恃受宠,不惧与仁孝皇后争吵,致使仁孝皇后气得昏迷过去,第二日便香消玉殒 她在暗示皇上:太子想害八皇子和九皇子,因为贤、德二妃气死了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现在可以毒死她们的儿子 刘皇后气焰嚣张,太子和安王脸色黑沉,像暴雨前夕的天空,皇上的目光意味不明地扫向太子。 明珠伸手,轻轻抚上安王紧握的拳头,安王感应到她的心意,深深吸气,吐气,舒展开拳头,将她的手握住。 转过脸,安王甚至对太子露出一丝微笑:“说起来,母后去世这么多年,我也只到陵墓上去祭拜过三五回,实在是大不孝今年我一定要去,还要带上明珠,告诉母后,我和明珠有孩子了,她即将新添一名小孙儿” 太子紧咬着牙关,眼里满盛怒意,一眨不眨地与安王对视了好一会,才缓过来,微微点了点头,仍然说不出话。 皇上听了安王的话,目光转过来看着他和明珠,颔首道:“时光过得真快,你母后祭日又即将到来。今年你是一定要去祭一祭你母后的,明珠自然也要去你们已大婚,又即将为人父母,你们母后该安心了” 刘皇后站在皇上身后,对着他们笑了一下,那笑容怎么看怎么瘆人。 安王对皇上说道:“启禀父皇:刚才明珠救治二位弟弟之时,儿臣跟随禁卫统领去到假石山洞里查看了一下,肖统领捡到了一样东西” 皇上哦了一声,问道:“是什么东西?肖统领呢,让他进来说” 肖楚走进来,行过礼,呈上一节约五寸长拇指那样粗细的竹筒,说道:“这是在一处石缝处捡拾到的,里面还有些微粉尘,臣下刚刚用之拌鱼饵,试喂了一只小鱼,鱼儿立即死了——这是一种毒粉,臣下估计:二位殿下在石洞里必定是遇到了什么人,被他制住,并灌下毒粉” 皇上脸色变了,怒视着肖楚:“真是这样,你这个统领该当何罪?朕的后宫禁苑是什么人都进得来的吗?朕的皇儿们都保不住,要你们何用?给朕查查不出来,提头来见” 肖楚跪下:“臣下该死定当全力追查此事只是恳请皇上答应臣下一件事” “说” “臣下请加固二位殿下宫院的护卫,来往出入人等需得核查,确保二位殿下无虞,待二位殿下清醒,臣下要问些事” “准” “谢殿下” “这宫院内再有一点点不安宁,朕绝不饶你” “是” 皇上看向太子的目光缓和了些,挥手让他离开:“回德政殿忙去吧” 太子不发一言,朝皇上行过礼,转身就走,看都不看一眼旁边的刘皇后。 安王也带了明珠离开,特意将明珠挡在身后,同样只向皇上行礼,牵了明珠就走。 明珠回头,看见刘皇后怒容满面,太子和安王公然不敬母后,令她大受打击,偏皇上毫无察觉,一门心思招呼张公公: “快快,摆驾玉涵宫,朕得过去看看他们”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支招 第一百九十七章支招 安王拉着明珠,在一个曲廊转角处见到了太子,太子特意等在那里,他情绪仍然很激动,双眼通红,咬牙切齿道: “总有一天,我非得把那刘毒妇千刀万剐” 一旁相随的政务处两名官员是他的心腹,急忙劝着:“太子殿下小声些,这宫里又归那妖妇掌管了,须防有暗探,被她听了去,又不知道要怎么谋算着害您” 安王四处看了看:“这里倒无妨,左右夹道有我们的人。” 明珠禁不住有些紧张:“还是小心点吧,想说什么,回咱们家再说” 她是感觉到了,皇上对太子,真的有那么点冷淡,刚才若是救不回八皇子和九皇子,皇上盛怒之下又被刘皇后那样挑拔,太子说不定真遭殃了。 安王说:“多亏明珠提醒,我及时带肖楚去到那假山石洞里查看一番,肖楚又去问过跟随八弟九弟的那一干人,原本是和内侍们在一起的,必是在互相躲藏的时候,两人被点了穴道,抓至另一处洞内,匆匆灌下毒粉,内侍们寻不见人,四处奔走,刚好寻到那里,歹人忙乱间,失手打落竹筒,卡在石缝里捡拾不得,便匆匆逃走……不消说,又是刘妖妇造的孽,既除去二位皇子,打击贤、德二妃,又把祸事引至太子身上——刘妖妇这一招,确实够毒” 太子沉声道:“毒妇心思何其细密事情过去这么多年,她还能翻出来利用。当年我兄弟二人确实十分恨贤、德二妃,当着父皇的面我还指着贤妃骂,被父皇呵斥……其实真正害母后殒命的是刘毒妇贤、德二妃只是被她利用,虽然可恶,倒没有歹毒的害人之心,小时候她们也曾护过你几次,德妃还为你顶了一次莫须有的罪,被父皇禁足……这些我都记得,我们兄弟与她们的恩怨早放开了,不见面,不想从前,我又怎会忽然起了害八弟九弟的心?” 安王安慰他:“好在都救回来了,也查到一些蛛丝马迹,足以让父皇不再怀疑你,不必放在心上” 太子深深地看着明珠:“谢谢你今日若不是你,我一定被那毒妇害着了” 安王将明珠揽近身边,对太子说道:“一家人说什么谢?唇齿相依,没有了哥哥,弟弟如何安生?明珠与我夫妻一体,我们和哥哥,骨肉至亲,是连着心的” 太子心情放松了些,看着他们微笑点头:“我很高兴,你们如此幸福美满当初我……也算是姻缘天定,真是太好了我们兄弟同心,没有什么可怕的” 江登走来说道:“天色将晚,太子爷还得回德政殿,封了奏折回太子府去批阅,我们快走罢” 安王和明珠也要再去看看两位皇子,交待些护理事项,然后才能回家,两边就此别过,各自取路离去。 明珠忽想起什么,叫赏画取出一瓶五毒净交给安王,让拿去给太子,教他回家跟太子妃要一个荷包,把丹丸随身佩着,以备不时之需。 安王去追太子,回来时明珠对他说:“明日起你也要带些防身的丹丸在身边,刘皇后太可怕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你们下毒,防不胜防” 安王捏捏她的脸:“你现在知道了,我们兄弟活到今日可不容易,从小到大就没停过害我们” 明珠笑道:“你们也很厉害啊,居然能完好无损地活到现在” 安王恨得想咬她:“说的什么话?不活到现在,你去哪里找这么好的夫君?” 明珠看看四侍特意走得离他们远些,便踮起脚尖亲了他一口:“安慰一下我的好夫君刚才我真的很心疼你们,父皇不好,那女人太过份了” 安王感动得想要把她抱起来,声音暗哑地说道:“有你,我值了生生世世,各种苦难都愿意承受,只要有你乖乖地等着我来” 明珠很爽快地回答:“行就这么定了” 两人说着笑着,欢欢喜喜出宫回家。 却没料到,回到家就见到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是李莫愁。秋痕说她午后就来了,一直很安静地坐在厅里等候,天色都暗下来了,也不回去,非得等明珠回来。 明珠猜不到她为什么事来找自己,她不是一直很讨厌自己的么? 在宫里紧张了好一阵子,整个下午都没有吃到什么点心,明珠早饿了,安王叫摆饭,莫愁不走,没奈何邀了她一起吃。 莫愁也不推辞,上桌吃得比明珠还要香甜,明珠看得羡慕,胃口好就是好啊,最重要是没有孕吐,那份痛苦真是太不好受了。 明珠喝了一碗汤,吃了一小团米饭,几根青菜,几片肉,就不吃了,光看莫愁吃,安王急了,剥了虾子硬是塞给她吃下去几只,又压着她吃一只小鸡腿,明珠坚决不吃,安王说: “吃吧,吃多些我们孩儿也长得快些。” 明珠说:“别太贪心,我现在能吃下这么多已经不错了,再强迫我吃,等会连肚子里那些也吐出来” 安王听了,便不再坚持,温言道:“那就先吃这些吧,过一会又再吃点别的” 莫愁看着他们夫妻恩爱,内心黯然,她何曾得到过这般疼惜?庆王对她冷冷淡淡,不闻不问,贞敏对她不理不睬,就是自己的妹妹,也已成了仇人,相互间防备得什么似的。 惶然无助的时候,她想到的人,居然是曾经恨过的董明珠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相信她,愿意求她帮助。 晚饭后,安王去了书房,明珠和莫愁在小花厅的火炉边坐下,外边下起了细细的春雨,寒意徒起,厅里却是温暖舒适,听琴端上两杯热水,明珠拿起喝了一口,对莫愁说: “我们有身子的人,最好少饮茶,渴了喝些白水就好” 莫愁犹犹豫豫地也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说:“却是为何?白水淡而无味,有些难以下咽。” “喝多几杯就习惯了,茶水里有些东西,对怀孕的人并不好。” 莫愁点了点头,表示记下了。 明珠吩咐秋痕:“去书房看看,可有升火?拿件袍子过去,提醒王爷别感了风寒。” 秋痕刚走出去,听书拿着件外袍进来,转告福至带来的话:“王爷让给王妃添衣,忽然就冷起来,别感了风寒” 明珠笑了:“放着吧,坐火炉边呢,暖烘烘的并不冷。” 又摸摸听书的衣袖,拍了她一下:“死丫头穿得这么单薄,懒得说你,感了风寒别来近我,看秦妈妈怎么撵你” 听书忙笑道:“奴婢就要去添衣呢,这不是先给王妃送袍子来嘛” 明珠说:“快去顺便传话:该添衣的添衣,都不许冷着,若是不小心病了,看我怎么罚她” 听书乐呵呵地应着下去了,莫愁看着明珠说道:“总算知道你何以招人喜欢了,原来生了一副菩萨心肠” 明珠一笑:“没你想的那么好,偶尔起点善心,为我子孙积些德罢了” 莫愁叹气:“我倒也想积德呢,却不知我肚子里这个能不能顺利生下来” “怎的如此说?” 莫愁脸色悲凉:“说来可笑,我肚里这孩儿是无意得来的,庆王对我并不好,甚至从未排日子在我房里过夜……我现在都不介意这些了,唯想护住我的孩儿,可是这一点心意,似乎都不能如愿” 明珠示意她喝水:“为什么呢?” 莫愁苦笑道:“我被自己的妹妹抢了丈夫,念着至亲骨肉,打落牙只好吞下肚,忍下她。先前贞敏没来,庆王只有我们姐妹俩,他也常在我房里歇息,谁想莫忧在我饭食里下药,让我不能有孕,她自己倒先怀上了,我发现之后自然不饶她,打了她,她身子太弱,跌一跤孩子也掉了,那时我一点都不后悔,你说我是不是太狠了?现如今我忽然怀上了,贞敏冷言冷语,莫忧虎视眈眈……昨日喝了小半碗贡米弱,肚子疼得厉害,晚上就有些见红,我好怕明珠,求你帮帮我,庆王都说你会配药,有好药,也给我配些保胎药吃吃吧” 明珠怔了一下,莫愁竟为了这样的事来找她:“你……需要保胎?你敢吃我的药?你不是一直把我当敌人吗?” 莫愁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我如今唯有信你,连莫忧,我都是怕的都别提贞敏,她的狠我是见识了,有谁见过初嫁的女子,问都不问一声,将前边正室的院子随意换掉?我如今住的是偏院,她住了最大最敞亮的栖霞院” 明珠想到贞敏折腾林侧妃的事,禁不住笑了一下:“王府里的院落总不会小到哪里去,都是经过精心设计建造的,环境不会差,都足够住了要紧的拥有一个什么样的心态,那才是最重要的” 莫愁垂眸:“我也是那样想的” 明珠让莫愁伸出手,替她探了一下脉,说:“没什么大碍,也不是因为吃了什么药物,是你太紧张了,这样对胎儿可不利” 莫愁叹道:“怎能不紧张?我一面对她们就不由自主地害怕,总怕她们会害我肚里的孩儿” 明珠说:“你也不必吃药,怀孕的人动不动就吃药,是不对的,只静养着就行。如果太紧张太介意她们,可以不必与她们同桌吃饭啊,你也有自己的亲信,索性在院子里设一个小厨房,不就好多了吗?” 莫愁一怔:“另设小厨房?我倒是想,只怕贞敏有话说……” “说不定贞敏还怕你呢,她也想自己弄个小厨房呢?你是正妃,又怀了庆王子嗣,皇后都是向着你的,怕什么?” 莫愁有些兴奋起来:“对,这办法好明日我就办这件事,我有了自己的小厨房,便哪里都不去,只在自己院里静养着,她们再不能对我怎样了” 明珠一想到庆王府里,贞敏有太后撑腰,自建一个厨房,莫愁有皇后撑腰,也另立一个厨房,大厨房就留给莫忧用了,庆王呢,也许自己早有一个小厨房了……汗啊,一个家,成了这样子 晚上睡觉时,安王打听莫愁来意,明珠跟他说了,安王也不禁头大:妻妾成群不是什么好事啊,而且妻妾们还一个比一个有后台,那就更乱了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花朝 第一百九十八章花朝 百花生日,天公不作美,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刘皇后计划好的游园赏花活动泡汤,气得她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老天捅个窟窿。 因为容美人之死被禁足一个月,放权给了贤、德二妃,此事必定在诰命夫人中流传,她觉得对自己影响太大了,所幸靠了老太后的帮助,明珠的养颜玉露,一出来她凭借自身不可抵挡的魅力又重获圣眷,她很得意,立即想出法子狠狠打击贤、德二妃,和害她差点失宠的太子,哼俩女人想夺她手中权柄,做梦太子手伸那么长,登堂入室进到昭华宫弄死容美人,想以此要她的命,有那么容易吗?可笑他不知内情,打错了算盘,假怀孕的容美人死了正好,死人不会控告是她做出来的好事,没有对证,她只需把太医院那班知情的太医弄死,责任全推到死人身上,事情败露,畏罪自杀,她轻轻松松地一点关系没有 她可不是仁孝皇后,书香小户之女,只会幽幽怨怨独自生气,最后弄得个被气死的下场,她是百年昌盛的刘氏家族从小众星捧月精心调教出来的高门女子,强大,坚忍,张扬是她的本性,和她斗,不会有好下场 她要挽回影响,扳回面子,让诰命们看看,皇后娘娘不过是小小跌了一跤,重新站起来了,走得更稳,更快 刘皇后对镜梳妆,抚摸着脸上似有若无的淡淡红晕,欣喜不已,明珠真是个神奇的女孩儿,竟能调制出这样好的玉露,她每天只舍得轻抿一小口,便有了这样的效果肌肤鲜艳有光泽,目光清明透亮,乌发更柔软顺滑,更难得的是,腹部不似往常那般涨得难受,胸口烦闷压抑的感觉消失不见,心情好极了,服侍起皇上来,如鱼得水,两人都欢畅无比,皇上又被她牢牢抓住了,命运再次给她带来重大转机——第一次她凭借不懈的努力成功回归深宫内院,将皇上对仁孝的专宠夺走,气死了仁孝。这一次,这一年,她将冲刺终极目标,在儿子的协助下,将太子打下来,让自己的儿子登上至尊宝座 她刘氏生下的,才是真正的龙子 其他的,全是龙虾,只配煮熟了端上餐桌 刘皇后的花朝盛宴照常举行,御花园赏花不可能了,便改在敞亮宽大的紫云殿,平时皇上举行国宴招待多国使节嘉宾的地方,皇上答应了皇后的请求,给足了她面子,在这样的地方赴宴,诰命们也甚觉荣耀,因而天气虽然不好,湿嗒嗒地极不方便,每个人脸上还是很有笑容。 再让内侍们将园中盛开的牡丹和一些稀有珍贵的花卉搬进殿来,让诰命贵妇们观赏评品,这个就有意思多了,淋了雨的各色花卉,清新美丽,别具娇态,众人赞不绝口。 刘皇后全副盛装,华丽娇艳,堪比那株精选出来作为花王供奉于正中的绚丽牡丹,她频频举杯,笑语宴宴,很有风度地放下皇后架子,不时走到席间劝酒,殷勤地与各位诰命说些贴心的女人私秘话,亲民的架势后面有一个隐藏的目的:她在向诰命贵妇们炫耀,瞧皇后娘娘多美啊,多年轻啊,多娇嫩啊,她不得皇上宠爱岂不是很没有天理?后宫一堆儿佳丽在左边坐着呢,大家比比看,谁敢与皇后争锋? 明珠被安排坐在皇后左下手,三极玉阶之上,和太子妃并排,不难看出来,刘皇后十分重视她,宁肯让自家媳妇受点委屈,都向着明珠。 不过明珠却不领她的情,第一王妃嘛,本就与太子妃平级,她只是比较低调,平日里并不争看这些,此时见贞敏频频以不善的眼光看她,她就特意做出个心安理得的样子来,用居高临下的目光回看她:你排行老2又如何?我老三就是比你高一阶去,你咬我啊 将贞敏气得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煞是好看。 明珠看着皇后上窜下跳又炫耀又拉拢人,贞敏光顾生气没帮她做外交,莫愁估计有点反应了苦着个脸呆坐不动,莫忧也来了,倒是极伶俐一个,与贵妇们有点互动,看去却也不大尽心,不禁抿嘴一笑,对太子妃使了个眼色:来吧嫂嫂,咱妯娌也去凑个热闹 她心里暗乐,好戏还在后头,这场花宴开头由皇后插科打诨唱几首开场小曲儿,气氛弄温和了,咱姐儿俩也来潮一个,唱压轴 太子妃本不想来,天气不好,她觉得这一胎怀得不比前两个顺利,多少紧张些,很是小心着保养,被明珠拖了来: “放心吧,有我,保你没事。皇后的花宴,你怎能不去?那么大个光环,我们不去沾光可亏了。整个京城里的诰命贵妇都来呢,太子妃怎能不露脸,你可以什么都不吃,什么事都不用做,只是对众人笑一个,说几句话,就很好了” 安王说:“就是你主意多,我还想让你也别去呢,人多气浊,又要不舒服了” 太子却眼光闪烁地看着她:“明珠是对的,去吧,多带些人,小心点就是了” 她早早地来了,先去看贞玉,问过贞玉,知道太后嫌天气不好,雨淋淋地懒得出门,托辞年纪大了不去参宴,便咬着贞玉耳朵交待了她几句,然后告辞出来,施施然去到紫云殿,和太子妃一道笑容可掬地迎候各路诰命夫人。 皇后高坐上位,相比于庆王那两位过于端庄没有半点笑容的正妃和那位伶俐有余、不够稳重的侧妃,亲切谦和温婉娴雅的太子妃和艳光四射却精灵可亲的安王妃几乎把夫人们的好感全部赚取了去。 太子妃庆幸自己听了明珠的劝,来参加这个花朝宴会,她行走在诰命们中间,微笑着与大家招呼,说些家长里短,许多命妇都主动走来,簇拥着她,崇拜拥护的眼神让她感动,她不是不明白明珠的心意,如今她只有恨自己精神不够,不然她可以更活跃,更能吸引诰命们的注意力,将她们的心牢牢地团结在自己身边 明珠潇洒自如多了,她活泼健谈,言词幽默喜人,诰命们爱得要命,追捧围堵着她,明珠挺不住孕吐干呕,诰命们抢着服侍,纷纷道喜祝贺,她竟然凭这个与诰命们更加亲近了一层。 皇后看着自己亲儿子的二妻一妾,身边围坐的人屈指可数,冷清而落寞,禁不住大失所望,心里添上第一层堵。 第二层堵很快来了,老太后不告而来,凤驾进入紫云殿,竟然没人迎接,等到发觉时,众人乱作一团,各人站位不当,迎接礼数不周,老太后的怒容便显露无遗。 刘皇后好不容易才挤到太后身边,笑吟吟地扶着道:“母后如何来了?不是说身子不适吗?” 老太后冷笑一声:“哀家待要不来,有人就以为哀家真的老得动不了,还是得走走,让人看看,哀家还活着呢,什么宴会不能参加?” 明珠正抿一口开水,差点被呛到:老太后还真行,当着众多诰命的面撕皇后的脸,这不告诉众人皇后有意不让太后来参加宴会嘛 大不孝啊大不孝,如此品德,怎堪为国母? 她不知道贞玉那小丫头是怎么给太后说的,她的原话是:告诉太后,皇后私底下对安王妃说,老太后就不来参加花朝宴会了,老不死的,当她没了罢 老太后向来和皇后不对盘,最近两人关系稍缓,那是因为贞敏嫁给了庆王,却不知道是被迫的,刚开始时不错,现在贞敏不满意了,老太后自然生气。她不可能和皇后一起来追查这话的起源,老太婆心气高,火大起来可不管那许多,明珠造这个谣还是很有把握的。 较起真来她也不怕,一口咬定,黑的白的都可以,横竖刘皇后不能把她怎样 她舍得吗?她敢吗?除非她不想要明珠的帮助了。 但是明珠从今往后,杜绝向皇后党提供任何帮助,关于庆王前情,关于绵玉笛的去向,她欠他的基本还够了,她得向着自家人,她和她的丈夫、即将出世的孩子,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一家人相亲相爱幸福的生活,这些唯有保住太子,方能实现。 刘皇后苍白着脸,紧抿着嘴唇,恨不得将老太后推倒在地,偏老太后老于世故,早觉察到她的内心所想,怒声道: “怎么?哀家来观花赴宴,还辱没了你这个东道主不成?” 明珠朝太子妃看了一眼,太子妃会意,笑容真挚地上前去,从气得发抖的刘皇后手中接过老太后,扶着朝上位走去,一边轻言细语,极尽抚慰。 诰命们看在眼里,太子妃温婉的笑令她们脸上也禁不住绽开笑容。 贞敏也走来,叫了一声皇祖母,接替宫女,扶着太后另一边手,太后见了她,另一种气恨立即涌上来,她转身指着刘皇后说道: “今日花朝宴会也就罢了,明**给哀家好好说道说道,这三宫六院你还管得不清楚,二位皇子躺倒在床上不能动,贤、德二妃整天哭哭啼啼,庆王府已自立门户,有王妃管家,你还抓住不放,专做些损人的事,是何道理” 刘皇后终于撑不住了,老太后是皇上的娘,她好歹也是个正宫皇后,众诰命之首,尊严不容如此践踏,忍了好几转,脸上挤出一丝笑纹,说话的口气仍是阴恻恻的让人发冷: “老太后想是在宫里闷得慌,先前儿媳请了您来,您嫌太闹不肯来,如今既来了,便喝点酒,与大家说笑几声,赏看一下这些新开的花儿,心情自然就开朗些……勿再说那莫名其妙、儿媳听不懂的话儿,让人好笑” 太后大怒:“哀家嫌闹不肯来?哀家办花朝宴时还没生你当年哀家比你还年轻的时候,办的花朝宴都比你现在办的体面而讲究,又不失礼节你有没有眼睛?长没长脑子?今日来的诰命贵妇都没有婆母的吗?她们还健在的多着呢,岂不是诰命?为何只请年轻的,不请年老的?这就是你这当皇后办的事,大失孝仪人心” 刘皇后花容惨变,不仁不孝,失了孝仪人心,这个罪名她可担当不起啊 摇摇晃晃跪下来,朝老太后磕头,前倨后恭的狼狈相让人看了可悲又可怜: “太后娘娘,母后啊儿媳冤哪儿媳前几天向你请示过了,是要请老一辈诰命同来的,是您说了:这雨淋淋的天气,老人不喜出门,不一定来……” “哀家何曾说过那样的话?”老太后冰冷而恼怒地斥道:“休要污蔑哀家哀家给你指正,你不但不思过,还敢顶撞歪曲,谁家的儿媳似你这般?问问诰命们,你们可是如此待婆母的?” 刘皇后磕了几个头,钗钿落了几枝,发丝稍有散乱,妆容受损,刹时被打回原形,光彩不再,全无仪态。 诰命们看她的眼神只有敬畏,更多的是淡漠,再无半点崇拜钦佩。 明珠倒有些不忍,老太后太狠了,痛打落水狗般将刘皇后的形象彻底毁掉,这是气疯了的表现,为了那说不出口的秘密吧? 那日明珠出了慈宁宫,正好见到为贞敏把脉的几名太医,那几名太医自然是刘皇后的人,了解明珠和庆王的前尘往事,知道明珠向着庆王,赠给庆王和皇后奇药,那就是自己人喽,明珠一问,他们就照答:贞敏公主脉像显示,她平日里吃着避孕药来着,怎么怀得上孩子? 这是庆王府的秘密,他们哪里敢跟太后说? 明珠心里就有谱了,是庆王干的好事,他不要贞敏给他生孩子。 禁不住又为庆王叹了一声,他不该沦落到如此地步的,怪谁?怪命吗? 她教贞玉给老太后说:悄悄儿偷听到安王妃和太医的对答,如此这般,所以安王妃才建议贞敏什么都不要吃 反正什么事儿都推给安王妃就是了,安王妃担得起 太后却不可能认为庆王会亲自命人下药,她只管去问刘皇后的罪,怎么容忍得她的宝贝侄孙女受此不公待遇,她也是正妃,不让她生孩子,却让莫愁生,是什么个意思?想让她绝后,老来遭人欺负嫌弃? 