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名:宗主拒绝火葬场 作者:乔行之 简介:燕归初遇合欢宗主,便一见倾心。 他不知道这是同心蛊的缘故,更不知道,早在十五年前,两人结下不解之缘。 作为一个普通人,燕归无法助合欢宗主修炼解毒。 不愿见合欢宗主与他人欢好,燕归决定离开。 不曾想,在月圆那夜,他被人下了媚毒。 合欢宗主做了解药。 后来,燕归知道自己是中了蛊。 若是没有那蛊,他还会心悦对方吗? 在燕归的要求下,宗主为他解了蛊。 还未验证自己的心意,燕归却发现宗主为他人种了同心蛊。 那一刻的痛心让燕归明白了自己的感情,也让他对这份感情死心。 可宗主却按着他的腰,附在他耳边解释:“唯你。” 燕归:他还要逃吗? #火葬场还没开始,就被宗主扑灭了# 1V1 双处 大概就是一个平淡的恋爱故事 内容标签: 年下 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燕归,陆拾午 ┃ 配角:预收《成为白泽的饲主后》 ┃ 其它:收藏一下吧 一句话简介:欲因情而起,情因欲更浓 立意:陪伴与救赎,珍惜眼前人 第1章 胜却人间无数(一) “这修真界已然乱了,那些名门正道就由着合欢宗这般放肆?” “怎的算是放肆了?你情我愿的事……” “若不是为了面子,那些正道修士怕是也赶着当合欢宗主的入幕之宾呢?” “合欢宗这番做派,倒像是俗世的皇帝选妃似的……” “听说合欢宗多美人,那新任的宗主为何不从宗门里面挑适合双修之人呢?” “不说宗主了,便是合欢宗内随便一个弟子,若是能与之春宵一度,嘿嘿!” 一些不入流的修士和武林中人,谈论起修真界的八卦来,与市井妇人无异,甚至还更粗俗些。 燕归听了一些不堪入耳的话,不禁微微摇头。 他见在这茶肆听不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便让店家给水囊中装了些水,对护送的镖师道:“走吧。” 一行人骑着马继续前行。 燕归偶尔抬头,能看到远方似有流星闪过,那应当是修者御剑离去的身影。 他一介凡人,连武艺都不通,从奔马上跳下去就会折断腿。 现在看着那些修者御剑飞行,他不免有些羡慕,只是他也自知没有这样的天分。 若不是为了完成母亲的遗愿,他根本不会踏入修真界,更别提神秘莫测、正邪难辨的合欢宗了。 燕归抬手隔着衣服摸了下藏在胸前的玉簪,悄悄叹气。 他真的不敢相信母亲临终前所说的——他竟然在十五年前有一个孩子,且孩子的母亲可能是合欢宗的修士。 怎么可能呢? 燕归心里是不愿意接受这是事实,但母亲不会骗他。 而且这枚玉簪经过他一番谨慎查证,确实是合欢宗之物,且还蕴含微弱的灵气。 还有,他从十五年前就失去了记忆,至今未想起。 不知自己的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失忆一事是否与合欢宗相关,还有他的隐疾…… 希望此行能有个答案吧,燕归在心里祈祷着。 * 越往前行,所见的景物就越是荒芜。 七月流火的时节,太阳虽没有那么毒,空气中却燥得厉害。 更别提这里已经不是朝廷管辖的地方,自然也没人修建什么官道。 许是这里人来人往,踏出一条能容纳四马并驱的土路来。 骏马奔驰而过,扬起一阵黄沙。 听到身后疾行的马车声,以及镖师的提醒,燕归拍马到路旁躲避。 饶是如此,他戴着的帷帽被风吹了起来,他也呛了一口沙。 一般马车速度不快,比不上骑马的,但这马车的主人显然不是一般人,竟然用千金难求的挟翼宝马来驾车,当真是暴殄天物。 燕归止不住咳了两声。 身后的名叫赵武的镖师啐了一口,骂道:“赶着去投胎啊!” 随后又转过头对着燕归道:“公子,再走一里路,便到合欢宗的地界了。那里有一家客栈,我们就算是将您送到了。” 燕归揭开幕帘,拿着水囊灌了一小口水,漱了一下吐掉。 “多谢各位一路护送,等到了那里,在下请各位吃酒。赵大哥,你们吃饱喝足,再返程吧。” 那几位镖师说着“哪里辛苦,都是我们该做的”、“您客气了”、“多谢”之类的客套话,脸色却好看了不少。 做好护送工作确实是他们拿人钱财的分内之事,把人送到地方结了尾款就各不相干了。 但这一路上,因为雇主耽搁不少时间,也就耽误他们赚钱了。 如今燕归再自己出钱请他们白吃白喝一顿,少不得再帮着把干粮钱也出了,他们能不乐吗? 赵武也在心里道:这个主顾虽有些婆婆妈妈,但也是个会做人的。只是这人明显是个不会武的,若没他们护着,都不能活着来这里。 也不知有何目的? 但不管他要做什么,再过半日,也不与他们相干了。最多看在他掏钱利索的份上,他们给他留一把匕首防身吧。 一行人便又继续赶路,不多时就到了那家客栈。 那客栈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也无人在门口迎客。之所以这般有恃无恐,皆因方圆百里就这么一个客栈。 不过客栈的装潢可以称得上豪华,里面也十分热闹。 燕归他们自行把马拴好,还看到之前那架马车也停在一旁,想来是马车的主人也进了这家客栈暂时歇脚。 燕归取下斗笠,又用湿帕子净脸擦手,才缓缓走进客栈。 连着几日骑马,他的双腿还是有些酸疼。 他一进门,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虽然燕归连日奔波,经了风沙摧残,看起来又几分憔悴,但也难掩美人风姿。 意识到这些人的打量,燕归本想要个雅间。可一看大堂入口的牌子上的定价,他只得在大堂一角寻了个无人的桌子坐下。 他此行所带盘缠有限,还要留足返程所需的银钱,不能随意挥霍。 燕归心中想道:这真是黑店,仗着只此一家的垄断,就漫天要价。 只是那么些人都没有提意见,更无人在附近开别的店,可见这家客栈也不一般。 燕归对这些不甚在意,再加上在大堂也能顺便听些有用的消息,他便坦然坐下了。 隐约听到“这应当只是普通人,也来凑热闹吗?”、“凡人寿命不足百年,想借此机会延年益寿也是正常”、“长得倒不错,可也不知能不能入了合欢宗主的眼”…… 燕归猜到他们说的是自己,可也不好贸然前去询问。 他给那些镖师们点了些酒肉,自己却只要了一盅汤慢慢喝着。 大堂上,几乎所有人都面向中间那张桌子。 那里有一个看起来十分年轻、样貌清秀却留着山羊胡的男子,手拿羽扇,一脚踩在长凳上,当着众人夸夸其谈。 “那合欢宗的新任宗主,还不足十五,便能杀了老宗主上位,可见不是个简单角色。你们若是想趁机混入,怕是有去无回哟。” “再者,合欢宗名声不好,但不能否认那里面个个都是美人。那些长得像歪瓜裂枣的,还是不要去凑热闹了,免得丑到了宗主,就一命呜呼了。” 有人问道:“那合欢宗主挑选双修伴侣,可有什么标准?” 山羊胡子嗤笑道:“什么双修伴侣?顶多算个男宠罢了!” “至于标准嘛,样貌不能太差,得是干干净净的雏儿,然后能入宗主的眼即可。” 燕归有些好奇,便问:“这合欢宗内竟无一人能入宗主的眼吗?” 若是如此,那外人,宗主岂不是更看不上了? 山羊胡子笑着看他,一手摇扇,一手捋着山羊胡子,缓缓答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合欢宗向来是女多男少,这男人本就稀罕,估计如今也没几个干净的。这新任的宗主却是个讲究的,不愿意捡别人剩下的。” 有一围观者感叹道:“这新宗主果然是个奇人!他们合欢宗素来讲究阴阳交合,他竟然只好男色。” 一旁留心听着的燕归暗自吃惊:这合欢宗的宗主竟是个男子? 有人猜测:“莫不是修炼邪功,要吸男人阳气罢?” 另有一个样貌尚可、但眼冒着猥琐之色的中年男子嘿嘿笑道:“说不定那宗主是个欠/操的,不然干嘛要找那玩意儿是干净的男子?十四五岁……” 这人话还没说完,就发出“嗬嗬”声,像是被什么卡了嗓子。 周围人凑到他面前一看,顿时惊叫一声,四散开去。 -------------------- 作者有话要说: 食用指南: 1V1,双处,应该算是互宠 攻不是十五岁! 受也没有孩子! 求收藏!!! 【预收一】 《当万人嫌有了盛世美颜[快穿]》 孔殿承是一只孔雀精,除了美貌一无是处。 有一天,他穿成了万人嫌的废物—— 被嘘下台的程派乾旦:成了国际京剧推广大使; 唱跳双废的男团爱豆:孔雀舞要不要了解一下? 没有异能的废物花瓶:丧尸都被我的美貌折服; …… *** 【预收二】《成为白泽的饲主后》 小饕餮醒来之后,发现这世道变了:族人都不见了,荒山没了,周围也没有食物遍地乱跑,而且街上的两脚兽不能吃,店里的食物要掏钱…… 饕餮是凶兽,但因为他力量弱,别的兽根本不怕他。 弱小但能吃的饕餮,饿着肚子被欺骗、戏弄。 小饕餮恶狠狠地想:哼,等他吃饱有力气了,他要把这些兽都抓起来当食物! 看到有人养疑似牙豚的后代当食物,小饕餮就决定给自己养点储备粮。 咦,这只白毛闻起来蛮香的。 养了! 白泽,与天地同寿,生而知之,世间仅此一只。 经历沧海桑田,沉睡了万余年,白泽在现代社会醒来。 他对这个时代很满意:国家富强、百姓安居乐业都能吃饱穿暖。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堂堂白泽,竟然没有人供奉,还需要打工挣钱。 于是,当一只小饕餮提出要养他时,白泽笑眯眯地应道:“好啊!” 白泽对百兽有着天然的压制,只有饕餮对食物的渴望压过本能的恐惧,不仅不怕,还敢咬住白泽的脖子…… 当小饕餮吃饱喝足之后,就雄赳赳地找欺负过他的兽算账。 看到那些兽四散逃开,小饕餮心中得意:知道他这个凶兽的厉害了吧! 其余兽:这小兽身上有白泽的气息!快逃!! 白泽向来是风评最好的瑞兽,对此,众兽表示:废话,要是有兽能知道你心中的想法和你所有的弱点,你敢说他坏话吗? 第2章 胜却人间无数(二) 燕归雇的镖师,见出了人命就连忙提出告辞。 燕归也没有强留,付了尾款,又多给些盘缠就放他们离开。 他则起身,走到那倒地男子附近。 只见那人颈部扎着一根极细的针,针的尾部有几根细丝线;丝线的颜色是由粉白渐渐转红,和合欢花的颜色一致。 那人倒在地上,颈部流出的血是黑色的。 不一会儿,就有两个店员前来处理情况。他们波澜不惊,动作利落,像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 那山羊胡子依旧淡然,坐下后取一杯酒饮了。 众人悄悄议论: “这是合欢宗的人做的?” “我们的议论不是全被他们听到了?” “这里已是合欢宗的地界,这家店也是受合欢宗的庇护的,这蠢货敢说这样的话,岂不知自找死路?” …… 他们再提起合欢宗,态度就谨慎了许多,生怕变成和刚才那男子一样的下场。 有人见那山羊胡子镇定自若,又忍不住上前问道:“兄台方才那样议论合欢宗,就不怕……?” 山羊胡子一副高人做派: “我有什么好怕的?我所说的有哪一句不是实情?是那人嘴里不尊重自己找死。” 问话的人低声劝道:“合欢宗行事狠辣,毫不顾忌,兄台就不怕犯了合欢宗的顾忌?这里是合欢宗的地盘,还是谨言慎行一些。” 山羊胡子哈哈一笑:“人人都说合欢宗是邪道,可他们却有一点,是那些自诩名门正派者完全比不上。” “哪一点?” “行事光明磊落。”山羊胡子摇着扇子,言语间似是对合欢宗颇为赞许,“若是他们做的,从不怕被人议论。不像某些沽名钓誉之徒,呵呵……” 虽听他这么说,但这些人却不敢再多打听那位宗主的事了,免得犯了忌讳,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眼见着一个人被杀,众人还是被震慑到,且他们对此毫无察觉,这说明出手之人修行远胜于他们。 坐在大堂的这些人皆修为不算高,也并非名门正派的弟子。 他们中有人是来凑热闹见世面的,有人是抱着“万一被合欢宗主看中”的想法试一试。 合欢宗,他们是惹不起的。 便是在此丧了命,也无人为他们讨公道。而且,修真界向来是弱肉强食,又哪里来公道可言呢? 围着山羊胡子的几人再次散去。 燕归思索片刻,还是抬步走到那山羊胡子跟前。 他相识的人中根本没有修者,对修真界的事之前完全不了解,连找到合欢宗所在之处都废了不少功夫,现在想要进去更是难如登天。 现在遇见一位看似对合欢宗所知不少的人,他自然要上前打探一番。 燕归抱拳问好,然后道:“方才见仙长对合欢宗了解不少,在下冒昧,可否请教一些问题?” 山羊胡子微微一笑,答道:“算不上仙长,只是爱凑热闹的闲人一个。足下但问无妨,我若是知道,定知无不言。” “多谢!”燕归落座,也没有绕弯子,“在下想知道,若非修行之人,如何能进入合欢宗呢?” 听到他这话,山羊胡子——也就是姚丹青,并没有露出太过诧异的表情,而是看着他的脸点点头,称赞道:“足下虽非修行之人,容貌却不差,这一关算是过了。” “只是,合欢宗主所需之人,是要一同修行的,足下怕是……” 一抹红霞爬上燕归的脸,他尴尬道:“我并非是为了合欢宗主而来,只是想找一个人。” “哦?”姚丹青脸上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心中想着:莫非是哪位宗内弟子惹的情债?若这位真是个痴情人,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他们合欢宗怎么会有专情的人? 更不会有人乐得和凡人做那档子事——又于修行无益。 姚丹青真诚道:“我倒是认识几个合欢宗的人,若足下方便,可说与我听听。” 燕归道了谢:“没什么不方便的,只是……在下并不知那人的名字、样貌或其他特征。” 姚丹青心中感叹:这确实是他们合欢宗的一贯作风,他嘴上却问道:“那足下要如何寻人呢?” “有她无意间留下的物件,似乎是合欢宗的,但在下也不能确定,这物件是否有她独特的标识,亦或是合欢宗弟子人人皆有。” 燕归说着,取出了怀中的玉簪。 “可否劳烦仙长一辨?” 燕归并不是信任眼前之人,可他并没有途径去了解这些,因此现在只能冒险向陌生人打探。 姚丹青伸手接过,玉簪一入手,他的眼中就闪过一抹异样。 可惜燕归并未察觉。 姚丹青用灵力仔细探查了一番这枚簪子和眼前的人,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他却不动声色地套话:“这簪子不是俗物,它的主人既然会留于你,想必也是看中你的。她怎么会连姓名都不告知,便不辞而别呢?” 燕归苦笑道:“过去的事,在下都不记得了。” 前十五年的人生,他一丝记忆也无,这让他和母亲后来的生活多了不少麻烦。 他本该考取功名,寻找自己的生身父亲给等待多年的母亲一个结果,然后娶妻生子让母亲享受天伦之乐。 可惜,一场失忆打乱他的人生。 母亲病逝,还在临终前想起过去的事,让他来找那位神秘的女子和孩子…… 燕归收回思绪,问道:“仙长可了解此物?” 姚丹青神秘莫测地笑道:“了解,不止了解,我还知道此物的主人是谁。” “真的?”燕归太过惊喜,便没有注意到眼前人脸上的表情有些引人深思。 他刚想细问,就觉得头有些晕,来不及细想,他便失去了意识。 姚丹青把人接住,一挥扇,他和燕归的身影便在大堂中凭空消失。 “回合欢宗。” 第3章 胜却人间无数(三) 姚丹青回到合欢宗,已然换了一副模样:山羊胡子不见了,原本一张平凡到埋入人群完全不出众的脸,也变得风流俊逸。 他把燕归留在外门,拿着那枚玉簪去了合欢殿。 合欢殿向来是合欢宗主居住之处。 姚丹青站在殿门口,给自己施了个洁净术,才道:“宗主,属下此行外出,遇见了一位手持宗主母亲信物的普通人,他身中我们合欢宗的同心蛊,似乎是十五年前您母亲下山结识的男子。” 也不知那男子是不是宗主的生身父亲。 若是那样,便有趣了。姚丹青不怀好意地思忖着,并未把那句话说出口。 殿门打开,一道气劲让姚丹青手中的玉簪化为齑粉。 “宗主?”姚丹青有些意外,以为自己擅自做主惹宗主不快,连忙跪下求饶。 “属下不该擅自把人带回合欢宗,请宗主责罚。” 没听到里面的人答话,姚丹青不敢起,他在心里已经想好了几十种让燕归生不如死的法子。 合欢殿内。 陆拾午一挥手,虚空中就出现燕归昏迷的影像。 还真是他啊。 陆拾午心下感叹,眼前浮现多年前的场景。 修行之人神识强大,便是幼时的事如今他还记得很清晰。 那时他还不足三岁时,与影像中的人面容相似、却稚嫩许多的少年,因为被木闻溪——也就是他的养母,所设的幻象迷惑,以为他是才出生的婴儿,笨手笨脚地把药当成羊乳喂给他,想方设法逗他笑…… 真是个傻子。 且这么多年还未长进,竟然还寻到合欢宗来了,莫非还想与木闻溪再续前缘吗? 可惜,木闻溪已经死了呢。 陆拾午敛眸,思索片刻,略带叹息道:“把他带来吧。” 好歹也算是旧相识。 殿外的姚丹青闻言如释重负,忙不迭地离去,并把燕归传送过来。 一身玄色的燕归慢慢落在纯白的地毯上。 陆拾午这才从火曜晶石做的榻上起身,随意披了件大氅,踱步过去。 见到燕归因为骑马奔波有些风尘仆仆,陆拾午脚步一顿,他极轻微地蹙了下眉,给燕归了个洁净术才又往前走。 方才听到姚丹青提起同心蛊的时候,陆拾午并未在意,现在见到人,心中油然而生一丝愉悦的情绪和亲近感,他才恍然——原来是木闻溪那时种下的同心蛊。 如今母蛊在他身上。 若不是近距离接触到燕归,他都忘了这回事。 当时木闻溪死的时候,只有他在场,而他这具被灵药喂大的身体,对那些灵蛊有着莫大的吸引。 