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同人逍遥游 作者:天堂放逐者 惊 巍巍昆仑,紫气升腾,云霄重叠之处幽咽有泉水之声,清澈明快,幽静动人。 这世上的肉眼凡胎又哪里知道,高耸巍峨的昆仑山有整整一半被封闭在云层里,那就是传说中的昆仑仙境,道门阐教的起源地。 自从封神之战后,阐教众人都闭门不出,于昆仑仙境里自得其乐,教徒养花,煮茶下棋,逗弄仙兽妖灵,闲暇来闭关修道或者穿门拜访,好不逍遥。 世上沧海桑田,天庭权利纷争,和他们没有半点关系。 夫之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他阐教闭门逍遥,概不见客,你们打也好杀也好别来烦我们。 啥,有个猴子杀到灵霄宝殿上去了,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各位道友赶快坐下来看热闹。啊!打得好打得好~天庭好久没这么热闹过了!!啥,想找我们帮忙,开什么玩笑,西方如来不在那里吗去找他好了别来烦我们!! 什么,那猴子推翻了老君的炼丹炉?!哈哈哈哈~~~干得好!封神战里我们与截教打得你死我活就那老头在看戏!坐山观虎斗啊世上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太上老君,您慢慢炼丹吧您,我们阐教的事不需要您管,您的事我们也不操心。 各位道友,继续继续,该下棋的下棋,该喝茶的喝茶,该闭关的闭关,他天庭就是从三十三重天上倒下来也不关我们啥事。啥,要是昆仑山倒了呢?废话,昆仑山倒了当然关我们的事了。 紫气升腾,巍巍昆仑啊,几千年都没有丝毫变动的祥和之地。 黄龙真人坐在自己的洞府里,轻轻闻着手中千年佳酿的芬芳之气,得意的摇头晃脑起来,伸手捋了捋胡须,盘算着是不是该把洞府后埋的那坛碧瑶芳也挖出来一并喝了。 要不然,明天上乾元山,把太乙师弟的冰坍酿偷出来—— 沉思,摇摇头。 还是算了,太乙师弟道法虽然在师兄弟里不出色,但他法宝可是又多又狠,万一气极了那个九龙神火罩劈头扔下来,他黄龙真人就得改名字叫焦龙真人了。 啊,还是叫徒儿赶快去玉泉山多采些碧瑶草来酿下了才是正经,求人不如求己,这年头,想要好酒还是自己酿吧。而且这次得藏好了,否则—— 黄龙真人还没有思量完藏酒大计,就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他惊愕的抬头,只看见整个洞府都摇晃起来,地面更在不停颤抖。 出什么事了?是昆仑之颠的那老不死在实验新法宝,还是八百里昆仑山终于看不惯他们终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决定倒给他们看看? 一念未毕,就看见自己徒弟惊慌莫名的冲进来连声叫嚷:"师父,不好了!" "师父,您快来啊!" 黄龙真人极度不满的提起一口真元吼道:"吵吵嚷嚷,成何体统!为师平日的教导你们都忘到哪去了!!就算天塌下来也轮不到你们去抗啊!" "可是,师父——" "可是什么!!"黄龙真人在地面摇晃得极度厉害的情况下还稳稳的站着,一手拿着琉璃盏,一手轻抚长须,神情泰然,令人肃然起敬,对阐教真人的敬仰之心陡然暴涨。 但是他的徒弟却丝毫没有感染到那种镇定,焦急得都快哭出来了:"是玉鼎师叔,一掌震毁了半个玉泉山啊!!" "咣当!!" 黄龙真人连人带琉璃盏一起摔到地上了:"什么——?!" 我的碧瑶草啊!我的千年碧瑶芳酿造大计啊!! 慢着,碧瑶草算什么——黄龙真人从地上爬起来,盯着他徒弟,小心翼翼的问;"你,你,看仔细了?你玉鼎师叔,一掌震毁了半个,半个玉泉山?!" "徒儿亲眼所见——" "我的盘古大神哎~~~"黄龙真人哀号一声冲出洞府,跳上他那只已经被地动山摇惊吓得晕头转向的黄鹤,直奔昆仑山主峰而去。一路上都是烟尘漫天各种异兽灵禽惊慌乱窜的身影,昆仑仙境千年祥和景象片刻崩溃的半分不留。 在经历了十几次与各类灵禽在空中相撞的"惨剧"后,黄龙真人终于灰头土脸的降落到昆仑主峰上,也顾不上什么形象,拔脚往玉虚宫狂奔。 这半路上他就看到了好几个狼狈得冠歪衣乱的师兄弟。 "师尊!!" "不好了!!!" 黄龙真人带头狂喊,狼狈不堪的冲进巍峨的玉虚宫。 阐教之主,元始天尊,正端坐在莲台之上,双目微闭,神态悠然。好一个昆仑仙境之主,这派气度森华逍遥出世之态比之那大雷音寺的如来更要高于世外,不动不闻。 可是他的那帮徒弟没一个感染到他这种超然出世的悠然,一个个火烧眉毛的喊:"师尊,不好了,玉鼎师弟(兄)出事了!!" 元始天尊不悦的皱眉,依旧不睁开眼,声音冷然:"好端端的,他能出什么事?" "他一掌,把半个玉泉山都毁了!!"这是距玉泉山最近的夹龙山飞云洞的惧留孙(就是土行孙他师父),整个人像从土里爬出来一样,跟人间的叫花子也没啥分别了,此刻正焦急跺脚,"难道师尊没感觉到这阵山摇地动吗?" "玉泉山是玉鼎自个洞府,他就是全毁了又有什么关系。"元始天尊不为所动,继续端坐高台之上,甚至懒得睁开眼。 "但是——"大袖飘飘原本看来飘然出姿的广成子这回连额头都在爆青筋了,"玉鼎师弟他还震毁了昆仑仙境的法阵,直奔凡间去了。" "什么?"元始天尊这才惊异的睁开眼,但是看见自己徒弟全部灰头土脸的德行又不悦的闭上,口中惊问,"尔等还不快去拦住他!!" "师尊!!"从门口飘进来的正是太乙真人,他一身八卦法衣凌乱不堪,雪白须发也全沾染上了灰,正苦笑着向元始天尊和师兄弟们行礼,"弟子前去拦阻,险些被玉鼎师兄劈成两半——师尊,这可出大事了,玉鼎师兄的斩仙剑可是自封神之战后就没拔出过啊!" 这回元始天尊震动了,他悚然而问:"难道——" 伸出手指,仔细掐算了下,顿时呆滞,目光中露出惊疑之色来。 "师尊?" "盘古的开天神斧——" "啊?" "盘古的开天神斧劈死了司法天神?!" "呃——"众人茫然,有人拿起了盘古的开天神斧?好厉害,但是,这跟玉鼎真人的失常有什么关系? 元始天尊忽然从高台上跳起来,神色惶然无比:"白鹤童子,快守住玉虚宫门,不管谁来了都说我在闭关,谁也不见!!"说着转身就要往后殿奔,好在云中子(那个雷震子的师父)一把将他抱住,死活不放,否则这位阐教教主就准备来个掩耳盗铃逃避事实了。 "云中子,你放开为师!" "师尊,你不说清这怎么回事,云中子绝不松手!" "你——哎!"元始天尊急切跺脚道,"为师奉劝你们,也赶快找好地方躲着吧!否则天庭和那西方如来的人马上就要上昆仑来找麻烦了!" "上昆仑来找麻烦?为什么?" "为什么,我那好徒弟玉鼎现在疯了,谁知道天庭和人间会不会遭殃,他们不来找我们找谁?" "师尊,玉鼎师兄他因为元神不稳,性格,这个极端了点,但是不至于去——" "你——"元始天尊急道,"你们都傻了啊,是杨戬,杨戬死了啊!!" "啊?!" "玉鼎的徒弟,天庭的司法天神,二郎显圣真君杨戬死了!!"元始天尊也不管这帮目瞪口呆的徒弟,甩开云中子,直接进入闭关的后殿,准备来个眼不见心不烦,不管谁上门兴师问罪都一概不问。 只剩下大殿上的昆仑十二仙,你看我我看你,犹自震惊在这惊天消息里。 好半天,黄龙真人才颤抖着说:"完了,玉鼎师弟只怕真的疯了……" 广成子跌坐在地上,黯然重复道:"完了,杨戬是玉鼎师弟唯一的徒弟啊!他八千年来就收了这一个徒弟啊!死了,这——" "天庭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太乙真人蓦然抬头:"我这就去天庭,问个明白!!" "对!问个明白!"黄龙真人沉声道,"我阐教弟子,怎么能死得不明不白!他玉帝若不给个说法,我们掀了他的灵霄殿!!" (每日更新精彩纯爱同人小说,敬请关注:http://www.256zww.com/ 256中文。现在手机访问可无广告阅读哟~)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身死 雾气升腾,云流风散。 一声轻轻的叹息回响在山峦之间,昆仑神默默的看着沉香和众仙离去,看着他们用轻蔑的鄙夷的目光最后凝视着那具残破不堪的尸体,得意的驾云往华山的方向去了。 苍茫山川之中,只剩下那个曾经傲视三界的人,平静的躺在清澈的溪水间。 水流冲散了他的头发,那晶莹透彻的飞凤冠早已在那雷霆一击下碎裂成了数片,银亮的铠甲也破碎的挂在躯体上。这个曾经令三界中仙妖魔神都闻之变色的战神已经失去了他所有的光辉,半沉半浮在溪水中。 只是那俊美清冷的容颜上,依旧带着抹旁人不可理解的平静微笑。 远处,已经有低低的吼声和粗野的喘息在山林中回响。 无数双眼睛贪婪的盯着溪水里的人。 成仙难,成妖更难,每五百年就降临一次的天劫是所有妖精的噩梦,所以它们才比人类更渴求长生和灵药。 当年的唐僧,明明是天庭与西方故意派出的诱饵,想一举铲除所有成气候的妖精,这用意几乎三界皆知但还是有无数妖精不顾身家性命飞蛾扑火妄想吃上一口唐僧肉。 昆仑自古多妖孽。 这是神仙轻蔑的话语,昆仑的确自古多异兽灵物。 它们被致命的诱惑吸引着来到这里,贪婪的看着,恨不得立刻就能将那蕴藏着无边法力的血肉吞到肚子里。但是它们迟疑。 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肉身成圣的神仙,在天庭都是数一数二,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恰好有一位肉身成圣的神仙被人杀了,留下尸体在它们面前? 有句话说的好,活了八百年,就算是猪都成精了。(偶没有讽刺猪八戒的意思,但是二GG居然得和一头猪抢蛾子,偶就晕) 何况这些天赋超然的异兽。 它们不得不迟疑,心里思量着,等着有妖精忍耐不住扑上去,它们也好看看是否陷阱。 昆仑神急了,可怜他没有躯体无法现身阻止,何况他也不忍心杀戮这些可怜的妖精,比较起来,倒是天庭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老家伙比较讨厌。 哮天犬!你这条该死的狗,你居然在这关键时候还不回来? 然后他又忍不住指着杨戬的尸体骂起来:你这混帐小子,不是向来自诩万事万物都在你掌控中的吗,难道就没想过,你那一掌把哮天犬震飞出去让他一时回不来,会害得你连尸体都被妖精吃吗?我知道你活腻了,非把自己弄得身败名裂魂飞魄散也就算了,难道你还打算救济昆仑这群可怜的妖精,用自己的身体让它们成仙啊?你,你这也太伟大了你!堂堂三界第一战神执掌天条八百年的司法天神下场居然是被妖精裹腹,我知道你想丢天庭面子,你也不至于这样吧—— 骂完了,喘口气,我老人家几千年没这么火过了。 昆仑神这一想不对啊,虽然说杨戬这小子死脑筋顽固得比女娲补天石还硬,但是一切都还是为了自个妹妹和外甥。要是外人他司法天神可没半分怜悯同情。加上他生性高傲冷漠不近人情,怎么会让自己死后被这些妖精羞辱糟蹋。 不对,我肯定是忘了什么。 昆仑神很认真的思索。 还没等他思索完,就听见一声巨响—— 沉香那小子劈开华山了?! 不对,这声音明明是从我头顶上传来的!! 昆仑神惊讶的抬头。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他还是清晰的看见云层之上展露出无数山脉与升腾的紫气仙雾——被结界和阵法封锁的昆仑仙境打开了!! 好小子!原来如此! 昆仑神抹了把根本不存在的冷汗,一个闪身化作虚浮的云雾逃匿了。 开玩笑,他要是猜不出是谁从昆仑仙境闯出来的话他这几万年就白活了。杨戬这小子可恶还可以骂骂,那位,呵,他昆仑神可不敢骂。 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乃阐教最不可招惹的人物。 我老人家有多远闪多远吧—— ********* "主人……主人……" 哮天犬狼狈不堪的连滚带爬,只希望能早一步赶到雪洞下的溪水旁,沉香,沉香!你不能杀主人啊!! 主人这么做都是为了你,都是为了三圣母啊。 "不要杀我的主人!不要杀我的主人啊!!" 突然,一股撕裂般的痛楚从元神里传来,哮天犬僵住了,他那双细小的眼睛绝望的恐惧的凝视高高的山峰,在那里,一道恢弘的金光刚刚划过。 "主人——" 尖锐的悲鸣在昆仑山里激起恐怖的回音,然后沉寂下去。 所以他没有看见,昆仑仙境的开启,也不可能看见。 他倒在地上,身躯慢慢收缩,化作了那条黑犬。 ********** 夜色一般深幽的玄冰大氅被水流冲刷着,银色的铠甲已经破碎得看不清原有的花纹,三翼飞凤冠碎成几块沉入清澈的溪流里,水流从他的脸上漫过去,微微卷曲的长发散下来,遮住了半边脸,却没有遮住那抹平静的微笑。 他停在半空中,握剑的手慢慢放松下来。 整整二千多年没有见过,即使那身铠甲已经破碎,仍然不妨碍他想象出杨戬身披玄冰大氅,着银甲,擎三尖两刃刀屹立于云端之上的傲然身姿。 执掌天条的司法天神—— 他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也不知道司法天神在天庭中占据怎样的地位,但是那种骄傲的冷漠,依旧在杨戬的眉尖眼角流露出来。神情中没有不甘,也没有怨恨,就是那平静的微笑让愤怒之中的玉鼎真人慢慢冷静下来。 光辉万丈的斩仙剑重新收入元神中,玉鼎真人以一种极不正常的安静目光注视着杨戬身躯上的伤口—— 自肩而下的狰狞痕迹,已经被水冲得发白,那不仅仅撕裂了躯体,也撕裂了元神。除了这致命的伤口外,肩后,手肘处,手腕——到处是伤痕,青紫的,迸裂开的,折断的,甚至有被火焰炽烧的。 一,二,三…… 默默的数了一遍,得出的结果是十。 玉鼎真人的目光越来越冷。 最后他的目光停在杨戬右手上——手指和腕骨不正常的扭曲着,淤痕泛着淡淡的金色。 好似忽然喘不过气来,压抑了半晌之后,玉鼎真人才慢慢深吸了口气,一字字冰冷的念出声来,他的眼睛像是忽然被雪凝固住了一样凄冷:"乾,坤,圈!" 天上驾云与众师兄弟一起飞往三十三重天的太乙真人突然感到全身发冷,诧异的回头望了望,又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三昧真火……"盯着那焦黑的炽伤,玉鼎真人慢慢得出第二个结论,而后上下注视,没有再说话。 沉默很久之后,玉鼎真人缓慢的伸出手去。 冰冷。 不知道是由雪化的溪水太冰还是那具身体太冷。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流泪,只是默默的将杨戬从溪水里抱起来,抬头望去,天空清澈得仿佛刚刚被雪洗过,连漂浮的流云都散落了。 巍峨的昆仑山,八百里起伏,一个身披羽氅飘然若仙的身影抱着另一个人,安静的走在山林之间,灵兽与妖精震慑着伏于地上,喉间犹自发出不甘的吼叫与恐惧的颤抖。 猛一回首,远方天空震颤。 华山被劈开了! 意难平 作者有话要说:昆仑十二仙,当中有几个人后来成佛去了,这是件很奇怪的事偶一直没想通,比如那普陀山落伽洞慈航道人通常认为是后来的观世音菩萨,九宫山白鹤洞普贤真人,后来的普贤菩萨,五龙山云霄洞文殊广法天尊,文殊菩萨。这当中要不是流传失误牵强附会要不就是因为历史上的灭佛兴佛被篡改。总之在我的故事里,昆仑十二仙是昆仑十二仙,观世音是观世音,阐教与佛宗毫无瓜葛。否则这文就写不下去了,宝莲灯原来的剧情就会更奇怪,反正偶是想象不出观音是二GG师伯这种事,难道说是嫌阐教太没前途改道入佛,顺便改男做女了?…………庐山瀑布汗九重云霄之上,一片欢愉之象。 观世音微笑颂佛,那些妖怪还有刘家村的凡人欢天喜地的说着什么,连平日里很少有笑容的众仙也纷纷交头接耳,轻笑不止。 刘沉香救母,这本来不关他们的事,救得了也好救不成也罢,他们又不是玉帝王母死要面子活受罪。可是事情牵扯到司法天神身上就让天庭所有神仙关注了,沉香那斧子劈下去的瞬间几乎所有神仙都屏住了呼吸。 那抹飚飞的鲜红,骨骼粉碎,元神溃散,银色铠甲破碎得沾染上触目惊心的色泽,夜色一般深幽的玄冰大氅沉入水中,那个人慢慢倒在了清澈的溪流中,再也没有睁开眼。 司法天神,执掌天条威慑众仙长达八百年的司法天神就这样死了?! 想笑,却不敢。 玉帝和王母还坐在上面呢。 待得乾坤钵粉碎,华山劈开,三圣母一家团聚,王母娘娘气得脸色铁青,新天条出世,众仙终于忍耐不住笑起来,议论纷纷,各个眉飞色舞好不畅快,一扫这八百年来小心谨慎压抑万分的情绪。 于是华山救母的英雄事迹被心情格外高兴的众仙夸赞得举世无双。 猪八戒大声呼号着"好徒弟""给我争气的好徒弟",与众仙聊得兴高采烈。嫦娥在看见三圣母出得华山,一家团聚后也忍不住露出欣喜的笑容,就连那始终面色阴沉的李天王也掩饰不住眉宇间的笑意——杨戬死了,他天庭兵马大元帅终于有出头之日了。 "恭喜,恭喜啊!" "贺喜三圣母一家团聚!" 灵霄殿里热闹极了,而且是无视两位至尊的热闹。 玉帝头疼的垂眼,却愕然的听到身边的王母一字字怨毒无比的低声说:"一,家,团,聚,好一个一家团聚。"她眼神复杂极了,冷冷看着欣喜异常的众仙,终于被她发现站在一侧的太上老君,眼里有着惋惜与嘲讽的笑意,虽然只是一点点,但是足够了。 太上老君也看到了娘娘的目光,苍老的脸上浮起抹微笑。 杨戬啊杨戬,你算得好,你演得真好!可是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别人不知道沉香那小子怎么劈的华山,难道娘娘也会不知道吗?还是—— 王母暗暗咬牙,在她看来,太上老君的那个笑容可恶极了,简直是直接嘲笑她无知,到了结局才发现杨戬的别有用心。 是啊,她怎么会想到,她怎么能想得到。 那个在她面前谦卑的低头说着"小神不敢"的杨戬,会不惜自己的生命布下这样的局,让所有人都成为任他摆布的棋子!! 她最多只猜测杨戬并没有那样看重权势,她最多只猜测到杨戬另外在算计着孙悟空或者别的什么人,好个杨戬,好个杨戬啊!!本宫真是小看了你!! 王母微微闭眼,冷冷的听着众仙的议论,嘴角牵起冰冷的笑。 杨戬,本宫不计一切代价,也不会让你如愿!! 事已至此,玉皇大帝也没有办法,只好等着哪吒等人回来后,装模做样的论功行赏,推行新天条,赦免三圣母,赢得皆大欢喜群仙山呼万岁。 说着说着,终于说到杨戬身上来了。 "陛下,那杨戬如今恶贯满盈,也是应了天罚,天庭这八百年也不知道有多少冤屈未诉啊陛下!"太白金星上前一步说,引起众仙轰然响诺。 "对,快把那些人都放了!"牛魔王高声道,"那杨戬威逼我老牛一事——" "请陛下为小仙做主!"百花仙子哭叫起来,"小仙险些丧命于凡间!" "陛下,如此卑鄙无耻之徒,怎可轻易放过!" 群情激愤,纷纷要求玉帝下旨严惩,以正天庭威严。 玉皇大帝哭笑不得:"众位卿家,杨戬已经被开天神斧劈得魂飞魄散了,如何再严惩?" 众人一哑,嫦娥连忙出列道:"那请陛下下旨,宽恕七公主和织女……" "这个……"玉帝忍不住用眼瞄王母,但是后者面无表情。 "嘿,玉帝老儿,你的家丑可真够多的,俺老孙听得都替你丢脸!" "没错!"猪八戒直接就嚷出来,"瞧瞧您那外甥,真是三界罕有的卑鄙无耻,连佛祖都渡化不了这种人!!我看那尸体搞不好都会让昆仑山寸草不生,还不如拿去堵北海海眼,好歹也算件善事!" "这……" 八太子敖春连忙上前:"请陛下下旨,将那杨戬尸首填入北海海眼,万劫不复!" "不,应该丢入幽冥罡风中,受那永世撕扯之痛!"百花仙子的话让很多神仙笑起来。 元神都没了,怎么会痛?这百花仙子也是恨得急了,连这都忘了。 "依我说,该丢入地府,喂给神兽谛听!"红孩儿开口。 "别开玩笑,谛听怎么会吃那种卑鄙小人,没得辱没了神兽。"哪吒拍着红孩儿笑道,"依我说,不如——不如压在华山底下吧。" "三太子太仁慈了,就该,就该扔进北海海眼里去!"猪八戒一抖袖子愤然道。 玉皇大帝目瞪口呆的听着那一个个残酷无比的惩处方式,他倒有点不明白了,杨戬纵然追杀沉香不择手段六亲不认,但是和他们又有什么深仇大恨了?值得这样吗? 哦,对了听说东海四公主被杨戬杀了。 还听说孙猴子给关起来恨恨折辱了一番。 再加上百花仙子的事—— 杨戬啊杨戬,你事也做得太绝了点吧,看看众仙,那三圣母只顾与她丈夫儿子团聚连上天请罪也没来,就算来只怕也不会求情吧——玉帝无奈的挥手,只得点头道:"就依净坛使者所言,来啊,将杨戬尸首填入北海海眼,永世——" 忽然一声大喝从殿外传来:"且慢!!" 几个仙官狼狈的奔上殿来,还有守南天门的辛环,急切的叫道:"陛下,不好了,昆仑十二仙闯进南天门——" 一语未毕,辛环就被狠狠甩开到一边,一个白发高冠,飘然出尘,一身道袍上绣有升龙之图的道人入得殿来,大袖飘舞中似乎有无数流光在闪烁,眉眼间更是带着一种凛然之气。 "广成子——" 昆仑十二仙之首,昔日黄帝之师,九仙山桃源洞广成子,可是阐教第二大人物。在场的很多的神仙在凡间修道的时候就听过这个大名了,对他们来说也是传说里才存在的人物。 一惊未定,跟随广成子走进来的十人,无一不是仙风道骨,气势非凡,也无一不是怒容满面。有几个拿着拂尘的手都气得发颤。 "好啊好啊!"广成子冷冷扫视满殿仙妖,"天庭真是不同凡响!" 有脑子的都知道这是反话,可偏偏还有个没脑子的。 "你谁啊这么闯上来知道这什么地方吗,灵霄宝殿——"猪八戒被孙悟空一把拉了回来:"呆子,那是昆仑十二仙!" "猴哥你甭胡弄我老猪,我难道不识数,这明明就十一个人哪来的昆仑十二仙……" "师父!!"这厢扑过去的是惊喜莫名的哪吒,"您,您怎么和各位师叔师伯下了昆仑——"他这千年来苦苦哀求也没有进得了昆仑仙境。 太乙真人瞄了徒弟一眼:"你让开,为师等有事要请玉帝给个交代!" 他有些后悔,当初若非那封神之战,哪吒杨戬他们又怎么会远离师门,千年不得返。 "诸位真人——"玉帝拱手,对于这些和上古大神一个时期最后退出天界权力中心的阐教中人,适当的敬重还是要的,"不知为何事下昆仑来,阐教当年对女娲娘娘许下的誓言——" "我等阐教中人,除参与封神之战的弟子外,永不参与三界之事!永不出昆仑仙境!!"广成子厉声道,"这个誓言遵守得太久,已经让人觉得我阐教可欺了!!" "呵呵!"太上老君笑道,"广成师侄,这话从何说起?" 火上浇油坐山观虎斗的事他最拿手了,事情毕竟越来越有趣了不是。他瞄了眼王母,两人目光相触,同是冷冷一笑。 "玉帝刚刚还挂在嘴边——"披苍鹤大氅发束清辉夺龙冠的云中子冷笑,既而厉声道,"是谁,杀了我阐教第三代首座弟子,还要拿他的尸体去填北海?!" 众仙哑然,纷纷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来。 "杨戬是首座弟子?"孙悟空抓抓头,"这俺老孙倒不知道。"说着跳到广成子面前,"老道,杨戬是你弟子?" "你这猴猕,休得胡言!"广成子眉毛一掀,怒喝道。 "哼,老孙我可不糊涂,你阐教中比杨戬年长的弟子多得是,他又不是你阐教元始天尊大徒弟的弟子,怎么会是什么首座弟子,想骗——" "胜佛!!"哪吒一把将孙悟空拉回来,小声解释,"阐教首座弟子,是比武斗法决定的!" "不早说!"孙悟空一把拍开哪吒的手,再度跳到广成子面前,"这又是家事,俺老孙不管!!" "胜佛!"玉帝倒是急了,好啊闹天宫有你阐教找上门就不关你事了? "昆仑的各位仙友。"观世音果然救苦救难,开口解释,"各位仙友有所不知,那杨戬作恶多端,三界人人痛恨……" "住口!"广成子断然喝道,"我阐教的事,与你佛宗无关!尔等也休管!" "你这老道!!"猪八戒一提钉耙怒骂,"菩萨好言说与你听,你竟是非不分——" "净坛使者!"苦了哪吒又赶紧去拉猪八戒,"我师伯不明前因后果,你就少说两句!" "贫道等师兄弟今日上得三十三重天来就是讨个说法的!"太乙真人瞪了哪吒一眼后,高声道,"请太上开天执符御历含真体道昊天玉皇大帝说说,是怎么个前因后果法!" 罄竹难书 "杨戬,身为天庭司法天神,却欺君犯上杀戮无辜,其罪一也,教唆下界妖精私自关押百花仙子并欲至其于死地,罪二也,冲撞南海私下关押斗战胜佛,企图挑起佛道两家争执,置陛下于危地,其罪三,而执掌天条八百年罔顾是非对错造成众多仙友无辜被害,乃罪四,打碎广寒宫盘古睫毛所化玉树并试图掩盖此事而将东海四公主残忍杀害使其魂飞魄散,为罪五,视人伦于无物残害胞妹追杀外甥之罪六令三界为之发指……" "等等!" 昆仑十二仙一直带着冷笑听太白金星义正言辞的控诉,直到说到"罪六"时纷纷讶然,太乙真人忍不住打断他的话,惊问:"你再说一遍,残害胞妹,追杀外甥?" "不错!"太白金星点头。 若不是义愤填膺,黄龙真人还真的险些笑出声来:"你,你这是在说杨戬?!" 玉皇大帝已经不安的稍微移了移位置,偏偏其余人等还没有反应过来,八太子敖春冷笑道:"好叫各位前辈知道,杨戬将自己的亲妹子三圣母压于华山之下,如此也罢,还不择手段追杀三圣母的儿子刘沉香,我姐姐就是为了保护沉香才被杨戬杀了!!" "他把自己的妹妹,压在华山之下——"睿智绝卓如广成子都忍不住露出傻眼的表情,"那刘沉香,难道劈开华山救他母亲了?" "哼,幸得天理昭昭,没让卑鄙无耻的小人得逞!"百花仙子显然误会了昆仑十二仙呆滞的表情是了解杨戬所做的恶事,高高昂起头,"如今三界诸仙诸妖,谁不敬佩刘沉香救母之孝事,谁不——" "哈哈哈哈——" 一阵狂笑打断了百花仙子的自以为是,众仙这才发现昆仑十二仙的表情并非愤怒,而是古怪。 广成子笑着笑着却越来越冷厉的目光让很多神仙都忍不住抖了一下:"好,好,这就叫天庭,这就是天庭啊!残害胞妹,追杀外甥,当真算是天理不容?" 猪八戒少根经的嚷嚷:"自然是天理不容,难道会是深明大义不成?" 太白金星却已反应过来,一张老脸瞬间白了,连忙上前道:"广成道兄,事不可一概而论,当初——" "滚你的当初!!"夹龙山飞云洞的惧留孙正是昆仑十二仙中脾气最暴躁的一个,为了怕误事他一直强压着怒火,现在再也忍不住了,猛然一挥袖咆哮道,"三千年前,是谁派神兵天将千里追杀到昆仑山不够,还不依不饶非让我阐教交出杨戬,若非女娲娘娘出面,你天庭肯退兵?" 玉帝只好沉默。 众仙中倒有一大半不知道惧留孙在说什么,他们也只好沉默。 "是谁斩断天梯,震塌山崖,害死自己亲妹妹的丈夫和儿子?是谁坚定斩草要除根连十岁孩子和四岁女娃都不放过?是谁把自己亲妹妹压在桃山之下,在自己外甥劈开桃山救出母亲后,居然派十只金乌将自己的亲妹妹活活晒化成灰烬?!怎么当初的深明大义今天换了个人就变成天理不容了?" "惧留孙师兄,与这等反复无常之人有何道理可说?"太乙真人皱眉,不耐道。 众仙完全哑然,敖春忍不住小声问哪吒:"那老道说的,该不会是陛下吧。" "我怎么知道。"哪吒小声嘟囔,"从来也没有人和我说过瑶姬公主是怎么死的。" "呵,俺老孙说了家丑家丑你们不信,这浑水老孙开始就不该搅进去!"孙悟空跳到一边,闭目养神去了,心中却忍不住想:"看来沉香那小子运气还不坏,比起玉帝老儿来,杨小圣手段尚且不算狠。" 猪八戒看了看脸色铁青的玉皇大帝,又看了看沉默着颂佛号的观音,发现大家都是默然之色,忍不住嚷道:"就算如此,他杨戬将亲妹子压在华山底下,又追杀外甥就算对了?他,他更不该这样做才对!!" 云中子跟着冷笑:"该不该我们阐教自然不知道,你们天庭自己查天条去!" 这下敖春火了:"你,你——你这么能这样颠倒黑白,是非不分?" 云中子轻蔑的瞄他一眼:"那你这条小龙,倒是说说看,杨戬是怎么作恶多端了?" "他杀了我姐姐!" "一条小龙,上古时候被杀的应龙都多了去了,连伏羲大神都不管,要是一一追究起来,你水族也不知道有多少仇人!"太乙真人说着还狠狠瞪了哪吒一眼,后者赶紧低下头去。 "你!" "我乃天下群芳之首,杨戬竟然教唆牛魔王杀害我等姐妹。"百花仙子怒道。 "休拿贫道说笑,你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清虚道德真君(黄天化的师父)冷笑。 "那他私自关押我猴哥,冲撞南海的事怎么说?" "哼,我阐教与佛宗向来不合,冲撞了又怎么样?" "打碎广寒宫玉树,事后还企图杀人灭口,欺君犯上,罪可当万劫不复!!" "尔等欺贫道不知吗,广寒宫玉树算得什么珍宝,再说那玉树成林,碎了半棵也值得大惊小怪?" "你!"敖春气得险些现了原形。 "昆仑十二仙!小仙等敬重你们是前辈得道之人,怎可罔顾是非!"嫦娥忍不住出声道,"这天庭八百年被冤屈的仙家还少吗?" "嫦娥仙子说得不错!"众仙也纷纷嚷道。 "天庭这八百年都被杨戬那小人镇之以严律酷法,不知有多少冤屈无处诉。" "当初卷帘大将失手打碎琉璃盏,竟被贬下凡间!" "是啊,娘娘身边的金童只是御前失仪笑了一笑也被关进幽冥!" "可怜那织女在银河之畔,苦候不得啊!" "这等借天条嚣张的小人,早该打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广成子冷然傲对群情激愤的众仙,逼视坐立不安的玉帝:"天条不是杨戬所定,织女等仙子更非杨戬让她们去思凡,至于什么打碎东西失了仪节的神仙,难道他们不小心犯的错误也要怪到杨戬身上去不成?你们天庭杀害我阐教弟子也就罢了,连这等荒谬理由也说得出口?今日尔等没个交代,阐教决不罢休!!" 玉帝头痛的捂住了额头。 他还能怎么说,他还能说什么? 难道他希望杨戬死,难道是他杀了杨戬? 刘沉香,还真是妖孽,有了他之后天庭就没过安生日子! 早知道会引来阐教这帮蛮不讲理的家伙,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杨戬死。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阐教的护短脾气了,那可是连女娲娘娘都无可奈何的事实。当初封神之战里死去那么多阐教弟子就已经使天庭与阐教之间的关系岌岌可危,眼下可好,难道天庭要联合佛宗对抗阐教不成? 交代? 那杨戬死都死了,他还能给阐教什么交代? 最多把尸首还给他们算了。 再说杀杨戬的可是刘沉香,关天庭什么事。 "咳!"眼睛扫到孙猴子身上,玉帝已经有了主意,"广成道兄,请稍安勿躁,此事说开开牵扯太多,所以不甚明了。但是正如胜佛所言,本也是家丑。那刘沉香救母心切,拿了开天神斧,劈死前来阻拦他的杨戬——这也的确不是天庭的错啊!再说……" "哼,一个小娃娃,就算他拿的是神斧,杨戬也不可能被他劈死!" "但事实如此,广成道兄不信,朕就没办法了!" "杨戬尸首何在?" "昆仑山下……" "请玉帝派人带路,贫道等要亲眼看看是怎么回事!" 亲眼看看?亲眼看看尸体不就发现当时有十个人围攻杨戬的事实了吗?众仙正有些发虚的时候,同时又想到杨戬的确是被沉香劈死的。昆仑十二仙就是再不讲理也不能否认事实啊。心下松了口气,而玉帝更是巴不得赶紧送走这帮道人,叫了李天王哪吒领他们去。 临走前,哪吒拼命给敖春使眼色,敖春立刻凑近猪八戒低声说了一句话。 两人立刻元神出窍,匆匆赶往华山给沉香报信去了。 有人幸福着 人间正是阳春三月,轻风和煦。 恰逢赶集,街道上好不热闹,人来人往吆喝声不断。 一个面容俊朗,风神如玉的少年拉着一个美丽的少女,开心的穿梭于人群之中。将清脆的笑声洒落了满街。那女孩有一双清澈的美丽眼睛,她好奇的不行,遇到什么都要停下来看个够。那笑容明朗得宛如天空般纯粹,连带着街上人们的心情也一起开怀起来。 世上竟有这样纯粹美丽得仿佛清水般的女子? 看那眼睛,没有沾染上一丝哀愁与世俗之气,灵动得让人心折。 "沉香,糖葫芦。" 那少年回头一看:"哦。"走到了卖糖葫芦的跟前,给了钱将所有糖葫芦的买了下来抱在怀里,递了一串给那少女:"好吃吗,小玉?" "恩!" 浅笑嫣然,不知迷醉了多少倘徉春风中的少年。 沉香也瞧得目不转睛,脸上带着满满的,满满的笑意。 一家团聚,爱人倾心,平静安宁,这样的幸福,完美得甚至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沉香!" "沉香!!" "啊?!"茫然回头,"八太子,是你啊——"声音陡然提高,"八太子?!你怎么化出元神来了!!" 敖春急得快吐血了:"沉香你就要大难临头了,还有空在这说废话!!" "大难临头?八太子,你在说什么啊?"小玉惊讶道。 "就是——哎!你快跟我来,我们边走边说!!" 当下三人身化流光,驾起云来。 "八太子,究竟出了什么事,你这是带我们去哪里?" "去净坛庙!" "是要去看师父?" "师父都来看你了,还你看师父呢!" "敖春,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沉香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云层之上,猪八戒和三圣母带着刘彦昌正焦急的等着他们。 "爹?娘?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昆仑的那帮老不死看咱们闹天庭不过瘾,也跑过来凑热闹了!"猪八戒看见沉香来了,大松一口气,驾云就直奔净坛庙而去,"现在灵霄宝殿都快变成土地城隍庙了,不管是谁都来闹上一闹!" "他们也来闹天宫,难道他们也想改天条?" "混帐天条!"猪八戒狠狠拍了一下沉香脑袋,"他们是来找你麻烦的!" "他们为什么要找沉香麻烦?"三圣母忍不住颤声问道。 "我说三圣母,小玉和沉香不懂还情有可原!你怎么也犯起糊涂来了?"猪八戒急切道:"这还不是杨戬招惹出来的!凡人说祸害遗千年,果然不错,这杨戬死都死了,竟然还给沉香惹来这样大的麻烦!" "二哥?"三圣母终于想起了什么,脸色瞬间苍白,"难道是阐教——" "没错,那帮老道士冲上灵霄殿来,口口声声说,杨戬是他阐教第三代首座弟子,天庭若不给个说法他们绝不罢休!三圣母你也知道,那阐教虽然这么多年没有露面,但是佛祖一向很忌惮他们,俺老猪又听说那昆仑十二仙的法宝玄奇诡异奥妙无穷,绝非一般人能敌!我徒弟就是再怎么厉害,也比不上那些老不死的啊。" "但是杨戬作恶多端是死有余辜,他们凭什么找我麻烦?"沉香一时气急冲口而出。 "沉香,你别急,那些前辈真人只是不明真相,待得……" "三圣母!你是不知道啊!"猪八戒气哼哼的说,"在玉帝面前,咱们那么多人,把事情说得明明白白,就差没吐血给他们看了。可那群老不死说什么了吗,他们什么也没说!就一个径的要天庭交凶手,沉香啊,师父有你这一个好徒弟不容易啊,你可得保重!" "岂有此理,难道他们不问是非吗?"沉香愤然道。 "哼,俺老猪看,他们是揪着这条理不放,就是存心来找天庭麻烦的!!" "净坛使者,这,昆仑诸位道长为何要来找天庭麻烦?"三圣母疑惑问。 "佛祖说过,阐教是因为曾对女娲娘娘立下誓言,所以几千年来不出昆仑仙境一步。我看啦,他们这是借机想要,破,誓!!" 三圣母吓得一抖,八太子连忙拉住猪八戒:"师父,这饭可以吃,话不能乱说啊!万一这——" 猪八戒一抖袖子,斜眼道:"俺老猪有啥说啥,怕他不成?" 说着又絮叨起来:"好在那些老家伙吵着要看杨戬尸体,哪吒只好奉旨带他们去昆仑山了。我和敖春赶紧元神出窍来通知你们,好歹净坛庙也是佛宗的地,他昆仑老牛鼻子想闹也得先思量下。" 敖春跟着点头道:"沉香,你真的要小心,阐教比天庭还要可怕,杨戬,哪吒和哪吒的两个哥哥都只是阐教第三代弟子,这次可不比从前,那些老道可都是活了成千上万年完全不接触世俗世界的老顽固,你有理也说不通的!" "不管他是谁,都该讲理!"沉香愤然道。 "嘿,你这孩子傻啦!"猪八戒哈哈大笑起来,"若非咱们闹上天,你以为王母玉帝会默认你去救母,早把你这小子拿下扔进万劫不复之地了。" 暗暗咬牙,沉香不语。 猪八戒继续絮叨:"昆仑十二仙,哼,俺老猪可不傻,明明只有十一个来了,少了的那个是谁,难道我会想不到?好在你们都没事,我也就放下心了。" 这回敖春不明白了:"少了谁?" "你小子我说你怎么比猪……比我还笨?少了的那个,自然就是杨戬他师父!" "杨戬,他师父?" "别看我,他阐教几千年都没露过面,俺老猪也不知道是谁。"猪八戒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三圣母,说:"不过,沉香,你娘大概知道!" "娘?" 三圣母迟疑了一下,缓缓点头:"二哥的师父,是玉泉山金霞洞的玉鼎真人,昆仑十二仙之一。" "既然如此,娘,我陪您去说说,让大家把事情弄清楚了,不就……" 三圣母惨然摇头:"沉香,娘也没有见过玉鼎真人啊!" "什么?!"包括刘彦昌在内,所有人都忍不住惊诧的叫出声来。 "娘蒙女娲娘娘垂青,收为记名弟子,在九天宫修道,但是一来娘的资质不好,二来女娲娘娘何等身份几百年来我也不过见了她三面。而二哥远在昆仑修行,后来又参与封神大战,最后昆仑仙境封闭,所以我就从来没有见过阐教的任何一位真人,包括二哥的师父。" "那——" "沉香,彦昌!"三圣母微微垂泪道,"净坛使者说得对,我们一家,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有今日团聚,一定得珍惜才是。" "娘,孩儿已经不是当初那般弱小,还有宝莲灯在手,无论是谁沉香都一定能和他拼上一拼!" "沉香说得对,还有我的万年法力加上劈天神掌,一定不会再让您受苦了!" "宝莲灯……宝莲灯算得什么。"三圣母苦笑道,"你这傻孩子,阐教正是以法宝玄妙出名,虽然比不上女娲娘娘的神器,可那么多件法宝一起拿出来就算宝莲灯也压不住啊!至于小玉,你那劈天神掌是截教通天教主所创,当初破了这劈天神掌的正是阐教教主元始天尊。封神大战,就是阐教与截教之战啊。你们想想哪吒三太子身上的法宝,是不是已经很厉害了?但是对阐教来说,那根本不算什么。" 想起风火轮、火尖枪、混天凌和乾坤圈,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其中尤以敖春脸色最难看。 三千年前,七岁的哪吒就是拿着混天凌和乾坤圈杀了他三哥,东海的三太子,还剥了龙皮抽了筋,至今仍是东海的伤痛和耻辱。如果不是那法宝太厉害,堂堂东海三太子能被一顽童夺去性命吗? 一路沉默。 终于到了净坛庙,众人按下云头,猪八戒匆匆说了几句,又反复叮嘱沉香千万不能出来,要他们一家好生藏着,连忙和敖春驾云回天庭去了。 只怕尸骨无存 且说猪八戒带着东海八太子敖春,身化流光冲入南天门,元神刚刚归位,就听得四大天王匆匆上殿来报:"陛下,不好了,陛下!" "那昆仑十二仙忽然翻脸和天兵打起来了!!" "啊?"玉帝一惊站起,连声追问,"不是去昆仑山下看杨戬尸体吗?怎么会打起来?" "那帮老道查看了地上打斗痕迹后,怒骂我天庭以多欺少,卑鄙无耻还偷袭暗算,说他阐教绝咽不下这口气!而且——" 玉帝急得跺脚:"而且什么,你倒是说啊!" "而且,杨戬的尸首不见了!" "什么?"众仙都吃了一惊。 四大天王赶紧垂首禀道:"我等到了昆仑之后,只看见那溪流旁围满了妖精孽兽,为了争夺溪水和溪水里的东西自相残杀,待得驱赶开之后,只看见破碎的铠甲还有一些衣物头冠的碎片,水中尚残留有鲜血,旁的就什么也没了,怕是……" 整个灵霄宝殿一片死寂。 众仙脸色都不大好看,这下和阐教的仇,是彻底结大了。 玉帝颓然坐倒在椅上,心绪复杂莫名。王母冷视着太上老君,两人眼中除了疑惑与不信外,就是震惊。 嫦娥有些迟疑的偏开眼。 那个人死了,那个曾经当众说过愿意为她"竖旗为妖"的人死的时候,她也亲眼从水镜里看见了。当时只想着三圣母和沉香终于有希望团聚而高兴,可是现在真真切切的感觉到——杨戬死了。 倒在开天神斧之下,魂飞魄散。 一时之间,惋惜、仇恨、同情、哀怨种种情绪纠结在一起,令她忍不住捂住胸口。 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死。 高高在上的司法天神,三界的第一战神,是永远不可能失败更勿论死亡了。沉香救母与天庭作对,也没想过能杀得了杨戬。连东海八太子敖春都说过,不能为仇恨活着。虽然二郎神杀了他的姐姐,但是除了姐姐之外他还有别的亲人,如果他执意要报仇只会失去更多的亲人。所以他痛恨杨戬,他不敢忘记仇恨,却也不能将仇恨当作生存目标。 那个冷漠骄傲的人,或许真的是因为太自负太骄傲了,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孙悟空抓抓脑门,心里暗暗念叨。 杨小圣这一身本事是好的,可惜走错了道。不过落得这般下场着实可恼!俺老孙因保了师父去取经,平生最痛恨的就是那些妄想一步登天的妖精,杨小圣被他们吃了,俺老孙得寻个空子上昆仑去把这些贪嘴的畜生全部打成肉泥,也好出这口恶气! "没能填北海当是他好运,没想到老天还是没放过他!"百花仙子径自冷笑。 "这叫因果循环,报应!"猪八戒小声哼哼,因为他看见嫦娥脸色苍白,似乎不忍。俺老猪的妹子心肠好,听不得这些。 正说着,鼻青脸肿的李天王带着一身狼狈的哪吒回来。 "陛下,小臣无能!无法劝阻昆仑的诸位仙长!" 李天王有些尴尬,也有些气急败坏。他三个儿子全是昆仑十二仙的门下,自己也没有办法,就说这个最厉害小儿子哪吒吧,见了天兵和自己师门打起来,硬是楞在那儿不动,李天王连呼带叫,哪吒这才从乱军中救了父亲出来。 脱得身来的李天王也顾不上哀号遍野的天兵,直接就驾云一路狂奔回天庭。 这下可好,哪吒三太子这天庭少有的武将,竟然做出了丢弃士兵临阵脱逃的事来,他修道登仙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心里难堪死了,再加上师父太乙真人完全听不进自己的劝说,眼见事情无可挽回,他心中惶急,哪里还注意得到父亲这番言辞中的别有用心。 "这……这……"玉帝又气又恼,只得求救的望向观世音。 观音默颂佛号,不语。 众仙心中惶急,又将目光聚集到孙悟空身上。 万一昆仑十二仙打上天庭来,除了这位斗战胜佛,似乎谁也没有那本事去挡。 "甭看,甭看!"孙悟空跳到一边去,"俺老孙,不和老顽固打交道!" 一对十二,他齐天大圣又不是傻子。 想到这,他忽然睁眼,盯着哪吒看。 "胜佛?" "我说小哪吒!"孙悟空跳到哪吒面前,"昆仑十二仙,怎么少了一个。" "是少了一个……" "少的那个,是不是杨戬的师父?"孙悟空的话吸引了所有神仙妖怪的注意力。大家都看着哪吒,哪吒先是惊异了一下,然后点头:"没错,少了的正是玉鼎师伯!" "呵,呵呵!有趣,真有趣!"孙悟空跳到旁边,大笑起来。 "胜佛?"众仙不解。 "这阐教真有意思,门下弟子死了上门来找麻烦倒不奇怪,奇怪的就是正牌主儿反而藏着不露面,岂非有趣?" 不说灵霄殿内众仙闻言色变,倒是哪吒忍不住插口道:"胜佛有所不知,玉鼎师伯向来深居简出,不与人来往,或许师父他们怕玉鼎师伯伤心,没将这事告诉师伯……" "小哪吒,我问你,你师父他们窝在那什么仙境里几千年,怎么会知道杨戬死了?" "昆仑山玉虚宫里有阐教所有弟子的本命灯,身死灯灭。" "那本命灯,有多少盏?" "从前我在山上的时候,是几万盏,现在想来最多也就几百盏吧。"哪吒说着有些黯然,封神之战,死去了太多的同门,也许因为这样,现在师父师伯们分外不能忍受任何一个弟子的死去。 "难道你师门几千年来,天天都有人去看护这些灯?" "怎么可能,本命灯不需灯油且不会无故熄灭,当然不需——"哪吒声音嘎然而止,事情哪里有这么巧,杨戬本命灯刚灭就被发现了? 回想起自己当初削肉还母剔骨还父之死,哪吒蓦然惊呼起来:"是玉鼎师伯!当初我——我在陈塘关,我师父太乙真人远在乾元山,却知道我死了!!杨戬死了,玉鼎师伯一定是第一个知道的!" "那他人呢?" "他——"哪吒哑然。 他立刻想到了一个可怕的推论,急忙转身想冲出去,敖春一把拉住了他:"三太子!" 敖春说:"别急,沉香一家都好好的。" 孙悟空一惊,凑头过来:"你怎么知道?" "我刚刚和师父元神出窍去看了。" "你!"孙悟空大急,"你去看沉香了?!" 声音太大,震动了所有神仙。 敖春不明所以的点头,猪八戒摸摸肚子笑道:"猴哥,我也想到了会有人去找我那好徒弟的麻烦,这不就赶紧去通知他们了吗!" "呆子!你——你要我说你什么好!"孙悟空气急一甩手,"他正找不着沉香,你这不是给他带路吗?" "这,不……不会吧。" "希望不会!"孙悟空跳起来就往外冲,"只怕现在已经打起来了!" "猴哥你等等我,你不知道他们在哪儿啊!"猪八戒提了钉耙也冲了出去。 "胜佛,胜佛!"这回玉皇大帝急了,"你不能走啊!" ——你走了朕怎么办,天庭怎么办? "胜佛等等,我也去!"哪吒看都不看玉帝一眼,跟着敖春就冲出了灵霄殿。 金光霞满净坛庙 且说斗战胜佛驾了筋斗云,一个翻身,就从三十三天之上直落凡尘,停下来略微一辨方向,哪吒就追了上来:"胜佛,敖春说,沉香一家都在净坛庙!" "我就知道那呆子想不出别的地方!" 孙悟空继续一个翻身,层层流云瞬间在身周溃散,只几个呼吸的工夫,就到了净坛庙门口。还没进去,就见那庙里金光满天,远远夹杂着沉香的叫喊声。 果然给老孙猜中了。 当下拿了金箍棒在手,冲进庙里,心里念着:俺老孙倒要见识见识,是什么人,能教出杨小圣这样的徒弟! 可是入目那金光刺眼无比,好象是什么法宝,孙悟空忍不住皱眉,说来他和杨戬脾气一般无二都是喜欢真刀真枪拼杀,对那些法宝一点兴趣都没有。 这也是他为什么会一个大意,被杨戬用宝莲灯打晕后抓了去的原因。 他实在想不到杨戬会用法宝。 这杨戬的师父,怎么—— 慢着,这好象不是法宝,这是——好家伙,是附注了元神的宝剑!挥舞开来全是元神散发的光辉,这路数,这招法,果然和杨戬是一路的! 孙悟空瞧得心痒,跳上去就想打个痛快,可是再看一眼又发现不对了。 虽然说徒弟比师父厉害的事不希奇,可是这宝剑的主人也差太多了吧,瞧这招数是很厉害,可是怎么和沉香一样,一副不大会用的样子。孙悟空只粗粗的看了几眼,就发现有好几次都因为变招不快又给了沉香闪躲的机会,这种错误,不是身经百战还真瞧不出来。 再看沉香,手忙脚乱,错误百出。 要不是对手没有足够的对战经验,要不是沉香手里拿的是神斧,对方不敢拿兵器去撞,沉香早八百年就败得一塌糊涂了。 孙悟空忍不住拍脑门,他真怀疑他这徒弟没了开天神斧是怎么打败杨戬的。 "胜佛!" "小狐狸?" 转眼又看到一个清丽却带着哀愁的仙子,孙悟空就猜到是三圣母了,至于旁边那个想必就是沉香的父亲,看他们一个个好好的,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放下去了。 "胜佛!" 这回是哪吒,驾着风火轮冲进来,看见金光满寺庙,不由急了:"真打起来了?" "暂且没事,咱们先看着!" 看着看着,哪吒的表情也有些古怪起来,显然他也发现了当中蹊跷。 "竟然真的在佛祖的地盘上找我徒弟麻烦?!" 这回冲进来的是猪八戒,他气得举起钉耙就冲过去:"你这老不死,居然还敢当着我的面打我的徒弟,我——" 金光猛然一收,沉香措手不及跌出去好远,给最后一个冲进庙来的敖春一把扶住,猪八戒被气流冲得晕头转向,口中兀自大骂道:"老不死,你——" 嘎然收声,猪八戒和其他人一起,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个手持散发金光宝剑的—— 只是一个身高不过五尺,面目清秀,穿着式样简单的道装童子,除了一双眼睛是金色的之外,没有任何特异之处。连头发都是规规矩矩绑在两侧,乍看起来也就十一二岁的模样。 先前宝剑散发之光过于强烈,竟没有一个看到这童子身高相貌。 "这,这……"孙悟空有点说不出话来。 "这是——玉鼎真人?!"猪八戒傻眼。 哪吒哭笑不得:"当然不是!" 孙悟空抓抓头,走过去问;"你是谁家的小娃娃,跑到净坛庙来做什么?" 却见那童子愤怒的瞪了他一眼,然后将目光落到沉香身上。 那眼神,既凶狠,又怨毒,让看的人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你是谁?"打了半天也很莫名其妙的沉香没好气的问。 那童子抿着唇,凶狠的看着沉香不说话。 "小娃娃,你是不是认错人……" 哪吒一把抓住准备走上前的敖春,低声道:"八太子,不要过去。他用的招数路法,和杨戬很像!" 哪吒声音很低,那童子却听见了,一双大眼睛立刻狠狠的瞪过来。 但是在他看见哪吒的时候却明显怔了怔,然后仔细打量了哪吒一眼,忽然开口道:"灵珠子师叔?你怎么在这里?" 哪吒一呆,盯着那童子看了好半晌,脸色忽然变了,失声道:"是你?" 孙悟空好奇的跳过来:"小哪吒,这谁啊?" "这——你们不是死了吗……怎么就你一个人……难道你一直在昆仑仙境……"哪吒语无伦次,最后一跺脚,"总之,有我在,你最好走,我不会让你杀刘沉香的!" 那童子目光中全是凶狠之色:"我走,我打不过你们这许多人!可你们等着!" 说着,就准备出庙,猪八戒却不依了,连声嚷道:"怎么着,你小娃娃想来就来,要走就走,当净坛庙是什么地方?!" 童子闻言怒道:"你这头猪,我尚且没有与你计较污蔑我阐教之罪,还敢与我纠缠不休?" "俺老猪,什么时候污蔑你阐教了?" "你!"童子愤然道,"我一路从南天门跟踪你到这,你路上说的话,我全听见了!" 猪八戒语塞。 "不许走!" 这回是沉香,他拿着神斧,愤然道:"你不把话说清楚,就不能走!" 那童子冷笑一声,并不理睬,抬眼却发现众人有意无意堵住了他四周,不由得口中厉啸一声,忽然身化金光,变做一只全身金羽的苍鹰,神俊异常,只一展翅,便冲破了云霄而去。 "别追了!"孙悟空拦住了众人,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彩,"有趣,有趣,竟然是只妖精,俺老孙先前居然没看出来!" "是上古遗存的异兽,金翎天鹰!"哪吒苦笑道,"如今三界总共只剩下两只了。" "呵,这只天上飞的小娃娃,和杨小圣有什么关系,为何来找沉香麻烦?" "如果我猜得不错。他是来找沉香报仇的!"哪吒叹气,拍拍沉香的肩,"杀师之仇,不共戴天!" "哎?"众人皆惊。 孙悟空夸张的指着天叫道:"三太子,你是说,那小娃娃是杨戬的徒弟?杨小圣还有徒弟?!俺老孙听着都新鲜!" "是封神之战的时候收的,这么多年了我都忘了!"哪吒沮丧道,"我怀疑杨戬自己都快不记得了,但是忘了,并不代表不存在啊!" "哼,杨戬尚且死于开天神斧下,他又怎样?"沉香气道。 哪吒与孙悟空同时交换过一个思索的复杂目光。 对啊,沉香连金毛童子(默……我知道这名字难听,但是不是我起的~~封神演义就这么说~~)都打不过,他是怎么杀了杨戬的? 为谁心伤神牵梦绕 昆仑仙境,玉虚宫。 这里弥漫着亘古以来都无法消散的清冷与寂寞,烛火摇晃,千年不灭。也许这就是虚无,轮回的无常虽然在这里找不到踪迹,可是同时也抹杀了生的气息。 对于世人来说,它是个遥远无比的传说。 即使是神仙,也只能用想象来描述阐教当年鼎盛荣华的画卷。 从这座玉虚宫走出去的阐教弟子,曾经参与并主宰着遥远的神话,直到今天依旧在世间流传,但是昔日的荣华与今日的落寞都不曾改变过这里,它依旧是昆仑山的玉虚宫,住着阐教之主元始天尊。 现在阐教的所有弟子都站在大殿里,莫名其妙的互相望着。 "白鹤童子,天尊大人呢,叫我们来做什么?" "不知道。" "白鹤童子,我们的师父呢?" "不知道。" "他们是不是出昆仑了?" "不知道。" "那玉泉山是怎么回事?玉鼎师叔是不是出事了?" "不知道。" "白鹤童子!!究竟有什么事情是你知道的!!" "天尊大人有令,召集阐教所有弟子来玉虚宫大殿,不得命令,不准回各自洞府!"白鹤童子站在台阶上,一板一眼面无表情的说。 这下众弟子恼了。 从某种方面来说,昆仑十二仙都是不称职的师父,他们往往只是关心徒弟的本事和法力,至于自己的徒弟在想什么烦恼什么一般是不理会的。好在不同洞府之间的关系好,经常往来,弟子们来来往往倒也热闹。 可是缺点之一便是阐教教出来的弟子多半桀骜不逊,要不就是脾气任性,性格别扭。如果这些弟子在昆仑仙境之外也就罢了,偏偏都窝在这小地方,举目又都是长辈高人属于深不可测的,于是他们始终都意识不到自己应该稳重或者独当一面,本事很大脾气却个个都是要命的小孩子。 有的收了徒弟还好些,有的几千岁了还是个先做后想的毛糙性子。 而昆仑十二仙一点都没有纠正徒弟想法的意思。 更正,昆仑十二仙自己也大多有这毛病。 所以得出结论,元始天尊压根不会教徒弟。 好在他这阐教之主,威慑感还是很大的,没人敢不顺他的意。所以尽管命令奇怪,一众弟子愤愤不平,也没有人敢掉头就走。 昆仑仙境瑞气笼罩,没有昼夜之分。 一道白色的流光自云层中穿出,直接落到玉虚宫。这抹流光绕过大殿,往后院的丹房去了。说来也奇怪,这阐教之主用来闭关的密室,大门居然没有关严还露着一条缝。白光停顿了一下,从缝隙中穿了进去。 丹炉亮着青色的火光,一身道袍端坐在石台上的元始天尊将手中的拂尘换了个姿势,这白发白须的老头就这样闭着眼忽然喃喃自语起来:"凝固魂魄的定生露慈航一定是藏在他那竹林后面的莲花洞里,太乙上次救了他宝贝徒弟的万年莲心不知道还有没有了,返魂草这么讨厌的东西也只有黄龙这个不孝徒弟偷着种了几棵。恩,云中子上次还在我面前炫耀他炼成的还阳丹,这帮家伙一个个都太不象话!" 说着说着,元始天尊似乎很伤心的叹口气:"徒弟都不关心我这做师父的,几千年都不来看上我一眼,来了也是为了自个的徒弟!也不想想,我这可怜的师父哪里还有什么宝贝,不是全都给了那帮不敬尊长的徒弟了吗?哎,好在我还有一帮徒子徒孙,乖乖的都在大殿上等着我老人家……" 那白色流光没有继续停留,从缝隙中穿了出去。 元始天尊蓦然睁开眼,一挥拂尘,密室之门立刻严密的合拢起来。他苍老的脸庞上露出一抹笑,随即又闭上了眼:"老了,连门都忘记关好了。" 那笑容带着些不怀好意:"哎,一帮傻徒弟,老道叫你们找个地方藏着装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偏要出昆仑去,现在可好,自家洞府丢了东西吧!你们自个慢慢哭天抢地去吧,老道我一直在闭关,什么事都不知道!" 同一时刻,在昆仑山下大发雷霆的昆仑十二仙(默……是十一仙)忽然感觉脑门上一阵发冷,生出种不祥预感来。 但是这□预警没有时间让他们细想,就被另外一件事打断了。 "各位师祖!" 一只全身金羽的苍鹰自空中落下,化作一个秀气的垂髫童子,恭敬的执晚辈礼道;"金翎子与霞翎子守在南天门外,看见有两个人在各位师祖走后就匆匆下界去通风报信,我二人隐于身侧,果然听得杀吾师者名姓!" "谁?" "刘沉香!" "当真如那玉帝所说?"太乙真人有些恼怒的看着众师兄弟,"是杨戬的妹妹,生的好儿子?" "是!"金毛童子带着些怨毒道,"我二人亲眼看见他一家人进了净坛庙,弟子的哥哥留下盯着他们,弟子则匆忙赶来为各位师祖报信!" "好,好!"黄龙真人愤然跺足,"他西方佛宗,果然插手此事!" "那佛宗的什么使者,满口胡言,说什么我阐教要——" "要什么?" 金毛童子自觉失言,垂头不语。 "说我阐教闹上天庭,是借口想要破誓!!"云霄中又落下一只全身金羽的苍鹰,身在半空就愤愤不平的怒道。 "什么?!"昆仑十二仙全都大怒。 "哥!"先前的童子有些不满的叫道,"这,这话怎么能说出来!" "他口出不逊,蔑视阐教,还不准我说?" "你不是盯着他们吗?怎么又过来了?" "别提了!"身形一化,也变做垂髫童子,与先前童子长像一般无二,只是眼带凶狠之色,"自你走后,那刘沉香一家在庙里坐下来之后,就口口声声的辱骂师父,我实在忍不下去,就和他们打起来,那刘沉香拿的是开天神斧,我不敢与他碰撞,否则这会儿我都给师父报仇了。" "哥你也太莽撞,那刘沉香杀了师父,你我二人加起来或许可以与他一拼,你怎么单独就——" "说来这件事才奇怪!"金翎子愤然道,"那刘沉香根本连我都打不过,怎么可能杀了师父?" "不会吧——"霞翎子失声。 广成子神色阴冷,沉声道:"不错,他们是倚多为胜,围攻杨戬一人!估计最后才是那刘沉香用开天神斧劈下去!" "广成师祖!"金翎子霞翎子齐声道,"弟子怎么也不相信,师父是被开天神斧给……" 盘古开天神斧,上古神器,怎会杀戮无辜? 一时之间,众人倒有些茫然了,要他们相信杨戬如天庭之人所说的是作恶多端才死于神斧之下是绝不可能的,但是神器有灵,怎会杀戮无辜? 最糟糕的是,他们现在连杨戬的尸体都看不到。 这件事,还是不要告诉金翎子和霞翎子吧,昆仑十二仙暗暗交换了一个目光。 而就在他们苦恼懊悔愤怒又痛心的时候,全然不知有一个知道全部真相的人,就躺在山峰之下—— 不,他不是人,是一条狗。 哮天犬是被天兵天将的吵闹和惨叫声惊醒的,它从地上爬起来,忽然想到主人,顿时痛苦的哀号起来,一边拼命想爬到山峰上去。 就算主人死了,哮天犬也要死在主人的尸体旁边。 只要主人不后悔,哮天犬就不后悔! 爬着爬着,它吃力的停顿了一下,□的抽了下鼻子,整个身躯瞬间僵硬住了。 主人的气味! 主人的气味怎么不在山峰上? 它拼命的抽着鼻子。 主人的气味离开了昆仑!! 难道,难道主人没有死?! 哮天犬从地上跳起来,化作人形。 "天地无极,万里追踪!" 开谢桃花不尽人寂寥 人间四月芳菲尽,这满山的桃花依旧那么耀眼,轻轻摇晃,连风中带了眷念不舍的气息,落英缤纷而下,如同一个粉色的幻梦,纠缠着尘世的迷离。 今年的桃花,为何开得这样好呢? 樵夫们望着满山的桃树,露出欣喜的笑意,或许是老天眷顾穷人,让他们秋天能多得些果子罢。只可惜这座无名之山的深处有猛兽出入,路径迷离,实在不是好去处。 日复一日,璀璨的粉色依旧流连在枝头,像是一个顽固的孩子在等待什么,迟迟不肯归去。 林木深深,静寂得可怕。 天空中划过一道灰色的光,哮天犬从云端直接栽进了这片广茂的桃林里。 他迷惑的从地上爬起来,努力嗅了嗅。 桃花! 全是桃花的香气! 他不甘心的再次嗅了嗅,终于从那浓郁的气息中辨别出了一抹熟悉的清冷。 哮天犬急忙跳起来,循着那微弱的气息一路追进了深山,眼前尽是繁茂的桃树,似乎无穷无尽。哮天犬心中隐隐有了不安的感觉。 虽然总被主人斥骂为愚笨,但是前后算算他好歹也有几千岁了,有些事情即使不懂,也是见过的。 这片茂盛的桃林,怎么看,怎么觉得有蹊跷。 走着走着,似乎起雾了,淡淡的粉色,哮天犬警觉的一把捂住了鼻子。 风中带着桃花特有的甜腻气息,一分一毫,一丝一缕的渗透过来,那是最美丽最舒适的温馨,使人陶然欲醉又欲罢不能。 哮天犬紧张无比的站在原地不敢动。 雾气慢慢散开,眼前的景象一下清晰起来。 桃花依旧繁茂,但是已经能看到桃林的尽头,正是一条清澈的溪流,潺潺流动,三四个衣着简陋的女子在那里洗着衣物。 远远的,还有小孩追逐打闹的声音。 一缕缕的炊烟,慢慢从远处破旧的房子里冒出来。 哮天犬没有走过去,甚至能动都不敢动一下。 他清楚的知道,他所看到的一切,溪流、洗衣的妇女,打闹的孩子,还有炊烟甚至烤肉的香气都是假的! 倒不是他有多聪明,而是那一派安宁祥和的小村子实在太古老了。 没错,就是古老。 就算这是人迹罕见的深山,不与外界往来的山民,也不可能穿着粗麻和兽皮做的衣服啊,那些摇摇欲坠的房屋,没有一个是用砖头垒成的。那些人不分男女,都赤足踩在地上,丝毫不介意自己散乱的头发高声谈笑着。 那种单调而古老的音节——哮天犬很是傻眼,这是谁设的阵法?连出来的幻境都这么古老,是个人都不会上当好不好! 他小心翼翼的动了动鼻子。 主人的气味还在!就在这个幻境之后!! 哮天犬小心翼翼的挪动了几步,幻境没有任何变化,那些忙碌的人们也似乎看不见村口站着一个陌生人。他们仍然自顾自的做着手里的活,每个人都是开心的摸样,安宁着,满足着,幸福着。 满山的桃树静静绽放,浓腻的甜香弥漫在四周。 哮天犬一步一步,小心无比的走过去,一边在心里念叨"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一边拼命吸着鼻子追寻那抹熟悉的气息。 近了,他已经完全踏入幻境里了。 可是下一瞬间哮天犬险些失声尖叫出来。 那些人! 那些玩闹的孩子,那些洗衣服的女子,那些抗着猎物回来的男人!他们都没有面孔! 只是模糊的五官镶在那脸上,有的干脆是一片空白,连五官都没有,如此诡异的继续着谈笑与洗衣,完全看不见身边来了一个陌生人。 桃花的香气,愈发浓郁了。 哮天犬大口喘气,一转眼却看见溪流畔的青石旁,站着一人。 唯一有面孔的人。 那样熟悉的眉眼,那样熟悉的表情,虽然只是出现在一个八九岁孩子的身上,哮天犬还是毫不费力的就辨认出来,那额上的金色流痕让他想错认都不成。 "主人?!" 他惊恐又迟疑的呼唤了一声。 抿着唇,带着孩子不该有的冰冷表情,深邃的瞳孔中完全没有一丝波动,只是低低的呢喃着什么,轻轻拍着抱在怀里的女孩。 那般小心与珍重,像是捧着什么失去的东西一样。 风中传来眷念的迷离,渗透着让人沉醉的温暖,一分一毫,一丝一缕,顽固得纠缠着不离去。 "主人……" 哮天犬无力的跪倒下来。 不,这不是真实,这只是主人的梦。 他咬牙跳起来,闭上眼,猛地冲了过去。哮天犬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经过那个虚幻的主人身边时,那轻柔的哄着妹妹睡觉的歌声,他强忍着没让眼泪流下来,头也不回的冲过去。 那抹熟悉的气息在前方,不是在这里! 桃花的香味,浓重得带着血腥气。 "你这是找死!!" "杨戬本该死,又何谓找与不找!" …… "那是你唯一的生路!" "我不要生路,只求成败!" …… "沉香,恭喜你拿到开天神斧啊!" "开天神斧出山的第一件事就是替三界除掉你这个大害!!" …… 不,不,主人! 是哮天犬不好,都是哮天犬不好!哮天犬应该早发现主人心意的!哮天犬应该阻止主人的!! 猛一睁眼,雾气全部消失了,桃林的中央,树木半遮半掩间,一间精致的竹舍。 那抹清冷的气息,就在那里! 哮天犬既欣喜又惶恐,无比小心的挪着步子。 粉色的桃瓣轻轻和风而起,落英缤纷而下,如同一个粉色的幻梦,纠缠着尘世的迷离留恋不去。那微微合眸,安静的沉睡在这沉淀下幸福的安宁梦境中的身影,不正是他苦苦追寻的那抹清冷。 "主人……" 激动异常的哮天犬甚至不敢喊出声来,生怕惊扰了那沉溺于梦境中的人。 就算那是虚假的幸福。 出尘的白衣被风轻轻卷起,几缕花瓣飘落到清隽俊美的脸庞上,他闭着眼,再也没有露出哮天犬所熟悉所痛心的忧郁冷肃,再也没有紧皱着眉,留在脸上的那抹安静的微笑好象要融化在风里。 哮天犬慢慢伏下身去,伏在好似沉睡中的杨戬脚下。 这样就好,主人,你这样睡在自己的梦里,没有任何人给你烦扰,也不会有人误解你痛恨你,比什么都好。 哮天犬,会永远陪着主人的。 满山桃树繁茂的盛开着,花瓣轻轻摇晃,带着永不可解的悲伤淡淡的散发着令人沉醉的温暖,越来越浓郁,如同一个粉色的幻梦,纠缠着永世的迷离。 也不知过了多久。 "嘎吱!" 门被推开的声音打破了这仿佛永恒的安宁,哮天犬有些惊怒的抬起头。 一个出尘般飘渺的身影,背光屹立在门前,那张扬而散乱的白色长发和始终冰寒的气息,生生映入了原本和熙的春风,却仿佛站在那里,任由时光流逝无声无息消融的错觉,幽深苍冷。 "玉鼎……真人……" 哮天犬带着惊疑和呆滞的小声喃喃,又忽然明了。 他总算知道主人为什么会在这里了。 我就是不说玉鼎真人到底长什么样"哮天犬?" "是……"小心翼翼,主人的这个师父比主人要可怕得多。 "……也只有你,穿得过那个梦境,找得到这里。" "啊?"主人的师父是在夸奖我吗?哮天犬有点忐忑不安的想。 "守着你家主人,贫道去熬药!" 胆怯的抬眼,鼓足勇气小声问:"真人……是否在生主人的气?" "没有。" "那……真人为什么不问小犬,主人是怎么受的伤?" "你会说吗?" 畏缩一下,哮天犬重新趴到杨戬脚边,一直把自己挪到杨戬身上才放下心来,小声分辨道:"哮天犬向主人发过誓,是主人不准哮天犬说出真相的!" "哼。" 再次畏缩一下。 "他以为你不说,贫道就找不出真相了?" "……小犬不知道!"把头埋在地上好半晌没有等到那个冰冷的声音,哮天犬小心抬头,发现玉鼎真人已经走到屋后挑选起草药来,这才大松一口气。 趴在地上苦着脸想,主人的师父比主人还难琢磨,这下要怎么办才好呢。 风定人初静缥缈孤鸿影 夜幕深沉,几点星光黯淡的闪烁在天际,从树林里看去,漆黑的天空有无尽的诱惑,让人们幻想着飘然美丽的仙子,正遥望人间。 沉香小的时候,和所有的孩子一样爱看夜空数星星,可是他十六岁之后就再也没有凝视天空的心情了。天上的神仙,成为他最痛恨的对象。 娘没有做错什么,他也没有做错什么。 是天错了,是神仙错了。 而现在,他们还在继续错! 想到三圣母脸上的忧愁和哪吒的不安,沉香就暗暗咬牙。为什么成了仙,就不分是非了呢?越是厉害的神仙,为什么越不讲道理? 他实在无法理解。 就是这片净坛庙外的树林,发生过很多事情。沉香能清晰的回忆起与丁香的争执,追小玉的急迫,杨戬派遣来的哮天犬和梅山兄弟在林子里冷冷的注视着自己……那个时候危险永远存在,逼迫着自己上进。 即使现在,他站在这漆黑一片的林子中,仍然有种错觉。 一种被人窥伺的感觉。 沉香慢慢的将神识放开,依旧一无所获。 这几天来,他都独自一人到这树林里散心,他实在不愿意再听娘的忧心忡忡和哪吒的叮嘱告戒,而猪八戒那无休止嘟嘟嚷嚷只有孙悟空才能装作听不见。他也不忍心面对爹和小玉那充满关切和担心的眼神。 杨戬! 都是你害得我们一家不得安宁!! 恨恨一捶树干。 仰望夜空,银河黯淡,那几粒星子的光辉闪烁不定。 前日嫦娥姨母下凡来,说是玉帝惶惶不安,但那昆仑十二仙自与天庭翻脸动手之后居然没有再上灵宵殿来问罪,更奇怪的是王母娘娘自甘承担这场天庭浩劫,愿入轮回以赎。阐教,就让他们那么忌惮吗? 沉香越想越是心烦。 前几日哪吒也说了,杨戬不但有一个师父,还有两个徒弟。 那天自己只看到了一个。 就只这一个,就让沉香觉得难以应付。若是两个同来,少不得要叫上小玉帮忙了,这些本领强大的神仙,为什么执意妄为,不辨是非呢? 更可恶的是这些地位隐然超脱的神仙,几千年不问世事,娘被冤屈压入华山不见他们出来管,三界遭难不见他们出来插手,天庭被陈腐的天条和依仗这天条作恶多端的人压制八百年也不见他们吭一声。倒是杨戬一死,他们就全跳出来大义凛然了,这岂非笑话? "沉香,你要小心啊!阐教的人不上天庭来找玉帝的麻烦,就是准备来对付你的啊!" 笑话!来就来,他刘沉香怕过谁了? "沉香,要是遇上阐教的人,千万不可以轻举妄动!" 不动?难道我站在这里给他们打! "沉香,你就待在净坛庙里,哪里也不要去!" 躲着就是办法了吗? 连唠叨都说"与其四下寻找藏身之所,不如等他找上门",这养精蓄锐的道理嫦娥姨母和百花姨母她们又怎么会懂? 再说他刘沉香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躲,理亏的又不是他! 这般恼怒的想了数日之后,沉香才慢慢安静下来思索。 杨戬的徒弟,只是被仇恨冲晕了头,就像当初的小玉一样,据哪吒说,他们都有几千年没见过杨戬了。他们所知道的杨戬并不坏——哪吒说,没有做司法天神之前的杨戬没有这样卑鄙无耻,金毛童子也好,昆仑十二仙也好,都只是因为不明真相才不分是非。 但是这真相,又要怎么说? 就像小玉不愿意承认自己父母之死是咎由自取,阐教的人也不愿意承认杨戬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至于金毛童子,就更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师父做下那样伤天害理的事了。 哪吒反复这样说着。 沉香也慢慢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阐教的人也没有什么错,他们只是被杨戬那小人蒙蔽了。 这一切都是杨戬的错! 杨戬!你死都不放过我们对吗? 我和娘拦了你的青云路,给你这个司法天神抹了黑!你就痛恨我们到这种不死不休的地步?!你知不知道除了你和王母,没有人认为娘是错的!! 乌云终于被风吹得缓缓散开。 一轮皎洁的明月出现在天空中。 清冷的光辉曼妙的洒进树林,抚慰着不定的心灵。 沉香抚了抚额头,觉得很疲倦,转身就往净坛庙走回去。 爹娘和小玉又过了惊惶忧虑的一天。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等阐教在天上闹完了,想必也该上门来找麻烦了吧。 他默默在心里苦笑。 抬起头,想长叹口气,忽然僵住了! 一抹出尘的雪白,安静的飘逸在清冷的银辉下。 那漆黑深邃的眼睛傲然睥睨间透着掌控生死的自信,微微卷曲的黑色长发散落下来。他在微笑,俊美清冷的容颜上,带着抹不可理解的平静微笑,轻柔得像是会融化在风里。 沉香倒吸了口冷气。 他感觉不到! 他的眼睛虽然看见了,但是他的法力他的神识一点都感觉不到那人! 那一直存在的窥伺感!! "杨戬!!你在耍什么花样?!" 这一喝沉香用了全力,一时之间回音不断传来—— "……什么花样什么……" 他依然在笑,甚至连眉都没有牵动分毫。 冷酷狠毒,无恶不作的司法天神,怎么会有这种表情?! 沉香拿出开天神斧,刚举起来,就猛然想起。 那一日,神斧劈下,晴空被绯红染透,杨戬就是带着这样的笑容缓缓倒下,沉入溪流中。 为何要笑,是笑自己就算杀了他劈开华山救了母亲也不会有幸福安宁吗? "杨戬!!" 几乎是转瞬之间,净坛庙里就窜出几道流光来。 最先赶到的自然是孙悟空。 他瞪眼四下一瞧,叱喝道:"好好的,你叫什么!还把开天神斧举那么高,你小子也和我那呆子师弟一样,梦游啊!" "唠叨我——"沉香回过头去,杨戬却不见了。 "怎么了?"哪吒也赶来了。 紧跟着来的是小玉,她疑惑万分,"沉香,我好象听见你在喊'杨戬'!" "我!"沉香不由得跺足道,"我看见杨戬了!" "啊?" "你说什么?" 猪八戒甚至伸出手去摸沉香的额头:"徒弟,你脑子没出问题吧,怎么胡言乱语的?" "我明明看见了!他刚刚,就站在那里,对着我笑!" "胡说,俺老孙来的时候,什么也没瞧见!" "我真的看见了!!" 三圣母爱怜痛惜的拉住沉香:"孩子,你是不是太累了?" 猪八戒打了个呵欠,"这大晚上的不睡觉别吵吵嚷嚷啊……" "师父!我真的看见了!!你不相信?!" "不是我老猪不信,且不说那杨戬已经魂飞魄散,就算他剩下那一魂几魄的出现在你面前,也不会对着你笑啊!再说——这天下有什么逃得过我猴哥的火眼金精啊,还是回去——" "哼!" 一声冷笑,很轻微,却成功的使所有人僵在当场。 "谁?" 树林里很安静,连一声虫鸣都没有。 所有人自发的散开来,互相背靠着彼此,围成一个圈子,警觉的四下张望。 还是什么声音都没有。 "藏头露尾的鼠辈,给你猪爷爷我滚出来! 月光清冷,安静的洒进树林,在这群神仙的眼中林中的一切纤毫尽现,却偏偏没有半点踪迹。 哪吒心里一动,拱手道:"可是哪位师伯到了,灵珠子有礼了!请现身听灵珠子解释下前因后果如何?" 一个平静却冰冷的声音缓慢响起:"你们何必紧张,我已经死了。" 月光下忽然有白影显现出来,那样诡异的方式让所有人都惊骇的退了一步。 清冷的银辉下,那云一般高洁的衣衫天空一般高远的眼神,出尘脱俗,清冷得犹如昆仑雪窟里万年难融的寒冰,却不是杨戬又是何人? 此时淡然一笑,那卓然幽冷的天人之姿令所有人都恍惚了下,失了神。 原来司法天神脱离冷酷严厉的面具后,竟是这样恍若幽梦,令人自惭形秽。 那是一个早该死了的人 "好你个杨小圣,究竟在耍什么花样?"孙悟空一声大喝将众人从失神状态中唤了回来,于是各自尴尬的看看,竟是都有了几分恼羞成怒。 "杨戬,这都是你的阴谋对不对?" "昆仑十二仙闹上天庭,让我一家不得安宁是不是你的主意,你现在称心知足了?!还出来看我们的笑话?" "二哥,你为什么不肯放过婵儿,你究竟要怎样才甘心?" "杨戬,你死都死了,还跑出来做什么?"猪八戒一挥钉耙,"难道是送上门来让我猪爷爷出口恶气?" 杨戬站在清冷的月光中,身影虚浮不定,似乎立刻就要融化在空气里,但是那种淡然幽冷的笑容,依旧清晰无比:"是你们,不让我死。" "你说什么?"孙悟空掏掏耳朵,一副莫名的表情,"我们不让你死?" "别开玩笑了,看到你死这三界之中谁不欢呼雀跃欣喜异常,哪里有——"猪八戒说着,忽然掉头看沉香,"我说徒弟,该不是你……" "胡说!"沉香那张脸因为愤怒涨得通红,"开天神斧之下,怎么可能留手!就算他的确是我娘的亲哥哥,我也不会认他这样卑鄙无耻的小人做舅舅!他三番五次想置我于死地,我恨不得将他错骨扬灰又怎么会手下留情!" "但是——"敖春朝杨戬看看,意思很明确。 既然你没有留手,那眼前这人是怎么回事? "胜佛。"哪吒总感觉眼前这杨戬有些怪怪的,小声问孙悟空,"你看会不会是——" 孙悟空盯着杨戬,然后摇头:"看不清楚。" "哎?"众人全都惊讶莫名。 "我这火眼金睛望过去,就看见一团雾气也似的东西,说是魂魄吧又不凝聚在一起,说不是魂魄吧连影子都没有……俺老孙正纳闷呢!" "沉香,你为什么不让我死?"白衣出尘的司法天神站在月光下安静的微笑着,深邃悠远的目光中没有仇恨,也没有悲伤。 "你!" "刘沉香!你究竟在玩什么花样?"敖春愤怒的转过头来,"我姐姐,还有丁香,你都忘了是谁杀的吗?是谁害得他们魂飞魄散的?刘沉香,你回答我!!" "我没有!!" "八太子你冷静点!" "敖春你不要中了杨戬挑拨离间之计!" "哼,挑拨离间?就算他是故意这样说的,但是你们谁和我解释一下杨戬为什么还能站在我们面前?!" "八太子——" "你们不动手,我来!!"敖春大喝一声,拿了钉耙就要往杨戬头上砸去。 月光下的白影微微一笑,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敖春扑了空,险些栽倒在地上,愤然回过头来,大吼道:"杨戬!你这卑鄙小人,你出来!!" 树林中安静极了,除了敖春粗重的喘息声外什么都没有。 "杨戬,你滚出来!给我姐姐和丁香抵命!!" 一声轻然的叹息,回荡在树林里:"我本来不想杀她们……" "对!你原先的确没有想杀她们!"沉香愤然道,"四姨母是为了我才死的,丁香更是为了替我挡下你的三尖两刃刀!你自始自终,都要置我于死地!!八太子,难道你宁可相信杨戬这小人的话,也不相信我的痛恨与懊悔吗?" "沉香你冷静点,八太子没有说不相信你——"小玉急急的解释只是徒劳。 "没有你,她们怎么会死?!"敖春愤怒的吼。 "敖春!"哪吒一声叱呵,"你疯了?是杨戬不顾血缘手足之情,追杀沉香一家,错的是杨戬,又不是沉香!" "……三……三妹,婵儿,你为什么要违背天条,私嫁凡人?你明明知道,我是司法天神……" "二哥,我的好二哥!"三圣母凄然笑道,"你是不是还想说,这一切都是我们逼得?是我们逼得你做此选择?"说着陡然掩面哭喊道:"你选择了你的地位,你选择了权势,你选择为了讨好王母娘娘和保住你那司法天神的官位六亲不认!为了权势你一错再错,你,你……你死都不觉悟吗?" "娘,这样卑鄙无耻的小人,您还叫他二哥?" "几千年的兄妹,他如此待我,我……我……我爱他敬他,我得到了什么?得到的是华山下苦苦守侯的二十年,得到的是他对沉香的四年追杀……二哥,你的心,是铁石做的……" "……我追杀沉香四年?" 风过,那飘渺的身影再度显现在月光下,只是那俊美清冷的容颜上,再没有了笑容:"哼,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沉香,你也有二十岁了吧。" 那样傲然深邃的眼睛,流转间透着掌控万千生死的骄傲与漠然,司法天神冷厉的神情一直是很多神仙的噩梦。 为什么,为什么到了今天,他还能用这样骄傲的目光,俯视一切? 沉香一把拉住又想扑过去的敖春,一字字冷声道:"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杨戬!对你来说,四天之前你根本没想到,一个刚刚二十岁的凡人,能杀得了你二郎神吧?" 杨戬盯着沉香,半晌才缓缓道:"我的确没想到!" "你没想到的事情多了,你作恶多端谁都不肯帮你连梅山兄弟都不愿意再为虎作伥下去,你手段歹毒连南海观世音都看不下去前来天庭相助,你想杀我却错杀了丁香。而正是丁香的魂魄化入神斧,我才能拿起开天神斧,为三界除了你这个大害!杨戬,你这是自作孽不可活!!" 杨戬的脸色慢慢苍白起来,他冷冷的注视着众人投来的鄙夷仇恨不屑以及嘲讽的眼神,闭上眼,不语。 "杨戬!你有今日下场,都是你咎由自取!!" "杨小圣,俺老孙不管你玩什么花招,你想报仇别赖着别人,啧啧,俺老孙可是替你那两个好徒弟不值!" "怕他做甚?来一个我老猪打一个!" "杨戬,为了你,师门与天庭闹翻了脸!他们若是知道真相,阐教还如何在三界立足?" "不来也罢,要是来了,俺老猪非揪着那个老不死的道士大骂!我若是他,收了这样的徒弟不如一头撞死!!" 杨戬蓦然睁开眼睛。 "看什么看?"猪八戒理直气壮的吼过去,"教出这样的徒弟,那个什么真人也算是瞎了眼!!" "净坛使者,不得辱骂我师伯!!" "哼,敢做还怕人说?" "……好,杨戬咎由自取!你们——希望你们有个好下场!" 司法天神说着,语气里已经带了抹怨毒,那紧握在身侧的右手,正不可遏止的颤抖着。 "杨戬,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觉得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二郎神!"哪吒凛然道,"你不会得逞!我一定会告诉师父他们真相的!" "真相……只要我不说,他们永远不会知道真相!" "杨戬,你!" "二哥,你为什么还执迷不悟?" 闻言望向三圣母一眼,这一眼,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感情,最后只化为一声冷笑:"我也想知道!" "杨小圣休走!!" 孙悟空还是喊迟了一步,司法天神无声的消逝在清冷的银辉中,任凭愤怒中的人们怎么呼喝大骂,都没有再出现。 ****** 夜幕深沉,一树桃花,纷落如雨。 哮天犬安静的伏在杨戬脚下,看着那惨白异常的脸庞微微恢复了些血色,呼吸虽然微弱短促到好久才有一次,但是已经平稳下来了。 看来还是主人的师父有手段啊!那些灵丹妙药,他听都没听过,司法天神威慑三界长达八百年,哮天犬自认也见识了许多稀世珍宝罕见之物,偏偏没见识过这些。 沉睡在安宁梦境里的主人,大约不知道他最忠心的哮天犬正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吧,偷眼瞧了下在竹舍外的一棵桃树下闭目打坐的玉鼎真人,哮天犬忍不住又往杨戬身边靠了靠。 他从以前,就相当畏惧主人的这个师父。 以至于杨戬艺成下山时,师徒二人都是神色淡淡,惟有一条狗雀跃不已。 用喜怒无常来形容玉鼎真人还算是客气的了,连阐教教主元始天尊看见玉鼎真人都会头痛,他哮天犬能有什么办法? 要不是杨戬晕迷不醒危在旦夕,哮天犬都恨不得马上背起主人趁玉鼎真人打坐的时候逃之夭夭。 哀怨着,忽然感觉全身一阵发冷,哮天犬警觉的回头,却见树下打坐的玉鼎真人已经站了起来,一双幽冷冰寒的眼睛,狠狠瞪着杨戬。 "……真人……真人,主,主,主人是不是,又,又该吃药了?"哮天犬全身颤抖瘫在地上,但是看见玉鼎真人那眼神越来越可怕,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爬起来一把扑在杨戬身上,尖叫道:"不能!!真人你醒醒!这是哮天犬的主人,这是您的徒弟啊!!" 好半天没有等到意料里的山崩地裂,哮天犬颤抖着小心翼翼的睁开眼,下一秒,立刻被玉鼎真人冷厉的表情吓得再次闭上了。 "贫道很清醒!" 哮天犬还是不敢睁眼。 "那头猪说得很有道理,贫道该找个地方一头撞死才是!" "啊?!"哮天犬睁看眼,却只看见一道白色的流光划破天际而去。他纳闷的眨眨眼,下一瞬间就感觉到天旋地转,一阵猛烈无比的震动从云霄之上一直传到人间。 一声愤怒的吼叫声几乎震裂了哮天犬的耳膜:"贫道怎么会有这样傻的徒弟——————————" 哮天犬一头栽倒在杨戬身上,哆嗦着小声道:"主人,主人,您醒醒,您救救哮天犬吧!主人,不是我说的,真的不是我说出来的啊!!" 有时南天门也会塌掉 四大天王站在南天门前面,或者说那个曾经叫南天门的废墟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捂住额头,发出一声哀号:"这是怎么回事?" 守南天门的邓忠辛环还被压在石头下面不醒人事。 已经有无数灰头土脸惊慌莫名的神仙过来了:"发生什么事了?" "啊——"百花仙子惊叫的声音特别凄厉,直有震裂瑶池珍珠垂帘的趋势,"南天门,南天门怎么会,天啊!!" "是谁?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 "这——"李天王围着废墟绕了一圈,脸色铁青,南天门是天庭的门户,也是天庭的脸面。无论是登仙还是下凡南天门都是必经之地,当年齐天大圣闹天宫,沉香一路杀上三十三重天,也没有找这南天门的麻烦啊。 一时之间众人竟都是傻了眼。 "到底是谁?敢毁了朕的南天门?!"闻讯赶来的玉皇大帝气得胡子都在抖,就差没有暴跳如雷了,"天庭威严何在,朕威严何在?" "陛下息怒!"众仙齐齐躬身道,但是有的在心里很是大不敬的想:威严?天庭还有那玩意吗? 八百年前是个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八百年后是仙凡私通而生的妖孽刘沉香,昨天又是几千年没露面的昆仑十二仙!天庭都快变成土地城隍庙了,谁都能来闹上一闹,还有什么威严可言! 不过—— 究竟是谁,干得出这么惊天地泣鬼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 "陛下。"排众而出的是太上老君,他微微示意道,"老道以为,不是谁有那么大胆子,而是谁有那么大本事吧!" 众仙默然,望向南天门的废墟。 那原本高大威严,华光流转,雕刻无数玄妙花纹,光辉雪白耀眼,庄重肃穆的牌坊似的框架(沉香劈毁的只是落下封死的门),整齐的分为两半倒在云上(夜风擦汗:差点就写'地上'了),而"南天门"的牌匾同样自中间断为两截孤零零的躺在一边。 好厉害!! 这下子要是不是劈南天门,而是劈在一个人的身上—— 众仙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玉皇大帝心中同样一抖,既而厉声道:"难道是开天神斧?!刘沉香?!!" "陛下——"嫦娥慌忙出列道,"请陛下三思,沉香已经一家团聚又怎会无端来劈南天门?" "这……老君,你以为呢?" "老道以为嫦娥仙子说得有理!老道也认为不可能是那刘沉香!" "太上老君,有何证据证明此事与他无关?"李天王冷笑道,"除了开天神斧,三界中还有什么兵器能毁了亘古以来就矗立于此的南天门?" "陛下,李天王!不妨想想当日昆仑山下,刘沉香含怒出手一斧劈向二郎神,使其重创身死魂飞魄散,但是也没有被劈成两半啊!老道愚昧,想请教李天王,是南天门比较硬还是显圣真君的肉身比较硬?" "你——"李天王转眼又冷笑道,"可那之后,刘沉香劈开了华山!!" "天王此言差异!华山在凡夫俗子看来固然高不可攀,但是南天门自天庭存在以来就屹立于此,历经无数岁月,其牢固程度,岂是下界一座山可比的?" 李天王还待再说,玉帝已经点头沉吟道:"老君说得不错!但是不是拥有开天神斧的刘沉香,又是何人有这般通天之能?" "陛下,这三界之中纵有人有这般本领没有好兵器也是枉然,有了神器的没有本领更是想都甭想,而打毁这南天门后能在我等赶来前从容离开,这三者都具备的,老道只想到一人……" "老君想说的可是斗战胜佛?不可能不可能!那猴子一棒下去,砸到的东西都是四分五裂,南天门是生生被劈开的,若说是那猴子动的手,朕看不像!!" "陛下英明,老道要说的那人,并非斗战胜佛。" "那是何人?" "绝世凶刃斩仙剑,和它的主人,阐教玉鼎真人!!" ******** 好不容易安抚完玉皇大帝,又借机成功挑起天庭众仙惶恐的太上老君,优哉游哉的回了三十三重天之上的兜率宫。 心情舒畅神清气爽,连驾起云来都像喝醉了酒一样飘飘然。 可不是,天上地下,三界之中,谁有他太上老君逍遥自在,没甚苦恼? 哈哈,就说这天庭最大的位置莫过于司法天神了,两人之下,三界之上,可不是一般的风光啊。想那李天王,一边不忿杨戬插手干涉天庭的兵力调配,一边还不是暗暗窥伺司法天神的位置?执掌天条,任谁见了不都矮一截不敢吭声,这样的威慑风光,谁不嫉妒? 很多凡人包括很多没有上过灵宵殿的神仙都以为,人间的朝廷是怎么样的天庭的朝会也是怎么样的。事实上这个想法有很大错误。 首先人间的帝王绝对不会把皇后带上来一起上早朝的。而在天庭之中王母的命令比玉帝更管用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即便如此,也从来没有任何一个神仙觉得不妥,也没有哪个神仙犯傻提出王母娘娘就该在瑶池待着,和凡人一样来个后宫不得干涉朝政。 其次玉帝临朝,众仙都是躬身行礼,从来不会跪拜磕头,至于前司法天神杨戬那更是单单拱手,低头,不直视玉帝王母就算是大礼了。即使这样,还有神仙暗地里嘲笑前司法天神刻意谄媚逢迎王母。 还有天庭自存在开始,每日上朝众仙分列两侧,玉帝王母高居其上,司法天神站在最靠近宝座的前端,也是站在两侧众仙的中央。以示监督三界,执掌天条,不偏不倚。 于是那个位置太突出,太孤单。 于是站在那个位置上的人一直换个不停,这其中最久的,就是杨戬。 可是现在他还是走了,这个位置还是空下了。 众仙口中不说,心里还是惦记上了,谁都在等着,准备着,为了站上那个中间的位置。为了站在两人之下,三界之上!哦,不,王母已经下凡去了,这一去至少也得几十天,现在那个职位可是一人之下三界之上!! 抢吧,争吧!等争到抢到,有你们后悔的。 带着满满的笑意,太上老君慢悠悠的跨进了兜率宫,一进门,就唤了烧火看丹炉的童子退下。 将手中的拂尘颠来倒去的折腾了好长时间,太上老君终于忍不住叹息道:"好,老道比不过你有耐心!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丹房里已经没有人影,却有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玉鼎不敢劳师伯大驾!" 太上老君半合眼,笑道:"你有什么话直接问吧,老道老了,不想再费那功夫猜谜语!" "师伯肯说?"说得很客气,但是那冰冷的声音里没半分恭敬的意思。 "老道岂敢不说?南天门都让你一剑劈了,兜率宫总要保住吧!"说着苦笑起来,"老道师兄弟三人互相看不对眼过了一辈子,却始终也得承认一点,这徒弟出了门师父就管不了,连元始师弟都拿你没办法,我这个师伯又能怎样?" "……师伯说得是。" "呃?"太上老君愕然,怎么,自己的夸奖玉鼎真人还照单全收啊? "徒弟出了门,做师父的就管不了……" 哦,原来是想到杨戬了。 太上老君笑得更苦,摸摸额头,长叹:"我就知道,杨戬那小子精心布的局可以瞒得过任何人就是瞒不住你!!想当初老道第一次看见杨戬那小子玩弄权谋手段,将闻太师骗得好不凄惨时,就想起了你。玉鼎师侄啊,你生性冷漠只是因为你太过聪明,旁人心中转着什么念头你一眼便瞧了出来,而世人来往多有所求怎能不让你厌恶冷淡,可杨戬那小子,老道是越看越糊涂,你说这天底下一心求生的人多了,怎么偏偏还有个坚定不移顽固不化执意求死的?" "师伯为何不拦住他?" "师侄又在说笑,老道我拦得住吗?"太上老君摸摸鼻子继续说,"何况老道偏偏又知道,阐教肯定有办法将他救过来,老道自然就不去操那份子闲心。说到底,杨戬也是元始的徒孙,老道才不插手,徒惹他笑!" "……师伯可知,若非那开天神斧本意不愿伤杨戬,那刘沉香又发挥不出神斧的全部威力,不等我到,他已经彻底死得无法救了?!" "这……反正老道只知道杨戬天生神目,就算元神溃散,那神目依旧可以留得住些许残余魂魄,等你们阐教来救是绰绰有余!" "……哼。" 擦汗,再次叹息一下,这元始师弟怎么能受得了这个徒弟:"现下他称心如愿死得就剩半口气了,你这个师父得知真相,除了跑上天一剑把南天门劈成两半以外还有什么打算?" "前因后果,玉鼎还不甚明了。" "你是想让老道从头到尾和你说一遍事情经过?"太上老君夸张的直摇手,"你那徒弟瞒得太紧,老道所知有限,所知有限啊!!" "师伯说笑了,那刘沉香一介凡人,不过区区二十岁,如何有那般法力?除了兜率宫仙丹,还有第二种可能吗?" "呃?" "而凡人牵强附会大多神仙也自以为是,怎知兜率宫仙丹岂是那么容易吞的?师侄听说五百年前有一天生地长集灵气而生的猴子闯了来乱吃一通,从此三界中罕遇敌手,故旁等皆认为兜率宫仙丹之妙,岂知那猴子若非秉天而生的灵物,那许多不同仙丹一口气灌下去早炸裂了元神。那刘沉香认真说来,只有一半神仙血统,就是这一半的神仙血统中还有一半是凡人。莫说一粒九转金丹,就是一粒玄化仙丹也能要了他的命!!" 说着语气越来越冷:"师侄说了这许多,可是在感谢师伯助杨戬一臂之力呢!" "老道就帮了杨戬这一次……"擦汗,怨念,元始师弟想必你也这般哀怨过,徒弟聪明是好事,可是太聪明就不妙了! "师伯是不愿意说?" 咬牙,狠狠点头:"……老道发过誓,不能说!!" "又是发誓?!"冰冷的声音终于忍不住尖锐起来。 "师侄,师侄!你少安毋躁,少安毋躁!!"太上老君额头上冷汗如雨,苦笑不已,这杨戬师徒二人简直是他的克星,"师侄你现在可是元神离体,千万当心,不能气,不能气!!你万一气出个好歹来,我怎么向元始师弟交代啊!" "哼!" "师侄慢走,老道不送!!" 丹房内终于恢复了安静,太上老君苦笑着摸摸额头。 "我这把老骨头,都得折腾散架啦!" 不过——杨戬啊杨戬,你终究是失策了一次,你算计了老道算计了四公主甚至哮天犬和那小狐狸,你甚至算计到了你的师父,可你绝对没算到阐教会愿意为你和天庭翻脸吧,等着吧,那只猴子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白痴的,还有王母娘娘…… 兜率宫里的这只老狐狸狡诈的笑着。 以三界为棋局,以众生为棋子,杨戬,你想抽身而退哪有那么容易? 世事就是如此,求生不易求死也难!! 世态炎凉人心暗恼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天庭闹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凡人又怎么会知道?天庭司法天神二郎显圣真君恶贯满盈死于开天神斧之下,灌江口还是香火鼎盛络绎不绝。 严格来说,除了南海观世音以外,别的神仙都觉得凡人膜拜的不是自己。 那些塑像画像什么的,除了衣着打扮与自己一般无二以外,实在看不出哪里像是自己。 灌江口二郎庙当然也不例外,那种与其他神像一样高大且五彩皆具,缨络饰物奢豪无比的样子所有神仙看过之后都有种天晕地眩的感觉。这尊神像如果不是长着三只眼,手中拿着三尖两刃刀,就算玉皇大帝也瞧不出这是谁。 要知道在司法天神身上,想找到三种颜色都是件很困难的事。 如果杨戬不是执掌天条冷厉无情,仙见仙怕神见神厌的司法天神,想必也会得不少仙女倾心。这神像高大是够高大,威猛也的确够威猛,但是杨戬的手有这么粗吗?长相有那么~~好吧,有那么粗犷不拘吗?为什么凡人要把他想成巨灵神的长相? 啊,什么,这已经算好的了!听说巨灵神的神像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啊,连阎王看了都差点没吓得叫出来。相比之下显圣真君这尊神像已经够英俊了。 哎,凡人真是不可理喻! 梅山兄弟在庙里,看着络绎不绝前来进香的百姓,一如千年之前。连他们祷祝的内容也是一般无二的可笑。 邻里纠纷,口舌之争,期盼得子,风调雨顺。 凡人的愿望很简单,也许正是因为简单,他们才是凡人吧。 梅山兄弟都有些懊悔,当初若是没有修行,没有应封神之劫,是否他们也不会这般苦恼。 二爷啊,你为什么就是看不透权势呢? 正意兴懒散之时,忽然看见一个穿着打扮都华贵无比的夫人领着几个丫鬟侍妇进得庙来,所带的随从甚是凶狠,将先前的百姓全都驱赶了出去。 这样的情景,梅山兄弟也见得多了,无非是什么官眷进香,让闲人回避。事实上,在神仙眼中,凡人的富贵与否唯一的差别就是香火给的多寡吧。 令他们侧目的不是这家的夫人多么趾高气昂不可一世,而是那一边奶妈摸样的女子怀里用上好锦缎裹着的婴儿。 笼罩在那婴儿身上的祥光耀眼得让梅山兄弟惊愕不已。 于是纷纷隐了身近前想看个究竟。 却不料一道金光将他们弹得老远。 "老大!" "……有蹊跷!"康老大摆手让众兄弟少安毋躁,小心打量起那家人来。 梅山老四去庙外转了一圈回来道:"老大!这是新任蜀地太守的夫人和刚七个月的女儿!你看——" 康老大盯着那女婴看了好久。 "老大这有什么好想的,肯定是天上哪个神仙投的胎!" "我知道,但是——"康老大接下来的一句却让他五个兄弟全变了脸色,"我怎么觉得这神识和祥光,这么熟悉,这么像王母娘娘呢? "啊——"梅山兄弟都惊叫起来:"老大,你没看错吧!" "你可看仔细,咱兄弟几个的麻烦事已经够多的了……"这倒真是乱辛酸一把,自杨戬死于昆仑山下后,梅山兄弟就回了灌江口,毕竟这里也是他们的家,几千年了谁不念旧,尤其是出了这样的事后,各自心里懊悔,若是当初没有劝说二爷上天去做那司法天神,也许不至于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吧? 可是懊悔又能怎样?今日三界之中无人不痛恨二郎显圣真君,百般来刁难,东海龙王故意不给灌江口降雨,护佑农耕与丰收的泰山碧霞元君让座下弟子前来扰乱,连驾着云龙路过灌江口的风师都是横冲直撞,造成凡人的危难。梅山兄弟这个焦头烂额啊,整天不是施法降雨就是收拾其他神仙故意造成的烂摊子,整天待在庙里听着百姓的祷祝生怕又出了什么事,这倒也罢,最麻烦的还是那些修道有成的妖魔精怪,全都跑来灌江口找麻烦。一个个振振有辞,说杨戬这般卑鄙无耻的小人都可以安享凡人的香火,它们行得正坐得端,要坏也是坏得光明正大,为何不能现身于凡人面前,也享受一番? 梅山兄弟怒又不是,气又不得,好似三界都知道他们理亏他们曾经为虎作伥一样,全部来找麻烦,等梅山兄弟出来将他们驱赶,他们又都理直气壮的说是为三界众生出气。 这般一年下来,梅山六兄弟几乎都忙白了头发,只期望着时间过去,或许这些神啊妖啊就不再迁怒于灌江口了。 但是,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这天上才过一天,还早呢…… 二爷,你终究是错了,只是灌江口敬你拜你的凡人何其无辜? 只要梅山兄弟还有一口气在,就会护佑着灌江口。 这样,也算对得起封神以来的千年情义了。你杨戬不将我兄弟等人的生死荣辱当回事,可不代表我六兄弟也和你一样薄情寡义。 "老大,你可得看仔细了~这可不是说笑!" "笑话,我也想真的是我看错啊!"康老大再度认真打量一番,这回不等他说话,其余的梅山兄弟都拉着张脸,沉重点头:"好象真是王母娘娘。" "但是——王母娘娘怎么会下界投胎?" "不管她为什么下界轮回,总之她真的是王母娘娘!" "老大,这我就想不明白了~"梅山老四纳闷的说,"这娘娘投胎便投胎,又为何到这灌江口来,难道真的是巧合?我可不信!!" 另外五人都心有戚戚然,点头称是。 这王母娘娘是什么脾气性格,旁人不了解,他们跟了杨戬这么多年还会不知道吗? 那可是说一不二专断独横得很。 这番来投胎,若是说动了历红尘的凡心,梅山兄弟打死也不信。 但是他们除了眼巴巴的看着外还有什么办法呢? 那太守夫人自是不知道带了才七个月的女儿来庙里上香会差点引起神仙大惶恐,在进了香后,径自带了随从离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梅山兄弟越想越担心,终于决定去打探打探,自昆仑山一役后天庭这一天来究竟出了什么事。 鉴于自己兄弟六个在众神仙眼中处于极度恶劣的嘲笑对象,估计上门问,别人也不给个好脸色,梅山兄弟自有傲气,谁也不想去找难看。 于是他们商量起是去华山还是去净坛庙。 只可惜他们不知道,沉香等人此刻那焦头烂额的程度也不比梅山兄弟好多少。 "说吧!"孙悟空打着呵欠蹲在净坛庙前的狮子上,一副懒散不振的摸样,"你又是杨戬的什么人,阐教的哪位高徒啊?" 他对面站立的是一个身姿卓越,清秀漂亮的女孩子。 如果这个女孩子不是全身挂满银色的铃铛,又把自己半边脸画满道符的话,猪八戒倒是很想上前讨好一番的。毕竟这美女是难得一见的啊~~~ "兀那刘沉香,杀我阐教第三代首座弟子,视我阐教为无物,今日还不束手就擒,乖乖随我上昆仑去请罪?" "拜托……"八太子敖春一边揉眼睛一边哀号,"为什么你们每个人来都说一模一样的话啊!换句话会死人啊?" "这位前辈——"小玉怯生生的喊,虽然眼前这女子看起来与自己一般大,但是这些日子以来她可彻底见识够了,只要打着阐教这旗号上门来的,少说五百岁年长的只怕上万岁都有,喊声前辈绝对不会错,"你别这样,沉香他其实……" "够了,小玉,你还打算说多少遍!什么阐教,压根不分是非,也不想知道真相!"沉香拿了开天神斧就从庙里跳出来,那张俊秀的脸上居然有了明显的黑眼圈,按道理来说神仙是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状况的,难道—— "太华山云霄洞赤精子门下清听玄化元君,奉阐教元始天尊之命……" "够了!你们这些话我们听了七个月,哪句不会背?!" "那便失礼了!"那女孩陡然一扬手,一道银光就向沉香扑去,众人赶紧振作起精神来,看着沉香与那女孩战到一处。就算沉香遇到麻烦也好及时帮忙。 这七个月来始终不间断的麻烦,倒是让他们很明白今天这场比斗很难在短时间内结束,阐教弟子出师之后就能得到自己的道号,男称真君,女称元君,这不仅仅是尊荣,同时也意味着有权力收徒另开洞府了。太华山云霄洞赤精子为昆仑十二仙之一,这个清听玄化元君应该是阐教第三代弟子,而且有元君这称号,就足以证明今天这场相当难缠了。 想想三坛海会大神哪吒都没有得到真君之号,不算得出师,这清听玄化元君的厉害程度可想而知。 (大家知道杨戬是清源妙道真君吧,显圣真君什么的那是后来加上去的) 孙悟空实在忍不住,又打了个呵欠。 倒不是他改了好勇斗胜的毛病,而是阐教的人打起架来太没意思,不是仗着奇奇怪怪的法宝就是有各种各样的变化,什么三头六臂都是小玩意,满身长着眼睛的,全身上下罩着层水的,什么长了翅膀多了角的那都不希奇,就算来个长相正常的,用的法宝和兵器也往往让人哭笑不得。 刀枪不入那算啥,挨了一刀后身体居然化成水在别的地方重新凝聚起来才算本事。力大无穷有什么稀罕,打着打着差点把沉香压到地底下去,要是眨眼眨个不停那可不是那人眼睛有毛病,而是每眨一次就有道天雷劈到沉香头上(话说夜风一直很怨念封神里那哼哈二将,一个哼一声喷出个白光一个哈一声吐出口黄气就是拼命了,你说神仙咋这么搞怪呢,那黄气千万别是口臭~~~)。 而上个月来个道貌岸然的老头,居然拿出把剑,然后对剑嘀咕半天,让那剑自己和沉香打,老头自己却在一边不停喊叫"宝贝请杀了他,宝贝请杀了他",只看得众人瞠目结舌无语问苍天(看过封神的都知道陆压道人的法宝与这个类似,陆压揭去葫芦盖,飞刀飞出来停在空中。陆压得躬身说"请宝贝转身"那刀才去杀人~~~擦汗,封神演义真的很不可理喻)。 知道阐教法宝多,可不知道阐教法宝多到这个地步。 长达七个月无止无休的麻烦顺便也变成阐教法宝展示大会,只有你想不到绝对没有阐教拿不出的法宝。瓶子罐子镜子帽子鞋子椅子,石头树枝花瓣水珠,至于发钗衣服手帕拂尘就更不用说了,离谱点的蒲团痰盂丹炉香灰也当法宝一并用了,最不可思议的是那个叫什么清化德霄真君的,居然练了座山峰做法宝,而且听哪吒说那就是清化德霄真君住的洞府~~~都见过蜗牛的,可没见过神仙也有带着自个家到处跑的~~~ 这才恍然醒悟! 原来他们认识的杨戬是这么正常的一个人,以前觉得他拿的三尖两刃刀怪模怪样的,三界中也就这一件就他二郎神使这兵器,却原来三尖两刃刀是这么正常的武器啊~~~以前觉得杨戬有三只眼怪模怪样的,甚至有神仙私下嘲笑杨戬是仙凡私通的妖孽,现在才发现,杨戬'只是'长了三只眼睛真是太正常了~~~~ 各自神伤见分毫 昆仑仙境,玉虚宫。 昆仑十二仙(默……还是十一)站在大殿里,都带着让门下弟子和徒子徒孙瞧了不寒而栗的冷笑,凝望紧闭的丹房石门。 "天尊在闭关!"白鹤童子睁眼睛说瞎话的本事越来越大,"他老人家什么都不知道。" "白鹤!!" 白鹤童子坚定不移的一板一眼说:"天尊他老人家说了,他在闭关他什么都不知道!!" "好……我这就让他知道!!!" 黄龙真人气晕了头,抽出宝剑就想冲过去砍了那石门,看元始天尊能装聋作哑到什么时候!开玩笑,返魂草返魂草啊!他苦心种了三千年小心呵护了三千年的返魂草啊,就这么没了,一棵也没剩下! "黄龙师弟你冷静些!" "我——我怎么冷静?!" 各自丢了要紧宝贝丹药的昆仑十一仙虽然心痛,但还是有人比较理智。 "玉鼎师弟既然拿了这些去,想必杨戬还有救……" "没错,他徒弟没死这是好事!但是我的返魂草啊~~~~玉鼎你为什么把十几株一起拔光好歹给我留一片叶子也好啊~~~~~~~" 昆仑十一仙无不惨然,是啊,玉鼎你也太狠了你,简直是饕餮过境半点不剩。 他救徒心切就勉强理解吧,只是师父你欺人太甚,想玉鼎真人向来好静,不与众师兄弟往来又怎会知道这些续命良药都各自何在?偏袒徒弟是这样偏袒的吗? 昆仑十一仙刚气呼呼的走开,就看见自己的弟子和弟子的弟子……全围在大殿上,兴奋异常的说着什么。 当下愕然,侧耳听去。 "清听玄化元君之后,轮到谁?" "是我门下的寒华!他已经在路上了!" "啊,寒华居然抽中了?不是你作弊的吧?" "少胡言乱语,我堂堂清化德霄真君为什么要作弊?" "被那个猴子打回来的你,自然找徒弟给你报仇去了!" "笑话,那是我清化德霄真君没有认真去打,那猴子有甚了不起?" "别吵,寒华后又是谁?" "……不是我!" "也不是我!" "天啊,怎么会是我?我才不要去跟一只猴子和一头猪打架!" "呵呵,冉密子,你认命去吧!" "哼,我倒要看看,谁那么好运气可以一直熬到最后!!"冉密子气呼呼的一扬道袍,大步朝殿门外走来,正撞见昆仑十一仙,当下吓得赶紧躬身:"师父!各位师伯师叔,你们……回来了啊……" 大殿中的诸人闻声全部跳起来,手忙脚乱的收着什么东西,一边装无辜的笑:"师父,你们回来了啊!" "是啊,师父,好久没出过昆仑了,外面还是三千年前的样子吗……" "是啊,天空还是不是和三千年前一样蓝,水是不是还是和三千年前一样甜,凡人是不是还和三千年前一样破破烂烂……" "清化!你给我住口!!"广成子忍无可忍的吼道。 清化德霄真君畏缩一下,躲到后面去了。 "你们——"不可生气不可生气,广成子拼命告诫自己要维持昆仑十二仙之首的形象,拼命要压制下吹胡子瞪眼的冲动,"这是在做什么?谁允许你们下昆仑了?!" "……师伯息怒,我等如此,都……都是祖师的命令……" "什么?"昆仑十一仙一起惊叫起来。 既然已经说出去,自然就不再藏着捏着,反正是祖师和师父他们斗气,总不能迁怒我们这些无辜晚辈吧:"是天尊大人将弟子等全部叫来,后又下了命令,说是清源妙道真君他,他死得有些不明不白,阐教咽不下这口气。就叫弟子等人下昆仑去找那个刘沉香,说是真相未明不可杀了他,就叫弟子等想尽办法,不给他好日子过就是……那,那弟子等人又意见不合,干脆就抽签抓阄……" "冉密子!!"慈航真人冷肃道,"把手伸出来!" "师父……" "伸出来!!" 躲在旁边的冉密子只得磨磨蹭蹭的站出来,将手摊开。 慈航真人冷冷看他一眼,将冉密子手中那片叶子拿在眼前,顿时被上面的字弄得哭笑不得。太乙真人在旁边瞧了,好奇的望过来,小声念道:"使用法宝不得超过两件,缠斗时间不得少于十二个时辰,中间至少撒泼耍赖七次,在地上打滚三次,无声的流眼泪八次,哭叫不算……这都什么玩意!!"太乙真人怒道,"你们这是在找那刘沉香麻烦吗?分明就是互相拆台整治同门!!" "太乙师叔(伯)息怒……" 众弟子跪成一片,齐齐请罪,至于他们各自的弟子早就缩在后面不敢吭声了。 "这般胡闹!你们——"黄龙真人也气得狠狠一甩袖子,"那外人不明真相的,还以为我阐教尽是无能之辈!一遍遍上门找人晦气又一次次被人打回来,成何体统?!" "黄龙师伯(叔)息怒……"再次齐刷刷的磕头请罪。 "都给我各自回洞府去!!不得命令不准出门,都给我闭门思过!!" "但是天尊大人……" "天尊大人在闭关,他,什么,都不知道!!!"广成子感觉自己是咬牙切齿在一个字一个字挤出牙缝,才能按捺下愤怒。 他这辈子就怕收错徒弟一生小心翼翼,却没想到头来发现原来拜错了师父。 也许这是因为这原因,所以众师兄弟越发喜爱关照着玉鼎师弟吧,那可是唯一能将元始天尊气得说不出话的人!哦,对了,玉鼎后来收的徒弟更是青出于蓝,不但法术武艺学全了,连那种气得元始天尊险些去撞墙的本事也分毫不差。 杨戬若是我的徒弟那该多好啊—— 昆仑十一仙冷眼看着自己的徒子徒孙唯唯诺诺,垂头丧气的走出大殿,不约而同的在心里如此感叹。 * 净坛庙。 "那铃铛真邪门,居然是不响的,亏我还一直注意……" 哪吒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沉香,你怎么那么笨?我一听她说是太华山云霄洞赤精子师伯的门下,就知道这清听玄化元君身上的铃铛是做什么用了。赤精子师伯最出名的法宝就是在封神之战里让人闻之色变的阴阳镜,生死都在此镜的正反之间,你说厉不厉害?" 沉香忍不住咋舌。 "所以赤精子师伯的门下,对于魂魄的操纵术那是最厉害的,方才若不是我……" 三圣母在旁边给儿子上药,一边心痛道:"三太子明日再说吧,先给沉香休息下……" "休息什么?"猪八戒嚷嚷,"等着,不过一个时辰,又会有个家伙站在庙门口大喊'刘沉香滚出来'!" "师父!能等一刻也是好的啊!"敖春的眼睛早睁不开了。 见三圣母实在是心疼儿子,猪八戒也不再说什么,靠了墙坐下去就打起呼噜来。 这些日子以来,因为阐教来的人实在厉害,沉香一人不是对手,须得众人一起再勉强一一应付下去,有的更是直接闯进庙里来抓沉香,连累得所有人只好待在一个房间里。 开始是不屑躲避,后来是筋疲力尽,找麻烦的几乎是相隔不到一个时辰的空闲就会再出现,就是他们想离开净坛庙也没那个心力了。 再说离了此地能去哪里?南海?那可真变成佛宗与阐教的大战了。 睡觉睡觉!! 七个月的唯一感慨就是所有人都在心里发誓,下次猪八戒睡觉的时候,再也不故意去吵他了。打扰人睡觉,这个罪名此刻在所有人心里估计比犯天条还大了。 很快,房间里安静一片,这种瞬间熟睡过去的程度大约比孙悟空的瞌睡虫还有用。 只剩下原先早就闭上眼睛装佯的孙悟空却睁开眼来,瞄了一圈疲惫的众人后,轻轻跳到沉香边上,打量了一下他身上的伤后忍不住摇摇头,转过头去看着窗外发呆了,那双火眼金睛,明亮非常,哪里有一丝疲惫?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整整三个时辰过去了,哪吒才动了下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胜佛?" 他有些吃惊的小声喊,天不怕地不怕的孙悟空怎么会有这样深思的表情? "小哪吒,俺老孙……叫杨小圣给耍啦!" "胜佛?" "这口气俺老孙还真是咽不下去!" "这倒是,我也没想到他竟然将师门扯了进来!还故意用这种法子来折腾!也不知道师父他们究竟在想什么,非要偏袒他到这种地步?" 孙悟空转过头来,眼神很古怪:"小哪吒,你真的认为那是——偏袒?" "自然是!"哪吒完全没注意到孙悟空的表情,径自道,"从前也是这样,无论杨戬做什么,师叔伯都夸奖他,我也一直觉得他很厉害。胜佛,说实话,杨戬是哪吒所见过的最完美的人,有些事情谁也做不到可是到他手里就轻而易举。现在想来如果不是他太过骄傲自负,沉香根本不可能有今天。" 感叹一下从前的岁月一去不复返,昆仑山中那个得到所有人称赞的杨戬再也不是当初那样的性格,还没等哪吒还没想完,就听见一个清朗的声音在外面高声喝道:"刘沉香,滚出来!!" 这声喊就像什么法宝被丢出来似的,方才一个个睡得死死的人全部□的从地上床上椅子上跳起来,眼睛还没睁开就拖了各自兵器一股脑冲出庙门去。 一路上呵气连天,来到庙门前只看见一个穿着一身鲜红色衣裳,留着及地的漆黑长发,看起来相当不伦不类的年轻男子站在那里,瞧眉眼倒是很正常,也没有多出来一只手半只翅膀的,但是众人还是在心里预先做好了准备。 不过让他们纳闷的是这男子明明眉目清朗,风神如玉,为何要穿着这一身好象刚刚从人家新娘子身上偷来的衣服?瞧那绣工精美的鸳鸯和金色丝绦结成的同心结——所有人开始翻白眼,这的确就是新娘的嫁衣!!他们可不相信那几千年不出世的昆仑仙境里还有凡人的这种衣服。 却见那男子慢吞吞的开始从袖子里伸出手来,沉香紧张的已经举起开天神斧了,却不料那男子只是拿出了片树叶开始认真看。 那秀气英朗的眉在狠狠纠结了一下后,又恢复正常:"兀那刘沉香,杀我阐教第三代首座弟子,视我阐教为无物,今日还不束手就擒,乖乖随我上昆仑去请罪?" 猪八戒疑惑的看着那男子收起树叶后一板一眼的开始叱呵,严重怀疑那上面写的就是这句话。 "你们烦不烦。" "是的,我也觉得很烦。"那男子只是微微挑高眉,忽地表情全部改变了,变得幽怨无比,"寒华本是好端端的在洞府中修道,偏偏被天尊大人派来见你这个小子,当我情愿啊~~" 最后一句那个腔调的百折千回,强悍如孙悟空都忍不住有翻白眼的冲动,至于其他人早就爬到一边去吐了。 "一个两个,都是这般不敬,当着我的面,竟然这般失礼,该不得……" "停!"哪吒实在看不下去跳过来,"我不知道你是谁的门下,但是你好好的干吗非学那琼灵子!你知道她说起话来阐教上下谁都受不了,就这般来折腾人,未免太无趣了吧?" "啊,灵珠子师叔啊,你没见过师侄我又怎知道我本不是这样——"那男子眼波流转就差没有水光盈盈了,幸好没有否则沉香不用打就已经晕了。 "够了!"哪吒头皮发麻,"你该不会是琼灵子的徒弟吧?就她,也能出师?" "师叔说笑了,师侄是清化德霄真君的门下。" "清化德霄真君?!噗嗤……" 那个蜗牛仙人的徒弟,果然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想当初他那师父一亮出法宝所有人就晕了这徒弟更好光用讲的,就把所有人整的想晕了。 就在所有人开始鄙视阐教中连这种男不男,女不女的人都有的时候,孙悟空忽然将沉香一把推开,高声笑道:"好对手,俺老孙终于见着让我手痒的家伙了!沉香让开,你不是他的对手!!" "猴……猴哥?" "胜佛?你没事吧!" 所有人都惊疑不定的看着孙悟空。 不过是哪吒的师侄那辈,至于让斗战胜佛这么如临大敌吗?想他师父都给打回去了,何况是—— "……好,你这猴子果然有门道!" 众人又是一惊,这沉稳清冷的声音,和刚才的娇嗔怪异判若两人。 只见那男子恢复了风轻云淡的神情,慢慢行了一个道家的楫手礼,那般从容自若,却加上他所穿的鲜红嫁衣,还是惹得沉香敖春和小玉发笑。 可是那男子的下一句话立刻让他们笑不出来了。 "阐教第四代首座弟子清源玄道真君寒华,见过斗战胜佛!" 你敢小看寒华 "来吧,老孙憋了七个月的闲气!都恨不得打上你昆仑山去——" 当头就是金箍棒砸下来,只是孙悟空到底气得是谁可就没人猜到了。一边的小玉倒是纳闷的说了一句:"怎么胜佛每次动手都是用这招啊……" 这当头一棒气势万钧,毫无花巧但是却很难闪避过去,要不硬碰硬的,要不就是使兵器架开,杨戬多半都是选后一种,所以孙悟空往往是越打越来气,越打越不爽快,总觉得这杨小圣耍花招。现在想起更气!!这杨戬明明就是有意敷衍他,打得有气没力只格不挡,什么司法天神,什么执法严明,什么大义灭亲,统统都是笑话! 俺老孙就变成笑话里的笑话了!! 这个火啊,腾腾的往外冒,却又不能说出来,直憋得天不怕地不怕的齐天大圣满脑子火,瞧着一众人仍然处在云里雾里搞不清状况,这人啊都是一旦认了理就死也拉不回来。孙悟空当年就是受够他师父了,好好的非要去取什么经,非要什么出家人慈悲为怀不得杀生,开玩笑那些妖精能不杀吗? 再说心思一转回来,又着实觉得自己这个猜测虽然能解释一切可未免也太过荒唐。换了他齐天大圣听别人说这推论也是肯定不信的。你说这杨小圣聪明着呢,能干得出比老孙那呆子师弟还蠢的事来吗? 更正!这是盘古开天地以来最蠢最傻的事了!! 那杨戬横看竖看,哪里也不傻啊? 肯定是猜错了!! 孙悟空越想越火,越想越摸不着头脑,眼下终于瞧见一送上门来的出气筒,哪里还有轻易放过的道理? "呔,吃俺老孙一棒!" 众人全睁大了眼,聚精会神的看着那个自称是阐教第四代首座弟子的清源玄道真君寒华,要拿出什么法宝来。 结果大出他们意料,寒华居然一抬手,生生的抓住了金箍棒! 这可是定海神针被当作武器以来的头一遭! 且不说它重几万斤,被孙悟空这雷霆一压下来的力道就足以憾山裂地。而今却被人用手抓住?!且不说众人吓了一跳,就是寒华自己也暗叫不妙。 这猴子用的什么棒子啊?比他想象中还重得多!这下可好,托大就只用手去抓了,结果害得自己半边手臂都麻了,脚下更是陷进土里三四尺。 "好小子,亮兵器,孙爷爷不欺负你!!" 孙悟空倒没有趁人之危,将金箍棒往回一抽,驻足高声笑道。 寒华冷冷瞪他一眼,甩甩发麻的右手,这回是彻底收起了轻视之心!左手一扬,一道寒光暴起,长长垂下地来。众人定睛望去,原来是条鞭子,就是长得有点离谱。 "呵呵,原来是这娘们用的玩意,俺老孙还以为你要拿出什么两尖三刃的兵器呢!" 冷笑,猛一振动手腕,七丈长鞭宛如灵蛇一般暴起,瞬间在寒华四周形成了无数寒光凛冽的鞭影。鞭风过处,地上出现了一道道可怕无比的深痕,瞧得猪八戒哆嗦了一下。 "有点意思,有点意思啊!看招,俺老孙来了!!" 瞬间一团金光裹着漫天的鞭影纠缠在一起,那鲜红的衣裳上下翻飞,倒也煞是好看。只是以众人的目力,竟无一能仔细瞧出两人过招的细节,那条鞭子变化万千无处不在,金箍棒再也不是直挥直打而是拼命挑准了鞭影中那少得可怜的缝隙,端的是那个迅如闪电一触既走,一时之间满眼都是那鞭影带来的寒光,刺得人眼睛发痛。 "厉害,好厉害……"哪吒喃喃。 "这有什么厉害的?"沉香纳闷道,"我瞧起来也就和街上那卖艺耍鞭子的一个样。" "就是!这般将自己护得严严实实的躲在后面,算什么本事?"敖春往墙上一靠,不屑道,"分明是讨了巧!" "不懂别乱说!"哪吒不耐烦的说,"七丈长的鞭子,你们谁使得来!" 小玉吐吐舌头:"我要是抖手一挥,不把自己缠进去才怪!" "这么长的鞭子,他处处都控制得恰倒好处,简直是四面八方无处可避!加上胜佛故意搅乱他鞭梢中央的转向,七丈长的鞭子居然到现在还没有互相碰过一次,也没有缠上金箍棒,实在是——"哪吒忍不住感叹,"自从封神之战遇见闻太师后,我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这样叹为观止的鞭法了。" 仔细打量,又加了句:"这鞭子也不知道什么做的……居然挡得住定海神针!" "好!好!!有意思!!" 只听见孙悟空高声笑道:"有什么招你尽管使出来,怎的还怕摔着磕着?" "你可别后悔!" 长鞭一顿,那无数个圈子组成的鞭影消失了,这下孙悟空的金箍棒直朝寒华砸过去了,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金光一闪,寒华右手中多了条三尺长的硬骨金鞭直接格开了金箍棒。 "吆,这个小子还有根短鞭啊!"猪八戒伸出头去看。 哪吒却是瞬间失色,失声叫道:"胜佛小心,他手里拿那是当年姜师叔用的打神鞭!" 寒华冷笑声左手一抖,七丈软鞭再化起漫天寒光直接将自己和孙悟空一起裹了进去,间或闪出的金色厉芒也不知道是金箍棒还是打神鞭,那武器带出的撕裂空气的恐怖声音直让人晕头转向。 "看打——" "八方风雨!看你怎么躲!!" "你这鞭子耍得好啊,改日子去花果山给俺老孙的猴子猴孙也耍耍?" "哼,闪得过再吹牛吧!" "俺老孙要是闪过了呢……咦?啊!好家伙,好险!" "不止背后!还有——" "哇!这也行?有意思,有意思!!" "再快一倍的速度,看你怎么躲?" 风声猛然凄厉,惹得观战众人不得不捂住了耳朵。 "有一套啊——这还——哈哈——" "——不——就是——来——" 这回连孙悟空和寒华贯注了法力说话的声音都被风声打散了。只要模糊不清的字句传来。 "天啊,这是近身战外加背后偷袭啊!"敖春张着嘴险些合不拢。 哪吒同样说不出话来。 别人或许不知道,他却再清楚没有了。 漫天鞭影看起来厉害,但是实际上在那瞬间针对敌人攻击的只有三四鞭,其它的都会改变方向,毕竟是那么长的软鞭,它的灵活决定了变化万千的同时也决定了有大半攻击只能做为迷惑之用。毕竟笼罩在鞭影下的范围实在太大,而敌人往往只有一个。 只要看出是哪几鞭针对自己,想破除这样的鞭法或是闪避都不是难事。 当初封神之战里他们就是这样对付闻太师的。 没想到这清源玄道真君,居然是左手使七丈软鞭,右手持近身战才用的三尺硬鞭,竟然是在与敌手近身对战时同时用软鞭从四面八方一起进攻。打个比喻,这就好象两个人在殊死对战的时候还有无数弓箭手围在四周放冷箭。 哪吒都开始佩服起寒华这种武艺来了。 倒不是这样对敌的手段多高明,而是寒华那一心两用的本事相当好,那样将自己和敌人一起裹进软鞭的攻击范围内,居然一鞭也挨不着自己。 要知道孙悟空可不是站在那里不动,这猴子上窜下跳灵活得很,软鞭追着打。另外一手也不闲着,那电光火石的撞击声想必就是金箍棒和打神鞭撞在一起的结果—— 师门的第四代弟子,居然厉害到这地步? 哪吒都有点呆滞。 这样看起来,胜佛虽然还是游刃有余但是明显已落了下风,而阐教弟子,身上怎么可能没法宝。只怕胜佛打急了使个法术变出无数化身来对付那鞭子,这清源玄道真君就会祭法宝出来了。 "轰!" 一个石狮子不幸的被劲风卷入鞭影里,瞬间粉碎。 而且碎得很彻底的那种,众人抬头只看见无数白色的石灰粉末纷纷扬扬飘下来。 连忙跳开的众人都有些目瞪口呆。 这一鞭子究竟用了多大力气在上面啊? "孙爷爷也跟你玩真的了!!吃老孙一记!!" 霎时间金箍棒化作满天金光,照亮了整个天空,寒华冷笑一声,鞭子猛然一带,两下撞击的结果就是地动山摇,飞出去的那几鞭子狠狠的抽在了净坛庙的房顶上。 "轰隆——!" 瞬间粉碎成木屑的房梁再也不可能支撑住整个庙,一下子全塌下来。 "我的庙啊~~~~~~~~" 猪八戒从地上爬起来干嚎着。 "不好了,娘,爹还在里面的厢房里啊! 三圣母闻言惊呼了一声,直接扑向了那堆只剩石头和木头的废墟。 "沉香,我们也赶快过去!"小玉连忙道。 "彦昌!" "爹?爹?!" 三人慌忙的使法力将倒塌下来的木头和墙壁的残余搬开。 作者有话要说:夜风解说:本文遵照人生的虐人方式,就是当你以为这样已经是在虐的时候,马上更虐的又出来了……偶就是坚定这一原则来虐沉香他们这帮人的~~~当然偶还是达不到HM三宝那种惊天地泣鬼神的水平啊~~~~~怨念! 有人问我二GG的两个徒弟去哪里了,又问玉鼎真人去哪里了,首先要解释,本文的时间线可能比较麻烦,因为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所以这七个月对天上人来说也就是半天的时间。他们只是半天没个消息不是很正常吗?那两个徒弟正在天庭打探消息,昆仑十一仙回了昆仑,而玉鼎这个时候在兜率宫等太上老君回来呢,也就是说寒华上门找麻烦的时候,太上老君还没有跟玉鼎真人谈话呢。有人又问玉鼎真人把二GG丢在凡间七个月啊?请注意,前文太上老君已经说了玉鼎真人"师侄你现在可是元神离体,千万当心,不能气,不能气!!"至于玉鼎真人能分裂元神的本事后文会详细讲~~~总之这个时候二GG在被师父和哮天犬照顾着,天庭刚刚召开完南天门事件应对策略,太上老君正在回兜率宫的路上,梅山兄弟在灌江口看见王母娘娘,寒华来找麻烦,而昆仑山中昆仑十一仙在骂徒弟~~~ 再战复拆庙 "哈哈,痛快!痛快!!" 孙悟空仰头大笑,完全不顾下面众人的哀号尖叫(大约是叫爹的叫爹,哀庙的哀庙吧):"俺老孙好久没这么痛快过了!!" 一直紧绷着张冷脸的清源玄道真君寒华也笑起来:"痛快!!不愧是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再来!!" "慢着!"孙悟空一摆手,他气也出了,打也打得痛快过了,这个时候倒有点奇怪起来。因为在他看来,这七个月来找麻烦的阐教中人往往是装样子,那些法宝虽然厉害但是没几个是真正被破除法术打回去的:"你小子,怎么这么卖力?" 寒华抿了抿唇,大约是想冷笑,但是没有:"本君的师父,不惜作弊让本君来收拾你这个猴子,做徒弟的总要尽尽孝心。" "作弊?" "自从上个月(人间时间)被你打回去后,他看我总是抽不中签,干脆就——" "慢着你刚刚说你师父是谁?容俺老孙想想——"孙悟空一拍脑门想起来了,"那个什么清化德霄真君,拿着座山峰当法宝的是吧?" 无声点头。 孙悟空大笑道:"那老儿可真是被俺老孙一棒子打回去的!谁叫老孙倒霉曾经被佛祖压在山下五百年,看见别人扔出座山来就忍受不住,冲过去好一顿敲打,那老儿又不是真心想压人来不及用他那法宝就给老孙打回去了,哈哈哈——"笑到一半忽然想起不对,火眼金睛盯着寒华上上下下好一阵瞧:"那老儿是你师父?怎么那般不济,离了法宝就没几手本事?该不会你那师父和俺老孙的师父一样,只管教徒弟念经的吧?" "他只管教我只管学,学着学着他就教不了我了。有何稀罕?" "说得痛快!来来,再陪俺老孙痛痛快快的打一场!!" 寒光瞬息便起,笼罩四方。 "胜佛不要啊——" "猴哥你!你这个弼马温你还要打啊你,老猪的庙都打没了——你还管不管?没人管没人管老猪也要打人了!!!" 举起钉耙就往前冲,吓得哪吒赶忙拉住:"净坛使者你不能去,太危险了……" "有多危险?!"猪八戒气道:"他不过是力气大点兵器怪点,他再厉害能厉害得过杨戬?当初我们一起战杨戬又没看见谁有危险了!!" "可是——" "可是我老猪的庙都给拆了,不上去拼个你死我活,老猪我怎么对得起佛祖啊!!" "但是——" 哪吒还是没拉住猪八戒,急得叫道:"胜佛!!" 孙悟空百忙中一扭头,惊道;"呆子,你过来做甚?" "敢拆俺老猪的庙——啊啊啊啊——" 猪八戒一句话没说完,一鞭子卷到他身上,直接将他甩飞到不知哪里去了,那长长的嚎叫声兀自留在半空中。 "这呆子!"孙悟空气恼道。 "彦昌,彦昌?沉香,快,你爹在这里!" "爹……爹,爹你没事吧!" 下面沉香终于在破瓦碎砖里把刘彦昌翻出来了,好在他听见外面鞭子带起恐怖的声响时就因为忍受不了这刺耳声音裹了被子躲床底下去了。庙塌下来倒是没怎么砸着他,就是被埋下面了。现在脸色铁青,估计是一口灰呛进去了吐不出来,眼看就喘不过气来。 沉香连忙拍打他背,折腾了好一会刘彦昌才猛烈的咳嗽起来。 "彦昌,彦昌你没事吧?你不要吓我啊!"三圣母泪水涟涟的连声唤着丈夫的名字。 "没事了娘,爹没事了!你不要担心!" 刘彦昌咳了好半天才喘过气来,摸摸额头上被砸出来的血,吓得忙叫道:"沉香,沉香!" "没事,爹!只是被块砖头砸到了,娘给您施个法术就好了!"说着转头去看被这意外惊吓到只在那里流泪的三圣母,"娘,快施法啊!" 三圣母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拿出宝莲灯来。 沉香有些哭笑不得:"娘,只是小小的砸伤,您拿宝莲灯做什么?" 三圣母呆了一下,这才恍然,收起宝莲灯,伸手覆在刘彦昌额头上,一道缓和的青光过后,伤痕和血迹就消失了。 刘彦昌却还是摸着额头叫着痛,一边问;"沉香,这怎么回事啊?好好的庙怎么倒下来了?"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让沉香想起来,气得提了开天神斧,就要冲上去和寒华拼命。 "沉香,你……" "小玉,你也来帮忙!" "可是……" "怕他做什么,他敢拆庙还怕别人报仇?" 这边孙悟空因为清源玄道真君那鞭子刁钻异常防不胜防,正打足了十八分精神眼观八路耳听四方,听得那边沉香也想上来凑热闹,还要拖上他媳妇一道。心里暗暗叫苦,这清源玄道真君本事厉害又古怪刁钻,他可没那个好本事还能在缠斗里照顾好他们。 心里这一急,手中就露了破绽,险些给一鞭子打中,幸好身经百战反应迅速闪了过去。 寒华倒是瞧出了他心思,加上性格高傲对那刘沉香半点兴趣也欠奉。加上他几乎打遍了昆仑也没找到个敌手,几百年一直憋闷得很,现下有这好机会,哪里容得沉香跑来打搅。 一挥衣袖,驾云就远离了去。临走前左手一抖,又是一鞭子过去,这下净坛庙残余的那几堵墙也彻底粉碎,再次崩塌下来。 三圣母吓得一把抱住丈夫,护身法力散发这才没又让刘彦昌给埋进去。 沉香大怒,拔脚就要去追。 那边孙悟空早一个筋斗云翻过去追了。 "呔,吃俺老孙一棒!" 寒华一拂袖子,直接落下云头笑道;"齐天大圣这些年来都没个对手吗?" "本来是有的,可惜死了!"孙悟空一想这事就一脑门火。 寒华一抖长鞭,也没看自己落到什么地方了,抖手就是无数鞭影缠绕过来,孙悟空也没来得及看清楚落到哪里来,直接挥了棒子就来。 这两人一个久居世外一个天不怕地不怕,加上本事高强,法力凝聚的气流全都是朝着对方卷过去的,也不至于就让凡间山崩地裂了。 "啊——" "神仙!" "又是神仙啊!快来看神仙啊!!" ……为什么说又? "爹娘快来看啊,天上有神仙啊!" "真的真的,哪里哪里……啊!真的是神仙啊!!" "娘,好厉害的神仙啊!" "恩,和上次一样厉害!" 上次? 等沉香小玉敖春哪吒赶到的时候就看见湖面上翻腾着寒光透金芒的影子,而周围早已聚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伸出手指指点点,兴奋得不行。 "会飞啊,好厉害啊!" "狗柱你看傻拉,神仙当然会飞啦!" "上次你说的那神仙,也有这么厉害吗?" "当然厉害啦,从地上打到天上再从天上打到水里,可好看了!" 好看?!他们当是看戏?哪吒感觉到满头都是冷汗。天条里好象有规定神仙不得干扰人间吧,这时不时跑到凡人面前来打架算不算违背天条? 哦,对了,天条已经改了,现在是华山七彩石上的新天条。 不过那新天条有没有说不准在凡人面前现身这点啊—— 这厢苦恼不已的哪吒,随口问道:"上次,还有神仙到这里来打过架吗?" "当然有了!"旁边那个汉子说得口沫横飞,眼睛兀自盯着半空中耀眼的寒光,"就是五年前,没错就是五年前这时候,有个长着猪的身子的和那什么传说里的净坛使者挺象的神仙在这湖上跟一个穿白色衣服的神仙打起来,刚开始打,那穿白衣的神仙就不知怎的换了身铠甲在身上,那个威武啊~~" 白衣服?五年前?和猪八戒打? 难道是—— "没错,就是杨戬!"敖春在旁边解释,"五年前杨戬来抓沉香,和师父在这里打起来,听嫦娥仙子说师父没和他打多久结果就被杨戬抓去了,还是嫦娥仙子亲自去真君神殿要人,杨戬才放了师父的……" "我猜也是!"哪吒小声说,"比斗之前还换衣服的,除了杨戬还有谁?" "啊?!" "你们不知道吗?杨戬从来不穿白色衣服和别人动手的!" "他这也讲究?"八太子吃惊。 "没错!封神战的时候也是,我还以为你们和他交手这么多次早就知道了呢!" "笑话,他怎么会和我们说这事!"敖春努力回忆下,最终只得承认,"我还没见过他穿白色衣服呢!估计就是因为每次见他都是非打不可的结果——沉香,你见过杨戬穿白衣的时候动手吗?" 沉香抿唇不说话,神情有些复杂,似乎是追忆又似乎是痛恨。 "我就看到过的!他明明……咦?"小玉□的脱口而出,忽然停住了,以手捂额头。 "小玉?" "沉香我的头好痛啊!" "你放手让我看看!"沉香连忙拉开她手,仔细看了下,"没什么啊?小玉你到底哪里痛啊?" "我……我不知道,现在又不痛了!" "搞什么小狐狸你别吓人好不好!"敖春一转头,连忙惊叫,"快看,他们停下来了!!" 众人一惊,连忙抬头。 半空中的寒华左手长鞭缠住了金箍棒,右手打神鞭却给金箍棒压住了,两下正僵持不放,金芒寒光在两人中间飘忽不定,沉香见了后一提开天神斧就打算去帮忙。没想到,天上地下所有人都没想到,一个绿色的身影忽然从人群中挤出来大喊:"喂,你这人好不讲信用!明明帮我假扮新娘去齐家找麻烦的,怎么又跑到这里来和别人打架?你还是不是男人啊?!" 沉香手中一颤,开天神斧直接掉地上去了,幸好没砸到人…… 敖春更是张大了嘴,全身颤抖不已。 "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侠啊?告你哦,我可是终南山炼气士玄真子门下!" 小玉表情复杂的看着这个绿衣女子将额前的头发往后一扬。 连孙悟空和哪吒都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丁……丁香!你没有死?太好了,你没有死啊!!" 惊世骇俗 "丁香!丁香!!丁香你还活着!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敖春语无伦次的扑过去抓了那绿衣女子的手,连声喊着,脸上又哭又笑,生怕自己是在做梦。 "你……你谁啊!"丁香吃惊的往后抽手,无奈敖春抓得实在太紧,她怎么也挣不回来,"放手啊!你认错人了!" "我没有认错人!丁香,你是丁香!!" "放手啊!你这人怎么这么过分,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啊?" "丁香,他是敖春啊!你看清楚啊,你……你不会连我也不认得了吧?" 丁香转过头来看沉香:"你……你是——" "对啊,我是……" "不认识!!" 沉香给这句斩钉截铁的话说得一呆,又看看身边表情复杂的小玉,既而暗暗想,她不记得或许也是件好事。 "你们要对我家小姐做什么?!" 一群家丁拿了木棒就冲过来,吓得敖春赶紧放手。 "是啊,别认错了人,这是赵家的小姐!" 旁边的百姓七嘴八舌的插话。 "莫名其妙……"丁香一边甩着手嘟囔着一边好奇的看了沉香一眼,奇怪,怎么这人看起来很眼熟呢?算了,本女侠一天要见多少人,觉得眼熟的人多了,扭过头去继续吼:"喂,你这人讲不讲信用啊!昨天晚上明明答应了我在净坛庙外等着齐家花轿的……" 孙悟空瞄着寒华,心里嘀咕俺老孙就说阐教的人是隔了三个时辰才来的。 "姑娘,你认错人了。"依旧和孙悟空保持僵持姿势的寒华面无表情的说。 "我认错人?!开什么玩笑,小麻子,别以为你系条绳子把自己挂在半空中我就不认识你了!你真当你是唱戏的啊,还找个猴子放你面前……"丁香的声音忽然小了下去,她扑过去瞪大眼,半晌才叫起来:"你——真的不是小麻子!这衣服怎么在你身上?小麻子呢,你把小麻子弄到哪里去了?你,你,本女侠跟你拼了!!" 这种情况下要是孙悟空还能再和寒华斗法下去的话,基本上比盘古大神还厉害了。 孙悟空一抽金箍棒,笑道:"小子,你没事偷人家新娘衣裳穿身上做甚?莫非是想媳妇了?" "……你这猴子,本君是一番好意,没想到……"寒华一抖手,无论是长鞭还是软鞭,都已经不见了,他伸手扯开衣襟,下面那些女子只当他要脱衣服全都失声尖叫起来,可是一边叫一边还瞪大了眼看,只惹得小玉傻傻地问沉香:"她们叫什么啊?" "她们……没叫什么。" 却只见红影一闪,那件新娘的嫁衣飘然从空中落下,而寒华依旧面无表情。身上穿的——居然还是件鲜红的衣裳!只是闪烁着淡淡的光辉,一条精美的凤凰花纹栩栩如生,这乍一看!感觉还是件新娘嫁衣,只是鸳鸯刺绣换成了更漂亮的凤凰罢了,不,不,普天之下能在嫁衣上绣凤凰的,又怎会没有任何珠子金玉来装饰,普天之下,又哪里有色泽光华如此夺目的布料。 "小子……你这件衣服,该不会是你的法宝吧!"孙悟空有些恍然了。 "哼。" 下一刻孙悟空却拍腿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笑死俺老孙了!堂堂清源玄道真君你,你,哈哈哈,你藏拙打算换件衣服,没想到却抢了人家新娘子的嫁衣,哈哈哈!" 一边狂笑一边道:"俺老孙劝你,赶快换件……别给人家当新娘子抢了去……" "泼猴你——" 寒华气得一抖手,这回可不是鞭子了,那衣裳上的凤凰一声轻鸣,直接跃空而出,展翅一缭,天空中顿时被火焰笼罩。 "老君炉里的三昧真火俺老孙都领教过,这点算啥!" 金箍棒一挥:"来,来,再与老孙大战八百回合!!" "这可是你泼猴自己找打!"咬牙切齿,七丈长鞭猛然一挥,夹带漫天火焰袭了上去。 "哈哈,舒服,舒服!比火焰山还暖和!!" "火焰山?" "火焰山就是俺老孙当年一脚踢下凡间的老君炉里一块砖!" "庹斓!给我撕了这猴子!!" 凤凰轻鸣一声,声动九霄好不清越。 "哈哈,你阐教首座弟子就是有意思!那杨小圣养条狗,你带只鸟,喂,改天带老孙见见你阐教第五代的首座弟子,看他养着什么玩意。" 那边丁香张大嘴,伸出手徒劳的抓了两下,方才惊叫起来:"神仙!!真的是神仙啊!!" "小姐,我早说了是神仙你不信……" "神仙,神仙……神仙你收我为徒吧!哎,神仙你们别打了,收我为徒吧!" 沉香和敖春无奈的互望一眼。 这哪里不是丁香? 这分明从头到脚一言一行都是丁香啊! 而越围越多的凡人早就炸了锅:"齐天大圣!那猴子是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啊!!" "真的?!" "不信你看啊。" "全是火我看不见啊!!" "好厉害……" 那边哪吒彻底无力的一拍额头,说起来这附近的凡人也真是眼福,五年前看见杨戬,五年后又看见胜佛,好似天庭数一数二的战神全被他们见识过了。(夜风打滚ING,我不要我也想住在净坛庙附近~~~话说偶在看电视的时候就这样想了……) "神仙你收我当徒弟啊!收我做徒弟啊!!" 还有一个好象忘记了一切的丁香…… 哪吒皱眉百思不得其解。 当日他在水镜里看得清清楚楚,这丁香明明已经被杨戬杀了,连魂魄都化入神斧了,怎么这回又好端端活生生出现在眼前了。 还有—— 他将目光投到开天神斧上。 如果说丁香的魂魄不在神斧里,沉香怎么还拿得起那么重的神斧? 心中不知怎的,竟然莫名慌乱起来。 "沉香。" "啊?"沉香惊讶的回头,看见哪吒指了指地下,这才恍然醒悟。自己在看见丁香时太过吃惊竟然连开天神斧掉到地上都没有发现,顿时一张脸通红窘迫,忙支吾着道过谢,弯腰将神斧重新检了起来。 奇怪了。 哪吒低头想了又想,怎么也想不出个结果来。 这时天边忽然飘来一朵云,沉香眼尖看见那抹淡雅的紫色,就知道是嫦娥仙子来了,连忙喊道:"姨母,我在这里!" 嫦娥身化流光,没有惊动那些看得激动喊得大声的凡人,直接出现在沉香面前:"沉香,这是怎么回事?" "嫦娥姨母你别说了,那阐教七个月来一直找我的麻烦,现在又是跟胜佛打起来了,连师父的净坛庙,都给毁了!" "什么?"嫦娥惊讶道,"有这种事?" "可不是!天庭也不来管管……" "沉香,天庭怕是真管不了了……" "啊?" 哪吒吃惊道:"嫦娥仙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三太子想必还不知道,南天门被毁了,陛下召集了所有仙家在灵霄殿商议了整整半天(凡间的半年),也没个结果,我担心着你们赶紧下凡来……" "南天门毁了?!南天门怎么毁的?" "被玉鼎真人一剑劈成了两半,听说,这玉鼎真人就是——杨戬的师父?" "嫦娥仙子,难道玉帝就这样咽下这口气?" "陛下也没有办法,难道还能打上昆仑去不成?"嫦娥叹道,"可那是南天门啊!"敖春不敢置信的叫道。 "南天门又怎样,你们打上天去陛下事后不也没有追究。" "可那是因为我劈山救母,赢了赌约……" "沉香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道理不是一样吗?因为陛下不愿意得罪佛宗加上你们势力太大才默许赌约,现在不也是同样不愿意得罪阐教。即使他想打上昆仑,很多阐教出身的神将也不会答应,说不准还会倒戈。第一个就是三太子你,不知小仙说得对不对?" "仙子,说的是……" "三太子你——" "那毕竟是我师门,教我护我,从未亏待于我。不象天庭和我那父王,哼!沉香,我师父他们只是太喜欢护着徒弟了。当初我在陈塘关玩闹时随意射了一箭,却不想那箭飞了千里之外射死了石矶娘娘的徒弟,虽说的确是我无意,那石矶娘娘是个妖怪又爱吃人,但是说来终是我的不是,人家好好的徒弟给我杀了。师父带我去给石矶娘娘赔罪的时候,我闹起来又用乾坤圈把她另一个徒弟打死了,要不是师父……"说着头越来越低,"八太子,东海那事也是我年幼爱闹,在水里洗澡的时候用混天凌玩,却震了水晶宫,虽然说你东海来人太过嚣张跋扈又非要我父母谢罪,惹得我大急才闹得一发不可收拾,可是事情毕竟是我先理亏。我平日里素来好强不肯承认错,可我心里是明白的……" 敖春冷笑了声扭过头去不愿说什么。 "即使我做了这么多错事,东海龙王甚至闹着要上灵霄殿去告我,师父也始终护着我,还花尽力气重新让我复活!沉香,你就别怪我师父他们了,他们……并没有错。" 却听得敖春一震回过头来:"三太子,你说,你师门是不是有办法也让杨戬复活?" "这……魂飞魄散还怎么复活啊?" "可是那天我们看见杨戬了,他虽然怪怪的……" "什么,杨戬还没死?"嫦娥吃惊道。 "没死!"沉香有点头痛的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象所有死了的人又都活过来了。嫦娥姨母你看,那是谁?" "这是——丁香?!她不是死了吗?魂魄都化入开天神斧了?" 武陵溪 "啊——————————————" 猪八戒高声惨叫着,手舞足蹈的在空中飞了好长时间,终于重重的撞到了一棵树上。然后又重重的和着一大堆树叶一起掉下来。 "哎呦,哎呦……俺老猪的屁股!" 好狠的鞭子啊~~~俺老猪的骨头,都碎了一大半~~~ 猪八戒正哼哼唧唧晕头转向的大声呼着痛,却听耳边传来几声尖叫。 "猪啊——是一头猪!" "相公,好可怕,这猪还穿着衣服……" "娘子快跑,这是妖怪!它还会说话!!" "救命啊,娘!山上有妖怪!" "哎,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妖怪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苗老爹你老了当然不怕,我们可是上有老下有小,给妖怪吃了怎么办?" "还罗嗦什么快跑啊!!" 这,这是掉到哪里了? 猪八戒从树叶里把头抬起来,勉强看见这是一座山,山上有无数桃树。一些本来在砍柴放牛的山民正吓得四处逃窜,不过也有那胆子大的在远远的地方站着看。 "啊————————这猪还长着头发!!!" 还站着看的人也给吓跑了,只剩下一个牙齿都掉光的老头在那里继续检柴火。 "痛死老猪了~~~~来人啊,救救我啊!" 这山上怎么除了桃树就是桃树?抬眼看漫山遍野都是桃花,这味儿香得老猪都有点受不了!!哎,慢着,这是九月吧,怎么还有桃花?! "老丈,跟你打听个事啊!"猪八戒躺在地上一边哼哼一边叫道,"这是哪儿啊?怎么秋天还开桃花啊?" 那老头直起腰来连连咳嗽:"哎……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这桃花开了一年都不落,天上还掉下来一头会说话的猪!" "老丈你别走啊!救救我啊————" "救命啊!谁来救救老猪啊!" 猪八戒的哀号声在空旷的山里传得特别凄厉悠远,但是这声音却吓得本来想进山的人扭头又跑回去了。 不甘心的想从地上爬起来,却发现这身骨头起码得三天才能长好,现在一动就痛得他龇牙咧嘴的。 那小子的鞭子好狠~~~ 俺老猪总有一天,也非得把他骨头打折一半不可。 想着想着又怨恼起来,这孙猴子打起架来连师弟也不顾了,看我下次见到师父怎么狠狠说他一说!!哼!想到得意处牵动了身上伤口,忍不住又哀哀叫起痛来:"山神!这里没有山神吗?" 猪八戒放开嗓子大吼道:"快告诉你猪爷爷,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清风吹着满山桃花,连声鸟鸣都没有。 安静得,骇人。 猪八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嘴里嘀咕着:"这山里该不会住着妖怪吧!" 耐着性子等了半天,也没看见一团黑云或者类似巡山小妖之类的东西跑出来,猪八戒的胆子又大起来,高声喊道:"不管是人是鬼,给老猪出来一个!" 山风安静的轻拂,漫山遍野的桃花灿烂得异常眩目。 "真见鬼了……"猪八戒小声嘟哝着,想起刚才还在这里的山民,又觉得不可能有妖怪。但是不是妖怪又什么,难道是天庭的桃花仙子跑到这来了?没道理啊,就算是司掌花草的花仙也不能在凡间这样违反时令啊,这可是犯天条的!罪可大了! 哼哼唧唧的躺下去,却感觉怎么躺怎么不舒服。 "救命啊~~~~谁来救救老猪啊~~~" 一遍遍喊,声音越喊越低,等月亮升起来的时候,躺在地上的猪八戒已经睡着了。 夜色下的桃林安静非常,不时有风过,几片花瓣留恋着枝头,不舍的飘落下来,但是转瞬枝上又重新多了几瓣桃花来,就像是什么人在极力挽留着已经逝去的幸福。 所以漫山遍野,依旧是璀璨的粉色,带着甜腻的气息,一分一寸,纠缠在风里。 "……高小姐……"躺在树下的猪八戒睡得迷迷糊糊的说着梦话,"老猪……一直在心里念着你呢……" 睡着睡着,竟在梦里"呵呵"的笑起来:"……老猪不走了,什么……天蓬元帅,什么净坛使者……俺老猪都不做了……什么天庭,什么佛宗都不是玩意……老猪……就留在高家庄……陪你……" 哼哼唧唧几声后,睡梦中的猪脸上笑开了花,似乎连身上疼痛也忘了。 一道青色的流光无声无息的划过,白天那个老得连腰都直不起来牙齿也掉没了的检柴火老头忽然出现在离猪八戒不远的地方。依旧是那样苍老的摸样,皱纹夹着皱纹任谁看了都觉得这样年纪的老头还能动弹真是奇迹,而此刻那双本来浑浊的眼睛却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那双眼睛,太年轻。 又太透彻,似乎能看透一切,又带着些许漠然。 他抬头看了看满山桃花,轻轻叹息:"玉鼎收的好徒弟啊……" 转过头来看一边睡觉一边流口水还笑得傻忽忽的猪八戒,忍不住微微摇头:"没想到杨戬的执念如此之深,连这佛门弟子也影响到了……呵,若是我也在此睡着,不知会梦见什么!" 沉重的叹息:"心底最深的最想回到的过去,究竟是什么?封神之战的胜利?还是……呵,时间太漫长,漫长得我连所有高兴的事都忘记了啊!!" 随意的一挥手,老头的身影消失在风里。 "啊——" 猪八戒一下子惊醒,猛然从地上坐起来。 摸摸头,全是汗。好象,好象梦见了一件很遥远很遥远的事情,可是却不记得是什么事了。只剩下那种舒服的感觉留在意识里徘徊不去。 怪了! 猛一拍额头,这才感觉自己彻底清醒过来,猪八戒甩甩脑袋,又摸摸肚子,下意识的念叨:"不知道这深山老林的,哪里有吃的。" 一低头,这才发现不对:"唉?老猪身上的伤,怎么都好了?!怪了!" 跳起来转了几圈,又上上下下摸了个遍:"真的好了?" 想半天没想明白,最后一拍手:"没错,肯定是老猪我一口气睡了个三天三夜的!难怪饿了!!" 手意识的去拿钉耙却拿了空,呆在那里好半天,这才想起来自己被打飞出去后高声叫嚷双手乱舞,肯定是不知道丢哪里去了。这下可倒霉了!! 暗叫一声晦气,嘴里又开始嘟嘟囔囔骂起寒华和孙悟空来,站了好长时间,还是熬不住,往山里走去。 猪八戒如意算盘打得挺好,身上伤刚好还没那个力气驾云,这晚上漆黑的也找不到最近的村子在哪。就算找到只怕也要被人当妖怪打出来,还不如进山去寻两个野果什么的来果腹呢。想得倒好,实现不了。 两个时辰之后—— "怎么还是桃树林,难道这山除了桃花以外就不长别的啦!" 猪八戒越想越火,这明明是秋天,进了山什么都能找到,可这倒好除了桃花什么都没有,花再好看有什么用?又不能吃!! "呸!穷山恶水!难怪连个山神都没有!!" 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不死心的找,月光隐在云层里,事实上即使没有,月光也照不进这片广茂的桃林。所以猪八戒根本看不见在他身边越来越浓的雾气。 "啊——啊欠!!"狠狠打了个喷嚏,抹抹鼻子抱怨,"这香冲得俺老猪头都晕了!" 恩,不对,除了桃花那甜腻的香气之外,还有一股香味。 淡淡的,带着树木燃烧后的味道!没错,是烤肉的味道!! 猪八戒狠狠吸了吸鼻子。 在心里念了一万遍"出家人不可破戒"之后强忍着口水,一头扎进了那香气的来源方向。要知道有烤肉的香气那就是有人家,有人家还怕没东西吃? 水流的声音,清楚的传来,这下猪八戒更高兴了,山里的人只住在靠近水的地方。 跑不了几步,就看见桃林到了尽头,一条小溪蜿蜒而过,隐隐有房屋的影子在前方,有不少房子上已经燃起炊烟,天空已经蒙蒙亮了,是早起的山民在做饭吧。 果然不等他走过去,就看见三三两两的男子拿着木头做的长叉之类的简陋武器,谈笑着往村外走。他们笑得声音很大,口音却很模糊,猪八戒一点也没听懂。 村子里传来孩子吵闹和大人叱呵叫喊的声音,很热闹,也很吸引某个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家伙。 还不行,得等那些粗壮有力的男人走了后才能去要吃的,不然肯定给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一顿。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东方已经彻底亮起来,这才有妇女拿了衣服往溪边来。 嘿嘿,机会!!猪八戒极力告诫着自己千万要小心,不能把女施主给吓着了!涎着脸跑过去,小心翼翼道:"这位,女施主,可否施舍口斋饭?" 嘴里说着话,心里却做好了被打被骂被一声尖叫刺穿耳膜的准备。 可是对方,什么反应也没有。依旧埋着头在那里吃力的洗着衣物。 "女施主?!"难道是没听见,忍不住又叫了声:"可否施舍口斋饭?" 还是没反应。 猪八戒有点不耐烦了,伸过头去大声道:"女施主,可否施舍……啊————"一声凄厉无比的猪嚎!猪八戒吓得一失足跌进了水里,扑腾着口里还在惨叫。 好在下凡投猪胎前毕竟是总掌天河水兵的天蓬元帅,这番慌乱之下□的手舞足蹈也爬上了岸。 全身湿淋淋的猪八戒惊惶莫名的看着那依旧在洗衣服好象什么也没发生的女子,终于忍不住失声惨叫起来:"妖怪啊————没有脸的妖怪~~~~~~~~~" 他刚要扭头跑却看见几个同样抱了衣服到溪边的女子——同样是五官一片空白! "妖怪啊!!" 猪八戒吓得调了个方向继续跑,可是他又看见一个咳嗽的老人慢慢走来同样没长五官,吓得手忙脚乱往后退,身后又出现了七八个正在打闹的孩子!!惊得他乱跑一气最后一屁股跌进了一扇门里。 "……天边有朵云,慢慢散成雾……" "啊——"是一个女孩稚嫩的嗓音,被忽然跌进家里来的猪八戒吓得失声惊叫。 猪八戒连忙回头,却看见是两个孩子,那女孩正惊骇的看着自己,小脸上一片惶恐。 是人! "小姑娘……外面……有好多妖怪!"猪八戒努力解释着,目光落到那女孩紧紧抱着的男孩身上,他垂着头抱着妹妹,手里还拿着把粗糙的木梳,显然在猪八戒没有跌进来前做哥哥的正在给妹妹梳头发。 "真的,外面有好多没有脸的……"猪八戒知道自己这副尊容和别人说妖怪是很没说服力的一件事,但是他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突然跌进来的尴尬,只能费力的解释。 慢慢抬头,那双冰冷的眼睛在黑发下出现的瞬间就把猪八戒的后半句话呛回咽喉里了。 轻轻拍着妹妹的肩,额间的那抹金色流痕象一只眼睛一样,冰冷,残酷。 "……妖怪————!!!" 受到惊吓的猪八戒□的将本来要说出口的话失声高叫了出来。 一切,都瞬间僵住了。 门外走路说话的声音没有了,受惊哭叫的女孩没有声音了,连这间简陋的屋子都好象融化的冰一样飞速的变为虚无。只有那人站在那里,冷冷的,轻轻的重复了一声:"妖怪?" 下一个瞬间,周围什么都没有了,好象笼罩进了完全的漆黑里。没有光,没有声音,什么都没有,死一般的寂静。 "杨戬!!原来是你在搞鬼?!滚出来!!" 猪八戒喘着粗气叫道:"杨戬——"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这个漆黑世界的宁静。 猪八戒给这声突如其来的叫吓得险些摔倒在地。 紧接着,那声音又凄厉的喊道:"妖怪!妖怪啊——" 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因为惊恐都完全变了腔调:"天佑,不好了!!你家娘子生了个妖怪啊!!" "什么?到底怎么了?"一个男子的声音,很急促。 "好可怕!!那个孩子,长了三只眼睛啊——妖怪,妖怪啊————" ***** 桃花在风中猛然颤抖着。 哮天犬猛然警觉抬头,只见原先躺在竹榻上的杨戬紧紧皱了眉,脸色苍白得甚至透明起来,平稳安静的呼吸也变得紊乱。 "主人?!" 冷汗不停的从杨戬额上滚落下来,他好似费力无比的要吸气,却被一口气呛得胸口猛烈起伏。 "主人?你怎么了主人?!主人你不要吓我啊!!" "安静,吵死了!" "真人?!您……快看看,我主人怎么了,他刚刚还好好的……" "哼,有人闯入了他的梦境!!"玉鼎真人将袖一扬,身化流光没入茂盛的桃林中,只剩下依旧惊惶的哮天犬和喘息不定的杨戬。 苍白的手无力的伸出去,又重重的垂落下来。 "主人?" 哮天犬吓得一把抓住杨戬垂落下的手。 慢慢的,杨戬松开了紧皱的眉,呼吸也慢慢安定下来,只剩下冷汗依旧无休止的从他苍白的额头上滚落。惨白的唇无力的轻颤,似乎在呢喃着什么。 哮天犬把头伸过去,只听见了模糊的几个字:"……他们……我……妖怪……" 惊梦 一入桃林,浓重的迷雾就如影随形的笼罩过来。 不远处传来猪八戒慌乱的叫喊声,他好象什么都看不见一样胡乱挥舞着手臂,跌跌撞撞,接连撞到了好几棵树,直撞得鼻青脸肿还是分不清东南西北。 "杨戬!!你个卑鄙小人……你在搞什么鬼?!快滚出来……哎吆!" 一头撞到树上,天旋地转。 狠狠甩了甩头,才抬起眼,就看见面前一袭雪白的衣裳,顿时大怒:"杨——呃————" 一只手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猪?)悬空举了起来,手指紧箍进猪八戒脖子上的肥肉里,像刀子剐进去一样痛得猪八戒想放声大嚎,却偏偏喊不出来,喉骨被捏得嘎吱嘎吱作响似乎立刻就要碎裂开来,猪八戒吓得一头冷汗,一张猪脸又因为喘不过气来涨得通红,若是能叫出声来这会他可只怕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了。 "说!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冰冷彻骨的声音,带着抹萧杀的冷肃,又或者这声音的主人愤怒之极,一字字都透着震颤灵魂的冷厉。 不是杨戬?! 猪八戒奋力的挣了一下却感觉脖子上的手指猛然收得更紧,这下老实了不敢再动一下。 他拼命想看清楚掐住自己脖子的人,却徒劳的只见那人的如雪般的白发和一双幽深苍冷的眼睛,正冷厉的凝视着他。 "……不……不知……道……"这什么混蛋啊?俺老猪怎么会知道被那小子一鞭子甩到这来,这不冤枉好人么? 眼前一黑,就感觉到整个人从半空中直接栽了下来,还没来得及哼唧几声,就被一脚踩到了脸上。那个痛啊~~可能是他嚎叫得太狠,踩在他脸上的脚又狠狠跺了一下。 "啊—————————" 山下的村民全部吓得哆嗦,从此肯定这座山上有妖怪,再也不敢上山来了。 "贫道半年心血,都被你这混帐毁了!!"玉鼎真人越想越火,忍不住又狠狠踢了一脚。好在分裂出去见太上老君的那一半元神已经回来了,怒极之下仍然控制得住没有动用法力。否则这一脚下去,并说他一小小佛门的净坛使者,就是昆仑仙兽也去了半条命。 "出来!" 玉鼎真人愤然拂袖怒道。 满山桃花在风中轻轻摇曳,安静得只剩下痛晕过去的猪八戒在小声哼唧。 "滚出来!!" 依然山风寂寂,空谷幽然。 "这满山桃花全是执念所化!哮天犬能进入梦境是戬儿太熟悉哮天犬的气息,即使处于无意识中也不可能拦阻它!而这个佛门所谓的净坛使者,怎么能不惊动我进入戬儿的梦境里?!"玉鼎真人冷笑,"还不出来?" 一声大叹,一个苍老的声音好奇的问:"就凭这个,你就能猜到是我?" "你又怎知我猜到是你?" "呵……玉鼎啊,你大约从没注意过,你只有在与我说话时才用'我'来自称。" "哼。" "你还没说,你怎么会猜到是我?" "因为,我感觉不到身边有什么人……三界之中,只有两个人能让我感觉不到,除了杨戬,自然是你!" "……九转玄功妙用无穷,化身万千无所不能,却没想到还有这个漏洞!"那苍老的声音惋然叹道,"这件事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 "你神通广大,隐瞒着上古众神,算计了伏羲女娲,三界之中谁能知道,真正嬴了封神之战的是你!!几千年过去,再得意也该得意完了,何况没人知道的得意是不是很难过?!" "玉鼎……所以,我特别讨厌与你说话!难道你就不能往好处想想?" "好处?我那帮可怜的师兄弟,亲手葬送了自己的弟子,阐教与截教总共死了多少人,全因为你的一念之私。" "……我不是没让你的徒弟死吗!" 玉鼎真人闭眼,冷声:"杨戬生死与否,岂是你可以主宰?" "对!除了他自己找死是不是?现在他半死不活,可跟我没关系!说来还是一片好心,才扔了这只猪过来,难道你以为让杨戬沉睡在那虚假的梦境里,很好吗?" "他魂魄受损,不这样,如何恢复?" "你——玉鼎啊玉鼎,你这叫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难道你还没有发现——哦,对了,我忘记了,你不可能发现。三界之中只有我能看得出来……"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玉鼎真人微微皱眉,忽而惊愕的张开眼,失声,"你是说——" "没错!!三界幽冥九天十地,只有我们三人身怀九转玄功,说到底谁让你收了个那么聪明最后都超过你的徒弟!你既然说你感觉不到我与杨戬,那么杨戬现在的状况,你也看不出来了。" 玉鼎真人紧紧咬了牙,握在身侧的手不住颤抖,一字字道:"开,天,神,斧……" ***** 净坛庙外的树林。 "丁香——" "别拉我家小姐,告你,我家小姐可是订了亲的!" "什么?" "赵家早就和陈家订亲啦!小伙子,别拉着人家大姑娘不放!成何体统?" 那绿衣姑娘看也不看这边一眼,直接叫着:"小麻子,小麻子你没事吧?" 一个男子灰头土脸的跑过来;"表妹我在这里。" "你这么搞的,不是叫你穿了新娘衣服在这等我吗?怎么变这样了?" "我也不想啊——有一个会飞的人,拿了那件衣服……"说着哀声道,"表妹你相信我,我说的是实话。" "我相信你!" "真的?" "因为我看见那个人了!啊——神仙就是神仙啊!!不行我一定要找到他!!拜他为师!!" "表妹?" "还不快去找,都楞着做甚?" "是,是,小姐。我们这就去找!!" "丁香!!" 丁香诧异的回过头来,看见敖春,不耐烦的说:"告诉你,认错人了!你还想怎么样啊?" "放开我表妹!!"说话的那个男子长得一般,但是很憨厚的样子。和之前丁香的那个什么表哥完全不同,那家伙是一横行霸道的公子哥儿,眼前这人虽然衣裳华丽,但是没有那种嚣张跋扈的味道。 "八太子!"沉香将敖春拉回来,小声对他说,"丁香什么也不记得了,我们慢慢想办法。"说着扭过头含糊几句,"对不起啊,姑娘,因为你长得实在和我们一个朋友太像了!" "像?有什么好象的?象本姑娘这样天生丽质的有很多吗?" "表妹我们走吧,这些人怪里怪气的。" 于是敖春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丁香和他那所谓的表哥,一边说说笑笑一边走远了。 "可恶!!"敖春狠狠的一捶树干,沉香不知道怎么劝他才好,看着小玉,无奈的摇摇头。 一道光过,孙悟空出现在他们身旁,哪吒一喜,连忙道:"胜佛,可找到净坛使者了?" "俺老孙上上下下周围五百里全找了个遍也没看见那呆子,说来真丢人,给那小子一鞭子就不知道甩那里去了!" "胜佛这可是你的不是!"嫦娥在一边说,"当着那么多凡人的面,竟然打斗起来……" "行了仙子,老孙后来不是和那小子一起跑了吗?" "对了,胜佛,那阐教的……"嫦娥不知道怎么称呼寒华,犹豫了一下,含糊过去,"走了吗?" "走了!不走?老孙还留他吃饭不成?" "他毁了净坛庙啊……" "再修好啦,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他砸伤了我爹,就这么算了?!" "我说沉香,你爹不是没啥事吗?"孙悟空跳到一边去,"现在找我那呆子师弟是正经……" "胜佛?" "小哪吒,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哪吒抬起头,面对众人疑惑的目光,想了半天才问艰难的开口道:"丁香没死……" "是啊,我们都很惊讶——"沉香笑道,"不过,这应该是好事啊!" "慢着!"孙悟空第一个反应过来,盯着沉香,"丁香没死,你怎么拿得动开天神斧的?" "啊?哦!咦?对啊!"沉香从腰间将神斧拿出来,疑惑的抬眼,"可是我真的拿得好好的啊。" "难道那个人真的不是丁香?"小玉疑惑。 "不可能!"敖春断然道,"那明明就是丁香!!" "那你怎么解释——"哪吒指了指沉香手里的开天神斧。 "这——或许因为丁香是凡人,魂魄化入神斧之后没有支持多久,而沉香得到的三界众生之力发挥了作用,所以才能劈山救母!现在的开天神斧,不是没有那么大的威力了吗?" "嫦娥姨母说得对,我就觉得近日来那些阐教的人来找麻烦的时候,开天神斧虽然还是很厉害,但是没有我劈华山的时候那么大威力了!" "看来丁香的魂魄是在那之后离开神斧的!"敖春也点头道。 "不过她为什么又变成赵家小姐了~~就是转世也没那么快啊" "真的好奇怪!" 那边哪吒释然了,孙悟空却仅紧紧皱起了眉,他手中的金箍棒,曾经的定海神针,也算得上是上古神器,如同宝莲灯能识别善恶一样是有灵性的。那开天神斧自然更不得了,如果将丁香的魂魄驱除出去,既是代表它不愿意再接受"让沉香使用"的这个意志了。它又不是宝莲灯被人吞了灯心,难道还会是非不分稀里糊涂做傻事? 还有,丁香一介凡人,开天神斧居然接受她的灵魂进入这本身就是个相当奇怪的地方。 盯了开天神斧看了半天,孙悟空承认自己还是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他伸出手去准备将神斧拿过来看看,没想到手还没有碰上,一道金光崩过,孙悟空连忙跳开来才没有出丑:"呵,还瞧不起老孙呢!" 众人都笑了。 "胜佛,这上古神器都骄傲的很!除了沉香,它不让别人碰呢!" "是啊,骄傲,骄傲!"孙悟空转着眼珠子,看来这神斧很正常吗。 "沉香,不对啊!"小玉转过头来,认真道,"这些日子我们累了睡在一个房里的时候,我在你旁边,不小心也碰到过神斧,它怎么没把我弹开呢?" "有这事?小狐狸,你不是开玩笑吧!" "我好好的,开什么玩笑。" "等等,我想起来了!"沉香忽然道,"我救出娘以后,一家人在一起说话,娘听说这就是开天神斧后还好奇的摸了摸……爹也想看的时候,却连碰都没碰到,就跟胜佛一样,我们还以为因为爹是凡人所以神斧不愿意让他碰。" 孙悟空脑子里转过一个极度不好的猜测,口中却试探着笑道:"看来这神斧只认女人~~~嫦娥仙子,你来试试?" "啊?我?" "对啊,嫦娥姨母,来试试看啊。" 嫦娥犹豫了一下,这才小心翼翼的将手伸过去—— 安然无恙的碰触到了冰凉的斧面上。 这下大家全笑了。 "这神斧真有意思!"哪吒笑得直不起腰,"三圣母的宝莲灯分善恶就够有意思了,没想到还分男女的!" "搞不好是丁香影响了它,就认沉香一个男的了!"敖春一边说一边苦笑。 "敖春,你要不要来试试!" "我肯定不行!" 哪吒起哄硬要敖春去,果然东海八太子被金光打了出去,一头撞到了一棵树上,惹得众人大笑,沉香却有点笑不出了,如果真是丁香影响了神斧,那丁香为什么会不愿意敖春碰她?难道她心里就那么记挂自己吗? 几人欢喜几人愁,一行人回了净坛庙——的废墟。 好在众人都是法力高明,随便念下咒语,乱石飞舞,净坛庙又恢复了原状。三圣母和嫦娥在房间里说话,二人整整二十年没见。哪吒不好留在那里听她们说私密的话,又不想听沉香小玉劝敖春的话,就出了庙来。 刚一踏出门,就被人从后面拉住了。 "胜佛?" "小哪吒,你偷偷去碰下开天神斧,别让沉香他们发现!" "胜佛?!" "如果俺老孙没猜错,你绝对能碰得到!" 忆 "什么?!" 广成子气得胡子都在颤抖,指着清化德霄真君大吼道:"你居然在抽签里作弊?让寒华下山去了?!" "弟子……弟子……"清化德霄真君想辩驳几句,但是看见广成子那气得都走形的脸,还是决定老老实实认错比较妥当,"弟子知罪,请师尊惩罚……" "为师平日里怎么叮嘱你的,啊?"广成子怒极愤然的一甩袖子,扬起手来,险些一巴掌就赏给了自己这徒弟,但是手举了半天,还是没舍得打下去,只好悻悻的甩开手狂吼道,"为师五百年前跟你说过什么,啊?!你把它当作耳旁风是不是?!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师父?!" "弟子不敢……" "不敢?我看你敢得很——"广成子一袖子掀翻了洞府里的石桌,轰然粉碎的声响吓得清化德霄真君一哆嗦,但还是老老实实跪在那里没敢动。 "广成师兄?这是怎么了?" 太乙真人驾了云,刚刚落到这九仙山桃源洞前,就听见广成子在那里大发雷霆。虽说刚才玉虚宫大殿的事情有些荒唐,但是气也气过了,为何回了自家洞府之后这位一向涵养不错的昆仑十二仙之首还会这般气急败坏? "太乙你来得好,这些个徒弟成天除了惹是生非之外,还有什么能耐?!" 太乙真人瞄了眼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的清化德霄真君,只好先劝说道:"师兄且息怒,究竟为了何事,这般大动干戈?" "这蠢货!居然让寒华下山去了!!!" "啊?"太乙真人失声惊道,"师兄,此话当真?" "你——"广成子气得更狠了,"此等大事,焉有拿来说笑之理?!" 太乙真人顾不得其他,冷声厉问清化德霄真君:"你怎么这般糊涂?寒华在五百年前成为第四代首座弟子的时候,难道你师父没告诫过你,永远不准寒华出昆仑仙境一步?!" "……有……" "既然有,你怎么不记得?!" "我……"清化德霄真君忍不住反问,"弟子当初便问师尊这是为何,师尊又不肯说,这几百年凡是弟子提起这件事,师尊一概叱呵弟子不得追问。此次弟子虽说是气恼那猴子无礼冲撞,但不用法宝却又不是那猴子对手,气恼归来才想起寒华,动了让他下山之念,可这也是寒华自己之意——师尊!!寒华心里所想的,你们不知,我是他的师父,我岂会不明了?他是第四代的首座弟子,平日中得赞扬之多连带我也受益,有这样值得骄傲的徒弟,我为他着想又有何不对?师尊有难言之隐,为何不说出来?为何要寒华永生永世,不得出昆仑仙境一步?" "你——" 太乙真人一把拉住气得要动手教训徒弟的广成子,沉声问:"清化,那你倒是说说,寒华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这……"刚刚还理直气壮,死不松口的清化德霄真君难堪的垂眼,小声道,"太乙师叔,这都是弟子等人私下所想,与众位师叔没有关系……" 偷瞄一眼气得脸色铁青的广成子,清化德霄真君还是决定老老实实说了,顺便也吐吐几千年纠结在心里的苦水:"自本教第三代弟子开始,就有了首座弟子之争。尤其是封神之前,师父和各位师叔门下弟子众多,几乎有八百多人。弟子等人,恰恰都是争强好胜的性子,几乎是十年一换的首座弟子之位。谁心里也不服谁。直到三千多年前——"清化德霄真君说着忍不住苦笑一下,神色黯然,"玉鼎师叔收了弟子,起初谁也没有在意,杨戬师弟也从不参与十年一次的首座弟子之争。谁也没有想到那一天——" 清化德霄真君的话让广成子和太乙真人都皱眉,清晰的回忆起三千年前的那一天。 昆仑山被耀眼的光华所笼罩,剧烈的震颤永无休止的和漫天烟云一样遮天蔽日,灵兽们惊惶失措的哀号着,齐聚玉虚宫的阐教弟子茫然而惊慌,连昆仑十二仙也揪然色变,只有元始天尊皱了眉,一遍遍念颂法咒,护佑着整座昆仑山。 昏天暗地了整整三天三夜,终于停息。 太乙真人到现在都能清晰的记起两个人影,慢慢的走进玉虚宫。因为他吃惊的是那个一向冷漠而没有过多感情的玉鼎师兄在微笑。鲜血从他的肩膀上,手臂上不断的往下流,染红了玉虚宫的台阶,他依然在微笑,握住斩仙剑的手苍白有力,他用冷厉的眼神制止想来搀扶他的人。径自走到元始天尊面前,用冷淡平静的声音说:"师尊在上,弟子玉鼎,所收之徒已经出师。" "你——"元始天尊气得眼都红了,咆哮道,"你想毁了我昆仑山是不是?" "弟子不敢!"依旧是冷淡的说着话,以眼神示意他身后的杨戬过来,"此次比试,师尊全部看见了,想来师尊再也没有理由阻止已经出师的阐教弟子离开昆仑吧。" "你——好,好!!我不管,从此之后只要是你们师徒的事我再也不管!!"元始天尊气极拂袖而去,众弟子噤若寒蝉,只有太乙真人清楚的看见,一滴浑浊的泪水迅速从元始天尊眼角滴落到冰冷的地上。 杨戬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元始天尊还有惊疑不定的众人一眼,同样是一身狼狈头发散乱的他身上却没有一道伤口。他只是看着玉鼎真人,看着那鲜红色的血一滴滴的落到冰冷的地上。 "杨戬!"玉鼎真人看着元始天尊愤然离开后,这才转身,平静的喊道。 杨戬抬起头,那一向深邃幽远的漆黑瞳孔,不存在任何情绪的眼睛里隐约有水光划现。但是他很快闭上了眼,再睁开时已经平静如初,慢慢跪下,恭声道:"弟子杨戬,多谢师父多年教诲!" 然后他站了起来,没有回头,也没有看任何人一眼,就这样走出了玉虚宫,离开了昆仑山。 就在那一年,桃山被劈开了。 就在那一年,玉帝派出了十只金乌,晒化了刚出桃山的瑶姬仙子。 一抹飞灰,散于风中,就这样彻底绝望了誓言与梦想,断绝了所有可能的希望。 就在那一年,从不下昆仑山一步的玉鼎真人离开昆仑山,涉足凡尘,一去就是数年没有消息。太乙真人至今都记得当玉鼎真人带着杨戬回来的时候,他都无法相信那个眼神空洞得只剩下死灰之色,满身狼狈不堪直若那些快饿死的凡人那样的人是杨戬,是那个永远和他师父一样冷漠淡然,出尘于世的杨戬。 而后几十年,师徒二人都没有出玉泉山一步。 一直到封神大战…… "……自那天后,三代弟子再也不可能去争什么首座弟子了,只因弟子等人之中没有一人可以赢得了自己的师父,而且是不用法宝的赢。杨戬,他从未与我们争过,但是却得到我们永远不可得的东西……"清化德霄真君苦笑一下,"师兄弟都没有嫉恨他,也许是因为差距太大。当旁人赢了我一分时,我不服,大家都不服,当我赢了别人一分时,他不服,大家也都不服,因为这一分很快就会改变很容易就能改变。与杨戬的差距,却不是弟子等此生能改变得了的,弟子曾经以为这样的人只有杨戬,不可能再有第二个,没想到真的有,而且是弟子自己的徒弟!" "寒华是弟子最小的徒弟,没有人能想到他会有今天,弟子很早以前就教不了他了。也许对他来说,我这个师父很没用。"清化德霄真君有点发呆,又有点茫然,"有的时候弟子很痛恨自己,也许寒华一生中最大的不幸是他的师父并不是像玉鼎师叔那样,绝然凛冽,无所不能。弟子真的很没用……寒华一直都有无数师长关心他,教导他,我这个师父是可有可无的……" "清化!"广成子有些不忍道,"我们……代你教寒华,是因为他是阐教少有的天赋出众之人,我们……其实我们看重他,只是因为他,让我们想起杨戬。" "弟子知道。"清化德霄真君笑道,"寒华也知道,自他做了第四代首座弟子以来,更是知道了。他将与弟子同辈的师兄弟都战了个遍也没有找到敌手,他对杨戬的好奇心一日重于一日。却偏偏弟子等人没有一个与杨戬交过手,只知道他很厉害,却又不知道他如何厉害,怎么想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清化……" "他总是想去看看,那位得到所有师长称赞的清源妙道真君究竟是怎样厉害?"清化德霄真君笑得更苦,更艰涩,"他来问过我很多次,可弟子本事浅薄,即使拼了命去想也不知道寒华是不是能与杨戬师弟一决高下,是不是有胜的希望。此次若非事发突然让他有了下昆仑的机会,总有一天他会像弟子担心的那样直接找上玉泉山去求玉鼎师叔与他一战了!可是师祖却对我们说,杨戬死了……" 猛抬头,高声道:"他想下山,他一定要去看看是谁杀了杨戬!这争强好胜的心思他忍了几百年了,既然有这个机会弟子自然要帮他……" "你……"广成子颓然坐倒,疲惫道,"你就不想想,为什么我要那般谨慎告诫你?" 垂头,不语。 "错已铸成,多说何意?下去吧!为师有事与你太乙师叔说。" 太乙真人看着清化德霄真君离去的背影,忍不住说;"这事说来也是我的不是,总是在称赞寒华时提起杨戬的名字。" "算了我这个做师祖的还不是一样,总是说'寒华,做得好,不过不可骄傲,你杨戬师叔比你厉害多了',这般说得多了怎么能怪寒华……" "师兄且不说这个,寒华已下了山去,你说'他'是不是已经……" "这才是最惹人心烦的!"广成子极度不耐的踱了几步,这才回头道,"杨戬死得莫名其妙,想来'他'应该对这件事情更感兴趣,只怕这会'他'是在玉鼎那里,寒华应该没什么危险。" "师兄我这就亲自下山去追寒华回来!" "这——怎好让师弟去,理应是我……" "师兄,如今昆仑山中还需师兄主持大局,我这番本是要去找哪吒问个清楚的,杨戬死得太离奇了,而更奇怪的是玉鼎师弟到现在还没有露面,这当中一定有什么问题。" "也罢,你这就下山吧,赶紧先把寒华带回来。" "是!"太乙真人正准备驾云离开,忽然又想起一事,"师兄,师尊他为何不拦着寒华下山,别和我说他真在闭关!" 广成子苦笑:"你既已猜出来,又何必问?" "你——你真的到现在还没有和师尊说'他'的事?!" "有什么好说的,徒惹他老人家伤心一场!再说,师尊他还不一定信呢!!" 太乙真人哑然,默然驾云离开。 问 且说太乙真人驾了云,刚出得昆仑仙境,就迎面看见两只神骏非凡的金鹰直飞而来,化作两个童子落在面前。 "太乙师祖?" "可有找到你们师祖?" "弟子等无能……" "唉,玉鼎师兄能到哪里去呢?"太乙真人苦恼不已。 "这……"金翎子迟疑了下,低声道,"太乙师祖容禀,师祖似乎出现过一次,据说是一剑毁了南天门……" "什么?有这等事?"太乙真人惊道,"不可能!!" "师祖怒极冲心,做出这等事来也是……" "贫道不是说玉鼎师兄不可能去劈南天门,而是说——"说着声音放低,一脸疑惑,"他劈就劈了,怎么会给别人看见呢?" "呃?" "玉鼎师兄的本事,贫道是从小便深深佩服的,做这等事他可是向来不会留下任何——咳咳!"意识到自己说了些有失身份的话,太乙真人连忙掩饰着咳了几下恢复成一本正经的样子。 金翎子和霞翎子无语的擦了把冷汗,只得垂下眼,恭敬道:"不是别人瞧见了,而是太上老君对玉帝说,南天门是毁在斩仙剑下,故而——" "太上老君?!"太乙真人惊讶的掀了掀眉,既而陷入了沉思,面上表情变来变去,竟是恼怒愤然居多,好半晌才缓缓道,"原该如此,若是沉默不理倒也不是老君的性子,只是不知这番他又在算计什么!" 狠狠拧眉,太乙真人感觉到自己本来就很糟糕的心情现在更糟糕了。 旁人以为他阐教逍遥自在,又怎知这闲暇自得的背后隐藏着多少秘密。 沉吟半晌,太乙真人才缓缓睁开了眼,看着面前恭敬垂首的的童子,竟然笑起来,那笑容出现在他向来庄重肃穆的脸上更是格外怪异,何况这低低的笑声还带着抹莫名其妙的阴沉,更是让金翎子和霞翎子凛然。 "你二人此番下山去,难道没有去探望你们的师父?" "师父不是已经被刘沉香杀——"金翎子猛然住口,眼中露出惊骇之色,霞翎子也颤抖了一下,恭声道:"太乙师祖说笑了,莫说我二人不知他下落,即使知道了,也无颜再见。何况弟子二人在千年前就已经下定决心,不再提当年之事!也不认——"狠狠咬牙道,"当初之师!!" "尔等,误会贫道之意!"太乙真人又闭上了眼睛,神色中有说不出的疲惫,"封神之战,已过千年,莫说他没有错,即使有,尔等也不该妄下断言。" "太乙师祖……" "去吧,心里有个谱也就是了,不要多问。"说着睁开眼,叹息一声,"这天地之间,谁又何尝不是一粒棋子?"转过眼又微笑起来:"以后还是莫要称呼贫道为师祖吧,虽说当初之事也不可追究,但是这辈分,着实也是乱得可以了。贫道不是玉鼎师兄,能当作无事人一般。" "是……"金翎子和霞翎子黯然的瞧着太乙真人驾云离去,神情竟有了几分惶惶。 ****** 净坛庙,夜色深沉。 哪吒躲躲闪闪的出了庙来,神情间很是不安,看见孙悟空就站在外面这才舒了口气,过去低声道:"胜佛。" "怎样,俺老孙说得没错吧?"孙悟空急着追问着哪吒,"我……趁沉香不注意的时候,碰了一下,但是……" "但是怎样?" "但是好象被小玉看见了。" "嘿,又不是问你这个,给小狐狸看见了又怎么样?你快说,究竟碰到没有。" 哪吒点头,脸上是深深的疑惑。 "好家伙!果然是这么回事……"孙悟空蹲在石狮子上,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只瞧得哪吒一肚子疑惑,最后还是忍不住问:"胜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问老孙,俺老孙还不知道该去问谁呢!!"孙悟空是满腹郁闷无处诉,一边想一边摇头,"不可能,怎么会是这样……"抓抓头,又念叨,"可是除了这个,还会是什么……"最后干脆双手抱头去撞墙,嘴里还是自言自语:"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这么荒唐的事?" "胜佛?"哪吒给他吓着了,一把拉住他,追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出来大家一起想想就是!何必这样……" "说出来?"孙悟空抬眼看哪吒,有气没力的挥了手,"算了,你们没人肯信的!" "胜佛你不说,怎知我不信?" "俺老孙自己都不相信,何况别人!"孙悟空一肚子火,却又发作不得,只能悻悻道,"俺老孙还要再想想,再想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胜佛你说这话可是瞧不起兄弟?"哪吒也是个火脾气,经不着这般藏着捏着,直接就跳起来嚷道,"你这说得都是什么话?" 孙悟空狠瞪一眼:"小声些!让沉香听见怎么办?" "为什么怕他听见?" "你……"孙悟空无奈的调过头去,"好,小哪吒,俺老孙问你,你是什么时候修得元神出窍这门工夫的?" 因为话题转得太快,刚刚还义愤填膺的哪吒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楞在那儿好半天,又低下头去好好想了一下,才迟疑道:"这个……我记得不太清楚了,大约就是封神之战那会儿。其实无论谁成了仙之后都会这本事,不值得一提,胜佛你怎么好好的问起这个来了?" 孙悟空盯着哪吒,一字字道:"那你阐教,有没有一门分裂元神的道法?" 哪吒虽然不知道孙悟空为什么好好的问起这个来了,但是他还是认真想了下,最后只得无奈道:"胜佛,我师门的道法繁多,我又是灵珠子枉死之后再度投胎转世而进的李家,阐教的很多事情,我都记不得了,连我师父太乙真人究竟会些什么道法我都不是很清楚,何况——"说着摇摇头,"哪吒可从未听说元神也可分裂的,元神是仙人之本哪里能轻易动得的,这岂非荒谬吗?" "元神不能分裂吗?老孙看那倒不见得,若是不能,兜率宫那老倌儿是如何一气化三清,打败通天教主的?别以为俺老孙不知道,那老倌本事可大了,就是整天装傻,装到最后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真傻了。有机会俺老孙非要再掀他一次丹炉不可!" "这个——"哪吒也苦恼的抓抓头,"可哪吒真是不曾听说过啊,元神若是能分裂那成什么样子?也没看见太上老君整日里分成三个人来啊。" "小哪吒,你有没有想过……" "什么?" 孙悟空望望四周,压低声音,心下却很是无奈,心想俺老孙号称齐天大圣做什么事都大大咧咧,如今却给逼得这般小心谨慎起来,若是给那呆子师弟看见只怕是要笑掉大牙:"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阐教真的有能分裂元神的道法,而杨戬恰好又会,你想想……"说着再跳到哪吒右边,"会怎么样?" 哪吒瞪大眼,忽而一拍手:"你是说——" "不错!"孙悟空还没得意完,哪吒下一句话又让他彻底傻了眼。 "难怪,我就说杨戬明明死了,我们那天看见的杨戬又是怎么回事!搞了半天,原来是他分裂了自己的元神!这可不好,杨戬没死,沉香岂不麻烦!!"说着就要冲进庙门去,刚走了一步,忽然想起自己出来的目的,转身气道:"好你个胜佛,哪吒险些被你糊弄了去!你不想说开天神斧的事,那不说也罢,何必这般顾左右而言他的来扰哪吒心思,还什么元神分裂呢!哪吒真是错信了你!!" 说着气呼呼的走了。 "你——"孙悟空再度体会到了什么叫无语问苍天,也再度肯定了无论自己猜测的是真是假都绝不能轻易说出来。否则众人不信是小,别说出去让人以为他堂堂斗战胜佛发疯了。 这哪吒,起码也比沉香聪明得多啊。好歹多活了几千年啊。 俺老孙这么讲他还不明白,若是沉香就更不可能明白了。 这笔该死的糊涂帐,究竟何时能找到个头啊! 孙悟空气恼无比的在庙门口转悠,想来想去,只得化为一声长叹。 杨小圣你这家伙倒好,一死百了。留得老孙我在这里伤脑筋,你说俺老孙猜的若全是真的,沉香,沉香……只怕不是他们信不信的问题,而是老孙要不要说出来!! 这杨小圣虽然说是傻得够可以的了,但是他既然这么做肯定不希望沉香和三圣母知道真相啊。 若是知道了,若是知道了——那还不天下大乱…… 可是,俺老孙怎么能昧着自己良心说瞎话呢? 孙悟空狠狠给了自己脑门一拳,嘴里喃喃:"你这笨蛋,干吗不再笨一点,就和那呆子一样,不就没这烦恼了吗?" 于是太乙真人按下云头,来到净坛庙前的时候,就看见月光下站着一身穿金锁甲,头戴冲天冠的猴子不住的捶着自己脑门,嘴里还嘟嘟囔囔不晓得在说些什么。愕然之余也不禁失笑,既而想起自己身份,连忙收敛起笑容,轻咳几声。 无奈孙悟空实在是想得太入神,居然连有人来了都没发现,还在那转悠呢! 太乙真人又咳了几声见还是没反应,只好高声喊道;"哪吒,为师在此,还不出来?!" 孙悟空一惊跳起来,扭过头去,只见一个白发白须,身穿八卦仙衣,手握一柄碧玉柄拂尘的老道就站在不远处,而自己竟完全不知道他是怎么来的。 只见净坛庙门口人影一闪,众人竟又是齐刷刷的提了兵器一起出来,估计心里还以为是寒华走了之后,阐教派来的下一个找麻烦的呢。 沉香还没看清楚是谁,加上七个月恼得极了,直接就骂道:"没完没了,你们阐教究竟想怎样,要不就痛痛快快的打一场,要不……" 还没说完就被身后的哪吒一把拉到后面去了。 "三太子?" 哪吒也不理沉香,有点迟疑有点茫然,更多的还是喜悦,上前跪下道:"师父!" 嫦娥也出得庙来,她上次于灵霄殿中见过太乙真人,连忙上前道:"不知太乙真人驾临,小仙等有失远迎了!"她刚刚听三圣母说这七个月来阐教不间歇的来找麻烦之事,心下也觉得气恼,忍不住出言讥讽,"这也是小仙等没有想到真人这等前辈高人,也来欺辱晚辈!" 太乙真人略一拧眉,沉声:"贫道此来,为了寻人,与仙子无关,还请不要插话!" 说着转头问哪吒:"寒华呢,他去哪里了?" "寒华?"哪吒看向孙悟空,忽又想起刚才言谈之事,甚是恼怒,索性不去问他,直接道,"他来之后与胜佛打斗一番后就走了。" "往哪个方向去了?" "这——"哪吒十分诧异,"他不是回昆仑了吗?" "胡说,为师一路从昆仑而来,根本没有看见寒华!" "你这老道真是奇怪!"孙悟空忍不住道,"寒华又不是三岁小孩,值得这般穷紧张吗?" 太乙真人冷眼望了他一眼,也不理会他,只是道:"哪吒,你跟我走!" 这下沉香急了,连忙道;"三太子,你不能去!谁知道他们是什么阴谋……" "你是谁家孩子,如此没有礼教?"太乙真人极度不悦的说,上前拉起哪吒就要走。 哪吒不敢反抗,但是又不甘心,只好高声道:"师父,您先听徒儿说完!" 太乙真人停下来看了他一眼,忽然叹息道:"为师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就是杨戬作恶多端死有余辜。我也不与你多说什么,只问你三句话。哪吒,师父待你如何?" "师父待我恩重如山,哪吒今生今世也无以偿还,但是非对错——" "我再问你,为师有几个弟子,为师待他们如何?" "师父有二十七个徒弟,封神之战后师父有没有再收徒儿就不知道了。众师兄师弟因为不像徒儿这般顽劣会惹祸,所以师父待他们没有像待弟子这般费心劳神,但是一众师兄弟若有谁有了些许麻烦或困扰,都是请师父出面的。师父待弟子等人可谓尽心竭力,恩德深重!" "那为师最后问你——"太乙真人忽然提高了嗓音愤怒异常的吼道,"你玉鼎师伯有几个徒弟?!" 哪吒本能的颤了一下,连忙道;"玉鼎师伯有……" 他忽然瞪大眼,目中全是惊恐之色,望向太乙真人的目光也变得恐惧和愧疚起来。嘴唇颤抖着竟说不出话来。 "说!!"太乙真人怒喝。 "……玉鼎师伯……只有一个徒弟……"哪吒说着忍不住放声哭起来,抱住太乙真人的手臂哀求道,"师父,弟子错了,弟子……不该……无论杨戬师兄做了什么,弟子怎么也该让他活着……师父……" 太乙真人见哪吒这一哭,竟是满腔怒火都化为了长叹,最终无奈的将徒弟揽入怀里,低声安慰道:"事已至此,你哭有什么用?" 现身 一声冷笑,突兀异常的出现。 太乙真人猛然醒觉过来,一把将哪吒推到自己身后。 净坛庙前的众人本是错愕万分的瞧着哪吒,谁也不好出声。任凭他们怎么想也不理解那个人前人后都要强好胜的哪吒三太子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号啕大哭起来。虽然太乙真人的话他们都听到了,但是并非阐教弟子的人又如何能了解,阐教中师徒之间的微妙关系。 在他们想来,就算玉鼎真人只有杨戬一个徒弟,既然杨戬死了再收一个就是。大家都是长生不老的神仙,难道还怕自己这派断了传人不成? 这声突兀的冷笑,竟是将所有人都惊了一跳。 "什么人,给老孙滚出来!!" 林前渺无人影,只有冷笑不断。 太乙真人神情冷肃起来,一边将不安四望的哪吒退回自己身后,一边沉声道:"玉鼎师兄,你既来了,为何不现身?" 太乙真人这一发话,倒是惊骇了无数人,这下自动自发的全部跳到沉香旁边,紧紧将他护在中央,三圣母更是用颤抖不已的手握住宝莲灯,直看得沉香好笑,连忙小声提醒她:"娘,宝莲灯的灯心都没了,你怎么用啊……" "啊——"三圣母这才反应过来,数千年以来的习惯让她□的就拿出宝莲灯来,上次见刘彦昌受伤的时候也是,根本就没有想到宝莲灯在她手里就是一盏废灯。 小玉赶紧接过宝莲灯,伸了手指就想往手腕上划过去,好在沉香一把拉住了她:"别急,没了宝莲灯我们也未必不是对手!!" 哪吒挣了好几下也没从师父手下挣出来,只好老老实实的待在他身后,心里想起那个很少见到,见到了也总是一脸冷漠的玉鼎真人,忍不住颤了一下。 "太乙,你教的好徒弟!!" "小徒自小顽劣师兄是知道的,这么多年还是不懂世事,只是易被人蒙蔽做下这等事来!还请师兄……" "住口!你知道他做了什么?" 太乙真人怔然,忙回头看哪吒。 哪吒脸色发白,好半晌,才低声道:"徒儿……在昆仑山下……用,乾坤圈……砸伤了杨戬师兄……" "不要叫他师兄!他没有你这样伙同数人围攻并夺他性命的同门!!"玉鼎真人的声音冷酷得宛如尖刀一般在太乙真人心上狠狠划了一刀。 "哪吒?!" 太乙真人猛然回头望向脸色苍白的徒弟。 "弟子……师父……" "你——"太乙真人气极,抖手道,"你说!你是怎么砸的?" "弟子……见杨戬师……见杨戬仍然负隅顽抗,又见众人战之不下,就在背后……丢出乾坤圈,砸中他右肩并措伤手腕,让三尖两刃刀脱手,然后……" 然后怎样,还用说吗? 在四面皆敌的情况下,兵器又脱手而去…… 太乙真人彻底呆在了原地,忽而惨笑起来;"好,好……背后偷袭,你真有出息!!" 忽而猛抬起手掌来,众人全吓得惊叫一声,以为太乙真人怒极之下要杀哪吒了,正准备扑过来,却见太乙真人右手高高举起后还是停在半空,狠狠瞪哪吒一眼后,竟然向自己顶门拍去。这一下去势之极连近在咫尺的哪吒都只来得及惨叫一声而拦阻不及。 眼看太乙真人满含怨怒的一掌就要—— 忽而一阵冷风过,一道白色的人影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太乙真人面前,背对众人,雪白长发散落于肩,右手抬起,紧紧抓住了太乙真人的手。 然后就是那个熟悉的冰冷声音:"你这是做什么?" 惊得险些失魂的哪吒一见果然是玉鼎真人,连忙跪下去哀求道;"师父,都是弟子的错,你责罚弟子!你千万不要——" 那边敖春沉香却忍不住了,高声道:"三太子,你站起来!!你根本就没有错!" "明明是他们理亏,杨戬是死有余辜,怎么变成我们错了?" 那边说话的人却根本无视他们。 "千错万错都是弟子的错——师伯,你……" 哪吒话还没有说完硬是被太乙真人一袖子打到了旁边,口中厉然道:"哪吒是我徒弟!法宝也是我造的!!事已至此,贫道还有什么颜面来见师兄?!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师父——" 玉鼎真人也不劝说,只是微微负手,风卷起他身上所披的羽氅,更显得飘然卓尔,幽冷苍然,只是一个背影,就有浓重的压迫感。孙悟空相当有兴趣的打量杨小圣的这个师父,眼珠转来转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阐教玉鼎真人,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个陌生的名字。在场的很多人都是最近才知道三界中还有这样一个人。杨戬的师父,这是何等惊悚的身份。 即使只看着背影,众人也忍不住冒起冷汗来。 ***********夜风揉眼睛喃喃:偶就是不说,玉鼎真人到底长什么样*********** "轻言生死……想想乾元山等着你回去的十三个徒弟,再想想玉虚宫里的师父。"声音很冷,说出来的话让人感觉更冷,"又不似贫道,孜然一身,生死也无所谓了。" "玉鼎师兄——"太乙真人猛然抬头道,"师父一直不知道'他'的事,你不要……" 声音陡然而止。太乙真人看着那双冰冷的眼睛,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颓然低头看着依旧泣不成声的哪吒。以及——哪吒手上所套的乾坤圈,那淡淡的金光在夜色下分外明亮。 太乙真人一咬牙,夺过乾坤圈,猛地一挥,这件三界闻名的法宝瞬间断裂成两半,失去所有夺目光华落到地上。 "咣当!" 不管所有人的惊然和疑惑,太乙真人拉起地上的哪吒,转身要走。 "杨戬还没有死。" 冰冷的声音成功得使所有人都惊愕的扭头来看玉鼎真人。 太乙真人有些惶然,不等他问,玉鼎真人又冷然道:"不过再拖下去,他真的会死了。" "师兄?" "贫道只有一个徒弟,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死。" 他到底要说什么。 "刘沉香,你是自己了断,还是要贫道亲自动手!!" **** 苏州百花园。 "自从娘娘下凡投胎以后,姐妹们倒是清闲许多,连瑶池的一些花仙也有闲暇下来走动了……" "可不是,娘娘对一些事情实在太过苛刻,瑶池的姐妹都是提心吊胆过日子的。" "照我说来,还是咱们这些执掌人间时令的花仙要轻松得多,瑶池的姐妹,哪个不是仙品神根的,连下凡一次,都会沾染上秽尘,对修行有影响呢!" "姐姐,要不哪天我们去瑶池探望她们吧,免得她们下凡来受罪。" 百花仙子点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不妨把相好的姐妹都叫上,一起……" "不好了!!姐姐!!有鬼啊~~~~~" 牡丹仙子惊慌失措的跑进来,连声叫道:"有鬼啊,救命啊——" 众花仙全都愕然。 有鬼? 这世上当然是有鬼的,这还要问吗?黑白无常她们虽然瞧不起,鄙夷他们是下等卒子,但又不是没见过。 看见鬼。值得这么惊慌失措大惊小怪吗? "牡丹妹妹,你这是怎么了?"百花仙子连忙迎上去。 "姐姐……我,我……"牡丹仙子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不住喘息道,"我看见……" "你慢点说,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啊,鬼啊!!"牡丹仙子尖叫一声,花容失色,转身就跑。 百花仙子见众姐妹全都脸色苍白的看着自己身后,心下惊疑,还没有等她转过身来,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笑道:"什么鬼啊,各位花仙妹妹,怎么跟龙四开起这种玩笑来了?" 你得死 "刘沉香,你是自己了断,还是要贫道亲自动手!!" 慢慢侧身,雪白长发自耳侧散落只能看见线条幽雅的唇角牵起一抹冷酷的弧度,吐露着令人惊惧的话语。隐于袍袖下的手缓缓伸出,肤色晶莹,五指修长,这只堪称完美的手若是拂于琴弦上必然能引动清风朗月,天地和鸣。此刻只是手指微微转动,薄如冰蝉翼的透明指甲在翻覆间反射出的月光都冷得让人心颤。 太乙真人眼皮都不由自主的抽搐起来。 那些人不知道,难道他太乙真人还能不知道,别看他师兄这双手干净漂亮得像是女孩子,可就是这只手,一掌下去,震毁了半个玉泉山。 可怜那满山的花花草草啊~~~~ 自个心里嘀咕着,忍不住把哪吒抓得更紧,昆仑十二仙里若是不用法宝道术光用硬碰硬的,谁也不是玉鼎真人的对手。就连元始天尊也不会想和自己这个徒弟来较量下身手,众师兄弟也是一样,因为那不叫较量,那叫找打了。 "玉鼎真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嫦娥首先失声道。 "什么叫自己了断,你……你想对沉香怎样?"三圣母颤抖着一把护住自己的儿子,神色惶然,不知何时也出了庙来的刘彦昌也不落后的挡在沉香面前,神情激动,完全忘了自己也不过是一介凡人,还能拦阻得了玉鼎真人? "师父——"哪吒虽说是明白自己错了,但是心中还是以为沉香无辜遭难,连忙拉住太乙真人的袖子,太乙真人更好,一把就捂住了自己徒弟的嘴,朝他微微摇头。 玉鼎真人向来是沉稳冷淡,没有表情的,但是他脾气上来的时候就算是元始天尊也只有躲的份,太乙真人哪里愿意再给师兄的怒火上加把油? 冷声,一字字,清晰而阴冷:"贫道,要,你,死!" 说到最后一个"死"字,声音已经凝重恐怖得令太乙真人忍不住又往后退了一步。 "你——"沉香排众而出,气极道:"你阐教也太不讲理!" "就是!"敖春一顿足,道,"大家一起上,我就不信,他昆仑十二仙有什么了不起!!