于是,就有了老太后盛怒之下,大闹花朝宴的大好节目 而天气在此时戏剧性地放晴了,阳光普照,御花园里到处银光闪亮,花红叶绿,千娇百媚,明珠在接收到刘皇后几个眼神之后,才很“迟钝”地反应过来,发一声喊,把众位诰命夫人引到御花园,与大家嘻嘻哈哈,指指点点,沿着干净平整的水磨青石板路,扶花拈叶,观看雨后胜景,赏心悦目,欢乐无限 紫云殿里又发生了什么样的风云,谁爱去管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要人 第一百九十九章要人 晚上,明珠躺在床上直哼哼:“累死我了我的脚啊……” 安王把她的双腿架到自己膝上,轻柔地回来按摩,一边笑着说: “叫你调皮,想的好招儿,把老太后也动用上了,刘妖妇发起的花朝宴,到头来倒成了你和嫂嫂做主,领着诰命们在御花园里游一天,不累才奇怪了” “啊,好舒服这里这里,再给捏一下……” 明珠以手支住脑袋,含笑看着安王,乌黑柔亮的长发缎子般倾泻而下,半遮住粉红娇艳芙蓉面,双目如星,水灵灵闪着柔和的光华,安王满心柔软,正沉醉于她的注视,她忽尔眨了眨眼,浓密修长的眼睫一覆竟收起目光,不再看他,慵懒妖媚之态捺拔得安王心痒难耐,扑上去将她抱住,轻笑道: “不许睡你舒服了睡着了,我怎么办?再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明珠钻进他怀里撒娇:“哎呀好累,让我睡吧,求你了,好代儿” 安王咬她耳朵:“叫我什么?” “龙代——哥哥” “我说过不做你哥哥,我是你的情人、丈夫” “傻瓜情哥哥不是情人啊?” 安王正色道:“情人就是情人,哥哥就是哥哥,不能乱” 明珠吃吃笑:“你还蛮正经的难不成叫你一声哥哥,我就真成你亲妹妹了?” 安王也笑:“你以前总叫庆王哥哥,太子哥哥,还有挽澜哥哥,听得我好烦心,后来我想想也好,就当他们是哥哥吧,我不要做哥哥就行了” 明珠探手揽住他的腰,声音绵软娇慵,似有若无:“你,好……聪明哦” 安王苦笑:真的要睡去了,把他当抱枕了呢。 睡就睡吧,他低头亲吻她一下,明珠迷迷糊糊轻声说:“睡了好不好?乖老公” 安王楞住了,摇晃她:“你叫我什么?公公?” 他声音忽然提高不少,明珠睡意被惊跑,一怔之下,笑了:“不是公公,是老公有一个地方,把丈夫称呼为老公。” 安王反应很激烈:“我不喜欢不准你那样叫听着就像公公似的” 明珠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捂着肚子直喊疼。 安王将她身子翻转一下,从后面搂紧她,一只大手轻抚她小腹,说: “快别笑了,宝宝会被你吓着” 明珠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睡意全无,转过身来,丁香小舌轻舔他嘴唇,慢慢**,安王身子一颤,脸上热起来,呼吸渐渐不稳,硬生生避开她: “小坏蛋又给我使坏……你、你还是睡吧,我可不敢……如今阮妈妈天天查看我们的换洗床单衣物,我不想她给我念咒,完了还要劝我去那边睡……” 明珠捏着他的脸,恶狠狠说道:“我想睡你不让,现在睡不着了,你看着办吧” 安王笑了,大手在她背上游走,讨好地说:“我给你按摩,你一舒服就睡了的,睡吧睡吧” 明珠哼哼唧唧:“你才坏,你最坏了……你还不如听了劝,去那边睡呢” 安王一边拍抚她,一边咬牙道:“没良心的,不准赶我没有我,你如何睡得舒服?” 明珠想想也是,早已习惯了他在身边,哪天夜里不是把他当肉垫子,爱怎么压怎么压,怎么舒服怎么睡,他从来不出声,还很合作,只要她稍微露出点想躺到他身上的意思,就很主动地调整好身体,任凭她为所欲为。 明珠温柔地摸摸他的脸,轻声道:“嗯,真的呢,没有你我还真的睡不好” 安王很得意:“对吧?你怀宝宝不容易,我从头到尾都陪着,能帮着分担些你身上的不适,所以我们不能分开” 明珠点头:“不能分开,以后谁要说让我们分开我跟她急” “嗯,就是这样” 夫妻俩又说了一些甜言蜜语,渐渐地两人都有了睡意,安王临入睡又想起一件事来: “你将贞玉拖下水,总有一天,不是太后,就是刘妖妇,回过味来会找她麻烦,还会找你,你倒好,能跑就跑回家来了,贞玉可怎么办?她住在宫里呢” 明珠安慰他:“放心啦,你老爹还欠我一个人情呢,我明天就去跟他讨要” 安王轻拍她后背:“是父皇,别说顺口了哪天对着他就叫老爹” 明珠又想笑,终是忍了:“好,叫他父皇” 第二天,安王早早起床,练剑回来明珠还是不起,他想着昨晚她说的要进宫,不知当不当真,又见她睡得香甜,不忍吵醒她,左等右等,最后还是先出城去了济河边,打算午后早些回来陪她,她想去哪里,做什么都行。 明珠在她特定的时间里起了床,问过安王的行踪,听侍女转述他的留言,进内室清理内务,之后坐在内室隔间榻上玩弄一番宝箱,捡了些丹丸出来,放暗格子里收好。 合上宝箱时忽然记起李莫愁曾问过她有什么办法可以查看食物中是否有毒?当时她回答说,银箸啊。李莫愁居然异想天开,说:银箸太麻烦,人家看着也觉招摇,若是有什么戒指手镯之类的,戴在手上,进食时只消让那热气熏蒸一下就能见分晓,多好啊 她吃惊,李莫愁那脑子倒也不像她想像的那般简单,挺有点想像力的嘛,她能想到这个,有点异想天开,但若放在现代,那样的小东西不是很常见的吗? 电子探测仪啊,触感仪器啊,多着哪,要能隔着时空邮寄过来,不说能够满足李莫愁的要求,自己也想要一个呢。 自己家里不需要防什么人,出了门总要吃东西吧?谁能先知先觉?万一给下药了可惨,发作起来解毒可以拿回一条命,肚子里那个可是被污染毒害了 明珠把宝箱放小几上,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说的是:万能的通灵宝箱啊,请赐我一个防毒戒指 等了一会儿,她小心冀冀打开宝箱,最上一层空屉子里,赫然出现一枚纯白精巧的羊脂玉戒指,韭菜叶片那么宽,薄如蝉冀,通体晶莹剔透,戴在她白嫩粉红的小手指上,合适妥贴,十分漂亮。 明珠很高兴,合上宝箱,又再求,心想多要几个,总得给李莫愁一个,毕竟是她想出来的点子,太子妃也给一个…… 谁知连求三次,再也没有了,没想到这个玉戒指竟然是个绝版 只好作罢,出来穿戴打扮,吃过早饭,带着侍女们去西院药房消磨了两三个多时辰,回上房歇一会,喝口水,午饭摆上来,吃了几口,就进宫去了。 不等安王,有他在旁边只怕事情反而不好办。 明里说着去探看八皇子九皇子,实际寻机要见一见皇上。 不全是运气好,她也拿捏了一把时间,估摸着下朝时间已过,皇上指不定也在内宫,果然就被她撞着了,皇上在八皇子的宫院里,许是刚下朝,累了,斜躺在榻上,贤妃拿着一只小碗,用银匙子喂给他吃燕窝还是什么,竟然不避明珠,内侍传报,就直接让她进去,明珠见他二人面带暧昧的笑意,目光相对,反而不好走去,只停在门边帷幔后面,老老实实挨近张公公站着,想等皇上吃完东西再说。 皇上瞄见了她的裙角,笑着说道:“明珠进来” 明珠就上前去行礼,抬眼见皇上微笑着,目光轻轻扫过贤妃,贤妃很是知机,起身离去。 皇上说:“可是来探视二位弟弟病情的?” 明珠点头:“是的先看看八弟,再去看九弟” 皇上笑道:“原以为你只会配制丹药,却也会诊脉?那诊脉可不是寻常就能学得会的,你看太医院里那些老太医,胡子都花白了,他们可是用了一辈子的时光才积累得一些医理知识,有时一不小心还误诊了,你小小年纪,听说仅凭儿时看过一两本医书,一时之间什么都学会了?朕有点不信” 明珠低首垂眸道:“回禀父皇:儿媳不敢说什么都学会了,但确实学会一点诊脉的技能,尚在探索中,与太医院的太医们比起来,那是差远了。所幸儿媳读的医书多,懂点医理,背了些好方子,会对症配制药丸,所以自家人儿媳是敢治一治的,毕竟一家人,治不好不外乎被责骂一顿就过去,但外边人,儿媳不大敢去治” 皇上点了点头:“做得对你天资聪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想来学什么都是极快的……这一次两位弟弟全赖你得已重生,朕答应过给你重赏,你想要什么,尽管提” 明珠很快看了皇上一眼,欲言又止,唇角泛起一抹可爱的笑容,皇上不禁舒展了眉眼笑道: “怎么?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儿媳倒是真有一个特别的要求” “说吧,只要不出格,总会应你” “儿媳经常入宫,与太后身边的贞敏、贞玉二位公主甚是投缘,贞敏、贞玉原也想跟着儿媳学医,后来因为一些事情,到底没跟我走到一路,贞敏更是嫁到庆王府去了,儿媳实在喜欢贞玉,她很有天份,跟着儿媳学了几天药理,很合儿媳的心,儿媳想要她在身边作伴,也教她背药方子,炼制药丸,贞玉的字写得极好,顺便让她将一些奇特的药方子记录下来,以传后世。” 皇上有点意外:“你,只是想要贞玉做伴?这个倒是简单,只是贞玉年纪不小了,已到婚配时候,皇后正想着要替她指婚,你此时要她学医,会不会误了她终身?” “她也才十五岁,况且是她自己愿意学医,”明珠脸上一红:“儿媳……儿媳身子渐渐不方便,也想她陪在旁边,许多事情,只有交给中意的人办,才放心——至多一年左右,她要婚配,也并不见得就迟了” 皇上看着明珠,沉吟道:“你是不是有别的想法?当初太后想把贞敏给安王,你不答应,而今却想要贞玉……” 明珠啼笑皆非:什么啊,皇上可真会想 也懒得去辩明,只说道:“儿媳感谢父皇成全贞敏确实不适合安王,若不是父皇……” 皇上哈哈笑道:“你敢于拒绝太后,朕怎不知你心思?朕所以帮你,实在也觉得贞敏不适合安王,朕看着安王待你很好,或可相持一生,不必再有别人” 明珠怔怔地看着皇上,有点感动,皇上微微一笑:“你想要贞玉相伴,朕答应了:贞玉即日便可随你去,一年之后再论婚嫁” 明珠笑了,跪下谢恩。 正文 第二百章琐事 第二百章琐事 贞玉在此时离开后宫去安王府住,却是最合适不过,没有人特别关注她,收拾东西出了漱玉斋,去向太后辞行,禀明是奉旨去跟安王妃学医,太后只问了几句,便没什么话,挥手让她走了。 贞玉出了慈宁宫的门,一颗心还扑扑直跳,明明兴奋得要命,脸上却做出风清云淡的样子,唯恐太后把她叫回去,找个理由不允她离开。 终于可以离开这冷漠孤寂的是非之地了,若有另一个安身之所,她再不愿回来。命运把她送进深宫,封了公主称号,若还有姨母仁孝皇后在,她必定享受着无上荣宠,但她还很小的时候姨母就去世了,姨母怜惜她,临终求了太后,太后将她养在身边,做贞敏的伴儿,她从小就知道自己与贞敏不同,太后的笑容,对贞敏从来是慈爱宠溺的,对她,则是淡淡的,敷衍式的,她从不敢奢求太多,太后至少替她抵挡住来自刘皇后的明刀暗箭,她就像一只寻求庇护的落单小鸭子,扑楞着没长毛的翅膀紧跟在贞敏这只小凤雏身后,傍依躲藏在太后的影子里,时刻提防着老鹰一样盯着她的刘皇后,刘皇后的阴毒她很小时候就领教了,太子哥哥和安王哥哥被刘皇后暗害的同时,她也跟着吃了不少亏,那一年的落水并不是偶然,瘦弱的她一时贪玩,离开贞敏几步远去看一只小鱼儿,就被皇后身边的嬷嬷狠心推下冰冷的深池,如果没有安王哥哥及时赶到,拼力拉住她不放,她就不只是落下难治的咳喘病这么简单了 能在这深宫里活到今天,是个奇迹,除了太后的庇护,也离不开太子和安王两位哥哥齐心协力的守护。 安王哥哥娶到了明珠,明珠待她的心就如同哥哥们对她一样,贞玉觉得自己太幸运太有福气了,有这样的哥嫂站在身后,她渐渐地底气充足起来,觉得自己应该更勇敢些,没什么可怕的 坐着车子离开宫院,贞玉唇角泛起一丝冷笑:刘妖妇,见你的鬼去吧,想把本公主嫁给你那傻子族侄,作梦 老太后在花朝日将刘皇后当着众诰命的命责难一通,令她大失颜面,之后明珠和太子妃将诰命们引入御花园,紫云殿里没了旁人,老太后这才挑明了事,把刘皇后骂了个狗血淋头,又专门召来皇上,皇上照例帮着太后,板起脸责怪刘皇后,不管三七二十一,让刘皇后谢罪,给太后一个交待,并让把后宫事务又暂交给贤、德二妃管理,她先去把庆王府弄清楚了再说。 刘皇后苦不堪言,又气又恨,回头立即召来庆王,捧着心口,流着泪也把他骂了个够,庆王心痛自己亲娘,少不得又哄又劝,说自己此时忙于大事,不想让女人们拖后腿,才出此下策。 刘皇后哭道:“好不容易替你摆平了那事,娶得贞敏来也算得些势,那老太婆再怎么着在你父皇面前说话都有份量,你却不会珍惜” 庆王沉着脸:“母后也别太责怪儿子了,若不是您,儿子还用不着借助太后这份力” 刘皇后一窒:“你这是在怪母后?” 庆王长叹口气:“儿子不敢事已至此,儿子已无话可说,想来明珠对我早已冷了心……” 刘皇后紧紧抓住庆王衣袖:“儿啊,明珠好好的在那里,你的心可不能冷了你要加把劲,要相信母后,我们母子同心,一定能拿到你应得的东西” 庆王看着母亲,坚定地点了点头:“放心吧母后,儿子一直在筹谋,在努力,事情很有些起色……您在宫中,还需要稳住父皇,尤其要注意他的健康,他时日不多了,也就还有大半年的时间,恐怕恶疾就要发作,最好,能得到他的密诏……” 刘皇后半是忧虑,半是紧张地点着头。 庆王回到府里,心情烦躁,寻隙打骂了几个奴仆,李莫愁不露面,莫忧不敢作声,贞敏面上有些惶然,却还算镇定,庆王冷冷看她一眼,刻意放她一放,走去关心莫愁,晚上则住到莫忧房里去,莫忧得了宠,自然做出样子显摆,刺激一下贞敏。贞敏一直得宠,庆王待她总比李氏姐妹好些,加之庆王本身俊美温文,潇洒风流,她心里原有安王,成婚后却早已接受并紧张上庆王,此时哪里受得他如此冷遇?天天进宫到太后面前流泪,太后气急,那几日就只顾着安抚贞敏,为贞敏的事烦心,自然不理会得贞玉,由着她爱去哪里去哪里,贞玉才能如此轻松自如地出了宫。 庆王却不是安王,一传就到的,他从小不用老太后看顾,也就不太顾忌她,任老太后怎么传,只是推托在外办事,没空闲进宫,太后又生气又无奈,却也拿他没办法,皇上都为他开脱了: “俊儿很忙,他既替太子分担政务事,又尚有户部的事未完结,时常外出,几天不在京城里都有的……” 眼见着贞敏日渐萎靡,茶饭不思,神情恍惚起来,庆王觉得差不多了,才将贞敏哄一哄,也不必费多大力气,备上些精巧雅致的珍玩首饰,女人家最喜欢的香料丝锦,亲自送到她房里,好言好语安抚一番,夫妻温存一晚上,第二天便什么事都没有了,小两口好好装扮起来,穿得喜气洋洋春风满面地进宫问安,老太后即使对庆王有再大的不满意,看到贞敏一副幸福娇羞的小模样,也就无话可说了。 拿下贞敏,贞敏再给老太后撒娇吹风,老太后解除对皇后的成见,又开始在皇上面前替她说话,刘皇后的后宫地位还是稳如磐石。 这一切对明珠和安王来说,好像毫无意义,他们高高兴兴地迎来了贞玉,将芳华院拾掇一番,让她住在里面,阮妈妈自然知道贞玉公主与太子、安王的亲密关系,挑了得力的婆子仆妇侍女好生服侍着。太子知道后也悄然来看了一下,夸明珠做得对,不然等刘妖妇动手,随意将贞玉许给那乱七八糟的人,岂不是误了她终身?照父皇那种性子,他不会去管这些小事,且他最看重礼仪孝悌,不许子女有违悖父母的,老太后现在也不会为了贞玉与皇后又闹出不愉快,所以此时将贞玉弄出来,是再好不过了。 太子对贞玉说:“回到安王府就像在自己家一样了,芳华院就是你的闺阁,一年之期,你可以自由自在地爱怎样就怎样。你已及竿,哥哥知道你心意,慢慢来,待时机成熟,会让你如愿” 贞玉又感动又欢喜,却是眼泪汪汪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灵王龙佳探听得消息,当天就跑了来,被安王挡在前院,故意板着脸训了他一番,嘱他没事不要随意来见贞玉,若是被有心人抓住了乱编排起来,对谁都没好处,灵王很受教,收起兴奋欢喜的心情,和安王闲话几句,老老实实地回去了。 贞玉就在安王府安安心心地住下,一边跟着明珠学些医术,认药材配方子,一边听了太子妃和明珠的话,做些女红,亲手挑绣缎面、枕套、帐子之类。明珠说,世事无常,既年已及竿,多少得准备着些,说不准哪天就突然被嫁出去了呢?王府不缺嫁妆,可自己亲手做的,还得是日积月累从容些,不像她,仓促间出嫁,三天内要亲手赶做出几样绣活儿,累得半死。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安王不在身旁,说是去一趟南边,很远的地方,来去得十来天,临走嘱咐贞玉替他照顾嫂子。她想着他,心里暖融融的,甜蜜而欢乐——谁能知道?冥冥中自有定数,他们缘起于水下,未曾相识,却早已同生共死过。虽然也相互排斥,相互伤害,但最终还是相知相爱,成就了美满姻缘 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哄骗 第二百零一章哄骗 三月初,草长莺飞,嫩柳扶风,温暖的阳光里有湿润的花香,明珠带着贞玉来到城外一处庄子,观赏初绽的桃花,在灼灼盛开的烂熳桃花丛中,两人缓缓而行,一边晒太阳,一边说着闺房私话,心情愉快,赏心悦目。 午后,在归城的路上,她的仪驾被一名精瘦的男子拦住去路,好像他说了句什么,但侍卫们怎会听他?喝斥声与皮鞭抽打声同时响起,那男子被皮鞭抽打,却不跑开,反而挺起身子,高高仰起脸,明珠看得真切:那是阿力,玉煌的近卫阿力 她及时出声,率队护卫王妃辇驾的陈规马正,极不情愿地放开阿力,阿力跪在地上,用生硬的汉语喊道: “王妃娘娘,阿力给您请安” 然后他从怀里取出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封,和一个长形小小锦盒,高举过头,陈规接过了,左看右看,拿在手上翻弄了了好半天,小锦盒也用火漆封住,想打开又不敢,只能放在鼻子上闻了闻,这才犹犹豫豫地呈上来。 信,自然是玉煌写的,洒金云笺,端雅俊逸的毛笔字,字如其人,看着信,就仿佛看到他站在面前,俊朗的面孔,脉脉含情的眼睛,温暖如春风般的笑容……明珠赶紧摇了摇头,将他的影像驱散,要让安王知道自己居然想玉煌,不定气成什么样。 信上廖廖数语说明他登上了王位,眼下正励精图治,肃清朝政,安抚国民,说得最多的是他对明珠的思念之情,还有绵玉笛,给和月国带来了好运和福气登上王位,他再不能随意四处乱跑,不能亲自来接明珠,派了阿力来,阿力将在天朝皇城待上一个月,静候明珠做好准备,带她回和月国,王宫五月举行盛典,玉煌要立明珠为王后……玉煌说:我做好了准备,请你相信阿力,他是个忠诚的卫士,至死都会效忠于国君,他有那个能力,将你带回到我身边 明珠深吸了口气:玉煌这家伙,那心思是真的假的?瞧阿力办的事,如此张扬,别说她已心属安王,绝没有投奔他的想法,就是真想去找他,她敢吗?堂堂大国王妃被拐走,男人脸面上首先就过不去,他们愿意打起来,她可担不起挑动两国战争、祸害百姓的罪名 她没有回信,只是将玉煌原先给她的那串梅花同心络玉佩交给阿力,让她转告玉煌: “物归原主我和安王很幸福,再没有别的想法。也请你幸福,愿真主保佑你愿两国永远交好,友谊长存” 那串梅花同心络上的玉佩,经秋痕考证,确确实实不是她原来那块,是个赝品 不过这赝品却太珍贵了,如果真是玉煌从小戴在脖子上的绵玉,照他说的,是他的心,她怎好替他保管?还是归还给他的好。 阿力和他的同伴们被明珠遣回和月国之后两天,安王从南方回来了。 一去十多天,明珠都快受不了这相思之苦,当她看到安王站在门口,犹疑似在梦中,不敢置信地奔跑过去,在离他两步远处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他。安王锦袍珠冠,外罩件云纹长披风,玉树临风,卓尔不凡,俊美帅酷的脸上明显罩了层旅途风霜,通身仍透显出摄人的尊贵气派。 他两眼热切地看着明珠,期望她扑进他怀里,他要将她抱起来,亲她,吻她,尽情吸取她身上熟悉的、令他迷醉的香气 他想死她了,奔波在外,日夜兼程,脑子考虑太多事情,紧张而忙碌,但每时每刻,他都能感觉到她,她乖巧地隐藏于他心里,血液里,呼吸里,无影无形,却无处不在 “龙代,你回来了”明珠小声喊。 “明珠,是我,我回来了” 安王却大声应着,含笑张开双臂,下一秒,一个温暖柔软的身体飞鸟投林般扑进他怀里,安王将她紧紧抱起,旋转了几圈,两人脸贴脸,抑制不住地大笑着,秦妈妈在一旁吓得直叫唤: “王爷哟,王妃娘娘这样可不得了千万要小心哪……” 安王稳稳地停下来,笑道:“妈妈不必多虑,没事,我能护得了她” 秦妈妈絮絮叨叨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月份还小着呢,不能吓着” 安王搂着明珠不放,仔细端详她的脸,一边很接受地说道:“我知道了,以后不再这样” 明珠伸手轻抚安王的脸,疼惜地说道: “脸上都是风沙,我夫君辛苦了” 安王笑得甜蜜舒心:“为了早日赶到家,这一路攒马飞奔,哪里顾得什么?见到你,什么苦累都消失殆尽了” 琴棋书画上来服侍安王更衣,备了热水沐浴,安王虽然不舍得离开明珠,却也体贴她身子不便,没要她陪着一起进内室洗澡。 沐浴更衣出来,明珠早让人请了贞玉过来一起用饭,三个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地用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天色也黑了下来。 贞玉吃过饭,又说了一会话,为不影响哥嫂倾诉别后衷肠,懂事地告辞回去了。 安王将侍女们遣出去,抱了明珠在床上坐着,轻轻抚摸她的小腹,惊喜地小声喊: “他长大不小了呢我去时肚子还平平软软的,如今却是有点鼓起来了……” 明珠幸福地将手覆在他手上,笑着说:“他天天都在长,四个月了呢,快会动了。” “他会动么?怎么动?”安王饶有兴趣。 明珠说:“拳打脚踢啊,在肚子里闷了,就自己玩。” 安王就在明珠小腹上轻揉几把,说道:“小宝宝,要乖乖的哦,若调皮弄疼你母亲,我可不饶你” 夫妻俩相依相偎在床上说了半天话, 安王忽然拂开明珠长长的黑发,在她耳上咬了一下,说道: “我不在家,都发生了什么,没有解些特别的事要告诉我么?” 明珠心想来了,不告诉他,他也是会知道的。 便大大方方地将玉煌的信拿给他看了,安王咬牙切齿,气恨不已: “该死的哈里克胆大妄为,无法无天,还敢来诱引我的王妃早知这样,那天就不该放走了他,一剑给他个痛快” 他那里气哼哼,明珠却觉得好笑,双臂攀附环上他的脖子:“我又不是小孩,哪会那么容易让人家诱引走了” 安王搂紧她,亲她粉嫩柔软的嘴唇:“我知道你心里有我,可就是忍不住心慌……你太年轻,怕你把持不住,听信人家哄骗……” 明珠半垂下眼帘,回吻他:“放心,我从今往后,只听你的哄骗……” 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赝品 第二百零二章赝品 安王呼吸粗重起来,心脏擂鼓般急跳,身体灸热如火,抱着明珠一动不敢动,额头上沁出薄薄一层细汗。 他可以控制住自己,可以小心地亲吻一下明珠,却抵挡不住明珠主动吻他,每一次,只需要她柔软甜蜜的唇瓣蜻蜓点水般贴上他的唇,他辛苦藏起来的欲望便瞬间抬头,内心火烧火燎,烤得他难以忍受。 