所以,当时木闻溪身上的母蛊便转移到了他身上。 若非如此,母蛊死了,燕归作为被种下子蛊的人大抵也不能活。 这便是同心蛊的一种用处,母蛊控制子蛊——子蛊的寄主不能变心、不能背叛、不能独活…… 当然,子蛊对母蛊没有任何约束。 蛊的效果和炼蛊人的能力有关。 毋庸置疑,在这方面木闻溪是合欢宗所有弟子都望尘莫及的。 陆拾午嘴角噙着一抹笑,他这样行尸一般的人竟然会因为一个小小的灵蛊而怦然心动。 他知道这是同心蛊引起的错觉,并没有当一回事。 陆拾午俯下身,用手抬起燕归的下巴,打量着这张脸,同时用灵力把人唤醒。 * 燕归恢复意识的时候,还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皮根本抬不起来。 感受到身下的柔软,燕归还以为自己躺在床上。 他下巴被一根曲着的手指抬起,那触感,细腻如玉,却冰凉如雪。 燕归觉得自己的下巴像是被猫尾巴挠着,直挠得他心里痒痒。 一道好听的声音响起:“醒了?” 他睁开眼睛,视线恰好落在说话之人的胸口:那雪白的里衣遮得并不严实,露出比里衣更白皙的锁骨和半截肩膀,鲜艳如火的赤狐皮大氅松松垮垮地搭在肩头。 燕归呼吸急促了几分,不自觉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莫名有些紧张,不敢轻易把视线往上移动。 直到他下巴上那只手稍用力,把他的脸往上抬了一点。 “你在看什么?” “啊?”燕归没反应过来,呆愣愣地看着陆拾午的脸。 他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 这就是修仙之人吗?他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陆拾午弯了下唇,眼中却不带笑意,他收回托着燕归下巴的手,轻轻一挥,把燕归扶起来。 “你要这样躺在地上吗?” 燕归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是躺在地上,不过地上铺着毯子。 燕归有些局促地攥着手,等触及柔软的毯子又连忙松开——他骑马奔波沾了一身尘土,似乎会脏了毯子。 而且,这个季节就铺了毯子,面前的人还披着大氅,似乎有些反常。如今明明是七月份,天气还有些热。 或许是修真之人居住在山间,高处不胜寒?但他们应该不会怕冷吧? 还有,眼前这个少年,他觉得似曾相识,内心有一种想要亲近的冲动。 燕归满腹狐疑,但他知道最关紧的是了解自己现在的处境,他犹豫地问道:“我……你是谁?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想起之前的事,燕归猜测自己应该是被那个山羊胡子弄晕的,然后带来了这里。 是那枚簪子!或者说,是因为那枚簪子的主人,他要找的人! 陆拾午没回答自己是谁,只道:“此处是合欢宗。” 燕归讶异地睁圆了眼睛——合欢宗?那眼前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合欢宗主? 这样的人要像选妃似的挑双修的男宠? 不知为何,燕归心中有些不舒服。 他觉得有些奇怪,因为他一向只喜欢“自扫门前雪”,不会对别人的事多加置喙。之前听说这样的消息的时候,他并无什么特别的情绪,现在怎么会觉得不悦呢? 或许是见到合欢宗主年幼,样貌又出众,觉得出乎意料难以接受? 燕归压下杂乱的思绪,找遍全身没有发现那枚簪子,于是他问道:“我的簪子呢?” 听到他的问话,陆拾午站起身,俯视着燕归似笑非笑道:“你的?” 燕归忽然有些心虚,也忙站起身,他发现自己比眼前这少年还略高些。 他解释:“是我带来的,我想找簪子的主人。” “我知道。”陆拾午说着,手轻轻一抬,在燕归身后放了把椅子,他的火晶榻也移至身后。 陆拾午坐下,示意燕归也落座。 “我知道你的来意,但恐怕你要白跑一趟,簪子的主人已经死了。” “死了?”燕归十分吃惊,这些修士也会轻易殒命吗? “她……是怎么去世的?” 陆拾午坐姿随意,语气也是漫不经心:“我杀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小陆现在还有矮一点,还会长高的! 矮攻有矮攻的好,可以一边嘬X一边X 第4章 胜却人间无数(四) 燕归简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按理说,他应该是愤怒的,死的可是他母亲说的“儿媳”,也就是疑似他妻子的人。 而且他此行也是为她而来。 可或许是他生性凉薄,又或许是他没有过去的记忆,只把那人当陌生人,所以他竟然没有一丝难过,反而猜测:眼前这少年会不会是有什么苦衷?或者所言并非实情,哪有人这么坦然承认自己杀人的…… 燕归在还不知道陆拾午的姓名时,就开始下意识为其开脱。 “为什么?”燕归不是在质问,只是想了解原因,因此他的语气也很平静。 陆拾午却没有解释:“杀就杀了,原因重要吗?” 燕归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有些逾越,他思索片刻,又换了个问题:“你能否告诉我她过往的经历?尤其是十五年前的,还有她的孩子……” 提起孩子及年龄,又想起之前听说合欢宗主才十五岁,燕归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该不会合欢宗主就是那个孩子吧? 难怪他一见就觉得亲近,这是血脉使然? 所以,他是…… 陆拾午也在想:燕归所说的那个孩子应该就是他了,只是他却与木闻溪却无任何血缘。 “你是我们的孩子吗?”燕归小心翼翼地问。 正在思考该如何解释的陆拾午听到这句话,脸色沉了下来。 陆拾午咬牙切齿:“不是。我不是木闻溪所生,木闻溪与你更无夫妻之实。” 不想听到燕归再说出惊人之语,陆拾午直接把实情相告。 燕归听了这话,忍不住轻舒一口气,脸上也浮现轻松的笑意。 或许是因为前十五年的经历没有在燕归的记忆里留下痕迹,他一颦一笑都有着少年的朝气。 他的肤色白皙,但并不是像陆拾午那样的冷白,而是宛如羊脂玉,发出温润的色泽。 他的眼睛介于桃花眼和狐狸眼之间,眼型像是花瓣,而眼尾却略上翘;笑起来的时候,一双眼睛就像是月牙儿,眼尾的粉晕像是雨中的合欢花,让他看起来平白多了几分媚意。 “真的不是嘛?” 因为喜出望外,他的尾音带着上扬的笑意。 陆拾午不知他为何高兴,只是平静地答道:“自然不是,修士本就难以孕育,更何况她是合欢宗的人。” 合欢宗的女弟子自小接受的理念便是:若怀孕生子会有损自身修为。 她们做那档子事,修行为主、享乐为次,甚少会为一时心悦之人生子,更别提这人还是一个没有灵根的普通人。 “我相信你说的。”燕归眉眼弯弯地点头,心想着:不是就好。 他愿意完成母亲的遗愿,给燕家留个后,可现在事实是,孩子不是他的,那他就没办法了。 母亲虽误会了,但在离世前少了一桩遗憾,也不算坏事。 燕归很轻易就接受了这个答案,或者说,这正是他期待的。 他有些难以想象,若是自己真的平白多出一对妻儿……他全无记忆,更没怎么相处过,在他看来也和陌生人无异。 那时,他该为难如何对待了。 还好一切只是母亲的误会。 不过,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以及自己失忆的原因,燕归还是想了解个究竟的。 他问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与她没有……没有发生关系,但是不是曾经有过接触?我十五年前会失忆是不是与她有关?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有,那个孩子是不是你?” 陆拾午听了这一连串问题,皱着眉道:“你问题好多。” 他语气略带嫌弃,却还是言简意赅地解释:“木闻溪是前任宗主的得意弟子,如无意外,她将是下一任宗主。然而,她却逃出了合欢宗。为了不被合欢宗找到,她隐姓埋名,找了你作掩护。十五年前,老宗主找到她,将她带回合欢宗。” “你会失忆,可能是那时受了伤,或者合欢宗有意为之。” 这一点,陆拾午也觉得有些费解。 按照木闻溪的性子,她不会让人顶着她夫君的头衔活着,哪怕对方是被隐瞒利用、甚至并非自愿的。 而且杀人灭口以绝后患,才是合欢宗的行事风格, 当年合欢宗会只带着他和木闻溪离开,留下燕归的性命,本身就不合理。 陆拾午心中有所怀疑,却并不打算细究,左右也与他不相干。 燕归听到这些话,就明白自己是被利用了,他只是个帮木闻溪遮掩身份的幌子。 恐怕自己失忆也是受了无妄之灾。 “我还能恢复记忆吗?”燕归看向陆拾午,眼中闪着期待。 陆拾午被这样的眼神灼了一下,垂眸道:“我会命人为你诊治。” 燕归眼中的笑意更盛,声音像是浸了蜜:“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他听过不少修真之士不把普通人放在眼里、视人命如草芥的说法,而现在遇见一个人,看着冷清拒人于千里之外,实则热心又善良,会告诉他实情、还愿意帮他治疗…… 燕归觉得自己十分走运。 陆拾午听到这句夸赞,一撩眼皮,见燕归脸上是真心实意的感激,他很短促地笑了声,心道:果然是个傻的,恐怕被人害了还以为对方是为他好呢。 正这么想着,陆拾午又听到这傻子问:“你为什么会愿意告诉我这些隐情?” “不是你想知道的吗?”陆拾午轻飘飘地答,“你又怎知我所言是实情?” 燕归:“你若是不想回答,大可把我赶走,没必要编出谎话来骗我。” 他眼睛一弯,笑道:“你说会回答,是因为我想知道。那,我想知道的事,你就会告诉我吗?” “当初木闻溪带着的那个小孩是不是你啊?我见到你觉得亲切……若是我想不起来,你能和我说说过去的事吗?” 听到这样得寸进尺的问题,陆拾午看向燕归,眼中不带一丝温度。 “与你无关的事,勿要多问。” 燕归没有丝毫畏惧,兀自点头道:“那就是了。” 陆拾午没再回应,只传音叫来两个女弟子,吩咐道:“带他去安置。” 擅医术的黎魅儿外出采药,目前不在合欢宗。而且,最近合欢宗附近聚集不少各怀鬼胎之人,不便现在就放燕归离开。 燕归扭头看到门外凭空出现的两个女子,面露惊奇。 这就是修真界啊,修者可以隔空取物,凭空现身。 在燕归看向门外的金风和玉露两人时,她们也在偷偷打量着燕归——这人竟然可以踏入合欢殿,还与宗主挨得这般近?莫非是入了宗主眼的人? 宗主竟然看上一个普通男子?! 因为知道宗主喜欢男子,她们不管如何都没有机会,因此她们对燕归的态度是好奇多过嫉妒的。 不过在宗主面前,她们也没有表现出异样,而是只扫了燕归一眼,就收回视线。 金风问道:“敢问宗主,将这位公子安置在何处?” 外门的客房显然不合适,而宗主的合欢殿又不让外人住。 陆拾午想了下,道:“长乐殿。” 长乐殿与他居住的合欢殿近,清净,也免得燕归撞见不该看的场面。 “是。”金风和玉露齐齐应道,又转向燕归,“公子请。” 燕归站起身,却没有往外走,而是对着陆拾午道:“是不是我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了?” 为什么突然要他离开? 他的声音并不大,可修真者神识强大,即便是才炼气二阶的金风和玉露,她们站在门外也能听到。 两个女子忍不住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惊恐。 这人竟敢不听宗主的命令,还企图用撒娇让宗主改变心意?真是,真是…… 她们也不知该如何说了,只想看宗主如何反应。 陆拾午并未回答,一道灵气缠着燕归把人送到门外,而后撤了那把椅子,将自己的玉榻移回远处,转身欲回内殿。 “等等!”燕归顾不得再纠结方才说错了什么话,只想把人叫住,不想眼睁睁看着那道红色的身影在自己面前离开,再被一道门阻住视线。 可是他叫住了人以后,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难道要死皮赖脸地留下来? 燕归没有纠结太久,忙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陆拾午脚步微顿,没有回头,用灵力在燕归的手心写下三个字。 燕归感觉掌心的“陆拾午”似乎带着热度,一直灼到他心里,烙下深深的印记…… 看着红色的字迹即将消散,他连忙把手心攥住,似乎这样就能把名字和叫这个名字的人都握住。 他握着拳,随金风玉露离开。 金风和玉露对他态度恭敬,她们能不恭敬吗?这人在宗主面前那么随意,完全是恃宠而骄啊! 她们跟着宗主几年了,还不知道宗主的姓名呢。 -------------------- 作者有话要说: 燕归:难道这就是血脉亲情? 小陆:我想睡你,你却想当我爸爸? 打个烙印先 第5章 胜却人间无数(五) 燕归跟着两人离开,他问道:“敢问两位姑娘如何称呼?” 黄衫女子性子活泼些,笑着说:“公子叫我金风就好了。” 另一个蓝衣女子则沉静些:“我叫玉露。” 燕归笑着打了招呼:“金风姑娘,玉露姑娘。在下姓燕名归。” 两人齐齐回道:“燕公子好。” 燕归察觉到她们对自己的客气,便直接问起了自己想了解的事情:“长乐殿是什么地方?离这里远吗?” 金风道:“长乐殿原先也是宗主的宫殿,多用来行……用来练功。不过,新宗主没怎么用过,他只住在合欢殿。” “长乐殿是离合欢殿最近的。” “陆……宗主住的地方叫合欢殿?” “陆?”金风没有回答燕归的问题,语气有些惊喜,“原来宗主姓陆啊,奇怪,宗主为何不随老宗主姓?” 燕归才觉得奇怪:“你们不知道宗主的姓?他为何要跟老宗主姓?” 这不是什么秘密,金风思索一下便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回答了:“老宗主收养了两个孩子,也是他的徒弟,其中一个呢,便是陆宗主的母亲。” 燕归闻言,忍不住皱眉——母亲? 金风一脸敬佩道:“她可是合欢宗百年不遇的天才,是老宗主看中的接班人,可不知为何,她离开了合欢宗,十五年前才被带回来,小公子也是那时回到合欢宗的。” “对了,小公子便是宗主,我们以前都称呼他为小公子。” 燕归:“他母亲……是木闻溪吗?” “是啊,燕公子知道?” 燕归恍惚地点头,心里忍不住纠结:到底谁说的是真的?陆拾午应该不会骗他。 那么,应该是外人不知道陆拾午并非木闻溪亲生,而陆拾午却将实情告诉了他。 他要为陆拾午保密。 燕归笑道:“只是听说了一点,但我对合欢宗的事还有许多不了解之处。若你们方便的话,能否给我讲一讲?” 他其实想直接问关于陆拾午的事,但又不愿意表现得太明显。 而且,似乎这两人也所知甚少,他还不如自己去问本人。 “当然可以。”金风和玉露没有拒接,她们会说的,只是些修真界人尽皆知的常识。 他们快走到长乐殿时,迎面遇见一位青衫男子。 金风和玉露屈膝行礼:“姚阁主。” 青衫男子正是姚丹青,他有些好奇宗主会怎么对这位被他带上合欢宗的客人,便在附近等着。 他摇着扇子看向燕归道:“怎么?燕公子不认得在下了?” 扇子一遮再放下,一张风流多情的脸就变成平平无奇的山羊胡子。 燕归有点意外,却不算惊奇,只道:“原来是你。” 姚丹青又恢复原本的容貌,笑得十分撩人。 “在下姚丹青,若不是在下相助,恐怕燕公子还摸不到合欢宗的门吧?燕公子是不是要请在下小坐,以示答谢?” 燕归脸上笑着,心下却有些厌烦。 不可否认,姚丹青的皮相十分不错,甚至比他在俗世间见过的人都要好看。 可刚才见过那位只穿着里衣披着红色大氅的少年,别人便都入不了眼了。 燕归婉拒道:“君为主,在下为客,哪有客人招待主人的?” 姚丹青脸色不变,叹道:“这合欢宗啊,只有宗主算是主人。” “既然同为客人,那在下更不便款待了。”燕归脸上挂着疏离的笑。 姚丹青却是个锲而不舍的,或者也可以说是脸皮厚,根本不在意燕归的推辞。 “何必说这么客套?燕公子初来合欢宗,在下可以领燕公子四处走走,尽一下地主之谊。”姚丹青说着,还伸手准备搭上燕归的手腕。 燕归后退半步,语气不怎么好:“你都说了,合欢宗只有宗主算是主人,你又何必越俎代庖?” “越俎代庖?”姚丹青收回手,“罢了,看来燕公子瞧不上在下。不过,要想让宗主作陪,燕公子怕是等不到的。” 姚丹青说完,摇着扇子离开,转身前落在燕归脸上的目光深情又放肆。 燕归完全没有感觉,反而有些奇怪地问金风和玉露:“合欢宗女多男少,这仅有的几个男修还是喜欢男子的吗?” 他可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魅力,让姚丹青一见倾心。 之前在山下的时候,对方可是直接把自己弄晕带来的。 他不知道姚丹青为何会改变态度,只认定这不是个好人就是了。 金风答道:“并未听闻姚阁主好男色啊?姚阁主是个爱热闹、乐于助人的性子,或许只是殷勤了些?” “姚阁主?” 玉露解释:“合欢宗在宗主之下设左右两个护法,再下又设四位阁主,姚阁主是阁主中唯一的男子。” 金风补充:“他可是合欢宗所有弟子第二想睡的男人呢。” 燕归:“那第一是谁?” 他心里有了猜测,但还是想确认一下。 “自然是宗主啊。” 燕归闻言,心里有些不舒服。 金风毫无所觉,感叹道:“唉,可惜宗主只喜欢男子,让多少女弟子芳心暗许,也不知会让哪个男子占了便宜。” “啊!”