就算是玉皇大帝也得讲道理,若真不讲,大家直接动手就是!!" "哎——别慌别慌!"孙悟空跳出来拦住敖春,"我说杨小圣的师父,你不去救杨小圣跑过来要打要杀的有什么用?你徒弟还没有死,你就急着来报仇啦!!" "住口!" 风带起几缕银丝,张狂的飞扬,冷冷瞥过来的眼睛里全是杀气。 微微翻手,指间冷光一闪,一柄光华万千的长剑就出现在他手中。 剑长三尺半,通体透明晶莹,乍一看正常得很,比起阐教其他人拿出来的剑都要普通简单得多。但是剑身上全有一抹夹杂血光的银辉流转不定。 手指轻移,握上剑柄,手势优雅从容,却带着凛人寒气。 众人立时如临大敌,全部扑上前来,只有孙悟空还蹲在石狮子上没有动。 "……师父……"哪吒刚含糊的喊了一声,却被太乙真人的手捂得更紧了。 幽冷深邃的目光慢慢漂移,雪白长发被众人带起的风吹得飘舞起来,完全遮挡了他的视线,相对应的也没有人能看得见玉鼎真人的脸,和他面上冷峭的轻蔑,如果看见了想必就不会这样白痴得直接从四面八方扑过来了吧? "啊————" 一声惊叫,所有人都以比来势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 冷然而立的玉鼎真人什么也没做,只是慢慢举起了手中斩仙剑,那一瞬间剑上迸发出来的光辉直接将众人掀飞出去。 "好厉害的兵器!"孙悟空忍不住叫好。 沉香在空中一个翻身,一声大喝,开天神斧当头劈下—— 于是昨天众人的惊讶几乎是再重演了一遍! 开天神斧带来的风压使玉鼎真人猛然抬头,散乱长发后的那双幽冷眼睛瞳孔骤然收缩,但是他不架不挡,身体一侧,竟是左手伸出,直接就向开天神斧抓去,那修长的手指在神器的金色光辉下格外晶莹美丽,触目惊心! "师兄?!" 这回连太乙真人都吓得不轻,失声惊叫。 那是开天神斧!!盘古开三界的神器啊!!!玉鼎真人竟然用手去抓?!他是疯了还是傻了? 沉香虽然同样惊讶,但是一来身在半空全力劈下后不好变招,一来心里也是愤愤的想着,不闪不避,这可是你自找的!! "轰!!!" 瞬间沙石尘土全部飞扬起来,众人中有闪避不及得全部都被狂风带倒在地,刘彦昌这一凡人更是当场晕过去若不是嫦娥发现得快只怕这会又给埋进土里了。矗立的净坛庙再次轰然倒塌,方圆一里之内的树木也全部倒拔而去,泥土翻腾下众人顾不上各自的灰头土脸,连忙向场中望过去。 这毕竟是开天神斧,沉香怒上心头体内仙丹之力彻底翻腾,全力而出的这一劈堪比劈开华山时的那一次,其威势连孙悟空都不愿意去接,玉鼎真人几乎往后倒飞了十几步停在半空中,左手却是牢牢抓住了斧面。 "啊?!"众人惊愕万分,敖春更是直接叫道:"这神斧是怎么回事,不是不愿意让别人碰到的吗?" 沉香不敢相信的看着那只修长美丽,似乎和娘亲的手指一样纤细脆弱的手掌,竟然只是一招,就抓住了开天神斧?! 飞沙走石之中他惊愕的抬头,望向玉鼎真人。 被风彻底吹到身后的雪白长发散开了,沉香的视线在接触到玉鼎真人的时候彻底呆滞掉,而其下众人只在飞沙走石中看见玉鼎真人偏过头去,闷声咳了几声。 一滴鲜血,落在开天神斧之上。 "杨戬——" 玉鼎真人冷然厉喝:"给为师醒来!!" 开天神斧光华一颤,既而重新收敛漫天金辉,猛然挣脱开来带着还没有回过神的沉香落下地。 "轰——" 所有石块泥土全部轰然落地,只剩下那个傲然冷漠的身影依旧停留于半空中,没有人看见他眼中闪过的那一抹失望。 "沉香!" "沉香,你没事吧,你别吓娘啊!!" 众人连忙赶过去扶住落下地来的沉香,紧张万分。 "我没事!"沉香回过神来,推开紧张的三圣母和小玉,仰头望玉鼎真人。 众人也回过头去,这才发现玉鼎真人垂于身侧的左手已然鲜血淋漓,出现了无数迸裂的创口。那雪白长发飞扬下的唇角,也带了抹鲜红,血丝明媚得流上白衣,竟是分外触目惊心。 "玉鼎师兄……"太乙真人简直茫然了,他完全想不到玉鼎真人为什么要用手去接开天神斧,更想不到为什么如此威势的开天神斧竟然真被玉鼎真人抓住了,至于那些震伤很明显是在两下接触的瞬间开天神斧忽然收回了所有的力量,否则玉鼎真人是否还能完好站在这里都是问题。 那毕竟是盘古用以开天的神器啊!谁脑子坏了用手去挡? "我当他有多大本事——"敖春忍不住道,"竟然用手去接开天神斧?你们昆仑十二仙还真是狂到没边了!!" 小玉见沉香兀自在发呆,还以为他遭了什么暗算。一咬牙,怒斥一声,欺身迎上,劈手就是一掌过去。 玉鼎真人冷哼一声,轻拂衣袖,仰面就避了开去。 小玉哪里肯罢休,又是一掌,回身击来。 "劈天神掌?!" 太乙真人更是吃惊,今天怎么怪事这么多,一个小小的狐狸精居然也使得出这完全似摸似样的劈天神掌来。虽说招式还不是很熟练,但是威势已经十足,这当中一些玄妙之处也分毫不差,这就奇了,千年过去就算曾有功法流传于世,也不可能练成这样境界,难道还会是通天师叔亲自传授的不成。 不,这绝对不可能!! 太乙真人感觉就是一脑门雾水,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劈天神掌威势虽狠,但是玉鼎真人同样对这套掌法不陌生,他目光冷淡,完全不动声色的闪避,甚至垂下的右手所握的斩仙剑没有动分毫,小玉就已经被逼得后退了好几次。眼看小玉越来越紧张,手下开始乱了几分,情势越发不利,沉香这才惊过神来,一握开天神斧,似乎又想扑过去。 瞄了眼沉香手中光华已经黯淡下来的开天神斧,孙悟空目中金光一闪,拿了金箍棒就腾身而上,口中喝道:"小狐狸,你到一边去,待俺老孙来与杨小圣这师父好好打上一场!!" "小玉,你回来!"沉香也在下面叫道,"你的劈天神掌他们阐教的人很熟悉,没有用!" "呔,吃俺老孙一棒!" 果然! 小玉闪身而退,默然看着孙悟空扑上去又是当头一棒打下去。每次都是这样。 这回玉鼎真人却略微动容了,右手终于抬了起来,斩仙剑毫无悬念的架住了金箍棒。 "接得好!"孙悟空见自己全力一棒下去,玉鼎真人匆促之下居然单手握剑还能架得住,这手上力气可着实不小,这些天来的阐教中人只怕除了寒华以外,谁也没这分本事了。近距离这一看,孙悟空虽没看清玉鼎真人的长相,但是已觉察到他并没有杨戬寒华高,羽氅下的身形也是单薄无比,手腕纤细,指骨均匀,还能有这力气实在不简单。 "你这猴子太也猖狂!"似乎感觉到了孙悟空那戏谐打量的眼神,玉鼎真人冷笑一声,斩仙剑瞬间银光万丈,反手一压直刺向孙悟空那双火眼金睛。 孙悟空向旁边跳开,手中丝毫不停的将金箍棒挥舞得漫天金影滴水不漏,口中兀自笑道:"杨小圣的师父,你不听老孙把话说完吗?" "你既是天生地长,贫道就送你回天地间如何?"冷淡的声音没有丝毫火气,却听得太乙真人暗暗拧眉,估计已经是在心里为那猴子惋惜了。 斩仙剑这一挥之下,空气里直接留下了一道道恐怖的黑影,过了好半天才逐渐恢复成原样,看得三圣母等人面色揪然惨变。 "阐教的兵器果然都是好玩意——" 孙悟空一边高笑着一边满头冷汗的躲那一道道撕裂了周围一切的黑影,小声说了一句:"玉鼎真人,俺老孙知道杨戬有一半元神在开天神斧里!" 这句话果然有用,几乎是瞬间,斩仙剑就没有那样凌厉逼人了,虽然声势还是那样恐怖,但是处于激斗中心的孙悟空明显感觉松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本文中已经出场的人物互相比斗的结果分析本文之中的高手,并不奉行A胜过B,B胜过C,就是A一定能赢C了。比如小玉能和孙悟空打,但是小玉绝对不会是玉鼎真人的对手,这是由多方面因素决定滴! 当然这些所谓的高手,是绝对不包括吃丹药又拿开天神斧的刘沉香,这家伙纯粹类同服兴奋剂造就的第一。夜风说的高手,就是独当一面,无论近战远战,在不使用法宝的情况下,而且对敌经验无比丰富的,连二GG的两个徒弟都不算的。 在本文中这些高手包括太上老君,元始天尊,通天教主这三大巨头,还有一两个还没出场的人物(封神里的玄都宫那帮神仙太多,逐一出场是不可能滴,会有一两个来),还有偶们的玉鼎真人,杨戬,孙悟空,寒华,还有即将出场的旋照。 首先亲们看到的是孙悟空对上寒华,这是在双方都没有出全力的情况下,孙悟空暂落下风,倒不是寒华有多厉害,而是寒华那兵器和作战方式太奇怪,孙悟空是一时适应不了,可以说寒华还是占了一个兵器上的便宜。但是当孙悟空认识寒华久了,熟悉了,就能慢慢把局势扳平。这也是夜风解释在电视剧里,为什么孙悟空会和小玉这个不算高手的小狐狸打了半天分不出胜负,不是因为那万年法力,而是因为劈天神掌。等孙悟空看这套掌法看够了看熟了,小玉就不可能再和孙悟空打个不相上下了。 结论,不用法宝的情况下这两人其实差不多,而从对敌经验来看寒华没有孙悟空好。用了法宝……孙猴子就没戏了,谁叫他没有一个声势庞大的师门呢…… 其次,玉鼎真人对杨戬,当年昆仑山那一战是真真打的,玉鼎真人可没放水,唯一的放水估计就是玉鼎真人没有最大限度的发挥出斩仙剑的威力,因为那时二GG还没三尖两刃刀呢。就功法来看(封神里是说八九玄功,偶嫌弃名字难听,就叫九转玄功了)杨戬已经胜过了他师父,这些年下来杨戬代天庭征讨四方,那手临场对敌的功夫更是不得了,玉鼎真人终日在昆仑山里又有谁脑子不好来找他较量身手?另外全力出手的斩仙剑还是比三尖两刃刀厉害,所以如果这师徒两人不打算动用法宝来对抗的话,玉鼎真人不是二GG的对手。 第三,玉鼎真人对孙悟空,同样,定海神针比不上斩仙剑,虽然定海神针是神器,但其本质不是兵器,而斩仙剑是绝世凶刃,死于此下的上古之神都有不少。其次九转玄功的厉害~~~(后文会详细讲),再加上孙悟空不熟悉玉鼎真人的招式路数,一上来就落下风是很正常的,但是时间推移,会慢慢变好,孙悟空的对敌经验要比玉鼎真人丰富,不过可惜兵器的先天优势就决定。孙悟空不是玉鼎真人的对手!啥,孙悟空会72变,别开玩笑了好不,玉鼎真人的九转玄功不会比他差的。啥,要是玉鼎真人不发挥斩仙剑的威势呢?开什么玩笑,除了自个徒弟以外,偶们的玉鼎真人为什么要对别人客气? 第四,孙悟空对上杨戬的结果,兵器厉害程度相当,决定胜负的是九转玄功,而且杨戬还比玉鼎真人多一只神目,孙悟空对上玉鼎真人或许还能逃掉,对上杨戬估计连逃掉的机会都没有的~~~~当然如果杨戬不打算全力用九转玄功(极度有可能),只靠多年征战经验与孙悟空打,绝对是没完没了,就打个天荒地老吧~~~~~~ 接下来第五,玉鼎真人对寒华。 第六,杨戬对寒华。 这两个不用分析大家也能知道了点吧~~~当然详细分析等写到了自然就会有……至于别的高手——老样子,现在,不说!! 天翻地覆 灵霄殿。 玉皇大帝摸着自己的额头,疲惫万分的想今天总不会有什么事了吧,沉香救出母亲了,杨戬死了,阐教去找沉香麻烦了,娘娘也下凡去了,惹麻烦的都走了天庭要是再出事他这个玉皇大帝都觉得对不住自个了。 "众位卿家可有奏禀啊?" 两侧众仙互相望望,昨日南天门倒塌一事已经将他们的心思打回去一半了,今日再提起不知陛下的心意如何啊。 "启奏陛下,华山新天条已出世,至今仍没有仙家来负责整理。旧天条已废,这三界之中不可一日无天条约束啊陛下!" 玉帝皱眉,点头:"这倒是个问题。" 众仙一听,有门!!顿时打足了精神,小心以对。 "臣等以为,这司法天神之职——" 这时候站在最前边打瞌睡的太上老君忽然睁眼,目视云层之下,再瞄了眼嫦娥仙子所站位置的空缺,在脸上露出一抹几乎看不见的笑容后,又闭上眼睛养神了。 "司法天神之位关系重大,朕不能轻易任命,众卿家还是先推选出几人来先整理好新天条再说……" "轰——————————" 一声巨响,震得灵霄殿晃了两晃,生生打断了至高无上的三界至尊的话语,众仙全都失色,扶柱子的扶柱子,惊叫的惊叫,好不狼狈。 "这又是怎么了?!" 玉皇大帝就是脾气再好也受不了这天天出状况。 "轰——————————" 这下更狠,不少星君直接摔地上去了。太白金星更是滚地上半天没爬起来,奇怪的是他旁边的太上老君一个劲的晃悠,但就没一点要摔倒的迹象。 "来人——来人——"玉帝给这一晃撞到了御桌上,呛得咳起来,大声吼道。 "陛下!" "启禀陛下,不好了!!" 值日星官提了平日里喜欢得不行现在痛恨得不行的长长衣摆,连滚带爬的冲上殿来,也来不及行礼,放开嗓子就喊道:"不好了,陛下!斗战胜佛和人打起来了!!" "什么?!" 别说玉帝,就连众仙都相顾失色。话说那猴子去了西天取了经,好歹安稳了个三百年整天念经参禅做他的斗战胜佛去了。却没想到一个刘沉香一闹倒是把这猴子当年的火气全给闹上来了,再度打上天庭不说,就连现在也没个安生日子。真真可恼! "这——他又和谁闹起来了?"玉帝无奈而愤然的怒问。 "不知道啊,小仙等人的眼力,哪里能瞧得清楚?" "轰——————————" 灵霄殿再度晃了两晃,玉皇大帝忍无可忍:"太白金星,快下去看看!!" "小臣领旨!"太白金星连滚带爬的出了灵霄殿。 刚驾了片云飘下三十三重天,就看见天际一团金光与夺目银辉相争不下,每一震颤都使天地失色,那无形风压连隔得老远的太白金星都忍不住皱眉。 "金星,您老人家可来了。" 太白金星回头一看见是风师不由得大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此刻这位司掌凡间风调雨顺的天神全身破破烂烂右边胳膊还鲜血淋漓,连一向威武无比的由两条云龙所拉的乘云车也已经变成了一堆碎片,那两条云龙更是全身是血蜷缩在云层上发抖,好不可怜。 "小神这真是无事天边走,祸从云下来啊~~~" 风师一肚子委屈苦水,正好看见太白金星,哪里还有不诉的道理,什么他驾了云车走得好好的,忽然一团银光冲天而起,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就被连人带车卷飞了老远,门牙都撞掉几颗,等爬起来一看,连云车都变成这德行了。 太白金星哭笑不得,略微一打量远方天际那辉煌无比的银光,心里倒是嘀咕开了,这斗战胜佛和谁打得这么难舍难分的?看这声势威力,简直和八百年前闹天宫那回对上二郎神有的一比了。三界里哪来这样厉害的人来? 再往远处看看,竟是三山五岳,来了无数仙家隔了远远的观战,还真是闲出毛病,一个个都爱看起热闹来。 处于激斗中央的孙悟空完全不知道这回给地上的众散仙当了回难得一见的戏看,这回他正满头冒汗一边打一边忙着嚷过去,反正这架打得惊天动地声如风雷,谁又能偷听了去:"我说杨小圣的师父,你到底有没有在听俺老孙说话!" "哼。" 孙悟空有些手忙脚乱的躲着那柄光华万丈的斩仙剑,本来就觉得这兵器挺厉害,没想到这玩意还真越打越厉害,稍微一晃,连脚下高耸的山峰都出现了一道道裂缝。俺老孙就是再铜臂铁骨刀枪不入,也不能拿自个小命开玩笑吧。 现在他都有点怀疑盘古用来开天的不是那把斧头,而是这把连风都能斩得粉碎的剑了。 "这些事情听起来很荒唐~~~也只是老孙的猜测,不过除了这猜测外没什么可解释的了,你是杨小圣的师父,自个徒弟的脾气,你总该知道吧——" 就是因为知道! 玉鼎真人这一剑下去更狠了,整个云层都被瞬间分为两半,翻腾而出的云气险些没把孙悟空裹进去闷个半死。 狼狈不堪的挣脱出来,孙悟空即刻很聪明的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变话题:"你这做师父的,难道除了来打来杀,就没别的办法把杨小圣的元神从开天神斧里揪出来?" 冷笑,斩仙剑翻手一压,金箍棒硬是被带得偏离了好几十米,若不是孙悟空收得快,下界又一座山峰要遭殃了。 这玉鼎真人,也太占兵器的便宜了。 孙悟空平生第一回恨起手里的如意金箍棒来,如果不是它太重,如果不是斩仙剑比它轻得多,这兵器相交之下怎么也不会来不及变招啊—— 这些上古的什么神器,起的名字可没有以后的那些法宝花俏,叫什么大约就是什么。 既然叫斩仙剑,铁定凶器,瞧老孙去西天杀了那么多妖怪,这金箍棒上的煞气还没有斩仙剑的千分之一呢。若非老孙手里的是定海神针,寻常兵器只怕早就被斩为两半了。 可不是,斩仙剑又一次狠狠磕在金箍棒上,火星直冒,金箍棒上只多了道淡淡的白印。但是这可是定海神针,别说给它留个印子就是想撼动它三界都没有几人。 又是一下。 这回连向来大大咧咧的孙悟空都狠拧了下眉,开始心痛起自己的金箍棒来。 "刘沉香,是你这猴子的什么人。" 打了半天,玉鼎真人总算是说了一句话,声音固然冷冷的,却喜得孙悟空直跳起来,本来也是,任谁苦苦说了半天前因后果而对方除了冷笑外没有别的反应也着实失败。 "那小子……勉强算是老孙的半个徒弟吧!"抓抓头,也是,这沉香算是俺老孙什么人呢。 "记名弟子?" "也不是……哎,不管不管,反正就那意思。" "那你这徒弟必须死!" "这什么意思?" "哼。" "慢着,慢着——你难道是说,沉香不死,杨戬就不能活?" "……不关你这猴子的事!" "胡说!!哪里不关俺老孙的事了?杨戬这混帐骗得俺好苦,不出这口气,老孙就枉做当年闹天宫的齐天大圣!!!" 心头火了,手下更重,金箍棒狠打下去带起周围内全是金色光辉。 那抹带了血色的银光却不急不徐,轻易自光幕中穿过,仰空一带,金箍棒立时又被压了下去,被撕碎的空气出现一种恐怖的黑影来,却连那尖锐的声音都被斩仙剑撕得粉碎,只有一星半点的凄厉隐约透出来。 "……那刘沉香,可是杨小圣的外甥,只怕你这做师父的也杀不得吧。" "贫道会让他,什么都不记得。" "呵~~这又是何意?" "有这样的外甥和妹妹,他还不如没有!" "玉鼎真人,你果然够狠!!俺老孙偏偏不能答应~~三圣母和刘沉香也只是不明白事实而已,你去杀了他们,岂非小题大做?" 冷笑,手中斩仙剑一震声如惊雷破空而来,那一道夺目光辉竟是逼得孙悟空不得不一个筋斗云向上翻去,金光银辉一时直卷九重云霄之上。 "贫道这番小题大做,还能大得过当初封神之战去?" "……这说得有道理啊~~听说封神之战就是因为人间的那皇帝老儿在女娲娘娘庙里写了几句破诗引起的……" "轰隆————————————" "啊啊啊——————————————" 百忙之下的孙悟空扭头回望了眼,却只看见一片烟尘废墟还有慌乱的人影,□感觉有点不妙:"这……打坏什么了?" "……"玉鼎真人又哪里会有闲心去看,此刻才漫不经心的瞄了一眼,然后感觉了下废墟旁边太上老君那熟悉的气息,然后漫不经心的答:"大概是灵霄殿吧。" "哦——灵霄……什么,灵霄殿?!" 孙悟空惊得张大了眼,本来想仔细看看下面的惨况,但是那凌厉无比的斩仙剑哪里会有机会让他走神,瞬间金箍棒上又多了三道白印,连头上戴得那顶冲天金冠也被一剑削成了几半掉下去。 "贫道没来过灵霄殿,不太清楚。" 孙悟空晃了晃脑袋,苦笑:"俺老孙当年打上天庭时,也没有这么大威风!" "你这猴子,也有怕的事。"玉鼎真人完全不以为然,甚至有意无意一剑下去,让那废墟变得更废墟,已经爬出来的众仙家再度被埋进去的哀号惨叫甚至穿透斩仙剑与金箍棒交织而成的罡风传到两人耳里。 "玉帝那老儿自然没甚了不起,可是俺老孙那名义上的师父——"孙悟空苦了张脸,已经预料到旃檀功德佛坐在自己面前不停念叨上个几年的悲惨下场了。 "陛下,陛下啊——————" 这谁啊,这么中气十足,连嚎叫的声音都能这么响? 孙悟空垂了头去看,下面只有烟尘漫天神仙乱飞,哪里能看得出个所以然来。 玉鼎真人却冷冷瞥了下面一眼。 "玉鼎师侄————住手啊!快住手啊!!" 原来是太上老君! 这回连孙悟空都不屑的扭回头去,这装摸做样的老倌儿,想当初和杨戬大战的那场,若非那条该死的狗和老君背后施的暗算,他齐天大圣,怎会那么轻易就败下阵来——八百年的新仇旧恨啊~~~ 当下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挥了金箍棒,狠狠朝斩仙剑砸过去。 "……呔,你这老道,欺俺老孙太甚!!" 玉鼎真人愕然,斩仙剑□的迎上去—— "轰隆——————————————————" 云气翻腾,整个三十三重天都剧烈摇晃起来,烟尘迷乱得什么都看不见了。 太上老君好不容易才喘过气来,努力挥了挥袖子,抬眼却已经看不见罪魁祸首了。低头一看那耀眼的金光银辉已经落入云层之下了。总算是走了——擦把汗,这回可彻底闹大了,猛然发现周围的神仙已经全部被压倒在废墟里,只有自己还完好无损的站着。眼珠子一转这不妙啊,连忙往地上一躺大声呻吟起来:"哎吆——老道的腰啊~~~救命啊~~~~" 但是晚了,被一根柱子压在下面的李天王以及一众运气比较好头还露在外面的星君已经用冰冷的眼神死瞪着他了。 至于玉皇大帝,谁知道玉皇大帝在哪片石头下面? 惹不起就躲 三山五岳的神仙都目瞪口呆的看着那耀眼的金光银辉携带雷霆万钧之威从三十三重天上直落下来,所经之处鸿光千条,好不吓人。 众家散仙纷纷抬头,看着三十三重天之上的烟尘弥漫,呆滞的在口中念叨着:"天啊,灵霄宝殿啊~~~~" 见过天不怕地不怕的,可没见过闹得这般天翻地覆还当没事人的主儿。 话说这怪事年年有,这几年特别多啊~~~原来以为迟生了个几百年没赶上齐天大圣大闹天宫觉得够遗憾了,没想到先是一沉香闹上天宫改天条,让众家神仙咋舌原来人间逼宫的戏码天庭也能上演啊。正津津有味的和仙友们评论这场前所未有的大戏,忽听得山崩地裂,凡人恐慌莫名,急急赶出来一瞧——这谋反焚宫,人间改朝换代的戏码天庭也能换了版本上演,真是不容易啊! 三山五岳的神仙这回彻底理解什么叫胆大包天,什么叫肆无忌惮了。 连灵霄宝殿都敢毁,这三界中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事啊? "轰隆——————————————————" 一声震天巨响,掀得云层翻腾,化为清烟,不少驾云的神仙都狼狈不堪的直接掉下去了。 这时候就能显示出各家散仙手段高明了。 何仙姑扔了花篮出去,稳稳的飘上去之后,低头看云层下方,怎奈云气翻涌,竟是怎么也分辨不清,连忙惊问:"这下方是何所在?可不要造成凡间大难!" "这——"吕洞宾摇头,那身白衣早就变成灰色了,周围神仙无一不是灰头土脸,衣裳不整,连几个仙子都是发散鬓乱什么气质都没了,"斗战胜佛……应该不会那么莽撞吧?" 何仙姑很是不屑的冷笑一声。 开玩笑,把灵霄宝殿都掀了还叫不莽撞,那什么叫莽撞? 一阵水雾带着激流冲天而起,一众神仙措手不及,这下什么云啊花篮啊法宝啊全遭了殃,张果老更是连人带驴子全被大水冲走了。 "啊—————" "不好了!!是东海!!下面是东海啊~~~" 来不及了,一声惊恐莫名外加悲伧欲绝的狂吼已经从下方传来直上九霄:"本王的水晶宫啊啊啊——————" 彻底混乱中。 远远远远的,一个飘然而立的身影发出一声冷笑。 漆黑长发,鲜红衣裳,一尘不染的身姿是那般风神如玉,眉目如画里却带着种异常的冷峭之色。遥望那抹触目惊心的金光银辉,竟是怔然出神起来。 一只小小的手,轻轻拉了拉寒华衣服的下摆。 一个八九岁摸样的小姑娘,悄悄从寒华身后探出头来。 绑得整整齐齐的头发,鹅黄色的衫子,加上一双清澈的大眼睛,这个粉妆玉琢的小姑娘怎么看怎么可爱。就是神情间稍嫌娇纵,想来也是平日里被惯坏了。 此刻她正眨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讨好般的仰头看寒华:"师父~~~" 寒华心思全在远处那场惊天动地的激斗之中,根本没有理睬她。 "只是兵器厉害嘛,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小姑娘嘟了嘴不乐意的继续摇寒华的手。 寒华抽回手,不耐道:"旋照,别闹!" 小姑娘不开心的扭过头去,掂高了脚继续看,过了一会,才郁郁道:"好吧,是很厉害的样子……可是旋照也未必打不过那猴子啊?" "那猴子那猴子。谁关心那猴子了?"寒华不耐道。 "……可是旋照听说,清源妙道真君也不过和那猴子不相上下……" "你听谁胡说八道?"寒华也不看了,转身就走,这可吓坏了小姑娘,赶上去委委屈屈道:"弟子知错了,师父你——" 忽然一惊,原来寒华竟伸出手来将她一把抱起。 "师父?" "还罗嗦什么,没感觉到啊?" 旋照眨眼,神识已经感觉到一个相当熟悉的气息正朝这边来,是师祖清化德霄真君!这可不好,她将头埋下去,片刻又抬起来,迷惑道:"私自跟师父下山的是弟子,师祖来了,为什么连师父也要逃啊?" "……哼。" 大眼睛转了转,再转了转,明白了:"是不是祖师们说,不允许师父下山的事……" 狠狠一拍怀里小孩的脑门,寒华径自冷道:"旋照,你可别忘了,不止是为师,祖师们也叮嘱了你千万遍,不得下昆仑山!!"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旋照更想下昆仑山了嘛!" "……你!"寒华本是打算扳起脸来好好训斥这宝贝徒弟,但是一想自己这个做师父的也不听祖师的命令跑了下来,现在还躲着不想回去,这下也失了教训的立场,只得化为一声长叹。 没想到这小孩得了便宜还卖乖,继续眨眼装无辜:"祖师们把话说得好可怕好可怕,好象一下昆仑山我们就会没命了!师父你难道不怕吗?" 寒华冷笑:"我倒是不信,我师徒二人联起手来,还能有什么危险?" "这倒是!"煞有其事的点头,小姑娘继续仰头,装天真道,"那为什么师父在逃命的时候,还要把旋照抱着?以旋照的驾云速度难道还能被祖师追上?" 寒华一惊松手,既而尴尬的看着那小孩偷笑得像是只刚刚偷吃了只鸡的小狐狸。 恨恨扭过头去,自个在心中骂了千万遍。 想他清源玄道真君自诩英明一世,被无数师兄弟姐妹崇拜景仰,还打败了昆仑第三代的所有师伯师叔,更是祖师们称赞不绝的晚辈,连元始天尊见了自己也会露出难得的笑容,在昆仑仙境简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更兼洁身自好,长辈的那些坏毛病他是一个都没有,脾气不骄不躁,也非傲慢得难以亲近,这样的清源玄道真君,简直就是完美的代名词,没想到半生小心谨慎到头来还是发现自己有个不可更改的坏习惯—— 特别紧张自个的徒弟,一阵风过都会下意识看看自家徒弟穿得衣服是不是够多。 一时半会不见就开始担心旋照会不会被其他师兄弟收的弟子欺负了去,这回寒华彻底明白为什么祖师和师父那辈的人都喜欢收那么多徒弟了,敢情是自己懒但是又怕自家弟子被人欺负了去干脆一收十几个互相照应啊~~~ 打住,这一个就够他受了,绝对不收第二个了!! 于是天赋不错但是生性懒洋洋绝对不知道勤奋努力几个字该怎么写的旋照硬是被自家的师父盯得死死的,哪都去不了,郁闷了几十年,直到被师祖清化德霄真君点醒后旋照这才大彻大悟一门心思死修道法一直修到把阐教第五代首座弟子的名号抢到手之后,总算自家师父不再像盯贼一样盯自己了。 摊上这个师父,我容易嘛我~~~旋照摸摸脑门郁闷万分。 瞄一眼一脸扭曲的寒华,旋照知道自家师父小心眼的毛病又犯了,大叹,连忙死眨几下造就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来,顺便堆上讨好的笑:"师父~~我们是不是该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 "啊?" "弟子我好象看见太乙祖师从那边来了——" "什么?!你怎不早说!" 寒华大惊失色,遇上别的师祖说不准还能蒙混过去,可是遇到以法宝诸多闻名的太乙真人,基本上是不死也得被九龙神火罩烧脱层皮。心下一急,这□依旧是伸手将旋照一揽,身化金光迅速落向凡间。 于是只能缩在寒华怀里的旋照无力的翻翻眼睛:祖师们啊,你们哪个知道,清源玄道真君的脾气真是昆仑山举世无双的别扭啊~~ 悄悄咬了咬牙的旋照第七万三千次在心里发誓,此生此世,绝对不去收徒弟,谁知道自己会不会像那个看似完美的不行的师父一样,最后还是沾染上师门惯有的坏毛病来?而且表现得比哪个祖师、师祖、师伯、师叔都严重~~ *** 且说太乙真人正带了哪吒,一路驾云往昆仑山而去。 "师父……我们就这么走了啊?" 哪吒一边走一边回头,担忧万分。 "你师父的身子骨,还没灵霄宝殿经得起折腾呢!"太乙真人头也不回的说。 "可是——" "没什么可是!为了三界着想,还是赶紧得把你师祖元始天尊请出来吧,否则灵霄宝殿算什么,哎,玉鼎师兄就这点不好,不想想他都几千年没下昆仑山了,还当人间是千年以前那样荒芜啊~~~这一个不小心,可别让凡人少了大半啊!" "师父——" "恩?" "弟子……有句话想问师父……" "什么?" 哪吒想了又想,终究是觉得孙悟空不是那般爱开玩笑的人,再说这事搁在心里也堵得慌,他又是向来藏不住事的人:"师门有没有……有没有一种能分裂元神的道法?" "有啊!"太乙真人漫不经心的说,"就是玉鼎师兄修的九转……" 他忽然顿住,疑惑的回头望哪吒:"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 "啊——太乙师叔!"一个慌乱的声音打断了师徒两人的对话,太乙真人回头一看,见是清化德霄真君,这下一拧眉,沉着脸叱呵:"不是说了不准再下山了吗?你怎么又……" "太乙师叔不好了———" 清化德霄真君气喘吁吁的冲了过来,脸上全是惶恐之色:"旋照,旋照也不见了!!" "什么?!" 太乙真人这一惊之下非同小可,连拂尘都没抓住落了下去,纵使涵养再好也忍不住咆哮道:"清化!!!我们平日是怎么叮嘱你的,啊?!阐教首座弟子千万不能出昆仑仙境一步!!我们这般小心谨慎生怕出了差错,你倒是当耳旁风啊?!" "弟子……弟子也没想到那丫头胆大妄为竟然偷偷跟了寒华去……" "住口!!"太乙真人气得胡子乱抖,跺足不休,"你,你,你让贫道说你什么好?寒华和旋照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你……你哭死都来不及!!"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重要原创角色寒华与旋照,都是有特殊意思的。 寒华,是夜风想,如果二GG只是个平常孤儿,没有那样的身世也没有参加封神,会有怎样的生活。所以就有了这个人物。 寒华无疑是个完美的人,只是性格有点别扭和长期被称赞带来的高傲,这高傲却又是表现在他极力想证明自己真的能与杨戬相提并论,证明自己真的是个完美无缺的人,真的没有任何坏毛病。他无疑是被所有人宠爱的,连他的徒弟都可以算得上的顺着他"宠"着他的别扭脾气。极力来"讨好"他。 旋照,则是为了证明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小孩都是不招人待见的~~~不是所有小孩都是傻傻的~~仅此而已,若说有别的,创造她也是为了寒华。 事有前因后果 南海。 观音垂眉端坐于莲花台上,然而一众人等全都焦急不堪的在下面转悠,连观音身后站的红孩儿也忍不住低声唤了句:"菩萨!" 观音微微睁眼,漠然道:"事有前因,必有后果,尔等来我落伽山,也是避不了此次劫数的。" "菩萨!!"沉香急了,"当初改天条,菩萨可是出了面的!如今阐教闹将起来,重伤了师父让他至今都下落不明,现下又与胜佛战起来竟将灵霄殿都毁了,佛宗就是想置身事外,只怕也是不成……" 观音抬眼看沉香,目中有失望也有淡淡怒意,但是终究还是将这些强压下去,恢复平静如水的眼神:"所谓一饮一琢,自有天定,该是谁的就逃避不了。" "菩萨!"三圣母垂泪道,"阐教已说了非取沉香性命不可,请菩萨看在小儿无辜受难,一生坎坷的份上,大发慈悲,救救小儿吧。" "人有天命神有定数,不该死的便不会死,该死的怎么也救不回……"观音合掌,垂眼道,"你的孩子的确一出生就遭逢大难而后一生坎坷,但是说起前因来毕竟是你这做娘的犯下天规,便将劫数应在了你孩子身上!" "菩萨!"刘彦昌连忙道,"我与三圣母两情相许,如何得说是孽报于沉香身上?" "仙凡有别,乃是天定,尔既相违,当作报应。" "可是天条已经改了!!" "天条已改,人未改。"观音一字一句的郑重道,"二郎神刚愎自用虽不假,但是阐教之人为他报仇也并没有错," "菩萨这话难道是说,他们若是来掀了落伽山,也是因果循环,菩萨也会认了?!" "沉香!!"红孩儿喝道,"你怎如此说话?" 观音以眼神制止红孩儿,径自冷然道:"天条森严苛刻,改之则为三界众生之福,贫僧此番插手,是为了三界众生的福趾,不是为了你刘沉香一人一家。尔可明白?" "菩萨!" 这回连嫦娥也急了:"此番大难,沉香等人也是身不由己,还望菩萨垂怜。" 观音还没有开口,忽见天边飘来一朵云,众人不知是谁,顿时都望过去。 出乎所有人意料,来的人居然是百花仙子,她一脸惶恐之色,待见到三圣母沉香等人后,这才好似松了口气,盈盈上来拜了观音之后,手按胸口后怕道:"我就猜你们在这里,果然是准了!" 说着拉了嫦娥的手,惊声道:"嫦娥姐姐,你今日怎的没有去上朝?幸亏是没有,否则……" 嫦娥有些尴尬的缩回手道:"我还为昨日南天门倒塌一事担忧不已,下得凡间来找三圣母,不想正遇上玉鼎真人来兴师问罪,胜佛与他打了起来,结果……这下耽搁竟成了幸事,百花妹妹,你可知现在灵霄殿上怎样了?" "哎——我还哪里敢上天去看啊?妹妹这一路过来,到处都是惊惶失措的神仙,莫说这凡间道场毁了几许,就听说东海水晶宫也给——" "什么,水晶宫也毁了?"敖春惊呆了。 "可不!"百花仙子忽地想起一事,连忙躬身对观音道,"菩萨,小仙近日发现一件怪事。" 观音微微睁眼,等待她说下去。 百花仙子却反过身对敖春道:"昨日我在苏州,居然见到你姐姐了。" "姐姐?"八太子还有些晕乎,随口就道,"不可能啊,我六姐一向最循规蹈矩,从来不出东海半步,怎么可能会跑去苏州?" "哎,八太子你跟我瞎搭什么呢,我是说你四姐!" "四——四姐?!"敖春张大了嘴,完全反应不过来。 "怎么可能,四姨母不是死了吗?被二郎神所杀,魂飞魄散……"沉香蓦然住口,回头看小玉,几人脸上竟是都有了惊疑之色。 "丁香……姐姐……"敖春呆滞的念叨着,整个人都傻了。 "怎么了?你们这是怎么了?"百花仙子没有亲眼见过龙四的死,也就没有沉香他们那种惊骇莫名的感觉,"虽然说这件事怪了点,但是四公主没有死,这是好事啊!怎么大家都不高兴? "不是……百花姨母,你不知道……"沉香艰难的说,"这一年来我们已经不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了!一开始是杨戬,后来又是丁香,现在连四姨母也出现了,这些人都……" "什么?"百花仙子吃惊道,"你是说——" "杨戬还活着?"连观音都忍不住侧目,"竟有这等事?" "菩萨,小仙就说了这是件怪事,你们不知道啊,那四公主——" "四姨母怎么了?" "她把什么事都给忘了!!" "和丁香一样?"三圣母急急道,"她是不是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那倒没有,就是好象忘记了沉香的事,居然还和我说,要到华山来看你,然后姐妹几个去银河探望一下织女,说什么反正有你哥哥在,不用担心~~~这说得什么混话啊!" 三圣母惊愕万分:"你,你……难道没有问她……" "我那会吓都吓够了,哪里回得过神来,含糊了几句,连她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众人互相望望,竟是都失了分寸,好半天敖春才道:"说起来,我姐姐的尸体后来不见了……" "什么?"沉香回头,"有这样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我那时——"敖春气道,"不是正在和你斗气吗?再说魂飞魄散这种事情我们也没怎么遇到过,就以为是自然消散了……也就没当回事……" "这样说来,上次李天王回来也说杨戬的尸体不在了……"嫦娥惊道,"难道会是谁,在暗中救了他们不成?" "那他救四姨母和丁香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救杨戬那小人?" "这……" "好家伙!好家伙!!你们都在这啊!!" 一个突兀的声音冒出来,吓得众人慌忙四望,却见是一只蜜蜂飞过来,化作孙悟空落到地上:"哎吆,俺老孙这只胳膊,菩萨,你可得看看。" "胜佛?!"众人全是又惊又喜,可是盯睛看去,不由得全部傻眼了。 眼前的这只猴子真的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吗?那身毛坑坑洼洼,头冠没了,身上的金锁甲也散得七零八落好不狼狈,正捂着右边胳膊大呼小叫呢。 "那该死的斩仙剑,还真不是一般的厉害,哎吆,痛死俺老孙了!" "胜佛你这是——" "别提了,俺老孙稀里糊涂与他打了一场,一不小心毁了灵霄殿不说,再一个不小心居然连老龙王的家也掀了!八太子,老孙真是对不住啊!!都是那斩仙剑太厉害,那一剑下去,什么也挡不住啊——哎吆我的胳膊,怎么说老孙也是欠着你东海的人情,可现在倒好!"孙悟空一手将金箍棒扔到地上,口中连连叹气道:"大家瞧瞧这定海神针吧!" 如意金箍棒已经面目全非,上面一道白印压着一道白印,纵横交错,好不惨然。 众人惊疑不定,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斩仙剑有绝世凶刃之称,难为悟空了!"观音合掌道,"不知那玉鼎真人现在何处?" 孙悟空抓抓脑门:"俺老孙是越打越心痛棒子,再加上老龙王的痛哭咆哮,让老孙不好意思再打下去,这就赶忙运起那七十二变的功夫来,好在这杨小圣的师父虽然也精通变化之道,哈哈。但是他终究不是杨小圣没多那一只眼睛,老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连番变化了几十次,好容易才脱得身来,就直奔南海来了。" "那斩仙剑真有这么厉害?"沉香吃惊。 "哼哼,若没有这剑,现在谁胜谁负也不一定。但是——哎吆!"孙悟空又跳脚道,"菩萨还不给俺看看,这场架打下来,老孙拿金箍棒的这只胳膊是震得就一个钻心般的痛!!" 观音拿了柳枝,点甘露拂了一拂,孙悟空痛叫的声音这才小了下来:"不过老孙也不是忍声吞气的挨,临走前还给了他一下子,哈哈哈!" "胜佛?" "老孙就用这只手狠狠给了他一拳!"孙悟空晃晃左手,得意万分的笑道,"他可是没想到老孙会突然扔了金箍棒给他来这下子,可是打个正着!你们该看看他那时的表情,哈哈哈!!" 众人陪着干笑几声,只有沉香惊问:"你……你给了他一拳?" "是啊!虽然没怎样,但是好歹出了口恶气,哼,老孙还没这么被人用兵器欺压过!" "你打哪里了?"沉香的表情很是奇怪,或者说很扭曲。 "脸上啊,还能打哪里?"孙悟空也奇怪极了,"我说沉香,你怎么了?" "你——" 沉香有点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艰难道,"你打了这么久,难道没看清那个……玉鼎真人长什么样?" "开始没看见,后来当然就看见了!"孙悟空奇道,"那么打下来老孙还没看见那不是眼睛出问题了吗?沉香,你究竟怎么了,问这个做甚?" 沉香一副"你的确是眼睛出问题了"的表情,继续艰难问道:"你看见了……还下手打?" "老孙看见了,为什么就不能打?"孙悟空好奇得快郁闷了,"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旁边的小玉却忽然明白过来,扭过头去偷笑。 "小玉?" "小狐狸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就是想起我拿虚迷幻境来暗算胜佛的事了……"小玉说着又背过身去偷笑。 孙悟空哑然,尴尬的抓头。 "小玉……"沉香敖春连忙追问。 "虚迷幻境能映射人心底最深的欲望,胜佛在虚迷幻境里当了玉皇大帝,但是他的娘娘,他的娘娘……" "小玉你快说啊,究竟怎么了?" "娘娘……是一只母猴子……"说完又捂肚子蹲地上笑得站不起来了。 众人全都失笑,连观音也忍不住掩面偏过头去。 笑够了,小玉回头来问;"沉香,那你看见玉鼎真人的长相了?" "恩!"沉香点头,深思,"我就是看见了,才很疑惑,差点以为是别人假扮的呢?" 这回孙悟空更郁闷了:"你为什么觉得杨小圣的师父是别人假扮的?" "哪吒三太子的师父太乙真人不是叫他师兄吗?胜佛难道觉得他看上去像是太乙真人的师兄吗?" "……是不象。"孙悟空摸摸脑门,就是沉香小玉以为他终于觉悟到这一点时,孙悟空下一句话又让他们差点晕过去,"他没有胡子……" 算了,应该是无论什么人,在斗战胜佛的眼里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没什么美丑可以分的吧,就像他们看猴子也是长一个样子没什么区别。 "不对啊!玉鼎真人没有一万岁也有八千岁了吧。"嫦娥吃惊道,"神仙虽然说是长生不死永享灵气,可还是会慢慢衰老的,只是会慢很多而已。所以王母娘娘的蟠桃宴才会那么热闹,瑶池蟠桃是唯一能使神仙维持现在外表年龄的圣品~~~阐教中人又不参与蟠桃会,那玉鼎真人如何能看上去那样年轻?" "所以我说他是假的嘛。" "开玩笑!"孙悟空嚷嚷,"俺老孙能被假的打成这样?" "净说胡话!"百花仙子也不屑道,"哪吒还不是几千年都那样,他阐教奇奇怪怪的事还少了?" 这倒是。 沉香还是有点不信,抬头问:"菩萨,你可见过,玉鼎真人?" 当时却无人知晓 "哮天犬,答应我,绝对不能将这些事说出去!你听到了吗?" "是,主人!哮天犬发誓,若是将今日之事说出去,哮天犬就……就万劫不复!永生永世都不能再见主人一面!!" 银河寂冷,月光幽暗,真君神殿里烛火摇曳,烛光下的人带着难得的笑意,目中却沁着深深疲倦,伸出手,慢慢抚摩着哮天犬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竟是轻轻叹了口气:"……永生永世不得见我么?" 这大约也是哮天犬心中最害怕也是他所能想到最恶毒的誓言了。 但是,还不够! 若是能一死,魂飞魄散,哪里还有永生永世这一说,这狗儿这般愚忠,见我身死,哪里还有不说的道理?或者见我危在旦夕,豁出去说了,也并非不可能。 "哮天犬,这个誓,我信不过!" "主人我——" 手,制止了这狗儿的焦急分辩,只是淡淡道:"你须得如我的意愿发个毒誓才好。" "那主人说,哮天犬该发个什么样的毒誓?" 目光凝重锐利起来,也许这样的司法天神才是众仙真正畏惧的吧,那傲然深邃,睥睨间带无法直视的威慑,饶是哮天犬见得多了,也忍不住有些微微颤抖。 "向盘古大神起誓!你若是将这些事说出去——"唇边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残酷决绝,"杨戬就魂飞魄散,生死两难!!" "主人?!" 厉然断喝:"说!" "不——我不能——" "说!!" 被逼得低下头去,几乎是抽抽噎噎,一字字断断续续道:"盘古大神有灵,哮天犬若是……若是……将这些事说出去,杨……杨……就,就……" "就怎样?!"烛光下的那人清隽俊美的面庞忽明忽暗,惟有额前神目散发的淡淡金辉,径自厉然道,"哮天犬,你是不是不想认我这个主人了?!" "不!主人!我不——" 抬眼触及那森冷目光,几乎是被吓得脱口而出:"杨戬就魂飞魄散,生死两难。" 话一出口,顿时悔恨交加,却见了烛火摇曳下的人露出难得的微笑来,哮天犬不觉又有些呆滞,实在不知这个誓究竟对不对。但是主人说了算,他又能怎样? 只得伏下头去,感觉那温暖的手慢慢抚摩着自己的头,眼眶有些发酸,刘沉香啊刘沉香,你若是让我主人失望!哮天犬就是万劫不复,也不让你好过了去!! "是吗?那现在这样,算不算得是让杨戬失望呢?" 突兀的声音,哮天犬猛然抬头,却见周围的一切,包括微笑着的主人都如泡末般忽然消逝了,他惶恐的站起来四望,但是周围漆黑一片,什么都没有。 "你违背了誓言。"就是这苍老的声音,生生撕碎了温暖却酸楚的回忆,"不!我没有!!"哮天犬大恐,尖叫道,"我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去!!" 苍老的声音冷笑一声,每个字都残酷得像是一把刀子剜在心头:"若非你违誓,杨戬如何会应誓?" "不——" "魂飞,魄散,生死,两难!"残酷的声音继续一字字,像是在冷笑,又似乎在嘲讽。 "不——————————" 哮天犬满头冷汗自地上跳起来,满山桃花依旧光华璨灿,清风和缓,安静得只有主人平稳的呼吸声。哮天犬虚脱般的重新瘫坐在地上,望着依旧沉睡于梦境中,带着安然微笑的杨戬,忽而掉下泪来,哽咽不成声:"主人……我真的没有说……哮天犬……真的……没有……" 桃花浓郁的香气一分一毫的弥漫过来,眷念着纠缠不去,远远的,桃树下的一个人影乍现既逝,只余下一声冰冷的笑。 ***** "陛下,陛下?" 一迭声的呼唤,终于使玉帝勉强睁开了眼睛,却还是晕晕乎乎,神智有些不清醒的问:"朕这是在哪里啊?" 李天王哑然,他能回答是灵霄殿吗?这里还算是灵霄殿吗? "……朕的头怎么这么沉啊,难道又是那什么万年佳酿?"稀里糊涂的玉帝茫然的四处望了望,只见周围一片废墟烟尘弥漫,所有仙家都是灰头土脸,他一怔,这才回过神来,顿时大怒:"这泼猴越来越放肆!!竟敢毁了灵霄殿!!!太白金星!!!" 吼了一声,没听见那熟悉的应声,玉帝更怒:"太白金星!!!" "陛下——"李天王小声道,"别喊了,太白金星还没有找到呢!" 玉帝愕然,看着一众天兵天将忙忙碌碌的跑来搬去,把一个个昔日威风凛凛傲然出尘现在被埋在下面不省人事的星君仙女抬出来,那个狼狈啊,哪里像是天庭简直就连凡夫俗子也不如。不由得怒上心头,咆哮道:"来人,给朕去西天请如来佛祖,朕的灵霄殿都成了什么样子?!" "陛下息怒!" 刚刚爬出来额头上又青又紫的火德真君连忙道,"斗战胜佛是与人相争不假,可这灵霄殿却不是胜佛毁的——" "哦?" "陛下,太白金星找到了!!" 几个天兵天将七手八脚的把几块大石头搬开,说来也是倒霉,这太白金星原是奉了玉帝旨意下去看怎么回事,没想到就在他跑回来准备回奏的时候,恰好灵霄殿倒下来了,正压在高大华丽的门柱下,若是早一步或者迟一步也就没这么惨~~现在玉帝瞄过去,只看见这白胡子老头进气多出气少,一头的血,好象马上就要不行了。 "太上老君!"李天王回头就吼。 太上老君偏偏还躺在地上哼哼唧唧,死活也不起来。 "还不拿丹药,太白金星都——"玉帝也吼了一声,回头才看到太上老君,这才惊疑道,"老君这是怎么了?" "陛下……老道,不行了……" 李天王在旁边翻白眼,却是懒得揭穿这老狐狸。 "这,这——"瞧着这混乱一片,饶是玉皇大帝一时也乱了分寸,不知所措起来。 "陛下!!东海龙王敖广,在南天门外侯见!!" "还候什么见?"玉帝正在火头上,"天庭还有南天门吗?他怎么侯见?!" "可是陛下——龙王说他的水晶宫被斗战胜佛和玉鼎真人毁了……" "毁了毁了,是他的水晶宫重要还是朕的灵霄殿重要?"玉帝心烦不已的吼,忽地回过神来,惊问:"玉鼎真人?!" "回禀陛下,龙王的确是这么说的。" "好,好啊!" 玉皇大帝气得眼皮都在颤,"他阐教真的目空一切,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了?" "陛下息怒。"众仙狼狈的行礼如仪,只是习惯罢了,也没有真的要让玉皇大帝息怒的意思。不过说若真闹起来,倒霉的也只是他们。 "阐教,阐教……"玉帝恨恨念叨不已,他却也不糊涂,没有叫谁上昆仑山兴师问罪,那是铁定没有什么结果的。至于元始天尊也绝对会避不露面,但是——还有一个人!! 玉帝露出冷笑:"来人,擎七宝瑞云旗,快往紫霄宫!!朕倒要看看,你阐教究竟能威风到几时!!" ******* "龙王……" 敖广恨恨咬牙,怨毒无比的在口中念:"杨,戬!" 这笔帐可怎么算,杀了我的爱女,又招来祸事,想起自己几千年前惨死的三儿子,不觉再度咬牙,"好你个阐教!!老龙今日再也咽不下这口气了!!" 说着恨恨拂袖而去。 ******** 昆仑山。 广成子见到太乙真人,听得灵霄殿被毁倒也没有什么特别反应,反而是听说旋照也偷着下了山,顿时气得险些效仿玉鼎真人,一掌毁了半个九仙山。 "师兄,事已至此,气又何用?"太乙真人连忙苦劝,一边回头吩咐始终心神不定的哪吒,"快去玉泉山,将杨戬的两个徒弟叫来!" 哪吒应了声后驾云离开,广成子才怒喝:"往日教导提醒,到头来竟是一个都不听!!这下可好,全跑下山去,难道以为他们个个都像杨戬那样好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我——"狠狠一甩袖子,怒道:"早知如此,不如在他们身上下法咒,也好过现在——" 广成子忽然停住,回头惊疑问:"你刚刚叫金毛童子来,莫非是想……" 太乙真人苦笑,继续劝道:"师兄,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与其我等出面,不如让他二人去见了通天师叔再说,兴许事情还有转机。" 广成子颓然坐倒,半晌方道:"也只有如此了,但是——"他又抬起头来,疑惑问,"通天师叔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 太乙真人神秘一笑:"太乙自是知道,否则又如何敢出这主意?" "希望如此。"广成子觉得头痛极了,"你需得小心些,不要让师尊发现。" "师弟省得。"太乙真人沉吟一下又说,"师弟这次下山,见一狐狸精竟然使得出劈天神掌,尽得其中玄妙,那小狐狸却和刘沉香一伙,这件事情我甚是奇怪,只怕是通天师叔……" 广成子皱眉:"你是想说害死杨戬之事,竟有通天师叔插手不成?" 沉吟一阵,猛然摇头:"不可能!杨戬之死,绝对蹊跷,但是一定与我们隐藏之事无关!想来即使是'他'也不会让杨戬死的……" 话语突然顿住,既而冷冷注视着太乙真人:"这事,你可与别人说了?" "师兄说哪里话,轻急缓重太乙还是分得清的!"太乙真人略微皱眉,"我只是担心,通天师叔是记恨当初的事,再说杨戬那两个徒弟,最初又是——"停了停,又继续道,"而且最重要的是,通天师叔被关在何处的消息,当初却是杨戬告诉我的!" "什么?" 广成子陡然色变:"他知道?他怎会知道?" 太乙真人轻叹口气:"师兄说呢?" "又是'他'!又是'他'!!"广成子暴怒不已,太乙真人默然瞧他,心中百折千回,却找不出一句话来安慰。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下章二GG醒,就是这个醒的方式有点~~~ 总之看了以后别拍夜风就好~~~事先已经做好准备的夜风窜逃ING 落英芳华南柯一梦 满山桃花,静谧非常。 一道白影猛然穿过这茂盛的桃树林,所带的冷冽气息几乎要冻结一切。羽氅翻飞之下,左手上的无数伤口依旧在往下滴血,触目的色泽,一分分蜿蜒在地上。 "那只该死的猴子……"玉鼎真人恨恨道,他捂住左眼的手忽然放下,转身厉然道:"出来!!" "……哈哈……"那苍老的声音肆无忌惮的笑起来,依旧是只有声音不见人影,"你……你,玉鼎,你这是怎么了?嫌弃自个的长相,也不能这样——" "哼。" "哈哈……我先前与你说了,你这是白费功夫你偏偏不信!"苍老的声音终于止了笑,"杨戬早已失去神智,无论你怎么喊,都不会醒来!" 玉鼎真人慢慢握紧了满是伤痕的左手,鲜血从他的指尖流下来,他却恍若未觉。 "但是——"苍老的声音复而冷笑起来,"若是再不想办法,他的元神就要和开天神斧融合了,到那个时候,就是盘古复生也救不回来!" "杨,戬……"玉鼎真人的身躯竟是微微颤抖起来。 "看来你也猜出来了!杨戬将自己的元神强行分开,化入开天神斧,等到他的那抹元神彻底与神斧同化,他本身躯体上所残留的元神无论别人如何设法挽救,都会在睡梦里慢慢分散消失,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彻底死去,元神做为残缺的灵魂入轮回转世!但是他再也无法成仙,只能永生永世受轮回之限,不生不死,非生非死——他会忘记所有,但是却留给你希望,这就是他的算计!你这个师父能救得回他,却只能生生世世看着一个凡人,到那个时候,别人都说杨戬恶贯满盈咎由自取,无论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天庭都不会冒着得罪阐教的危险来为难一个凡人,说到底你也不会放弃救他的机会,你会始终看着他护着他,根本不知道他已经没有任何复原的希望了——"冷笑,语调轻然而残酷,"玉鼎,你可得感谢我啊,若非我看出他元神已失,否则…… "够了!!" 玉鼎真人怒吼道:"你不让杨戬死是别有私心,我何需感激你?" 轻叹,冷笑:"玉鼎,你以为这些事情我是如何知道?" "你——你去见了通天师叔?" "呵,看来你也知道这件事,不过奇了,你怎的不去见通天,好问个清楚?要知道对这事最清楚的人非他莫属?" "他不想见我,又何需自找无趣?" "哎,哎,玉鼎!你这个脾气,怎么几千年了还没改掉……"惋然叹息,"我看啊,你也没什么可气的,杨戬这小子虽说顽固可恶,让人气恼,却不正是你这个做师父上行下效教出来的?" "笑话,我岂有如此愚蠢?" "……这倒是,我瞧杨戬哪里也不笨啊,怎的会做出这种事来?不可理喻,实在是不可理喻!!" "似你这等为一己之私,什么人都能拿来利用加害的人来说,自然是不可理解!" "玉鼎——现在可不是算旧帐的时候,别忘了你自个的宝贝徒弟!!再不去救,只怕你哭死也来不及了!!!" "正如你说,杨戬早已失去神智,怎么喊都是醒不来的,既然如此,我何需白费力气?" "你——"苍老的声音忽然惊觉,既而大笑道,"好你个玉鼎,这般冷言冷语是在激我呢!你自是知九转玄功变化万千,不敢轻试,是要我出手救人?" "如果你不在意杨戬生死,那就走好了。" "好,好!不愧是玉鼎,我就……" 一声惶恐无比的尖叫,生生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主人————" 玉鼎真人陡然色变,拂袖纵身往竹舍而去。 漫天花瓣,飘曳而落,如一场粉色梦境,已经陷入最华美的刹那,却带着最令人恐惧的璀璨,纷落如雨。满山桃花在这一瞬间凋谢,虚幻的幸福,是不是已经走到尽头?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涌上心头,近万年修行的道心几乎要战栗,要疯狂,要入魔了! "哮天犬?!" "真人?快——主人,主人他……" 竹舍里只有在地上挣扎的哮天犬。 "杨戬呢?" 冷厉的目光投过来,吓得哮天犬差点咬到自己舌头:"主人刚刚……忽然就醒了,我叫他,他没有反应,我想拦他,却被一掌打得……真人,您快去看看,主人的样子,好可怕!!他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了……" 玉鼎真人怒喝:"他往哪里走了?" "在……"哮天犬忽然反应过来,跳起来:"天地无极,万里追踪!" *********** 一袭白衣,踉跄的走过山野间,满山桃花纷然而落,沾染上的不止是破碎。 他要去哪里,他为什么还要站起来? 回眸,漫山遍野,转瞬之间,繁华已落尽,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伸出手,什么也抓不住,只有三三两两的花瓣静静从他指间飘落于地,他没有停,也没有看着前方,似乎是知道有什么在等着自己,又似乎并没有清醒过来。 他只是在走。 毫无所觉的走过荆棘,走过溪流,一直走下去。 他要去哪里,他为什么还要站起来? ************ 天是灰的,地也是灰的,天地之间只剩下了灰色,什么也看不清。 狂风卷着暴雨,从天上落入人间,凄厉的呼喊声在风雨里格外渺小,那么遥远而含糊。惊惶的人群在天地之间只是一个个黑点,稍微不留心,就被卷走了。 "苍天啊———" 悲哭的人们在暴雨里颤抖着,漫过江堤的洪水早已毫不留情的卷走了他们所有的希望。 除了紧紧抱住自己仅存的亲人外,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止住惊恐。 死亡的绝望。 仅有理智的人用呆滞的眼神看着这天,这地,这风,这雨,早已没有了咒骂的力气,他们很多人又哭又笑,竟是逼得发疯,谁能想到一场雨,就要夺去这里数万人的性命。 权势,财富在死亡面前代替不了任何东西。 唯一能做的就是哀哭与祈求。 "英烈昭惠清源妙道显仁敷泽兴济通佑二郎显圣真君!求求您,大发慈悲,救救灌江口一众父老吧——" 几个年长的老人已经哭倒在了庙里,他们的族中子侄却没有去扶,生命已到了尽头,做什么又有何意义? 一道凡人看不见的金光正黯淡的笼罩在灌江口上方,阻挡了大半的雨水,但此时也摇摇欲坠,力不从心。 梅山兄弟中老大去了华山,老四又去了净坛庙,剩下的四人正苦苦支撑着东海龙王召集的四海之水,才让灌江口没有被彻底淹没。但是风师与水德星君的到来,使情势急转而下,梅山四兄弟脸色发白,绝望的看着痛哭惶恐的凡人们。看着他们挣扎着,容身之地越来越小,被洪水卷走的哀号声在狂风骤雨里是那么微弱渺小。 这是天庭的旨意,还是众路神仙一致默许的报复? 他们只是无辜的凡人啊—— "噗——" "老六?!" "我……没事……"梅山老六一口血喷出来,竟是站立不稳,风雨瞬间又加大了一倍,狂风卷起的水浪,轻易的吞噬了几百条鲜活的生命。 天是灰的,地也是灰的,天地之间一切都变成了灰色。 那个单薄的身影,慢慢的走过来。 雨水,浸透了他全身,在狂风骤雨里,他似乎连站也站不稳,但是风浪却在他面前轻易的退去。那双深邃的眼睛,早已变得空洞,而不存在任何事物。 梅山兄弟全部睁大了眼,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也许是因为那个人,从来没有这样狼狈的出现他们面前。 高高在上的司法天神,永远冷漠严厉得不近人情,永远以最冷肃的神情出现在别人面前。即使是受伤,也要偏过头去遮掩,即使是面对死亡,也带着从容的笑。 他是三界第一的战神,不需要任何安慰。 惊骇,疑惑,欣喜,悲伤,无数情绪交织在一起,复杂得只剩下一句本能的喃喃:"二爷?!" 他什么也没有听见,也不可能听见,慢慢抬头,天空被厚厚的云笼罩,只剩下狂风骤雨浇向大地。也许是风师的厉吼,也许是四海龙王与水德星君的冷笑,也许是那天地间极度渺小的凄厉哀号,他慢慢闭上了眼,雨水流在清隽刚毅的面庞上,额前神目忽然张开—— 一道耀眼的金光猛然迸出,天空中的云层瞬间粉碎,风止,雨息。有一线黯淡的阳光从云层里穿过,落向凡间,落在他身上。 "杨戬————" 被生生从云层里摔出来的四海龙王现了本相,愤怒的在天上狂吼着。 "你这卑鄙小人,居然还没有死?!"驾着云车的风师也被神目光辉击得倒退了好远,正恼羞成怒的厉喝着。 "二爷!" 几疑幻觉的凡人们惊异的望着,那个安静站在那抹黯淡阳光下的人,那样难以描述的气质和神情,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内心的战栗一起涌上来。 "真君显灵了!!" "二郎真君——救了我们!!" 怒叱,惊问,膜拜—— 全都恍然未觉的他徐徐张开眼睛,湿透的长发,湿透的白衣,无处不狼狈的他,却慢慢露出抹平静安宁的笑容,卓然幽冷又如梦似幻,然后带了这淡淡的笑仰面倒了下去。 最后一抹光辉,也在这瞬间从他眼里逐渐淡去了。 一只手,伸出来,紧紧抱住了他。 玉鼎真人猛然抬头,斩仙剑凭空出现在他右手中,那凄冷的声音几乎穿透了云霄:"你们都得死———————" 几乎是瞬间被斩仙剑穿透咽喉的风师,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似乎是无法相信,又似乎没有看清斩仙剑是怎样来的。伸出手,徒劳无助抓了一下,他似乎想吼叫他是天庭执掌人间风雨的天神,没有人可以杀他,没有人能蔑视天庭——但是喉口只能发出几声含糊不清的哀鸣,一头从云车上栽了下来。 那半空中鲜血染出的凄厉光辉吓得四海龙王亡命逃窜开来。 又有什么躲得了绝世凶刃斩仙剑的光辉? "玉鼎——杨戬还没有死!!" 断然厉喝,才使四海龙王从斩仙剑下捡回了条命。 苍老的声音冷然而凛冽:"上天庭!!我来救他!!!" 作者有话要说:………夜风软弱的爬走ING,偶不是想虐二GG,实在是二GG早已绝望,死志坚定得不行~~~没办法叫醒他~~~~这是为了救他滴~~另外说,偶是一边反复听《欲水》一边写的二GG,真是很符合这章情节的歌啊~~就是太痛了点~~~ 回看紫霄瑞云起千丛 作者有话要说:想看师父长什么样的同志们,这章能看到了,不过~~就只能看见半张脸……另外本章里那个家伙的出场,不知道会不会雷到你们~~~只管写不管负责的夜风爬走ING九重云霄,巍峨的宫殿笼罩在辉煌的雾气里,然而这份庄严肃穆很快就被来往的神仙自己打破了。 "陛下!陛下——" 瑶池中的玉皇大帝刚刚歇下来就听得这惊慌的喊叫,不由得暴怒道:"又出了什么事?" "陛下!"李天王匆匆而来,带着凝重异常的神色,"南海观世音,带着斗战胜佛等人在瑶池外候见,说是来给陛下赔罪!" 玉帝冷笑:"这会才上天庭来,也不嫌太晚。" "陛下?" "请菩萨进来……" 话还没说完,孙悟空就跳了进来,大声道:"玉帝老哥哥,俺老孙这次真的是不小心,对不住啊!"孙悟空将所有神仙惊愕的眼神都无视掉,自顾自的大笑道,"这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老孙这厢可是诚心诚意来给老哥哥赔个不是的!" 玉帝本不想给他好脸色看,但是一见孙悟空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你——你这是——" "老哥哥是说这一身啊——"孙悟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抖了抖一身坑坑洼洼参次不齐的金毛,一边慢条斯理的整整那身出现无数裂痕的破碎金甲,后面沉香小玉敖春都在暗自发笑,这招哀兵之计应该也能管上一些用吧。 孙悟空拍脑门大叹一声:"这就是杨小圣那师父给俺老孙留的纪念啊——" "阿弥陀佛!"观音喧了声佛号后,静静抬眼道:"灵霄殿被毁,我佛宗斗战胜佛亦有不可推卸之责,然天庭不可置之不管,未知陛下有何打算……" "菩萨这话天庭可当不起!"玉帝越想越气,怒道,"这事——" 忽听得瑶池外传来悠远无比的清铃声,几声鹤鸣宛转雅致,惊望过去,只见正南上祥云万道,瑞气千条,异香袭面而来,前有一柄七丈来高,琼玉为柄,冰昙为纹,璨珠为穗,碧鸿为接,昆吾为端的大旗,两侧祥光瑞雾,云从龙,风从虎,浩浩荡荡,何止有上古异兽千只。而侍立随从者,穿一色九华巾水合袍,背负古定剑,衣袖笼彩霞,瑞云起千丛。带饰飘舞,佩环之声不绝于耳,当得是:前后排山岳,左右立湖海。其威势声势吓呆了天庭的一众神仙。 "这是——七宝瑞云旗?"观音吃惊万分,不敢置信的回头看玉帝,"陛下怎能……" "他阐教如此欺人,难道朕还请不得老祖吗?" 玉帝冷笑一声,也不去看观音变得惨白的脸色,径自整衣,起而前迎。 "胜佛,那是谁?"敖春咋舌道,"好大的排场啊,就连当初玉帝巡游东海,也没有这样气派啊~~~~" "有道理!!"孙悟空一拍手道,"俺老孙瞧就是佛祖带了西天众佛菩萨罗汉使者一起来了,也没有人家这好看——哎,李天王,你给俺老孙说说,这是哪路神仙到了?" 李天王的脸黑得都能发亮了,极度忌惮极度小心的迸出来四个字:"鸿钧老祖!" "啥,鸿钧老祖?鸿钧老祖是哪里冒出来的——" 太白金星一把捂住了孙悟空的嘴,先前受的伤还没好全,正自哆嗦,给孙悟空这吓老脸差点发紫,赶紧道;"胜佛不可!算来就是你从前的师父菩提老祖也不敢妄言紫霄宫之主,胜佛这般话说了,可是要惹出大(防抽~~)麻烦的!!" "太白金星!"沉香连忙问道,"这鸿钧老祖,好象很厉害啊!" "那是当然!"太白金星抽回手去,一边用警告的眼神盯着孙悟空,一边低声道:"难道你们都没听说过?" 沉香小玉一起摇头,敖春还笑道:"胜佛都不知道,我们又怎么会听说过!" 孙悟空本来是打算驳个几句,但是听到太白金星提方寸山菩提老租,也将到口的话咽了下去,只是小声追问:"那这鸿钧老祖,究竟是什么人?" "鸿钧老祖,当然就是太上老君的师父!" "啥?"孙悟空沉香小玉敖春一起惊呼,"太上老君还有师父?!" "瞧胜佛这话说的,太上老君为何没有师父?" 茫然。 孙悟空眼珠转了一转,忽地哎呀一声叫出来:"他是老倌儿的师父,就是说,他也是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的师父?" "不错!"太白金星肃然道,"所谓'高卧九重云,蒲团了道真;天地玄黄外,吾当掌教尊。盘古生太极,两仪四象循;一道传三友,二教阐截分。玄门都领袖,一气化鸿钧'。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人物,你们居然一点不知道?" 惨然色变,小玉拉拉沉香的袖子,小声道:"沉香,我们要不要找个地方躲起来?" 敖春也小声道:"沉香,这样大人物,我们还是避避比较好!" "哎——看你们那出息,怕什么!"沉香不以为然道,"玉帝不是说了,这鸿钧老祖是他请来的,为了对付阐教——" "还有!"太白金星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转过身来叮嘱道,"你们最好给自个下个禁音咒,省得等会在陛下和鸿钧老祖面前失礼。" "为什么?"小玉惊叫。 翻白眼,没好气道:"不为什么!你们照做就是!!" 就在孙悟空快被好奇心逼得发狂前,玉帝那朗然笑声已经传了进来:"老祖驾临,实是瑶池之幸!" 一个苍老的声音道:"玉帝既请七宝瑞云旗来,老道又如何不下紫霄宫?" "惊扰老祖清修,朕实乃不安……" 说话间,祥光瑞雾飘洒而入瑶池,一众仙家都小心谨慎的躬身行礼,惟恐礼数有不周之处。这千年来于天庭中洋洋自得的各路神仙,哪个见过如此声势如此排场,内心中不由生出敬畏。一个个低了头不敢正视,却偏偏有好奇心旺盛和不知天高地厚的,直直就盯着那被无数气度高华,身披苍氅水合袍的神仙簇拥其中,冉冉而来的道人。 暗银色的道袍上细密的映着苍穹群星,闪烁着奇异的光辉,漆黑长发直直垂落身后,仅仅挽以竹枝。正与玉帝寒暄谈笑,进了瑶池,刚转过眼来,那目光深邃悠远得仿佛有亿万年的光阴瞬息泯灭,在最深处暗暗闪耀着残酷冰冷的光辉。 "啊——————" 玉帝陡然色变,回头怒问:"何人竟在老祖面前如此失礼?" 沉香小玉敖春全捂住了嘴,往孙悟空身后躲。 太白金星怒瞪他们——叫你们不听我的话!!这下可好!! 倒是孙悟空丝毫不以为意,径自跳了过来,哈哈大笑道:"老孙这厢有礼!敢问这位可是鸿钧,这个,这个老,老祖——" "悟空!不得无礼!"观音轻喝道,说着微微垂首喧声佛号,"阿弥陀佛!这猴猕乃是天生地长,本就是一顽石,若有冲撞老祖之处,还望涵恕!" 鸿钧道人微微一笑,打量孙悟空一眼,既而道:"早听得这三界出了个齐天大圣,今日见了,果是非同一般!" 说到非同一般的时候,他刻意加重了语气,孙悟空觉得鸿钧道人眼神有点怪怪的,低头一瞧,才发现自己犹是那副坑坑洼洼惨不忍睹的德行,当下讪讪,退到一边去了。 "老祖请!" 鸿钧道人这才收回目光,飘然随玉帝走过众仙身边。 敖春这才松了口气,低声道:"天啊,吓死我了。" 沉香偷偷瞄一眼鸿钧道人的背影,低笑道:"这些神仙真是一个比一个没道理,明明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却偏偏要别人一口一个老祖的叫,别不别扭?" "众卿家,还不来见过鸿钧老祖?" 玉帝这一开口,天庭众仙这才敢抬头,顿时下一刻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被玉帝奉为上座的位置上,是一个眉目清朗秀气,宛若纯真少年般的道人。 "师尊在上,弟子问师尊安好。" 完全没有不良反应的自然是赶忙跑来的太上老君,瞧他白发白须,恭恭敬敬的朝那少年跪下去行礼如仪自称弟子的谦恭,众仙都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这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 "幸好娘亲陪着爹留在南海,要不这会也吓倒了。"沉香低声与小玉笑道。 鸿钧道人瞄了太上老君一眼,只淡淡点头作罢,神情间的冷淡,连旁观者见了都有些好奇。却不得不将疑问憋在心里,表现出一副恭敬万分的样子,齐声行了礼。 "老祖,朕这次大动干戈……" 鸿钧道人忽而抬手示意玉帝不必再说下去,面上带了抹淡淡笑意,只是出现他这样的外貌上极度缺乏威慑感和说服力:"前因后果,我自明了,这事说来,谁都有错。" 这苍老异常的声音,出自鸿钧道人口中,又让众仙忍不住冷汗了下,难怪方才没有察觉出异样,原是他声音与外表相差太多。 那边玉帝却有些不安:"老祖有所不知——" "陛下,陛下!陛下不好了————" 玉帝恼然,喝问:"够了,又出了什么事?" "回禀陛下,风师,风师大人被阐教玉鼎真人杀了!!" "什么?!他竟然——"玉帝气急而起,还没有来得及发怒,却又有一值日星官仓皇而入瑶池:"陛下,不好了!玉鼎真人……带着杨戬,闯进来了——" "什么?!" "杨戬还活着?" 一语未毕,众仙惊然惶惶,却听得几声凄厉哀号,瑶池外的值日星官全狼狈不堪的跌了进来,一个身披羽氅的身影慢慢走了进来,右手倒垂握一把光华万丈的长剑,鲜红色的血珠从剑身上一路蔓延过来,雪白长发散落,而他左手紧紧抓着的一人,不正是所有人无比熟悉也无比痛恨的杨戬。 略微卷曲间有金色光辉的长发散落下来,秀雅无俦。 雪白的衣衫宛若流云,高洁清雅,卓然清贵。天庭的很多神仙都不曾见过这样的司法天神,没有银铠,也没有冷漠不可接近的威严,飘然而立,倒恍似昆仑之颠永不融化的万年寒冰,出尘绝俗。 他没有表情,双目里也是一片空洞,什么都没有,什么也不存在。 木然的跟在玉鼎真人身后,两人紧握的手上,染满了鲜红色的血。 天兵天将紧张的跟过来,围着二人,全不敢有丝毫妄动。 孙悟空却在这时候,看见高高端坐于上的鸿钧道人身躯微微颤了一颤,双目瞬间亮起,又立刻闭上。 这是——元神归体后的反应?! 怎么可能,只是瞬息,鸿钧道人又如何要将元神出窍?难道是—— "杨戬就在这里,你要如何救?" 出乎所有人意料,玉鼎真人冷笑着举剑指向鸿钧道人,语气间甚至没有一分半毫做为晚辈应有的礼数和尊敬,他这一抬头,竟是让所有人都瞬间恍了神,连恼羞成怒的玉帝也吃惊的张大了眼。 也许神仙千年的时光也不足以看透那如冰封湖水一样清澈幽冷的眼睛,散落发下的半边脸庞好似集聚了所有灵气般,无一处不完美到及至却又带着令人发冷的惊心动魄,长长的眼睫密密地覆在眼上,空灵清越甚至散发着淡淡光华。唇畔的那抹冷笑,像是讽刺,又似悠然:"还不如,让我先杀了刘沉香!!" 谁的血染红了开天神斧 "阿弥托佛!" 观音高喧一声佛号排众而出,肃然道:"玉鼎道兄,千年不见,道兄为何变得如此是非不辨,咄咄逼人起来!" 众仙这才恍然回过神来。 "玉鼎真人!!朕敬你是阐教十二仙之一,朕亦一向对尔阐教敬重有加,如何劈我南天门毁我凌霄殿杀我天庭司掌风雨之正神?你阐教眼里,还有没有天庭?!" 眼神犀利明锐,冷笑抬剑而指:"好教陛下知道,玉鼎的眼里,正是从来都没有天庭这种东西!!" "你——" 玉皇大帝气得发抖,转身道:"老祖,你这可都是看见了!!天庭千万年,何曾受过此等蔑视?" "陛下休恼!"鸿钧道人抬手压下玉帝因愤怒而颤抖不止的手,移过目光,淡然带笑道,"玉鼎就是这脾气,连我这师祖他也从不放在眼中,况是旁人。" "但是——" "今日老道下紫霄宫来,另有要事,还望陛下先听得后再议此事吧。" "老祖?"玉帝本能的感觉到一丝不对,目中更疑惑了,紫霄宫鸿钧老祖向来是与自己三个徒弟不睦的,今日怎么反倒帮起阐教说话来了?他望向观音,观音眼神里全是谴责之色,玉帝不禁有些后悔未听伏羲神王当初警告之语,轻率动用七宝瑞云旗去请鸿钧老祖。 "老道虚度光阴亿万载,鸿蒙未分,女娲造人,天地始初,万物有序,得存生死,乃三界常理,纵使神仙也不可轻言干预!" 看着那清秀俊美,宛如少年般的容颜,款款而叙出此番话来,众仙心里都涌起种莫名的荒谬情绪来。孙悟空倒是敏锐的将玉帝和观音的神情变化瞧在眼里,这时偏偏又看见玉鼎真人闻言冷笑,就转过头去心里嘀咕,这杨小圣的师父怎的这般奇怪,再抬眼去看太上老君,见老君站在那里一本正经肃穆恭敬的样子,但是那漂移不定的眼神倒是很清楚的反映出这老头明显心不在焉不以为然。 鸿钧老祖……这个老祖,看来很有蹊跷啊!! 孙悟空转着眼珠正胡思乱想,却听得鸿钧老祖继续道:"……上古众神不愿干预三界俗务,老道自是也不例外,此番岂是为甚些许争执或仙家思凡之祸而下紫霄宫……" "老祖!" "此事非同小可,还请陛下尽快处置。" "这——老祖说的究竟是何事?"玉帝被鸿钧道人几句光冕堂皇的大道理说得是晕头转向,完全不知道这鸿钧道人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又想起伏羲神王曾经警告万不可轻易与鸿钧道人言谈来往,不觉有些惶惶,怕是真有那几分道理。 "陛下说笑了,盘古大神的开天神斧,可是非同小可之物,怎可置之罔闻?" 玉帝刚松了口气:"老祖原来是说这事,开天神斧乃是自行择主,又非……" "陛下此言荒唐!"鸿钧道人忽而起身,高声道:"试问这三界所为何来,鸿蒙何以化开?众生万物何以得存?皆开天神斧之功也!此等神器,岂可轻予一凡间小儿?若是惹出祸端,怕是漫天神佛都补之不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边沉香按捺不住,怒道,"谁是凡间小儿?你们这班神仙,整天浑浑噩噩,不明是非。开天神斧看你们不惯,又关我什么事?" "刘沉香!"观音断然喝道,"怎的如此说话?还不给老祖赔礼?" "我没有错,赔什么礼?" "沉香——你就少说几句!"小玉急得直跺脚。 "我又没错,凭什么不让我说!"沉香犟着脖子嚷。 "沉香!"太白金星也慌了神。 玉帝拉不下面子,只得怒喝:"好你个大胆刘沉香,天庭之上总能容你如此无礼?" 站于高高台阶之上的鸿钧道人朝玉鼎真人望过去,眼中尽是嘲讽之色,玉鼎真人冷笑声偏过头去,也不去理会瑶池中的混乱,放开手,低头,小心翼翼拭去杨戬手上的血迹。 孙悟空盯着杨戬瞧了半天,火眼金睛都快瞧成斗鸡眼了,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眼中一片空洞宛若没有灵魂存在的人,真的就是杨戬。 怎么跟上次在净坛庙前树林里看见的不一样呢。 难道俺老孙上次见的,真的是开天神斧里杨小圣的元神? 不对啊,那时的杨戬,好象——有点儿不对! 却说那一众紫霄宫的道人早已怒视刘沉香,只怕这几万年来,都无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肆意妄言,对鸿钧老祖无礼,这小娃娃也不知道是吃了狴犴心还是睚眦胆,竟然这般不知死活起来。其余众家神仙也是幸灾乐祸的居多,说来这天庭死板了好几千年,偏偏这些时日是热闹非凡,先是沉香衣物化作奏章再又是司法天神被辱南天门外有人公然冒充司法天神与斗战胜佛来了出不伦不类的追杀求饶,再到玉皇大帝喝醉酒来上朝,后来又是百花案,最后干脆是沉香三闹天宫,劈山救母。昆仑十二仙联袂上天,南天门被毁凌霄殿倒塌,今天又是传说里的鸿钧老祖驾临,已经弄得一帮神仙都不知道自己天天是来上朝还是来看戏的。 那边太上老君一个劲的给玉鼎真人使眼色,却不想玉鼎真人始终站在杨戬面前动也不肯动,这老头急了回头一看鸿钧道人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当下缩了脖子站回去闭上眼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就在一片混乱里,一个灰色影子摸进瑶池来:"主人?" 玉鼎真人回头见是哮天犬,拧了眉低喝:"你怎么来了?" 哮天犬见杨戬站在那一点反应都没有,不觉大急:"真人,主人这是——怎么了?" 玉鼎真人没有理他,抬头望了眼始终沉默似笑非笑的鸿钧道人,微微闭眼,想来鸿钧老祖是被逼得来救杨戬,怎么说也不愿就这样轻易算了。 可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蓦地回头看了眼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空洞宛如雕像般的杨戬,玉鼎真人忽地低声:"哮天犬,小心护着你主人。" "真人?!啊——" 一道恢弘无比的剑光,瞬间就到了刘沉香咽喉前,还在吵闹困扰中的众仙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甚至连惊叫都来不及,沉香更是吃惊得张大了眼,他的视线里才刚刚出现这恢弘的银色光芒,连手伸向开天神斧都来不及,剑光就要从他咽喉前穿过去了—— "咣当!" 一声巨响,夹杂着这时才传来的惊叫声,以及轰然而起的劲风几乎将所有人都掀翻在地。惟有鸿钧道人全身散发淡淡金光,连发丝都没被风吹起一根,淡笑而立。 斩仙剑被金箍棒这一挡,又是一道白印深深刻了下来。 "哎吆!老孙的胳膊!!" "泼猴滚开!!" "我说玉鼎真人,你这就不对了吗?你不能为了救你徒弟,就来杀俺老孙的徒弟啊!!"口里说着,手下丝毫不慢,金箍棒挥得那叫一个滴水不漏,口中还在嚷嚷,"沉香,你还不快跑!!" 那边小玉敖春刚刚把惊魂未定的沉香从地上扶起来。 "沉香,你没事吧?" 沉香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一道血丝已经滑了下来。 要是刚刚孙悟空慢上一分—— 心中又是后怕又是愤怒,竟是大吼一声,抽出开天神斧冲了上去。 "沉香,你疯了,快回来啊!" 玉鼎真人又瞄了眼在一片混乱里,依旧不言不动,没有丝毫表情的杨戬,回头狠狠瞪了孙悟空一眼,知道一时半会又得纠缠不清,但是这可不比当初,现在这瑶池可毁不得!!心下一狠,舍了孙悟空就迎向开天神斧,口中兀自道:"你这泼猴,贫道不杀刘沉香了,你滚开!" "俺老孙若是信你,不就傻了——"孙悟空后面的话嘎然而止,因为玉鼎真人竟是一挥手,直接将斩仙剑扔了出去,同时左手伸出,迎向沉香含怒猛劈而下的开天神斧。 "玉鼎真人你疯了,你上次接了一下不够还要再来一次啊你!"孙悟空急得大喊,他分明已看见玉鼎真人伸出去的左手被劲风一激无数迸裂开的伤口激射出鲜血来,直将开天神斧的金辉染成了血光! "呜——" 这下猛然相撞,玉鼎真人倒飞出去直接撞上了瑶池的一根金柱,左手却紧紧扣住了开天神斧不放,劲风激荡,雪白长发全部向后散去,终于瞧清了那张瞬间苍白的脸,本是完美到及至的清灵俊秀,能夺人呼吸的美丽,却在左边眼上有一大块乌紫,加上那双本来就冰寒深邃的眼睛,生生平添了异样的妖惑邪魅来(请想象邪昭,还有现在明白夜风为什么只给你们看半张脸了吧),沉香吃惊得瞪大了眼,却怎么也抽不回神斧来。 玉鼎真人冷然一笑,全不顾这淡淡扬起唇角,惊鸿一笑瞧得多少神仙目瞪口呆眼珠子滚满地,也全然不顾完全被鲜血染透的左手,右手伸出抓住斧面,竟是猛然一挣,生生从沉香手里把开天神斧夺了过来。 "噗——" 落于地上,倒退了好几步的玉鼎真人忍不住吐了口血,左手一伸,正好接住刚刚扔出去现在方才落下的斩仙剑。右手虽然略微有些吃力,但还是抬了起来。 神斧只认一人,他这是硬生生抓起来的,身形都有些摇摇晃晃站立不稳,但无论怎样,他毕竟是用单手拿,已经瞧得早知这神斧重量的沉香小玉瞠目结舌了。 还没等众仙反应过来,却听立于高高台阶之上的鸿钧道人轻笑一声,身形一展,瞬息临于神斧之上,闭眼深吸了口气,一掌拍下去。 开天神斧之上忽然闪现一道金光,这是神器有灵的护主本能,但是驾驭这神器的意识又猛然察觉到现在拿着神斧的,并非他所认定的人,模糊不清迟疑之下,鸿钧道人这雷霆万钧的一掌已经击下了。 "轰——" 一声巨响,开天神斧脱手而出,落于地上。 顿时三界都震动摇晃起来,众仙惊恐万分的看见一道银色光辉生生从神斧中震离出来,化作一道光华慢慢显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子来。 "杨戬!!" 那修长落寞的身影,那秀雅无俦的容颜,那额前的淡淡金色流痕,足以让所有痛恨他惧怕他的人直接惊呼出来。 "杨戬!你想毁了开天神斧吗?"鸿钧道人断然厉喝道,"神器有灵,它若是明了你控制它做出这等事来,非断裂以绝不可!!你已经毁了宝莲灯,还想毁了开天神斧吗?" 那虚幻的影子猛然张开眼来。 "杨小圣!快滚回你自个身体里去,那是开天神斧,你想换个身体玩玩也不是这种玩法!!"孙悟空也扯着嗓子在那里大喊。 漂浮在神斧上的影子不由自主的化作一道流光,没入杨戬额前的神目里。 "……啊——" 始终不言不动没有任何表情的杨戬猛然捂住了额头,痛苦的呻吟了一声,站立不稳栽倒下去,哮天犬吓得大叫一声想去扶住他,却是慢了一步,玉鼎真人伸出手一把接住了他,那双手上满是鲜血,染在杨戬的白衣上格外触目惊心。 "杨戬!" "师父?" 缓慢睁开的双眼已经恢复了清明,他慢慢推开玉鼎真人的手,以手抚额,站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撒花撒花啊~~~这文写了30章将近十万三千字我们二GG终于第一次正式出场了~~~汗~~~还有,夜风望天,离真相大白还很遥远的很遥远,离结局就更遥远了~~~那帮家伙夜风还没正式开始一个个虐,真相哪能大白~~~ 世事无非三两语指掌间 好吵。 杨戬捂住前额,感觉耳边好象有无数个声音在惊叫怒骂着什么,其中最尖锐的那个声音他不用想都能听出是谁。真是奇怪了,难道死了也得听这猴子吵? 勉强睁开眼睛。 好象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喊自己。 师父? 完全出于□的应了一声后,杨戬忽然惊觉,猛然抬眼。 熟悉的憎恨眼神,熟悉的冷然目光,玉皇大帝正阴沉着脸站在远处,这几千年看惯了众仙都侧眼用极其复杂的目光注视自己,在观音的身后,沉香站在那里,一脸憎恨与愤然之色。 三妹呢?怎么没有和沉香在一起? 惊疑不定的目光落到静静躺于地上,那完全没有了流转于上的清华神光的开天神斧,杨戬瞳孔猛然收缩,那瞬间任他再怎么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也不由自主的失声喃喃:"不可能……" "对你来说的确不可能!"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笑道。 杨戬的动容惊诧只是瞬间,他又变回那个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有丝毫慌乱的司法天神。只是在看见身边的玉鼎真人时眼中隐约闪过一抹愧疚惊异,很快将目光移到站在玉帝身边的鸿钧道人身上,一丝无奈的笑泛上唇角。 这回他彻底明白为什么分裂出去的元神被人发现了。 没有算到这个老狐狸,实在是重大失误。但是谁又会去想千年不出紫霄宫的鸿钧老祖会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出现,本来只需要三年,对天庭来说只是三天的时间,分裂出去的元神就会和开天神斧融合,到时候他也不必再担心沉香性格毛躁,拿了神斧会一不小心做出什么对三界无法挽回的错误来。 现在,事情已经超出了预计。 杨戬根本不用去看,都能感觉到玉鼎真人隐藏在心里的怒气,头痛得拧了下眉。 也罢,这样回昆仑山去,也未尝不好。 沉香,应该已经救出三妹了吧? 抬眼,司法天神那向来冷然的神情里带着淡淡的轻蔑:"沉香,你以为拿开天神斧就能杀得了我吗?"一字一句,全是沉香熟悉的嘲讽与冷酷,"若非鸿钧老祖,这会开天神斧还被我控制呢!迟早有一天,你会突然发现,开天神斧会控制你做出你不敢相信的事情来……" 鸿钧道人的笑忽然僵在了脸上,他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杨戬。 那边沉香已然愤怒道;"住口!" 杨戬却反而提高了声音冷笑道:"我花费了几年时间,好不容易才驱除丁香那丫头的魂魄,控制住神斧,偏偏你命大,竟使我功亏一篑!!" "杨戬你这卑鄙小人——" "你违犯天条闹上天宫,最后竟然拿了开天神斧想杀我这个司法天神!我如何不能杀你?!"杨戬微微眯眼,一字字冷声道,"开天神斧何等神物,你这凡间小儿也敢据为己有?" 看着沉香越来越愤怒的表情,感觉到众路神仙目光中又传来了他所熟悉的畏惧与惊怒的忌惮,杨戬笑了,抬眼看着表情越来越僵硬的鸿钧道人和太上老君,那笑容里带着高傲与轻蔑,垂下的右手悄悄在身后握住玉鼎真人的手。 "沉香,你可是捡了条命!"继续不动声色的挑起沉香的怒火,杨戬的眼神已经略微偏开,瑶池里并没有那个熟悉的紫色身影。 原来她不在。 也是,如果在的话,恐怕早就出来怒叱了吧。 连苦笑都没有了力气,叹息更是多余,似乎习惯了,就不再奢望什么。 "杨戬你这卑鄙小人!"沉香终是忍不住跳出来,伸手去拿地上的开天神斧就要冲上来拼命,小玉敖春没拉得住他,正自惊呼间,杨戬恰好又在冷笑。 "咦?" 沉香一手握在斧柄上,竟是丝毫不能动弹,大惊之下又伸出另一只手来,猛然一握之下,开天神斧竟还是分毫不动。 他大惊失色,抬头怒喝:"杨戬!!你竟然敢在开天神斧上做手脚?!" 杨戬那冷漠的眼睛里带着众仙所熟悉所畏惧的悠然与轻蔑,仿佛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算计掌握,这就是执掌天条八百年的司法天神!所有的挣扎与抵抗,在他面前,似乎都是徒劳无力的:"刘沉香,我早就说过,恭喜你能拿到开天神斧,当你拿不起的时候——"冷笑,眼神里尽是残酷之色。 沉香气得眼都红了:"拿不起又怎样?" "也不怎样。"杨戬抬头,悠然道,"有鸿钧老祖在,我又能怎样?" 站在玉帝身边的鸿钧道人怒极反笑:"好,好,杨戬!老道还真是小瞧了你!" "杨戬岂敢!" "老道就不明白,他刘沉香,一介黄口小儿,值得你如此做?" "三界之中,谁与天条做对,谁与娘娘做对,就是与我司法天神做对!!" "你——"鸿钧道人忽地转目笑道,"那老道倒是想问问,若有人擅自杀害天庭执掌风雨之正神,与人私斗又擅毁凌霄宝殿,该当何罪啊?" "自是罪当万劫不复!" "那好!"玉皇大帝忽地抢过话来,厉声道,"阐教玉鼎真人,杀害风师,与斗战胜佛私斗又毁去凌霄宝殿,你这司法天神还不带人将其拿下?" "原来陛下还记得小神!"杨戬连一向的淡淡的垂首拱手都免了,直视玉帝冷笑道,"小神自昆仑山一战后,困于开天神斧之中,天庭又如何对待小神为维护天条尊严而出生入死的功绩,那刘沉香无视天条擅放地狱十万恶鬼闹上天宫复劈山救母妄图杀害天庭司法天神,陛下都既往不咎,杨戬已经不知这天条天规还有何用了?" "大胆杨戬!你……"玉帝直气得眼前发黑。 "杨戬!天条已经改了!!" "笑话!天条乃娘娘亲定,岂能说改就改!"杨戬说着,神色间微有疲倦。 王母娘娘!王母娘娘为何不在瑶池? 难道还算漏了什么吗? "万事万物,众生不定,三界命运,便是无常!连你杨戬也能做出这等荒谬事来,天条又如何不能改?" "老祖说的是!" 微笑,任凭你这老狐狸怎么说,旁人也不会相信你的,所谓世事,皆有两面,别人要那样想,就算你是盘古大神也改变不了。何况你偏偏还要自重身份,只肯暗示不愿明说。 "好,好,你真不愧是玉鼎的好徒弟!"鸿钧道人冷笑,老道不行,看你师父如何说! 这老狐狸总算是乱了方寸。 杨戬淡然而笑。 彻底出乎鸿钧道人意料,玉鼎真人既没有怒不可遏,也没有冷笑以对,甚至根本没有表情,也没有丝毫要说话的意思。 只有站在两人身后的哮天犬清楚的看见,玉鼎真人一直被主人握住的左手终于抬起,反握回去。两人相握的手上,鲜血正缓缓滴落。 哮天犬擦把冷汗,终于彻底松了口气。 它就知道主人有本事劝阻下暴怒里的玉鼎真人。 很久以前主人就说过,对付别人不一定要用武力,每个人都有弱点每个人都有克星,用最恰当的方法要好过用最直接的办法。 虽然哮天犬是不太明白怎样才是最恰当的办法。 但是哮天犬却很清楚,主人说的那绝对是正确的! 杨戬却不知道哮天犬心里在转着这样的念头,其实他倒也没有故弄玄虚,只不过让人不生气的最好办法莫过于让他痛恨的人难堪,鸿钧道人恰好就是玉鼎真人最痛恨的人。 总算安抚下自个师父的杨戬,望着一殿神情各异却都是复杂无比望着自己的神仙,冷冷笑了。 看来,没有王母娘娘在,未尝不是好事。 若是她在,只怕今日要重新控制回局势还没有这样简单。 心思百转千回,却正好迎上孙悟空那双火眼金睛,杨戬心下一惊,这猴子到现在都不说一句话,真是很不合常理! 孙悟空见杨戬望向自己,忽而一挥金箍棒,跳出来大叫道:"好你个杨小圣,竟在背后算计俺老孙!看俺老孙不活劈了你!" 迎面就是一棒子打来,杨戬□的探手,却愕然想起三尖两刃刀在昆仑山一战后就不知落于何处了。刚要后退,一道银辉亮过,斩仙剑再次毫无悬念的架住了金箍棒。 杨戬这才感觉自己右手上有些不对。 猛然抬起一看。 鲜红的颜色触痛了他眼。 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白衣也有多处血迹,但是这血明显不是自己的! 惊然抬头,看见玉鼎真人双手上全是迸裂开的伤口。 难道是——开天神斧…… 杨戬失神的倒退一步,向来镇定的心神于瞬间紊乱了下,鸿钧道人却没有放过这瞬间,他衣袖一展,瞬息而至,九转玄功运足了十成劈手朝杨戬额前击去。 "主人——" 玉鼎真人只听得哮天犬一声凄厉尖叫,忙回身时,只看见杨戬自鸿钧道人掌下缓缓栽倒,那一瞬间闪过的银色光辉,旁人看不明了,玉鼎真人却瞧得一清二楚。 伸手接住杨戬,玉鼎真人冷冷瞄了眼似笑非笑的鸿钧道人,厉然道:"杨戬的事,与你无关!" "老道也正是此生此世,都不想再见这小子一眼了!" 时光也是可以倒流的 "老道也正是此生此世,都不想再见这小子一眼了!" 鸿钧道人暗暗咬牙切齿,面上却带着笑,见过冥顽不灵的,可没见过这么冥顽不灵一心要自己身败名裂人见人厌神见神恨的,不是老道不明白,实在是这三界变化太快。 "玉鼎,你最好回去好好想想,要将杨戬的记忆改到什么时候?" "无论如何,都用不着你操心!" 玉鼎真人冷笑,转身踢了哮天犬一脚,喝道:"还不走!留在这里看什么?" 鸿钧道人气得连右眼不由自主的抽搐起来,恰又是那张清秀俊美,宛若纯真少年的容颜,乍一看来,还以为谁家孩子在闹别扭耍脾气,可笑也可爱极了。 瑶池里众仙个个瞧得忍俊不禁,忙低了头去掩饰。 太上老君却是大惊失色,一把扑了过去扯住鸿钧道人的衣摆,连声道:"师尊息怒,师尊息怒,这是瑶池啊——" 紫霄宫一众道人更是相顾骇然,纷纷拔出所配的古定剑,竟是二话不说直接朝玉鼎真人就刺了过去,那神情惶恐得好象他们只要慢了一步,天就会崩地就会裂自家小命自然更是保不住了。 "众位道兄且慢——" 观音喊之不及,无数道锐利的光辉已经铺天盖地倾泻过来。 玉鼎真人却恍若未见,风带起额前长发,幽深苍冷的眼睛闪过一抹漠然的冰寒。 略微侧身,将晕迷的杨戬护于身后,右手斩仙剑就要抬起—— "够了!!" 一声怒吼,整个瑶池都颤了一下。 无数把古定剑在距离玉鼎真人眼前停了下来,长发飞扬,眼神漂移间带了抹冷然的讥讽,慢慢将右手放了下去。一甩袖,冷笑而出瑶池。 鸿钧道人厉然道:"丢人现眼!回来!!" 紫霄宫一众道人却是大舒了口气,还剑回鞘,慢慢退后。 只要鸿钧老祖不发脾气,怎样都好。 "陛下!!" 沉香大叫道,"难道就这么轻易将杨戬放走?" 玉帝有些迟疑更多是迷惑的望向鸿钧道人,去被那纯真无邪的脸上瞬间闪过的可怖阴冷骇到,忍不住心中一跳,竟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有人问夜风,为什么玉帝对鸿钧老祖这样低声下气。因为在本文里,鸿钧老祖是和伏羲女娲一个级别的大人物~~~现在上古众神已消亡,三界之中,鸿钧老祖最大!啥,如来?如来是和元始天尊一个级别的。) ********* "师父?" "恩?" "我们,我们……就这样,回昆仑啦?"小姑娘的声音里别提又多心不甘情不愿了。 怎奈寒华的声音和他名字一样冷:"戏也看够了,还不回家?" "哦——"旋照将头低下来,小声念叨:"什么嘛,分明就是看到玉鼎祖师带他回昆仑去了,这才想要回——" "你嘴里嘀嘀咕咕在念什么呢?" "啊——没什么!"连忙抬头,扬起一张大大的笑脸,腻声道,"师父,弟子还想去凡间的市集上逛一圈再回昆仑去嘛师父——" 猛地眨那双大眼睛,哀怨无比的瞅着寒华:"这次回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出来,呜呜……" 寒华给那双眼睛一瞧,心彻底软了,再也说不出什么硬话,任凭自家徒弟强拉着自己的手,按落云头去逛市集了。 俗话说,宁可陪兄弟下地狱,也不可陪女人上街。 我们的清源玄道真君,显然没有这样的觉悟。 而旋照,偏偏又是一个闷在深山老林里又经常闭关个几十上百年没出来过,压根不记得人间是什么样的小姑娘,到了市集上,那个新奇,那个惊讶,那个兴高采烈…… 直到华灯初上,堂堂阐教第四代首座弟子清源玄道真君,能与齐天大圣拼个旗鼓相当的寒华,竟有种天旋地转,两眼发花,只想找个地方趴下来喘气的冲动。 开玩笑,你若是一天之内,陪人连续走上十几个城市的集市,一个不漏一个不少就是没歇过一下,铁打得也受不了。 "师父,就再玩一会嘛——" 寒华无力的瞧着精神抖擞,兴高采烈,没有一点疲倦的旋照,暗自在心里念叨。 很好,他以后不用再担心宝贝徒弟会被谁欺负了,看来阐教代代的首座弟子肯定都能胜过自己的师父~~~~~ "虽然祖师们尽是吓唬我们的,什么事也没发生,但是为了回去少挨骂——"旋照委屈的抓住寒华的手摇来摇去,"师父,我们这就赶紧回去吧!" 且不说寒华暗自在心中决定有生之年再也不和宝贝徒弟逛市集,也不说一手还拿着刚买的糖葫芦小心翼翼不吃又谗吃又舍不得的旋照遗憾万分的小心思。就说这师徒二人驾了云刚刚返回昆仑山进了昆仑仙境,就听见悠然而洪亮的钟声不绝于耳的响起。 "元觉钟?!" 寒华与旋照同时惊呼出来。 昆仑山主峰玉虚宫里的元觉钟,是只要发生重大事件才会敲响的,只要一响,阐教门下所有弟子,不管是在闭关还是练丹,都必须前往玉虚宫拜见元始天尊。 这千年以来,也是寒华此生,只听得元觉钟响过一次。 就是上次那哭笑不得的命令所有弟子前来去找那个刘沉香的麻烦。 这次又敲!元始天尊究竟想干什么啊?他不是在闭关吗? 想归想,还是不敢怠慢,连忙驾云往玉虚宫而去,一路上遇见祥云缭绕法宝金光飞禽走兽各显神通,阐教的门下全部在往玉虚宫而来。 巍巍昆仑山,延绵八百里,紫气升腾,瑞云笼罩;霞光缥缈,采色飘飘。 自上看下去,满山都是郁郁葱葱,云雾缭绕,间或有秀雅宁谧之地,环绕湖光山色,洞天福地,幽冷雅然,而楼台隐现祥云之上,传来玉磬金钟之响,声韵悠长。所谓琼楼玉阁,上界昆仑谷;虚繁地籁,境寂生天香。 封神之战前的昆仑仙境,不知是多少神仙向往之地。 却等闲不得轻入,只好望而叹之。 "弟子等,拜见天尊大人!" 端坐八宝云光座上的元始天尊微微睁眼瞄了下殿内,而后吩咐白鹤童子:"都来齐了?" "是。" 广成子上前道:"师尊唤弟子前来,有何吩咐?" "杨戬的两个徒弟,你可见到了?" "回禀师尊,是弟子唤他二人出去——"转眼睛想了个元始天尊一时应证不了的借口,"到方寸山去求救杨戬灵药了!" 太乙真人扭过头去一副惨不忍睹的表情。 元始天尊果然冷笑道:"我阐教什么灵药没有,要去求他菩提道人?" "这——师尊有所不知……"广成子一头冷汗,在想怎么继续圆谎。 "够了!"元始天尊兀自不满道,"你们自家的法宝灵药,藏得比什么都严实,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时候,还在打自己的小算盘……" 说着不耐道:"老道不管你们这些,自个好自为知!不要教玉鼎找上你们时,怪老道没提醒你们小心!" 那边慈航道人有些愤愤道:"师尊这说的什么话,弟子等人的法宝灵药藏在什么地方,弟子自己都未必有师尊您清楚呢?" "你——"元始天尊有些恼羞成怒,厉声道:"现在是说这话的时候吗?" "那请教师尊,召唤弟子等人来究竟有什么事?" 元始天尊微微自宝座上倾身,一字字道:"不是为师有什么事,是玉鼎他有事!或者说杨戬有事!!" 昆仑十一仙猛然色变,忙恭敬问道:"请师尊明示!" 好啊,个个都知道敬爱师兄师弟,关照师侄,偏偏眼里就没我这个师父是吧——元始天尊极度不满的闭上眼,冷哼一声:"闲话也不必多说,总之本尊告诉尔等,今天是纣王二年一月初四!" "啊?!" "纣王二年……" "……一月初四?!" 冲动的黄龙真人已经伸手去摸元始天尊的额头了:"师尊,您没事吧?" "你才有事!!"元始天尊恼羞成怒的怒叱道,"这又不是为师说的,是玉鼎说的!!" "玉鼎师弟……干吗要这么说?" "这个——据玉鼎自己说,他封印了杨戬的记忆,所以等杨戬醒过来,只记得今天是纣王二年一月初四!所以你们——昆仑山上上下下都给我把今天当成纣王二年一月初四!!" "那……明天呢?" "当然是纣王二年一月初五!!" "师尊!!!"昆仑十一仙一起忍无可忍的吼,"难道你要阐教上上下下都当封神之战没发生过?退回到两千多年前过日子?" "不是我要!是玉鼎要!!"元始天尊果然成功的看见徒弟们都犹豫的偏过了眼考虑。 "广成师兄,我觉得,既然玉鼎师弟说了,那我们就……" "是啊,师兄,大不了就……" "好!众弟子听令,回山之后,立刻将洞府改成两千年前的样子,并且就当今年是——" "不!" 一个尖锐的声音,所有人哑然望着排众而出寒华,那修长飘逸的身姿,鲜红衣裳上垂落漆黑长发,卓然不凡,丰神如玉。俊美容颜上却全是冰寒之色,正自愤然道:"这不可能!弟子坚决不同意!" "哎呀!"清化德霄真君连忙出来拉住自己的宝贝徒弟,一迭声道,"寒华,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为师知道你心思,但你也不能——" "师父你说什么呀?" "寒华这是大事,你就听为师的,别吵了啊乖,我们就回去当今天是纣王二年一月初四,又怎么样?反正咱家洞府就是为师的法宝,怎么变都可以……"清化德霄真君连哄带骗的劝徒弟,"又不什么难事——" "师父!!"寒华愤然甩开清化德霄真君的手,气极狂吼道:"你疯了??难道你忘了,如果今年是纣王二年一月初四,那弟子我岂不是刚刚三岁七个月?" "呃——"清化德霄真君僵硬,呆滞,无助的扭头望自己的师父广成子。 才发现包括广成子在内的昆仑十一仙全在擦汗,深思,对啊,怎么忘了这种问题~~ "呜呜呜~~~~"旋照直接跑出来,拉住清化德霄真君的袖子就放声大哭起来。慌得清化德霄真君忙抱起这小丫头,一迭声问怎么了。 旋照抬起一双满是水珠(注意这个词,不是泪珠)的大眼睛,大哭道:"……那弟子……岂非还要再等好久才能出生?呜呜呜~~~~我还倒欠着一千八百岁呢~~~~~" 满殿无语,冷汗。 元始天尊艰难干笑道:"这……这应该不成问题吧,反正杨戬本来就很少下玉泉山,他应该,应该不会记得谁有几个徒弟的事吧!我们阐教的人多了,他根本没见过几个……" 昆仑十一仙一起肃然点头:"师尊说得有理!" "那好,众弟子听令!牢牢记住,今天是纣王二年一月初四!!即刻回去,将一切整理收拾好,千万不能露出任何破绽来!!若是出了事——"元始天尊冷笑,"老道倒不会怎样?但是玉鼎——" "怎样?"寒华还在生闷气。 阐教所有弟子一起不服气的叫道:"对啊,怎样?" "小心玉鼎真人发现自己宝贝徒弟出事,就会来找你们的徒弟算帐!!" "啊?!" 旋照嘟了嘴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寒华一把拉了回去捂住嘴。 "弟子等谨尊天尊大人吩咐!" 元始天尊继续望向殿内仍有一半犟着脖子不服气的阐教弟子,缓缓道:"而你们,虽然没有徒弟,但是老道会和玉鼎说,都是因为你们坏了事,让玉鼎去找你们那些师兄师弟的徒弟算帐~~~然后你们就等着自个师兄师弟来找你们……" 这下所有人都变了脸色,齐声道:"弟子等谨尊天尊大人吩咐!" "那好——"元始天尊笑得狡猾极了,满意的摸胡子,"尔等告诉老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今天是纣王二年一月初四!!"齐声。 "老道老了,事情都记不清了,尔等告诉我,那封神之战,可是五年之后的三月十五开始的啊——" "封神之战是什么东西?弟子等从来没有听说过!"~~~好整齐的声音~~~ 元始天尊满意极了,点头道:"好,各回洞府准备吧!" 顿时满殿兵荒马乱,阐教弟子全部狂奔出去,远远传来一声声高叫怒吼:"这树是我四年前种下的,怎么长得那么高?来啊,众弟子,施法施法,把它们变回该有的样子!" "开什么玩笑,短短十几年,怎么就长成千年灵芝了,来啊,给我挖了!!" "这门上什么花纹啊?你说什么,什么'鱼入王舟'(这是周武王过黄河时的典故,既'余入亡纣'),有这种东西吗,快给我抹掉!!" "师弟,这是什么?是你拜师时带上山来的《春秋》?纣王二年有这种书吗?烧了!!" "快,把这些书全给我挖个坑埋了!!什么,师父你问为什么?拜托,师父,请你以后不要用大篆这种在纣王二年根本不存在的字抄道经好吗?" 那边太乙真人正对着完全搞不清状况的哪吒吼道:"你给为师记住,你不叫哪吒,你不姓李!!你叫灵珠子你听到没有?!" 还有这边广成子同样是用吼的:"旋照!!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糖……糖葫芦……" "扔掉!!现在是纣王二年,哪里有这种东西?!!" 混乱一片里,白鹤童子悄悄问元始天尊:"那杨戬的两个徒弟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夜风为没看封神的同志们注释:纣王七年三月十五,纣王带文武百官为女娲娘娘进香,因看女娲塑像美丽非凡,顿时YY起来,就在墙壁上写了首诗稍微YY了一下如果能将这塑像变成活人就怎样怎样~~汗,这算是很正常的,偶们要理解嘛,后来各朝各代的诗词里比这更露骨的多了去了,唯一疑惑的就是纣王居然写的是七言诗,这这,这就不可理喻了~~~~~总之女娲从火云宫见伏羲回来后一看大怒,准备去找纣王算帐,结果到了朝歌一看发现纣王居然还有二十八年气数,只得悻悻回来,心里不快,就拿来招妖旗,命九尾狐狸精等三妖去断送商朝六百年江山~~~ 这就是夜风前文提到玉鼎真人与孙悟空打斗时,玉鼎真人说"贫道这番小题大做,还能大得过当初封神之战去"的意思。那是在讽刺女娲娘娘当初为了纣王几句轻薄话就轻易使天上人间最后陷入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里~~~ 纣王二年一月初六 "……"元始天尊翻眼睛看玉虚宫顶,一面漫不经心道,"不是没回来吗?等回来再说!真不行就说本是截教中人,现在落了难来投奔阐教,喊杨戬来再收一次好了!" "师尊——" "叫什么?本来就是!!"元始天尊没好气吼道,"他们两个原先接近杨戬就是不怀好意!虽说后来不计较了,但——" "师尊!!"黄龙真人气道,"你觉得我们这样说这样做,瞒得过杨戬吗?" 元始天尊僵住,而后注视自家徒弟:"为师也觉得靠不住……黄龙,你有什么好办法?" "弟子的意思是我们不如……" 昆仑十一仙一起凑过头去和元始天尊嘀咕了半天以后,忽听元始天尊恼羞成怒道:"不行!怎么能这样说~~" "师尊,现在可由不得你!!" "你——"元始天尊气道,"黄龙!!我是你师父!!" "您的确是我师父,可是别忘了玉鼎也是您的徒弟我的师弟,假如——"黄龙真人很是阴险的把后面的话停住,而后就看着元始天尊笑。 "……" "清化!你过来!!"广成子扭头喊道。 "师尊有何吩咐?"清化德霄真君赶紧上前。 广成子皱眉打量了自家徒弟一眼,极度不满道:"为师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赶紧把你的胡子变回纣王二年应该有的样子!" "啊?" "装什么傻,别忘了,杨戬可是见过你的!!你难道不记得纣王二年时自个是什么样子?" "我——"清化德霄真君猛然醒悟,"我的胡子没有全白!" "知道就好,还不快去改!!" "哦!"清化德霄真君真要施个变幻的法术,忽然想起一个要命的问题来,"这,师父,不妙啊!杨戬师弟有神目,一看就知道了,我这不能变啊我——" "所以为师才叫你,不管用什么办法,总之赶紧把你胡子变回半灰半白的样子!" "但是——"清化德霄真君手足无措,本能的,或者说习惯性的回头请教自家这个厉害得不行的徒弟:"寒华,你看为师要怎么样才……" 寒华还在生闷气,闻言一偏头,竟是无视清化德霄真君,冷笑道:"怎敢劳师父动问我这个三岁小孩!" 忽而张眼恍然道:"对啊,弟子可是八岁才拜入师父门下,进得昆仑山来,纣王二年!旋照更是不知道在哪里呢——也就是说弟子与旋照还不是阐教弟子!可不能待在这里!师父,我出山去了,等过五年弟子八岁了再回来啊……" "寒华!!"广成子咆哮道,"你再敢说你要出山试试!!" 寒华毫不退缩,直截了当,站出来高声道:"弟子要出山!!" "你——"广成子翻手就祭出了金光万丈的翻天印,悬于半空,直看得昆仑十仙赶忙来劝阻,看得元始天尊两眼发直舍不得移开眼,看得清化德霄真君欲哭无泪——自己师父和自己徒弟打起来,这要帮谁啊,虽然说本能、一定、绝对、会去帮寒华,但是自家师父,打得过寒华吗?这是个相当艰难的问题~~~~~思索中~~~~ "祖师要怎样?"寒华更是双手一抖,直接亮兵器了。 "老道就打死你——" 不行,寒华肯定挡不住翻天印,清化德霄真君正要大叫着扑上去,却听得广成子怒然吼道:"老道就打死你徒弟!!" 寒华吓得手一抖,扔了鞭子返过身来紧紧抱住正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旋照,愤然道:"广成祖师!旋照怎么说也是您的门下,你,你……" "与其让你们下山,还不如让我打死来得干脆痛快!"广成子气极直接吼了出来,忽然被太乙真人狠狠一拉,这才想起自己怒上心头,竟然当着元始天尊的面说了不该说的话。心下大惊,正想掩饰,却看见元始天尊眼睛直直的盯着自己手上的翻天印瞧,那熟悉的模样让他在打了个冷颤的同时也放下心来。看来元始天尊应该是没有注意到…… 但是,真的没有注意到吗? **** 头痛,头痛得不行,连勉强睁开眼睛都觉得费力。 手指微微移动,感觉到身下的冰冷,杨戬睁眼看了下外面照入的阳光,又闭上了眼,伸手抚住额头叹息。 这下可好!就说了黄龙真人的碧瑶芳不能喝,师父偏偏不听!还叫哮天犬去偷了来,只是被连哄带骗的喝了一口,结果就是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地上,也不知道醉了几天了。 明明头痛得不想动一下,但只要一想是躺在地上,满身的酒气,杨戬还是无法忍受,艰难的扶住石壁坐起来,有气没力的叫了一声:"哮天犬!" 没有回应,也没有那熟悉的温热与讨好的感觉接近。 难道也喝醉了? 睁开眼,只见金霞洞里一片狼籍,香炉倒在一边,向来整齐的石架上也是混乱一片,装着丹药的葫芦与盛净水的瓶子散落在地上,连蒲团都不知道被扔哪去了。 杨戬的眼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捂住额头,暗暗希望这不是自己喝醉酒的杰作。 但是理智却在告诉他,这绝对不可能是师父做的,玉鼎真人若真是喝醉了酒失去控制,哪里会去弄乱洞府?斩仙剑抽出来,保不准谁的脑袋就不在脖子上了。 想到这里杨戬忍不住担心起哮天犬的安危来。 "哮天犬?" 玉泉山上下安安静静,除了泉水的声音外,什么都没有。 认命的叹口气,决定起来去找,但是扯了下满是酒味的衣襟,还是决定先换件衣服再去找好了。 小心翼翼的避开地上散落的葫芦瓶子,走到一半时,却奇怪的发现玉鼎真人平日用来闭关的石室门关上了。 "师父?" 没有回音。 看来也喝醉了,要不然为什么把自己关起来? 连叹气都没了力气的杨戬回自己平日修行打坐的石室,找了件干净衣服换上,却感觉那股酒味还在身上,皱眉,望了望外面,心里算着依玉鼎真人的九转玄功修为,估计还要晚自己一天才可能醒,这时间足够他把金霞洞恢复原状了。 踏出洞府,迎面而来的山风总算驱除了洞府里到处都是的酒味。 唯一可恼的就是连头发上都留着那碧瑶芳的味道。 (默……玉鼎真人那是拿起酒往你身上浇,味道不重才怪……) "哮天犬?" 一点回音都没有,满山空寂得只有风吹树叶的声音。 算了,还是先去把这要命的酒味洗掉再去找好了。 一拂衣袖,飘然穿过树林,还没有走到后山山泉前,就先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按住额头险些以为自己在做梦。 脚下的这条路,应该是通往一个长满碧瑶草的山谷。 怎么现在变断崖了? 惊然回头。 玉泉山前山还是好好的,怎么后山——全部没有了? 任是清源妙道真君再怎么镇定从容,冷静过人,此刻也是彻底呆住,望着那生生断落下去的悬崖,再望望后面那座山,千真万确是惧留孙师伯住的夹龙山。杨戬就想不明白了,他怎么睡了一觉,玉泉山就少了一半? "杨戬师弟?不好了,不好了!!" 是很不好~~~我得怎么和师父解释这玉泉山变成这样~~ "杨戬师弟!你还在发什么呆啊!出大事了!!" 这才移过眼,这一见,三界之中堪称没有敌手,曾经被无数人同时围攻也没有半步退缩的杨戬硬是给惊得连退三步:"清化师兄?!你,你这是怎么了……" 清化德霄真君一头一脸一身的烂泥巴,头上还挂着几棵不知从哪里来的仙草叶子,胡子头发全部又黑又白,狼狈得好象刚刚被活埋了一样。 "杨戬师弟,你这是不知道啊~~~~~"清化德霄真君捶胸顿足哭天抢地,杨戬忍不住又退了一步,这才避开那双满是泥巴却非要挥来挥去的手。 (远处拿了宝镜窥看的广成子得意万分的对众家师弟道:瞧我这徒弟多聪明,知道杨戬就那一个弱点~~~~寒华旋照在一边点头,原来清源妙道真君有这个弱点啊,有弱点就好就怕他没有~~~~) "前天,我师父广成子去了碧游宫——" 前天?是初一还是初二,杨戬暗皱眉,都是因为喝醉酒,连日子都记不清了。 "……去了碧游宫见通天教主,没想到天尊他老人家也偷偷尾随着去了……" 杨戬扬眉,略有惊诧,阐教上下所有人都知道,元始天尊和通天教主这对师兄弟关系恶劣的程度是难以想象的~~~大有老死都不相往来的意思。 "……竟然偷走了女娲娘娘给通天教主的法宝,结果就——" "什么法宝?"杨戬觉得问这话已经晚了,什么法宝都会要命的~~~阐教第二定律,想找死的话,请给天尊大人法宝~~~~~~~ "山河社稷图!" 这下彻底晕了,杨戬按住额头,努力抑制才没让自己倒下去。 "结果他老人家把图这么一展,昆仑山一半花花草草都被吸进去了,你看看,到处都是坑和泥巴,而你玉泉山特别倒霉,半座山都没了……" "慢着!山河社稷图不是任意变幻成山川河流,陷人于迷境的法宝吗?怎么会……" "杨戬师弟你又不是不知道,反正法宝到了天尊大人手里,天晓得会变成什么样子……"清化德霄真君说这话特别理直气壮,"现在昆仑山上下都焦头烂额在收拾烂摊子呢!师父派我来求杨戬师弟,千万要安抚下玉鼎师叔,千万不能……总之你明白师兄我的意思对吧?" "师父喝醉了酒,现在还没醒……" "那就好那就好!" "但是他迟早会醒啊。"杨戬面无表情道。 "不管如何,求师弟你一定要想办法劝住玉鼎师叔!!昆仑山上下都感激不尽!!"清化德霄真君伸手想来拍杨戬的肩以示安慰,被杨戬不着痕迹的让了一步避开了。 "师弟你看,假如像师兄我那样把自己洞府练做法宝多好,不就没今天这场大难了吗?"清化德霄真君一边摇头叹息一边驾云走了,远远的还在大喊:"杨戬师弟!千万拜托你了啊!!" 收回目光,杨戬望着断崖,拧了眉叹息:"这下,可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从此章修改,将灵批加入,【33章】"对啊,弟子可是八岁才拜入师父门下,进得昆仑山来,纣王二年!旋照更是不知道在哪里呢--也就是说弟子与旋照还不是阐教弟子!可不能待在这里!师父,我出山去了,等过五年弟子八岁了再回来啊……" 靈艾格茲:寒华是纣王七年入的阐教?他和封神之战有什么关系? 而且昆仑十二仙死活不让他和璇照下山,似乎那个封神之战的最大得益者的老祖会对他们不利,这里到底有什么关系呢……哎呀呀,真是让人好好奇啊~~~ 暖烟泉的那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看今日这章前,请各位亲做好心理准备~~~若有意外,夜风是出了名的只管写不管负责的~~~~鞠躬,退下,再提示,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啊啊~~昆仑山玉虚宫。 宝镜悬于空中,其下窥看的昆仑十一仙都很是满意的点头认可清化德霄真君这番演技,就算有不到位之处,也给那满身泥巴给遮掩过去了。 当然八宝云光座上的元始天尊皱着眉,一个人生闷气,他那帮宝贝徒弟却是一个都不去理他。惟有旋照跑过来,伸手摸摸他的白胡子,大眼睛转转,笑道:"天尊大人不气,天尊大人不要生气嘛!" 元始天尊越想越伤心,这帮弟子,竟是没一个知道关心他老人家的~~~ 大殿上早已空空荡荡,一般说来这种场合,除了昆仑十二仙和各代首座弟子外,旁的人是没资格留下来的,连哪吒都被太乙真人叫回乾元山了,昆仑十一仙现在自顾自的说话,寒华也盯着宝镜看,除了旋照外竟是没有一人注意到元始天尊那张越来越难看的脸。 哪能让你们这么好过~~~ 开始怨恨起自家徒弟,尤其是怨恨玉鼎的元始天尊眼睛一转,将旋照拉了过去小声嘀咕。 这边广成子皱眉说:"不知道杨戬会怎么办?" 所有人都拧了眉深思起来,要知道现在可是一点都马虎不得,稍微不小心,这番苦心就全白费了。话说想骗玉鼎真人难,想骗玉鼎真人的徒弟那就更难了~~~若不是杨戬向来很少下玉泉山,这戏也甭演了,光用想的也知道是瞒不过去的。 那边寒华若有所思道:"还能怎么办,无非就是回去找玉鼎真人!" "不对!"向来不喜说话的到道行天尊也忍不住开口说,"现在去找也无济于事,杨戬向来不会去做没有意义的事。" "我看他一定会回去守住金霞洞门,等玉鼎师兄醒!"云中子笃定道,"换了是我,我也这样,防患于未然啊!杨戬一定觉得先不要让玉鼎师兄看见外面情况比较稳妥!" "搞不好还会找块巨石封住洞门,指望能拖上十天半个月不让玉鼎师弟看见!"黄龙真人拍掌道,"一定是这样!这样一来,我们就有更多时间准备,只要他们不出玉泉山,今年是纣王二年的事绝对不会出问题!" "什么叫今年是,今年本来就是纣王二年!黄龙师弟,你可别忘了!" "是是,广成师兄教训的是!" "但是——师祖你们好象都猜错了啊!"始终看着宝镜的寒华突然出声道。 "呃?" 昆仑十一仙连忙转头,却见杨戬自断崖边站了好一会后,忽然驾起云,往夹龙山去了。 "他——他这是要干什么?" "去,我哪里知道?"惧留孙不耐。 "他是去你的洞府哎,不问你问谁?" "搞不好是去找哮天犬!"云中子一语惊醒梦中人,所有人都点头称是,觉得很有可能,惟独普贤真人冷笑了一声。 "普贤师兄,你笑什么?" 普贤真人只冷笑,不说话。 话说大家师兄弟相处,至少也有几万年,互相都了解得很,这普贤真人也是冷性子,却与玉鼎的冷不同。他多半是看出了什么,但就是偏偏不说,喜欢显示自己的深明远见,于是众人也不去追问他,只当刚刚什么也没听见,反正想不明白没关系,等着看就好啦。 "不过,他为什么要往你的洞府去找哮天犬?"太乙真人问惧留孙。 惧留孙继续不耐:"瞧师弟问的,我怎么会知道?" "也许是比较近吧!" "这弟子就想不明白了,难道他就不怕离开的时候玉鼎师祖醒?" 寒华的问题没人能回答。 "还是他早已看出弟子的师父在说谎?" 昆仑十一仙连忙思索,然后一致摇头:"不可能!" 且不说清化德霄真君那番话无懈可击,玉泉山少了一半总是明摆着的事实吧! "那他为什么一点都不着急?" 无语,深思下,杨戬为什么还不慌不乱,一点都不在乎全当没这回事一样驾云到夹龙山来——游山玩水?! 所有人纳闷的瞅着宝镜里慢慢走在山林间,看起来好象悠闲得很的杨戬,而普贤真人则在继续冷笑。 昆仑仙境怎么说也是上界,其中风光景色,雾气升腾自然不是凡间几处灵山秀水能比得上的。奇花异草数不胜数,自山间连成一片,沉浸在云雾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华。 杨戬就这样随意走着,既没有挽袖也没有刻意避让,但是行于那藤枝遍布的林间硬是没有分毫扯拌住他的衣摆和长发,所过之处也不知是他步伐奇异玄妙还是横于阻路的藤枝草叶纷纷自动避让,远远看去,修长身影从容悠闲,卓尔不群,于这苍山幽谷云雾缭绕间,竟是如诗如画,气韵飘然。 (夜风:偶可不可以念诗——绝代有佳人,遗居在幽谷,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众吼:PAI飞,正文!!!~~~夜风:好嘛,正文~~~) 越走,雾气越浓,逐渐开始掩过了树干,连近处景色都模糊不清起来。 水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这……好象是你洞府附近的暖烟泉吧……" "好象是!" "那——他来这干吗?" "……希望不是我想的那个理由!"惧留孙木然。 普贤真人还在冷笑。 众人说话间,杨戬已经走到了泉水旁,踱了几步,弯下腰探指入水,既而淡然笑了,伸手拔出束发玉簪,解下间珠扇云冠丢于青石上,顺手捋了下散落长发,眉头皱紧了,好象头发上有什么他不愿忍受的味道一样。 慢慢步入青石后,松开珞云绦,伸指抹了抹青石,这才将衣服放上去,于雾气里慢慢浸入泉水中,直到没过肩才微微舒了口气,轻轻抚额,好似一身疲倦刚刚才消散。 众人完全默然,望向依旧在冷笑的普贤真人。 原来如此,他们都在瞎猜什么啊,什么哮天犬什么玉鼎真人,估计就是天塌下来,杨戬也只会嫌弃天塌下来落了他满身灰尘,先沐浴换身干净衣服再去考虑怎么解决。 ******夜风带领大家进行偷窥的分割线水似乎太热了。 有些头晕目眩,好象脑子里有什么被遗忘似的茫然。 真是奇怪的感觉。 努力睁眼,手指顺着水流轻轻抚过肌肤,忽而猛然顿住,低眼望去,一道红痕斜斜自颈下一直延伸到右肋。按上去,不痛,也没有感觉。 这……这什么时候受的伤? 伤口似乎早已愈合,又似乎本来就伤得不重才只留下这淡淡痕迹。杨戬无法想象究竟是什么兵器,能在自己身上造成这样的伤口。 除非他站在那里动也没动,让那兵器砍下来的—— 哑然失笑,怎么可能,他又没疯。 心绪混乱,求之不解,索性闭上眼,不去想。带着温热水流的手指抚过颈下时,竟有了种莫名的失落感,再度睁眼。 手指间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本来也不该有,他又不是凡间孩子,从小也没戴过长命锁之类的东西。至于做为配饰的法宝他身上更是一件没有。为什么,会忽然觉得少了什么呢? 按住额头,暗自叹息这酒的确是喝不得,自今天一睁眼醒来总觉得怪怪的。 耳中忽听得泉边藤枝发出一声低微的脆响,有人?怎么可能,什么人能让我毫无所觉的靠近?杨戬惊然自水中转身而问:"谁?" 雾气里出现的矮小身影,鹅黄色的衣衫,梳在两侧的小小发髻,水雾太浓,他什么也看不清,只见到那双明亮灵动的大眼睛。那种无数次涌上心头的熟悉和间隔太久的挂念,让杨戬几乎恍惚起来,□的低喃:"三妹?" 这是在——做梦? ******再多一同志偷窥大家不介意吧*********** 穿过树林,透过雾气,终于找到了那个人! 浸于水中的半侧影,垂落的长发微微卷曲,间隙有金色的光华,水珠从发丝上滑落下苍白的肌肤,半垂眼,细密的眼睫均匀的附于其上,沾染上雾气而湿润,修长手指轻抚颈下锁骨上,似乎在思索什么,略微拧眉。而后抬起手,轻按额间,手臂上滑落的水珠在黯淡的光辉下留恋不去—— "咯嗒!"旋照一个失神失足踩错一步。 "谁?" 猛然回过来的一双眼睛,深邃悠远,冷厉冰寒,雾气里那清隽俊雅的容颜上竟在瞬间闪过茫然与疑惑,有哀伤,有欣喜,那瞬间的改变,却从眉尖眼角,露出淡淡疲倦与深切温柔。而后迟疑着,双唇微启,低喃了一句什么。 雾气流散,那欣喜与哀伤的神色终于淡去,眼神里尽是失望之色,旋照不明白,一个人的眼睛,怎么会藏着那样复杂深切的情绪,几乎让她恨不得希望,自己就是他所等待的人。 ******反正今天偷窥的多了去了** "旋照!!" "旋照怎么会跑哪里去了?!" 寒华震惊的转身去找,大殿上又哪里有旋照的身影?这丫头,什么时候偷跑出去了?! "寒华!!你怎么不看好你徒弟!!这万一说错一句什么,你看老道不打死她!!" "行了,广成师兄你别吼了,还是赶紧看怎么回事吧!" "哼!" 却见宝镜里的杨戬虚一抬手,青石上的衣服直飞到他手中,水流激荡而出,四下散落间,杨戬的身影已缓然落于青石上,长发散落,神情冰冷,猛一振袖,落下的水珠纷纷倒飞而出,法力过处,湿透的衣服已经整洁如新,飘然而立,衣袂翻卷,直若画中人。 额前神目在这瞬间张开,一道金辉过后,复又合上。 杨戬的神情已经明显和缓下来,轻声问道:"小姑娘,你是谁的门下,好修为啊!" 仰起头,那双大眼睛被那卓然身姿迷惑了下,瞬间又恢复过来,闪过一抹狡颉,忽而捂住眼睛,放声大哭起来。 "呜呜呜~~~祖师要杀我,祖师要拿翻天印打死我呜呜呜~~~" 翻天印?广成师伯? 杨戬正觉得诧异,忽见那小姑娘捂住脸哭的样子,神情竟又是一恍惚,三妹,我有多久没见到你了。上次离别时,你就是这样抓着我的衣服哭,怎么也不愿意走……三妹,你在女娲娘娘的九天宫还好吗? "呜呜呜,祖师一定是不喜欢旋照!一定是痛恨旋照抢了他最宝贝的徒孙!" 越哭越惨,一头就扑进杨戬怀里,又是鼻涕又是眼泪的那个好不凄厉,那个让宝镜前的寒华好不心痛,让同在镜子前的广成子好不尴尬~~ 杨戬微微一震,却没有推开这扯了他衣服擦眼泪的小姑娘,反而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慢慢拍着旋照的背,轻声劝慰道:"祖师是吓唬你的,是不是你惹了什么祸,才说要打死你?" "旋照没有惹祸——"努力擦眼泪鼻涕,顺带喘口气,好继续号哭下去,"因为师父和祖师吵起来了,因为祖师不舍得打师父,就说,就说……师父再不听话,就拿翻天印打死我……呜呜呜~~~~" 杨戬忍不住莞尔,这广成子师伯,倒是越来越不要面子了啊,这种威胁话也说得出口? "傻丫头,他不舍得打死你师父,又如何舍得打死你?" 呆滞,僵硬,旋照疑惑的抬起那双满是水珠的大眼睛。 不对啊,他为什么不生气? 他不是应该气得一把推开自己,然后自己就可以趁机号哭顺便开打给师父好好出气了吗?虽然打不打得过另当别论,但是天尊大人说得好,自己可是小着他两辈,不管怎么说这欺负旋照的名分他是背定了。 可是,可是——纠结纳闷,他为什么没有生气。 那温柔的手,带笑的眼睛。 他,他,他真的是天庭里那个传说冷酷无情的司法天神吗? 玉鼎祖师?您确定您没救错人? 那只放在旋照背上的手,真的很温柔,和师父的一样~~~ 不知死而复生 且说东海龙王敖广,惊恐万分的丢下三个兄弟就窜回东海,兀自发抖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但是一想起风师那扭曲与痛苦的脸,瞬间穿透他咽喉的斩仙剑,喷洒而出的鲜血滴落到自己身上那瞬间的惊恐和绝望,就吓得再度瑟瑟颤抖起来,赶忙藏进海底最深处的,直吓得好半晌都不敢动一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个模糊的声音喊道:"父王!" 这声音好熟悉。 "父王您这是怎么了?" 敖广茫然的抬起眼,看见的正是自己最最贴心的女儿,正焦急的凝望着自己,面上一片惶恐之色,喊道:"父王,究竟出了什么事?水晶宫怎么会倒塌了,父王,您说句话,您不要吓唬我啊!"急得流下眼泪来,淡金发上的银冠也略微颤动不止。 "没事……本王没事……"本能的念叨着,先前的又惊又吓脑子都恍惚起来,此刻忍不住抱住眼前的女儿就大声哭号起来,"我的小四啊!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父王想替你报仇都没有办法啊~~那阐教的人太也可恨,杀了我的儿子,连我的女儿也不放过啊!!想小三还残余着魂魄,给菩萨救去入了佛门,我可怜的小四啊,为父的是做梦才能再看见你,我们东海是作了什么孽啊,两百年前,你那苦命倒霉的大哥二哥也被路过东海的蓬莱八仙给杀了去,这些混帐东西,可怜我的四个孩儿啊……" "父王?!"四公主吓得赶紧去摸敖广的头,"您怎么了,怎么净说胡话呢,怎么好好的又说起哥哥们的事来了!" "天庭不公啊——我苦命的孩儿啊,都死得不明不白,连个交代也没有——" "父王!您怎么了,女儿活得好好的呀,您究竟……" "……小四你是不知道啊——敖春那小子非要跟着那惹是生非的刘沉香,怎么说都不听!这,这是非要把我给气死啊,他要是也有个万一……本王可如何是好……" 敖广这一大哭起来竟是没个休止,抱住女儿死不放手,加上刚刚受惊过度,他活得年纪委实太长,长到知道很多神仙都不知道的事——玉鼎真人手中的斩仙剑,死于其下的连魂魄都没有机会逃脱,将永远被禁锢那把绝世凶刃里。就差一点,这条命就彻底万劫不复了!那种恐慌,悲愤与后怕,大约不是常人所能想象得到的。 怎么也安抚不下敖广的四公主慌了神,只得放缓了声音劝,堂堂东海龙王在又惊又怕又怒之下,大哭了一场后终于疲惫不堪的晕睡过去。 轻轻从敖广紧抱不放的手里挣脱出来,四公主眼里一片疑惑,想了又想,还是猛然抽身而起,化作一条红龙,从海面上跃起,驾云随雾,直奔南海落伽山去了。 云从龙,风从虎。腾云驾雾,布云行雨,正是龙族拿手本事,赶路自然更不在话下!不消一刻,就到了南海,四公主按下云头,刚刚化作人身,准备小心去参拜观世音菩萨时,却忽听得紫竹林里传来两个熟悉的声音,惊喜之下忙定睛望去,果见是嫦娥与三圣母,忙快步迎上去笑道:"姐姐们在说什么呢,那般热闹?怪不得龙四在华山等了半日也不见三姐姐,原是到了南海来——" 四公主又一次看见了在苏州百花园里,那些仙子所流露惊诧慌乱的表情,这次是出现在嫦娥和三圣母面上。只是她们为何都要用这种眼神看着她? 心下纳闷不已,她又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直性子,见了站在一边同样表情复杂的百花仙子,就上前拉了她手责备道:"上次去百花姐姐那里,被当成鬼笑闹一场,这次可不许再欺负于我!龙四这次来南海可是找菩萨有要事相求!姐姐们要玩闹待过会!" 百花仙子本是心中害怕,想挣脱开,但是感觉龙四手掌温暖,并无异样,更是心下疑惑,僵在哪儿,口里诺诺的,也不知说什么好。 还是嫦娥冷静些,上下打量一番,迟疑着试探道:"四公主?你,真的是四公主?!" "瞧姐姐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还会是旁的人变了去不成!"龙四失笑道。 "你,你没死?"百花仙子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了,惊叫。 龙四不满的拧了眉;"姐姐怎么还在和龙四说笑,我活的好好的,怎的就死了?" "可,可——"百花仙子又说不出话来了。 三圣母上前一步,颤声道:"没事……没事就好!"她激动得话都有些说不清了,一直以来,听闻四公主为了沉香而死之事就让她歉疚不已,偏偏杀了龙四的又是自己的亲哥哥,三圣母觉得自己从此之后都没有脸面再去东海了。上次听百花仙子来说四公主还活着,心中虽然欢喜但还是疑惑居多。毕竟自己这个二哥,她是再了解不过,他若是要动手杀人,哪里还有侥幸得存的余地?只恐是百花仙子怕自己伤心,说了来哄骗自己罢了。 但毕竟又是正经的在菩萨面前说的话,三圣母即使不信,也想起在净坛庙前见了杨戬的事,只怕是真的,但是心思百折千回,终究是没有亲眼见到的震撼。 见了龙四没事,心中尚自耿耿于怀的那份歉疚也终于烟消云散,当下笑道:"妹妹当真是个福大命大的,说起来是我对你不住,累你受这场罪!" 龙四听得稀里糊涂,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又听三圣母追问道:"妹妹现下身子可好,伤势没什么大碍吧?" 百花仙子也笑道:"瞧妹妹这样就知道,好得很呢,说来那杨戬也是自做孽!这下倒是老天有眼,没让他得逞!四公主你且说说,是何方前辈高人,救了你性命!我等姐妹可要好好上门去答谢人家!!" "我——"龙四忍不住叫道,"你们究竟在说什么啊?怎么好好的,又提起显圣真君做什么?不是说好了,因三姐姐不喜欢自家这个兄长,叫我等姐妹在她面前不要多提么?" "四公主你!"嫦娥失声道,"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我到底应该记得什么啊?" "四公主,你,你该不会连自己被杨戬所杀的事也忘了吧?"百花仙子掩口吃惊道。 没想到龙四比她更吃惊,直接就叫出声来:"什么,你说我被二郎神杀了?!百花姐姐,你别拿龙四开这种玩笑啊!且不说我与他根本没见过几次,就说他堂堂司法天神,好端端的,为何要来杀我?" "你——你真的什么都忘了啊?你是为了沉香……"百花仙子正要说下去,忽见三圣母脸色惨白,连忙改口,"因为杨戬怕你说出广寒宫玉树的事,所以要杀你灭口,就连姐姐我,也险些丢了条命呢!" "你说什么?广寒宫玉树?!"龙四更觉茫然了,"这不可能!我怎么会把这件事说出去呢!若这闹将起来,不但连累三圣母,也会牵连到身为月宫之主的嫦娥仙子啊!这等干系重大之事,我就是再笨,也不会说出去啊!再说二郎神又怎么会知道三圣母把这事告诉了我们?" "四公主,你真的什么都忘了啊?!" "我真的不知道你们都在说什么——"龙四苦恼的跺足道,目光落到三圣母身旁的刘彦昌身上,惊奇的叫了一声,问道:"这——这落伽山怎的有个凡人?" 细细看了,的确是千真万确的凡人没错!而且还和三圣母靠那么近~~~ "姐姐,这是——" 看着龙四一脸迟疑的表情,众人心里都有了不妙的预感。 这时猛听得半空中梵音缭绕,却是观音从天庭回来了,沉香小玉敖春孙悟空也跟着按下云头来,众人猛一见龙四,竟都是惊喜交加。 "姐,你真的没死,太好了!" 沉香却是比敖春还快,激动不已直接冲了来叫道:"四姨母!您真的是四姨母!!看到你没事,沉香真的太高兴了!!" 龙四吃惊万分,虽说她平日里一向大大咧咧惯了,那毕竟是和自家兄弟以及一众仙子在一起,这陌生少年猛的扑过来,吓得东海四公主赶紧避开,带点不满的问:"你是谁啊?" "四姨母?" "谁是你姨母?你看清楚,我是东海四公主,你别认错了人!" "四……"沉香错愕,只好求助似的望自己的爹娘。 刘彦昌走过来摸了摸他头,对他道:"沉香,你不要问了,你四姨母什么都不记得了!" "什么?!"沉香闻言先是一怔,复又大怒道:"杨戬!!肯定又是杨戬那个卑鄙小人!!" 孙悟空倒是一把抓住他说:"沉香,你别急,四公主既然好好的,自是先不用担心,那丁香不也是把什么都忘了吗!" "胜佛有所不知!"嫦娥缓声道,"四公主好象是单单把沉香的事给忘了!" "啊?!" "不信你问,是不是认得八太子?" 嫦娥话刚落音,那边龙四就气道:"嫦娥姐姐你在说什么,我自己的弟弟,难道还有不认得之理?" 敖春听了一喜,忙过来笑道:"姐,你可吓坏我们了——"复回头望见沉香一脸尴尬之色,赶紧把自己这好兄弟拉过来,道:"姐,你不记得了没关系,再认一遍就是!这是刘沉香!是三圣母的儿子……" "啊?!"龙四吃惊万分的回头看三圣母,见三圣母含笑点头,竟是彻底呆滞了,只叫道:"三姐姐……你,你这……什么时候嫁了人?还有了个这么大的儿子?" 说着又直性子的笑起来:"真是,三姐姐成亲这么大的事,怎么也没叫龙四来喝喜酒!!三姐姐嫁的是哪路神仙啊,我猜猜!是不是玉帝王母给定的亲?那是天上哪位星君啊?"说着复又摇头道,"不对,二郎神好象不喜欢你与天庭上的神仙来往过多,那是——哪位散仙啊?该不会是蓬莱的吕洞宾吧,虽说我东海与他八仙有仇,但遍数众家散仙,好象也就他的长相才学能配得上三姐姐这天家贵亲……" 敖春眼见众人尤其是刘彦昌的脸色越来越黑,吓得赶忙去捂自己姐姐的嘴。 "敖春!你干吗?"龙四一把挣开,怒问。 "姐,我求您了,少说一句!行不!!" 观音一直冷眼旁观,这才慢慢走来,肃穆道:"四公主,我且问你,今年是哪年?" "这——菩萨,龙四是一向不去记那人间年日的,也不太清楚,好象是——哎呀,反正我记得,四天前我们姐妹还在华山聚会,提到过织女姐姐,还说要去看望她呢!后来喝了百花酿醉了之后,我好象走错了路,没回东海,等我醒来时竟然是在昆仑山上,就去了苏州百花园见姐姐商量去见织女的事,可是等我到了华山,怎么也没找到三圣母!而后听得天崩地裂般的大响,好多散仙说是斗战胜佛和谁打起来了,等我去看时,又听说东海水晶宫被毁了,吓得我赶紧回东海。但是什么人都没找到,好不容易看见的父王,他却,又有些神智不清,抱了我只是哭喊,龙四心中疑惑难当,就来了南海想求菩萨指点迷净,没想到——" 说着一脸迷惑的看着众人:"敢问菩萨,究竟出了什么事啊?" 悠然道无常 风过紫竹林,众人叙述起过往来,竟都是悲愤莫名,或许记忆将成为他们永远的噩梦徘徊不去。在神仙可以称得上永恒的生命里,经历这些九死一生也是难以忘怀的。 孙悟空终于有机会一一听得所有,越听越不是个滋味,干脆跳到一边去谁也不理。 而对于其他人来说,现在时间抚平了当初的恐惧与胆怯,只剩下仇恨与愤怒。 "你,你们说——三圣母私嫁凡人?触犯天条?!三圣母的儿子被二郎神追杀?我被二郎神杀了?!" 龙四跌坐在地,无法置信的看看沉香,又看看三圣母,最后望望敖春,忽得惊恐道:"不!这不是真的!!你们,你们都是在骗我!!" "四姨母,我们没有骗您!" "姐,我们说的都是真的!!" "不,你们是在骗我!"龙四失声道,"我现在活得好好的,是你们在骗我!!" "姐——" 观音轻扬手,一滴甘露落在龙四额间,龙四双眼一恍惚,直直摔落晕了过去。 "阿弥托佛!四公主情绪不定,还请各位不要再说下去!" "菩萨!!"敖春连忙道,"还请菩萨施以妙手,恢复我姐姐的记忆!" 观音略微点头,轻声道:"你且将四公主扶过来,待贫僧看看!" 那边嫦娥有些心神不定的问沉香:"你们上天庭,可见到……他……" "嫦娥姨母,您别问了,气都气死我了!"沉香愤然道,"原来杨戬一直都在我们身边!" "什么?"三圣母嫦娥百花仙子一起惊道,"沉香,你将话说清楚!" "杨戬的元神一直给困在开天神斧里——"沉香兀自愤慨难当,"他驱走了丁香的魂魄,还企图控制神斧来操纵我!幸好鸿钧老祖瞧出端倪,将他的元神震出了神斧,否则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后果来……" "什么,鸿钧老祖?!" "可不是!"小玉也在一边气呼呼的说,"那个鸿钧老祖,一来就说什么神斧有灵,不可妄动,闹了半天,原是说杨戬企图用元神控制神斧的事!" "但是,鸿钧老祖——"嫦娥还是震惊万分的喃喃。而百花仙子和三圣母并不知道鸿钧老祖是什么人,三界之中散仙众多,谁也不会一一记得清楚。 沉香说着又有些后怕:"他的心计还真是歹毒,在昆仑山下见穷途末路逃不过一死竟然还想出这法子来报复我们!真是卑鄙阴险之至!" "沉香,你别说了!"三圣母忽然转身偷偷拭泪。 刘彦昌忙劝慰道:"是他不顾忌兄妹情分,今日之事也是咎由自取,你又何需伤心?"说着猛给沉香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偏偏沉香刚失了神斧,心里恼得急,直接就叫出来:"娘,你这是哭什么!你可知道,我已经给他害得在天庭抬不起头了!" "啊?!"三圣母一惊,来不及拭去残余泪珠,就急急问道,"沉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说啊,你不要吓唬娘!" "我已经拿不起开天神斧了!!" "啊?"嫦娥掩口惊道,"这……难道是……" "不错!那些神仙嘴上不说,心里可都笑死了!什么上古神器识善恶辨真伪,分明就是杨戬那小人别有用心来算计于我!"沉香越说越恨:"那玉鼎真人,更是蛮不讲理!杀了天庭的风师不说,据天兵来报,若不是东海龙王逃得快,只怕这会儿也身首异处了。" "沉香,不是和你说了,别去招惹他阐教,我们惹不起……" "是他们先来招惹孩儿的!" "那杨戬现在人呢?"百花仙子追问。 "玉鼎真人带他走了!"小玉有些犹豫,迟疑得看了看孙悟空,小声对沉香道:"沉香,你不觉得胜佛最近怪怪的吗?一声不吭!" "他——" "小狐狸你背后嘀嘀咕咕的说俺老孙什么呢?" "啊,没什么!"小玉赶紧摇头。 "阿弥陀佛!"正在此时观音喧了声佛号,慢慢摇头道,"八太子,请恕贫僧无能为力!" "菩萨?!"敖春惊然而叫道,"我姐姐,究竟是怎么了?!" "是啊,菩萨!"孙悟空第一个跳过去道,"东海四公主究竟是给谁封住了记忆?" 观音闻言诧异的抬头望了孙悟空一眼,漠然道:"悟空如何说是,被封了记忆?" "啊——哈,哈哈!"孙悟空连忙抓手笑道,"瞧菩萨这说的,四公主这当然是被人故意封了记忆,难道还会真是自个忘了不成。" "也有伤势过重,元神残缺遗忘重要之事的可能,悟空如何肯定一定是被封了记忆?" "这俺老孙不知道!"孙悟空转了转眼珠连忙又道:"但是老孙瞧这四公主神智清醒,不像什么伤势沉重大病初愈的样子,就直接这么问了!" "哎呀,菩萨!求您快告诉我,我姐姐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连菩萨您都说是无能为力?" 观音深深看了孙悟空一眼后,才注视敖春道:"悟空说得不错,四公主的确是被人封住了记忆!" 众人虽都有了预计,但还是一震,尤其孙悟空眯了眼扭过头去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抓耳挠腮的一刻不得休止。好似恼得急了,又像想不透彻的窝火。 "敢问菩萨!"三圣母上前道,"四公主究竟是中了什么暗算,菩萨为何说不能……不能恢复?" "天地之间,法力神通者,不过是循着这冥冥之力,自然之果罢了。任何法术都有其破解之道,而所谓三界万物,皆有所克,天地之间,本不存在不可解除之法,只是——"观音郑重的凝望众人眼中的疑惑,叹息道:"只是万事万物,众生不定,三界命运,便是无常!任是神通广大之法,也敌不过无常这二字,乃一切变数始而终之,皆为无解!" "哎呀菩萨——"孙悟空忍不住嚷道,"您给说清楚点,这么讲,别说这帮孩子,就连俺老孙都云里雾里的!" "阿弥陀佛,贫僧是说,施加于四公主元神之上的,便是所谓'无常'之法术,只能恕贫僧无能为力!"说着看了眼想说什么的三圣母,观音直截了当的下一句话顿时使三圣母哑然不语:"莫说贫僧,就是我佛如来,也同样束手,没有他法可解!" "那——"敖春茫然,"那我姐姐,就永远不可能恢复了?" "菩萨慈悲!" 嫦娥缓然道:"请问菩萨,这'无常'之法是何人所施?三界之中难道还有如此高妙之神通吗?莫非是,上古大神?" 观音默然摇头。 "幼年曾听女娲娘娘教诲,说是三界不定,轮回无常乃神仙凡人之共劫!今日听菩萨所言,当真有人得使这等无上神通,岂非超出劫数,三界之中更有何人,难道是盘古大神?" "盘古大神身化三界,早已与万物同存,何来此一说?尔等谬言了!"观音垂首喧佛号。 "菩萨,您就直说了吧!究竟是谁使了什么法术封了我四姨母的记忆?" "所谓三界共劫,当是不错,此等神通若登峰造极之至,应是能超出三界约束,可惜秘法不传,贫僧也不清楚!" "菩萨不必打哑谜!"那边孙悟空终于忍耐不住叫道,"也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了!这等所谓'无常'的什么大神通,可是——九转玄功?!" 观音一震,猛然抬眼:"悟空?" 那边沉香早拉住孙悟空追问:"胜佛,什么是九转玄功?" "是啊,胜佛,嫦娥从未听说过此道法……" 孙悟空却是不理,直盯了观音嚷嚷:"所谓千变万化之术可就是'无常'之理?" "你这猴弥,既已猜出,还问什么?"观音闭了眼,不答。 "俺老孙就是不明白,菩萨不妨直接说是杨小圣下的手,为何偏要如此费劲周折吞吞吐吐?" "什么?" "杨戬,又是他!!" "我早猜到,除了他,还有谁?"百花仙子冷笑了一半就被孙悟空一声大喝吓了回去:"够了!" 扭过头,指着鼻子一个个吼道:"哪里有那么简单?杨小圣杀了四公主的事都说是有目共睹,杨戬在天庭也是直接承认了。现在这四公主好端端的出现在我等面前,偏偏却不记得沉香的事,封了她记忆的恰好又是杨戬!!俺老孙都要纳闷死了,难道你们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吗?" "这还能有什么,肯定是有前辈仙家,甚至可能是上古大神瞧不惯杨戬的胡作非为,救了四公主,而当四公主得知我们危难之后赶往昆仑山时却被杨戬抓住施了法,准备拿四公主来要挟我们,却偏偏没来得及,自己已经被开天神斧重伤了!"百花仙子轻蔑道,"照我说,妹妹这是福大命大才是!" "什么福大命大?是杨戬恶贯满盈,天都不帮着他!" "沉香你——" 孙悟空这回终于懂杨戬为什么会吐血了,直气得他想暴跳如雷偏偏又不能,干脆再拿了自己脑袋去撞墙。 没墙?没墙撞树!一大片紫竹林呢!! 吓得小玉等人直拉他:"胜佛?胜佛你这是怎么了,有话大家好好说啊!你这是做什么?" 好好说?! 俺老孙还好好说得不够啊!!! 杨戬!!不要给老孙逮着!!否则老孙拼了这条命不要也非得把你脑子敲开看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你,你,你竟然做得出这种事,老孙是彻底服了。 "悟空!!"观音冷斥一声,一挥袖,将他阻了下来:"贫僧也知事有蹊跷,只因九转玄功虽奥妙无穷,却也并非无可挽救,杨戬之能,并无得以窥看'无常'之道,却又如何施得出这深得变化之精髓无常之至理的限度来,偏偏又如此恰到好处,不伤四公主元神分毫,故而贫僧心有疑虑,因不可解,故而不言。" "菩萨俺老孙不是说这个蹊跷——" 已经彻底找不出该说什么话来的孙悟空抓耳挠腮,好不颓唐,"总之,总之很蹊跷!很不合常理……" 观音深深看他一眼,目中已出现少有的疑虑,但面上还是淡然道:"有果必有因,贫僧的意思,是尔等不妨去寻那因!" "这……请菩萨赐教,三界之大,我等该往何处寻那因!"沉香疑惑道。 微笑,喧声佛号:"四公主从何处醒?开天神斧从何处来?" "菩萨是说——昆仑?!" 作者有话要说:特意来申明:其实昆仑十二仙居住的洞府都是在华夏各地各处,比如云中子住在终南山,慈航真人在普陀山,就连那玉泉山,都应该是在北京或者承德附近才是,因为夜风好象看过一篇文。里面说康熙泡茶的水来自玉泉山,特别清冽明澈~~~囧,搞不好是二GG的洗澡水,(小软,沉水,偶又想起真君牌骨头汤了~~~)咳咳,总之因为剧情需要,就把这些山全扔进昆仑仙境里去了~~喜欢较真的亲们不要跟夜风计较这个了~~~ 再至雪窟 风流云散,巍巍昆仑,这八百里山脉连绵起伏,就算是神仙,一时半刻想找到什么地方也不容易。而沉香倒是熟门熟路,带了小玉就往昆仑雪窟而来。 曾经是开天神斧沉寂万年之所,只为了那一次传诵千古的劈华山救母而闻名三界。 谁都想来这里看看,谁都指着这苍冷寒彻的雪窟说一番雪神权神死神的三关之难,那世间冷漠所化的冰雪瑟瑟飞扬,洞府之门常年紧闭。好在各路神仙妖怪倒也是个知性子的,没敢来敲门打搅传说里的那位昆仑神。 "呵呵,是小狐狸来了啊!" 这个苍老但是爽朗的声音蓦然响起,笑得很突兀,像是在掩饰什么。 雪窟的门缓缓开启,昆仑神带笑道:"怎么,终于想起我这个老头子啦!" 小玉惶然的望了望沉香,又望了望飘满冰雪的洞窟,不安道:"昆仑神——" "小玉从来没有见过你啊!" "啊——哦!"苍老的声音连忙笑道,"你没有见过我,我老人家可是见过你的!这昆仑山上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瞒不过我老人家的眼睛啊!" 沉香这才了然,忙追问道:"昆仑神,沉香有一件事想要请问您!" "什么事?" "我拿起开天神斧的那一天,昆仑神可有看见我四姨母,就是,东海的四公主?" "这个——"苍老的声音迟疑了一下,然后很快道:"那天因为你来拿神斧,事关重大,我老人家当然没有心思到处闲逛,自然就……不知道什么东海四公主来过!" 沉香一听,为难的皱起眉,原以为到昆仑一问就能得知是谁救了四姨母,没想到昆仑神也没有注意到,这下要怎样才好呢。 "沉香,神斧!"小玉小声提醒他。 沉香这才回过神来,有些局促不安的说:"昆仑神,沉香,沉香一时不慎,开天神斧,开天神斧——" "开天神斧怎么了?" "开天神斧落在瑶池!我怎么也拿不起了!!"沉香一咬牙,说了出来,"您千叮嘱万吩咐一定要小心,我却——" "却一不小心中了别人暗算是不是?" "都是杨戬那……" "够了!!" 昆仑神忽然一声怒吼,好半晌才缓过声来慢慢道:"沉香,有些事是天定的,怎么也改变不了。" "但是……" "也勿须自责,沉香你的年纪——"似乎是失笑了下,昆仑神的声音越发苍老起来,"还年轻,很多事情都还没有经历,开天神斧是上古神器,等闲神仙也动不了,就让它在瑶池放着,对你也未尝不是好事!" "但是丁香——" "她也有她的福缘,她的一生!丁香本就是一介凡人,而你,刘沉香,生为三圣母之子与凡人本该无缘,险些搅了她的轮回生死,现下这般,也未尝不好!" 沉香想出言反驳,却找不出话来,只得垂头听了,可是听着听着,心里竟生出一丝荒谬的感觉来。 他与昆仑神没有说过几次话,上次又是心挂娘亲紧张万分的时候,没有闲心想其他,现在听来,这昆仑神虽然声音苍老,语调平淡,可是那语气,那说起丁香时的感觉,竟有一分像是杨戬! 猛然甩头,暗自为自己的荒谬想法感到好笑,昆仑神说话语气怎么会像杨戬呢? "阐教非你能去招惹,现在你们好不容易一家团聚,不妨就回华山去安心度日吧,天庭的烦琐事务,以后也休要去管了!" "是!" 沉香带了小玉,极度无奈的驾云回南海去了,来时忐忑不安,走时更是怅然若失。 雪窟的门却没有关上。 好半晌,昆仑神的声音才又响起:"他们已经走了,你还躲着做甚?" "哈哈——"孙悟空大笑着现着身形来,抓了抓手臂笑道:"你就是那个,什么昆仑神,俺老孙这厢有礼了!!" "原来是斗战胜佛!早听闻方寸山菩提道兄收了个好弟子,闹得天庭鸡犬不宁,原来是你这猴子,今日见了,倒是我老人家的荣幸啊!" "昆仑老儿,你休要像哄骗沉香那小子一样对俺老孙顾左右而言他,老孙问你,你可认识杨小圣!" "清源妙道真君,后来的司法天神,我老人家当然认识!三界之中谁不认识?" "呔!休与老孙说这等不痛不痒的话!"孙悟空性子本就急,这一窝火更是一跳老高,"老孙可不管你是什么昆仑神雪神还是权神死神的,非把你这洞府全砸得稀八烂不可!" "……" "怎的?把俺老孙揭了底,心虚不敢说了?" "大圣何出此言!" "呵~~~昆仑老儿你和那杨小圣一个毛病,心虚到极点的时候就开始胡乱称呼!在你这镇守昆仑亿万年的老儿眼里,老孙怎么敢当得起大圣二字?!恩?"孙悟空一挥金箍棒,冷笑道,"我昨日听三圣母说了一件很有趣的事!说是那杨小圣卑鄙无耻,处心积虑要来骗亲妹妹!三圣母与我们说起来的时候,还说杨小圣说谎都说不好,第一句话就让三圣母听出了不对!你可知道杨戬说错了什么?" "……笑话,我老人家怎么会知道?" "杨小圣自个的心里,可是对玉帝老儿没啥好感!当初俺老孙大闹天宫初次遇他的时候,就拿了这话刺他,他一听果然是大怒!现在却在自家亲妹子前称呼玉帝舅舅,傻子也能听出问题!"扭过头,孙悟空倒是难得一本正经继续道,"老孙承认他这妹子是不怎么聪明,可还没傻到那种地步!" "那又怎样,三圣母还不是告诉了他宝莲灯口诀?" "哈哈哈——"孙悟空忽然拍掌大笑,"你这老儿,说漏嘴了吧!老孙又没说是什么事,你怎么知道杨戬是要去骗宝莲灯口诀?可不要说华山发生什么事也逃不过你老人家眼睛?" "你——"昆仑神终于被激怒了,"你这猴子好生无礼,你可知道我乃是——" "对啊,你这老儿到底是谁?"孙悟空嬉皮笑脸没个正经的继续道"我——我是堂堂昆仑神!" "去!"孙悟空挥了挥手道,"凡人说的好,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不是什么昆仑神,三界也没有昆仑神,你究竟是杨小圣的什么人?!" "我不认识杨戬,更不是他什么人!!" 孙悟空翻翻眼睛,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黄河不死心,看来凡人的话还真是有道理啊,比什么佛门因果佛理的大道理有用多了,当下跳过来再次嚷道:"昨儿老孙还听了一件很有趣的事,那就是沉香当年在华山过三关——昆仑老儿,你说这三关怎么听怎么耳熟啊,怎么和昆仑老儿你设的考验差不多啊?" "哼。" "更奇怪的是,老孙也觉得鸿钧老祖说的有理,开天神斧何等神物,你怎的就轻而易举的将它给了刘沉香呢?" "是他自己拿起来的!" "说得好,是他自己拿起来的!可他怎么拿起来的,恩?昆仑老儿你给说说!" "是丁香——" "丁香是一介凡人,魂魄怎能入开天神斧?!" "是神斧——" "够了!!" 一声断然怒喝,两道金色影子自雪窟中窜了出来,落地化为两个垂髫童子,一脸愤怒之色,正喝道:"这等大事,若是这猴子不来,你是不是还要继续欺骗弟子?!" "……我没有骗你们。" "那你还说——" "沉香拿起开天神斧杀了杨戬,我将这件事告诉了鸿钧老祖这都是千真万确的事,我没有骗你们。" "但你——" 昆仑神长叹:"知道真相你们又能怎样?打上天庭?还是杀了刘沉香?" "至少,至少我们就不会误会师父……" "笑话!"昆仑神兀自冷笑道,"不知道真相你们还不是一样不相信他会是个卑鄙小人!" "弟子——" "他无论做什么你们都当他是对的!我呢?处心积虑,明明是为了别人着想,到头来谁都来骂我卑鄙阴险,师兄恨我入骨,徒弟更是被我自己害死一大半,也难怪着你们不愿见我,既然如此,就不要来!!" 金翎子霞翎子垂了头不说话。 "算了,你们什么也不知道,我老人家和你们发什么火?何苦来哉……"昆仑神自嘲。 孙悟空始终偏了头看他们吵,此刻才戏谑的笑道:"原来是杨小圣的徒弟呵,好久没见,可还记得俺老孙?" "你——"脾气暴躁的金翎子抽了剑就要过去,却被霞翎子一把拉住,细声劝慰道:"胜佛是一番好意,哥哥你不要——" "好意?!"金翎子气道,"他分明和沉香是一伙的,当初围攻师父,他也有份!!" 孙悟空这回倒真是给说得讪讪扭了头干笑道:"当初……咳咳,老孙是犯糊涂,也是你家师父本事太大,把俺老孙利用得团团转,这笔帐,老孙还想算个清楚呢!" "不管是谁,现在都甭想算个清楚了?"昆仑神冷笑。 "为什么?"金翎子霞翎子一起惊问。 他却只是冷笑,不说话。 "昆仑老儿,老孙只问你一句!"孙悟空收了嬉皮笑脸,严肃道:"杨小圣!现在究竟在哪里?" "哼,他还能在哪里,自然是在昆仑!" 孙悟空一惊,又是一怒:"胡说,真当老孙是好敷衍的……" "师父回昆仑山了?!"金翎子霞翎子一起惊道。 "我老人家骗你们做甚?"苍老的声音竟是很明显的怨恨不甘起来,"难道我老人家活得腻味了,敢去和玉鼎争杨戬?" "……" "可怜我老人家从此是孤家寡人,没人关心没人想了!" "昆仑老儿……" "你这猴子住口!什么昆仑神的是拿来骗沉香那小孩的!我老人家才不是什么倒霉昆仑神!这是杨戬的主意,跟我老人家没关系!!那什么开天神斧,也不是我给沉香的!!上古神物,我给得了吗我?" "呵,杨小圣让你这么说——" "停!你这猴子甭想打听我老人家来历!" "你这老儿不说,就当俺老孙不知道你是谁了吗?" "……"彻底惊讶,连金翎子霞翎子也吃惊得转过眼来望。 孙悟空得意洋洋的跳到一块石头上,趾高气扬得不行:"俺老孙就是知道你是谁!!你可是那截教通天教主?" "……"估计这个在纳闷在找自己哪里露了破绽。 "……"估计那两个在惊骇。 好半天,金毛童子才道:"胜佛为何,为何如此说?" 孙悟空反倒惊讶的抓抓头,道:"还真是啊,俺老孙只是想起小狐狸,随口瞎猜的!!" "……" 好半晌,昆仑山上才传来一声厉喝:"你这猴子!!我老人家要生生劈了你————" 隐约是金翎子霞翎子的嘀咕:"劈,怎么劈?您老人家好象忘记自个只剩元神的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灵批(咳,第一次出现其实是在30章) 【30章】玉鼎真人冷笑声偏过头去,也不去理会瑶池中的混乱,放开手,低头,小心翼翼拭去杨戬手上的血迹。 【37章】"我老人家骗你们做甚?"苍老的声音竟是很明显的怨恨不甘起来,"难道我老人家活得腻味了,敢去和玉鼎争杨戬?" -------------------------------------------------------- 靈艾格茲:得师如此,夫复何求 入昆仑 "哈哈——俺老孙现在总算明白那小狐狸为什么靠几句口诀就能练成劈天神掌了,而且居然比她爹娘的还要厉害十倍!一直纳闷以为是那宝莲灯所化的万年法力造就,没想到是有高人指点啊!看来杨小圣不止对东海四公主的记忆做了手脚,连小狐狸也没放过啊!俺老孙就一直纳闷她那会怪怪的,一会帮这个一会又帮那个!!" "胜佛你小声点!"霞翎子急得连忙捂住他嘴,"你想让阐教所有人发现你在冒充我哥吗?" 孙悟空赶紧闭上嘴,在云端四处打量:"霞翎子,离你说的那什么昆仑仙境入口还有多远啊?" 他现下顶着一副垂髫童子的模样,眼珠子虽然不安分的转个不停,倒也不是那么突兀。 霞翎子倒是担忧不已的望着他:"我兄弟二人本就是我哥哥脾气暴躁些,现下你注意着些也不是太难,就是我那师祖性格冷僻怪异,怕是不好应付,其余的,也没有什么可担心。" "我说天上飞的小娃娃,你答应老孙这么做,还压下你哥哥的反对,可是蹊跷得很啊!" "既然师父也同意,那霞翎子自然就答应了。" "师父?"孙悟空奇道,"你师父不是杨小圣吗?怎么……" 嘎然停住,而后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吼道:"你说的那什么师父,该不会是指通天老儿吧——"凝视着霞翎子认真无比的眼睛,顿时哀号一声抱住了头,呻吟道:"天啊,你们这什么辈分啊~~~~什么乱七八糟的~~~~~" 霞翎子有些局促不安的移过了眼去,低声道:"我兄弟二人是碧游宫出身,只算是教主的记名弟子,后来,后来封神战的时候被派去……" "被派去杨小圣的身边,准备做些图谋不轨的事对不对?" "这——"霞翎子尴尬道,"教主当初只吩咐我们把所有发生的事回报于他,并没有下过什么……什么歹毒阴险的命令……" "那你们呢,你们怎么后来又和通天老儿反目了?" "那,那是——" "身份败露?"孙悟空大叹,摇手道,"甭说了,你们阐教和截教的事稀里糊涂,比佛祖讲的经文还难懂!这是家丑,俺老孙没心思搅合进去!既然杨小圣都不计较,俺老孙费什么神!你还是把那帮什么师祖师叔一个个给俺老孙说一遍,省得到时候露出马脚来!" 说着一张脸苦得纠在了一起,长叹道:"你阐教就是这么麻烦,一大帮子人,就是烦也烦死老孙了,要不是——哼,老孙才不会特意来遭这罪!!" "轻些,昆仑仙境到了!!" 瞬间如同穿过无数屏障般眼花缭乱,迎面而袭的风里带着清冷异常的芬芳,眼前一亮,只见群山环绕间鹤鸣凤起,雾气升腾,紫气缭绕,祥光遍布,比那瑶池天庭,不知要清朗飘然几许,山色郁郁葱葱,间带有十里桃林,果实坠坠,只瞧得孙悟空眉花眼笑,好不心痒。 霞翎子赶紧偷偷拉了他一下,迎面朝一白发白须曳地,歪坐于一仙鹿之上的老道行礼且躬身道:"弟子等问仙翁好!" 那老道微微睁眼笑道:"是金毛童子回来了啊,天尊大人特意吩咐,叫你们二人先去玉虚宫一趟!"说罢侧了身子低声又加一句:"若是半路上遇到什么人,一律装做不认识,听到没?" 孙悟空心里纳闷,冲口而出:"这是为何?" 霞翎子吓得一拉他,好在南极仙翁老眼昏花没怎么看清这二人背后的小动作,只捋了胡须苦笑道:"你二人见了天尊,自然知晓!" 霞翎子也不敢耽搁下去,拉了孙悟空就匆忙驾云走了。 "小娃娃,刚才那是谁?" "南极仙翁,是守昆仑仙境入口的!!几千年来就算玉皇大帝派的人也没从他老人家手下讨得好去,再不走说不准就看穿了!"霞翎子紧张道。 "去!俺老孙的本事,还能给那老儿看穿?" "小心总是没错!我那师祖提了斩仙剑冲出昆仑仙境去的时候南极仙翁只当没看见,连旋照那小丫头也耍手段来番威逼利诱,南极仙翁还不是放她出去了。可胜佛你不一样,阐教上下对佛门都没好感!" 一边孙悟空小声嘀咕了句:"你以为老孙对佛门就有好感?" "胜佛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刚才那老儿干吗要我们见了人装不认识?" 霞翎子也疑惑起来,"是啊,为什么要装不认识呢?" "老孙是不知道你阐教在搞什么鬼,但是这样一来,俺老孙就乐得少了许多麻烦!"孙悟空想起在雪窟里,那通天教主幸灾乐祸大笑着什么要混入阐教,那很容易,就怕你猴子受不了那见了人就得磕头行礼一个个喊师祖师伯师叔没完没了。 杨小圣,这都你给俺老孙惹来的祸,这一笔,老孙记下了,回头一并慢慢算。 且不说霞翎子隐隐不安,孙悟空暗自得意,就这一路而去,就未见一位神仙,反是祥和之景下夹杂着些怪异,目光敏锐的可见群山之中平白多出无数坑坑洼洼,又见人影绰绰,也不知道在忙乎些什么。 直瞧得霞翎子越发不安,他原形乃上古异兽金翎天鹰,眼力何止敏锐,他几乎立刻就发现这昆仑群山里的树木全都矮了好大一截,而山上的阐教弟子又是跑又是挖又是擦的不知道在干吗,反正越看越不安。 一路惶惶,拨开云雾,烟霞散彩,见远远一高崖上悬空于云端之上起琼楼玉阁,楼台隐现祥云,玉磬金钟,画栋雕梁。鹤饮石泉,奇花布锦。其下崖上千株老柏,万节修篁,山□雨,含烟色苍。心中料定就是众路神仙口中传说里那万仙总领镇昆仑的麒麟崖玉虚宫了。这一来就对上阐教教主元始天尊,运气可真不怎的——孙悟空暗自摇头。 低头进门,未见先跪,朗声道:"弟子见过天尊大人!" 孙悟空是跟着霞翎子哼了几声,低头打量这玉虚宫的地上也不知是什么铺的,冰冷得要命。那寒气直往身上袭,真真可恼。 跪了一会,居然没人理会,霞翎子还好规规矩矩低了头,孙悟空可忍不住了,抬头一见,就傻了眼。 十几个道人围在一起盯着半空中一面宝镜看得是聚精会神,间或还有人因看不清楚伸手推开别人惹得犯众怒好一阵拳打脚踢的,估计天塌下来也不知道,而正中八宝云光座上的一老道,穿九鸿一色长裣道袍,戴清霄并莲冠,祥光淡淡辉映,本是气度森华超然于世之态,就偏偏在那里拧了眉咬牙切齿,嘴唇哆嗦个不停,好象马上就要气晕过去了,神色间那种不甘心不情愿的恼怒,瞧得孙悟空暗暗发笑。 "好,寒华来了!!" "来了又怎样,还能让他和杨戬打一场不成?" 听到杨戬的名字,这下孙悟空更拼命想去瞧那镜子里是什么了~~偏偏离得太远,昆仑十一仙围得又太紧,除了坐在那正中八宝云光座上居高临下否则还真是瞧不见分毫。 "糟糕!" "怎么了广成师兄?" "寒华只怕要吃大亏!" "为什么——哦!" 所有道人一起点头看镜子。 寒华?杨戬?究竟是怎么回事?!孙悟空都快被好奇心窜得心痒难熬,要不是霞翎子紧紧拉了他不放只怕就跳过去看个究竟了。 "我说广成师兄,给你家寒华换件兵器吧!" "是啊,真可怜!"现在说话的正是孙悟空认识的太乙真人,见他正捋了胡须苦笑道,"气冲冲的跑过来,准备亮兵器,忽然想起这左手长鞭是闻太师当初用的亮不得,右手一伸又忽然想起这是打神鞭更不行!一个人怔那儿生闷气呢!偏偏旋照这丫头好不省事,到现在眼里就杨戬还没看见她师父呢!" "放心,旋照没看见寒华,杨戬早看见了!" "哎——" "广成师兄?!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你哭什么?" 一众道人全慌了手脚,连声来问:"师兄怎么了?" "杨戬还没动手呢,你家寒华只是受了点气,你伤心也伤得太快了吧!" "黄龙师兄你这什么话!!"太乙真人抬手就将黄龙真人推到一边去,回头来劝慰道:"广成师兄,我知道你是感慨,小辈们都各有劫数,我们这些做师长也不要太过挂心了,阐教三代的首座弟子竟然有站在一起的一天,我们该高兴才是!" 于是叹息声溢满了玉虚宫,有几个道人还背过身去,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各自郁郁不语,神情都有些恍惚起来。 "哎——贫道只是想起郊儿了,各位师弟不要多想,我是老了就胡思乱想起那欺师灭祖的孽徒来,教各位师弟看了笑话!" 那边他还没说完,就见旁边一身穿红袍道人慌忙擦了下眼睛,偏过头去怒道:"广成师兄!你好好的,又提那两个孽帐做甚!!" "我是不想提!可这千年下来,你我又何尝有一日不痛一日不悔?" "两位师兄,这都过了几千年,就别耿耿于怀——"太乙真人的声音嘎然而止,盯了那镜子仔细端详一眼,连忙惊道:"快,收起来,他们往玉虚宫来了!!" 顿时跳起来的跳起来,擦眼泪的擦眼泪,理衣服的理衣服,收镜子的收镜子,那个手忙脚乱啊~~~好不容易整好了,昆仑十一仙这才看见一直坐在八宝云光座上,一直跪在大殿里的,加起来总共六只不满的眼睛——总算发现这里还有别人是不是? ——那又怎样?! 昆仑十一仙满不在乎的分散站于大殿两侧,好象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 "咳咳!"元始天尊脸上那千变万化的怨怒加咬牙切齿在瞬间就收了回去,摆出一副庄严肃穆,气度森华的模样来:"金毛童子!" "弟子在!" "尔等起来,先站到这边来!今年是纣王二年一月初四,尔等记好了?" "啊?!" "尔等是碧游宫派来追问山河社稷图下落的,听懂没有?" "山……山河……" "总之用不着你们多话,这里的人你们一个也不认识,一个也没见过知道了吗?" "……" "等会杨戬过来你们也装从来没见过他,懂吗?" 霞翎子傻眼,孙悟空知道该装傻但是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要装不认识杨……不认识……" "因为今年是纣王二年一月初四!!"元始天尊冷声道。 "但——但是——" 今年为什么会是纣王二年一月初四?!阐教的人都得失心疯啦? "闭嘴!来了!!" 从祥光沐浴里的玉虚宫望出去,时见仙鹤唳,每见瑞鸾翔,在这一片光辉笼罩里,一个修长的身影慢慢出现在云雾之间,轻拂衣袖,从容落于麒麟崖上,卓尔不群,傲然而入玉虚宫。 作者有话要说:(停在这里,是8HD,但是已经8HD惯了夜风无所谓的飘走ING) 杨戬 对于杨戬,玉虚宫里的每个人都不陌生,但是此刻都因为各自心怀鬼胎故而忐忑不安,望天的望天,扭头的扭头,盯地板的盯地板,特别是孙悟空,生怕杨戬开了神目瞧见自己,那这戏可彻底唱不下去了。 似缓非缓的闲散步伐,踩在玉虚宫的台阶上,云水一色的道袍边缘是逐渐淡然到呈雪白色泽的蓝,曳过冰冷的地面,那层称不上华美却精致的雪色外罩纱衣上勾勒出精细的云雾纹案,随衣袖缓缓起伏,安静的蛰伏在他身上。 左手垂于身侧,右手背于身后,衣袖垂落,修长身影透出凛然生威的骄傲。 一直走到元始天尊面前,方缓了下来,停步,略微躬身,而后就是那熟悉的清朗声音:"弟子杨戬,见过天尊大人,见过各位师伯师叔!" 音调不高,也不冷,很平淡,同样也没听出什么应该有的尊重敬仰。 其后那鲜红色的衣服,竟是触得众人眼睛刺痛了一下,不约而同的疑惑:为什么从前没有觉得这颜色是如此触目惊心,好象那瞬间就容易让人想起往事来。 寒华拉着旋照的手,很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走过来:"弟子寒华,见过天尊大人,见过各位祖师!" 伸手拍了下仍然不安分在动的徒弟,低声喝道:"旋照!" "……呜呜呜啊啊!!" 旋照捂住眼睛,当着所有人的面,就在阐教号称最庄严肃穆道教号称万仙总领镇昆仑的玉虚宫号啕大哭起来。 这下望天的,扭头的,看地板的都赶紧抬起头来看这小丫头到底又怎么了。 玉虚宫里总是弥漫着亘古以来都无法消散的清冷与寂寞,烛火摇晃,千年不灭。对于世人来说,它是个遥远无比的传说,即使是神仙,也只能用想象来描述阐教当年鼎盛荣华的画卷。 可是那一瞬间,元始天尊和昆仑十一仙都不禁有些恍然。 好象流逝的时光又重新回来了。 祥光辉映里并肩而立的三人仿佛是一场梦境,让他们感慨叹息。 水天一色的淡蓝,鲜艳的红,浅浅的鹅黄——原来有生之年真的能见到阐教的三代首座弟子站在玉虚宫里…… "怎么又哭起来了?" 杨戬无奈的低头,伸手好象要为旋照拭泪,却被寒华猛地往后拉了旋照一把而避开了,抬眼见寒华一脸不郁之色,杨戬不禁哑然,失笑。 他清隽俊美的容颜上漾起这难得的微笑,好似周围的风都和缓起来,连寒华紧张抓着旋照的手都不由自主的松了下,至于始终偷眼从手指缝里往外瞄的旋照早就没声音了,就这么傻傻的瞧着。 孙悟空忍不住扭过头去嘀咕:这杨小圣真是自己想不开,整天板着那张脸给谁看啊?俺老孙差点以为他不会笑呢,搞了半天还是会的啊,不过这笑和净坛庙前看见的有些不一样——眨眼瞄瞄同样陷于呆滞里的一众道人和霞翎子,再瞄瞄杨戬——怎么了这是,是不是都没见过杨小圣笑?那也不至于都瞧傻了眼吧?阐教的老道真没定力…… 立刻感觉到那抹与众不同的视线,杨戬敏锐的抬眼朝孙悟空望过来。 吓得猴子赶快低头,暗自咒骂不已。 那犀利异常的眼神让孙悟空有些犹疑,杨小圣什么时候有这般犀利的眼神? 暗自拧眉,神目瞬间开合只余一道淡淡流光,杨戬恢复了那冷淡的神情,曼声问道:"尔等是碧游宫弟子?" 霞翎子还在发呆,孙悟空只好大大咧咧站出来顺便拱手行礼道:"教主命我等问真君好!" "不敢!"杨戬冷淡答着,却又多瞧了这猴子一眼,道家出身居然不行稽首礼,可真是奇异。虽然这猴子修为高明且所学复杂,神目所窥却瞧得分明,的确是一身道家功法,就是有些不太像截教路数,也不像玄都宫(太上老君)道法。难道是通天教主在这几十年又有新修法门? 种种心绪一闪而过,面上却冷淡漠然。 但是所有人在看见金毛童子擅自说话急得快叫出来前终于又安心的一喜,也顾不上疑惑金毛童子怎么会知道在封神之战前通天教主就和杨戬很熟的事——道教讲究天法自然,不拘小节,既然是特意问好,自然是确有其事而不是后世的随意客套。看来老天也是帮着他们的,误打误撞都能行~~~因为孙悟空真的是没话说随意来了句客套,而且很聪明的将名字含糊过去,否则他喊了"小圣真君"就完了,之所以含糊是因为根本不知道通天教主平日是怎么称呼杨戬的,却恰好对上了他们的确熟悉到连名字都不必全称的习惯~~~ 一只猴子一只鹰,真是奇怪的两个人。 更奇怪的就是居然化作一模一样的长相来,自己却怎么看那只猴子怎么讨厌,怎么看那只鹰怎么觉得喜欢呢? 这醉酒的奇怪后遗症究竟要持续多久? "给教主添了麻烦,还请一并转告,阐教必有交代!" 杨戬说着也不顾孙悟空和霞翎子的愕然径自朝元始天尊道:"弟子杨戬问天尊大人安好?" 元始天尊真火了,怒道:"安好,安好!!老道安好得不行,不需你问!!"说着气呼呼的一抖拂尘,扬头冷笑:"你也不要拐弯抹角,山河社稷图老道绝不会还的!" 杨戬抬眼,神色间没有丝毫动容,只静静道:"弟子也没有打算让天尊大人归还山河社稷图!" "呃?" "在玉泉山的另外一半没从法宝里找回来之前,弟子怎么会愿意把它还给通天教主呢!" (……这真的不是威胁,这是实话,不能每次想沐浴都跑到别人家那里去啊) 元始天尊却只当威胁,冷笑,杨戬!这回我可是真的不怕你!!真的不怕玉鼎!! "好啊,老道就等着通天来求我,若是他求得诚恳,老道再考虑还他!!" "天尊大人既然已经做好打算,弟子自然无话可说!"杨戬表情还是没有丝毫改变,转过头去,完全不理会吹胡子瞪眼的元始天尊,对两侧昆仑十一仙略微低头以示礼节后,道:"师父虽然酒醉未醒,但依杨戬看来,最多还有半日时间!还请各位师伯师叔小心行事!" "师侄请吩咐!"十一个声音整齐得不行,让人想怀疑他们不是习惯都不可能。 "请广成师伯拿了山河社稷图回九仙山桃源洞,法宝不能再有失了!" "这个老道明白!"广成子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论藏东西,还真没人比得上他。 "谁说的?谁说要给他的?!"元始天尊连忙叫道。 可惜说话的和听话的完全无视他。 "请太乙师叔和云中子师叔去昆仑仙境入口阵法处见南极仙翁,师父若是气急了要去碧游宫见教主的话,还请二位师叔务必阻挡到杨戬赶来!" "这也没问题,我等虽然打不过玉鼎师兄,但是法宝还是能抵上一二的!" "另外是各位师兄弟的安危,还请黄龙师伯多加费心,提醒他们注意……" "这就更简单了,贫道这就叫他们全躲起来!" "请文殊师伯照看碧游宫这两位弟子,虽说他们二人修为不弱,可若闹将起来,斩仙剑可没有长眼睛——" 文殊广法天尊连忙肃然道:"师侄不必多说,轻急缓重,老道明白得很!" "惧留孙师叔,你最好把所有人带离夹龙山!" "这还用你说!有多远我躲多远!" 杨戬抬头望玉虚宫顶,声音竟然始终平淡如一:"赤精子师伯,请用宝镜造出一个玉虚宫的幻影留在此地!为了阐教着想,请慈航师伯把真正的玉虚宫移走吧!" "不移!死也不移!!"元始天尊怒吼,"你们谁敢移?!" "师侄说得有道理!"赤精子和慈航真人完全无视自家师父,点头赞同,马上翻检起自己的法宝来准备动手了。 "至于天尊大人——"杨戬终于把目光转回到元始天尊身上,昆仑十一仙也终于"好象"看见了自己师父似的转过头来。 "怎样?!"元始天尊吹胡子瞪眼好不愤怒。 "还请道行师叔,普贤师叔和清虚师叔带天尊大人去麒麟崖后避一避……" "师侄请放心!我们不会给玉鼎师兄发现,也不会让师尊碰到任何一件法宝的!!"道行天尊立刻点头道,顺便无视自家师父气得哆嗦的表情,"就算师尊不愿意——当然他老人家愿不愿意都是没什么区别的!" 凝神再想了一会,满意点头道:"既如此,杨戬告退!" 略微行礼后,淡然拂袖,转身,无视所有看呆看傻气晕的人,从容而去,衣袖翩然,于祥光辉映下步出玉虚宫。那修长身影,衬着云水一色的道袍更是飘然绝伦,卓尔不群。 寒华旋照都不由自主的盯着他的背影看。 完全不敢相信那样从容自若挥洒淡定又胆大妄为到完全无视元始天尊的杨戬真的就这样若无其事的离开了。 扭头再看各位祖师,完全不敢相信刚才那些话是他们说的。 虽说山河社稷图什么的,都是拿来骗人的鬼话,但是祖师没必要为了不存在的事装成这样吧? 唯一的解释——让寒华旋照都有些茫然。 一直都觉得很了解那个人。 那个被所有人称赞的清源妙道真君。原来错了,根本就没有分毫明白过那个人!否则今天就不至于如此吃惊到这地步。 连旋照都低了头想这样的杨戬,真的有弱点吗? (刚才那个弱点已经被她自己亲身否决掉了) 完全没有听懂,从头稀里糊涂到尾,只瞧出来杨戬好象不认识自己的霞翎子和孙悟空,发现自己想不装傻都不行。 "……俺老孙总算是明白了……" "什么?!"霞翎子同样小声问。 "总算明白杨小圣那说一不二,要所有人都按他的算计来做事的脾气是从哪来的了?敢情是你阐教惯出来的啊!!" "……" 作者有话要说:【39章】 "……俺老孙总算是明白了……" "什么?!"霞翎子同样小声问。 "总算明白杨小圣那说一不二,要所有人都按他的算计来做事的脾气是从哪来的了?敢情是你阐教惯出来的啊!!" "……" 靈艾格茲:真是逍遥游啊~~~大家都宠着他、惯着他,小二在昆仑的生活好幸福哦~~~~ 绝 玉泉山金霞洞。 擎出一面虚幻的水镜,自始自终都在不动声色看着事态发展的玉鼎真人,终于忍不住在唇畔露出一抹冷笑,水镜粉碎,化作烟雾散开。 手指微微用力,那枚交错成弯月状的银饰从他指间滑落到地。 "真人……" 哮天犬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愁眉苦脸道:"这样瞒着主人,真的好吗?" 冷厉的侧过眼望来,哮天犬赶紧低下头去盯地面。 "贫道知道你没有那个本事。" 大松一口气,但是玉鼎真人的下一句话顿时又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似的发寒。 "所以你也只好不记得了——" 一声哀鸣,哮天犬身不由己的被拽了过来,在那道鸿光击中额头最后清醒的瞬间,一句话在喉咙里转了几圈,终究还是没有力气说出来,意识陷入了一片黑暗里。 真人……你这是白费力气,你不可能……这样骗主人一辈子…… 玉鼎真人缓缓收回手,盯着地上已经变成原形的哮天犬看了好一会,既而一拂衣袖,将那枚银饰重新纳入手中,犹疑了好一阵子,这才轻轻翻手,也不知道将它收到哪里去了。 这时洞府外传来脚步声。 似缓非缓,从容自若,慢慢的将洞府里散乱一地的东西重新收拾好,待走到玉鼎真人用以闭关的石室前这才略微一顿,而后那个熟悉的声音轻声唤了句:"师父?" 玉鼎真人垂眼,手指微微颤抖,才能抑制住复杂异常的心绪。 只是呼吸略微重了些,门外的杨戬立刻就察觉出了:"师父醒了?弟子问师父安好。" 深深吸了口气,玉鼎真人才用那一惯冰冷异常的声音道:"哼,为师一点都不好!" "杨戬早已说过,黄龙师伯的碧瑶春还是不要轻易动的好,如今……" "如今你的伤怎样?" "……"杨戬猛然被玉鼎真人打断话,一时纳闷,微微抬眼,忽然想起自己身上那道莫名其妙的伤痕,那瞬间一种冰冷惊愕的感觉笼罩了他,苦笑着伸手扶住额头,试探着问:"弟子没有大碍,师父也只是不小心……" "不小心,不小心你那条命就没了!"玉鼎真人面无表情道,"为师喝醉酒,你也喝醉酒,这么稀里糊涂的,若不是斩仙剑有灵,你岂死得冤枉?" 是很冤枉。 但是这话杨戬能说出来吗?只得敷衍道:"师父也知斩仙剑有灵,又岂会做出那等事来——" "这可难说得很!"大约是想起了开天神斧,玉鼎真人有些遏止不住怒气,险些就斥责出来,好在手上迸裂的伤口刺痛得他回过神来,只冷笑道:"你且将敷水丹拿进来!" 杨戬应了,转身自石架上寻了一白玉瓶子,走回来,单手轻启,移开石门。 一入这间狭小的石室,那浓郁的酒气就扑面而来,杨戬忍不住皱眉,目光落到地上的哮天犬身上,见它躺在一堆酒坛子里,拧了眉不语。 难怪哪里都找不到,原来还在这醉生梦死呢,这条笨狗,身上这味道怕是三个月都洗不掉!! 想起手里的瓶子,正准备递给玉鼎真人的杨戬,在抬眼看见自家师父的瞬间惊得差点没握住瓶子:"师父?!这……" 玉鼎真人没有自石榻上站起,雪白长发散乱的披下来,双手缩在袖中,只斜过来瞄了杨戬一眼,冷笑:"有什么好看的,为师撞墙上去了!" "撞……墙上……"杨戬哑然,哭笑不得,这撞墙上能撞成这样?该不会是哪座山都被撞倒了吧。但是碍于身份,又不能仔细问师父您究竟是怎么撞的,能把自己半边脸毁成这样,要知道依九转玄功的护持之力,玉鼎真人左边眼上的那一大块乌紫可不是随随便便想撞就能撞出来的。 清源妙道真君有傻到相信这种鬼话吗? 偷偷抬眼再瞄了一下,杨戬心里纳闷,这乌紫倒像被谁一拳打出来的。 可是阐教上下,谁敢、谁能、谁会把玉鼎真人打成这样? 一种极度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杨戬低了头看自己的手。 ——总不会是自己喝醉酒,一不小心,就随手…… "怎的,为师不能往墙上撞?" "……" 虽然不能把手抬起来对比一下那乌紫痕迹究竟是不是自己的杰作,但是杨戬已经暗自叹息估计这猜测十有八九准了,想来这酒真不是好东西,既然师父喝晕了头险些砍了自己一剑,那自己稀里糊涂给了师父一拳当然也是极有可能的。 不过—— "你且守着洞府,若有人来就当不见!" "弟子明白!" 怎么能不明白,修道之人虽然不讲究外表,但是以玉鼎真人的高傲脾气,怎么会愿意出去让别人看见自己这德行? 杨戬暗自叹息。 这算什么,误打误撞,先前还思虑了半天的对策暂且一个也用不上。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若是自己那一拳是全力砸出去的,只怕没三个月,玉鼎真人眼上的乌紫也褪不下去。 三个月,就算是天塌下来,也足够将它重新撑回去了。 "师父且安歇,杨戬告退!" 微微点头,玉鼎真人拂袖,把地上的哮天犬丢出石室。 石门重新合拢。 杨戬皱眉盯着一身酒气的哮天犬看了半天,最终还是忍不住一脚踢出去,哮天犬被直接踹出了金霞洞从天空中划过一道长弧线落了下去,杨戬看也不看,甩袖,转身,去换衣服。 "咚!" (这一脚多准啊~~~) 玉泉山下正在溪流旁嬉戏喝水的梅花鹿全吓了一跳,眼睁睁看着一团漆黑从天而降一头栽进水里,惊得小鱼小虾什么的全往上跳。 当然没过一会它们就全翻在水面上晕晕乎乎的转悠了。 好重的酒气啊~~~~ "……呜呜……" 那团漆黑哀鸣了几声,吞了好几口水,呛得半死不活才浮上来猛甩头。 一条漆黑的狗。 这下本来还好奇的一边看的梅花鹿全部吓得哀鸣着四下窜逃了。 开什么玩笑,既然活在仙境里哪有几个是没灵性的,玉泉山的这只黑狗可是恶名昭著已久的,别的山上什么麒麟什么异兽虽说凶恶,但是都不敢太过分,毕竟随便哪个阐教弟子一掌就能把它们拍得找不着北,可玉泉山的这条黑狗不一样,仗着是清源妙道真君养的,那个穷凶极恶那个蛮不讲理那个横行霸道,几乎所有路过玉泉山的飞禽走兽都知道。 "路过玉泉山要绕着走!" 这是昆仑十一仙怕自己的徒弟不懂事去惹了玉鼎真人特意嘱咐。 "路过玉泉山一定要绕着走!" 这是白鹤童子怕元始天尊又被杨戬气个半死反复劝说的。 "路过玉泉山一定要绕着走!!" 这是昆仑所有飞禽走兽为了安全互相告诫的,万一出了什么事不管自家是有主人还是没主人都只能吃哑巴亏。 就有一只愣头青的龟灵玄武,傻傻的对上哮天犬,话说它背上那壳太硬卡得哮天犬掉了好几颗牙,哀叫着冲回金霞洞去,不一会清源妙道真君来了。很是不耐烦的瞧了这玄武一眼,随手一挥,就把这龟灵玄武打飞到终南山去了,话说它爬了整整三千年还没爬回来呢—— 有一次文殊广法天尊来见玉鼎真人,哮天犬冲着文殊的坐骑青狮拼命狂叫,两位真人论道了三天三夜,哮天犬楞是给叫了三天三夜,一直叫到那青狮两眼喷火回去后不吃不喝,看见漆黑一团的东西就怒吼着扑过去又嘶又咬,吓得整个五龙山上到文殊广法天尊下到扫地洒水的童子没一个敢穿黑色衣服~~~~~ 这条狗简直就是昆仑山一大祸害啊,谁敢惹谁愿意去惹?就算实在忍无可忍想想这祸害的主人,也只好继续忍下去。而听说元始天尊来玉泉山都被这不知好歹的狗扑过去咬住不放,我们又算什么,安慰下自己,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可是,可是——这条狗不是消失很多年了吗? 安详,平静的日子终于说再见了,千年的好日子终于到头了!! 哀叫一声,逃之夭夭,顺便四下逃窜赶快告诫认识的飞禽走兽,穷凶极恶横行霸道蛮不讲理的哮天犬回来了!!玉泉山又不能来了!! 于是哮天犬睁开眼睛时,周围连蚂蚁都不剩一只了。 眨巴眨巴眼睛。 这地方好熟悉…… 低头看看溪水,举起自己泡在水里的爪子。 这动作好熟悉…… 猛地一眨眼,恍过神来,一定又是自己哪里招惹到主人了! 委屈的呜咽一声,慢吞吞的动动四肢,继续待在水里泡着。 脑子里却在想,不可能啊,好象昨天早上才跳进水里抓过鱼的啊!怎么又被主人扔到这里来了? 眨巴眼睛,闻闻自己身上毛发,终于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它去偷了黄龙真人的一坛子酒。 回来以后主人随便夸了它一句,它乐得都找不到北了。 然后,主人和主人的师父都喝醉了? 再然后——它爬进酒坛子里舔了一口,感觉味道很不错,于是又喝了一口,再然后—— 再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呜咽一声后,哮天犬晃晃脑袋,暗自想酒这法宝果然很厉害很可怕!它可是亲眼瞧见自己无所不能的主人只不过是喝了一口就晕过去了,玉鼎真人也只不过比主人多喝了几口而已,它明明瞧见了,为什么还傻到去喝呢? 伸爪子拍脑袋,看着天上飘过的云发呆。 过了好一会,才慢吞吞爬到岸上去,左闻右闻,见鬼,还有味道。 赶紧再跳下去乱扑乱打一番。 爬上来再闻—— "嗷呜!!" 凄厉无比的惨叫,怎么也洗不掉,完了,主人不会再见我了———— 疑 且说金霞洞里的杨戬刚刚换上一件暗银道袍,挽住头发的手忽然顿了下,松开,右手举到面前,神色间有了一抹犹疑。 方才,只是□的习惯性的将哮天犬踢飞到山下的溪水里,为什么在踢完之后竟有种荒谬的感觉? 低头看了一眼脚上云络绦所系的麻履,有些心痛有些嫌弃的顿了下,准备再换一双时,那种荒谬的感觉更严重了。 怎么会忽然觉得右手中少了什么? 怎么会忽然在心底嘲笑自己,明明可以不用脚去踢? 那——除了用踢的,难道还有别的办法? 杨戬拧眉,抬眼,犀利的目光终于投向玉鼎真人用以闭关的石室,好半晌,才犹疑着移开,复回身端坐,闭目入定。 ********** 玉虚宫。 "老道不走,死也不走!!" 昆仑十一仙没有一个去理会元始天尊愤怒的喊叫,依旧是用法宝的用法宝,急着赶出去的匆忙出去,那种紧张与惶恐,好象玉鼎真人真的马上就会因为玉泉山少了一半的事来发怒。 直看得寒华旋照发呆。 都有些晕头转向的在想今年是不是真的是纣王二年,元始天尊是不是真的拿了山河社稷图惹出了大麻烦。 道行天尊和普贤真人在一边低声商议了几句后,上前道:"请师尊移步!" "不走!!老道死也不走!!" "请师尊移步!"普贤真人面无表情的继续重复。 而后所有人就开始用瞪的,可怜元始天尊一个人哪里瞪得过那么多双眼睛,气冲冲的站起来,拂袖就往后殿去了。 "小娃娃,这到底怎么回事?"孙悟空感觉自己脑子彻底蒙了。 "不知道,好象他们在骗师父!"霞翎子低声答,"因为玉泉山是师祖自己一掌毁的,跟碧游宫和山河社稷图一点关系都没有!" "一掌?毁的?"忍不住摸摸手臂上跳起来的鸡皮疙瘩,孙悟空傻眼道,"杨小圣这师父还真——真——"想了半天都找不出个形容词,只好含糊道:"……真不计后果!那是他自个家吧,又不是凌霄殿,怎么折腾不心疼!俺老孙到现在还念着花果山水帘洞呢!" "这——"霞翎子哑然,摸了摸鼻子道,"大约在师祖心里,什么都比不上师父重要吧!" 疑惑的转过眼,孙悟空有了不好的预感:"玉鼎真人,是什么时候想不开把玉泉山毁了一半的?" 霞翎子用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看着这猴子。 "……知道真相的时候?"俺老孙知道真相的时候恨不得给自己一棒子,你说老孙那时候怎么就一丁点都没看出来呢!! "我不知道师祖知不知道真相,反正他莫名其妙去将南天门劈两半了!"霞翎子也哆嗦一下,"估计,估计是知道的吧!" 再度冷汗抚平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孙悟空问出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那你这帮祖师什么的,难道也知道了?" 这回斩钉截铁:"肯定不知道?" 猴子惊讶万分:"为什么?" 霞翎子再度用看白痴的眼神看孙悟空。 "好,好,老孙明白了!看你阐教这护短的架势,要是真知道了不打上南天门才怪——你这样看着老孙是什么意思,哦,老孙忘了,现在没南天门这玩意了!"低头思索下,非常认真的说:"真闹起来,搞不好老孙那徒弟杨小圣那外甥的命也保不住了!" 霞翎子□想了下若是阐教上下知道真相的后果,饶是胆大如他,脸色也跟着惨白了下,紧接着又说:"胜佛,我话可是说在前面,想要我兄弟不把真相说出去,是绝对不可能的!" "小娃娃,你想天下大乱啊?"孙悟空抓着霞翎子低叫。 "哼,就算是三界崩溃又怎么样?"霞翎子低声冷笑着,"胜佛,难道你真的以为我兄弟二人不说出来,天下就不会大乱了?" "……"极度不好的预感刚刚涌上心头,孙悟空正打算说什么,却见文殊广法天尊已经朝他们走过来,只好暂时闭上嘴,装一副迷茫的表情出来。 文殊广法天尊也没有心思去解释阐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反正今年是纣王二年,别的什么都不想岂非更好?瞧了眼金翎子霞翎子,一个一脸茫然一个若有所思但是都没有开口问,忍不住赞许的点点头。既而想起自己的徒弟,一个个都是不懂事的,好容易有个明事理的金吒,偏偏又只在五龙山待了十五年!神仙,神仙若真能事事如意,只怕这三界就没个清净了。 "尔等与我来!" 抱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这心思的孙悟空其实心里最不待见的就是这些老道和菩萨,几百年思来想去觉得对付这类人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光听着,当然如果连听都能听若不闻那就更好不过了。 刚踱了两步,文殊广法天尊突然扭过头来,大有深意的瞧他们一眼后,道:"你二人年纪也不小了,老道也没有别的可予,不知通天师叔有没有对你们说过,在决心说一句谎话前,自己要先把它当成真的!" 二人心里一跳,首先第一个反应就是穿帮了?! 但是瞧文殊广法天尊的语气和神色,不想看穿孙悟空的样子,正惊疑不定时,复又听文殊广法天尊说:"你二人出身碧游宫,平日里同门说来也多有鄙夷尴尬之处,且莫记挂甚深,杨戬对尔等并无偏见!今日之事也非玉鼎师弟故意让杨戬不记得你们——"停了停后,复又安慰道,"有些事并非如尔等所想!金毛童子,有些事你们不知道,但是老道觉得不知道反是好事呢!" 霞翎子听着垂下头去,眼圈已经红了。 ***** "……教主?真的要,真的要这么做啊?" "恩?我老人家的话你敢不听?" "可是——"金翎子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气道,"我不同意!那可是师父的——" "师父,师父?你这师父叫的可真顺口!!"苍老的声音带着极度的不甘愿在雪窟里回荡,"当着我老人家的面,毫无忌讳的喊,这是在嘲笑,还是在戳我伤口那?" "教主!!"金翎子有点恼了,"我兄弟二人有今天,还不是教主所赐!" "哼!好一张利口!算了,我老人家看啊,你和那刘沉香倒是很像!" "教主这话什么意思?"这下彻底火了,金翎子怒道,"弟子既没有欺师灭祖,也没有做出过什么对教主不利的事!当着别人和私下里更是从没有说过教主一句不是!何况当初还来碧游宫与教主谢过罪,教主若是记恨,何不当初就取了我二人的性命?" 冷笑不绝:"你们是杨戬的徒弟,我老人家哪里敢轻举妄动?" "教主说这话是笑我不懂?"金翎子愤愤道,"教主神通广大,除鸿钧老祖外,畏惧过何人?" 继续冷笑,好半晌才长叹一声道:"也罢,是我老人家想得太多,求得太多!最后搭上了截教上下几千条命去,尔等都没有错,是我老人家错啦!你且照我说的去做吧,事已至此,难道我老人家还会对杨戬不利?" "弟子是不信你,可是师父信你,弟子便信你就是!" 金翎子说着,身化原形,展翅一振,急速往昆仑山下去了。 "……哎,不在乎不在乎!说了不在乎!怎么我老人家还为这小子几句话难受呢?"嘀咕几句,声音微弱下去,"我这般已是如此,杨戬这小子明明见了我这前车之鉴,干吗还非要也来个身败名裂不可?!还做得比我老人家狠得多,绝得多,害我老人家拉都拉不回来,三界这么大,你学谁不好干吗学我老人家自找苦吃?何苦来哉?" 猛一提高声音,冷笑:"没错!铁定是你这小子在封神战的时候见劝不回我老人家,给我劈头盖脸骂回去,现在就反过来报复于我!!哼哼,想得倒好,我老人家偏偏不让你如愿!!" 咬牙切齿说着,声音却在颤抖,越说越低,最后消失在风里,只剩下那世间冷漠所化的冰雪,于昆仑之颠,亘古不化。 刘沉香,真的融化过它们吗? ********* 神仙究竟在为什么事烦恼,凡人自然是不知道的。 当然在凡人的心里,神仙高高在上,逍遥自在,怎么会烦恼呢? 于是凡人总是求天上的神仙,眷顾一下在红尘里苦苦挣扎的他们,有钱的没钱的,有权的没权的,男女老少,只要是人,都在求! 俞东林大约就是所有求仙的人里最卑微的一类。 每天爬起来对着远处巍峨的昆仑山膜拜,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求哪一路神仙,只要是神仙就好,他只希望这一天能平安度过,只希望能在山里找到些野果,好运的话能逮着两三只兔子,那么自己和弟弟就能活下去了。 有时他想,求仙的人肯定很多,因为神仙经常听不到自己的祈求,于是那天只好饿肚子过下去。 天越来越冷了,每到这个时候,俞东林就格外害怕。 害怕一觉醒来就再也叫不醒弟弟,或者弟弟再也叫不醒自己。 活着,真是件很可怕的事,可是死亡,比艰难求生更恐惧。 俞东林不敢去回忆爹娘的死,也不敢去想因为没钱买棺材而自己因为太小没力气立刻挖出墓穴,整整耽误了七天之后,尸体所弥漫出来的味道,那是一生的噩梦,纠缠着,就像死亡的阴影一样挥之不去。 一进山,脚步就放轻了,走到东边的林子里时他习惯的停了停。 据说娘亲就是在这里生的他,所以才有了这个名字。 但是这片稀疏的树林里,什么都没有,连只野兔也养不活,所以他不得不强迫自己很快离开。 一声锐利的鸣叫,他下意识的抬头去望。 一只身形庞大无比的老鹰从天上掠过,那金色的羽毛在晨曦下发着夺目的光辉。 他迷惑得盯了看,看得入了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竟追着那鹰出了林子。 昆仑山很大,就是老猎人也不敢随意乱走,何况还有那无数诡异恐怖的传说,山里有很多妖精!!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走岔了路。 前面是一个山谷,那鹰飞进去了。 山谷很阴暗,却有隐约的冰冷光辉透出来。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下一刻,他就彻底惊呆了。 一柄长长的兵器,倒插在山岩上,其上流转着瑰丽的冰蓝色光辉,形状之怪异自然是一山中孩童平生仅见,像刀又绝非刀的模样透着种凛冽森寒。 "……好漂亮……" 作者有话要说:PS:本文第三重要的原创人物,因为剧情需要出现,现在只是个小孩子,性格~~这个性格还没形成,夜风只能简单的写~~~泪啊。这人物象征性很重要,不多说,写到后来大家就知道。 落魄 "菩萨……菩萨……" 破庙里的乞丐们很是不满的瞪了那个满身泥污的肥大影子一眼,翻了个身,又准备去睡了。 "猴哥……猴哥……"哭声越来越大,"你们怎么都不来找老猪啊~~" 在地上爬了好几下,也没能站起来,声音越来越凄惨:"老猪的法力全没有了,整整一年啊,你们也不来找,虽然说天上才一天,可是……" "嚎什么呢!"