他将明珠的头按进怀里,困难地吞咽了一下,声音暗哑:“明珠,我……我想你太想你了” 明珠的脸贴在他胸口,听着他剧烈的心跳声,调皮地一笑,环在他腰上的手轻轻移动,衣带解开了,安王中衣松散,她轻易地含住了他胸前一颗小草莓。 安王身体颤动着,脸埋进她发堆里,呼吸更加急促,明珠吃吃一笑,安王痛苦地轻喊:“小坏蛋……要害死你夫君么?” 明珠伸手温柔地拭去他额上细汗,顺势捧住他的脸,恣意亲吻他,安王的心飞了起来,情怀激荡,无法说服自己躲避,也不能、不舍得躲,唯有更加猛烈地回吻她,与她忘情纠缠,手习惯地摸索着,脱去了她身上所有衣裳…… 粉嫩雪白的肌肤,丰润柔软的胸脯,婀娜优美的腰身,完全呈现在眼前,他意乱情迷,不顾一切将明珠扑倒在枕上,亲吻她胸前那两点嫣红,明珠发出一声销人魂魄的呻吟,安王心一颤,火热的唇瓣封住她的嘴,再也不肯后退的、坚硬如铁的欲望抵住她的花蕊,却没有冒然挺进,他还保留着一丝理智,明珠现在不同以往,一切以她为主导,她说可以就可以,她不让,他绝不会胡来。 他停留在那里,轻轻磨蹭,期待着,等明珠调整好自己,才徐徐挺进,温柔而坚定地直达她温暖紧致的最深处…… 镂花红木圆桌上,一盏羊皮四方灯散发出桔色光晕,映照得一室澄明,迤逦垂挽的帷幔内,雕花大床上粉红色纱罗帐无风自动,有暗香飘浮于空气中,让人脸红心跳的喘息声、轻微的呻吟声隐约传来……房外廊下,秦妈妈去准备宵夜未回,四侍将众侍女仆妇遣散,静静地守候在门外。 未敢持久恋战,夫妻同心,双双到达最高点,便早早收兵,仍紧紧缠在一起,温柔抚摸,长久深吻,向对方传递着绵绵不尽的情意。 安王披衣起来,唤进四侍,让她们备好热水,他随后将明珠抱进内室沐浴,把门关严。 秦妈妈回到上房,一听说王爷陪了王妃一起进内室沐浴,就急了:“哎呀,你们这些姑娘,真是什么都不懂,怎么服侍的?” 刚要走去敲门,却见内室门开了,安王衣装整齐地走出来,一本正经吩咐赏画: “待会王妃洗好了,进去帮着穿衣,地上湿滑,小心别摔着” 秦妈妈这才暗松口气,忙着指挥侍女们将食盒里的点心宵夜摆上,又对听琴唠叨: “一定要记着提醒王妃,夜凉,热水很快就冷的,早些出浴才好” 听琴应下,安王不理会她们,自到明珠的紫檀木镂百花合座上坐了,拿起她平日常看的几本书,一一翻看,唇边挂着一丝恬静温和的微笑。 王府中他是至尊,要在以往,婢仆婆妇们谁敢在他面前多嘴说话?就连阮妈妈,这么多年来也是谨小慎微,即便完全是为他着想,也从不敢擅作主张,怕他不高兴。 刚回到京城那阵,感觉与老仆们更显生分了,每个人见着他,头都不敢抬起来,整个王府,气氛清冷而肃穆。他以为就是这样的了,一辈子,高高在上,他就维持着他那凉薄寡情的形象,携带着一颗不温不火淡漠的心,生活在这个环境里…… 上天是眷顾他的,把明珠给了他,明珠带来了幸福、温馨和浪漫,明珠住的芷蘅院,空气都与别处不同,散发着令人着迷的清香。院子里的婢女仆妇婆子,因为有了她这个主子,个个腰杆挺直,说话理直气壮,甚至在他面前都不是平常的那种畏缩,平静自然,不卑不亢,而她们对主人无微不至的关怀和侍奉,是发自内心的、百分之百实诚。在这院子里他体验到一种陌生而舒适的感觉,他喜欢那种感觉,喜欢住在芷蘅院,和明珠争执也好,吵闹也好,只要两人都还在这个院子里,他就安心,后来明白过来,这就是家 明珠改变了这一切,她像一阵春风刮进王府,吹散阴云,催开百花,不过短短几个月时间,在她的整治下,王府不再像以前那样冷冷清清,毫无生气,而他自己,沉浸在幸福里,心境愉悦,笑容时时挂在脸上,冷面王爷的形象恐怕早被婢仆们遗忘了。 安王抬眼看了看内室的门,像感应到他的目光,门扇应声而开,明珠走了出来,黑亮的长发披散着,穿一袭粉色樱纹精纺纯棉家居服,腰间系了一束碧色丝绦,长长的流苏穗儿垂至裙脚,随着她的脚步晃动,更显出她的婀娜飘逸。 没等赏画伸手扶她,安王早已来到近前,揽住她的腰笑道:“定是水凉了,不然还不肯出来,就爱玩水” 明珠一双凤眼水汪汪的,娇羞地看他一眼:“我没有玩水,只是看了一下暗格子” 其实是又打开通灵宝箱了,忙着捡拾里面的丹丸呢。 安王接过秋痕递来的软缎夹袍,披到她身上:“乖乖听话,以后要做什么,先得穿上外袍” 明珠笑道:“屋里暖和,我并不觉冷。” 秦妈妈走过来俯身道:“王妃娘娘,老奴又要多话了:您不觉着冷是因为才从热水里出来,身上还有些热气,可不能等热气全散了才加衣,您肚子里的小王爷可受不得寒气” 明珠扶额:“秦妈妈,我说过很多次了,不一定是男孩,你老这样说,我会有压力的” 秦妈妈呆呆地张着嘴,实在搞不清楚这事跟鸭梨有什么关系。 安王笑了笑,对秦妈妈道:“吩咐下去,以后不要随便说这样的话” 又安慰明珠:“别想太多,男孩女孩都是我们的,我们一样疼” 两人相扶相携到软榻上坐下,安王看见了矮几下的一只长方形锦盒,伸手拿了出来,打开: “这是哈里克送你的?怎么是空的?东西呢?” 明珠撇嘴道:“陈规和马正真不是省事的,我想忘记一下都不行” 安王搂紧她:“故意忘记告诉我?不行不能对夫君有半点隐瞒,快说,是什么?” “我要不说呢?” “不说么?”安王举目四顾,见侍女们都低了头,便把一根指头到嘴里哈了一口气,就来膈吱她,明珠笑得缩到他怀里,喊着:“饶命给你看就是了” 笑着对秋痕说道:“把那绵玉笛拿来给王爷” 秋痕走去打开橱柜屉子,从里面拿出一样东西,可不就是当初庆王送她的那支绵玉笛 明珠环在安王腰上的手轻掐了他一下:“看吧,就是这个,何曾想瞒你?真的忘记了,不过就在今晚,总会想起来要告诉你的啦” 安王被她掐得微颤了一下,笑着捉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将绵玉笛接过,细细检视:“他把镇国之宝给你了?” 明珠一笑:“你觉得他舍得吗?” 安王不置可否,明珠说:“是绵玉无疑,与原先我给他那支外形也一模一样,但绝对是一件赝品” 安王闷声道:“绵玉笛既是他的镇国之宝,给他就给了,也算完璧归赵,你并无不舍之意,他为何要仿造一支一模一样的玉笛给你?这人真是欠打” 明珠靠在他怀里,乖巧地说道:“你不喜欢,我们不要就是了,把它扔了” 安王哧地笑起来,心里很受用,低下头轻咬她的粉腮:“你夫君一时半会还真找不到这样物什,允你留着它,偶尔玩玩,也无不可” 明珠笑了:“多谢夫君” 想了想,又说道:“玉煌特意教人做了这绵玉笛来,应该有其他的用意,当初我将绵玉笛给他的时候,明说这玉笛是庆王所赠,他也是知情的,我有愧于将庆王所赠之物送还给他,他也很不好受……我想他给我这支玉笛,是为防庆王问起来,我能有个应对……” 安王沉吟道:“可能是这样吧”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夜半议事 第二百零三章夜半议事 深夜,明珠和安王相拥躺在床上,悄悄话总也说不完,但终究是会累的,她闭上了眼睛,安然进入梦乡,安王亲她一口,她勉强还给他一个微笑,安王轻抚着她,待她睡得更沉实些,才悄悄爬起来,小心替她掖好被角,翻身下床,穿好鞋袜,披上衣裳,将桌上灯光熄掉,开门走了出去,轻声嘱咐门外上夜的侍女仆妇们注意听里面动静,万一王妃醒了,告诉她王爷有事去一趟德辉园,一会就回来。 然后他径直走下台阶,大步离去,一走出芷蘅院大门,立时从不同方向闪出几道暗影,簇拥着他,朝德辉院方向而去。 德辉院上厅,灯火明亮,荆风坐在厚厚的地衣上闭目养神,打坐练气,吕朋等府史都来了,福至正端进些果品点心,众人围着一炉旺旺的炭火,一边煮茶品茗,一边小声在讨论些什么事情。 安王走进来,大家起身行礼,安王示意都坐下,自己在主位上坐了,荆风收了势,调整好气息,也坐过来,旁边吕朋给他一杯茶,福至为安王斟茶,然后退到一边。 安王看着荆风道:“说说西北边境的具体情况” 荆风顿一顿首,说道:“如王爷所料,兵部尚书李源果然精于算计,西边防守的兵营被他动了手脚,除了主将未换,下边的副将、各级将军校尉甚至一部分兵士,都作了调动,换上的人都是他昔日部下亲信,对他颇有忠心,属下们虽然多方努力,并未打听到多少确切消息。” 安王点头:“能打听到这些已经很好了那主将还是郑将军,他可还好?” “郑家父子镇守西边多年,早树有威望,李源还不能擅动,但郑将军趁手的人基本上没几个了,新上来的将领他看着并不满意,前些日子,郑将军偶感风寒,一夜之间,竟病倒了” 安王有些意外:“病倒了?仅仅是偶感风寒?” “属下见到了郑少将军,他如是说” 安王说:“郑少将军与我少年交好,他必不至对你说假。” 吕朋说道:“王爷,卑职倒觉得郑将军这病来得蹊跷,只怕过几日西境主将也得换了” 安王沉吟着:“郑家父子镇守西境,保得一方平安多年,皇上屡次嘉奖,每年回京都单独召见,恩宠厚重,他们父子感圣恩,誓死护卫西境安泰,岂能轻易换得下来?除非……” 他盯看着面前小炉里烧得通红的火碳,神情淡然,声音冷涩: “除非他犯了大错,皇上降罪于他” 吕朋道:“郑将军为人清正,严以律己,郑夫人几年前过世,他连续弦都不要,声色犬马一样不沾,带着少将军,全心只在防务上,要想寻他的错,难得很。皇上一代明君,最能识人用贤,必不会轻信谗言,做下错误的判定。卑职认为:李源悄无声息换防,自然是为庆王图谋不轨作准备,只是,他如此频密、大批量地换人,却是为何?郑家父子带兵历来严谨,强将手下无弱兵,用得着他兵部尚书来插手换汤换药?何以北边不换?只动了西边和南边?” 安王笑笑:“他是兵部尚书,兵权不在他手上,他却可以忖度国防,整顿兵营,调动将领,他怎么做,总有理由,要分辩起来我们不一定辩得过他。不过你说得很有道理:我们要弄清楚他们何以这么急着换防,而且重在西境?从南昭国那边的情况来看,庆王欲有所谋动,但南边可提防得住,主将威武大将军许久安,庆王一力笼络,未见得就顺服于他,东边尚有东关候郑德阳,东关候虽是李源同乡,又是同窗旧识,此人却十分正直,忠于皇上,不一定肯与他们同流合污。” 府史徐怀锦忽然说道:“卑职怎么觉着,庆王如此紧张准备,似乎是在赶时间?” 吕朋点头:“像即将举事的样子。” 安王环视众人:“都有这感觉?既如此,大家警醒些,密切注意他的动静,随时牵掣,总叫他白忙一场” 徐怀锦欲言又止,安王看着他:“但说无妨” 徐怀锦说:“荆侍卫所说西境外出现的那股骑兵,精壮彪悍,来无影去无踪,连日只是盘踞于境外山丘沙壑,似乎是在等人,卑职想,此种情形前次和月国大王子来朝时,也出现过一次,这次那些人又来,是否与那位拦住王妃车驾的和月国人有关?那人呈上书信之后,王妃将之遣走,并严令不准跟踪为难他,卑职们暗自猜测:和月国信使的到来是否偶然?为何与李源换防时间相切合?王妃……” 安王微皱起眉头说:“徐长史是否怀疑庆王与和月国有勾结,欲借王妃之手成事?” 徐怀锦垂首道:“卑职该死” 安王摆摆手:“王妃与我亲密无间,夫妻同心,不会于我不利。那信我看过了,来自和月国无疑,无关庆王。至于信使到来与李源换防都在这个时候,确实有些说不清楚……可以肯定的是,西境外那股和月国骑兵,只为接应信使,不影响边境安泰。但徐长史的多疑并没有错处,庆王勾结得南昭国,也可能与和月国有私交我们不可掉以轻心,须紧密防备” 又商讨了一阵,鸡叫三遍,四更天的时候,众人方才散去。 安王走出德辉院不远,回头望着院门上悬挂的两盏灯笼,内心微微地感慨了一番,这院子他也没住多久,却曾是他真正意义上的栖身之所,院内建筑都经过精工良匠改造,各种机括消息,繁琐复杂,防守得极其严密,曾有严令:无腰牌擅入者死他与太子只有在这院里,才会完全放松。修建这样的院子,当年兄弟俩曾有过争执,太子说建在太子府,万一有什么事他一人承担就够了,安王死活不肯,母后为太子的将来死不瞑目,生前嘱咐他守护哥哥的话言犹在耳,他拼了命也要保住太子,这样机密的院子,只能修在安王府,太子府不可太过招摇。 他去探过庆王府,庆王轻功不济,未必没派人来过他安王府,他手下的陆云飞与荆风武功不相上下,若来也就是他来过。 双方都防备得密不透风,德辉院不容人窥探,庆王的仁院,他也没进得去,印像最深的是仁院里养了好几条凶猛暴烈的恶犬,由侍卫牵着,来回巡守,架势倒也吓人。 太子还偶尔会跑来德辉院歇息,放松一下,他却是许久不在德辉院住了,他有了明珠,再不能回归往日来去自如、无牵无挂的单身生活。 明珠说他不给她空间,事实上最黏人的却是她,一刻不愿让他离开,她缠着他的时候,说要去办正事那是绝对不行的,侍卫们统统被拦在芷蘅院门外,不准入内,龙犀木腰牌她的四侍都敢随手扔掉,福至有一次为捡回听书用力掷出去的腰牌,还差点跌进荷池,此后他到芷蘅院来,再不敢出示腰牌。她的无法无天,蛮不讲理,刁钻娇纵在他眼里却是可爱到极点,没有半点怨恼,只是想到从属部下在眼巴巴地等着他,心里就有些歉疚,有些惭愧,难怪自古以来帝王误事多为红颜,父皇为了心爱的女人连亲生骨肉也可以不管不顾,他算是体会到了其中滋味。但他还不至昏庸到那种地步,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明珠对他的爱恋痴缠是他苦求来的,她的珍贵无与伦比,他需要她的爱,也深深地爱她,无论如何,情愿自己辛苦,绝不让她生气难过。 这就是德辉院近几个月来改在半夜议事的原因,白天他要陪明珠,明珠未怀孕时他外出可以带上她,议事却不行,不说手下人都还顾忌着她,必不肯吐露真言,明珠自己也不耐烦跟他们久坐,他又怕明珠没有了他的陪伴,会胡思乱想,所以有什么紧急事情,只好等到半夜明珠睡熟了,才悄然离开她,到德辉院与众人碰面商讨,总要赶在天亮之前回到她身边。她虽然爱睡懒觉,天亮时却会睁开眼看他一下,那是因为他每天清晨起床去练剑,有意无意地将她弄醒,很想让她也起来,但她不肯,却养成了这个习惯,睁眼看看他,有时候翻身又睡过去了,有时候霸道地缠住他,连他也不让起床。 荆风等人经常四处奔波,本已十分辛苦,府史们日夜思虑,操持各方面事务,也不容易,近期事多繁杂,若还似这般半夜议事,他们不能睡个囫囵觉,只怕都吃不消,安王自己有玉露服用,不觉得什么,但下属们精神身体若是被弄垮,就坏事了。 安王一路想着,不知不觉回到了芷蘅院。 进内室洗手,出来脱了外袍鞋袜,轻手轻脚钻进纱帐,明珠特有的清雅香气扑鼻而来,刚揭开棉被一角,还没躺好,她温软的身体便挤压过来,趴在他身上,呼呼睡得香甜。 安王将她抱了个满怀,轻抚她嫩滑的脸蛋,冲动地想咬她一口,终是忍住了,只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前额,满心幸福地闭上眼睛,很快进入梦乡。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翻旧帐 第二百零四章翻旧帐 两天后的早晨,明珠和安王来到芳华院和贞玉共进早餐,之后观赏芳华院新绽放的各色牡丹,这些牡丹都是精选的珍贵名品,花期稍晚,暮春时节才盛开,一朵朵娇美鲜艳,绚丽多姿,品相与御花园里的那些牡丹看去竟还胜一筹,更有许多奇花异草,珍禽怪石,看得明珠眼花缭乱,赞赏不已,想起以前这好地方是侧妃林静娴住着,忍不住就翻起了醋浪: “好你个龙代这花园又宽又美,像仙境一般,你却给了林侧妃住,让我住那窄窄小小,土里土气的芷蘅院,你那样疼她,却那样待我——我不住你王府了,我要回家” 安王龙代正观赏美景,心旷神怡,冷不丁听她这样说,顿时心里一跳,冷汗都要冒了出来,伸手抓住她双肩,急急说道: “王府这么大,院子太多了,我都不知道这里春天会这么美——当初是问了张总管,因为林氏身体弱,需要阳光充足些的地方,他就说芳华院最宜人……至于你住进芷蘅院,那是必然的,芷蘅院若不是双套院,它比这院子还要宽许多,除了正妃,没人有资格去住那里” 明珠哼了一声,转身不理他,安王拉住她:“小心,地下滑” 不由分说,将她横抱起来,走回平坦洁净的青石地砖上才放下来,仍把她紧搂在怀里,笑道:“小傻瓜现在才来吃味,不是自寻烦恼吗?那林氏是什么人,也值得你这样” “我就自寻烦恼了,不关你事” “怎么不关我事?你烦恼,我还能好得了?” 他轻轻拍抚她,转头看了看月洞门:“再这样,等会贞玉来了可要笑话你” 明珠静默了一下,叹口气道:“我这是伤春么?忽然心情就不好了,你,不要见怪,我们回去吧” 安王却没有放开她,也没有要走的的意思,他呼吸有些急,心跳也很快,捧起明珠的脸,看到她眼中竟闪着泪花,刹时红了眼,低头重重地吻她,将她的泪水尽行吸去,吞咽下肚,声音微颤着说道: “明珠我的心肝,傻瓜我就在这里,满心满眼只有你啊……你、你这样让我心疼死了,无缘无故地胡思乱想” 明珠轻轻摇头:“我不是……我只是想到你曾经那样宠她护她,到后来说放就放开了……我现在这么在乎你,这么爱你,离不开你,如果有一天,轮到我,怎么办?我会不会比她还要惨?” 安王深吸口气,笑了起来:“你这么在乎我,这么爱我,离不开我,至少我可以放心了林氏是个罪人,怎么放不开?就算她所做的坏事没败露,我还是会遣走她,和太子给的那四个。如果有一天,那一天又是哪一天?我不清楚,只知道我的命都放在你手里了,要死要活,全在于你” 明珠掐他一把,他抖了一下,认真地说道:“不单你有那样的想法,我也有,所谓患得患失,太爱了,就怕会失去我在外边,时时想着你在家里怎么样了,我不在身边,会发生什么事,你又有什么想法?很怕一回到家,不见了你……像这次,若玉煌将你勾走,你执意要离开,我若留不住,还能怎样?必心碎而死” 明珠切了一声,说:“我能走得脱吗?” 安王沉默了一下,轻声道:“记得当初玉煌当街与我抢你的情形吗?我们都怕伤着你,我当时恨极了,想使绝招杀了他,但我知道那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你必定看不起我,更加疏远我,说不定还会拼死救他,就像救郑挽澜,那样岂不是更加让他有机会亲近你,我情何以堪?唯有找个理由放他走……玉煌猜到我的心思,他毫无忌惮地派人来接你,他想着如果你愿意,你是可以走得脱的,我不会为难你,也不会为难你的家人……” 明珠抬起头,瞪圆了眼睛看着他:“这么说,你会让我走?” “不”安王脱口而出,声音很大,吓了明珠一跳,明珠推他一把,娇嗔地说道: “这么大声做什么?魂都被你吓跑了” 安王笑着握紧她的手:“都是你这小坏蛋逼的口是心非,嘴里说爱我,心里却想着别的刚刚还说离不得我,这会就神采飞扬,很想走吗?带我一起去吧” 明珠失笑,双手环住他的腰,脑袋紧贴在他胸口,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她深吸口气,说道: “我还能走去哪里?你是我的丈夫,我孩儿的父亲,这世间,唯有你是最亲最好的……我没事了,你放心吧,我偶尔会发脾气,但大多时候还是很好的,会做一个合格标准的王妃” “合格标准的王妃?只要是你,这王妃做成什么样子,我都爱得很” 明珠抬起头,看着他甜甜地笑:“我可记着了哦。” 安王捏捏她的脸,取笑道:“三月小儿脸,变得比什么都快不吃林氏的醋了?” 明珠笑道:“我现在心情好了,懒得想她” “小傻瓜还好我早有计量,让你给我探脉察知那个内伤,证明我清清白白,不然这会就百口莫辩了——不行我得跟你说个清楚明白,省得你闲来无事,又自寻烦恼” 安王将她牵到石凳边,自己坐下,把她抱在膝上,指着石桌说道:“这里,我和林氏下过棋,她的侍女们就在那边摆茶具煮茶,只是这样了,在青州差不多也是这种情形,闲时一起吃饭,下下棋,没有别的事做。她的纯真善良无可挑剔,很用心服侍我,一个女孩家,没有了家人,无着无落,还那样全心为我,不明真相,自然是感动的,那时我想的是,将她养在王府,将来赠她一副嫁妆,也好找个体面些的好人家。我去南方得了瘟病回来,她竟不顾男女大防……唉那时我昏睡不醒,她为我解衣擦身,她不是婢女,怎么说也是七品官史人家的清白女子,一门心思想攀附于我,岂有看不到的?若是别的人,会被遣走,但她不同,她长得太像兆儿,我讨厌不起来。我不娶正妃,也不要别的女人,她是知道原因的,甘愿忍受寂寞,只道她真的贤良,不忍慢待这样的好女子,身在皇族,妻妾成群是必然的,一份荣华富贵给谁都是给,何必省下?便收了她,许她侧妃之位,让她管着王府内务。她在王府三年,期间我多数外出游历,三五个月不在府内住是常事,有时办些重要的事,在别府一待大半年。我回来与她就像家人一样相处,吃吃饭,说说话,嘘寒问暖,她有心算计,自然很会做,我的口味、喜好和一些日常习惯她都了若指掌,为我寻药草引起的那个病一直不好,我一直寻良医给她医治,来京城本不欲带她,见她哭得可怜,便决定带上,顺便让太医院的太医们给她看看。我做事向来急进,不耐烦慢行,刚好荆风有事滞后,便由他护送她们进京。至于他们说的我宠她纵容她,想起来确实如此,她是侧妃,青州王府唯一有身份的女人,主掌后院,我以前是从不管府内事的,她想怎样就怎样,甚至外出架势堪比正妃仪仗,我都不曾介意,那些虚的东西在我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她有张兆儿的脸,总感觉她就是兆儿,身世堪怜,需要疼惜,仅此而已,与情爱无关——我的心岂是轻易进得来的?她娇小瘦弱,像个十来岁未及竿的小女孩,与我不般配,不是我心目中的女子……闲得无事,我也无数次想像过将来要娶个什么样的王妃,期望能遇到一个可以倾心相爱的人” 明珠用手指在他胸口划了一个圈:“你心目中的女子,是什么样子的?” 安王看着她半垂的眼睫毛,浓密而修长,扇动着像一只振翅欲飞的黑蝴蝶,忍不住凑上去,将那只蝴蝶含在嘴里: “你猜” “不外乎窈窕淑女,贤惠温婉,仪容端雅……总不会是我这般想骂就骂,想打就打的” 安王笑道:“窈窕淑女,贤惠温婉,仪容端雅是一定要的,新婚之夜,你就是……我心里想的那个样子” “才不是你都不把我放眼里,那时候满脑子想的是我和庆王有私情……” 安王急了:“不许胡说” 明珠笑了一下,安王端详着她,把她按进怀里,满足地叹口气,说道: “最爱你的笑容,初见就是这样只看一眼,就移不开目光,所有的不快和疲累都没有了,忍不住想和你一起笑……你若是不快乐,我可就愁坏了” 明珠轻声说:“对不起,我又任性了,只是偶然想起来……” “是我的错毕竟带了那人回来,给她名份,还一力维护她,让你有不好的感觉。其实那时只是不想让一个弱女子为我背负罪名,因由我起,我得有所担当,那事若是落在香云那些侍女身上,我也会担下来的……你,觉得应该这样吗?” “嗯我喜欢有担当的男人。不过下次麻烦不要做得那么过份,搂搂抱抱,像什么样” 安王气笑了:“还有下次吗?