金风捂住嘴,“我并不是在说燕公子。” 燕归觉得心里酸酸的,连他都理不清自己的想法,却脱口而出道:“宗主还未满十五岁。” 可他都年近三十了。 纵然他没有前十五年的记忆,可他到底和十五岁的少年不同。 金风满不在乎道:“这算什么?我们修士并不在乎年龄。燕公子知道姚阁主年岁几何吗?” 燕归配合地问道:“他多大?” “一百二十多啦!” 燕归知道修士年纪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般年轻,但听到姚丹青的真实年龄,还是有些震惊又羡慕。 长生不老是多少人的愿望。 他虽看着比同龄人要年轻许多,但终有一日,他还是会年华老去。 而陆拾午…… 燕归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心,觉得心中的热度消散了些。 他忽然想起什么,转头问金风:“那木……宗主的师父多大年纪了?” 金风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迟疑道:“这个我不太清楚,但应该也有将近两百岁了吧。” 燕归:??两百岁?! 那十五年前,他还不满十五岁,木闻溪就迷惑了他,让他假扮她的夫君? -------------------- 作者有话要说: 燕归:我又可以了。 小陆不是十五岁,但也没有超过二十。 年下攻 古耽好凉,但也可能是我文丑QAQ 第6章 胜却人间无数(六) 燕归到了长乐殿。 看到这里处处奢华,燕归面露满意,却也没有太过惊奇。 对他来说,只是一个住处而已。 燕归从金风和玉露那里了解不少关于修真界和合欢宗的事: 修士的境界分为练气、筑基、先天、金丹、元婴、化神、境虚、合体、大乘九个等级,每一级又分为前、中、后三个时期,每一期再分为三阶。 如今修真界的灵气稀薄,化神期的修士已经屈指可数,更高等级的修士根本没有——至少没有传出来的。 修真界已经千年没有人飞升。 而在这种灵力稀薄的情况下,相比于其他宗门的,合欢宗的修炼方式反而会更有效,几乎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所以合欢宗从人人鄙视的门派变为香饽饽。 很多修士都想暗地里和合欢宗弟子春风一度,靠双修提升自己功力。 修真界向来是以强者为尊。 现在合欢宗主要选双修伴侣的消息一传出去,想自荐枕席者如过江之鲫。 “真不知道宗主会看中什么人。”金风感叹道,她看着燕归的眼神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这可是普通人,对修炼毫无益处,若能成为宗主的入幕之宾,那就说明宗主是真的心悦此人。 “不管宗主肯定会对燕公子另眼相待的。” 燕归笑笑:“是吗?” 金风:“当然,今日宗主见了你心情很好。” 燕归:“我倒是没看出来他高兴。” 金风神神秘秘的:“我悄悄告诉你,宗主高兴的时候,会比较喜欢红色。” “不过也做不得准,宗主喜怒不形于色,他从未发过脾气,但就是不怒自威,令人害怕。而且有时候宗主上一刻心情不错,但下一刻就手下毫不留情。” 燕归觉得金风口中的宗主完全不像他今日看到的那个少年,便问道:“他很阴晴不定、令人生畏吗?” 玉露怕金风口无遮拦,忙扯了一下金风。 金风讪笑道:“哪能啊,只是因为宗主的威严,众人不敢在宗主面前放肆罢了。” 燕归了然地点头——陆拾午小小年纪便当了一宗之主,自然要严肃威严些才能服众;私下里,陆拾午却是个面冷心热、心底柔软的少年。 金风掏出一本册子,道:“这上面有合欢宗的地图和宗规,燕公子可以看看。” 燕归接过,翻看一下,看到自己的住处和长乐殿相邻。 “我无事时,可以出殿四处逛逛吗?” “这”金风为难地看玉露一眼,“宗主并未交代,燕公子又不是犯人,按理说自然是可以的。只是担心宗门中人不明燕公子的身份,会冒犯了您。” 燕归点点头。 金风又道:“若无别的吩咐,燕公子先休息吧,我和玉露去给公子取些衣物用品。” “多谢。” 在金风和玉露离开之后,燕归上了主殿的二楼。 这里能看到合欢殿的院子。 燕归远远地就看见两人抬着白毯出了合欢殿。 就这么嫌弃他? * 在燕归离开合欢殿不久,木闻澈就来找陆拾午。 木闻澈是老宗主的大徒弟,现在担任合欢宗的左护法。 他一见陆拾午,便语气有些严肃地问道:“你把燕归留下了?” 陆拾午表情淡淡:“有何不妥?” 木闻澈:“当年的事,是你母……师父利用了燕归,我本以为,师妹她去世后,他便也跟着死去了。” 陆拾午略一思索,就猜出缘由,问道:“你知道燕归中了木闻溪下的同心蛊。” “她就算不是你生母,也养育你多年,算是你师父,她已去世,你又何必这般记仇?”木闻澈一开口,便带上了长辈的说教口吻。 陆拾午睨着木闻澈,似笑非笑道:“知道了,师伯。” 木闻澈神色一僵,生硬地转移话题:“还是说燕归的事吧。” “你应当还记得,当年是我去接你们回合欢宗的。那时,燕归才十五岁,被你……阿溪施了幻术,以为阿溪是他妻子,而你是才出生的襁褓婴儿。” “你也知道阿溪的性子,她不愿意让燕归母子活着。可是考虑到燕归的身份,我没有动手。” 陆拾午:“身份?” 木闻澈不答反问:“你似乎对燕归的事过于关注?” “是你提到,我随便问问而已。” 木闻澈扯了下唇角,没有再说反驳的话,但他更确认燕归对阿午不同,不然,他也不会再刻意解释一句。 欲盖弥彰。 木闻澈没有解释燕归的身份,而是道:“他是个普通人,于你修行无益,而且,你体内的寒毒他更承受不住。” 陆拾午没有应声,等着木闻澈说出真正的意图。 木闻澈顿了一下,继续道:“你还是放他离开吧。” 陆拾午“嗯”了一声:“我原本也未想过留他,只是等黎魅儿回来给他取蛊。” “那蛊还在他体内,为何他还活着?”木闻澈不解,阿溪的蛊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 陆拾午:“又不是我下的蛊。” 他隐瞒了母蛊还活着,且在他身上的情况。 木闻澈:“只是同心蛊而已,并不难,你为何不为他解?” 陆拾午还是同样的说辞:“又不是我下的蛊。” 上一次的言外之意是,不是他下的,所以他不知缘由。 而这次,则是他没有义务去为燕归解蛊。 陆拾午行事一向随心,他见到燕归就想把人暂时留下,所以他便那么做了。 至于黎魅儿解蛊之后的事,他暂且还没考虑这么多。 木闻澈见他这样漫不经心,也就放下了些许顾虑,或许阿午对燕归的些许在意根本微不足道。 合欢宗哪有重情之人?不管是亲情还是爱情…… 木闻澈放下了一桩事,又和陆拾午交谈些宗门事务,见他神情恹恹,长话短说后便离开。 陆拾午半阖眸,视线落在木闻澈方才站的位置,随后让人把地上的毯子换了。 第7章 胜却人间无数(七) 燕归不知背后缘由,只以为是自己弄脏了毯子,才让陆拾午嫌弃的。 若是在俗界,他自然会想办法赔偿。 可现在,他身无长物,而且修真界的物件都不是凡品,怕是把他卖了也赔不起。 燕归心中有些怅然若失,他立了一会儿,俯视着合欢宗的景物,发现似乎什么都没有入眼,他便又下了楼。 不多时,燕归就见到金风和玉露两手空空的回来。 玉露还好些,就算生气也比较内敛,而金风则是红了眼睛,嘴撅得都能挂茶壶。 “怎么了?” 金风哼道:“什么人嘛?那衣服和料子分明是我先看上的,想拿回来给燕公子的,他偏偏要抢,真当自己是宗主夫人了?明明宗主连碰都没碰过他!” 燕归虽不知金风说的是谁,但也能猜出事情的大概,他劝道:“衣服而已,不必放在心上。呃,所以你们什么也没拿,空手而归了?” “暂且随便拿了两件,我让他们有了好料子给燕公子留着。”金风说着,拿出乾坤袋,掏出里面的物件。 燕归看着其中十余件颜色鲜亮的衣服,他觉得可能自己并不适合,但不能否认,这衣服应该不是俗品。 “这已经很好了。” 金风:“燕公子,这不是衣服的问题,而是他在向你示威呀!” 燕归问道:“他是谁?” “啊呀,忘了和燕公子说。他叫楚星云,是修真世家楚家旁支的。他是去年大概这个时候来到合欢宗的,据说是左护法特地和宗主选的,和宗主的体质比较契合。” 金风撇撇嘴,继续道:“仗着自己的身份,整个人骄纵得很,现在还欺负到燕公子身上了。” 燕归不在意地笑笑:“这算什么欺负?不过几件衣服而已,左右不是我喜欢的风格。” 他捡了两件素净些的衣物,对金风道:“其余的,你们自行处置吧。” “那怎么行?”金风和玉露把这些物件归置好。 燕归没有再阻拦。 他也没有把楚星云放在心上。 燕归拿着衣物和沐浴用品,去后院的浴池沐浴。 长乐殿有独立的浴池,可这种露天的浴池周围都设有阵法,以免被别的修士看到。 燕归绕了许久,都找不到路。 他对五行八卦只通皮毛,又叫不到人,只好凭着感觉走。 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一抬头,就看到合欢树下躺着一个身披红色大氅的少年。 粉如烟霞的合欢花簌簌落下,却不及那张脸美得摄人心魂。 陆拾午察觉到燕归的到来,只是等着燕归道明来意,因此他一时没有主动开口。 见燕归迟迟不说话,陆拾午才把视线从书上移开,抬眼问道:“何事?” 看到燕归手中所拿之物,陆拾午便明白了,他意味深长道:“长乐殿有浴池。” “嗯?”燕归回神,“此处已经出了长乐殿吗?” 燕归环顾四周,解释:“我去长乐殿后院,结果迷路了。” 陆拾午没再说话,伸手接住一朵合欢花,用灵力托住送到燕归面前。 “跟着。” 燕归本以为这朵花是送给他的,还没伸手接就听到了那两个字,才明白这花是用来给他引路的。 虽然可能陆拾午并没有察觉他的意图,他还是不免有些尴尬。 燕归道了声谢,就跟着合欢花离开。 有合欢花引路,这次燕归顺利地来到浴池。 浴池里的水并非是透明清澈见底的,而是像花露或葡萄酒,还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燕归迟疑地下了水。 白日里露天洗澡,燕归还是有些不自在的,他穿着里衣进入浴池后,才把衣服脱掉。 但燕归不知道的是,若是修真者想偷看,岂是水能挡住的? 当然,陆拾午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燕归此行来合欢宗,耗时近一个月,路上除了偶尔住客栈,大多时间都是风餐露宿的。路上一切从简,经常只是简单地擦洗一下。 现在一没入水中,燕归就舒服地发出一声喟叹。 他渐渐眯起眼睛,头一歪依在池边的血玉石上睡着了。 过了两刻钟,陆拾午不见燕归出来,才后知后觉那药浴怕是寻常人受不住。 陆拾午一个闪身,便从合欢树下移到了浴池边。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被热气蒸得宛如合欢花的侧脸,热气在他的脸上凝成水珠,顺着下颌滴入水中。 陆拾午心中也如这水面,荡起一圈圈波纹。 他抬手,把燕归从水中捞出来,用一件外衫把燕归裹上,接入怀中。 蓝灰色的外衫松松垮垮的,没有腰带束着,外衫像是高开叉的裙装,只堪堪遮住关键部位。 陆拾午的目光十分坦荡,宛如在欣赏没有生命的艺术品。 他抱着燕归,飞回卧室,把人放在床上。 燕归一挨上床,就扯羽绒被翻了个身。 衣服自腰间滑落,只遮住一半背部…… 陆拾午收回视线,转过身把帷帐放下,移步去了外间。 * 燕归是被热醒的,他感觉自己像是抱着一团火,身下躺着的似乎是土炕,烧得人心里都是燥的。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便感觉一股热流从鼻中涌出。 燕归连忙下床去找清水或帕子,他一起身才发现自己衣不蔽体。 他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扯着衣服,赤脚往外走。 才走没两步,余光瞥见那道红色的身影。 燕归:!! 他紧紧捂着腰侧,耳尖通红,羞恼道:“你怎么在这里?” 陆拾午的声音淡淡,像是潺潺泉水:“这是我房间。” 燕归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猛然想起之前是陆拾午给他指的路,他去了浴池,然后…… 正想着,一方带着凉意的帕子落到他脸上。 燕归感觉身上的燥热消了些,忙胡乱擦了脸,背过身去把衣服勉强系好。 该遮的地方都遮住了,但燕归还是有些不自在。 他往前走两步,只感觉□□生风。 关键是陆拾午就这么不闪不避地看着他。 陆拾午视线就落在蓝灰色衣衫见那两条时隐时现的、白玉般的腿上,丝毫不顾及被注视之人会不会尴尬。 燕归干脆止住了脚步,就站在原处。 “是你把我从浴池中……带出来的?” 陆拾午微微颔首,极轻地“嗯”了声。 燕归惊讶于陆拾午的坦荡,同时心中也闪过一丝失落——见过他□□的模样,难道心中就没有一丝旖旎?现在态度还这么坦荡,难道他就没有一点吸引力吗? “衣服,也是你帮我穿的?” 陆拾午颔首。 “那,浴池是你的合欢殿的?”燕归刻意强调“你的”二字。 陆拾午依旧颔首。 燕归只觉得满腔郁气无处发泄,他忽然冷笑一声道:“那你是不是要把那池水换了,甚至我刚躺过的床也丢掉?” 陆拾午脸上浮现几分疑惑,他坐直身子答道:“若我不愿,何必引你去?又何必把你抱到我的床上?” 燕归:“……” 抱? 陆拾午到底什么意思啊? -------------------- 作者有话要说: 陆·正人君子·拾午:坦坦荡荡地看! 第8章 胜却人间无数(八) 燕归出了合欢殿后,还是有些心神恍惚。 他道谢后,穿好衣服,几乎是落荒而逃。 听到陆拾午那两句话,他尴尬之余又不知所措。 连浴池和床都能让他用,应该不会是嫌弃他,想必他误会了。可是陆拾午为什么要抱他到床上啊?不能把他叫醒吗? 他不大好意思问。 而且,陆拾午才十五岁,他居然动了心思…… 燕归羞于承认这一点。 他忽然明白为何之前母亲为他相看女子时,他会心生抗拒,不愿多接触,原来他喜欢男子。大概是之前他没有遇见心动的人,所以才没意识到。 燕归忍不住叹气,此行来合欢宗,他了解到过去的事,却把自己栽了进去。 燕归踏入长乐殿,迎面差点撞上急匆匆往外跑的金风。 “燕公子?!你去哪里了?你若再不回来,我就要去禀告宗主了。” 燕归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在后院迷了路,不知怎么就去了合欢殿。” “合欢殿?”金风惊讶地打量着他身上换过的衣服,“燕公子沐浴后去了合欢殿?” 这不是主动求欢的意思吗?难道宗主和燕公子方才……这才两个时辰啊……也是,燕公子是普通人,可能受不住。 金风脑子里瞬间转过不少想法,盯着燕归的眼中闪着诡异的光。 燕归只以为自己的衣服没有打理好,忙低头检查,见并未不妥,才问道:“你为何这样看我?” “没事,没事。”金风嘿嘿笑着,“燕公子身体不适,可要好好休息。” 燕归虽不解其意,但他正不想回答和陆拾午的事,便顺势应下。 合欢宗位于山中,又有阵法相护,便是夏季也不怎么热。 可燕归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没有睡意,大概方才躺在陆拾午床上心中产生的燥热还未散去吧。 他在心中想着陆拾午的事:陆拾午似乎有些怕冷,他的房间里铺着毯子,床也是暖玉做的,现在还盖着羽绒被……是他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吗? 陆拾午要选双修伴侣,又是什么缘由?他看着不像是荒淫之徒啊 …… 燕归想着想着便睡着了,谁知让他烦恼之人又出现在梦中。 清心寡欲了近十五年,他还是第一次做这样的梦。 燕归悄悄洗了衣服。 * 之后,燕归便在长乐殿住下了。 金风和玉露并非侍女,她们还要修炼,而燕归也不需要她们照料,就让她们去做自己的事。 他通常一个人在长乐殿看书消遣,每日都去合欢殿找陆拾午。 他见到的陆拾午不是在太阳下小憩,就是拿着书或玉简躺在合欢树下,他从未见过这位宗主处理宗门事务。 陆拾午不怎么主动说话,但面对他的问题,通常都会回答。 所以燕归在听到别人提起合欢宗主时,总觉得那和他认识的陆拾午不是一个人。 他认识的陆宗主分明是个沉静、好看还温柔的少年。 或许,别人没有见过陆拾午这一面? 整个合欢宗,燕归只与陆拾午熟悉些。至于其他人,除了金风和玉露,他只接触过姚丹青、左护法木闻澈和金风提过的楚星云。 而这三个人似乎都对他有敌意。 楚星云就是个任性肆意的小孩,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 燕归很容易就看出楚星云会讨厌他,是因为陆拾午的缘故,出于嫉妒。 姚丹青看似对他很感兴趣,不时撩他,可他觉得姚丹青只是看宗主对他另眼相看,故意挑衅。 至于木闻澈,就有些让人看不懂了。 作为长辈,对他一个普通人看不上是正常的,可木闻澈看他的眼神,嫌弃之余还有些他看不明的情绪。 他极其不喜欢。 而且,给陆拾午选双修伴侣之事,是由木闻澈操持的。 这让燕归对木闻澈的讨厌又多了一层。 某日,燕归忍不住问陆拾午:“你为何要这样大张旗鼓地选适合双修之人?” 他问完这个问题,就觉得有些太冒犯,刚想说“若是不便透露,便罢了”,就听到陆拾午答道: “为了引人上钩。” 燕归没有纠结于引什么人上钩,又问道:“那,你会同他们双修吗?” 