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气天成》小竹子君 【文案】 迎春吐蕊,杨柳抽芽,沈暄凭栏而立,看着庭院中被一群猫崽儿簇拥着的少年,语调平缓让人听不出情绪—— “今日院子里的猫崽儿似乎比平时多了些。” 夜晚,沈暄抱住正在脱去中衣的少年,在他耳边轻轻吐气—— “宝儿你如今怀了身孕,今后还是不要跟附近的野猫崽儿一起胡闹了吧。” 还没等少年委屈巴巴地控诉他,他便先一步用嘴堵住了接下来的话。 呵,他才不是嫉妒那些猫崽儿霸占自己媳妇呢。:) —————————————————— 【标签】霸道占有欲超强攻X布偶猫型软乎乎受 强调:无血缘关系,无lt情节 不喜欢看婴儿时期的小天使可以直接跳至第六章 ~ 排雷:双性受,有生子 保证:甜文√不虐√ —————————————————— 内容标签: 生子 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暄,宝儿,沈瑞卿 ┃ 配角:祁裴,绿芙 ┃ 其它:养成,年上 第1章 第一章 驮着货物的马车缓缓的停下,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从上面跳了下来,动作麻利的栓绳扎营。尽管已经天近黄昏,只剩下一点太阳的余晖,但依旧感觉不到一丝清凉。蝉匍匐在枝丫上声嘶力竭的鸣叫,声音大的都盖过了人声。 扎了营,升了火,将大锅炖上,食物的香气慢慢的在这山间弥漫开来。一行人总算得了个歇,围坐在一起,大口啃咬着干面皮子。 或许是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的缘故,那蝉总算知道停了下来,乖乖的不吭声了。山间一下子变得寂静不少,连带着那份燥热都逐渐消去。 而就在此时,婴儿抽抽噎噎的啼哭却传了过来。 他许是哭了很久了,哭的嗓子都哑了,让人听着都觉得心疼。那哭又断断续续的,像是快要耗尽所有的力气一样。汉子左右对视一眼,赶忙擦了嘴爬了起来,拿起火把就朝那哭声的方向走去。 果然是个婴儿。 那婴儿原本长得白嫩可爱,但终究是被丢在了山间野林,也不知丢了多久,小脸上满是蚊虫叮咬的痕迹。大抵是察觉了来人,他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瞅瞅,但身上爬来爬去的虫子却令他更加不适的哭了起来。 恐怕是嗓子都要哭破了。 他们不过是路过的商行,虽说不能看着这样一个孩子不管,但也不可能带着个孩子上路。一群人围着这个孩子站了一圈,左看看右看看,却没人伸手去抱。 确实是很难办的事情。 而就在此时,一个还带着些许稚嫩的嗓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怎么了?” 人群迅速的分开,给来人让了一条道出来。 “回大少爷,有个孩子。” 沈暄虽被喊作大少爷,但也不过才十一岁,尽管少年老成,但仍旧脱不了眉目之中的那份青涩。他毕竟是坐在马车里的,不用在烈日下晒着,由是也比其他人白上许多,在火光下更衬得面如冠玉。 “孩子?”大少爷愣了一下,快步走了上去。 那孩子哭得久了,已经完全脱了力,只能躺在地上胡乱的哼哼。夏日本来就炎热,他又被裹在布里,小脸都红扑扑的,一幅快要不行了的样子。见状,大少爷眉头一皱,赶忙就伸手将他从草地里抱了起来。 轻得很,脑袋后头都是软的,恐怕连月都没满。 人是大少爷抱的,底下做伙计的自然不好说什么,也就举着火把回了扎营的地方,继续喝喝肉汤吃吃干饼了。而大少爷却没什么用饭的心情,抱着那孩子就进了马车。 婴儿又小声抽噎了几下,或许是感觉到了来人,嘴巴努了努,眼皮子慢慢的掀了开来。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一动不动的瞅着沈暄,虽然脸上还都是蚊虫咬下的红包,但他却忽然停止了啼哭。 反而眨了眨眼睛,努力的要将手从襁褓里伸出来去够他。 大少爷自然看得见着孩子与自己的亲近,神色不禁柔和了下来。手抬起,轻轻的放到了孩子的脸颊上,他缓缓的揉了揉婴儿脸上的红包,目光却落在了那双因为脱水而发干的嘴唇上。 “沈四,去取些羊奶来。” 他们出发时带了好些头羊来,羊羔崽子好卖,路上零零散散的也就卖了个干净,只剩下这一头母羊,一直都未能出手。马车外一直守着的人应了一声,立刻爬起去挤羊奶了,而沈暄则略有担忧的看了看怀里的孩子。 羊奶很快就挤好了,沈四端着满满的一大碗走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桌上,又瞧了瞧那个依偎在大少爷怀里的孩子。刚挤出来的羊奶还带着浓浓的腥味,沈暄闻到了味道,不禁皱了皱眉,而他怀里的孩子却像是嗅到了宝贝一样,咿咿呀呀的叫了起来。 大少爷犹豫了一下,用手指沾了些羊奶,递到了孩子的唇边。 指尖很快就被衔住,他还没有牙齿,一张小嘴就拼了命的吮吸。手指上沾着的羊奶不过几滴,很快就被他吸了个干净。大少爷见他这幅着急的模样,眉眼都不禁带上了一丝笑意,将手指抽出,又沾了羊奶喂他。 那孩子欢欢喜喜的吃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不停的在大少爷身上打转。 他还小,吃的也少,一大碗羊奶只吃了一点,就砸吧着嘴算是饱了。啼哭了不知多久的孩子如今总算安稳了下来,眼皮子一沓就要睡了。沈暄扬了扬唇角,将孩子放在了榻上,动作轻缓的解开了襁褓。 里面连个肚兜都没有。 像莲藕一样的胳膊腿脱了束缚,很快就伸展了开来。吃饱了的小肚子挺挺的凸着,活像个小肉团子。底下属于男孩子的小东西也白白嫩嫩的,一丁点大。大少爷粗粗的撇了一眼,也没多管,而是又命沈四去打了热水过来。 他知道婴儿柔嫩,因此格外调了偏凉的温水,确保不会烫着这孩子之后才用帕子帮他细细的擦起身来。孩子本已经憨憨的睡了一会儿了,被大少爷一擦,似乎又清醒了一些,傻乎乎的睁开了眼睛。 真是乌黑发亮。 帕子擦过了他的脸,估计是擦的舒服,令他捏着小拳头打了个哈欠,两只小腿也不规矩的动了动。沈暄将这孩子往怀里抱了一些,又将擦过了的帕子放进盆里重新搅了,继续给他擦身。 孩子被擦的咿咿呀呀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自父母过世后,沈暄倒未曾和谁产生过亲近的想法,但瞧着这孩子,却心底一阵阵的发软。他虽知道路上带着个孩子并不方便,却也生不出一点将其丢弃的想法,反而一边帮着擦身,一边思索着如何添置些婴儿需用的东西来。 擦过了肉乎乎的肚子,再往下便到了小鸟的地方。孩子乖乖的躺在他怀里,一点都不闹腾。大少爷又忍不住笑了笑,顺手就拎起了他的小肉腿。 笑意霎时就顿住了。 孩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捏着拳头哼哼了两声,腿脚虽没什么力气,却还是要动来动去。大少爷压下了内心的惊愕,格外小心的擦过了孩子的屁股,又将那两条腿上的灰尘擦去,迅速取了轻薄的绸子过来,重新将他包了起来。 居然……是个双儿。 他只在野游传记上看到过,却从没想到真的会有。脑海中一时无法甩去那异于常人的景象,沈暄凝重的皱着眉头,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孩子。 也是……若非如此,也不会被抛到这野林之中,任其自生自灭。 大抵是都没了父母的缘故,那些许惊愕很快便被怜惜所取代。大少爷轻轻的叹息了一声,略有笨拙的亲了亲那孩子的额头。 “以后便唤你宝儿,好不好?” 宝儿这名字倒也没有多想,只是怜惜这孩子因天疾被父母抛弃,又思及别人家都是掌中宝心头肉,口中便喊了一声宝儿,好像这样能够弥补些这孩子悲苦的遭遇。那孩子不知感觉到了什么,明明已经又耷拉着眼皮子要睡了,却忽然咿了一声,像是答应一样。 大少爷不禁就笑了。 马车上地方小,唯有一张榻子,好在还垫了绸子,夏日睡着也还算凉快。沈暄小心的将孩子放在了里面,怕他掉下来,又特意用软枕在边上围了一圈。宝儿这一天受足了罪,到此时才算完完全全的舒坦下来,胡乱扭了扭屁股就香香的睡着的。 一点都不烦人。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文】 【金章】《触不可及》渣攻变忠犬√先虐受后虐攻√ 我活着的时候,他从来不会转头多看我一眼。 他的温柔,他的亲吻,都不属于我。 我只是他醉酒后的一个替身罢了。 现在我死了,秦楚,你满意了吗? 【完结文】 【金章】《无爱承欢》渣攻变忠犬√先虐受后虐攻√ 沈默以为不会有人来找自己的。 毕竟他已经身败名裂而又离死期不远,就这样独自度过最后的时光,安安静静的死在家里真是皆大欢喜。 就在他一心等死之时,陆承宇却又一次来到了他的身边…… 【完结文】 【免费】《囚仙》古代仙侠虐心耽美短篇 曾有云中帝君怒,一片山川化焦土。 “你命中无子。” 他不信,强行夺走生子丹。纵然男子结合违背天伦,也没有什么阻挡的了他云焱帝君。 可笑的是,顾念怀的,不是他的孩子。 第2章 第二章 宝儿实在是好养,天天吃了奶就咯咯的笑,要尿也会咿呀个半天。虽然夜里头还是得起来照看,但对比其他孩子,实在是好养的很了。 手下的汉子也曾想替大少爷来照顾,毕竟大少爷自己还不过是个孩子。但考虑到宝儿特殊的身子,大少爷只是笑了笑,婉拒了他们的好意。或许是知道是谁在日日照顾自己,虽然还只是个一丁点大的婴儿,但宝儿却也认了人。他每天睡醒了睁开眼,瞧见沈暄,就伸出胳膊欢喜的要抱。 他不过是个小肉团子,虽然每天要吃好几顿奶,但也才一丁点重,大少爷一个胳膊就能把他抱起来。每到此时,他就要欢喜的眯着眼睛笑,仿佛得了什么不得了的乐趣一样。 婴儿本来就一天一个模样,宝儿能吃能睡,很快就被养的白白嫩嫩,丝毫看不出先前被抛弃在山岭时的憔悴。尽管夏日炎炎,蚊虫还是不少,但大少爷看的仔细,没让他再被叮咬到一点。先前脸上的红包也慢慢的褪了下去,便露出他可爱又洁净的小脸蛋了。 宝儿确实长得好看。 别的孩子在这个时候,不过是眼睛鼻子嘴巴糊在脸上罢了,根本瞧不出什么来,但宝儿却有模有样的,不仅有了鼻梁,一双眼睛的睫毛也是长长的,垂眸的时候恨不得要盖到下眼皮去。小嘴巴粉嫩粉嫩的,连吐出来的咿呀都惹人怜爱。 脸颊上的肉嘟嘟的堆在两旁,他吃饱了便喜欢躺在大少爷怀里吐泡泡。一个一个的吐,啵啵啵个不停。若是放了屁,他便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大少爷,让人说不出一丁点责备的话来。 沈暄便日日将他带在身旁。 商行做完了生意,又添置了些边境没有的物件,也就回去了。赶路虽然辛苦,但这趟走的颇有收获,虽然累些,底下的汉子也都是心满意足的。对于商行来说,能平平安安的走上一趟商是福气,再看着那平白多出来的小娃儿,也就没了开始时的介意,反倒一个个都想要去逗弄一番了。 可惜大少爷不给。 宝儿就这样被沈暄宝贝着,一起回到了沈家。 沈家在大漠边上,在朝廷眼里不过是一颗米粒大小的地方,但却是交通西域和中原的重要枢纽。来往商人繁多,城镇里十分热闹。虽比不得京城,但也绝对不输苏杭了。 沈家便是城里几家大商之一。 大少爷回府的那天,全府的下人都在门口迎着,各个都面色紧张,恨不得能飞到城外去迎一样。府里的白绸还没撤下,前堂上还点着香,祭奠着早逝的老爷夫人。 也怪不得府中上下如此紧张,毕竟老爷便是出商时没的,连尸骨都无迹可寻。 马车咕噜咕噜的走着,驮着的货物明显比去时少了许多。汉子们回到了熟悉的地方,满脸都是欢喜。府里跑腿的小厮远远的见人来了,一路跑回了府上报喜。众人此时的表情才轻松起来,各个双手合十,谢天谢地。 马车终于在府邸门口停了下来。 尽管各个都腹中饥饿,但没等大少爷下来,手下的汉子也绝不乱跑,全都规规矩矩的排在边上,同府里的下人们一起,高喊了声“恭迎大少爷回府”。一路上都未曾掀开的帘子里缓缓的伸出只白皙纤细的手,沈暄抿着唇笑了笑,仔细的将宝儿往怀里搂了些,才将马车门推了开来。 已经有小厮在马车边放了垫脚的榻子。 干净的锦鞋踩在了垫脚榻上,却未着急往前走,而是又调整了一下襁褓的位置,免得一个踉跄给掉在地上。襁褓里的宝儿本来睡了一路,或许是察觉了些变动,慢慢的也就睁开了眼睛。他实在是好奇边上的东西,可惜人小,连脖子都抬不起来,只能躺在襁褓里头,咿咿咿个不停。 瞧见大少爷怀里的孩子,府上的下人都愣了一愣。 大丫鬟绿芙赶忙迎了上去,想要从大少爷手里接过那个一丁点大的孩子,但沈暄却摇了摇头,并没有给。他微笑着谢过了众人,又命丫鬟把早就备好的饭菜端上桌,好生犒劳众位从行的汉子。 院子里顿时热闹了起来。 大盘圆桌上满是酒肉,刚闷好的米饭更是一桶一桶的往里头拎。汉子们扯去了上身碍事的衣物,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好生快哉。 大少爷却并未同他们一起喧闹,而是抱着宝儿去了后院的灵堂。 灵堂里竖着沈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在幽幽的烛火下实在是有些阴森。但沈暄却并未露出胆怯恐惧的神色,反而看着最前面的两个牌位,微微的笑了笑。 随后,眼眸则垂了下来,落到了宝儿洁净白嫩的脸上。 宝儿一双眼睛圆滚滚的瞧着他,嘴巴也微微张开着,吐出一点点粉色的舌头来。他还小,想干什么都随心所欲,啵的一声就吐出个泡泡来,顺带着些口水滑到了一边。大少爷不禁弯了弯眉眼,抽出襁褓边特意准备好的帕子,轻轻的擦去了那点水渍。 随后,目光又抬了起来,落到了沈家老爷夫人的牌位上。 “爹、娘,儿子回来了。” 眸中微微浮上了些许悲伤,但很快又掩去,只剩下本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稳重成熟。沈暄往前走了几步,抱着宝儿慢慢的跪在了拜垫上,格外认真的磕了三个头。 “孝期未过,儿子却未能陪伴爹娘左右,实在不孝;然左右同行在爹娘走后纷纷暗中阻绊,意指儿子不成大器,不能担起沈家重任。儿子斟酌许久,由是出商。” “谢爹娘在天保佑,一路安顺。” 他抿了抿唇,察觉到怀里的小东西动了动,赶忙将胳膊松了松。许是先前抱得太紧了些,宝儿有些不舒服的伸展了下四肢,又张开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啊……呀……” 婴儿娇气的咿呀在灵堂中响起,之后则是几声响亮的砸吧。他伸过了懒腰,终于是舒服了,小手小脚便又蜷了起来。这幅憨态片刻不拉的落在了大少爷的眼里,残留的些许愁绪也消失的一干二净。 “爹、娘,儿子还带了宝儿回来。”他抚了抚婴儿细软的头发,又一次抬眸看向牌位。 “这孩子身体有异,许是因此才被弃于荒山野岭。若儿子不要他,恐怕便无生路了。若是爹娘在世,也定会将他带回来的。” “如今沈家也只剩儿子一脉,儿子还未到娶妻之时,便打算将宝儿养着。” “若是有了不测,沈家也好后继有人。” 沈暄垂了垂眸,嗓音逐渐低沉下来。烛光照在他洁白如玉的面庞上,像是母亲的爱抚一般。他又静静的跪了片刻,许是在怀念逝去的老爷夫人。 发丝垂下,一缕落在了宝儿的面前。 宝儿睡了一路,这会儿正是精神的时候,圆溜溜的眼睛到处转。瞧见那一缕乌黑的发丝,他忽然就来了劲,像是得了什么宝一样伸出了肉乎乎的拳头。 然后一把攥在了手里。 刚出生没多久的婴儿自然没什么力气,但大少爷还是察觉到了动作,低头下来看他。宝儿无辜的回瞅,一点干坏事的自觉都没有。而就在此时,他的小肚子咕噜噜叫了两声,显然是饿了的征兆。 “呀!”他胡乱的喊了一声。 “宝儿饿了啊……”沈暄抿起唇,从拜垫上站了起来。 路上只有羊奶给宝儿吃,虽然也管饱,但总没有人奶来的好。他也曾听母亲说过,那些喝少了人奶的孩子长大了容易体虚,眸中便多了分思索。宝儿饿了就喜欢哼哼,乱耸着屁股提醒对方。大少爷捏了捏他的小脸,又抬头望向摆放着沈家列祖列宗的灵台。 深深的鞠了一躬。 随后,换了个抱孩子的姿势,转身出了灵堂。 绿芙已经在外面候着,见沈暄出来,快步就迎了上来。单独做给大少爷的饭菜早就备好,就等着人前去用了。沈暄也正有事情要与她交代,然而双唇刚刚启开,抱着宝儿的手就感觉到了些许湿意。 那湿意越扩越大,最后捂了满手。 竟是尿了。 他的表情顿了顿,连带着脚步也顿了下来。眸中浮上一抹无奈,沈暄低头看向怀里的小东西,只见他板着一张小脸,十分用力的模样。 又过了一小会儿,宝儿才舒服的放松下来,冲他眨巴了两下眼睛。 绿芙也察觉到那襁褓湿了,惊呼了一声就要把宝儿接过去,“哎呀,怎么尿了……我去给这孩子换——” “不必,我来就行。”手上湿漉漉的,沈暄却也没有生气,“你去拿条绸子到我房里,再备些温水,记得凉些;再让厨房温一碗羊奶来……还有,去问问有没有刚生过孩子的,要身体结实,没有生病的。我想给宝儿找个奶娘。” 大少爷为人沉稳,尽管自己也还不过是个孩子,但也鲜少说出这么多话。绿芙一听,赶忙应下,又有些好奇的看了看那襁褓里的孩子。 也不知是男是女。 或许是察觉到了绿芙的目光,沈暄思索了一瞬,又吩咐道:“以后,他便是这府里头的二少爷。” “咿!”宝儿欢喜的应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宝儿:我喊过了!我又饿又想尿尿! 沈暄:温柔抚摸 ———————— 谢谢新老读者的支持!感激不尽! 第3章 第三章 绿芙不仅拿了绸缎过来,还不知去哪翻出了大少爷小时候穿过的衣服、尿布,一同备好了放在了屋里。沈暄也并非第一次给宝儿换洗,动作娴熟的就将襁褓拨开,像是剥花生一样拎出了里面白白嫩嫩的宝儿。 屋里头只有他们两人,因此也不必躲着什么。宝儿在出襁褓的瞬间就岔开了两条肉腿,像是着急要走路一样蹬着。沈暄点了一下他的脑袋,又抿着唇笑了笑,搅了帕子过来给他擦起了身。 像这般大的孩子,毕竟天天喝的都是奶,屎尿味道都不算大。因此尽管弄了一手,大少爷也丝毫没有露出介意的神色,反而怕宝儿捂在身上捂出了疹子,格外仔细的帮他擦洗了一遍身子。温凉的帕子拂过婴儿柔嫩的身躯,他显然是被擦的舒服,一点也不哭闹。沈暄笨拙的亲了一下宝儿的脸颊,将他放在了柔软的床榻上。 “弟弟……你便是我弟弟了,好吗?” “啊呀呀呀……”他胡乱的一通叫喊,小胳膊伸直了要够对方。 见宝儿这般亲近自己,大少爷又笑了笑,难得露出了些许稚气,伸手刮了一下宝儿的鼻子:“那我就当你答应了,蠢宝儿。” 小孩还不会翻身,被放在榻上只能躺着。沈暄直起了腰,拿了一旁的一件小衣服出来,对着宝儿比划了一下。 都是柔软的棉布衣服,透气的很。只稍稍大了一些,也还算合身。他小心的给宝儿换上了衣服,又将肚子前的扣子一一扣上。宝儿开心的蹬着手脚,然而袖子还是长了一些,完全掩住了他的小肉拳头。沈暄看着他像是舞袖一样,含着笑帮他卷起了袖口。 “怎么这般有精神……也知道是到家了?你这小东西。” 明知道这般大的孩子是不可能听得懂话的,但沈暄却还是说了不少,估计是存了教导的意思。小孩身上满是奶香,又来的软绵,他忍不住又将宝儿抱了起来,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正厅的小桌上摆了几个精致的小碟,是已然备好的凉菜。刚巧婆子正端着热菜一道道的上。丫鬟则赶忙从库房里找了摇篮出来,擦净后垫上柔软的鹅毛垫子,一并抬到了正厅来。 沈暄本是想抱着宝儿用餐,但转而一想若是摔了磕了也不好,因此还是将宝儿放了进去,又抚了抚他的小脸算是安慰。或许是瞧见他就在自己身旁的缘故,宝儿到未曾哭闹,而是一直扭着头望着大少爷,瞪圆了一双眼睛。 像是在质问他怎么背着自己吃东西一样。 底下的丫鬟瞧见,都忍不住捂着嘴偷偷地笑。听说新来的二少爷小名叫宝儿,各个都在口中念了念,许是太过可爱,又笑作一团。 沈暄都听在耳中,一边用着饭,一边扬了扬唇角。 他用罢了饭,就该轮到宝儿了。厨房里已经挤了新鲜的羊奶,又温了温才端过来。宝儿鼻子尖的厉害,一下子就“呀”了起来,身体拼命的耸动,恨不得一个咕噜爬起来一样。丫鬟实在是瞧他可爱,主动请求要抱抱二少爷。然而大少爷已经带着贴身养了这么久,自然是不肯给。 “宝儿与我熟,还是我来吧。” 摇篮就在身边,沈暄不用站起就能把宝儿从里头挖出来,稳稳的抱在了怀里。不过这次的姿势却不是躺着,而是站着。宝儿的两只小肉腿立刻就蹬在了大少爷的大腿上,像是要走路一样踩了踩,脑袋则是拼命扭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瞅着桌上的那碗奶。他知道沈暄是给自己奶吃的人,又转过头来冲他咿呀了一下,水润润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瞧着。 丫鬟将羊奶倒进了专门喂这般大孩子的陶瓷勺中,随后又递给了大少爷。大少爷正准备接过的时候,大丫鬟绿芙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连带着后头还跟着一个身体结实的婆子。 “少爷!奶娘找到了!” 她气喘吁吁的停下,脸上则满是笑意,“刚巧厨房邓厨子的媳妇一年前生了孩子,这还没断奶呢,我就赶忙给找了过来。” 那婆子也不怕生,虽平日没怎么见过沈家大少爷,但瞧见他怀里那个粉雕玉琢的孩子,顿时就“哟哟哟”了几声。许是绿芙路上已经与她交代过了事情,她无比心疼的瞧着宝儿,“这么小,哎呀这么小……之前一直喝的是羊奶?羊奶可不行啊!大少爷,我这有奶,让我来喂喂这孩子吧!” 宝儿正趴在大少爷怀里,茫然的瞧着突然出现的人。 那婆子也不怕,三下两下就解开了前面的衣服,确实是奶水充足。边上年纪轻的丫鬟都侧过了头去,绿芙也没料到她会这般积极,面色顿时一僵。反倒是沈暄不曾有什么神色变化,抿着唇微微思索了一瞬。 随后将手中的宝儿递了出去。 他不过刚伸出手,宝儿的小脸就僵硬了不少,皱着鼻子不可置信的看着沈暄。婆子欢喜的接了过去,动作麻利的摆好了喂奶的姿势。要是别的孩子,看见奶/头都是直接吃上去的;然而或许是宝儿太久没这样吃过奶了,瞅着却没有动,僵直着手脚被她抱在怀里。 “哎?怎么不吃?二少爷……我的好少爷……”婆子一边哄着,一边将奶/头递到他的嘴边。温热的肌肤贴上了宝儿的小脸,甚至有些奶液已经溢了出来。然而先前饿的咿呀乱叫的宝儿却一口都没有吃,反而脸越发紧皱,最后竟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真是许久没有这样哭过了。 若是便在了身上,不舒服了,宝儿也是小声的啼哭罢了;何曾这样撕心裂肺的哭过?眼泪哗哗的就躺了下来,原本白净的脸蛋也很快涨红,像是憋着了一样,令人不禁担心别给憋坏了。婆子顿时傻了,而一直坐在椅上的沈暄则猛的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将宝儿重新抱回了怀里。 “宝儿应是认了人,又太久没有这样吃过奶……邓家媳妇,府里还是雇你当二少爷的奶娘,但不必你亲自喂了。每日挤上一碗,让厨房温了端来就行了。” 他迅速的吩咐了下人,又低头去瞧怀里的宝儿。宝儿还在抽抽噎噎的哭着,但比方才在婆子手里已经好了不少。亲手养了一月有余的孩子哭成这样,沈暄心里难免疼着,一边轻抚着他的小脑袋,一边抽了干净的绢帕出来,仔细的帮他擦去了脸上的泪。 “不哭……好宝儿不哭……大哥亲自带你就是了。” 话音落罢,宝儿果真安静了不少,小拳头紧紧攥着沈暄胸前的一点衣襟,整个身体都缩成了一团。原本端着奶勺的丫鬟也有些茫然失措,瞧见大少爷冲她招手,才赶忙上前。 奶勺里的羊奶已经有些凉了。 沈暄皱了皱眉,但想到此时毕竟还是夏日,也便没有再让丫鬟拿下去温,而是将勺口轻轻的抵在了宝儿的唇边。宝儿果真是认了人的,先前奶水都溢在他脸上了,他都没肯吃上一口,而此时才刚刚哭罢,便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估计是哭的累了,真是吃的又快又急,不消片刻便没了一勺。 终于吃饱了奶,小肚子都圆滚了不少。他总算舒服了,但眼睛还微微红肿着,显然是刚哭过的模样。沈暄命人撤了桌上的饭菜,又屏退了丫鬟婆子,重新将宝儿竖着抱了起来。 还未完全长成,却已经五指纤长的手轻轻的拍在了宝儿的背上。 一下一下,轻柔又不失力道,把宝儿拍的舒舒服服,又咯咯的笑了几声。但很快,一个嗝就从嘴里冒了出来,还带着股浓郁的奶香。 他一个接一个的打着嗝,也不知是不是里头给拍通了,竟一起放了屁出来。沈暄先前一直凝着脸,听到他一个响屁,神情终于松动了几分。 然后慢慢的,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 宝儿情况特殊,处处都要沈暄亲自照料。寻常大户人家都是由丫鬟来做,轮到沈家这里确实显得有些古怪。然而宝儿在正厅里的那一通大哭却又将丫鬟们都吓的厉害,各个都怕这小祖宗在自己手里这般闹腾,也就消了去照顾的念头。因此,夜里头到无人去打扰沈暄和宝儿,只有绿芙睡在卧房外头的小床上,等着大少爷吩咐去取奶。 照顾孩子确实是件累事。 给宝儿擦罢了身,又重新换了衣服尿布,时间已经有些晚了。沈暄只得简单的沐浴了一把,连头发都未擦干便重新回房陪着。卧房里开着纱窗,蚊虫进不来,又能吹进些风,也还算凉爽舒适。不知院子里哪个蝉,到了夜里头还鸣叫个不停,活像是拼命三郎。 宝儿被他抱在怀里,热乎乎的一小团,张着嘴在那酣睡。而大少爷则就着烛光低头瞧着书,时不时的翻上一页。 第4章 第四章 既然带了宝儿回来,又要认他做府里头的二少爷,那按照当地的规矩,是要办场酒的。不仅府里头要办酒,门口也要摆上一场桌流水宴,供城中普通老百姓来吃。众人吃了沈家的酒,那就相当于承认宝儿这个二少爷,就算宝儿是捡来的,也不可再有非议了。 但若是要办酒,就必须见许多人。亲戚也好,做生意的朋友也好。宝儿还小,一丁点的冷风说不定就能让他大病一场。沈暄生怕宝儿被其他人挨个抱过去,沾了什么不该沾的东西。因此思索再三,到并没有安排下去,而是先用人奶仔细喂着。 宝儿便被这般细细养着。 来了沈府,自然与商行赶路时是不同的。他每日喝的奶都从羊奶换成了人奶,不消几日就长了一小圈肉,看着像是观音身边的童子一般讨巧可爱。他又格外爱笑,好像瞧见沈暄就是天底下最欢快的事情一般,总是憨憨的笑个不停。 因此府里的丫鬟格外爱去逗他。 逗得久了,也便愿意来照顾照顾这个孩子了,然而沈暄却不给,连读书的时候都要带在书房里,一丁点时间都不分开。下人纷纷笑大少爷小气,到不像是在养弟弟,反倒是像养了个媳妇。 沈暄不理睬。 他白日也忙,既要处理生意上的事情,又要忙着读书。不过沈家如今由他当家,也就不肯能再像以前一样去学堂,因此是请了先生,在府里头单独教导。到了夜里,他才总算能得个空,好生的陪一陪宝儿。 沐浴罢了,两人都一身清爽,一同上了榻。宝儿换上了干净的小衣服,睁大了一双眼睛趴在他怀里。沈暄则轻轻的搂着他,时不时的抚一抚那圆溜的脑袋。 “宝儿,宝儿,你是宝儿……”嗓音低沉又温柔,他格外耐心的教导着宝儿,丝毫没有生出厌烦,“我是大哥,大哥……” 宝儿已经懵懵懂懂的知道了自己的名字,“啊啊”了几声算是回应。 他的小脑袋努力的仰了起来,认认真真的听着大少爷说话,像是能听懂不少的模样。两只小手则抱在沈暄的腰上,仿佛寻着了个暖炉一般,紧紧的不肯放开。沈暄笑着夸他聪明,他就欢喜的“呀”个几声,再将脸贴在大哥的怀里,宛若害羞的模样。 每到这时,大少爷便要把他抱起,在那小脸蛋上轻轻的亲两下。宝儿喜欢他,也要反亲,糊的沈暄一脸口水。两人玩闹了一会儿之后,沈暄再从床边的柜子里抽出几本话本,挑拣着简单的故事念给宝儿听。宝儿傻乎乎的躺在他怀里,也不知听得懂还是听不懂。 这般日日教导着,到八个月的时候,宝儿终于喊了人生中第一次大哥。 他爱动,自从会爬之后,便不太肯再让大少爷抱,总扭着屁股要往地上去。但天气还冷着,也不好让他直接在地上乱爬,沈暄便吩咐下人将屋里头都铺上了羊毛毯子。 宝儿便开心的每日爬来爬去,爬累了就直接瘫坐在地上,捏个小东西在手里玩。 他此时已经能听懂不少话,若是沈暄喊他,必定会“呀呀”着回应,就是没有开口说话而已。但这日,下人忽然来禀报有宾客来访,沈暄便放下了手中的书准备去迎。或许是他要走的模样让宝儿着了急,他赶忙扔了手里头的小球,颠颠的爬了几步。 “啊……呀!锅!大锅!”小孩的声音又嫩又软,或许是牙还没长全的缘故,有些含糊。 大少爷的脚步猛的就顿住了。 他有些不可置信的回过了头来,只见宝儿这小东西还在拼命的朝他爬,一张小嘴也不得歇,含含糊糊的说个不停:“锅,呀啊……大锅……” 宝儿是真的在喊他。 沈暄一双眸难得的瞪大,一时间竟是连呼吸都滞了滞。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来,只是无声的喃喃了一句“宝儿”。而此时小家伙已经努力的爬到了他的脚下,有些费劲的坐了起来,抱住他的腿不肯撒手了。 意思是不要他走。 大少爷微微颤抖着手,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 此时的宝儿已经有些沉了,大少爷也不过是个孩子,自然抱着有些吃力。但他的胳膊却稳稳的,丝毫不给宝儿掉下去的机会。 “乖宝儿,再喊一声?”嗓音有些发颤,实在是惊喜的过了头。 宝儿给他面子,不仅又喊了声“大锅”,还伸出小肉手环住了沈暄的脖子,无比依恋的把脸蛋贴在了他的脸上。他许是知道自己重,也不乱动,就乖乖的搂着脖子,一点都不肯放开。 “好……好,大哥在,大哥不走……”他赶忙应声,脸上的笑容却不可抑制的越来越灿烂。抱着宝儿就亲了几口。而此时门口的下人又来禀报,说已经领去客人正厅坐着了。 沈暄这才想起来还有个客人。 他正是欢喜的时候,便冲外头又说了几声“好”,随即拿了榻上的小毯子,裹在宝儿身上,一同抱着就出了门。 小厮瞧见他面带笑意,不禁问有什么喜事。沈暄也不瞒他,又冲宝儿道:“再喊一声?” “大锅!”宝儿十分给面子。 这下连小厮都愣了一下,随即欢天喜地的贺喜大少爷,将平生所知道的所有的好词都搬了出来,把二少爷从头到脚都夸了一遍,仿佛长大之后便要连夺三元,去当状元了。沈暄自己是不爱听这些无用的话的,但听他夸着宝儿,却满心都是愉悦,直接就赏了一个月的工钱下去。 这样的好消息很快就在府里头传了开来。 宝儿会开口说话了,这本就是一件好事,再加上大少爷大方赏钱,府中上下都要凑到他面前去贺上两句。沈暄也不吝啬,直接都赏了一月的工钱,又命人向城外的寺庙里送了些香火钱,给宝儿点上了一盏长明莲花灯。 真真是疼爱至极了。 自从这般开了口,宝儿就像是被开了什么开关一样,每天嚎来嚎去,大锅大锅叫个不停。他知道大哥就是沈暄,因此格外爱喊,就算被大少爷抱在怀里的时候也要喊喊,像是在献宝一般。 无论生意上再有如何的烦心事情,听到宝儿奶声奶气的喊着自己,沈暄心底的那点躁意就消了个干净。他索性不再想那些事情,一把将宝儿从地上抱了起来,一边轻抚着他软绵的脊背,提前思索起周岁的事情来。 宝儿的周岁肯定是要大办的。 就算是寻常人家,小孩到了周岁的时候,也必定要办一场酒,弄个抓阄宴才行。沈家毕竟是城里的大家,虽然当家大少爷才十二岁,但怎么着也是家底殷实,生活富足,决计不可能在这种事上面吝啬的。更何况沈暄又担心等宝儿长大了,身世的事情会被人拿出来嚼舌根,因此格外打算大办一场,好让别人明白宝儿在沈府二少爷的身份。 不过既然要办周岁宴,那宝儿也该取个大名了。 沈暄翻遍了古籍,勾选出不少备用的名来,一排排列下来许是有三四百个。大抵是找的多了,竟每个都觉得念着生涩,也愈发拿捏不准。沈家虽有些亲戚,但也都鲜少来往,因此也没有可以做主的长辈。他好生斟酌了一段时间,最终抱着宝儿,一同去了城外的庙里。 庙里有个老和尚,算是很德高望重的了。 带有美好寓意的词字实在是多得很,一同堆在面前,确实难以比出个高下来。沈暄思索了几夜,最终反倒只求宝儿一生平安幸福了。沈家在他手里应当不会败,就算宝儿笨些,蠢些,读不上书,做不会生意,那养着也是肯定没有问题的。 老和尚不是本地人,说话到有几分京城的口音,又是读过许多书,十分有才学的人。沈家自老爷夫人还在的时候,便常常给庙里供香火,平日里布施米粥也都不少,因此沈暄并没有被为难,而是便很快被领了进去。 原本在他怀里睡觉的宝儿嗅到了檀香,慢慢的醒了过来,打了个小喷嚏。 老和尚正坐在蒲团上诵经,听见开门的声音便停了下来,目光慈和的看着进来的两个孩子。 沈暄抱着宝儿,也不好行礼,因此只是喊了一声大师。 “此番前来,确实有一事相求。” “施主请。” 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怀里的宝儿也被放下,躺在了沈暄的腿上。和尚看了看被养的粉雕玉琢的宝儿,又看了看面容沉稳的沈暄,缓缓的露出一个笑来。 “请大师为这孩子赐名。”沈暄拱了拱手,继续道,“这孩子并非我沈家子嗣,而是一年前在山岭中捡来的。我怜惜他,便取了小名叫宝儿。” “如今马上就要到周岁的时候,也是该取个大名了。” 老和尚抚了抚下巴上的胡子,又定定的瞧了一会儿,才问道:“你想要这孩子如何呢?” “幸福安顺即可。”沈暄定定的看着对方,手却正揽着怀里乱动的宝儿,免得让他给掉了下去。 老和尚没有吭声,仔细思索了片刻,忽然又抬眸对上他的视线,转而露出一个会心的笑来。 “既然是求幸福安顺,那便叫瑞卿吧。” 第5章 第五章 沈暄将沈瑞卿这名字在口中细细咀嚼了几遍,又瞧了瞧怀里眨巴着眼睛无比讨巧的宝儿,竟觉得十分相配。因而谢过了大师,又敬了香火,才出了寺庙。小厮早就候在外头,见人出来了,赶忙撩开了马车的帘子,供二人上来。 马车在路上难免摇晃,遇到些石头还会颠簸一下,但宝儿却并不感到害怕,反而要沈暄扶着他在榻上走路。沈暄没有办法,只得用自己的身体给宝儿围出一个安全的区域来,就算宝儿跌了,也是跌在他的怀里。 小东西被他扶着两个胳肢窝,小脚软绵绵的踩来来去,歪歪扭扭的。若是刚巧颠了一下,他还要开心的喊几声大哥。但他终究还小,很快就没了力气,要摊在大哥身上歇歇。沈暄这才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将他环进了自己的怀里。 等大少爷回到城里的时候,沈府要大办宝儿周岁宴的事情已经传了开来。 沈家多了这么个宝贝,又细细的养了一年,全城上下早就知道了个干净。若非大少爷年岁实在是太小,也不像能够搞大女人肚子的模样,否则宝儿在他们嘴里估计都得变成大少爷的私生子了。这周岁宴还没有办,有的人便难免说几句风凉话,毕竟这二少爷又不是沈家的子嗣,怎么可能给他花大钱?但瞧见运进沈府的一车车猪肉牛肉后,又一个个都噤了声。 得,还是等着吃大户吧。 因为宝儿的周岁,府中上下提前几天就忙活了起来,厨房更是加紧了人手,一大锅一大锅的猪肉牛肉在那炖着。府里头没有女主人,大丫鬟绿芙便忙了个团团转,嗓子都喊得哑了。沈暄则陪着宝儿,一同安排起当日的流程来。 虽是沈宝儿的周岁宴,但对于沈家来说,同样也是结交朋友,拓宽商路的一次机会。沈暄年岁虽小,心思却也缜密,特意寻了御用的春茶来迎宾。他到不是很在意宝儿抓阄的事情,随便宝儿抓着什么都好,但府里的丫鬟却着急的不得了,千说万说要提前训练起来,免得抓了个玩具,当着全城上下的面出了洋相。 宝儿就这样被提前放在了一堆小玩意儿之间。 文房四宝自然是有的,钱币印章也少不了,其他的到都是些小东西了,比如女人的镜子、胭脂,厨子的锅铲、大勺,反正林林总总凑齐了一百个。这其中没有一个是宝儿平常玩的玩具,他也瞧不出这些东西有什么好玩的,反而觉得碍着路了,当即就扁扁嘴要走。 沈暄抿着唇笑了笑,也不顾丫鬟在边上唉声叹气,直接就把宝儿从一堆东西中提溜了出来。小家伙抱着大少爷倒是抱得紧,一幅不肯再撒手的模样,哼哼唧唧的把脸埋在了他的脖子里。 他弯腰捡起了一只小巧的毛笔,拿到了宝儿的面前。 “宝儿,这是笔。” “……嗯。”他低着头轻轻的应了一声,显然是不感兴趣的模样。长长的睫毛扑着,几乎要碰到他圆乎乎的脸蛋。 “现在大哥把它放到地上,宝儿去拿过来给大哥,好不好?”沈暄的语速格外的慢,为了让宝儿听懂,还特意重复了几遍。宝儿瞧着他,又瞅了瞅那只秃秃的笔,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喜欢大哥,肯听大哥的话。 沈暄在他的小脸蛋上啄了一下,随即蹲下身将人放下,又将笔重新放回了抓阄的物件之中。那笔被放的并不远,伸出手就能抓到。宝儿实在是对其他的不感兴趣,于是直接就把毛笔抓了回来,举得高高的要给大哥。 丫鬟在边上激动的直跺脚。 为了避免到时候宝儿反应不过来,沈暄又反复了几次,直到他不用说什么宝儿都能直接将那笔取来给他才罢。小家伙听话的模样实在是让他的心底软成了一片,待丫鬟收拾干净了东西出去后,便将宝儿揽着香了好几下。 宝儿被他亲的有点害羞,伸出肉乎乎的手捂住了脸蛋。 等到周岁那天,府里头一大早就忙活了起来。 宝儿什么也不懂,他本在大少爷怀里舒舒服服的酣睡着,却被轻拍着醒了过来。没睡够的小家伙当即就打了个软软的哈欠,半眯着眼睛任大少爷给他穿衣洗漱,浑身都软乎成一块泥巴。平日里宝儿的衣服自然不可能差,但还是以舒适为主,到并没有很在意模样;但今天却特意给宝儿穿了一身格外鲜艳的小衣服,都是拿云锦裁的,真是又舒服又漂亮。 大少爷开了门,外头的绿芙就赶紧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梳子、发油、发绳等物件。宝儿就这样迷迷糊糊的被扎了两个小丸子在脑袋上,再拿带花的发卡在边上围一圈,小模样客气的不得了。大少爷不禁笑了几声,随意的将长发用发绳扎起,又披上同样是云锦做的浅色外袍,重新将宝儿抱进怀里,一同去了正厅大堂。 丫鬟都忙,见着大少爷也只能匆匆的行个礼,随后就快步跑了。绿芙则匆匆去厨房端了一碗奶和一小份米糕,递到了大少爷这来。宝儿嗅到了奶味,总算稍微清醒了一些,但眼睛还是半眯着,怎么都睁不全。他喝了一碗奶,又吃了一小块米糕,小肚子都吃的圆滚滚的。沈暄见他吃饱了,才将剩下的米糕吃净,将宝儿放进摇篮里,许他再睡一会儿。 毕竟等来了人之后,就没法再睡了。 天色逐渐亮起,沈府门口的一桌桌流水席上也都摆好了凉菜,只等宴习开始后再上热菜了。陆陆续续的有马车在门口停下,收了请帖的宾客一个个的到场;城中的百姓也围聚了过来,嗑着瓜子开始瞧热闹了。沈暄站在正厅前,一个个迎着客,丝毫不显青涩,反倒格外熟络。他命人给众位宾客都上了好茶,又备上精致的小点,才去后厅抱了宝儿出来。 宝儿坐在他怀里,有些困倦的揉着眼睛。 他还小,不懂这是自己的周岁宴,只觉得家里忽然多了这么些不认识的人,真是又吵又难过,便抱紧了大少爷不肯撒手了。然而他这副摸样却更显得娇憨可爱,众位宾客围在一旁连连夸赞。 沈暄一边应付着众人,一边还要轻哄宝儿,也实在是忙的不行,很快额头上就多了一层薄汗。宝儿瞧见,呆呆的愣了一会儿,忽然伸出小手帮他擦了擦。 “哥……” “嗯?”大少爷低头看向怀里的小东西。 “累,累……” 宝儿自开口说话以后,偶尔也能蹦出来一两个字,但还没到完全说话的时候,因而也是罕见的很。沈暄还以为他是说自己累了,便思索着让绿芙先带他去后厅歇歇,但哪知宝儿又在他额头上摸了摸,有些着急道:“大哥,累……” 他一着急,也就蹦不出别的词来了,只会啊呀呀个不停,嘴巴都扁了起来。边上原本在和沈暄说话的客人不禁各个都大笑了起来,看向宝儿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慈爱。 “沈家小友,这孩子是在说你累呢!真是小小年纪就懂得疼人了……” 沈暄这才恍然大悟,抿着唇就露出一个笑来。怀里的宝儿还满脸着急,含含糊糊的喊着大哥。若非是在众人面前,恐怕他真要忍不住在宝儿脸上亲上一口了。 二少爷都这般着急了,众人自然不好再让沈暄累着,于是各个都入了座。丫鬟们开始一个个上菜,门口的流水席也终于开了宴,实在是好生热闹。宝儿却有些闷闷的依偎在大少爷怀里,显然是有些不喜欢这种人多的场面,但好在也给面子,并没有哭闹,只是不怎么活泼而已。 沈暄自然看得出来他的不开心,但毕竟是周岁宴,也还是得办下去,因而时时刻刻都将宝儿搂抱在怀里,仔细的拿着奶糕哄他。他递一勺,宝儿就小口的吃一勺,慢吞吞的含在嘴里咀嚼。许是早上吃的米糕撑着了,他只吃了一小块便不要再吃了,小手揪着大少爷的衣服,把脸埋在了他的身上。 居然就这样睡了一个时辰。 等他再迷迷糊糊的醒来时,正厅的宴桌都已经撤了,转而放着的则是先前训练过的那些抓阄的玩意儿。小儿抓阄虽只是个形式,也没人会当多少真,但看着总是好玩的一件乐事。丫鬟们此时倒终于得了些空,各个都着急的围在外头,生怕二少爷一时间给忘了之前练好的事情。 被放到抓阄台上的时候,宝儿还困的不行。身边围了一圈人,虽然并没有人高声说话,但还是有些吵闹。他扭了扭屁股,又揉了揉眼睛,开始寻找大少爷的身影。 沈暄就在面前。 看见宝儿正仰头瞧着自己,他便笑了笑,弯腰下去帮他理了理有些皱起来的衣襟。薄唇轻启,温和又清朗的声音从口中散出: “去拿个喜欢的东西,宝儿。” 喜欢的东西? 宝儿眨了一下眼睛,有些茫然的瞧了瞧边上。 他还记得之前训练过的事情,但这会儿大哥却要他拿喜欢的东西,实在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小家伙呆坐了一会儿,把四周的看了一圈,随后才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踩着软绵绵的步子,去将那只秃毛笔给捏在了手里。 周围很快就庆贺一片,恭祝沈家以后将出个大状元了。 沈暄笑着拱手,目光却一直落在宝儿身上。只见宝儿捏了毛笔,摇摇晃晃的便开始往回走。明明也没几步路,却硬是被他走了好一会儿。等走到沈暄面前的时候,他抬手就将笔递给了大哥,随即紧紧的抱住了沈暄的腰,便不肯再撒手了。像是包子一样圆润又白皙的脸蛋紧紧贴在他的腰上,宝儿轻喃了一声“大哥”,害羞的将脸埋了进去。 他最喜欢的,是大哥啊。 沈暄拿着笔的身体僵了僵,随后缓缓的将笔放到了一旁。身边的宾客下人还在庆贺着,他没有动,脸上却慢慢的露出了一抹笑来。 众人都道沈家二少爷抓阄抓了只毛笔,但沈暄知道,宝儿抓的,是他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上三十啦!谢谢大家! 感恩名单: 青木说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7-16 23:10:13 青木说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7-19 07:32:03 青木说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7-19 07:32:36 一纸荒凉ぃ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7-19 18:2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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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厨房的姐姐说庄子上送了桃儿来,个头都特别大。宝儿还没吃,等大哥回来一起吃。” 他许是想到那水灵灵圆滚滚的桃,眼睛又弯了起来,格外欢喜的看着大少爷,目光单纯又无辜。沈暄最拿他这幅模样没有办法,又轻叹了一声,用力揉了把他的头发。 “行了,进屋去吧。” “嗯。” 他用力的点了一下头,手则伸了上去,被沈暄一把握住。软绵的小手明明也不胖,但却肉乎乎的,无比细腻;反倒是沈暄的手骨节分明,又带着些握缰绳握出来的粗糙。宝儿被大哥这样牵着,明明夏日热的厉害,却一点都不嫌弃,反而心里头美成了一团,一边走路一边偷偷的瞟着大哥。 怎么会有大哥这么好看的人呢。 他一路都在偷偷的瞧,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卧房里头,牵在一起的手也不得不放了开来。丫鬟见大少爷回来,赶忙去打了水过来给大少爷洗尘。宝儿也跟着沈暄在盆里洗了洗手,又被他用帕子仔细的擦净,才一同在榻上坐下。 大少爷脱下了略有厚重的外衣,露出里头纯白的锦衣来。夏日自然是热的,他的脖子上都闷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将衣襟都打的湿透。宝儿瞧见,愣愣的眨了眨眼,小嘴很快就扁了起来。 “大哥都热成这样了……明日就别出去了。就在府里头稍微歇歇,有什么事让他们到秋天再说。偏要这大夏天的让大哥出门,我看都是诚心欺负大哥。”他越说,眉头就皱的越紧,眸中也满是心疼,伸手就要帮沈暄去解那些扣子,“快脱了……都要把大哥热坏了。” 沈暄本就打算脱去这被汗水浸湿的衣服,见宝儿这样关切自己,唇角便抿出一抹温柔的笑来,站在那里由着宝儿给自己解开扣子,“岂是说不出去就不出去的?真是蠢宝儿。” “更何况大哥再过几日就要行冠礼了,来往走动的只会更多……不过也就路上热些罢了,进了屋里头就不会这么热了。” 里衣被解开,露出里头结实的肌肉来。沈暄自然不会避着宝儿,而是直接将衣服脱下,从柜子里重新拿了一件轻薄干爽的衬衣披上。宝儿的小脸蛋依旧鼓的厉害,显然还是在心疼大哥,“再过几日是最热的时候,夫子都让我们在家里歇歇呢……” “那是因为宝儿还小啊。”大少爷伸手刮了一下宝儿的鼻子,又轻笑了一声,重新推开了卧房的门。绿芙早已候在外面,见沈暄出来,赶忙行了个礼,又将手中端着的盘子递了递。 “大少爷,这是今个庄子上送来的桃,宝儿少爷特意挑了这个最大的出来,等着大少爷一同用呢。” 那桃儿果真又大又圆,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还带着淡淡的水汽。虽之前已经和沈暄说过,但宝儿还是害羞的小脸一红,揪紧了大哥的手,有些不好意思的瞧着他,“我让绿芙姐姐用井水镇了一天,大哥快吃了消消暑吧。” 沈暄接过了那盘子,又瞧了一眼那正紧紧握着自己手的宝儿,不禁又低笑了一声。 “那就先谢过宝儿了。” 府里头只有他们两个主子,因而用饭鲜少去正厅,而多在卧房里头解决。拿了桃儿,两人便又回了房里,一同在八仙桌边坐下。小厮匆匆从地窖里搬了冰过来,在桌边用架子支上。屋里头很快就凉快下来,连带着躁意都散去不少。 宝儿围着冰转了一会儿,又伸手上去摸了半天,等自己身上寒气丝丝的时候,才跑回大少爷身边,用自己一双冰手覆上了沈暄的胳膊。 沈暄正用小刀将桃切成了两半。胳膊上忽的一凉,他倒并未被吓到,反而将那桃核剔了出去,只剩下白软香嫩的桃肉在手里,快速的切成了几瓣,迅速的塞了一片到宝儿嘴里。宝儿这样猝不及防的吃了一片桃肉,眼睛瞪大了站在那里,愣了好一会儿才将其咽下肚去。 “这个是给大哥吃的呀……厨房里头还有好多桃儿呢,宝儿有的吃呢。” 话音刚落,他的嘴巴里又被塞了一片剥了皮的桃肉。 沈暄抿着唇含笑瞧着他,见宝儿鼓着小脸在那咀嚼桃肉,自己才慢慢的捻起一块,放在口中吃了。确实是又香又甜,还带着丝丝的凉意,用来消暑再好不过了。 “来坐下陪大哥一起吃。” “哦……” 沈暄都这般要求了,宝儿也不好再说什么,乖乖的就在椅子上坐下,摇晃着小腿等着大少爷一片一片的喂自己了。二人就这样分食了一个桃,吃的宝儿肚子都有些撑了。 他人小,白日读书又耗了不少力气,吃罢了桃儿便泛起困来,双手撑着脑袋在那点头。沈暄本在和他说着些闲话,见宝儿渐渐地没了声,又眼皮子耷拉着,自然知道他是犯了困。而此时刚好厨房已经备好了晚饭,又由绿芙过来轻敲起卧房的门来。他思忖了一瞬,到并未喊醒宝儿,而是抚了一下他的额头,轻声道:“困了便去榻上休息……” “可是要吃晚饭呢……”宝儿艰难的睁了睁眼,“要和大哥一起吃晚饭的……” “大哥不饿,等你起来再一起用饭。” 有了他这样的承诺,宝儿便忽然安心了不少,眼皮子也瞬间耷拉了下来。身体也软乎乎的就要往大少爷身上瘫。沈暄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声气,直接将人从椅子上横抱了起来,像是抱小时候的宝儿一般,稳稳当当。怀里的小东西居然也放心他,一点都没吓着,反而还要把脑袋往他怀里埋埋。 “宝儿就睡一会儿……大哥若是饿了,就喊……喊一声……” “宝儿会马上起来的……” 嗓音因为倦意而变得含含糊糊,到忽然带了些儿时的奶声奶气在里头。沈暄“嗯”了一声,转而将他放在了柔软的床榻上,轻抚了两下他的脑袋。宝儿被摸的舒服,又哼哼唧唧了一会儿,才抱着枕头酣睡过去了。 沈暄又帮他脱了鞋和外衣,拉上轻薄的蚕丝被子,才开门让绿芙进来。绿芙瞧见床上的二少爷,当即脚步便放轻了不少,近乎无声的在桌上放下了饭菜,又很快的退了出去。 宝儿就这样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 屋里头有冰摆着,自然不可能再热,于是这一觉便着实睡的舒坦。怀里的被子被他抱得不成样子,胡乱皱巴的夹在怀里。小家伙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梦,还不停的砸吧着嘴巴。在一旁就着烛光看书的沈暄也数次被他砸吧的声音给引了过去,但瞧见宝儿还在睡着,只能无奈的摇摇头,抿住脸上的笑罢了。 第7章 第七章 等到宝儿醒来的时候,屋里头一个人都没有。 他睡得太沉,以至于坐起来的时候还有些茫然,用力揉了揉眼睛之后才勉强清醒了一些。鞋子就在床边放着,他一伸脚就能够到。但他并没有着急穿鞋,而是扫视了一圈,用还带着些倦意的嗓音唤了声“大哥”。 没有人回答。 宝儿扁了扁嘴,也不高兴穿外衣了,踩上鞋子就下了床。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都是他爱吃的东西,但并没有被人动过。他眨着眼瞧了瞧,到也没有贪嘴去吃,而是走到了卧房的后头,推开了一扇小门。 沈暄果然在里头。 夏日这般炎热,每天都要出一身大汗,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不洗澡。而此时的沈暄正是坐在浴桶里头,半阖着眼休息。听到开门的声音,一双眸子便很快睁了开来,略有警惕的看向来人。看见是宝儿,他又忽然放松了不少,转而露出一抹浅笑。 “大哥……”浴房里头的水雾蒸的宝儿有些热,但还是小跑着到了沈暄的身边。 “宝儿醒了?”长臂从水中抬出,随意的架在了浴桶的边上,露出结实又宽厚的肩膀来。他的头发已经梳洗过,虽是湿的,却并不显得凌乱,反而规规矩矩的披在后面。 “嗯,宝儿醒了,来找大哥。”小家伙有些矮,才刚刚比浴桶高一些罢了,但却刚好不用仰着头看沈暄。沈暄听着他有些闷闷的声音,不禁轻笑了一下,用还带着水汽的手掌抚了抚他的小脑袋。 “这里面热,宝儿若是觉得不舒服便先出去好了。饭菜都还在桌上,大哥马上就出来同你一起用饭。”指尖蹭过了他柔嫩的脸蛋,那触感令沈暄又忍不住轻轻的捏了捏。宝儿瞪圆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瞧着他,小声的“呀”了一声,却没躲,反而又往他身边靠了靠。 “哥,宝儿不出去。”他不肯走。 “可是里面很热,宝儿都出汗了。”大少爷点了点他的额头,宝儿傻乎乎的伸手去摸,果然已经冒出了不少汗来。 “那宝儿也进来洗澡。”他歪着脑袋思索了片刻,觉得这个主意甚好,伸手就要解里衣的扣子,“大哥给宝儿挪个地方,宝儿今天也没洗澡呢。” 小家伙本来就只穿了一件衣服,扣子一拨就很快解了开来,倒是把沈暄吓了一跳。他赶忙按住了宝儿的脑袋,嗓音也微微沉了沉,“不行,宝儿已经这般大了,不能再同大哥一道洗澡了……” “才九岁!还小的很呢……”他一听,脸颊便生气的鼓了起来,眉头更是拧巴在一起,可怜又不满的瞧着对方,“明明大哥去年还帮宝儿洗澡的……” 他年纪小,被沈暄仔细养着,也不知道自己身体的特殊,只觉得大哥不肯同自己一道洗澡,心里头难受的不行。被那无比单纯的目光瞧着,大少爷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停顿了许久才又找了个理由。 “可是大哥再过几日便要行冠礼了。” “行冠礼便不能同宝儿一块洗澡了吗?”他有些纳闷,伸手将放在自己脑袋上的那只大掌拿了下来,“夫子说行冠礼便是成年了。” 沈暄微微叹了口气,应道:“是。” “那行冠礼之后,也不能同宝儿一块睡觉了吗?”嘴巴不禁扁了起来,他担忧又忐忑的瞧着大哥,又忍不住咬了咬下唇,“大哥也要不同宝儿一块睡觉了么?” 沈暄抿住了唇。 虽是内宅私事,但也不是没有人同他建议过与宝儿分房。毕竟都是府里头的少爷,宝儿又逐渐的长大了,也是到了自己该独立的时候。他原本想着此时倒及冠后再说,结果不知不觉到已经到了这个时候。瞧着还年幼的宝儿,他一时间竟也说不出回答,只得叹了口气,柔声安慰:“宝儿也该学着自己做事了……总不能时时刻刻都与大哥在一块儿啊。” 其实沈暄心里也是不忍的,毕竟是亲手带大的孩子;但此时也只能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好逼着宝儿长大罢了。 谁知话音刚落,宝儿的眼眶里就滚出大滴大滴的泪水来。 他平日是不爱哭的,于是掉了眼泪也不肯出声,只睁大了一双眼睛看着对方。鼻子抽了抽,他哆嗦着唇瓣,嗓音不自觉的就带上了哭腔,“大哥及冠了便不要宝儿了么?” “怎么可能……”听到那微微发颤的声音,沈暄心口便是猛的一疼,再看向宝儿时果然瞧见了他脸上大滴大滴淌下的泪珠,“不过是不一同睡罢了,还是日日住在一起的……” 小家伙没有吭声,只是低着头在那无声的哭。 他还捧着大少爷的胳膊,此时握的格外紧些,仿佛下一秒对方就连这只胳膊都要抽走一样。白嫩的脸颊上不断有咸涩的泪水淌下,他纤长的睫毛也被泪沾湿,几根几根的黏在了一起。 “可是大哥还要过几日才行冠礼……”嗓音抽抽噎噎的,他缓缓的抬起了头,强忍着泪看向沈暄,“今日,便再陪陪宝儿吧……” “再过几天,宝儿会乖乖的,一个人洗澡,一个人睡觉的……宝儿不给大哥添麻烦……”他强撑着说,鼻子便越酸,那泪根本就控制不住,拼命的从眼眶里涌出来。沈暄的心口仿佛被榔头狠敲了一下,当即竟也觉得眸中酸涩,紧抿着唇缓缓点了点头。 原本欢欢喜喜来寻大哥的宝儿,竟是这般哭着进了浴桶。 他人小,若是在里头坐下,恐怕水都能没过脑袋,因而只能站着靠在边上。沈暄心疼他,长臂一伸便将人揽进了怀里,仔细的帮他擦着脸颊上的泪。他越是这样哄,宝儿就越是想哭,最后竟直接将脑袋埋在了他的颈窝里哽咽个不停。 他从小便是跟着大少爷一块长大的,如今要他分开,怎么不会难受呢? 沈暄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他仔细的帮宝儿洗了澡,正如宝儿还小的时候日日做的那样。但怀里的宝儿却始终都没有停下泪来。二人都换上了干净的里衣,透气又舒适,但心情却都有些沉重。 他牵着宝儿的手一同出了浴房。 宝儿还在抹着眼泪,瞧见桌上的饭菜,自然是一点胃口也无。但一想到再过几天,许是连一同用饭的机会都没有了,心口便宛若刀绞,疼的他都喘不过气来。于是也顾不得自己,赶忙就摆了碗筷,要给大少爷盛凉好的绿豆汤。 “大哥……肯定饿了……大哥快吃……”他一边说话一边打着哭嗝,一双眸又红肿着,实在是可怜的不行,“大哥吃……宝儿自己……偷偷的,吃过了……不饿……” 可是桌上的东西根本就没有动过。 沈暄看着他,藏在袖口里的手不由自主的就握紧了些。他忽然懊恼起先前说的话来,明知道宝儿这般依赖自己,何必说这些去刺激他?当下便对原本的打算多了几分摈弃之意。面前的宝儿明明哭的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却还偏偏端着碗绿豆汤放到他的面前。他不禁又叹息了一声,接过那碗便放在了桌上,随后直接将人抱进了怀里。 宝儿小声的“啊”了一声。 他被抱着坐在了大哥的腿上,几乎是紧紧的圈在怀中。熟悉的体温隔着衣服传递过来,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再这样黏着大哥了,但却一点都没有办法走开。 “对不起,宝儿……是大哥错了,不要再哭了,好不好?”低沉的嗓音从耳后传来,他又抚了抚宝儿的脸蛋,轻轻的抹去了那些温热的泪水,“大哥错了,宝儿原谅大哥一回吧。” “呜……” 桌上的绿豆汤不知放了多久,已经凉了个彻底。沈暄将碗轻轻端起,又用勺在里面捣了捣,随后才舀起一勺,送到了宝儿的唇边。宝儿虽然哭着,但还是乖乖的张了嘴,咽下了那一勺绿豆汤,只是没吃出什么味来。 沈暄就这样喂罢了一碗绿豆汤,又捻了一块奶糕给宝儿吃了,宝儿的泪水才堪堪止住。 他刚吃了奶糕,嘴巴里满是奶香味,轻声说话时都能嗅到那股香甜的气息。沈暄又抚了抚他还湿着的小脑袋,自己则随意的用了点菜饭。许是心情不好,也只用了几口便放下了碗筷。 绿芙就在外面的小间里歇着,听沈暄喊她,便很快进来收拾了桌子。瞧见宝儿肿胀的眼睛,她微微一怔,却没敢说什么。 时间已经不早,院子里的猫儿狗儿都没了声。宝儿又跟着大少爷擦了脸,随后便一同躺上了榻。大抵是想到再过几日便要分开。沈宝儿一上榻就紧紧的抱住了沈暄的胳膊,小脑袋也埋在上面,如何都不肯松开。 烛火被吹灭,屋里头只剩从窗子里透出的一点点月光。二人都没有再说话,却都知道彼此还未睡去。屋里又一次传来一声低沉的叹息,宝儿缓缓的仰起头,刚巧对上大少爷的目光。 “宝儿……” “……嗯。” 他被沈暄抱进了怀里。 沈暄的怀抱格外的温暖,暖的宝儿鼻尖又不禁酸涩了起来。他不敢像平日那样搂着对方,只伸出了一点手,攥紧了大哥的衣服。身体蜷缩在一起,却又刚刚好被沈暄完全环住,一点空出去的地方都没有。他吸了吸鼻子,一只大掌便抚上了他的发丝。 “对不起。”微微粗糙的掌心轻抚着他的脑袋,就像过去九年沈暄每日都会做的一般。他没有再说别的话,却将额头与宝儿的额头抵在了一起。 “对不起,宝儿。” 夏日明明是那般燥热,但在对方的怀里,宝儿却一点都不想离开。泪水似乎又要从眼眶中涌出,他赶忙将其压了下去,闭紧了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他是该长大了。 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样,日日黏着大哥了。 明明屋里头已经没有一丝光亮,宝儿却还是扯出了一个笑来。紧攥着衣服的手也慢慢松开,僵硬的收了回来。沈暄察觉了他的动作,一时间竟是呼吸一滞,当下便用力的将宝儿又往怀里抱了几分。 “宝儿……”他喃喃的喊了一声。 怀里的小家伙被抱得有些闷气,艰难的将鼻子往外凑了凑。被子蹭到哭红了的眼睛,辣辣的刺痛便传了过来,令他有些不敢再乱动。他推了推大哥,又瓮声瓮气道:“宝儿困了,有什么事,便明日再说吧……” “大哥……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四不更新,收拾东西回家过暑假=3= 感恩名单: 一纸荒凉ぃ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7-22 02:33:06 青木说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7-22 22:33:07 一纸荒凉ぃ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7-23 01:37:40 第8章 第八章 这一夜,二人都睡得不怎么安稳。 沈暄平日便睡得浅些,如今又弄哭了宝儿,半夜便醒了几次,见宝儿还在自己怀里,才又睡下。宝儿到没有夜起,只是不知在梦中梦见了什么,早上醒来的时候竟泪水涟涟的,被大少爷抱在怀里哄了许久才好。因而去上学的时候,还顶着两个鱼泡泡般的眼睛。 学堂里其他孩子瞧见,纷纷指着他笑作一团。 宝儿有些生气,也不理睬他们,自己坐到了第一排去,从包里翻出书来便在那闷着头读,也不知读进心里头几个字。他人矮,从小到大一直坐的是第一排,但此时也刚好躲开其他学生的嬉笑,只留一个冷漠的背影给他们。 屋外传来几声咳嗽,原本还在到处乱跑的孩子赶忙都找位置坐了下来,嘈杂的教室也瞬间安静。夫子踱着步走了进来,目光严厉的瞧了一圈。他的手里还拿着昨日课堂上做的作业,好些张都批了大大的红叉,正准备好生批评一番。 批评名单里正有宝儿。 虽周岁宴上抓阄抓了只毛笔,但他对读书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劲儿来,除了一手由沈暄亲自教导出来的字还能看,其余的都不擅长。因而在学堂也常常是要被责骂的那个。听见夫子进来,宝儿仰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顺便就扫到了他手中的那沓作业上。 第一张就是他的,红叉都要划到纸外头去了。 若是平日,宝儿定要心惊胆战,提前在心里头预演被斥责的场面,等喊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再哆哆嗦嗦的从座位上站起来等着挨骂。然而他今日有了更难过的事情,忽然就不在意学堂的一次批评了,继而又低下了头去,默默的瞧着桌上的书。 倒是夫子看见他两只肿胀的红眼睛,不禁吓了一跳。 他平日里虽教导严厉,时常斥责这群孩子,但动手体罚是万万不会的。瞧见粉雕玉琢的沈家二少爷今日却哭成了这般狼狈的模样,当下就心软了几分。但面上还是不显,握着拳抵在胡须前又咳嗽了几下,依旧是那副严苛的模样。 随后用力的将一大沓纸头摔在了桌上。 先前还嬉笑打闹成一片的孩子都哆嗦了一下,绷直了脊背坐着,只有宝儿纹丝不动,像是已经习惯了的模样。夫子又扫视了一圈,瞧见最后面的一个空位,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但却没说什么,而是又将那沓作业拿回了手里,开始了例行的训斥来。 宝儿的嘴扁了扁,已经准备好站起来挨骂了。 但夫子看着第一张纸头,却只是又咳嗽了两声,然后便放在了他的桌上。明明划了那么大一个叉,他却忽然对着宝儿露出一丝笑来,嗓音和蔼的夸道:“不错,虽不到上佳,但比起先前的作业,瑞卿已经进步不少了。” “下次继续努力。” 宝儿愣了一下,有些呆呆的接过了自己的作业,看着上面被圈起来的错字和红叉,不禁傻了一会儿。夫子又瞧了他一眼,视线重新放到了学生惨不忍睹的作业上。 然后便是一顿鸡飞狗跳。 城里经商人多,读书人少,又不是苏杭那等地方,自然学问上便要做的差些。这夫子原本是京城人,在天子脚下读书,到这儿来批改这群半大点孩子的作业,几乎每日都要被活活气死。他抖着胡子将除宝儿在外的每个人都狠狠斥责了一番,纸头拍在桌子上拍的哗哗响。而就当他快要结束每日例行的批评时,坐在最后一排的学生终于姗姗来迟。 “夫子,我迟到了。” 他长得最高,又比其他孩子都要大个几岁,因而也要成熟稳重许多。虽是迟到,但也并不找借口,只是安静的站在门外,等着夫子吩咐。只是那目光却挪动了一下,望向了最前头闷头坐着的宝儿。 夫子皱了一下眉头,并未训斥,反而招了招手便许他进来了。 “祁裴,下不为例。” “是。” 他点了点头,拎着包便在自己的椅位上坐下,目光却始终不曾离开宝儿圆圆的后脑勺。唇边忽然有了一丝笑意,但又很快掩去,只剩下认真和专注。夫子瞧了他一眼,见他立刻就拿了书本出来,这才满意了几分,将那唯一划了红圈的作业放到了他的桌上。 “孺子可教。”他捏着胡子,对祁裴给予了最高评价。 其他的孩子纷纷扭过头来,瞪大了眼睛看着从未被夫子批评过的祁裴,表情各异。宝儿却没有动,依旧低着头看着桌上的书。夫子见这群毛孩还不老实,呔了一声便吊起了眉头,显然是发火的前兆。只见那群孩子又齐刷刷的转头回去,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无比刻苦的研读着自己面前的书。 一群孩子便这样读了一上午的书。 宝儿心情还沉闷着,竟也没了发呆的心思,老老实实的听了夫子一上午的课。大抵是昨天哭的太厉害了,又过去了一早上,两只眼睛还红通通的,依旧没有消下去多少。别的学生都欢天喜地的收拾东西跑了,他瞧了那帮同学一眼,手上的动作却慢吞吞的,一点都不着急回家的模样。 毕竟就算回去了,沈暄也不在府里。 想到这里,他的眼眸便垂了垂,不由自主的蒙上了一层雾气。而此时肩膀却忽然被褥拍了一下,宝儿吓了一跳,一滴眼泪就这样跳出了眼眶,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来人正是祁裴。 他甩了一下手中的扇子,一张俊秀的脸凑到了宝儿的身边,正打算如平日般同他玩闹。但瞧见宝儿脸颊上的泪,猛的便是一惊,脸上的笑意也瞬间散的干干净净,转而代之的则是无比的慌张。 “沈宝儿,怎么……我把你打哭了?哎哎,是我错了,你别哭……” 瞧见是祁裴,宝儿扁了扁嘴,继续低头收拾东西了。祁裴还在他身边不停的打转,满脸都是焦急。他真以为是自己刚才那一下将宝儿给拍哭了,作势便要揍自己那只不规矩的手。宝儿瞥见他的动作,闷闷道:“和你没关系……” “哎?那是谁干的?是谁欺负了我们的沈宝儿?”祁裴眉头一拧,当下便不满起来,他思索了片刻,又无比关切的问道,“是夫子骂你了吗?宝儿别怕,明个儿作业我来给你写,保管夫子挑不出一个错来。” “夫子今日没有骂我。”他收拾好了小包,扁着嘴看向身旁的祁裴,“我只是有点难过……” 他抬手想要擦去脸颊上那滴不听话的泪,但却不小心触碰到了红肿的眼眶,当即便疼的“嘶”了一声,赶忙放下了手。祁裴之前都站在他侧边,此时才瞧清楚宝儿那一双肿胀不堪的眼睛,当即便心口一疼,连那些讨巧的话儿都忘了个干净。 “怎么……怎么回事……” 宝儿没有吭声,拎起了小包就要往外走,毕竟府里的小厮还在外头等着他。祁裴见状着了急,赶忙跟在了他的身边,但也反应过来宝儿不想说事情的缘由,于是也没有再问,而是唉声叹气的在那心疼他。 “一双眼睛怎么红成这样……一上午都没能消吗?宝儿,这不行,再这样肿下去,皮都得肿破了。你来我家,我去拿冰给你敷敷好不好?对了,还有药膏,我这有那薄荷凉膏,消肿消热最好了,我去给你涂上……” 他不停的围着宝儿打转,眉目之间满是真挚的关切,弄得宝儿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闷着声说了句“谢谢”,但还是提不起去做客的兴致,缓缓的摇了摇头,“祁裴,我家也有冰……我可以自己弄了敷……” “我改日再去你家玩……今日,就算了吧。” 眼帘垂下,显然还是有些闷闷不乐的模样,看的祁裴心疼不已。他沉默了片刻,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宝儿才好,只得转移了话题,挑些他平日喜欢的事情来说:“行吧,你回去多睡睡,仔细着眼睛,不要再累着了。哎对了,你还记得我家那只母猫么?打春的时候它不是出去了一趟么,后来再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揣了一肚子小猫仔了。前几日夜里头跑到我屋里给生了……生了五只,都可好看了。现在就养在我屋里头,一个个还没睁开眼睛,叫起来倒大声的很。”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上还要比划,仿佛那小猫崽子就在他手心里一样,“一只花的,两只橘的,还有两只黑白的……其中一只尤其好玩,刚好黑在下巴上,像个小老头似的……” 宝儿平日就喜欢猫,听他讲的这般生动,耳朵就慢慢的竖了起来。一双眼睛也睁大了不少,傻乎乎的瞧着身旁的祁裴,“小老头一样的猫崽吗?” “是啊,还没睁眼,随便摸呢。” 二人已经走到了学堂门口,两家小厮等了许久才见少爷出来,终于松了口气,打着伞就要上去接人。宝儿此时倒迟疑了一瞬,并没有直接将包交给自己的小厮,反而伸手拉住了祁裴的衣袖,犹犹豫豫的问:“真的随便摸吗?” “真的呀!不过猫崽长得快,再过几日估计就能跑能跳了……”祁裴摇了摇脑袋,又瞧了瞧面前的宝儿,“不如还是今日来瞧瞧,我母亲也许久没见你了,说怪想的呢。” 祁家夫人都想要见他了,宝儿一时间也不好拒绝,又想到那些温软的小猫崽子,心下便犹豫了起来。他此时确实没什么玩的心思,但若是回去,也见不到大哥,不过是自己在院子里和丫鬟姐姐们说说话罢了…… “宝儿?”祁裴喊了他一声。 “啊……” “你不如来我家吧,我让厨房给你捏莲花酥吃。”莲花酥是祁府厨子的绝招,一分一毫都不肯外传,宝儿去吃了一次便喜欢上了,每次都要拜托祁裴再带一些回去才好。他一说莲花酥,原本还在犹豫的宝儿就倾斜了天平,抿着唇微微点了点头。 “那……那便去你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 重要的男二!!大少爷沈暄以后的常年吃醋对象!! 还得面带微笑的吃醋!! 收藏上四十了!开心!!谢谢各位小天使! 感恩名单: 读者“鱼丸爹”,灌溉营养液 +50 2018-07-23 12:43:31 读者“青木说”,灌溉营养液 +10 2018-07-16 23:10:14 一纸荒凉ぃ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7-23 01:37:40 青木说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7-23 07:54:50 第9章 第九章 来接宝儿的小厮也已经习惯了二少爷偶尔去祁家做客,接过了二少爷的小包便撑起了伞,给宝儿遮去了灼人的烈日。宝儿虽答应了去玩,但心里头还是难过的厉害,因而一路上便只有祁裴与他说个不停,他倒没怎么吭声,安静很。 城里头也就那么点大,不过片刻便到了祁府门口,府里头见祁裴回来了,赶忙就有几个丫鬟来迎。小厮被请去下人房里头喝茶,祁裴则屏退了平日跟在身边的丫鬟,领着宝儿去了自己的厢房。 二人在路上的时间虽短,但也都出了一头大汗。一进放有冰块纳凉的屋里,瞬间都舒服了不少。祁裴殷勤的领着宝儿在自己的榻边坐下,又从抽屉里摸了块棉布帕子出来,从放冰的盆里捡了一块小的,擦干了包在帕子里,又仔细的裹了几层,保证不会冻伤人后才转头要给宝儿。 宝儿的目光却已经被他床角落里头的那窝猫崽子吸引了去。 祁裴并没有骗他,确实是一窝刚生下来的小猫仔,被放在垫了棉布的竹篮里,胡乱的叠在一起,仰着脑袋乱拱。猫仔都还没睁眼,紧闭成一长条线,但耳朵鼻子却都是粉色的,嫩的不得了。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崽子都是脑袋大身体小,比他小拇指头还要小的爪子上勉强能够瞧见几根细细的指甲。宝儿瞧见便被夺走了所有的心神,但又不敢乱摸,只得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瞧着。 祁裴瞧见他这般模样,便不禁笑了。 “宝儿,来用冰敷敷眼睛。”他走到宝儿身边,轻轻的喊了一声,随后便将手中包好的冰块递了过去。宝儿有些傻乎乎的转过了头,乖乖的道了谢后才接过那冰凉的布兜,轻轻的放在了眼睛边上。 虽也凉的浑身一紧,但却不会疼也不会痒,慢慢的就舒服了不少。 祁裴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他的衣服应是熏过香的,在这般容易出汗的夏日里竟然还能散发着淡淡的香。宝儿这才闻到,愣愣的瞧了他一眼,又抬起袖子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 “你在干什么呢?”祁裴冲着他笑。 “你衣服上真香……我就没有。”宝儿有些失望的放下了袖子,又将冰块换了只眼睛敷着,“是拿香熏的吗?” “嗯?”祁裴自己穿着衣服,反倒没闻到他所说的香气,将鼻子用力的凑在布料上嗅了嗅,才勉强嗅到一丝丝味道,“应当不是……我家也没有熏衣服的规矩……哎,应该是洗衣的皂角,前些日子我爹不知道从哪弄了一批皂,浸了花蜜,确实香的很。但这大夏天的运出去都得化透了……好像就没有拿出去卖,只在府里头用着。你喜欢的话我让人给你去拿点,反正都是不值钱的东西。” 他对宝儿一向大方,说着就要去外头喊小厮拿皂。宝儿也不过随口一问,赶忙拉住了他的衣袖摇头。而就在此时,厢房的窗户被顶了开来,一只灵活的猫儿钻了进来,翘高了尾巴飞快的窜上了榻。 “哎,花点儿回来了。” 花点儿正是那只母猫的名字,身上三色混杂在一起,确实比寻常的猫儿都要花上许多。它瞧见了宝儿,有些犹豫的嗅了嗅,却没有靠近。竹篮里的猫仔许是闻到了母亲的味道,一个个都细声细气的“喵”了起来。那母猫也便不管宝儿这个陌生人了,三下两下便跳进了竹篮里,侧躺着露出肚子上的奶/头来。 宝儿在一旁都瞧呆了。 母猫的奶/头上已经溢出了些许油油的奶水,离得近的猫仔赶忙吮了一个在口里,像是拼命三郎一样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而有的猫仔则始终找不到地方,拱着脑袋着急的不得了。那蠢模样连祁裴都看不下去,他与花点儿熟,于是也不必像宝儿这般小心翼翼,直接就伸手将那蠢猫仔儿拿了起来,放在了空着的□□边上。