是林氏恶意所为,她抓得我那么紧,拉都拉不开那时不知她险恶,却怜她柔弱被婆子们欺凌,多照顾她些——你不是说我喜欢抱女孩子吗?我只抱惯贞玉和贞敏,没耐心等她们慢吞吞地上车下车,抱起来直接就送上去或者放下来,从小到大都这样,没觉得有什么。后来对林氏也那样,抱着就是个孩子,毫无感觉” 明珠抬眼看他一下,不作声,安王轻弹她额头:“想说什么?” 明珠摸摸被弹的地方,说:“或许别人不信,我是不是应该信你?说实话我哥哥们在我十三岁之后就不再抱我上车下车了,世间也只有你一个男人,抱着女孩子说没有感觉” 安王瞪着她,咬牙道:“你和她们不同” “有什么不同?都是及竿女孩” 安王贴近她耳边,坏笑道:“小傻瓜你比她们高出那么多,身段又长得好……抱你的感觉教人入迷上瘾没人告诉你吗?我们新婚夜一觉睡到大天光,叫都叫不醒,所以入宫迟了我从来睡觉警醒,那天却睡得太好太沉实,知道为什么?你在我怀里,我们抱得那么紧,我从你身边爬起来,差点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你胡说” “你难道忘了?还是你邀我同床共枕的” 明珠的脸倏地变得通红,又羞又恼:“没有的事” “这会儿还想抵赖?”安王哈哈大笑:“你就是个小缠人精不过我喜欢,太喜欢了” 明珠抬不起头来,她知道自己抱惯了抱枕,半夜主动抱人是会有的,窘得恨不能遁下地去: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安王偏要逗她:“是抱你夫君呢,爱怎样不行,有什么好害羞的?” 他笑得合不拢嘴,明明是自己干的事,推到她那里,她稀里糊涂地全信了 看着她难为情的窘迫样,羞得抬不起头的娇俏模样,他心里甜透了,幸福不言而喻,还有一股自豪感,她和他一样,遇事不逃避责任,能承受,肯担当,果然是命中注定的夫妻啊 庆王算什么?两年等待,不及他飞身从天而降的一个身影,惊鸿一瞥间,已经进驻少女柔软美好、充满期许的心 不是运气,无关机遇,他和她就是红绳牵定的一对儿,可以不相见,相见可以不相识,但时辰到了,谁都阻拦不了他们团聚 安王抱着明珠,坐在花丛间喁喁细语,说了老半天的私房话,也没觉得膝腿酸麻,月洞门外贞玉却是转了好几圈,偷看了好几次没见他们有分开的意思,不由得不耐烦起来,对静静站在一旁的四侍埋怨道: “你们王爷和王妃怎么回事啊,还让不让我进去了?” 听琴陪笑道:“公主大可以进去的,刚才王爷就说了,公主来了可直接进来” 贞玉撇嘴:“青天白日,腻成这样,他们好意思,我还不敢看呢” 赏画说:“王爷和王妃从来就这样,我们也喜欢看他们恩恩爱爱的。来日公主成亲了,也会这样” 贞玉羞得甩她一袖子:“去少拿我来说” 想了一想,红着脸道:“你们报一声儿,这么久也够了,该陪我说说话儿了” 听琴便笑着高声通报:“禀王爷、王妃娘娘:贞玉公主来了” 里边的人这才分开,明珠拍拍安王的腿,心疼地说:“我很重了,坐你膝上这么久,很麻吧?” 安王笑道:“你就在这坐一天都没事,并不重啊,和平常差不多,你得多吃些,别饿着宝宝,你们再怎么重,我都能抱得动” “那好啊,我从今起就拼命吃,吃成个大胖子,试试看你能不能抱” 贞玉笑吟吟地走过来:“嫂嫂要吃成大胖子么?我来陪你,我也想长胖些呢” 明珠嗔怪道:“你做什么去了?现在才来,我都快饿了,该吃午饭了呢” 贞玉看了看安王,委屈地说道:“怪我么我不过去一趟内室洗洗手,结果赶来,那月洞门外四个人就不让我进了” 安王奇道:“却是为何?她们说了什么?” “只说最好等会再来吧,不然你自己看看,我没敢看,我可什么也没看见哦就走去别处了,去了又来,有四次之多,都没能进得来” 贞玉说到最后气咻咻地一厥嘴,坐到刚才安王坐的石凳上:“你们好过份害我站得脚都酸掉了” 明珠掩饰地举袖遮住半边脸,那上边已飞上红霞,安王却坦然笑道: “又不是别人,哥哥嫂嫂在这儿呢,进来叫一声儿不就行了?” “我怎么敢?万一你们在说什么重要的事,我岂不是白找骂?是了,你们到底在说什么?那么久,总说不完似的” 安王笑看明珠:“也没什么,闲着无事,翻旧帐而已,把不相干的糊涂帐目一笔勾销,心里眼里都清明了。” 三人说说笑笑,贞玉在芳华院住了多日,早熟悉了这院里的角角落落,带着他们走了几处地方,指给他们看一些不常见的奇花,明珠却在几棵树上发现了几样平时寻不到的中草药,忙叫了琴棋书画来,教女孩们认知,寻人来采去晾晒好,以备后用。 安王先前听明珠说饿了,总牵挂着,待唤了人来采草药,便拉着明珠往回走: “该回去吃午饭了,贞玉要不要和哥哥嫂嫂一起?今日甘妈妈说要弄两道我们没吃过的菜出来,想着味道应是不错,甘妈**手艺越来越好了” 贞玉急忙跟上来:“自然是要一起的,除非你们不要我,我总愿意和你们一起” 明珠笑道:“我吃惯了甘妈妈做的饭菜,不然会常来这里陪你,叫你去芷蘅院又走得远了些,怕你吃不消。” 贞玉挽住她的手,笑嘻嘻地说:“不怕,我喜欢走路如今我也不咳了,走路也不喘得厉害了,真好” 明珠说:“那得谢谢龙佳哦他却是许久不来,上次我教他一首曲儿,他学会了不来唱给我听么?看我收拾他” 安王清了清嗓子,说:“我也会唱曲儿,要不我唱你听?” 贞玉原本听见龙佳的名字,心里颤了一下,正不自在着,闻言笑得直打跌: “哥哥饶命你可千万别唱,树上的鸟儿会跌落一大片……” 安王笑着绕过来抓贞玉,贞玉逃开去,兄妹俩围着一大丛紫藤花跑了一圈,毫无忌惮地哈哈大笑。 明珠笑着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打闹,贞玉隐藏的活泼她看得出来,安王肯在大众面前展示这样阳光开朗的一面她倒是没想到,他在人前总是一副淡漠清冷的模样,话不多,笑容很少。现在他却成天笑容挂在脸上,总有说不完的话,絮絮叨叨,还不许她不愿意听,非得听他表达完为止。 原来男人也可以这样改变。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对不起 第二百零五章对不起 刚吃过午饭,福至就来了,俯身站在安王侧边小声说了句什么,安王眼睛便朝明珠看过来。 明珠笑道:“你去吧,我和贞玉也有事要做呢” 贞玉说:“哥哥放心,嫂嫂交给我,保管替你看好了” 安王笑了一声:“光看好还不行,不能惹她不高兴,否则我回来有你好果子吃” 又嘱咐侍女们小心侍候着,跟明珠说了会尽早回来,这才带了福至离开。 明珠也带了贞玉到西院去,秋痕正带着十来个侍女在药房忙碌着,太子前几天让人送来一批草药,明珠身子不便,安王不许她亲自整理,便交给秋痕来弄,秋痕跟着明珠学了几个月,对医术渐渐生出浓厚的兴趣,也许是从小在一起,主仆之间心有灵犀,传教和接受起来都感觉极容易,秋痕进步很快,把脉诊断病情未能达到百分之百准确,却也能看出十之五六,可以开简单的药方子,药草的初步处理和药丸炼制都可以独立完成了。 西院药房能炼制些普通药丸,明珠的通灵宝箱虽然又快又好又省事,但她不想太过借助宝箱,炼制药丸的工序复杂,过程也不短,若总依赖宝箱,日后就没人去记下这些繁杂的工艺了,而通灵宝箱只有一个,那是仙界之物,说不定某天不见了呢?岂不是什么都不会了,还是老老实实用人工来得实在。 西院药房几个月来制出了大量药品,原本明珠是打算在外边开个利民廉价药店,药品半卖半送,扶助平民百姓,安王却跟她开了口,把那些药品全部弄走,明珠问这么多药都拿去给谁,他说,送往军营里去,原来拿去做了政治投资。 明珠带着贞玉在药房里看秋痕做一道制药工序,将舂成粉末的各种草药一样一样地倒进大木桶里搅拌,秋痕很有耐心,也很细心,一边做着,一边交待旁边的侍女做好记录,明珠看得满意,笑对贞玉说: “秋痕可以教你很多东西,我不在旁边的时候,只管跟着她学就行” 正说着,忽见秦妈妈匆匆走来,到明珠面前行了一礼,又更靠近些,几乎是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明珠若有所思,对秦妈妈说了句什么,秦妈妈便行礼退下。 明珠对贞玉说:“你在这儿看着学着,我去前厅接待一位客人。” 贞玉忙放下手上一把药粉,说:“我陪嫂嫂去,我可答应哥哥要看好你” 明珠笑道:“有琴棋书画呢,我一会就回来,你就在这儿吧” 说完嘱咐秋痕一声,带了四侍走出西院,出了芷蘅院大门,直接往二门花厅而来。 秦妈妈来报,说是庆王要见她,她许久没见着他,不了解他的近况,对他已经没以前那么有感觉了,但他亲自上门来访,她没理由不见。 明珠来到二门花厅,庆王正背着手,独自站在廊下欣赏一丛紫玉丁香,明珠有一个惊人的发现,从侧面看,庆王与太子竟然像是一个人 庆王的气质越来越接近太子,他本来身高胖瘦就与太子差不多,只是面容五官上有差别,而安王面容五官与太子长得像,身量气质都与两位兄长相差很远,他比他们高,没有他们那一份温润儒雅。 或许是少读了几本书的缘故吧,明珠自嘲地笑了笑。 似有所感应,明珠走到距庆王七八步远处,他就转过身来,含笑望着她,满脸殷切之情。 “明珠,你好吗?” 明珠朝庆王裣衽一礼,绽放出一个温婉的笑颜,此时此刻,庆王的温情再不能在她心湖里激起哪怕一丁点的涟漪了。 “谢庆王殿下关心,找我,可是有什么事么?” 庆王看了看明珠身后的四侍,明珠会意,说:“请进厅内说话吧” 两人进到花厅里,四侍很自觉地站在门外,并未跟进来。 庆王拿起桌上一只精巧的小竹篓,递过来:“给你的,想着你一定喜欢” 碧绿绵韧的竹皮编成的小竹篓,有葫芦那么大,形状也很像葫芦,上下两层,篓壁上编出各种花样,精美绝伦,明珠爱不释手,很稀罕地转着细看,欢喜地说道: “真是太美了只是这样的好东西给了我,莫愁贞敏会不高兴” 庆王微笑道:“你喜欢就好,管她们做什么?再说除了你,她们可看不出这竹篓的好处” 明珠咬着唇,实在舍不得放手:“那我就收下了?” 庆王哈哈笑起来:“你这调皮模样真是让人看着好笑怎不看看竹篓里是什么?” 明珠这才把竹篓放在桌上,庆王眷恋地看着她一双纤柔的巧手三拆两解就把缠在盖子上的丝藤草解开,拿开盖子,一股果子清香扑鼻而来,她伸手往里面一探,抓出一个鸡蛋大小的、金灿灿的新鲜柑桔。 她惊呆了:暮春季节,这个朝代绝没有大棚栽种和保鲜技术,哪里来的新鲜柑桔? “这个……” 庆王展露一个温柔诱人的笑容,体贴地说道:“都说有身子的人喜欢吃酸甜的果子,这柑桔是一位朋友送的,说是种在山谷间,夏秋吃不完,经冬也不掉落,春季还能吃上” 心里终是淌过一股暖流,庆王,他总有办法让她感动。 看到这新鲜柑桔,明珠不咽口水是假,但她终是忍住馋虫,将柑桔放回竹篓里,照样封好,笑着说道: “莫愁比我喜欢这些,还是给她们吧” 庆王脸上浮上一层轻淡的忧伤之色:“莫愁、贞敏也有一份,不过不是这样的竹篓子盛装……明珠,我是否说过,给你的东西,都是独一无二的?” 明珠垂眸说道:“是这样说过。” “我也说过,绝没有收回的道理” “是不过我既然收下了便是我的,若要回赠给你,也是可以的” 庆王听了,沉默了一下,抬起头来,四面看了看,然后目光坚持地看住她: “那么我可以向你求一样东西吗?” 明珠怔了一下,怎么还真的想要回什么东西啊?她不过说了一句乖巧话而已,他送的礼物何其多,都不大记得了,万一他求的那样东西找不出来了咋办? “你说,只要是我可以给的,总不会推托。” 庆王依然眼睛一瞬不瞬地看她:“如果我跟你要一样东西,并要求你不要告诉安王,你能做到吗?要发誓的” 明珠又一次惊呆:这么严重?到底是什么? 她有些结巴:“一、一定得发誓吗?他毕竟是我夫君,我做了什么,他没有不知道的” 见她紧张,庆王脸上现出歉意,安抚道:“别急,是我错了。或许也不用发誓,你一直在帮我,我不能那样要求你” “那你,想要什么?”明珠问。 庆王走到距离她一步远的地方,耳语般说道:“绵玉笛把这个悄悄给我,它在你手里不过是个玩物,估计也没有人注意到,你不说,没人知道它不在了” 明珠第三次惊呆,忽然有点明白玉煌为什么给她做了个假的绵玉笛来,他早料到庆王会找她要回去,怕她没法交待吗? “明珠?”庆王轻喊,以为她不舍得:“我会留心,再给你寻好的来这个玉笛音质特别,有位善弄笛的朋友想要,我欠他人情,所以……” 明珠忙点头:“我知道了,那,现在要吗?” “不”庆王看向门口,又缓缓在厅内踱步,四处巡看,似乎有疑哪幅帷幕后面有人在偷听。 明珠说:“你放心,没人敢偷听我的谈话” 她想着安王应该不至于那么变态,到现在还让人跟踪偷窥她。 庆王走到她面前,仍然停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轻声说:“等会莫愁会来,你暗地里交给她就好——明珠,拜托了,千万千万,不能让安王知道” 庆王说完,郑重其事地对明珠作了一揖,转身走出花厅。 明珠在花厅里呆坐了半晌,闷闷不乐地出来,还记得抱住那个精巧的竹篓子。 快回到芷蘅院的时候,遇上了安王,远远见安王从假山石后面转出来,后面跟着福至和两个侍从,明珠本能地侧转身,把怀里抱的小竹篓交给了听琴。 安王早看见了,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快步上前,伸手扶着她的腰,问道: “怎么看着不高兴?庆王哥哥来了?找你什么事?” 明珠说:“也没什么,顺路过来,为莫愁问些事,说不好等会莫愁会来” 想起莫愁她又有点头疼,那人最近常来找她,高兴就跟她说说话,不高兴一声不吭,叫她坐就坐,叫她吃就吃,明珠去哪里她去哪里,明珠做什么她跟着做,还喜欢去药房,一呆老半天,不提回家,搞得明珠都不懂拿她怎么办好。 她不禁叹了口气:“我招谁惹谁了?为什么总落些莫名其妙的事给我烦恼” 庆王要绵玉笛,却不让告诉安王,这真是岂有此理,她能瞒得过安王吗? 她又不是他的专职间谍,没义务帮他把保密工作做得那么好,再说了,他凭什么这样要求她?她和安王现在可是恩爱夫妻以前没打算要安王,帮着庆王那还说得过去,现在不同了嘛,有什么事,能不让自家人知道吗? 安王示意侍从和琴棋书画不用跟得太近,关心地问道:“他给你添什么烦恼了?说给我听,就不烦了” 明珠郁闷地说道:“他跟我讨要一样东西,是以前他送给我的,但他拜托我,一定不要让你知道” “岂有此理你答应了?” “没有我没来得及说话,他就走了,现在变成我不懂怎么办,让你知道这件事就是对不住他——假设他是多年的朋友吧,可不告诉你岂不是也对不起你吗?” “当然你我是夫妻,夫妻之间没有秘密,你就算不说,我难道自己不会看不会猜吗?” 明珠笑了一下:“那你现在猜猜看,他跟我讨要什么?” 安王很老实地说:“猜不到。” “猜不到,就自己看着吧” 安王又气又伤心,咬牙道:“你竟然选择对不起我”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清醒 第二百零六章清醒 李莫愁并没有明珠想的那样很快来到,她竟是踩着饭点来的,安王、明珠和贞玉正洗手准备吃饭的当儿,她跟在秦妈妈身后走了进来,难得地带着一脸绽放的笑容说道: “我来得可巧,就是要赶上这一顿饭呢” 明珠本是做足了准备等她来,谁想她会姗姗来迟,竟是让她一门心思落了空,不免忿忿地看着李莫愁,说道: “又没专程请你来吃饭,没准备你那份,回你家去吃吧” 贞玉这些日子来见惯她们俩人相处的情形,咬唇低下头不作声,安王怔了一下,觉得明珠对李莫愁讨厌就讨厌吧,这样说话就失礼了,他十多天不在家,也问过秦妈妈家里的情形,秦妈妈却不能一一仔细道来,没告诉他李莫愁三天两头来跟明珠吃饭,像牛皮糖一样粘人这回事。 当下站起来,亲自替李莫愁搬了张绣杌,说道:“嫂嫂请坐,明珠刚刚和我生气呢,对嫂嫂失礼了,还请不要见怪” 李莫愁笑道:“谢安王殿下我不怪她,我与她原就不对眼,不过最近我觉得她其实挺好的,没事愿意过来陪她坐坐” 明珠气笑了:“拜托你不要来,我才不要你陪” 李莫愁说:“我有郑佩云的消息,你要不要听?” “不要” “为什么?” “你都有,我怎会没有?别废话了,吃饭” 李莫愁笑mimi地拿了汤匙喝汤,赞叹地说道:“你家甘妈妈手艺真好,每次来喝到的汤味道都不一样,又都是很好喝的,所以我才爱来你家。” 明珠喝着汤,不说话,贞玉忍不住了,说道:“庆王妃嫂嫂,安王妃嫂嫂不是给你做汤的方子了吗?你可以让厨房照做嘛” 明珠差点喷汤:“贞玉,那叫食谱菜谱好吧?不叫方子” 贞玉大窘:“哎呀,这些日子总抄药方子,都说错话了,嫂嫂莫怪” 安王莞尔,三个女人一台戏,他唯有安静地吃饭,不时给明珠添菜,并不多话。 饭后,明珠交给李莫愁一卷细纺软绢纱,说:“这种布料极柔软透气,贴身穿着很舒服,不多见有卖的,一位友人送了两卷,给你一卷,闲时给小宝宝做两套衣裳。这里面有样东西,是庆王要的” 李莫愁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明珠,你真好” 明珠耸耸肩:“回吧,我让人送你” 李莫愁轻声说:“不用,庆王在外边等着呢” 她停了停又说:“他现在对我很好,常来陪我,喝醉酒的时候对我说:你告诉过他,我适宜他……” 明珠汗了一把:她有什么资格替庆王指派适宜他的女人?难怪李莫愁将她当知音了。 “我不过随口一说……” “不管怎样,我心里记着你的情”李莫愁眼睛闪亮:“他心里没有她们两个,我不介意他想着你,你有安王,你不可能回头。而我是他的结发之妻,只要能陪伴他一生一世,为他生儿育女,就心满意足了” 明珠怔怔地看着她,这一刻,竟是被实心眼的李莫愁感动了,她何偿不是个心性高,善妒的女人?嫁给了庆王,结果怎样?如果当初没有太子和安王插一手,换了自己嫁给庆王,能承受得了他妻妾成群的局面吗?强悍又如何,情深又如何?庆王想要上位,势必要以婚姻为筹码,多娶一个,就多一份支持,爱情对他来说,显然是个可有可无的奢侈品。 贞玉要回芳华院,便不要明珠专程去送李莫愁,自己顺道将李莫愁送出二门,她们前脚一走,安王后脚就回到上房,走到软榻上挨着明珠坐下。 “庆王妃把东西拿走了?” “拿走了” 安王望着她:“原来是这样” “怎样?” 安王笑而不答,只是将明珠搂进怀里,他想通了一件事:庆王定然使人与和月国商谈某件事情,和月国新国君哈里克估计态度倨傲,庆王的人早知他先前潜在天朝,一心想寻到绵玉笛,便提出条件,若成事,除了别的,还可送还绵玉笛,却不知道哈里木早已将绵玉笛拿到手了。安王暂时还不能确定庆王想与哈里木达成什么协议,但可以断定庆王的条件一定诱人,至少哈里木心动了,他想到若是庆王来找明珠要回绵玉笛,明珠拿不出来,会陷入尴尬难堪境地,因而让巧匠制作了一支足以乱真的赝品,命阿力急速送来给明珠,以应付庆王……这仅仅是他的猜测,许多细节未经推敲明白,他还不想对明珠说。 却听明珠叹道:“绵玉笛跟我就是没有缘,真的还了人家,假的才刚到手也被拿走了——难为玉煌能想到这点,巴巴地让人送来,不然庆王要说什么,我面子上真有点过不去呢” “他敢说干什么?送给你就是你的,你爱怎么处置不行?就说遗失了都是可以的” 他叹口气:“那个……以后叫他哈里克吧,听见玉煌这个名字我头疼” 明珠瞪他一眼,安王苦笑:“如果当初你的心够硬,抛得下父母亲人,他就将你带走了” 明珠扬了扬眉:“我是那样没有主见的女人吗?好歹我父亲身居朝堂高位,怎可能教出那种大不孝没廉耻的女儿来?奔者如妾,慢说他当时还不定能登上王位,就算他成功了,最后给予我至高尊荣,那又怎样?在世人眼里,我已不复原来的我这是我为自己考虑的。还有想到了你,虽然觉得你可恶了些,但你名份上总是我夫君,我不是木头人,你对我的好我不能否定,即使要走,也要跟你拿到和离书,没有理由让你脸面受损,让你蒙羞” 安王眉开眼笑,抱着明珠轻轻摇晃:“我的小坏蛋看着娇蛮不讲理,花花心肠,紧要关头总能稳得住,我对你是十二分的放心” 明珠娇嗔道:“我怎么不讲理了?我也不是花花心肠” “不花不花……” 两人腻了一阵子,又说到了李莫愁。 安王说:“庆王妃这样三天两头来找你,估计是为打听我行踪吧,你怎么跟她说的?” 明珠微叹道:“我觉得她不是那种心机深的女子,性情直了些,以前对我很有敌意,但现在是真心跟我示好。也是相可怜的人,连亲姐妹都不能相信,憋得狠了只能找我说,偏偏我也不是很喜欢她那样性格的人,可她就爱来,有什么办法?你不是对外都说了去青州吗?我自然也是这样跟她说,她倒是问了句:有什么要紧事吗?我就说青州地方上出现了些春旱。说得对不对?不对也不准怪我,谁叫你去那么久不回来” 明珠撒娇地将手绕到安王后颈,吊在他脖子上,脸上露出一个调皮的笑。 安王宠爱地环抱着她,俯首和她碰鼻子玩,笑着说:“说对了,青州北边真有春旱,已派了人去处理灾情” 他收了笑容,换上认真严肃的神情对明珠说道:“近来朝中局势变化很明显,除了以岳父为首的几位阁老看不出什么来,其他朝臣基本上已分出派势,明面上,拥护庆王的人较多一些,父皇毫不掩饰对他的关切和赞赏,后宫刘氏得专宠,老太后对他越来越满意,一切看似都不利于太子……前几天父皇竟然在朝堂上当众责斥太子,言辞冷酷,原因是太子在批阅奏折时出现不该有的纰漏,当场就将太子手上一部分政务事分给庆王去做,太子都快受不了……” 安王见明珠粉红的脸微微变得白了,忙笑道:“别怕太子没那么容易失势,岳父一班阁老都是极正统的,就算父皇另有想法,他们必定会谏劝,庆王目前持有的只是一些虚浮的东西,虽然他和刘氏手上攥着父皇,但我们有多年积攒起来的实力,两相抗衡,无所畏惧” 明珠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说:父皇有意废掉太子,另立庆王为皇储?” 安王黑亮的眼眸透着寒光,轻轻点头:“只怕他有这个想法我见过岳父,他说皇上有意无意在几位阁老面前说过此事,还私下问他觉得太子怎样?可还胜任国事?岳父说,阁老们向来看重太子,太子为长,亦无大错,绝没有理由被替代,只要阁老们在,皇上那个想法就会被左右,若没有什么突发的事情,至少三两年内,太子还是稳居东宫” “三两年?” 明珠惊呼,一下子坐正了——等三两年后,黄花菜都凉了 “怎么啦?坐得不舒服?”安王调整一下坐姿,尽量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明珠探头看了一下,侍女们都被安王遣出去了,他这样都成习惯了,回到上房与明珠单独相处,就把侍女统统遣走。 把安王的脑袋扒拉下来,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安王脸色瞬间变白,声音也变得严厉起来: “这么大的事情,你竟然隐瞒着” 明珠有点怯场:“一直想说来着。” “那为什么一直不说?” “这不是说了吗” 安王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放开她,翻身下地,穿了靴子直接出门去了。 