陆拾午迟疑了下,还是点点头。 “为何?”燕归追问。 陆拾午:“引人是其一,我身上的毒还要修炼合欢宗的秘法才能压制。” 燕归很想问一句“我不可以吗”,但他却忍住了。 这话无异于剖白心意,可他并未看出陆拾午对他有其他的情谊,而且他只是个普通人,不能修炼,这话说出来只怕是自取其辱罢了。 “既是你性命攸关,你还不亲自把关?”燕归口不对心地说道。 陆拾午察觉到他的不悦,也不知自己心中是何想法,只是很自然地解释:“只能压制而已,又解不了毒。便是体质与我再合适之人,也不过能多苟活几年。” 燕归眼中溢出心疼。 若是为了救命,行那般事,似乎也未尝不可。 可他,总是有些难过。 等他被治好,想起以前的事,他便离开合欢宗吧。 离得远了,这点情谊或许就渐渐淡了。 时间总能冲淡这些,一年不行就两年,大不了,再用上十五年,他总能忘记的。 燕归以前从未动过心,不知道喜欢一个人该是什么样子。 但他做不到与别人共享一人。 与其见心爱之人同别人欢好,还不如把人藏在心底,慢慢淡忘。 燕归理清自己的想法,心底蓦然生了些释然后的洒脱,他真心地劝道:“既然有压制之法,那很可能也有解法,万物不是相生相克吗?你且先好好双修,把身体养好,总有机会根治的。” 听到他这番话,分明是为自己好,陆拾午却觉得心里有点堵。 之前,于陆拾午而言,多活十年或百年并无太大的区别。他不愿死,只是因为家仇未报。 他已经不记得家人,但这灭门之仇他还是要报的。 至于彻底解掉身上的毒,他却从未想过,也没有积极寻找解毒之法。 现在听到燕归的安慰,陆拾午压下心底那一丝不悦,神色未变,也没回应。 燕归沉默一会儿,忽然问道:“那位能帮我治疗失忆的人,什么时候能回来?” 第9章 胜却人间无数(九) 燕归这句话的言外之意两人都明白:等他治好之后,便要离开这里。 陆拾午垂眸,翻了一页书,神色不明道:“月圆之前,她会回来的。” 月圆?那不是……燕归心中叹气,他不愿意等到那时候,不愿意眼睁睁看着陆拾午与他人双修。 可现在,他似乎只能等了。 他想找回十五年前的记忆,弄明白那枚刻着半个“燕”字的玉坠是谁的,帮母亲问玉坠主人一句“为何失信”。 燕归回到长乐殿,之后甚少出门,他几乎是躲着陆拾午,也有意不听外界的各种消息。 陆拾午从没来找过他。 楚星云隔两日就来长乐殿嘲讽:“等合欢宗来了新人,看宗主还记不记得你!” “你对宗主来说又没什么用处,年纪还大,宗主肯定不喜欢你了。” …… 燕归看着这小孩只会嘴上逞能,也不觉得生气,而是等楚星云说了一大串,才笑着提醒:“来了这么多新人,你岂不是更没机会?” 楚星云说不出反驳的话,红着眼跑走了。 燕归摇摇头,继续看书。 一旁的金风看见这一幕,很为燕归生气:“燕公子,你也太好脾气了,就这么纵他欺负你?” “他不过是在合欢宗太无聊,没事找事罢了。” 对燕归来说,就像是看小儿戏耍一般,就当是解闷了。 除了楚星云,就只有姚丹青来过几次。 燕归起初对姚丹青的观感并不好,但接触过后,他也不能否认,姚丹青是个很容易让人生了结交之心的人。 姚丹青见识广,擅长揣测人心,又知晓分寸,交谈起来简直是如沐春风。 燕归没有完全信任姚丹青,可也能和姚丹青一起品茶赏月,聊些关于合欢宗和合欢宗主的事。 这日,姚丹青主动来找燕归,对他道:“想告诉你一个消息,不知对你来说是否为喜讯。” 燕归问道:“什么事?” “右护法回来了。”姚丹青说完,又补充,“哦,右护法黎魅儿便是合欢宗擅医术的人。” 见燕归呆愣愣的,迟迟不语,姚丹青笑着劝解:“解同心蛊这样的小事,我都可以,宗主若愿意出手,更是万无一失。可宗主却等右护法回来,显然是为了留你。” “可见,宗主对你并非无意。” 燕归又何尝不知道陆拾午对他有些特殊呢? 可这点特殊算不了什么,不足以让陆拾午为他抛弃正片森林,也比不上修行重要,更何况还牵扯到陆拾午的性命。 他不愿成为合欢宗主男宠中的一员。 燕归掩藏住负责的情绪,云淡风轻道:“或许他只是另有打算。” 姚丹青也不戳穿,而是点头应和:“有可能,便是这次为宗主选双修伴侣,其中就有诸多算计。宗主做事从来不会无的放矢,就是不知他有何目的。” 燕归一副毫无兴致的模样,懒懒道:“与我何干?等我治好了病,便离开……”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盯着姚丹青问道:“你方才说同心蛊,是什么意思?” 姚丹青脸上闪过一丝懊恼:“你不知道?是我说……口误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口误?难道不是故意说与我听的吗?”燕归嗤笑道。 姚丹青:“我以为宗主告诉过你了,若我知道你还不知情,怎么敢擅自告诉你?你就当做不知情吧,反正在左护法为你解了蛊之后,你就要离开这里。” 燕归心中反驳:怎么可能当做不知情?只是同心蛊的缘故…… “同心蛊的作用是什么?”他虽然根据名字有了猜测,但还是想要一个确切答案。 姚丹青没有回答,只劝道:“你又何必追究呢?我已经失言了,若是再和你多说,宗主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燕归:“你不说?那我去问他。” 燕归知道,这时候姚丹青故意提到宗主,就是为了让他去找陆失误。可是他明知是计,却也自愿往里面跳。 就算他从姚丹青这里了解到同心谷的作用,他还是要去找陆拾午问个究竟的。 燕归起身就往外走,姚丹青装模作样地拦了一下,在即将触及到燕归的身体,就把手收了回去,还在燕归身后感叹:“罢了,过一会儿我去向宗主请罪吧。” 燕归没有理会姚丹青的惺惺作态,径直往合欢殿走去。 他一进门就看到一位身穿紫衣的美艳女子正在为陆拾午施法放血,他虽不明白这是在作什么,但也能猜到不便打扰,于是他只好站在一旁等着。 陆拾午和黎魅儿早就发现燕归的到来,只是因为治疗过程不能中断,便没有理会。 黎魅儿却在心中犯嘀咕:什么时候合欢殿这么随便让人闯了?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黎魅儿停下,纤纤玉手在陆拾午手腕上一抹,他的伤口便愈合。她又放了一个精致的小瓶子在桌子上,盈盈笑道:“属下告退。” 陆拾午颔首。 黎魅儿意味深长地看了燕归一眼,一挥袖把自己的物件受尽乾坤袋中离开。 等待这一会儿,燕归也冷静了许多。 他若无其事地问:“这位应该就是你说的那位医术高超、能为我解蛊治病的人吧?好不容易见了面,你为何让她离开?” “不是你有事找我?”陆拾午看着燕归,面露不解。 燕归见陆拾午没有反驳他的话,就已经有点生气了,再听到这样理所当然、有些高高在上的语气,心中更是不悦。 他觉得自己之前那些动心、纠结和自我开解,就像个笑话。 他压抑着情绪道:“是,我是有事找你。既然右护法回来了,那她何时方便为我解蛊呢?” 这一次,他刻意在“解蛊”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陆拾午略一思索就猜到了,他暂时没有追究姚丹青是无心之失还是有意为之,只看着燕归问道:“你在生气?” 燕归陡然泄了气,他和一个什么都不懂、情绪平静如水不起波澜的人计较什么?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实情?还有,同心蛊,有什么用?” 第10章 原是死我之户(一) 陆拾午没有丝毫心虚,平静道:“忘了。” “忘了?”燕归险些被气笑了,这是连个敷衍的理由都不想编吗? “姚丹青来特意提醒的事,你就这么忘了?” 燕归并没有为姚丹青隐瞒的打算,他能感觉出姚丹青的不怀好意。 陆拾午脸不红眼神也不飘,微仰着头直视着燕归,语气轻描淡写:“只是一个蛊而已,右护法为你诊治失忆的时候顺手就除了。若我不想让你知道,早就对姚丹青下禁言了。” 陆拾午是如此云淡风轻,倒让燕归觉得是自己在无理取闹。 “那……你也该和我说呀。”燕归已经没那么理直气壮。 “你没问。” 燕归回想了一下,当初他似乎只问了自己失忆的事,没好意思提自己不近女色。 “你能不能和我解释一下,同心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燕归底气愈发不足。 陆拾午:“是木闻溪做的。” 燕归等了片刻,没有再听到别的解释,他只好问:“完了?” 陆拾午点头。 “同心蛊有什么用?”燕归追问,“既是同心,应该有一对吧?会让人……动心吗?” 如果是木闻溪下的蛊,那他为何会对陆拾午心动呢?另一只蛊在哪里? 陆拾午:“同心蛊确实是一对儿,其作用不尽相同;且不同修为和心性的人,被蛊虫影响程度也不同。大致就是母蛊控制子蛊,让子蛊的寄主不能背叛。” “至于动心……”陆拾午唇角扬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说出的话也别有深意,“自己都控制不了的事,怎么可能完全指望一只蛊呢?” 别人会如何,陆拾午不敢保证,可他的体质,几乎是百毒不侵的。 一只同心蛊而已,连木闻溪都影响不了,怎么可能会控制得了他呢? 他会动心,完全是自己没有按捺住。 同心蛊,顶多是锦上添花。 燕归听到陆拾午的解释,总结为一句话:不是同心蛊的缘故,还是他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心。 若要验证,只等他解了蛊…… 第二日,黎魅儿被请到了合欢殿。 陆拾午对黎魅儿传音:“不要让燕归知道母蛊在我身上。” 黎魅儿不明所以,她也不想知道这两人之间在玩什么花样,只听宗主安排行事。 燕归对此一无所知,只满含期待地看着黎魅儿。 黎魅儿觉得这小孩有点可爱,笑道:“解蛊并不是什么难事,用不了一刻钟……咳,不过,因为你没有修为,这蛊在你体内养了十五年,事后要好好休息,用药调养身子。” 黎魅儿并不是个蠢的,相反,她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 这么简单的事,宗主非要等她回来,不就是为了留人吗?她如今顺水推舟,把人多留一段日子,必然会让宗主高兴。 而燕归听到黎魅儿的话,高兴之余又有些失落,他轻声道:“我会好好休养的,能否劳烦黎姑娘给我写个方子?我回去后,好找人抓药。” “这不是俗界的蛊,而是合欢宗的灵蛊,寻常的药物怎么会有用?且这调养之法还需不时根据你的身体调整。”黎魅儿用得意的眼神看向陆拾午,似是在问“属下是不是很贴心?领会到宗主没有明示的吩咐?” “恐怕燕公子还要在合欢宗多留一段日子。” 燕归心想:这样一来,他不得不留下了。 他下意识看向陆拾午,发现对方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端倪。 燕归忽然有些泄气,问黎魅儿:“就不能制成药丸,让我带走吗?” “这……”黎魅儿觑了陆拾午一眼,刚想再编个理由,就听到宗主道:“最近合欢宗不安生,就算你出了宗门,也回不去。” 燕归闻言,压下嘴角的笑意,应道:“哦。” 但他想起陆拾午即将不得不做的事,脸上的笑意又消失了。 “那我失去的记忆还能找回来吗?” 黎魅儿为难道:“能是能,但是风险太大了,你的记忆是被人抹去的,又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若是强求,只怕会损害你的神智。若是那些记忆不重要,不如顺其自然。” 燕归点点头,也不觉得太失落。 这么多年过去,他虽期待能恢复记忆,但也没有抱十分的希望。 为燕归解释完疑惑,接下来就是为他解蛊。 黎魅儿一脸揶揄:“可是,解蛊需要除去上衣,还要……” 在陆拾午平静的死亡凝视中,黎魅儿迅速改口:“也有别的法子,只不过需要宗主的一滴心头血。” “为什么要他的心头血?”燕归觉得有些奇怪。 “因为宗主的血对这些灵蛊具有莫大的吸引。” 解蛊对黎魅儿来说本就不难,加上还有陆拾午的心头血,更是易如反掌。 燕归并没有察觉出自己的身体有什么变化,他手按着心口,不可置信地问道:“这就解了?” 黎魅儿点头。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燕归满怀忐忑地看向陆拾午。 这张脸,他已经很熟悉了,可他看着还如第一次见时那么惊艳且……心动。 只可惜,两人终究是没有缘分。 * 在燕归离开后,陆拾午对黎魅儿道:“今日之事……” 黎魅儿郑重保证:“属下绝不会对第三人提及。” 她是帮燕归把十五年前种下的同心蛊解了,可宗主又种了新的,而且这可不是原来那种普通的灵蛊。 看来宗主是真的想把这位燕公子留在身边啊。 这正是他们合欢宗的一贯做派,喜欢就把人留下,管他是用什么手段。 她可是知道宗主的软肋了,她又不傻,为何要把软肋告诉别人? 黎魅儿在心中感叹:宗主也难过情关啊。 陆拾午确实不想看着燕归离开,他一时又没有想到该怎么把人留下,就用了这样的法子。 他用的蛊和木闻溪不同,这一对不是母子蛊,而是平等的夫妻蛊,对两人都有一定的约束,不像以前那么温和,而且,通常人察觉不了。 不过,因为陆拾午的体质的修为,这样的约束对他来说几近于无。 若他不做背叛燕归之事,全凭自觉。 陆拾午原本就不愿意为了修行做那档子事,现在他有了动心的人,自然更是厌恶与别人欢好。 只是因为他借着木闻澈要给寻适合双修之人的机会设了个局,试图引当年灭陆家满门的人上钩,所以他还需逢场作戏。 再加上如今合欢宗鱼龙混杂,他不能把对燕归重视表现得太明显,以免有人打燕归的主意。 这一切只能瞒着。 日落西山的时候,木闻澈来到合欢殿,提起修行的事:“三年前你就……今年你就十八了,你若再抗拒修炼合欢九势,怕是撑不了两年。他们皆是自愿的,各取所需,你又何必和自己的命过不去?” 陆拾午没有抬头,低低地应了一声。 “那你去选几个看得顺眼的?” 陆拾午:“等十五那夜再选吧。” 当夜,陆拾午隐了身形,提了一壶灵酒到长乐殿的屋顶赏月。 第11章 原是死我之户(二) 陆拾午人在屋顶,可依他强大的神识,完全能将室内的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原来,这就是挂念一个人的滋味。 屋内的燕归睡得还算安稳。 今日确认不是同心蛊的缘故,对燕归来说,一切又回到原来的起点。 若不能成为心悦之人的唯一爱人,那他宁愿把这些心意藏起来,互不打扰。 而陆拾午要行双修之法,不只是为了纾解或修行,更是性命攸关,所以他连试探都没有就直接放弃了。 在生命面前,情爱要往后排。无论如何,他还是希望陆拾午活下去。 燕归没有放下陆拾午,可他却放弃追求和陆拾午在一起,所以他能安然入睡,丝毫不知陆拾午在他的屋顶待了半宿。 第二天,燕归没有再去合欢殿。 他坐在窗前,怔怔地看着院中那一片如烟霞般朦胧的合欢花。 此时应该是桂花的花期,合欢花早应该落败,可这修真界的合欢花却开得格外长。 “合昏尚知时,鸳鸯不独宿。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① 燕归突然想起这几句诗。 他眸中闪过一抹自嘲——“合昏”正是合欢花,但他却连旧人都算不上。 再过两日,陆拾午就要和别人像鸳鸯般交缠整宿…… 想到这些,燕归一颗心就像是被针扎似的,密密麻麻的疼。 另一边,陆拾午抬手贴上自己的心口。他能感受到燕归的情绪,但现在不是去见燕归的时候。 陆拾午此时不在合欢殿,他身穿一袭玄色衣袍,正坐在议事厅的主位。 下面站着十二位新弟子,其中只有三位女弟子,而余下的九个男子样貌各有千秋,没一个丑的。 合欢宗明面上是打着收弟子的旗号,可这新弟子的用途众人都是心知肚明的。 陆拾午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扫了一眼那几位男子的模样,道:“你们可是自愿的?本宗主可不喜欢强迫于人。” “弟子是自愿的。” 这些弟子中,有人是不怀好意,有人是觉得比起修行,清白和节操不算什么,更何况这位宗主是个绝色的少年,怎么也不算吃亏。 “那就好。”陆拾午唇角绽出一抹笑意,眼神却是冰冷的,他抬手将这十二人都抽了一缕神魂。 “你们最好不要做出背主的事。” 这十二人都惊惧不已,被抽了神魂,就等于他们的命被宗主捏在手中,可他们还是恭敬答道:“弟子不敢。” 陆拾午没有应声,看了黎魅儿一眼。 黎魅儿会意,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黑色的瓶子,倒出十二枚药丸,一挥袖,拍入这十二人的口中。 她浅笑着安慰:“别怕,这可是好东西,只要你们乖乖听话,便不会有丝毫影响。” 陆拾午对接下来的事不感兴趣。 随着一句“剩余的事,木护法安排吧”,议事厅已经不见他的身影。 陆拾午往他的合欢殿飞去,途经长乐殿的时候,他情不自禁往下看,结果便看到燕归喝得有些醉,而姚丹青已经伸手准备揽上燕归的肩。 他一道灵力打过去,姚丹青的右臂化成血水洒了一地。 落地时,陆拾午已经把站不直的燕归揽在怀里。 “看来,还是上次罚得太轻了。” 姚丹青左手施法,止住右肩的伤口,他脸色苍白,跪下道:“属下不敢,属下只是看燕公子心情烦闷,过来陪他小酌几杯。燕公子醉了,属下正欲送他回房间休息。” 陆拾午没有理会这冠冕堂皇的解释,直接把姚丹青丢出长乐殿。 