一乞丐怒喝道,"让不让人睡觉了?" "我……我就嚎,就嚎怎么了?"哭得正伤心居然还被人打断了,气急反驳回去。 "吆,这小子胆子挺大啊!" 破庙里的乞丐全部都醒了,很是讥诮的爬起来准备看热闹。 "小子,你知不知道这是我们的地盘?看你进来都没说什么了,还不知好歹?!" "这……这是菩萨的地盘,怎么变你们的了?" "菩萨?!你说的可是这破庙里供的观音菩萨?"那乞丐哈哈笑了几声,一口吐沫喷过去,"我呸!!什么神仙菩萨,还不是看香火多寡!!那些达官贵人哪个菩萨不保?我们这些可怜人又有哪个被菩萨保了?我去他的什么救苦救难,天上的那群都是势利小人!!" "你,你,你!你竟敢亵渎神佛?" "啥?鞋肚?什么鞋肚?"那乞丐抹了抹嘴道,"我还鞋帮子咧我!去,瞧你肥成这样的德行,还来讨饭,别吓坏人家好心的小姐太太!!" "你你你——"气得发抖。 "我怎样?睡了咱兄弟的地盘,扰了咱兄弟的清梦,还敢在这里跟大爷我顶起嘴了!兄弟们,给我打!!" 一众乞丐全部吵吵嚷嚷的跳起来,抄了家伙就想活动活动筋骨,没想到刚冲到面前,猛一抬头,在漆黑的夜里近距离瞧了一眼,顿时惊叫声一片:"妖怪啊~~~~~" 扔棒子的,摔倒的,惨叫的,一声不吭扭头就跑的,瞬间破庙里乱成一团,众乞丐连滚带爬的冲了出去,那惊恐的叫喊声在夜幕里传出去好远。 猪八戒也吓得赶紧手足并用爬出庙去。 不跑?不跑等那帮乞丐回过神来,大了胆子说不准还会拿火把烧了这庙!老猪这就彻底没得救了。 "山神啊土地啊,你们在哪里啊?" "净坛使者,您就别叫了!"一个矮小的老头突然出现,蹲在一边叹气,"您不过是衣食不着,受凡人欺辱下,天庭可是出大事了!" "出大事?能出什么大事?"猪八戒怒道,"我一佛门使者,落魄凡间一年都没人管,这还成话吗这是?" "我们都把您这事报上天去了,可是这种事现在哪有人管啊?" "没人管?为什么会没人管?" "这……这……"土地顿足道,"您这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这类仙凡不分,错乱失误之事向来是归司法天神管的,您倒是说说现在天庭上哪找司法天神去?" "这……"猪八戒语塞,既而又高声道,"那也不能搁置不理!老猪好歹是堂堂的净坛使者,他天庭不把老猪当回事,就是不把佛祖当回事!!" "得了吧您!"土地连声哀叹道,"西天如来佛祖啊,现在也正焦头烂额着呢!哪里有心思想起来您这一小小使者,哪有工夫看一眼我这小小土地报告上去的事……" "说来说去!天庭究竟出什么事了?" "您老不知道吧,天庭的南天门啊,毁了!!" 猪八戒一惊:"毁了?怎么毁的?" "给玉鼎真人一剑劈的呗!" "啊——"猪八戒张了嘴合不拢,"不是说天界之门乃是东皇钟所化,乃上古十大神器之首,足以毁天灭地,吞噬诸天吗?怎么会被一剑,一剑就——" "呵呵,谁跟你说天界之门是南天门了?" "谁?!"猪八戒和土地全部悚然四望。 在漆黑的夜里,这个突兀的声音宛如鬼魅,轻轻的笑着:"继续说啊,我正听得高兴呢!" "你是谁?" "谁也不是我,我也不是谁!"声音飘忽不定,竟听不出是老是少,反正在笑,笑得很是开心,"你们说你们的,我听我的!" "你——"猪八戒气急了只好吼道"鬼祟祟偷听别人说话,小心天打雷劈!" "呵呵!你这头猪真有意思,神仙还怕天打雷劈吗?" "你是神仙?" "……这个,好象算是!又好象不算是!" "不管是不是神仙,都不该偷听别人说话!" "小道我很光明正大的在听,没有用偷的!" "你——"猪八戒恍然,"你是阐教的什么人?" "阐教?小道不是阐教的什么人,阐教当然也不会是我的什么人!" 那边土地彻底晕了,猪八戒气急吼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当着堂堂佛宗的人打禅机吗?" 不料那声音停了笑,无比认真的问:"什么叫禅机?" 这下猪八戒也有种想晕厥的冲动了。 一道人影突兀的从黑夜里分离出来,继续追问:"小道诚心请教这位猪兄,到底什么叫禅机啊?" 猪八戒吃惊无比的盯着这突然出现的家伙。穿着一件黑不黑,灰不灰的袍子,上面好象绣着一只鸟不像鸟,兽不像兽的图腾,脚下却踩着一双华美到不行的银靴,腰间挂着一个红葫芦,长长的头发上挽着一根金黄色的小剑,璀华夺目,发尾眉稍却带着种奇异的火红色。他右手拿着一面古朴的镜子,一边说话还在一边不停的照,半晌才满意的把镜子收回袖子里去,捋了把头发,抬眼一笑:"小道说话很有禅机吗?" "……" 这人乍一瞧平平无奇的模样,既不出众也不威武,更离奇的是根本看不出年纪,眉间眼角却在微笑起来时有种说不出的魅力,如同激流旋涡一样将人深深拖了下去,那众家神仙传说里的东天青帝春风化雨之笑也没有这样恐怖的影响力,只是瞬间就让土地和猪八戒呆呆傻傻,瞧那德行,只怕别人把他们一刀砍了也是在傻笑的。 "呵呵!"得意万分,再摸出镜子来左照右照一番,忽而一惊,忙将镜子收起,嘴里嘀咕:"忘形了忘形了,这可不是自个家里,若是被人瞧见这昆仑神镜在我手里!元始这家伙还不领了他那帮徒子徒孙剥了小道的皮!!" 甩了甩袖子,扭过头,瞧见那猪八戒傻呵呵的模样,忍不住再过去逗逗他:"小道请教猪兄!这三界最好看的美人是谁啊?" "……嫦娥……妹妹……" "唉?"惊愕,抬头看月亮,而后深思:"嫦娥那小丫头,长得好看吗?" 努力回忆,却根本找不到丝毫印象,无奈道:"难道过了这许多年,她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变成三界第一美人了?" ** 极度坐立不安的太上老君。 极度惶恐不定的玉皇大帝。 过了好半天,玉帝才用极低极低的声音道:"还没有他的消息吗?" 太上老君同样偷偷摸摸的四下望,然后摇头。 "朕有点后悔,没听伏羲神王的告诫……" 太上老君微微摇头:"陛下大可不必担心,老道的师尊对于取代陛下统领三界这种事一点兴趣也没有!如今虽是派了人监视住了整个瑶池,却也没有冒犯陛下的意思。" "朕还是后悔啊,早知就不轻易动那七宝瑞云旗——" "陛下,天庭事务失衡,若不动用七宝瑞云旗如何压制阐教?若不是师尊出山,只怕那人根本也不会露面!" "唉——朕还是轻率了!"玉帝叹息,"何况那人——" "请陛下放心,虽说那人一向闲云野鹤惯了,但素来与师尊有怨隙,只是脾气怪异,陛下要多加小心,旁的,倒无可虑!" "老君,那你说,都过了这么长时间,那人怎么还没有消息?" 太上老君苦笑了下:"老道只怕他光顾着照镜子,把正事全都忘了!!" *** "都说了我不认识你!你这人究竟想怎样啊?" "丁香——" "我说了我不是丁香!" "对啊!你这人怎么回事!快放开我表妹!" 敖春急了,他背着大家跑出南海,心里挂念的就是丁香,没想到怎么说都说不通,干脆用了最后一招:"丁香!你不想拜神仙为师吗?我就是神仙!!" 丁香惊愕的回过头来,既而险些笑晕过去:"你,你……你没事吧你!" "我——" "哦,你说你是神仙那你就是神仙啦!省省吧你!!回去赶快找个大夫瞧瞧,别出了什么毛病,那可是一辈子,一辈子的大事啊!!恩??" 丁香很是认真的凑过来夸张无比的叫道。 "你——"东海八太子气到快没力了,"我真的是神仙!" "是是是!"丁香点头如捣葱,"您是神仙,这下可以了吧!表哥,我们走!!" "你————" "呵呵!小姑娘好啊!" 丁香愕然抬头,看着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穿着身黑不黑,灰不灰的袍子,似道非道,似俗非俗的怪异之人,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那人扬眉一笑震住了心神:"小姑娘,小道我可是神仙哦!" 从袖子里摸出一面古朴的镜子来左照右照之后,满意的收回去:"虽然小道不收徒弟,但是教你几手本事还是可以的!" 难掩瞒 "您……您真的是神仙啊?!"丁香迟疑着上下打量他,"神仙,神仙就穿……您这身破衣服啊,太穷了点吧!" 惊愕,低头,瞄自己身上这件黑不黑,灰不灰的长袍,再看看四周,恍然醒悟:"哦——多谢小姑娘提醒!小道这就去换!" 随手一拍,光华瞬息明灭,再掏出镜子来照照:一身雪白苏绣锻面暗梅纹长袍,外罩末端刺有流云纹的曳地青纱,衣摆处多出来一块白玉坠,除了那红葫芦扎眼得不行,竟变成苏杭一带多得是的公子哥儿一般模样,对了,人家公子手里拿扇子,他拿镜子。 左照右照,显然满意得不行,将镜子收回袖子,炫耀似的抬手一抖,完全无视周围全部看呆的众人:"这凡间的衣服,越来越不错了!" "神仙!!!"丁香回过神来的第一反应就是立刻扑过去抓着他衣服不放,两眼放光,"请收我为徒吧!!" "小道说了不收徒弟,不过可以教你几手本事。"嘴里说着,眼睛却在瞄气得面孔铁青一片的八太子敖春。 "您会腾云驾雾?!"激动。 "……其实小道不靠那些云啊雾啊也是能飞的。" "您懂长生不死?"更加激动。 "……小道没死过,不太清楚。"照镜子,做仙要谦虚。 "您懂降妖除魔?"万分激动。 "……这个,应该,可能,肯定会吧!" 丁香惊讶;"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应该,可能,肯定会?" "小道不懂你对'妖'啊'魔'啊的认识是什么?如果是孔雀明王,那就不行!那披了身五颜六色的羽毛就以为自个是三界第一美人的家伙,小道看见就扭头跑的——" "停!"丁香尖叫道,"我是问,懂不懂降妖除魔!!就是抓那些为祸凡间的妖怪!" 十分纳闷,低头谦虚无比的请教:"妖怪经常为祸凡间吗?" 赵小姐那表哥在一旁拉了她衣服小声嘀咕;"表妹,这神仙好象有点靠不住啊!" 丁香不耐烦的拍开他手,不死心的继续问:"那道长究竟会些什么呢?" 低头,思索半天,才认真无比抬头道:"……你应该问小道不会什么?" 丁香一双大眼睛里立刻又放出光来,连忙追问道:"道长您不会什么?" 斩钉截铁三字:"生孩子!" ***** 玉泉山金霞洞。 玉鼎真人缓缓睁开眼睛,以指按唇角,过了好半晌,才无声的溢出一抹鲜血,在它滴落到地面前迅速拭去。 看着布满无数纵横交错伤口的双手,被这一牵动,又有伤口迸裂开来。 冰冷的眼睛里却带了一抹笑。 极度森冷的笑意。 "师父?" 玉鼎真人一震,立刻抬眼,沉声道:"什么事?" 石室外那熟悉的声音永远是那样镇定沉静,不会因情绪出现丝毫波动。 "弟子问师父伤势……" "够了!"玉鼎真人故作不悦道,"为师没有受伤!" "师父到底想瞒弟子什么?" "……"玉鼎真人一震,既而闭眼,努力抑制双手的颤抖,冷声道:"你进来!" 石门移开,杨戬孤寂的身影站在那里,犀利的眼神在接触到那抹触目惊心的鲜红时有些犹疑,有些震惊,但是他很快就垂下了眼,什么也没说,取来白布与净水,仔细而认真的将玉鼎真人双手的伤口全部裹好。 血污在他暗银色的衣袖上染成了一块一块的诡异色泽。 很长时间,师徒二人都没有说话。 沉默与压抑,几乎能逼狂每一个人。 金霞洞里还是安静得什么声音都没有。 好半晌,那冰冷的声音带了抹嘶哑问:"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杨戬的声音还是很沉静,没有丝毫紊乱:"刚才。" 玉鼎真人有些不可置信的厉然喝道:"你从来都不曾睁开神目看过为师!" "但是弟子刚才看了!" 杨戬犀利的目光慢慢暗淡下去,握住玉鼎真人的手也松了开来,他抬头,清隽刚毅的面庞上带着一抹疲惫的笑:"师父的元神刚刚归体,弟子就不再打扰师父安歇了。" "……你不想问,为师为什么要封你的记忆?" "师父不会对杨戬做出任何不利的事来。"杨戬没有表情,只是安静的回答,"再者师父不说,杨戬也未必就不会知道。" 玉鼎真人慢慢抬起右手,一枚交错成弯月状的银饰从袖中落到他裹满白布的手上,递给杨戬,他注视着杨戬的眼神在瞬间闪过一抹迷茫与惊愕,方缓然问道:"是不是因为它?" 杨戬伸出手,在指间触及到时忽然一震,既而不敢置信的抬眼。 "这是你的,为师也不知道这件法宝怎么会到了你手里!" "……清化师兄,广成师伯他们……他们全都在骗弟子?" 玉鼎真人没有回答,但是眼神已经默认了。 杨戬大约是想笑,但是没有:"弟子可是做出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累得师父封了记忆不说,还使昆仑山上上下下为杨戬这般大乱?" "为师倒是很想给他们一耳光,说谎话都没那个能耐!什么法宝不好说,偏偏要说这样。岂非自找无趣?" "难怪弟子当时竟然没有想到去找他们要山河社稷图来看。原来——"慢慢握紧了银饰,手指用力得有些发白。 "说来也不怪他们,如果不是哮天犬说出来,为师也想不到所谓的山河社稷图,竟然是这副模样!从气息来看,它已经跟了你——很久很久。"玉鼎真人微微一颤,又是一抹血丝从唇边溢出来。 "这是开天神斧造成的,"杨戬为玉鼎真人拭去血迹的手有些颤抖,"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来伤师父?" 玉鼎真人惊然抬眼:"你?" 杨戬蓦然拧眉,玉鼎真人已觉失言,却没有恼怒,反是微笑起来:"杨戬,你是想来套为师的话?" "弟子不敢!" 究竟会是谁,用开天神斧伤了师父?杨戬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开天神斧自从他在几十年前用以劈桃山之后,一直留在昆仑之颠的山洞里,与昆仑神镜藏在一起。阐教上下只有他才能通过那个阵法,三界之中也只有他才能拿得起开天神斧。这件事情,为何会如此古怪荒唐? 想着想着,不自觉就在眼神里就微微流露出了一抹森冷冰寒。 如果让我知道是谁—— "杨戬。" "师父?" "不要去找你师伯师叔的麻烦。" "不,弟子应该去!尤其是天尊大人,既然他拿了山河社稷图毁了半座玉泉山,弟子又怎么能忍心不找天尊大人麻烦。" 玉鼎真人终于忍不住失笑:"很好,很好。你不想让他们担心,这很好——" 低头望着这个从来没有让自己失望过的徒弟,终是叹息道:"杨戬,为师有时候真的宁愿你没有那么聪明……" 握住玉鼎真人的手,沉默不语。 "答应为师,暂时不要下昆仑山。"玉鼎真人轻声道:"为师已将一切安排好,你且等着就是。" "师父刚才分离出去的元神,是为了此事?" "你啊——不那么聪明就好了!"玉鼎真人叹息,苍冷深邃的眼中却闪过一抹残酷的锐利,鸿钧老祖,你就是千般小心,也防不了陆压道君。 **** 赵府。 "啊……啊……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啊……" "还有一百七十圈!"倚靠在栏杆上,穿着打扮如贵介公子般的人一边打呵气一边懒洋洋的望过来,"这是小姑娘你自己说的,想学能成为三界中少有惊天动地美丽绝伦的大美人的法术嘛!" "可是,可是——为什么要……要我在院子里连续跑……三百圈……" "天法自然,奥妙无穷,说了你也不懂。" "那我这样跑下去……真的,真的……能成为三界第一美人?" 抬眼,斩钉截铁二字:"不能!" "为什么?!"丁香气得停下来,怒问。 "因为你最多只能成为三界第三美人!" "啊?!" 摸出镜子来左照右照,叹息:"其实小道也不过排名第三,看你很有希望,才来教你的!" "你你你——"丁香终于暴笑出来,"就就……就你……也算第三?" 一收镜子,怒道:"怎样?" 吓得一缩脖子,继续跑了,一边跑一边嘀咕:"那看来我很有希望成为三界第一美人!" 心下却越来越好奇,这到底怎么排的,眼前这怪怪的神仙居然大言不惭说能算第三,真真奇怪,忍不住问;"那三界第一美人是谁?" 懒懒挥手:"说了你也不知道。"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知道?" 冷哼一声,继续照镜子。 丁香不死心,继续一边跑一边问:"那神仙你道号什么,住在哪座仙山哪座洞府啊?这个,我总不能一直叫你喂吧!" "恩?这个倒是可以告诉你,小道陆压,住在这个……应该是九黎山吧……" 又是应该,这神仙好象脑子不大灵光,要不就太老都老糊涂了。 "那九黎山在什么地方啊?" "九黎山,这个,怎么说呢……它以前在东海!" "以前?难道现在不在了?" "没错,现在不在了!"陆压道君抬眼叱呵道,"你呆站着做什么,跑啊!还有一百六十三圈!" 丁香不甘心的再跑,再问:"那道长你为何会到凡间来呢?" "没办法啊!"陆压道君一边照镜子一边叹息,"本来是在家里好好的睡大觉,结果被人喊了起来跑这一趟!你说要是别人小道就当没听见,可是——" 再叹气,摸摸尾端火红的长发:"三界第一美人的要求,小道敢不答应?" "小道小道,你到底多小?" "这个……"陆压道君从镜子后抬起头来,无比认真道:"小道今年十八岁!" 陆压道君 南海紫竹林。 "玉帝被困在瑶池,天庭之上全是紫霄宫的人,小仙等竟被阻在南天门之外不得入,菩萨!鸿钧老祖这般做,实在是——" "嫦娥仙子!" 观音微微睁眼道:"多年之前,伏羲神王曾经百般告诫过,千万不能动用七宝瑞云旗!不可让鸿钧老祖离开紫霄宫,玉帝终究是没有听进去,才有今日这般!事已至此,就是我佛如来又能奈之如何呢?" "但是——但是……" "上古诸神都已离开三界而去,紫霄宫的鸿钧老祖,身为太上老君,元始天尊与通天教主之师,门徒何止千万,这三界之中无论神仙妖怪,都只能算是他的晚辈。也许正是如此,伏羲神王担心无人能压制住他,方留了七宝瑞云旗。没想到玉帝这么轻易,就将七宝瑞云旗送了去紫霄宫。贫僧真是无能为力啊!" "菩萨,这鸿钧老祖,究竟想做什么啊?"百花仙子焦急道。 观音慢慢闭上眼,颂了声佛号:"佛由心生,魔由心起,一念之差,可当轮回劫数,旁人又如何知道?" 嫦娥有些心神不定的握住衣角,半晌才道:"那天庭——" "贫僧已吩咐三圣母一家回华山去,暂时不要插手天庭的事。嫦娥仙子,你不妨和百花仙子一起回苏州百花园。" "菩萨,难道真的就这样任由——"嫦娥有些心神不定,千百年来,月宫虽然清寒冰冷,可是也是她的住所,如今忽然不得回去,这心烦意乱,又岂是言语可形容的。 "嫦娥姨母!"沉香伸手拉了一下,示意这回再说什么也没有用。 何况鸿钧老祖这番任意妄为,也只是损了玉皇大帝的面子和权威,跟他们实在关系不大。 "沉香。" "菩萨?" "此去昆仑,可有所获?" "昆仑神说,他没有看见是谁救了我四姨母!而且还说,开天神斧是上古神物,等闲人拿不起,安置于瑶池,也未尝不好。" 观音略微沉吟,而后复问:"只此,再无他言?" 沉香仔细想了想后,摇头。 观音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刘沉香,本是凡间一小小孩童,现在也不过年刚弱冠,要他看透这三界纷乱之象,觉察出其中碍难,是否太过苛刻? 尽管不想多言,但是念及三圣母也是一贯沉静性子又糊涂的人,只好出言点醒一二:"沉香,这三界之中,根本没有昆仑神。" "没有昆仑神?!"众人一起吃惊道,"菩萨这话是什么意思?" "所谓天下群山,天庭谴以山神,与土地一样同属镇守一方造福一地的地仙,但是惟独昆仑没有,只因昆仑于上古便是群仙聚集之地,更是众路神仙向往之所,各类异兽灵禽数不胜数,其中得道成仙者多若天上繁星。更有无数法宝灵药遗于昆仑,再者又是阐教所在,天庭不好派遣地仙来管,而从古至今,贫僧也从未听说过有昆仑神这一位守护开天神斧的神人。"观音看着众人依旧茫然的眼神,轻叹道,"故而贫僧一直疑心这昆仑神,无非是胡诌了来瞒骗三界的!" "不可能——" "沉香!"嫦娥连忙道,"菩萨也只是说昆仑神的名号是假的,并没有说他对你有恶意啊!" 沉香这才缓了口气,起先因为恼怒涨得通红的脸色也逐渐恢复过来,瞧得观音更是微微闭眼,心下叹息不止。 终究还是个孩子,对一切的好恶都有着这样执着,一言听得不顺意,立刻就要跳起来反驳。 救苦救难的观音真的不明白,这样一个单纯到不懂得丝毫阴谋诡秘的孩子,真的是司法天神的亲外甥? 原来助力太甚,也并非好事。 这孩子,只怕不狠狠摔上几交是永远不会明白三界之中本无是非对错,天庭权力交织,阴谋乱政,互牵左右,如是种种,唯心而已。 "如果昆仑神的名号是假的,那他和我们说不知道谁救了四姨母的事,会不会也是假的?" "对啊,沉香,说不定就是他救的呢!" 问题终于有了头绪,沉香终于感觉到这些日子以来的复杂疑问扰得晕晕沉沉的头清醒点了,当下笑道:"既是如此,不妨再回去问一次,请教怎么解开杨戬所下的法术,毕竟总是让四姨母的记忆封着也不是办法。" "沉香,还是,还是不要了吧——" "为什么?" 小玉犹豫了一下,还是说:"被人所杀,又震离魂魄,那种痛苦一定好可怕,四公主她一定也不会愿意再想起来的!" "这……" 观音赞许的微微点头道:"小玉说得也在理。善财童子!" 红孩儿忙应了一声上前。 "去将八太子请来,说他四公主的事贫僧无能为力,还是暂且先回东海去吧!" 红孩儿口中应了,脚下却没动,有些心虚的抬眼偷看。 "怎么了?" "菩萨……八太子……八太子昨日就离了南海……" 观音惊讶的转过眼来:"他去了哪里?" "好象……好象是去杭州,见丁香姑娘。" 有些头痛的闭眼,又是个性子糊涂的孩子,亲姐姐出了意外,竟然还有心思去找已经完全不记得他的丁香。 观音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忽见敖春匆忙驾了云回来,落于紫竹林中,那狼狈的样子看得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八太子,你这是怎么了?" "敖春,你不会从云上摔下来了吧,怎么鼻青脸肿的?" "你身上的衣服,怎么破成这样,你究竟怎么啦?" 敖春脸上又青又紫,只是气恼道:"沉香,你别说了,真是气死我了!" "八太子,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敖春看见观音,倒是有些畏缩的后退了一步,知道自己本是错了,倒是低头不敢再说话。 "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丁香那边出事了?"沉香倒是一个劲的追问,让小玉都有些不安的偏了偏头。对于丁香,性格善良的小狐狸虽然说不上恨,可是见了沉香如此着急的追问,依旧是不乐意不开心的。 "我……"敖春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现在给沉香这一追问,更是按捺不住气道:"没错,就是丁香那里出事了!" 这下沉香更急了:"出了什么事?你快说啊!" "也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古怪的道人,说自己是神仙,来教丁香——" 沉香哑然,小玉低声道:"这也不是稀罕事,为何会——" "你们不知道!!"敖春跺足道,"问题就出在那个道人身上,我原先以为只不过是个寻常招摇撞骗的丹士一流,在我堂堂东海八太子的法术面前,还能不原形毕露?可是——可是没想到竟然还真是个有高深法力的神仙,结果——" ****** 话说敖春瞪着院子里那靠在栏杆上悠闲自得,指使丁香跑得晕头转向的那家伙,刚刚扬起手。 那正在漫不经心打呵欠的陆压道君挥了下袖子,敖春莫名其妙的从墙头上摔下去了。 "啊——————" "……怎么了……外面谁叫得比……比我还惨啊……"跑得喘气不定的丁香。 摸出镜子来照,一边呵斥:"快跑,还有两百圈!" 好不容易爬起来,摸摸额头,不死心的敖春再爬上围墙,只听得丁香在喊:"啊……啊……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啊……" "还有一百七十圈!"倚靠在栏杆上,穿着打扮如贵介公子般的人一边打呵气一边懒洋洋的望过来,"这是小姑娘你自己说的,想学能成为三界中少有惊天动地美丽绝伦的大美人的法术嘛!" "可是,可是——为什么要……要我在院子里连续跑……三百圈……" 陆压道君扬眉,右手抬起捏了个法诀,一边得意洋洋道:"天法自然,奥妙无穷,说了你也不懂。" 只感觉到一股大力扑面而来的敖春这回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喊,整个人就被拍飞到半空,直直掉进了一里外的西湖。 幸好原身是龙,不怕水,等敖春才赶回赵府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想想,才围墙上跳进去,忽然迎面见了一青衣家丁端了盘子过来,灵机一动,伸手点晕了他,将这倒霉家丁拖到假山后,自己摇身一变,端起盘子,继续在府里走动。 那个道士,住在哪里呢? 不是女眷,应该不会是在后院,肯定是在客房! 大户人家的待客的地方一般是在西厢。 敖春心里想着,立刻就转了过去。 "小安,你这是去干吗?" "小安,饭吃了没?" "小安,等会来厨房帮忙啊!" 一路上所有问话应该全都含糊应了的敖春终于走到了西厢。 有一间房里亮着灯。 迟疑了下,扣门。 门忽然自动打开,手一空,整个人差点跌进去!敖春好不容易才站稳,就看见那爱照镜子的道人依旧在照镜子,靠在床榻上一边叹气一边说:"小道不喜欢你,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来了!" 敖春抓着盘子的手猛然收紧,装笑道:"道长在说什么,小的怎么听不——" 猛然抬眼,那惯做没个正经的脸上竟然出现冷厉之色,敖春眼前一花,立刻感觉到被狠狠踢了一脚,痛得他险些晕过去,偏偏那只脚还继续在他身上踩,虽然没用任何法力,他却怎么也躲不掉。 "我叫你听不懂,我叫你听不懂——" 像小孩子一般嚷过之后,又懒洋洋的走回去靠在椅子上:"你这条小龙给我记着!陆压道君从不说谎,也没人敢在陆压道君面前说谎!" 敖春从地上跳起来,被伤牵得龇牙咧嘴吼道:"你招摇撞骗,说什么能让丁香成为三界什么美人,在院子里像傻子一样跑个不停,难道不是说谎?" "呵呵!"陆压道君用镜子盖住脸大笑,"那小姑娘想学什么变美人的法术,小道就说要她先跑三百圈!可从来没说跑三百圈跟变美人的法术有关啊!也从来没说要教她变美人的法术啊!" "你——"敖春气得发抖。 很认真很有礼貌的点头:"慢走,小道不送!" 一拂衣袖,这回狂风卷着敖春一直落到了几百里之外的一座山下…… ***** 现在越想越气的敖春自是不会把这些都说出来,只说自己被捉弄得很狼狈,加上他那样子,所有人都十分明了的点头。 "那究竟会是哪路神仙——"嫦娥皱眉觉得十分不解,且不说现在无论天庭之上还是各家散仙几乎都没有在人间收徒弟的习惯了,就说这时候忽然出来这么古怪的一人,竟然完全不顾及东海的面子这般戏弄敖春,这就很不合常理了。 "我哪里知道他是——"敖春忽然顿住。 你这条小龙给我记着!陆压道君从不说谎,也没人敢在陆压道君面前说谎! 抬起眼,疑惑道:"我好象听他说,叫什么陆压……道君?" "什么?" 观音这一惊非同小可,险些失手摔了玉净瓶。 悄语话当年 观音心神不定的移开眼,心中万千思绪一闪而过,立刻想到了最关键的那点:"……果然是……东海!" "菩萨?!" 观音猛然回神,复合掌道:"阿弥托佛,贫僧先前还在奇怪,玉鼎真人与悟空一番打斗,若说毁灵霄殿乃一时气岔,那毁东海水晶宫就毫无理由了。没想到竟然是存了心——哎,世事因果,皆有定数,果是强求不得啊!" "这……菩萨,您究竟在说什么啊?" 观音闭目,竟是再不愿言语。 众人错愕互视,最后也只得讪讪离开。 "八太子,你还是带了你姐姐先回东海吧!丁香那边,我和小玉去看看!" 沉香说着,复扭头道:"嫦娥姨母,我爹娘已先回华山,要不您也——嫦娥姨母?您在想什么呢,想那么入神?" "嫦娥姐姐?"百花仙子也喊了声。 嫦娥这才回过神来,歉意的望了大家一眼:"想是入神了,竟是没留意?" "姐姐想什么呢?" "……这个……陆压道君,我好象在哪里听说过。"嫦娥蹙眉,有犹疑之色。 "姐姐听说过?" "是了!"嫦娥终是恍然道,"九天玄女曾与我提过,说是'鸿钧道人不可语,陆压道君不可欺',还说这是女娲娘娘专门提点她的!" 百花仙子惊讶皱眉:"九天玄女,她不是死了很多年了吗?" "这是她在两千多年前与我说的!时间太长,我竟是不记得了。"嫦娥蹙眉,轻声道,"那句话说的是告诫别人不要议论鸿钧老祖,也最好不要和鸿钧老祖说话,而在陆压道君面前千万不能说谎,不要瞒骗他任何事情!至于为什么——" 她摇摇头:"九天玄女当时也没有仔细说。那个时候的上古大神,大多都性格暴躁怪异,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共工好战,女娲易怒,都是我们要小心避免的,至于其中种种,也没有人追问。现在想来,倒是懊恼了。" 百花仙子吃惊道:"如此说来,那陆压道君岂非和鸿钧老祖同辈?" 敖春脸色在霎时间变得苍白如纸。 这时云端上突然落下一个声音。 "唉,岂止是同辈!你们这些小辈啊,整日也不去关心这些,事到临头,可不惹出大祸来!" 沉香惊讶回头望着来人:"太白金星,您怎么从瑶池出来的?" 太白金星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跺足叹息道:"老道我好不容易混出瑶池,来见观音菩萨,倒是你们,竟遇上了这么大的事!还不知天高地厚!幸好老君猜到你等对此一无所知,特意又嘱咐了老道来给你们提点几句,莫要再惹出什么祸端来了。" "金星这话说得好没道理!"百花仙子一听感觉面上挂不住,忙道,"我们惹出什么祸端来了?" 太白金星苦笑着望皆有愤愤之色的众人,只得长叹道:"是担心你等安危,这总可以了吧?" 百花仙子这才冷哼一声调过头去。 嫦娥有些过意不去,柔声问:"金星辛苦了,不知那陆压道君究竟是——" 太白金星继续叹气:"仙子可知上古以来传说的十件神器?" "……"完全没想到太白金星会从这里开始说的嫦娥怔了一下,才道:"可是东皇钟,.轩辕剑,盘古斧,炼妖壶,昊天塔,伏羲琴,神农鼎,崆峒印,昆仑镜和女娲石?" "其中盘古斧又称开天神斧,女娲石正是华山正中那颗有新天条的五彩补天石!"太白金星捋胡须看了眼听得入神的沉香小玉敖春,"而传说东皇钟化作天界之门,神农鼎于兜率宫为太上老君所有,其余几件,都是下落不明或者神秘莫测的,其中那面昆仑镜——" 声音悠远起来,那语调里带着抹无奈,感叹:"在昆仑山中的玉虚宫里,传说有一面神镜,据说只要使用的人有足够的道行,就能用它看透过去发生的一切事情。历来是阐教镇山之宝,为阐教首座弟子保管。但是说来蹊跷,在一次天界众仙和四方神灵都来参与的盛会中,神镜被人所偷,从此下落不明。据说元始天尊当时气得险些晕厥过去,致使后来阐教弟子和众路神仙发现了偷这神镜的人,也不敢让元始天尊知道。" "难道说——" "没错,偷了这神镜的正是陆压道君!"太白金星苦笑道,"说来神器有灵,旁人也不可强求!失了也只好作罢,阐教总不能去夺。只是陆压道君得了这面镜子后,更是人神皆畏,无谁愿去招惹他了!只因为昆仑镜虽神秘莫测,但是在很多人手里,都只能算废物——" 瞄了眼沉香,直接道:"就拿刘沉香你来说,昆仑镜在你手里,就是废物。" "为什么?" "因为纵使你法力再高,也只能看见二十年之内所经过的地方,所认识的人发生的一切事情!而小玉,去的地方更少,虽然可以看见三百多年内的事,只怕有用的还没沉香的多——若是嫦娥仙子得了这镜,虽说能看见几千年以来的事,但范围也有限!昆仑神镜在谁的手里都没有在陆压道君手中可怕!!" "因为他活了很久?" "不止是这点——"太白金星叹息道,"有句话你们可能不知道,那就是'先有鸿钧后有天,陆压道君还在前',鸿钧老祖为盘古前一团混沌之气所化,生于太元之先,而后盘古大神开天劈地,划分混沌,上古众神出现,维持三界,衍生万物。但是陆压道君却比鸿钧老祖还要早出现在混沌之中,故而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来历。陆压道君亲眼见三界划分万物得存,这天地无数生灵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无处未曾留下他的足迹,得到昆仑神镜更是三界众生万事万物都于他眼前,所以女娲娘娘才有告诫说'陆压道君不可欺',无论三界发生什么事哪怕再隐秘也瞒不了昆仑神镜,瞒不过陆压道君的眼睛。你们若是真见了他,千万不能在他面前言辞含糊,那非但没有意义,还会招惹他不满!" 敖春这下彻底懵了,嘀咕道:"我说他怎么那么爱照镜子,还照个不停。" 太白金星不觉失笑道;"陆压道君的脾气虽说有些古怪,但是他不是在照镜子,而是在看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是很懒,不想动脑子花力气去问。若是你们出现在他面前,他自然要摸出镜子来瞧,因为他根本不会认识你们这些小辈,只是用昆仑神镜看看你们是谁,来做什么,若是鸿钧老祖或他认识的人出现在他面前,他才不会看镜子呢。当初上古诸神和各家神仙也都知道这点,所以一向不提陆压道君,也不会把自己对他的想法表现出来,你们后辈自然不曾听说过他的名号了。" 沉香忍不住摸摸头发,笑道;"那倒也是,我若知道有人能看见听见我做过说过的一切,当然不会说他坏话,干脆连提都不提,就是不喜欢,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 敖春赶紧想自己刚才有没有说陆压道君的坏话。 "金星,这小仙就不懂了!"嫦娥仙子惊讶抬眼问,"陆压道君如此人物,为何要屈尊人间,去和丁香这一凡间小姑娘胡闹起来?" "什么?"太白金星这才惊然道,"陆压道君和丁香这小丫头在一起?" "可不是!我险些误以为他是什么招摇撞骗的……"敖春蓦然捂住嘴。 "这……老道只知道陆压道君性格怪异,喜欢东游西荡,游戏人间的事也不是没有,反正——" "反正做事不能以常理可循是吧?" "红孩儿?!你怎么跑来偷听?" "听金星说的有意思,自然就来听了!"红孩儿笑道,"现在我有点明白为什么菩萨提起陆压道君就不愿意多说了!" "对了,菩萨刚刚说——" "玉鼎真人与胜佛打斗毁了水晶宫是故意的?" 太白金星点头道:"正是!太上老君也说了,玉鼎真人这番做就是为了惊动陆压道君。" "陆压道君住东海吗?" 太白金星脑门立刻一头是汗,吞吞吐吐道:"这个,不是陆压道君住东海,而是大概几十万年前,伏羲神王与九河神女华胥氏这个……总之女娲娘娘怒了闹将起来,一个不小心,把炼妖壶扔到东海去了,结果沉到海底——" "……" "这个……炼妖壶又叫九黎壶,乃上古神器之一,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能造就一切万物,也有惊人之毁坏力量。据说其内部空间之大似能将天地收纳于内。这个山河社稷图就是九黎壶的塞子,因为这次和壶身分离,成了女娲娘娘的法宝~~~而九黎壶为陆压道君所有,一直都是他的这个……可以说洞府吧,他这是被迫改住东海了……后来旁人问起,他就说住在东海篷莱附近的鱼鲮岛上,哪里有什么鱼鲮岛,分明是东海水晶宫前的五千根冰玉鱼鲮柱……" "……" 众人全都哭笑不得:"好好的,怎么偏偏把炼妖壶扔出去了?" "当时听说闹得很大,扔出了不少宝贝,你们也知道火云宫哪件都是宝贝,陆压道君把炼妖壶放在那许多东西里谁也不曾注意,那个时候也没人知道他竟然住炼妖壶里,结果——" 结果莫名其妙发现自家洞府门不见了不说,出来一瞧居然变海底了是吧? 这炼妖壶没把海水吸进去淹得他半死不活,也的确是上古神器,和平常法宝不一样。没了壶塞,也没水灌进去。 "那他为什么不出来之后,再拿了这法宝离开东海?" "这还用问,他懒——啊!!"太白金星惊恐无比的捂住了自己嘴,心下彻底明白为什么上古大神为什么不愿提陆压道君了,实在是一不小心,就会把真相脱口而出,而真相往往是要人命的。 苦笑万分,决心这辈子都要躲着陆压道君了,太白金星咳了几声道:"大约陆压道君觉得反正也没什么清净地方去,海底就海底了,只是没想到后来的东海龙王会将水晶宫造在附近,而这个秘密为人所知之后,也只知道是在水晶宫前的五千根冰玉鱼鲮柱附近,但是这海底不比陆地,炼妖壶本就没有多大,也许深埋在沙石里,也许在数万年生长的珊瑚丛底部,这个——别人实在也找不到。陆压道君就更不想换地方了——" 是更懒得换地方了吧。 于是玉鼎真人也找不到,干脆弄倒整座水晶宫来找是吧? 众人忽然觉得这三界真的很不可理喻。 "总之老道的意思是劝大家最好不要去见陆压道君,如果,这个如果——非见不可!"太白金星严肃异常道,"记得一定不要问他年纪!" "为什么?" "因为当陆压道君回答说他十九岁的时候,就是三界毁灭之日。" 作者有话要说:PS:十大神器的名字与传说是引用的,而昆仑神镜莫名奇妙被人偷走的事,正是这件神器最后的下落与传说,其他都是编的~~~汗,没有证据表明那是陆压干的,是夜风自己这样写,按照本文时间,这镜子正是纣王二年后封神大战结束前丢的~~再重申一下,夜风不会让这镜子揭开真相。特意把这镜子能穿越时空的能力改成看见过去,还要活得够久见识够广,反正它排名倒数第二,缩减下威力没啥关系~~~~炼妖壶?功能真的,其他侃的。 枉费一番心计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需要各位亲看两遍,理由,各位看了就知道。风流云散,巍巍昆仑,鹤鸣凤翔,祥光普照。 "唉——"太乙真人抬头看天叹气。 "唉——"云中子跟着抬头叹气。 南极仙翁不耐烦的睁开眼道:"尔等这是做甚?" "算算,玉鼎师兄差不多要来了吧?" "太乙师兄,你说我们挡得住吗?" 南极仙翁再度惊讶的摸摸雪白胡子:"虚言妄耳,尔等何必大惊小怪?" "南极道兄。"太乙真人忽然特别认真的说道,"通天师叔有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南极仙翁是太上老君的徒弟,只是长久以来都住在昆仑山,一直待在阐教从来没走过,很多神仙都不知道他师出何处,不少人甚至把他当作元始天尊的徒弟,此刻他摸着胡子深思一下,茫然摇头:"老道根本没见过通天师叔几面。" "通天师叔说过,如果你决心要说谎,那么你自己一定要先把它当成事实!!" "……" "今天是纣王二年一月初六,师尊在五天前拿了山河社稷图毁了一半玉泉山。"云中子望着天喃喃自语,"这个时候,忐忑不安等着玉鼎师兄拿了斩仙剑去毁玉虚宫,也许还会到我们这里来,是多么难熬的一件事啊……" 南极仙翁也望天喃喃:"老道在你们阐教待了好几万年,怎么还是不懂你们阐教中人到底在想什么呢?" 一道金色流光,几乎瞬间而至,雪白长发飞散开来,幽深苍冷的眼睛微微抬起,那种冰冷得甚至窒息的感觉立刻笼罩过来。 "……师兄?"云中子艰难的叫了一声,既而望向玉鼎真人手中光华万丈的斩仙剑,眼睛下意识的抽搐一下,袖子里握住法宝的手都险些松了。 "师兄息怒,师尊是不小心……" 玉鼎真人微微侧身,冷声厉然打断了太乙真人的话:"杨戬呢?你们看见杨戬了吗?" "呃……" 被迫停止原先想好的说辞,好象不太一样啊,哪里出问题了? 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对,说什么话才好,只好沉默。 "他没有出去?!" 南极仙翁□的摇头,玉鼎真人冷厉的仔细望了入口处的法阵一眼,似乎若有所思,又似乎松了口气,一拂衣袖,竟是转身要离去—— "啊!!" 玉鼎真人冷然回眼望去,只见云中子和太乙真人全都惊讶万分的盯着他。 "师兄,你,你——你左边脸上——?" 天啊,他们的玉鼎师兄,居然会有一天被人打成这样?那一大块乌紫顽固的停留在他左眼上,看上去——简直比他们封神战里看见的那只九尾狐还妖了,这这这……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云中子和太乙真人不约而同的捂住头,呻吟道:"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冷笑一声,玉鼎真人拂袖道:"怎么回事,你们还不清楚?" 我们,为什么会清楚??? 云中子和太乙真人一眼疑惑。 玉鼎真人似乎惊讶了下,沉吟道:"师尊难道没有说?" 两人一致摇头,坚决异常道:"从来没说过!" 冷笑,再度拂袖道:"那尔等又何需问?" "玉鼎师兄!"太乙真人不觉恼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却还把事情藏着捏着,难道我们这些师兄弟在你眼中这般可有可无吗?" 闻言停步,略微扬眉,冷冷地侧过一眼去,那般孤绝出尘的冰寒瞬间又让太乙真人改了继续追问的主意,满腔恼怒也化作轻叹,罢罢,他这个师兄向来如此,又不是第一次,谁也甭想从他嘴里得到一言半语。 正这么想着,玉鼎真人却忽然说话了,就这一句,吓得太乙真人和云中子险些从云上摔下去:"杨戬不见了。" 说着神态竟然很平静的看着他们手忙脚乱的吼过来;"什么?你说什么?" "师兄,这可不是开玩笑!" "为兄像在开玩笑吗?" "你不是一直在玉泉山吗?你竟然没看好他,你你你——师兄你和师父一样老眼昏花啦?"云中子口不择言,气急跺脚道,"这事情的严重性难道你自己不清楚。" "你说呢?"玉鼎真人依旧面无表情。 太乙真人不可思议的叫道:"那是你宝贝徒弟,先前你威逼师父时说了什么?现在杨戬不见了,你竟然一点不紧张?" 玉鼎真人终于有反应的震了震,既而很快道:"他不是没有出去吗?" "他是没有出去,最糟糕的事没发生!"南极仙翁也忍不住道,"但是阐教上上下下一共多少人?你能保证他们人人都聪明到在杨戬面前不露丝毫破绽,一旦他有所怀疑——难道你再封印一次?" "今年是纣王二年一月初六,谁敢说不是?" "是,是!谁不怕师兄你,但是怕是一回事,能不能守住秘密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太乙真人气道,"你自己的徒弟难道你还会不清楚,他若是怀疑起来,谁唬得过去?" "就算怀疑,只要你们不把开天神斧的事告诉他,他又怎么会想得起来?" "就算我们不说!他若是出了昆仑仙境,还怎么得了?纣王二年一月初六,师兄你也不想想,昆仑神镜还没丢呢!这东西一向是他收着的我们谁也不知道在哪,虽说平常他不关心也不去看,但是一旦怀疑起来肯定会想到用这镜子,结果找镜子又找不到,我们这回又拿什么理由来解释?杨戬的性子,你难道不知道,到那时候无论怎么解释都瞒不过去都改不了他的怀疑了。" "他若是已经怀疑了呢?"玉鼎真人一点不怕会不会吓死自己的师弟。 "什么?!!" "若非如此,他又岂会忽然失踪?" "这……"太乙真人失措惊问道,"你究竟和他说了什么?他从玉虚宫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半分怀疑啊!" 一边的云中子忽然惊道:"哮天犬,是不是哮天犬?" "你们觉得……为兄会留下那么大的破绽?" 太乙真人和云中子一起摇头,玉鼎真人心计缜密,当初那九尾狐胡诌出什么七窍玲珑心,阐教中人闻之都哑然失笑,普贤真人当时就说了一句"若此话为真,平生所见,怕是唯有玉鼎师兄才有吧",当时众人全都点头,深以为然。 "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南极仙翁深思。 玉鼎真人沉吟一下,还是在三人失望的目光中微微摇头。 "师兄,如今要怎么办?" "找!" "上哪去找?" "玉虚宫。" "师兄我和你一起去!" "不,为兄要先回玉泉山,哮天犬还在,杨戬也许不会走远。" "那师兄小心!我这就上玉虚宫去告诫他们小心!"太乙真人驾了云狂奔而去。 玉鼎真人冷冷注视了完好无损的入口阵法一眼,微微点头道:"请南极道兄多加注意。" 南极仙翁连忙道:"这个老道省得。" 玉鼎真人一拂衣袖,御金光而去。 *** 玉泉山下。 那条黑狗徒劳的扑打着水面,两眼发呆,低低哀号着。 好象是第三天了。 一道金光乍起,哮天犬忽然感觉脖子后面一紧,似被谁拎了起来,还没狂叫出声,就感觉耳边风声大作,下一刻就被丢到了冰冷的地面上。 晕头转向的甩甩脖子,哮天犬一睁眼就看见周围熟悉的摆设。 金霞洞。 那刚才是——哮天犬兴奋异常连头也不抬,扑进了那个熟悉的人怀里,那只手也抬起慢慢抚摩着它的头。 "你也肯定不会记得了,哮天犬。" 茫然抬头,这下惊得险些摔下来,但是鼻子清楚的告诉它眼睛看见的不可靠。 "玉鼎真人"见了它这副表情果然轻轻将它放下去,身影一阵朦胧,变回白衣黑发,衣袂飘然,清逸高华的模样来。 谁又倒霉被主人耍了——想起上次的元始天尊,哮天犬忍不住低头偷笑。 "哮天犬!没我的命令,不准出金霞洞一步,听见了吗?"杨戬厉然道。 哮天犬呜咽着磨蹭着不放。 "唉——这是为你好!想来师伯师叔他们会用水镜来找我的下落,只有这各家洞府水镜是照不见的。哮天犬,你乖乖的听我话,哪里都不准去。" 什么也没听懂,不过主人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杨戬站起来,走进石室,望着晕睡在石榻上的玉鼎真人,默然半晌后走过去,以袖轻轻拭去他唇边血迹,半跪下去轻声道:"弟子冒昧卤莽,但见师父强撑着不肯疗伤修养也要盯着杨戬,便知此事没有师父所说那般轻然,原谅弟子愚钝,非要知道真相不可。" 说着站起来,毅然转身而去。 垂在身侧的右手慢慢握紧—— 无论是谁拿开天神斧伤了师父,杨戬都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世上!!! 石门合上的那瞬间,玉鼎真人紧闭的眼中,流下了一滴泪水。 也许这是他唯一一次痛恨自己的法力竟然比不上杨戬。 默窥细算见端倪 纣王二年一月初六…… 杨戬慢慢抬起左手,凝望手指,一些几乎无法分辨的细微痕迹密布在修长的指掌间。不是伤口愈合后的痕迹,而是沉淀了无数生死之间的搏斗。拿起开天神斧时,劈开桃山时,甚至久远到带着妹妹躲避天庭的追杀时。他平日里实在是太习惯,或者太不在意,没想到这般细细看来,那些痕迹明显多了,明显不对了。 长不过一丈的寒铁流云枪,他惯用单手持,什么时候左手也留下紧握兵器的痕迹了? 一定少了件兵器。 杨戬面无表情,转而注视右手。 那道细长的微小痕迹,顽固的留在手指上,杨戬看了很久,还是没有想出究竟是什么留下这样的痕迹?只能猜测出大约是一件二尺来长,手指一般粗细,坚硬如木石的东西,痕迹都在指尖,偏偏小指的痕迹留在指甲下侧反关节处。 那痕迹,竟是比握兵器留下的更明显。 除非是握住这样东西的时间比兵器还要久得多。 不觉摇头。 他手上所拿过的东西,唯一比兵器还多的好象只有竹简。 这究竟会是什么? 沉思起来,下意识的伸手去抚摩哮天犬的头。 山河社稷图的说法不过是幌子,但是玉泉山少了一半是事实。昆仑山到处都是坑坑洼洼也是事实,记忆里的昆仑仙境护山阵法,也没有那样严密,除非—— 手指下意识的紧了下,被揪紧了毛发,哮天犬不安的抬头去看主人,但是它无论如何也无法分辨出主人深邃沉静的眼中究竟是喜是怒。 除非早已过了几百年…… 让阐教上下,为了一句谎言,将时间退后至少几百年,并且认为可以欺瞒过去——这其中最难也是最不可能的一点,不能让任何外来拜访的神仙进入昆仑仙境。 元始天尊虽然与通天教主不和,但却不能阻碍阐截二教的来往。 还有玄都宫弟子,伏羲神王女娲娘娘的使者,神农的族人,天庭仙官,四海散仙,玉虚宫是万仙总领镇西方的昆仑天宫,如何能封山闭阵,不让任何人进入阐教? 杨戬自问,绝对无法做到这点。 唯一的可能,自然是这中间,发生了他无法想象的大事。 垂目深思。 开天神斧,昆仑神镜,山河社稷图…… 第一个无法解释的,玉泉山为什么会少了一半?当初惊愕之时就仔细看过,那不是任何兵器法宝毁的,所以才会轻信清化德霄真君所说是被山河社稷图吸纳。 而后是开天神斧,盘古已化身三界,除己之外又有何人竟能拿起神斧,伤玉鼎真人?而玉泉山又绝非开天神斧所毁。而自己得了神斧的事,三界中几乎无人知晓。 昆仑神镜被偷——这大约是最糟糕的消息,它既已失踪,与它藏在一处的开天神斧,究竟与此是否相关? 更莫名其妙的是这个—— 目光落到那枚搁置在一边呈弯月交错状的银饰。 女娲娘娘的山河社稷图,怎么会到自己手里。 偏偏那种熟悉到极点的感觉挥之不去。但是却又怎么都不记得怎样用这件法宝。是的,谁都会想山河社稷图,自然是将图一展,但若是怎么看也不像一卷图呢? 杨戬自己,从来没有用法宝的习惯。 昆仑神镜被偷,开天神斧出了意外,玉泉山被毁,山河社稷图跟了自己很久,玉鼎真人眼上那块乌紫和自己身上那道莫名其妙的伤口,玉鼎真人封了自己的记忆并威逼元始天尊让阐教上下完全认同今天是纣王二年一月初六,封山闭阵并认为做得已经万无一失怕的只有阐教哪个弟子说漏嘴—— 这中间联系缺少的,究竟是哪一道线哪一件事? 闭眼,深思沉吟。 第一,记忆不是师父封的,虽然太乙师叔这么说,但是既已怀疑动摇,默运九转玄功,为何仍不能恢复?但是将时间算得如此精妙定在是纣王二年喝醉酒的那天晚上,却只有师父做得到,那就是说,封住自己元神与记忆的,有玉鼎真人,但不止是玉鼎真人。 第二,封山闭阵,只要自己不出昆仑仙境就不是最糟糕的情况,并认为已经万无一失,只怕阐教上上下下哪个人不小心说漏嘴——为什么会没有人进昆仑仙境?为什么只怕'阐教中人说漏嘴',昆仑山上下只有阐教弟子了吗?或闲居玉虚宫,或往来与师伯师叔谈笑论道,游荡而乐的众家散仙呢?玄都宫的弟子呢?截教门人呢? 杨戬拂袖而起,不理会哮天犬讨好的呜呜叫唤,犹在沉思,默默踱了几步。 三界之中,能胜过九转玄功的法术也许有,但是能胜过玉鼎真人就已经很少了。能让玉鼎真人默许对自己的记忆做手脚的,屈指可数。 元始天尊?不可能,因为层出不穷的法宝意外,昆仑十二仙都对他没有丝毫放心的地方有事绝不会去相求,玉鼎真人也不例外。 通天教主?这个更不可能,连阐教截教洒水的童子都知道,玉鼎真人和通天教主是不能同时待在一个地方的。 太上老君?哪怕天塌下来只要和他无关,他都会装没看见。 准提和接引道人?这些人不常与阐教往来只怕更不可能,师父生性冷漠,不与外人亲近,绝对不会答应的。 那么除了那些开天劈地以来的大神,就只有—— 紫霄宫,鸿钧老祖。 ******** 乾元山。 "胜佛?你,你,你……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轻点,小哪吒!俺老孙的元神经不起你这般折腾!!"偷眼四望,再望,才放心下来低声道,"老孙是好不容易才混进你阐教来的,脑子都转晕了才得空遁出元神来找你,幸亏运气好,否则还不知道要转悠几天才找到你这什么乾元山。" "是啊,因为师父传讯回来说杨戬不见了,昆仑山上上下下所有的弟子都在找呢!" "老孙不是说这个,你知道你那文殊什么师伯的有多烦吗?杨戬只说了几句让他好好照看我们,他就坐我们旁边盯着我们不放,老孙快发疯前,终于你那师父闯进来说杨小圣不见了,两人匆匆离开,否则这会老孙还在枯坐呢!哎——原先以为坐什么禅修什么心的啥用没用,没想到还真派上用,不然早就……" "胜佛!!"哪吒赶紧打断他,"长话短说,师伯师叔他们为了找杨戬正拿了水镜到处照呢!万一我们被看见怎么办?你快说说,杨戬为什么会要文殊师伯好好照看你们,什么叫你们。除了你还有谁?" "嘿嘿,俺老孙啊,是变成杨小圣徒弟的样子混进你昆仑仙境的!" "什么?!" "轻点啊,小哪吒!" "你,你,你……"哪吒急得眼睛都红了,"胜佛你根本不知道金毛童子的来历,他们在阐教……又尴尬得不行,元始天尊很不喜欢他们,杨戬又是那么心细的人,你谁也不认识,就冒冒然的来,不怕露相啊?" "小哪吒,老孙可是跟杨小圣徒弟一起进你昆仑山的!" "……你是说,金毛童子他们竟然答应你……带你进昆仑?"满眼不可置信。 孙悟空得意洋洋:"没错,老孙手段高明吧?" "但是他们怎么可能——" "小哪吒,先不说这个!你知道杨小圣究竟怎么了吗?" 哪吒沉吟一下,道:"这我不太清楚,我猜是他们封了杨戬的记忆,天尊大人把所有弟子叫去,说今年是纣王二年一月初四。没人敢不听,所以硬是把整个昆仑仙境变回纣王二年应该有的样子,我们回乾元山几乎把所有书都烧了埋了,不是字不对就是因为是纸做的又或者纣王二年没那本书——" "我知道我知道,你阐教现在写个字都是用刀在竹简或者骨头上刻歪七八扭的甲骨文……"孙悟空翻白眼道,"老孙亲眼看见你那文殊什么师伯叫弟子写信……笑得憋死老孙了!不说这个,老孙问你,你可知道是谁封了杨小圣的记忆,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玉鼎师伯,为什么……这我就不知道了。" 孙悟空低头沉吟一下,很快道:"老孙得赶回玉虚宫去了,小哪吒,你自己多加小心。" "哪吒省得,胜佛放心——"迟疑一下,又道:"沉香……沉香他们还好吧!" "好!"孙悟空漫不经心道,"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会不好?" "胜佛?" "没什么!"孙悟空恍然回神笑道,"沉香他们好得很,不好的是玉帝老儿和东海龙王!" 哪吒惊而问:"他们为什么会不好?" "灵霄殿塌了水晶宫毁了他们怎么能好?" "……水晶宫也毁了???" "轻点啊!小哪吒,你生怕别人听不见啊?" "但是——" "有啥好但是的?"孙悟空转身就走,一边不忘念叨,"甭瞪老孙,虽然老孙要负一半责,但是不能全怪老孙不是!何况他老龙王虽然家毁了,但是看见女儿没死,也算不会太伤心吧——" "胜佛你说什么?四公主没死?" 哪吒惊然追问,但是孙悟空元神已化为流光,去得远了。 摸摸眼睛,哪吒低下头,困惑无比的喃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 "……有趣,真是有趣……呵呵呵呵!" "道长??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啊?" "丁香,你来了啊!今天去西湖提三百桶水回来!" "啊??" "你啊什么,快去!!" "这……道长,这是为什么啊?" 陆压道君从镜子后抬起头说:"只要你在日落前提回三百桶水,小道保证让你今晚看见真正的仙术!!" "真的?!"丁香兴奋莫名,立刻冲出去找水桶了。 "记得,必须是你亲手提回来,有一桶不对小道就让你重提两桶!!" 喊完之后,摸着镜子叹息道:"玉鼎啊玉鼎,看来你还是算错你徒弟了!哎——小道无能为力,只希望你没算错你师父吧!" 剑拔弩张冷笑以对 夜色如水,透彻心凉。 赵家家大业大,三百个水桶自然是找得出来的。 丁香趴在栏杆上,一边还眼巴巴的看着陆压道君,她竟然真的在月亮升起前提回了三百桶水,把赵府上下全都吓倒了,虽然他们这家小姐整天神神道道的不知道在折腾什么,可是一个十六岁的姑娘能有这力气,实在让无数人瞠目结舌。 "道长?仙术呢?"累得有气没力居然还记得问这个。 将赵府中人的怒视全都视若无物,拂衣而起,将镜子收回袖中,清朗月光之下忽而仰头一笑,诡异万分。似乎陆压道君天生就有这样的魅力,在微笑的时候,仿佛日月星辰都会停顿一般,那是一种相当诡异的茫然与死寂。让人心忽然坠落下去,抓不到任何东西,也感觉不到自身的存在了。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出来?" "……自然是不想见你!" "……说得好似我很想见你一样,"陆压道君冷笑,"东海万里倾碧波,壶中岁月无甲子,你暗中下的手,倒是来和我装傻了?" "哼,我道你是真傻,没想到还有药可救!" "鸿钧!!"陆压道君愤而起怒喝道,"小道不管,你就以为小道可欺?" 一声冷笑,黑夜中无声无息出现了一个影子,惊得四周人等连忙揉眼睛,却见那月华之下,一袭黑衣闪烁着星辰般光辉的少年,正冷然而笑,天空如此广大,都不足以容下他森冷恐怖的眼睛,与他那纯真尔雅的笑容形成可怕无比的对应。 世上竟有这样不沾染上任何世俗尘埃的笑容? 世上竟有这样让人绝望让人恐怖到只想放声大喊却动弹不得的可怕眼神? 那一开口,苍老的声音顿时把丁香吓得几乎要晕过去。 "这个小姑娘,是我的!" "难道你以为小道耗费心力折腾这小姑娘,只是为了把你引来?" "她本凡胎肉骨,因为机缘巧合误服下的仙丹让她有了不属于凡人的力气。可惜魂魄再次清醒后,和记忆一起被杨戬所封,你花费这般心力逼她力量逐渐复原,除了引来我,又有何用?"鸿钧道人扬眉而笑道,"况且此与尔言谈者,不过我一抹元神罢,陆压道君岂会蠢到这般来算计?" "你的想法,小道从来没有心思干涉。你在山河社稷图上做手脚,逼迫我不能出炼妖壶之事,我也没心思与你计较。只是你万万没想到——" "没错我万万没想到杨戬居然整整两千年来,从来没用过山河社稷图!!" 鸿钧道人因恼怒而气道:"这简直是,简直是——" "不可理喻是不是?"陆压道君反而轻松下来,摸出镜子来用袖仔细擦拭,漫不经心道,"还亏你一直不将这件事告诉玉鼎真人,却没想到杨戬无论是神智不清醒还是失去记忆,都没有动这件法宝。看来他不是没有用法宝的习惯,而是他早已知道——" "知道什么?"鸿钧道人拧眉而问,"他不可能知道山河社稷图里的秘密!" "他是不可能知道,可是你别忘了,有一个人知道。" "她早已魂飞魄散,不存于三界之中。" "死人也是会说话的……"陆压道君心情好极了,笑道,"何况是那样的女子,那样怀着悲愤痛恨坠入万劫不复之地的,司法天神……呵呵。" 鸿钧道人恍然转过眼来,冷道:"多谢道兄提点,我倒是忘了,她正是杨戬之前,天庭的那任司法天神。说来这个位置上的神仙,都没什么好下场。倪君明也是——" "生生死死,死死生生,你一生所求,也不过如此罢了。"陆压道君拿起镜子来照,眼神里带着分外的冰冷。 鸿钧道人不屑而笑:"如此说来,你为何又看不开来插上一手?" "杨戬!" "陆压道君原来也懂得为他人着想了?这真是三界最大的笑话。"鸿钧道人惊愕而失笑道,"你若说是为了玉鼎,我还信个几分,杨戬……我真不懂你在想什么。" "你觉得——"陆压道君不答反问,"杨戬还要多长时间,能想得起来?" "昆仑神镜在你手上,这等事,何需问我?" 陆压道君自镜后抬起头来,一字字道:"正是因为,他,已经,快知道了。" 鸿钧道人惊讶的望了镜子一眼后笑道:"如此说来,这小姑娘,我更要带走了!" "有我在,你带得走?" "哈哈哈——"鸿钧道人大笑道,"难道你觉得杨戬记起一切后,还会让阐教来找那个什么刘沉香的麻烦吗?虽然我没有昆仑神镜,可我知道的,未必比你少!" "通天为了让你救杨戬,自然是把什么都告诉你了。" "一边是至亲,一边是师门,老道倒是很想看看,他何去何从!!" 陆压道君凝神望了鸿钧道人一眼,轻笑道:"你错了。" "我错了?"鸿钧道人失笑,"我怎么错了,杨戬我是掌控不了,可是刘沉香呢?杨婵呢" 陆压道君慢吞吞的收起镜子,沉声道:"因为他是杨戬,重情重义看重一切,骄傲冷漠于人之上,没有了那些凛冽傲骨重情重义,就不是杨戬,他愿为妹妹身败名裂,愿为妹妹呕心沥血修改天条,愿为妹妹九死一生魂飞魄散,却不会为妹妹甚至任何人,不做他自己。你还是,不要白费心计的好!" * "老大,我们……" "就这样罢,凡人要来重修二爷的庙,咱们难道还能现身拦着?"梅山老大很是自嘲的看着来来往往,热闹非凡的庙宇,一边默然看着已退下去的水中,云龙那庞大可怕的尸体和风师死不瞑目的眼睛。 "但是——"梅山老四咽口口水,艰难道,"风师这混蛋虽然可恨,可是毕竟是天庭的司掌风雨的正神,就这样暴尸在江水里被凡人又踩又砍又吐的,万一天庭日后追究起来,难道我兄弟还能挡得住十万天兵吗?" "行了,老四!我们兄弟几个,早就没用到连灌江口都险些没保住,就算不是十万天兵又怎么样?" "老六!" 众兄弟都有点不安。 "我这几日思来想去,实在是想不通!"梅山老六摸着自己残缺的手臂愤然道,"灌江口遭难,他连站都站不稳还要来,我们兄弟一场,他为何要忍心将我绑给小狐狸?难道就因为那些凡人凄厉哭喊下跪哀求他吗?而我兄弟不肯乖乖做他的棋子?" 死寂。 好半晌,梅山老大才艰难问道:"老六,昆仑山下,沉香那斧子——" "是真真切切劈下去的,且不说什么死而复活,光是开天神斧下,怎么可能会有侥幸?" "四哥!你这是不相信我兄弟几个的眼睛?" "我——"梅山老四跺足道,"那日我去净坛庙,老大去了华山,虽说没来得及赶回来,可是现在庙外的那些凡人总不是假的吧?口口声声都说真君显灵,难道我还信不过兄弟的眼睛?可是又——" "几千年了,难道二爷咱们也能认错?"老六冷道。 "行了!老六,你说说,那天忽然出现杀了风师的,是——玉鼎真人?" "我是这么听到的!" "阐教几千年没露面,只怕这次——"长叹后梅山老大转而道,"王母娘娘忽然转生到凡间来,三圣母一家都下落不明,净坛庙变成废墟,眼前又出了这等事,唉!" "老大,还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老四你,怎么这般吞吐起来?" "我前日回来的时候,好似,好似——"梅山老四一咬牙道,"好似看见东华帝君了!"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堂堂东华帝君,为何到凡间来?" "我就一直在想,他忽然出现,会不会和王母娘娘有关?" "这——这可说不好!" "算了,天庭无论发生什么事,咱兄弟几个都当没看见没听见好了,王母娘娘何等人物,难道还会这般处心积虑算计我们兄弟不成?" ********* 昆仑。 雪窟。 "玉帝被困在瑶池?" "是这么听说。" 金翎子一板一眼,毫无生趣的样子瞧得通天教主好不可恼:"那山下的小子呢?" "教主是说俞东林?" "不是俞东林,难道还会是刘沉香?" "他每天都去看。" "只是看?"通天教主不死心的问。 "教主这话问得好没道理!他小小一介凡人,哪里有胆子擅动三尖两刃刀?" "笑话,他若是不去碰,我老人家的目的还怎么达成啊?" "教主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老人家犯得着跟你说吗?"气呼呼道,"你今天再下去转一圈,把他引到山谷里,不管怎样,让他——" "弟子不做!" "为什么?" "那是师父的,他一介凡人,凭什么去碰?" "我,我,我老人家给你气死了!!金翎子,你有多远给我老人家滚多远——" 作者有话要说:灵艾格兹:这里很明显,当初那个炼妖壶是鸿钧做的手脚,山河社稷图会到二哥手里也有鸿钧的影响,啊,应该说,二哥得到山河社稷图是女娲、鸿钧、陆压三人各自的打算结合的结果——好复杂…… 那个盖子一旦使用,壶就会有反应——是不是会把陆压困住?还是会引发什么大灾难,比如把三界都吞进去,只有陆压能够制止,所以害得他寸步不敢离?可是陆压是这么有责任感的人吗…… 那个女前司法天神是因为知道这其中的秘密才遭到鸿钧的毒手的吧,可是他却留下了什么线索让二哥知道了?丁香是她的转世?否则鸿钧为什么非要带走她不可呢? 话说,虽然有点离谱,但她该不会是瑶姬吧? 还有一点是确定的,二哥和陆压绝对是认识的。那么陆压会得到昆仑神镜是二哥默许的?——他是不是用神镜发现了什么而去找陆压?否则陆压在几十万年前就被困在东海底,理应是见不到二哥的。 听鸿钧的口气,那东华帝君倪君明也应该是遭了劫的,此番却在灌江口出现,而且似为王母而来——看来这王母下凡内中也是大有文章。 "算了,天庭无论发生什么事,咱兄弟几个都当没看见没听见好了,王母娘娘何等人物,难道还会这般处心积虑算计我们兄弟不成?" ——听这句,叹气,王母只怕真是来算计这帮笨蛋了。 鸿钧想用三圣母一家来要挟杨戬。可是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该不是看徒弟不顺眼,要灭了阐教一门吧? 还有前面昆仑十二仙对首座弟子那莫名奇妙的紧张兮兮,他们要瞒元始天尊什么呢? 这次的事件是封神之战的余波吧?鸿钧赢了上古大神,但他要什么呢?毁了这三界? 俞东林啊俞东林,你到底是什么人呢?嗯嗯,思维发散——是伏羲?(夜风大:不要乱来!) 咳咳,他如果动了三尖两刃刀,二哥是不是就会有感应了?通天啊通天,你为什么就那么想二哥恢复记忆呢? 大家!以后请叫我问题宝宝! 还有,玉鼎真的好让人心疼啊……夜风大,你或许是二哥的亲妈,可你绝对是玉鼎的后妈啊…… 曳落凡尘所思而何为 千里沃野,川中平原,来这里做官的人虽然要忍受进川的艰险道路,但是在任上还是潇洒自在居多,这里天高皇帝远,简直就是自给自足。富商士绅,大家门第,阳春白雪,吴丝蜀桐,文辞风流,往来侠士,好一派盛世繁华。 当然做官做到怎样清明廉正的捞钱,怎样体察下情的处理公务,的确是件很不容易的事。 现在的蜀地倪太守,就是这样一个做官做精了的不凡人物。 他本是少年得志,高中进士,又娶了名门闺秀为妻,十多年来一直官运亨通,每一任地方官职都是出了名的肥油地,难得还能博得清正廉明断案如神的美誉,夫妻间也是和和乐乐,除了膝下空虚外简直没有任何可恼。 一直到了四十岁,夫人才生了个女儿。 这下喜得倪太守又盼起儿子来。 没想到去庙里一问卦,竟都说他命中无儿无女,这个女儿已是额外多来的,命相贵不可言,怕是倪家的福气都在这一次用尽了。 倪太守想起这女儿出生时的异香华彩,也就死了想儿子的心了,嘱咐下人仆妇一定用心侍侯,倪太守倒是不怎样,那倪夫人出身名门骄横惯了的,下人可没胆子在她面前偷懒松懈。 一转眼,女儿都三岁了,说来这孩子也怪,不哭不闹,总是喜欢睁着一双眼睛盯着别人看,好象好奇得不行,拿了她的生辰八字去批命,竟然没有一个算命先生说得出个所以然来。京城掌星象的太傅也是一连批断了七根笔,方大惊失色告诫倪太守千万小心,万万不能将这事传出去,否则谣言是小,万一闹将起来说他倪太守女儿贵不可言,传他有反心,那可是要出大事掉脑袋的。 哎,三岁孩子,就闹得倪家人心惶惶,这长大也不知道会怎样。 倪太守越想越是心烦。 前些日子,灌江口那里遭水难后居然报来真君显灵,恶龙被杀的事,看得倪太守又好气又好笑,就算这是真的,难道他还能把这写了奏章往上报吗?朝廷御史台不跳出来弹劾他阿谀奉承,伪言媚上才怪。 叹口气,铺开纸,决心改了词句,小心斟酌,重新誉一遍。 这是一个夏日里平静的夜晚,太守府里一多半人都睡了。 倪太守一个人独自在灯下写着,忽然他感觉一阵困意,遏止不住的涌上来,手一抖,伏在案上熟睡过去。 夜,静寂得令人发冷。 不知什么时候,巡逻的家丁都靠在栏杆上动也不动,连草丛里的夜虫都死寂一片。 一道修长的身影,慢慢出现在回廊上。 华丽的淡金色长袍,繁复的绣着古朴的图腾与祥云,长长的曳过地面,墨色长发上颤微微的珠冠,散着辉煌的光芒,压下的流苏直接遮住了他上半张脸,只留下苍白的唇角,勾勒着俊美如画的容颜。 恍若天人。 为何无声无息现身凡尘? 他轻轻走过回廊,长袖飘然,直若虚幻,步伐轻得好似一用力,就会踏碎这里所有人的美梦,又好似他本无凭无依,一阵风来就会消失不见。 他停在东厢房的窗户前,隔窗向里望。 炎热的夏夜,没有一间屋子窗户会是关上的,这间当然也不例外。 几个丫鬟全都拿着扇子歪倒在一边,熟睡不醒,而云竹所编的凉席上。倪太守的女儿正睁着眼睛,好奇的看着窗户之外的人。 轻轻掀帘,他进了来,那层层叠叠的袍服看上去,竟没有半分热的感觉。 他就那样,安静得看着那三岁的女孩,看不见他的眼睛,自然也瞧不见他的表情。 很长时间之后,才有一个遥远得好似从天边传来的声音:"妹妹。" 倪太守的女儿盯着他看,好奇茫然的神情和每个孩子一样。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苍白的唇,说出的话也是苍白无力的,那种已经彻底无喜无悲没有丝毫情绪变化的声音,让人听了全身发冷。 "连记忆和元神都彻底封印,我不明白你究竟在想什么。" 慢慢走过来,从容优雅,可惜带着种死气,让四周的一切都要疯狂的绝望气息,无止无休的在他身周蔓延。 "天庭现在很糟糕,我忍不住想,你是不是知道了,所以逃开?" 三岁的女孩咯咯笑起来,没有丝毫意义的笑。 "你就那么想报复杨戬?报复他欺瞒你?利用你?" 自袖中慢慢伸出手,五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 "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除了自己,还想着谁?关心谁?" 华丽的珠冠在夜色下折射出辉煌美丽的光华,但是和他的主人一样冰冷,即使在说着这样本该言辞激烈的话,依旧平静沉寂如死水:"或许你会说,你对我这个哥哥还是不错的,起码没有加以利用陷害,或许我这个做兄长的,应该悲哀的以为,居然没有被你利用的价值。" 女孩还在笑,不知世事的眼睛里,只有平常孩子该有的好奇。 "你是我的妹妹,本该也是我的妻子……但是,你我都觉得,幸好不是!" 手指终于碰触到女孩的额头,那瞬间,两人都轻微颤了下。 "你只是我的妹妹,我只是你的哥哥,希望它真的能成为事实!" 蓦然抽手,退后,如幽灵般轻然而去。 **** "大人?大人?" 倪太守猛然醒来,起身一看,天已微亮,竟是不知不觉睡着了。 "大人?" 抬头见是幕僚沈先生,不由笑道:"一大清早的,沈先生怎么不拥好梦,反倒来见本官了?" "大人忘了,前几日不是嘱咐属下说,老家那边有位倪公子要来,因为眼睛不方便,所以要属下去接吗?" "啊——"倪太守脑子里一阵迷糊,有这事吗?即刻又想起来的确有这件事,忙笑道:"瞧我这记性,怎么?来了?" "昨晚就到了,现在随从都在外面等着大人了。" "好,沈先生先替我迎进来,我这就换衣去见!"倪太守出门后又唤了一家丁,"快去报告夫人,说是让带小姐来见见本家亲戚!" 倪府外。 一位宽袍缓带,打扮如世家子弟的年轻男子正扶着随从的手走过来。 身后那些低眉垂眼,或挑着行李,或拉着马匹的随从尽管衣衫粗陋一般,但是个个走动间,怎么也掩饰不住那股不凡的气势。 "帝君,这样……是不是太卤莽了点?" 扶着随从的手忽然紧了紧,沉寂没有丝毫感情的声音漠然道:"修改区区凡人的记忆,如何说得上是卤莽?" "这——毕竟是干涉凡人,与天条不合,天庭——"那随从忽而垂眼道,"帝君恕罪,天庭眼下焦头烂额,自是不会来多事,属下多虑了。" "你没有多虑,天庭不来,自有他人来。" "那帝君为何执意这般?" "……她所想的,所想做的,本君如何不想看个究竟?" "这——恕属下直言,娘娘在此的消息天庭和各家神仙似乎都不知道,帝君这般一来,岂非明目宣扬?属下愚昧,不懂帝君何意。" "白泽,你这有眼睛倒不如本君看不见的。" "属下惶恐。"连忙低头道,"只是帝君这许多年来都不愿再理这些繁杂俗务,不知为何,偏要在此时——属下斗胆,觉得这番卷入,是否不智?" "尔当直说,这东华帝君的名号怕是早不被众家神仙瞧在眼里,是也不是?" "属下惶恐,帝君——" "自今日起,称我倪公子。" "这——" 眼见倪府中门大开,众仙无奈,只好低头应是。 作者有话要说:PS:传说上古之人,升仙得道之时,得先拜木公,后谒金母,此后才得升入九天,入参三清,拜太上老君,见元始天尊。如果是妖精成仙,估计最后一步有所不同去拜通天教主~~~至于其他大人物就不是随便能见的了。 道号为东华上相木公青童帝君,又作东华紫府少阳君,名为倪君明,所以按照东王公与西王母是兄妹的这种说法(传说夫妻居多,当然还有说王母娘娘和西王母不是一个人,中国神话向来很复杂~~~汗,夜风按自己的理解写),王母娘娘姓倪。当然估计大家也知道玉皇大帝姓什么了,不多说。 他就在这十二个人中间 昆仑山,玉虚宫。 一无所获的昆仑十一仙再度站到一起,用谴责的目光瞪着元始天尊。 后者完全莫名其妙的吼道:"尔等瞧我做什么?难道这是为师的错吗?" "若不是师尊你对玉泉山崩毁一半的事表现得太过不以为然,杨戬怎么会看出破绽?" "文殊!你好大胆子!!你凭什么说杨戬是因为这件事才起疑心?" "只因弟子等人思来想去,实在是找不什么不周全之处,只有师尊这件事例外。" "普贤,你——你为什么不想也许是玉鼎说错了什么,引来杨戬疑心?凭什么单单说是为师的错?" "玉鼎师兄(弟)不会出错!" 众人异口同声,气得元始天尊险些一头从八宝云光座上摔下来。 远远站在一边的孙悟空忽然低低发笑。 霞翎子瞧得也正是又急又气又好笑,见了元始天尊这般狼狈愤怒不堪的样子更是感觉面上无光,昆仑十二仙当着徒弟和外人或许还记得给自己师父留点面子,可是昆仑仙境封闭几千年后早就把这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反正自家人关了门,爱怎么闹怎么闹,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谁想到今日会—— 哆嗦一下,霞翎子决心千万不能让元始天尊发现孙悟空。 "诸位师兄弟,现在该怎么办?"文殊广法天尊无视自家气得快晕厥的师父,径自转身问道。 "能怎么办?"广成子懊恼得不行,"杨戬那小子他要躲起来,你们谁有本事找得到?" "不知师兄觉得,如果你是杨戬,你会去哪里?" "赤精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师兄往日里也是习惯躲着师尊的,也许要躲躲藏藏的人想法都差不多!" "你——" 太乙真人连忙上前拉住广成子,好言劝慰:"师兄,这都什么时候,还记得吵架!" 道行天尊忽而语出惊人:"我觉得二师兄的话倒有点道理。" "你——" "师兄息怒,想那凡人都知道死马当活马医,你就且想想罢!"云中子赶紧道。 "我,我——"广成子平心静气想了想,"如果真的不想被人找到,我肯定不待在九仙山!" "废话!"赤精子嗤笑。 黄龙真人叹息道:"师兄,你少说一句话,不会憋死吧?" 普贤真人面无表情道:"不是少说一句话会憋死,而是不和广成师兄抬杠怕是就会死了!" "你们够了没?"惧留孙吼道。 清虚道德真君连忙道;"广成师兄,你继续说!" "……所以,我一定会找个别人想不到我会去的地方……" 这回连脾气耐心最好的慈航道人也不住摇头。 一直在听的元始天尊忽而认真道;"赤精子,为师后悔了!" "呃?"众人一起回头。 "为师觉得昆仑十二仙之首,该你来做才对。" 赤精子忽然笑道:"师尊觉得这样挑拨我与师兄,好让您老人家开心的做法很有意思吗?" "……" 众人再度扭过头去,继续无视元始天尊。 "……这,我的意思是,让大家想想,杨戬平日里最不可能去的地方是哪里?"广成子抹了把冷汗继续道。 这话一出,众人眼中的鄙视或者说是怜悯更浓了。 好在广成子没有大家想象里那么笨,直接叹息道:"好吧,我知道,平常除了玉泉山之外,他几乎是哪里也不去——"烦恼的抬眼望天:"那你们说,他有可能在哪里?" 正当霞翎子也皱了眉认真思索时,忽然觉得身边的孙悟空笑得格外怪异。 "胜佛?" 阐教就是这样,你也不能肆无忌惮的嘲笑啊? "别笑了!!" "……老孙……怎么能不笑……哈哈……" 孙悟空那扭曲的表情,换了猪八戒来看就知道自己这师兄大约快被笑憋死了。 "这,这,真的那么好笑吗?"霞翎子很是不满道。 "他们到处在找杨戬……杨戬就在他们中间,你说……能不好笑……" "什么?!" 一声尖叫,把玉虚宫里所有人都惊动了,霞翎子被昆仑十一仙加元始天尊这般冷厉注视,汗如雨下,还兀自震惊在刚才听到的消息里。 师父——就在,他们,中间?? 不会吧…… "金毛童子,你叫什么?" "弟子,弟子没……没……" 到底谁才是?谁都有可能是吧,霞翎子瞬间冷汗流满了额头。 "吵吵嚷嚷的成何——"元始天尊正准备叱呵几句,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上次该不会是你们两个的缘故,让杨戬瞧出破绽?" "师尊,不会吧,杨戬根本不认识他们……"黄龙真人还没说完就被元始天尊打断了:"没错,肯定是你们——" "师尊!!" 昆仑十一仙不耐烦的齐声道:"事已至此,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 先前你们为什么非要追究不可? 看着八宝云光座上一脸扭曲愤恨不已的元始天尊,霞翎子深思,这个应该,可能,也许,是真的天尊大人吧!低头思索下,摇头,不可靠。 "胜佛,究竟是谁啊?" "呵~~~小娃娃,这是你师门这些都是你长辈,你当真瞧不出来?" "这……胜佛,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啊?!" "师父若是下了决心要假扮某个人的话,除了用法宝或者——你那火眼金睛以外,是休想分出来的。就算被冒充的人出现,两个人站一起给你认也分不出真假的!" "老孙不信!!俺老孙也会变化之术,尚且不敢这般夸口,杨小圣有这般本事?!" "胜佛不信,那胜佛以为天尊大人或者昆仑十一仙为什么都没发现到他们其中一人是假的?" "这个……"孙悟空抓耳挠腮,"不是因为急得乱了分寸么……" "胜佛!"霞翎子强行将把他的手拉下去,"师父肯定在注意着我们,你还不谨慎……" "怕什么。不是说杨小圣失了记忆,不认得老孙了吗?" "胜佛!!"霞翎子几乎要崩溃了,"就是因为师父他什么都不记得,这才可怕!!" "小娃娃,俺老孙可不是给吓大的!" "你!!算了,我师父到底是谁,你快说啊!" "哼!"孙悟空极度不满的甩甩手,"既然你小娃娃很有能耐,那就自己找啊!问俺老孙做什么?" 霞翎子也是个脾气蛮的,心一横,反正死也不死他一个,当真不问,扭过头去自己找。 那边争论也没有休止过。 "广成师兄,你的意思难道是要我们把整个昆仑山翻过来?"赤精子冷笑。 "有了你插手,只怕整个昆仑山翻过来也找不到!" 太乙真人和文殊广法天尊赶紧一边一个,把这两位因为最近频频出意外已经忍耐很久没有暴发,现下险些就掐上的师兄拉开。 这两位祖师——也许,可能,应该是真的吧!霞翎子深思,天知道从几万年前开始就一直没互相看顺眼过的两位上仙,是不是有着只有对方才了解的争吵方式和习惯,假扮其中之一,很不容易。 "不知道什么地方露了破绽,就意味着无法补救!"文殊广法天尊沉声道,"黄龙师兄,你觉得现在最糟糕的是什么?" "这个……"黄龙真人沉思一下,而后道,"大约是各家弟子一不小心说错什么给杨戬听见,然后……" "黄龙师兄错了!"普贤真人忽然出声道,"现在最糟糕的应该是南极道兄才对!" 众人全都精神一震望过来,话说师兄弟十二个里面,除玉鼎真人之外最敏锐的就是普贤真人了,抛去他喜欢卖关子的怪异性格不算,他的话,还是很值得深思的。 "难道说——"云中子失声,"杨戬,他想出昆仑山?" "我倒觉得他不想出昆仑山,玉鼎师兄先前倒是提醒了我,更好的办法是拿昆仑神镜!!"太乙真人立刻道。 "糟糕,怎么忘了纣王二年昆仑镜还没有丢!!广成师兄,这下可如何是好?" 黄龙真人的话引得元始天尊脸色大变,忍不住怒道:"尔等还有脸给我提昆仑神镜,当初,当初——"气得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元始天尊指着一众弟子大骂道,"当初若不是尔等一意孤行,非要拿出神镜来,谁又能从杨戬手里偷走昆仑镜?" "师尊息怒!"道行天尊连忙道,"弟子等人一直都在找,就是不曾,这个不曾听说昆仑镜到底是被谁偷走了?" "够了!"元始天尊气呼呼的一甩袖子,怒道,"尔等除了这些敷衍以外,就没有旁的可说?" 那边孙悟空正嘲笑道:"小娃娃,可瞧出什么来了?" "广成祖师和赤精祖师可能不是,天尊大人和黄龙祖师,道行祖师肯定不是!!" "哦?"孙悟空好奇,"说得那么肯定,你发现了什么?" "如果师父只有纣王二年的记忆,他不可能知道昆仑镜被陆压道君偷了的事!" "哎?"孙悟空更好奇了,"那个什么镜你不是知道被谁偷了吗,为什么元始天尊不知道?" "阐教上下都知道,就瞒着天尊大人呢!" "……你阐教的事真乱七八糟。不过——"孙悟空问,"那昆仑镜和杨戬又有什么关系?" "昆仑镜是阐教镇山之宝,归阐教首座弟子保管。谁都不知道师父将它藏在哪里!" "哦,既然没人知道,那你为什么不想,也许——" "也许杨戬已经发现昆仑神镜失踪了!!"普贤真人语出惊人。 "对!除了杨戬,这昆仑镜以前藏在哪里我们都不知道!"慈航道人惊道,"或许他已经发现了——" 这话说得所有人包括霞翎子在内全部失色。 若是已经发现——拿什么借口敷衍都彻底没用了。 若是已经发现——刚才的判断全部没有用,霞翎子面色惨白。 "没那么糟糕吧!"黄龙真人强笑道,"也许杨戬本来就把昆仑镜藏在玉泉山少了的那半里,现在玉泉山被毁——" "黄龙师兄,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也许'?!"文殊广法天尊怒道,"这能'也许'吗?" "这……我往日在昆仑的时候少得很,尔等倒是说说,除了玉泉山,他还能往哪里藏?" 清虚道德真君只好翻白眼道:"黄龙师兄,你以为别人藏东西就和你藏酒一样,随便挖个坑埋起来啊?" 黄龙真人恼羞成怒道:"这——我的阵法是学的糟糕透顶所以不布设护持阵法,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尔等可在昆仑山里找到过半处类似杨戬所为收昆仑镜布下的阵法吗?" "师兄此言差异!"太乙真人缓声道,"若真在玉泉山,只怕这么多年来玉鼎师兄早已发现。" 惧留孙忙点头附和:"就是,这几千年来就凭玉鼎师弟的心思,还能发现不了?" 那边霞翎子总算松了口气,感激万分的看惧留孙。 终于敢肯定,这个绝对不是了!! 火眼金睛有时候很必要 文殊广法天尊怒道:"现在说昆仑镜,还有用吗?" 太乙真人则忧心忡忡:"我倒是担心,玉鼎师兄所下的封印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 杨戬的九转玄功修为比玉鼎真人还高,这在阐教并不是秘密。故而众人都拧了眉叹息起来,道行天尊沉声道:"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如果,能找到杨戬,再改一次他的记忆也不是没有可能。" "道行师弟,你这话说得轻松!"广成子气恼道,"若是杨戬有了提防怀疑之心?你以为这很轻松?" "师兄这什么话,你不能,法宝丹药还不行?" "赤精子你胡说八道什么——" "两位师兄息怒。"普贤真人轻声道,"如果我们不小心谨慎,就算能再改一次又怎么样呢,至少得先知道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黄龙真人仰头看天,无奈道:"老道就想不出到底是什么地方漏了破绽。" "师兄你当然不会觉得!"云中子嗤笑道,"若是连你都能想到,我们还在这里伤什么脑筋?" 黄龙真人狠瞪他一眼,无奈后者装大义凛然振振有辞状,于是黄龙真人只好继续无奈望天:"不过我倒是觉得,太乙师兄的话很有道理,万一杨戬什么都想起来,那就麻烦了。" 文殊广法天尊无言的瞧自家师兄一眼,叹息道:"师兄你这是胡话,当初玉鼎师弟这么做我就在心里嘀咕,只怕是保不住几年,这下倒好,干脆连五天都没熬过去!" "文殊师兄你这也是胡话!阐教上下除了玉鼎师弟外,难道还有什么人所修之法能及得上九转玄功?你总不能去怪玉鼎师弟还没杨戬修为高吧?"慈航道人郁然道。 "就是,三界之中论修行元神之法,哪里还有比九转玄功厉害的?"惧留孙想当然的说,"我看这三界之中也没有什么人能封杨戬记忆而不会有丝毫错失——" 普贤真人一声冷笑打断了他,而半天不吭声的元始天尊也开口道:"胡说,三界之大,尔等岂可如此狂妄?" "若是旁的人也许不能肯定,鸿钧老祖难道也不行?" 广成子太乙真人脸色大变,却又不能阻止并不知晓当年之事的黄龙真人在元始天尊前提鸿钧老祖。 "黄龙师兄说得有理,其实还有一件法宝,也可以做到。"普贤真人淡淡看广成子太乙真人一眼,漫不经心走到他们身前,背对着元始天尊,这才用眼神暗示他们镇定,同时狠狠瞪了黄龙真人一眼,后者完全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不但能封印杨戬记忆,说不准还能找到他。" "普贤师兄,都什么时候了,你别卖关子好不好?" 普贤真人不说话,但是文殊广法天尊已经明悟过来:"你是说,伏羲琴?" 众人一惊之后,纷纷沉思,点头。 "伏羲琴?传说弦动就能支配三界万物心神的伏羲琴?" "胜佛,你小声点!" "怕什么,你小娃娃到底看出来没有?" "我瞧谁都不像!越来越糊涂了!" "小娃娃,你觉得你师父这般做,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想知道真相,来套祖师们的话而已?" "……你这样想本来是没错,但是如果按这个想法你永远别想找到!" "为什么?" "杨小圣有那么笨吗,他当然是什么都不会多说,什么有用的论断都不下,只要稍微控制下争论的范围,最后得到他想要的就行。你这些祖师这么聪明,一定会想到好办法,俺老孙看,杨戬就在等着那个办法!那才是他的目的,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现在可是已经听见,自己遗忘的不是一年两年,而是几千年!!几千年小娃娃你懂不懂?就算他本来想套几句话,现在也绝对不会去费那个心思了!!" "……你?" "呵呵,不信,那个办法很快就要出来了!" 元始天尊正兀自不满道:"伏羲琴?是很不错,可是尔等知道在哪里吗?" 普贤真人微微点头:"在东华帝君手中!" 元始天尊冷笑:"东华帝君与我阐教少有来往,岂会轻易将此琴相借?" "那就只好转而求其次了!" "什么?!" 普贤真人笑道:"师尊难道忘了镇元子的无量玉如意?虽然没有昆仑镜那样能窥看过去一切,但是用来找一个人,应该还不是问题吧?" "这……" "事急从权,没得时间细细考虑了!师尊,不如就如此罢!"太乙真人的话使众人都齐声附和:"只能如此了。" 元始天尊无奈道;"也只有如此,广成……" 忽而停住,镇元大仙虽然是地仙之首门徒万千,可是比起阐教来还是差得多。再者已向女娲娘娘起过誓,轻易不出昆仑仙境,这可不是上古,堂堂昆仑十二仙之首还是不要轻易出去的好。其余弟子不是不够聪明就是脾气不够好,这可是上门求人,还是—— "太乙,你这就出昆仑去五庄观,量他镇元子也不敢不借!" 孙悟空正皱眉,忍不住悄声道:"好大口气,你阐教还真是目中无人!" "是,师尊!"太乙真人想想,又道,"弟子与镇元子从无来往,虽说我阐教可随意拿无数法宝与他作为谢礼,但是这般莽撞上门,弟子看不妥!" "师弟多虑了!"广成子笑道,"你不认识镇元子,有人认识啊!" 太乙真人恍然笑道:"瞧我这记性,都忘了黄龙师兄早年游历九州,将近万年几乎从不回昆仑,诸家散仙哪怕是上古大神,也鲜少有不认识的,此等重责,就托付师兄了!" 黄龙真人当下笑道;"师弟说哪里话来,我这就赶去五庄观,三日之内,必得无量玉如意而返!" "师兄小心!" 嘱托一二后,黄龙真人拂袖飘然而出玉虚宫。 "我送黄龙师弟一程!"广成子当先走了出去,留下元始天尊和昆仑九仙继续苦恼。 远处祥云缭绕,黄龙真人轻轻抚摩那只明显有些不安的黄鹤,抬天望天,风流云散,似乎整个昆仑都陷入不安与紧张里。不禁微微叹息,那只黄鹤倒是很快就依恋的以颈摩挲他的手指,似乎在劝慰他。 大殿里。 "看到了?"孙悟空带笑道。 霞翎子晕晕忽忽,不敢置信的喃喃,"这,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 "呵呵,小娃娃你居然没注意,黄龙真人刚刚说了什么,他说'杨戬不认识我们',可不是'不记得我们',因为他根本不能肯定,万一我们真是从没见过他怎么办,所以他只能说不认识,不能说不记得。而且黄龙真人说'纣王二年昆仑镜还没有丢'!知道昆仑镜不见了可不知道是怎么丢的,你这帮祖师倒好,直接就说出事实昆仑镜是被偷的!好在为了瞒你们那阐教教主,没说出是谁偷的!否则,啧啧,等他下山直接去找昆仑镜,你们还有得想吗?" "……" "俺老孙本来还在好奇,杨小圣究竟用什么办法,让你这帮聪明的祖师不得不想到他,敢情你这黄龙祖师是个喜欢四处逛的家伙啊。" 霞翎子还在晕,捂头喃喃:"我怎么没想到,黄龙祖师本来就是昆仑十二仙里实力最弱的,又没有用法宝的习惯,当然最容易被人冒充。如果师父只记得今年是纣王二年,他只能选和他一样不是很熟悉昆仑的黄龙祖师,但是他似乎又知道——已经相隔了很多年,他怎么会知道呢?他怎么发现离纣王二年已经很久了呢??" 无比纠结,抬头问;"胜佛,这怎么办?" "小娃娃,你觉得杨小圣是知道真相好,还是不知道好?" "这……"霞翎子摇头,"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就算现在当众揭穿师父,且不说祖师们信不信,我只知道师父若要知道真相,谁都拦不了护不住,没了这次,天知道下次怎样?" "小娃娃,你脑子很清醒啊!"孙悟空笑起来,"只不过这回,我那结拜义兄可要伤脑筋了!" 说着小声嘀咕起来:"杨小圣,俺老孙还是低估你了,你居然猜得出对你记忆做手脚的是鸿钧老祖!可惜玉鼎真人好象没把这件事告诉阐教中人,你怎么试探也得不出什么结果来……" ******** "广成师兄,你摆这脸色给我看,是什么意思?" 广成子苦笑着回头看端坐于鹤上,好不悠闲自在,连驾云力气都省了的黄龙真人,心里正矛盾着想到底要不要和这个向来不怎么聪明偏偏又爱多事的师弟说清楚。 挣扎半天,还是开口道:"黄龙师弟,你日后,最好不要在师尊面前提鸿钧老祖?" "为什么?" 广成子苦笑,他就知道黄龙真人一定会问为什么。哎,这个师弟,你说什么事他得非要跑过去凑一份热闹,怎么偏偏没发现一丝端倪呢? "不为什么,总之你不要提!" "广成师兄,这话若是文殊师弟或玉鼎师弟对我说,我一定听进去,师兄你说——我可不敢保证把它放在心上!或许过个三五年,我就忘记你这话了!" 广成子只好苦笑。 关于鸿钧老祖的事,文殊广法天尊不知道,玉鼎真人绝对不会说! "这件事很复杂,在整个昆仑,只有我,玉鼎师弟,普贤师弟和太乙师弟知道,你最好还是不要问了!" "师兄说笑了,你就是要正经与我说,只怕我也没有心思去听。" 广成子继续苦笑,所以他才苦恼啊。 说话之间,竟是到了昆仑仙境护山阵法前。 南极仙翁睁开眼,笑道:"天尊已用元神知会了老道,黄龙师弟,此番出山,可得速去速回啊!" "道兄多虑,黄龙省得!" "这便去罢!" 气到纠结的通天教主 "沉香,你说我们到底该去哪里?"小玉跟在后面说:"是再去昆仑问昆仑神,还是去找丁香,我看太白金星不像在吓唬我们,那个陆压道君。我们还是不要去见吧!" 沉香无奈的停下脚步,回头道:"小玉,菩萨都说了,三界中并没有昆仑神这个人,他既然不想让我们知道,就算我们再去问也没有用!而丁香那边,我们却是非去不可,小玉,如果陆压道君真的那么厉害,那他为什么要找上丁香?你不觉得奇怪吗?" "但是——" "好了,小玉,我知道你对丁香的事还有心结,可丁香当初是受了杨戬的控制,她不是真的要害你!"沉香一边说一边也有些不安,"你不会相信昆仑山下杨戬所说的话吧?" 就算是神仙,也不能真正控制一个人的想法。要杀小狐狸,是丁香自己的选择! 小玉低了头,默默的心里念。 姥姥啊,这世上的人和神仙,为什么都有那么复杂的心思? 杨戬,杨戬…… 为什么一想起来总是会有种奇异的感觉,为什么自己不能像沉香那样痛恨他?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杭州繁华的集市上,不知不觉之间,心中已有了无法弥补的隔阂。 "赵府应该就在前面吧……" "沉香!"一个声音猛然打断了他,沉香惊讶的回头看,只见敖春兴冲冲的从后面跑过来,一边跑还在一边喊:"沉香,我终于发现是怎么回事了!" "八太子,你不是送四姨母回东海了吗?" "哎呀,我姐姐她好好的,只是想不起来而已,还需要我送吗?"龙八急急道,"先不说这个,我告诉你,丁香啊,她根本就不是什么赵府小姐!!" "这还用说,她是丁香啊,我们不早知道吗,就是魂魄投胎转世也没有这么快!" "沉香,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我已经发现,她是怎么变成赵家小姐的!!" "什么?!" 这下沉香小玉全惊讶无比的望过来。 敖春神秘的看看四周,然后低声道:"我去查了一下,这杭州赵家,根本就没有什么女儿,大约在几年前,就是沉香你劈山那年,赵家在嘉兴的一家亲戚来杭州访亲,回去之后就说赵家的女儿长大了,怕是要准备说亲事了!他的夫人就特别奇怪,赵家什么时候养了女儿?就以为丈夫中了邪,还去城隍庙求了签呢!" "那你没问问这的土地?" "我问啦!"龙八点头道,"奇怪的就是这里的土地一口咬定,丁香是赵家的女儿,一直都是!我看他的样子,也不像说谎!" "难道是谁施了法?" "我也这样想,就施了法术,在梦里暗示赵家在嘉兴的那家亲戚,让他的夫人来杭州一趟,就是今天到,我们一起去看看,究竟是谁在暗中动手脚!" "八太子,你胆子也太大了,你别忘了陆压道君就在——" "小玉你说什么呢,如果能把事情搞清楚,那不好吗?" "沉香你——" 小玉来不及说完,敖春和沉香就已经往赵府跑去,无奈之下她也只好跟上。 三个人刚刚在围墙上露出半张脸,就看见庭院里家丁忙忙碌碌的奔走,所以那个靠着回廊栏杆的身影就显得特别突兀。 敖春抖了一下。 "陆压道君?"沉香小声问。 敖春拼命点头。 "趁他还没发现我们,赶紧走吧!" "好,我们去前院!" 谁也没有回头看,所以不知道,从镜子后抬起的眼睛,透出讥讽的笑:"唉,为什么要来呢?有些事情,是一辈子都不该知道的!" ******** 昆仑雪窟。 一声轻鸣,黄鹤自空而落,不安的收拢了翅膀。 寒风凛冽,带着世间冷漠所化的冰雪飘飞而出,雪窟的门缓缓开启。 "杨戬,你来啦!" 黄龙真人微微抬眼,总是带着无所谓笑容的表情总算有了一瞬间的僵硬。 "呵呵,别那样看我老人家,怎样,想起来多少?" "……" "你不会——"通天教主的声音忽而转为尖锐,"你不会连我老人家是谁也忘了吧?玉鼎究竟把你的记忆改到什么时候了?!混帐,他这是故意的,他是蓄意报复!!" "……本来的确不知道,不过您这样一嚷嚷,我似乎又想起来了。" 一阵宛如水波般的光辉散落开来,杨戬走进雪窟里,似乎完全感觉不到那慑人的寒冷,步伐从容,目光冷淡,停在飘满落雪的洞窟中央,才开口道:"这似乎是我布下的阵法。" "没错,这是你以法力凝结出的,世间冷漠所化的冰雪。" "……" "呵呵,我老人家知道,你一定在想,你怎么会花费力气布下这种莫名其妙的阵法!除了耍人吓唬人之外,什么用都没有。哈哈哈……" 无视那肆无忌惮的大笑,也没有四下寻找声音的来源,杨戬只是拧了眉淡淡问:"教主为何在此等候杨戬?" "我老人家也很想在别的地方等你,可惜不行。" 沉静如水的眼睛微微一震,而后慢慢叹息道:"看起来,事情比我所想的,要严重得多。" "哦?"通天教主笑道,"我倒是很想听听,只花了五天就发现蹊跷的你,究竟已经知道了多少。" 杨戬漠然抬眼,不答反问:"碧游宫怎么了,截教怎么了?" "你——你真的全部想起来了?" "鸿钧老祖所封的记忆,我怎么可能想得起来?" "……但是,你连这都知道?" "教主沦落如此,可是鸿钧老祖所为?" 通天教主忽然有些失常的大笑起来:"杨戬,你是很聪明,可你是不是有点聪明过头了?紫霄宫鸿钧老祖,是我老人家的师尊,难道就因为他封了你的记忆,就将一切归咎于他身上?别忘了,他也是你祖师元始天尊的师父!!" 杨戬一直等他笑完,这才道:"且不说你的声音苍老得太多,截教教主,什么时候改了自己的称呼?" 蓦然抬眼,语调沉稳而平静:"昆仑一脉,四海散仙,谁不知道通天教主桀骜自负,凡所行,身边从者弟子何止百人?凡所止,未有敢效仿冲撞者。如今失却冷厉狂放,虽笑难掩悲凉,虽言难慰孤独,也不愿在杨戬面前现身,虽说千年沧桑,但对阐教截教,并不能当。杨戬不才,昔日与教主所晤所言不多,却承教主厚待,这三界之中,能使教主沦落如此者,除紫霄宫鸿钧老祖外,更有何人?" 语调一转,既而冷声道:"若鸿钧老祖一片善意,我师父为何不愿相告众人,杨戬记忆乃是鸿钧老祖亲自所为,也免除他们担心修为悬殊怀疑我将忆起而惶惶终日?" "……杨戬,我老人家再一万遍叹气,你为什么不是我徒弟?" "教主若不愿相告,杨戬亦不会为难!" "徒不言师之过,何况师尊,不过太过执着于某事罢!"苦笑叹息,"一个人若是为了自己,无论做出什么来,旁人也劝不得。杨戬,为何你与我一般,独独不愿为自己着想?" "杨戬本不为自己一人活,何来只为自己想之理?" "哎——开天神斧已失,你还有什么打算?" "和开天神斧一起放在这里的,还有昆仑镜。" "什么?你当年把昆仑镜收在此处?" "正是。" "哈哈哈——"通天教主大笑起来,"我老人家懂了,你是什么东西都往这里藏!" "……" "怎么?看我老人家不顺眼,你现在就是想看也看不到,因为——" "因为你只剩元神?" "你?你怎么知道?"急忙思索,惊道,"我没和你说啊?" "教主好似忘了,这漫天冰雪乃我所布,虽然现在已经不记得做什么用,但是判断这里有没有人,还不是难事吧?再说——" "再说什么?" "正如教主所说,我是什么东西都往这里藏,教主自然也不例外。" "你——"气到声音颤抖,"你为何不认为我被鸿钧老祖所关,元神逃逸到此?" "这里本是开天神斧所在,加上我所布阵法,本不会外人发现,而此地我不曾告诉过任何人。教主自然有可能是元神逃逸,三界之大,却怎的恰好来到此处?" "哼,这只是你的猜测,你怎么知道这几千年里你没有将此地之事说出去?" "昆仑之颠,罡风凛冽,元神来此处,无疑找死。"杨戬叹息,微微笑道,"这地上恰好有几处隐秘符法,正是为护元神而设,似乎又是我自己所为。不过这事,教主似乎不知道。" "你……你小子……"声音颤抖得越发厉害,强笑道,"为何总喜欢背着人行善事?" "也无不妥之处啊,否则今日记忆全失,如何知道真相?" "……好,我老人家窝囊透顶,如果没有你杨戬,又怎能从紫霄宫侥幸逃出?堂堂截教之主,却藏在此地苟延残喘,所为何来,哈哈,所为何来??" 杨戬略微皱眉,等通天教主失控的大笑止了,而后问:"即使我将教主带来此处,并暗中布下护元神之符法,可是,以世间冷漠所化冰雪设下阵法。这其中毫无道理,教主可愿解惑?" "你何必问我老人家,自己去解开阵法中枢,岂非就能知道?" 杨戬讶然抬眼,缓声道:"教主这是想算计杨戬?" "我老人家怎么算计你了?" 将手负于身后,杨戬的目光里泛起一抹无奈:"千年时光,修为却无丝毫变化,这种事情,谁会相信?" "也许和记忆一起封印了?" "原本这样想也未尝不可,可惜试了一下,竟察觉不能分离元神!"杨戬踱了几步,望着雪窟一角出神,"只怕我曾身负重伤,又或者元神分离未归,无论如何,杨戬此身,当真只有纣王二年方有的修为。现下教主竟欲使我解除此阵,岂非是要借我自己之手来对付我?几千年之后的我无论有何修为,总之都绝非杨戬现在所能挡,教主真是想得好啊。" 沉默片刻后,通天教主终于忍不住气道:"你小子我说你就不能装糊涂上一次当吗?" 挑眉,温然展颜一笑,在这瞬间,漫天冰雪似乎都化作清风飘拂而去,一袭白衣,曼然而起,抬手合向雪窟一角,猛然银光暴现而出,其凛然声威竟使通天教主失声道:"你——" 额前神目在张开的一瞬间,纳银光于其中。 杨戬身躯微微一颤,扶住石壁,没有来得及再说出一个字,就带着奇异的微笑缓缓合上眼睛,晕了过去。 冰雪早已融化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清冷的风自石窟里呼啸而出。 那一袭白衣,安静的卧伏于地,谁也无法看清,那清隽眉眼间的骄傲与忧伤。 "杨戬————————" 昆仑山上下所有动物都被这声怒吼吓得缩在地上不敢动。 "我让你装糊涂上当!!你竟然敢揭穿我老人家之后,再正大光明的去上当???盘古大神,这还有天理没有啊——————" 通天教主吼完之后,飘进来转了一圈,越想越火:"你这小子,明明什么都不记得,竟然还敢相信我老人家?你就不怕我老人家别有用心,就不怕我老人家要至你于死地?你还真给我去破阵了咧,你还真给我躺下了咧——你,你,你叫我老人家说你什么好啊啊啊——" 想想杨戬如果这会还醒着,肯定只是面无表情淡淡抬眼回答说什么教主既然这样希望,杨戬都已经照做了,教主还想怎样? 通天教主想着想着,顿时暴跳如雷,继续指着晕迷不醒的杨戬骂:"你就这么肯定我老人家这般算计是为你好??我让你上当你就上当,这么听我话,你怎么不肯做我徒弟呢?!气死我了!!" 杨戬若是能听到,他会怎么说?一定会回答,弟子倒是不在乎改入截教,只要教主能去说服玉鼎真人,想必阐教上下所有人的反对在教主眼里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通天教主越想越抖,擦了把根本不存在的冷汗,唉声叹气了好一会,这才飘过来仰天长叹:"想我老人家聪明一世,三界之中除杨戬之外,竟再无一人信我,所生为何?所活奈何?" 扭过头去望了杨戬一眼,声音竟似有些哽咽含糊:"这混帐小子,还是不记得以前的事比较好,换了做司法天神的他,肯定是面无表情过来,装糊涂装什么都不知道的上当,让我老人家白白开心一场!哪里会在事先揭穿,把我老人家气个半死不活——唉?话说回来,不就成了我老人家居然希望给他气到,这,这,盘古大神啊,三界之中,怎么会有杨戬这种人啊————" 印解三界天下大乱 "我是雪神,又叫冷漠之神!" "只要你走过去坐上那个位置,三界之主就是你了。" "想过这一关,就得死!想想你自己的生命重要,还是无数人的生命重要。" 这是,通天教主的声音,他在说什么,另外一个模糊的声音在回答什么?为什么一个字也听不到……不行,没想到千年之后的自己,拥有的法力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计,非但感觉不到这阵法的记忆,只怕意识也即将承受不住要陷入沉睡。 杨戬无力的想,这大约就是作茧自缚。 苦笑,或者怨恨自己居然有那么高的修为?? 也罢,只要再醒来,只要等我再醒来——就能恢复所有的法力,千年之后的我,是…… 那一瞬间,元神彻底松开了一切防备,那是前所未有的脆弱,尽一切力量来记忆阵法中枢所遗留的那一点法力印记,而后重新恢复元神中所残缺的那半—— 那一瞬间,天庭瑶池里的开天神斧,微微震颤了一下,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主意。 那一瞬间,杨戬颈下的那枚银饰,闪烁出淡淡的青辉来。那光辉是如此黯淡,根本没有被通天教主看见。 "山河社稷图……" 陆压道君对着镜子大笑起来:"呵呵,你们终于有重见天日的一天了!" "山河社稷图……" 倪府里的东华帝君猛地一颤,琴弦竟划伤了他苍白的手指,鲜红色的血,一滴滴润到古朴奇异的琴身上,描绘着云雾图纹的琴只有五根弦,深黝不见一丝光泽。 "帝君!!" 他那忠心耿耿的随从吓得赶紧扑过来。 极力压抑下翻腾惊骇的感觉,东华帝君缓缓站起来,紧闭的双眼正微微颤抖,向来没有任何情绪的冰冷神情也有了一丝松动。 "帝君?"担忧的望过来。 "没事……"抬手制止了属下的慌乱,微微缩手入袖,淡淡光华过后,手指上的伤口已然消失,"我感觉到山河社稷图的存在,就在此地千里之外的昆仑!" "什么?" "白泽,你昔日于昆仑之上,不曾发现过吗?" "帝君明鉴,属下若知,怎敢欺瞒?若真在昆仑,只怕是——" "是什么?" "阐教?" 踱了几步,轻袍缓带,从容尔雅的身姿不知迷醉了多少倪府中偷偷望来的侍女,站在窗前的东华帝君略微点头道:"你说得很有道理,只是阐教忽然拿出山河社稷图来,到底想做什么?" "这,属下愚昧,揣测不透!"白泽脸上的表情格外怪异,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似乎极力在忍耐,最后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属下曾居于昆仑多年,阐教各位上仙的脾气,实在不是常人能揣测得到的!" 东华帝君却似乎没有听见他这一句,只是略微侧头,似乎听见什么似的喃喃:"白泽,若你性命危在旦夕,而又有一件法宝得以收留你魂魄,你是否会情愿从此不见天日,也要活下去?" "这……属下可能会这么做。" "那么她,就有可能,没有死。" 平静的声音,垂下的手指却用力的握得青筋暴起。 "帝君!" "说了多少次,这是在凡间,注意你的称呼。" "……是!公子,不过若说山河社稷图,早在封神之战后,就不在女娲娘娘的九天宫里了。这么长时间,从未听说过它的踪迹,这般忽然……" 东华帝君忽然抬手,制止了白泽的话。 不过一会,一个爽朗的笑声就自门外响起:"贤侄琴艺当真称得上举世无双,怎的忽停弦不续,使得本官府上清客幕僚都连连叹息了。" 声到人至,果然是倪太守。 于是白泽只好垂下头,谨慎的装成一个不起眼的小随从。 **** 赵府。 "哎呀,你姨母要过来,怎么还没个正经样子,丫鬟呢,快把小姐带回房间换衣服!" "娘——" "整天求仙问道的不知道在折腾什么,前天晚上还和一帮子家丁趴在院子里睡着了,说什么看仙术,还提了整整三百桶水……" "哎呀,娘!" "好好,娘不管你,你爱求仙就求仙,爱修道就修道,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只是现在你给我打扮出个大家闺秀的样子了,别把你姨母吓到了,她胆子小!你也要学个样子出来,否则还怎么嫁人啊!!" 丁香跺足正要再说什么时,忽然感觉一阵头晕目眩,险些站立不稳。 "小姐?" "表妹,你该不会被吓到了吧?" "我……我……有,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好可怕,好可怕!" "表妹?!" "哎呀,别管她,装什么呢,快带小姐去换衣服!!" "不,他在看我,他在看我!!他在控制我的思想,不是我想的,不是我想的!!" "哎呀,你够了没,别装了!" 丁香凄厉的大喊着被几个丫头拖了下去,赵府上下竟没有一人看出她眼中的惶恐与绝望之色。隐于庭院里的龙八一个激动就想上前,把沉香拉住了:"八太子,你忍耐一下,不是说好了,要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吗?" 敖春只好道:"那我去看看,就看看,不现身,总可以吧。" "好!小玉,我们一起去——" 沉香伸手,却抓了个空。惊愕回头:"小玉,小玉?" 空空荡荡,什么回音也没有。 "小玉?!" 云端之上。 "小狐狸,不要看了,他们追不上来!" 小玉美丽的眼睛里,慢慢流下泪水,神情呆滞,心丧若死。 "怎么,在想什么?" 小玉呆呆的往下望,身不由己得被无形的力量束缚住,带着走,离沉香越来越远。 鸿钧道人的声音继续笑道:"刚才杨戬不知为了什么,竟然放开了元神的所有守护,现在他已经彻底失去意识,三界之中,所有受他元神或法力影响的封印也好,记忆也罢,甚至是开天神斧山河社稷图,都全部失控了。小狐狸,看样子,你也想起什么来了。" ****** "啊啊啊——————" "四公主,四公主,你怎么样了?"蚌女吓得赶紧往外跑,"龙王大人,不好了,四公主说她头痛!您快来看看啊!"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了?" 龙王敖广急匆匆的赶了来,他对这个失而复得的女儿是紧张得不得了,这几日本来就一直担心女儿是否有不妥,这会更是急得连鞋子都差点跑掉了:"小四,你怎么了,你不要吓父王啊!" "父王?"四公主抬起的眼睛里,瞳孔全部涣散了,颤抖着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又怕听见什么,看见什么一样。恐惧得全身颤抖:"沉香……杨戬……" "四公主?!" "不,不……没有,我没有去南海,没有去紫竹林。那不是真的……" 龙王担忧万分的扶住自己的宝贝女儿,一边低声劝慰道;"是不是又忘了?你前天刚刚从南海回来呢!" "父王!"四公主猛然拉住敖广,一边摇头一边流泪,声音急得发颤:"三圣母呢?杨戬呢?他怎么样了,父王你告诉我,到底怎么样了?!" 敖广给女儿弄得稀里糊涂,急得语无伦次:"什么他们怎么样,是你怎么样了!你不要吓父王了啊!!" 想着想着就怒上心头:"好端端,他华山三圣母私嫁凡人这与你何关?偏偏要去多管那刘沉香的事?害得你丢了条命父王都只能忍声吞气,这好好的醒过来,又一个劲的追问。你欠他杨家什么啊?" "父王!二郎神没有杀我,杨戬没有杀我啊!!" "这,这……这孩子真糊涂了!!"敖广忍不住落泪道,"我的女儿啊——" "不,不是!父王你听我说——" "龙王大人,龙王大人不好了!!"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龟丞相连滚带爬的跑进来,一双绿眼珠几乎要瞪得掉出来,颤巍巍的伸出短小的手指,惊恐无比的叫着:"龙王大人,是夔!是夔啊!!" "什么?"敖广惊得一下没站稳,立刻听见一阵如雷般的狂吼声,当下惊恐而问,"东海流破山的三只夔,不都死了吗?" "这……不知道啊,总之忽然就……" "快!楞着做甚?上报天庭,赶快上报天庭啊!!" 敖广急得满头是汗,拎了衣袍急匆匆奔出殿去,一面吩咐:"你们几个,给本王看好四公主!要是出了什么事,本王就剥了你们的皮!!" 众侍女吓得唯唯诺诺,慌忙上前。 "公主?您不能出去!外面危险!!" "你们……你们,放开我!父王,您回来,您回来啊!!女儿有重要的事对你说!!父王!!" 敖广早去得远了,哪里能听得见。 "父王……" 四公主跌坐在床上,忍不住流下泪来:"你错了,我们都错了啊!" "公主?" 四公主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头,目中出现了无比的惊慌之色。 夔! 夔与天地同生,三界只有三只。在五千年前,黄帝和蚩尤战于赤水,黄帝捕获了夔,用它的皮制作军鼓,用它的骨头作为鼓槌,其声震动方圆五百里,一举破敌。第二只夔也在一千年前为秦皇的军队和方士道人们所杀,这最后一只,也是最凶残的那只——在六百年前,被凡人激怒,咆哮东海,使凡人和水族死伤无数,天庭派遣司法天神前来降服。 当年不是说,已经被杨戬杀了吗? 难道,难道—— 四公主惊惶不安的想。 难道杨戬并没有杀它? 那它为何忽然出现了?最后明明记得杨戬封了自己的意识。为何现在又忽然想起来了?难道,难道? 四公主被自己的猜测吓得脸色惨白,踉跄爬起来往殿外奔去。 "公主?公主您不能出去!!" "来人啊,快拦住,快拦住四公主!!" "公主请您不要为难奴婢,龙王大人会怪罪我等的啊,四公主!!" 一切呼喊,一切惊叫,都被甩在了身后。 恍恍惚惚,有什么东西自心中断裂开来,痛得揪心。 杨戬。 你不能死,你怎么能死? 触目惊心的鲜红,从她眼角滑落,来不及拭去融化在冰冷的海水里。一点一滴,短暂殷红着,慢慢氤散,黯淡,最后消失在水中。 为什么从没有感觉到,东海之底,竟是如此深黝冰冷,永恒如死,仿佛要将魂魄一分分的冻结住,迸裂开来,再毫不留情的吞噬。 那个孤独清冷,默默站在月光下的人,永远的,消失了吗? 哭不出声,任凭鲜红色的泪水,一点一滴,随着她踉跄的脚步,无声无息的融于冰冷的海水里,不留丝毫痕迹。 群魔乱舞的世间 苏州百花园。 月光清冷的洒向人间,静谧得仿佛有些不寻常。 "嫦娥姐姐,寻常人望月也就罢了,你怎么也望起来了?"百花仙子微微掩面笑道,"难道这繁花似锦的百花院,还比不上姐姐那冷寂的广寒宫吗?" "妹妹说笑了。"嫦娥恍过神来,似乎有些刻意掩饰似的笑道:"说来也奇怪,旁人都说广寒宫冰冷孤寂,我这住久了,竟是半分都感觉不到,一时不住,竟然很是不习惯。若说这百花园,自是除了王母娘娘的瑶池外,三界之中怕是也没什么能比得上,也不知我这是怎么了,竟时时念起玉树来!" "嫦娥仙子怕是那清冷地儿住长了,连热闹都不喜欢了!"牡丹仙子笑着从远处来:"说来这人间啊,可是有无数文人才子,望月而叹,夸赞仙子的美貌呢!" "瞧你这妮子酸溜溜的说些什么,莫不是洛阳牡丹会上,没有出众的公子来夸赞你?" "哎呀,百花姐姐你真是!我们这些小小花仙,哪里比得上月宫仙子呢!" "还说不是酸溜溜!瞧这味道,怕是凡间赏花的人都要以为自己鼻子坏了,怎么牡丹花不香了,变酸了——哎呀,好妹妹,别打,别打,开玩笑呢!"百花仙子笑着推开牡丹仙子,一面道,"不过说起玉树来,倒也真是有趣!" "是啊!起初我们听三圣母说的时候,都吓了一跳呢!"牡丹仙子好奇的偏过眼,"嫦娥姐姐的美貌自然不是咱们这些小小花仙得以相比的,可是若说天庭的司法天神也为了姐姐日思夜想,这可就希奇了!" "是啊是啊,谁不知道二郎真君性子冷漠,怕是比广寒宫还冷上几分那!"青菊仙子插口道,"话说我刚刚成仙那会,在百花园见到寒梅仙子就以为是三界最冷的人了,没想到见了嫦娥姐姐,才知道我们家的寒梅仙子啊,根本不算什么。上次蟠桃会的时候,瞧见司法天神,吓得我险些从台阶上摔下去,那会我才彻底懂了,什么叫无心无情,六亲不认的人呢!!" "这样的人,会像平常神仙凡人那样,日思夜想着嫦娥姐姐,还真是好笑啊!" "是哦,一边执掌天条对那些动了凡心的神仙毫不留情,连自己的亲外甥也要追杀,一边自己还不是也念着这般不容于天条的心思!还真当他无心无欲,没有任何感觉,这还不是有凡心的!说来他自己本就是瑶姬公主与凡人私通所生,有什么了不起?竟然还追杀沉香,也不怕三界众仙笑话!!"百花仙子轻蔑道,"我看哪,只说明了我们嫦娥仙子实在是三界第一美人,可是迷倒了不少人,连那般只知权势地位的小人都不例外!" "百花仙子!!" 嫦娥有些恼了,"你说什么呢!" "好,好,不说,不说!" "嫦娥姐姐可是恼了?"牡丹仙子笑道,"依我看啦,这天上的神仙和地上凡人可没什么大区别,一样会喜会忧,会想着某个人恨着某个人,何必要有那莫名其妙的天条呢?" "说到天条,那华山的新天条怎么样了?" "谁知道?"百花仙子摊手道,"现在天庭乱成这样,谁有心思管那事?" 嫦娥忍不住叹息道:"可怜织女和七仙女她们呢,真希望这天庭能早日恢复平静,也好把新天条整理出来,才能放她们自由啊!" 于是一众花仙跟着长吁短叹起来。 嫦娥看着夜空中清冷异常的月,几乎能清晰分辨出那忽明忽暗的阴影是楼阁还是玉树林,她忽然想着。 那个人,究竟喜欢的是她,还是那种孤寂清冷的感觉? 爱着别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动了凡心,当真是那样好的感觉吗?三圣母为了和刘彦昌在一起,甘愿触犯天条,这些花仙因为久处于人间,每隔几十年总有一人因为眷念凡人一朝失去所有,打入轮回。这些都似乎离她很遥远,那种痛苦与欣喜,真是完全不能了解。 或许只是时间太久,她将这些忘了。 羿,后羿…… 念起这个名字都很生疏了,凡人只说是生生死死,爱恨情仇,又如何知道,那个已经连相貌都记不清楚的人,对她嫦娥,究竟有什么意义。 也许是爱着的吧,只是忘了。 连是否爱后羿,都忘了。 广寒宫,真是很冷,很冷的地方。 至于杨戬,这个名字似乎就更模糊了,提起他嫦娥唯一能想到的也许就是他是三圣母的哥哥,天庭的司法天神,旁的还有什么吗?什么都没有。也许刻骨铭心这种东西她早已经历过,遗忘得彻彻底底之后,连半分感触都不再有。 隐约着觉得有些可笑。 先前在天庭上,神仙间的议论她不是没有听到,杨戬虽然被所有仙家畏惧厌恶,可他毕竟还是司法天神玉皇大帝的亲外甥,竟有暗暗编排她肯定会回应杨戬,而后玉帝会下旨让他二人结亲这种荒唐传言来。 若是自己不再如广寒宫般孤寂清冷,只怕那个人根本不会再眷念下去。 这件事,所有人都看不明白,也许,连杨戬自己也不明白。 月光清冷,柔和的洒落下来。 望月的凡人和神仙,究竟在期盼什么?嫦娥觉得自己永远不会明白,因为无论是谁,无论望多久,她都给不了任何东西。 一阵喧哗,终于使她回过神来,"怎么回事?"百花仙子惊叫道。 "不知道啊~~~"众花仙惊恐的看着彼此,听着仿佛从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凡人的惊呼声和跑动声,大地略微颤抖一下,又止了。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们快去看看?" "哎呀!百花仙子嫦娥仙子你们还在这里呆站着干嘛?"何仙姑从天上过急得叫道,"还不快走!!" "是八仙?"百花仙子惊异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你们这么慌张?" "哎呀别多说了,那封在苏州城外的九头鸟不知道怎的竟然逃了出来,正在四处肆虐呢!"张果老急得不行,"我等正要去天庭上报此事!否则也不知有多少凡人要无辜受难啊!" "啊?!" 百花仙子吓得魂不附体,颤抖道:"你,你,你是说那个吸凡人魂魄夺神仙元神,长着九个头的鬼车?" "没错,不过它现在就八个头了。"吕洞宾摇头叹息道,"众位花仙还是赶紧走吧,洞宾或能为各位抵挡一二,迟了怕是就来不及了!" 众花仙尖叫着纷纷驾起云,往天庭去了。 嫦娥没有跟着百花仙子,她按下驾起云望去,果见夜色中的苏州城里,一只赤色的大鸟,张开足有丈许长的宽翼,尖锐号叫着一掠而过。那庞大无比的众多头颅凶狠的瞪视着周围,每一展翼就有一道灰色的雾气被它的其中一张嘴吸进肚里。 在它那庞大的身体上像是被什么撕裂了般缺了一块,正不断的向下滴着漆黑腐臭的血。 十六只通红的眼睛,像是愤怒般注视着四周,不断发出撕裂般的鸣叫。 嫦娥颤抖着赶紧闭了眼,驾起云去追百花仙子了。 ** 天庭,瑶池。 "陛下,下界忽然出现无数妖孽怪物,众家散仙都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还请陛下赶紧下旨让天兵天将前去收服吧!" 玉皇大帝不安的看了看始终闭目不言的鸿钧道人,又被太上老君用眼神暗示,这才迟疑着开口问道:"怎么会有这种事?来人,去看看究竟是——" "陛下!"百花仙子狼狈万分的带着一众花仙哭着进了瑶池。 "牡丹仙子和百合仙子被那上古妖兽鬼车给吞了,陛下要给小仙做主啊!" "什么?" 嫦娥跟着进了瑶池,神色惶恐,上前道:"陛下,此妖兽公然在凡间杀戮苍生吞噬凡人魂魄,实在是,掺不忍睹,现在八仙正在与之对敌,望陛下速派天兵天将前去捉拿!" "陛下!东海龙王求见,说是流破山那只应该已经被杀了的夔忽然又出现了!" "陛下!华山三圣母和华山山神在外求见,说是有吞吃人脑的妖孽在华山下肆虐……" "陛下!北海爬出来一个怪物,正在兴风作浪……" "陛下!沧州之下有无数血水冒出来,已经吞噬了不少凡人了……" 玉皇大帝惊得一声怒吼:"够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金星!" "回禀陛下,太白金星不是去南海了吗?"嫦娥本能的接道,既而看见玉帝和太上老君惊恐的看了眼鸿钧道人,这才猛然意识到先前太白金星是偷偷溜出瑶池的,涉及到陆压道君,只怕这位鸿钧老祖追究起来,谁都逃不掉。 "陛下!"李天王出列道,"据小臣所知,那别号九头鸟的鬼车,早在七百多年前就应该被杨戬封于苏州之外,理应永世不得出。" "陛下!东海龙王也说这只夔应该在四百年前就被杨戬所杀才对。" "对啊,那吃人脑的傲因似乎很久以前也曾经闹上天来过……" 众家神仙议论纷纷,玉皇大帝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杨戬,杨戬? 为什么都和杨戬有关? 难道是他心怀怨恨,故意如此来搅乱三界吗? "李天王!" "小臣在!" "尔等速带哪吒三太子和四大天王去下界镇妖!" "陛下,小儿哪吒被太乙真人带回昆仑山去了!" "哎呀——"玉皇大帝急道,"不管是谁,赶快去!" "是!小臣等这就下凡!" 一众天将轰然应诺,纷纷拿兵器匆忙出了瑶池! 李天王恼得掐断了几根胡须,暗暗痛恨这帮人生生分了他的功劳去。眼下却又不好说什么。只得懊恼而退,希望能赶在旁人之前收复更多的妖孽,还怕下任的司法天神不是自己? "陛下,可否请老祖……" 玉皇大帝赶紧顺着这话意道:"如今三界劫难,老祖可否能派遣紫霄宫门人,解救一二!" 鸿钧道人微微启眼笑道:"不急,不急。" "呃?" "这些孽障只是被关得久了,饿得急了,就肆意乱杀戮了些,等它们填饱了肚子,就不会继续待在人间为害了!" "老祖?这,此言何意啊?" 鸿钧道人笑得宛如凡间纯真少年般无邪,眼神里却闪过一抹阴冷:"自然是要上天来报仇了!" "报仇?!"众仙全部惊呼起来。 "被关了这许多年,这些孽障哪有不上天报复之理?" "可是——"玉皇大帝急得话都说不清楚了,"它们为何要上天,上天庭来报复?" 鸿钧道人抬眼而笑:"瞧陛下这话说的可叫老道笑话了,这般妖孽之众,被关了这么多年,自然要来找封印他们的人报仇。" "可是封印他们的都是——" "杨戬?是吧?"鸿钧道人微微眯眼,冷而笑道,"难道陛下指望这些孽障懂得司法天神和天庭之间的区别吗?或者谁去告诉它们,杨戬已经不是天庭司法天神了?让他们去昆仑阐教找杨戬报仇?陛下,它们可不懂杨戬是谁,它们只知道是天庭派了杨戬来镇(~~百度你狠这也抽)压它们,来杀戮它们,让它们数百年压在地下动弹不得,不见天日!!" 那苍老冰冷的语调吓得众仙皆都冷汗直冒。 太上老君心有不忍,看着玉帝欲言又止。 鸿钧道人冷冷的看太上老君,后者吓得赶紧缩回头去装什么都不知道。 谁也不知道,鸿钧道人袍袖下的手正微微颤了一下。 冷笑。 通天,很好,我就知道,你不会安安稳稳的。 为达目的你不惜一切手段,只是你不会像杨戬顾及所有无辜,你只会无所谓的看着凡人或神仙的生命慢慢消失,所以你和杨戬不一样,你永远也不可能得到任何人的原谅。 这一次,你算计了杨戬,不知道当他想起一切时,会对你怎样? 呵呵。 通天,你真是我最聪明的徒弟,可惜,也是最让我讨厌的。 小儿女尚情愫 "沉香!快来救我,快来救我!"丁香拼命挣扎,"好可怕!他在看着我,他在看着我啊!" 躲在外面偷看的沉香和敖春终于忍不住现身出来,一挥手弄晕了那些丫鬟仆妇,惊喜万分的过去,连声道:"丁香?你想起来了?太好了,你终于想起来——" 敖春声音嘎然而止,看着丁香哭叫着扑到沉香怀里。 "是他,是他一直在控制我的想法!我没有那么坏,我真的没有那么坏的沉香!你要相信我!" "好,好,我相信我相信——"沉香尴尬无比的望敖春,后者失意的扭过头。 "沉香,你答应我,你再也不要离开我!"丁香把他抱得越来越紧了。 "这——"沉香不知道说什么好,赶紧把她推开,"丁香,你真的全都想起来了?" "想起来什么?" "你——"敖春吃惊道,"你没有感觉到,这个,你忽然想起以前的事了吗?" "你,你是谁啊?" 丁香的话吓得两人赶紧拉住她追问。 "丁香?我是敖春啊!你不认识我了?" "是啊,丁香,东海八太子,你都不认识啦?" "我,我,我根本没有见过他!沉香,他到底是谁啊?"紧紧抓着沉香衣服不放,抬起的眼睛里,露出惊恐和不安。 "你!" 敖春气得甩手就走。 "八太子!" 沉香急得赶紧追上,无奈丁香死抓着他衣服不放。好不容易才拉开,连忙一个闪身跳到窗外去:"八太子,你冷静点!" "你叫我怎么冷静?" 这时房里又传来丁香凄厉的喊叫声:"沉香,沉香,你在哪里,你不要我了吗?你明明答应过我,再也不离开我的!!" "八太子,丁香刚刚清醒过来,也许神智还不太明白,再过会说不准就——" "就怎样?"敖春气恼道,"我算是明白小玉为什么要不声不响离开了,看来她比我聪明多了,这种场面,还不如走得远远的不要去看!" "八太子你明明知道我爱的是小玉……" "是吗?"敖春反唇相讥道,"你真的爱的是小玉吗?你以前答应丁香的婚约,又算什么?你在她们两个中间摇摆不定,究竟算什么意思?" "八太子!"沉香懊恼道,"以前,是我误会了小玉,加上又是爹给说的亲,所以才给了丁香错误的承诺。但是你明明知道,这些都已经过去了啊?当初你不也一样误会小玉了吗?" "我误会小玉?是,我是误会她了!"敖春气得一把揪起沉香的衣领吼道,"但是我又不爱她,我又不了解她,我误会她又怎么了?可你口口声声说爱她到甚至险些放弃劈山救母的事,你为什么不相信她是为你好?你为什么误会她?转过头去又对丁香说,要她等你回来成亲!她是凡人,她从十六岁一直等到二十多,她还能嫁给谁?" "八太子你听我说好不好!不管以前怎样,反正现在我爱的是小玉,我不会跟你去抢丁香的!!" "但是丁香只记得你!!" "你不觉得这也许是——" 两人骤然收声,看着赵夫人伴着一位富态的妇人从回廊上一边谈笑一边朝丁香房里走来,立刻明悟这就是赵家小姐那所谓的姨母了。 "怎么办,丁香现在这样子……"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赵夫人在那里喊了:"丫头,你还不出来,拜见你姨母!一点规矩都不懂!" 那富态妇人一脸疑惑的望着房间,一边道:"赵家姐姐,这我可糊涂了,你什么时候生的女儿啊?" "哎呀妹妹开什么玩笑,满月酒你不都吃过吗?难道忘了?" "这——" 丁香茫然的推开房门。 "哎呀,小姐!"几个夫人的丫鬟吓得赶紧上前,"您怎么了?这衣服怎么乱成这样?" "你你,你这丫头,要气死为娘是不是?" 富态妇人上下打量丁香,目光越来越疑惑:"这,这就是——这也长得不像啊?姐姐,你可别开玩笑了!" 只见丁香忽然抬起头来,眼神很奇异,盯着那富态妇人看:"娘,这是谁啊?" "这是你姨母……" "你,你,你到底是谁?"那富态妇人吓得不行,看她那样子险些就要喊妖怪了。 歪头,奇异的望过来,丁香的眼睛忽然深幽起来:"我是赵家小姐啊!" 冰寒清冷的声音,惊得远处的沉香和敖春险些跳将起来。 "是啊,她是赵家的小姐啊!"所有人都迷糊无比的跟着重复。 "我是赵家小姐啊,你怎么不认识我呢?"丁香无辜的张大眼,但是发出来的声音却诡异万分得让沉香敖春晕厥。 "我——我认识你,对,我应该认识你,你是——赵家的小姐!"富态妇人眼神迷糊起来,莫名其妙的跟着重复。 隐约间,谁在轻轻的笑。 "是啊,这里是我的家,我是赵家的小姐……" "沉香你干什么?"敖春一把拉住他,"你没听出来吗?那是杨戬的声音!是杨戬在控制她!" "我当然听出来是杨戬的声音!但是你怎么不好好想想,这不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为什么别人会把丁香当成赵家小姐的原因吗?" "但是,杨戬为什么要这么做?" "所以叫你看下去!" 只见丁香一笑之后唤道;"姨母好!" 这回是她自己的声音,众人这才像大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那富态妇人甚至笑起来寒暄道:"哎呀,好多年没看到,都长这么大了?姐姐,给说了亲事没?" "说来不怕妹妹笑话,我家这闺女啊怪得很,整天神神道道的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说什么求仙问道,真真恼煞人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么拖着可不是办法。" "可不是我也在念叨着,怕是只有她表哥肯娶她了,但是这丫头倒不乐意!" 一众女子笑语着在那里念叨着家常,丁香竟是再无半点不妥,浑然没有刚才那样死喊着沉香的模样,好象这一瞬间她又把什么都忘掉了。 "杨戬,这一定是杨戬搞的鬼!" 隐约间,有人在轻轻的笑。 "谁?" 沉香敖春猛然回头,看见花丛尽头不知从何时起站着一身着锦绣长袍,宛如凡间贵介公子模样的人来,手持一面古朴的镜子,正怪异的瞧着他们。 "是陆压道君!"敖春赶紧小声对沉香说。 沉香艰难的移过眼,盯着那面镜子。 阐教镇山之宝,昆仑神镜。 无论三界发生什么事哪怕再隐秘也瞒不了昆仑神镜,瞒不过陆压道君的眼睛。你们若是真见了他,千万不能在他面前言辞含糊,那非但没有意义,还会招惹他不满…… 沉香眼睛骤然一亮,连忙道:"您是陆压道君?" 斜眼瞄来,神色淡淡,不语。 沉香艰难的咽口口水,而后道;"这,这……我想问您件事——丁香她,她究竟是怎么回事?我知道您能看见三界一切过去,一定知道的!" "小道的确知道,可是小道为什么要告诉你啊?" "小,小道……"沉香惊得张口结舌,鸿钧老祖看起来还没自己年纪大,这陆压道君更好,直接就张口闭口自称小道了。 "没错,小道今年——"停一下,瞄一眼镜子,然后一边捋头发一边漫不经心道,"小道今年年方二九,正是风华正茂玉树临风,小子你有什么意见啊?" 沉香哭笑不得。 那边敖春好奇问道:"沉香,什么叫年方二九?" 龙族寿命都按百计算的,当然不知道。 "我就听说过年方二八,年方二九什么意思我还真没听说过!"沉香老实的回答。 "什么?!"陆压道君气得放下镜子吼道,"连二九十八你们都不知道?刘沉香,杨戬给你背的五千本书里连易经算卜都没有吗?" 哑然,沉香失笑道:"这,这也能扯上?" "哼!"继续回去照镜子。 "不知道君能否——" "丁香没有疯,她好好的呢!"陆压道君漫不经心的说。 "但是——" "杨戬没有控制她,那些话都是她自己说的!"陆压道君抬眼,眼中闪着莫名的笑意,"杨戬刚才已经失去所有意识,所有受他控制的法宝和封印甚至是神仙妖孽都已经摆脱出来,丁香,当然也不例外。" "这怎么可能?"敖春失声道,"丁香为什么会这么做?" "问你们两个自己啊?"陆压道君冷冷拧眉,在镜子后轻笑,"她为什么只认识沉香,为什么现在又好象什么都忘了,这些你们不是最清楚吗?" "我不懂。"沉香断然摇头道,"她如果一直记得,为什么我们刚找到她的时候,她不承认自己是丁香还说不认识我?现在莫名其妙的又说认识了,改明天说不准又认识八太子不认识我了,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杨戬的确想让她不认识你们。可惜刚才——功亏一篑了!"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丁香自己选择不记得谁记得谁,她所说的一切都是她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意志!杨戬没有控制她,也控制不了她。" "可是她刚刚说话的声音。" "杨戬说话的声音,你用了法术之后发不出吗?" "但是丁香是凡人,她怎么可能会——" "吃了金丹,能腾云驾雾,拥有莫大法力,这还叫凡人?" "但她——为什么要说自己是赵家小姐?为什么不认得八太子?" 陆压道君在镜子后冷笑。 "还有,什么叫杨戬刚才已经失去所有意识——这什么意思?" "小道忽然想去看热闹,你们好自为知。" 身影猛然黯淡下去,不等沉香他们开口说什么,原先站在哪里的陆压道君已经连影子都没了。 "你把话说清楚再走啊!"敖春气急扭头,"沉香,你听懂他在说什么了吗?" 默然摇头,心中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丁香,是故意不记得敖春的! 小玉,这下我们怎么办?要是爹娘他们知道了,再逼着说要结亲,可怎么是好?口中却安慰道:"八太子,你不要急,也许他说的不是真的,丁香她只是——" "行了你别含糊我了!"敖春冷笑,"陆压道君从不说谎,也没人敢在陆压道君面前说谎!这句话我可是熟得很!" "八太子……" "你还不去找你的小玉?留在这里算什么意思?" "好,我这就走!你照顾好丁香!" "哼,这不用你说!" 暂束手无策 "呵呵,有趣,真是有趣!" 陆压道君凭空出现在苏州城之上,看着夜空下一片惶恐尖里中的凡人,以及拔剑奋力抵挡那只鬼车的吕洞宾和其他只能在旁边放法宝插不上手焦头烂额的八仙,轻声而笑。 火光,惨号,无数凡人的魂魄流入那只狰狞怪物的口中。 陆压道君只是淡淡的,微微的笑。 他那没有被漫长岁月影响分毫的容貌,非老亦非少,很容易就能看出无数悲喜痕迹的眼睛,恍如虚幻般俯视着一切。 先有鸿钧后有天,陆压道君还在前。今年才活十八岁,一个混沌为一年。 那些已经消逝而去的上古众神,会冷冷淡淡的谈起这个三界,乃是盘古大神历尽十八次混沌反复数亿万年才造就而出的,其间无数生灵无数神明生存复涅灭,对陆压道君来说,不过朝生暮死,千年如是。 "杨戬,杨戬……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小道可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轻抚镜面而笑:"若是你醒来,看见这般,不知如何反应,呵呵!" 一声愤怒的凄厉鸣叫,鬼车终于被彻底激怒了,它狂吼一声,猛地举爪一扬,整整有五个头猛地张开血盆大口,朝吕洞宾咬去。 "啪!" 剑断血溅。 吕洞宾捂着右臂狼狈无比的从那臭气熏天的五张大嘴下逃开。却不料鬼车的另外一个头猛的俯下来,尖锐交错的锯齿状牙齿迎面就撞了过来—— "啊————"其他八仙同声尖叫起来却是怎么也救之不及了。 "孽障受死!!" 千钧一发之际一顶金光闪烁升腾无数火焰的宝塔当头压了下来。 鬼车惊然抬头,还没来得及闪避,就已经被罩了进去。 "好个妖孽,残害凡人杀戮天庭仙子,且把你炼化成灰烬!"李天王得意万分的从云上飘过来,一拍塔身,顿时赤红火焰将整座金塔都笼罩进去了。 "多谢天王相救!" 吕洞宾此时狼狈不堪的样子哪里还有一点白衣风流驾鹤而去的飘逸,鲜红色的血和鬼车那带着腥臭的漆黑血迹布满了他全身,正苦笑着上前道:"这孽障好生厉害!若非天王来得及时,只怕洞宾这几百年修行,就毁于一旦了。" 李天王得意而笑正准备说什么,忽然宝塔猛然一颤。 火光之中,那声声凄厉鸣叫和猛然撞击塔身的声音让众仙众天兵天将全部失色。有的居然已经转身作势欲走。 惟有李天王冷笑而看宝塔道:"区区孽障,也能脱此塔而出?枉费力气罢了,不待一刻,三昧真火就能——" "轰——————" 宝塔之上陡然出现无数裂痕,转瞬立刻化为无数碎片激射而飞出。 李天王惊得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鬼车从宝塔碎片散开的金光里展翅飞出,那并列其上的八只头颅狰狞无比的四下张望,发出一声愤怒的鸣叫。 "不好!"吕洞宾从一边傻站着的天兵手里抢过兵器来,就待再迎上去,何仙姑吓得赶紧把他拉了回来。 张果老也在一边连声道:"哎呀,你还打什么,赶快跑吧!" "可是这苏州城里的凡人——" "你没看见天王都撤军了吗?"汉钟离也急得跺脚。 吕洞宾回头一看,果然瞧见李天王竟然已经驾云飞速往天庭而去了,比他先跑的天兵天将居然还落在他后面。那个反应之快,果然不愧是执掌天庭所有兵马的大元帅。 "还看什么,快走吧,你等着喂它啊?" 吕洞宾一边回头一边被众人强拉走了。 "这畜生,究竟是从哪来的啊?" 他们八仙逍遥自在几百年也没遇到过如此厉害的对手,当初东海龙王都惹上了,天庭几大元帅下凡来调解都不去理,最后若非观音出面,绝不会那么轻易罢休。没想到今天竟然被一直畜生逼得下不去手接近不了,更是险些丢了吕洞宾的命,真是越想越窝火。 "当初是谁把他封在苏州城外的?用的什么办法啊?" 吕洞宾还在不甘心的喃喃。 一直飞到南天门的废墟外,众仙这才松了口气。 抬头一瞧,只见无数天兵天将,各星君都狼狈不堪的自四面八方从下界飞了上来,不是浑身漆黑就是衣衫褴褛,丢了盔甲的少了兵器的,而且全一脸惊恐之色,互相看看,竟是都有一肚子苦水要吐。 "这妖孽怎生如此厉害?" 这是愤愤不平的,三界之中,哪里有神仙打不过妖怪的道理? "不会啊,我的法宝怎么会一点用都没有?" 这是纳闷不解的,自家法宝那是威名显赫凡人都知道的,怎么会如同废物一般不管用? "幸好跑得快啊,总算捡回一条命。" 这是本来就没什么本事只打算去应付差事凑个功劳的。 "赶快去上报陛下,那孽障着实厉害,我等实在不敌啊!" 这是如八仙般心中羞愧难当还想着凡人该怎么办的散仙们。 于是一众神仙哄然应诺,一起驾云进了瑶池,哭诉不已。 "陛下!" "陛下!小臣等无能,那妖孽实在太过厉害,小仙等的法宝尽毁也没有能将之拿下!" 玉皇大帝惊然道;"什么?竟有此事?李靖,李靖何在?" "陛下——"李天王赶忙排众而出,分辨道,"陛下明鉴,小臣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率领一万天兵天将与那孽障九头鸟大战数场,最后连托天金塔都被毁去,实在是,实在是无能为力,有负陛下所托,小臣惭愧!" 吕洞宾等八仙听得险些连眼珠都快掉出来了,回头见一众自苏州逃回的天兵天将都黯然垂首,愤愤不平的模样,好似他们当真奋力与之搏斗,最后不敌落败只得黯然而回,这般有负天庭威望的惭愧,实在是无论谁看了都要安抚同情一下。 玉帝果然叹息道:"竟然你已尽力,想来也是那孽障太过厉害。不如……" 他沉吟着微微摇头,眼神不由自主的想向身边瞄。 猛地惊然回神,原是王母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那边吕洞宾念起苏州城里的凡人,已忍耐不住,脱口而出道:"陛下,这又何好犹豫?当初是谁封鬼车于苏州城外,现下就让谁去降伏此孽障好了!" 一言既出,瑶池众仙全都用极度怪异的目光望过来,直看得吕洞宾茫然四顾,疑惑万分道:"陛下……这个,可是小仙说错了什么?" 玉皇大帝很是尴尬的咳了几声。 他倒没有来得及掩饰什么,鸿钧道人却微微启眼,曼声道:"你这下界散仙说得有道理,可惜这个办法行不通。" "你——"吕洞宾无比好奇惊异的望着这个明显坐在比玉帝还高位置的少年道人究竟是什么人,但是很明智的没有说出什么失礼的话来,"小仙愚昧,不知,不知为何不可?" 好在一边有星君小声提醒他:"当初将鬼车封于苏州的是杨戬!" 所有茫然的散仙恍然醒悟,纷纷摇头叹息;"既然如此,这就麻烦了。" "不知——" 百花仙子忽然上前道:"陛下,何不传诏让刘沉香去收服这些妖孽?" 玉帝沉吟一下,点头道:"只有如此了!华山三圣母何在啊?" "启奏陛下,三圣母正在华山,全力阻挡那个专吃人脑的孽障傲因呢!" 这下众仙都忍不住赞许点头了,连嫦娥也不禁暗自思道。 杨婵无论怎么说,也是杨戬的妹妹,虽然常日里总是一副弱不经风娇娇怯怯的模样,但是事到临头,两三手防身之能还是少有人能及的。 何况她手里还有宝莲灯。 实在是不必为她担心。 "来人啊,赶紧去华山传朕旨意,若是沉香与三圣母收了那孽障,就让他们赶紧去苏州或者沧州,把那些不知死活的孽障们扔进万劫不复之地!" "是!" ******* 华山。 "三圣母,是华山三圣母!" 狼狈而逃的百姓抬头望见天空之上的激烈打斗都忍不住欢呼起来,他们全然不知,正持无数彩带与那个一身破烂乍看像人,吐出的舌头足足有好几丈长的怪物奋力而战的三圣母已经在暗暗叫苦了。 倒不是打不过,也不是发现这怪物太厉害。 而是傲因身上那不断传来得血腥气和刚刚吞下去还不断从嘴角往下溢的脑浆,作呕得让人晕厥。那脏兮兮的样子和可怕恶心的长舌头让三圣母恨不得转身就跑。 可是她身后是华山的万千百姓。 他们怎么能挡住这样可怕的怪物? 所以当天兵天将窜逃时,她没有跟着逃,因为她知道,自己的丈夫虽然在华山上的圣母庙里,可是一时之间,她根本来不及将刘彦昌带走。 再加上傲因好玩的扯着那总也扯不尽的丝绦,呜呜直叫,那个不亦乐乎的样子真的很让三圣母怀疑,当初二哥是怎么把这惹人嫌又怎么打都伤不了分毫的怪物封起来的。 越打越是没信心,越打越是被那腥气冲得头晕眼花,就在这时,忽然天边传来沉香的声音:"娘?!娘,这是怎么回事?" "沉香?!"三圣母又惊又喜,"沉香,快来帮娘把这吃人的畜生拿下!" 沉香拿出当初从太上老君那里顺手抢来的劈柴斧子,迎上去给那傲因就是当头一下,一边焦急的问道:"娘,你有没有看到小玉?" "小玉?小玉怎么了?" "我……我跟她走散了,这一路上回华山,看见好多地方都出了妖怪,死了好多人,我这……担心死了,就赶紧回华山来看,娘,爹还好吧?" "他还好!"三圣母一边说一边眉头皱得更紧,"沉香,难道你没去救别的地方百姓?" "我看见天兵天将都去了,就急着先赶回华山来看,娘,你真的没看见小玉?" "这,这都乱成这样,我怎么看得见?" 沉香一斧子,劈得傲因晕头转向,连缠在它身上的彩带丝绦也断裂了好几根,猛然回过神来,一声厉号,也不知道它是被沉香那斧子劈得恼了还是因为被搅了玩带子的兴趣,总之怒而向沉香猛扑过来。 "啊——" 沉香吃惊的看着这怪物不理会劈过去的斧头,又细又长的舌头如利箭般迎面朝自己眼睛里袭来。 "沉香——"三圣母吓得连忙叫了一声。 猛然拧身,一个翻转总算躲了开去,却不想那傲因的舌头竟然穷追不舍好似非要抠下他眼珠,那上面滴落的涎水,落到其下的树林中,顿时枯死了一大片。 一斧子过去,那舌头反倒绕过来,朝他抓斧子的手袭来,吓得沉香赶紧松手,连斧子也不要了闪身避开,窜身而上退到一边,问道:"娘,这是什么畜生啊?" 宝莲为善 三圣母看着儿子,又是急又是气。 原先见他与阐教来的人斗了整整几个月,觉得沉香的法力修为确实不错,已远远超出了她所想,虽说二十年苦楚,但是如今一家团聚外加儿子有出息,心中还是高兴的。 没想到这会竟然连兵器都失手了,难道对方不用兵器与他硬碰硬的对战,他就不知道怎么办?! 这一想,又忽然爱怜。 毕竟这孩子刚刚才满二十岁,从十六岁起才开始学法术,还能怎么苛求呢? "这是上古留下的恶兽,叫做傲因,专门吃人的脑子!" "上……上古?!"沉香吃惊,"那,那怎么会——?" "原来是被封在华山的,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跑了出来!" 三圣母无力的看着又开始在玩得不亦乐乎的傲因,奋力拽着丝绦,却只能阻碍它接近沉香,忍不住都怨怪起二哥当初既然能封印它,又为何不干脆杀了它? "沉香,你,你刚才说——你在路上,看见很多怪物?!" "是啊,都是——" 沉香还没有说完,只见天空闪烁过无数金光,云层中间隐然出现重重幢幢的人影。 "娘,天庭派人来帮咱们了。" 三圣母这样好的脾气都忍不住冷笑了一下。 "玉帝有旨!" 雷鸣一般的声音轰然在云层之上响起:"着华山三圣母,刘沉香听命,擒下傲因后立刻将那些祸乱人间的妖怪一并抓上天庭问罪!" 沉香听后气得都笑了:"李天王,您,您没传错旨吧?" 李天王一脸庄严肃穆之色,叱呵道:"胡闹,天庭旨意,怎能随意玩笑?" "天王您觉得这上古什么什么怪物的,我娘和我能拿得下?还要把所有为祸人间的怪物都抓上天庭?!只这一个我都不知怎么办才好了,还几个?" 李天王斜眼瞄了一下,不屑道:"三圣母不是还有宝莲灯吗?" "对啊,娘!"沉香也转头道,"宝莲灯呢?" "我把它给你爹防身了!" "哎呀娘你怎么这么糊涂啊?爹又没有法力,拿着宝莲灯有什么用?"沉香急道,"我去把拿来,省得这畜生在这里张牙舞爪的。" "他在——" "我知道,在娘的庙里是吧!" 沉香驾了云就往华山圣母庙里落下去。 "爹!" "沉香……" "把宝莲灯给我!" "可是——"刘彦昌颤抖着,勉强站起来伸出头去看天上与傲因缠斗的三圣母,"你娘,她没事吧!" "再不拿宝莲灯就要有事了!!"沉香急得跺脚。 "啊?!"看着手中的宝莲灯,刘彦昌还是将它递了出去,"那还不快去救你娘!" 沉香拿了宝莲灯,正要驾云而起,复又回头道:"爹,你可要躲好了!" 说罢驾云而起,来到傲因身后,猛地一振手,念了口诀后忽然觉得不对,抬眼一看,宝莲灯依旧是黯沉沉的,一点光华都没有。 难以置信,又念了一遍口诀。 宝莲灯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沉香?!" "娘,不知道怎么,这灯不听我使唤了!" "你是不是口诀念错了?" "娘,你说的什么话?"沉香恼火道,"这我还能念错吗?" "可是为娘刚才明明看了,还有灯油的啊!" "小玉在南海的时候就给灯加满了血,可是现在,它还是一点反应没有。" "可是在净坛庙那时不是还能用吗?" "娘,你在净坛庙那会什么时候用了我怎么不记得?" "我——"三圣母猛然惊道,"没有……沉香,我出了华山地牢之后就没用过它!难道——" 沉香已经恼怒无比的叫出声来:"没错!最后用灯的就是杨戬!!上次我在瑶池听鸿钧老祖说杨戬毁了宝莲灯,还想毁开天神斧!! "你,你这孩子,你怎么不早说!" "这段时间发生这么多事,我怎么记得——" 三圣母终于忍受不了一直在玩着彩带丝绦,距离她越来越近的傲因身上那股恶臭味,猛然扯断所有丝绦,闪身飘而退后。 "呜——————" 一声号叫,傲因摸不清状况的扯上脑门上的所有彩带,四处望望,似乎觉得无聊,又似乎很不满意,猛地朝人最多的地方扑去。 哪里人最多? 云端之上的那群天兵天将们。 于是瞬间一整块云碎成无数片,猛地往南天门狂奔而去。 傲因身上缠着无数带子一边兴奋的号叫一边追着天兵而去,带起烟雾滚滚看得沉香目瞪口呆。 "他们,他们……就这么跑?" "傲因是上古出名的恶兽,当初吃的过神仙也不在少数!"三圣母叹息着从沉香手里接过宝莲灯,翻来覆去看了会,"女娲娘娘当初说过,这等神器不要轻动,加上又惧怕他阐教的法宝不愿……唉,否则怎么会到现在才发现这灯出了问题!" "娘,不如我们拿了灯去问鸿钧老祖,能不能修好。" "这话待会说,先回去看看你爹吧!" "哦!" 三圣母抬头望九重云霄之上,叹息道:"还有,还是暂时不要去天庭,谁知道别的地方会不会又跑来什么上古恶兽来,华山下这么多百姓,可不够那些恶兽一晚上吃的!" "那,小玉怎么办?" "你这傻孩子,她有万年法力,又会劈天神掌,就算不是这些恶兽的对手,逃还不是问题吧!"三圣母笑着摸摸沉香的头,"你也太急了。她找不到你,自然会回华山来,你还在这里等吧。" 沉香闷闷的低下头,又不好说丁香恢复记忆的事,只能一个人暗自担心。 "好了,回去吧,你爹还在等我们呢!" 两人从天上飘然而落入庙里,其下百姓欢声与膜拜充满了整个华山。 "三圣母!" "三圣母!" 沉香有些不安的扭头道:"那个什么傲因跑到天上去,不会有事吧?" "天庭那么多神仙,会有什么事?" "没,我就是担心嫦娥姨母。" "你这孩子又说傻话了,你嫦娥姨母不是和百花姨母去苏州百花园了吗?" "哦,我忘了!"沉香尴尬的摸摸头,"瑶池上还有鸿钧老祖在,就算那传说里什么十日齐出,应该也不能把天庭怎么样吧!" ***** "什么?!" 玉帝拍案而起怒道:"三圣母和刘沉香敢抗旨??" "是,陛下……" 一个天将看不下去,忍不住打断李天王的话道:"启禀陛下!那三圣母和沉香似乎也不是傲因的对手!而且宝莲灯也——" "宝莲灯怎样?" 李天王有些不甘心连忙道:"陛下,那刘沉香自始自终都站在一边袖手旁观,还说什么宝莲灯在几年前昆仑山下时就被杨戬所毁——" "李天王对老道之言有何异议?" 鸿钧道人忽然启目冷声道。 "这……小神不敢……"李天王悻悻而退。 "什么,宝莲灯被毁?"嫦娥吃惊道,"这,这……小仙斗胆相问老祖,这是怎么回事?" 淡淡的,轻微的在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宝莲灯……本性乃善,除仁慈法力外,无法驱使。" "那——" "老道就无法驾御宝莲灯。" 众仙一齐震惊的望过去,不解鸿钧道人此言何意,却见他漠然而视众人,缓声道:"三界众生万物,生死涅灭不过寻常事耳,冷眼瞧来数亿万年,老道何来仁慈这一说?" "但是杨戬就——"就曾经强行控制过宝莲灯啊! "陛下,陛下不好了!那傲因冲进天庭来了!!" "什么?!" "呜————————" 那声悠长的凄厉的号叫声,似乎震颤了三十三重天,其下无数在人间肆虐的上古异兽都不约而同的抬起头,各自凄厉号叫一声,直接冲向天庭来。 俞东林 在这漆黑的夜晚,渲染上天空的不是星辰的苍冷而是血色的惊恐,无数人的尖叫声夹杂在一起,火光带着浓烟在翻腾不止,到处都是飞溅而出的鲜血,颓然载倒的尸体。 俞东林死死的捂住弟弟的嘴,不让他哭出声来,趴在地上,慢慢的向外爬。 哭喊的声音越来越少,最后终于彻底消失了。 也许除了他们,村子里不再有活人。 火越烧越旺,染亮了半边天空,那个身形庞大的妖怪,正趴在火焰中,一口口啃着尸体,巨大的影子投在地上,在火光里微微扭曲。 "不能哭,小河乖,不能哭啊!" 俞东林小心翼翼的抱着刚刚四岁的弟弟,艰难而缓慢的挪动身躯,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妖怪发现。 细幼的手臂上被石头与倒塌下的瓦片划过来一道道伤口,他轻轻咬牙,忍住痛苦的呻吟,一边低声安抚着瞪大眼睛又被自己捂着嘴哭不出来的弟弟。 再一会。 只要再一会就能爬到那棵大槐树的阴影下,身后那被火烧毁的房屋倒下来就不会压到他们了。 时间在这个时候特别残酷,房梁已经慢慢塌陷下一半了,可俞东林离大槐树还有一丈远。 再一会。 只要再一会。 远处一座房子轰然倒下的巨响传来,俞东林忙一撑地,跃到槐树后,还没等他再喘口气,身后的房梁终于也被火烧断裂开来,猛然塌下。 颤抖。 有炽热的气息从背后喷过来,地面在轻微震颤。 "哗啦。" 有什么被踩碎了。 "呼呼——" 怪异的声音喘息着,又似乎在寻找什么。 "哗啦!" 越来越近了,这棵大槐树,已经被压弯。 血腥气浓烈得他腿脚发软,但是恐惧远远胜过了一切,一咬牙,俞东林猛然从地上跳起来往山里狂奔。风声猛烈的从耳边传来,撕裂一般的响,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跑得这么快,可是他不能停,不能回头,不能想,什么都不能。 "嗷呜————" 响彻山林的吼叫声,就在他身后。 扑打巨大翅膀发出的怪异尖锐的声响,就在他身后。 要怎么样,到底要怎么样,才能逃掉? "哇啊啊啊啊——" 惊恐万分的俞东林一直紧捂的手终于松开了,一时之间四岁孩子的哭喊声在这漆黑的山林里格外尖锐。 俞东林拼命跑着,一头就扎进了那座即使在白天看来也幽暗阴森无比的山谷。 那柄长长的兵器,倒插在山岩上,其上流转着瑰丽的冰蓝色光辉,透着凛冽森寒。 伸出手去,第一次颤抖着碰触上去,细小的手指弯曲着,苍白着去接触那冷凛的刀锋。 那恐怖的声音已经接近了,俞东林听见那妖怪进山谷踩到厚厚落叶发出的咯吱声了。 "哇————哥哥————哇啊啊——" 哭声,那么尖锐,那么恐怖,像是一双掐在俞东林咽喉上的手。俞东林猛地一闭眼,狠心去抓修长细致的长长刀柄。 我不能死! 我要活下去!! 触手的那一瞬间,似乎有无边黑暗笼罩过来,那冰冷到让他窒息的痛苦就仿佛绝堤洪水——他根本握不住,好似在他手中猛地要挣脱开去的瞬间,又忽然平息下来。 在一片冰冷的黑暗里,俞东林好象看见了一个人。 不,那是一个神。 银铠黑袍,银冠束发,乘风而来,端云而立,黑袍飘动龙纹飞舞。那种好似撕裂一切黑暗的惊心动魄,流溢而出的光华威势。侧目望来,比昆仑山上最清澈的溪流还要冰冷明亮的眼睛里。如夜色般深沉幽冷,什么也倒映不出。额前那抹奇异的金色勾成一只凛然生威的眼睛,猛然张开。 俞东林惊叫一声,意识直沉而下,陡然睁眼,这才发现自己依旧是在山谷里,那柄散发着万千光华,流转着瑰丽冰蓝色的奇异兵器,已经安静的躺在自己手中。 抬眼,那只庞大狰狞的怪物,正用通红的眼睛瞪着俞东林。 或者说瞪着他手里的兵器。 "哥哥——哥哥——" 四岁的孩子吓得发抖,紧紧拉住俞东林的手不放。 我不能死! 一咬牙,猛地抬起手中兵器,向慢慢伸头过来的妖怪劈下去。 "嗷呜————" 那狰狞的怪物急忙倒飞一步,让了开来。 它通红的眼睛里,有犹疑,有困惑,有好奇,停在那里,动也不动的继续打量。 俞东林僵持着不敢动。 一时之间,寂静的山林间只有小孩的哭声。 "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空之上,忽然传来一声悠长的凄厉的号叫声,那怪物抬头望了一眼漆黑的夜空,发出一声号叫,扑打起翅膀,猛然飞起,那庞大的身影逐渐在夜空里成为细小的黑点,最后终于完全不见了。 "呼——" 俞东林彻底瘫软下来,倒在地上,只来得及对一脸惊惶泪痕的弟弟勉强笑了下,就晕迷过去,手中,兀自紧紧抓着那柄三尖两刃刀。 只是那瑰丽的冰蓝色的光华,正一分一毫的,收敛回去,最后终于,彻底消失了。 山林阴影处,停住的那只金色羽毛的老鹰,眼中闪过一抹愤愤的复杂:"他竟然拿起来了——" ********** "他竟然拿起来了!" 通天教主喃喃了一句,忽然狂笑起来:"哈哈,好小子,好小子,我老人家果然没看错人!竟然能被三尖两刃刀接受,竟然真的拿起来了!哈哈哈!" 笑着笑着,得意的飘了出去:"金翎子,这下你可没话说了吧!" 笑声逐渐远去,雪窟里陷入了一片安静。 或者说,这里已经不能被称为雪窟,漫天冰雪已经消失,只有一袭白衣,安静的卧伏于地。晕迷之中,忽然微微拧眉,无意识的轻轻呻吟了一声。 而后,一个清越的女子声音响起:"通天教主总算走了,我们怎么办?" "自然是赶紧走喽?"这是一个很粗的嗓子,说话声音明明已压抑到极点。还像在打雷似的。 "走?去哪里?"依旧是那个女子的声音。 "哎呀,师父,山河社稷图住了几千年,风景再好我也烦了。何况,何况——"这是一个尖锐的男子声音,说话很急,好象有人和他抢一样,"跟着杨戬这许多年,他不疯,咱们都得疯了。" "你别说了好不?"那打雷似的声音道,"我都为这事拆了多少座山,毁了多少条河啊?早知如此,当初杨戬问我的时候,我就该对他说,你直接拿三尖两刃刀给我脖子来一下,一了百了多好啊!" "没担当,胆小鬼!" "呵,我没担当?!白云,你这畜生再说一遍!敢说我雷震子没担当?!" "好了,好了,别吵行不?"一个温和厚重的声音出来了:"你们要是把杨戬吵醒了,大家就统统去哭死吧!" "怎么,他现在不能醒?" "他现在要是醒了,就一点法力都没有了,等着吧,天知道现在外面乱成什么样?"那个女子的声音很是悠闲的说。 "我说——您好歹也曾经是一司法天神吧,这凡间遭难你怎么还高兴啊,九天玄女,说老实话,这可不像你啊!"雷震子依旧在嚷嚷。 "哼,这几千年下来,谁又像谁了?" "你说,杨戬如果知道我们在山河社稷图里能听见外面的声音,他会把我们怎样?" "肯定用神目封我们的记忆!"一个还带着童子稚音的声音斩钉截铁道。 "……所以说,现在他这样最好不过。" "他这人就是这么——唉,我们失踪这许多年,他也不去提点我弟弟几句?" "哈,你别逗我笑成不,你家那三弟简直是木头脑子,你那老爹,真不是一般的厚脸皮,没那么大本事,还整天肖想着去做司法天神。连天庭暗中的隐流都搞不清楚,就觉得自个很有能耐了,这还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雷震子,哪吒来我李家投胎时魂魄已然不全,他不记得从前,也想不到真相有什么奇怪?!至于父王,他就这脾气,怎么了?是害了人,还是杀了人?" "好,好,你这当大哥做长子的也来了,我说不过你两个人,还不行?" "吵什么,等了这许多年,陆压道君总算是从炼妖壶里出来了,可这会杨戬又不记得我们了,好不容易他失去了所有意识,我们才有出来透气的机会,还不趁通天教主出去这当儿偷偷溜走,继续待山河社稷图里啊?" "你说得轻巧,出了这图,你还有命吗?" "这……" "别说话,通天教主回来了!!" "好在杨戬几千年一直贴身带着山河社稷图,就是鸿钧老祖来也别想发现我们的气息,三界之中谁也别想发现我们……" "胡说,陆压道君肯定知道!" "那,那……那他是有昆仑神镜,说这我就来气,这是我阐教的镇山之宝啊这是——" "住口!"九天玄女怒道,"说了通天教主回……" 忽然停止。 下一刻,通天教主疑惑的声音进了洞:"奇怪了,我老人家怎么听见有人说话呢?" 过往 昆仑山,玉虚宫。 "胜佛,不好了。" "小哪吒?"孙悟空惊讶抬眼,看着大殿外伸头伸脑的影子,急得跺脚,"你怎么跑来了?" "我——" "哪吒?"那边太乙真人已经望过来,"你来做……" 文殊广法天尊在背后狠狠踩了他一脚,太乙真人立刻改口:"灵珠子,你过来做什么?为师不是吩咐你不可轻易下山吗?" 元始天尊和昆仑十仙全都停下议论,目光冷淡的望过来,一时之间哪吒竟有些手足无措,只得走过来,低了头,小声道:"弟子,弟子原先只是想去五龙山看大哥金吒……" "住口!五龙山哪里有你大哥——"文殊广法天尊断然喝道。 哪吒又气又急,又不能发作,只得愤愤道:"弟子知道,今年是纣王二年一月初七!弟子上五龙山去看金吒师兄!可是——" 大殿里陷入沉默,半晌之后元始天尊终于轻咳一声道:"哪吒啊,如果今天是纣王二年一月初七……" "师尊——"齐声吼。 元始天尊不耐烦的吼回去:"吵什么,事已至此,还拧着扭着说话做甚?老道老了,经不起折腾了,哼!" 扭过头去再度和哪吒说:"如果是纣王二年一月初七,金吒的确是刚上五龙山,而哪吒你还是灵珠子,但是在封神之后,你们这些参与封神的弟子,死了的——老道没力气多说,活着的,一直都没回来过!这也是阐教给女娲娘娘的承诺,不去干涉天庭,封闭护山阵法!" "一直?没有?回来过?!"哪吒惊骇的瞪大眼睛,颤抖不已。 "……哪吒?"太乙真人瞧出不对,连忙上前追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哪吒忽然流下泪来,大哭道:"师父,我哥哥,哥哥——" "怎么了哪吒,你说清楚,你哥哥究竟怎么了?"太乙真人吓得手足无措。 "几千年……他们,失踪几千年了!!我竟是——竟是一直不知道……师父,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啊……" 文殊广法天尊和普贤真人惊得同声喝问;"什么?!你是说金(木)吒他不在天庭?" "封神战后起初几年还在,后来就……我……我和父王一直以为他们回了昆仑,因为三界之中,哪里都没有……他们,他们……" 想着那眼泪又往下掉了。 孙悟空奇怪的望望哪吒,又看看昆仑众仙,想想的确从来没见过李天王的另外两个儿子,不觉恍然。嘿嘿,这倒也是有趣,这小哪吒两个哥哥失踪了几千年,居然到现在才发现,那李天王也够糊涂的了。 "这……"文殊广法天尊慌了,"我们一直以为他们在天庭!" 普贤真人倒是拧了眉,立刻抬眼看广成子和太乙真人,果然在二人眼中看见同样的惊疑,愤怒和惶恐。 鸿钧老祖…… 普贤真人的手越握越紧,遏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那雷震子?" 云中子几乎是咬着牙,问出这句话,而后他看见哪吒瞬间变得更苍白的脸,顿时也不再看,踉跄着倒退几步,若不是背后正是一根柱子,他可能会直接摔下去。 "韦护……"道行天尊喃喃的跟了一句,既而猛然闭眼,不语。 犹疑,惊讶,不解,惶恐。昆仑众仙各有复杂表情,一时之间,竟是谁也找不上话来说。好半晌之后,八宝云光座上的元始天尊忽然道:"广成子!你们打算瞒我多久?" "呃?" "还有你们,普贤!太乙!!你们以为我老糊涂了是不是?" 普贤真人转过头去,太乙真人惊骇莫名的看看元始天尊,复又看同样不知所措的广成子。 "师尊你在说什么啊?" 文殊广法天尊代众仙问出了心中疑惑,他警觉的望过来,忽然预感到,他不想得到答案,绝对不想。 可是话已经问出,元始天尊自冷漠开口时,就彻底撕开了伪藏千年的真相。 "你们不想为师知道的事,为师都装不知道,甚至强迫自己不去想不去问不去看不去听!几千年了,几千年……"握住拂尘的手微微颤抖,他轻轻吸气,漠然道:"一直以为,事情过去了,再去追究,死去的弟子也活不过来,既然你们不想让老道知道,那我就装什么都没看见也罢。现下却说——连那几个好不容易从封神战里活下来的也——" 元始天尊忽然吼道,"你们还想怎么瞒我?!" 众仙一起冷视广成子,普贤真人和太乙真人,估摸着这会如果得不到答案,怕是他三人今天就别想走出这玉虚宫了。 "这叫犯众怒,是不是,小娃娃?"事不关己的孙悟空自然能无所谓的小声嬉笑,霞翎子却紧张得全身颤抖。 怎么会? 金吒,木吒,雷震子,韦护,他们为何会忽然消失? 封神战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元始天尊要那样说。 那阴冷的目光,那种隐藏了深深悲恸的眼睛,不再易喜易怒,顽固不化,也没有那副刻意摆出来的庄严肃穆高高在上的架子,好象有什么东西,从天尊的脸上彻底粉碎了。 广成子,普贤真人和太乙真人一起低头,就是不开口。 "说吧!" 元始天尊疲倦的伸手扶住额头,叹息:"怕什么,直接告诉为师,是太上老君,还是鸿钧老祖?" 广成子,普贤真人和太乙真人同时一僵。 广成子忍不住,冲口而出:"师尊为何不猜是陆压道君?" "陆压道君……"元始天尊失笑,无力挥手,叹息:"广成子,你是不是老了,都糊涂了?他不过是偷走我阐教镇山之宝,为师虽然小心眼,记恨他,恨到都想到东海去把炼妖壶砸扁,我看他住什么!!但是我阐教怕过谁,就算他是混沌同存,永世不灭,阐教给他找点麻烦还不容易?" "……"昆仑众仙一起哑然,好半天文殊广法天尊才试探着问:"师尊你,你早就知道昆仑镜是——" "笑话,那虽然是什么神器,可是你们当中这么多人,若是拿了说不准还是在黄龙手里最有用呢!又不能打,想用时又不好用,你说这三界之中愿意冒着得罪我阐教的危险,去偷这大多数神仙都用不起来的镜子,还能有谁?为师是老了,可还没糊涂!!" "那您——"文殊广法天尊估计是受惊不小,连尊称都来了,平日若没有外人,根本不会这么喊,"那您为什么,还装不知道?" "傻话!"元始天尊恼怒道,"阐教上下谁都能知道昆仑镜是被谁偷了,偏偏为师绝对不能知道!若是知道了,又不去讨要,我阐教脸面往哪搁?或者忍声吞气,就此做罢?虽然昆仑镜在陆压道君手里是最好的归宿,可我阐教能承认吗?不承认,人家偷也偷了,抢也抢了,还能怎么样?徒惹他笑,不如就装做不知道,继续找好了!就算三界都知道这件事又怎样?难道还有人敢跑到我面前来,告诉我说是陆压道君偷的?!" "……" 孙悟空捂头呻吟:"这,真是老孙见过三界之中,最死要面子的家伙……" 霞翎子跟着呻吟:"胜佛,我求你别说了!" "俺老孙也不想,可实在受不了你阐教!" "……" "说吧,在背后算计了我与通天的,究竟是太上老君,还是鸿钧老祖?" "这,师尊我还是不明白,你为甚偏偏要说是这两……"太乙真人勉强在笑,大约是为了隐藏真相做最后一份努力。 "行了,太乙,你也老糊涂了!" 元始天尊继续叹气,无力的摇摇头:"你们啊,若是有杨戬一半聪明,这会就不会问出这话来!有什么事情你们宁愿藏着不说?是怕为师伤心,还是怕所有人都知道后无所适从不知道怎么办好?尔等倒是想想,这三界之中还有谁?" "师尊不是这样,你听我说——" 广成子还没说完立刻就被普贤真人拉到了后面,这位一向冷漠平静,说起话来喜欢故装高深莫测的普贤真人现在依旧是冷静的,直接的,说了三个字:"是鸿钧!" 元始天尊一僵,表情僵在脸上,好象在瞬间,他就苍老了几百岁。 而后手一颤,拂尘落到了地上。 呆滞的望过去,既而无声的深深吸了口气。 猛然站起,漠然而无表情的点头道:"好,为师都知道了,尔等说说,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玉虚宫里一片寂静。 "他究竟为了什么,挑唆阐教与截教大战?通天是我的师弟,也是他的徒弟啊!他究竟为了什么,要害死我阐教那么多弟子?!要让截教覆灭??还是通天师弟他只是运气不好否则今天弟子尽亡生死不知的人是我?!" 元始天尊失控的怒吼着,广成子吓得赶紧拉住他。 回眼看一众师弟,都露出惊骇不可置信的表情,文殊广法天尊更是定定望过来,忽而冷笑:"广成师兄,普贤师弟,太乙师弟,就这件事,你们瞒了几千年?" 默然,能说什么?能怎么说? "今日师尊不说!你们还打算瞒多久?!" "……" "好,好!"文殊广法天尊气得发抖,看看黯然的广成子三人,又看看狂怒中的元始天尊,也不知道冲谁发脾气才好,最后只得猛一甩袖子,愤然而出玉虚宫。 "文殊师兄息怒!" 清冷冰寒的声音自外响起,恍惚中的众人这才回神猛回头望去。 只见玉鼎真人站在殿外,幽然苍冷的眼睛,散落的白发,那种冷冽与清孤映衬着眉目如画的完美侧影,身侧悠悠云烟雾气袅绕而起,衣袍轻拂,缓缓而上台阶,似有意似无意的拦下了暴怒里的文殊广法天尊。 作者有话要说:(好熟悉的停顿场景,不HD的夜风大笑而去 惜 "昔年之事,细细说来,若要怪罪,众位师兄师弟,且怨恨玉鼎罢!" "玉鼎师兄?"太乙真人惊而失声,"不能说——" 玉鼎真人冷然抬眼,缓然步入殿中。玉虚宫那墨黑如夜,寒气紊绕的地面上,冰绡色长袍拂地而过,如画般卓绝的身姿像是裹在一片朦胧里,幽幽落寂,孤绝出尘。 微微抬手,制止了太乙真人的慌乱,冰冷的声音一惯平稳而没有丝毫情绪:"杨戬已出了昆仑。" "什么?!" 众仙皆失色。 "这不可能!"元始天尊忽然怒道,"玉鼎,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为师问你,你究竟要说什么?" 闭目,复而睁开,不经意的回视间尽是冷然森寒:"师尊真的要知道?" 玉虚宫里一片死寂。 文殊广法天尊忽然很想高声喊出来他绝对不愿再听下去,但是恰好站在他面前的玉鼎真人,有意无意的拦住了他。就算他稍微的移了下步,也能感觉到那冰冷的目光注视过来。 不说则罢,既然今天摊开来撕破了千年来的苦心欺瞒,那么不管是谁,都必须听下去。 鸿钧老祖所为,纵然使人心寒愤然怒不可遏,但是阐教的每一个人,首先都得承认,阐教乃启自鸿钧道人一脉相传,该有的,谁都逃不掉的。 "胜佛。"霞翎子已经骇得只有嘴唇能稍微动几下了,"我觉得,我们最好不要听了。" "笑话,小娃娃,你可是怕了?" "这——我觉得最好是不要,我,我有这种感觉,这——" "去,什么胆子!小哪吒不是好好的,也没你这般!" "他那是——"到现在都没听懂啥,糊涂恍惚着呢! 霞翎子撇嘴想。 "慢着,小娃娃,你看殿外——那是不是哮天犬?" 玉虚宫台阶末端爬上来一只黑狗在那里探头探脑,估计着是不太敢上来。 "好象……大概是吧!"霞翎子大约有几千年没见过这条狗了,不是很肯定的说。 "这家伙怎么跑来了?" "或许是师祖带来的……" 却听那边元始天尊低声道:"不管是什么,玉鼎,你且直说罢!" 赤精子一反常态,走到广成子身边说:"玉鼎师弟,无论你与广成师兄他们,瞒着我们什么,就看在我死去的徒弟份上,(这两句分开来没事,一起就抽,什么毛病)告诉我。我的弟子,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死?!" "不为了什么,真的,什么也不为。"广成子有些失控的笑起来,"或者,就是为了灭纣兴商的大计……" 一句话没说完,背后就挨了一记暗算,广成子甚至没来得及回头,就倒了下去。 "多谢道行师弟。"普贤真人漠然过来扶,"广成师兄不适合再听下去了。那些事,知道归知道,若要他亲口说出来,却是不行。" "师尊,这些话,本是不该说的!" 玉鼎真人望了一眼晕过去的广成子后,抬眼道:"但既然说了,弟子也就再无顾忌!不知是玉鼎不明白还是师尊装糊涂,总之师尊为何从来不问,九转玄功的事?" 元始天尊微微一颤,既而失笑:"这事,我就是知道了,又怎好去问?难道你们的弟子曾经当面质问过尔等,为何不传授某一道法某一法宝?" "这……"文殊广法天尊已经隐隐听出不妙来了,"师尊,你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为师根本不懂九转玄功!" "什么?!" 昆仑众仙除玉鼎真人外全都悚然而惊,连普贤真人也失了往常的冷静:"师尊你,不是说笑?" 元始天尊气道:"这什么时候,为师有那心情吗?" "难怪,难怪……"太乙真人喃喃,"竟是如此,难怪我们总是想不明白!"猛然冲上去抓住玉鼎真人怒问:"玉鼎师兄,这事你早已知道,为何不与我说?" 冷淡瞄来一眼,既而轻轻叹息:"难道你们还在怀疑师尊?" "我……"太乙真人哑然,"我没有这么想过!" 那边文殊广法天尊火了:"你们两个,还认不认我这师兄!这般吞吞吐吐,究竟是什么意思?" "……哪吒,你过来。"太乙真人叹息着拉过依旧茫然不知所措的哪吒,眼里隐隐有泪光,复抬头望来,"你这条命啊,还是你玉鼎师伯和你杨戬师兄救回来的,你却——唉,让我说你什么好?" "师父……"哪吒已经隐约听出什么了,"我,我投胎到李家前,究竟出了什么事?" "太乙说是道法修行出错,加上兴周大计灭商之战在际,就让你投到陈塘关李家——"元始天尊轻声道,"不过这件事定得很急。尔等从来也不与我商量什么,既然广成子和文殊不反对,那老道自然也不会去阻挠。" "……既然你师父这么说,我又怎会不答应?"文殊广法天尊愤愤道,"你又不是我弟子,我哪里会去问个究竟?" 孙悟空听得在一边直翻白眼。 "灵珠子是因为修行九转玄功不成,被法力反噬,险些魂飞魄散的。" 玉鼎真人静静注视着哪吒眼中的惊恐,继续道:"那个时候,你是阐教除了杨戬外,最出色的弟子。所以,鸿钧老祖就看中了你。" "可是你终究是没那天分。"太乙真人叹息,"元神已失大半,想救,都救不回了!" 哪吒忍不住颤抖起来:"但是……为什么……要我去,去——" "你不是第一个,紫霄宫里死过很多人,鸿钧老祖创出这超越三界轮回生死之术,妄图脱离众生有形劫难,亿万年下来,居然只差一步!就那一步,他便能元神游历三界之外,无人可拘,无物可束,即使众生万象混沌再灭,也能凭借一己之力重新创出!"玉鼎真人面无表情,完全无视脸色越来越苍白的元始天尊,"不生不灭,非生非灭,这样的感觉,起初我也很是迷惑过。" "他,他……"文殊广法天尊也开始发抖,"所以,才叫寒华和旋照,千万别出昆仑山一步?" "为了得到这'无常'之力超脱三界,他不能拿自己来开玩笑,只有另外去找寻。"普贤真人一字字,阴沉森冷的说,"但是三界之中,除玉鼎师兄外,他竟没有找出一个可以在修九转玄功时,半途不功亏一篑元神离散而死的人。" "那杨戬……" "他是瑶姬公主之子。"普贤真人忽然笑起来,"文殊师兄,你当真相信,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能带着自己的妹妹逃过众天兵神将的追杀,来到昆仑?就凭他天生的神目?" "所以,他必须是玉鼎师弟的徒弟是不是?"文殊广法天尊失控而怒道,"所以,师尊就把他交给玉鼎师弟是不是?" "够了!"玉鼎真人猛然喝道,"师尊根本,什么也不知道。" 元始天尊呆滞的坐那儿,似乎什么也没听到,又似乎完全恍惚了。 "……不管尔等信也不信,我——"玉鼎真人忽然用起这个自称时,眼中闪过一抹晶莹的水光,但是他很快闭上了眼,"三界众生,天庭凡人,乃至上古众神,他们谁存谁亡,本与我毫无关系,即使现在,也不曾费心。几千年前,我只问杨戬,是想报仇,还是想救母亲……既然他早已做出选择,被鸿钧老祖暗中送来昆仑,他天庭之事,与我何关?他幸则生反之则亡,他本该死于天庭追杀之下,鸿钧老祖救了他给了他希望却也是利用于他。我并不关心在意……可是没想到……" 垂下的手紧紧握住,透明如薄翼的指甲,深深陷入了手掌里,迸裂开的伤口和鲜血,又开始往下流。 一滴,两滴,落在漆黑如夜的冰冷地面上。 "我看轻杨戬了。" 玉虚宫里一片默然,听着玉鼎真人用冰冷的声音,淡淡叙来,多少隐秘真相,悲恸哀伤,阴谋残忍,融化在他略微轻颤的声音里。 昆仑仙境终年弥漫的雾气祥光里,他完美得没有丝毫瑕疵的脸庞,总是引得众家神仙惊叹议论,而如今那块乌紫的痕迹,顽固的停留在他眼上,仿佛就像他从来不接近与人的心,并非冰冷而没有丝毫情绪。 "我忽然后悔了,忽然挂心了,忽然想起,那个始终只恭敬冷漠对待我的孩子。我不想——他死!可是迟了,九转玄功没有办法停止。就这样,一直心惊胆战了数百年,忽然发现,原是我看轻他了。" 玉鼎真人缓然道:"仅仅三百年,九转玄功大成。这件事,可真是让鸿钧老祖得意万分。" "三界'无常'之道众生劫难之术,九转玄功本是三界最玄奥高深的道法。若要修行,不若说是修心,每个人的想法愿望不一样,所能感觉到的九转玄功也不一样。鸿钧老祖将九转玄功传授了无数人,得成而至的只有玉鼎师兄与杨戬。"普贤真人注视着因为过度惊骇,都茫然无措的昆仑众仙,"虽然只有两人,也足以使他欠缺的那一步又填补了一半。于是他有些得意忘形了,所以灵珠子……" 哪吒已经站不住,直接靠到了太乙真人身上,低声道:"那……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行……" "不知道。凡天资卓越者未必能成,但非天资卓绝者绝对不行。"玉鼎真人漠然道,"你虽然是阐教第三代弟子里少有的天赋卓绝之人,但也只是,那许多冤魂里的一个罢了。" 太乙真人不由自主的收紧了抱住哪吒的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定自己徒弟真的活着。 "杨戬和你一样,起初他并不知道这些,也不知道我传授他九转玄功,其实与至他于死地并无分别。但是他毕竟看出来了,灵珠子的忽然死去,让他发现了端倪。偏偏这个时候,昆仑神镜居然丢了……" "陆压道君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我不知道。" "你——你会不知道?" "不止是陆压道君,伏羲神王,或许也知道鸿钧老祖心里的盘算。" "他们,都不问?!"文殊广法天尊终于吼道。 "文殊师兄说笑。"普贤真人忽然开口,"若是不问,何来封神之战?" 痛 "女娲娘娘为了一时之气,要断送他殷商八百年江山,凡人深以为然,难道我们做神仙的,当真以为一个昏聩的人间帝王,使天下百姓受难这种事情,与我等何干?" "但是,那九尾狐……" "那是女娲娘娘以招妖旗派去惑乱纣王的,莫说区区一凡夫俗子,即使是天庭神仙,也少有能抵挡其诱惑者。殷商文臣武将,自商容比干再到闻太师与黄飞虎,如此兴盛之国,纵使君王庸碌些,贪恋美色了些,又如何会亡?" 玉鼎真人冷声道:"纵使那妖狐歹毒凶残,无所不用其极,却也不过是一小小妖孽,连截教弟子都算不上。随意一位仙家去,只要不被她容色所惑,想拿下还不容易?" 云中子蓦然抬头:"我曾削以木剑,用以镇妖,但纣王烧了它。" "师弟为何仅仅叹息,便回了昆仑?" "我……那是,不愿意与女娲娘娘做对,既然她希望人间改朝换代,那就改好了。只不过觉得女娲娘娘所为,牵连甚众,实在轻率。故而前往朝歌,既然纣王不听我言,想是挽回不了,便由得它去罢。"云中子愤然道,"我又怎知它后来竟会做出如许歹毒凶残之事?" "事情本来的确如此,可是看在鸿钧老祖眼里就不是了。" "玉鼎师兄你这话难道是说——" "他不是想覆灭我阐教,也不是看截教不悦,他算计的是上古诸神。"普贤真人冷笑,"也许是伏羲神王容不下他如此作为,也许是他始终无法达到那最后一步,所受牵制太多让他不满,总之他决心借此,使上古诸神消亡。" "那阐教与截教——这般惨烈而战,究竟是为什么?"文殊广法天尊颤声问。 "原先,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迷惑众神,后来——"玉鼎真人无意识的冷笑一下,"就要提到我们的师尊了。" 众仙一起茫然而望呆滞在那里的元始天尊。 "这……这和师尊又有什么关系?" 玉鼎真人慢慢走过来,一贯冰冷森寒的目光里充满哀叹:"我真不知道,师尊究竟是真糊涂,还是真的没想到!" 元始天尊茫然抬头,茫然道:"为师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封神之计,是怎么商定的?" "这是,我们师兄弟三人一起在玉虚宫所定……而天庭和伏羲神王,也是这个意思。"元始天尊喃喃,"这话,是——" "太上老君说的。" "你——"元始天尊惊愕道,"你怎么……" "而通天教主,自始自终没有说什么,是不是?" "你?"元始天尊惊然站起,"玉鼎你不可能知道我们所说的话!" "……" 沉默一阵后,玉鼎真人忽然笑了,他那一向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多了抹淡淡笑意,眉尖眼角的冷冽与清孤袅绕弥散,是那般清雅高洁,却又让人感到一丝冰寒刺骨的惊悚:"师尊,你的糊涂真不知让玉鼎说什么才好!想来是我多疑多虑了,本该给师尊赔罪,可是——" "可是什么?"元始天尊不想问,但是得知真相的恐慌远远压制住了理智。 "啪!" 一掌下去,惊得玉虚宫里所有人都吓住了。 "师尊?!" 元始天尊也不例外,他惊愕的望着玉鼎真人慢慢收回手去。鲜血顺着他苍老的面颊流下来,不是他的,是玉鼎真人手上迸裂开的伤口。 一时之间,他竟不知说什么好,而惊骇,远远超过了愤怒。 阐教教主,竟然就在玉虚宫里,被自己的徒弟狠狠扇了一耳光。 "这一掌,是替通天师叔打的!" 玉鼎真人冷冷说着,拂袖转身而去。 "玉鼎!!" 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那身披冰绡色道袍的修长身影在淡淡祥光下,格外单薄。 "你不说清楚,今天就别想出玉虚宫!!"元始天尊推开来扶他的太乙真人,厉声喝道。 "师尊要弟子说什么?" "你——你从来不称通天为师叔!!是不是,是不是他——他早就知道?他们都知道,就我不知道?!" "师尊……" "太乙你住口!为师要听玉鼎亲口说!!" "……是,他们都知道,就你不知道。" "玉鼎师兄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直接的说出来? 元始天尊无力的抬手制止太乙真人,而后疲惫的闭上眼睛:"他们早就知道……" "鸿钧老祖将九转玄功传授的第一个人,自然是自己的弟子……"玉鼎真人轻声道,"虽然不是师尊,难道师尊还猜不出是谁吗?" "师兄……"元始天尊忽然深吸口气,"但是他,他也没有——" "太上老君没有修成九转玄功,他也没有死。"玉鼎真人没有回头,只是静静注视着昆仑山布满祥光霞彩的天空,"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真正去修练,而是似是还非的乱改一气,最后,反倒是让三界多了门一气化三清的道法来。" 声音转低,一字字道:"只因他早就留了心,提防着鸿钧老祖。谁也不想死,是不是?" 元始天尊忽然有些喘不过气,艰难无比问道:"他,他怎么会知道?" "所以弟子一直说师尊糊涂,鸿钧老祖究竟是哪里出了破绽被人看出弟子自然不知,但是您的师兄师弟可是清楚得很。太上老君装糊涂,通天教主更是公然与鸿钧老祖为敌。将封神之战彻底变为阐教与截教之战,究竟为了什么,师尊过了这许多年,依旧是不明白。" 说到最后几字,已是冷厉万分,尖锐刺骨。 "我不明白什么?!"元始天尊吼。 玉鼎真人微微侧眼,散落的白色长发遮住了半边脸,仅剩的那只眼睛里冷冷望来,竟是异常失落哀伤:"这件事,原先我也想不明白,怎料这两日躺在洞府里,无能为力时,忽然想起,原来如此。" "玉鼎师兄你到底在说什么?"太乙与普贤真人同时惊道,"通天师叔,瞒了什么?" "你们不知道,杨戬做了什么。" "……" "太乙,你也不要再去责怪灵珠子,说来是我的弟子自己所选的死路,怨不得灵珠子。"玉鼎真人轻声道,"只是我永远也想不明白,杨戬为什么要那么做。" 抬眼,叹息:"这些日子,我心中着实乱得很,昨日静了下来,竟想起从前种种。师尊,你真的该继续糊涂下去才是,这个事实,对师尊,实在太过残忍。" "你,你——" 元始天尊已经有所了悟,他颤抖着手,什么也抓不住,只希望那个猜测真的只是自己一时恍惚,不是真相。可是再怎么努力,惶恐的声音颤不成语。 "隐瞒一切,被人误解,受人唾骂,只是为了搅乱鸿钧老祖的布局,他一直输到无路可退,赔了几乎所有弟子的性命,只希望你不知道真相,不知道鸿钧老祖背后的算计阴谋,只将封神之战作为他不讲情义不分是非的倒行逆施。最后逼迫鸿钧老祖出面,结束这两教争执,让女娲娘娘对阐教不满,让我等起誓,永不参与天庭之争封闭昆仑仙境,他用他所能想到的一切保护师尊你。这样的决绝,也许只有杨戬能了解,我永远也不会懂。" 玉虚宫里一片死寂,没有人再有力气说什么。 任凭那冰冷的话语慢慢氤散在四周,化做不可置信的惊骇与悲伤莫名的愧疚。 都呆滞的站在那里,忽觉这广阔的玉虚宫里,竟是如此阴冷。 慢慢渗入骨髓里,遏止不住的颤抖。 恍惚想起,几千年前的潼关,通天教主最后为了阻拦周军之路摆下了凶险无比的万仙阵,夺去无数生命。阐教截教,四海散仙,玄都门人,不得不齐聚潼关之前。 最后鸿钧老祖忽然驾临,通天教主见而迎接,淡淡冷冷,倒身下拜:"不知师尊驾临,未曾远接,望乞恕罪!" 鸿钧老祖那时怒道:"为何设此一阵,涂炭无限生灵,这是何说?" 通天教主抬头,桀骜而笑:"师尊明鉴!分明是二位师兄欺我截教,放纵门人辱骂弟子,又弃截杀弟子门下,全不念同堂手足,一味欺凌。分明是不将师尊放在眼里!" 一众仙家全部哗然。 鸿钧老祖拧眉冷笑:"你这倒是欺心,分明是自作孽。" 通天教主只是低头不语,那身耀眼的红袍映着潼关前的日光,成了众仙指责唾骂之向。 鸿钧老祖凝望众仙,复而冷笑道:"当日三教共签封神榜,你何得尽忘?名利乃凡夫俗子之所争,嗔怒乃凡夫女子之所事,尔等为三教元首,因区区小事,生此嗔痴,作此罪孽!!" 转头吩咐左右散仙:"你等各归洞府,自养天真,以俟超脱。" 众仙见此,碍于老祖颜面,不敢再观,叩头而散。 "你三个过来。" 潼关之下,数万凡人神仙之前,三位地位尊崇的教主默然过来齐至鸿钧老祖面前双膝跪下,这一幕,哪吒记得尤其清楚。他站在潼关之前,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那位传闻里存于天地之前的鸿钧道人。 接下来,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当时昆仑十二仙全都在潼关之下,而今回忆起来,竟是所有人都脸色惨变。 倾覆 "哎吆——哎吆,我的腰!" 哼哼唧唧爬上玉虚宫来,也不看四周就直接嚷嚷:"师尊不好了!不——哎吆!" 黄龙真人狠狠摔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瞪着眼睛狂喊:"哮天犬!你趴在这里,想绊死老道我啊?" 畏缩的后退几步,那条黑狗窜到柱子前,它听不到玉虚宫里在说什么。即使听到了,也不懂。只是迫于玉鼎真人它既不敢离开也不敢接近,想起主人嘱咐自己不可离开金霞洞的话,更是只能躲一边瑟瑟发抖了。 好象主人随时都会出现,不满的凝视过来,说不准随手又将自己丢回玉泉山去,"玉鼎师弟,你,你那徒弟简直是要无法无天了!居然把老道打晕了两天不说,连老道的那只鹤都抢走了他想干什么啊他?" 黄龙真人嚷嚷着进了玉虚宫,抬头,惊疑的看着众仙:"你们……你们都怎么了这是?师尊?文殊师弟,好端端的怎么哭起来了?广成师兄怎么晕过去了?啊!玉鼎师弟你,你这半边脸怎么回事?谁打的?说话啊,你们傻在那里发什么呆啊?" 文殊广法天尊恍然回神,连忙掩饰着扭过头去:"黄龙师弟回来了?无量玉如意可借回来了?镇元子可有说什么?" "什么无量玉如意?"黄龙真人莫名其妙,"这怎么又提到镇元子那家伙了?" "黄龙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太乙真人也慌忙拭泪而问,"在外面有可听见玉鼎师兄说话?" "我一进来你们都站那里不动,喊了还不回神,玉鼎师弟说什么了,是不是发现杨戬那小子了!老道可被他气死了,竟然——" "什么,黄龙师兄看见杨戬了,在哪里?难道他真的出了昆仑?" "黄龙师兄,你不会把无量玉如意弄丢了吧?" "不对啊,南极仙翁没说你回来了啊!" "你们,你们都在说什么啊你们!"黄龙真人顿足道,"我怎么听不懂啊?" "我刚刚已经说过,杨戬已出了昆仑!"玉鼎真人回望一眼,走出玉虚宫,冰绡色道袍自台阶上拂过,淡然轻喝:"哮天犬,过来!" "玉鼎师兄你这是去哪啊?" "出昆仑。" "找杨戬?!"太乙真人跟在后面喊。 "你说呢?" "可是你怎么知道——"太乙真人望了一眼黄龙真人,恍然回神,"糟糕!是杨戬变成黄龙师兄的模样,出昆仑去了!"说着连忙跟着喊:"玉鼎师兄你不知道他是去——" 玉鼎真人头也不回,冷声道:"五庄观,镇元子,你们刚才已经说过了!但是他只怕不在那里。" "为什么?" "因为不久之前——"停下脚步,声音里有了略微的轻颤,"杨戬已经失去了所有意识。" "什么?!" "否则你以为,我与黄龙师兄,为何能出现在此?" "但是杨戬怎么可能会——" 玉鼎真人忽然回头,冷道:"太乙,你可知道通天教主在哪里?" "……知道。" "带为兄去。" "但是——" "这三界之中,或许除通天教主外,不再有人能使杨戬至此。告诉为兄,通天教主在哪里?" 太乙真人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惊愕:"杨戬竟然没有把通天教主被鸿钧老祖关在哪里的事告诉你?" "太乙,他对你说的只怕也不是实话。恐怕那不是被鸿钧老祖所关的地方,而是他私下救走通天教主后,所藏匿的隐秘之处。" 太乙真人怔愕良久,方道:"师兄慢走,我带你去!" 逃也似的出了玉虚宫,太乙真人甚至不敢再去看一眼,众师兄弟强装无事与黄龙真人说笑的模样。 "师父——" 哪吒徒劳的叫了一声,茫然的看着太乙真人离去。 通天教主,通天教主……这个他几乎都已经忘记容貌的截教教主,总是带了一大帮弟子,千方百计的阻挠周军,总是爱穿着一身刺眼的红袍,带着讥诮轻蔑的笑,冷冷注视过来。 不记得有多少次,看着那红色的身影痛恨不已。 有多少无辜的人,死于阵法之下。有从西歧一路而来的周军士兵,有言谈甚欢豪气无比的将军,有从四海群山而来的诸家散仙,甚至还有阐教弟子。 淡淡冷冷,讥讽嘲笑的看着这些人死去,封神榜上,本来只有三百六十五个名字。可是仅死于诛仙阵与万仙阵中的仙家道友,就何止上千。而后阵破,又有无数截教弟子命丧其中。那时通天教主总是深深的望过来,一贯声撕力竭的怒喝斥骂,带着不甘愿愤愤然的神情,借光遁逃而去。 他自己,几乎从来没有出过手。 只在诛仙阵中与太上老君斗了一场。 那时太上老君施展出一气化三清的道法来,通天教主茫然而视不知所以然,多宝道人来救,太上老君竟弃通天教主而用火云蒲团抓走了截教大弟子多宝道人,便遁光回来与元始天尊谈笑,言道"此诛仙阵并无可惧",当下与接引,准提道人四人一起,齐入阵去。 不得片刻,便有仙家望见欣喜得意说,通天教主只一照面,已被元始天尊打下坐骑奎牛,仓皇败退躲入阵中了。 周军笑声一片,没有人去看,没有人去想。 那时,竟无一人看出丝毫端倪。 "师尊?!" 黄龙真人感到莫名其妙,望着跌坐在地,目光呆滞,不闻不动的元始天尊喊道:"就算杨戬变成我的样子,把你们都骗过去了,也不至于这样沮丧啊?师尊,你这是怎么了?" "黄龙师兄!"云中子忙过来拉开他,"你看不出来吗,师尊他元神出窍了!" "元神出窍?!你哄我那,他好端端的,元神出窍做什么?就算元神出窍也不会流眼泪啊。云中子你欺我没元神出窍过啊?"黄龙真人直着脖子喊。 "嚷什么?"赤精子没好气道,"杨戬出了事,你没听见吗?" "就他那本事,他能出什么事?"黄龙真人很是不以为然。 杨戬九转玄功早在几千年前已大成,无论怎么说,他都不应该会出事才对。 即使有什么事,鸿钧老祖也不会坐视不理。 众仙忽觉全身发冷,想起刚刚玉鼎真人冷淡而言的话语:"你们不知道,杨戬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太乙,你也不要再去责怪灵珠子,说来是我的弟子自己所选的死路,怨不得灵珠子。" 什么叫自己所选的死路? "只是我永远也想不明白,杨戬为什么要那么做。" 难道,莫非—— "……这样的决绝,也许只有杨戬能了解,我永远也不会懂。" 为什么只有杨戬能了解? 那次上天庭—— "好叫各位前辈知道,杨戬将自己的亲妹子三圣母压于华山之下,如此也罢,还不择手段追杀三圣母的儿子刘沉香,我姐姐就是为了保护沉香才被杨戬杀了!!" "哼,幸得天理昭昭,没让卑鄙无耻的小人得逞!" "如今三界诸仙诸妖,谁不敬佩刘沉香救母之孝事……" "……那刘沉香救母心切,拿了开天神斧,劈死前来阻拦他的杨戬……" 一个凡间的小娃娃,就算拿的是开天神斧,也不可能劈死杨戬!! "不——" 昆仑众仙一起失声惊叫了起来,惊骇与愤怒,几乎烧穿了他们的理智。 "我打醒那群和我们一样混帐透顶的笨蛋!" 惧留孙忍无可忍拔脚就走。 "惧留孙师兄你不能一个人去!"云中子失声尖叫,匆忙追了上去。 "不管怎样,师尊也没有真的痛恨过通天师叔!无论在怎样误解敌对,也没有想至他于死地。你不要把那群混帐与我等相提并论!"普贤真人冷笑,也拂袖而去。 "居然还是杨戬的亲妹妹和外甥,哼!"道行天尊怒不可遏。 "众位师兄等我!" 转瞬之间,大殿上只留下黄龙真人茫然四望了:"怎么回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看晕过去的广成子,又看看呆滞而坐,不住流泪的元始天尊,黄龙真人完全糊涂了,只得转身道:"你们等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直到声音远去,一只手才将呆站在那里的哪吒拉到一边。 "小哪吒,你怎样?" "胜佛?这……这,不是真的,对不对?"哪吒完全恍惚了,晕然道,"我竟然在想,沉香他完全是被——" "行了,小哪吒,你骗自己做甚?" "胜佛?!" "俺老孙……早就瞧出不对了,要不,花这力气进他阐教不打不闹,憋在这里找罪啊?" "那你,在净坛庙前要对我说的是——" "哎,老孙那会想跟你说,在开天神斧里的不是丁香的魂魄,而是杨戬的!!你不觉得奇怪吗,那开天神斧给三圣母碰,给沉香碰,给嫦娥碰,甚至给小玉碰给你碰,就是不理俺老孙,你不觉得奇怪?" "敖春不行,刘彦昌也不行??" "对,对,你再找个杨小圣讨厌的人来,保准也不行!你让哮天犬去,肯定成!" "……师父曾经说过,九转玄功,正是能分裂元神的道法……" 孙悟空猛一拍腿:"这就绝对不会错了!杨小圣正是以元神控制了开天神斧,让沉香拿起来的!" "那不是杨戬自己——" 劈了自己一斧吗? "不,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沉香若是知道,这,这可怎么——"哪吒完全乱了,捂住头惊恐道,"他不会相信的!" "完了,又一个。" 孙悟空无奈的望望哪吒,又看看自听到玉鼎真人所说的封神真相后就呆立一边心神若死的霞翎子,默默的无声的流泪。 抓抓头,孙悟空叹气:"这通天教主和杨小圣,都是什么性子啊!!" 作者有话要说:玉帝是不是太无能了,不好意思,夜风写的是神话和宝莲灯续文,凡涉及宝剧人物性格的,除李天王外,一律没有更改过。 