那猫仔这才吃上了奶,也开始推着小爪子吮吸起来。 “原来猫崽是这样吃奶的……”他从未见过这般大的小猫,瞪大了眼睛在一旁瞧着,却又不敢靠的太近,只能贴着榻边坐。祁裴一直在偷偷看着他,见他比先前开心了不少,终于露出了个会心的笑来。 猫仔才一点点大,拿起来比手掌还小些,吃了片刻便饱了。性格干脆的猫儿直接撇去了奶/头,踩着软绵的步子寻了个空地躺下,打算继续酣睡;贪恋的则不肯放开,依旧叼在口中,打算时不时的再吃上几口。花点儿见它们吃的差不多了,便弓起了身子,一点一点的给自己舔着毛。 “宝儿,不摸摸吗?”祁裴眨了眨眼,轻声问他。 宝儿自然是想摸的,在自己家里便常常抱着院子里的猫儿不放。但他毕竟和花点儿不熟,实在是不敢贸然动手。他抿了抿唇,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祁裴,余光却一直落在那竹篮子上。 祁裴索性脱了鞋子上榻,邀宝儿一同上来。 “花点儿很乖的……宝儿你别怕,它可一点都不怕人,更不会咬人了。你上来,我带你摸摸。” 他柔声哄着,宝儿果真被他说动,将已经化开不少的冰块放在了床边的柜子上,脱下鞋袜才上了床。一双小嫩足因而裸/露出来,瞧的祁裴都是一愣。他想了想自己那双根本称不上好看的脚,又看了看宝儿的一双白足,不知为何就忽然红了耳根。 但面上还是不显,反而还一本正经的要带宝儿摸猫。 “来,我拉着你,先摸摸花点儿……这样它就知道你是我的朋友了。” 比宝儿大了许多的手掌裹了上来,轻轻的牵住了宝儿还有些冰凉的手。宝儿不疑有他,视线一直落在那窝猫仔上,于是也没有瞧见祁裴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的眼睛已经消了肿,但还泛着些许的红,像是女儿家抹了胭脂一样,竟好看的厉害。祁裴只觉得心跳都乱了起来,赶忙不再乱瞧,认认真真的带宝儿将手放在了花点儿的脑袋上。 花点儿“喵”了一声,舒服的扭了扭。 它确实一点都不怕人,一双碧绿色的猫瞳瞧着宝儿,竟还慢慢的眨了眨。祁裴轻笑了两声,又带着宝儿揉了揉它的耳朵。 “你看,它喜欢你。” “嗯……真乖。”宝儿有些惊喜的笑了笑,全然将那些难过扔在脑后了。 他欢欢喜喜的揉了花点儿,又被祁裴带着将五只小猫仔摸了个遍,心情一时间大好,脸上的笑意都灿烂了起来。祁裴本就是想要哄他开心,当即也欢喜了起来。二人又在屋里头玩闹了一会儿,厨房也做好了莲花酥,热腾腾的就送了过来。 宝儿昨夜没怎么吃,今早吃的也少,如今心情一好,肚子便饿的咕噜咕噜叫。他跟着祁裴一同洗了手在桌边坐下,捻起一个莲花酥便咬了一口。 香气入鼻,又酥又甜,一口便吃的宝儿心里头软了。 祁裴似乎不饿的样子,定定心心的给他倒了杯凉茶,免得宝儿吃着干的点心给噎住了。他本想等宝儿吃罢了再与他说说别的闲话,若是可以的话再试探着问两句哭成那样的原因。只是他还没等到宝儿吃完,宝儿便自己开了口。 “今日,夫子没有骂我,也没有人欺负我……” “是大哥要行冠礼了。”想到这件事,他不禁叹了口气,连手中的莲花酥都放了下来。小脑袋垂着,仿佛是个老成的大人一样。“大哥行了冠礼,我便不好再黏着大哥了……” “所以心情不好。” 祁裴听罢便笑了。 “就因为这种事……?我的蠢宝儿,你真是……哈哈……”他在一旁笑个不停,甚至都捂住了肚子,一点都没给宝儿面子,“更何况行冠礼就行冠礼,做什么事还都是一样的……” 宝儿的小脸皱了起来。 他也知道别人家哥哥弟弟并不会一起洗澡,一起睡觉,便不太好与祁裴开口,只能揪巴着脸,闷头咬了一口莲花酥在嘴里,顺便在桌底下用脚踢了踢那个还在大笑的家伙,“唉你不懂,不和你说了。” 祁裴见他生气了,这才慢慢的止住了笑。但方才实在是笑的太厉害,眼角都有了不少泪出来。宝儿没好气的从袖子里抽出自己的帕子扔到了他的面前,又轻轻的哼了一声,继续朝莲花酥泄愤去了。 但小孩儿毕竟是小孩儿,过一会儿便又能玩耍在一起了。屋里头凉快,二人又都是好动的年纪,用罢了午饭,祁裴便提议玩捉迷藏。 宝儿欣然允应。 他这下是开心了,却并不知道那边沈暄念着他,特意推了许多事情,连午饭都没有吃便早早的回了程。大少爷一路策马,将马儿都累得直喘,急赶慢赶终于比平日早了两个时辰到家。 此时太阳还烈着,沈暄的额头便浸满了汗水,但脸却露出了一抹笑来,仿佛松了口气一般,利落的翻身下马。没有听到宝儿囔囔的声音,他还觉得有些不怎么习惯,但估摸着宝儿许是还在睡觉,沈暄便又不在意了,直直的就往后院的卧房里走。 “二少爷今日中午好好用饭了吗?有没有拿冰给他敷敷眼睛?”他一边大步走着,一边快速的问着身旁的丫鬟,“早上让你们冰下的西瓜他吃了没?” 丫鬟小跑着跟在一旁,有些为难的回道:“二少爷他……没有回府。” 脚步猛的一顿,沈暄立刻拧起了眉头,一双眸如同利剑般紧盯着身旁的丫鬟,“没有回府?” “是,上完学便直接去祁府做客了,此时应当还没走呢。” 丫鬟有些小心翼翼的,生怕触怒了此时面色不虞的大少爷。沈暄紧抿着唇,倒没有再理会她。拳头捏紧了又松开,他没有再停留,而是直接转过了身,连一身被汗水浸湿的衣服都没有换,直接又匆匆往门口走去。 “备马!去接二少爷回家。” 骏马一路急蹄,不消片刻便到了祁府门口,被沈暄拽的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马蹄子踏了好几下才停。祁家下人也都是认得沈大少爷的,赶忙给他开了门。 尽管心情并不怎么美妙,但毕竟是到了别人府上,沈暄还是露出了个客气的笑来。 “今日沈某只是来接小弟回府,路上赶的匆忙,两手空空,也不好去拜见老爷夫人,改日定携礼再来。拜托这位兄弟直接领我去见小弟即可。” “沈大少爷客气了。”那小厮赶忙行了个礼,在前头带起路来,“二少爷应当在与我家少爷玩呢,我这便领大少去。” 祁府也是城里几家大家之一,自然雕装精美,花草繁茂;而祁裴作为府里头唯一的少爷,住的自然是顶顶好的地方,一进院子便闻到一股花香扑来,连空气都要比外头凉快许多。若是平日,沈暄定要面带微笑的赞赏一番;但此时却一点心情也无,快步就走到了祁裴的卧房前头,一把拉开了门来。 蒙着眼睛捉迷藏的宝儿耳朵动了动,忽然就露出一个笑来。 他已经许久没找到祁裴了,正当是发愁的时候,听见开门的声音,便觉得是祁裴之前溜出去了,一边磨牙一边就扑了上去。 “我捉到你啦!”他刚欢喜的喊了一声,便察觉手底下的触觉不太对——祁裴虽比他高些,但也不会这般大才是…… 本在一旁瞧着宝儿乱摸的祁裴见到来人,倒立刻喊了声“大哥”。 宝儿心里头一凉,赶忙就要放开抱着对方的手,却被用力的揽在了怀里,几乎都动弹不得。对方并没有说话,却一下子抽开了蒙在宝儿眼睛上的布条,紧抿着唇,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大……大哥……”对上沈暄的视线,他莫名的有些发怵,连肩膀都缩了缩,“你……来啦……” “来接你回家。”沈暄忽然扬起了唇,仿佛刚才的严厉神情都是错觉一般。他牵过了宝儿的手,又客气的同祁裴道了谢,感谢他在自己不在时候能照顾宝儿。 二人谈笑风生,明明都是无比正常的客套话,宝儿听着却觉得一阵一阵的不妙,连脑袋都不敢抬了。然而祁裴却丝毫没听出来,反而还有些殷勤的同沈暄交谈着,罢了还吩咐小厮去库房里拿了先前说好的香皂、薄荷凉膏出来,又添了一大笼的莲花酥,一并打包好了给宝儿带回家。 宝儿拼命的摇头想要推拒,祁裴却不肯,非要往他怀里塞,嘴上还嘟嘟囔囔着“最好的朋友”。两个孩子这样闹腾了片刻,最终倒是沈暄拍板,让宝儿谢过了祁裴,算是收下这份礼物。宝儿怂的都不敢自己吭声了,抱着那一大包烫手的山芋,乖乖与大哥一同向祁裴告了别。 然后便一路被牵着手到了门口。 祁裴送了一路,到此时才停下,笑眯着眼睛同宝儿挥手。宝儿被沈暄抱上了马,略有胆怯的伸出小手礼貌的同他挥了挥。然而还不待他坐稳,一直听话的马儿却忽然发了急,蹬着蹄子就开始往前跑。他吓了一跳,浑身都缩进了沈暄的怀里。 “大哥……” 沈暄没有应声,只是马蹄更加急迫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 祁裴:宝儿的大哥!我得殷勤一点。 沈暄:这小子……看的真不爽 大哥这个时候还只是不开心自己心心念念着宝儿,宝儿却直接去别人家玩了~ 两人戳破窗户纸在宝儿十六岁的时候=w= 感恩名单: 青木说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7-24 07:32:05 一纸荒凉ぃ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7-25 01:36:54 读者“青木说”,灌溉营养液 +10 2018-07-24 07:32:05 青木说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7-25 11:56:47 第10章 第十章 回沈府也不过片刻,沈暄猛的一拉缰绳,马儿便嘶鸣着停了下来,但宝儿却颠的小脸煞白,在大哥怀里缩成一团,活像是一只受惊了的兔子。沈暄原本心中有气,但看见他胆怯畏缩的模样,忽而又自责起来,轻抚了一下宝儿的脑袋,才将他抱下了马。 他小声的喊了一声“大哥”。 手顺势被牵起,完完全全的被那双大掌包住,传来的温度几乎让宝儿掌心都发了汗。他小步小步跟在边上走着,心里头却仿佛有一只鼓在敲打一般,如何也平静不下来;而沈暄牵着宝儿的手,却觉得方才的怒意都散了个干净,只剩下无限的疼爱之意了。 二人一同回了卧房。 先前在外面忙碌了一天,沈暄的衣物早已被汗水浸透,黏腻的沾在身上。屋里头只有他和宝儿,因而也不用避嫌,直接就将衣衫解开,露出里面精壮结实的躯体来。闷了一天的衣服被脱去,那燥热终于散去一些,他并没有着急再穿,而是就这样拿起了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凉茶。 “怎么不来坐着。” 宝儿总觉得大哥是生了气,一路上都紧张的浑身冒汗,进了屋更是不敢轻举妄动,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放着才好,因此便一直站在门边,怯怯的看着沈暄。此时见他招呼自己,他才慢慢的走了过去,在凳子上坐下,端起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 沈暄就坐在他旁边,身上的热意似乎都能隔着空气传递过来。他偷偷的用余光瞥了一眼,当瞥到那两点褐色时,脸颊猛的便烧了起来,赶忙收回了目光,垂下脑袋,一点都不敢再乱瞟。 “今日大哥特意早些回来陪你,不开心么?”沈暄出了许多汗,连喝了几杯凉茶才停下,水滴都滑到了脖颈之间。 “当然是……开心的。”宝儿垂着脑袋,小心翼翼的答着。 其实就算沈暄真的发了怒,也不会过分责骂亦或是鞭打,但宝儿总是胆怯的厉害,生怕沈暄后悔当初将他捡来。因而不待沈暄再说什么,便赶忙自我反省。 “大哥……”他轻轻的喊了一声,双眸怯怯的抬了起来。 “嗯?” “祁裴家里……猫儿下崽了,宝儿才去的。大哥不喜欢,宝儿以后便不去了……”他与祁裴是最要好的朋友,但面对沈暄,祁裴显然被扔到了后头,“他们家的莲花酥,不吃也没有关系,宝儿不贪嘴的。” 眼眸定定的望着对方,他抿了抿唇,也不知该继续说什么了,便小声的低喃了一句“对不起”。 沈暄本是在笑着听的。 先前的他确实是有些气恼,但在回府的时候,那气便消散了个干净,怎么可能因为这种小事去责备宝儿呢?听着小家伙自己反省,他还在心里头好生念叨了几句“蠢宝儿”,准备用力的刮刮他的小鼻子才好。 然而那一句“对不起”,却让他脸上的笑意都散了个干净。心口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来,他看着面前忐忑又无措的孩子,忽然就懊恼起自己方才的莽撞。 宝儿的脑袋已经垂了下去。 原本玩的那般开心的孩子就因为自己被吓成了这幅无精打采的模样,沈暄低叹了一声,伸手轻轻的将人拉进了怀里。 “该道歉的是大哥才对啊……” 他正垂着脑袋泛怂,因而被抱的时候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猝不及防的就贴上了沈暄的胸膛,当即便结结巴巴的喊了声“哥”。沈暄胸膛心脏跳动的声音都格外的清晰,他虽日日都和对方睡在一起,却也鲜少这样贴近,浑身都有些不自在。但对方却不断轻抚着他的发丝,低头在他耳畔道着歉。 “先前是大哥错了,吓着宝儿了,宝儿原谅大哥好不好?” “大哥……没有生气吗……?”他眨了眨眼睛。 “当然没有。” “……哦。”小家伙愣愣的点了点头,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趴在他怀里,小声道:“那……哥,你先把衣服穿上吧。” 沈暄怔了一怔,失笑着放开了宝儿。 他出了一身汗,索性直接去冲了个凉水澡,待那汗意都被洗去之后,才换上轻薄的里衣出了浴房。丫鬟听随从的小厮说大少爷中午未曾用饭,赶忙催厨房提前备了晚餐,热腾腾的就端到了卧房里来。 宝儿于是也陪着他一起提前用了晚饭。 他先前在祁裴那儿被喂了好几个莲花酥,一个都有掌心那么大,自然是一点都不饿。但为了不让大哥扫兴,宝儿还是努力的解决了一小碗米饭,吃的肚子都滚圆滚圆的,竟不得不把腰上的带子解开。 他也知羞,因而解带子也是偷偷摸摸在桌底下干的。当腰上的束缚消失后,情不自禁的舒坦的叹了一口气。只是他私底下的动作片刻不落的被沈暄瞧见,令大少爷扶着桌边笑了许久才停。 宝儿红透了小脸,不肯再陪他,跑去院子里同猫儿玩了。 虽然恼大哥取笑自己,但到了夜里头,他还是乖乖的躺在他的怀里,听着沈暄用低沉嗓音给他念书。他最不爱读书,虽也是在认真的听着,但不消片刻就眯起了眼睛,估计魂儿都飞去了苏州;然而大少爷却觉得这书本颇为有趣,待读完一整个章节后,才发现宝儿已经在自己怀里打起了小小的呼噜。 昨夜的事情就这样翻过了一页,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未曾再提,依旧如往日般吃住在一起。 沈暄冠礼的事情早已准备妥当,宴请宾客的请帖提前一个月便发了出去,因而到了选中的吉日,府中上下都井井有条,令来往宾客称赞不已。沈暄作为府中当家大少爷,天色未亮时便起了身;宝儿本可再歇息歇息,但也一同从榻上爬了起来。 虽是大哥及冠,但他却重视的像是自己及冠一样,央求着绿芙给自己扎了个不那么小孩子气的发髻,又翻找出衣柜里最气派的一套衣服来,大热的夏天里里外外穿了几层。沈暄不肯让他穿那么多,生怕他热的过了头;但宝儿却以大哥也穿了许多件礼服为由,怎么都没肯脱。不仅如此,他还翻箱倒柜的找出了玉珏环佩,模仿着外头那些风流的公子,胡乱一气的挂在了腰上,仿佛这样才能给沈暄撑起脸面一样。 连丫鬟看了都捂着嘴偷偷的笑。 按道理说,在这样的大日子面前,是决计不该让孩子这样胡闹的;但沈暄疼他,也只是笑着抚了抚宝儿的额头,随他高兴便好。宝儿也不蠢笨,隐约意识到自己好像做的过了头,便又偷偷的摘下了几个玉佩塞回了柜子,。随后才裹着一身厚厚的衣物,端起了沈家二少爷的架子,跟着沈暄一起去了前厅迎宾。 沈家老爷夫人早早地便走了,又没有可以主持大局的直系长辈,因而沈暄便特意请了城外的慧心方丈来给自己加冠。从城外过来也需一个多时辰,慧心到时,府中宾客都已经来了个齐全,都在安排在正厅里头坐下了。 他正是当年给宝儿起名的和尚,瞧见沈暄身旁的孩子便微微笑了笑,拨动着佛珠喊了一声“瑞卿”。 宝儿傻乎乎的眨了眨眼。 他跟着大哥忙碌了一上午,里衣都被汗水浸的湿透,脑门上的发丝都一缕一缕的黏糊在了一起,实在是不怎么好看。看着面前眼生的和尚,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才好,结结巴巴的喊了一声“大师”。 “瑞卿竟已长得这般大了。”和尚的眼帘始终半垂着,但神情却无比慈祥和蔼,仿佛在看自己孩子一般。他又看了一眼沈暄,似乎在赞扬他始终如一的高洁善良的品行。已经有些干枯的手伸进了袖中,缓缓的取出了一串晶莹剔透的玛瑙佛珠。他笑了笑,又将其递到了宝儿的面前,和声道:“收下吧,孩子。” 宝儿平日见的长辈也少,因而这样收礼的机会也少,当下便呆了一瞬,有些无措的看向了大哥。见大哥朝自己笑着点了点头,他才接过了那串佛珠,乖乖的道了声谢。他平日里听沈暄讲多了礼尚往来,此时受了别人的礼,于是也开始掏自己厚重的袖子,摸了半天摸出来一块透明无暇的鹅卵石,递到了慧心的面前。 “……那这个送给你。” 拨动佛珠的手指顿了顿,和尚缓缓的抿出一个笑来。 沈暄始终在一旁微笑的看着,等慧心收下了那块透明的石头后,才抚摸着宝儿的脑袋,客气的寒暄了几句。 这般寒暄,宝儿一般都是插不上嘴的,便乖巧的站在一旁,仰着脑袋认真的听着。前厅里还晒的到日光,灼灼的令人眼睛都有些难以睁开。宾客都已经全部到齐,沈暄也不必继续带着宝儿站在这里,拱手便邀慧心方丈一同进了正厅。 第11章 第十一章 考虑到夏日的天气,沈暄提早一月便高价收购了许多冰块,今日里全都拿了出来,用铜盆盛了藏在屏风后面。因此一进正厅,便有一股凉气扑面而来,令宝儿偷偷摸摸的松了口气。他毕竟不是今日的主角,因而此时也不用再紧跟在沈暄身旁,可以随意寻个地方歇歇。刚好祁裴也跟着家里大人一道前来,瞧见他便伸出手用力的挥了挥。 宝儿当即便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来。 沈暄正同慧心方丈及其他几位商行的大当家一起谈着什么,他看了一眼大哥后才跑到了祁裴身边,一同坐了下来。祁裴赶忙扭扭屁股给他挪出半个坐垫,两个小孩就这样挤在一张小桌面前,叽叽咕咕的说了起了闲话。 早上的时候,丫鬟给宝儿脸上擦了点粉,因而今日竟比往常更加白皙;他又在外头出了一大身汗,自然是唇红齿白。他还未用早点,早就饿的头脑发昏,没同祁裴说几句便拿起了点心塞进嘴里,但那吃相却是斯斯文文的,比那些大家闺秀还来得可人。祁裴本在同他说着憋了几日的话,但瞧着瞧着,却渐渐没了声音,瞪大了一双眼睛呆呆的在一旁。 桌上的点心许是提前做好的,比平日里的要干上许多,吃的宝儿又咕噜咕噜灌了一小杯茶才咽下。祁裴此时才回过神来,用力的晃了下脑袋,将那些不该有的思绪都甩到一旁,佯装什么都没有想一般,将目光从那双红唇上挪开。这一挪便挪到了宝儿层层叠叠的衣领上,他这才发现对方今日穿了这么多件衣服,直接吓了一跳。 “宝儿……?你不热吗?这……这穿了五件不止吧?” “算上里衣的话是六件,今日是大哥冠礼,要六六大顺。”他严肃着一张小脸,说罢还格外认真的点了点头,仿佛感觉不到额头上正在滴落的汗水一般,“还好,里头都是薄衣服,不热的。” 汗滴顺着脸颊滑了下来,滴落在他的衣领上,痒的他不禁就抬手擦了擦。 祁裴哀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了解宝儿的性子,有关他大哥的事情都是劝不动的,因而也没有开口再说什么,只是偷偷的将身后的屏风推开了些,好让后头的凉气多飘些进来。一旁的丫鬟瞧见,还以为是祁家少爷在玩闹,想要将其再推回原位;但看见他指了指自家二少,便反应过来,由那屏风歪着了。 冠礼终于正式开始了。 这儿毕竟是边境的地方,因此很多事情倒也不像京城那样规矩,只求主客皆欢。因此厅堂正中慧心和尚正在给沈暄加冠,边上则有府中的下人不断的给各位宾客上菜。厨子也知道这是大少爷重要的日子,使劲浑身解数烧出一桌好菜,不仅色香味俱全,更是吃的人一口便流连忘返。祁裴平日里不怎么贪嘴,今日都埋头吃了好一会儿才停。他想招呼宝儿一起吃,却见身旁的宝儿坐直了脊背,瞪大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正中央的沈暄。 沈暄正跪在地上,接受慧心的加冠。 象征着美好祝福的词语被不断吟诵,他的头上已经加了方巾,一旁的丫鬟已经端着即将要用到的深衣站在了一旁。宝儿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目光紧紧的落在面如冠玉的大哥身上,唇都微微张了开来,丝毫听不见身旁的嘈杂。祁裴轻轻的戳了他一下,他也没有动,而是继续瞧着不远处的沈暄。 认真的仿佛行冠的是自己一样。 虽早就知道宝儿最在乎的是他大哥,但祁裴还是暗暗的吃起了味,格外无奈的摇了摇头。口中的美食也顿时没了滋味,他放下了筷子,倒一起坐直了陪宝儿看起冠礼来。 三加三拜后,礼成。 一切都顺顺利利的,都是在吉时里完成的,一点差错都没有发生。宝儿当即便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来,浑身都松了一口气。他很想跑上去抱住大哥,欢呼雀跃的跳一跳;但沈暄却已经被几位宾客围住,轮不到他上前,因而只能放弃了这个想法,低头用起午膳来。 先前吃的点心占了不少肚子,他此时倒不怎么饿,只吃了几口饭就饱了,坐不住的想去院子里玩玩。祁裴也觉得里头无聊,听宝儿说要带自己逛逛沈府,便欣然同意,一起离了席位,偷偷溜到外头去了。 一同前来的夫人小姐,都是在后面的厅堂里用的饭。 许是那边结束的早些,此时花苑里已经有了不少人在闲逛,看见宝儿和祁裴,便要拉着他们说说话,问问府上的事情。两人其实都是听话的孩子,但也架不住一群女人的围攻,找了个借口便溜了,专门寻些少人的地方逛。但此时沈家上下最不缺的就是人,就连后头的小池塘便都有姑娘在一起玩着。 没有办法,宝儿只得带着祁裴偷偷窜进了他和沈暄的卧房。 沈暄晚上大多要在卧房里陪宝儿,因此许多公文书信都放在了卧房里头,一看就不是宝儿平日里看的东西。祁裴瞧了瞧那放满了书本的架子,又瞧了瞧墙上挂着的书画,怔怔的眨了眨眼睛,再猛的扭头看向房中那唯一一张床榻。 “宝儿……你别告诉我,你大哥也睡在这里?!” 宝儿到了自己的地方,本放松了不少,习惯性的就爬上了床榻准备歇歇,听到祁裴喊自己,还傻乎乎的转过了头,结果就煞白了一张小脸,仿佛什么惊天大秘密被发现了一样。 “不!没有,宝儿才没有和大哥一起睡呢……”心虚的他声音都弱的不行。 祁裴满脸都是不信。 他将手负在了背后,一边啧啧啧一边踱步到了缩成一团的宝儿身边,唇角一扬便要笑话他。宝儿用力的扁着嘴,拿起一旁的枕头作势就要打他。二人闹成一团,最终竟是双双滚到了榻上,衣衫都打闹的一团乱。 宝儿被挠了痒痒肉,窝在被子里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却还拼命的捂着嘴憋笑,不想让祁裴看了笑话。祁裴隔着衣服捏了他半天,也不想再欺负他了,便拿开了为非作歹的双手,开始拍拍自己身上黏的到处都是的鹅毛。 就当他想要拉宝儿坐起来时,耳朵却忽然动了动,似乎听到了什么声响。宝儿的脑袋还埋在被子里,他有些嫌热的蹭了蹭,却见祁裴的神色一凛,嘴唇则迅速的被一只手指给抵住。 “嘘——有人。” “???”宝儿乖乖的没出声,但眼睛却瞪的滚圆,一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努力的学着祁裴一同去听,果然听到了些隐约的声音。 不是沈暄,而是几个女人。 那几个女人大概是在随意的散步,越走越近,最后竟停了下来,围站在一起闲谈。住着主人家的院子里不好随意乱进,这是宾客都会遵守的规矩,因而此时倒也没有其他人,只有这几个正在说话的女人。 宝儿无声的坐了起来,将耳朵贴在了床榻里面的墙壁上。 祁裴许是方才已经听到了些什么,面色不怎么好看,也学着他将耳朵贴了上去。二人果然没有引起屋外人的注意,那群女人凑在一起笑了几声,才继续起方才的话题。 “这沈家大少年方二十,长得这般俊俏,人又高又大,上头无父无母,无能管他的长辈,真真是再好不过的良婿了。我看今日不少人家都带了姑娘一同来,等到马上接见的时候……” “呔,都是些没规矩的,也不看看自家闺女都长成什么模样……不说别的,我看都没沈家二少长得秀气,连个男人都比不过,还想嫁到沈家,做个妾还勉强。”老妇人有些不屑,“先前不也有来说亲的?人都将媒婆给打发了,自然是瞧不上这些小门小户的。沈家这般家底殷实,自然要娶个门当户对又知书达理的进门。” “也是……不过都到这个年纪,估计也就一两年的事情。血脉就这一只,虽养了个二少爷,但终究不是沈家的种——还是要早日开枝散叶的。只是到那个时候,估计这个二少爷就……” “又不是亲弟弟,能领回来养着已经是心善了;若是被寻常人家捡了回去,还不知道在哪儿放牛呢。虽现在将那孩子当亲弟一样宠着,但等到娶了妻,生了子,定然是会生分的。人心尚且隔肚皮,何况这不知从哪捡来的野孩子?依我看啊,这大少爷是有心之人,你看那孩子,应当都快十岁了,还一口一个宝儿喊自己,倒和别人家五岁的孩子心智差不多。虽说当年周岁拿了只毛笔,但读书还不是笨的很,又没教一点做商的事情……这可不是往废里头养么。就这样宠着,长大了也不会同他争什么,还能落个兄慈弟孝的好名声。” 几个女人都笑了起来,丝毫没有掩饰笑中的讥讽,竟是无比刺耳。祁裴早已捏紧了双拳,咬牙切齿,恨不得马上就翻窗出去打死这群胡言乱语的女人。但宝儿却没有动,只是眨了眨眼睛,慢慢的伸手拽住了祁裴的衣袖。 然后摇了摇头。 “今日是大哥冠礼的日子,不能……” “可是她们这样说你!”祁裴气愤的拳头都在发抖,但还是强行压低了嗓音,“那群臭女人……宝儿,一定得给她们点教训,否则以后岂不是更加嚣张?来吃沈家的饭,还这般污蔑你和你大哥——” 宝儿没有应声。 他慢慢的低下了头,睫毛都垂了下来,轻轻的颤动着,似乎是有眼泪在其中酝酿。但此时卧房里毕竟不止他一人,他赶忙吸了吸鼻子,压下了那股酸涩,冲着祁裴缓缓的摇了摇头。 “别——” 她们是污蔑了大哥,却没有污蔑他沈瑞卿。他就是这样蠢笨幼稚,他就是沈暄从外头捡来的野孩子。 “你真是……”祁裴拿他没有办法,咬着牙在空气中狠锤了两下。 第12章 第十二章 看着宝儿受了这样的委屈还得憋着,祁裴一直到离开时都板着一张脸,瞧见女人便要听听她们的声音,一双眸子像是鹰一样来回扫视,瞧的人浑身都一抖,不知这孩子吃错了什么药,表情竟这般骇人。宝儿却一直面带笑意,继续如上午那样站在沈暄身旁,一同送着各位宾客离去。 人终于陆陆续续的走了,热闹了一天的沈府也安静了下来。 沈暄一整天都打足了精神,此时终于不必再忙碌,便很快露了疲乏之色,只草草的用了几口白粥便回了卧房。宝儿已经先前同宾客们一起用过了,因此晚膳倒没有同他一起吃,而是提早去歇息了。 因而沈暄进门时,卧房里只留了一盏小小的灯,宝儿蜷缩在榻上,像个蚕蛹一样贴着墙壁。看见宝儿这般酣睡,沈暄不禁笑了笑,也没有打扰他,而是轻手轻脚的去了浴房。 夏日总是这样一身大汗,他又是成人,味道自然要比宝儿这个孩子浓重些。他总怕自己身上的汗味让宝儿嫌弃,因此每次沐浴都会用皂角仔细的清洗,待只剩下皂角淡淡的清香后才擦干水珠,披上轻薄的里衣出了浴房。 宝儿还是先前的姿势,像是一点不嫌热一样窝在床的最里面。 这孩子陪了自己一整天,虽也没干什么,但沈暄还是觉得心中熨帖,只想好好的抱抱自己亲手养大的宝儿。他又擦了擦自己的头发,确保不会有水珠滴落后才上了床,一同躺进了被子里面。 昏暗的烛火被轻轻吹灭,卧房里完全昏暗了下来。 他怕吵醒宝儿,因此动作都格外的放轻了,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平日里总是窝在他怀里的孩子今日隔得竟这般远,令沈暄难得的不习惯起来。他想就这样入睡,却始终都寻不到睡意,因此思索了片刻,还是轻轻的伸出了手,想要将宝儿揽进自己的怀里。 宝儿依旧窝在墙边,一点声音也无。 沈暄无声的扬了扬唇角,慢慢的将手放到了他的身上。他正打算再靠过去一些,入手却是一股冰凉。 这湿意—— 眉头皱起,他迅速的将宝儿翻了过来,只见他双眸紧闭,脸颊上却全是泪水。黑暗之中看的不大清楚,但随便摸摸一旁的被子和枕头,全都已经被泪水沾湿。 “宝儿?!宝儿!”先前的一点倦意都消散了个干净,沈暄也顾不得点灯,赶忙唤了起来。宝儿这才睁开眼睛,却又一次淌下了大滴大滴的泪。 “怎么了?宝儿,怎么了?怎么不开心了?是谁欺负你了吗?”他有些仓皇的问着,手却紧紧的抚着他的脸颊,“和大哥说,大哥帮你出头!” 他嘴上有些着急的哄着,心中却也在不断思索。今日他同宝儿大多数时间都在一起,府中又那么多人,能发生什么事呢?再思及前几日他干的坏事,便觉得宝儿是在难过自己及冠后便要分房的事情。因此当即就自责起来,试图安抚些宝儿的情绪。 “宝儿别哭,是大哥错了……就算大哥今日及了冠,也不会赶宝儿出去的。……大哥明日便给宝儿洗澡好不好?乖宝儿,快别哭了……” 那一滴滴泪都灼在他的心口,沈暄只恨自己没能早点察觉,竟令他独自一人哭了这么久。若是平日被这样哄了,宝儿定要泪水涟涟的扑到大哥怀里,好生撒娇才行;但今日却始终都没有吭声,而是继续安安静静的落泪。 他也不知这样闷声哭了多久,一双眼睛都又红又肿,令沈暄都不敢轻易触碰。见一时间哄不下来,男人便低叹了一声,坐起身准备去点灯。 “乖宝儿……别再哭了,哭伤了眼睛可怎么办。”他满目都是心疼,因而点灯的动作都比往常更快一些。屋里头又一次亮了起来,沈暄终于看清了宝儿的脸蛋,顿时心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此时,宝儿却终于开了口。 “哥……别再喊我宝儿了,瑞卿不想再被喊小名了。”他鲜少用大名,因而念的时候还不怎么顺口,嗓音又因为长时间的哭泣而变得沙哑,实在是可怜的不行。 他平日从未抱怨过自己的小名,还颇爱在大哥面前叨叨,此时不肯再用了,确实令沈暄疑惑不已。 “怎么……怎么了?宝儿不喜欢吗?” “不是……”他哼着鼻音摇了摇头,“瑞卿长大了,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样了……” 他的嗓音还带着哭腔,大抵是心里苦楚,竟又缓缓的淌下泪来,濡湿了沈暄的掌心。那模样实在是令他心疼,他也顾不得什么了,赶忙将人抱了起来,又拿了张最细腻不过的丝绸帕子,小心的帮他擦着脸上的泪痕。 “怎么会呢?宝儿才九岁,还那么小,叫几声小名又怎么了?” “可是……”他小声的打了个哭嗝,闷头埋在沈暄的胸膛里,一时之间竟觉得心口酸的不行,“可是她们说……说我还不如别人家五岁的孩子……” “哥,我不要再喊宝儿了……” 平日仔细养着的,连划伤一丁点皮都疼爱万分的孩子竟然受了这般欺侮,沈暄当即就拧起了眉头,面色也沉了下来。他一边轻拍着怀里的宝儿,一边低沉的嗓音询问,“是谁?是谁说我们家乖宝儿不如别人家五岁的孩子?!” 宝儿只是默默的哭。 他本不想同大哥说这件事的,但一时委屈,还是说了出来,内心又多了几分对自己的谴责。沈暄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了心中翻涌的怒火,努力放柔了嗓音,轻哄起自己千宠万宠的宝贝来。 “别怕,乖宝儿,告诉大哥是谁……” “我……我也不知道……”他摇了摇头,怕大哥不信自己,又补充道,“瑞卿没有看见她们……” “她们还说了什么?” 宝儿又抽噎了几声,才断断续续的交代了事情。 “我和祁裴……在屋里头玩,外面也不知是谁……在说,在说大哥娶亲的事。大哥及了冠,定是要娶妻的……所以今日,今日才有那么多大伯叔叔,把女儿也带来……” “她们说着说着,就说,宝儿不是沈家亲生的孩子,人心还隔肚皮……更何况没有血缘。等到大哥娶了妻……生了自己的孩子……肯定就,不要我了……”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沈家的孩子,因此说到这里,眸中又有泪水涌出,像是哭不尽一般,“她们说大哥的坏话,说哥故意将瑞卿养的又蠢又笨,什么都不会……她们污蔑大哥……” “但,但是……瑞卿就是什么都不会啊。” 被这样一番嘲笑讥讽,尚且年幼的孩子自然觉得悲伤,说罢便又抽噎了几下。沈暄听得拳头都捏的死紧,恨不得将那几个嘴碎的女人全部找出来痛打一顿。但面对宝儿,他还得压下这些怒火,拿出最温柔的声音来哄。 “怎么会呢……她们根本就不了解宝儿。宝儿明明写字写的那么工整好看,连夫子都时时夸奖不是吗?宝儿明明那么乖巧听话,不知比她们家那些顽劣的小子好了多少倍……乖宝儿,千万别将她们的话放在心上,她们只是嫉妒宝儿罢了。” “……嗯。”小家伙趴在他怀里,吸了吸鼻子,乖乖的应声。 那小模样实在是惹人心疼,令沈暄都觉得心口酸楚。他又将宝儿往怀里搂进了一些,反反复复喊了好几声“乖宝儿”才罢。 “我都知道的……哥,我都知道……”他的声音软乎乎的,人也软乎乎的,趴在沈暄的怀里,乖巧的不得了,“但……但我确实该长大了……不能再这样小名小名的叫了。” “哥,便不要再喊宝儿了吧。”单纯的目光对上沈暄极为心疼的视线,他又眨了眨,还有残留的泪光在眸中闪烁。沈暄沉沉的叹了一口气,收了收搂着宝儿的胳膊,无比怜爱的将额头抵在了他的眉心上。 “在外头不喊了,好不好?私下里,没有人知道的……乖宝儿在大哥面前,永远是长不大的。” “……好。”宝儿仰着脑袋思索了一瞬,微微点了点头。 第13章 第十三章 沈瑞卿白日里也忙了那么久,此时情绪稳定了,眼皮子就开始往下面拉拢,不消片刻就已经完全安静下来,可怜巴巴的睡在沈暄的怀里。他的衣服、枕头都还湿着,黏黏腻腻的沾在身上,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舒服的。沈暄心疼他,亲自帮这孩子换了里衣,又让自己睡在了床榻的里面。 兄弟二人就这样紧楼着睡了一夜。 哭毕竟还是一件很伤身体的事情,第二日清晨,大少爷几乎是被怀里的孩子烫醒的。他一睁眼便对上宝儿一张涨红了的脸,睡意顿时消散了个干净,赶忙伸手去摸他的额头。 烫的不行。 他轻唤了几声宝儿,宝儿便醒了过来,但一双肿胀不堪的眼睛只能睁开一条小缝。瞧见大哥正一脸焦急的看着自己,沈瑞卿迷迷糊糊的哼了一声,嗓音却像是磨铁一样沙哑。看见他这幅憔悴的模样,沈暄当即便犹如烈火燎心一般心疼自责不已,赶忙就下了床,草草的披上外袍便朝外喊了丫鬟。 “绿芙!二少爷病了,快去请大夫!” 跑腿的小厮飞快的喊来了医馆里最好的大夫,一路匆匆忙忙的赶到沈府。沈暄此时已经换好了衣服,但没有心情洗漱用膳,就随意的用绳捆了捆长发,坐在床边仔细的用湿帕给宝儿擦着汗。 “哥……热,热……”沈瑞卿的脸泛着病态的红晕,满头都是汗水,一双唇却干的格外苍白。他身上盖着的不过是轻薄的蚕丝被子,却难受的直喘粗气,实在是可怜不已。 沈暄疼他,但也不敢让此时的宝儿再吹冷风,因此只能用凉水绞了帕子,不停的给他擦擦脸罢了。 “忍一忍……瑞卿,再忍一忍……” 见大夫来了,他才终于稍稍松了口气,格外郑重的将他领到了床边。不同于沈暄的焦急,见多了病人的大夫十分冷静。他先是问了问前一日的情况,又诊了诊脉,随后便坐了下来,开了张方子。 “令公子不过是得了热病,多喂些水,再吃上几剂药,在家里好生歇几日便能好了。” 虽是普通的小病,但沈暄还是让丫鬟去取了丰厚的赏钱来,又留人在沈府用了顿丰盛的早膳后才将人送走。商行那儿着急的事情也全部被他推脱了的干净,他索性完完全全的空出了五天,好在府里头多陪陪宝儿。 厨房里已经煎好了药。 刚出锅的药汁自然又烫又苦,沈暄只尝了一小口,眉头便紧紧的皱了起来。生了病不可能不吃药,但吃药也着实是很受罪的事情。他又看了榻上还在昏睡的宝儿一眼,竟直接端着药碗将其放进了卧房里纳凉的冰中,待其只留有些许温热后才拿了出来。平日里骨节分明的大掌被冻的通红,他仿佛感觉不到一般,随意的用帕子擦了擦,又转头嘱咐绿芙去库房里头取了西域那儿产的糖果出来。 沈瑞卿还在睡着。 高热令他睡得并不舒服,时不时的就要动动,连衣领都扯开了许多。感觉到有人坐到了榻上,他便微微的睁开了眼睛,茫然又无措的看着。 沈暄将下人都屏了出去。 他仍记得昨日的诺言,因而此时才唤了一声小名。 “乖宝儿,吃了药再睡,好不好?” 药汤已经凉了不少,看着也不那么骇人了。宝儿傻乎乎的瞧了瞧那黑乎乎的药汤,又看了一眼大哥,格外乖巧的“嗯”了一声。 他便被抱着靠在了沈暄的怀里。 男人的胸膛又厚又热,仿佛还能感觉到里面一下一下的心跳,他却不觉得难受,反而浑身都放松了不少。苦涩无比的药汁被送到了唇边,沈瑞卿不过才舔了一下,便被苦的面色一僵,小嘴都扁了起来。 “宝儿……大哥知道这药苦,但只有吃了药,宝儿的病才能快点好起来……”沈暄看着又心疼又焦急,却还压低了嗓音柔声哄他,“宝儿那么乖,忍一忍好不好?大哥马上给你吃糖……” “……嗯。”他此时喉中干涩,也说不了什么话,便只轻轻的应了一声,心里头却是再明白不过这番道理的。他也心疼此时的大哥,因而再有药汁喂来时,便压着苦意,乖乖的咽了,一点难受的神情都未露出。 沈暄低叹了一声,轻轻的吻了吻宝儿的发丝。 药汤一勺一勺的递到他的唇边,沈瑞卿丝毫不拒绝,格外顺从的将其喝了干净,就算苦的反胃,也全部压下,甚至还冲大哥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 绿芙去库房取来的糖已经放在了床边的小柜上,喂罢了药,沈暄先是抚了抚宝儿的发丝,随后才取了一粒过来。外头的糖纸被拨开,许是夏日实在是太热,那糖都比往常软了许多,捏在手里竟格外黏腻。 沈瑞卿瞧见那糖便笑了,歪着脑袋看着沈暄。 “之前……我同大哥讨时,大哥还不给我吃呢。”方才毕竟喝了那么多汤水下去,沙哑的喉咙似乎恢复了一些,也能说出几个长的句子来了。 “那时候是怕你龋了牙……来,吃了糖,压压苦味。”沈暄将糖送到了他的唇边。 他又抿着唇笑了笑,张口便将其含住。浓郁的甜味在口中弥漫开来,且不同于平日里的那些糖果,口感竟更加醇绵细滑一些。他含了片刻,那糖便均化作了水,一同咽下了肚去,倒是大哥的指头上还残有一些。 “哥……” “嗯?” “还要。” 沈暄此时疼爱他,听罢就要再去拿糖,却被宝儿拉住了袖子,不得不停了下来。沈瑞卿的眼睛还微微红着,但已经不如先前那般肿了。他微微眨了眨眼,慢慢的将男人的那只胳膊拉回了自己的面前。 然后轻轻的舔了舔那只如玉般圆润白皙的指头。 当那温软的舌触碰上敏感的指尖时,沈暄当即便浑身一僵,呼吸都停了一瞬。身躯下意识的就要将手指抽开,但意志却逼迫他顿住了动作,仍宝儿将粘在指头上的糖舔尽。 怎么……怎么会做这般的事情…… 实在是……太过了…… 他早已不是青涩无知的少年,但宝儿显然还一无所知,只是觉得与大哥亲近,才像个小猫一样去舔他指尖上的糖罢了。 “行了……宝儿吃一颗就够了。”他弯了弯眉眼,轻声道,“这样就不会长龋了。” “……嗯,乖宝儿,再睡会儿吧。”沈暄有些仓皇,胡乱的应了几声后便将他重新放回了榻上,自己则像逃一般出了卧房,一直快步走到书房时才稍稍冷静了一些。 他一路走的匆忙,竟是将药碗也一同带了出来,还一直捏在手里,都捏出了些裂纹来。此时冷静下来,便无奈的露出个笑来,将那捏裂了的碗放到了一旁。 随后,有些复杂的看向自己的食指指尖。 他作为宝儿的长辈,总是怜惜这孩子与旁人不同,生怕他生了自卑,因而从未教导过这方面的事情,就连宝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特殊。这样的事情尚未提过,更何况那些污秽腌臜事情? 但舔手指这样的事……确实是太过了啊。 指尖摩挲了片刻,他逼迫自己不去想那鲜红柔软的唇瓣,强行冷硬下心房。宝儿如今还在病着,也不好再说什么;但等病好了之后,是该教导教导了…… 同他这般做了也无妨,若是在外头,特别是与那名叫祁裴的小子…… 光是这样想着,沈暄都气的额角发跳,咬紧了牙关发誓坚决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他心里头生了莫须有的气,再加上疼在心尖上的宝儿还病着,面色自然难看的厉害,丝毫无平日的和颜悦色。而就在此时,却有小厮跑来通报,说有城西的媒婆拜访。 这也不是第一次有媒婆来沈府说亲。 他沈家家底殷实,又无血脉至亲,虽家系单薄,却是城中有女儿的父母眼里最好的金龟婿。虽无娶妻之意,但平日里沈暄还会维持个表面客气,请这些媒婆来府上坐坐,倒上一杯好茶,再礼貌的回绝;但今日,只要思及昨日宝儿受的委屈,他便气不打一处来,看谁都是那满嘴闲言碎语的女人。 于是当即便要让小厮将那媒婆赶出去。 但若是真的直接赶了人,恐怕那群大嘴婆子能将沈府从头到脚都骂个遍。沈暄自己是不在意这些,但唯恐宝儿又听了这些风言风语,因而还是压下了那份怒意,沉着面孔去了正厅。 媒婆果然已经等在那里。 一瞧见玉树临风的沈家大少爷,那媒婆便两眼发光,仿佛要与他说亲的是自己一般,当即便踩着小脚迎了上去,却被沈暄难看的脸色骇了一跳。但做这行的最要能言善道,于是脸上又露出个大大的笑来,好生将沈大少爷从头到脚夸了一遍。 沈暄始终面无表情。 丫鬟上来倒了茶,他也没有动,只是坐在椅上;那媒婆反倒说干了嘴,连喝了三杯才罢。若是平日的那些人家,听到自己被这般夸赞,至少都会欢喜一些;反观沈暄这幅模样,倒一点不为所动。 她来时已经收了别人家的钱,自然不能就这样退缩,深吸一口气后便继续介绍起了尚未定亲的姑娘们来,各个都夸得如花似玉,贤良淑德;仿佛只要娶进门,便能立马下个大胖小子出来给沈家开枝散叶。 沈暄继续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始终无人附和,那媒婆说着说着也就没了底气,原本想好的词句也结巴起来。她这才反应过来今日的亲恐怕是说不成了,想到那些喜钱,心里头也不禁凉了几分。 “大少爷……您也到这个年纪了,是该娶妻生子了啊……” “这……是已经有心上人了吗?” 媒婆眼巴巴的问着,沈暄的表情终于变了变。 他确实无心娶妻,若是要他娶那些烦人又嘴碎的女人,他情愿与宝儿一起打一辈子光棍。然而这般思绪刚刚闪过,脑海中便情不自禁的浮现出先前宝儿抱着他的手指细细舔舐的场面。 沈暄眉头猛的一拧,面色竟更加阴沉了几分。 媒婆吓得什么都不敢说了,当即便拱身要走,而此时一旁早已候着的丫鬟则端着赏钱走了上来,无比客气的送了过去,又说了许多寒暄的话语。那婆子原本以为今日要白跑一趟,瞧见那么多赏钱,顿时两眼发光,也顾不得先前吃的瘪了,连声夸了沈暄许多句才终于被请了出去。 沈暄却仍沉着脸,丝毫没有轻松的神情。 丫鬟也不敢惹他,因而路过大少爷身边的时候连礼都不敢行,匆匆的便跑了。他也不管这些琐事,负着手漫无目的的在府中走,再回过神来时,竟已经站在了卧房门口。 沈瑞卿还在里面睡着。 想到宝儿,那股郁气便通通化作了柔软,与叹息一同吐了出去。他也实在是拿这孩子没有办法,摇了摇头后便轻轻推开了门。 也不知是不是这点动静吵醒了在榻上睡着人,他轻轻翻了个身,睁开一条眼缝望向来人,迷迷糊糊的喊了一声“大哥”。 “嗯,宝儿醒了?”他仔细的阖上了门,不让外头刺目的烈日照进来,“饿了么?大哥让厨房里给你炖了鸡丝香菇粥。” 沈瑞卿平日里最喜欢这种加了肉的粥,说吃的有味道;但今日却提不起一丝兴趣,躺在榻上微微的摇了摇头。沈暄知道生病时没有胃口,因此也不逼他,而是重新拿起了床边的帕子,在水盆里绞了,帮他擦了擦额角的汗滴。 “那便喝些水吧……大夫嘱咐了,要多喝些温水,好好的发汗才行。” 宝儿点头允了,撑着小胳膊就要坐起身;但他着实没什么力气,被沈暄扶了一把后才坐了起来,依靠在雕花大床的床沿上。因为二少爷病了,屋里头的茶壶里倒的都是清水,沈暄先抿了一口,确保不会烫嘴后才递给了宝儿。 宝儿软绵绵的伸手接了,捧在掌心一小口一小口的喝。 他性子乖,沈暄递了便喝,一点都不吭声,因而连喝到第三杯时,连吞咽的动作都有些困难了。沈暄方才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竟一直就盯着宝儿,此时才猛的反应过来,赶忙将手里的茶壶放到了一边。 “大哥走神了——宝儿,喝不下就不要喝了。” “……嗯。”沈瑞卿点了点头,将茶杯递了出去。 大抵是烧已经退了一些,他的脸颊倒没有之前那般涨红了,只泛着浅浅的粉色。一双唇瓣因为喝足了水,更是泛着淡淡的水光。 宝儿确实是长得好看。 他从小就水灵,又被沈暄娇养,一点没有寻常男孩子的贪玩闹腾,反而真像观音身边的神童福子一般,又讨巧又可爱。沈暄轻叹了一声,爱怜的抚了抚他的额头,感受了一下温度,随后又扶着他躺下,重新盖上了被子。 “再睡会儿吧,睡醒了病就好了。大哥这几日都不去商行,在家里陪着你。” “谢谢大哥。”沈瑞卿眨了眨眼,乖乖的躺在被子里,虽闷了一身汗,却没有踢开被子,反而还担心着对方,“大哥若是累了,便寻个其他屋子里歇息吧……也不用在这儿一直陪着,有绿芙姐姐在外面守着呢。” “宝儿不想将病过给大哥。” 他是真心实意的在为沈暄着想,真挚的感情里半点杂质也无。沈暄听罢,略有无奈的低叹了一声,不禁伸手用力的揉了揉他的脑袋,笑道:“真是傻宝儿。” “又傻又蠢……大哥已经这般大了,怎么可能被你过了病呢?蠢宝儿,不要多想,睡吧。” “真的不会吗?”他还是有些不信,拉着被子又问了一遍。 “真的不会。” “……那好吧。”他这才作罢,垂眸便打算继续睡了。沈暄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又抚了抚他的脸颊,就坐在一旁静静的瞧着,一直到宝儿真的睡着后才站了起来。 屋里头一片寂静,只有沈瑞卿因为发热而比平时粗重些的呼吸声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暄这个时候还没有察觉哦! 第14章 第十四章 他好生的睡了一整天,又按照大夫的嘱咐服了药,到了晚上的时候,沈瑞卿的身体就已经好了许多,能够自己拿着小勺吃粥了。吃罢了粥,沈暄又带着他去泡了个热腾腾的澡,再出来时宝儿竟格外的有精神,虽还哑着嗓子,但却拉着大哥说了许多话。 从小到大,什么事情都有。 沈暄一开始还耐心的听着,但当察觉到他越来越沙哑的声音后,便不肯让他再说了,直接将人塞进了被子里。宝儿有些丧气,但瞧着特意留在府里照顾自己的大哥,还是觉得心中欢喜,搂着对方精瘦结实的腰便乖乖睡了。 再到第二日时,病就好的差不多了。 祁裴不知从哪儿听说沈瑞卿病了,着急的从家里头偷了一只老参出来,连小厮都没带就冲来了沈府。沈家丫鬟拦不住他,就让他一路给跑到了后院里头,直接推开了卧房的门。 宝儿正坐在榻上,吃着由沈暄一勺勺喂来的银耳莲子羹。 瞧见突然出现的祁裴,他也被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一脸茫然。祁裴瞧见他,竟也没管一旁的沈家大少爷,直接就跑到了床边,一把抱住了沈瑞卿。 “你没事,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在家里头都快担心死了!蠢宝儿,你真是蠢宝儿……是不是那群臭女人把你给气病了?早知道当时我就出去锤死那几个臭嘴……”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抱着宝儿蹭个不停,像是条忠心护主的小狗一样。沈瑞卿努力的想要推开他,但却被弄的痒的不行,手脚都没什么力气,只能挣扎着喊几声“放开”罢了。 沈暄沉着脸站在一旁,手中的莲子羹都溅出来不少。但他又不好对祁家少爷行长辈之威,因而只能将那股醋意憋在心里,重重的咳嗽了两声。 “瑞卿还病着,祁少爷便不要这样折腾他了吧。” “唔……祁裴,我要喘不过气了。”宝儿又艰难的挣扎了一下。 “哎……对对对,我不折腾,不折腾。”祁裴赶忙放开了宝儿,却见对方被自己弄的衣领都散了开来,一双眼睛弥漫着淡淡的雾气,委屈又可怜的望着自己。他忽然就心口一悸,仿佛被戳中了心房一般,愣愣的说不出话来了。 然后,一只结实有力的胳膊就将他拉离了床榻。 沈瑞卿瞧见沈暄过来,赶忙靠了上去,委屈巴巴的扁了扁嘴。沈暄抿着唇替他理了理衣襟,再看向祁裴的目光却是淡淡,“瑞卿的病尚未痊愈,有外人总是进出,带了冷气进来也不好。祁少爷这番来探望瑞卿,沈某在此谢过;但还是不要久留,免得病气过了去。” 沈瑞卿在一旁只想点头,但祁裴却眨了眨眼睛,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来,仿佛献宝一样围在一旁,“没事,我不怕宝儿将病过给我,我也不出去,就在这陪着。” 说罢,他也没在意沈暄瞬间变得更加难看的脸色,低下头去开始掏自己的袖子,翻找了半天才将藏在最里头的老参给摸了出来,急急忙忙的就塞到了宝儿的手里,“你看,我从我家库房里拿了这个,你让厨子炖个汤什么喝了,病就能好了。” “哎?”忽然被塞了一根人参在手里,宝儿呆了一呆,连手都不敢合拢,“这个,这个太贵重了,不能要的……祁裴,你快拿回去,你爹娘肯定会生气的。” “我可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他们不会同我置气的。倒是你,身体这么弱,赶紧炖了这参补补。”祁裴甩了甩手,全然不在意的样子。他先前来得及,也跑的一头汗,此时便觉得有些乏了,抬手擦了擦脸颊,“宝儿,有水么……我好渴。” “桌上有茶……不过是刚泡的,还烫着呢。”他轻轻的将人参递给了沈暄,然后微微摇了摇头,又望向那正在桌边打转的祁裴,“你小心点喝。” “嗯嗯,不过这儿只有两个杯子啊?”他点头应了,但瞧见桌上已经用过的两个茶杯,微微发了愁。 沈暄逼迫自己松开先前捏紧了的拳,勉强扯出一抹客气的笑来。 “无事,我喊丫鬟进来给祁少爷拿一只——”话音未落,那旁的祁裴就想出了个妙注意,格外欢喜的扭头过来。 “哎!宝儿,哪个是你的杯子?我拿你的喝。” “诶诶诶?哦……好吧,左边那个。” 两个孩子毕竟熟悉,平日里又经常一同吃饭,此时祁裴用下自己的杯子,沈瑞卿倒不是很介意,顶多过会儿让绿芙再冲洗一下。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用了宝儿杯子的缘故,祁裴像是水牛一般咕嘟咕嘟喝了五六杯才罢,也不觉得烫,反而格外舒爽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滴。 沈暄的脸已经黑了个彻底。 他并非没有忍力之人,平日就算有再烦的事情,也总是面带笑意,丝毫不露情绪;但此时看着那祁家混小子这般与宝儿亲近,竟是怒意滔天,一分一毫也克制不了。 “依我看……祁少爷还是——”他出口想要赶人,但话还没说完,身旁的宝儿却轻轻的拉了拉他的袖子。 “哥,你去忙吧。我同祁裴一起玩就行了。”他轻轻的摸了摸沈暄的手,目光安静的看着,像是一瓢清水一般浇灭了他胸膛的怒意。 沈暄沉沉的叹了口气,也不知自己是该更恼怒些,还是更无奈些。 “行……行。” 自家亲弟都赶人了,沈暄值的认命,也不做停留,直接就出了房门,连背影都骇人的不行。沈瑞卿眨了眨眼睛,微微鼓起了腮帮,像是鱼吐泡泡一样吐了口气。 祁裴晃到了床边,有些心惊胆战的瞧着已经阖上的大门。 “你大哥怎么了……一直阴沉着脸,吓死我了。” 他不提还好,一提沈瑞卿便恨不得拿枕头打他,“你这人……还不是因为你!” “哎?我怎么了?我又干什么了啊?”祁裴赶忙作势抱住了自己的脑袋,茫然又无辜的看向宝儿,“我来看你啊……你瞧,我还从家里头偷了最好的一根参给你呢。” “你果然是偷的!”一双乌黑的眼睛瞪的浑圆,他直接抄起身后的鹅毛枕头就在祁裴身上拍了两下,虽是不痛,但祁裴还是嗷嗷叫唤了两声,仿佛被打的断了骨头一样。沈瑞卿最拿他这幅模样没有办法,气鼓了脸颊坐在床上。 “那参你带回去……那么大,颜色那么黄,肯定是很贵很贵的人参;你爹要真知道你偷了,肯定得打死你。而且我家又不是没有,你觉得我大哥会缺参吗?” “哎……真伤心。”祁裴佯装唱戏里的花旦般擦了擦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重新坐到了他的身边,“宝儿,我特意来瞧你,你就没一点感动吗?” 被一双桃花眼定定的瞧着,沈瑞卿忽然便说不出平日里胡玩的话了,只能闷闷的“嗯”了一声,格外小声道:“还是很开心的……” 这一小句话仿佛一点火花点在线上,瞬间在祁裴心里燃起了爆竹。他欢呼了一声,又一把将人抱进了怀里,狠蹭了两下才放开。 作者有话要说: 感恩名单: 青木说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7-31 17:25:42 青木说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7-31 17:30:22 青木说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7-31 17:36:45 第15章 第十五章 沈瑞卿与祁裴本来就是要好的朋友,过了一会儿便不记方才的仇,格外欢喜的玩耍在一起了。沈暄倒是沉着脸在书房里做事,时不时的就要到后院里头去转一圈。每当听到祁家小子的声音,脸色便更臭一些,拧着眉快步走了。 宝儿对此全然无知。 他生了病,也不好下床吹风,因此索性邀祁裴一起上来,一同窝在被子里说话。祁裴和他一起吃过饭,喝过水,撒过尿;但还从未和他一同睡一个被窝,当即便兴奋的拱了进去,将彼此的脚丫抵在一起。 然后被沈瑞卿嫌弃的踢开。 二人就这样玩闹了一下午,一直到沈暄忍耐不住,亲自来催促时,祁裴才恋恋不舍的走了,罢了还要拉着沈瑞卿的手,像是此别绵绵无绝期一般絮絮叨叨叮嘱了半天。 宝儿却并不怎么领情,半推半赶的将人捻出了屋。 送走了这尊大佛,他总算舒了一口气,但再抬起头时,瞧见的却是沈暄有些难看的脸色。心口猛的一悸,他赶忙露出个讨巧的笑来,拉着大哥的手就抱了上去。 “哥……一下午都没看见大哥,大哥在忙什么?” “嗯?瑞卿还记挂着大哥?”祁裴虽已经走了,但沈暄心里依旧醋的厉害,摸了摸宝儿的脑袋,似笑非笑道,“下午不是有朋友陪着瑞卿么?瑞卿还能分出心思牵挂大哥?” 沈瑞卿鼓起了腮帮。 “宝儿知道大哥不喜欢祁裴……”他的脑袋依旧埋在沈暄的衣服里,声音闷在里面,听得不大清楚,“可是他都来了……” “谁说大哥不喜欢祁家小子?”眉挑了挑,大少爷又抚了一下他的发丝,“瑞卿定当是错怪大哥了,大哥怎么会不喜欢瑞卿最好的朋友呢?” 他笑眯眯的说着违心的话,听得宝儿都忍不住要拆穿他,“……你明明脸色那么臭,每次瞧见宝儿和祁裴在一起的时候,大哥就会生气……” “嗯?那既然知道大哥不喜欢那小子,瑞卿又为何常常找他玩呢?” “……学堂里,只有祁裴不欺负宝儿啊。”嘴扁了扁,他也不肯再抱沈暄了,略生闷气的靠在了床檐上,“祁裴人不坏,又聪明,待人又好……愿意同又蠢有笨的宝儿一起玩,而且从来不捉弄我。我也不知道大哥为何总不喜欢祁裴,但别人都来了,以礼待人总是应该的。这不正是大哥教我的么?” 朋友与大哥之间生了矛盾,沈瑞卿轻轻的叹了口气,无奈的瞧着对方,眨了眨圆润乌黑的眼睛,“不过……大哥若真是生气,那宝儿少同他来往就是了。” 见真的惹恼了宝儿,沈暄反倒笑了,弯下腰点了点他的眉心,“蠢宝儿,大哥逗你的。你爱与他玩便玩吧,但记住,不得做危险的事。” “而且,不得在除了大哥以外的人面前衣衫不整,知道了吗?” “好,好……”他点头应了,但眼神却还偷偷的瞟着对方,显然是不信的模样。 先前同祁裴玩闹也花了不少力气,此时空闲下来,沈瑞卿倒忽然打了个哈欠,眼角都沁出两滴泪来。 “大哥饿了么?不如早些用晚膳吧……宝儿困了,想早点睡。” 他这般说了,沈暄自然不会拒绝,喊了外面一声便有丫鬟将晚膳端上。夏日炎炎,府中上下也不再用米饭,而是提前煮好了凉粥。沈瑞卿先前病着,此时恢复了身体,连喝了两碗凉粥才罢。 他困的厉害,又依仗着病人身份,没有洗澡便爬上了床榻,将自己卷进被子,躲在最里面憨憨的睡了。许是还有些感冒,居然睡的呼呼的,声响都比平时大了不少。沈暄无奈的笑了笑,帮他吹去了床边的烛火,只剩下书桌边的一小盏,摇曳着盈盈的火光。 他推去了这几日的事情,因而也不必像往常那样忙碌,随意的看了些书后便吩咐下人烧水准备沐浴。热水很快备好,沈暄又瞧了瞧在床上像小猪似的宝儿,刮了刮他的鼻子后才去了浴房。 浴房中雾气蒸腾,迷的人都有些看不清楚。 他今日也未曾外出,因而也没有出那一身臭汗,只打算简单冲洗一下,便陪宝儿去睡觉。长发被挽起,用一根簪子在头顶盘了起来。他脱去了外衣,露出浑身结实漂亮的肌肉,先是舀水在身上泼了几下,随后才踏进了浴桶之中。 水温虽热,但却不似白日被烈日照耀时难耐的热,反而浑身舒适,连发汗都觉得解乏。 沈暄舒服的叹息了一声。 他并未似往日那般立刻用皂角擦身,而是坐在桶中阖眼小憩了起来。浴房中蒸汽飘逸,也不用担心着凉。思及沈瑞卿先前气鼓鼓的脸蛋,他不禁闭着眸笑了笑,身躯更加放松了几分,连意识都逐渐飘忽。 脑海里满满的都是宝儿的身影。 他毕竟是亲手将宝儿养大的人,自然一点一滴都记得清楚,再一一回忆的时候竟是心口甜蜜,连嘴角的笑意都不禁更加上扬了几分。许是浑身都放松了下来,当听到浴房门开的声音时,沈暄未曾像上次那般警惕,反而连眼眸都没有睁开,继续依靠在桶边。 “宝儿?睡醒了?” 脚步轻而无声,倒像是宝儿那孩子走路的模样。他猜想着宝儿是故意要吓自己一下,因而继续阖着眼眸,打算假意配合一番。 然而他没有等来宝儿的恶作剧,相反,一双柔软不似男子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少爷,让绿芙伺候您吧。” 一双鹰眼猛的睁开,原本放松的神色也变为警惕。沈暄毫无怜惜的拍开了那双本不该搭过来的手,紧皱着眉看向身后的绿芙。 绿芙只着了一件秀有鸳鸯戏水的红色肚兜,满脸都是惊慌。 “是你?!”在男子眼中应当是诱人的景色却令沈暄眉头紧拧,他毫无怜惜的扫视了一眼,迅速的从浴桶中站起了身,扯过一旁的中衣便披到了身上。 “少爷……”绿芙期期艾艾的喊了一声,眼中因为惊惧早已浸满了泪水,“少爷如今既已及冠,便让绿芙伺候少爷您吧……” “自作主张!”沈暄面色阴沉的骂了一声,飞快的将腰上的系带系好,“绿芙,我念你在我沈家为仆多年,你若能诚心悔改,我便不予追究!你这幅模样成何体统,赶紧给我出去!” “可是……少爷,绿芙……绿芙是真心想要伺候您啊……”她哭的满面都是泪,但却如何都不肯后退,反而搂着胳膊向前走了几步,“绿芙伺候您从小到大……绿芙只是,想要再尽一份力——” “胡言乱语!”他的脸色已经黑的能滴出水来,“我不需要你伺候,你给我出去!” 若是陌生女子这般轻佻鲁莽,沈暄定会毫不怜惜的将她丢入水中;但面前的毕竟是对沈家忠心耿耿的丫鬟,他勉强深吸了一口气,转身便要朝浴房门外走去。而绿芙却抱了决心,竟直接扑了上来,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紧紧的抱住了沈暄。 “少爷!绿芙心悦您,绿芙不求名分,只求少爷让绿芙伺候一次……”她哭喊着表明心迹,但沈暄却丝毫没有感动,反而抓紧了她的手想要扯开。绿芙不肯,就算胳膊上满是红痕,也一点不愿从沈暄身上起来,相反,在争执之中,肚兜的系带滑落了不少。 始终紧闭着的房门又一次被推了开来。 沈瑞卿刚刚被吵醒,神志还微微糊涂着,边揉眼睛边往里走。浴房里蒸汽弥漫,一时间也看不大清楚。他喊了一声“大哥”,又微微嘟囔了几句,绕过屏风走到了桶边。 随即瞪大了双眸。 “宝儿!别看!……绿芙,你给我放开!”沈暄看见他,也不再顾忌最后一丝怜惜,一脚就踹在了绿芙的身上。绿芙瞧见二少爷,顿时也吓得浑身无力,竟被结结实实的踹在了肚子上,疼的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而大少爷却丝毫不理会她,而是赶忙走到宝儿面前,借自己身体掩住了宝儿的视线,“别看……宝儿,别看……” 沈瑞卿呆呆的被他抱着。 此地终究不再干净,沈暄冰冷的看了一眼仍跪坐在地上哭泣的绿芙,捂着宝儿的眼睛便将他拉出了浴房。夜风吹的急,还在院子里打扫的下人瞧见衣衫不整的大少爷,各个都吓了一跳,赶忙上来询问。沈暄吩咐了两个丫鬟去浴房收拾,而自己则牵着宝儿的手一路到了书房才罢。 “大哥……你刚才,和绿芙姐姐,在打架?” 沈瑞卿还未曾知晓人事,因而一头雾水的很,但瞧见绿芙那般模样,也察觉到似乎有所不妥,面色都布满了红晕,“大哥……怎么回事啊?平日里沐浴的时候,明明不会有下人进来的……” “而且,绿芙姐姐怎么……不穿衣服?” “那是……”沈暄牵着他的手都不禁紧了几分。 他并非要瞒着宝儿,但一想到那些腌臜的事情,无论如何又开不出口来,因而只能隐去其中缘由,只解释道:“绿芙擅自闯进浴房,犯了规矩,属实不该……” “男女有别,这个道理宝儿应该懂得。” “原来是这样啊……”他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感恩名单: 佛系看文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8-08-03 15:22:17 第16章 第十六章 沈暄从未想过他沈家后院居然会闹出这种丑事,恼怒之余也更怕沈瑞卿被那些污秽灼了眼睛,一直到下人来通报一切都已经打理干净后才牵着宝儿的手回了卧房。 房里已经没了绿芙,在外头守夜的也换成了其他的丫鬟。宝儿有些怔怔的瞧了浴房的方向一眼,再看了看大哥依旧难看的面色,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乖乖的爬上了床,如往常般依偎在沈暄的怀中。 不知为何,大哥今日竟将他抱得格外紧些。 他先前已经睡了片刻,之后又被那样一惊,此时到了该睡的时候,反而没了睡意。但沈瑞卿又不想打扰沈暄,因而只是闭着眼睛假寐罢了。脑海里先前绿芙与大哥纠缠在一起的场景有些难以挥去,他忽然想起先前大哥同自己说的男女有别,耳根竟然就烧了起来。 是……那种事? 他虽什么也不懂,但也隐隐约约的知道男女之间似乎是有什么格外羞耻不能言说的事情的。耳根烫的厉害,连手脚都有些无措起来,他忽然觉得沈暄的怀抱实在是烫了些,那大手竟像是要隔着衣物将他灼伤一般。 许是这般的紧张令他手脚僵硬,沈暄本也没怎么睡下,轻易的就察觉了宝儿的古怪。眸缓缓睁开,他低哑的唤了一声“宝儿”,随后又动了动正枕在对方脖下的胳膊。 “不想睡?” “没……没有,”沈瑞卿赶忙摇了摇头,“马上就能睡着了。” “乖。”男人笑了笑,却伸出另外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实不烫了,不过以防万一,明日的药还是要吃的,知道吗?” “这几日大哥都推干净了事情,你乖乖吃药,明日便带你去游湖如何?” 想到那苦涩难耐的药汤,他的脸下意识的就皱了起来,但听明日可以去游湖,又顿时露了喜色,眼巴巴的瞧着对方,“真的去游湖?坐船钓鱼吗?” “嗯,宝儿钓到什么,午膳便用什么。” 二人这般约好,第二日用罢了早膳便直接启程去了湖畔。天公作美,连续多日的烈阳缓缓的掩在了云层之中,再伴上徐徐的微风,倒是格外凉爽舒适。 沈暄带着沈瑞卿坐在船边,各自带了一顶蓑帽,手持吊杆。 “大哥……真要把这蚯蚓穿进钩里头吗?”蚯蚓是早上下人刚在院子里挖的,各个都肥壮粗长,扭动个不停,实在是瞧着有些恶心。他过去都是直接接过已经处理好的吊杆,如今却要看着沈暄将这蚯蚓活生生的穿进钩中,实在是不忍。 “当然。否则没有饵料,如何能钓的到鱼呢?”沈暄笑了笑,“宝儿不愿看就不用看了,大哥来做这等琐事就行,也免得你划伤了手。” “……那哥也小心些,鱼钩利呢。” 宝儿终究还小,见不得这种残忍的事情,一直低着头在那默念“阿弥陀佛”,仿佛这样就能为那惨死的蚯蚓超度一样。大少爷瞧了他一眼,只是抿着唇笑,手下却快速的将蚯蚓穿好,又用清水洗了洗后才递给对方。 那蚯蚓也不似人,浑身上下被穿了个透后竟一滴血也没有,反而还不断的在那扭动着身体,活络的不行。沈瑞卿被吓了一跳,战战兢兢的接过了鱼竿,目光紧盯着那被风吹得不断乱晃的鱼线,生怕穿着蚯蚓的钩子飘到自己身上来。 “哥……我可以把它丢进湖里了吗?” “等下,先往水里撒一把米,鱼才会过来。”专门诱鱼的红米早已备在一旁,他抓起一把洒进湖中,顿时水花点点。宝儿怕极了那蚯蚓,也不做甩杆,往前轻轻一送就将钩丢入了水中。这幅蠢样令沈暄轻笑出声,用力的按了两下他的蓑帽才罢。 等鱼钩双双入水之后,需做的便只是等了。 钓鱼本就是要耐心的事情,沈瑞卿不敢妄动,因而连同沈暄说话时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惊了湖里的鱼,没了今日的午饭。 远处不知是谁站在岸边,举高了鱼竿,也不放进水中,而是紧盯着湖面看。待有异动时,再忽的甩出吊杆,猛的敲在水面。 宝儿瞪大了眼睛,从未见过这样钓鱼的法子。 “哥……你瞧,那人是在做什么?怎么与我们不一样?” “嗯?”沈暄本一直在垂眸瞧着宝儿,听他询问,才抬眸看向不远的岸边。那渔夫似乎是有了收获,取了一根系有网兜的长杆出来伸进水中,一路拖回了岸边。 “哦……那是在钓甲鱼,自然是与钓鱼不同的。” “甲鱼?”宝儿眨了眨眼睛,“就是王八?” “嗯,就是王八。”他一本正经的应了,罢了还仔细的同幼弟解释,“渔夫瞧见王八探头,便立刻用钩锤击打……王八被打晕,便可用网捞起来了。” “这样啊……”沈瑞卿从未见过这般稀奇的事情,满脸都是惊讶,一时间兴致勃勃,也要去弄根打王八的吊杆过来。但一想到要将那一丁点大的锤子快狠准的敲在王八脑袋上,他又忽的丧了气,放弃了这番念头。 而就在此时,一直未动的钩子却忽然沉了沉。 沈暄一直替他注意着,瞧见鱼线吃进水中,便立刻提醒宝儿拉钩。宝儿猛的反应过来,一下子就从小凳子上站起,卖力的牵了起来。沈暄见他吃力,意识到那鱼恐怕不小,于是也赶忙放下了自己的鱼竿,一同帮他拉扯起来。 “怕是一条大鱼!宝儿,不必再抬高了,慢慢的将杆往回收……就这样……” 他听着大哥的话,手下却丝毫不敢怠慢,生怕那已经弯成半弧的杆子给断了。大鱼还在底下挣扎,力道实在是不小,沈暄见状也不再拖沓,索性裹着宝儿的手,猛的用劲,一口气就将鱼给甩到了船上。 一条结结实实的土鲫在船板上扑腾个不停。 宝儿早就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是自己钓上来的。而沈暄则稳重的多,一把按住了鱼头,利落的取下被死死吃进的鱼钩,将其丢入了水桶之中。 “宝儿,中午便给你烤了这条鲫,如何?” “啊……好,宝儿还没吃过烤鱼呢。”沈瑞卿抿着笑,欢喜的蹲到小水桶边瞧那条大鱼,“居然是宝儿的杆先钓上鱼来……真不敢相信!” “宝儿这般聪慧可爱,自然应当比大哥先钓到。”沈暄宠他,夸起来也任性的很,仿佛宝儿便是天底下最讨人欢喜的孩子。宝儿也不是儿时那般好骗的人了,有些羞赧的瞪了他一眼,继续低头瞧那条粼粼的大鱼了。 “诶……怎么有血啊,哥,鱼的嘴唇好像破了。” “它先前吞食了带钩的饵料,钩子扎破了唇,才会被宝儿钓起来。” “啊……”沈瑞卿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看见他这般不知所措的模样,沈暄不禁抚了抚他的脑袋,蹲下身道:“这世间弱肉强食,大鱼也是吃了小鱼才长到这般大的……大哥知道宝儿仁慈,但这些道理,宝儿应当懂得?” “懂得的……只是,还有些不忍,总感觉很痛的样子……” “那便不瞧了,嗯?” “……好。” 他乖乖的点头应了,牵着大哥的手重新坐到了船边,又一次将鱼钩丢进了水中。 沈暄平日素来忙碌,像今日这样空闲悠哉实在是难得,心情逐渐就放松了不少;千怜万宠的宝儿就在自己身旁,转转头便能看见他光洁柔嫩的侧脸,心底更是一片柔软。 “哥……” “嗯?” “昨日,绿芙姐姐做了错事——诶,我这儿好像又有鱼了!”刚丢进水中的钩子又被咬住,宝儿吓了一跳,也忘了方才想问的事情,赶忙站起身开始拉钩。那鱼不怎么重,对比方才那条着实轻了不少,只需他一用力便拎了起来—— 鱼线尾端的钩上竟咬着一条红色的水蛇! 那水蛇离了水还在扭动着尾巴,将沈瑞卿吓得叫了一声,猛的就要把钩子往外甩去。他平日鲜少垂钓,自然不大把控得住方向,竟是直直的将那水蛇朝自己甩来。沈暄眼疾手快的用杆撇了一把,那蛇直接被打离了钩子,扭动着甩在了船上。 许是摔得痛了,那水蛇挣扎的更厉害了些,就着水迹便朝人爬了过来。宝儿怕极了,踉踉跄跄的后退了几步,浑身都抖成了筛糠。 “啊啊啊……它上来了,它上来了!哥哥哥……它朝我这儿来了,啊!” “宝儿!别怕!到大哥这儿来!”那蛇浑身通红,也不知有无毒性,因而沈暄也不敢贸然用手去抓,只能将鱼竿倒过来去击打。但蛇本身就灵活,被打了也未曾停下,反而更加急促的朝宝儿游去。 “啊……哥,哥——” 沈瑞卿躲得仓皇,一时不稳,竟直接跌进了水里! 此时哪里再管那条兴风作浪的水蛇,沈暄瞪红了双目,怒喝了一声“宝儿”便猛的跳入了湖中。宝儿不会游水,跌进去便喝了好几口,全凭本能在水面胡乱的扑腾,脑袋都埋进水里多次。他想要喊一声“哥”,但眼前却全是水泡,根本容不得他发声。 一只大掌却将他从水中拽了起来。 “宝儿!宝儿!”本就没多少距离,沈暄一把就将人拉进了怀里,拖着他在水面上呼了几口气才罢。“你别怕,别乱动,手脚放松……” “哥……哥……”沈瑞卿怕的厉害,眼泪哗哗的就往下淌,但手脚却还是听了对方的话,用尽了浑身的意志在那放松。 “好,乖……就这样,宝儿,你爬上去,大哥在下面拖着你,你爬上去……”尽管是夏日,但湖水对人来说依旧冰冷的厉害。沈暄一手拉着他,一手扶住了船檐,“身上衣服浸了水会很重,但宝儿不要怕,哥就在下面……” “……嗯……”嗓音带着浓浓的哭腔,他用力的点了点头,将手也搭上了船檐。 小船并不大,被他这般一拉便有几分倒过来的趋势,吓得宝儿又忍不住呜咽了几声。但想到还在水里的沈暄,他也顾不得还在船上的蛇了,手脚并用的就开始往上爬。衣衫果然沉重,湿透了沾在他身上。沈暄在下面推着,他一脚翻了过去,身体便像滚轮一样一个咕噜。 “哥……哥,我拉你上来……” 沈暄人比他大得多,但手脚有劲,因而倒没费什么力气,一下子就爬上了船。瞧见那条害人的水蛇,男人眉目一凛,抄起一旁的鱼叉便死死的钉住了七寸。 宝儿还在抽噎着。 明明已经完全没事了,但方才的一番惊惧还是令他忍不住啜泣。沈暄呼了一口气,不再理会那垂死挣扎的红蛇,三步两步将宝儿抱进了怀里,紧紧的搂着。 “不怕了……不怕了……蛇已经被哥钉住了,宝儿不哭了……” “呜……” 第17章 第十七章 夏日炎热,沈瑞卿不过在外头披了件素色的纱袍,如今被水一泡,便紧紧的贴在他身上,似乎连里面的肉色都能隐约瞧见。原本欢快的游湖如今也只剩下惊魂,他年纪尚小,一时半会儿也难以稳下心绪,眼泪淌个不停。 “哥……我们回岸上吧……不钓鱼了,宝儿不要钓鱼了……” 柔嫩的嗓音此时带上了浓浓的哭腔,他紧抱着沈暄不肯撒手,仿佛下一秒就要又跌进水中一样。 “好,哥答应,哥全都答应。”沈暄紧抿着唇,不断轻抚着对方湿漉的头发。先前的紧张还未完全散去,他低头在宝儿的眉心上吻了吻,稍事安抚之后才牵着他的手一同到了浆边。 小船晃晃悠悠的回了岸上。 一同前来的下人早就站在了岸边,各个都紧张万分,见船一来便拉绳牵浆,马不停蹄的送上帕子热汤。沈瑞卿此时已经停了泪,但被微风吹着却浑身发冷,一步都不肯离开沈暄。沈暄先是命下人支营生火,随后哄着宝儿喝了半碗汤。 他一边哽咽一边喝汤,差点将自己呛着,小脸上混杂了湖水泪水汤水,实在是狼藉不堪。沈暄见状也不敢再逼,直接将剩下的一饮而尽。 彼此身上的衣服还湿着,他早就察觉了宝儿发抖的模样,生怕他刚好的病又因此加重,于是催促着下人扎营的同时,格外心疼的哄道:“衣服湿着恐怕又要着凉,宝儿,进营帐里将衣服脱了,下人好拿去烘干。” “没有带干净的衣服来么?”沈瑞卿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一边打着哭嗝一边问他。 “此次大哥考虑不周,没让他们带来……不过衣衫都轻薄,烘干也只是片刻的事情,宝儿只需在里头坐坐便能好了。”他口中说着,手上还拿着一方帕子去擦那湿透了的发,“大哥同你一起,莫要再吹了风。” “……好。” 营账已经扎好,底下垫了几层厚实的布,不用担心触碰到蚊虫。沈暄先让宝儿进了去,随后才跟着弯腰。 账帘被放下,将外头的光线完全的隔绝开来。 “来,大哥坐在外面,宝儿先把衣服脱了,大哥帮你递出去。”思及幼弟特殊的身体,沈暄特意用自己的身躯将他围住,好免得不该瞧的被他人瞧了去。 沈瑞卿点了点头,缩在里面便开始解衣服。 衣服都湿黏的贴在了身上,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实在是有些难脱。他努力的想要把背上的衣服拨开,但却像是黏糊住了一样。沈暄沉沉的叹了口气,伸手帮他拉下了那些湿漉的衣服,又将那两双小脚架在自己身上,仔细的帮他脱下了鞋袜。 “裤子宝儿便自己脱,大哥不看你,好吗?” “嗯,大哥也快脱了衣服吧……”他点了点头,自己努力的折腾起裤子来,而沈暄也开始利落的解了外衣。 兄弟两个终于脱去了湿透的衣物,交予了下人去烘。但彼此的身上还都是湿的,因而只能不断的用帕子去擦。 “头发必须得擦干……来,胳膊抬起来——”沈暄倒并不很在意自己,马上穿了裤子去外面吹吹风便可;但宝儿年纪尚小,又容易生病,唯恐他又不舒服了身体。沈瑞卿也知道大哥是在乎自己,乖乖的坐在他怀里,要抬哪只胳膊就抬哪只胳膊。 他此时的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又完完全全的依偎在沈暄怀里,浑身都放松的很。方才经了那一番惊吓,此时肚子倒饿了起来。 “哥……烘干了衣服我们就回去吗?还烤鱼吃吗?”手指被男人捏着,一根一根的在用帕子擦,并不难受,反而舒服的紧。 “先前答应了你,自然会烤。不过一条可不够,哥已经让人再去向附近的渔夫买些了,到时候就给宝儿做一桌全鱼宴如何?” “那吃不完可怎么办?”鱼宴还没开,宝儿已经发起了愁。 “全府一起就能吃的完了——来,脚伸过来。”沈暄微微笑了笑,将那有些湿了的帕子扔到了一旁,又取了方干净的过来,抱起沈瑞卿的脚丫开始擦拭。但许是擦的用力了些,当帕子拂过脚心的时候,沈瑞卿忍不住笑了几声,腿脚也不自觉的往回缩。 “痒……痒痒,不要擦脚趾,脚趾头不用擦的。” “不行,每一个都得擦干净——”沈暄不会被他轻易说服,一双大掌牢牢的捏住了那白嫩小巧的玉足,将每一个脚趾缝儿都擦了一遍才罢。账子里光线并不清楚,但依旧能够看清宝儿的每一根圆润的脚趾头。沈瑞卿已经在那笑的眼泪都淌出来了,见他擦完,赶忙将脚丫夺了回来,仔细的藏在身下。 沈暄却莫名的沉默了一瞬,随后才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来,将帕子塞进了宝儿的手中。 “剩下的地方……宝儿自己擦干净,好吗?” 脑袋,四肢,胸背都已经被擦干,还剩下哪里不言而喻。沈瑞卿本还在笑,听罢却忽然红了脸,接过那帕子小声的“嗯”了一声。 “那大哥转过身去了。” 虽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但不该瞧的时候,沈暄还是一点都没有瞧。账中空间狭小,对于他来说转身确实有些困难,但还是转了过去,背对着沈瑞卿,随意的拿过方才擦过宝儿的帕子开始擦拭自己滴水的头发。 宝儿眨了眨眼。 瞧着大哥不同于自己的宽厚脊背,他忽然就羞赧了许多。明明方才还坐在对方怀里,但此时却连目光朝下挪都不敢。 沈暄还在给自己擦着发,水被从发丝中挤出,一滴一滴的从身上淌下。他又瞧的怔住,帕子拿在手里好久都没动。 “宝儿,擦好了吗?”沈暄随口问了一句,顺便搅了搅已经湿透了的帕子。 “啊……还没,还没。”他才反应过来,赶忙低头擦身,却又没法像平日洗澡时那样冷静,胡乱的擦了擦便把帕子丢到了一旁,“哥,好了。” “嗯,衣服应当很快就能烘干,宝儿再坐片刻。”男人并未立刻转过身来,而是继续用那方擦过沈瑞卿的帕子擦着自己。 长臂在账中有些难以伸展,后背更是不易触及。瞧着上面的水滴,宝儿又眨了眨眼。 “哥,我来帮你。” 二人就这样互相擦干了身。 夏日的衣服轻薄,绞干了之后再由风吹吹,放在火边烤一烤便干的差不多了。下人怕少爷们等得及,待其干后立马就拿了过来,从账外塞了进去。 待二人重新穿戴整齐出来时,负责买鱼的小厮也已经赶了回来。 为了让二少爷开心,小厮特意将每种鱼都买了些,连王八都买了一只,一并交予了厨子。而沈暄则带着沈瑞卿在火边坐下,一同处理起先前钓到的那一条土鲫来。 土鲫已经被开膛破腹,拨鳞洗污,翻着白眼死不瞑目。但因已经完全处理干净的缘故,反倒一点都不骇人了。沈瑞卿眼巴巴的看着沈暄将鱼叉上,又抹上辛香佐料,架上火堆仔细翻烤。 “哥在外面经常这样烤东西吃吗?好香。”香料遇上柴火便散发出诱人的味道,早已腹中空空的宝儿顿时就被夺走了所有的心神。 “那是自然。”沈暄抿着唇笑了笑,“商行在外行走,不是夜夜都能在客栈歇下,在外扎营露宿实属平常。到该用饭的时候,就架锅煮汤,烤肉烧羊。” “这样……”宝儿点了点头,目光却一点没从那鱼身上离开。 鱼肉上涂抹了油,被火一烧就滋滋作响,原本舒展着的鱼肉也逐渐蜷缩,倒比方才小了不少。他看得有些着急,生怕烤的过了给焦了,但又不想吃到生肉,格外纠结的蹲在沈暄身旁。 “什么时候能好啊……” “再过一会儿。”沈暄侧目看了他一眼,微微扬了扬唇角。 鱼从火架上取下时还冒着腾腾的热气,表皮更是烤的焦黑,卖相实在不讨人喜欢。沈瑞卿有些犹豫,总觉得入口味道不会太好,但一想到是自己大哥亲手烤的,又打算无论如何都要夸夸。他就蹲在一旁眉头紧皱,沈暄倒十分淡定,拿了从西域传来的孜然辣椒粉末撒上。 “来尝尝,小心烫口。” “好。”鱼被放进了碟中,下人又送上了干净的筷子。沈瑞卿有些小心的拨了一小块鱼肉下来,又放在唇边呼了呼后才送进口中。被烤的外焦里嫩的鱼肉瞬间在口中迸发出美味,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身旁的沈暄。 男人只是微笑。 他平日对鱼兴趣不大,总怕刺卡了喉咙,但今天却仔仔细细的将这条土鲫吃了一半,吃的肚子都浑圆,不得不又一次解开了腰上的系带。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长大吧? 第18章 第十八章 经历了先前的那场病,出去游湖又出了这样的事情,沈暄心疼宝儿还来不及,自然将分房一事完全搁置,夜夜都要亲自搂着沈瑞卿睡才行。过去府中敢对主人之事插话的也仅有绿芙一人罢了;如今她犯了事,被打发去了乡下的庄子上,自然也无人再提了。 他就这样守着宝儿,一天一天看着那白嫩讨巧的孩子眉目长开,四肢抽长,虽不及他高,却也不必再努力仰着头望他了。原本还有些贪玩调皮的孩子逐渐变得腼腆羞涩,不仅没有别家孩子到这般年纪的闹腾,反而更黏沈暄了一些。 然而无论沈瑞卿怎么黏糊,也无法阻挡沈家大少爷亲自领队出商。 他虽已经十六,但在沈暄眼里依旧还是个孩子,尽管也想跟着出去,却被硬生生的按在了府里,每日还得去学堂念书。商行一走便是两三个月,一向爱笑的二少爷都难过的不吭声了,瞧见平日喜爱的猫仔都没了兴趣,每日就闷着头在屋里头写大字,好等大哥回来之后一并交给他检查。 写好了的大字足足塞满了一个柜子。 好在沈暄去的地方并不远,加紧办完了事便回来了,一点都没有耽误。一行人抵达之前,也终于有信传了回去。 当下人将那亲笔信呈给二少爷时,沈瑞卿怔怔的站了许久,眼泪都不争气的落了几滴。他也不顾丫鬟的劝告,闷在书房将那信件反反复复的读,一直读到倒背如流后才抱着那张薄薄的纸睡了。沈暄笔锋锐利的字在他眼中却充满了柔情,许是夜里又因愁思而落了几滴泪,再醒来时竟已经濡湿了不少地方。 心疼得宝儿自责了半天。 他几乎是数着日子在等沈暄回来,也不知每天都在吃什么,喝什么,做什么;大脑都浑浑噩噩的,就会盯着墙上的日历瞧。看得府中上下都唏嘘不已,感慨少爷之间确实是兄弟情深。待到当归之日,沈瑞卿几乎一夜未眠,鸡还没叫便着着急急的换了衣裳,打着灯笼跑到沈府门口等着。 他实在是太想大哥了。 沈瑞卿竟也不怕被别人看了笑话去,堂堂沈家二少,就傻傻呆呆的坐在门槛上,眼巴巴的往远处瞧,连丫鬟送来的早膳都不想吃。沈暄先前千叮咛万嘱咐要照顾好二少,府中丫鬟怕被责罚,急的不停的打转,最终搬了大少爷的话出来才哄着二少爷吃了几口甜酥。 然而商队岂会这么早抵达呢? 天色逐渐亮起,路上来往的小贩也多了起来,但依旧没一点商队归来的兆头。沈瑞卿有些丧气,但依旧没肯离开,而是继续在门槛上坐着,被溜达过来的祁裴笑了也不改,一声不吭的蹲在那里。今日沈暄要回来,他自然是朝夫子那边请了假;但祁裴没有,因而也不能陪他。 虽时不时的便会有丫鬟小厮过来问候,但宝儿依旧孤寂的厉害,等的眼泪都恨不得再掉几滴。 好在沈暄是信守承诺的人。 商队到了城外,马车货物繁重,又经途劳累,走的倒不如报信的人快。沈暄自然也想极了宝儿,生怕他等的着急,便命人疾驰骏马提前去府上通报一声。沈瑞卿得了信,原本的丧气一扫而光,整个人都重新焕发了精神,望眼欲穿的蹲在门槛上等。 他心里有了盼头,时间自然也过的快了起来,当远远地瞧见一行徐徐前进的马车时,他甚至都等不及对方到来,直接就站起来朝那边跑去。 “大哥!大哥!”脸上满是笑容,连眸中都是光彩。 沈暄坐在马上,看见朝自己跑来的宝儿,一路上都不苟言笑的面孔竟顿时温柔了许多。走商的汉子瞧见这般孩子气的二少爷也都笑了起来,个个都开始应和。 沈瑞卿笑着朝他们也挥了挥手,但目光却依旧紧紧的落在大哥的身上。 沈暄怕他跑的急摔了,赶忙下来迎他,刚好宝儿扑进他怀里,便直接抱了个满怀。宝儿跑了一路,白净的脸蛋都红了起来,一双唇更是艳艳的,也不知道都吃了什么蜜糖,竟比女人的胭脂更好看些。 他明明已经只差沈暄一个头而已,却被一把抱了起来,吓得赶忙搂住了对方的脖子,紧紧贴着。沈暄终于将人抱入了怀中,自然不肯轻易撒手,好生亲近了一番才将他放开。 沈瑞卿的脸颊比方才更红了一些。 他还鲜少这样在外人面前与大哥亲近,羞赧的脑袋都微微垂着,把脸埋在沈暄怀里不肯再抬起来了。汉子们又是一通哄笑,而沈暄却十分满足的抚了抚他的发丝。 “瑞卿,大哥回来了。”许是在外忙碌,男人的嗓音有些沙哑,却满是磁性,听得他耳朵都有些发烫。他攥紧了对方的衣服,闷闷的“嗯”了一声。 “来,大哥载你一同回去。” 虽不过是一小段路,但看先前宝儿跑的那般急,沈暄还是怜爱的将人抱上了马,一同载着回了府邸。府里头早就准备好了饭菜,都还温热着。一群忙累了的汉子也都嚎着饿,纷纷进了屋里。终于等到了大哥的沈瑞卿此时也肚子叫了起来,难为情的牵住了对方的手,一同回了属于二人的卧房。 按照规矩,路途奔波之后,首先要做的便是接风洗尘。 身上的衣物虽也日日换洗,但终究沾染了几个月的尘汗。沈暄不愿让宝儿碰着这些脏尘,一进屋便脱了衣衫,换上了干净的袍子,又重新洗手洗脸,待一丝污垢都不留才罢。沈瑞卿则殷勤的跟在一旁,完完全全的揽下了丫鬟的事情。 “哥……喝茶,瑞卿特意备下的第三开,最最好的味道呢……”他满眼都是大哥的身影,唇角的笑意都落不下来,像是终于见着主人的小狗一样打转个不停。 沈暄自然也是欢喜,抿着唇微微笑了笑。 “那就谢过宝儿了。” 他饮了那杯茶,茶水沾湿了唇,不知为何居然多了分旖旎。沈瑞卿愣了愣,瞧着大哥如冠玉般俊秀的面孔,心脏都停跳了一瞬。他想张口说些话,同大哥好好说说这些日子的苦闷,但此时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呆呆的站在原地。 沈暄温柔的看着他。 “怎么,大哥出去一趟便傻了?站着做什么?来一起坐下。” “啊……好。” 明明过去日日这样坐在桌边喝茶用饭,但不知是否是隔了太久的缘故,沈瑞卿竟忽然觉得这桌椅小了许多,怎么坐在一起连腿脚几乎都要贴着。沈暄瞧了他一眼,又倒了杯茶水,但不是给自己,而是递到了宝儿的面前。 “先前跑的那般急,你看你,满头都是汗。大哥嘱咐了你多少次不要乱跑?都这么大了,还像个孩子一样……”虽是责备,但却面带笑意,丝毫没有生气的模样,“下次再这样急躁便罚你写二十张大字。” “哥不在的这几个月,瑞卿已经写了几百张了……”他小声嘟囔了一句,但还是点了点头,“下次不会了……只是这么久没见到哥,真的想极了……” “府中上下都很好,瑞卿也乖乖的去学堂读书,每日都有好好吃饭,按时睡觉……只是大哥不在,吃得不香,睡得也不香了……”眼帘微微垂着,似乎有些羞赧,“不过如今大哥回来了,瑞卿便不会再这样了。” 沈暄轻轻的刮了一下他的鼻子。 “蠢宝儿。”薄唇轻启,他笑了一声,慢慢的拉住了宝儿藏在衣袖里的手。 “大哥也是这样,日日想着你啊。” 第19章 第十九章 沈瑞卿的手掌已经不像幼时那般小了,五指都纤细修长,指尖还泛着浅浅的粉红;但又与沈暄的大掌不同,捏着十分温软,倒像是女孩子的手了。许是对方粗糙的掌心弄得他痒了,宝儿有些害羞的缩了缩。 “哥……你肯定饿了,我去让他们催催厨房。”他的眼眸扑闪扑闪的,但却满是欢喜的模样,一眨不眨的瞧着对方。男人笑了笑,又将他的手掌细细摩挲了片刻,才终于放了开来。 “那就谢过宝儿了。” 他嘴角带着笑,目光里也满是宠溺,自从回府后就一刻也没有离开那亲手养大的孩子。沈瑞卿耳根还红通通的,收回了手便赶忙站了起来,小跑到门前,拉开了一条小缝,和外头守着的丫鬟小声吩咐起事情来。 厨房早就备好了饭菜,一催就送了过来。 兄弟二人平日也没有让丫鬟侍候的习惯,因而屋里并没有外人,仅有二人一同坐在桌边罢了。沈瑞卿先前没怎么吃东西,肚子确实饿的厉害;但他更担心沈暄路途劳累,只吃了几口垫垫,之后则一直瞧着他,时不时的帮着夹一筷子。 “多吃些菜……哥,还有这个,都是今早庄子上刚送来的,很新鲜的。” “宝儿不要光看着大哥,自己也吃些。”他的殷切沈暄都看在眼里,只觉得每一口饭菜都香甜无比,更是再庆幸不过当年将这孩子从山间野林之中捡了回来,神色由是更加柔和。沈瑞卿被他说得脸颊一红,赶忙低头下去咬了口干饭在嘴里嚼。 “知道的……知道的。” 二人吃罢了饭,丫鬟又进来重新给茶壶里添了水。宝儿却忽然变得有些忐忑,偷偷摸摸的拉着丫鬟说了几句话。丫鬟抿着唇笑着走了,再回来时则端着一盘白糕。 那白糕各个都捏成了小兔子的模样,眼睛的地方则用两个芝麻点了,竟活灵活现,讨巧的不行。沈瑞卿眨了眨眼睛,接过那盘糕点亲自端到了沈暄的面前。 “哥……吃几个吧?” “嗯?府里的厨子什么时候会做这般精致的小点心了?莫不是在大哥出去的时候,换了新的厨子?”他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显然是有秘密的宝儿,捻起一块白糕便送入了口中。虽已经凉了,但尝的出来是用心做的,不仅带着甜味,还有股桂花的香气在里面。 沈瑞卿眼巴巴的瞧着,唇都微微张了开来。 见沈暄吃完了一个,他赶忙将一旁的茶水递上,着急的问道:“哥,好吃吗?味道怎么样?” 却殊不知自己紧张忐忑的模样已经完全将心事暴露了个干净。 沈暄早就看了个透彻,但还故意要逗他,慢悠悠的抿了那茶后,才缓缓点评:“嗯……甜而不腻,软而不沾。是哪个厨子做的?我要亲自见见他,好生赏一赏才行。”说罢,便作势要喊丫鬟去通报。 宝儿本来就脸薄,见他起身,一下子就着了急,赶忙也站了起来,“哥……不过是个厨子,不必见的,不必见的……” “不行,这小兔子做的这般精致,必须得赏一赏——”他脸上已经忍不住带了笑意,但因为故意背对着宝儿的缘故,并未让宝儿瞧见。腿迈开,沈暄刚走了几步,身后的宝儿就急的扑了过来。 却被他立刻转身抱了个满怀。 “你说是不是?我的小厨子?” 男人微微笑着,一双温润的眸中满满的都是沈瑞卿的面庞,他又低笑了几声,终于忍不住低下头去,在他的眉心轻轻的吻了吻。 “就这样赏宝儿,怎么样?” 沈瑞卿方才本还急着,被他这么一亲,却像是中了定身咒一样,呆呆的都不会说话了。红晕慢慢的从脖子爬上,耳根更是要滴出血来。他软绵绵的被沈暄抱在怀里,过了许久才发出小猫崽一样的哼哼—— “不行,还要来一下。” 沈暄的眸色暗了暗,微微低头,又一次缓缓凑了上去。 明明方才才这般亲过,但似乎一切都有些不同了起来。空气似乎一下子就炙热了不少,热的宝儿背上都有了汗。他仰着头看着自己敬爱了十六年的大哥,忽然羞的都不敢再睁眼了,颤抖着闭上了眸。 沈暄的呼吸滞了滞,缓缓的将唇印了上去。 柔软的唇瓣还带着一点湿意,当吻在他眉心上时,烫的沈瑞卿心跳都停了一瞬。他隐约感觉到沈暄的唇似乎动了动,但似乎又只是错觉罢了。 明明马上就可以挪开,但彼此却都像是忘了一般,无声的保持着这样的姿势。 大脑里一片混沌,浑身的感觉都只剩下了那印在自己额头上的吻;沈瑞卿知道自己不该胡思乱想,但此时却生出了一辈子都这样搂着的想法,双腿更是虚软,全靠沈暄一双胳膊托着。亲吻的时间似乎很长,但在对方放开时又短的只有一瞬。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再开的口。 “哥……还要。” 沈暄没有说话。 屋里没有其他人,仅有烛火轻轻的摇曳。他被紧紧的抱着,虽隔了衣物,却贴的毫无间隙。对方明明不过是再单纯不过的吻他的眉心,但对沈瑞卿来说,却仿佛吻在了他心口般炙热。 而外面—— 府里招待完了一起走商的汉子,一个个都吃饱喝足,四仰八叉的安排歇下了。忙碌了一天的下人终于得了空,赶忙让后厨烧了热水送了过来,生怕大少爷等了久了。小厮小心翼翼的端着桶进了屋,如过去般尽职尽责的忙活着。但禀告大少爷时,却瞧见二少爷闷着头躲在榻上,几乎把自己包成一个粽子。 他心里有些疑惑,但主子的事情也不是他一个做下人的可以去探究的,放好了热水之后便规规矩矩的走了。 沈暄低笑了两声。 “宝儿,出来吧……躲在里面不热吗?”明明是他自己要亲的,但顺着意吻了之后,宝儿却像是被他欺负了一般,羞红了脸居然给躲起来了。 一团被子蠕动了一下,但里面的人还是没肯出来。 “哥,你去洗澡吧,不要管瑞卿……瑞卿要冷静一下。”他闷声闷气的答了,紧紧的捂住了被子,呼吸都急促了不少,“你快去,瑞卿现在不能见人——” “好,那大哥便不同宝儿一起洗澡了。”沈暄眸中都带着笑,还故意要说话去羞他,弄得那团被子又抖了抖。 他怕宝儿闷在被子里给憋了气,因而说罢便拿了衣物进了浴房,真是洗澡去了。沈瑞卿躲在里面又偷偷听了一会儿,听见水声之后才拉开了棉被,猛的吸了一口气。 一张脸涨的通红,不知道是方才羞的,还是在被窝里闷的了。 他胡乱的揉了揉自己发烫的脸颊,又下床灌了几杯凉茶才勉强平静下来。手缓缓抬起,不自觉的就抚上了那被亲吻了许久的额头。他忽而又羞恼起来,用力的在额头上搓了两把,仿佛这样才能把那残留的感觉消去一样。 “不行……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他嘴上小声说着,但到底是怎么样,心里头却也不大明白。 第二十章 等到沈暄从浴房里出来时,沈瑞卿已经不躲在被窝里了。但瞧见连腰带都没有系上的大哥,他还是猛的红了张脸,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抱起睡衣就跑进浴房了。 只留下沈暄独自站着。 男人眸带着笑意,看了那紧闭的房门一眼,随意的撩了撩还湿着的发丝。他毕竟比宝儿大了十一岁,许多事情也并非那般青涩,虽也有忖度思量,但面上还是不显,始终十分平静。干帕擦去了残留的水渍,他这才上了榻,抽过柜子的卷籍翻阅起来。 大抵害羞的厉害,过了许久,沈瑞卿才蹑蹑脚的从浴房里出来。 他自然不敢告诉沈暄自己用的是他方才用剩下的洗澡水,但终究是心有鬼,耳根子都恨不得滴出血来。瞧见榻上垂眸读书的大哥,他的心跳忽而又加速了几分,傻呆呆的就走了过去。 “宝儿?终于洗完了?”书卷被放下,他微微的抬起头,烛光照映在面庞上,竟泛出如玉般的光泽来。唇角勾了勾,沈暄低笑了一声,伸拍了拍明显是愣住了的宝儿。 “啊……哥!”沈瑞卿猛的一晃神,眼睛瞪的浑圆。 他先前一直心不在焉,因而穿衣服都是胡乱穿的,皱皱巴巴的揪在身上。头发也没梳好,一绺一绺的黏在衣服上,把衣服都打湿了不少。 沈暄看见,略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说了多少遍了,要将头发擦干……你看,又把衣服沾湿了。”虽是说着责备的话,但神情却满是温和,一双眸更是泛着柔情,“还不快上来?蠢宝儿。” “唔……别这么喊嘛……”听到自己又被说蠢,沈瑞卿扁了扁嘴,微微埋怨的瞧了男人一眼,但又终究生不起气来,因而只能鼓着腮帮子,乖乖的爬上了床。 被子还堆在床榻的最里面,并没有着急拿出来盖着。沈暄稍稍的挪了挪,宝儿便得了空,直接坐进了他的怀里。彼此的身体依靠在一起,仿佛还能嗅到皂角的清香。他又无措起来,而身后的男人则娴熟的拿过帕子开始帮他擦拭。 “衣服背后都湿透了……若是着了凉可怎么办?还说不是蠢宝儿,大哥同你叮嘱了这么多次的事情都记不住……”沈暄的嘴角明明带着笑,却还故意说他,“前襟都湿了,马上还是换件新的吧。” 沈瑞卿小声的“哦”了一声。 他自知反驳不了,只能继续鼓着腮帮子坐着,但心里头却因为对方温柔的擦拭而又一次悸动起来。或许真是隔了太久没有见到大哥,明明个月前也是这样生活在一起,但今日却比过去的十六年都更加容易激动。 沈暄仔细的帮他绞干了发。 瞥见宝儿圆鼓鼓的侧脸,他不禁轻笑了一声,放下帕子便将人完全揽进了怀里。彼此的身躯完全贴靠在一起,连男人呼出的气息都能清晰的被沈瑞卿感觉到。他心跳忽然停了一瞬,但下一秒,不属于他的指尖却已经放在了前襟的系带上。 “别动,大哥帮你解开。” 沈暄微垂着眸,掩去了那一抹深邃。 他的指尖并不如宝儿那般细腻,甚至因握还多了个茧子,但依旧纤细修长。只需轻轻的一拨,原本就系的不紧的系带便散了开来,连带着里衣也向两边滑去。 白皙柔嫩的脖颈就这样露了出来。 皮肤下充盈着血液的脉管似乎都能轻易触及,他明明应当是该继续去拉开那衣裳的,目光却完全落在了那片肌肤之上。指尖从侧边拂过,不过轻轻触及,却令怀的人浑身战栗,连呼吸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哥……”沈瑞卿急促的喊了一声。 他感觉到浑身的血液都在奔涌,都在逆流,心脏更是跳动的恨不得要飞出胸口。对比他的紧张,沈暄却只是低笑,缓缓的将指尖落在了他的锁骨之上。 “个月不见,宝儿倒是胖了不少……” 一盆凉水当头浇下,沈瑞卿立刻就转过了脑袋,气鼓鼓的瞪着对方。 “哪有!哪里有胖!瑞卿明明想大哥想的都瘦了!大哥怎么好这般胡说呢!你看……不信你看……”他此时倒不害羞了,下两下解开了衣衫,指着自己胸口的肋骨,“原先都没露出来的……丫鬟姐姐们都说瑞卿至少瘦了五斤!你怎么……你怎么好这样……” 他闷着气,也不顾自己还袒露着的胸膛,愤愤的锤了男人几下。沈暄在一旁笑个不停,被他锤了也不反驳,紧紧的将人圈在怀里。 “大哥错了……大哥错了,大哥是在故意逗你呢……乖宝儿,轻点,轻点锤……” “怎么好这样逗!” 他一心念着对方,日日吃不好睡不好,这个月真真是遭足了罪。倒也不是因这句话怎么生气,而是思及了先前孤寂的日子,眼泪竟直直的淌了下来—— “瑞卿天天想着大哥,天天都吃不下饭……夜里独自躺着,也根本睡不着觉……” 沈暄神色一怔,上的力气忽然就松了不少,但宝儿并没有离开他的怀抱,反而更紧靠了些,继续带着哭腔道:“学堂里夫子夸了,也无法写信给大哥说;认认真真写了大字,也不能寄给大哥去瞧……哥,你不在的时候,瑞卿真的好难过啊……” 他哭的并不厉害,只有两行泪缓缓的从眼角淌下罢了,但依旧很快红了眼眶,委屈又可怜的看着对方。沈暄似乎未曾料到这般的场面,怔怔了许久后才反应过来,赶忙搂住了他。 “是哥错了……是哥错了……” 他温柔的哄着,但却令沈瑞卿的泪意更加汹涌了些,趴在他怀里抽噎着个不停。这幅可怜又无助的模样实在是令男人焦急不已,上爱抚的动作也不禁加急了几分。 “乖宝儿,好宝儿……是哥错了,哥不该乱说话……哥不该乱逗乖宝儿……”他努力的想要止住那金贵的泪,生怕对方又哭伤了眼睛,但个月的分别实在是太让沈瑞卿难过,一时间也止不下来。心口乱作一团,他忽然低下头去,竟是吻上了那双淌着泪的眸子。 沈瑞卿顿时就僵住了。 舌尖尝到那泪,明明是咸涩的,却不觉得厌恶,反而格外怜爱的继续吻啄。他一扶着宝儿的后脑,一则搂着他纤细的腰,垂眸看着怀里的弟弟,仔细的将那泪一一啄去。 “别哭了……大哥会心疼的。”嗓音低哑又温柔。 沈瑞卿还怔着,听罢却鼻尖酸涩,用力的抽了抽鼻子才将那涩意撇去。他本就生不起对方的气,此时更是心口软成一片,呜呜咽咽的就抱了上去。 “下次不要再把瑞卿丢在家里了……瑞卿不要再和大哥分开了……” 沈暄瞧着那又一次淌下的泪,赶忙用唇去吮,上爱抚的动作也丝毫不敢停下。他趁着间隙应了几声“好”,随后又一次抱着幼弟吻啄起来。 吻的宝儿像个熟透了的虾子一般紧紧缩在他的怀里。 他毕竟已经长大,也不会再像幼时那般哭个没完没了,过了一怀儿便止住了泪,但脸颊却烧红了个彻底。今日晚膳用的早,此时倒还没到该睡的时候。沈暄又抱着他细细的哄了一会儿,才稍稍松开了怀里的人。 “乖宝儿,大哥给你剪剪指甲……” 修甲的工具就在床边小柜,不用起身,伸就能拿到。沈瑞卿许是羞赧,还窝在他怀里一动不动。瞥见他拿了指甲钳出来,才慢慢的伸出小,放进了男人的掌心。 “大哥不在,瑞卿总会忘记剪,才这般长的……不过都是干净的,没有脏东西藏在里面。”声音又细又软,还带着一点点残留的哭腔,他依偎在沈暄的胸口,看着对方修剪自己的指甲。从小到大,这件事几乎都是由沈暄包办,因而他也丝毫不怕被剪伤了肉,格外安心的靠着。 “嗯……没事,哥已经回来了。”终于哄好了宝贝,男人的唇角也终于恢复了先前的笑意。他仔细的剪着宝儿的指甲,一边听着宝儿说话。剪罢了也没有结束,而是又拿锉刀来,一点一点的磨着。 珠圆玉润的指头泛着淡淡的粉红,仿佛还垂挂在藤蔓上的葡萄一般。 剪罢了指甲,脚趾甲自然也不可能拉下。脚心易痒,被沈暄捧着的时候,沈瑞卿还不禁缩了缩,但终究是被那双温暖的大掌安抚下来,乖乖的不动了。 第二十一章 沈暄的动作自然十分轻柔,不仅没有弄疼宝儿,反而还让他舒服的哼哼,像是猫儿一样软绵绵的躺在他宽厚结实的怀里。但上下总共也就那么多个指头,剪完了便也无指甲可剪了。沈瑞卿微微的扁了扁嘴,不肯就这样结束,小声的央求沈暄再给自己掏掏耳朵。 对于宝儿这样的请求,他鲜少会拒绝。 采耳的一整套工具也都在柜子里,打开外盒,整齐又干净的摆放着。沈暄挑了一长根木质耳扒出来,试了试前头的硬度,随后才调整姿势,让宝儿将脑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沈瑞卿乖乖的照做,微微蜷缩起身体就躺了下来。 然而当脑袋真的放上去时,他却忽然又红了耳根。 好像……离的……太近了一些…… 采耳自然不可能离的太远,沈暄看着那躺在自己腿上的人,面色倒并无什么异常。他轻轻的抚了两下宝儿的脸颊,稍事安抚之后便小心的将耳扒探了进去。 沈瑞卿当即就不敢再乱动了。 耳朵里细细的木扒动作十分轻柔,刮搔在细嫩的耳道上,也并没有引起任何不适。宝儿被他养的精致,耳朵里也没什么脏东西。仔细的刮了一圈,也只弄出来两片软屑,轻轻一捻便没了。 但沈暄知道他喜欢这样轻轻的挠耳朵,便换了狼毫继续在那耳孔里浅浅的刷。 纤细的狼毫拂过,伴随着轻微的痒意,大脑里却泛出异常的舒适来。若是平日,沈瑞卿定当要完完全全的软在沈暄怀里,舒服的哼哼个不停。 但此时,他的注意力却被旁边分散了不少。 他的面庞正对着沈暄,又不好离的太远,便与男人的身躯极为贴近,鼻尖都触碰到了裤子的布料。彼此都是男人,他也明白这个位置有着什么,但只要瞥见那还沉睡着的一大块鼓囊,心里头就像是有只兔子在蹦一般,咚咚咚的停不下来。 离的……太近了,真的太近了…… 他几乎要觉得自己已经枕在那上面了。 先前都已经仔细的沐浴过,其实也嗅不到什么味道,不过是一些皂角的清香罢了。但许是太过在意的缘故,沈瑞卿轻轻的动了动鼻子,竟隐约嗅到一股腥膻。他许多事情都不懂,因而也并未联想到那方面上去,只以为是遗留下来一点点的汗气。但思及先前在浴房里那股格外浓郁的味道,宝儿却又皱了皱眉。 应当是大哥在外头出了太多汗吧。 沈暄倒并没想到宝儿的鼻子能这么好,始终面色都十分沉稳,看不出一丝一毫慌乱紧张。瞥见他有些不自在的模样,男人也只是微微笑了笑,不动声色的抚着他细嫩的脸颊。 若非先前在浴房简单的解决过,他此时也不会这般放肆的将宝儿搂在怀里亲昵。 狼毫细软,探的深些也不会惹疼了宝儿,因而又带出些许碎屑。沈暄轻轻的将其吹了,拍了拍宝儿的肩膀示意他换个耳朵。沈瑞卿一直在天人交战,此时终于可以躲开,心口都松了几分,赶忙就翻过身去,换后脑勺对着沈暄了。 但却好像直接枕在了上面。 感觉到那一点不同于结实肌肉的柔软,沈瑞卿当即就僵了身子,一动不动的缩着。沈暄垂眸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而是继续帮他掏起了耳朵。 他毕竟已经二十岁,也算是过了容易冲动的年纪;又从小担起沈家上上下下,有着旁人难比的自控,因而此时也没有失态,反而强迫自己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挪到了宝儿的耳朵上。柔嫩的耳朵泛着浅浅的红晕,耳垂圆润,像是缀在上面的珍珠一般。 他忽而就升起了去品尝一番的想法,也不知将这块软肉含在嘴里会是什么味道。 但理智却止住了他。 沈暄微微笑了笑,完完全全的将那些不该有的思绪撇了个干净。 右耳里也并不脏,刮挠了许久才刮出来一小块干片,但他还是仔细的用狼毫给宝儿刷了个舒服。沈瑞卿得到他回来的消息,一大早就在门口等着,此时也终于乏了,一边舒舒服服的被刷着耳朵,一边眼皮子就耷拉了下来。 他的双微微拳着,缩着胳膊放在了男人的腿上,被挫的圆滑的指甲还泛起隐约的光泽。沈暄不想吵他,轻轻的将耳扒都放回了盒子里,又连带着先前剪指甲的钳子,一同塞进了柜子的抽屉。这些动作都并未发出什么声响,但许是腿动了动,宝儿有些懵懵的惊醒,一脸茫然的瞧着对方。 “哥……怎么了?” 沈暄见他醒了,抿着唇微微的笑了笑,索性把人抱着放到了枕头上,又拉过一旁的被子给彼此盖了。 “无事,睡吧。” 烛火被轻轻吹灭,卧房里完全的昏暗了下来。 经历了这般长久的分别,终于不是独自一人睡在榻上,沈瑞卿赶忙就缩进了大哥的怀里,像是儿时那样紧紧的搂着。后背似乎有一只大在不断的轻抚,他含糊的哼哼了两声,终究是经不住困倦,沉沉的睡了。 然而梦里却也不得歇。 沈瑞卿也记不大清楚到底梦到了什么,他不懂人事,沈暄又将他护的的仔细,因而只不过是凭借本能隐约的感知罢了。身躯有些发热,额头上都滴下了不少汗水来,他被男人结实有力的胳膊完全禁锢在怀,竟闷的有些喘不过气来。 梦一片狂风暴雨。 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那种感觉,连脚趾头都蜷缩了起来。自己许是在啜泣,但对方宽厚的胸膛却又令他感到无比安心…… 是谁? 会是谁? 睫毛微微的颤着,虽依旧是沉睡着的模样,但面色却潮红的厉害。他想要躲开,但却又完完全全的被对方的气息所包围,根本没有逃生的余地。思绪好像分裂成了两半,一半在做着那令他惶恐无措的梦,一半又在边上瞧着,焦急的想要去追问。 到底是谁? 他听到梦的自己,喊了一声“大哥”。 这一声“大哥”仿佛一声惊雷,猛的在脑海里劈开,将所有朦胧的、恍惚的情感都劈了个干净。梦境如烟云般消散,但残留的感触却已经深刻在了心底。沈瑞卿几乎是瞬间就睁开了眼睛,长大了口唇拼命的喘息。 然而还不待他平复心绪,腿间冰凉潮湿的触感却又令他僵直了身体。 天色还未亮,只有隐约的光透过纱窗照了进来。 沈暄一直搂着宝儿,宝儿有什么动静,他也能马上感觉得到。听闻那急促的呼吸声,虽眼帘还疲倦着,但他还是很快睁开了眼睛。 “宝儿……?”嗓音还带着倦意,比平时都要沙哑许多。 他通常都醒的比宝儿早,起来洗漱的时候宝儿才会醒来。小东西还起的不干脆,最好要抱着被子哼唧一会儿,仿佛赖上片刻都能舒坦一天一样。 今日确实是有些古怪。 沈瑞卿还依偎在他怀里,但小脸却煞白了,眼神更是仓皇无措,仿佛下一秒就要委屈的哭了一样。陌生的、冰凉的感觉令他紧张又羞耻,他想要躲着大哥逃开,却又根本不敢动作。 沈暄还以为是他做了噩梦,赶忙就要哄他。 “宝儿?别怕,大哥在……大哥回来了……”嗓音虽沙哑,然而却充满了温柔,丝毫没有被吵醒的恼火。 沈瑞卿看着他,微微张了张唇,但忽而又低下了头去,死咬着牙关,近乎哭一样揪住了男人的衣襟—— “哥,我……我尿床了……” 每一个字几乎都是从牙关挤出来的,他实在是羞于说出这样的话来,很快就小声的抽噎了起来,将一张脸完完全全的埋进被子里,半分都不肯露出。沈暄听罢,稍稍怔了一怔,随即便露出个笑来。 “又不是什么大事……许是宝儿昨日太累了,无妨的,都无妨的。”虽说这么大还尿床也有些古怪,但终究难得一次,也不必想的太多。沈暄又抚了抚他的脑袋,才坐起身来,掀开了被子。 “来,先把弄湿了的衣服换了……等会儿大哥泼一壶茶在褥子上,再让丫鬟拿去浣洗即可——” 目光看向榻间,却并未见一点潮湿。 他微微皱了皱眉,又伸摸了摸附近的被褥,确实都是干爽洁净的,但宝儿还在抽抽噎噎的哭着,也并非是在乱说。神色微微顿了顿,他忽而有了些思绪,便翻过宝儿的身躯,摸了摸他的亵裤。 果然。 沈瑞卿还窝在被子里哽咽,只觉得自己长了这么大还像个小孩一样尿床,实在是无颜见人。但沈暄却忽然笑了一声,随即像是忍不住一样,低着头笑个不停。 宝儿羞恼的从被子里探出了头来。 男人还在笑着,连眼眸都弯了不少,他一边笑,一边用力的揉搓起低低的脑袋,感慨道:“宝儿这是长大了啊!” 沈瑞卿还不太懂,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睛,却被一把拉着坐了起来。沈暄将被子完全的掀开,指了指他先前躺的地方。 “蠢宝儿,你起来看看,哪里是尿床?” 他又眨了眨眼睛。 “可是……可是明明,湿了……”他嚅喏了一下唇,傻乎乎的去摸了一下,确实,里头感觉是湿的,外面却并没有渗到。那触感也不像水,反而黏黏糊糊的,实在是有些不舒服。 男人又拍了拍他的小脑袋。 “乖,别怕,都是正常的……男子长大便是如此。哥先命人去打热水来,宝儿换下这裤子,好生的擦洗一下。” 他这般说了,沈瑞卿也就不如先前那般慌乱了,但还是一知半解,朦朦胧胧的。他怔怔的“哦”了一声,然而又还觉得有些羞耻,便轻轻的拽住了正准备下床的沈暄。 “可是……裤子拿去给丫鬟姐姐们洗的话,会不会被发现啊?” 沈暄看见他忐忑的小模样,又忍不住低笑了一声。 “蠢宝儿……真是蠢宝儿,莫要担心了,大哥亲自给你洗,不会让旁人瞧了去的。” 他又好生安抚了一下刚刚长大的幼弟,随后才端了温水过来,让宝儿自己擦洗。沈瑞卿小心的擦着,还时不时的要瞥一眼在一旁洗漱的大哥。他总觉得怪怪的,也不好意思磨蹭,擦干了便赶忙换上了新的裤子,将那条旧的扔的远远的了。 第二十二章 为了防止亵裤被丫鬟拿去浣洗,沈暄特意将其仔细收好,才牵着宝儿的一同去正厅里用早膳。沈瑞卿还红着张脸,像是干了什么坏事一样,连眼睛都不敢抬。 他没敢说之前自己都做了些什么梦,但瞧见大哥那似笑非笑的面庞,又似乎被完完全全洞察了心思。梦里的情景已经记不大清了,但被紧楼着的、火热的触感依旧深植在大脑之。耳畔仿佛还回响着那一声沙哑又充满情/欲的“大哥”,他忽而又羞恼了些,有些愤愤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怎么能……怎么能做这种梦?! 他自幼就知道自己是沈暄捡来的孩子,生父生母皆是不详,若没有沈暄,恐怕早早的就死在了荒山野岭之,尸骨无存。 然而他却不知道感激,竟做这种梦玷污大哥…… 羞愤和懊悔一时间充满了胸膛,又思及先前那些遗出来水渍,沈瑞卿恨不得又要哭了。鼻尖已经泛起了酸涩,嘴唇也忍不住扁了起来,但他的还被沈暄牵着,紧紧的牵着。 泪意忽而就压了下去,格外勉强的露出了个笑来。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事情,深吸了一口气,边走边小声道:“哥,昨日瑞卿已经和夫子告假了,今日不用去学堂读书。” “已经告了假?”沈暄走在前面,微微侧头瞧了他一眼,“那好,本来大哥便是想着今日让宝儿休息休息的,那也不必再遣下人去学堂说了。”唇角微微笑了笑,许是想到了方才的事情,他牵着宝儿的忽然轻轻的捏了捏—— “对了,大哥先前吩咐厨房里去炖了老母鸡汤,宝儿好好的喝一碗。” 沈瑞卿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被他牵着一同进了正厅,在八仙桌便乖乖的坐了下来。 “为何一大早的就要喝这个……?哥不是说,早膳要清淡些么?大油大腻的东西,吃了会不舒服的。”他还记得以前沈暄的教导,傻乎乎的问着,而此时下人却已经将早膳端上了桌。清粥小菜摆了一圈,又有刚从蒸笼里拿出来的汤包饺子,各个都冒着热气,馋人的不行。 沈暄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先拿了小碟,给彼此倒了醋,添了辣油,待丫鬟都退下之后,才含着笑看向对方,“宝儿初次失了精气,还是要好生补补才行。” “精气?”他鲜少接触这个词,有些纳闷的在口念了几遍,不太懂为什么那些黏糊的东西就是人的精气了。但此时沈暄已经夹了一个汤包在碗里,他瞧着大哥吃那小汤包,肚子也饿了起来,赶忙拿起筷子也夹了一个。 汤包仅有一层薄到透明的面皮在外面,却含了一肚子的汤水,必须小心翼翼的夹着才行。刚出笼的汤包又还烫着,沈瑞卿不敢直接放进嘴里,只在那面皮上轻轻的咬了一口。不过是这一小口,那汤汁便像是终于寻着了出口一样,纷纷淌了出来。他也不顾的别了的,赶忙用嘴去含住,囫囵吞枣般的将汤水都吃了下去。 丫鬟端着鸡汤进来的时候,沈瑞卿正夹着那没了汤的汤包在醋碟里蘸。 鸡汤炖的并不油腻,反倒格外清亮,只切了几小块纯肉在里头,又添了两片木耳,几根笋丝,早膳用着也不会觉得不爽利。丫鬟将汤碗放在了二少爷的面前,并没有立刻走开,而是朝大少爷行了个礼,有些紧张道:“回禀大少爷,厨房那儿说老母鸡肉老,汤要煮的时间久,否则就嚼不动……因而自作主张的用了个月的小公鸡炖了,先给二少爷送来。不过老母鸡也已经在锅里头炖着了,到午膳的时候便能用了。” 汤包里的肉馅和面皮都蘸满了醋和辣油,一口气吃到嘴里,舒服的浑身都不禁颤了一下。沈瑞卿又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倒不是很在意老母鸡和小公鸡的区别,拿起勺子就舀了一口汤尝了尝。 “唔……都很好喝的,哥,不必计较了。” 他并不知道自己这一句话就让沈暄原本有些凝重的面色忽而舒展了开来,还垂着脑袋小口小口的喝着鸡汤。丫鬟心里稍稍松了口气,飞快的瞥了一眼面带微笑的大少爷,继续低头瞧着鞋尖了。 “那好,午膳时再将汤呈上来吧。”男人的唇角还带着习惯性的笑意,他屏退了丫鬟,重新和宝儿一同用起早膳来。宝儿嚼了块嫩鸡肉,又喝了勺汤,继续夹了一个汤包到碗里,认认真真的吃了起来。 许是大少爷终于回来的缘故,厨房今日备的早膳格外的多。 而且都是他喜欢吃的。 汤包不能放久,沈瑞卿便先吃了几个,待肚子已经垫了个底之后,才伸出筷子去夹那刚炸好、酥脆松软的油条。添了香菇肉丁的粥已经凉了不少,沈暄尝了一口后将其递到了宝儿的面前,示意他也用几口。 一顿早膳,他真是忙的不行。 小肚子吃的鼓起,大抵是腹有了东西的缘故,先前不安、羞赧、恼恨的情绪也淡了不少。沈瑞卿像儿时般稍稍解开了些腰上的系带,好让吃撑了的肚子能有所喘息的余地,结果不出意外的又被沈暄笑了一顿。 他委屈的扁嘴。 今日沈瑞卿不用去学堂,沈暄也不用去铺子,二人用罢了早膳,稍稍的在院子里走了几圈消食,便重新回了卧房里头。昨日带回来的,从苏杭进回来的货物都已经被从马车上卸下,负责这块儿的管事过来问了一声,沈暄简单的嘱咐了几句,便让人将东西全都收进房了。 宝儿一边坐在书桌前写字,一边偷偷的瞅他。 沈暄说要检查他的学业,沈瑞卿自知学问做得不好,便讨巧的拿了纸出来写字给大哥看。但瞧见沈暄向丫鬟讨了热水,他便定不下心了,满脑子都是先前丢的那条亵裤。沈暄也确实是打算清洗,在嘱咐了下人不得擅自进来之后,他便将宝儿的底裤从柜子里取了出来。 但好在他还愿意给宝儿留些面子,并未直接在卧房里清洗,而是将亵裤拿在,端着盆去了浴房。 洗的是宝儿的裤子,沈暄便丝毫没有大少爷的架子,直接就蹲了下来,如那些在河边浣洗衣裳的妇人一般,拿起了的布料。他翻了翻,寻到那块脏了的地方,并未着急将其泡入水,而是垂着眸瞧了片刻。 眸色有些发暗,仿佛波涛在涌动一般。 那些湿黏已经有些发干,毕竟是初次,确实浓的厉害。沈暄忽然笑了笑,压下了心口不该有的想法,拿过洗浴时的皂角就准备擦洗上去—— 然而就在此时,他却注意到了稍后方有些不同的干涸痕迹。 眉头微微的皱起,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却没有生出任何旖旎的心思,反而皱着眉,将整个布料都泡进了水里。皂角被擦在上面,令宝儿羞耻的东西很快就洗了个干净,但沈暄还是蹲在那里,亲搓洗了许久。 等他再出来时,沈瑞卿已经写了一整张的大字了。 他确实有在家里好好练过,因而每一个字都端端正正,拿到学堂里头也能得到夫子一两句夸奖。瞧见沈暄,他赶忙吹了吹还未干涸的墨,献宝似的拿了过去。 “哥,你看……宝儿真的有好好练字呢。” 他一心期待着褒奖,眼眸紧紧的盯着大哥;但沈暄却难得的有些走神,皱着眉愣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将那张写满了大字的纸拿过,有些心不在焉的夸了几句。 宝儿如今已经来了初精,那也便是长成了的;可他终究身体有异,若是也如同女子那般来了初潮,该如何是好? 他并非介意宝儿的特殊,只是担心这秘密泄露了出去。府除却丫鬟,一个女眷都无,若是忽然有了经血,难保下人不会议论…… 沈暄拧着眉沉思着。 沈瑞卿不知道他都在担心什么,只觉得大哥忽然变得有些古怪,像是走神了一样。但他又不想打扰对方,就坐在椅子上,眨巴着眼睛盯着大哥瞧。卧房里头并无第人,但墙边关着的窗户却忽然嘎吱了一声,被强行推出一条缝来。 一只狸花猫溜了进来。 沈瑞卿顿时就亮了眼睛,大喊了一声“旺财”就站了起来,欢欢喜喜的将那大猫抱进怀里,好生亲热了几下。这番动静也将沈暄从沉思唤醒了过来,看见宝儿又抱着猫儿在那玩闹,他下意识的就皱了皱眉,生怕猫儿身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弄脏了他的宝儿;但瞧见宝儿那开心的模样,他又不禁叹了口气,不去管了。 终究是自家院子里养的猫,又有下人日日拿鱼汤拌了饭喂,想必也不会沾染什么病的。 第二十三章 沈瑞卿从小便喜欢猫儿狗儿,这毕竟也不算什么丢人的爱好,因而沈暄也就由着他去了,顺口朝丫鬟吩咐了句。两位少爷都这样说了,沈家的下人也不敢怠慢,不仅将那些猫儿狗儿喂得一身皮毛油光发凉,更还时时抱着去清洗一番。 旺财正是沈家院子里一只体型健壮的大狸花。 它虽只是只猫,但两个毛茸茸的球球却大得很,像是女儿家发上的绒球装饰一样缀在尾巴下面,别说沈家的院子,隔壁府上的猫儿生了橘色的狸花,都必定是它的崽子。一双碧绿色的眼睛威风凛凛的扫视了一圈,瞧见沈家的主人,它也不理不睬,垫着脚尖就跳到了宝儿的面前,粗声粗气的朝他“喵”了一声。 竟是个公鸭嗓子。 沈瑞卿听到它这般叫就想笑,亲亲热热的把它抱了起来。毛茸茸热乎乎的猫身兜在里,实在是舒服的厉害,他忍不住用脸去蹭了蹭,那猫儿许是知道他在示好,伸出舌头就开始帮他梳理头发。 猫的舌头不同于人的舌头,央布满了浅白色的倒刺,舔到细嫩的肌肤上,虽也不算疼,但也绝不是舒服。沈瑞卿被它抓着舔舐,想躲又舍不得躲,只能胡乱的喊着旺财的名字,不断拍抚大猫结实的脊背。 “好啦……我早上梳过头发了……真的不用你再帮我了……”猫肚子热乎乎的贴在了鼻子上,他吸了几口气,许是有猫毛一同吸了进去,鼻子痒的不行。沈瑞卿想要放开旺财,但旺财还在认认真真的帮他舔着头发,一时间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猫儿顿时吓得飞了出去,结结实实的摔在了榻上,尾巴都炸了起来。 沈暄原本心情还有些凝重,但瞧见这一幕,也忍不住带了几分笑意。宝儿傻愣愣的回不过神来,随后也猛的笑出了声。 “旺财……你真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吓你的,你不要生气了。我让丫鬟姐姐给你煮肉吃,你消消气哦……”他格外认真的道着歉,但又实在是觉得好笑,眼泪都要溢出来了。猫儿还搞不懂情况,炸着毛走了几步,小心翼翼的嗅了一下他的指头,然后就吊着尾巴飞快跑了。 沈暄强行忍下了笑,轻轻抚了抚沈瑞卿的发丝,“宝儿一个喷嚏已经把猫吓跑了……蠢宝儿,你便让它寻个地方躲躲吧。大哥今日也无事,马上带你去铺子里转转如何?” 又被说了蠢字,沈瑞卿的脸皱了皱,略有些委屈的瞧了对方一眼。不过说这话的终究是自己大哥,他也不可能真的生气,很快注意力就被转移了去,有些期待的眨了眨眼。 “去铺子里啊?是去瞧大哥新带回来的货吗?” “那些东西暂时都还在房,还没来得及搬去铺子里呢。不过这次也没带什么回来,不过是些绸缎锦帕,又挑了些女儿家用的胭脂水粉罢了。宝儿若是想要,大哥直接带你去房里挑便是了。”从苏杭到边漠路途遥远,他为了能早些回来陪伴宝儿,自然不可能再去带那些大件,因而便只挑了这些小东西,一个箱子就能塞上大几十盒。但这些终究是女人用的东西,宝儿虽也没有瞧不起女人,但听到沈暄这么说,还是拧了下鼻子。 “瑞卿要那些做什么……瑞卿可是男孩子,不涂胭脂水粉的。大哥,我不要去房瞧了,我们还是去铺子里转转吧。对了,索性午膳就在外头用吧,我想吃街上卖的黄金糕了。”早上已经吃的饱饱的,但想到那松软香甜的糕点时,宝儿还是馋了一下,仰起头眼巴巴的瞧着沈暄。沈暄用力的揉了下他的脑袋,心里头已经答应下来,嘴上还是忍不住逗他。 “可是厨房里此时已经在准备午膳了,宝儿若是要和大哥一起出去吃,那下人们就要白忙活了。先前还说午膳时用那鸡汤的,宝儿就这般食言了吗?” 沈瑞卿呆呆的张开了唇。 “而且,恐怕宝儿想吃的,也不止黄金糕吧?”眸微微眯了眯,沈暄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随口就报出了几个名字来—— “御香楼的笋烧鸡和卤香牛肉,田记的藕粉桂花糖糕和糖葫芦……宝儿都不想吃吗?” 他每说一个,沈瑞卿的唇便更张大几分,肚子都恨不得再叫两声。但思及已经在忙活的下人,宝儿又不禁生出了愧疚来,无措的瞧着对方。 “可是……可是厨房都在烧了——算了,那还是算了吧,瑞卿不吃黄金糕了,笋烧鸡、卤香牛肉、藕粉桂花糖糕也,也不吃了。还是在府里头用,反正也都做的好吃呢。” 他心思单纯,真就委委屈屈的放弃了去外头吃饭的想法,反倒惹得沈暄不忍心逗了。长臂一伸,他轻轻的把宝儿拉进了怀里,用指帮他抚了抚先前猫儿舔乱的头发,笑道:“如何会吃不了呢?府上下这么多人呢,大哥陪宝儿出去,他们也会把饭菜都吃掉的……傻宝儿,快去把外衣穿上,哥这就带你去街上。” 原本已经垂下的眼眸忽然抬起,像是布满了星光一样亮闪闪的。他忍不住欢呼了一声,用力的抱了一下沈暄,凑上去就在男人的脸颊上亲了一下,随后猛的蹦开,欢欢喜喜的去翻柜子拿衣服了。 沈暄却被他亲的愣了一下,站在原地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马夫时时刻刻都候在府里,听闻少爷要出去,便立刻备好了马车。沈瑞卿也想学沈暄之前那样骑马去街上,但一想到有可能会被从马背上颠下,又怂怂的不敢乱提了。城里头到底也没多少地方,行走片刻就到了沈家的铺子。沈瑞卿鲜少来瞧,有些新奇的下了车,一双眼睛都转个不停。 “哥,这一排都是咱们家的吗?” “从米铺到胭脂铺,都是咱们家的。来,牵好了哥的,哥带你进里头瞧瞧。”他平日时常要来这里,因而也十分熟悉,牵着宝儿的就走了进去。掌柜的瞧见大少爷,赶忙就要行礼,但沈暄却没有像平日那般应下,而是挥了挥示意他起来。 “瑞卿,这便是帮我们家打理米铺的董掌柜。”唇角带着客气又礼貌的笑意,他垂眸看了一眼宝儿,又瞥了一眼面前毕恭毕敬的下人,“快叫叔叔。” “叔叔好!”他乖乖的喊了一声,脸上还满是讨喜的笑,任谁看了都会喜欢。那掌柜赶忙弯下了腰,诚惶诚恐的应下了这句“叔叔”。 “当不起,当不起……今日二少爷能同大少爷一起来店里,未能及时准备——” “无妨,只是带着瑞卿来瞧瞧罢了,你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这些客套的话语沈暄听了厌烦,但因还牵着宝儿的缘故,面色却依旧和煦。沈瑞卿眨巴了两下眼睛,又扫视了一圈铺子,忽而发现后头还有个小门,好奇的“咦”了一声。 “哥,后头连着什么?还是咱们家的铺子吗?” 沈暄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微微扬了扬唇角。 “那是后面的院子,通着账房和房……咱们沈家的几间铺子都是这样通着的呢。来,这里头也没什么好玩的,哥带你去平日忙的地方瞧瞧。” 其实这儿沈瑞卿都觉得没什么兴,但听闻是大哥工作的地方,又忽然来了兴致,用力的点头应了一声。兄弟二人就这样牵着去了后院,掌柜的偷偷瞧了瞧,见人走远了,却皱着眉站了许久。 不过是捡来的二少爷,竟带到铺子里头,去瞧那些账本单子…… 原来真是这般宠着的吗? 第二十四章 沈暄办公的地方,就算是这几家铺子的大管事都不能随意进入,因此沈瑞卿被牵着进去的时候,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掌管着沈家命脉的账本整整齐齐的堆叠在书架上,他呆呆的张开了唇,不敢相信大哥居然就是在这种地方忙活。 将人带来了独属于自己的地方,沈暄倒突然来了兴致,抱着宝儿一同在桌边坐了下来。原本一人的座位要坐上两人,自然是不行的,但宝儿已经习惯了往大哥怀里窝,不用他说就搂住了男人的腰,一屁股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大哥就是在这儿忙活赚钱的?总感觉这屋子里好暗……一直要看账本肯定伤眼睛呢。”目光扫视了一圈,沈瑞卿没找到什么有的东西,抬眸看向沈暄,“哥肯定很辛苦。” “现在不过是没开窗,没点灯罢了,所以屋里头才显得暗。”听着宝儿关切自己的话语,男人微微笑了笑,轻轻将人抱起了一些,好让他完完全全的倚靠在自己身上,“今日大哥只是带宝儿来瞧瞧,宝儿如今也大了,大哥教你怎么看账本好不好?” 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他乖乖的应了声“好”,沈暄就已经伸拿了一本划了红杠的账本在里。 “这是上个月的帐子……我还未曾瞧过,刚好带着宝儿一起瞧瞧。”纸页被翻开,除却用黑色记录的正常收支以外,还有不少用红色格外标明的地方。沈瑞卿识得每一个字,仔细瞧了瞧,也能大致看懂一些。 “哥……这个祁字是什么意思?怎么是红色的呢?祁裴偷咱们家东西了?”瞧见“祁”字,宝儿的脑袋里便蹦出祁裴的模样,好奇的看向沈暄,“若是他干了坏事,瑞卿明个就去学堂里打他。” 沈暄瞥了一眼账本,又看向一脸认真的宝儿,唇角不禁就抿出一抹笑来。 “怎么会呢?祁家不走米粮,府上要吃饭就必须来咱们家买米。但彼此都是走商的,又从上一辈就交好,自然不会像卖给外头一样了……价格上总是要比铺子里低成,因而才用红特意标了。” “这样啊……”宝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忽而又瞧见最底下一行小字,“哥,那这个县字时什么?也没标是买了什么东西,怎么就直接从咱们账上扣了钱?” 男人的眼帘微微垂了垂,故意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嗓音道:“这是每个季贡给知府的钱……宝儿懂吗?” 沈瑞卿被他吓了一跳,瞪大了眼睛一幅不可置信的模样,他从未接触过这种事情,当即便张了张嘴,“这……这是贿赂?” 然后下一秒,就被一双大捂住了嘴。 沈暄不过是在故意逗他,虽屋里屋外都没有人,却刻意装出一幅严肃紧张的模样,四处扫视了一眼后,才放下了那只,又一次贴到他耳边,唇瓣几乎都要碰到那柔嫩的耳垂—— “这些东西,可不能被旁人知晓了去……宝儿无比要保密,知道吗?否则大哥可就要去牢里头了。” 沈瑞卿拼命的点着头。 这一遭又把宝儿吓了个厉害,满脑子都是沈暄会进牢里,因而之后也都情绪恹恹,只紧靠在大哥的身上,好像这样才能够汲取到一些安心一样。 沈暄见把人逗的狠了,心下又不禁生出几分懊恼,放下了那些账本,轻轻的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蠢宝儿,都是逗你的,城里的几家大商都会这样做,虽不合法律,但也是私下里的规矩了。县衙拿了好处,怎么会让大哥进牢里去呢?”他察觉到幼弟并不喜欢这些账本算数,因此索性也将其扔到了一边,“宝儿不喜欢,大哥不逼宝儿学了。肚子饿了吗?御香楼也就隔着一条街,哥带你过去用午膳好不好?” 但沈瑞卿的注意力还在方才的事上。 “大哥真的不会进牢里去吗?万一这些事被人说出去了——” “绝对不会的,就算真有那么一天,大哥也会带着宝儿逃得远远的,好不好?”一双深邃的眸满满的都是宝儿的面孔,他又忍不住低下头去吻了吻那细嫩的脸颊,“乖,都听到宝儿肚子叫了,去用午膳。” 他这么一说,沈瑞卿原本因愁绪而垂下的眸就瞪了个滚圆,“哪有!肚子明明没有叫!肯定是你听错了!”他早膳吃的那么饱,到现在都还没生出饿意呢,怎么可能肚子叫? “那是宝儿你没听见,大哥抱着你的时候都听见好几声了……来,乖,走了,路上给你去买黄金糕吃。” 兄弟二人就这样出了铺子。 今日的阳光也并不烈人,距离御香楼又不过是一条街的路程,二人索性也不再坐马车,直接走着去了。沈瑞卿也还不是很饿,慢慢吞吞的逛着街边的小摊,没走几步路,沈暄的里已经帮他拿了不少东西。 瞧见宝儿瞅着那卖虎头鞋的摊子时,男人终于露出了些许无奈的神色。 “瑞卿,这是可是小孩子穿的……”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他自然明白虎头鞋是一两岁幼儿穿的,但瞧见那憨憨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心猿意马,“要是府里能有个小孩子就好了……” “府里不是已经有一个小孩子了么?”沈暄挑了一下眉,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沈瑞卿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呆呆的想着府里头谁家有刚出生的小娃娃。瞧见大哥看向自己的目光时,他终于反应了过来,气的鼓起了脸颊。 “瑞卿怎么是小孩子,已经长这么大了!” “可是瑞卿明明比大哥小了那么多,怎么不是小孩子呢?” “明明就是你太老了……”他不敢大声,只是轻轻的侧着头说罢了,却还是被沈暄听了去,格外用力的揉了一把头发。 二人就这样说说闹闹的走到了御香楼,店里小二瞧见沈家大少爷,赶忙殷勤的迎了上去,将人带上了二楼雅座。然而还不待坐下,一个令沈暄不悦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哎哎哎!沈宝儿!!真是巧了!竟在这儿给遇上了!”祁裴本正独自晃到御香楼里来吃饭,刚点下菜就瞧见了沈瑞卿,赶忙就站了起来,步两步就走了上去,在那小肩膀上用力的一拍,“真是太巧了,你今日不是不来学堂在家里陪你哥么?怎么也来这儿吃饭了?” 他眼里满是宝儿,下意识的就忽略了一旁的沈暄,亲亲热热的就要勾肩搭背,“我刚点了菜,一个人吃着也无,宝儿你真是来的正好,走走走和我一起——” 沈瑞卿愣愣的眨了眨眼。 一直被忽视的沈暄沉着脸咳嗽了一声。 “今日沈某不过带弟弟一同来吃个饭,就不和祁少爷同桌了。”在看见祁裴之后,男人原本轻松的心情就低沉下来,满脸都写满了不悦,连平时的和蔼都懒得装。祁裴骇了一跳,有些不知所措的瞧了瞧宝儿,又瞧了瞧明显是不开心的沈家大少。 “哎……遇到就是缘分,大哥也不要这样生分。来,小二,把刚才本少点的菜都端到这桌来,咱们一起拼个桌。”里的扇子扇了扇,祁裴顶着沈家大少凌厉的目光,强行露出一抹风流倜傥的笑,“宝儿,你说好不好啊?” 沈瑞卿忽然被点到名字,傻乎乎的眨了眨眼。 “啊……好,好啊……不过就是,用个饭……哥,咱们坐下吧?”他仰头看了沈暄一眼,又瞅了瞅一旁正殷勤给他扇风的祁裴。沈暄也不好再拒绝,格外勉强“嗯”了一声算是同意。 祁裴拉起宝儿就在椅子上坐了。 小桌只在两边各放了两张凳子,祁裴和沈瑞卿坐在了一起,那沈暄就不得不到另一边去,像是被排斥在外一样。面色又黑了黑,但看见祁裴和宝儿亲密的模样,他又不得不扯出一抹客气的笑。 “祁少爷好像下个月就要及冠了吧?先前府上也收了递来的帖子,怎么还同我家瑞卿一样在学堂里读书呢?到这个年纪,本该也是学着接商铺的生意才是。” 小二递上菜单。 祁裴本想多同宝儿说说话,但听到沈暄问自己话,赶忙坐直了脊背,“大哥所言甚是,但我爹娘都觉得还是多读些书好,以后再考个功名在身。” 他自认答的没一点差错,却不知那一声“大哥”又令沈暄心情一沉,差点连面上的笑都维持不住。而就在此时,沈瑞卿也小声的开了口,像是在帮祁裴说话一样。 “哥,祁裴同我们不一样的,他已经是秀才了,夫子都说他一定会当举人呢。” “那真是年少有为啊。”男人笑了笑,倒了杯酒递到祁裴面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那就先敬祁少一杯?预祝您金榜题名。” 第二十五章 祁裴从小见到沈暄就有些浑身发怂,听他这般“祝贺”自己,不仅没觉得欢喜,反而脊背都一哆嗦。但对方毕竟是宝儿的大哥,沈家的当家,他作为小辈,只能惶恐的应了下来。 “大哥谬赞了……” 杯的酒泛着清亮的水光,他自然不可能等到沈暄之后再喝,端起酒杯就一口饮尽。许是动作急了些,尽管在抬杯时已经嗅到了些许不对劲的味道,但祁裴还是全部喝进了嘴里。 但下一秒,他就尽数喷了出来。 “酒”溅了一桌,沈暄就坐在他对面,不仅衣服上沾了,连脸上都被喷了不少。神色猛的就沉了下去,他死死皱着眉,强忍着原本就恼怒的情绪才勉强继续坐在座上。沈瑞卿也吓了一跳,瞪圆了眼睛瞧着祁裴,还以为他是了什么毒,格外着急的帮他拍着背。 “怎么了……?祁裴,祁裴,你别吓人啊……” 沈暄的脸色更黑了些。 祁裴还在咳嗽,咳得眼泪都出来不少,泪汪汪的瞧着宝儿,又瞧了一眼明显是发怒了的沈家大哥,委屈道:“这……这不是酒,这是醋啊!谁放在桌上的醋啊!!宝儿,帮我倒点茶……我,我要酸死了……” “啊?哦哦……好。”沈瑞卿听罢一呆,傻傻的瞧了先前倒酒的大哥,又听到祁裴的咳嗽声,赶忙站起来去拿桌角的茶壶,直接将茶水倒在自己的杯子里递了过去。此时小二也察觉了这边的动静,赶忙就跑了过来。 “哎呀客官!您点的酒还没上呢,这是上桌留的白醋,对不住对不住,我这就给您收拾啊……”瞧着面色阴沉的沈家大少,小二也不敢耽搁,麻利的用帕子擦了桌子,又让人送了干净的帕子过来给两位少爷擦脸。祁裴咕嘟咕嘟的在那儿喝茶,宝儿在一旁小心紧张的照顾着,只有沈暄始终没吭声,一直到帕子递到边时,才面无表情的拿过,用力的擦去了脸上的水渍。 “无妨,是我未曾仔细查看,误拿了白醋向祁少敬酒。麻烦你将桌上的碗碟茶杯都换新的上来。” 小二听了吩咐,立刻就收了碗碟下去了,而祁裴此时也终于缓了过来,侧着头让宝儿给自己擦脸。 “嗯……乖宝儿,脖子也要,还有耳朵耳朵……”不过是喝了个口醋,他却硬生生像是被打折了腿一样使唤着宝儿。宝儿性子本来就软,看他先前那般模样,虽也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帮他擦了。 “全都好了……嘴巴里还酸吗?刚才我大哥让他们拿新茶过来了,你再漱漱口吧。” “嗯嗯嗯。”祁裴用力的点头,眼睛一刻都没从沈瑞卿脸上挪开。 沈暄坐在对面,一双唇已经抿的死紧,但却又是自己倒了醋过去,因而只能用力的咳嗽了一声。宝儿冲他眨巴了一下眼睛,将祁裴的擦脸毛巾放到了一旁,小声的喊了一声“哥”。 “饿了吗?”男人的面色终于好看了些。 “还好,有一点点……” “那行,就让他们上菜了。”他微微扬了扬唇角,但眸却没什么笑意,反而深邃的厉害。小二已经端了酒菜过来,沈瑞卿瞅了瞅身旁还无知无觉的祁裴,心里偷偷的替他祈祷了一下,然后就低下了头去,闷声吃饭了。 他大哥不喜欢祁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祁裴方才虽出了糗,但被宝儿一双小白那样照顾了,心里头满满的都是得意和欢喜。再看沈家大哥似乎也没有责备他的意思,他便更加自信了许多,主动和对方攀谈起来。 沈暄唇角含笑,换了真的酒倒了过去。 宝儿不被允许喝酒,便抱着茶杯在一旁小口小口的抿,时不时的瞅瞅身边谈的正欢的二人。祁裴起先还能维持些模样,但许是喝得多了,脸颊都红了起来。 “大哥……我同你说,我与宝儿在学堂,那必须是……最好的朋友!”嗓音有些含糊,仿佛是舌头直了,他晃晃悠悠的又喝了一口沈暄递来的酒,“虽说宝儿一直坐在最前头,我在最后头……但,但我会去前头找他……” “以后宝儿有事,啊不,以后若是沈家有事要我祁裴,我一定……一定义不容辞,两肋插刀!”眼睛里熠熠发光,他又咕嘟了一口,皱着脸打出一个酒嗝来。 沈暄只是微笑,继续给他倒满。 论资历,祁裴无论如何都赶不上十一岁就出来当家的沈暄,平日里也还算风流倜傥的公子,此时却被灌得满口胡话。沈瑞卿在一旁听着,目光有些担忧的瞧了瞧明显已经醉透了的祁裴,但再看向面带微笑的大哥时,又不敢吭声了,继续闷着头喝茶。 最后,祁裴完全就醉瘫了。 他平日也鲜少沾酒,但今日为了在宝儿大哥面前装样,却硬生生的将自己喝成了这幅醉鬼的模样,到府上小厮来拖时,还闹腾着继续要酒喝。对比之下,沈暄却像是滴酒未沾一样,连面色都没有一点变化,在送别了祁家少爷之后,才牵着宝儿的回了府里。 沈暄毕竟是喝了酒的,虽没有失态,一身酒气也是难免,因而丫鬟赶忙就送了解酒汤来。他就坐在榻上,微微依靠着床沿,半眯着眼瞧着宝儿。当汤递到面前时,也并没有立刻端起,而是让丫鬟下去,唤了宝儿过来。 沈瑞卿刚脱了外衣。 听大哥喊自己,他也不可能耽搁,因此只穿着薄薄的里衣就走了过去。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他稍稍怔了怔,随后才小声问:“哥……要瑞卿干什么吗?” “来,坐。”沈暄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虽觉得有些古怪,但他还是乖乖的坐在了男人的腿上,下一秒就被胳膊环住,完完全全的搂在了怀。脑袋被按着埋在了对方的衣襟里,宝儿有些透不过气,微微的仰起头来。而刚好此时沈暄也低下了头去,混着浓郁酒香的热气就呼在了他的脸上。 “哥,你也醉了……”他从来没沾过一滴酒,心里头好奇也是难免,嗅着从男人口散出来的香气,沈瑞卿丝毫没觉得难受,反而又耸动了一下鼻尖。 沈暄微微的笑了笑。 “是,大哥醉了……宝儿喂大哥解酒汤好不好?” 这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沈瑞卿当然不可能拒绝。原本环的紧紧的胳膊终于松开了一些,他伸拿了小柜上的汤,轻轻的搅动了一下,随后才舀起一勺,递到男人的唇边。 “哥……一点都不烫,温的。” 沈暄轻轻的“嗯”了一声,顺从的张开唇,将勺里的一点点汤药咽了下去。他平日从不这样一勺一勺的喝东西,从来都是端着碗一口饮尽;但此时有宝儿坐在怀里喂着,却一点不嫌麻烦了,反而思索起府里换些个更小的勺子来。 沈瑞卿不知道他都在想什么,还在无比认真的给他喂着解酒汤。目光完完全全的落在那双湿润的唇上,他竟然也没有任何别的乱八糟的念头。 一碗汤终究也没有多少,不过片刻就被喂了个干净。 沈暄瞥见那空碗,心莫名的生了些不悦出来,虽还醉着,一双眸也流露出些许凌冽来。先前祁裴靠在宝儿身上的模样忽然就跃入了脑海。沈瑞卿将空碗又放到了一边,却听对方哑声吩咐:“宝儿,去拿帕子过来给大哥擦擦脸,好不好?” “嗯?哦,好……”这要求虽来的突然,但也并不古怪。沈瑞卿微微愣了一下,就去水盆里绞了帕子。他本想就站在边上给大哥擦脸,男人却忽然将他拉近了怀里,他反应不及,几乎是跌在了沈暄的腿上。柔软的臀肉撞上对方结实的大腿,眼眸里的泪水都泛了起来。 但沈暄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反而微微扬了扬唇角,低头轻声道:“就这样……给大哥擦脸,好不好?” 他如今醉着,因而视线也有些朦胧。幼弟的嫩拿着帕子在他脸上轻轻擦拭,明明也没有什么别的动作,却轻易的就勾起了他的情/欲。眼帘微微垂着,他一动不动的看着宝儿,唇边的笑意终于多了几分真切。 沈瑞卿对上他的视线,心口忽然悸了一下,拿着帕子的也软软的垂了下来。 “哥……好了,都擦好了。” “嗯……”男人微微笑了笑。 他本以为自己能站起来去放帕子,却不料沈暄忽然用力,将他紧紧的搂住,彼此之间连一点间隙都没有留下。帕子落在了地上,二人却都没有去捡起。房里忽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浅浅的呼吸。 虽已经散了不少,但沈暄的身上还是有不少酒气。 沈瑞卿轻轻的喊了一声“哥”,男人却没有应,而是低着头定定的看着他。这目光令他忽然就烧起了脸颊,仿佛在做什么羞耻万分的事一样;而就在此时,坐久了的大腿上忽然变得不那么平滑…… “宝儿,大哥教你怎么喝酒……好不好?”沈暄还在眯着眼笑。 沈瑞卿呆呆的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应声,男人的头就已经低了下来,轻缓又温柔的在他唇角落下了一吻。 第二十六章 这并非他们第一次亲吻。 但过去从来都是落在眉心,此时却落在了唇角,意义实在是不大相同。沈瑞卿怔了一瞬,心跳都停了停,然而还没来的及害羞,沈暄就低叹了一声,抵着他的额头喃喃: “宝儿,哥吃醋了……大哥吃醋了。” 男人罕见的露出了些委屈的神情,一双眸里也尽是不满。借着醉意,他又将彼此的脸颊贴在了一起,沙哑的补充:“大哥很不高兴。” 沈瑞卿眨了眨眼,抬起轻轻回搂住了对方。 “是因为……祁裴吗?”实在是好猜的很。 沈暄低低的“嗯”了一声,又在他的耳垂上吻了吻,仿佛这样就能在宝儿身上宣誓主权一样。宝儿被他弄得有些痒,但也没躲开,反而伸了伸脖子,像是在迎合。气温忽然高了不少,他朦朦胧胧的想着似乎兄弟之间本不该如此,但面对沈暄的亲昵,却又一点不想躲开。 “哥……”嗓音已经在微微的发颤了。 沈暄没有应声。 视线落在那小巧圆润的耳垂上,他只想将其含入口细细□□,最好舔的宝儿浑身通红才好;但毕竟是自己亲养大的幼弟,要他做出这般过分的事情也实在是不忍,因此最终还是别开了视线。 眸稍稍恢复了些清明,他自己再清楚不过此时到底醉了没有,但看着坐在怀的宝儿,却还是不舍得放开。 “只要遇到祁家小子,宝儿就将大哥完完全全的抛之脑后……在御香楼里,明明大哥也被溅了一身,宝儿却只照顾祁裴一人——” “瑞卿,我很不高兴。” 他没有再唤“宝儿”,而是唤了“瑞卿”,显然是真的生了气。沈瑞卿愣了愣,没想到这样的事情就能让对方如此不满,但心里头却也生不起一点的恼怒,反而轻声解释道:“祁裴是同学……平日里他在学堂也有照顾瑞卿,所以才来往的多。上午哥还说祁家与我们家关系好,连米都是便宜成价格拿的,也不好怠慢他……” “我也只是给他擦了脸,倒了茶而已……这些也都可以为大哥做的。而且,我分明瞧见你在给祁裴倒酒的时候……闻了一下杯子……” “你早就知道那是醋,对不对?”他一边说着,一边无奈的瞧了一眼对方,小还不断的轻抚着男人的脊背。沈暄被戳破了真相,面色僵了僵,差点连醉酒的模样都装不下去。但他很快就绕开了这个话题,转而道:“难道在宝儿心里,大哥和祁裴地位都是一样的?” “怎么会……”沈瑞卿瞪圆了眼睛,扁着嘴瞧着他。 “你能为大哥做的事,也可以为那小子做……” “哪有!”若非此时沈暄还醉着酒,他恐怕真要小小的生一场气了,但瞥见男人真情实意的模样,又不禁软了下来,格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沈暄还在定定的看着他,他忽然感觉心口一悸,不由自主的就凑了上去。 在那唇瓣上亲了亲。 不过是最简单的亲吻,但当两片柔软的皮肤贴在一起时,却像是被电了一般泛起酥酥麻麻的甜蜜来。沈瑞卿不敢多停留,赶忙就缩了回去,连脑袋都垂了下去,一边懊恼着自己的大胆,一边闷声道:“我就不可能同祁裴这样……” 沈暄早已怔在了原地。 瞳孔比方才扩张了不少,显然也是惊到了的模样。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宝儿会主动的吻上自己,呼吸都停滞了下来。心脏在急速的跳动,仿佛要直接跃出心口。他忽然想不起方才那一吻的感觉了,满脑子都是宝儿那一句带着羞赧的话。 他的宝儿,只会与他这般亲吻。 “宝儿……”男人低哑的喃喃了一声,只觉得口干舌燥,“大哥喂你喝酒,好不好?” 沈瑞卿还在低着脑袋反省自己的莽撞,听闻他喊自己,傻乎乎的就抬起了头。然而还不待他反应过来要干什么,沈暄的吻就已经落在了他的唇上。 带着浓郁的酒香。 眼眸瞪的浑圆,大脑都一片空白,仿佛浑身只剩下这一处还存留有感觉一般。不同于方才那蜻蜓点水般的吻,沈暄的唇微微张开,轻易的就将宝儿那两片软肉含了进去。温热的舌伸了过来,像是品尝这世上最美味的佳肴一般轻轻舔舐。沈瑞卿轻哼了一声,也不知道要躲开,浑身都软在了他的怀里。 这样的亲吻不过是个开始罢了。 唇齿被撬开,他根本就没有能够躲藏的地方,轻易的就被勾出了舌。他从未想过彼此之间居然能够这样亲密,当软肉相触时,连脚趾都麻了。陌生的快意在大脑里蔓延,他笨拙的与沈暄接着吻,连唾液都被迫咽了几口。 酒气就这样散了过来,又香又甜。 沈暄的眸色有些深暗,本就硌着宝儿的东西似乎又更加鲜明了一些。他紧紧搂着宝儿几乎要滑下去的身体,完完全全的将彼此的口唇紧贴,一处不落的品尝着独属于他的美味。唾液交缠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他贪婪的吮吸着宝儿的软舌,好在这儿打下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印记。 到最后放开时,沈瑞卿已经因为缺氧而晕乎了。 原本浅粉的唇肉被吮吸到鲜红,又沾着彼此的唾液,泛着艳艳的水光。沈暄只想再吻一次,连同他全身都这样吻一次,但最终还是压下了心绪,哑声道:“宝儿讨厌大哥这样做吗?” “若是宝儿不喜欢……大哥便不会再这样了。” 他定定的看着对方,神情没有一丝醉意,反而无比严肃。沈瑞卿喘息了几口,脸颊上都泛起了红晕。他还依偎在男人的怀里,软的连都抬不起来。 过了许久,仿佛才终于找回了些力气一般,用近乎蚊蚋的声音答道:“不讨厌……” 然后,他便被压在了榻上。 这一句“不讨厌”仿佛是准许一般,沈暄直接就又吻了上去,还紧紧的扣着彼此的。沈瑞卿被他压得有些喘不过气,但那亲吻又实在是舒服的浑身发麻。他呜咽着承受着来自兄长的亲吻,得了些后还格外笨拙的尝试回应。这番动作又令男人吻的更加凶猛,仿佛要将他拆之入腹一番。除却唇瓣,他的耳垂也未能躲开,同样被吻的鲜红欲滴。 他感觉到有一瞬,沈暄的已经放在了他的衣领上,但却没有解开,而是重新抚回了脸颊。体温在不断的升高,就当他大脑的那一根弦要断开时,男人却猛地起了身。 “不行……我不能——”他低声咒骂着自己,又安抚性的摸了摸宝儿的脑袋,“乖,哥去洗澡……” 沈瑞卿轻轻的“嗯”了一声。 沈暄似乎已经有些无法控制自己,匆忙又踉跄的跑去了浴房。宝儿则还缩在榻上,轻轻的抚着自己被吮吸到肿胀的唇。身躯里似乎还残留着方才的感触,他忽而红了脸,猛的躲进了被子里头。 不一样了。 他同大哥……不一样了。 沈暄再出来时,宝儿已经从榻上爬了起来。他小跑着抱了上去,将脑袋贴在男人湿漉的胸膛上。酒气已经被完全洗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熟悉的腥气。他忽然明白了一些事情,小心的瞅了一眼那已经平下去的地方。 “哥……” 回应他的是一个无比温柔的吻。 虽彼此都没有说出那句话,但却又已经心知肚明。沈瑞卿红了红脸,也凑上去在男人唇上亲了亲。心里仿佛被浸润在蜜罐一般甜,他又忍不住低着头笑了笑,紧抱着沈暄不肯放开。 “哥……哥……” “嗯,在。”沈暄也微微笑着,心满意足的抱着宝儿。 第二十七章 沈瑞卿被养的仔细,那些腌臜龃龉的事情也从未知晓过,因此也不太意识得到兄弟之间产生这样的感情是如何惊世骇俗的事情。他只知道自己能同大哥再做些亲密的事情了,满心都是欢喜,走到哪儿都要跟着对方。 到了夜里,更是一进屋就往沈暄的怀里窝。 沈暄比他通透明白的多,虽也有顾虑,但在宝儿面前,却是绝对不会显露一丝一毫。他轻轻的抱起了宝儿,又刮了刮他小巧的鼻子,随后才轻轻的吻上那双还红艳艳的唇。 已经走到这一步……要他在放,绝不可能。 对于刚刚挑明心事的二人来说,亲吻实在是新鲜又美好的一件事情。沈瑞卿虽还有些羞赧,但身体却乖的很,一动不动的坐在大哥的怀里给他亲。他稍稍也明白了些,学着沈暄模样伸出舌头,轻轻的探进对方的口腔,然而还不待他去舔,沈暄已经又夺回了主控,压着他不停的吞咽彼此的唾液。 在桌上亲了一回,沈瑞卿已经红透了脸颊,软软脚的依偎在沈暄怀里。他心里想着不能再来了,但当进浴房与大哥一同沐浴时,却又忍不住凑了上去讨亲。在浴桶里自然不可能穿着衣服,二人就这样毫无阻隔的贴坐在一起接吻。 宝儿就坐在沈暄的大腿上。 他还算规矩,只是伸着搂住了大哥脖子,免得自己给跌了下去;但沈暄却并不满足于单纯的亲吻,搂着他腰的大掌更是上下流连。不过他此时也没有动宝儿的心思,因此那只到底也未曾过分,只是将那光滑的背摸了一遍罢了。 浴房里本就热气蒸腾,二人又做了这样亲密的事情,沈瑞卿自然是晕晕乎乎的。还好有沈暄愿意照顾他,几乎是亲力亲为的帮他擦洗了一遍。他被抱着出了浴房,还念着要和大哥继续亲亲,然而这次沈暄却没有应允,只伸在他眉心点了一下。 “凡事也不过过分,今日亲的还不够么?”他嘴上这样说教着,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但多年做长辈的经验还是令他很容易的就摆出了一幅严肃的模样。宝儿被他说得怂了怂,坐在榻上胡乱的擦着自己的头发。 “今日才开始这样亲的……怎么可能够啊。”沈瑞卿小声嘟囔,似乎在为过去的十六年打抱不平。但他这番话却令沈暄不禁轻笑了起来,又忍不住点了一下他的眉心。 “小贪心,快睡吧,哥都怕把你给亲晕过去了。你还连换气都换不好,怎么能多亲呢?” “那……那不就更要多练练了么。”