姚丹青视线落在自己右臂本应在的位置,脸色阴晴不定。 按照姚丹青如今的修为,断肢再生不是什么难事,可这也是要耗费灵气的。 不过,能试探出宗主对燕归的看重,姚丹青觉得,一条胳膊也是值得。 * 陆拾午把燕归送回屋里,并没有多留。 离开前,他给长乐殿下了禁制,不许外人进入。 燕归等了片刻,才睁开眼。 他确实有了醉意,却没有失去意识。 面对意图不明的姚丹青,他还是保留一份戒心,在姚丹青快碰到他时,他就准备睁开眼睛了,只是没想到陆拾午会突然出现……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陆拾午,索性装晕。 燕归去沐浴换衣后,取了些灵果。 修真界的灵果味道格外好,还未切开,就闻到四溢的清新的果香。 他来合欢宗已经有近二十天,每日并没有什么事做,只读读书、下下棋、赏赏景,偶尔捣鼓一些吃的。 无聊或烦闷的时候,他就喜欢炖东西。 燕归去摘了一捧合欢花,把四季梨切丝,用炉子慢慢炖着。 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眼前满是热气,燕归脑子完全放空,一直炖到晚上。 一句“在做什么”把他惊醒,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炖了八锅,现在正炖着第九锅。 外面天已经黑了,只有他眼前的一点火光和周围灵珠微弱的亮光。 燕归听出这是陆拾午的声音,但他不知道陆拾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炖粥。”他没有抬头,拿着小勺慢慢搅动着。 陆拾午掏出一把椅子,坐在一旁,沉默片刻,他忽然道:“再过两刻钟,便是八月十五了。” 燕归轻声应道:“嗯,修者界也庆祝中秋节吗?” 明日也是陆拾午要与人修炼的日子。 陆拾午摇头:“并无。” 对于修士来说,闭个关就一两年过去了,这些节日对他们来说可有可无。 “明日是我的生辰。” 燕归听到这样的话,惊讶地抬头看向陆拾午,不知道陆拾午为何会提起这个。 还没做出反应,就听陆拾午接着道:“也是我家人的忌日。” “十六年前的八月十五,家人正在为我庆祝生日,有人闯入。陆家满门,只剩我一个活口。” 燕归眼中浮现出心疼,刚想安慰,忽然想到什么,他不解地问:“十六年前?” 不是说,合欢宗主今年才十五岁吗?那十六年前,怎么会有陆拾午? 陆拾午点头道:“那时我两岁,只隐约记得一片血光。” 幼时的记忆,长大后都不怎么记得,但这样刻骨铭心的场面,不是轻易能从记忆中抹去的。 而且,木闻溪还和他说过,陆家是被人灭门的。 木闻溪是在八月十五的午夜捡到他的,才为他取名“拾午”。 这么多年过去,陆拾午只找到一点线索,并不确认仇人是谁,但他从自己身上的异样猜出,那人到陆家找的东西是在他身上。 所以他只能以自己为饵,引人上钩。 陆拾午简单地把这些缘由解释了一遍。 燕归琢磨了会儿,压住内心的窃喜,直直地看着陆拾午,不可置信地问:“你的意思是,这只是一个局?不是为了和人双修?” 陆拾午点头。 微弱的火光中,燕归的眼睛亮得像是天上的星子。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解释这些啊?” -------------------- 作者有话要说: ①杜甫的诗 第12章 原是死我之户(三) “不想你误会。”陆拾午声音平静得像是不带一丝感情,可他说出来的话却格外令人心动。 燕归一双眼睛弯成月牙,看着陆拾午追问:“为什么怕我误会啊?” 他虽竭力想表现得陆拾午那般淡然,可语气中的雀跃根本遮掩不住。 陆拾午:“我心悦你,不愿你难过。” 燕归被这句突如其来的告白砸懵了,呆呆地问:“你说什么?” “我心悦你。”陆拾午重复道,他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为情的事,即使再说一遍,他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脸上也没有羞意。 都说“灯下看美人”,是说本没有那么美的人在灯下也会看起来宛如绝色,更可况陆拾午一张脸本就美得无可挑剔。 燕归只觉得陆拾午像是勾人心魂的妖精。 他忍不住起身,将唇凑过去…… 陆拾午一动未动,等那柔软的触觉要从脸颊上离开的时候,他伸手按住燕归的后颈,将那柔软移到自己的唇上。 等燕归回过神,就发现自己整个人坐在陆拾午的怀里。 看似单薄的身体,抱着他却格外稳当有力。 燕归挪动一下,调整坐姿,就发现臀部下的蛟龙抬了头。 “你……” “嗯?”陆拾午反应如常。 燕归不好意思再提,确认道:“你是真的不会和他们欢好吗?” “不会。” “那你以前有没有同别人双修过?” “没有。” “我之前听闻你才十五岁……” “明日我就十八了。” “方才听你说过了。”燕归轻声道,十六年前陆拾午两岁,今年不就十八么?虽比之前听说的年长三岁,可还是比他小上许多。 “我比你老这么多岁。”燕归抬手抚上自己的脸,他如今还没生皱纹,但皮肤总不如几年前细腻。 陆拾午:“没有。” 燕归故作不悦:“你就不能多说几句话吗?” “十岁,不算多。” 修真界相差百余岁,也不稀奇。 燕归:“可我是普通人,没有修为,根本无法保持住现在的容颜。” “不会,修真界有的是法子。” 燕归:“……” 正常情况下,不是该回答“就算你老了,我也喜欢”吗? 但不得不说,还是保持容颜不老更实在些。 不然,若他一年年老去,而陆拾午容颜依旧,那他们今后在一起,岂不是像父子、祖孙……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可怕。 燕归想起什么好奇或不解的问题就会直接问,陆拾午虽惜字如金,但也有问必答。 天越来越晚,燕归渐渐犯起困来,在睡着之前,他想起什么,送上一吻:“生辰快乐。” * 第二天,燕归醒来的时候险些以为那只是一个梦。 不过,等他看到自己身上只穿着里衣,还有微肿的嘴唇,就确信那一切都是他真实经历的。 他找了一圈,不见陆拾午的身影,心中有些失落和无奈。 真不知该夸陆拾午守礼好,还是气他不解风情。 燕归看着昨日和陆拾午互诉衷肠的地方,发现只除了最后一锅粥被盛了出来,放在一旁外,其余的东西都没有变化,粥还放在原处,连那张椅子都不见了。 他叹了一口气,去收拾这一摊子。 今日是八月十五,若是往年,他就和母亲一起庆祝中秋节,可今年,他没有母亲了。 有陆拾午,他也不算是孤单一人。然而,今日是陆拾午的生辰,也是陆拾午家人的忌日。 他不确定今日陆拾午是更想要人陪着,还是一个人待着。 他们两个,竟然都是孤家寡人。 燕归把梨羹倒给长乐殿的灵宠——梨与“离”谐音,寓意不好,他今天不想吃。 收拾妥当后,燕归还是往合欢殿走去。 “死者长已矣”,他想念母亲,可关键是还要过好自己的日子。 他不希望陆拾午活在仇恨里。 而且,前一夜才确定心意,今日他想见陆拾午。 合欢殿的内室中,陆拾午正坐在床上拿着玉简在读。 他体质特殊,又身中寒毒,格外怕冷,尤其是临近月圆的时候,他连骨头都是冰的。 合欢殿有着特殊的阵法,能让他感觉不那么冷,这里的床榻都是火晶暖玉所制,浴池里泡着的都是灵药。在月圆这几日,他轻易不会出合欢殿。 可这次,陆拾午连着两夜在外面待了一两个时辰,他身子实在受不住。 昨夜,陆拾午从长乐殿回来后,就在药池中泡了半宿,之后便躺在床上。 但他整个人看起来,仍像是才冰雕玉琢的,宛如没有热气的假人。 燕归走进屋子,就觉得此处如同冰窖,看到面无血色的陆拾午,他有些担忧。 “你怎么了?” 陆拾午没有答话,只一道灵力将燕归揽上床,却将燕归放在另一角。 足有两丈长宽的大床,燕归坐在一角,觉得他们两人像是牛郎织女,之间隔了银河。 陆拾午解释:“我身上凉。” 燕归闻言,把鞋子丢下床,慢慢走过去,离得越近,他越觉得冷,可他没有停下。 陆拾午亦没有阻止,掐了一个诀护住燕归。 燕归总算走过去,扑到陆拾午怀里,问道:“你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吗?” “只是有些控制不住体内的灵力。”陆拾午答得轻描淡写,丝毫看不出他正受着怎样的罪。 燕归依旧有些不放心:“你若不双修,你身上的毒怎么办?” “无妨。” “真的会有别的法子吗?” 陆拾午抬起燕归的下巴,垂眸看向他,问道:“若是没有,你会许我与他人双修吗?” “当然不行!” “那你何须问这些?” 燕归捉住那只比冰还凉的手,放在手心暖着,泄气道:“这不是关心你么?” “我,我就不可以吗?”燕归说出这样的话,还是有些难为情的,他真的只是在为陆拾午的身体揪心,而不是意图求欢。 听到这样的问题,陆拾午没有直接给出否定的答案,而是将合欢九势的心法和修行要求简单解释了几句。 燕归一听,便知自己既不符合条件,更没有修行天分。 既然不行,他也不再纠结此事,转而好奇道:“你在看什么?” 陆拾午答:“合欢九势。” “你不是说不练了么?还看它做什么?” 陆拾午的语气十分平静,说出来的话却有些意味深长:“修行用不上,但这姿势尚有几分参考价值。” 燕归一时没有明白,不解道:“什么姿势?” 陆拾午的手在燕归眼前轻轻一抹,燕归便能看到玉简上的内容,映入眼帘的是第六势,名曰“瑞凤扶摇”。 燕归看得面红耳赤,却没有移开目光,许久,他才嗫嚅道:“我不行的,这一招太难了。” “嗯,还有别的。”陆拾午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出令人遐想的话。 “别,别看了!”燕归急忙阻止,如今就研究这些招式有些为时过早吧。 陆拾午:“先学着,有备无患。” 听到陆拾午的解释,燕归才发觉自己把心中的腹诽说了出口。 他遮住自己的眼睛,小声道:“你自己研究就行了,我不想看。” 陆拾午从善如流地把玉简收起来,反正他已经记下了。 燕归拿着陆拾午的手背给自己滚烫的脸颊降温,还故作漫不经心地问:“你是不是整日都想着这些事?” 这可是合欢宗,说不定陆拾午曾经对不少人生过这样的念头;或许陆拾午只是想与他欢好,并非真的心悦他…… 心中装着那人,总是忍不住患得患失。 陆拾午:“以前有些厌恶,现在遇见了你,倒是愿意一试。况且,我觉得,行此事,你会欢喜。” 若不是在意此事,为何不愿意他同别人双修呢? 第13章 原是死我之户(四) 陆拾午就像是一潭平静的水,即使在说情话时,也是不起一丝波澜。 他的语气完全不见深情,平静得宛如在讲述一个人尽皆知的常识。 可正是如此,他说出的话带着莫大的信服力。 燕归总觉得陆拾午是不会,也不屑于撒谎的。 他因陆拾午的这句话,心里像浸了蜜似的,甚至忘了反驳自己欢喜做那档子事。 他之前其实并没有念着那事,就像现在只是躺在床上谈心,他已经觉得很亲密了。 若是陆拾午同别人做了更亲密的事,他会觉得膈应。 合欢宗的弟子大多都不把与人欢好当做一回事,似乎对他们来说,这就和吃饭喝水一般平常,不时换换口味更不是什么大事。 燕归觉得,在这样的环境下,陆拾午能有这样的觉悟,是极为难能可贵的。 他送上自己的双唇,以示奖励。 陆拾午的体温很低,那一双唇虽柔软,却冰凉得如玉石一般,只有舌尖带了些温度。 燕归感觉自己的热度和口内的空气都被攫取了去,他唇舌发麻,呼吸亦有些困难,忙把陆拾午推开。 见那双本来毫无血色的唇变得红润了些,燕归心中竟莫名生了几分成就感。 他倚在陆拾午的怀中休息了片刻,视线落在被随意丢在一旁的玉简上,他好奇地问道:“合欢宗的修行之法当真有奇效吗?” 陆拾午:“奇效谈不上,不过是更简单舒适些。” “是何原理?”燕归很不解,欢好之事,竟也能有助于修行。 在合欢宗弟子眼中性子阴晴不定、出手狠厉的宗主,面对这样的问题,却是耐心地用浅显的语言解释道:“宇宙分阴阳,阳衰而归阴,阴盛而转阳……” 燕归宛如在听天书,很快打了个哈欠,眼皮也越来越沉,他含糊说一句“我听不懂”就闭上眼睛。 陆拾午见状,眼中浮现一抹笑意,把燕归摆好,扯过被子正准备盖上,却见燕归颈间露出玉坠的一角。 方才两人亲热,燕归把衣领挣开了。 陆拾午把那玉坠抽出来,见到上面刻着半个“燕”字。 这玉虽无灵力,但品质不错,就算是在修真界也算是上品。 陆拾午把玉坠塞回去。 玉坠经了他的手,变得冰凉,一挨到燕归的皮肤,就把他冰得一个激灵,困意也消了。 “嗯?”燕归揉揉眼睛,“我怎么睡着了?” 燕归感觉到心口的凉意,把那玉坠又取了出来。 “这是我的生父留给我母亲的……”燕归了解不少陆拾午的事,就想和陆拾午讲述自己相关的事。 “我不知道小时候有没有父亲的陪伴,也不知道我父亲是谁、姓什么叫什么名字。因为他留下这枚玉坠,上面有半个‘燕’字,母亲便为我取名‘燕归’,大约母亲是盼着他能回来找我们吧。” “十五年前,我失了忆,母亲也变得神志不清,完全没有父亲的线索。我母亲去世前,只提到……” 想起这是一个误会,燕归没有再多说。 “母亲完全没有提起父亲,我猜,他应该是个负心汉。” 燕归失忆时是在外求学,他没了记忆,人却没有变傻。 他根据同窗的讲述拼凑出自己的过去,回到了家中,又从邻里的口中了解些自己的家事。 他得知母亲是在他还在襁褓中时,带着他搬到那座城的,他们并不是本地人。 寡母带着幼子,且这女子还异常美貌,怎么会不引人非议和觊觎? 母亲没有改嫁,带着他搬了几次家,认识了几位合上的邻里,才安定下来。 期间,并没有他父亲的身影。 有邻里好奇,问过母亲他父亲是什么情况,他母亲只答“死了”。 可他却觉得并非如此。 母亲不时会呆呆地看着皇城的方向;也有品性样貌都不错的男子想与母亲成家,可母亲却拒绝了;有时母亲会看着他出神,像是透过他看到别人…… 他猜测,母亲心里还念着那个人。 “我想找回失去的记忆,也是为了找到那个人的线索,看看他到底是谁,当初发生了什么。我不是想认他,就是为母亲不值。” 陆拾午静静听完,不发一言,伸手抚着燕归的脸,向下摸到那枚玉坠,生了想要将其捏碎的冲动。 他不想燕归身上戴着别的男子的物件,还是这么贴身放着,哪怕这人是燕归的父亲。 陆拾午手上用力,把玉坠扯下。 “碍眼。” “那我不戴了。”燕归没有生气,“本来只是怕丢,才贴身放着的。” 这负心汉的东西,他戴着也觉得有些晦气。 陆拾午掏出一个储物袋,将玉坠放到里面,解释道:“这袋子没有灵力者也可使用。” 他另取了一块玉,放入燕归手中。 “这上面有防御阵法,可以带着防身。” 燕归仔细把玩着,眼中充满欣喜,倒不是因这块玉贵重,而是因为是陆拾午送的。 而且他忽然想明白方才陆拾午的做法…… “你是吃醋了吗?” 陆拾午:“吃醋?没有,我已经辟谷,不吃俗物。” 燕归笑得前俯后仰。 两个人在一块,时间过得格外快。 陆拾午已经辟谷,可燕归还是要进食的。日上中天的时候,燕归觉得饿了。 “你要陪我用些饭吗?” 陆拾午点头,可又道:“再过半个时辰,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燕归失落地问:“要多久啊?” “可能要等过了今夜。” 燕归明白过来:“你说的那个局?你要做些什么?” 陆拾午没有细说:“挑选几个可疑的人,我去接触试探一番。” 全家被杀害的血海深仇,自然是要报的。可是一想到陆拾午会和别的人耳鬓厮磨,哪怕只是逢场作戏,他还是有些难受。 燕归:“我知道你要报仇,可是凡事都有底线。你不要为了报仇,不择手段,不要被仇恨冲昏头脑,好吗?” “若是你假戏真做,我可以理解,只是,我接受不了。若是你与别人……我们就完了。” 有些话,燕归觉得还是要提前说清楚的。 “不会。”陆拾午承诺道。 其实陆拾午对那个仇人并没有太深的恨意,他的各种情感都很淡。 可是,别人杀了他的家人,害得他沦落至此,他报仇是理所当然的事。 与恨无关,只是他觉得应该如此。 所以,他不会因为仇恨冲昏头脑,更不会做出不理智的事。 燕归看着陆拾午,语气郑重:“我相信你。” 他愿意给心爱之人信任,只是若陆拾午不能遵守诺言……他不希望有那样的事发生。 第14章 原是死我之户(五) 燕归出了合欢殿,只觉得今日的天更蓝些,阳光也明媚了许多。 他思索了片刻,转个方向往藏书阁走去。 陆拾午看的那些招式可能会有些难度,他还是先了解些入门的,以及找些适合普通人的低级修炼功法,免得到时自己撑不住。 意识到自己在准备什么,燕归红了耳尖。 真是近墨者黑,在合欢宗呆久了,他满脑都是那些事。 燕归一点儿都不想承认,自己有些期待。 燕归以前觉得自己只是个客人,又听金风和玉露说了合欢宗不少弟子行事颇为不忌,常常以地为床,或是见到顺眼的人便会施展媚术把人勾走……他不愿意惹上什么麻烦,便很少出门。 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同了。 他还不至于把自己放到和合欢宗宗主同样的位置,但他也不必让自己妥协。 一路上,燕归遇到不少人。有不少弟子并未见过他,只以为他是新来的弟子,倒也不敢招惹。 他顺利地从藏书阁借到书,准备回长乐殿好好钻研。想不到,在回去的路上他竟是遇见了楚星云。 楚星云看着像是特意来找他,一副急匆匆的模样。 “喂!你是不是不敢见人了?竟然不让人进门。” 听到楚星云的质问,燕归不明所以:“什么叫不让人进门?” 楚星云一脸不耐烦:“装什么装?