嫦娥的确不喜欢二GG这是事实,而最后她流泪应该也是愧疚断然扯不到爱情上去。二GG喜欢嫦娥这也是事实,抹杀不了,夜风最多只能无力解释下是爱清冷故而爱嫦娥。王母娘娘,就剧情来看绝对反派该踩,可大多数结果却成了坏心办好事。太上老君,一面帮二GG一面装糊涂,反正就是那德行。太白金星也就一传话筒,正义凛然反对天条,乐意见沉香救母的老头。小玉希望大家都幸福,很单纯又很矛盾。丁香因为内心里的邪恶而矛盾复杂。沉香有些小聪明可惜太自以为是。敖春性格冲动,顽固执着但是很讲义气。哪吒有些糊涂但不失情义。孙悟空大大咧咧,猪八戒反倒有些斤斤计较的小脾气。三圣母?宝剧里没感觉出她有什么性格,大约是凡人的狭隘女子心性,丈夫儿子第一位,易喜易悲而且不是很聪明,但没有到达人生里说的那种程度。刘彦昌?一个落第书生,胆子不是很大有些窝囊但是穷酸脾气很重,不识时务没有长远目光,总之没什么长处,定义为凡间一抓一大把的那种平凡人。以上设定均客观就宝剧来定位,HC评论和愤怒评论另算。 而李天王,夜风是按自己印象里写,他在神话里给偶的感觉就这样,宝剧里除了表现他愚忠外也没提过其他,应该也不算更改吧。所有出场的上古神仙,夜风都是按感觉写,夜风对神话是怎么认识的,就怎么写那神仙的性格。 话说下定决心写这文最终原因是慕容石点评人生的这句"假使当日身便死,一生真伪有谁知……"而感叹伏曦水镜功能的强大和残酷。 夜风当场被这14个字击倒不起泪流满面。可怜的二GG,你活着时没有人理解你、明白你、相信你,除了去亲眼目睹,这些人怎么也不可能相信的,所以人生中最残酷最伟大的伏曦水镜啊!夜风写文,就是要彻底颠覆这14个字为基本目标。那些抱怨夜风开场就让二GG死,让那斧子劈下来的同志,要理解夜风啊。 上天庭 "陛下,陛下!天兵们挡不住了啊!只怕那些上古妖孽,很快就要上得三十三重天来了!" 玉帝惊得六神无主,连声唤道:"李天王!李天王何在?" "回禀陛下,李天王不敌那些妖孽,好象已经赶往南海去求援了。" "唉!"玉帝狠狠顿足,"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老祖,你看这——" "陛下说笑了,堂堂天庭,主管三界大小事务,怎的连区区几个上古异兽也无法制服?老道昔日早已对伏羲神王明言,不轻易过问三界之事,还请陛下不用顾及老道了,该怎样就怎样吧。"鸿钧道人微微而笑,神情淡然诚恳,仿佛玉帝真的只是在和他客套敷衍一般。 "老祖,朕实在是——"玉帝一边恼怒一边烦躁,不管怎样,他也是名义上的三界之尊,这话,岂能直接说得?可是天庭真的是无能为力!他又能怎样。 当下以目光暗示太上老君,示意他前去说服鸿钧道人。 太上老君犹疑再三,望望瑶池之中惊骇不已恐慌不定的众家神仙。无可奈何的走上前去:"师尊明鉴,那些上古异兽本是杨戬所封,天庭此刻的确需师尊所援……" 鸿钧道人冷笑一声直接打断太上老君本就小心翼翼的话语:"杨戬不在,天庭就制不了这群畜生?你这话说得很有意思啊。" 太上老君一窒,疑惑的抬眼,见鸿钧道人依旧如纯真少年般吟吟而笑,目中转瞬而过的森冷吓得他一抖。立刻低头思索,自家这个师父究竟又在算计什么。也好揣测决定,不至于逆了他意,免得找罪受。 可惜鸿钧道人好似一眼就看出了他心里转的小心思,斜眼望来,笑意盈盈,目光却森冷阴沉得连站在不远处的嫦娥见了都禁不住微微颤抖:"你这些许年来,终日炼丹,可炼出什么来了?" 这平平淡淡,在玉帝和众仙听来都再寻常不过的随意一句问话,却使太上老君脸色惨白,眼神游移,支吾着不肯答话。 鸿钧道人恍若无事,漫不经心,随意无比的继续道:"若是没有,真是可惜了你当初费尽心神找来的神农鼎啊。" 太上老君一声不吭,退到一边去低头研究瑶池地面花纹去了,任凭玉帝怎么暗示,死活也不肯再上前说半个字。 众仙惊疑不定的看看鸿钧道人,又看看太上老君。 这两师徒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祖!"万般无奈之下,玉帝只好拉下脸面,亲自上前,"还请老祖施以援手,天庭感激不尽!" 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外面传来的怒吼声打断:"这什么东西?敢挡我昆仑十二仙的路?" "这不是傲因吗?怎么跑到天庭来了?" "管他什么东西,滚开!否则本天尊把你倒吊起来踹三年!你滚不滚?好啊,竟然敢无视本天尊,不把我阐教放在眼里?遁龙桩!!" "好大胆的孽障!捆仙绳!!" "……惧留孙师兄,你别往那边走啊,灵霄殿在这边吧!" "不对,应该往这边,灵霄殿倒了,他们应该在瑶池吧!" "哦,那往这边!云中子,你给我抓住你五师兄,不准松手!" "天啊,这夔怎么跑上天来了?" "阴阳镜!" "嗷——"中气十足的鸣叫。 "赤精子师兄你镜子拿反了……" "众位师兄让开,混元幡!关你个几百年看你还叫不叫了!" "这又什么?血淋淋的,谁,快来,在我晕过去之前把这畜生扔开啊!" "阴阳镜!" "轰!" 一只庞大的黑影从瑶池外飞进来,重重跌下,那腐臭的气息熏得众仙一阵晕然,待得回过神来望去,却是那凶名昭著九头鸟鬼车,只是那少了一只头的地方不住往下滴黑血。八只头一起垂着,眼见是没气了。 "师兄,你,你要我命啊你?幸亏我躲得快!" "吵什么?真照死了你,翻过来再照一下好了!" "呜,这什么血啊,难闻死了。" "清虚师弟!把你那五火七禽扇离老道我远点!" "你这畜生?还敢不让,找死!" 一声凄厉惨号和冲天而起的辉煌火光惊得瑶池里的众仙全都颤了一下,各自恐惧莫名的互望。 那些凶残异常的,十万天兵都对付不了一个的上古异兽,就这样,轻易的,被昆仑十二仙杀了? 望着地上还在微微抽搐,但是已经彻底没气的鬼车,所有人都忍不住艰难的咽了口口水。 可惜噩梦还没完。 "看什么看?" 这是对瑶池外颤巍巍拿着兵器不敢置信望着一切发生的天兵神将吼的:"你天庭放这群畜生在瑶池外,什么意思?威胁我等啊?" "叫玉帝滚出来!!" "阐教今天,非与你天庭论个明白不可!!" 盘古大神啊~~~~ 几乎所有神仙都在心里哀号起来,这,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没来得及感谢这危急关头总算老天有眼,将那群孽障了结,没想到这原是饮鸠止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玉帝无奈的摸摸额头,叹息道:"众位卿家且说说,这阐教,又上门来做什么?杨戬都让他们带回昆仑去了,还来论个什么理?" "陛下!"水德星君犹疑道,"不若,先且敷衍一番?" 鸿钧道人面无表情,太上老君依旧一声不吭。 玉帝只好头痛的叹息一声,无力的挥手吩咐下去:"请昆仑众位上仙进瑶池。" "陛下三思啊——" "还有什么可三思?"玉帝没好气道,摆明来找麻烦的,难道躲着不见就能解决了? 一念未毕,瑶池外愤怒的吼声又起:"凭什么要我们进去?" "他为什么不滚出来?" "是他天庭对不起我阐教,又不是我阐教不给他天庭面子!!" "滚,滚回去,告诉玉帝!昆仑十二仙今天就站在瑶池门口等着他,一柱香时间后他要是不出来!别怪我法宝不长眼睛!!听懂了没??" 然后是值日星官虚弱无力,鼓足勇气,小心翼翼的声音:"天尊,天尊,这,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你敢说什么不好?!恩?" "不,不——不是!天尊大人,各位上仙,小仙的意思是,这个陛下是三界共主,各位上仙的要求是不是有点,这个……" "罗嗦什么,你滚不滚?不滚是吧,好!遁龙……" "救命啊——————" 一声尖叫,值日星官连滚带爬跌进瑶池,什么形象面子也不顾了,惨烈叫着:"陛下,陛下,阐教如此蔑视天庭,陛下可要为小仙做主啊!!" "够了!!" 玉帝恼怒无比,当着鸿钧老祖的面闹上这么一出,他天庭的颜面还往哪里搁? "陛下,要不——"吕洞宾忍不住道,"就出面一见,毕竟昆仑众位上仙收服了这些祸乱人间的妖孽,也是为天庭解了一围?陛下便是出面一见又有何妨?" "吕洞宾!这天庭之上,瑶池之中,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小小散仙来说话了?" "你——"吕洞宾又是伤又是气,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陛下!"嫦娥赶紧出列道,"小仙觉得吕仙友的话很有道理,陛下不如就此出迎,也是缓解之策。" 玉帝无奈的沉吟一下,转头望不言不动的鸿钧道人:"老祖的意思是?" 鸿钧道人竟笑起来道:"陛下可是不愿出去?" "这个,朕毕竟得——" "老道明白,陛下自是不愿计较这些,不过,老道倒是有个两全齐美之策!既可以天庭保全颜面,又可以使昆仑十二仙不来毁瑶池。" 此言一出,就连太上老君也忍不住惊讶的望过来。 玉帝却大喜道:"老祖有何高见,朕洗耳恭听!" "既然不进瑶池,却可以换个地方啊。"鸿钧道人在众仙的热切注视下微微而笑,纯真宛如不知世事的少年一般,眼神却瞬间森冷了下,"天庭这么大……" 众仙全部恍然。 是啊,天庭这么大,完全能换个地方嘛,这样既不丢面子,也没不尊重他昆仑十二仙啊。 慢着! 这办法好是好,但是阐教那群上仙答应吗?要是他们不肯走,不肯去,万一发起狠来,那法宝谁挡得住,谁负责?天庭虽然没有什么地方比得上瑶池重要了,可也不能轻易就毁啊! "老祖这——这不能保证他们不会一时冲动,毁瑶池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啊!"玉帝也不是傻,赶紧追问。 鸿钧道人只是笑,不答话,眼神往下瞄去,似有意似无意的停在太上老君身上。 "老祖?" 一直低头的太上老君忽然感觉脊背上一冷,果然听得玉帝道:"老祖的意思是,兜率宫?" "咣当!" "老君?"嫦娥失声,"您怎么了?" 惊恐万分从地上爬起来的太上老君一面擦汗,一面拼命掩饰:"不,没什么,没什么,仙子不要担心!" 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太上老君偷眼望了鸿钧道人之后,心下百转千回,瞬间也不知闪过多少念头,脱口而出:"请陛下明鉴!兜率宫有丹药无数,这个,实在是不能……不过,天庭之上,有一处地方,老道敢担保昆仑十二仙绝对愿意去那里见陛下,也绝对不会轻易毁去,即使毁了,想来对天庭也没有任何影响。" "哦?"玉帝好奇道,"有这种地方?" 众仙也议论纷纷。 "回禀陛下,有!"太上老君说着,又偷眼看了下鸿钧道人,却在后者的阴冷的目光里惊见一抹残酷的笑意,心中瞬间了然。 原来师尊是这个意思。 杨戬啊杨戬,不是老道不帮你,实在是无能为力啊……只好听天由命,走一步算一步吧。 "那究竟是何地?" 太上老君闭上眼,深吸口气,转而笑道:"看来陛下是忘了,前司法天神的真君神殿啊!" 真君神殿 银河清冷的悬挂在夜色深重的天幕上,漆黑一片,月光还没有照过来。那种慢慢渗透过来的寒冷使得众仙都很不舒服。 这里,一直是很多神仙遗忘的角落。 或者说,他们一直刻意回避这里。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神殿和他从前的主人一样,冰冷,生硬。没有丝毫光,也不存在任何生机。现在连天兵守卫都不见了,倒塌下的牌匾孤零零的躺在高高的台阶上,没有声音的沉默着。 这地方,明明只废弃了三天,就算是凡间,也不过三年,怎么好似亘古以来就死寂一般,让众家神仙不自在不舒服的偏眼。 若非万般无奈,实在不愿靠近这座神殿半步。 玉帝皱了下眉,立刻有察言观色非比寻常的星官天将等吩咐了下去:"快将这里收拾一下,阐教众位上仙若是来见到此等景象,还得了?" 的确得快,太上老君在瑶池外,可拖不住昆仑十二仙多长时间。 玉帝摇摇头,慢慢上了台阶,刚一进门,就被无数飘飞而起的纸搅得一惊又一怔,忍不住吼道:"这是怎么了?" 众仙纷纷进来,诧异万分的看着满殿除了黑色就是堆得满地都是的厚厚纸张一层层,胡乱的飘舞着,又无奈的落下去。乍一见,好象是进了幽冥阴阳界一样。 嫦娥伸手,引下月光来,顿时真君神殿笼罩进一片冰冷的黯蓝色里,反射出的银辉彻骨森寒,灌进来的风更冷,一切都死寂着,无声无息。 很多神仙都忍不住摇头。 这什么鬼地方,就是神仙,在这待久了只怕也会冷死。 "陛下,这是下界地仙等呈上来的,请求天庭处理的事务。" "什么?!" "怎么会积压这么多?杨戬之前都不管事吗?"玉帝怒道。 众仙纷纷艰难的挥挥袖子,整理起漫天飞舞的纸张来。 "风师肆意妄为,驾御云车穿行时,毁坏下界十里庄稼?"有星君失笑,"这人都死了,现在就算追究有什么用?" "汉江水域有百年妖精作怪,为祸凡人……"百花仙子伸手拿起飘到她头发上的一张,念起来,忍不住笑道,"这,百年妖精?也要上报天庭?" "泰山碧霞元君与南海七公主争执,南海龙王希望天庭来调解?"嫦娥不可思议的摇头,"这张——洞庭龙王的小女儿抗婚出走凡间?这关天庭什么事?" "恒山山神报,这天,无可疑之事无违天条之事?"魔礼青晕厥,"什么事也没有写什么文书?嫌法力太多花不掉?" "开封土地来报,最近三天来,开封死去的人比往日多了一些,希望天庭去地府查查,是否有不妥之处……"这回水德星君也晕了,"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这三年凡人死得比较多一些,也怀疑有问题?" "地府来报,有一魂魄,乃郑州城郊八里外何家村人氏,黑白无常去拘时竟不知去向,请天庭来查……"吕洞宾纳闷了,"司法天神连这也管啊?" "陛下……这好象,都是三四天之内的……文书啊?" "不对,大半都是今天的!" "那,怎么会这么多?!" "陛下,小仙想是天条初改,三界事务繁多,还是尽快另立司法天神吧!" 玉帝皱眉点头,沉吟道:"这话有些道理,只是——" 只是任命谁呢? "陛下——快,快看,那,那是——" 又怎么了? 玉帝极度不耐的抬眼望去,立刻惊得瞪大了眼。 堆得连路都走不开的文书被搬开,整个神殿才隐约被看见,空旷无比,除了远处长长两排银烛外,一切都是深沉的黝黑。而大殿尽头的文案上,一支半尺来长,通体暗紫色,无论在凡间天庭看来都寻常无比的笔,正竖直着悬浮在半空中。 尾端略微泛黄的笔毫上,沾染着浓浓的金色。 那是天庭用以决断批复文书,使用的墨金,一旦写上,无论什么办法,也消退不去。 那支普通平凡的笔,悬浮在半空中,一笔一划,在文案上书写什么。 很快,一张纸就从文案上飘飞起来,没有法力凭借,它不能被传递出去,只能静静的落于地上。 那支笔轻轻移开,停在下一张文书上,慢慢上下起伏着,好象一个人在很认真的审视思索,没有多久,它又直接落下去,迅速的书写起来。 很快,这张文书又从飘落下去,那支笔一刻不停继续移到下张纸上。 所有神仙都看呆了。 还有无数人揉揉眼睛,不敢置信的再看。 随着黯淡的金色光辉慢慢亮起,一张又一张新的文书凭空出现在大殿中,无论是下界地仙还是天庭众神,都是习惯性的写完文书后,施以法术上报。 但是这个法术究竟是什么,现在站在这里的天庭众仙,就有大半才知道那是—— 直接传到真君神殿来的法术。 所以即使在天庭废除现任司法天神之后,也没有人更改这个习惯。 "魔礼青!" "……啊!小神在!" 玉帝犹疑不定道:"去拿一张文书来给朕看看。" 魔礼青摸摸头,亮出青云剑,小心翼翼的挪近。 那支笔依旧,奋笔疾书,一点反应也没有。 像做贼似的抓住一张纸,再迅速的跳回来,这才大舒一口气,回身行礼:"陛下?" 玉帝伸手接过来,凝视半天,脸上惊疑的表情更重了。 "陛下?" "这是——杨戬的字迹?" 众仙全都惊疑起来,纷纷道:"可是,那只是一支笔?" "杨戬不可能在这里。" 再度凝视手中的文书半刻,玉帝眉皱得更紧。 谴词用句,森冷端方,没有一丝情绪在内里的言辞,千真万确属于那个曾经同样冷漠,站于灵霄殿上,口中冷冷诉说着小神怎样,面上却没有半分恭敬之色的人。 对于下界地仙呈送上来的文书,清俊肃威的字迹,没有半分愤然指责,言辞间也没有跋扈难当的傲慢,只是淡淡的,冷冷的,从容书写着解决之道。 一张,又一张。 依旧如此,看着看着,那种遥远无比的感觉油然而生。 玉帝冷冷抬眼:"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 "各位师侄!看在老道的面上——"太上老君左看右看,忽而压低声音道,"鸿钧老祖就在瑶池中,各位师侄还是移步——" "什么?!" "他——" "他在瑶池?!" "呃?"太上老君惊疑的瞄过来,望见那愤怒偏偏又要隐忍,似乎想怒吼出来又不得不忍耐,以至于微微颤抖的众人,心中陡然一惊。 该不会? 怎么会!杨戬不可能说!玉鼎真人不愿说!阐教众仙中虽然有可能有一两人会知晓一二,但是?这样一致的反应,难道事情真的已经? 迅速就目光凝聚到唯一茫然四望的黄龙真人身上,太上老君换了张愁眉苦脸,继续道:"毕竟是老道的师尊,我就是再不满,再有怨言,可也——师侄都知道吧?老道也是身不由己,无路可选啊!" 一句话说得昆仑众仙的脸色更白,有些迅速偏过眼去,连站似乎都有些站不稳。 "……走!" 文殊广法天尊暗哑的从喉间发出含糊无比的声音。 "文殊师兄?!"惧留孙有些不甘心的喊道。 "就这么走?"云中子也愤愤道。 "不走?能怎样?"普贤真人一字字,冷声道,"别忘了,师尊也是无可选择!" "我就不信——" 赤精子一把捂住惧留孙的嘴,狠瞪他一眼后:"你是不是怕全天下的人不知道?还要嚷出来?" "……" 太上老君冷眼瞧着,终于确定他最不愿意看见的事情,终究发生了。面上却依旧笑着问:"各位师侄?可想好了,陛下还在等着你们呢?" 九位阐教上仙终于在众多天兵天将欣喜若狂的眼神里,往银河边的真君神殿去了。 ********** 昆仑之颠,冷风呼啸而过。 "这是黄龙师兄的鹤!" 太乙真人在瞄见那只懒懒散散,躲在一块石头上睡大觉的黄鹤时,连忙道:"杨戬果然是在这里!" 玉鼎真人微微眯眼,似乎想起了什么。 "通天教主……" 听着自家师兄的喃喃自语,太乙这才猛地一颤,想起一件万分要命的事来。 很久很久以前,阐教和截教所有弟子都知道,玉鼎真人和通天教主,是绝对不能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的! 难言是与非 阐教上仙之中,广成子和赤精子互相看不对眼的事并不是什么秘密,元始天尊与通天教主有怨隙的事在上古更是所有神仙都知道,虽然没人知晓原因是什么,但都很知趣的不去打听。 玉鼎真人与通天教主,这名义上的师侄关系,事实上从来没被这两仙承认过。 "本教主没有那样的师侄!"当年高坐碧游宫里的通天教主一板一眼,冷冷斜视下来,所有弟子在发抖的同时,确认为了小命着想。从此之后,再也不要提起类似话题。 "通天教主?"一向没有任何表情的玉鼎真人会微微抬眼,眼角不由自主的抽搐两下,而后冷笑,"那是谁,贫道不认识。" 那时元始天尊惊愕的张大嘴,盯着玉鼎真人看了半天后,就装什么都没听见似的闭上眼。 既然堂堂阐教教主都这样,那谁还能不装? 于是一个两个,都装做玉鼎真人与通天教主一点关系都没有,绝对不提一字。 本来这样倒也无妨,反正玉鼎真人不喜欢出玉泉山,通天教主连昆仑仙境都很少来,既然他们非要装不认识,那就装好了。可是世事往往不如人愿,也不如神仙愿—— 自从玉鼎真人收了个徒弟,叫杨戬。 …… 那简直是天崩地裂的大灾难啊! 太乙真人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脊背发冷。 可是现在后悔应该也没什么用了,太乙真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玉鼎真人走近那个紧闭着的洞窟。太乙真人一咬牙,抢先冲上去大喊:"通天师叔!" 寂然无声。 "通天……" 玉鼎真人抬手拦下,安静道:"他不想应你,你再喊也没有用!" "那——"太乙真人额头上全是冷汗,就是因为如此,他才心惊胆战啊,话说他这师兄向来冷冷淡淡喜怒无常的,万一火起来斩仙剑劈下去可怎么得了。 一急,直接吼:"通天师叔,把杨戬还给我玉鼎师兄!!" 忽然感觉不对,太乙真人望望冷眼看自己的玉鼎真人,再望望惊醒过来猛拍翅膀的黄鹤,讪然而笑:"以前说习惯了……" "呵——我老人家以为谁呢,原来是太乙师侄和玉鼎……阐教玉鼎真人!呵呵,这么早,来找我老人家有什么事啊?虽然几千年没有见,我老人家一点也不想你们,就不劳你们问候拜访了……不行了,我好想睡……" "你——"太乙真人还没有说完,又被玉鼎真人拉住,冰冷的声音沉静平稳:"通天教主,为何不见?你不正想让杨戬醒吗?" "……" "或者,还在等什么?" "……我老人家怕你了行不,赶快进来!" 说着碎碎念,"就知道你们会来,真是挡都挡不住……要是坏了我老人家的算计,跟你们没完!" 洞窟的门无声无息开启,入目地上那袭雪白身影使玉鼎真人面色陡然而变,疾步过去,将晕迷的杨戬扶起,触手冰冷,使玉鼎真人厉声而喝:"通天教主!!" "吼什么吼?我老人家就剩元神,怎么扶他啊?不就让他在地上躺了一天吗,瞧你那样,哼!" "通天师叔?!"太乙真人有些惊疑不定,"你怎么会只剩——" "昆仑神!!!" 一个尖锐凄厉的声音从遥远的天边传来,使这洞窟都隐约微颤。 "太乙!你快进来!顺手把那只笨头笨脑的鹤也扔进来!!" 随后洞窟的门猛然合拢了。 洞窟里陷入一片漆黑,几乎是顷刻之后—— "昆仑神!求求您,告诉我,杨戬他没有死,杨戬他没有死!!" 这是——女子的声音?! 阐教两位真人还没想完,就听见通天教主的声音响起:"四公主,这都是天命,你也勿需伤心!" "不!昆仑神,我请您告诉我,他没有——" "那也是他所选择的,你更不需伤心了。" 女子的声音就在洞前不住悲泣:"杨戬在封我记忆时,您为什么不拦阻他?本来不是这样的,本来可以不用这样的!沉香救了母亲后,他们就能一家团聚!只要我说出……" "说出真相又如何?"通天教主的声音,阴冷低沉。 "他做了我们所有人都想做却无法做到的事!!天条改了,沉香救出三圣母,天庭所有误解他的神仙都会尽弃前嫌!他为什么要走这条死路……" "哈哈哈哈——尽弃前嫌?!龙四,你也太天真!" 骤然的狂笑终于让太乙真人松了口气。 这才是他记忆里的通天教主,方才那开口"老人家"闭口"老人家"的自称,有气没力的应答,既不争吵也不找喳,还真让他在心里嘀咕。 他安了心,却惊骇得洞窟外的四公主颤问:"昆仑神?!" 似乎也感觉到自己的失态,通天教主干咳一声,继续道:"四公主,你现在可是打算去华山,说出真相?" "难道,不可以?"龙四已经隐约感觉到什么了。 "你要知道,杨戬并没有把每件事都告诉你。沉香救母,已经闹上天宫掀翻地府,牵动了整个三界!如果这件事的真相泄露出去,四公主觉得,会怎样? "沉香他们,就不会再记恨杨戬了,所有人,也不会再一直说司法天神冷漠无情……" "你错了!" 通天教主冷冷道:"不管是谁,都不会相信这个真相!" "为什么?!"四公主慌乱惊问,"我还活着,这难道不是……" "他们会说杨戬改了你的记忆,为了更好的利用你!事实上他们正是这样认为的。" "那是因为我那时不记得……" "没有分别的,四公主!无论是习惯,还是尊严,或者理智,没有人会接受,你所说的真相!一旦承认,就意味着,他们失去了这些。" "但是——那是他的亲人,为什么不会相信!昆仑神,你什么都没有试,为什么这样说?沉香虽然年纪轻但是经历这些已经很懂事了,三圣母毕竟是真君的亲妹妹啊!他们为什么会不相信?真君为了他们,已经失去了一切……" "龙四,有件事情,你一直没懂。" "……" "杨戬,并不希望别人,知道这些!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决定,既不需要沉香去相信,也不需要谁谅解。" "可是——" "最重要的是,一位胆敢颠覆三界修改天条的司法天神,天庭的神仙会怎么看,玉帝王母会怎么想?他不能再做他的司法天神,因为已经没有神仙认同天条的权威,他不能再在天庭待下去,因为所有人都会畏惧他不惜一切的手段甚至会联合暗算于他。他不能回灌江口,如果失去了权势一介小小地仙他如何能保住沉香他们不受牵连?他不能回昆仑,因为记恨的玉帝王母众家神仙就等着他离开,好在沉香与三圣母,嫦娥,梅山兄弟身上出这口气。龙四,算计一切的后果,往往就是会将自己也逼上绝路!" "但是他可以——带他们,一起走!" 通天教主低笑:"你东海四公主八太子也能走吗?灌江口世代敬重膜拜他的凡人呢?难道你真的以为,杨戬所关心的,只有沉香和三圣母?" 玉鼎真人抱住杨戬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太乙真人捂住额头,低低呻吟。 完了,这回完了。杨戬你这小子,怎么什么都顾忌到,就忘记你自个师父呢? "回东海去吧,四公主,忘记这件事,好好活下去。" "……我……我如何还能……回到从前?" "那就替杨戬好好照顾沉香,也算是他的心愿。" "可是——可是我怎么还能,继续听他们提起真君时,所唾骂鄙夷的话语?我怎么能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四公主在外痛哭不止。 "你——"通天教主缓和沉稳的声音忽然一变,"你真的想要他们知道真相?" "昆仑神?!" "龙四,回答我,你真的想让真相大白天下?" "自然是真的,可是您说——" "你冒然的说出来,自然是下下之策,这三界中,已经有人,准备揭破这个真相。龙四,你只需等着,看着,什么也不用做。只是最终刘沉香他们,不免受三界嘲笑唾弃,你可想好了,现在如果想后悔,想挽回,我老人家还有办法。" "……" "你且宽心,那人所为,比你冒然而言高明百倍!虽说不存善意,却也是揭露真相的最好方法。" "昆仑神您知道此人?" "当然。" "那……"四公主犹疑起来,"对杨戬可有不利之处?" "你既想真相为三界所知,又挂心事有利弊,世间之事,哪有如此十全十美之理?" "……我!"复一咬牙,跺足道,"沉香三圣母他们,可有性命之忧?" "不可能,与那人而言,他们不过一小小棋子罢。" "……我还是不愿意看见所有人,就这么误会真君下去,昆仑神,我该,怎么做……" "先回东海去,我老人家,会派人来告诉你。" "多谢昆仑神。龙四感激……不尽……" 冷风呼啸,昆仑之颠。那条红龙的身影刚刚消失在云端,洞窟的门就开启了。 "通天师叔,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呵呵,能有什么意思,无非是鸿钧老祖看不下天庭如此作为,又闲得无趣,这才插上一手罢。我老人家很不以为然,反正他素来瞧我不顺眼,也不会与我多说。" "……通天师叔,你,不必再说了,我们,我们都已知道……" "知道什么?九转玄功的事,你们不是早已知道了么,听我老人家一句,还是明哲保身,不要去干涉得好。" "这话说得可笑,若要明哲保身,师叔现在又是在做什么?"玉鼎真人忽然道。 "我老人家是——"声音嘎然而止,惊问,"你,你,玉鼎你,竟然叫我师叔?!" "教主本就是玉鼎的师叔,有何可惊虑?" "可是可是——"通天教主还是不可思议的在惊叫,"你居然叫我师叔?" 声音飘忽出去,半晌又转回来,纳闷道:"没有山崩地裂,东日西出啊!" 且作万劫不复 "玉帝!!" 文殊广法天尊准备一脚踹门,但是想想不对,只好在真君神殿外怒喊道:"你天庭今日若不给我阐教一个说法,小心你天庭明日就从三十三重天上倒下去!" 大殿里静寂一片。 昆仑众仙站在月光浸染成冰蓝色清冷的台阶上相顾愕然。 故弄什么玄虚这是? 转眼望太上老君,这老道也茫然无比的摇头,示意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冷笑一声,文殊广法天尊当先走了进去。 下一刻,就呆滞了。 "……师兄,那,那是什么?" "一支笔。"黄龙真人赶紧扶住他。 "我知道那是一支笔!可是三界之中,哪里会有自己写字的笔?"文殊广法天尊有些恼羞成怒。 "啊!"天庭众多神仙这才猛然回过神,忙行礼道:"见过阐教各位上仙!" 玉帝还有些恍惚的看着手中厚厚一叠的文书。 "陛下?"太上老君小声喊道。 "哦!老君来了啊——"玉帝继续恍惚的喃喃,"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陛下?!"太上老君奇道,"这是怎么了?" 嫦娥犹豫了一下,而后说:"老君,你也看见了,这支笔,居然写出来的都是杨戬的字迹。这倒也罢,先前陛下有所怀疑,特意命我等写了几张文书过去,于是——您自己看吧。" 太上老君接了过来,翻了几翻后,眼中露出无奈的笑意。 这群神仙还真是无聊到去试这支笔是不是有出错的时候呢。 "都已经试过了,同样的事,甚至是差不多情况的事,这支笔所写的内容,就几乎一字不差。而三界不可能发生的事,如天崩地裂如何处置,这支笔就根本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水德星君小声提醒他:"最重要的是,陛下手里那张。" 偷眼瞄去,文书上写得倒也简单:"前司法天神杨戬,八百年来任意妄为,罪孽滔天,望天庭决断。" 而清俊雅致,又满含冷肃的笔迹自上而下,带着触目惊心的金色,只写了六个字:"且作,万劫不复!" 那是一贯淡漠的言辞,生冷冰寒。 虽然天庭众仙都在心中如是想,可是亲眼见到那支笔移到那张文书上,几乎没有丝毫犹疑,也没有半分迟缓,迅速无比的书下了这六个字,其中冷肃之意,一如寻常。直看得众人心头发冷,仿佛当真见到那向来冷厉异常的司法天神,握住这支笔,写下这样残酷到没有半分犹疑的决断。 "怎会如此?" 玉帝纳闷极了,"这不是杨戬自己的笔吗?" "说不准,连这支笔都觉得杨戬罪无可赦。"百花仙子小声道。 不等昆仑众仙气恼说什么,太上老君倒是先笑出声来。 "老君?" "呵呵,一支笔,懂得什么?陛下真是太大惊小怪了。" "哦?"玉帝疑惑的移过眼来。 太上老君好整以暇道:"其实大家都已瞧出,这支笔无非和兵器一样,平日里反复所做的事,使它有了灵性罢,再说简单些,不过是往日曾做过无数遍的,它就自己会了。若是没有做过,它又如何懂得?" "正是因为如此。"南方三气火德星君疑惑道,"我等仔细用照妖镜瞧过,这只是一支笔!连成精做怪的元神都尚未有,只能说有些灵性而已,可这区区灵性,又如何使它能看得懂文书,并处理三界一切事务,岂非蹊跷?再者,陛下手中的——" 停住不言。 除非杨戬自己真的用这支笔写过类似言辞,否则,区区一支笔,如何能懂得这些? "也许是杨戬控制了它……" 百花仙子这回说了一半,就停下了,因为接下来的话,连她自己都不信。 杨戬现在还控制这支笔做什么? 在没有亲眼看见这满殿文书之前,也许天庭的神仙都会相信他是贪恋权势,要暗中继续做他的司法天神,可是漫天飘飞而下的文书里,除了琐碎繁复的事务外,可瞧不见分毫能暗中调动控制天庭兵权的地方。 且作,万劫不复! 即使他有所图,也不必直接写出这等决断来。 那只是一支笔,就算写不出个所以然来,也不会有人怀疑。 "文殊师兄……" 慈航真人忽然捂住眼睛,哽咽而说不出话来。 "好!好!"文殊广法天尊忽而怒吼道,"你天庭就让这支笔做什么司法天神吧!反正也用得好得很!!" 天庭众仙皆一震望来。 "我阐教首座弟子,为你天庭日夜而复,不眠不休,这八百年来,可有一日得闲?如今已去,连一支笔,你们尚且在此计较疑惑?" "广法天尊?!"玉帝惊而问,"什么叫杨戬已去?" 冷笑:"陛下以为呢?" "你不会是说——" "陛下难道没有想过,那些上古异兽为何会忽然出现吗?"太上老君忽然开口道,用一种谁都会误解的含糊言辞道,"封印它们的人,已经无能为力了。" "杨戬之前不是已经——" 玉帝在接触到昆仑众仙愤怒的目光时哑然。 之前昆仑山下,杨戬并没有死,后来在瑶池也曾见到,他的元神在开天神斧里。而后,下界忽然来报说,有妖孽为祸人间,而这些,偏偏都是杨戬当初所封? 难道他,真的,死了? 和当初站于一树桃花下,微微而笑的瑶姬一样,在久远的记忆里,花瓣纷落如雨而下,满山桃树,一色绯红,再也找不到丝毫踪迹。 那是很多很多年之后,酒醉微熏之时,才猛然忆起的明丽笑容。 可是早已和晒化的满山枯木一样,化作灰烬,随风消散。 世间沧海桑田,再也没有桃山这个地方,某处某一块山石,或许还铭记着数千年的改变,上古诸神消亡而去,如今天庭,又有几人知道,瑶姬仙子。 就这样,慢慢模糊的明丽笑容,终有一天,他会彻底忘记,那个站在一树桃花下,风过,绯色如雨而下,飘落一肩繁华的寂寞身影。 可是现在,那双清澈明丽的眼睛又出现在他眼前了。 没有悲伤,也没有哀怨,只是深深的望着他。 瑶姬……我不是真的想让你死……只是,天庭公主,居然私配凡人,这等丑事,居然传扬了整整三界才被我知晓,不压你于桃山之下,天庭颜面何存?教我如何做这三界共主? 袍袖的手微微轻颤,深深吸了口气。 你既已抛弃天庭,就不要怨恨我这个做兄长的不念骨肉情义。 只是—— 且作,万劫不复! 曾经握了这支笔,淡淡冷冷的写下这几字。 他在领命追捕刘沉香时,究竟在想什么?是不是想起你,瑶姬。你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劫数会轮回到你儿女身上。 有些决定,不是坐在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上就能主宰的。 瑶姬,我也从未想过刘沉香能杀得了杨戬。相较而下,虽然我恨他是那个凡人之后,可是他来天庭之后,我从未想过要他死。瑶姬,他的眼睛,真的和你很像。 漠然抬眼,努力使语气平静下来:"天庭对不住你阐教,但是事已至此,朕也没有办法。" 昆仑众仙勃然色变,惧留孙愤然道:"没有办法?!我阐教首座弟子为你天庭执掌天条八百年,呕心沥血,就算身死名裂,也只得你一句没有办法?!先前那刘沉香,拿了开天神斧劈下时,尔等可想过他魂飞魄散之后,三界就会陷入大乱,凡间诸多妖孽所封之地,尔等竟是一处不知,现下来手忙脚乱惶恐无措又有何意?" 两侧天庭众仙都有些哑然。 如果知道杨戬死去会有这种后果,无论怎样,也不会像当初那样幸灾乐祸的看着。 尽管那位司法天神冷酷无情,使八百年来无人不小心谨慎战战兢兢,可无论如何。清闲自得的日子总比如今焦头烂额的慌乱好过得多。 刘沉香救母这本来就不关他们的事,救得了也好救不成也罢,他们又不是玉帝王母死要面子活受罪。 嫦娥与百花仙子互望一眼,已在众仙游移不定的目光里看出来令她们心惊的事实。 "陛下,无论怎么说,杨戬追杀三圣母之子刘沉香之事也是……" 玉帝松手,让那文书飘落于地,方缓然道:"广寒仙子,若就天条来说,他也没有什么错处。" "可是就算三圣母触犯天条,孩子毕竟是无辜的…… "刘沉香想救母,这算不算得上是触犯天条?"太上老君摇头晃脑道,"老道老了,这些事情,也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百花仙子焦急道:"但是新天条已经……" "新天条已出,没有司法天神,天庭要怎么执行新天条啊?"玉帝冷淡说着,这今日之前,想必有一大帮神仙暗自拉帮结派,好争取到这个众仙都羡慕不已的位置。但是凝注这空旷冷清,飘飞着漫天文书的神殿,竟是都沉默了。 殿里静寂一片,只有那支笔,依旧在纸上不停息的书写,沙沙做响。 阐教人间旅行团 "别哭了!小哪吒,俺老孙求你了行不?" 无声的垂眼,跟着其后。 "好了好了,不就是你误会了杨小圣吗?还不想办法出昆仑山,你还忙着抹什么眼泪?"孙悟空已经变回原形,带着哪吒往昆仑仙境出口而去,一边叹气:"杨小圣那徒弟到现在都缓不过神来,这没个人指路,该往哪走老孙还真纳闷死了。" 正抓耳挠腮,忽然眼前划过一道寒光,本能的抽身跳开,指而大笑:"哈哈,俺老孙道是谁,原是寒华啊,几月不见,可好啊?" "哼。"寒华可没有他那么嬉皮笑脸,径自盯过来,"孙悟空!你是怎么进昆仑仙境的?" "这个,哈哈,就说来话长了,你先带老孙出去,老孙再慢慢告诉你——哎,莫拿你那鞭子招呼老孙!!事关重要,可没时间与你纠缠!" 寒华冷笑,右手移到鞭身上,指尖轻抚,满含煞气的眼睛冷厉的注视过来:"孙猴子,你当本君是三岁小孩,任你哄骗?" 孙悟空无力的翻翻眼睛,正准备说什么,忽然一个小姑娘从寒华背后伸出头来,装纯真无辜的眨眼睛,正是孙悟空在玉虚宫曾见过的那个说哭就号啕大哭起来的小姑娘。 她看看孙悟空,再回头望望一脸冷厉的寒华,居然装无辜的仰起头说:"可是,师父,如果今年是纣王二年,你真的只有三岁唉——" "……" "哈哈哈哈——"孙悟空可不懂什么叫掩饰,当下就抱着肚子大笑起来。 寒华握住鞭子的手颤抖不止,怒而喝道:"旋照!" 委曲的扁嘴,顺带偷瞄孙悟空一眼:"人家说的是实话……师父怎么可以骂旋照?呜呜呜……" 这下冷肃的表情彻底粉碎,寒华伸手揽过旋照无奈的低声安慰。 "好,好……师父不对,师父不对,总可以了吧?" "呜呜呜——" 孙悟空在旁边可瞧得清楚,那小姑娘眼睛盯着他转来转去,哪里有半点眼泪。 "好了,别哭了到一边去,为师还有事!" 旋照依依不舍的离开寒华的怀里,几乎在抬眼的瞬间,就有无数水珠挂在她脸上了,可怜巴巴的仰头道:"既然师父承认自己错,那旋照就不生气了。" 寒华摸摸她头发,低眼算是应了。 一边的孙悟空觉得有趣极了:"寒华小子,你这个徒弟,很有意思啊!" 寒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旋照已经轻咬下唇,顷刻转而讨好笑道:"师父!" "恩?" 无辜的眨眼睛,下一句话顿时使所有听的人都有晕过去的冲动:"这个猴子好好玩哦!" "呔,你这女娃娃,敢对俺老孙如此无礼?"猴子炸了毛,一跳而起,怒极反笑,"寒华,你可管不管了?" 旋照朝他做鬼脸道:"阐教向来是徒弟管师父,可没听说过师父管徒弟的……啊——师父松手,我错了我错了!呜呜呜。" 寒华气恼得把旋照推到边上,厉声道:"再不住口,就把你丢到九仙山陪师祖!" 旋照立刻收声,乖乖的低头站到一边去。 "灵珠子师叔,你为何与阐教之外的人在一起?可否给师侄我一个解释?" 哪吒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虽说他长着寒华一辈,但是阐教首座弟子向来在教中拥有莫大的权势和地位,除了昆仑十二仙外,所有阐教弟子都要表示尊重谦让。 "他是怎么进的昆仑?"寒华声音越发冷然,身上鲜艳红裳上的凤凰也微微浮动起来。 "寒华!你也不用为难哪吒,俺老孙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管得着吗?" "本君正是要让你竖着进来,躺着出去!!" 长鞭一抖,一道弧光划面而过。 "哎哎,且慢!"孙悟空接连挥手叹息,"行了,算俺老孙怕了你还不成,我说!你问什么,俺老孙都说!!" 收回鞭子,冷笑:"进我昆仑山,可是为了清源妙道真君?" "呵呵,不错不错。" "祖师他们刚刚全出了昆仑,你们也急着往外赶,是不是他已经不在昆仑了?" "寒华小子,俺老孙觉得你很聪明嘛。" 收回鞭子,寒华傲然而笑道:"那还等什么?" "一起出昆仑?"孙悟空恍过神来大笑,"原来你小子是这意思啊,老孙还真当回事了,不过……"火眼金睛滴溜溜转了转,一挥手:"不行!!" 这回旋照也惊讶的抬起眼望过来。 这猴子先前不是急着出昆仑,现在怎么改谱了? "呵呵,你们把老孙扔出去可以,自己想出去,不行!!" 寒华危险的眯起了眼,制止了旋照的惊问,只是冷声道:"看来,胜佛在玉虚宫听到了一些……连本君也不知道的事啊。" "不敢当!老孙……可不是故意听的。"心虚的移开眼,装而望天,"小哪吒,你说,是不是啊?" "……对,不能——"哪吒艰难无比的说着,忽然又把孙悟空拉到一边小声道:"但是鸿钧老祖应该不可能那么就能……他在紫霄宫,想知道外面的事只怕没那么容易吧,昆仑神镜又不是在他手上。" "你懂什么?"孙悟空不耐烦道,"俺老孙先前可是见过了通天教主,他可亲口说啦,他将这件事告诉了鸿钧老祖,哼,只怕那鸿钧老祖还在瑶池……" "什么?"哪吒惊道,"你是说鸿钧老祖他出了紫霄宫?" "你说呢,否则你以为杨小圣的元神如何从开天神斧中脱离而出,老孙现在可是想明白了,下手封杨戬记忆的,正是鸿钧老祖……" "他……他为什么要……" "你问老孙,老孙问谁去?还是先出了昆仑再说吧!" "可是胜佛,单单凭我一人,出不了昆仑啊!南极仙翁不会放人的……" "小哪吒,那你要怎样?" "寒华是首座弟子,不明真相的南极仙翁或许会让他出去,只要我们跟着他,想出昆仑不难。可是如果——胜佛懂我的意思吧?" "老孙可不管,你阐教弟子生死安危跟老孙可没什么关系,不过好心说一句。" "我们可以直接与他们说,叫他们不要去练九转玄功?" "那寒华问起为什么来,俺老孙可没话答。" "……这,我也没办法了……" "罢了罢了,就算我们现在不让,待会他们再出去难道老孙还能拦得住?听天由命吧,唉,俺老孙也开始信这个了。" 哪吒一咬牙:"大不了,我们始终跟着他们好了。" 孙悟空无奈的翻翻的白眼,走回去:"行了,寒华,俺老孙怕你了,走还不成吗?一起出昆仑去。" 寒华冷冷注视他半晌后才道:"看来,你是知道清源妙道真君在何处了?" "没错,俺老孙知道。" 这回连哪吒也惊讶了:"胜佛你如何知道?" "玉鼎真人不是说,去通天教主那里找么?咱们,就去通天教主那里。" "可是通天教主在——" "跟着就是,到了,你不就知道了?" ******* 昆仑之颠,石窟。 "通天师叔,你还打算瞒我们多久?" "瞒?我老人家从来也没打算说出来过啊!"通天教主的声音在洞窟里悠悠闲闲的漂着,似乎心情特好,当然,他居然听见玉鼎真人叫他师叔,心情能不好么:"就算让三界都得知所谓刘沉香劈山救母的真相,对玉鼎师侄你也是就好处没坏处啊,那可是你宝贝徒弟,你不打算替他出这口气?" "哼。这不需你费心。" "好,好,我老人家承认,是我的错!我算计了杨戬,让他失去所有意识,可是——"忽而愤然道,"你知道他是怎么上的当吗?欺负我老人家心肠软好说话呢!他……" "通天师叔!" "啊?!师侄有什么事?"声音笑咪咪的又飘过来了,心情好得不行。 "师叔究竟想怎样?" "我老人家没想怎样啊,就觉得那些被封在凡间的上古异兽饿得窝在那里太可怜了,就让它们出来活动活动,顺带天庭那些闲得发慌的神仙都手忙脚乱一下……" 玉鼎真人直接打断他的胡言乱语:三尖两刃刀呢?" "啊?!" "别装糊涂,这件兵器,本就是你给杨戬的,现在又到哪里去了?" "……" "咳,玉鼎师侄啊,这件事,我们等会再说好不?" "哼。" 声音几近讨好的飘过来:"现在得等着杨戬自己醒过来啊。" "多久?"一边的太乙真人总算插上了口:"难道就这样等下去?没有其他办法?" "我算了下,恐怕要十七天。" "十七天?现在是第三天?" "太乙师侄,我忘了和你说……" "什么?" "我说的是天庭的十七天。" "啊?!" "这不——" 通天教主还未说完,洞窟外忽然传来一声怒喊:"放手!不对,松口!你这条该死的狗,松口啊!" 作者有话要说:焦众倾大人的阐教人间旅游团图其中有太上老君乱入---我也不知道为啥,还有唯一一张的寒华图哦 凑热闹就得一起来 "俺老孙在瞧在杨小圣的面上,否则早一棒子将你敲扁了!你松不松口?" "胜佛,胜佛你冷静!" "气死老孙了!八百年前你咬老孙的腿,这回咬手!怎么,还不认得俺老孙了?" "胜佛……这哮天犬好似真的不认识你了,否则躲都来不及,哪里会咬?" 然后是寒华在冷笑:"想偷听别人说话,被咬也是活该。" 太乙真人勃然色变,起身而出,待出得洞窟来,瞧见寒华,以及抓着寒华衣角不放的旋照,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尔等竟是又出昆仑山来……" "师父。" "你也是!为师有叫你出昆仑吗?" 说着深深凝视孙悟空一眼,冷笑起来,"这可是佛宗弟子,来我昆仑有何要事啊?" 孙悟空猛地甩了下手,奈何那条黑狗死咬着不放,估摸着毕竟也是杨小圣养的狗,还真不好一棒子打下去。愁眉苦脸叹气:"这个……太乙真人,你且想办法,将哮天犬从俺老孙手上弄下去再说吧!" 通天教主大笑起来:"进来,进来,让哮天犬松口还不简单,进来瞧见它主人,它哪还管你是谁?送给它咬它都不理会你。" "呵,还是通天老儿你说得有理!俺老孙这就进来啦!" 那边哪吒已经呆滞在那语无伦次:"这……昆仑神……通天教主……" "小心,别吵醒杨戬,否则可别怪我老人家没提醒你……" 哮天犬一声狂叫,紧跟着是孙悟空的怒骂:"哪有这么笨的狗,先松开再……" "怎么了?"寒华旋照连忙跟进去,只见一道银光猛地拂过,而后,"玉鼎真人!你把斩仙剑拿开,俺老孙没招惹你!" "啊————师父。"这是旋照没站稳摔下去的声音。 "旋照?你怎么了?"寒华惊慌无比的喊。 那边通天教主简直要气晕过去,怒吼咆哮道:"够了!叫你们小心,不能吵醒……杨……戬……" 洞窟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发呆的看着原本晕迷的杨戬微微皱眉,手指颤了颤,呻吟一声后,似乎就要睁开眼来。 所有人瞪着半空,小声谴责:"通天教主,是你吵醒他的!" "……" ********** "咣当。" 一声脆响,惹得天庭众仙都疑惑无比的望过去。 只见那支笔忽然直接躺倒在冰冷的寒玉石文案上,滚了两滚,静止不动。 过了一会,这笔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对,连忙飘起来,落到水青色冷玉笔架上,晃荡了一下,便再也不肯动了。 良久,才有神仙靠近,大着胆子碰触了一下。 笔还是笔,和三界所有神仙凡人所用的笔一样。 众仙忍不住好奇起来,这支笔怎么会忽然,就不写了?难道一支笔还懂什么叫休息吗? 阐教众位真人却是全都变了脸色想起:这支笔…… 杨戬怎么了? *********** "哮天犬,你拖俺老孙做什么?唉,小哪吒,你怎么也?" 哪吒惊慌万分的把太乙真人往后拉,顺带提醒寒华旋照:"要命的话,就离杨戬远点!" 寒华惊讶无比的转过眼来:"这是……" 哪吒也不说话,就示意众人去看早就退到一边去的玉鼎真人。于是众人都抱着满腔疑惑的迅速退后,只有通天教主在半空里小声念叨:"怎么了,这都是?" 哪吒紧张万分的盯着微微拧眉,似乎欲醒未醒的杨戬。 "小哪吒,这到底怎么回事?" "你们……都不知道啊你们?" 太乙真人不耐的瞪徒弟一眼:"为师要知道什么?" 摸摸额头,看看满眼疑惑的众人,哪吒只能轻叹一声,老老实实道:"弟子也是在封神之战里才知道的,杨戬……杨戬师兄他平日里,不怎么休息(众人一起翻白眼,神仙不用睡觉啊),但是假如他真睡着了,又有人半途把他吵醒的话。" 哪吒回想起来脸色都变了,"那后果,可恐怖得很。昔日在潼关前余家父子施以法术使周军全部病倒关前,惟独我与杨戬师兄无事,惶恐数日后好容易待得黄龙师伯与玉鼎师伯前来,又去火云宫向伏羲神王求药,好容易安顿下来刚刚睡着,那余化龙欺周军病愈身弱,竟杀出关来,迳奔周营,结果……" 忍不住抖一下,摇头不语。 "俺老孙明白了,那余家父子纯粹一找死啊。" 哪吒摇头道:"从前我曾听沉香说过,他潜入过真君神殿,趁杨戬师兄睡着时将斧架于他颈上逼他交出宝莲灯,我可真给吓出身冷汗,若非他那把斧子架得好,保不准小命都没了。我估摸着杨戬师兄刚睡醒时大约是谁都不认的。" 太乙真人冷汗立刻滚了下来,偷眼瞧自己师兄,眼神极度复杂。 这时半梦半醒之间的杨戬移了下手臂,含糊不清的念了一句什么,又似喃喃。 细长眼睫微微轻颤,忽然睁开。 那瞬间出现在清澈眼底的是一种恐慌与茫然,落到众人身上后又变回无力与失落,只呆滞了瞬息立刻又闭上,深深吸了口气。 而后再度睁开,眼睛里如往日一般清冷深邃:"师父怎么来了?" 声音也一如往常,平缓且淡漠着。 玉鼎真人走过去扶起他,神色也是冷淡非常:"想起来了?" 杨戬忽然一笑。 他很少笑,故而这次使所有人一时都惊瞪了眼,呆呆瞧来。 "想起纣王六年四月玉虚宫,天下诸仙聚集一处……" "后来呢?" "听见通天教主的声音,醒了。" 太乙真人松口气,只恢复到那里,想来事情还不算太糟糕。 "看来老孙还是一块石头啊!"孙悟空在那里望天,啧啧而叹,"纣王六年四月……" 寒华捂住额头,不语。纣王六年四月,依旧没进昆仑。 "……杨戬,你,你现在——"通天教主的声音吞吞吐吐。 无奈的略微动了下手臂,轻声道:"正如教主所想。" "你的法力,真的?都没有了?!" 通天教主的话惊得众人几乎全跳了起来。 "什么?通天老儿,你说什么?" "什么叫法力没有了?" 玉鼎真人倒是一点反应没有,抬袖为杨戬拭去额上薄汗,只低声问:"你可是非要知真相不可?" "弟子此时,就是再想,只怕也无能为力。" 迟疑一下,玉鼎真人还是低声道:"为师,不带你回昆仑,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罢。" 那边还在吵。 "通天师叔,你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太乙真人急着追问。 "就字面上的意思!"吼回去。 "为什么会这样?" "我老人家事先都说了,不能吵醒他……" "不是我们吵醒他的!" "你,你,气死我老人家了!!" 一片混乱里,惟有哮天犬盯着玉鼎真人看了半天,最后还是小心翼翼爬过来,喉咙里呜咽几声,讨好似的看着杨戬。 漫不经心的伸手,安抚的摸了下哮天犬头上乱七八糟的毛发。 "弟子此时法力尽失,能去哪里?" 神色平淡安然,仿佛失去法力只是件小事情,完全用不着费心。事实却是没了法力护身,这回杨戬就是想下昆仑山只怕也要花上一个月,还得看能不能找对路。 还不如一支笔的天庭 巍巍昆仑,风流云散,苍茫白雪,覆盖山林,罕有人迹,远处此起彼伏的低沉兽吼总是使人心中发冷。这里是凡人从未来过高崖绝顶,此刻却充满了喧哗的人声。 "你们,你们就这么走了?丢下我老人家一个人待这里……" 通天教主的哭号声完全被众人无视:"这外面是不是太冷了?"太乙真人开始摸袖子找法宝。 "杨戬师兄,小心,那全是冰你站不住——" 果然脚下一滑,被玉鼎真人一手扶住的杨戬抬头望来,半晌,才有点不确定的问:"灵珠子……师弟?" 哪吒有些尴尬的抓抓头发,不知道说什么,或者说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现在不叫灵珠子又一副小孩模样的问题。 "别看了别看了,要下山就赶紧走。"孙悟空窜到一块大石头上笑问,"杨小圣,你这去哪啊?" 后退一步,估摸着很想问这是谁,但是没有开口。 只冷淡的望过来,这猴子于是也只好抓抓头到一边去了。 "寒华,你且回去!" "不!"寒华是所有人当中唯一一个瞪着杨戬,气得全身颤抖不止,他大声道,"旋照是我的徒弟——" 太乙真人一把将他拉到旁边,怒道:"旋照她在我们身边,我们看着,不会有什么事!" "她是我的徒弟!"坚持着喊,一边不忘朝杨戬瞪过去。 谁要清源妙道真君乍一眼见旋照又失了下神,喃喃了一句三妹,被众人听了去,于是不忍心要让旋照马上走。加上那小姑娘,见了杨戬,比什么都高兴,跑东跑西就是一时忘了自个师父。寒华这边那个火啊,险些就融化昆仑之颠的寒风了。 "我不走!" "你——旋照都已经出师了,你这师父还跟着不放做什么?" "就是出师了,我也还是她师父!!" 盯着寒华看了半天之后的太乙真人终于没辙了:"好,好,你要跟也行!半步都不许离开我的视线,听到没?" 寒华只盯着旋照拉着杨戬衣角的手死瞪。 "师父且松手,弟子自己下山。" "不是吧,杨小圣,俺老孙没听错吧,你要自己,走,下,去?!" 也不知道杨戬究竟是怎么看孙悟空的,反正即使什么都不记得,似乎仍然对他没什么好感,无视他的问话,抬目远望,轻轻踢了踢赖在他脚边磨蹭的哮天犬,示意它去寻路。 于是某只黑狗嚣张万分得意洋洋的一路狂叫着冲下山道去了。 杨戬轻拂袖,负手跟于其后。不经意的低头望旋照,目光中总是带着淡淡笑意,似乎在想些什么。 寒华哪里肯落后,直接虎视眈眈的跟上去。 "这……玉鼎师兄,真要用走的——下昆仑山啊?" 玉鼎真人冷淡瞄过来一眼,声音同样比昆仑之颠的寒风更冷上三分:"不然,你想怎样?" "……" "呵呵,太乙真人,不用犯愁啊,俺老孙西行保俺师父取经时,走的路多了去了!不在乎这一趟半趟的!" "胜佛,不去天庭,那里——?" "嘿,小哪吒,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呢!你担个什么心!"孙悟空嬉皮笑脸道,"何况你那些师伯师叔,若是真想掀了天庭,这回已经掀完了,俺老孙就是去顶什么用?你可别忘了——" 压低声音:"鸿钧老祖也在瑶池呢!天庭就是想从三十三重天上倒下来,也没那么容易吧?" "那万一倒下来呢?"还是惴惴不安。 孙悟空一甩手:"万一倒下来,与俺老孙何干?杨小圣,你慢点,等老孙啊——" ******* 就在一片恐慌惊疑里,那支笔,居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忽然又飘了起来。 左转转,右转转。 在真君神殿的寒玉文案上转了一圈,然后停下来,悬浮在半空中一动不动。如果它是个人,肯定这会像是在侧耳听什么,又或者屏声凝气在等什么。 它离笔架很近。 给人感觉只要有什么不对,它立刻会挂回去装一支正常得不行的笔。 好半晌,真君神殿都是死寂一片。 先前也不是没有神仙说话,但是这支笔明显不在乎身边有什么人说话议论,只顾写它自己的,这会不禁让所有神仙都好奇起来,它在等的,它在听的,究竟是什么呢? 良久,它才小心翼翼的上下浮动了下。 左转转,右转转。 最后终于确定什么都没有,它很快落到刚才没有来得及写完的文书上,继续奋笔疾书了。字迹依旧那样清俊冷肃,端端正正。 天庭所有神仙都用异样的眼神瞪着这支目中无仙的笔。 倒是几个聪明的,已经皱眉。 刚才,难道发生了什么事?使得这支笔如此反常? 阐教众仙站在一边,惟独他们互相而望,心里隐约有些明了。 玉鼎真人已经见到杨戬了。 杨戬真的在通天教主那里! 而且他忽然失去意识这件事,只怕与通天教主有些关系。这支莫名其妙的笔并非受杨戬元神所控,只是略微带有自己的意识,虽然含糊,但的确是自主意识,假以时日,难保不会成妖做怪。 它忽然这般反复,只有一种可能。 杨戬刚刚,醒过来了! 一时之间,阐教众仙都有些喜上眉梢,再看那支笔,更是怎么看怎么觉得亲近可喜了。想来这支笔就算成妖练出人形,也是个胆小的性子,一感觉自家主人醒了,立刻吓得窜回去装寻常之笔。过了半天,不见杨戬,才敢飘起来东张西望,等确信自家主人的确不在后,终于敢继续写字了。 不过阐教众仙都有些奇怪。 难道杨戬还不知自己惯用的这支笔已经如此这般有灵性了? 还是平日里三界公务真的烦琐杂乱,又往往相互类似,重复得让杨戬完全没发现自己这笔会在自己不注意,不在的时候擅自跳出来? 看这文书的笔迹和谴词方式,估摸着如果不是亲见,天庭神仙都不会相信,这不是杨戬写的。 文殊广法天尊越看越想叹气。 怎么说这支笔好呢? 说它懂事知趣吧,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为天庭操什么心,挂在笔架上继续装寻常,不也很好?罢罢,终究是一物而已,一切行为现下不过习惯罢了,哪里会自己思索事情,决断是非? 它只能,也只会在这真君神殿里,不停息的写着,学它的主人曾经写过的类似决断,一字字,用永不褪色的墨金批复三界传递上的文书。 换了别的地方,换了别的事务,它就完全不懂得该如何做了。 毕竟还只是一支笔。 天庭司法天神的这支笔,也不知道它是偷偷摸摸独自奋笔疾书时高兴些,还是装寻常庸碌被握在它主人手中,安静的接触着纸面时要自得些。 文殊广法天尊一边摇头一边想着。 这次回五龙山云霄洞之后,他一定要好好瞧瞧自己用的笔了,暗自决心,再也不在生气恼怒之时随手把笔丢出去了。 叹息。 一支寻常神仙都用的笔尚且如此,不知那神兵天成的三尖两刃刀,现下又如何了? ************ 华山。 三圣母庙。 最近一月来,虽然没有上古异兽肆虐,但是先前死去的人没有被及时掩埋,瘟疫蔓延开来,加上一直都不下雨(风师死了,东海龙王水晶宫毁了又被那只夔搅得东海大乱)旱情日益加剧,华山下的百姓纷纷背井离乡,逃难去了。 间隙也有德高望重的父老,千难万险爬上山来祈求华山三圣母大发慈悲,救救一众苦难百姓。 可是凡人不知道,现在天上的神仙遇到的麻烦,比他们更棘手。 就连三圣母,也忧心忡忡的待在庙里看着同样病倒下去的刘彦昌。 再怎么来说,也是一介凡人的刘彦昌,已经四十多岁了,本来这二十年就过着艰难日子,好不容易一家团聚也没安生几天接下来三年又是惊吓又是奔波,在南海那种仙灵之气的落伽山上还好,一回华山,挨不过几日就遇到瘟疫,这下彻底倒在床上,高烧不退,整个人都病迷糊了。 虽说沉香毁了地府刘家村的生死薄,可是凡人毕竟是凡人。 死不了,并不意味着不会生病。 既然患起重病来,那也是一样难受痛苦的啊。 何况三圣母和沉香并不能肯定地府是否已经修复了生死薄,去城镇里找大夫,哪里还有?都逃难去了,华山上虽然多的是药材,可是母子二人半点不懂。司法天神不打算让沉香通医理懂药性,区区五千本书哪里能什么都有?就算有,从来没试过的沉香,光对着药草,哪里开得出药方?知道什么叫主药辅药,要采多少?怎么煎熬? 这又不是什么寻常小疾外伤什么的,法力半点用处没有。 一时之间,堂堂神仙,竟是都没了主意。 看着刘彦昌脸色愈发不好,眼睛深深凹陷下去,神智模糊,终日呓语,三圣母哪里还有心思听外面百姓的祷祝,坐在床边只是垂泪不语。 "娘,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沉香很急。 看着父亲奄奄一息偏偏又想不出办法来,怎能不急? 另外更让他急的就是这一个月以来,居然没有半点小玉的消息。她一直没有回华山来,敖春一个人在赵府那边也不知怎么样了。凡间乱成这样子,实在由不得他不挂心。 "那……"三圣母哑声道,"要怎么办?" "娘觉得,孩儿是上天庭求仙药好,还是去南海求菩萨?" 作者有话要说:PS;貌似华山还有位正神叫作华山金天愿圣大帝,名叫蒋雄,封神榜上某位同志,可惜夜风居然对他半点印象都米有~~~~加上二GG又是山崩地裂沉香又是劈山救母,也没见这位同志怎样,所以现在就算写也解释不了他为啥一直装聋作哑,亲们还是和夜风一样,华丽丽的无视掉这位貌似还是很有地位的神仙吧!话说封神榜开头第一个就是封他们几个三山五岳的正神呢~~~~~~ 身无分文还徒步下昆仑 昆仑。 "师父,您再坚持一会!"哪吒扶住太乙真人连声安慰道,"胜佛刚刚不是去看了,说还有半个时辰就到了吗?" "玉鼎师兄啊……"太乙真人那表情,简直要哭出来了,"你们先走,我等会驾云赶来还不成吗?" 玉鼎真人依旧没有丝毫表情的冷冷望过来一眼。 累得东南西北完全分不清楚的太乙真人立刻住口。 天知道,鸿钧老祖在算计着什么,现在杨戬没有了法力,寒华旋照又在身边,这只猴子又不太靠得住,哪吒又是个性子糊涂的。光凭玉鼎真人一人,万一有事,只怕顾之不及啊。 "师父,你这几千年都在干吗?" 无力,无奈:"打坐,修炼,品茶,炼制法宝……为师我几万年不都是做这些事?" 看了看前面山林云雾间,一身白衣,卓然而行,不见丝毫疲倦之态的玉鼎真人,哪吒小声问:"那玉鼎师伯呢?" "也差不多啊……" "那为什么玉鼎师伯不像师父这样,连路都走不稳呢?" "……" "呵呵,太乙真人,俺老孙一直在想,现下没了法力的究竟是杨小圣,还是你呢!" "你——你这猴子——" "师父息怒,师父息怒!"哪吒赶紧转过头来拉了孙悟空一把,"胜佛,你就少说一句成不?" 毕竟走了整整一个月啊。 昆仑群山,虽然自古就说是神仙聚集的洞天福地,但那是对神仙来说!就算是现在,依旧有无数猛兽恶禽徘徊在山中,林木茂密,无路可寻,再往上寒风凛冽,冰封千里。区区凡人如何能在此得存,还真是个问题。 杨戬失了法力,但他不是凡人。 原先跟着他一步不放的众人,非但一点没有帮上忙,相反以太乙真人为首,还险些成了他的累赘负担。 山道崎岖险峻?有哮天犬在前面,就算有什么山缝陡坡的也知道。就是算走错了路,不出半天工夫,就能纠正回来。反倒是众人因为大大咧咧或者心不在焉,一不小心踩空,滑倒或者摔下悬崖的事那是经常发生,总算神仙一是摔不死的二可以腾云驾雾,否则别说一个月,三天下来就鼻青脸肿死无葬身之地了。 水源和食物?这个更不成问题,杨戬似乎总是漫不经心的站着看看四周,就能大约找出泉水的方向了。那些野果通常是看也不看,随手摘下。而寒华就有几次不信邪,挑了杨戬刻意忽略的野果咬了一口,当场酸得眼泪都冒出来,那个狼狈样惹得众人大笑不止。孙悟空更倒霉,吃的那个似乎有剧毒,跳到一边去吐了半天,总算神仙不会因为乱吃有毒果子死掉。 到后来所有人干脆学乖,杨戬走哪里他们就走哪里,杨戬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绝对不会再自作主张,拿自个开玩笑了。 昆仑山里,这道行深的妖怪什么的,远远看见这群神仙,早闪得没边了。 道行低还神智未开的,也被凶狠咆哮的哮天犬咬得落荒而逃。 这一个月下来,竟使得众人都有种荒谬的感觉,不知道自己跟着杨戬究竟是干什么的了。那种无力和挫败感,总算在听闻还有半个时辰,就能彻底走出山时消退下去。 终于出昆仑了!!! 这帮了不得的神仙郁闷无比的想着。 这一个月的艰辛,真是平生仅遇啊—— 可惜欢呼还没出来,耐不住性子又窜到前头去的孙悟空驾云回来,摇头道:"看来今夜,还得继续露宿山野才行?" "为什么?!"太乙真人第一个不耐,"山下难道没有凡人的村落?" "有是有,不过好象给一把火烧没了。" "啊?!" "俺老孙瞧了,好象还有不少尸体。不像强盗,倒像是被什么妖怪屠灭了全村。" "有这等事?!"哪吒第一个愤怒,往日在天庭,做得最多的也是讨伐为祸人间的妖怪,最是看不得此等行径,"何方大胆妖孽,竟敢在昆仑山下作恶?" "小哪吒,你慢着点,那尸体看上去,都死了一个月了,现在你上哪降妖去?" "那——就这么算了?" "如果真是专门吃人的妖怪,我们肯定能遇上,现在别操那份心!"孙悟空说着朝前面大喊道,"杨小圣,别往那边走了!" 杨戬一直默默在听两人对话,却没有停下脚步。 "杨戬!" 玉鼎真人喊了一句,眼神中隐约有不快之意。 于是杨戬站住了。 山林茂密之中,并不能望见那个已成废墟的村落,只是若死了一个月,在这闷热异常的八月,只怕早已腐烂且瘟疫横行,玉鼎真人可不愿杨戬靠近那里,毕竟法力尽失虽说是神仙之体,可万一得起病来,就不是件小事。 杨戬没有说话,回头,漠然望众人。 孙悟空抓头纳闷。 哪吒茫然,不知所以。 太乙真人已然苦笑着甩开哪吒扶住自己的手,叮嘱道:"你们先走,为师去去就来。" 说着驾起云便往山下而去。 不大一会,耀眼红光便冲天而起,那瞬间的炽热连相隔如此之远的树木都纷纷卷了叶子,焦黄憔悴起来。顿时众人明悟。 等太乙真人再度回来时,一行人继续艰难的在山里跋涉,只是换了个下山的方向,这个远路一绕,只怕三天之内,又别想出昆仑山了。 "师父,你不觉得有些古怪吗?" "什么?"寒华看着忽然跑回自己身边来的旋照,要多高兴有多高兴。 旋照的眼里却闪过一抹忧虑,面上依旧带笑,装天真道:"昆仑这一个月,都没下过雨啊!" ************ 沉香刚刚出了华山,腾云驾雾而上,就听见远远传来一声大喊:"沉香!" 惊而回眼望去,原是太白金星,正上气不接下气赶过来,忙停下云,疑惑问道:"金星您这是——" "我刚刚,从南海——回来——"太白金星无力的摇摇手望过来,"沉香,你这是去哪儿啊?" 沉香正烦恼着,当下将华山之事诉了一遍苦,未了说:"我爹病得越来越重,娘和我都没什么办法,华山下又是瘟疫横行,我正准备上天庭去找太上老君求粒仙丹!" 太白金星一听连说不可,沉香惊而复问:"可是老君还在记恨我掀倒他炼丹炉,又偷吃他丹药……" "哎呀,不是这个!" 别人可能不知道,太白金星还能不知道吗?自从孙悟空闹了回天宫以后,那些最珍贵丹药,他早就贴身藏着,走到哪带到哪。沉香毁去的对太上老君来说,只是些不重要不怎样的丹药罢了。否则凭他的小心眼,还不早恼羞成怒了? "不是这个,那是?" "刚刚在南海看见李天王,说那是些上古妖孽全都跑上天去闹了,天兵天将抵挡不住,他来南海求援……" "什么?全跑上天了?"沉香惊道,"李天王逃到南海,那哪吒三太子——" "三太子这三天来都不在天庭!" "三……三年都没回去过?"沉香努力回忆,终于想了起来,"他,先前是和我们一起在净坛庙,后来被他师父带走就再没见过……" "估摸着是在阐教,这样也好,天庭上现在乱得很,你最好啊,还是不要去!" "金星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菩萨没有去帮天庭驱除那些上古异兽吗?"沉香愤然一拎斧子,"我这倒要去看看,那帮畜生,有多厉害!华山那个什么傲因,不也是除了那长舌头外,没什么招数,待我这回先断了它那舌头……" "使不得!使不得!"太白金星连声道。 "如何使不得?" "这天庭之上,真正心腹大患的可不是那些个什么上古异兽!" "那是什么?" 太白金星无奈,只得小声凑过来道:"鸿钧老祖!" 一语惊醒梦中人,沉香点头道:"我是在南海听百花姨母和嫦娥姨母说玉帝被困瑶池——金星您那时候提起陆压道君,难道是想,以陆压道君来牵制鸿钧老祖!" "这是玉帝和老君的意思。" "那现在——" "现在麻烦了,听天兵天将说,阐教十二仙又上了天庭,怒气冲冲的!唉,也不知道现在瑶池里究竟怎么样了。" "那菩萨呢?菩萨不管吗?" "陆压道君就在南海紫竹林,他说不管,菩萨就是想管也无能为力啊!" "岂有此理,他怎么能——" 太白金星吓得一把捂住他嘴喝道:"沉香,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莫名其妙的眨了下眼,沉香这才恍然过来。 昆仑神镜…… "不管怎样,沉香,你还是另外想办法去吧,天庭乱着,南海你也最好别去!现在三界,已经变成一场混水,你最好离得远远的!"太白金星苍老的眼中,有感叹,也有惋惜,"沉香,你当初那斧子,若是没有劈下去,今天也许不至如此。" 沉香一听恼了:"金星这是什么意思?" "杨戬身死,才惊动几千年未出面的阐教,若非玉鼎真人实在太藐视天庭,三番五次惹得陛下大失颜面,先是劈了南天门,后又毁了灵霄殿。陛下不是娘娘,有些时候他还是很好说话的,这沉香你也知道,可这回他彻底恼了!一气之下就拿出了七宝瑞云旗,去紫霄宫请鸿钧老祖……"说着不住摇头叹息:"自伏羲神王离开三界之后,鸿钧老祖是三界中地位最尊贵显赫的神仙,虽说陆压道君有通天彻地之能,经历过十八次混沌覆灭,可毕竟独来独往少有人知,及不上鸿钧老祖声威显赫。故而伏羲神王离去前也曾担心天庭不能压制他,才将七宝瑞云旗交与陛下,那是三界之中唯一可以克制鸿钧老祖的法宝……" 沉香听得入了神,不自觉追问道:"那我们再把这件法宝偷出来,不就行了!" 太白金星苦笑道:"不,七宝瑞云旗本身并不是什么厉害法宝,只不过它其中封存了鸿钧老祖的一半元神,伏羲神王是要天庭拿此做要挟,逼迫鸿钧老祖不出紫霄宫不干涉三界是非!没想到陛下这一气之下,轻易就将此物送回鸿钧老祖手中,现在七宝瑞云旗,已是废物了!" "这元神,还能分一半?!"沉香惊讶无比,"难道三界之中,就再没有什么能对付鸿钧老祖的了?" "陆压道君说,如果我们能找到一样东西,他就能出面对付鸿钧老祖!" 山河社稷图与昆仑神镜 "什么东西?" "还记得我上次与你说,陆压道君住在炼妖壶里的事吗?" "记得,说是他原先是在东海,几千年来没有在三界出现过,这次忽然露面是因为玉鼎真人故意毁了水晶宫……"沉香忽然想到什么,惊疑不定的问,"玉鼎真人——难道他们阐教与鸿钧老祖关系真的那么不和?玉帝想用鸿钧老祖对付阐教,玉鼎真人又找陆压道君来对付鸿钧老祖?" 太白金星摇头叹息:"这就不知道了,鸿钧老祖似乎和他三个徒弟关系都不好。" "老君也是?" "这几千年来,我曾未听老君提起过他师父,想必,只怕,的确如此!" 沉香头晕脑涨的甩甩头,嘀咕着这都怎么回事,转而问道:"陆压道君到底要什么东西?" 太白金星看看四周,低声道:"伏羲神王为了提防鸿钧老祖把七宝瑞云旗留给天庭,鸿钧老祖为了提防陆压道君,在千年之前,也暗中做了手脚。听陆压道君说,似乎是封神之战的时候说动女娲娘娘,给山河社稷图上下了封印,逼迫陆压道君不能离开炼妖壶一步!" "金星你上次说,山河社稷图是炼妖壶的塞子?" "所以陆压道君这回虽然侥幸脱离炼妖壶而出,但是说什么也不愿让人再拿这逼迫他,非要我们找回山河社稷图不可!" "可是——"沉香还是一头雾水,"那,昆仑神镜在陆压道君自己手里啊!别说山河社稷图,就是伏羲神王他也能找到吧!用得着这么多此一举吗?" 太白金星这回很是艰难的擦了把汗,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道:"问题就在,这山河社稷图,在陆压道君也惹不得的人手上。" "三界之中,还有陆压道君惹不得的人?该不会,是鸿钧老祖吧?" 太白金星摇头叹息:"如果是鸿钧老祖还好些,陆压道君说他直接去抢就是!问题是偏偏就是——唉,反正陆压道君说他自己没脸上门去要山河社稷图。" "为什么?" "因为……因为陆压道君偷了人家的昆仑神镜啊!" "……你,你说的,该不会是阐教吧?!" 太白金星愁眉苦脸道:"你说还有谁?" "怎么偏偏就在,阐教手里呢?" 太白金星抬眼,好心提醒道:"现在三界的法宝,有一大半是出自阐教的,在剩下的一小半里还有大部分都被昆仑十二仙带回玉虚宫去了。沉香你年纪轻,不知道当初阐教元始天尊的一句命令,比玉皇大帝还管用得多!" "既然阐教与鸿钧老祖不对路,他们应该帮陆压道君才是啊!"沉香也不笨,直接就问道,"他们都默许昆仑神镜丢失一事,陆压道君为什么还不愿上门去?" "沉香——老道说了,你年纪还轻,不知道阐教那些上仙的脾气,他们听不进任何劝告,也不会给任何人面子,从前伏羲神王女娲娘娘在还好,现在——" 摇头,不语。 沉香无奈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天庭就只好等着亡了!" 说着转身要走,太白金星赶紧将他拉住:"你这话什么意思?" 无所谓的一扬眉笑道:"没什么意思啊,天庭是存是亡,鸿钧老祖陆压道君,这都跟我没什么关系。我现在,想着怎么找回小玉,怎么给爹治病呢!" "唉!"太白金星再喊,却也是追不上沉香了。 "这孩子——"忍不住摇头,思索,"怎么看不清状况呢!" 忽然想起陆压道君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忍不住颤了一下。 ********* 天下大旱,颗粒无收。 牵家带口,破衣烂衫,面黄肌瘦的百姓一路哭号着,往南方逃去,往有水的苏杭江浙一带而去,有无数人就饿死在路上,更多得是还是得瘟疫而死。所以地方官员紧闭城门,不许一个难民进入,城里的有钱人也惶恐起来。 烧香的,拜佛的,四处打听消息的。 虽然江南是粮仓,一时半会不至于饿死什么人,但是米价还是瞬间涨了三倍。 现在城墙外与城墙里,就是阴阳相隔,每天,焚化尸体的黑烟都在城外冒着。从江南到江北,无不被这场旱情和瘟疫所困扰。 蜀地倪太守自然也不例外。 他头痛得叫来幕僚,商议来商议下,终于还是无奈的决定,放任城外的难民自生自灭,这里不是江南,没有那么多存粮,且百姓众多万一瘟疫蔓延开来,蜀中就完了。 他虽然不算是清官,可的确也是个好官。 这样看着人活生生在城下哭号,奄奄一息实在是不忍。 可不忍又能怎样呢? "老爷!瞧你,些许山民而已,有何可计较。"倪夫人的父亲是朝堂大员,自幼长在钟鸣鼎食之家的小姐,虽然不能说自抬身家反欺丈夫,却也是爱摆架子易怒藐视人命,家中奴才婢女,一年死上两三个是常有的事,倪太守虽然爱她聪慧明事,两人相濡以沫,但对她这自小惯养出来的脾气也只能叹息。 "夫人,做官不能光想着上面,水能载舟,还能覆舟呢。" 倪夫人不以为然:"这是天灾,若你连这也要愧疚不安,还怎么过日子?" "唉,毕竟是人命啊!" "少了这些,不过是来年少了点赋税,朝廷又不会在这节骨眼上追究!" 摇头,只能摇头。 诚然,夫人说得没错,只是他终究不习惯那种漠视的态度。 "我不是听说,有个地方,没闹瘟疫,也没干旱吗?" 倪太守闻之失笑道:"哪里没闹瘟疫,是瘟疫很快就过去了,没几个人死,至于干旱,那里前两个月刚刚闹水患,险些把显圣真君的庙都淹了,就算这一个月来没下雨,那里的洪水也只刚刚退去,再闹旱情不就怪了?" 倪夫人听着,若有所思:"说起显圣真君的庙,我也去拜过,这几月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愚妇说,灌江口的祷祝,一向是最灵验的?" "行了,你怎么也效仿那些胡吹一通的家伙,前几个月非说什么真君显灵,真是顽愚之至。"倪太守摇头,"你且回后院看看女儿,再拿些冰放她房里,天气太热怕她受不住。让我一人在书房待会。" 倪夫人应了,出门时又想起什么:"秦大夫刚刚也走了,说他实在无能为力。" 说着也很惋惜道:"君明那样出色的年轻人,偏偏这眼睛——" 不说还好,一说倪太守更是头痛,挥手示意已经知道,靠在太师椅上闭上眼。没一会,果然听见那幽雅清冷的琴音自后院传来。 忍不住又是一声叹息。 而此刻弹琴的那只手,却有些不正常的微颤。 "帝君?!" "……山河社稷图,好似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帝君……" 抬手制止急切要说什么的白泽,倪君明微微侧身,好似在倾听什么,半晌之后才道:"灌江口那里,可是梅山兄弟在祛除瘟疫?" "是,那兄弟几个实在是不成事,一个疫病,也搅得他们焦头烂额。不过,帝君,前些日子那些扰乱凡间的……已经上了天庭去,那些天兵天将虽然拦不住它们,却只怕,只怕……" "只怕它们终究不能从鸿钧老祖手下活命,是吗?" "帝君,属下只是——" "它们早已该消失,只不过杨戬心存仁厚,不愿见其覆灭于三界罢了。白泽,你可是害怕了?" "属下……"咬牙道,"属下跟着帝君,怎有性命之忧这一说?" 东华帝君冷冷笑了。 谁也不能明了这位昔日地位显赫的神仙,为何会带着这种沉静到绝望的死气,只有在提及到山河社稷图时,他才微微有所动容,其余时候,都如一潭死水,无波无澜。 "封印松弛,祸乱人间,恰好在此时出现的山河社稷图,白泽,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属下愚昧。" 琴弦一顿,苍白手指似乎留恋般微微一拂:"你且去青霞洞天罢,天庭的人很快就要到此来了。" * 天庭,真君神殿。 "上仙——你,你不能——" "清虚师弟——"文殊广法天尊一句话没喊完就看见清虚道德真君一把抓住那支笔,生生把它从文案上扯了下来,也不管那支笔跳窜不安的如何挣扎,随手就扔进自己袖子中。 "这是我阐教弟子的笔,带回我阐教,有何不可?" "这——"众仙也不知道是急得还是气得,纷纷互望。 "此地这是我天庭之所,这也是——" 玉帝话还没说完就被惧留孙打断:"玉帝的意思难道是想让我们把这座真君神殿也带走?" 也不等众仙想通这么大的神殿昆仑十二仙怎么能带走,清虚道德真君已经随手揪起旁边的吕洞宾,怒喝道:"那个什么刘沉香的,在哪里?" 可怜吕洞宾被勒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摇头。 其余八仙想上前拉,却又不敢,只得连声哀道:"上仙,我们蓬莱八仙不过小小散仙而已,天庭的事,小仙等如何知道?" "不知道?!"手上的力气又加了一分。 "清虚师弟你这是做什么?"文殊广法天尊急了,连忙小声道,"杨戬在通天师叔那儿,现在赶回去还来得及——这些天庭神仙什么的,由得他们去好了,鸿钧老祖还在瑶池没走——" "就这么回昆仑?师兄能忍,我……我可……" "你得为师尊想想!"文殊广法天尊厉声道。 "可是——" 这边窃窃私语,那边众仙却没听见。只道是一介小小散仙,阐教才不会当回事,就是死了,可也没处能说理去,何仙姑一急,连声道"他在华山,他母亲是华山三圣母,他一定在华山!" "你——"嫦娥气得说不出话来,而何仙姑根本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清虚道德真君冷冷甩手,吕洞宾被摔在地上,还没爬起来其余八仙就赶紧来扶。 "走!" 没人敢拦,没人愿拦,只好眼睁睁的看着这帮惹不起的上仙离开。 "陛下息怒,这事也算是有个了结。"水德星君的话使嫦娥和百花仙子骤然色变,"说来也是他刘沉香胡作非为,可天庭惹来这场祸事,不如装聋作哑,任由他阐教去折腾好了。" 玉帝也居然点头:"且就由此罢!" "陛下——" 玉帝打断嫦娥的话,淡漠道:"事已至此,广寒仙子就不必多言了。" "但是——" "众卿家且回瑶池,天庭——"玉帝深深望了眼满地文书的大殿,"不能再无司法天神,朕与各位卿家得好好商议下,由谁来整理新天条!" 众仙顿时揪然色变,心里暗自盘算着等会要如何推脱。 这就是所谓的人间行 "老祖妙算,那阐教中人果是走了。" 瑶池中的鸿钧道人淡淡抬眼望面有玉帝,轻轻点头:"老道都看见了,陛下说得很好。" "老祖,那支笔——"玉帝欲言又止。 "怎么?陛下难道真的想让区区一支笔做天庭司法天神不成?" "朕不是这个意思。朕是觉得,这天庭事务繁多,又是要另立司法天神,这天条众多,不好立刻熟悉。有这支笔,总是可以为三界造福,老祖觉得呢?" 鸿钧道人笑而不语。 众仙将真君神殿里那些已批复好的公文用法力传下凡间去了,此刻正陆续进瑶池,太上老君磨蹭了半天,终于无可奈何的跟着进来,找自己的位置站住,闭目,养神。 "这新天条出世已如此之久,若不尽快——" "新天条?什么新天条?"鸿钧道人一语使众仙讶然。 就算当年不曾听闻,可现在三界出了新天条,这等大事众仙终日提起,鸿钧老祖也不可能没听过啊。 "就是女娲娘娘离开三界前,留在那五彩石上——" 不等玉帝说完,鸿钧道人已然微微摇头:"用以补天的五彩石上,怎么可能有什么新天条。陛下说笑了。" "朕——朕可是在这之后,听太上老君提起,说华山那五彩石,就是女娲娘娘留下的新天条,这——" 太上老君立刻出列道:"回禀陛下,这是王母娘娘从前告诉老道的,说新天条在五彩石上,只是当时说不知落于何处,详细的,老道不清楚。" 玉帝奇异的望过来一眼,当初第一个喊新天条出世的是他,现在怎么又改口推到王母身上去了。 "陛下!"这次出列的是嫦娥,"王母娘娘在凡间,不知方才那些……" 玉帝猛然醒悟,转而惊道:"朕真是糊涂,怎么忘了娘娘!来啊,快去下界看看!" 嫦娥和百花仙子赶紧道:"小仙愿往!只是——" 王母娘娘究竟转世到哪里去了? "陛下,陛下——"值日星官又一次跌跌撞撞进来,惊得语不成调,"赤……赤松子上仙在瑶池外,要求见陛下。" "什么?"玉帝转而大喜,连声道,"快请!" ******** 东海。 "姐姐?" "四姨母?" 龙四坐在一边,似乎在出神,又好象在发呆。 "姐,你到底有没有听沉香说啊?"敖春有些不耐了,"丁香神智有些失常,小玉又不见了。这人间乱成这样,天庭也不管啊。" "哎呀,四姨母,您倒先和我说说,哪里有什么灵丹妙药,好去救我爹啊。" "灵丹妙药?"四公主有些呆滞的移过眼,忽然失神的笑了一下,"自古以来,天下灵丹妙药最多的地方在哪里,沉香,你知道吗?" "四……四姨母?"沉香已经感觉到四公主有些不对了,神色恍惚,口中说着,眼神却根本没有望向他。 "在昆仑!在昆仑啊,沉香,那里什么仙草都有!" "……昆仑!怎么又是昆仑!" "沉香,我姐是说昆仑,又没说阐教。你发个什么火?" 还没等沉香说什么,龙四又喃喃起来:"可是,该救不了的,还是救不了,阐教都没有办法,他还是死了……" "四姨母?" 沉香连喊了几声,见她除了恍然垂泪以外,什么反应都没有,无奈向敖春望去:"八太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问我,我问谁?" 敖春一急,跺足出去找东海龙王想问个明白了。 怎么他离家一个多月,四姐就变成这样了? "父王!!" "哎呀,八太子!"龟丞相上来道,"先前天庭传来旨意,要龙王去瑶池面见玉皇大帝!" "怎么这么巧?"敖春嘀咕了一句。 正说着,东海龙王气冲冲的回来了,一边走一边还在愤怒无比的吼道:"赤松子!!他以为他是什么东西?竟敢指责本王不降雨露祸及人间!不就是曾经是天庭的司风雨之神吗,见风师被杀了,又出来做甚?想抢权啊?" "父王!"八太子赶紧迎上去。 "气死本王了!人间大旱是本王的错吗?没接到天庭布雨旨意,我若擅自降雨,岂非违反天条?" "父王,四姐她——" "他赤松子,不就依仗曾与东华帝君和王母娘娘一起修行过道法吗?这许多年没个消息,只道他是跟着上古众神已经离开三界,没想到竟然上天庭在玉帝面前指责起本王来!" "父王!!" "啊?敖春,你怎么在这里?"东海龙王眼珠一转,又看见沉香,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自从扯上了这小子,东海就没过一个安生日子。可又毕竟得看在佛宗的颜面上不能明目张胆赶这小子出东海,于是只好话风一转道:"你,就是刘沉香吧?" "沉香见过——" "且慢且慢,本王刚刚从瑶池出来时,广寒仙子可是急得不行,要来找你。" "嫦娥姨母?"沉香吃惊道,"来找我做什么?" "好象是说,昆仑十二仙已经往华山去了!" "什么?!" 敖春和沉香同声惊叫。 ************ "盘古大神啊,终于看见……有人的地方了!" 如果你在山里走了整整一个月,下得山来又走了半个月,楞是除了废墟和空荡荡的房子外连人影都没瞧见一个,就算神仙也受不了。 恰好在此时,天空忽然漆黑下来,众人刚疑惑望天。 忽然一道弧光划过,一道雷自空中劈下来。 玉鼎真人一扬手,雷光分做两道而过,这才保全了还在发呆的众人。 "……谁打得的雷?俺老孙把他从云上扯下来!!" "胜佛!"哪吒哭笑不得,"是咱们自己正好站在树底下,挨雷劈的,可不关雷部众神什么事!" "……终于下雨了?"寒华皱眉,若有所思。 "我说你小子想什么呐,还不去前面那镇子上躲雨!等着洗澡啊?"孙悟空嬉皮笑脸打趣道,"你徒弟可是跟着杨小圣走远了!" 寒华立刻变色,急着冲过去了:"旋照!" 哪吒瞧着好笑,忽觉肩上一沉,回头一看,原是太乙真人低头对他说:"已经到了这些凡人的居住之所,哪吒,你可得替为师注意着。" 哪吒疑惑道:"注意什么?" "你杨戬师兄什么都不记得,寒华与旋照更是早已遗忘人间是怎么回事。至于为师我在凡间那会还是上古,你玉鼎师伯更是一天凡人都没做过。不靠你小心谨慎,指望谁去?总不能欺压凡人啊?" "可是胜佛——" "那只是一只猴子罢?为师可不指望他懂什么凡人的事情。" "师父不能这么说,胜佛好歹也西行取经十几年,总是知道一些的。"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 "……三百年。" "哪吒,为师没管着你的这些年,你是越来越糊涂啊!对神仙来说三百年自然不算什么,可是人间几十年不来都大不一样!" "是。"哪吒郁闷无比的看着众人,忽然发现,自己这一路上难得轻松的好心情全部没了。 神仙与凡人的区别 "这场雨下得真不巧!" "行了,你是神仙不知道凡间疾苦!"哪吒斜着眼望寒华,"你知道这场雨救了多少凡人吗?" 这时客栈小二已经低头哈腰的迎上来了:"几位爷,是吃饭还是住店,就算是避雨喝小店的茶暖暖身子也好。" 这场骤雨来得突然,倾盆大雨在干旱已久的地面上打出飞扬的水雾。什么都看不清楚,天空也漆黑一片,匆忙进了这家店的众人又是站在阴暗之处,望着外面说着话,店里蜡烛还没来得及点上,到处都阴沉沉的。 "吃饭?好,好,小二,快上好菜来!"孙悟空懒洋洋的走进去。 "住店?"旋照小声问,"什么叫住店,买东西的一种吗?" "那也叫买店不叫住店吧?"寒华很是认真的思索。上次他们出昆仑后,在人间逛了好一会,总算知道一些东西。 至于太乙真人就更干脆了,拉住哪吒问;"好徒弟,你说说,什么叫店?" "哈哈哈哈——"不等哪吒说什么,孙悟空已然大笑起来,捂住肚子倒在一张长凳上喘气了。 那小二明显茫然的不知道这几位客官在说什么,只好赔笑:"这个,客官,您不说要什么。小的不好随便做主啊!" 孙悟空一听呆住了,这人间有什么菜,他还真不太清楚,总不能喊着上桃子吧,万般无奈只好说:"你有什么就上什么——哎,慢着!" 说着将众人打量完一圈,用十分不肯定的语气的问:"你阐教,算是道门吧?" "……" "哦,老孙明白了!小二,端上好的素菜和馒头来!" 一直蹲在杨戬脚边的哮天犬忽然跳出来狂吼,吓得那小二倒退好几步。 "……我看大约还要几根骨头!"哪吒摸摸头,小声道:"胜佛!" "恩?" "阐教不忌荤。" "啊?" 看看一脸古怪的太乙真人和寒华,哪吒不得不小心斟酌一番后,才说:"我师门,他们平日里这个……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而未得道之前,那时间就早了去了,胜佛?!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老孙懂,上古那会要是不吃荤就会饿死了。"孙悟空点头,复又奇道,"那为什么在昆仑山里,只看见哮天犬去吃那些野物? "这个……"哪吒无奈的用眼神示意。 "哦——"孙悟空不笨,望了始终一脸淡漠之色的杨戬一眼,抓抓头,"杨小圣,你该不会是为了养一条狗,自己就改吃素了吧?" 杨戬猛然抬眼,犀利如刀,那深邃的眼中瞬间闪烁过的是冷凛的杀意。 垂下的右手不自主的握成拳,用力得手指都在发白,骨节发出轻微的声响,慢慢弥溢而出的冰冷怒意,使旋照都忍不住都往旁边靠了靠。 恰在此时。 "几位客官,你们要的菜——" 几盘又黑又黄的东西和馒头看得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这什么东西?!"哪吒第一个跳起来。 "几位爷,您包涵,小镇都一个多月没下过雨啦,若不是镇里还有十几口深井,只怕大家早就逃难去了,这些青菜什么的叶子黄成这样,也实在没办法。" "算了,我们不吃了。" "哎呀,几位客官,您看外面雨下成这样,今日怕是走不了啦,不如就住在小店如何?"那小二殷勤的不行,"还有好几间上房空着,这里黑——"顺手就拿了支只蜡烛过来,抬头,正准备再说几句奉承话,却吓得手一颤,蜡烛直接掉到了地上。 紧接着一声凄厉的号叫压过了风雨雷鸣传遍了整个镇子:"妖怪!妖怪啊啊啊——————" 杨戬一震,又慢慢放松下来。 而孙悟空早已跳过去一把抓住那小二:"妖怪?哪里有妖怪?" 小二吓得两眼一翻,倒地。 店里其它几个商人模样的和掌柜的都呆滞的望过来,此时一道闪电恰好划过,在青白的电光里,一个穿着衣服的猴子楸着软倒下去的小二,满脸是毛,龇牙咧嘴…… 顿时! "妖怪!妖怪啊啊啊——————" 所有人连滚带爬一头扑进外面的倾盆大雨里。 "竟敢把俺老孙当妖怪,真没眼色!"气呼呼的将晕过去的小二丢开,往凳子上一跳,兀自恼火,"怎么三百年前这样,三百年后这些凡人还这样?" "胜佛,你都知道他们是凡人了,还不改?" "俺老孙就是老孙,怎么改?"孙悟空很是不满的指指点点,"小哪吒,你这身打扮,难道像凡人?还有你寒华小子,老孙上次就跟你说过除非你把这身衣裳换了,否则迟早给人家当新娘子抢了去!" 孙悟空还没来得及得意洋洋,就听见旋照小声问:"……师父,什么叫新娘子?" 寒华气得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紫,只好咬牙切齿道:"为师怎么会知道?" "新娘子穿红衣服吗?" "……穿。" "那新娘子为什么要穿红衣服呢?" "因为……"哪吒强忍着笑,"不穿红衣服就不叫新娘子。" "哦,那为什么新娘子要被别人抢?" "……" 眼看旋照有继续问下去的打算,杨戬抬手拦下她,轻声道:"你一小姑娘,不要问这些。" 旋照歪了头,认真道:"可我都几百岁了,还是小姑娘吗?" 凝视她的目光终于颤了颤,似乎在叹息,又似乎掩饰什么的移过去,杨戬依旧用非常淡漠的语气说:"我向来不认为,阐教有谁的年纪超过三岁。" "杨戬!!"太乙真人跳起来吹胡子瞪眼,"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玉鼎师兄,你也不教训教训他?!" 玉鼎真人用一种相当奇异的眼神盯着他,好半晌才转头对杨戬道:"为师从前对你说过什么?" 杨戬慢慢点头:"师父说,有些话在玉泉山说说就可以了,有些话,听过了之后最好忘记。" 玉鼎真人眯眼,声音冷得哪吒都在抖了:"那为师几千……不,四百年前对你说的这句话,你怎么还记得?" "不敢。"杨戬淡淡道,"师父教诲,弟子怎么敢忘?" "玉鼎师兄,你,你……是你说的这句话?"太乙真人苦着脸,好象快哭出来了,"杨戬!你师父为什么会这么说?" "师叔真的要知道?" "这还有假?" "待弟子想想,应该是在天尊大人拿了师叔你的九龙神火罩险些将整个玉虚宫熏成黑色之前,惧留孙师伯接连在玉泉山转了三年也没走出去之后,对,弟子想起来了,是在文殊师伯忽然来哭诉道行师叔他其实根本分不出——" "停!"太乙真人脸色又青又白,半晌才喘口气,"够了,你不用说了。" 孙悟空小心的捅哪吒:"杨小圣在说什么,俺老孙怎么听不懂?" 无奈悲哀的斜过来一眼:"不懂?不懂最好!" "啊?!" ********** "沉香!沉香,你慢点!" "我怎么慢?八太子?我还能怎么慢?" "你这样跑,不到华山就累个半死,还怎么对付昆仑十二仙?" 沉香连头也不回,只是怒道:"我爹娘都在华山,爹又病得不省人事!这回忽然又——" "沉香!"敖春跟着后面喘息不定,"你……你自己也不好好想想,就算你赶到又怎么样,难道你还打得过阐教十二上仙!" "可我爹娘在啊!打不过也要打!" "沉香,我说你什么好!你不是挺聪明的吗?怎么这会笨起来了?"敖春急着喊:"你也不想想看,昆仑十二仙到底要找的人是谁?是你爹,还是你娘?他们要找的是你啊沉香!哪里有你这么蠢的,明明知道还送上门去?" "可是——"沉香恼怒道,"我爹娘在华山啊,我不能放着不管,不去救啊!" "沉香你听我说!"敖春终于赶上来一把拉住了他,"你想想,二郎神要杀你,要杀你爹,可有没有想过杀你娘?" "八太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杨戬就算再凶狠卑鄙,可也从没想过要杀你娘吧,那是他亲妹妹啊!" "我也是他亲外甥啊!" "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这你都不懂?"敖春吃惊道,"他不喜欢你爹,当然也不喜欢你,你跟你爹活着,就是他杨家的耻辱啊,你懂不懂?" 沉香疑惑而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四海龙王家里,我那些姐姐妹妹的,也有这样差不多的,我那些叔叔伯伯发起火来,我看多了还能不知道?" "那你说,我们要怎么办?" "我的意思啊,咱们不能来明的,也不能硬碰硬,肯定碰不过啊!不如——" 一阵嘀咕之后,沉香疑惑抬头:"这样能行?" "放心,那些老道都几千年没出来过了,再说你也别太担心,他们分明是来找你,不会伤害你娘!昆仑山下那斧子是你劈的,他们最多恨你这个而已,你娘被压在华山苦了这么多年,阐教就是再不讲道理也不会说她不是啊!" 装假别撞上阐教 华山,风云变色,倾盆暴雨之下,浓厚的黑云中有金光一闪。破空而入,卷起残枝败叶。飘了漫天都是。 庙中的三圣母已经惊慌而起,望望躺在床上晕晕沉沉的丈夫,再望望窗外,手□的伸向了宝莲灯,在触及到那冰凉灯身时,她忽又反应过来,失望的缩回了手。 "刘沉香!" 震如风雷的怒喝,整个华山都在微微发颤。 雷云散开,清光金辉亮起,天际之上,隐约有数人身影,羽氅道冠,宽袍广袖,笼千道霞光,排万丈云气,于这疾风骤雨中忽然出现,煞时风息雨止,电停雷歇。 三圣母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只是这会已然猜测出几分。 昆仑十二仙! 或许惊慌之下,唯一的欣慰就是沉香并不在华山吧。 床上刘彦昌似乎在晕迷中也感觉到了什么,连连颤咳,蜡黄色的病容因为一时喘不上气而涨得通红。 "彦昌……" 担忧的望过去一眼,紧张得手都在轻颤了。 "二十多年了,彦昌……我不会后悔在华山救下你,也不后悔嫁给你。可是这二十年……"明丽的面容上有清泪缓缓滑下,"聚少离多,原以为经历了这些千难万险好不容易一家团聚,就可得享天伦,没想到……" 抬手,轻轻拭泪:"彦昌,这回不再有生离,且做死别罢,来世若能再得结缘,也不枉夫妻一场。" 说着,狠狠心,咬牙出得庙门来。 三圣母抬头仰望,心中越发冰冷。 "我……晚辈见过阐教各位上仙……" "杨婵!"云霄之上的声音怒而道:"你也敢出来见我等?!" "晚辈行止无亏,为何不敢见上仙?" 一声厉然而笑自云层上传下来:"好一个行止无亏!且不说你违反天条不辨是非,害死自己的手足兄长,就这般没有半分愧疚?" "是……他先不顾手足骨肉之情!天庭已经默许我们一家团聚,是他苦苦相逼!"三圣母仰面四顾,愤然说而颤道,"自他做了司法天神,就与我疏远,不念骨肉血脉亲情。怕我碍他权势地位,压我入华山之下,并将此事隐瞒天庭十六年!他所做的,难道能说是遵循天条吗?" "哼!好个糊涂的丫头!" 一道青光自云层中劈下,庙宇刹时摇晃,瞬息崩塌。 整个华山都颤抖起来,华山周围没有逃难的残余百姓全吓得缩在家里,战战兢兢。 "彦昌!"三圣母惊得扑过去,将袖一挥,废墟中所躺的刘彦昌已然满面披血,两眼翻白,眼看就要没气了。 "彦昌!!" 三圣母踉跄两步,跌坐下去,凄然而泣道:"是我害了你,彦昌……都是我害了你!你本该平安喜乐的过一辈子的……" "哼,这一介小小凡人,能多活这许多年,才是怪事。"厉然的声音又响彻整座华山,"躲着不出来,欺我阐教么?刘沉香!!" 猛然抬头,秀丽的面容已然扭曲:"……我是女娲娘娘座下弟子,阐教上仙向来不讲公理是非的事,我也不是没有听闻过!今日既亲上华山来,杨婵之命,与彦昌一般,由得你们拿去就是!" "你——"惧留孙怒而喝道,"执迷不悟!" "杨婵,你真当尔等一家命大,才至今日不成?"普贤真人忽然道,"你真当区区一个凡间小儿,能弑杀天庭司法天神?" "道友说得好!" 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只见西方天空来了两朵祥云,当先的正是拿着镜子的陆压道君,旁边的南海观世音,此刻面色微有怒意道:"刘沉香本一凡间稚子,自然敌不过二郎神,可是杨戬作恶多端,引来三界共愤,以三界之力对付一人,何有不可成之理?" 陆压道君从云上望下去,见了满身是血躺在地上的刘彦昌,怒道:"阐教各位道友,这是什么意思?" 昆仑众仙也不说话,冷笑着望过来,复而道:"杨婵!刘沉香现在何处?" 三圣母恨恨道:"他不在这里,三界之大,你们且慢慢找好了!" "阿弥托佛!"观音忽然喧佛号道,"这里毕竟是凡间,请各位道友还是速速离去的好,至于刘沉香下落一事,只要道友应诺不危寒他性命,陆压道君手中有昆仑镜,三界之大,也不会有找不到之理。" 三圣母闻言脸都白了。 "是啊,昆仑镜!"阐教众仙似乎一致笑了笑,眼神冰冷,赤精子从袖子里伸出手,一面半红半白的镜子只是在手中一晃。 "啊——" 三圣母闻声惊而抬头,却望见一道光之后,本来还站在云层之上的陆压道君忽然不见了,一道人影从云端上摔下来。 "沉香!" 那"观音"失色,立刻变回敖春的模样,惊骇万分的扑过去。 "沉香?!" 所有人都呆了呆,赤精子满不在乎的把阴阳镜收回去,淡淡道:"原来是这小子,他运气可真不好。" 望着其下几乎是凄厉哭喊的朝沉香扑过去的三圣母,阐教众仙一致无所谓的耸肩道:"昆仑镜?想得倒好,欺我等几千年未出昆仑,不懂怎么找人是不是?" "装得倒是还好,可惜没用脑子好好想想,陆压道君会当着我等面,把从阐教偷过去的昆仑神镜拿在手中吗?除非他想明目张胆与我阐教开战!" "还是太年轻,太无知……"普贤真人摇头,不屑。 "呃,这个,文殊师兄,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还能怎样?回昆仑去!对着这样执迷不悟不长脑子的人,浪费什么口水?" "哦!" "文殊师兄,杨戬他现在……"这是忧心忡忡的云中子。 "这倒是问题,他好象是醒了……对了,太乙师弟不是和玉鼎师弟一起去找通天师叔了吗?普贤,太乙可告诉过你,通天师叔在哪里?" 普贤真人摇头,沉思,而后道:"当初知道……总之知道这些事的有我,广成师兄,玉鼎师兄和太乙师弟,或许,广成师兄知道也不一定。可是——" 可是他们在玉虚宫就把广成子打晕过去了。 文殊广法天尊郁闷,二话不说一挥手:"回昆仑!" 祥光云雾瞬间消散,不久,两道霞光就从天而降,正是嫦娥与百花仙子,又急又慌,刚下得山来就看见华山上的三圣母庙已成废墟,而声声哀哭更是让她们脸色大变。 "三妹妹?!" 嫦娥刚一走近,就看见满身是血的刘彦昌躺在那里,天性好洁的她惊问:"刘彦昌?!三妹妹,这是——" 她就是再不懂,看这样子,好象也是没救了。 百花仙子眼睛更尖,看见敖春呆滞的半跪在那里,而三圣母却不是在哀哭刘彦昌,走近一看,吓得惊叫起来:"沉香?!" 从云上落下就已经变回原本模样的沉香此刻面色青白,双目紧闭,一眼望过去是神仙都知道他死了。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嫦娥惊得倒退了一步。 敖春忽然甩手,狠狠抽起自己的耳光来:"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胡乱出主意,沉香就不会死了!是我害了沉香,是我害死了沉香!!" "八太子!"百花仙子一把拉住了他,急问,"这究竟怎么回事?你说啊?阐教那些上仙,真的,真的杀了沉香和刘彦昌?" "这还有假——"敖春怒得眼都红了,又是愤怒又是自责,断断续续半天,才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望着连哭都没了力气,抱着沉香无声流泪的三圣母,嫦娥忙上前道:"三妹妹,你且莫哭。" 说着她望了刘彦昌的尸体一眼,又道:"只要地府的生死册没有修复,刘彦昌就还能再返魂!而沉香,他是被阴阳镜照到了,准确来说就是魂魄被阴阳镜收了,只要拿镜子反过来照一下,还了魂,就能活过来……" "真的!"三圣母猛然拉住嫦娥的手,她那张原本美丽的脸上布满了泪水,眼眶发红,绝望的就好似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者。 "是真的……"嫦娥说着,又有些不忍,"但是……三妹妹,你……" 百花仙子在一边直接喊了出来:"那阴阳镜我也听说过,那么厉害的法宝,我们又不是陆压道君,怎么从阐教上仙手里把它偷出来?" "我去!"敖春猛然站起,"是我害了沉香,三圣母您放心,我一定会让沉香活过来的!" "哎呀,八太子,这不是说说就行的事,首先你连昆仑仙境就进不去!"百花仙子摇头道,"三妹妹,你也别哭了,赶紧给沉香和刘彦昌输些法力,还是先保护他们的肉身吧,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啊!" 三圣母空洞着眼,望望满是鲜血的丈夫,又望望气绝而死的沉香。 华山那漆黑水牢之中,苦苦守侯的二十年。 就是因为眼前死去的丈夫和孩子,才挨了下来。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沉香,你不该救为娘出来!是娘害了你——" 凄厉而哭叫了一声,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三圣母?" "三妹妹?" 嫦娥复而叹息:"真不知做了什么孽,三妹妹这辈子,真是苦命啊!" 镜中无死无生 血,赤红色的血笼罩了整个天空。到处都是呛人欲呕的腥气。 这是哪里? 沉香迷迷糊糊的爬起来,脚下一软,险些又摔倒下去。 他迷惑的低头望了一眼,瞬间惊得脸色发白。 柔软的,一层层覆盖而上的,不是泥土,不是水,是一层层的血肉。他惊恐而嫌恶的后退,可是举目之间,到处都是血红色。 一声嘶哑的号叫,沉香本能的往旁边闪避,却看见一个面目都被血模糊的人,疯了似的又再度扑过来。 沉香惊慌得伸手去摸随身兵器,却惊愕的发现除了身上所穿的衣服外,所有东西都不见了,更不要说那把从太上老君那里拿来的斧子了。 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地方? 他只记得眼前似乎一红光一晃而过,就失去了意识。 又是类似太虚幻境的地方吗? 哪里,哪里才是出口? 那个状若疯狂的人并没有再扑过来,他撕吼着,扑向了另外一个离他很近的怪物,那是只长得很像老虎却又多了对翅膀的家伙,同样染满了鲜血,疯狂着撕咬着周围的一切。 沉香小心翼翼的避开他们,深一脚浅一脚。 无论他怎么走,都是赤红色的一片,除了鲜血与疯狂外,什么都没有。 那些人也好,模样怪异的野兽也罢,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听不懂,只知道奋力嘶咬着。 "畜生,滚开!" 沉香很快就发现,这些不清醒的怪物,个个力大无穷,一爪子拍下来,险些碎了他半边肩骨。他愤而踢出去的一脚竟没有撼动它半分,狂吼着又扑上来。 岂有此理。 全力打出去的那拳反而痛得他眼泪险些掉下来。 这莫名其妙的怪物,究竟是什么铜臂铁骨? 他自学艺得成来,哪里受过这般挫折? 当下怒上心头,使出浑身解数,与那只一半像熊一半似狼的怪物狠斗起来。 一处,又一处,痛彻心骨的伤口逼迫得沉香不得不忍痛继续打下去,到后来眼前模糊一片,除了血红色外什么也看不见,逐渐的,伤口也开始麻木起来,力气越来越小,终于在右手一拳震得发麻没来得及转身前,感觉到肩上一紧。 沉香猛然回头,什么也没来得及看清,喉口尖锐的一凉。 奋力惊恐的望过去,却是另一只可怖的妖怪,红了眼,死死咬在他咽喉上。 要死了吗? 眼前越来越黑,慢慢瘫软下来,最后看见的是那只怪物从他喉咙上松开口,撕吼着扑向了那只一半像熊一半似狼的怪物,于是,死斗继续。 …… …… 不知道什么时候,意识又汇聚起来。 "唔……" 艰难的睁开眼。 一切都是诡异的红色,刺鼻的血腥气弥漫在四周。 沉香猛然坐起,疑惑的伸手摸自己的脖子。 好好的,什么伤口也没有? 难道他刚才都在做梦? 可惜这个天真的念头也很快被否决了,四周的地面上,已经没有了那恐怖的一层层血肉,却趴着无数人或怪物,有的在喘气,有的还在晕迷。那只刚刚"咬死"自己的怪物正躺在自己脚边。 沉香狠狠踢了一脚过去。 那怪物被踢得翻滚了一下,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忍不住又用手摸了下喉咙,那种尖锐的痛苦,和鲜血逐渐流溢出来的迷失,仍然清晰的留在他记忆里,就是此刻,也仍然全身酸软得连拳都握不稳。 这是哪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也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一声凄厉的号叫声从不远处传来才唤醒了他。 原来地上的人或怪物已经陆续爬起来,他们目光呆滞,转动着毫无灵气的眼睛,忽然都发疯一样的用手撕,用嘴咬,狂乱的攻击起周围的一切来。 沉香几乎是没来得及想什么,就同时被陷入这疯狂的死斗中。 起初还有不忍和躲避。 起初还想着如何用精妙招数给对方致命一击。 可是他怎么躲,怎么让,这里始终都在疯狂的撕杀着,无论沉香多清醒,看得多准,使出他认为绝妙无比的克敌招数,却也好象在给对方挠痒似的。那些怪物几乎一爪子,就能轻而易举砸断他骨头。 于是伤痕累累,于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不得不眼眶发红,不再去思索,疯了也似的狠打脚踢着,眼前也越来越模糊,分不出是否真的打倒了对手。 慢慢的,地上又是厚厚一层血肉。 死斗永无休止。 这一次,一个满头乱发的人,猛地一脚踩断了沉香的肋骨。 痛得倒在地上,还没有来得及翻身,又是一脚。 鲜血从口中喷溅而出,意识正慢慢失去,沉沦…… …… 再度醒来时,沉香没有动。 躺在地上,用冷厉了好几倍的目光盯着四周。 死斗还没有开始,趴在地上的人与怪物安静的喘气,那发红的眼睛里一片呆滞。 小心翼翼的挪动了一下,沉香望着远处。 这里除了这些疯狂的人和怪物之外,没有任何东西存在。血腥气永远弥漫在四周,永远看不出他上次"活"过来的地方在哪。 想依靠自己一次次"活"过来记下位置好寻找出口,是根本没有指望的事。 爹,娘,敖春。 他们都还在外面等着我。 爹的伤很严重,娘打不过阐教众仙的,计谋不揭露,八太子也会有危险。 他们或许还在外面等着我,看着我! 沉香暗暗咬牙,年轻锐气,充满自信的眼睛里慢慢被那种鲜红色的疯狂与冷酷浸染。 还有不知道在哪里的小玉。 为了你们,不管这是哪里,我一定要出去! 撕哑的吼声,残酷疯狂的攻击,没有理智就是不择手段没有招数可言的死斗,痛无论重复多少次依然彻骨,也许这就是这里的人或怪物都慢慢呆滞,不再清醒的理由。 沉香模模糊糊的想,血又一次染红了他的眼睛,倒在地上。 这次身躯,似乎都没有一根完整骨头。 痛得似乎连眼都闭不上了,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我一个人,一双手,怎么也斗不过那么多疯子。 何况是个个力大无穷,凶狠无比,又失去理智的疯子。 意识消失的最后一瞬,沉香听见了一声尖锐无比的号叫,一只庞大的黑影飞了过来,瞬间撕裂了四周几个怪物的胸膛,鲜血喷溅而下,彻底迷糊了他的视线。 于是苦笑,这下可不好,下次"活"过来,岂非要面对这个可怕家伙? …… 没有想到,当睁开眼时,一双血红的眼睛正低着头看他。 "啊—————" 一声惊叫,沉香立刻从地上跳起来,但是随即又因为身躯酸软重新跌落回地上。 这下他看清楚了。 那是一只庞大而狰狞的怪鸟,长着八个头。每只头上的眼睛都是血红色的,身躯上有一个很大的缺口,像是被什么生生扯了下来。 沉香只看了一眼,就猜那原本应该是一个头。 这只怪物,本来长了九个头。 有些迷惑,有些不解,这里无论怎样死去的人,活过来时依旧是"完整"的。 这只怪物,怎么会少了一个头呢? 难道它刚才没有"死"?所以才没有恢复? 想到这点沉香连忙望过去。 立刻又发现让他惊奇的地方。 那只怪鸟侧着头,反复打量着沉香。 眼睛虽然是血红色的,但没有那种呆滞和疯狂,是真的在转动,八个头微微交错,十六只眼睛反复望过来。 和人一样,它在"打量"。 虽然这只怪物外形可怖,但是已经见识够了四周同样恐怖的怪物后,沉香也没有惊吓到哪里去,反而这是他唯一在此看见的,拥有清醒意识的生物,那瞬间欣喜的感觉。就别提了。 "小子,你怎么会在阴阳镜里?" 沉香一呆,片刻之后才意识到,是那只怪鸟在和自己说话。 当下惊得瞪大了眼,错愕道:"你,你……你会说话?" 这只鸟很是不屑的侧过头去,八只头一起偏向一旁的模样很是好笑,可惜这时候的沉香一点也笑不出来。 "小子,我已经活了几万年,为何不会说话?" "可是——我以前,在华山看见那只叫什么傲因的上古异兽,就没有……说话啊!" "傲因?"一只鸟冷笑的样子是极度怪异的,可是它千真万确在冷笑,"那家伙是个笨蛋!不过,它自然也会说话,我们不到万不得已,才不会理会你们这些神仙!" 一句话让沉香又回过神来:"你刚刚说,这,这是哪里?" "阴阳镜!"它也不知道在嘲笑还是在讥讽,"小子,看来你运气不好,惹上阐教上仙了吗?" 沉香兀自在惊骇:"阴阳镜?我,我怎么会在阴阳镜里?" "这还用问,你被阴阳镜收走了魂魄啊!"十六只眼睛一起用看白痴的目光望向沉香。 "收走魂魄?"还是不明白。 不耐烦的挥挥翅膀道:"就是你已经死了!" "死?!我已经死了?!!" "你吼什么?"这只鸟极度不满道,"真不知道你长脑子没有,我是没想到上天庭会遇见昆仑十二仙,加上又被那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笨蛋,在惶急之下只会乱跑乱叫,拦了我路,情急之中没处逃,才被阴阳镜照中丢了小命,你一神仙,死了竟然还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活该到这里来!!" "我……" 还没说完,四周又传来低哑的撕吼声。 疯狂的人与怪物摇摇晃晃的从地上陆续站起来了。 "小子,现在没空废话,等你我再死一次活过来后,再继续说!" 神仙的烦恼 死亡,无论重复了多少次,再度苏醒时那种恐惧,依旧顽固的留在记忆里。 沉香的手微微颤抖,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感觉自己这只右手,刚才并没有被撕裂。艰难的侧过头去,果见那只狰狞的怪鸟,依旧站在旁边抖翅膀。 "你,没死?" "怎么可能。" "但是你——" "只是死得比你晚,醒得比你早——你这小子,不知道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明明法力不错,怎么不会用?" 当一只鸟用居高临下外加鄙夷的目光注视过来,基本上是人都火,沉香当然更不例外。 "谁说我不会用?"沉香想跳起来,可惜全身上下每根骨头都似乎在痛,只好恼道,"那群疯子从四面八方扑过来,开始还能想想用什么招数,到后来,若是再想,岂非就被撕得四分五裂了?" "嘎嘎嘎嘎——" 幸好它两只翅膀都足够大,捂着八张嘴狂笑是绝对没问题的:"……小子,你,你说什么?!" 笑得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你在动手时,居然还要时间来仔细想下面要怎么出招?!嘎嘎,我没听错吧?" 沉香给它笑得不安起来:"这有什么好笑的?我,我又不是你们这些上古异兽,天生就会与其它的什么争斗,我们学了招数,自然要在最恰当的时候用才最有效。不想,光打,不就跟这些疯子一样了?" 这回轮到那只怪鸟郁闷了,抖抖翅膀,八个头一起伸过来:"……小子,你是真傻还是装来逗我?" "……" "你们神仙说的招数什么的,我们不用可不代表我们不懂啊,说到底还不是和我们一样。动手的那瞬间就决定攻击哪里了,至于怎么攻击,出什么招,当然是看对手的反应和破绽,想?哪里还用想,那瞬间身体就已经做出最恰当的防御和攻击了,除非那个对手差你太多,才会有时间多想想,是速战速决呢,还是耍着它玩玩。" 摇头,不屑,"真不知道你师父是怎么教你的!" "你!" "怎么,还不服气?难道这次你想死在我手上?" "你可以骂我没用,不可以骂我师父!" "哦?你说得也对,看你年纪轻轻的,你师父也没指望你能做什么大事。" "你才——"沉香总算压制住了恼怒,"教我的唠叨……他说,等我自己领悟透了,就知道该怎么用了。难道我用的不对吗?" "小子,你知不知道什么叫领悟,你那样叫过招,叫玩呢!看你这样,估计从前都是依仗着法力比别人高,出手比别人快来动手的吧?没遇见法力比你高的人,真是走运!" "……三界之中是少有法力比我高的人!" 八个头一起惊讶的扭过来,既而大笑:"嘎嘎,小子,你很有意思!说话很好笑!" "你!" 轻蔑的挥挥翅膀,指了指周围:"别的不说,就这阴阳镜里,你比得过谁?他们啊,可都是几千年前就被阴阳镜夺去魂魄了,凡人在三天之内不出去,就会彻底死去。因为他们的魂魄经受不起这样一再的粉碎。只有法力高超之辈,才能熬到现在。" "这里,为什么要自相残杀?为什么他们都疯了?" "起先是期望自己能重见天日,而后逐渐失望,绝望,最后逼得要发狂,胡乱攻击起来,一个人动手了,别的人也会动手。但这里是阴阳镜,没有魂魄可以逃掉,魂魄也不会死,于是反复如此,这些家伙慢慢就变成了这样,呆滞,疯狂,等到他们连自己的模样也记不得时,不管法力多强,魂魄都要彻底消失了。小子,我不是吓唬你,你嫌弃他们是疯子,等着,那就是几百年,甚至几十年以后的你!当然,我也不例外。" 沉香咬牙道:"阐教,太恶毒了……" "虽然我不喜欢阐教那群莫名其妙的上仙,但是我还是不得不告诉你。小子,这和阴阳镜的主人赤精子一点关系都没有。永无休止的残杀,死亡,是镜中魂魄自己的选择。宁可痛死,失去理智疯狂而死,也好过绝望的等下去。" "我们可以不参与……" 已经无奈了,九头鸟懒洋洋道:"我确信你这小子是真笨,你觉得在这一大群法力不低于我多少甚至超过我许多的家伙中间,不打,不死?可能吗?" 沉香还是不服气:"我们可以去找出口。" "阴阳镜没有出口,你所看见的,就是全部!"九头鸟轻轻抖了抖翅膀,轻蔑道,"小子,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哪里可能理会你?虽然你比我想象中还要笨得多,但是好歹能说上话,总比我这样一直杀戮下去,像这些家伙一样疯狂好啊。小子,我真的没得选择!让我鬼车跟你说了这么多废话,三界之中,你是第二个!" "鬼车……"沉香皱眉,这名字好难听。不过这只上古异兽说得对,如果不说话,只怕他们都熬不过十年。 "我叫沉香,刘沉香。" 撕吼声又起,死亡,很快就要再次体会了。 …… …… "鬼车,难道我们就这样等死?"再度醒来后,沉香眼睛还没睁开就问道。 "如果有人用阴阳镜的反面去照你我的尸体,那么,就不用在这里等死了。" 沉香默然,而后睁开眼:"阐教与我有深仇,你说的,不可能。除非有人偷走阴阳镜!" "你别想了,这个更不可能!"鬼车轻蔑道,"自从赤精子一时大意将法宝给了自己徒弟,险些害了自己之后,三界都知道,他对这法宝控制得更紧了。只要丢了,他都能立刻找回来,这是他的法宝,没口诀,别人也用不了。" "真的一点可能也没有?" "法力超过赤精子,又懂口诀的,或许可以放我们出来。但是就算能出阴阳镜,也许尸体……"鬼车停顿了一下,沮丧,"我的尸体在天庭,他们不会留下的!我们的魂魄已经很脆弱,一旦出镜,三个时辰内不能归附原身或夺舍,仍然会死。除非——" 沉香想了想,心中反而定了下来,自己死在华山,娘和敖春一定会将自己的尸体保护得很好。当下追问道:"除非什么?" "这是三界中少有人知道的秘密,有件法宝或许能救得了我们……" "是什么?" 鬼车眯起十六只眼,一字字道:"山河社稷图!" "这位老丈,老孙跟你打听个事……" 这位衣着陈旧,慢吞吞的挑着一担子干柴的老人回头一看。 顿时! "妖怪!妖怪啊啊啊——————" 众人无语望着这个原先连走路都慢得和蜗牛相差无几的老人,抛下扁担锄头,连滚带爬以十八岁年轻人才有的速度狂奔而去之后。哪吒终于艰难道:"这个,胜佛?你真的不打算,改变一下……外貌?" "哧!"孙悟空龇牙咧嘴了好一会,感觉忒没面子,一扬头:"大不了,我们都别进镇了,也别去什么市集了还不成?" "我们是没问题,但是——"哪吒努嘴,示意前边。 孙悟空二话不说,直接跳过去:"杨小圣,你别糊弄俺老孙,就算失了法力,你依旧是神仙,不吃东西饿不死!非往凡人多的地方跑做甚?看俺老孙笑话是不是?" 杨戬还没有答话,哮天犬已经扑过来一阵狂叫。 "好,好,你要吃东西是不是?"孙悟空极力忍耐住想一脚踹过去的冲动,"山林间你能吃的多了,莫非是这几千年在天庭真君……" 哪吒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他嘴,责道:"胜佛!" 一把挣开,孙悟空不耐道:"行了,老孙记得了!" 扭过头去继续道:"是不是这些年杨小圣把你惯坏了,连吃骨头都讲究起来了啊?!" 哮天犬不记得这是谁,但是相当讨厌这只总是咋咋呼呼的猴子。 它很想扑上去咬,但是心里没来由的,似乎对这猴子又有些畏惧。偷偷看了主人一眼,很显然,主人并没有在看自己。 太好了。 磨磨牙齿,小心翼翼的挨近了些,正要张开嘴来。 "哮天犬!" 惊得一个激灵,赶紧缩回头去,讨好般的再望望。 主人依旧没有在看自己。 纳闷的低头,小心翼翼的挪到杨戬脚边。 "神仙是不需要吃东西,但是吃东西好象是神仙最大的乐趣!"寒华冷笑道,话说他这日子过得很不自在,忙着盯牢自家徒弟,忙着瞪杨戬,还要忙着跟孙悟空怄气,"本君可是听说,某位自称叫什么齐天大圣的家伙,因为王母娘娘开蟠桃会没有去请他,就大发雷霆大闹天宫!不知道有没有这回事?" "呔,寒华小子,你太不把俺老孙当回事了怎的?" "胜佛说得有道理,你还真不是怎么一回事!" "你——" 就当两人眼睛瞪过来各自去摸兵器的时候,旋照忽然哭了:"呜呜呜……师父欺负我,呜呜,你们都欺负我,旋照想去市集!旋照想去吃糖葫芦,旋照想去玩,我就要去,我就要去嘛!呜呜呜……" "……" 抹抹满是水珠的大眼睛,旋照继续哭:"旋照要去,可是你们总是把集市上的人吓跑……呜呜呜,你们欺负我,你们都欺负我……" 杨戬略微有些不安,似乎想伸手去摸自己额前,但是终究没有。 而众人这时一致瞪的是孙悟空。 抓抓脑门,这猴子终于投降了:"好,好!改个样子,改个样子还不简单么?" 往身上一拍,一个穿得像山里樵夫,披头散发,晃晃悠悠很没个正经样的家伙出现了。 哪吒"啊"了一声:这就是当初教沉香学艺时的模样? 孙悟空得意洋洋的点头,同样回了个眼神:小哪吒,你很聪明啊。 哪吒上下打量自己,回头望太乙真人,立刻捏了个法决,将身上莲花铠甲变作一青色道童装束,随手再从太乙真人手上抢过拂尘去:"师父,我现在是金霞童子,替您拿这个!" 玉鼎真人忽而冷眼望过来。 太乙真人当下擦汗强笑:"这个,玉鼎师兄,你听错了,我家那个道童,名字已经改了,真的改了!是灵珠子记错了,师兄息怒……" 一边狠瞪不小心说漏嘴的哪吒。 旋照一蹦一跳,笑嘻嘻的在前边走。 至于眼泪?早不知道收哪里去了,估计要用的时候又会瞬间冒出来吧。 有意思的小姑娘。 杨戬微微动容,因为他看见旋照回头一笑,那眼神中分明是邀功的意思——怎样,现在可以安全的去小镇集市了吧? 都来逛街 天庭,瑶池。 众仙噤若寒蝉,谁也不敢抬头。 此刻三界至尊,太上开天执符御历含真体道昊天玉皇大帝正处于几万年从未有过的怒火中,一张脸铁青,吓得下面跪着的几个瑶池侍仙官瑟瑟发抖:"陛下,请陛下明鉴啊!五彩石是娘娘拿走的,不关小仙的事啊!" "陛下,小仙等冤枉啊!" "够了!"玉帝眼中都快喷出火来,原想拿出新天条来,让众仙商议着定下,毕竟三界事务繁多,没有司法天神实在不行,若不把新天条拟出个章法来,也不好向三界交代。没想到派人去取沉香劈开华山时飞上天来的五彩石时,却怎么也没找到。 堂堂天庭,难道还能把新天条给丢了? 玉帝当下大怒,吩咐将负责保管新天条的神仙全都带上殿来。 没想到他们一致同声,都说是王母娘娘带着侍从和仙女,拿走了新天条。说是此等重要之物,由她亲自保管为好。天庭之中本是王母娘娘的话比玉帝的重些,这般一说,哪有神仙不乖乖双手奉上的。 可是之后,王母娘娘又提出要下凡历劫去。 现在将这些瑶池的侍从仙官召来,竟是一个个都哭天抢地,赌咒发誓绝对不曾见王母娘娘在下凡前,将五彩石收于何处。 玉皇大帝恼羞成怒。 没想到这事查着查着,最后竟是查到了王母娘娘身上。 当着鸿钧老祖的面揭露,新天条竟然是十有八九可能被王母娘娘带下凡去了,这般蹊跷荒唐之事,简直是天庭笑柄。 娘娘啊娘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痛恨刘沉香毁了你定的天条,还是忍不下这口气?既然你都知道那是女娲娘娘所定的天条,难道还想毁去吗? 这般闹将起来,让天庭,让朕还有何颜面面对三界众生? "来人,来人啊!" "陛下?!" "娘娘呢?娘娘究竟在凡间何处?" "陛下,这,这……" 这他们怎么会知道? 又不是天条所惩处的神仙转世,地府还有记录可查,天庭原先就没有打算去关心王母娘娘转世到哪里去。毕竟她是王母,在凡间无论怎样也好,都不是他们可以去干涉的。难道朝会上要说"陛下,娘娘安好""陛下,娘娘在凡间已经十六岁,嫁给了XXX""陛下,娘娘生的儿子现在怎样怎样"?这话能说吗?这话能议论吗? 随便她如何在凡间生活,回了天庭,她依旧是王母娘娘。 所以众家神仙都抱着避嫌的想法,不闻不问。 现在忽然追究起来,谁会知道? 也许只有下界的某些地仙才知晓吧,他们即使再不愿意,也只能按照规矩小心翼翼将此事上报天庭。 慢着,上报天庭? 所有神仙目中一亮:"陛下,臣等认为,真君神殿的文书中一定有关于娘娘在凡间的下落!" "那还愣着做甚?赶紧去找啊?!" 这本是一个热闹的傍晚。 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去,点点飞萤就已经在镇边草丛里徘徊,集市上刚刚点亮了几盏小灯,在夕阳照不到的阴影里,光很微弱。 笑语喧哗,早已买好或者卖完东西的人们开始闲暇而逛,遇见熟人而寒暄,不懂事的孩子正闹着叫着,当中也不乏欠债的看见债主的,那仓皇而逃和愤怒而追的模样,惹得周围人们大笑。这样的市集,每个月只有一次,邻近十里八乡的都聚集在这里,挑选着需要的东西,顺带再尝尝想了一个月的美味。 喧哗声,劣质的脂粉香气,往来呼喝的汉子们索性甩了衫子耷在肩上,汗臭气和不远处摊子上飘来的食物香气,全部混杂在一起,这就是小镇的集市。 拥挤不堪。 起初人们让路,只是因为那条浑身漆黑,却凶恶无比的狗,它一头撞进人最多的地方,狂叫一通,顿时惊叫声一片,不少东西都从手中砸落于地。 有胆子小的,看见那黑狗尖锐雪亮的牙齿凑过来,险些瘫软在地上。 正当惊魂未定的人们想破口大骂时,却又见那只黑狗跑回去,得意无比的摇尾巴。 缓缓步来的那人,于黯淡余辉之中,淡淡流萤之间轻拂衣袖,寒青色长袍,外罩烟色薄绡,墨绿的丝绦悬着古雅的佩饰,淡雅云纹,飘逸若仙。 无数人惊得张大了嘴,那种流光溢清之华美的衣料,不要说见过,连听也未曾听说过。 他却微微侧过头去,似乎在听着什么。 黯淡微灯之下,那清隽俊美的面庞,已经使无数人再度摔落了手上所拿的东西。 "到了到了!" 欣喜的叫声出自蹦跳着而来,一身鹅黄色衫子的小姑娘,圆圆的脸上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灵动清纯,无邪得极讨人喜欢。正开心异常的把玩着垂落而下的青丝,发如墨染,小手雪白,笑着笑着,挽着的两个小小发髻上垂落的带上冷珠微微撞击,清越而响。 他抬手,轻轻安抚了下过于欣喜嚷嚷着要扑过去看绣花摊子上那五颜六色丝线的小姑娘,目光轻柔而遥远。直叫人梦入华胥,不知经年。 忽觉镇上反常的安静下来,喧哗一丝一毫离散,让本来端坐于小镇酒楼之上的乡绅商客们也好奇的往下望去。 从慢慢浸染而沉的暮色里,远远而来的一行人。 自黯淡暮色下飘逸若仙,刚被那抹寒青色夺了目光去,就听一声怒喝:"旋照!" 穿着鲜红华衣,绣有栩栩如生凤纹的男子愤然而赶上几步,漆黑长发半垂而下,一双星熠明灿的眼睛亮得令人发怵,长身修颀,俊颜罩霜,将那小姑娘夺了过去,敌意无比的瞪过来。 "又来了!"一青衣道童拍额而叹,面如敷粉的容颜上却带着无奈鄙夷之色:"长眼睛就没见过你这么紧张徒弟的!" "寒华!"后面走来的白发老道也同样拧眉道,"旋照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也不知道是倔强还是爱面子,那红衣青年冷笑而道:"太乙祖师,这话,你却不能说我!" "你——"气得暗金色八卦仙衣抖了起来,"寒华,你这些年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我们的话你都不听了!当初怎么和你们说的,不要出昆仑……" "太乙!" 如万载玄冰般冰寒之音。 那老道却闻声,无可奈何的扭过头去:"好,好,师兄,我错了!我刚才什么也没说!" 冷哼一声,缓步走来。 那一袭苍冷幽寒的雪色,淡黄丝穗流苏霞彩玉润光华之下,微微一抬眼,瞬间所有人目中都只余下一片空白。 恍恍惚惚,失魂落魄。 一直惊讶得反复揉眼的人们这回连手都呆滞僵硬的顿住了。 左看右看,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安抚下自家那个别扭无比的师父了,旋照鼓起粉粉双颊的轻浅梨涡,乖巧的去拉寒华:"师父,旋照要糖葫芦,要糖葫芦!!" 果然被这一闹,寒华立刻失了和太乙真人继续瞪下去的兴致,匆忙拉了自己宝贝徒弟往前走了,经过杨戬身边时仍然不忘丢下一个愤愤目光。 哮天犬立刻冲着寒华的背影狂吼起来。 那边太乙真人左望右望,低头:"这真的是集市?" "当然了,师父。"哪吒不解抬头,"您之前不是见过吗?" 太乙真人无奈道:"见过?为师哪里见过?之前我们去的集市,都是在瞬间,那些凡人就尖叫着'妖怪'转身跑得我驾云都追不上,哪里见过?" 哪吒无语擦汗,伸头喊:"胜佛,你在后面磨蹭什么?不想进镇啊?" "没,你们进去就好,老孙就在这等你们!" "胡说!我们去吃饭呢?去住店呢?你也在外面餐风饮露啊?" "小哪吒,你这话忒有意思,神仙本来不就该餐风饮露的吗?" "行行,胜佛你别扯了行不?我还没看见三界哪个神仙真的餐风饮露,不吃不喝的!"哪吒头痛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没啥,俺老孙就忽然发现跟你们走一起,老孙就跟乞丐没两样……" 哪吒失笑,过去一把拖住,猛拉过来:"走吧走吧,堂堂齐天大圣,还在乎这?" 玄真子 拿着糖葫芦,心满意足的舔一口,再仰头: "师父,你不吃吗?" 寒华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如果只有他与旋照两人,他当然不在乎。 翻翻白眼,旋照坏心眼的想,既然如此,就不要怪做徒弟的不关心师父了? 洒了几个铜钱过去,再拿了几根抓在手里,反正都是变化之术,难道神仙还用得着担心钱多少吗?当然这几枚铜钱,和她上次来人间所见的一样大小一样重量连锈迹都是一样的。 那边太乙真人好奇得不行:"哪吒,人间用的钱现在是这样啊?" 哪吒猛然回头:"师父!" "恩?" "您竟然知道什么叫钱?!" 太乙真人拍了下他头怒道:"殷商之时不是已经有了这些吗,为师又不是你玉鼎师伯,连这都不知……" 声音嘎然而止,瞄面无表情的玉鼎真人。 孙悟空东张西望,发现所有人都呆呆傻傻站着,瞧着就无趣,还不如开始就全跑了呢。 "现在怎样?去吃饭?还是住店?" 哪吒也郁闷的摸摸鼻子:"我估计,还是先跟旋照这小丫头到处逛一圈吧!" "这有什么好看的,不如——" 孙悟空话还没说完,忽然镇头市集口追上来一人,挥舞着长剑,一路叫嚣着跑过来:"妖怪?妖怪在哪里?" 紧跟着他的数十个人,男女老少都有,气喘吁吁,一眼就看见人群之中最醒目的众人,灯火黯淡,他们又都站在镇子口不敢靠近,远远的,就只能看见衣着打扮而已。 "就是他们!仙长!就是他们!" "就是这些妖怪,这些天来一直都在附近出现!" "求仙长快除妖啊!我家老头子,刚才还看见他们,可怜他回家就吓倒在地口吐白沫!一定是中邪了!一定是给妖怪害了!仙长为老身做主啊!" 本来很是莫名其妙而后明白过来但是依旧很无所谓的众人,待听得那个老太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话时,都忍不住笑起来。 刚才那个,跑得比十八岁年轻人都快的挑柴老人? 那样一路狂奔回家,不口吐白沫倒地不起就成妖怪了。 "行了行了!" 那穿着一身道袍的人很不耐烦,提了剑冲过来,大喝:"对面妖怪听着,贫道是终南山炼气士玄真一气道人,又称玄真子是也!还不速速现出原形,更待何时?" 无声,连旋照都眨着大眼睛有趣的望过来:"师父?" "恩?" "他说终南山,好象是云中子祖师的洞府吧。" "你听错了!"寒华只一眼就看出眼前这道士肉眼凡胎,一点灵气也无,只怕连符都画不出来,十有八九只是个骗凡人的笨蛋而已。 而且趾高气扬,长相委琐,两撇胡子抖啊抖,瞪眼的样子有趣极了。 "呔,何方妖怪,胆敢做孽一方?还不束手就擒,难道要本道爷打你出原形不成?"这骗子道人原先也不会指望对面的"妖怪"现出原形,话说几个月前,各地都忽然出现很多可怕怪物,使原先不相信这些神神道道的人都吓得半死。现在他跑出来混饭吃特别容易,动不动就有人疑神疑鬼,要请他去看风水驱除妖怪什么的,银子大把大把的挣,其实也不过是某些老百姓长得不怎样或得了病,让人误会罢了。 于是越走,越骗,他胆气越足。 当下似模似样大喝,走起七星步来。 "师父?"这回是哪吒,"他那走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太乙真人很严肃的左看右看,纳闷道:"这个,为师也没看出来!" 这骗子终于拿了剑,走完了那莫名其妙似是而非的步子,冲过来,抬头一看。 立刻一呆。 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摸摸那胡子,装有道高人摇头晃脑:"原来是几位富贵人家公子小姐!" 猛一提声调:"尔等可知,已有妖怪窥伺上尔等性命,并混入了尔等之中。" 这回轮到这边神仙呆滞,一个凡人,竟然没被玉鼎真人迷晕过去,真是稀罕啊,听着这荒谬的言语,众仙竟下意识的去望哮天犬。 妖怪? 这里唯一勉强算是妖怪的好象只有哮天犬。 孙悟空那是天生灵石,现在又成了佛。 立刻注意到这目光,玄真子立刻又接上去:"不错,这只狗是妖怪——" 一道黑影立刻扑上去,狂叫。 玄真子吓得倒退几步一声惨叫,被直接扑倒在地,那尖锐的牙齿就要一口咬上去—— "哮天犬!" 心不甘情不愿的放开爪子,回到杨戬身边。 从惊魂未定从地上爬起来的玄真子依旧咬定不放:"各位公子小姐,你们一定是给妖怪缠住了,你们听听这里的乡亲说的,他们都说看见一个浑身长满金毛,脸长得像猴子,鲜血淋漓的妖怪跟着你们,这是大凶啊……" 太夸张了吧。 长满金毛不错,长得像猴子也不错。 但是鲜血淋漓?这是哪里来的传闻? "你——"孙悟空险些掏金箍棒了,幸好哪吒及时拉下。 "现下它见贫道来了,就不见了,可是等贫道走了,你们的性命,啧啧!"捋胡须,继续装高深莫测,如果不是他长相实在委琐,还是很有点气势的。 当然这是阐教众人看多了正牌仙风道骨的神仙,在凡人看来,玄真子就已经够有神仙气势的了。 "这个,太乙祖师。" "恩?" 旋照有些艰难的说:"这个凡人是不是有和道行祖师一样的毛病?" "啊……"太乙真人望望那家伙,再往往依旧恍惚的凡人们,最后望望面无表情的玉鼎真人,点头确认,"老道估计也是。" 如果不是,怎么会滔滔不绝的说出这些话来? 肯定和道行天尊一样,估计天生分不出美丑差异。 一直昂着头装模做样的玄真子忽然低头,惊讶的望了太乙真人一眼:"你是——" 猛一拍手,就想过来抓太乙真人,那急切诚恳活像看到神仙的表情让众人都呆了下,这凡人不会这么有眼力有头脑,连神仙也认出来了吧? 没想到—— "这位道兄?也是道门中人?在哪里出家?在哪里挂单(这是云游在外的出家人对寄宿庙宇的称呼)?在哪里修行?看道兄如此华丽打扮,仙气盎然超凡脱俗,一时让小弟认不出来,不知贵观有多少位钟鸣鼎食之家捐香火钱,可否让小弟这个整日捉妖除怪的有义之辈在贵观歇脚?顺带颐养天年?" "咣当!" 完全听懂的孙悟空和哪吒都忍不住倒地了,可怜太乙真人拧着眉,努力想这家伙在说啥。 "……瞧道兄这身八卦仙衣,用来绣八卦的是纯金线吧,不然怎么这么亮,我看就是传说中神仙穿的仙衣也不过如此拉……啊,这裁缝高明啊,估计是京城的名铺子出来的吧,连条缝隙都没有,高,实在是高!" ——废话,要不怎么叫天衣无缝? "……这手感,比丝绸雪缎还好……" 太乙真人被彻底吓到了,估计没想到有凡人胆敢,或者会抓住自己衣服不放,还一个劲摸个不停,当下一把甩开玄真子的手,看着玄真子那双冒金光的眼睛,干脆退到玉鼎真人背后去了。 "啊,这位公子,您身上这件华衣上的凤凰,一定是传说里的御用苏绣高手的手笔,真是栩栩如生啊——" ——就是真的好不好? "这鲜红如火的颜色!京城最好的缎子庄也没有……"说着说着又开始激动的玄真子又要伸手摸过来,寒华赶紧抱起看得津津有味的旋照跳到一边。 "这位——"玄真子还没凑近就被跳起来的哮天犬一阵狂吼逼得只好退后,心不甘情不愿意继续贪婪的盯着看。看得杨戬都疑惑起来。 旋照小小声道:"师父,他竟然不看玉鼎祖师!" "……"话说寒华也在纳闷。 玄真子却在这时回了头,立刻盯上玉鼎真人,口水立刻唰地流下来了,就在大家觉得他总算正常了一下后,他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却使杨戬之外的所有人,包括哮天犬在内都惊得直接摔下去了:"啊啊,这种雪色,我竟然看不出是什么布料,太珍贵了!一定要很多钱吧!" 抬头,贪婪无比的眼睛冒着光:"这一定是大内御制的,小姐可是出身王侯世家?" 刚爬起来的众人再度晕厥,这回连杨戬都险些没站稳。而玉鼎真人实在是冷心冷情,自始自终眼睫都不颤一下,面无表情。 "各位公子小姐,贫道的眼力可是一流的,各位的身份一定非同寻常,俗话说贵人多难,由贫道来指点一二,说不准还能逢凶化吉,对了,贫道不但懂降妖之法,还对长生之术颇有心得!只要有缘,贫道愿意传授一二——" 玄真子得意洋洋的摸胡须,对付富有又显赫的人,一讲长生不老铁定能骗到大把的钱。 这群人看上去非福则贵,玄真子已经贪婪得幻想着大笔银子入手了。 钱,银子!玄真子眼里除了这个,没别的了。 客栈 当玄真子从白花花的银子梦里清醒过来时,才猛然发觉他下半辈子的"衣食父母"居然已经走远了。 这可不行,煮熟的鸭子还能让它长翅膀飞了?! "哎——长生不老其实很简单的,只要你们有诚意,贫道一定会告诉你们的——哎?等等贫道啊……" 玄真子正要拔脚赶上去,却被那些哭诉妖怪的老百姓抓住了不放。 "仙长,仙长你不能走啊!" "仙长要给我们做主,那些都是妖怪啊!" "仙长您看清楚一点,不要给妖怪迷惑了啊!" 玄真子气极而抖,怒道:"贫道看得很清楚,你们放手,放手啊!" 伸着脖子望,心里焦急万分。 这西北荒凉之地,好不容易看见这么有钱的人,能轻易放过吗? "仙长,那些人真的是妖怪,我们不会看错的!" "仙长,我们这几个村子可是花了几千钱,请仙长来除妖的!" "胡说什么?!"玄真子急得跺脚,要追上去却偏偏被那些人抓得动弹不得,"妖怪哪里会穿那么好的衣服?" "……那是妖怪!"街边站着的一位大嫂终于回过神来,狠狠拧了下还在发呆的丈夫,既而大声道,"肯定是狐狸精,哪有人能长成那样的?" 顿时迎来一片附和疑惑。 "那些人,穿得衣服式样,好奇怪啊!" 自诩见多识广的摇头:"没看过!" "不会吧,真的是妖怪?" "人家仙长都说不是了!"几个女子齐声怒道,"你们怎么能说别人是妖怪?" "你搞清楚没,又不是我们说的!" "哎——他们去了镇上唯一一家客栈,快跟上去看看!" "这……不好吧?" "不好什么,胆小鬼!你又不是长得白白胖胖,妖怪就算是吃人,也瞧不上你这种货色!" "啊?你说话怎么这么恶毒?" 蛊惑人心的言论和强烈好奇,加上蠢蠢欲动,于是镇上的人一拥而靠近了那家半旧不新的客栈,不敢进去,就站在门口议论。 "我娘刚刚说得对,人怎么能长那么好看?" "他们穿的衣服,真的好漂亮哦!上个月我见知府千金去上香,还以为她穿的就是最好看的了,没想到……"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女孩子可怜巴巴的瞅着。 "那个人的头发,怎么是雪白的?啊,他上楼去了!" "你看见了没?他额上有一道金色,啊——好可惜,没看清楚。" "那条狗看着好凶!幸好走了!!" "奇怪,他们中间怎么站着一个乞丐?" "是啊,连头发都没梳好!" 这座镇子不大,却占据着西行而去的重要道路,所以这家客栈的生意也不算太坏,往日不是集市的时候虽然冷清了点,但是也是有客的。所以地上还算整洁干净,也没什么老鼠什么的嚣张窜来窜去。一年中总有去西北带了大货物的商队经过,所以小二也不是没见过世面,招呼本来还算周到客气,可惜灯一拿过来,又都傻了。 只剩下老眼昏花的掌柜呼喝几声,无奈之下亲自来招呼。 "几位客官小店的上房都在楼上,就剩两间了,您看——" "算了,就这样!"哪吒低头道,"师父,我先跟上去看看!" 于是转眼间,客栈大堂上就剩下太乙真人,孙悟空,不安稳总是往门外瞄往楼上望的旋照以及紧紧抓着她不放的寒华。 于是旋照只好继续吃她的糖葫芦。 而后忽然盈盈笑道:"太乙祖师,您要不要?" 望着她手里鲜红的一粒粒不知什么串成的东西,太乙真人拧眉摇头。 "哦~~~~~"旋照垂眼。 好可惜,还以为能看见太乙祖师的白胡子上染满鲜红糖汁的样子呢…… "我说太乙真人!"孙悟空蹲在长凳上,点着桌子道,"你就不问,杨小圣他这么走,到底打算去哪里?" "哼。" "俺老孙看,你们根本就不在乎!" "胜佛这话说得当真可笑。"寒华在一边冷冷道,"无论如何,这也是我阐教的事,不劳胜佛你费心!" "寒华小子,老孙不跟你计较这个!" 收起一贯的嬉皮笑脸,郑重无比的说:"太乙真人,老孙也就不跟你拧着拐着弯子说话啦!" 复跳到桌子上,也不管太乙真人皱眉,直接道:"你们在玉虚宫说的话,老孙是一个字不漏,全听见了!" 太乙真人猛然站起,目光犀利的瞪过来,手指已经探入袖中。 "老孙知道这事理亏的是俺老孙,可是不该听的也听见了,说到底这都是你家的事!与老孙半点关系也没有!老孙才不会去费这个神,你阐教跟别人的恩怨也好,道义也罢,那都是你家的事,爱怎地怎地!可是杨戬这样走下去,他到底是要去哪?" 太乙真人瞪了他半天之后,终于慢吞吞开口:"你以为老道会知道?" "呵呵,老孙是猜玉鼎真人八成会知道,但是老孙不好去问……"嬉皮笑脸又回来了,"估摸着老孙就是问了,他也不理会!" "难道你以为老道去问就有用吗?" "你们这个,毕竟不管怎么说,都是杨小圣的长辈,他现在没了记忆,可能去哪里,这些太乙真人你猜起来总比俺老孙要靠谱吧!" 摸摸胡子,有些犹疑,又有些不定,好半天太乙真人才道:"这……老道还真说不上来,要说他最念着妹妹吧,那这个时候他所记得杨婵应该是在女娲娘娘的九天宫,他若想去看,也不会下昆仑来凡间啊!除非——" "除非什么?" "桃山?"太乙真人眼中全是疑惑,"可是瑶姬公主早在纣王二年前几十年就已经死了啊,桃山也毁了,他难道还想去?" 孙悟空抓抓头:"桃山在哪?" "这个,因瑶姬之死,杨戬那时失控,好象早已在开天神斧之下四分五裂,散落九州各地,根本没什么桃山了。" "那杨小圣这么走,他到底打算去哪?"孙悟空抓抓手臂,苦恼道:"他这也不像是闲了无聊晃悠啊,若说他急吧,偏偏还要自己走,这倒好,走了快两个月了,真不懂他在想什么!" "师父!" 哪吒从楼上蹬蹬的跑下来。 "房间弟子已经用法术整理过了,师父要不要去休息?" 太乙真人心不在焉的挥挥手:"等会再说,对了……" "啊!你们在这里,你们果然还在这里!" 一道人影从门外猛地扑进来,委琐的老鼠眼眯着,激动万分:"贫道可是真心实意来帮各位逢凶化吉……" 孙悟空不耐烦的伸出手去一指,顿时玄真子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小哪吒,怎么就你一人?" 太乙真人也回头望楼上,疑惑道:"哪吒?你玉鼎师伯呢?" 哪吒赶紧道:"这个……杨戬师兄累了,睡着了。玉鼎师伯就……" "行了,为师知道了!"太乙真人站起来道:"寒华,你跟旋照,不许出这客栈一步?听懂没?" "……是!"不管再怎么嘀咕,表面工夫还是要做的。 太乙真人使了个眼色,哪吒和孙悟空都微微点头,于是太乙真人这才上楼去。 捶捶肩膀,这把老骨头,真的好累啊。 是啊,好累。 天上的神仙现在更累。 真君神殿。 银河依旧清冷,风吹进神殿,寒气慢慢渗透着每个角落。 "这个不是!" "这个也不是!" 满天都是文书在飞,飘飘荡荡好不壮观。 玉帝有些气恼:"怎么会这么多?不就去了瑶池后再回来,怎么又多了这么多文书?" "陛下息怒!" 众仙从纸堆里爬出来站起来□的行礼如仪。 "臣等以为是下界经历了妖孽作乱和大旱才导致地仙上报天庭的文书变多……" "是的,陛下,您看,这又是上报天庭说下界大旱的!请陛下不用担心,赤松子上仙已经去施法降雨了!" "这是说上古妖孽为祸凡间的,可笑,都死得死,逃得逃了,等他们上报,天庭还用得着办什么事?" 埋头在漫天文书里奋斗,不到一会所有神仙感觉自己眼都花了。 "陛下,这不行啊!文书实在太多了!" "没错,陛下,而且下界还在不断传文书上来……"话还没说完转眼又被凭空而降的一张文书盖住了脸,一道道金光亮起,不停的有新的文书再度出现在神殿中。 "要这样找娘娘的下落,实在是太难了!" 鸿钧老祖一直带笑站在殿口,漠然。 站在他身边的玉帝恼怒无比:"来人啊!来人!" 值日星官从纸堆里伸出手来,带了无数张文书一路艰难到达殿门口:"陛下,小仙在此,有何吩咐?" "杨戬当初用的下属侍从仙官呢?他们去哪里了?"玉帝气得吹胡子瞪眼,"玩忽职守,天庭虽然没了司法天神,可没说能让他们逍遥自在啊?" "这……"值日星官道,"起先护卫真君神殿的天兵,不都让李天王撤走了吗?至于梅山兄弟,回灌江口的事情广寒仙子不是已经禀报过陛下了吗?" "这些朕都知道!朕问得是其他负责整理,收拾,抄写,归类这些文书的仙官,去哪里了?" "……" "怎么了?" "……陛下,真君神殿,没听说有这些人啊……" "什么?!" 乱 玉帝铁青着张脸,瞪着在他面前的众仙和颤颤巍巍赶来跪在地上不敢动的天兵天将们说不出话来。 好啊,好啊。 天庭这几百年的日子,究竟是怎么过的? 他这脑子一上火,居然直接喊出了他一直不愿意提的忌讳:"倪君明在的时候,玄女在的时候,你们都是怎么办事的?" 众仙一致沉默。 因为东华帝君那时位高权重,凌驾于玉帝王母之上,谁敢对他说三道四,谁敢不听他的?至于九天玄女,她是个仗义又和善的人,又属上古神仙,加上是天庭最美丽的仙子,谁会不给她面子? 再说协助司法天神处理三界事务在那个时候又不是什么很麻烦的事。 上古之时凡人多难,天庭根本管不上他们,上古诸神那一个个都不是好招惹的。而后天庭权势变幻,玉帝掌权,九天玄女做为司法天神执掌天条,直到封神大战—— 沉默,沉默。 众仙头也不抬继续沉默下去。 天庭司法天神,本来就是最使人眼红的位置。从最早的东华帝君到后来的九天玄女,中间还有无数神仙做不了几天要不就是天怨人怒,要不就是得罪神仙一直把自己得罪到死,到后来身边没那个势力的也不去肖想了,天庭大半时间,其实是没有司法天神的。但是从来不见三界因为无人处理公务就失常。 只要出了大事,自然会有神仙上报天庭。 那些许小事的,就是闹翻了又怎样? 至于因为这个出了谁家恩怨谁家死活的,只是当笑话看。神仙真的把天条天规当回事还是自杨戬当上司法天神之后。 反正玉帝王母向来只下命令,只问结果,因为众仙相互的排斥和漠然,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并不是好坐的。若是现在李天王如愿以偿当上了司法天神,天庭也只有一小半神仙会把他传达下的政务当回事。这还是他在天庭日深年久,又是天庭元帅,利益相关之下的结果。 神仙毕竟是神仙,和下界的朝廷不一样。 除了必须对玉帝王母恭敬有加外,必须遵守天条外,其余的事是可有可无的。 天条只规定地仙必须去关心下界凡人生死,只规定司法天神必须得处置三界事务。 这几百年,他们跟杨戬的关系从来没好过一天,又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是他们没想到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样,所有人都从来没有协助着过这位司法天神,所有人都不知道下界一天递上来的文书竟然有这么多,三界之中无论是递文书的地仙还是问决断的玉帝,无论是犯了天条的还是执行天规的天兵天将,除了杨戬外,谁也不知道这些。 "尔等!可是一直记恨杨戬执掌天条过于苛刻?!" 也不是,是从开始就不满一小小地仙竟然做上司法天神。 偏偏不能公开反对,因为是杨戬打败了闹翻了天宫的孙悟空,又是玉帝亲下的命令,他偏偏又是玉帝的亲外甥。虽然说身世有鄙夷之处让众家神仙都瞧不起,可这也是玉帝的家丑,若说出来那不是跟玉帝过不去吗? 只是—— 众仙继续沉默。 因为他执掌天条威压众仙,这份不满在八百年里早就愈演愈烈,以至痛恨了。 倒是那些卑微可怜的天兵不知道天庭的这些□,在三界至尊盛怒之下只好发抖,转过眼去,玉帝又朝他们喝道:"尔等平日里就下界去捉妖拿怪,其余日子都做个摆设吗?" "……陛下,小的等……"可怜无比的抬头,"真君不让我们碰那些文书啊,再说我们……也不懂啊!" "那平日里,这真君神殿就半个人也没有?!" 是啊?难道这些事都是杨戬一个人做的不成? 众仙也都好奇而不解的想。 "当然不是……" "哦?是谁,在哪里?"玉帝刚刚有所欣喜,哪怕能找到一个熟悉这些烦琐杂务的也好过如今这般焦头烂额,没想到那平日里护卫真君神殿的天兵却吞吞吐吐道:"……梅山兄弟,还有……哮天犬。" "什么?"玉帝和众仙一致惊叫起来,"哮天犬?" 他们没听错吧?那条狗能干什么。 天兵吓得一抖,不知道又说错什么了,急忙分辨:"真君叫他们把下界传来的文书整理在一起,而不是像——" 看看漫天飞舞的纸张,这个天兵很聪明的没有再说下去了。 玉帝头痛的抚额,说了半天,还不是没人? "对了!" 众仙刚精神一振。 "还有,那支笔!" 等于没说。 众仙无力的想,继续认命去翻那铺天盖地的文书了。倒是玉帝惊讶道:"你也知道那支笔?" "回禀陛下……"那天兵迟疑着,估计在想怎么措辞才恰当,"那支笔,只有真君不在的时候,它才……这个擅自……而其他不管谁在,它都是照写不误的。" "……" 这么说,谁都知道,可是如果连哮天犬都知道,杨戬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好象看出了众仙眼底的疑惑,这天兵只好艰难道:"这个……小的也不清楚,真君到底知不知道……" 翻白眼,如果你都能看出来,那还是杨戬吗? 在这点上天庭众仙的看法倒是出奇一致正确,大约除了哮天犬以外,谁也别想看出始终冷着张脸的司法天神究竟是喜是怒。 还是继续在这堆文书里找吧。 冷眼看着一切的鸿钧道人这时,似有意似无意的望了太上老君一眼,后者摸摸额头,认命的走上来:"陛下!"装出一副惊喜万分的模样来,"老道忽然想起一件事!" 玉帝狐疑的望过来。 "昨日我兜率宫童儿去蓬莱紫府送丹药时,回报说东华帝君下凡去了!" "什么?!" 所有神仙都忍不住呆滞一下。 怎么会? 东华帝君自从九天玄女死后,不再出蓬莱紫府半步,他的眼睛又看不见,所以不得不依靠能知天下山川万物之事的上古异兽白泽。又怎么会到人间去? 太上老君继续装佯:"帝君好似不是独自去凡间,居然还带走了随侍仙官和神兽白泽。老道想,帝君怕不是去找娘娘了吧?" 众仙皆哑然,看着装佯的太上老君和脸色瞬间青紫的玉帝。 这老君今日是睡糊涂了,还是给方才那些闹上天的妖孽吓走了一半魂,或者看文书看傻了,竟然这么直接了当的在玉皇大帝面前若无其事的提东华帝君不说,还在言语间暗示? 东华帝君下凡?和娘娘有关? 专门去找王母娘娘的? 太上老君一定是晕头了,都忘记东华帝君在天庭的权势曾大过玉帝,都忘记东华帝君是王母娘娘的哥哥,当初若非伏羲神王与女娲娘娘那场就家庭矛盾来说失败无比使三界神仙提到就恐惧的婚姻。东华帝君娶的肯定是自己的妹妹,玉皇大帝也一样。上古为兄妹的神仙多了,但是九州大地,三界神仙,自始自终,除了伏羲女娲,没有哪对兄妹成亲,实在是前车之鉴,不可不防。 很久之前,三界中最大的是伏羲神王,三界中权势最大的却是九河神女和女娲娘娘这对母女。天庭最大的是玉皇大帝,天庭权势最大的却是东华帝君和王母娘娘这对兄妹。东王公与西王母之号,是那时天庭的象征。 只不过前者怕了自己的娘和妹妹,后者却是对妻子和内兄无能为力。 好在再怎么吵,九河神女华胥氏依旧是爱女儿的,不过当女儿要跟她抢儿子时,这个爱就可以扔到北海给鲲做伴了。 东华帝君虽然不喜欢妹妹,但是依旧做他的好兄长。 玉帝最后夺回了天庭权势,打败了东华帝君,却是因为王母与哥哥闹翻了。这个原因很是让众仙三缄其口,不敢提半字。 东华帝君好似迷恋上了九天玄女,而玄女似乎不喜欢他。 九天玄女这位得三界众仙拥戴的司法天神,最后却死得不明不白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当然这只是神仙闲得无聊时的暗自猜测。 无论这个过程怎样,总之结果已经出来。 不要在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面前提起东华帝君。 现在太上老君竟然还暗示东华帝君"特意"下凡去"找"王母娘娘了? 这真是倚老卖老不怕死啊~~~~~ 吃醋是小,只怕玉帝从今天开始就睡不着觉,害怕那兄妹二人重新统治天庭执掌三界权势吧,毕竟王母娘娘这回可是被沉香整得面子里子都没了,她能忍下那口气?她会不会气恼怀恨玉帝最后还是偏向了三圣母? 这谁也说不准啊。 一时之间,众仙都忍不住愁眉苦脸起来,他们当初站的好似也不是支持王母娘娘的那方啊。 "倪君明究竟去了哪里?!"玉帝暴怒而喝。 "这个……"太上老君依旧装无辜,装忠诚,"老道就不知道了!若非陛下刚刚言语中提起,老道还没有想起这回事呢!不过——" "不过什么?" 太上老君无奈的指了指满地文书:"老道想,下界地仙的文书里应该会有吧!" 玉帝:…… 众仙:……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各国神话,兄妹成亲的那是普遍现象,多得不行,甚至在几千年前的埃及王室依旧如此。但是中国只有伏羲女娲。 会 昆仑仙境。 南极仙翁正摇摇葫芦,叹气着想从哪里再去骗酒来,忽然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极快的掠过身边,出了昆仑仙境。 "砰!" 葫芦直接从云上一路掉下去。 南极仙翁伸出手,惊得半天才没找着自己的声音,等到勉强回神时已是不及;"天尊大人……" 谁来告诉他,阐教这是怎么回事? 昆仑十二仙,首座弟子,现在连堂堂阐教教主都往外跑,这什么意思?三界要毁灭了吗?还是天庭要被颠覆了? 不管出了什么事,好歹说一声,他也好找个地方躲起来不是? "南极道兄!!" 一声大喊惊得南极仙翁险些从云上摔下去。 抬眼一看,原来是昆仑众仙回来了。 "你们回来得正好,有件事——" 南极仙翁还没说完就被文殊广法天尊打断了,他那模样似乎急得不行:"南极道兄,你有没有看见我大师兄出去?" "没有,但是天——" "没有就好,幸好没有!"文殊广法天尊不等他说完,直接就冲向玉虚宫了,"快,广成师兄说不准还在。" 阐教众仙话也来不及说,赶紧跟上去。 广成子是没出去,可是元始天尊出去了啊! 南极仙翁无力的望着他们的背影,摇头,叹息。 玉虚宫。 "什么?广成师兄你说什么?" "你把通天师叔在哪里的事告诉师尊了?" 广成子怒吼回去:"不是我说的,我也不知道通天师叔在哪里!" "那是谁说的?" "……是,弟子……"大殿一角的霞翎子颤抖不已。 惧留孙一把将他扯过来,吼道:"谁让你说的!!!" "师弟你住手!"文殊广法天尊拧眉拦下,放缓声音,安抚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的霞翎子:"别怕,你惧留孙祖师只是气得急了。不是你的错,来,告诉文殊祖师,通天教主在哪里?" "在……在仙境外昆仑之颠,一个全是雪的洞窟里。" 众仙同时一抖。 昆仑之颠。 原来千年以来,通天教主都离他们如此之近。 孤独的活在所有人的误解里,众叛亲离? "走!" 文殊广法天尊眼睛都红了,但是他还没有走出两步,就被黄龙真人拉住了。 "文殊师弟!"他的眼睛很安静,但是很深,"我本来不想问,这些事情我不懂!也从来不管!可是你今天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休想我放手!" "黄龙师兄!"文殊广法天尊无奈道,"事有紧急,我们慢慢再说,好不好?" "你不说,我可就动手了!" "黄龙师兄,你以为你的道法比我高深?" "论道法修为我比不上任何一位师兄师弟,但是文殊,如果你不说,我就是有本事不让你离开!" "黄龙师兄,你听文殊师兄一句吧,这事……实在,哎!"云中子跺足道,"实在是不好说,师兄你还是不要问了!" 少一个人伤心,总是好的。 "看来,你们都知道!"黄龙真人慢慢转身,沉声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不安低头,沉默。 "能让你们都不愿意说,看来真的是……"停一下,忽然厉声道,"如果你们不把我当师兄,不把我当师弟,就走,就可以不用说了!" "……好!"普贤真人忽然开口道,"我告诉你。" ********* 巍巍昆仑,连绵八百里,风是冷的,迎面吹来,冰寒异常。 踩在细碎的冰雪上,有些恍惚,又有些失望。 这里没有声音。 凡人不能涉足此地,神仙也不会平白无故跑来喝西北风。 轻挽衣袖,背负双手,慢慢走上去。 一步,又一步。 越走越慢,所思所想也越来越恍惚。 实在活得太久,连一些太遥远的事情都遗忘了,紫霄宫——虽然还记得布局摆设,却不记得很久以前,偷偷玩闹的那些不为人所知的角落在紫霄宫何处。 唯一清晰记得的估计只有师尊似笑非笑的从云座上望下来。 那时上古众神乃至紫霄宫中的仙人总说,鸿钧道人对自己三个徒弟真的很好。 默许弟子的无礼,容忍弟子的玩闹与不敬。 这些对于喜怒无常,甚至对待随侍仙童和紫霄宫一众弟子可以称得上残酷冷漠的鸿钧道人来说是多么反常的一件事。 没有人可以猜测,下一刻鸿钧道人究竟是喜是怒。 没有人知道,究竟哪句话会犯鸿钧道人的忌讳。 其实他们三个都没有机会看鸿钧道人发怒,通常在他微微抿唇冷笑,或者气得连眼角不由自主抽搐的时候,惊恐的紫霄宫一众神仙已经扑过去将那样东西或者人毁得连半点尘埃也不再存在于三界之中。 在年少之时,还曾经觉得那样的师尊很有趣。 鸿钧道人容貌永如十五岁的少年,当他气得连右眼不由自主抽搐起来时,恰又是那张清秀俊美,宛若纯真少年的容颜,乍一看去,还以为谁家孩子在闹别扭耍脾气,可笑极了。 很久,很久了啊。 细碎的冰雪顺着山道滚落起来,带不起半点尘埃。 沉默,良久。 深幽的洞窟紧闭着门,只有风的声音,冷厉的带过昆仑之颠。 手,悄悄在身后握紧,用力得手腕都发白。 深深吸了口气,不知道用了多大力气,才维持声音的平稳:"通天师弟!你越来越不把我这个师兄放在眼里了,就让我站在门外吹冷风?" "师兄?"飘忽的声音轻蔑而厌倦,"我哪来的师兄?" 不等元始天尊答话,那飘忽的声音很快又道:"扰人清梦,你比你那帮徒弟还要可恶!" "是吗?"元始天尊的声音听起来也很平常一样,懒散而得意洋洋,"也不知道谁一直在和我徒弟争杨戬。" "你!"通天教主怒吼起来,"那是师尊偏心,袒护被天庭追杀的杨戬没关系,为什么偏偏要他到你昆仑来?" "说笑,那个时候,你注意到他了吗?" "……当然,天庭出了那样的事,我难道会不知道?"依旧桀骜愤怒的声音,除非熟悉无比,否则难以听出其中犹疑和底气不足。 元始天尊像从前一样冷笑。 只是袖中的手,微微发颤。 通天教主也好似被那冷笑讥讽得恼羞成怒,直接吼道:"够了!我是没想到瑶姬会有那样的儿子,他天庭无论出什么事,我们谁去理会过?"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说?" "哼,师兄几千年都未出昆仑仙境,这回来,可不是和我寒暄的吧?" "老道怎么会闲来找师弟寒暄,是被逼得不得不出昆仑啊……" "哦?"通天教主惊讶,来了兴致,好奇无比的飘过来:"不是吧,你那帮徒弟终于嫌弃你碍眼,把你赶出来啦?" "你——"元始天尊气得险些失控,袖中紧握的手也不由自主的放开了。 "啧啧,我就说,像师兄你这样整天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问,在不在阐教其实没区别!"大叹,很是幸灾乐祸道,"罢了,罢了,谁叫你师弟我天生是个心肠软的,当初徒弟来向我哭诉阐教仗势欺人我就非跟你过不去,既然今天你都被自己徒弟赶出来了,留在这里陪我扳手指数日子好了。" 石窟之门开启了,冷风立刻卷着雪花飘进去。 元始天尊这会却是进去也不是,站着门口也不对,哭笑不得的盯着洞窟里。 "看什么?里面没丹炉,没石台,没药草,没……总之什么都没有,你爱放什么东西进来都可以,这还不好?" "……" 元始天尊极力控制住声音的平稳,半晌才道:"通天,我……" "哈,你是想说当初你不该为了一时之气,不肯来碧游宫。否则今日也不至于如此是不?"通天教主懒洋洋道,"行了行了,二师兄,收起你那些小心眼吧,有些事情,不是你能决定的,你该一见我就冷嘲热讽才对。" "其实——" "恩?" "其实师尊可以不把你关起来的……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元始天尊眼神游移不定,又极力想镇定住心神,努力使表情维持在患得患失上:"就算当初有什么错,都已经这么多年,还有什么好追究?" "算了吧,师兄,师尊啊,向来是最喜欢你,最讨厌我。"懒洋洋打个呵欠,"不要说,为了这事,你还打算去找师尊吧!" 缩在袖中的手又开始微微痉挛,半晌终于一字字道:"紫霄宫在哪,我都忘了!" "啊?!"通天教主惊异道,"师兄,你,你,你想气死师尊也不是这种气法吧?" "哼。通天师弟,我堂堂阐教教主,出昆仑可不是为了跟你说闲话。" "啊?!哦,你刚刚说被你那帮徒弟赶出……好吧,被逼出昆仑,究竟出了什么事?" "这话,当是我问师弟才对!" "……师兄,你该不是问我杨戬的事吧?" "如果我说是呢?" "那师兄你走好,我不送了!" "你——" 出乎通天教主意料,元始天尊仅仅是微微颤了一颤,愤怒的表情虽然很完美,可是通天教主却清晰得看见他眼中并没有往日争吵时有的不满恼怒,沉静得有些反常。 "杨戬是我阐教弟子,关你什么事?" "可是他做了天庭的司法天神,也不关你的事了!" "天庭?哼,天庭!!" 那因为暴怒而气恼的模样,那容易为几句言语就斤斤计较的脾气,还是那么熟悉。可是二师兄啊—— 通天教主已经在心里暗暗叹气了。 你觉得你这样瞒得过你师弟我吗? 纠结的转回洞窟里。 究竟他是怀疑,还是已经确定?或者真的只是因为杨戬才发觉事有蹊跷? 不管怎样,先试探再说。 "杨戬跟玉鼎,现在是在人间。" "既然玉鼎在我就放……什么?人间?!" 果然如愿以偿的看见了元始天尊惊得倒退几步,那些愤怒与不屑的神情瞬间消散掉,好似它们从未存在过一样。 "人间?怎么会到人间去了?" 慢吞吞的打量着,却用无所谓的语气答道:"好象是杨戬,要去人间,于是……这就不用师弟我说了吧!" "他要去,玉鼎就给他去?!"咆哮过来。 "师兄,请你弄清楚,是跟着他去!" "你也不拦着?" "这是你阐教的事,我管不着!"凡人说得好,腊月的债,要赶快还回去! "你——"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哎!师兄,你这就走啦?" "再不走,我那帮徒弟就要来了!" "哦,你不是被赶出来的,是瞒着他们跑出来的啊!啧啧,摊上你这个做师父的,真不知道他们上辈子做了什么孽。" 大步离去,充耳不闻。 因为看不见那缩在袖中的手,紧握得连指骨都不正常的扭曲起来,指尖深深陷入了掌心,鲜血慢慢润泽出来,可惜元始天尊这件道袍是绯红色的。 和从前一样,每次这师兄弟两人见面,都非要选这种颜色不可。 于是通天教主对自己的决断又疑惑起来。 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苦心隐瞒了几千年的秘密,怎么会被发现呢? 即使元始天尊知道了,按他的性子又怎会这么轻易离去?也许只是因为知道杨戬的事…… "师兄——"忍不住叫了一声。 "还有什么事?" 昆仑之颠,寒风凛冽,飘忽的声音慢慢沉下来:"乌云仙,他还活得很好,是不是?" "……对,在方寸山,他应该……很好。" 细碎的冰雪顺着山道一路滚落下去。 通天教主只是出神的望着。 师兄,你走得也太急了点吧。 不急,一点都不急,几乎没过多久,昆仑十仙就已经驾云而来。 "通天师叔!!" "在这,叫那么大声,想震死我老人家啊?" "啊——"昆仑十仙明显呆滞,这个懒散到无所谓的声音,与他们印象里总是桀骜的身影简直有天壤之别。 "还叫,想看雪崩啊你们?"没好气道。 "师叔……我们都误……我是说,我师父他,他有没有来过?" 话到了嘴边,全变成了别扭,都不知道该先痛哭忏悔一番,还是乖乖站那里认错,或者时光漫长,这些话已经无法解释,无法开口。更不能对鸿钧老祖怎样,只好将痛悔隐藏在心底。 可是他们不说,不代表通天教主就不知道了。 终于意识到,最不愿看见的事发生了,只好叹息:"……文殊,你说实话,你都知道了?" "弟子知道什么?" "你说呢?" "……是!我们都,知道了……" "你师父呢?" "他……我们正在找!" "不是问这个!我是问——"通天教主忽然停止愤然高喊,既而低低一笑,"好,你不用说,我老人家已经知道了。" "师叔……"忐忑不安的喊。 "呐,指一条明路给你们,杨戬和玉鼎在人间,你师父刚刚听说后赶去找了,你们若是想,就和他比比谁先找到吧!" "……多谢师叔!" 实在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相处,昆仑十仙默然行礼后,立刻驾云离开了。 寒风凛冽,微微叹息融化在风里。 "果然,果然……" 风流云散,巍巍昆仑。 * 即使闭着眼,依旧不自主的微微拧眉。 轻轻浮动的眼睫,和不稳定的呼吸,很清楚的诉说着沉睡中的人,又梦见了什么。 玉鼎真人靠在床沿,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容,眼神幽深苍冷。 有淡淡的银辉自他身上散发出,很冷的气息,虽然只是一瞬。但是迸发出来的杀气已经使靠在床下晕晕欲睡的哮天犬惊得一跳而起。 谨慎万分的四处打量。 没有什么事啊! 望望玉鼎真人,再望望依旧沉睡的主人,于是又小心翼翼的趴下去,只是这会眼睛瞪大了,左看右看,再也不肯闭上。 杨戬的确睡得很沉。 他虽然失了法力,依旧是神仙,这两个月来虽然每天都有休息,但都只是合上眼而已。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沉过了。 没有了法力,甚至连斩仙剑刚刚迸发出的杀气都没有感觉到。 只是他的呼吸越来越不稳,已经有冷汗从额上慢慢渗出,滑下。金色流云般的神目也好似微微浮动起来。 修长的手指无意识的紧紧拧了起来,用力得甚至微微发白。 于是哮天犬也感觉到了,悄悄的,往外挪。 通常这个时候,他的主人会突然从梦中惊醒,它就曾经涎着脸凑过去,结果险些一条命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没了。 死在还没睡醒的主人手里,多冤啊! 只是它今天的担心显然是多此一举的,玉鼎真人抬起手,轻按在杨戬的额上,淡淡光辉之后,那耀眼的金色流云又逐渐黯淡。 紧拧着玉鼎真人衣角的手指,也逐渐放松下来。 似乎睡得更沉了。 但是连哮天犬都知道,这样的安逸,维持不了多久。所以为了它自个安危着想,还是蹲在门口没有动。 杨戬只要一睡下,就会做噩梦的毛病整个三界之中只怕也只有玉鼎真人和哮天犬知道。 至于为什么,可就不是哮天犬能想明白的了。 反正在主人彻底睡醒前有多远离多远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小镇的夜很安静。 闹腾了一天,估计都在梦乡里。 楼下依旧传来孙悟空和寒华的争吵声,哪吒的劝解声,还有旋照时不时忽然大哭的声音。这个小丫头,根本是把眼泪当游戏玩。 镇子不小,却连个打更的都没有。 夜色安谧沉静。 今夜初一,没有月光。 噩梦 好冷。 就那样,看着鲜红色的血,忽然从眼前倾洒出来。 飞溅到她的脸上,娘刚刚给她做好的新衣服上。 温热的感觉,却一直冷到了心底。 娘在拼命喊着什么,可是她一点也听不见。 一只手,紧紧的捂住了她的嘴,她发不出丝毫声音。只能看着爹躺在地上,然后是大哥…… 他们都在干什么? 天空中漆黑一片,凄厉的哀号声一直从天上传下来。 连接凡世的天梯被斩断了,山崖崩塌下来,很快,那片盛开着桃花的村落都消失了。 "二哥,二哥……" 她终于开始慌乱起来,可是一抬头。 到处都是鲜红色的血,漆黑色的夜,哪有那个熟悉的影子? "二哥?" 熟悉的气息还没有消散,暖意还留在手背上,被寒风一丝一缕的吹散。 "二哥?!" 惊了,慌了,似乎有什么要彻底离她而去。 "不要叫我哥哥!" 她惊得猛然抬头,终于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漆黑一片的树阴里,沾染上鲜血的桃花如雨而下,一抹出尘的雪白,安静的飘逸在冷风里,清隽刚毅的眉眼,一如后来无数次望见伫立云端之上的孤绝傲然,冷漠威慑。此刻正冰冷的向她望来,漠然而轻蔑:"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妹!" 那就是寒彻心骨的痛,一分分渗透进来,绝望与不可置信交织在一起,踉跄着后退一步,忽然绊倒在地,触手冰冷粘稠的感觉惊得她低头望去。 一具全身是血的尸体躺在她脚下。 "救命啊,娘,救我啊!" 一只苍白的手紧紧的抓住了她的袖子,那张青白一片的脸上溢血的眼睛,哀求的望着她。 "啊————" "三妹妹?" "太好了,三圣母总算是醒了!"百花仙子舒了口气,一边忍不住埋怨,"嫦娥姐姐,我们可是偷着下凡来了,这凡间都快半个月了,也不知道瑶池现在怎样。" "你现在说这些有何用?"嫦娥拧了眉,有些不满百花仙子明显推脱的话语,转过头去安抚惊恐着张大眼睛,颤抖不已的三圣母。 "三妹妹,你可觉得好些?" 原本清丽明亮的眼睛里一片茫然,什么都没有。 "三妹妹?!"嫦娥有些惊慌的喊起来。 茫然转过眼来,猛然伸手抓住嫦娥的衣袖:"彦昌!沉香!他们在哪里,他们在哪里?" "……三妹妹,你且冷静些。"这样的事情即使再不想让她知道,可是她总要面对事实。嫦娥将三圣母扶起来。 "那不是真的,我只是在做噩梦……" 喃喃,手却痉挛得厉害。 这时门外传来模糊而苍老的声音:"……不救啊……这位……这人明明都已经……叫我怎么……" 然后是八太子的吼声:"没要说这个!快上药,让伤口愈合!" "这位小爷,人都死了……还……做什么啊……" "废话什么,让你上药就上药!" "这!人都死了!我再上药他也愈合不了啊!"那老郎中显然也是火了。 "什么死了?没死!快……" 三圣母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然挣脱开去。 "三圣母?" 她没有听见敖春的惊呼,只看见那个虚弱苍白的魂魄漂浮在半空中,无奈的看着躺在床榻上的尸体。 听到声音,他回过了头。 依旧是当年华山相遇,郁郁不得志的书生。 这恍惚迷糊的一眼,往事历历在目,如今却如针锥般抽搐痛悔。 三圣母猛然掩面悲泣起来。 "三妹妹?"嫦娥自后而出,有些不安的喊。 "彦昌,是我害了你!都是我害了你!" 一众人等都手忙脚乱起来,那个老郎中立刻偷偷顺着墙角走了,一边走一边暗暗摇头。 可怜啊,这一家人听说是从山里搬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思,死活也不肯给那两个死了的人下葬,还整天请大夫来看那个一看就是被砸死,其实不砸死也病得没几天好活的中年男子。真是做孽啊,这尸体放久了,保不准是有疫病的。 还是离远点比较好。 "三圣母!" 刘彦昌无力的摇摇头,想伸出手去安慰几句,忽然想起自己已是一缕不得归体的魂魄,哪里接触得到事物,无奈的缩回手。 百花仙子赶紧道:"三妹妹,你莫哭了,东海八太子已经去了地府一趟,刘家村的生死薄只修复了一半能拘人魂魄还不能转生,八太子把地府闹了一通,这不就把刘彦昌的魂魄带回来了。" "只是——"敖春有些羞愧道,"上次已经返魂过一次,这次又——我已经请了很多大夫来想办法,现在看来没有老君的丹药,只怕还是不成。" 嫦娥见三圣母只是哭,连忙劝道:"三妹妹,你可要振作,我和百花仙子要赶回天庭,八太子要去昆仑偷阴阳镜。沉香和刘彦昌,都指着你一个人照顾了。" "是啊,三妹妹!"百花仙子也在一旁接道,"要时时用法力来护着肉身,八太子去救沉香,我们去向老君求些药,回来了,才好让他们返魂啊!" 没想到三圣母却悲泣道:"不用了……百花姐姐,你不用骗我了,阴阳镜……哪里是能偷得到手的?就算偷到了,不知道口诀,又如何用这法宝?彦昌……你不该和沉香说我的事,他就会好好活着……不会有今天了……" "三圣母!"刘彦昌终于忍不住气恼道,"是孩子大了,逼问着我他母亲在哪里。他有了些许法力,整日胡闹不说!杨戬偏偏又找到了我们!我何尝不愿沉香平平安安的过一世凡人,是杨戬逼得我们无法安生,无法再隐瞒下去啊!" "二哥……"猛然想起刚刚的梦,忍不住颤了一下,明知道那些话是杨戬在压她入华山之时当着众多天兵天将的面说的,但是—— "你还叫他二哥?" 刘彦昌终于忍耐不住,愤怒的叫道:"我们一家,都毁在他手上了!你还叫他二哥?他可有把你当成妹妹?" "行了,刘彦昌!"嫦娥有些怒了,"你说什么呢?" 转过头去轻声安慰道:"三妹妹,你别伤心,杨戬他的确是……太过了些,可是——" 她犹疑了一下,还在思量要不要说出来。 百花仙子已经口快的接了上去;"三妹妹,你也就别恨这个恨那个,就当没有这个兄长好了,这说来呀,也都是命。" "不!"三圣母猛然抬头,那个梦,真实得让她发冷。爹娘,大哥的确都是死了,沉香和彦昌也都真的出了事,可是杨戬……即使他狠心压自己入华山,即使他无情追杀沉香和刘彦昌,但是始终没有要杀她这个妹妹,要不认她的意思。 每次,来华山水牢,总是淡淡的喊着三妹的。 那个梦,究竟是怎么回事? 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不,八太子不行的,只有我去昆仑,我去求二哥,才有可能救得回沉香!" 她这样一说,敖春和刘彦昌尽管心里不甘愿,但还是默然了。 只有嫦娥与百花仙子忧虑的互视了一眼。 "三妹妹,这是不可能……" 百花仙子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三圣母有些慌乱的打断了:"为什么不可能,我是他的妹妹,他不会狠心到连我也不认!!" "……这,可没人知道。" 正待三圣母想反驳百花仙子,刘彦昌和敖春想附和几句赞同的话时,只听百花仙子又说:"三妹妹,你没机会知道了。" "为什么?"惊愕。 "杨戬已经死了!" "你——你说?"这种惊骇是相当奇异的,不同于华山刚得出水牢时那种与一家团聚时愉悦,那种持续了二十年暗无天日生活的痛恨,那种不愿意再提起的心伤。 那时只是想着,二哥,你怎么能如此看重权势,落得这般下场。沉香也是你的亲外甥,他和你流着一样的血,你怎么能下手杀他?事情到了如此地步,让我说什么好,让三界神仙说什么好。 可是如今。 猛然自噩梦中惊醒,却发觉,一切都是真实。 沉香死了,彦昌也救不回了。 现在百花说—— "二哥他,死了?"手指不安而痉挛的揪住衣角,一阵彻底的冰冷猛地冲上脑门,她简直要晕厥过去。 那边敖春也正在追问:"百花仙子,此话当真?" "半点不假,这可是陛下和昆仑十二仙说的。" 敖春兀自冷笑道:"那可不一定,昆仑山下那一回,我们不也以为他死了吗?" "哎呀八太子!"百花仙子顿足急道,"这回可是再真不过了,连鸿钧老祖也说了,先前凡间出现无数妖孽,正是因为杨戬身死,封印住它们的力量消失,这才闹了起来。" 这话果然震住了敖春,他吃惊道:"等等,这话,我好象——" 好象听陆压道君说过。 "杨戬没有控制她,那些话都是她自己说的!" "杨戬刚才已经失去所有意识,所有受他控制的法宝和封印甚至是神仙妖孽都已经摆脱出来,丁香,当然也不例外。" "杨戬的确想让她不认识你们。可惜刚才——功亏一篑了!" 敖春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那我姐姐她,不就恢复记忆了吗?" "啊?"百花仙子先是愕然,而后高兴道:"对啊,八太子我们还没想起来,四公主这会已经不用去解菩萨所说的那什么'无常之法'了,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嫦娥轻嗔的望她一眼:"这有什么好,被人杀的事,若是不记得,反而好些!" "嫦娥姐姐,话不是这么说,四公主那般侠义心肠的人,对沉香又这么好,生生被人夺了几十年记忆去,怎能说好呢?" 百花仙子接着说,"况且,谁知道杨戬那会安的什么心,这回好了,四公主也不用我们担心了。" 看着垂泪茫然的三圣母。 敖春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只是觉得现下的情况糟糕透了,那边丁香忽好忽坏就是不认他,小玉到现在都没个消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沉香生死未卜。 他又忽然想起上次回东海时,四姐的恍惚和反常。 "自古以来,天下灵丹妙药最多的地方在哪里,沉香,你知道吗?" 她那样呆滞,而奇异的惨笑着,那时,没人能听得懂—— "可是,该救不了的,还是救不了,阐教都没有办法,他还是死了……" 应该回东海一趟去看看四姐。 敖春暗暗想着,心里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闯凡间 昆仑山脚下。 "怎么天是黑的?" "这是凡间的夜晚,天当然是黑的!"云中子呲笑,"少见多怪,你难道没见过天庭的夜晚?" "那,那跟这不一样!" 的确不一样,云雾缭绕,仙气盎然,亭台宫殿全部笼罩在华光月色里,那像这里漆黑得那么彻底? "……文殊师兄,我很不习惯!" "说什么傻话,难道我习惯?!云中子,抓住你惧留孙师兄,别松手!" 于是无力的叹息:"师兄放心,我这一路上,都没松开过!" 某仙脸色惨变,站在哪里不肯动一下:"我不去,就在云上等你们!" "要不你回昆仑去?" "不!"斩钉截铁,坚定不移。 文殊广法天尊继续无奈道:"黄龙师兄,站普贤师弟身边,准备扶他吧!" "文殊师兄,你说,他们会去哪?" "我正在想。" "……" 冷风吹,衣袂翩飞,云层之上的众仙个个看起来傲然出尘,整整半个时辰之后。 "文殊师弟,你到底要想多久?" 某仙顿时恼羞成怒:"那你想啊!" "我觉得——"广成子深思道,"去找陆压道君怎样?要不再去五庄观要镇元子的无量玉如意试试?" 赤精子冷笑一声:"广成师兄这话说得当真蹊跷,难道陆压道君很好找?他做贼心虚,不到万不得已都不愿意遇见我们。就算找到了,难道我们还能当着他的面索要昆仑镜?" "绝对不行!"文殊广法天尊怒道,"被人知道了,我阐教颜面何存?" "那无量玉如意……" "让我们师兄弟十人一起上门去求他?也太给镇元子面子了,不去!"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么大的人间,怎么找法?" "罗嗦什么,我们是神仙,难道连个人都找不到?" 十八道怀疑的眼神瞄过来。 "看什么看,你们觉得玉鼎师弟那样出现在凡世,还不引起所有人注意?就照这个找好了!" "哦~~~~~" 早说一路问一路找不就好。 "文殊师兄,我们是神仙,这样做……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文殊广法天尊一翻眼,"难道天庭还会追究我们干涉凡间违反天条?" "他们敢!" "那还罗嗦什么?普贤师弟和惧留孙师弟在这里等,我们下去问!" 瞬间八道金光自云层上飘下,各自找了个方向去远了。 东边,赤精子看见了一个很大镇子,决定就是这里。 夜幕深沉,他左看右看好不容易看见一个人,连忙飘下去:"兀那凡人,站住,你有没有——" 打更的正昏昏欲睡,猛然抬头发现街中见多了一抹红影,顿时惊叫一声:"鬼啊啊啊啊啊——————————" 扔下更鼓连滚带爬消失了。 "……" 东南边,一家唯一亮着灯的当铺里。 "呵呵,东主!"一个委琐无比的男子正讨好着笑,"等今年的租子收不上来,那小丫头还不是东主的囊中之物吗?" 于是那个肥胖的中年人也哈哈大笑起来。 正当他笑得最畅快的时候,忽然听见窗户响了一下。 "谁?" 谁在敲窗子? 这是镇上少有的三层小楼,谁能在三楼外敲窗户? "深夜搅扰,贫道有事相询……" 道行天尊那惯有漠然矜持的声音,在这漆黑的夜晚乍一听来,恐怖无比。 "啊啊啊啊,有鬼啊啊啊——" 那委琐男子顿时转身跑了,道行天尊惊讶也顾及不上维持礼节,一拂袖,木框为边糊了层纸的窗户顿时粉碎,那胖子哆嗦着只隐约看见外面有一白色影子后,两眼一翻,极度干脆的晕了过去。 只留下道行天尊奇怪的上下打量屋子:"哪里有鬼?" 南边不远,商旅往来聚集之地,夜深了下来,惟有一条街上依旧挂着红色灯笼,人来人往,院中有人推杯换盏的好不热闹。 黄龙真人总算不是他那些当神仙都当得忘记什么叫凡人的师兄师弟,找个没人的地方按落云头,一路走过来,满街都是醉熏熏的人。 然后是无数双抹着劣质花粉与香油的手臂,呛得他头都晕了。 "道长,你这么大年纪,还来这里啊……" 瞪大眼睛,那一张张也不知道涂了什么东西,又红又绿的脸,还有那画得血红的脸颊和嘴唇。 非常非常丢面子的惊叫一声:"鬼啊————" 扯回道袍慌不择路狂奔而去。 只留下风尘女子们不满的叫骂:"哼,看他衣服穿得还光鲜,没想到是个没胆的……" …… 西南边有一户大庄子,院墙深深,此刻正有十几个穿了黑衣蒙面的人从围墙里翻出来,背着染满鲜血的包袱,拿着雪亮的刀,个个狰狞笑着。 其中一个伸手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了,就想扔进院墙去。 清虚道德真君从后面走来,见了这许多人也不以为意只是开口问道。 "尔等有没有看见……" "被看到了,杀!" 一众杀人越货的黑衣人全部拿了刀,狂吼着扑过来了。 极度不悦的一闪身,退让开来,却惊见那从四面八方向他扑来的人收势不住全部撞在一起,顿时—— "啊啊啊——" 砍出去的刀重重砍在同伴的身上,鲜红色的血喷洒出来,十几个人就这样慢慢摇晃着,倒地。 清虚道德真君:…… 也不想想这是个风高月黑的日子,如此深夜,依旧没有睡下的,究竟都是什么人。 于是普贤真人很快就看见他的师兄师弟狼狈无比的回来了。 "我没找到人。" "我也没见到一个凡人。" 咬紧牙关,死也不说各自遭遇。 "其实应该在白天去问的。" "我也这么想。" ******* 玄真子现在后悔得想哭的心都有。 都怪他这双眼睛。 怎么没看见这群衣着华贵的公子小姐中间居然还有一个穿着破烂得好象樵夫的家伙,想来也是,不是真正有本事的高人怎么会和这样身份高贵的人同行。 身体僵持在那里动弹不得,恶毒的蚊子疯狂的咬着他的手臂和脸。 痒得他拼命想去挠可惜只能一遍又一遍想罢了。 这个夜晚,漫长得他都不知道怎么过去的。 "呵———" 太乙真人打着呵欠,从楼上走下来。 吵了一个晚上依旧精神奕奕的孙悟空和寒华你瞪我,我瞪你,就差没有直接亮兵器打起来了,这还要归功于一旁不助劝解的哪吒,和努力啃了一晚上糖葫芦看好戏,见着不妙就赶紧大哭一通的旋照。 "你们都没睡啊——" 懒洋洋的舒展筋骨,太乙真人望了望楼上:"还没醒?" "大概吧!"哪吒也忍不住翻翻眼睛,又不能去看,我们怎么知道? "那就好。" "啊?" 太乙真人在桌边坐下,伸手捋了下胡须,郑重道:"贫道想了一个晚上,终于想出几分端倪来了。" "……师父,你想什么想一个晚上?" "胡闹!"太乙真人不悦道,"自然是我们到底要去哪里的问题。" "太乙真人?不要告诉俺老孙,你想出来了?!" 极度不满的将这猴子的爪子从自己肩上挥开,太乙真人嘀咕着下次有机会去方寸山见菩提老祖时一定当着他面,说几句这猴子这般无礼,真真可恼。 "贫道只是说,瞧出几分端倪。" 寒华虽然极力摆出一副不愿意不在乎不关心的表情,但是眼睛还是暴露了好奇的心理。 失了记忆与法力的杨戬,就这样在人间,到底要去哪,的确让人好奇。 见自己师父好奇得快死了,还死要面子装出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来,旋照悄悄吐吐舌头,从凳子上跳下去,抓住太乙真人的袖子,一叠声道:"太乙祖师,说说嘛,我们到底是去哪里啊?" 对于女孩儿这样的撒娇,太乙真人显然极度受用,呵呵笑了又捋下雪白长须,才开口道:"应该是——" 忽听一声巨响,陈旧的客栈摇摇欲坠,紧跟着是哮天犬的狂叫,以及—— "玉鼎真人,你,你……好,小道不动,你把斩仙剑拿开!" 楼下众人全都失色,赶紧冲了上去。 房间已经有一半成了废墟。 不过另外一半却好得很。 杨戬半梦半醒的靠在床上,眼神茫然,以手抚额,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如往日一般清冷深邃。伸手自床边拿起衣服,间隙带有金色光华的长发散落于肩,望向床前门边如临大敌的众人时,不禁微微拧眉:"师父。" 玉鼎真人盯着陆压道君,而后退后一步,将架在他颈上的斩仙剑移开。 "呼!"陆压道君立刻夸张的苦起一整张脸,"小道年方二九,年华正好,虽然这张脸只能称得上是三界第三,万一划伤了,这可如何是好?" 哪吒扭过头去,大约已经想吐了。 这么多年不见,这陆压道君怎么还是这德行? 作者有话要说:焦众倾大人作,本章插图 难得糊涂 "我的房子啊啊啊——" 那个老眼昏花做事迟缓的掌柜第一个就冲上了楼梯,当场就哭嚎在地。客栈里的其它人也纷纷好奇或者惊异无比的在一旁指指点点,都是因为看这行人似乎来头不小,不敢怎么大声议论罢了。 那掌柜正哭得伤心时,忽然感觉手上一重,似乎也没怎么用力,居然就将他扶了起来。 惊愕抬头。 那双手修长白皙,按在老掌柜枯瘦的手臂上,分外显目。于是所有远远望来的人都目瞪口呆,那散落而下略微卷曲的长发,回烁着淡淡的金色光华,努力睁眼,竟不能分辨出那清隽俊秀的容颜于初映晨辉下的淡漠神情。只瞥见垂首将老掌柜搀扶而起时淡淡抬眼,从破损的那面墙照来的日光透过半边细长眼睫倾洒而下,眼睛不经意的微闭复张,使光线都有些摇晃不定起来。他在低声说着什么,可惜那老掌柜显然魂不守舍,如此近的距离之下除了瞪大一双昏花的老眼外,就只会呆呆点头。 无奈而松手,神情淡淡,微一侧目,那傲然深邃的一瞥简直夺去了无数人的呼吸。 一只黑色的狗,小心翼翼的凑上前去讨好。 他却不甚在意,顺手抖开那件寒青色外裳,披于身上,修长手指不快不慢的缠绕着衣上的墨绿丝绦,所有人瞪直了眼看,却是谁也没有看清那衣带究竟是怎样结成一个完美的绦穗,垂落下来。 轻展衣袖,走至床侧,将带有淡雅云纹的烟色薄绡罩于外袍上,这才理袖整衣而坐,好似漫不经心,却又若有所指侧眼而望过去,未经束挽的长发依旧垂落而下,谁也不能清晰的看见他的神情,只见他复又拧眉,微微启唇而问:"你是谁?" 凡人尚不觉得,一众神仙却一拍脑门,感觉自己如此想晕过去。 "小道这个……"陆压道君估计是想学鸿钧老祖那样无辜的眨眼睛,可惜鸿钧道人那是天生无邪的表情,他做来却是怪异无比,偏偏还不自知,惹得太乙真人都有扶住一样东西防止自己晕过去的冲动。 见没人理会,陆压道君只好整整那一身苏杭一带公子哥儿的打扮,稽首行礼:"小道乃西昆仑散人陆压是也!" "西昆仑?" "就是……偶尔在你阐教附近找个地方住着或者晃悠过几圈的神仙。"陆压道君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着让神仙晕厥的话,"昆仑山风水好,你阐教名声可怕,很多人都借来用用的!反正八百里昆仑山,你阐教不过占了一半。" "……" "清源妙道真君不必猜测,小道正是在纣王六年昆仑天宫诸仙盛会之中见过真君一面……当然真君没看到小道……"说着还哀怨的摸摸脸,惹得众仙都瞪过来。 明明是你去偷昆仑镜了,当然不会被人看到。 "当然,这后来如是种种,复杂纠纷什么的,小道也就不提了!清源妙道真君既然将什么都忘了,小道只好再一一道来,话说小道这张脸三界第三,你家师父三界第一,这……" "慢着!" 这是唯一搞不清状况的孙悟空:"你,你就是元始天尊提过的那个……陆压道君?" "那个师父说偷了……的……"旋照把那个词咽下去,继续惊讶,"陆压道君?" 瞅过来的眼睛更是哀怨了:"三界之中,难道还有几个陆压道君不成?" 太乙真人与寒华立刻瞪回去。 有一个我阐教就够受了,还要几个?! "你来这里做什么?" 玉鼎真人的声音比他的神情更冷,稍微对这位阐教真人熟悉的神仙都会立刻明白,如果有人胆敢不回答或者回答得不尽如他意的话,就不会再听到那冰冷的声音来问你了。 ——会直接用斩仙剑来跟你继续谈话。 陆压道君显然很有自知之明,直截了当脱口而出:"山河社稷图!" 杨戬微微一震,却没有说话。 那边太乙真人已冷笑道:"道君真是糊涂,那山河社稷图乃女娲娘娘所用法宝,这么多年没个消息,就算它曾是你炼妖壶的盖子,莫说我阐教没有,就是有,又凭什么给你。" "你——"陆压道君复而恼怒,"太乙真人!你这是欺小道不能把你怎样是不是?" "道君若是这般想,贫道也没有办法。" 明显有恃无恐的太乙真人气得陆压道君险些跳脚。 只有上古诸神和鸿钧老祖才会忌讳躲避陆压道君,只有玉皇大帝如来佛祖才会慎重对待陆压道君。对于别的神仙来说,陆压道君仅仅是一位身份特异,又不受三界劫难约束,谁死了他都不会死的仙人之外,旁的就再没什么了。 法宝?还不算差。 法力?马马虎虎。 如果算上他从伏羲神王那里偷走的轩辕剑和从阐教偷走的昆仑镜,加上他自己的炼妖壶,好吧,陆压道君是很厉害。 别的?他向来孤身一人飘来荡去,若非封神战中露了次面,三界很多神仙都不知道有这人。 阐教会怕他? 开玩笑,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加上昆仑镜反正放着也是摆设,有跟没有都差不多,否则还不闹个地覆天翻? 最最重要的是—— 太乙真人一下子把目光落到杨戬身上。 当年说不追究此事的是杨戬。 杨戬和他师父一样,神色淡漠,好似这一切都跟他完全没有关系。 "凡人说的有道理,那个什么……"陆压道君又想去摸镜子了,好在脑子没有完全糊涂。知道这个镜子现在拿不得,只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状,"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小道当年……咳咳,怠慢于你阐教又拿走……咳咳,我们大家都知道就不用说了。总之纣王六年昆仑天宫,小道我是无意中看见,哎——" 陆压道君摆出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神情来,这时玉鼎真人漠然的神情有了一丝松动,但是依旧什么也没说,只是握着斩仙剑的手指紧了紧。 "小道真的没有错,小道是听了伏羲神王的话,去你阐教拿那个……咳咳,没想到,恰好看见玉鼎真人……这个……" 到底哪个? 所有人都听糊涂了。 惟有太乙真人拧眉,忽而恍然脱口道:"你是说玉鼎师兄在玉虚宫喝醉酒那次?" 啥?! 寒华旋照哪吒甚至孙悟空都不可思议的朝玉鼎真人瞪过去。 阐教元始天尊第七弟子,无论怎么看都是万年寒冰永世不化的玉鼎真人,也会当众喝醉酒?那是什么状况,那是什么样子?无法想象,正要惊呼出来忽然瞥见某仙握着斩仙剑的手,顿时知趣的将声音都咽下去。 那边太乙真人艰难的干笑几声:"不知道这个,跟道君……有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你居然问我什么关系?"陆压道君一跳老高,惊道,"难道你会不记得?" 要记得什么? 太乙真人望着众仙疑惑望来的目光,同样无奈疑惑的望回去。 陆压道君尖叫:"你真的不记得?" 的确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玉鼎真人握剑的手指已经越来越紧了,望了一眼努力思索逐渐有所恍然的太乙真人,杨戬忽然开口道:"不知道君说的是哪一件?是师父误伤了慈航师伯呢,还是阐教众弟子都晕过去的那件事。" 陆压道君苦笑:"当然是,后面的那个……" 众仙一起望太乙真人。 阐教弟子为什么会晕过去? "……这个,玉鼎师兄喝醉了酒,黄龙师兄去扶他时……"太乙真人一边擦汗一边说,"大约……神智不太清醒,居然笑起来,还笑个没完……" 哦,这样——什么?! 回头继续瞪面无表情的玉鼎真人,瞪得眼珠子都险些滚到地上去了。 于是阐教所有弟子都晕过去了是吧? 于是陆压道君后悔了是吧? "从此之后,小道只好退居三界第三了……"陆压道君估计这会又想照镜子了,苦着脸说着让所有神仙彻底晕厥,连杨戬也忍不住伸手扶住床沿的话:"为了三界第二美人,得罪三界第一美人,真是天下第一不划算的事!" 陆压道君复而叹息,可怜无比的伸出手:"虽说拿了那个……咳咳,但是小道都后悔了几千年,你阐教就不要继续记恨了,就把山河社稷图还给小道吧!" 如果不是知道陆压道君从来不说谎话,太乙真人都怀疑他在胡搅蛮缠了。 要山河社稷图,你盯着杨戬做什么? 还那么直勾勾的看,简直和昨天晚上那叫什么玄真子的一模一样,就差没留口水了。 寒华默然,幸好看的是杨戬,如果陆压道君敢这么看旋照,他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一拳过去。 "道君说的,杨戬不明白。" 冷然,伸手安抚下想扑过去狂叫为主人出气的哮天犬,淡淡抬眼:"或者,道君想个办法让我明白?" "你……"陆压道君看着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在眼前,无奈玉鼎真人虽然不言不动,可是斩仙剑那是没有半点要收起来的意思,只好继续眼睁睁看着。 "师父,天色不早,我们也该上路了。" 