明珠觉得自己像件棉被之类的物品,被他负气堆放到一边,然后立即消失掉,根本看都不看她一眼,更不管她是否磕着碰着了,那份决绝和果断,像重器撞击,把她打懵了 和他相爱以来,何曾受到这样的对待?她一直感觉自己浸在蜜罐子里,被他宠得都快不记得自己姓什么了,猛地这一下,她忽然清醒了过来,当初对玉煌的那份质疑再次从内心深处腾升而起:到底还是个被利用的命在乎是假的,宠爱也不能当真。对男人们而言,权势和切身利益才至关重要女人算什么?天下美人何其多,没有你,他还能找到更好的 明珠抚着因猝不及防被折到的手腕,又气又恨又委屈,泪水模糊了双眼,脑子里嗡嗡作响,没错,她是拖延了些时间不告诉他那个事情:皇上命不长了,所用续命药丸是她给庆王的,庆王今日得到的恩宠,可以说是因她而来。 那又如何?能怪她么?当时她就不想呆在安王身边,她只是在混日子,在观望,皇子间争权夺势关她什么事?无论是谁得了天下,她的命总能保得住,她的家族总还能继续兴旺富贵,这就足够了 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无心之过 第二百零七章无心之过 安王大步朝前走,满脑子想着事情,宫中太医院他们也安插有人,他知道父皇身体不是很好,却没想到有如此严重,明珠的话不容置疑,他被震撼了,立即就想去一趟德辉院,有了这个真相,许多事情都能看得明白,他得和谋士们商讨一番。 走近院门,守门的婆子也正走过来,准备关门,看见他,忙低头退到一边,意即先让他过去再把门关上。 安王目光落在两扇红色的门扇上,心里忽地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停住脚步,猛然转身,用来时的迅速朝内院又走了回去,守门婆子楞楞地看着他的背影,停了一晌,终是将门关上了。 走回到上房门口,明珠脆如珠玉的声音敲击着他的耳膜:“你们给我听着:王爷今天出了这个院门,此后这院里就没有他的立足之地谁要是放他进来,我绝不轻饶教守门的婆子跟他说:他若自恃尊大,不听阻拦,擅自撞进来,我一定不住这安王府我说话算数,若食言……” 明珠坐在榻沿,气呼呼地对着屋子里一群侍女发泄,还没说完呢,眼前人影一闪,安王急赤白脸出现在眼前,伸长了手,一把捂住她的嘴。 “不许胡说!我……我错了”他声音焦灼,透着深深的悔意:“我急着要出去,那样推了你一把,因想着这软榻上垫了厚厚的锦毯,你那一侧还有棉被靠着,应该没事的吧?” 秋痕在旁低着头,小声却清晰地说道:“王妃右手折了一下,刚刚还疼得直哭呢” 秦妈妈也上前一步说道:“王爷,王妃如今可不同以往,身子不灵便,走路都该小心些才是,怎经得王爷推一把?” 安王心如刀绞,急忙要抓明珠的手来看,明珠把右手往背后一藏,泪珠纷纷滴落:“不要你看假惺惺哄谁呢?你这个大骗子,对我好都是假的这种时候就不把我当回事,紧要关头、生死之际我还能期望你什么?” 安王紧紧抓住明珠的肩,脸色苍白,额上沁出汗来:“明珠你、你说这样的话,是要我的命” “你的命值钱得很,谁要得起”明珠接过秋痕送上的帕巾拭泪,顺手要推开安王,却哪里推得动他: “我可是发过话的,出了院门,你再不能进来” 安王回头看秦妈妈:“去把今天守门的婆子叫来,她可以为我作证,我没出过院门” 守门的容妈妈不一会被带进来,俯身垂首道:“禀王妃娘娘:王爷真没出院门老奴一直站在那儿等着王爷出去好关门呢,王爷却又不去,转身回来了,老奴才刚关了门不久” 明珠不作声,心里好受了些,这家伙能马上掉头跑回来,还算有点良心,刚才真的把她给气坏了,恨死他,想着他要是不管不顾就那样走掉,绝不能原谅这会儿他紧贴在她身边,让她靠着他,胸口那一腔怒气不知不觉竟消散了。 安王微松了口气,吩咐道:“都下去吧” 琴棋书画福一福身,领着众人退了出去。 秋痕却站在明珠身边不动,安王低声说道:“秋痕姑娘也下去吧” 明珠说:“不去,在这儿陪我” 安王挤着她坐下,将她搂进怀里,生怕她跑了似的:“有我,我陪你” 明珠也不挣扎,由着他抱,说道:“你不是着急要出去吗?忙去吧,我累了,想歇着,秋痕叫她们备水,我要沐浴” 秋痕说:“热水已经端进去了,奴婢去准备,一会就好” 秋痕走进内室,安王握起明珠的右手,仔细看了看,轻轻揉捏,眼睛红了: “还痛吗?” “一点点。” “对不起……你要怎么出气都不为过,要不打我几下?” 明珠干笑一声:“我并不爱打人,也没那力气了刚才你为什么不直接走掉?” “我知道做错了”安王很难过:“我到了门边就迈不开脚,想到我推了你一把,又那样匆忙离开,你会怎么想,指不定生气了,就赶紧转回来……明珠,是我焦急之下无意所为,你那样做是不对的,夫妻没有隔夜仇,你怎能为此发誓赌咒?你不理我,我要怎么办?” “我没想那么多,只看到你把我当棉被一样掀开,我依靠着你,毫无防备,手腕折到了,痛得钻心……如果你还在旁边,问一声,安慰一下,我或许不会那么生气,可是你风一样跑了你知道吗?那感觉很不好,我好伤心好气愤,你根本不把我当回事,所有的好,都不可信” 安王心痛地抱紧她,脸摩挲着她的头发:“你,你怎会有这种想法?我怎会不把你当回事?我那样着急,是因为事关重大……你总为庆王着想,这样大的事情瞒着我,这件事你若不说出来,我们有可能陷于被动局面,我不愿意那样——父皇有什么不测,登上大宝的必须是太子,否则我们都活不了我不想死,不想失去权势,死去就见不着你,失去权势更会失去你所以我不能大意,不能有错失,必须拼力争取” 明珠听他说完,淡然道:“即便没有我,你同样会拼力去争取——放开我吧,我该去洗澡了。这事到此为止,不要再说了。我身子日渐沉重起来,你和我一起住着有点不方便,今晚起我们分开睡吧,隔壁、书房、德辉院,你想住哪里都可以的” 安王微微喘气,胸脯起伏,好不容易压抑住自己,柔声道:“我抱你进去。” “不用,我需要多走走,总不动以后很难生,弄不好会难产” 明珠站起身,安王忍无可忍,紧紧抓住她的手,瞪着一双兔子眼看她: “你又开始折磨我,就因为我一个无心的错” 明珠一双凤眼明润如墨玉,与他对视:“只是放你自由那件事我答应过庆王不说的,那是从前,我未与你交心之时。也许现在说你觉得太迟了些,那是我的错朝局我不是很懂,但皇上的健康状况掌握在我手里……庆王当初说他要一年的时间,皇上能撑住一年,他和刘皇后就有致胜的机会……我就说这些,你近期肯定很忙,不必挂念我。从今以后,我安安份份养胎,你该忙什么尽管去忙,去哪里,做什么都不必跟我说,我也不想知道,孕妇宜修身养性,忌烦躁和不安定情绪,你在外边经历的事太多,难免会带些戾气回来,为免影响到我,分开住是明智的。” 秋痕从内室出来:“请王妃沐浴奴婢给王妃做了花瓣浴” 明珠绽开笑容:“好,你陪我进去吧” 安王看着她们主仆相携走进内室,独自闷闷地坐着,听琴小心冀冀地端了杯茶进来放在他面前矮几上,他像看不见,过了好一会不见明珠出来,只好站起身,出门往德辉院去了。 是夜,德辉院议事厅灯火不灭,直到四更天,才见人散去。 安王习惯性地走回芷蘅院,廊下值夜的仆妇们在打瞌睡,他伸手推门,竟然推不开,一颗心蓦地冰凉,怔怔地站在那里,化石般动也不动。 明珠真的做得决绝,说分开就分开 赏画从上房隔壁小房间走出来,对他行了一礼,轻声说道: “依王妃吩咐,为王爷整理好隔壁睡房,书房那边也收拾过了,王爷要歇在哪里?” 安王不作声,手还放在门上,心潮起伏,思量再三,终是收回手,轻叹口气,往上房左侧亮着灯的睡房走去。 第二天他早早起来,等到明珠起床,小心陪着她一道用过早饭,眼见她精神很好,情绪稳定,和贞玉说说笑笑平和愉快,便放下心来,亲耳听见她催他去办自己的事了,才肯离开。 分房两个晚上,明珠就适应了,她放了几条棉被在床上,怎么靠怎么躺怎么搭都行,睡姿可以毫无形象,只要舒服,她身体好,没有什么睡眠障碍,静下心躺一会就能进入梦乡。 胎儿在肚子里开始有了些微妙的动静,好像轻轻挠抓,又像试探性的轻叩,她屏息静气,独自感受着这轻微得几乎难以觉察的奇异动作,体验孕育生命的奇妙,内心柔软而幸福——这是她的孩子,她的骨血凝结而成,她会好好爱他,给予他一个母亲所能给的疼惜和保护 安王自那日分房睡之后,就忙碌起来,好几天不见人影是常有的事,他睡得晚,起得早,又时常泡在德辉院,一日三餐基本上也不在芷蘅院吃了,但他会时常遣人来向明珠报告行踪,明珠每天早上起来照常收到侍女转述的安王的问候和关心,他每天坚持回芷蘅院住,在德辉院忙到深夜也要回来,进不了明珠房间,总会到门口站一站,轻轻推一推门,确定推不开,才离开。 贞玉陪明珠用饭,一日三餐,细心周到地照顾她的饮食情况,每每替她添菜,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安王常说的话:“这个要吃,非得吃下去,你不喜欢,宝宝若爱吃呢?多吃些,你长胖了宝宝才会长得好长得快啊” 侍女们不时把一些好玩的好吃的放在她面前,还有精致绝美的首饰、珠宝,色泽或鲜艳绮丽或清新淡雅的各式绸缎布料,甚至书店里新出的各种书籍,源源不断地搬进她房里,明珠忍不住好笑,这可不像安王的风格,应是他手下人帮着采买来的。他向来不会花心思给人送礼,即便是两人如胶似漆的时候,他也没送过她哪怕一朵绢花儿,明珠一想起他牵着她走在墨香楼藏宝阁,指着满屋子宝贝说:你想要什么,尽管拿去吧就囧得慌,那场景让她感觉像在演现代舞台剧,安王是富足悲悯的国王,而她是贫穷的民女,做了某件好事得到奖赏,就有了那一句台词。 明珠笑对秦妈妈说:“王爷突然喜欢给我送礼,这些首饰衣料谁替他选的?倒也不错” 秦妈妈哎呀了一声,说道:“娘娘可别不信王爷的眼光,娘娘嫁进王府,长大了不少,个儿也高了,以前从娘家带来的衣裳大多都换下,重新做的这些,新打的首饰,各样精细物品,可都是王爷亲自过问订制的呢” 明珠奇道:“我记得宫里派了姑姑来替我量身,说是奉了皇后之命,之后送了许多衣裳来,都是我喜欢的颜色款式,绣品衣料精致上等,穿都穿不过来,不是皇后赐给的吗?” 秦妈妈说:“皇后娘娘确实赐下不少衣裳,王爷一概不让用,统统收起来,王爷自己顺着王妃喜好挑选衣料绣品另外让人精工缝制,王妃喜欢的几套头面,也不是原先皇后娘娘给的那些,而是王爷亲自在宫里司珍坊订制,因为不放心,怕有人动手脚,派了侍卫一步不离守着姑姑们做好,送到王妃娘娘面前就说是皇后赐的” 明珠沉默了一下,叹口气道:“王爷对我,真的很好呢” 秦妈妈笑得眉眼弯弯:“王爷和王妃如此般配,原该恩恩爱爱奴婢们就没见过似您二人这般好的” 明珠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特意疏远安王,既为他着想,也是为了自己。 怀孕之后她觉着自己感情变得脆弱,过份依赖安王,一分一秒都不愿和他分开,她霸着他,不让他外出办事,侍卫们被拦在院门外,连太子来传,她也较劲,让安王在太子和她之间选择,那一份霸道任性连自己都看不过眼去,但她就那样做了,还以胜出为荣,洋洋得意地把他缠够了才放他出去,规定什么时候一定得回到她身边,否则就不理他云云。 过份宠溺,肆意无度的痴缠,最终导致这样的结果。 受不得他一丁点无意的疏忽,更何况由此而来的伤害,虽然只是小小的痛,可以说微不足道,但却足够伤心伤情了。 蜜糖太甜会腻,美酒过度会醉,再美的花朵天天看着也觉得平常,她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 她得冷静一下,和他保持距离,趁着眼下他忙乱的时候,好好梳整调理自己,放感情一个假。 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合 第二百零八章合 日子还像平常一样过,安王心知明珠有意冷落,苦于诸事缠身,不能整天整天地守在她身边,只能尽量争取多点时间和她在一起,明珠见他辛苦,也不忍太过,只除了晚上仍栓了门不让他进房,还像从前那样和他相处,细心周到地关照他的衣食住行,让安王感觉温暖熨贴,悄悄问她一个人睡得好不好,明珠说很好,他也就不说什么,暗自叹气。 李莫愁又来了三两次之后,就再不见影子,秦妈妈说:是王爷示下,教挡了庆王妃的驾,只在她来的时候推说安王妃回宰相府娘家去了,或是去了哪里访友,不让她进来就是。 安王这么做的用意,一是防李莫愁为庆王穿针引线,有什么事找明珠,二是见明珠与李莫愁没什么交情,见不见她无所谓,他偶然听见李莫愁邀请明珠去庆王府玩,嘴上不说什么,眉头皱得像座山,第二天便下了禁令阻止李莫愁安王府。 安王的感觉并没有错,庆王确实通过李莫愁问明珠一些事,安王不让明珠了解关注朝局,嘱咐她静心好好养胎,明珠却是心知肚明:庆王等不及了,他在紧锣密鼓地暗中作筹备,而安王早已盯紧了他,也秘密布署,蓄势待发,朝局看似平静安定,实际上那水底的暗流有多么险恶难以预见。 近日下了几场不大不小的雨,明珠贪看雨景,在廊下站久了些,不小心感上风寒,并不很严重,照吃照喝,就是嗓音沙哑,偶尔咳两声,因为是孕期,她不肯乱吃药,心想小感冒无所谓,胎儿快满五个月了,母子同心,多注意些,抗抗就过去。阮妈妈却是如临大敌,把近身侍候的大小侍女都骂了一通,秦妈妈也未能幸免,连贞玉也惴惴不安,觉得自己没尽心照顾好明珠,辜负了代哥哥的托付,脸上苦兮兮的,好一阵子没了笑容。 安王早上出门明珠没起床,中午回到王府得了消息大为恼火,第一次在芷蘅院严厉训人,连秋痕也不放过,明珠不忍心,出言帮着侍女们说了两句话,他才作罢,下午便不再出去,一直陪在明珠身边,亦步亦趋,形影不离,不管明珠怎么劝他赶他,就是不走。 吃过晚饭扶着明珠在院里走了一圈,回到上房,明珠照例坐到窗下的瑶琴前去,弹几曲旋律优美活泼的儿童歌曲,安王就静静坐在她身边,含笑看着,不时捣乱,伸手在琴弦上划拉一下,发出几个奇异古怪的音符,明珠就拍打他的手,嗔怪地说: “小孩儿会学样的,到时他出来了总爱捣蛋,我可怪你” 安王说:“会捣蛋的孩子才聪明,像你,我喜欢” 明珠恼了:“胡说我哪里捣蛋了?” 安王哈哈笑道:“大舅哥跟我说的,说你从小就精灵,乖巧在面上,内里比玉哥儿还要调皮会捣蛋,他请我多包容你,我告诉他:明珠就是把我的王府拆了,我也还疼她爱她” 明珠抬眼看他:“我大哥找你了?” “是我找他”安王说:“我告诉他:我就是董明珠,与他们兄弟五人骨肉相连,他们应该相信我” 明珠垂眸:“其实我大哥与庆王不似从前那般走得近了” 安王抓过她的手,握在自己掌中,明珠只觉得一股热气从掌心传送过来,身上暖乎乎的,很舒服。 “庆王不放过他,还在找他办事,三哥明律得了庆王提携,刚进入户部便升了官阶……明珠,不管他们做了什么,他们是你至亲哥哥,也就是我的哥哥,我对他们只有一句话:尽心尽职,保护好自己,就可以了” 明珠感动地伸出另一只手覆在安王手上,张嘴想要说什么,忽然肚子突地动了一下,她啊的轻喊一声,抽回手捂住肚子,惊讶万分地看着安王,安王不明状况,见她这个样子,吓得脸色发白,一迭连声问道: “怎么了?明珠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痛?告诉我” 明珠脸上露出甜蜜的笑容:“他动了这回真的动了好像打了我一拳” 安王又惊又喜,忙把手放到她小腹上,感叹地说道:“好些天没摸他,宝宝又长大许多好孩儿,再动一动,让我知道你在哪里” 肚子里毫无动静,安王略感失望,明珠把自己的手也放上去,轻柔地抚摸着,说道: “宝宝乖,再像刚才那样动一动,就奖你,给你唱个歌儿” 仿佛听得懂她的话,肚皮上竟然连续动了三下,很轻微、却很有节奏感,明珠眉开眼笑,安王激动万分,不可思议: “他、他真是太好了,太招人疼了他听得懂你,可是为什么不听我的?” 明珠得意地笑:“至亲骨肉是互有感应的,天天带着他,抚摸他,跟他说话,给他弹琴唱歌,念书给他听,他能不懂我吗?” 安王看着她,呼哧呼哧喘气:“从今天起取消分房睡,我也要陪他你不让我们父子亲近,是何居心?到时他出来了,只认你,不认我,我不是白忙一场?” 明珠扑哧一笑:“什么啊,他出来了又是另外一个状况,那时连我也不认得的” “那我不管,现在他就不认我了,我伤心难受” 他揪住了理儿,赖上了。 明珠皱眉道:“分开不是挺好的吗,两个人都能睡得安稳,你早出晚归不影响我,我翻来覆去,半夜随时会爬起来,也不影响你休息。” 安王叹道:“近段是忙乱一些,我会尽量抽时间陪你们。你以前睡觉就不老实,没影响到我啊,你睡得沉,我起床或比你晚睡,也没见吵醒你。一个人睡,我睡不好” “睡不着?” “睡得着,但脑子里走马灯似的许多事情明明白白摆在那里,做梦还在思考,累坏了,如同睡不着一般。哪像在你身边,你睡得又香又甜,我也跟着沾光,睡得舒舒服服,醒来精神力气都是足足的。” 明珠笑了起来:“胡说了吧,睡不着说明你不累不想睡嘛” 安王伸手揉她头发:“没良心的,还幸灾乐祸,就这么舍得折磨我” 明珠抬眼仔细看他,灯光下他脸颊果然有些消瘦了,一双挺秀的长眉微微皱起,似拢着一缕淡淡轻愁。 不由得有些心疼,却故意说道:“门就在那儿,你自己不来怪谁?这些天也没见你有什么不妥啊,照吃照喝,该干什么干什么,四平八稳,哪有休息不够,没精气神的模样?” 安王说:“小坏蛋你把门栓起来,我敢进来吗?倒是可以弄断门栓,又怕你发起脾气来,将我驱逐出芷蘅院,不是更惨?” 明珠想起那天气昏了头,竟然当着奴婢们说不准他在芷蘅院立足那样的混话,让安王大丢面子,不禁红了脸,轻声说:“我脾气不好,总让你丢面子,你该烦我才是” 安王看着她,欣慰地笑:“我不烦,也不觉得丢面子你是明珠,是我的王妃,我唯一心爱珍重的女子,我只任你一人颐指气使,只为你一人劳神动情其他人,谁敢?” 明珠扑到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傻龙代,放你自在你不要,偏跑回来,你是知道我如何黏人的,不要后悔” 安王心神激荡,身体微微颤抖:“我后悔什么?妻儿黏着我,求之不得” 他低头亲吻她:“不管我们之间有什么争执,我一定让着你,总不会让你失望,只求你不要轻易说离开,只要你人在安王府,在我能感知到你的地方,我就心安,我就不会乱” 明珠说:“这里是我的家,我丈夫孩子住的地方,我如何离得开?” 夫妻俩敞开心扉,再度紧密相容,深情相拥和热烈绵长的亲吻到底安抚不住汹涌澎湃的情怀,两人又小心地偷吃了“禁果”, 安王事后不免又有些后怕和羞惭,抚摸着明珠隆起的小腹,轻声道: “以后……我忍着了,万一有什么……” 明珠故意逗他:“不若还分开睡?这次让你睡房里,在那边软榻上。” 安王斩钉截铁道:“不我要和你们在一起,我能控制得住自己,这次只是、只是分开太久,我太想你了——这就是你把我隔开去的结果” 明珠说:“倒变成我的不对了?” 安王将她整个儿包进怀里:“自然是你不对看吧,不但引得我饥渴难耐,宝宝与我生分不认我,你还感了风寒若让我每晚抱着你睡,与你一起抚摸陪宝宝说话,用我的热气替你暖身子,何至于此?” 明珠又气又笑,说不过他,索性一个热吻堵住他的嘴,安王身子一颤,呼吸又变得不顺畅,却极力控制住自己,和她腻缠了一会,赶紧地找了中衣来,帮着明珠穿好,自己也套上,这才安安稳稳地抱着说话。 明珠虽然内心猜测到一些事,仍忍不住问他近段都在忙什么?安王的手放在她小腹上,轻轻抚摸着,静默了一会才说: “明珠,你答应过我:好好带着孩儿在家,外边的事一律不管,谁找你,求你什么,都不理会” 明珠故意装不满:“我是答应了,可这样就像又把我软禁起来了呢,你知道我不喜欢”。 安王将她搂紧,无限宠溺又霸道十足:“听夫君的话,不许任性” 明珠贴在他胸前,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胸口画圈圈:“好吧,我听话就是” 安王缩了一下,捉住她的手,笑道:“动手动脚干什么?来来和我一起哄宝宝,你再让他动一动” 两人的手一起放在明珠小腹上,只一会儿,肚皮上又有了微动,安王喜得把脸放在上面倾听,说道:“动了,一直在动好孩儿,父亲在这里你要乖乖的,动动手脚也轻些,别弄疼你母亲……” 肚子里的胎儿安静下来,明珠说:“他睡了” 安王满足地叹口气,在她肚皮上亲了一下,笑道:“我们也洗澡睡了吧,明天我还得早起外出,晚上争取早些回来陪你们” 明珠不愿意一起洗澡,安王蛮横地强行抱起她,一路打闹进内室去。 夫妻俩又同在一张床上,安王累了,先进入梦乡,他睡得很安稳,面容沉静,眉头舒展开来,矇眬灯光辉映下,一张俊美的脸恬静而温婉,丝毫没有醒着时的清冷庄肃,明珠带着欢喜的心情和深深的爱恋凝视着他,轻抚他的脸,不是没看过他睡梦中的迷人模样,此刻却仍觉得如同初见一般,怎么看也看不够。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钦差 第二百零九章钦差 很快又到了繁花似锦的五月天,仁孝皇后祭日,太子却病倒了,只有安王奉旨携安王妃董明珠前往陵园祭母,鉴于去年太子遇刺事件,加上今年参加祭祀仪式的除了多出几位少年皇子外,又有女眷,所以这一次的护卫比太子上次带的多了不止两三倍,一路浩浩荡荡,若不是新雨浸润,所过之处不荡起滚滚尘浪那是假的。 太子病倒是假,太子党故意安排的,敏感时期,太子不能离京城半步。 相随的皇子除了灵王、仁王外,多出了八皇子和九皇子,还有平日与八、九皇子走得比较近的十皇子,感念先皇后仁慈贤德,自请于皇上,愿随三皇兄前往城外陵园祭拜,皇上为他们的孝心所感,没有不答应的,下旨动用近卫营,先一日前往陵园戒严守卫。 太子有恙,庆王暂代打理政务,没能同往。 安王特意绕走去年明珠将他救上岸后跑上来的那条路,不过一年时光,什么都没有改变,仿佛又回到当天,还是雨后天气,道路依旧蜿蜒泥泞,山花依旧明艳烂漫,山谷里那条河流依旧奔流不息,就连空气里所包含的花香,都是一样的清香宜人。明珠和安王相拥坐在微微摇晃的辇车里,看着帷幔外葳蕤的丛林灌木和水草丰茂的浅岸,轻轻感叹。 “明珠,真难为你了,在那种生死关头还肯救我、拉我一把——老天有眼啊,我们终是遇在一起了这才是真正的缘份” 明珠点头笑道:“我俩确实有缘” 安王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刮她鼻子:“大街上只见人一眼,就喜欢上了,全忘了水底下那个吗?如果不是同一个人,可怎么办?” 