今日我去长乐殿找你,结果被拦在外面了,像是有什么阵法护着。前些日子还没有,是不是你怕这些新弟子,才设了阵法?” 燕归听到这话,先是忍不住皱了眉,可他很快就想明白其中的关窍。 除了陆拾午,再不会有第二人会做这样的事。大约是陆拾午不喜欢姚丹青和他接触,才会那么做的。 燕归的眉头舒展开来,他没有向楚星云解释,只问道:“你去找我做什么?” “自然是找你一同分析一下这些新弟子啊,要不是没有别人,我才不愿意找你呢。” 燕归对此完全没有兴趣,丢下一句“那你还是别找我了”,然后转身就走。 楚星云却不依不饶,追上去扯住燕归的胳膊,急道:“你就一点儿也不担忧吗?那些新弟子年轻又貌美,甚至还有修为不弱的,他们一旦讨了宗主的喜欢,哪里还有你的立足之地呢?你家世不行、没有灵根、年纪也不小了……” 燕归一直没有把楚星云放在眼里,他也不在意那些新弟子。 只要陆拾午心悦的人是他,那些人再讨人喜欢,又夺不走陆拾午的心,与他何干? 他把楚星云当成一个没心机的孩子,不想和楚星云计较,可这并不意味着他完全没有脾气。 他冷冷地看着楚星云,直到对方息了声,他才缓缓道:“我没有灵根,不能修行,年纪还大,可是,我能一个人住在离他最近的长乐殿啊。” “而,你呢?” 楚星云以为燕归是个好欺负的泥人性格,现在见他这样气势逼人的模样,一时被吓到,整个人愣住了。 等燕归都走了一段距离,楚星云才回过神,盯着燕归的背影喃喃道:“得意什么?说不定很快就被赶出去了。” 燕归没有修为,甚至连武功都不会,而楚星云修为也可以忽略不计,因此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角落里一个人将他们的对话听了去,甚至这人还将一粒香弹入燕归的书中。 燕归毫无察觉地回到长乐殿,进门时,他还略带迟疑,刻意放慢了动作,结果什么也没有感受到。 他进了屋子,就发现屋中多了几个有些像人的不明物体。 他没敢乱动,直到在桌子上发现一枚海螺,听到里面陆拾午的留音,才明白原来这些是供他使唤的傀儡仆从。 想来,金风和玉露今后也不再会留在他身边照看了。 真是个醋坛子啊。 燕归倒是没有觉得这样有何不妥,他本来也不喜欢人伺候,而且,这样让他感受到陆拾午对他的在意。 他沐浴过后,就捧起一本从藏书阁借来的书读。 渐渐地,他感觉浑身都有些不对劲,身上格外热,还有那处难受极了…… 第15章 原是死我之户(六) 合欢宗里或许别的东西不多,催情助兴之物却随处可见。 有些药物对修士来说都难以承受,需要数日才能化解,而燕归是个普通人,且他中的还是烈性的媚毒。 燕归根本受不住,还没彻底失去意识的时候,他就格外想浑身冰凉的陆拾午。 想着合欢殿离这里不远,他打算去找陆拾午。 燕归把衣领扯开了些,踉跄着往外面走去,才走到门口,他就差点扑倒在地。 他撑着门框,只觉得视野中一片猩红,脑子也越来越不清醒,只想…… 还没想明白自己要什么,燕归腿一软,倒进一个冰冷的怀抱。 “热。”燕归哼道,一个劲儿往让自己感到舒服的地方贴。 陆拾午算是感受到什么叫做热情似火,他心中没有丝毫抗拒,甚至还有些贪恋这温度。 眼见着自己的衣服快被扒掉,陆拾午把燕归打横抱起,用灵力帮燕归疏导着,一个闪身便到了合欢殿的内室。 他以口喂了颗解毒的灵丹,又除去燕归身上已经松垮的衣物…… 解毒的方式当然不止这一种,可别的法子只能解毒,不能让燕归的身体反应消失,更不能让燕归感有愉悦的体验。 被那处柔软的温暖裹住的时候,陆拾午发出轻轻的喟叹。 难怪合欢宗弟子都爱做这档子事,原来竟是如此美妙。 * 燕归醒来的时候,有些不知道今夕何夕。 他正趴着,想翻个身,却发现连抬手都有些困难。 他只好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回想发生了什么——他正看着书,忽然觉得身体发烫,还没有走出房间,就失去了意识,再之后…… 燕归脑子中只有些模糊的片段。 似乎,他与陆拾午…… 看他身下这张床,确实是合欢殿的。现在时辰也不对,那时是下午,而现在天都黑了。 燕归缓了片刻,撑起上身,寻找陆拾午的身影。 不见到人,他总有些不放心; 燕归转动着脑袋,就看到陆拾午躺在离他有四五个人宽的地方,他一头墨发披散着,本来莹白如玉的脖颈,却有着一片红痕。 燕归有些心虚,他应当不会那么过分吧。 他想起身去看看陆拾午的情况,结果刚坐起来,就忍不住痛呼一声。 被子从身上滑落,燕归发现自己未着片缕。 “好歹也给我穿件衣服啊。”燕归嘟囔道。 察觉到他的动静后,醒过来的陆拾午解释道:“身体直接挨着这暖玉床,能化解你体内的寒毒。” 陆拾午自己倒是穿着里衣,他移到燕归身边,用灵力帮燕归疏导了身体。 燕归有些疑惑:“寒毒?我之前明明觉得很热啊。” “是我身体带的寒毒,不甚溢入你体内。” 至于怎么溢入,就不需要细说了。 燕归又觉得身体有点发烫,他问道:“方才我到底怎么了?你怎么会……” “方才?你中媚药是昨日的事。” “昨日?媚药?”燕归惊讶极了,“是我中了药的缘故?” 陆拾午点头,并没有解释还有其余的解毒方式,更没说,若不是怕燕归身体受不住,这一天根本结束不了。 燕归又想起陆拾午之前提过的计划,问道:“那我昨日岂不是耽误你的事了?” 其实他真正想问的是,昨夜陆拾午是不是去找了某个弟子,但这话会显得他过于小气。 陆拾午:“没有。” “没有是什么意思?”燕归皱着眉,语气有些不好。 没有耽误事,那是在与他欢好之后,去寻了别人,然后今日又回来,两边都不耽搁吗? 陆拾午平静道:“那些事,不急于一时,更不如你重要,所以谈不上耽误。” 燕归的怒气瞬间散了,哼道:“你是不是和人学过,怎么这么会说情话?” 分明是不苟言笑、只言片语就能让人不寒而栗的合欢宗主,说起这些讨人欢心的话,竟是顺手拈来。 陆拾午:“实话而已。” 燕归的身体还有点不舒服,在了解事情的原委后又趴着休息了。 陆拾午去药池中泡了一刻钟,就去处理后续的事。 对燕归下药的人,肯定要揪出来,陆拾午不会觉得那人下手是为了把燕归送到他床上。 若不是有同心蛊,他没能及时赶到,等燕归出了长乐殿,就被人带走了;或者,以燕归的体质,根本出不了长乐殿,那样的话,大概一刻钟内燕归就会因受不住药性爆体而亡。 是姚丹青、木闻澈、还是醒来的弟子中的一个,亦或是,还有别人? 陆拾午做这个宗主,只是为了不任人宰割,能便利行事,实际上,他完全不把合欢宗放在眼中。 哪怕整个合欢宗被人灭了,他也不会有丝毫波澜。 合欢宗的日常事宜,他大多交与木闻澈与黎魅儿处理。 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信任木闻澈。 昨日燕归出事之时,正是木闻溪在找他议事。 陆拾午穿着妥当,见身上还留下些浅痕,便抬手用灵力抹了。 通常来说,若是修士有他这样的修为,普通人是不可能在修士身上留下痕迹的,不过他体质特殊,便是平时磕碰,也要用灵力灵药修复。 虽然陆拾午身上看不出端倪,但他和燕归的事,合欢宗大多数弟子都已经知情了。 这打乱了陆拾午的计划,不过,他丝毫不觉得厌烦。 陆拾午出现在议事厅的时候,左护法木闻澈和右护法黎魅儿已经在等着了。 两个人反应各异—— 黎魅儿是一脸事不关己看热闹的趣味盎然,还有些幸灾乐祸;而木闻澈则是怒不可遏,尤其是看到陆拾午一身红衣时,眼中更是流露出嫉恨和痛心,不过他很快遮掩住。 陆拾午并没有看向两人,他抱着一个燃着火晶石的手炉,问道:“昨日的事,可查明白了?” 木闻澈:“昨日的事,还值得查吗?这种事发生在合欢宗再寻常不过,宗主这样大动干戈,是要人尽皆知,宗主看重燕归吗?” 陆拾午这才抬眸,斜睨着木闻澈:“本宗主做事,还要木护法同意吗?” 木闻澈的脸色更阴沉了,咬牙切齿道:“属下不敢。” 陆拾午没有再理会木闻澈,转头道:“黎魅儿,此事交与你。” 黎魅儿故作为难:“宗主,此事……” “嗯?” “宗主将此事交与魅儿,魅儿自是不敢推脱,只是若查到……”黎魅儿怯怯地看了木闻澈一眼,眼神意味深长,“那些新弟子都是宗主的人,若是牵扯到他们,魅儿万一下手没个轻重,怕惹了宗主不快。” 陆拾午:“无论何人,只管查就是。” “是。”黎魅儿盈盈施了一礼,“那魅儿告退了。” 等黎魅儿离开后,木闻澈才质问陆拾午:“你让她去查,是觉得我也有嫌疑,还是已经认定是我做的?” 陆拾午:“不是木护法声称此事没有必要查?” 不愿意查的人对此事怎么可能上心,那他交给别人又有和不妥? 他的确怀疑木闻澈,但他也知道即便有木闻澈动手脚,也不会留下痕迹。 至于黎魅儿,她是个聪明人,不会借此机会给木闻澈泼脏水的。 木闻澈:“若是别人遇见这种事,你根本不会过问,你对于燕归,有些过于关注了。” 陆拾午漫不经心道:“错了,是我对他多了几分关注,才有人对他动手。” 没有让陆拾午失望,木闻澈领悟他话中的意思:“你是故意以他为饵?” 陆拾午没有应声,木闻澈对他的沉默习以为常,片刻后叹气道:“若是别人便罢了,燕归的话,此事有些不妥。” “不就是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吗?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出了事也无人知晓。” 木闻澈:“他的身世有隐情。” 第16章 原是死我之户(七) 木闻澈将燕归的身世和盘托出—— 那枚玉坠上的半个“燕”字,并非是姓氏,而是封号。燕归的生父是天启国的燕王,名叫百里长舟。 十五年前,木闻澈正是因为知道燕归的身世,才会留下他们母子的性命。 修真界与朝廷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修士通常是不把普通人放在眼中的,但皇族之人又有所不同。 皇族人中有修行者,他们还和修真世家有联系,而且,能成为一国之君,那是天道认可之人。 拿个体来说,修士有灵根,能修仙问道追求长生,比普通人幸运。 可实际上,大多数生灵才是天道眷顾的。 合欢宗怎么也不能和皇族为仇。 见到陆拾午找来合欢宗,木闻澈就关注了一下燕王百里长舟如今的情况。 木闻溪对皇室的尔虞我诈并不关心,他只想知道百里长舟对燕归的态度。 百里长舟之前以为燕归和母亲死了,直到四个月前,他听到了些关于燕归的消息。或许是因为年龄大了,念起这个流落在外的孩子,百里长舟开始寻找燕归。 若是燕归在合欢宗出了什么事,怕是不能善了。 木闻澈道:“合欢宗一直为修真界不容,如今更是被不少人盯着。就算燕归不被他父亲看重,我们也不必惹这个麻烦。” 陆拾午听完这些,淡淡反问:“所以?” “不管你是利用他,还是对他感兴趣……若是利用,又不是非他不可;而且,他年纪比你大上许多,身体亦远不及合欢宗弟子……” 陆拾午起身,走到木闻溪面前,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说出来的话却充满讽刺意味:“你是合欢宗的护法,又不是那小倌馆中拉皮条的。” 木闻澈苦涩一笑:“你又在护着他了,他到底有哪里好?” 陆拾午并未回答。 木闻澈又道:“为你找寻双修之人,并非我乐意做的,我只是想你好好活着。他毫无修为,于你无益,而且,他的身体,估计对上寻常的修者都承受不住,更何况是你?你与他行那事,真能尽兴吗?” 陆拾午缓缓摇头,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在这事上,他与木闻澈的观念完全不同。 而且,他完全不想与外人谈论他与燕归的亲密事。 陆拾午给木闻澈下了三日的禁言令,道:“不管你心中是如何想的,我不希望再听到类似的话。” 他仰头看着木闻澈,眼神不带温度。 “师伯应当知道,我最不喜别人干涉我的事。” 这话已经算是警告了——之前这么做的人是木闻溪和原来的宗主,他们已经是死人了。 陆拾午说完,闪身回了合欢殿。 在他离开后,木闻澈定定地看着宗主的位子,片刻后,一挥手将其余的桌椅都化为齑粉。 * 陆拾午进到内室,发现燕归还睡着。 他想:木闻澈有一句话说的倒是在理,燕归这身体是有些弱了。 做了不到半日,却睡了一天一夜。这期间,燕归都没有进食,只喝了点玫瑰露。 燕归平时一日就要吃三顿饭,更何况练那些招式还格外耗费体力。 陆拾午端了盅银耳粥,把燕归唤醒。 燕归喝完粥之后,感觉恢复了点力气,就想去沐浴。 陆拾午就直接抱着他去,如今他身上还有些许寒毒,泡药浴倒是不碍事。 没入水中,燕归觉得身上的困乏减轻不少,也没有那么冷了。 他靠在陆拾午身上,感叹:“我觉得我好亏啊。” “嗯?” “之前我神智不太清醒,那时的感受都不记得,现在就剩下累了。” 陆拾午:“以后有的是机会。” 燕归仍有些遗憾错过这第一次的体验:“到底是谁给我下药?” 他可不会认为是有人觉得他与陆拾午之间的进展太慢,才助他们更近一步的,对方肯定是不怀好意。 “我很少出长乐殿,也没接触几个人……我是不经意碰到了吗?” 陆拾午:“正在查,最多两日就能有答案。” 燕归也回想昨日的经历,想提供些线索:“我从合欢殿出去后,只遇见楚星云,应该不会是他。” 陆拾午赞同地点头,又问:“他总是找你吗?” “是啊,他可是比我更早认识你,是为你精挑细选的双修伴侣,怎么能不到我面前炫耀?” 陆拾午:“我明日就让他离开。” 燕归笑着阻止道:“不必,他就是一个还不懂情爱的小孩。” 他能看出来,楚星云不时到他面前逞口舌之利,只是怕自己以后没有好日子过,而不是在意陆拾午。 要是楚星云对陆拾午有想法,应该去缠着陆拾午才是。 可他来合欢宗这么久,从未见过楚星云来合欢殿,更没有听闻楚星云打探过陆拾午的喜好。 陆拾午闻言,轻微地蹙了下眉,道:“你今后住在合欢殿。” 他说话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可并没有给燕归拒绝的余地。 恰好,这也是燕归想要的,他没有拒绝。 泡了一刻钟,燕归有些头晕,就先出去了。 燕归穿好衣服,并没有离开,而是坐在浴池边,端了杯灵酒,欣赏美人沐浴。 “上次,你为何没有叫醒我?是不是有什么小心思?” 陆拾午:“没有多想,只是随心而为。” 燕归眯着眼睛道:“上次你帮我穿衣,这次我要还回来。” 燕归觉得有些不公平,陆拾午都看过他身体两次了,可他却除了那一张脸什么都没见过。 陆拾午道:“若你还有力气和兴致,这衣服暂且不必穿了。” 本来是调戏人的,结果却被反调戏,燕归落荒而逃。他在书上看到,合欢宗的人练起功来,少则数日,多则月余,他可撑不住。 等燕归离开,陆拾午扯了下唇角。 他并非是想对燕归做什么,只是因为接下来的事不方便燕归看到。 陆拾午运行着功法,浴池冒着的热气渐渐消失,周边甚至开始结冰。若不是他周围有灵气流动,连他都要被冻上。饶是如此,他的发梢也结了一层冰霜。 因为顾忌着燕归,他这两日都压抑着体内的寒意。 不过这并非长久之计,还是得找个解决办法。 近四百年来,修真界灵气越发稀薄,各种灵兽灵植的效力大减。 或许,他要找个秘境探一探。 第17章 原是死我之户(八) 等陆拾午回去,并没有提起自己的忍耐,也没有和燕归说他的身世。 陆拾午只是把送了燕归许多他能用到的法器,并教他如何使用。 “合欢宗中人大多并非忠诚之辈,他们怕我,也想杀我,只是没有这个本事,所以便会有人把主意打到你身上。” 燕归笑了:“这是知道我对你重要吗?” 他又道:“那合欢宗除了你,还有可以信任的人吗?” 陆拾午想了下,答道:“若我不在你身旁,你可以找右护法黎魅儿。” “怎么是她?”燕归不解,他知道左护法木闻澈和陆拾午的关系更亲密些,而且木闻澈才是合欢宗的掌权人。 “那左护法呢?” 陆拾午:“要小心他。” 别人可能只会用燕归来威胁他,可木闻澈是会要燕归的命的。 之前木闻澈说的燕归的身世或许所言非虚,但用这些来劝说他让燕归离开,未免有些太冠冕堂皇。 燕归迟疑地问:“那这次下药,是他做的吗?” “不知。” 第二日,黎魅儿带来了答案:是楚星云身边的一个亲信做的,理由是怕燕归以后会报复楚星云。 别说陆拾午,就是燕归也不相信。 “这就是你查出来的?” 黎魅儿:“确实是他动的手,至于背后是不是有指使的人,或者干脆有人操纵了他的身体,恕属下无能,没能审出来。而且,人死了。” 黎魅儿虽声称没有审出来,可她说出来的话却有着明显的指向性。 在合欢宗,能做到这个地步的人并不多。 陆拾午一挥手,让黎魅儿退下了。 燕归劝道:“既然如此,那便算了吧。” 左右他没什么损失,今后留心就是了。 陆拾午点头,其实他心中已有了猜测,只是没有和燕归说。 * 今日无事,燕归就决定去长乐殿将他的衣物和用品搬过来。在长乐殿附近,他又遇见了楚星云。 楚星云这一次明显是在等他,就在长乐殿附近踌躇。 燕归走过去,在楚星云面前停住,问道:“有事?” 楚星云抬头,眼眶是红的,他没有再像以前那样口无遮拦肆意张扬,而是有些小心翼翼:“我没有要对你下药,我也不知道小河怎么会擅自做出那种事……” 听到这样的解释,燕归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这傻孩子,竟然真的以为是小河做的。 明明楚星云还比陆拾午年长几岁,可他总是把楚星云当成小辈。 “我知道了,不会对你做什么的。”燕归说完,转身往长乐殿走。 楚星云却拉住他的袖子,着急喊道:“等等,我还有话和你说。” 