当先走出房间,临出房门时,似有意似无意的停了下:"如果道君有另外的解释,再来与杨戬要山河社稷图不迟。" 说罢拂袖而下楼,远远旁观尚弄不清状况的人们不自觉的退避,墨绿而披烟色薄绡的袍底边缘拂过古旧的木板阶梯,却不染半分尘埃。 劫数这种事 "哎——" 望着一路走远,离开这个镇子的众人背影,陆压道君从袖子里摸出镜子左照右照,叹息:"你怎么就只能看见三界中所有发生的事,照不见别人在想什么呢?" 复摇头叹息:"杨戬啊杨戬,你到底是记得,还是不记得,怎么连小道我也糊涂起来了?" 望着那个老掌柜手中紧紧纂着的一块不起眼的玉佩。 连陆压道君这样没个正经的性子都忍不住摇头:"阐教弟子法宝就是多得没处放,这么好的古玉,也不练做法器,真的就只当衣饰坠带,啧啧……叫小道说什么好。清源妙道真君,是因为你是阐教首座弟子呢,还是阐教门下都像你这样大方!" 慢慢踱下楼,一边照镜子一边似乎在安慰自己:"呐,玄女,可不是小道不来救你们,是杨戬不把山河社稷图给小道。所以不是小道的错,你们可不能怪我。" 晃晃悠悠的正要出门,忽然看见以极度怪异姿势站在那里的玄真子。 "咦?" 陆压道君扭过头去上下打量。 "好眼熟。" 再看一眼,确认点头:"非常眼熟!" 摸出镜子来瞄一眼,恍然:"哦——是你啊!" 玄真子原先望着那些人走远了,急得简直想哭出来,可是他连眼皮都眨不了一下,这时忽然见一身穿雪白苏绣锻面暗梅纹长袍,外罩末端刺有流云纹的曳地青纱,衣摆处多出来一块白玉坠,除去那腰后莫名其妙的红葫芦外,怎么看怎么像苏杭一带的公子般模样的人走到眼前,伸手朝他一点。 "咚。" 全身无力直接趴倒在地。 玄真子惊喜无比,还没来得及抬头阿谀奉承兼道谢个几句,就听见那人笑道:"你认识一个叫丁香的姑娘吧!" 丁香?我还沉香呢?谁家姑娘起名字这么没水准,又不是开香料铺子。就算是,好歹也要叫白芷,广藿,南翔,龙涎吧。起码是富贵权势之人才用得起的好东西…… □的嗤之以鼻后,玄真子猛地一震。 他好象,还真的听过这个名字。 那户人家,好象就是姓丁,家里就一寡妇带着女儿。 那小姐,好象就叫丁香…… 忍不住抖一下。 不可能啊,那丁府在华山下也算是特别有钱的,而且知道他是个半吊子装神弄鬼骗钱的,他们只求他安抚着府里那个想拜神仙做师父想得魔障了的小姐,只要她不在外面乱跑,甚至愿意白给他银子,还帮他装嘘头骗那丁小姐。虽说后来被丁小姐识破赶出了府邸,可他丁家开始不就知道吗,怎么会跑到这么荒凉的西北苦寒之地来找他算帐? 玄真子做贼心虚,不敢抬头,只连声道:"贫道没听说过什么叫丁香的姑娘,更不可能……" 话还没说完,头上身上就猛地挨了几脚,踩得他大声惨叫连声求饶:"我真的没见过,我真的没有见过……啊……真的没……啊……" 客栈里所有人都吓得躲到一边。 谁也没想到那个穿着华贵讲究,好似年轻公子的人,会忽然抬脚,在那道士身上脸上一阵猛踩,任凭那道士怎么在地上翻滚,都躲不掉。 "区区凡人,也敢看不起小道,也在小道面前说谎?" "啊————" 一道黯淡的光华,黑白无常出现在墙角边,两个鬼和锁链一起在抖。 "那是陆压道君吧……" "好象是。"黑无常抖得快钻地底下去了。 "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个被陆压道君踩死的凡人?"白无常扯着身上的布条抖,"好荣幸的称号。" 他们明明说得那么低,离他们如此远的陆压道君却忽然抬头朝他们一笑。 陆压道君的长相并无特异出众之处,既非俊秀也不英武,若是没有表情不过一凡夫俗子,见过就忘,比起各家神仙的道骨仙风气质高华来说未免相差太远。可他的眼睛总是微微上眯,不笑也往上弯,像是在讥诮什么,只要见过就很难忘记。 而今展眉一笑,那种无法言喻的奇异魅力如同激流旋涡,只要一眼就会被卷进去,甚至无法清醒的分辨出东南西北,所有人看见的人除了傻笑就只会傻笑了。 黑白无常在吓到彻底瘫倒前看见了这个笑容,瞬息瞪大眼睛,锁链什么的也早就掉地上去了。 "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个被小道踩死的凡人?" 陆压道君歪了头看奄奄一息,口鼻溢血的玄真子:"这可不行,似你这般委琐长相,怎么可以死在小道的脚下?" 一拂袖,也不见他施法念咒,地上的玄真子就忽然跳起来,怎么看也不像快死的人。 "玄真子,是这个名字吧。" 胆怯惊恐的缩在一边,玄真子这回连点头也不敢了。 "小道看你挺顺眼的,就跟着小道吧!" 陆压道君不怀好意的笑起来。 玄真子吓得险些钻进桌子底下去。 "咦?" 陆压道君拿开了镜子,顺手揪起玄真子,后者看着笑意吟吟的陆压道君却只是发抖,嘴唇哆嗦着一个劲求饶:"公子,公子饶命啊……我再也不敢骗人了……是丁府求我去哄他们家小姐的,我真的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饶命啊,您放了我吧……" 陆压道君惊讶的瞪着他,复望望周围。 全是呆呆傻笑的凡人。 哦,还有两只鬼。 再看看离他最近却只会发抖求饶的玄真子。 陆压道君摸出镜子盯了半晌,才移眼到不住哀求的玄真子身上,松开手:"了不起,当真了不起!小道还没有见过像你这般'天赋异秉'到甚至能无视玉鼎真人的家伙,真真不得了!" 以镜掩面,大笑道:"元始天尊一定会喜欢你的!就算你入不了阐教,似你这般有趣的家伙,小道说什么也要让你成仙。若是伏羲神王还在,真想看看他见到你之后会有什么表情,呵呵……" 猛一拍额头:"对了,元始天尊这会在哪?" 昆仑神镜上光辉流转,慢慢显现出来—— *********** "快看那个老头,年纪一大把,还穿那么红的衣服!" "是啊,胡子都白成那样,少说也有七十岁了。" "该不会是疯子吧?" "谁知道?" 街道上人们指指点点,纷纷避让开那个身穿鲜艳红衣,看上去式样质地都华美得让人晕眩不知所谓的老头,正掐着手指,皱着眉,好象煞有其事的在算什么。 想了好半天,晃晃脑袋,走到街边一个破旧的摊子上,也不嫌弃油渍污垢,直接就在相当不稳的长凳上坐下了,使得一旁看的人都怀疑他会不会一头栽下去。 "这位爷,您要点什么……" 皱了眉,漫不经心道:"借你这地歇会,想事情,别烦我。" 那摊主见这老人穿着不俗,不敢多说什么,加上这会不是客多的时候,哪里愿意轻易得罪人,只好小心翼翼道:"我这里有上好的牛肉和卤菜,还有豆干……" 呼噜。 "包子,小菜……" 呼噜。 哪来的口水声? 摊主和红衣老头同时低头望桌底。 只见一个脏兮兮,圆滚滚,可能是乞丐的家伙正在那里拼命咽口水。 "又是你这个疯子!" 摊主一下子尖叫起来:"滚!快滚!" 拿起扫把挥舞着就打。 那乞丐似乎也不怕,哼哼唧唧的任他打还一边骂:"怎么了,招你惹你了,就是闻个香味,又没短你什么?" 元始天尊头痛的捶捶脑门:"行了行了,他要吃什么给他好了!" 从衣服上扯下一件色呈五彩的环状琉璃扔过去,倒不是元始天尊善心好,而是心烦着就打算安静想事情还被人吵,真真可恼。 摊主眼睛发亮,复而嘟囔几声,去拿食物了。 那家伙倒不客气,爬上桌子,伸出那脏得不行的手,一把抓住那鲜艳红衣的袖子,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古怪的老头肯定要发火了,结果谁也没想到他只是漫不经心的扯回来,那袖上居然一点污垢都没有。 "嘿嘿,老猪就知道,你也是神仙!" 怎奈世事如棋 "哼!" 那摊主拿了几个包子扔在桌上,一边轻蔑道:"这位爷,别听这疯子胡说八道。整天说自己是神仙,开什么玩笑,他若是神仙我岂非是玉皇大帝?" "……" 那只又脏又圆的手直接抓住包子往嘴里塞:"……老猪,都十几天没吃过东西了……" 元始天尊摸摸自己的鼻子,忽然感觉现在的天庭是不是很穷?是不是很落魄?怎么一个神仙也会到大街上装乞丐。 "嘿嘿,别这样看俺老猪,神仙不吃东西的确饿不死,可是……老猪不吃东西就难受!" 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嘟嘟囔囔的问:"你是哪位神仙啊?老猪在天上怎么从来没见过你?看你穿得像月老一样,可月老我见过啊,他没你这么高,也没你这么老……你是月老他亲戚?" "月老是谁?" 他堂堂阐教教主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号神仙? "月老当然就是——"猪八戒猛地一顿,惊叫起来,"不是吧,你竟然不认识月老?" 坚决摇头,从来没听说过。 "……那你一定是道心坚固,从不动凡心,甚至无视人间的神仙。"猪八戒郁闷的盯着手里的包子,忽然转过头去拼命呕吐。 还没等元始天尊问,摊主已经狂怒着过来:"干什么?找麻烦啊你?" 说着举起扫把又要打。 "你,你,你……"猪八戒一边吐一边气得发抖,"你偷工减料,你欺瞒老百姓,你竟然在牛肉包子里掺猪肉,你,你……老猪不活了,老猪不活了啊啊啊——" 元始天尊无言,伸手抓起哭天抢地的猪八戒,把他从扫把乱敲中救出来。 于是一阵风过。 那摊主错愕万分的举着扫把,瞪着空无一物的桌子。 再望同样没有踪迹的街道。 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手里却还紧紧握着那块色呈五彩的环状琉璃。 ****** 天庭,真君神殿。 "陛下!!" "怎么,找到了?" "呃——不是!是下界地仙来报,说是佛门净坛使者,失却法力,落魄凡间,希望天庭处理此事。" "净坛使者?"玉皇大帝一提起和沉香有关的人就头痛,"好端端的,他怎么会失去法力?" "这个……"那星君无奈,"上面没说。" "陛下,此事该当如何抉择,可要派人去通知灵山?" "且搁置一边,先找娘娘的下落要紧!" "是,陛下!" ****** "他居然用猪肉,竟然让老猪吃到了猪肉……"伤心得不行,脸上的泥污给冲得白一道黑一道,总算显露出那张迥异于凡人的长相:"好端端的,老猪还非得把自己弄成这样才不会被别人当妖怪打,容易嘛我……" 元始天尊这才略微惊讶斜眼道:"你不是妖怪?" "你才是妖怪!"猪八戒一跳老高,"我乃堂堂佛门净坛使者,就是从前,也是天庭的天蓬元帅,掌管着天河十万水军,谁敢说我是妖怪?" 天庭,就找一只猪……来做水军元帅啊? 没来由的,又想起当初东华帝君执掌天庭的时候,还真是过去几万年了……摇头,这天庭,的确不是从前的天庭了。 "对了,你是哪方神仙,老猪也算是天界交游广泛之人,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你要是见过老道那才叫希奇。" 猪八戒不以为意,拍着肚子呵呵笑起来:"老猪的师父也经常这么说,什么三界之中,有许多仙家道尊,不可得罪……就像西天路上遇到的镇元大仙一样。不上天庭,不朝玉帝,佛门却惹不得。说起来,老猪当年吃的人参果还没尝出什么味呢!" "……说起来,老道也没尝过。" 人参果,又不能炼丹,又不能入药,跟蟠桃一样没啥用处。 当年昆仑天宫聚会时,镇元子似乎带了人参果来,不过奉给自己的那颗,后来顺手就扔给白鹤童子了…… 这次回去问问白鹤童子味道怎样,要是特别好,随便派谁去五庄观要几个来塞牙缝好了。 "老猪起初还以为你是天庭派来救老猪的呢……"猪八戒沮丧无比,"土地都说天庭没了司法天神,只怕十年八年,也发现不了老猪如此凄惨。" 疑惑的见元始天尊掐着手指拧着眉在那里算来算去,口中还念念有词,不觉奇道:"你这是做什么?" "找人。" 元始天尊头痛得捶脑门。 不是生死危难之大事,就推算不出……没想到几千年不下山,凡间竟然有这么多凡人!要是有昆仑镜~~~~~陆压你这混帐,老道非剁碎你不可! "找人?"猪八戒忍不住大笑起来。 哪里有神仙跑到凡间来找人的。 "找谁?" 唉声叹气,继续深思:"老道的徒弟,还有老道徒弟的徒弟。" 这一说不打紧,猪八戒瞬时悲从中来,愤愤道:"多好,别人做师父的怎么这么好,老猪我的师父怎么就只会念经!" 惊讶的瞥过来:"你有师父?" "没错,老猪是师父的第二个徒弟,上面有个死猴子压着,打又打不过,吵又吵不赢!下面还有个木头师弟,整天没几句话,加上那整天只会说什么我佛慈悲,普渡众生的师父,唉——好在还有个懂事的徒弟,可惜又不得安宁。" 猪八戒简直有一肚子苦水要吐:"你说老猪这是招谁惹谁了?想清静过日子,在自个庙里睡懒觉都没那福气……他好好的阐教不待在昆仑山,跑到天庭来闹什么,就算要闹天庭,也别找老猪的麻烦啊……" 元始天尊本来听得倒是很有几分同病相怜的情绪,可是越听越惊讶:"等等,你说什么?阐教找你麻烦?" "可不是!"说来就是一头的火,"那个叫什么寒华的一鞭子毁了老猪的庙,还把老猪扔到了不知哪个山里,结果又遇到……" "你不会就是刘沉香的那个师父吧?"微微眯眼,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三界真是小啊。 "没错,老猪的徒弟就是劈华山闹天宫改天条的刘沉香!"得意洋洋,好似现在也就这点值得炫耀了。 "既然你的徒弟这么有能耐——"不经意间神色又恢复了玉虚宫里那个高坐在八宝云光座上,淡漠悠然的元始天尊,负手冷笑,"怎么会让你这个做师父落魄到被凡人欺辱?" "……" 哑然之下,还不忘辩解:"他一定是被阐教逼得没有空闲,再说老猪本来也没事,就是在那山里被杨戬哪个卑鄙无耻的家伙暗算,这才失了法力……" 再次打断那愤愤不平的嘟囔,悠然而问道:"他怎么暗算于你了?" "这……老猪若是知道,还会被他暗算吗?" 说着心有余惊的摸摸全是一圈圈肉堆成的脖子,回想那如刀般的勒住自己脖子的手指,如雪般的白发和一双幽深苍冷的眼睛,忍不住抖了一下,好似那冷厉的目光还在眼前。 嘟囔几句,老猪可没招惹过这么可怕的家伙。 也不知道究竟是谁。 元始天尊在笑,眼神慢慢冷下来。 抬头望天,忽然道:"老道倒是有办法,让你恢复法力。" ******** 昆仑之颠。 寒风凛冽。 遥远的,一声清越的鹤鸣,一只黄鹤引着一条红龙出现在云雾里,几乎是瞬息,就落在了雪窟前。 "昆仑神?" "来了?" 四公主敏锐的感觉到昆仑神向来沉稳的声音里有了明显的心烦意乱,但是她在长久的痛苦,悔恨,矛盾里挣扎着,早已不再是当初直言敢语的东海四公主了。 "小玉,丁香……他们可好?" 四公主略微一滞,不明白昆仑神怎么会这么问,只得道:"我……悲恸难安,又不愿意听他们说起杨戬……就没怎么注意,不过沉香来过东海一趟,好象是说刘彦昌得了重病,算来他也四十多岁了,凡人寿终五十岁也是寻常,我就没怎么在意,难道说?" "刘彦昌?"冷笑,"区区凡人,怎会让我老人家提起。" "那——"四公主有些惶急了,"昆仑神,两个月前,您明明说过,不会危及沉香三圣母他们的性命的!" "龙四!"语带不悦,冷肃道,"我问的是小玉,丁香。" "她们?"四公主不解,"她们会有什么事?难道阐教还会找上她们?" "如果是阐教,那倒好办。" "昆仑神……" "我只怕她们其中一人已经……九转玄功不是那么好修的,如果这时去救,说不准还来得及!" 四公主完全听不懂昆仑神在说什么,却也没有插口,只是安静听着。 "龙四,你可愿做一粒棋子?" "这……龙四不懂。" "呵呵,你会懂的,也会愿意的!" 到头悔来终觉迟 "四姐?" 敖春喊着,逢人就问:"有没有看见四公主?" 蚌女虾兵们纷纷摇头。 "四姐?!" 敖春心里的不安越来越盛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四公主怎么会忽然离开了东海? 一边想着,一边又心悬着生死未卜的沉香,一咬牙,离开了东海,直奔昆仑而去。几乎是强行按捺住想去看丁香的心思,只在心里默默念着。 她愿意记住的人是沉香,不是我。 去了又能怎样。 心中沉痛,于是他没发现,就在云雾上方,一条红龙与他交错而过。 四公主看着弟弟,眼中忽然有点点水光溢出。 但是她什么也没有说。 毅然决然的扭过了头。 就如昆仑神所说的那样,有些事情,走到这一步,已经无法再回头。 *** "呼——" 依旧是血红的世界,沉香瘫倒在地上不住喘息,但是眼里却是满满的兴奋:"我没有死!鬼车,我们都没有死!!" "哼,早这样不就好!" 即使累得喘气,鬼车的声音依旧轻蔑不屑:"早跟你这小子说了,就你那几手本事,不死才是怪事,怎样,听我的!终于能不死了吧?" 沉香笑道:"你也别吹大话,不是我,你一个人,不,你单独一个,还不是也得死?" 这回鬼车没有反驳他,只是轻蔑的哼了一声。 他们背靠背瘫坐在地上,四周全是破碎的尸体,在缓慢恢复。 终于有一次,不必以死亡来终结疯狂。 "鬼车,你真的很厉害。" "那还用你小子说?" 刚才最接近的生与死之间,无数次,都是被这只说话傲慢的怪鸟挡下了致命攻击,沉香感觉得非常清楚,所以忍不住问:"你应该是九个头吧?" 沉香明显得感觉到鬼车身体一僵。 "小子,你问这个干吗?" "好奇!"沉香艰难的翻过身,看着它残缺撕裂的那个地方,认真无比的问,"到底是谁,扯下了你一个头?还不只是身体,这一扯连魂魄都撕开了。那个人,一定很厉害。" "哼!"鬼车轻蔑道,"它不是人,也不厉害。" "我不信,不厉害如何能把你伤成这样?"沉香继续问道,"难道你们上古异兽也有天敌,相生相克?" "胡说!"鬼车气得翅膀略微发抖,"它如何能克得了我?" "那是怎么回事?偷袭?" "没错!"咬牙切齿。 "不对啊,你有九个头,想偷袭你,没那么容易吧!" 鬼车八张脸上一起又青又白,沉默很久之后,才说:"它虽然不怎样,可是它的主人,却不是我能对付得了的!" "有多厉害?" "三界第一吧。" "这么厉害?"沉香咋舌笑道,"让你这样臭脾气的家伙说心服口服,看来他是真的很厉害了?" "废话!"不耐而烦躁的甩甩八个头,"若非他,我堂堂上古异兽,如何会被封在苏州城外?" "那他是谁?我认不认识?" "哼!"鬼车惯例傲然轻蔑的笑道,"我凭什么告诉你?小子,别以为你能拿这件事来笑话我!" "我可没你这么恶劣……" "废话什么,还不站起来!这次多费神盯着周围,我可没那么好心思,总是顾着你!" 沉香讪然,好在这么长时间下来,知道鬼车就是这样刻薄冷厉,望着四周缓慢呻吟,开始重新爬起来的神仙与异兽,忍不住大叹:"这样死来死去,究竟要到什么时候?" "小子,听你这意思,好象还想出这阴阳镜?" "难道你不想?"沉香反问。 "不可能的事,何必花那力气。" "话不能这么说,有些事情如果连你自己都放弃了,那就不会再有奇迹……我曾经就是这样告诉自己,一定能救出我娘,最后才终于劈开华山的。" 鬼车对沉香的话没有丝毫兴趣,只是轻蔑道:"小子,别忘了,在三界其他人的眼里,我们已经死了。" "不会的,我们一定能出去!" "哼,痴人说梦,真不知道你这傻小子怎么活到今天的!" 低沉的撕吼声又起,疯狂的残杀,在阴阳镜中无日无之。 "但是我已经活到今天,你就该相信我的话。" "……你非要这样想,随便你,到时候绝望也好,发疯也罢,跟我没关系。" "你放心,我不会!" 鬼车只得冷道:"希望如此,单独待在这里,我可不敢肯定能熬多久,能在下一个魂魄进镜子前不疯掉……" ***** 夜色沉静,窗外柳叶迷离,渠水依依。 无论的贫穷还是富庶,凡人都在熟睡,不管是什么烦恼,睡过去往往就能逃避。 鼓已三更。 她还呆呆坐在床沿,苍白的脸上早已流不出眼泪来,清丽的容姿也憔悴下去。因为每隔三个时辰,就要给躺在一边的刘沉香输一次法力,而刘彦昌凡人之躯,又是病重后受重创而死,她纤细苍白的手指,几乎一刻也不能从他胸口移开,否则刘彦畅的魂魄就会逐渐黯淡下去。这一黯淡,就是再也回天乏术。 "三圣母……" 起初刘彦昌还喊她几句,与她说说话,可是他很快发现杨婵总是恍惚着睁着眼,无论说什么都好似没有听进去,心中又是痛惜这场突变给她带来的打击,又是愤恨天庭的这些神仙。可是他一介凡人,如今尚且只残余魂魄不得入体,不死不活拖着,又能说些什么,说什么又能管用。 于是只好沉默。 自己一个人看着窗外透过来的月光,看着坐在房中恍恍惚惚的三圣母,看着躺在那里的沉香,忽然懊悔起来。 如果当年落榜之后,和同年好友一起,留在京城苦读,等三年之后的再试,或许就不会有华山得遇三圣母。不会得仙子青睐,不会有二十年落魄寒窗心惊胆战,更不会有今日一家团聚却生死相隔。 他也许还会落榜,也许会金榜提名。 无论怎样,一生必定安稳平凡,和妻子孩子一起,慢慢变老。 这样三圣母还是三圣母,做她的神仙,不会被压在华山下二十年,更不会受今日失子丧夫的打击。 他刘彦昌只是一个穷书生,父母双亡,盘缠有限,落榜之后只能连夜赶回刘家村,住不起客栈,走着山道,准备回家糊灯笼度日,等待三年后的再试。 二十年前,华山的一失足,落上了那朵云。 那样美丽的仙子,怎能不叫他失魂落魄? 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尤记得洞房花烛之时,东海四公主开玩笑道,说是这样把三姐姐嫁出去,姐妹们只怕舍不得。又悄悄说了,三圣母,你这样瞒着你哥哥,不会出什么事吧? 红衣红烛映照下,猛地寒下了那张清丽秀美的脸。 刘彦昌还是第一次见她发怒:"好好的,提我二哥做甚?" 也就是那时候,刘彦昌才知道她还有个哥哥。 子不语怪力乱神,读书人总是不去关心庙祝和修道的,说是旁门,最多不过考科举临入试场前几日去烧个两柱香。或许心目中神仙就是神仙,总是与凡人不同,自然没有想过三圣母还有父母家人这种只有凡间才会考虑的事。 三圣母的哥哥,那自然也是神仙了。 虽然那时不知道是谁,见三圣母发怒,刘彦昌又怎么敢多问。 倒是百花仙子责怪道:"四公主也真是,平常时候都不提的,怎么今个大喜日子又提将起来,徒惹三妹妹不快。" 嫦娥仙子却拉了尴尬的四公主道:"四公主也是担心三妹妹你,就不要怪她了,这说起来也是事实,你这样瞒着,的确也不是办法。" 她默默无语,眼见气氛沉闷,几个花仙连忙笑语着要来灌酒,这才解了此围。 "他只会忙着做他的司法天神,忙着争权夺势,又哪里能想得起我来?" 那天晚上,杨婵醉了,扯开扶她的百花仙子,痛哭起来:"你们都来找我,别以为我不知道,因为我是二哥的妹妹,你们才对我这么好!因为他是司法天神,因为他执掌天条,因为他在三界有那么大的权势,你们才与我这么好……" "三妹妹!!" "是……我不许你们在我面前提二哥,我告诉你们所有人,我不喜欢他!我不愿意看见他!可是你们都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吗?" 本来还有所不满的众仙子全都惊讶的望过来,这的确是一直纠绕在她们心底的疑惑。 "所有人……你们来找我……都是为了要我向二哥说情,希望司法天神不要惩处他们!可是你们有谁知道,他忙着做他的司法天神,即使我去看他,他也总是劝我回华山护佑地方,说是地仙有很多事要做,我知道,他是天庭的司法天神,有更多的事要做,没时间和我这个妹妹说闲话!!我求他的话,他从来也不会去听。而你们……还在我面前不停哭诉,说谁又触犯了天条,希望我去劝二哥……" 杨婵醉得很厉害,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说:"……我不许你们在我面前再提他,后来……就剩下了你们,不就好……大家都是好姐妹,说说笑笑,来找我,只是为了我,而不是带着什么目的。你们怎么想……我不管,不要在我面前提就好……" 众仙子有些尴尬的沉默了,未了见杨婵逐渐睡去,依旧模模糊糊的念着:"娘……二哥,你为什么不等我一起去救娘……这样就不会……" 一场欢宴就这样散去,留下满腹沉思。 即使是神仙,也不能不在乎一切而活着。 那天夜里,四公主最后离开,望着沉睡下去的杨婵,对刘彦昌黯然道:"三姐姐说得对,就算我没有那个心思,父王也反复说,与华山三圣母有个来往也好,毕竟她是司法天神的妹妹……" 有些沉痛的拧了眉:"对三姐姐来说,你是唯一不知道她哥哥是谁,不在乎她是司法天神妹妹的人,好好对她罢。三姐姐这一生,太孤独,也太苦了。" 怯诺几句,终是忍不住问:"三圣母……我是说杨婵……她的哥哥到底是?" "二郎显圣真君。凡人,大约都是知道的吧," 是的,的确知道。 可是,从来没有想过。 "你……不用担心……三圣母毕竟是他的亲妹妹,就算他是司法天神,也不会……把自己的妹妹怎么样的。" 那个夜晚,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罢。 只是,所有人都想错了。 千载相逢竟如初见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 猛然张开眼睛,那种锥心般的痛还残留的梦境里,已经感觉痉挛的手指上一暖。然后就是那熟悉的冰冷声音,终于使他的意识回到了现实。 "醒了?" 慢慢闭上眼,呼吸平稳下来,杨戬再睁开眼睛时已然平静如初:"师父,是谁来了?" 玉鼎真人没有答话,他站起来,吓得一直蹲在门口的哮天犬连忙窜到旁边。 门关上了。 几乎是下一刻,门外就传来慌乱成一片的声音:"玉鼎师兄——" "玉鼎师弟,看在我们找你找得这么辛苦的份上,就不要生气了……" "师兄,你都不知道我们这十几天是怎么过的!" "我都不记得普贤师兄晕过去多少次了。" "玉鼎师弟,你不知道,这些凡人欺我太甚!竟然用乱七八糟的东西来砸我!" "文殊师兄!那是你自己不好!谁叫你抓着一个小姑娘,非问她有没有见过一个长得比她还美貌的人……啊,玉鼎师兄,我……我错了,我没有说美貌,我真的没有说……救命啊,众位师兄救我啊!" "咳,云中子,说了就是说了,为兄等帮不了你。" "你——你们明明都说过,要不怎么找到的,还不是一个个去问那些凡人……呜,呜……"不满的喊叫顿时变成模糊的挣扎声,好象被捂进了云堆里一样。 "这个,玉鼎,你知道,我们也是急着找你们……所以一时就——" "不!"一个果断漠然的声音,即使此刻急着分辨也带着从容不迫的飘逸,"我没有说过美貌……" "道行你住口!"文殊广法天尊怒吼的声音震得这座很大的客栈都在抖,"我还没找你算帐,如果不是你,我们可能早几天就找到玉鼎了!" 紧跟着是一向好脾气的慈航真人也忍不住开口的抱怨:"道行师弟,你怎么可以问凡人,有没有见过一个长得很出众的人呢?" "难道不对吗?"道行天尊无论在什么时候,连说话的声音也永远维持着众家神仙羡慕的潇洒飘逸,"我知道我的想法这个……和你们相反,但是我已经按照你们的想法去问了啊!我有什么错?" 一直默然的杨戬也忍不住惊讶的抬起眼。 虽然看不见门外的情形,但是完全不用想就知道玉鼎真人冷厉的神情,就是阐教众仙慌乱的原因。 "对,你说'出众'没有错……"清虚道德真君的声音无力极了。 文殊广法天尊抢过去继续吼:"问题是你怎么可以问一个身高不过三尺,只有一半头发,还满脸黑斑的凡人有没有见过一个长得很出众的人?还加了一句'比你还出众'?" "啪嗒。" 哮天犬很是心惊胆战的瞄瞄依旧面无表情的主人,以及—— 扶在床沿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直接捏断了那一小块木料。 缩下头去,警告自己,没了法力的主人,依旧是很可怕的,尤其是情绪失控的时候。 杨戬也不知道是叹气好,还是该和外面那只猴子一样大笑一通,总觉得无论过去几百年还是几千年,听师伯师叔说起话来,就恍然遗忘冷静为何物。 总是一句话,就轻易使他哭笑不得。 听着门外的混乱成一团的声音,夹杂着孙悟空的大笑,太乙真人慌乱的劝说,以及哪吒寒华的叹气声,看得开心无比的旋照咯咯的笑声。 伸手去拿衣服,感觉如果自己再不出去的话,有可能这座客栈都会有危险。 他刚刚站起来,就停住了。 这座客栈是在一座繁华的集镇上,周围有很多同样修筑成三层的房屋,有不少也是客栈,正对着半开着窗户的是一个半旧的客栈,斑驳的漆痕在木料上特别明显。 但是最明显还是一个身穿红衣,肌肤雪白,发呈金色,乍一看来装束很奇异的女子,正默默向这里望来,一双明亮的眼睛里似乎噙着泪珠,在她眼里滚来滚去,最终却还是没有落下来。 杨戬望了一眼后,走到窗前。 ************ 他还活着。 昆仑神没有骗我,他真的还活着。 龙四一下子哽咽着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能拼命咬着下唇。 越来越近了。 那淡漠的眼睛仅仅抬起来一瞥,却依旧带着从容。昆仑神说他什么都不记得,对天庭来说,他已是死过了的人。除阐教外不再与三界有关系,但是—— 只是这样看着,就已经很满足。 他活着…… 没有真君神殿那些不眠日夜里的沉重,没有那种冷肃的寂寞,眉宇间也没有那种挥之不去的淡淡倦意。似乎刚刚睡醒,略微卷曲的长发散落于肩上,白色单衣下的身形在晨光下看来削瘦单薄。 在天庭之中,即使是真君神殿里,这样衣衫不整的司法天神是绝对无法想象的。 修长手指扣上了木质的窗缘,深邃清冷的眼睛也不过犀利的注视了她一眼,就淡漠的移了开去。 窗户关上了。 看着那熟悉的清隽面容一分一毫的消失在面前,最后只留下一个映在窗纸上的隐约侧影,四公主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 "呵呵……" 有人在看着镜子笑:"这条小龙还真有意思,通天教主也有趣,居然叫她先找到阐教那帮人,就能找到杨戬……啧啧,阐教这些人啊,没把人间闹得天翻地覆,真是天庭的运气!" 忽而凝眉,深思:"通天教主……他到底想干吗,什么棋子不棋子的,小道怎么越来越看不懂了呢?" 伸手抚着镜面,陆压道君沉吟不语。 "丁香……" 他轻轻念了一句,抬头望天,嘴角边漾起一抹讥诮的笑意。 "还有那只小狐狸,不知道现在怎样了。" ***** 昆仑十二仙一起出现在凡间不是第一次,但是这样在一个繁华的镇上,坐在破旧的桌椅上,彼此看着对方,倒还是第一次。 "凡人真是奇怪……" 盯着筷子看了很久,真的不怪他们,在上古时候哪里有筷子这种东西,就算后来有了,神仙也是不需要吃东西的,最多不过仙果丹药。 于是一个个法力无边,法宝无数的阐教上仙却为了两根小小的筷子为难起来。 这些普通树木削成,外漆了红色的筷子在凡人手里拿得顺手无比,他们却只好眼睁睁看着,一边暗自嘀咕。所以整张桌子上的菜,似乎都是用来看的,再准确来说,周围的凡人都好奇的想,为什么这么多人坐在这里,就为了看一个人吃饭? 偏偏被看的那个人恍若未见,从容自若。 "杨戬……" 略微抬眼,以示疑惑。 "这个……不止是我们,天尊大人也……" "也出了昆仑山,来找我?" "对……" "通天教主说的?" "……" 离得远远的哪吒忍不住偷偷笑起来。 "小哪吒?你拉俺老孙做什么?" "胜佛,你是不知道,阐教可不把佛宗当回事……" "老孙也没把……当回事……" "胜佛?你说什么?" "没,老孙什么也没说!"转着眼珠,嬉皮笑脸道,"老孙就是奇怪,寒华小子和旋照那小丫头都坐在那里不动,偏偏你跑得比谁都快,你胆子小不要紧,别扯俺老孙啊!" 哪吒一滞,有些气急败坏:"谁胆子小?" "胆子大,你干吗躲得这么远?" "胜佛你是不知道——"哪吒一边说一边翻白眼,"在封神大战以前,阐教有数万弟子,天尊大人说,为了年纪尚轻修为浅显的弟子着想,必须要使他们远离昆仑十二仙,非首座弟子,不得随意接近。" "……好吧,老孙有点明白了。不过小哪吒你放心,你的风火轮加上老孙的筋斗云,就算出了什么事也来得及逃。" "但不仅仅是——"哪吒已经没力了,"算了。" "小哪吒你说话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不爽快……" 孙悟空话还没有说完,就看见哪吒瞪大了眼睛,惊讶之下也回头一望。 一个身穿红衣,头戴奇异银冠的女子,金发下的眼睛带着泪水,她颤抖着冲进来,伸出手,似乎愤怒已经完全占据了她的理智:"杨戬!你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沉香和三圣母?" 昆仑十二仙全都惊怒而起。 那女子却泣不成声,任谁看了都要同情:"他们都是无辜的,你就放过他们吧,不要再让阐教来找他们……" "住口,他们——" 惧留孙还没有怒喝出来,就已经被广成子制止了,众仙正不解的望过来,却见杨戬没有丝毫动容,只是放下筷子,略微拧眉而问:"你在说什么?" 那女子只是哭,连头也不抬。 哪吒急得过去一边扶一边小声道:"四公主,你怎么来了?快走啊!" 龙四却挣扎着,死也不挪步子。 孙悟空起初也有些惊异,但是很快,疑惑的东张西望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杨戬的声音平静如初,却让众仙都松了口气,"沉香是谁?三圣母又是谁?" 犹道大梦初醒过千年 "事到如今,你还装作一无所知?" 龙四低着头,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是她颤抖不已的身躯,使哪吒觉得她一定是愤怒到了极点,可是他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说什么才对。 毕竟也经历了一切,当初甚至事后都没有看出丝毫端倪,并一直坚信不疑。 这两个多月以来,虽然平日里总是说说笑笑,但是每当夜深之时,寒华哄着旋照,哪吒陪着孙悟空扯着有的没的,却总是心不在焉不由自主的想起从前。 想起封神大战,想着那个一直百般阻挠周军的通天教主。 他的确是为了天尊大人,为了阐教截教的数十万弟子,可是为了这些,他甚至不惜毁去无数生灵。那些死去而被封神的阐教截教弟子,虽然已经完全忘记从前,尽心尽责的做各自的天神,但也算是得存而活,不再会有性命之忧,可是那些没有被封神的人呢? 他们只能死去,从三界消失,无论是神仙还是凡人,在通天教主冰冷的算计里,为了大局为了能让封神得成,为了阐教能继续存在下去,那些生灵如同蝼蚁。 通天教主,是否有过不忍,是否有过的叹息,都已经无关紧要。 他下的决断,使截教覆灭,除了被菩提老祖带走的几个弟子外,截教已经没有谁记得他这个教主了。天庭雷部正神,二十八星宿乃至数十位星君,都曾经是截教弟子,但是身死魂魄封神的他们,与别家神仙一样,对封神大战的所有也只能听到传闻。 或许会一晒而笑,哦,原来以前我是这么死的,原来以前我做了这些事。 他们,无论出身阐教或截教,在封神得成的这一日起,与从前再无关系。 逐渐的,哪吒孤独的待在天庭里了,除了父亲李天王以外,谁也不记得那所谓的封神大战。在杨戬初上天庭做司法天神时,那种高兴很快就被李天王痛恨的抱怨和咬牙切齿截断了,司法天神,李天王太想坐到那个位置了。 而杨戬,一直是个冷漠的人。 在做司法天神的这几百年里,他的冷漠越来越甚,有时候哪吒都会怀疑,他是否真的记得从前?他和那些魂魄封神的故人没有任何区别。 那种被刻意淡漠和疏远的感觉,总是让他不快的想起父亲李天王。 果然只是,在意权势吗? 沉香与三圣母的事,就这般轻易被他信了。 这时细细想来,究竟自己疏忽大意还是杨戬藏得太深,无奈思索,百般愧疚之下,只能说从未真正明白杨戬在想什么。 杨戬与通天教主不一样。 看着犹在哭泣的四公主,哪吒忍不住要喊出来,杨戬师兄没有对不起三圣母和沉香,没有想杀你,你还活得好好的,是他救了你。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沉香。 可是话到喉边,看着杨戬平静的目光,平静的问三圣母是什么人时,忽然感觉到师伯师叔包括师父都在瞪着自己。 不能说! 一想起当初净坛庙,孙悟空反复暗示过而自己却茫然不知,就愧疚难当。 东海四公主只知道杨戬是三圣母的哥哥,她没有上过凌霄殿,没有去过瑶池,甚至没有资格参加蟠桃会,她知道的只是众多神仙口中那个冷漠无情的司法天神。 要怎么说,才能让她明白? 哪吒无力的放开手,但是坚持劝道:"四公主,赶快回去吧。" 龙四却只是哭:"菩萨都和我说了,说你们连续七个月都去净坛庙,让他们……" 哪吒猛一拉她:"四公主!沉香已经没事了,他和三圣母在华山!" "哼,谁说他——"惧留孙猛然警觉,停住不语。 正垂首哭泣的龙四猛地一颤,抬头,眼中全是不可置信与惊诧的神色,但是很快,就被一层愤怒所掩盖,就在所有人以为她要怒而冲上来时,她却退后了。 "三太子,我没事……" 她轻轻挣开哪吒的手,捂着眼睛,垂泪而去。 昆仑十二仙本是轻蔑的望着这条小龙,一点不介意给她个教训甚至——但是万万没想到她就这样走了,既没有哭叫,也没有怒骂,憔悴的背影似乎失却了所有力气,慢慢消失在街角。 "这是怎么回事?" 杨戬的神色没有丝毫改变,依旧淡淡的问,在看见所有人都沉默之后,他也没有再问下去。 一切如常,只是众人各怀心思。 一直趴在杨戬脚边的哮天犬却胆战心惊的望着主人垂于身侧的手,在瞬间握紧了,但是很快,又松了开去。 "你们不去找师尊,留在这里做甚?" 玉鼎真人的话使阐教众仙都抖了一下,只好讪讪的想着借口。 "师兄,你也知道,万一……" 文殊广法天尊不好直接说鸿钧老祖,只能含糊道:"我想师尊的意思也是希望你们能回昆仑,毕竟……这个,待在凡间也不好。杨戬,你想问什么,等回昆仑后,我们什么都告诉你。" 说着眼神还是不安的移了一下。 "弟子没有什么想问的。" 杨戬淡淡说着,拂袖而上楼去。 没有一个人当面反驳他口是心非。 只有哮天犬呜咽了一声,跟了上去。 "沉香出事了……" 孙悟空低声对哪吒说,后者一惊,有些惊骇,又有些不安:"不会吧,我师伯他们虽说都恨极了此事,可沉香毕竟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懂,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吧!" "这可不一定。"孙悟空收了一贯的嬉皮笑脸,低声道,"你阐教的人,你比老孙清楚。" 一震。 既而很快道:"不会,至少不会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来。" "小哪吒,你不觉得这东海四公主来得蹊跷吗?" "有什么蹊跷。" "算了,老孙也在想。"蹲在那里很是抓耳挠腮了一下,"起初在南海看见她的时候,她什么也不记得,连沉香也不认识。这回想起了,怎么不来追问杨小圣为何杀她,反而提起沉香三圣母呢?看她的样子,也不像知道沉香出事了啊?" "胜佛,这还没个准,你就断言了,沉香,那至少也算是你徒弟,这么说不是咒他吗?" "老孙是就事论事!"抓抓胳膊,低声道,"小哪吒,你不相信就等着吧,老孙要去华山一趟看看。" "胜佛?" "甭担心,老孙的筋斗云,快着呢!" **** 黯淡的金色光辉,还是不停息的在这座冷寂的神殿里亮起。 一张,又一张刺目雪白的纸在光辉里出现,安静的曳落下来。 "陛下,昆仑十二仙出现在凡间……" "够了!你们要找的是娘娘的下落,他阐教就是去地府与我天庭何关?" "但是——但是地仙上报的却是说,他们,他们看见了杨戬!" 真君神殿忽然又沉入一片死寂里,众家神仙有些惊异,更多的是愕然。 那个人,还没有死? "东海四公主因为害怕昆仑十二仙只是哭了一会就走了,但是杨戬却好象不认识她,而且他说……" "说什么?"鸿钧道人似乎漫不经心道。 "回禀老祖,他反问龙四,沉香是谁三圣母又是谁?这……" "呵呵。"鸿钧道人轻笑起来,"只是这样?" "……是,不过好象刘沉香出事了。"这个星君一边说着一边也不是很肯定,"因为还没有看见华山一带地仙呈上的文书,要找到了,才知道是否……" "行了!"玉帝不耐道,"让你们找娘娘的下落,你们都在找什么?" "陛下息怒。我等已尽心竭力,实在是这几天三界发生的事太多,文书成海,一时之间,难以找出准确的……" 太上老君刚说了一半,就被焦急得意的魔礼青打断了:"陛下,找到一张三天前的,说是凡间京城这日异光华彩,疑为上界神仙临凡。" 玉帝大喜:"哪一家,身处何处?" "这……文书上没说。" "什么?!" "陛下息怒!"一众神仙赶紧道,"下界地仙呈上来的文书是将异常报于天庭,在一时之间,地仙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只是等天庭决断和命令。" "那还等什么,继续找!!" "是……" 鸿钧道人慢慢自唇角显现出讥讽笑意,微以眼神示意,立刻有一个紫霄宫道人趋步上前,恭敬而小心的聆听了几句,既而立刻退出神殿。 一展衣袖,自云端之上直落凡间。 ****** "彦昌……" "啊!"刘彦昌猛然从沉思中惊醒,回过头来,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坐在那里神色恍惚的杨婵又是泪流满面。 "三圣母,你怎么了?" 任凭泪水无声的滑落。垂眸,泪睫承珠:"我心里恨他,恨他不念骨肉亲情,恨他只顾做他的司法天神……" 十几天过去,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眼神也空洞起来:"可是他死了……我还是……" 刘彦昌有些惊奇,又有些不解,只是劝道:"不,三圣母,你只是太累了,沉香和我的事,累着你了……上次自华山脱困后,你不是好好的吗?" "我……我……我也不知道。" 茫然的望着无至尽的夜色,心,一分一毫的纠紧。 "一定是那时有沉香和我在,你只是太伤心了,才……" "不!" 刘彦昌惊愕的望着忽然激动起来的杨婵。 急促着喘息,骤然收缩又张开的瞳孔里全是迷茫,她缓缓,又颓然坐下,忽然掩面泣道:"我还是这样,总是这样……一慌,一怕,就不由自主的想起二哥,就希望看见他在身边,我以为他这样绝情,我早已不会……不会再这样想,可是——" 那样的二哥,怎么会死? 恍然跌落,夜色沉寂,所见所望,不过两具尸体。 原来,她的所有已经逝去。 "沉香,彦昌……二哥……娘……你们,为什么都留下我一个人……" "三姐姐,这些,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三圣母惊而猛然抬头:"四公主?!" 恩重便若无洒泪今成血 夜凉如水,月色沉寂,一个秀雅的红色身影显现出来。 她的眼睛是红的,神情凄然,相隔很远望过来,依旧有泪水,无休止的从她白皙的面庞滑落下来。 "我从华山上来……" 她低低的说着,眼神里全是悲愤与凄绝:三圣母与刘彦昌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一道金光自云上窜下,落在庭院中。 "沉香,沉香怎么了?俺老孙看见你华山三圣母庙都没了,怎么跑到这里来,害老孙找了一晚上……" 孙悟空一边说一边跳进房里,他一眼就看见了躺在那里僵硬苍白的尸体,声音嘎然而止。 "沉香小子?!" 火眼金睛猛然瞪大:"昆仑十二仙,真的……" "胜佛……" "气死俺老孙了!" 孙悟空提起金箍棒,二话不说,驾了筋斗云瞬息消失,刘彦昌和三圣母甚至没来得及对他说起阴阳镜。 "四公主……"刘彦昌只能道,"你怎么会来……" "沉香死了,是不是?"声音很轻,也很冷。 "四妹妹,你都想起来了?沉香……沉香他是被……" "他是被你害死的——" "四妹妹?!" 龙四猛然后退一步,衣袖颤抖,紧咬下唇,脸色苍白:"他能做一个凡人,他能平平安安一生,如果不是这些事,他怎么会死?" "四公主!"刘彦昌见三圣母闻言猛地一颤,立刻急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当初沉香救母的事,你也是赞同的……" "对!我是希望他能救三姐姐出来。"龙四一边说一边颤抖,神情凄惶,"他年纪轻,不懂事,很多时候都做错,可是我一直觉得他是个好孩子,即使是我死——也要护得他平安!敖春他性子急,他不懂这些,可是三姐姐你呢?你为什么不告诉沉香,要冷静,不能让他胡闹,你看看他都做了些什么?掀十八层地狱,闹上天宫!刘彦昌,你是凡人,难道连天庭之威不能触犯都不懂?再等个几年,等到三界的神仙都向着沉香了,等到沉香不那么冲动了,再来劈华山,难道不行?" "我……"三圣母情急而说不出话来,"我说了……我……我都说了,我告诉过沉香,要他不要那么莽撞,但是……" "但是刘彦昌,但是你不能等,你不愿意等对不对?" "四公主你!!"一向唯唯诺诺的刘彦昌也怒了,"十几年了,我没有奢望过有一家团聚的那天。沉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在努力,我都等了二十年,为何会不愿意再等下去。" "因为你没有第二个二十年了!"龙四的话,比任何时候都刻薄残酷,她带着凄惶与绝望,站在清冷的月色下,神色间也不知是颓然还是愤怒:"起初你与三姐姐成亲,我们不反对,只是因为你不过是个寿命不过几十年的凡人,而三圣母的哥哥是司法天神,她一定不会出什么事的,对天庭来说这只是几十天,谁也不会留意到!三姐姐一个人在凡间,她太孤独寂寞,她需要一个人陪而已。" "不,四公主,我是爱彦昌的,我不能没有他!" "三姐姐,你想得真好,想得真是非常好!就算没有被压在华山下,你会怎样,刘彦昌会死,他是凡人,他终有一天会死的。" "不,我能……"三圣母猛地抽噎一下,呆滞住没有再说下去。 "三姐姐,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龙四凄然而笑着摇头,似乎站立不稳而不住后退。 这样失控的龙四是杨婵从未见过的,忍不住颤抖,她已经不敢再听下去,可是又无能为力,一个微弱而坚定的声音在叫嚣着:你没有做错。你什么也没有错,为什么怕别人说? 怕了,就是你错了。 必须听下去,必须说出你没有错! 四公主一边缓缓摇头,一边惨笑,形容狼狈又凄然:"你要说……你一定有办法让刘彦昌活下来的对不对?就算你没有办法,杨戬……二郎神也是有办法的对不对?" "我……我……" "你把你的哥哥想得太好了!!" 四公主陡然提高的声音使三圣母一颤,□分辨:"我没有,他是我的二哥,他什么都顺着我,我要什么他都会答应我……" "可你别忘了是他把你压到了华山下,还要杀刘彦昌和沉香!!" "我是没有想到他为了做他的司法天神,连我这个亲妹妹都不认了!!" "对!他执掌天条,监管三界,他是司法天神!当初我就对你说过,不要瞒着他,就算你怕他反对,与刘彦昌成亲之后你为什么还不告诉他?" "他……他不会同意的!"三圣母咬住下唇颤抖道,"他一定会杀了彦昌和沉香的!我怎么能告诉他?" "好,好……"四公主又倒退了一步,神色黯然,凄然摇头,"果然……" "四公主?"刘彦昌只觉得今天晚上的龙四极不寻常,平日她怎会说出这些话来?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把沉香和刘彦昌带到别的地方去?当初留在华山,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三圣母已惶然失神:"我怎会知道,他那么快就发现……" "你……"龙四似乎连惨笑的力气都失去了,"你是不是忘了?他是司法天神!监管三界执掌天条!所有上报天庭的文书都要经过他手里!!" "……"杨婵终于有些明悟了,她瞬间睁大了眼睛,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最多第二天,在你生下沉香的那年,他就会知道这件事!!" "三圣母?"刘彦昌惊惑的望过来。 "你说你不知道?你竟然说你不知道?!"龙四颤抖的声音在寂静无声的夜里听来分外凄厉,"你既然一直都知道,如果杨戬知道这件事,他一定不会放过刘彦昌,可是你还是执意要和他成亲!还生下了沉香,你是觉得杨戬会为你隐瞒下这件事不让天庭知道,还是依仗着手里有宝莲灯?" "不!我以为,我真的以为二哥不会……" "他会!他把你压入华山之下,他要杀刘彦昌和沉香,这些,还要我说吗?" "我没有想到他会——"杨婵眼中一片空白,只焦急而无助的重复着,她只是想想就会知道,二哥一定会大发雷霆,所以不能让他知道。她喜欢的是刘彦昌,无论怎样都会嫁给他,告诉二哥那就是害彦昌……后来又有了沉香,她真的想过该怎样面对二哥,但是二哥是绝对不会同意的,不能害了彦昌和沉香,除了继续隐瞒,难道还有别的办法? 她真的反复想过了,二哥若是发现,只好去求他,答应二哥再也不见彦昌和沉香,让他们好好活着,就够了。只要他们能平安,就算一生不复见也没有关系。 这样在焦虑,担忧下的日子,一边与刘彦昌在华山的那整整两年,又有谁知道。 "他会不顾忌骨肉亲情,将我……" 张皇的四望,却只能看见泪流满面凄然而视的龙四,带着震骇与惊怒神色的刘彦昌。 "彦昌,你听我说,我真的没有想过会这样……"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杨婵!!这些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彦昌,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是天上的仙子,我这样一个凡间的穷书生,平日里我敬你爱你。这二十年来,即使妻离子散,我没有说过你一句不是,天条无情,这不是你的错。我一直对沉香说,你娘是不得已才离开我们的!!" "彦昌,我……" "我们是夫妻,你有什么话,有什么心事,为什么不说出来?你早已这样担忧,为什么不说?!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刘彦昌只是个一文不名的穷书生?只是一个什么也做不了的凡人?是,我是没有能力保护妻儿,但是这些事你一个字也不曾对我说过!!你有没有把我当做你的夫君?!" "不,彦昌!"颤抖着摇头,凄然而呼,"不是这样,我没有这样想过!" "在你我成亲前,我从来不知道你还有个哥哥!" "我只是不愿意提他!四公主知道,无论在谁面前,我也不愿意提到他的……" 有风,入庭院。 夜色沉寂,只有杨婵哽咽的声音,轻微的融化在清冷的月色里。 龙四站在阴影里,她的身躯颤抖着,已经看不见她的表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开口,声音已低沉下来:"可是后来呢?" 不等三圣母与刘彦昌有所反应,她很快又道:"沉香救了你之后呢?" "我……"惊愕而茫然的抬眼,她又做错什么了吗? "你竟然没有上天庭来,没有向玉帝和王母娘娘,以及众家神仙谢恩和道谢!不管他们曾经在心里怎么想,天庭毕竟赦免了你。就算你怀恨王母娘娘,那些明里暗里相助沉香的神仙呢?" 龙四的声音逐渐提高:"如果你当时在天庭,昆仑十二仙来的时候,你至少能去解释!至少不会让事情变成如此……你知道这些阐教上仙会怎么想吗?你和刘沉香是怕了他们,是一直在躲他们!!" "可是他们明明知道这都是——" "是你们让他们觉得天庭对不起阐教!如果不是阐教听到群仙进言玉帝说要将杨戬尸首弃于北海之下——他们怎么会怒不可遏?如果你们一家当时在天庭上,还有解释的余地,如果你当时劝说玉帝不可如此,阐教不会这样苦逼着你们!现在好了——" 龙四摇晃着退了几步,凄厉道:"天庭不愿意得罪阐教,沉香死了,刘彦昌也只有魂魄在这里,你却只会坐在这里流眼泪?!三姐姐……我最后叫你这一声!你让龙四说你什么才好?从今之后,三圣母!杨婵!你的事与我再无瓜葛!除非东日西出,沉香死而复生!!" "四妹妹!" 杨婵惊恐的伸出手去,却只看见四公主毅然决然转身而走,对她的呼喊充耳不闻。 "四妹妹!" "……我看见敖春去昆仑了,你能看着沉香死,我却不能看着我的弟弟送命!" "四公主?!"事关沉香生死,刘彦昌也急忙喊了一声。 那道红影却已身化游龙,纵而消失在云端里。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本章中龙四是半真半假在演戏,言语中有真假,但是情感是真的~~~~又当了HM的我~~~~不管怎样,夜风心目中的三圣母是个被二GG保护得太过的孩子而已。其实古代小说演义里的女子多半也是这样单纯的,以为冲破一切束缚,以为抗争一直约束自己的人或事,就是正确的。引用君鱼同志的一句话"她只是选择了她以为的幸福"而已。她是心存侥幸,一边害怕又一边舍不得到手的幸福,患得患失,这样单纯的小孩,很容易就在无意识中伤害所有人。总之两个字,该拍。 总不见一叶蔽目万种愁 红衣锈纹,垂珠的银饰在颈下轻颤。 月色不知何时隐入了云层里,在沉寂的深夜,间歇的落下细密的雨珠,风过之后,地上全是散落的半红半白的花瓣,有一大半已经陷入了泥水中。 以指按喉,颤抖不止。 大约是想流泪的,但是似乎已经流不出来,只能微微颤抖,眸中沉痛悲凉。 "觉得愧疚,还是觉得杨婵可怜?" 低低的声音完全被风雨声掩盖过去,秀丽容颜上却显露出与言语中的淡漠截然相反的悲伤来。 "或者你后悔了?" 柔顺的金色长发下苍白的唇角不经意的开盍,声音微弱得即使附上耳去,也听不清楚。即使在陆压道君的昆仑镜里,也不过只能看见龙四一震后慢慢摇头而已。 "你刚才的神情,一直很配合我老人家……先前你怎么不敢去看杨戬?" 长发上沾染着些许雨滴,垂眸,她似乎已经失去了所有力气。风的声音低了,她没有再说话慢慢消失在雨中,于是在这个深夜,被吵醒而跑来的城隍土地,一直跟着听着看着,只到此时出了他们所管辖的地界,这才摇头,接着开始给天庭上文书。 今日东海四公主忽然而至,与三圣母吵了一场,听闻刘沉香已被阐教所杀。斗战胜佛因此大发雷霆,驾云而去,小仙不敢妄测,望天庭,望陛下明鉴。 ****** 非常不幸的是,这张文书飘落到了太上老君的脚边。 一眼瞄见沉香两个字的太上老君迅速无比的将这张文书塞进了自己袖中,而后继续和众仙一起翻找。捋着白胡子,悄眼望四周。 四天王找得焦头烂额。 玉帝有些气急败坏,正在不停踱步。 更多的神仙其实是在走神,心不在焉的翻着漫天满地的文书,眼神却根本不在瞄。估计都在想刚才听地仙上报的,杨戬并没有死的消息。 太上老君还没有冷眼旁观完,忽然感到脊背发冷。 他不用回头,就知道鸿钧老祖正似笑非笑的望过来。 低头,望了望袖子,最终还是轻轻一叹。 忽然回头做恍然大悟状:"陛下!" "老君?"玉帝正烦躁不安,忽见太上老君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连忙问道,"老君可有发现?" "启奏陛下,三界有一神器,名为昆仑镜,只要此镜在手,就不需如此费神找寻……" 玉帝气得险些喊出来。 昆仑镜,他也知道昆仑镜啊,但是谁能把这面镜子从陆压道君手里取来呢? "陛下,您没有办法,但是不代表三界中所有人都没有办法。" 这话,什么意思? 玉帝受太上老君暗示,疑惑的回头望了一眼,既而脸色大变。 让鸿钧老祖直接对上陆压道君,这不是天崩地裂吗? "陛下无须担忧,老道自有主张。" 说着在所有神仙莫名其妙,玉帝将信将疑的目光里,太上老君恭敬非常的走过去:"师尊。" 鸿钧道人淡淡望来,脸上似笑非笑,那张纯真如凡间十五岁少年的面容,已经迫使很多神仙拼命移开眼睛了。因为他们总觉得那比沉香还年轻比哪吒看上去还稚气的模样,怎么也提不起恭敬之心来。偏偏这又是位在眼神间都得罪不起的大人物,只好尽量避开,以免失礼。 "五彩石事关新天条与三界之安,还请师尊告之一二。" 太上老君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的将袖中的那张文书递了过去。 鸿钧道人根本没有垂眼去看,修长手指自文书上一抚,似了然一笑。就顺势翻腕,这张文书无声无息化作了神仙都无法分辨的灰烬。 "所谓新天条,也是尔等所说,老道没有听闻过女娲娘娘留下过什么新天条,倒是——" 他若有所指的停了停,冷眼而看神殿中的所有神仙,又悠然的接下去:"老道听闻九天玄女,曾提出要修整天规天条,只是后来身死,魂飞魄散,这事,似乎也就没个下落了。" 众仙和玉帝的脸色是一变再变,最终还是沉默不语。 "这样说来,那块据说女娲娘娘补天留下的最后一块补天石,色分五彩而透明,最后的下落似乎是昆仑阐教啊,怎么又到华山去了?" 这下众仙的脸色就不止是发白了,简直都要发紫了。 太上老君偷眼望着,暗暗摇头。 "也罢,或许女娲娘娘真的曾在这块五彩石上留下了新天条也说不准,上古十大神器多半难寻下落。陛下不也说,王母曾提过此事吗?" "是……老君说,有这么回事。"玉帝勉力才维持住肃穆的神情,没大发雷霆。 太上老君赶紧道:"王母娘娘带了五彩石下凡去了,事关新天条,还请师尊设法,请陆压道君来,以……" "陆压道君?"鸿钧道人依旧笑意吟吟而悠然道:"不可能!" "师尊……" "昆仑镜是看不见五彩神石的。" "有这种事?" "不止是五彩石,别的上古神器它都看不见。"鸿钧道人似笑非笑道,"倪君明身边有伏羲琴,如果王母带的是五彩石的话,即使昆仑镜在你们手中,还是什么也照不到。" 众仙脸色惨白,太上老君却微微冷笑。 这个师尊啊。 的确每一句都是实话。 可是却使所听者误入歧途。 ** "好你个昆仑十二仙,凭什么杀俺老孙的徒弟?!" 哪吒闻声一震,又一惊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已见孙悟空提了金箍棒,怒气冲冲也不顾掩饰行迹,就以那令凡人恐慌的外表,直接冲了进来:"我老孙的这个徒弟是傻了点呆了点不懂事了点,为了这件事,你阐教就杀了他?老孙还不信天下有这个理了!!" "胜佛——"哪吒来不及喊完就被孙悟空怒喝声打断:"你阐教是不是忘了,沉香可不止是老孙徒弟这么简单,他也是——" 本来各自冷笑的昆仑十二仙勃然色变,孙悟空却没说下去,这些日子足够让他齐天大圣明白究竟什么才是阐教在乎的,扯到就行,真说出来他就真是找死了。 "杨小圣,你也不听听——" 一道金光爆起,孙悟空及时一抬手,架住打神鞭。 "寒华小子,给老孙让开!" "你这猴子,再敢说一个字——" "笑话?老孙如何不敢?"跳上桌子,金箍棒架开,兀自喝道,"老孙憋了很久,今天就说个痛快,你阐教以为这样藏着捏着,就能当一切没发生了?" "你——"昆仑众仙大怒,都伸手去摸法宝。 孙悟空只盯着杨戬,拎了金箍棒怒道,"杨小圣,老孙可是看错你了,你这些师父师叔什么的不让你知道,你还真就不问?什么都记不得,还逞强非要自己想出真相?老孙一棒子就想把你敲醒!" 越吼声越大,指着昆仑十二仙继续道:"亏你们这些老道,还说什么是杨小圣的师门长辈,这般藏着瞒着,知不知道杨小圣是什么人,如果换了老孙,要是连俺老孙自己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都不知道,整天都被别人欺瞒着!老孙还不如给压在五指山下,继续玩蚂蚁数星星过日子呢!!" 阐教众仙都闻言色变,寒华更是惊而退了一步。 一直没有抬头望孙悟空一眼的杨戬微微一颤,手中的杯子没握稳,有些许水珠溅上了衣衫。 "寒华小子,老孙的徒弟被你阐教杀了,这笔帐,你抵不上!" "沉香他是——" 寒华还没说完就被孙悟空直接打断:"要是你徒弟被人杀了,老孙倒是想看你有何反应?" "你——" "还是你觉得如果有一天你会连自己有个徒弟都不记得,那是很好过的事?哼,老孙不知道你们阐教在想什么,也不想知道!就说你寒华小子,你可敢跟老孙说,你不在乎你徒弟?" "我……"寒华又退一步,还没开口,孙悟空又怒喝道:"既然不敢说,就给老孙让……" 孙悟空话说到一半,猛然一偏头,一道凄厉的风声直接从他耳边擦了过去,定睛望去,好似是一根竹签。 没错,是竹签,上面还穿着一颗咬了一口,鲜红的糖葫芦。 还没等回过头来,迎面而来的劲风使孙悟空一个翻身,金箍棒架起一挡。 "咣————————" 巨响使这个客栈都倒塌下来,孙悟空只觉得这仓促的一挡使他两手都有些发麻,尘埃四溢,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兵器跟金箍棒撞了这下。已了然笑道:"小丫头,忍不住了?打输了可别哭鼻子!" 劲风凄厉中,旋照的声音也同时传来。 一字字,清晰而冷厉:"好你个猴子,你敢欺负我师父?" 便做如是千般皆无妄 事实上在房梁倒塌下来的那瞬间,阐教众仙惊而扑过去保护的绝对不是杨戬。 "普贤师兄(弟)!" 虽然半点灰尘也没有沾染上衣袖,望着这瞬间垮下的诺大屋子以及尘土飞扬,普贤真人还是很干脆的一闭眼,恰好倒在众师兄弟身上。 太乙真人倒是没过去,他忙着找自己的徒弟。 "哪吒!" 呛了好几声,哪吒跑了过来急问:"杨戬师兄呢?" 太乙真人一见徒弟顿时大喜,顺带不以为意道:"用不着你担心,有你玉鼎师伯在。" 谁都没有惊慌失措,惊慌失措的惟有寒华。 "旋照!" 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小丫头,还是给俺老孙让开吧,呵呵。" "你这方寸山出来的猴子,也敢瞧不起我阐教首座弟子?" "呵,老孙还真不知道!亮真本事给俺老孙瞧瞧!" "就凭你,配吗?" "不是俺老孙笑你小丫头,你手上这兵器,可挡不住定海神针!" 不知什么从缠斗间猛然飞出,砸在废墟上,哪吒望过去,却见是两柄长不过四尺,无刃,每距六七寸有蜿蜒奇异云纹的双锏。不觉惊讶,旋照自己把兵器扔出来,这算什么意思? "这是你自己找死!" 两道紫光突兀非常的闪现出来,如灵蛇般,猛地透入了耀眼金辉之间。凄厉如刀如影随形,一带而过的瞬间,一半完好的房梁从中完全分成两半,轰然倒下。断裂的截面上光滑得连根毛刺都摸不到。 "死猴子,我看你不顺眼很久了!!" 尘埃落定,模糊的身影才隐约可见。 那轻黄纤细的身影在凄厉紫光之后,一展衣袖,背身反转,悬空一脚踢过去。 软黄上绣细碎花瓣的绣鞋,任是凡人神仙,见小姑娘穿着这样的鞋,娇嗔着这样踢过来,只怕都不会当回事。 幸好她对面是孙悟空。 金箍棒抬手一架,足尖在接触的瞬间,广成子已经先知先觉的捂起耳朵了。 * "轰——————————" 森罗地府摇晃不已。 "这是……怎么回事?天塌了吗?天塌了怎么也轮不到我们地府来顶啊!护驾,快护驾……啊!!" "阎君?!"判官惨叫着,"快!快来鬼啊,阎君陛下给压到文案下了!!" *** 孙悟空毫不怀疑自己那瞬间似乎看见金箍棒被旋照这一脚踢得从中间弯了一下,复撤手就势飘飞而退,好在定海神针究竟还是定海神针,又恢复了原状。 尚有闲心指着笑骂:"好刁蛮的丫头,若是谁跟你睡得近,岂非被你梦里一脚就踢到阎王那里去了?" 众仙哑然,目光一致望寒华。 我说在昆仑的时候怎么经常看他手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呢! 还以为是他修炼得不顾自己,难免伤到哪里,搞了半天,是这么回事。 一抖手腕,于是哪吒这才看清,那闪烁流转不定的紫光,不过是两柄半尺长的软刃,夹在旋照双手指缝间,若是不太留神,还以为只是随意捏着剑诀。 衣袖下垂遮住手腕,纤纤指若青葱,气呼呼瞪来眼似凝波。这样秀气穿着轻衫的小姑娘,不过是中指与食指紧紧并拢,翻覆间紫光流转,眩华照人。 "我才不管你徒弟是谁!也不管他与我阐教什么关系,该死也好不该死也罢,是你家的事,就算你咽不下这口气要来找我阐教麻烦,那也随你高兴!但是——" 小姑娘伸手一指,怒气冲冲:"敢欺负我师父,看我不把你踢回老君炉子里再炼上七七四十九天!!" "老孙倒要瞧瞧寒华小子教出来的徒弟,口气倒不小,看打!" 轮手一挥,金箍棒当头砸下。 "哼,来得好!" 旋照一仰头,侧身避了开去,右手紫光顺闪而至,已到孙悟空身侧——身子小就是灵活,那种诡异的速度,看得哪吒都惊得险些叫出来。 "小丫头阴损得紧啊!" 孙悟空往后翻身而退,又是一棒子横扫过来。 衣袖再展,就势随金箍棒跃起而落,紫光如影随形,直取前胸,其势之快之狠,绝对难以想象是一个恍如不知世事的小姑娘,所能出的招数。 "呔,老孙可是起了真火!小丫头你可别后悔——" 一声大喝,金箍棒化作漫天金辉,直映而上九霄。 "定海神针了不起吗?" 撇嘴,猛地一振衣袖,顿时紫光瞬息而至孙悟空眼前,大惊之下猛仰头,那紫光也顺势而落,凌空一个猛翻身之后,金箍棒横空一绕,紧紧扯住了。 "好你个小丫头,留这手暗算俺老孙!" 那软刃已从指间脱离而出,回烁着紫光的正是一道长达三丈的轻锁,所系软刃闪烁着欲饮鲜血的冷光。 旋照右手衣袖已滑落到肘上,紫锁的那一端却是她平日手上套着的青镯子,只是此刻那沉郁的翡翠色变得黯淡如水。 冷哼一声,反手而绕上紫锁,两下一较力,却是谁也奈何不得。 旋照恼怒一抬左手,那雪白手腕上的青镯依旧明丽,而软刃尚夹在指间。 这回孙悟空见势不妙,一抽金箍棒猛地窜开,几乎是瞬间,紫光掠面而过,带走了几根毛发,口上兀自不饶人:"小丫头的兵器原来在这里,寒华小子你可得小心了,指不准哪天抱你自个宝贝徒弟的时候,一不小心……" 话未说完,轻黄身影迎面扑上。 "还不住口?" 犀利若紫,迅捷如飞,漫天金光强压而下,裹住四方上下。看似从容自若,飘飞自如,展袖举步,翻腕纵身,无不瞧得一众凡人目眩神迷,只觉这般死斗,竟是衣衫头发乃至兵器都没有沾上分毫,一触既走,灵动飘逸。哪知其下寒华急得恨不能把那小孩拖下来—— 这刹那光华交错之间有分毫闪失,只怕后悔也来不及。 就是那二人也纷纷心惊肉跳,只要一个疏忽,最轻也是旋照断了手臂或者孙悟空身上多了个窟窿。 可是越惊越不甘心。 旋照尚不说,孙悟空是一肚子心不甘情不愿,与这小丫头要是战了平手,俺老孙以后还有脸说自己是齐天大圣,斗战胜佛吗? 偏偏这小丫头招数刁钻狠毒,其速又迅捷无比,稍有分毫所差,只怕就是血染当场。精神一振,老孙这千八百年,可不是白活的! 你小丫头本事是好,可惜终究差了些道行! 旋照却是越打,眼睛瞪得越大,兴奋得意莫名的几乎忘了一切。 每每在不可能翻转之间避了开去,那根看上去一点也和灵活扯不上边的金箍棒,总是能封死上下左右所有退路。 好个猴子,原是我小瞧你了。 眼看寒华脸色越来越白,想喊,又怕扰了激斗中旋照的心神,想插手,又怕不慎。手握紧了又放下,放下又握紧,看得哪吒都很是同情。 感觉赤精子讽刺的瞄过来,广成子当即不满叱道"寒华!你这是做什么?对自己徒弟都没信心了?!" "祖师!" "旋照乃是第五代的首座弟子,你这个做师父的整日将她护着藏着,叫别人见了去,耻笑我这张老脸么?" "祖师,你——" "瞪什么瞪,我早听旋照抱怨过了,说是你这个师父平日里连切磋都不允,哪有你这样做师父的,回头我非好好把德霄叫来训斥一顿不可,也不知道谁——" "广成师伯!" "……杨戬师侄?" "寒华已如此不安,广成师伯怎可这般说话?" "……" 赤精子继续冷笑着瞄广成子,后者本来讪讪,被他这一激,险些又吼出声来,恰在此时:"赤精师伯!" "呃?"万没想到杨戬会忽然喊自己的赤精子颤了一下,赶紧收回冷笑和讽刺的表情:"师侄有什么事?" "把阴阳镜给弟子!" "啊?!" 这下阐教众仙全都做贼心虚的跳了起来。 "我……我没带……" 赤精子吞吞吐吐,赶着往后躲。 "师伯?"杨戬略微抬眼,似乎有些惊讶,又似乎有些不解,"师伯说什么?" "没……我是说——!"赤精子被广成子一推,这才想起沉香是被阴阳镜摄了魂魄的事情杨戬根本不可能知道,何况沉香是谁他都不清楚怎么会找自己兴师问罪,赶紧正了神色道,"我是问师侄怎么会忽然……要阴阳镜?" 杨戬深深凝望过来,一直望到赤精子险些心虚不安的移开眼,方淡淡道:"师伯没有看见这些凡人吗?" "呃?" 阐教众仙这才望见客栈的废墟之上飘着十几个魂魄,正惶恐不安的发抖。 也不知道为什么地府无常竟没有来拘魂。 赤精子还有点莫名其妙,不过还是摸出镜子来递给杨戬了。 杨戬触手,忽然一颤。 玉鼎真人已经明了的伸出手接过去:"你没了法力,为师来。" 默念了一句什么,举起镜子,收了那些魂魄。 这下就是最迟钝也知道什么意思了,阐教众仙纷纷懊恼的摸额头,拂袖或捏法决,或拿出法宝来,一瞬间华光闪烁,那些堆积在上的砖石断梁纷纷翻飞而起,化作最细碎的尘埃消失在风里。 有的人死了,有的人还活着,鲜血混着尘埃一起流淌。 的确是无妄之灾。 翻着眼睛想想,似乎也不能完全怪他们阐教是不?就算不救这些人,他地府难道还敢不收这些魂魄,他天庭还敢找上昆仑来说他们违反天条? 不过—— 瞥杨戬一眼。 清隽俊美的侧脸上,神情依旧冰冷,眼神却带着专注,凝望着这些本来不会得他一次侧目的凡人。他站在那里,没有分毫表示,却从眉尖眼角,露出淡淡疲倦与深切温柔。 于是都认命的从袖子里摸出丹药来,也不管那些凡人是死是活,反正一人塞一粒。 玉鼎真人翻过镜子来,微微闭眼,依旧是默念了一句什么,红光一闪而过。 顿时响起了一阵呻吟。 那些凡人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茫然的四处张望,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赤精子师兄,你翻什么白眼?" "没,我就是奇怪,玉鼎师弟怎么会知道我阴阳镜的法诀。" "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也知道。"太乙真人相当不以为然。 "什么?!" 赤精子失声惊叫:"你怎么知道的?" 这声喊委实太响了些,以至于从玉鼎真人手中接过阴阳镜的杨戬手指一颤,险些没抓稳,好在阴阳镜这样的法宝就算跌在地上也不会碎。 连旋照孙悟空都受了一惊,一个半边手臂上的一层毛都被削去了,一个躲闪不及发髻散了半边,坠下的珠子也全部粉碎。 "旋照!" 偷空往下瞄一眼,咬咬牙,一跺脚:"孙猴子,你别想走!" 孙悟空也瞄一眼,估摸着再打起来难免控制不住,索性还是离远点。 "小丫头,别说俺老孙欺负你——" 两下争执,手上不停,竟是越打越往天上了。 "不好!"太乙真人连声道,"快跟上去!" 众仙刚有疑惑,立刻又被文殊广法天尊下一句话惊得赶紧驾云而起去追:"鸿钧老祖还在瑶池!" 算来平生荒谬一梦 "这是怎么回事?" 沉香大惊之下,肩上一痛,被生生撕裂,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臭小子,你走什么神?" 鬼车猛一振翅膀,将他扯过来。 "那些凡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沉香盯着远处几乎是忽然出现,茫然四望的十几个魂魄,还没等疯狂撕杀祸及他们,又忽然不见了。 "有什么好奇怪的……不过是赤精子在用阴阳镜而已。" "用阴阳镜?!" "还傻在那里干什么,找死啊?"鬼车不耐烦道,"你该不会以为阴阳镜只是用来杀人的?" "哼,我只道是用来折磨人的……" "废话什么?"鬼车嗤笑,"那是你我倒霉,撞上他阐教!" "我……" "对了,我还没问过你小子,阐教为什么要杀你?" 这一说来,沉香顿时红了眼,咬牙切齿:"我爹,我娘……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在我死……进阴阳镜之前,我看见爹全身是血,只怕……" 黯然哽咽难语:"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你还有爹娘?" 鬼车惊讶无比的扭过一只头来。 沉香也惊道:"我为什么不能有爹娘?" "神仙一般都是没有的……" "为什么?"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你们这些神仙在想什么?说什么摒弃七清六欲的,除了七仙女,天庭上有爹娘的神仙估计都是一起成仙得道的,没听说谁家神仙和哪家仙女成了亲。难道我被封印的几百年,天庭世道变了不成?" "……"沉香闻之哑然,敖春和四姨母都是东海龙族,而哪吒的父亲李天王也是封神时得的道,红孩儿的爹娘是牛魔王和铁扇公主,连师父猪八戒做梦都经常念叨自己曾经有个媳妇在高老庄……平日里总觉得身边的人和他一样有爹娘双亲,还真没想过这些事。 想来也是那所谓的天条,不禁恼火道:"天庭世道怎么会变?我娘……是违了天条,私下与爹成亲的。" "果然。"鬼车一翅膀扇飞最后一个疯狂扑过来撕咬的怪物,直接累瘫在地,"天庭的那些仙女,总是这样,私下凡间……我听得多了。 "……那她们,都怎样了?" "还能怎样,万劫不复,或生不如死……不对啊,小子,你娘犯了天条自然有天庭来管,阐教怎么好好的跑来杀你?" "我……" "算了,阐教那帮莫名其妙的上仙,盘古大神都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来。" 痛苦的咬着牙,等着被撕裂的伤,一寸寸恢复,沉香越想越恨:"他们根本就是不论是非,蛮不讲理!总有一天,我要——" "你要怎样?"鬼车毫不留情的嘲笑道,"就凭你这小子,就算再修炼个几万年,再投胎十八辈子,也别想在阐教手里讨回公道!" "你怎么总是说这些泄气话?" "哼,我是好心,怕你小子晕了头,自己找死不够,累得你朋友兄弟父母亲人跟一起丧命。"十六双眼睛一起滴溜溜的转,懒洋洋的伸出翅膀,同时捂住八张嘴打呵欠:"小子,你可知道阐教是什么来历,有多大威势?你知不知道就算是个还没完全得道成仙的阐教弟子,也绝对不是三界中人敢轻易得罪的,就算是上古神兽,饿得快死了,准备吃人,如果发现那个家伙出身阐教,就宁可饿死算了。" "……" "告诉你,小子!阐教门下弟子,随便谁手里一件法宝,都可怕得很。当然以前的截教也是。当初阐教与截教那群上仙最大的本领就是护短,谁跟他弟子过不去,立刻就能变成和他阐教截教过不去……所以说那个时候他两教打起来,闹得那么轰轰烈烈的封神大战三界所有人一点都不奇怪,似他们那般不辩是非不愿退让,先前几万年都没什么太大冲突,才让三界觉得诧异。" "难道就没人管吗?" "你这小子说话真有意思,元始天尊与通天教主乃是鸿钧老祖的门下,鸿钧老祖则得道于太元之前,甚至早于盘古大神……" "先有鸿钧后有天,陆压道君还在前?" 鬼车这才惊讶望过来:"咦,你小子竟然知道这个?" "玉帝曾说鸿钧老祖与他的三个徒弟关系并不好,而那陆压道君又与阐教有旧怨,甚至偷走了阐教的昆仑神镜,为什么找阐教麻烦还得看他们面子?" "你懂什么?鸿钧老祖好面子,谁若是跟他徒弟过不去,也得先告诉他,至于陆压道君——你小子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昆仑镜是他从谁手中偷去的?" 沉香闻言惊愕,垂头。 好象是听太白金星说过—— "在昆仑山中的玉虚宫里,传说有一面神镜……历来是阐教镇山之宝,为阐教首座弟子保管……" 惊而失声:"杨戬?" "呵呵,看来你这小子,真的知道很多秘密啊。" "怎会是他,怎么又是他?!" "……哼。"鬼车也不说话,只是冷笑,目光流转,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很久,见沉香慢慢平息下来,鬼车才慢悠悠道:"你想活着出阴阳镜?" 沉香愕然,不明白它为什么忽然转了话题。 "如果你想出去,就非得继续听不可。" "为什么?" "因为山河社稷图,在杨戬手里。" "……" "怎么,傻了。" "不……我……"沉香几乎站立不稳,本来是该愤怒,可是却连发怒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得疲惫苦笑,"我只是明白,你先前嘲笑我的话是什么意思。" 手握成拳,用力得甚至使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里。 "我们,不可能再活着出去了。" "听起来,天庭的司法天神,似乎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 "如果不是他,我又怎会在这里,我爹怎会死,我娘又怎么会在华山下受了二十年苦?" "哼,你小子先前只说阐教,又没提他。" 沉香猛然抬头,一把扑过来拉住鬼车的翅膀:"你一直说的那个人呢?" "哪个人,你在说什么?"鬼车不耐烦的将他抖开。 "他在哪里,他是不是在天庭?你说得那么厉害,那他一定能对付阐教的是不是?" "小子,你说话清楚点,这么乱七八糟的,究竟在说谁?" 沉香急得额上冒汗:"就是你一直不停的跟我提的那个人!" "啊?" "是你说他三界第一,也是你说的,这阴阳镜里的所有疯子,就算全向他扑过来,也伤不到他分毫。是他把你封在苏州城外几百年……这些,可全是你说的!!" 鬼车张大了八张嘴,而后伸翅膀再次把沉香抖开。 在沉香再度焦急追问前,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 "你,你笑什么?!" "哈哈哈哈哈……"鬼车笑得眼泪都不停的从十六只血红色的大眼睛里往外溢,颤了又颤,翅膀乱抖,想捂住嘴,偏偏又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最后只好把八个头全埋下去,笑得连全身羽毛都在抽搐。 沉香涨红了脸:"你到底笑什么?" "哈哈哈哈……你小子……真是三界之中……最有意思的家伙……哈哈哈哈……" 鬼车完全没有往日讥诮高傲的模样,笑得满地打滚,看得沉香又惊又恼,偏偏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如果原先,我一定会问……你小子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来逗我笑……不过这些日子下来总算也很了解你这小子了,哈哈哈哈……你怕是真不知道……哈哈哈哈。" "……" 笑够了,从地上爬起来,抖抖笑出来的眼泪水:"你小子,难道没听说过,天庭都是派什么人来封印,来杀戮我们?" "我们?你是说,上古异兽?" "没错。"用翅膀擦眼泪,真的好痛苦,痒的要命。 "当然是天兵天将!天庭统领所有天兵的应该是李天王!!" "咳——"幸好鬼车现在是魂魄,不会被口水噎死,"你觉得李天王看上去像吗?" 沉思,摇头,老实回答:"就是因为不像,我才问你的啊!" "……"鬼车无奈的退了好几步,然后用翅膀盖住了自己的所有耳朵,才慢丝条理道,"我的这只头,是被哮天犬咬下来的。" "那你一定恨不得——什么?!哮天犬??!!!" 翻翻十六只眼睛。 我就知道…… "不,不可能,你在跟我开玩笑,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继续翻眼睛。我就知道…… 吾当生长不记年 "孙猴子,听说你八百年前大闹天宫是不是?" "你这小丫头,倒也不孤陋寡闻。" 两手一带,紫锁猛然收紧:"哼,就凭你手上这两下子,也就闹闹天宫罢了,若是进我阐教,众般法宝一出,只怕你这条命,早就无处寻了!" 腾身就是一棒子,口中兀自嘲笑:"小丫头可别忘了,俺老孙几月前可是刚刚从你阐教出来的!" "那是我阐教不与你计较,否则!"旋照手腕一收,紫锁瞬间短了一半,光华流转,这样忽长忽短,飘忽不定的锋刃,是孙悟空唯一头痛的。 "阐教的兵器果然都是好玩意——" 若是这小丫头道行再深些,应对过招时再收敛些,手段再高明些,只怕今天打起来就没那么轻松了。 不过这都是能用时间弥补的,孙悟空觉得再这样打下去,给这小丫头颇多良助,先前没有的刁钻招数变化,现下也全出来了。 阐教的弟子,还真都有意思得很。 孙悟空越打越是喜上眉梢。 手痒痒了几百年,都找不着一好对手较量,那杨小圣往往心不在焉,敷衍了事。一点都不痛快,没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先是遇见寒华,后来又是玉鼎真人。虽然心痛金箍棒,决心以后离玉鼎真人远些,安分了好些时候,没想到这平日里只会啃糖葫芦,用眼泪来哄骗寒华的小丫头,也有这般本事,实在是过瘾。 斩仙剑实在太厉害,几乎是被压着打,一点意思也没。 与寒华对上还小心忌惮个几分,与旋照对上,先前也手忙脚乱了一下,眼下越打越是轻松了,笑意也越来越甚。 那些个拿着法宝就以为自己三界无敌的神仙,他老孙实在是看够了。 原先以为阐教也是这德行,没想到大出意料啊。 甚至还有闲心转着眼珠乱想,似乎听说兜率宫那老倌儿是成天装佯,实际上厉害得很,那么看阐教这帮人,大约那元始天尊也不是泛泛之辈吧。 心中越想,手上越痒。 老孙这身功夫,几百年没遇到个敌手,都快退步了。 何等机灵的旋照,已然瞧出虽然看似依旧平手,但是孙悟空应招得越来越轻松,当下恨恨,却又死要着面子,不肯动用法宝。 紫光凄厉,云层被直接撕开,翻腾不止。 "大圣……" 好象是谁在喊。 "胜佛……" 的确是谁在喊。 "住手啊——" 旋照不去理会,孙悟空去偷空瞄了一眼。 太白金星急得跺脚,却又不敢近前,连声问旁边的嫦娥:"广寒仙子,这是怎么回事?斗战胜佛怎么又跟别人打起来了?" "这……"嫦娥迟疑,"我也不知道啊。" "先前我们是去华山看三圣母……"百花仙子远远望着真君神殿的方向,一边懊恼道:"陛下他们到现在都没有出来,我们就不好进去,只能在外面等。金星,您是不知道,华山那里——" 一语未毕,忽然见祥云笼罩,清光金辉,瑞气霞彩。于云层之间,有数人身影浮现。 "昆仑十二仙……" 太白金星哑然失声。 嫦娥与百花仙子又是愤怒又是惊愕。 虽然为三圣母一家的事不平,但是这些日子看明白也听明白了,阐教这些上仙从无与人妥协之理,与他们争辩,无非是自找无趣罢了。 "十三个人?!" 初初一看,惊讶失声,难道老眼昏花数错了。 太白金星再一细看,顿时大喜。 那个站在太乙真人身边的,不正是哪吒三太子?虽然换了穿着打扮,脚下却还是踏着风火轮的。 再一看,一个身着华丽红衣,漆黑长发,风神如玉,俊秀无比的年轻人站在阐教众仙之间,乍一望去,顿时使人心惊肉跳,魄离神飞,只觉那绝世风华,似雪如画,直叫人想转身而逃却又迈不动脚。 惊恐喘息之下,这才猛然醒觉。 漆黑长发,风过云起,凄冷寒彻。 不是玉鼎真人!!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太白金星拍着胸口,一边压惊一边好奇喃喃:"奇怪了,那是谁?怎的和昆仑十二仙站在一起?" 一边庆幸,玉鼎真人又不在,看来他这把老骨头多活几年还是没问题的。 上次瑶池匆匆一瞥,就险些被吓晕过去,人老了啊,很多事情都忘了,以前总是听人说阐教玉鼎真人多么不好惹,可是更多的还是听说玉鼎真人的容貌如何惊仙骇神。 那幽深苍冷的眼睛,见鸿钧老祖,也不过冷笑而对,欲杀沉香的那一剑,那冰冷的目光。直叫神仙都忍不住发颤,而后竟无视一切,拂袖而去,让鸿钧老祖只能咬牙切齿。 先前觉得司法天神冷厉无情,现在想来,无情冷厉原来也是一种表情,总好过那种无心无情,无视天地万物三界众生的漠然。 "阿弥陀佛,这是怎么回事?" 太白金星猛地一惊,回头一看,顿时大喜:"菩萨!" 嫦娥与百花仙子也赶忙上来行礼。 观音带着善财童子,旁边还跟着一脸严肃的李天王,正排云而来。 "李天王不是说,有妖孽擅闯天庭么?" "……" 即使端冷矜持如嫦娥,也忍不住冷目,轻蔑。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虽说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可按照这个速度,等李天王从南海搬来救兵,怕是天庭早就没了。 观音何等细查入微,见此微微一笑,也不多做辩解。 鸿钧老祖正在天庭之上,瑶池之中,佛门其实没有这个必要插手。 不过既然天庭兵马大元帅亲来南海求助,若不出,却又说不过去。 凝目而望,不由皱眉而喝:"悟空!!" 清喝之声,震动天际,使远处阐教众仙也纷纷侧目。 "菩萨!" 哪吒见了刚要行礼却被太乙真人拉住了。 "原来是观音大士。"太乙真人冷笑而道,"不在南海参禅,怎的也到此来看热闹了?" "不知此与悟空动手的,是你阐教何人?" "无论何人,与你佛门有何关系?" "太乙道兄此言差矣,悟空乃旃檀功德佛座下弟子,怎能说此事与我佛门无关?" "哼,贫道这一不小心,竟然就把这忘了。"太乙真人悠然道,"贫道等见了这猴子,只是想他乃方寸山菩提道人门下,一时疏忽,倒让人见笑了。" "你——"红孩儿闻声气恼,却被观音按下,只抬眉而笑道:"佛渡有缘人。" "哼。" 那边孙悟空见了观音菩萨,心里着实还是一慌,虽然说不把佛门什么的当回事,那些佛啊罗汉啊尊者啊什么的,也就应付个一二,但是观音毕竟于西天路上屡次有恩于他师徒四人,若当看不见继续打,却又拉不下这脸,只好手上加紧,漫天金辉之后,猛地腾身而跃出好远。 "小丫头,老孙不跟你玩了!" "休走!" 旋照正斗得顺手,加上一口气憋着未出,哪里肯就此罢休,紫锁一扬,就想追来。 但是孙悟空筋斗云何等之快,转瞬已落至观音身前,嬉皮笑脸道:"菩萨,多日不见……" 一语未毕,猛的闪身让开,举棒一架,笑骂道:"小丫头,来日方长,老孙现在要与你阐教计较的,是我徒弟的事!" "那个叫什么沉香的是死是活,与我何关?" "呔,老孙与你好好说话,你这小丫头……" 观音猛地一声禅喝,不悦而道:"三界无不可解之劫,有何事何话,何必动手争斗。" 红孩儿本来是好奇的望着这手持软刃紫锁,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黄衫子,原先头上扎的发髻大约是散了,圆圆的脸上一层薄汗,此刻却是骄傲无比的一扬头:"笑话,你是谁,这关你什么事?" 脑中轰然一响,犹记当年,唐僧西行路上,自己不也正是拿了红缨枪,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责问观音菩萨? "阿弥托佛,贫僧乃南海观世音……" 旋照不等她说完,再度打断:"我道是谁,原来是佛门中人!让开!" "好个无礼丫头,你师门就这般教你?" "我师门如何教我,与你何关?"小姑娘站在云上,骄傲无比的抿着唇,谁也不看,谁也不怕,指而笑道:"试问三界之中,天下之事,谁敢过问阐教?" 哪吒注视着闻声或冷笑或漠然或面无表情的师伯师叔们,恍然失神。 很久以前,穿云关下。 踏着风火轮,提着火尖枪的孩子面对罗列并行,大旗招展,剑戟森严而来追杀黄飞虎的商军。就站在山冈上嘻嘻而笑,唱着故意找茬激怒商军的歌儿:"吾当生长不记年,只怕师尊不怕天。昨日老君从此过,也须送我一金砖……" 却是怔怔而思,忽地眼前一酸,似乎想落下泪来。 善花开结怨果 "俺老孙的徒弟被你阐教杀了,到底谁不占理?" 观音与红孩儿闻声面色皆都一变。 沉香死了? 李天王望过去,见嫦娥与百花仙子各自黯然伤神,心寒而颤。 看来刘沉香真的死了,还是阐教的人所杀。、不觉暗恼,阐教,阐教向来如此,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从前上古大神在之时尚且还好,而今几千年过去,都快被三界遗忘了却又忽然出现。一个杨戬生死而已,值得他们不惜违背与女娲娘娘的诺言?也罢,且由得他们闹去,好在他们从上古之时对于三界权势之争就没有丝毫兴趣。 "那我问你,那个叫什么沉香的,他是死是活,与我师父何干?你这猴子,冤有头债有主,你就是要打要杀,也不能骂我师父!" "你个小丫头,好!俺老孙不跟你争,行了吧!"孙悟空翻身跳开,兀自喝道:"阐教的老道,给老孙听了!老孙是糊涂,是没脑子,给杨小圣骗得团团转!沉香他还是一个孩子,他不懂,他不明白有什么不对?换了是你们,难道就能看出来,难道就能知道了?!" "你——"文殊广法天尊大怒本欲叱喝,忽而想起通天教主,顿时脸色惨白。 "老孙本也是想教训他一顿,让他好好明白!你阐教,不分青红皂白,就伤他性命,这是何道理?" "他自己找死,难道还要怪我等?"惧留孙按捺不住,冷笑出声。 "上仙此言何意?"嫦娥终于忍耐不住,怒声道,"三圣母一家,平白遭难,天理何存?" "哼!"即使不明真相的寒华,也冷笑道,"平白遭难?本君活了几千年,尚未听说哪家神仙做妹妹的教唆自己的儿子去杀亲哥哥。" "够了!三妹妹没有让沉香去杀杨戬……" 嫦娥还未说完,观音已低声喧了声佛号,而后道:"这位是——" 旋照立刻瞪圆了眼,踮脚喊道:"这是我师父!怎么,你有什么意见?" 观音尚未说什么,太白金星已暗暗摇头,这阐教简直是数千年如一日,教的都是些什么徒弟。 "你——你阐教好没道理!明明是杨戬先六亲不认,难道还能怪得三妹妹去?"百花仙子也怒道。 "也不知是谁触犯那所谓的天条,招来这场祸事……"寒华悠然道,"再者,他三圣母,不是活得好好的么?" "你!"百花仙子气极,"就因为杨戬死了,所以你们就非杀沉香泄恨?" "住口!" 旋照猛然大喝,眼睛也危险的眯起来:"谁说他死了?" 一语既出,惊得太白金星,李天王,观音,嫦娥与百花仙子全都失色:"杨戬没有死?!" 旋照一扬头,骄傲而不屑的一撇嘴:"你们才死了!好端端的,你们也敢咒他!" 这下寒华的脸色不好看了,冷冷盯着自家徒弟,普贤真人甚至敢确定听见了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可是三界诸多封印之处明明完全崩溃……" "哼,就算死了,难道我阐教就救不回了吗?" 孙悟空闻言正要讥讽几句,忽而一怔,惊着追问:"小丫头,你刚刚说……这么说,沉香也能……" "谁去救他?" 旋照嗤笑,回头望阐教众仙,面上冷漠不屑之色一般无二。 "小丫头!老孙可是认真与你说话!" "笑话,难道我没有好好与你说话么?" "你——"气得一提金箍棒,忽而觉得这样也讲不出理来,就更打不出理来了,心急沉香的事,哪里还有那份子闲心,眼珠子一转,立刻有了主意:"小丫头,寒华小子,还有你们这帮老道,你们可别忘了!不止俺老孙会来找你们麻烦,一旦杨小圣把什么都想起来了……这可别怪俺老孙没说在前头,杨小圣什么脾气,你们可比老孙清楚!" 原先面带冷笑而听的众仙逐渐有些慌乱,直至互望而不定。 唯一能镇定些的估计只有寒华:"好你个猴子,你这是威胁我等?" "不敢!"孙悟空已觉胜券在握,顿时又嬉皮笑脸起来,"若是你们觉得没关系,觉得不怕杨戬,自然可以不管沉香的死活。啧啧,俺老孙就是奇怪了,你们这帮老道不会想不到这点啊,怎么还冲去华山杀人呢?" "你——" 要怎么说? 说他们本来没打算要杀沉香或别的什么人吗? 说因为那个叫沉香的小子太自以为是居然敢假扮陆压道君所以才惹得赤精子拿了阴阳镜出来吗? 只是照了一下,谁知道那个家伙就是沉香? 昆仑十二仙难道还能在转个身再把那小子魂魄放出来? 一想到此,众仙转而平静,广成子冷笑:"这是我阐教的事,用不着你费心!" 什么时候杨戬想起来了,什么时候再放他就是。 若是杨戬一辈子想不起来,那就关沉香一辈子好了。 他阐教怕过谁来? 孙悟空顿时苦恼的抓抓头,四望之下这才发现太白金星,红孩儿乃至李天王,嫦娥与百花仙子都用一种莫名其妙与惊讶的目光注视过来。 一想刚才说的话,不觉懊恼一拍头。 用杨戬来吓唬阐教,让他们救沉香。 这听起来的确荒谬非常。 正准备嬉皮笑脸含糊过去,忽然看见观音安静的望过来,神色如常,目光深邃,心里忍不住咯噔一跳,连忙道:"我说太乙真人,这天上待久了,对你阐教可没好处吧?" 说着还努嘴瞥了眼寒华和旋照。 阐教众仙同时色变,广成子喝道:"旋照,我们走!" 旋照嘟了嘴,满心不欢喜,瞪着孙悟空,磨磨蹭蹭驾了云,恰在此时,天际传来一声大喝:"什么人,敢在天庭喧哗?" ************ 人间。 夜晚。 弃下茶盏,再度拧眉。 "杨戬。" 手指一颤,自沉思中抬眼。 "为师回玉泉山给你拿件衣服。" 微微垂目,身上这件寒青色衣杉,昨日因孙悟空与旋照斗了起来,而劝慰了那个镇上无辜惊恐的凡人几句,虽不明显,却已沾染上血痕尘土。 "师父不必若此,明日随意找一凡间衣铺,换下便是。" 玉鼎真人深深望过来一眼,杨戬顿时觉得说不出话来。 天衣若此,如果换了凡人的衣服,只怕一天就得换一次,又总是不愿以法术变出银子来,在凡间行走,些许铜钱尚可无中生有,而那些连凡人也没几个穿戴的上好绸缎,怕是没银子是难得能买的。就算得了,又如何直接变成衣服,神仙可没这种法术。一天换上一次,只怕累也累死。 以手按额,没了法力,当真是麻烦,平日这种小事,如何能使他费神。 玉鼎真人踢醒打瞌睡的哮天犬,而后淡淡道:"一个时辰,你等为师回来。" 说着便起身而去。 合上眼,半晌之后,杨戬忍不住微微摇头。 这个客栈,乃至这个镇子,都已经被玉鼎真人布下了阵法,现在别说出镇,只怕他连这个房间都出不去。 一个时辰后吗? 沉静的眼中忽而犀利起来。 惟有现在了。 否则这样的机会,再想等只怕要到三个月以后。 只是—— 手指微微缩紧。 没了法力,能支持多久呢? "哮天犬!" 望着扑上来摇尾巴讨好的哮天犬,不觉失笑,伸出手去,顺着毛发轻抚,同时低声道:"我若半个时辰还未醒,无论用什么办法,赶紧叫醒我,听懂没有?" 茫然,点头。 向来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 "小子,你想找死是不?" 鬼车愤怒的一挥翅膀,挡开疯狂的撕咬杀戮,对着躺在地上,动也不动的沉香吼:"先前还说得好听,什么无论如何也要想法子出去。怎么这会自个倒像死了一样?!" 睁大着眼。 所能看见的,只有一片血红。 似乎连痛的感觉都消失了,只留下一个声音反复在脑海里说着:不可能不可能……这都不是真的…… 猛地感觉胸口一紧,有鲜血流出来,是鬼车锋利的爪子直接将自己拎起,用力得甚至穿透了肌肤。阴阳镜里的魂魄,所能感受到的,与活着时一样。 "小子,照你这样下去,不出半个月,就跟这里的疯子没区别了!" 八只头一起凑过来,血红色眼睛狠狠瞪着。 沉香只是呆滞的移过眼。 鬼车猛地将他摔下地去,居高临下冷道:"小子!别以为我会关心你死活,若非别无选择,我不早一口吞了你!" 死斗已经终止,呻吟声还在继续。 疯狂的撕杀,无日无之。 "……他在骗我……" 声音很微弱,鬼车不觉好奇的凑上去:"你说什么?" "……所有人都在骗我……" 触目惊心的血红色,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只是□的,紧紧的握住了拳头,大约不是恨,而是一种羞愧到理智都被扯得粉碎的愤怒:"他们都知道,他们都在看我的笑话!" 沉香猛然大喝,倒是吓了鬼车一跳,退了一步错愕不止的问;"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哈哈……连你都知道,连你这个被封印了几百年的上古异兽都知道杨戬,舅舅他是三界第一,天庭会不知道?!还是我这样子,看上去真的像是能杀了他?!" 目光绝望着,涣散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在驱使着他,愤怒的吼:"为什么,把我救娘的事当作笑话看吗?把我一家的遭遇当作闲暇无事的说笑吗?师父骗我,唠叨骗我,哪吒,四姨母,牛魔王,红孩儿,菩萨……他们都骗我!!他把我刘沉香当什么?当做什么?!" 鬼车惊讶之余伸翅膀当头就给了他一下;"小子,你到底在说什么?不清不楚的!" 颓然坐倒,似乎胸腔内满腹愤怒都化作委曲,不得不诉。 "鬼车……如果有一天,你忽然发现,你过去所做的一切都是场笑话,你以为最得意的时候,恰好就是所有人冷笑嘲讽你最甚,你会怎样?" "……" 想笑,但是似乎连笑的力气都失去了,只能颓然道:"而且忽然发现,你以为做对的事,其实都是错的,你恨了很久的人,似乎也错了……可是你不知道这都是怎么回事,就好象一个棋子,被人任意玩弄,任意主宰了仇恨与欣喜,都不知道该恨谁,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傻瓜,当然除了自己以外,什么都不可信,否则早该死了无数次。"鬼车不屑的撇嘴。 "是吗……那么我所恨的,究竟是对,还是错……" "小子你要说就说清楚点,光这样讲我能听得懂吗?" "……"沉默了一阵后,沉香终于开口道:"一直到我十六岁的时候,都跟爹住在凡间的刘家村里,村子很小,爹是个有功名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做私塾先生,也不继续读书赶考,听说十里外的张举人都五十八了还上京城去……" "停,小子,你说简单点,什么举人,什么私塾先生的?" "……我从小就没见过娘,只是那一天,忽然发现……" 到处都是血红色,撕杀停了又启,而后再止,无日无之。 终于—— 鬼车用翅膀拍飞最后一个不长眼扑过来撕咬的家伙:"小子,你是说。一直到你听我说,我这只头是被哮天犬咬下来的,我是被杨戬封于苏州城外,你才发觉,你被所有人骗了?" 默然,点头。 鬼车抬头望天,眼睛翻了又翻,终于道:"你一直在说,我一直在听,说实话这跟我没关系,杨戬我恨不得咬死他……哼,我实在懒得说,但是还是忍不住说,你小子真是开天劈地古往今来三界第一的笨蛋白痴!!" 沉香垂头,不语。 "而天庭那帮神仙,不管那孙悟空也好,猪八戒也好,甚至观音,玉皇大帝外加你娘,什么敖春的,个个都是自以为是愚蠢透顶简直三界耻辱的白痴笨蛋!!" 沉香猛抬头,惊讶,难道,他们真的和自己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至于杨戬……" 八个头一起狠命磨牙,十六只眼睛似乎更红了:"那家伙简直是混沌再覆灭十八次都找不出第二个的疯子!!!" 越说越火,翅膀乱颤:"当年我与他交手时瞧见山河社稷图在他身上就觉得事有蹊跷,没想到他还真……三界怎么会有这种人?!神仙里怎么会有这种人?!这阐教是怎么教的徒弟?!啊!" 猛然捂嘴,恍然:"伏羲神王说过,无论阐教发生什么,都不应该表示惊讶……" 八只头猛点:"我居然把这给忘了,想当初多少住在昆仑附近的上古异兽是给阐教那帮人吓大的啊~~~~阐教无论做什么,为了自个着想,最好都要无视掉!" "鬼车,这话,当真是伏羲神王说的?" 清冷冰寒的声音,出现在血红一片的世界里,引得鬼车与沉香猛然大骇,转头望去。 不知什么时候,远远所站,那抹寒青色的身影,袖手而立。对沉香来说那般熟悉,又那般陌生,间隙带有金色光华的卷曲长发由墨绿发带而束。虽然在笑,可是依旧冷到让人无法接近,深邃眸中恍若洞悉天地间的一切,深沉幽冷。举步而行,从容闲雅,而一切纷扰疯狂,血迹污痕都不能沾染上他分毫。 "舅舅?" "杨戬?!" 原来,他也会穿黑色与白色之外的衣服……沉香猛然惊觉,恍而不知眼前这人,他究竟该怎样面对。 "出去吧,难道还想在这里待一辈子?" "杨戬!我们的帐,还没算清楚……"鬼车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那也得等你有命,再与我计较。"只淡淡而笑,"再者,我也不是来救你的……" "舅舅……" "沉香。"微微叹息,笑容里总算有了一抹暖意,"三……你娘还好吧。" "娘……"沉香猛地退开了好几步,在看见杨戬眼中那一抹失望时,有些不安,但是依旧说,"娘还好,但是爹……爹被你阐教杀了!!" 一顿,而后没有丝毫惊诧,也没有丝毫意外,只是点头:"我知道了。时间不多,沉香,你听我说……" 沉香猛然甩开杨戬的手,惊怒道:"你就这么不以为然,在你眼里,我究竟算是什么?" 不等杨戬答话,他立刻又道;"我已经想明白了,也想通了,但是我还是不明白!是不是我太笨,太傻,你一个字都不对我说!什么劈山救母,没有你这个舅舅,我不过是场笑话罢了!!" 定定而望,杨戬沉默不语。 "我不懂!!当初在刘家村时,我说要救娘,你为什么不答应我,反而要做出这些事?杀了四姨母又救活她的是你,杀了丁香又将她魂魄投往凡间,开天神斧,一直是你让我拿起的对不对?"沉香颓然而摇头,"不,不,我宁可去做我的凡人,我宁可什么都不知道,舅舅!你这样逼着我,逼着我做这一切,岂非要三界所有人耻笑我,指责我刘沉香是个忘恩负义不知好歹,杀了自己亲舅舅的卑鄙小人?!" "……对,是我不好。你还是个孩子……" 鬼车在一边听得直翻眼睛,这究竟是谁不好?盘古大神啊,真是不可理喻。 杨戬温言而笑,那瞬间使沉香恍惚了下,仿佛又见到当初河边初遇时。 "三界之中,本来有很多事你不懂,现在想必略知一二了。" 伸手为沉香擦去眼泪,柔声道:"为了某些事,舅舅不能失去司法天神的位子,你娘的事又要瞒着天庭……沉香,我也与你说实话,刘彦昌死活而已,不是我所关心。" 沉香一震,却没有吭声。 "逼你做这些,实在也是没有办法,沉香,你跟我,都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我不相信,鬼车说你是三界第一,你为什么不直接改天条,为什么要忌讳天庭?" "三界第一?"杨戬失笑,瞄了鬼车一眼,"怎么可能?对上鸿钧老祖,我可半分胜算也没有。" 沉香还要再问,杨戬已然叹息道:"沉香,你要不要听舅舅的话?" "我……"思来想去,也没个主张。不应吧,似乎也不妥,应了的话,又不放心。 "无论你怎么想,沉香,出了阴阳镜,你要装做什么都不知道!" 被杨戬冷厉目光注视,沉香不由自主的应道:"好。" "这才是——"杨戬忽然一顿,似乎听到了什么一样,惊而展目,"沉香,快过来!" "舅舅,他们……" "我带不走他们。" "那鬼车——" "我知道。" 沉香猛见眼前金辉一片,就失去了意识。 ** 一道淡淡金光浮起,没入胸前那枚银坠中。 "咣当。" 阴阳镜于手中落下。 杨戬意识刚刚恢复,胸口一闷,心知重创返身,连忙深深吸气平复下去。还没张开眼睛,却感觉哮天犬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角颤抖不止。 即刻感到一阵风声迎面而来,重重的落于颊上。 刚才强自按下的那口鲜血险些就喷了出来,紧紧咬牙,顺掌势伏于一边,不出一声。 "好啊!" 玉鼎真人冷厉的声音自这一掌后响起:"强开神目入阴阳镜,你是找死呢,还是不想活?" 决然说世间 "沉香,是在阴阳镜里?" "……" 血腥气在喉口肆意蔓延,一句话,都说不出。 "好,好……" 杨戬没有抬头,哮天犬不敢抬头,谁也不知道玉鼎真人此刻面上的表情。 "就凭那只言片语,你就猜出那刘沉香一定是在阴阳镜里?为师到底是该高兴呢,还是一剑毁了山河社稷图?!" "师父……"杨戬惊而抬头,复一颤,再也抑制不住,鲜血顺着唇角溢了出来。 本能的抬袖欲掩饰,忽而又想起,这衣裳换下来后,还是会被看到,苦笑不语。 "他刘沉香,算是你什么人?一个凡间……"玉鼎真人愤怒的冷声忽然顿住,转而道,"自命不凡庸庸碌碌,这是像他爹,还是像他娘?这般不知好歹愚蠢若斯,值得你为他做这些?" "弟子不是为了他。" "对,你不是为了他!"玉鼎真人怒极反笑,这个时候若是有外人在只怕当场便被吓晕过去,哮天犬用爪子捂着眼睛,缩在杨戬脚边不停的发抖。 "你为了杨婵,为了通天教主,为了天尊,为了你那些师兄弟,为了那什么新天条,你什么人都为,就是不为你自己!!" 玉鼎真人往后退了一步,袍袖轻颤,眼神冰冷,"为师真当庆幸,有你这么个好徒弟。" 杨戬胸口一窒,又溢出一口血来。 玉鼎真人却是看也不看他,只厉声道:"哮天犬!!" 只会发抖,死也不敢抬头的黑狗缩在那里小声呜咽了一声。 "滚出去!!" 这回颤得更厉害,却是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杨戬半步。 "叫你滚出去……" 玉鼎真人的声音愈冷,哮天犬吓得越厉害,可怜杨戬的衣服都被它爪子攥出了好几个眼,死也不挪开。 主人,我们要往哪里逃才好啊…… 还没呜咽完,就忽然感觉脊背上挨了一脚,重重摔到了门外。 头晕眼花猛扑过去,可是门已合上了。 是夜,整个镇子都能听得见一只狗凄厉的哀号声,和拼命抓门的声音。 "若非为师提前而归,你是不是隐瞒下此事?" 杨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眼前昏暗一片,右手支撑着略微摇晃的身躯,竭力不使自己晕过去。 "强开神目,重创于身,若非为师,连淤血都不肯吐出来,你就那么想死?" 门外哮天犬的号叫声不知怎么,听来似乎特别遥远,意识也模糊起来。 师父,弟子怎么会想死,实在是…… 忽然喉口一冷,杨戬惊而勉力睁眼,却使不上力,也挣脱不开,只能听见玉鼎真人于自己耳边冰冷的话语:"戬儿,若有下次,为师就亲手杀了你。" 扼住杨戬咽喉的手指,又紧了紧,玉鼎真人幽深苍冷的眼睛,正凝视过来,一字字道:"让你和这三界,再不相关。" ********* "……韦护,你玉鼎师伯,不是说真的吧?" "我……"失却往日冷静,擦了擦满头的汗,"我实在想说不是,但是——非常糟糕的是,玉鼎师伯,绝对是说真的!" "你阐教这么狠?徒弟不顺心师父就威胁说要杀他?还是我师父好!最多威胁说要赶我走,以后不认我而已——哎呀,师父你打我做什么啊?" 九天玄女冷笑道:"白云,我呢,早就想不认你早就想赶你走了,要不是这山河社稷图我们出不去,哼哼。" "那要是杨戬真的……他还真的能下得了手?" "绝对能,谁都不能,玉鼎师叔一定能。" "金吒你说得那么肯定,要是换成你,你师父文殊广法天尊能下得了手吗?" "他……肯定不行。不过换成黄天化,清虚师叔一定能下得了手。" "不废话么,清虚师叔压根就认不出黄天化来。不过……只有我们在这里活着,天化已经……" 一阵沉默后,还是咋呼呼的雷震子道:"瞧你们都说那么肯定,那不完了?杨戬是什么脾气,我们都看了一千多年,难道还看不出?完了完了,玉鼎真人要杀自己徒弟……" "不过我倒觉得玉鼎师伯这话说得奇怪。" "木吒,有什么奇怪的?" "按照杨戬师兄的能耐,他也是绝对有办法在玉鼎师伯发现前,把一切都安排好,拿死去威胁他,好象不是很管用啊。" "一直说你和普贤师叔一样聪明,这么这回又变笨了你?" "……" "杨戬是不怕死,但是他绝对不敢让玉鼎真人杀了自己。" 哑然,思索下,纷纷恍然大悟。 "玉鼎师伯果然不愧是杨戬的师父,这也就他能想得出来。" "而且也就他能做得到。" "实在是好办法,杨戬师兄这回绝对不敢再做危及自己的事情了。" "……有什么好称赞的,你阐教三界最莫名其妙!居然还有师父威胁自己徒弟的,居然不是威胁你会死,而是威胁'我杀了你后,你想想我这个做师父会变成什么样',盘古大神啊,这都什么事啊?" "白云,你嘀咕什么呢?" "没,我什么也没说,我就是在奇怪。" "奇怪什么?" "这我们从头听到尾,就知道沉香是被昆仑十二仙所杀,但是杨戬怎么会知道沉香的魂魄在阴阳镜里?你阐教法宝那么多,收魂魄的法宝也不少,怎么恰好就是这个?" "这还用问,我师伯师叔他们虽然是气,可是这小子毕竟也是杨戬的亲外甥,若是杀了,怕也不妥,当然不会真的至他于死地。而且这小子的脾气……" 木吒刻意拖长了音,于是众人一起冷视躺在地上似乎还在晕迷的沉香与鬼车。 "肯定会惹恼我师伯师叔,如果算拿法宝出来的速度,谁也比不上广成师伯与赤精师伯,而翻天印是要人命的,当然只有阴阳镜了!" "听你这一说,好象也很简单。" "笑话,怎么说我也是阐教出身,这都不知道岂非完了?" "木吒,你这话什么意思?讥笑我吗?" "雷震子,你要是想打,我兄弟奉陪!" "好你个李家兄弟,哪有你们这么卑鄙的?" 四周闹成一团,鬼车闭着眼睛在默默叹气。 沉香趴在地上,谁也没有看见,他的手,握得很紧,很紧。 *********** "师父……"旋照望见阐教众仙几乎人人面色发白,顿觉不妙,小心翼翼喊了声。 而那边太白金星等人见是紫霄宫众多道人与天兵天将而出,一时之间也不知是喜是忧。 "鸿钧老祖正在天庭,尔等在此喧哗吵闹,可有体统?" 紫霄宫的道人一见是昆仑十二仙,倒是先收了轻视,不过言语间的倨傲依旧如故:"还不速速退去。" 咬了牙,强行按捺住拿法宝的冲动,文殊广法天尊只能反复告诫自己,为了师父的安危着想,就是再不能忍,也得忍! "旋照,我们走。" "慢着!" "不知……道兄还有何吩咐?" "方才闹得这么惊天动地的,老祖必然查问下来,若不留下喧哗之人,教我等如何回复?" "你——"文殊广法天尊脱口而怒道,"这不可能!" 紫霄宫一众道人闻言诧异,不解这刚才还和言缓色的文殊广法天尊怎的忽然又翻脸了。 "文殊祖师,就是去见了,又能如何?"寒华带着不解问。 "总之,总之……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文殊广法天尊面容都有些扭曲了,道行天尊伸手扶住他,接上去冷漠道:"我阐教不过看在尔等与我份属渊源,才愿退让,这般无礼说话,是何道理?" "鸿钧老祖有令,任何人等,不得随意进出天庭,你阐教也敢违抗?" "笑话。"寒华虽然不知怎么回事,但是身处昆仑十二仙中间,已经敏锐察觉他们各自都是袍袖轻颤不定,面色古怪,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顿时朗声冷道:"紫霄宫鸿钧老祖,乃传道玄都,阐教,截教三教之主,以至今日,玄都门下碌碌无为名存实亡,截教已然覆灭,我阐教亦已退守昆仑。三界之中,天庭之内,这紫霄宫之名能得几人知晓?" 不待一众道人怒而叱呵,寒华负手又道:"再者,鸿钧老祖,乃我阐教天尊大人之师,如此而已,我等面上敬重以示礼数则罢,如何说得上惟命是从?" "你——你好大胆子!!鸿钧老祖乃太元之先,三界之中谁敢违抗?" "哼,若要我诸位祖师听从你紫霄宫之令,还需天尊大人亲至当众而言,若要本君听从紫霄宫之令,还需本君的师父亲至!现下既是都不在此地,本君有何道理来理会尔等?" 且不说紫霄宫道人又是气又急,那边红孩儿已好奇小声问:"金星,那话是什么意思?" 太白金星还没有答话,孙悟空已插道:"别问了,寒华小子说得也是实话,他阐教就这德行!那杨小圣从来不听元始天尊的,寒华这小子也从来不买他师祖广成子的帐!" "那阐教里面还不乱成一团?"百花仙子吃惊万分。 "这个,老孙就不懂了……这是他家的事,你关心做甚?" 那边寒华却悠然说着让紫霄宫道人险些气到吐血的话:"就算此乃天庭重地,阐教需敬重于鸿钧老祖以示上下尊卑有别,也轮不到尔等这般类同我阐教连记名弟子之辈尚且不算,不过扫地洒水迎客童子之流来对本君大呼小叫!还不滚?" "你——"气极了的紫霄宫众道人在天兵天将惊恐的目光中直接抽出宝剑,"竖子亦敢如此口出狂言?!" 能不怒,能不恼么? 这些都是什么人,都是一直随侍鸿钧道人,大半年纪甚至比元始天尊还长,总觉得三界都该是他们晚辈的道人们。可惜年纪够了,本事却也平平,试想若是本事高的又怎能活到现在? "不拿小丫头去压,想在口舌上讨寒华小子的便宜,简直找不痛快!"孙悟空斜眼瞟过去。 "师父!" 旋照猛一退步,冷眼而看四周。 各位祖师不知怎的,虽然怒极,却好似不愿与紫霄宫起争执。孙猴子只会在那里看热闹,那些个人连那个什么菩萨在内,虽然面上没有表情,只怕心中幸灾乐祸都来不及。 "师父。"哪吒也在那里急道。 太乙真人无奈与徒弟对视一眼,潼关之前,师徒二人都在,又怎能不明白。 如何解释?如何顾虑?如何动手? 寒华已冷笑而出,毫不在意的一振衣袖,长鞭已在手中,却不料反被旋照抢在前面。 小姑娘站在云端之上,仰头而望,天真无邪,说出的话却使人吐血:"我师父让你们滚,你们怎的不滚?" "找死!" 旋照睁大了眼睛,似乎看见了紫霄宫道人愤怒扭曲的面容,又似乎看见了默然颂着什么的观音,目露惋惜担忧的太白金星和红孩儿,带着惊诧与轻蔑的天兵天将,而后一个小小的瓶子从她袖中滑出来,摔落在云上。她在笑,很甜很甜:"就算要死,那也是你们。" 云雾瞬间弥漫,伸手不见五指。 在云雾猛然扯碎的瞬间,一个庞大无比的黑影狰狞无比的浮现出来。 谁负当年 天漆如墨,这场暴雨对于凡人来说突兀非常。就是好端端的,天空忽然完全阴暗下来,而后云层像被撕裂了一样,雨水被倾倒下来,砸在地上的声音使人恐惧万分。 而不过顷刻,雨收云散,还在奔跑的人感觉到阳光照到自己身上,这才惊愕的停下来。 老天爷发疯了吗? 事实上天上的神仙的确要发疯了。 "不……怎么可能……" 太白金星胡子乱颤,一个劲的摇头:"相柳……这家伙,怎么还活着!" *** "呵呵,老猪的法力总算是恢复了……"猪八戒正笑得高兴,忽然摸了一把脸,"奇怪,这老龙王在搞什么鬼,有这么下雨的吗?" 掏出小钉耙来,好好梳了下头发,一边得意洋洋道:"不是老猪夸口,老猪最得意的有两件事,一个就是老猪的妹妹,另外一个就是老猪的徒弟!老猪的师兄,嘿嘿,如果他不是那么喜欢骂俺老猪做呆子的话,老猪还是蛮佩服他的!" 说得相当得意,可是抬头一望,却呆住了:"奇怪,那老神仙呢?" 找了半天,都没发现,只好摇摇晃晃驾着云走了。 "这事真奇怪,老猪去找我徒弟说说去!" 刚到云层之上,就望见了一个无比庞大的影子。 "佛祖,这什么东西?" 那漆黑的身体粗而长,裹在云堆里,鳞片上浮动着黯淡的金色光辉,一眼望不到头,最重要的是这个大家伙,似乎是竖直着身子,所以看不见头。猪八戒目瞪口呆的仰头望上去,除了云雾缭绕间若隐若现的漆黑身躯和鳞片外,什么也看不真切。 眨巴了好半天眼睛。 也没从云堆里看出这家伙到底有多粗。 它正在懒散的伸展着躯体,裹着云,微微抽动着。 "这,东海老龙王的祖宗跑出来了吗?" 提了钉耙,急着驾云往天庭直冲的猪八戒在路上看见了好几个地仙。 "净坛使者?这是怎么回事?" "你问老猪,老猪问谁去?" 越往三十三重天上,所有神仙就惊骇得越厉害。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好在到第十八重天的时候,他们终于望见了这个大家伙的头。 蛇的身子,在云雾间微微扭动,但是长在其上的,却是人的脑袋,而且还不是一个,是九个。没有头发,也没有眉毛,光秃秃的九个脑袋并列在一起,居然还是在打呵欠。这九个脑袋无论哪一个,都和它的身子一样粗细,实在让人无法认同那是人的相貌,尽管庞大的体积让它每一丝细微表情都清晰无比。 九个脑袋的长相是一样的,可是每个脑袋的表情都不同。 有的东张西望,有的在笑,有的苦着脸,有的一脸怒容,有的还迷迷糊糊。 "又要下雨?多长时间,多久?" "啊——这不是昆仑啊!" "这里的云没昆仑好啊。" "但是比昆仑大。" "算了,有机会出来晒太阳也不错。" "好久没看见太阳了。" "哎?主人,你在哪里,你太小了,我看不见啊。" "我是很想趴下来仔细找,不过又怕压到谁。" "——你居然说看不到我?!" 小姑娘气恼的声音是从半空中传来的,这时众仙才瞄见在这怪物九个庞大的头颅上有一抹淡淡的黄色身影,因为实在太小了,还真是不容易发现。 "……我是看不到啊!" 好无辜,你站在我头上,我哪里能看得到? 旋照气得猛跺脚:"难道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主人你别跺了,哈哈哈……好痒,哈哈哈哈,好痒……" 九个头笑得颤抖不止,庞大的身躯全部在云里抽搐翻滚,看得众仙一头冷汗。 别人也还罢了,孙悟空抖抖手,不久之前他可是亲身领教过这小丫头一脚踢过来的力气有多大,定海神针都弯了下——翻白眼,俺老孙就说这小丫头哪来那么大力气,敢情是被这叫什么相柳的家伙逼的。 "我就踩,就踩!呜呜,你主人被人欺负了,你还躺在法宝里睡大觉!" "没东西吃,没水玩,我不睡觉我干吗……好痒,哈哈哈……"笑得太猛了,九个头折腾得扭过来错过去,最终——狠狠撞在一起。 "哎吆——" 十八只眼睛都在冒金星,晕呼呼的晃晃脑袋,分不清东南西北,不知今昔何夕。 寒华眉毛抽搐了一下,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去。 "文殊祖师。" "什么事?" "是你让旋照带着相柳没事就给昆仑仙境下雨的?" "这——偶尔下场雨有什么不对?"文殊广法天尊感觉自己的师兄弟全部瞪过来了,吼道,"看什么看,这些事,你们又不管!我还想让昆仑仙境下雪呢!" "这,这什么东西啊?" 猪八戒张大嘴,揉了又揉眼,西天取经路上幸好没遇到这么恐怖的妖怪。 "咦,呆子?你怎么来了?" 猪八戒顿时一肚子火,哼哼唧唧:"猴哥,你还记得俺老猪啊。" "呆子,你这说的什么话?" "什么话?哼,你知道老猪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吗?" "老孙还正想问你跑到哪里去了呢?" "我能跑到哪里去,还不是——"猪八戒猛的看见了寒华,顿时一头恼火,提了钉耙就想冲上去了,"还不是那小子一鞭子把俺老猪——" "把你怎么了?" 把我扔到一个…… 猪八戒忽然惊觉,拼命摸脖子。 "呆子,说得好好的,怎么又不说了?" 孙悟空没耐心的跳到一边去:"菩萨,这相柳是什么东西?长这么大个?" 观音皱眉不语,而一边嫦娥却忧虑道:"胜佛,相柳是上古水神共工的臣属,惯于兴风作浪,应该早被大禹杀了才是。" "水神共工?可是一头撞倒不周山,使天崩地裂,女娲补天的那个?" "不错。" "这就奇了,不是说上古大神都离开三界了么?就是没死,又怎么跑到阐教去了?"孙悟空正笑道,忽然望见不远处一个红色的身影,"呵,这不是东海四公主么?怎的,也被惊上天来了?" 那边嫦娥与百花仙子大喜,忙唤道:"四妹妹。" 怎料那龙四站在那里,却是动也不动。似乎被相柳吓呆了一样,只是直直的望着。 "相柳!!你听见没有,给我过去,吐口唾沫淹死他们!!" 勉强恢复了点神智,□的张眼:"哪里?主人说哪里?" 旋照坐倒在相柳的一个头上,气恼得直踢脚:"呜呜,有你这样的笨蛋么,主人被欺负了,还在这里晃悠?" 相柳十八只眼睛猛然瞪大,咆哮道:"什么?谁敢,谁竟然敢欺负我三界最阴险刁蛮伟大可爱的主人?站出来,你实在是……"九个头一起在点,眼神恳切无比,"你实在是太了不起了!哎吆——主人的师父,救命啊——" *********** "老祖……" 鸿钧道人淡淡抬手,无甚表情道:"让他们走。" 紫霄宫众道人垂首,出真君神殿至十八重天传令。 "这阐教如此飞扬跋扈,老祖也不追究?"玉帝看似漫不经心的说,一边看着天庭众仙继续在铺天盖地的文书里找寻王母娘娘和东华帝君的下落。 "陛下说得不错。"鸿钧道人眉目轻动,转而笑道,"不过既知他等飞扬跋扈成性,何必还去计较?" 玉帝哑然,难语。 "阿弥托佛,阐教中人已退,悟空八戒,你也与我回南海吧。" "菩萨,俺老孙的徒弟可是死在他阐教手上,就这么算了,老孙可咽不下这口气!" 观音淡淡抬眼:"悟空,出家人不打诳语,既已心愿得成,何必纠缠不休?" 一众神仙都吃惊不小,忙追问,"菩萨此言何意?" 孙悟空却嬉皮笑脸抓了抓手:"看来菩萨也猜出一二了?" "贫僧本是一无所知,因三界变故不断,故而深思,得有疑虑,惊而顿悟。适才又听尔与阐教所言,再不明了岂非荒谬?" "呵呵,知道就好,知道就好。"孙悟空跳过来继续说,"俺老孙还在想怎么跟菩萨说个清楚呢!" "何需说,何必说?"观音垂眼喧佛号,"徒添烦恼耳。" "菩萨说得是。"孙悟空挤眉弄眼做受教状。 这般一说,旁人又哪里还能再开口问,只好揣了一肚子莫名其妙。 "呆子,你还站那里做甚,还不走?" "这……师兄,你说刘沉香死了?" 孙悟空吃惊一回头,上下打量了一番,方疑惑道:"呆子,今天日头从西边出了,怎的好好的,叫老孙做师兄起来?" "我……"猪八戒好似一怔,既而回神一甩袖,气急道,"沉香真的……死了?" "是,有这么回事。" "你,你!"猪八戒眼都红了,"猴哥,老猪这是看错你了!!沉香死了,你,你就这样?你好歹也教过他几年本事,这般不闻不问,算什么意思?" "你这呆子,懂什么?" "胜佛!"嫦娥忍不住道,"沉香他——" "广寒仙子,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沉香这小子,一定会好好活过来的。老孙若是插手,才叫不妙。" "可是——" "会有人救他的!" "但是这——" "你们没完没了什么,俺老孙还有话跟菩萨说,这就走了!" "胜佛!!" "猴哥——"猪八戒喊到一半,忽然又没了声音,惊诧莫名的一个劲的用手摸脖子,可是除了一圈圈的肥肉以外,什么也没有,他拼命张着嘴,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众仙对视一眼,都觉得应该追上去问个究竟。 谁也没有注意,一直沉默着的四公主也匆匆驾了云过来,经过猪八戒身边的一瞬,举袖状若挥开雾气,极快极低的说了一句话:"二师兄,你不要做傻事!" 猪八戒惊讶得瞪大了一双眼。 这东海四公主晕头了,怎么叫起自己师兄来了?她又不是小白龙? 一惊之下,眼见众仙都已走得远了,忙提了钉耙急急追上去。 望着四公主的背影,猪八戒拼命想喊,奈何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起初也是,正跟猴哥说起这些日子的遭遇,说了一半就再也出不了声,方才惊闻沉香之事,又忽然脱口而出。 难道真的是一时情急? 摸摸脑袋。 紧赶慢赶,好不容易才赶上龙四,正想着怎么让她发现自己说不出话,就听见自己说:"我可没有做傻事!" 猪八戒当即傻眼,又在拼命摸脖子了。 "法术刚刚施展,三个时辰未过,就贸然出现于众目睽睽之下,还说自己没做傻事?"龙四借排云拂雾之间动了动唇角,声音低微的瞬间就被风吹散了,"这般表情,让人见了,还会不知道怎么回事? "事出突然,我怎么会想到他们在天庭闹了这一出。" "……师兄,我求你了,回昆仑,就当这些都没有发生过。" 猪八戒傻眼的听着自己继续说:"绝对不行,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说?" 四公主忽然回头,她的眼神很奇怪,带着些忧伤,更多的却是惊讶:"净坛使者说的是,沉香的事,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四妹妹在和使者说什么呢?" 前面百花仙子好奇回头。 "老猪——说我那宝贝徒弟。" 猪八戒震惊的一下子捂着了嘴。 老猪也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这话说了一半,居然不由自主的变成这样? 当下就想大喊出来,可是嘴张了半天,什么声音也没有。 紧接着手一沉,本来摸脖子的动作也僵在那里了,最后居然慢慢放了下来。 任凭猪八戒在心里怎么着急,这手脚都完全不听使唤了。 虽然百花仙子回头见他满脸古怪,额头冷汗直冒,瞪圆了双眼,张着嘴在那里也不说话,就是一个劲的喘气,也以为他是听闻沉香死讯后气愤难当,倒也不以为意。 * "我可没有做傻事!" "事出突然,我怎么会想到他们在天庭闹了这一出。" "绝对不行,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说?" "净坛使者说的是,沉香的事,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远远远远的,一个紫霄宫道人摇摇头,收回了法术。 而镜子前的陆压道君,懒懒打个呵欠,揉揉眼睛:"这东海的小龙,不打算和猪八戒说实话吗?算了,反正说了也不信。" 一边擦擦镜子,有些困惑,有些疑虑:"元始天尊还真就这么好心,给他恢复了法力?不可能啊。" 这个时候,如果陆压道君能重新晃一下昆仑镜,仔细去看猪八戒脸上表情的话,想必也就能猜出真相了。 可惜,他是鸿钧老祖的死对头,某种法术他根本不知道。 再者,谁愿意看那张肥头大耳占据整个镜面的情形? "元始天尊……" 镜中忽然出现了那个林子。 红衣,白发白须。 元始天尊在自己布下的阵法里端坐闭目,动也不动。 "他这到底在干吗?" 陆压道君嘀咕半天,也没想出个端倪。 "大仙。" 一边的玄真子小心翼翼的喊。 陆压道君头也不抬,没好气道:"什么大仙,你就没个好称呼吗?" ********** 南海紫竹林,观音端然飘坐于莲台上,微微启眼,而后道:"悟空,不要轻易插手此事!" "这个菩萨放心,老孙还不敢去插手呢,任凭杨小圣自己去折腾好了,若是插手,那才叫添乱!老孙不过借个由头,引开昆仑十二仙罢了,这么耗下去,杨小圣不急老孙都替他急。"说着还别有深意的望了一眼龙四。 观音轻轻皱眉,既而道:"悟空可是心有悔意?" "悔意不当……"撇撇嘴,大叹,"窝囊倒是真的,竟然当时就被杨小圣哄瞒了过去,想通了以后又说不得,说了又不会有人信,这才叫憋气!" "胜佛,菩萨,你们——都在说什么?" 追上来的一众神仙实在忍不住问道。 "阿弥托佛,事有因,乃有果。三界若此,劫难只怕难免。悟空,有些事,贫僧说了,你自己斟酌一二,也好过一无所知。" "菩萨请讲。"孙悟空依旧是嬉皮笑脸,"老孙偷入昆仑,可是听到了不少,菩萨说的,老孙说不准还知道。" "这事,却要从方寸山说起。" 孙悟空这才收敛嬉笑而惊:"方寸山?怎的又扯到那去了?" "阿弥托佛,方寸山菩提老祖,有个后来收的徒弟叫做乌云仙,悟空可曾记得?" "乌云仙?老孙当然记得,漆黑的脸上长了几根很长的金胡须,头上光秃秃的,很多凡人见了都吓晕——"好奇无比的转过眼,"菩萨怎好好的提起他了?" 那边太白金星正问:"净坛使者?你怎么了,抖个不停?" "……老猪气得,在这里絮叨什么,沉香你们还管不管了?" "呆子你静些。"孙悟空极少会这般肃然紧张,"菩萨,请说下去。" "乌云仙,本是截教门下,乃通天教主亲传弟子之一,在封神之战时截教落败,被菩提老祖收服,带回了方寸山。" "原来是通天老儿的徒弟……原来……"原来这通天教主倒也费尽心计保全他的门人,孙悟空转转眼珠道,"那这乌云仙是何来历,隐有何密?菩萨既特意说起,怕不单单是通天老儿徒弟这般简单。" "截教多为异类修道,这也不妨,三界众生万物本无相。乌云仙本是一金须鳌鱼,于昆仑山下一深潭之中近千年,浑浑噩噩灵智初开,只知吞鱼噬虾,与凡物无异。只是有一天,潭水前忽然来了两位神仙。" "四妹妹,你怎么了?" "……没事。" 观音漠然望了龙四一眼,继续道:"谁都没想到,这两位神仙其中一个忽然说'师兄,你看这深潭之下,那只金须鳌鱼好不自在,这深潭千尺,任由它予取予夺,无所畏惧',另一人笑道'那又如何,师弟难道还羡慕这小小鳌鱼不成'。先前那人又道'师兄此言差矣,这只金须鳌鱼灵智初开,历经千百年,在这潭水中已无所畏惧,可是很快,它就会厌倦这一切,想着出这片潭水',另一人大笑'师弟,你居然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 孙悟空眼睛瞪得越来越大,似乎已经明了什么了。 "而后先前那位神仙就忽然抬头说'师兄,对这只金须鳌鱼来说,它不懂潭水外是什么样,或许也知道上了岸很快就会死,但是这都拦不住它。对于某些人来说,宁可生死不知,也不要待在这一方没有威胁任他呼风唤雨的潭水里,这没有错,师兄要明白才是',他的师兄只是笑笑做罢。贫僧从听闻乌云仙说起此事,直到今日,也不懂那个做师兄的,当时究竟听明白没有。" "菩萨,不用想了,根本没明白。"孙悟空大叹一口气,抓抓脑门,"真亏通天老儿那么费尽心计去暗示……元始天尊不懂,乌云仙更不会懂,通天老儿白花力气么?" 观音合掌的手一颤,声音依旧平稳:"悟空,看来你已经明白所谓'无常',乃为何物。贫僧这就宽心了。" "呵呵,菩萨放心,鸿钧老祖怎么也不会找上俺老孙的。" 作者有话要说:所谓的通天寓鱼文言文版半一,作者靈艾格茲 有千年金须鳌鱼游于昆仑深渊,灵智初开,未异凡种。 适有二仙临渊上,其幼者谓长者曰:"师兄,汝观乎渊中有鱼,金须金鳞,出游自得,据此千尺之潭,纵横无忌。" 兄哂曰:"如何?弟岂临渊羡一鱼哉?" 弟摇首曰:"兄此言差矣。此鱼灵智初开,历千百年,今虽出游自得,纵横无忌,其必有慕天地之大而欲出水之日也。" 兄大笑曰:"弟终日所虑者若此?" 弟忽扬首曰:"此鱼不知渊外世界,或料离水不寿,亦所愿也,固不能阻。然其宁生死不知,敢慕天地之大而不欲苟安于一渊者,究非鱼之过也。兄须鉴之。" 兄一笑而罢。 观音:悟空,汝可明白? 悟空:……(@#$%^&*……这么一大串叽里咕噜的古文,老孙怎么可能明白!……) 夜风点评:来做道古文翻译吧"弟终日所虑者若此?" 想不到吧,想不到吧。 按照灵式翻译法,夜风原文正解的答案是:'师弟,你居然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哇卡卡卡卡,狂笑灰走~~~~~~~~~ 我就不厚道的顺手用你几句话了,另外金须金鳞这句感觉特好,有金鳞岂是池中物的联想~~~~灵,你的简洁,更适合当寓言~~~~ 文言文版第二个~~~ 作者乘夜风而来———————————————————— 渊有金须鳌鱼者,于昆仑之下,凡野之间,千载噩噩,灵智始开。 忽有二仙飘然而至,其一指而曰:"师兄,汝乃察渊中此鱼乎?得此千尺之潭,数顷波涛,无忌无惧,逍遥且乐,惟它是尊。" 另一仙晒而视之:"独矣,弟岂临渊羡之?" 仙闻之,复摇首曰:"兄言之差矣。其灵智初开,历千载始而无忌无惧,有此逍遥。吾乃叹其必不安于数倾之间波涛之内。" 另一仙闻之大笑曰:"弟终日所虑者若此?" 仙正色而语:"鱼者,不知渊外万物也,或忖离渊则亡,然所愿也,万不能阻。或曰,宁生死难测耳,亦慕天地之大而非苟安数倾波涛之间。此非鱼之过也,乃逢其数,非是偶然,兄须鉴之。" 观音:悟空,汝,可明了? 悟空:……(你们这帮女人有完没完?折腾俺老孙怎么着) 靈艾格茲 点评:女人二字,大妙大妙注释;'万'是非常多的意思,在这里引申为'任何事情','万不能阻'是'任何事情也阻止不了'不是'万万不能去阻止'…… 未必知 窗外风雨正歇,小庭的蕉叶重重的坠了下来,脉络润泽分明,在日光微微泛起的雾气里透着清润的苍翠。 轻雾乘风,侵露润衣。 杨戬似乎在想什么,微微拧眉,不过片刻,又轻轻而叹,伸手轻抚趴在一边的哮天犬。 没有了那冰冷的银铠,没睁开那冷厉的眼睛,松懈了漠然神情,倚靠在窗边,直看得偷偷摸摸尽忠职守的土地城隍们拿着支笔,都不知道该怎么给天庭写文书了。 这……这还是司法天神吗? 如此,如此的—— 擦擦口水,再揉揉眼睛。 忽然觉得这个被三界称为卑鄙无耻的前司法天神,一定是想祸乱人间。 这般素衣而带如水流云纹,袖带曳落,飘然清逸,不曾抬眼亦风姿如画,倾世难言。 这也作罢,好容易因为雨滴芭蕉,水珠坠额惊醒过来的城隍土地,还来不及改换一下僵硬的姿势,合上张得太大的嘴,却见窗边那人微微一叹,似有深思心结无可遣,不过眼睫微颤,唇色含暖,便使得这两个小小地仙一头栽倒难以再起。 这……这还是那个端云而立,总被天兵天将所环绕,冷漠厉然,吓得他们这些小仙连一眼也不敢多看的司法天神吗? 脸砸在地上的城隍土地都不觉叹惋起来。 听说这二郎显圣真君倾慕广寒仙子? 这传言该不会有误吧? 正在胡思乱想间,杨戬忽然抬眼,伸手便关了窗。浓烈的药气还是透过薄薄的纸窗透了出来。 还没有从地上爬起的两小仙闻之一颤。 头也不敢抬,迅速手足并用逃之夭夭。 早接到前面城镇里的城隍土地甚至山神的警告,离那位阐教玉鼎真人远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听说有一半地仙都是见了那位真人以后就失常呆滞到现在还没恢复过来。他们光用想的,就头皮发麻。 其实做神仙不是件逍遥自在的事,尤其是那些最没身份的城隍土地山神们,也许在烧香许愿的凡人眼里,这些城隍老爷土地公公什么的就是保佑他们太平安乐的大神,就算不敬重,也不敢在言语上轻蔑一二。但是三界之中,这些小仙都是战战兢兢过日子的,今天盼着不要有突然而至扰乱凡人的妖怪,明天又忧着那些法力高明的神仙路过自家门前,这其中最使他们无奈的就是那位齐天大圣,后来的斗战胜佛。动不动就把那金箍棒敲敲地面,惊出山神土地,追问有的没的。实在是不敢不答,又敬而远之。 开什么玩笑,连天庭都敢砸,他们能不赔笑有问必答? 好容易这猴子取了经,成了佛,没那个好心思来搅扰他们了吧,三界居然又出了个无法无天,目无天条的刘沉香。 也不知道孙悟空都教了他些什么,居然连急上心来找土地山神的毛病都一样不改。 不过看在这小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竟是公然和司法天神对上了,这些小仙们就忍不住叫一声好。 八百年啊,被天条压得最惨的就是他们这些神仙了。 仙凡有别,不得妄语,不得泄露天机的天条,在天庭自然没什么,常年累月待在人间,要紧守这些简直是要命。不想违反天条的,只好整天坐在庙里傻眼看着凡人往来,这还算好的。若是庙宇破落或深山野岭,也只好待在神像缺胳膊少腿到处老鼠甚至连门都没有的庙里望月亮看星星了。 既不能显露法力也不能托梦凡人来修庙。 天条有令,除非妖怪作祟,或雨露失当,或凡人不敬神灵,地仙才能去干涉。就连救个失足坠崖的凡人这种事,也只有华山三圣母泰山碧霞元君这等神仙才能做,才敢做的,否则地府上告天庭,奏你一个私改凡人命数之罪,可不是闹着玩的。 法力低微的小仙们除了整天例行写文书外简直什么事都没有,什么事都干不了。 所以可想而知,为了这唯一需要做的事情,这些小仙们把自己所管辖的那一方是盯得连个蚂蚁窝无故消失都一清二楚,没办法,太无聊了,为了不让每天的文书都写得千篇一律让自己崩溃,为了向天庭表明自己尽忠职守,哪怕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照写不误。且自从沧州城隍将一家凡人忽然无故接二连三死去之事上报天庭之后,天庭再得地府回报,一日之后派遣仙家带来老君灵丹合水碎而化于沧州城中,免了一场使凡人死难无数的瘟疫,各地文书就写得越来越琐碎离奇了。 凡人是不会想到,他们今天在城东走得好好的忽然摔倒这种事也会被上报天庭。 凡人虽然会去纳闷,没有任何缘由就摔了一交,却最多只咒骂几句,或者翻黄历看看今日是否不宜出行,可是穷极无聊或者习惯成自然的地仙看来,无缘无故就发生的事,都是要被写进文书里的。 于是这天当然也不例外。 "午时二刻,忽降暴雨,顷刻而止,怪异非常,望天庭彻查。" 写完这张文书之后,谁也没想到这瞬间几万张几乎连措辞都一致的文书忽然出现在真君神殿里,将天庭神仙彻底埋了下去。 这般折腾,除了玉帝,谁有心思去管外面嚣张跋扈的阐教。 而后得知竟是上古水神共工得力臣属相柳忽然出现,致使凡间若此,惊愕之下,难以言语,只得将这些文书扔至一边。 当然这些事情,小小地仙就不会知道了。 "阐教的上仙……" 城隍土地刚跑出客栈,忽见天云隐有祥光,立刻遁地而去,惟恐避之不及。 跑得实在太快,所以根本不知道云上的昆仑众仙正踌躇难当。 "文殊师兄,这是不是闯祸了?" 起初没觉得,这会越想越不安的昆仑众仙,飞速从十八重天上跑下来在这里纠结。 广成子也怒道:"好好的,放相柳出来做甚?" 寒华抱住睁大眼睛不知所措的旋照,转而气道:"祖师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旋照从来不知此事,过了这么多年,天庭还要追究不成?" "你!寒华你不懂!!" "那弟子倒要问问,这其中究竟是何道理?" "但是——" "广成师兄!"文殊广法天尊忽然开口,厉声道,"我们当初收留旋照时没有想到那么多!"复而叹息:"寒华,现在不是天庭会追究,而是鸿钧老祖。" "这是为何?" "上古诸神不是离开三界,而是消亡了……" 旋照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而她手里的瓶子传出相柳慌乱的声音;"主人——" 众仙纷纷大惊而望。 "旋照,你哭什么?" "我……我……"小姑娘抽抽噎噎,抹着眼泪,"我也不知道……忽然……" 众仙全都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太乙真人险些楸断自己的胡子,旁边哪吒悄声问:"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太乙真人烦躁难安的挥手示意徒弟别来烦他,沉思半晌后:"要不,我们这就去让玉鼎师兄拿个主意?" "说的都是什么话,玉鼎师弟现在不离杨戬半步,这若是让杨戬知道怎么办?" 太乙真人一窒,悻悻道:"他未必不知道。" 众仙一惊,各自沉思,文殊广法天尊捋了胡须道:"就算知道,现下不是忘了么?" "他未必……" "太乙师弟?你说什么?" 太乙真人左看右看,随手扔了个法宝出去,瞬间笼罩了四方上下,这才喘口气,正色道:"我是说,他未必忘了!!" "什么?!" "你,你……你说什么?!" 这一惊非同小可,太乙真人险些被一众师兄弟摇得天昏地暗,两眼发黑,幸好哪吒扶得及时。 "太乙师弟,你,你可是说真的?" "这种事我能说笑吗?" 半条命都险些没了的太乙真人终于理解师尊为什么一见自己师兄弟全部扑过去怒问就吓得脸色发白,逃之夭夭的感受了。 "可是——他不像想起来的样子啊?" 如果想起来,还有心思在这人间慢慢走? "笑话,他想什么,我们几时看出来过?" 太乙真人一语说得众仙皆哑然。 文殊广法天尊摸了摸额头,追问:"那太乙师弟又是如何看出来的?" "我怎会看得出来?是杨戬自己说的?" "什么?!有这等事?" 哪吒也失色而道:"师父,您可想清楚了,弟子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 见寒华旋照也疑惑无比的望过来,太乙真人无奈道:"那是因为,杨戬说的那句话,当时只有为师和你玉鼎师伯能听得懂!!为师起初也没留心,后而惊觉事有蹊跷。" 说着点头道:"哪吒,你可记得,当日路遇雷雨,杨戬忽然说了一句险些气死为师的话?" 哪吒皱眉,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寒华开口道:"太乙祖师说的可是,我向来不认为,阐教有谁的年纪超过三岁……" 昆仑众仙瞬间一跳而起,咆哮道:"什么?杨戬说过这种话?!" 慈航真人忙道;"师兄师弟少安毋躁,这话也不是没有道……" 太乙真人忽然打断他:"这不是杨戬说的,这是玉鼎师兄在四百年前说的。" "四,四……百年前?"杨戬和玉鼎真人都几千年没见过面了吧。 太乙真人不耐道:"是纣王二年前的四百年前。" "哦——不过,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文殊广法天尊问。 "问题不在这句话上。"太乙真人愁眉苦脸道,"而是之后——" ******* 玉鼎师兄,你,你……是你说的这句话?"太乙真人苦着脸,好象快哭出来了,"杨戬!你师父为什么会这么说?" "师叔真的要知道?" "这还有假?" "待弟子想想,应该是在天尊大人拿了师叔你的九龙神火罩险些将整个玉虚宫熏成黑色之前,惧留孙师伯接连在玉泉山转了三年也没走出去之后,对,弟子想起来了,是在文殊师伯忽然来哭诉道行师叔他其实根本分不出——" "停!"太乙真人脸色又青又白,半晌才喘口气,"够了,你不用说了。" ******** 寒华旋照哪吒依旧茫然,阐教众位上仙却是一瞬间脸色苍白。 "究竟是怎么回事?"寒华见势不妙追问。 "他……他这几句话完全是……"广成子不知道怎么说才对,一时情急,楸起了头发。 倒是惧留孙捂着眼睛道:"杨戬十四岁入昆仑,一直到他十七岁的时候我终于出了玉泉山……" "而师尊险些毁了我的九龙神火罩,算来算去,是他十六岁的时候……"太乙真人苦笑,"这个之前,之后,根本不对。" "那又怎样?"哪吒不解,"也许是时间久了,记错了。" "不可能!"惧留孙不满的截口道,"澄麒和青鸾正好是三个月后拜入我门下的,绝不可能错。" "那——"哪吒一窒,"也许是口误……" "行了!"文殊广法天尊不耐道,"道行师弟,你最清楚了不是?" 道行天尊依旧没有恼怒之色,只是淡淡点头:"四师兄去找玉鼎师兄哭诉,说起我之事,那应该是殷商纣王十五年。" 妄信 "咣当。" 一声轻响,镜子落在地上。 任何一件事,或许都有可能记错,道行天尊的这件事绝对不可能错! 几万年了,阐教上下乃至整个三界都以为道行天尊是位德行无缺的上仙,忽然——殷商纣王十五年,惊闻此事,昆仑不亚于倾倒。 "难怪难怪……" 陆压道君轻然笑道。 伸手将镜揣于袖中,沉眉垂目:"小道就说,杨戬怎会对小道说出那般古怪的话来——叫我想个办法让他明白?哈哈哈……山河社稷图,五彩神石,昆仑,相柳,哈哈哈哈……" 远远躲在一边的玄真子胆战心惊的望着这位法术高深莫测的仙人,虽带笑却铁青着张脸,手指在袖间痉挛的越来越紧,眯眼而大笑:"以三界为棋局,以众生为棋子,杨戬,你真是连小道也不放过么?" 一展衣袖,似乎念了句什么。 那一身原本招摇过世的苏杭公子哥的装束忽而换做繁复暗寒色道袍,曳地而起,边缘其上纹着隐约滑过暗光的奇异符文。眉间意动,冷然而晒:"只道那鸿钧计深谋远,不想到头来,却是由你所迫。杨戬啊杨戬,似你这般用心,怎叫小道不惊,不恼,不恨……" 唇角微弯,声音愈低,沉沉而笑:"……不大开眼界,无可言语。" 踱步抬眼,隐有厉芒自眸中一闪而逝,慵懒的伸伸懒腰:"反正三界之事,得存与否,与小道何关?" **** 人间正是草木凋零,萧瑟之时。 八百里昆仑山,风凉冷寂,浮云飘渺。 却不包括某条累得连站都站不起来的龙。 堂堂的东海八太子就这样直接躺在山野之间,满头满脸都是秋风飘落下来的碎叶,也懒得去拂,怔怔望天,叹息难语。 他几乎将整个昆仑山上上下下都翻遍了,还是不知道那昆仑仙境,究竟在哪里。 起初他不眠不休,直至累到眼前发黑晕过去,再醒来时又找,如此反复,最终还是一无所得。 也不知道第多少次,从地上爬起来。 敖春勉强驾起云,跌跌撞撞的到了昆仑之颠的雪窟前。 "昆仑神……" "八太子,你这又是何苦。" 洞窟内传来的声音再次悠然而叹:"我老人家早就说了,你还是回去的好。" "不!沉香生死不知因我而起,我答应了三圣母,一定要从阐教手中拿到阴阳镜!昆仑神,敖春求您了,您一定知道昆仑仙境的入口在哪里。" "你法力不够,如何进得去?" "昆仑神……" "你连阵法的蛛丝马迹都发现不了分毫,即使勉强进了去,也不过送死罢了。" "不,我一定能……" "行了,龙八,且不说阐教法宝如何,即使得了,你又如何知口诀?" "那总要先得了阴阳镜再说,也许,也许菩萨他们会——" "够了!" 平和的声音一下尖锐起来:"我老人家什么也不多说,你且自己想想,可是痴人说梦?" "昆仑神,敖春也不想,但是——" "如何?凭你小小东海八太子,难道还能强入阐教取法宝而去?这般……" 声音忽然一顿,似乎听见了什么。 "我老人家懒得与你再费口舌。" 寒风凛冽,敖春颓然而坐,往日也是这般,昆仑神若是忽然不答,任凭自己怎么喊,也不会有回应。 ********* 南海紫竹林。 "四妹妹,四妹妹……" 四公主默然而望过来,神色黯然,任凭百花仙子等一众人怎么问,她都不出声,只是目光流转之间似乎在强行压抑着什么。 "我说四公主。"孙悟空也跳过来嬉皮笑脸道,"老孙看你这模样,似乎是想起来了啊。" 四公主眼神清明,就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菩萨,老孙看也不用问了吧。" "胜佛这是何意?"百花仙子疑道,"好容易四妹妹想起了一切,怎的不问。" "非乃不问。"观音忽然开口,指天而语,"乃不可言。" "菩萨说的是。"孙悟空没个正经的嬉笑道,"这鸿钧老祖,再加陆压道君,只怕一字一句所言,也漏不过他们的耳目去。如何说得。" "如何说不得?" 四公主忽然开口,惊得所有人瞠目结舌。 好似她自己也很意外似的睁大眼,不过瞬间就平复下去,只听她道:"龙四既无做伤天害理之事,也无愧疚难当之悔,如何说不得?" 风过紫竹林,红衣卓然,素颜清秀,好似这天地万物三界众生俯仰而视,寂然而笑:"我且不语,诸位亦能猜出一二,龙四又何需多言?" "四妹妹,真是杨戬将你——"嫦娥带着些不可置信,"真如菩萨胜佛所说的,'无常'之术乃是……九转玄功?" 四公主不答,而后微微垂眼。 "四妹妹——" 四公主猛然抽回嫦娥所拉的手,退后一步,起初面无表情,随之目带沉郁冷漠,一字字道:"广寒仙子这声妹妹,龙四不敢当,龙四也不是广寒仙子的妹妹。" "四……"嫦娥略微一窒,放开手去,她尚未说什么,百花仙子赶忙上前劝道:"四妹妹这是怎么了,大家做了这么多年姐妹,难道还——" "百花仙子。" 四公主再退一步,已带讥讽而笑:"龙四更不敢跟仙子称姐妹。" "这——"一时惊而失措,惶而四望,羞极而恼,"你这说的是什么——" "昔日三圣母信我等姐妹,才将玉树之事告诉我等,不过带有希望广寒仙子能回心转意的私心。可是百花,你将此事说于你属一众花仙,以做谈笑,我且不言,广寒仙子,你竟教唆我父王,与胜佛将此事上奏玉帝,公然三界……" "四公主!!"百花仙子大怒,"那时你已遭杨戬毒手,我被牛魔王所囚,生死不知!嫦娥姐姐不正是为了替你报仇,才将此事上奏陛下,为你报仇,今日你却说出如此话来,几百年姐妹,却是我百花仙子瞎了眼睛。" "是,为我报仇,可是你们也是在害沉香!!害我父王!!" 嫦娥伸手制止气急的百花仙子,柔声道:"四公主,你这话倒是让嫦娥不懂……" "哼,你不懂?你不懂你会让净坛使者去与杨戬斗?" 嫦娥闻言不由暗恼,这四公主今日究竟是怎么了,在佛门说起这话来。 "呆子,艳福不错吧。"孙悟空嬉皮笑脸漫不经心。 猪八戒干巴巴笑了几声,脸上依旧是呆呆的表情,别人只好转过脸去视而不见,省得这老猪恼羞成怒。 "你们这是逼着杨戬把沉香往死路上推!!" "龙四!你再胡言乱语我可不记旧谊了!"百花仙子愤而上前。 "好,我胡言乱语。广寒仙子,你倒是说说,天庭有多少次险些就赦免三圣母和刘沉香了?结果呢?先是衣服变成奏折惊恼玉帝,再是掀丹炉闹天宫,最后干脆闯地府毁十八层地狱放出数十万恶鬼为祸人间,若非如此,今日阐教逼来,天庭如何会坐视不理?" 一时众人哑然,红孩儿动动唇,大约是想说沉香闯地府是为了救刘彦昌,嫦娥皱紧眉,欲言又止,大约想言奏折之事乃是受老狐狸欺骗,掀丹炉也是胜佛为了使沉香法力大增…… 可终究众人都未说一字。 沉香所为,本不是错,可是他胆子委实太大,闹得这般不可收拾,有理也成了没理。 救刘彦昌就救刘彦昌,气恼阎王使用酷刑,就是打死阎王也不能毁十八层地狱破坏三界轮回,放恶鬼为祸人间啊,凡人何辜? 取了丹药还不离开,居然乱吃一气,而后更是几番闹上天来,视天庭于无物。 还是个孩子…… 众人第无数次的这样思忖着。 孙悟空冷眼瞧着,抓着胳膊,忽地嬉皮笑脸来了一句:"四公主,这话老孙纳闷了,这数十万恶鬼也没怎么为祸人间,不就被天庭抓回去了么?" 众人□的跟着点头正要附和,太白金星与李天王忽而变色惊道:"不好!!" "啊?!" 太白金星急得胡子乱抖,转而至观音莲花座前。 "菩萨,救救天下苍生啊。" "金星何出此言?"观音闭目安然道。 "菩萨……那数十万恶鬼天庭一直未曾派兵缉拿啊菩萨!" "什么?"红孩儿脱口而惊道,"这都四五天,下界四五年了——你天庭还——" "金星,此话当真?"嫦娥百花急急追问,惊惶而疑。 "哎呀,当初阎王上报天庭之时,广寒仙子你不正在老道身边,陛下说的话你又不是没听到——要发兵五万,捉拿沉香及东海八太子,没说过要缉拿那数十万恶鬼啊。" 嫦娥惊然:"恶鬼逃脱之事,天庭岂有不去捉拿之理?" 李天王哑然片刻,方愧然道:"玉帝无旨,天兵自是不能妄动。追拿恶鬼,乃是地府职责所在。" 这回连百花仙子也气到笑了:"李天王这话当真说笑,小小阎王地府,哪里能捉得回数十万恶鬼?不求助天庭,只怕十年八年也难成。" "这——总之阎王未提及要缉拿恶鬼之事,陛下也未下令,天兵当然……" 孙悟空实在忍不住大笑起来:"这玉帝老哥哥的天庭,着实有意思,哈哈哈……" 太白金星与李天王顿时面红耳赤,只急急道:"菩萨,沉香救母之后又恰逢阐教闹上天来,陛下焦头烂额,天庭等几乎忘记此事,此番……" "阿弥托佛,金星多虑了。" 观音依旧闭目,只喧佛号道:"这数十万恶鬼,早已重归地府,不曾为人间带来莫大劫难。" 众仙又惊又喜,红孩儿忽地脱口道:"起初天兵围攻积雷山,三太子及胜佛为扳倒杨戬,将百花仙子之事告上了天去——本是打算给我父王洗脱了罪名,沉香愿抓回那数十万恶鬼重建十八层地狱,以求天庭赦免三圣母……" 百花仙子闻言喜道:"我这就说呢,难道是——" 说了一半,既而僵住。 此事若是沉香所为,为何他从没有说起过,也不曾用此事来求天庭赦免三圣母。这孩子他们也是瞧着长大的,了解非常。如此这般,只能说和他全无关系。 "菩萨?" "地府之事,尔等且去问地府罢了。" "菩萨!!" "非是贫僧不言,言之无益。"观音未曾启眼,只淡漠道。 众仙无奈,又望孙悟空。 "呵呵,别看俺老孙,俺老孙的话,你们不会信的,不如,不听!!" "胜佛你这说得什么话,为何我等不信?" "金星,不是老孙笑话你等,这事,老孙自己也不太信。"孙悟空一个翻身,驾筋斗云走了,"老孙这就去地府瞧瞧!!" "胜佛——"太白金星喊之不及,只好和李天王一起追上去。 "四……"嫦娥正要说什么,百花仙子已经急道:"嫦娥仙子,我们也去看看。" "可是——"嫦娥正欲说什么,却在望见龙四分外冷漠的眼神时,只得从她身边走过。 寻 森罗地府。 一片狼籍。 阎王一见孙悟空险些整个人滑到了桌子底下去。 "呔,你看俺老孙躲什么?" 阎王一边发抖一边强笑;"胜佛,您,您……您怎么到小王的森罗殿来了……" "老孙想来便来,难道还要向你打招呼不成?"孙悟空一个旋身坐到文案上,跷了起腿,望望四周,"你这老儿的森罗地府,怎么成了这样?" 还能怎么成的? 刚刚接到小鬼报告说是孙悟空和一阐教中人在凡间斗起来,惹得地府摇晃,乱成一团,这会罪魁祸首却好整以暇的跑来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阎王一肚子苦水吐不出来,只好干笑几声。 这猴子地府惹不起。 阐教,那就更惹不起了。 "阎王!" 跟过来的太白金星喘着粗气,急急问着,"地府的十八层地狱是几时重建的?" "啊?"阎王吃惊无比的望着这位在天庭也是赫赫有名的神仙,太白金星,他不是一向被玉帝派去和佛门打交道,什么时候也肯屈尊跑到这阴森的地府里来了。等他再望见后面走来的李天王时,已经张大的嘴完全合不拢了。 是天塌了,地陷了,还是三界要覆灭了? 天庭一向眼高于顶的兵马大元帅也跑到地府里来了? 再望后面。 这,这……这不是天庭的广寒仙子么?阎王彻底傻眼。 "阎王!!"太白金星急得胡子乱抖。 "啊!金星,金星有何吩咐,小王知无不言……" "好你个阎王,不给俺老孙面子怎的?"孙悟空一把将阎王楸过来,呼喝道,"老孙来了这么久也不见你这般客气!" "胜佛——有话好说,好说……"阎王只得赔笑道,"小王知无不言。" "好,老孙且问你,数年之前,你地府可是抓了刘彦昌,百般折磨?" "……"阎王看着默不出声,但是来势汹汹的众仙,只得小心翼翼道:"胜佛明鉴!那都是杨戬让小王将刘彦昌的魂魄关入十八层地狱,小王岂敢违抗天庭司法天神。这,这不都过去了么,还提这些……" "没过去!!"孙悟空接着追问,"那杨小圣就让你折磨刘彦昌,没其他话了?" "这还能有假?" 众仙纷纷带有不愉之色,这会如果敖春在这里,只怕早已大骂出口。 不过事有紧急,不是说那人卑鄙无耻狠毒之时,只耐着性子听下去。 "真的没其他话了?" "还能有什么?"阎王叫屈道,"一介凡人罢了,不过是折磨个几年再丢进轮回,又不是恶鬼。还能强压于十八层地府之中。" "哼,老孙且问你,数年前你地府逃出去的数十万恶鬼呢?" "啊?" "啊什么呀。"太白金星急着追问,"就是沉香为了救刘彦昌,捣毁十八层地狱,放出的那数十万恶鬼,现在究竟哪里去了?" 阎王瞪大眼睛,莫名其妙:"当然是在十八层地狱里,能去哪里?" "你——"太白金星纠结无语,一时说不出话来。 那边猪八戒哼唧了几声,似乎是忍不住说:"金星是问,恶鬼是什么时候抓回来的?" "没错!"孙悟空赶着继续追问,"谁抓回的恶鬼,几时抓回来的?" 阎王这下更莫名其妙了;"这……这还用问吗?这么大的事,万一祸乱凡间可不是小事,数日之内半月之中就尽数捉回。怎么这么久了还问——" "老孙问你,是谁抓回来了?你地府?!" 阎王被吼得一颤,忙强笑道:"胜佛说笑,小王哪有这等能耐,当然是天庭了。" "什么?" 除反应迟钝的猪八戒和一直冷漠不语的四公主外,所有人都惊呼起来。 "怎么会是天庭?!" "怎么不会是天庭?"别说阎王了,连一边窝着不敢出声判官也糊涂了。 "不可能!"李天王断然道,"天兵天将皆归我管,如此大事,调兵起码数万,怎会无声无息?" 阎王就更无辜了,一脸茫然:"这,小王不知。但是千真万确是天庭所属将这些恶鬼捉拿回地府的,而且一直以来地府之事无可解决,都是由天庭而管而治,李天王您都知道……" 辩白推脱的话卡然而止,因为李天王分明在摇头,惊疑。 "……" 沉默片刻,太白金星忽然拈断数根胡须:"李天王,天庭不被你所管辖,调配的天兵只有——" 李天王的脸色也忽然变了。 除了依旧茫然的百花仙子,嫦娥忽然也微微颤抖起来。 很多年了,从月宫寒台上望下去,玉树成林,其下就是浩瀚的银河,清冷的曳过夜色深重的天庭。月辉微凉,倾洒下去,站在广寒宫里,总是看不清天庭一重又一重的楼阁亭台。 也看不清那座漆黑,冰冷,生硬的神殿。 她早已忘记凡间是什么样。 天庭有很多仙子,司职多半闲散,广寒宫虽然冷彻心骨,却阻止不了这些仙子往来的身影。 并无不悦,更非欣喜,只淡漠的点着头,众多仙子却也知趣明了,嫦娥虽也应照着大家,姐姐妹妹的称呼着,对她们所说的事却无半分兴趣。也并不在乎她们所带来的生气使广寒宫不再冰冷。 既不与众家神仙多往来,对暗流汹涌权势诡秘的天庭也没有分毫关心。 若非那清冷秀美的容颜,所过之处为众仙瞩目倾慕,只怕早被旁人遗忘。 其实她不过也是平常的神仙,会悲会喜,会厌烦沉重的天条,不过这些她都不愿说出来。杨婵少知世事,东海四公主性直善良,百花仙子爱听是非说笑,却并不是趋言附势虚情假意之人。 事有相关,即使冷漠广寒仙子,也不禁急乱。 月宫冷彻心骨,她并不在乎孤独的活着。 可是若亲眼见她们遭此劫难,又如何能不闻不问。 那座神殿,永远都是众家神仙不愿不愤提起的地方,司法天神如何冷漠寡情,威压天庭,逼迫众仙,这都与她无关也不去在意,若说错,毕竟还是那繁缛的天条。 但是三圣母被压华山,龙四惨死,百花仙子失踪…… 怎能不怒上心头。 "杨戬,我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从起初的劝说到后来的冷漠,最后终于拂袖而去。 天条是错,可是为了保住自己司法天神的位置以至一错再错,这与天庭趋炎附势之辈有何区别? 那座冷清漆黑的神殿,漫天飘飞的文书,震惊了天庭所有神仙。 无论怎样,司法天神毕竟在这八百年里,执掌天条维持三界安危。 此刻她忽然颤抖不止,不知道该悲该叹。 杨戬。 既然这司法天神做得是如此劳心劳力,三界众仙又全不知晓,多半愤恨于你,又何苦何必为了保住那个位置,不惜兄妹反目追杀沉香甚至众叛亲离。 那个看似光耀的位置,那些权势,对你,真的有那么重要? 或者你心里有所后悔,却仍然那么选择。 否则,那支笔,又如何会写下"该当万劫不复"的决断。 一时间心神猛震,摇摇欲坠。 "嫦娥姐姐?" "我……没事。"勉强定了定神,推开百花仙子来扶的手。 "金星你这藏着捏着什么意思,老孙问你,这天庭究竟有什么天兵不受李天王管束了?" 李天王铁青着张脸,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太白金星将胡须拈了又拈,也似嫦娥一般露出又悲又叹的表情:"何苦,这是何苦啊。" "金星?你可是不给俺老孙面子——" "胜佛且慢!"太白金星猛然惊觉苦笑。 "吞吞吐吐,有什么话直接不好说出口的?老孙问你,可是杨戬?" "胜佛既已猜出还问老道做甚?"太白金星继续苦笑着拈胡子,"惟有司法天神所属天兵天将,用以执掌天条讨伐妖孽,李天王自是不知。" 说着再问那依旧茫然的阎王:"阎王是如何请天庭来抓恶鬼的?" "小王自然是写文书上报天庭——"完全不明白,这般寻常的事如何今日会引来追问。 这下连百花仙子也听明白了,失声道:"文书?!" 没有踏入那漆黑冰冷的神殿,没有亲见那漫天散落而下的文书,没有看见那黯淡的金辉自殿中亮起,是不能感受到那种震惊和无奈的。 三界之中,竟无一人知道,所谓上报天庭的文书,是出现在真君神殿里。 上至玉帝,下至众仙,整个天庭,没有任何人见过这些文书。 这究竟是专权跋扈到目中无人,还是为了权势,冷厉无情到连自己也不放过…… "不,我才不信,他有那么好心?不声不响派人把数十万恶鬼全抓回去,事又关沉香。这其中一定有蹊跷!"百花仙子脸色又青又白,最后直接道,"我看他是怕沉香抓回了恶鬼,天庭会赦免三圣母,故意这么做的!他就是……" "那也不可能。" 出乎所有人意料,打断百花的竟然是李天王,他铁青着脸:"无论为了什么,总之不可能是杨戬。" "李天王……"太白金星一惊。 李天王脸色青了又白,索性也不遮掩,直言道:"那些日子为沉香之事,小儿哪吒要将百花仙子之事告于御前,故而那几日之内都有派遣属下去刻意留意杨戬的去向,并无可疑之处。数十万恶鬼,虽说在天兵看来不堪一击,但是却难在如何将它们从人间界一一揪出,没有三日想抓到谈何容易——司法天神所属天兵不过数千,若是一连消失数日那就是人间数年,而沉香不是在半年之后就拿到开天神斧了么?地府怎会如此快就抓回恶鬼重建十八层地狱,这其中缘由,如此蹊跷!" "呵,你李天王不曾领旨,天兵不曾动,沉香不可能而杨小圣又不可能有那时间!难道你说告诉俺老孙,阎王在欺瞒我等不成?" "冤枉啊。"阎王吓得立刻惊叫道,"小王所说句句是实话。" "这也不是,那也不对,是何道理?金星,你倒给俺老孙说说看。" 太白金星再度拈断数根胡须,苦笑道:"老道,老道也是一莫筹展啊。" "既然说是天庭,那就上天庭问不就好……" 众仙正苦笑猪八戒的不耐嘟哝,孙悟空却惊觉一跳而起,喜道:"呆子,你这话,说得很在理啊!" 迷 "师兄,你不要乱来!" "……哼。" "师兄!" 在云雾之间,龙四公主面无表情,发丝飞扬云袖微卷,众仙似乎都知道她性子激烈,又屡逢大变,有些反常,谁也不敢跟她说话。 "有些人死,总好过大家都死。" 龙四公主一震,她虽然没有回头,但却颤而闭眼。 那一处阴暗的密室,那一个孤傲冷漠的身影,也曾淡漠非常的说过这句话。 我死,好过大家一起去死。 战栗而悲,为什么,为什么这个被昆仑神称做师兄的人,也会说出这番话来?究竟出了什么事,需得如此决绝。 极力遏止下惶恐,以手做势拨开云雾,希望听见昆仑神的答复。 可惜,什么声音都没有。 "净坛使者在说什么?" 猪八戒不似龙四公主,他那憨厚的笑容一如既往,或许眼神还在躲躲闪闪,闻言僵硬一下,也就笑道;"老猪发几句牢骚而已。" "是啊,这杨戬死都死了,还闹出这些事来,若他真死了也就罢了。平白这番——"百花仙子说着,忽然停下,懊恼而拧眉叹息。 原是该记恨,该愤怒,该不屑提起甚至鄙薄一番的,可是话到了嘴边竟是无法再说下去。 天庭—— ****** 幽暗天光倾落在这冷寂的神殿前。 没有声音,只有那抹带着淡淡紫色的身影,不安的伫立于殿前。天光所浸染过来的脉脉幽蓝,竟是比彻骨的广寒宫,更相得益彰的孤清。 失神了一瞬。 也仅仅只是一瞬。 还没有出声,她就恍似所觉般一下望过来。 广寒仙子看上去和寻常无异,目光清冷,没有表情,拒人于千里之外。未显出分毫的愤怒与不满,却轻易就看出。 那是因为,自己也同样不会显露出丝毫情绪。 三妹还曾经为此担忧暗恼过,说是这样的二哥,与这样的嫦娥,都无甚喜悲之情,连几句话也说不上,莫要提及别的了。 "你把天蓬元帅怎么了?" 眉不动,意未失,或者暗自轻哂,原来通人情世故思忖谋算无一所差也有这般不好。 连旁人要说什么,都已明了。 早已经思虑好的淡漠有礼,不着边际的答复忽然难以出口,又或者是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虚假,使得昔日于昆仑时任性顽固的秉性再次浮现上来。 "那个猪头,你就那么放在心上?" 眼前广寒仙子稍稍抬眼,似乎是有些惊讶司法天神会直截了当的说出这番话来,猛又想起惨死的龙四公主,一惯冷冷的偏开眼,没有表现出分毫愤怒:"天篷元帅虽长了个猪的身子,但却有着一颗人心。" 话外之意,尖锐无比,却不会再伤人分毫。 事先早已想到的事,又怎会心伤。 "我也是身不由己……" 一声轻叹,淡漠而道:"我曾经建议天庭修改天规,可是他们不听。" 深深凝视过去,却在嫦娥猛然抬头望来时,不愿,或者说怕看见所预料的结果,垂目移步而续道:"对于天庭,我和你一样失望。" 嫦娥闻言,微微愤怒而责问的声调都维持不了平和淡漠,只有不解与失望夹杂其中:"既然你那么失望,为什么还要向狗一样效忠他们?" 再怎么镇静,袖中的手还是瞬间握紧了。 回目,望着那双充满愤怒与失望的眼睛,忽然感觉很冷。 就像那一年的潼关前,漠然注视着通天教主张扬而笑,桀骜冷视四周所有不屑唾骂嘲讽愤怒的神仙和凡人一样。 那种彻骨的冷,其实一直没有消散过。 有些事不可选择,有些事不能选择。 缓缓移开眼去,从喉底发出了一声冷笑:"哼。" 既然不明白,那也就不求谁能明白了。 "一个空有一身本领的人,仅仅是因为我母亲的过错,从来不被人正眼相看,你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吗?" 本是淡漠随意说着的,可是越说,竟是越难以控制住情绪,好似从今天第一句脱离那思虑好的话语时,就不禁想说些什么,谋算千年,临近实施,却□突起。 三妹和一个凡人成亲? 这种愤怒,忧虑,心惊的苦楚交织在一起,难以言喻。 原先能说出来的,现在都已不行。 原先可以徐徐图之的事情,不得不抛却一切掌握在手中。 "我是为了天庭秩序大义灭亲。" "如果天条真的是公正无私,你这叫什么大义灭亲,沉香没有犯任何的过错,却要死在这腐朽的天条里,你的大义在哪里,你这不叫大义灭亲,你这叫六亲不认!!" 若是三界之中,所有神仙都这般想,未尝不好。 "二郎神,我问你,你这个司法天神,究竟是为了你自己,还是为了三界众生?" 忽然,不愿意再去注视那双清澈而愤怒的眼睛。 "不管是为了什么——" 幽暗天光铺落在这冷寂的神殿前,黑袍银铠,避让开了那抹清冷月辉:"大势所趋,我也无法扭转!" 一字一句,冰冷而语,数千年的疲惫都在这一刻涌现上来。 望你一无所知,方得与三妹一样,无忧无患。 "杨戬!" 孤清彻骨的神殿,淡紫身影步下台阶,决然而去。 且当情做玉树中折—— "杨戬!!" 猛然从梦境中惊觉,还没有睁开眼,就感觉那熟悉的冰冷自额上拂过。心神缓缓复苏,疲惫的神伤似乎也立刻消退下去——要谋算一切,哪有心力纠结于过往,已下的决断,后悔何矣? 眼前朦胧一片,难以辨别,却听得玉鼎真人冷淡道:"杨戬若是出了分毫差错,你也不用继续在贫道面前碍眼了。" 哮天犬可怜无比的低声哀号。 叹息,慢慢闭上眼,呼吸平稳下来,杨戬再睁开眼睛时已然平静如初:"师父,开窗的是徒儿,与哮天犬无关。" 就是就是——哮天犬在一边低叫,难道它还能扑过去再把窗关上么?主人若是瞪过来,它可没胆子继续待下去。 玉鼎真人既不怒,更无表情,说出的话却使山河社稷图中的所有人吓得一颤。 "如此说来,是没有把为师的话放在心上?" "……" 以指按额,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只得无奈叹息:"弟子不敢。" "强开神目,重创于身,未愈又经风冷雨,你哪里不敢?" 玉鼎真人声音一如继往的淡漠,不过若谁天真的以为他不在生气,那也就死到临头了。阐教上下从元始天尊到扫地洒水的童子,都会为了自己安危着想,有多远逃多远。不过哮天犬明显凄惨在它哪里也逃不了,除了缩在床边角落里发抖以外,只有期盼地上出现一个洞好容它钻进去了。 "若天庭一日无我消息,只怕寝食难安。" 杨戬半坐起身,不忘伸出手去,安抚下吓得快晕厥的哮天犬。 "那等卑微小仙,也敢妄言?" 杨戬一窒,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开口。 在玉鼎真人眼里,别说城隍土地这等小仙来,即使是玉皇大帝也不当做一回事,太上老君尚且还多看几眼纯粹只因为他是元始天尊的师兄。 这等凡间地仙,只怕连碍眼也算不上。 可不是谁都能死在斩仙剑下的…… "让他们所写的文书,去安天庭的心,或者在天庭不走的那人,岂非很好?" 杨戬淡淡说着原先绝不可能说出的话。 有些事,他心中明白便是,无需向任何人解释。 可居于昆仑数千年的玉鼎真人,却不知道,只要在真君神殿之中,那么三界所有琐碎变故,都尽在掌握之中。 鸿钧老祖,如何会放过此等地方。 只怕不是令紫霄宫门人暗中看管,而是将天庭众仙引来,名正言顺的监视三界。 这文书之上若有半分不对,只怕千年谋算,前功尽弃。 *** 灌江口。 "什么?!" 传令的天官吓得一抖,拼命想维持刚才传旨时那趾高气扬的神态,但是望见梅山兄弟那个个穷凶极恶的模样,还是鼓不起勇气,只好维持这八百年来一惯的小心赔笑道:"陛下有旨,梅山兄弟协同前司法天神掌管天条,有功于天庭,特招至天庭,另有嘉奖封赏。" 梅山兄弟还是震惊的掏掏耳朵,狐疑,莫名其妙的互相看看。 彻底无视天庭的传令官,直接走到一边去小声嘀咕:"老大,天庭又在搞什么鬼?" "这……没道理啊。什么协同掌管天条,就算是,天庭也该是追究我等追随二爷的罪责,怎么反提起功绩了?" "说笑,这肯定不是天庭来的人。" "这天庭想骗我兄弟上天去,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好了!"梅山老大烦恼的摸摸头,停了下,而后道:"就算天庭不怀好意,那也有个理由吧?" "该不是想追究风师死在灌江口的事?" "阐教杀的人,与我兄弟有什么关系?" 封神时为商军的梅山兄弟对于阐教,还真是忌惮加厌恶。毕竟有无数道友,同僚死于阐教周军之下,若说深仇大恨倒也没那么严重,毕竟纣王无道。 "老四,你脑子灵活,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梅山老四沉吟一下,然后笃定道;"我看,天庭这是后悔了!" "后悔?" "后悔什么?" 梅山老四冷笑起来:"二爷走了,你们说说,天庭里那帮神仙会怎样?" "这还用问?这司法天神的之位,李天王可是窥伺良久。其他神仙,哼,就算没那心思也不是因为没那本事,一丘之貉而已!"梅山兄弟各自嗤之以鼻,这八百年,天庭那些神仙自以为是的嘴脸,看得还不够多吗? "那哥几个,再想想,那李天王,就算当上了司法天神,他能坐得稳做得起来么?能不叫我兄弟去帮忙么?" 梅山兄弟起初诧异,既而恍然:"没错,无论是谁,都做不了这司法天神!" 梅山老四一拍掌,声音又提高了起来,只听得那伸头伸脑的天官面色铁青。 "我那会就跟二爷说了,何苦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三圣母触犯天规,二爷把这事压下了。待得沉香长大,终被天庭知晓,王母娘娘发怒,二爷进退两难,那时就该一甩手回这灌江口,他天庭少则十日,多则一个月,我就是说这十年之内一定会派人重回灌江口请二爷,否则,他天庭就当大乱!" 估摸着是想起真君神殿里那铺天盖地的文书。 让这天官脸得气扭曲了,却没有大声呵斥梅山兄弟言语无礼藐视天庭。 "可惜二爷不听……" 说着又难掩愤慨。 "二爷自视甚高,哪里将沉香放在眼里。" "后来又牵扯上孙悟空,更是不肯放手了。堂堂司法天神,若是有示弱于人,怕是招来三界嘲笑。二爷也是——" "再怎么说,也不能出卖我等兄弟,把老六绑给小狐狸!!" "算了,二爷没把咱当过兄弟看,他的事从无只言片语告诉我们,而我们六兄弟为他奔走这么多年,到头来也不过如此罢了。" 心灰意冷,更是失神。 "去,禀告玉帝,就说梅山兄弟要镇守灌江口,职责所在,不愿妄离,什么嘉奖封赏,一概谢绝。"梅山老大是个急性子,又是个直性子,气得那天官七窍生烟,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愤愤一瞪后,出了庙门。 回身指而大骂:"哼,你梅山兄弟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依仗着那卑鄙无耻的杨戬,欺压了我等八百多年,如今没了仰仗,脖子还硬成这样,给谁看?" 庙里脾气火暴的梅山老三气得一提斧子,就要冲出去。 "老三!!" 这话也不是第一次听了。 这几年路过灌江口的神仙,谁不骂骂咧咧,冷嘲热讽几句? 就连那河神山神,城隍土地什么的微末小仙,也敢三不五时的上门寻绊子,指桑骂槐是家常便饭,指名道姓愤慨侃侃更是不间歇。 除了忍,还能怎样? 就算杨戬十恶不赦,背信弃义,毕竟几千年了。 嘴上说得狠,心里恨得深,却也知道,杨戬不过是做了司法天神以后,就越来越冷厉漠然,直到沉香之事,更是权势熏心顽固偏执。 二爷是个输不起的人。 为杀沉香,他连忠心耿耿追随数千年的兄弟都出卖,还能说什么? 梅山兄弟有时都会无奈的想。 若非沉香等人逼迫甚深,只怕二爷也不会做出这些事来。 "就会在小仙面前骄横!!以为躲在这里就能苟且偷生?告诉你,这八百年来可不止是一位两位神仙对尔等恨之入骨!!走狗就是走狗,以为最后倒戈就能洗刷这八百年来的过错罪责吗?" 越骂越大声,庙里梅山兄弟气得发抖,却又不能把那天官怎样。 若是那些故意扰乱灌江口的妖孽神仙,尚且还有理由去收拾一番,可人家就骂了,能怎样? "你们可别忘了,那蛮横的阐教上仙,可不会放过你们这些反咬了主人一口的走狗!!" 那天官见附近山神小仙似乎都过来了,更是骂得痛快:"凡人都会说,秋天蚂蚱,蹦不久了!!居然还敢摆脸色给我看,抗拒天庭圣旨,冥顽不灵,辱骂天庭,我看你们这是活腻了,找死!!" 他骂得越大声,那些小仙越开心越热闹。 他骂得越大声,心里也越轻松,这样一闹,等下界这些小仙将文书送上天去,无论怎样,这传旨之事就不是他无能请不来梅山兄弟上天,而是梅山兄弟藐视天庭抗拒不遵。 "老大,你别拦我!我砍了他——" "老六!!" "你冷静点,他是天庭的……" "四哥,他骂我们兄弟是走狗,你没有听见吗?" "老六……" 庙外那天官越发得意:"等着吧,天庭是忌讳阐教,不敢拆了这座庙,否则——" "否则怎样?" 声音柔和低沉,一字一字,透满了令人不寒而栗的死气。 一人轻袍缓带,从容尔雅,负手而立。 与这蜀中世家公子并无差别,锦缎玉饰,漆黑长发束以银点珠冠,俊美如画,行于路间,不知引来多少倾慕赞叹的目光。 谁? 是谁? 虽然这些小仙在天庭都算不得什么,但是凡人毕竟是看不见的。 他缓而行来,唇角微微上弯,冷然而笑,周围衣着寻常的侍从们却各自厉然瞪过来。 天官吓得一颤,再见那俊美如画的容颜上自始自终未曾睁开的眼睛,猛地大惊,当下逃也不是,跪也不行,语不成调:"东……东华帝……" "放肆,小小天庭传令仙官也敢对帝君不敬?"一个看上去与凡人家丁仿佛的侍从从眼角间露出轻蔑之极的神色,一声喝得那天官一抖直接跪了下来。 偷眼瞄去,只见那些地仙早吓跑得没影了。 暗暗松口气,只要陛下不知道,那么跪上一跪又何妨,忙哀声道:"小仙岂敢,小仙岂敢……" "趋炎附势,落井下石,不过区区,妄为仙道。" 低沉而语,声音依旧柔和却没有半分生气。 "啊——你,不——帝君饶命——" 惶恐的惨叫嘎然而止。 梅山兄弟出得庙门来,正看见一个身穿布衣垂着头,与凡人没有任何分别的侍从正慢慢退回到东华帝君的身后。 那天官倒在地上,不过片刻,尸体就消失了。 ——多数神仙得道时已抛却了肉身,一旦重创身死,轻易就会魂飞魄散,若道行深厚法力高明尚可得存魂魄,如卑微小仙者,就只能如此这般了。 "梅山兄弟见过帝君。" 旁人对这位天庭之中失势若死,无声无息的东华帝君无甚敬意,梅山兄弟却不敢。 这是天庭之中少有会让杨戬恭敬谨慎待之以礼的神仙。 除此之外,只有玉皇大帝,王母娘娘,或者太上老君也算半个吧。 而且他们对这位帝君知之甚深,故而是发自心中的敬重钦佩,不愿有丝毫怠慢。 "前些日子似乎听闻帝君出了蓬莱紫府,还以为是误传,没想到——" 梅山老大不擅言辞,说着说着就不知说什么好了,只得尴尬的停下。好在自家兄弟,知道底细,梅山老四赶紧接上去,小心翼翼问:"帝君可是为了娘娘,下凡来?" "你——" 东华帝君略微抬手,制止了所侍众仙的愤怒。 这梅山老四的确有些急智,聪明倒也是有的,不过也和他那些兄弟一样,是直性子,想到就问了,藏不住什么心思算计。 "沉香之事,闹得三界这般大乱,本君如何坐视?" "可是帝君……这事……"梅山老四忽然觉得难以解释。 王母娘娘为什么转生凡间,这其中的蹊跷还没弄明白,东华帝君贸然而来,只怕天庭误解,尤其是玉帝。 东华帝君无甚表情,不过唇边微微上弯。 笑容冷肃,沉寂若死。 "天庭?没有了杨戬的天庭,有何可惧?" "帝君……" "瑶池之上只怕现今乱做一团,玉帝就是再恼羞成怒,又能如何?" 梅山老四惊疑而望:"天庭之上乱做一团?" 忽而想起刚刚那天官所传旨意,恍然:"帝君?您是说,天庭,还不知道娘娘在此?" 不会吧,有这等事? 梅山兄弟纷纷愕然难语。 或许 "什么?" 李天王与太白金星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瞪大了眼,好似想吼出来。 只吓得那帮天兵天将个个茫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说错了。 各自低头仔细想想。 没说错什么啊。 玉帝不是下了旨意说前司法天神欺君犯上杀戮无辜种种罪责,虽罄竹难书,但不追究他们这些天兵吗?当初地府跑出来的那数十万恶鬼,都是显圣真君带着他们一起抓回来的,前后不过凡间数日…… 慢着。 众人互相对视,面有惊骇。 刚刚,他们回禀李天王的都是一样的话。 "是真君下令,也是真君带我等……" 喃喃重复一遍,个个脸色发白。 "那日我没有与你在一起。" "我去了西南边,你到东海那边去了,我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但是那日将抓回来的恶鬼交于地府回天庭后,你也刚刚回来。" "数十万恶鬼,当然是——" 当然是数日之间,从凡间各地抓回的。这几千天兵,终日忙碌,说不上太累,却也多半很少见到面,更别提说这些一点不新鲜的事了。 虽然情急之中李天王找到的只有几百人,但是那副各自恍然,惊骇的表情已经使众仙呆滞了。 "他真的一直跟着你们?" 百花仙子险些就冲口责骂这些天兵随意妄言,竟敢欺瞒上仙,不过她终究还是看出这些天兵没有原由,更没有胆子说这种谎话。 "真君——" 震惊得难以言语,多半天兵还在浑浑噩噩,□的脱口而出:"那恶鬼虽没什么本事,可个个狡诈甚至附于凡人身上,若非真君,我等又怎能知道它们藏在哪里?" 这话说得是没错,但是—— 回禀的和听禀的都傻眼站在那里。 孙悟空抓抓胳膊,翻了个白眼,嘴里嘟哝着。 "俺老孙就知道……" "不可能。"百花仙子失声道,"你们都说见到了,那,那……" 神仙的确有□之术,但即使法力高明如斗战胜佛,也不能化身万千之后再相隔千里去做不同的事,而且还能动用神目,与寻常无异甚至没人看得出来? 这杨戬在搞什么鬼? 猪八戒看上去好似在发呆,那眼睛却一直在望着三十三重天之上。 "师兄!" 声音听来都有些惶急了:"师兄你不要做傻事。" "哼……我能做什么傻事。" "师兄!你信不过我,还信不过杨戬吗?" 猪八戒一下惊讶扭过头去,那张脸怎么看怎么怪异。 好在龙四公主只是声音不对而已,她默默的听着。没有表情,也不惊讶,只是在听见昆仑神说杨戬时,略微颤了一颤。 "他……" 本来就细微的声音,现在更低了,不过无论说得怎样低,龙四都不可能听不见,那是她自己的声音:"在等……只要陆压道君……" 可惜听是听见了,却半点不懂。 "四妹……"百花仙子本来只是随意一回头,见到龙四冷着张脸,又不快起来,改口道,"四公主在和使者说什么?" "呔,还能说什么?" 孙悟空依旧一张嬉皮笑脸,不过火眼金精却眯了下:"都在想什么,也就在说什么。" 太白金星这回不止是捋断胡须了,摇摇欲坠到好似谁一碰,他就会从云端之上摔下去。 "金星?" 李天王回过神来虽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未曾失态,转眼见太白金星全身颤抖,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的模样,眼看就要倒下去,惊异而道:"金星?" 众仙和天兵纷纷惊慌要去扶。 "错……我们都错——哎!!"太白金星若不是神仙,估计这会一口气透不上来直接咽了气,几个字颤了又颤,怎么也说不清。只得抖着袖子,跺脚,连连长叹。 "金星?" "你们是不知道啊——"太白金星眼睛都红了,一张老脸又青又白,咳了好几声才顿足道,"鸿钧老祖有一门功法,能裂元神而出,当年……当年伏羲神王也有所忌讳,将其部分元神封于七宝瑞云旗中,没想到陛下轻易就——" 连着摇头,又拈断数根胡须:"老君当日就跟我提过,这九转玄功……" 嫦娥略微掩口,而百花仙子却失声道:"金星说的,百花在菩萨那里听过。说什么无常之道的,四公主的记忆是被此所封,胜佛也说了那是杨戬……" 猛然停住。 这数百天兵所言非虚? 是杨戬,抓回了那数十万恶鬼? 而且只字未提过这事,以至天庭甚至地府都不知道? 太白金星见了众人表情,就知道他们兀自疑惑震惊杨戬为何如此,当下摇头连叹:"这九转玄功虽然玄妙,却是三界最可怖不过的事,究竟如何,老道也不得细问。可是这数十万逃逸到人间的恶鬼,动用神目寻出,还——哎!这——" 众仙甚至众天兵都是一抖。 光用想的几乎就头皮发麻。 尤其是那些天兵,回想起来甚至有些呆滞。 那个始终冰冷而高高在上的司法天神,和往日一样不苟言笑,没有表情,于云端之上,微开神目俯视凡间,而后冷冷开口下令,让他们去何处抓拿恶鬼。 偶有失手被逃脱,讪讪回来,也没有谁担忧害怕。 因为不过片刻,那些逃得惊魂未定刚刚停下重新藏起来的恶鬼踪迹,又会发现天兵出现在眼前。 "这倒也罢!" 太白金星一个劲的唉声叹气:"偏偏这般算来,那几日之后,哎——" "那几日之后?那几日之后怎么了?"百花仙子不解,却见身侧众仙全都惊骇的一抖。 "老道就说那积雷山之时,虽说是三太子沉香敖春等人合力,可杨戬那么快便败了下来,而昆仑山对上的是胜佛,三太子,梅山兄弟那么多人尚且支撑了半晌,这——这原是如此!原是如此!!" 太白金星越说越是难以自制,最后揪起了头发。 那重伤呕血的身影,无力站起,却兀自不肯往岩石上靠去,紧紧抓着哮天犬的肩膀,不说一个字,冷厉的眼神更是没有丝毫松动。 忽然有些明了。 为何那时,哮天犬死也不肯退开半步。 只因为它所看见的主人,并不是旁人鄙薄的那个以权弄势的司法天神。 嫦娥以袖掩面,哽咽难语。 ——我一直在做司法天神该做的事。 那人如此淡漠,又用如此深邃的目光凝视着她。 忽然觉得眼前晕眩。 是不是错了。 纵然平日对天庭所有的争权夺势,往来变化全不放在心上,但是那些神仙私下里愤恨,不满的议论,是否也因为听在耳中,所以记在心里。 虽然也曾说过,劝过三圣母。 你哥哥所做的不能说是错,毕竟天条无情。 可是当得知三圣母早已被压于华山之下,那日所见不过是杨戬来欺瞒自己所变化的三圣母,愤怒与恼恨,带着听闻沉香被无辜追杀而到达极端。 真是为了权势,六亲不认,冷酷无情! 近千年天庭乃至凡间所有神仙一致愤恨的议论,到头来全涌到心上。 卑鄙无耻,为权势抛弃一切,连杀母大恨都可以完全不在意,何况是一个妹妹和凡人所生的孩子…… 满殿文书,日夜不歇,天庭八百年来,都没有谁真正了解过这位被他们轻蔑;厌恶,畏惧,谄媚的司法天神。 "他……他……为什么不说出来……"百花仙子嗫嚅着,难以言语。 众仙默然。 依照他们所知的司法天神,冷厉无情漠然高傲,若是将这些事说出来,才是反常。 可是—— 杨戬当日并无与他们正面交手的准备,是他们趁着杨戬使用虚迷幻境时,自后而围上。如果当初没有哮天犬,他当真就这样受死? 或者魂魄未失,笃定他们不管如何,弑杀天庭司法天神就是大罪? 都觉得一种寒意涌上心头。 昆仑山下,沉香的那一斧…… 杨戬好似没有抵挡。 那抹飚飞的鲜红,骨骼粉碎,元神溃散,银色铠甲破碎得沾染上触目惊心的色泽,夜色一般深幽的玄冰大氅沉入水中,就这样慢慢倒在了清澈的溪流中,再也没有睁开眼。 百花仙子有些失神,又似乎茫然,只是喃喃:"他……他对沉香说过,所有人……都在逼他,三妹妹逼他,沉香也逼他……" 龙四闻言颤了一下,无声的流下泪来。 是,如果不是她和刘彦昌将往事说出,沉香是否还能是在刘家村,平安的活着? 但如故 昆仑山或许很大,可是找着找着,总是容易走到熟悉的地方。 敖春又一次走到溪流旁。 雪水所融,清澈无比,只是岩边一角间隙有暗褐色斑点,触目惊心。 这个地方,或许三界都不陌生。 就在数年前,沉香还在这里举起开天神斧,做了一件惊动三界得万家神仙称赞不绝的大事。 在报得姐姐之仇后上天庭,敖春见众仙都是喜上眉稍,当时便想,这杨戬还真是恶贯满盈,如此不得人心。 他死了,似乎谁都高兴。 除了那面子拉不下来的玉帝,和不肯更改天条的王母娘娘。 好象高兴时,谁也没有想到阐教。 流云悠悠,山色苍然巍峨。 敖春掀衣角,坐于一块碎岩上。 忽然纳闷。 杨戬当日就在此伤重垂死魂飞魄散,在他们离去后,终究还是让阐教救了回来。说来奇怪,三界之中怎么无人想到,这是昆仑啊。阐教不正是在此? 这也太巧合了点。 怎么偏偏就是昆仑? 开天神斧所藏的地方,为何偏偏就是昆仑? 敖春这些日子都遍寻不得,徘徊山中,急怒痛悔烦躁甚至状若疯狂,怎奈昆仑神不出一声,即使开口也不只是劝说他离去。 崩溃到最后,还是不肯放弃。 沉香生死未知。 他答应了三圣母,一定要救回沉香的。 孤身一人,开始是拼命往可能的地方找,然后带着失望盲目发狠的一寸寸的踏遍昆仑山,最后就是这样失神想着可能的地方。 可是这一想,许多从前都没有念头全部涌现上来。 杨戬的额上神目,似乎是少有人能挡的,积雷山之时,牛魔王三太子沉香红孩儿,还有师父,再加上自己,这么多人合力对上他那神目,才在一招之内使他呕血重伤。 可是昆仑山之时,杀丁香时还动用了神目。 最后负隅顽抗,自昆仑之颠雪窟之下一直战到溪流旁,后来孙悟空牛魔王等人也来了。众人依旧战之不下,直到被三太子乾坤圈击中后三尖两刃刀脱手,甚至最后沉香的开天神斧劈下来,他都没有睁开过那只眼睛。 开天神斧劈下的瞬间,敖春离得最近,他看见杨戬似乎是在笑。 因为惊愕和难以置信,所以记得格外清楚。 这是件难以解释的事,敖春一直埋在心底没仔细去想过。 倒是现在难以遏止的胡思乱想。 瑶池之上,惊见神斧变故,原是杨戬元神附于其中,便道是他当初于开天神斧之下反常的笑,是算计一切的阴谋。 可是元神融于神斧之中,再不见天日——这,似乎也太匪夷所思。 哪个神仙愿意做出这等事来。 这里是昆仑,即使杨戬没有动用神目,也完全应该可以惊动阐教,他可以不死,可以不将元神附于神斧之中也能活命,他为何还要如此做? 除非若他所说,要让沉香自得骄傲而不知,终有一日死于开天神斧之下。 起初他也信了。 杨戬那般卑鄙无耻的小人,什么做不出来。 可是华山一场□,谁都没想到。 昆仑十二仙随手拿出的一面镜子,就轻易夺去了沉香的魂魄。 他阐教既然如此厉害,让天庭惊恐佛门不敢过问,杨戬为何不逃,为何非得身化神斧如此决绝,只是为了杀沉香? 这岂非笑话。 而且胜佛当日在天庭之上似乎也很反常,恨不能赶紧将杨戬的元神驱逐出神斧的表情,细想起来怎能不让人起疑? 先前见所有人都忌讳阐教,只道他们是辈分太高的上仙们。 即使听得告诫,也没什么概念在心里。 阐教的法宝和封神大战,那更是连三界神仙都当传说听的事。不亲眼见过,哪里晓得厉害? 昆仑十二仙口口声声说着天庭杀了他阐教首座弟子,他们绝不善罢甘休。 三界的法宝,有一大半是出自阐教的,在剩下的一小半里还有大部分都被昆仑十二仙带回玉虚宫去了。父王和太白金星都这么说过,难道杨戬身上没有半件法宝,甚至要去骗取三圣母的宝莲灯? 若是宝莲灯如此厉害,三圣母起初去净坛庙时听闻阐教为何又忧心忡忡,对他们说宝莲灯难以抵御阐教? 这些个纷扰念头一个接一个冒上来,直叫敖春坐立难安。 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 他竟是越想越糊涂了。 * "陛下!" "如何?找到娘娘的下落了?" "不是,陛下,下界地仙来报,那刘沉香果然是出了事!" 玉帝不悦道;"谁管他出不出事,就算是——" "陛下,阐教杀了刘沉香!" "什么?" 天庭众仙当下有惶惶难安者,不住叹息。 有风过,满殿文书飘飞而起,再慢慢落下,既似绝望,又似嘲笑。 "哎——" 玉帝不禁摇头,不自主的喃喃:"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杨戬死。 众仙皆是一般懊恼心思。 早知如此,那凡间小儿猖狂之日,就不当戏看了。早知若此,就不在背后落井下石,教唆旁观。 这天庭,真的是什么都能少,偏偏司法天神少不得。 或者这八百年都自在逍遥惯了,终日无所事事。 这忽然——竟是谁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将天庭监管三界之职维持下去。无论睿智也好,明理也罢,面对这一殿文书,除了束手无策,还是束手无策。 "这杨戬倒真是其算诡秘其心可诛,为了握住权势,放任天庭只依从他一人,就是有何意外,你天庭也只能去求着他。" 鸿钧道人忽然冷声笑语,只听得玉帝和天庭众仙正要点抬头愤慨附和,又猛然顿住。 怎么可能? 八百年不眠不休,以一己之力权衡三界纷乱,尽心职守,甚至可能呕心沥血,就是为了掌控权势,利益熏心? 这不是杨戬疯了,就是他们疯了…… "刘沉香被杀,小仙思量方才斗战胜佛与阐教等人闹上天来,也只怕也是为了此事。" "行了!" 玉帝头痛的捂住额头:"老祖,您看倪君……东华帝君是要做什么?" 凡人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他堂堂玉皇大帝何尝不是若此? "陛下觉得呢?" 鸿钧道人似笑非笑转眼又将问题扔了回来。 "……朕若是知道,又何必动问老祖?" "陛下不急了?" 玉帝不知怎的,竟有些不自在:"老祖说哪里话来,倪君明向来自负高傲,轻下凡间,必有所图。可他又是什么都已经漠然的性子,这番一来,倒真是叫朕不明所以。" "陛下已经想到了,怎奈不信罢。" 玉帝倒没有怎样,太上老君闻言一颤,险些摔到旁边神仙身上去。 "老祖这是何意,朕——" "啊,陛下,老道以为应该先……"太上老君急忙上前,动作夸张到果然分散了玉帝的思索,就在他暗暗松口气的时候瞄见鸿钧道人微微眯眼,似乎在冷笑,眼角抽搐了一下。顿时吓得魂不附体,难以再言。 苦笑,杨戬啊杨戬,你到底在哪里。 再不来,就要出大事了。 "老君?" "啊,陛下,老道觉得,东华帝君所思所想,无非那人罢了。" "玄女不是死了吗?" 玉帝猛然拧眉,似乎暴怒异常。 "陛下……您好似忘了,五彩神石本是女娲娘娘欲救回爱女,所制神器。"太上老君一字字,似乎在嘲笑,又似乎无奈,"本就为,起死回生!" 玉帝惊而站起。 太上老君望着似笑非笑的鸿钧道人,只得继续说下去:"而王母娘娘,将神石带下凡间……" 穹宇曾撼 曲曲延延的檐角杂乱的伸展着,这里往往是很多乞丐避风躲雨的地方,所以虽然在街边,却很少会有人去注意。 所以那个小小的身影缩在那里,看着雨落人间,漫过青石砖。 "主人……" 低微无比的哀求声:"别赌气了,回去吧。" 似乎往檐角缩得更紧了。 于是无奈叹息:"主人,你这样一声不吭,趁他们不在意时跑出来,会急坏你师父的。" "师父……师父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瞒我?"小姑娘扯着衣角,又是赌气又是不甘愿,"旋照一直都是乖乖的,师父说什么旋照都听,可是师父又没有说过不许在昆仑山以外放你出来?" "……" "呜呜。" "主人——" "师父一定是觉得旋照没用,连那个猴子都打不过……呜呜,师父一直把旋照当小孩子,什么事都不和旋照说……" "主人——"无力极了,哀怨道,"做小孩子不好吗?" 擦眼泪,怔怔问:"好吗?" "……好不好我是不知道,不过——" "不过你们都希望旋照长不大,都希望旋照永远是个小孩子,师父是,你也是,呜呜呜呜——" 相柳此刻想淹死自己的心都有。 完了完了。 自己这主人一旦犯起老毛病钻进牛角尖来,别说它小小相柳,伏羲神王也拉不回来。 "呜哇哇……你知道的,你一定知道的,你不说,我就不回去,呜呜!" 越哭越大声,甚至使街上匆匆路过的凡人都惊疑的望过来。 "主人你不要这样……"极度无力的声音,估计这会十八只眼睛一起在转来转去,拿出哄骗小孩子的口气,"要是给玄道真君看见,又会说主人不乖了。" "我就不,就不!!旋照装了这么多年乖孩子,不要继续装下去了——呜呜。" "……" 人间瓢泼大雨。 行云布雨的神仙惊愕的从乌云上直往下望。 奇怪了,他没降那么大的雨啊。 "主人,你,你,你——"堂堂上古巫神九头妖蛇人见人怕喜欢翻江倒海兴风作浪的相柳正心惊胆战,小心翼翼,"你真是装的吗?" "啊?"拿下捂住眼睛的手,小姑娘满脸泪珠,抽噎了一下:"当然是装的,旋照哪有那么乖?" "但是,但是——"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所有人都希望旋照是个小孩子,那旋照只好长不大。只好继续被师父抱在怀里……" 还好这没装,不是小孩子说不出这话。 相柳本来该松口气,可是却难过起来:"主人——" "恩?"还在抽噎着哭。 "相柳是为了主人好。" "恩。" "玄道真君他,也是为了主人好。" "恩……" "他们都是——" "我知道。" "啊?"这回轮到小心翼翼说话的相柳傻眼。 "旋照不能长大。" "主主主人?"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有一年我没有吃长生果,师父发了好大的脾气,祖师们也都责骂师父。旋照为了师父,就算再不愿意,也要吃下去,所以永远都是十三岁的样子。" 小姑娘低了头继续扯衣角:"结果旋照一哭,害得师父为了哄我,年年都要陪我吃。" "这个——"相柳干笑几声,不知说什么好。 它的眼睛可没有问题,十八只眼睛都没有,每次看见寒华也是开心的,要是昆仑上下全是白胡子老道,再仙风道骨它也宁愿睡大觉。 就算是上古之时,诸神多半如它般怪模怪样,至少还有伏羲神王啊。 怀疑所有神仙都愿意拜见神王,多半是为了多看几眼,平日实在没得什么好看。 所以女娲娘娘和九河神女终日里吵闹得越来越厉害,为了争夺并独占丈夫和儿子的战争是无日无之,永不停息。闲神只好闪避。 越想越是郁悴,趴在那里喉头干涩不出一声。 久远的事,一记起来,总是难受得让它情愿睡觉不去想。 "相柳!!" "啊?"猛然回神,小心谄媚,"主人有什么事?" "你又不理我,准备偷偷睡懒觉对不对?" "……" 无语问苍天,可惜从瓶口望出去,苍天似乎正忙着下雨,没空理它。 于是相柳痛心疾首。 多冤啊,就算它爱睡懒觉,那也是因为主人以前有这毛病,把它带坏成这样的好不? 倾盆大雨,瓢泼而下~~~~~~~ "主人你再哭,凡间就要淹了天庭就会发现——" 相柳声音嘎然而止。 