明珠认真说道:“我那是救人,可半点没动什么心思,我把人拉上来,连看都没仔细看一眼呢” 安王笑着捏捏她的脸:“上天眷顾我,有这样的结果,真是万幸” 仁孝皇后的陵园建得极其壮观,进入戒备森严的陵园大门,走在大理石地砖铺就的路面上,满眼奇花异草,林木繁盛,空气清新,花香淡雅,三道玉石堆砌而成的拱桥过去,便是几进富丽堂皇的宫室,陵园中侍奉香火的多是当年仁孝皇后生前用的太监宫女,加上逐年添加的人员,足有上百人之多。 明珠随在安王身边,诚心诚意地向仁孝皇后跪拜磕头,安王只让她参与第一次跪拜,此后便教她站在一边看着,适时微微福身行礼即可,阮妈妈怕她过意不去,笑着安慰她道: “王妃放心吧,皇后娘娘不会怪您,看到王妃有身子了,皇后娘娘不知有多高兴呢,怎肯让王妃累着” 整个祭祀仪式用了将近四个小时才完成,考虑到路滑难行,在陵园耽搁太久天黑了回程更加难走,安王收拾起思念母后的忧伤情绪,吩咐众人收拾停当,又领了明珠再去正殿拜过母后灵位,默默祷告一番,这才徐徐下山回城。 五月很快过去,六月随之也过了,七月来临,天气越来越热,北边还有些雨水,南方听说发生了旱情。 明珠已经是满七个月的孕期,每天挺着大大的肚子,自己感觉像只青蛙,丑得不愿外出见人。其实她吃得好睡得好,心情愉快,精力充沛,没有孕妇们常有的各种不适症状,只除了肚子大了,其他容貌肤色依然鲜艳欲滴,娇嫩如花,如果遮了身子,光看脸,还只道她就是个未婚配的闺中少女,前世曾听到已婚生育过的前辈谈论怀孕的经验,说是如果孕妇变丑了,必定要生男孩,如果孕妇容貌不变,肤色水嫩娇艳,那就是女孩。 她跟安王说:看来是女儿的多,不许轻看我的女儿安王半恼半笑:我自己的骨肉,怎会轻看?再说以后我们总还会有儿子,你就是不生儿子,专给我生女儿,十个二十个我也不嫌弃,一样疼爱明珠气笑了:十个二十个?你自己生去吧安王忙哄她:打个比方而已,总要多生几个吧,一个两个太少,家里不够热闹……明珠冒汗:果然古代男伤不起啊,心心念念以传宗接代、开枝散叶、繁衍子孙为首要责任。 因怕生产时不顺利,她坚持锻炼,尽量少坐着,懒觉也不睡了,天天带了贞玉和侍女们在西院伺弄药草丹丸,让自己的小乐队在旁边奏乐歌舞,一边赏乐,一边教学徒,悠哉游哉,自得其乐。 七月中旬,有商队自西边和月国来,直接进了京城名贾封端的宝号,封端随后秘密去见安王,安王很和气地与他谈了一会儿话,封端离去,留下两封信和六只大箱子。 两封信分别给安王和明珠,是和月国国君哈里克亲笔所写,安王才不管是否侵犯人权,先把明珠那封小心拆了,看了一遍,微微一笑,复又封好,让人打开那六只大箱子彻底检查过,这才叫送进内院,交给明珠。 打开写给他的那封信,仔细读来,他脸上神情瞬间变得严肃冷厉。 玉煌送来的礼物,尽数摆放在明珠面前,和月国特有的奇珍异宝,各种特产,吃的用的,应有尽有,居然有羊绒毛线,各种挂毯地衣,全部手工制作,上面以彩色毛线编织出和月国优雅迷人的风土人情,精美绝伦,令人爱不释手,明珠又拿到了那支赝品绵玉笛,不禁无奈地笑了一下:这回不会再有人来求了吧?听琴和观棋展开一幅画像给明珠看,明珠凑上前仔细看那画上的一对盛装男女,和月国的新国王和新王后,玉煌还是那副暖透人心的笑容,他身边的王后是他的亲表妹,莫克家族的一位小姐,才十三岁,脸上稚气未脱,有一双浓黑如画的眉毛,眼睛大大的,和他一样透着淡淡的蓝光。 他在信上说:阿力带来了你的消息,我很难过五月盛典,和月国的国王必须有王后陪伴,接受万民朝拜,将与我共度此生的表妹也叫阿依娜,她还不大懂事,很纯真……我心中永远珍藏着一颗明珠,终此生为你在真主面前祈祷,你,一定要幸福 安王回到内院,观赏了一下玉煌的礼物,看了那幅画,赞了几句,却只字不提玉煌写给他的那封信。 七月流火,明珠扛着个大肚子,稍微一动就香汗淋漓,一天要换几套衣裳,很不耐烦,安王还是不时会往外跑,一去三几天,去之前总跟明珠说清楚,只说是为一些无关紧要的又必须要办的事情,明珠也不多问,叮嘱他快去快回,自己多加保重。不外出的时候安王就尽量多地陪在明珠身边,内心暗暗祈祷明珠生产前外边不要出什么事,让他能够陪着她生完孩子再说。 俗话说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开年以来南方一直大旱,滴雨未下,农民辛苦播种下去的种子**坏掉,河水干涸,商船不行。南方多水田,气候温暖,历来以能播种两季稻谷为幸事,眼看八月来临,第一个收获季节颗粒无收,意味着将有成千上万的贫民百姓得忍饥挨饿,民众无限焦虑,当地官衙也想了法子抗旱救灾,收效甚微。荒灾在即,民心不稳,朝廷正商议着要加大救灾力度时,忽然有驿报传来,灾区发生暴*,暴民有几千人之多,杀富济贫,深得贫民拥戴。暴民驱走官员,霸占官衙,毫无计划地大肆开放官仓,借此笼络民心,吸收更多的青壮年加入队伍,短短几天时间,就发展壮大到一万多人,声势浩大,眼看着要成了气候…… 朝堂上,皇上高坐金殿龙椅,环视群臣:“此事当如何处置啊?” 有大臣奏道:“启禀万岁:旱灾加上暴*,此事若处置不当,有失民心,微臣以为,当以皇族人员为钦差,分两路前往,一路大力镇压暴民,一路怀柔施恩救灾,彰显天子龙威,和圣上爱民亲民之心” 皇上微微点头:“如此,可派哪两位钦差?” 庆王微不可见地扫了一眼左侧,一位老臣出列,是史部尚书周敏才,上前奏道:“启禀万岁:老臣以为,此事可以不用两位钦差,有一位才俊,能当起两项重任” “哦?周爱卿且说来听听,他是谁?” “乃是三皇子,安王殿下” 太子怔住了,飞快地扫了一眼庆王,庆王却面朝皇上,头脸摆得端正,谁也不看,脸上没有任何特别的表情。 安王与庆王并排而站,姿势表情几乎与他一模一样。 “周爱卿说说理由” 周敏才禀道:“安王殿下文才武功兼有,要说镇压区区暴民,那是手到擒来,治水更不在话下,经验丰富,前年青州旱灾,不是安王殿下英明有才干,如何能将旱灾年转成丰收年?老臣窃以为,安王殿下乃天降奇才,定能为朝庭解此忧难” 皇上便看向三儿子,目光闪烁:“安王,着你为钦差,往南边镇压暴民,缓救灾情,你可愿意?” 满堂文武静悄悄地一点声音都没有,皇上派钦差,什么时候问过人家愿意不愿意?若是安王回答说不愿意,他会是个什么表情? 安王俯首道:“为国分忧,责无旁贷,儿臣听父皇吩咐” 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朝局 第二百一十章朝局 安王回王府见明珠,说了事情经过,明珠也无语了,自己还差一两个月就生产,此时把安王派去南方,是何道理? 安王静静地搂着明珠,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肚子,不发一言。 天子亲自点将,谁敢推诿?身为皇子,更不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抗拒皇命,冒犯天颜。 唯有老老实实收拾心情,将家里大小事务安排妥当,对明珠和她身边人叮嘱来叮嘱去,临行又去宰相府拜托闵夫人多关顾明珠,只是不敢给明珠一个承诺,答应在她生产之日返回京城,但他向她保证:绝不允许她和宝宝有什么事,即使身在远方,心会放在她这里,一直关注她的情况,也会将自己的情况及时报给她,必要的时候会赶回来 不管有多么不舍,多么不放心,仍是要暂时分离,三日之后,声势浩大的钦差一行离开京城,往南方去了。 随后朝中连续发生了几起大事,全部针对太子党,庆王,开始动手了 先是工部查出贪墨事件,用于整修地方河堤农事水利的巨额银子在下放时被京官层层盘剥,大半落入官员们的腰包,剩下的一小部分到了地方,只够将那些河堤水利稍作修茸,夏季潮汛即将来临,若是河防有所不济,决堤水灾在所难免。皇上龙颜大怒,责令庆王严办,几乎所有工部的官员都被查了个遍,庆王铁腕之下,有几个挨得住严刑,该供的都供了,没什么供的别的也说出一些来,就有人提及安王负责的济河工程,庆王照样禀报父皇,皇上正在气头上,只说了一个字:查庆王便让人着手去办。 接着有御史弹劾当朝阁老钟太师纵子行凶,当街强抢民女,推搡之下害死人家老娘,民女冒死敲了登闻鼓,呈上万字血书,钟太师将近七十岁,跟随先帝下来,做过皇上的师傅,教过太子文辞,比董宰相资格老得多,皇上在前一桩事件上生的气未散尽,又来这一桩,极不耐烦地一拂袖: “钟太师年纪大了,归田养老吧念他只养了女儿,老来才得一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此事由太子亲办” 太子自然不能徇私,忍着心痛遵照旨意办事,扶持了他十多年的老师被遣回乡下老家,那唯一的、惹事的公子哥儿发配充军,去了遥远苦寒的漠北。 钟太师倒下来,还是被太子亲手推倒的,接下来又会是谁?一时间朝局动荡不安,许多立场不坚定的人纷纷转了风向。 接下来被整治的人,不用说还是太子党的人,皇上信任庆王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户部秦尚书及两位郎中、兵部林侍郎、礼部几个位阶颇高的官员,纷纷被揪出来,以各种罪名押监,户部秦尚书以贪墨罪,被抄家,妻儿没入官坊为奴,本人流放边疆。 朝堂上凄风苦雨,太子犹如秋天悬挂高枝上被风吹得乱晃的一片树叶,朝官们竟是眼睛都不敢往他站的位置看一看,只有镜王和几位宗室子弟还坚定地站在他身边。太子与庆王偶然对视,电光火石之间,彼此眼中都有无数利箭射向对方。 工部贪墨案扯不下安王,董明律平日油嘴滑舌,临阵却像变了个人似的,公事公办,严肃地拿出几箱子帐册,里面工工整整,记录了济河工程的所有出入帐目,有凭有据,丝毫不乱,庆王不能拿董明律怎么样,贪墨案是与刑部陈侍郎一道查的,陈侍郎历来公正不阿,铁面无私,对庆王的暗示什么的根本听不懂。 安王虽然远远去了南方,一时也动不得他。不过好歹将他支走了,以后他还能不能回得来还另说着,眼下对付太子要紧。 皇上将安王派去了南方,心里对明珠也有些愧意,不时让刘皇后派人给明珠送吃的用的,或亲自遣张公公代他去探望,散朝了常留下董宰相,嘱他回家记得提醒宰相夫人多去看看女儿,皇上自己也比以前勤勉了,从太子手上要了些奏折来亲自批阅。 送到皇上面前的奏折出现了弹劾太子的折子,起先是一本两本,后来逐渐多起来,不过十几日,竟有二十本之多 有说他聚党结派的,图谋不轨的,有说他不敬母后,有失仁孝的,有说他在处理政务上有失偏颇公允、枉法徇私的,有说他办事拖沓,不够干脆利落,致使某些事端未能杜绝于未发之时,例如此次南方旱灾,发生了暴*,就是因为太子优柔寡断,不够重视,没有采取有力得当的措施所致 皇上脸色就不好看了,又一次在朝堂上当着群臣向太子大发脾气,甚至扔了折子,庆王出面为太子说话,说太子近日太过操劳,身体又不好,太子妃此次怀孕不顺利,缠绵病榻,太子内外兼顾,确实太吃力了云云。 皇上便冷冷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回太子府养着罢,何必在此劳心劳力” 太子跪在丹墀下,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庆王关心地注视着他,内心却是另一种想法。 若能一举呵成,促成太子被禁锢太子府,事情就成功了一半 但他的如意算盘没能打响,他的人未及对太子落井下石,皇上信任的几位阁老,包括董宰相,出面为太子说话,你一言我一语地,为太子寻找说话的机会,引着太子自行述职,太子机敏,趁势而上,口才本来就极好,舌灿莲花,硬是三两下又把皇上说得渐渐消了气,缓和了神色,训他几句,挥挥手表示既往不咎,以后多注意些就是了。 庆王一阵懊恼,好不容易抓住点太子的小尾巴,就这么被他躲过了,还不能死揪着不放,否则就显出自己的不合常理了。 慢慢来,还有时间。 安王府,明珠没有了安王在身边陪伴,心里显得有些空落落的,但她并不孤独寂寞,她天性会玩会乐,自娱的节目多得很,而她基本上也没机会自个玩,贞玉形影不离地陪着她,安王一走,她索性又搬回芷蘅院住,晚上和秋痕、琴棋书画轮流在上房陪明珠睡觉,明珠不好意思,贞玉说:“我愿意,我喜欢和你在一起,最好让我天天陪你睡,我才高兴” 闵夫人隔三差五地带了嫂嫂们来探望她,陪她说话,都是生育过的女人,各种各样的经验传授给她,教导的话说起来没完没了,听得她耳朵都要起茧子。 还有宫里的人,张公公,张总管和阮妈妈、秦妈妈对刘皇后的人表面上恭敬有加,暗地里却是如临大敌,坚决奉行安王的指示,宫里出来的东西,一律不让明珠染指,统统封起来,收进专门的仓库。 安王的信收到了好几封,他说离别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写信,随时随地写,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他大概是在去的路上就开始写了,每封信只写一张素笺,言语不多,却字字有情,满纸相思,七八封信,都报平安,反复叮嘱她要听话,善自珍重,保护好自己和孩儿……明珠看得很感动,心里暖融融的。 太子偶尔来一趟德辉院,这日他从德辉院出来,没有直接从边角门出府,而是进了内院,往芷蘅院来找明珠。 明珠正在坐在廊下,轻摇绣着花鸟图案的精致绢扇,听乐曲,看丫环们歌舞,见自己的贴身侍卫陈规马正陪了太子进来,忙起身相迎,把太子让进花厅,再命侍女奉茶上来。 陈规马正就站在花厅门外,乐得听小曲观赏歌舞。 安王去南方,不放心王妃,王府的戒严更比从前还要加强,硬是把他两人留下做王妃的贴身侍卫,严令要随侍她左右,这一段非常时期,不必顾忌男女之防,夜晚也得住在芷蘅院,不准有半点纰漏,若是保护好王妃,日后便是头一件功劳。两人跟惯了安王,如今要跟着王妃,和一群侍女婢仆混在一堆,老大不愿意,但心知自家王爷的脾气,定下的事不容更改,他那么紧张王妃,那就只有尽心尽力,拿命来护着她了。 太子询问明珠的身体状况,嘱她放宽心,好好保重自己,有什么事立即让人通知他。明珠也问了一些太子妃的情况,太子妃怀的这一胎确实不够顺利,一直在小心养胎,很是辛苦,但也没有像庆王说的那样缠绵病榻,只是和明珠一样关在自己院子里,什么也不管,哪里也不去。 太子一杯茶没喝完,忽见秦妈妈走来,禀道:“庆王殿下来了” 明珠一怔,他来做什么?问道:“在外厅吗?” 秦妈妈垂着头:“庆王殿下说,他来探望王妃,王妃必不会忌防他,不必传报,直接走进来了,侍卫们阻拦不得” 明珠冷着脸:“陈规、马正,你俩的手下也就这能耐” 花厅外,陈规马正俯身作揖:“是属下们的错,请王妃责罚一定改过,再不会出现这样的事了” 太子看着明珠:“庆王必定找你什么事,我就坐在这里,看他怎么说” 明珠想了一下说:“我倒想知道他有什么事,太子哥哥不如到上房去坐会,等我先见见他,再与你说” 太子觉得这样不错,嘱明珠小心应对,站起身由秦妈妈引去上房,明珠示意让陈规马正也跟着太子一起去了。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章选择 第二百一十一章选择 不一会,听见外面传了一声:“庆王殿下驾到” 张总管小心冀冀地引着庆王走进花厅,向明珠深施一礼,之后俯身退出。 庆王气色很好,笑容满面,明珠站在那里,两手扶着肚子,只能对他略略弯了弯膝盖算是行礼,嘴里说着自己身体沉重,行动不便,未能远迎,请庆王谅解。庆王目光温柔地打量她,将一只四方锦盒放到桌子上,说刚去了一趟东海回来,这一盒上好的深海珍珠,是他请了行家精心挑选的。 明珠没有打开盒子,只淡淡地看了一眼,微笑道:“庆王殿下来得真是时候,我刚在这听完管家婆子禀报府内事务,困得很,正要去睡一会呢,若是来迟一步,可就见不着了” 庆王心知她这是在怪他不经通报,擅闯内院,便带了些歉意说道: “我久不见你,十分牵挂,不耐烦等他们来回跑一趟。再者安王不在家,想着你我之间没必要守那些虚礼,便直接进来了……我以后注意就是,奴仆们严训了,是不会乱说话的,不必担心什么” 明珠轻抿了一下嘴唇,很不满意他这样说话,见他眼睛停留在桌上太子喝到一半的那杯茶,装做漫不经心地说道: “贞玉在这陪了我一会,听说你进内院来,就回避了……两位庆王妃怎么样?身体还好吧?” 庆王有点心不在蔫:“她们——都很好” 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忙着,哪有时间顾及内院那些女人?身边人偶尔会向他禀报她们的情况,莫愁安心养胎,缩在自己的院子里轻易不出门,贞敏终于如愿以偿,有了两个月身孕,反应强烈,大多数时间跑回慈宁宫老太后身边,由老太后的人专心调理,很少来烦他,母后怕他太过操劳紧张,又给了四个能歌善舞的美姬,住进仁院近身服侍——若明珠不问起,他都不会想起内院的几个女人。 庆王看着明珠,胸口隐隐作痛,唯有她一直在他心底,不用刻意去想,自然而然就会出现在意念里,她是他难以放下的执念,苦苦追求的完美,此生得不到她,永远不能慰藉自己那份失落和缺憾 明珠尽量避免与庆王对视,也不主动开口说话,侍女奉上新茶,庆王就默默地喝着,不发一言,花厅里安静得近乎诡异。 直到明珠拿着绣绢团扇掩脸,轻轻打了个哈欠,庆王如梦方醒般,抱歉地说道: “我忘了,你身子沉重,是经不得久坐的,既累了,就去歇着罢” 明珠怔了一下:他巴巴地跑来,只为了给她送一盒东海珍珠? 她却也不想他会有别的麻烦事找自己,既然他这么说了,那就下逐客令吧。 “实在是失礼,想必庆王殿下在庆王妃那里也看到这样的情形:有身孕的人,总是比较容易困,我每天这个时候都得睡一会,否则就没精神” 庆王微笑点头:“好……那你去睡,我在这等你一会” 明珠惊讶地看着他:“那怎么好?庆王殿下莫不是有事要和我说?” 庆王说:“是有件事,却怕你太累,不如起来再说?” 明珠摇摇头:“没事,我能坚持一下,请说吧” 庆王停了一下,缓慢地说道:“父皇曾给过你一个免死金牌,那实际是个兵符辅以皇帝亲笔诏书,它就能调遣天朝各方兵力……那个金牌,可还在你手中?” 明珠静静地与他对视:“庆王殿下怎么忽然问这个?皇上给我的免死金牌,不在我手中,还能在哪里?” 庆王严肃地看着她:“此物事关重大,当初父皇将之给了你,就是欠思虑。以你一个纤弱女子,怎能抓得稳这个兵符?安王素来有心计,爱操弄军事,他在青州封地上养着大量精锐骁勇的私兵,还与各方带兵的将领有密切往来,兵符若是落在他手中,依他的性子,只怕会生变故如今他又身在外地,山高皇帝远,谁也看不到他在干些什么——明珠,那兵符,是否给了他?” 明珠垂眸玩弄着手上的团扇,说道:“不是说兵符辅以皇帝亲笔诏书才有用的吗?他就是拿去了,没有御笔诏书,又能如何?” 庆王脸色微变:“你不懂……只看那块金牌与底下将帅们手上的副牌是否相合,某些情形之下,御笔诏书只是其次,更不要说皇子们都以能模仿到父皇笔迹为幸事,安王小时由父皇带着练字,他要造一个御笔诏书,刻一枚皇帝玉玺,有何难?” 明珠看向庆王:“你是在向我暗示:安王有谋反叛逆之心?” 庆王面无表情:“任何一个皇子拿到兵符,都不可能没有想法” 明珠扶着桌子站起身,庆王也站了起来,关心地看着她。 明珠微笑着说道:“我的夫君,他没有那种忤逆不仁的想法” 庆王听明珠这样说,心里像受到一记重击,脸色变了又变,目光飘忽不定,落在明珠耳上那对紫色璎珞珠子上,他记得他曾不小心扯断那上面的一颗珠子,紧紧抓在了手中,却因为急着去追明珠,没去寻找坠落地下草丛中的另外两颗,结果明珠告诉了安王,安王去捡了回来,如今,它们又好好地戴在明珠耳上,雅致精巧,衬着明珠细腻雪白的脖子,粉嫩可爱。 从明珠怀上安王的孩子那时起,他就感觉明珠的心离他远去了,他只是不肯承认,内心挣扎着,认为明珠不可能忘记自己,他对她的好,对她的真情,谁人能及? “庆王殿下,你大可放心,皇上将免死金牌放在我手上,自然有他的考虑和防备,不可能让它生出什么事端来。我将这块金牌收在一个只有我才能找得到的地方,绝对保险,安王没有机会拿到它——你若不信,我可以拿来给你看” 总算是明白庆王的意思了,此来原是为了探问兵符 庆王有些赧然,但他却也没有说什么,看着明珠由秋痕扶着走出花厅,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若兵符还在明珠手中,就没有太多的顾忌 明珠出花厅进上房,见太子焦虑不安地在房里走来走去,陈规马正站在一旁,看见她走进来,眼睛猛地亮了。 当明珠说庆王此来的目的在于兵符时,太子紧紧地看着她:“你不会想把兵符给他吧?” 明珠摇头:“怎么会?我的使命是收藏好兵符,至于要给谁,我没有权利去决定” 太子果断地说道:“我有身为皇储、长兄,你可以放心把它交给我” 明珠进入内室,不一会出来,手上拿着那块沉甸甸的鬼面金牌,双手递交给太子。 太子接过,仔细端详了一下,复又递给明珠,微笑着说道:“你既不给庆王,谅他也不敢强抢,他可能还认为这个已经无关紧要了拿去吧,让他看一看,他才会安心离开” 明珠便让秋痕用一方铺了锦绒的红木托盘盛装了金牌,主仆二人又往花厅来。 庆王也像太子那样将那块金牌拿在手上,轻轻抚摸,仔细端详,末了竟不放回托盘,眼望着明珠说道: “它在你手上,就是一块金牌,一个死物,不若交给我替你保管,左右你的安危都在我身上,没人敢伤害得了你” 明珠站得离他很近,右手一探一拈,把金牌拿了回来,动作轻巧自如,丝毫不显突兀,庆王却觉她的手快得不能相信,不由得呆了一呆:“明珠……” 明珠微微一笑:“这是御赐的金牌,我自来脾气不好,在安王面前无所顾忌,就靠的这块金牌撑腰,见金牌如见君面,安王再不敢失礼,后来对我更是体贴周到,好得不能再好了这是我的护生符,也是我的福气所在,我可不能轻易给人,平日收藏在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安王都不能寻得见的” 庆王有些失望,沉吟了一会儿,说道:“那你就收起来吧,但要如你所说:谁都不能给” 明珠点点头:“你放心,我知道它的重要,稍有不慎,失落出去便是祸乱,我不想那样” 庆王又再坐了一会,将近日太医院御医们为皇上做的诊脉记录拿出几张来给明珠看,明珠看了好一会,说:“从这脉像看来,那丹药是极好的,除了能抑制病情,还有些治疗的作用,皇上若是服药正常,就像近段这样护理调养得当,可以能撑过不止一年,若是丹药后续及时,情况就更加好” 庆王听了,没说什么,自顾陷入沉思。 精心做了那么多的准备,只为近期一搏他不能等太久,父皇虽然宠爱他信任他,他却感受不到半分稳定和安然,或许他手中十二颗药丸用完之后,父皇就不会再宠他,而明珠会再制出这种药丸,但她已有了安王子嗣,她的心明显偏向安王,还会继续将药丸交给自己吗?