宝儿心里觉得自己应该是理直气壮的,但对上大哥的眸子,又不禁小了声下去,“不学不练,一辈子也会不了的……” “所以,再亲一下……好不好?” 眼眸有些心虚的抬着,他又垂了下去,故作冷静的擦了擦头发,心脏却已经跳的咚咚咚响个不停了。沈暄严肃的面庞上不禁多了分笑意,他故意沉着声说了一句“歪理”,随后则拿过了宝儿擦发的帕子,亲自帮他掖了起来。 沈瑞卿还以为他拒绝了,鼓着腮帮不吭声。二人都已经洗漱完毕,头发又都干的差不多了,自然就吹了灯火准备休息。宝儿本来就已经坐在了被子里,因而很快就躺了下去。 他闭着眼睛想要逼迫自己快些睡,身上却忽然压下来了一个人。眸赶忙就睁了开来,就着隐约的月光,他瞧见大哥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不是还要么?怎么就睡了?” 宝儿愣愣的张开了唇。 “你不是说——唔!”他刚想问怎么回事,沈暄就已经抵了上来,封住他的唇不让他再多说。宝儿的眼睛瞪的浑圆,但当舌头被吮住时,又忽然软了身体,哼哼了两声就让他亲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的。 睡前舒服了一回,又被带着耗了不少力气,沈瑞卿一夜都睡得香甜,像个八爪鱼一样依偎在沈暄怀里,时不时的还要咂咂嘴,像是梦里还在回味一样。沈暄也睡得比往日都沉,一夜无梦,待到第二天清晨时,很自然的醒了过来。 他一贯要比宝儿醒得早。 其实像这样睁开眼就看见宝儿安睡的脸庞也并非第一次,但许是彼此的关系终于有了些变化,今日的他却忽然生出了些不同的感触来。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轻轻的抬起,拨开了宝儿垂在脸上的发丝。沈瑞卿似乎有所察觉,睫毛微微颤了颤,但又不想起来,只含糊的“嗯”了一声。 原本就温润的目光更加柔和了些。 彼此贴的很近,因而呼出的热气都是直接扑在脸上的。沈暄也舍不得真的打扰了宝儿的美梦,因此并没有乱动,而是继续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将他轻轻搂抱在怀。但许是阳光照了进来,透过床帘照到了他的脸上,沈瑞卿虽还迷蒙着,但还是艰难的睁开了眼睛。 “……哥。”他含糊的喊道。 沈暄“嗯”了一声,伸过去帮他揉起了眼角的污渍。宝儿被揉的又哼哼了两声,脚都缩了起来,却依旧不肯放开大哥。他从小到大都贪睡的厉害,一有会就要再眯一会儿,也不管到底困不困。 沈暄过去都是直接起身,先喊丫鬟进来备水洗漱,然而今日,却有些舍不得了。 毕竟比过去兄长的身份多了一层丈夫在里面。 他心里做的准备多,此时适应起来倒也没什么困难。他轻轻的在宝儿的唇上啄了一下,但没有深入,只是再简单不过的一吻罢了。然而这个动作还是让宝儿猛的睁开了眼睛,傻乎乎的瞧着他看。 “哥……你偷亲我。” “嗯,我是偷亲了一下宝儿。”他承认的大方,撑着胳膊就坐了起来,乌黑柔顺的长发滑下,像是瀑布一样。沈暄本就长得俊秀,含笑的模样更是面如冠玉。沈瑞卿愣愣的眨了眨眼,被他拉着一同坐了起来,傻乎乎的跟着洗漱更衣。 他前两日都没去学堂,今日自然必须得去,用了早膳时候就被送出了门。时隔月未见却只能在一起一天,沈瑞卿就算知道午回来就能再看见大哥,心里头还是有些难过。他想要再同沈暄亲亲,但瞧见府里来来往往的下人,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乖乖的拿上小包走了。 第二十八章 沈瑞卿去的并不早,差不多刚放好书本,夫子就已经走了进来。他回头看了祁裴的位置一眼,却没有看见人,眉头微微皱了皱,神色也带上了些担忧。但过了一会,教室外头就传来了一阵踉跄的脚步声。 祁裴姗姗来迟。 没有往日的优雅和风流,他仿佛仍旧未能醒酒,整个人都晕乎的厉害。瞧见宝儿的视线,他傻笑了一下,扶着桌子坐了下来,连和夫子道歉都给忘了。但许是坐的急了一些,他忽然又哎呦了一声,疼的浑身都一抖。 “祁裴!成何体统!”看见他那一幅跌跌撞撞的模样,夫子的眉毛就拧了起来,极为不悦的“呔”了一声。祁裴还疼着,但瞧见夫子发怒的模样,也不敢再坐着了,赶忙就站了起来,规规矩矩的道了个歉。 然而还是被罚去了最后头站着。 沈瑞卿偷偷的瞅了瞅他,然而毕竟离得太远,也只能用目光表示同情罢了。夫子许是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拿着书卷用力的在他桌案上打了一下。他吓了一跳,立刻埋下头去认真读书了。 一整个上午,祁裴都在被罚站。 他昨日醉了酒,回家又挨了亲爹一顿打,浑身都不自在的紧。但好在倚着墙还能靠靠,不至于完全凭借自己的力气站在那里。然而时间长了,他还是头晕眼花,连夫子在说什么都听不清了。 最后竟是宝儿去喊的他。 “祁裴……已经下课了,你还好吗?不用再站着了。”眼眸眨了眨,他不过轻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祁裴就软软的朝一边跌去。但好在还留有些意识,一个踉跄稳住了身体。他茫然的四处看了看,当瞧见站在自己面前的宝儿时,终于松了口气。 “原来已经结束了……夫子走了吧?我得坐坐,我得坐坐……”双腿已经软了,他慢吞吞的扶着桌子坐下,屁股却还是疼的他“哎呦”了一声。沈瑞卿有些无措的站在一旁,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在祁裴面前蹲了下来。 “你还好吗?是不是昨天喝太多了?我大哥他能喝酒,不过昨天回去也醉了。你平常又不喝酒,昨天还喝那么多……”嗓音软软的,他毕竟和祁裴是朋友,也不可能坐视不管。 祁裴听他提起昨天的事,脸就皱成了一团,“别提了,到现在感觉还没醒透呢!你也知道我爹是个什么人……昨天一回去,二话不说就是一顿打。” “!”宝儿吓得瞪圆了眼睛。 “哎,我也不记得他都骂我什么了……反正惨的很,我娘求情都没用。”他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算了算了,能同宝儿你一起吃顿饭,挨打也值了。” 他是一点都不埋怨宝儿,但宝儿却听得心虚,嚅喏着唇说了句“对不起”。他这幅小心又关切的模样看的祁裴心情大好,伸就揉了揉他的脑袋。 “都过去了!你道歉做什么?又和你没关系,是我要同你大哥喝那么多酒的。你大哥也醉了?他还好么?” 沈瑞卿眨了眨眼睛,红着耳根撒谎,“嗯……有一点点醉,回去喝了解酒汤就睡了。今早留在府里忙呢,还有很多账本要处理……” 其实根本没有醉,拉着他亲了一晚上。 祁裴听罢倒点了点头,一点没察觉到宝儿在说谎,反而舒了口气,“那还好,那还好……若是你大哥也醉的厉害,我就真有罪过了。” “诶,对了,突然想起来,我家院子里的那窝兔子昨晚上偷偷下崽了!宝儿你还记得吗?我同你说过的……一口气生了十几只!” “这么多?”宝儿愣了一下,“兔子能生这么多宝宝吗?我家的猫一次最多也就生五六个小猫崽罢了……” “兔子和猫怎么能一样呢?而且小崽子可小了,一点点一点点大,身上连毛都没有,红通通的,像刚出生的小老鼠。”同宝儿谈这些东西,祁裴来了不少劲,也不顾屁股上的伤了,坐直了腰板同他继续说,“这兔子一生下来还闭着眼睛,要过上个十来天才能长毛睁眼。宝儿你肯定没瞧见过……” 沈瑞卿愣愣的长大了唇。 祁裴瞧他这模样就知道他是生了兴,继续同他说着那小兔子是如何的可爱、如何的幼嫩,仿佛那兔子就在他掌心一样。一边说着,他还要一边摸摸宝儿的脑袋,好像摸摸身上就不会再疼了一样。 “不如你来我家瞧瞧吧?这小兔子也是一天一个样,你没见过,来瞧瞧好了。刚好你来的话,我爹当着客人的面也就不会骂我了……”他眨了眨一双凤眸,期待又欣喜的看着宝儿。沈瑞卿被他瞧的一愣,下意识的就想拒绝,但听到他说后面那句话,又生了不少愧疚,一时间忽然犹豫了不少。 “我哥在府里等着我回去用午膳呢……他也刚回来,我要不先回去问问他……” “如果我哥同意,我下午就去你家好不好?”他抬起了眸,询问着看向对方。 祁裴能得到这样的回应已经十分欢喜,当即就应允了下来。虽还没完全确定,但心里有了盼头,他腿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拿起包就要站起来走。然而一双腿站了那么久,早就僵的不行。他刚想要迈出自己风流倜傥的步伐,脚踝却歪了一下,疼的立马叫了一声。 沈瑞卿忍不住闷笑。 府里的小厮已经候了许久,祁裴就盼着宝儿赶紧回去问他大哥,因而也不拖沓,爽快的就在学堂门口告了别。宝儿同他挥了挥,随后就走回了府里去。 沈暄已经站在门口等他。 男人许是已经站在那儿等了一会儿,额头上都已经有了些汗水。看见宝儿的身影,他微微眯了眯眼,轻唤了一声“瑞卿”。 “哥!”沈瑞卿笑着凑了上去。 放着书卷的小包已经被小厮拿了下去,他欢喜的牵上了沈暄的,若非这儿会被人瞧见,恐怕都要凑上去亲一下才好。 第二十九章 沈暄的上长了不少茧子,又来的厚实,但好在生的五指纤长;对比之下,沈瑞卿的却显得又软又小,轻轻一握就能完全捏在里。 当着下人的面,宝儿也不好再凑上去要抱要亲,只能乖乖的跟在边上。但经历了昨天那样的亲热,他又觉得心口痒的厉害,忍不住用指尖在男人的掌心挠了挠。 “哥……” 沈暄捏着他的用力了几分。 他面上仍是一幅和煦的模样,遇到府的下人行礼,还会轻轻的点头示意;但被宝儿这么一挠,呼吸的频率却乱了不少,连脚步都顿了一下。 “淘气。”他哑着声责备了宝儿。 沈瑞卿被他说得一缩,他从小便听大哥的话,此时竟当真不乱动了,规规矩矩的被他牵着走去了厅堂。 沈暄见他不挠了,却忽然有些惋惜,垂眸瞧了许久。 府里已经备好了午膳。 沈府自老爷夫人还在的时候,便主张节俭,不可过分铺张浪费,因而无外宾时,主人家用饭也不过菜一汤罢了。丫鬟将碗筷放好,沈暄便同宝儿一起坐了下来。 他知道宝儿饭量小,因此也并没有让下人来打饭,而是亲自帮他盛了一小碗,又给宝儿瞧了瞧。沈瑞卿点点头接过,先扒了一小口米饭吃了。新米烧的软糯,几乎都要粘在筷子上,他确实是觉得香,又扒了一小口咀嚼。 沈暄却微微皱了皱眉,夹起一大筷子小炒放在了他的碟,“不要光顾着吃饭,也多吃些菜。” 嘴巴里还含着米饭,宝儿“嗯嗯”着点了点头。 他被喂了一碗米饭和一堆菜,罢了又喝了一碗大哥盛过来的汤,小肚皮都吃的浑圆。沈暄也差不多用罢,用帕子擦了擦之后便打算牵着宝儿回卧房午休。 但沈瑞卿却喊了一声“大哥”。 他先前都没敢说,生怕用饭的时候让大哥生了气,但又毕竟答应了祁裴,因而还是硬着脑皮迎了上去,“昨天……祁裴喝多了,回家被他爹打了一顿。” “哦?”沈暄稍稍愣了一下,唇角却微微扬了起来,“那看样子祁老爷真是家教严格。” 宝儿看着他一幅风轻云淡的模样,忽然觉得自己恐怕是去不了祁裴哪儿了。但答应了的事情,至少还是要问一下,因此他同男人走了几步,又小声的开了口—— “他今早还来迟了,醉醺醺的,被夫子罚站了一上午。” “这样啊……”沈暄点了点头,眼眸也眯了起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宝儿。他亲带了宝儿十六年,那点小心思如何看不清?但此时也不说破,继续牵着他往屋里走。 “那大哥昨日确实做得不妥当了,不应让祁少喝那么多的。”他顺拉开了房门,屋里要比外头凉快许多,一阵凉意便袭了过来。 沈瑞卿跟了进去,听他责备自己,赶忙又解释,“没有……祁裴他也没有怪大哥,他说是自己喝得多了,怪不得别人的。……不过他平日也确实不怎么喝酒,所以也没什么酒量……” “但无论如何,还是害的祁少回去受了责骂。”日光透过纸窗,屋里不用点灯。沈暄拉上了门,将下人所有的视线都隔绝在外,故作沉重的叹了口气,“还是我改日去祁府登门道歉吧……” 宝儿也没想到会这样,呆呆的站在原地,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才好。他和祁裴都没想过要沈暄去道歉,但男人的这番逻辑却又让他根本找不出错处来,因而只能喏喏道:“不是……不是,祁裴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那该怎么办呢?”沈暄微微挑了挑眉,倒了一杯茶在,递到了宝儿的面前。沈瑞卿坐了下来,有些闷闷的抿了一口茶水,也反应过来自己又被大哥逗了,只能老老实实的交代了—— “祁裴家昨晚上兔子生了好多宝宝,他想带我去看看。我……我也知道哥你不喜欢我去,但是祁裴说,只要我去了……他就能躲过他爹的责骂了。” “他好像真的被打的挺重的,连坐在椅子上都疼的叫……又被罚站了一早上,连路都走不稳。”他毕竟也觉得有些内疚,说到这儿时脸上都露出了不少担忧,“我……我也没直接答应,和他说先来问问你……” 眼眸小心翼翼的抬起,他微微眨了眨,等着沈暄的回答。沈暄听罢却忽然笑了起来,用力的揉了把他的头发,直接将人揽进了怀里坐着。 “怎么,你担心大哥不允?” 若是放在以前,他恐怕真要不愿意;但昨日与宝儿那般挑明了心意,正是心情好的时候,再看祁裴也不足为惧了。他轻轻的抚了抚宝儿额角的发丝,又在那眉心上啄了啄,“怎么会不允?宝儿还没见过小兔子,去吧,好好的玩一玩。” “哥?”沈瑞卿瞪圆了眼睛,有些吃惊的看着他。 男人笑意更深,却没有立刻放开宝儿,“你把大哥想成什么人了?大哥是吃祁裴的醋,但他终究是你最好的朋友……宝儿长大了,也需要有很多朋友才行啊。”他一边柔声说着,一边轻轻的抚着宝儿的脑袋,“不过,走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沈瑞卿愣了一下,忽然就露出了个大大的笑来。 卧房里不会有下人进来,他也不怕了,直接就仰起头凑了上去,将彼此的唇贴在一起。他昨日被沈暄按着亲了许久,也终于懂了些窍门,装模作样的也要含住男人的唇瓣去吮吸。 沈暄没有动,只是含笑看着他笨拙的模样。 二人用完了饭都已经漱过口,因此倒也没什么味道,反而带着淡淡的茶香。沈瑞卿软绵绵的跨坐在男人的身上,两只胳膊不自觉的就环到了对方的脖子上。他吮了吮那两瓣唇后,又小心的探出舌尖开始试探那紧闭的牙关。舔到不属于自己的牙的感觉实在是有些神奇,他新奇的弄了半天,就当撬开一条缝时,沈暄却忽然夺回了主权—— “唔……唔!”温柔的吻一下子变得激烈了起来。 彼此的唇齿交缠,脸颊几乎都贴在了一起,仿佛舌根都被侵占了个干净。宝儿唔唔着承受着,被迫吞咽了好几口唾液下去。但他却一点都生不出嫌弃的心思,反而更加主动的去迎合,主动让自己的舌也和对方交缠在一起。酥麻软绵的触感一直泛到大脑,头皮都在一阵一阵的发麻。他跨坐在沈暄身上,脚还悬在半空,都不自觉的蜷缩了起来。 怎么能……这么舒服呢? 他一边被亲着,一边迷迷糊糊的在想。 热意开始泛起,耳根也开始泛红。身躯像是失了力气,只能完完全全的依偎在对方的身上。他像是个贪吃的孩子,就算已经亲的舌头都酸了,却还不愿意停下,黏黏糊糊的要继续亲。 沈暄当然不可能将他推开。 吻的久了,唇瓣自然会充血肿胀,一瞧就能瞧的出来。沈暄唇色本就深些,因此倒还没那么明显;但宝儿却像是吃了辣一般,一双唇瓣又红又艳。他又容易害羞,脸颊耳朵都烧的厉害,一幅陷入情/欲的模样。 他不能就这样去祁裴家。 好在府里一直存着冰,沈暄让下人去凿了一小块,仔细的包在帕子里帮宝儿轻轻的擦。凉意弄得他十分舒服,便又依偎着不肯起来。 到最后,竟是沈暄把他推着出了门。 沈瑞卿还没忘答应祁裴的事情,纠结了一下之后还是乖乖的去了。两户人家离的也并不远,稍微走些路便到了,远远的就能瞧见在门口张望的祁裴。 他应当是用罢了饭就在那儿等,还搬了个小凳子过来,然而又实在是等得急,不断的在门槛上抬眺望。瞧见宝儿的身影,祁裴立刻就喊了一声,欢欢喜喜的迎了上来。 “宝儿!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哥不让呢……来来来,我爹出去忙了,现在还不在府里头,我先带你去喝口水,小兔子已经抱去房里头了。” “诶?哦……”听说祁老爷不在府里,沈瑞卿愣了愣,但他心思单纯,也不会往祁裴说谎上面联想,反而觉得刚好让祁裴躲开一顿骂,也算是好事了。他在别人家也不乱跑,一路上都乖乖的跟着祁裴走,听着他继续活力满满的说话。 “我回府之后又喝了碗解酒汤,现在终于是不醉了;身上也都摸了药膏,浑身都舒服的很。宝儿,我觉得我还是太弱了些,应当学你大哥,多练练酒量,到时候等真要喝的时候,也能像你大哥一样……” 他虽也隐约感觉得到沈家大哥同自己不怎么亲近,但因着宝儿的缘故,还是十分尊重着对方,俨然一副把他当做人生榜样的模样,“不过今天惹夫子生了气,又没交昨日的作业……我恐怕有段日子要受苦了。” 想到夫子撇着胡子发火的模样,祁裴浑身都一个哆嗦。 沈瑞卿倒是被骂的多了,小声安慰他,“无妨的……夫子也不是记仇的人,你是他最得意的弟子,明日去道个歉,再交一份漂亮的章上去,他肯定就原谅你了。而且夫子也不打人,顶多只是骂骂而已……” “这倒是,听说城东那家学院的夫子,最爱用戒尺打掌心。那戒尺可带着钉子,一打下去都是血肉模糊的……”想到别人水深火热的生活,祁裴就忽然珍惜起自己夫子的好来。他心有余悸的哆嗦了一下,赶忙念叨着晚上要好好作篇章才行。 而此时也到了祁裴的卧房。 按照兔子的习性,生了孩子都是要藏在地底的窝,白天的时候将洞口堵住,到了晚上再把洞口挖开进去喂奶。但祁裴家里的兔子毕竟是家养,在小院里生了之后便被连崽带兔一同放进了铺有棉布的草窝。一推开门,沈瑞卿就瞧见了那放在榻上的小窝,眨了眨眼后便走了过去。 祁裴在他身后,微微的露出了个与方才不符的笑来。 但这笑意也不过一瞬罢了,下一秒他又变成了那嬉皮笑脸的模样,故作风流的走了上去,“喜欢么?若是喜欢,等这些小兔子满月了,我就送你几只去养。” 沈瑞卿还在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一窝兔子,都没听清他说的话。 小兔子刚生下来一天,浑身都粉红粉红的,不过覆盖着一层浅浅的绒毛。它还未能长开,耳朵鼻子眼睛尾巴都小的很,一点点的缀在身上。大兔子蜷缩在边上,瞧见祁裴,红通通的眼睛微微眨了眨。而它身下正好有几只小幼崽在拱着身子,不断的往那奶/头上凑。 宝儿看的呆了,也不敢乱摸乱动,就小心翼翼的蹲在边上瞧。但祁裴却笑了笑,拿了一旁先前大兔子脱下的毛在里,“想摸摸吗?可以摸的,兔子很乖的。” “可是我听说……如果人摸了它们的宝宝,就会留下味道……” “无妨,用这个搓搓就行了。”他握着那一团兔毛抚上了宝儿的,带着他一起揉搓起来,“只要这样就行了,小兔子会觉得你是它们妈妈,大兔子也不会觉得有陌生人摸了它们……” 被一双不同于沈暄的包围,沈瑞卿略有些不自在,但祁裴的模样却又十分认真,让他只能努力的撇开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许是为了让气息完完全全的沾染上去,祁裴带着他揉了许久才好,搓的宝儿一双小都热了起来。他赶忙缩了回去,像是害羞了一样别开了视线,低着头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兔子身上。 “就……就这样可以了吗?” “嗯,可以去摸小兔子了。” 那些吃着奶的崽子,沈瑞卿也舍不得去打扰,因此只选了边上一只酣睡着的。那幼崽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瞄上了,还露着小肚子憨憨的躺着。宝儿小心翼翼的摸了它一下,许是嗅到了母亲的气息,那小兔子也不过动了动屁股,并没有反抗。 大兔子眨了眨红色的眼睛,温顺的趴在一旁。 他这才稍稍放心了一些,继续揉起那只浑身都软绵温热的兔子来。短短的绒毛摸过去十分舒服,那小爪子更是肉乎的厉害。他把小东西浑身上下都揉了个遍,忍不住轻轻的将它抱了起来,放在了掌心。 “真可爱……”宝儿小声的喃喃。 他看着这个也喜欢,看着那个也喜欢,都摸不过来。将小兔子摸了个遍后,沈瑞卿胆子也大了不少。他还没抱过毛茸茸的大兔子,揉了揉它的耳朵后便也伸去抱—— 结果便被喷了一身尿。 兔子尿并不好闻,又淋了宝儿一身,一下子就狼狈了不少。他呆呆的愣在原地,同那只兔子大眼瞪小眼了片刻。兔子毕竟大,脚一蹬就从他跳走了,蹦回窝里继续守着自己的孩子。 祁裴也从没遇到过这种事情。 他怔怔的长大了唇,随后才反应过来,赶忙道起了歉,“哎呦!这兔子……宝儿你别生气,我之后替你揍它……我,我给你那条帕子来擦擦……” “……哦,好……”沈瑞卿也没穿几件衣服,一下子都被淋了个通透,一点都不舒服。他耸着鼻子嗅了嗅那股味道,小脸都皱了起来,却还要为兔子开脱,“无妨,也不是它的错……许是它不认识我,见我摸了那么多小兔子又要摸它,生气了……” “祁裴你别打它,它还要养那么多宝宝呢……” 一条帕子在他身上胡乱的擦着,但怎么可能将那兔子尿都擦干净呢?祁裴急的额头上都冒出好几滴汗来,他先让府里的下人将那兔子窝搬了出去,又愁着脸在屋里绕了两圈。 对比之下,宝儿倒没那么着急,而是坐在凳上低着头给自己努力的擦擦。 虽说被兔子尿在了身上确实有些尴尬,但毕竟也是自己惹的事情,怪不得别人,稍微丢脸一些也只能受着了。他从小到大丢脸的事情多了去了,反而心态开阔,不会特别纠结这种小事。但祁裴是决计不允许宝儿就这样出了祁府的,他忽然想到了个注意,拉开柜子就翻找起自己的衣服来。 “这样……你先穿我的衣服吧,这湿漉漉的衣服就脱下来,我让下人帮你拿去洗,明日上学的时候再送给你……” “诶?这……会不会很麻烦……”沈瑞卿还没在别人家换过衣服,心里头总觉得有些不安。但祁裴却已经翻出了自己一套干净的衣裳,坚决道:“不行!你身上都这样了……不能再穿了。兔子尿也擦不干净的,必须得洗才行。” 他说的也有道理,宝儿便也不拒绝了,点点头算是答应。虽彼此都是男人,但祁裴还是礼貌的退了出去,在门外候着。 “换好了衣服喊我就行。” “……嗯。”沈瑞卿应了一声,低头琢磨起这一套属于祁裴的衣服来。身上湿着确实也不舒服,他稍稍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其脱了下来。 但祁裴身形实在是比他大了不少。 光穿上上衣,都觉得晃荡的厉害,像是要去登台唱戏一样。眉头微微皱了皱,瞅着那明显要长许多的裤子,宝儿的嘴扁了起来。 而刚好此时,祁裴在外面催了一声—— “怎么样?宝儿,还能穿吗?” “太大了……我穿不上……” 祁裴一拍脑袋,“哎呦!我怎么忘了这茬……宝儿你等着,我去给你找我以前穿的衣服……你先在榻上坐坐……” 他说罢便跑了,一点没给宝儿说话的时间。沈瑞卿本想着就卷卷裤腿算了,但听见他已经跑远,便乖乖的在榻上坐了下来。 但祁裴去了很久也没能回来。 旧衣服都存在了房,要翻找也不容易,更何况祁裴还打算翻出件又新又干净的出来。宝儿光着腿在床上晃了一会儿,思索了片刻还是打算先穿上算了,便下了榻重新拿起了那堆衣服,仔细的把上衣都先穿好。 就当他拿了裤子正撅着屁股在那儿穿的时候,门却被猛的推开了。 祁裴生怕宝儿等了久了,一路上都跑的急,气喘吁吁的想要说衣服拿来了。然而推开门的那一霎那,喉的声音却猛地被咽了下去,他呆呆的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宝儿—— 沈瑞卿也吓了一跳,赶忙就把裤子拉了起来。 但该瞧的还是被瞧了去。 祁裴满脑子都是那朵藏在里面的小花,震惊的根本说不出话来。但宝儿却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似乎也并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特殊一样。他系了系腰带,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其实也没关系……虽然大了些,但我把裤脚卷起来就好了……” “宝……儿……”祁裴站在原地,傻乎乎的喃喃。 他往前走了几步,看着祁裴微微眨了眨眼,“你找了旧衣服过来?那我还要脱下来么……?” 沈瑞卿轻轻的在祁裴面前晃了晃,祁裴才如梦初醒般的反应了过来,但耳朵和脸颊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飘起了红晕。他赶忙捂住了自己的脸,免得鼻血流出来,闷着声仓皇道:“嗯……拿了,你,你再换这个吧,我……我去外头等你。” “那会不会很麻烦……这样你们就要洗两套衣服了。”宝儿接过了衣服,但还犹豫着。祁裴却像是躲一样往后退了几步,碰到门槛的时候甚至都一个踉跄。 “无……无妨,我出去了!” 宝儿不解的皱了皱眉。 沈暄从未与他说过他的身体到底有多特殊,因而此时也只以为是祁裴瞧见了他的屁股有些不自在。但两人也曾经常一同尿尿,小的时候早就把鸟儿互相看了个干净。他拧着眉沉思了一会儿,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把衣服换了。 这次倒确实是十分合身了。 他自己开了门出去,却见祁裴正蹲在地上,捂着脸说着什么“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沈瑞卿忽然觉得有些有,偷偷的凑到他身边拍了一下。祁裴果然被吓了一跳,浑身都抖了一下。 “哎!宝儿……你,你换好了……?”他的面色泛着不正常的红,像是发起了烧一样,见到宝儿也不像平日那样拼命往上凑了,反而往后缩了缩。沈瑞卿疑惑的歪了歪脑袋,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反应这么大。 “嗯,很合身,谢谢你。祁裴,你怎么了?脸好红……” “啊……没事没事,我,我跑太多了……出了汗,太阳晒……嗯,宝儿,你要喝茶吗……我去让丫鬟给你来倒茶……”只要一看见宝儿的脸,脑海里便忍不住晃着那两个白面馒头夹着一朵花的场景,令他思绪崩断,说话都颠倒四的。这幅模样更令沈瑞卿纳闷,嘴唇都微微抿了起来。 “可是……你卧室的桌上不是有么?” “我……我傻了,给忘了……”祁裴尴尬的笑了笑,想要回去给宝儿倒茶,但宝儿却摆了摆,笑着要与他告别。 “不用再麻烦啦……已经这么晚了,我大哥还在府里等我。”想到沈暄,沈瑞卿脸上的笑意浓了几分,“我就先回去了?” “哦,那……那好……”这对于此时急需冷静的祁裴来说简直再好不过,他没有像平日那样挽留,反而一口就答应了下来,但瞧着宝儿漂亮的面孔,却又忽然瞪直了眼睛,“我……我送你回去!” “诶?就那么一点路,不用的——” “天色……都快暗了,你也没带小厮过来……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我送你回去。”祁裴严肃的说着,说罢还自己点了点头。他其实从未送过宝儿,今日却突然说城里这么点路有可能会遇到坏人,实在是让沈瑞卿更加不解了些。 但他还是答应了下来。 “那……那好吧,麻烦你了。” 祁府和沈府也不过一条街罢了,路上还有不少小摊小贩,实在是热闹的紧。祁裴一路都没怎么说话,走路也飘乎乎的,像是又醉了一样。沈瑞卿担忧的瞧着他,当到了沈家门口时,还担忧着要不要找个小厮送他回去。 但祁裴只说了一句“不用”,就转头飘走了。 像是踩着云朵走路一样。 宝儿的眉头已经拧成了麻花,而此时沈暄却走了过来,轻轻的喊了他一声。他立刻就转过了身,直接将祁裴抛在了脑后,欢欢喜喜的抱了上去。 “哥!我回来了!” “嗯……怎么衣服换了?”沈暄抚了一下他的脑袋,立刻就察觉到了古怪之处,心口也猛的提了起来。沈瑞卿乖乖的同他牵起了,小声解释,“先前摸大兔子的时候,大兔子生气了,衣服被它的尿弄脏了……” “祁裴拿了自己的衣服出来给我换的。” 男人的眸色变得凝重了不少,“他看着你换的衣服?” “没有,祁裴在屋外头,我换好了才出去的。”想到间的事情,沈瑞卿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说出口。沈暄听了他这般回答,才终于舒了口气,轻轻的捏了捏他的脸蛋。 “真是让大哥担心死了。” “???”宝儿一脸茫然。 他总感觉今天奇奇怪怪的,但沈暄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带着他先去浴房里洗了把澡。许是因为身上沾了兔子尿的缘故,男人往他身上涂抹了不少皂角,完完全全的将那股兔子味洗干净后才放他出去。头发还湿漉漉的,二人竟然就在浴室里亲了一场,亲的宝儿脑袋晕乎乎,将下午的事情全都忘了个干净。 第二日,沈瑞卿抵达学堂时,祁裴已经在位置上坐着了。 他许是在为什么事情发愁,难得的居然咬起了头,瞥见宝儿的身影,也没像往日那样亲亲热热的上去打招呼,反而猛的捂住了半张脸,别过视线不敢看他。宝儿本想同他说声“早上好”,但见他这幅模样,莫名的有些不快起来,便也不理他了,直接去了自己的座位上。祁裴过了一会儿才松开了自己,小心翼翼的瞧着宝儿的背影,心脏跳动的飞快。 自瞧见了那不该瞧的地方后,他一夜都未能睡下。 他也见过宝儿的鸟儿,和他人一样白白嫩嫩的,但怎么也没想到后头还能藏着那么个宝器。大脑仿佛已经把那场面深深的印刻在脑海之,只要一闭上眼就能想起当时美妙的光景来。他也曾在野游传记上瞧见过关于这种双性人的记录,赶忙就借着读书的借口去翻找了出来,细细的将那一小节反复读了个通透。明明是异样的事情,心里却也生不出一点排斥,反而有种莫名的欣喜—— 他喜欢宝儿,他想娶宝儿回家。 …… 沈瑞卿最近则有些纳闷。 过去最爱同他玩的祁裴不知为何忽然与他疏远了不少,瞧见他就要捂着脸别开视线,好像他身上很臭一样。他特意检查了一下自己,分明与以前没有任何差别,但一遇上祁裴,自己就仿佛是那狼豺虎豹,轻易的就将人吓退了去。 他也想过是不是彼此之间生了什么误会,想要与祁裴好好的聊一聊,然而还没张口,祁裴的鼻子里就直直的淌出两行鼻血,像是得了什么重病一样。他骇了一跳,赶忙就要拿帕子出来帮他擦擦,但祁裴却宁愿自己用捂着,也不肯让他碰到自己。 这样的情况若真是一次两次就罢了,时间长了,就算是性格软糯的沈瑞卿也是真的生了气,不肯再理祁裴了。但到这时候,祁裴又一幅不知所措的模样,到哪儿都要跟在宝儿的身后。他毕竟年纪轻,不知道该如何讨好心上人,只能笨拙的挑了只最好看的小兔子塞给宝儿。 宝儿满头雾水的收了下来。 他真是搞不懂祁裴了,一会儿疏远一会儿又送礼的,真叫人摸不清楚他的想法。但毕竟家里头还有大哥在,他也并非没有祁裴就不能活,因此也不必刨根问底,带着兔子就回了府上。 沈暄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自出商回来之后,他便鲜少在外用膳,每天午都会提早一些回府,好陪着宝儿吃饭。宝儿搂着怀里用小布包好的兔子,轻轻抚了抚它柔软的大耳朵,没有像平时那样着着急急的跑了,只是稍稍加快了些步伐。 “哥!瑞卿回来了。”一双眸在瞧见沈暄的时候就泛出了光彩,连带着浓浓的笑意在其。 沈暄也不禁扬了扬唇角,“嗯,瑞卿回来了。” 他原本站在台阶之上,可以等着宝儿自己走过来,但就只是这几步的距离男人似乎都无法容忍,快步走了下去。沈瑞卿刚好撞到他的面前,格外欢喜的又喊了一声“哥”,随后则拨了拨自己怀里的小兜,献宝似的将那兔子露给沈暄看。 “祁裴给了我一只小兔子!” 兔子身上已经长满了白绒绒的毛,眼睛也完全睁了开来,像是两颗红宝石一般。它温顺的舔了舔宝儿的指,一双大耳朵轻轻的摇晃,实在是讨喜的很。他从小到大最喜欢这些小猫小狗,此时得了一只兔子,便也开心的很,央求着沈暄也来抱抱它。 “已经满月断奶了,把它放在院子里吃吃草就行……我下午去给它搭个窝,这样下雨天就不会淋雨了。”虽说最近同祁裴的关系有些古怪,但沈瑞卿也不至于同这只兔子置气,反而一瞧见它毛茸茸的模样就觉得开心。他将兔子递了过去,沈暄也就接了过来,顺着毛摸了摸那小兔子的脑袋,同时开始与宝儿一起往屋里走。 “祁裴怎么会送你兔子?”他还记得之前宝儿回来的抱怨,微垂着眼帘看着他,“你不是说他最近与你生分了许多么?” “我也不是很明白……”一张小脸皱了起来,沈瑞卿想到祁裴就有点发愁,“不过送兔子这件事他一个月前就说要送,可能不想食言吧……” 这样的理由也算说得过去,沈暄虽觉得有蹊跷之处,但也没有再继续于这个话题,而是喊了丫鬟过来将兔子拿了下去,牵起宝儿的一同进了正厅用膳。 许是上午读书读得饿了,宝儿吃的比平日多了不少;但吃完了之后又觉得撑的太过厉害,难受的在那儿直打嗝,喝了两碗水都不顶用。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就算是刚好含着一口水,也照打不误,根本就停不下来。 沈暄忍不住低笑起来。 沈瑞卿还在一个接一个的打着嗝,嘴巴都扁扁的,又委屈又生气。他刚想开口让大哥别笑了,却又有一个嗝冒了出来,还发出一声再明显不过的“嗝”,实在是丢人死了。 但就算这样,沈暄却还是要逗他。 “今日回府的真是宝儿?还是说宝儿给落在了学堂里,回来了一头小猪?”他一边说着,还要一边揉揉宝儿的耳朵,轻轻把玩着那小巧的耳垂,“小猪耳朵这么嫩……可以凉拌了下酒。” “宝儿……才不是——嗝!” 耳垂被揉的又痒又红,沈瑞卿委屈的腮帮子都鼓起来了。他还急急忙忙的腰反驳,结果又是一个嗝,一点都没有气势。他也终于意识到自己此时还是少说话为好,一路上都不肯在开口了,就紧抿着唇试图将那些嗝压下,免得发出声来。 然而就算如此,身体还是一动一动,明显的不行。 沈暄也不想真惹他生气,逗够了也就不逗了,反而帮着轻拍起背来。二人进了卧房,宝儿的情绪还有些恹恹,直接走向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什么时候能——嗝,能好啊,要是一直都不停,岂不是——嗝,丢大人了。”他说话声音低低的,真的是为这件事发了愁。 宝儿这幅一本正经的模样却更惹得沈暄想逗他。 他并没有去桌边凳子伤坐下,而是直接脱下了外袍,将其挂在了一旁的架子上。沈瑞卿已经喝了不少水下去,便也过来开始脱衣服。二人只穿着里衣,一同上了榻,但宝儿还在小声的打着嗝,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沈暄抿着唇笑了笑,将被子拉了过来,仔细的盖在了彼此的身上。 宝儿拧着眉躺在他的怀里。 他本就生的嫩,又被仔细养在屋里,每日都用香膏擦拭,脸蛋自然如羊脂玉般白皙平滑。沈暄毫不介意的将自己的胳膊给他枕在脑袋下面,也不嫌被压得酸痛,反而定定的垂着眸瞧他,从眉眼到鼻唇,一处都不落下。温热的气息从鼻子里呼出,细细的吹拂着男人的脖间,他忽然眯了眯眼,哑着声逗宝儿—— “大哥同你亲亲,就不会再打嗝了。” “真的?”其实频率已经下降了不少,只是还未停下罢了。沈瑞卿仰起脑袋看向了大哥,微微有些怀疑。 沈暄最擅长逗他,认真的“嗯”了一声。 他还是觉得有些不靠谱,但同大哥亲亲也不是什么吃亏的事情,拧着眉毛想了一瞬后就答应了下来,主动凑了上去讨亲。身躯搂抱在一起,连腿都是交叠着的。他软绵绵的将搭在了对方的腰上,慢吞吞的与男人接着吻。 但一个嗝还是冒了出来,根本就没有停。 二人原本交缠在一起的唇舌都顿了顿。 沈瑞卿出了这个糗,当时就眼眶一红,眼泪都恨不得要涌出来了。沈暄却忍不住要笑,还得顾及着他的情绪,一边哄一边吻。 “没事……没事的……我的蠢宝儿,过一会儿自然就好了,大哥不会笑你的。” “你明明在笑!”宝儿气鼓鼓的不想给他亲。 小屁股扭着扭着往床榻里头躲,但男人的胳膊一伸就把他给兜了回来。沈瑞卿憋了屈,再被亲时也不肯张嘴了,瞪圆了一双眼睛盯着对方。沈暄还想着与他再亲热一番,不过当察觉到宝儿确实是生气时,也就规矩了脚,转而帮他拍抚起脊背来。 第三十章 也不知是拍抚的动作起了作用,还是本身这嗝也就快打完了,沈瑞卿当真慢慢的停了下来。他与沈暄每日都有午睡的习惯,此时被拍抚的舒服,眼帘也一点一点的垂下。许是意识有些迷离起来的缘故,原本故意躲得远远的四肢此时又乖乖的收了回来,像是只小兔子一样蜷缩依偎在男人的怀。 沈暄垂着眸看着他。 对待旁人,他是决计不会有这么多耐心的;然而面对宝儿,却无时无刻都觉得心口熨帖。放在那纤瘦脊背上缓缓的往下挪动了些,仿佛在隔着衣物抚摸那光洁滑润的肌肤,但在触及腰窝时,还是犹疑地顿住了,只敢用掌心去隐约体会一番那圆滑的弧度。 他抿着唇笑了笑,柔声低哄起怀里的幼弟,“宝儿……乖,睡了……” 沈瑞卿都快被摸到屁股了,却丝毫没有察觉,当真就阖上了眼帘,舒舒服服的抱着大哥睡了。沈暄瞧着他这幅无知无觉的模样,忽然叹息了一声,也不舍得再乱摸了。 他的宝儿,终究还小啊。 男人轻轻的在那眉心上啄了啄,也同他一起阖上了眼帘。 虽说陪着宝儿午睡,但对于沈暄来说,顶多也就闭着眼小憩一刻罢了。他自十一岁那年就接沈家大大小小的事情,又养着一个宝儿,早几年几乎从未睡足过。不过后来竟也慢慢的习惯了,一直到现在都比旁人睡得少些。 但他懂得那种缺睡的苦痛,也不舍得让幼弟在这般小的年纪就被迫早起晚睡,因而只自己轻轻脚的下了床,并未唤醒身旁还睡得沉沉的宝儿。负责驾车的小厮早就候在了屋外,瞧见大少爷出来,赶忙就行了个礼,将人领到了府外早已备好的马车上。 待到沈瑞卿醒时,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 卧房里的帘子都被仔细的拉上,因而屋外刺目的阳光丝毫都没有照射进来,反而昏昏暗暗的,像是日暮了一般。他轻轻的打了个哈欠,感觉到身旁的空缺,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大哥果然已经走了。 宝儿扁了扁嘴,抱着被子又蹭了蹭。 午觉睡得足,头脑虽精神了,但身体还懒洋洋的,又被热乎乎的被子包裹着,真是一点都不想起来。下人们得了大少爷的嘱咐,也不敢轻易来打扰他,因此再多躺会儿也无妨。沈瑞卿本就喜欢赖床,当真就不起来了,但也不再继续睡,就半眯着眼睛,盯着床顶上的雕花瞧。 八仙过海……麻姑献寿……金翅大鹏,都是些神仙话本里的故事被雕刻在木头上。 然而毕竟是清醒了的,总这样躺着,脑袋就不由自主的泛起隐约的疼痛来。沈暄不在府里,宝儿做什么都提不起劲,连起身都磨蹭了好久。他独自坐在榻上,左右晃了晃自己还晕晕乎乎的脑袋,突然想起来小兔子的事情,才终于下了床,踩上鞋子拉开了门。 侍候在屋外的丫鬟喊了一声“二少爷”。 沈瑞卿只简单的披了件外衣,衣领还有些凌乱,若是这样出门那是决计不妥的;但在府里头也就不用那么讲究,他随意的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同丫鬟说了句“下午好”之后,才询问起小兔子的去向。 自然是被下人带去好好照料了。 得了吩咐,丫鬟也就立刻下去将那兔子抱了回来。应当是吃了草料的缘故,那兔子十分精神,一双耳朵左右摇晃个不停。沈瑞卿瞧见便觉得欢喜,揉了它两把之后,就向下人询问起编草窝的事情来。 他虽学问上做的不好,时常被夫子责备,但若是说到这些工细活,倒却颇有些天赋,总能做得小巧精致,连沈暄都喜欢。从乡下庄子里来的下人都会编这些草窝,教导了一番之后,宝儿便自己搬个小凳子坐在院子里忙了。兔子在一旁慢悠悠的吃草,几只猫儿也从屋檐上窜了下来,绕在沈瑞卿身边走动。 它们都是与宝儿熟稔的,翘着尾巴蹭了几圈之后便在边上躺了下来,还有调皮的爬上了宝儿的腿,寻个舒服的地方就睡了。宝儿也由着他们,轻轻脚的编着草窝,时不时的再把小兔子抱起来比划比划,免得做的太小进不去。 沈暄回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番光景。 日暮西斜,给一切都镀上一层金色的光彩。鸟雀得了草籽,一个个也飞下来啄食,丝毫不畏惧人来人往,而猫儿则一个个瞪大了铜铃眼睛,摩拳擦掌的要捕一只下来。已经长成少年的宝儿认认真真的低着头给草窝收边,连沈暄走路的声音都没听见。纤细修长的指轻轻拨动,那草绳就以特殊的纹路交缠在了一起。身旁的猫儿不小心扑到了他的身上,他也不恼,笑着揉了那猫头两把。 “宝儿,我回来了。”沈暄扬了扬唇角,轻轻的唤了一声。 沈瑞卿愣愣的转过了头,这才察觉到男人的存在。眼眸眨了眨,快编好的草窝也慢慢的被放在了地上,他忽然露出个大大的笑来。 “哥!” 沾着灰尘的赶忙拍了拍,他欢喜的扑了上去,就像是儿时一样抱住了沈暄的腰。明明也不过才分开几个时辰罢了,却像是对方又出了个月的商一样,嘟嘟囔囔着就要开始交代自己下午都干了什么。 “瑞卿睡到了申时,起来的时候边上被窝都凉了,哥你肯定早就走了。瑞卿就稍微多躺了一会儿,没有再睡。然后喝了水吃了些茶点,同爷爷们学做草窝。已经快做好了,就差一点点封边了,最后用蜡滴一下就好。”他仰着脑袋定定的瞧着对方,显然是要讨夸。沈暄也毫不吝啬,满是温柔的抚了抚他的额头。 “宝儿真是厉害。” 但男人想的终究多些,当目光落在地上那些粗糙的草绳上时,眉头便微微的皱了皱,立刻就将宝儿搂着自己的拿了起来细细端详。果不其然,已经红了大片,还带着压出来坑坑凹凹的痕迹。其实也只是磨着了而已,连皮都没破,但沈暄却一点也舍不得细皮嫩肉的宝儿受这样的罪,当时面色就沉了不少。 沈瑞卿有些无措的眨了眨眼,小声的唤了一声“哥”。 “以后这些事让下人去干就行了,若是弄破了可怎么办?那边也不必封了,”他将那两只小紧紧握在了,转头喊了一声小厮,“阿福,去帮二少爷把草窝做好,做好之后放在院子里养兔子。” “是。”小厮点了点头,立马就去收拾先前二少爷用剩下丢在地上的草绳剪子椅子了。他也跟在大少爷身边许久,明白沈暄不喜欢有人碍事,捧着物件就退出了院子。 宝儿却有些不愿意。 毕竟只差一点就能做完了,腮帮子便有些不情愿的鼓了起来。但他也知道大哥是心疼自己,因而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哼哼唧唧的就同他一起进屋了。掌心还是有不少先前草绳上的灰,沈暄带着他仔细的将洗净,又从柜子取出西域传来的香膏,抠挖出一块轻轻的抹在了那双发红的掌心上。 “若是磨的破了,糙了,大哥会心疼的。”他也知道宝儿有些不开心,但浓烈的占有欲和控制欲还是让沈暄强行将宝儿拉了进来。沈瑞卿乖乖的伸着给他揉,但却扁了扁嘴,小声反驳起来。 “明明大哥的上全是茧子……你以前也不是说过,男人不必像女人那样精贵吗?瑞卿也想用自己的干活。” 他这么说,沈暄倒怔了一下,忽然露出抹笑意来。 “宝儿真是长大了。”他有些欣慰的看着已经成熟不少的沈瑞卿,带着些许慈父心态,但那份身为兄长和未来丈夫的关切却令他依旧舍不得让宝儿像自己那样,因此只是轻笑了一声,“但乖宝儿生下来便是要享福的,不必像大哥这样忙碌。” 可他明明是被丢掉的孩子。 沈瑞卿有些迷糊,但他向来听大哥的话,也没有旁人家孩子逆反长辈的心理,虽觉得有些不太同意,还是乖乖的点了点头,应允了之后便不吭声了。 沈暄将他搂在了自己的怀里,细细的将那又香又凉的脂膏涂抹开来。 也不过是两只罢了,若是要寻更漂亮的,城里的寻香楼里也大有的是,但他却如何也瞧不腻。男人垂着眸一点一点的按摩着宝儿的掌心,连指间夹缝都不放过。掌心此时早就没了先前的印子,也不再泛摩擦出来的血红了,反而白透粉,好看的紧。沈暄低下头在那指尖上吻了吻,又顺势在宝儿的唇瓣上点了点。 “你只要一辈子舒舒服服的做沈家的二少爷就行了。”他微微的笑了笑,嗓音满是认真。 第三十一章 沈瑞卿被他说得一愣,当对上男人认真的双眸后,又忽然红了脸颊,慢吞吞的将头低了下去。他虽还不太通人事,但也知道这是情话,心口便一阵一阵的泛出暖意来。然而他却又不太同意,用细若蚊蚋般的声音低低的哼哼—— “可是,瑞卿不能一辈子什么事情也不干呀……等不用读书了之后,瑞卿也想帮你做事。” 屋子里只有他们二人,沈暄唇角扬起一抹真情实意的笑来,凑过去轻轻的啄了啄他白嫩圆滑的脸颊。明明人情世故什么都不通,但宝儿却总能说出让他心口熨帖的话来。他轻轻的将彼此的鼻尖抵在了一起,含笑看着怀里又软又嫩又乖的幼弟,柔声应允下来。 “是大哥考虑不周了,等宝儿及冠,宝儿就来帮大哥做事,好不好?” 沈瑞卿的眼眸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他欢喜的“嗯”了一声,主动仰起脑袋要去吻沈暄的唇,却被一根指轻轻的抵住了动作。这还是他头一次被拒绝,傻愣着回不过神来。沈暄却笑意更深,微微垂下了眼帘。本抵着唇瓣的抬起,微微弯成钩,竟是刮了一下宝儿的小鼻子。 “不过,还有年多时间……宝儿还是要好好读书,知道了么?” 沈瑞卿还怔怔的依偎在他怀里,下意识的就点了点头。 他已经许久没被刮过鼻子了,一双眸都睁的浑圆,像是十分吃惊一样。沈暄却又笑了笑,低头下去继续起方才被打断的事情来。 宝儿的吻是他亲自教出来的,自然契合无比,又乖又软的依偎着给他□□,罢了还会主动缠绵一番。眸色逐渐变得深暗,他轻轻的衔着宝儿的唇,一点一点的品尝着那份独属于他的美味。然而许是时间久了,这份美味也逐渐不足以填饱男人饥渴了二十年的身躯了。 他实在是太想抱宝儿了。 旁人在他这个年纪,早已娶妻纳妾,孩子都已经上了学堂;然而他为了宝儿,却从始至终都忍着,仅靠一双纾解罢了。也曾有过朋友想要往府里送几个美妾,但思及怀里的幼弟,沈暄却从未答应过。 但他又实在舍不得,连那些腌臜污秽的画本都不愿意让宝儿瞧见,只想等着他快快长大,由自己把的来一一教导才好。 沈瑞卿还不知道大哥都在想些什么,有些艰难的吞咽着彼此的唾液。 他只觉得今日对方似乎抱的格外紧些,连身躯都烫的厉害。原本平滑的地方又烫了不少,让他坐着都有些不安。脸颊上也泛起异样的红晕,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带着进了状态,反而觉得呼吸不畅,恨不得去凿几块冰过来贴在脸上。 “宝儿……”沈暄哑着声喃喃。 他只给了宝儿片刻的喘息时间,下一秒则又覆了上去,竟是直接将人压在了榻上细细亲吻。沈瑞卿像是幼鸟般细细呜咽了几声,但却也躲不开对方,只能乖乖的伸搂抱上去,任由索取。 到最后,连脖子都被啃了个干净。 衣襟似乎就是男人的底线,他虽也无数次犹疑过,无数次差一点去拨开那几根细细的带子,但还是强忍着心绪,痛骂着自己停了下来。许是得不到最终的发/泄,面对那白皙细嫩的脖颈,沈暄便生出无限的耐心,仔细的将每一处都舔吮吸含。 那里本就是敏感的地方,宝儿被他这么一弄,口的呜咽便根本停不下来。身躯里仿佛燃起了一团火,他听到自己脑海里有个声音在说着“不够”,然而却又根本不明白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沈暄吻啄的动作倒顿了顿。 他忽然撑起了身,定定的看着身下哼哼唧唧的宝儿。被仔细疼爱过的肌肤上满满的都是红痕,他还不知道此时的自己到底有多媚多娇,还含着泪眨了眨眼,伸着同他求欢。脑海身为理智的弦忽然崩断了不少,但他到底还是把持住了最后的底线,抱起宝儿便去了浴房。 再出来时,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沈瑞卿软成一团躺在男人的怀,那股从未体验过的触感还占据着他的大脑。他觉得又害羞又委屈,蹬着腿不肯要沈暄再抱,沈暄却心满意足,十分耐心的哄着。但这样的事情对于宝儿来说实在是有些过了头,无论男人怎么哄都不肯说话。原本躁动的火早已泄了个干净,但对方粗糙的掌心似乎在停留在身上。当被放下之后,他也不要擦头发了,像只兔子一样窜了出去。 沈暄无奈的笑了笑。 许是真的害了羞,晚上不得不再回房时,沈瑞卿竟远远的躲在床榻的最里面,只揪一点点被角盖在肚子上。瞧见男人过来,便立马翻过身去背对着他,一幅我已经睡着不要来打扰的模样。沈暄自知做的确实过分了些,也不舍得再逗他了,轻轻的吹了灯之后,便规矩的躺了下来。 彼此之间隔了不少距离,连对方的体温都感觉不到。他本想闭上眼,身体却一点也不习惯这样的距离,因而最终还是轻喊了一声。 “宝儿?” 边上的一坨人微微抖了抖,没动也没吭声,装睡的不能再明显。 他知道对方面皮薄,因而也不戳破,反而低低叹了口气,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对不起,是大哥错了。我们家宝儿还那么小……不该这样做的。” 缩在最里头的沈瑞卿又抖了抖。 盘踞在心口的那份异样感触还散不干净,一闭上眼仿佛都能瞧见自己同大哥下午在浴房里头干的好事。本来就阖的紧紧的双腿又蜷缩起了一些,他努力的压下脑海里不该有的思绪,继续闷着头装睡。 然而男人却苦笑了一声,自嘲般喃喃:“宝儿怕是真的生气了,都不同大哥一起睡了。” 沈暄虽有分装,但也确实是有分真情实意在里头,再叹息时便显得格外萧条寂寞。一直缩在边角的宝儿僵了一下,许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沉默了许久之后才慢吞吞的翻过了身,磨蹭着蹭回了他的身边。 长臂一下子就将他揽了进来。 好在屋里已经没有了光,不必暴露他红透了的脸颊。沈瑞卿慢吞吞的抱了回去,轻轻的将脑袋抵在了他的胸膛。 “其实……也,有点舒服……” “但,但不能再来了……”他闷着脑袋小声的说着话。 沈暄疼他,又见他今天反应这么大,因而心口一软,竟当真就答应下来。沈瑞卿松了口气,终于放心了不少,依偎着在男人的怀里就睡了。 然而已经尝过滋味的人,怎么可能再回到先前清汤寡水的日子呢? 考虑着宝儿的情绪,沈暄一连数日都十分规矩,接吻也不过浅尝辄止,丝毫不给理智崩弦的会。反倒是沈瑞卿开始难耐起来,连在学堂读书的时候都定不下心。明明也过去好些日子了,但一闭眼那些画面却更加鲜明,仿佛就发生在昨日一样。他努力的想要让自己忘记那些事情,但越是如此,就越记得清晰。 他从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 急躁又渴求,浑身上下都难耐的厉害,只想要再同沈暄弄一回。但他又根本不好意思开口,只能硬生生憋着。念头像是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连整个大脑都被占据了。沈瑞卿最终竟是哭着回了府上,瞧见沈暄就扑了上去。 倒是把沈暄吓了一跳,格外严肃的问他是不是被欺负了。 宝儿含着两包泪摇了摇头。 “哥……哥,我们回房里好不好……回房里去。”嗓音带着哭腔,软的让人心碎。他抽抽噎噎的拉着男人的衣襟,眼泪都濡湿了睫毛。 这样的要求如何能不应允?沈暄拧着眉顿了顿,一把就将他抱了起来。门几乎是被踹开的,沈瑞卿搂着他的脖子,还在哽咽个不停,就算已经被放在了榻上,还是无法平静心绪,捂着眼眸继续小声的啜泣。 沈暄沉着脸关上了门,快步走回了榻边。 这样的情况实在是从来没有过,他的面色已经黑的不能再黑,心里甚至已经打算去拿刀砍死那个欺负了宝儿的家伙。但顾忌着宝儿,还不得不放柔嗓音,轻轻的哄着。 “怎么哭了?宝儿,都同大哥说,大哥帮你出气。” 沈瑞卿抽了抽鼻子,根本不敢瞧他。他也知道自己此时的模样有多骇人,因而虽还哭着,但也努力的放平了呼吸解释:“没事……没有人欺负瑞卿,真的没有……” 男人的唇抿的死紧。 他有些艰难的将自己撑起,半跪着坐在了榻上。一双眼睛红红的瞧着对方,还泛着不少泪光。彼此忽然靠的很近,连独属于对方的气息都能清晰嗅到。脑海里本就燃的厉害的火焰更旺了一分,沈瑞卿猛的用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抽噎了两声之后才缓缓道:“哥,弄弄我……” “我要你弄弄我……” 第三十二章 沈暄怔怔的看着他,没有想到居然是这种事情。 他从来言出必行,当日答应了宝儿,便当真规矩了脚,亲吻也不过点到即止,绝不会逾越半分。 然而他确实没有想到,忍不下去的居然会是对方。 沈瑞卿许是觉得羞臊,哽咽的更厉害了些。他仍旧不敢看对方,只得继续捂着眼睛啜泣,然而喉发出的嗓音却一下比一下软绵,一下比一下娇嫩,“我不是好孩子了……哥……你亲亲我,你快亲亲罢……宝儿受不住了,宝儿真的受不住了……” 火星子在脑海里炸开,他呜咽着伸去抱,揪住了一块布料便不肯撒了。沈暄还怔忡着,被他这么一抱才反应过来,无奈又好笑的叹了一口气。 “居然就是为了这种事……蠢宝儿!何不早些同大哥说?大哥怎么可能不给你呢?”他也在榻上坐了下来,顺拉下了帘子,遮去不少屋外的阳光。宝儿笨拙的往他怀里拱,边啜泣边细声解释:“我不好意思……多丢人呀……” 他是真的觉得羞,但又真的想同沈暄亲昵,胡乱的就要凑上去吻他。沈暄看他这般急,也便不逗他了,一边安抚着亲吻,一边帮他擦着眼泪。帐子里头的呜咽声越发小了,逐渐只剩下接吻时湿润的水声。 沈瑞卿终于舒坦了。 他一边被弄着,一边被沈暄教导了“食色者性也”的道理,因而此时也终于去了些羞涩,只穿着里衣亵裤躺在榻上,脸蛋还红扑扑的。沈暄先起了身,将自己的外衣重新整理洁净,同时则将那弄脏了的帕子丢去了一旁的盆里。 “我去把窗户都打开通风,宝儿你再歇歇,再过半个时辰便让他们直接把午膳送到房里头用。”上还残留着味道,他轻轻嗅了嗅,似笑非笑的又瞧了一眼躺在榻上的宝儿,走到架子边用皂角清洗了一番,“以后若再要,便直接同大哥说,不要再自己一个人哭了。” 沈瑞卿脸一红,闷着声喏喏:“知道了,你别取笑我了……” “大哥可没有在取笑你。”他洗罢了,拿过一张干净的帕子来仔细的擦去了水渍,“不过不可贪多,一个月最多次。你还小,元气泄得多了不好。” “我会帮你记得的。”男人又扬了扬唇角,轻轻捏了捏宝儿肉乎乎的脸颊。沈瑞卿瞪直了眼睛,略有些不满,但又不敢有异议,只能乖乖的应了声。 “知道了……” 他又在榻上躺了一会儿,等那股软绵劲儿过去之后才爬了起来,重新从柜子里拿了整洁的衣服出来穿着。被褥上似乎还残留着不少味道,他轻轻的嗅了嗅,耳根子就红了个彻底,格外羞赧的帮着拍打起来。 他一点都不想就着这股味道睡觉。 秋天风大,门窗都开着同风,屋子里的气味很快就散去了。他那般耗了力气,此时也饿了不少,催着沈暄要用午膳。丫鬟将饭菜都端了过来,依旧是简单的菜一汤。宝儿却吃的格外的香,又添了一碗米饭才罢。 用完了饭,同他去上学的小厮却过来送了样东西。 沈暄原本心情不错,虽只是他给宝儿弄了,但却比给自己纾解更令他心满意足。但当看见那小厮时,面色却忽然沉了下来,黑的差点能滴出墨水。 “又是祁裴?” 沈瑞卿也有些发愁,将那精巧的玉佩拿了过来。也不知祁裴最近到底出了什么毛病,一边同他疏远不说话,一边却又总跟在后头,每日一大早就往他书桌抽屉里塞个小玩意儿,镜子扇子香囊梳子都有,每日都不重样。且也不是便宜的物件,一个个都精巧漂亮,肯定是偷的他们家房里最好的东西。 他纳闷的“嗯”了一声,将那玉佩递了过去。沈暄冷笑了一声,只瞥了一眼那连理缠枝的图案,便将其扔在了桌上。 “倒是胆大。”居然敢窥视他亲养大的宝儿。 沈瑞卿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傻乎乎的瞧着一脸不悦的大哥。他其实也没想收下这些东西,且不说觉得奇怪,就算是真的想要,沈府房里也多得是更精巧的玩意儿。他又瞅了瞅沈暄,小声提议:“要不我明天去把东西都还给他吧?然后再和他说别送了……” 沈暄才不肯让宝儿同他说话,当即就拉长了脸,沉声道:“不用,今天下午我就派人把东西全都送回去。你在学堂你还是好好读书,不用多考虑这些事情。” 他点点头算是同意,也真的不考虑了,漱口洗脸之后便又上了榻,困困的睡起了午觉。沈暄瞧见他真的毫不在意,面色才终于好看了一些,屏退了铺子里的管事,也陪着宝儿小憩了一会儿。 但不过刚刚歇下,却有小厮到门外轻轻敲了敲。 若是没有大事,府里头的下人是轻易不会来打扰两位少爷的。沈暄皱了皱眉,有些不满的起了身。他怀里的宝儿则已经睡得有些朦胧,哼哼着问:“谁啊……” “你继续睡,我去看看。”他安抚性的摸了摸宝儿的脸颊,沈瑞卿被他抚的舒服,还没抬起来的眼皮子便又耷拉了下去,继续憨憨的睡了。沈暄则系上了衣带,快步走出了卧房。 小厮正哈着腰在外等着。 “不是让你们无事不要来打扰的么?”他也才刚刚歇下,此时不得不起来,心情自然不会太好,语气也严厉了不少,根本不是宝儿面前温柔和蔼的兄长形象。 那小厮吓得差点跪在地上,但还是硬着头皮禀报。 “大少爷,祁家少爷在外头求见。” “祁……裴?”眉头皱了皱,男人的面色忽然变得凝重了不少。沈瑞卿不懂这些,瞧不出那些扇子镜子香囊玉佩都是定情的东西,傻乎乎的就给带回来了;但他沈暄如何会瞧不出来?心口忽然多了几分不详的预感,而就在此时,小厮有些小心的补充:“祁少爷说只要见您,已经安排在厅里头坐下了。” 他弯着腰等着大少爷的回应,然而却许久都没有等到。小厮有些忐忑,偷偷的仰起头瞟了一眼,却见大少爷冷笑了一声。 “果然是这个打算。”他虽笑着,但眸的冷意却十分骇人,面色更是阴沉的如雷雨一般。但下一秒,一切却又完全消失,重新恢复了风平浪静的模样。 沈暄微微笑了笑,瞥了一眼还愣在那儿的小厮,“祁少爷在等着,你还不赶快带路?” 他虽嘴上催着,但走路却不满不紧,又过了片刻才到了正厅。祁裴虽被安排着坐下,但因着心那焦灼了月余的事情,还是忍不住站了起来,额头都生了不少汗水。听见脚步声,他赶忙端正身形,无比尊重的同来人行了个礼。 “沈大哥……” “祁少爷。”沈暄笑了笑,眸却尽是冷意,“阿福,还不上热茶?就让客人这样干等着吗?” 其实桌上已经有先前倒好的凉茶了,但小厮还是立刻应了声,跑下去找热水泡茶。沈暄同祁裴拱了拱,假意寒暄:“府里下人不懂规矩,让祁少爷见笑了。来,请坐。” 他向来能装,因而此时虽心口已经怒火熊熊,面色倒与平常和外人相见时并无多少差别。祁裴则有些紧张,没有在椅子上坐下,反而端端正正的站在了沈暄的面前。额头上的汗沿着鬓角滑下,他深吸了一口气,打算开口道明此次的来意。 然而沈暄却没有给他说话的会。 小厮很快就端了新煮好的茶过来,他定定心心的倒了一杯,吹了吹之后才抿了一口。但许是不怎么满意,又直接放了下来,随后才转头看向一直站在自己面前的祁裴,笑道:“祁少爷怎么不坐?也不知今日大午的过来,是有什么急事要同我沈某人说。” “我……” “好在你只要见我,不要见瑞卿。瑞卿那孩子最爱睡觉,此时还在榻上睡着呢。”眸多了几分真切的笑意,但在看见祁裴时又冷了下来。他轻笑了一声,将那难喝的茶水一口饮尽,定定的看着对方。 一鼓作气,再而衰,而竭。祁裴又吸了一口气,却早已没了方才的勇气。这次他前来也并未同父亲母亲商量过,全部都是自己的主意,只凭着一腔热血和冲动跑了过来,甚至连小厮都没有带在身边。然而当真的面对着沈暄时,心却又忽然没了底。 “沈大哥……我今日前来,是想求娶宝儿!” 第三十三章 他到底还是说出了口。 话音未落,沈暄就已经猛地站了起来,面色更是难看得厉害。的茶杯直接就摔在了地上,溅开无数陶瓷碎片。他愠怒地笑了一声,冷冷道:“我怎么听不懂祁少爷在说什么?沈家只有二少爷,没有二小姐,哪来的人给你求娶?!怕不是得了失心疯,来我沈府上撒野罢!” 他话说的丝毫不客气,半点面子也没有给,骂得祁裴当即就煞白了脸。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莽撞,急急忙忙的解释:“我知道……但是宝儿他……” 男人的眸眯了起来,危险又凌冽的盯着面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你知道……?你知道什么?祁少爷,你都知道什么?” “亏得瑞卿还将你当做朋友,祁少爷,你就是这样想的?我真是高看了你,竟然敢跑来我沈府说出这种话!”他也不掩饰自己的怒意和讥讽了,“你连续八天给我弟弟送定情信物,瑞卿不懂事,顾着你的面子全拿回来了,你当真以为我看不懂?!” 祁裴怔怔的站在原地,“我是真心喜欢宝儿……” “所以你就要娶他?”沈暄冷笑了一声。 “我只是想……对他好……”他毕竟比沈暄小了将近十岁,在这样的气场之下,几乎毫无还之力,大脑都一片空白。沈暄听了这稚嫩到蠢笨的回答之后却受了唇边的冷笑,如鹰般死死盯着他。 “愚不可及!就算你侥幸知晓了宝儿的秘密,你便觉得我会将他交给你了?” “祁裴,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传出去,宝儿会怎么样?你根本没有想过!你只是自私自利的想要占有他!就凭这点,你还敢说你真的喜欢?”这一连番质问如同利剑般插进了祁裴的心口,他踉跄地后退了几步,面上已经毫无血色。 “不……沈大哥,我未曾与旁人说过,连我爹娘都没有说……我真的喜欢他,我……我真的会对他好……” “呵,”男人勾了勾唇角,眸满是嘲弄,“那你凭什么本事来同我要宝儿?就凭你的喜欢?若是你当真对宝儿还有那一分情谊,最好忘记今日你来沈府所说的一切!给我把你听见的瞧见的全部烂在肚子里!” 祁裴张了张嘴,没说出一个字。 头脑已经被冷水浇头,那团燃烧了一个多月的火也完全熄灭了个干净。他平日并非是这般莽撞的人,但事关宝儿,却真的失了理智。此时被迫清醒,他竟想不出一个自己能够求娶宝儿的理由。 他根本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这么做。 双性之身毕竟是异类,若是被旁人知晓了去,恐怕连宝儿的性命都会有忧。而他却完全忘了这一点,还以为拿到了什么把柄,孤身一人就来了沈府…… 真的是,愚不可及。 面色已经带上颓败的灰白,他又张了张唇,却觉得喉梗塞,说不出一个字来。厅堂里顿时安静无声,过了许久,祁裴才艰难的开了口—— “大哥说的都没有错,是……是我太莽撞了。” “这件事,我之前就未曾同任何人说过,以后也绝不会说出去的。若是泄露了消息,我祁裴便不得好死!今日,是我错了,我……不会再打扰宝儿了……” “求大哥帮我同他道个歉……”他慢慢的鞠了一躬,连一直挺立的脖颈都弯了下去。年轻人本具有无限朝气的面容此时却满是颓丧,他又一次朝沈暄鞠了一躬,独自转身离开了沈家。 沈暄没有动。 他就定定的站在原地,冰冷的看着祁裴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衣袖底下捏紧了的拳头终于稍稍松了一些,额头上暴起的青筋也逐渐消下。脸上的表情逐渐散去,所有的冷笑也好,蔑笑也好,全都消失在唇角。但他也没有感到任何喜悦,反而有一股冷意在心口蔓延。 沈瑞卿瞧见大哥时,还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 没有沈暄陪着,他竟然也就睡不着了,纠结了一会儿便爬了起来,同院子里的猫儿玩到了一起。午日阳光正好,猫儿都寻了阴凉的地方小睡,各个都把自己伸的老长。他一抱就是一只,简直不能更好撸。旺财被他揉的舒服,不断发出低沉的呼噜声,连肚子都袒露了出来。它毛短,轻轻拨开便能瞧见里面六个小奶/头。 宝儿坐在门槛上,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大猫的脑袋。 他本就在等着沈暄,因而当瞧见对方的身影时,便立刻将猫儿放了下来,站起身快步迎了上去,同时嘴上也不歇,喋喋的嘟囔着:“哥,你去做什么了啊?等不到你,瑞卿就起来了……” 他还没意识到情况,脸上还带着先前亲密残留下来的羞意,耳根子都还红的厉害。沈瑞卿伸就抱住了男人的腰,仗着四下无人便用脑袋蹭了蹭,“不过大哥既然回来了,那我们再去歇一会儿吧?” 头仰起,他的唇角也扬了起来,眼睛还水润润的,下意识的就同对方眨了眨。 但沈暄却没有像平日那样温柔的看着他。 眸还是未卸下的冰冷,神情也无比陌生,他甚至都没有抬起回搂住宝儿,而是就沉默的看着他。这幅模样忽然让沈瑞卿心口一悸,他愣愣的眨了眨眼,还以为是大哥生意上出了什么问题,笨拙的想要伸出去摸摸他的脸。 “哥……?怎么了?为什么好不开心的样子……”嗓音的喜悦都消失了个干净,他小心翼翼的问着,忐忑又不安,“要不同宝儿说说……宝儿帮哥出出主意。” 若是往常,他说出这般贴心的话,沈暄哪还会去考虑那些烦人的事情,早就把人直接抱去屋里头细细的亲了。但今日,看着幼弟娇憨体贴的模样,脑海里却有一团名为嫉妒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在祁裴面前,他的宝儿或许也是这样无知无觉的撒着娇! 面对祁裴都还未崩断的理智之弦此时却一下子碎了个干净,他没有说任何一个字,直接就沉着脸把沈瑞卿给抱了起来。然而又并不是平常那种拖着腿和脖子的抱法,而是直接将人扛在了肩上。宝儿被吓了一跳,立即就“啊”了一声。他完全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满脸的惊慌无措。 肚子被扛在肩上,抵得他一点都不舒服,反而被挤压的都想把吃下去的午膳给吐出来。他从未被以这种粗暴的姿势对待过,当即就湿润了眼眶,呜呜咽咽的要沈暄放自己下来。 “哥……哥!难受,宝儿颠得难受!宝儿不要这样……快放下来,快放下来……我自己能走路……”坚硬的肩胛骨顶在他柔软的腹部,疼痛都泛了起来。眸的泪意更加汹涌了几分,沈瑞卿抽噎了几下,却未能得到男人的任何怜惜,反而被用力的打了一记屁股。 “啊!”那力道根本不是在开玩笑。 沈暄已经走到了卧房门前,他甚至没有心思去开门,抬脚就将那厚实的红木给踹翻在地。沈瑞卿虽瞧不见,但听到那声响都觉得可怖。前所未有的恐惧侵袭了全身,他忽然不愿意依着对方了,一边哭一边挣扎着要下来。 “哥!哥!你快放瑞卿走罢!瑞卿再也不会烦你了!我怕……我怕!”泪汹涌的从眼角滑落,他是真的感到恐惧,浑身都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他根本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和煦温柔的大哥会突然变成这样,满心都是惶恐。 然而所有的哀求似乎都没有传到对方的耳。 沈暄直接将他扔在了榻上。 毕竟是自己亲养大的孩子,因而扔的时候终究还是收了些力气,因此宝儿虽怕的不断哽咽,但落在柔软的被子上却也没有感觉到疼痛。泪水已经糊满了脸颊,他感觉此时的沈暄太陌生了,陌生的让他想逃。他挣扎着就要往榻里面爬,然而却被一只冰冷有力的大掌猛的拽住了脚踝。 “过来!”嗓音又低又哑,说是有狂风暴雨在其酝酿也不为过了。 “不要!”沈瑞卿尖锐的叫了一声,拼命的蹬起脚来。他也不是那个一丁点大的孩子了,真要用力也并不好对付。然而这幅躲避挣扎恐惧的模样却更加燃起了沈暄的怒火,他拽着脚踝一把就将宝儿给拽了回来,随后则猛的揪住了他背后的领子,几乎是拖着将人拖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对上了宝儿惊恐的眸。 脑海里残留的理智令他心口一疼,像是活生生被剜走一块肉一般。他如何舍得去打去吓这个被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然而只要一想到他同祁裴在一起时是如何的亲昵,如何的欢快,心口便像是在被撒了盐的刀尖绞刺。 “很怕?你很怕?”唇死死抿着,男人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此时的神情已经如恶鬼罗刹般凶狠,“你不怕那祁裴,却很怕我?” 第三十四章 沈瑞卿已经根本说不出话了。 他哆嗦着唇,眼泪根本止不住。先前整齐又好看的发髻也被挣扎的散了开来,衣襟也已经皱成一团,狼狈的活像是街上讨饭的小叫花子。他连哭都不敢哭出声了,就硬憋在喉,然而还是不自觉地在喘息。身体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被拖着坐在了男人的身上,但没有往常的喜悦,只有无尽的恐惧。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啊? 痛苦、惊惧和委屈一时间都涌上了心头,他到底还只是个幼嫩的孩子,除了面前的人以外根本无所依仗,只能像是小猫崽一样小声哀鸣着—— “哥……哥!饶了宝儿吧……饶了宝儿吧……”嗓音在颤抖,还带着浓浓的哭腔。他真的不想相信自己的大哥会变成这幅模样,但却又根本没有逃脱的法子,只能颤颤巍巍的伸出要去搂他,“宝儿……以后……一定听话……哥,哥……” 然而沈暄的面容却没有一丁点的变化。 他依旧死抿着唇,面色阴郁的恨不得能滴出墨汁;眸也满是晦暗,仿佛海上的暴风雨一般。怀里的宝儿已经哭的满脸狼藉,但心口那一份妒火却依旧无法消散。大脑已经完全没了理智和逻辑,他猛的从身旁柜子抽出一根已经放了八年的藤条来,紧紧的捏在。 沈瑞卿瞧见那藤条,当即就僵住了。 他也不是没有被大哥揍过,但那大多都是儿时犯了不该犯大错亦或是做了极为危险的事情时才会挨的,而且从来都是用,何曾用过这个?自长大之后别说挨揍了,连重话都未曾被说过。眸满是不可置信,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在这个年纪还会再挨一次打,就算对方是沈暄,也根本无法接受。 “哥……”他沙哑的喃喃了一声,眼泪已经扑扑的落了下来。真挚又柔嫩的心像是被砍成了两半,沈瑞卿呜咽了一声,慢慢的闭上了眼眸。 他不想看了……他真的不想再看了…… 身躯被拽着趴了下来,裤子更是直接被撕开,露出里面白皙圆润的两瓣。沈暄死死的握着的藤条,几乎都要将其捏断。抬起,就当要朝着他挥下去时,却又猛的偏过头去,将那柔韧又满是利刺的藤条狠狠扔在了地上。再张开时,掌心已经鲜血淋漓,但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般,就用这只已经濡了鲜血的一巴掌就抽在了宝儿的屁股上。 沈瑞卿当即就哀嚎了一声。 泪水几乎是从眼眶里飙出来的,鼻根更是酸楚的都淌下了清涕。他终于再也忍不下去了,像自己幼时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他以为沈暄会心软的。 然而那些巴掌并没有化作温柔的抚摸,而是继续无情的抽打着。白嫩的肌肤上很快就显出了一个红印,还沾着不少鲜红的血液。沈瑞卿呜咽的哭着,双死死的揪着床褥,连指筋都因为用力而显露了出来。 “哥!哥!……为什么要打宝儿!为什么!”嗓音带上了些许凄厉,他声泪俱下的质问着,然而沈暄却只是继续沉默。一双鹰眸死死的盯着那被打到泛红的地方,许是想到连这里都被那祁裴看了去,心口的暴虐就根本无法压下。 他足足打了二十记。 白嫩的肉被打的一颤一颤,颜色也变得鲜红。宝儿哭的嗓子都哑了,他从来没有这么委屈这么狼狈过,整个人像是被剜去了半条命一样趴在榻上喘息。屋里一时间只剩下他呜呜的抽噎,又过了片刻,许久都没有说话的沈暄才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了声来。 不再有先前的怒火,也不再有先前的冷漠,反倒满是仓皇—— “宝儿……” 眼眸缓缓的闭上,他深吸了一口气,轻颤着将人重新抱了起来。沈瑞卿已经哭的脸都花了,他呼吸滞了一滞,伸出要去帮他擦泪。 然而宝儿却十分抗拒地躲了开来。 被莫名其妙的这样打了一顿,就算对方是他最心爱的大哥,也不可能一点都不生气。但他却又无法做出绝情的模样,只能继续蜷缩着身体小声的哽咽。沈暄此时才终于后了悔,从未掉过泪的眸竟也逐渐泛起了水光。 “宝儿……对不起,对不起……”先前还无比有力的此时却连搂抱都不敢,他僵硬的抚了抚那已经乱作一团的发,呼吸声也逐渐粗重起来。当那妒火褪去之后,残留下的竟没有一丝喜悦,反倒满是慌张。 他有什么理由打宝儿?宝儿明明也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 这根本不是……宝儿的错啊。 喉似乎也终于有了一丝哽咽,他小心又轻柔的环住了宝儿,低头下去开始帮他吻去那些泪水。许是这样熟悉的、温柔的动作终于让沈瑞卿放松了下来,他猛的又哭了一声,捏起拳头便敲打起男人的胸膛来。 “凭什么要打瑞卿?凭什么?!瑞卿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我讨厌你,我再也不喜欢你了……”嗓音还因为啜泣而沙哑,他一边哭一边骂,简直不能再委屈了。而沈暄也任他打着自己,一点都不还。 那小拳头哪里能有多大力气,但对于此时的男人来说,却好比千斤锤一样敲打在心口。 “对不起……宝儿,对不起……”低沉的声音里满是心疼,他细细的吻着宝儿眼角不断滴落下来的泪水,哑声艰难的解释,“大哥只是……太嫉妒了……嫉妒的发了疯……” 然而这样的理由,却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 沈瑞卿还在哭着,但许是没了力气,那小拳头慢慢的就滑了下来,勉勉强强的揪住了一点布料。原本就环在他身后的胳膊忽然收紧,他被迫与沈暄紧贴在一起,气恼的又要张口去咬他。他还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解释,抽噎着继续骂:“你凭什么……凭什么……” 沈暄勉强吸了口气,将头埋进了他的脖间。 独属于宝儿身上的气息令他贪恋不已,那些白净细嫩的肌肤上还残留着先前吻啄的痕迹。他轻轻的又用唇碰了碰,却没有再敢吻啄,只敢嗅着那股气息,沙哑道:“对不起……宝儿,对不起……” “是我……太大意了,从未教导过你……所以你才会不知道……才会被那祁裴看了不该看的地方……” 沈瑞卿有些茫然的抬起了头。 这是他第二次听到祁裴的名字,但却依旧搞不懂到底和祁裴有什么关系。