旋照一抬眼,脸上居然半点泪珠都没了,把瓶子举到眼前,眯了眼望过去:"相柳!" 我的盘古大神啊———— 赶紧缩下九个头装什么都没看见。 "你刚刚说什么?" "……主人,我什么都没有说。" "哼,你不说我也知道。" 震惊赶紧抬头,瓶子口那对漂亮清澈的大眼睛,却看得相柳颤抖不止。 "我跟共工有什么关系?" 简直就是天雷轰顶,全身僵直,十八只眼珠子险些全掉出来滚一地。 "相柳!!" "我我我……"张口结舌,九张嘴张了又合,往日里轮番说话的条理早已丧失,锋利的牙齿对撞,一个急,咬到嘴唇,痛得大叫,顿时九个脑袋撞成一团。 "我跟共工有什么关系?!" "没,没没……" 旋照那双可爱的大眼睛眯起来,冷下声:"相柳,你敢骗我?" 整个瓶子都颤了一下。 被惊得晕头的相柳本能的答:"属下不敢……" 风雨,浸润了青石路面的每一寸缝隙。 "咣当!" 小小的白玉瓶摔在地上,一路滚下去。 僵硬的抬起手,摇晃的站起来,天色沉浸在灰蒙蒙的雨里,满目都是陌生的凡间,人们匆匆往来,或惊讶望来,或侧目走开。 这不是昆仑。 不是凌云山。 她刚刚所听见的,不过又是相柳开的玩笑。 失神前倾一步,踩到衣角,恍惚之间眼前一黑,直接摔倒在台阶下。 汇聚起来的水洼呛得她咳了一声。 伸手想抓住什么,却被风一吹,那瓶子又滚远了。 一袭淡淡鹅黄,浸在满地雨水中,依旧色泽明亮鲜艳。 "哎呀,这是谁家的小姑娘?" "看衣服还是有钱人家的,怎么摔在水里,也没个大人照看着?" 好象有无数声音在耳边说话,却不愿抬起头来。 旋照,听师父的话。 旋照,不要离开师父半步。 雨水中的小姑娘猛地抽噎了一下,紧紧闭上眼,一张漂亮秀气的脸完全浸在水里,攥紧了拳,大约是想哭的。 却第一次,流不出眼泪来。 ——好,旋照不长大,永远也不长大。 "共工……" 上古水神,被禁九地之下,以赎撞倒不周山,致使三界大难之过。 挣扎着抬起头。 天幕一片灰色,什么也看不见。 狼狈的站起来,头发散了,衣服乱了,跌跌撞撞的拨开看热闹觉得惊异的凡人。 哪里是回昆仑的路。 是不是只要回去,还可以当那个一无所知任性的孩子。 身前有个模糊的影子。 好象很熟悉。 旋照茫然的抬起头。 雨又大了,她什么也看不清。 于是一双手,将她揽入怀里,轻轻抚着她的背安慰:"旋照。" 猛然推开那双手,旋照退了好几步,睁大了眼睛。 雪白的衣衫宛若流云。即使在雨中似乎也没有沾染上半分湿意,依旧飘逸高洁,卓然清贵。秀雅无俦的面容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略微卷曲间有金色光辉的长发散落下来,似乎在顾盼间,已然使人屏息难语。 咬着嘴唇,小姑娘忽然吃吃的笑起来。 "旋照?" 似乎是惊讶旋照的反常,他微微上挑了眉,不过微微一动,却有万分风华于其间。 "你是谁,变成这样来骗我?" 小姑娘继续反常的笑着,甚至上下打量,岂知越看越惊讶。 这到底是谁,竟然能分毫不差的将杨戬的气质外貌都模仿出来? "旋照,你在说什么?" "你还是算了吧,若是被我玉鼎祖师知道——"大眼睛里写满了不屑,轻蔑,或许还有好奇。 "看来是低估你了,小姑娘,你真有意思。" 失声而笑,眉目轻动,竟生生看傻了旋照。 明明知道不是杨戬,杨戬也绝对不可能这样笑,却正对上那双清澈深邃的眼,微弯的眉。乍看温和淡泊凝练内敛,内里冷森傲然咄咄逼人,竟是忽然使得那些本不被人注意的出离尘世孤傲清冷化作顾盼神飞流光溢彩。看着他衣衫如雪,风雨飘洒牵衣动发,恍若三界之中无一可置于眼底,似淡漠实傲然,怎不叫人神思恍惚不知经年? "鸿钧……老祖……" 旋照猛甩头,连退了好几步。 "这也能猜出,确实不易。" 他依旧在笑,让人不得不愤怒怨恨,旋照却说不上来是因为他擅自变作杨戬的容貌愤怒,还是因为杨戬不会这般藐视三界众生而抱怨。 "究竟哪里不对,竟然让你这个小丫头瞧出破绽来。" "不管你再怎么装,不像,就是不像。" 旋照自然不会说出,杨戬的手上有种温暖到一分一毫渗透进魂魄的感觉。总是让她越感觉就越难以离开,最后就赖在他身边不走了。 鸿钧道人千不该万不该,伸手来抱她。 他就是笑得再温和,声音再轻缓,不像,就是不像。 "你不过是共工仅剩的一抹残魂,转投轮回,却几百年不知前尘生死,只做天真,到头来,连一天生地长的猴子也没打过,这般伤神,所为何来?" "听上去,共工很是可怜啊。" 也不知是因为天庭之上见了那帮紫霄宫的道人没甚好印象,还是厌恶他擅自变作杨戬的容貌来欺骗自己,旋照往日里几乎没听谁说过鸿钧道人,她本该维持表面上的恭敬,却反常的冷笑着。 是了。 是祖师说起上古诸神早已消亡。 "你不是更可怜?" 似笑非笑的望过来,旋照一身狼狈,头发散乱,若非衣服沾染不上水珠污迹,依旧光泽鲜艳,只怕好好的一个女孩子,看上去就像是乞丐了。 "已经几百年,将来还会几千年,几万年,永远都是这副模样?" 负手侧目而笑。绕着那揪着衣角不放,有些恍惚旋照走了几步,忽然道:"当然这是为了你好,只要你长不大,谁也认不出你来。你也不会为了以前的事烦恼,继续做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天真无知的活下去。" 一震,扯裂了衣边,一抹鹅黄飘落于水中。 眼神里有些绝望,好似生命之火慢慢熄灭下去的黯然。 "是回昆仑,还是跟我走,你自己想好了?" "跟你走?去哪里?" "虽然只是残魂,可你还是凡人神仙口中畏惧的凶神,浑浑噩噩活下去,难道很有意思?" 旋照没有意义的笑起来:"师父不喜欢旋照长大,旋照永远要是这样子。" "九转玄功炼成之日,你就是想改变,都难。" "九转……玄功……你是说,玉鼎祖师的——" "你可想好了,那猴子也能欺你,见我紫霄宫门下,你还得借昔日臣属之威,我且告诉你,三界之中没有能抵御九转玄功之法,你那所谓的师父寒华,他就是再修道千年,也不是杨戬的对手!" ****** 风止雨息。 只有积水处处,和被风吹,无可奈何滚落到低洼的瓶子。 "旋照!" 终于,一抹红色的影子出现在街角。 "旋照!!" "寒华,你找到没有?" "没有,我没——" "啊!涵元瓶?" "怎么会?" 寒华一伸手,将那瓶子抓到手中:"相柳!旋照去哪了?" "不好了!!" "到底怎么了?旋照为什么把你丢下了?"广成子急到不行。 "完了,主人什么都知道了!" "不可能!"文殊广法天尊本能道,"这些年来,我阐教隐瞒此事,三界中除陆压道君外绝不可能有人知晓!" "……她真的知道了,都是我,一糊涂,就被套出话来……" "文殊师兄,这怎么办?" "少安毋躁,寒华,你也别急。不要忘了,共工已死,残魂转投轮回,旋照不会记起当初所有,她长不大,就不会长成共工的模样被别人认出来。" "不!广法天尊,刚刚鸿钧道人来了!" "什么?!" "相柳,你……旋照被鸿钧发现了,你竟然没有出来?!" "玄道真君你息怒,主人没有事。" "没有事才怪!!"阐教众仙一起失声道,"鸿钧老祖是不是带旋照走了,是不是要她去炼那九转玄功?" 寒华一震,厉声:"九转玄功?这和九转玄功有什么关系。" 只是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的昆仑十一仙哪有心思和寒华说明白。 "相柳,你快说,旋照是不是跟他走了,往哪里走了?" "他……是说了什么九转玄功的,还说玄道真君就是再修道千年,也不是杨戬的对手!所以——" 寒华闻言,拧眉,若非时机不对只怕会冷笑起来。 凭什么?凭什么说他比不上杨戬? "所以怎样啊?!"昆仑十一仙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主人忽然笑起来,说——" * 旋照忽然笑起来,很甜,眼神却很冷:"那又怎么样?" 伸手拭去脸上水迹,在看见鸿钧微微一怔的眼神后,更是得意的笑起来:"我是没用,我是打不过那只猴子,面对那么多人就无可奈何要叫相柳出来,但是那又怎么样?我一直都装做乖孩子,不妨真的不好强不生气,让师父护着抱着哄着,学我祖师清化德霄真君那般,谁若是欺了我,便回去装哭一场,做小孩子难道不好吗?" 怔然,既而低低轻笑:"你以为,你师父能护得了你?" "师父护不了,还有祖师,旋照虽然不以为阐教能将老祖您怎么样,可是除了老祖以外,三界难道有敢过问阐教的人?若是老祖再说旋照有危险,只怕就是——" 甜甜而笑,大眼睛狡睫的眨眨:"共工是谁,旋照不知道。" "你——" 鸿钧道人只说了一个字,就难以开口。 眼神里全是惊愕与不可置信。 是千年,还是万年。 无论是神仙妖魔,凡人鬼怪,都从无一人拒绝那所谓夺天地造化之道法,即使淡薄一切,也有好奇好胜之心。 谁能拒绝,道成既可威慑三界无人可比的诱惑? "你乃共工残魂,若修此道,大可一日千里,十年得用,数百年而大成。那时天地之间,能逆你者,不过寥寥,若你能胜过杨戬,那三界之中,你当可无惧无忌,任意而为。" "敢问老祖您呢?" "区区三界,非关我心。" 旋照目光闪动,似乎要说什么,但是却没有说出来,背了手到身后,慢慢点头:"本也该尊称祖师,可旋照听说老祖于太元之先鸿蒙之初所存,亲见三界得成,想来对共工也知之甚深……你说的每一句话,的确都是我心中所想……" 鸿钧道人微微而笑。 水神共工,任性妄为,偏执顽固,狭隘易怒。 因大禹治水初成,而迁怒下界凡人不再膜拜供奉于他,竟派相柳扰乱治水,致使凡间汪洋泽国,流离失所。与祝融间隙小怨,锱铢必较如此日深年久,致使两神最后不顾颜面大打出手,输了后竟气不过索性撞倒不周山,让三界大乱,看谁能好过谁。 这般暴戾而无常,为一己喜怒罔顾三界生死存亡,视凡人痛苦挣扎为寻常喜乐,这般呼风唤雨说一不二,容不下丝毫芥蒂,心思狭隘者,若甘于庸碌不好强不争胜,那才是咄咄怪事。 "可正因如此——我反倒是不情愿了。" 鸿钧道人的笑容又凝固了。 旋照眯起眼,狡猾得比谁都像个小狐狸:"我怎么能,让师父打不过我。" 只问今朝途 寒华倒退一步。 鲜红色的袍袖微微起伏,那栩栩如生的凤纹开始浮动起来。 "寒华!" 广成子厉声道:"事关阐教上下,你冷静。" 寒华面无表情,只是身侧垂下的手—— 越握越紧! 修整如弯月的指甲甚至深深陷进了掌心,有鲜红色的水珠,从指间慢慢溢出来,缓缓流下,浸染上衣服,却不见分毫。 文殊广法天尊捋了把胡子,然后说:"行了,寒华,你太宠着旋照了。" 在一边插不上话的哪吒,却在心里嘀咕。 什么啊,是旋照太宠着顺着她师父吧。 "相柳,后来呢?" ** "哈哈哈哈——" 仰天大笑,将袖一拂,鸿钧道人化做本来面目,唇角上弯,笑意盈盈。只不过他那少年模样,站于旋照身前,倒是有种相当荒谬的感觉。 "你好似忘了你是谁?" 如果有熟悉鸿钧道人的在这里,见那纯真无邪,眼角微微抽搐了下的笑容,只怕当即大喊救命落荒而逃。 "旋照怎么会忘了自己是谁?" 只不过片刻接触,小姑娘就将那似笑非笑的模样学了个分毫不差,连上挑眉毛的表情也是神韵十足:"只不过……旋照不需要别人告诉我是谁!!" "哼。" "我是谁,我要做什么,我该做什么,那是我的事,不需要别人来告诉我!" "你倒也安于现状?" "共工好面子,我听说过,暴戾无常任性妄为,我也知道。可是我陌生得很呢,你不是共工,我也不是共工,他曾经想过什么,别妄图猜测。我倒也想三界为我所有,生死为我所握,那一定很有趣,一定有无数游戏可以玩,谁都会被我戏弄,但是呢——" 摸摸小鼻子,狡猾的笑起来,偏偏还装成叹息的样子:"师父会不高兴。" 鸿钧道人的笑容再次凝固了。 或许他该发怒,但是他没有,敛眉,平复笑意,目光沉冷。 "旋照没有想要的,也没有得不到的,师父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目光悠远,慢慢凝住。 "为什么?" 旋照一怔,这才确认这句低沉暗哑的话语来自鸿钧道人。 他不再笑,也不再有傲慢漠然的神情,反而诡异莫明。 任凭旋照胆子再大,却也暗暗心惊颤了下,既而为了掩饰这次慌乱她高高仰起头,大声道:"我高兴!天大地大,都大不过我高兴,我乐意,我就是要这么做——" 到后来声音有些走调,望着鸿钧老祖的面无表情,更是□的再提高声音:"——我该怎么活,谁都管不着!!" 鸿钧道人定定望来,忽而一笑,只说了一个字:"好。" ********** "然后呢?" "鸿钧道人走后,主人站在那里好久,忽然惊呼一声,驾起云就走了。我喊她,都不听。"瓶子里的声音委屈极了。 "你就让她一个人走了?"广成子失声。 "那——我能怎样?我一出这瓶子,这小镇还有吗?"相柳更委屈了,"再说主人没让我跟,我怎么敢擅自跟上去?" "你,你长脑子没有?"文殊广法天尊都火了。 "有,九个哩。" 很理直气壮,可惜阐教上仙接受不了:"相柳!!!" "在这里,别喊那么大声,我当初带了……主人来昆仑山,也是三界之中无可庇护,我又不愿见主人如从前那般不开心,我知道我笨,总是不知他所思所想,主人说要淹没凡间那就淹好了,主人说祝融那家伙是混蛋,那我就专门跟祝融的臣属过不去好了……" 阐教的所有人都在翻白眼。 就是因为共工的属下都是相柳这样不长脑子,或者脑子都长到共工身上去了的愚忠臣属,由着水神喜怒无常,时而暴戾时而温和,一旦顽固起来钻进牛角尖,伏羲神王也拉不回来。最后以至被囚九地之下,无日无之,除非九州陆沉,方得解脱。 "……主人说,他宁愿死,也不要继续待下去……那我就只好——" "够了!" 寒华猛然厉声道:"她是旋照,她是我的徒弟,我唯一的徒弟!我不要再听你说起这些事!" "玄道真君……" "够了!相柳,我不许你将这件事告诉旋照,本君真不懂你为何能这般轻易的说出来!!" "恕相柳不能答应,主人若是问起,相柳不会有丝毫隐瞒。" "你——" "是相柳亲手杀了主人!主人无论要做什么,相柳都会答应。" "她已经不记得了!!" "……残魂……我等了几千年,一直在等,终于能感觉到主人的气息,我从九地之下冲出来,我到人间找了整整三年,法力丧失大半如今连化形也不能,我将主人送到你阐教,这是我的私心,也是——三界可容身之处只有昆仑……" "你啊。"太乙真人摇头,"老道就不明白,共工的魂魄自九地之下破上古诸神封印而出,强入轮回,期间历经千年,这般凶险莫测之事,你怎敢轻易答应?你就那般愚忠?" "……是。" 你们都不会懂。 比听从主人更重要的,是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要相信主人。 因为主人说,他能活下去。 ***** "老祖?" "老祖!" 鸿钧道人有些恍惚,猛地回过神来。 "师尊?" 漠然望了太上老君一眼,忽而淡淡冷笑。 太上老君则恭恭敬敬的说:"事关三界,请师尊出面,将五彩神石于王母娘娘手中取回。" "……好。"似笑非笑的神情越发冷厉,老君心里嘀咕,却不敢有丝毫表现表现出来:"陛下,那娘娘的下落?" "区区小事,拖延整整一日,朕要你等何用?" 众仙无奈而齐声道:"陛下息怒。" "继续找!!" "是。" "陛下——————" 值日星官跌撞着冲进来了。 "怎么回事?" "陛下,不好了!"那星官气喘吁吁,"凡间,凡间……" 一道彩光,直穿云霄,透天而起。 "五彩神石?" * "老大,我们这样做,真的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二爷会变成这样,不也是给王母娘娘逼得?" "老四,你说的——哎!总之我等兄弟这次是来帮帝君的,王母娘娘也是莫名其妙,好好的下凡,带什么五彩神石啊!" "这还用问?娘娘记恨啊,把这新天条一并带下凡来,就是为了不让三界安宁。" "这——这也太过了吧!" "她是王母娘娘啊,连玉帝都听她的,她什么不敢?" "我不说这个,她带下来又能怎么样。过个几十年,天上也就几十天,等她回了天庭,还不是要将五彩石交出去?" "老六,你这就不懂了吧。到时候她失口否认,说不知道新天条下落,还说五彩石失踪时她已下凡,一概不知,别人能将她怎么样?这新天条,还不是永远不能执行?" "我还是觉得不可能——三界中人又不是傻子,她这般做,岂非掩耳盗铃?" "哎呀,帝君不是说了吗,娘娘把五彩神石藏在自己元神里,谁能抓得出证据?没证据,谁也奈何她不得!" "老大,这说来说去,也是天庭的事,咱们为什么要搅进去?" "傻话!帝君有所求,我兄弟岂可不答应?" "老大说得是,再说了,帝君不过是想使九天玄女复生,又不是做什么歹事。" "……不过话说回来,老大,这蜀中太守府,怎么这么大?" 夜色深沉,后院里一片漆黑,不过零星几盏的灯火,也在前院。 一道修长的身影,虚幻般自回廊上踱过。 淡金色长袍,繁复的堆叠着祥云与华丽纹样,长长的曳过地面。 一众随侍仙官也各自恢复原貌,或飘逸脱俗,或横眉冷目,一色的暗红长袍,手持法器,沉着脸,没有丝毫声响。 夜,寂静得甚至只能听见倪君明漆黑长发上微颤的珠冠轻动。 "梅山兄弟,拜见帝君。" 微微颌首,珠冠清辉,神光夺目,长长坠下的珠串流苏遮住了他上半张脸,只留下苍白的唇角,勾勒着俊美如画的容颜。 "倪府上下,尽在本君掌控中,不得我允,听不到任何响动。你等大可不必如此小心。" "多谢帝君。" "你等为本君尽力,本君怎能无动于衷。" 虽然这么说着,东华帝君依旧是无波无澜,没有丝毫情绪,带着让四周的一切都要疯狂的绝望气息,沉寂着。 令梅山兄弟都有些不自在的缩缩脖子。 "原先倒是想着天庭来人,为本君所用,得偿所愿。"微弯唇角,虽是笑的模样,却无半分欣喜嘲弄甚至不存任何情绪:"怎想天庭失了杨戬,这区区小事也蒙昧不知,本君没有那个耐心再等下去。" 在场的神仙都忍不住颤了下。 "先下手为强,本君再也输不起了——" "帝君宽心,就是为了玄女。我等也当尽心竭力。" "如此则好。"负手身后,声音轻慢低缓下来,好似一用力,就会撤碎这里所有人的美梦般,虚无到可能一阵风来就会涅灭:"随我来。" 这本是安静的夜,连风的声音也没有。 没来得及关上的窗户里,还飘出淡淡的熏香,一个丫鬟伏在窗台边,好象是睡着了。 "帝君……" 梅山老四停了脚步,小声道:"那就是——" 倪太守唯一的女儿,正睡在床上,她还是个孩子,什么也不知道,或许梦见了有趣的事情,脸上带着满满的笑。 "帝君,您要我兄弟,怎么做?" 微微启唇,声音平缓没有丝毫起伏;"杀了她。" "帝君?" "用你们带来的这把剑,杀了她。" "帝君是要逼迫娘娘元神复苏?" "不错。" "但是为什么非要——" 微微侧目,倪君明没有表情的笑:"梅山兄弟?看来你们是不知道,这是什么——" "这,这是二爷留下的,在灌江口足有数千年,我兄弟怎会知道?" "此乃二龙宝剑……" 东华帝君停了下,而后道:"桀骜护主,我不能握,置于灌江口数千年,而今除杨戬外,只有你等兄弟——剑不反噬。" "但是帝君——" "错过这次,本君再也没有机会了!" "……好!!" 反正王母娘娘,失却这凡人之身,依旧是那天庭瑶池金母。安享荣华,受三界膜拜,何必一心计较这些不如她意之事。 清辉映照,古剑出鞘。 沉寂已久的哀伤化做一声轻吟。 梅山老四有些不安的移过眼,恰好见东华帝君凉薄而笑,顿时失声:"老大且慢!" 剑已出,收之不回。 可怜碾落尘梦 "啪。" 瓷盏失手,化作碎片。 杨戬定定远望,慢慢收紧了手指。 凡人不过惊而微微侧目,地上的哮天犬却吓得立刻跳了起来,左望右望,困惑无比——忽而看见一抹鹅黄色的影子。 "呜呜……" 杨戬还没有回过神,忽觉衣襟被扯住,小姑娘已经丝毫不客气的大哭起来。 "旋照?" 玉鼎真人不过淡淡瞥过一眼。 "鸿钧老祖……要杀我师父……" 轻抚她脊背的手似乎一颤,而后若常,只是淡淡道:"不会的,你想多了。" "是旋照不好,旋照说错了话,老祖一定会气不过,去杀我师父的。" 移目望怀中哭得伤心的小姑娘,杨戬微微叹息。 原来是都信不过他,连这等事,也来做试探。 "是老祖知道了吗?" 点头,不说话,委屈:"他说共工,还说九转……" "旋照!" 一直不出声的玉鼎真人忽然一声轻喝。 "师父,天庭已经乱了,不会再有人注意这里。"杨戬漠然道,"该猜出来的已经猜出来了,我是否记得一切的事,就算被天庭与老祖知道,也无相碍。" 旋照猛地退开去。 脸上连一滴眼泪也没有,她微微抿着唇,问:"鸿钧老祖会来找我的事,你都知道?" "你上天庭后,凡间忽然暴雨顷刻,必然是相柳。" "见了相柳,老祖就会猜出来,就会来找我?!" "相柳不会跟着别人。" 声音平淡,垂手,指间轻抚哮天犬的毛发,顿时欣喜得哮天犬闭了眼,哪管主人在与旁人说什么。 "你既知道,也不说起。" "无甚危险,何必忧心。" "……那我师父呢?" "不离你各位祖师一步,怎说危难?" "鸿钧老祖——" "而今天庭已乱,他顾不上你。" 旋照咬了咬唇,复低头期期艾艾:"那我……" 杨戬抬眼,虽然没有丝毫表情,眼神如初冻清泉,逐渐温暖融化开:"别乱跑了。" ** 剑未及身,一道五彩光华就冲天而起。 除了东华帝君外,所有人瞬间只觉胸口一闷,整个人就被抛了出去,重重摔到了窗户外面,梅山兄弟因为距离最近,摔得最惨,老大接连撞断了三棵树,老二老三被抛飞一头撞烂了栏杆,滚进了蔷薇花丛里,老四被卡在一棵树的枝桠上,老五老六也撞上了柱子,晕头转向险些爬不起来。 惊慌抬头,只见那柄古剑悬浮于空中,发出微微轻吟。 其光华万丈,清冷森寒,使得梅山兄弟都有些略微颤抖。 就仿佛,看见了—— 古剑杀意忽而消弭,摔落于地,发出一声清越的脆响,寂然不动。 而那团朦胧的五彩之色才显现出来。 光质华美,不大不小,正悬浮在倪家女儿的眉间。 一向没有丝毫表情的东华帝君,前倾一步,好似疯了一般大笑起来:"五彩神石,哈哈哈哈,我终于得到了五彩神石,哈哈哈哈!" 那些仙官也喜上眉稍,连声道:"恭贺帝君!" "起死回生,修魂复魄……" 东华帝君颤声自语,伸出手去。 那修长手指,月光下苍白得似乎带起一种妖异的暗红色来。 五色神光,微微荡漾,朦胧似幻。 不,不对。 梅山老四瞬间就要大叫出来。 如果这是五彩神石,为什么刚才它会被二龙剑的光辉完全压制住? "啊————" 五色神光再度冲天而起。屋顶炸开,断裂开的房梁砸中摆设屏风,如狂风而过,一片狼籍可怖。 倪君明额前珠冠尽碎,漆黑长发散落下来,整个人撞在窗上,一口逆血倒涌,自唇边缓缓溢下。 右手! 右手五指肌肤全被撕裂,惨白的骨挂着暗灰色的经络,不过瞬间就被鲜红液体盖了过去。 "帝君!!" "哼——" 轻轻的笑声出现在厢房内,说不出的冰冷。 梅山兄弟猛地一惊,见那躺于塌上熟睡的倪家女儿依旧没有睁眼,却微微动唇,发出绝不是孩子有的嗓音:"哥哥!你这可是自寻死路。" 倪君明慢慢站直了,神情没有丝毫愤怒,更没有丝毫痛苦。 "这不是五彩神石。" 倪君明冰冷异常的声音使众人猛然一惊。 那团五色光华的朦胧也逐渐收敛,没入眉宇间。 "本宫从没有说过它是。" 梅山老大不觉失声道:"可是,可娘娘您自己在灵霄殿上说过,女娲娘娘的五彩神石上有新天条——" "五彩神石没有新天条,就算有,也是包藏祸心搅乱三界的人加上去的!!"那女孩状若熟睡,口中却冷笑连连,厉然无比:"九天玄女,她这是死了也不给本宫安宁!" "把五彩神石给我!" "本宫没有,如何给你!" "不——" "你当本宫为何下凡?" 冷笑声越来越尖锐厉然,甚至有了隐约悲泣之声:"本宫想这五彩神石想了整整数千年!如果这是,本宫何必还要下凡?" "哼。" "你要救玄女,难道本宫就不要救龙吉了吗?" "龙吉活得好好的,谁说她死了?" "不,那不是本宫的女儿,那已经不是本宫的女儿了!!" "……我不与你多说,五彩石到底在哪里?" "去问杨戬,你去问杨戬!!" 猛然大笑,带着些悲愤异常的狂怒:"杨戬已经死了,五彩神石到底在哪里,已经没人知道了!!你们不让本宫好过,本宫也绝不让你们好过!!杨戬,你费尽心力造就的一切,本宫非要一一毁去不可!!!" 笑声越来越高,也越来越悲。 忽而中途断止,消失了。 塌上那女孩依旧沉睡着,什么也不知道。 倪君明独立片刻,忽然仰面倒了下去。 "帝君!!" 诸多仙官争而上前,慌乱无比。 "帝君?" "何必紧张?也不过大喜大悲,伤神非常罢了。" 一个笑声,忽然自墙外传来。 正当众人警觉而望,却见一个漆黑的影子,似乎被风吹进来一般,飘进园中,手握一面古朴无比的镜子,衣着古丽华美,怎么也看不出年纪的面容上眉间意动,冷然而晒:"还不快走,天庭中人只怕立时要来了。" "你,你是什么人?" 梅山兄弟还没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忽见这人来得古怪,不觉警惕,可是左看右看,又似乎觉得这人眼熟,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还不带上二龙剑速离此地?再耽搁下去,小道也保不了你等。" "啊——" 这称呼,是封神之战里远远只见过一眼的—— "陆压道君?" 时来变数起风云 漆黑长袍上那等繁复奇异的纹绘延曼而下,随风而起,只披于其身,不做丝毫束缚,细看来非裹非衣,甚是奇异,正是上古神仙,才有的装束。 当年封神战时,连四海散仙和阐教截教,都少有穿这样夸张的。 毕竟是要生死相搏,就算是神仙,也不会拿自己性命修为来开玩笑。 "天庭追究下来,你等兄弟担当不起,还不速去?" "多谢道君。" 梅山老四急急说了,伸手一拉梅山老大,眼神催促赶紧离开。 "但是帝君——" "哎呀,老大,既不是五彩神石,再耽搁下去,也与事无益!" 梅山兄弟匆忙一抱拳,转身就做遁术而去。 那群仙官虽是焦急难安,却依旧是清醒的,唤了两声见倪君明依旧晕迷不醒,也不说二话,匆忙驾云便走。 "啧。" 只剩陆压道君站于园中,摇头叹息:"倪君明虽是失势落魄若此,他的属下倒还都是照旧忠心耿耿说一不二,不像某人——" 复再摇头,拍脑门自嘲道:"小道说得都什么废话,生死荣辱,不过只在那人一念间,小道何必哀叹?" 夜空煞时华光笼罩,云层之上,天兵天将,竟罗列而至。 "呵呵……" 以镜掩面,笑道:"好大的阵势!" ********** 瑶池之上。 "陛下,请陛下三思——" "朕三思什么?" 玉帝暴怒着,拍案而起。 而匆匆赶来的太白金星和李天王只有低头。 听说天庭所有神仙在真君神殿找了整整一天,也没有找到娘娘在凡间的下落,正焦躁难安的时候,五彩光华忽然冲天而起,惊得众仙瞠目,玉帝怒而拂袖移驾瑶池,传令三万天兵天将与二十八星君连同魔家四将,一起前往凡间去。 听说此事似乎还涉及到那位久不现世的东华帝君。 这,这,事关玉帝家事,怎好说的。 那边嫦娥与百花仙子神色仲怔,似乎还没有自刚才的惊骇里回过神来,又或者五彩神石忽而惊动九霄之事也比不上得知那数十万恶鬼,正是被她们平日所鄙弃不屑之人所抓回,如是种种,映上心境,叹惋惊愕,竟是一时之间,都有些恍惚起来。 "玉帝老哥哥,这新天条可是当着三界的面出的华山,现下怎么又到凡间去了?" 孙悟空只装傻充愣,追问。 因他是佛门中人,玉帝虽铁青着张脸,却拉不下面子说什么。 "陛下——" "好了!"玉帝不耐道,"事已至此,多说何矣,传令下去,取回五彩神石也就罢了。" 太上老君只好退到一边。 暗暗想着,只要天庭不公然摆出与东华帝君为敌之势,事情尚有可挽回余地,只是倪君明只怕一心想着要拿五彩神石以救九天玄女,只怕难以说服他放弃。 一边小心避让着不去看高高端坐于上合目不语的鸿钧道人。 一边在心里叹息。 短短数日,他太上老君逍遥闲散,终日于天庭之中装佯自在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这般谨慎小心,胆战心惊,真是所为何来? 杨戬啊杨戬,老道这次可真被你害惨了。 不是说一切尽在你所谋算中吗? 这下倒好,师尊竟出了紫霄宫直接干涉起三界天庭来了。 这也是,这也是——陛下糊涂,轻易就拿了那七宝瑞云旗,忘了伏羲神王当初的再三叮嘱。可是陛下,不也是被玉鼎真人气糊涂了吗? 杨戬啊杨戬,你难道就没想过这些吗? 现下事态若此,老道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若是当初你肯将所谋所策一一说出,老道如今又怎会如此狼狈? 正在感慨难当,忽觉心下一跳。 太上老君凝神静心,面上不敢有丝毫表露,却暗暗打量瑶池内一众人。 怎的有种锋芒在背的森冷感觉? 偷偷瞄鸿钧道人。 却见鸿钧道人深思拧眉,闭目不语,不似有所为。 那是—— 瑶池中人人惶恐,多半面带惊疑不若寻常,这一时之间,想寻出突兀端倪,谈何容易? 又是一眼! 很快! 但是分毫不差的被太上老君感觉到了。 这,这—— 这种焦虑,急迫的意味,这种几乎变成陌生的熟悉!!! 太上老君惊得险些咬到了自己舌头。 若非道心稳固法力深厚,只怕当即就要失声惊呼出来。 通天师弟,还有——元始!! 怎么都跑到瑶池上来了? 万一被师尊发现? 这,这……难道他们都疯了不成? 那种生死旦夕之间,祸福顷刻之变的惊乱瞬息涌上心头,竟是自数万年前,面上恭敬实则惊恐无比接过师尊所授九转玄功后再也没有过的心惊肉跳。 冷汗滚落额头,屏息难语。 通天师弟,你来也罢,如何将元始也带了来? 还是你糊涂到把一切都跟他说了? 心下念至,当即否决。 通天教主只怕是魂飞魄散,难存三界,也不会将当初之事说出一字半句!更别提是让元始天尊知道了。那这又是怎么回事——!!! 偷偷自袍袖中伸出手来,极快无比的捏了法诀,而后佯装无事,按拂尘而袖手。 站于群仙之前,一副悠得自在事不关己的老样子。 可没人知道太上老君这会紧张得连拂尘都快抓不住了。 满殿神仙,各自心事。 惟独孙悟空瞄见太上老君那须臾之间转瞬而失的反常,抓抓胳膊,一反往日不定嚷嚷的脾气,望一眼龙四公主,再望一眼一路上话少得可怜少得古怪的猪八戒。 似乎了然。 盯着瑶池中央那无人愿碰,无人能拿起的开天神斧,猴子忍不住恼得磨牙齿。 好你个阐教,好你个通天教主! 竟然敢拿俺老孙的师弟做傀儡?眼下斗起来,对俺老孙也没啥好处!这什么鸿钧老祖的,让杨小圣去伤神罢。若非这呆子着了道,老孙这回就该拍拍袖子回峨眉山去,该说的也说了,就瞧天庭这帮神仙自己能不能悟透。 眼珠子一转,又琢磨起来。 这杨小圣到底在玩什么花样,怎么半天没个动静的? 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当真什么法力都没有了? 一拍大腿。 不可能啊!!真那样依杨小圣的性子怎么还坐得住?他这不声不响的,到底在等什么?下次见了他,老孙非得好好与他算算这笔帐不可!! 就是眼下—— 再转眼珠,决心还是等着看戏好了。 "陛下,陛下——" 值日星官匆忙无比的冲进来:"魔家四将回报,他们在人间,遇到了……遇到了……" "遇到了谁?" "小仙也不知道,魔家四将正退兵回返天庭!" "什么?岂有此理!!"玉帝暴怒不止。 端坐于上的鸿钧道人忽然冷笑一声,惊得众仙一颤,却又见他兀自闭目不语,纷纷诧异,却不敢出声询问。 这边还没思量完,那边魔家四将已经冲进瑶池。 其形容之狼狈,其神情之惶恐,完全无视正要怒吼出来的玉帝和惊愕的众仙,抱头乱窜,四人身后跟着一道白光,如影随形,而一片片铠甲就这样在白光掠过后飞落出去,不过转瞬,在天庭也算赫赫有名的魔家四将就变成披头散发,衣不遮体的疯子了。 那魔家四将急于逃命,哪里还顾及得上别人,顿时被他们踩到的,拽倒的,撞歪的……天庭众仙顿时乱做一团,那犀利白光可不管谁是无辜,直掠而过,削断的发冠和惊呼声,惹得瑶池鸡飞狗跳,混乱一片。 "呵呵,有意思——" 孙悟空跳上瑶池冰玉华美的雕栏,看得不亦乐乎。 "啊——————" 这会天庭无论是老成持重总是摆出一副德高望重模样如太上老君,还是往日冷清孤高如广寒仙子,都乱了手脚,袍袖纷乱,狼狈不堪。 玉帝惊呆了眼,幸亏魔家四将再慌不择路,也没敢闯到他身边来。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 那白光穷追不舍,魔家四将连滚带爬,忽然觉得身后不再有凄厉风声,惊而回望。 却见白光停在空中,犹疑不决。 再一望,却是兄弟四人都扑到了开天神斧边,当下恍然,四人紧抱着斧子不放,当做护命救身符了。 众仙这才从哀叫声一片里回过神来。 有恼羞成怒拉不下面子的当场就要叱骂出口,不过眼一瞄,见同僚都与自己一般无二,尤其诸位仙子,惊魂未定,发散钗横,衣做凌乱,那狼狈与颓然,哪里还有往日沉鱼落雁国色天香高傲冷漠的模样? 定了神望去。 那什么白光,分明是一柄修长小巧,长不过七寸的飞刀。 "呵呵——" 有笑声远远自瑶池外传来,初听还十分遥远,转瞬已在耳边:"请宝贝转身!" 天意难挽故人长绝 魔家四将闻言已然惨叫: "道君!道君————" "求您把法宝收回去吧!" 封神战时他兄弟虽然也大大露脸,可惜死得太早,什么十绝阵乃至最后阐教截教决于潼关之下,仙道凡人死伤无数的惨烈都没赶上。加上前尘往事早已忘记,有关当年的一切都是道听途说。 听说西歧当日,遇自己兄弟,兵卒死伤大半。其中有文王六位殿下,周军三名副将,使姜尚伤悼不已,无可奈何,只得高挂免战牌,求助玉虚宫,而后黄天化奉命来西歧,初上阵就被魔礼青白玉金刚镯击中后心,索性阐教道术高明救得及时,否则就没日后封神战里的战功赫赫的丙灵公了。 最后却是杨戬下了昆仑山,执寒铁流云枪,阵上使变化之术暗毁四人法宝,不费分毫,就让四兄弟稀里糊涂丢了命。 这搁谁听也恼上心里。 虽说泾渭分明当年恩怨乃是人间改朝换代,阐教截教不两立的波及。 可是死得如此这般,往往一被人提起,四兄弟就要恼上半天。 起先倒还好,杨戬听调不听宣的住在灌江口,视天庭于无物,更不会上天来。 结果谁想到一只猴子,大闹天宫—— 而后八百年,只要一见到这冷漠无情的司法天神,总觉得无地自容或无话可说,再不就是觉得旁人在心里嘲笑讽刺,越发难以忍耐。 偏偏杨戬能战平孙悟空,魔家四将可不是傻子直接找罪去受。 他司法天神高高在上,可惜天庭的神仙多半瞧他不顺眼。 明着敷衍,暗着使袢子。 他兄弟四人只需要在一边看着就是,连插手都不必。 这日子也就这样过了八百年。 忽然听得王母娘娘要他四兄弟去杀杨戬,那份复杂的情绪,言语难以形容,说得意吧,心里还寒。杨戬自上天庭来为王母娘娘办了多少事,娘娘却是分毫不留情面,这真叫兔死狐悲胆战心惊。说高兴吧,心里还迟疑,几千年前的仇怨,还是记不得的仇怨,这真叫人不知该忘该恼索性放弃早不去想时,忽然又有这样一个大好机会送到眼前。 无可奈何,就当天意,也就假公济私一次吧。 反正是王母娘娘下的命令,倒是心里无愧。 这陆压道君,今日一见,四兄弟茫然片刻之后才想起来,似乎有提过,这神仙来历神秘怪异,当初竟是无人认识,听说有一法宝,红色葫芦,中有刀做白光,十分厉害。不过听听而已,起初还真没当回事,这一交上手—— 魔家四将苦笑起来,望着玉帝铁青的脸,各自揣测。 不过幸好,鸿钧道人微拂衣袖,那白光方启又顿,似在迟疑。 "道兄来了,如何不现身一见。" 鸿钧道人似笑非笑的神态,瞧得魔家四将和一众不知事实的神仙面色大变。 究竟是什么人,能让鸿钧老祖称呼一声道兄? "呵呵呵呵。" 轻笑声不绝于耳,陆压道君满不在乎的踱步进瑶池,手里还不停歇的转着镜子,抬眼望端坐于众紫霄宫道人环侍下,居高俯视的鸿钧道人。 瞬息玉帝,太上老君等人都心惊肉跳。 怎的在这般情形之下,对上了? "呵呵,这般算来,这几千年来还是小道第一次真正见到鸿钧道兄呢!" 陆压道君在真正两字上死咬重音。 鸿钧道人冷笑也不示弱:"老道不问世事多年,道兄又懒散不上紫霄宫半步,只做壶里乾坤之乐,未涉足三界,如何见得面来?" "小道洞府的大门被人做了手脚出不去,听说道兄也有苦衷,不敢出紫霄宫?" 鸿钧道人冷笑连连:"道兄这般与天庭为敌,可是犯了三界大忌,虽说区区天条,束缚不到我等,却也终归不妥,道兄可是一定要与老道作对?" "小道怎么会跟——" 陆压道君忽然一扭头,自针锋相对的冷嘲热讽变为难以忍耐的纠结。 与他相对的是鸿钧道人也拧了眉偏过头去,看那宛如纯真少年般的容颜上也灰败一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吐血了。 "老道老道,居然敢在小道面前称老道,也不想想到底谁比谁大。" "小道小道,居然敢在老道面前称小道,也不看看自个长什么样。" 这两位身份高到天庭都无话可说,玉帝都不敢插言,即使伏羲神王复生同时遇见了,也只能选择退避三舍的上神,各自一脸难以忍受对方的鄙夷抽搐状,偏过头去喃喃,却嘀咕得很大声,起码这瑶池之内紧张万分的众仙是一字不漏同时听清。 这,这真叫—— 哭笑不得。 "哈哈哈哈哈哈——" 孙悟空可没那份顾忌,直接抱着肚子,笑得险些从栏杆上滚下来。 怎奈那身份高得不行的两神丝毫没有尴尬的神态,只盯着对方,各自冷笑。 "道兄拿这些天兵做耍,也不嫌弃失了身份。想是无聊至此?" "道兄终日坐在这天庭上,对着这些什么也不懂的仙家,也不嫌弃浪费时间,想也是无聊至此?" "哼,你我且如这三界同存,日月齐寿,浪费个些许年月,也算不得什么。" 陆压道君眯了眼,一扬衣袖,好整以暇道:"道兄此言可谓大错特错。" "哦?" "与三界同存的是道兄,不是小道。" 那一瞬间,紫霄宫所有道人都有种天崩地裂头晕目眩恨不能地上找个洞容他们钻进去躲起来,完全不用去看,就知道鸿钧老祖这回气得不止是眼角抽搐,只怕连他座下一路延伸而去的玉阶都要出现无数裂缝了。 陆压道君—— 你还真是什么不能说,就专门说什么!! 就是茫然无知的众仙也因瞬间感受到这沉闷压迫的气氛胆战心惊,甚至不敢抬头去望一眼对峙中似乎气得脸色都变了的鸿钧老祖,更不敢看那恍若无事站在那里一个劲照镜子的陆压道君。 "道兄啊~~~你不觉得有些事是急不得的吗?" "老道从来也没有急过。" "那是那是!"陆压道君点头,转而又道,"似乎道兄急也没用,这所谓的三界无上道法修炼起来,也得看着天意才是。" "天,意……" 鸿钧道人猛地大笑起来,神情之厉然竟是这些日子来天庭众仙仅见,一字字道:"老道真是要这天,不成意!!" "老祖?" 玉帝惊而失声。众仙惶恐震惊。 "呵呵呵呵——" 陆压道君以镜掩面,放声大笑:"道兄这是何苦来哉,小道脱离三界轮回劫数,尚且不过如此游荡得意,未尝有与道兄相左之乐,道兄何苦做此无益强求?" 鸿钧道人冷笑,也不回答,径自站了起来,踱步下玉阶。 陆压翻手拿出红葫芦,白光一没而入。 他懒懒笑着将葫芦重新塞到袖子里,抬起手里的镜子,好似有兴趣的照个不停,时不时理理发角眉稍,漫不经心继续道:"你要如此,小道没那心思干涉!" "阻拦天兵,直撞天庭,还在这里胡言乱语,何等用意?" 鸿钧道人也放慢了步伐,垂于袍袖中的手,好似也不经意的颤了一下,旁人见了只道是气愤难当。 "那道兄于在天庭之上,关心那根本不存在的新天条,又是什么用意?" 一语既出,四座哗然。 "五彩神石,乃补天之物,后练为法宝,聚拢散离三界之魂魄,起死回生,我等虽不放在眼里,可也是上古之物,忽然说得其上乃有天条,怎是小事?" 陆压道君语做轻蔑而四顾:"这等荒谬之言,也能入得道兄思虑?" 鸿钧道人拧眉,冷森望来,略有疑惑。 这陆压究竟上天来想做什么? 与他做对? 那又为何在言语间反而推波助澜,暗合己意? "既然事关天条,总得慎重。" 哼,且说下去,看他想玩什么玄虚! "小道无知,想问道兄几句?" 猜吧猜吧,若是能让你猜出小道在想什么。小道就白活了这十八岁! "道兄请说。" "这天庭所谓的天条,不外乎此,好好的,为什么要有新天条。" 鸿钧道人淡漠道:"不过世间所谓七情六欲,成仙得道也不忘却,对错是否,而有争执罢了。" "那这旧天条,又是说什么的,又是谁定的?" 太白金星见陆压道君沉了声四顾冷视,忙回禀道:"道君,从前三界所用天条,乃是王母娘娘所定。若非如此,娘娘她——想必也不会带五彩石下凡,必是因为对此有所……这个,不满。" 众仙心有戚戚,点头附和。 却听陆压道君冷笑一声:"这便好笑,倪家姑娘做了瑶池之主,定天条以束三界,女娲娘娘怎会再另制天条于五彩神石之中密而不传?当年伏羲神王执掌三界之上古,怎不见有过什么天条?上古诸神消……咳,退离三界之日,怎么不直接以示天庭用这套所谓更好更符合三界苍生的天条?反倒惹来今天这场混乱难堪,岂非笑话。" 众仙仲怔,哑然。 起初听得有造福三界的新天条,哪里还想其他。 转念一想。 王母娘娘说什么也不会让这新天条出世的,她那般讽刺于沉香,甚至点出当初众仙都不知道的事,说出那五彩石上有新天条,要他在救母和得天条间做一选择,可无论结果,对她都没甚好处。 沉香知道三界都在看他这次救母。 他就是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选择天条而不是被压于华山下的三圣母。 否则就算能救出三圣母,只怕三界也无他母子容身之处,必得受人嘲笑讽刺。 王母娘娘难道疯了,百般轻蔑冷笑,就为了让沉香选择新天条而不是三圣母?就是为了看沉香痛苦绝望,始终不能救出三圣母? 这仔细一想竟是都觉得蹊跷。 若是新天条不出,她大可有种种理由继续追究,新天条出了,今天是一个三圣母,明天就不知道是谁——来藐视践踏她数千年数万年坚持的天条了。 总不会是沉香把她气得发疯,连这点都想不到了吧。 她那样—— 想得到五彩石!! 陆压道君平平淡淡的最后一句笑语更是将他们击得头晕眼花,茫然四望。 "上古之时,从不曾禁情止爱的诸神,怎会在意世俗仙道?怎会将此等事放于心上,特意定有废止天庭禁情绝爱的天条?"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对沉香没什么好恶感,我个人要说的是那场救母实在包涵着太多的内幕,就本身来说,为了得到三界认同和支持,嫦娥为代表的神仙首先是阐述沉香无辜,引起别人的同情谴责杨戬的六亲不认。要知道天庭没几个喜欢那天条的,这就有了共鸣。继而把沉香救母这件事升华为改天条——无论这是否二GG的主意,总而言之这做得很对,因为想把一个问题闹大,闹复杂,请升华它的主题和矛盾。所以沉香救母就不再是个人行为,而是代表三界大众的意愿和利益。 自古英雄之所以成为英雄,就是他为很多人争取了利益,与很多人的意愿一致。 想摧毁这个英雄的神话,就得…… 一别无期凡尘喧嚣远 难道新天条会是假的? 这可真是开天劈地以来最让三界神仙晕厥的一件事了。 实在不愿想,可是不得不想—— 如果新天条是假的,那沉香救母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三圣母不守天规私配凡人,被压华山,被亲子再度违抗天条救出吗? 这,真是三界最大的一场笑话。 牵连诸多,惊动三界,闹天庭,掀丹炉,使天兵天将疲于奔命,甚至死了一位司法天神。只不过是一凡间小儿思念母亲,一家团聚的私愿。 怎能不叫众仙哭笑不得。 男女私情,或许做神仙的想过,但是父母儿女,只怕在场的神仙都要茫然了。 他们多半都没有这些,所以也看轻这些。 "娘娘,为什么要说五彩石上有新天条?" 玉帝忽然厉然望太上老君。 后者只做惊惶之态:"陛下明鉴,老道是半点不知。" "那尔起初——" "回禀陛下,老道之前也说过,在娘娘曾提起过五彩石上有新天条的,老道那时惊讶,不过失声而呼。而陛下也看见了,是娘娘清楚的说,新天条就在那五彩石上。" 玉帝为之气结,却又说不上半句叱责来。 望着冷笑漠然望来的鸿钧老祖和陆压道君。 玉皇大帝第一次想到的不是天庭的颜面。 而是面前一向恭敬明理,却总是关键时刻装糊涂的太上老君。往日里毕竟也是敬让着一分的,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太上老君就这样不招惹丝毫麻烦,一心只想着闭门练他的丹呢? 这数千年来,还是孙悟空闹上天庭,方见他拿了件法宝扔出去。 其他时候,好似除了关心炼丹,还是炼丹。 虽然上古十大神器之一的神农鼎在兜率宫,也不值得他几千年都不间歇的只关心丹药,虽说修道的神仙多半都是炼丹为乐,可是太上老君就有点反常了,他整日终年那是除了炼丹之外什么事都不做,什么事也不关心,炼了一炉又一炉,致使三界提起太上老君来,首先想到就是丹药。提起兜率宫,想到的还是丹药。 数千年之前,虽然一样无心天庭三界庞杂之事,但是弟子众多门人无数的太上老君为什么忽然只想着炼丹,玄都宫……早已荒废千年名存实亡。 "就算天条是假的!" 鸿钧道人可没心思冷眼看众仙惊愕恍惚:"道兄阻拦天庭取五彩神石,这又是何道理?" "既非天条,天庭又何需去扰?" 一想起倪君明,玉帝就遏止不住愤怒,直接道:"道君,五彩神石毕竟是上古之物,流落人间,如何也非益事——" 倪君明不过想救九天玄女。 娘娘不过是想要回以前的龙吉罢了。 这些,本是无所谓,可为了这个闹将起来,可是不愿。索性将错就错,取回五彩神石也就是了,谁也得不到,就少了这许多纷扰来。 "陛下说的是。" 陆压道君总是喜欢先附和赞同旁人的话,而后微微挑眉,神情奇异,说出足以震动三界惊死神仙的骇人听闻:"不过小道不明白,这五彩神石,究竟现在凡间的倪家兄妹何关?"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道没什么意思?" 陆压道君复抚镜而叹,也不去瞧四周神仙惊恐茫然,径自道:"小道就是奇怪,五彩神石之上绝非有女娲娘娘留下的天条,这倒也罢,反正你天庭弄错误解的事也是常有,但是通天教主的法宝穿心锁,怎么会被认为是五彩神石呢?" 死寂。 估计瑶池之上,九霄之中,如此高高在上的天庭,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 什么声音都没有。 死一般寂静。 似乎有谁在瞪着谁。 龙四公主被瞪得有点莫名其妙,不过依旧垂着头,不敢表露半分,这个身体的一切依旧是属于她自己的,她失去的只是声音,她要做的只是听从昆仑神的指示。 她当然不知。 远在昆仑山,依法术而知一切的通天教主已经被瞪得心虚不安,哪里还敢对自己师兄说什么。 好半晌,还是太白金星先找回自个的声音,惊而问:"道君是说——那是,穿,穿心锁?" "通天教主法宝众多,这一件,色呈五彩,可大可小,能夺千年修为于瞬息。" "不,不……" 太白金星胡子乱颤,表情已然僵硬得不知道该怎样才是:"道君是不是——看错了?" 一语既出,忽地懊恼起来。 昔日封神之战,有截教余元被捆仙绳捆住,气愤不过,跑回碧游宫求见通天教主。 说阐教欺辱众人,通天教主大怒之下将穿心锁给他,命他用此法宝去捉惧留孙。可惜这穿心锁拿在手里还没来得及用,余元的首级就已经被陆压道君的飞刀斩去。 封神之战中这般下落不明的法宝可不是一件两件。 这什么穿心锁的,都没用过,谁知道长什么模样? 陆压道君也不知在想什么,漫不经心举起手中镜子:"……如果那当真是五彩神石,小道又怎么能在昆仑镜里瞧见。" 他瞧着这众仙个个面白如纸摇摇欲坠,或疑惑,或茫然的表情,见鸿钧道人面上冷笑,实则不解的神情,陆压道君只是表面上看起来漫不经心,实际上拿镜子的手都有点不稳了。 不可能。 不可能还不来。 小道都心甘情愿被你利用,阻了天兵,这番不过是气不过跑上天庭来说这一通,也好叫你知道,小道可不喜欢任人摆布。 但是这样再说下去。 你杨戬苦心造就的一切岂非要被揭露? 难道真的法力全失了? 可是—— 即使法力全失,也不会坐视事态若此,不闻不问。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陆压道君忽然觉得,自己不过和这些天庭神仙一样茫然,自以为是罢了。 在等的人,依旧不出现。 忍不住拿起镜子,去看了。 ******* 蜿蜒的山路,是唯一通往蜀中的要道。一面悬崖,一面江水,满山红叶黄叶飘落,寒气已聚,荻花森白,稀疏的林木间,有日光星星点点的洒落下来,全没半分暖意。 这条路不宽。 但是异常繁忙。 往来的牛马负重,手推的木车上,堆满了东西,也许是粮食也许是货物,就连匆匆赶路的人也都带着大大小小的包袱,无论他们去哪里,做什么,显然都没有心情望望这江水与山道。 也许是无意间,也许是随便一抬眼。 那袭玄色而带淡淡华光的衣角就猛然入目。 惊讶的瞪大眼睛,望着那卓然不似凡尘之人缓然走过,既不在看路,也不在看路上的人,随风落叶微微翻卷的袍底,有淡淡光华的纹忽隐忽现。被树枝间漏下的日光衬得有些刺目,于是不知怎么,原本深凝敛重的颜色却似穿出了耀眼惊冷之惑,那修长的身姿巍挺若远山,如夜色般深沉幽冷的眼睛,什么也倒映不出。只是望着身侧玩着红叶的小姑娘时,才有那抹如雪初晴的柔和。 可是更多的,是深幽的冰冷。 不敢再去看,却又移不开眼。 他的双眸深幽,冷澈,沾染不到半分喜怒哀伤。 只是走在这条再平凡不过的山路上,却好似漫天黄尘也滞住了,呆傻了,而后复见那一身白衣,说不是神仙都没人信的——一他们忽然忘记这是哪里,在做什么,忘记先前赶路时所有的烦恼担忧,甚至饥饿疲倦,只记得盯着看。脑子里一片空白,或许大半依旧傻傻的做着本来该做的事,只是表情完全凝固了。 这是做梦还是失神。 那清隽俊秀的容颜上永远是淡漠的神情,清孤得与这远山一起,宁静而难以分辨出一丝细微的悲伤哀喜。 旋照倒有些不安起来。 她实在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玉鼎真人和杨戬能连续几天,连一句对话都没有。她在昆仑几百年,还没见过这样做人师父和做人徒弟的。前些日子在人间大约也是这样吧,但是那时大家吵吵闹闹的,似乎什么也不觉得。 这次旋照就苦闷了。 没人跟她说话,她也找不到谁说话,越是想,越是难以理解,睁了大眼睛来回的看,再装无辜的问,可惜除了杨戬偶尔对她微微一笑外,多半时间也只是静静望过来。 没半点说话的打算。 玉鼎真人,那就更—— 旋照一直在怀疑玉鼎真人是否看得见自己。 旋照开始后悔了,不应该怕鸿钧老祖会对自己师父下手,不应该乱了方寸,不应该在忽然知道一切时□的对所有都怀疑起来,甚至赶着回来只怕疑虑成真——连相柳都没顾,要不然现在,至少能有个说话的吧。 垂头丧气。 跑到旁边,在石头上顺手抓起只蚱蜢,无趣的望着那可怜的小家伙六条腿猛蹬一阵后,再无趣的把它甩开,看着它受惊之后一蹦老远,忽然笑了。 这么脆弱的小东西,昆仑山好似没有。 蹦跳着跑回去时,旋照忽然一顿。 疑惑的四处望望,再抬头;"他们……这是……做什么?" 没指望得到回答,偏偏一个声音,不急不徐的响起:"让他们跟。" 旋照睁大了眼,几乎不敢相信。 因为说话的是玉鼎真人。 再望望站在山道之后,看起来好似一个赶路的凡人——如果不是那熟悉的关切的目光被她瞬息感觉到,她才不信自己那个骨子里骄傲别扭得简直专门和他自己过不去的师父会愿意变成这种模样。 再定下心来,将那些平日里懒得仔细打量的凡人一个个看过去。 顿时哭笑不得。 各位祖师,你们在干吗? 变成这种模样,是在躲谁? 眼见得杨戬早已走得远了,旋照无可奈何的跟上去,一边往后偷瞄。 厄—— 另外那些草丛里古古怪怪的几个,是山神还是土地? 云上的某仙似乎在叹气。 普贤真人望着云下,望着想跟上去但是又不敢再跟上去的众师兄弟,捂住头,望昆仑山。忽然觉得在自家洞府里睡觉真是件省心省力的事。 "师父,我们还要跟吗?" 哪吒是最无力的一个,这天跟在太乙真人身边一直觉得不习惯,想了半天,原来是光太暗…… "怎么不跟?杨戬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跟,出事谁来得及赶上去?" "不是玉鼎师伯在吗?" "真出事,你玉鼎师伯会去管旋照吗?" "……肯定,不会。" "那还罗嗦什么,还不跟上去?为师敢肯定杨戬一定在等什么!" "弟子倒是觉得,从这条路看,他大约是要去灌江口吧,也许那里有什么。" "糊涂!"太乙真人将头上那顶破斗笠狠狠摔在地上,恨铁不成钢的气道,"如果真有什么,他一点也不急,情愿用几个月的时间走过来?" 哪吒是糊涂了,也懒得装了,索性变了回来。 反正这里凡人个个失魂落魄的,谁会注意得到? "可是师父,你不觉得天尊大人——" "什么?" "我是说杨戬师兄向来智珠在握,根本不需忧虑担心,天尊大人到了人间至今不知所踪,这……这不太好吧。" "唔——" 太乙真人摸胡子,深思。 "弟子本来也想天尊大人是阐教教主,虽然千年不出昆仑,虽然身上没半件法宝,但是也不可能会有什么危难。弟子只是忽然觉得天尊大人万一因为……" "不好!!" "啊?" 太乙真人恍然警觉,惊而叫道:"文殊师兄,不好,师尊只怕要出大事了!!!" *** 灌江口。 "老大,咱们这次说不准惹了大祸!" "别说了!" "老大!" "叫你别说了!再大又怎么样?不是五彩神石,帝君这次——哎!!" "老大,现在不是想这事的时候吧!我看那天兵,说不准就会追到这里来,要是——" 梅山老六一怒起来,打断梅山老四的话:"天庭要追回的是五彩石,就算那是真的,天庭也是去找王母娘娘,与我兄弟没什么关系。" "老六说得好,帝君的事,我兄弟不能不帮,二爷在的时候,也说过——" "行了老二!" 不是不愿提,实在是每一想起,就心绪复杂难当。 庙里上香的百姓还是络绎不绝的,他们求来求去的,不过也就是那些小事,初初听来或许有趣,千年如一日,凡世沧海桑田,这些祷祝,却没有丝毫变化。 梅山兄弟从前总觉得这座庙太小,抓妖趋猎怎样都好,这一身的本事总不愿见它就荒废了,偶尔望见云端之上,模糊着或许想到过什么。所以,听闻杨戬要上天去做司法天神,那时欣喜,却是言语难以形容。 但是千年岁月,又得到了什么。 退回这方寸之地,已是三界中人人唾弃讽刺。 "二爷,你真不应该去做什么司法天神……" 凡人容易后悔,神仙也是。 "好了!"梅山老大疲惫万分的挥手道,"五彩神石若是假的,王母娘娘为何要私自下凡?老四,你来说说。" "……这,我昨夜似乎听见娘娘说起——" "龙吉公主!" 梅山兄弟一起失声,面色发白。 "这说来说去,还是玉帝的家事!!扰得三界都不安稳!!" "老六!"梅山老大不满的呵斥他,"怎么刚过了三年多,你就忘掉了不成?" 以前他们总是避免这样说。 三界中或许人人都能在背后笑话灵霄宝殿之上那位至尊,但是他们兄弟却偏偏不能。只因为杨戬,也是玉帝那可笑家事中的一件。 "娘娘为何说要拿五彩石救龙吉公主,公主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谁知道她怎么想……" "难道是玉帝终于忍耐不了龙吉公主,要杀自己的长女?" "老三别胡说,就算龙吉公主长得像帝君,那也是很寻常的事,玉帝虽然不喜,但是不至于为这种事去杀亲女吧?" "话虽如此——" 连梅山老四都摇头:"公主可不是一般的像帝君,那可是像得不得了。估计换件衣服,换个神态,远远一看,都难以分辨……" "公主与帝君也是血亲,相象又怎么了,难道你还真相信那些胆大包天的家伙胡说的东西不成?娘娘为人,我们总算是知道一二的,帝君为人,我们还不清楚?连凡人都说外甥像舅,没什么好奇怪。" "那是凡人说——我就不觉得沉香像二爷……" "老四!!" "你胡说什么啊老四,沉香那孩子,怎么会像二爷?" 言下之意:像了还得了,三圣母不伤心死。 "老大,我说得可是实话,就算不说沉香,二爷可也是半点不像玉帝的,你们说说,是不是这理?" "你——龙吉公主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梅山老六也被说服了,插上去问:"难道因为是女子?那更没道理像帝君才是啊!神仙跟凡人,才是不一样吧!" 梅山老大哑然,气结时准备另外找个神仙的例子来说,可是这一想,更是无语。 寻常神仙,得道之时已然抛弃尘世,别说父母,子女都没几个有。就算有的,比若李天王,那他也只有三个儿子没亲生女儿,经常见到的更是只有哪吒,还一副孩子的模样。别家神仙就算有子女的,在如此天条之下哪里能像凡人那样成亲? 除了玉帝,谁家神仙都找不着这个例子…… 什么,东海?西海? 敖家的都是龙,人形也是化出来的,谁相象谁做得准吗? 就说那东海四公主和八太子,看上去哪里像亲姐弟? "总之不管怎么说,那些谣言不足为信!" "老大!我何尝不知道那是谣言,我这么说是提醒老大,灵霄殿上的那位可是把这种事都往心里记的!!" "算了,龙吉公主也是可怜……" 梅山兄弟各自叹息。 因为他们知道,东华帝君与玉帝一样,都不愿见龙吉公主出现在眼前,一见了,就冷言冷语,或者迁怒。 "现在帝君的眼睛看不见了,大约会好些吧。" "好什么?帝君就这点让我看不下去,龙吉公主毕竟无辜,迁怒于她有何意义?" "老六,话不是这么说。帝君当年与玄女争执,说来说去,总是说到公主身上,这谣言不绝,大约就是玄女冷言而对帝君的理由吧。" "我看不是,九天玄女是拿了这事做推搪罢了。"梅山老四摇头,"玄女对帝君,可没那份心思,躲得来不及,哪真会去计较?" "行了!玄女都死了这么多年,说这些做什么?" "不过老大,我倒是觉得奇怪,这些年来,除了二爷,谁都没去见过龙吉公主……你说公主,会不会早就死了?" "胡说,前些年我们不还见过——好,是听过,隔了帘子见的。都忘了?" "也许是假的——" "不,老六,我觉得老大说得对!封神战之时与之后,我们都见过公主,她的说话声音和习惯,也算是略知一二!"梅山老四抱着手沉思,"我奇怪的就是,娘娘对公主向来漠不关心索性无视,我看天庭大约就二爷和月老还记得龙吉公主的存在,这么这回又——当真蹊跷!" "这倒是,天庭神仙多半只知道红鸾星君,哪知道龙吉公主。" 森冷的剑锋,微微流转光辉。 一闪既没。 *********** 袅绕的烟雾在静室里慢慢流转,四垂的月白帘幕动也不动,一个人影端坐在绘满云纹的玉屏后,寒色珠玉倒卷下来,光辉璨丽,只见长长绣有凤纹飞舞的红色衣摆铺落一地,漆黑的发丝也在珠光下泛着柔和的色泽。 可事实上,月老并不愿进这间静室,他隔了很远,就喊:"星君?" 天庭的星君数以百计,在凡人看来似乎很了不得,他月老也是被很多凡人都膜拜的神仙,但实际上这主宰凡人轮回姻缘的三生殿,却是三界神仙少有往来的地方。 "天庭出了大事……" "天庭哪一日不出事?" 声音平和沉稳,无喜无悲,难以想象它的主人在想什么。 "王母娘娘拿了五彩神石去了凡间。" "……" "陛下谴人来问……公主。" "恩。" "星……公主是否能——"月老满头是汗,不知说什么才好。如果是封神之前的龙吉公主只是长得像东华帝君,那么如今的龙吉公主与东华帝君一模一样,同样没有情绪,冷漠得似乎有点不像活着。 倪君明是因为玄女的死。 龙吉公主又是怎么回事? "你小子,缩头缩脑的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进来?"月老忍不住喝道。 "我——" 三生殿里站着的天兵都有点同情的望着那个一身铠甲银袍,气宇轩昂,穿着华丽朝服带着玉帝旨意的天将,又再次不安的踱来踱去,竟似没有勇气往前迈一步。 那间终年几乎没有半点声音的静室。 "洪锦!" 月老简直想跺脚,不得不点醒他:"龙德星君,你奉陛下旨意,来见红鸾星君,站在门外不动,算什么意思?" 龙德星君洪锦被激得一咬牙,总算进了来,门关上了。 这才像话么—— 月老摸着胡子,继续几千年来不间歇的纳闷。 这天上少有的一对夫妻俩究竟是怎么了。 袅绕的烟雾依旧飘渺,室内静寂一片。玉屏珠帘后的身影端坐着,动也不动,有两位身姿袅娜,一执玉斗,一执扇的仙子站起身来,微微欠身而行礼:"星君。" 这个气宇轩昂的男子慌乱点头,也行礼道:"洪锦……见过公主。" 帘子后的人点头,幽雅,冷淡,不语。 "陛下怀疑娘娘擅自拿了五彩石,是因为公主……" "陛下让你来看,我死了没有?" "龙吉!!" 他似乎一下子涨红了脸,因为愤怒,也因为难以忍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是你的夫君,陛下是你的父皇!你的母后也是——" "是陛下,娘娘……星君称呼怎能如此失礼?" 帘后平和的声音,没有起伏,没有喜怒。 "你——龙吉,究竟为什么,究竟我哪里不是,我做错什么,让你这般对我?" "星君说笑,星君怎么会做错什么。" "龙吉!我不懂你。以前,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我们——" "你还记得以前?" 一句话就残忍的撕裂了洪锦的愤怒与不平,颓然就势坐倒,失神半晌,然后说:"龙吉,他们都说,我们是夫妻。" "……" "我们从前很好,直到死,直到我们魂魄封神,不记得从前——这些,你也知道,我也知道,但是你为何会变成这样?大家都和我们一样不记得,难道是因为旁人说了陛下是你的父皇,娘娘是你的母后,而他们却一直对你视若无物?!可我不一样!你自迁到这处,谁也不见,什么也不问,龙吉,你掌管世俗姻缘情爱,难道连这也不明白了?" 好半晌,帘子后的人才开口:"星君……" "龙吉?"这短暂的欣喜很快就被下一句话彻底撕裂:"我不记得你,更勿论悲喜。" 作者有话要说:封神里龙吉公主与洪锦的姻缘非常儿戏,月老来说,你命中与他有姻缘,于是她就嫁了……otz封神里龙吉公主的出场就是遇到杨戬,她自己是和杨戬说她是被贬下界的——而且是因为蟠桃会的时候奉酒时没有做好还是怎么着,反正性质似乎和天蓬一样啊!!继续otz她是大公主,就算天条,为了这点小事被贬,只能说有古怪。 夜风的解释就是玉帝,倪君明都看她不顺眼,王母娘娘也想将宝贝女儿送下凡去,为了避这些纷乱但是没想到,也不知道多少年后,正好赶上封神之战,被卷进去了玉帝是名义上的三界至尊,但是掌权的是倪家兄妹龙吉的死对天庭,对她老爹老妈甚至她舅舅来说都是意外,没人想让她死,只不过封神战最后已经完全插不上手,变成老妖怪与上古众神的对抗~~~阐教截教的你死我活了龙吉公主的冷漠并非什么成圣绝情的,如果是,那她丈夫不是好好的,天下要成仙都说斩断七青六欲啦,但是神仙有几个没七情六欲的?? 公主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和亲人对自己冷漠的原因,所以她也冷漠不是她的错,她干吗去讨好,去应付根本漠视自己的亲人? 至于对丈夫的冷漠一个男人失忆之后,如果听说一个美女是自己妻子,和自己幸福的生活过,那么都是会接受的。如果这个美女对自己很好,那么就会感激,就会心动,就会找出以前的感觉再爱但是一个女人失忆后,听说一个男人是自己的丈夫,就算那男人再帅,第一反应也是抗拒和疑惑何况公主从前也没爱过洪锦,她拼命想都找不出感觉,那就这样了 终归是冥鸿飞尽似黄粱 三生殿又恢复了安静。 好似那个失魂落魄的人,从没有来过。 "公主!" 执扇仙子躬身道:"您今日说的话,若是让真君知道——" "他不会问这些。" "可是公主——"执玉仙子也侧身下跪:"真君总是匆匆而来,公主既然知道他的苦痛,他也敬重公主,小仙愚昧,公主为何从不开口说半句劝慰?后来——" 说着似乎有些不忍:"沉香闹上天庭后又掀了十八层地狱,他来的时候,小仙觉得他似乎都,都没有力气说话了……" 帘后的身影慢慢抬起衣袖,声音依旧平冷如故:"翠微,某些人的悲喜,就像昆仑绝顶的冰霜。永远也不会化去,或许可以仰视,也许可以接近,却不可能了解,更无法替代那彻骨的孤独与痛楚。" "小仙妄言,公主恕罪!" 两仙子诚惶诚恐跪下去。 帘后的人淡淡道:"起吧,我已忘却,尔等何需在意。" "公主,翠微觉得您这样——" "越来越似东华帝君了是么?" "小仙妄言,公主恕罪!" "……我倒当真羡于他,谁也不似。" "公主说笑了,这三界之中,哪能有人与显圣真君相似?若硬要说谁像,只怕也是公主。" 不置可否,没有反应,只是淡漠问道:"玄女复生了吗?" "回禀公主,没有。" 平和沉稳的声音一顿,然后慢慢重复:"没有?" "回禀公主,小仙听月老说,那五彩神石是假的。" "杨戬,拿了一块假的五彩石瞒骗娘娘?" "回禀公主,应该是。" 珠帘无风而动,清越撞击而脆响。 "公主?" 抬手,按捺下因为担忧要过来的两仙子:"现下什么时辰?" "回禀公主,尚有三个时辰,金乌便出。距离真君所说的时间,还有一个时辰就到了。" 整衣端坐,平缓道:"一个时辰,凡间一个月……只愿不要再出差错。" "公主!" 两仙子欲言又止,迟疑半晌,终于忍不住问:"小仙妄言,今时不同往日,因鸿钧老祖,真君一半元神,未曾与开天神斧融合,另一半受神斧重创的元神,更未入轮回。当初所计所谋,已全然不对,若公主仍依数日前约定行事,只怕动乱局势,还请公主三思!" 略微一动,帘后人悠然问道:"翠微,青然,尔等倒是说说,杨戬是个怎样的人?" "这——小仙岂敢妄言?" "但说无妨。" "回禀公主,小仙觉得,真君深谋远虑,进退自若,性冷情重,三界中未有能与之并提者。" "那杨戬手段如何?" "小仙承蒙公主时时教诲,对于天庭诸事不偏听一语,不擅随众想,轻做妄言,冷眼旁观,只见大局事态所趋,而后自知。所谓风雷云雨,不过指掌倾覆。" "天庭纷乱若此,鸿钧老祖坐镇瑶池,沉香身死,三界惶惶,你说杨戬此刻,又会如何?" "这……小仙愚昧,如何猜得出来?但小仙想,真君必然不会坐视!" "然后呢?" "然后——啊!公主的意思是——" "都说天心难测,他心又何尝不是?既猜不出来,索性也就置之不理,学学兜率宫的太上老君,随波逐流不轻涉不妄为,要知身在局中,往往自己以为做对的事,却可能阻断了旁人呕心沥血才维持的大局,毁了旁人尽心尽力为自己铺设的一切。" "公主息怒,那刘沉香的确是不知好歹。 "哼,我也不是说他,一个凡间孩子,懂得什么?" "公主……" "我不过笑杨婵无知到这般地步,可这说来也是杨戬的不是。" 两仙子有些讪讪,不好接上去说什么。 龙吉公主生来就只有母亲关爱,而重登天庭之后,娘娘对这个长女冷漠如陌路,三界至尊膝下只有女儿,这些名义上尊贵的公主们在三界其实毫无地位,与那些仙子并无不同,除了游园玩乐,就只有闲暇说笑。可当年龙吉公主被贬下凡,住在凤凰山青鸾斗阙,杨戬初见她时,其身侧还有数十仙童,数位仙子相从。 后罗宣火焚西岐城,龙吉公主驾青鸾而至,所带仙子仙童,执羽扇彩绦,那种声势显威,千年之后犹在天庭之上的这些公主们,哪一个也摆不出来,哪一个不羡慕叹息。 魂魄封神,执掌凡间女子姻缘情爱。 不视她为女,不视她为姐,不视她为亲。 这天庭之上,亲疏血缘,她愿意见的,只剩下杨戬了。 而华山三圣母杨婵,反倒让三界知晓,她不愿听别人说起自己的亲哥哥。 饶是龙吉公主向来无悲无喜,无所动容,说起杨婵,也难免冷笑轻然:"可这三界再好的事物都有两种缺憾,不是怕没有,就是怕太多。" 两仙子继续垂头沉默,不敢应声。 只听得龙吉公主淡淡的声音弥散在静室里:"我是没有,杨婵则是太多……" "星君!" 殿外远远传来呼喊使两仙子同时皱眉。 其中一人径自出了去,问:"月老?" 紧张无比,又尴尬的摸胡子,指了指身后。 翠微仙子惊讶的望了一眼月老身后所垂手而站,穿着一般,天庭随处可见的仙官摸样的人。正低头行礼,低声道:"东华紫府少阳帝君座下神兽白泽,求见龙吉公主。" 昆仑山,暮霭将近。 "这地方真的有神仙吗?" 玄真子喃喃,一边抬头望。 想起那喜怒无常,一把将自己丢到这里来的那位大仙(……),玄真子就觉得浑身发冷,连大字不识的老百姓都会说打了一辈子猎不小心被鹰啄瞎眼睛,那他这个坑蒙拐骗的道士遇到个把妖怪也不希奇吧。 他可不觉得那整天拿个镜子照个不停的家伙真的是什么神仙。 竟然飞上天把他丢到这座深山里面,还说什么这山里有的是神仙。 开什么玩笑,有的是吃人猛兽还差不多。 一边发抖一边爬上一棵树。 这才觉得安全了点,但是听着一阵又一阵遥远的吼声,夜晚很快又要来了,顿时吓得只求菩萨保佑了:"……我玄真子一生也就骗些钱财,糊口饭吃,可从未害人性命啊,老天开眼,老天保佑,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啊?!" 一声惊叫,张大了嘴,呆滞的望着山中忽然一声激越云霄的高吟,连绵不绝,声悠威然,好似群山之间的所有飞禽走兽都被震慑了。其声越来越高,直若伤痛悲绝,闻者怆然。 一条苍蓝色的龙,猛然卷起如血晚霞,直入云端。 风压群山林木,呼啸断去无数枝叶。 "啊——————" 玄真子尖叫着和一根树枝一起摔了下去。 傻眼,呆滞,晕过去的前一刻还在喃喃:"龙……龙……真的有龙……" 勿论道恶乎隐而有真伪 这是一个不小的县城,至少比他们一路上所见的都要大得多,往来的人流,熙熙攘攘,女子却是少了很多,纵然有,也是沿着街道两侧走,不随便抬头看路人,或者是东张西望,穿着丫鬟衣裳的年轻女孩子。 不少轿子行在路上,使得人流更是拥挤。 "文殊师兄,你说怎么办?" 不耐烦的望一眼:"能怎么办,继续跟。" "但是师尊——" "急有什么用?我是想,师尊就是再糊涂,也不至于当面和鸿钧老祖过不去……" "那很难说!" "好了,普贤师弟不是刚刚来说了吗?听天兵说陆压道君在瑶池跟老祖对上了,这会去,只怕是添乱,咱们可再也没什么能输得起了……三界都看着瑶池呢,不过清虚师弟,你说这杨戬到底在想什么?" "……师兄,你想为难我,你直接说,用得着这样问吗?" "你,哎!!"无言以对,只有顿足。 "啊——" 一声断然厉喊,吓得半条街的人都望过来了。 远远坐于一家酒楼之上,正用手拨弄着那碟一点都不好吃的米糕,压来揉去,再撕再戳,一边想着师父和祖师们大约只能躲在楼下不远处,没得吃,没得喝,心里酸酸的旋照顿时眼睛一亮,咚咚咚跑到窗口去往下张望:一个高大粗壮的汉子,秋日里还敞开着衣襟,露出黑乎乎的毛发,看上去活脱脱就是一肉摊屠夫的家伙,抱着脚,不停的在跳,模样可笑极了,那咆哮声隔了三条街都能听得见:"你个老头!!为什么跺到我脚背上!!" "老道就说什么杠了脚……" "好你个老头,找打怎么着?" 换了谁也暴跳如雷,那汉子又痛又怒,提了拳头就想来打。 "哼——" 一声冷笑还没出口,就猛地被拉了开来。 "师兄冷静!" 太乙真人万般无奈千般小心的加了一句:"别忘了你是凡人。" "哦——" 文殊广法天尊退后一步躲开那汉子愤怒砸下来的拳头,直接问:"那凡人遇到这种事应该怎么办?" "……" 太乙真人忙着回头找自己徒弟:"哪吒!凡人遇到这种事应该怎么办?" 哭笑不得的扯着身上破麻布一样的衣服,一边嘟囔着从前怎么没觉得凡人穿的衣服都这么难受,一边指着酒楼急道:"师父!!您小声点!会被发现的!" "不是早就被发现了吗?" "对,早就被发现,但是师父你们还不是要跟着?" "这——这不是一回事!你先说凡人应该怎么做啊?" 于是从高处望下去,只见一暴怒无比的汉子举着拳头追打一个穿着普通似乎与那些刚刚从入县城的山民没有任何分别的老者,而旁边指指点点看热闹的人里,十几个人影正在纠结不定。 "文殊师弟,你在做什么?踢出去好了,这般闹像什么样子……" "哼,那可是凡人,你长眼睛没有?" "凡人又怎样?" "凡人不怎样!" 直着脖子对吼起来的两人,别看那衣着甚至长相都不对,都好似穷苦寻常之人——旋照偷偷的笑,想认出来这些祖师,真的一点力气都不费呢。 "文殊师兄,你别躲了,不就被凡人打一拳吗?" 能说出这种话的只有慈航真人,虽然怎么看都像个连路都快走不好的老头。 "是啊,不痛不痒,有什么关系?" 跟着说风凉话对阐教面子什么的一点无所谓肯定是黄龙真人。虽然怎么看都是个乞丐,那个衣服破的程度,可不是一般的恐怖。或者街上都有凡人怀疑,如此寒意,这乞丐怎么还没冻死,居然还有力气说话。 可是那怒极了要打人的汉子显然是个脑筋直的憨人,只提了拳头要打,见打不到也不想想为什么,更加锲而不舍的追上去。 "凡人这时到底该怎么样啊?" 急得跺脚的太乙真人。 看到傻眼的哪吒,喃喃:"那……那弟子也不知道啊……" 趴在栏杆上往下望的小姑娘,怎能不笑,怎忍得住不笑。直至身后传来淡淡呼喊:"旋照!" "哦。" 百般心不甘情不愿的转头,重新坐回桌边,继续无趣的戳着那几团已经捏得不象样的米糕。低头瞪着一心一意啃骨头的哮天犬,怎么觉得这狗的日子过得比她都快活? 嘟起嘴,伸手抓住杨戬的左手,一边得意洋洋的望哮天犬。 起初是不觉得,但是啃完了骨头抬头一望时—— 哮天犬又忍不住磨牙了。 这小姑娘,整天缠着主人不放!! 愤怒的呜咽两声。 怎奈杨戬似凝神深思,全然不觉。 于是小姑娘继续得意的笑。 桌下的黑狗颓然的继续趴下去。 而玉鼎真人好似什么都不曾看见。 远处有关于"凡人与否"的纠结吵闹声。 这样的光景,日复一日,都如此无二。 有人乐此不疲,有人视若不见,有人懵懂茫然,只是还有人—— 瑶池之上的陆压道君,第一次有摔镜子的冲动了。 昆仑神镜何等敏锐通灵。 淡淡光辉自镜面上一凝,竟脱了陆压道君之手,悬浮上半空。 "啊——" 瑶池之上,众仙皆惊。 "昆仑神镜——" 光辉自镜缘流转,慢慢褪去,然后清晰的显现出一个身影来。 就在那酒楼下,站在檐下的阴影里,看着外面的哄闹。 先是衣角的粉色,然后是手中所握的那柄精巧的短剑,雕着细美的花纹,其他神仙只觉得眼熟。嫦娥惊愕中尚未辨明,孙悟空却先嚷起来:"呵呵,这不是小狐狸吗?" 啊! 众仙纷纷侧目,惊觉。 那个总和沉香在一起的小狐狸精。 爱看热闹似乎是凡人的天性,人越来越多。 在一片笑声吵杂里,默默而望,后退一步,握剑的手颤了颤。 猛地一转身,没入人群中。 只能看见那粉白的衣边和淡黄色的衣绦,带过的痕迹。 "这小狐狸怎么忽然出来了……" 陆压道君喃喃,猛地朝鸿钧道人望过去。 似笑非笑。 这三界之中,众生之局,悲喜惆怅,且当做玩笑一场,看着便是。 于是怒意一分一毫,自陆压眉间敛去,最后漫不经心的伸手,将昆仑神镜放回袖中,一边懒散开口:"道兄好手段,小道还以为总要十年八年的,道兄才肯让这好戏开演呢!" "十年八年,老道是不在乎,但是某些知道了真相的人,怎能等得下去?" "道兄说得不错,十年八年,是不是还活着都难说,既然还有用,道兄自然不能让她轻易死了。" 鸿钧道人一展眉。 这个陆压,三番五次,什么不能说就偏偏说什么,若不是拿他没办法—— 那瞬间笑意满满的面容上,眼神之阴冷使得玉帝和站得最近的太上老君都忍不住颤了下。 "谁说她会死?" "难道她不会死?"陆压道君点头,佯装恍然道,"说不准道兄这次运气好,能得偿所愿……" 瑶池众仙都惊得瞪大了眼睛,看着陆压道君煞有其事的一边点头一边怪异的装恍然,再望那端坐不动,气得连手指都微微颤抖的鸿钧道人。 险些咬到了舌头。 这不怪他们。 真的不怪他们。 虽然没见过那小狐狸,可诸家神仙的印象都深着呢。小玉有一双清澈的美丽眼睛,笑容明朗,即使后来追上瑶池要打要杀的,能跟孙悟空拼个半晌,这份法力的确让神仙惊讶,不过更惊讶下的还是那小狐狸的容貌。 这年头天上的仙子也看得厌了,难得竟有一个妖精如此不带世俗污浊的灵动。 就长相上来说,与永若凡间十五岁少年般秀气无邪面容的鸿钧老祖还是很相似的。 不过这年纪差得太多了吧,那小狐狸,好象也才三百年的道行。 太白金星哭笑不得的望着所有面露惊骇然后恍然的神仙,摸了把脑门上的冷汗—— 这都什么跟什么? 不过得偿所愿,陆压道君这措辞用得—— 怎么好好的事,也能被轻易拧成这样? 太上老君偷眼瞄了下自家气得险些要疯的师父,不觉默然。眼睛往陆压道君袖中望去,这个时候,如果能看得见那小狐狸干什么去了,多好啊。 岂言恶乎隐而有是非 在这寒冷的秋夜里,风雨越加令人战栗,连打更的都偷懒躲在谁家屋檐下,无奈的望着这冻入骨髓的冷雨。 漆黑一片。 所以那抹苍蓝色一划而过,没有被任何凡人看见。 雨水顺着敖春的脸上往下流。 越来越冷。 堂堂东海八太子,竟然会觉得这雨冻得掺人。 不惜化做原形驾云狂奔过来,却不知怎么,越近了反而慢下来,脚上也好似越来越沉,最后落于地上,带着冷雨一路向那宅子走过去。 赵府。 静寂一片,似乎就后院还亮着点灯。 "夫人,过了年,二月二,就把小姐的亲事定下来吧。" "哎,若不是她整日爱玩爱疯,还非要求仙问道的乱跑,凭咱们赵家,如何不能给她找个显赫的夫婿?" "夫人,表少爷虽然没个功名,又不懂经商,可是人老实啊。小姐和表少爷一向最说得来,表少爷又乐意听小姐的,日后这小两口的生活,肯定和和美美!" "哎,女大不中留,只求她平安。那也就是了。" "夫人……" 窗下的影子连忙顺着走廊跑开了,拐了个弯,这才一掠头发,冷哼:"开什么玩笑,本小姐才不要嫁人!" 丁香一路往房间走,一路回头愤愤道:"这可不好,娘肯定听不进我说的话,表哥?那呆子,我说什么他都信,一点意思都没有,傻头傻脑,我可不要嫁他——哎吆!" 走路不看前面的结果就是撞到人。 "谁啊,看不到我来——" "丁香!!" "呃?" 惊讶抬头。 不是府上的人?! "你,你是谁?怎么在我家里?" "丁香,你不记得我了吗?" "丁香?!哦,对了,你很眼熟,非常眼熟,我上次——"猛地一拍手叫起来,"我见过你,上次你也是对着我喊丁香!" 说着大咧咧的一掠头发:"告诉你,本小姐姓赵,不姓丁,你认错人了,听明白没有?" "不,不!!" "你,你……你放手,你抓得我好痛!" "你记得,你什么都记得的,丁香,你为什么不认我!我是敖春,我是敖春啊!"失控的抓紧了丁香的肩膀,一双眼睛红得厉害,声嘶力竭:"沉香爱的是小玉,不是你,丁香,你醒醒好不好?" "……沉香……小玉……" 猛地一颤,丁香失神的瞪大了眼睛,猛然抱着了头:"不,不,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我——" 声音陡然转变,那种冰冷缓然的语调让敖春瞬息绝望:"我是赵家小姐啊。" "你,你——" 敖春只觉喉口干涩得连一个字都难以说出来,丁香,丁香!我当初怎么会以为你是被杨戬的思想所控制?这些,根本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我是赵家小姐……" 呆呆而笑,继续重复着,声音清寒冷然。 千真万确是杨戬的声音。 敖春痛苦的退后两步:"丁香,你醒醒……杨戬在你身上施加的法术早已解除,你能记得起来所有……" "我是赵家……" "够了!!你要是赵家小姐,你就再也见不到沉香了!!" 全身一震,惊然抬眼,喃喃,这回的确是她自己的声音:"沉香,沉香……" 面对惊恐失常的丁香,敖春不得不狠狠心,直接道:"你要是赵家小姐,你就要嫁给你的表哥,你是不认识沉香的,更不可能再见到他!!" "不——沉香,沉香!我不是赵家小姐,我不是!我不姓赵!沉香在哪里——" 敖春猛地抓住了她的肩,颤声问:"你不是赵家小姐,你好好想想,你是谁?" "我,我……我是,我是丁香!我是沉香的妻子,我是——" 敖春猛地退后了半步,丁香跌在地上,茫然四望:"沉香,沉香,你在哪里,你不要我了吗?你明明答应过我,再也不离开我的!!" 雨浇了下来,冷得入骨。 是痛,是恨,是恼,是悔。 连敖春自己也说不清楚。 丁香只是在自己欺骗自己,只是被教唆了恶念,只是被那重重的创伤逼迫得非要躲藏起来,不承认自己是谁,也不承认沉香不再爱自己。 如陆压道君所说,杨戬所控制的一切都已失效了,天下妖魔横行。如嫦娥与百花仙子所说,杨戬已经死了。那么丁香已经想起,她是谁,她又为什么在这里,已经想起自己化入神斧却被驱逐,而陪伴在沉香身边的却是小玉。 她如何能承认,如何能接受。 沉香不在她身边,所有人都不在她身边。 "我是赵家小姐……" 杨戬最后控制她的暗示,就成了她唯一救命的稻草。 我不是丁香,不是,不是…… 敖春越想越痛,越想越悔。 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雨冷得钻心。 他唯一爱过并至今深爱的女子,正坐在地上,恐慌的四处望着,傻傻的笑着,好象那天婚礼之后一样失常:"小玉,小玉是谁?沉香,沉香又是谁……" 痛到揪心扯肺,涩然难语,想如当年一样伸出手去安抚劝慰,却已不是当初讲义气论是非,做什么都理直气壮的东海八太子。 所有的恨,所有的仇,似乎都成了一场笑话。 "你要不记得这也好……" 失神喃喃,一步步后退。 "从前你一失常,我总是要去找沉香。与他论理,与他争执,甚至与他翻脸,逼她来见你,向你认错,向你发誓不会再丢下你不管,可是现在——他死了,我不能再哄你开心,没办法安慰你,我……" 为挚情挚意,不能帮丁香恢复神智。为挚义挚交,也救不回沉香。 一时之间,敖春心丧若死,恍惚着就想离开。 每走一步都是痛苦不堪。 "我是丁香,不,我不是丁香,我是赵家的……赵家……不,我不是赵家的小姐,我不能做赵家的小姐,我要记得——我要记得谁?我要等谁?" "小姐?!" "小姐,你怎么坐在地上?夜深了,该回房休息了。" "不要拉我,不要拉我!!" 惊呼声让已经走得很远的敖春一顿,颤抖着,没有回头。 "我不能走,我要在这里,我要等……他说,他会娶我,他不会对不起我,他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小姐?您怎么了?" "快,快请夫人来,小姐好象撞邪了!" 凄风冷雨,徘徊人间。 如何去华山,如何与三圣母说出,他敖春根本救不回沉香,如何说出让她绝望的真相,他们都错恨了那个人。 有森冷的感觉划过咽喉。 比雨更寒,比心更冷。 猛然回神,站住。 长街之上空空荡荡,叶落雨凌,一柄再熟悉不过的短剑自后架在敖春的脖上。 "小玉……" 惊疑,涩然,那剑上带着的杀意是如此浓厚,即使心神大乱的敖春也能清晰的感受出来:"小玉,你去了哪里?怎么——" "沉香怎么了?" 声音和从前一样柔和细软,却如当初南海紫竹林里执意要杀孙悟空时那般决然,生疏。 "他——" "你刚刚说,他死了?" 剑锋慢慢移开,敖春猛然回身。 却在望见那双原本清澈灵动,此刻沉寂暗红色的瞳孔时一颤:"小玉?" 这哪里还是那个爱笑爱闹,天真到对凡世无知,法力高强却善良的小狐狸,这哪里还是沉香一直所爱的小玉,那慢慢从黑暗里走出的身影,带着渗骨的寒意。 那些对沉香的不满与对丁香的歉疚,几乎成怨恨要咆哮出来。 天下生灵,莫不以龙为尊。 一山中修行的小小妖精,还是狐狸精,几乎是神仙听了都没好感——这或许一直是敖春后来极力纠正的念头。 小玉没有错,她没有勾引沉香,不是因为她丁香才会那么失常的,如果说错也是沉香的摇摆不定。 可是一连数个月以来的焦虑,急噪,直至醒悟恍然的震骇,恐惧,到见了丁香的绝望,失落,悲伤——竟全在见了小玉无悲无喜的神情时一起爆发出来:"这么长时间,你到哪里去了?沉香找了你那么久,你躲着不出来也就算了,如今他死了?你一点也不伤心?!" 相较敖春的失控,小玉依旧没有丝毫动容,只是慢慢抬眼:"我的心,早已经伤完了……姥姥死的时候,丁香来杀我的时候,我在这赵府外忽然想起一切的时候……" "那我呢,我姐姐死的时候,我看见丁香疯的时候,我忽然明白救不回沉香的时候!!"敖春几乎要发狂了,"丁香为什么疯,你比我清楚!!我告诉你,小玉,再救不回沉香,三圣母也要疯了,因为刘彦昌死了,沉香也死了,你又失踪了!!我告诉你沉香的死讯,你却无动于衷的说你的心伤完了?这是什么意思?要把沉香让给丁香吗?呵,好大度,好有情义!你为什么早不让?你为什么不在沉香活着丁香还好好的时候让?!" "……我没有要把沉香让给任何人。" 小玉握了剑的手慢慢抬起,她的眼睛是暗红色的,似乎哭了很久眼泪干涸后的红色。 "八太子,我原本是来杀你的……" 完全无视敖春惊愕到极点的目光,继续道:"杀你,还有丁香,还有孙悟空,当然梅山兄弟也不能少,猪八戒,牛魔王,红孩儿,哪吒,三圣母……" "小玉,你——你疯了?" "……沉香……我不想杀他的,不想伤害他,我宁愿自己死,也要他活得好好的,可是不行,老祖说,舅舅一个人很孤单,那就让我亲手杀了他,再一起去找舅舅……八太子,你说,好不好?" 展颜而笑,明朗清澈,好似她还是那个不知世事,空活了三百年,在船上结结巴巴骂他河妖的小狐狸。 不远处赵府高墙内,传来丁香的大喊大叫。 眼前小玉,持剑带笑,却比丁香疯癫得更恐怖。 凄风冷雨,如此秋夜。 敖春的心一分一毫,彻底沉了下去。 浮屠劫灰见浮生殇 "你,你喊他舅舅?你也知道了杨戬是——" 小玉却不给他惊愕的机会,径自笑道:"可是我刚一出来,去灌江口的路上,我就看见舅舅了,我不用杀沉香了,我要带沉香去给舅舅赔罪,然后我们一家人就能在一起……" "小玉!你,你疯了?杨戬已经死了,沉香也死了!!" 敖春觉得自己才是真的要疯了。 好在小玉不像丁香那样,什么也听不进去,只会自说自话,她放下了持剑的手,神情有些恍惚,又有些茫然,却不是悲伤:"我听见了,八太子,沉香死了。" 雨似乎越下越大,却没有半分沾湿小玉的衣裳,她像往常一样低着头,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擦眼睛:"如果他当初能明白舅舅的苦心,该多好,现在变成这样,我再也不敢去见舅舅,我不敢让他知道沉香死了……我先前还想,是姥姥保佑我,让我不用做这样痛苦的事情,我不想杀你们的。可是到头来,却是如此——八太子!" "啊?"这小狐狸究竟是疯了还是傻了。 "八太子,你说我该怎么办,没有沉香,我活不下去。" "……是,你和丁香一样,我知道。"敖春不知道如何接,只能顺着说。愤怒已平息,他试着去理解小玉,也许,也许真的是打击过大,真相过于残酷,让小玉有些失常。 "可是沉香死了,如果我也去死,舅舅会伤心的……" 小玉的确是有些恍惚,却没有失常,更不是敖春以为的疯了。 这段时间,修行越深,法力越高,心底的那份愧疚与痛苦却越来越甚,几乎让她透不过气,幸亏老祖总是一句话就能让她平复下去。 是他们害死了杨戬。小狐狸,沉香本来只要打败司法天神就能救出三圣母的。可是他心里恨极了杨戬,他们都想让他死。 真相,他们永远不会明白。 小狐狸,你只有,只能去杀了他们。 每当修炼功法至半,鲜红色的血总从唇边溢出来,流泪得几乎疲惫后就不再哭泣,恍惚之中,就能听见那清冷低缓的声音,暖到了心底。 "小玉,你也要帮沉香。" ——我是帮舅舅,沉香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小狐狸,看见沉香,千万不能随便说话。到时候你拦住孙悟空,我去想帮沉香拿开天神斧。" ——恩,教主说我的劈天神掌,已经完全练成了,姥姥留给我的只是法决修行之术而已,现在胜佛想打过我,可没那么容易了。 "小玉,你虽然有万年法力,加上劈天神掌,也只能挡得住孙悟空一时,那猴子好奇心好战心重,你不妨激他。在他没有完全熟悉劈天神掌的招数前,他不会赢过你的。不要直接与他硬拼,用一招就藏半式。" "是,舅舅,等沉香救出三圣母之后,我们一家人是不是就能在一起了?" "不好么?" 那时为什么不觉得,幽清的神殿里,两排烛火忽明忽暗之下的笑容,淡然平静,没有一丝期盼与向往。 如果能永远记住,那个夜晚,所有的希望都在明天发生,所有的结局也等着明天的到来,要闯上天庭的沉香,愤怒着种种忤逆之事发生的王母娘娘,失望离去的梅山老大,在华山之下默默以泪洗面的三圣母,他们都在等明天。 在这座广阔冰冷的神殿里,小玉所等的未来美好到只有想象。 "舅舅,你以后,不要留在天庭了好吗?" "傻丫头,改了天条,我还怎么做司法天神?" "对哦!" 悄悄吐舌头,笑道:"如果被王母娘娘发现您用教主的法宝穿心锁冒充五彩神石,放入华山。只怕会恨到毁了瑶池吧。" 杨戬淡淡微笑,在烛火下隐约,模糊。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时间短暂,很快,那个等待许久的时候就要到了。 "等沉香知道了这些事,我一定带他来向舅舅赔罪。" "赔什么罪?" 不乐意的站起来,小声道:"他一直在骂舅舅呢!他一点也不懂您的苦心,总是自作主张,闹出事来。" "好了,小狐狸,你该去瑶池外等着了。" "我还没和四公主……" "她即将返魂,正于鼎中修炼,你还是不要去看她了。" "哦。" 拿起剑,正要施个隐身的法决出殿门。 "小玉!" "舅舅?" 向来冷静沉稳的面容上似乎有些恍惚,有些不舍,却在一瞬之间转为温和笑意:"过来,说了半夜的话,你都忘记重梳头发了,去见沉香,这个样子可是不好。" 为什么回忆如此清晰? 她眷念这些清晰,又痛恨这些清晰。 那样温和的笑意,温暖的指尖,执以木梳,从她发上划过。 那时却只低垂着头,有些期盼,有些别扭:"我和沉香……的时候,舅舅也会来给我梳头发吗?" 手指一顿,声音平和中带笑意:"好。" "舅舅,我,我听说凡人是可以娶两个女子的,对不对?"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因为丁香才是刘家与丁家指腹为婚的,沉香的妻子。沉香的爹也是——也是一直要沉香娶丁香,说是……" 吞吞吐吐,头越来越低:"说是刘家亏欠丁家的,二十年前,就是因为舅舅您把废墟里丁员外和他儿子的尸体当作沉香和他的父亲,所以,他们才逃过一劫,活……" "哼!" "我与三圣母说起过,那时我以为,我偷了宝莲灯的灯心,和沉香不可能再有将来了,我也没在意想过,现在……丁香也很可怜,她都疯过,前些时候要杀我,只怕也是——" "小玉,那是她自己的选择。" "可也是我逼她……" "是她自己逼迫自己。" "可是丁香她,她……" "沉香喜欢的是你,不是丁香。" "所以,我才不知道怎么办好,八太子对丁香很好,可是丁香她,她忘不了沉香啊。" "明天之后,就不会了。" "啊?" 也许是昨夜以来反常的笑得太多,竟有些累了;"去吧。沉香就要到南天门了。" 拿起剑,急急都跑出去,因为神殿之中,已有黯淡的光辉一圈圈亮起。 文书一张张,飘落到地上,露出只言片语—— "沉香,猪八戒,牛魔王等一众妖精,已商议而上天庭大闹一番……" "他们离开凡间,往天庭而来。" "……孙悟空也在叛逆之中,小仙惶恐,不敢拦阻。" "小仙禀报天庭,妖孽等人企图去南海说动观世音菩萨前来天庭。" 就是这样,沉香,其实无论你做什么。凡间的地仙都能将它报上天庭来,舅舅坐在这座神殿里,无论你们做什么,他都会知道。小玉踩着这些漫天散落的文书,隐身驾云前往瑶池。让她无数次记起,无数次悔恨。 如果再回头多看一眼,是否就能恍然。 她不愿听见鸿钧老祖的声音,却又渴望着鸿钧老祖每次都逐渐变化的冷厉,斥责,最后的劝慰,笑语。 "九转玄功,乃三界至高道法,以脱生死劫数轮回无常,变化莫测,修道乃为修心,小狐狸,你看见的,是你心中最深刻的东西,无论那是仇恨,悲伤,愧疚还是野心,欲望,梦想,你要修行得成,就必须一遍又一遍的面对它,摆脱它,蔑视它,战胜它……" ——她不能,她做不到。 "小狐狸,你没有选择,你痛恨那些杀了杨戬的人,你一边痛恨一边悲伤,因为那也都是你所关心的人,可是三界之中的那些神仙,他们在说什么,他们在笑什么?" ——不,他们不知道,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对,你说的对,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沉香不知道,敖春不知道,杨婵不知道,连你也不知道了,可是呢,杨戬死了,你偏偏又想起来了,你永远得听那些嘲笑,那些轻蔑,那些辱骂,那些鄙夷,全都来自你关心的人,全都针对你一心一意喊着的舅舅,真是可笑啊。" ——老祖,你不要说了,你不要再说了。 "你的所谓真相,他们没有一个会信,你都看见了!瑶池之上,老道将杨戬的元神驱出开天神斧,老道说得做得还不明白?三界神仙,还有你那被三界神仙称为至孝至真的沉香,他们都说了什么?小狐狸,你好好想想,你不仅得听着他们永远唾骂着杨戬,还只能沉默着听下去,还得附和,还要赞同,因为这是杨戬魂飞魄散,不存三界给你们换来的——" ——不!!老祖,我求求你,不要说…… "去杀了他们,小狐狸,去杀了他们吧!" ——我,我…… "这是让他们唯一明白真相的办法,小狐狸,练成九转玄功吧,这也是我当年给杨戬的!你炼成它,再去杀了他们,让三界所有人都知道!杨戬一直让着他们呢,让他们看看,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让那些神仙都闭上嘴。" ——我,我不能,他们都是……我……下不了手。 "小狐狸,难道你忍心杨戬身败名裂三界人人唾骂?你要让三界神仙都明白这点,不炼成三界至高的道法怎么能成,佛宗,你也是知道厉害的。" ——对,我要让他们都知道他们都错了。 "呵呵,小狐狸,你不要急,九转玄功太难炼,越想从前越无法挣脱,若是你挣扎不能,就出去看看吧——牢记住那些讽刺,慢慢听着那些辱骂,你才能明白,你才不会忘记,你该做什么。" ——是,老祖,小玉要,杀了他们。 要杀了他们…… "小玉!" 敖春惊而猛退,才没稀里糊涂把命丢了。 "你疯了?我是敖春,东海八太子!" 小玉没有表情,眼神中一片空洞,一字一句,与其说是告诉敖春,不如说是在提醒自己一般的低喃:"我要杀的就是你!" "小玉……" 匆忙一挡,敖春自家知自家事,他可不是这小狐狸的对手,见小玉神色恍惚,双目血红,只能闪避。驾云就起,只希望小玉追上来,别去找丁香就好。 "小玉,你听我说,沉香是被阐教的——" 凄厉风声自后而来,如果不是龙天生排云御风高于他仙,只怕这会身上早多了几道血口子。敖春正在一边逃一边惊愕。 小玉虽然练了劈天神掌,又有万年法力,几乎可以与孙悟空一较高下。 可是净坛庙的七个月,倒是让他们很清楚的看明白了,小玉不过借劈天神掌之威使人难以抵御,如果用躲的,这小狐狸也没有办法。那身法力,毕竟不是她自己的,很难如臂指使。 可今天这般鬼魅的速度,逼得敖春都想化原形逃命了。 她失踪的这些日子,到底跑去做什么了? "只要能拿到阴阳镜,他还有救——" 万般云起,刹那被撕裂,风声凄厉决绝。 "小玉——你,我知道你太伤心,可是沉香已经死了,杨戬也死了,我知道我们都错恨了他,我们——咦?" 风卷衣袂,停剑不前,慢慢抬眼,往日清澈灵动的目光只剩下疲倦与绝望,低声,一字字慢慢道:"你说什么?" "我,我说他们都已经死了,就算我们明白错恨了杨戬,那也迟了。" "迟了……" 喃喃的重复了一遍,没有悲伤,没有眼泪,只是喃喃:"你知道?你怎么会知道?" "……我为什么不会知道,我——"敖春忽然停住,疑惑的继续问:"小玉,你怎么会知道的,陆压道君说的时候你不在,沉香死的时候你也不在,你怎么会想到——" "老祖说,你们永远也不会明白的……" 敖春气道:"小玉你在说什么,老祖?什么老祖?" 清丽的面容上慢慢泛起了如当初般纯美的笑容:"太好了,八太子,小玉也不想杀你。" 生万千差别因果 瑶池之上,鸿钧道人猛一拧眉。 抬眼见陆压道君带着调侃的眼神笑吟吟的望过来,不禁收紧了手指,回以冷笑。 小小东海一条龙,生死算得什么。 等那小狐狸见得这三界神仙所言所鄙,哼。 老道急什么,有何可急? "陛下?" 玉帝正愁着那所谓的五彩神石,不想天条是假的,连五彩神石也是,岂非天大笑话?沉香上天闹得这么一出,究竟,究竟都是些什么事都是! 越想越是恼,更恼的是惹来阐教,毁了南天门与灵霄殿事小。 就说这司法天神吧,满天神仙,能找谁来担当? "陛下?" "啊,老祖?有何吩咐?" 还逼得他拉下三界至尊的颜面请来了这在上古时就出名不好招惹的鸿钧老祖,这下与陆压道君在瑶池上对上了眼,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呢? "假以改天条造福三界为名,行逆天救母之私,蛊惑三界之众,欺瞒天庭,不知该当何罪啊?" 鸿钧道人似笑非笑,目视四下,见众仙多有畏缩不敢言,少数义愤填膺就要站出来,于是不冷不淡的又加了一句:"区区凡间小儿,也敢如此视天庭于无物,几次三番的闹上来,听说还掀了十八层地狱,放出无数恶鬼,擅动开天神斧,老道真不知尔等神仙,在凡人眼中可有威望?" 这句话说得所有神仙都低下头去暗恼。 如玉帝者恼恨天庭颜面果是因此尽失。 而先前义愤填膺者也在听见数十万恶鬼之事,难堪不定的避开眼。 沉香,是胡闹了些。 "老祖!小仙妄言,三圣母私配凡人确违天条,但是沉香无辜,天庭和二郎神这般逼着他,追杀他,岂非更不成话?" 鸿钧道人目光一转,尚未开口,玉帝已喝道:"广寒仙子,在老祖面前不得失礼!" "无辜之人就能借无辜之名,违抗天条不成?" 陆压道君明显是在看笑话,懒懒说道。 "道君此言差矣!稚子思母,乃人之常情,岂能悖之?" "人之常情,说得好——" 陆压猛而大笑,看呆了一殿神仙:"这天庭之上瑶池之中说起凡人七情六欲来,真真可笑!" "神仙,神仙又怎么样,神仙不也是凡人修来的!" 百花仙子忍不住插口,却使玉阶之上冷眼而看的鸿钧道人失声而笑,眉眼微动只做不屑之色,陆压道君更是慢悠悠轻然道:"那是尔等,小道不是。" 一时哑然,上古之时,众神而治三界,凡人就是凡人。 "如今天庭之上,诸家神仙,都是凡人修得而来!道君非我等小仙,不敢相提而论!"嫦娥虽然有所愤愤恼怒,面上依旧平和冰冷。 "这便好笑,昔日伏羲神王尚且不论三界仙凡之别,不禁通婚,你等凡人修得的神仙,反倒一禁数千年,如今却来说两者无别,岂非笑话?" "这……正是天条有此不到之处,所以才要……" 百花仙子声音越说越低,只因太白金星和太上老君甚至嫦娥都急得一个劲的给她使眼色。 "好啊,老道说你等神仙,私助一凡间小儿,闹上天来,存得究竟什么心!原是抗着天条,对天庭有所不满,乃至于此,陛下,你可是听见了?" 鸿钧老祖厉然一句,瑶池众仙全都面上变色,惶恐而低头。 玉帝拉不下脸来,着实也是恼极,当日沉香闹上天宫,满天神仙,不是袖手旁观就是倒戈为助,哪里把他这三界至尊的颜面当回事? "百花仙子!!你可知罪?" "陛下,小仙,小仙……" 茫然四望。 这是怎么回事?她说得都是对的啊,都是众仙往日挂在嘴边的话啊?怎么转眼就成忤逆天庭蔑视天条了?可是举目望去。众仙却不是低头就是目光躲闪,哪里敢在玉帝雷霆之怒,鸿钧老祖与陆压道君面前说上半个不字? "尔为司掌三界百花之首,在朕面前尚且妄议天庭朝纲,平日也不知如何放肆!来人啊,将百花仙子……" "陛下!" 嫦娥知众仙都不敢言,眼见事态急转之下,不由急而出列;"陛下息怒!那所谓新天条自出华山之后,众家神仙都多有议论,也是寻常。百花仙子只是一时糊涂,未想及那是欺瞒三界的假天条,非有意置疑忤逆娘娘所定的天条,还望陛下恕其一时失言!" 众仙闻而各自暗暗咬牙,好个广寒仙子,玉帝正在气头上又发作不得,好容易借个由头迁怒于此,也是给各家神仙警告,他玉帝是三界至尊,先前明里暗里帮着沉香的事,他可恼着呢。 觉得理亏心虚的众仙谁也不敢出声,装个没事人也就行了,没想到嫦娥非要将他们一下都拉下水去。无奈而上前,齐声道:"请陛下宽恕百花仙子失言之罪!" 好啊,转眼就将忤逆蔑视的大罪转为小小失言了—— 陆压道君微微眯眼望过去。 其上鸿钧道人依旧似笑非笑,好象一点也不在乎。 陆压道君伸手入袖,慢慢抚着昆仑镜的边缘。暗自在心中嘲笑自己:陆压啊陆压,这般瞧来,这三界之中竟是人人都不急,就你穷紧张——等着吧,连杨戬都不急,小道急什么啊? 转眼看那一直蹲在那里好象看地上开天神斧看得入了神的孙悟空,虽然谁都知道他不过是装佯,可都不出声,佛宗的人看天庭的笑话,玉帝都拉不下脸呢!就当这猴子不存在就好,尤其这猴子今天反常的知趣,一声都没吭,已有神仙在偷偷拧眉惊讶了。 "小仙妄言,请陛下恕罪!" 那边百花仙子颤抖不止,好在还没吓到分不清情况,赶紧叩首请罪。 而玉帝拍案而怒,厉声道:"刘沉香借救母,扰乱天庭,若非尔等不明是非,故意纵容,怎有今日?!" "陛下,小仙冤枉,小仙冤枉啊!" 百花仙子总算明白,玉帝这是借着自己怒叱天庭众仙,只怕还准备拿自己来威吓众仙,当下惊得几欲晕厥,连声哀求道:"陛下,那杨戬指使牛魔王将小仙抓去,关了整整三日,凡间三年,沉香之事,小仙完全不知啊陛下,小仙冤枉——" 玉帝刚皱了眉正要说话,却被鸿钧老祖抬手按下。 瑶池之中,只有百花仙子因惊慌而叩首哀求的声音:"……小仙因知广寒宫玉树之事,被杨戬怀恨在心,故此借牛魔王之手意图杀小仙灭口,小仙实在不知道什么新天条,也不知道沉香,陛下明鉴,小仙和欺瞒三界企图篡改天条的事全无半分关系……" 她越说嫦娥神情越是冰冷。 从起初的一分焦急到了半分惊讶半分难以置信,最后只剩下一片冷漠。 她再也不说什么,微微后移,退回了众仙之列。 太上老君眯眼瞧着,轻轻摇头。 这又何必,百花仙子为了自家性命,自然要顺着玉帝的话往下说,这不能说她错,你广寒仙子高洁自制,怎么连这都看不明白,反倒瞧不起往日要好的百花仙子来,真是以己度人,强求一众都要如你这般求清求傲,不低半分,何苦? "一派胡言!你被困积雷山牛魔王之手,还是沉香救得你出,怎说与他全无关系?" "陛下,小仙冤枉,小仙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百花仙子大骇,仓皇而望,见众仙目光冷淡,李天王无动于衷,太上老君眼带怜悯,而站在那里的嫦娥,望过来的眼神陌生到好象在看一个认识的人。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茫然的疑惑已经大过了惊恐。 她简直怀疑自己陷在一个可怕的噩梦里,可是又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噩梦?这天庭上下,哪个神仙没有说过天条陈腐,没有张口闭口将新天条当作女娲娘娘的恩德一再说起?就是算那五彩神石为假,新天条也是个谎言。可是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嫦娥微有不忍,终究还是启步缓声道:"陛下,五彩神石,乃是上古传闻的之物,我等不辨真假。而所谓新天条,也是娘娘所言,小仙也实在糊涂,不过小仙斗胆启奏陛下,小仙觉得假天条之事,与刘沉香无关!" "哼。" 下界一小小执掌群芳的百花仙子,不过在蟠桃会之期才有资格上得天来入灵霄殿,莫说玉帝不放在心上,就是喜好专断独行的王母娘娘也不将其当一回事。没有司职的仙子在天上多得是,还怕没有人做? 可是广寒仙子却是不同。 自九天玄女被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后,整个灵霄殿中就只剩下她越发孤清的身影,不偏不倚,不问任何权力纷争,也不参与,天庭朝会时这位唯一的仙子站在那里,多半时候就好象并不存在。 可是这几日来她屡屡为刘沉香有关之事进言。 先是玉树折毁龙四公主之死,再是请求天庭赦免三圣母,而后是百花仙子失踪牵扯出牛魔王,众家神仙各自都有些惊奇,那刘沉香不过是三圣母思凡所生的妖孽罢了,怎让嫦娥如此一反常态。 玉帝也面带不悦冷道:"嫦娥,你如何认定刘沉香与假天条无关?" "启奏陛下,且不说那假冒五彩神石的穿心锁乃是昔年通天教主的法宝,就说它嵌于华山之心中,若沉香有能耐将它置于那处,岂非也能救得三圣母而出,何苦敢冒大不敬闹上天庭?" 一语说得众仙都是怔了下,暗自点头。 "唔!"玉帝微微皱眉,似在沉思。 "所以小仙以为,这其中另有隐情,沉香固然不晓,百花仙子更是一无所知。还望陛下怜悯,恕其一时失言之过。" 嫦娥因碍于礼微微低头缓缓说着。 毕竟这么久的情分,让她眼见百花仙子如同很多年前,枉死的玄女一样消失,终是不忍。 可也仅只,不忍。 嫦娥虽没有明着说出来,众仙就各自心知肚明了,这个"另有隐情"肯定和王母娘娘有关,玉帝也是一震,面色铁青,就在众仙以为他要大怒时,反倒沉下声;"广寒仙子言之有理,今后谁敢再犯,朕必严惩!至于百花仙子,怠慢其职终日于三界游逛,故赦免其妄言之罪,责令即刻下界,不得传诏,不准再上天庭,亦不准再出百花园一步!" "陛下……" "臣等谨记!"众仙行礼如仪,无视那跪在瑶池之中,惊乱茫然的百花仙子。 "尔还不回百花园,司掌其职?" "是……小仙遵命……" 含泪叩地而起,凄乱的往外退去。 她真的不明白,明明各家神仙都说了这些话,偏偏是她受罚,这也太不公平。 "关于那假天条,牵涉到娘娘,朕……朕也不好抉择,众卿说说,该怎么办啊?" "陛下!" 望了一眼远去的百花仙子,太白金星出列小心翼翼的道:"启奏陛下,老道以为,娘娘不会做出不利天庭三界的事来,如广寒仙子所说,这其中定有隐情,也定有误会!" "哼!什么误会……" 倪君明不过想要五彩石救九天玄女。 而娘娘不过是想要回以前的龙吉罢了。 这话不好说出来,太白金星却心领神会的继续道:"陛下,老道以为,东华帝君与娘娘或许对五彩神石有过不道之心,但是正因如此,则说明这两位都不知道五彩神石为假啊陛下!这假天条之事,只怕娘娘与帝君也是一无所知的!" 众仙各自沉思,出声附和。 "这个也不是,那个也无关,尔等倒是说说,究竟是什么人,胆敢欺瞒三界,冒大不违而妄图改天条取而代之?" "陛下息怒!"太上老君忽然站出来:"老道以为,这事,陛下不妨亲口问娘娘!" 天不彰世道罔 夜中凄风苦雨,一灯如豆, 不高的院墙外围满了举着火把的人,纷纷愤怒的指着里面大骂:"疯婆娘,再不出来,就将你也烧死在里面!" "天下哪有这等荒谬的事,死了人还不入土为安,整日放在家里,想让瘟疫害死所有人啊?" "乡亲们还不动手?北镇的陈大夫说了,他几个月前就见了尸体躺在那里,这都多久了?你想跟尸体一起腐烂,乡亲们还要命呢!" 有不忍的婆婆颤巍巍说:"大柱,她也是死了丈夫儿子,可怜……" "可怜?可怜到疯了?拼命找大夫给尸体看病?要不是陈大夫说了,我们还不知道呢?前几天我家养的几只鸡莫名其妙死了,搞不好就是起了瘟疫,再这么任这疯婆子在这里待下去,咱大家伙(念的还要不要命了!" "四娘,你说话得有根据!"一老人直了脖子喊,"若是几个月都将尸体放在屋里,早就不能闻了,哪里还能让你在隔壁住这么久?" "哼,福伯,您老在这站着说话不腰痛,您家住得远了去了,当然不操心!" "你……" "大家不要吵了!陈大夫德高望重,他说有,我就信得过。" "也许后来是埋进院里了,所以没甚味道。不葬坟岗埋这里,谁知道存的什么心,谁知道她丈夫儿子怎么死的,今天不出来给个交代,我可是要报官了!" "四娘,你怎么能随便说这种话…… "呵,街坊可都亲眼真真见着,没见这家出丧是不?我跟她无怨无仇的,连面都没见过。还会平白诬赖她不成?" "就是,四娘也是为大家着想,谁知道尸体埋得深不深,会不会出瘟疫,大家都是有亲有小的,谁也不想出事!" "对,她不出来,我们就连院子一起烧了!!" 任凭怎么闹,墙内半点声息都没有。 一灯如豆,其下那清丽身影坐在那里,痴痴的也不知在想什么。 急到快晕厥的是刘彦昌,他的魂魄飘到院子里,又急忙进来:"这些人真是好没道理,圣人尚且说睦亲安邻,怎么能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就要烧人房子……三圣母!再不跟他们说清楚……" 话音未落,就有数个火把被扔进了墙里。 荒芜的庭院里,立刻遇火因潮湿燃不起的杂草滚出浓浓黑烟。 "啊——他们,他们竟,竟真的动起手来……怎的都不讲是非,没个道理!" 刘彦昌刹时慌乱无比:"我起先就说了回刘家村,你们偏偏都说不!说什么留在华山上和去刘家村都会被阐教再找上门来——我和沉香都死了,他们还会怎样?这下可好,留在此地,被……" 黑烟滚滚。 "咳咳!" 猛然回神的杨婵捂住嘴,惊而望外面:"这是……怎么?" 围墙外传来杂乱的声音:"四娘,要是真的烧死人怎么办啊?" "烧死算了,我们不也是为大家安危着想?"那强硬的声音也有点慌乱。 "不用急,就算是疯子,被烟呛成这样,还能不出来?" 杨婵惊得睁大眼睛。 那些凡人! 那些整日莫名其妙在附近大骂或吵杂的凡人? 竟然扔火把进来,想烧死她? 烧死护佑华山这一方,烧死他们平日经常去山上进香膜拜的三圣母?这么会有这种事,就算这些凡人不知道她是谁,也不能这样妄杀无辜啊? 可恶,他们一定都是欺压百姓,不讲道理惯了。 杨婵怒而站起,就要给那些凡人一个教训。 可是微一动手,这才发现她根本离不得这个房间,沉香与刘彦昌的尸体都躺在那里,尤其是刘彦昌,她的手一刻也不能离开,否则没了她法力的维持,刘彦昌的魂魄很快就会散掉。 当下更怒,单手举起,捏法决,先驱散浓烟。 接着见四周,包括房内各处都被烟熏灰,目露恼怒愤然,正要将那帮不知好歹的凡人抓来,忽然眼前一暗,惊觉体内法力少得可怜。 这几个月不眠不休,恍恍惚惚,终日只记得为丈夫儿子的尸体输于法力维持,竟是失神疲惫若此,惊骇再催法决,竟是只剩勉强能维持不断给刘彦昌的法力。 "咳咳——" 更多的火把扔进来,烟起得更大了。 慢慢变得炽热的空气,终于烤干了水汽,瞬间风助火起,燃起了熊熊火焰,从院子里肆意的卷了进来。 "三圣母,再不想个法子……" 失神的抬头望,到处是火,到处是浓烟,无处可去,也无处能逃。低头望床上的丈夫儿子的尸体,忽然失神而笑:"沉香,彦昌……你们放心,我不会走,不会丢下你们不管……" "三圣母?" 杨婵全然不觉,一如这些日子以来,好似看不见刘彦昌的魂魄就近在咫尺般,更愿意对着那冰冷的尸体垂泪说话:"是我害了你们……咳……" 火起得太猛,墙外的人一时都吓呆了。 先前浓烟虽大,却不尽可逃之处,他们也是说得凶狠,气得急迫,眼见这忽然火起,因院中枯黄杂草,竟是眼见连周围房舍都要一并曼延到了—— "孩子,我的孩子……" 有妇人尖叫一声就往自己家冲去。 更多的人惊恐起来,转身就跑到井边去提水。 但是这时再用水泼上,也是救之不及。 "杨婵,你,你疯了不成,还不走?火就要烧过来了……" 火中刘彦昌惊得连连倒退,全然忘记自己乃是一虚无魂魄,根本不用怕。 一点微微的光辉自杨婵掌心指尖亮起,慢慢弥散,挡住了肆虐的火焰,可是这光辉是如此黯淡,飘摇不定,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彦昌,沉香,我怎么办,怎么办……" 微微颤抖,声带恐慌,眼中全是悲色。 为什么会这样,她是神仙,那些不过是凡人,也要逼得她做如此残酷选择。 "三圣母……" 刘彦昌这才发觉,杨婵的法力大约已经少得可怜,快要护不住他们了。 这个一辈子没有什么主见的书生,猛地扑了过去,也不顾触及不到任何东西,只是惊喊:"快……带沉香走,别管我,带沉香走!" 三圣母终于不再看那具冰冷的尸体,惊而喃喃:"彦昌……" "我不过一介凡人,就是日后得了救,也不过数十年寿命,沉香却不一样……二十多年了,我都惶惶终日,怕天庭发现我们父子,虽命途舛测,我们一家人,总算也团聚过了,我就……就也知足,没有累得你永世被压华山之下,就也瞑目,只望沉香……他能好好活着……" "彦昌!不,我不能!" 二十年前往事涌上心头。 她甘违天条一心想许的,不是这样的结局啊! "……婵儿,你,你……" 说来也是可笑,竟是平生第一次,叫起妻子的闺名单字,在这般绝境下。 "我也是死了好几回的人了,不想再拖着你,我……我只是个凡人,婵儿,你要带着沉香,好好活下去……" "不——" 这声凄厉而悲苦的喊声,传出了很远,让所有忙碌着想救火的人都吓得颤抖。 一道淡淡光辉自火中冲天而起,只是一瞬,立刻消失。 "……没看见过那家人平日里出来走动过,四娘,你,你看见过没有……" "我,我也以为他们是晚上才出来,我也没……啊!一定是妖怪……" "妖怪啊——" 扔下木桶,四下奔逃。 火起得更猛。 漆黑的夜空中一声震吟数里的怒声:"三圣母?" 乌云瞬息而卷,星点的雨滴转眼成倾盆大雨狠狠砸于地上,不过片刻,火便熄灭,只留呛人浓烟与黑灰,飘得满天都是。 "三圣母!" 云上化形而下的敖春急急上前。 这荒芜小院已成半片废墟,烧得焦黑的院墙屋舍没有倒塌,全惨然可怖。 "三圣母?" 跟着从云上而下的小玉,惊讶而望;"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还不是那该死的阐教……"敖春急得慌了神,不顾浓烟,扑过去就找。 小玉微微眯眼,喃喃:"那是在躲了……" 握剑的手再度紧了紧。 屋子里被熏得漆黑一片,只有一具尸体,留在被烧毁一半的床榻上。 "是——" 敖春猛然震惊,一时说不出话来。 刘彦昌这次,只怕是彻底死了,但是三圣母呢?沉香的尸体呢? 猛然抢出门去,只见小玉正抓住一个地仙摸样的老头,冷声而问;"这里出了什么事?" 那土地两眼一翻,想挣开来,偏偏不成,于是只得怒声道:"小小狐狸精,也敢对我老人家无礼……哎吆!" 他捂了脸,胡子乱抖,恐慌的望敖春:"你,你,好啊,仗着你是东海八太子,就敢欺压我等地仙,看天庭如何处置你!" "处置?!" 敖春不怒反笑,也不知道为甚,直接吼了出来:"天庭连司法天神都没了,还管你等死活?" "你——"那土地气到发抖。 敖春干脆将他一把扯过来,怒喝道:"这里为什么会起火?是不是天庭?是不是阐教?快说,是不是?" 可怜这老头险些背过气去,涨红了张脸,整个人因为被提了起来手脚挣扎得好不狼狈:"什么天庭,什么阐教……" "三圣母呢,刘沉香呢,快说——" "她,她……她带了刘沉香的尸体走了,我,我亲眼看见的……" "不,不可能!三圣母不会丢下……" 终于挣脱开的土地愤愤的摸摸脖子,正要说什么。忽然看见废墟里那个模糊的影子,顿时吓得叫了一声。 "你,你……你,没死?" "啊?" 敖春猛然回头,却见刘彦昌的魂魄已经虚无到快消失了。 他远远望过来,似乎连出声的能力也没有了。 焦急的望着,见敖春小玉过来,这才欣喜的,反复的在嘴里念叨着什么。 "伯父——" 敖春伸手要以法力稳固魂魄,但是手触及之处,魂魄已在风中,一分一毫的散去,只有那依旧急迫的眼神,和反复念叨的无声的话语,最终完全消失:沉香…… 求你,一定要救回沉香…… "不——怎么会,为什么会这样?" 敖春猛一转身,却见那土地早已吓得跑了。 "三圣母,三圣母一定没有走远,一定在附近……" 敖春喃喃,拔脚就往外跑去。 雨,依旧在下,只是慢慢变小,凌落风中。未熄的火苗被雨水浸润,也慢慢灭了,烟却被风吹得更散,到处都是呛人的味道小玉慢慢踩上漆黑的灰烬杂物,慢慢走进房里,看着那具被烧得看不清模样的尸体,安静的跪下去,伏地,轻轻叩首:"小玉本来是想来杀你的,您是沉香的父亲,您要保佑小玉,劝得回沉香,好不好?" 她慢慢站起来,然后在烧毁了一半的屋子里摸索。 不一会,一盏青色晶莹,却蒙灰般黯淡的莲花灯就到了她手中。 有暗红色的鲜血,在灯心里微微浮动。 作者有话要说:PS:这个……其实我觉得吧,三圣母是长得很好看的,虽然我对朴美宣没啥感觉,但是二GG的亲妹妹,那容貌程度~~~~ 生当复来归 可恶,可恶,实在太可恶了。 一边喃喃一边愤恨不已的土地跑出了很远还在摸自己的脖子。 依仗着他们法力高本事大,就能把他们这些地仙不当回事? 那三圣母当年就是,依仗着是司法天神的亲妹妹,和各家神仙往来,根本就不把他们这些小仙放在眼里。平日里也是,看到凡人有了危难,就随便插手,也不管那天条严定的仙凡有别,屡屡在凡人面前出现,也使得华山之上的三圣母庙香火异常旺盛,让华山这带的城隍土地庙无人问津,非常可悲的破落下去。 虽然司法天神苛刻冷酷,虽然阐教不讲道理,但是她三圣母,也好不到哪里去。 跑着跑着,忽然脚下一绊,险些摔成一滚葫芦。 惊得忙低头去看。 这,这,这…… 这衣上都被凡火熏得有些微微灰色,落在积落的雨水里沉浮,苍白的面容上已经失去往日的清丽,憔悴而紧拧眉角晕迷着,一手紧紧抓着那早已没有分毫生机的尸体,哪里还有半分昔年排云端立,微微掩袖而笑,眉动神韵,便看呆看傻众家神仙的风华,那袖展衣动间似能遮蔽星辉辰光不见月寒轻霜的惊世,似乎全都涅灭了,只余下黯然神伤和苍白欲折—— 谁能想到。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三界众家神仙都想接近讨好,都思一慕风华的司法天神的亲妹妹,会沦落至此。 这能怪谁呢?这能说谁的不是呢? 只能摸摸鼻子,摇头不语。 好好的,思什么凡啊…… 虽说没有阻拦那些百姓是因为愤愤在心,可是眼下真要落井下石,他小小土地还没那个胆子呢,小心避让开,一边摇头一边掏出笔,开始给天庭写文书。 "……东海八太子擅降雨露于人间,小仙惶恐,望天庭严惩……" 黯淡金光亮起,不过又给这座冷肃的神殿,多添了张纸罢了。 那满打满算,希望借天庭来给自己出口恶气的想法,也随事变迁,永不能实现。这是天庭失去司法天神后将近第四年,三界中所有的地仙还是依照从前的方式活着。 再五年,十年,也许他们会从天庭一直沉默不处理他们所报的任何事的纳闷里猛然发现,那一抹深深隐藏的真相,那曾令天庭众仙惊厥的真君神殿里漫天文书的背后…… ********** 百花仙子以袖掩面,狼狈不堪的出瑶池驾云而下三十三重天。 虽然在外的天兵依旧尽忠职守的巡逻,不可能知道瑶池里发生的事,百花仙子依旧觉得所有人都在用那讥讽的眼神望着她。 凄苦悲绝。 她什么时候受过这般责罚,受过众仙这般漠然轻蔑的注视。 一想到回百花园,众花仙姐妹必然相问,又让她有何颜面说出口,而后三界众家神仙背后议论起来,还不压得她抬不起头? 越想越是挣扎,握住衣角的指甲都深深陷入掌心中,悲屈万分。 为什么,就算天条是假的,那也不是她的错啊? 就算她有所失言,那满天神仙都说过这话啊? 凭什么单单要让她受如此重责? 不由更觉悲苦委屈,就想尽快下得天庭,不料一朵轻云自下而起,其速之快,险些与她撞上。 "小玉?" 虽然见得不多,但是百花仙子还是分毫不费力的认出了。 "你,你,你怎么在这里?你这是上天庭?八太子不是说,你失踪了……" 声音嘎然而止,不是因掩饰自己方才神情的慌乱,而是无比清晰的看见,总是带着甜美笑意或清朗神情的小玉,比之当年瑶池上与孙悟空对战时还要冷厉漠然,一双原本灵动的眼睛,已成了暗红色,无波无澜,锐利阴冷的,慢慢,移过来。 "小玉?" 百花仙子吓得倒退了一步。 "龙四公主,在哪里?" "……她,她……"百花仙子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不是小狐狸,这不是小玉! 一定不是!小玉怎么会用这么可怕的目光看着她? "她在哪里?是不是和嫦娥仙子一起在天庭?" "你,你不是小玉!" 百花仙子愤然道,"你是谁,你把小玉怎么了?" "怎么了……老祖说,是你们逼得我要怎么……是你们,逼得我不得不这样……" ********** "文殊师兄,不好了。" "怎么,还没有师尊的下落?" "自从出昆仑之后,谁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天庭呢?瑶池呢?" "都不在!" "难道回昆仑了?" "南极仙翁说没有。" 文殊广法天尊一时哑然难语,沉吟。 "师兄,要不,我们就——" "不行!杨戬究竟在想什么,我们一个都不清楚,再说玉鼎师弟的斩仙剑……" 除了寒华之外的阐教众仙全都一颤。 "……谁愿意拿自个小命开玩笑的尽可以莽撞去试试。" 不要,虽然他们都活了几万几千年,但是绝对不要丢下自家洞府里的徒弟和法宝去找死。 "那么,文殊师兄,我们是不是要去找陆压道君?" "住口,那不就向三界承认昆仑镜是被陆压道君偷走的吗?" "三界明明都知道了……" "住口!!我阐教没承认,就算那是真的,也不算事实!" "……好吧,文殊师兄,那你觉得,我们要怎么样,才能知道师尊的下落呢?" "这个——"文殊广法天尊很是认真的问:"我一直在想,既然昆仑镜被偷走了,那我们是不是该找个人再把它偷回来?" 静默,过了好半天,广成子才艰难道:"师弟,好主意,我很赞同,不过问题是,谁去偷?" 再次静默半晌。 "咳咳,黄龙师兄,有个艰巨的任务要交给你……如果说玉鼎师弟最不会用斩仙剑砍的人,估计只有师兄你了,所以麻烦你去问下杨戬师侄,他到底在想什么?" "……" "或者,劳烦黄龙师兄你,以法术传令回昆仑,把你的大徒弟叫过来——哼哼,昆仑神镜,是我阐教的法宝啊,一定要把它偷回来!" "我,我,我……大徒弟……你,你,你是说,说……我是不是听……听,听错……" 可怜黄龙真人连话都吓得说不清楚了。 "你没听错,我说的就是琼灵子!" "文殊师兄(弟),你,你,你……"众家神仙一起惊到几乎晕厥,"你没说错吧,琼灵子,她,她,她能到人间来吗?" 一边哪吒因为已经记不全阐教的事,倒没有那么惊讶,只是纳闷。 琼灵子?是黄龙真人的徒弟没错,封神战时虽然没来参战,但是当年在乾元山也是见过的。 一想起来,哪吒就觉得头皮发麻。 那个说起话来妖声怪气,走路扭来歪去,几乎都没个人样子的琼灵子——就算神仙见了也会被刺激得吐个半死不活。想净坛庙初见寒华时,那刻意学琼灵子的模样言行,就已经让神仙晕厥到死了。 "除了琼灵子,尔等倒是说说,阐教还有谁能从陆压道君手里把昆仑神镜偷回来?" 众仙一致扭头望过去—— "好了,我知道你们想说杨戬是吧!但是——" 文殊广法天尊拖了音调说:"尔等觉得可能吗?" 一致摇头。 "所以了……" 阐教众位上仙一致望黄龙真人,万分恳切的接下去:"黄龙师兄(弟),麻烦你,把琼灵子叫过来吧!" "……"黄龙真人无奈的狠狠一点头,翻眼睛道,"这可是你们说的,万一出了什么意外——" "叫琼灵子去玉虚宫,把师尊所有的灵丹都带在身上,再出昆仑仙境,要是不小心吓死害死了谁,有我阐教灵药在,再死十八次也能救得回!" "祸害啊,祸害啊——"黄龙真人一边摇头一边捏法决准备传法术回昆仑,一脸悲天悯人的神情,"我的乖徒儿,不出昆仑一步的你,可千万不要破你一次性害死人最多的记录——" 神经强韧如寒华也忍不住一颤:"如果弟子没有记错,上次是四百人,还是五百人?" "这倒没算得,不过——"文殊广法天尊扳着手指,一个个指过去,"阐教上下除了玉鼎师弟,普贤师弟和杨戬外,连师尊都死过一次,我是七次,旋照一次,寒华你十三次,至于太乙师弟和黄龙师兄你,怕是连你们自己都不记得有多少次了吧?" 呐呐而擦满头冷汗,一边庆幸。 幸亏各自的道行都有几万年,寒华则是法力够高,他们就算一时气绝,哪怕没人管,直挺挺在那里躺上三天,也能回过气了。 以下弟子法力也都还够,活过来的本事都是有的,只不过没丹药救,就得当尸体几个月或者几年才行。真不行的,塞了药丸在嘴里,而后去见琼灵子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不过如今—— 出昆仑? 盘古大神啊,希望三界不至于因此毁灭吧。 起码阐教上下都死了好几百遍,所有弟子都把自己忽然气绝或者师父忽然没气当作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开玩笑,前些年抽签去找沉香麻烦时,琼灵子也只能站在一边看。 要是她参与? 盘古大神啊,不等她抽中出去让沉香那小子死,满殿阐教弟子就得先死一次了。 "没办法,谁让阐教弟子中,只有琼灵子能不需要法诀控制任何法宝,昆仑镜毕竟是上古神器又跟了陆压道君这么多年…… 如果说元始天尊是法宝克星,那么琼灵子就是与他正好相反。 "再说了,对上陆压道君,可能还是没什么法力的她胜算比较大!" 阐教众位上仙非常阴险非常幸灾乐祸的微笑起来。 三界所有神仙,谁敢不把阐教当回事,阐教一定会让你"好好"铭记你的错误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题目不是苦情,纯粹是搞笑来着迎接阐教最强生化武器吧~~~ 凶兽太暤 昆仑仙境。 好吧,起码在表面上看起来是千年祥和之地,烟雾缭绕,羽鹤徘徊。 清化德霄真君正在那里掐手指,用生疏了几千年的大周天星算推衍的结果就是愁眉苦脸,一个劲的在那里挂心揪心自己的宝贝徒弟寒华。 哎,会不会累到,会不会伤到,会不会气到,会不会给自己师父广成子欺压到,会不会给那小丫头旋照给折腾到——哎。 为人师表,真是不容易啊,看吧,他都快担心到吃不下东西睡不好觉炼不了丹药甚至因为天尊大人和广成子、赤精子都不在昆仑,连喧哗打斗都没有连逃跑都不用的日子真是不习惯啊。 正小声嘀咕着,忽然听见远处飞禽羽鹤凄厉号叫的声音。顿时凌云山满山上下的飞禽走兽全都呼的一声,没命的往各自巢穴里钻过去了。 清化德霄真君惊讶万分的一抬眼。 这天边,好象多了一道七色虹光,正慢悠悠,慢悠悠的往这边飘。 "盘古大神啊,难道人间东日西出了吗?琼灵师妹怎么自己出了二仙山?" 清化德霄真君一脸毅然决然的摸出枚丹药,看也不看,熟练无比的吞下去,然后驾起云就往那团不甚清晰,正慢慢飘过来的七色虹光而去。 他的几个徒弟,寒华的几位师兄全都面上变色各自从洞府里跑出来,然后面无人色的在下面等着。 "呵呵,是琼灵师妹啊,真是稀客,怎么不去乾元山,倒是来我凌云山……" "师兄说笑——" 一个尖锐得足够把琉璃都震裂的声音果断的阻止了清化德霄真君的絮叨大论,整个凌云山会喘气的都被这声音刺得两眼发白,而后那声调一落千丈,转而轻声又似在哭又似在唱般的怪声道:"师妹是奉了师父的意思,要出昆仑去哩~~~~" 虽然离得非常远,寒华的众位师兄还是被那声音最后一个腔调的百折千回刺激到微微发颤,不过一个个脸上依旧是非常恭敬非常苍白的表情。 "哦,师妹要出昆仑啊,那是——什么?!要出昆仑~!!!!!!!" 凄厉喊叫的下一刻,就看见天上一个黑点瞬间变大,直接往地上砸下来。 清化德霄真君的几个弟子本能的伸出手去接,却因为自家师父的那声大喊吓到几乎晕厥,忘记施法力,于是师徒好几个就一路从山坡上滚下来,撞的是头晕眼花,好容易爬起来。 "师父!" "师父——" 清化德霄真君趴在地上一点反应也没有。 伸出手去摸。 "快回洞府拿灵丹来,师父没气了。" 凌云山上空的那朵七色虹光,则非常若无其事的继续飘过去。 …… 赤精子最喜欢的徒弟,乍一看来宛如人间十七八岁的少女,身姿卓越,清美爱笑,穿着天庭仙子都会倾慕的琉璃晚霞色广袖长裙,惯在全身上下挂满银色铃铛的清听玄化元君正与自己的两个徒弟轻声说笑,悠闲的驾云在半空飘荡。 她的半边脸都画满了金色道符,玄妙万方而诡异。 忽然看见那道七色虹光时,那脸上的道符都白了,二话不说摸出一把丹药塞给自己徒弟,自己吞下一粒,深深吸气后,面上浮现出宛然秀雅的笑容,然后迎了上去。 "琼灵师姐?怎的有兴致出来闲玩,不如和师妹我絮叨絮叨如何?" 清听玄化元君如同天庭那些热络得到处喊姐姐妹妹,无事生非的仙子一般。非要故做亲切的强拉住别人的手,说些一点意义都没有的废话:"师姐身上的衣服漂亮,法宝又多,师妹往日可是羡慕得很,这不,也得了这件衣裳好来炫耀炫耀,师姐可不要妒忌哦。" 清听玄化元君一边强扯着这些让她自己都晕的废话,面上笑容嫣然,背后的一只手却止不住的在颤。 "是哩,我可真要妒忌死了,师妹可不许笑话我~~~~" 闻声,一直在坚持微笑恭敬表情的清听玄化元君两弟子瞬息有强忍的僵硬。 "我哪里敢,琼灵师姐若是喜欢,这件衣服就送给师姐如何,只要师姐将黄龙师叔的碧瑶芳偷出一坛来给我就好……" 说着掩袖而笑,别以为清听玄化元君宛如人间少女般笑得花枝乱颤,实际上是为了掩饰自己越来越难以遏止的颤抖,不得不装疯卖傻。 "那可不行,师父会杀了我的,当然在他要杀我时,先死的一定是他……" 琼灵子的声音越来越尖锐难听,这个时候你不得不佩服一直面带宛然秀雅笑容,虽然说的都是废话,但是目光是真的深切专注的清听玄化元君。 虽然她连话都说得不太利索了。 "那倒也是——师姐,你……你这是要去哪里?有什么……有什么事,小妹可以效劳。" 怪声怪气,又改为软腻到让人想吐的声音里终于有了无奈的情绪:"我没什么事,我就是……"停了停,估计是想到先前的清化德霄真君了,只得腻声道;"师妹,你知道的。" "是去乾元山么?师姐身上的法宝,一半都是太乙师叔给的呢,真是羡慕。" 清听玄化元君终于如琼灵子所愿的放开手:"师姐慢走啊。" 也不知怎么,她说慢走,琼灵子反而驾云飞快的消失了。 一直到那七色虹光快看不见,清听玄化元君忽然往后一仰,两个弟子飞速扑过来,把丹药给她,无奈迟了一步,面色发青的清听玄化元君只颤抖着咒骂了一句:"师父还说这次炼的丹比上次好十倍呢?分明没用,险些连五句话都没说完,我……呜……快,抬为师回……" 一个去字还没说完,头一垂,当场气绝。 然后—— 昆仑仙境各处,在琼灵子经过,主动热切万分的上前打完招呼后。 "恩,这次丹药不错,我还活着——呃,师兄,我错了,我不该离琼灵师姐一丈远,我不该装做在那里采药,可是师兄,我和冉密子约好明日对弈的,我不能死啊——" "住口!天尊大人的吩咐,文殊师伯的命令,阐教的规矩,你都是怎么记的?啊?" "师兄,我错了我错了,你别打我啊——你们,你们还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来救为师?救命啊——" …… "恩,这次丹药不错,我还活着——幸好我不是师妹啊,不用去抓琼灵师姐的手——师妹?师妹?你还好……快,来人,拿丹药来,你师姑没气了。" …… "谁,谁说云雾千藤能解三界所有的毒?我花费了八百年才种出来的云雾千藤,花了四十九年三天前才出炉的丹药啊,怎么还是会——" 一口气没吼完,直挺挺的倒下去了。 …… "师父,师父……" "哭什么,为师……不过睡个一个月……" "师父,都是弟子不好,弟子炼的丹药不好……" "胡说!你看看,阐教上下……谁炼的丹药能解你琼灵师姑身上的毒?" "可是……" "住口,为师……"没声音了。 "师父?"大哭。 …… 昆仑仙境入口处,南极仙翁远远看见那道七色虹光慢悠悠的过来,二话不说,将自己的坐骑,那只鹿扔得老远。 琼灵子在很远的地方就停下了。 "仙翁,师父叫我出山去。" 这个声音既柔和,又甜美,估计所有人都不会想到这声音居然会是出自琼灵子之口。 南极仙翁瞠目结舌,还是驾云让开了路。 他不是阐教中人,不用守那个规矩。 白云朵朵,雾气升腾于琼楼玉宇间。 可是也不知怎么,就有一点点幽蓝色的冷光,自下而上,染得云彩都有些怪异。于是漫天漂浮的白云,忽然就有十几朵停滞不动,然后一只纤细的手掌挥过,那些诡异的云瞬间消失。 天庭,天庭。 自出生以来,还从未来过呢。 "偷昆仑镜?" 柔和的声音喃喃:"师父是拿我开玩笑吗?陆压道君只要喊一声宝贝转身,就能要我的命了……还是他以为我身上的毒,真的连陆压道君也抵挡不了吗?这倒可以试试。" 抬头远望,不由低声咒骂:"该死,这天庭的风怎么这么大?想让我毒死多少人?" *** 天庭,瑶池。 "陛下,臣等以为假天条一事……" "陛下!" 一声凄厉哭喊,众仙全都大惊,只见百花仙子形容狼狈无比的跌了进来。 "放肆——" 一句话尚未说完,就见百花仙子衣上染血,面容惊恐:"陛下,救小仙……那小狐狸,要杀……" 话没有说完,竟一头栽倒没了声息。 "百花仙子?" 这时猪八戒猛然跳出来,跑到瑶池门口往外望。 瑶池外站着的天兵已经一个接一个的歪倒了。 拿着沾血短剑的小玉吃惊得到处张望,神色茫然。 一声轻笑,好似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 陆压道君一振衣袖,昆仑镜在手,只一样,眉便深拧:"太暤?" 瑶池内的神仙莫名其妙的,一个接一个的倒了下去,就是忽然之间,一点法力都提不上来,很累,累得连站都站不下去。 包括紫霄宫的道人在内,几乎所有神仙都倒下去了,就孙悟空还在那里好奇的四处望。 "师尊?" 站在那里的太上老君好象要说什么,鸿钧老祖冷冷望过去。 这时猪八戒从瑶池门口滚了进来,躺在那里不动了。 只是那个位置。 恰好在龙四公主身边。 龙四公主拼命想睁开眼睛,却觉得连气都喘不上来,昆仑神的声音正在她脑海中响起:"没事,龙四,我老人家醒着,你闭上眼睛,睡吧。" 微笑,头一垂,没了气息。 "师尊,陛下他……" 太上老君只说了一句话,就晕乎乎的往地上倒去。 鸿钧道人微微点头,望着玉帝的眼神似笑非笑。 "这是怎么回事?" 玉帝又惊又怒,几乎是手足无措的望着偌大的瑶池,转眼之间竟然只有四个人依旧站着——然后,走过来的是。 小玉?那个小狐狸精? 想起百花仙子方才的话,不觉大怒:"大胆!小小妖孽,竟然敢——" "行了,陛下!" 鸿钧道人似笑非笑:"不是她。" 转头对一脸茫然,一手持剑,一手拿宝莲灯的小玉说:"小狐狸,过来,把宝莲灯给我!" 蹚浑水 "不要给!" 这个声音尖锐无比,吓得小玉险些将手中的宝莲灯摔在地上。 "太暤?" 陆压道君收起镜子,笑起来,悠然道,"或者说,太暤的后裔,你不必这么紧张,宝莲灯已经废了,就算不废,这里也没谁知道口诀,当然小道可以用昆仑镜再看一下,要知道沉香那小子可是曾经把这法诀念得很大声呢……" 瑶池外的声音忽然转为柔和甜美,低低笑道:"道君法力无边,琼灵子怎敢不小心?" "呵呵,这瑶池之中,尚有数人,怎的偏与小道客气?既知没那本事,还真的想夺回昆仑镜不成?" "道君说笑,琼灵子乃奉师命,迫不得已啊!" 声音转而更加悦耳清越:"除了道君之外,这瑶池之上,不过是天生灵猴一只,得天庇佑的……呵呵,似乎您就是三界至尊的玉帝啊——还有,咦?" 一个身穿苍澜色广袖,衬以日月边纹,满身挂满了钗环配饰,又是银锁又是玉镯,累赘的让人看见几乎头皮发麻,容姿端丽,举止悠然的仙子慢慢走进来。 她的肤色白得有些惨然,垂着眼。 "阐教琼灵子给老祖问安。" "你——"玉帝已经气得连话都说不全了,"是你把朕的天庭弄成这样?阐教,好啊,又是阐教!老祖!阐教如此放肆,还有没有把天庭放在眼里?" "陛下息怒。"鸿钧道人淡漠笑道,"太暤后裔身带剧毒,所触之物无不气绝,所行之处有风带过,也中之无救。" "什么——"孙悟空一蹦老高,"天庭的神仙,都死了不成?这可不行,老孙的师弟可也在里面,小丫头,快把他们救活!!" "胜佛何必惶恐!"陆压道君慢悠悠道,"这太暤后裔,乃居于深潭幽谷之中,上古之时,因毒使之百里荒芜,只等着吃那天上飞过,被风吹上,立刻气绝坠下的禽鸟,即使三界神仙,若有路过,大半也只能成为它果腹之物。身具之毒,瞬息使你无力无息,可是三日一月之内,便可恢复——" 说着笑起来:"不过要吃下去,好似只需要一口而已?三天,实在太长了。" 玉帝面无人色。 孙悟空的嬉皮笑脸又回来了:"这么说,这满殿的神仙都睡上个十天半个月的?我说阐教的小丫头,你该不会饿得很了,上天庭来找吃的吧?老孙不管你吃谁,那个呆子是我师弟,你别吃他就好,虽然一眼瞧过去,就他最抵饱……不过你吃两个,好过就吃一个!老孙说得是也不是?" 琼灵子猛一抬眼。 竟惊得小玉后退一步。 那双漆黑的眼睛,果是和人不一样。 瞳孔竖直,阴冷。 "琼灵子修道多年,给这么一说,忽又馋了起来……可是这死的有什么好吃,不如——" 盯着小玉,抿唇直笑,生生将那张端丽的脸都扭曲了起来:"这小狐狸,也能抵挡住我的毒,嘻嘻,九转玄功也是你练得的吗?" "哼,琼灵子,你可是不把老道放在眼里?" "弟子怎么敢?"声音柔和悦耳,如果给阐教众人听见一定会惊得呆滞石化,"弟子在开玩笑呢,这位妹妹修为高深,琼灵子法力低微,怎么能吃了她呢?" 说着徐徐走过去,笑得美丽极了;"弟子身在阐教,轻言杀戮,师父可是要打死我的。" 小玉本性善良,见她也就是眼睛看起来可怕了点,被孙悟空那样说,的确会恼怒,何况又是个女子,能不生气? 阐教,那是舅舅的师门—— 小玉一时心有好感,正待上去说几句不是,猛地被股大力推开。 "小狐狸,你找死!" 鸿钧道人展袖冷道:"你的九转玄功不过刚刚开始修行,再靠近,你就没命了!这等毒物,化形为人后,难以修得高深法术,却能轻言两语,就骗得神仙没命,任她杀戮吞吃,就你小狐狸傻到家!" 小玉惊骇望过去。 却见琼灵子盯着她手中的宝莲灯,慢慢抬起头来。 神情凄哀泫然,掩面悲声:"老祖怎可如此欺辱我这晚辈,琼灵子生来孑然一身,无依无靠,与旁人多说几句话也是开心的,今日好不容易见了这位正修九转玄功,又有万年法力的仙子,说得高兴就走近几步,却被如此叱骂,就算不小心害了她,当着老祖的面,难道我还真吃了她不成?" 玉帝难语,孙悟空抓抓头,鸿钧陆压各自冷笑,惟独小玉不安的纠结着手指,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这位……" 喊什么呢,阐教的那帮人可是不能看长相的。 "小玉真不是有心……" "行了,小道看你来的目的是昆仑神镜吧,怎么盯着宝莲灯不放呢?" "琼灵子原先以为,道君纵然不惧毒,也忌讳一二,没想到……琼灵子不敢回去见师父了,若是有宝莲灯在手,也许师父就不会怪罪我。" 声音凄凄惨惨,引得小玉越来越不安。 当初通天教主可是跟她说了,阐教与截教不同,截教多为异类得道成仙,阐教虽然也有,可是极少,互相都看不对眼呢。 这小狐狸一时心酸:"老祖?" "好了,小狐狸,别给她骗了。" "可是,老祖,您要宝莲灯也没有用,没有口诀……它就是一盏废灯。" "那也不能给阐教!" "老祖……" 小玉话还没有说完,更凄哀的哭声就来了。 "琼灵子进阐教都有一万年了,可是天生修不成高深道法,虽然是师父的大徒弟,可是我的师弟师妹就是算没出师,也比我厉害得多,呜呜,我也不想生来就是这样的啊——" 鸿钧道人无视,陆压道君冷眼。 装,你慢慢装。 老道(小道)倒要看看,你想干什么? "……道君擅自拿了我阐教镇教之宝,天尊大人大发雷霆,我法力低微,办不成事,一定会被他们笑死骂死的……呜呜。" 琼灵子哭得极无助可怜,小玉不忍上前几步,她反倒立刻往后退去,凄然摇头:"不,我不能害死,我……" 身躯摇晃着后退,又是无助又是茫然,就在此时! "不!!" 鸿钧道人和陆压道君忽然同声喊了出来。 三界一震。 "呵呵呵呵——" "开天神斧!" 单手抓起地上神斧,却似毫不费力的琼灵子唇畔带笑,轻嘲:"这个让我带回去,也是不错啊。" "琼灵子,放下开天神斧!"鸿钧道人蓦然冷笑,"带着他,你出不了瑶池一步,老道会让你再也回不了阐教!" "老祖说的是,其实呢——" 声音上扬,妖声媚气到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有翻白眼睛冲动。 就在鸿钧与陆压的注意力全在开天神斧上时,一道金光暴现出来。玉帝首先被那气浪掀得摔了下去—— 顷刻变色拂袖护住小玉,捏法决的鸿钧道人勃然大怒:"好你个琼灵子,敢拿老道当年给琼霄碧霄云霄那三个丫头的法宝出来暗算……" 声音嘎然而止,因为发现那金光是冲着陆压道君去的。 "混元金斗?!好你个小丫头——" 风云色变,昏天暗地,瑶池中满地都是气绝的神仙被带得到处乱滚。 一时措手不及,被鸿钧道人平生炼过的最厉害法宝混元金斗直接罩上来,饶是陆压,也吃了暗亏。 "以修天道,妄求非道,来!" 琼灵子一声轻喝,瑶池众仙身上所有的法宝都莫名其妙的飞了起来,陆压道君葫芦里的飞刀险些也窜了出去。 "原是天生禀异……老道就说,没我的法决,你如何能用得混元金斗……" 鸿钧道人复自冷笑。 琼灵子双手微颤,她法力低微,并不能支持太久。 "鸿钧!你不把你的混元金斗抢回去,废话什么?小道当年栽在这法宝上的帐还没找你算呢!" "哼哼。" 迫不得已抽出金箍棒,想站又站不起来的孙悟空忽然看见一堆尸体里的太上老君好象动了一下。 吃惊的瞪大眼。 这老倌儿又装佯? 混元金斗起,狂风大作昏天暗地,太上老君的那微微一动,不是火眼金睛还真发现不了,可就是那一动,非常巧妙的使自己顺利的一路滚过去。 "砰!" 砸在柱子上。 换了别人一定不忍的扭过头去,孙悟空却龇牙咧嘴的在那里笑。 于是一惊! 这老倌!在撞上柱子时,手不经意的动了一下,将什么塞进了躺在柱子旁边的猪八戒手里。 猴子眼睛转了一下,立刻好似站不稳的滚到一边去,恰好遮住并大声怪叫:"阐教你这帮混蛋,没脸没皮的,动不动就拿法宝撑门面,算什么东西……老孙,看老孙等会不一棒子敲死你这个丫头……" 太上老君微微一颤,趴在地上的脸在苦笑,小声非常的说:"师弟,我知道是你,天蓬元帅死了,你的元神还在……" 微微一顿,然后急切道:"不知道你是二师弟还是三师弟,反正肯定不是那只爱闹爱搅合的……丹药我给你了,一定要把它给元始师弟!老道……我……无能啊!练了这么多年丹,也是不成!姑且比没有好,师弟,你就收下吧,告诉元始,别和师尊对上……" 孙悟空还在喊:"上次杨小圣拿的是宝莲灯,这次又是什么鬼玩意……" 金光擦身而过,无数法宝被这混元金斗吸了进去。 其中,好象—— 火眼金睛勉强看见,这丫头得手了?! "道君,小仙法力卑微,这可就走了——" 尖锐声笑,金光漫天消失,气得陆压道君拿起红葫芦,就下了杀手:"好大胆的丫头,小道不给个教训你真当无用,宝贝转身,给小道斩断她的手!" 一道白光冲天而起,直追而去,"呵呵,道君,琼灵子真的好怕哩?" 随着那忽然变得怪异的腔调,百折千回的拖了那么一下,只看见无数道光辉各色光华一起出现,瑶池里一时什么都看不见了,在刺耳到恐怖的各种各样撞击,碎裂,炸开前,那妖声怪气的声音腻软到所有人崩溃的笑着说了一句:"道君,你害死人家了!文殊师伯说好的法宝要放在我身上才最安全,天尊大人肯定拿不到,于是人家身上——也不多,就只有阐教的一半法宝哩,这下为了逃命,一口气扔了六百八十三件,呜呜,昆仑的六分之一法宝没了……你害死人家了啦!" 孙悟空非常果决的抱住头,捂住了耳朵。 佛祖啊,六百八十三件阐教法宝对上陆压道君的那把通灵飞刀—— "可恶!轩辕剑!" "陆压道君,别丢人了。"鸿钧道人的声音在一片可怖的光辉炸裂声里清晰,悠闲,"那小丫头毁了三十把飞剑,借其中法力遁逃而去,你就是用轩辕剑毁了瑶池也追不上了。" 荼毒 七色虹光一闪,护住全身上下,或者说为了别人性命着想,不让半缕风带过身躯。 "呵呵,好险,还好这个没扔出去……师父啊,你在哪里?" 嘴里嘀咕着,摸摸头发,伸手不知从哪摸出一只红得吓人的牡丹花插在头发上,再看衣服,咕哝一声,拿出一堆又红又紫的东西往身上挂。 然后吊高了眉角,眼睛森冷的转啊转。 开始走路。 没错,是在走路,虽然远看怎么看怎么像是蛇在直立左右颤抖,先前瑶池上的端丽悠然统统见鬼去了——左扭右歪,横着走倒着走哪怕用爬的,都比她走得好看。 远远的她在云上看见了人。 来接她的——这个师父啊,是不是对她太有信心了? "嘻嘻,这不是灵珠子么,过来,师姐好久都没有见过你了哩。" 哪吒呆滞的望着不远处那个穿得又红又绿,还带七色虹光,一张脸眉毛吊得老高,眼睛一上一下一大一小,鼻子好象气哼哼的歪在一边,简直扭曲得没个样子,还故做羞涩的在那里装笑,腻娇娇的腔调,扭来歪去的走过来—— 瞬间! 一转头跳开老远,捂着嘴差点吐个半死不活。 "啊——"假到刺激活死人的惊呼一声,"师姐忘了,都好久没见了,一定是被师姐惊艳到了吧,真是,这样,师姐会不好意思的……" 抽搐到险些晕厥,哪吒不得不咬牙:"师姐说哪里的话,我……我……我这就去叫师父他们来!" 踏了风火轮就狂奔,一边擦汗:天尊大人啊,就让我违背一次教规吧。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琼灵子露出了扭曲到极点的笑容,估计能把凡人吓走半条命。 "还是灵珠子好啊,不像昆仑那帮人,强撑着非要笑给我看——" 声音低沉柔和,又悦耳,眼神里,有着深切的无奈,和淡淡欣喜。 "天尊大人说了,阐教上下见了任何人都不觉得可怕。这功劳可是我的哩。" 继续七歪八扭的走,远远的又有一人驾云过来。 琼灵子发出一阵毛骨悚然的笑声正要迎上去的瞬间。 忽然僵硬。 惊慌失措一把将头上那朵鲜艳的红花扔掉,双手几成幻影一把将身上那些又红又绿的一大串全部扯下来,猛拍脸颊,才把那扭曲的容貌瞬息恢复过来。 然后一个身穿苍澜色广袖,衬以日月边纹,一枚青玉钗横在乌黑的发髻上,看起来又温婉,又清丽,身带辉煌的七色虹光,一抬眼,美丽端方无比的仙子出现了。 声音更是柔和悦耳又甜美:"道行师叔。" 白云上飘过来的正是道行天尊,他脸上没有表情,却微微拧眉:"琼灵子,好端端的,做甚把自己弄成这鬼样子?" "师叔……这个弟子也知道自己天生丽质么,是昆仑山数一数二的美人哩……"琼灵子恭敬无比的低着头,事实上一边翻白眼一边强忍住自己都想吐的感觉,"在昆仑外自然要掩饰一二,要不引起麻烦怎么办呢?哎呀,弟子真的好苦恼啊!" 苦恼得不得了,如果道行天尊不是爱惜自己弟子的性命,只怕早将自己抢过去当徒弟了吧。 "行了,你师父师叔都在,还怕什么。别装成这副难看样子来——" 这才是我本来模样哩~~~ 琼灵子无力的抽动几下嘴角:"师叔,弟子正准备用这模样去吓唬师父哩。" 对,一定能把他吓到死。 "你师父在等你,过来吧,正好是凡间的深夜,没什么凡人,你也小心点。" "是,师叔!" 道行天尊一转过头去,琼灵子立刻恢复了那张扭曲的面容,衣服虽然不敢换,但是那刻意变成一大一小位置一上一下,又是竖直可怕的眼睛,在深夜见了,绝对是能把死人吓活的。 得意的微微笑,四处看,一路,往凡间去。 被三界众家神仙都刻意模仿其言行的道行天尊,那绝对是神仙的典范标准,绝对不会一边走路一边回头的—— ******** 当观音踏上天庭的那一刻,几乎要怀疑这里是不是刚刚被上古异兽肆虐过(一点没错)。 那曾经华丽而祥光万丈的瑶池,就几根破损严重的柱子在勉力支撑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到处是神仙的尸体,本来他们都是无声无息断气的,看上去也不至于那么吓人。但是谁要阐教将近七百件的上品法宝一下全炸裂开来呢—— 几乎个个身上黑一块白一块,断手断脚那是普遍现象,估计这些神仙活过来也首先会被气死过去。 "菩萨……老孙可是没撤了。" 孙悟空嘴上说得苦,依旧一副嬉皮笑脸:"这诺大的一个天庭,就剩下玉帝老哥哥和老孙站着了。" 抓抓胳膊,笑得古怪极了:"陆压道君好象抓着那柄叫轩辕剑的法宝追下去了,鸿钧老祖么……" 努嘴示意那一直闭着眼,没有表情也没有任何表示鸿钧道人。 昆仑神镜—— 居然被一阐教弟子抢回去了,这对向来偷别人东西抢别人法宝的陆压道君来说,是多大的侮辱啊。 默默摇头,自玉净瓶中取出杨柳枝,遍散甘露。 *********** "什么?" 阐教众位上仙全部跳了起来。 "你说什么,你杀了天庭多少人?" 巨大的咆哮声惊得远处睡在床上的旋照都跳了起来,惊慌四望。 "弟子怕制不了陆压道君么——" "哇!"听到这声音忍不住抽搐的旋照二话不说,捂住脸立刻大哭,几乎是下一瞬间,就被忽然出现的寒华抱在了怀里。 一边哭一边抽抽噎噎的咬着寒华塞过来的灵丹。 娇声甜腻的声音继续在说:"就用法力催动身上的毒随风飘过去,也不过比平时浓烈十倍而已,弟子原本就是想解决掉一路上的天兵和瑶池里的神仙算了,没想到天庭的风那么大,于是——" "于是十万天兵天将,整个天庭活着的就剩下玉帝和那猴子了?!盘古大神啊——" "啪!" 杨戬手一颤,细瓷盏非常完美的摔在地上,碎片均匀得简直让人惊叹。 抬手以指尖轻轻抚额,似乎想叹息又似乎想笑,清隽冰冷的面容带上这淡淡的似笑非笑,似倦微染,三界瞬息云霞明灭,世间沧海桑田都不足以动摇分毫的孤独,空旷,疏离被无奈取代,直叫人欲梦经年,恍惚沉醉也不及失望—— 他为何不肯笑出来。 "你……你……死了这么多人,那昆仑镜可有到手?" 这回连一向不闻不动的玉鼎真人也一惊抬眼。 "嘻嘻嘻——" 那笑声几乎能让凡人做上一辈子噩梦:"师父啊,您不是对弟子有信心得很么?" "再要陆压道君没了气,哪怕半柱香他就能恢复,也足够你把昆仑镜偷出来再逃掉了!" "嘻嘻,可是呢,陆压道君根本不怕我的毒哎!" "什么?!那,那……" 笑声更甜腻娇柔做作了:"不过呢,弟子一看偷不成,于是就决定用抢的了!" "抢抢抢……"可怜黄龙真人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什么?你,你从陆压道君手里去抢——" "对啊,混元金斗么,我抢了就——" "不!!"阐教众仙一声惊呼。 然后是咣当一声。 似乎是谁情急之下去捂琼灵子的嘴,于是非常不幸的—— "文殊师兄,文殊师兄?完了,谁的丹药最好,拿过来!" 这边杨戬见势不妙,一把抓住玉鼎真人的手,于是这个小小的凡人集镇终于侥幸暂时没有成为一堆灰烬。 "师父!" "不是说这件法宝已经毁了吗?!" 知道玉鼎真人失却冷静彻底暴走是什么模样吗? 答案,就是现在这样。 "师父……" "好啊,他们都骗为师说,混元金斗已经被他们毁了!!" "那毕竟也是鸿钧老祖所……" "住口!要不它毁,要不我就让三界毁!!" 恩,很辉煌的光华,斩仙剑,太熟悉不过了…… 猛颤,惊恐之下的阐教众位上仙一起羡慕的看倒在地上气绝的文殊广法天尊,忽然两眼放光的盯着琼灵子,吓得后者一口气窜出去老远:"各位师伯师叔,冷静,死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琼灵子!!你这个孽徒,你给老道回来!" "都是你,竟敢当着玉鼎说起混元金斗……" "玉鼎师弟会先杀了我们,再去杀了师尊的——盘古大神啊,还是让我们自己先死吧!琼灵子,你给为师回来!为师要死,你听见没有?!" "琼灵子,你给老道回来,老道平日给了你多少法宝,为了给你法宝又死了多少次,你自己说?哪吒,你拉为师做什么?好了,好了,为师会带上你一起死的不用担心,琼灵子——" "师父——"哪吒无力到极点的声音。 "哮天犬,快走!"三界前司法天神终于也有惊慌失措的时候。 因为这条狗死也不肯丢下主人走。 厉声:"滚!再不走,就别想认我这个主人!!" 这杀手锏是屡用屡成,偏偏这次居然一点效果没有,哮天犬宁可一口咬住杨戬的衣服,闭着眼,准备挨上一脚,反正主人没有法力,想把它踢出去也不是容易事。 但是问题在于—— 玉鼎真人就是失去神智,也不可能杀了杨戬,不过这条狗就危险了。 "哮天犬!!" 不走,死也不走! 咬住杨戬衣服死不松口的哮天犬,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很害怕,并非害怕玉鼎真人,也绝非害怕主人的怒叱,而是忽然害怕,好象自己一松开,也许。 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主人了。 那种恐惧,莫名其妙的恐惧,吓得它死也不肯挪一步。 为什么会忽然觉得。 主人曾经说过类似的话,然后就—— 再也没回来过? "哮天犬!!" 杨戬这声厉喝惊得阐教众仙颤得更厉害了。 "琼灵子,你给我回来!捆仙绳!咦?" "哼,你忘记阐教有件法宝叫遁地珠了么,看来在她身上。你捆仙绳有个什么用,看师兄我的,阴阳镜——揶?!" 赤精子手刚伸进袖子,就瞬息僵硬。 "哈哈哈哈。"不用怀疑这嘲笑出自谁,"你忘记你的阴阳镜还在杨戬那里么?看师兄我的,番天印——呃?!" "哈哈哈哈哈——"赤精子立刻不管场合不论情况,先狂笑再说,"你忘记琼灵子的原形是什么了吗?哈哈哈哈,就你那破法宝,能打得中才怪。" (默,琼灵子是类似蛇的上古怪物,而翻天印绝对是直线打击抛物线轨迹的攻击法宝。) 而无声无息抱了自己宝贝徒弟就逃的寒华哪里有功夫去管这些上仙。 "师父,我们为什么要逃啊?"旋照在他怀里天真的眨眼睛。 而手提古朴修长,上有层层辉煌云雾及上古诸神幻象符文的轩辕剑,怒气冲冲直追过来的陆压道君看见的就是眼前这片混乱。 玉鼎真人狂怒的声音在回荡。 "混元金斗!!要不你们毁了它,要不我就让三界毁!!" 啥,凡人?凡人早就被这声音震得晕过去啦。 昔 "菩萨?怎么您洒了甘露,他们还不醒啊?" 红孩儿跟在后面,终于忍不住问道。 "阿弥托佛,太暤后裔之毒,乃三界无可解之物,遍散甘露,不过修补尔等残躯。三日到一月内,方能陆续醒来,至于天兵等人,只怕要半年之久。" "多谢菩萨……" "陛下莫谢贫僧。"观音合掌叹息:"需知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什么?!这,这说得不是凡间的三日?!" "就如贫僧当年在沉香上天时所说的一样,若是尔等皆在凡间,那当然是凡间的三日,可是众仙家既在天庭,那自然是天庭的三日。除非——" "除非怎样?" "除非将他们全带下凡去过这三天。"观音没有动容,只是向来淡淡道,"需知天庭人间,每日更漏一致,只不过天上一天,凡间已然一年,天庭三日无仙尚不可惧,但是人间三年无管束……" "呵呵。"孙悟空在那里大笑,"菩萨,甭担心,他天庭平常时候也不怎么管事呢。" 玉帝站在那里,险些就要恼羞成怒。 "玉帝老哥哥,你这会,可真得当次孤家寡人了……" 坐在那里始终不言不动的鸿钧道人冷冷牵起了嘴角。 虽然没有望过来,躺在地上装死的太上老君却觉得心胆欲裂。 "话说回来,这诺大的天庭,真不会一个喘气都没剩下吧,广寒宫的玉兔呢,那总活着吧!" 红孩儿若非颂了几百年的佛,险些笑出声来。 广寒宫极远之地,只怕不止玉兔活着,那伐桂的吴刚也活着吧,但是有什么用呢。 "善财!" 吓一跳,赶紧垂首上前。 "菩萨?" "你留在天庭,听候陛下吩咐,悟空。" "好,好,老孙知道,知道,不就是天庭遭此劫,无人可用,叫俺老孙帮帮手么。" 观音再念了声佛号,抬眼望玉帝:"陛下,天庭之中,自有法宝神通而免此劫者,陛下仍耿耿于怀不愿复见么?" 玉帝脸色变来变去,最后只得道:"还请菩萨去三生殿,说动龙吉前来吧。" 观音淡笑:"如此也好,贫僧去了。" 看着观音出了瑶池,孙悟空望望鸿钧道人,又望望面色惨然跌坐位上的玉帝,冲红孩儿使个眼色,就嬉皮笑脸道:"玉帝老哥哥,老孙这就出去看看,还有喘气的没!" 不等回话,三步两步就窜出了瑶池。 驾了云直赶。 "菩萨!" "……就知你会赶来,有什么,且说吧。" "呵呵,菩萨,老孙方才见了小狐狸,恩,就是沉香那媳妇,叫什么小玉的。" 观音淡笑,等着孙悟空继续说下去。 "可是老孙这双火眼金睛,竟然,竟然都没看见这小狐狸究竟是怎么走的,老孙一睁眼,瑶池成了那模样,小狐狸连着宝莲灯一起消失了,菩萨,这不是奇了怪了么?" "悟空,事到终来必有果,何必多虑。" "本来依那小狐狸的身手,老孙也没啥好担心的,可是老孙瞧那小狐狸不对啊,先是要杀百花仙子,后来——她炼了那什么九转玄功啦,这条小命可悬乎得紧!" "尔当庆幸,是为小玉,非是丁香。" "菩萨说得是,幸好是那有点本事的小狐狸,如果是那个经常不太对的丁香,只怕这会已经没命了,哎——这是那鸿钧老祖挑的,还是鸿钧老祖也被算计了?" 孙悟空猛拍脑门:"玄奥啊,和佛祖讲的经一样不可解啊……呵,菩萨,老孙胡说八道,您就当没听见,没听见。" 抓抓胳膊,继续嬉皮笑脸:"不过说到佛祖,老孙一直纳闷着呢,这天庭三界闹成这样,怎的佛祖始终不置一词?" 观音合掌颂了声佛:"悟空,阐教之事看似寻常,实则牵扯甚多,自封神战以来——" "行了,菩萨,老孙可不耐听古,只怕是那位瑶池上的老祖一出,佛宗就不好出面了吧!"孙悟空低头望望云下,而后问:"老孙这回只是没想到,一个阐教弟子,竟真的能从陆压道君手中夺了昆仑镜去——" "太暤后裔自上古时,不知吞吃了多少神仙,这些古仙所随身的法宝,总有护身之用,故而时月积累,这三界之中仅存下一条,想来便知它天生秉异,不需法决能夺人法宝,不被所伤。我等,都是少思了啊,竟是事后才明悟过来。" "菩萨说得是,不过老孙见她所拿的法宝,竟惹起老祖和陆压道君一起动容,而后陆压道君竟是一时难以抵御此法宝,又说是老祖当初炼制的……" "可是混元金斗?" "没错,菩萨果然知道。"孙悟空摸着鼻子讪笑道,"如此厉害的法宝,老孙怎的没听说过?" "……昔年鸿钧老祖收三弟子,并将紫宵宫法宝分于这三教,这当中三界都觉得蹊跷,只因为太上老君得的最少,而通天教主得的最多,以至后来截教中人少有自己练制法宝,全都由通天教主亲赐下,诛仙,戮仙,陷仙,绝仙四剑就是鸿钧老祖给通天教主的,可老祖却将第五柄,斩仙剑给了阐教玉鼎真人,至于杨戬,他的三尖两刃刀却是来自通天教主,而金毛童子,也原是截教弟子。 封神战时,又有数位阐教截教弟子得了老祖亲给的法宝。 三仙岛的琼霄仙子,碧霄仙子和云霄仙子得的就是混元金斗。 她三人的兄长赵公明当初也是三界中相当厉害的神仙,有法宝名为定海珠,将阐教上仙赤精子与广成子打下阵来,不想赵公明被忽然而至周营的陆压道君所杀……" "赵公明?呵呵,俺老孙认识,认识,不就是那个主管人间富贵的那个财神赵公明,坐骑是一只黑色的虎,俺老孙还以为他多厉害,却没抵过俺老孙的一棒子……" 观音合掌,神色有淡淡怜悯:"……此等封神旧事不说也罢!只是那三仙子听闻兄长被害,怒气冲冲而来,倒是让三界震惊,见识了混元金斗不输上古神器甚至高过上古神器的厉害。" "菩萨这么一说,老孙更好奇了。不知——" "商周两军对敌,三位仙子带混元金斗出战,第一阵,就生擒了陆压道君。" "啊!"猴子眼珠都鼓出来了。 "第二阵,抓了杨戬……" "啊?!"猴子瞬息石化。 "第三阵,抓了阐教十二仙……" "……"摸脖子,幸好老孙那会还是一石头。 "菩萨……这……这,混元金斗未免也太厉害了吧?" * "盘古大神啊——这玉鼎真人怎么了?" "哼,白云,你这孤陋寡闻的家伙,难道不知道我玉鼎师叔平生唯一一次受辱被擒,就是拜那混元金斗所赐吗?" "不止啊,还得加上杨戬师兄也是被那混元金斗抓去……" "所以啊,你想想,这师徒两人在三界中也说得上什么都不怕,结果却因为这件法宝毁掉一世英明啊……"九天玄女好整以暇的坐在那准备听热闹了。 "我说李家兄弟,你们好象也是被抓的吧?" "……是……在杨戬师兄之后。"两兄弟讪讪:"几乎吓呆了。不过后来见师父都被抓了,就不气了,平衡多了。" "哎,这么说,你阐教三代首座弟子该是拿着混元金斗的琼灵子啊——" "哈,我琼灵师姐的法力恐怕只能驾御它半刻不到,再说了,混元金斗虽然厉害,可是抓了人不想办法处置,也是枉费心机,那三仙子当年抓了陆压道君,不就一时疏忽,又被道君逃掉了?所以三仙子布下了九曲黄河阵。" "说到这九曲黄河阵,毁仙道行,灭人修为,你两兄弟也是运气好……跟杨戬一起被混元金斗所擒扔进这九曲黄河阵,换了旁的什么人,只怕你兄弟二人早失仙籍,于轮回中沉沦……" "玄女,您就不要说了成不,我兄弟二人受此大恩,固然难报,可是这山河社稷图中的所有,不都如我兄弟这般,再说杨戬师兄那个性子……雷震子,你摇什么头,当初你还误会过杨戬师兄呢!" "你……他要杀我,我当然误会他,我哪里知道他是……"大嗓门嚷着,忽然又静默一下,嘿嘿笑着换了话题:"不过玉鼎师伯这般恼怒,也的确蹊跷。" "有何蹊跷?"九天玄女疑问。 "哈,我那玉鼎师伯啊,照我师父的说法,那就是三界毁在他眼前都不会眨眼的……我雷震子卤莽,可不糊涂啊,玉鼎师伯没做过一天凡人,那些凡人的情绪,他几乎都没有啊……什么面子尊严的,我怀疑他是否真的在乎?" "……这是你阐教的事,我可不清楚了。"极度无赖的推卸责任,"师父……" "恩?白云,什么事?" "您真是我师父吗?" 九天玄女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不好啊,非常不好……想当年我初见师父时,您是一位多么高贵,衣饰华美,执掌天条,公正而得众仙尊崇,不苟言笑,神态若即若离,如此三界闻名的仙子啊……" 隐隐有咬牙切齿的声音,不过某仙子依旧笑得很美:"白云,你真是我唯一的徒弟吗?" 不等回答,立刻又道:"想我那徒弟,三界也算小有名气的白云道君,虽非人身修仙得道,但是可是出了名的谦逊有礼,恭敬有加,虽然只是南山之上的一只白猿,可是连玉帝都称赞你有仙根灵骨,与那后来大闹天宫的猴子真是天壤之别的对比啊……你真的是我徒弟吗?" "……这个,师父,要不咱们改入阐教吧?" "哈哈哈哈哈……"山河社稷图里狂笑声一片。 ********* "陆压道君?!" 阐教众仙瞬息无声,狠瞪上半空。 提了轩辕剑的某仙听着玉鼎真人狂怒的声音,却忍不住额头冒冷汗。 "师父……混元金斗只是一件法宝……" "这件法宝却险些让阐教覆灭!!" "弟子已经……" "要不它毁,要不我让三界毁!!" 众仙再度冷汗开始寻找琼灵子。 陆压道君忽然觉得那混元金斗不是太可恨了,昆仑镜不是很重要了。手一转,轩辕剑重新变为一支如金非玉般的簪往头发上一插,而后喃喃:"三界毁灭,这可不行,小道年方二九,年华正好,怎么可以平白无故的老一岁?" 顿时凛然,高声笑道:"玉鼎真人,因何这般动怒啊?" 不等回答,转瞬又望对他冷眼不断的阐教众仙,不觉叹息,小道就是不喜欢阐教啊,这些人看多了玉鼎真人,居然对小道的笑容无动于衷,啧啧……心里想着,嘴上就忍不住恶毒起来:"纵然九曲黄河阵毁了真人的一半元神,也不能算是混元金斗之过,该当那指使申公豹挑拨三仙子,不但给了法宝还教唆布下如此歹毒阵势的那人才是。" 阐教众仙的脸全都一片铁青,就连一直纳闷的琼灵子,哪吒,旋照顿时也恍然。 "呵呵,尔等瞪着小道做甚,凭九转玄功之能,尚不至为九曲黄河阵所伤,怎奈你等危难,既想着师兄弟,又想着徒弟,谁让李家那两兄弟还要杨戬费神保护呢……小道原以为真人无心无情,失去什么也不在乎的,那日之后,可是改观甚多呢。" 说着大笑,继续道:"只可惜毁了真人道基,元神狭裂,修为难有再进……这都是那三仙子因报仇心切,未听忠告之言,将杨戬与你也抓进阵去,否则阐教于当日,就注定覆灭……就算元始天尊前来,也救不出尔等。通天教主,更不会身败名裂教毁人亡,只余一抹魂魄飘荡于昆仑之颠……" "陆压道君!!" 一声冷厉无比的叱喝。 "怎的,拜昆仑镜所赐,小道瞧得可是一清二楚,叹息连连呢,真可谓不救,乃阐教灭,救之,乃截教亡,如此封神之战,如何不叫小道叹为观止……" "住口!"声冷厉然:"伏羲神王所嘱,昆仑神镜为不落入鸿钧老祖之手,故而予你,道君是不是忘记杨戬当日所言了?" 猜 "胡说!!" 陆压道君火了,"小道千辛万苦,好不容易进了你阐教,可你昆仑山里都是些什么东西?爬到玉虚宫里容易么?如此今日,你阐教却将昆仑镜夺走,这又是何用心?" 阐教众仙全都心虚无比的四处望。 "……我阐教弟子,都能将昆仑镜夺去,倒让我怀疑道君是否真有大神通能与鸿钧老祖做对?" 陆压道君猛然拧眉:"杨戬,小道倒是越来越疑惑……你在盘算什么小道已然心知肚明……可是这三界,这天庭,不是已经闹到无可挽回,四下僵持不可解的地步了吗?你还在等什么?" "道君不可妄语,杨戬不过一三界罪人,能怎样?" 声音平淡冷漠,陆压却冷笑道:"这是欺瞒旁人的敷衍,也用来对付小道了,看来在清源妙道真君眼中,小道是妄活十八岁了?" "道君,今日你若不走,休怪杨戬不念旧情!" "呵,呵呵,好!" 陆压道君仰天大笑,复而驾云起:"想来小道是不被你放在眼中了,千年谋划,一朝得成!杨戬,你休要太得意了,快达成的时候,看似最顺利的时候,往往就是功亏一篑的时候!!无论当日约定如何,昆仑镜是我的,你阐教绝对留不住!!" 风卷云起,瞬息消失。 阐教众仙狠狠瞪了一眼云上后,忽然警觉:"玉鼎师兄(弟)?" 怎么忽然没了声音? 惊骇之下也不管自家性命重要与否了,赶紧扑过去看个究竟才是。 烛火早已熄灭,或者事实上这间房里几乎所有东西都化为灰烬了,无月的深夜,神仙的眼睛还是能看见一切的。 "玉鼎师兄……" 太乙真人小心万分的喊着那个站在那里不言不动,没有表情的人。 无可奈何,转头望旁边的杨戬:"这……该不会给陆压道君刚才那几句话……" 微微点头。 于是一众神仙全都乱了手脚:"玉鼎师弟啊,虽然说那混元金斗的确……但是师尊说这么厉害的法宝,毁了可惜,那就……你后来问起,我们就说是已经毁了。" "师兄,当年之事,也是我等拖累到你……可是谁会想到……" "通天师叔的事,如何也怪不得你,阐教与截教之间……啊,普贤,你打我做甚?" "胡说什么,都滚到一边去!" 普贤真人冷声,众仙讪然,住口不言,就听他道:"玉鼎师兄,要不,你再收个徒弟吧?" ……这什么话,是安慰人的吗?众仙一起翻白眼。 "当然不要太聪明,太有本事,你不说出来他就什么也猜不到,不知道你的心思,最好是傻到根本不清楚你有多高的法力,整天担心你出门被人欺负被人嘲笑……" 普贤真人越说,众仙望杨戬的眼神越古怪,而清源妙道真君曾经的司法天神眼神游移,哭笑不得。 "……得像广成师兄和赤精师兄那样整天无理取闹……" 那两仙一瞪眼,正准备喊,见普贤真人那森冷加威胁的目光顿时又闭上了嘴。 "像黄龙师兄那样喜欢推卸逃避责任,像文殊师兄那样见了好东西就非要抢别人的……" 黄龙真人一缩头,不敢出声。 旁人默哀,文殊广法天尊躺在地上气绝了,听不见。 "像惧留孙师兄那样性子糊涂,大事办不成,小事做不了……" 脾气暴躁的惧留孙正要喊,却被众仙强捂住了嘴。 "……或者像慈航师兄那样不分是非,不明事理?" 慈航真人扭头:"我不生气,我不生气……" 众仙已经在抽搐了。 寒华怀里的旋照咬着手指,却听得开心极了。 "或者像道行师兄那样……" 玉鼎真人猛一拂衣袖,怒道;"你说够了没?" "不敢。"普贤真人神色淡淡,悠然道,"既然师兄心中最是恼怒杨戬所为,我不过斗胆请师兄再收个徒弟,至于杨戬,给师弟我好了。" 昆仑诸仙全都跳起来,还没分清楚状况就怒吼:"凭什么给你?" 唯一没吼的道行天尊正拉住黄龙真人道:"杨戬给你,琼灵子给我好不?" 黄龙真人首先就放声狂笑出来:"好,好。二对一,你们都比不过我!" 忽然看见琼灵子那双恐怖的眼睛很恐怖的瞪过来,立刻干笑:"道行师弟啊,这个琼灵子,还是为兄自己留着吧,不能祸害你们啊……" "给谁都行,就是不准给赤精子!" "说得好,给谁都行,就是不准给广成子!" "太乙师弟,你在干吗?" "……没,我在算洞府里的法宝够不够多,够不够亮……" 哪吒万分小心的挪过去,望杨戬:"杨戬师兄,你是不是——" 杨戬凝视半晌,然后慢慢点头:"入截教比较好,你是不是这意思?" "呵……"哪吒笑得好艰难,"……通天教主一定会很高兴的是不?" "如果我这么做了……"望面无表情,或者说是被昆仑众仙气得想动手的玉鼎真人,杨戬转而望普贤真人的目光带了会意与淡淡感激,然后直接走出门去:"那么天尊大人会用尽一切手段最终一定能逼迫教主加入阐教。" "……"哪吒无语的站在那里摸鼻子,看着阐教众仙全无所觉的继续在那里吵。 *********** "有蹊跷啊,大蹊跷啊……"白云喃喃,众人一致翻白眼。 雷震子也不说二话,上去就是一脚。 白云道君惨叫一声整个人五体投地,恼羞成怒跳起来:"雷震子,你这什么意思?" "父王当年说我不懂触类旁通,所以叮嘱我遇事不可卤莽,可今天我还真要卤莽一回了!!"雷震子一把抓起白云来,那张青面獠牙的脸凶神恶煞的直接吼道:"你说,杨戬打算做什么?" "开玩笑,我怎么知道……" "像你我这等几百年未曾离杨戬一步的人都不知道,为什么旁人会知道?" "那陆压道君有昆仑镜……"白云直想哀号,冤枉啊天大的冤枉,他们都为这事纳闷无数年了,"我们在山河社稷图里,又看不见外面,只能用听的……那杨戬,他也没有自言自语的毛病啊,他在想什么,我们怎么能知道?" "哼,当初这小子的事,你们这些自诩聪明的人谁猜出来了?" 雷震子轻蔑的指地上躺着的沉香。 这回众人都有些讪讪:"这又怎么了,换了是我,亲妹妹跟别人私订终生,那我也想杀人啊——这不是天条的问题,也不是凡人的问题,而是……雷震子,你父王是贤德之人,还给凡人订下婚配六礼之规呢,礼仪乃国之根本,擅自婚娶兼欺瞒,凡间要定什么罪?" "流放?发配?我怎知道这个?" "……听说会被活活打死。" 雷震子又是一脚过去:"什么听说,在山河社稷图里趁杨戬在凡间的时候听凡人说,要你多嘴,难道我们就没'听说'?" 白云愤愤,怎奈九天玄女视若不见:"好吧,好吧,不等到最后一刻,我们是猜不出究竟怎么回事的。" "玄女。" "恩?" "你当初,是为了什么派白云去找杨戬?" "这还用问,当然是不想不明不白的死?普天之下,能救得我的,只有山河社稷图而已。" "那他当初说了什么?" "……什么也没说。" "吓?" "再后来,你们也都进来了啊。" "……好吧,我们再从头想想,封神之战后,杨戬未上天庭,不等册封,直接去了灌江口,几百年之后,玄女被天庭处于万劫不复,故而谴白云至灌江口,而刑处当日,杨戬果然以法术隐去身形,上天庭在玄女被诛仙天雷击入万劫不复之地前,夺玄女魂魄而去,以至今日,是也不是?" 九天玄女慢慢点头,神色间有些莫名的阴郁。 见她如此,韦护本不想说,但是还得硬着头皮继续道:"东华帝君为王母所欺,只以为天庭擅自拿下玄女,乃是王母故意与他做对,怒而闭于蓬莱不见外人,等到得知,大惊之下上得天庭来,已经晚了一步,于是他一直以为玄女你死了是不是?" "……这倒不错,只是,这山河社稷图可存元神魂魄之事,倪君明也是知道的。也许他一直想不起来,可是却不能说他,永远都不会怀疑这件事。" "好了,然后,白云被天庭以牵强莫名之罪派了三万天兵去捉拿,就在穷途未路之时,杨戬救走了你,就只留下一具尸体给那些什么都没发现的天兵带上天庭去复命了?" "韦护,这话,我都说了几百遍,你还问什么?" "……不,也就是说,救白云是杨戬自己的决定,不是玄女说的?" "当然……山河社稷图为他法力所控,我说话,他又听不见,不若现在,我们可以决定让不让外面的人听见我们说话……" "封神之战后,我们也是各自游荡,然后——" 众人各自咬牙切齿起来:"……听信老祖之言,修起那九转玄功,起初倒是一切尚好,虽说修来不易,心性难定,所以绝了与三界往来,一心潜修,却没想到后来竟然——" "我是三百年,哥哥也是……" "我也不过四百多年,险些就魂飞魄散。" 雷震子耸肩道:"你们说得轻松,你们可是快死了,杨戬才来救你们,我还好好的,他忽然来要杀我……" "那是已经发现你不妙了!!"众怒吼。 "还有脸皮说呐你,没个好耐心,不是修练而是睡大觉,拖拖拉拉过了五百年,我们都险些魂飞魄散了,你还自在得很,如果你真懒到家不去炼也罢,还死驴脾气继续练,我想着都替杨戬师兄可怜,他分元神日夜盯着你他容易么,我们早就在这里破口大骂你这家伙要死就快死,拖拖拉拉惹人嫌!" "木吒!!你——" "怎的?怎的?就你那本事,连老祖都早放弃你了,死活是早晚的事,偏偏杨戬师兄又不肯直接给一个痛快,直到你实在不对了马上就可能魂飞魄散,这才过来——你拿好心当驴肝肺,进得山河社稷图里还闹了几十年才相信……" "行了行了!"九天玄女头痛得挥手道,"麻烦是,我们一直没想明白,他为什么要上天去做司法天神?" 躺在地上无可奈何装晕厥中的鬼车悄悄的,狠狠的瞪沉香。 就是这小子,好端端的,一直都不起来,那它也只好装下去。 鬼车只能在心里幸灾乐祸的笑:小子,告诉你,人还是笨一点,会活得比较开心。 选择 主宰凡人轮回姻缘的三生殿,和往日一样没有丝毫声音。 只是这华美清冷的宫殿四处,躺倒着无数天兵的尸体,风日夜不息的灌了进来,那一片又一片鲜红色的姻缘线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其实谁纠缠上谁,都只是瞬息罢了,绕得紧的就几十天,松得不过区区几个时辰,也有看似紧紧缠绕的,天庭的一天不到,就各自分散开来,也有看似松散的,偏偏几百年都没有松开过。 "菩萨,这……这什么龙吉公主的,真的还活着?" 孙悟空按下云头。东张西望,恰好看见一穿大红衣的老头躺在台阶上。 "呵呵,这不是月老么?" 观音走过时,以杨柳洒下甘露。 "红鸾星君有法宝为三界真水而成,日夜护佑其身,又如何会被太暤后裔之毒侵害……" 三生殿中响起一个不徐不急的平缓声音来:"南海观世音驾临小仙的三生殿,龙吉有失远迎。" 袅绕的烟雾在静室里慢慢流转。 那个人影端坐在绘满云纹的玉屏后动也不动。 倒是两位仙子倒在地上,似乎已经死去。 观音尚未开口,只听那屏风后的声音又道:"龙吉不愿出三生殿一步,菩萨请回。" "星君这是何苦?" 孙悟空见观音似乎又要劝说,顿时无聊的四处望,没想到观音的下一句话惊得他立刻回过神来:"杨戬生死未明,星君却坐此不闻不动,倒是让贫僧纳罕。" "他人生死,与小仙何关?" 观音抬眼,神色平淡,径自道:"尝闻星君蒙伏羲神王及女娲娘娘厚赐,有三件大神通的法宝护身,贫僧未知那四海瓶今日何在?二龙剑又何在?" "菩萨是佛门中人,也着相追问起法宝么?" "阿弥托佛,贫僧座下善财童子,前日听闻下界地仙说,那梅山六兄弟去见东华帝君,为难转世凡间的王母,似乎手中所持,正是二龙宝剑,王母娘娘也因感觉到星君之法宝,故元神苏醒……" 屏风后的身影微微一颤。 "这般瞧来,星君对此居然全无所觉,纵使法宝丢失,也不该没有一分察觉……" "够了,菩萨这番话,究竟是何意?" "贫僧没有什么意思,三界总归是所有仙家的根本,贫僧不愿见它动荡难安,更不愿见生灵涂炭,我佛慈悲,有果必有因,星君何不放下芥蒂成见,也劝说杨戬,不必若此强拧天意命数,如此而已。" 一声轻轻的笑,轻然冷漠:"菩萨以为,杨戬要做什么,小仙会知道吗?" "贫僧只求星君深思一二,当中玄机,若星君坚称一无所知,那就诳语了。" 龙吉公主依旧在笑,声音越加冷漠起来:"神王复苏,难道不好么?" "星君身为玉帝及王母长女,你当知道,鸿钧老祖非善与之辈,却不曾动摇三界之根本,从前是忌讳上古诸神,后来则自傲三界之中无人可阻止,除一事外对三界没有任何干涉之心,也不会与天庭做对,危难三界……"观音说着,有些愧然了,但是还得说下去:"这天资出众之辈,三界之中本就是少数,修习九转玄功,亦是他们自行决断定夺的,以此为罪名,牵强难当,怎能对付老祖?加之上古诸神消亡之际,乃使大神通,以众之神魄,护全了伏羲神王。若神王复苏,名为三界之尊,然只身一人,鸿钧老祖岂会如当初一般忌讳避让,这三界大难,只怕就在眼前!!" "菩萨怎不说凡人睿智?"平淡的声音依旧慢悠悠。 "星君……" "凡人尚且说,天无二日,地无二主。何等敏锐果决,那神王复苏,既不遂陛下之意,也不遂如来佛祖之愿吧……" "星君怎可如此妄言?" "菩萨恕罪,龙吉就事论事耳。" "贫僧言尽于此,星君好自斟酌!" 孙悟空转了半天眼珠子,决心还是一句不问,跟着出去了。脑门是挠了又挠,硬是没想明白这杨小圣怎么又跟伏羲神王扯上了。 三生殿又恢复了平静。 满地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 "复苏伏羲神王……" 龙吉公主喃喃念了一声,几乎要笑出声来:"你等真是自作聪明!" * "呵呵,杨戬,看来你就是杨戬了?能逃到这里,也不知是天庭的无能呢,还是你那天生神目天赋秉异……不错,不错,老道低估你了,别那么紧张,你的妹妹睡着了,她不会醒过来的……你这一家,可是让这三界大乱啊,天庭斩断了自古以来就连通凡世的天梯,也许很多年后,凡人再也看不见一个神仙了。" 那宛如少年的面容带着满满的笑意继续说:"痛恨?还是不甘?行了,你的父亲死了,你的哥哥也死了,你的母亲么,瑶姬公主永生永世,都不会再见天日……天庭的神将就要追上来了,看,你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你啊,必须得做个选择呢,是你死,还是你妹妹死。扔下你妹妹的话,或许还能逃得性命,带着她,你们一个也逃不了,都得死于天庭神将的刀下!!" 那样漆黑的夜晚,孤寂的荒山,饥饿野兽的吼声隐隐约约。 天边有无数霞光,那是天兵在云上反复搜索着这片荒芜苍凉的大地。 "老道就觉得,你没什么选择,就算你自己去送死,你这个妹妹,到现在什么都不懂的妹妹,能在这里活多久呢?方圆几百里,可是一个凡人也没有,有的只是腥臭的畜生和不得道的妖怪!" "……你要我怎么样?" "呵呵!" 猛然大笑,"不错,不错,不枉费老道特意赶来……杨戬,报仇还是救母,你决定怎样?" "……我,桃……山……"暗哑疲惫的声音在连着一天没有沾上一滴水后,已经变得如此低微。 "好,好!有老道在,那些天兵神将统统都是笑话,老道会让他们再也看不见你……"人影忽然消失,余音冷厉带笑,在这原本漆黑到没有一分希望的夜晚里,"去昆仑吧,就算那是三界共主玉皇大帝,就算那是森严天条,总有一天,你会不放在眼里的!" …… "三界'无常'之道众生劫难之术,九转玄功本是三界最玄奥高深的道法。若要修行,不若说是修心,每个人的想法愿望不一样,所能感觉到的九转玄功也不一样。" 玉泉山之上,那冰冷的声音融在寒雾里。 "你要报仇,还是救母?" …… …… "杨戬!" "杨戬!!" 猛然张开眼睛。 疲倦而靠在椅上,怎的会不知不觉睡着了? 昆仑众仙一个个惊讶无比的围在四周。 "杨戬,你?" "你在做噩梦?!" 阐教诸仙的目光都带上了不可思议,当神仙的不是做不了梦,但是想做噩梦就是件无比困难的事了。除非被谁以法术作祟加害,一想到这个,众仙立刻记起封神战中,陆压道君正是用这招对付赵公明,瞬息紧张无比。 "弟子没有。" 淡淡说着,那种锥心般的痛已和梦境一起破碎了,痉挛的手指慢慢平复。 不见玉鼎真人。 看来这次,着实惹恼师父了。 众仙一副你当我们三岁小孩的表情,但是偏偏又开不了口去问。 杨戬可不是别的阐教弟子,只要他说没有,那就是有,他们也必须装成没有才行。 普贤真人轻咳一声,众仙无可奈何的退开三尺以外,让他走过来。 "杨戬,九转玄功……"他停了一下,犀利的目光一动不动的盯着不放,半晌,才慢慢点头,"看来,贫道猜得不错,玉鼎师兄……约莫也猜出一二了?" 难得苦笑,谓然难语。 "你这是——自己找死!" 阐教众仙眼巴巴的望着普贤真人愤然摔袖而去,但是没办法,这几位只要决心不把话说出来,就是把自个元神折腾个半死也不明白。 愤然望杨戬,怎奈那无数含怨带怒的目光注视下的人全无所觉,正带着些恍惚失落的思索着什么。 "……咳!" 万般无奈,广成子只好开了口:"杨戬,有些事……"含糊无比的嘟哝而过,"……就那样没啥关系,不过有件事,你非得好好想明白,和我等说清楚不可!" 疑惑抬眼,烛光微微,忽明忽暗。 "这个……天尊大人不见了!" 杨戬低头凝视脚边一直抓着自己衣服不放的哮天犬忽然倒下去,拼命以爪刨地面,头缩在前肢臂弯里,全身还可疑颤抖的古怪模样。 众仙无语冷视:不错,很好,果然一点声音都没有,想来,躲在杨戬身后如此这般习惯成自然了,不愧是被清源妙道真君瞪多了的狗啊。 杨戬以指按额,当做没看见哮天犬般,声音平淡:"怎么不见的?" "出了昆仑山,就不见了!"惧留孙的表情很是不以为然。 "老道以为他是来找师侄你的,可是——"黄龙真人摊了摊手。 "这人间虽然很大,变得很多,但是师尊他——总不会找不着路吧?难道还会跟五师兄一样?"太乙真人把手指掐来掐去,也没算出个好歹来。 "师尊虽然没带法宝,但总不会遇到什么危难吧?" 开玩笑,堂堂阐教教主,想出事也没那么容易啊。 "说实话,这本来也不什么大事,反正丢都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有一次莫名其妙不见,我们就多了一个师弟……啊,杨戬,你不知道,你那时还没……" 云中子闻言已经在一边翻白眼。 一半阐教弟子那时都还没出生好不? "上次丢了几百年,没管没问,还不是师伯跑过来说师尊在玄都宫死活不肯走,叫我们去拖……" ——默,那都几千年前的事。望四周,还好没外人在,否则顺手灭了免得传出去阐教没脸见人。 "……可是这次不同啊,也是怪我等……哎!总之,师尊他什么都知道了,这万一跑过去和鸿钧老祖对上?" "天尊大人不会和老祖对上……" 遥望天庭,夜幕深沉,烛火摇曳。 当梦醒忽觉已千年—— 杨戬慢慢握紧了手,又慢慢松开:"他会去见太上老君。" 作者有话要说:PS;这个老祖,真是被我写成了蛊惑人心拐卖儿童的高手啊,擦汗,另外当然了,二GG肯定不是伏羲神王转世,封神演义里伏羲还出过场呢,还跟二GG说过话呢……再擦汗。我忽然发现了,封神演义里伏羲和女娲都单独见过的,貌似只有杨戬呵…… 求不得 "三圣母,三圣母!!" 敖春吃力的从地上将沉香的尸体抱起来,怎奈杨婵呆呆的站在那里不动。 "三圣母!您再这样,我们要什么时候才能到昆仑?" "沉香!沉香!!"杨婵猛然回神,茫然而带着些恐惧的四望,荒山野岭,远处有些许炊烟和人声,她却怎么也不肯再走一步:"火……火……不要去,不要过去!!" 散乱在额前的发下,目光混乱而失去焦距,苍白而粘满泥水的手指死死抓住沉香的衣服,用惊慌而无助的声音拼命喊着:"彦昌,我只能留下你,我只能留下你啊——" 无力的滑落坐倒在地,伏在那冰冷的尸体上痛哭失声。 昆仑,即使神仙驾云远望,也很难在层层云雾间相隔千里望见它分毫端倪。 已经不知道该怎样伤心,看着这一次次劫难悲怆,已经不知道该去恨谁的敖春,沉默着,再度将尸体慢慢抱起:"……三圣母,我们还是赶紧上路吧。" 云雾飘渺,晨光刚起。 就算只有微薄的一点点,也是希望。 *** 是的,就算只是微薄的一点点,也是求之不得的希望。 当一只手,僵硬着横搁在地,既不能收紧手指,也不能动弹分毫,庞大肥厚的身躯被抛飞出去,再重重撞到什么,于那冰冷残破的地面上翻滚,清醒依附于上的意识带着平生从未有过的惊恐,紧紧盯着那一堆肉挤压着紧握着的手,心惊胆颤,偏偏无能为力。 那一枚带着温热感觉的丹药,被塞在了这只手里。 混乱一片中,那种好象随时都会消失的微热,简直要逼的人发狂。 不能丢,千万不能丢…… 盘古大神啊。 吞下这颗丹药,我就回阐教,永远不出昆仑一步! 天庭,瑶池。 或者说那个曾经叫瑶池的地方。 华美的雕栏早就摇摇欲坠,除了几根残余的柱子之外,就只有神仙满地的尸体,个个都像是地府刚刚窜出来的恶鬼一样,不是衣上带血,就是黑一块白一块的满身,头发乱糟糟的散在地上,到处都是碎裂的发冠或者法宝碎片。 猪八戒,这个佛宗的人,被压在了一大堆神仙的尸体下面。 身子和头,都看不见。 只有一只肥厚的手,从缝隙里露出来,所以知道那是猪八戒。 距离不远,李天王也被压得只有一个头露在外面,百花仙子的尸体挂在残破不全的栏杆上,风一吹摇摇晃晃好象要摔下去,从倒塌了一半的柱子边,闪烁着虹光辉彩的碎石下,似乎能看见嫦娥的那原本雪白华美的广袖。 红孩儿被菩萨命令留下,站在那里原是百般无赖,竟悄悄认起人来。 看着这些神仙的尸体,那种狼狈与惨状,竟是十分好笑。 想着想着,险些笑出声来,连忙捂住了嘴。 玉帝脸色又青又白的不知道在想什么。每每眼中闪过一抹痛决的果断,在瞄见鸿钧老祖时,瞬息又成了迟疑。 鸿钧道人连眼也未睁开。 瑶池,不,这片曾经叫瑶池的废墟里一片安静。 只有开天神斧躺在那里,散着黯淡的金色光华。 ************ 敖春和三圣母带着沉香再次从云端降下。 人烟已经稀少很多,不远处的小镇,似乎非常热闹,但是敖春也只能看着。 昆仑山巍峨的身影,极目望去,似乎已经有了些模糊的影子,当然,这是神仙站在云上看,如果是凡人,要走上大半年才能到,即使是神仙,驾云也要一整天。 每三个时辰,为了保全没有魂魄的身体,必须输以法力。 他们停在陡峭的山壁上,树木遮蔽得很广,下方崎岖山道上有稀少的人群经过。 牵儿带女赶集的,行商走货的,络绎不绝。 "哥,我要她手里那个纸鸾!" "西河,听话,那是女孩子玩的——西河!" "你?你是谁,抢我……" "给我!!"任性的孩子用稚嫩的嗓音蛮横的喊。 "撕拉——" "哇——"女孩子哭的声音瞬间被那男孩的声音盖过:"不就一个破纸鸾,稀罕什么?你不给我,我就撕烂它!有什么了不起,到了前面的镇上,哥哥会给我买新的,比你这个漂亮好多!哼!" 女孩子哭得更厉害了。 "这谁家的儿子,小小年纪,怎么这么——" 一个路人的话还没说完,就似乎被谁一把捂住了嘴。 "西河,别闹了!去前面镇上,要多少哥哥给你买多少。" "我要把全买了,都撕给她看!" 那两兄弟的声音逐渐远去,才有路人小声说着什么。 "不要命了啊你,刚刚插什么话?" "不就是一六七岁的孩子,说说怎么了,长眼睛还没见过这么野的孩子呢!" "是,是,那是不怎么样,可是你看见他哥哥没?" "就那十几岁的半大孩子?怎呢,瞧你那样子——穿得也不过平平而已,不过比咱几家的孩子好些罢了,还能是当官的家里的——" "咱这穷乡僻野的,哪里有什么当官的,是那座山上的,老伯,你看明白没?" "那座山——啊!!你,你,你是说那帮据说杀人放火的恶人……" "杀人放火?那倒是没怎么听说过,反正不能惹,个个狠着呢,听说啊,都是从更西边来的亡命之徒,前几年天变知道吧,那里的人都被怪物吃掉了,剩下的都是血海尸堆里爬出来的,为了活命一路走一路聚集到这里来,啧啧……这附近的谁不知道,别看那还是个孩子,还没老伯你孙子大,听说可是那帮人里最厉害的,去年山匪杀过去,硬是被他一人砍死了大半,听说手里拿的还是件神兵呢……" 说者唾沫横飞,听者张大了嘴只会点头。 敖春好奇的望下去。 只有一点一点的人影拐过山道,看不真切。 算了,也不过是个凡人,什么神兵的,人间的说书他还听得少吗? 回头见三圣母已经收回了放在尸体上的手,正慢慢睁开眼。于是道:"离昆仑还有一天的路,先去见昆仑神,无论怎样,我一定要救回沉香!" 一行云而上,一崎岖而下。 好象是突然的。 俞东林回头而望。 云舒云卷,不见分毫。 "哥,你还不走,我好饿!!" 应了一声,目光却还停留在漫天漂浮的云朵上。 怎么会忽然,有种悲伤的感觉? 莫名所以。 可是神仙,怎么会低头望一眼凡间碌碌。 ******** 陆压道君终于平生第一次明白什么叫逃命了。 虽然他很想停下来引颈就戮,试试看自己是否真的能一了百了死上一回。 但是—— 连头也不敢回,至于轩辕剑就更不敢拿出手了。 怎么说来着。 小道怎么能跟三界第一美人打么,只要看见那张脸,小道就没有战意了……那个早就死了的盘古啊,这下你满意了吧,小道终于有一天也沦落到这种只能拔脚飞奔,哭天喊地的地步了。 "玉鼎真人,小道可是好心好意,是你阐教太没道理……" 只有逼人的寒光,纵横的森冷剑气。 "小道刚才说的那什么,都是气话,小道不会胡乱做什么,胡乱说什么的……" 才怪,他就是打算搅下局,光看戏太没意思,太不解恨了。 果然,玉鼎真人一点反应也没有。 也是,自己都骗不过去的话,能拿来说么? "就算小道怎么样,至少也没加害杨戬之心啊——"这是大实话,总可以了吧。 背后更冷了,看来不行。 "那,玉鼎真人,小道不是要跟杨戬做对,小道真的只是太喜欢昆仑镜而已——" 这话当然也没问题,不过,为什么喜欢昆仑镜,这好象就…… 于是背后衣服破了一道,剑气透骨。 "……只要把昆仑镜还给小道,你要小道怎么样,你直说好了!!" 都这样了,总可以了罢,可是—— "哼,"清晰而森寒的声音,一字字道,"贫道想让,你,死。" "啊?!" 吞吞舌头,为难无比,"但是这个……小道死不了啊……就算三界毁灭也……" "如果能,贫道就不用如此了。" 好吧,但是也不能永远追下去,永远逃下去啊? "……我说,玉鼎真人,能不能,换个条件?三界艰难者,惟小道死也。你这不是刁难小道么?鸿钧也没你这么不讲理……不不,小道没说,小道什么都没说!" 云雾翻腾。 慌不择路横冲直撞,反正也不怕撞到谁。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虽然小道不会死,但是被砍中了一样会痛啊~~~~~~" "哼。" "小道,小道告诉你,元始天尊在哪里,你别追了好不……" 一语未毕,竟忽见前方云上似乎有人,但是! 哪里来得及避让? 斩仙剑就在身后啊身后啊!! 眼一闭,冲了过去:"让开!统统让开,没看见小道在逃命吗?" 这怎么能看见? 就好似云边忽然有森冷银光,顷刻已至面前。还没来得及听明白那声大喊,眼前瞬时一黑,就摔了下去。 于是云上传来一声惊叫。 "三圣母!!" 无奇不有 "我的盘古大神啊,你,你——" 黄龙真人气得两眼发直,好象马上就要晕厥过去。 "阐教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败家弟子?!" 刚刚回过气来的文殊广法天尊颤抖着,好似马上又要断气了:"那是法宝啊,上品绝珍的法宝!!就算拿在师尊手里也只会不能用,不会毁掉。你,你,你倒好!你给我一口气毁了六百八十三件,六百八十三件啊……你说说,你这是毁了阐教六分之一的法宝,毁了三界八分之一的法宝啊——————" "师叔,您不要气嘛,弟子这也是为了抢回昆仑镜哩!" 琼灵子扭曲的脸歪在一边,还嘎嘎难听的笑着:"法宝没有可以再炼,昆仑镜就非得用抢的不可!弟子没有错啊!" "……好!" 算你狠。 文殊广法天尊穷凶极恶的伸出手:"还不把昆仑镜给我!" 抿唇一笑,不知怎么涂抹成红得可怕的嘴偏偏要强装怯羞的笑,除了道行天尊外,阐教众仙都一头冷汗,强行遏止住向往后退的冲动:"师叔,弟子不能给您啊!我不能让您死啊!" "……" 歪歪扭扭走了几步,笑得整张脸都似乎被人拧成一团似的恐怖:"再说了,这昆仑镜,也不给您啊,就算抢了回来,弟子也该把它给杨戬师弟才是啊!" 远望,得意的笑:"正好,玉鼎师叔不在哩!弟子这就去了啊~~~" 挥挥袖子,用比爬还难看的姿势东倒西歪的走进去了。 哪吒不由得钦佩起杨戬面对这样的琼灵子,居然可以视若不见,连声音都没有分毫变化。 "昆仑神镜……" 沉重而古朴的镜子接到手里,都有些感叹。 这件法宝,从手中失去,已经数千年。 "不拿它找天尊大人么?" 在外间听来,琼灵子的声音依旧是恐怖无比的,但是悠闲坐在椅上的,已不是哪吒所见的,面容可怖妖里怪气的模样:"当然,当然,不用看,你也知道天尊大人在哪里是不?" 阐教众仙不想偷听,但还是忍不住屏息等着杨戬的回答。 "天尊大人……选择不了的,他只有一条路能走。" 琼灵子跳起来一边揉着脸上扭曲得有些发酸的肉,一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这没什么,这真的没什么,问题是太上老君炼的丹药,真的能有效吗?" 众仙在外一惊,既而醒悟。 哪吒的脸色更是猛然惨白。 那边琼灵子端丽清秀的一张脸苦恼极了,放低声音:"杨戬师弟,你觉得,万一那丹药也就像阐教那帮家伙炼的一样,号称无所不能,然后吞下去信心十足的跑到我面前来,结果五句话不到就没气了……" 门外众仙:…… "……虽然听说神农鼎是在太上老君的兜率宫,但是——如果真的炼出来了,太上老君怎么还整天坐在那里除了炼丹好象就只会炼丹的样子?这个,不是我信不过太上老君,实在是——我对丹药这类东西没什么信心可言啊!" "不需要你有,天尊大人有就行……" 琼灵子的声音尖锐起来:"这不是办法!!" 轻抚镜面的手一顿,微微叹息:"但是,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你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也算是为天尊大人着想?!" 琼灵子一脚踹开门,惊得伸了耳朵去听的众仙险些载倒。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 双手插腰,蛮横无比的瞪过去,也不管这帮人是自己的师父师伯师叔,直接吼道:"让开,我要回昆仑去了!!" 众仙目瞪口呆的望着一个容颜清丽,如画如诗的女子凶狠的瞪过来,直接从窗前跳出去,驾起云就走了—— "黄龙师兄,那,那是琼灵子么?" "恩,肯定是太累,眼花了,眼花了……不对啊,神仙也会眼花吗?" "住口,管那是谁!是天尊大人重要,还是琼灵子重要?"文殊广法天尊怒吼。 除了黄龙真人,众仙倒是一致点头:"那还用说,当然是师尊,文殊师兄(弟),你说我们要不要去兜率宫看看?" "这……" 文殊广法天尊为难无比的扯了下嘴角。 众仙于是恍然,互相望。 是师尊重要呢,还是杨戬重要? 一个个开始扯袖子,扯头发,扯拂尘——这个问题原本根本不是问题,但是杨戬竟然失了法力,师尊竟然直接跑到有鸿钧老祖在的天庭去了,这,这,这叫他们说什么好呢! * 天庭,遥望兜率宫,有缭缭烟雾于三十三重天上,千年不熄。 "菩萨,怎的停这不走了?" "悟空!" "老孙在这呢,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云上东张西望的孙悟空嬉皮笑脸的转过来。 "我佛如来,曾言,阐教千年炼丹不息,乃为太暤后裔一人,汝可明白?" "呵呵,明白,老孙明白得很,就那种谁近了谁死的下场,不整天守个炉子炼丹才是怪事!要不一阵风刮过来,阐教上下都死了个干净这可有意思了!" 观音缓缓摇头:"那你可知,兜率宫太上老君千年炼丹,又是所为何来?" "……那老倌不是爱炼丹?!" "昔年统掌玄都宫,弟子何止万千,今日众仙仍要以道祖称之,如何会无故不问世事,整日里装聋作哑,只盯着一个丹炉反反复复,浑浑噩噩数千年?" "这……老孙还真没听说过……" 观音闭目,只喧佛号:"我佛慈悲,只愿三界众生,平安则已!" "呵,菩萨!"