到时候父皇只怕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却把安王当宝贝,他怎么办?还去哪里找翻身的机会? 上次打击太子过后,他也还努力过,却一时之间寻不到太子致命错误,年轻时曾鞍前马后一力尽忠于父皇的楚江候,常得皇上召入宫对奕,很能了解父皇心意,曾明确说过:皇上眼下对太子看不顺眼,却绝没废太子另立储君的心,皇上最关心的是自己的身体,其次是他掌握的江山社稷的平安稳定。 八、九皇子今年春天那一次遇险之后,本就对他们十分上心的皇上,更加疼惜他们,一有空闲就想起他们,连带着贤、德二妃也因此得了皇上不少意外的恩宠,刘皇后的昭华宫逐渐冷落。照此以往,只恐夜长梦多,拖得越久,就越不利于自己,他的路唯有一条,再无别的选择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边境之乱 第二百一十二章边境之乱 明珠将庆王送出小花厅,庆王站住回望她,说了些让她好生将养,安心待产,有事尽管找他或皇后之类的话,这才告辞离去。 出安王府登车回到自己自己的庆王府,立即召来陆云飞,吩咐道:“即日起多派人手,不管白天黑夜,给我不错眼地盯住安王府所有大小门,包括狗洞都不能放过,严密监视进出的人,稍有可疑者,一律跟踪彻查,必要时不论是谁,先拿下,搜了身再说” 陆云飞应了一声是,刚要转身出去,庆王又唤住他:“尽量做得隐蔽些,不要让明珠觉察” 安王府芷蘅院,太子接过明珠手上的金牌,冷笑道:“庆王果然等不及了仗着他岳父兵部那点权力,不到万不得已,他还不肯拉下脸抢兵符呢” 他将兵符收入袖笼中,对明珠说:“我也是为这兵符而来的,江登在左侧门等我,拿到兵符立即出城去与安王会合——你不要担心,好好保重,你平安无事,他才会安心” 明珠看着旁边的陈规马正,说道:“你二人随江登去吧,王爷更需要你们,我在家什么事都不会有,叫王爷放心” 陈规马面露惊喜之色,却还有些迟疑,太子朝他们点了点头:“去吧江登领着你们,一路上有快马替换,尽快到他身边——王妃的安危,由我负责” 陈规马正双双给明珠行了个礼,随太子走了。 不一会儿,芷蘅院里多了四名美貌健壮的侍女,她们就是太子的贴身女侍卫,原本跟来了安王府德辉院,太子去探望明珠,她几人就静候在角门边,如今听太子的命令,暂时接替陈规马正,做了明珠的贴身侍卫。 皇上龙体违和,连续七八天不上朝,国事由太子主持。 这日大朝,皇上早早便由内侍扶着登上金殿龙座,满朝文武无一缺席,连几日不见踪迹的庆王都来了,大家神情端肃,静悄悄地列队站在堂上,无人率先开言。 太子和不远处的镜王对视了一下,又很快调开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南昭国向天朝称臣多年,此时违约滋事,趁天朝边境防守松懈,突然发难,攻下一座边城,镇守南疆的威远大将军许久安丧母,正在热孝中,闻讯已匆忙赶赴边城,皇上仍不放心,临朝聚集群臣商议,欲再派一位位高权重者前往督战,以显天朝威严,不容冒犯。 有人上奏:此去南方,路途遥远,不论派了哪位王候公卿前去,也得走个月余才到南疆,到时战事或胶着或已经结束,这督战都收不到什么效果,如今安王正在南方,不若快加鞭,将圣旨带到,让安王奉皇命前往督战。 立即有人站出来质疑:安王已经身兼数职,又要镇压暴民,又要安抚灾民,还要想办法缓解灾情,他又不会分身,怎么能再跑去边疆督战? 庆王淡淡地说道:“安王手下多的是奇才,他本身又是个将才,听说他此去南方,日夜兼程,一去到地方,暴民几乎在一夜间就被镇压下来,官员归衙,政务恢复如常……他如今,应是闲得很呢” 真有这样的事?驿马天天跑,怎么没收到捷报?朝官们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庆王轻哼一声,看向太子,太子脸色如常,眼睛沉静如平湖,不起一丝波纹。 皇上说:“太子,是什么状况?说来听听” 太子躬身道:“禀父皇:儿臣只在前两日收到安王一个折子,他心系灾民,确实紧急赶路,两日一歇,武官们倒没什么,文官们有些报怨。其间安王在客栈歇息时不小心碰倒灯烛,点燃帐幔,脸上受了轻微烧伤,儿臣未告知父皇,怕父皇担心……至于庆王方才说的那些,儿臣不敢妄信,确实未曾见到捷报” 他心里暗想庆王在随同安王去的户部官员中,不知安插了多少个密探,安王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的监视中,妄图就此将安王钉死在南边?做梦 安王传给太子的密信,确实说一夜间将暴民镇压下来了,也不知道他用的什么办法,只捉了带头的十余个,其他统统解散,愿归家的归家,愿入伍为国效力的入伍,灾区恢复平稳。太子想他少年时多在南方游历,南方有故人和隐密的力量,这个是一定的。 只听皇上叹了口气,说道:“安王做事一向雷厉风行,如此紧张,反害得自己受伤身边人是怎么服侍的?还有那些随行的大小官员,让他们闭嘴朕的儿子吃得苦,他们就不能吃吗?” 庆王唇边泛起一丝冷笑,忽上前奏道:“既是安王受了伤,那不若由儿臣前往南方督战吧儿臣也可以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用不了半个月时间,就能到南疆” 皇上摆摆手:“安王轻伤,应不碍事拟旨,着安王前往边疆督战” 庆王对上太子的眼睛,太子一脸冷涩,庆王却微绽笑容。 父皇是不可能让他离开京城的,因为他手中掌握着父皇的保命丹药连日来父皇精神不振,缠绵病榻,是因为他做了手脚,给父皇吃了无效的假药,骗父皇说炼丹炉出了问题,丹药不好。他要让父皇再次痛不欲生,才拿出真药给他服用,强调自己的重要,他得和父皇谈条件,药不能白给他吃了 父皇痛得实在忍不住了,曾使人去找明珠,刘皇后的人早守在芷蘅院,拦着内侍,谎称:安王妃即将临产,身子极度不适,如今躺在床上,几日不曾下地了 父皇想续命,依靠的人只能够是他庆王 一名在大殿外值守的将官拿着一封急信匆匆走进殿来,双手举着信,单膝跪下:“启禀皇上:西境有加急战报” “什么什么?战报?难道……” “有战事了么?是哪个国家敢如此大胆?” 大臣们又议论开了,太子忙从那将军手中取过信封,待要呈上去,皇上说: “打开看,是什么,说给朕听” 太子依言拆开信封,一看之下,脸色大变:“西境赤沙国借道和月国,前来冒犯我边境,陈大将军战死,边防失守,赤沙强兵连掠三城,战况紧急矣” 皇上险些晕倒,幸得内侍扶住,他颤巍巍地指着太子:“你可看好了,陈大将军英武威猛,岂是那么容易战死的?还有个陈少将军呢?他在哪里?西境一向防守得牢固,怎就如此不堪一击,被人连掠三城?” 太子道:“父皇不必着急此战报为陈少将军所写,陈少将军言道陈大将军久病未愈,未曾想到和月国刚与我天朝订了盟约,竟放任赤沙借道而来,赤沙国骑兵骁勇凶猛,突然袭击,陈大将军在紧急防御时中了毒箭,不治身亡,陈少将军退守雁关,苦苦支撑,祈求援兵速至” 皇上一呆:“西境——不是也有骑兵吗?安王组建的那支精锐骑兵营,三万多人,哪里去了?” 兵部侍郎奏道:“禀皇上:前些时北面边境不稳定,那支骑兵营暂调往北边巡防去了” 皇上急道:“那还等什么?颁旨,速往西境发援兵” “可是,派谁领兵前去?” 皇上恼了:“满朝文武,谁去不行?” 董宰相出列奏道:“皇上,南昭国滋扰边境,派了安王督战,此事尤甚于南边战事,亦该以位尊者带兵前往,大败赤沙兵勇,将之驱赶出境,方显我大国之威” 皇上沉吟了一下,问:“依董爱卿之见,派谁去好呢?” 董宰相道:“如今能去的,唯有庆王殿下” “庆王不行” 皇上口气坚决,没有商量的余地,他还等着这个儿子炼好丹药给他治病呢 群臣都静下来,垂着头,谁也不作声。 董宰相说道:“庆王殿下文治武功,稍胜于安王,当此重任却再合适不过” 皇上淡淡地说道:“朕另有事要庆王去做,另选一人罢” 一人上前奏道:“臣以为太子亲征,最能体现我大国之威” 放你母亲的狗屁 镜王低低地骂了一声,瞪着面前那个人,太常寺卿徐放显然是听见了这声骂,稍稍转过头来看他,脸涨得通红,小胡子撅了撅,终是没敢说什么。 皇上迟疑不决:“太子亲征?董爱卿以为如何?” 董宰相说道:“老臣以为不妥太子尚在监国,理应侍奉君前庆王殿下不能去,还有别的皇子,灵王与仁王,十七八岁,少年出英雄,亦可为国分忧” 皇上怔了一下:灵王和仁王?在他眼里,那两个皇子只会风花雪月,侍弄琴棋,懂什么国家大事?董宰相跟他来这一下,分明是怪他偏宠庆王,不舍得让庆王冒了生命危险,去边境督战。 一人出列,捺袍跪下:“启禀皇上:臣愿去边疆督战,不将赤沙贼子杀光驱尽,誓不归还” 众人看去,只见一个英气勃发的年轻人,蟒袍玉带,金冠灿然,却是皇上亲弟弟泗水王之子镜王。 皇上大喜,这镜王与太子同岁,六岁习武,很有些身手,小时就因为他长得健壮可爱,又常陪在大皇子身边,出入深宫,大皇子封为皇储之时,顺便也封了他一个王爵,这样的殊荣别的侄儿是没有的。 “好好啊到底是我皇家子弟,孝义忠勇,敢于担当重任你本为武官,此去便是亲自征战镜王听封:赐你尚方宝剑,金印一方,封你为征西大元帅,率十万将士,即日奔赴西境征讨赤沙贼兵” “臣遵旨”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生产 第二百一十三章生产 战报天天传进京城,平民百姓只知有战事,却轻易不知胜败,边境战场如何纷乱,并不关他们的事,天天外出寻找生计,日子还是照样要过的。 而那些有子侄在军营服役的家庭就难过了,又要顾着生计,又要牵挂家人,忧心劳神,苦不堪言。更别提收到战死文书的人家,生离死别的痛楚,撕心裂肺的嚎啕,再不能换回活蹦乱跳的亲人 刘皇后多次派人来侍候明珠,均被她拒绝,刘皇后恼了,派了更多些人来,强行进驻芷蘅院,亦步亦趋跟着明珠,与琴棋书画抢着侍奉她,说是奉了皇命,要对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负责。 明珠无奈,心知不能讲道理,不顾母亲闵夫人的劝阻,叫来侍卫将刘皇后的人统统拎出去,十几个侍卫手执皮鞭守在院门前,如狼似虎,未经王妃批准,一个都不准进芷蘅院。 刘皇后听报大怒,待要亲自跑来训斥明珠不知好歹,明珠却早让人去报了庆王,说刘皇后太过份,压制她不得自由。庆王便去劝刘皇后:明珠不是一般女子,你越压着她,她越要反抗,她不用你的人就算了,如今一定是防着你的,不必去招惹她了 刘皇后冷声道:“难道就由着她把那孽子生下来?” 庆王脸色一变:“难道不让她生?这不是要她的命吗?我不管那孩子,但谁想害明珠的命,我绝不答应” 刘皇后负气,也就不再去理明珠了。 数日后,明珠临产,几个稳婆是早就养在院中的,阮妈妈和秦妈妈把方方面面的事项都想到了,准备充足。琴棋书画四位女侍卫守在上房廊下,寸步不离,阮妈妈领了芷蘅院的仆妇们侍立在院子中,王妃四大贴身侍女和秋痕、秦妈妈带了几个手脚利落的婆子仆妇在房内侍候,闵夫人和明珠的大嫂二嫂端坐房内,隔着一层薄薄的帷幔,全程陪护。明珠在历经小半夜的痛苦挣扎,终于生了——居然是对双生儿,一女一儿,前后相差不到半分钟,姐弟俩个头不大不小,经验丰富的稳婆笑着说:估计在六斤左右,姐姐略重些,弟弟较轻。 阮妈妈将消息放出去,合府上下乐开了花,奔走相告,欢呼庆贺。 新生儿和产妇都侍弄好了,明珠看着大嫂二嫂怀里皱着脸直哭的新生儿,禁不住泪流满面,对闵夫人说道: “为人母如此艰辛,痛得死去活来,女儿感谢母亲,当年不辞苦痛将女儿生下来” 闵夫人流着喜泪,疼惜地替她轻拢头发,又用绢帕给她拭去泪水,笑道: “好女儿,我有你,倍感欣慰快活你如今也有了孩儿,往后的日子,你会明白,他们将带给你什么样的乐趣……听母亲的话,高兴起来,别哭,月子里,流泪可不好” 太子接到喜报,高兴地笑了,吩咐:“密信里告知安王:母子平安,让他放心” 消息传进宫里,刘皇后气恨不平:安王就有这样的运气,竟然还是双生子庆王的孩子还没生出来,倒又让安王的孩子占了先 皇帝寝宫,巨大的铜祷鎏金瑞兽香炉缓缓吐出缕缕轻淡的香雾,垂垂掩映的黄色帷幕后,皇上神色疲殆痛苦,闭目躺在龙床上, 额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张公公跪在床前脚踏上,手里拿着湿毛巾,一下一下替他擦汗,老眼中早已饱含了两泡泪水。 万乘之尊又如何?病成这样,被刘皇后和庆王掌握着,不许朝臣近身,太子来了也只能在门外站着,早已被刘皇后买通的内侍假意入内传报,实则只跟刘皇后通气,刘皇后自然不准太子见皇上的面。那天张公公好不容易甩开庆王暗探,去找到太子,将皇上的真实状况说给太子听,太子却只是叹了口气,未做任何表示。 张公公失望极了:太子他可以结集董宰相等阁老一同前来,只要他们来,他会想法子让他们见着皇上,若太子争取,皇上会答应让他和众皇子轮流到面前来侍奉汤水,那样就没有刘皇后和庆王的机会 他十分不解:何以太子不关心皇上的身体状况,如此淡然自若地给庆王这个机会? 朦胧泪光中,张公公看见皇上嘴巴动了动,忙趋前去轻声唤道: “万岁,您可是要喝水?” 皇上摇了摇头,微微睁开眼:“庆王还没回来吗?” “还没呢。”张公公说,又安慰他:“估计也快了,午饭前应该到了的” 皇上有气无力,焦燥道:“朕痛得要命……这班该死的太医,朕要杀了他们,竟然连一点止痛的药都没有吗?再、再去寻安王妃,问问看……” 张公公拭了拭泪:“安王妃她……她如今更加动不了……昨夜奴婢去到安王府,她已经开始发动了” “啊?”皇上睁开眼:“现在什么时辰?” 守在门口的内侍尽量以轻缓的声音报了一声:“皇后娘娘到” 张公公忙站起身,垂首退立一旁,刘皇后从宽幅山水屏风后面转出来,急步奔到龙床前,挨着皇上坐下,紧紧握着他的手,以欣喜的语气说道:“皇上俊儿已经拿到药回来,现在想着该是在路上了” 皇上有些激动:“成了吗?此次药丸可是练得成了?” “俊儿使人赶回来说:丹药炼成了此次俊儿亲自在旁守着,能不成吗?待热气一散,俊儿取了丹药就以锦盒封好,急赶回城” “好好”皇上叹了口气:“朕这病却奇怪得很,只要吃了这种药丸才能好,那班庸医毫无用处,还不如朕的媳妇……明珠那边如何?” 刘皇后说:“明珠把脉哪里比得太医们精准?她只是运气好遇到异人,得了些奇方子,这才转了心思要学医——臣妾急着跟皇上说丹药的事,倒忘了:恭喜皇上皇上又添了一位孙女和一位孙子,安王妃她,生得一对双胞胎” 刘皇后使劲控制着自己,尽量让语气里带点喜气,少泄露酸气儿。 皇上一直皱着的眉头松开了:“明珠好样的……扶朕起来” 张公公将皇上扶起,刘皇后拉了个枕头垫在他后背,让他靠在床头。 皇上微喘口气,说:“传内侍监,拟旨:赏赐安王妃母子……赐孙女名安乐,孙子名龙德……” 刘皇后抚着皇上的胸口,劝道:“皇上也不急在今时就赐名封赏,安王妃这才生完孩子,圣旨一下,别惊扰了她歇息” 皇上哼哼着,微皱起眉:“朕欢喜、着急……吩咐传旨的人,只在房外院子里宣旨即可,勿惊扰王妃和朕的孙……哎呀朕的左脚麻了……” 刘皇后看了张公公一眼,张公公忙朝外低喊:“小喜子,进来” 一个眉清目秀十来岁的小太监垂着头走进来,张公公低声吩咐了一句,小太监便赶紧除了鞋,跪伏到龙床上去,替皇上按揉腿脚。 皇上感觉好些了,说道:“今年是个好年份啊,朕同时要添几位孙儿,朕该尽快养好身子,给他们取名……皇后啊,安王妃年轻,刚生了孩儿,朕的龙孙不多,眼见的就这几个,你得好好儿照顾着” 刘皇后心里嘀咕:明珠鬼精灵,她要我照顾才怪 脸上却微笑道:“皇上放心,臣妾早安排好了的,管保给她把月子侍候得好好的” 皇上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章逼宫 第二百一十四章逼宫 深夜,一队装备精良、足有万人之多的人马出现在城外官道,悄然逼近皇城。 近得城门,灯火映照下,看出原来是驻扎在城外的守备营,主将李将军,兵部尚书李源族中侄子,微微仰头看向城头,城防的将官早已看清了他的面容,却不作声,未有信号,并不急着开城门。李将军身后不远,副将孙子豪骑马立在旗下,阴沉着脸,手按宝剑,一双黑黢黢的眼眸扫视着四周。 李将军说:“刘大勇,射箭” 弓箭手刘大勇取出那枝早准备好的标有信号的羽箭,就要射出去,孙子豪喝住他: “看你这熊样,毛手毛脚,关键之时别给射偏了,拿来” 不由分说从刘大勇手中抢过弓箭,张弓搭箭,瞄准城墙上突出的檐角,手一松,当的一声响,羽箭稳稳钉在檐角上。 城墙上,一名兵士走来看了看,搬了张高凳爬上去拔那枝羽箭,那箭却是来势太猛,入木三分,怎么也拔不出来,兵士情急之下,一用力,人和箭一起跌下高凳,箭弄折了,屁股跌痛了,最惨的是挨了守城将官两个耳光,一顿臭骂。 守城将官拿了箭,骂骂咧咧地走开去,那挨打被骂的兵士委委屈屈地缩在墙角,趁人不备,溜下城墙,往暗影里一钻,不大会儿又走了出来,慢悠悠地往城楼上走去。 刚刚他拔箭的时候看得一清二楚,那箭身上被刻划了三道深深的印痕,所以箭才被他折断,城外守备营即将入城的信号传给了暗探,不消一会就能报到太子那里,早做防备 深宫,庆王将一切准备停当,带了太常寺卿徐放匆匆来见皇上,皇上刚刚眯了一下眼,睡得极不安稳,几乎在庆王一走进来就惊醒了。 庆王跪在床前:“禀父皇:孩儿回来了” 皇上朝他伸出手来:“俊儿那药……” “药在这儿” 庆王拿出一颗药丸,轻轻一捏,碎了,他取出其中一小块,送入皇上嘴里,张公公喂了一口水,皇上吞下药,舒了口气,不解地问: “俊儿因何不让朕服用整颗药丸?” 庆王微笑道:“父皇一个多月未服药,身子羸弱,孩儿恐父皇吞咽无力,卡住了,反不好” 皇上点了点头:“俊儿真细心,还好,朕还可以食些粥食,吞咽不成问题” 刘皇后在一旁看着庆王心疼地说道:“皇上,俊儿为了赶路,一天未吃东西呢” 皇上忙道:“那快……将药交给你母后喂朕慢慢吃,俊儿且去用些饭食,勿要饿坏了” 庆王却不忙着去,将手上药粉倒入桌上一只小碗,过来替皇上掖了掖被角,叹道: “父皇病成这样,太子竟没来到床前服侍药汤吗?他倒是好得很,还能安心睡大觉,可怜我在山中一待几天几夜,这一路奔波回来,都不敢歇半口气” 皇上吃了点药,渐渐缓过来,感觉不那么难受了,见庆王如此说,不由得动容,相比之太子和其他皇子,他确实为自己做了很多,但太子和诸皇子不近前侍候汤水,也是平日他不愿让他们见到自己的恹恹病容,拒不相见的结果,并不能过于怪罪他们。 皇上怜爱地看着庆王,叹道:“也唯有你,最是知道父皇,心疼父皇……让你母后先陪你去吃了饭,再来与父皇说话” 庆王与刘皇后交换了一下目光,缓缓施了礼,母子俩退下。 皇上看着他母子二人身影消失在屏风后,不禁又长叹一声,忽见俯身立于张公公旁边的太常寺卿徐放跪了下来,说道: “禀皇上:庆王殿下为皇上炼制药丸,在山中吃了不少苦,一路上又险遭狂蜂追蜇,如果不是跑得快,可就没命了当今太子清冷淡漠、自善其身、不贤不孝,与庆王相比,可差得太远了,臣求请皇上体恤庆王仁孝,下诏书废太子,立庆王为储君” 皇上冷眼看着徐放,沉吟不语,徐放不见皇上有动静,大着胆子抬起头来,又将原话再说了一遍。皇上脸上现出不高兴的神情,开口说道: “夜深了,徐卿先出宫回府歇着罢,此事重大,待朕病好之后,朝堂上与众卿再议” 话音刚落,忽见刘皇后与庆王从屏风后转出来,母子俩一同跪在面前,皇上有些楞怔地看着他们,却不发一言。 庆王说道:“父皇容禀:孩儿自幼得父皇亲力教导,自认才学见闻不输于兄长,安邦治国的能力亦不比他差,从小学武功,体质耐力比他强壮,更重要的是孩儿与父皇多亲近相处融洽,每每父皇身体不适之时,他在哪里?在父皇面前尽孝心的唯有孩儿一人……从来储君之位,立长、立贤、立嫡,孩儿只除了不是长子,其他两样都占全了,父皇若将孩儿立为皇太子,孩儿必将更加忠孝于父皇,会炼制出更多更好的药丸,让父皇不再经受病痛折磨之苦……孩儿日后登基,励精图治,天朝之兴盛繁荣,富足安泰,不是空谈” 皇上脸上现出一种奇怪的神情,又好笑又痛楚,目光直直盯着庆王看,刘皇后有些发怵,轻轻扯了一下庆王,庆王却迎着皇上的目光,站起身来,张公公见此,不自觉地靠近皇上一步。 “内侍监何在?”庆王喊了一声。 内侍监应声而入,接收到庆王示意的目光,忙取出两幅明黄绢缎,那是早已拟好的两道圣旨,废、立太子各一。 庆王走近皇上:“父皇,孩儿什么都准备好了,只请父皇玉玺一用” 皇上沉痛地看着他:“你、你敢如此?朕自来不曾薄待你,给你最宽广最富庶的封地,样样事情,你想要的,都应承,却为何一定要做太子?天朝祖制,自来立储只立长,你不知道吗?” 庆王冷笑:“父皇可不是长子” 皇上怒道:“不错朕是庶长子,你愿意做庶长子吗?若你能成事,你母后将被贬为妃嫔,生前死后,再不能占用皇后仪制” “不”刘皇后厉声呼喝,从地上弹跳起来,双目圆睁,眼中红丝尽显:“我争了那么多年,用尽所有的力气心计,竭力逢迎,曲意伏小,才挣得这几年的尊贵,你凭什么说贬就贬了?” 庆王安抚她:“母后不必慌,一切有孩儿” 皇上呵呵笑了两声:“原来刘淑妃受朕宠爱那几年,如此辛苦倒是朕错了,放着后宫许多年轻佳丽不宠,偏要与你纠缠不清” 刘皇后咬着牙:“我是皇后,不是淑妃,你病糊涂了吗?” 皇上不理她,看向庆王,目光冰冷:“你是朕的儿子,难道不知朕的忌讳?朕最忌被人挟持威逼,你以药丸为名目,敢如此逼迫于朕,想做太子,谋朕的皇位?没那么容易朕千辛万苦得来的天下,岂能轻易拱手让人你的药丸朕也不必吃了,来日等明珠养好身子,朕不愁没有好药倒是今日认清了你的真面目,可恶得很张公公,唤御前侍卫,将这母子二人拿下去,朕不想见他们” 庆王冷笑:“讨厌我们母子了?若没有我们母子,你早已不知死到哪里去了原来多年疼我是假,到了今天,你仍不肯为我着想,你可知若我不争取,龙傲龙代他们得了天下,我会落个什么样的下场?” 皇上哼了一声:“孽子枉朕高看你一眼,你若不争,说不定朕会许你想要的……如今说什么都迟了,任何下场于你,都不为过不用等到他们,朕如今便将你贬为庶人,与你庶母一道,发配出去” 刘皇后再一次听见皇上说出这么绝情的话,经受不住,大声哭泣起来,庆王脸色铁青,一把揪住张公公: “玉玺在何处?快拿出来,他的命在我眼里可不值钱还在等御前侍卫吗?