沈暄又吻了吻他的脸颊,轻轻的抱着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掌心则不断的抚着他的发丝。他缓缓的吸了一口气,好压下那股哽咽,让自己的嗓音平静一些:“方才……祁裴来府上提亲。” “!”眼眸猛的瞪大,宝儿不可置信的张开了唇,连泪都忘了淌。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听错了,然而每一个字组合起来却又根本没有错。 “……什……什么?瑞卿明明是男孩子!他怎么可以!” 沈暄低哑的发出了一声叹息。 怀里的少年还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到底有多特殊,他过去生怕宝儿觉得自己是异类,因而对这些事情全都避而不提,愚蠢的以为将他护在自己羽翼之下便能让他一生无忧。然而事实上,这样子的保护根本就毫无用处…… “还记得吗?你小时候,曾问大哥,为何我们不一样……” 沈瑞卿红着眼眶仰着头看他,倒也不反抗了,乖乖的给他抱在怀里。 “我记得,你说每个人都会有不一样的地方,宝儿同大哥不一样也是正常的……” “嗯。”他继续轻抚着他的发丝,无奈的露出了一抹苦笑,“对不起,大哥骗了你。” 他又叹息了一声,格外爱怜的在他的额角上吻了吻,“这世上,分两种人——男人和女人。男人便同大哥一样……有雀儿,而女人则没有。” 宝儿的瞳孔猛的扩了扩。 他也并非蠢笨,言下之意不必再说都已经了解。唇角艰难的扬了扬,露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来,他轻轻的揪住了沈暄的衣袖,原本已经止住片刻的泪又一次淌了下来—— “瑞卿……是不是……既有男人的雀儿,也有女人的东西?瑞卿是不是……不男不女的怪物?” 他急于求一个不是的答案,好像这样才能安抚那些焦躁不安的情绪一般。沈暄却缓缓的垂下了眸,低低的叹了口气。 “怎么可能是怪物呢?在大哥眼里,宝儿从来都不是怪物。”他轻轻的吻了一下宝儿的眉心,“这样的人虽少些,但也不是没有。不过终究与大多数人不同,若是说了出去,还是会有许多麻烦……所以大哥才一直瞒着你,瞒着所有人。” “我本以为这样瞒着,便能保你无忧;然而或许还是告诉你更好些……许是无意之被瞧了去,祁裴正是因为知晓了这件事,才会前来同大哥向你提亲。”虽已经将人赶了回去,然而提到这件事时,沈暄依旧皱了皱眉,唇瓣也抿了起来。 宝儿怔了一瞬。 但下一秒,他就气的鼻子里都要冒出烟来。脑子一想便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沈瑞卿牙都咬了起来,气的恨不得马上就去拿刀砍他,“可宝儿明明也有男人的东西!他凭什么就把宝儿当女人?!祁裴这家伙真是……真是太可恶了!” 他挣扎着就要去祁府找他算账,然而却又被沈暄紧紧的圈在了怀里,根本动弹不得。细胳膊细腿无力的晃动了几下,他忽然又安静了下来,软乎乎的趴在男人怀里,沙哑地开了口:“而且就算真的要嫁,宝儿只会嫁给大哥……一辈子也轮不到他。” 第三十五章 话音一出,环着他的胳膊便僵了几分,像是被雷劈成了木头一样,动都不会动一下。沈瑞卿被勒得有些不舒服了,轻轻的在他怀里蹭了蹭。他本就同沈暄亲密,夜夜睡在一个被窝,此时终于明白了事情的缘由,便也不那么生气了,软软的依偎在他怀解释:“应该还是那日去他家看兔子的时候……宝儿不是被兔子尿弄脏了衣服么,祁裴就说要去拿他的衣服给我换。但是第一套拿的太大了些……他去拿第二套的时候,直接进了屋子里,刚好我正在穿裤子……所以才被瞧了去。” 说到这里,他的眸也不禁多了几分担忧,“那现在怎么办?宝儿的事情被外人知道了……他若是说了出去,那宝儿是不是要被官府抓去了?” 他还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虽惊世骇俗了些,但到底也不大通透,因而只能茫然的瞧着沈暄。沈暄还沉浸在刚才那句话回不过神来,怔忡地看了他许久。一直到宝儿摇了摇他的肩膀时,才终于反应过来。 “无妨……他还未说出去,且发了毒誓绝不外传。就算真的泄露了出去,大哥也有法子护宝儿周全。”他低哑地承诺着,脸上满是认真,一双眸更是深邃的犹如夜空一般。他一眨不眨的看着怀里的宝儿,只觉得先前一切的不悦和愤怒都随着那一句话而消散了个干净。 沈瑞卿轻轻的“嗯”了一声。 他最信沈暄,沈暄说不会有事那便就真的不会有事,因此虽还无法接受自己的特殊,但情绪也终于稳定了不少。然而想到方才自己突然挨的那一顿打,还是觉得委屈,被打了的屁股也又热又疼,连坐都坐不舒服。沈暄看到他不舒服的表情,心口便是一疼,又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宝儿,对不起……” “大哥不该……真的不该……” 他这个样子,沈瑞卿就算再想生气,也根本就气不起来了。腮帮子微微鼓着,许是见不得男人这么愧疚,他轻轻的回搂住了对方。但心底的自尊又让他无法轻易的说出原谅的话,只能就这样沉默罢了。 沈暄稍稍愣了一瞬。 他自知自己做的过分,因此也没有奢望宝儿一时半会儿就原谅他。被撕裂了的裤子外隐约能瞥见些被打的泛红的臀肉,他深吸了一口气,轻轻的将人放在了榻上。 “哥给你拿薄荷膏擦擦……擦了就不疼了……”床边的柜子上放了不少香膏,每夜睡觉之前沈暄都会亲自替宝儿擦身。他挑了一罐清凉的出来,放在了榻边,随后则帮着解开了已经残破的布料。不同于先前的粗暴,他像是生怕碰疼了宝儿,连指尖都小心翼翼的,丝毫没有点在那柔嫩的肌肤上。 然而当真的看见那涨满了掌印的臀肉时,他还是僵在了原地。 沈瑞卿趴在榻上,浑身都有些不太自在。没了布料的遮掩,就这样光溜溜的露出屁股,虽然是要上药,也依旧让他脸颊都烧了个通透。他此时其实已经不怎么疼了,但因红肿的缘故,到热的厉害,就等着对方涂抹薄荷膏上去凉一凉。然而他等了许久,身后的人却一直没有动作。 “哥?”他闷闷的催了一声。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将那凉膏点在了那些掌印上,无比轻柔的将其揉开,好将每一处红肿都仔细的覆盖。薄荷的凉意很快就在皮肉上散开,消去了那些不适的燥热。沈瑞卿乖乖的趴着给他揉,身躯也逐渐放松了下来。紧绷着的意识终于松弛,他午也未曾休息,此时便慢慢的困了,眼皮子都耷拉了不少。沈暄看他一眼,又揉了片刻之后才无声地从柜子里拿了套新的衣物出来。 “宝儿,换上衣服再睡。” “唔……”他有些艰难的睁开了半只眼睛。 身躯已经软乎乎的了,完全是被抱着坐起来穿裤子的。身上的衣服也因为先前的挣扎而变得皱巴,他依靠在男人的怀里换上了干净又整齐的新衣裳,随后又被轻轻的放了下去,仔细的塞进被褥之。 然而莫名的,沈瑞卿却睁开眼瞧了一眼。 他只是想再看看大哥,看看他此时是不是已经恢复成了原先温柔的模样,然而却忽然瞥见了对方掌心已经干涸的血迹。睡意顿时散了个干净,他立马就清醒了过来,一把拽住了对方的胳膊。 “怎么回事?哥,怎么这么多血?”他飞快地爬坐了起来,仓皇的瞧着那只满是伤痕的掌。双眸甚至比方才更加惊慌无措了一些,沈瑞卿张了张唇,似乎又要淌下泪了。 沈暄却只是笑了笑,将那轻轻的抽了回来。他无意用这点伤口去搏宝儿的同情,因而只是自嘲道:“是我自作自受了……也算是对方才的惩罚吧。” 然而宝儿却又一下子拽了回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来的力气,紧紧的就将那只揪住了。指尖颤抖着抚了抚,刚刚结痂的伤口似乎又裂了开来,淌出不少黏腻的鲜血。他当即便不敢再乱摸了,茫然又慌张的看着对方。 “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破这么深?”他有些无措的四下张望了一下,当瞧见那条被扔在地上的藤条时,泪水便一下子涌了出来。 沈暄垂着眸,轻轻的抿着唇。 “这是大哥应得的惩罚,宝儿不必再看了……”他又想将那只收回来,然而还是依旧被死死的拽住了,连掌心都被迫摊开。 沈瑞卿死死的瞪着他,像是气的无话可说了一般。唇瓣被用力地咬住,似乎下一秒要渗出鲜血。他恼恨的叹了一声,吸了吸鼻子,沙哑地开了口: “被扎了这么多伤,十指又连心,你都感觉不到疼的吗?就知道乱吃醋……也不想想,我怎么可能同别人好?!”腮帮子不自觉的就鼓了起来,他又愁愁的看了一眼那原本漂亮的掌,心疼的在边上摸了摸,“若是以后留了疤可怎么办啊?” “留了也无妨……”沈暄低低的应声,“刚好能日日提醒我先前都做了什么错事。” “你还说!”宝儿用力的瞪了他一眼,但在瞧见那掌时,却又根本生不出气,只能扁了扁嘴,闷闷的抱住了男人的腰。他本不想说这些话,然而看着大哥内疚的样子,却还是软了心房。 “这次便原谅你了……” “毕竟若是换做我,恐怕也会吃醋吃得理智全失……你也是关心则乱……但是,宝儿已经长大了,你如果以后还这样对我——” “我便再也不同你好了。”他并非是在威胁,而是无比严肃的说着,半点谎话也没有。目光定定的看着对方,沈瑞卿终于把心口里憋了许久的话给说了出来,舒服得都吐了一口浊气。再瞧见那根藤条时,他忽然眉毛一拧,愤愤道:“马上就喊人把这根长满了毛刺的破树条给我烧了!烧的灰都不要剩!宝儿再也不要在府里头瞧见这种东西了!” “明明多少年从来没用过……你居然还把它藏在柜子里头,你……你真是坏死了!”他气的呼吸都乱了节奏,但上却还是依旧轻柔,“幸好你还知道不能用那个打我,若是你当真用藤条抽了,我今晚就直接去寻祁裴了!” 沈暄愣了一愣。 他也并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因而只是又喃喃了一声“对不起”。瞅着他的宝儿又忍不住心软了几分,凑上来亲了亲他的唇瓣,又低头下去亲了亲那结痂的伤疤。 “去寻个大夫来瞧瞧吧,那藤条上也不干净,若是溃破了……就不好了。” 院子里的动静也不小,府里的下人们虽不敢来瞧,但二少爷的哭声却都是听在耳的。瞥见大少爷从里面出来,便一个个都屏住了呼吸,规规矩矩地等着主子的吩咐。听说要去寻城里医馆里头最好的大夫,跑腿的小厮便飞快的出了门,不消片刻便拉着老大夫进了门。 沈瑞卿此时也不要睡了,就坐在一旁陪着沈暄瞧大夫。大夫看见那明显是握了藤条刺出来的伤,用火撩了镊子镊出里头细密的小刺,随后又挑开了伤,用辣酒冲了一番。从始至终,沈暄的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仿佛在弄的并非是自己的一般;反倒是宝儿在一旁瞧的眉头紧皱,神色都凝重了不少。 到底是小伤,大夫给开了些药膏涂抹,又用透气的布将掌缠上之后便走了。 沈暄还在看着自己的掌沉默。 宝儿一点都见不得他这幅模样,虽屁股上的印子还没完全消下去,但却真的不同他置气了,待大夫一走就把自己塞进了男人的怀里,轻轻的凑上去吻了一下。然而一想到先前对方就是扎着这一刺打的他的屁股,嘴上又不禁埋怨了起来,“你真是的……还好请大夫来瞧,那么多刺陷得那么深了都不知道。” 他“嗯”了一声,抬抱住了怀里的幼弟,也低头在他的唇上啄了啄。深邃的眸在看向宝儿的面孔时便带上了温柔,沈暄又爱怜的抚了抚他的发丝,轻声问道:“大哥做了这样的错事,宝儿还会喜欢大哥吗?” 沈瑞卿气鼓鼓的将脑袋埋在了他的怀里。 他是真的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然而却又没法不回答,只能像个小动物一样哼唧了半天之后才小声说了句“喜欢”。搂着他的忽然紧了几分,细密的吻啄也落在了他的脖间。他低低的呻/吟了一声,慢慢的将自己的唇也献了上去。 怎么可能会真的讨厌呢…… 就算是要粉身碎骨,他也永远都喜欢大哥啊。 第三十六章 二人就这样玩闹了一下午,一直到沈暄忍耐不住,亲自来催促时,祁裴才恋恋不舍的走了,罢了还要拉着沈瑞卿的,像是此别绵绵无绝期一般絮絮叨叨叮嘱了半天。 宝儿却并不怎么领情,半推半赶的将人捻出了屋。 送走了这尊大佛,他总算舒了一口气,但再抬起头时,瞧见的却是沈暄有些难看的脸色。心口猛的一悸,他赶忙露出个讨巧的笑来,拉着大哥的就抱了上去。 “哥……一下午都没看见大哥,大哥在忙什么?” “嗯?瑞卿还记挂着大哥?”祁裴虽已经走了,但沈暄心里依旧醋的厉害,摸了摸宝儿的脑袋,似笑非笑道,“下午不是有朋友陪着瑞卿么?瑞卿还能分出心思牵挂大哥?” 沈瑞卿鼓起了腮帮。 “宝儿知道大哥不喜欢祁裴……”他的脑袋依旧埋在沈暄的衣服里,声音闷在里面,听得不大清楚,“可是他都来了……” “谁说大哥不喜欢祁家小子?”眉挑了挑,大少爷又抚了一下他的发丝,“瑞卿定当是错怪大哥了,大哥怎么会不喜欢瑞卿最好的朋友呢?” 他笑眯眯的说着违心的话,听得宝儿都忍不住要拆穿他,“……你明明脸色那么臭,每次瞧见宝儿和祁裴在一起的时候,大哥就会生气……” “嗯?那既然知道大哥不喜欢那小子,瑞卿又为何常常找他玩呢?” “……学堂里,只有祁裴不欺负宝儿啊。”嘴扁了扁,他也不肯再抱沈暄了,略生闷气的靠在了床檐上,“祁裴人不坏,又聪明,待人又好……愿意同又蠢有笨的宝儿一起玩,而且从来不捉弄我。我也不知道大哥为何总不喜欢祁裴,但别人都来了,以礼待人总是应该的。这不正是大哥教我的么?” 朋友与大哥之间生了矛盾,沈瑞卿轻轻的叹了口气,无奈的瞧着对方,眨了眨圆润乌黑的眼睛,“不过……大哥若真是生气,那宝儿少同他来往就是了。” 见真的惹恼了宝儿,沈暄反倒笑了,弯下腰点了点他的眉心,“蠢宝儿,大哥逗你的。你爱与他玩便玩吧,但记住,不得做危险的事。” “而且,不得在除了大哥以外的人面前衣衫不整,知道了吗?” “好,好……”他点头应了,但眼神却还偷偷的瞟着对方,显然是不信的模样。 先前同祁裴玩闹也花了不少力气,此时空闲下来,沈瑞卿倒忽然打了个哈欠,眼角都沁出两滴泪来。 “大哥饿了么?不如早些用晚膳吧……宝儿困了,想早点睡。” 他这般说了,沈暄自然不会拒绝,喊了外面一声便有丫鬟将晚膳端上。夏日炎炎,府上下也不再用米饭,而是提前煮好了凉粥。沈瑞卿先前病着,此时恢复了身体,连喝了两碗凉粥才罢。 他困的厉害,又依仗着病人身份,没有洗澡便爬上了床榻,将自己卷进被子,躲在最里面憨憨的睡了。许是还有些感冒,居然睡的呼呼的,声响都比平时大了不少。沈暄无奈的笑了笑,帮他吹去了床边的烛火,只剩下书桌边的一小盏,摇曳着盈盈的火光。 他推去了这几日的事情,因而也不必像往常那样忙碌,随意的看了些书后便吩咐下人烧水准备沐浴。热水很快备好,沈暄又瞧了瞧在床上像小猪似的宝儿,刮了刮他的鼻子后才去了浴房。 浴房雾气蒸腾,迷的人都有些看不清楚。 他今日也未曾外出,因而也没有出那一身臭汗,只打算简单冲洗一下,便陪宝儿去睡觉。长发被挽起,用一根簪子在头顶盘了起来。他脱去了外衣,露出浑身结实漂亮的肌肉,先是舀水在身上泼了几下,随后才踏进了浴桶之。 水温虽热,但却不似白日被烈日照耀时难耐的热,反而浑身舒适,连发汗都觉得解乏。 沈暄舒服的叹息了一声。 他并未似往日那般立刻用皂角擦身,而是坐在桶阖眼小憩了起来。浴房蒸汽飘逸,也不用担心着凉。思及沈瑞卿先前气鼓鼓的脸蛋,他不禁闭着眸笑了笑,身躯更加放松了几分,连意识都逐渐飘忽。 脑海里满满的都是宝儿的身影。 他毕竟是亲将宝儿养大的人,自然一点一滴都记得清楚,再一一回忆的时候竟是心口甜蜜,连嘴角的笑意都不禁更加上扬了几分。许是浑身都放松了下来,当听到浴房门开的声音时,沈暄未曾像上次那般警惕,反而连眼眸都没有睁开,继续依靠在桶边。 “宝儿?睡醒了?” 脚步轻而无声,倒像是宝儿那孩子走路的模样。他猜想着宝儿是故意要吓自己一下,因而继续阖着眼眸,打算假意配合一番。 然而他没有等来宝儿的恶作剧,相反,一双柔软不似男子的搭在了他的肩上。 “少爷,让绿芙伺候您吧。” 一双鹰眼猛的睁开,原本放松的神色也变为警惕。沈暄毫无怜惜的拍开了那双本不该搭过来的,紧皱着眉看向身后的绿芙。 绿芙只着了一件秀有鸳鸯戏水的红色肚兜,满脸都是惊慌。 “是你?!”在男子眼应当是诱人的景色却令沈暄眉头紧拧,他毫无怜惜的扫视了一眼,迅速的从浴桶站起了身,扯过一旁的衣便披到了身上。 “少爷……”绿芙期期艾艾的喊了一声,眼因为惊惧早已浸满了泪水,“少爷如今既已及冠,便让绿芙伺候少爷您吧……” “自作主张!”沈暄面色阴沉的骂了一声,飞快的将腰上的系带系好,“绿芙,我念你在我沈家为仆多年,你若能诚心悔改,我便不予追究!你这幅模样成何体统,赶紧给我出去!” “可是……少爷,绿芙……绿芙是真心想要伺候您啊……”她哭的满面都是泪,但却如何都不肯后退,反而搂着胳膊向前走了几步,“绿芙伺候您从小到大……绿芙只是,想要再尽一份力——” “胡言乱语!”他的脸色已经黑的能滴出水来,“我不需要你伺候,你给我出去!” 若是陌生女子这般轻佻鲁莽,沈暄定会毫不怜惜的将她丢入水;但面前的毕竟是对沈家忠心耿耿的丫鬟,他勉强深吸了一口气,转身便要朝浴房门外走去。而绿芙却抱了决心,竟直接扑了上来,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紧紧的抱住了沈暄。 “少爷!绿芙心悦您,绿芙不求名分,只求少爷让绿芙伺候一次……”她哭喊着表明心迹,但沈暄却丝毫没有感动,反而抓紧了她的想要扯开。绿芙不肯,就算胳膊上满是红痕,也一点不愿从沈暄身上起来,相反,在争执之,肚兜的系带滑落了不少。 始终紧闭着的房门又一次被推了开来。 沈瑞卿刚刚被吵醒,神志还微微糊涂着,边揉眼睛边往里走。浴房里蒸汽弥漫,一时间也看不大清楚。他喊了一声“大哥”,又微微嘟囔了几句,绕过屏风走到了桶边。 随即瞪大了双眸。 “宝儿!别看!……绿芙,你给我放开!”沈暄看见他,也不再顾忌最后一丝怜惜,一脚就踹在了绿芙的身上。绿芙瞧见二少爷,顿时也吓得浑身无力,竟被结结实实的踹在了肚子上,疼的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而大少爷却丝毫不理会她,而是赶忙走到宝儿面前,借自己身体掩住了宝儿的视线,“别看……宝儿,别看……” 沈瑞卿呆呆的被他抱着。 此地终究不再干净,沈暄冰冷的看了一眼仍跪坐在地上哭泣的绿芙,捂着宝儿的眼睛便将他拉出了浴房。夜风吹的急,还在院子里打扫的下人瞧见衣衫不整的大少爷,各个都吓了一跳,赶忙上来询问。沈暄吩咐了两个丫鬟去浴房收拾,而自己则牵着宝儿的一路到了书房才罢。 “大哥……你刚才,和绿芙姐姐,在打架?” 沈瑞卿还未曾知晓人事,因而一头雾水的很,但瞧见绿芙那般模样,也察觉到似乎有所不妥,面色都布满了红晕,“大哥……怎么回事啊?平日里沐浴的时候,明明不会有下人进来的……” “而且,绿芙姐姐怎么……不穿衣服?” “那是……”沈暄牵着他的都不禁紧了几分。 他并非要瞒着宝儿,但一想到那些腌臜的事情,无论如何又开不出口来,因而只能隐去其缘由,只解释道:“绿芙擅自闯进浴房,犯了规矩,属实不该……” “男女有别,这个道理宝儿应该懂得。” “原来是这样啊……”他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 小船晃晃悠悠的回了岸上。 一同前来的下人早就站在了岸边,各个都紧张万分,见船一来便拉绳牵浆,马不停蹄的送上帕子热汤。沈瑞卿此时已经停了泪,但被微风吹着却浑身发冷,一步都不肯离开沈暄。沈暄先是命下人支营生火,随后哄着宝儿喝了半碗汤。 他一边哽咽一边喝汤,差点将自己呛着,小脸上混杂了湖水泪水汤水,实在是狼藉不堪。沈暄见状也不敢再逼,直接将剩下的一饮而尽。 彼此身上的衣服还湿着,他早就察觉了宝儿发抖的模样,生怕他刚好的病又因此加重,于是催促着下人扎营的同时,格外心疼的哄道:“衣服湿着恐怕又要着凉,宝儿,进营帐里将衣服脱了,下人好拿去烘干。” “没有带干净的衣服来么?”沈瑞卿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一边打着哭嗝一边问他。 “此次大哥考虑不周,没让他们带来……不过衣衫都轻薄,烘干也只是片刻的事情,宝儿只需在里头坐坐便能好了。”他口说着,上还拿着一方帕子去擦那湿透了的发,“大哥同你一起,莫要再吹了风。” “……好。” 营账已经扎好,底下垫了几层厚实的布,不用担心触碰到蚊虫。沈暄先让宝儿进了去,随后才跟着弯腰。 账帘被放下,将外头的光线完全的隔绝开来。 第三十七章 他嘴角带着笑,目光里也满是宠溺,自从回府后就一刻也没有离开那亲养大的孩子。沈瑞卿耳根还红通通的,收回了便赶忙站了起来,小跑到门前,拉开了一条小缝,和外头守着的丫鬟小声吩咐起事情来。 厨房早就备好了饭菜,一催就送了过来。 兄弟二人平日也没有让丫鬟侍候的习惯,因而屋里并没有外人,仅有二人一同坐在桌边罢了。沈瑞卿先前没怎么吃东西,肚子确实饿的厉害;但他更担心沈暄路途劳累,只吃了几口垫垫,之后则一直瞧着他,时不时的帮着夹一筷子。 “多吃些菜……哥,还有这个,都是今早庄子上刚送来的,很新鲜的。” “宝儿不要光看着大哥,自己也吃些。”他的殷切沈暄都看在眼里,只觉得每一口饭菜都香甜无比,更是再庆幸不过当年将这孩子从山间野林之捡了回来,神色由是更加柔和。沈瑞卿被他说得脸颊一红,赶忙低头下去咬了口干饭在嘴里嚼。 “知道的……知道的。” 二人吃罢了饭,丫鬟又进来重新给茶壶里添了水。宝儿却忽然变得有些忐忑,偷偷摸摸的拉着丫鬟说了几句话。丫鬟抿着唇笑着走了,再回来时则端着一盘白糕。 那白糕各个都捏成了小兔子的模样,眼睛的地方则用两个芝麻点了,竟活灵活现,讨巧的不行。沈瑞卿眨了眨眼睛,接过那盘糕点亲自端到了沈暄的面前。 “哥……吃几个吧?” “嗯?府里的厨子什么时候会做这般精致的小点心了?莫不是在大哥出去的时候,换了新的厨子?”他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显然是有秘密的宝儿,捻起一块白糕便送入了口。虽已经凉了,但尝的出来是用心做的,不仅带着甜味,还有股桂花的香气在里面。 沈瑞卿眼巴巴的瞧着,唇都微微张了开来。 见沈暄吃完了一个,他赶忙将一旁的茶水递上,着急的问道:“哥,好吃吗?味道怎么样?” 却殊不知自己紧张忐忑的模样已经完全将心事暴露了个干净。 沈暄早就看了个透彻,但还故意要逗他,慢悠悠的抿了那茶后,才缓缓点评:“嗯……甜而不腻,软而不沾。是哪个厨子做的?我要亲自见见他,好生赏一赏才行。”说罢,便作势要喊丫鬟去通报。 宝儿本来就脸薄,见他起身,一下子就着了急,赶忙也站了起来,“哥……不过是个厨子,不必见的,不必见的……” “不行,这小兔子做的这般精致,必须得赏一赏——”他脸上已经忍不住带了笑意,但因为故意背对着宝儿的缘故,并未让宝儿瞧见。腿迈开,沈暄刚走了几步,身后的宝儿就急的扑了过来。 却被他立刻转身抱了个满怀。 “你说是不是?我的小厨子?” 男人微微笑着,一双温润的眸满满的都是沈瑞卿的面庞,他又低笑了几声,终于忍不住低下头去,在他的眉心轻轻的吻了吻。 “就这样赏宝儿,怎么样?” 沈瑞卿方才本还急着,被他这么一亲,却像是了定身咒一样,呆呆的都不会说话了。红晕慢慢的从脖子爬上,耳根更是要滴出血来。他软绵绵的被沈暄抱在怀里,过了许久才发出小猫崽一样的哼哼—— “不行,还要来一下。” 沈暄的眸色暗了暗,微微低头,又一次缓缓凑了上去。 明明方才才这般亲过,但似乎一切都有些不同了起来。空气似乎一下子就炙热了不少,热的宝儿背上都有了汗。他仰着头看着自己敬爱了十六年的大哥,忽然羞的都不敢再睁眼了,颤抖着闭上了眸。 沈暄的呼吸滞了滞,缓缓的将唇印了上去。 柔软的唇瓣还带着一点湿意,当吻在他眉心上时,烫的沈瑞卿心跳都停了一瞬。他隐约感觉到沈暄的唇似乎动了动,但似乎又只是错觉罢了。 明明马上就可以挪开,但彼此却都像是忘了一般,无声的保持着这样的姿势。 大脑里一片混沌,浑身的感觉都只剩下了那印在自己额头上的吻;沈瑞卿知道自己不该胡思乱想,但此时却生出了一辈子都这样搂着的想法,双腿更是虚软,全靠沈暄一双胳膊托着。亲吻的时间似乎很长,但在对方放开时又短的只有一瞬。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再开的口。 “哥……还要。” 沈暄没有说话。 屋里没有其他人,仅有烛火轻轻的摇曳。他被紧紧的抱着,虽隔了衣物,却贴的毫无间隙。对方明明不过是再单纯不过的吻他的眉心,但对沈瑞卿来说,却仿佛吻在了他心口般炙热。 而外面—— 府里招待完了一起走商的汉子,一个个都吃饱喝足,四仰八叉的安排歇下了。忙碌了一天的下人终于得了空,赶忙让后厨烧了热水送了过来,生怕大少爷等了久了。小厮小心翼翼的端着桶进了屋,如过去般尽职尽责的忙活着。但禀告大少爷时,却瞧见二少爷闷着头躲在榻上,几乎把自己包成一个粽子。 他心里有些疑惑,但主子的事情也不是他一个做下人的可以去探究的,放好了热水之后便规规矩矩的走了。 沈暄低笑了两声。 “宝儿,出来吧……躲在里面不热吗?”明明是他自己要亲的,但顺着意吻了之后,宝儿却像是被他欺负了一般,羞红了脸居然给躲起来了。 一团被子蠕动了一下,但里面的人还是没肯出来。 “哥,你去洗澡吧,不要管瑞卿……瑞卿要冷静一下。”他闷声闷气的答了,紧紧的捂住了被子,呼吸都急促了不少,“你快去,瑞卿现在不能见人——” “好,那大哥便不同宝儿一起洗澡了。”沈暄眸都带着笑,还故意要说话去羞他,弄得那团被子又抖了抖。 他怕宝儿闷在被子里给憋了气,因而说罢便拿了衣物进了浴房,真是洗澡去了。沈瑞卿躲在里面又偷偷听了一会儿,听见水声之后才拉开了棉被,猛的吸了一口气。 一张脸涨的通红,不知道是方才羞的,还是在被窝里闷的了。 他胡乱的揉了揉自己发烫的脸颊,又下床灌了几杯凉茶才勉强平静下来。缓缓抬起,不自觉的就抚上了那被亲吻了许久的额头。他忽而又羞恼起来,用力的在额头上搓了两把,仿佛这样才能把那残留的感觉消去一样。 “不行……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他嘴上小声说着,但到底是怎么样,心里头却也不大明白。 考虑到夏日的天气,沈暄提早一月便高价收购了许多冰块,今日里全都拿了出来,用铜盆盛了藏在屏风后面。因此一进正厅,便有一股凉气扑面而来,令宝儿偷偷摸摸的松了口气。他毕竟不是今日的主角,因而此时也不用再紧跟在沈暄身旁,可以随意寻个地方歇歇。刚好祁裴也跟着家里大人一道前来,瞧见他便伸出用力的挥了挥。 宝儿当即便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来。 沈暄正同慧心方丈及其他几位商行的大当家一起谈着什么,他看了一眼大哥后才跑到了祁裴身边,一同坐了下来。祁裴赶忙扭扭屁股给他挪出半个坐垫,两个小孩就这样挤在一张小桌面前,叽叽咕咕的说了起了闲话。 早上的时候,丫鬟给宝儿脸上擦了点粉,因而今日竟比往常更加白皙;他又在外头出了一大身汗,自然是唇红齿白。他还未用早点,早就饿的头脑发昏,没同祁裴说几句便拿起了点心塞进嘴里,但那吃相却是斯斯的,比那些大家闺秀还来得可人。祁裴本在同他说着憋了几日的话,但瞧着瞧着,却渐渐没了声音,瞪大了一双眼睛呆呆的在一旁。 桌上的点心许是提前做好的,比平日里的要干上许多,吃的宝儿又咕噜咕噜灌了一小杯茶才咽下。祁裴此时才回过神来,用力的晃了下脑袋,将那些不该有的思绪都甩到一旁,佯装什么都没有想一般,将目光从那双红唇上挪开。这一挪便挪到了宝儿层层叠叠的衣领上,他这才发现对方今日穿了这么多件衣服,直接吓了一跳。 “宝儿……?你不热吗?这……这穿了五件不止吧?” “算上里衣的话是六件,今日是大哥冠礼,要六六大顺。”他严肃着一张小脸,说罢还格外认真的点了点头,仿佛感觉不到额头上正在滴落的汗水一般,“还好,里头都是薄衣服,不热的。” 汗滴顺着脸颊滑了下来,滴落在他的衣领上,痒的他不禁就抬擦了擦。 祁裴哀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了解宝儿的性子,有关他大哥的事情都是劝不动的,因而也没有开口再说什么,只是偷偷的将身后的屏风推开了些,好让后头的凉气多飘些进来。一旁的丫鬟瞧见,还以为是祁家少爷在玩闹,想要将其再推回原位;但看见他指了指自家二少,便反应过来,由那屏风歪着了。 冠礼终于正式开始了。 这儿毕竟是边境的地方,因此很多事情倒也不像京城那样规矩,只求主客皆欢。因此厅堂正慧心和尚正在给沈暄加冠,边上则有府的下人不断的给各位宾客上菜。厨子也知道这是大少爷重要的日子,使劲浑身解数烧出一桌好菜,不仅色香味俱全,更是吃的人一口便流连忘返。祁裴平日里不怎么贪嘴,今日都埋头吃了好一会儿才停。他想招呼宝儿一起吃,却见身旁的宝儿坐直了脊背,瞪大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正央的沈暄。 第三十八章 夏日总是这样一身大汗,他又是成人,味道自然要比宝儿这个孩子浓重些。他总怕自己身上的汗味让宝儿嫌弃,因此每次沐浴都会用皂角仔细的清洗,待只剩下皂角淡淡的清香后才擦干水珠,披上轻薄的里衣出了浴房。 宝儿还是先前的姿势,像是一点不嫌热一样窝在床的最里面。 这孩子陪了自己一整天,虽也没干什么,但沈暄还是觉得心熨帖,只想好好的抱抱自己亲养大的宝儿。他又擦了擦自己的头发,确保不会有水珠滴落后才上了床,一同躺进了被子里面。 昏暗的烛火被轻轻吹灭,卧房里完全昏暗了下来。 他怕吵醒宝儿,因此动作都格外的放轻了,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平日里总是窝在他怀里的孩子今日隔得竟这般远,令沈暄难得的不习惯起来。他想就这样入睡,却始终都寻不到睡意,因此思索了片刻,还是轻轻的伸出了,想要将宝儿揽进自己的怀里。 宝儿依旧窝在墙边,一点声音也无。 沈暄无声的扬了扬唇角,慢慢的将放到了他的身上。他正打算再靠过去一些,入却是一股冰凉。 这湿意—— 眉头皱起,他迅速的将宝儿翻了过来,只见他双眸紧闭,脸颊上却全是泪水。黑暗之看的不大清楚,但随便摸摸一旁的被子和枕头,全都已经被泪水沾湿。 “宝儿?!宝儿!”先前的一点倦意都消散了个干净,沈暄也顾不得点灯,赶忙唤了起来。宝儿这才睁开眼睛,却又一次淌下了大滴大滴的泪。 “怎么了?宝儿,怎么了?怎么不开心了?是谁欺负你了吗?”他有些仓皇的问着,却紧紧的抚着他的脸颊,“和大哥说,大哥帮你出头!” 他嘴上有些着急的哄着,心却也在不断思索。今日他同宝儿大多数时间都在一起,府又那么多人,能发生什么事呢?再思及前几日他干的坏事,便觉得宝儿是在难过自己及冠后便要分房的事情。因此当即就自责起来,试图安抚些宝儿的情绪。 “宝儿别哭,是大哥错了……就算大哥今日及了冠,也不会赶宝儿出去的。……大哥明日便给宝儿洗澡好不好?乖宝儿,快别哭了……” 那一滴滴泪都灼在他的心口,沈暄只恨自己没能早点察觉,竟令他独自一人哭了这么久。若是平日被这样哄了,宝儿定要泪水涟涟的扑到大哥怀里,好生撒娇才行;但今日却始终都没有吭声,而是继续安安静静的落泪。 他也不知这样闷声哭了多久,一双眼睛都又红又肿,令沈暄都不敢轻易触碰。见一时间哄不下来,男人便低叹了一声,坐起身准备去点灯。 “乖宝儿……别再哭了,哭伤了眼睛可怎么办。”他满目都是心疼,因而点灯的动作都比往常更快一些。屋里头又一次亮了起来,沈暄终于看清了宝儿的脸蛋,顿时心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此时,宝儿却终于开了口。 “哥……别再喊我宝儿了,瑞卿不想再被喊小名了。”他鲜少用大名,因而念的时候还不怎么顺口,嗓音又因为长时间的哭泣而变得沙哑,实在是可怜的不行。 他平日从未抱怨过自己的小名,还颇爱在大哥面前叨叨,此时不肯再用了,确实令沈暄疑惑不已。 “怎么……怎么了?宝儿不喜欢吗?” “不是……”他哼着鼻音摇了摇头,“瑞卿长大了,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样了……” 他的嗓音还带着哭腔,大抵是心里苦楚,竟又缓缓的淌下泪来,濡湿了沈暄的掌心。那模样实在是令他心疼,他也顾不得什么了,赶忙将人抱了起来,又拿了张最细腻不过的丝绸帕子,小心的帮他擦着脸上的泪痕。 “怎么会呢?宝儿才九岁,还那么小,叫几声小名又怎么了?” “可是……”他小声的打了个哭嗝,闷头埋在沈暄的胸膛里,一时之间竟觉得心口酸的不行,“可是她们说……说我还不如别人家五岁的孩子……” “哥,我不要再喊宝儿了……” 平日仔细养着的,连划伤一丁点皮都疼爱万分的孩子竟然受了这般欺侮,沈暄当即就拧起了眉头,面色也沉了下来。他一边轻拍着怀里的宝儿,一边低沉的嗓音询问,“是谁?是谁说我们家乖宝儿不如别人家五岁的孩子?!” 宝儿只是默默的哭。 他本不想同大哥说这件事的,但一时委屈,还是说了出来,内心又多了几分对自己的谴责。沈暄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了心翻涌的怒火,努力放柔了嗓音,轻哄起自己千宠万宠的宝贝来。 “别怕,乖宝儿,告诉大哥是谁……” “我……我也不知道……”他摇了摇头,怕大哥不信自己,又补充道,“瑞卿没有看见她们……” “她们还说了什么?” 宝儿又抽噎了几声,才断断续续的交代了事情。 “我和祁裴……在屋里头玩,外面也不知是谁……在说,在说大哥娶亲的事。大哥及了冠,定是要娶妻的……所以今日,今日才有那么多大伯叔叔,把女儿也带来……” “她们说着说着,就说,宝儿不是沈家亲生的孩子,人心还隔肚皮……更何况没有血缘。等到大哥娶了妻……生了自己的孩子……肯定就,不要我了……” 他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沈家的孩子,因此说到这里,眸又有泪水涌出,像是哭不尽一般,“她们说大哥的坏话,说哥故意将瑞卿养的又蠢又笨,什么都不会……她们污蔑大哥……” “但,但是……瑞卿就是什么都不会啊。” 被这样一番嘲笑讥讽,尚且年幼的孩子自然觉得悲伤,说罢便又抽噎了几下。沈暄听得拳头都捏的死紧,恨不得将那几个嘴碎的女人全部找出来痛打一顿。但面对宝儿,他还得压下这些怒火,拿出最温柔的声音来哄。 “怎么会呢……她们根本就不了解宝儿。宝儿明明写字写的那么工整好看,连夫子都时时夸奖不是吗?宝儿明明那么乖巧听话,不知比她们家那些顽劣的小子好了多少倍……乖宝儿,千万别将她们的话放在心上,她们只是嫉妒宝儿罢了。” “……嗯。”小家伙趴在他怀里,吸了吸鼻子,乖乖的应声。 那小模样实在是惹人心疼,令沈暄都觉得心口酸楚。他又将宝儿往怀里搂进了一些,反反复复喊了好几声“乖宝儿”才罢。 “我都知道的……哥,我都知道……”他的声音软乎乎的,人也软乎乎的,趴在沈暄的怀里,乖巧的不得了,“但……但我确实该长大了……不能再这样小名小名的叫了。” “哥,便不要再喊宝儿了吧。”单纯的目光对上沈暄极为心疼的视线,他又眨了眨,还有残留的泪光在眸闪烁。沈暄沉沉的叹了一口气,收了收搂着宝儿的胳膊,无比怜爱的将额头抵在了他的眉心上。 “在外头不喊了,好不好?私下里,没有人知道的……乖宝儿在大哥面前,永远是长不大的。” “……好。”宝儿仰着脑袋思索了一瞬,微微点了点头。 祁裴瞧见他这般模样,便不禁笑了。 “宝儿,来用冰敷敷眼睛。”他走到宝儿身边,轻轻的喊了一声,随后便将包好的冰块递了过去。宝儿有些傻乎乎的转过了头,乖乖的道了谢后才接过那冰凉的布兜,轻轻的放在了眼睛边上。 虽也凉的浑身一紧,但却不会疼也不会痒,慢慢的就舒服了不少。 祁裴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他的衣服应是熏过香的,在这般容易出汗的夏日里竟然还能散发着淡淡的香。宝儿这才闻到,愣愣的瞧了他一眼,又抬起袖子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 “你在干什么呢?”祁裴冲着他笑。 “你衣服上真香……我就没有。”宝儿有些失望的放下了袖子,又将冰块换了只眼睛敷着,“是拿香熏的吗?” “嗯?”祁裴自己穿着衣服,反倒没闻到他所说的香气,将鼻子用力的凑在布料上嗅了嗅,才勉强嗅到一丝丝味道,“应当不是……我家也没有熏衣服的规矩……哎,应该是洗衣的皂角,前些日子我爹不知道从哪弄了一批皂,浸了花蜜,确实香的很。但这大夏天的运出去都得化透了……好像就没有拿出去卖,只在府里头用着。你喜欢的话我让人给你去拿点,反正都是不值钱的东西。” 他对宝儿一向大方,说着就要去外头喊小厮拿皂。宝儿也不过随口一问,赶忙拉住了他的衣袖摇头。而就在此时,厢房的窗户被顶了开来,一只灵活的猫儿钻了进来,翘高了尾巴飞快的窜上了榻。 “哎,花点儿回来了。” 花点儿正是那只母猫的名字,身上色混杂在一起,确实比寻常的猫儿都要花上许多。它瞧见了宝儿,有些犹豫的嗅了嗅,却没有靠近。竹篮里的猫仔许是闻到了母亲的味道,一个个都细声细气的“喵”了起来。那母猫也便不管宝儿这个陌生人了,下两下便跳进了竹篮里,侧躺着露出肚子上的奶/头来。 第三十九章 顺势被牵起,完完全全的被那双大掌包住,传来的温度几乎让宝儿掌心都发了汗。他小步小步跟在边上走着,心里头却仿佛有一只鼓在敲打一般,如何也平静不下来;而沈暄牵着宝儿的,却觉得方才的怒意都散了个干净,只剩下无限的疼爱之意了。 二人一同回了卧房。 先前在外面忙碌了一天,沈暄的衣物早已被汗水浸透,黏腻的沾在身上。屋里头只有他和宝儿,因而也不用避嫌,直接就将衣衫解开,露出里面精壮结实的躯体来。闷了一天的衣服被脱去,那燥热终于散去一些,他并没有着急再穿,而是就这样拿起了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凉茶。 “怎么不来坐着。” 宝儿总觉得大哥是生了气,一路上都紧张的浑身冒汗,进了屋更是不敢轻举妄动,连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放着才好,因此便一直站在门边,怯怯的看着沈暄。此时见他招呼自己,他才慢慢的走了过去,在凳子上坐下,端起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 沈暄就坐在他旁边,身上的热意似乎都能隔着空气传递过来。他偷偷的用余光瞥了一眼,当瞥到那两点褐色时,脸颊猛的便烧了起来,赶忙收回了目光,垂下脑袋,一点都不敢再乱瞟。 “今日大哥特意早些回来陪你,不开心么?”沈暄出了许多汗,连喝了几杯凉茶才停下,水滴都滑到了脖颈之间。 “当然是……开心的。”宝儿垂着脑袋,小心翼翼的答着。 其实就算沈暄真的发了怒,也不会过分责骂亦或是鞭打,但宝儿总是胆怯的厉害,生怕沈暄后悔当初将他捡来。因而不待沈暄再说什么,便赶忙自我反省。 “大哥……”他轻轻的喊了一声,双眸怯怯的抬了起来。 “嗯?” “祁裴家里……猫儿下崽了,宝儿才去的。大哥不喜欢,宝儿以后便不去了……”他与祁裴是最要好的朋友,但面对沈暄,祁裴显然被扔到了后头,“他们家的莲花酥,不吃也没有关系,宝儿不贪嘴的。” 眼眸定定的望着对方,他抿了抿唇,也不知该继续说什么了,便小声的低喃了一句“对不起”。 沈暄本是在笑着听的。 先前的他确实是有些气恼,但在回府的时候,那气便消散了个干净,怎么可能因为这种小事去责备宝儿呢?听着小家伙自己反省,他还在心里头好生念叨了几句“蠢宝儿”,准备用力的刮刮他的小鼻子才好。 然而那一句“对不起”,却让他脸上的笑意都散了个干净。心口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来,他看着面前忐忑又无措的孩子,忽然就懊恼起自己方才的莽撞。 宝儿的脑袋已经垂了下去。 原本玩的那般开心的孩子就因为自己被吓成了这幅无精打采的模样,沈暄低叹了一声,伸轻轻的将人拉进了怀里。 “该道歉的是大哥才对啊……” 他正垂着脑袋泛怂,因而被抱的时候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猝不及防的就贴上了沈暄的胸膛,当即便结结巴巴的喊了声“哥”。沈暄胸膛心脏跳动的声音都格外的清晰,他虽日日都和对方睡在一起,却也鲜少这样贴近,浑身都有些不自在。但对方却不断轻抚着他的发丝,低头在他耳畔道着歉。 “先前是大哥错了,吓着宝儿了,宝儿原谅大哥好不好?” “大哥……没有生气吗……?”他眨了眨眼睛。 “当然没有。” “……哦。”小家伙愣愣的点了点头,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趴在他怀里,小声道:“那……哥,你先把衣服穿上吧。” 沈暄怔了一怔,失笑着放开了宝儿。 他出了一身汗,索性直接去冲了个凉水澡,待那汗意都被洗去之后,才换上轻薄的里衣出了浴房。丫鬟听随从的小厮说大少爷午未曾用饭,赶忙催厨房提前备了晚餐,热腾腾的就端到了卧房里来。 宝儿于是也陪着他一起提前用了晚饭。 他先前在祁裴那儿被喂了好几个莲花酥,一个都有掌心那么大,自然是一点都不饿。但为了不让大哥扫兴,宝儿还是努力的解决了一小碗米饭,吃的肚子都滚圆滚圆的,竟不得不把腰上的带子解开。 他也知羞,因而解带子也是偷偷摸摸在桌底下干的。当腰上的束缚消失后,情不自禁的舒坦的叹了一口气。只是他私底下的动作片刻不落的被沈暄瞧见,令大少爷扶着桌边笑了许久才停。 宝儿红透了小脸,不肯再陪他,跑去院子里同猫儿玩了。 虽然恼大哥取笑自己,但到了夜里头,他还是乖乖的躺在他的怀里,听着沈暄用低沉嗓音给他念书。他最不爱读书,虽也是在认真的听着,但不消片刻就眯起了眼睛,估计魂儿都飞去了苏州;然而大少爷却觉得这书本颇为有,待读完一整个章节后,才发现宝儿已经在自己怀里打起了小小的呼噜。 昨夜的事情就这样翻过了一页,两人都心照不宣的未曾再提,依旧如往日般吃住在一起。 沈暄冠礼的事情早已准备妥当,宴请宾客的请帖提前一个月便发了出去,因而到了选的吉日,府上下都井井有条,令来往宾客称赞不已。沈暄作为府当家大少爷,天色未亮时便起了身;宝儿本可再歇息歇息,但也一同从榻上爬了起来。 虽是大哥及冠,但他却重视的像是自己及冠一样,央求着绿芙给自己扎了个不那么小孩子气的发髻,又翻找出衣柜里最气派的一套衣服来,大热的夏天里里外外穿了几层。沈暄不肯让他穿那么多,生怕他热的过了头;但宝儿却以大哥也穿了许多件礼服为由,怎么都没肯脱。不仅如此,他还翻箱倒柜的找出了玉珏环佩,模仿着外头那些风流的公子,胡乱一气的挂在了腰上,仿佛这样才能给沈暄撑起脸面一样。 连丫鬟看了都捂着嘴偷偷的笑。 按道理说,在这样的大日子面前,是决计不该让孩子这样胡闹的;但沈暄疼他,也只是笑着抚了抚宝儿的额头,随他高兴便好。宝儿也不蠢笨,隐约意识到自己好像做的过了头,便又偷偷的摘下了几个玉佩塞回了柜子,。随后才裹着一身厚厚的衣物,端起了沈家二少爷的架子,跟着沈暄一起去了前厅迎宾。 沈家老爷夫人早早地便走了,又没有可以主持大局的直系长辈,因而沈暄便特意请了城外的慧心方丈来给自己加冠。从城外过来也需一个多时辰,慧心到时,府宾客都已经来了个齐全,都在安排在正厅里头坐下了。 他正是当年给宝儿起名的和尚,瞧见沈暄身旁的孩子便微微笑了笑,拨动着佛珠喊了一声“瑞卿”。 宝儿傻乎乎的眨了眨眼。 他跟着大哥忙碌了一上午,里衣都被汗水浸的湿透,脑门上的发丝都一缕一缕的黏糊在了一起,实在是不怎么好看。看着面前眼生的和尚,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才好,结结巴巴的喊了一声“大师”。 “瑞卿竟已长得这般大了。”和尚的眼帘始终半垂着,但神情却无比慈祥和蔼,仿佛在看自己孩子一般。他又看了一眼沈暄,似乎在赞扬他始终如一的高洁善良的品行。已经有些干枯的伸进了袖,缓缓的取出了一串晶莹剔透的玛瑙佛珠。他笑了笑,又将其递到了宝儿的面前,和声道:“收下吧,孩子。” 宝儿平日见的长辈也少,因而这样收礼的会也少,当下便呆了一瞬,有些无措的看向了大哥。见大哥朝自己笑着点了点头,他才接过了那串佛珠,乖乖的道了声谢。他平日里听沈暄讲多了礼尚往来,此时受了别人的礼,于是也开始掏自己厚重的袖子,摸了半天摸出来一块透明无暇的鹅卵石,递到了慧心的面前。 “……那这个送给你。” 拨动佛珠的指顿了顿,和尚缓缓的抿出一个笑来。 沈暄始终在一旁微笑的看着,等慧心收下了那块透明的石头后,才抚摸着宝儿的脑袋,客气的寒暄了几句。 这般寒暄,宝儿一般都是插不上嘴的,便乖巧的站在一旁,仰着脑袋认真的听着。前厅里还晒的到日光,灼灼的令人眼睛都有些难以睁开。宾客都已经全部到齐,沈暄也不必继续带着宝儿站在这里,拱便邀慧心方丈一同进了正厅。 马车在路上难免摇晃,遇到些石头还会颠簸一下,但宝儿却并不感到害怕,反而要沈暄扶着他在榻上走路。沈暄没有办法,只得用自己的身体给宝儿围出一个安全的区域来,就算宝儿跌了,也是跌在他的怀里。 小东西被他扶着两个胳肢窝,小脚软绵绵的踩来来去,歪歪扭扭的。若是刚巧颠了一下,他还要开心的喊几声大哥。但他终究还小,很快就没了力气,要摊在大哥身上歇歇。沈暄这才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将他环进了自己的怀里。 等大少爷回到城里的时候,沈府要大办宝儿周岁宴的事情已经传了开来。 沈家多了这么个宝贝,又细细的养了一年,全城上下早就知道了个干净。若非大少爷年岁实在是太小,也不像能够搞大女人肚子的模样,否则宝儿在他们嘴里估计都得变成大少爷的私生子了。这周岁宴还没有办,有的人便难免说几句风凉话,毕竟这二少爷又不是沈家的子嗣,怎么可能给他花大钱?但瞧见运进沈府的一车车猪肉牛肉后,又一个个都噤了声。 第四十章 沈暄垂着眸,格外宠溺的看着他。 幼时还会因上学而躲在被窝里偷偷哭的孩子如今竟也已长成了懂事的大人,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都有条有理,连他都反驳不得。心里不禁生起些名为自豪的情绪,他微微扬了扬唇角,低柔的“嗯”了一声。 “都听宝儿的。” 毛丢进水里,之后会有丫鬟过来清理,因此也不必亲自再整理桌子,只需将最后写好的那一张宣纸晾干即可。长椅上还有不少空着的地方,沈暄也忙碌了一天,便直接与他一同坐了下来。虽说彼此的精神都不如往日足,但沈瑞卿还是立马就靠在了他的怀里,小心的凑上去讨了个亲。 “瑞卿与丫鬟姐姐们嘱咐过了,她们不会进这屋里的。”只是唇瓣简单的触碰,他却像偷吃了蜜一样,舒服的浑身都软软的。温热的大掌绕过背后,一把搂住了他的腰,宝儿只得完全将身体的重量倚在男人身上,半点椅背都不得靠。 沈暄听他这般仔细的解释,却忽然抿出了一抹笑。他轻柔的啄着幼弟有些干涩的嘴唇,仔细的用舌去将其润湿,待到所有的干皮都湿透后,才往里舔了舔,吮住了那乱动的小舌头。沈瑞卿也不甘就这样被他带着走,努力的也要往他嘴里探,去勾对方的舌头出来吮。然而他终究敌不过大哥,只能气喘吁吁的躲开脑袋换气。 可是就算这样,沈暄还不忘要继续逗他。 “宝儿是一早就想好了大哥要来?”他的嗓音带着些许戏谑,一双眸更是半眯着,一幅坏得不得了的模样。沈瑞卿还在喘着气,被他这么一问,原本还没红的耳根子都瞬间涨了个透。皮肤变得红了,上面短短的白色绒毛便显露了出来,像是血色的玉石上抹了一层荧光一般。沈暄的眸暗了暗,搂着他腰的也不自觉的收紧了几分。 “我……我只是以防万一罢了……”宝儿是决计不可能承认的,胡乱的找个理由来搪塞他,自己却羞得快完全钻进他怀里了,“谁知道你什么时候要来……你又坏,动动脚的时候万一被瞧见了……” “嗯,那都是大哥的错了,乖宝儿是决计不会对大哥动动脚的,对不对?”他还在笑,虽其实满是温柔和疼爱,但依旧把宝儿的小脸臊了个通红。沈瑞卿像个小猫崽一样缩在他怀里,脸都不肯露出来了。 且不说方才是谁先去讨亲的,昨日午,他还一路哭哭啼啼地回来要大哥给他弄…… 怎么瞧着……他竟要比大哥还坏一些? 心跳顿时如鼓,大脑里也炸出一朵烟花,绚烂得他眼睛都要花了。宝儿还缩在男人的怀里,搂着腰的却忽然在他背上拍了两下。 “来,坐到大哥身上来。”这样斜侧着的姿势到底没有那么方便,既然不会有下人随便进来,沈暄也索性不打算浅尝辄止了。原本疲惫的身躯似乎因为这些吻而精神了不少,他也不累了,反而颇有兴致地要同宝儿继续亲。 “?”沈瑞卿怔了一下。 他还没在椅子上同对方坐过这样的姿势,一想到自己要岔开了腿跨坐在他身上,脑袋里便晕乎乎的,什么事情都想不了了。然而方才的酥麻还残留了些许在唇上,他轻轻舔了舔那些被大哥采撷过的地方,虽还羞着,但还是听话的坐了上去。 他本来就比男人要矮上许多,坐在他怀里也不过刚刚持平罢了。 桌上的宣纸其实早已晾干,半点水渍都没有,完全可以收拾起来了。然而此时,宝儿也无法再分出心思去管了。他以为沈暄会继续同他亲亲嘴的,连唇都微微的张开了等着;然而对方却扬起下巴咬住了他的耳垂,像是喊着一块蜜糖一样在口舔/弄。 “宝儿的小耳朵生的好……”他沙哑的喃喃了一句,“有福。” “不就是耳垂厚了些么……”沈瑞卿小声的嘟囔,还不得不侧过头将耳朵送到他的唇边,“总说什么如来佛祖般的大耳垂有福气,街上那么多乞丐还耳垂大呢……”那也本就是敏感的地方,被吮的多了,浑身都觉得麻。宝儿也没力气继续支着身体了,索性就趴在他身上,报复性的啃了啃男人的脖子。 “怎么就喜欢吃耳朵……多没出息。”他哼哼唧唧的嫌弃着对方,显然是不满没有再同自己亲嘴了。沈暄则不禁笑了笑,又舔了一下之后才将那肿胀不少的耳朵给放了开来。 “宝儿身上哪一处,大哥都喜欢。” 他是说的实话,但沈瑞卿却有些不信,瞪圆了眼睛瞅着他。不知怎么,他就反驳了一句,像是笃定对方绝不可能喜欢一样。 “连屁股也是?” 沈暄深邃的眸又暗了暗。 他轻轻的“嗯”了一声,又凑上去啄宝儿的脸颊,好弥补方才的冷落。宝儿仰起了脖子给他亲,但嘴里还在小声嘟囔,显然是半点都不信。 “你就骗人吧……” 男人只是微笑。 书房里的烛火逐渐燃尽,屋外又没了日光,很快就昏暗了不少。二人却似乎都感觉不到一般,继续搂抱在一起亲亲。沈瑞卿毕竟还未长大,那衣襟便是沈暄的底线。他细细的将怀里的人从额头到锁骨都吻了一遍,一直到宝儿指头都抬不起来之后才有些不舍的将他放了开来。 灯台里仅有最后一点烛芯在苟延残喘。 虽说接吻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夏日的时候还常常会吻出一身汗来,但彼此却都从这样的亲昵之汲取了不少精神,稍稍歇了片刻之后便一同起身出了书房。 外头果然没有下人,沈暄索性就牵起了宝儿的,一路带他回了卧房。候在卧房门口的丫鬟瞧见大少爷和二少爷,赶忙就行了个礼,询问是否要将晚膳都端上来。 宝儿的肚子顿时就叫了一声。 他午心情不好,也只吃了一丁点米饭,下午又那般辛苦的写了字,此时饿了也是再正常不过。但当着外人的面这样,他还是羞得不行,捂着肚子躲到了沈暄的身后。沈暄不禁失笑,当即便捏了捏他的小心,同时吩咐丫鬟去多端些晚膳过来。 丫鬟虽也有些想笑,但当着主子的面还是憋着了,规规矩矩的应下之后便去厨房里端菜了。沈瑞卿这才稍稍不那么羞了,慢吞吞的从后面探出个脑袋。 “今晚吃什么呀?”他不想喝粥了。 “你午膳没好好吃,大哥特意安排厨房备些硬菜,有狮子头、荷叶蒸鸡、清汤鲈鱼……再来两个时令蔬菜,够你吃的。”他刮了刮宝儿的小鼻子,牵着他一同进了房里,“去将外衣脱了吧,先前练字的时候都将墨弄身上了。” 沈瑞卿根本没察觉,被他这么一说才傻乎乎的低下头去,果真在袍子的最底下瞧见一块黑墨。好在写字染墨也是常事,他这回倒没有羞,乖乖的点了点头后便将衣服脱了下来,挂去了一旁的衣架上。 屋里没有外头的夜风,其实就这样也无妨,并不会受冷着凉。但沈暄还是从衣柜里拿了件轻薄的纱衣出来,要他披上。 “还是妥帖些为好……免得真的生了病,宝儿又要去吃那些苦苦的药。” 一件纱衣穿着也不会怎么热了,况且又十分透气。沈瑞卿思索了一下,便接了过来,听话地穿在了身上。这纱衣显然不是城里织女能够做的出来的,虽又薄又透,但却如云锦绸缎一般,泛着隐隐的光。上面又不知用了什么丝线,竟在浅白色的底上勾出不少银色的花案来,虽一时间瞧不清楚,但却平添几分仙气。 “瑞卿以前怎么从没见过这衣服?”宝儿伸着胳膊打量了一下自己,又笨拙的转了个圈。 “上次从苏州带回来的,一直也没什么会拿出来,就压在柜子里了。”这是他特意带给宝儿的,衣长袖口自然十分合身。沈暄满意的点了点头,也不告诉他到底花了多少银子,转而拉着人在桌边坐了下来。 丫鬟此时也端了饭菜过来,许是还记得午的事情,进门之前先敲了两下,等到大少爷唤之后才规规矩矩的进了门。 “禀大少爷,厨房哪儿听说二少爷饿了,就添了几个小点心送过来。因着也快到秋了,厨子下午烘了不少月饼,都是刚做好的,还热乎着呢。”她仔细的将所有的碗碟都放上了桌。 那月饼果然是刚做好的,还冒着热气,一点酥皮都没碎,还用红色的印章在上面印了个“沈”字。宝儿眼巴巴的瞧了瞧,又仰起头看向对方。 “什么馅呀?” “回二少爷,是鲜肉馅的,趁热吃最好呢。”丫鬟知道二少爷不喜欢吃五仁,因此虽厨房做了,却也没有端过来,只挑了两个模样最好看的鲜肉月饼。沈瑞卿本就肚子饿着,当即就点了点头。丫鬟也不做停留,将筷子勺子都摆好之后便退了出去,将房门也一起关了。 沈暄看着他馋馋的模样,不禁低笑了一声,夹了一个月饼就放进了他的碟。 “快吃吧。瞧你都饿成什么样了。” “可是是真的很饿啊……”他有些委屈,但还是低下头去咬了一口。鲜肉浓郁的香浸满了酥皮,里头还淌出不少汤汁来。宝儿也不顾得同大哥再说话了,闷着头就咀嚼起馅肉来。酥皮碎成了小渣,沾了不少在唇角。他也没有察觉,又去夹别的菜吃。 第四十一章 沈暄在一旁看着,原本不饿的肚子也生出几分胃口来。 他帮宝儿盛了一碗满满的饭,比平日要多上一半,宝儿竟也搭着肉和菜吃的干干净净,罢了还喝了一碗汤。但许是吃的急了,沈瑞卿却没法轻易的站起身,只得趴在桌上缓缓。先前平坦的小肚子此时微微鼓了起来,活像是怀了个月的宝宝。他一边轻轻地给自己揉着,一边歪着脑袋瞧还在用饭的大哥。 不像他,沈暄吃饭从来都是不急不慢,就算饿的狠了,也永远是沈家大少爷的模样。他夹了一口米饭送到口,细细的咀嚼了几下之后才将其吞咽,动作倒是与之前啃宝儿耳垂时像的很。 宝儿却没瞧出来,还在歪着脑袋贪恋的看着对方。明明也是日日都对着的张脸,他却如何也瞧不腻,反而时时刻刻都觉得欢喜。心里头忽然痒痒起来,像是有个小猫在伸着爪子挠。他轻轻眨了眨眼睛,忽然直起了身躯,重新拿起筷子帮男人夹了块鱼脸肉。 “大哥多吃些呀,每天都那么辛苦,脸都瘦了。” 男人愣了一愣,唇角随即扬起一抹笑来。他微微点了点头,将那一小块肉放进了口,仔细品尝了之后才咽下,态度郑重的不行。沈瑞卿在一旁瞅着,突然觉得夹菜也是件极有乐的事。他自己是不吃了,但却又一次拿着筷子伸向了碗碟,瞧见沈暄咽下一口饭,便要再给他往碗里添些菜。 饶是沈暄被这样喂,也有些受不了。碗里还剩最后一小口米饭,肉菜却又堆了不少。他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不得不开了口: “多谢宝儿的好意……但是大哥真的吃不下了啊。” “诶?”沈瑞卿还愣愣的,被他一说才反应过来,呆呆的瞧了瞧桌上已经被自己夹的差不多了的碗碟。脸颊猛的一红,他竟忘了大哥也会吃饱,顿时就羞得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底下去。 “那……那你快别吃了……撑着肚子是很难受的!瑞卿不是……不是故意的,你早些同我说,我也就不夹了……”他支支吾吾的想要解释,但又更显得蠢笨,像只犯了错的小狗一样又委屈又不知所措。沈暄本身也已经很饱了,索性就放下了碗筷,轻轻的揉了一把他的脑袋。 “无妨的,宝儿也是喜欢大哥。”温热的大掌安慰性地抚摸着他的脑袋,许是觉得腹微胀,他又顿了一下,转而收想去倒杯茶喝。沈瑞卿瞧见他的动作,赶忙就起身将茶壶给挪了过来,殷切的倒了一杯递过去。沈暄又说了声“谢谢”,随后才将其饮下。 此时屋外却传来了敲门声。 宝儿还以为是丫鬟要过来收拾桌子,便代替大哥喊了声“进来”。门被推开,进来的却不是丫鬟,而是小厮阿福。瞧见二少爷,他赶忙行了个礼,随后才小跑到大少爷身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用皮纸扎好的包裹来。 “回大少爷,小的都给您买着了,连……都有。”他几乎是抵在沈暄的耳边说,因而虽坐的也不远,但宝儿还是听不清他到底说了什么,只能好奇的眨着眼瞧。沈暄垂着眸听他禀报,脸上忽然露出个满意的笑来。 “将东西放在床头柜子上,你做的不错,去账房里领一贯赏钱。” 听闻有赏赐,小厮立刻就亮了眼睛,当即便要跪下来磕头谢恩。宝儿还在一旁坐着,沈暄不想让他这幅谄媚的模样污了眼,在他下跪之前就将人赶了出去。小厮心里还乐颠颠的,将那包裹放在床头柜上之后便出了去。刚好丫鬟此时也走了进来,要为主子们收拾桌子。 府里的下人脚都麻利,一会儿便将桌子收拾的干干净净,规规矩矩的出了卧房。房里头又只剩下他们二人,沈瑞卿有些好奇,走到床边便坐了下来,将那包裹拿在了里。虽瞧着也不大,但握着倒也不轻,隔着牛皮纸摸摸像是书本的模样。他顿时来了兴,想要瞧瞧大哥都会买些什么书,便趁着男人在柜子里拿睡衣时将其拆了开来。 果真是书。 看着倒与寻常话本没什么区别,都是深蓝色的封底,用棉线装订着。但瞧见那些名字,宝儿却愣了一愣,格外茫然的眨了眨眼。 “《春闱秘史》、《素女经》、《房术》?”他随便念了几个书名,根本不知道这都是做什么用的,蠢蠢的瞅了瞅沈暄。沈暄却被他念得一愣,立刻快步走了过来,按住了他准备翻开的。 “嗯?”沈瑞卿又眨巴了两下眼睛,“这都是什么呀?讲皇帝春天打猎的话本吗?” 虽是自己让小厮买回来,打算教导宝儿人事的,但看着他这幅单纯茫然的模样,沈暄却又忽然不舍得了。然而先前祁裴提亲一事却又令他不得不收回那份不舍,因而只是抿了抿唇,将宝儿的拿了起来。 “等沐浴完了,大哥再带着宝儿一起瞧好不好?” 这建议也不错,刚好洗完了澡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看书,看累了便可直接睡下。宝儿歪着脑袋想了想,虽然心里头还有些痒痒,但也没理由拒绝,便顺从的答应了下来。书本又被放回了柜子上,还有许多连名字都没瞧见。他又偷偷的瞥了一眼,最终还是跟着大哥一同进了浴房里头。 不知为何,今日竟洗的格外的慢些。 像是每一根头发丝都要被仔细清洗一般,沈暄坐在他身后,耐心又温柔的帮他按揉着头皮,随后又不停地舀起清水冲洗,一直洗到发丝如瀑布般整齐的垂下时才罢。浴桶里水热的很,坐得久了浑身都要出不少汗。沈瑞卿被蒸得都快熟了,最终出来时,腿脚都软绵绵的,得由大哥扶着才行。但沐浴也到底是一件解乏的事,虽身躯提不起大力气,但精神却恢复了不少,一点都不困了。 沈暄正低着头帮他扣着衣扣。 既然是睡衣,那自然不同于平时穿的里衣,而是做的像小褂子一样,滑溜溜的。待他衣领上最后一颗扣子也被扣好后,男人才批了自己的衣服,随意的系上带子。 彼此的头发都已经掖得半干,就算直接披在后头也不会弄湿了衣裳。沈暄又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一处遗落之后才推开了浴房的门,陪着宝儿一起上了榻。 沈瑞卿的眼睛一下子就黏在了那一沓书上。 但他还记着沈暄的话,是要一起瞧的,便也没有再擅自去拿,而是先往被子里头去了去。沈暄的目光在书本上停顿了一瞬,也并未着急,而是先从柜子里拿了香膏出来。宝儿知道他是要给自己擦脸,待他一上榻,就主动坐进了他的怀里,伸长了脖子给他擦。 “怎么还是这个味道的膏……快用用完,瑞卿不喜欢这么浓的香。” “都是上好的玫瑰花瓣熬出来的,别人家想要都没有呢,你竟还这般挑剔。”他无奈的笑了笑,轻点了一下他的眉心,“真是一点都不知足。” “可这是女人家用的味道!”沈瑞卿有些不满,小声的在他怀里反驳,伸去罐子里挖了一勺便要往对方身上抹。男人也不躲,就任着他给自己擦了脸,又用剩下的香膏将宝儿的小脚丫都一起擦了。许是涂得多了,脚趾头之间还有股黏黏糊糊的感觉。宝儿有些不舒坦,在哪儿乱动了好一会儿。 沈暄笑了笑,将香膏重新放回了柜。 那一沓书总算被拿了过来,因每一本也都不厚,所以瞧着还并不少。宝儿就坐在他怀里,微微曲折膝,脑袋刚好抵在他胸膛上。瞧见书,他也不动脚趾头了,转而好奇的瞅了瞅沈暄。 “这到底是什么书呀?新的话本故事吗?” 沈暄低头下去,轻轻的在他脸颊上吻了吻。嗓音有些低哑,似乎又带着些其他异样的情绪。他极为暧昧地往宝儿耳朵里吹了口气,吹得小家伙脑袋都晃了晃。 “不是话本……” “那是什么?”耳朵里被吹得痒痒,他一边揉着一边仰头问他。 “等会儿瞧了就知道了,不过得先做好心理准备才行。”男人勾了勾唇角,将这沓书摊了开来。沈瑞卿有些茫然,不知道为什么看个书也要做心理准备。但他的注意很快又被这一堆书名给吸了过去,除了先前瞧见的《春闱秘史》、《素女经》和《房术》,居然还有不少别的—— 什么《鸳鸯秘谱》、《风月关》、《花营锦阵》、《梅园记事》、《龙阳之好》,让人根本就瞧不明白到底是说什么的。 沈暄却对此有些了解。 他垂眸看了一眼宝儿,念着他是第一次要知晓这些事情,便挑了一本彩色画本出来,将其余的都放在了一边。宝儿见终于要读书了,眼睛也瞪圆了不少。然而男人却像是非要钓他胃口一样,偏不将其翻开,反而又问他。 “当真准备好了吗?若是不想,明日再看也是行的。” “有什么不能瞧的呀?”沈瑞卿扁了扁嘴,疑惑的仰起了头来。他刚想说自己连鬼故事都不怕,下一秒却被忽然衔住了唇。所有的话语都被堵在了口,他只能被迫呜咽了一声,承受起对方细密的吻来。 一场吻罢,宝儿连呼吸都乱得不行。 他刚想埋怨对方的突然,面前的书本却被翻了开来,露出第一页精丽秀雅的绘图来。那图画实在是太过直白,吓得宝儿都僵在了原地,眼睛都忘了眨。他根本没想到自己会瞧见这些,心脏顿时跳动的如打鼓一般。 “哥……这……这是什么?”虽一点都不懂,但沈瑞卿还是红了脸颊。 沈暄自然比他平静的多,看见这样的图画也没有露出半点情绪,反而将他又往怀里抱了抱,用指尖轻轻的在上面点了点。温热的气息扑在宝儿的脸颊上,嗓音虽轻,但却一个字都不会听落。 “这是……周公之礼啊。” 第四十二章 念着宝儿是初次了解这些,沈暄还并未挑那些格外大胆放浪的本子,带着他看的都还是些规矩,用来教导即将出嫁姑娘们的画本。但饶是这样,沈瑞卿还是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浑身都软了。 若只是单纯的瞧瞧也就罢了。 沈暄像是怕他看不懂一般,每翻过一页,就要细细的同他讲解,从开始到结束,一点都不落。虽是在说着这样的浪/图,但他却又丝毫不显得低俗,反而都是挑的漂亮高雅的词句同他解释,时不时的还要加以诗词来辅助。莫说是搂着他的动作,就连说话的嗓音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平静的像是在读《四书》《五经》一般。 反倒是宝儿,涨红了一整张脸,小模样都委屈得快哭了了。 他明知道自己该闭上眼睛,躲进被子里,挣扎着不去瞧;然而心里头却又有个声音喊着,让他再仔细看看。身躯完完全全的依偎在男人的怀,他只觉得有一团火在心口里烧,烧得他又想如昨日午般哀求对方。他隐约意识到自己就要失态了,然而脚却又都提不起劲来,只能继续坐在大哥的怀里。 “哥……”他细细的喊了一声,像是刚出生的猫崽一样。 沈暄刚翻过一页。 他也已经带着讲了不少,书页都翻了大半,因而此时也有些口干,便停了一停,将书本放了下来,转而搂了搂怀里的宝儿。那令他面红耳赤的书终于被放下,沈瑞卿还以为今日是不用继续瞧了,赶忙就松了口气,呜咽着转头过来蹭他。 “哥……哥……”他根本说不出别的话了,只能一声一声的唤着对方,像是哀求又像是撒娇,嫩得不得了。 “宝儿。”沈暄摸了摸他的脑袋,眸满满的都是怜爱,“怎么,还看得懂吗?大哥会不会说的太复杂了些?” 虽说是他亲自带着宝儿学,但瞧见他这幅小模样,还是难免有些心疼,不自觉的就收紧了胳膊,抱着他又往上带了带。沈瑞卿像一团泥一样被他抱着,听他这样问,眼眶里更是泛起了水光。但他又不能不答,因此只能吸了吸鼻子,轻轻地点了点头。 “听得懂……都听得懂的,”声音细若蚊蚋,他连再瞥一眼都不敢了,努力的将脑袋往男人怀里埋,“不过今日已经瞧的够多了……哥,够了。” 脑袋里还满满的都是那些图案,他也不知怎么了,竟将自己同沈暄的脸给带了进去,一闭眼就浮现出他与大哥行礼的模样。身躯烧的更烫了一些,他如何还敢再看,揪紧了对方的衣服便不肯撒了。 “瑞卿累了……得,得睡觉……真的不能再瞧了!”嗓音都带上了一点点哭腔,还发着颤,实在是可怜的不行。 沈暄本就心疼他,看他竟反应如此之大,也不敢再逼了。这种事终究还是要慢慢的来,一晚上就见所有都学一遍,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他舍不得让宝儿真的哭,于是便将那画本合了起来,与其他的一同重新放回了柜子上。 “好……好,不瞧了,今日不瞧了。”他一边低声哄着,一边温柔的吻他的额角,“哥已经把书都收起来了,今日真的不瞧了……” 沈瑞卿有些将信将疑的瞅了一眼,见那些画本确实已经不在榻上了,情绪才稍稍稳定了一些。但还是觉得又羞又委屈,缩在他怀里不肯走。男人也愿意抱他,索性也不着急吹灯了,转而细细的吻啄起他如玉般白皙的脸颊来。 “是大哥太急躁了些……宝儿还小,我们慢慢的学,每日只看一点。若是不想看了,哥也不强迫宝儿。”温热的大掌轻轻的握住了他的小,捏了捏那软软的掌心,“别怕,虽说总是要学会的,但我们也不急。” “瑞卿……瑞卿不想学……”他从小到大读的都是圣贤书本,就算是打发时间瞧的小说话本都是由沈暄过了目才送进府里头的,哪里能瞧过这样露/骨直白的书?身躯的不适感愈发浓重,沈瑞卿小声的哽咽了几下,回捏住了对方的大掌,“明日也不想瞧……后日也是。” 男人的眸垂了垂。 “可宝儿总是要嫁与大哥的,若是一直不学,到时候如何行周公之礼呢?”沈暄将唇抵在了他的耳边,说话时甚至都能触碰到那细软的耳朵,“莫说宝儿你,就算是那些待字闺的小姐,也都是要学的。” 宝儿的脸顿时就皱了起来。 他被说得有些发愁,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仰着脑袋无措的看他。他也知道自己是要同大哥做夫妻的,但心里头一时间还根本没做好准备。沈暄却笑了笑,低下头去吻了吻他。 许是这亲吻给了他些许启发,沈瑞卿忽然睁大了眼眸,一眨不眨的瞧着他。 “大哥会不就行了?瑞卿也不一定要学的……”他觉得自己说的甚是有道理,还轻轻的点了点头,“到时候大哥要瑞卿做什么,瑞卿就做什么,这些画本大哥去瞧就行了。” 嗓音还软绵绵的,带着他独特的天真。他竟露出个笑来,又往男人怀里蹭了蹭。 “反正大哥什么都会,就算瑞卿不懂,也没有关系的。” 沈暄听罢,不自觉地低笑出声。 “当真是蠢宝儿啊……”怀里坐着个宝儿,身躯又贴在一起,自然要比一个人坐在榻上热上许多。但这份温度却并没有让他感到不适,反而一点都不舍得放开,“若是一点都不学……蠢宝儿到时候恐怕得吓哭过去。” “这有什么可哭的呀?”他哼哼唧唧的反驳,“不就是躺下来的事情么……” 虽说已经瞧了画本,但到底还没体验过,沈瑞卿也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感受,还以为就和平时睡觉一样,一闭眼就行了。他理直气壮地啃了一口沈暄的胳膊,又拆开他右上的纱布检查了一下伤疤,“你就唬我吧……才不信你呢。” “那你昨日为何要哭?”沈暄顺从的将右张开,露出掌心上细小的痂皮。宝儿圆润的小指头在上面摸了摸,确定确实一日都没被撕过之后才放了心,重新将丝帕裹上。男人的眸则带着些许戏弄,他又从后头咬了咬他的耳朵尖,“大哥说的可都是实话……” 包括下午的时候。 被他提了自己丢人的事情,沈瑞卿身躯一僵,愣了好一会儿才紧张的仰起头来。一双乌黑的眼睛轻轻眨了眨,睫毛更是浓密得像是把小扇子。他微微张了张唇,却没能立刻发出声音,反而脸颊先红了。 “和……和那个……一样?” “更舒服。” 沈暄吻了吻他的鼻尖,“不过还是要等宝儿长大才行,如今你还小着,虽提前瞧瞧本子,但决不可乱来,万一伤了身子就得不偿失了。” 男人说得有些严肃,将宝儿那一丁点心猿意马都打散了个干净。他隐约感觉到了失望,但还是乖乖的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知道了……” 身躯被轻轻的放在了榻上,虽枕头垫子也都是十分软的,但沈瑞卿却依旧有些不适应。等对方将灯吹了之后,赶忙就抱了上去,主动将脖子枕在了他的胳膊上。沈暄也已经习惯了用自己的胳膊给他当枕头,索性又将人抱近了一些,同时用另一只整理了一下被子。 “那便睡吧,也不早了,明日还有许多事要忙呢。”沈暄搂住了他的腰。 许是因为那些画本的缘故,宝儿倒不怎么困,反而还觉得热。他努力地将自己的胳膊从被子里抽了出来,才稍稍凉爽几分。但闭上眼,还是觉得睡不着。床帘已经被拉下,连月光都透不进来。他仅能凭借着隐约的夜视瞧了瞧大哥的脸庞。 “不对……还没亲呢,所以才睡不着……”他小声嘟囔了一句,轻轻戳了戳沈暄的脸,“哥?哥?” “方才不是亲了那么多次了么?”男人有些无奈,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嘴上虽说着,但他怎么可能会拒绝宝儿?伸就将他又抱紧了些。温热的大掌轻轻的在他的光滑的脊背上抚摸,似乎都能隔着衣物触碰到每一块椎骨。他又往下滑了滑,一直抚到椎骨的末端才停下。 沈瑞卿舒服的依偎在他怀里,脚尖都绷直了。他像蚊子似的哼哼了两声,又嘟嘟囔囔起来—— “那不算的……你,你又带我瞧了那些画……现在瑞卿这么热,都是大哥害的。”此时宝儿也不害羞了,反而大胆的很,凑上去就啵了一下,“大哥必须多亲亲才行。” 沈暄失笑。 他实在是爱极了宝儿这幅娇憨的模样,当即便在那柔软的小唇上点了点,低哑道:“没想到竟是大哥的错了……也是,我们家乖宝儿是决计不会主动想要讨亲的,肯定都是大哥做了坏事引诱了宝儿,对不对?” “你知道了还说……”沈瑞卿眨了眨眼,丝毫不觉得有问题。 “好,不说了,不说了。” 他理直气壮的模样又惹得沈暄低笑了两声,大掌用力的揉了两把头发,几乎都要揉的乱了。柔嫩的小唇主动送了上来,他自然没有道理拒绝,张口便将其含了去。虽只是唇齿交缠,但对于现阶段还未曾更进一步的二人来说,已经犹如灵魂交融。宝儿软绵绵的搂住了他的脖子,又将自己的唇张开了一些。 一整夜,他都睡得舒舒服服的。 梦里都是画本上的事情,沈瑞卿不知怎么竟也不怕不羞了,反而主动要与大哥去抱抱。他昨日刚弄过,因此虽做了梦,却也没有失态,从头到脚都干干爽爽的。一大早虽醒了,还软乎乎的躺在榻上,回味着梦里头的滋味。 沈暄还以为他是在赖床,又拿了湿帕子过来给人擦了脸,半催半哄的把人给弄了起来。 白日又是一整天的忙碌,宝儿要去继续抄写那《金刚经》,而沈暄也有铺子里的事情要管理交代。两人仅仅午一同用了个饭,连午觉都没歇便又分开了。到了晚上,城里几家大商又派人过来请沈大当家前去聚聚,沈暄又未能陪他,一直到亥时才赶了回来,还满身酒气。 他生怕吵醒了宝儿,便也未曾从卧房正门里走,反而绕到后头进了浴房,简单的冲洗了一把。头发还有些湿着,但对于自己,他也并没有那么讲究,随意的擦了擦之后便轻轻的推开了房门。 屋里头还亮着,许是为他留了一盏灯。 沈暄心熨帖,轻轻脚的走到了榻边。瞧上去已经睡了的宝儿听闻了动静,却忽然爬了起来,撩起帘子就欢欢喜喜地抱了上去。 “哥!我们瞧本子吧!” 第四十三章 沈暄着实低估了宝儿的大胆。 他过了心里头那一关,又有着对这种事本能的好奇,沈瑞卿竟也一点都不羞了,反而一到夜里头就往榻上爬,招着小要大哥带他继续瞧。其实那些画本也都有小字在边上备注,自己翻着看也是行的。但他却不愿意,非要坐在怀里听大哥一个一个讲给他听。 然而画本就只有那些,看完了之后也没新的了,只剩下如《房术》这样的字秘籍。沈暄是真的有些无奈,但瞧见宝儿单纯又乖巧的模样,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给他。白日在外头举足轻重的沈家大少爷,夜里竟然就在榻上像个陪读小厮一样念这些东西,任谁知道了都会觉得惊愕不已。沈瑞卿却颇喜欢这样,舒舒服服的躺坐在他怀里,每次听罢了还要凑上去讨个亲亲。 他的脸颊泛着浅浅的粉红,一双眸也眼波流转,既单纯又带着些许媚意。一吻罢了,薄薄的粉唇也便的鲜红,像是吃了蜜一样泛着水光。他又在男人怀里蹭了蹭,小则抱着对方精瘦的腰,隔着衣服乱摸个不停。虽没有言语,但宝儿却似乎得了无限的乐,眼角的笑意就没有散过。 然而沈暄却有些忧虑。 自从点通了人事,宝儿便似乎对亲昵产生了不少兴,一有会便要拉着他上榻。虽到底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不过是一同读读本子,再搂楼亲亲,但他却生怕宝儿在外头轻易地被人哄了去。因而虽有香软在怀,却一点旖/旎的心思都生不出来,反而眉头微皱,连唇都微微抿着。 沈瑞卿本就一直瞅着他,见他忽然表情严肃了起来,便也不乱摸乱动了,而是坐直了身,眨巴了两下眼睛。 “哥?”他唤了一声,伸在男人面前晃了晃,“有心事吗?” 但这样的事若是说出了口,难免要被宝儿曲解成其他意思。