燕归挣开后问:“何事?” “你真的和宗主……和他……”楚星云似有些难以启齿。 “是啊!”燕归很坦然地承认,甚至他还想补一句:就是你说的年纪大、没有修为的我睡到了合欢宗宗主。 可这话在他脑中转了一圈,还是没有好意思说出口。 楚星云听到这话,笑得比哭还难看:“是因为中了药的缘故吧?你喜欢宗主吗?” 燕归生怕这傻孩子去给陆拾午下药,或者给自己下药后去找陆拾午,忙道:“当然不只是中药的缘故啊,我们都对彼此有好感。” 所以,孩子,宗主不喜欢你,用下药这种手段是没有用的。 “哦,原来如此,那你要小心那些新弟子。我,我就先走了。”楚星云说完,就跑了。 燕归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有多想,楚星云似乎一直这样,动不动就跑走。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进了长乐殿。 他没有转头,自然就没有发现楚星云跑了两步就停下,一直注视着他,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 楚星云确实对陆拾午没什么感情,甚至他正如燕归所评价那样,不通情爱。 他被送到合欢宗,就成为家族的弃子,他强调自己的家世,不过是为了面子,以及在燕归面前找存在感。 在合欢宗,他的身份有些尴尬。宗主不理他,别人不敢动他,但也不会敬他,甚至还有不少人嘲讽他。 而楚星云不是任人欺负的性子,自然是骂回去,慢慢就养得身上长满刺,变得牙尖嘴利。 他知道那些人只敢动口或在小事上为难他,而不会真正伤害他,是因为宗主,所以他怕宗主有了新人后,他的待遇会不如从前。 起初,对于突然出现却能得到宗主另眼相待的燕归,他是怀有敌意的。 可接触过几次之后,他就觉得燕归和别人不同,总是想来找燕归说话。他们没有什么交集和共同点,能讨论的只有宗主。 他有时候会情不自禁地出口伤人,可燕归从没有冲他发脾气。 直到那次他去找燕归,却被拦在殿外,他真的很生气,所以他会口不择言。 没想到,后来会发生这些事…… 听到燕归和宗主发生关系,现在又亲耳听到燕归承认喜欢对方,楚星云忽然很难过。 他以前说的话肯定很讨人厌,他以后估计也不能找燕归说话了。 * 燕归丝毫不知道楚星云的纠结和懊恼,他其实并不讨厌楚星云。之前对他来说,楚星云不时的骚扰,其实算是他无聊日子中的一点调剂。 不过,今后他不会无聊了。 在修真界搬家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不到两刻钟,燕归就把自己所有的东西连带着人打包到合欢殿。 说起来,他这些身外之物还都是合欢宗的,然后他就把自己赔给陆拾午了。 之后,燕归就开启了和陆拾午同住的愉悦生活。 他体验过御剑飞行,也感受过瞬息千里;他将难得的灵果当零嘴,把法器当普通的装饰;他和陆拾午一起谈天赏月、去山下小镇看人间烟火…… 一切都很美好,只除了床榻之事。 燕归甚至生了一种错觉:陆拾午是修无情道的,而并非是合欢宗的宗主。 半个月过去了,圆月变成了细线,陆拾午竟是从未提过。 燕归忍不住想:若不是那药的缘故,陆拾午是不是都不会动他?莫非陆拾午只追求精神上的喜爱? 他倒不是特别渴望那事,只是有些怀疑自己的吸引力,以及陆拾午对他的感情究竟是哪种。 是夜,一弯如钩残月挂在天上。 两个人去沐浴。 燕归没入水中后,转身面向陆拾午,手勾着陆拾午的脖子,眼中透出青涩的邀请来。 对上这样的眼神,陆拾午不免心中一动。 比这更露骨、勾人的眼神,陆拾午不是没有见过——合欢宗内外多少人,或为了修炼,或为了他这张脸,使出各种手段,想与他春风一度,他都能心如止水,甚至还有些厌恶。 但是现在,他发现自己不想拒绝,他舍不得看到这双眼睛浮现出失落难堪的神色。 浴池的水荡出一圈圈波纹…… 第18章 原是死我之户(九) 水波荡漾中,一尾长在寒冰中的小鱼忽然游进一处又暖又软的洞府,这种感觉无疑是极其舒适的。它很想沉溺其中,甚至愉快地吐出浓白的泡泡,但它必须得忍着。 因为它若一时随心,这处洞府也会被毁了。 由于压抑本能,这尾冷白的小鱼涨得通红,还因为不能呼吸变得僵硬,直挺挺得像是一条死鱼。 它仍忍着,直到不舍地游出洞府,才在一片冰冷中颤了颤身子。 八月末的夜间已经有了凉意,池水又是冷的,赏完了鱼,燕归也冷得发颤。 陆拾午用灵力护住燕归:“你这不是自找苦吃么?” “这怎么会是苦?”燕归整个人都懒懒的,眼皮都抬不起来,还是轻声反驳道,“值得的。” 第二日,燕归还是有些发热,他又养了三天才不必整日躺着。 燕归在合欢宗并没有正事,可陆拾午不同,他虽不用管理合欢宗的俗务,可还是有事要做的。 陆拾午不可避免地要接触那几位新弟子。 转眼又是半个月过去。 “今日,我要去会一会宋缘。”陆拾午看着燕归缓缓道。 燕归知道,宋缘就是陆拾午怀疑之人的其中一个,另一个叫余铭轩。这两个人皆是容貌不俗、天资也不错的人。 这些事,他若问起,陆拾午会将能说的都坦白告诉他。 燕归理解并信任陆拾午,他不觉得陆拾午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可他心里还是难免有些不舒服。 而且,他现在对陆拾午的身体状况也有一定的了解。 他知道陆拾午能忍受,甚至不会露出一丝端倪,可终究陆拾午并非全无知觉。他光是亲近陆拾午就觉得骨头都是冷的,更何况陆拾午本人? 可他说不出劝阻的话。 燕归沉默着点头。 陆拾午凑过去,把燕归抵在按在怀里亲了许久。 等陆拾午离开后,燕归百无聊赖,又开始熬粥。 现在正是莲子成熟的时节,而陆拾午这里的莲子自然不是凡品。 对于燕归一个没有灵根的人来说,这些充满灵气的果子根本发挥不了原本的作用。 可陆拾午丝毫不心疼地把这些灵宝送给燕归挥霍。 要是外人看到,肯定觉得他是暴殄天物。 其实这些灵果也并非全然无用,燕归在合欢宗月余,皮肤养得宛如稚童,白嫩得能掐出水来,眼睛也更清亮了,这让他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 燕归戴着灵蚕丝做的手套揭开盖子——寻常刀砍不破、火烧不掉的手套,他只用来隔热。 带着清香的热气在他眼前氤氲成浓雾,他闭了一下眼,再睁开,就发现眼前的场景变了。 他看到了陆拾午,在床上,和宋缘正翻云覆雨。 燕归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揉揉眼睛,那场景仍在,两个人还在动作,甚至有□□从宋缘口中溢出,在他耳边回响。 燕归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可一股莫名的愤怒冲昏他的头脑,让他无法思考。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推开了宋缘的屋门。 天已经黑了,屋内灯光微弱,燕归只能看到两道模糊的身影,但明显是一个站立,一个跪着,没有任何引人误会的暧昧动作。 以陆拾午的神识,早就发现了燕归的身影,只是他正在施搜魂术,不能中止。 陆拾午点了盏琉璃灯,一时没有说话。 而燕归站在门口,丝毫不记得方才的幻象,只余满腔还未消散的怒火。他的眼睛是红的,不同于情动时眼尾只略带一抹绯色,现在他看起来像个发狂的小兔子。 “你们在做什么?”他往前跨两步,同时眸中的红色退去,看起来和往常无异。 陆拾午方才稍稍分了神,已经让宋缘神魂不稳、险些出事,所以他现在只是默默加快动作,并没有回答。 片刻后,陆拾午收回手,而宋缘软软倒地。 陆拾午都没有直接接触,一挥手,就将宋缘甩到了榻上。 这时燕归彻底镇定下来,他在想:他有这么不放心陆拾午吗?竟然这么巴巴地跑来? “我……抱歉,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燕归觉得有些难堪,他就像是来捉奸的正房,不管见到的是什么场景,他已经输了。 可是他自己清楚,他本不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 如果陆拾午没有告诉他缘由,他或许会怀疑、会考虑离开,而现在既然他选择相信陆拾午,就不应该在这时候出现,打乱对方的计划。 燕归眼中浮现出些许茫然——他为何要来? 再一看屋内的灯和外面的天色,他更觉得奇怪,方才不还是下午吗?怎么天就黑了? 这时,陆拾午走到他身边,拿帕子擦了手后才道:“无妨,你是遇到什么事了?” 陆拾午能察觉到,燕归是突然出现的。 燕归便把自己的经历和觉得不妥之处说了,他知道应该是有人暗中对他做了什么。 修真界的这些手段,是他完全招架不住的。 陆拾午听完,揽着燕归飞回合欢殿,细细给他检查了一遍,却未发现任何异样。 这正是让人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陆拾午断定是有人对燕归动了手脚,且还未留下痕迹,那人唯一没有料准之处,大概就是他并未对宋缘做什么,而且燕归知道这些隐情。 若真如设计之人所想那样,且不说他会如何反应,只要燕归看到,恐怕就难以接受。 陆拾午眸色渐深。 他上次的不追究,大概给了某些人错觉。 见陆拾午久久不语,燕归含糊地问道:“我到底出了什么事?很严重吗?” 燕归本来就需要睡觉休息,今日又被人算计,更耗费心神,他已经困得快睁不开眼睛了。 陆拾午在他额头落下一吻,轻声道:“无事,睡吧。” 在燕归睡熟后,陆拾午从乾坤袖里掏出了一个冰冻的方块。 那些防御的法器终究是死物,虽能起到一定的保护作用,但面对一些没有实质伤害的算计时,却无法辨别。 而他又不能时时呆在燕归身边,因为有时他身边更危险。 陆拾午将玄冰化开,里面露出一只巴掌大小的白貂来。 白貂睁开眼睛,瞄了陆拾午一眼,哼唧一声又把眼睛闭上。 这是在为陆拾午把它封起来而闹脾气。 陆拾午没有哄它,只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了一道口子。 鲜血溢了出来。 白貂拱拱鼻子,愉快地“嗷呜”一声,扭头咬向他的伤口,毫不客气地喝起来。 陆拾午等白貂喝得差不多的时候,就捏起它的后颈,把整只貂提起来。 “帮我护好他。” 白貂舔着唇角的血,漫不经心地点头。 第二日,燕归醒来的时候,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怀里扭动。 陆拾午不会躺在他怀里啊? 燕归疑惑着,伸手摸了过去,发现手感也不对,他起身一看,原来是一只白色的小貂。 “阿娘,你醒了!” 刚睡醒的燕归脑子有些不清楚,不可置信地想:修真界如此神奇的吗?他竟然能生出一只貂? 第19章 更在朝朝暮暮(一) 燕归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不免心中一窘——他是男子,怎么可能生孩子,更别提生出一只貂来? 陆拾午在一旁道:“别乱叫。”并抬手把往燕归身上爬的小白貂甩到一边。 燕归有些好奇:“它是?” “一只灵宠,当成狗养即可,能看家护主。” 这只白貂通人言,又能懂陆拾午的心意,因为陆拾午在意燕归,白貂就对燕归有着天然的好感。而且燕归身上不似陆拾午那般冰凉,白貂很是喜欢。 它是喝陆拾午的血长大的,虽然陆拾午纠正过它称呼,可它还是把陆拾午当父亲,因此那一句“阿娘”它叫的是心甘情愿。 燕归见了这白貂,也有几分喜爱。 左右他在合欢宗没什么事情做,养个灵宠也算是解解闷。 “它叫什么名字?”燕归摸着白貂顺滑的皮毛,问道。 陆拾午:“还没有名字,你随便取一个便是。” 燕归既没有家族后辈,又没养过宠物,一时也不知道该取什么名字,他就问白貂:“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吗?” 白貂在燕归是顺毛中,宛如失去了灵魂,懒懒地哼唧两声。 燕归:“那便叫你‘哼唧’?” 白貂提出抗议。 燕归发现他听到的是貂的声音,可他却能理解其中意思,在脑中自动转化为人言。 他不知这是同心蛊的缘故,只以为这是灵宠的技能,觉得十分新奇。 现在的要紧事是给这白貂取个名字,他也就暂时没问它的来历、该如何饲养。 燕归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有寓意的名儿,他看了陆拾午一眼,缓缓道:“要不,就叫它十六吧?” 今日,是九月十六。 陆拾午闻言想起自己的名字,不禁皱了下眉,但他也没有反驳:“随你。” 燕归这才问起养十六的注意事项。 陆拾午颇有些不赞同道:“它是来保护你的,又不是让你费心的。” 他隐隐有些后悔把白貂放了出来。 燕归睁圆了眼睛:“不用养吗?” 陆拾午随意道:“它饿了会自己找吃的,几个月不吃也饿不死。” 养了八年,陆拾午对白貂并不怎么上心。 燕归又问:“以前怎么不见它?” 陆拾午默了片刻,不知该怎么解释。 这时,被取名为“十六”的白貂就开始告状:它被虐待了,被冻到冰中,好久没有食物吃,现在也没有吃饱…… 陆拾午直接给白貂下了禁言,急得小白貂用爪子挠着被面。 燕归看着,唇角一直噙着笑。 他没有一个完整的家,也不记得自己幼时的事,但他忽然觉得他们真的像是养了个孩子一样,就连陆拾午看着也像是下了凡似的。 见十六很委屈的模样,他忍不住问陆拾午:“你欺负他了?” 陆拾午愈发觉得把白貂放出来是一个错误的选择,他严肃着一张脸,说:“并无。” 陆拾午把白貂提走,让燕归洗漱。 在陆拾午手中,白貂安分许多,不敢抗争,更不敢撒娇。 这是一只十分有眼色、会看人下碟的貂,它知道相比起陆拾午,燕归在某种意义上说更温和心软一点。 陆拾午对很多事是漠视的,而燕归不同,只要他不算讨厌,他都愿意释放一份“善意”。 和燕归有过接触的很多人,都觉得他是一个面面俱到、宽容大度的老好人,其实他只是不在乎罢了。 对于他在意的人,他可是十分小肚鸡肠的。 燕归还一直念着昨晚的事,他想知道到底是谁又对他做了什么。 他不会天真地以为对方是怕陆拾午做出什么事才让他去阻止的,那人行事鬼祟,分明是想挑拨离间。 他初来乍到,又没有得罪什么人,背后之人会针对他,多半是陆拾午的缘故。 或许是心悦陆拾午,不愿意他们在一起;也可能是只想同陆拾午双修,或想要暗害陆拾午好夺权…… 燕归觉得,第一种可能性最大。 这两次,那人都是对他下手,但却没有真正伤害他,似乎只想让他或陆拾午看到对方不堪的一面。 若上一次他中招后,而那人不是陆拾午的话,就算陆拾午不介意,他心中也会留下阴影。 而昨夜,若是他见到两人稍显暧昧的场景,只怕他心中就会留下一根拔不掉的刺。 设计之人真是心思歹毒啊。 燕归洗漱过后,吃饭时仍在思索这事,有些心不在焉。 这次倒不是他独自用餐,有白貂陪着他一起。 燕归一直也不怎么讲究“食不言”的规矩,只是吃着东西说话终究有些不雅观。即便两个人最亲密的事都做过了,他在陆拾午面前,还是要注意一下形象的。 吃过饭,燕归才问起昨夜的事。 陆拾午没有说谎,不过他言简意赅的解释,隐瞒了大多细节:“有人故意引你去的,我与宋缘并没有什么。” 燕归已经有些习惯陆拾午的少话,无语片刻,就问道:“我好像失去了一个多时辰的意识,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我全然不知,那是怎么一回事?是有人……控制了我的身体吗?” 他之前在书上看过,修士可以借用别人的身体行事,若是那样,他觉得有些别扭。 “不会。”陆拾午摇头,要是有人对燕归行了入魂之术,他不可能毫无所觉。 “可能是幻术、灵魇蛊……” 修真界类似的手段多了,对付燕归一个普通人,又不让他察觉,实在是轻而易举。 燕归闻言,不自觉地皱了眉,他在合欢宗岂不是任人宰割? 陆拾午抬手,抚平他的眉,承诺道:“是我疏忽,今后不会如此了。” “不是怪你。”燕归语气带着失落,他算是理解为何之前陆拾午为何那么沉得住气。 一旦陆拾午表现出对他的特殊,他便成了众矢之的,而他作为没有丝毫自保之力的平凡人,只会是陆拾午的拖累。 “我是不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燕归看着陆拾午,他虽有这样的自觉,却不想从对方那里听到肯定的答案。 陆拾午沉思片刻,实话实说:“是多了些麻烦。” 燕归脸上浮现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他这是被嫌弃了? 还未开口,又听陆拾午道:“不过,我甘之如饴。” 燕归:“……” 若不是他了解陆拾午的性子,还以为陆拾午在故意逗他。 “前面那句实话可以不必说的。”燕归这么说着,声音里的笑意却遮不住。 说不麻烦,到底略显虚伪。 他是知道陆拾午有多不喜欢麻烦的,对待别人,很多时候陆拾午连话都懒得多说。 不嫌他麻烦,已是明晃晃的特殊对待了。 燕归心中有些欢喜,他知道陆拾午说的是实话。 “而且,会有人针对我,不还是因为你吗?即便是麻烦,也是你自己惹的。” 陆拾午点头应道:“嗯,是我惹的,而且麻烦的并不是你。” 是某些人给他找麻烦,真是该死。 陆拾午也觉得方才说的话可能会令燕归误解,就又解释了一句。 他从未嫌过燕归。 燕归点了下陆拾午的唇,笑问:“你是吃了多少蜜?