孙悟空抓耳挠腮,"这三界众生平安与否,我等做神仙的愿不愿,凡人求不求,都没什么用啊!" "所谓轮回劫数,生死无常,谁又可知,谁能可知。" ——那就不要知了。 孙悟空在一边偷偷的翻白眼,一边嘀咕:杨小圣啊杨小圣,这些人一个两个怎么都跟你一样莫名其妙……瑶池里那装死的老倌儿,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不过那个叫琼灵子的,还真是只有阐教才能找到的妖怪——老孙的火眼金睛,瞧得一清二楚,几百米长,浑身青蓝色毒鳞,头是身长的十分之一,估计现出原形能吓死天庭一半神仙。 ** "阿欠!" 琼灵子无奈的摸摸鼻子,看着面前一片云瞬间成了诡异的蓝色,把袖一展,罩了过去。 "谁在说我坏……阿欠!" 云下传来无数声哀号,似乎有不少飞禽当场气绝一路跌下去。 再摸摸鼻子。 怪事了,神仙也会生病么? 就算神仙会生病,她可是堂堂太暤后裔,上古洪荒异兽,要是生病岂非笑话? 不管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先回二仙山,睡一觉才是正经事——恩?没错,她和烛阴大神有那么点血脉关系,只要想睡,几年都没问题。 反正出了大事,既解决不了,又不是时机,还不如吼几声后回家睡觉呢。 昆仑山,正矗立在云雾里。 驾了云晃晃悠悠的低空飘。 得想个法子,让南极仙翁知道她回来了,否则仙翁这么大把年纪了,要是断了气,昆仑法阵入口找谁来守? "嘎呵呵,昆仑——嘎呵呵!" 恐怖无比的声音在八百里昆仑山中回响,无数有道行的妖怪没道行的凶兽全吓得趴在地上。 这是哪来的怪物?这么可怕? 笑够了,笑累了,琼灵子终于不笑了。 八百里昆仑山一片死寂。 自得洋洋,歪歪扭扭的从云上降下来,还没踏到地面—— "神仙!!" 一个影子飞速扑过来。 然后! 倒在地上面容青紫气绝了。 "呃?"被吓得不轻的是琼灵子,呆滞的望着地上那具尸体。 好象是凡人……麻烦了。 赶紧摸出玉虚宫秘制的丹药,看也不看,一把灌过去。 如果元始天尊在,想必立刻会痛哭失声搞不好还会满地打滚一直哭号到阐教上下所有人都捂着耳朵来劝,这就是传说里一粒就可以起死回生,飞升成仙长生不老的九品金丹啊,整个三界整个阐教好象只剩下玉虚宫的十八颗。什么?天庭的?都给孙悟空当年吞了,剩下的都是吃下后长生不死能直接当地仙的劣等品,至于紫霄宫,鸿钧老祖那是练出来一颗就用一颗,吃他那丹药成仙的还不如当凡人,起码不会因为练九转玄功魂飞魄散…… 话说琼灵子这一乱,就塞过去五颗。 五颗啊! 顿时那尸体浑身冒金光,当即从地上跳了起来,在望见面容扭曲,形貌恐怖,五官都不在原来位置上的琼灵子后,没有惊没有叫甚至没有丝毫死而复生的惊怔,发现自己已经成仙的疑惑狂喜,而是两眼发光(咳,他本身就全身冒金光了)直接扑过去拉住那件苍澜色广袖长裙:"仙子,您真是仙子啊!瞧您这身,看,好苍翠的玉佩,天啊,里面还有流动的水珠,一幅寒江烟雨图!!绝世啊神物啊!!!还有这钗,如滑如丝,上有细微到毫的百鸟图,寸微之间竟串有七珠,鬼斧神工啊,还有这……" 借了五颗九品金丹的威力,琼灵子呆滞无比的看着一个凡人(貌似现在已经不是)流着口水滔滔不绝,还在自己身上所带的一大堆如佩饰的法宝上摸来摸去,激动得无以复加语无伦次。 "我玄真子不妄此生,不妄此……"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来,仰面直挺挺的倒下去了。 "……"琼灵子呆了半晌,忽然伸手再摸出一颗九品金丹塞过去。 顿时已经没气的玄真子立刻又生龙活虎的爬起来,一抬眼望见,顿时又两眼放光的要扑过去。 "定!" 琼灵子这回可不给他占自己便宜的机会了,眼波一转,娇声腻语到可以逼疯任何人,偏偏还装羞涩的半掩那张恐怖扭曲的脸,嗔声跺足道:"道长啊,你怎么可以这样乱摸嘛,小女子还没有婚嫁哩,这可怎么是好……" 早先听见声音出来看的南极仙翁,趴在自己的鹿上,可怜一把年纪的神仙,又不食人间烟火,想吐都吐不出来。 "是,是,仙子还没有婚嫁!"玄真子一点不良反应都没有,被施了定身法站在那里动弹不得,只能盯着琼灵子身上繁冗又累赘的法宝流口水,"要是婚嫁了,想必身上能带的饰品就更多了吧,不愧是神仙啊!" 琼灵子这回彻底傻眼了。 这凡人是谁啊,怎么比杨戬定力还高,听自己这样说话,竟然半分都不觉得难受? 只堪笑世人 看见过天上掉下来一个人的吗? 就这样直接的摔下来——恩,不对,还不止一个,半夜里直接的摔到你家屋顶上,把你吓得半死不活的爬起来一看! 一个是已经死了硬透了的尸体,一个是晕迷不醒看上去狼狈不堪只剩下半条命的女子。 "啊——" 尖叫声只有一半,然后这家无辜的凡人眼前一黑就多了道人影。 "三圣母!" 敖春惊得魂不附体,一看,更是失色而大乱:"三圣母!" 虽然神仙之体是摔不死的,但是那完全扭曲了的手腕,那散乱发下的惨白面容,狼狈憔悴,任是谁来,也再认不出这就是华山的三圣母,前司法天神的亲妹妹。 "……杨,婵?" 雪白的袍底边缘缓缓曳过地面,飘然卓尔,幽冷苍然。光华万千的斩仙剑倒提在手中,修长五指握于透明晶莹的剑柄,只是一个隐约的身影,就让人无法呼吸。 虽然只见过两次,只认真瞧过一眼,却永不可能遗忘这比昆仑之颠亘古不化的冻雪更冰寒得几乎使人战栗的森冷。 "玉鼎真人?" 敖春几乎有拔腿想逃的错觉。 飘在天上的陆压道君心情大定,终于侥幸完整的从斩仙剑下逃出来了,转身要得意洋洋飘走,可是往下望望,顿时又跺足痛恨起那个小丫头居然抢走了昆仑镜……万般无奈的偷偷窜到一边,找个地方躲了准备看好戏。 森冷,杀意。 欲饮鲜血的银辉在剑上流转不定,连一轮清辉明月洒落的光芒也变得诡异起来。 "不……三圣母,她,她是杨戬的亲妹妹,你不能……" 陆压道君看得大皱眉头。 又近了一步,在夜色中那幽冷深邃的眼里,没有分毫感情。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沉香也不知道,我们都不知道,为什么你们阐教非要苦苦相逼不可?!" 敖春大口喘着气,几乎要疯了似的喊:"这一切都是为了改天条,废除陈腐的天条造福三界,杨戬没有错,我们也没有错!我们谁都不知道他是那个心思,我们那时要杀他有什么不对?" 陆压道君简直想过去一掌拍死这条小龙了——有这么说话的吗?这哪里是阻止玉鼎真人杀人,简直就是激怒玉鼎真人大开杀戒么! "……就算现在,我龙八终于想明白了,会懊悔,会愧疚,可是!可是你们阐教为什么不看看,我姐姐是没有死,可是她又哭又笑完全不听别人说的话,后来更是一直找不到她!!小玉说话颠三倒四,丁香也疯了一样什么都不记得,她什么也不想记得,沉香死了,刘彦昌也死了!你阐教砍了南天门,毁了凌霄殿,连我东海水晶宫也没留下,玉鼎真人!!你还要怎样?三圣母是杨戬的亲妹妹,她被压在了华山下二十年,她什么也不知道,你连她也要杀,你怎么对得起……怎么对得起杨戬用死换来的新天条和这原本平安的一切!你阐教想毁了三界吗?!" 陆压道君摸鼻子的手僵住了,瞪大着眼睛望着面色通红,站在那里神情又是愤怒又是激动的敖春,喃喃:"这小子是傻了?还是活腻了?他当他是伏羲神王啊,想跟阐教讲道理?" "三界、天条、平安……哼,那与贫道有什么关系?" 雪白长发垂落耳侧,微微一动,就能看见那抹冷厉而优雅的弧度,冷峭轻蔑的无视所有。 "你,你……像你们这样不分青红皂白,不懂人世间七情真愿的上仙,难道就不会好好想想,是杨戬让我们错恨了他,连一个懊悔的机会都没留下给我们……" 敖春一边说,一边颤抖,眼里全是痛苦之色:"我甚至不敢把真相告诉三圣母,她已经失去了太多,唯一就是想救回沉香,如果我说出这一切都是场误会,恨错了,也杀错了,杨戬为了她这个妹妹做了太多,他已经死了但是三界所有人依旧在唾骂他是个六亲不认权势熏心的小人……没有了仇恨支撑,所有的一切都如同笑话!三圣母她怎么能面对三界的鄙夷耻笑,和这些永远都不能挽回的错误?!你阐教闹也闹了,杀也杀了,还想怎么样,你们才满意?" 这些绝望,这些恐惧,本是永不会说出口的悲伤:"是,我龙八知道,杨戬没有杀了我的姐姐,我恨错了他。沉香也恨错了他,我们所恨的本该是天庭,是陈腐的天条,是王母娘娘!但是……但是我们没有错,这一切都不是沉香他能选择的!你们只看到杨戬死去,你们有没有想过,沉香才是最无辜的,三圣母的违犯天条他不能选择,错杀了自己的亲舅舅他也不能选择,他所走的每一步,都像是一颗被人任意摆布的棋子!他所做的一切,都是被人精心安排的一场戏!你阐教居然,还杀了他!!" 握住斩仙剑的手,肤色晶莹,五指修长。 薄如冰蝉翼的透明指甲在翻覆间反射出的月光都森冷得只剩下杀气。 "他是没有选择,但是他做的唯一选择,就是救母,偏偏就是这个,害死了杨戬!" "玉鼎真人——" "住口!" 厉然打断了敖春愤怒的呼喊,而后冷淡异常的慢慢走来:"这样的妹妹和外甥,他不如没有。" ——三界万千,生死与否,都不在他眼底:"你们,都要死。" 敖春怒到了极点,几乎连恐惧都忘了:"新天条……沉香一家,三界福祉……杨戬所做的一切就这样被你阐教生生毁了!" 陆压道君斜了眼,喃喃:"这帮傻小子,杨戬如此,才不是为了你们!" 想想,又觉得不对;"好吧,就是因为你们这帮莫名其妙的家伙,就是因为那个好端端的偏偏要跟凡人成亲的杨婵,才会让一切变得如此失控,让杨戬除了死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那边敖春还在痛骂:"似你阐教这般自私自利,不问是非,不懂人心的上仙,难道就不会好好想想,杨戬为什么要这样去改天条,他所要的,所保护的,想看到的究竟是什么,竟让你们将之毁于顷刻……啊——" 鲜红色的血,肆意的流淌下来。 龙八太子痛得几乎一半身体都现了原形,龙鳞上鲜血淋漓。 "不用你来教训贫道。" 冰冷的声音,非徐非急,没有分毫波动:"杨戬最挂心的,不就是杨婵,贫道这番送她去,又有何不可?如你所说,留下来也是让三界耻笑,惶恐痛悔终日,不如一了百了……" "玉鼎真人你!"敖春死死捂住了右手,血从迸裂开的伤口处涌出来,双目血红的瞪过来:"……你疯了?" "哼……你要如此说,未尝不可!" 陆压道君看得有些张口结舌,不知所措,忽觉有人爬到了自己身边。 "出了什么事?又出了什么事?天啊,我们这些地仙就没个安宁日子么?文书,文书在哪里?我写,我写……咦?你是谁?你不是这里的土地!" 陆压道君哑然望那个灰头土脸钻过来的山神,正大义凛然的责问自己:"你是谁?躲在这里看什么?" "当然是看……"陆压道君忽然停住,疑惑无比的盯着这山神不放,一边喃喃,"奇怪了,一个小小地仙,我怎么会觉得很眼熟?岂有此理,昆仑镜啊昆仑镜,回到小道手里来吧,小道受不了没有你的日子啊——" 转头,继续望那边:"算了,还是先看看是那条小龙先流血到死,还是杨婵先醒过来……" 旁边那山神一抖,吃惊问道:"什么?三圣母?出了什么事?" 龙的鲜血是炽热如岩浆的,在地上缓缓流开后,敖春已经觉得眼前发黑,似乎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触碰不到了,只能听见那冰冷的声音,似乎很遥远,又似乎很近的传过来:"贫道已经不想让你们死了,也不会让你们有死的机会……你们所看重的,你们所想到,都会一一毁去……" 不,丁香!不! "……再留下一点希望,却要你们,永远也得不到!!" 鲜血从剑上缓缓流下,衣白如雪,声冷如冰,风拂而眉眼之间,清冷绝世淡漠如烟,在这仿佛沉淀了所有冷漠的幽玄夜色里,他的声音空旷淡漠,反倒使人觉得凄惶起来,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那个山神忽然低叫一声,转身连滚带爬的逃了。 陆压道君疑惑的望了半天,忽然想起。 好象从前在昆仑镜里,似乎看过这个家伙的。 没错,看过,不由得讥诮的幸灾乐祸起来:"呵呵,这件事情,要不要告诉玉鼎真人呢,恩,反正昆仑镜在他们手上,让阐教自己发现这件事,不是更好么?" 摸摸脸颊,笑得更是得意无比,干脆扳手指算起来:"……唔,凡人怎么说来着,天地君亲师,这个天跟地,杨家小子是没跪过的;玉帝么,神仙也不用跪的;瑶姬和杨天佑都死了,恩……呵呵,不得了啊不得了,小小一介地仙,区区一个山神,都可以和阐教玉鼎真人相提并论了!这个……凡人怎么说来着?" 猛一拍手,恍然道:"福泽深厚,就怕你折寿啊!" 行至水尽山穷 现在最没有烦恼的人,无疑是旋照。 趴在桌子上,直接就用手抓来吃东西。 当然周围的凡人都投以极度怪异的目光,一个穿得干净整齐甚至华贵到肯定是大家出来的千金,居然用手直接拿苹果往嘴里啃? 既不遮掩,也不注意,还啃得津津有味,发出细微但是绝对不应该有的声响来? 她抱住了整个盘子,谁也休想从她那里拿走一个。 "师父,这个好吃……" 旋照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一个啃了一口的苹果扔了过来。 "呸,一样是树上结出来的果子,怎么能难吃到这种地步?" "广成祖师,你别拿凡间的东西跟昆仑比好不?"旋照心痛无比的望着那个在地上滚了三圈以后才不动的苹果。 "哼,你广成祖师啊,只怕以为是树都会结果子呢……" "赤精子,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不要以为你是师兄,你说什么我都得听!" "你……" 两个老道互相揪着对方胡子瞪眼睛,半晌,广成子才哈哈大笑起来:"师弟啊,我不生气……" 众仙忍不住转过头。 正盯着一碟青菜左看右看的慈航真人莫名其妙抬头。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都看我做甚? 就听广成子一边笑一边似乎在咬牙切齿:"……你这是嫉妒,怎么着,我九仙山一脉,就是有寒华和旋照,不服气的叫你的徒子徒孙也去抢首座弟子的位置啊,哈哈哈哈!" "首座弟子?好大威风?!"赤精子冷笑连连,"有本事,叫他师徒二人打败杨戬给我看看啊?不能吧,做不到吧,傻眼了吧,你得意个什么劲!" 寒华与旋照一僵,瞄过去的眼神冷极了。 哮天犬一缩头,发现自家主人被这样瞪着,居然一点反应没有,于是立刻再昂起头得意洋洋的吼了几声。 "我——"广成子狠狠吸气,"杨戬现在没有法力……" "借口!" "你!番天……" 一句话没喊完,忽然一个血淋淋的东西直接被扔了进来。 普贤真人一声不吭,仰头就摔了下去。 旋照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被寒华抱到一边去了。 "啊——" 那似乎是一个人,又似乎不是,身体的一半都被血染透了,没有手臂,只有附满鳞片的爪,这些凡人哪里见过如此可怖的景象,纷纷吓得拔腿就逃。 昆仑众仙目瞪口呆的看着玉鼎真人慢慢走进来。 "师弟……"黄龙真人张口结舌了好半天,才挤出了几个字:"你饿了?饿了也不用杀一条龙来吃啊?" 哪吒终于看清楚了那是谁,惊得赶紧扑过去看:"敖春?八太子!!" 那狭长的伤口,兀自在往外溢血,深得几乎能看见骨头,怎么也愈合不了。 斩仙剑? 哪吒猛然抬头。 那双深邃苍冷的眼睛,冷漠的望过来,只是一眼,就将哪吒所有的愤怒,不满,惊疑全部化为乌有,默默低下头走到太乙真人身边:"师父!那……那是弟子的……求师父给枚灵丹救命!" 太乙真人望望宝贝徒弟,又望望玉鼎真人,为难得简直要扯胡子了。 在哪吒快要绝望的时候,忽然。 "太乙师叔!" 寒华旋照哪吒都复杂莫名的看着众仙没一个愿吭声,而杨戬只是淡淡喊了一声,太乙真人立刻如释重负的掏出一个葫芦,倒出了一大把丹药后,随手拿了一颗给哪吒,一边还在嘟嘟囔囔:"这颗就行了,一条小龙而已,还想要贫道给什么好的灵丹!" "八太子……" 哪吒焦急的低声喊,怎奈敖春早已去了半条命,哪里还听得见。 灵丹塞进去,却怎么也吞不下。 "杨戬师兄!" 目光沉静,缓缓走来,略微拧眉望那鲜血淋漓的伤口,而后神色间竟有了一丝疲惫。 "他死不了。" 只留下这几个字,就转身而去,急得哪吒险些喊了出来,不过满腔怒火疑惑在望见玉鼎真人时,又烟消云散了。 也许杨戬并不在意刘彦昌的死活,至于敖春,只怕也是看在沉香和四公主的份上,肯多看这一眼。 哪吒越是这样想,越是焦躁难安。 敖春不能死在这里! 玉鼎真人忽然冷笑了一声,伸出手去。 一道暗淡的光辉之后,几乎是顷刻,被鲜血染透的龙鳞重新覆盖上了狭长伤口。 "呜……" 艰难的一动,不由自主的吞下了喉间丹药,且不说哪吒松了口大气,就连众仙也都好奇的盯着不动——玉鼎真人把这条小龙抓来干什么? 恍惚间也不知道吞了什么东西,意识逐渐清醒过来的敖春猛一睁眼,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背影,那个他以为已经死了的人。 "杨戬?!" 略微卷曲而间隙有金色光华的长发散落在烟白色的衣上,闻声而略微侧目,从发下的颈项到清隽面颊,都被黯淡昏黄的烛光映出一种特异的光华来。目光幽深清冷,缓缓自灯前转过来,就好似一场远古的梦境。 烛火摇动,昏黄的光线在默默流淌,忽明忽暗,几疑沧海桑田,非是三界人间。 "你,你,没有……没有……你还,还……" 一时竟分不清是愤怒是愧疚,是懊悔是不甘。 却原来这人,一直用这样淡漠非常的目光,凝视他等挣扎生死,无动于衷。 敖春愤怒得直接吼了出来:"杨戬!你既然还活着,阐教为什么要死缠不休,口口声声说沉香害死了你,三圣母害死了你!!让三界动荡,天庭难安?这算什么意思?" 双目微阖复启,凝视敖春,幽深清冷,无喜无悲,或者那些感情太深,总难以看出,只剩下平稳沉静的声音淡漠非常:"八太子,杨戬如何,阐教如何,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你说与我无关?!" 敖春不顾哪吒焦急的使以眼色,直接怒笑起来:"东海水晶宫不复存在,我父王惶惶终日,我四姐恍惚不知所终,这叫与我无关?" "哼。东海,无知之辈,偏偏要与我杨戬作对,执意对抗天条,纵使万死,也不足惜!" "你——"敖春深吸一口气,冷笑:"你不用装模做样了!我都已经知道了,是,你为沉香,做了很多,我们没有理由去恨你权势熏心六亲不认。" 杨戬神情变了,可也只是一瞬,淡淡的轻蔑笑意又浮现在唇边。 "……可说到底,终究也是你将三圣母压下华山,你做的一切不过在补救这个错误!好一个杨戬,好一个司法天神!你做尽了一切好事恶事,用死来欺瞒三界,到头来真相大白,却是让沉香和三圣母被无数人指点耻笑,在这三界中抬不起头来……" "敖春!!"哪吒吓得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唔,你……放开我,为什么不让我说,他能做,还不让人说?" "敖春你冷静点,杨戬师兄不是你说的那样……" "三坛海会大神,你也是阐教弟子,自然帮着阐教说话!" "我……" "怎么,你敢说,沉香一家难道不是无辜受难?他们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知道!!就变成了被人任意摆布的棋子,所做的每一步成功失败,都被人主宰,那些挣扎,那些生死一线,那些赞誉三界,都只是场笑话!笑话!!你懂不懂?!" 敖春又哭又笑,语无伦次,原本该勃然大怒的众仙也反常的沉默着。 山河社稷图里,沉香在悄悄流泪。 最痛的伤,不是哭出来。 最痛的伤,是没有人知道。 敖春,八太子……不枉兄弟一场,你不顾生死激义仗言没有错,只是这一切,远远没有我起初所想,你现在所以为的那般简单。 "还要我把你做的事一一说出来吗?" 敖春双目血红的瞪过去,那种不知该痛恨该自嘲的失落与绝望纠结在一起,一会是丁香,一会是龙四公主,一会是沉香,他们带笑的面容恍惚的出现面前。 本来不会是这样,本来不该是这样啊! "你阐教有如许多厉害的法宝,却不拿出来,反倒被宝莲灯逼得手足无措?就算是师父的法力加上沉香的口诀,也能将你堂堂司法天神打退?重伤呕血?杨戬,你装的可真好,演得可真像,就可怜我等无知欣喜瞧在你眼里只怕如同笑话!!" 杨戬没有说话,好似根本不在听,目光悠远,不知投向何方。 利用了所有人,欺骗了所有人,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最后还要所有人都来感激他,觉得自己对不起他——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敖春看着眼前人淡漠的神情,胸中的恨意和怒火燃烧得越发旺盛。 为什么,当我们在苦苦挣扎的时候,这个人,还可以这样云淡风清,不沾片尘。他如果真的在意沉香一家,为什么任凭阐教为恶? 这样高高在上的俯瞰,依旧是那目中没有众生生死喜怒的司法天神。 就站在那里,看着自己像个疯子一样大喊大叫,脸上波澜不兴,从自己愤怒的开始说出真相起,便将目光转了过去,再不曾回顾。 依然是那个倨傲冷漠的神情,却连一个目光都吝于施舍。 "很好看的笑话,是不是?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妄图杀你司法天神……" 杨戬凝视窗外,瞬息锐利又慢慢松懈下来。 窗外的土地吓得险些从屋檐上滚下去。 "没事,没事……他没看见我,是错觉,是错觉。" 可是发抖的手竟是怎么也握不住笔。 "……我本该想到,本该醒悟,除了佛宗,三界又有谁能直接庇护违犯天条而出生的沉香!是你!让哮天犬把我们一步步逼到了净坛庙里!也是你,逼迫得沉香不得不离开净坛庙,因为三界之中,所有神仙都知道,只有斗战胜佛孙悟空才是你二郎神的对手!只有拜他为师,才能打败你!" 窗外的土地几乎吓傻了,恍恍惚惚,几疑梦中,忍不住喃喃:"不会吧……不可能吧……怎么会……" 敖春一把推开哪吒,踉跄着站起来,又哭又笑,状若疯癫,"杨戬,所有人都被你握在手心里,他们的喜悲,他们的生死,于你来说就像笑话,是不是?!胜佛不愿明着教沉香,宁可带他上天掀了老君的炼丹炉,而你为了逼他明着站出来对抗天庭,竟使出那般卑劣手段偷袭,复又关押折辱,再让沉香救出,送去南海,去激怒观音菩萨,是不是?杨戬,杨戬!!这天下,还有什么事是你不敢做,还有什么是你不去算计的!!" 一字字,咬牙切齿道:"杨戬,你处心积虑,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罢手?" 目眦欲裂,环视四周。 就是这些不分青红皂白的阐教中人,毁了所有。 "你们……好狠……绝了我们所有的路!哈哈哈哈,我是疯了,我怎么能不疯?这些,就算我龙八在天庭,在三界公然说出去,也不会有一个人信!!他们都会笑我是疯了!!!" 敖春猛地一把抓住哪吒,失控的大喊:"三太子,你看见了你都看见了,你说说,他杨戬,是不是要逼得所有人走投无路,只能照着他的意思做,按他的意思活?!" "敖春!!不是这样,你……" "不是这样?哼,怎么不是这样?!" "敖春,你冷静点!杨戬师兄为了沉香,为了三圣母改天条,他不是……" "哈哈哈哈,三圣母?你说他是为了三圣母?"敖春冷笑连连,眼睛里除了仇恨,还是仇恨,"好,他为了沉香,为了三圣母,可是呢,现在沉香死了,三圣母也快疯了,这些,都是你阐教一手造成的!!" 强压着恼怒但是一直不出声的昆仑诸仙更是心虚的几乎想往后退,更是不敢看杨戬一眼。 "龙八,够了!!"哪吒终于用尽了耐心,怒吼道,"我师伯师叔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些,他们只知道谁杀了阐教的弟子,谁就得死!杨戬师兄被沉香那记神斧重创,险些死去,到现在都没有恢复法力,难道他处心积虑算计你们,就是为了找死……" 太乙真人吓得扑过去一把捂住哪吒的嘴,紧张无比的望玉鼎真人。 "开天神斧?哼,我原来也懊悔愧疚,可是我看到了什么,谁都死了,谁都活在痛苦里,谁都挣扎着快要疯了!!杨戬!!如果不是你!!我们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而你,做了什么?在看我们的笑话,还是等我们都死绝?!好,就算我龙八昧了良心求你,我求你!!放过沉香和三圣母,放过他们,让他们平安的活下去……" 敖春失神的跌坐在地,哽咽难语:"他们是你的亲妹妹,亲外甥,放过他们,真的那么难吗?" "是谁,不放过谁?" 轻轻几字,就使敖春惊而凝望。 杨戬终于有了反应,却是敖春再熟悉不过的冷厉决然:"她既与凡人成亲,与我再无关系,沉香想救母,刘彦昌想一家团聚,都已经如愿以偿,却牵连得我这个司法天神都做不下去,你们还想怎么样?三番两次,找上阐教,祸福本无门,惟人自招取,难道堂堂阐教,就必得永世不出昆仑山,任尔等欺凌?" "啊……"本来还在各自心虚疑惑中的昆仑众仙一起惊而抬头。 这不是杨戬啊,杨戬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吗? 不过,祸福本无门,惟人自招取。阐教当然没有错,恩,他们没有错,他们气不过那刘沉香那等无知小辈,气不过杨戬身死所以破誓而出昆仑,他们怎么会错呢? 敖春却惨然笑道:"好,就算你不再是司法天神,就算你想让阐教重新出现在三界,就算你想改变阐教曾对女娲娘娘立下的誓言干涉三界!就算你这个司法天神也不把天条当回事!!就算沉香一家,在你阐教的眼里根本什么也不是!难道就不能放他们一条生路吗?杨戬,你还有没有良心?你还有没有……" 怒问没有出口,声从中断,怒火随着意识逐渐沉沦下去,只看见那雪白的衣角,那冷漠绝丽的面容,幽深苍冷的眼睛,带着漠视三界的轻蔑—— 是了,若非有心利用,这些高傲的阐教中人,哪里会大费周折让自己活下去? 杨戬也是,他也是…… 缓缓收回手,如霜似雪的衣袍一分一毫垂落,终于遮住那修长而堪称完美的手指,没有沾染上半分尘埃。 不是什么人,都有死在斩仙剑下的荣幸。 哪吒瞪大眼睛,却怎么也没能太乙真人手中挣脱。 那个和沉香一起,爱笑闹,默默望着丁香的龙八太子。 地上的尸体正逐渐化为原形——一条长达几百米鳞为苍蓝的龙,玉鼎真人那一掌,几乎震碎了所有的骨骼鳞片,尸体破碎得瘫软在地上,只有鲜血依旧在汩汩外流。 "玉鼎师兄,你,你……你杀了他?" 踏遍生死难萦怀 "龙八太子死了。" 山河社稷图里的每个人都呆滞了,谁也没想到,谁都还在愤恨得想冲出去将那条小龙痛揍一顿以告诉他到底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时,这个被仇恨冲晕头的龙八太子,居然死了? 忽然的死寂,因为看不见,就更加惊愕。 于是谁也没有注意,躺在地上的沉香,忽然睁开了眼睛。 惊疑,悲痛,无法置信。 也许想哭,想喊,却僵硬着不能动分毫。 为什么会这样? 怎么会变成这样? 窗外一声响动,一个惊恐到语无伦次的声音:"上仙……诸位上仙饶命啊……小仙只是,只是一介土地!" 撕纸的声音,牙齿打战的声音。 "滚!" "谢……谢上仙,谢上仙饶命。" 连滚带爬的声音。 "陆压道君,你还要在屋顶上站多久?" "呵呵,玉鼎真人,小道只是路过,路过……" 声音瞬息远去,逃得那个快,几乎是神仙都要汗颜。 死寂,许久,都没有人出声。 "师父……这一切本不关他东海的事,何必要杀他?"声音透着淡淡的无奈和疲惫。 "目无余子,肆意妄言,不死何为?" 冷笑,让所有听见的人都战栗难安:"他等死活则已,还值得你挂心什么?" "师父……三妹不能没有我。" 隐于这几个字下的悲伤,淡到涅灭。 "你!!笑话!她不过是失去了儿子,死了丈夫,这才又想起你!为那群混帐耗费如此心力,算得上什么?为师只说一遍,这三界之中,为师无不可杀之人!!你,也不例外!!" 似乎怒然拂袖而去,山河社稷图中的众人才大喘了口气。 这玉鼎真人,怎么越来越喜怒无常了? "想来也是给逼得没有办法了……" "啊?木吒,你在说什么?" "这还不简单?玉鼎师伯将龙八太子半死不活的扔过来,就是想让杨戬听见,就算他为之呕心沥血以性命为代价换来平安的人们,知道了真相,既不会感激他也不会在他面前懊悔,有的除了仇恨,还是仇恨!" "可说到底,也是我阐教让三圣母一家流离失所……虽然没有了杨戬,他们什么也做不成,做什么错什么,所以沦落至此。但正因此他们该恨的是阐教才对,为何却……" "金吒,你错了!不管怎么说,杨戬都是他们的仇人!杨戬给他们的太多,他们不但无法回报,甚至接受不了,对他们来说,那是强加的恩惠!"玄女冷笑一声,厌恶的远远瞄了一眼沉香,"没有他二郎神,难道他们就不能劈山改天条了吗?三界那时可都在帮着他们了,少了他杨戬又算得了什么?" "不会吧!"白云道君张大了嘴,惊骇道,"没有杨戬,他们连命都没有,天庭早杀了他们……龙八太子,没有那么愚蠢吧?" "龙八是没有……"韦护出神的喃喃,"但是他会想,你杨戬为什么这么好心,不惜一切就为了沉香和三圣母?誉毁三界甚至不要性命,那不是他所知的杨戬,更不是三界所知的杨戬。" "可是!"雷震子怒道,"杨戬师兄……的确是这样的人,难道就因为这样,所以就算真相大白,他也必须面对更多的责难刁难?" "……如果三界知道真君神殿里的文书,知道杨戬这八百年来所做的事情,也许会懊悔一二,感慨叹息,但是沉香劈山救母的真相,却只能让所有人嗤笑质疑,不信轻蔑罢了。他们会和龙八一样,直接冷笑,你杨戬如果真的想救妹妹改天条,直接弃天庭而去,做什么司法天神?何必这番周折,所为何来?" "那是因为杨戬还要……" 所有人都哑了声音。 杨戬究竟为了什么,去做司法天神,谋划千年,是他们一直都不知道的事。 "他……真的为了你阐教破誓,去……"白云自己都说不下去了,阐教要想出昆仑山,谁拦得住,什么天庭,什么三界至尊,未必放在眼里。 "杨戬那话,也就骗骗龙八这样什么也不知道的笨蛋而已。" "玉鼎真人这么做,说到底,也是为了杨戬,所以在龙八说到一半时,估计就后悔了吧?但是还不得不让他往下说,谁知这小龙不知死活,再三言两语被杨戬误导下去,于是就——"玄女无奈的摊摊手。 "哼,没办法,虽然他可怜,但是——" "但是谁让玉鼎师叔就这一个徒弟呢,不要说受这等欺辱,就是旁人说杨戬一句不是也要怒目相向的。" "哈,那跟玉鼎真人就一个徒弟没关系,你阐教做师父的,哪个不是这样?" "你!算了,不跟你计较,我比较担心的还是杨戬师兄……" "你啊,还是想你的那个三弟吧。我看他怎么办!!" * 陆压道君驾了云在空中狂奔,忽然偏了头自言自语:"不对啊,依玉鼎真人的性子,恼到了极点,哪会让那条小龙死那么容易!" 停下来再想:"没错,那小龙肯定还没死!要不然杨戬不会连拦也不拦!骨头都碎了也不一定就是死了啊……" 停在半空中左右为难,最后一抱头愤怒道:"昆仑镜啊昆仑镜,小道不能没有你啊~~~~~~~" * "师父,敖春已经死了,你就让弟子去把他好好安葬下去,难道也不行吗?" "哪吒,不是为师不让你去!"太乙真人无奈摇头,"为师不想让你死啊!" "师父?!" "哪吒,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玉鼎师伯本来就是冷性寡情的人,并不在乎什么,加上一天凡人都没做过,又是在阐教……" 说到这里,连太乙真人都想叹气。 起码几千年,他都以为他这师兄不会笑,不会怒,没有任何激烈情绪,就算三界毁灭也引不动他分毫惊讶。阐教中人本来就是想到什么做什么,至于人命,那又算得上什么。虽然细想起来自家徒弟是命,别人家的徒弟也是命,但是自上古洪荒起,道理,那是什么东西?既不能吃,又不能喝,别说杀了一条小龙,就是杀了东海龙王又怎么样?谁不讲道理,阐教自然有办法比他更不讲理。 视他人为草芥,不屑一顾。 玉鼎真人所活过的万年,都是在这样的昆仑山里。 "以前还不似这般暴虐易怒,但是自从封神的那次九曲黄河阵之后……哎。"太乙真人叹息一声,安抚哪吒道,"以前斩仙剑抽出来,我们都知他绝对不会真的砍下去,但是现在——灵珠子,为师绝不能看着你再死第三次!" "……" 夜已经走到了尽头,那轮清月,就要被晨曦的光华盖过。 "杨戬师兄,你昨夜,为什么要说那些话来骗八太子?" "因为……" "因为那些是他想听到的?!因为你不想让三界嘲笑三圣母和沉香忘恩负义,因为你不想让他们怨恨阐教,让他们以为这一切痛苦都是你造成的?杨戬师兄,我不懂,我真的不懂你在想什么?敖春死了,四公主怎么办?丁香怎么办?沉香怎么办?" 定定望向哪吒,却只看见一双溢满愤怒的双眼,微微叹息,继续望地上的尸体。 哪吒激愤异常的望着朝他嘻嘻而笑,满不在乎的旋照,面带讥讽之色的寒华,不由得提高声音,也不知道是在怒叱别人,还在是说服自己:"敖春不该死!!沉香也不该死,他们只是不知道,他们并没有错什么?" "你说得对。"缓缓点头,仰望那即将消失在天际的清月。 "他们都没有错,是我算错了一件事……" 杨戬的声音越来越低,失神的仲怔半晌后,慢慢收紧手指:"能控制的事都已在这手掌间,但是这只手外,却有更多的事……非杨戬所能。" 失了先手,就只好等。 坐视所有,只为那个唯一的时机。 仰望,朝辉如锦,一轮清月黯然淡去。不见云霞,不见天庭。 然平生进退不由人 "呵,这不是陆压道君么?正巧,菩萨回南海去了,留老孙在这里一人晃悠,道君怎么灰头土脸的,抢回昆仑镜没有,也给俺老孙耍耍!"说着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叫嚷着过来,在这死寂一片的天庭里分外刺耳。 "好大胆的猴猕!" 陆压道君正火着呢,当下扳脸一挥袖就待驾云离开。 "呔!道君好没道理,老孙正经与你说着话,杨小圣翻脸翻得比翻书还快,你倒翻脸翻得比那杨小圣还快,老孙也不跟你客气了,看棒!" 孙悟空这不问青红皂白的当头一棒子可是让所有神仙闻之变色。 "你——" 陆压道君闪身避开,怒不可遏。 "呵呵,听闻道君手里有从伏羲神王那里偷来的轩辕剑,老孙早想见识见识了!" "哼,一小小天地灵石所化的石猴,也敢在小道面前狂妄?" 陆压道君气得伸手就去摸腰后的红葫芦,看得孙悟空连忙大喝:"陆压道君,要打就凭真本事,靠法宝,有什么意思?" "你——"陆压道君不怒反笑,"小道才不跟你一般见识,欺你这等小辈,还不被鸿钧那家伙笑死?" 说着拂袖就走。 "打不过就打不过,扯鸿钧老祖做什么……" 孙悟空很大声的"嘀咕"着,火得陆压道君猛然转身冷笑:"你这猴子,不是很爱跟人争个你高我低么,只怕明日之后,你有这心,也没这胆!" "呵呵,道君,这天下三界,只有老孙做不到的事,却没有老孙不敢做的事!" "那你就等着杨戬吧!" 陆压道君冷笑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头雾水的孙悟空。 "陆压道君,你把话给老孙说完啊————这关杨小圣什么事?什么叫明天之后,今天不行么?明天三界毁了么?你把话说完再走啊!!" 筋斗云果然不愧是筋斗云,换了别的神仙,压根连陆压道君的影子也追不上。 "这陆压道君果然有点门道啊,老孙竟然赶不上,岂有此理……陆压道君!!你到底什么意思,说明白再走啊————" "哼,意思就是,你这猴子要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都得在明天之前去——小道没心思理会你这猴子!!" 话音未绝,人影已经不见。 "……连老孙都追不上,果然是能在伏羲神王的火云宫和昆仑玉虚宫偷东西的陆压道君,这本事不错,改天一定学来折腾那老倌儿去!" 抓耳挠腮了好一阵,望望远处的凌霄殿。自言自语:"菩萨虽然吩咐了,但是玉帝老儿想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倒是——" 低头望云霄之下:"……什么叫有怨报怨,有仇报仇,都得在明天之前?" 猛一拍脑门,驾了筋斗云一个跟头翻下去:"不好,杨小圣那边要出大事!" ******* 兜率宫,烟雾缭绕于三十三重天上,千年不熄。 也许它的名字在三界所有神仙心目中比瑶池凌霄还重些吧,毕竟千年苦修,一朝成仙,那金丹妙药,传说中却能起死回生白日飞升。 甚至更多的神仙宁愿相信,孙悟空之所以能有那么大的本事,都是这兜率宫灵丹的功劳,根本不去想在这只猴子闹上天前,就已经号称齐天大圣打败十万天兵天将了。 兜率宫灵丹闻名三界,同样太上老君对自家灵丹的宝贝程度也是闻名三界的。 谁要是找上门去拿他一颗,都心痛得扯胡子。 兜率宫终年炼丹不息,兜率宫的丹药,想必是个极庞大的数量,众家神仙都想不通,好脾气的道祖怎么连一颗两颗丹药都要穷紧张。 三界之中,多少隐晦哀伤,就如兜率宫不绝冒出的烟雾一样,虚渺无度,呛人心腑。 "不在这里,也不在这里!" 陆压道君伸手就扔开了一个葫芦,被三界神仙视若珍宝的灵丹如不值钱的石子一般滚得满地都是。 "太上老君,好好的,炼出这么多丹来混淆视听,让小道这般难找……" 目光落到火光依然的丹炉上。 沉思,摇头:"也不在这里!难道真的是随身带着在?" 脸色猛然变了:"那个龙四公主和猪八戒……" 昆仑镜中当初所看见的一切又浮过心上。 "该死,要不是这两个家伙都不值得小道注意,早该发现这两人后来不对劲。通天说过要龙四做一枚棋子的……该死,小道怎么没注意到呢!" 猛然望凌霄殿,目光飘忽不定,欲惊反笑;"好啊,好啊,你师徒四人就在那里对上吧,小道就说杨戬还在等什么呢,等一切他不能控制的都陷入僵局,还等元始得了灵丹啊,呵呵,好算计啊……" 背负双手,这次是悠闲自得的出了狼籍一片的丹房。 几个小童歪倒在台阶上,青牛斜躺在一边。 兜率宫和天庭的其他地方一样如同死域。 "东华帝君要五彩神石,最终只能煞羽而归,阐教找那刘沉香一家的麻烦,却不会真的动手将杨婵杀死,鸿钧在天庭之上对上小道……哼,杨戬啊杨戬,你成与不成,还是未知之数,反正这个局,已经成劫了!" 拾步轻下台阶,冷笑:"山河社稷图的失控让东华帝君感觉到了,所谓五彩神石也是假的,鸿钧让天庭所有神仙看到了真君神殿,那数十万恶鬼的事也没瞒住,杨戬,就算你能逆转乾坤,也改不了三界众仙心里的疑惑。" 天边流云聚散,舒卷如烟。 "小道么,就去看看,龙吉公主究竟要怎么做呢?" ******* "小狐狸。" "恩,教主,您就是通天教主吗?为什么所有人都说您死了呢?" "呵呵,小狐狸,我老人家怎么会死了呢,就算是死,也得了结心愿才是。" "教主?您有什么心愿?难道是要报仇么?封神大战,死了好多人……不要报仇了好不好?只会死更多的人。" 佯怒,装模做样喝道:"谁说我老人家要报仇了?我老人家是咽不下这口气,懂不?凭什么师尊喜欢他,不喜欢我?" "……" "呵呵,小狐狸,我老人家一直在看着你,为了你姥姥,为了你父母,要你去杀沉香,去杀孙悟空,去杀杨戬,你做得到吗?" "……小玉,不能。" "好丫头,是啊,不能!你不能,我老人家也不能!" "教主?" "呵呵,扯远了扯远了,小狐狸啊,你要记住。" "恩?" "如果你决心要说谎,那么你自己一定要先把它当成事实!!" "哦!" 痛,最痛的回忆又来了。 昆仑山下的那一眼,飞溅起的鲜血,开天神斧…… 沉香,你错了!你们都错了!! "……是他们害死了杨戬。小狐狸,沉香本来只要打败司法天神就能救出三圣母的。可是他心里恨极了杨戬,他们都想让他死。真相,他们永远不会明白。小狐狸,你只有,只能去杀了他们。去杀了他们……" 眼中空洞,意识模糊,真的该恨么? 真的该杀么? 我要那么做了,真的是正确的吗? 沉香也是那样坚定的相信,他救母,他改天条,甚至他杀了舅舅,这都是对的,可是结果呢?这三界之中,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小狐狸,难道你忍心杨戬身败名裂三界人人唾骂?你要让三界神仙都明白这点,不炼成三界至高的道法怎么能成……" "对,我要让他们都知道他们都错了!" 可是这么做了,难道就是对的吗? 老祖,你说得都很有道理,每句话都说到了小玉的心坎里,可是小玉也知道,舅舅绝不愿看见这些,绝不愿看见小玉杀了他们。 "呵呵,小狐狸,你不要急,九转玄功太难炼,越想从前越无法挣脱,若是你挣扎不能,就出去看看吧——牢记住那些讽刺,慢慢听着那些辱骂,你才能明白,你才不会忘记,你该做什么。" 弯起一抹疲惫的笑,不复明朗。 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教主说了。 ——如果你决心要说谎,那么你自己一定要先把它当成事实。 慢慢点头,意识模糊,只余下仇恨与恍惚。 "是,老祖,小玉要,杀了他们。小玉一定会杀了他们的!" ………… 这里是一片混沌的气雾,笼聚在一起,看不见天,分不出地。 小玉猛然睁开眼。 一层隐约的银色光辉自她身上一闪而没。 刚刚,她好象想起来什么。 除了那惨痛的记忆,老祖的话,她还想到了什么…… 呆滞的目光忽然一敛。 对了,她要听老祖的,她要去杀了所有人——她要装做——对,她就是要杀了他们,他们都得死。 茫然变成坚毅,目中换上龙八曾经惊怔的痛怨之色。 没有人知道,教主不知道,舅舅也不知道…… 三界所有人都不知道,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下一次再修炼醒来,还想得起来真正的自己是什么吗? "如果你决心要说谎,那么你自己一定要先把它当成事实!!" ……本来就是依靠这句话,才以复仇的名义掩人耳目,欺瞒了天庭,帮了沉香,帮了舅舅……但是现在,只有小玉一个人了。 "小狐狸!" 熟悉的声音,忽然出现在空旷一片的混沌里。 "老祖。" 就像一个迷茫无比的孩子忽然看到了家一样,那种瞬息安定和专注的神情显然让鸿钧老祖十分满意。 "小狐狸,不要急,修炼九转玄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是……" "呵呵,好孩子,出来罢,老祖给你一枚丹药,九品金丹,助你修行。" 天意如刀壑此别永诀 雾气猛然散去,小玉的身影消失在了这片混沌里。 随着她的离去,慢慢的,浮现出了四周的景象。 一个圆而通直,望不到顶,看不见地的地方。 阴沉沉的,似乎有人在笑。 "丹药,嘎嘎,丹药……" "快了,快了!很快,这个小丫头,就要和我们一样!她如果不一心修炼以至神魂惧灭,就要和我们一样,自寻死路,只剩元神永远飘荡在这昊天塔里!哈哈哈哈!" 声音高亢,而后扭曲得笑声如哭。 "鸿,钧,老,祖!!" 数千个声音,一字字怨恨无比的咬牙切齿着。 那声音里,是痛苦,是悲愤,更多的却是绝望,因为绝望而来的扭曲与歹毒。 "区区一个小丫头,竟然因为吞了宝莲灯的灯心而有了万年法力……她好象还叫杨戬舅舅……" "杨戬!杨戬!!" 数千个声音更怨怒了,几近癫狂。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他!" "为什么只有他能练成九转玄功!而且没有吃下那颗九品金丹!!" "我要杀了他……不,我已经杀不了他,哈哈哈,盘古大神啊,让鸿钧老祖杀了杨戬吧,让他死,让他死!!" "那个凡间叫什么沉香的小子,嘎嘎,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虽然你不可能真的杀了杨戬……但是,让玉鼎真人惊慌悲伤,多么痛快啊……" "最好是心神大创……不是说玉鼎真人的元神已经毁了一半了么,如果杨戬真的死了,哼哼。" 数千个声音一起癫狂的大笑起来。 懦弱如兔,尚且临死一脚踹向鹰腹,绝了所有生机希望,凡人也能变得如同厉鬼,何况呼风唤雨的古仙和天赋卓越上窥天道的人们。 在这昊天塔里,已经没有了古仙与人仙的分别,没有了凡人得道出身和异类得道出身的分歧,没有了身份地位的差距与欺压,只余下这个共同的仇恨。 九转玄功,三界无上道法。 鸿钧老祖并没有欺骗他们。 昊天塔中,死去者何以计数?只有他们这般胆怯谨慎,后反悔畏惧,又或愤然妄图反抗者,才留得元神于此,而非修炼九转玄功而魂飞魄散,不存三界。 悲伤,惊惧,沉痛,绝望—— 如何不怨恨,那个居然没有死,有师父,有弟子,有妹妹,有下属,有他们所有人不能再奢求的一切,修成九转玄功的杨戬。 "阐教的人,没有一个在昊天塔里,我不信老祖没打过阐教的主意!" "他从昊天塔里救走了通天教主,却没有看我们一眼!!!" "他能从鸿钧老祖的法宝里救人,却没有救我们!!" 怨毒达到了顶点,丧失了一切理智:"杨戬,你为什么不死,为什么不死?!" "这个小狐狸,这个小丫头,她非死不可了,呵呵,非死不可了,除非你再来救她!!" "他要是再敢入昊天塔……" 所有声音一起恶毒的笑起来:"我等尽毁元神,也要杀了你,杨戬……你要死的,你该死的,你凭什么不死……" …… ****** 死,对于神仙来说,约莫比凡人感觉得更恐惧。 但是敖春却没有这样惊恐欲决的震骇,魂魄被飞卷上天空,浑浑噩噩的那一瞬,看见杨戬深邃的目光遥遥望了他一眼,阐教的那些上仙漫不经心,谁会去在乎这条小龙死活与否,一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散的魂魄而已。 恍惚后忽然惊觉,原来自己已经死了。 还来不及惊骇,来不及痛恨,来不及懊悔,就已身不由己的飘向东海。 也许,还来得及见父王最后一面。 也许,再过千年,他八太子又能得转世之机。 但是沉香与三圣母——他却是再也帮不上忙了! 意识开始,一点一点模糊起来。 云雾罡风,支离破碎的魂魄,什么也看不见了…… ******* 仙境蓬莱,轻雾笼罩,云涛海浪,翻涌不绝而近岸百里,水做黝黑之色,不见一物,乃为弱水,岛上仙峰险巅,峻岭崔嵬,坡生瑞草,地蔓灵芝。郁郁葱葱的一片都被云雾浸染,古木苍翠,根连地秀,顶接天齐。 这就是东海之上散仙云集之地,泉畔石上,见群仙谈道,笑语论乐,好不自得,各自出入洞府楼台间,于云镜之中,指点东海近岸数十万人家,见凡人生老病死,随世变迁,就是千百年。 坐卧饮茶,众仙正据岛前石,几人观弈,两人对局,正下到妙着,不觉摇头晃脑,望对方皱眉苦思而自得。 "天庭上,听说出了事啊……" "自从沉香那小子嚷嚷要救三圣母以来,天庭哪天不出事?我前些日子还告诫了八仙他们,不要那么爱凑热闹,这不,上了天庭,都好几年天庭好几天了,还没回来!这些后来成仙的小辈啊……呵呵,吃你八子!" "啊!不行不行……" "落子无悔!" "哼……不久前,好似听说,东华帝君出了蓬莱紫府?" "有这等事?唔,不过帝君他深居简出,紫府方圆七十里又不准入,似我等小仙,哪里会知道他是不是出去了?天庭虽然刻意打(百度抽)压排挤,也不能软禁他东华帝君啊,出去便出去了。对了,这件事,你是听谁说的?" "还用听说么?没见着那些家伙把蓬莱那株万年灵芝都采了下来,好象是帝君在外面受了重伤,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这,不可能吧,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好个老儿,你不声不响提我六子?" "嘎嘎,落子,这个无悔!仙兄刚刚才说的话,怎的就忘了?" "你!哼……帝君虽然几千年不曾出手,三界都似遗忘,但毕竟也是堂堂东华紫府少阳君,王母娘娘的亲哥哥,那法力神通,可不是我等小仙能想象得出的……重伤?你在跟我说笑话吧?" "谁耐烦与你说笑话?帝君纵使法力高超,也不代表他就不了能重伤啊?连司法天神二郎真君都被一凡间小儿杀了,东华帝君又怎样?" "说的也是!不过,这三界之中,能使帝君重创而退,能有几个人?如来高居西方雷音寺,天尊不出昆仑山,鸿钧老祖与陆压道君……也不会跟帝君过不去,这遍数下来,难道还会是孙猴子不成?" "哈哈,仙兄说笑!" 旁边一仙忽而笑道:"两位心不在焉,这棋都成劫了!" "啊?" 这才惊而望,但见纵横零落数子,纠缠其中,黑中有白,白围其黑,果然下成了劫。于是互望哈哈大笑,索性一拂衣袖,黑子白子皆都不见,拈子重来。 你一手我一手,落子极快,嘴上也没有要停的意思;"昔年封神战后,截教亡,阐教封,而玄都宫名存实亡,东华帝君退居蓬莱,玉帝得了权势,九天玄女做了司法天神,没想到几百年之后,她竟会落得打落万劫不复之地,魂飞魄散的下场,累得东华帝君如许年来,心丧若死,唉!" "这王母娘娘有句话倒是说得不错的,神仙,动什么凡心……话说回来,那九天玄女,仙兄可见过。" "未曾,不过昔年凡尘俗世,立其庙宇无数,凡人敬称九天娘娘庙,那塑像倒也立得端正。而她昔年化身凡女,临凡助越亡吴。做那越国国师,教那六千军士。而后功成身退,不知所终。这些事就于东海之畔,我倒是耳熟能详,见识过几眼呢。" "恩,那越国建祠南山之上,岁时祭祀……"落子的手已经逐渐慢下来,皱着眉头继续说:"想来着实可笑,玄女早已魂飞魄散不存三界,下界凡人还是香火不断。凡人么,求仙只是安慰罢了,除了玄女这等秉正义公理的神仙外,谁当真去听下界祷祝还插手相助?就是有这闲心,也没这本事无视天条!" "说起这事,我倒好奇,那玄女的徒弟,白云道君如何却忽然不知所踪了?这几千年。可都没他的消息?" "若不是惧怕天庭连同一起牵罪藏匿起来,就是已经被天庭神将杀了!这些事,纷纷扰扰的从没个头绪,不必说它!" "……天庭明争而斗,权势而已,玄女死得莫名其妙倒不希奇,希奇的是——她竟是在封神战后数百年才死,而不是封神战里,以她的身份,岂非蹊跷?" 这下连观棋的都惊愕而望过来。 猛然醒悟:"对啊!九天玄女,乃是商朝祭祀所奉的先祖,她没理由对封神战视若不见,她没理由袖手旁观,她怎么会死在几百年后……" 远处云雾缭绕,泉水清澈,林木深深之上,蓬莱紫府。 倚在塌上的倪君明忽然睁开了眼睛。 面容惨白,如画容颜,那双眼睛——却是空空洞洞的凹陷下去,只有暗红色的一片,只有鲜血凝固后那触目惊心的糜烂,没有眼珠,没有眼白,什么都没有,就好似被谁生生挖去了一样。 "帝君,您醒了?" "白泽?白泽在哪里?" "回禀帝君,您派白泽去了青霞洞天……您不记得了么?" 轻咳一声,一口鲜血慢慢自唇边溢出,紧接着那熬成汤药的万年灵芝就已恭敬的端到了他面前。 倪君明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万年灵芝的味道,只要是神仙,谁闻不出? "拿开!" 声音如往日般死寂,沉冷,没有丝毫起伏。 "帝君!"声音里带了哀求,一众随侍的仙人都跪了下来。 "拿开。" 倪君明没有丝毫动容,但是众仙已然激愤悲痛:"帝君,属下求您了!王母手中的五彩神石虽说是假的,可是这三界之中,一定有五彩神石,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到,帝君……" "够了。"声音空洞,死寂,面无表情:"我已经一错再错,还不够吗?早在玄女魂飞魄散时,我亦当死……" "不!帝君!求您……" 轻拂衣袖,缓缓闭眼,不再言语。 众仙各自泪然,却也只得退下。 只有那万年灵芝熬成的汤药,雾气氤散缭绕,徐徐而起。 孤光照清辉相思薄云水 风入楼阁,那种早已遗忘悲凉孤寂忽又涌上心头,帘幕轻动,就好似眷念着过往的心绪,忽然从绝望中复苏过来。 只是,抓住的却不是希望。 华丽的淡金色长袍,繁复的绣着古朴的图腾与祥云,垂落于地,如夜墨发散落而下,他本已看不见任何东西,楼阁里是空旷的,只有青色的薄薄帘幕四下曳落,汤药的雾气慢慢弥散,最后终于被凉风吹尽,与那冰寒色的瓷盏一起,冷寂。 "玄女……" 再也念不出那个刻骨铭心的名字。 痛悔与怨怒,数千年如一日,却再也无法挽回。 玄女…… ********** 山河社稷图。 "师父?!" "……你有没有听见?" 白云道君愕然:"听见什么?" "……在叫我的名字……倪君明……" 九天玄女的神色复杂极了。 "他?" 白云错愕之余,竟不觉冷笑:"昔年天庭争斗,他倒是抽身而去,不问不语,自在得很。师父枉死之事,固然是那玉帝王母强加之罪,可若非他倪君明,我师徒二人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白云!!" "难道弟子说错了,他堂堂东华帝君,妄动凡心,惹得王母娘娘大怒而玉帝本就与他有隙,我师徒何等无辜,平白受这劫难……" "白云!"玄女怒喝道:"神仙有七情六欲,与凡人无异,我虽不屑,也不能阻旁人!" "可是他们怀恨师父你,完全是因为倪君明!完全是迁怒!!完全是被他连累!!"白云越说越激动,"最后迟迟赶来,做那痛恨悲恸之色,与事何补?" 众人皆默。 对错与否,涉及情爱,总难以说清。 "……那日,天庭派嫦娥下凡来见三圣母,杨戬不得已变作杨婵而见的事,你们总记得罢。" 惊愕而望,却见玄女幽然叹息:"广寒仙子那般脾气,我本也不甚喜,只是那日她所言'你可以不喜欢一个人,但是当你知道那个人在喜欢你时,你还是会觉得欠他些什么',这种欠的感觉,如此难以说清,难以偿还,毕竟是一双眼睛……" "你!师父,杨戬与倪君明根本不一样!你怎么能如此说!" 白云气得脸都青了:"他东华帝君执掌天庭大权,与他亲妹妹一起,生生将玉帝的权势架空了数万年,目中无人,桀骜自负,哪里管得旁人想什么,这般到头来,也只能算是害人害己……" ************ 青色帘幕,随风而起。 玄女,纵使这一切都能挽回,又能如何呢? 一步错,足当痛悔一生。 ************ "帝君——" 一声凄厉惊痛的喊声,震得蓬莱之上的仙人皆都失色,恍然不知所以。 紧接着就生出了一抹不详预感。 "帝君!" ************ 三生殿中。 一根纠缠而悠长的红线,忽然从中断开,一丝一缕,散落在冰冷的地上。而被这抹红线痴缠千年的另一根,终于自在的于风中徜徉了。 龙吉公主睁开眼。 而后望向下界蓬莱,神色中既没有惋惜,也没有悲伤,甚至不见丝毫惊乱。她沉冷而安静的望着,许久之后。忽然有一滴晶莹的泪珠,滚落下来。 风聚云散。 满殿红线瞬息纠缠,又瞬息分散。 ************ "……五彩石就在昆仑山,就在阐教元始天尊手中……属下一定能替您求到的……帝君,您为什么连一刻也不多等……" 山色惨淡,云雾虚浮,绕帘而入。 蓬莱紫府,画梁雕栏,环水临木,接比鳞次,而它的主人安静的躺在那里,风满楼阁,青色纱帘紊乱的飘舞,冷彻心骨。 拇指大的明珠滚落一地,碎裂的闪烁着清寒的光辉。 它们曾经在构巧绝妙的冠上璀璨夺目,曾和它的主人一样,站在九重云霄之上的天庭,被三界敬畏的注视,象征无上权势主宰万千生死,此刻却只能各自散落,黯淡沉寂。 "帝君……" 白泽颓然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要悲,却苦痛欲绝;要恨,却茫然难遏;王母的几句话,一块假的五彩石又怎能致帝君于死地? 为玄女,帝君弃了权势,为玄女,与亲妹妹决裂陌路。退居蓬莱紫府,被三界遗忘,却还是没有挽回那个绝丽凛然的身影,心丧若死,只为那个虚幻的希望—— "杨,戬!" 白泽生生咬破唇角,双目血红,狂怒的暴吼出来:"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 如果不是你拿假天条欺瞒三界,帝君怎么会出蓬莱,帝君怎么会死? "阐教,元始天尊……" 是你们故意藏起五彩神石! "天庭,王母娘娘……" 你们都要帝君死,现在如愿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白泽猛然仰头狂笑,一边笑一边流泪,眼中皆是凶狠之色。 "我让你们后悔!让你们给帝君陪葬————哈哈哈哈哈!!" "白泽!" "……三界,天庭,阐教……" 紫府众仙面容惨然的一起跪了下去,望着白泽癫狂而去,各自喃喃:"……三界,天庭,阐教……帝君死了,我们还活什么……恩,我们要死,他们也得死,都死了才好,三界?三界留给凡人好了……" 念着念着,眉宇间都带上了凄厉之色,复重重磕首下去,振衣而起,竟是无一人回头,径自走出这冷寂的楼阁,青纱飞舞,只余明珠清寒的光辉,映照着安静躺着的人,那苍白的面容,如画眉眼。 风满楼阁。 那凄厉的喊叫声,触目惊心的血红,不到入夜,一切都沉寂下来,海浪倾覆而上,仙境蓬莱,几成死域,到处是碎裂的法宝和尸体。 那对弈的石上,黑白两子兀自凌乱散落。 有仙人残余的魂魄茫然惊慌的虚浮。 天上无月。 东海归墟浪起千里。 成千上万的水族,惊恐无比的躲入波涛深处,有来不及逃脱的,瞬息就毁了数百年修为,魂魄无依飘散哀号。 "白泽——————" 一声怒吼从天际传来。 ********** 天色将明,却冷彻心骨。 从晕沉中醒来,就好象眼皮上盖了被水浸透的棉絮,用尽了所有力气,才勉强睁开。 微明似昏的街道还沉寂着,没有人,没有声音,一时之间,杨婵都有些恍惚,不知道这是哪里。粗陋的石板地硬得可怕,猛一醒觉,才惊惑起来。 敖春? 发不出声音,动弹不得。 敖春到哪里去了? 疑惑变成惊恐,四下而望,沉寂无声。间或一声轻微响动,惊得抬眼望去,却是三两只灰色老鼠龇牙咧嘴的从墙缝小洞里窜来窜去,漆黑的眼睛好象还在瞪着这边看。 杨婵惊得险些失声尖叫出来。 小时的事她早已模糊了,却记得自己舍不得吃的东西和最好的一件衣裳,正是如此毁去,那时气得跳起来追打,却被生生咬了一口。 那种痛,钻心得几千年都无法忘却。 她惊恐的瞪着,忙着啃噬和拖动食物的老鼠龇牙咧嘴,就好象在笑。 这是哪里?自己怎么到这来了? 为什么法力就好似枯竭了一般,甚至不能移动分毫? 敖春不见了,唯一安心的只是沉香还在自己身边。 将明半暗的街道,沉寂得有些可怕。 就在杨婵极力因惊恐而避开眼时,天边忽然漂来一朵金云,猛然翻滚而下,眨眼就落了下来。 杨婵见了,一喜,一振。 正自思量如何说明白自己忽然至此时,就见云上的斗战胜佛孙悟空停也不停,更没心思往街角阴暗处张望过一眼,就大声嚷嚷着一路冲了过去:"杨小圣,你也不比谁多上一条命,就是想死,也得先和俺老孙大战八百回合,分个高下再说!" 杨婵惊骇的张大了眼睛。 "一大清早的谁在吵?" 一个小姑娘脆生生的声音,似乎还懒散的在打呵欠:"呵,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猴子!哼,来得好,上次……" "老孙今个没心思跟你小丫头动手,叫杨小圣出来,老孙要……龙八太子?!" 声音陡然拔高,就算那是一具尸体,火眼金睛还能看不出那是谁? "一条小龙,死便死,难道你这猴子还要找我阐教报仇不成?" "老孙为这如意金箍棒还欠着他东海老龙王的人情,这小子又是老孙那呆子师弟的徒弟,可不能就这么死了!不成,今天你阐教也得给老孙一个说法才是!" 杨婵惊骇得猛然张大了眼。 敖春死了? 一阵天晕地眩,只感觉沉香的身上冷得可怕。 "说法?哼,泼猴子!想要说法就手上见真章……" "旋照!" 这听来清冷,而带微微无奈的轻喝,如此熟悉,如此清晰……竟使杨婵仲怔而颤。 二哥…… 真的是二哥的声音。 二哥还活着? 一时之间也不知是悲是喜,是痛是怒,瞬息万变的神情竟是使脸色惨白,摇摇欲坠。无力而颤,两行清泪滚落到沉香冰冷的面容上。 二哥还活着,但是彦昌,沉香…… 作者有话要说:地址http://fc.5sing.com/1336960.html口口掉的是HTTP,你们懂的相思结翻唱.东华帝君作词 奈何不归演唱 陌上颜烬(此版本) 念白 风入楼阁。 一根纠缠而悠长的红线,忽然从中断开,一丝一缕,散落在冰冷的地上。而被这抹红线痴缠千年的另一根,终于自在的于风中徜徉了。 数千年如一日的思念,终于被凉风吹尽,与那清寒苍白的眉眼一起,慢慢冷寂。 纷纷扰扰的思念在谁人生命里无限蔓延三生殿前红线纠缠诺言不过一场无望风花雪月潮起潮落几千年用你的双眼换半生恩怨朱红沾湿容颜好梦难圆孤身远望沧海桑田三界漫烽烟蓬莱碧云间梦中见你如画眉眼尘世梦已倦拨断相思弦此身已付弱水三千 不过其言可谓其心难诛 三十三重天之外,虚无云雾,罡风凛冽,一座青惨惨的石台高耸孤寂的立在那里,上面的四根柱子布满玄异花纹,有暗色的痕迹一路延伸下来。 斩仙台。 天庭威压之下,最令三界望而生惧的地方。 其下云雾虚渺,漆黑浓重难以目见之处,就是使三界久闻却不敢亦不得一见的,万劫不复之地。云雾虚浮,弥久不散,没有人声,也不见凄苍厉然。 事实上,天庭有这等权势的神仙谁也不愿踏上这里一步。 总有些繁复,纠结,以乱道心仙魂的记忆留存在这里。 故而玉帝宁可将亲妹妹压于桃山之下,宁可派十日出而晒化,总是未曾走上这条云雾虚浮的高台,就没有那份不安。 于是这里就像被三界遗忘,经年不见人影,守在高台下的两位天将,一直无趣的直着眼发呆。日子久了,好似表情都僵硬下来,往往闲极无聊,想说上两句话,竟都找不着词。 "听说……这几日,天庭乱得紧……" "天庭向来都是乱得你我看不清道不明,有甚希奇?" 这天将被同伴的话呛得一窒,只得摇头:"我不是说谁死谁活的事——" "你是想说那位司法天神,如何又不是谁死谁活?" 两天将同时皱眉,摇头。望着那虚无的云雾,也有了一抹叹息。 比起数千年前枉死于此的九天玄女,杨戬他们倒是经常能看见的,说来也是让三界战栗,司法天神出现在斩仙台前的次数越多,被诛仙天雷所打入万劫不复之地的神仙越众,越是令人闻风丧胆,怯懦不言。 "显圣真君这一走,只怕你我又得熬这孤寂日子了。" 说不上是冷嘲热讽,还是别有感慨,两天将各自苦笑,却也说不上来是希望日子热闹些,还是希望这里彻底冷清孤寂下去。 "其言可畏,其心可诛!" 这声冷笑惊得两天将险些跳起来。抬眼望去,那虚浮云雾竟似离散,远远而立的一人,赤足散发,着青寒长袍,上有繁复奇异的纹绘延曼而下,衣摆长长落于云上,只披于其身,不做丝毫束缚,这看来非裹非衣的上古神仙才有的装束使两天将一眼认出,顿惊而诺诺行礼,不敢再出一声。 缓缓踱步过来,沉冷秀雅的容颜上也不知是悲是喜,只在唇角噙着一抹冷峭的讥讽,他的眉很高,很细,虽然那双眼,总是带着笑意,却因那深藏于下的冷肃而愈发阴柔诡秘起来。 轻轻击掌,带着淡淡讥讽的声音在这云雾里弥漫:"都言世人善忘,如斯如实,除了你等还记得那些早葬身于此的神仙,这三界之中,就只有凡间香火,还有九天玄女一席之地,偏偏这等无知凡人,也不过求个心安,哪路神仙都敬拜,谁也不漏,凡人若此,这天庭之上摇摆不定做墙头之势的神仙,倒显得更无情些!呵呵,了不起,当真了不起!" 两天将哪敢接话。 如果说三界之中,天庭之内,王母娘娘的权势无人可比,东华帝君曾经掌控天庭,玉皇大帝乃是三界至尊,但是眼前的这位,却是唯一可以影响并改变娘娘决定,更与帝君相交多年,兼深得玉帝信任。这般威赫显望又不为人知,三界之中,除他之外,再无旁人。 "赤松子……你总算是沉不住气了?" 话声未毕,只见声音,不见人影。两天将惊惶而望,竟是不知。 "三界都成这般,老祖您都出了紫霄宫,我怎能不出来凑个热闹……"赤松子不惊不怔,不怒不敬,只抚掌笑道:"那刘沉香,初劈华山上得天来,也算是意气风发,怎奈何他这目中无人着实虚得让所有知情人都恨不得踩一脚下去看笑话,我插上一脚,又有何希奇?" 苍老语音瞬息森寒如冰:"你就用这等话,来唬弄老道?" 赤松子却是漫不经心的笑笑,他的眉太细,太高,纵然这般风神俊朗临风玉树,语气宛然诚恳,还是有种微怒不屑,看轻一切的傲慢:"不让沉香那一家好过,是娘娘的意思,可是让他一家像如今这样不好过的,却是我擅自更改。"扳弄着手指叹息,目光悠悠而视流云惨淡虚雾惶惶,既非怒,也不喜,就是淡漠的笑着,一点没笑意的牵起弧度,讥诮加敷衍的叹息:"以娘娘之意,使他等知杨戬所为而错愕,惊悔,三界共弃之,让他虽一家团聚却离心不得所安,虽生犹死,也算是出了口恶气,勉为其难报了被欺瞒蒙骗之恨,但是呢——" 微微眯眼,依旧是笑,却比不笑更冷:"我见老祖似乎也是气得狠了,大约与我一般,都觉得这法子不过意,不解气,或者有热闹可看,这么轻易过了,我不懊悔,就怕老祖舍不得这大好机会!" "哈哈……" 笑声渐大,听来愉悦无比,却是惊得两天将恨不得捂住耳朵,也不敢再听下去。 "赤松子,你,不要太聪明了。" 方自一凛,即刻松懈下来,依旧懒散拂袖负手慢悠悠道:"不聪明,区区一介散仙,久居青霞洞天,少出洞府一步,哪里能说得上聪明,若是当真聪明,那三界无上道法,老祖就该找上我修行一二了!" "哼,老道瞧这天下之大,三界之内,怕是再也找不出一个比你还聪明的人来了……自共工被囚九地之下,臣属或散或亡,屠戮生灵以抗天庭,于是行云布雨之司,竟只余尔。老道避开了你,天庭让着你,那些不成气候没出息的小仙又捧着你,飘飘然为所欲为索性教了个不成器的徒弟,打发他去为玉帝尽忠尽心,自家则逍遥,三不得罪的在玉帝和倪家兄妹的纷争中游刃有余,你若不聪明,还有谁能说得上聪明?" 语调一变,却是冷笑起来:"可你这小小聪明区区门道,看来明哲保身不过胆小如鼠,凡诸天神,谁瞧在眼里?只由得你去罢了。" 鸿钧道人说着似乎又咬牙切齿起来,"可是如今想来,这三界之中,最聪明的当属你才是!杨戬——老道就不明白了,难道那些愚笨的凡人说得当真有理?什么大智若愚,大愚若智!看上去最聪明的人,怎的偏偏做出三界最荒唐可笑愚笨的事?" 唇噙讽笑,不言不语,赤松子目中微有轻蔑之色。 ——似你这等老而不死,没有心肝的家伙,若是明白得来才是天大笑话。 神仙,神仙,做神做仙的连人心都看不明白,做个什么劲呢? 赤松子一想起东华帝君,顿时那种轻讽傲慢的情绪又重几分。 也罢,也罢。 这一个个的,都非做出惊天动地,三界骇人听闻的事才肯罢手,都拿自家的命不当回事,他急什么?他急又有什么用? 他才不想急。 有些事,谁急了,谁就输了。 "老祖真是气得狠了,连话也说不清了。" 赤松子悠然带笑,直将那两天将惊惶的神色视若不见:"杨戬所为,聪明与否暂且不论,就这手几乎欺瞒天下的本事,和这手即使知情之人也无法将真相公诸三界的神来之笔,当算得空前绝后,让我等有苦,也说不出来!" 举目叹息,讥讽轻蔑:"如此手段,如此人物,竟还不死,我何惶惶?" "你——想让杨戬死?" "老祖说笑,我哪来如此通天之胆高绝手段?"赤松子似笑非笑,一个劲的在"通天"这两个字上咬重音:"我呢,不敢忤逆老祖,我只想让沉香那一家不好过。" 目光轻移,意味深长:"他们不好过,杨戬也会不好过!" 雾气虚浮,眉眼微润而带轻笑,悠然自得:"想和杨戬过不去很难,但是想让杨戬不好过却很简单,三界的事情,向来如此,老祖不是深得其道么?" 赤松子说着轻弹衣袖,说不出的随意轻蔑:"老祖可是,一直在跟阐教过不去!" 赤松子的挥然洒意终于彻底激怒了鸿钧道人。 "你懂什么?" 自开天劈地以来,三界中能有几个神仙敢忤逆鸿钧老祖? 偏偏眼下这一切僵局,都是自己一手造成,停又停不了,走又不走不出,鸿钧老祖如何不怒上心头? "赤松子!!你真当老道杀不得你?!" ** "杨小圣!除非你能把敖春这小子如四公主一样活过来,否则这事,老孙跟你阐教没完!" "他死他生,如今也只能看他运气,你这猴子,就是在这闹翻了天,也没甚用处。" 且不说哪吒闻言一惊,孙悟空却是窜跳起来,大声嚷嚷:"好啊!俺老孙就说,你这是存心跟东海过不去,还是又在算计什么!老孙上次的帐还没跟你算完,这回说什么,也别想糊弄俺老孙!" 皱眉,已经乱成一团纠结不清,这只猴子却偏偏还要叫嚷着非掺合进来不可。 杨戬一时气恼不得,冷望孙悟空抗着金箍棒一副得理不饶人,赖定不走的德行。那时以宝莲灯封了这猴子灵识丢到牢狱里,眼不见心不烦不见他搅局,倒也顺心。 "杨戬师兄,八太子……八太子真的还能再活过来?!" 哪吒不顾太乙真人连连使眼色,急着就冲上去追问。 "尸体都碎成这样了,还活什么……"旋照嘀咕一声,低下头去玩垂下来的头发,一边饶有兴趣的看着冲孙悟空龇牙咧嘴的哮天犬。 "主人,不如把小龙的尸体给我解谗吧。" 乱凑热闹的相柳嚷嚷着:"自从赤松子那混帐教唆大禹来治水后,我就再没吃得痛快过了!啊,那个时候,我可是一张嘴,就能吞下一座山的食物啊——" 现在却只能窝在这个瓶子里。 "主人,我好饿啊……" 阐教众仙只当什么也没听见。 开玩笑,要把相柳这家伙喂饱,整座昆仑山也不够。它可是长了九个头…… 神仙不吃东西是不会饿死,但是吃东西是神仙最大的乐趣啊——相柳第无数遍在心里咒骂那个叫赤松子的混帐,当初如果他晚来上一步,自己岂非就能多吃上几口了? 眼睁睁的从瓶子往外望,盯着旋照手里一个接一个捏起来的千层糕和百合酥。 好小,真的好小。 但是真的好香。 哗啦啦…… 就在相柳快被自己九个头流出来的口水淹死时,忽然听见孙悟空在那里嚷嚷:"杨小圣,那什么昆仑镜的,你拿出来给俺老孙耍耍,如何?" 相柳一听到昆仑镜三字,立刻把耳朵竖起来,生怕漏过半句声响。 "胜佛!什么时候了你还……" "小哪吒,你懂什么,八太子的魂魄不知道去了哪里,现成的好宝贝不用,难道满三界的去找?老孙可不干那等蠢事!" "但是昆仑镜……" "你阐教那叫什么琼灵子的从陆压道君手里抢了昆仑镜回来,的确好本事,俺老孙佩服得紧,不过——" 话说到这里,约莫是想起那被毁去的几百件法宝,阐教众仙的脸色纷纷铁青。 败家啊,比天尊大人还败家的混帐啊…… "……杨小圣,你若说这昆仑镜不在你手里,俺老孙可是不信的。" 说着嬉皮笑脸的抓了抓胳膊,跳过来,一边在心里嘀咕着陆压道君先前神秘兮兮说得究竟是什么事,若说杨戬这里要出大事吧,看阐教这帮上仙一副半步不离的样子,杨小圣能出什么事?可是陆压道君所说似的话断然不会有假,难道真的是老孙愚顿,会错了意? 这眼下看起来生死大难的是敖春,可不是杨戬。 "昆仑镜不能给你。" 谁待翻覆成败作如戏 "昆仑镜,不能给你。" "杨小圣!!" "肉身破碎,魂魄无依。就算能将魂魄找回,何济于事?"杨戬目光冷淡,视哪吒惊急欲追问的神情于无物。 孙悟空陡然跳起,怪声嚷道:"杨小圣,你可是说,东海八太子是没得救了?什么他死他生,看他运气,这话想来也是你敷衍俺老孙来着?" 阐教众仙各自晒然,纷纷在心里嘀咕。 死当魂飞魄散,生当坠入轮回,的确是运气好坏而已,没说错啊。当然要怎么理解是你的自由。 哪吒一把拉住要炸毛的猴子,急道:"杨戬师兄,你不会看着八太子如此死的,胜佛,你少安毋躁。四公主尚且死而复生,何况是八太子。" 咣当。 旋照一个没站稳,涵元瓶很干脆的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可怜聚精会神在偷听的相柳,瞬息天旋地转,九个脑袋天翻地覆的纠结到一起,嗡嗡一片哀号着。 "哈哈哈哈……" 旋照扑进寒华的怀里,以手指哪吒,笑得眼泪都冒出来了。 那边太乙真人瞪圆了一双眼睛,胡子乱颤,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恼恨当年九转玄功作祟让灵珠子元神不全而入轮回,如今竟然当众说出这样的话来,还一副茫然不知自己错在哪里的表情,简直要让他晕厥过去。 四公主,龙四…… 杨戬不觉拧起了眉,至于太乙真人的惊怒哪吒的茫然昆仑诸仙又是可气又是好笑的表情他似乎全没注意到,只是在听及龙四时不经意的移了下眼。 这些事,本与他东海无关,而今敖春又已身死,凡人神仙都以为东海人丁兴旺,敖广子女众多,哪里知道堂堂水晶宫里,只剩缪缪数人,除了至今没有出嫁的龙四公主,东海龙王只有敖春一个儿子了,且不说那老龙王闻此噩耗会如何,便是龙四公主那里,也不知如何说明。 三妹这些年,除嫦娥外,也受龙四照顾良多。 杨家负她如许多,又如何能坐视不理? 可是—— 凝目那骨骼碎裂,瘫软于地的尸身,玉鼎真人这一掌之重即使杨戬法力恢复,也没有回天之术。 何况——杨戬缓缓闭眼,欲叹不能——玉鼎真人就是要敖春死! 袍袖下的手握了又松,松了又紧,心中思绪万千翻腾不止,面上却淡淡得不露分毫,只冷眼瞧着怒气冲冲一副兴师问罪不依不饶的孙悟空,和茫然不安的哪吒,目光中既没有担忧,更不会是恼怒,只有一抹隐约的,本不该有的焦虑。 已经,没有时间了。 "让龙八太子返生,也不是不可能……" ********* "连杨戬这样的人,都犯下一个无可挽回的错误,何况老祖。" 三十三重天之外,虚无云雾,罡风凛冽,赤松子笑意淡淡,将鸿钧老祖的暴怒全不当回事,拂袖从容指点那斩仙台而笑:"就说这三界得存以来,被那些所谓'好意'而害死的人,还能多得过在此处魂飞魄散的?小仙不才,可不敢和老祖相比。" "哼。" 昊天塔里一多半可不就是以为得了紫霄宫鸿钧老祖青睐或相助,当年欣喜若狂,如今生死两难?他鸿钧道人,什么时候都是携恩凌威插上一手,直叫那些一无所知陷入困境不得出的人们感恩戴德,铭记忧心,却恍不知何时就丢了自家性命。 "要让所有都随己所愿,本就是三界最为艰难的事情,老祖纵然在这三界无所不能,想来也对这无可奈何……" 赤松子不知想起了什么,唇畔所带笑意越发轻慢桀骜:"何况老祖的怒,可不是真的怒,老祖喜,也不是……" 斜倚在一侧心惊胆战的两天将忽然觉得全身一凉,几乎是瞬间,剧痛就撕裂了元神,虚无云雾瞬息翻腾,顷刻之间,这看过无数生死目睹天庭无数神仙魂飞魄散的两天将,就被无形之力扯成无数碎片投入万劫不复之地。 "……不是真的喜……" 负手叹息一声,倒好似真的惋惜一般:"他二人无足轻重,老祖又何必杀之后快?" "杀尔一人,无关悲喜……共工臣属未亡,这三界之中,留你多余。" 苍老的声音里已没了半分怒气,只是冷得比三十三重天之上的罡风还要凛冽,一字一句,全然没了以往那般喜怒无常的随性,森然可怖。 鲜红薄雾喷洒而出,青衣上染诡魅,飘身后退,身形狼狈,神情却仍冷讽轻慢,拭去唇边血渍,低低笑道:"老祖有何可恼,上古诸神消亡而去,法力而归三界,此为老祖所算计,只可惜因共工禁锢九地之下,离散而去的共工臣属尚存三界,故而水神之力不为天庭所掌,无奈而借龙族布雨行云,却匀不了这凡世苍生,做不得司掌风雨之正神!玉鼎真人杀了我那不肖弟子,这天庭,正求着我来——老祖有事顾忌着天庭,就是玉帝再无能,我也只能不管不问,老祖也只能看着……事已至此,岂非有趣?我不知道,老祖您也不知道,三界之中,没有谁知道,杨戬,究竟把这个局布在哪里。" "纵然伏羲神王复苏……哼,老道亦无所惧,赤松子,别忘了共工残魂已入轮回,你的区区小命,就没那么容易保得住。" 鸿钧道人说到这里,声音总算放缓了些:"倪家那丫头有样法宝倒是甚动老道心意。" "老祖说的,可是虚迷幻境?" 赤松子目光一闪,面上不动声色,似笑非笑继续道:"这等东西,也就对一般无甚修为的神仙百试百灵,娘娘拿它去试探杨戬,真是做了件蠢事。" 说着眉目轻动,做恍然之色:"老祖可也是想拿此法宝来试探下修行九转玄功的人——那小狐狸心思无二,还用得着老祖这般费心?" "这法宝,现下在谁人手上?" "想来也不外乎太白金星,李天王,还有老君,或者就在天庭某一处……这可是当初沉香龙八告上天庭的力证……" "赤松子,你若是拿了它,去对付玉鼎真人。" 赤松子神色终于变了,凝目,忽笑:"老祖说的,很有道理。" ****** 以三界为棋局,以众生为棋子,要让所有都随己所愿,本就是三界最为艰难的事情——何况这个局,早已成劫。 "……什么……你,你说……" 哪吒惊喜。 昆仑诸仙呆住了。 这尸体都碎成这样,魂魄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还能救得回来?不是开玩笑吧——众人各自侧目,于是谁也没有注意到玉鼎真人目中一闪而过的厉色,和杨戬那沉重的目光。 袖中的手指,拧得更紧。 "三界之中,十八颗可起死返生的九品金丹,都在玉虚宫,除此之外,第十九颗——在我这里。" 哪吒当即惊喜交加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对啊,他怎么没想到呢。 昆仑阐教法宝无数,九品金丹更是久仰大名了,据说一个凡人吃了都会立刻变成神仙——元始天尊当宝贝收着藏着谁都见不到,但是杨戬,曾经身为阐教首座弟子,后来又是权倾三界的司法天神,当然可能有这东西。 "九品金丹?" 孙悟空闻言嗤笑道:"要丹药,该去那兜率宫找那老倌儿……" 这话还没说完,就看见无数双古怪的眼神瞄过来,下意识的一摸头,当即干笑几声,跳到一边去不说话了。 "自从天庭的九品金丹被胜佛大闹了一场天宫,吞得吞,扔得扔,毁得毁,半颗也找不到了……"哪吒越说越是欣喜,"我都几乎忘了,还有九品金丹这样可起死回生,甚至能让凡人白日飞升的灵丹。" 若真是三界中只有天尊大人有,还真难以要得到手。 这下好了,只要杨戬有九品金丹,还怕龙八太子不得复生? "灌江口,庙西北角的檐柱下,昆仑阵法,你不会破不了……" 望着性急到立刻驾起风火轮而去的哪吒,孙悟空再望望依旧无甚表情的杨戬,心头忽然嘀咕起来。 杨小圣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干脆了? 这不像他啊。 当下灵机一动,嘴里大喊着:"三太子,等等俺老孙。" 提了金箍棒冲出去,吹口气,一根毛发飘忽了下,变做头戴金冠的齐天大圣驾云追赶哪吒去了,自己却化作一只小飞虫,趴在屋檐上,屏息听去。 "也好……"太乙真人似乎在叹息,"拿了这个给这条小龙,也算我阐教仁至义尽,难不成还真给天尊大人所练的九品金丹……" "这话说起来——"文殊广法天尊在纠结,"还是真得感谢咱们师父那半吊子的炼丹术,否则……" 否则今日就没有阐教了。 昆仑十二仙各自于心中默念,凛然神伤。 "说来那猴子也算得好运,秉天地灵气顽石所化,不然这条命早就万劫不复,哪里容得下他在我等面前大呼小叫,这等嚣张?"惧留孙愤愤道。 "好了,这也是天地轮回劫数,皆有定数罢了。" 连神仙回想起来都后怕不已,冷汗满身的过往,当真糊涂是福,了然是负。 苦笑。 通天师叔,这就是你忍辱偷生数千年,封神之战中下定的决心么?三界人人都说,通天教主桀骜自负,助纣为虐,一意孤行,残害无辜,又哪里知晓那一场惊天动地的封神之战背后,是怎样的决然悲怆。 "九品金丹,虽然吃不得——" 杨戬淡漠道:"只是眼下,除此别无他法。" "何需费那般心思?" 文殊广法天尊轻蔑的望了眼地上尸首:"区区一条小龙,能得性命已是天幸,难道我阐教还管他日后劫数生死?" 一曲奈何流连水穷 好你个阐教。 身化飞虫的孙悟空什么都没听懂,不过他至少听明白一点。 除了元始天尊炼出的九品金丹,其他的货色吃下去,只怕不妙得很。耸动眼睛,转了又转,复见杨戬,这才恍然。 好啊,这杨小圣是算准了俺老孙要在这里偷听,故意说给俺老孙明白。 想救敖春那小子,必须得上昆仑山玉虚宫。 孙悟空正一脑门火的时候,忽然听得杨戬的声音道:"玉虚宫的十八颗九品金丹,可有动过?" "天尊大人拿它们当宝贝疙瘩,谁若是多瞧一眼都急得冒火!我等自是懒得管他……" "哎呀!" 太乙真人忽然一声惊呼。 "怎么了?" "我……"太乙真人顿足道:"贫道就在奇怪,玉鼎师兄那时把我等师兄弟所藏灵药一扫而空,也没去找师尊要那九品金丹!莫非师尊所炼的丹药,也,也……" 太乙真人这一句话,几乎吓晕了一众上仙。 "太乙师弟,你这话,千万不能乱说啊。" "我可是有弟子在入门时,吃过师尊的九品金丹……" "你嚷嚷什么,你只是弟子而已,一万年前,师尊丢的那枚丹药,就是被我偷吃的……" "啊?黄龙师兄,真的是你?" "我……我……"黄龙真人一甩袖子,半是恼羞成怒,半是狼狈愤慨:"还不是我等师兄弟几人,就我……哎,那丹药吞下去,半分效果也没有,该怎样还怎样,尔等倒是说说,这一万年来,为兄可有半分修为大进?" "黄龙师兄说得是,这丹药我等吃下去,的确半分好处也没有……" 太乙真人捋着胡须沉吟,猛一抬头,发现众人目光相当诡异的望来,方才惊然掩口。 "太乙师弟,你,你不会也,也?" 这回轮到太乙真人神情狼狈的强自辩解:"那都是好几千年以前的事了,贫道还……刚刚得道成仙,什么都不知道么……" 去,什么都不知道还能从元始天尊那里偷得九品金丹来?骗鬼呢? 不过—— 众仙望着站着玉鼎真人旁边的太乙真人一致点头恍然。 好不容易成了仙,还得整天看见玉鼎真人这种师兄,想来不动偷丹药的心思才不正常。 "可为兄就是觉得那丹药吞下去和吃米团子没什么差别……" 黄龙真人也跟着嘟囔,话还没说完就被文殊广法天尊瞪回去了:"玉虚宫的万象古坛和你洞府里用来酿酒的破坛子,你也感觉不出来有什么不同,可三界人人知道那两只坛子差别大呢!" "师兄,你不能这样说话!" 太乙真人愤愤:"九品金丹你又没吃过,你根本不知道……" "你也没吃过!!" 文殊广法天尊这回再也忍耐不住,怒吼回去:"你以为你吃的真的是九品金丹么?!" 完全不顾众仙错愕非常的目光,指着黄龙真人继续吼:"还有你,三师兄,你真以为你去偷九品金丹,师尊不知道?" "啊?!" 文殊广法天尊气到笑了:"什么跟米团子没什么差别,那根本就是米团子好不……" ………… 静默。 旋照摸摸额头,忽然觉得以前小看天尊大人是件十分错误的事情。 "那……九品金丹?" "哼,师尊拿它们当宝,你们谁拿得到?" 文殊广法天尊说着,忽然面上变色:"不好!" 一道金光自他袖中飞出,直扑门檐,却听"咣当"一声震响,明晃晃的遁龙桩落下地来被文殊广法天尊抬手接住,恼怒的朝外望去。 "你阐教说说见不得人的事,老孙也就是听听,要打要杀的,老孙这会可没工夫!呵呵,这就失陪,失陪……" "泼猴敢尔——" 阐教众仙怒得拿起各自法宝追上去好好让这号称齐天大圣的泼猴知道什么叫教训。怎奈孙悟空的筋斗云一翻出去,顿时连个影子也找不着了。 "岂有此理!" 众仙各自跺脚,恼羞成怒,自家之事,关了门说,就是说破天去也不算什么。可是被一外人听得去,阐教的颜面还要不要了? "菩提老祖教出来的好徒弟!!" 看文殊广法天尊那气得面色铁青的模样,估计赶明个他去方寸山闹个鸡犬不宁都有可能。 偏偏阐教还有一些根本不在乎什么阐教名声颜面的,比如元始天尊,比如玉鼎真人,比如此刻说话的杨戬。 "文殊师伯何需与那猴子计较,他能听得什么去?" 也是,连他们都没本事从天尊大人手里偷出九品金丹来,那猴子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 "不——不!不对!" 普贤真人失声,惊得众人惊异望来。 "师尊出了昆仑……" 没错,这他们都知道,那又怎么样,就算元始天尊不在玉虚宫,堂堂阐教,也不是那猴子想偷什么就能如愿的。 "师尊出了昆仑,我们上次又叫琼灵子出山……" 恩,是叫琼灵子下昆仑,为了以防万一还叫她带上了玉虚宫所有的灵药——慢着!! 阐教众仙各自瞠目结舌。 琼灵子该不会那么有本事,把九品金丹也搜刮出来了吧? 哑然半晌后,黄龙真人摸摸鼻子:"也好,东西到了琼灵子手上,谁拿得回来?" 就算他这个当师父的也只有望着流口水的份。 旋照揉揉眼睛,不满的嘟着嘴。 那条找死的小龙,惹得一晚上就没安生过,大清早的还让这猴子跑过来闹了一场,真是可恶极了——什么九品金丹不九品金丹,那东西,有糖葫芦好吃么? 伸手一拉,就开始埋怨:"旋照饿了,旋照要糖葫芦!" 一边寒华本能的应了声,回过神来准备哄自家(百度)宝贝徒弟,可是睁眼一看,旋照伸手抓的却是杨戬,当下那个心头火起,还没吼出来—— 广成子已经笑咪咪道:"旋照乖,不理会那些混帐啊,祖师这就带你去玩——" 一边昆仑诸仙纷纷鄙视侧目。 至于么,不就是为了气气从来不听自己话的寒华,用得着这么火上浇油? 贪恋那温暖感觉的旋照,抓住了哪里又肯放开,眼睛只顾着看不远处已经飘出香味来的小摊子,哪里注意到自家师父气到扭曲的神情。 于是涵元瓶里的相柳在翻白眼。 这下主人又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安抚下别扭记恨的玄道真君了。 二哥,那真的是她的二哥…… 没有银铠,没有那冷漠不近人心的冰冷,略微卷曲而间隙有金色光华的长发散落在烟白色的衣上,眉宇间带着微微的倦意,深邃目光中永远透不出丝毫情绪,却不见睥睨,不见傲然,不是那个高高在上被三界所有神仙敬畏愤恨的司法天神。 凝视着那个吵闹着要糖葫芦的女孩,目光慢慢柔和起来,嘴角也噙上了一抹淡淡笑意,就像在看着许久之前,早已消失的岁月。 二哥…… 那真的只是她的二哥! 杨婵眼泪几乎脱眶而出,颤抖着想喊,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眼见着一行人慢慢走远,她拼命挣扎着想站起来,想喊住杨戬,是的,只要二哥发现她在这里,虽然只会不重不轻,既是恼怒又是痛惜的斥责她几句,但是那之后无论什么样的要求他都会答应,无论什么样的委屈都会烟消云散。 可是她偏偏发不出丝毫声音,希冀的目光盯着杨戬的身影不放。 只希望,只希望二哥能忽然发现,她在这里。 他的三妹在这里。 可是,晨曦的光辉下,那个穿着鹅黄衫子的小姑娘在不停的笑,如此明朗,如此无邪,一整街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将目光凝聚在她身上。连她的二哥也不例外。 他只看着那个孩子,带着那抹杨婵再也熟悉不过的淡淡笑意。 二哥—— 那种森冷的寒意,终于又一丝一缕的侵袭上来,惊恐得张大了眼睛,却也只能看见那逐渐远去的背影,和身边更冷的尸体。 痉挛的手指,抓着沉香的手僵硬,麻木。 猛一低眼,看着毫无生气的沉香,看着那个无数次在梦里见过,坚定不移的说要将她从华山下救出来的沉香,自己忤逆天条而生的孩子,杨婵终于瘫软在地,眼前一片模糊。 "不要叫我哥哥,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妹!" 她怎么忘了…… "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妹!" 她的二哥,她的二哥早就不认她了! 所以那笑容也好,那宽慰也好,甚至是那温暖的怀抱,她都已经失去了——她早就没有二哥了! 极力遏止,才不至于痛哭失声,寒彻心骨的痛,一分分渗透进来,绝望与不可置信交织在一起,只能模糊的,看着那熟悉的身影,慢慢的,永远的消失在她眼前。 原来,她早已经失去了一切。 娘,二哥,彦昌,沉香…… 杨婵被泪水模糊的视线里,并没有看见那冷厉冰寒的一瞥。 *** 两只手抓满了东西,眼睛还在东张西望,旋照是恨不得把这条街上好吃的全都搂在自己怀里,当然吃不吃得完是一回事,小孩子在意的只是那些好东西是不是属于自己。 咬一口糖葫芦,再一口甜糕。 香喷喷的糯米糊。 一边满足的啃,一边得意的望着饥肠辘辘怂拉着个脑袋的哮天犬。 这条狗真有意思。 尤其是这般乖觉的不敢出一声,宁可怒得磨牙狂瞪过来,也不敢让它主人看见的躲躲闪闪,实在有趣极了——她家的相柳只会偷懒,师父养的庹斓更是整天装死看似睡觉实则偷窥,一点也不可爱——旋照撇撇嘴,不自觉的收紧了手指,那种温暖到一分一毫渗透进魂魄的感觉,那里舍得松开?就算哮天犬瞪她瞪到眼珠子都掉出来了,她也只当这条狗不存在。 不过奇怪了。 咬下最后一粒糖葫芦的旋照偷偷的瞄玉鼎真人。 往日里自己这般闹下去,虽说从不理会,可是瞄着瞄着,旋照就会非常心虚的乖乖松手。一边在心里嘀咕这就是师父从前很想上玉泉山去比试一次好来推论杨戬的法力究竟有多高,可是一直没有去的最根本原因,果然是无论什么要求,到了玉鼎真人这里,光看着那没有丝毫情绪的眼睛,就连说的力气都没有了。 但是,那几乎可以三界所有神仙见了都说不出话的面容上,却没有了以往的漠然,微微皱起的眉,时不时停驻的目光更是让所有人都不自觉颤抖下,本能的纳闷。 尤其是那瞬间闪逝,轻蔑傲然又森冷的目光,似乎还带着—— 恼怒,还是痛恨? 惊讶好奇的旋照全无所觉的咬着已经没有一粒糖葫芦的竹签,。 玉鼎真人到底在想什么,居然如此反常? 更反常的是杨戬好似一无所觉,当然只是好似,旋照可不能肯定他真的什么都没有看见,或许他早已知道,却只是装做一无所觉。 连旋照也不嚷嚷呼呼,一时气氛诡异莫名。 "玉鼎师兄。" 就在阐教众仙各自嘀咕又不知所以,终于有个按捺不住的声音。 普贤真人微微摇头,神情复杂,似乎是叹惋又像是愤怒:"玉鼎师兄,你就打算这样看下去?!" "师弟难道有更好的主意?" 玉鼎真人冷然侧目,神情里总算恢复了往日的淡漠:"事已至此,万般苦恼,又有何用?" 普贤真人哑然,也是,他这师兄,向来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虽说眼下事关杨戬,可这般不动不闻,到底是对自家徒弟太有信心,还是对自己太没信心?任他再怎么睿智清醒,也忍不住皱眉难语。 九转玄功,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啊。 如果杨戬真的如此打算……普贤真人就忍不住颤了下,迅速抬眼。看了眼玉鼎真人,再望望杨戬,忽然像没了力气似的瘫软下去:"好,好!" 复又咬牙切齿起来:"时至今日,我总算是明白师尊当日那句话的意思了!我这就回九宫山去,只要是你师徒二人的事情,我就没那个心力去牵肠挂肚白费功夫!!" 普贤真人一怒之下,拂袖驾云就走,只惊得阐教诸仙茫然而对,不知所以。 谁能告诉他们,现在是什么状况啊? ****** 灌江口。 "……庙西北角的檐柱下,昆仑阵法……" 哪吒一路急匆匆的赶过来,望见依旧香火如昔的二郎庙,当下也来不及感叹这些凡人如何,直接敛了神光,施了隐身法收风火轮落到庙顶。 "西北角……" 睁大了一双眼睛,楞是怎么看,又没有发现半点不对,更不要说什么昆仑阵法了。 "杨戬师兄不会骗我,难道——难道九品金丹已经被旁人拿走了?" 哪吒这一急顿时乱了心神,他也根本没好好去想如果九品金丹真的被杨戬藏于此处,哪是那么轻易会被旁人取走的? "不行,敖春……" 再拖延下去,只怕八太子真的没救了。 哪吒情急之下,已经顾不上仔细寻找,直接就伸手摸出法宝金砖,扔向庙宇西北角的檐柱上,只见金光一闪,顿时一声巨响,震得周围凡人几欲晕去,惊恐抬眼,庙宇的牌匾和砖瓦全部震落于地,四下尘土飞扬,有胆子小的已经抱着头簌簌发抖大喊:"不好了,二郎真君发怒了!" 二郎真君会不会发怒哪吒暂时不可能知道,总之庙里的梅山兄弟被这一震已怒然提了各自兵器,气势汹汹的出得庙来,这一对上眼,这六位顿时傻了。 "三太子?" 怎么可能,虽说天庭所有人都痛恨杨戬所作所为,恨不得拆了这座庙但是怎么说也不可能是三坛海会大神啊,从封神起到现在几千年的老相识,梅山兄弟各自瞠目结舌。一时之间几乎怀疑是沉香变做了哪吒的样子来捣乱。 不,就算是沉香,再恨二爷,也不会不给他兄弟六人的面子啊。 "三太子,你这是做什么,拆二爷的庙么?!" 梅山老大有点冒火,这些日子以来虽然各路神仙来找麻烦的一直不断,但是像哪吒这样公然用法宝砸庙的尚属绝无仅有—— "我,我……"哪吒睁大眼睛,望着那几乎摇摇欲坠的檐柱,哭笑不得:"我是要——不,我不是要拆庙,我是来找九——" "九"字一出口,立时警觉,这等三界少有的东西,几乎是各家神仙心之向往,若是大庭广众说出来,谁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猛一顿足,当下也不再说,直接冲进庙去。 "什么?!" 可怜梅山兄弟满眼晕然惊疑:"找酒?找什么酒?" 要找到几乎把二爷的庙拆了? 不可能啊,别说他哪吒三太子不知道,这可是几千年的交情了,据说还是同门,自家二爷对酒可是点滴不沾,别说闲来小酌,就是看酒一眼的闲心雅致都没有。灌江口二郎庙不是没有酒,可是这酒都是梅山兄弟自个留着喝的…… 也不顾那惶恐中或奔逃或磕头不起的凡人,三两步冲进庙里,除了那尊泥塑的无论怎么看都跟杨戬没有半分相似的神像让哪吒翻白眼以外,没有一点蹊跷碍眼之处。 这边没有,这边也没有! 可恶,西北角的檐柱?难道是他听错了? 杨戬师兄,你到底把那粒九转金丹藏在哪里啊? 难道——布阵的法力太高,自己完全看不出来? "三太子,你!" 刚跟进庙里的梅山兄弟眼见哪吒又瞪上了那根柱子,大有擎出火尖枪一枪过去的意思,惊得二话不说直扑过去。 迟一步,只怕这根支撑主梁的柱子就不存在了。 "三太子,你到底要做什么?" 梅山老大恼怒无比,他没有注意到,一直被高高悬于庙前神像之侧,正对西北角檐柱的古剑一声轻吟。 就如同沉寂了无数年的欣喜,刚刚苏醒。 "放手!我看到了,阵法——" 哪吒一顿足,甩开梅山老四。 修长的古剑,华美的剑鞘之上,玄奥而闪烁的花纹。 竟然会在这里? 但是这的确是,昆仑的阵法—— "三太子?!不,那是二龙宝剑,你动不得!" 梅山老大的惊呼显然晚了些,就如同那夜东华帝君教唆他们兄弟用此剑去杀王母娘娘一样,刺目光华迸裂而出,几将哪吒摔出庙去,那柄古剑从他手中挣脱出去,傲然悬浮于空中,发出微微轻吟,其光华万丈,清冷森寒,众人一时恍惚。 就仿佛,看见了杨戬一样。 但是也是突然的,古剑杀意消弭,与那晚一样摔落于地,发出一声清越的脆响,寂然不动。 * 东海波涛之上,黑云重压,浪起千里,殒命瞬息,惟独一女子排云而立,身侧淡淡银光笼罩其间,神色漠然,眼神冷厉。 惊风骇浪,惨叫哀呼,天与水面之间唯一的界限就是通彻如厉刃的雷光。 那愤怒的声音,却比震天的轰雷更颤人肺腑:"白泽!!" 只语风云动,你不要忘了,你小小一上古神兽,伏羲神王已不能庇佑你,三界多的是人能至你于死地!!" 惊浪之间,白泽双目血红,咬了牙瞪着面前那张与倪君明几乎一般无二,几乎连神情都相似的面孔,一字字道:"帝君已死,我活何益?" "枉你知万物通晓三界诸生,白泽!生死而已,你不是早已知道?" 龙吉公主的出现,几乎是瞬息就平复了除白泽外所有的人,他们茫然的望着那张熟悉的面容,几近疯狂的各自低语悲哭。 "帝君,帝君……" 为什么帝君要死,为什么这三界不容他们这小小的奢望留存? 玉帝,王母,还有—— 杨戬! 他们毁了帝君所有的希望,以至今日。 漠然凝视下方水浪滔天,生灵涂炭,龙吉公主没有分毫动容,也许她的怒气连元神窥伺东海的各家神佛也难以理解,只是那般风华,容颜如画,冷如珠玉没有分毫生气,唇色苍白,眉尖眼角的气韵竟浑不似女子,沉寂着难以掩去的忧伤,是一种绝望的凛冽,无波无澜,没有丝毫情绪,直让人恍惚倪君明并未死去。 若是换了那夺目的垂珠帝冠,繁复的堆叠着祥云与华丽纹样淡金色长袍,这三界有多少人会错认这便是东华帝君。 玉帝不喜自己的女儿,总是有理由的。 一个人可以像另一个人,只是连气质神韵都如此类似,就怨不得受其迁怒。 "白泽。" 声音冰冷,近乎叹息:"东华帝君自玄女死时已绝生机,而今又算得什么?无伤无喜,不悲不怒,离三界而去,如此而已……" 龙吉公主说着,忽然全身一震,猛然抬头西望。 风浪遮天蔽日,难见分毫,更勿论千里之外的那一处道场。 ——二龙宝剑! 问君落子留殊途 时辰到了么? 垂于衣袖下的手慢慢握紧,龙吉公主凝望西方,一抹不知是自嘲还是冷然的笑意浸染而上。 原来,他还是信不过我。 收敛了神识,缓缓闭上眼。 她怎么忘了,杨戬向来如此,任何事情若不握在他自己手中,又怎能放心。或许这般死生大事,他也永远只想着自己,从来不愿见旁人牵涉进去。 也罢,也罢,此番轻出三生殿,也是莽撞了。 且由得他去,自己于此处牵扯鸿钧老祖注意,也是不错的变化。 只是杨戬,你的一半元神,未曾与开天神斧融合,另一半受神斧重创的元神,更未入轮回。就算当初十分把握,如今又剩得下多少? 东华帝君已经死去,若你再有不幸,这三界之中,血缘亲脉,龙吉再无牵挂。 ****** "你说——二爷还没有死?" "不对,他说沉香死了?!" "你才不对,三太子明明在说,敖春那小子快死了,要九转金丹来救?" 梅山兄弟被这一连串的消息震的晕晕忽忽,语无伦次,一时之间竟是根本没想到灌江口哪里来的九转金丹。 哪吒正不信邪的绕着那柄剑打转。 拿又拿不起,破又不破不了,这可如何是好? 梅山老大纳闷的走过去,从地上捡起剑。 "那九转金丹跟二龙宝剑又有什么关……" 梅山老大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猛然瞪大眼睛的哪吒一把拉住:"你!你能拿得起这剑?!" "啊?" 梅山老大回过神后笑道:"东华帝君说过,这二龙宝剑桀骜护主,又置于灌江口数千年,所以除了二爷,只有我们兄弟……" 怎奈哪吒根本不给他把话说完—— "拿得起就好,快跟我来!" 风火轮何等急速,就算哪吒拽着一人,等梅山五兄弟反应过来追出庙,早就看不见人影了。于是你看我我看你,望着摇摇欲坠的柱子,茫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三界变得很多么? 是的,三界变得太多,事情早就不是起初预计时的样子。 可是无论如何,无论怎样。 这柄剑,终于到了他眼前。 "二爷?" 梅山老大瞪大了眼,万万没有想到被哪吒这么一拖,竟是见到了他这生都不想再见的人,而且——那熟悉的面容,那触及到自己手中二龙宝剑时微微的动容,虽然只是瞬息,却已经能让梅山老大看出很多东西了。 杨戬惯来喜怒不形于色,旁人很难猜测他在想什么,可是一个人总是有些地方是熟悉的人有迹可循的,那分明就是等待了很久之后终于有个结果的如释重负。 这种神情他熟悉。 每次要去擒拿各家神仙时,得到宝莲灯时,要杀沉香的时候—— 这个神情几乎让梅山老大如坠冰窟,寒意涌上心头,什么敖春什么九转金丹的都抛在了脑后,心里只一个念头:哪吒这是中了二爷的计了,绝不该把二龙宝剑带到这里! "杨戬师兄,这阵法……" 那边哪吒兀自迟疑着一边望太乙真人一边说:"我看不明白啊,是这东西么?" 阐教众仙全都好奇的望向那沉寂无光的古剑,梅山老大下意识的抓紧,额头全是冷汗,若非杨戬只是站在那里,没有丝毫伸手来取剑的意思,只怕他就要紧张得喊出声来。 就在他思量是否该转身逃走——显然不现实,经历过封神之战又如何不认不出昆仑十二仙,阐教的上仙,那绝对是惹不起躲不起的人物。 旋照一直在偷望着杨戬,她就觉得今天挺不对劲,虽然她不知道普贤祖师刚才为什么忽然发怒走了,也不知道玉鼎真人的些许心神不定究竟是为什么,反正盯着杨戬总没错。当然她不可能知道自家师父正气得咬牙切齿——只是忽然,她看见杨戬眉宇一动,带着惊诧,欲言又止,当下大是好奇顺着杨戬的目光望去。 "玉鼎真人……" 梅山老大失魂落魄的望着已被玉鼎真人握于手中的二龙宝剑,自己手指无力空握,竟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从手中被夺走的。 完了—— 这大约是他此刻唯一的想法。 到了玉鼎真人手里,跟到了二爷手里,有什么区别么? 有。 当然有,只是梅山老大不可能知道。 除了负气而走的普贤真人外,这里没有人知道。 除了龙吉公主外,三界也没有人知道。 古剑轻吟,上浮出无数玄妙纹路,可也只是瞬间,就被那修长白皙的手指一一抚平下去,慢慢显现出剑身本来的颜色,色如象牙,苍白如玉。 "这把剑——" 哪吒一声轻呼,疑惑的盯着喃喃:"我好象在哪里看见过……" 太乙真人恨铁不成钢的瞪他一眼,傻话,既然是灌江口拿来,自然是杨戬的法宝,你见过又有什么出奇——慢着! 杨戬什么时候用法宝了? 玉鼎师兄什么时候炼法宝了,他怎么不知道? 玉泉山上下不是以不见一件法宝著称的么——要是见了,那么就只有哀悼了,肯定是斩仙剑,不死也吓走半条命。 "是了,这好象是龙吉公主的……" 距离封神战已经太遥远,那场火焚西歧的惨烈之战已然在记忆里模糊。 "是龙吉公主的二龙剑,当年公主初生,因是玉帝与王母长女,伏羲神王及女娲娘娘赐了三件法宝,就是三界真水而成的雾露乾坤网,元涵万物的四海瓶和镇压妖邪的二龙剑。" 广成子随意的点头道:"只是听闻三件法宝有莫大威力,实则并不能施展,这件事情三界一直很奇怪。" 也是他活得最久,入阐教最长,上古时没事还得下凡上达天听才会记得这些有的没的。 就连梅山老大也是初次听闻此剑来历,不由得瞪大了眼—— 龙吉公主的法宝,怎么会到了杨戬手里? "不管怎样,那也只是传闻。" 赤精子从鼻子里冷哼一声。 "龙吉公主啊——"云中子翻着眼睛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当年封神战好象是见过的,可是半点不记得了。 那边哪吒急得都要跺脚了,好不容易弄来了这剑,可是现在却在玉鼎真人手里,再急,也没那个胆子去抢啊。 淡淡银光缠绕剑身,轻微颤动,已经沉寂了无数年,似乎它,也等的不耐烦了。 微微挣动着,似乎就要脱鞘而出,却又无可奈何的在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指间挣扎。 玉鼎真人却好似没有听广成子与身边师兄弟的议论,握剑的手,只是更紧了。指缝间露出一丝一缕的金色光华,宝剑无助,缠绕的银光只能逐渐淡去,却又不甘愿蛰伏的轻吟着。 旋照瞪大了眼睛,寒华也发现了。 这师徒二人□的觉得不妙。 要让玉鼎真人动用法力压制这柄剑—— 旋照连忙转头去望杨戬。 震惊,旋照从没有想过,会在杨戬的目光中看见这样凛冽的情绪,她根本就没有见过那个天庭神仙闻之丧胆的司法天神,凌厉冰寒,与其说是让人战栗,不若说是决绝。那眼底的情绪也许太深,她难以看清,总觉得有深掩其中的懊悔,痛苦,以及—— 银光愈加暗淡,古剑得不到分毫呼应,它挣扎着,却挣脱不出那只手。 玉鼎真人并不说话,只是淡漠的,又深深的望向杨戬。 终于,那剑的光华就要彻底淡去,杨戬的目光似乎也黯淡下来,但是自始自终,他看的,并不是那柄剑。 就在诸仙依旧毫无所觉的纷纷嚷嚷,哪吒着急得团团转,而寒华和旋照莫名其妙的松下一口气,虽然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时—— 玉鼎真人慢慢抬起了手。 "师父?" 刚才都不曾动摇分毫的杨戬惊然抬眼。 这次,那冰冷的杀气连一旁的诸仙都感觉到了,各自一惊望来,只见玉鼎真人缓慢的,一字字道:"记住,杨戬,这件事情,为师并不赞同。" 缓慢松开手指,一时银光大盛,古剑的轻吟充满了无法置信的喜悦。 就这样,跌入杨戬手中。 朝来雾晚时无 俞东林纵然不能说是平安镇里最有名的人,起码也是这个小镇乃至方圆几十里最令人畏惧的人了。 事实上他的长相并不可怕,性子也好,再加上还不到十六的年纪——给他造就可怕声名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唯一的弟弟,俞西河。 就跟很多一辈子都不认得自己名字的淳朴百姓一样,在俞东林曾经为家的村子里,东边是一片树林,西边是一条溪流,这兄弟二人早已经记不清长相的父母给他们取这样的名字,本是件无可奈何的事情。要知道在那一村子人几乎都姓一个姓的时候,什么小三小四,只这一叫,怕是满村都是应答声。 其实小孩子都是一样,天性好奇,什么都想拿到手上来看看,不懂道理,不知是非,这些本来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问题就在于俞西河从小没有父母,而且他的哥哥,并不懂得怎样来教会弟弟为人处事,再加上原先山中猎户的出身,什么礼仪斯文规矩,无疑都是平生闻所未闻的东西。 那年天灾,先是凶兽肆虐,而后是干旱,能从边陲之地一路逃难而来的人,若非孔武有力,不是自相残杀,没有劫杀无辜,又哪里还能苟延残喘。这一路上,俞东林什么都不用做,想他带着件光华流转,傻子看了都知道是很值钱的神兵利器,年少瘦弱又背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孩子就足以引得无数人将他们当作目标,当然这些人的结局最终只有暴尸荒野,而他们身上的干粮却让兄弟二人不至饿死半路。 千里路遥,总有遇到棘手之事的时候,也许是一只饿得发慌的大虫,也许是官府来的捕快,无论再怎么凶残的逃亡流民,都只好躲在那个十几岁少年的身后,因为畜生只要填饱肚子而官府只要有人头可交差升官发财同样不管哪个流民,就这样慢慢的,为了活命,这些人聚到了一块,并进入川境,留在了这个小镇附近。 俞东林对他们并无好恶,即使这群人曾经烧杀抢掠,那也是为了活着,就和他自己一样。山中长大的十几岁少年,并没有什么正义道理可讲,这些人害怕他,又需要他,所以跟着他,有食物和水也首先恭敬的拿过来给他。 也许他并不想看见那食物上还带着温度的鲜血,也许他能挨饿过这一天,但是刚四岁的弟弟呢?干旱使方圆数十里都看不见一只兔子,即使他身手再好,又能抓到什么猎物? 总得活下去。 少年漠然的看着这一切,却从没注意,他背上的弟弟,有时并不在睡觉,而是睁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这一切。 俞西河最不陌生的,也许就是这些哀号与鲜血,在他还小的时候,他的父母和哥哥是带着刚死的猎物回家,在他稍微长大一点的时候,看着的是遍地尸体和几近谄媚的讨好。 因为他是俞东林的亲弟弟。 小到好吃的东西有趣的玩意,大到珍贵的器皿甚至活生生的人,只要他喜欢,他的哥哥什么不给他,小孩子并不懂得好恶是非,随意任性一下就会又哭又叫,说讨厌一个人再也不想见一个人,于是这个人他果然再也没有见到了。 ——他自然不会想到,那个流民是怎么被其他人掐死。 ——俞东林更不会去关心,那群流民里好好的会少一个人。 他的心思,除了弟弟,更多的就是被那柄奇异的,给予了他一切的神兵吸引,整天都着了魔似的望着,俞东林已经不止一次,在模糊的意识里看见那个银铠黑袍凛冽身影,乘风而来,端云而立。他一直在看,那个身影手持这件神兵对战那些凶兽的每一招每一式,就像一个一无所有的人看到成片的金银,越看越沉迷,越学越觉得不够,自从在平安镇定居下来,俞东林整日沉迷武学,根本不知道他的弟弟,在外面做些什么。 七八岁大的孩子,固然没有到横行乡里欺压良善的地步,但是他身边那些凶残成性什么都做得出来的人,会怎样,那就是天晓得的事情了。 山高皇帝远,这里连官府穷的连县衙都没有,谁会不想活了招惹俞东林的弟弟。 这日晌午,天色阴沉,俞西河还在跟哥哥炫耀自己刚从山里猎来的那只小狐,忽见哥哥面色一白,竟是一声不发直接甩开自己冲入房中。 有暗蓝的光辉,隐约从门扉里流出来。 俞西河恼得一顿足,狠狠将那只奄奄一息的小狐惯在地上,顿时骨断血飞,那只可怜的小家伙连一声哀号都没有发出来就蹬腿断了气。 七八岁的孩子,爱恨最为激烈的时候,目中的杀意,几乎使人惊心。 "又是那个东西,又是它……" 狠狠踢着地上小狐狸的尸体。 在小孩子的眼里,谁夺去了他最亲近的人对他的关注,谁就是他的仇人,只不过这种玩笑也似的仇恨,在大多数时候都没有什么用。 现在,显然不是。 看着俞西河近似发狂的踢着,跺着,血肉飞溅惊得一众人远远探头,不敢接近。 他花了多少力气,才将哥哥叫出来,却又这样轻易的,再次失落。 "总有一天,非砸烂你不可……哼,非砸烂你不可……" ****** 三尖两刃刀,轻轻震动着。 那种瑰丽的淡蓝色光华,轻轻流转于锋刃上。 俞东林几乎不用触及,就可以感觉到那种巨大的欣喜,是沉寂了已久的解脱。少年疑惑着望过去,因为他实在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以使它这样高兴。 伸出手去,握住刀柄。 那个早已无比熟悉的身影,孤独的伫立在云端之上,风卷起长长的夜色一般深幽的玄冰大氅,竟是说不出的孤傲落寞,晶莹剔透的三翼飞凤冠还有那被风展开的宽大衣袖下的银铠,这个总是战无不胜的天神,总是没有半分表情,很冷,比三尖两刃刀的刀锋还要森冷冰寒—— 俞东林并不知道,他此时恍惚的眼神,正是俞西河最为痛恨的原由。 那样专注,凝神,似乎带着些许思慕的神情。 刻意的去学那一切,不止是完美的武技,还有傲然睥睨,目光,神情——尽管这一切的结果都只有似是而非,却正是少年最思慕英雄,渴望力量,希望有朝一日天下皆知,一语千钧! ********* 缓缓启眼,杨戬正对上昆仑众仙惊疑不定的目光。 一抹淡淡笑意,自他唇边漾起,手上微微一动,二龙宝剑已然化作一道流光,融入元神之中。 "杨戬,你——" "你的法力?" 阐教众仙惊喜的瞪大了眼睛。 无视寒华那骤然收缩的瞳孔和瞬息紧张起来的神情,也没有去看玉鼎真人的冷然,杨戬伸出手,一粒金色的丹药安静的躺在掌心。 "九转金丹?" 哪吒惊喜之下,也就没时间疑惑杨戬为什么会忽然恢复法力的问题,连忙接过去:"多谢杨戬师兄。" 立刻忙着找自家师父要将八太子的尸体收纳其中的法宝了。 阐教众仙不过淡漠一眼,谁也不管那只小龙死活或者他吞了这枚九转金丹之后的要死不活,他们现在忙着追问杨戬,怎么会忽然有了法力。 不过很显然天意不打算让他们有这个机会。 "呵呵呵呵,清源妙道真君此下可是称心如意了。" 这声音来的极为突兀,连玉鼎真人与杨戬都同时一凛。 阐教众仙恼然四下望去,却是看不见半个人影。 "兵行险着,置之死地而后生,我算是明白了……杨戬啊杨戬,你果然胆大妄为,非同寻常。"说着语调提高,竟是大笑了起来:"好棋,真是好棋!莫说鸿钧老祖,就是伏羲神王,三界之中谁能想到,谁会想到,你杨戬,竟敢散功重修九转玄功!" "什么?!!" 哗然之后,满腔不知是怒火还是惊骇的阐教众仙全都闭上了嘴,因为他们看见玉鼎真人闻言不过微微冷下了眼,却没有半分动容。 ——玉鼎师兄,你就打算这样看下去——师弟难道有更好的主意? 如浸冷水,众人竟是忽然明白过来。 原来……早就知道,他们,玉鼎,普贤,他们,早就知道…… ——事已至此,万般苦恼,又有何用? ——好,好! 众仙各自气急,一时之间,惊骇也好愤怒也罢,竟是全没了由头,复又咬牙切齿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能说什么?还能怎么说? 难怪普贤真人拂袖而去,事到临头,他们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你杨戬就这般肆意妄为?! 你……玉鼎!你就这样看着?任他由他?!! 青魂不堪见 "呜——" 一口暗红色的血,毫无预兆的自唇角流溢出来,一滴滴浸染上衣襟,消无声息的宛如这死寂一片的天庭,又或者是只会默默纠缠,离散不定的红线。 三生殿的台阶,多了这触目惊心的色彩。 血,随着那修长的身影,一路延伸到殿中。 没有表情,没有悲喜,甚至不见分毫痛苦,血从她唇角缓缓流下,那眼神,竟似漠然。 风起,无数纠缠而起的红线忽然离散,一个青色的身影站在三生殿里,猛一抬头,就好似惊散了浮云般,在这死寂一片的大殿里分外惊心。 "龙吉公主……" 轻讽的声音淡淡响起,亘古至今都是冷眼旁观的傲慢,可这傲慢也近乎飘渺:"力阻东海之危难,苍生之浩劫,公主真是功德无量……" 他就是这样的人,无论说什么,似乎都带着轻慢讽刺的笑意,森冷的看过来,只有无礼,惟有傲慢,怎能不令人皱眉不喜。 完全没有想到,这死寂一片的天庭,这孤凉的三生殿里,居然会有人正等她回来——龙吉公主微微眯眼,几乎是瞬息,又恢复了漠然的神情,就这样直直的,恍若未见般走过赤松子身边,进了往日凝坐的净室,拂衣而端坐,缓缓闭上眼睛。 只有鲜血,不断的从她唇角溢出,终于,逐渐冰冷,凝固。 她就仿佛这九重之上的天庭,早已死去多时,又或者她活着,本就是件再虚幻不过的事实。 她有父母,和那凡间之辈一样,她有神仙很难有的天伦,更是这三界之中拥有最尊崇地位与权势的父母——可是有,和没有又有什么区别。 她有姐妹,同父同母同胞亲姐妹,还不止一个,但是这有,和没有又有什么区别。 她有丈夫,和那凡间之辈一样,她有神仙很难有的伴侣,三生殿上属于她的红线一直无法断去,可是这些她早已不记得,即使记得也没有丝毫感情的丈夫,和没有又有什么区别。 是了,她还有姑姑,虽然很多年前就死了,她还有舅舅,虽然从来没有认过她现在也已经死去,她还有表妹,虽然平日里甚少往来她也瞧不起,但是她还有那些更小的不为天规所认的晚辈,那些孩子们,她——一个也没见过。 "有一天,你也还是能瞧见的。" 当时听着杨戬的话,龙吉公主淡漠的点头,微笑,却没有丝毫应答的意思,她只要驾云而出,银河边上,她就能看见她那侄女以及那两个可怜的孩子。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这些悲伤,这些惨剧,丝毫没有入了她的眼,却进了她的心。 "沉香那个孩子,迟早一天,也会明白的。" 那时她只是忽然抬头,说了这么一句话。 杨戬微微一怔,却只是淡淡一笑,没有答话。直到他走了很久以后,龙吉才缓缓开口,似乎早已经明白却不想说出,又或者说与不说,也没有什么分别:"如果他能明白,无论你死了还是活着,都乐意观之,只因为那时早已事过境迁,是非不在,沧海桑田,刘沉香,他也算是真正长大成人,能保护得了他的母亲你的三妹了。" 垂在身侧的手指,猛然拧紧,苍白而泛着可怕的青色。 龙吉公主猛然睁开眼睛,她自恍惚中清醒过来,一字字,带着常日绝不会有的愤怒:"赤,松,子!!" "呵呵,公主何必紧张,不过小小手段,并无恶意。" 龙吉公主冷下了眼,一丝略微的杀意从她目光中闪过,神仙也好凡人也罢,自个的心思总是不希望被外人窥伺,就算她龙吉公主再心冷若死生而无趣却也不容人看见她那些许私心。 赤松子在唇角噙着一抹冷峭的讥讽,虽然声音和缓,却因那其中的刻薄而变得尖锐异常:"公主的心思复杂,多年来一直也没有人看透——可是这也不算什么,东华帝君生前也说过,你龙吉,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 细细的牙齿无意识的咬下去,用力得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你看不起杨婵,却又羡慕她有个好兄长,你不喜欢东华帝君,因为他你的存在才被你父亲漠视,但是你又希望自己能更像他,你终究是王母娘娘的长女,权势风华的确是迷惑你心的东西,就算你并不想要却也从来不反对拥有它。你在心里怀恨着云华仙子,正是因为她你的父王你的母后有了无法挽回的间隙,更让你从凡间回来后让王母娘娘不再认你——她绝对不能有,不会有一个和凡人私定终生的女儿,尽管这些不违反天条洪锦又是天上的星官她干涉不了,索性就不认你——" 轻慢傲然的瞥过去:"公主啊,这样活着岂非太累?" 龙吉公主的神色越发冷肃,听到后来瞳孔收缩,忽然仰面大笑起来。 她笑得极美,万千风华,落寞而伤,就好象很多年前,东华帝君惊闻玄女死讯之后,怒闯瑶池,而后失魂长笑而出,从此不履天庭。 "你又如何?" 猛然拂袖而起,珠帘脆响之后尽数迸裂散落一地,龙吉公主冷笑而指:"赤松子,你又如何?这天庭之上万千神仙就算胆小如鼠只会唯唯诺诺逢迎阿谀却也比你视若不见躲在青霞洞天上千年不出一步,任是生平挚交还是徒弟晚辈生死与否,一概不问不理,那鸿钧老祖,当真让你这般畏惧?" "说的好,公主说的对极了……" 赤松子轻轻击掌,带着淡淡讥讽的声音冷笑着:"就算那山河社稷图有望而玄女无恙,倪君明也已经死了——公主难道还想步他后尘?" 话锋一转,语做森冷:"天庭死寂一片,王母娘娘身在凡间,杨戬法力未复——公主想看他二人谁死谁活?怕只怕这一步错,万般错,悔之难矣。" 龙吉公主后退一步,冷然不语。 "公主想什么,打算做什么,我却是半点兴趣也无,此来叨扰,不过只为一样物事……求公主赐,也望公主明白,这三界却也不像你我所想,静坐以待就能如愿以偿。" 静默良久,龙吉公主忽然开口:"你来要什么?" 赤松子微微眯起眼,笑了,声音很轻,听在龙吉耳中却仿若惊雷:"虚迷幻境。" ********** "呵呵,好算计,好办法!" 陆压道君说着,竟大笑起来,虽是仍闻声不见人,却也字字句句,如刀剜针锥,痛彻心扉:"求天不如求己,纵使万劫不复,自也是好过生死由人……行了,不用担心,你知鸿钧道人正凝神那三十三重天之上的斩仙台,此处言语,惟出我等之口,入我等之耳罢!" 停了停,似乎在打量阐教众仙面色惨白,愤怒不能言的模样,接着说:"而今二龙剑已在你手,昆仑镜从小道手中失,天庭死寂一片再无人看那真君神殿里文书之中得知你等如今下落,还不是你等了许久的良机?!" 陆压道君越说越急,最后竟高声冷笑:"先前小道苦苦相询,清源妙道真君反倒说不明白,让小道给个能明白的解释来……小道也是白活了十八岁,去见那倪家兄妹自相残杀,上天庭对上鸿钧,左转右等,最后反倒被你阐教抓准机会夺了昆仑镜去,小道愚蠢至此,糊涂如斯,真真惹人发笑—— 哈哈哈哈哈,很好笑,很可笑,对不对! 杨戬! 你算准了小道必然不为佛门所动,一心求那山河社稷图,法宝在你手上,有尔阐教在,这三界之中,小道想得之如何艰难! 你算准了小道必然随意而来,袖手在侧,就算他天庭崩塌人间覆灭那也是由他!你知道鸿钧于天庭之上必然不会放过你八百年谋划由文书能知三界一切事情的真君神殿,你知道倪家那丫头必有后着即不在天庭而入凡,更不会把那所谓的五彩石留在天庭。 山河社稷图一出,所惑的何止是小道,倪君明知此二事,怎能不出蓬莱紫府而入凡?通天教主擅自放万千妖孽而出,天庭已乱,何暇兼顾于尔,这一场戏,只需坐视,而小道等人不过助你达成所愿,哈哈哈哈哈—— 妙绝,如何不妙绝?" 陆压道君一笑骤停,压低声音,一字字道:"妙绝在你什么也不需做,只三两语,只一山河社稷图,你不知玉鼎真人怒极而闹东海使小道出,也不知通天教主欲使诸多妖孽为祸三界,不过见一事明一时,事已至此,你何需费力,再加上那所谓的九转玄丹,哼!哪里也不曾去什么也不曾为,错非小道醒悟,谁知你如此心计……" 哪吒傻了,他望着怀里所抱敖春的尸首,就在不久前,刚刚将那粒九转玄丹塞下去。 有些惶恐,有些无措,有些茫然的望着面色苍白,似乎愤怒又似乎各有所思的师门长辈们。 最后目光落到杨戬身上。 没有表情,没有愤怒,更没有欣喜,只是淡淡的听着。 "小道说得含糊,小道不想细说明白!那人间天庭诸多灾难岂入小道眼?好算计!好办法!" 陆压道君忽而大笑,语带恼怒之甚,竟自咬牙切齿:"妙在所有人等都只道智珠在握,都只道自身坐山观虎,都只道自身所想把握十足,都道你有后着却还是看轻了你,都管中窥豹还自以为得计——妙在纵使小道明了,不过大发雷霆,也不会助鸿钧而谋尔!!哈哈哈哈,但是杨戬啊杨戬,今日陆压承尔所赐,不日,必当奉还!!哼!" 音骤失远去,余者皆默。 许久。 "杨戬。" "师伯?" "天尊大人身在何处?" "天庭之上,瑶池之中……" 杨戬停了停,很快又道:"应是元神出窍于一神仙身上,琼灵师姐闹了瑶池,只怕此刻在那满地尸体之中,思与老君、教主共谋。" "你怎么知道?"文殊广法天尊的神情居然很平静,好象只在问一个寻常无比的问题。 "龙四公主……" "恩?" "当日四公主忽然出现,语出指责,实则不过转告我需知之事,沉香死了,是么?" 这回轮到阐教众仙眼神浮移,想顾左右而言他了。 "弟子法力全失,四公主已复记忆,根本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她不敢抬头,所言所为古怪离奇,分明被人附神,可目光偶尔之间,与曾见无二……"真君神殿里,那个险死还生的女子,知道一切之后那痛苦悲伤的目光,又怎会错认—— 龙四恢复所忆,会是何等绝望? 杨戬微微轻叹,所以才不让她记起。 她除了去寻那所谓的昆仑神,三界之中,再无能诉她心思之人。 "能让四公主心甘情愿做这些,除通天教主之外,更有何人?" 微微抬眼,接下去说:"天尊大人自玉虚宫得知一切,出昆仑,无论如何走,最后终归会去寻太上老君……他除得丹药,别无所愿,又岂会直上天庭见鸿钧老祖。四公主,不,教主若见,必不让天尊大人独往,那天庭之上瑶池之中——本暂无危,琼灵师姐这一闹,只怕心急如焚动弹不得,也不知会出什么事……" "那还等什么?"文殊广法天尊吼道:"带我们去——你们瞪我做什么,广成子!!寒华旋照没危险,你不用拿翻天印!我们不上天庭!去师尊那没有元神的躯壳那里,把那老糊涂拖回来!!然后我们关闭封山阵法,管他天庭覆亡还是人间毁灭,大不了阐教永世不出!!" 意求损荣 长空如洗,巍巍昆仑。 云层重叠,其深之处的那一抹清光,乍现又失。一双橙黄色的眼睛,留恋不舍的盯着它最后消失的方向,略微往后挪动,好象在期盼它在云层的某一处再次出现。 那是一只有几百年气候的猛虎,隐在山巅崖角的古松后。 它并不知道那是昆仑仙境的入口,说实话也不太能理解那到底是什么。 但是那种致命的吸引力还是它无法抗拒的。 就这样望着,每看见一次,就好象是种由衷的满足。 长空如洗,一朵云忽然翻滚东来,其速之迅,瞬间使云层覆乱——一只穿着金甲的猴子在云上东张西望,忽然又抓耳挠腮。 橙黄色的眼睛猛然一顿,无声无息的隐去了。 大凡天下小有气候的妖怪,还没谁不知道那猴子的厉害…… "昆仑仙境……" 孙悟空猛地一拍脑门,按落云头:"不对啊!就算老孙闯进了他阐教,打到了他玉虚宫,难道还得一路打进去像掀那老倌儿丹炉一样找东西?" 一挥金箍棒,变成绣花针塞进耳朵。 "俺老孙可不是那呆子师弟,要是真一路打进去,岂非找不痛快?老孙可没兴趣见识他阐教的法宝有多少……" 想起某个叫琼灵子的家伙,强悍如斗战胜佛都不禁打了个冷战。 猛一拍额头:"不好!还是上了小圣的当,老孙跑到昆仑来做什么?管他什么九转金丹,那陆压道君曾说过……老孙把该记的事全忘脑后了……" 筋斗云一翻,瞬息失去踪迹。 "天尊大人?" "天尊大人!" 阐教诸仙围着林子转了好几圈子,清楚无比的看见元始天尊在阵法中盘膝而坐,没有丝毫反应。急得诸仙恨不得咬牙切齿冲进去把那脑子不清楚的师尊拖出来—— 还附神什么啊,对着鸿钧老祖,躺在地上装满地尸体的一具,难道还有什么用? 再不回来,只怕后果…… 诸仙全都气得跳脚,如果昆仑镜不是在杨戬身上,只怕这老糊涂死在天庭上,也没人找到这里来能给他收尸——慢着,如果昆仑镜依旧在陆压道君手上,琼灵子就是没上天庭啊,没上天庭师尊也不用装尸体…… 不对,还是师尊的错,难道他真的以为可以瞒过老祖的眼睛,说不准还是此刻分毫动弹不得安全些呢!哼,有些人啊,就该得点教训!否则胆大包天也不知道会惹出什么祸事!! 各自咬牙,扯胡子的胡子,啃指甲的啃指甲,然后各自深吸口气。猛然回头:"杨戬!我们破这阵法,把天尊大人……" 集体失声,停顿。 "杨戬呢?" 风过林稍,安静得份外诡异。 "玉鼎师弟呢?" 只有文殊广法天尊不敢置信的声音惊怒的在林中回荡。 "好,好,背着我们……" 差点把牙齿咬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或者觉得一直相信杨戬会与他们在一起本身就是个愚蠢透顶的傻瓜惯性。 "好啊,好啊,我怎么忘了,他刚刚得回法力……他有了能耐,哪里还把我们放在眼里啊……旋照,他们去了哪里!!" 黄衫子的小姑娘瞪大了眼睛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文殊师弟,且慢——" 广成子一把拉住狂怒的几乎想祭出法宝来出气的文殊广法天尊,一拂衣袖,被定身术困住的旋照一颤,从紧张抱着她的寒华肩后伸出头来,很快的说:"他忽然……制住我……之后就带着哮天犬悄悄走了。" "那你玉鼎祖师呢?" "好象……好象是发现之后,就……" "就怎样?" "就追上去了。" 是无声无息,没有一声招呼,更没有半点理会众人的意思,独自追上去……就好象这里的所有人都与这些事情不相干。 虽然够恼,够怒,众仙也一时哑然。 好半晌,才从怒火里把理智找回来,一边拼命跟自己说,不用生气不能生气,玉鼎就是这样的,不是这样才奇怪,现在当务之急不是发脾气,而是赶紧想想该怎么办才好! "寒华,站住!你去哪里?" "天庭!" "什么?你——你给我站住!" 寒华半侧头,带着些冷笑,又或者是讥讽:"管他天庭上有些什么诸位祖师不敢见怕出现的事情,反正不会再出现更糟的事情了,不是么?天尊大人肯定在天庭上,就是没办法知道他现在到底是哪个神仙,不,应该是哪具尸体,而杨戬不论去了哪里……" 看着诸仙瞪过来的目光,寒华不情不愿,敷衍似的加了两个字:"不管杨戬师叔去哪里了,一定会去瑶池……或者,诸位祖师要站在这里空等叹气?" 望望寒华,再望望阵法中端坐不动的元始天尊—— "好!瑶池!老道倒要看看,杨戬到底要干什么!!" 一众神仙驾云而起,远远似乎还有愤怒的斥责声传来。 "你为什么没有注意到杨戬走了?" "笑话,我没有注意,那师兄你呢?" "你——不,为什么都没有想到……" "行了师兄!不是我的错,也不是你的错,错在杨戬。" "呃?杨戬?" "没错!他早就想到要这样走了!" "早就想到?!" "所以他跟玉鼎师兄气走了普贤师兄!" "普贤……" "没错!文殊师兄!你能不能不要像凡间一种叫鹦鹉的鸟,只会呆呆重复我的后一句话可以么?!" "你——" "若是普贤师兄在,只怕他立刻就能发现……文殊师兄!" "云中子,你很聪明啊,还知道凡间的鸟叫什么名字?" "呃……是记得……通天师叔的碧游宫里养过……把法宝离我鼻子远点!我说的是实话,现在不是要上天庭么!" ********** "……呜……" 痛得连意识都要模糊起来,身躯沉重得似乎连手指都不能挪动半分。 这是哪里?又怎么会突然在此处? 敖春有些茫然,又有些恍惚,过了好半晌,才在全身宛如刀剜般的剧痛里回过神来——他愤愤的望着杨戬时,从自己背后击来的那一掌,痛得他灵魂都碎了,好狠的手段,好卑鄙的玉鼎真人! 敖春几乎咬碎了牙,在灵魂脱离身躯的最后,明悟过来—— 玉鼎真人这是故意捉了他来见杨戬,让他们知道这一场惊动三界的劈山救母不过是个笑话。 ——平白做人棋子,还枉送性命。 阐教,终有一日,因果轮回,你等也不得好下场…… "呃……" 这是什么,眼前一片漆黑,费力痛苦的睁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敖春从怒火中回过神来,心里疑惑极了——好似虚浮于空中,被风吹散,知是自己该魂飞魄散,于是就模糊着想见父王最后一面,随风飘向了东海……可是为何这钻心的剧痛如此真实,若是死了,若是没了肉身,又哪里来的痛苦寒冷。 好冷,这里漆黑一片,更冷得仿佛又回到昆仑山的那个雪窟。 透骨的冰寒,不住的侵袭过来。 难道这里真的是昆仑山,可是世间冷漠所化的冰雪,独自一人,又怎么融去…… 还没等敖春胡思乱想完,就听见一个清透的声音,带着漠然自他耳边响起:"小龙,你可醒了?" 敖春挣扎了一下,却痛得难以控制住身体,只能无力的躺在冰冷的地上,他拼命睁大了眼睛,可是入眼依旧一片漆黑。 "耗费了小道如许多法力,总算擒来你的魂魄……" 敖春一惊,会这样自我称呼的,难道是——陆压道君? "小龙,你还动不了,是不是?最好,最好……哈哈哈哈哈,你可要好自为知,才不枉费小道这番费力相救……" 笑声断然而止,只留下惊疑未定的敖春。 陆压道君救了自己?! 一念及至,剧痛肆虐在身躯上,连好不容易清醒的意识也被拖得逐渐模糊起来。那一掌,大约打碎了所有鳞片与筋骨罢,却是连动也不能。 只有漆黑一片,只有寒彻心骨。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恍惚之间,似乎听见有脚步声传来,纷乱的声音,沉重,迟疑的不远处徘徊,又或者那只是幻觉,敖春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最终只能微不可见的挪动一下,只这一下,却也痛得他满头冷汗。 不远处的脚步声忽然顿住了。 而后就是几乎失去意识的晕眩——有人扑过来,扶起了他,好象有无数人围在身边,敖春费力的睁开眼睛,却依旧什么也看不见,心下忽然一股没来由的惶恐。 不会是沉香,不会是四姐,不会是哪吒…… 猛地一个焦急而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又欣喜若狂的声音:"帝君……您……您还活着……" 黄粱陷 "龙八,八太子!" "敖春!!" 龙的躯体已经恢复为常见的样貌来,伤口也在九品金丹服下不久完全愈合,但是哪吒的欣喜很快就慢慢沉淀,直至惊慌。 "八太子!!" 敖春躺在那里,恢复过来的呼吸微弱却平稳,怎奈没有一点清醒的迹象。 哪吒抬头,师父师伯他们都去找天尊大人了,适才所听到的话还哽在心里——九品金丹,鸿钧老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果这九品金丹当真吃不得,杨戬师兄为何不说,还看着自己给敖春服下猛然摇头。 不会,绝对不会,都已经经历了这么多事,难道还要去怀疑,还要像从前那样铸下大错么? 哪吒正六神无主之时,忽然听得外面一声清亮的鸣叫。 一道金色的影子掠了进来。 "金毛童子?!" 哪吒可分不清这兄弟两人究竟谁对谁。 "师叔……" 淡淡躬身,那拒人千里的模样毫无疑问的表明了依旧对哪吒昔日所为有怨在心,若非瞧在同门份上,说不准就要拔剑相向了。 "你怎么下了昆仑?" 金翎子微微抬眼,大约不想答却又不得不应道:"弟子自下山之后,还未曾回去过……乃奉教主之令,滞留凡尘,如今大事有变,故来寻诸位师长。" "大事?眼下这般,还有什么大事?" 金翎子垂眼,终是按捺不住怒道:"此事想来也与师叔无关,弟子也不敢跟师叔扯上关系,指不准哪一天随便做了点什么,就得罪了师叔,平白惹来杀身之祸!" "你——" 哪吒那火暴脾气,听了立时就要跳起来,却忽然想到杨戬,瞬时什么反驳的力气都没了。 金翎子也不再说,转身就出了门。 走到大街上,看到凡人熙熙攘攘,间或投来诧异目光的金翎子又懊悔起来。 方才忍耐下,忍耐下问清楚不就好了,这会完了,三界这么大,他要到哪里去找杨戬?他又不是哮天犬…… 望望背后,金翎子实在没勇气再进门去问。 也不知道通天教主怎么了,任凭他怎么在雪窟里喊,楞是没回音。 教主只有元神,离了护持法阵,怕不是要魂飞魄散? 金翎子越想越怕,口中厉啸一声,也不顾惊世骇俗,化做一道金光直入云霄,往天庭而去。 ****** 相比昆仑诸仙的恼怒,哪吒的失措,金翎子的慌乱,龙八太子是彻底傻了。 到现在为止,他都没闹明白究竟怎么回事。 "帝君,你就听属下一句……三界以至今日,现在说来都已无用,要救玄女,不如去他阐教,好过这般……娘娘也是被杨戬骗了,五彩石之事,也不是存意了要与帝君做对……帝君,你就听我等一句。" 那声音越说越低,到后来几若哀求。 敖春全身发冷,偏偏什么又看不见,想开口询问,却又被剧烈的疼痛抽离得只能发出低微的呻吟。 "帝君……" 身侧的一众人好似慌了神,立刻就有浓郁的药香凑近他唇边。 早就被折腾得稀里糊涂的龙八太子不自觉的张开了嘴,却不知他这一个微不可见的举动却使白泽等人惊喜得快要喊出来——帝君愿意服药,岂非表明听进去了他们先前的苦心劝说?要知道倪君明冰冷执意说一不二的性格,其实不在杨戬之下,哪怕他伤势沉重奄奄一息,哪怕药送到唇边,只要偏过头去,那就是不愿喝,蓬莱紫府的这一众神仙,谁也不敢硬灌。 这下众仙大喜,于是敖春连什么味道都没有分辨出来就把那一整碗万年灵芝熬成的汤药咽了下去。 好暖和。 就好象冷彻心骨的冰寒忽然消失,连疼痛都缓和了,敖春意识模糊起来。 也许这一切都是一个梦,忽然出现的这些人,甚至自己的死,沉香的死,杨戬的阴谋,都只是一场荒唐无比的梦而已。 他只是太思念死去的丁香了,太想念死去的姐姐了,希望她们还活着,才会有这样荒唐的梦。也许醒来,就能看见沉香和小玉站在一边,笑话他长这么大还做噩梦。 敖春睡着了,也许是相信这一切都很快过去,相信这超出他承受范围的惨剧不过是场梦,那始终紧皱的眉也舒展开来,因为万年灵芝的药力,也因为东华帝君身上的伤势,他睡得很沉。 众仙虽然心中欣喜,却丝毫不敢发出半点声响,白泽手上略微使力,就将晕睡过去的倪君明(这身体还是啊,暂时这般称呼……)抱起平放于榻上。 东海龙涎香熏制的珊瑚木,带着隐约光华的暗红,华丽繁复绣着古朴图腾与祥云的淡金色长袍垂落于地,如夜墨发散落而下,只要不睁开眼睛,那容颜便如画般清俊。那苍白的面容,那低微却平稳的呼吸,已经让本已绝望的蓬莱紫府诸仙心下安慰。 只要帝君活着。 就算三界毁灭或者帝君要毁灭三界,与他们都不相干。 轻微的放缓动作,再慢慢退后,白泽和诸仙一起守在不远处,这一次再也不敢轻易离去了。 青色帘幕被风卷起,满地散落的珠子依旧冷寂的滚动着。 隐身一侧的陆压道君无声的笑了。 很好,就是这样,被蕴涵了杨戬莫大法力的二龙剑重创后的倪君明,就是恢复,也没有那么快。 一展袖,毫无声息的随风飘离了蓬莱。 "小道这会就偏要跟杨戬过不去,想用九品金丹让那小龙复生,没那么容易,小道就要让东海与他结下三界谁也化解不开的仇怨,他布他的子,难道就不许小道再加一个劫数?" 陆压道君长笑驾云而去,一时畅快忍不住又伸手进袖子。 而后僵住。 一个人的习惯,尤其是一个神仙的习惯,是没有那么容易更改的。 "昆,仑,镜!小道会拿回来的!!" 千里之外——修长手指,轻轻抚过镜沿。 那镜中云端之上,咬牙切齿誓言非要报复不可的陆压道君一个扭身,似乎想起了什么,仰天大笑,而后直奔凡间,那得意的模样,肯定是又想起了什么更好法子。 "主人……" 哮天犬伸过头,小心翼翼的望着杨戬没有丝毫动容的模样,忍不住说:"陆压道君来这么一手,龙八太子惨了啊,他可不知道东华帝君……" 忍不住又抬头偷望杨戬一眼,见自家主人依旧无甚表示,这才大着胆子说下去:"帝君是王母娘娘的亲哥哥,万一——不,肯定会露出破绽来,到时候被白泽他们发现事小,被娘娘发现,这不是害了他么?" 杨戬移过眼,哮天犬立刻自动自发的将头凑到主人手下去,等着斥责,却出乎意料的,只得到一声不轻不重听不出是喜是怒的话:"你倒是为这小龙操心。" "哮天犬可不是为他费神,这还不是为了四公主么!"讨好的讪笑。 "陆压道君来这一手,的确搅局,但是想出什么纰漏,也不是一时之间。"杨戬望着手里的昆仑镜若有所思,抬眼望云霄之上的天庭,略微拧眉道:"这些事就不用你费神,眼前之事要紧,还不快去!" "主人……这个……" 哮天犬在云路上欲言又止,鼻子动动,又不住回头看:"玉鼎真人距离我们越来越近了,主人真的不要避一下?" "……" 杨戬手中光华一闪,收了昆仑镜道:"你先走。" "是!主人!" 哮天犬窜起来就往天庭之上的兜率宫奔去,想起主人的师父,那是满身冷汗,先前那样不分青红皂白就封了自己的记忆,要不是主人恢复法力后给他偷偷解开,这会还化不了人形呢——你别说,这么多年没用四只脚在地上跑,还真不习惯了…… 不过。 回头望一眼主人,傻乎乎的笑:玉鼎真人,我哮天犬说的没错吧,无论你费什么心思,也瞒不过主人多长时间。 死局 虚浮云雾,漫天而起,玉鼎真人猛一拂袖,眼前为之一清,只是入眼空荡一片除了飘浮的云彩之外,竟看不见任何人影——天庭本就已经陷入死寂里,那些天兵也好仙子也罢,都倒在华美的亭台阶梯之上,天庭的三日还没有过去…… 玉鼎真人微微闭眼,如金的光华于身上一闪而没,虚浮云雾翻涌而起,法力凝聚之间,他猛然张开了眼睛。 深邃冰寒,如尖锐的利刃。 杨戬与哮天犬分开了? 垂于衣袖中的手微微一动,却终究没有抬起来。 周天星算这种术数,向来不是他所长。 向来没有兴趣端坐在洞府内如那些师兄弟一般把手指扳来扳去算这些有的没的,没想到却也终究有一日,需用得上它。 是往北,还是往东? 连个方向都不能决断,早知若此…… 玉鼎真人垂眼,依旧没有丝毫表情。 就算早知有用得上周天星算的一天,也不可能去细细琢磨的。 苍白纤细的手指在袖里微微一握,捏了个法决,心神一动,几乎是瞬息,一道白光自顶门透出,往东而去。 玉鼎真人片刻也不停留,化为金光追寻那云雾之间隐约可见的踪迹往北——兜率宫而去。 驾云将近三生殿的杨戬忽然回头。 根本不需用昆仑镜,也早已感觉得到。 "师父分了元神……" 三界的前司法天神遥望云路若有所思,衣袂翻卷,栩栩如生欲腾化虹的银饰安静的蛰伏于间或金色光华的长发上,不是银铠黑袍,非是一袭黑衣,云色水合服,杏黄缎,二龙宝剑悬于腰际——那般神清目朗,非道非俗,从容自若,这本是千年之前于凡间兴周灭商时的清源妙道真君,却于眼中,多了如许难以看清的冰冷孤寂。 眉宇轻动,神情间忽然有了罕见的迟疑。 凝望云路,那一分迟疑很快消退,只留下一声叹息。 额前金光忽显,瞬息成倒影,就好似另外一个杨戬站在面前,两人发际眉梢,连淡淡负手侧首后望,都宛如水中倒影,既而相视一笑。 这不过是一恍惚,两道身影忽失,一往三生殿,一于九霄之上直落凡尘。 在云际之间,身形顿失,化做一只苍鹰,瞬息没入凡世云雾,再一展翅,却已完全失了踪迹。 玉鼎真人追到三生殿门口时,已感觉到不对,低头望云层之下,立时明了。 他已不可能追到已经变化了身形的杨戬。 忍下心头恼怒,拂袖而进三生殿,那随风而起的无数红线纠缠着扑面而来,玉鼎真人皱眉,他自然知道这些是什么,几十年千百年分散不开的都是凡人神仙心底的痛苦,欲断难断,如生如死——偏巧阐教玉鼎真人对这些难有感觉,漠然视之,红线到他眼前立时化为灰烬散去。 "住手!" 龙吉公主惊而出殿,却只见漫天纠缠的红线之下,冷冽与清孤使人凛然生寒不得不退却又难以移开目光的身影,逆光之下看不清容颜,只有散落的雪白长发肆意的附于风间,只有深邃幽冷的目光,淡漠非常的凝望过来。 云烟雾气哪怕如红线,一接近他身侧就好似被无形的利刃绞碎而去。 "玉鼎真人……" 即便一眼不甚清晰,却也是封神轮回如云烟般记忆里的一个影子,看不清想不到,却在此时,忽然有了一切般恐惧。 "杨戬,在哪里?" ********** "咳咳咳咳——谁打翻了老君的炼丹炉?呛死——啊!" 哮天犬一头栽进兜率宫,入眼全是烟,啥也看不清,顿时一脚被地上的什么绊了个四脚朝天。 "这什么东西……" 伸手在地上住了一把,瞬时僵住。 仙丹。 满地都是仙丹。 葫芦瓶子被扔得满地都是,地上滚落的全是各种闪烁着光华和异香的灵丹,还没等哮天犬抬起脚,又是一跤滑倒。 努力咽了口口水,望着满地的仙丹。 应该,可能,大约偷吃几颗没关系吧。 飞快的抓了几颗塞到怀里,再低下头使劲嗅了嗅,满地乱爬,很快找到了一粒最大最香闪烁着黯淡红光的仙丹来,哮天犬咧嘴笑起来,拈起仙丹,张开嘴就想扔进去,却在最后一刻僵住。 "不成,不能吃,万一被主人知道了……" 嗅了又嗅,万分舍不得:"就算被主人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老君再心痛也不能从我肚子里掏……上次丁香吃的好象就是这种仙丹,吃下一粒都能把神仙打飞到天上去……" 张大的嘴又闭上了,望着仙丹的眼神变得无比可怜,终究万分不舍咬牙一寸寸的将仙丹从嘴边挪开,再小心翼翼的塞进怀里:"这么厉害的仙丹,还是留着给主人吧……" 哮天犬从地上窜起来,直接扑向了翻倒的丹炉。 "汪——呜啊……" 烫死了! 捂着爪子猛吹气,瞪大了眼睛望着丹炉绕圈子。 "这么大,怎么拖得走啊?" 抓抓乱成一团的头发,很是纳闷:"主人要老君这炉子干嘛,这拖不成又变不小,还烫得要命……" "哮天犬!" 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哮天犬歪着头看着炉子:"恩,我正想事情呢别吵……啊?!" 吓得直趴在地上,哆嗦着往旁边缩:"真人……我……我……" 滚滚浓烟一接近那冷冽清孤凛然生寒身影,就好似被无形吞噬再无踪迹,正冷眼望来,哮天犬欲哭无泪——主人呢,不是说他挡着玉鼎真人的么? 不等玉鼎真人说话,哮天犬立刻抱住脑门坦白:"真人刚才来了,主人就让我先走……所以主人在哪里,小……小犬不……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哼。" "真人,是实话,真的是——" 话没落音,哮天犬就惊诧的望着猛然转身欲走的玉鼎真人。 他自然不知道,与此同时追到三生殿的那抹元神已然发现杨戬的踪迹,知道自己追错了方向的玉鼎真人哪里有闲心再看哮天犬一眼,本以为直接去瑶池对上鸿钧道人是大不智,于是心下念及区区天庭除了兜率宫之外,又哪有别处值得杨戬费心?故而分神往东,自己来了兜率宫,没想到竟是大错。 这满地狼籍——陆压道君已经事先来过兜率宫了——他竟是没有想到这点,自知追错方向的玉鼎真人也不细看,立时要走。 却不想异变忽生。 哮天犬吃惊的瞪大眼睛望着那本来一步就可迈出的殿门,竟好似现出了道无形壁障,心事重重又心神不属的玉鼎真人猛然凝目,却因先前走得太快已来不及后退——只伸手一挡,法力却好似消融于无形,直若旋涡急流扑面而来—— "真人!" 哮天犬扑过去却已经迟了。 兜率宫殿门就仿佛忽然裂开一道无形的口子,瞬息将玉鼎真人吞没了。 "呵呵呵呵……" 低笑声响起,一团淡灰色的气旋慢慢自兜率宫殿门浮现,而后舒展开来,宛如一卷画纸,轴角高悬的玉色风铃,正动也不动,宛如死物一般垂落着。 **** 如受重创,玉鼎真人猛然一震后闭上了眼睛。 一时之间,龙吉公主似乎觉得眼前所见的玉鼎真人忽然陷入了云雾里仿若模糊,再细看却又不是……也许是那些本来近身不得的云雾红线,突然在瞬间覆了他的身前。 被漫天红线拂过的面容更见苍白。 龙吉公主本就对心中突起的畏惧心寒,自千年以来,她很少有这种感觉。可这寒意一起,就难以遏止,她一步步退后。 无论如何,她总不能也无法正面对上阐教玉鼎真人。 那是杨戬的师父。 如今见他不再追问杨戬只是站在三生殿门前不走,龙吉公主哪里还愿再说什么,转身匆忙入殿。 所以她不曾看见那云雾隐约之中本是孤冽冰冷的身影,突然站不住似的往前一倾,在那天漫天肆意张扬的红线下无力的撞上了华美的檐柱,又顺着那盘延修长凤纹的玉柱慢慢滑坐于地…… "杨戬,玉鼎真人来了……" 临 四垂的月白帘幕纹丝不动,袅绕的烟雾正慢慢流转于静室内。 龙吉公主不出三生殿已然很久,封神以后她在这座静室内见过无数个"亲人",声势浩浩面容冷峻的王母娘娘,恩,口口声声让她承认私许凡人之错的瑶池金母;还有胆战心惊每次来都怕被人看见,一脸无奈与痛苦的洪锦,据说那是她的丈夫;千里迢迢从凡间赶来,却说着没边没际很是不知轻重的华山三圣母,什么相思之苦,什么误解之难,龙吉公主只冷冷的望着这个表妹——道她是七妹么,还是银河那头的织女。 龙吉不曾爱过,何来相思。 三生殿那根属于她的红线上,永远只被洪锦的那根纠缠着,那是个死结。 却每次都在见到端坐在云纹玉屏后,倒卷半悬寒色珠玉下的人影,常有心悸之痛。 杨戬,是她从来都看不清的人。 "我已分神去凡间取四海瓶相还公主…" 凝目施法,神色却是淡淡。 杨戬手中的银饰,正散发着夺目的光华,于天地造化之初的神器,沉寂得已经太久,迫不及待欲跃而起,却又不得不蛰伏于那手掌之中。 眉间神目已微微浮起,隐约的金辉流转更是说明了凝魂之术正到了最关键的时候。 龙吉公主却是哑然,匆忙四顾。 这千年以来安居的静室因为远离天庭灵霄宝殿与瑶池,神仙也绝少来往,纵有禁制阵法也只不过泛泛,不想杨戬竟是毫不设防竟于此地开启山河社稷图。 惊然之余往外一望,龙吉公主已然明了。 玉鼎真人在殿外。 而接下来那浩瀚法力源源不绝的注入山河社稷图所浮现的数抹银光也让龙吉公主即是了然更是心惊:"这山河社稷图里,不止玄女?" 龙吉公主一时回不过神——难怪不肯将山河社稷图还给陆压道君,原来不止是牵制道君让他投鼠忌器,难怪没有将山河社稷图交给东华帝君,原来鸿钧老祖将害死了这许多人。 杨戬微微合目,凝魂的法术非得动用九转玄功不可,之前虽有莫大法力,奈何半分用不得,相救龙四之时,不得不去借太上老君的聚魂鼎。如今散去的功力虽在恢复,可惜于此地的他又分了一半元神出去——此时不为,怕是再无时机,此时拖延,怕是前功尽弃,哪里还有布置禁制的时间和法力来浪费? 龙吉公主不再出声,只是望着浮现于山河社稷图上的银辉越来越清晰,最后分成八道,几乎可以看清楚那一张张似乎熟悉又完全不能记起的面容,因为太过遥远,又或者早已忘却,使龙吉公主第一个认出的竟是雷震子。 雷震子身后的双翅垂落着,那张青面獠牙的脸也看不出来表情。 但是金吒、木吒、韦护、玄女他们却是复杂的望过来,不是哀伤,不是欣喜,不是愤怒,好象这数千年不见天日一朝脱困在望对他们没有半分影响,只是用复杂目光望着闭目施法的杨戬,望着惊然看向他们的龙吉公主,更带着轻蔑看向站在同一侧沉香。 十六岁修行法力到四年后拥有三界所说的莫大神通,刘沉香依旧还是十六岁时顽劣不肯读书戏弄先生时的模样,只是灵动的眼睛已经不复过往,直直的望向杨戬。 有些恨,有些痛,有些过往凝固得久了,就只剩下深。 无法说出,无法看透,郁结在心,即痛又悔想去亲近想痛哭却难以释怀那被欺瞒的怨恨。 沉香终于不再是那个很容易就能从眼睛里看出情绪,很容易就表露出鲜明爱憎的少年了——只是这代价,是否太大? 只有鬼车的影子晃了晃,十六只眼睛兴奋的看着周围,总算不用再陪那白痴小子装晕躺地上了… *******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 山野平安镇。 "哥——" 俞东林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他并非没有看见弟弟目中强烈的愤怒与不甘愿,却只是无奈的笑笑:"西河,秦员外人都已经被你吓死了,他女儿也上了吊,家里还有的不过是些仆人,你还去跟死人计较什么?" 十岁的俞西河眉眼间尽是阴狠之色,难以想象那种还没有完全蜕去稚气的脸上会有这样一双显露着冷酷歹毒的眼睛:"死?这么轻易?那秦大小姐不是眼高于顶吗,不是说她家有的是钱么…" "西河…" 俞东林无奈的唤了一声,他已不再是懵懂的少年,年未弱冠,就俨然是这十里八乡最令人闻风丧胆的人物,大到为患周围几县的匪寇,小到横行乡里的无赖汉子,谁人见了他都战战兢兢恭恭敬敬。那些狂妄得称他为毛头小子牙还没长齐的家伙,坟头上的草都有半人高了,谁还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经得久了,见得多了,人也愈发深冷下来—— 好似那一年,被毁去的村落,抱着弟弟在漆黑的夜里亡命奔逃时,握上三尖两刃刀的一瞬,那个于山野之间艰难求生,每日卑微的求着神仙保佑饱暖的少年就已经不存在了。 "我已叫人将秦家一把火烧了成白地…" 俞西河恨恨的说着这些,全然不将这本是口舌之争引起的家破人亡惨剧当做一回事,他只是死死盯着自己的哥哥,俞东林闻言吃惊的望过来,那欲言又止带了些许不悦担忧的模样叫俞西河见了好不快意——谁让大哥终日只记得练武,心思全在那件兵器上? "西河,秦家上下的老幼毕竟无辜,他们…" "自然都被烧死了。" 俞东林说不出话来。 望了一脸桀骜阴冷的俞西河半晌,闷闷不乐的起身。 "哥!" 没有理会身后那愤怒的喊叫,俞东林出了院门。 对街上百姓惶恐的躲避视若不见,俞东林一直走到镇北那座被烧成废墟的空地上才停了下来。 秦员外,似乎只见过几次,镇上矮胖的卖粮大东家,秦小姐,那更是半分印象没有…秦家上下,就更别说什么了…而西河,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父母去得太早,受得苦太多,他这个做兄长的怎忍心苛责? 缓缓吐了口气,俞东林恢复了漠然的神情。 他并不知道,这附近的土地山神都冷眼望着他离去。 "二十八条人命…一个凡间小儿,也敢这般放肆…" "但是那三尖两刃刀,可是…"一个山神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不知怎的,我等上报此事于天庭已近三日,却是半分回音没有。" "悄声,那个奇怪道人又来了。" 众地仙迅疾的化做一道烟雾遁走,奇怪的是这次居然轻松逃脱了:"咦,那道人没追来。" "…怎的是——"纳闷的声音兀自传来:"够了,这凡间小儿究竟是何等人物,先是有一个上古妖物变做的童子跟着,再来又是这个古怪的道人…" "呵呵。" 这声冰冷而得意的笑声于虚空中回荡。 俞东林却好似忽然感觉到了什么,猛一凝目望向旁侧的屋檐。 什么也没有。 陆压道君站在房顶轻笑着望向其下的凡间少年,十八九岁的年纪,猛一凝目,冷厉如电,神情举止,那等微末小仙见了如何不胆寒心颤忐忑不安——越来越像那个人了。 那股凛冽的气息… 陆压道君又微微笑起了。 以手撑颌,得意的笑起来,原先只是想找到那个闯下大祸的山神,借此之手将局搅合得更乱些,却不想有此意外发现。果然天无绝他之路——就算失了昆仑镜,如何大好良机,竟也自动撞在他手上。 "小道倒要瞧瞧,这个子又是谁的…" ******** 三生殿。 魂魄的影子越来越清晰。 也不知过去多久,杨戬略一拧眉,合着的双眼忽然睁开。 手上略微一振,魂魄的光辉立时脱离了山河社稷图,交错成弯月的银饰猛然坠下不复光华。 "杨戬…" 眉眼间流转了太多的无奈与感叹,最终玄女只是正礼一拜,白云道君跟着行礼,头垂得很低,因依旧是魂魄的模样,脱离了杨戬法力,显得身形漂浮不定。 "我师徒二人性命,多谢真君保全。" 还没等杨戬说什么,韦护一使眼色,雷震子立时会意,满脸愤怒直欲扑上前去却又力不从心的吼道:"杨戬!你这是什么意思!竟对我等同门下此毒手,禁锢我等元神上千年…天尊大人面前,我倒要看你如何说去!!" "雷震子!"韦护似模似样的叱道,"不得无礼!" 说着转过身来望向杨戬,神情冷然:"杨戬师弟,你我同门一场,又有同袍之谊,如此作为,免不得有个说法。" 金吒木吒站在一侧,虽未出声,面上的表情也甚是愤怒。 只是,这种愤怒太过,扭曲了面容,又是漂浮不定的魂魄,竟有难以言语的怪异——大约阐教之内亲如一家,要恨对方入骨显然也是件痛苦又矛盾事情。 这本是应该如此想的,沉香却极轻微的一颤。 有一种本该为笑的情绪在他眼底浮现,可是出现的一瞬间又转做了更深的痛。 拂袖而收山河社稷图,面对这些责难,杨戬好似早已明了,没有半分波动,只淡淡道:"杨戬无话可说。" "你——" 韦护一把拉住了暴怒中的雷震子,容色愈发冷厉,就在他想再说什么时,杨戬忽然目光一动,截口冷然道:"我若是诸位,此时魂魄虽定,也受不了罡风侵袭,四十九个时辰之内不得元化金水及灵丹塑体,就不存于三界,哪里还有这份闲心于此逗留。" "你——好!好!!"韦护怒极而笑:"速去兜率宫,就算你是首座弟子,我等毁身禁魂之仇,你必得一个说法…" 四道魂魄转瞬出得净室。 龙吉公主不禁拧眉,如此不明事理之辈脱得困来,岂非要再给三界多添变数?或者这本也是算计之中—— 想到此处,龙吉公主不禁望过去。 奈何杨戬心中想些什么,非但是猜不透的,又休想从那双深邃的眼里看出分毫端倪。 "真君,他四人之事…"玄女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这些年倒也反复听闻,真君可是另有隐衷?小仙看来是多问了,这便告辞。救命之恩,他日容报!" 说着也飘然而出。 "他们…" 沉香只说了两个字,又突兀的闭上,神情复杂。 杨戬只是淡淡望他一眼,径自道:"哮天犬竟还未到,怕是神农鼎被陆压做了手脚…我便往兜率宫一行,公主的四海瓶不时就将奉还…" "真君。" 龙吉公主忍不住皱眉道:"避了兜率宫,正是避了老祖眼力陆压手脚,现下竟又要去那地,若他等一时不察,再被鸿钧老祖所欺…" "公主多虑了。" 怎会是多虑,若是借法力困住韦护等人的魂魄,再去兜率宫取神农鼎,借千年炼熬丹药所成的元光金水在三生殿施术,一样可让他等生还,怎么是多虑——龙吉公主正愕然之间,猛地一震,难道—— 目中立时充满了不可思议与惊疑。 如果他们说的是假话,杨戬又怎么会知道? 但是她终究没有出声,只是默默的看着那孤傲的身影消失在三生殿里。 危 "舅舅。" 杨戬略微抬眼,目有不悦。 沉香望了眼身后的鬼车,又道:"…您知道他们说的,都是假话,您怎么知道山河社稷图里能听得见外面的声音?" 杨戬目光一动,惊讶瞬息被了然所代,看得沉香更是疑惑。 "舅舅…" "够了!"杨戬厉然道:"我先前与你所说的话,你都忘了么?!" "我…"沉香说不出话来。 杨戬拧眉,神情虽是未动,却有声轻不可闻的叹息,既而步伐也放慢了。 千年所谋,竟是都被人听在耳里,一时竟有荒谬之感。 "沉香…" 沉吟,似乎在斟酌,杨戬并没有转过身来,沉香跟在他后面,自是看不是见他的神情,只听那惯做冷漠的声音淡淡道:"有些事情,知道则已,却不要说出来。" 沉香一震,那埋在心底的怨恨,终究还是按捺不住而起:"就像他们跟舅舅那样么!!" "旁人所知,不过猜测,你不将所知说出,那么纵使旁人再如何了得,不过只得一个猜测,奈何不得你,沉香,就好比你刚才的那句话不说,就算确信他等诳语,也不过是个猜测…" 山河社稷图里能听见外面的声音,这等事情,除了炼妖壶原先的主人陆压道君,谁会知道?险些失策,所幸师兄师弟知这轻急缓重,才没闹出变数。 云雾虚浮,无数红线漫天而起,扑面而至。 "这是——" 沉香一眼就看见了两根纠缠的红线,如闪电惊雷般的夺他心神。 "小玉…" 他喃喃着,心绪变化万千,几不能自持。 "不错,那是你与小狐狸的姻缘…这三生殿前,神仙自是能瞬息望见属于自己的那根。"杨戬淡漠的说着,却并未抬头望那些红线一眼。 沉香闻声回过神来,他已经看见另外一根红线正纠结到自己的那根上,似乎已经缠了很紧,欲放不放,终究又舍不得离开,如此突兀又悲凉。 "丁香…"沉香有些失魂落魄,"此生所负,不知如何偿你…" 猛一回神,竟是没来由的忽然想起,舅舅所想的,不正是嫦娥姨母,那么这三生殿之前,岂非一目了然? 却不想,满眼红线,哪里能分得出来。 沉香正在胡思乱想,杨戬突然停步,险些让他一头撞上去。 "舅…" 几乎又脱口而出,沉香赶紧将那个字咽下去。 惊疑的望着杨戬,望着自他知事以来,始终都是冷峻清傲厉然威慑三界的杨戬,那个一向目无所惧冷漠到可以轻视自己性命的司法天神,竟会在目中露出这样惊慌不安的神色来。 只那一抹,就足以惊心。 ********* "杨戬,玉鼎真人来了…" ********** 三生殿前云雾虚浮,那漫天都是的红线,哪里能看到那孤冽冰冷的身影? 目转心动,法力所至,竟是察觉不出一丝一毫,就像玉鼎真人忽然消失在三生殿前,没有任何预兆——银辉乍现! 杨戬开了神目。 那红线之后! 三生殿广阔清冷,漫天肆意张扬的红线笼罩了几乎所有迁延华美的檐柱,加上重重的云雾,那抹白出现得竟是如此触目——只因没有丝毫气息! 师父? 半倚着那盘延凤纹玉柱的身躯在红线云雾之间若隐若现,左手垂落在台阶前,失了所有力道,修长的手指虚软的半曲着,云雾从那苍白的指尖透过去,雪白的衣,雪白的发,就仿佛不存于三界般虚无着。 杨戬一时惊怔,那些涌上心头的不可置信全做了骇然。 任何虚象幻觉自神目中都无所遁形,可是——这三界之中,有何人能在瞬息重创阐教玉鼎真人,完全不惊动三生殿内的杨戬?更使玉鼎真人来不及用斩仙剑,更来不及躲避,甚至来不及化九转玄功护身? 就算是鸿钧老祖,也没有这等大法力大神通!!! "谁?" 沉香吃惊的顺着杨戬的目光望过去,却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 "这是怎么了,舅…" 沉香感到莫名奇妙,他刚一扭过头来想从杨戬神情中看出什么,就猛然发现漫天红线之下的三生殿前,竟然只剩下他一个人。 "舅舅?" 沉香吃了一惊,四下张望,竟是什么都瞧不见。 "舅舅!!" ********** 冰冷。 那一抹微弱到了几乎没有的呼吸还没有使杨戬惊骇欲绝,瞬息就发现了更为可怖的事实——触手所及的并非冰冷,而是隐约的银色光华,已经散尽后,最后留下的痕迹——这本就只是玉鼎真人为追杨戬而分出的元神而已。 可是! 这元神即将溃散,那不是冰冷,而是快要消散的虚无。 那无力垂落的指尖不是苍白,而是逐渐不可触及的透明… 究竟发生了什么? 追着哮天犬去兜率宫的玉鼎真人究竟遇到了什么?! ——银辉乍现! 神目光华之下,那本已经越来越虚无的身影终于停滞下来,冰冷的面容,即使双目紧闭,也没有丝毫痛苦或异样的神情,只是那本已微弱的气息,愈加低弱下去。 玉鼎真人已顾不得这分出的元神。 若是仅仅失去了意识,却又怎会落到魂飞魄散的危境? 杨戬一手紧紧按住玉鼎真人前额,带着金辉的法力毫不吝惜的顺着指尖灌注下去,却不能挽回半分。卷云狂奔,千里之外十几重天相隔的兜率宫盏茶时间就可至——还是太慢,还是来不及,一种锐利的鲜红慢慢自眼角沁出来。 什么是感觉不出痛的惊恐,什么是几乎失去意识的急切。 不能想,不敢想,识海中早已混乱一片。 先前沉思的所有,一切清晰的名字,全部脉络分明的事情,三妹也好,沉香也好,教主也好,天尊也好,甚至哮天犬…一切意识都随着这几乎预感到失去的惊骇混乱了。 杨戬另一只手,紧紧握着颈下的弯月银饰。 可容魂魄的山河社稷图。 修长有力的手指痉挛的在银饰上抽搐。 山河社稷图已启…他的主人已经感觉到了…是了,陆压道君很快就会来的…不知道师父究竟出了什么事…必须得赶过去…若是大敌,哪里还有再开启山河社稷图之力…在哪里,还有哪里能有容纳魂魄元神的法宝… 杨戬的神智已经混乱,这些念头只是一个接一个,不自主的浮现出来。 阴阳镜不成… 定魂鼎在昆仑山雪窟里… "轰!" 兜率宫终年缭绕的烟雾被突兀而来的狂风吹得瞬息消失,那扇大门更是横飞出去撞到了丹炉。 死寂。 几个道童还是倒在那里没有气息。 但是这狼籍一片的丹房里却什么也没有。 玄女与雷震子还在路上,他们比不得濒临狂乱的杨戬全力施为的云路。 神农鼎静静的立在那里,元光金水还在炉内。 哮天犬呢? 杨戬有血丝沁着的眼睛缓缓闭上了,只是几息,再度张开的目中已经没有了混乱与惊骇,一片清明,右手微微一震,灌注过去的法力使金光更盛。 "师父…" 玉鼎真人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了,距离这么近,在九转玄功全力施为之下,都快要感觉不出,衣角发丝,在拂乱之际已经变得透明,黯淡,再也许就是虚无消逝… 再拖延片刻,只怕不及。 痉挛的手指一把扯下山河社稷图,弯月银饰被扔得在地上滚了很远,落到一堆杂物中。 光华过处—— 昆仑镜出现在杨戬手中。 幻境 "不在这里,也不在这里!" 陆压道君… 他不知道在找什么,随手就扔开一个又一个葫芦,被三界神仙视若珍宝的灵丹滚得满地都是。奈何扔的人半分不将它们放在眼里。 "太上老君,好好的,炼出这么多丹来混淆视听,让小道这般难找…" 无论陆压道君转着什么念头,他也不会要至玉鼎真人于死地。 那么,之后来的人又是谁? 眼见玉鼎真人的气息越来越低微,就是想将前因后果看个明白只怕也没有时间了,不如——杨戬目光一动,心念急转,昆仑镜里的景象顿时换了:"咳咳咳咳——谁打翻了老君的炼丹炉?呛死——啊!" 哮天犬… 持昆仑镜的手一震。 就在这之后,应该就在这之后… 镜中景象瞬息再变。 "主人要老君这炉子干嘛,这拖不成又变不小,还烫得要命…" "哮天犬!" "恩,我正想事情呢别吵…啊?!真人…我…我…" 就是这里!! 究竟出了什么事…师父看起来…与平常并无区别… 杨戬凝目望去,镜中的哮天犬正抱住脑门坦白:"真人刚才来了,主人就让我先走…所以主人在哪里,小…小犬不…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哼。" "真人,是实话,真的是——" 玉鼎真人全然不理会胆战心惊的哮天犬,似乎带着些恼怒,拂袖转身欲走。 只是那本来一步就可迈出的殿门,竟好似现出了道无形壁障! 镜外杨戬猛一凝目。 心事重重又心神不属的玉鼎真人惊然抬眼已是不急,先前走得太快已来不及后退,加上这又并非是攻击的法宝,九转玄功依□护身也不会有分毫作用——玉鼎真人伸手一挡,法力果然消融于无形,兜率宫殿门就仿佛忽然裂开一道无形的口子,瞬息将他吞没了。 一团淡灰色的气旋慢慢自殿门浮现… "呵呵呵呵。" 低笑声响起,一团淡灰色的气旋慢慢自兜率宫殿门浮现,而后舒展开来,宛如一卷画纸,轴角高悬的玉色风铃,正动也不动,宛如死物一般垂落着。 杨戬持镜的手指已经微微颤抖起来。 惊异,恍然,愤怒,最后到想及什么的骇然,这些复杂的情绪在他眼中一带而过,那触目的鲜红越发明显。 "真人——"镜内哮天犬还在惊恐的大叫:"谁,你是谁,站出来!!竟然敢偷主人的虚迷幻境来害…" "哼,好个不知好歹的畜生!"声音带着极浓的笑意与讥讽,只闻声,不见人,"虚迷幻境几时成了杨戬的法宝?不过是借着它来考较了下那凡间小儿,就算物归原主,我拿的也是正大光明,至于害…" "呵呵呵呵…" 低低的笑声,不自觉的溢出来,是种莫名的得意。 "算计人本身就是件很愉快的事情,何况是要来计玉鼎真人,顺带欺瞒鸿钧老祖,再跟杨戬过不去,这等好事,当真千年难遇…我自己都不知道这么好的机会,能不能再遇上第二次了…" 杨戬持镜的手,用力得几乎泛青,所幸这昆仑神镜乃上古神器,寻常法宝在杨戬这样心神激荡之下,哪里还能保得住? "你!你到底是谁,还不放真人出来,等我家主人来了…"哮天犬声色惧厉的跳脚扑过去要夺那卷画,只是一股无形的力道轻易的将它掀了个跟头。 这个跟头却好似跌醒了这条狗儿,哮天犬忽然叫道:"你,你是哪里的笨蛋神仙,难道不知道虚迷幻境这种东西,对我家主人根本就没有用,玉鼎真人是主人的师父,你觉得这等伎俩值几个钱?识时务的还不赶快过来磕几个响头…咳,我看你也不用了,等真人出来,你脑袋也就不在脖子上了,我还跟你说这么多废话做甚?主人可是叫我快去快回…" "笨的却是你这条畜生。" 声音冷笑,悠然的拖长了音:"今日我心情好,不妨也就给你这个畜生瞧瞧!" 虚迷幻境内呈云雾的旋涡忽然散开—— 广阔清冷,高华慑人,这地方也许哮天犬只能觉得有些眼熟,镜外的杨戬已然一震。 玉虚宫。 这只是一个幻影,从遥远的记忆里来,落入虚迷幻境的玉鼎真人正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望着几万年前的玉虚宫,没有日后的辉煌盛象,也没有如今的落寞之景,那个时候,它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神仙居处,没有人会来,也没有人敢来—— "师父,你放下,我的宝贝啊!" 那时的黄龙真人还没有胡子,眉宇高华清朗,如果不是身上穿着的道袍破破烂烂,完全可以跟蓬莱的吕洞宾比比谁更有洒脱绝伦的仙家气度,只是这样一个人正放声痛哭着:"大师兄二师兄,你们冷静…不!" 黄龙真人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宛如濒死野兽的哀号声,倒也二话不说,驾云卷起一众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师弟就狂奔而去。 只留下轰然巨响后宛如废墟的玉虚宫,以及一个自始自终都坐在那里没有动过,也没有表情的孩子。 落下的无数烟尘碎裂的柱子有的就落在他身前数尺,却始终连眉都没有颤一下。 那眉眼,那神情…似乎并没有把一切放在心上,也不在乎刚刚是不是会有性命之忧,事实上哮天犬已经在瞠目结舌了——敢情主人的师父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是这副德行啊? 一块破碎的岩石被掀得笔直的横撞过来。 已经呆滞的哮天犬兀自忍不住发出一声号叫,全然没想到这些不过都是虚迷幻境中的幻象,就算曾经出现过,那也是遥远到腐朽的过去了。 轴角高悬的玉色风铃,动也不动。 玉鼎真人看着这一切,就仿佛看的并不是自己,而幻象中那孩子面对横飞过来的岩石,就似乎更不在意性命是否会丧于其下—— 一声巨响,瞬息粉碎成尘埃四散开来的,是那块碎岩。 "赤精子,你长眼睛了没有!!" 一身狼狈,满脸漆黑的元始天尊咆哮着,挥手又毁了一块横飞过去的岩石,跳脚向半空中叫骂。而远处突然卷来一阵狂风:"黄龙师兄原来你急乱了…我说你抱着一香炉做什么…" "那都是冷的哪里分的清楚,呜呜…师父!大师兄二师兄住手啊!!七师弟还在里面啊啊…" 黄龙真人狼狈不堪的连滚带爬掉进废墟里,在什么也看不清,碎石横飞之下,呆滞半晌,突然痛哭起来暴怒而起,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追着元始天尊拔剑就砍:"叫你毁我法宝,叫你老不死不管不问,叫你稀里糊涂害死我师弟…" 惊然之际,元始天尊耳边的一大半头发已经被削断了,吓得这老头当即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喘气,哪里还能说得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等等…黄龙…不要…还好好的…好好…" "好!好 !我捅死你!" "黄龙你个——孽徒——" 废墟的一角,依旧是安静的望着,没有情绪,没有表情的望着所有的混乱。 虚迷幻境轴角高悬下来的玉色风铃,依旧动也不动。 "哈哈哈哈" "你这畜生,笑什么…" 哮天犬笑得趴在地上:"…娘娘对我家主人说过,这个风铃,就是虚迷幻境中人的心智,心境受到影响,风铃才会响,只有痛苦挣扎的时候,风铃才会纠缠到一起,如果彻底迷失,风铃的线就会断…哈哈,这风铃动都不动,就更别说全部断掉了,你这不是白费力气是什么?哈哈…" "你这畜生。" 那声音冷笑了一声,既而喃喃:"早已料到这件法宝,也不过是个困罢了,一个没有得不到东西没有完不成心愿的神仙,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这种想法这些情绪的神仙,的确难办…不过玉鼎真人经封神之役后心神不全,也不是什么秘密,我若不使点手段,倒叫你这畜生小瞧了去!哼。" 低笑声响起,一人突兀的自殿门前显现出来,赤足散发,披上有繁复奇异的纹绘延曼而下的青寒长袍,沉冷面容颜上噙着一抹冷峭的讥讽,眉很高,很细,那深藏于下的冷肃显得愈发阴柔诡秘起来:"这场好戏,可不能平白让鸿钧老祖袖手。" 昆仑镜猛然失去光华隐去—— 杨戬略微低头,指尖灌注过去的法力,再加了一倍,却依旧不能使玉鼎真人正逐渐消散的元神稳聚半分,杨戬已经没有表情,只是眼中的血丝越发惊心。 "赤,松,子,原来是你。" 一声怒极的啸声,一道迅疾得神仙也无法分辨的银光直投瑶池而去。 *** 快了快了,再过一个时辰,这满地躺着的神仙就该回过气了,也免得小爷楮在这里百无聊赖,这玉皇大帝,说得好听,可连我父王也比不上。 红孩儿一边腹诽,一边望着上首始终不言不动的鸿钧道人。 "陛下少安毋躁,这三界之大,总还出不了老道料理不下的乱子。" 玉帝暗自后悔,早知今日,当初说什么也不轻易送还七宝瑞云旗……鸿钧老祖若想在天庭做什么手脚,就算杨戬还在,只怕也没什么法子。 想起在凡间的王母娘娘,玉帝又觉得一阵心烦意乱。 好好的,当初非说入什么轮回,也不知这一个个葫芦里都藏着什么药,这会可好,这么大的天庭,竟是连个喘气的都剩不下。 瑶池外忽然传来一声长笑。 "老祖这话,可说得没边没际了。" 红孩儿惊觉回头,提着红缨枪怒喝一声:"什么人?胆敢擅闯瑶池?" 却见一人赤足散发,披青寒长袍,似笑非笑飘然而入:"小臣参见陛下。" 玉帝面上一喜,他怎么忘了,还有赤松子在啊,虽说不能牵制鸿钧老祖,总还是个有力筹码:"道兄多礼,朕正自六神无主,下界的雨水,可还妥当?" "陛下宽心。" 赤松子抬眼望向一脸冷容的鸿钧老祖,不觉笑了:"小臣此来,是为陛下分忧的。" "哦?" 玉帝闻言一怔:"道兄此言何意?" 赤松子望也不望红孩儿一眼,直将他气得暗自磨牙,又因为念及观音菩萨叮嘱,不好发作,此刻正斜眼看着赤松子好整以暇的一拂袖——一卷画轴凭空出现在瑶池中,轴角垂挂下四线交编的玉色风铃。 "这是……" 玉帝还未问出声,就立刻被画轴之中那流动云雾的幻然美景吸引了。 "此乃娘娘的一件法宝,叫做虚迷幻境。" 赤松子微微带笑,望着鸿钧老祖续道:"小臣前日蒙老祖指点,用此法宝设下陷阱,在兜率宫抓住了阐教玉鼎真人……" "什么?!" "陛下不必忧心,就是阐教得知后打上门来,也有小臣在,即便小臣不敌,还有老祖坐镇瑶池……"赤松子似笑非笑,那种轻讽傲慢的情绪又重了几分。 ——他阐教之怒,正面对上岂非傻瓜? ——想清闲坐等,使我赤松子做棋,也没那么容易! "陛下请看!" "这画里……好似是一座山,朕没见过……" 玉帝疑惑的望着虚迷幻境,这样一件法宝,好象听娘娘说起过,那么这幻境破灭,玉鼎真人便会魂飞魄散? "这是昆仑仙境中的玉泉山,陛下自然不会见过。" 昆仑仙境,阐教…… 云如流水,有仙草灵芝在雾气下闪烁过半点,又或是瞬息的金色光华,万竹修篁,浓翠欲滴,倒映清冷做泠的泉水。 闭目端坐的一人,道衣如雪,眉宇如冰。 幻象中的玉鼎真人就如他们记忆里那样,没有表情,没有情绪,容颜如画,其冷漠孤傲使人敬而远之,不愿有半分亲近。 而陷入幻境之中的玉鼎真人依旧冷冷的站在那里,不言不动的看着幻象中的,或者说是记忆里的自己,竹上的水滴,坠然而下,轻易的从他身上透过,他的心神,根本没有半分被这幻境所惑。 鸿钧老祖不禁皱起了眉。 而红孩儿早已吃惊的张大了眼睛,在画轴里完全一样的两个人身上转来转去,好半晌,终于忍不住问:"这,这就是玉鼎真人?" 似乎也太年轻了,总该是那些仙风道骨的模样才对。 "他就是,就是杨戬的……" 红孩儿的话没有问下去,因为他已经看见了杨戬。 "唔……" 从不知多高的树顶摔下来会怎么样?神仙是不得而知的,起码赤松子鸿钧甚至玉帝都不会记得那么遥远还不太会用法力之前的事了(鸿钧会用法力之前,这世界上还没有存在树这种东西……不,是这个世界还不存在,天地还合在一起呢……)而红孩儿则是牛魔王与铁扇公主的儿子,天生就有法力,可是几乎同时,几人都拧了下眉。 几只仙鹤惊飞出去,幻境里杨戬似乎还是十二三岁少年模样,先落地的右臂已经不正常的弯曲了,身躯痉挛着颤抖,因为疼痛,或许又是别的。伏在地上,挣扎着好半晌都不能起来,除了最初忍耐不住的惊痛,却始终没有发出半声呻吟。 "告诉为师,错在哪里?" 玉鼎真人突然开口,但是端坐的姿势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化形为……为动……" 痛得连声音都在吞咽着冷气,竭尽全力,依旧带着颤音,抬起头,额上满是冷汗与磕碰出的鲜血,杨戬却只是挣扎着坐起身,微微念颂法决后,等着伤口恢复。 那眼神,不是清冷深沉,不是难以捉摸的傲然凌厉,没有那种彻骨的寒气。只有沉重与哀伤沉淀后的深幽决然,没有失措后的慌乱,更没有明悟后的欣喜。只有洞彻,倔强。 化形。 只是神仙法术中很平常的化形之术,红孩儿都不记得自己几岁起就用这个法术折腾住在附近的小妖怪了,只是即使今日,他也不敢说自己施展化形之术能不被玉鼎真人看破。 化形为风,欲动则动。 "呜……" 这次摔得可能比上次更重,撞到了一棵古松,花费了比上次更长的时间,才勉强挣扎起来,却已经意识恍惚,眼中时而迷茫时而痛苦。 还是没有一声呻吟。 "告诉为师,错在哪里?" 这次杨戬没有出声,勉强支撑住要摔倒在地的身躯,不甚清醒的恍惚半晌,忽然低低开口,断断续续的念着什么:"……风从云变,化身形魄……迎无端,承华存止……莫……之所乱而改……则……" 声音越来越低,许是痛得狠了,微微发颤,只是目中却越发清明起来。 到最后,微笑,甚至有一抹隐约的光华。 突然,身影顿失,泉水前端坐的玉鼎真人猛然张开眼睛,手中拂尘微微一动,四周依旧寂静一片,云雾浮动,轻风宛然。 突然。 玉鼎真人手中拂尘长须从中断去,飘然后退数十步,那阵拂面而过的清风,已然无力坠下,落在泉水旁——杨戬晕了过去。 玉鼎真人凝望空中纷落而下的断须,伸手将拂尘弃之于地。 "好。" 只有这冰冷的一个字,没有表情,也没有惊讶或高兴,甚至没有看杨戬一眼,玉鼎真人拂袖,漠然离去。 "三千年前,昆仑玉泉山……" 鸿钧老祖冷然,不顾玉帝等人的怔忡,忽然将袖一拂,悬于半空的虚迷幻境颤抖了一下,陷于其中的玉鼎真人似有所感,猛然抬头望向画外。 "赤松子,你也就做得一个'困'字……"鸿钧道人冷笑了一声,抬眼继续望向画内,"该使什么手段,难道还需老道亲来提点?" "老祖心急了。"赤松子毫无顾忌的展眉笑道:"老祖说说,杨戬,需得多长时间赶到此处来?" 玉帝闻声一惊,震得险些怒问出来,却没等他说话,鸿钧道人已经开口:"没有多久了,若是你再拖下去……" 微微眯眼,声音越发冷肃。 赤松子却不甚在意的一拂袖:"老祖这会儿,倒是看得比小仙明白……只是小仙这番盘算,也不过保身,还请老祖不要怪罪。" 嘴上说着,将袖一扬,一只黑色的东西从他袖子里飞出来,重重跌在地上。 "哮天犬?" 红孩儿一时吃惊,叫出声来。 这条狗儿正摔得分不清楚东南西北,猛然一抬头瞧见的正是红孩儿,顿时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 "好啊,原来你们是一伙,在背后暗算我家主人!我咬死你……呜——" 赤松子不过一抬手,虚空一挥,哮天犬顿时失了声,手舞足蹈的在半空挣扎,上不上下不下,好不凄惨,话说这狗儿一千年来跟着杨戬也算是威风八面寻常妖孽闻风丧胆,自身法力也不弱不过遇上这些有大神通足可翻江倒海的上古神仙,简直是覆手可灭的刀俎之肉。 "这一畜生,又有何用?" 鸿钧道人连看,都不屑看哮天犬一眼。 "杨戬诸事谨慎,想挑他的错处本就不是一件容易事,可也失在此点上,他对于玉鼎真人,不曾担忧半分,这不也是老祖一直想提醒小仙的?" 赤松子说着,面上那轻讽傲慢的情绪又重了几分:"阐教玉鼎真人,在这三界之中的确是少有敌手,就连小仙也不敢说有三分的把握一定可以胜过。为人弟子,尊重也好,敬爱也罢,换了谁,也不会去担忧这样的玉鼎真人有不测之难,老祖说是也不是?" "哼。" "这一子若错,杨戬若然不曾发现,迟迟不至,那小仙费尽心思又有何用?当真只取玉鼎真人性命为小仙那不屑弟子报仇么?" 鸿钧道人微微偏眼,一丝几不可见的轻蔑自眼底闪过:"所以抓了哮天犬,就怕杨戬不来?" "正是。" 鸿钧道人望着貌似恭恭敬敬的赤松子,忽然大笑:"你这是自作聪明,多此一举!" 高笑之声不绝于耳,鸿钧道人面上却全无笑意,直叫玉帝看得心惊胆战。 "杨戬,一定会来。" 目光幽冷,残酷,讥讽而笑:"只需,顷刻……" "小仙愚昧,老祖既然这般说,小仙怎敢不信……" 赤松子低首而笑。 这一个个的,都急着抓棋子收官定局,他急什么? 他才不想急。 还是那句话,有些事,谁急了,谁就输了。 意味深长的笑着,望向虚迷幻境。 绝云气 人间,千里沃野,蜀中太守府。 "什么,竟有这等事情?" 倪太守大怒,顾不得一旁幕僚的接连安抚,直接拍着桌子怒吼:"岂有此理,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堂堂郡府派去的税查使竟会被一乡野小儿杀死,当地的县衙是摆设不成?!若非本府忽然心血来潮派遣官吏去巡查,岂非要让这些乱民造反成匪,朝廷才知道?!" "太守大人息怒……" 来通报的小吏战战兢兢:"那俞东林听说是平安镇的一霸……向来肆无忌惮,手下又都是十年前天变时从边陲那边逃难到川境的悍民,个个都是心狠手辣沾着人命的主,莫说那镇上的保甲乡绅,就是那一县捕快县令也不敢去招惹……" "岂有此理!!" 倪太守气得直哆嗦:"调兵,速去请陈将军,本府不信,一帮乌合之众也敢公然跟朝廷对抗!" "倪大人……那俞东林听说武艺高强……" "调三百精兵,不,调五百精兵!!将那些个乱民拿下,就地正法!!" "是,大人!" "本府就不信,一个区区的山野小儿,还能敌得过五百精兵的弓箭刀枪不成!!" "大人息怒,气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哼。" 倪太守愤愤坐下,半晌后才定下心来:"小姐呢?" "回大人,小姐在后园玩呢。" 花园里凉风习习,几个丫鬟正陪着六岁倪小姐扑蝶。 "小姐,蝴蝶在这边,这边!" 六岁的小姑娘呵呵笑着,清澈的眼睛里懵懂一片,跌跌撞撞的去扑。 "小姐,快点啊——"丫鬟看得都急了。 "它飞不掉……就这一只,就这么抓住太没意思了……太没意思了……"小姑娘念叨着,笑着望向那绚丽的黑色凤蝶轻悠的落在秋千上;"飞不掉的,被我看见了……呵呵,怎么还能飞得掉……就是想飞,我也不准……" "小姐,你说什么啊?" 倪小姐猛然停下,诧异的摸摸满头的汗,有些恍惚,接着小姑娘又不甚明了的继续玩了,谁还会记得刚才念叨什么话? "天庭煌煌三十三天,凭你一人,想翻覆了去,练不成九转玄功,就是送死,大可以现在就去。" ——不用在这里浪费时间。 "三个时辰之后,避不开这招,就不必躲了。" ——因为这剑就不会像上几次那样收回去了。 "告诉为师,错在哪里?" ——想不明白,就跪在这里一直想吧。 …… 红孩儿扭了头,瞪大眼睛望挣扎不能的哮天犬。 他这会晓得杨戬为什么在三界少有敌手了。 有玉鼎真人这种师父,当真是三界最为可怕的一件事。 "朕……"玉皇大帝除了摇头,就是摇头,"朕真不觉得杨戬会来瑶池。" 换了旁人,只怕要对这授艺恩师恨到骨子里。 鸿钧道人微微冷笑。 他又何需费力气解释,这些沉淀许久的记忆,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个笑话。他早已知晓玉鼎真人没有什么情绪,惟独对弟子,是看得很重的,这些从一开始,就改变得很明显。 按照玉鼎真人的脾气,把法决玉简丢出去,要学,自己看,最多一年半载来看一眼会不会,哪里多了这等闲心? "告诉为师,错在哪里?" 能有这番耐心去反复问,已经很出格,很不对路了。 "三个时辰之后,避不开这招,就不必躲了。" 还有耐心逼着徒弟在生死关头明悟,这简直不像玉鼎真人。 "天庭煌煌三十三天,凭你一人,想翻覆了去,练不成九转玄功,就是送死,大可以现在就去。" 更有多余的心思冷言冷语,不愧是对着杨戬。 鸿钧道人除了叹息,只想冷笑。 谁说这三界之中,能有毫无破绽的人在? "赤松子,你还不动手?" "老祖难道还想不到,小仙在等什么?"赤松子转动眼珠,望着躺倒满地的神仙,"这已经是第三日了,不是么?" "你——" 鸿钧道人目中闪过错愕惊诧而后恍然,不觉冷笑,方要站起,最后还是端坐未动,他只说了一个字:"好!" 赤松子将袖一拂,虚迷幻境中这会正是昆仑山玉虚宫,依旧是那些惶惶没个神仙样子跑来跑去的阐教上仙们,带着自家徒弟,盯着自家法宝…… "玉鼎真人,此乃上古法宝,虚迷幻境,道心不稳元神不定的神仙,是永远也走不出去的……" 始终不言不动看着这一切幻象的玉鼎真人终于抬起了眼。 "……若被这幻象所动,心神被惑,瞬息就会化为灰烬,不存三界……" 红孩儿瞪大眼睛,暗自嘀咕,问题是不被所惑,像现在这样怎么办,难道永远拖下去? "……到时候,就算你阐教再神通广大,也没办法来救……" 哮天犬一边挣扎,一边还想笑,这说得都是废话,眼下应该是这些家伙拿主人的师父没办法才是,就是这样困着能做什么? "……玉鼎真人,你可要想清楚了……" 漠然听着,玉鼎真人忽然冷笑了一声,依旧没有表情,悬挂的风铃却忽然动了一下。 "叮——" 画轴之外的诸人一震,赤松子已经露出了得意宛然的笑。 陷入幻境之后的玉鼎真人终于有了第一个动作。 朝着离他最近,正在跟师兄弟夸夸其谈说得眉飞色舞的清化德霄真君走过去。 风铃已经垂落不动了。 "玉鼎师叔,你的云卷道决……呃……" 清化德霄真君震惊的望着面前的玉鼎真人,面容痛苦扭曲成了一团,兀自不信的握住透胸而过的斩仙剑。 漠然,轻易的收回,任凭尸体从自己身边跌落下去。 那鲜红色的,是血。 "玉鼎师弟你在做什么————" 没有表情,没有迟疑,那一柄光华万千的长剑可以毫不留情的夺去任何人的性命。 "太乙师弟,玉鼎师兄疯了,你快……快离他……远……" "道行师兄!!" 痛哭,惊慌,愤怒,那些慌乱与不知所措并没有分毫能影响玉鼎真人。 垂落的风铃动也不动。 红孩儿倒吸了口冷气。 这——就算,就算知道这些都是幻象,但是这些人不都是他阐教中人么,能这样没有丝毫迟疑就下杀手,更丝毫不以为意的模样——! "玉鼎师兄,住手,那是灵珠子,住手啊啊——" 幻象中的太乙真人连滚带爬,也没来得及扑过去从斩仙剑下救出自己的徒弟。 "师父——" 哪吒那一声凄厉的喊叫使太乙真人无力的摔倒在地,悲哭出声。 "灵珠子!!" "玉鼎!你疯了?!" 元始天尊看上去才像是疯了,一把从斩仙剑下将太乙真人夺下来,瞪圆了一双眼睛,完全没想到那是绝世凶刃斩仙剑,直接就用手抓了过去。 触目的鲜红顺着手掌,缓缓流下来。 冷眼望着挡在自己面前,死死抓住斩仙剑刃的元始天尊。 没有惊诧,没有迟疑,没有表情,只是最直接,最残酷的—— "师尊————不!!" 太乙真人厉叫,伸手接住的却只是尸体。 "不,师尊——玉鼎师兄——你怎么能,怎么能杀了师尊——呜……" 玉鼎真人漠然,目中没有丝毫波动,风铃悬挂着,动也不动。 依旧是最直接,最残酷的一剑。 红孩儿都忍不住闭眼了。 这,这是神仙都不会下得了手啊——就算是幻象,可是全是熟悉的人,那样凄厉的喊叫,那样绝望的目光,甚至在这样的情形下还没有人动手,只是无助的想挽回这一切,谁能漠视所有继续杀戮? 鸿钧道人冷眼看着虚迷幻境。 "老祖,这……"玉帝都有些震惊无措了。 赤松子微微而笑。 虚迷幻境里,太乙真人却没有死在那剑下。 "师父……" 这时的杨戬是诸人熟悉的样貌,只是神情气质依旧不是司法天神的森冷肃然。 玉鼎真人冰冷的望过来,最终依旧是一寸寸,缓缓将剑收了回去。 幻境里的杨戬还没松一口气,正转身去看太乙真人,忽觉身后厉风而起,而面前除了太乙真人还有一众吓到呆滞的阐教弟子,又如何躲避? "……" 一口鲜血从唇边溢出,颓然摔在太乙真人身前。 没有分毫留情的一掌,足以震碎大半骨骼经脉,就算是神仙,也免不了毙命。 "师……" 黑血不住的从唇边涌出,连话都已经没法说完整:"……不……住……不能……" 光华万千,夺人魂魄,死于斩仙剑下那是三界之中谁都挽回不了的魂飞魄散,流转在这玉虚宫内,带起的无数血光惨叫使杨戬本已绝望的目光更加混乱:"不……" 杀戮也只是顷刻,瞬息满地就只剩下鲜血。 白衣尽染。 缓缓自满殿摔落破碎抛洒鲜血的尸体中走来。 痉挛的手指,无力的前伸,杨戬只能用最后的力气紧紧抓着已经陷入崩溃呆滞的太乙真人,艰难的挡在他面前。 而沾满鲜血的手,慢慢握住剑柄,再次抬了起来。 风铃动也不动,直直的垂落着。 目眦欲裂 这只是幻象。 就算这是幻象—— "太乙……师叔——!!" 又是一口鲜血,杨戬已经看不见眼前的一切了,只有鲜红色——血流进了他眼睛里。 斩仙剑收了回去,只留下满地尸首。 玉鼎真人抬眼四望,神色依旧漠然。 ——幻象依旧没破么? 他垂下眼,慢慢伸出手。 这玉虚宫里,只有一个活人了。 "……呜……" 这声破碎的痛苦呻吟,那清明的眼中只剩下了混乱与茫然,又或者是痛苦—— "叮。" 风铃响了,轻轻的绕成结,又轻轻的松开,只是微微碰撞着,发出悦耳的轻响,很快,风铃又不动了。 掐在杨戬喉上的手指已经松开了。 极快,就算是真的,那痛苦也只有一瞬,何况是根本不存在的幻象。 "他,他……他真杀了杨戬?" 玉帝几乎忘了这是幻象,震惊的喃喃。 哮天犬瞪圆了眼睛,完全忘记这是幻境,拼命挣扎起来,从喉间发出凄厉低微的哀号声,似乎想扑过去看看,那缓缓自玉鼎真人指下滑落于地的主人还有没有呼吸。 那双眼睛…… 玉帝曾在这双眼睛里看见过很多,仇恨,怨怒,森冷,到后来的无声深悠,没有恭敬严谨的情绪,只有近乎漠然的冰冷。 那光华,从他眼中一分分消失,逐渐暗淡,起初还有痛苦,最后杨戬的眼睛,失去了清明,无力的望向满地鲜血尸骸,就这样彻底凝固。 他死了。 玉虚宫里,只剩下了一个孤独的身影。 血染白衣,黯淡的阳光从殿外斜斜照射进来。 玉鼎真人猛一抬眼。 剑光惊起,柱子顶端直直落下来一个小小身影—— "真人饶命————啊……" 惨叫嘎然而止,雪白沾染鲜红的羽毛纷乱落下,玉鼎真人连杨戬都杀了,何况是一只小小的白鹤。 无声。 这华美的仙府洞天,真正成了死地,没有丝毫气息了。 鲜血流在地上发出仅有的,诡异的声响,那些惊慌的眼睛,依旧死不瞑目的注视过来。 幻境,没有破。 "呵呵。" 赤松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极低:"老祖可是早想见这景象……" 玉虚宫荒芜成废墟,阐教门人枉死横尸,这本该是千年之前,封神之战时就该发生的事——如若不是通天自作聪明,毁了截教,今日哪里还有阐教? "哼。" 鸿钧道人冷笑一声,只是不语。 红孩儿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望着虚迷幻境,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那满目的尸骸,死寂的持续着。 "虚迷幻境岂是轻易能破……" 本就看赤松子不顺眼的红孩儿听到此句,忍不住道;"胡说,在积雷山,沉香还不是半个时辰不用,就破了劳什子。" "哈哈。" 赤松子闻言顿时大笑,负手到身后,面有讥讽之色,却只是若有所指的避了看去:"这三界之中,就算是在这地上的开天神斧如此利器,也不过就是件法宝。' 目光一转,冷笑续道:"而法宝,就得看什么人用……" 杨戬那是放水,王母娘娘那是自以为是上了杨戬的当,而听说那只猴子……也不过是那小狐狸没个见识无甚手段,否则这等法宝,哪有那么轻易破去? 玉鼎真人连昆仑山都没出过几次,又怎么知道这虚迷幻境真正厉害在何处? 局,已成劫……现下,就等着最初布局起子的人,自己掀了它去…… ********* "文殊师兄,咱们就这么……去瑶池?" "你想怎么样?" "不,我这是觉得……这么对上鸿钧老祖未免也太,太……" 眼见着清虚道德真君在那里吞吞吐吐半天找不着一个词,云中子忍不住截道:"此举大不智!" "……好,不智,那尔等倒是说说,有什么大智的主张?!恩?" "这,这个……" "一个一个只知道指手画脚,这个不行那个不成,论到要出主意的时候,这么就没人吭声了?!" "我不生气……文殊师兄,不如……" "你不生气我生气!!" 文殊广法天尊见慈航真人说话就来火,吼完了,定下心来,摸摸脑门,师兄弟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要不然不去瑶池,去兜率宫?恩,也好,他就不信,那出名城府深厚韬光养晦深藏不露的师伯整整炼了几千年丹还没炼出什么玩意。 "那就去兜率宫吧。" 文殊广法天尊瞄了寒华一眼,只要不牵扯到他家宝贝徒弟,他都不会有啥意见…… 想到此处文殊广法天尊痛心疾首,广成子这个大师兄只能用来撑场面,要他拿主意却是为难了,而南极仙翁不在,玉鼎真人不在,杨戬不在,连普贤真人都不在,这阐教一众上仙,难道得非指望他不成? 都是清化那个臭小子,把寒华惯坏了。 法力是够高,本事是够大,但是有什么用,两手一负,看风起云灭压根不管事……真是岂有此理! 却说一众神仙驾了云,浩浩荡荡的往兜率宫而去,各自都在纳闷文殊广法天尊为何望了望寒华之后就一脸扭曲咬牙切齿,却又没人愿去碰钉子,于是只好东张西望都不吭声。 于是那一阵狂风还没来,天际悠然漂浮的层层云彩忽然聚拢,翻腾不止的异像顿时被阐教众仙发现,齐而失声道:"文殊师兄,那边……" 这么明显哪还会看不出来? "玉鼎师弟?!" 是玉鼎真人的云卷道法,化为金光,瞬息能至千里——只是这般风云迹象——玉鼎师弟在追什么人吗,法力太多用不完也不能这么挥霍。 神仙基本上是没什么可急的事情,就算有事驾了云也不会急成这样…… "不,不是玉鼎祖师!!" 第一个拧眉,察觉出气息不妙的正是寒华。 不是玉鼎真人,那会是谁? 众仙相顾一眼,立即恍然;"杨戬?" 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一道影子忽然自他们面前浮现出来,吓得阐教众仙猛退一步,个别动作快的法宝已经摸到手里,就差没砸出去了。 "……瑶池……不……快拦下……杨戬,快拦下!!" 如果眼前胡子乱颤语无伦次眼神惶恐焦急得连话都快说不清楚的人绝对不是太上老君,那么面前出现的这人是谁他们也实在不认识了。 明显是元神出窍的太上老君急得险些扯胡子了,也顾不上什么,大袖一挥,就想截断云路——指望这些个完全不知所措或者听明白了也绝不会去拦杨戬的阐教诸仙,就什么也来不及了。 "杨戬,不能去瑶池!!" 千重云起,猛然翻腾开来,太上老君将袖一张,厉声道:"有老祖在,你就是去了,也破不了虚迷幻境!" 狂风将阐教众仙吹得险些飞到一边去,惊骇互望,出了什么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能让杨戬如此不顾惜法力也要赶去瑶池? 难道天尊大人和通天师叔被发现了? 慢着,老君说什么? 虚迷幻境? 这名字很耳熟,好象在哪里听说过…… "难道你忘记了,虚迷幻境是件什么样的法宝?!" 太上老君显然也是怒到了极点,急迫交加,完全不吝惜法力,元神猛然散出夺目光华,截断了云路,云雾猛然散去—— "玉鼎师兄(弟)?!" 众仙全都失声尖叫出来,完全不可置信的望着杨戬,望着杨戬怀里,没有丝毫气息的玉鼎真人。 按在玉鼎真人眉心的手指,金辉四溢而下,不惜法力的护持,已经没有多少效用,这些法力不受控制的流溢出来,映得千层云彩异象更甚,而玉鼎真人无力垂下的指尖,已经完全透明了,丝丝冷气纠缠在法力的金辉下—— 元神要溃散了。 "玉鼎师兄——杨戬!!这是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杨戬没有答话,没有表情,带着触目血丝的眼睛,直直的望向太上老君。 "……就算你急糊涂了,至少也能看见,你师父已经……" 顿足,太上老君避开了阐教众仙想吃人的目光:"就算你赶到瑶池,能怎么样,老祖可是等着你在……杨戬,你听老道一言,眼下是别无他法,却绝不能撞上门去……" 太上老君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几乎没了底气,吭哧道:"绝处反局,死中求存,先失再得啊……" 杨戬定定的望向他,忽而抬眼。 瑶池——就在片刻云路之外。 然后他低下头,法力的流失越来越快,还能拖延多久?犀利的目光凝注云层之下——也许这一步错,足以毁了所有,却又能如何。 抬头,依旧没有表情,只是一字字,极低的冰冷:"老祖,你好手段,让杨戬明知是错,也不得不为之……" 一滴水珠,落在玉鼎真人苍白的面容上。 诸仙惊而望,却不曾见杨戬目中,有分毫泪痕。 "黄龙师伯。" "杨——啊!玉鼎师弟!" 黄龙真人手忙脚乱的接过没有丝毫气息的玉鼎真人,眼看不妙骇得惊叫一声,凝注法力护持,否则不需片刻,溃散的元神就化为虚无了。 但他的法力又哪里比得上杨戬,惊得诸仙一起上前施法。 "杨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你去哪里?!" 九霄之上,化落尘世。 "杨戬——"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天上横躺的无数尸体正茫然的坐起来,茫然的四处张望,发生了什么事。究竟怎么了,各自低头——好象闻到了什么味道,然后? 谁还记得然后? 冻云黯流景 天庭,瑶池。 "陛下……" 太白金星摸摸脑门,一手血,惊得险些没再次摔下去:"这,这是怎么回事?" 你想问,我们还想问明白呢! 天庭一众神仙哼哼唧唧的从地上爬起来,个个都觉得脚麻又发软,好象踩在棉花上,兴许一个不留神就直直跌下去了——开什么玩笑,成仙几千年,这种手脚麻痹的感觉都快被遗忘了——太暤后裔之毒的后遗症,就算回过气了,就算法力强悍,也免不了站立不稳发软无力,这可是做为上古异兽吃饭的本领。 嫦娥惊呼了一声,尴尬无比的看着仙衣跟一缕发尾死死的搅在了巨灵神的臂环上,先前这两人恍惚的从地上睁开眼的时候谁也不觉得,没想到各自一起身!