沈暄微垂下眼眸,轻轻的抚了抚他的发丝,随后缓缓的摇了摇头。 “无妨,生意上的事情罢了,难免会有些头疼的时候。”唇角转而扬起了一抹笑意,他又轻轻的在宝儿的眉心上吻了一下,“明日大哥休沐,大哥送你去上学好不好?” 沈瑞卿的眼睛亮了亮,显然是十分欢喜的,当即就欢呼了一声,扑上去搂着大哥的脖子亲个不停。他也不要听本子了,满脑子都是明日早上能同沈暄一起走,下两下就拱进了属于自己的那一块儿被子里,催着对方休息。 “那……那快睡了,要早起呢。大哥要送瑞卿去学堂,瑞卿必须得好生打扮自己一番才行,不能出去丢了大哥的脸面。” “不听本子了?”男人轻轻的笑了笑,晃了晃的蓝皮书本。 “不听了不听了,那哪有大哥送我去上学有意思呀。”他果真不是贪恋这些淫/言/秽/语,见灯被吹了,又像个小王八一样缠上去,“那下午呢?刚好昨日瑞卿就将那《金刚经》抄完了,明日不用再写字了,我们一同出去逛逛?” 他欢喜的模样令沈暄不禁软了心口,同时也生出不少自责的情绪来。他此时也看透了不少,他的宝儿哪里是贪恋亲昵,不过是贪恋与他在一起的时间罢了。而因着铺子上忙碌的缘故,他也许久未能带着宝儿出门去了,每日能够在一起的时候也就是晚上睡觉之前的一丁点时间罢了。大掌轻柔的抚摸着他的脊背,沈暄又低笑了一声,温柔地答他: “都听你的。” “行吧……”沈瑞卿点了点头,一脸认真的思索起该去哪儿逛了,思索的同时,他还不忘要朝男人讨个睡前吻,蹭蹭脑袋就将自己又贴近了一些。唇齿交缠在一起,他隐约觉得今日的大哥似乎吻的都要比平日凶狠,但他也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反而呜咽着努力回应。脑袋里迷迷糊糊的想着地方,他也知道再过四五天就是秋,因而明日就去逛街反而没什么意思…… 他忽然想到了个地方。 沈暄还在按着他深吻,一双眸比夜色还要深邃几分。他根本无法抵抗宝儿乖顺的模样,连紧紧相扣的十指都用力的恨不得融为一体。然而身下的宝儿却忽然躲开了吻,欢欢喜喜的同他喊了一声。 “瑞卿想着了!咱们明天去山上瞧大和尚吧!” 大和尚说的便是慧心方丈,当初给宝儿起名,给沈暄加冠的那位。虽年岁已高,但依旧身体健朗,颇有些返老还童之意。尽管每年都会上山拜祭上供,但也确实许久未曾前去瞧过,不失为一个不错的主意。然而就因此被打断了接吻,沈暄却不禁生了些不满,但又拿宝儿没有办法,只能刮了刮他的小鼻子,又咬了咬他已经被吻到发红的唇瓣。 “真是蠢宝儿……” “怎么又说瑞卿蠢?!”宝儿瞪圆了眼睛,腮帮子都气的鼓起来了,但嘴唇上却又被忽然咬了一下,毫无防备的疼了疼。眼眶里瞬间就泛起了生理性的泪水,他愤愤的敲了敲男人的胸膛,嘟囔着抱怨个不停,“又咬我……又咬我!大哥你恐怕不是属龙的,是属狗的吧……” “是……大哥是属狗的,专门咬蠢宝儿。”被骂了一顿,沈暄也不恼,反而还应了下来,又得寸进尺的咬了几口,“也不知是谁家的孩子……竟养的这般香嫩。” “哥!” 他扁了扁嘴,但却又被衔去了唇,只能同男人在吻技上较量,拼了命的去勾他的舌根。二人又这样黏腻的吻了许久,一直到沈瑞卿认了输,气喘吁吁的躺在榻上。他是真的有些累了,眼皮子都垂了下来,只等气息平稳之后便可入梦。而一旁的沈暄却忽然抬了抬眼眸,轻笑道: “这个月,宝儿还有一次。” “诶?” “虽不得过分,但也学了这么多技巧……大哥便再帮你一次。” 宝儿完全没想过要,但被他这么一提,脑袋里便炸开一朵烟花,晕乎乎的就进了他里。好在外头没有下人,不会被听见里头的动静。他像个玩具一样被摆来摆去,到最后疲得竟是直接就昏睡了过去。 反倒是沈暄有些后悔,忘了给垫块帕子了。 但终究是他先去哄的宝儿,此时也只能收拾了那块弄湿了不少的床褥,泼了一壶茶水上去,明日再交代给下人浣洗。自己则像个丫鬟一样又从柜子里捧了一套出来在榻上铺好。沈瑞琪已经睡得很熟,被他搬来搬去也一直没醒,反而还能一边睡着一边搂着他,小嘴咂个不停。 他得了,一夜自然睡得又沉又香,第二日清晨醒时,也一点没觉得疲乏,反而浑身都舒坦的很,都不要赖床了,一下子就坐了起来。沈暄也不过刚醒,正在衣柜里拿着今日要穿的衣服。沈瑞卿瞧见,赶忙就下了床,小跑着凑了上去。 “哥!拿件瑞卿的新衣服出来,就那件云锦织的衣裳,裤子也要云锦的,白色的就行。”他平日是不怎么在意这些的,然而因为今日要同大哥一起走的缘故,倒在意的不得了。 沈暄听罢,轻笑了一声。 “怎么这么臭美?”但还是顺着他的意愿拿了衣服出来。 “哪里是臭美……大哥那么好看,瑞卿跟在边上,也要好看一些才行,否则被人瞧见一比,岂不是要在背后说坏话?”宝儿也知道总有人看不惯他捡来的身份,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到时候,他们就又要编排大哥对瑞卿不好,把瑞卿当下人使唤这些谣言了。” “所以,决不可给他们会污蔑大哥。” “好……好,那就谢过宝儿了。”沈暄勾了勾唇,与他一同洗漱完毕,前去正厅用了早膳。 他今日无事,索性也就打算去全天陪着宝儿,当陪同小厮拿着书包过来时,还吩咐他再去书房里拿两本课本带上。 “既然去都去了,也便一同坐下来听听。”他接过了小厮放了两套书本的小包,挥放了对方的假,随后则将其拎在了肩上,牵着幼弟的就一同跨出了门槛,“大哥也已经十六年未去夫子那里听过课了,若是当初父母未曾出事,恐怕也要读书读到宝儿这个年纪。” 听他提到早逝的老爷夫人,沈瑞卿便不由自主的心疼了一瞬,轻轻的在衣袖底下捏了捏他略有些粗糙的掌。眼睛眨了眨,他期期艾艾的开了口,试图寻个话题来安慰。 “那……那今日大哥就同瑞卿坐在一起,你也曾是夫子的学生,夫子肯定会答应的。” 就算不是夫子的学生,光凭着每个月府里送去的银两,夫子也断然不可能拒绝。但这样的话语也不必说给宝儿听,因此沈暄只是笑了笑,又抚了抚他软乎乎的头发。宝儿被抚地舒服了,又像个猫崽一样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掌心。 从沈府到学堂虽没有多少路,但毕竟是城,来来往往的人倒不少。他们自然认得沈家大少,此时见他送弟弟上学,一个个也都要凑上来打声招呼,路边的摊贩更是想将自己摊子上刚烘好的饼子拿过来送与二人尝尝。 沈瑞卿独自去学堂时,尽管也会在路上和人打打招呼,但这样的待遇是决计没有过的;反倒是沈暄已经十分习惯的模样,客气又礼貌的一一拒绝。 “已经在府用了早饭了,多谢张大哥一番好意,沈某心领了。”他许是认得城每一个人,见到谁都能喊出名字,也不持身份,谦和地同他们拱行礼,同时还要宝儿也喊一声对方。 能与沈大当家套套热乎,又能得沈家二少爷一声软糯乖甜的“张叔叔”,就算只是寒暄两句,城里的人也是欢喜的,各个都心满意足,还要再夸上这对神仙兄弟几句。因此虽只有一丁点路,却比往常多走了一倍时间不止。就算是出门前喝了不少茶水的宝儿,此时也口干舌燥,不肯再遇着人了。 第四十四章 虽说出门的时候还早着,但当抵达学堂时,也已经快到了上课的时候,别说是学生,就连夫子都已经站在了门口,半眯着眼睛瞧着是哪个小兔崽子会给他迟到。 自祁裴前去常州府求学之后,夫子的心情便一直不怎么好,虽也不至于体罚学生,但在课堂上发脾气也是难免。在边塞小城里寻着个得意门生并不是容易的事情,尽管出去也是为了祁裴好,说不定还真能名列甲光宗耀祖,但让好苗子滑去了别人里头,他心里也总不大舒坦。 更何况头剩下的一个都拔不起来。 目光锐利的扫视着学堂的大门,当瞧见沈瑞卿时,夫子的唇角都不禁多了分冷笑,然而当瞥见一旁的沈暄时,他却猛的睁开了一双眸,难得的露出些惊喜的情绪来。 他也不站在门口当煞神了,反而急急的迎了上去。就当快要照面时,却又顿了顿脚步,将喉那一声“沈暄”给咽了下去,转而喊了一声“沈大少爷”。 “老师折煞了!”沈暄微微笑了笑,赶忙同他拱,“还是喊学生名字就好,这‘大少爷’是万万喊不得的。” 他的表情十分真挚,看不出半点客套之意。 “行,行……”嘴角的胡子都扬起了不少,这一番话说的正下怀,那些许梗塞也攒了个干净,夫子自然心舒坦,伸就将自己十多年前的学生给扶了起来,“今日怎么有空来学堂里?沈家商行里的事情恐怕也不少罢。” “难得休沐,又许久没与夫子见过了,便索性陪着瑞卿一同来读读书书。”他一边说着,一边轻抚了两下宝儿的脑袋,“还得麻烦夫子今日多教个学生了。” “这有什么麻烦!”他立刻就吹起了胡子,拉着沈暄的袖子就要往教室里头走,“你今日能来,真是刚刚的好……好让这群小兔崽子瞧瞧到底什么样的才是学生。当初若是你未去当家,恐怕此时早就考取了功名当官了!也就现在的学生蠢笨,一点都点不透……” 他话里话外都对自己下的学生嫌弃的不得了,听得沈瑞卿在一旁汗都滴下来了,缩在沈暄身后不肯出来,生怕被当着大哥的面揪着一顿骂。但夫子却还是瞧见了他,转而露出个笑来。 “不过瑞卿还是个好孩子……虽在作策论上稍有劣势,但也是难得的听话,肯下功夫的学生。我瞧着他那一字,就知道定是你一一教出来的……若是锋再利些,恐怕根本就分不出来了!”他又哈哈大笑了两声,将人带到了讲桌前第一排的位置,拍了拍桌子让人坐下。 这刚好也是宝儿平时上课的位置,边上又都空着。沈暄拱谢过,随后才放下了包,陪着宝儿一同坐了下来。 教室里的学生瞧见沈瑞卿的兄长也一同来听课,各个都瞪圆了眼睛,小声的围聚在一起说话。然而还不待他们交流出什么,就听夫子猛的拍了一下桌案上的镇尺。 “瞧瞧你们的样子?都成何体统?!”他呔了一声,目光锐利的扫视了一圈,将每个学生都逼的垂下脑袋之后才将其收了回来,“将《庸》和《论语》都翻开,让我瞧瞧你们的预习作业。” 这是他向来的要求,沈瑞卿赶忙就把自己那两本课本给翻开,露出上面细致漂亮的预习记。沈暄也瞧了瞧,满意的勾了勾唇,在桌底下轻轻的摸了摸他的掌心。许是觉得舒服,宝儿也不躲,反而将掌送了过去。他轻轻的瞥了一眼大哥,但顾忌着夫子的威严,还是马上给转了过去,低着脑袋盯着书本瞧。 然而像宝儿这样认真踏实的学生终究是少数,才刚开始上课,已经有一半偷懒的学生给提溜去了后头罚站,惨的很。若是当着同学的面被罚站也就罢了,可今日沈宝儿大哥也来了,众人便有些战战兢兢,生怕他见了自己爹娘随口提了那么一提。 沈瑞卿也一点都不想在大哥的面前被罚站一上午,因此虽左还在对方那儿,桌上的右却老实的很,一直拿着毛在记。夫子满意他,又满意自己多年前的得意门生,索性点二人各自答了几个问题,当着所有学生的面就夸了起来。 “你们若是能有沈家兄弟一半的聪慧踏实,你们各个也就都能考上秀才了!瞧瞧别人写的记!再瞧瞧你们自己的!每日不过也才半天学,回去一下午一晚上连这些事情都做不了,还想考功名当官?做梦来的快些!”他一骂起来,胡子便随着说话的声音抖动个不停,还颇有些来劲,连书都不读了,索性骂了个一节课。 毕竟不是骂在宝儿身上,沈暄还觉得听着十分有意思,面上始终都带着笑意。他轻轻地挠了挠宝儿的掌心,小家伙果然一僵,傻乎乎的转头瞧他。 “夫子真是一点都没变。”男人低低的同他说话。 “诶?”沈瑞卿愣了一愣,瞟了一眼在后头骂人的夫子之后,才稍稍的靠了过去,“当年的时候,也是这般容易发脾气吗?” “更甚。”说着老师的坏话,沈暄也丝毫不心虚,反而又勾起一抹笑来,“不过总也骂不到我身上,所以也都无妨……” “知道你厉害了……”宝儿鼓了鼓腮帮子,愤愤的捏了捏对方的掌。他还想同大哥悄悄地说几句话,然而夫子却已经骂完了一圈,绕回讲台准备拿书上课了。他只得悻悻地放弃了,乖乖的捧起书瞧了起来。 许是有沈暄在一旁一同陪着的缘故,一上午的课竟过得格外的快些,连无的课本都忽然变得可爱了不少。沈瑞卿一边认真地听课,一边同沈暄在桌底下做着小动作,竟也就到了下课的时候。一到点儿,夫子才刚刚放下书卷,那群学生便如鸟兽般散了个干净,生怕晚一步就会被夫子给揪住单独教训。 沈瑞卿倒一直都不急,又补完了最后几个字,才将墨都收好,放进小包里头。 下午还要去看望大和尚,他便想着要早些回去用膳。然而夫子此时却走了过来,一改先前的严厉,反而露出个微笑,同沈暄交谈起先前的课业来。 “关于‘君子不器’这句……我方才讲课的时候,瞧你似乎有什么别的想说,是否是我先前有所欠缺了?” 面对自己十多年前的学生,他也没摆出老师的架子,反而格外谦虚的腰同他请教。沈暄自然不可能折了老师的面子,赶忙就站了起来,又拱了拱之后才开始解释—— “这倒没有,老师讲的也都是准确的,不过学生自己读了些东西,稍稍有些自己的看法罢了……” 他抿着唇笑了笑,当真和夫子交谈了起来,你来我往,道亦相随,实在是再好不过的论道氛围。但沈瑞卿却根本听不明白他们在讲什么,只觉得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还不得露出半点不开心来,只能乖乖的瞅着他们,揪着自己的小包坐在原地。 因为急着要同沈暄出门,他早膳吃的也不多,此时到了午,早就腹空空,满脑子都想着府里的午饭,肉圆、大排、荷叶蒸鸡在脑袋里不知道盘旋了多少哥来回。但这样的事从来都是越想越饿,肚子便控制不住的叫了一声。 沈暄忍着笑,轻轻的捏了捏他的掌心,终于同夫子拜起别来。 “学生下午还要携瑞卿去庙里拜见慧心方丈,便不再耽误老师时间了。此时也不早了,老师的妻子恐怕在家里也等的久了,还是赶紧回去才好……”他又拱了拱,“那学生今日便先告辞了。” 夫子也听见了方才宝儿肚子里传来的那一声,此时哪有不应,捏着胡子就笑着答应了,还招呼沈暄下次再来。二人又简单的寒暄了几句,沈瑞卿才终于能够背起了小包。他满脑子都是下午去找大和尚的事儿,路上都走的急,生怕去的晚了。 沈暄哪里能不依他。 府早就备好了饭菜,待两位少爷一来就端上了桌,还热腾腾的,正是刚刚好的时候。宝儿飞快地用了午膳,又跑去卧房里收拾起下午要带去的东西。自当初大哥行冠礼时互相送了东西之后,每次再去庙里祭拜,他都会记得给大和尚带些礼物。虽都不是贵重的东西,但也是他一个个精心选出来的。零零散散的小礼物被摆放在一起,他终于觉得差不多了,才开始努力的将布包扎起。 然而在沈暄眼,这些小礼物到底也上不了台面,因而每次都会再备些大件一同送过去。今日打算一同带的,便是上次出商时从杭州买来的一件金襕袈裟。 “不是着急着要去吗?马车都已经备好了,快些走吧。否则再晚些,到了的时候天都会暗了。”他无奈的笑了笑,实在是瞧不下去宝儿笨拙的模样,索性将那小包裹拿了过去,娴熟的打了个结,“就这些了?想想还有什么吃的喝的要带的,路上时间也常呢。” “我已经嘱咐过他们帮我带了,路上绝不会饿着的。”沈瑞卿怎么可能忘了这些,马上就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若是到的晚了,咱们也可以在庙里住一晚上,大和尚肯定不会赶我们走的……” “那晚膳可就要吃素斋了。”沈暄笑他。 “素斋也好吃呢。”他又犯了馋,不禁舔了舔嘴唇,“也不知道庙里头的厨子都是怎么烧的,豆腐都能烧出肉味来……” “而且……我有带一盒肉月饼,就算真的想吃肉了,也可以偷偷的拿出来——”他自知这样不对,但还是小声的说了出来,“不过得躲着点,若是吃肉被发现了,可就真要赶我们走了。” 他这幅狡黠的模样惹得男人不禁轻笑,抬就在他的眉心点了一下,半逗半教训地开了口,“坏宝儿,若是被慧心方丈知道了,他恐怕永远都不会允许你再去庙里烧香了。” “开玩笑的啦……”沈瑞卿揉了揉自己被打疼了的额头,“怎么可能真的吃呀,是带着路上吃的。万一晚上回来的晚了,赶不上府里的晚膳,那就得在车上用些东西了……别的都不经饿,瑞卿才带这个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拎着小包同沈暄往外走。马车早已在门口候着,驾车的小厮见着了主子,立刻就将踩脚凳放好,又在一旁将厢门给拉开。 第四十五章 沈暄先上了去,随后又伸将宝儿给拉了上来。 虽说是踩着脚凳上的马车,但因为被拽了一把的缘故,沈瑞卿还是没能稳住身形,反而踉跄的跌进了男人的怀,像是投怀送抱一样。然而从外头也仅能瞧见一个背影,小厮不觉有异,规规矩矩的将厢门关好,又上了前头驾车的座,同大少爷交代之后便挥鞭赶起了马。车厢自然又晃了晃,还没站起来的宝儿又一次跌进了沈暄的怀,羞的耳根子都红了。 “你当初刚学会走路的时候,也是这样,连上个车都上不稳。”这马车仍旧是十多年前的那一辆,虽木头架子都是老的,但换了新的铺盖垫子,还依旧十分漂亮。沈暄抿着唇笑了笑,许是熟悉的场景唤起了不少回忆,眸都生了些许感慨,“然后还非要我放你下来走路,两只小脚又软又没力气,若非到处都垫了垫子,恐怕连屁股都要摔坏了。” “瑞卿哪有那么调皮……”宝儿自然一点都不记得,听他取笑自己,虽知道肯定假不了,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便嘟囔着反驳他。此时马车也稳了下来,仅有碾到细碎的石子时才会偶尔咯噔一下。他索性脱了鞋,直接上了软榻,像个小和尚一样盘腿坐着,同时又拉了拉大哥的衣袖,让他也脱了鞋上来。 “到那儿就算赶得快了也要一个多时辰呢,不如先上来歇歇,若是困了也好睡一会儿。”他心里小算盘拨得很响,“现在刚吃过午膳,肚子还饱着,不过再过半个时辰就不会那么撑了,刚好还可以把小桌子搬出来吃点月饼。瑞卿还让他们给带了牛乳茶,都放在壶里呢,不过那个不能久放,必须去的路上就喝完才行……” “你到底带了多少东西?可别忘了今日是去探望慧心师父。”沈暄不禁失笑,弯腰脱下了自己的鞋,将其与宝儿的鞋摆放在了一起,随后才上了软榻,与他并排坐在一起。 马车又晃了晃,沈瑞卿索性歪倒在他身上,用脑袋抵着他的肩膀,小声答他:“瑞卿记得呢,不过也可以当做秋游嘛。” 车厢有小窗,但此时并未打开,又有帘子遮着,因而外人也瞧不见里头的光景。宝儿稳不住身躯,马车一晃便东倒西歪。沈暄生怕他给滚了下去,伸便将人揽进了怀,让他躺倒在自己的腿上。宝儿乐得这样,欢欢喜喜的就躺了下去,还主动抱住了他的腰,将脑袋贴的格外的近。 “瑞卿小时候也是这样躺着的吗?”他也不困,拉着沈暄说话。 “你小时候可没现在这么大。”男人勾了勾唇,弯腰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那时候才一点点长,一抱就能起来。不过也是这样,坐进大哥怀里就要抱,活像只小八爪鱼。” “那我肯定从小时候就开始喜欢你了。”他半点不掩饰自己对大哥的喜欢,反而堂堂正正的用脸在他腹部蹭了蹭,热气都呼在了上面,“当初是你把瑞卿给捡回来的,瑞卿便要在你身上吊一辈子……你可赶不走我。” “哪里会舍得赶你。”沈暄温柔的抚了抚他的脑袋。许是想到了当初的情形,他的神色忽然变得沉静了不少,“捡着你的时候,大哥也就是坐在这辆马车上……” 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大哥提起当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沈瑞卿忽然就来了兴,仰起脑袋眨巴着眼睛瞧他,“然后呢?是你第一个发现我的吗?” “这倒不是。”他低笑着摇了摇头,“是府上走商的兄弟们发现的。你许是才生下没几天,小的很,就裹在布兜里,被扔在地上。大夏天的日子,满身都被叮咬的发了肿,一张小脸瞧着丑的不行。” “诶……那么丑,”宝儿眨了眨眼睛,“大哥还将我捡回来啊?” “那怎么办呢?总不能将宝儿给丢在那儿喂蚊子。”男人捏了捏他白嫩的脸颊,“虽说在外带着个孩子也不方便,但刚好还有头产了崽的母羊,所以就一路喂着羊奶养着了……也算是天意。你也争气,被叮咬的那么厉害,抹了些薄荷膏就消了肿,也一点没生病,反而没几天就变得又白又圆,活像个小肉球……” 听他这么说着幼时的自己,沈瑞卿睁大了一双眼睛,又新奇又欢喜的听着。但忽然,他却又皱了皱眉,扁着嘴担忧起来:“可是大哥那时候也才十一岁,要照顾宝儿,岂不是很累呀……” 养个一丁点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不累呢?但沈暄也无意借此来搏他的心疼,反而笑道:“宝儿能吃能睡,和头小猪一样,根本不用怎么费神。” “这样……”虽被说了小猪,但宝儿只当它为夸奖,不仅一点不生气,反而还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那和现在的瑞卿还挺像的……” 他小声的同男人说着话,也一点没生出困意,反而精神的不得了,还时不时的要同他来个亲亲。许是肚子里有个钟,过了半个时辰,沈瑞卿果真爬了起来,也不穿鞋了,直接踩着袜子去后头掏出了小桌,架在了软榻的央。装着点心的包裹就在下面的抽屉里,他欢喜地将其拿了出来,又将窗户开了一点,好透些外面的空气。 “哥!去了庙里就不能吃肉了,所以趁着还没到的时候再吃一口吧!”他先前在府里吃了两碗米饭,吃的小肚子浑圆,此时不知怎么的竟又腾出了地方,还兴致勃勃地要邀沈暄一起吃。沈暄虽不饿,但瞧着他欢欣的模样,也舍不得扫了他的兴,便接过了装着牛乳茶的竹筒,轻轻的抿了一口。 确实不错。 宝儿见他喜欢,顿时眼睛一亮。 他知道路上只有自己同大哥两个人,因此带的点心也不算多,比如鲜肉月饼只有两个。沈暄并不饿,只慢慢的用了一个,之后便只喝些牛乳茶了。但沈瑞卿却颇有胃口,吃罢了月饼之后又翻了些糕点出来,一直吃到腮帮子都嚼得累了之后才停。 他还记得佛门是清静的地方,等小厮说快到了时,便将东西都收了回去,同时拿出清水来好生漱了漱口,确保自己身上没有一丝肉味之后才下了车。 庙里走出了两个年轻的和尚,瞧见沈家兄弟,拨着佛珠道了声“阿弥陀佛”,一人引着小厮去停了马车,一人则带着他们进了大门。 “慧心师父已经在殿里等着两位施主了。” “多谢小师傅带路。”沈暄拱了拱,客气的同他道了谢。 此时天光已经没有午时那般亮了,不过依旧算得上是个好天气。带着些秋日凉意的风徐徐吹过,菩提树叶摩挲,发出不少“沙沙”的声响。宝儿一路上都在到处瞧,瞅见树上缀满了的小果子,便忍不住伸过去摸了摸。 他也没想过要摘,只是摸摸罢了,但许是熟的透了,那果子竟直接就掉在了里,像是菩提树送他的一般。沈瑞卿有些无措,呆呆的瞧了瞧自己的掌心,又瞅了瞅大哥。 “我……我不是故意的。”他弱弱的解释,“一碰就掉下来了。” 那和尚也不恼,反而笑了笑,掌心合一又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小施主不必惊慌,定是这菩提果与你有缘,才会直直的落进你的。寺菩提众多,这一颗菩提果,便赠与施主的了。” 听他这一番说辞,宝儿便安心了不少,但还是有些不好意思,道了声谢之后便乖乖地跟在了沈暄的身旁,一路都不敢乱瞧乱摸了。寺庙虽建在山上,但终究不是什么香火繁盛的地方,平日里除了偶尔几个香客,连和尚都鲜少见到,因此除却住宿的厢房,供奉着菩萨佛祖罗汉的殿堂也仅有个罢了。 抵达正殿门口时,小和尚便停了脚步。 “慧心师父便在里面了。” 沈暄笑了笑,从袖口拿出两枚用经纸张裹好的铜钱递了过去,“多谢小师傅。” 这也算个不成的规矩,毕竟和尚也要日常穿衣用度,不可能真的离了钱财。他这般客气礼貌的给了,带路的和尚也便收了下来,又朝他们念了声佛号之后才徐徐离开。宝儿已经站在门口点着脚尖往里瞧,瞧见正跪在蒲团上敲木鱼的慧心,便欢欢喜喜的喊了一声。 “大和尚!” 木鱼杵顿了顿,一直跪坐着的慧心缓缓的站了起来。他虽留着胡子,但唇角的笑意却还是十分清晰。 “瑞卿来了。” “嗯,瑞卿来了!”他十分高兴的应了声,拉着沈暄的就进了殿里。他从小就时时来见慧心,因而互相也熟悉的很,“瑞卿又带了不少好东西呢,已经让小和尚都拿去了。大哥也带了礼物过来,我瞧过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他每次携了礼物过来,恨不得马上就一一拿出来给对方瞧,后来被沈暄回去教导了规矩之后才勉强收住,但还是忍不住要说一下。语罢,一双眼睛便亮晶晶的瞅着对方,满脸都写满了要夸。 沈暄在一旁无奈又宠溺的抚了抚他的脑袋。 “也都只是些小物件,宝儿不懂事,还请慧心师父多多见谅。” “瑞卿一腔赤子之心,老衲又岂会责怪?”他笑了笑,“还记得先前瑞卿送了个拨浪鼓过来,本以为是无用的东西,哪知刚好有妇人带着满月的婴儿上山求符。许是到了陌生的地方,那婴儿哭闹不止,母亲哄了许久都未停。眼瞧着就要哭哑了嗓子,寺里的僧人就想起了那拨浪鼓来。” “结果一拿出来,孩子便被哄好了,实在是派了大用场呢……” 第四十六章 他丝毫不吝啬夸奖,双合一朝宝儿念了声佛号,又十分和蔼的抚了抚他圆圆的脑袋。沈瑞卿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羞羞的红了脸颊。 “都……都是小东西,能派上用场就好。”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不自觉的就揪住了沈暄的衣角,对兄长的依恋之情一览无余。 沈暄也抿着唇笑了笑,不动声色的在方才慧心摸过的地方又摸了摸。待重新让宝儿沾染上自己的气息之后,他才稍稍舒服了一些,转而轻声道:“今日前来,刚好也是打算求个签,得拜托师父帮忙解一解了。” “都是小事,那便随老衲来吧。”这也算是每次的惯例,慧心早就让下的僧人准备好了签筒放在后殿,做了个“请”的姿势便将人带了去。宝儿一听要求签,脸上便露出不少欢喜的神色来,快步就跟在了后头。 “上次大哥求到的是事业签,最近商行的生意果真做的不错,出商也顺顺利利的,半点意外都没出,当真是灵得很呢!”他牵着沈暄的,一同与他说着,“也不知今日能求着个什么,老天爷保佑来个上上签……” 沈暄其实并不太信这些,只当都是巧合,但见宝儿喜欢,也不会故意与他对着干,始终都微微笑着。慧心将签筒递给了宝儿,宝儿也不牵大哥的了,转而将其捧了起来,规规矩矩的在蒲团上跪下,念叨了一会儿自己的身家姓名,认认真真的摇晃起的签筒来。 他也不知是笨还是怎么的,明明从小到大也摇了这么多次了,每次却都要晃上许久才会有一只签慢慢吞吞的给跳出来,仿佛十分不情不愿一般。瞅见那根已经冒了点头的签,沈瑞卿赶忙就闭上眼祈祷起来,像是来求佛的老太婆一样念叨个不停。 “上上签上上签上上签……” 饶是见多了前来求签拜佛的信男善女,慧心此时也不禁露出个笑来,看向宝儿的目光也更加和蔼了几分。 那只签被来来回回摇晃了许久,终于从桶里头给跌了出来,“啪踏”一声掉在了地上。沈瑞卿猛的睁开了眼睛,把签筒往沈暄怀里一塞就将其给捡了起来。他还不敢立刻瞧,捂在掌心里又祈祷了半天,随后才紧张兮兮的分开一条小缝,就着一点点光亮往里瞅—— “上签!”虽没有顶顶好,但是也已经足够令他欢喜的了。他立刻就欢呼了一声,也不遮了,大大方方的念起了属于自己的签来,“得其所哉,得其所哉……” “这是什么签呀?”他有些茫然的站起了身,将签递给了大哥。 光从这四字签上,确实一时间瞧不出来。沈暄接了签仔细的瞧了瞧,当瞥见上角的一个“姻”字时,忽然露出了个笑来。 “宝儿求了个姻缘签!得其所哉……得其所哉,不错,让慧心师父来解上一番吧。” 他又将那签递给了慧心,慧心看了看还一脸懵懵懂懂的宝儿,唇角也不禁扬了扬,“得其所。亦即是赞颂君尔之婚姻。得其所在也。逢此非常际遇之时。君汝可毫不犹豫。决定取之可也。踌躇即失之东隅。但不能收之桑榆者。” “看样子瑞卿也是好事将近了……” 虽然明知道自己同大哥的事情并不会被对方知晓,但被这样一解姻缘,沈瑞卿还是忽然红了耳根,羞赧的说不出话来。他轻轻的牵着沈暄的衣袖,躲在后头挠了挠对方的掌心,又同他对视了一番,将不可在外人面前说的话用眉目都说了个干净。 “哥,你也去求一个吧。” 沈暄点了点头。 他没有说话的习惯,摇签的速度又比宝儿要快上许多,跪在蒲团上来回晃了两下便有签飞了出来,直直的落在宝儿的脚边。沈瑞卿不禁瞪圆了眼睛,还没见过这样飞来的签,索性就将其给捡了起来,先沈暄一步瞧了瞧。 但他也怕自己瞧坏了大哥的签,因而只是瞅了一眼最顶上圆圈里的小字。 “诶!也是姻缘签……今日我和大哥都求着了。”这样的事也有些难得,他眨了眨眼,想要将其递还给沈暄,沈暄却摇了摇头,并不十分在意,而是直接让他给了慧心。 “让师傅瞧瞧吧。” 他也不过是为了哄宝儿才去晃个签,是吉是祸,是上是下都不会对他又半点影响,更别说那些似是而非凡事都能解上一解的签了。宝儿却十分在意,听他这么说就将签子递了过去,眼巴巴的等着解。 慧心看罢,目光在二人身上顿了顿。 “恭喜施主……上上大吉。”他拨了拨的佛珠,缓缓的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姻缘配合本天成,休听旁言乱纷纷,自是两家真伉俪,池水未泮应委禽。” 他缓缓地念出了签,却并未像方才那般解签,而是又递给了沈暄,双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恐怕心有数,也不必老衲再解了。” 他的脸上没有笑,但也没有任何不悦,一双眸子如古井般无波,仅有平静罢了,仿佛已经将所有事实都看了个透彻。沈暄面上的笑意也收了收,转而微垂下了眸。 他笑时总是十分和煦温柔的,然而当笑意全收之后,面上却满是冷意。 大殿忽然安静了下来。 宝儿敏锐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但他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因而还十分茫然,愣愣的瞧着忽然变得陌生了不少的大和尚。他也没敢说话,便握紧了沈暄的,乖乖的站在他身边。 沈暄捏了捏他软绵绵的掌心,唇角忽然又扬了扬。仿佛方才的冷凝都只是错觉,他低笑了一声,竟也不躲了—— “那不知慧心大师可同意这只签?” 慧心拨了拨的佛珠,“佛祖所赐,老衲自然是认同的。” “但老衲怎么看对于施主来说也都是身外之事,正如签所说,‘休听旁言乱纷纷’,施主也不必过分在意外人的看法了……” “不过有施主在,恐怕也不会生出所谓的‘旁言’来。”他的目光在宝儿身上停了一瞬,毕竟是自己看着长达的孩子,眸终于恢复了先前的和蔼。许是想到了过往之事,不禁感慨了几分,“瑞卿竟也这般大了……” “总……总会长大的。”宝儿忽然被点了名,愣愣的答他。 “也是。”这话虽极为普通,但却也就是这个道理。慧心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再抚他的脑袋,而是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他一眼都未曾再看沈暄,而是微微垂下了头。长长的眉毛似乎连眼睛都要遮盖,他拨动了两下佛珠,“时辰已到,老衲还需去为佛珠诵经。两位施主若是还想再寺逛逛,那老衲便让下僧人带路就是……” “不必麻烦小师傅了,也并非第一次前来,四处都早已熟悉的很了。”沈暄微笑着婉拒了,“那便不打扰大师诵经,沈某先带着瑞卿告辞了。” 宝儿还在想着方才那句签,此时要走了,才傻乎乎的同大和尚告了个别。他们抵达的本就晚些,此时又求了签,天色已经暗了不少。但毕竟难得来一次,沈暄还是带着宝儿在庙里慢慢地散了一圈步。 僧人也各自都有事要做,不会在庙里四处闲逛,此时又无香客,因而走在小道之,倒只有他们二人而已。凉风徐徐,隐约可闻及山间鸟雀扑翼之声。沈瑞卿袖子里头还装着那颗掉下来的菩提果,随着风在袋子里晃个不停。 “哥,方才你同大和尚在打什么哑谜啊?”他左思右想了半天,心里头已经猜到了不少,但还是不敢确认,只能小声的问他,“和咱们的两只姻缘签有关系么?” “嗯。”男人微微点了点头,神色却并不紧张,反而平静的很,“永宁寺的签姻缘签也不多,但今日宝儿和大哥却双双求了一只……又各自都是大吉,慧心方丈也是聪慧之人,自然早就看了个透彻。” “!”宝儿吓了一跳,眼睛都瞪的浑圆。他从没想到自己同大哥的事就这样轻易的被别人看了个透,顿时就紧张了起来,“那,那怎么办?瑞卿同大哥该怎么办?” 嗓音轻轻的发着颤,眼眶都有了不少水光。他恼恨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唇,无比懊悔,“瑞卿不该在外头还同大哥那么亲近的……若是瑞卿没同大哥牵着,说不定也就不会被瞧出来了……” “傻宝儿。”沈暄垂着眸笑了笑,丝毫没有他的紧张,转而轻轻的捻了捻那句诗。 “姻缘配合本天成,休听旁言乱纷纷,自是两家真伉俪,池水未泮应委禽……呵,也不知是巧合,还是真有佛祖送签……瑞卿别怕,确实是上上大吉之签。慧心方丈从来都不是多言之人,此句又是佛祖所赐,他不会乱说的。” 他说的笃定,半点担忧都没有,反而还摸了摸宝儿的脑袋。沈瑞卿眨了眨眼睛,悬起来的心也稍稍放下了一些。他再信男人不过,此时听他说无事,情绪便稳定了不少,但还是稍稍有些惶恐,小声的又问了一句。 “当真?” “自然当真。”沈暄含笑点头。 双眸则往远处瞧了瞧,虽说已经是秋日,但小树之还是有不少新生的嫩叶。沈暄忽然来了兴致,轻轻的摘下一片,用双将其卷起,唇瓣则抵在了叶缘。 “宝儿,大哥给你吹个曲子听——” “诶?用树叶子?”他还没瞧过这样的事,唇都微微的张了开来。而沈暄只是低笑,轻轻的吹出了一口气来。 气息再薄唇与叶缘之间颤动,竟真有乐声传了出来,时而高昂,时而低沉,也不知吹的是什么曲子,虽旋律简单,但也好听的很。沈瑞卿愣愣的在一旁听着,当一曲终了后,那些不安和惶恐也终于被他压在了心底。仿佛已经将先前的忧虑都忘了个干净,他微微露扬起个笑来,转而缠着沈暄教自己用树叶子吹曲了。 第四十七章 但用叶子吹曲哪里是容易的事。 沈瑞卿捏着片小叶子,吹得它都快烂了,别说是曲子了,连个声都没吹出来。他还以为是叶子的问题,索性抢了沈暄上的那片,然而就算糊了一层口水,也还是没吹出一声。 他这幅笨拙的模样令男人不禁低笑。 大掌用力的抚了两下脑袋,似乎连发丝都要被抚的乱了。宝儿也不要吹叶子了,气鼓鼓的要去把他的从自己脑袋上拿下来。天色此时已经十分昏暗,仅有一点隐约的光亮从遥远的天边照来罢了。宝儿还从未到这么晚还不回去,心里莫名的就有些慌乱,也不肯再玩了。 “哥……我们回去吧……” “怎么?不是说要在这儿用膳的吗?”沈暄倒不怎么急,还定定心心的牵着他的在慢慢的散步,“若是不想这么晚回去,马上找个小师傅说一声,直接歇下就是。” “哥……可瑞卿想回府里。”外头到底不是家,沈瑞卿微皱着眉,唇都咬了起来。他可怜巴巴的瞧着对方,还小声的解释理由:“若是住在寺里,就不能同大哥亲亲了……没有亲亲,瑞卿睡不着的。” 佛门是清静之地,他这么说倒也一点都没有错。思及二人不可言说的亲昵,沈暄的眸便暗了暗。他瞧了一眼只剩一点的昏暗天光,在心里估了估时辰。 “也是……那便依你,我们回去了。” 小厮一直在候着,听说两位少爷要走,就去马厩里牵了马回来,套上马鞍和缰绳,重新摆好脚蹬供主子上车。许是想回去的急,这次沈瑞卿先走在了前面。他上了车,还想着要回去拉男人一把,沈暄却已经进了车厢,还将车门给锁了。 车厢里不好点蜡,因而只能开了窗,让月光透进来一些。宝儿有些怕黑,也没来时的欢喜了,反而像个小动物一样缩着,非要大哥将他搂抱着才行。夜色深重,小厮驾车也不急,一切都以安全稳重为上。但车轱辘难免还是会碾过路上的石子,每咯噔一下,宝儿便要更缩一下。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害怕,但心口就是悸得厉害,像是在预示着什么一样。沈暄宽厚温热的胸膛是唯一能让他平静的地方,沈瑞卿又依了依,柔软的胳膊都圈紧了对方。 沈暄察觉到了他的情绪,用力的将宝儿抱在了怀里。 “别怕……再过一会儿就能到府上了,到了府里就亮堂了……到时候让厨房炖些鸡丝粥来,大哥和宝儿各喝一碗,也不沐浴了,直接擦擦身就睡,好不好?”嗓音又轻又柔,正如窗外皎洁的月光一般。他一边哄着,一边还拍抚着沈瑞卿的背,“也十六岁了……竟还这般胆小……” “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明明也不是这么怕黑的,身旁又有着大哥,但心口还是无法完全平静,反而跳的一下比一下快。窗外仅有一点点惨白的月光,所有其他的植物灌木都是漆黑,瞧着阴森的不得了。宝儿忽然皱了皱眉,捏紧了男人的衣服,“我们还没进城……” “蠢宝儿,若是进了城,那就当真是马上就要到了。”沈暄轻笑,又抚了抚他纤瘦的脊背,“你最近也吃的那么多,怎么感觉还瘦了些,一点都不长肉……” 他本意是要转移话题,好让宝儿不那么心慌意乱。但沈瑞卿却一点都挪不开心思,闷着头缩在他怀里,连自己的心跳都听得一清二楚。马车里实在是太过漆黑,黑的他都喘不过气来。沈瑞卿忍不住又伸了伸脖子,像是溺水的人在汲取空气一样,急急的就吻上了沈暄的唇。 “亲亲瑞卿……大哥亲亲瑞卿……瑞卿真的怕……也不知道为什么……”彼此温软的唇瓣贴在一起,他僵硬的同男人吻着,一点没有平时的自在。到此时,沈暄也不禁疑惑了起来,他一边回应着宝儿的吻,一边皱着眉思索起前后的事来。 明明在寺里,除了慧心那一事以外,根本就没有其他任何的事了……宝儿也是他亲带大的,虽胆子也不大,但区区半夜赶路而已,哪置于怕成这样? 马车还在平稳的往前走着,他搂着怀里的宝儿仔细吻啄,连他眼角的泪都一一吮去。一切似乎都十分平静,连外头虫鸟的叫声都少了。然而就在此时,马却忽然嘶鸣了一声,急急的停了脚步,连带着后面的马车也猛地往前一撞。 沈暄和沈瑞卿都毫无防备,双双从软榻上摔了下来。宝儿的心口忽然跳到了极限,就当男人紧皱着眉要去训斥小厮时,他却一下子拽住了对方的领口,用捂住了他的唇。 黑暗之,沈瑞卿轻轻的摇了摇头。 沈暄也反应了过来,果真没有再出声。他甚至都没有起来,而是依旧维持着压在宝儿身上的姿势,慢慢的将耳朵贴到了车厢上。外头驾车的小厮估计也是摔的一个咕噜,过了好一会儿才爬起来。 “哪来的野狗连沈家的路都敢挡了?!”他仗着自己是沈府上的下人,骂起人来也一点不客气,“在这儿杵着做什么?是要我从你身上碾过去吗?!” 沈暄猛地皱住了眉。 他在外走商许多,虽自己还未遇到过,但听同行交谈也知道夹道之偶尔会有强盗出来。他那杳无音信的父亲恐怕也是死在了强盗的下。大脑里飞快的思索着该如何和对方谈判以保住自己的宝儿的性命,然而下一秒,当听到拦路者的口音时,心口却一下子就沉到了谷底。 “汉人……”强盗沙哑又生疏的说了句原话。 虽边塞时有胡人来犯,抢掠村庄也是常有的事,但那都是在更加偏远的地方,从未犯及过这里。沈暄抿了抿唇,飞快的从马车抽屉里抽出一把长剑。 若是只有一个胡人还好……若是有一群…… 外头的小厮还在骂着,丝毫没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居然是条胡狗?胡狗也敢挡你大爷的路了?瞧瞧你那副狗样子,没饭吃要讨饭竟敢讨到沈家的身上,真是胆子长了钉子捅破了天!” 沈瑞卿见他拿剑,顿时就有泪淌了出来,拽住他的衣袖不肯让他下车。沈暄抚了抚他的脑袋,又抽了把匕首出来,轻声道:“你就在这里,不要下来……大哥去将那贼人杀了。” “哥……”宝儿无声的喊了一句,嘴唇都在发着颤。 那胡人虽说原话说不利索,但却都是听得懂的,由着他侮辱了自己许久,也只是冷笑。他身上还披着残破的铠甲,小腿都直接裸/露在外面,明显是个胡兵。他踩着泥水往前走了几步,亮出一把泛着冷光的大刀来。 小厮这才怕了,急急忙忙的要拿策马的鞭子去抽他。 但鞭子没抽到对方身上,那胡人已经欺了过来。小厮哀嚎了一声,也不管主子和马了,跳下车就要跑。然而他如何跑得过腿长的胡人,刚刚转过身而已,大刀就砍了过来,在他背上划开长长一条。 血顿时四溅来开。 小厮已经软了腿,后背又传来了那般的疼痛,立刻就叫了一声,像是死了一样摔在了地上,直直的就晕了过去。马车里的沈瑞卿听到声响,泪顿时就汹涌的淌了下来。他根本不敢想若是沈暄也被杀了会怎样,登时也不肯再听话躲着了,反而捏紧了匕首将其藏进了袖口,猛地撑起胳膊就下了车。 沈暄正持长剑与那胡兵对峙着。 若是一群胡人,恐怕他今日与宝儿便当真无会逃命了;但此时只有一个,虽是胡兵,但尚可一搏。面上无半点神情,他定定的看着对方那一双碧绿色的眼睛,缓缓的抬起了的剑。那胡人也觉得颇有意思,轻轻的舔了口方才砍人的刀缘。 “汉人的血……”他沙哑又古怪的说了句话。 沈暄冷冷的笑了笑,半点畏惧都没有。紧握着剑柄的用力的连青筋都暴了出来,但他依旧不动声色,只等着对方先动。 为了还在马车里的宝儿,他必须得杀了这个胡人。 然而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沈瑞卿居然会下车来寻他。 他脚步轻的悄无声息,也不知是何时就下来了,死死的抿着唇站在一旁。胡人瞧见他漂亮的面孔,就着夜色也分辨不清楚,还以为是个小姑娘,顿时就长大了眼睛,露出不少猥/亵/淫/邪的笑来。 “美女……美女……” “宝儿!”沈暄猛地低吼了一声。 他此时是真的着了急,半点沉静都不再有,唯恐那持大刀的胡兵先去砍了无缚鸡之力的幼弟,索性就持剑先袭了上去,逼迫着那胡人把注意都放在自己身上。胡人也一点不怕美女跑了,他根本不将那女子放在心上,只想着杀了这个汉男之后再去奸/淫一番。刀剑相接,兵刃来往,虽对方是个胡兵,但沈暄也毕竟学过不少防身招式,来往之间倒一点都没落得下风。 然而沈瑞卿看着,还是浑身都在发着颤。 先前所有的不安和心悸都有了理由,他死死的咬住了下唇,袖口里的匕首更是捏的死紧。那胡人见一时间竟未能将沈暄解决,也发了怒,满脑子都是要砍死对方,半点注意力都没分给后头的沈瑞卿。宝儿无声地跟在了后面,随着他身形不断挪动。 他从未杀过活物,更别说去杀人,但此时却下定了决心,死死的瞪着眼眸寻着会。就当那胡人抬起大刀要狠狠的冲沈暄脑袋上砍去的时候,沈瑞卿倏地抬起了臂,对准胡人背后心口的位置狠狠地将匕首刺了进去。 扎得只剩柄在外面。 胡人遭了突袭,顿时就身躯一僵,大刀也未能砍下,而是从脱开,直接落在了地上。他有些不可置信,缓缓的转头瞧了那看上去毫无威胁的美女一眼,然而回应他的却是又一次猛刺。 沈瑞卿毫不留情的把匕首又拔了出来,用尽了浑身力气再一次扎了进去。 腥臭的血液溅在脸上,一双坚毅的眸却丝毫没有被污染。他死死抿着唇,来回刺了多次,一直到胡人摔在地上之后,才又将那匕首在他胸口里绞了绞,确保他死的透了之后才停了下来。沈暄也没有料到能杀了对方的竟然是宝儿,赶忙就扔了长剑,一把抱住了瘫软在地上的沈瑞卿。 沈瑞卿还在哆嗦着。 “哥……他死了吗?他死了吗?”他终究是怕的,此时泪很快就涌了上来,呜咽着趴在沈暄的怀里,含着一包泪问他,“大哥有没有受伤?宝儿砍得太晚了……若是早一些……” “没事……大哥一点事都没有,不过被砍破了衣服……身上一块伤都没有。”沈暄紧紧的抱着他,用力的擦去了宝儿脸上的鲜血,狠狠的就吻了上去,“傻宝儿……真是傻宝儿……你下来做什么?若是你出了事可怎么办?” “那若是大哥出了事,宝儿可怎么办!”他抽噎着哭了一声,“还好下来了……还好你身上没伤……若是你也被砍了,宝儿下半辈子可怎么活?” 第四十八章 泪水涟涟,脸上又沾着血污,实在是好生狼狈。但沈瑞卿却没有一个劲的往大哥怀里钻,只哭了两声之后便死死的抿住了唇收了泪,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现在该怎么办?哥,这贼人是死了,我们就把他扔在这里吗?” 他问的也确实都是眼下正要处理的问题,沈暄沉了沉声,抱着他站了起来,“这样,宝儿你先去看看下人,毕竟是府上的人,方才他弃主而逃的事情日后再清算。不管死活先拖到车上再说。” 沈瑞卿吸了吸鼻子,用力的点了一下头。 “大哥则将这胡人先拖到一边,他身上还穿着盔甲,虽已经破旧的厉害,但估计还是个胡兵……马上便由哥来驾车,进了城里之后直接去一趟衙门。”他细细的安排了事情,又在宝儿的唇上吻了一下。宝儿得了他的吻,泪也止住了不少,又用力地“嗯”了一声之后便跑去马车边上查看小厮了。 那小厮运气好,虽被砍了一刀在背上,但因肉厚,也没伤着骨头,只是被自己吓了个半死才晕。沈瑞卿探了探他的鼻息,确认还活着之后不禁松了口气。 “哥!他没死!” “那便将他拖上车,撕了他衣服给他包扎一下!榻子下面的抽屉里有备用的金创膏,随便给他涂些。”听闻府上下人没死,虽说是丢主而逃,但沈暄还是稍稍放心了一些,一脚将死透了的胡兵给踹到了草丛之。 他还记得方才此人瞧向宝儿时的淫/邪模样,索性抽出长刀,剜去了他一双本就瞑不了的眼睛。人刚死,但毕竟没了心跳,血虽还会淌出来,却是一点都没有溅开。 沈暄冷笑了一声,将长剑收回了鞘,转身走向了马车。 沈瑞卿已经将小厮的衣服脱了下来。他虽平常不怎么干粗活,但此时真要做起事来,脚却麻利的很,一点都不懦弱磨蹭。小厮背上果然是一长条的伤,皮肉都翻了开来,好在没瞧见里面的骨头。他心口颤了一下,不敢想象若是沈暄这样被砍伤了会怎么样,立刻拿出金创膏撒了上去。随后又将里衣撕成布条,一圈一圈的绕在上面。 伤口在方才那么久的时间里,已经稍稍自行止了血,因而此时只是濡湿了一片布料,并未又渗出多少。 沈暄跳上了马车。 “怎么样?”他走过来瞧了瞧,宝儿已经快弄好了,只剩最后几个结罢了。他瞥了那无知无觉的小厮一眼,在心里暗自骂了他一句“好运气”,随后则又下了车,到前头去准备驾车。 “哥!等下!”沈瑞卿快速的打好了结,趁他还没上去的时候赶忙跟了过去,“瑞卿也同你一起坐前面!” 男人思索了一瞬,觉得将人带在身旁看着也行,便伸将他拉了上来。宝儿紧紧的贴在他身旁,刚刚杀人时连抖都不抖的此时却软绵绵的搂着大哥的腰。沈暄侧头吻了他一下,猛的甩起了缰绳。 马儿嘶鸣了一声,急急地奔跑了起来。 身躯有些摇晃,但因抱着男人的缘故,宝儿还是稳住了身躯。夜色浓重,唯一的月光都被云朵遮了去。他紧紧的贴着对方,好让彼此的体温都相互传递。 “哥……”沈瑞卿喃喃的开了口,“对不起,若是瑞卿乖乖的在寺里留宿,就不会遇到贼人了……” “蠢宝儿!”沈暄的目光始终放在前方,的缰绳更是捏的死紧,“若非是你杀了那胡人,恐怕大哥还不能这样全身而退……莫要多想了,此事从头到尾都与宝儿无关,我们直接去衙门朝知府汇报此事。若今日遇到的只是个逃兵还好……万一有更多的胡人来了……” “恐怕,这城里也就不能再呆下去了。”嗓音有些沉重,他又挥了下的长鞭,用力的抽在了马臀上。 他一路赶得急,只过了一刻就抵达了城门口。负责守卫的士兵举高了灯瞧了瞧,认出是沈家两位少爷,顿时就瞪圆了眼睛,赶忙将人放了进来。沈暄简要的同他们解释了一番情况,也不耽搁,立刻就去了县衙。沈瑞卿也一直跟随在他身边,半步都不离开。 等到回府时,已经是亥时了。 府上的下人还以为今日两位少爷不会回来了,各个都早早的回了屋里。但当守门的小厮瞧见浑身上下满是鲜血的二少爷时,吓得直接大叫了一声,把府里头的狗都给吓着了,汪汪着叫个不停。原本暗下去的的屋子又一个个亮了起来,众人歇的未歇的都赶忙爬了起来,均围聚到了门口。瞧见大少爷和二少爷的模样,也都吓了一跳,忙脚乱的帮着把受伤的小厮给抬了下去,又端了热水毛巾过来要给他们擦脸。 沈暄仔细的帮宝儿擦去了脸上的血污,嘱咐厨房去煮粥备菜,自己则牵着宝儿的直接去了浴房。 终于回到熟悉的地方,沈瑞卿的情绪也平静了不少,但一闭上眼似乎都还能瞧见那贼人与大哥对峙的模样。被血污弄脏的衣服自然是要脱下,沈暄甚至担心那胡人的血脏,直接就不要这套衣服了,让丫鬟拿下去用火烧成灰。自己则抱着宝儿进了浴桶里头,一番清洁之后紧紧的将他抱在怀里亲。 “到府里头了……宝儿,乖宝儿……”此时没了旁人,他也便无需再顾忌什么,大掌紧紧的搂着他的腰,连头发丝都要一同吻一遍,“还好只是心磨的红了些,若是你也受了伤,大哥真要心疼死了。” “大哥同瑞卿都没受伤……真好。”他乖乖的被抱着亲着,也努力的回应着对方,笨拙的舔吮着男人的脸颊,“瑞卿没有怕……大哥不要担心……瑞卿现在很好很好……” “傻宝儿!”男人看着他这幅懂事乖巧的模样,心口更是刺痛,用力地就吻上了他的唇。软舌被衔住,力道大的甚至被牙关咬出了一丝血气。但沈瑞卿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般,呜咽着将自己完全送进了他的怀里。身躯紧紧的贴在一起,好像这样才能将方才所有的惊惧都发泄出来,他们深深的交换着亲吻,一直到彼此都换不过气时才堪堪止住。 宝儿已经被吻的浑身软了。 他被抱着出了浴桶,挣扎着想要自己起来穿衣,但却被男人按住,不让他自己乱动。身上被用毛巾擦了个干净,他被沈暄伺候着穿上了新的、没有血污的衣裳,又擦干了发之后,才终于出了浴房。 厨房里此时也煮好了粥,又赶忙做了几个小菜,一同就送了过来。沈瑞卿一晚上都没吃着东西,又受了那般的惊吓,此时倒一点胃口都没有。然而沈暄却怕他饿的伤了身,端起那香糯的鸡丝粥打算喂他。宝儿见状,还是乖乖的坐了下来,自己舀了一勺吃。 确实很香很香。 他本一点都不饿的,但吃着吃着却有了胃口,不用沈暄盯着也会自己夹菜了。男人这才放心了一些,快速的喝下了自己的那一碗。他也饿的很了,又喝了两碗粥,吃了些点心之后才算垫饱了肚子。宝儿也刚好用罢最后一口,将碗放在了桌上。 许是云朵飘得远了,屋外的月光又一次露了出来。 沈瑞卿仰头瞧了瞧,又转头看了看身旁的沈暄,微微张了张唇,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沈暄唤丫鬟进来收拾了桌子,自己则去端了热水过来,与他一起洗漱。 “不早了,宝儿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的睡上一觉就行了……明日又是新的一天,你在府里好好歇歇,大哥也陪着你,哪里都不去。”他柔声哄着,爱抚宝儿的动作再轻缓不过,生怕又让他想着了方才的事情。 沈瑞卿漱了漱口,乖乖的点了点头。他瞧上去并无怎么惊恐,还能朝对方露出个微微的笑。 “没事的……有大哥陪着,瑞卿一点都不怕的。”嗓音又软又绵,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他跟着大哥一同上了榻,听话的依偎进了男人的怀。 沈暄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又吻了吻他光洁的额头,缓缓开口:“嗯,大哥永远都陪着你。” 床帘被拉下,今日的烛火却没有灭,依旧摇曳着发出微黄的光。二人搂抱在一起,又好生亲吻了一番之后,宝儿才闭上眸睡了。男人却没有立刻歇下,而是又抱着他瞧了一会儿,见他并无惊恐难免之相,才松了口气,也一同阖上了眼帘。 然而这次事情,终究还是在宝儿的心上留了伤。 梦境似乎又回到了方才,那贼人杀了小厮,提着大刀走上前来。梦的他却没有拿着匕首下去,而是畏畏缩缩的躲在马车里,借着窗户偷偷的往外瞧。大哥在外头和贼人激烈的打斗,而他却什么忙都帮不到。 沈瑞卿就眼睁睁的看着沈暄的胸膛被大刀划开,露出里头还跳动着的心肺。热血四溅,贼人桀桀大笑,而他的大哥却躺在了地上,再也无法起身。 第四十九章 这样的噩梦宛若一把利刃直直的刺了沈瑞卿的心口,疼得他顿时就喘不过气来。梦雷声滚滚,他像是被惊雷劈,猛地就睁开了眼,哭着喊了一声“大哥”。 凄厉无比。 沈暄原本就睡得浅,一听有动静,也立刻醒了过来,搂着宝儿的臂膀都紧绷得犹如坚石。一双鹰眸死死的瞪着怀的幼弟,而沈瑞卿似乎还沉浸在可怖的梦境之,就算被他圈在怀里,也依旧挣扎不已。 “哥!大哥!不要死——不要……”泪汹涌的从眸淌下,他哭喊着沈暄的名字,大脑都一片空白,只凭着本能在呼唤罢了。腿脚因为过分的用力而痉挛,沈瑞卿疼得呼吸都紊乱成一片,但口还是哭着要大哥回来。 “宝儿!”沈暄急得目眦欲裂,用力地摇晃了他几下,“大哥在!大哥没有死!你好好的看看!大哥就在这儿!” “哥——”他被唤了,茫然又无措地瞧了瞧。 面前的沈暄是真实的,揽着自己的臂膀也是温热的。沈瑞卿还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方才的梦境,呆呆地愣了好一会儿。男人的面庞是那么的焦急,好像下一秒就能滴出泪来。他缓缓的抬起了,试探性地触碰了一下对方的脸颊。 热的,软的。 蓄在眸的眼泪顿时就全部涌溢了出来,他咬着唇哭了一声,用力的将脑袋埋进了对方的怀里。 “哥……哥……” “在的,大哥一直在!乖宝儿……不哭了,没事了……大哥一点事都没有……”沈暄低哄着安慰他,一边拍抚着脊背,一边吻啄他因噩梦出了不少汗滴的额头,“醒了就好了,大哥和宝儿都一点事没有……那胡人已经死了,绝不可能再回来找大哥和宝儿了……” 沈瑞卿带着鼻音,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的情绪似乎已经平静了不少,但脑海里毕竟还残留着方才梦的可怖景象,所以仍旧愣愣的回不过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宝儿梦见……大哥被那贼人……砍死了。” “蠢宝儿!”沈暄用力的在他额头上吻了吻,“梦都是反的!你看大哥身上哪有一道伤口?” “嗯……我知道……”他吸了吸鼻子,仰起头来瞧他,“但梦里头的宝儿……没有下车去帮大哥……就躲在里头,什么都不敢做……大哥为了护着宝儿……就,就被砍了……” 他还记得那可怖的场景,怔怔的摸了摸沈暄此时温热又完好的胸膛,仿佛还在分辨现实和梦境的区别。男人则低哑的叹息了一声,大掌也在他脸颊上温柔的抚摸了起来。 “蠢宝儿啊……就算你不下来,大哥也不会让他伤了自己的。” “大哥好歹也同武术师父练过脚,哪里有那般不堪一击呢?”他低笑了一声,又在宝儿的唇瓣上落下了一个轻吻,“梦都是反的……大哥永远都会陪在宝儿身边。” “嗯……”沈瑞卿乖乖的点了头。 他怕的从不是杀人这件事情,而是怕沈暄为保护他而受了伤。小厮背上皮肉绽开的模样依旧深深的被他记在心底,他真的不敢想若是大哥被砍了那么一刀,自己会怎么样。但此时沈暄无事,还能同他抱着一起休息。他又摸了摸对方温热的脸颊,再次确认一切都是真实之后,终于完全的放下了心来。 “那贼人……已经被宝儿杀了……”他垂着眸呢喃。 “是……宝儿刺在了心口,贼人已经死透了。”沈暄心疼极了他此时的模样,用力的吻了吻他的眉心。沈瑞卿眨了眨眼睛,许是被亲吻的安心,冲他缓缓的露出一个笑来。 “我们现在也到了府里……还去官府报过案了……” “是,我们回城里了,城里有士兵把守,胡人绝对闯不进来的。”他点头。 “而且大哥身上也一点伤都没有……”沈瑞卿又摸了摸他身上,“一点伤都没有……” 如墨玉般乌黑的眼睛上下瞧了瞧,他终于安了心,原本紧绷的身躯也放松了下来。但许是刚才做梦做的太过惊悚,小腿有些抽筋,时不时的就要疼一下。他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忍不住在沈暄怀里蹭了蹭,小声讨娇。 “宝儿……腿疼,大哥帮宝儿捏捏吧。” 沈暄哪有不应,立刻就掀开被子起了身。宝儿的腿本就架在他身上,此时也伸得直直的。亵裤被卷起,露出里面洁白纤细的小腿。沈暄抱起他的脚亲了亲,随后才开始在小腿上按揉起来。 “是这儿吗?里面还绷的很……当真是抽筋了。”男人的嗓音很温柔,上的动作又不失力道。 “嗯,就有这条腿点疼……”宝儿也坐了起来,就着烛火的灯光瞧着他给自己捏腿。眼睫毛微微垂着,在白皙的脸颊上撒下一小片阴影。屋外还漆黑着,只能听到隐约的虫鸣。瞧见沈暄眼下的青黑,他忽然有些愧疚,小声道:“不过现在好些了……不用捏了……” “哥累了,便早些休息吧。” “傻宝儿。”沈暄用力的按了按,“明明里头还这么绷……你乖乖躺着,大哥帮你揉开了便好了。反正明日也不做什么,一同在榻上多歇一会儿也都无妨的……”他低声哄着,“你躺下,这样坐着腿更容易绷。” “……嗯。”他听着话躺了下去,腿则被抬了起来,被男人抱在怀里捏。捏的一处久了,他还会往下挪一挪,连带着容易抽筋的脚背都一同按按。沈瑞卿本还瞅着他,但实在是被抚弄的太舒服了,眼皮子就不自觉的耷拉了下来。沈暄自然有所察觉,但上的动作却没有停,而是一直按揉到宝儿睡下之后,才轻轻的将裤子拉好,将腿重新放在了榻上。 沈瑞卿的呼吸已经平稳了,只是额头上还有一层细密的汗。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但沈暄却觉得眉头似乎还蹙着,心疼的又低头下去吻了吻。随后又轻轻的帮他擦了擦汗,才一同躺了下来,将被子拉上。 一夜无梦。 二人经历了那样的事,精神自然需要恢复,因而倒第二日正午才缓缓醒了过来。府上的下人也都战战兢兢,半点不敢去打扰遇袭的两位少爷,只备好了早膳午膳,一直派个丫鬟守在外面。 沈暄醒的比宝儿早些。 他也没想弄醒怀里的宝儿,但沈瑞卿许是察觉到了一点点动作,也就睁开了眼睛,愣愣的瞧着他。他昨日又哭了许久,因而此时眼睛还红着,眼角的污渍也比平日要多些。男人轻轻的帮他揉去了,又抱着仔细的亲了亲。 “还累吗?累的话便再睡一会儿……” 宝儿摇了摇头,小小的打了个哈欠。 “不睡了……再睡要爬不起来了。今日有让人去和夫子请假么?若是没有请假,夫子肯定会很生气的……”他还记得要上学的事情,当即就发起了愁,眸都满是忧虑。 沈暄不禁笑了笑,“蠢宝儿,莫要担心了,大哥昨日早就吩咐下去了……况且又是这样的事,就算真的忘记了请假,夫子肯定也不会责怪宝儿的。” “嗯……”他放了心,微微的点了点头,又小声同对方说了句“谢谢”,乖的让人都硬不起心肠。沈暄搂着他亲了亲,好生疼爱了一番之后才起了身,唤外头的丫鬟进来添水。 昨日沾了血的衣服早就烧了个干净,连灰都被扔去了泔水桶里,半点都不剩下。为了去去晦气,他特意挑了一套全新的衣服出来给宝儿换上,又仔细的同他一起擦脸洗,将那些血气全都擦了个干净。宝儿被扎了个利落的小发髻,他虽还没到及冠的日子,但也戴上了一个小小的玉冠。 和沈暄的玉冠一模一样,只是大小上偏小些罢了。 脸上擦了香膏,唇上又涂了蜜,肌肤不仅不干涩,反而还润的紧。他同沈暄一起在屋用了早膳,又在府里散了散步,去后院的小亭子里坐了坐。昨日的一切似乎都成了梦境,无论是谁都没有再提。 但城里上下,却还是传了开来。 胡兵的出现让老百姓格外担忧,虽只有一个,又被沈家二少爷用匕首刺死了,但出城的人还是少了许多,全都躲在城里头,生怕一出去就给遇到了可怖的胡人,像沈家小厮一样被砍个半死。官府也十分重视这件事,连夜就派了人过去,将那胡兵的尸首带了回来仔细查看,同时也增加了护城的守卫,以免真有更多的胡人来侵。 但一连多日都并无任何其他胡人的迹象。 令史检查也坐了下来,将尸首上下都翻了个干净。这也不过是个受了伤的胡兵,浑身上下莫说衣物,连盔甲都破破烂烂的,又有着不少陈年老伤,就连肚子里都没什么食物,反而有着不少草根树皮,根本就不像是成群出来抢掠,反倒像个逃兵。 事情交代给沈暄之后,他总算放心了下来,回府便通知了宝儿。宝儿一连数日的忐忑此时也终于被解决,二人又好生亲吻了一番,才一同上了榻歇着。 第五十章 不知不觉,竟也到了秋的日子。 府上的月饼早就做好,不仅分发给了府上的下人,还挑选了些精致的送去了城其他的大户人家。如此还是剩下不少,沈暄索性让丫鬟带着去城里打着二少爷沈瑞卿的旗号去布施。 宝儿还在府里头无知无觉的同猫儿狗儿玩着,根本不知道大哥都为他在府外积攒了多少好名声。 既是到了秋,那学也不必上了,反而还放了好几天的假,供学生同家人好好团圆。不用再写大字,宝儿也乐得清闲,每日就在府里头歇歇睡睡,偶尔同沈暄出门小逛一圈。先前遇袭的事情已经随着时间逐渐被抛在脑后,他没了那般恐惧和惊慌,竟直接就被养的胖了一圈,瞧上去更是讨喜可爱,每日都要被男人抱在榻上啃。他也欢喜于这样的亲昵,到了这日,便像个小尾巴一样,时时刻刻跟在沈暄身后。 “哥……到时候咱们就在院子里吃螃蟹吗?瑞卿不喜欢蟹膏,瑞卿只想吃蟹黄……”他一边想着那肥美的大螃蟹,一边嘟嘟囔囔个不停,“蟹膏太油了,加到粥里煮了也不香,下次就别让下人买公蟹了,母蟹也就贵了一点点罢了……我瞧见厨房里还在捏莲花酥了,是什么时候学的呀?难道咱们家把祁裴家的厨子给挖过来了?” 他一精神,又是在府里头,话就格外的多,拉着沈暄说个不停。沈暄一边含笑听着,一边指挥下人布置院子贴纸点灯,“贪吃鬼,你不吃蟹膏,但府里头还有人要吃呢,怎么好这么霸道?那莲花酥的方子是祁府送过来的,说是祁家少爷走之前特意嘱咐的……” “啊……”听到这样的消息,沈瑞卿忽然有些愣愣,眼眸也垂了下去,不知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了,“他一个人在外头求学,今日肯定也很想家的……” “若是能给他寄些东西就好了,毕竟也是这么多年的朋友……可,可瑞卿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嘴扁了扁,他忽然觉得自己根本不能算是祁裴的朋友,情绪很快就低落了下来,“他肯定寂寞的很,不能在父母身边同家人团圆……” “等之后考得了功名,再衣锦还乡时,便能好好的同全家团圆了。”沈暄知道他只是出于朋友的情谊才这般忧伤,但还是不禁吃了些醋,用力的揉了两把他的脑袋,“傻宝儿,莫要担心别人家的事情了,今晚大哥带你去放河灯好不好?” “放莲花灯?”他果真被吸引了注意力。 “嗯,瞧灯会,放莲花灯。”男人笑了笑,“早些出门,饿的话就先吃个糕点垫一垫,到了晚上回来再一起吃些螃蟹。不过螃蟹性寒,不可贪嘴。” “瑞卿知道的!”他立即睁圆了眼睛,“那今年瑞卿可以喝些桂花酒吗?就尝一点……绝对不贪杯!” “好,哪里还能不答应你这小贪吃鬼。”沈暄刮了一下宝儿的小鼻子,“索性明日也还能休息,你便多睡一会儿。不过喝多了不舒服,可别怪大哥。” “瑞卿就喝一点,不会不舒服的。”他从未喝过酒,但还记得每年大哥独自对月酌酒的情形,心里又羡慕又向往,连带着肚子也不饿了,只捻了一小块糕点到嘴里,便同沈暄一起出门赏灯去了。 毕竟是这样的节日,家家户户都出了门,街上的小摊小贩也各个都打足了精神,摆出全部身家在那儿吆喝。沈瑞卿虽对一切都有着兴,但他到底不饿,很多东西也就瞧瞧罢了,并没有掏钱去买的想法。反倒是沈暄瞧见卖面具的铺子停下了脚步,挑选了两个用宣纸糊成的狐狸面具。 “哥……?”宝儿歪着脑袋瞧他。 “戴个瞧瞧。”两个面具都只遮上半张脸罢了,并不影响说话。他垂着眸帮宝儿系好了脑袋后面的绳子,微微露出个笑来。 “宝儿变成小狐狸了。” “诶?”他眨了眨眼睛,借着空隙瞧沈暄。头也没有镜子,根本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模样。他又摸了摸脸上的面具,忽然生了主意,催促着对方也戴一个瞧瞧。沈暄哪有不应,将银钱递给小贩之后便也戴了一个在面上。 他生的俊秀,此时就算遮去了半张脸,一双薄唇依旧漂亮的紧,看的宝儿都呆了。沈瑞卿傻乎乎的被牵着在人群走路,连瞧灯都给忘了,就只顾着瞧大哥了。 沈暄轻笑,买了个糖葫芦塞进他嘴里。 “等会儿便要到河边了,买个花灯点了罢。” “唔……”宝儿艰难的咽下了山楂肉,又舔去了嘴边的红糖,“要买个大一点的,瑞卿要多写点东西在上面……” “哪里有那么多东西好写?” “你就不知道啦……不同你说,反正要个大一点的。” 糖葫芦许是刚做好的,上面的糖浆还没完全凝固,沿着竹签就要往下淌。宝儿怕弄脏了衣服,急急的就要去舔。但狐狸面具却又碍住了他的动作,只能勉强的舔舔最下头的那一刻山楂罢了。沈暄瞧见他这幅模样,不禁低笑了一声,从袖口拿出了一张帕子,仔细的帮他在竹签的末端裹了一圈。 “这样就不会滴下来了。” “诶……哦。”宝儿愣愣的点头。 一串糖葫芦也没多少个,但他也许久没吃过这个了,咬一个在口都要含上许久,终于吃罢了还要找地方吐籽,磨蹭的不得了。沈暄不得不又拿了张帕子出来接山楂籽,同时接了那根糖葫芦过去,也咬了一个下来。 “你吃的这般慢,等会儿花灯都要被别人挑干净了。”男人低笑。 “你就唬瑞卿吧,不就是也想吃糖葫芦么。”乌黑的眼睛眨了眨,沈瑞卿也忍不住笑了,但腮帮子里还含着糖葫芦,只能咕噜咕噜个含个不停。一串糖葫芦在两人的分食下很快就被解决了个干净,沈暄向小贩借了个地一同与宝儿洗了洗,随后才前去河边,挑选起各式各样的花灯来。 虽说方才嚷嚷着要拿最大的花灯,但当真的瞧见时,沈瑞卿的眼睛却黏在了最小的那一盏荷花上,漂亮的都让他挪不动脚了。还是小的比较精致,大的花灯毕竟也没做出荷花那么多瓣叶子,反而稀疏的很,一点都不像真的。 “还……还是拿个小的吧,往里头塞张纸,也能多写些呢。”他觉得有些羞,捏了捏沈暄的掌,客客气气的同摊贩讨了张纸头。男人原本想在一旁瞧着,但却被宝儿警惕的藏着了纸头,半点都不给他瞧。 “你……你别看,看了就不灵了!大哥也去拿一个写着,去吧去吧……”他嘟嘟囔囔着,当真严肃的很,但若非有那副面具,脸颊上的红晕恐怕早就被瞧了个干净。沈暄无法,只能背对着他也拿了张纸头开始写了起来。 沈瑞卿又悄悄地瞅了他一眼,才悄悄的埋头下去写了起来。 他写的东西根本不能被外人瞧见,因而都是蝇头小字,差点就要糊成一个点了。摊子上的灯光也不算亮,宝儿写的颇有些费劲,但还是将自己所有的愿望都给写了上去。然后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赶忙就卷了起来,塞进莲花灯底下。刚好此时沈暄也写好了愿望,转头过来向摊贩讨烛火。 “点上了便可直接送进水了?” “是的是的,底下都涂了一层蜡呢,不会轻易的给跌进水里头的,保证两位少爷的愿望内被老天爷瞧见。”摊贩十分热切的帮二人点了蜡,又细细的嘱咐入水之前该如何拜如何说。 沈暄全当听个笑话,但宝儿却一脸严肃,还时不时的点点头赞同他。 终于听罢了规矩,就当要去河边放灯的时候,男人却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只红,轻轻的在自己和宝儿的花灯边缘点了一下。沈瑞卿有些茫然,不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什么。沈暄却早已想好了说辞,低笑着道: “今日这么多人放灯,如今点上两个红点,那佛祖定能首先瞧见大哥同宝儿的了。” “诶……”宝儿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 二人拎着彼此的花灯一同到了河边。 河上已经有许多盏灯了,各个都燃着烛火,远看星星点点一片,确实也颇为漂亮。不知是那户人家的孩子那般童,竟也把一个拎在里的兔子灯给放进了河,不过到底没有涂蜡,此时已经淹进去了一大半。 沈瑞卿眨巴着眼睛眺望了一会儿,寻了个空地也一同蹲下了身来。 “哥,我们便在这儿放了吧。方才那摊贩说要先拜一拜河神,然后再把愿望在心里头说一遍……”他生怕自己漏了什么,在口又念叨了一遍,才开始拜拜。他这幅一本正经的模样也颇为有,令男人根本不舍得打扰。沈暄索性也陪他一起拜了河神,随后才将那盏点了红点的荷花灯轻轻的推进了水。 沈瑞卿见状,也赶忙把自己的推了过去,好同大哥的灯并排在一起。 想到方才自己许的愿望,宝儿此时还觉得面上发烫,羞人的不行。他甚至都没敢写自己和沈暄的名字,只用了“哥”来代替。沈暄微笑着抚了抚他的额头,他也没动,而是呆呆的瞧着那两盏并排的莲花灯飘远。 第五十一章 学堂里其他孩子瞧见,纷纷指着他笑作一团。 宝儿有些生气,也不理睬他们,自己坐到了第一排去,从包里翻出书来便在那闷着头读,也不知读进心里头几个字。他人矮,从小到大一直坐的是第一排,但此时也刚好躲开其他学生的嬉笑,只留一个冷漠的背影给他们。 屋外传来几声咳嗽,原本还在到处乱跑的孩子赶忙都找位置坐了下来,嘈杂的教室也瞬间安静。夫子踱着步走了进来,目光严厉的瞧了一圈。他的里还拿着昨日课堂上做的作业,好些张都批了大大的红叉,正准备好生批评一番。 批评名单里正有宝儿。 虽周岁宴上抓阄抓了只毛,但他对读书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劲儿来,除了一由沈暄亲自教导出来的字还能看,其余的都不擅长。因而在学堂也常常是要被责骂的那个。听见夫子进来,宝儿仰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顺便就扫到了他的那沓作业上。 第一张就是他的,红叉都要划到纸外头去了。 若是平日,宝儿定要心惊胆战,提前在心里头预演被斥责的场面,等喊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再哆哆嗦嗦的从座位上站起来等着挨骂。然而他今日有了更难过的事情,忽然就不在意学堂的一次批评了,继而又低下了头去,默默的瞧着桌上的书。 倒是夫子看见他两只肿胀的红眼睛,不禁吓了一跳。 他平日里虽教导严厉,时常斥责这群孩子,但动体罚是万万不会的。瞧见粉雕玉琢的沈家二少爷今日却哭成了这般狼狈的模样,当下就心软了几分。但面上还是不显,握着拳抵在胡须前又咳嗽了几下,依旧是那副严苛的模样。 随后用力的将一大沓纸头摔在了桌上。 先前还嬉笑打闹成一片的孩子都哆嗦了一下,绷直了脊背坐着,只有宝儿纹丝不动,像是已经习惯了的模样。夫子又扫视了一圈,瞧见最后面的一个空位,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但却没说什么,而是又将那沓作业拿回了里,开始了例行的训斥来。 宝儿的嘴扁了扁,已经准备好站起来挨骂了。 但夫子看着第一张纸头,却只是又咳嗽了两声,然后便放在了他的桌上。明明划了那么大一个叉,他却忽然对着宝儿露出一丝笑来,嗓音和蔼的夸道:“不错,虽不到上佳,但比起先前的作业,瑞卿已经进步不少了。” “下次继续努力。” 宝儿愣了一下,有些呆呆的接过了自己的作业,看着上面被圈起来的错字和红叉,不禁傻了一会儿。夫子又瞧了他一眼,视线重新放到了学生惨不忍睹的作业上。 然后便是一顿鸡飞狗跳。 城里经商人多,读书人少,又不是苏杭那等地方,自然学问上便要做的差些。这夫子原本是京城人,在天子脚下读书,到这儿来批改这群半大点孩子的作业,几乎每日都要被活活气死。他抖着胡子将除宝儿在外的每个人都狠狠斥责了一番,纸头拍在桌子上拍的哗哗响。而就当他快要结束每日例行的批评时,坐在最后一排的学生终于姗姗来迟。 “夫子,我迟到了。” 他长得最高,又比其他孩子都要大个几岁,因而也要成熟稳重许多。虽是迟到,但也并不找借口,只是安静的站在门外,等着夫子吩咐。只是那目光却挪动了一下,望向了最前头闷头坐着的宝儿。 夫子皱了一下眉头,并未训斥,反而招了招便许他进来了。 “祁裴,下不为例。” “是。” 他点了点头,拎着包便在自己的椅位上坐下,目光却始终不曾离开宝儿圆圆的后脑勺。唇边忽然有了一丝笑意,但又很快掩去,只剩下认真和专注。夫子瞧了他一眼,见他立刻就拿了书本出来,这才满意了几分,将那唯一划了红圈的作业放到了他的桌上。 “孺子可教。”他捏着胡子,对祁裴给予了最高评价。 其他的孩子纷纷扭过头来,瞪大了眼睛看着从未被夫子批评过的祁裴,表情各异。宝儿却没有动,依旧低着头看着桌上的书。夫子见这群毛孩还不老实,呔了一声便吊起了眉头,显然是发火的前兆。只见那群孩子又齐刷刷的转头回去,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无比刻苦的研读着自己面前的书。 一群孩子便这样读了一上午的书。 宝儿心情还沉闷着,竟也没了发呆的心思,老老实实的听了夫子一上午的课。大抵是昨天哭的太厉害了,又过去了一早上,两只眼睛还红通通的,依旧没有消下去多少。别的学生都欢天喜地的收拾东西跑了,他瞧了那帮同学一眼,上的动作却慢吞吞的,一点都不着急回家的模样。 毕竟就算回去了,沈暄也不在府里。 想到这里,他的眼眸便垂了垂,不由自主的蒙上了一层雾气。而此时肩膀却忽然被褥拍了一下,宝儿吓了一跳,一滴眼泪就这样跳出了眼眶,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来人正是祁裴。 他甩了一下的扇子,一张俊秀的脸凑到了宝儿的身边,正打算如平日般同他玩闹。但瞧见宝儿脸颊上的泪,猛的便是一惊,脸上的笑意也瞬间散的干干净净,转而代之的则是无比的慌张。 “沈宝儿,怎么……我把你打哭了?哎哎,是我错了,你别哭……” 瞧见是祁裴,宝儿扁了扁嘴,继续低头收拾东西了。祁裴还在他身边不停的打转,满脸都是焦急。他真以为是自己刚才那一下将宝儿给拍哭了,作势便要揍自己那只不规矩的。宝儿瞥见他的动作,闷闷道:“和你没关系……” “哎?那是谁干的?是谁欺负了我们的沈宝儿?”祁裴眉头一拧,当下便不满起来,他思索了片刻,又无比关切的问道,“是夫子骂你了吗?宝儿别怕,明个儿作业我来给你写,保管夫子挑不出一个错来。” “夫子今日没有骂我。”他收拾好了小包,扁着嘴看向身旁的祁裴,“我只是有点难过……” 他抬想要擦去脸颊上那滴不听话的泪,但却不小心触碰到了红肿的眼眶,当即便疼的“嘶”了一声,赶忙放下了。祁裴之前都站在他侧边,此时才瞧清楚宝儿那一双肿胀不堪的眼睛,当即便心口一疼,连那些讨巧的话儿都忘了个干净。 “怎么……怎么回事……” 宝儿没有吭声,拎起了小包就要往外走,毕竟府里的小厮还在外头等着他。祁裴见状着了急,赶忙跟在了他的身边,但也反应过来宝儿不想说事情的缘由,于是也没有再问,而是唉声叹气的在那心疼他。 “一双眼睛怎么红成这样……一上午都没能消吗?宝儿,这不行,再这样肿下去,皮都得肿破了。你来我家,我去拿冰给你敷敷好不好?对了,还有药膏,我这有那薄荷凉膏,消肿消热最好了,我去给你涂上……” 他不停的围着宝儿打转,眉目之间满是真挚的关切,弄得宝儿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闷着声说了句“谢谢”,但还是提不起去做客的兴致,缓缓的摇了摇头,“祁裴,我家也有冰……我可以自己弄了敷……” “我改日再去你家玩……今日,就算了吧。” 