他们现在只听我的话了” 皇上见此情形,闻听这样的话语,怒不可遏,斥道:“逆子” 他自恃年轻时也是练过武的,呵着一口气,站起身来抓扯庆王,庆王正在翻检张公公的身子,根本不理睬他,反手一推,皇上朝后重重跌下,头部撞在床前脚踏方角上,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 刘皇后赶紧伏下身去,伸手探了一探,抬头对庆王说道:“你父皇他、他去了” 张公公听了,猛地挣脱开庆王,扑到皇上身上,只见皇上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竟是死不瞑目,禁不住大放悲声,庆王俯身将张公公提起来,大巴掌狠狠扇了几下: “拿出来,否则让你跟他一样的下场你若还想去见你那婆子孩儿,便惜命罢” 张公公顿了一顿,无力地指着龙床,庆王和刘皇后一同扑过去,一通翻找,终是将皇帝玉玺拿在手中 母子俩松了口气,招手唤过站一旁目瞪口呆的内侍监和徐放,几个人手忙脚乱,将拟好的圣旨盖上印章,又把皇上抬上龙床,揉下眼帘,盖好被子,伪装成安然死去的样子,刘皇后这才大放悲声,张公公被庆王瞪看着,面无表情,哀声喊了一声: “皇帝驾崩”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成败 第二百一十五章成败 太常寺卿徐放随后急急奔出皇上寝殿,神情悲痛地喊道:“皇上驾崩” 寝殿阶下站着一批文武大臣,都是被庆王的人以皇上口谕召来的,闻言放声大哭,跪伏于地,立时有内侍一道接一道地往外传报国丧。 一群人簇拥着庆王从内殿走出来,内侍监高喊:“皇上临终遗诏:太子龙傲不奉父皇,不敬母后,大失仁德孝悌,予废黜即日立庆王龙俊为太子,钦此” 有人喊道:“国不可一日无主,先皇驾崩,新皇应即刻登基——吾皇万岁” 人们纷纷跟着那人朝庆王跪拜,口中喊着:“吾皇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 庆王面容悲戚,眼中带泪,声音略显沙哑:“众位爱卿平身先帝一直有恶疾缠身,为国家稳定,社稷平安着想,不肯公之于众,朕作为先帝爱子,恨不能替下先帝病痛,连日在帝前尽心尽孝,呕心沥血……然而世事无常,先帝仍弃朕而去……将此大任置于朕肩膊,朕何德何能?唯望众爱卿相辅,共同为天朝之繁荣昌盛尽心尽力” 董宰相早在进宫门之时接到皇上驾崩的消息,老泪奔涌,匆匆赶到皇上寝殿,刚好见到大臣们参拜新皇,庆王发表即位演说,他完全惊呆了,站在当地几欲跌倒。 庆王也看到了摇摇欲坠的董宰相,却见他晃了两下居然没跪下来,也不走向前来,不禁微微皱起眉,淡淡地看着他。 徐放说道:“董相因何来迟?为何不拜新皇?” “无视祖制国法,不伦不类,形同儿戏,如何拜得?” 一个清朗冰冷的声音传来,众人大惊:“太子?” 纷纷转头望去,灯火辉煌处,四周殿宇刹时被照得亮如白昼,金铠银甲的将士们簇拥着一身戎装的安王,神勇威武,英气逼人,天神般出现在董宰相身后,安王唇边还挂着一丝讽刺的笑意,目光如剑刺向庆王。 他对董宰相抬手作了个揖,说道:“岳父大人,您走错地方了先帝驾崩,是为国丧,理应郑重其事,但国不可一日无君,新皇登基同样重要,岳父大人身为当朝宰相,重臣之首,此时该在金銮殿上主持新皇登基仪式才对” 立即有四名金甲士上来,将董宰相扶上一架抬舆,飞也似地抬着跑了。 庆王脸色铁青,指着安王怒斥:“你这个叛王竟敢不遵先帝遗旨,忤悖圣意你不是奉旨在南方镇压暴民,往南疆抚军督战吗?因何在此?你敢抗旨,休怪朕不念兄弟之情,来人将叛王拿下” 四周参差罗列的御前侍卫们微微骚动了一下,安王目光闪烁,一眼扫过去,竟没人敢上前。 陆云飞从阴影中走出来,黑着脸拔剑喝道:“御前侍卫不遵皇命,杀无赦” 安王身后闪出荆风,剑指陆云飞:“你不妨试试,敢动一动,立刻叫你人头落地” 两边剑拔弩张,地下跪着的大臣们目瞪口呆。 安王冷冷说道:“众位大人哭过先帝,是不是该去朝拜新皇了?太子仁孝贤德,继承大统,顺应天意民心,实乃众望所归若是去迟一步,新皇登基仪式完成,尔等日后便再也不用上朝了” 众大臣中有平日依附于庆王的,半数却是被假传皇上口谕骗来的,一听安王的话,再看看四周怒目金刚般的庆王侍卫,稍微迟疑了一下,纷纷起身想跑,侍卫们哪里容得他们走掉,举剑就砍,荆风一挥手,安王身边蓄劲待发的侍卫们早飞了出去,与庆王侍卫缠斗在一处,一时间兵器撞击声乒乒乓乓,往日平静安宁的皇帝寝宫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在安王侍卫的保护下,大臣们抱头拼命跑掉,寝宫前跪在庆王面前的人越来越少,甚至那些原先拥戴他的人,看到安王势大,庆王身边的侍卫眼看不敌,就开始蠢蠢欲动,东张西望起来,拿不定主意到底是继续跪在这儿,还是跟着人家跑掉? 庆王咬牙拔出陆云飞身上的宝剑,上前几步,猛然砍倒一名御前侍卫,喝道: “先帝遗诏在此,朕才是继承大统的新皇谁敢抗旨不遵,便是死路一条” 陆云飞喝道:“御前侍卫,还不动手?” 荆风冷笑:“陆云飞,御前侍卫只听侍卫统领发号施令,你算老几?也敢呲牙乱吠” 庆王将剑丢给陆云飞:“给朕杀了这狗奴才” 陆云飞挥剑直取荆风,荆风站在安王身边动也不动,一道身影拦住了陆云飞,马正横眉道: “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庆王气急败坏,喝道:“御前侍卫统领钟楚何在?” 安王淡然应道:“御前侍卫统领,自然带队守护在御驾前新皇登基,他忙得很,如何顾得上你?” 庆王死死盯住安王:“你……你们……” 安王用不屑的目光看着他:“早跟你说过,不要与太子争名不正言不顺,硬要违逆天意民心,必招致惨败你以割让边境地界为诱饵,串通南昭、赤沙、和月国,挑起东、西境战事,扰乱民心,动摇朝廷,迫害打压太子身边能臣,把太子左臂右膀支开,国内兵力大量引往边境,好让你的私兵及几路叛将兵马以勤王之名肆无忌惮直扑皇城而来区区伎俩,岂能瞒天过海?从你开始着手做准备,我就跟在你后面,你的路数尽在掌握……南方确实有一个安王在平暴*、赈灾、督战,却不是我,而是一位江湖故友,身形与我相似,仿人声音几可乱真,我‘不小心’被烛火烧伤面容那夜起,便不再往南边去,一切由那位故友披了面纱代我行事我有兵符和圣旨在手,什么事办不下?你已成孤家寡人,任何人都来不了,东关候你也不必等他们父子忠厚清正,岂会听信李源,与你同流合污至于连夜入城的守备营,你可能没想到,李将军身边的副将孙子豪,是我少年故交,守备营入城,主将副将先就打了起来,分成两派相对峙,没人替你去围攻太子府。你作好准备入宫之时,太子也同时进宫,不过是各忙各事——你在父皇寝宫闹事,太子率领群臣在大殿上静待天明,好上朝议政,谁知等来的是内侍传报先皇驾崩的凶讯,太子在极度悲伤之下,由大臣们拥戴登基” 灼灼火光照见庆王脸色惨白,眼神绝望,身边死士陆续倒地,陆云飞与马正对决不下,陈规和赵源加了上去,以一敌三,他渐渐被逼入死角。 庆王喃喃说道:“我去看了明珠,没想到她还是有办法将兵符送出去我那时该拿下兵符……” 安王冷哼一声:“明珠身边有陈规马正和众多侍卫,你敢无礼,看他们能放你出安王府?即便我不用兵符,你也没有胜算” 墙角边,陆云飞终不敌安王府三位高手,被赵源一剑刺穿心脏,临死还大睁着眼,最后看一看庆王,方才慢慢滑倒下去。 庆王大痛,仰天长叹:“天不助我啊,命绝于此——明珠下辈子再来寻你,我绝不会错过” 脚下一顿,倒在身边的一名死士手上长刀直飞起来,庆王抓握在手,就要往脖子上抹。 安王动作比他快,轻舒猿臂,剑尖点在庆王腕口,庆王手一抖,长刀当啷落地,他恨恨地瞪着安王: “成者为皇,败者为寇,难道非要将我羞辱够了再杀吗?” 安王宝剑入鞘,扬眉道:“早知如此,何惧羞辱?想一死了之,没那么容易当今皇上贤德仁厚,想必不会让你太难堪我正告你:休再挂念明珠,她心里只有我,和我们的孩子信不信由你,姻缘天定——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下辈子,下下辈子,她只会和我在一起,你就不必自寻烦恼了” 交待荆风:“将叛王龙俊押下,严密看管,等候圣上发落” 御前侍卫开始清理尸横遍地、血流成河的宫院,安王看着被圈在一起的、追随庆王的一班朝官,皱眉道:“将这些人具名册押下去看好,明日再行处置” 走进先帝寝宫,虽然早有准备,安王仍感觉到一阵揪心的痛,咬着牙,一步一步走近龙床,看着父皇并不算安详的面容,眼圈慢慢红了,他屈膝跪下,磕了几个头,沉声道: “父皇安心吧” 除了这一句,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龙床上的老者,尊贵的皇帝,他的父亲,其实命不该死,若让明珠来调理,他可以再活些时候,但是庆王等不及要上位,不让他活了而太子,静静地守着早已布好的局,一心一意等着他要的那一刻,明知父皇会死,却并不在意 而他安王所能做的,也只在此时来到死去的父皇面前,磕几个头而已 父皇或多或少都爱过他们,作为他的儿子,有谁真正爱过他? 安王无限悲凉,静静地跪着,沉思着,随从也跟着跪下,没人敢打扰他,但他却被旁边的哭泣声惊醒。 是张公公,张公公虚胖的脸上泪水纵横,眼睛早哭肿了,安王站起身,对着张公公作了一揖,张公公连连摆手: “殿下,使不得啊” 安王说道:“公公受之无愧先帝必定吃了不少苦头,公公始终相陪左右,本王谢过公公” 张公公抹了一把泪,将一旁的帷幕拉开,刘皇后披头散发,嘴上塞了一团破头,手脚被捆住,缩在一角,直瞪瞪地看着安王,目光怨毒。 张公公说:“老奴和小喜子将她捆起来了,皇上临终前已将她贬为淑妃,她一直躲在殿角看你们争斗,庆王失势,便要投缳自尽,老奴怎能让她轻易逃脱罪责” 安王冷冷地看着刘皇后:“淑妃?当年她可是生了龙俊才晋为淑妃,如今龙俊待罪之身,只怕宗谱上都将予以除名,她,也就什么都不是了,还不如一个村妇” 刘皇后眼中射出狂乱绝望的光,拼命扭动身子,以头撞墙,安王不耐烦地挥挥手: “带下去勿扰了先帝清静。” 有内侍传报:“圣上换了孝服,率文武百官前来参拜先帝灵堂” 安王问:“灵堂准备得怎样了?” 一名内侍禀道:“寝宫外已收拾停当,灵堂设好了,一切仪程由魏管领初拟,请大总管过目,再行修正” 安王走到龙床前,再看一眼先帝遗容,微叹口气,对张公公说道:“一会皇子们就到,该做什么,公公慢慢教他们……本王还有事未了,先出去处理一下,到时再回来为先帝守灵” 正文 第二百十六章尾声(结局) 第二百十六章尾声(结局) 一直忙到天光大亮,总算诸事安定平稳下来。 昨夜还纷乱不堪的皇城,在晨辉照耀下,像往日一般充满生气,国丧如何?老百姓的日子要继续过下去,就得出门讨生活。早起的平民、商贩、走卒,挑着担、牵着马、推着车,迎着晨间薄薄的烟雾,行走在经冲洗过的、湿淋淋的青石板街路上,神色匆匆,却也轻松自在,没人有空闲去猜想脚下的街路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有多少兵马从这里奔驰而过,又有多少个精兵悍将倒在这条街道上,洒尽最后一滴鲜血 安王将事务交待好,再也按捺不住内心饥渴般的相思牵念,带了侍卫,快马如飞,奔回安王府。 怕身上冰冷刺目的铠甲和历经残酷杀戮的血腥气惊吓着明珠和孩子,先去了德辉院,让侍从备热水香汤沐浴一番,换了件雪色银丝龙纹锦袍,这才大步往芷蘅院来。 特意没让传报,不好太招摇:先帝驾崩,国丧当前,他现在本该呆在宫里,但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哪怕只看一眼,确定明珠和孩子安好,才能放心。 芷蘅院里,仆妇侍女们正有条不紊地忙碌着,秦妈妈走出上房,猛抬头看到安王,张了张嘴,还没有喊出声,安王已到近前,秦妈妈行了礼,轻声说: “昨晚小主子们闹了一夜,王妃刚哄着睡下不久……” 安王脸色很不好看:“这么多人都做什么了?要王妃哄她身子还没养好,如何受得?” 秦妈妈惭愧地把头垂得更低些:“也不知怎么的,小主子们昨夜就是不肯睡,哭闹不休,谁也哄不住,奶娘抱下去喂奶吃也不行,让王妃听到了,非得自己带在身边,哄着哄着,就都睡了……” 安王皱着眉:“总有能哄得住的人,不行就换奶娘,总之不能让王妃劳心伤神妈妈比我懂,做月子的人是不能劳累的” 秦妈妈惶恐不安地说道:“阮妈妈天没亮就去请宰相夫人,估计这会儿快回到了,老奴这正要去前头看看,总要想出个法子来,今夜是再不能那样了的” “去吧” 安王说着,越过廊下众多侍女,跨步进入房内。 琴棋书画和秋痕都在,见到他,没人惊喊出声,只含笑行礼,退让开去,尽量不挡住他焦急的步伐。 丧报传回来,王府内外一大早就换了装束,芷蘅院也不例外,上房内帷幔罗帐全换了新的,淡粉纯白代替了原先的销金桃红,一袭如烟似雾般轻柔透亮的鲛绡丝帐垂罩着雕花大床,明珠穿件月色绢纺睡衫,盖着软锦薄被,面朝里躺着,她还在睡梦中,粉红艳丽的脸庞仍然带着少女的娇憨和甜美,令人忍不住想捏上一把,与她的脸紧挨在一起的,是并排而躺的两个襁褓,一模一样的小小的脸儿,花朵般娇嫩红润,和他们的母亲一样,此刻正睡得香甜。 安王轻轻坐在床边,贪婪地看着眼前梦幻般美好的情景,鼻腔酸涩,内心热潮涌动,幸福、满足、悲伤、心痛……多样情绪混杂揉合在一起,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他极力控制着自己,伸出手,从明珠到孩儿,小心冀冀地触摸,明明极度想拥抱他们,听到他们,又唯恐惊醒了他们,明珠或孩儿,任何一个声音,都会引得他痛哭流泪。 守在妻儿身边,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听琴走进来,向他行了个礼,他就知道又得走了。 默默在心里道别,对明珠说:带着孩儿好好睡吧,我很快就回来 福至站在廊下等他,主仆二人刚走到紫竹林边,上房一阵嘹亮的婴儿啼哭声传来,刹时揪住了他的心,想也不想,转身就往回走,福至急喊: “是皇上——皇上传王爷即刻入宫” 安王望着上房,侍女们打起帘子,秦妈妈正带了两个奶娘模样的青年女子急急走进去,他叹了口气,咬咬牙,终是狠心离开了。 新皇登基,表面上看去一切顺理成章,毫无波折,朝局平稳安定,基本上没有什么大的变动,只是朝堂上的官员们,仔细看去竟是换掉了一半除了宰相还是那个宰相,几个阁老还能在那里倚老卖老,炫耀他们三朝勋臣的资历,六部官员不论大小,从上至下,凡是与庆王有过沾染的,一律免用,轻者罢官,重者收监论罪,尤其是兵部,几乎全部换上了新面孔,其它如翰林院等,只要受李氏家族的人渗透,便统统被梳理一遍。 新政权从形成到巩固,不过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继承大统的太子,现在的皇帝,最终将龙椅坐稳,四海清明,天下太平 安王把各路兵权归拢,牢牢握在手中,半年后交还朝廷,鬼面金牌失去效力,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免死免罪金牌,重新回到明珠手中。 钟太师等原先被贬的太子党全部回来了,圣眷隆重,升官发财,各得所愿。 后宫妃嫔无出者,尽数入庵修行,诵经事佛,为先帝聚积阴德。 先帝留下的皇子们,不分大小,全部颁王号,赐封地,皇帝顾念手足之情,特准诸王居留京城。 皇太后晋封太皇太后,她的眼疾已完全好了,行动自如,身体比从前还要硬朗些,皇帝、皇后和安王夫妇带着龙子龙孙们对她关爱备至,极尽孝心,太皇太后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安然住在她的慈宁宫里,心平气和颐养天年,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她疼爱的侄孙女贞敏公主,作为身怀有孕的庆王妃,在庆王叛逆,满门查抄收监之际,得以独善其身,恢复原来民间的姓氏身份,居住在京城繁华地段某个院落,足月产下一女婴,允承母姓,母女相依平安度日。 刘皇后被废,庆王被贬为庶人,全家发配往贫困边远的荒蛮之地,两辆破烂牛车,将一家人和少得可怜的用具衣物装了,连夜押送出京城。 安王说:不如赐死,保全皇家体面。 皇帝冷哼:他们已不是皇家人死,也不能死在皇城先帝只有一位正宫皇后,就是你我的母后夫妻骨殖将合葬一处,刘妖妇就是死了,也要将她魂灵锁在荒凉之地,永不许近先帝、后陵寝 安王无言,往日宫帏争斗历历在目,当年兄弟俩已初解人事,亲眼看着刘氏媚惑先帝,邀宠夺爱,处心积虑气死母后,早已恨透了她,这些年来兄弟二人更是险些被她害死,太子登基为皇,岂能容她活着?不过是把她母子放到荒郊野地,让他们受尽贫穷饥饿困顿之苦,尽情折磨戏弄羞辱一番,再要他们的命罢了 安王答应过明珠,跟皇帝提一个请求,由他来处置刘氏母子。皇帝一口回绝了,早料到明珠必不忍心让庆王失去尊严和体面,而他想夺取的,恰恰就是那些 夺命还不容易?就是要让刘妖妇母子求死不得生不如死的滋味,让他们慢慢去消受 安王只能告诉明珠:庆王被贬为庶人,一家人死于庆王府那场大火,尸骨不存 明珠半信半疑, 她所认识的庆王,从来尊贵端方,月霁风清,对他来说,死不是最好的结局,但除此之外,也许不能有更好的选择。 安王淡淡地说: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做下的事负责。 除了为庆王叹息半天,她还能怎么样? 转眼间一年过去了,新年临近,瑞雪飘飘,腊梅绽放,皇城内到处一片喜气洋洋新气象。福临大街上,有十里红妆,彩披鲜艳,热热闹闹的人群吹吹打打,簇拥着一乘四抬花轿,欢欢喜喜往街首灵王府的高大门楼奔来。 灵王府大门,灵王龙佳等不及跑下台阶,众王爷簇拥在侧,花轿甫落地,射轿门,踢轿帘,哪一样他都做得不合规范,不是手发颤箭射偏了,就是腿软踢不到轿帘,急得大小王爷们哇哇乱叫,好不容易一条大红绸牵着新娘到堂前拜了天地,送入洞房,小王爷们却要偷窥新娘,故意磨磨蹭蹭走在前头,挡着他的道,龙佳又气又恼,一张脸涨得通红,反惹得兄弟们大乐,一群人推推搡搡,嘻嘻哈哈,到底是把新人送进了洞房。 皇帝和安王比弟弟们大了很多,只微笑着站在边上看热闹,这些皇弟各封王位,有了封疆食域之后,空前地团结友爱,这是他们愿意看到的。而在皇弟们眼里,皇帝做太子时就和蔼可亲,此时登基为天子,更显得可亲可近可信赖,没有了父皇,紧紧跟随拥戴兄皇,也能平安富贵一生,这不就够了吗? 皇帝观礼之后就要回宫,安王送出灵王府,皇帝笑着说道:“贞玉三日后回门,是回皇宫呢,还是回你安王府?说起来她和灵王该敬你和明珠一杯谢媒酒才行” 安王说:“自然是该回皇宫,拜过母后仁孝皇太后牌位。贞玉长大成人,生活幸福,母后在天之灵应也很高兴,母后没有女儿,原是将贞玉当女儿看待的。” 皇帝点了点头,忽变了个话题:“明珠还不肯松口吗?” 安王楞了一下,反应过来:“我和明珠也只有安乐与德儿,不怪明珠不肯,此事还是算了吧” 皇帝皱眉:“静妃生了怡乐,皇后此次生了欢乐,朕有三位公主,皇子就只有意儿一人安乐和德儿是双生,都是皇家子嗣,一同过到朕和皇后名下又如何?儿女还是你们的,只是称谓上改变一下而已,以后你和明珠还会再生的嘛。” 安王笑道:“兄皇不必着急,皇后和静妃也会再生……听说皇后亲自辚选佳丽填充后宫,以后皇子还会少吗?” 皇帝看了安王一眼:“可我就是喜欢你那对双生儿女……皇后确实选进不少美人,还都是些官家女子,自幼熟习礼仪,知书达理,给你送几个来?你不会真的只守着一个明珠,侧妃都不要?” 安王说:“美人于我,只如眼前这些花朵儿,看一眼就过——我心里装满了明珠和孩儿,动不了,也没有空隙盛下别的” 皇帝叹道:“还是你命好,随意就能遇到可以倾心相许的那个人,不枉此生啊” 雪越下越大,只一会儿功夫,安王府内便似盖上了一层洁白的薄被。 安王在喜宴上喝了几杯酒,身子热乎乎的,刚走进芷蘅院大门,就听见一阵悠扬的瑶琴声,他微微一笑:明珠又在以琴音安抚哭闹的德儿了。 有耐心的时候,她会抱着德儿轻言细语地哄,不耐烦起来顺手在瑶琴上挑起几串音符,德儿便不哭不闹,专注的神情不像个小孩儿。 因为突然下雪,明珠不放心孩子,德儿这两天有点鼻塞,在灵王府观礼之后她先回了家,安王要陪皇帝,没能和她一路回来,所以等皇帝离开,他跟灵王说了声,也要赶回家,还是被王弟们拉住,互敬了几杯酒,这才走得脱。 明珠在唱一首歌,歌声柔婉,旋律优美动人,细听之下,却是十分应景: 雪绒花,雪绒花 清晨欢迎我 小而白,纯又美 总很高兴遇见我…… 歌声一停,房里就传出德儿啊啊的喊叫声,还有安乐娇嫩而清晰的声音: “母亲抱抱” 两个孩子一岁零四个月,会走会跑,经常跌跟斗,安乐是姐姐,能说很多话,很会表达自己的意思,德儿却除了会很清楚地喊姐姐外,母亲和父亲都喊得不够好。 阮妈妈说:德儿像王爷,两岁还不肯开口说话,一说就能说得很好 廊下侍女报了声:“王爷回来了” 安王掀帘跨进房内,刚一除下带有斗蓬的金丝缠织红黑色披风,软榻上两个小孩便欢呼起来,安王笑着朝他们伸出手,明珠在旁清了清嗓子,安王忙缩回手去,看着明珠笑: “哦,忘记了,要洗手呢等着啊宝宝,为父先去洗手” 一把拉了明珠:“你规定的进门要洗手,好不麻烦,来帮我洗” 明珠一路抗议,安王只是不放,进了内室关上门,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两个孩子楞楞地看着那扇门,好一会儿忍不住吱喳乱叫起来,奶娘和侍女们只有笑着将他们哄住,秋痕和听琴走来,给两小孩各戴上棉斗蓬,教抱去门外廊下赏玩雪景。 内室里一对父母此时却顾不得两个宝贝了,安王的热吻狂乱而激烈,一只手探进明珠衣襟,爱抚那两团柔软丰盈,明珠娇吟着,更紧地贴着他,承受并回应他,感觉他灼烫的坚挺抵在她小腹上,圈在他腰上的手稍稍放开,娴熟地解开玉带,扯散衣袢,锦袍滑落,中衣敞开,她自己的衣裳同时在安王手下花瓣般片片剥落,两人完全赤luo相对时,已经紧密嵌合在一起,彼此间没有一丝缝隙 沉浮起落在波底浪尖,拼尽全力地拥抱深吻,**夺魄的抵死纠缠,经重新改装的内室隔音效果足以让他们在里面肆无忌惮、酣畅淋漓地尖叫、呻吟,一次又一次yu仙yu死的快感过后,两人紧紧相拥,恨不能融化合成一人,谁也不肯先放开谁,相互抚摸,亲吻,喁喁细语怎么也说不完,一门之隔,外面的世界、两个可爱的小家伙仿佛被他们忘了个一干二净…… 小说在线阅读尽在https://www.256zww.com---256中文【缘.】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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