嘴怎么这般甜?” 看着与在别人面前截然不同的陆拾午,燕归有些怀疑,之前陆拾午只是为了维持住宗主的威仪,才故意少话、装得十分冷漠,只是装得久了,就习惯这般处事。 陆拾午捉住自己唇上的手指,稍微用力,把人拉到怀里,抵着燕归的额头,缓缓道:“那你尝尝?” 一旁,正在吃灵果的白貂抬起短短的爪子捂住双眼。 * 陆拾午既然承诺了燕归今后不再遇见这样的糟心事,那他便不能整日和燕归腻歪在一起。 宋缘不是他要找的人,但他在宋缘那里并非一无所获。 宋缘会来到合欢宗,也是另有目的。 昨夜,陆拾午通过一些手段,得知宋缘原本是一名医修的弟子,只是三十年前,他师傅被人暗害,师傅的孩子亦不知所踪。 宋缘经过追查,觉得那事和修真世家谭家有关系,他师弟还活着,只是被谭家蒙蔽。 他单枪匹马,自然无法与整个修真世家抗衡,更何况他师弟还在谭家。 所以,在发现谭家家主突然对合欢宗有些关注之后,宋缘就觉得此事中有猫腻,便选择来合欢宗一探。 而谭家本来也在陆拾午的怀疑之列。 陆拾午接触过宋缘,就不打算理会另一个人了。 他实在没什么兴趣与人虚与委蛇。 就连宋缘,他也不是有商有量的合作姿态,而是直接以命及其在乎的人相威胁。 他甚至给宋缘种了嗜心蛊。 不出一个月,余铭轩,或者说寄宿在余铭轩识海中的一缕分魂,就按捺不住,意图将宋缘夺舍了去。 不少修为较高的修士可以将元神分割出一部分,这部分就相当于本体的另一个化身,受本体控制。 这样的做法,也会对元神造成一定的损失。 倒是舍得下本钱。 陆拾午到时,宋缘已经受了重伤,锁魂铃裂了,那一缕分魂逃得不见踪影。 宋缘一见他,就瞳孔一缩,身体不由自主打起颤。 那夜的经历太过刻骨,宋缘不想再体验一遍,可他又知道今日的事情自己没有办好,不免有些忐忑。 在宋缘眼中,陆拾午俨然是个残忍的恶魔。 陆拾午则只是随意瞥了宋缘一眼,他本来也没指望宋缘把人拦住——若是宋缘有那样的本事,早就自己报仇了。 他走到半死不活的余铭轩身边,灵力化作鞭子,把人抽醒。 那道灵力看似轻飘飘的,实际却让余铭轩觉得神魂差点被抽散,自己是被千年玄冰所包裹,连骨头都是冰的。 余铭轩睁开眼睛,就看到那个模样令人惊艳、也让人发自肺腑觉得畏惧的人。 谁能想到,一个不满双十的少年竟有如此心性和修为。 在更高等级的压制下,余铭轩感到由衷的惊骇,完全动弹不得。 陆拾午依旧一脸平静,语气没有丝毫起伏:“说吧。” 余铭轩就是个被利用的傀儡,所知不多,更没有掩护的必要,便一股脑儿说了。 陆拾午听完,抬手抹去余铭轩的记忆,传音命人将余铭轩扔出合欢宗。 至于之后余铭轩是否会因伤重成为废人,或被灭口,就与他无关了。 他又看向宋缘,不容置疑道:“离开合欢宗。” 已经找到了人,就不必再理会这些人。 宋缘愣了下,看陆拾午要走,忙道:“等等,你是和谭家有仇?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陆拾午:“不必。” 他若要报仇,不必借任何人的手。 而且,他目前并不确认陆家灭门之祸是不是谭家做的。 他已经通过那一缕魂确认其本体正是谭家的家主谭正敏,但这也只能说明对方有所图谋。 其余的,他大概要亲自会一会谭正敏。 若是以往,他有了想法,便毫无顾忌去付诸行动,但现在,他有了挂念。 他不放心燕归一个人留在合欢宗。 左右都等了十多年,他也不急于一时,就暂时把这事搁下了。 而另一边,燕归听到不少关于陆拾午和宋缘的流言,他自然这些都是无稽之谈,但他心里还是有些介意。 谁也不希望听到心悦之人和别人扯上关系。 燕归觉得,这些人就是纯粹来给他添堵的,所以他尽管心中怄气,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他绝不让想看他笑话的人如愿。 等陆拾午回来,他定要…… “你把他们赶走了?”燕归很震惊。 陆拾午点头:“没什么用处。” 燕归意味深长地笑道:“秀色可餐啊。” “未留心过他们的模样。” 第20章 更在朝朝暮暮(完) 这厢,燕归和陆拾午你侬我侬。 而合欢宗的其余人便反应不一了: 那些新弟子比起欢喜更多的是不解,以往最有机会得宗主喜欢的人,转眼便被扫地出门。那他们又该当如何?还是先躲着吧,他们想要留在合欢宗。 虽说合欢宗在外名声不好,可他们在此处却能得到一份庇护。 姚丹青既觉得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这确实是宗主能做出来的事,这样一来,燕归便是宗主的弱点。 而他则有了机会。 对此事反应最过的,是木闻澈。 他再想不到,折腾了这么几次,那两人竟然没有生隔阂。 他固然有手段让燕归死得悄无声气,也查不到他头上,只是陆拾午会怀疑他。 且人若一死,那可真成了陆拾午心头的朱砂痣。 这是他断然不能接受的。 只是,现在木闻澈有些后悔没有早下手,让燕归在陆拾午心中越发重要,甚至到了非他不可的地步…… 以前关于燕归身份的说辞,虽是实情,可也只是借口。 一个王爷的私生子而已,他如何杀不得? 现在,陆拾午把燕归保护得密不透风,他却要多加思量。 燕归,或许不能留了。 他不能亲自动手。 木闻澈去找了姚丹青…… * 陆拾午对合欢宗事务并不关注,更没有将合欢宗完全掌控,但他也能猜出木闻澈不会善罢甘休。 他向来不关心木闻澈是何想法,可现在,对方三番两次做的事已经惹到他了,他自然不会再任对方作妖。 陆拾午让黎魅儿差人留心谭家的动静,他则带着燕归和白貂下了山。 燕归终究是在市井中长大,在山上呆久了,不免有些怀念人间烟火。 “你喜欢何处?” 听到陆拾午这突兀的问题,燕归有些不解:“什么喜欢何处?” 陆拾午解释道:“你愿意定居在哪座城?” “你要离开合欢宗吗?”燕归丝毫不遮掩自己的欣喜,他确实不太愿意长居在合欢宗。 有陆拾午在这里,他不算太抗拒,但若陆拾午愿与他居住在俗世,他自然更自在些。 陆拾午:“最多,不过一年。” “还要一年啊。” 对修真之人来说,一年不过弹指,但燕归觉得一年有些长久。 陆拾午见到燕归脸上的失落,就道:“我会尽快。” 两个人逛到傍晚,买了些小吃,就回合欢宗。 才到山下,还未进入护山大阵,便被人团团围住。 来人虽都遮掩着面容,但陆拾午依旧认出了领头的是姚丹青。 “姚阁主,既然已决定撕破脸了,又何必遮遮掩掩。”他毫不留情地点破,又看向姚丹青右侧的男子,“还有,木护法。” 木闻澈身体一僵,想不到就这么轻易被认了出来,他强装镇定道:“都说合欢宗主多疑凶残,看来传言不假啊。” 其实陆拾午并未认出木闻澈,只是诈一下。 他深知姚丹青若无人撑腰,断没有这个胆子在山脚下拦住他。 对方的反应,却验证了他的想法。 而一旁的燕归听到姚丹青的名字是不觉意外,待得知这其中还有木闻澈时,就难掩震惊。 他对木闻澈并无好感,也能感觉到木闻澈对他不喜,可木闻澈怎会对陆拾午不利呢?这完全说不通啊。 只是这种时候,他有再多的疑问,也只能暂且放到肚子里。 对方是有备而来的,陆拾午却带着他这个累赘,他不能多话,给陆拾午添麻烦。 燕归这么想着,担忧地看向陆拾午,却见他面上依旧是一片淡然。 陆拾午在发现有人时,便揽住了燕归,把人护在怀里。 他看着木闻澈,漫不经心地反驳:“从未信任过,又谈何怀疑?” 这时,姚丹青一抬指,启动了阵法。 “还废什么话?管他怎么想,只要把人捉住了,还不是任你施为。” 这话是对木闻澈说的,姚丹青生怕木闻澈被认出身份会反悔。 木闻澈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他知道既然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就没有回头路了。 他站到阵眼处,举起了自己的本命剑。 陆拾午以少对多,被阵法压制,且又要护住燕归,难免有些捉襟见肘,不多时,他身上就添了几道伤口。 木闻澈眼中墨色翻涌,质问道:“他如何值得你以命相护?” 陆拾午道:“不想让算计我的人如愿罢了。” 说话间,他又替燕归挡下一击。 众人都发现他这一弱点,各种招式都冲着燕归去了。 陆拾午心中怒气滔天,出手越发狠厉。 木闻澈见状,挥剑刺向燕归。 陆拾午并无本命法器,凝出一道冰柱挡住。 他将阵法撕了个口子,将燕归送了出去。 数道攻击冲燕归而去,却被他身上的各种防御法器挡下。 姚丹青飞身想把燕归劫住,却见一道红鞭缠住燕归的腰。 带着笑意的娇喝响起:“在合欢宗山脚下,对我们宗主动手,真当我们都是死人啊。” 来人正是黎魅儿,她身后还跟着数十个女弟子。 她将燕归护在身后,一鞭子抽向姚丹青。 姚丹青只得折身躲闪。 燕归忙对黎魅儿道:“你们快去帮陆拾午,我身上有许多防御的法宝,还有十六,足以自保。” 这等紧要关头,还在吃零嘴的白貂懒懒地哼一声。 黎魅儿还没有说话,姚丹青和木闻澈又齐齐冲着他们来了。 同时,陆拾午对黎魅儿传音道:“带他离开此处。” 黎魅儿只得让弟子缠住两人,自己带燕归离开。 那些弟子自是不敌姚丹青和木闻澈,片刻后,木闻澈就突破包围,准备追上去,只是被缠住了足腕,那触感,宛如一条冰冷的藤蔓。 木闻澈低头一看,却是一道水柱。 顺着水柱看过去,只见陆拾午浑身遍布银霜,头发眉毛皆是白色,眼睛却黝黑如深渊,而他脚边立着十几具皮包骨头的干尸,他们像是衣服架子,松松垮垮地撑着衣服。 “你……阿溪是你杀的?”木闻澈难以相信,“那时,你才十三岁。” 这样的手段,他们都以为是魔族动的手,谁也没有怀疑到陆拾午身上。 陆拾午没有回答,只道:“师伯,你应当知道,我最厌恶别人干预我的事。” 他身上没有丝毫杀意,却让在场还活着的人都生出恐惧。 陆拾午看向黎魅儿那几个弟子:“滚。” 姚丹青也想逃,却没有如愿。 原来他们都低估了宗主的修为,只是现在悔之晚矣。 木闻澈开始并不愿相信陆拾午会杀自己,直到冰箭射向他的心口…… * 燕归被黎魅儿带到安全之处,仍十分担心:“他一个人能对付得了那么些人吗?你去帮他吧。” 燕归觉得,黎魅儿目前是值得信任的人,要不是陆拾午也不会把他托付给她。 黎魅儿躺在玉榻上,优哉游哉地吃着一美貌男子喂过来的葡萄,看燕归实在着急,才略不耐烦道:“公子莫不是对宗主有什么误解?他若需要我帮忙,那这个宗主之位早该我来坐了。” “那他之前为何……”燕归话说到一半,便想明白了,大概是因为有他在场。 “可那位木护法看起来实力不弱,他又比陆……宗主年长近三百岁,万一宗主不敌呢?” 燕归仍然担忧。 黎魅儿笑道:“若是那样,我一定杀了木闻澈,替宗主报仇。” 听到这话,燕归如何想不到黎魅儿的如意算盘? 原来是等着坐收渔人之利。 燕归这才真正领会到修真界的残酷与现实,难怪陆拾午说过谁都不可信。 知道黎魅儿不愿帮忙,燕归也不再多话,只在心中默默祈祷陆拾午无恙。 他们守在山口,拦住了一批欲下山相助的弟子。 就这么等了近一个时辰,燕归才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黎魅儿早已从玉榻上起身,姿态恭敬地立在一旁。 陆拾午道:“即日起,合欢宗一切事务由黎护法打理。另,把合欢宗弟子都召回,准备应战。” 合欢宗死了两位高手,他亦负了伤。 这是多好的落井下石的时机啊。 黎魅儿眼中闪过一抹嗜血,兴奋地应道:“是。” 燕归看着这一幕,满腹狐疑,可当着黎魅儿的面,也不好多问。 等回了合欢殿,他才问起陆拾午的受伤情况。 陆拾午还是一贯的态度:“无事。” 燕归听了这话,既急又气:“你就不能多说两句吗?” 感受到燕归的情绪,陆拾午将人扯到怀中,以冰凉的手覆住他的眼睛,道:“我真的无事,他们还奈何不了我。” 燕归拨开陆拾午的手,撩起衣袖看陆拾午胳膊上的伤,却发现那胳膊如玉般光洁。 “我在时,你为何屡次受伤?是我拖累你了?” 还是故意买惨? 陆拾午:“只是怕误伤了你,不能全力反击。” “那木闻澈为何会与姚丹青合谋,算计你?他们说的‘把人捉住’,是何意?”燕归已经有了猜测,但还是不敢相信。 木闻澈对陆拾午有觊觎之心?差了近三百岁,且木闻澈还是看着陆拾午长大的,还有,那些新弟子不都是木闻澈选的吗…… 陆拾午语气平淡地答道:“他大概把我当做宠物,许我与人欢好,却看不惯我心有所属。” 燕归嫌恶道:“有病!” 亏他以前只因为木闻澈是个溺爱、纵然陆拾午的长辈,还觉得对方看不惯他,是一种“婆婆”心态。 原来背后的心思这么令人作呕。 “你既然早就知道了,为何还留着他?” 陆拾午:“无关紧要的人,不值得费心。” 若对方不惹到他,那就相安无事;若是像现在这样,杀了了事。 燕归还没提起黎魅儿有二心,就听陆拾午道:“接下来,合欢宗会有些乱,我想送你离开一段时间。” 若是以往,燕归会试图再打个商量,可今日的经历让他能更理性地思考这个问题。 片刻后,他道:“好。” 他留在这里,只会给陆拾午添麻烦。 “那位黎护法……罢了,你应当心中有数。” 黎魅儿不在他面前遮掩,想必是不怕他告诉陆拾午的,而他们两人认识更久,早已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了。 陆拾午解释道:“我与她只是利益交换。” 当年,他能杀了木闻溪,是有黎魅儿相助。合欢宗,他会让给黎魅儿。 燕归:“我没有误会,只是有些担心,合欢宗这么多人,没有一个是对你忠心的。” 若是陆拾午出了什么事,没有人会施以援手。 陆拾午却道:“我不需要。” “你诸事小心。”还没有分别,燕归已觉得不舍。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燕归就觉得困了。 等燕归睡熟后,陆拾午才飞往后山。 他以一敌二,并不轻松,尤其对上的还是木闻澈,他完全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 第二日,燕归醒来时,已经不见陆拾午的踪影,只看到留信“三日后归”。 又等了三天,陆拾午回来,却是要送他离开。 “这三日,你是去找住处了吗?” 陆拾午没有反驳。 燕归总觉得陆拾午有事情瞒着自己,心里有点慌。 他忧心忡忡地跟着陆拾午来到泉城的一个小镇上。 街上来往的人脸上都洋溢着平和的笑,短暂的观察能看出民风淳朴,此处应该是个宜居之处。 他喜欢这个地方,只是若他一个人住在这里,随处可见的人间烟火、团圆和美,只会让他更感孤独。 陆拾午给他安排的宅子外面看似平平无奇,里面的布置却尽显奢华。 “我母亲等了我父亲一辈子……”燕归看着陆拾午的眼睛,缓缓道。 “你之前说过一年之内,若是你爽约,我便不等你了。” 陆拾午:“好。” 怕燕归误会自己的意思,陆拾午补充道:“我会守约,不教你多等。” 燕归有些欣慰地笑了,现在这人总算知道多说两句了。 但他并不知道陆拾午把他送到这里,是不想让他被自己生父找到,更不知道他身上还有陆拾午的同心蛊。 他根本逃不掉。 又练了一夜功法,燕归到第二日傍晚才醒,这时陆拾午已经离开。 燕归揉揉发软的腰,起身把十六抱在怀里,控诉道:“你爹真渣。” 这就走了?他被练得浑身酸疼,还要收拾屋子,做饭…… 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清咳,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燕公子可醒了?” 原来是金风和玉露。 陆拾午也不是全然信任她们两个,如今她们的命握在白貂的手中。 此后,燕归的日子十分闲适。 他每天都会坐在夕阳下,听白貂十六讲些陆拾午的事—— 陆拾午在十岁的时候,就一个人去闯万毒窟,被各种毒物啃得只剩半个身子,之后,陆拾午去采九死还魂草和雪莲,又被守护的灵兽和欲夺宝的修士追杀。 正是在那个时候,濒死的陆拾午遇到这只小白貂。 “我本来是把他当食物的。”十六如是说。 结果才吃了一顿,它把人藏起来之后,那人却又活了。 木闻溪时常拿陆拾午试药,甚至用他的血肉炼药,直到陆拾午十三岁的时候,木闻溪死于他手。 陆拾午这个体质,放在修真界,就是天生的炉鼎,老宗主想与他…… 燕归从不知道陆拾午受了这么多苦。 更不清楚,这次陆拾午能否化险为夷。 他在此处,改变了样貌,亦更姓改名,就是为了不成为陆拾午的累赘,所以他不能太光明正大地打探合欢宗的消息。 偶尔听到的所谓正派人士的“喜讯”,让他担心不已。 大雪纷纷的某日,燕归听到修真世家谭家主支一脉被灭门时,他以为很快就能见到陆拾午了。 结果冬去春来,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天越来越热,燕归愈发想念浑身冰凉的陆拾午。 仲夏的午后,即使屋内放着冰盆,仍闷热得让人感到烦躁。 燕归一手摇着扇,一手握着陆拾午送他的玉,喃喃道:“你怎么还不回来啊。” 屋内热度骤降。 燕归一抬头,就看到那个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那人穿了一身红衣,而且并非夏季的轻薄衣衫,但这并不会让看到他的人产生热意。 燕归只觉得自己像吃了冰碗似的,心中既畅快又甜蜜。 他看着陆拾午,呆愣愣地,没有动弹。 陆拾午一道灵力把白貂弹出房间,又飞身过去,把燕归揽在怀里。 “我提前回来,可有奖励?” 燕归扬起下巴,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