眼帘垂下,显然还是有些闷闷不乐的模样,看的祁裴心疼不已。他沉默了片刻,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宝儿才好,只得转移了话题,挑些他平日喜欢的事情来说:“行吧,你回去多睡睡,仔细着眼睛,不要再累着了。哎对了,你还记得我家那只母猫么?打春的时候它不是出去了一趟么,后来再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揣了一肚子小猫仔了。前几日夜里头跑到我屋里给生了……生了五只,都可好看了。现在就养在我屋里头,一个个还没睁开眼睛,叫起来倒大声的很。” 他一边说着,一边上还要比划,仿佛那小猫崽子就在他心里一样,“一只花的,两只橘的,还有两只黑白的……其一只尤其好玩,刚好黑在下巴上,像个小老头似的……” 宝儿平日就喜欢猫,听他讲的这般生动,耳朵就慢慢的竖了起来。一双眼睛也睁大了不少,傻乎乎的瞧着身旁的祁裴,“小老头一样的猫崽吗?” “是啊,还没睁眼,随便摸呢。” 二人已经走到了学堂门口,两家小厮等了许久才见少爷出来,终于松了口气,打着伞就要上去接人。宝儿此时倒迟疑了一瞬,并没有直接将包交给自己的小厮,反而伸拉住了祁裴的衣袖,犹犹豫豫的问:“真的随便摸吗?” 第五十二章 他生了病,也不好下床吹风,因此索性邀祁裴一起上来,一同窝在被子里说话。祁裴和他一起吃过饭,喝过水,撒过尿;但还从未和他一同睡一个被窝,当即便兴奋的拱了进去,将彼此的脚丫抵在一起。 然后被沈瑞卿嫌弃的踢开。 二人就这样玩闹了一下午,一直到沈暄忍耐不住,亲自来催促时,祁裴才恋恋不舍的走了,罢了还要拉着沈瑞卿的,像是此别绵绵无绝期一般絮絮叨叨叮嘱了半天。 宝儿却并不怎么领情,半推半赶的将人捻出了屋。 送走了这尊大佛,他总算舒了一口气,但再抬起头时,瞧见的却是沈暄有些难看的脸色。心口猛的一悸,他赶忙露出个讨巧的笑来,拉着大哥的就抱了上去。 “哥……一下午都没看见大哥,大哥在忙什么?” “嗯?瑞卿还记挂着大哥?”祁裴虽已经走了,但沈暄心里依旧醋的厉害,摸了摸宝儿的脑袋,似笑非笑道,“下午不是有朋友陪着瑞卿么?瑞卿还能分出心思牵挂大哥?” 沈瑞卿鼓起了腮帮。 “宝儿知道大哥不喜欢祁裴……”他的脑袋依旧埋在沈暄的衣服里,声音闷在里面,听得不大清楚,“可是他都来了……” “谁说大哥不喜欢祁家小子?”眉挑了挑,大少爷又抚了一下他的发丝,“瑞卿定当是错怪大哥了,大哥怎么会不喜欢瑞卿最好的朋友呢?” 他笑眯眯的说着违心的话,听得宝儿都忍不住要拆穿他,“……你明明脸色那么臭,每次瞧见宝儿和祁裴在一起的时候,大哥就会生气……” “嗯?那既然知道大哥不喜欢那小子,瑞卿又为何常常找他玩呢?” “……学堂里,只有祁裴不欺负宝儿啊。”嘴扁了扁,他也不肯再抱沈暄了,略生闷气的靠在了床檐上,“祁裴人不坏,又聪明,待人又好……愿意同又蠢有笨的宝儿一起玩,而且从来不捉弄我。我也不知道大哥为何总不喜欢祁裴,但别人都来了,以礼待人总是应该的。这不正是大哥教我的么?” 朋友与大哥之间生了矛盾,沈瑞卿轻轻的叹了口气,无奈的瞧着对方,眨了眨圆润乌黑的眼睛,“不过……大哥若真是生气,那宝儿少同他来往就是了。” 见真的惹恼了宝儿,沈暄反倒笑了,弯下腰点了点他的眉心,“蠢宝儿,大哥逗你的。你爱与他玩便玩吧,但记住,不得做危险的事。” “而且,不得在除了大哥以外的人面前衣衫不整,知道了吗?” “好,好……”他点头应了,但眼神却还偷偷的瞟着对方,显然是不信的模样。 先前同祁裴玩闹也花了不少力气,此时空闲下来,沈瑞卿倒忽然打了个哈欠,眼角都沁出两滴泪来。 “大哥饿了么?不如早些用晚膳吧……宝儿困了,想早点睡。” 他这般说了,沈暄自然不会拒绝,喊了外面一声便有丫鬟将晚膳端上。夏日炎炎,府上下也不再用米饭,而是提前煮好了凉粥。沈瑞卿先前病着,此时恢复了身体,连喝了两碗凉粥才罢。 他困的厉害,又依仗着病人身份,没有洗澡便爬上了床榻,将自己卷进被子,躲在最里面憨憨的睡了。许是还有些感冒,居然睡的呼呼的,声响都比平时大了不少。沈暄无奈的笑了笑,帮他吹去了床边的烛火,只剩下书桌边的一小盏,摇曳着盈盈的火光。 他推去了这几日的事情,因而也不必像往常那样忙碌,随意的看了些书后便吩咐下人烧水准备沐浴。热水很快备好,沈暄又瞧了瞧在床上像小猪似的宝儿,刮了刮他的鼻子后才去了浴房。 浴房雾气蒸腾,迷的人都有些看不清楚。 他今日也未曾外出,因而也没有出那一身臭汗,只打算简单冲洗一下,便陪宝儿去睡觉。长发被挽起,用一根簪子在头顶盘了起来。他脱去了外衣,露出浑身结实漂亮的肌肉,先是舀水在身上泼了几下,随后才踏进了浴桶之。 水温虽热,但却不似白日被烈日照耀时难耐的热,反而浑身舒适,连发汗都觉得解乏。 沈暄舒服的叹息了一声。 他并未似往日那般立刻用皂角擦身,而是坐在桶阖眼小憩了起来。浴房蒸汽飘逸,也不用担心着凉。思及沈瑞卿先前气鼓鼓的脸蛋,他不禁闭着眸笑了笑,身躯更加放松了几分,连意识都逐渐飘忽。 脑海里满满的都是宝儿的身影。 他毕竟是亲将宝儿养大的人,自然一点一滴都记得清楚,再一一回忆的时候竟是心口甜蜜,连嘴角的笑意都不禁更加上扬了几分。许是浑身都放松了下来,当听到浴房门开的声音时,沈暄未曾像上次那般警惕,反而连眼眸都没有睁开,继续依靠在桶边。 “宝儿?睡醒了?” 脚步轻而无声,倒像是宝儿那孩子走路的模样。他猜想着宝儿是故意要吓自己一下,因而继续阖着眼眸,打算假意配合一番。 然而他没有等来宝儿的恶作剧,相反,一双柔软不似男子的搭在了他的肩上。 “少爷,让绿芙伺候您吧。” 一双鹰眼猛的睁开,原本放松的神色也变为警惕。沈暄毫无怜惜的拍开了那双本不该搭过来的,紧皱着眉看向身后的绿芙。 绿芙只着了一件秀有鸳鸯戏水的红色肚兜,满脸都是惊慌。 “是你?!”在男子眼应当是诱人的景色却令沈暄眉头紧拧,他毫无怜惜的扫视了一眼,迅速的从浴桶站起了身,扯过一旁的衣便披到了身上。 “少爷……”绿芙期期艾艾的喊了一声,眼因为惊惧早已浸满了泪水,“少爷如今既已及冠,便让绿芙伺候少爷您吧……” “自作主张!”沈暄面色阴沉的骂了一声,飞快的将腰上的系带系好,“绿芙,我念你在我沈家为仆多年,你若能诚心悔改,我便不予追究!你这幅模样成何体统,赶紧给我出去!” “可是……少爷,绿芙……绿芙是真心想要伺候您啊……”她哭的满面都是泪,但却如何都不肯后退,反而搂着胳膊向前走了几步,“绿芙伺候您从小到大……绿芙只是,想要再尽一份力——” “胡言乱语!”他的脸色已经黑的能滴出水来,“我不需要你伺候,你给我出去!” 若是陌生女子这般轻佻鲁莽,沈暄定会毫不怜惜的将她丢入水;但面前的毕竟是对沈家忠心耿耿的丫鬟,他勉强深吸了一口气,转身便要朝浴房门外走去。而绿芙却抱了决心,竟直接扑了上来,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紧紧的抱住了沈暄。 “少爷!绿芙心悦您,绿芙不求名分,只求少爷让绿芙伺候一次……”她哭喊着表明心迹,但沈暄却丝毫没有感动,反而抓紧了她的想要扯开。绿芙不肯,就算胳膊上满是红痕,也一点不愿从沈暄身上起来,相反,在争执之,肚兜的系带滑落了不少。 始终紧闭着的房门又一次被推了开来。 沈瑞卿刚刚被吵醒,神志还微微糊涂着,边揉眼睛边往里走。浴房里蒸汽弥漫,一时间也看不大清楚。他喊了一声“大哥”,又微微嘟囔了几句,绕过屏风走到了桶边。 随即瞪大了双眸。 “宝儿!别看!……绿芙,你给我放开!”沈暄看见他,也不再顾忌最后一丝怜惜,一脚就踹在了绿芙的身上。绿芙瞧见二少爷,顿时也吓得浑身无力,竟被结结实实的踹在了肚子上,疼的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 而大少爷却丝毫不理会她,而是赶忙走到宝儿面前,借自己身体掩住了宝儿的视线,“别看……宝儿,别看……” 沈瑞卿呆呆的被他抱着。 此地终究不再干净,沈暄冰冷的看了一眼仍跪坐在地上哭泣的绿芙,捂着宝儿的眼睛便将他拉出了浴房。夜风吹的急,还在院子里打扫的下人瞧见衣衫不整的大少爷,各个都吓了一跳,赶忙上来询问。沈暄吩咐了两个丫鬟去浴房收拾,而自己则牵着宝儿的一路到了书房才罢。 “大哥……你刚才,和绿芙姐姐,在打架?” 沈瑞卿还未曾知晓人事,因而一头雾水的很,但瞧见绿芙那般模样,也察觉到似乎有所不妥,面色都布满了红晕,“大哥……怎么回事啊?平日里沐浴的时候,明明不会有下人进来的……” 第五十三章 原本连路都不大会走的孩子忽然就变得能跑能跳,嘴巴里蹦出的字词也越来越多,天天都黏着沈暄喋喋不休。白天,他便跟在大少爷身边,沈暄有事情要忙,他也不打扰,就在一边自己玩着;到了晚上,两人则一同躺在榻上,由大少爷给宝儿念书。 宝儿不爱看书,每每瞧见那些像蚯蚓一样的字,小脸都要皱成一团,不消沈暄念多久,就能耷拉着眼皮子犯困了。沈暄也不逼他,就轻轻的将书放到一旁,吹了烛火,仔细的将宝儿揽进怀里,一起抱着睡了。 就这样,到了大少爷该行冠礼的时候。 宝儿已经九岁,站着的时候已经能到沈暄的腰前了。他长得原本就好看,又被沈家当宝贝一样养着,自然是白嫩水灵的不行。瞧见沈暄办事回来,便赶忙放下了里头的小猫崽子,欢欢喜喜的跑去门口迎。 “哥!大哥!” 沈暄驾着马在门前停下,远远的便听到了宝儿喊自己的声音,眸也不禁多了分柔和的笑意来。他早已不是当初还未长成的少年,一个翻身便下了马,又将缰绳交给了随从的小厮,自己则赶忙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快步朝门走去。 “大哥!”宝儿瞧见了人,更是欢喜,一双眸子都笑成了月牙弯弯,脚下也更快了几分,恨不得能直接飞进大哥怀里。他毕竟是府里头的二少爷,穿的衣服都长,因而一不小心就踩在了裤腿上,直直的就要往下跌。沈暄看着心跳都猛的一停,步作两步就迎了上去,稳稳地将人接在了怀里。 “说了多少遍不要跑……!”揽着宝儿的虽然结实有力,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底下却是在微微发着抖。宝儿前面便是一道门槛,若是直直的磕在了上面…… 他不敢想。 在他怀里的宝儿慢慢的爬了起来,有些犯怂的眨了眨眼睛。小紧紧的揪住了沈暄的衣摆,他又偷偷的瞧了一眼大哥,随后赶忙低下了头去。 “想……想哥了,下次不跑了……”他的声音软绵绵的,显然是怂的厉害,但人却不肯离开,反倒一个劲的要往大少爷怀里钻。听见沈暄叹了一口气,他估摸着是不生气了,便又仰起头眨巴眼睛,讨好的撒娇,“宝儿想大哥,哥都出去一整天了……” “宝儿今天乖乖上学了,夫子夸昨天的大字写得好呢……” “今天厨房的姐姐说庄子上送了桃儿来,个头都特别大。宝儿还没吃,等大哥回来一起吃。” 他许是想到那水灵灵圆滚滚的桃,眼睛又弯了起来,格外欢喜的看着大少爷,目光单纯又无辜。沈暄最拿他这幅模样没有办法,又轻叹了一声,用力揉了把他的头发。 “行了,进屋去吧。” “嗯。” 他用力的点了一下头,则伸了上去,被沈暄一把握住。软绵的小明明也不胖,但却肉乎乎的,无比细腻;反倒是沈暄的骨节分明,又带着些握缰绳握出来的粗糙。宝儿被大哥这样牵着,明明夏日热的厉害,却一点都不嫌弃,反而心里头美成了一团,一边走路一边偷偷的瞟着大哥。 怎么会有大哥这么好看的人呢。 他一路都在偷偷的瞧,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卧房里头,牵在一起的也不得不放了开来。丫鬟见大少爷回来,赶忙去打了水过来给大少爷洗尘。宝儿也跟着沈暄在盆里洗了洗,又被他用帕子仔细的擦净,才一同在榻上坐下。 大少爷脱下了略有厚重的外衣,露出里头纯白的锦衣来。夏日自然是热的,他的脖子上都闷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将衣襟都打的湿透。宝儿瞧见,愣愣的眨了眨眼,小嘴很快就扁了起来。 “大哥都热成这样了……明日就别出去了。就在府里头稍微歇歇,有什么事让他们到秋天再说。偏要这大夏天的让大哥出门,我看都是诚心欺负大哥。”他越说,眉头就皱的越紧,眸也满是心疼,伸就要帮沈暄去解那些扣子,“快脱了……都要把大哥热坏了。” 沈暄本就打算脱去这被汗水浸湿的衣服,见宝儿这样关切自己,唇角便抿出一抹温柔的笑来,站在那里由着宝儿给自己解开扣子,“岂是说不出去就不出去的?真是蠢宝儿。” “更何况大哥再过几日就要行冠礼了,来往走动的只会更多……不过也就路上热些罢了,进了屋里头就不会这么热了。” 里衣被解开,露出里头结实的肌肉来。沈暄自然不会避着宝儿,而是直接将衣服脱下,从柜子里重新拿了一件轻薄干爽的衬衣披上。宝儿的小脸蛋依旧鼓的厉害,显然还是在心疼大哥,“再过几日是最热的时候,夫子都让我们在家里歇歇呢……” “那是因为宝儿还小啊。”大少爷伸刮了一下宝儿的鼻子,又轻笑了一声,重新推开了卧房的门。绿芙早已候在外面,见沈暄出来,赶忙行了个礼,又将端着的盘子递了递。 “大少爷,这是今个庄子上送来的桃,宝儿少爷特意挑了这个最大的出来,等着大少爷一同用呢。” 那桃儿果真又大又圆,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还带着淡淡的水汽。虽之前已经和沈暄说过,但宝儿还是害羞的小脸一红,揪紧了大哥的,有些不好意思的瞧着他,“我让绿芙姐姐用井水镇了一天,大哥快吃了消消暑吧。” 沈暄接过了那盘子,又瞧了一眼那正紧紧握着自己的宝儿,不禁又低笑了一声。 “那就先谢过宝儿了。” 府里头只有他们两个主子,因而用饭鲜少去正厅,而多在卧房里头解决。拿了桃儿,两人便又回了房里,一同在八仙桌边坐下。小厮匆匆从地窖里搬了冰过来,在桌边用架子支上。屋里头很快就凉快下来,连带着躁意都散去不少。 宝儿围着冰转了一会儿,又伸上去摸了半天,等自己身上寒气丝丝的时候,才跑回大少爷身边,用自己一双冰覆上了沈暄的胳膊。 沈暄正用小刀将桃切成了两半。胳膊上忽的一凉,他倒并未被吓到,反而将那桃核剔了出去,只剩下白软香嫩的桃肉在里,快速的切成了几瓣,迅速的塞了一片到宝儿嘴里。宝儿这样猝不及防的吃了一片桃肉,眼睛瞪大了站在那里,愣了好一会儿才将其咽下肚去。 “这个是给大哥吃的呀……厨房里头还有好多桃儿呢,宝儿有的吃呢。” 话音刚落,他的嘴巴里又被塞了一片剥了皮的桃肉。 沈暄抿着唇含笑瞧着他,见宝儿鼓着小脸在那咀嚼桃肉,自己才慢慢的捻起一块,放在口吃了。确实是又香又甜,还带着丝丝的凉意,用来消暑再好不过了。 “来坐下陪大哥一起吃。” “哦……” 沈暄都这般要求了,宝儿也不好再说什么,乖乖的就在椅子上坐下,摇晃着小腿等着大少爷一片一片的喂自己了。二人就这样分食了一个桃,吃的宝儿肚子都有些撑了。 他人小,白日读书又耗了不少力气,吃罢了桃儿便泛起困来,双撑着脑袋在那点头。沈暄本在和他说着些闲话,见宝儿渐渐地没了声,又眼皮子耷拉着,自然知道他是犯了困。而此时刚好厨房已经备好了晚饭,又由绿芙过来轻敲起卧房的门来。他思忖了一瞬,到并未喊醒宝儿,而是抚了一下他的额头,轻声道:“困了便去榻上休息……” “可是要吃晚饭呢……”宝儿艰难的睁了睁眼,“要和大哥一起吃晚饭的……” “大哥不饿,等你起来再一起用饭。” 有了他这样的承诺,宝儿便忽然安心了不少,眼皮子也瞬间耷拉了下来。身体也软乎乎的就要往大少爷身上瘫。沈暄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声气,直接将人从椅子上横抱了起来,像是抱小时候的宝儿一般,稳稳当当。怀里的小东西居然也放心他,一点都没吓着,反而还要把脑袋往他怀里埋埋。 “宝儿就睡一会儿……大哥若是饿了,就喊……喊一声……” “宝儿会马上起来的……” 嗓音因为倦意而变得含含糊糊,到忽然带了些儿时的奶声奶气在里头。沈暄“嗯”了一声,转而将他放在了柔软的床榻上,轻抚了两下他的脑袋。宝儿被摸的舒服,又哼哼唧唧了一会儿,才抱着枕头酣睡过去了。 第五十四章 原本的早饭因着先前的一闹,索性就成了午饭。沈瑞卿吃了好些个汤包,又用蟹黄豆腐绊了米饭吃了一碗,早就吃的小腹浑圆,哪还记得方才与大哥的丁点不快。他向来不记仇,此时便欢欢喜喜地凑了上去,格外精神的揪着男人的衣袖。 “大哥困么?瑞卿一点都不想睡午觉,索性今日也还休息,我们再去街上逛逛吧……”酒醒的透了,身上又给弄得舒舒服服的,虽还没吃着亲爱的大哥,但沈瑞卿也已经很舒坦了。他亦步亦趋地跟在沈暄的身后,像个小跟屁虫一样,嘴里还要嘟囔个不停,“虽说这段时间大哥已经陪了瑞卿好些天了……但出门的时候还是太少了,瑞卿在府里都要长蘑菇了!旺财还天天去隔壁溜达溜达呢,瑞卿也要出门去瞧瞧——” “可今日已经没有花灯可以瞧了,宝儿还想要出去吗?”沈暄的脸上满是无奈和宠溺,轻轻地握住了他的小软,“况且你又失了精气……依大哥之见,还是在府里多歇歇吧。” 宝儿羞红了脸颊,过了片刻才小声反驳他:“明明你也失了……还那么多,也没见你很累啊。” 他掌心到现在还红着呢。 “那是宝儿还小。”男人不像他这般皮薄,听到这样的质问也只是轻轻的笑了笑,单推开了卧房的门,“不过既然你真的不累,那大哥还是答应你了……免得你呆在府里生闷气。” “去换身衣服吧。” 先前闹腾的时候毕竟是在书房里,虽已经小心的避开了,但难免还是沾了些在衣摆里头。沈瑞卿浑然不觉,还以为是自己穿的太随意的缘故,乖乖的从衣柜里重新拿了套衣服出来。秋天比不得夏日,又过了秋,天气只会越来越凉。宝儿在里头又加了一件云锦衣,随后才坐到镜子面前梳发。沈暄也已经换好了衣裳,见他有些费劲,便走到了他的身后。 骨节分明的大掌轻轻地撩起了滑顺的青丝,灵巧的在打了个圈。玉冠就在一旁,他又理了理边角的碎发,将其挽成了一个漂亮的小髻。 “今日再戴只玉簪如何?”他垂眸凝视着铜镜里有些模糊的面庞,柔声询问着宝儿的意见。 沈瑞卿微微点了点头。 虽说只是坐着让大哥给自己梳发罢了,但他脑子里却忽然蹦出民间嫁女的小调来——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梳儿孙满地…… 他与大哥,已经不知道梳了多少回了…… 耳根子有些发烫,沈瑞卿轻轻地抿住了唇,不肯让心思给沈暄瞧了去。玉冠被戴上,被打磨得圆润光滑的羊脂玉簪从两边的空隙穿过,竟十分相配,浑然一体。宝儿歪了歪脑袋,有些好奇的伸摸了摸。沈暄也抿出一抹笑意,又往他额角上抹了些发油。 “行了,这样宝儿便是城里最贵气的小公子了……今日想去哪儿?左右大哥无事,便陪你好好逛逛。” “也不要去哪儿……”他也想不到什么特别的地方,“就在城里走走……瞧瞧街上的热闹。听说半个月前有个杂戏帮子来了,说不定能遇到他们在街上表演呢。” “那行,那便不坐马车了,直接走着吧。”沈暄微微颔首。 既然要去外头,又不是夜晚的时候,沈瑞卿便没有再同大哥牵着,只是紧贴着跟在一旁。小厮想要跟着一起出去,但因为并不出城的缘故,男人思索了一瞬,还是没有喊下人跟着,只吩咐他们晚上继续用蟹黄做些清粥小菜,等着他们回来用膳。 街上确实还热闹着。 天气不错,小摊小贩都在路边搭了摊子出来,将昨日没卖完的货品全都搬了出来。有摊位的就搬个凳子坐在后头,没摊位的就在地上铺一张麻布坐着。尽管也并没有什么要买的东西,但沈瑞卿还是一个一个新奇地瞧了过去。 沈暄也不烦,就跟在他身后,一边看护着人,一边陪着他闲逛。 “这绣扇府里还有不少,怎么,瑞卿还想再买一个?” “诶,不一样的……这个有香呢,是金丝檀木的扇骨……”他分辨不出真伪,只觉得的扇子闻得香香的,轻易的就信了小贩胡诌的话语,“而且还是古扇,是前朝公主用的……” “蠢宝儿,哪里是金丝檀木,不过红花梨罢了。”男人无奈低笑,伸将那扇子接到了,轻轻嗅了一嗅。低劣又粗糙的香气传了过来,他只眯着眸瞥了一眼那小贩,便将其重新放回了摊上。 “染香的技艺倒不错。” 小贩见被识破,只得赔笑。沈瑞卿这才反应过来,呆呆地瞅着大哥。他也不想为难小贩,因此虽心里头也不大舒服,但还是没计较什么,只冲男人微微摇了摇头。摊子上的玩意儿忽然都失了乐,他也不瞧了,牵着男人的衣摆便走了。 沈暄抚了抚他的脑袋以示安慰。 “瑞卿不在商行里瞧货,辨不出真伪也是正常的……不过那小贩也着实骗得太过了些,估计是刚进城里头的,都不认识你……”他想到方才幼弟被小贩唬的一愣一愣的模样,不禁低笑着摇了摇头,“不过也真是蠢宝儿,连这样的话也信——前朝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就算真有公主香扇流传,也不会落到这小摊小贩里,就卖一金。” “我……我没反应过来嘛……”沈瑞卿也有些不好意思,睫毛都扑闪扑闪地,“你别说啦……我不瞧摊子了,我们去前头逛逛好了……方才听到有鼓掌声呢,说不定真有杂戏可看。大哥带铜板了么?我听说杂戏班子都会拿个铜篓子出来要赏钱,不给的话会被赶呢。” 沈暄一边同他往前走着,一边小心的将人护在怀,“铜板没有,不过带了些碎银子在身上,若是瑞卿喜欢,到时候便直接赏一块……毕竟也是沈家的少爷,像寻常百姓那样赏个铜板,也太小器了些。” 沈瑞卿不知道府里到底有多少钱,茫然的仰起头来问他:“那会不会太浪费了些?大哥赚钱赚的那么辛苦……万一瑞卿把家业给败光了可怎么办?” 男人忍不住低笑。 “蠢宝儿!你一年到头才花几个钱?放宽心吧,就算你真要学别家公子少爷那样日日办宴席出游玩乐,大哥也是供的起的。”大掌用力的揉了两下脑袋,沈暄主动牵起了宝儿的,带着他往人群密集的方向走去。 前头确实似乎有什么表演,围观的平民百姓各个都瞧的十分认真,时不时的还要发出一阵呼声,仿佛有什么十分惊悚的动作一样。但人围得实在太密,从后面只能瞧见一片背影。沈瑞卿被沈暄搂着,艰难地挤到了前头。他刚想松一口气,抬眸便瞅见面前一个巨大的铁笼。 铁笼里,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正与一匹野狼对峙着。 他显然还小的很,虽腿脚都抽长了,但却细的只剩骨头。透过破掉的衣衫,隐约还能瞧见底下根根肋骨。身上许是被野狼划伤了不少,鲜血都已经干涸。但他的脸上却无半点恐惧惊慌,反而死死的瞪着一双还略显稚嫩的鹰眸。 那是一双碧绿色的眸子。 沈暄抿了抿唇,搂着宝儿的胳膊下意识的就收了收。目光扫视了一圈,当瞥见后面跪在地上的一排孩子之后,他也便明白了过来。 这根本不是什么杂戏班子,不过是一群贩卖奴隶的牙子罢了。 沈瑞卿也瞪圆了眼睛,身躯都因为无措而僵了。他从没见过这般可怖的场面,而就在此时,那饿了许多日的野狼又一次朝孩子发起了攻击。四周的百姓爆发出另一次惊呼,那孩子似乎根本听不到一般,抬脚就朝野狼的脑袋踹了过去。明明瘦的像个竹竿一般,但许是有胡人血统的缘故,身上的力气倒半点不小。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在野狼被击退后,快步就冲了上去,一把将指刺入了野狼绿色的眼睛里。 眼目被搅,痛楚令野狼发出一声嘶吼。它拼了命地要去撕咬面前唯一的猎物,利刃狠狠的就刺入了孩子的臂膀。那孩子吃痛,但也不过皱了皱眉,利落的又是一脚。 人群爆发出一阵一阵的欢呼。 沈瑞卿看的傻了,若非有沈暄扶着,恐怕能直接给跌在地上。沈暄也怜惜他,转身想要带人离开。然而身后却又被围观的百姓围得严严实实,根本不能轻易动弹。他只得伸捂住了宝儿的眼眸,好让他不再看那些血腥的场面。 “是牙子在贩卖奴隶……”他轻声朝宝儿解释。 “……为何要这样折磨奴隶呀……”沈瑞卿有些难受,他当初也是被丢弃的孩子,若非是被沈暄捡去,恐怕也会落在人贩子里,被卖去为奴为婢,“都是要卖给别人家的,让他们站在这儿给别人挑就是了……” “大哥也有些不明白,按照常理来说,牙子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沈暄皱了皱眉,目光瞥见了一旁跪在地上闷哭的女孩。 虽说百姓都乐得来瞧个热闹,但无论是谁都依旧有着对野兽的恐惧,因此也稍稍隔了一些,并未紧贴在铁笼边上。但那女孩却根本不怕,反而双紧握着笼子,无声的呜咽个不停。当瞧见她同样的一双碧绿眸子时,沈暄稍稍明白了一些,不禁低低的叹息了一声。 应当是一对胡人兄妹。 此时铁笼里的战况也接近尾声。孩子的胳膊上被野狼硬生生的咬下了一块肉来,而野狼也失了双目,只能凭着本能撕咬。血腥之气逐渐浓郁,让宝儿难受的恨不得要把午膳都呕出来。而就在此时,那男孩猛的抱住了狼头,也不管自己暴露的腹部,用尽全身力气一掰。 一声清脆的“咔”声传了过来。 沈瑞卿茫然的仰起了脑袋,但他还被捂着眼睛,什么都瞧不见。人群忽然安静了下来,似乎没有料到这孩子居然真能杀了一头饿极了的野狼。过了片刻之后,才陆陆续续的传来喝彩之声。 “哥?怎么了?”他一边问着,一边将捂着自己的大掌给拿了下来。 “狼死了。” 第五十五章 终于杀死了恶狼,那孩子却没有立刻跌下身,反而踹开了那具尸体,快步走到了角落边上,一把握住了笼外妹妹的。小姑娘哭的喘不过气来,却没发出一点声音,只是伸着胳膊往里去抱自己的哥哥。 一直站得远远的牙子满意的笑了笑,拿起一个铜锣在敲了几下,让人群都安静了下来。沈瑞卿则被沈暄搂在怀里,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身旁的百姓还觉得意犹未尽,小声谈论着方才精彩的打斗。笼子里的孩子虽然凄惨,但到底是个胡人,他们也不可能产生多少同情,因而虽都觉得这孩子英勇胆大,但没有一个表示要上前买下。牙子显然也知道这对兄妹难卖,此时让人撤了笼子,把后头长相清秀的小姑娘给提了上来。 尽管做的是贩卖人口的恶心生意,那牙子却像个客客气气的普通商人一样给群众行了个礼,随后才慢悠悠地介绍起这对兄妹的来历:“各位乡亲们好,方才这番人狼斗乡亲们也看到了……这孩子绝对是有勇有谋,带回去看家护院再好不过了。乡亲们瞧见他一双碧眼可能会有所担心……莫怕,这可不是我从塞外那儿掳来的胡人。” “这对兄妹母亲被胡人奸污,生下他们之后便重病不起,欠了我不少银钱后便撒走了。我心善,因此才带着他们来寻个好人家做工。大约是他们身上那肮脏的胡血,老天爷封了这丫头的喉,堵了这小子的耳和口。因此这丫头是个哑巴,小子又聋又哑,若是带回家去,决计不可能翻出各位的掌心的。”唇角扬了扬,连带着胡子都微微翘起,他十分得意地颠了颠袖子,“只需一金,这对兄妹便任凭各位带走。” 小姑娘还在无声的哭着,瘦弱的身躯都快蜷缩成一团。那男孩却死死瞪着一双锐利的眸子,半点不肯弯下脊梁。 但他还那么小,此时被迫压着跪在地上,先前又被那野狼咬了一身伤,牙子一脚踹到他背上,便猛的吐出一口血来。百姓各个都有些愣神,不知道该如何评判才好,陆陆续续的已经走了不少。 毕竟一金也不是寻常人家能够轻易拿的出来的。 沈瑞卿完全愣在了原地。 他沈府上的奴才,虽说吃穿用度不会像他与沈暄一样精致,但绝对也是吃饱穿暖,衣食无忧,每月有银钱可拿,攒够了去外头买个屋子取个老婆都是没有问题的。就算犯了事,也不会行刑,顶多给派去乡下的庄子干活罢了。 像他沈宝儿,到现在喊丫鬟都是要添上一句“姐姐”的。 但面前的奴隶却毫无尊严,就算想要挺起身板,也不得不被按下身去。他瞧着许是很久没好好的吃过饭了,胳膊和腿都细得只剩下骨头,只有一双染了血的眸子还死死瞪着。那小姑娘也浑身污脏,一张小脸都看不出模样,头发像是干枯的杂草一样随意的挂在一旁。 牙子还在笑着同百姓推销着里的奴隶。 沈暄并非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虽有些沉默,但到底没有像宝儿那样愣神,反而看着那不屈的孩子沉思起来。 一个哑巴……一个又聋又哑…… 或许,还能真派上些用场。 沈瑞卿被他半搂在怀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勉强强回过神来,艰难地仰起了脑袋。他向来见不得残忍的场面,此时脸色便有些苍白,连唇瓣都干涩的很。 “哥……”他软绵绵地喊了一声,“若是瑞卿没给大哥捡回来……落到人贩子里,是不是也是这个下场?” “宝儿!”沈暄抿了抿唇,眸满是不悦和愤怒。虽说弟弟已经被他捡回来养了这么多年,但只要一想到当初可能会与他错过,男人的心口便燃起了一团怒火,再看向那牙子时也冷凝了不少。但为了安慰宝儿,他还是放轻了嗓音,温柔地抚了抚他的脊背。 “不会的……大哥绝不会让宝儿落入牙子的里。” “我知道……但只要这样想想,瑞卿心里就难受的厉害……”眼眸微垂着,一张小脸又白又愁,可怜得不行。他又瞅了瞅那还跪在地上的兄妹,瞧见他身旁淌下的鲜血时,唇都微微张了开来。 “那孩子受了好重的伤……哥,他会不会死啊……”上一次见到这么多血,还是在城外遇袭的那一次。沈瑞卿许是被唤起了不快的回忆,身躯都僵硬了不少,“哥……他胳膊上的骨头都要露出来了……” 牙子还在推销,但围观的百姓已经散了大半。 小姑娘无声的哭着,干瘪的小却没给自己抹泪,而是努力的抱着哥哥的身躯。那男孩实在是受了重伤,此时也再也直不起腰,只能艰难的趴在地上喘息。他确实听不到外界的声音,无论旁人说了什么也都没有反应,只攥紧了妹妹的,艰难的比划着什么。 沈瑞卿看不懂,但莫名的酸了鼻根。他也有依恋的大哥,再明白不过那种感情,当即便不管是大庭广众之下了,伸就抱住了沈暄的腰,把脸埋进了他的怀里。 “哥……哥……” “怎么了?”沈暄还以为他是怕了,带着人就想往外走,“刚好人也少了,大哥带宝儿回府里去好不好?方才瞧见的便全忘了……无事的,宝儿不要怕……” “不……不是的,瑞卿没有怕。”和男人抱了一抱,沈瑞卿的情绪便稳定了不少。但他还有些犹豫,便紧紧的与大哥靠在一起,微微张开唇,沉默了片刻后才小声道:“他们兄妹……真的太可怜了。” “是啊,落到牙子里,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过得好的。”沈暄低叹了一声,用力地捏住了他的。 他其实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只是在等着宝儿开口。宝儿也果真如他所料,扑闪着眼睛继续小声补充:“若是不给他们找大夫,恐怕连今夜都活不过。” 男人瞥了一眼孩子胳膊上的伤,微微皱了皱眉。 “确实,伤的那般深……若是不去医治,恐怕会直接感染溃烂……” “虽说他们两个眼睛是绿色的,但到底不是真的胡人。大哥……不如把他们买下来吧……咱们府里的下人也不多,多两张嘴肯定也能养得起的。况且那男孩子又那么能打,以后再遇上贼人,肯定也能保护一番的——”他有些仓促,说话都着急的很,小更是紧紧握着沈暄的大掌,生怕他不同意的模样,“之前大哥给的压岁钱,瑞卿都还没花……这一金的卖身钱,瑞卿出就是了,大哥先垫一下,回府里瑞卿就还给你……” “便……便把他们兄妹买下来吧……” 唇张张合合,粉色的软肉像是蚌的嫩阜,让人忍不住要去细细吻啄才好。沈暄低笑着抚了抚他的额头,用食指抵住了他的剩下的话语。 “哪里能不答应你。” 荷包就系在腰上,沈暄将其拿了下来,翻出一块先前秋打的梅花金锞子扔到了牙子面前。牙子本也不报多少希望了,正转而介绍着里头别的丫头,忽而面前被扔了个金子,眼睛里都恨不得要放出光来,当即就捡起,放在口咬了一下。 “请问两位公子要买哪个奴隶?这一金可真实在,带走个都成。您尽管挑,我这儿漂亮的小姑娘多得是……” 沈瑞卿听着他这样有些淫/邪的话语,心里忽然恶心的厉害,难得厌恶地瞪起了眼眸,“就带走那对兄妹,你快把他们的卖身契拿过来。” 一听是这压出不了的一对,牙子当即就笑得乐开了花,也不在乎沈瑞卿难看的面色,殷勤的去后头取了卖身契与红印过来。 “行嘞!小公子您瞧瞧,这对兄妹是隔壁永州人士,他们娘之前也没取名字,就一直唤的二丫和石头,您带回去重取名字便可。有什么话就同这小姑娘说,她会比划势告诉她哥的……” 牙子絮絮叨叨的说着,殷切的像是奴才一样,惹得沈瑞卿更是厌恶,按下印之后便不肯再听他说话了,而是快步走到了兄妹的面前。小姑娘听得懂他们说话,知道面前的人是买下自己的主子。她眸里还满是眼泪,也不管自己会怎么办了,一把就对着沈瑞卿磕起了头来。 宝儿有些无措,“你……你别这样,我已经买了你和你哥哥了,我这就带你们回府里去。你是想让我给你哥哥找大夫吗?我马上就去找,你别担心,他肯定会好的……” 小姑娘听他这么一说,当即就直起了身躯,淌下两行清泪来。 沈暄已经雇了马车,将车夫唤到了一旁。目光平静的再二人身上扫视了一圈,他轻抚了两下宝儿的脑袋,柔声道:“既然已经买下了,那也莫要在这边继续耽搁了……大哥雇了车,这孩子还能站得起来吗?我们这就带他们回府,好不好?” “诶……好,那还要赶紧回去让小厮去联系医馆才行。”沈瑞卿本还无措着,但听他这番话后,便清明了不少,蹲下身要去抚孩子起来。小姑娘没受什么伤,自己就爬了起来,但她哥哥却流了不少血,被妹妹扶着才勉强站起了身。沈瑞卿心疼他,也不管会不会被弄脏衣服,伸就把人给抱了起来。 “你别怕,我这就带你去看大夫。” 尽管知道他根本听不见,但宝儿还是安慰了一句。 第五十六章 一同前来的下人早就站在了岸边,各个都紧张万分,见船一来便拉绳牵浆,马不停蹄的送上帕子热汤。沈瑞卿此时已经停了泪,但被微风吹着却浑身发冷,一步都不肯离开沈暄。沈暄先是命下人支营生火,随后哄着宝儿喝了半碗汤。 他一边哽咽一边喝汤,差点将自己呛着,小脸上混杂了湖水泪水汤水,实在是狼藉不堪。沈暄见状也不敢再逼,直接将剩下的一饮而尽。 彼此身上的衣服还湿着,他早就察觉了宝儿发抖的模样,生怕他刚好的病又因此加重,于是催促着下人扎营的同时,格外心疼的哄道:“衣服湿着恐怕又要着凉,宝儿,进营帐里将衣服脱了,下人好拿去烘干。” “没有带干净的衣服来么?”沈瑞卿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一边打着哭嗝一边问他。 “此次大哥考虑不周,没让他们带来……不过衣衫都轻薄,烘干也只是片刻的事情,宝儿只需在里头坐坐便能好了。”他口说着,上还拿着一方帕子去擦那湿透了的发,“大哥同你一起,莫要再吹了风。” “……好。” 营账已经扎好,底下垫了几层厚实的布,不用担心触碰到蚊虫。沈暄先让宝儿进了去,随后才跟着弯腰。 账帘被放下,将外头的光线完全的隔绝开来。 “来,大哥坐在外面,宝儿先把衣服脱了,大哥帮你递出去。”思及幼弟特殊的身体,沈暄特意用自己的身躯将他围住,好免得不该瞧的被他人瞧了去。 沈瑞卿点了点头,缩在里面便开始解衣服。 衣服都湿黏的贴在了身上,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实在是有些难脱。他努力的想要把背上的衣服拨开,但却像是黏糊住了一样。沈暄沉沉的叹了口气,伸帮他拉下了那些湿漉的衣服,又将那两双小脚架在自己身上,仔细的帮他脱下了鞋袜。 “裤子宝儿便自己脱,大哥不看你,好吗?” “嗯,大哥也快脱了衣服吧……”他点了点头,自己努力的折腾起裤子来,而沈暄也开始利落的解了外衣。 兄弟两个终于脱去了湿透的衣物,交予了下人去烘。但彼此的身上还都是湿的,因而只能不断的用帕子去擦。 “头发必须得擦干……来,胳膊抬起来——”沈暄倒并不很在意自己,马上穿了裤子去外面吹吹风便可;但宝儿年纪尚小,又容易生病,唯恐他又不舒服了身体。沈瑞卿也知道大哥是在乎自己,乖乖的坐在他怀里,要抬哪只胳膊就抬哪只胳膊。 他此时的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又完完全全的依偎在沈暄怀里,浑身都放松的很。方才经了那一番惊吓,此时肚子倒饿了起来。 “哥……烘干了衣服我们就回去吗?还烤鱼吃吗?”指被男人捏着,一根一根的在用帕子擦,并不难受,反而舒服的紧。 “先前答应了你,自然会烤。不过一条可不够,哥已经让人再去向附近的渔夫买些了,到时候就给宝儿做一桌全鱼宴如何?” “那吃不完可怎么办?”鱼宴还没开,宝儿已经发起了愁。 “全府一起就能吃的完了——来,脚伸过来。”沈暄微微笑了笑,将那有些湿了的帕子扔到了一旁,又取了方干净的过来,抱起沈瑞卿的脚丫开始擦拭。但许是擦的用力了些,当帕子拂过脚心的时候,沈瑞卿忍不住笑了几声,腿脚也不自觉的往回缩。 “痒……痒痒,不要擦脚趾,脚趾头不用擦的。” “不行,每一个都得擦干净——”沈暄不会被他轻易说服,一双大掌牢牢的捏住了那白嫩小巧的玉足,将每一个脚趾缝儿都擦了一遍才罢。账子里光线并不清楚,但依旧能够看清宝儿的每一根圆润的脚趾头。沈瑞卿已经在那笑的眼泪都淌出来了,见他擦完,赶忙将脚丫夺了回来,仔细的藏在身下。 沈暄却莫名的沉默了一瞬,随后才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来,将帕子塞进了宝儿的。 “剩下的地方……宝儿自己擦干净,好吗?” 脑袋,四肢,胸背都已经被擦干,还剩下哪里不言而喻。沈瑞卿本还在笑,听罢却忽然红了脸,接过那帕子小声的“嗯”了一声。 “那大哥转过身去了。” 虽是自己亲养大的孩子,但不该瞧的时候,沈暄还是一点都没有瞧。账空间狭小,对于他来说转身确实有些困难,但还是转了过去,背对着沈瑞卿,随意的拿过方才擦过宝儿的帕子开始擦拭自己滴水的头发。 宝儿眨了眨眼。 瞧着大哥不同于自己的宽厚脊背,他忽然就羞赧了许多。明明方才还坐在对方怀里,但此时却连目光朝下挪都不敢。 沈暄还在给自己擦着发,水被从发丝挤出,一滴一滴的从身上淌下。他又瞧的怔住,帕子拿在里好久都没动。 “宝儿,擦好了吗?”沈暄随口问了一句,顺便搅了搅已经湿透了的帕子。 “啊……还没,还没。”他才反应过来,赶忙低头擦身,却又没法像平日洗澡时那样冷静,胡乱的擦了擦便把帕子丢到了一旁,“哥,好了。” “嗯,衣服应当很快就能烘干,宝儿再坐片刻。”男人并未立刻转过身来,而是继续用那方擦过沈瑞卿的帕子擦着自己。 长臂在账有些难以伸展,后背更是不易触及。瞧着上面的水滴,宝儿又眨了眨眼。 “哥,我来帮你。” 二人就这样互相擦干了身。 夏日的衣服轻薄,绞干了之后再由风吹吹,放在火边烤一烤便干的差不多了。下人怕少爷们等得及,待其干后立马就拿了过来,从账外塞了进去。 待二人重新穿戴整齐出来时,负责买鱼的小厮也已经赶了回来。 为了让二少爷开心,小厮特意将每种鱼都买了些,连王八都买了一只,一并交予了厨子。而沈暄则带着沈瑞卿在火边坐下,一同处理起先前钓到的那一条土鲫来。 土鲫已经被开膛破腹,拨鳞洗污,翻着白眼死不瞑目。但因已经完全处理干净的缘故,反倒一点都不骇人了。沈瑞卿眼巴巴的看着沈暄将鱼叉上,又抹上辛香佐料,架上火堆仔细翻烤。 “哥在外面经常这样烤东西吃吗?好香。”香料遇上柴火便散发出诱人的味道,早已腹空空的宝儿顿时就被夺走了所有的心神。 “那是自然。”沈暄抿着唇笑了笑,“商行在外行走,不是夜夜都能在客栈歇下,在外扎营露宿实属平常。到该用饭的时候,就架锅煮汤,烤肉烧羊。” “这样……”宝儿点了点头,目光却一点没从那鱼身上离开。 鱼肉上涂抹了油,被火一烧就滋滋作响,原本舒展着的鱼肉也逐渐蜷缩,倒比方才小了不少。他看得有些着急,生怕烤的过了给焦了,但又不想吃到生肉,格外纠结的蹲在沈暄身旁。 “什么时候能好啊……” “再过一会儿。”沈暄侧目看了他一眼,微微扬了扬唇角。 鱼从火架上取下时还冒着腾腾的热气,表皮更是烤的焦黑,卖相实在不讨人喜欢。沈瑞卿有些犹豫,总觉得入口味道不会太好,但一想到是自己大哥亲烤的,又打算无论如何都要夸夸。他就蹲在一旁眉头紧皱,沈暄倒十分淡定,拿了从西域传来的孜然辣椒粉末撒上。 “来尝尝,小心烫口。” “好。”鱼被放进了碟,下人又送上了干净的筷子。沈瑞卿有些小心的拨了一小块鱼肉下来,又放在唇边呼了呼后才送进口。被烤的外焦里嫩的鱼肉瞬间在口迸发出美味,他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向身旁的沈暄。 男人只是微笑。 他平日对鱼兴不大,总怕刺卡了喉咙,但今天却仔仔细细的将这条土鲫吃了一半,吃的肚子都浑圆,不得不又一次解开了腰上的系带。 或许是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的缘故,那蝉总算知道停了下来,乖乖的不吭声了。山间一下子变得寂静不少,连带着那份燥热都逐渐消去。 而就在此时,婴儿抽抽噎噎的啼哭却传了过来。 他许是哭了很久了,哭的嗓子都哑了,让人听着都觉得心疼。那哭又断断续续的,像是快要耗尽所有的力气一样。汉子左右对视一眼,赶忙擦了嘴爬了起来,拿起火把就朝那哭声的方向走去。 果然是个婴儿。 那婴儿原本长得白嫩可爱,但终究是被丢在了山间野林,也不知丢了多久,小脸上满是蚊虫叮咬的痕迹。大抵是察觉了来人,他努力的想要睁开眼睛瞅瞅,但身上爬来爬去的虫子却令他更加不适的哭了起来。 第五十七章 哭毕竟还是一件很伤身体的事情,第二日清晨,大少爷几乎是被怀里的孩子烫醒的。他一睁眼便对上宝儿一张涨红了的脸,睡意顿时消散了个干净,赶忙伸去摸他的额头。 烫的不行。 他轻唤了几声宝儿,宝儿便醒了过来,但一双肿胀不堪的眼睛只能睁开一条小缝。瞧见大哥正一脸焦急的看着自己,沈瑞卿迷迷糊糊的哼了一声,嗓音却像是磨铁一样沙哑。看见他这幅憔悴的模样,沈暄当即便犹如烈火燎心一般心疼自责不已,赶忙就下了床,草草的披上外袍便朝外喊了丫鬟。 “绿芙!二少爷病了,快去请大夫!” 跑腿的小厮飞快的喊来了医馆里最好的大夫,一路匆匆忙忙的赶到沈府。沈暄此时已经换好了衣服,但没有心情洗漱用膳,就随意的用绳捆了捆长发,坐在床边仔细的用湿帕给宝儿擦着汗。 “哥……热,热……”沈瑞卿的脸泛着病态的红晕,满头都是汗水,一双唇却干的格外苍白。他身上盖着的不过是轻薄的蚕丝被子,却难受的直喘粗气,实在是可怜不已。 沈暄疼他,但也不敢让此时的宝儿再吹冷风,因此只能用凉水绞了帕子,不停的给他擦擦脸罢了。 “忍一忍……瑞卿,再忍一忍……” 见大夫来了,他才终于稍稍松了口气,格外郑重的将他领到了床边。不同于沈暄的焦急,见多了病人的大夫十分冷静。他先是问了问前一日的情况,又诊了诊脉,随后便坐了下来,开了张方子。 “令公子不过是得了热病,多喂些水,再吃上几剂药,在家里好生歇几日便能好了。” 虽是普通的小病,但沈暄还是让丫鬟去取了丰厚的赏钱来,又留人在沈府用了顿丰盛的早膳后才将人送走。商行那儿着急的事情也全部被他推脱了的干净,他索性完完全全的空出了五天,好在府里头多陪陪宝儿。 厨房里已经煎好了药。 刚出锅的药汁自然又烫又苦,沈暄只尝了一小口,眉头便紧紧的皱了起来。生了病不可能不吃药,但吃药也着实是很受罪的事情。他又看了榻上还在昏睡的宝儿一眼,竟直接端着药碗将其放进了卧房里纳凉的冰,待其只留有些许温热后才拿了出来。平日里骨节分明的大掌被冻的通红,他仿佛感觉不到一般,随意的用帕子擦了擦,又转头嘱咐绿芙去房里头取了西域那儿产的糖果出来。 沈瑞卿还在睡着。 高热令他睡得并不舒服,时不时的就要动动,连衣领都扯开了许多。感觉到有人坐到了榻上,他便微微的睁开了眼睛,茫然又无措的看着。 沈暄将下人都屏了出去。 他仍记得昨日的诺言,因而此时才唤了一声小名。 “乖宝儿,吃了药再睡,好不好?” 药汤已经凉了不少,看着也不那么骇人了。宝儿傻乎乎的瞧了瞧那黑乎乎的药汤,又看了一眼大哥,格外乖巧的“嗯”了一声。 他便被抱着靠在了沈暄的怀里。 男人的胸膛又厚又热,仿佛还能感觉到里面一下一下的心跳,他却不觉得难受,反而浑身都放松了不少。苦涩无比的药汁被送到了唇边,沈瑞卿不过才舔了一下,便被苦的面色一僵,小嘴都扁了起来。 “宝儿……大哥知道这药苦,但只有吃了药,宝儿的病才能快点好起来……”沈暄看着又心疼又焦急,却还压低了嗓音柔声哄他,“宝儿那么乖,忍一忍好不好?大哥马上给你吃糖……” “……嗯。”他此时喉干涩,也说不了什么话,便只轻轻的应了一声,心里头却是再明白不过这番道理的。他也心疼此时的大哥,因而再有药汁喂来时,便压着苦意,乖乖的咽了,一点难受的神情都未露出。 沈暄低叹了一声,轻轻的吻了吻宝儿的发丝。 药汤一勺一勺的递到他的唇边,沈瑞卿丝毫不拒绝,格外顺从的将其喝了干净,就算苦的反胃,也全部压下,甚至还冲大哥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 绿芙去房取来的糖已经放在了床边的小柜上,喂罢了药,沈暄先是抚了抚宝儿的发丝,随后才取了一粒过来。外头的糖纸被拨开,许是夏日实在是太热,那糖都比往常软了许多,捏在里竟格外黏腻。 沈瑞卿瞧见那糖便笑了,歪着脑袋看着沈暄。 “之前……我同大哥讨时,大哥还不给我吃呢。”方才毕竟喝了那么多汤水下去,沙哑的喉咙似乎恢复了一些,也能说出几个长的句子来了。 “那时候是怕你龋了牙……来,吃了糖,压压苦味。”沈暄将糖送到了他的唇边。 他又抿着唇笑了笑,张口便将其含住。浓郁的甜味在口弥漫开来,且不同于平日里的那些糖果,口感竟更加醇绵细滑一些。他含了片刻,那糖便均化作了水,一同咽下了肚去,倒是大哥的指头上还残有一些。 “哥……” “嗯?” “还要。” 沈暄此时疼爱他,听罢就要再去拿糖,却被宝儿拉住了袖子,不得不停了下来。沈瑞卿的眼睛还微微红着,但已经不如先前那般肿了。他微微眨了眨眼,慢慢的将男人的那只胳膊拉回了自己的面前。 然后轻轻的舔了舔那只如玉般圆润白皙的指头。 当那温软的舌触碰上敏感的指尖时,沈暄当即便浑身一僵,呼吸都停了一瞬。身躯下意识的就要将指抽开,但意志却逼迫他顿住了动作,仍宝儿将粘在指头上的糖舔尽。 怎么……怎么会做这般的事情…… 实在是……太过了…… 他早已不是青涩无知的少年,但宝儿显然还一无所知,只是觉得与大哥亲近,才像个小猫一样去舔他指尖上的糖罢了。 “行了……宝儿吃一颗就够了。”他弯了弯眉眼,轻声道,“这样就不会长龋了。” “……嗯,乖宝儿,再睡会儿吧。”沈暄有些仓皇,胡乱的应了几声后便将他重新放回了榻上,自己则像逃一般出了卧房,一直快步走到书房时才稍稍冷静了一些。 他一路走的匆忙,竟是将药碗也一同带了出来,还一直捏在里,都捏出了些裂纹来。此时冷静下来,便无奈的露出个笑来,将那捏裂了的碗放到了一旁。 随后,有些复杂的看向自己的食指指尖。 他作为宝儿的长辈,总是怜惜这孩子与旁人不同,生怕他生了自卑,因而从未教导过这方面的事情,就连宝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特殊。这样的事情尚未提过,更何况那些污秽腌臜事情? 但舔指这样的事……确实是太过了啊。 指尖摩挲了片刻,他逼迫自己不去想那鲜红柔软的唇瓣,强行冷硬下心房。宝儿如今还在病着,也不好再说什么;但等病好了之后,是该教导教导了…… 同他这般做了也无妨,若是在外头,特别是与那名叫祁裴的小子…… 光是这样想着,沈暄都气的额角发跳,咬紧了牙关发誓坚决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他心里头生了莫须有的气,再加上疼在心尖上的宝儿还病着,面色自然难看的厉害,丝毫无平日的和颜悦色。而就在此时,却有小厮跑来通报,说有城西的媒婆拜访。 这也不是第一次有媒婆来沈府说亲。 他沈家家底殷实,又无血脉至亲,虽家系单薄,却是城有女儿的父母眼里最好的金龟婿。虽无娶妻之意,但平日里沈暄还会维持个表面客气,请这些媒婆来府上坐坐,倒上一杯好茶,再礼貌的回绝;但今日,只要思及昨日宝儿受的委屈,他便气不打一处来,看谁都是那满嘴闲言碎语的女人。 于是当即便要让小厮将那媒婆赶出去。 但若是真的直接赶了人,恐怕那群大嘴婆子能将沈府从头到脚都骂个遍。沈暄自己是不在意这些,但唯恐宝儿又听了这些风言风语,因而还是压下了那份怒意,沉着面孔去了正厅。 媒婆果然已经等在那里。 一瞧见玉树临风的沈家大少爷,那媒婆便两眼发光,仿佛要与他说亲的是自己一般,当即便踩着小脚迎了上去,却被沈暄难看的脸色骇了一跳。但做这行的最要能言善道,于是脸上又露出个大大的笑来,好生将沈大少爷从头到脚夸了一遍。 沈暄始终面无表情。 丫鬟上来倒了茶,他也没有动,只是坐在椅上;那媒婆反倒说干了嘴,连喝了杯才罢。若是平日的那些人家,听到自己被这般夸赞,至少都会欢喜一些;反观沈暄这幅模样,倒一点不为所动。 她来时已经收了别人家的钱,自然不能就这样退缩,深吸一口气后便继续介绍起了尚未定亲的姑娘们来,各个都夸得如花似玉,贤良淑德;仿佛只要娶进门,便能立马下个大胖小子出来给沈家开枝散叶。 沈暄继续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始终无人附和,那媒婆说着说着也就没了底气,原本想好的词句也结巴起来。她这才反应过来今日的亲恐怕是说不成了,想到那些喜钱,心里头也不禁凉了几分。 “大少爷……您也到这个年纪了,是该娶妻生子了啊……” “这……是已经有心上人了吗?” 媒婆眼巴巴的问着,沈暄的表情终于变了变。 他确实无心娶妻,若是要他娶那些烦人又嘴碎的女人,他情愿与宝儿一起打一辈子光棍。然而这般思绪刚刚闪过,脑海便情不自禁的浮现出先前宝儿抱着他的指细细舔舐的场面。 沈暄眉头猛的一拧,面色竟更加阴沉了几分。 媒婆吓得什么都不敢说了,当即便拱身要走,而此时一旁早已候着的丫鬟则端着赏钱走了上来,无比客气的送了过去,又说了许多寒暄的话语。那婆子原本以为今日要白跑一趟,瞧见那么多赏钱,顿时两眼发光,也顾不得先前吃的瘪了,连声夸了沈暄许多句才终于被请了出去。 沈暄却仍沉着脸,丝毫没有轻松的神情。 丫鬟也不敢惹他,因而路过大少爷身边的时候连礼都不敢行,匆匆的便跑了。他也不管这些琐事,负着漫无目的的在府走,再回过神来时,竟已经站在了卧房门口。 第五十八章 这是沈瑞卿第一次为沈暄做这种事,一直到第二天清晨还在不自觉的砸吧着嘴。沈暄昨日得了舒坦,再看向怀里的宝儿时,目光便格外怜惜,忍不住低下头去好生吻啄。 宝儿硬生生的被他给吻醒,傻乎乎地睁着一双眼睛。 秋的假期毕竟也只有这么几天,他今日还得去上学,同沈暄亲昵之后便不剩多少时间,只能去隔壁瞧那兄妹一眼罢了。下午虽说是回来了,但到底也有作业要写,有的时候再去铺子里瞧瞧沈暄,空闲的时间更是少。 他同大哥亲还来不及,自然不会分出太多时间去照料那对已经被挪到另一个屋里头的孩子,因此只是每日都见一见,同他们温柔地说两句话而已。沈暄对此十分满意,再看那对兄妹也顺眼不少。见男孩的伤渐渐养好,便慢慢的让丫鬟教导起府里的规矩来。 沈瑞卿还不知道沈暄要拿他们做什么,无知无觉的在府里头过着日子。 随着年纪的增长,虽还不可进到最后一步,但能做的也已经不少了。这日,沈暄正将宝儿吮吻到啜泣,心满意足地搂着怀里的爱人细细疼爱。沈瑞卿已经疲了,软绵绵的躺在他怀里,待到快要喘不过气来时才将人轻轻推开,一边掉眼泪一边说要歇歇。 “你太坏了……我要擦身……你快去端热水进来……”软绵无力的小拳头捶打着对方结实的胸膛,宝儿吸了吸鼻子,恼怒得直往被窝里躲,“你快点去……” “好,好……是大哥错了,是大哥错了……”沈暄再喜欢不过他这幅又羞又恼的模样,又吮了耳垂好一会儿才放开,缓缓的直起了身。纤滑的锦被从身上滑下,沈瑞卿还以为他是终于要出门去拿热水了,却见男人只是伸出长臂,撩下了边上的围帘。 “诶?你……你拉这个做什么……” 沈暄重新将他抱回了怀里,用被子将宝儿的肩膀都细细盖好。待到一点都不露之后,才转头冲门外喊了一声“进来”。 “?!!!”沈瑞卿满脸惊恐。 床幔不过是几层薄纱,尽管迷迷蒙蒙,还是能瞧见门被推开。他紧张的不行,根本不知道大哥为什么要喊旁人进屋,整个人都快缩进男人怀里了,只敢抬着一只眼睛瞅罢了。沈暄却丝毫不紧张,反而又趁低下头吻了他几下。 丫鬟走路无声。 “将盆放在桌子上就行了,帕子也放在一起。你明早再来收拾衣裳去洗。”他吩咐了几句,那丫鬟也没有应声,只福了福身,便乖顺的转身离开了。 沈瑞卿这才发觉,那丫鬟还矮小的很呢。脑袋里忽然蹦出个人来,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傻乎乎地瞅着面前的沈暄。 “是……沈蓉?你让她来给咱们送热水……?” “嗯,”男人点了点头,怕他觉得热,又将被子拉开了些,低下头含住唇瓣细细吻了吻,“以后夜里院子只会有沈蓉和沈岩。她送完热水便可走了,沈岩负责在门口守着。都已经教导过了,宝儿不必担心……” “以后夜里肯定是要人侍候的,这对兄妹一哑一聋,刚好能守着,也免得外人进来……”他说的也都是深思熟虑过的打算,但沈瑞卿听着,还是觉得又羞又臊,躲着不肯让他再亲。 “你……你怎么能这样!他们还那么小……”一想到自己同大哥的秘密已经被这两个半大点孩子给知晓了去,宝儿就满面通红,气的都不想再与男人说话了,“坏人……坏人……都羞死了!” “别人家也都是丫鬟侍候的,有什么可羞的?”沈暄低笑,“不过既然宝儿还这么有力气,那便不如再做些别的事吧。” “诶?!唔——” 他哪里有沈暄力气大,轻易的就被按回了榻上。唇齿被封住,连唾液都要被吮吸尽了。沈瑞卿被他弄得浑身无力,最后都差点要累晕过去,直挺挺地躺在榻上任沈暄给自己擦身。 他还想着明日要再同大哥谈谈这个事儿,哪知这规矩竟一直延续了下来。冬去春来,沈瑞卿本就纤长的脚又抽长了些许,身姿更是秀气挺拔,宛若一颗破土而出的嫩竹,拨开外皮,满满的都是白皙的竹肉。 长得这般大了,又无考取功名之心,因此在过年之后,沈瑞卿便不再去学堂读书,转而跟着沈暄在铺子里学习起来。但他到底也没有沈暄那般精明的心思,待人接物上还是稚嫩的很;沈暄也舍不得让他沾染了外边污秽龌龊的心思,因此只让他在铺子里帮着清点物件,写写账本。 宝儿算数本就学的不错,又跟着掌柜磨炼了一阵子,一把小算盘拨的哗哗响。他每日都有事情可做,反而把自己的生日给丢到了一旁,都忘了下个月就是满十八的日子。反倒是沈暄格外在意,早早地就安排了心腹去苏杭定了一套婚庆用具,连着喜服、发钗、梅瓶、连枝荷花被褥都一应俱全。 但他有心要给宝儿一个惊喜,因此面上也不显,只佯装一切如常,日日同爱弟亲昵无间罢了。 又过了十多日,沈瑞卿也终于想起了这个重要的日子。 他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盼了两年,如今终于快要到时候了,却晕乎了脑子,该做什么该想什么全给忘了,只会傻乎乎地坐在沈暄身旁瞅着他发呆。亲昵的事情已经做过许多,但他还是偷偷摸摸的将那些画本翻了出来,一一又瞧了一遍,把所有秘诀都背了。原本夜夜都睡得安稳的他竟然失眠起来,总会在半夜睁着眼睛偷瞧身旁的大哥,然后在心里无声的念上一句“夫君”。 他要和沈暄成亲了。 沈蓉和沈岩是知晓主子之间的事情的,因此到了日子,所有的地方也都是由他们兄弟二人布置。 床褥、被子、帘子都被换成喜庆的红色,连带着八仙桌上的桌垫都是绣的观音送子。寓意着幸福美满的大梅瓶被放在了床边的柜子上,被褥底下还撒了花生莲子红枣,实在是硌人的很。按照规矩,成婚之前未婚夫妻是不得见面的,但他们到底情况特殊,又不能被旁人瞧去,那些规矩索性也都做了废。 沈瑞卿怎么也没想到,给自己穿上喜服,梳妆打扮,再盖上喜帕的竟然就是大哥。 沈暄已经先行穿好了属于自己的那一套喜服,眉目大抵也是画过的,竟比平日还要更加英俊挺拔一些。一双眸满是柔情与爱怜,他轻柔的褪下了宝儿的衣裳,再将定制好的锦缎里衣一件一件帮他穿上。 “可能会有些热……宝儿忍一忍,等拜完了父母天地,便可脱下来了。” “嗯……没事,屋里头不热……”他有些羞,伸着软给对方接了过去,几乎是被抱在怀里穿上的衣裳。明明还没到行/房的时候,大脑却已经热了起来,若非屋里头摆满了冰块,恐怕真要闷出一头汗来。秀满了龙凤的外袍被穿上,沈瑞卿只觉得脑海里都要炸出一朵花了,浑身都不像是自己的了,连动都动不了。 沈暄还在温柔的帮他系着衣裳。 “都是从苏州绣娘那儿直接定来的……宝儿毕竟不是女人,大哥也不愿意将宝儿当做女儿家。因此这衣裳,也是男子的喜服。”他轻声解释着,实在是对宝儿疼爱到了极点,“不过既然是宝儿嫁给大哥,等会儿还是戴一方喜帕,好不好?” “好……好,”沈瑞卿眨了眨眼,有些羞赧的低下了头,嗓音轻的差点都要听不见了,“就算是穿女儿家的喜服,瑞卿也是愿意的……” 男人低笑,将最后一个扣子扣好,揽着他仔细的吻了吻,“那只能日后再穿了,今日大哥可未曾准备适合宝儿的裙子……” “……嗯。”他当真点了点头,一点都没有不情愿,反而还伸出胳膊勾住了对方的脖子,低喘着吻了上去。湿润的唇瓣贴碰在一起,酥麻的触感一直传到脚尖。他被抱进了男人的怀,呜咽着软倒在他身上,但却又像是贪吃的猫儿,一点都不肯放开。穿着红绣鞋的脚都离了地,他舒服地绷直了脚背,还未上妆的面庞都飞满了红霞。 “再亲亲……哥,瑞卿好喜欢……唔……” “贪吃鬼。”沈暄刮了刮他的鼻子,眸却满是笑意,在烛光倒映着怀宝儿漂亮的面庞,“误了吉时可就不好了,还是先让大哥给你梳妆好了,拜过爹娘之后再给你亲。”许是想着了晚上的事情,他又抿出了一抹笑来,“之后有的是时间……只要宝儿别哭鼻子。” 沈瑞卿被他刮得往后缩了缩,但却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娇嗔道:“才不会哭鼻子呢!” 他被抱着去了桌前,宽大的衣摆都落在了椅子的扶上。沈暄直接让他坐在自己怀里,陪着他一同瞧着铜镜。他先前已经学过该如何用这些胭脂水粉,此时便拿了一盒出来,细细的在指间碾磨。 “宝儿已经白的很了……大哥就只擦一点,好不好?”他爱极了那细嫩的脸颊,又在后头吮了一下耳垂,“宝儿身上也无痣无点,真是漂亮的紧呢。” 第五十九章 耳垂被衔在口,似乎都能感觉到牙关轻轻的啃咬。沈瑞卿浑身都僵了一僵,异样的热度都从小腹泛了起来。他张了张口,嗓音不禁有些颤抖:“那就擦薄些……” “……好。”男人沙哑的应了。 柔软的帕子上沾了细腻的粉,轻轻的擦在了他的脸上。沈暄微垂着眸,神情认真得仿佛在做这世上最最重要的事情。明知道这些粉之后都会被洗去,但他却还是不假他人之,一点一点的将其抹开。 沈瑞卿看着镜子里的大哥一点一点的给自己擦着粉,红唇都不自觉的张了开来,吐出温热的气息。原本就白皙的肌肤更是胜雪,又泛着从里头透出来的粉红,仿佛成熟的蜜桃一般。他微微的闭上了眼眸,顺从地让男人给自己擦着脂粉,心口则轻颤个不停。 “哥……哥……” 他马上就要,同大哥结亲了…… “我在。”沈暄低低地笑了一声,将最后一点额角也擦上了一层。他又吻了吻宝儿细嫩的脸颊,几乎是抵着他的耳垂在呼气,“现在大哥给你画眉,好不好?” “好……好呀……”他小声的应了,完完全全地坐在了男人的怀里。 沈瑞卿过去都是以男子身份在外行走,眉毛虽也用小刀修过,但要画眉是从来没有过的。沈暄许是特意同丫鬟讨教了方法,此时拿起眉娴熟地沾了沾水,随后才点了点螺子黛,反复来回沾染上颜色。纤长又指节分明的大掌来回动作,竟优雅如京城贵子,沈瑞卿不禁看得有些愣了,睫毛都不自觉的颤抖着。 沈暄温柔地搂着他。 “大哥为你一生画眉,好不好?”他当真是有这个打算,霎时间甚至都忘了考虑别的事情,只将内心所想坦坦白白地说了出来。宝儿怔了怔神,下意识地就要应声,但就当那一句“好”快要吐出口唇时,却又忽然止住,微微垂下了眼眸。 “瑞卿是男子……怎么可能在外头画眉……给旁人瞧了去,肯定会笑话的。” 沈暄抿唇低笑,“那便单独画给大哥瞧。” 温热的唇瓣啄上了耳尖,虽还没画腮红,但沈瑞卿的脸颊已经如桃花。他低哑的“嗯”了一声,缓缓的阖上了眼帘,好让男人给自己画眉。沈暄也不再乱吻,转而看着铜镜小心又仔细的描摹起原本就漂亮高挺的眉毛来。 他也不必再往别的地方画,只需勾勒清晰边缘,再稍稍延长些眉尾罢了。沈瑞卿生怕自己乱动让眉毛给画的飞了出去,从始至终都没敢抬起眼眸。他感觉到眉末端的毛刷在轻轻的刷着自己的眉头,隐约有些痒意,仿佛是刷在心上的。明知道画个眉也不会有多大变化,但在睁开眼的那一瞬,他还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愣了一下。 陌生又熟悉。 沈暄还在小心地勾着边缘,一直到两边都绝对对称之后,才放下了眉,转而取了胭脂盒在,直接用指尖点了一些。 “哥……”宝儿细声唤他。 “嗯?”男人还半垂着眼帘,仔细的帮他点着脸颊上的胭脂。他舍不得用力去揉那细嫩的肌肤,因而是一点一点的用指腹去印上色泽。 “我……是在做梦吗?”他有些犹疑,又眨了眨眼,铜镜的人也眨了眨。 “蠢宝儿,怎么可能是在做梦?”沈暄忍不住笑他,用力的点了一下他肉乎乎的脸颊,“今日是你与大哥成亲的日子,莫要犯傻了。” “真的呀?”墨玉般的眸子瞪的浑圆,沈瑞卿吸了口气,仰起头来瞧了瞧对方。他又看向那面铜镜,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才试探性的抬起胳膊,上去摸了一下。 冰冰凉的。 脸颊上的腮红也被点好,只差唇上的一点胭脂罢了。沈暄从盒子里拿了一片胭脂纸出来,先用指腹按了按,随后才抵着他的脑袋,柔声道:“自然是真的。” “张唇……稍微用力的抿下去。” 宝儿还是第一次用女儿家的胭脂纸,此时也有些生涩,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张开了口。沈暄一直在垂着眸看他,轻轻的将蚕丝纸送了上去。他又眨了眨眼睛,随后才慢慢地抿了下来。 再张开口时,柔软的唇瓣上已经染了如玫瑰般漂亮的色泽。 他此时擦了粉,画了眉,又涂了胭脂,擦了口红,本就漂亮的脸蛋更是如花瓣娇艳。沈暄看得愣了愣,一双褐眸不禁深暗了下去,竟直接就吻住了刚刚染好的唇,将嘴角的胭脂都吃了些。 胭脂本就是花蜜做的,又是涂在宝儿的身上,对于男人来说,竟是比这世上最甜的糖还要更甜一些了。沈瑞卿有些愣神,没想到此时还会被吻,当男人将唇上的脂膏全都吃去之后,才傻乎乎的眨了眨眼眸。 浓密又纤长的睫毛如同蝴蝶的翅膀一般扇动着。 “怎么吃了呀……” 沈暄沙哑地答他:“甜的。” “可……可还得重新涂了,若是误了吉时,怎么办……”嗓音软绵绵的,像是刚刚蒸好的糯米糕。沈瑞卿轻轻的在他怀里蹭了蹭,主动拿了方才的胭脂纸来,重新给自己抿了一下。 “快给瑞卿束发吧……” 束发不能再这样抱着,沈暄有些不舍的咬了咬他的耳朵,随后才起了身,只留他一人在椅子上。华顺又乌黑的发丝被撩起,他像是抚摸绸缎般在指间撩了撩。沈瑞卿被他弄得有些痒,头皮都麻的很。他就瞧着男人用红色的发带帮自己梳了个发髻,又取了如女人家般的金钗来,插在了乌发之间。 “宝儿毕竟是男子,大哥所以也未准备凤冠……就只插些簪子,好不好?” “已经够多了……”他脑袋都觉得重了,“快……快戴喜帕吧。” 沈瑞卿小声催促着,竟是比沈暄还要怕耽误了吉时。男人又不禁勾了勾唇角,也没有再做什么,当真就拿了喜帕过来。喜帕上用金线绣了个大大的囍字,四角又各自秀了缠枝莲花,既喜庆又漂亮。宝儿也没想到喜帕居然能有这么大,一双眼睛都瞪的圆圆的。 “戴上了就瞧不见了,等会儿要一直牵着大哥的,知道吗?”沈暄生怕他给跌了,还仔细地嘱咐了一句。 “瑞卿又不是小孩子……”他嘟囔了一句,但还是细细地记在了心里。 帕子被盖上,视线果然被隔绝了来开,但他仍旧能感觉到男人似乎正在整理着帕子,好让四角都放的整整齐齐。待到一切都完毕之后,一直放在椅边的被牵了起来。他还想着要自己站起身,但沈暄却先一步将他抱了起来。 “还是大哥抱宝儿去嗣堂吧……这喜服做的实在是长了些,若是绊着了可就不好了。” 沈瑞卿只能透过喜帕隐隐约约地看到一点外头红色的烛光罢了。 他被抱得突然,整个人呼吸都滞了滞,待抱稳之后已经不自主地搂着男人的脖子了。喉发出轻哑的低喘,他心口还乱跳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可你的喜服也长呀……” “大哥自然会稳稳的抱着宝儿的。”若非此时有喜帕挡着,他恐怕又要忍不住低下头去亲吻宝儿了。 门外沈蓉正候着,听到里头的脚步声便将门拉了开来,瞧见抱着二少爷出来的大少爷,也不禁愣了一下。沈暄并没有管她,而是跨过了门槛,稳步朝嗣堂走去。 沈瑞卿被他抱在怀里,根本不知道到底走到哪儿了。 夜深了,只有挂在走廊里的灯笼发着一点点光罢了。他又隔着喜帕,更是瞧不清楚,只能凭借着隐约的感知判断沈暄到底走到了哪儿。明明也不算多长的路,却像是走了很久一样。他似乎能隔着厚厚的衣服感觉到男人拖着自己结实又坚硬的臂膀,身躯更是热的厉害。宽大的喜服被拖着,只有一点鞋尖露了出来,随着走路的动作不断轻轻摇晃。沈瑞卿乖乖地依偎在他怀里,心口忽然像是被注了蜜糖一般,甜的一阵阵发腻。 “哥……”他又忍不住唤了一声。 “到了。”男人跨过了门槛,终于见他放了下来。 被抱了一路的脚着地时,甚至都忘了该如何站立,若非有沈暄扶着,恐怕能直接给跌在地上。沈瑞卿有些羞赧的缩了缩,赶忙握住了男人的大掌。一大一小的牵在一起,竟犹如天造地设般嵌合。宝儿感觉到他走了一步,立马就跟了上去。 “就在这儿,地上有蒲团,你慢慢点跪下来。”沈暄还是怕他给跌了,一直护着他跪在柔软的蒲团上之后才自己跪了下去。彼此的依旧牵在一起,并未像旁人结亲一样各自拎着绣锻。他又爱怜地瞧了瞧挺直着身板的宝儿,缓缓的闭上了眼眸。 “爹,娘,”他轻哑地喊了一声,“儿子今日便要与宝儿成亲了。” “愿爹娘在天,能应允这桩婚事。”他今日也并无长谈之意,直接就挑明了来意,“尽管宝儿是府的二少爷,但到底也与儿子无血脉之亲,虽不可为外人所道,但也不算触礼犯法。儿子与宝儿两情相悦,愿爹娘成全。” 语罢,他便率先磕下了头去,若非有蒲团垫着,恐怕要磕出一个红印来。沈瑞卿感觉到那牵着自己的动了动,也赶忙一同磕了下去。他想掀开一点帕子瞧瞧大哥都在做什么,但又实在是不敢,只能稍稍歪了些脑袋,当感觉到又抬起些时,才又跟着直起脊背。 嗣堂里无风,但牌位前的烛火却闪了闪,像是沈家老爷夫人在颔首一般。 第六十章 沈瑞卿还规规矩矩的跪着。 莫说是他,就连沈暄来嗣堂的时候都少得很,这儿又放满了沈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每日都阴森森的,实在是有些可怖。他胆子一直小,此时也生怕沈家老爷夫人会驳回他与大哥的这门亲事,连腿脚都直地绷着,生怕哪一点不规矩了被两位长辈嫌弃。 然而身旁的沈暄却轻笑了起来。 此时仿佛是他二十九年的人生最欢快的一天,眉眼都盛满了笑意,一切与宝儿无关的事情都抛去了脑后。他还牵着宝儿的,忍不住便在那细嫩的掌心里挠了挠,随后又勾了勾唇角。 “宝儿,爹娘同意我们的婚事了。”他在心里暗念了许多遍“等等”,才勉强压下了掀开喜帕去吻他的冲动。 “诶?”沈瑞卿还茫然着,顶着大红帕子在哪儿张望。他自然没看到方才烛火的异动,只当是沈暄在走了过场,便也挠了挠对方的掌心。 “那……那现在,是要拜了吗?”他试探性地问着。 “嗯。”沈暄应了一声,牵着他从蒲团上站了起来。只需再拜下,他与宝儿便能结为永世的夫妻。他比任何人都要期待这一天,但到了此时,却又不舍得这样急忙,反而缓缓地开了口:“拜过之后,便不可再更改了……宝儿,你愿意嫁与大哥为妻吗?” “愿意呀!”沈瑞卿立刻就答了,连尾音都满是欢喜,“不止今夜要做夫妻,以后的每日,瑞卿都要同大哥做夫妻。” “那好……”他微微点了点头,心口最后一点担忧都撇了个干净,“那便牵好大哥的。” “一拜天地——”没有司仪,他也丝毫不介意,而是亲口将其念了出来。 嗓音并不高亢,但在嗣堂之却又十分浑厚,听得宝儿心口都酥麻了。他乖乖的跟着弯下了腰去,喜帕垂下,倒能瞧见些衣裳的下摆。他还没来得及借着烛光瞧瞧自己喜服上的绣花,就已经又跟着站了起来。 “二拜高堂——”沈暄又开了口。 此时不必跪下,依旧只需弯腰。沈瑞卿有些愣愣,没想到这么快就已经到了第二拜的时候。他忽然觉得呼吸滞了滞,刚刚站稳时,便听男人又道:“夫妻对拜。” 夫妻对拜。 这一拜下去,便是夫妻。 左还被牵着,沈暄却不满足于这一点肢体接触,又将他的右给牵了起来。二人像是做游戏的孩童一般面对着面,牵着,只是都穿着喜服罢了。嗣堂里的烛火又跳了跳,但此时已经无人再回去管了。他忽然不知道该想什么才好了,怔怔地就拜了下去。 靠的实在是太近,他与沈暄的脑袋都碰到了一起。 男人的低笑从耳畔传来,沈瑞卿还未来得及起身,就已经被用力的抱进了怀里。层层叠叠的喜服里闷出了不少汗水,他似乎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音。 “宝儿……宝儿……”沈暄在哑声唤他。 喜帕似乎被抬起了一些,但到底还是克制住,将其重新又放了下来。他轻轻地“嗯”了一声,便感觉身躯一轻,竟是直接给抱了起来。 “啊……哥?”他瞧不见外头,也不禁慌张了一瞬。但一想到抱着自己的不是别人,是最亲最亲的大哥,身躯又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乖顺地依偎在他怀,“去哪呀?这就拜完了吗?” “嗯,拜完了。去房里同宝儿喝交杯酒。”他说的道貌岸然,半点不显露自己在着什么急。沈瑞卿还当了真,傻乎乎的把周公之礼给忘了个干净,只想着等会儿该怎么缠胳膊喝酒了。 此时拜礼已成,剩下的都不过是些闺房私事。他也没方才那么紧张了,转而舒了口气,一边搂着他的脖子一边叨叨:“瑞卿听说交杯酒有大交杯和小交杯……等会儿该怎么和大哥喝呀?是不是要先各自喝上一口,然后再喂大哥喝一口……” “不必那么麻烦,直接缠着胳膊喝就行了。”男人不怎么守这些规矩,迈着大步往卧房的方向走,“不过合卺的可是十八年的女儿红,大哥特意去讨来的。宝儿可小心些喝,莫要急冲冲的一杯下去给醉了。” “不会醉的……瑞卿都长这么大了,”他有些得意,尽管还蒙着喜帕,但依旧扬了扬下巴,“酒量好着呢。” “酒量好还醉桂花酒?”男人低笑,抬脚跨过了门槛。一直候在门外的沈蓉立即就将门给拉上,随后又冲守在院子门口的沈岩比划了个势,无声地退去了一旁。 沈瑞卿被放在了榻上。 被子里塞满了花生桂圆枣子,尽管隔了一层棉花,但宝儿还是被硌得不大舒服,小屁股扭了扭才找了个地方坐稳。这喜服的衣摆实在是太大了一些,大到碍事的地步。他又热得厉害,此时虽回了房里,有冰块纳凉,额头上还是冒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出来。喜帕一直遮着视线,他忽然很想很想瞧瞧大哥的脸,但却又不能自己将其掀开,只能坐在榻上,将双放在腿上。 “哥?快帮瑞卿将这帕子掀了吧……一直盖着真不习惯。”他小声嘟囔着。 “好,这就来了。” 八仙桌上放了不少糕点,又摆着酒壶、白帕。男人垂眸寻了一圈,才在角落里寻着了那一根金秤。这也是从杭州一并打好送来的,从未有人用过,边角都新的很。他勾了勾唇角,将那秤砣拨开了一些,随后才走到榻边。 沈瑞卿瞅见一根金色的棒子伸了进来。头盖一点一点被撩起,逐渐露出他白皙柔嫩的下巴。沈暄暗了暗眸,上的动作并没有停,而是稳稳地将整个喜帕都掀了开来。 刚好此时宝儿眨了眨眼,浓密的睫毛上下摆了摆,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眸定定地瞧向了他。 “哥……” “宝儿。”他笑着唤了一句,弯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明明方才在梳妆时也曾吻过,甚至还将那些胭脂都吃了个干净;但此时这简单的触碰却在彼此的心口炸开了绚烂的烟花,仿佛这才是第一次接吻一般。沈瑞卿也有些羞意,只给他吻了一下便躲了开来,用指尖抵住了他的胸口。 “喝交杯酒呢……你别给忘了。” “好,好,都听宝儿的。”礼都已经行过,沈暄也不急于这片刻去占有,当真就直起了身,还带着将他泪拉了起来。合卺酒就在桌上,他给彼此各自倒了一杯,转身递给了宝儿,“还要吃些别的点心垫垫吗?宝儿晚膳吃的有些少了。” “那会儿吃不下嘛……”他接了酒杯,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果真是十八年的女儿红,酒香浓郁的很,光是闻闻都要醉了,“不过现在确实有些饿了,都有什么点心呀?难道是咱们家厨子做的?” “当然不是,都是从御香楼里买来的。”沈暄笑了笑,“有你喜欢的莲子酥,喝酒之前先吃一块,免得等会儿真的给醉了。” “哦……好啊。”他肚子确实空空的,瞅瞅那些漂亮精致的点心,嘴巴里就犯了馋,“那瑞卿就吃一块,不过等会儿喝酒之前要让我漱漱口才行。我记得哥你也没吃什么晚膳,也坐下来吃些吧……” 本该行周公之礼的二人竟然就吃起了糕点。 合卺酒被放在了一旁,沈瑞卿小口小口地咬着莲子酥,还时不时地要抬眸瞅瞅身旁的大哥。沈暄吃的比他快些,将一块梅花糕用下之后便停了口,转而倒了些茶水在那儿抿着。宝儿见他在等自己,忽然双颊发烫,赶忙低下头去吃尽了最后一口酥。 “唔……好了,好了,咱们漱漱口吧……” 房里的东西一应俱全,但沈暄并没有再去取水,而是直接同宝儿用茶水漱了口。坐在椅上不好喝交杯酒,于是沈瑞卿又被拉着站了起来。此时的他终于端着了那一小盏酒杯,睫毛都在微微地颤抖。 “就直接……喝吗?” “嗯,”男人应了一声,带着他将胳膊绕过了自己的脖子,“若是觉得够不到,便与大哥说,大哥将腰弯下一些……对,就这样绕过来,够着了么?” 他胳膊长,又比宝儿高,此时早就将酒杯抵在了唇上。沈瑞卿微微垫着脚尖,身躯几乎要贴在他身上。 “好了……” “那便可喝了,不过宝儿千万要慢一些。”他又低笑着叮嘱了一句,随后才抿了属于自己的那一杯。浓烈的酒顺着唇齿滑入喉,沈暄并未着急咽下,而是又尝了尝味道之后才继续饮下。宝儿还没喝过这么烈的酒,当即就差点被呛着,但这酒又甜的厉害,像是在吃放了好久好久的蜜糖一样。 不过是一小盏罢了,他却喝的脸颊都红透了。脚跟终于不用再垫着,但他却像是失了重心般,软乎乎的依偎在男人的怀。里的酒杯被收了过去,胡乱的放在了桌上。他又被抱了起来,这次直接就给躺平了放在榻上。 要行周公之礼了。 温润的、满是柔情的眸子就那样定定地瞧着他,若非身下硌着的花生莲子,宝儿真要直接溺毙在其了。但他到底细皮嫩肉,受不了这罪,还没等男人低下头来吻他,便蹭来蹭去要寻个舒坦的地方。 “底下塞了好多花生……硌得慌呢。哥,我们先把它弄到一边去吧……” 汹涌又浓烈的情/欲又一次被打断,沈暄几乎要把持不住了。他无奈地低叹了一声,用力地揉了一把宝儿的脑袋,随后才将他抱起。大红的喜被被掀开,里头确实铺满了东西。他也没心思去一一清理,索性扯了床单,将这些寓意多子多福的小东西全给扫在了地上。 沈瑞卿惊呼了一声。 “怎么都弄地上了……瑞卿还想吃呢……”都到这个关头,他脑子里想着的还是那些脆脆的花生,见其都给扔在了地上,心疼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沈暄又气又笑,就这样抱着吻住了那双贪吃的小嘴。宝儿一愣,方才说的话也便忘了个干净,软绵绵地给他亲了。 口还残留着女儿红的酒香,甜的很呢。 柔软又温热的舌尖触碰在一起,试探性地点了点之后便气势汹汹地缠了上来。沈瑞卿来不及呼吸,只能勉强张着口吞咽。但他又敌不过男人的汹涌,当即就被夺了主权,被迫让对方侵袭着自己的口腔。身躯不知何时被放在了榻上,头上的发簪也一并解了去。乌黑的长发就这样散开,任由男人将五指插/入。 “宝儿……宝儿……”沈暄沙哑地呢喃了一声。 第六十一章 清晨,天还朦朦着, 仅有隐约的光亮从云层中透过。整个城里出了早起托运泔水垃圾的工人, 其他地方都还悄无声息,安静的很。沈家院子里的卧房门被推了开来, 沈暄仅穿着一件里衣, 连发丝都没有梳理, 而是随意的披散在身后。 他一夜都未歇,但面上却不见疲色,抬手冲沈蓉招了招。沈蓉本在不远处打着瞌睡,听见开门的声音,赶忙就睁开了眼睛, 小跑到了大少爷的面前。 “要洗的床垫被褥都已经放在桌上了, 你拿下去好好浣洗, 洗的时候加些花露,晒得透了再收进房里。两套喜服也拿下去洗, 但不可用力绞, 只用清水泡泡就可以了。地上的花生莲子都扫干净,隔夜的点心便赏给你和你哥哥了。”他轻声嘱咐着, 虽宝儿还在屋里, 但眉目中却满是温柔, “你来回动作都轻些, 二少爷还在榻上歇息, 切莫要吵着他。” 沈蓉不能言语,便安静地点了点头。她跟着沈暄进了屋, 只敢瞟了一眼那床榻的地方——轻丝床幔垂着,仅能瞧见里头一个躺着的人影罢了。许是不想让她见到此时的二少爷,大少爷已经将所有要浣洗的东西都放好,只需她抱走便可。屋里地上确实散着先前她和沈岩一颗颗放上去的花生莲子枣子,沈蓉收回了目光,乖乖的去拿那些床单被褥了。 那些原本干净整齐的褥子此时自然凌乱不堪,甚至还有着大片大片的水渍,像是幼儿尿床了一般。她微微有些疑惑,但也不会说什么,抱起东西便出去了。再回来时手上就拿了个扫帚,无声的收拾起地面来。沈暄在一旁看着她收拾完毕,罢了还赏了个打来讨彩头的缠枝莲花金锞子,放她与沈岩去屋里休息,不必再继续守着。沈蓉得了赏钱,脸上也抿出了抹羞赧的笑来,又冲他福了福身之后才安静地退了出去。 沈暄从屋里将门上了锁,随后才回到了榻边,掀开了那轻薄的床幔。 沈瑞卿被他折腾了一夜,像是摊煎饼一样翻来覆去,水都快被榨干了,可怜巴巴的抱着枕头在睡。他已经被男人抱着用温水擦洗过身,睡着的床褥被子也都是柜子里抱出来的新的,但依旧觉得湿湿黏黏,难受的不行。当感觉到有人坐上床时,他格外不舒服的低哼了一声,闭着眼睛往床榻里头缩。 “我要睡……你别来,你别来了……”眼皮子都掀不开来,他用胳膊捂着脸,半点不给对方再欺负自己的机会。嗓音还带着沙哑的哭腔,又委屈又可怜,“宝儿坏了,宝儿不能再来了……” 小屁股扭了扭,光是这样的动作都令他腰酸背痛。他真是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欺负,光是想想鼻子就酸了。沈暄的大掌又抚到了他的腰上,虽然还隔着被子,但依旧让沈瑞卿一阵惊慌。 “傻宝儿……睡吧,大哥不弄你了。”他已经吃了个够本,今夜显然不适合再继续折腾,“保证不弄你,哥只是进来睡觉的,宝儿将被子分一些出来,好不好?” “当真?”沈瑞卿吸了吸鼻子,艰难的抬起了一边的眼帘。揪着被子的手不自觉的送了送,但思及方才对方出尔反尔的行为,他又警惕了一些,“当真不来了?再来宝儿就打你了。” “当真。”沈暄无奈低笑,伸手帮他理了理额角的碎发,“是大哥错了,宝儿原谅大哥一次好不好?况且就算真的想再来,小宝儿身子也受不住的……哥怎么舍得让你伤着。” 他说的温情脉脉,丝毫不像方才那个蛮横粗暴的男人。宝儿气的立马就像反驳他,但想到自己确实也没受什么伤,甚至连血都没出,心口便又不自觉的软了下来。小手缓缓的松开,他眨巴了两下眼睛,慢吞吞的给他掀开了一点被角。沈暄勾了勾唇,又温柔地抚摸了两下他还冒着汗滴的额头,顺势躺进了被里。彼此的身躯又贴在一起,简单的搂抱仿佛都能唤醒方才的记忆。沈瑞卿轻哼了一声,蹑手蹑脚的钻了进去。 “睡觉了哦……不能再乱来了,宝儿已经很困很困了……”眼皮子还在拼命的往下耷拉,但他还是忍不住叮嘱了一句。 沈暄倒比他精神的多,伸手帮他理了理被角之后才轻声道:“嗯,大哥只帮你揉揉腰,你安心睡便是。” 腰上确实酸的厉害,被这样揉着果真舒服不少。沈瑞卿又艰难的抬了抬眼皮,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亲,随后便枕着男人的胳膊憨憨地睡了,口唇都微张着,不断呼出热气来。沈暄也十分爱怜他,当真就揉着了,一直到怀里的宝儿睡沉之后,才将人往怀里搂了搂,一同阖上了眼帘。 府里其他的下人还以为昨日大少爷给二少爷庆生弄得晚了,一切如常的忙活着。厨房一早接了大少爷的指示,将昨日就买回来的老母鸡添上枸杞山药给炖了,又用蜜枣红糖桂圆莲子银耳炖了一小盏甜羹,一直在水里温着,就等两位少爷起床。 府里的丫鬟不敢轻易去打扰,沈瑞卿便安安稳稳的同大哥一直睡到了正午。 他其实还是疲的,毕竟被摊了一晚上煎饼,腰都快断了;但正是身躯的这份不适让他睡不舒服,身旁沈暄一动便立刻醒了。沈暄倒精神熠熠,体内的浊气都一扫而空。他微微低头便吻上了宝儿的眉心,格外爱怜的又啄了啄他的脸颊。 “几……几时了啊……”沈瑞卿嗓子还哑着,揪着手里的被角问他。 床幔遮去了不少屋外的光,榻上便暗沉沉的,分辨不出时辰。沈暄撩开了一点帘子,往窗户外瞧了瞧。烈人的阳光透进了些许,惹得沈瑞卿又不适地皱了皱眉。 “大约是午时。宝儿饿不饿?” “唔……”他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明明方才还没什么感觉,但现在被这么一问,倒真的咕噜咕噜叫了一声,“有点饿,不过不想吃油腻的东西……想吃小笼包。” “行,那便让厨房马上去包。”沈暄自然不会饿着他,摸了摸幼弟的小脑袋之后就起了身,下床去帮他拿更换的衣裳,“今日给你穿薄些好不好?大哥一直陪着你,不舒服的话就再上些药。” “现在就不舒服……”他还躺在床上,磨蹭了半天才艰难地侧过了身,一边瞧着那正在翻找衣服的男人,一边嘟嘟囔囔的骂他,“你明知道瑞卿会不舒服的!就算昨夜已经上了药膏有什么用,现在肯定还肿着呢……” “还要学狗……真是的,院子里的阿黄都知道不能乱尿,你这人——”他说着羞红了脸,愤愤的咬了一下被子,“反正你得负责!瑞卿这样难受都是你害的!” “大哥这十日都陪着你,决不去铺子。”唇角还带着笑意,但又怕惹了对方生气,沈暄才勉强将其收了收。他已经拿好了彼此的衣物,“能自己起身吗?大哥来帮你穿衣如何?” 沈瑞卿撑着胳膊试了试,扁着嘴巴躺回了床上。 “不行,你来抱我起床。” 若是沈暄昨夜能节制些,他其实也不会这么难受,但到底已经发生了,也不好再回到昨夜将那个不知满足的男人给打一顿,只能现在好好的使唤一番。沈暄也有意要疼他,莫说是穿衣束发,就连刷牙洗漱都是亲自帮着的。宝儿只需软绵绵的坐在椅子上,按照他要求伸手张口罢了。 他此时确实也不太适合走路,因此沈暄开了房门之后,便吩咐丫鬟将午膳都端到房里来用。厨房赶忙擀面揉馅包小笼汤包去了,先前早就备好的老母鸡汤和莲子甜枣银耳羹则立刻送了过来。 这两道汤都是本地女儿嫁人头日必定要喝的,既寓意多子多福,又能好好的补补身体。沈瑞卿平日都挺喜欢的,下午算账算得累了,自己就能喝完一小碗。但今日瞧着那一甜一咸的汤,他却莫名的没了胃口,只勉强舀了几勺撇了油的鸡汤。 “怎么?味道不好吗?”沈暄不禁皱了起眉头。 “没……就不太想吃,尤其那甜羹,加的红糖好多……”沈瑞卿摇了摇脑袋。他也不知怎么的,瞅见那黏糊糊的银耳羹就犯恶心,只能低着脑袋喝面前的一小碗鸡汤,“大哥你吃吧,瑞卿将这个喝了就行了。那红糖太腻了,瑞卿会想吐的。” 他既然不愿,男人也不好逼迫,只能自己将其喝了。他昨日与宝儿说了不少胡话,此时又听他说想吐,些许荒唐的念头便从大脑深处蹦了出来。 他的宝儿……会不会真的怀个孩子? 只要一想到可能会有个宝贝种在了宝儿的肚子里,沈暄的呼吸便滞了滞。但瞧见宝儿低头喝汤的乖巧模样,他又在心里哂笑了一声,将那不该有的念头给丢了出去。 怎么会怀孩子呢?他的宝儿还小的很呢,又不如寻常女子那般月经来潮,应当是不会怀上的才对。 他这般想着,心口便慢慢的松出一口气来。 第六十二章 沈暄倒也不是养不起一个他和宝儿的孩子。怀孕生子本身就是受罪的事情,待到生产之日更是鬼门关徘徊, 就连他母亲当年生他都差点撒手人寰, 更何况宝儿还是个双儿?双儿产道狭窄,承欢已经要仔细准备;若是生产, 岂不是要将那窄道给完完全全撕开? 他宁愿没有子嗣, 也不愿让宝儿受这样的苦头。 沈瑞卿还全然不知大哥都考虑到了哪儿, 像个蚕宝宝一样缩在铺满了软垫的椅子上。他还直不起腰,因而喝汤都是捧在手里,像个猫儿一样舔舐着勺子。察觉到男人一直看向自己的目光,他也会稍稍抬起头来,再眨巴两下圆润的大眼睛。 “哥, 你当真十天都在府里陪宝儿吗?”他忽然问了一句。 “嗯?那个……自然是当真, 难不成还骗你?”唇角的笑意就未曾散去, 沈暄伸出手帮他撩了撩耳畔的发丝,“宝儿刚刚嫁给大哥, 大哥自然要好好的陪一陪宝儿才行。” “那铺子里呢?”沈瑞卿歪了歪脑袋, “我看掌柜那边好像又有很多事情要做的样子……” “大哥又不是不给他们发银钱,你担心这些做什么。”男人失笑, “况且夏日本就是淡季, 其实铺子里已经闲得很了。剩下的人手都还在外面走商, 等到回来的时候才忙呢。” 那碗鸡汤已经见了底, 沈暄便帮他放回了桌上, “左右你放宽心便是,大哥不至于连十日空闲都腾不出来。有想去的地方吗?” “瑞卿都起不来身, 还出去呢……”他扁了扁嘴,许是又想到昨天糟的那些罪,软软地瞪了男人一眼。刚好此时小笼包给送了过来,沈瑞卿也就懒得再理会那个拼命折腾自己的男人了,夹着汤包小口小口的吸起了汁来。 但他到底也不饿,吃了五个就饱了,其余的粥菜都不肯再吃,就想去院子里躺着晒晒太阳。沈暄于是也放了筷子,让下人去库房里搬了个老爷椅出来,又亲自在椅子上铺了两层冬日披的狐毛大裘,罢了才将宝儿从屋里头的椅子上抱起来,轻轻的放到老爷椅子上。 太阳有些大,因而沈瑞卿是在树底下躺着,身旁还支了个大伞帮他遮遮。沈暄又让丫鬟搬了小桌和自己坐的椅子,待茶水点心都备齐之后才同他一起坐在了院子里。 沈瑞卿在老爷椅上晃荡的很开心。 他也不困,就半眯着眼睛瞧瞧蓝天白云。时不时的还有鸟儿从头顶飞过,实在是悠哉的很。院子里的猫儿也溜了出来,旺财最亲他,一下子就蹦上了椅子,垫着脚尖在椅把上走了一圈,然后就试探性的朝宝儿肚子上踩了踩。 沈瑞卿此时看它可比看大哥要顺眼的多,当即就伸手揽住了猫儿。沈暄在一旁抿着茶水,略有无奈的摇了摇头,但也不打扰他,就安静的坐在一旁。旺财也很喜欢他,寻着他柔软的小腹便坐了下来,将自己圈成一个圈,伸了个懒腰便睡了。 “突然闲着……竟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宝儿缓缓的吐了口气,索性将鞋子都踢了,光着脚踩上了狐裘的软毛,“若是哥没乱折腾,说不定瑞卿还能有力气出去逛逛呢。”他一边说着,一边略有不适的蹭着脚趾头,“大哥真是坏人……” “一回生二回熟,多来几次宝儿便不会这般难受了。”他抿唇轻笑,“现在还肿着么?昨日擦的药膏还有些用吗?” “你还好意思提!”若不是怀里还有个睡着的猫儿,沈瑞卿差点都要爬起来去打他了,“哪有你那样上药的?你……你那是上药还是折腾人?那么凉的薄荷膏,居然塞一罐进去……还,还说要帮瑞卿捣开。你这坏人!我不同你好了,听说祁裴考了功名,这几日要回来当官了,等他一回来我就去寻他!” 腮帮子的都气的鼓了起来,他愤愤的撸了两把猫毛,情绪才勉强稳定下来,但也不肯再同男人说话了,自顾自的摇晃起老爷椅来。沈暄方才只用了一点午膳,低笑了几声后便拿起了糕点。 微风徐徐,吹去了些许夏日的燥热。沈瑞卿晃着晃着,椅子便停了下来。猫儿在他怀里睡着,他也像个猫儿似的在椅子里睡着,衣领下露出的一点白皙似乎还能瞥见隐约的红痕。沈暄舍不得惊扰了他,连喝茶的动作都刻意放轻,一直就在边上陪到日落黄昏。 说要去寻祁裴之事,其实也不过是沈瑞卿的一番气话罢了。 但一个月前确实有消息传来,说祁家少爷在京城考取了大功名,又得了皇帝赏识,光是赏赐就发了不少。但这样的人才历来都有去地方攒资历学知识的规矩,再加上祁少爷主动要求回乡,皇帝便封他当了这城里的知府。祁家得了讯,早就欢喜的办了场流水席,就等这知府大老爷回来了。沈瑞卿听说了这样的好事,虽然也替祁裴高兴,但到底不是自家,因而也没太放在心上。 谁知这第二日,祁裴就到了。 他又被大哥压着摊了一夜煎饼,还美其名曰帮他多适应适应,仍旧是睡到正午才醒。祁府离沈府不愿,敲锣打鼓的声音隔着远远的都能听见。沈瑞卿迷迷糊糊的从榻上爬起来,连鞋子都没穿,踩着光脚就往外头走,趴在门边上歪着脑袋问外头的沈暄。 “这是过年了么?怎么外头这么热闹?” “宝儿起来了?”沈暄倒没立刻答他,而是放下了手里的书卷走进了屋里。瞥见那光着的一双赤足,他微微皱了皱眉,“怎么不穿鞋?现在地上又没铺毯子,着了寒气可怎么办。” “热……”他还没完全睁开眼睛,艰难的揉了两把,“你还没说怎么外头这么吵呢。瑞卿还想再睡一会儿的……都被吵醒了。是有什么大事么?最近明明没什么节日的……” “是祁家少爷回来了。”到底是让自己吃了那么久醋的人,就算知道宝儿如今已经属于自己,沈暄依旧无法完全释怀。他垂了垂眸,微微的吸了口气后才平缓道:“祁府正在办接风洗尘宴,宝儿等会儿便换了衣服同大哥一起去送个礼吧?” “诶?”沈瑞卿呆了一呆,他也两年多没见过对方了,此时忽然一提,脑海里连印象都迷迷糊糊的,“祁裴……?他当真回来当知府了啊?” “嗯,祁家也算是出了个出息的。”沈暄摸了摸他的脑袋,让他坐在了榻上,亲自帮人穿起鞋来,“你想吃什么?大哥吩咐厨房去做,总要吃饱了再好出门。” “有什么便送什么吧……暂时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他随口答了一句,心里却思忖起祁裴的事情来,“那咱们家送什么礼过去才好?他如今当了官了,也不好再送文房四宝那些了……” “大哥已经让人从库房里拿那岫玉貔貅出来了,再添些新茶和礼钱,你放心便是。”轻薄的蚕丝袜子被套上,又穿了桃花鸳鸯云锦软鞋,沈暄站了起身,去衣柜里翻找起合适的衣裳来。他似乎也并不很在意,只将其当做许多人际来往中的一件。礼数足了,再做个样子就行。倒是沈瑞卿坐在床上,忽然抿住了唇,目光都垂了下来。 “祁裴都当了大官了……瑞卿却连个秀才都考不上……”他有些难受,鼻子都不禁吸了吸,“哥,瑞卿会不会太没用了些?若是瑞卿也能考个功名……” “傻宝儿,想什么呢?”沈暄拿着衣物的手顿了顿,随即扬出了一抹笑来,转身走到他面前,轻轻的搂住了他,“咱们沈家已经家大业大,不需要再出一个官了。大哥难道还养不起这沈府吗?何必多想这些。” “可……可若是能当个官,那至少也能真的帮到大哥一些了。”他也知道自己其实一直笨的很,眼眶里都晃起了泪花,“瑞卿也不是嫉妒祁裴,就是……当初都在一起读书呢,他如今衣锦还乡了,可瑞卿却什么都没能考上……” “没事,宝儿……没事的。”男人脸上的笑意在瞧见他眼泪的那一瞬也消失的一干二净,沈暄低叹了一声,低头吻了吻他的眉心,“每个人都有命,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烦恼……祁裴是当了大官,但当官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要操心的可比咱们家多得多了……每日都得办公劳碌,一个月只休沐一天。就算换大哥去,大哥也是不愿意的。” 他轻轻吸了口气,又抬手用指腹擦去了沈瑞卿眼角的泪水,继续道:“宝儿如今虽身上没有功名,但也是人人都夸的沈家二少爷,咱们铺子里最能算账的小掌柜……你已经很棒很棒了,不用给自己这么多压力,知道吗?” “嗯。”他勉强吸了吸鼻子,也觉得自己突然来的情绪太过可笑,略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擦脸,“瑞卿就是……突然的,大哥说的都对,瑞卿明白的……当初一起读书的人那么多,也就一两个考上了秀才而已。瑞卿确实也不适合念书……学的不如别人好,考不上都是,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嗯,但宝儿也有自己擅长的地方,半点都不比别人差,知道吗?”沈暄爱怜地吻了吻他的唇角,又将人在怀里抱了一会儿。沈瑞卿乖乖的依偎在他怀里,沙哑地又“嗯”了一声。 第六十三章 念着他刚刚承欢,沈暄让厨房备的都是些清粥淡菜, 刚好沈瑞卿也没什么胃口, 喝着那加了鸡丝香菇青菜的小米粥还颇为舒服。既然是去别人府上送礼,那穿衣束发都要正经些。他又跟着男人一起重新冠了青丝, 再插上一根玉凿的簪子, 腰间再挂上些佩玥, 罢了又抹了些香膏在脸上。 此时,沈暄才携着宝儿一同上了马车,朝祁府的方向前去。 城里出了个大官,莫说附近的普通百姓,就算是衙门里的大老爷们也都得一一来拜见。还未到门口, 已经人满为患, 根本都腾不出地方来停马车。沈暄牵着宝儿的手一同下了车, 倒也不觉得被怠慢,穿过人群就走到了正门。祁家的下人如今也面上添光, 瞧见来人是沈暄, 倒也不如往日那般客气了,反倒直接就问带来了什么礼钱。 沈瑞卿愣愣的眨了眨眼睛。 袖口底下的手被捏了捏, 沈暄微笑着冲那账房先生报了带来的物件。沈府出手自然阔绰, 比普通百姓那一个铜板好到不知道哪儿去了。账房这才露出满意的笑, 立刻喊了个小厮去马车上搬那岫玉貔貅和礼钱。祁府如今全是客人, 也再无丫鬟能有空来招待。就连沈瑞卿都觉得有些太过不客气了, 但沈暄还面带微笑,见到熟人还能打个招呼。 “至于这样么……明明大哥和他们家关系这么好, 现在带了那么多礼过来,连个倒茶的人都没有!”他小声抱怨着,“太没规矩了……” “瑞卿也体谅体谅,毕竟今日客人太多了些,下人们来不及照顾也是可以理解的。”沈暄安慰了他一句,又朝祁家的正厅里瞧了瞧,“估计新知府和祁家老爷夫人都在里头,咱们一同去拜见一下。晚上祁府肯定要大办流水席,瑞卿想在这里留饭吗?” “算了……就,就不吃他们家的饭了。瑞卿现在还困着呢,真是累死了。”他晃了晃脑袋,光是走这一小段路,腰就在喊着说受不了了,哪里还能再多呆?先前他也有想过要同祁裴多说说话,问问他这两年在外头过的怎么样,但如今瞧见这么多人,那心思忽然就淡了。 两年了,他和祁裴都变了。 沈暄似乎对他的回答十分满意,又在袖子底下捏了捏那柔嫩的掌心。二人略有艰难的挤进了正厅,隔着人群远远的就瞧见了坐在椅子上的祁裴。 他确实变了很多。 明明长相还是那样,却没了当初的稚气,不会再甩着扇子故意露出一个风流倜傥的笑;反倒面容沉稳,连嘴角的弧度都恰到好处。他身旁还坐着祁家老爷,许是忙着接待各位客人,他并没有立刻瞧见进门的沈家兄弟,倒是别的客人瞧见,哎呦着喊了句“沈大少”。 祁裴怔了一怔,目光瞬间就落在了沈瑞卿身上。这一瞬他似乎忘了所有的事,一下子就起了身,也不管身旁还没聊完的县令知府了,急急的就朝沈瑞卿的方向走来。宝儿也被他吓了一跳,傻乎乎的站在原地,连打个招呼都忘了。 就当他快要站到宝儿面前时,沈暄却忽然将宝儿往自己身旁揽了揽。他顿时又停了脚步,像是才注意到一旁的沈家大哥一般。 “宝……瑞卿,你今日也来了。”他犹豫了许久,才缓缓的说出这一句话来。 目光贪恋的落在对方身上,仿佛溺水的人在汲取空气一般。 沈瑞卿眨了眨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如今身旁全是人,再去叙旧事也不大合适。他思索了片刻,只能模仿着别人的样子小声恭贺:“恭喜你考得了功名……以后能当大官了。” “嗯……谢谢你。”明明胸腔中满是话语,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你们……你们有地方坐么?今日府里人太多了,丫鬟可能有些怠慢,我去给你们倒茶如何?” “诶……不用你亲自——”宝儿张了张口。 “不用知府大人这般忙了。”沈暄在一旁接过了话语,微笑着缓缓道:“沈某携幼弟前来也不过是送个礼钱。府上肯定忙碌的很,如今能同祁少见过一面,也便不继续在这里逗留了。” 祁裴愣了愣。 “这样……”两年的时光在他和宝儿之前划开了一道深深的裂沟,明明当初也是那般能言善道,此时却只能像陌生人一般颔首罢了。他苦笑了一下,竟也找不出继续挽留的理由,只能被迫点了点头,“那行,今日府上招待不周,等过几日再邀请二位做客。我送你们出府。” 沈瑞卿抿了抿唇,小声的同他道了句谢。 当初也明明是那样亲密的朋友,但此时却只能像生疏的客人一般,连寒暄的话语都说不出来。他心里头忽然难过了不少,又抬着眼睛瞧了瞧那长高许多的祁裴。就在快要跨出门槛时,忽然停下了脚步,道:“当官新上任肯定很忙,等你有空的时候,来瑞卿家里玩吧?我同厨子学了怎么包莲花酥,你来的话就做给你吃。对了,我已经不在学堂里读书了,在铺子里帮我哥算账呢,你找不找我就来铺子里好了。” 原本垂着眸的祁裴顿时就愣了愣。 唇角缓缓的扬起一抹笑来,他用力的点了点头,仿佛仍是那个追在宝儿屁股后头爱笑爱闹的少年。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比自己矮上许多的宝儿的小脑袋,连他身旁沉着脸的沈暄都不管了,“嗯,你等着,我过几日就来。” 沈瑞卿此时心情才好了一些,被他揉头发都不觉得难受。他终于与祁裴告了别,重新坐上了马车回府,倒是沈暄的面孔微微沉着,一上车就揽着他在怀里用力的亲。 “唔……你干嘛,这,这是车里!”宝儿被亲的一脸惊慌,摇晃着脑袋躲开了他,但腰却还被紧紧搂着,根本就挣脱不开,“你不会还在吃祁裴的醋吧?瑞卿都……都嫁与你了……” “都已经嫁与大哥了,还不同别的男人分分清楚?”嗓音格外低沉,沈暄几乎是抵着他的耳垂在说话,“明知道大哥最介意什么,还邀他来府里玩……那莲花酥什么时候学的?大哥怎么不知道你会做?” “还……还没学嘛,今天晚上就同厨子学。他当初特意嘱咐要把这方子送给瑞卿的,瑞卿总不能半点旧情都不记。哎你别乱动!怎么连这种飞醋也吃!我做出来第一个给你好不好……” 也就短短的一段路罢了,沈瑞卿却被沈暄弄得气喘吁吁,满面通红,下人还以为他发了热病,吓得要去喊大夫过来。沈暄却只是一直微笑,屏退了下人之后便进了书房,说要与二少爷好好研读一下圣贤书。 结果却将那些不得见人的本子给翻了出来,直接就摊在桌上,抱着宝儿弄了起来。沈瑞卿委屈得眼泪汪汪,却又根本挣脱不开,只能被迫坐在他怀里。谁知这吃了醋的男人还不罢休,仗着彼此衣物都在,竟然让下人送了茶水进来! 宝儿坐在他怀里,身子还连在一起,羞臊的哭个不停。丫鬟还以为大少爷和二少爷又生了矛盾,送罢了水之后就赶忙退了出去,生怕被一并给责罚了。 等到大少爷带着二少爷从屋里出来时,天都暗了。 沈瑞卿受了欺负,半句话都不想同男人讲,气鼓鼓的用了晚膳之后就进了房里,还从里头将门给锁了。沈暄也知道今日做的过了头,但想到宝儿含着眼泪在他怀里的模样,却又根本没法停下。天空中只有一轮月亮挂着,他站在门外,也不敲门,反而颇有心情的赏月看花。若是脚站的酸了,便来回走几步,故意出点声让宝儿知道自己还在门口。 里头的人果然坐不住了。 “今晚瑞卿不要同你一起睡,你自己去书房的小榻上睡!快去!不准在门口一直站着,吵得人都睡不着了!”他估计是已经缩在被子里了,声音都闷闷的,“你烦死了!老站那儿干什么?” 沈暄扬了扬唇角,“不同宝儿在一起,大哥睡不着啊。” “你就唬我吧!难道在外头出商的几个月你都不睡觉的吗?”他此时一点都不好哄,一眼就看破了男人的谎言,“真是最讨厌你了……把瑞卿当傻子似的。” “这不一样啊……”沈暄低叹了一声,嗓音之中似乎也带上了些许孤寂,“那大哥不吵你了,你睡吧。” 说罢,他当真不走了,而是在地上坐了下来。 沈瑞卿还以为他走了,听闻许久没出声,迷迷糊糊的就抱着被子睡了。但今日没有那热乎又结实的身躯搂着他,也没有胳膊给他枕在脖子下面。酸痛的腰肢无人按揉,自己扭来扭去都难受的紧。他格外痛苦的睡了一会儿,不仅没解乏,还更加疲累了些。一醒来感觉到身旁的冰冷时,都仿佛还在做梦一样。 房里的烛火还亮着,但也只剩最后一点点灯芯罢了。 他有些艰难的从榻上起了身,光着脚就去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咕噜咕噜喝了两杯之后才清醒一些。屋里只有他一个人,这感觉实在是有些不好。明知道男人已经去小榻上睡了,但沈瑞卿还是一步步的朝房门走去,将插鞘给拔了下来。 他只是想瞧瞧屋外的月光罢了。 然而门一推,却瞧见了坐在地上的沈暄。 也不知此时到底几时了,沈暄也疲惫的很,单手撑着额头在休息。但这样的姿势实在是睡不稳,只能依靠着墙壁勉强维持个平衡罢了。他许是听到了开门的声音,迷迷蒙蒙的扬起了脑袋。看到宝儿,也一点不恼,还冲他露出个习惯性的笑来。 温柔的简直不像样。 “怎么不睡了?身子还不舒服吗?”嗓音有些沙哑,许是吹了风。 “你……你这傻子!你这大傻子!”沈瑞卿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气的直跺脚,“我不是让你去书房里睡的么?你怎么连寻个地方都不会?大半夜的坐在这里睡觉舒服吗?!你个猪头,还沈家大少爷呢!你实在想进来,再敲敲门我能不放你进来吗?!” 第六十四章 “宝儿……”沈暄愣了愣,撑着胳膊起了身。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的腿脚有些僵硬, 他缓缓的搂住了站在门口的沈瑞卿, 低笑着哄道:“是大哥欺负了宝儿,大哥自然要受责罚的。” 宝儿死死的抿着唇。 眸中的泪水根本蓄不下了, 便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虽然只有一点点月光罢了, 但还是被男人瞧了个清楚。沈暄有些心疼, 搂着他仔细的吻去了那些泪水,当瞥见那光着的一双赤足之后,顿时眉头一皱,将人直接给抱了起来。 “怎么又不穿鞋?就算痛大哥置气也不能光脚走路。要么明日让沈蓉将毯子拿出来给铺上——”他有些心疼的叮嘱着,“你身子本就不好, 万一又着了风寒则么办?” 沈瑞卿吸着鼻子, 紧紧的搂着他。嗓音因为哭泣而沙哑了不少, 又带着些许可怜的味道:“瑞卿就是这样笨,必须要你天天看着才行。你不准走了, 就给我睡在这屋里, 一辈子都不许走。” “就算我再赶你,你也不许走。”他被轻轻的放在了榻上, 但手还揪着男人的衣摆, 一点都不像先前赶人的时候。沈暄不禁笑了笑, “不走, 哥去将门关上。” “……嗯。”宝儿又吸了吸鼻子, 闷闷的应了。 他此时也一点不困了,反而清醒的很。但一想到男人就坐在门口守着他, 心口又一阵一阵的发疼。沈暄将房门阖上,又拨了拨那快要燃尽的烛火,才在一旁开始解起衣裳。沈瑞卿就坐在榻上瞧着他,忽然扁了扁嘴,将衣襟上的扣子给解了开来。 男人一怔,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你就真那么喜欢……瑞卿哪里能不给你?只是以后别在外头乱来了……回屋就是了。”他羞的耳根子都红透了,脑袋都低了不少,“只要你不乱来,我也不会同你闹脾气的……” “宝儿?” “你还不过来!”沈瑞卿难为情的厉害,揪住他的衣角就将人拽上了床,索性主动吻上了他的唇瓣,顺带将两只胳膊挂了上去。沈暄还未曾想到居然会这样,怔了一怔之后便也认真的回吻,温温柔柔的伺候起自己的宝贝来。 他动作温柔,沈瑞卿也就不难受了,反而舒舒服服的,连带着睡觉都十分安稳。不同于前两日的筋疲力尽,第二日起床时,他还舒坦的很,腰不酸背不痛,一早吃了八个小笼汤包。他还记得昨日允诺的事情,用罢早膳之后就去了厨房,认认真真的同厨子讨教起莲花酥的做法来。沈暄也无事,索性就陪着他一起在厨房里忙活。 有厨子在一旁指点着,就算模样不怎么好看,味道也不可能太差。沈瑞卿欢欢喜喜的将自己做成的第一个莲花酥给了大哥,自己则抢了大哥做的那一个偷偷吃了,吃的腮帮子都鼓鼓的,活像一只屯粮的小仓鼠。沈暄再疼他不过,索性回卧房又来了一次,一直到宝儿软乎成一团的时候才将他放开。 过几日祁裴登门造访时,沈暄也心情不错的陪着。 有他在一旁看着,就算祁裴想要说什么,也都憋在口中说不出来了。他约莫也是瞧出了些什么,走时还颇有些失魂落魄,同沈暄说了好些“照顾好宝儿”的话,像是当真放手了一般。宝儿还傻乎乎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沈暄则微笑着同他告了别,又帮着拉了拉宝儿的衣领子。 日子就这样晃晃悠悠的过了下去。 毕竟是在一起住了十八年的兄弟,如今虽成了婚,但到底也没什么改变,因而并没有生出任何不快,反而过的更加蜜里调油,每夜都甜腻的很。沈瑞卿也在这些事上得了趣,适应了之后都会缠着同大哥要了。沈暄哪里能不给他,因而更是夜夜笙歌。 他从未再想过宝儿有可能会怀孕这件事。 一年过的悄无声息,不知不觉又入了冬,再过上大几个月便能到沈瑞卿及冠的时候了。沈暄也过了而立,府里的下人不再喊“少爷”,转而喊得都是“大老爷”。他自己倒没觉得有什么,但沈瑞卿却觉得彼此像是突然隔了一辈一样,怎么喊都觉得不适应。但还没等到他去找男人念叨这称呼的事情,宝儿就忽然泛起了困倦,每日都恨不得瘫在榻上。 他刚开始犯困时,沈暄还不疑有他,只以为是自己将人折腾的狠了,由着他赖床去了。但睡足了应当也能精神一阵子才对,沈瑞卿却依旧懒洋洋的,走几步路都不肯。他平日去铺子里,算账都算的可起劲了,小算盘在手里噼里啪啦拨个不停;但如今却总趴在桌子上,吃吃点心就眯起了眼睛。 活像是一头小猪。 沈暄略有些疑惑了起来,但也舍不得不让他歇息,索性就早些回府了。沈瑞卿在路上就同他说不想吃油腻的大肉,想喝桂花蜜熬的甜粥,最好再来些葱油饼。他往常可不是这样素食的宝儿,哪顿不要大块的鱼肉?但今日却连着三餐都不要吃肉,着实太过古怪了些。 用罢了晚膳,又一同洗浴完毕,沈暄抱着人在榻上,仔细的帮他擦着身上的香膏。 天气已经冷的很了,房里都放了炭火炉子,烧的都是最金贵的金丝碳,半点烟都不会起。被窝里还放了个汤婆子,沈暄怕宝儿傻乎乎的给烫着了,又让下人用兔毛在外头做了个小兜。被窝里热乎乎的,沈瑞卿只需把腿伸出去就行。脚上正被擦着香膏,男人的大掌热乎乎的拂过,舒服的很呢。 他抱着怀里的汤婆子就又想睡了。 “宝儿……”沈暄有些无奈,轻轻的将卷起的裤脚放下,又帮他把腿放进了被窝里,“你这些日子是不是睡得太多了?都不同大哥亲了。” “就不想嘛……”他自己也觉得有些纳闷,明明之前可喜欢同大哥闹腾了,但这段时间确实一点念头都生不出来。抱着枕头的软手蹭了蹭,他慢吞吞的坐起了身,搂住了身旁的男人,“同你亲亲。” 沈暄顺势吻住了他的唇。 柔软又泛着红泽的软肉轻易的就被他含进了口中,他有些贪恋的吮吸着,一直吮到那软肉肿起后才放开。宝儿许是被他吻的舒服了,软绵绵的靠在他怀里,还伸长了脖子继续索求。男人又一次低下了头去,连一旁的香膏都忘记了阖。他吮着那软舌不断搅动,娴熟又老练的挑逗着独属于宝儿的敏感之处。怀里的沈瑞卿开始还回应了几下,结果慢慢的就不动了,张着嘴半点反应也没有。 沈暄皱了皱眉,瞧着这在自己怀里接吻都能睡着的宝贝,半点办法都没有。 他本还想做什么,但此时也不可能再做了,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将他放回榻上。香膏又被挖了一块出来,仔仔细细的抹在了沈瑞卿的脸上。沈暄白日也忙的多了,便吹了灯,一同躺下歇了。 但第二日,他却没同宝儿去铺子里,反倒招了个大夫来。 自宝儿大些之后,沈暄就刻意挑了个嘴紧的大夫,又安排了他家人的差事,专门让他给宝儿瞧病。那大夫连带着家人都被沈家老爷拿捏在手里,不该说的自然半点都不会提。沈瑞卿平日常用的药膏便是他亲自给配的。听闻二少爷最近困倦的厉害,又十分挑嘴,老大夫也有些疑惑,便要给他搭一搭脉。 沈瑞卿也纳闷的很,但还是乖乖的把胳膊伸了出去。 沈暄还担心宝儿会有什么毛病,面色都凝重的很,一直站在一旁陪着。老大夫用指搭了搭,忽而皱了皱眉,又换了个位置感受了一下。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男人抿着唇,一双鹰眸死死的盯着那纤细的手腕。 宝儿却是最舒坦的一个,见老大夫一停就把胳膊给收了回来,重新塞进兔毛小兜里热乎着,“哎肯定没什么事的啦……就只是贪睡了一些而已,说不准就是瑞卿太懒了呢?” “二少爷……”老大夫顿了顿,又瞧了瞧在一旁的沈老爷,过了好一会儿才艰难道:“二少爷这脉象……是滑脉。” 沈暄手里的茶杯顿时跌在了地上。 茶水溅了一地,连带着的还有碎开的瓷片。他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眸中满满的都是难以置信。沈瑞卿还不知道滑脉是什么,傻乎乎的歪了歪脑袋,抬手揪了揪大哥的衣角。 “怎么了?瑞卿得了什么重病了吗?” 那老大夫摇了摇头,也不知道该不该恭贺,只能抖着胡子解释:“二少爷,您这是……有喜了!” “有喜?!”两只眼睛瞪的浑圆,宝儿深吸了口气,“不可能吧……瑞卿明明……不太可能怀的……” 那大夫也是知道他特殊的情况的,摇晃着脑袋道:“老夫也从未听闻双儿能够像女子般怀孕生子……但二少爷这脉确实是滑脉没错,也不知到底情况是怎么样了。” 他来愣愣的,听罢就低下了脑袋,隔着衣物摸了摸自己现在还平坦着的小腹,一点都不敢相信里头已经有了个小宝宝。 沈暄的面上半点没有惊喜,反倒难看的恨不得要滴出墨汁来。他三言两语送走了大夫,自己则仍旧站在原地,一言不发。沈瑞卿摸了会儿肚子,忽然仰起头瞧了瞧他,见他没替自己开心,有些委屈的便起了嘴。 “哥……怎么了吗?瑞卿怀孕了,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宝儿……”男人沙哑的叹息了一声。 “你以前不一直说,要让瑞卿给你生个孩子么?”他还纳闷着,“现在确实怀了,你怎么好不开心的样子?你是不是瞒着瑞卿什么事情了?”心思不自觉的就朝别的地方偏去,沈瑞卿差点就要怀疑沈暄是在外头养了女人专门来给他生孩子了。沈暄却还是没法扬起笑来,只能在宝儿的面前缓缓的蹲下了身,握住了他露在外头的一双小手。 “宝儿……大哥没有瞒着你什么……大哥只是,太吃惊了……毕竟过去从没想过这样的事。你也知道的,双儿从来就没有怀孕生子的传闻……” “这倒是……”他点了点头,“不过既然已经有了,也不必再想那么多了啊?你不想要个瑞卿和你的孩子么?” 眼睛眨巴着,简直再乖巧不过。 “想……怎么不想?”沈暄勉强的笑了笑,慢慢的将脸贴到了他的手上,“但大哥真的太怕了……” “宝儿,大哥真的太怕了……” 第六十五章 沈瑞卿简直不明白他在怕什么。 但瞧着那高大的男人居然蹲在自己面前,用脸贴着他的手不断喃喃的模样, 心口却又软成了一团, 半点气都生不出来。他摸了摸沈暄的脑袋,小声问他:“你怕什么呀?瑞卿自己都不怕的。怀孩子明明是喜事才对, 你也知道我是愿意给你生的……” “宝儿……”沈暄深吸了一口气, “你不知道……生孩子到底有多危险。大哥的娘当初就差点走了, 虽说留了一条命,但也到底伤了根基,后来日日都要用药养着。若非她身子太虚,当初得了父亲的询,也不会那么快就撒手人寰……女子生产犹如跨过鬼门关, 大哥不能让你犯这个陷。” 他越说, 面色便越是坚定, 像是已经下了决心一般沉声道:“大哥不要子嗣,宝儿, 大哥只要你!我去喊那老大夫回来——” “你在说什么?!”沈瑞卿猛的抽回了手, 满目都是震惊,“哥, 你竟然不想要这个孩子?!” 沈暄的目光在他平坦的小腹上顿了顿, 艰难的“嗯”了一声。 到底是属于自己和宝儿的孩子, 就算还未出生, 还没见过面, 要让他就这样放弃依旧是心如刀绞。但为了宝儿,他绝不可能去冒那么大的风险。双儿的产道那么小……怎么可能生的出一个孩子来?! 沈瑞卿却摇了摇头, 淌下了两行泪来。 他根本没想到自己盼了那么久的孩子却半点都不被他父亲所接纳,顿时连气都喘不过来了,捂着胸口吸了好几口冷气才好。泪已经淌了满面,是从未有过的凄哀神情,他张了张口,却又说不出难听的话来,只能哽咽:“你怎么这样……你是它父亲啊!你同我说过那么多次想要个孩子……难道都只是床上的胡话吗?我不想再同你说了……这孩子如今在我肚子里,你要也好,不要也好,我都会把它生下来。” 语罢,他便起了身,直接朝卧房方向走去。 沈暄还在地上,只是不知何时从蹲变成了跪。他甚至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就这样跪着捂住了眼眸,沉默了许久。他也觉得自己似乎过于可笑了些,但一想到宝儿当真可能如他母亲那般身陷险境,心口便又绞痛的厉害。父亲在世时,常用此时教训他要对母亲尊重,当初那血可是直接染透了一整个褥子,洗都洗不干净。 他的宝儿……难道也要因为他,去受这样的苦难了吗? 沈暄抿了抿唇,半点笑意都露不出来。他艰难的起了身,连掌心被瓷片刺破都没有注意,僵硬着身躯进了房里。房里的沈瑞卿并没有缩着啜泣,反倒一改先前懒懒的模样,拿了个大绸帕出来,翻箱倒柜的拿着东西。男人不禁愣了愣,快步进了屋。 “你……宝儿,这是做什么?” “大哥不要这孩子,瑞卿就自己养!”宝儿气鼓鼓的,含着泪瞪了他一眼,“你说的好听,但我才不理你!现在怀着的是我,你不要,我走便是了!难道天下还没有容得下瑞卿的地方?我带着它住在破庙桥洞里,都比继续呆在府里头好!”他是当真打算走,塞了几件衣服进去之后就要扎起布兜,“我不拿你一分钱,你看我能不能养活自己。” “宝儿!”沈暄紧抿着唇,快步就将他搂进了怀里。 沈瑞卿哪里肯再继续给他抱,立马就捏紧了拳头去锤他,“你放开我……瑞卿要走了!我去生孩子了!你不是不要它么?还这样惺惺作态干什么?!你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你还有点良心吗?!” 他本身在怒骂着的,但眼眶中的泪却汹涌的淌了下来,呜咽道:“你以前都在骗我……我还那么期待给你生个孩子……” “对不起,宝儿……”沈暄闭了闭眸,压下了那股酸涩的情绪,“是大哥错了,大哥不该的……” “这明明……明明该是件喜事的……”嗓音微微颤抖着,他死死的揪着男人胸前的衣领,泪都将其濡湿了大块,“你却一点都没冲宝儿笑,反倒说那些伤人的话。你知不知道……宝儿会难过啊……” “我……”沈暄张了张口,竟也抵着他的额头落下了一滴泪来。 “我真的太怕了……宝儿,你不知道,当初我娘到底受了多大的罪……她也瘦的很,个子比你还要矮一些,生我的时候却留了那么多那么多的血……”那滴泪落在了宝儿的脸颊上,他也无力再去擦拭,反倒贪恋的嗅了嗅对方身上的味道,“我怎么可能不想要这个孩子?这是上天赐予我们的孩子……宝儿求了那么久才来的孩子……” “但若是你出了事,大哥该怎么继续活?” “你……”沈瑞卿被他说得怔在了原地。 他也仍旧在哭着,但却没了方才那般的哀伤,反而主动抬手搂住了男人的腰,“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都没有试过,怎么知道就不行呢?天底下那么多母亲生了那么多孩子还好好的呢,你怎么就不相信宝儿呢?”他愤愤的瞪了对方一眼,又哑着声补充,“更何况它如今在我肚子里,是去是留都该我决定才对……” “我肯定能把它生下来的,平平安安的生下来。” “宝儿……”沈暄低哑的叹息了一声。 他抱着人坐上了榻,一点一点的吮去了他脸颊上的泪水,也不知那些是自己的,那些是对方的。沈瑞卿依偎着给他亲着,一手却放在小腹上,轻轻的抚摸着。没得到对方的保证,他还是止不住泪水,依旧小声哽咽着,但此时到底比方才的情况好了不少,他拉过了沈暄的手,将其也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你摸摸……它就在里面,虽然还感觉不到,但就在里头了……是你亲自种进去的。等它长大以后,就会在里头动来动去,用小脚隔着肚皮踢你。”沾湿了的睫毛黏在了一起,却又被男人一点一点舔舐干净。沈瑞卿沙哑的呜咽了一声,又勉强深吸了口气,“哥,你认认真真的告诉我……你真的不想要它吗?” 沈暄怔在了原地。 掌心里的小腹还是那样的柔软平坦,但里面却已经有了一个新的生命,属于他和宝儿的,新的生命。脸颊上忽然被吻了一下,他愣愣地转头,对上的却是沈瑞卿温润的目光。 “我们一起努力,平平安安的生下它,好不好?” 他努力的在冲男人微笑着,但眸中的泪却又蓄不住,只能顺着脸颊滴落下来。嗓音在发着颤,他比任何人都害怕听到否定的答案,仿佛这已经是他所能够挤出的最后一点声音来。 沈暄哪里还能让他伤心。 “好……好,方才是哥错了,哥说了不该说的胡话。宝儿原谅大哥好不好?”他抿了抿唇,抑制不住地又湿润的眼眸,大掌更是温柔地抚摸着那软软的小腹,仿佛那孩子已经长大了一般,“都是哥的错,乖宝儿……我的乖宝儿……” 沈瑞卿终于破涕为笑。 他紧紧的依偎在男人的怀里,胳膊更是用力的搂着对方的脖子。双唇交缠在一起,泪水伴着唾液一并被吞咽了下去。心中的不安和恐惧终于有了渠道发泄,他一边哭着一边承受着来自男人的爱怜,身躯都软成了一团。 “哥,哥!瑞卿要给你生孩子……要给你生个孩子……” “好,好……哥答应。” 大掌依旧抚着那柔软的小肚子,沈暄沙哑的应着,眸中却依旧留有一丝暗沉。他到底还是无法逼迫自己忘记生产的可怖,但此时若不答应宝儿,情况恐怕只会更加糟糕。怀里的人哭了许久,又怀着孕,早就疲的厉害了。沈暄生怕他情绪不稳影响了身体,一番温柔的爱抚吻啄之后便将人哄上床歇了。 沈瑞卿睡的时候还嘟嘟囔囔着孩子的事情。 沈暄却半点睡意也无,也不继续待在府里了,而是直接驱车去了医馆,将那老大夫又给寻了出来。老大夫回去也翻了些医书,此时瞧见沈家老爷急匆匆的模样,赶忙行了个礼,将人带进了里屋。 沈暄也不废话,连茶水都没有拿,直接就问了起来。 “二少爷肚子中的胎儿多大了?” “这个……要老爷您先告诉我多久之前行的房事。”他也不是神医,仅靠把脉哪里能把出准确的时日,不过是个估算罢了。 沈暄自己也正思忖着,听他一问,眉头便是一皱:“这段时日他不太愿意,但五日之前还有房事,再往之前也是日日或者隔日。” “这样……”老大夫有些犯难,“这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成的胎,但根据经验来说,能诊出滑脉也至少是一月有余了……” 男人的面孔沉了沉,袖口中的手也紧捏了起来。 老大夫仍在思索着,“按照道理,女子怀胎大多十月,只是也不知道二少爷这特殊的身子是否也是这样……不过既然能怀上,又安安稳稳的养了一个月,那估计这孩子也是能够长大的……不过,双儿的产道着实太小了些,约莫只有寻常女子的一半。若不好生准备着,恐怕真要难以生产了。” 说罢,他还摇了摇头,颇为沉重的低叹了口气。 沈暄一直站在一旁。 脑海里不断盘旋着方才的话语,他明知道自己不该怎么问的,然而还是缓缓说出了口。 “若是将这孩子打了呢?” “打了?!”老大夫一惊,眸中满是不可置信。沈家老爷对二少爷的宝贝也是他一直看在眼里的,那真是摘星星摘月亮,半点委屈都不让受,此时却忽然说出这番话来,着实让他吃惊不少。然而细细思索便又很快反应了过来,急忙道:“不行啊!虽说这胎儿如今还小,但一碗打胎药下去,二少爷未必能够撑得住啊!那药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孩子打了,二少爷能不能安然无恙也是个问题……依老夫之见,还不如留下这个孩子,在孕期好生准备着,到时候反倒未必会有事。” “当真?”沈暄听到自己颤抖着在问。 “哪里能欺瞒老爷?”老大夫摇了摇头,捏着胡子道:“前三个月是安胎之时,不可再行房事。但三月之后,便可行了。二少爷产道狭窄,老夫也翻了些医书,不如打一副玉石玉势,行房之时一同扩些产道。待到生产之日,胎儿也容易出来。” “只是需要老爷日日费心了。” “无妨……能保他父子平安就行。”急剧跳动的心脏终于舒缓了下来,沈暄长长的松了口气,额头上的冷汗都冒了一圈,“那玉势可有什么特殊的要求?” “从小到大都打一副便可,用之前还是先要开水烫了,再抹上些药膏。免得带了污物进去。”老大夫说的极为认真,“最大到一寸半便可,也不必再往上增了,主要是让产道柔软,到时候便于生出胎儿。” “好……好,我这就命人去打。”沈暄点了点头,轻轻的擦去了额角的汗水,“可要服什么安胎药?或者人参燕窝之类的……” “这倒不用,老夫会定时前去府里给二少爷把脉,若是有了什么问题到时候再用药。人参这些大补之物也不要乱用,燕窝倒是可以炖些。不过二少爷这段时间恐怕胃口都不会太好,大少爷您还是按着他的口味来准备,尽量多吃些东西。水果也可多吃些,不过性寒的还是要注意,免得二少爷贪嘴吃坏了肚子。” 他又细细的嘱咐了不少孕妇的注意事项,沈暄怕自己记不住,索性抽了张写方子的纸来记。他认认真真的写满了十张纸,又同老大夫约好了下次诊脉的时间,之后才收了东西,重新回了府里。这一来一去也耗了不少时间,沈瑞卿早就醒了,眼巴巴的在府里等他。 他到底还是放不下心,生怕大哥是不要这孩子了。远远的瞧见了人影,便立刻站了起来。沈暄怕他跑动,赶忙自己跑了过去,又仔细的帮他理了理领子,将所有的嫩肉都用围脖给遮了起来。 “怎么起了?哥只是去了医馆一趟,再问问那大夫安胎的事情。宝儿,前三个月定要注意,莫要在外头这样站着了……着了凉可怎么办?” “你没有不要宝儿和这孩子吗?”沈瑞卿被他搂着往房子走,眼睛还不停的眨巴着,“我怕你跑了,不要我们了。” “怎么可能呢……傻宝儿!”男人无奈失笑,用力的揉了揉他的脑袋,“莫要再多想了。大哥答应了你,一辈子都不可能反悔。不过既然决定要留,那到时候宝儿你可不要哭……” “宝儿哭什么呀?”他纳闷的很。 沈暄摸了摸袖口里的纸张,笑道:“回房里同你说。” 第六十六章 沈瑞卿被仔细的传达了关于安胎的所有注意事项,还悬着的心也彻底落了下来。到了夜里都拉着沈暄摸肚子摸个不停。但那老大夫说的果真半点不错, 第二日起来, 宝儿便一点胃口也无了,莫说是平时爱吃的小笼汤包, 连白粥也喝不下去一口。 嫌那汤包里的肉太腻, 清粥又太淡, 小菜又太咸,反正口味刁得很,一点都不好伺候。沈暄心里焦急,生怕他吃的不够,也不遮遮掩掩了, 当着全府的面就将人抱进了怀里, 一边哄着一边喂熬烂了鸡丝肉丁的淡粥。沈瑞卿也很努力的吃了小半碗, 然而再多时便不肯了,扁着嘴说胃不舒服, 有点犯恶心。 男人这下哪敢再继续喂。 不过虽说吃这些正餐没胃口, 但吃起水果来,他却像个小猪似的, 不消一会儿一碗樱桃就见了底。沈暄这才放心了些, 又让人立刻去多买了些时令鲜果, 自己则掰了个柚子, 撕皮拨籽之后才递给宝儿。 宝儿先前老嫌柚子酸, 但今日却吃的很开心,活像一只贪食的兔子。他终于吃饱了肚子, 也舒坦了不少,索性让人又搬了那老爷椅出来,盖着厚厚的绒被在院子里晒太阳。沈暄如今宝贝他的很,又细细的帮他带好了帽子和手套,在一旁烧了热腾腾的炭火,确保人不会着凉之后才匆匆去了铺子里忙活。 他本想让宝儿就在府里这样歇着,但没过几日,沈瑞卿自己就受不了了,闹腾着要去铺子里帮他算账。沈暄本就小心的很,又向老大夫询问了之后才敢带着他出去。铺子里本没有府中那般精致,但如今宝儿有了身孕,他也不敢有任何差池,竟将那账房全都重新布置了,连地上铺的都是羊毛绒毯。宝儿舒舒服服的坐在软榻上,连鞋子都不用穿,直接踩在热汤婆子上取暖。手上有一茬没一茬的拨弄着算盘,纯粹是来消遣消遣时间的了。 沈暄也就这样由着他玩,见人累了就抱上床榻哄他歇息,简直再体贴不过。 虽说饭吃的少了,但因为水果零嘴没停的缘故,沈瑞卿前三个月倒也没有瘦,依旧维持着先前的体重。见他安安稳稳的过了三个月,腹中的胎儿也无要落胎的迹象,沈暄和老大夫都松了口气。那一套玉势也早就打好,等时日一到,沈暄便将铺子里一半的活都分给了各个掌柜,自己则早早的回府,仔仔细细的帮着宝儿扩宽产道了。 沈瑞卿开始还怕得很,缩在他怀里哭个不停。但当一切准备都做足之后,那产道还是柔软了下来。沈暄每日都要花上两三个时辰帮他适应,竟也半点不嫌麻烦,事事都是亲力亲为。 然而随着时日的增长,宝儿的肚子也逐渐鼓了起来。 虽说还没到大腹便便的时候,但一脱衣服,那凸出的小肚子也十分明显了,若非用宽松的衣服遮着,恐怕轻易就能被旁人瞧了去。在外人眼里,沈瑞卿到底还是沈家的二少爷,沈暄不可能让他挺着肚子示人。 他左右思忖了几日,又同老大夫商量了,最终决定带人去苏州。 沈瑞卿早就闷的无聊了,听说要随商队一同去苏州,眼睛都亮了,立刻就从老爷椅上爬了起来,去衣柜里抱自己要带走的衣裳。沈暄本就打算让他在苏州安心养胎到生产,也就由着他将惯用的衣服物件都搬上了马车。 此次走商的汉子都换了一波,各个都只干活不说话,将一切东西收拾好之后就规规矩矩的站在了门口,垂眸看着地面。沈瑞卿纳闷的很,还想同他们聊上几句,但见总没人理自己,也就失了乐趣,乖乖的搂着男人的胳膊上了车。 车厢里都是再好不过的布置,连软榻边上都围了一圈,生怕宝儿给摔了。他对这一切都新奇的很,时不时的就要撩开帘子往外瞧瞧,饿了就翻些零嘴出来嚼嚼,累了就同大哥撒撒娇,躺在他怀里睡觉。 他简直再舒服不过了。 沈暄原本还担心在路上他会水土不服,但见人到哪儿都安稳的很,吃得香睡得香,那股担忧的情绪也就逐渐散了。马车走的稳,速度难免慢些,估摸着也要一个月才能抵达。沈瑞卿也不嫌时间长,白天就坐在马车里睡觉,晚上则下来走走路,走累了之后才回车上同大哥做不能为旁人瞧去的事情。 小肚皮已经明显有了弧度,摸上去也不是原先软绵绵的触感了,还硬的很。到五个月的时候,小家伙在里头已经有了动作,经常要踹一脚打一拳,弄得宝儿自己都受不了。但这到底是一件喜事,就连沈暄都颇喜欢将手放在上面,感受着孩子的小动作。 若是它在里头踢的狠了,沈瑞卿的肚皮上还会凸起一个明显的脚丫形状,可爱的不得了。 许是因为怀孕的是自己,宝儿对它的一系列小动作倒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觉得睡觉时候突然被一脚踹醒实在是太难受了,真想把小东西马上就拎出来教育一顿。倒是沈暄耐心满满,不仅每日要对着他的肚子亲吻抚摸,还要絮絮叨叨的说上一堆话,像是里头能够听懂一样。 第六十七章 马车终于到了苏州。 沈暄已经提前派人快马加鞭前去,购置了一套宅子。虽说还没有沈府大, 但一番布置之后也漂亮的很了。沈瑞卿被牵着下了马车, 好奇又欢喜的瞧着这处新宅,左左右右都逛了一圈之后才进了卧房。 沈蓉和沈岩都在忙着将带来的衣物被褥安放, 他闲的无聊, 也帮着搬了点东西, 但到底有着身孕,很快就气喘吁吁,只能坐下歇歇了。 沈暄还在外头同下人嘱咐着许多事情,一直到晚膳备好之后才进了卧房。卧房里都是按照原先的模样布置的,除却那些新打的桌椅, 其余的都瞧不出来半点不同, 仿佛就是回了家里。他屏退了沈蓉, 随后便上了榻,将宝儿搂在怀里仔细的亲。 “肚子可饿了?大哥在这儿寻了个老御厨, 专门给你做饭吃。” “饿了, 早就饿了。”他赶忙点头,嘟着嘴巴拱上去亲了亲男人, “宝宝也饿了, 一直在乱动呢……而且瑞卿也好困啊, 用完饭就早些歇息好吗?今日就不弄那个了……” 就快换到最大的那一根玉势了, 沈瑞卿一点都不像承认自己怕得很。 “没事, 你躺着歇息就行,大哥帮你轻轻的弄。”指尖爱怜的拂过他的脸颊, 又停在了他的鼻尖上。男人低笑了一声,轻轻的摸了摸他的肚子,“习惯就好了……到时候生产也能容易些。” 宝儿扁了扁嘴,将脸埋进了枕头里,闷声应他:“行……行吧。” 他也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但任谁每天都被按在床上弄两个时辰,也肯定都受不了了。沈暄也不知道哪来的耐心和力气,当真日日都规规矩矩的来,弄得他浑身软成一团。他埋在枕头里蹭了一会儿,听到沈蓉送晚膳进来,脑袋就抬了起来,哼哼唧唧的嗅着空气里的饭菜香味。 “御厨会做什么呀?” “你下来瞧瞧不就知道了?” “好吧……”他其实懒的很呢,恨不得搭个小桌就在榻上吃了。但瞅见桌上放的满满的碗碟,又馋的厉害,便慢吞吞的下了床,搂着肚子走了过去。御厨确实不比寻常,光是模样都比府里的厨子好上太多了。沈瑞卿眨巴了两下眼睛,拿起筷子就夹了个红烧狮子头到碗里,急急的咬了一口。 一顿晚膳,用的他撑得不行。 沈暄见他胃口不错,便也安心了不少,仔细的记下了几个宝儿喜欢吃的菜,转头便去叮嘱了厨子。 沈岩已经烧好了热水,直接就送进了房里。 男孩儿虽口不能言耳不能听,但干起活来却半点不磨蹭。一双碧色的眸子冲宝儿眨了眨,他又往浴盆里添了些凉水,确保水温合适之后才安安静静的退了出去。刚好此时沈暄回来,沈瑞卿也就同他一起脱了衣裳,坐进去一同沐浴了。 再出来时,浑身都干干爽爽的。 为了防止他肚子上的皮肉被撑开,长出那些难看的纹路,沈暄将彼此身躯擦干之后便将人抱上榻,取了特意配制的香膏来细细抹上,连大腿都不放过。沈瑞卿哼哼唧唧的给他抹着,像是给煎饼抹佐料一样,正面反面都来一遍。待他身上都变得香喷喷了之后,男人才取了那盒子出来,开始了每日的规矩。 沈瑞卿第二日睡到巳时才醒。 他刚到苏州,对四周都好奇的很,用罢了早膳之后就说要出门溜达溜达。沈暄同他细细的嘱咐了许多注意事项,随后又拿了准备好的女子衣裳给他。 讲道理,让一个男子扮作女人模样出去,实在是不能为一个男子汉所接受;但宝儿却对这些颇有兴趣,欢欢喜喜的就换上了胭脂红色的芙蓉裙摆,又披了件雪中寻梅的小披风。沈暄亲自给他梳了发,插了个漂亮的银簪上去,又仔细的将他的脖子用兔毛围脖围好,确保不会受风之后才一同出了门。 宝儿打算先去拜拜苏州本地的菩萨。 苏州香火鼎盛,寺庙也有多所,不可能一一前去,因而只打算在附近的庙里瞧一瞧罢了。二人坐了会儿马车,待快要抵达时便走了下来,由沈暄牵着他的手缓缓的往那庙门口走。 沈瑞卿颇有精神的东张西望。 他如今早就过了怀孕刚开始时的阶段,瞧见什么好东西都贪嘴的很。有个老妇举着稻草棒子在卖糖葫芦,宝儿从未见用红糖过裹苹果的,顿时就走不动路,眼巴巴的要买一个尝。沈暄哪里还不应他,买了那糖苹果先咬了一口,确保里头的果肉都是新鲜的之后便递给了宝儿,让他拿在手里一口一口的吃。 寺庙门口通常都是小摊小贩聚集的地方,沈瑞卿瞧了一路,眼睛都花了,真是这个也想要那个也想要。好在沈暄带了沈蓉沈岩兄妹一起出门,二人便就跟在后头,一个付钱一个拎包。四人穿着的都是漂亮的衣裳,一瞧就不是普通人家。沈瑞卿又走了几步,面前就迎上了一个穿着道袍的老头子,念念叨叨个不停。 “您这夫人生的好啊!面带喜意眉有红光,是大吉大利一声顺遂的长相!老头子我不要你们钱,专给您这夫人瞧瞧面相……哎呦,可真是旺夫旺子之相,眸中有慈悲!与佛有缘的很呢!”他眯着眼睛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番,“这位老爷也是仪表堂堂气宇不凡星眉朗目美须髯!您与夫人都是再好不过的长相!真是有大福气的!请问老爷属什么?老夫不收一分钱。” 宝儿被他这一番话唬的站在了原地,呆愣着眼睛傻乎乎的瞧。 他过去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看相先生,此时只能歪着脑袋瞅着大哥,不知道自己是该走还是怎么办。沈暄倒笑了笑,安抚的捏了捏他的掌心,“我属兔。怎么?先生可能瞧出些什么?” “今年是狗年,青兔黄狗古来有,红马黄羊寿命长。今年老爷会有大喜事啊!”他笑眯眯的拜了一拜,又道:“老爷夫人可要到老夫那儿去求个签?这儿瞧面相的虽多,但有老夫这本事的,可少见的很呢。” “这倒不必了。”沈暄勾了勾唇角,“先生方才说的喜话在下和夫人都听得心中熨帖,沈蓉,给先生些喜钱。” 沈蓉在后头拿了几个铜板出来。 那老头欢喜的弯了弯腰,又说了一堆大吉大利的话。沈瑞卿听得面上发烫,羞的不得了,迈着小步子就赶紧走了。方才那老头语速太快,他也只听清了什么“旺夫旺子”的词来,身旁的沈暄却一直笑个不停。 “方才那看相先生也就是个江湖骗子,说的话宝儿听听就好,不用过分放在心上。你瞧大哥可有一根胡须?” “嗯?没有啊……”沈瑞卿傻乎乎的眨眼。 “可他方才却说‘美须髯’。”男人摇了摇头,又低笑了一声,“不过到底还知道挑好话,没学旁人故意说人有灾有难来骗钱,也算是个识趣的骗子。” “哦……”宝儿点了点头,愣愣的咬了口苹果,将那甜腻的红糖同酸酸的果肉一并咽下了肚去。 第六十八章 他刚来苏州时,浑身都是力气, 连着几日都拉着沈暄在外头溜达。但到底还是怀着孩子, 很快就疲了,再加上胎儿压迫腹内脏器, 每天在府里上厕所还来不及, 哪敢继续去外头乱逛。沈暄怕他呆着无聊, 特意买了不少杂游传记,又去街上抱了一窝毛茸茸软绵绵的小兔子回来陪他打发时间。沈瑞卿最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给每一只都起了名字,天天早上起来都要一个个打招呼,再抱抱揉揉, 欢喜的不得了。 日子安安稳稳的过着, 肚子也一天天变大。尽管每日都吃的不少, 但沈瑞卿全都长了胎,身上到没多出什么肉来。沈暄生怕他到时候没力气生下那孩子, 但老大夫却千叮咛万嘱咐不可长胖, 如今这模样最好,到时候万一胎位不正还可转一转。他这才安了心, 日日在宅子里陪着宝儿养胎了。 然而就当一切都顺风顺水时, 宝儿却抽起了筋。 他本睡得安稳的很, 像个小猪似的趴在沈暄怀里, 大肚子还顶着男人的腰, 贴的紧的很。但不知怎么回事,伸在下面的小腿却忽然疼了起来, 疼得他一下子就从睡梦中惊醒,几乎把自己缩成一个球。沈暄也醒了过来,赶忙问他怎么回事。宝儿却已经泪水涟涟,哭哭啼啼的同他说抽了筋。 这也是孕妇难以避免的事情。 心爱之人遭着这样大的罪,沈暄就算再累了没了睡意,立刻就起来点了灯,帮他按揉起收缩个不停的小腿来。手中的肉因为抽筋都硬邦邦的,一边按着一边还疼,疼的宝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泪水都濡湿了大片的枕头。就算已经揉的不疼了,那泪珠子还挂在眼角,可怜得不行。 他本就是娇生惯养着长大了,自然半点都熬不住疼。 沈暄都瞧在眼里,对那即将到来的日子不禁又多了几分担忧。 然而无论再怎么数着日子过,该来的还是会来。 宝儿发作的时候,他正躺在沈暄怀里吃着桂花糖,一小口一小口的,甜的沈暄都忍不住下去吻他。二人的唇齿缠绵在一起,好在是在屋里,若是被旁人瞧了去,那正是要羞死人了。沈瑞卿笑着同大哥闹了一会儿,又念叨着今天晚上要吃麻辣鸭血,正在舔着嘴巴发馋的时候,表情却慢慢的变了,面色也逐渐苍白。 羊水慢慢的从他的裤腿里淌了下来。 清亮的、却又温热的液体淌到了沈暄身上,他低头一看,浑身都是一震。面色也瞬间变得煞白,他立刻将宝儿抱上了榻,又高声呼喊了外头的沈蓉和沈岩。好在府里早就安排了接生的大夫和稳婆,一切都还不算手忙脚乱。沈瑞卿躺在床上,许是熬过了这一小段疼,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呼哧呼哧的在床上喘着气。 “瑞卿……瑞卿现在不疼了,哥,你别担心……” “乖宝儿……还起得来身吗?大哥带你去隔壁屋里好不好?”他还记得大夫的叮嘱,努力的哄着宝儿自己起来走走路,但面色还是苍白的可怕,“隔壁的屋子里熏了雄黄和艾叶,生的时候能干净些……” “嗯,哥拉瑞卿一把……”沈瑞卿点了点头,乖的不得了。 他如今肚子已经大得很了,站着都瞧不见自己的脚尖。被拉起来之后就觉得下腹一沉,又隐约泛起了些许疼痛来。沈瑞卿微皱着眉头,但什么话都没说,被沈暄伺候着穿好了鞋袜之后就起了身,一步一步缓慢的往隔壁走着。 羊水还在一点一点的往下淌着,但走到一半,许是胎儿头卡住了宫颈,竟又不淌了。大夫和稳婆都已经急急忙忙的赶了过来,宝儿还想冲他们笑一笑,但那两人却对视了一眼,分别都沉下了脸来。 沈暄心中一紧,扶人上了榻之后立刻就出了门仔细询问。 “怎么?二少爷有什么不对吗?!” 老大夫也是一路都瞧过来的,此时皱了皱眉,又沾了些地上的羊水嗅了嗅,“老爷……二少爷破水破的太早了!按照道理应该是快生的时候才破……但如今二少爷才刚开始疼……这,这实在是……不过好在这羊水还是清亮的,老夫这就让人去煮一碗汤药,二少爷如今等不得了。” 沈暄僵硬的站在原地,大脑都一片空白。但他到底还记得此时要做什么,立刻就招了沈蓉下去抓药煮催产汤,自己则收了面上的神情,快步又回了屋里。 沈瑞卿躺在榻上,微微蹙着眉头。 瞧见男人又进来,他勉强扯出了一抹笑意,但捂着肚子的手却显示他又一次疼了起来。沈暄快步过去握住了他的手,颤抖着唇同他说了几句安抚的话,随后又取了温水过来,动作轻柔的帮他褪去了身上的衣裳。 “哥帮你擦擦身……宝儿,乖宝儿,疼的话就咬大哥的手,不要忍着,知道吗?” “不疼……还不算很疼呢。”沈瑞卿摇了摇脑袋,大腿却在微微的痉挛着,“不咬大哥,大哥这么好……” 他还乐观的很,半点都不知道自己的情况有多么危急,“你放心好了,方才……方才瑞卿吃了那么多糖,现在很有力气的……肯定能把它生下来的,就像,就像出恭一样,一下子就给生出来。” 沈暄听罢,艰难的扯出了个难看的笑来。 心口疼的犹如有一根针在里面肆意搅动,但他却又不能露出情绪来,只能全部忍着。沾了温水的帕子颤抖着放在了宝儿的身上,他一点一点的帮人擦着身,一只手还紧紧的同宝儿握在一起。稳婆过来请他走,说这生产的血气太重,不适合当家的男人呆。沈暄却赤红了双目,直接狠瞪了她一眼。 老大夫嘘唏了一声。 催产药很快就被煮好,还烫的很呢。沈瑞卿此时已经脱光了衣服,只盖着一床蚕丝被。瞧见那一碗汤药,他也没问什么,只是冲男人笑了笑。沈暄心疼得鼻根都酸了,扶着他起身,将人仔细的揽在怀里,一点一点的喂着。 “药苦的很……等会儿再给宝儿吃蜜糖。乖宝儿,哥的乖宝儿,你忍一忍……忍过了就好了。” “嗯。”怀里的沈瑞卿轻轻的点头。 肚子一缩一缩,时不时的就要疼一下。这到底是太疼了,就算忍着也还是喘息个不停。沈暄就坐在他身旁,紧紧的握着他一双软绵绵的手,恨不得自己能够替他去承受这份苦痛。 他真的不知道,这一关,宝儿到底过不过的了。 催产药一下去,宫缩的次数就密集了起来,疼的宝儿忍不住落了眼泪。但他又不敢哭大声,生怕自己的力气给哭没了,因而只能像个猫崽似的,疼的狠了才冲男人发出一声细小的哀求来。 “哥……你亲亲宝儿,你亲亲我……” “好……哥就在这里,宝儿不哭,不哭。”他疼的心肝都在发抖,也不避讳房里的稳婆和大夫了,当即就吻了下去,细细的吮去了他脸上的泪水,“对不起……都怪大哥……宝儿这么疼都是大哥的错……” “唔……没事。”他疼的额头都淌了汗,却还在冲对方笑着,“都,都是要疼的……疼过了之后,就能有宝宝了。” 宫口在药物的作用下快速的开着,稳婆过来说了声冒犯,直接将手伸进去给探了探。宝儿瞬间疼的脚尖都绷紧了,那稳婆却松了口气,冲着一旁脸黑的恨不得要滴出墨来的沈暄禀道:“宫口开了三指了,已经过了前头最难的时候了。” “真的?”宝儿抹着眼泪,小声的冲她确认。 “是,前三指最难,后头就开的快了。二少爷若有力气,最好再下来走动走动,能够开的更快一些。”她到底是有经验的,此时虽顶着沈家老爷的怒目,但还是仔细的同宝儿叮嘱起来,“最好在吃点东西,等会儿真的生的时候还是很累的。” “好……要吃桂花糖。”沈瑞卿拉了拉男人的手指,眼巴巴的瞧着他。 “行,哥给你拿,哥都给你拿。”沈暄哪里还能不让他吃,扶着人起身,披上件衣服之后就立刻去隔壁卧房里拿了方才没吃完的蜜糖来。沈瑞卿被他搀扶着在墙边走路,嘴巴里还嚼着糖。他许是有些习惯了那疼痛,此时面色也好看了不少,努努嘴示意男人再送一块给自己吃。 “宝儿还要喝点水……要热乎的,嘴巴里甜的要粘起来了。” “好。” 沈暄倒了热茶给他,他就扶着墙壁小口小口的喝,模样乖的不得了。但许是肚子又疼了,那茶杯便抵还了回去,僵在原地动都动不了一下。羊水又顺着腿根往下淌了,也不知是不是宫口又开了一些。他一点都不想站着了,哭着求沈暄抱他回床上。 沈暄咬紧了牙,立刻就将人抱了起来。 床榻上不仅铺了褥子,此时又垫了一层摊子。沈瑞卿躺在上面,终于舒坦了一些。然而羊水淌罢,里头竟有鲜红黏腻的血从里面淌了出来。那血液刺痛了他的双目,沈暄死死的捏紧了拳,又一次懊恼起自己的鲁莽来。 宝儿已经开始疼的发抖了。 稳婆拿了软木棍子来给他咬着,直接就磕出一双兔子牙印来。他是个双儿,产道自然小些,好在先前扩宽过了,否则生产的时候还要更加受罪。血液黏腻的从产道里淌出,若非老大夫说这是正常的,沈暄恐怕都要控制不住情绪了。 待到宫口开到八指时,宝儿才敢开始生了。 他努力的吸着气,眼睛都瞪的浑圆,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用力,反正就往下腹沉。胎儿的体位是对的,头朝下。稳婆许是瞧见了头发,终于松了口气,喊着让他用力。 沈暄紧紧的握着他的手。 “乖宝儿……慢慢的,稳稳的用力……对,先吸两口气再来,别怕,大哥在,大哥就在你边上……” 沈瑞卿根本听不清,眼睛都冒着金花。 下腹部的疼痛已经占据了他所有的神智,他从来没有这么疼过,但却连叫都不可以,只能死死的咬着那软木头。男人的手已经被他的指甲抠出了血印子,他还根本感觉不到,一旦没了力便大口大口的喘息,之后又是一轮的疼痛。 等到生下来之后,一定要将这孩子好生打一顿,让他知道自己吃了多大的苦头才行。 沈瑞卿迷迷糊糊的想着。 稳婆喊着用力,他也就跟着用力,尽管已经疼得瘫了。他还听见大哥在喊自己的名字,面前瞧见大哥正死死的看着他,不断快速的说着什么。 但宝儿已经听不见了。 黏腻的血液染红了垫子,顺着边角滴落在了地上。他疼的麻木了,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用力。意识有些模糊,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浮上了心头,连府里旺财都蹦出来了,喵喵的在冲他乱叫。 真是烦得很呢。 他昏昏沉沉的,眼皮子都耷拉了下来。身躯好像一路飘飘荡荡地回到了边塞的家,他在院子里和猫狗一起玩闹,而大哥则在屋里头微笑着喊他。 “宝儿……回来,回来……” 真是再快乐不过了。 他还想再同猫儿玩一会儿,但那一声一声的呼唤却又拉扯着他。他不明白大哥为什么这么焦急,不过就是在院子里多呆一会儿罢了—— 忽然,一滴泪落到了宝儿的脸上。 凉凉的,却让他醒了过来。 沈瑞卿艰难的眨了眨眼,总算看清了此时的大哥,张了张口,但却没说出话来。沈暄已经泪流满脸,一双唇更是被他自己咬的满是鲜血。稳婆声嘶力竭的喊着用力,他吸了口气,下意识的跟着使劲,竟然浑身一轻,连带着那些折磨人的疼也消失了个干净。 他总算生下了这个孩子。 婴儿身上还连着胎盘,血淋淋的在那哇哇大哭,实在是不怎么好看。沈暄不断的吻着宝儿满是冷汗的额头,双眸都是肿的。他仍旧淌着泪,模样简直不能更狼狈。沈瑞卿呆呆的愣了一会儿,待恢复了些力气之后便冲男人笑了笑。 “没事……宝儿没事……” 他只是太累了。 沈暄还在哽咽,听他能有力气说话,顿时激动的又滴下了几滴热泪。沈瑞卿无奈的抬手帮他擦了擦脸颊,随后又艰难的要起身,轻声道:“孩子呢……?让我瞧瞧模样。” 稳婆已经用湿帕子擦去了孩子身上的血污,用烫红了的剪子剪了脐带,麻利的用锦缎将宝贝给裹了起来。听闻二少爷要瞧,便又抱了过来,缓缓的放在他的怀里。 “回禀二少爷……是个双儿。” “也是双儿呀……”宝儿眨了眨眼睛,瞅着怀里还皱巴巴没睁眼的孩子,唇角却扬起了一抹笑来,“哥,你瞧他……这模样真丑。” “孩子都是这样的……过几日就能好看了。”沈暄也在他身旁坐了下来,轻轻的将他揽在怀里。小宝宝还在小声的哭着,两个小拳头紧捏着,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沈瑞卿还记得方才他带给自己的痛苦,伸手轻点了一下他的小脑袋。 “我的傻儿子……” 他如今刚生产完毕,到底也没什么力气,让孩子吮了初乳之后就重新躺在了榻上。他身下还满是血污,沈暄半点不守那所谓的规矩,亲自端了热过来帮他擦了身。他舒服的小声哼哼了两句,随后就被抱回原来的屋子里睡了。 还剩下那胎盘没地方处理。 稳婆建议煮了给二少爷补补身体,但在边塞却没有这规矩。沈暄看着那一大块血肉,疲惫的揉了揉眉心,让沈蓉拿下去种了牡丹。如今孩子也生下来了,他的宝儿虽说历经磨难,但最终也还是一切平安。他却依旧无法完全放松下来,一闭上眼就是方才鲜血淋漓的模样。 不能让宝儿再生了。 老大夫本以为自己能走了,却忽然被府里那碧眼的下人给拉住,重新带回了卧房。沈暄站在门外,面色格外平静: “麻烦先生给沈某写一方绝子汤。” “?!”他吓了一跳,没想到竟然有自己求绝子绝孙的,“这……老爷,万万不可啊!这一碗汤药下去,可是再无药能救的了!” “无妨。”沈暄低叹了口气,“我与宝儿已经有了孩子,无需再生第二个了。他身子弱,也经不起再怀孕生子。你尽管给我开便是,不过此时切记要瞒着他。” “可……可万一那孩子……”老大夫有些说不出口,“况且又是个双儿,老爷您不再生个儿子吗?” “儿子女儿又有什么区别?”他抿了抿唇,“就算这孩子没有福气,日后再寻个别人不要的孩子回来养便是了。” 他满目都是坚决,那老大夫也没有办法,只能哀叹着写了方子,再三叮嘱他要仔细斟酌。沈暄早就下了决心,让人煮了之后就一口气饮尽了,半点犹豫也无。房里的沈瑞卿小憩了一会儿,许是听到孩子的哭声,又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瞧见身旁的大哥,他小声呢喃了一句,将手从被子里伸了出来。 “咱们叫他什么呀?先得起个小名才行……这么会哭,像个猫崽似的……忒爱折腾人了。” “嗯。”沈暄拉过了一旁的婴儿摇篮,轻轻的将他抱进了怀里,娴熟的拍抚着他的脊背,“就叫哭包吧。” 宝儿在榻上闷着被子笑。 小哭包又被抱上去吃了奶。他如今人小,吃上几口就饱了,沈瑞卿还供的起,估计大了之后还要去请专门的奶娘来。他吃饱了肚子,又撒了一泡胎尿,随后才憨憨的睡了,眼皮子还肿着。沈瑞卿特意爬起来瞧他,左瞧瞧又瞧瞧都觉得丑,气的晚饭都吃不下。沈暄还笑他,将人搂在怀里亲了许久。 他被照顾的仔细,浑身上下又护理得干净,半点不捂虱子虫子,不消半个月就恢复了精神,能自己抱着孩子在院子里晒太阳了。沈暄微笑着陪在他身旁,时不时的将人揽着亲上一口。 真是再幸福不过了。 哭包虽然生下来丑,但之后却长得嫩嫩的,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最爱到处乱瞧。他最喜欢的自然是生自己的宝儿,接下来则是总照顾他的爹爹了。然而沈暄到底要多和宝儿亲昵,他便也时常被丢给下人照顾。他老盯着沈岩一双碧色的眸子瞧,仿佛那是两颗漂亮的珠子一样,咿呀着伸出小手去抓。 沈岩温柔的看着这个柔嫩的孩子,满目都是怜爱。 他还不知道自己与这位小主人以后还将纠缠一生,感觉到他在努动着屁股,便立刻将哭包放在了榻上。然而还是晚了一步,尿水伴着粑粑已经弄脏了布条。他也不恼,反而温柔的逗了逗孩子,帮他擦净了小屁股,随后才用干净的尿布包上。 又过了一年,等到小哭包满周岁之后,沈暄才将人一并又带了回去。 沈家兄弟回到城里时,全城的媒婆都唉声叹气的。还有小姐不肯死心,左右打听着那孩子的消息,最终都一个个放弃同这兄弟结亲的念头。 也是神人,都不肯娶妻,却不知从哪里弄了个孩子回来…… 还长得和大哥一个模样,一看就是亲生的种。 沈瑞卿不知道外头都在乱议论着什么,终于回了熟悉的地方,浑身都舒坦的很,一到府里就抱着旺财亲了半天,将哭包都弄得嫉妒了,眼泪汪汪的在一旁瞧。旺财也察觉到了这个第一次出现的人类幼崽,小心翼翼的试探了半天,最终爬上了沈暄的胳膊,对着他的小脑袋舔了舔。 哭包这才不哭了,伸着小肉手去抓旺财的奶/头。 一人一猫玩的开心,沈暄就负责当个支架,简直再无奈不过。沈瑞卿笑眯眯的站在一旁,偷偷的凑上去亲了一下男人。男人的唇角也终于扬起了些许笑意,温柔的回吻了上去。 开的艳艳的牡丹就在他们的脚边,花香扑鼻,实在是生的漂亮。哭包被交给了沈岩照看,沈瑞卿则被男人抱着回了屋里。日暮的夕阳照过天际,在屋檐上洒下一片金辉。猫儿喵喵着在院子里走动,屋里则传来了宝儿隐约的轻笑。 一切都是最好最好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