巨灵神这愣头青的神仙直了眼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总之那仙衣的半截已经撕扯得不成样子,满瑶池的神仙这般形容狼狈的不少,可是一见往昔清冷不近的嫦娥仙子也成了这样,众仙就忍不住有些暗暗好笑。 "哎呀,老君!" 终于有人发现了一直躺在地上不动的太上老君。 "道祖!!" "老君,醒醒!" 本来就是装佯,趁鸿钧老祖全神贯注看着虚迷幻境,见势不妙元神出窍偷偷跑出瑶池的太上老君此刻怎么醒得过来"老君!" 李天王太白金星都暗自在一边嘀咕,难道这老儿这次当真不是装佯? 经历了凌霄宝殿倒塌之后,可没人再相信了。 瑶池里虽然混乱一团,众仙一时错愕恍惚分不清楚东南西北,但是很快还是有神仙镇定下来四处张望,立即看见了面色苍白两眼发直似乎在等待什么又像是恐惧什么的玉帝,以及端坐其上,漠然而笑的鸿钧老祖,还有许久不上天庭,只在前些日子出现过一次的上仙赤松子。 他们都在看向一幅画。 画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满地血红,满地的尸体。 对了,还有一个人。 白衣尽染鲜血,几乎看不出原先的颜色,在那一片横倒的尸体里,动也不动,几乎让人疑心他也已经死去。 雪白的长发垂落下来,遮住了眼睛,也看不见面容。 "这不是虚迷幻境么?" 李天王可还没有忘记当日积雷山之战。 "我的盘古大神!" 太白金星脚一软,就直接坐倒在地上:"这是玉虚宫!阐教的玉虚宫啊~~" 他虽然老了,却还没有糊涂,相反天庭神仙多半不知道的东西,他还是很有心得的——任凭三界之中哪个神仙猛然看见昆仑玉虚宫宛如死地,躺满了阐教弟子的尸体,会惊得险些咬掉舌头都不奇怪。 更何况他还没有老眼昏花,连元始天尊都不认识,连广成子的容貌都不记得,连太乙真人的装束都会忘记——就算他真的老得快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那么杨戬谁还会认错?! 死寂。 其实一直都听说司法天神死了——天庭诸仙还不是没见着,就连先前昆仑山下沉香的那一斧,都似乎因为杨戬那反常的笑容使得诸仙耿耿于怀。 杨戬死了。 没来得及闭上的眼中,应该还是有痛苦的吧,诸仙有些默然的想,只因为这双熟悉,冷肃,又避之不及的眼睛,已经失去了清明,混沌凝固着,似乎在望向满地鲜血与尸骸,谁能看得出一个死人的眼睛里有什么? 不,杨戬这样的人,活着就不太明白他在想什么,何况是死了之后。 不期然的想起真君神殿里无尽的黑暗,以及漫天的文书,那支奋笔疾书恍若无人的笔,还有那行决断——且做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啊,诸仙各自腹诽。 风铃在轴角,上下震颤着,没有响,线没有纠结到一起,只是震颤得越来越厉害,带得画轴都一阵偏移。 猪八戒可能太胖了,在地上半天都没爬起来,在地上直发抖就是站不稳,诸仙也没那个力气投去鄙然目光,他们都被虚迷幻境中的景象惊怔了,东海四公主走过去扶他并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而鸿钧老祖,也仅仅冷眼望着躺在地上不动的太上老君。 "这不过是幻境,老祖,这……" 玉帝终于忍不住开口,对娘娘的这件法宝,他记得不太清楚,但是陷入幻境的人内心挣扎,线才会纠缠在一起,这般剧烈颤抖却是不响,就算赤松子施法将那幻境中的时间快得瞬息百年,又是什么意思? "西方那如来曾说过三界之中人世之内,莫过于三大苦,这'求不得'就是其中之一……先前娘娘也好,杨戬也罢,就连那小狐狸,拿了这件法宝,也不过是等着他人陷入幻境——所见的是,一直想得到却又不能得到的东西。" 赤松子似笑非笑,像是得意,却又在叹息:"凡人总要做出选择,得到一样东西必然会失去别的,那猴子倒是很有意思,居然想做三界共主……" 说着全不顾不明所以的诸仙,也不顾面色发青的玉帝,径直笑道:"也只有那凡间小儿才会一时沉沦进退两难,就连那猴子,不也一笑而出,神仙罢了,想得到却永远也无法完成的,好比我,好比陛下,就连老祖,也不例外,不是么?" 这回鸿钧道人的脸色跟玉帝一样精彩了。 "但是想法终归是想法,好比凡人的愿望永远只是愿望,凡人都想长生不死,却又有多少人将长生当作一回事了?" 天庭诸仙哑然。 这"求不得"虽说都是各自的劫数,但是能真像赤松子所说的,学齐天大圣浑然不当一回事,却也没那么轻易。 ***** "……这件法宝,起初是通天师弟自分宝岩得,说来,也是师尊一时兴起炼出来的法宝。"太上老君面色惨然;"后来被通天师弟传给截教首座多宝道人,而东华帝君又从多宝道人手中得来,再后来,就归了王母娘娘,从未在外施展过,声名不显,却没想到……" 惧留孙暴躁不已,若非有云中子在一边拉住,简直就要跳起来对着太上老君吼:"虚迷幻境不过迷惑心境的法宝,玉鼎师弟怎么会……" 说了一半猛然停住,阐教诸仙都露出了惊骇的表情。 ——就拿女娲娘娘那件山河社稷图来说,三界后来有许多仿制它的法宝,虽然没有山河社稷图变化万千,但是其中有一件叫虚迷幻境的要是被你通天师叔扔出来,为师我也只好等着你们来救命了,当然换了你们对为师使这件法宝,也不过是进去玩一圈,嘿嘿,懂了没,法宝有多大威力,还是得看什么人用。 ——师尊,你这话说得很有道理,但是你不觉得这话由你来说,很没说服力么? ——……你们这帮孽徒!!气死我了!! "法宝有多大威力还不是看在谁手上?!"望着惊怒到极点,分不清楚状况就想往瑶池冲的阐教诸仙,太上老君痛心疾首,"想想宝莲灯!再想想开天神斧!!" *********** "赤松子!" "呵呵,老祖放心,一切已成定局,就是说出来,又能怎么样?" 赤松子凝视着震颤不断的风铃,笑了:"老祖错了,杨戬不会来了。" 鸿钧道人冷笑不语。 "杨戬已经知道,就算他来瑶池也救不了玉鼎真人。"赤松子好整以暇的说着让天庭众仙惊骇到呆滞的话,玉帝却没那好涵养,直接惊问出声:"他知道?他怎么会知道?" 是啊,他怎么会知道,红孩儿也不解的睁大了眼。 "劳烦陛下动问,不过这也不需小臣解释……" 赤松子忍俊不禁的朝地上瞄了一眼。 众仙傻傻的跟着望过去。 太上老君? 玉帝哑然,只听得鸿钧道人悠然道:"这般情形,任凭谁也是乱了手脚六神无主,还能听得见劝告,委实不易……老道却是小瞧他了。" 转而冷然,将袖一拂,也不去看虚迷幻境,一面巨大的水镜凭空而起,直照下界:"这子若下,满盘皆输。杨戬,老道且瞧你是走,还是不走。" 风铃响了。 距离瑶池甚远的阐教众仙猛然抬头,流溢而出的法力已经使风云激荡四周狂风大作,但是玉鼎真人的身形,却越来越虚无。 抓不住,救不了。 "不,师尊,师尊在哪里?" 这些神仙眼中都遥不可及呼风唤雨肆无忌惮无所不能的阐教上仙,全部慌了神乱了心,就好象时光倒流到几千几万年前,惶恐之余,竟然只想得到元始天尊。 "师伯,你不是有灵丹么,你不是几千年都在炼丹吗,快拿一粒来……" 太上老君又是急又是气;"灵丹?灵丹有什么用?这是元神溃散,肉身又不在这里,在虚迷幻景里,在老祖手中,尔等明不明白?" 很可惜,脑子乱成了一团糨糊的阐教诸仙显然是不明白的:"没有灵丹……不,我有定生露,凝固魂魄的定生露!"慈航真人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惊喜的跳起来。 "对啊,我……我有返魂草啊,师尊以前说什么来着……不许我种,可我还不是偷着种了?我真的偷着种了好几棵!!"黄龙真人又哭又笑,语无伦次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连太乙真人也被刺激得一个激灵跳起来,脸庞因为突然的惶恐和突然的惊喜扭曲成了一团:"贫道还有万年莲心啊!" 还算清醒的寒华脸色更难看了,他几番张口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眼见着这些祖师马上就要奔回昆仑拿灵药,莫名其妙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的旋照终于忍不住了;"祖师,那些都没了啊……" "什么?!" 小姑娘怯生生的开口,还没说完,就被各位祖师狰狞扭曲的面孔吓得缩到了寒华身后,再也不敢吭声。 "什么没有了,怎么没有了!!" 寒华伸手将旋照揽在怀里,脸色发白,终究还是开口道:"诸位祖师,你们都忘了,那些灵药,早在玉鼎祖师毁山而出昆仑后……就,就没有了啊……" 玉鼎毁山而出……没有了…… 众仙有些恍惚,猛然一滞。 为了救开天神斧下魂飞魄散的杨戬,昆仑山足以起死回生的灵药,早就用完了。 *** "啪!" 一根线断了,风铃摔在了地上,剩下的三根摇摇欲坠。 ——最苦的不是求不得,而是要将最珍惜的一一斩去。人甚至能容忍一生都得不到的东西在眼前错失,却不能忍受已经拥有的彻底失去。 ——最痛的不是亲手将最重要的一切彻底断去,而是要千百年的看着自己亲手毁去的一切,没有挽回,不存在后悔,只有永远。 赤松子慢慢收敛笑意,看着第二根线段慢慢断裂,碧色的风铃无力的坠落于地。 "杨戬,其实害死你师父的人,正是你自己。" 气吞惊涛骤起 千丈幽冥,鬼气森森,飘忽而来,瞬息而没,一队队穿着白衣,披散着头发,间或身上血迹斑斑,四肢头颅不全的魂魄直着眼睛,没有丝毫声息的飘过奈何桥。 "一入鬼门关,阳世不得还……" 森森白骨沉浸在漆黑的雾气里,城门宛如一张巨兽的口,贪婪的吞没着。 "真是岂有此理!" 判官站在枉死城门口,跳脚大怒:"这是怎么回事,生死薄上写得清清楚楚,这陈建青,享年六十二岁,官至二品威远将军,怎么刚刚而立之龄,还在蜀中当五品武官的时候就被勾魂到这来了?!你二鬼如此玩忽职守,看本官不禀明阎君陛下,把你们扔进十八层地狱!!" "判官大人明鉴啊——" 黑无常长长哀号了一声,"我们怎会平白无故勾取生人魂魄,实在是这陈建青他……他倒霉啊!" 指着头顶上,跺脚又道:"谁会想到,一个堂堂将军,大路朝天,他哪儿不好去,偏偏要去那天杀的平安镇……" "平……平安……"判官惊得一个倒喘,险些没闭过气去:"怎么又是平安镇?!这几年来,蜀中一地枉死之人忽然增多还无法还阳的事,一直瞒着阎君陛下呢!!这,这……事关天庭……" 黑无常立刻顺着爬上去,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可不是,判官大人难为,我二人更难为啊!总不能让这孤魂野鬼在人间飘荡啊,这不,巴巴送了过来,可又受责难!唉!天道不公,小白,咱们还是投胎去吧,凭咱这几万年当鬼仙的道行阴德,也能修得个十世富贵无忧,大可当个夫妻或者兄妹……" 眼见黑无常越说越没谱,把个判官哽得直翻白眼。 那边白无常还在痛哭流涕,把一身本来就破烂成碎布条的衣服扯起来连哭带喘:"判官大人,不是小的不用心,那俞东林兵器一亮,我们吓得直哆嗦没转身就跑已经大是不易,哪里还能偷偷想法救他一命,还顾得上他阳寿尽不尽?" 判官头疼得摸摸脑门,挥手道:"行了行了,走吧走吧,别杵这碍我眼……" 一语未毕,千丈幽冥忽然震动,森森鬼气更是倒翻而起,霎时间也不见明暗,众鬼惊恐的锐利叫声简直要撕裂幽冥,眼前一切忽显忽无,黑白无常尖叫着早就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判官死死趴在地上,惊恐的望着什么也看不见的头顶:"灵气……不,玄气翻涌,出了什么事,这到底出了什么事?" ************ 天地混沌,鸿蒙始开,化清为天,沉浊为地。 中有玄气,入天地,定三界,伴异宝灵物,镇压鸿蒙。 其名本为…… 虚迷幻境高悬在半空中,正对着瑶池宝座,其下诸仙退回原来位置,就再也看不见,事实上他们不想也不敢多问,最好谁都不明白——这边有老祖在,阐教不敢过来,可谁能一辈子不出瑶池? 风铃只剩下两根线。 "陛下!!" 瑶池里一阵雾气翻涌,从外面狂卷而入,地上的开天神斧突然一亮,光华黯淡,只这一瞬,玄气自然消散,复又平和下来。 "陛下,玄气来自下界……凡间……" 李天王只说了一半,就停住了。 鸿钧老祖挥开的水镜里,已经清晰的映照出了东海之畔,一道带万丈青辉的灵光自海底升腾而出,玄气正自中溢出。 "自盘古开天以来,惟有不周山倾倒之时,玄气流溢过。这……" 太白金星急急上前,诸仙楸然色变简直以为要出大乱,不想那水镜之中玄气升腾而起,倒灌向东海蓬莱,瞬间平息下去。 青辉裹着的那个瓶子化作流光,直入云端。 "玄气随开天以来,由十大神器镇压鸿蒙……可这瓶子……" 没听说哪件神器是个瓶子啊? 传说东皇钟化作天界之门,神农鼎在兜率宫,伏羲琴是东华帝君的,昆仑镜已经丢了好多年了,开天神斧就在眼前地上呢——轩辕剑,炼妖壶,昊天塔,崆峒印,女娲石?这哪件也跟这瓶子模样相去甚远。 那边赤松子拧眉,轩辕剑在陆压道君头上做发簪,炼妖壶是他家洞府,昊天塔在鸿钧老祖手中,崆峒印是真不知到哪里去了,至于女娲石早就在诸多算计之下了。 也罢,日夜里念叨着提防着疑惑着猜测着,总归不得其解,杨戬的这着暗手,到底是应在何处,难道千年谋算,只是动摇稳固三界的玄气? 赤松子想着又忍不住摇头? 天地分断亿万年,三界岂会轻易动摇? 以为天下乱最好是三界大乱就有可趁之机?这等荒谬想法!杨戬,又不是刘沉香。 玄气翻涌又如何,立刻会被神器吸纳,此已非是洪荒之初不周山倾倒之时,那混沌之气混杂天地,与玄气纠缠不分,既多又众,诸神器难以全部镇压早已成过往,那红尘凡世更是连天梯建木都被斩断了几千年,世俗浸染,别说混沌,玄气,估计连灵气都剩不下了。 此番大动干戈,所为何来? 赤松子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谁想事到如今,逼杨戬先行动手,好整以暇坐以待劳却还尽失先机,都看不懂还做甚布署?老祖,这会怕是气得发抖…… 自复苏以来就不敢多出半声的紫霄宫道人们有些战战兢兢。 鸿钧老祖不动不言,旁人瞧不出什么,那些道人却是例外。 赤松子冷冷一笑。 兴许鸿钧老祖傲然自恃全无所惧,坐以待劳煽风点火他不介意,但是坐以待毙可就敬谢不敏。老祖的胜算,不过一半,万一遇上另一半难道要拿自家性命道行开玩笑? 此地不可久留。 *** 东海蓬莱。 心惊胆战的扶着托有香炉的定方鼎,什么也看不见的龙八真是动弹不得,既不敢随便往前走,更走不回去,只好无奈的站在那里,拼命想从风中听到什么声音。 可惜蓬莱诸仙,紫府所属的仙官对倪君明由来敬畏有加,不敢随意出声,更不敢搅扰帝君,远远看见,都只会避让,把个龙八晾在那里站了好几个时辰,他们还以为帝君思虑深重兀自出神,如果没有那卷狂风而入蓬莱的玄气,只怕敖春就在那里站上十天半个月的,也不会遇到半个人…… 玄气没入伏羲琴。 弦动,忽做悲鸣之声。 "帝君!" 被诸多匆忙赶来的仙官搀扶过来的龙八心里惶恐急了,他是东海的八太子,他当然听说过东海蓬莱之上,被称为帝君的是什么人。刚才见不着半个人着急,现在周围全的人他更急,生怕被发现被揭穿,他小小东海龙族,哪里能一手遮天? 这东华帝君,是王母娘娘的亲哥哥。 惶恐的伸出手去,却不想正按在那琴弦之上。 "啪。" 敖春痛得一缩手。 他看不见,但是手上温热的感觉以及身侧仙官的惊恐慌乱倒是让他明了。 手指划伤了。 伏羲琴何等神器,就算这的确是倪君明的身体,是他熟悉的主人,但是魂魄不在,魂魄不对,就休想碰触到它分毫。 白泽已然怒道:"这是玄气,怎么会无缘无故倒涌进来?" 龙八很想说话,他张了张嘴,却又闭上了。 他实在听不懂。 "帝君,这事透着蹊跷。" 蹊跷?再蹊跷还有他莫名其妙到了这里,心惊胆战不知如何是好来得更蹊跷?陆压道君是想整他,还是想害旁人? "不论如何,帝君,属下以为当务之急还是要把五彩石拿到手,这样,就算娘娘也好,他杨戬也罢,都不能对帝君动手,到时候再让玄女复生……帝君不是说,玄女若是不死,必然在山河社稷图中,只是牵扯到这件法宝,只怕陆压道君不会袖手,还是早得先机,免得束手无策坐以待毙……" 白泽这番长篇大论直听得敖春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 这就仿佛一个始终走在平坦官道上的人,突然发现旁边林子里有山贼,路上有强盗,后面还跟着小偷,这些人还在各自商量各互相较量,这暗处,究竟有多少只手伸出来? 敖春身上一阵发冷又一阵热,晕沉之下,越想越是心寒。 沉香,小玉,自己,就算再加上哪吒,师父,还有胜佛,只道这几年所做的不过是华山救三圣母,忤逆点的闹上天庭改那腐朽天条,谁还会想到,竟有这么多双眼睛,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隐藏在那里。 白泽却还在继续说:"……娘娘虽然与帝君过不去,却也说了件极有用的事情,那凡间小儿刘沉香劈山而得的五彩神石是假的,那所谓的新天条也好什么孝感三界也罢,不过一场闹剧,属下去青霞洞天后,得赤松子上仙指点,又去了三生殿,那五彩石,正是在阐教手中,这件事情,连鸿钧老祖都不知道……帝君?!您怎么了?" 五彩神石是假的,新天条也是假的。 除了杨戬,还有谁会做这等手脚? 阐教,又是阐教…… "五彩石,到底在哪里?" 白泽被倪君明突如其来的愤怒与痛苦神情惊得一呆,立刻道:"在……在元始天尊手里。" 长风怒卷高浪来 东海龙王与他三个兄弟本在水晶宫在怒骂东华帝君,好好的死就死,那白泽等人凭什么大动肝火伤他无数东海水族——正骂的起劲,却也只有骂骂,难道还真的打到蓬莱岛上去?天庭?天庭是没什么好指望的,敖广总算是看明白看透了,那三界至尊除了名号比他敖广响亮,实则一样窝囊。 却不想这水晶宫突然左右摇摆,海面上惊天骇浪,四海龙王一起大怒,虽说在三界之中他四人能耐有限,却也不能被人这般一欺再欺闷不吭声。 当下气得逆鳞倒竖,破浪冲海而出。 "何方妖孽,胆敢妄动玄气动摇三界?!" 远远只见一道青辉没入云端。 "贼子匹夫,有胆的给本王留下来!" 敖广现了原形,近百丈长的金龙之身,怒极之下尾一猛扫,直将东海上空的云层打散了一半,隐约可见那青辉在上方浮现,一声厉吼,狂风便起,四海龙王齐出,就在那厚重的云雾瞬息就被化开,那青辉已无所遁迹之时—— 一只手,掩在淡淡杏黄的袍袖下,指尖反转,夺目青辉落入他掌。 却是一个小小的白玉瓶子,那丝丝笼罩着烟气的青色光华还在瓶身上流转不定,每一道光华,都浮现出山川河流桑田沧海的异景来,瞬息更迭出千万生灵的影子——就在那个人指间,一切又慢慢黯淡消逝,只有晶莹得仿佛透明的瓶身,光滑得甚至能照见四海龙王因为惊讶和惶恐变得扭曲的面容:"杨戬?" 齐齐后退一步,就算有无数神仙信誓旦旦的说司法天神已经死了,但是八百年积威之下,四海龙王无不色变,前些年水淹灌江口的时候他四人险些就在斩仙剑下丢了性命,风师的厉叫与惨号,到现在还时常出现在噩梦里——就算杨戬已经不是司法天神,就算有地仙传闻说他尽失法力,就算杨戬真的死了,现在出现的只是魂魄,四海龙王也只想落荒而逃——谁招惹得起阐教? "真君大人,这……玄气……" 敖钦还结结巴巴的想说什么,回头一看,自己大哥敖广已经一头扎进海里去了。 手掌一翻,衣袖垂下,那漫天的云雾彻底散去,冷峻如刀的目光一投来,敖钦已然不迭后退惟恐不及。 "哗啦。" 海浪激起百丈高,一直沉到再也没有分毫光亮,海水终于冰冷得敖钦彻底回过神来。望着早就逃下来近在咫尺的三个兄弟,脑子里兀自一片空白,只有最后看见的——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 "四海瓶…" 鸿钧道人眯眼,冷望玉帝。 玉帝目瞪口呆的看着偌大的水镜之中,那消失在杨戬衣袖里的白玉瓶,上面流失的玄气迅捷得往三界各处飞去,那十道凡人看不见神仙不甚明白青色虹光在云雾包裹之下显得暗淡失华,其中两道直入东海,五道直冲云霄往天庭而去,剩余三道坠向九州凡世—— 鸿钧道人冷笑连连:"却是如此,果然好法子…老道说他为何大费功夫不惜动摇玄气,原来阐教早就丢了这宝贝,用这好法子也是笨法子来找,当真有趣。" 鸿钧道人说着,忽然略微拧眉,似乎发觉了什么端倪却又一时想不真切,就在这时,却见天庭外青虹一闪浮现,四海瓶上残余的玄气在杨戬刻意为之下,有四道瞬息达了天庭,两道直冲三十三重天以上,诸仙纷纷仰头奈何看不真切,剩余两道直入瑶池,地上的开天神斧微微一颤,立刻吞噬了其中一道,只是谁也没想到最后那道青光竟然照向了鸿钧老祖袖中,也消失不见。 玄气本无凭,自归上古神器,三界这一略微晃动惊扰众生,却也正在众生茫然不知何事之时,那被杨戬法力刻意禁锢的一小股玄气流溢而出,顺着刚才的归路分成十道而走,这本不能被任何人所用的玄气,在杨戬的神目之下,还有何处遁形? 上古十大神器,原来有五件在天庭。 鸿钧老祖有其中之一虽无人知晓,但是也不值得诸仙吃惊,只是那三十三重天之上,为何竟有两道青光?就算是兜率宫的神农鼎,那还有一件,究竟是什么? 一时之间,诸仙面色都变得怪异起来。 也许这轮不到他等微末小仙操心,只是问题是,还有一道呢? 明明有六道青光上冲,为何最后只看见五道在天庭? 惟独鸿钧道人猛然色变,厉声问道:"哪件法宝在杨戬手上?" 无人能答,紫霄宫众道人低了头,各自战战兢兢,诸仙还有些疑惑不解,却忽然看见水镜中云雾倒卷,金光回烁,正是神仙下界的异象,可是待那光华散去后,出现在杨戬面前的,那一身云色间或杏黄缎的水合服,非道非俗,额前神目如金色流云,清隽冷俊的面容,却不是杨戬更是何人? "啊?!" 惊诧也只有一瞬间,那如倒影般对立的身影其中之一忽然化作一道银光,没入杨戬眉心神目之中,将袖一拂,流云散尽,沧海桑田不过是那微小的一点,密密麻麻的出现在云层之下,银光乍现,神目猛然张开—— "啪!" 水镜一声爆裂,化作虚无,消失在瑶池中。 "老祖……" "哼!" 鸿钧道人冷然笑道:"尔等倒是说说,杨戬,找得到五彩石么?" 天庭诸仙悚然,却是不敢出一声。 那边赤松子却是慢悠悠笑道;"老祖多虑了,他就是找不到,也非得找到不可……"斜眼瞥向只剩下最后一根线的风铃,轻描淡写丝毫不觉得这语调的森冷残酷:"否则,玉鼎真人就没有活路了。" "他若不肯弃局呢?" "那他自己也没有……" 赤松子猛然一惊,顿觉失言,沉下眼冷冷望鸿钧道人。 那如少年一样秀气的容颜里噙着一抹笑,不屑的笑意,就这样遥遥望向赤松子,就仿佛在说,你那些许伎俩,在老道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鸿钧道人仰头大笑,伸手一指,虚迷幻境猛然一颤,赤松子闷哼一声,连退三步,一口鲜血,从唇边溢了出来。 "这三界之中,老道要谁没有活路,谁就得万劫不复!老道由不得谁死,他就是魂飞魄散也别想得安稳的合上眼!!" *** 那几个苏醒过来后就一脸呆滞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道童战战兢兢的望着遍地狼籍,正惶恐之间忽然有股无形的力道猛然自云层而下冲了上来,原是一道耀眼青光,直直没入丹房内。 "轰——" 数双眼睛陡然睁开,暗淡一片的兜率宫里——丹炉猛然冒出数道裂焰,将这青光尽数吞没,而丹房里却忽然诡异的出现了几个身影,正冷冷的望向茫然的道童。 "啊————" 其中比较倒霉的一个,抬头就看见了一张青面獠牙,那可是真正的青如蓝靛,眼睛暴突,牙齿还横生于外,高大的身躯像是一道阴影笼罩过来,怎能不吓得道童当场晕过去? "雷震子,这好歹也是祖师伯门下的童子,你若是把人家吓出个什么好歹来,你师父那里也不好交代……"从一旁走来的身穿道衣的少年,衣白如雪,即使在这混乱一片的丹房里也没有沾染上半点灰尘污垢,眉眼清秀,只是略微有些阴冷,唇边也始终带着高深莫测的笑意,阐教弟子见了这种笑容想必人人都会觉得很眼熟很咬牙很碍眼,没错,木吒的笑就是丝毫不改的从他师父普贤真人那里学来的。 "呵——"鬼车抖抖自己的翅膀,九张嘴一起打了个呵欠,这才猛然放下翅膀,十八只眼睛左看右看,忽然高声大笑起来:"果然是修魂复魄,从此之后,那帮家伙再也不能嘲笑我了,哈哈哈哈,哮天犬那畜生咬下的那个头,可又长出来了,哈哈哈哈哈——" "恩?沉香那小子呢?" 韦护漫不经心拍着衣上的尘土。 "哼,也不知道那小子跑去跟杨戬说了什么,老半天的才赶来兜率宫,幸亏太上老君千年炼丹,神农鼎里的金水多得是,否则给我们用完,这小子就当一辈子孤魂野鬼去吧……啊,师父,你怎么了?"瘦得好似被一阵风就能吹走的白云道君吃惊的望着面前一个穿着淡红仙衣上绣黑色玄鸟,长发绾云而起,摇曳垂落三两缕,每一动作都风华万千的女子。 "不对,这是……玄气!"九天玄女皱眉。 "什么?!" "奇怪,怎么会有人能动三界玄气,那刚刚……" "我说怎么这身躯凝结得还有些不够……原是玄气把我们震了出来,不对啊,那沉香怎么还在里面?" "……哼,刘沉香那万年法力全部得自都率宫仙丹,全部得自这神农鼎而出的仙丹,又岂会被轻易震出,只怕这小子现在正受那玄气炼魂之苦……" "呵——"鬼车重新抖抖自己的翅膀,十八只眼睛有趣的望过去,复又懒洋洋道;"这话说得却有些酸味啊,苦是苦了点,可是能受玄气这等好处,却是甘之如饴啊。" "不对!你们看!"九天玄女忽然抬头,指向神农鼎,只见鼎身上还有几道青光流转不定,一丝极其微弱的光辉被缓缓的从鼎身上拉离。 "这……这……"金吒说不出话来,"二弟,这沉香,不会有事吧?" "我看不像。"木吒缓缓摇头,"沉香的魂魄还在鼎内,这倒好象是外面有什么跟神农鼎抢这玄气似的,但是力量又不够,却又不肯放弃,这么磨着……" 众人目光刷的一下往青光被牵扯的方向望去——墙角! 难道有什么东西? 九天玄女一拂衣袖,顿时一堆瓶子葫芦乱七八糟的全部飞了出去,只剩下一枚如弯月般交错的银饰静静的躺在那里。 "山河社稷图?!" 鬼车举起翅膀,将眼睛挨个揉了又揉,喃喃:"不对啊,没有十八只眼睛一起出问题的道理啊~~~" 观此世难笑皆痴人 兜率宫里诸人望着那本为炼妖壶一部分,却生生分离数千年,可依旧拥有十大神器的特质,近在咫尺的玄气,纵使不是为它而来,它又如何能不争? "出事了,一定出大事了!" 白云道君喃喃,却被所有人包括玄女反瞪一眼。 废话,若不是出了大事,杨戬怎么会将山河社稷图丢在这里? 这些神仙,跟杨戬都几千年了,平常无事,就以猜测杨戬所作所为何意为乐,可是任凭他们怎么想有些事情依旧是茫然的,比如现在——他们傻眼的站在那里,就不明白虽然自己等人性命得保,杨戬也断然没有理由将这一大神通的法宝随意丢弃啊?还有杨戬为什么要来兜率宫?他是什么时候来的?陆压道君一定感觉到了山河社稷图被开启,为何还没有来?最重要的,玄气!!刚刚的玄气,是怎么回事? 诸仙各自思量之下,哪里还顾得上沉香,全部驾云冲出了兜率宫。 九天玄女伸手将山河社稷图收入锦囊之内,凝望九重云霄。 天庭,曾经抛弃她的天庭。 "呵呵……" 凡间,曾经奉她为祖,敬她为先的商朝子民们,已经过去了几千年。 "哈哈哈哈……" "师父?"白云道君傻眼了,一把抓住玄女的袖子拼命扯了几下,玄女这才猛然回过神来,望着身侧诧异的目光,以指按额,凝声道;"魂魄融入了这身躯,元神却还不稳固,方才想起从前之事,元神险些失衡,诸位也要小心了!" 几个阐教门人闻言纷纷闭眼,而后沉沉点头。 拨开云雾,从三十三重天直落而下,携带风雷之声,能目见千里的雷震子忽然一震:"师父?" 昆仑十二仙? 云雾裹着耀眼流溢的各色光华,就仿佛法力用不完似的挥霍铺张,使得诸人的表情全都变得怪异起来——难道数千年不见,阐教十二金仙全都染上了太乙真人那毛病? 九天玄女低声道;"你阐教之人,我不便见之,前因后果道不清楚,反而不好,我带白云先行一步……玄气无故溢出,我需往东海看个究竟。 木吒心不在焉的点头,只是望着前方。 几千年了…… 雷震子忽然手足无措,尽管封神大战已过千年,尽管自身生死未卜,但是在杨戬的刻意掩瞒之下阐教并无人知道他们的危境。这些,就足以安慰。 尤其是这几年,偶尔还能在山河社稷图里听着师父师伯们说话吵闹,千年如旧,可是一朝得出,猛然看见师父就在不远处,竟忽然手足僵硬,不敢动作,更是不知道说些什么,怎么说才好。 若不是韦护眼明手快,一把将雷震子胳膊抓住,说不准这家伙就转身逃了。 "师父他们看着在,你以为你小小本事,逃得过他们的眼睛,且不说他们不知道,你为人弟子,几千年不曾拜见师门,好端端的忽然见了却拔腿就跑,让你师父伤心是小事,让师父他们疑心起来,这可如何是好?!" "……话是这么说,但是……" 没有但是了。 这不是凡间人世,就算雷震子等人踌躇不动,两厢云雾漂动是何等之快,有这几句话的功夫,那些身影已经清晰在目—— 只是让他们吃惊不安的并非是看见师父惊喜的目光,也不是瞪过来怒气冲冲的模样,这些意想中的全部都没有!他们的师父甚至到现在还没有看见他们…… *** 话分两头,且说白云道君跟着自家师父往云下狂窜半晌,总算是躲开了阐教诸仙的云路,他一边皱眉一边还忍不住絮叨:"师父,这不对啊,陆压道君可是心心念念就想把自家洞府的大门给装回去呢,上次见了杨戬还死缠不休的讨要,怎么这回这么大动静,他却连个影子也不露?" 九天玄女一袖拂开云雾,俯望凡间:"法宝到了杨戬手上,想拿回来就算是他陆压道君,一试再试之后也不免沮丧,何况眼下局势如此混乱,山河社稷图启,贸然上天庭会招惹出什么后果,这可说不准,再者——" 九天玄女微微眯眼,续道:"这凡间,只怕也出了什么事……" "就算凡间尸横遍野陆压道君也不会多看一眼,好吧,他会多看的,站在那里看得很开心,但是!杨戬为什么要把山河社稷图丢掉,出了什么事让他连法宝都不惜丢弃,难道是鸿钧老祖?不可能啊,鸿钧老祖要是翻脸动手,三界哪有这么太平,那么,难道是杨婵?也不会啊,他这个妹妹整天出事,他当哥哥的都习惯了才是,怎么也不至于惊骇或者失措到这样,难道会是玉鼎真人……" "你住口!" 玄女险些从云上一脚踩空,这个徒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以反驳她这个师父为乐,就算遇到大事,也非要唱个反调把她隐约担忧却不敢深想的事情全部翻腾出来,偏偏往日都还一说一个准,简直就是凡人说的乌鸦嘴扫帚星。 "玉鼎真人怎么会出事?!你脑子长到哪里去了?!" "是啊,玉鼎真人能出什么事……" 白云也觉语出荒谬,赶紧一抱头,躲开玄女愤怒的目光,一迭声道:"弟子错了,弟子只是没个头绪就胡思乱想罢了。" "胡思乱想是你自个事,别给我说出来!" 玄女愤愤的一甩袖子。 "师父……还有件事,这,不得不说啊,这样直接去东海好么,倪君明可是就在东海蓬莱……" 一语未毕,就见下方升腾起紫雾,自东匆匆而来,无车无驾,没有仙禽异兽也没有如云华盖宝旗,更不要说香炉法宝气象万千,这一众人服饰各异更无齐整之相,却各自神情高傲冷肃,望向探头探脑的散仙地仙时,更是眼带轻微不屑,他们所行看似凌乱无规,却隐隐的形成一个完美又牢不可破的阵法,将那曾经熟悉却又被岁月隔绝而陌生的身影环绕在间。 那华丽繁复绣着古朴图腾与祥云的淡金色长袍,相隔如此之远,只能看见那散落而下的如夜长发,却不见那璀璨光华的珠冠,更无法窥见那如画般清俊容颜。 即使失去权势数千年,被三界遗忘于东海,这些仙人,也不曾弃主而去,当年的意气飞扬四下环顾今日更增了十分小心谨慎,白泽扶着他的手,四周环侍众人更是见云路为山岳所碍宁可绕行百里也不一掠而过,事实上即使那些微末小仙目不能见也不会手足失措,更何况稍微有大法力大神通的神仙,神识放出去,又哪里惧怕撞到东西——只因他等私心所至,连一丝一毫的费心,都不愿帝君忧虑,直接就自己做了。 九天玄女忍不住叹息。 一袖子拂过去,白云头上重重挨了一下,顿时不敢再吭声。 见?不见? 已然千年。 只是这一眼—— "恩?" 被白泽扶持的右手忽然一紧,什么都看不见心下忐忑难安的龙八太子大惊,□的就想缩回手,却不想他这无意识的一挣引得白泽大为惶恐:"帝君恕罪,属下莽撞……" 修长的手掌上涌出数道红丝,瞬息就成了可怖的血痕,痛得敖春一声闷哼,顿时一众仙官手忙脚乱。 "可恶,就是那柄剑伤了帝君。" "梅山兄弟那群蠢货……" "行了,梅山兄弟也不会知道二龙剑上封有玄气。" "但是那柄挂在灌江口庙里几千年的剑上,怎么会有玄气,该不会是弄错了吧……" "笑话,错非玄气,如何能伤帝君若此!" "先前东海又有玄气溢出震动三界,这……这只怕是早就设下的圈套!杨戬究竟想做什么?!" 白泽仰头望天,风流云散无踪无迹,刚才所感觉到的那股气息,难道是错觉? 回头望了帝君一眼,白泽垂下了头。 一定是错觉,如果是玄女,帝君岂会察觉不出? 何况玄女,早已万劫难复。 ——上下相隔不过一层云,交错而过,神仙眼里,百米不过咫尺,只这一瞬,两下相离何止百里,回头远望,只有翻腾虚浮的云雾—— "师父……呼……您慢点师父,您跑那么快做什么呀……" 白云一头栽过来瘫在云上大喘气。他就不明白了,这对不起师父的是倪君明,凭什么咱们跑啊?还有,不是去东海么,为什么又往天上走? "蠢话——我怎么有你这么笨的徒弟!!" "呃……" "你没听见刚才的话吗?" "我……"法力不够听得不大清楚,大概,好象,似乎是倪君明的右手受了重创,二龙剑,玄气——白云道君猛然瞪大眼睛,失声叫道:"刚才东海流溢出的玄气!是杨戬所为?!" "哼。" "玄气开天以来,由十大神器镇压鸿蒙,至今已经所剩无几,它,它……它除了会让三界震动,它,它没什么别的作用啊……"白云有点语无伦次,又有些茫然,什么三界震动天下大乱那是废话那是无知愚蠢,有诸多神器在,它哪来的能耐可以翻天覆地?现下可不是上古洪荒共工撞倒不周山那会了。 九天玄女回望一眼,也不知道是觉得自己徒弟没有像天庭那群笨蛋神仙那样彻底无可救药而欣慰,还是对白云脑子里始终欠缺那么一根筋感到彻底绝望,一袖子挥过去,毫不意外的听见了一声半带做作的哀叫。 "师父呀——"好端端,又打他做甚? "白云!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山河社稷图住久了,跟雷震子话说多了,变得跟他一样愚笨迟钝了!用你的脚指头好好想想!!" "……" 白云哭丧着脸,垂着头继续跟着玄女往来路走,一边心有不满的嘀咕:"可是那个玄气真的没啥用啊,就算用来吓玉帝,那也只是顷刻,能干什么……唉,这不对啊!杨戬怎么会做没有用的事?恩,对啊!我怎么傻了,这个道理都想不明白,我白住山河社稷图这么多年了!" 赶紧跑上几步,急急道:"师父,那东海一定有蹊跷,玄气不会无端溢出,除非早有人就它取出封于另外的法宝中,这样的法宝三界能有多少?既要有开天造化之功又不是十大神器!这样能耐的人三界又有多少……" "够了,你直接说杨戬不就好!" "呵呵,师父,只是弟子我想不明白,杨戬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么?" "……白云。" "啊……"战战兢兢,师父的脸色为什么发青? "你长了脑袋究竟是做什么的?" 白云张了张嘴,哑然。 "为师问你,玄气溢出会怎么样?" "那还用问,当然是重被十大神器吸纳了。"就像之前兜率宫里,就算只是炼妖壶的一个盖子,山河社稷图也绝不放弃与神农鼎争夺玄气的机会。 "玄气溢出会被神器吸纳,而杨戬,有天眼。" 这,这有什么必然联系么?满眼茫然的白云捂着脑门苦苦思索。 玄气溢出唯一的可能就是被神器吸纳,杨戬有天眼又怎么样,没错,他是能借此机会瞬息追踪其中的一道寻找到早已失落于三界的神器,但是他这么做有意义么?昆仑镜不就在他手里么?啊,对了!昆仑镜照不见其他神器的影子,但是—— 白云傻呵呵又贼兮兮的笑了。 昆仑镜的秘密,这世上,知道的应该只有鸿钧老祖,陆压道君,女娲娘娘,杨戬或许还有太上老君跟通天教主,但是谁让他们住在山河社稷图里面,杨戬知道,就是他们知道呀! 昆仑镜照不见其他神器,也照不见抓着其他神器的人,却能够照见那个人在什么地方啊,它只是看不见那个人,那件法宝而已。镜子里会出现一个诡异的人形空白,却不妨碍那个人说话的声音,还有别的人,别的东西,别的事情被昆仑镜照见啊! 东皇钟在三十三重天之上,神农鼎在兜率宫,伏羲琴是倪君明的,昆仑镜还用说么,开天神斧在瑶池,轩辕剑在陆压道君手里,炼妖壶在东海海底,昊天塔在鸿钧老祖手上,崆峒印失于人间帝王,而真正五彩石在阐教,不是那所谓的新天条——这哪一件他杨戬会不知道下落,会不能用昆仑镜去找? 除非神器丢了…… 白云道君猛然从云上跳起来,瞪大了眼睛望九天玄女,满脸不可置信,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五彩石丢了?" 东皇钟是天界之门它就是想丢那也没这本事,神农鼎?他们刚刚从里面爬出来(……)倪君明再没本事会丢了伏羲琴么,谁能把昆仑镜从杨戬手中夺走?陆压道君鸿钧老祖会丢法宝??崆峒印没实体……于是! "五彩石为什么会丢?杨戬为什么要找五彩石?阐教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白云连珠炮似的追问,在发现自己师父脸色气得更青的时候恍然,就算是神仙,那也不可能未卜先知,就算是杨戬那也不是三界什么都知道啊。 玄女在险些气晕前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闭嘴!上天,见昆仑十二仙!" 作者有话要说:PS:关于昆仑镜,很久之前就在埋这个伏笔。第一次提到是在 91章,鸿钧道人说过,"昆仑镜是看不见五彩神石的。"当时的情节很有意思,恩,那个时候太上老君在冷笑。 最后一次,也是最明显的暗示,就在最近,出现在148章开头,试想如果"昆仑镜照不见其他神器"是正常人理解的意思,那么杨戬怎么会在昆仑镜里发现陆压道君?别忘了陆压道君头上的发簪,那可是轩辕剑~~~事实上那也不是看见的,是猜到的,会自称小道的人除了陆压道君还有谁?于是昆仑镜照见的陆压道君,夜风狡猾的没有给予一次神情外貌描写,只写了葫芦丹药被陆压道君扔得乱飞。咳 只恐桑田沧海唯坐看 "兜率宫到底还有多远?" "就在前面……" "五师弟!!法力是这么输的么,到一边去!!碍手碍脚!" 文殊广法天尊心烦意乱,回头一望,顿时又红了眼:"太乙你在做什么?!" "我我……凝魂术……" "蠢货,这只是玉鼎师弟的元神,还只是一半……该死,一半都没有,上次黄河阵——够了!魂魄在虚迷幻境里!你用凝魂法术做甚?" "但是……" "滚一边去,越帮越忙!" 太乙真人手足无措的被文殊广法天尊一脚踹到一边跟刚才的惧留孙做伴去了。 两人心有不甘可是再伸头张望也是被众师兄弟挤在外面插不上手,只能看着众仙想尽了一切办法用完了一切手段无比小心谨慎,但是玉鼎真人垂下的指尖越来越虚无,那已经不是苍白,不是透明,而是暗淡的虚影,逐渐曼延开来,也许这一抹虚影,他们也无法留住。 文殊广法天尊忽然感到手背上一凉,一惊抬眼,却看不出来这滴泪究竟是谁的——只因为连他自己,也忽然觉得眼前一片模糊。 根本不知道是谁先哭。 于是金吒木吒韦护雷震子就直了眼呆呆看着自家的师父跟师伯师叔径自从身边匆匆而过都没有看见自己。而且还—— 各自傻眼,貌似,大概,应该完全没看见自家师父流过眼泪,还哭得这么—— 完全没有声音,也不去擦,只是任凭泪水肆意滑落,直将胡子衣领头发全都湿得糊乱在一起,乍一看却是可笑极了,金吒等人却只感到一阵透心的寒意跟心悸。 究竟怎么了? 是了,黄龙师伯似乎抱着一个人…… 金吒等人猛然扭过头去就追;"师父——" "别追了,追上也没用!" "呃?" 金吒木吒韦护雷震子一起扭头,不约而同的睁大了眼睛。 "看什么,难道不认识老道了?" "不,不……认识,啊,不,我们说的是,认识,认识……"四人语声艰难得不得了,一种心虚的感觉使得他们都不敢大声。 "玄女呢?" 韦护小心翼翼的开口:"祖师伯?你这好好的元神出窍做什么?还有你说什么,玄女?九天玄女,她不是死了很多年了么?" 太上老君冷哼一声,瞅了眼直望,使得四人更加心虚,却不想下一句立刻使人跳了起来:"老道这么多年炼丹得到的好东西都便宜了你等,却不给老道一句实话!" "……啊哈,一定是说丹药,我们没吃过什么丹药啊,老君您是不是弄错人了……" "行了,这金水化成的肉身,那种药味隔了三十三重天老道都闻得到!" "……" "这么说,玄女跟你们分开了?她去了哪里?" "……咳,老君您不是说不要追我师父他们么,为什么还跟——"雷震子的破锣嗓子猛然拔高,刺得人又惊又痛,却又突然成了断音。 (雷震子身高二丈兼目见千里) 金吒忍痛捂耳咬牙一抬头,却见雷震子张大了嘴,满脸惊惶骇然。 "雷震子?雷震子?!" "玉鼎师伯……" "啊?" "……好象,不……" 雷震子瞪大眼睛,又似乎不敢相信,始终没把那几个字说出来,但是真的好象要……没有气息,紧闭的双眼,发丝散乱,无力的垂落下来,身形也越来越模糊暗淡,难道这是魂魄,已经要消散了? "玉鼎师伯到底怎么了?" 雷震子还在支支吾吾,太上老君已然截口道;"他要死了。" "什么?!!" 太上老君皱紧了眉,望望瑶池,又望了眼下界,叹了口气。 这般作为,已是公然跟师尊做对,只是眼下诸事在师尊眼里,一时还轮不到自己。 只是二位师弟,在瑶池可得一定当心,阐教诸仙又是这般不听他劝阻,唉。 "老君,这,这是怎么说来着?" "顷刻之后,杨戬若再不回来,三界之中任凭哪个莫大神通,也是回天乏术了!" "这……" 这不可能啊,难道是鸿钧老祖彻底翻脸亲自动手了? 忽然两道白光冲云而起,险些把金吒撞到一边去。 "不好了……玄气……五彩石……还有杨戬他……"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白云道君被雷震子当胸一把抓了起来。 "杨戬?!杨戬师兄在哪里!!我玉鼎师伯都要死了,他在哪里?!" "啊——" 九天玄女一声不可置信的低呼,猛然看见了太上老君,一些早已经跟怨恨深埋的东西猛然翻腾起来,无能无耻的天庭,见死不救的老君,无数的哀号,无能为力的悲愤……面色变了又变,最后深深吸了口气,恍然明悟了很多事情。 原来一切,还是那个局。 以为逃脱了,却发现不过从那个固定的位置上挣脱到两三步之外,还是没有出这盘棋。 "杨戬在下界找五彩石是为了救玉鼎真人?!" 白云道君张大了嘴,拼命要从雷震子手中挣脱出来。 玄女却紧紧盯着太上老君,目光犀利如刀:"老君,这一手,你可有把握?" 苦笑。 太上老君除了苦笑又能怎么样,连帮师弟都得偷偷摸摸,这回又是万般无奈元神出窍。布局对弈的都没他份,这一切还能由得他意思? "仙子高看老道了。" "若无十全把握,老君怎敢孤注一掷与老祖做对?" 那语气中的轻蔑嘲讽只能让太上老君继续苦笑,奈何,不知者无惧啊,师尊哪里是你等小辈轻易所想的那样,想对付谈何容易,就连这区区忤逆都要斟酌再三。这条命,可没二师弟那么走运…… "我等所愿,他等所算,事到如此已经全无所用,除了等,老道别无他法!" "可是三界之中除了杨戬,还有一个人,一定知道五彩石在哪里!" 说到这里,声音蓦然压低:"而且他迟迟不来,只怕已经明了……" *** 事实上就在玄气溢出,瞬息千里之后。 "哎吆——" 一声长长的惨号。 陆压道君捂着额头楞了半天之后,才猛然回过神来,一边呻吟一边大声咒骂:"杨戬你这家伙…小道的头……好痛啊……" 默然,能不痛么,玄气直入轩辕剑中,好好的上古神器你非要把它当簪子插头上,生生挨了这一记你说能怪谁? 就像被一座不周山迎面给拍上了—— "呜……" 可怜的陆压道君,撞得是两眼直冒金星,好半晌都是昏天暗地,分不清东南西北。 "小道几百年前就在昆仑镜里看见你偷偷封印玄气哎吆……玄气这玩意,三界除了你还有谁脑子不好去动上一动……小道的头啊啊啊……杨戬你这小子,出了什么事让你这么莽撞连循序渐进都忘了,竟然让玄气溢出。这不摆明了提醒鸿钧那家伙你要动手了么……" 捂着脑门直哼哼,自个纳闷:"不对啊,他要是故意的,玄气溢出能有什么用……" 手一僵,陆压道君蓦然一笑:"……能逼杨戬走出这步,鸿钧老祖,你以为你握了先机么?哈哈哈哈哈……此是天意,先机可是自动撞到小道手里!哼!这盘棋怎能容你二人盘算!杨戬,你拿了昆仑镜也找不出五彩石,用这样的笨法子行覆局之险,小道若袖手这场戏又如何能精彩得起来?只是——该怎么恰倒好处?小道可不想玉鼎真人死啊……" 陆压道君蹙了眉苦恼喃喃。 "小道已经有几千年没有见过伏羲神王了,可不想再永远见不着玉鼎真人。" *** 一阵晚风,倪府中的家丁也好使女也罢,全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呵欠,沉沉睡去。就连兀自为公文烦恼不休的倪太守,也觉得眼皮子越来越重,然后就恍惚了起来。 忽明忽暗里,有一道人影在他眼前浮动,但是他怎么也看不清楚。 "倪大人?" 谁?到底是谁……唔,意识更恍惚了。 "倪大人。" "恩……本府在此,你……你有何事?" "倪大人可还记得平安镇?" "平安……那里的乱民,乱……不,叛逆,竟敢对抗朝廷命官,杀了陈将军,本官已经……已经奏明刑部,要……要派军镇压叛逆……"倪太守眼前一片迷乱,喃喃的说着,"本府,本府不信,他几个山野乱民,能掀出什么大浪来……" "倪大人这就派兵?" "恩,明日就……" "为何不连夜下公文,要平安镇方圆百里的县衙就地调兵将乱民杀死?" "啊,杀死……" "连夜铲除心头之患,凡人不都是这么做的么,呵呵。" "本府这就……连夜,连夜下命……" 烛火忽然晃了两晃,猛地熄灭,一声尖锐而冰冷的笑声自屋中响起:"陆压道君?" 倪太守眼前一黑,立刻栽倒在了荔木桌上。 "呵呵……不想,娘娘也知道小道的名讳?" "本宫惶恐。" 冰冷的声音,狂风忽起,门猛地被吹开,一个矮小的身影站在那里。 风散去了浮云,月光自阴暗中惊鸿一现,照在那张还是孩子,却带着怨毒的眼睛里。 "娘娘想不想知道,五彩石的下落?" *** 有的时候,法力太高,法术太厉害,不是什么好事。 比如孙悟空。 他一个筋斗云就翻到了天上,直接到了兜率宫,根本没遇见昆仑诸仙也不知道瑶池发生了什么事。 这猴子性子急,加上陆压道君轻蔑不屑又似鬼祟的说啥来不及,这种不祥预感一起,这猴子立刻醒悟,杨小圣估计又是拿自家性命开玩笑对上鸿钧老祖。 他想的是没错,但是瞬息万变啊,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完美的局。 拈了一颗子,还来不及往棋盘上放,□就起了。 兜率宫里空空荡荡,除了满地葫芦瓶子丹药加上满地童子,就只有丹房里散着微微的红光——孙悟空窜过去的时候,正一眼看出丹炉内现出的重重虚影。 "沉香?!" 这小子怎么在这? 堂堂齐天大圣斗战胜佛有点瞠目结舌。 自从这小子跟老孙扯上关系,整日里就没消停过。 不是出这个事就是出那个事,反正没有安安稳稳的日子,后来再加上杨戬的事,难得这天生地长除了唐僧的罗嗦佛祖的讲经啥也不怕的猴子抱了脑门苦恼不已。 不过阐教那帮老道也忒没道理,好端端跑到华山去,也是刘沉香这小子倒霉,正好被撞上,任俺老孙有天大的本事,也扯不过这帮老道。 索性,这可不是老孙一人的便宜徒弟,怎么着杨小圣还会放着沉香不管? 于是这猴子闹过恼过之后,倒也没担上太大的心。 的确是没啥事,只不过——竟是在老君的丹炉里? 难道还打算把沉香炼出火眼金睛不成? 孙悟空大奇,跳过去一看,这才发现丹炉之下根本就没有火,那重重红光甚至耀眼得透过门去,却只是在炉身内回荡,映得沉香的身影一阵清晰又一阵模糊。 任是这猴子本事通天,没见过自然不知道,这巧合而来的玄气,正慢慢渗入沉香的元神。 这痛,来得极其突兀又剧烈,沉香似乎连面容都扭曲了,黑红色的雾气不断的从他元神形成的虚影上溢出来,似乎想大喊,却又不能发出丝毫声音,对于凡人年纪也不过才二十多岁在神仙眼里更算不得什么,一生说来坎坷可是根本没有受过太大苦难,顺风顺水的刘沉香来说,若非之前在阴阳镜里反复拆骨破碎痛苦死去的熬炼,只怕早就意识溃散浑浑噩噩死于非命了。 孙悟空急得抓耳挠腮,眼看沉香似乎熬不住了,擎出金箍棒,猛的一下砸在丹炉上。 "轰——" 上古神器,岂非小可。 孙悟空接连翻滚出去好远,神农鼎已然夺回玄气将刘沉香的元神连同残余的金水一起抛出,鼎身自然下沉,落在地上,红光全部消失,寂然不动。 "胜佛?" 沉香一睁开眼睛,就看见孙悟空灰头土脸的从葫芦瓶子堆里往外爬。 "咳咳……沉香,你小子好端端的,进那老倌儿的炉子里做甚?险些丢了你家小命!" 孙悟空那一棒子,彻底打散了玄气,如果他不来,再过片刻,沉香就能凝成新的身躯而且只怕三界任何兵器都难以伤得分毫。 不过这猴子不知道,沉香也不知道。 "胜佛……我……" 依旧和从前一样,绝口不喊师父。天庭与佛门不可干涉,变化了模样才敢来教他的唠叨……当年的用心良苦,现在看来又算什么呢? 想起阴阳镜,想起山河社稷图,想起那无日无之杀戮与得知真相的痛苦纠结,刘沉香一时说不出话来,他要怎么说?说他错了,师父他们帮他也帮错了,什么都错了,这一切不过是个笑话,也不过是大家徒劳挣扎的一场闹剧。 有些话,如何能开口。 有些事,也许不知,才能活下去。 "你小子过来,别磨磨蹭蹭的耽搁时候,也不知道再过会,你那舅舅要出什么事……" "胜佛?" 沉香震惊得张大眼睛。 "行了行了,当老孙没说过,有些事你小子不懂,老孙说了你也不会信,以后再讲。先让元神归体——" 孙悟空扯了沉香就走。 云雾瞬息从眼前飞过,三十三重天,风冷得几乎使人窒息。 原来。 原来,胜佛是知道的。他忽然想起很早以前,在华山被劈开,在阐教闹上天庭后,胜佛就一直很反常。 对了,小玉忽然离开,四姨母的反常,还有昆仑神……是不是,所有人都明悟了?只有他跟敖春,什么都不知道? 敖春。 "胜佛!不去华山!" "你小子想什么乱七八糟,不去华山,想你娘急死不成,刘彦昌已经死了,你娘就坐着你爹儿俩尸体前流眼泪,老孙最见不得这了……沉香!!" 沉香奋力一挣,毕竟是有万年法力,这些日子以来更非昔日懵懂,手腕微微往上一抬再猛地一翻,立时脱得身去,孙悟空一惊,还没来得及吃惊这小子怎么变聪明了,反手就想把沉香抓回来,只是一介魂魄,不用法力,又怎么能抓得住? "胜佛,八太子为了我的事,被阐教害得生死不知,我怎么能不管不问?" "沉香!" "返魂不急在一时片刻,娘是神仙也不用担心这顷刻,但是八太子危在旦夕,胜佛你也听到了,哪吒寻来的那个九转金丹根本就不能吃!" "那是不能吃……慢着,你小子怎么知道老孙躲房顶上听见阐教那帮老道的话?" "胜佛,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八太子——" 沉香急得都快说不清话。 山河社稷图中的日子,没有阴阳镜中那血腥撕裂的杀戮,没有那无日无之的死亡,却一样只剩下绝望,什么都看不见,颠覆了一切失去了所有的绝望。 华山救母,封神之战……还有那更早之前的隐秘,就这么一点点,残酷在揭露出来,鲜血淋漓。 他已经不知道要怎样,才能面对杨戬了。 不,也许面对舅舅还不难,难得是有何颜面去见那些一直帮助自己,一直鼓励自己一路行来立志救母的朋友、长辈。 敖春已经为了他的事情受累太多,他沉香欠东海的人情只怕这辈子也还不了,但是那九转金丹——那绝对不能吃下去,否则就是九天十地各路神仙也无能为力! 绝不能让敖春陷入那个连阐教截教都无可奈何的劫数里。 沉香咬牙拼命的赶路。 快一点,再快一点。 三太子,你千万不能给敖春吃那粒转金丹。 "沉香——奇怪,这小子的法力,怎么突然又变高了?" 孙悟空有些纳闷的抓抓脑门,难道从太上老君那炉子里出来的,一定能得到好处不成?莫非那破炉子还是什么法宝不成?不过既然炼了这么多年丹药就是破铜烂铁也变宝贝了不是。 不过就算法力变得比以前高了,这小子还只有魂魄就敢擅自行事,还真是—— "沉香!你想遇到阐教,还是想遇到陆压道君!!" 不管遇到哪个沉香这条小命都彻底悬了。 这回可没杨戬来救他。 *** 神仙,当然除了那些老奸巨滑或者心计深沉的个别之外,神仙往往都容易忘记一件事。 那就是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于是瑶池里的诸多神仙有些茫然,在兜率宫不远的阐教诸人也急得不行,没人提醒的话几乎都要忘了,这天上的顷刻,在人间,至少也有三四天。 一切,都还来得及。 西南望凭却凝云裂苍穹 山野荒郊,这平安镇笼罩在无月的黑夜里,一个人影趁着月黑风高悄悄的摸进了镇东的一片废墟里。冷不妨,他还打了寒噤,赶紧抱着手诚心祷告一番:"城隍土地爷爷在上,詹二麻子今日来此不是打搅秦员外一家安息,不是眼热他家宝贝,实在是那宝贝…就是我的…现在他一家尘归尘土归土了,虽然是惹上了那姓俞的阎王没个坟没个地的可怜,但是好歹也走了去了,詹二麻子今日来拿也不算欠了他去,保佑小的今晚能找到,这平安镇——"猛的一个哆嗦,忍不住发抖,语带颤音:"这镇子简直不是人待的!" 那詹二麻子爬起来好一阵鼓气,才小心翼翼的摸了进去。 被火彻底烧毁的秦家大院,到处都是倒塌的房檐残柱,又黑漆漆的一片,这詹二麻子却想是来熟了似的,三两下就摸进了从前的后院,开始在瓦砾堆下细细的翻找。 一个时辰。 又一个时辰。 天实在太冷,詹二麻子冻得瑟瑟发抖,却始终不肯离去。这看似沉睡静寂无声的镇子却有数十双眼睛,正冷冷的望着他。 ——这外地人前几个月来到平安镇能安居下来,是靠了秦家的护佑,听刚才这汉子的祷祝,似乎现在混不下去要跑了,又想把当初送给秦家的宝贝找回来。 这些在凡间能称得上高手的黑衣汉子隐匿在四周,悄然看着两眼发红拼命翻找的詹二麻子,或许他们自己心里也并不以为然。 一个山野镇子里,就算生前是十里八乡最大的卖粮东家,最有钱的财主儿,又有什么了不起的眼力?再说这个看上去就没能耐的汉子,还能有什么祖上的宝贝不成?想着就有些松懈,可是正是这山野镇子,鸡毛蒜皮的事都没多少,难得有这么件蹊跷事虽然他们不以为然,俞公子也不关心,可也算是打发时间不是么?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只是这些黄雀对凡人来说就非同一般了。 好几个土地和山神直着脖子看热闹,没办法,现在方圆几百里,哪家小地仙不知道这平安镇的俞东林,平平一介凡人,居然拿着前司法天神的兵器,当然他们是信心十足就等着抓把柄,天庭查起来好歹也是第一大功不是? "你说,那真的是法宝?"管着平安镇跟附近的一个小土地摸摸鼻子很不以为然。 "这可是我亲眼看见,就在郡城里…你那是什么眼神?不信是吧!西天如来佛祖座前的净坛使者,知道吧!就是齐天大圣的师弟,以前天庭的天蓬元帅,前几年被他家徒弟那事搅得在凡间落难的时候,小老儿可是伴了他不少日子,亲眼看见一个穿红衣的老神仙将净坛使者带走的!估计是天庭的神仙,出手那就是随便大方,扯下个东西就扔给了凡人…" "就算是真的,也不能说那是法宝啊!" "你看那混麻子的德行…"一山神又是叹气,又是摇头,"当初得了件宝贝,欣喜若狂,也不知怎的,连着晚上做噩梦,说什么有人要谋害他来抢夺这宝贝,不到半月,竟是抛家弃子着了魔似的往西边来了,说什么神仙给的有仙缘啦,他要求长生啦,这不,走到平安镇,饥渴交加身无分文晕倒在秦家门口,为了活命却又口口声声说愿把传家宝献上求秦家换口饭给他吃。秦家起初是不想收他东西的,可那毕竟是仙家宝贝嘛,凡人再眼拙也稀罕,也就半推半就收下,给那二麻子在秦家内宅里帮厨……" "可不,这二麻子本来就是开路边铺子,还混猪肉进牛肉包子里——"那土地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是说净坛使者也倒霉,吃哪家包子不好。 "到头来秦家遭难,他躲柴火堆里再也不吭声。这还不算,那秦家小公子吓住了也被仆人情急之下塞柴房里,他竟为了保命将个四五岁的孩子丢出去引开那帮恶徒注意,自己倒窜得比兔子还快!" "岂有此理!"蜀地这处最有威望的山神闻言愤然,"这俞家兄弟作恶多端,余从刁民更该下地狱油锅,偏偏人间就有此等小人,不但助长那恶徒行径,还恬不知耻忘恩负义如斯!这等人,怎么能给他得了仙家宝贝!" "蒙山老说得是。"众土地山神全部精神一振。 说来他们这些小地仙是最可怜的,要靠凡人香火供养,不能轻易离开属地太远,如果属地没有天庭瞧得上眼的特产,谁知道你是哪根葱哪根蒜。这蒙山山神,就因为蜀地蒙山雨雾蒙沫,古称西蜀漏天,小山浮露,冰丝雪挂,所得蒙顶茶就是凡人也看做祛疾去病的神来之物,是出了名的仙茶。故而向来是一众小仙里有名有号的,且言必称义,谈必论德,很是秉直不阿,仇恶耿正,经常给瑶池那些作威作福的仙官侍从难堪,当面斥责乃至拂袖就走是常事,奈何蒙顶茶却又是陛下娘娘点名必贡的,仙官们恨得咬透了牙也只能忍着憋着继续上门,想回天庭做点小动作说点谗言,架不住地广人稀常年无事啊,想要个把柄难得要死,一来二去,这蒙山山神的名号就传开了,这般风骨很得小仙崇敬。 尤其是前些年,更是行了件不得了的事,这蒙山山神竟使天庭显圣真君下跪相求,一时之间,竟是风光无量,赞誉不绝,饶是自得。 眼下一得提议,就是众土地山神全部活动了心思,说来他们是神仙,只是穷得连凡人都比不上,若要有那个机会名正言顺的得件仙家宝贝,这可就够夸耀好百年了,睡觉只怕都会笑醒。 那边詹二麻子冻得嘴唇都紫了,兀自不死心。 "怎么办?"俞东林手下那些个人窃窃私语,"二公子吩咐待这里看有没有不识好歹的偷偷给秦家拜祭,累得哥几个一直窝在这,才想眯个眼呢,这麻子大半夜来折腾个不歇。" "干脆打晕明天当个乐子耍耍好了。" "也成,老是进山里撵个熊活剥皮什么的也没趣,在平安镇里闹得太厉害俞公子又不喜,倒不如将这汉子带进林子里做猎物,想来也讨二公子开心。" 于是主意一定,几个黑衣大汉就跳出来要动手,詹二麻子耳朵冻得木了,只顾翻找,跟他们比起来詹二麻子也就鸡仔似的,只怕连逃都没机会。 说来正巧,突兀一声震鸣,惊若雷霆,颤得地面都是一抖。 还未及反应,一道耀眼青光便自厚厚的云层里穿出,将这漆黑的夜色照得诡异无比,像条龙似的猛地扎下地来,众土地山神惊直了眼,凡人更是吓得抱头躲避,詹二麻子瘫软抖若筛糠,见那青光赫然没入一片瓦砾之中,再无声息。 街坊邻居家家户户亮起了灯,疑惑声一片。 詹二麻子见势不妙掉头就跑,那些黑衣汉子哪肯放他走,几个扑将过去,将他牢牢制住。吓得詹二麻子连连告饶,正胡言乱语间—— 就仿佛平地起了一阵狂风,又好像九霄震荡,所有人都莫名的抬头四顾,夜色太沉,分辨不出端倪,又像是隔着太远感觉不到,俞东林手下的凶悍大汉可都是几年前西陲天变,在无数突兀冒出来的异兽祸乱里逃生的人,□已经察觉出不妙,心头一紧,也不顾那哀声求饶挣扎不断的詹二麻子,丢下他在地,仓皇而退至房屋的阴影下,正不知该往哪躲避,有眼尖的已经瞥见天空中的异象。 今夜无月,浓云密布。 如漆夜色像是一盆被搅乱的墨汁,自上而下震荡起来,厚重的云层全部翻滚着,因为天太黑,起初没人能瞧见,而后一道细微的金光透过云层流溢出来,就好像龟裂的冰面,瞬息黑云就出现了如蛛网的金痕,夜空愈亮,云层翻腾得愈厉,继而出现云气四卷的异象。金光由不可见变得耀眼,黑夜如同白昼。 惊醒过来的俞东林一跃而起,透过窗户望向天空。 无论神仙还是凡人,整个平安镇笼罩在一片惊骇恐慌里。 遥遥百里之外,蜀中太守府邸,陆压道君与那倪家小姐同时一凛,凝视远处异象。 "呵呵,小道说的不错吧,再不动手,可是会被杨戬抢先一步……" 而那千里云路之外,护着东华帝君欲往昆仑的蓬莱紫府诸仙全部变色,敖春看不见,扶住他右手的白泽已然失声惊呼:"云卷道决!" 平安镇这时狂风大作,树断横飞,烟尘弥漫,直使人站立不稳,滚倒一团,赫然威势之下,那等土地山神肩头发颤,哪里还敢看个究竟,全部往地里钻,浓云骤然撕裂,金光直下云端,照得地面纤毫尽显,抬头见的不是厚厚云层后的皎洁之月,而是惊忡见那金光遍布的天空,与平日里所见迥异,竟是望不到边际没有任何遮蔽的凌霄,几疑些许是仙台楼阁的影子,原来自上而下烟云俱灭。 金光一凝,颀长身影急落而现。 足不落地,虚空悬浮,身形初定,衣缎发丝因急势方自眉尖眼角,端然清隽的颊侧飘落下来,泛着黯红的眼睛,冷厉冰寒。栩栩如生欲腾化虹的银饰笼在间或金色光华的发上略微轻颤,杏黄缎一色水合服,便如那耀眼金光已凝于一身,浩气森然,额前那抹奇异的金色浮动云纹,瞬然张开—— 银光青色一时缭绕,遍地瓦砾悬空浮起。 一枚色呈五彩的环状琉璃安静的躺在废墟中。 五彩神石。 作者有话要说:停在这里是不厚道,可夜风已经不厚道惯了,飘走,飘走 拏银辉吞月流光厉青虹 除了晶莹通透,五色俱全的光芒外,它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或者说正因为在元始天尊的手上,所以才没有任何人认为它是法宝。如果上古诸神在,若是资格够老还活在三界的上仙们在,比如赤松子甚至陆压道君,难免都要两眼发直申辩他们所见过的五彩石不是这样的,是一块五色剔透的石头,这也是三界所有神仙的认知。不过嘛,法宝到了元始天尊手上,总是会出意外的,就算你知道这点,想来也没很当回事。 这就是所有神仙,包括元始天尊自己忽略的原因。 上古十大神器,不说威力如何,至少想将它们损毁,是件很难的事情。 五彩神石固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神通,甚至仅仅是十大神器的最末一位,也只能起死回生而已,阐教有无数法宝,元始天尊见过的很多,摸过的也不少,每次都闹得昆仑山上下混乱一片,但元始天尊自己未必记得究竟是怎么在阐教里摸到这个小玩意的,反正就跟有心人计算的一样,五彩石因为变得不像五彩石,连元始天尊自己都不记得它是五彩石了,而整天跟他晃晃悠悠啥反应也没有,很好这回元始天尊认为它就是一仙气盎然的配饰,连法宝都不算了……如果你一口咬定五彩石在玉虚宫,元始天尊大约会回答,你得问白鹤童子,他不清楚。 昆仑镜看不见十大神器,也看不见带着它们的人。 当五彩石落入詹二麻子手上时,持昆仑镜的陆压道君已经意识到,只怕元始天尊自己也不知道将一样了不得的东西给了一个凡人,然后仔细一算,只有崆峒印与五彩石下落不明,鉴于崆峒印化为人间帝王的皇气,那么只有五彩石。 这是多重要的一枚棋子啊,鉴于王母娘娘与东华帝君都想这想疯了,谁能拿到,当然就能使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人站在自己这方。没错,五彩石再珍贵,对于陆压道君与鸿钧老祖,都没啥用,他们也不稀罕拿到它做筹码,闲暇看看杨戬精心落下的这一子到底要怎么走。 通过地仙文书而得知的鸿钧道人,也示意紫霄宫的道人用些仙家小伎俩,将得了宝贝的詹二麻子连连做噩梦,疑神疑鬼,又梦见西方昆仑盛景,坚定的相信谁得了神仙的宝贝,就有仙缘,只要一心一意去寻访神仙就可以长生,连妻儿也不顾,直接带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当盘缠就一路西来。 俞东林,是个谁也摸不着边的棋子。 最普通不过的凡人,就是往上追溯十几次转世,都是穷困潦倒的凡人,跟哪家神仙也扯不上联系,可是谁相信他真的是无意中误入昆仑山谷得到三尖两刃枪的呢?就算是个巧合得不能再巧合的意外,三尖两刃刀为什么会任由一介凡人使用。 不得不说陆压道君,鸿钧道人,乃至王母娘娘在发现俞东林之后,都将目光牢牢的盯在了他身上。 而此刻,不论知不知道杨戬是为五彩石而来的诸人,全都认真起来。 局至中盘,就待收官。 一步错,满盘失手。 杨戬已经输定了,谁也不想做第二个。 "云卷道诀?"敖春疑惑的重复一次。 白泽焦急之下并没有注意到东华帝君并不若往常的异样,紧盯着那云层俱灭的天空,意识到那不是杨戬就是玉鼎真人,而杨戬惯来并不会如此声势,难道是玉鼎真人? 灌江口。 梅山老大刚垂头丧气的回来跟兄弟们说了二龙宝剑下落,并说了见到二爷与阐教诸真人在一起,甚至听见了陆压道君言语,似乎有很多内情是兄弟几个都不知道的。无奈六人蹲一起将听到的话揉碎了掰开来想了又想,都没弄明白到底什么意思。 只有一点是确定的,仅凭二龙宝剑竟使杨戬恢复法力,陆压道君的愤然言语可见杨戬所谋甚大,就算不知道是什么,听那一个个名字,竟是没有一号小人物,龙四公主又被什么人教唆去天庭,眼下情况不妙,似乎阐教要上天去闹,搞得不好也许又一场浩劫要来。 梅山兄弟连连顿足恨不能立刻就走,深山老林从此再也不问三界是非,省的被人卖了还蒙在鼓里,又免得意外频出殃及池鱼,但是放弃守护这里的乡亲父老,几兄弟还谈不妥,一时陷入僵局,皆都闷闷不乐。 忽见无月夜空云层翻滚,金光自下而透九霄,隔着几百里尚且分明,梅山兄弟惊而站起,这景象他们不陌生,封神之战末期那些修为高绝的上仙们每每降临战场都会有这般声势,而没有坐骑化为金光瞬息千里,流溢而出的法力撕裂得云层俱灭的好像就只有阐教玉鼎真人。 对了,还有二爷。 "到底出了什么事?" 一念未毕。 便见四散而去的云气下,有青霓万道,明耀如火。既而东方紫气森然。浩浩荡荡,惊动四方,梅山兄弟互望之下,到底没按捺得住,各自提起兵器驾云往那边赶去。 *** 五彩石一入手,杨戬将袖一拂,二龙宝剑已然在握,三尺青锋如一泓秋水,寒光凛然使偷偷冒头的山神地仙又全部缩了回去。 半空中传来嘹亮无比的清鸣,有无数通体雪白的猛禽彻底裂散云层,带有青蓝色的耀眼光芒,就好像金光再起,天边骤然连起一片红霞,大群形体稍小,身带红纹,所过之处就仿佛天空也在燃烧的鹤鸟铺天盖地的飞来。 平安镇的凡人吓得全都趴到地上,忙不迭的寻找藏身之地。 这样的景象,是多么熟悉,就仿佛那年西陲天变,却更恐怖,粗粗一看,遮天蔽地全部都是那白色的猛禽与红色的火鸟,挨着高些的树木,树冠立刻被撕裂,化作燃烧的数段从空中坠落。 即使万夫莫敌,被这一阻也只怕寸步难行。 "呵呵呵……" 天若火烧,漆黑长袍上繁复奇异的纹绘延曼而下,随风而起,非裹非衣,眉间意动,皆是轻讽之色,陆压道君缓缓自袖中伸出手,抬起。 "杨戬,小道先前说过什么?这般算计于我,小道必将奉还……呵呵,这倪君明的妹妹还是小觑了你,便是万只青鸟数千大风,想留下五彩石,还只能小道——" 慢慢抽出金黄色发簪. "……亲自出手!" 神器轩辕剑,湛然色古,惊若浩雷,风云剧变,天幕宛如有黑重重的浓云携带明蓝色的电弧跳跃其中,剑身每回返一重光华,周围越是压抑得无法喘息,凡人早已晕厥,地仙趴伏于地完全不能动弹,携加徘徊的青鸟不得不排翅高飞而起的哀鸣声,平安镇里清醒的唯有紧紧靠在窗边的俞东林了,他恐惧又惊喜的望向天空。 那是,他无数次于幻象中看见的天神。 比他无数次看见的还要惊人,衣袂飘飞,漫天如雨火焰,竟没有半分落于他身侧三尺之内,那种好似撕裂一切黑暗的惊心动魄,流溢而出的光华威势。俞东林完全发不出声音,手中的三尖两刃刀剧烈的颤抖着,好像要从他掌中脱出。 一时战意笼罩天空,漫天都是毕方带来的火焰,落到地上连瓦砾都燃烧化为灰烬。 "陆压。" 杨戬冰冷清寒的声音略带一抹低沉的嘶哑,似乎瞥了眼俞东林的方向,又似乎未曾见,"杨戬手中,兵器不及,却能叫尔,滚回东海去!" 二条金龙交缠而成的剑柄一动,剑气森然撕破夜空,天空顿时落羽如雨,青鸟毕方凶性大发,也不顾先前的□畏惧,尖鸣着扑将下来。 陆压道君高声而笑,轩辕神剑光华万千,几乎在肉眼不可见的一瞬,地面上出现了无数条深不可见的裂痕,正是杨戬先前所站的方向。陆压道君连想都不想,一剑就刺向身后,果然杨戬已在那处,铿锵清越之声在沙石平地掀飞的轰然中如此清晰,不是剑锋相撞,仅仅是剑气携带的浩瀚气流法力相擦而过。 沙石飞扬,烟气迷蒙,毕方的火焰落在清寒剑锋带出的弧形光华上,璨如流星。 剑锋再进,一缕乌黑发丝断飞,触及火焰化作余灰,陆压道君及时侧身避招却依旧感觉到寒厉的剑气将面颊刺得生痛,于是大怒,抬剑格挡。 杨戬却不会用手中二龙剑与轩辕剑硬撞,负手后背,虚空疾退,衣袂飘飞。 一道雷霆骤然划过天空,凄厉声中,数只青鸟击中成为飞灰,青蓝色的电弧直接落于轩辕剑上,剑身化作绚美光华,耀眼得人无视直视。浩然雄浑的煌煌帝气森然剑风,平地席卷,陆压道君纹绘繁复奇异的漆黑长袍上与散开发簪后的及膝长发全部飘扬而起,将一众毕方全部惊骇得高飞,火光顿失夜幕恍如重临却更沉更深,遮天蔽月,那等威势,直叫远远躲避的地仙山神们瞠目结舌,不曾亲见过那辉煌万千皆覆灭的封神之战,如何想象这三界之中真正有大威能的上古诸仙一怒而战天地尽殇。 杨戬手腕翻转,只见光影,不见剑锋。 迎招接上,已是数度近身而过,法力撞融二龙剑光亦带金霞之色,便如游龙赫赫,翻覆腾飞,一触即走,便听得剑光火花铿锵清越散落如雨,轩辕剑俨然招数精密却不得半分优势,其速不及,其巧不遏,陆压道君先机处处被占,然攻守无惧,杨戬看似不意,却每与极不可能之地堪堪挡住,同时避让变招,使那声如雷霆之威只落了空处。 直瞧得窗前俞东林目眩神迷,辨之不清。 纵然声势骇人,却不曾使整个平安镇房屋倒塌地裂数里,而是全部限在秦家大院废墟之处这一小小的空间内,相对那一处极其可怖,因两下对招间已离地面渐远,仰头望去,沙尘渐坠于地,凡有云气,十方俱灭。 越战越酣,九转玄功灌注,二龙剑过处,无形之力只带得气流翻腾,远处的青鸟毕方都扑腾着翅膀极力欲挣脱这凭空过处的漩涡,若非轩辕神剑,如此近战,怕是连剑锋都会被带得偏离不定。 梅山兄弟与蓬莱紫府诸仙赶到时,便是如此景象,惊天动地轰然一响,却是数道雷光撕裂天幕,呈紫光华渲染轩辕剑上。天空中无数青鸟毕方似被气流倒卷被迫随着游龙如电的剑光惶然拍翅,几列成序,一时间夜空青火流虹,好不眩目。 "二爷?"梅山老四眼尖,不觉失声脱口而出。 "陆压道君?"白泽也是错愕万分。 作者有话要说:毕方,古称大风王母娘娘不止是王母娘娘啊,神话里她还是是掌管灾疫和刑罚的神,紫气东来瑶池西望翩翩青鸟庭前降听着很美哈,可青鸟最早是凶兽,后来的青鸾才是跟凤凰差不多的美丽鸟另那句话小二还是含蓄的哈,换了师父铁定是这样的"陆压,我让你今天就十九岁" 澹烟横戈戟知谁真否 霎时无数惊怔都起于心头,即便是通晓世间万物的白泽,第一反应也是怀疑自己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因为陆压道君在诸家神仙印象里,也就是一个活得够久,懂些奇怪伎俩比如咒杀夺魂之术,偷蒙拐骗法宝,以及谁死了他都不会死的神仙而已,除了鸿钧道人大概没人把他当成心腹大患。不过一般都在背后议论鸿钧老祖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让陆压道君知道了,毕竟昆仑神镜嘛,大家都没辙。 眼下方猛然醒悟,敢于涉足当年如许诡秘交织下让无数神仙涅灭的封神之战,又完全得罪截教却还能舒舒服走到最后,毛都没少一根的陆压道君又怎么可能是泛泛之辈。要知道阐教截教可不管你德高望重身份特殊什么的,惹到他们的全部往死里踩… 那边梅山兄弟更是一个劲的伸脖子。 "二龙剑!真的是二爷!" "老四你一边去,我眼睛没问题!"话虽如此,梅山老大却更郁闷的抓着边上另外几个兄弟,"那是轩辕剑吧?" 风卷云灭,分散流转的剑锋残影而成的光弧愈来愈多,过招间竟是豁见成片剑华缠绕两人身侧,雷霆过后,无数古象图腾符文自陆压掌中剑上亮起,剑光过处凡有相触立时吞噬无迹。只看得梅山兄弟呆滞点头,各自喃喃:"没错,引动天雷,森然浩气,这等声势,也只有轩辕神剑。" 杨戬却视若无物,二龙剑凛然不畏,势如惊鸿,剑招越奇,攻守越密,剑势越加凌厉,巧妙避转赫然声威,却每每自肘,腕,膝间掠过,每一分都比前一招更凶险,于是陆压道君散落飘飞的发丝衣角,乃至绫带配饰,片片削落,未等及地,已涅灭在浩瀚剑气之下。 "二爷这是吃了兜率宫仙丹?"梅山老大目瞪口呆只觉得是在做梦。 杨戬几时这么厉害了,他们怎么不知道? 也不用多,哪怕拿出此刻的一半,那年昆仑山下,怎么也不会败于众人合战之下,身死于开天神斧。 梅山兄弟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虽然昆仑一役只有老四与老六与康老大去了,但纵然加上敖春,哪吒,猪八戒,红孩儿,牛魔王,也就只比得上一个孙悟空罢了,若是当初也如这般可怖景象,没等打只怕众人就怯场了唯独孙悟空会见猎心喜。何况那年昆仑山下,孙悟空也没怎么出手,不过抽空加棒子,若非那时实在看不惯杨戬,只怕依齐天大圣的脾气还不屑和众人联手呢。 在经历过封神之战的梅山兄弟眼中,自然不会像没见识的山神土地一样出现怎么上仙能厉害到这种程度的疑惑,对陆压道君的实力也没有概念,封神之战的时候他们还是微末道行,基本上只要有名有号的阐教截教乃至散仙一上阵,他们就可以靠边站了,尤其后期十绝阵诛仙阵万仙阵那是一个赛一个恐怖,他们连站边上看的都没有安全保障只能哪凉快待哪去,所以在他们记忆里,阐教很厉害非常厉害但是跟自己相差多少那就说不上来了,反正修行八辈子也打不过。杨戬是阐教弟子,玉鼎真人是他的师父,太乙真人是师叔,哪吒跟二爷其实是同门师兄弟,这就是梅山兄弟那点可怜巴巴的认知。 封神之战后,梅山兄弟觉得三界有大能的上仙们好像都死得差不多了,没死的也不出山,总之那些妖怪啊神仙啊统统都有点不够看的感觉,这落差太大怎么也适应不了,于是梅山兄弟认为自己实力突飞猛进也是一方面,信心逐渐增足,以前觉得那些很厉害的不过是封神榜上一名字,说不准当初封神时自己有现在实力的话打起来还有一拼之力呢。 最关键的是,杨戬在封神之战里绝非举足轻重的人物,正经出战也没几次,单独出战那就更少,虽然到西岐初阵就斩了魔家四将,但那是用了变化之术巧谋所致,而且那个时候梅山兄弟还不认识杨戬呢。等到认识,杨戬却又不在正面战场上,姜子牙派他去监督后勤粮草了。要是押粮草回来恰好西岐遇到困境,就帮个一二。 比如说找草药啦,送哪吒回乾元山治伤啦,或者是破不了余化的化血神刀,杨戬就上阵去故意被砍一刀回来,瞧着自己伤口想办法要怎么治,想不到就回玉泉山找玉鼎真人…待那战争如火如荼,阐教十二金仙截教十天君都齐出了,杨戬就更不起眼到没谁注意,而后来混元金斗黄河阵十绝阵杨戬就没赢过,几乎都是败而被困,没谁仔细想过他不是一个人出战有师兄弟甚至有周武王姬发需要他保护,阐教首座弟子的名号并不是人所皆知,就算有所耳闻,在通天教主亲自领阵对上太上老君元始天尊之前,连孔宣,陆压道君都跑来凑热闹时,谁会去留意三教的晚辈弟子。 所以梅山兄弟对于杨戬实力的认知,就是这样的情况下,在灌江口千年以及当司法天神那八百年里才固定下来的。 可就算是杨戬也跟沉香一样吃了兜率宫仙丹,跟小狐狸小玉一样有个什么万年法力的宝莲灯心给他吞,但是对阵战敌这可不是有法力就能赢的事,而且对上的还是神器轩辕剑,外加杨戬手里并非他惯用的兵器三尖两刃刀。 一时间梅山兄弟几乎都要怀疑眼前的杨戬是真是假了。 要知道开天神斧固然是劈开华山的不二首选,但真正打起架来怎么可能有轩辕剑顺手,怎么会比轩辕剑更棘手更难对付,如果杨戬连轩辕剑都不当一回事,那当初为什么会败在开天神斧之下啊?梅山兄弟就是再迟钝几千年又没白活… "帝君,是陆压道君与杨戬,眼下只怕我们难以插手。" 纵然是白泽,也不得不承认即使是自家主人东华帝君,没有威力足够的兵器在手时,也不是眼下这两人的对手。 敖春当然不知道白泽心里的失落,因为看不见,他听着那风雷赫赫厉然剑啸面上变色,□甚至感觉到恐惧而微微颤抖,但占据他脑中更多的是愤怒,杨戬是害死沉香,是逼得他们所有人沦落至今的凶手,陆压道君自一开始就好似与他们作对,最后居然将自己的魂魄投入东华帝君身体中使他战战兢兢不知如何度日。这愤怒在听到白泽提起五彩石竟然在阐教元始天尊手中时更是焚毁了一切理智。 华山的五彩石是假的,也没有什么新天条。 三圣母一家,沉香是为了什么死的? 就像沉香说的一样,这些天上高高俯视人间的神仙,带着戏谑不以为然的眼神看着他们的挣扎,却原来这挣扎都是一场游戏,将他人生死荣辱生离死别的抗争当成台面上的棋子,暗中算计交锋,让他们活着不知,死了也糊涂。 杨戬、陆压道君、鸿钧道人、东华帝君、王母娘娘还有那个白泽提过的青霞洞天赤松子… 提到五彩石,倪君明总会有所失常,所以白泽并没有发现异样,反而扶持的手还紧了紧。用眼神示意蓬莱紫府的诸仙去四周探视,总要搞明白陆压是为什么跟杨戬打起来,按这两位的性子,以及漫天飞舞的那些青鸟毕方,不是王母娘娘还有谁,这原因绝对不同寻常。 眼睛瞪得像铜铃,一个嘴张得比一个大的梅山兄弟肯定不是好选择,看他们那一脸呆滞模样像是在怀疑眼前真实度,清醒的都不会去找他们,于是那些瑟瑟发抖想跑却又被这场战引发的天地异象骇得瘫软在地的土地山神们就倒霉了,一个个像被拎脖子的鹅一样拎到敖春面前。 "这是怎么回事?"白泽厉声道。 那些土地山神战栗的缩着脖子,想挣扎又挣脱不开,见这一群虽无车无驾,服饰各异却各尽华美,神情高傲冷肃,为首又是一位着华丽繁复古朴图腾与祥云交织的淡金色长袍,隐约见璀璨光华的珠冠垂珠下清俊容颜的上仙,纵然不识,那等煌煌气象一看也是大有来头的,由于被带到云上,距离那战得风云变色的两人更近了些,于是土地山神们一个个面如金纸,汗如雨下,说不出个完整句子。 这时候,那面色惨白直着脖子强撑的蒙山山神就格外显眼。 白泽见众小仙那等模样已然皱眉,不耐的指了指,顿时就有人将蒙山山神拖上前来喝问,令其速速禀告事情起末。 被那惊天动地的威势震得身躯直抖,兀自扳着脸孔强撑的蒙山山神脱口就是不驯之言,不快之色:"你们是什么人,我等是天庭派遣驻守一方的土地山神,凭何向你等回话?" 一句话说得瘫软的众土地又都暗暗羞愧,蒙山老果然是不畏强权不惧强势的好风骨。 那边白泽怒极反笑,瞥了眼蒙山山神,一拂衣袖,劲风击在山神脸上顿时肿起好高一道红印,撞得他直飞出去跌得七晕八素,其余蓬莱诸仙也是冷然怒意,自东华帝君从天庭退居紫府蓬莱后,历经千年,三界后来的神仙多得是不知帝君名号怠慢轻蔑的,这正是对倪君明忠心耿耿的诸仙之大忌,纵然蒙山山神是真的不知他们身份不是有意轻慢帝君,也足够他们勃然大怒了。 "好大胆子,可知是帝君驾前?" 白泽居高临下睥睨着被倒拖过来满嘴都是血的山神,还没等他再问,那山神听闻帝君二字惊骇胆颤之色自眼中已一闪而过,又露出强硬倔直的神情:"我等自奉天庭勒令驻守一方,自向天庭陛下与娘娘交差,就连那三界司法天神也不过代我等传达,不知帝君是哪一位,从何而来?" 还不等土地们在心中叫好,焦急欲知眼前之事却又按捺住不敢轻举妄动,一直听着敖春完全不耐了,不懂这是哪里来的狗屁山神,向来沉香齐天大圣不都是一敲地一个问话的,偏生怎么出了个这等夹杂不清的。 他面上神色,白泽自是瞧得分明,连那抹焦躁愤怒也感受得真真切切,哪里还会跟这一小小山神磨蹭下去,若非白泽性情不是暴虐的那种上古凶兽,早就亲自抬脚踹那山神脸上了,白泽眼中杀意一现,诸仙立刻就领悟到了,也不在意,直接将他拎起来狠狠摔落。 就算云层高了点,但是没听说过那个神仙是摔死的哪怕是小小土地山神。 所以蒙山山神砸落废墟之中,身上血肉迸溅,脑袋歪在一边奄奄一息在血泊里抽搐时,土地们惊骇颤抖得又全部软倒,哀叫声不断:"蒙山老,蒙山老!" "蒙山…山神?"通晓三界山川的白泽立刻了然,俯视地面的目光愈加轻蔑,"好个沾名沽誉之徒,不通是非不晓事理,也不分所见仙官德行只将怠慢瑶池仙官当做秉直不阿。错非尔蒙山殊荣,外人哪个愿被你平白斥责,便忍你一时你当做对方理屈,还自命德高望重,这般彰显声名愈加得意,直认忤逆斥责上仙便会受人赞赏,今日竟不知死活到吾等面前,似脑门后挂了镜子只照得见旁人照不见自己,你若尽责一方,如何擅离蒙山至此,你若耿直忠义,就不该畏缩躲避!尔等谁若想与他一般找死,大可不答我问话!" 土地们瑟瑟发抖,个别不懂白泽轻蔑言语究竟何意,大半心下斗转,各自思量,非是他们不敢与瑶池仙官呛大小声,委实人家眼里都没有自己,理都不用理会自己,哪来的机会给自己忤逆瑶池仙官。若是没有蒙顶茶,瑶池仙官谁认得蒙山山神是哪根葱哪根蒜啊,旁的不讲就说司法天神那事,若非杨戬法力尽失抱着哮天犬求助无门,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没哪个敢去刁难啊,别说斥责司法天神寡恩薄情六亲不认了,铁定是走不到杨戬面前的,大概都轮不到被梅山兄弟拍飞哮天犬挠死,就被天兵踹下去了,要知道三界司法天神可不管你蒙顶茶是什么稀罕之物。 这般说来,杨戬后来回到天庭也没睚眦必报派人来找蒙山山神麻烦。 这种大度好像跟他们印象里的司法天神不符,不过也正因如此使蒙山山神愈加得意得没形了——完全忘记自己当初怎么崇敬蒙山山神的土地们哀痛尽失,瞥地上那垂死的蒙山老,觉得这个称呼也没甚敬意了。 连忙战战兢兢,唯恐不周到的将事情始末一一道来。 听见五色琉璃时蓬莱紫府众仙还有些疑惑。 当土地转述陆压道君抽出金黄发簪时言语,顿时敖春惊怒,白泽等仙也凛然转而视激斗中的两人,原来是为五彩石!不管前因后果怎么到此,轩辕剑又怎么样,这次说什么也不能放过! 下瞰浮生山雨欲来 天空夜火流虹,已经惊动方圆数百里十方地仙纷纷驾云而来,见那轩辕剑浩瀚声威擎雷霆而下无不变色,瞠目结舌赞叹连连,陆压道君却是有苦自知。 一个人使了十分力气虽不是打在棉花堆上浑不受力,却也是提了把大刀砍蚊子,挥来舞去没个结果,直累得自己疲于奔命顷刻内数十次左旋右转,再下去就离晕头转向不远了,这倒还罢,眼瞅着自己衣角发丝在杨戬剑光下片片丝丝的往下落,简直逼得陆压要跳脚了。 如果不是为了摆气势给天上的鸿钧看,来不及重新挽头发……小道为什么要用轩辕剑做发簪啊。小道的头发啊~~ 先前陆压道君不管心思千转往回,至少说的话还是真的,这大好机会可以名正言顺找杨戬岔子找阐教出气,谁放过谁傻子。 哼,杨戬,小道这回帮你,你可要知好歹。 当下酣然痛快的拿出全部实力,好好的战他个一场,要知道就算不是孙猴子那种好斗成性的,几千几百年下来也难免手痒痒的,谁晓得这过程跟想得完全不一样嘛,是说二龙剑看似一往无回半点保留都没有,却专门堪堪险到又险的削他头发,你说那要不是故意的盘古大神都不相信。陆压道君咬牙切齿的盯着杨戬,出招一剑比一剑狠,却偏偏又奈何不得杨戬,若不是风压太大对战太激烈让陆压没有说话机会,这回他都想大骂敖春这个拎不上台面的家伙。 小道这么辛苦的将你魂魄塞进去是为什么啊为什么,那么辛苦提醒挑起你的痛恨是为什么,眼前这种大好机会,就算你自己没胆子,难道不会喊蓬莱紫府的众仙上吗?傻在那里就是两眼喷火又伤不到杨戬——咳,小道错了,东华帝君他眼睛看不见。 蓬莱紫府众仙压抑着愤怒,但帝君不下令,他们谁也不好上前,再说瞧着情况轻易也是不能插得了手的,不若看机会或者等结束的时候动手。 愤慨无比的陆压斜眼一瞥,意识到战场已经在他不知不觉间由平安镇半空中换到了整个蜀地上端高空,顿时瞪着的眼睛就差往外崩火星子了,好你个杨戬,耍小道我是吧,再打下去我们就能打到天庭去了。盘古大神,当初你开天辟地衍化三界的时候怎么不把小道也劈了啊~伏羲神王你离开三界的时候为什么不把小道也一起带走~自从封神之战遇到孔宣后,小道好久没有被人这么欺负了啊~ 望着平安镇的方向,陆压道君下意识的扭头,原来他们都猜错了。 一个走神,左边袖子上的缀带都被削没了。陆压道君气得想倒仰脖,脑后正巧一阵凉风,得多凉的风才能穿过剑光凝聚的浩然法力吹过来——念生意动,陆压猛地一俯身,手中轩辕剑想也不想的就往上架去,好险! 冷汗从鬓边往外冒,瞥杨戬的眼神都不敢像刚才那样杀气腾腾了。 小道年方二九年华正好,要是断了脖子以后的日子要怎么混下去?抱着脑袋上天入地的跑吗?离天庭是越来越近了,这就意味不管是真是假,杨戬都不会跟小道客气了? 陆压道君神色一凛,方才的心不在焉全部化作厉然,紫色电光汇聚的奇古符文自剑身上脱离而出,笼在陆压道君身侧,持剑回握,虚空凭点,煌煌帝气森然万罗,光照大千,那些个不远处伸着脖子探看的三山五岳神仙们有避让不及的,顿时惨叫一声,脑门上身上多一个血洞是普遍现象,一时大乱。那些侥幸躲开的神仙也心有余悸,再也不敢用看热闹的眼神盯着那边辉煌酣然的激斗当大饱眼福了,大半孤陋寡闻的纷纷开始打听,待知道那是传说中与开天神斧相媲美的神器轩辕剑后,那一个个表情精彩无比。 "胜佛?"一心一意要赶回凡间救敖春的沉香惊疑不定,远望天边异象。 "…俺老孙跟你说了先回华山返魂,三圣母与刘彦昌都等着你…"后面驾云过来的孙悟空声音戛然而止,两眼发光的盯着前方。 好家伙,向来都是老孙打架给人看戏的份,今天也能换个看戏的位置,这感情好。 呦!这兵器,比玉鼎真人的斩仙剑还棘手啊。 "胜佛!"沉香差点忘记自己现在还是魂魄,去拉孙悟空拉了空,不得不凑过去大声喊,"这是怎么回事,胜佛你看得清楚吗?" "清楚,太清楚没有了!"孙悟空手搭凉棚目不转睛。 "那…"沉香被那浩然声势震得目眩神迷,这还是比斗吗? 九霄之上紫雷不断劈下,在电光划过的一瞬才能看明白是一道漆黑,一道杏黄的身影,腾挪游移,须臾便是上百招交锋而过,无数色呈雪白的大鸟,还有模样奇怪的红色大鹤围绕在外,青蓝色的火焰铺天盖地,随着辉煌如虹的剑光,直上九霄,残影还余在所经之处,久久不散。 再一看,四方都聚集了各路仙家,全都惶恐惊骇得小心翼翼,连稍微接近一点也不敢。 "这到底是谁,这么厉害?" 纵然连成弧的剑光刺目得无法直视,火焰雷光激烈,但火眼金睛不是吹嘘的,孙悟空瞧得心痒痒,奈何一想到自己没一个好办法可以抵挡这种占尽便宜的兵器,就忍不住顿足遗憾,沉香的话听在耳里却没入心,随口回答:"陆压,还有…" 沉香吃惊,扭头再看,怎么也想象不出那个戏耍丁香敖春,拿个镜子照来照去,口口声声小道如何小道怎样的古怪道人,战得出这等声势,忍不住喃喃重复:"陆压,还有?" 齐天大圣正在擦拳磨掌恨不能提了棒子去插一手,只恨脖子不够长,望得不够分明,哪里还管沉香什么心思,只漫不经心丢了三个字:"你舅舅。" 沉香剧震,全身僵住,一分分回过头来,也没在孙悟空脸上找到一点嬉皮笑脸开玩笑的模样。 他还以为是鸿钧老祖,或者阐教那些人… 但是——杨戬? 一时就像掉进了百味坛里,心里竟是酸甜苦辣咸什么味道都有,最后一次三生殿前见的时候,杨戬的确穿着件杏黄色样式古意的道袍,但是…目光回到那十方云气俱灭那处,鬼车曾经说过,它纵然再不岔天庭,但是有个人是它怎么也打不过,鬼车说咬下它的脑袋那个家伙算什么,那家伙的主人才是三界第一…… 这就是三界第一吗? 不是唯唯诺诺奉王母之命的司法天神,不是在自己这里一次次狼狈败退而去,目光兀自凶狠冷酷的杨戬,尽管知道了真相,知道那些狼狈那些败退都是为了逼迫自己上进,是演戏给王母娘娘看,是有意为之,自己这身法力是取巧而来这身本事也没什么了不起,连鬼车都打不过,但是知道杨戬的本领其实胜过自己,也胜过鬼车,跟亲眼见到如此景象意识到那深如沟壑的差距是两回事。 沉香僵在那里,声音哽在喉咙中,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哎呦,陆压这一剑绝妙,可惜还差一分只削了杨戬袖子!"孙悟空完全没注意到沉香的表情,兀自在那击掌叫好,"陆压这厮可得当心,杨小圣向来都是睚眦必报的,好——俺老孙说什么来着,报应来了吧,呵呵呵!" 血色光华,喷薄如雾,染上了雪白耀眼的剑光。 孙悟空嗓门不低,不远处的神仙都听见了。 "左肩伤到,应该不会影响陆压这厮用剑吧…不过杨小圣这是怎么的,难道是袖子里有什么?这般拼命不客气好像不是他的脾气啊!好家伙,又是一剑,脸上被划一道可不好受,陆压道君要气疯了吧,哈哈哈。" 三界还没有敢不认识齐天大圣孙猴子的,他说的话,自然激起众仙一阵窃窃私语。 "唉?这不是梅山兄弟么,也上天来看热闹啊?"孙悟空笑眯眯的打招呼。 梅山兄弟维持着呆滞的表情,好像任谁叫都回不过神来。 孙悟空抓抓脑门,回过味了,瞅瞅魂魄飘在那里却好像石头一样直挺挺僵硬掉的沉香,挠挠脖子,算了,杨小圣的家事,插手的都是笨蛋,他齐天大圣可不上第二次当,想得通就通,想不通就完,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木吒师兄,这么惊天动地的谁啊?"大嗓门声震十里,孙悟空抬头一看,好家伙,真要叫那些个叫自己雷公脸猴子的都出来看看,到底谁才长着雷公脸,面如蓝靛,发若朱砂,眼睛暴突还冒光,牙齿横生,背后长着翅膀,声音就更打雷没两样。 这是上天庭找昆仑十二仙,惊见突变,不知道怎生是好的九天玄女一群人。 身影虚浮的太上老君摸着白胡子,长长的出了口气。 "杨戬拿了五彩石回来了,你们看着帮忙,老道必须先回瑶池去!" 说着元神瞬息就消失了。 那边蓬莱紫府众仙已经吃惊得瞪大眼睛,个别已经石化了,白泽更是震骇,扶持着敖春的手都在颤,他们看见了什么,那般云霓飘逸仿若万千霞光锦绣于一身的美丽女子—— 九天玄女? 不错,那旁边瘦小的道人不就是,玄女的徒弟白云道君? 敖春正不解白泽的反常,总觉得有不对的地方,但他又看不见,正焦急间,却听得一声婉而漫长的叹息声,这声音不高,甚至离得很远,但不知怎的,敖春觉得脑子一晕,身躯莫名其妙的僵硬起来,就好像有什么声音在心底浮起,敖春又听不清,只觉得头晕脑胀痛苦不堪,声音越来越刺耳,使得敖春扶住额头,摇摇欲坠。 是谁,谁的声音。 ——玄女…我,对你不起… 玄女是谁?别喊了! ——我倪君明,绝不可能如尔所愿! 这是——东华帝君,真正的东华帝君的声音? ——张百忍!今日三界,不是你之天下。 敖春支持不住,捂住耳,却不能遏制那越来越尖锐的声音回响在他脑海中。 ——以东华紫府少阳君之名,汝若不死,吾命不休!! 蓬莱诸仙乱成一团,白泽更是惊慌,却见东华帝君猛然抬起头来,垂珠后那清俊如画的容颜上色若铁青,那双眼睛居然睁开了,血糜一片好不可怖,敖春骇然听到不是自己意志而发出的声音厉然道:"白泽!不惜一切代价,吾要五彩神石!" 玄女看上去已然复生,帝君还要五彩石做什么?尽管惊疑不定但是蓬莱紫府的诸仙可没有质疑东华帝君的习惯,二话不说,扑将上去。 那边白云道君,金吒木吒,韦护雷震子见势不妙立刻拦下。 "谁也不准拿走五彩石,那是我阐教之物!" 一时法宝尽出,兵器上手,谁也不会跟谁客气,混战一片。 孙悟空摸不着头脑,看着那风中衣带翩飞的九天玄女,疑惑这天庭几时又冒出这一帮实力尚可的神仙,眼见得夜空从云气翻腾,涅灭,明月失辉到那厉啸凄然的风声将周围撕裂出一道道阴影,所过之处好久才恢复过来,那激斗远去的正是瑶池的方向。不觉一拍大腿,立刻对沉香道:"这天庭要发生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东华帝君意识不全,还不完全清醒呢… 盘古大神,当初你开天辟地衍化三界的时候怎么不把小道也劈了啊~伏羲神王你离开三界的时候为什么不把小道也一起带走~这句话经过缩句的意思就是:子啊,带我走吧噗、是说这回三界没人相信沉香救母的英雄事迹了吧趴~~ 掷子纵观十九路 天色方亮,平安镇还笼罩在一片惶恐中,不少屋顶倒塌了,但是人们都躲在床底或者桌底没什么人死去,可是那恐怖的一幕,到现在还使人战栗,两股打颤,战战兢兢的出门一看,秦家大院曾经的废墟已经彻底不见,只留下漆黑一片的深坑,不少余火仍然在坑周围燃烧,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躺在地上。 有大着胆子过去看个究竟的,伸手一碰,那尸体就化作飞灰而去,吓得众人尖叫连连,正窃窃私语谈论着昨天晚上的是神仙还是妖怪,有眼尖的看到街尾那边远远来了一行彪形大汉,顿时大多数人惊做鸟雀散去,剩下的也只敢躲在自家门板后面偷眼往外瞧。 "俞公子,有几个兄弟被埋在下面,再也找不到了…" 满眼皆是凶煞的黑衣汉子都忍不住咬牙,多年前的西陲天变,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怪物窜出来,毁了他们的家乡,吃了他们的亲人,他们自相残杀抛弃人性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所幸在路上遇到了俞东林,最后到了平安镇,虽然不能说彼此同生共死义气交情那也是狗屁,可到底兔死狐悲,他们在十里八乡作威作福肆意妄为,但真正的天威之下,还是如同蝼蚁。 这天上若有神佛,为何会使凡尘劫难。 这天上若有神佛,他们可还会成为如今? "…俞公子,二公子醒了,正闹着要见您…老李说您出去了,二公子就,就…" 俞东林目光猛然一凝,喝问:"西河怎么了?" "二公子不听,只是闹,还砍断了老李一条胳膊…" 俞东林皱眉,匆匆往回而去。 只留下那报信的,还有起先的那些汉子,个个神色冷峻,不自觉的从眉心露出暴怒的气息,互相看看,都在咬牙切齿。 俞西河是越来越任性无度,既不把百姓的命放在眼里,也将俞东林的属下当成猫猫狗狗,喜欢了就言听计从的胡闹,不顺心了踹一脚是轻的,闹将起来嚷着就让其他人将那倒霉家伙乱刀砍死,他是从一个不知善恶的孩子长大的,不晓得死亡的究竟,只觉得碍眼的就应该去死,也并没有吃过什么苦,稍有不顺心顺意就一定要折腾到他想要的结果为止。 这日子,真的要没办法过下去了吗? 众黑衣汉子你看我,我看你,他们很清楚,虽然各自一身本事去别的地方占山为王落草为寇也不太难,可是强不过官兵朝廷,这里穷乡僻野总算自得,加上有俞东林在,任何解决不了的事情都能挡着,要他们抛弃这样的生活还真要下大狠心才成。 "西河?!你到底在闹什么!"俞东林一头恼火在看见弟弟缩在坑边哭的时候,已经无可奈何的消散了,至于门外那个被七手八脚救治的断臂汉子他也顾不上。 "西河?" "…呜,哥哥…你昨天晚上去哪了,我怎么叫,你都不出现,外面好可怕…天空起火,好吓人的声音,哥哥…我嗓子都哑了,你怎么也不回答我…" 俞东林给弟弟拍背的手一怔,而后理屈的叹了口气。 他凝视那无数次于幻象中看到的天神身影里,他害怕那柄兵器失去紧紧的握住,跟兵器一起在不停的颤抖,纵然看不清,也被那辉煌可怕的景象震慑得无法移开目光,直到天空重新一片漆黑才回过神来,不要说隔壁房间的俞西河哭喊了,在那声声雷霆电光里,他什么也不可能听见。 满心都是愧疚的俞东林并没有注意到被他抱在怀里哄的俞西河哭得通红的眼睛里全是怨毒的神色,直直的盯着那带着冰蓝色光辉的三尖两刃刀。 他早就不再是个孩子了。 虽然昨天晚上被吓得不行,却不可能只会缩在那里光哭光喊,他去找哥哥了,但是再清楚不过的看到俞东林完全没有想起自己,只是凝视天空,那眼神,与平常看着兵器的模样一样,那是渴望沉迷于不可求力量的眼神,也是彻底忘记所有的失神。 没有什么,会比他,对他哥哥还重要的。 一道金色的光华从屋檐处掠过。 全身金羽的雄鹰高高飞出平安镇,落在镇头最高的一株大树上,隐蔽在树冠上轻轻抖了下翅膀,然后,一个穿着淡金色道装,绑着头发的童子坐在最高的树干上不屑的踢着脚尖。 遥望蜀中,自嘴角勾出一抹讥讽的笑意。金翎天鹰的目力十分犀利,能看得见很远的地方,毫不费力就找到了那大批的官兵,蜀中倪太守派来的人吧,王母娘娘还不死心,教主说的没错,只要心怀鬼胎,都不会错过这个姓俞的小子。 因为昆仑雪窟喊不到通天教主,上天去也因为到处死寂无声没敢进瑶池的金翎子又回了平安镇。 教主说过,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就跟着俞东林吧,总有收获的。 虽然当初不懂也很反对教主将那柄三尖两刃刀给俞东林,只是故意将俞东林引进山谷金翎子都不甘不愿的,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还真的拿起来了。现在想来,虽然还想不明白为什么三尖两刃刀愿意认同俞东林,但是就这一点,已经牢牢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并且所有人都暗中看着不愿轻举妄动。 这就是师父曾经说过的,疑兵之计吧。 依旧不太懂前因后果的金翎子摇摇头,估摸着陆压道君与师父大约要到天庭了,或许还能找到教主,当下恢复原形,一拍翅膀就往九重云霄上飞去。 只是昨天晚上,那块什么五彩石,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昨晚金翎子来得迟,躲得远,实在没看清楚。 越往上飞,就感觉奇怪越怪异。 天庭一天,凡间一年。 越是挨近天庭,与人间时间差得越远,天空无月无日,也没多久就看见大群大群的散仙地仙们停滞在那里犹豫是上去看个究竟满足好奇心,还是赶紧回家去躲着安全第一,但不管如何,都阻止不了他们口沫横飞高声辩驳:"这三界怪事年年有,最近特别多啊,怎么几天不见,杨戬厉害成这样?" "啧,人家司法天神本来就这么厉害好吧!似你等后辈,估计连阐教都没听说过吧,当年封神大战,虽说我也是小小一仙只能远远看,啧啧,那才叫鬼哭神嚎血流漂杵天地变色~是举目皆黑云,雨露成鲜红啊!" "哼!"愤愤不言的是当年封神榜上分封的三山五岳正神,当年他们的辉煌却成了别人炫耀资历的成本,他们自己却压根不记得,也没那个本事,这真是天大的玩笑。 "你说得也有道理,前些时候各地被封印的上古异兽窜出来,这偌大的天庭竟是没一个有办法的,连华山那边,也听说三圣母跟沉香狼狈不堪呢。可这些家伙,都是杨戬当初带天兵去封印了的…" "这我就不明白了,沉香是怎么打败杨戬的?" "可能是开天神斧吧,那可是盘古大神用来劈开天地的神器。" "…不对啊,我怎么听说连开天神斧都有杨戬的阴谋,上次苏州百花仙子不是说了吗,杨戬用心险恶,魂魄分一半化入神斧企图控制沉香做出恶事,幸好被鸿钧老祖发现得早。" "这谁知道啊!总之刘沉香,是绝不可能…" "说的是,我早就觉得他被夸得太高,怎么可能有十几岁的凡间小儿劈死司法天神的事…" "不过这陆压道君是什么来历啊?居然有轩辕剑,那可是上古神器。" "我看哪,这些什么上古神器也跟刘沉香一样,能耐有限得很,说什么轩辕剑三界无不可破,如今亲见,也没能奈何杨戬…" "你说什么——"一声厉问,惊得那说得起劲的众仙一惊。 回头一看,原来是哪吒三太子,还背着一个好像晕迷不醒的人,仔细一瞧,就是前些日子跟刘沉香走得很近的东海敖春。 散仙们当下讪讪,含糊的解释道:"还有什么事,喏,陆压道君与杨戬打起来了,往天庭去了!" 哪吒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陆压跟杨戬师兄打起来?这是什么情况,他要是没记错,陆压最厉害的法宝是葫芦飞刀,还有夺魂之术,杨戬都不会放在眼里,对了,轩辕剑! 顿时二话不说,狠狠瞪一眼这群完全不知事实信口胡言的散仙,背着敖春的尸体踏着风火轮,直往天庭去了,完全没看见金翎子目光一凝,也跟在他后面。 *** 瑶池,太上老君元神归附之后张开眼睛后就知道不妙了,众仙们分列两边,用迷惑不解的眼神看着依旧躺在地上的太上老君。 该死,怎么忘了时间,天庭诸仙都活过来了。 不过那时也没别的办法让他选择——太上老君头皮发麻,干咳几声就从地上爬起来,根本不敢抬头看鸿钧道人脸上的表情,只垂着头对着玉帝的方向弯腰拱手行礼,顺带装傻:"陛下,老道无能,老道,这是怎么了…" 一句话没说完,太上老君就感到突兀有几千座山一下扔到自己头顶上的那种压力,顿时冷汗滚滚,拼命想维持住若无其事的表情往后退,一时僵在那里进退不得,诸仙与玉帝的表情更古怪了,玉帝正要开口问,却听一声大笑。 赤松子唇边溢血,也不抹去,目视云雾之下,只是笑,眉尖眼角,都是讥诮之色:"老祖,这次,棋差一着的可是我们。" 鸿钧道人端坐不动,没有表情,也不看太上老君一眼,只冷冷注视着悬浮着的虚迷幻镜挂轴上风铃的最后一根慢慢有裂痕的线"小小疑子,便是将老道的目光引起,又能如何,且不论他疑子活子,阻它去路,没有了气想不成弃子也难,待老道再落这最后一子,还不提了它去——小小凡人,算得什么。便是那一角疑子再妙,整局不成,便有何意?" "希望如此。"赤松子慢悠悠的笑道,"老祖方才说这三界之中,老祖要谁没有活路,谁就得万劫不复!妙啊!只是赤松子不得不提醒老祖一句,中盘已毕,杨戬的后手,老祖可要看清了。" "哼…"鸿钧道人目视瑶池地面上的开天神斧,将袖轻拂,太上老君压力骤失猛地后仰摔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猪八戒动了一动,似乎想去扶,却被龙四公主牢牢拉住。 轩辕剑辉煌浩然之光,终于自下照亮了瑶池,玉帝与诸仙又惊又疑,伸头想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的更新,是因为小软生日,祝生日快乐一个棋子在棋盘上,与它直线紧邻的空点是这个棋子的"气"。 棋子直线紧邻的点上,有同色棋子在的话,它们连接成的气也是不可分割的。但如果紧邻的点上,有异色棋子在,气就不存在。如所有的气均都被对方所占据,就没有了气了,没气的的棋子不能在棋盘上存在,就会被提走吃掉了…… 只手一障狂澜 跟任何一次惊动天庭的意外都不同,地面只是轻颤,诸仙还在疑惑伸头,透目而来那淡金染紫色雷光的煌煌气象已经使众仙瞠目结舌,不知所措的互望。 天庭众仙已经对安稳日子这种东西不抱任何希望了。 云雾翻腾,远远的似乎已经听到轰然震荡的声响。 "不好了,陛下——哎呀!"瑶池仙官这次连跑进来报信的机会都没有。 天庭众仙里脑筋灵活的已经四下打量,估算着从哪里逃才比较好,要是没这点眼力,只怕今天连站在瑶池的地位都没有,哪个不会审时度势?就算再笨再顽固的,被这么接二连三的打击下去,早就对天庭权威没丝毫信心了。 不过问题的严重性显然超出了他们的预计。 明锐的剑光方瞥见的时候,劲风已经掠面而过,众仙还没醒过神来呢,就看见瑶池地面明显的从门口开始中分为两半,赫然惊望凌空虚点,倒退飘落而来的陆压道君——盘古大神,这是陆压道君吗?漆黑的长发全部凌乱的松散着,左边脸上一道不深不浅的血痕,将那愤怒的表情映照得竟有几分狰狞,漆黑花纹繁复的长袍虽然乍一看去没什么不对,但是随着陆压道君左手缓缓滴落的鲜红血珠往上看去,左肩伤口已将衣裳浸透。 持剑倒转,衣袂飞扬,鲜血流上轩辕剑。 剑华顿染血光,一挥之下,瑶池柱子上方的所有装饰,与横梁竖枋全部粉碎倒飞而出,金玉光芒星星点点,惊鸿闪电一霎间相接,化作尘埃纷纷扬扬被风卷走,完全不给众仙一点反应的机会,只来得及睁大眼睛看着剑光之后另外一个逐渐显现出来的身影。 "啊——哎呦!" 猛地,众仙尖叫连连,只见各自头冠发髻全部掉落松散,头发珠玉也有几缕飘落,脸上生痛,用手一抹,血痕宛然,原来在陆压道君进瑶池的那瞬间,拂面而来的剑风已经将站于两侧的众仙削伤,顿时惊骇以一片,凝目望去,竟连辨认是谁的时间都没有,厉虹惊芒又现,刺痛双眼,不得不各自偏过头去,就在那微一闭的刹那。 "休得猖狂——" "赤松子,尔来找死,给小道一边去!" "陆压道君,这小小伎俩,能欺得过谁双眼,虚迷幻境在我赤松子之手,谁敢来夺?"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天庭诸仙脚下站立不稳,全部狼狈不堪的摔成一团,大好时机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于是连头都不抬,手足并用就有人准备爬出瑶池,生怕慢一步大好性命就稀里糊涂没了。 "杨戬尔敢?!" "三界之内,有挡吾路者,二龙剑下万劫不复。" 又是轰然如数道九霄神雷同时劈下的巨响,瑶池地面都似乎一片片震颤得弹裂而起,众仙是两眼发花,根本没法子迈动脚步逃跑,自脖颈胸口的高度开始,空中全部都是鸿光剑气,于是众仙惊得抱头缩在一边发抖的比比皆是。什么,玉帝?谁还管得上他? "哼!"鸿钧道人只是一声冷笑,飞散的烟雾也好,剑气也罢,竟似都凝在了空中,猛地陷入死寂使众仙茫然,一睁眼,发现瑶池已经彻底没了,可能浮在空中的某一段某一是栏杆吧,地面均匀碎裂,一块块乱七八糟。而陆压道君倒提轩辕剑,伸手所触的方向竟是赤松子身后的虚迷幻境,可惜连指尖算上还差了那么七寸。 赤松子满面披血,右半边身体,衣裳全部像被无形的风撕碎过那样寸寸焦黑飘落,然后凭空迸裂出无数道伤口,血流如注。 杨戬,虽然跟他们向来熟悉的有点差距,不过的的确确是杨戬,握剑的右手垂在身侧,半屈身,左手正按在开天神斧的斧面上。 这是什么情况?天庭众仙正瞠目结舌,却发现全部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音。 "……呵哈哈哈。"鸿钧道人缓缓站起,朗声而笑,神色厉然。 杨戬微微抬眼,眸色血光,那直欲撕裂所有的凶戾残酷,惊得瘫坐在鸿钧老祖身边的玉帝往后就倒,杨戬右手缓慢抬起,二龙剑猛地一抛划过一道弧光正落在龙四公主身前。 就在无数双眼睛都不自觉的随着二龙剑的落向移走,没移走的也在注视杨戬时。 一道影子从众仙之中窜出,其速之快,连鸿钧猛然扭头也只看见是奔着虚迷幻境而去的,不过已然不及,赤松子胸口挨了重重一脚跌在一边,虚迷幻境被夺走,这时才依稀看到飞速跑出瑶池的那个背影。 竟然是净坛使者猪八戒。 如果不是他太胖,只怕连个背影众人都看不见。 这下群情哗然,还没来得及眼珠掉满地,杨戬已握起开天神斧飘身后退,头也不回的去追赶那个猪八戒影子了。 "好啊,好啊——"鸿钧道人怒极反笑,厉声而喝:"追!杨戬与玉鼎,一个都不准放过!那个…那个逆徒,老道亲自去追!" 话音刚落人影不见,紫霄宫一众道人立刻松了口气各自抽出兵器与法宝冲出瑶池。 陆压道君唉声叹气,开始用袖子擦脸,摸着伤口跳脚不已:"小道的脸啊~~"瞥从地上爬起来的赤松子一眼,似乎想说什么讽刺的话,不过还是只眯起眼睛,轩辕剑变成发簪胡乱将头发一挽将随便一插,一挥袖子竟是头也不回的就奔出去,远远的有声音飘来:"关键时刻,小道可不能缺席。" 赤松子本来脸黑得吓人,听了后居然冷笑起来。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玉帝恼怒的在太白金星的扶持下勉强站起来,对着废墟一片的瑶池气得直哆嗦。天庭众仙都忍不住暗暗翻眼睛,陛下你问我们,我们怎么知道啊?腹诽之下,索性连那习惯性的行礼如仪"陛下息怒"都免了。 然后又是一阵轰轰烈烈的打斗声传来。 众仙哀号一声也不管不顾直接就要四下逃窜。不过在看到当先那个穿着上绣黑色玄鸟的淡红仙衣,长发绾云而起,手持长剑的女子时,多半都纷纷揉眼睛。 这不是九天玄女吗,很久之前就死了的九天玄女。 于是接下来的蓬莱紫府众仙乃至东华帝君也就不那么惊悚了,盘古大神在上,吓着吓着楞给吓习惯了是件多么无奈的事情。 不过东华帝君的属下怎么会跟九天玄女打起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难道今天是三界末日? 就在玉帝气得脸色又青又紫,扭头去找他目前唯一可指望的赤松子时:"赤松上仙,你看……" 猛然噎住,因为赤松子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抖抖破烂得几乎不能看的长袍,就朝东华帝君而去,倪君明的状况明显不太对,容颜惨白,时而怒意时而恍惚,摇摇欲坠。白泽是勉强才扶住他的,抬头见赤松子,立刻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意:"五彩石在杨戬手中,我等从蜀中而来。" "他们往兜率宫去了!迟了就…"赤松子皱眉,显是发觉了东华帝君的不对。 "兜率宫?三十三…重天…"倪君明无意识的喃喃,忽然抱头,厉喝:"三十三重天!!" 几乎要推开白泽就要追过去,白泽立刻下令,一行人连同赤松子全部驾云直赶,金吒木吒他们不干了,提着法宝兵器追上去怎么说也不能让他们去找杨戬麻烦。 玉帝一口气喘不上来,盯着太上老君颤抖着说不出一个字。 太上老君脸色比他更难看,似有意似无意的瞥了眼龙四公主,一甩拂尘,高声道:"这等仙家,实在蔑视天庭太过,老祖面前也这等放肆,老道非要去看个究竟不可,诸位可一起来。" 天庭众仙像看鬼一样的瞪着他,只有嫦娥和龙四公主跟着太上老君出了瑶池,后面从凡间而来的神仙们不愿意就这样回去,于是浩浩荡荡也跟了上去,当然包括性子急踩着风火轮的哪吒,还有展翅疾飞的金翎天鹰。 这次倒没追多久就看见云路上端战成一片,横劈开阖,刺目星光如暴雨,日月无光,每一次铿锵一响,都像是敲在心头,陆压道君虚空盘坐在那里撑着下巴,十足看戏样,见紫霄宫众道人重重围住杨戬,使之驾云上行,纵使铿然裂云,烟尘翻滚,周围三尺无人能近,却依旧脱身不得,陆压道君摸着脸上逐渐愈合的伤口,直接眉花眼笑就差鼓掌叫好了。 战况虽然没有方才弥厉激烈气势可怖,但每一瞬间都有一个道人狼狈不堪的从战圈里跌出来,兵器法宝折断什么的那是正常现象,这可不是被轩辕剑压制而不能用二龙剑去硬拼的杨戬了…连蓬莱紫府的众仙冲进战团的时候,赤松子也及时提醒:"当心,杨戬手上的是开天神斧。" "啊?"围观的众家散仙又都忍不住交头接耳,怎么会是曾经被那刘沉香得了的开天神斧,难道如今三界之中,神器都不值钱吗,谁有能耐谁就能抢了去。谁就能用?不是说十大神器难以驾驭吗? 战得一片混乱,金吒等人一时之间也陷入苦战,纵然能占蓬莱紫府诸仙的上风,但紫霄宫众道人可就不是他们能赢得了的,何况这些人千万年都在一处,默契之处慎不易破。激斗中杨戬一眼瞥来,见赤松子甚至东华帝君都似有动手之意,不觉神色凛厉,右手微松,斧面倒悬便做流光,动若雷霆,血光一片,迸裂断折之声一时不绝,数十人惨叫着跌下云端,却见开天神斧当空劈过,便是轰然巨响,众仙所持法宝尽毁,惶然后退。 "杨戬之话,不说第三次!" 裂云撕雾,衣袖飘然,沾染了星星点点的血迹,手腕翻转,银辉凝于斧面,杨戬目光凶戾,所及之处,紫霄宫道人与蓬莱诸仙都不由自主的后退。 "今日三界之中,有挡吾路者,杨戬必让他万劫不复!!" 身如不系舟 尖锐的风声撕裂一般的在耳边呜咽,这一生,都不曾有过这样惶然恐惧的亡命飞奔,甚至连怨恨的情绪都来不及起,就清晰的感觉到那熟悉又陌生的威压,沉沉的直接如锋芒般椎刺过来,就在身后!就在耳边!! 来不及犹豫,只能将手里一直攥着的丹药塞进嘴里。 几乎是咽下去的同一秒,就感觉到元神在这借来的身躯里一阵被生生撕扯的痛楚,几乎不用想,元始天尊也知道自己留在凡间的身体必然栽倒在法阵里呕血不止。 努力定神,眼前重新恢复了清明,往兜率宫一路只是卷云狂奔。 逐渐的,丹药化开后对依附在身体里的元神也起了效用,撕裂的痛楚不再能影响神智,甚至缓慢的减弱下去,但是猪八戒肥头大耳的脸上,还是从眼角,嘴角,鼻孔都在往外渗出血珠,因为从前的天蓬元帅后来的净坛使者,都撑不过这样强大的法力拉扯,如果没有那颗太上老君在关键时刻塞来的丹药,不止是元始天尊的元神会被扯出来,连猪八戒也会倒霉的要前往地府长期居住了。 大师兄刚才出瑶池,惹来了师尊不满。通天师弟他既然用这附神之术,当不是要救人这般简单,一定还有重要的事情得做,杨戬在天庭这么多年不可能没有谋划…这一时间元始天尊的思绪混乱无比,他抓不住那个最关键的点,更不明白方才瑶池里杨戬去抢夺的是开天神斧而不是虚迷幻境。 难道杨戬已经知道自己在这了? 还有谁知道,师尊他,知不知道? 紫霄宫的过去,曾经,纵然被遗忘,却从来没有这样粉碎过。是了,若是知道,只怕虚迷幻境就不会被自己夺走。赤松子那个混账也没想到不是吗? 玉鼎… 坚持住,只要再一会,得了神农鼎里的金水,便能复你之元神。师尊我不能敌,但加上你,纵然为师身死,你也能带杨戬回昆仑,哪怕是封山锁阵,永世不出… 悬挂风铃的线,裂痕越来越明显。 "我之一生,误门下弟子甚多,而今,孰能再错?玉鼎,你…" 元始天尊一句话尚未说完,一声愤怒的冷哼遥遥传来,就像重重压下来的不周山,于是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去,徘徊的云雾顿时绯红,猪八戒那张脸已经完全不能看了,血流披面,整个后背的衣服莫名其妙的化涅成粉。 视线有些模糊。 但快了,三十三重天到了。 兜率宫要到了。 "恩?!"鸿钧道人立于三十三重天,云雾弥漫,浅淡的绯色分明流向的是兜率宫的方向,竟不是他以为的那处,不觉微微拧眉。 难道用附神之术隐于瑶池这么久,最后夺走虚迷幻境的竟不是通天? 鸿钧道人闭目以法力查探,杨戬还在云层之下与诸仙缠斗,距此还有一段距离。 难道这又是一个将计就计诱引注意力的圈套? 瞥一眼兜率宫,已经猜到那根本就不是自己向来忤逆的小徒,反而竟是元始后,鸿钧道人凝神注视片刻,冷笑一声,身影骤失。 这一切,元始天尊完全不知道。 被门槛绊倒,跌进兜率宫大门的时候仍牢牢握住虚迷幻境,还没抬起眼,就发现神农鼎前站满了人影,惊骇之下也顾不上许多,猛一拂袖,浩然法力震荡之下扑到了鼎前。 忽地觉得刚才的人影都眼熟,忙不迭的揉开眼前血痕,望着措手不及之下被震得闪避的众人,不是失魂落魄极力护持玉鼎真人残余元神的昆仑诸仙又是何人。 "滚出去!"文殊广法天尊首先发难,这会子阐教任谁瞧见满头满脸是血的猪八戒冲进来哪个不暴跳如雷?甚至来不及想想这个佛家的什么使者怎么有能力将他们都逼得退开一步。 一低头,险之又险的躲开自己徒弟扔过来的法宝,换了这要是平日里,完全是元始天尊求之不得的事情,此刻他眼中看到的只有那飘忽不定一抹逐渐消逝的白影。 原来,还来得及。 "琼灵子,琼灵子呢?"仿佛看见希望一样,元始天尊急急喊着。 完全不明白问题怎么扯到琼灵子身上去了,而且这个佛门的使者根本不可能知道阐教琼灵子啊?阐教众仙一时茫然,大半更是紧张玉鼎真人即将消失的元神。根本没机会分心来理会。 没有找到琼灵子,也没有时间再拖下来,元始天尊只能依最先的打算,因为没有催动法宝的口诀,凭借强横法力撕裂法宝。虚迷幻境的卷轴震动了一下,从中一分为二,元神被身躯吸引,赫然相合,同时玉鼎真人的身形显现出来,风铃坠地,阐教诸仙还没醒过神来,就看见那个佛门的使者被猛然崩毁的画轴模样的法宝震得倒飞出去,砸到了兜率宫大门,滑落躺在地上不动了。 激荡飞出的金水从神农鼎中溢出,溅了所有人一头一脸。 "玉鼎师兄?" 众人惊急焦躁之下伸手去扶,竟没有丝毫气息。 "难道那就是虚迷幻境?"后知后觉的太乙真人还没说完,就见寒华一个箭步扑过去,从地上扶起满头满脸都是血的猪八戒,急声呼唤:"天尊大人?!天尊大人!" ——尽管知道元始天尊元神跑上天庭找太上老君,甚至知道通天教主现在是龙四公主,但是根本不知道这边元始天尊有样学样附神上的是天庭里哪个神仙。一时阐教众仙全部慌了手脚,竟不是他们等的杨戬,要在鸿钧老祖眼前抢下虚迷幻境,那简直… "师尊——" 眼前全是一片血红,什么也看不清,只能从喉咙里艰难的发出模糊的声音:"…鼎…金水…元神…快走…你们…师尊在…"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在这里,鸿钧道人就在后面,也许顷刻之后—— "玉鼎师兄!" 因为沾染上了大片金水,逐渐有了微薄气息的玉鼎真人面容一片惨白,连唇上都没有丝毫血色,无力垂落的手指略微动了一下,顿时引得云中子惊喜而呼。 只是那边元始天尊却往后一仰,彻底没声音了。 "天尊大人!!" 寒华神情凛然,灌注法力的手掌按上去,反而使猪八戒身上暴起了无数血痕,寒华顿时惊而收手,焦躁不解的怒问:"这不可能!天尊大人的法力,即使只是元神!即使强行撕虚迷幻境这件法宝——也不可能!!就是换了我,也不可能如此!" 阐教诸仙皆不可遏的全身颤抖,面如死灰,摇摇欲坠。 *** 潼关,那年封神之战万仙阵下的潼关。 撼天灭道,毁天绝世,血雾横流,举目皆是持兵刃法宝厮杀拼斗的仙人,哪个不懂神通之术,谁人不会惊世之法,何人没有逆天法宝?便是洪荒岁月万载修,殒命瞬息难分辨,那阵中皂盖旗里黑气施张,杏黄旗下万千条古怪的金霞,神魂迷障。天昏地暗间那因激斗而碎裂的法宝兵刃片片散落如倾盆大雨,其中犹含大威能,光华璀璨,有大意被触之又修为不够者,便忽而惨嚎膨起血雾漫天,纷纷扬扬,劈颈吹来飒飒杀意浓烈之风,浩瀚法力,只震荡得那星辰倒转,青空如裂,却只见披大红白鹤绛绡衣,执剑傲然而笑,伫立不动,万千光华于那处俱涅的通天教主。 "不知师尊驾临,未曾远接,望乞恕罪!" 那个时候,那个时候… "当日三教共签封神榜,你何得尽忘?名利乃凡夫俗子之所争,嗔怒乃凡夫女子之所事,尔等为三教元首,因区区小事,生此嗔痴,作此罪孽!!" 那个时候鸿钧老祖就没给自己的弟子留下活路。 "你三个过来。" 潼关之下,数万凡人神仙之前,三位地位尊崇的教主默然过来齐至鸿钧老祖面前双膝跪下。鸿钧道人自袖中取出一个葫芦,倒出三粒丹丸来,给予他们一人一粒。 "尔等先吞服,老道自有话说。" 从散落的发间,互望也难见彼此神情,元始天尊垂头深思默默咽下,太上老君神色如常,只是托着丹药送到嘴边的手掌却颤抖起来,通天教主扯动嘴角冷笑,仰首吞下。 鸿钧道人神色漠然,似不见那些知封神之战将末的众家神仙黯然之色,不见那辅助西周军队知灭商伐纣之役成功的仙人门徒兴奋开心之颜,只一字字,淡漠非常:"此丹非是仙家固有去病长生之物,另炼就有玄功妙法,尔等三人自此之后,若再敢有争斗不休罔顾天道之念,神魂俱灭,三界不存!!"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封神原文,但是意思绝对是这个XD,逼徒弟吃下去才告诉他们是"毒药"(差不多啦)神马的夜风觉得已经把最后的关键点都(好吧,有点隐晦)点出来了…… 谓我何求 "呜——" 赤松子面容剧变,一口鲜血,生生的呕了出去,染在寒青色的外袍上,抬头凝视杨戬的眼神都不对了。他本是好端端的站在那,突然这一变故,加上赤松子那非同寻常的表情,瞥见的都以为是杨戬方才出招之际毫不留情的给了他记暗的,这才叫赤松子吃了闷亏。 ——轻轻抹去血迹的赤松子没有说一个字,眼中暗华流转。 虚迷幻境,破。 终局,来了。 先前听到杨戬之话,蓬莱诸仙有犹疑之色,加上东华帝君的状况明眼人一看就非常不对,于是他们就逐渐退出战团,隐隐围在那里,只有紫霄宫众道人不敢违逆鸿钧老祖的命令,就算被打碎法宝兵器,狼狈到丢了几万年修行就剩元神什么的,也不敢不接着打啊。 他们之中固然没有大能耐者,不过能混到紫霄宫,还活了这么多年,那也不是白搭,随便一个出手,就让人觉得天庭托塔李天王除了摆门面外实在没啥本事,这样看起来,沉香杀退十万天兵天将算什么呀,这些人随便哪个都比得上沉香。 一时间所有神仙都很郁闷,哪怕是后来赶上来看热闹的一众人等。 红孩儿睁大了眼睛,表情十足扭曲的看哪吒,一见龙八太子半死不活一口气都没有的模样,顿时又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他刚才在瑶池门口看得也算真切,这会子更是觉得好像有三味真火憋在心口,吐又吐不出来,吞又吞不下,好半天,才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那是杨戬?" 哪吒却很明白那话中意思,再沉重不过的点头。 "这…这不对啊!"红孩儿甚是想不明白。 哪吒只好含糊的回答他:"那个,沉香的事,不像我们当初以为的那样!" 红孩儿也不笨,立刻领会到了关键:"你是说,杨戬不是真的追杀沉香?"要是真的,瞧今天这阵仗,一百个一千个沉香也没命了,不过红孩儿就更不解了,按他的想法,他要是有那本事,还管他南海观世音是谁,佛门是什么玩意,早回自家洞府逍遥自在,要不就回娘亲铁扇公主那儿,那劳什子的善财童子,谁稀罕谁当去。 哪吒也只能继续含糊其词,虽然过程都不清楚,不过那年潼关之下,他可是也在场的:"…这个,跟我阐教有关…杨戬师兄逼不得已。" "压亲妹妹在华山是逼不得已,把沉香追得没路走也是逼不得已?"红孩儿觉得有点发晕,甩了甩头,"难道那时杨戬峨眉山的路围得水泄不通,就是逼沉香拜那猴子为师?" "红孩儿!背后说俺老孙坏话,可要不得!!" 孙悟空这么连蹦带蹿的一来,立刻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以前只觉得这猴子厉害,厉害到能翻天,厉害到三界只有二郎神能跟他单独拼战,不过现在看着杨戬,大家觉得之前肯定小看齐天大圣了。 那边太上老君身后的嫦娥仙子已经面容惨白,愤怒的微微颤抖,当日百花仙子惊恐之下数道开脱自身的辩解,就已经使嫦娥心中对其鄙夷,月宫仙子生性清高,最见不得阴谋诡秘之事,她实在想不明白,玉帝对赤松子都有礼得很,而杨戬根本就不将赤松子放在眼里,当初!当初三圣母与沉香之事,他若有真有丝毫怜悯之心,三圣母根本就不必在华山之下受十六年的罪。什么不得已而为之,什么让沉香拜师,玉帝王母根本就不是能阻碍杨戬的势力,什么反下天去,什么竖旗为妖,都是空口白话,那个人看中的根本就是三界司法天神的权力吧,就算是他阐教,再强也不如天庭能名正言顺插手三界之事。 "沉香!"嫦娥瞧见孙悟空身后那飘忽不定的影子,不觉失声。 "嫦娥姨母…"沉香挺是尴尬的应声,觉得周围人注视自己的目光都像带着刀子,就算他是元神也被刺得生痛生痛,连忙说:"我没事了,等会就去华山找我娘去。" 嫦娥有些高兴的点点头,这些天来,她一直在为死了丈夫和儿子的三圣母担心。抬头看一眼被哪吒扛着的龙八太子,又不由得皱起眉来,当初沉香魂魄被收进阴阳镜里,敖春说是要去阐教想办法,现在沉香魂魄好好的回来了,这敖春是怎么的了,难道又是阐教? "三太子,敖春怎么样?"那边沉香已经问上了。 "金丹服下后,身体修复了,就是魂魄不在,可能要去东海找…"哪吒有些奇怪,按照沉香的性格,见了龙八这幅惨状不是会高声问个究竟吗,这么这回竟没有? 瞥到哪吒古怪眼神的沉香嘴动了动,想起阴阳镜里杨戬的话,终究没吭声,更没提山河社稷图里哪吒两个哥哥的事情。 东华帝君以手扶额,若不是白泽扶着大约会栽下云去。 敖春听见哪吒声音的时候就精神一振,脑海里那尖锐的声音似乎也消退了些,可偏偏身体又不听使唤了,动弹不了,也喊不出声,那种自己的身体就在不远却只能悲催得继续待在这里的感觉~ 等看到好好的沉香,还有看上去很正常没有疯癫说奇怪话的龙四公主,敖春欣喜极了。 还没等他高兴完,就看见哪吒猛地窜起来,连手上的龙八太子也不顾了,往沉香那处一扔,沉香是元神接不到啊,好悬那里神仙够多。 "哎呦——这是怎么的?" 不满的一片惊呼也没能成功拽回哪吒,刚才就是因为围战杨戬的神仙太多,九天玄女等人夹在里面实在够不起眼的,现在蓬莱紫府的众仙一退,其余紫霄宫的道人又被开天神斧逼得狼狈不堪抬不起头,木吒金吒等人就比较明显了。 "大哥,二哥…" 哪吒欢喜得都说不全话,当初玉虚宫阐教众仙得知真相的时候,他也是在的,还很是为下落不明可能被鸿钧老祖害了的兄长暗暗哭过好几场,这下好端端的,还能不开心? 倒提一双吴钩宝剑的木吒与持七宝金莲的金吒瞥了自家兴高采烈的小弟一眼,齐齐调转过头去,不冷不热的开口:"站那里热闹看得开心吧?"这是性子别扭起来就毒舌的木吒。 "愣在那做什么,还不帮忙?"这是忍着训斥之心在外人面前还是要面子的金吒。 不得不说这两兄弟谁都不像,十足像全了他们各自的师父,阐教的上仙。 "啊?哦——"于是哪吒习惯性摸不到乾坤圈后,只好抡起火尖枪,心里嘀咕着能不能扔金砖过去砸翻那几个与兄长缠斗的紫霄宫道人。眼一瞥发现自己的金砖实在用不上,看拿着降魔杵的韦护师兄,封神里就见识过他那拿在手中,轻如灰草,打在人身上,重似泰山的怪异兵器,虽然那一头大一头小的形状怎么看怎么像是凡间妇人用的洗衣杵,不过联想到韦护师兄的师父是谁,对于这种威力巨大、砸起人来气势十足、只是长得不怎么样的兵器就实在没有任何意见可以发表了。至少这兵器的名字还是挺不错的,虽然大众化路边货了点… 猛地听到头上风声,因这处激斗距离杨戬还是挺远的,哪吒还是激灵的一缩身抬头,就见一条长金棍趁韦护降魔杵劈头盖脸将敌手不觉后退到一处时,很阴险的给他们一棒子当头扫过去。顿时打乱了这些人招式,连避带让,有一个被木吒刺了个透心凉。 哪吒看着握着长金棍从眼前飞过去的雷震子,有点说不出话,他怎么记得从前这些师兄师弟,没一个是喜欢倚多为胜的,现在敲起闷棍背后递刀子利落无比。 "嗤!"只听头顶雷震子声震八里的吼道,"这些青鸟毕方是谁家的,绕来绕去又不走,阻碍道爷的视线!看我不劈了你们!!" 风雷双翅一拍,一时漫天闪电轰雷。 可是这帮子青鸟毕方才见识过轩辕剑引下的紫霄神雷,换言之,这点还吓不住它们。 就在雷震子瞪大眼睛,感觉挫败没面子的时候,只听三十三重天之上传来一声嘹亮清越的鸣叫,那声音绵绵不绝,就好像回荡在耳边,又像是击在心上,一时众仙不自觉的手上都缓了一缓,调做悲鸣,非是尖锐,而是充斥怒意愤然,遥遥做像响,似是个"sha"的拖音,还没来得及辨分明,无数道回音交替响起,就别说这云霄天庭,似乎整个三界都是一惊。 便见三十三重天上火光一片,色做炽白,仿如上古九日坠下其一。 青鸟毕方纷纷拍翅没命的聚在一起打算往下界窜逃。 可惜没机会了,红色流光,尾羽绚丽,若太阳之华,直扑向它们。 凤鸣动九州。 一身华美红衣于火凤之后骤现,漆黑长发随风张扬,自空而落,踩住一紫霄宫道人的定云剑。绝世风华,似雪如画,便如那袭红衣,如那丰神俊秀的容颜,还来不及让围观的众仙感叹心惊肉跳,魄离神飞,就是抖手一扬,七丈长鞭便腾空而起无数寒光凛冽的黑影,一时无数兵器法宝相撞的轰然巨响,还有倒霉被直接抽上身的踉跄倒退痛呼的。 那携带融焚毕方青鸟炽烈火光的凤凰清越做鸣,盘旋半空,拍翅一张,逃之不及的凶禽便成无数黑灰纷纷扬扬而下。 就在围观众仙震慑得瞠目结舌之时,眉开眼笑的大概只有孙悟空了,立刻嘻嘻哈哈的笑着打招呼:"呦,寒华!你家小丫头怎样了啊?" 破千钧 寒华冷着一张脸,欲喊又恼怒的停顿下,继而一字字道,"天尊大人危难。" 一想到在兜率宫还没醒过来的玉鼎真人,眼看就不妙的元始天尊,还有情势危急慌乱的诸位祖师,寒华已经是将不解加些许不平的后半句话给咽了回去——没有五彩石,玉鼎真人一时难以复原,而杨戬踟蹰不前,是什么意思? 不止是他,就连看戏看得一副很痛快模样的陆压道君都开始耐不住的扭来晃去,抬头望望三十三重天,嘀咕几个字,又看看好像是被紫霄宫道人困住一时走不了的杨戬,都有些嗤之以鼻。若杨戬真是急了,才不会跟人废话什么让不让路,直接就砍了…恩,好像就是从元始天尊抢走虚迷幻境后他才不急的。 盘古大神在上,怎么终局越近,小道越紧张呢? 杨戬不急,小道急啊~~ 陆压道君瞥眼看赤松子,立刻又淡定下来。 输嘛输杨戬又不输小道,赢嘛赤松子倒霉又不是小道倒霉,小道急什么! 摸下巴,点头,阐教这个叫什么寒华的,还不错。 鞭影渲染上炽烈火光,打得紫霄宫众道人措手不及,不过毕竟个个都有上万年修为,后退几步很快定下神来,先前被开天神斧损毁了不少兵器法宝就已经够使他们恼怒的了,这会仔细一看,这穿红衣的,可不就是上次跟阐教十二仙在天庭外面闹,带着一个小丫头公然藐视鸿钧老祖的那个阐教门下嘛。 忽尔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 不过难免顾此失彼,围住杨戬的阵势一下松了很多。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云层翻卷之间,厉然白光成弧线划过,齐刷刷的众人被掀开砸飞出去一片,再睁眼时已失了杨戬踪迹,只有一道金光直入云霄之上。 "好你个杨小圣,跑得还是挺快的啊!"孙悟空一拍大腿,好像明白什么似的眉开眼笑。 众仙哗然,无论是看热闹的还是紫霄宫蓬莱的,纷纷都要去追,奈何眼前寒光万道,烈焰炽白,谁沾上一星半点保证烧得眉毛头发半点不剩,道行浅薄的只怕连身体元神都要被烧化了,寒华手里纵然不是开天神斧这般众仙投鼠忌器不敢碰触的兵器,但合围阵势对那般长鞭实在不利,加上火凤翩翔,一时之间想要去追竟是不能。 个别想悄悄退出战团另外找路驾云而上的,有雷震子九天玄女等人拦下,就是趁乱冲出的,忽见那号称齐天大圣的孙悟空将金箍棒一挥,就拦在最后,嬉皮笑脸的好不讨厌。 "今个老孙就杵在这里,跟寒华小子一条心,谁也别想上去!" 众仙更惊而不知所以,这当口这只猴子凑的是哪门子热闹? "难道佛宗这两师兄弟今个吃错了药?" "呃?此话怎讲?" "听瑶池里的仙家说,猪八戒当着鸿钧老祖的面抢走了虚迷幻境。" "什么,我师父抢了虚迷幻境?"听到议论纷纷的沉香吃惊望嫦娥。 嫦娥也想明白,可那会他千真万确看到的就是猪八戒。 沉香拼命遏制自己不去看龙四公主,心里的谜团更大了,因为他知道四姨母现在根本就不是四姨母,既然九天玄女等人也恢复了,那么这个时候不见鬼车也很正常,就是上古异兽扎堆到神仙里,还不被人人喊打,约莫着是回凡间去了。鬼车不在也好,在只怕还是个捣乱的,鬼车对舅舅可没好感的。 沉香将山河社稷图里听到的东西想了又想,也没想出个子丑寅卯来。 那边孙悟空已经抡棒子打上了,一边打一边还在心里嘀咕杨小圣要等的人绝对不是寒华,肯定也不指望俺老孙帮他,恩,那么该打就打,三两个绕很远驾云往上跑的就不管了,反正没一时半刻追不上杨戬,就这样,见好就收——咦?不过瞧寒华小子这样子好像啥也不知道,陆压道君怎么也杵在那不动,当然不会是怕俺老孙。 难道,还有什么该发生的事情没发生? 孙悟空瞎琢磨得一身是劲,金吒木吒他们就忐忑不安了,刚才寒华说什么天尊大人危难,难道是最担心的那件事情发生了?他们急,但是又走不得,只好心里期望杨戬赶得急,可是有一个声音在他们心底说,要救玉鼎真人,要救元始天尊,还有杨戬千年来的那个谁也不知道的谋划,真的来得及吗? 哪吒就更急了,他知道的没哥哥多,眼下局势古怪,好像除了沉香之外谁都不安全,可是再急也没用,帮忙吧还不知道怎么帮,只好继续跟着金吒木吒雷震子他们。 赤松子没有表情的站在东华帝君身侧。 沉默。 窃窃私语与兵器相撞声,与刚才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气氛的压抑还是明显扩散开来,很多仙家都开始莫名不安,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 三十三重天之外,虚无云雾,罡风凛冽。 从古到今,它都是一个神仙不愿踏足的地方,不知道是从哪一年开始,有了天庭,这里就有了一座青惨惨的石台,高耸孤寂的立在那里。 石台上面有四根布满玄异花纹的珠子,暗褐色的痕迹一路延伸下来。 斩仙台。 又或者说,那石台之下,云雾虚渺,漆黑浓重难以目见之处,不知有多少神仙得道妖灵在天条之下被活活斩断元神扔入那漆黑之中,从此三界不现,不见于轮回,故而此处,称之为万劫不复之地。 两个原先留守在此地的天将已在之前枉死,这里死寂,无声。 云雾虚浮,渗然幽森,凛寒沉冷得仿佛云气都在一分一毫的冻结。 突然,是风,初而明锐,逐渐尖利,撕破天幕般的轰然一声炸响,从斩仙台下铺地石阶开始,寸寸粉碎抛飞,于空中涅灭,仿如泡沫,响声未绝,紧跟着又是悍然从中而出的凝厚锐芒,其势之夺目惊撼,宛若这天地之间无坚不摧无物不破。顿时那本来稳固不动的斩仙台四根石柱猛烈晃动,竟凭空而出现了一道圆弧在石柱之上,乍然而现的是耀眼金辉,一声雄浑回荡的沉重声音源源不绝响起,连九地之下,都隐约耳闻。 云层之下,激斗中的众仙因异象收手,惊疑而抬头望去。 这是——钟声? 孙悟空扛着棒子挠胳膊,瞥着陆压道君与赤松子忽然全神贯注与掩饰不住的神色激动,驾云就往上赶,赤松子还拽着东华帝君,立刻猜到关键。果然这才是他们一心要等的事情。 "好家伙,老孙就说!这也不用去跟人比拼,等着看戏就好!"当然不甘落后,筋斗云翻了就去追陆压道君了。 而兜率宫中阐教众仙惶然而惊,不知是什么声音。 却见呼吸逐渐平稳的玉鼎真人猛然睁开眼来。 "…三十三…斩…天界之…快…" 断断续续几个字艰难出口,便面色惨白,似不顾欲起,终究无力,往后仰倒再次晕厥。 "玉鼎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三十三重天之外,刺目金光中显现出来的人影,呈紫华,手持开天神斧,凝目而望,左手慢慢握上斧柄,按在右手上方。 刚才,第一斧自云霄之下借势上劈,断碎台阶破开禁制撼动斩仙台。 第二斧人已至迅雷不及掩耳从中劈向,已迫使这上古神器展现出真正姿态。 而今——自上而下,断劈的这一斧。 瞬息,粲然神光浩瀚无际,一时穷三十三重天之上,云霄之下,三界之内,睁眼不可视物白茫茫一片,万千生灵惊骇,轰然巨震,沉重的回荡似钟之声越来越惶急,最后连成一片,最后只听得惊天裂地的锵然爆响! "唔…噗——" 一蓬血雾弥漫在空中。 人影倒飞出去,原来是斩仙台的四根柱子已不复存在,那古拙庞大的圆弧状影子逐渐碎裂,变成无数金红色的星星点点,陆续坠入万劫不复的黑暗幽冥里。 那漆黑之中,一时翻滚不休,就仿佛无形的怪物张开血盆大口,吞噬的恐怖,整片慢慢复拢来的云气都不稳定的震颤着,好像要被吸进去。 一声冷笑,比三十三重天之上的罡风还要凛冽冰寒:"杨戬,这就是你的局?" 作者有话要说:咳,那啥,看在真相全部出来之前能猜出多少吧,挥虾米,连这章都没看懂,呃那不用猜了等更新吧【被拍飞ING】 匕现 黑气犹如潮浪,阴沉沉的罡风席卷而来,使得那星星点点的金红色,更快的坠入漆黑的气团里,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蓝褐色块状物体,也随之被气流吞噬。斩仙台的废墟已然不见,罡风形成的尖锐啸响开始不断的溢出,回荡。 紫衣渐染血华。 从手腕开始,迸裂出无数道伤口,血珠滚涌出来,整个手臂连同手掌都血肉模糊,被汹涌气流抛飞而出时已经失去的意识,又因剧痛而清醒过来,那些蓝褐色块状物体,每消失一点,元神处便传来一阵扯裂的闷痛,生生使灵台清明起来。将摔落于地的时候,纵然一双手及时自后扶住,杨戬还是眼前一黑,鲜血再度自唇角慢慢沁出。 再度轰然巨响,烟尘飞扬。 东皇钟与开天神斧双双彻底粉碎之后,弥散的的威能使得罡风一时失色。 天地,光华如瀑,璀美洞彻。 "杨戬,这就是你的局?" 鸿钧道人虚空现于斩仙台前,目中冷然,睥睨而笑:"且让老道想想,这件事情,是谁先告诉你的?伏羲神王?还是陆压?" 喉口腥气呛得呼吸艰难,几近平缓,杨戬才睁开眼。 触手所及,是最先一斧波及而碎裂的大块白玉石,因为发冠碎裂,间或带有金色的略卷长发,与深浅不一的紫色袍服一起侵染了鲜红,铺悬于云雾之中,其上的精美饰纹已经有大半不见踪迹,配饰凌乱不全,个别还碎裂在很远的地方,光华黯淡。 意识到身后抱住自己的手颤得越来越厉害,却愈紧不肯放松,杨戬只能缓缓的抹去唇边血渍,低声道:"普贤师叔,事已至此,不若放手罢。" 那一身洁白如雪的鹤氅已染上大块触目惊心的色泽,普贤真人纵然面容惨白,眸子却漆黑,定定望去,他没有动,眼中厉色愈盛,直若血红,奈何鸿钧道人视他于无物,只瞥着杨戬冷笑不绝:"在三界之中,唯有开天神斧,能毁东皇钟所化的天界之门,便如此处,陆压知,上古诸神知,或者三界之中总有那些不该知道的也知,这三界中,总没有永久的秘密,老道自见你将元神分入开天神斧起,便猜你要如此行事,哼,那刘沉香,凡间小儿,如何费得上你偌大力气?杨戬,你想让这三界以为你刚愎自用一意孤行,让这三界明眼人以为你自寻死路,实则暗布之局,就在这斩仙台,是也不是?" 杨戬微微咳喘,没有说话。 "你该当奇怪,老道此刻该是在追我那不肖徒弟到了兜率宫,是也不是?"鸿钧道人说着,忽地一拧眉,竟是大笑起来:"难怪,难怪,你不会任凭你师父及元始陷入危难,你算准了老道一旦发现那不是通天,即刻就会感觉不妙回头赶往这里,还是会迟一步,赶不及你劈毁东皇钟,却又正好落到这等危难之地,入你所布之死局!" 光华渐失,这才见整个三十三重天之外的四方天空都已经被黑气笼罩,从幽冥翻腾而起的恐怖压力慢慢笼聚,先是法力运转不畅,逐渐的,连呼吸都开始艰难,不过这黑气倒也古怪,只牢牢占据这方天空毫不漫溢。 鸿钧道人却漠然似不见这等可怖异象,只缓缓点头:"好局,纵然老道步步小心,揣测无误,终究如你所料。" ——目光隐有奇异之色,鸿钧已不是第一次感觉到这种激怒之下的复杂心绪,眸如刀锋,盯着杨戬。 "开天神斧已不存三界,看来,杨戬你的心思早如当年所书…" 这黑气再盛,却也不是一时半刻,没有开天神斧,纵使杨戬,也不能在鸿钧道人全力施为下支撑保得性命。 且作万劫不复吗? 这死心眼,竟比通天更甚之… 鸿钧道人永若十五岁少年的面容慢慢浮出一抹冷犀的厉笑,他已经迫不及待要知道,自负骄傲如杨戬,不惜性命所执的这完美一局,在最关键的杀招上,从开始就出现了天大的疏漏,会是什么表情。 "可惜!这千百万年,也堪称数一数二的完美谋划,天界之门东皇钟却负你所望,它只不过是最好的镇守,却不是唯一!" 鸿钧道人一字字,冰冷直若粉碎所有:"杨戬,你千算万算,算错了这一件事!满盘皆输!" 那万劫不复的黑暗幽冥,气流翻腾,已似吞噬了所有开天神斧与东皇钟的碎片。瞬息无数气流就被它吸扯进去,然后是地上碎裂的白玉石。 "哈哈哈哈——" 鸿钧道人冷笑不绝,便见云霄之下,有数道弧光直扑而来,果然当先的就是陆压道君。 赤松子?还有,东华帝君。 "哼,这就是后手?" 鸿钧劈手一道弧光,普贤真人目若血红全力格挡之下,仍然不敌,却仍然不肯放手,顿时自左肩以下迸裂出一道深可及骨的伤口,血箭飚飞。 余波震荡一声轰响,气流激荡,挡在杨戬与普贤真人面前的正是陆压道君。 鸿钧拂袖,只是轻蔑:"杨戬,你以为这些人,能掀得起什么大浪?若是他们有些许能耐,也不必等到今日尔来布局,苟延残喘之辈,老道不去找他们麻烦,已是尔等之幸!" "呵!"陆压道君摩挲着下巴,瞧着那漆黑旋动的诡秘之处笑起来,"鸿钧,小道觉得这里风大,你可不要闪了舌头!小道看你要是赶紧豁出全身修为掉头就跑,缩在紫霄宫里从此不再出门半步,说不定还可以不去见上古诸神。" "尔等太也天真!" 鸿钧道人仰面长声大笑,直接一扬手,一尊通体银辉流转,色呈玉白的高塔猛地飞至原来斩仙台的位置,直落下来,那漆黑气旋一滞之后,缓缓流动,开始平息,就连四周滞沉弥漫的黑色雾气也好像在逐渐消失。 "昊天塔?"赤松子失声,目中闪烁不定。 那边敖春晕头转向刚一站住脚,就好似被一双眼睛牢牢盯住了,他莫名的恐惧起来,根本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赤松子,你的算盘小伎俩,要瞒过老道的眼睛,未免高估自己!老道逼你用虚迷幻境,而今难道你还以为自个能不成阐教眼中之钉?今日过后,这三界之大,怕除紫霄宫之外,你无立足之地!" 鸿钧道人一番话说得赤松子面容扭曲神色剧变,只是站在那里一声不出。 "呵呵,可是小道觉得,他要是去了紫霄宫,才真正死无葬身之地…哎呀!"陆压道君一拍掌,眼露讥讽之色,指着那昊天塔便说,"这才是现成的通往万劫不复之路,赤松子,你再蠢,也不会走过去罢!" "陆压,今日,尔是要与吾作对?!" "小道跟你作对很久了,你难道不觉得?" 陆压道君语带讥诮,好像一点也不紧张懊恼,伸手就拔下发簪。 苍浑浩然的煌煌帝气,绚亮符咒陆续浮现出来,轩辕剑在手,赤松子陡然色变,扯着东华帝君就急往后退,也不知他是否急惶失措,竟是离得那昊天塔镇压之所的万劫不复之地近了。 虽然陆压道君自现身起,连看也没看杨戬一眼,不过任谁都不再相信他这次会嘻嘻哈哈几句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回东海去。 若不是顾忌杨戬,紧按伤口,纵知不敌依旧全神贯注的普贤真人都欲抽剑出鞘祭出法宝,不管怎样,眼下局势,不拼命怕是不行。鸿钧老祖绝不会让杨戬活着离开这里! 他自方才就手足冰冷,如浸冰窟。 便不是因为杨戬的呼吸越来越轻微,也不是那越来越浓的血腥之气,他指节用力到几近苍白,终于使双手不再颤抖,却因为鸿钧老祖方才那讽刺蔑然之言脑中轰然如重击,杨戬的谋算普贤真人不尽知,但只凭那三两揣测和眼下形式,也知大事不妙,无可退路。 原是两败俱伤,鱼死网破。 这回,网已破,谁还有侥幸之理? ——赤松子万分不甘愿,他绝不信陆压道君与自己等人就能胜过鸿钧老祖。无谓的拼命除了抛弃选择的立场之外,毫无益处反而会输掉所有侥幸。 从上古洪荒至今,这天地之间多少大能者?如今剩几人? "陆压,尔既求死,如汝所愿!" 云气黑雾顿成怒海狂涛,霎时云层之下正在驾云往上赶来的诸仙只觉全身一僵,修为低的直接被拍下去了,其余等人也不过苦苦支撑,动弹不得。 仿若法力凝如实质,遮天蔽日,充斥四方每一空隙,这点隔着远远正偷窥的孙悟空感觉最是明显,直似落入某人指掌之间的惊惧感,被压制得眼前发黑,神智昏沉,鸿钧道人那暗银色的道袍上所映着苍穹群星,是唯一可见的,其光刺目,满眼皆是,孙悟空不拿金箍棒撑着简直无法站立,嘴里还忍不住惊而嘀咕,真正撞到太岁了!! 这鸿钧老祖就是杨小圣一心要对付的吗?这简直拿自个小命开玩笑。 不过联想到之前所晓真相,这猴子忽然觉得杨戬也是挺倒霉的那个。 要是能除去鸿钧,死上一个两个或者赔上他自己只怕在杨戬看来也是划算的——不然死的只会更多,阐教尚且不说,单单像是沉香敖春这样的,只怕死了做鬼还不晓得是怎么死的。 齐天大圣从前经常觉得自己不走运,晚出生很多年,不然哪会愁没架打。不过此刻决定从此之后再也不这样想,跟那个时候比起来,现在的神仙大约全是白痴。当下强打精神,注视着陆压道君是不是跟鸿钧老祖掐上,他也好趁乱救人啊。 让杨小圣欠俺老孙救命之恩,嘿,这笔买卖倒是做的! 只不过,怎么就普贤真人一个? 还有杨戬刚才俺老孙明明见他穿的不是这件衣服啊?难道这个不是杨小圣? 感觉脑子已经不够使的孙悟空正痛苦的抓耳挠腮,就听得陆压道君好整以暇朗声笑道:"唉唉——剑拔弩张,不是小道的喜好!不过就是打,也得先让小道明白,小道这遭又是怎么输的?" 鸿钧道人冷笑,目光深邃悠远,睥睨森然,就仿若有亿万年的光阴瞬息泯灭,在最深处耀着残酷冰冷的光辉,却是不去理会,指掌翻覆间,万千生灵哀鸣之音都刺骨而来。 陆压道君见势不妙,擎轩辕剑横于面前,口中仍然不肯服输的啧啧笑道:"咳,何必何必,汝也知伏羲神王名为沉眠,实则已不能唤回,通天教主自封神之战后,只剩元神,玉鼎真人此刻大约昏迷未醒,就连元始天尊,只怕也凶多吉少,杨戬么——"陆压道君没有情绪的回瞥一眼,"以一人之力,用开天神斧劈毁东皇钟,又受你一掌,眼下连站都站不起来,如此算来,最多只有你那滑头会躲现在还没到的大徒弟,你觉得小道拖延时间?呵,小道还能等什么人吗?" 鸿钧道人面无表情,却是疑心骤起。 见势不妙,拔腿就跑这才是陆压道君的性格,封神之战跑得那个快,谁都没追上,眼见着那会已近终战,于是也不去管他,才让他逍遥自在晃到今天,难道局还有变? 神识散开。 隐匿于侧的不过是一只猴子,以及,玉帝王母的那个女儿,能成得什么事? 心下一凛,目光又落到杨戬身上,却不想这一分神,眼前光影骤失,竟是雷霆万钧三界无不可破,轩辕剑已近在咫尺—— 作者有话要说:杨戬,不会死的,他不敢死,乃们懂的JJ抽风未恢复,前面的错字,BUG暂不好更改 断 驾云之势猛地一停滞,众多修为不高的神仙纷纷被这股莫名大力拍下云端时,太上老君就全身一震,眯着眼睛,上望三十三重天,在鸿钧老祖可怖的法力席卷之下,那处所在份外瞩目,莫说太上老君,连白泽都瞧见了。 斩仙台? 皆陡然色变,其中惴惴,虽各有不同,却同是忌讳。 "万劫不复之地,怎会?"九天玄女惊而凝目,绣黑色玄鸟的淡红仙衣随风翻卷,绾云而起的长发垂落三两缕至苍白的脸颊前,这一静,万千风华是如今天庭那些裹着云霓精描珍宝加饰的仙子所不能及,故而早引来无数目光,很快猜测也就出了。 嫦娥在瑶池就认出来了,也是最不敢置信的。 她忽然觉得这三界完全就不是她所知道的三界,龙四公主没有死,丁香没有死,杨戬也没有死,现在连很久之前被押往斩仙台罚入万劫不复之地的九天玄女也好好的站在眼前。 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想必这种疑窦也徘徊在所有人心里。 个别修为高深神通广大的,已经分辨出云霄之上那弥漫怪异的黑色雾气,只禁锢在那一处,并不散开,逐渐的,竟也缓缓的越来越淡,仿佛受到压制。 太上老君神色凛然,眉头紧锁。 他下意识的看身后的龙四公主,却赫然发现对方已经没了影子,顿时又是一惊。细细联想,方才众仙云路受滞被迫停顿之前她还在,难道? 连忙掐指算来,这周天神通推衍之术,在凡人看来虽是神妙异常,但牵涉到修为比自己高得多的人,就是废物,甚至法力不如自己的,只要肯花大心力加以掩饰,或者所作所为滴水不漏,那么所谓的推算,最多也只能看到表象罢了。 谁若轻信那一星半点的表象,可就真正坠入陷阱也不自知。 但在这督亢图穷之刻,许多东西就不会被掩盖得严严实实,杨戬所布的局,如果已经走到最终一步,那么一定是鸿钧老祖自认为稳操胜券之时,所谓善泳者溺善骑者堕,智者终败于谋,只有让人花费心力窥见自己落子,让人苦思冥想后猜出自己后招,让人得意而觉一切尽握布下己局以为对手身陷罗网之时—— 杨戬真正的杀手锏,那时才出。 就不知这扭转乾坤的一着… 太上老君袖中掐算的手指忽然一顿,只见远处兜率宫的方向却是来了阐教众仙,他们所扶持护着的人,定是玉鼎真人无疑,看来虚迷幻境成功破除了,太上老君微微垂首,不忍见中间猪八戒外貌的师弟几乎一命垂危的异状。 "旋照,你们怎么来了?"寒华冷着张脸,就差没气急败坏了,他可看得分明,师祖们去的方向,明显打算要去三十三重天之外。 穿着黄衫,梳着抓髻的小姑娘神情有些怪异,仰着脑袋,凝视云霄之上,似乎完全感觉不到那沉滞压下的阻碍,就要继续上行。 "旋照?!" 寒华察觉不妙,一个箭步窜过去就抱住小姑娘。 "师父?"旋照这才回过神来,咬着手指,指着天上说:"旋照听见有声音在叫我!"说着很是认真的点着头,强调感觉的真实性:"好多好多声音,越往上走越清楚!" 寒华还茫然着,阐教众仙脸色全变了,他们不是寒华,知道那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广成子顾不得众目睽睽,径自厉问:"什么声音,喊的是什么?" 旋照嘟着嘴揉耳朵,好像在仔细听,然后她脸色骤然苍白,一把就抱住了寒华的脖子,把头埋进自家师父胸口,因为瑟瑟发抖,头上饰物与耳环都叮铃咣当好一阵响。 不明所以的,也不以为怪,不过是小姑娘修为低胆子小,被这天地异象吓到了。 "是祝融,还有烛阴,伏羲神王…他们的声音,在喊主人…"相柳的声音低低的从涵元瓶里传来,使得寒华瞬间全身僵硬,紧紧抱住了旋照。 上古诸神真正涅灭之处,或者说他们不存三界之所,所谓万劫不复,当然是不再存身于轮回三界之中,东皇钟所化的天界之门,当然不是南天门。 那是一道真正阻隔了天之界限,三界伊始之门。 谁也不知道那后面是什么,修为不够的一进去,立刻被扯裂成碎片吞噬,很难相信上古诸神还未消亡,然而他们不惜弃己也要护住的伏羲神王,或许得存,只是再也回不了三界。 只有阐教知道,上古诸神还未尽去,还有原该被禁锢于九地之下的水神… "寒华,带上旋照,离开这里,越远越好!!"阐教诸仙几乎同时失措厉喝,注视那黑气笼罩之所,眼神更显悲凉。 有了旋照的异状到玉鼎真人之前的话,这已经不是什么难猜的事情。 同时太上老君袖中掐算的手也一僵,面无表情的抬起头。 东皇钟裂,昊天塔立… 原来,如此。 "玄女,山河社稷图,可在你处?" 突兀的问话,使九天玄女蓦然回头望太上老君,虽然不解,还是点头。 "走吧,今日之势,最坏也不过你我俱亡于目光短浅,信不过杨戬——"太上老君将袖一拂,脱手一道华光祭上半空,璀然耀眼,浩瀚苍茫,黑白两色,永恒流转,顿时破开阻碍云路的桎梏,众仙暗惊,还来不及说什么,那边蓬莱诸仙已经急急奔上,由于东华帝君已经在那里,他们想不急不去都不成,至于紫霄宫众道人就更不必说了。 "是太极图。"哪吒只瞥一眼,就认出了这件封神里也算声名赫赫的法宝。 九天玄女与太上老君这一走,金吒等人有些不安的看着自己师父。 "玉鼎师弟与师尊不能去,你们留在这里看顾,顺带看好寒华旋照,我与广成师兄…毕竟,杨戬在那里…" "不行!!" 这大约是几万年来第一次,文殊广法天尊的决定被师兄弟想也不想驳回来。 "要去当是我去,你留下!"又是一次齐齐出声,然后回头看金吒等人,"你们也不准去!" "师父——"这声音里面除了阐教门徒,还有被玄女临去时不备定在那里只能直着嗓子喊的白云道君。 "…都住口!我…去!" "玉鼎?!" 云雾虚浮,费力维持清醒而艰难站起来的身影摇摇欲坠。 "不,玉鼎师兄,你不能——" 太乙真人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直着眼睛看指在自己眼前的斩仙剑。 "玉鼎师弟,你连站都站不…"黄龙真人看着头上被削落的道冠,哽住了。 不过眼下不比寻常,危局将倾,稍有不慎,懊悔终生,所以就算有斩仙剑架在喉咙上,这回阐教众仙说什么也不放手,一个个不管不顾抱手的抱手,扯袖子的袖子,还有勒脖子的,连晚了一步插不上手的也扑过去半趴下去抱脚了,其中就有道行天尊与文殊广法天尊,什么上仙形象阐教颜面统统见鬼去了。惊的金吒韦护雷震子张大了嘴,稍对阐教有所了解的神仙们更是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一幕。 这种无赖到家死缠法,硬是将玉鼎真人困得是连想挪动一个手指都不能,而且各个都在努力无视斩仙剑迸发的剑气刺得满脸流血,衣冠狼狈,大有你劈下去不就是死吗谁没死过的架势。 "放手!"玉鼎真人的声音大约可以冻得死昆仑绝顶上的仙鹤了。 可惜没效,身上还是被迫挂着"无数只"动弹不得。 唯一因为元始天尊而留在原地没动的广成子正要示意黄龙真人想办法打晕玉鼎——不过玉鼎真人冷冷的一句话,立刻使阐教众仙都理屈没辙的怔住。 "松开!在那处的,不是你们的徒弟!" 只能放手。 看着那袭白色身影,略有不稳的追上云端。 "文殊师伯。"一个低低的声音。 文殊广法天尊满心懊恼急躁的,没好气的抬头,见是木吒,总算没发作。 "师伯,我师父呢?"木吒表情僵硬,目光惶恐,就好像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在兜率宫门前就没看见,我师父去哪里了?" "普贤回昆仑去了…"文殊广法天尊猛然一顿,凝注众师兄弟皆因回忆而慢慢变色的表情,顾不上许多,直接吼道,"快,追上玉鼎,普贤师弟现在一定在杨戬身边!" 就要动身却听得广成子慌乱的一声喊:"不行——文殊师弟,师尊他!" 猪八戒满身是血的身体已经不再抽搐了,一点光华从眉间涌现,越来越亮。 附神之术,破。 元神将现。 变 万里飞霜,千林落木,枫冷青山,暮烟重云透晚照,俞东林看着山洞外铺满一地的枯枝败叶,他的脸上,身上,还有左腿都带着伤口,左腿的那处最重,使得他现在连走路都很困难,只能背靠着潮湿的洞壁而坐,暗暗叹了口气。 夜晚一到,又不能生火,就算平安无事的度过,那沁人骨髓的秋寒也不是俞西河能受得了的。 外面隐约传来官兵搜山的呼喝之声,俞东林下意识的将还在晕迷的弟弟抱得离自己更近一些,清晨刚下过一场雨,俞西河身下的那点儿干草已经是最好的了,但并不能抵御夜寒。 七八个黑衣汉子都缩在山洞最里面,也是个个带伤形容狼狈。 半个月前他们还在平安镇里嚣张得意,十里八乡的横行无忌,虽然有那么三四次来了官府中人,最后一次领头的据说还是个五品将军,带着五百精兵,但还不是丢盔弃甲逃了。他们本是出了名的凶悍角色,那些积弱胆小的衙门捕快或者长期不上战场没见过血的老弱残兵哪里是对手,却不想自己窝里出了个吃里扒外的混球,叫吴二顺,跟被二公子削断了胳膊的老李是同乡,担心受怕,眼见着俞西河越来越乖张难哄,隔三岔五的就寻由子闹得大家人人自危,这吴二顺就动了别的心思,借口上县城里市集采买,摸出平安镇,投了衙门。 这不正巧,蜀中倪太守派来清剿平安镇的官兵遇个正着。 吴二顺嘴里说得响,可心里实在没底,根本就不敢直接将官兵带到平安镇围杀俞东林,那不找死嘛,他又不是活腻味。于是就临时充狗头军师出了个歪主意,将俞西河骗出镇来擒下,再去要挟俞东林交出那件神兵,自断双臂,这可不就没有危险了。 他越想越是对谱,俞东林从来不问俞西河平常去哪里,整天就沉迷习武。其实就是问了,俞西河也不理会的,能让俞西河改变主意的人这世上根本就没有。 而官兵那边领军的何将军虽然带着一千多号人,却因为听说之前的陈建青将军之死与五百精兵大败的事,根本就不敢小看俞东林,于是吴二顺就当夜摸回去,第三天好容易找了个胡闹的由子将俞西河骗到了平安镇外的山岭里。 顿时埋伏的官兵一拥而上,俞西河本来就只带了三五个人出来,对着这一千多人,顿时连个报信都不可能逃回去,全被官兵捉杀了,这吴二顺一想直接去威胁俞东林还是不可靠,吃了阴谋诡计的好处,哪里能不用,于是伪装成血战后逃出来的回到平安镇报信,张皇失措的禀告俞东林,说二公子被官兵抓去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俞东林带着手下所有人刚一进山,还没入埋伏,俞东林就察觉到不对,不过后退也迟了,官兵全部带着弩弓,没头没脑的射过去,这种情形之下,满心以为自个没事的吴二顺第一个被箭扎成了刺猬。 于是一夜拼杀,俞东林手下死了将近一半,只是官兵也死伤大半,就连俞西河都被俞东林救了回去,可惜那神兵之下,几乎无人能挡,若非官兵人多势众,又因保护俞西河的话,只怕谁胜谁负,未必可知。 即使这样,黎明的时候,还是让俞东林等人突出重围,躲入了群山峻岭之中。 谁想祸不单行,那些人里,未必没有跟吴二顺一样逆反心思的人,只是慢吴二顺一拍,或是本来也在犹豫要不要背弃,眼见得官兵势大,虽一是受挫,但立刻又派遣来了更多的官兵,加紧搜山,顿时就有人心思活络了,三两个暗地里商量后,偷偷在饮水里下了毒,准备得手后拿俞东林兄弟的首级投靠官兵换个荣华富贵。退一万步讲,就算没有金钱,伪装山民指引官兵来看满地尸体,只是也能让官府结案,自己保个性命。要知道官府抓的可是俞家兄弟,他们这种小喽啰谁去管死活,大不了以后离平安镇远远的,还怕被认出来不成。 水源,食物,自然是俞家兄弟先用,准确的说,是俞西河先吃,那毒味不重,加上是竹筒盛上来的山野溪流,倒也很难发现,于是俞西河毒发倒地的时候,大多数人还没喝到水,于是见俞东林也口中溢出黑血,顿时乱成一团,那些心思叵测的,就算不是之前下毒的,都按捺不住抡上砍刀冲过来。 不过正如那些下毒的临时起意没掌握不好时机,这些动手的还是脑子发热了,俞东林离神仙差得远,但是在三尖两刃刀里领会的那绝对是仙家本领,还是三界数一数二的,即使没法力为本,却也不是凡人所能。 晕眩不稳之下,俞东林以重伤左腿为代价,杀了那些人,随后又费尽心力为弟弟解毒,这荒山野岭也就只能找到几味山民常来祛毒的药材,完全不顶事,拖了三天,眼见俞西河高烧不退奄奄一息,起先根本没在意自己的俞东林却发现身体内的毒莫名其妙消除了,又不知何因,只能理解为学了仙家本领的缘故,于是划开手腕,将鲜血喂给俞西河,又拖了五天,好容易才从阎王那里才抢得回一条命来,俞西河总算是没有性命之忧了,只是还晕晕沉沉,难以行动。苦了俞东林伤势既重,又失血过多难以复原,愈加不敢出山,每日东躲西藏,三天前总算在山崖中找了个隐蔽无比的洞穴。 经过中毒内哄,又死了多半,只剩七八个依旧跟着他的那些手下,俞东林虽再也不敢信他们,但是要他平白无故去杀死这些并没有背叛他,而且几年来甚是熟悉的人,却也难以动手。而这几个人倒不是忠心耿耿什么的,只是害怕官兵,知道出去也是死。 经此一番,俞东林说什么都将晕迷的俞西河带在身边,哪怕是寻觅食物,也背负在肩上,艰难的拖着左腿,一瘸一拐的走。 官兵不悉深山,纵然日夜搜索,俞东林也未放在心上,加上这洞穴隐蔽,即使土生土长的山民来寻,也是不得。只是暮秋已至,一日寒过一日,丰硕肥美的山果野味也渐渐稀少,待冬雪一落,只怕山里就再也不能藏了,到时候,要怎么办呢? *** 凡间的俞东林还只是忧虑十多天之后的事情,三十三重天之上的敖春已经冷汗直冒,纵然他再不懂,听得鸿钧老祖与陆压道君、赤松子那一番话,就是白痴也晓得情形不妙,听得杨戬都已经无力再战,并说自己不是东华帝君,就算是,只怕眼下也很难说能不能保住性命,脑中翻腾,却怎么也想不出个办法来。 不觉怨恨起赤松子,想占便宜也好,投机也罢,带着东华帝君来做甚? 不管敖春再如何惊恐,那边陆压道君已经出手了,即使略一失神,陡见剑尖近咫尺,鸿钧老祖身形霎时无痕无迹的化作虚浮云气,纵然是全力刺出的轩辕剑,也只是透薄而过,陆压道君反应也快,在眼前人影骤失的那一秒就猛然拧身斜掠过去好远尚嫌不够,挥剑就往原来所立处劈去,轩辕剑光华之盛,甚至让敖春都感觉到脸上被刺得一阵异样的发麻感,然后他就看见了一幅极其怪异的画面,没错,是"看见"。 他居高临下,看见形容不过凡间少年模样的鸿钧道人没有丝毫预兆的突兀自云气中出现,瞥向陆压道君的眼神满是不耐与杀意,赤松子袖中微动,看他脸上神色,似乎很想插手却又因为实力不够,生生忍住,只不住后退,距离他的视线范围是越来越近了,这也是敖春第一次看见自己倒霉依附魂魄的身体,倪君明远比在场所有人看上去都更雍华脱俗,果然是不愧帝君名号的,只是那双睁开的眼睛里血糜一片好不可怖。 敖春猛地醒过神来,东华帝君的眼睛看不见,那此刻他看见的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他的魂魄已经脱离了,可以离开这危险的地方了? 敖春还来不及高兴,手一动,就碰触到了熟悉的长长的袖摆,顿时不可置信的伸手一抬,本意是要触碰眼睛的部位,居高临下的"视线"却清楚的看到站在斩仙台废墟上的东华帝君将右手抬起的动作。 盘古大神,这到底怎么回事? 敖春傻了,下意识的去望陆压道君,却因为本领太差,实在看不分明战况。但若不是陆压捣鬼,难道还能是杨戬不成?他心念一动,目光转将过去,却是大失所望,杨戬全身是血的躺在那里,垂落的长发合着鲜血盖住了一侧面容,双眼紧闭,似是晕迷不醒,若非有那个明显是阐教之人的法力护持,看上去已经没救了。 不过敖春是不相信的,昆仑山下,那么多人都说杨戬死了,他还亲眼见的呢,可还不是走了眼,心里正慌乱不知所措的嘀咕着,突然看见了一个女子。 她穿着繁复华丽的长裙,容颜如画,冷如珠玉,唇色苍白,竟似浑身上下没有分毫生气,连气韵都不似女子柔婉温丽,只沉寂着难以掩去的忧伤,是一种无波无澜的绝望死寂。 敖春一时震撼,完全不知这女子从何而来,这般风华三界罕有,却好像刚才还在哪里见过。 是了,这张脸,这感觉,若是东华帝君眼睛无恙,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他眼前轰然一黑,似乎那些黑色雾气全部漂到了中间遮挡了视线,全身也莫名其妙的颤抖起来,先前尖锐的声音猛地从脑海里翻腾出来,敖春根本来不及错愕,意识就模糊了,好像瞬间被抛飞出去的晕眩,再一定神,赫然发现云雾透掌而过。 "这是我自己的魂魄!"敖春欣喜交加,知道自己得了自由,不再被束缚在东华帝君身躯内,可是一抬眼,顿时吓呆了。 一双血红的眼睛,出现在那漆黑一片的暗冥里,就像凭空被悬挂在那里,旁的什么都没有,而倪君明因痛苦抱住头的双手已缓缓放下,露出一抹凛冽绝然的杀意,全身就像燃起实质的耀眼火焰,华丽的垂珠帝冠砰然落地,长发激荡而起,双手一展,奇古卓然的如赤铜之色的古琴就悬浮在他面前。 陨焚 "这,这是?"惊得说不出话来的不止是敖春,还有正巧驾云赶上来的太上老君,九天玄女,以及蓬莱紫府与紫霄宫众仙。 "龙吉公主?"玄女虽有惊疑,仍向着之前突兀出现致使敖春惊骇的仙女低声而问。 白泽目光锐利,已然瞧见了黑雾之中那双血红眸子,一个哽咽,几乎说不出话来:"帝君…" 白影乍现,身形不稳,正是玉鼎真人,刚刚赶上来,一眼就瞥见那边普贤真人与杨戬,却也不理众人,直接去了那边。 敖春还在惊怔间,察觉一只手将自己魂魄生生往后拽,一看,竟是齐天大圣,大喜之下又是惊疑,"这,这都是怎么回事?" "嘿,老孙还问你怎么在这里呢!"孙悟空转了头就去望太上老君,后者正凝目鸿钧与陆压对战之处,眉头紧锁。 "老倌儿,这好端端,怎么凭空冒出来一双眼睛,好不渗人。" "数千年前,玄女被罚打入万劫不复之地,东华帝君闻之来救,已是迟了一步…" 太上老君无心答话,全然不理,出声的是龙吉公主。但一声清越悠扬的琴音,却使各动心思的众人全部心头一颤,察觉元神动摇。 "哼。"那边鸿钧道人完全不将陆压道君放在眼里,犹有闲暇往这边望来,只做冷笑,"动摇三界万物心神的伏羲琴?老道面前,有何用来?" 黑雾之中,那血红双瞳注视九天玄女,那种欣喜、复杂、悲哀、痛苦,无数情绪交汇在一处,琴音逐渐高昂,使得众人不得不纷纷凝目定神,却见那血红的眼睛竟似微微一闭,水光瞬间化为雾气,瞬息涅灭。 "倪——"玄女怆然,似是不忍,却说不出话来。 "玄女…我,对你不起…" "不!!"九天玄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指尖透处,血迹斑斑,遍身珠玉皆碎。伏羲琴上,艳红色泽逐渐弥漫。 "愚蠢!" 鸿钧道人不屑一顾,挥袖逼退陆压道君,后者也似乎顾忌琴音逐渐,趁机后退。昊天塔光华愈盛,灿然不可目视。其中尖锐嚎叫之音陡然出现,各种怨毒之音绵绵不绝,然而昊天塔自顶散发出一圈一圈祥光,那恐怖声音就越来越低。 "以为凭尔之力,那等微末愚笨之辈,就可动昊天塔之基?杨戬的算计,未免太异想天开,老道岂是他所能知!" 法宝要有多大威力,还是要看在谁手上,三界最高深难测的鸿钧老祖,那手里,毕竟是上古十大神器之一,除东皇钟外最牢固之物——竟连太上老君也不觉揪心难耐,直欲斥责杨戬打草惊蛇,落得这般窘境,岂非输定了? 琴音,声驰惊天地;昊光,流瀑乱九霄。直激荡得一切有形无形之物都震颤起来,摇摇欲坠,眼前好似天旋地转,又像那日月倒悬,三界倾覆,竟是一时间分不出东南西北,勉力定神,依旧惊惶不已。 触目惊心的色泽,从唇边,到溃糜的眼睛,乃至于七窍,纵然东华帝君形容愈怖,指尖琴弦不停,那昊天塔中的尖嚎之声仍然越来越低,逐渐消失。 最终彻底没有。 昊天塔之光辉,已然极甚,然后就见鸿钧道人正自微微冷笑,骤然脸色一变,扑过去伸手法力凝绝而出,似乎要罩住昊天塔,却见光华之中一朵硕美青莲乍发骤失,一声巨响,昊天塔片片碎裂,地上的杨戬面容惨白,猛地一口鲜血喷出来,还未睁眼,立时惊叫:"帝君,不可——" 杨戬出声还是迟了,几乎就在昊天塔粉碎的那一刻,一道红光掠过,硬是从塔中拖出来一个全身是血的晕迷人影,而倪君明抱着伏羲琴,直接随着那片片粉碎的昊天塔,投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鸿钧道人目露凶煞之色,脸色极其难看,浩瀚法力笼罩之下,上半截片片破碎的昊天塔只瞬间崩溃了一半,下半截迸裂出的无数碎片,仍然维持着原样的形态停留在那里,黑色雾气无声无息的缠绕上来,吞噬光华,虽然眼看情形不妙也就是一个时间问题,但心中霎时已全明的太上老君与陆压道君还是倒吸了口冷气,二话不说,飞似的掠身挡在了杨戬,玉鼎真人与普贤真人面前。 相反抱着从塔里救出来的小玉远远退开的龙四公主衣袖轻拂,抬起头来,竟是目带冷意,隐约有种悲凉的哀意,却全无恐惧忧心。 这些说来虽慢,其实只是一刹那,杨戬欲阻之声尚未断绝,东华帝君繁复华丽淡金色的袍服袖摆已经彻底被漆黑不复的那团暗冥吞噬了,那双血色眸子冷冷的瞪视着气急败坏的鸿钧老祖,只余一声尽如心愿的快意长笑,幽幽不绝的回荡。 一声轰然巨响,黑雾中翻腾起煌煌帝气,血眼弥散,金光刺眼,间或飞起来的金色残片与断弦,很清楚的说明了伏羲琴,碎。 "帝君——"白泽痛呼扑上,一众蓬莱紫府的众仙也痛哭失声。竟是不管不顾,直随而去,投身于暗冥的雾气之中,雾气接二连三的翻腾之后,什么也不复存在。 "倪,君,明!" 鸿钧道人怒而后撤,昊天塔已被万劫不复之地迸发的气流金光彻底扯裂,纷落如雨,若是鸿钧没及时抽身,只怕殃及自身,然而更诡秘的事情发生了,黑色雾气就好像霎那间暴涨起来的鸿蒙巨兽,罡风之烈,吹得四周洞彻破裂,翻腾之威,惊天骇地,直扯得所有人都惊恐万分的运用法力定于原地,苦苦支撑。 其中最危险的竟是鸿钧道人,虽说距离最近,但居然控制不住的步步踉跄,众人中不明所以者大惊,不懂修为远胜在场众人的鸿钧老祖怎会如此狼狈。 就连他自己,也是不敢置信的神色,法力震荡之处,黑雾中翻腾得更加厉害"伏羲琴?不可能——" 他死死的盯着龙四公主,狂怒喝道:"通天,你刚才做了什么!!" 要是当现在他还没认出自己徒弟来,就奇了,而这向来忤逆的小徒弟分明是在他跟陆压动手之后才来的,否则! 以赤松子为首的惊骇目光,死死的盯着东海龙四公主。 "四姐?"敖春不敢置信的惊呼。他的魂魄,本来就退得最远,又有孙悟空挡在前面,所以一时无忧。 龙四公主护住晕迷的小玉,没有丝毫动容,只微微躬身,"师尊,今日弟子,便算为您送行了。" "你——"鸿钧道人气得发抖,瞥见杨戬所呕鲜血已成黑色,分明元神再度受创的模样,记忆眼前浮动,恍然醒悟过来,惊怒声中已带了数万年从未有过的恐慌:"那二龙剑,你们做了什么手脚,难道?" 太上老君目视龙吉公主,奈何后者默然不语,只好又去看自己明显是用了附神之术的师弟。 那边龙四公主的声音已然变化,不再是那清亮温和的嗓音,变得沧桑,桀骜,悠远。 "师尊不是已经猜到了吗,弟子刚才除了救这小狐狸,还趁机将二龙剑扔了进去。" ——所以,杨戬才会元神受创。 这煌煌帝气,万道金光,使之黑雾翻腾,可不止是伏羲琴。 "崆峒印,化为人间帝王之气的崆峒印!!"鸿钧道人气得眉目都略微扭曲了,怒视杨戬,"尔竟偷夺人间帝皇之气封于二龙剑内——哈哈哈哈,好,竟是连我都被你瞒去!!" 说着凶狠的目光就到了陆压道君身上。 "哎呀呀,这件事情很是简单,只是你自己没想到嘛!"陆压面对压迫之力是最轻松的一个,好整以暇在那慢吞吞的整理袖摆,"小道与杨戬争五彩石,原以为他会动俞东林那个子,没想到却是连看也没看上一眼,虽说小道也是得靠猜的,不过尔在九天之上,小道在杨戬对面,所以二龙剑一对眼,小道就看出蹊跷了。要不然,玉鼎真人危在旦夕,凭杨戬的能耐,还能跟小道从凡间打到天上的演戏?就为了避人耳目?" 陆压道君笑嘻嘻的抓着垂落下来的头发,晃悠了下手里的轩辕剑:"当然是因为三界之中,只有轩辕剑才能彻底压制凡间帝王之气,不见端倪,些许异样,那也可以解释是跟轩辕剑打久了,有那么点煌煌气象——不然小道刚才拔剑找你麻烦做甚?小道不够聪明,可是小道一点就透嘛!" "你,早就,知道!"鸿钧道人就算气得眼前发黑,也不是随便就能含糊过去的。 若非早就知道杨戬所图,不可能一见二龙剑的蹊跷就明白杨戬要做什么。 "哎呦,话不是这么说的,你忘记小道最心爱的昆仑镜了?"陆压道君苦着脸摸了摸空荡荡的袖子,"小道虽然被困在东海这么多年,但是有镜子啊,虽然杨戬不可能告诉小道他要做什么,很多三界新有的地方小道也看不到,但这蛛丝马迹嘛,还是有一点的!" 说着摊手一笑,轻轻抚上轩辕剑,摇头:"盘古大神知道,今日之局,除了倪君明,我等都是被逼的那个。" 一挥手,绚华夺目的古剑直直掷向万劫不复之地。 涅一气 "陆压——!!" 鸿钧道人因昊天塔碎受创,而今更是已经动用全部修为法力才勉强稳住身形,却再难以分神做其他事,所以连通天教主太上老君也并不惧怕他催动法力激化那颗丹药的效果,如今见轩辕剑古符浮现,没入暗冥,鸿钧简直目眦欲裂,震颤元神的惊恐终于袭心而来。 "你看,小道的发簪没了!" 陆压道君一脸悲伤表情的看着紫光乍现,没有巨响,无声无息,轩辕剑不复现三界。 "玄女,山河社稷图!" "啊?" 九天玄女尚且在一连串惊震中失神,忽听陆压索要山河社稷图,下意识的望杨戬,见玉鼎真人并非元神之态,心中一动,有些明悟,掏出那块像是弯月状的银饰递过去。 陆压道君又是摇头叹息的抓过来:"我家大门啊~~呜呜,小道那个时候,为什么就想不通杨戬不肯将你还给我的意思呢。" 手中一亮,凭空多了一件中腹圆鼓,勾有无数玄奇花纹的银色壶状物,并不大,将银饰往壶口一插,恰好是个塞子,放在脸颊边,陆压道君努力一吸鼻子,一副伤痛欲绝的模样,手上一点不慢,将炼妖壶抡过去就丢。 神仙要是这点准头都没有,都可以进六道轮回重新投胎了。 "咳,我说,那个爱炼丹的,你还等什么,不是也跟小道一样,之前猜到一二了吗?还不将你吃饭家伙扔过去,否则你师父要是有逃命的机会,别说小道,三界都麻烦大了。"陆压道君虽然还是脸上轻松笑着,嘴角边已逐渐沁出血珠。 轩辕剑与炼妖壶与之前诸神器不同,非是碎裂,但生生切断与法宝之间的联系,将之丢弃,即使是有大威能者,也难以完好无损。 吞了两件上古神器的暗冥已不再见翻腾黑雾,那愈加扩张的范围,即使鸿钧道人站于原地未动,半身已深陷其中,目色血红,直若疯狂。 "尔敢!!" 太上老君连抬头看一眼的意思都没有,或者说他是不敢。 却只是不敢,去看。 无论是上古神器也好,寻常法器也罢,只要与元神相连,自家法宝都能在一瞬间出现在面前。太上老君看着遮挡了眼前视线的神农鼎,长叹。 局已至此,的确逼得众人不得不弃啊。 比之陆压的倒霉,总算是好很多了,炼丹与否,他是真心沉迷还是不得不如此,也许他自己都分辨不出来,但若是师尊不在,也没必要待在天庭装佯度日。 一口血喷出,太上老君费在神农鼎上的心力远远大于陆压对其他两件神器。 ——还好那个叫什么琼灵子的天赋异秉,能抹去一切法宝上的元神联系,夺了昆仑镜,不然小道今天可惨了!陆压道君瞄着摇摇欲坠,几番挣扎之后,还是倒地不起的太上老君,一阵心悸,这么想着,却毫不犹豫抬起一脚,将这只鼎踹进去。 "呃,这是比谁扔东西更贵重吗,俺老孙看不懂啊!"孙悟空那边抓耳挠腮好不纳闷。 众人这才醒觉,万劫不复之地的压力越缩越小,最外围的他们几乎已经感觉不到了,但是中心处,黑雾竟成实质,牢牢的禁锢着鸿钧道人,竟是使他动弹不得。 "哼,哈哈哈——杨戬!你想老道不存三界!少了一件!!昆仑镜,在开天神斧劈断东皇钟时,随你被老道击飞出去,只怕不知落在下界何处了吧!" 黑雾笼罩之中,鸿钧道人面目已然扭曲,看不真切,不过那怨毒,愤怒,与杀意,还是激得众人心头震颤,不自觉的往后退。 "老祖所言差矣。" 杨戬不为所动,神色淡然,既无欣喜,也不惊惧,只是扶着玉鼎真人的右手略微有些颤,不过这时谁也没心思注意到那里,反而目视杨戬染满血迹的左手缓缓取出之物。 "你打落的,只是我阐教赤精子师伯的阴阳镜。" 一块呈现五色光华的环状琉璃与一面镜子赫然在目,化作两道流光坠入暗冥。 "杨,戬!你——!!" 鸿钧道人大喝一声,法力震动得黑雾剧烈翻腾。 可是一切,自倪君明与伏羲琴一道粉碎,第五件上古神器没入万劫不复之地始,就绝了鸿钧能逃离的机会,而最后的五彩石与昆仑镜,是最后逼他消失三界的致命之击。 这不是绝望,只是不甘,不敢,不愿相信。 为何会成这样? "老祖之能,这三界之中,没有敌手,杨戬纵然合阐教之力,通九转之为,依然没有胜算。莫说杨戬,便是当年教主,也是不能。" 杨戬慢慢从地上站起来,血迹斑驳的紫色袍服处处破损,但那流光转处,仍是能看出这曾经是一件了不得的法宝,随着动作散落下的各种金石珠玉碎屑,更是见证了开天神斧那一击的惊天威势,竟使衣上无数做为法宝的配饰尽碎。 "天地混沌,鸿蒙始开,化清为天,沉浊为地。中有玄气,入天地,定三界,伴异宝灵物,镇压鸿蒙。上古以来,玄气逐渐消失,四海瓶内,是三界仅剩——" 所谓一气化鸿钧,这气,能是什么? 如果连这气,都不复存在呢? "老道实在小觑了你。" 纵然后悔莫及,也不能扭转乾坤,鸿钧道人目眦欲裂,气恼得直欲发狂,脑中却越是清明,连之前的许多事情都全部恍然大悟。于是眼中恼恨暴怒之意愈盛,上古时期,诸神都是全不顾忌三界万物生死的漠然暴虐,只是时间推移,逐渐使他们消逝,改变,尤其是紫霄宫无数年岁月,早使鸿钧道人便如他的外表一样,只让人以为该膜拜敬仰,是德高望重,应避讳小心,全不晓这样天地同存高高在上的所谓人物,若毫无顾忌杀戮起来,只怕三界不存。 ——所以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 有些事,不可选择,有些事,不能选择。 "三千年前,于我面前,便是此路,教主所行之道,杨戬劝不回。封神之战,尸横遍野天地尽殇,然而师父已不能,弟子总是要做的,这场谋划,几近变折,杨戬便是死于当下,也可瞑目。" 三十三重天上,暗冥涌动,黑雾弥漫,便是千年所谋,从昆仑迄始,无声无息,经历封神之战,灌江口千年,再是天庭八百年的司法天神,声音淡漠,说来轻易,绝口不提,那上古十大神器,只要得一件,哪个不是三界数一数二的人物,要不说图谋,人所皆愿将之抛弃,简直难比开天,又要如何寻得,怎生算计,才成今日? "你早知老道弃兜率宫之路赶来!早知昊天塔可镇万劫不复之地!!" 已非质疑,而是惊怒欲绝的恍然。 "若非如此,谁人能从老祖手中夺走上古神器,将之投入万劫不复之地。"杨戬微一闭目,却似再也支撑不住,声音更低。 "只是帝君,却是不该走的,本来也只需伏羲琴…" 陆压道君忽地转头,声调不见丝毫起伏的开口:"倪君明数日前已经死了,是小道将那小龙的魂魄硬塞进来,唯有在这三十三重天,他方可复一线清明,忆起当日誓言,赤松子,这也是尔的小算盘,是也不是?" 赤松子凝目那暗冥幽深之处,不语。 这世上有太多的秘密,瞒不过人,就如这斩仙台一般,赤松子出青霞洞天便现身于此,何尝不是一种试探。 让赤松子明悟此地至关紧要的,不是杨戬,不是陆压道君,正是鸿钧本人。 "老道还是不明白,昊天塔…"一字字咬牙,这不是曾经与伏羲神王对峙的暂落下风,这不是付出代价真身不得出紫霄宫千年,真真切切是鸿钧最忌讳最恐惧为之算计无数的,不存三界! "纵然伏羲琴引动万物心神,绝非那等蠢货可动摇昊天塔!" "老祖莫非忘了,这塔,教主进去过,杨戬也去过。最重要的还是练了九转玄功的小玉手里,有宝莲灯。" 黑雾越来越浓,罡风尖锐的声响已经刺得人耳膜隐隐发痛,可纵然鸿钧已是必死之势,动弹不得,正一分一毫的被暗冥硬扯过去,但是在场这些个人,没有一个能接近,没有一个能做那落井下石之事,非不想,实不能,除了步步后退,谨防变数,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敖春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龙四公主,很想喊,但是又知道,那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四姐。 不由得恐惧愤怒起来,难道四姐早就死了,就像东华帝君一样,只是被人魂魄利用了身躯?初初一听,那人竟称鸿钧老祖为师,那还能有谁,就算敖春孤陋寡闻,好歹也知道小玉所练的劈天神掌,为截教通天教主所创。 小玉全身是血的躺在地上,之前她的古怪之处也一一浮上心头,敖春简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小玉现在是不是那个小狐狸了。 他紧紧盯着龙四公主,多么希望通天教主能够忽然对他说,他姐姐还活着。 可是眼下情势,就是孙悟空都没分心在这条小龙身上,何况是通天。 他只是没来由的觉得一阵心悸,连想都不想,扭头朝后望去,顿时大惊失色。 "师兄,你——" 那一抹不甚分明的元神,不正是元始天尊。 阐教众仙除了寒华与旋照不在外,全都远远站在后面,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全部目有异色,说不出是欢喜还是担忧,瞧瞧那边的杨戬与玉鼎、普贤,又不安的望望被漆黑暗冥完全笼罩的鸿钧道人。 元始天尊受昔年所服丹药滞伤,纵是如此,他也是阐教玉虚宫之主,法力透处,勉力维持住所有元神溃损之伤,一时半刻,倒也无妨。只是对天尊来说,伤重不过早有预料,可是眼前这幕,生生使他茫然失措,不知所以。 那十数万年来百种心绪,不解,愧疚,怨恨竟全部翻腾出来,最后定在曾经与通天路游昆仑,得遇深潭之下一灵智初开的金须鳌鱼。 宁可生死不知,也不要待在这一方没有威胁任他呼风唤雨的潭水里吗? 不,绝不是这样。 "师尊,你,何至如此!" 声音悲怆,痛心疾首,难以述之万一。 "这三界之大,便是上古诸神存于世,都不碍我阐教,又何碍师尊,今日若此——弟子,让弟子如何得说?" 鸿钧道人惊怒失措的目光一凝,盯着元始天尊片刻,竟是沉沉的大笑起来。 "元始,你太也天真!你这数十万年,想必是白活了!" 说着那黑雾之下的面容更显狰狞,似乎形容都化作虚浮之气,飘忽不定。 "杨戬,你既布此局,想来是知晓!通天!尔敢忤逆,必也皆知,何不说出来,好教他明了,我之今矣,难不成他明日!" 众人皆是一震,唯独通天教主冷笑:"拜师尊丹药所赐,师兄他元神受创,永生不得复,想赴师尊之旧覆,想是难矣。" 平生凝睇 三千多年前,阐教玉虚宫,昆仑镜失窃。 就在这三界之中,从遥遥不可知的边角开始,轻轻拈起的第一粒子,稳稳落下。 不争不抢,慢慢铺下最初的几点,它们甚至不成框架,也不起眼,凌乱无迹,却蕴含了无数个变局与可能,又或者你不跟着落子,就窥不见那连绵密密跟随而来的杀机。 谁说这三界之中,能有毫无破绽的人在? 桀骜敢逆天的截教教主不能,杨戬不能,鸿钧道人,也不能! 小心翼翼,避开所有注意,默然拂开衣袖,伸出手,继续在看不见尽头,不见希望的棋盘上,再次放落一子,沉稳,从容,决绝。因为,没有退路。 有些事,不可选择,你做与不做,失去的终归离去,既不能挽回,也无法懊悔。封神之战,难道没有更好的办法吗,可能,也许,只是谁有时间去谋划呢?焚火在即迫在眉睫,破绽就算只是一个,只有一个人,但这三界之中,有谁能失去一切活下去? 元始天尊,阐教…通天教主是赢不了的,他也不要赢。 封神的背后,那场浩劫,对弈的人是鸿钧老祖与上古诸神,势早成,插不上手,那么就争当那个弃子吧,总要有人死,碧游宫的截教之主只是不希望,那个人会是师兄。尤其是已经看见身后那零星布下的新子,虽还不成气候,却恰是前局将终,已成定数,然之后三界,未可知否,却能绝后顾之虑,有什么,比阐教之人,更在乎阐教? 于是倾尽所有,身死何妨?冷眼瞥灭商兴周之役,纵红衣尽染,杀气透霄,诛仙四剑过处遍野血流,横尸如山。倒在阵前的一个又一个门人,为师与你们相差,不过早晚。西方也好,封神也罢,总有那一线生机予尔等,只要不与己同赴绝路。 何谓无辜?若这是天意,通天一己之力,必能叫这天,不成意! 杨戬,连伸手去救的机会都没有,也不能,没有谁尽知一切,没有人自开始就掌控全部,力不能挽狂澜,势不足倾危局,九曲黄河阵之后,最后的选择都没有了,最后的顾忌也不在,慢慢伸出的手,唯有拈子,缓落,筹谋必杀的那一局,如此,三千年。 无边无际,孤独的身影,看不见尽头,摸不着希望。 甚至连说,都不能提到半个字。 他只能是阐教天赋异秉,三百年得成九转玄功的首座弟子,他只能是封神战中,尽心竭力辅助姜子牙的阐教门人之一,他只能是灌江口千年听调不听宣,驻守一方的二郎真君,他只能是严苛冷漠,死守天条的司法天神。 ——我死,好过大家一起去死。 这一切,以致今日,曾经期望真相永不为人知,便是昆仑雪窟的通天教主,也乐意永远晃荡着昆仑神的名号,即使天不遂愿,要将所有掀露出来,却也仍然,说不出口。 "我之今矣,难不成他明日!" 鸿钧道人这一句话,震得元始天尊险些元神维持不住,被迫回到留在凡间法阵的身体里去。 眼前所见,何止是触目惊心,纵然有怨,有悔,有不满,却大不过不解,对得知真相阐教众仙来说,鸿钧是他们恨不能去杀死,却没有能耐去,但对阐教教主来说,那还是曾教他道法使他有今日一切的师尊。那根深蒂固的过去是千万年,岂能轻易动摇,崩溃? 一个人,若要为了自己,无论做出什么来,旁人也是劝不得的。师尊,不过太执着于某事。 ——因为不懂这句话,所以他误解了通天师弟,如今又拦不下杨戬,最后才知道,最初的开始,就错了。师尊,你,何至如此!难道玉鼎所说的九转玄功,真就对你如此重要?而为什么师尊的今天,会成他前车之覆? "拜师尊丹药所赐,师兄他元神受创,永生不得复,想赴师尊之旧覆,想是难矣。" 通天这又是什么意思,他到现在连九转玄功的法诀都一句不知道。 元始天尊惊惶之下,回头目视众弟子,全是疑惑不解担忧神色,再转头,玉鼎没有表情,而普贤惊望过去的目光,显是一无所知。 干涩的动了动嘴角,想问的话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哈哈…"沉闷恼绝的低笑声不住的从暗冥中响起,鸿钧道人的面容已经被黑雾遮蔽得难以看清,只有那又悔又怒的笑声格外清晰,"三千年前,伏羲神王便是给老道留下了同样的一句话才离开三界,今朝,果是如此。" 陆压道君摸着脸颊的手一顿,极其不合气氛的笑嘻嘻开口:"确也是鸿钧你太过自负,认为他们一走,三界就没你对手,只要你自个不肯,谁也不能把你扔出三界去…其实伏羲神王多为你着想啊,怕你法力太高,本领太大,三界容不下你,走之前还费尽心力抓住你一半元神,封进七宝瑞云旗里。" 不过显然他这种胡牵乱扯就连阐教的人都忍不住扔他白眼,就别提鸿钧老祖了。 很多人还是第一次听到七宝瑞云旗这个东西有这秘密。 说实话,现在站在这里的人除了敖春,没一个不是心思活络九转十八弯,猜也不是个难事。恩,鸿钧老祖会分一半元神,当初大约还是怕被上古诸神临死反扑,把他也带进万劫不复之地吧。 这可跟今天不同,毕竟除了伏羲神王之下,还有那么多人。 事实上伏羲神王也正是那么做了,直接就将鸿钧元神封进了七宝瑞云旗,等等,这名字听着也比较耳熟——不就是天庭的玉帝拿了这个去紫霄宫,才将鸿钧老祖请出来的吗? 一时间,谁都有想踹玉帝一脚的冲动。 你说伏羲神王最后都惦记着做完这一件事,还将这件如此重要的东西交给了天庭,就算他离开得太匆促,三界没什么人知道真相,但总会留一句这七宝瑞云旗的重要性,从玉帝知道送这东西去紫霄宫请人,就能证实这点。 可就为了对付阐教… 不算阐教众仙,其余人都有种伏羲神王会气活过来的悲悯。 "杨戬,你说你算错一件事。不会就是这件吧?" 普贤真人忽然出声。 "恩。" 没有情绪,没有懊恼,杨戬使所有人再次惊得倒噎住。 "不可能!玉帝是什么样的人,在不知道上古诸神离去真相,仅知七宝瑞云旗很重要,又面对阐教的逼压,是很有可能会做这种傻事的,怎么会没想到?"率先反驳的人,出乎所有人预料,竟是赤松子。 逼压?阐教十二仙同时皱眉,他们当时怎么了?没做什么啊! 就是上天来讨个公道,既没动手,也没揍人,当然如果非要将玉鼎真人劈了南天门算是个奇耻大辱的话,但是南天门又不是什么紧要东西,比东皇钟差得远了,有它跟没它都一样嘛,毕竟封神之战后阐教的确起过誓,不干涉三界之事,所以按照阐教诸仙的性子来看,当初是很收敛很客气很有分寸的,哪来的逼压? 他们在想什么,赤松子不用看就能猜到。 不过赤松子做为跟阐教同一时代的上仙,对阐教都这么了解,就别说本来就是出身阐教的杨戬,如果杨戬这点都能错,鸿钧步入眼下死局也太冤枉了,所以赤松子才冷硬的扔下这么一句不可能。 "玉帝拿出来之前,我并不知七宝瑞云旗在哪里,不,我根本不知是七宝瑞云旗,伏羲神王一定将老祖的元神封在一个地方,或者一样的东西里,但是封在哪,给了谁,这却很难知道。" 得了杨戬的话,赤松子仍是不信,只不过扭头去望陆压道君。 陆压苦着脸,摸着头发干笑道:"哈哈,这个,这件事情,小道虽然从镜子看见了,可是你们也知道的,小道在炼妖壶里这么多年没出来过了,等出来的时候,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其实西方的那些个家伙,可能也知道七宝瑞云旗,不过晓得事关紧要,从来都是闭口不谈的。" 这就是杨戬在封神之战中不显山不露水所得的一个弊端。 那最终之局,上古诸神离开三界,又岂是阐教一个门人能有机会亲见?就连太上老君,元始天尊都因为潼关前鸿钧老祖那番话闭门思过去了,完全不知道。 顿时如火如炬的目光又回到杨戬身上。 ——既然如此,知道昆仑镜在哪,又有山河社稷图在手,为何不趁着鸿钧老祖在紫霄宫出不来的时候将陆压道君放出来。 "呵呵,这个小道家大门被鸿钧做了手脚,只要一接触到炼妖壶,鸿钧就能知道,虽说真身不得出紫霄宫,但豁出去不管不顾,破罐子破摔,直接再分元神奔来将小道连同炼妖壶扔进万劫不复之地,小道就真的没机会十九岁了。" 嗤,什么豁出去,所有人都知道鸿钧老祖最是看重他自个,才不会拿自己开玩笑,陆压道君的顾虑杨戬才不会有。 八成是杨戬不愿打草惊蛇,或者最开始他计划的办法不是眼下这样,这才可能,用不着冒风险去放陆压道君徒惹来鸿钧警惕。 只是伏羲神王你何必,当初抓了鸿钧老祖的一半元神,还封印什么呀,直接跟你们一起带进万劫不复之地好了——慢着,方才通天教主说什么,元始天尊元神之创永不得复,就不会重蹈前辙,而鸿钧道人刚刚又说伏羲神王离开三界前最后留给他的也是这句话。 直着眼睛,众人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呵,这上古诸神,这伏羲神王…"孙悟空挠着脖颈后面,再一次深深觉得他那会还是一石头真的是太走运了。 所谓放你一次,实际上是不给你选择活路的机会。 也不用解释,所有人都明悟了,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不是瞅着万劫不复之地发颤,后知后觉一头冷汗的互相望,目的也很清楚,这样推论的结果,那下一个是谁,既然不是鸿钧老祖说的元始天尊,那么就是谁法力最高谁本领最大谁倒霉。 东海那条小龙,有他跟没他一样。 小狐狸,伤不轻,无碍性命,不过也绝对不用担心。 龙吉公主?呃,封神之战曾死于潼关前万仙阵中,上过封神榜的,连记忆都不完全何况元神了。 九天玄女?虽然不晓得怎么回事,不过也是差点死了的,而且在场这么多三界赫赫有名之辈,就是原本的她,轮着算也排不到。 通天教主?眼前这根本就是东海四公主,怎么算也不可能。 晕厥的太上老君?如果这精透了的老狐狸跟通天教主一样知道这个事实,那么他整天炼丹,除了怕死还是怕死,前面一个怕是怕死于他师尊的那颗丹药,后面那个怕,是近三千年来根本就没有稳固修为,放任随意,生怕一不小心倒霉的是他吧。也就不知道内情的元始天尊一心一意的还在认真闭关,闭关,再闭关,难怪说倒霉的会是他… 陆压道君? 先有鸿钧后有天,陆压道君还在前。三界很多神仙都怀疑过这家伙的本事跟他的名声不符?好了现在也有答案,从一开始就是个不认真的,比太上老君还绝。 玉鼎真人…九曲黄河阵,在阐教这不是一个秘密,经历过封神之战的或多或少也有人听说过的,问题也恰好出在元神上,还真是绝妙的恰好。尽管绝对不可能玉鼎真人本意,混元金斗也是鸿钧老祖给的那云霄三姐妹,但那三仙子也是截教通天教主的亲传弟子…盘古大神,阐教众仙脸色已经发白,开始瞥杨戬。 开天神斧,算是杨戬的兵器,从劈桃山开始,已经很久远了,二龙剑,昆仑镜,五彩石(孙猴子在心里估摸着,很正确的比其他人多添了一个宝莲灯),一起扔进了万劫不复之地,越厉害用得越多的法宝对元神影响越大,看太上老君为什么趴地上起不来就知道了。 不过杨戬自己心里清楚这些最后都是要扔掉的,那么他常年用三尖两刃刀不用早年得的开天神斧是这个道理?!也对,要是这些法宝他都跟太上老君用神农鼎一样多,只怕杨戬这会连命都没了,还怎么计较什么谁厉害谁倒霉的问题? 所以,还是之前死于昆仑山下的那次? 当然孙悟空不知道,阐教众仙知道啊,杨戬再怎么厉害,可他散功重修过一次九转玄功了,当时就说是为什么,原来在这等着呢! 阐教众仙几乎要摇摇欲坠了,难道这么多人,居然是轮到他们最倒霉? ——黄龙真人这个向来扫尾的,这次绝了就是他走运! 你要说阐教十二仙最强的人是谁,没有悬念玉鼎真人,最差的那个不用想黄龙真人,但是除去玉鼎之外到底是谁,这个还真不好说。 正考虑要不要冲过去拖走师尊,拽了玉鼎普贤,拉了杨戬掉头就跑,回昆仑去死都不出门一步的阐教众仙,惊愕看见赤松子脸色惨白,比他们谁都快,飞速扭头就跑。一眨眼间,那云都看不见了。 ——呃?难道是赤松子?没觉得他比我们厉害啊。 "九曲黄河阵抓的人也不少吧。" 九天玄女终于看不下去,本来真不想提醒的,阐教,她当年很没好感,毕竟是灭了奉她为祭祖的泱泱商朝,不过…也罢,这些个人,怎么就想到玉鼎真人,想不起他们自家? 阐教十二仙一个不漏被困,被削过顶上三花,散过胸中五气,当然这都陈芝麻烂谷子多少年的过去,眼下顿悟简直是一个个如释重负两眼发光的盯着自家师叔,使得通天教主极其不自在的挪了下位置,其实,当初这些师侄谁活谁上封神榜反正效果一样,他还真没上过心,他又不是杨戬,才不会为附带的那些个人呕心沥血算计推衍得尽善尽美。 那边孙悟空郁闷了,难道要去跟赤松子打一架,确定谁厉害才能知道老孙不是倒霉的那个? 齐天大圣还真没把赤松子放在眼里。 不过很显然,再威武的孙猴子活得还没赤松子一个零头长,完全不在其他人,包括赤松子自己计算的危险范围内。毕竟脑筋再快,完全不知道的事情,齐天大圣也很难猜出来,总有误差,杨戬对七宝瑞云旗的错误就是前车之鉴。 这边心思百转,人人自危到赤松子掉头就走,也没有多久,通天教主与杨戬完全没被众人的咋咋呼呼跟慌乱动摇半分,只牢牢的盯着黑雾弥漫得越来越浓,几乎看不见的暗冥。其下激荡的法力,足以震撼得所有人面色难看,这就是鸿钧道人真正的实力,如果不是此地,如果不是身陷死局,谁都知道大家会怎么样? "师尊,事到如今,你仍不肯死心?" 久未出声,全力抗衡暗冥涌动,鸿钧显是还对脱身逃逸抱有一线希望。 那边孙悟空一摸脑袋,终于想到一件最关键的事。 为什么伏羲神王上古诸神要离开三界? 鸿钧,那是倒霉,被杨小圣算计成这样,一气化的只有鸿钧吧?当然要是这方法早就用过,鸿钧就不会中计了。那些上古诸神,那么多人,就算没看清掉进这个黑窟窿,总不能全部掉进去~伏羲神王都能封印鸿钧道人一半元神,那更不可能是被人赶进去~这没道理。 之前说谁厉害谁倒霉,难道? 作者有话要说:8日伪更原因记夜风错了,夜风重新修改句子顺序,添加一些词汇,否则不是看懂看不懂的问题,有亲已经在掐语法语序,还倒装…这有歧义的句子我赶紧还是叉掉吧 谩嗟匿枯荣 三十三重天之下,大批修为不高的神仙都被无形气流压堵得老远,也上不去,这跟凡间可不一样,你再伸着头也瞧不见头顶几百尺之上的事。 哪吒急得不行,可是阐教一众弟子都被自家师父有样学样照九天玄女那般在临走之前给定在原地了。就连木吒都不例外,普贤真人虽不在,文殊广法天尊一点也不嫌麻烦就当他是金吒捎带的…直直站那里有危险也不怕,反正寒华在,这些个三山五岳外加天庭的神仙就是全部加起来也不够阐教首座弟子练手的,就算出大事,寒华旋照都挡不住,至少不会连解定身术逃命的时间都没有。 其实依阐教十二仙的意思,就该让寒华带着一众人全部回昆仑山去,奈何寒华是死抱着旋照不松手,不敢上去,可也绝不愿临危当头,不管不顾就走。 连沉香都若有所思感觉要出大事,梅山兄弟等人更是琢磨着是不是不能再待。他们算看明白了,三界无论什么热闹,最好都别去凑,没得尽惹上麻烦,眼下如果不是事关杨戬,这兄弟六人真回灌江口窝着去了。 梅山兄弟和其他人一样,以前是真正觉得沉香本事了得。 现在梅山兄弟还算厚道,没说什么,只是心里嘀咕,不自觉的离沉香远了些,其他神仙可没这个顾忌,直接就议论上了,有说的难听的,沉香也只能忍着,好在这人一多,嘴就杂,东扯西拉,大家最关心的还是议论这上面到底出了什么事。 就算再没见识的,之前太上老君一反常态的神情,还有阐教的异样,也晓得问题大了。 个别机灵的已经手忙脚乱,又是看天,又是掐算,当然依他们的道行没能耐算出发生什么事,但是认个方向还是很有把握的。 三十三重天,除了兜率宫,三生殿,但方向不是这里。 一众人等思来想去,终于后知后觉的想到斩仙台,霎时惊骇难安,正要说什么,忽地一道疾风从天而落,撞得不少人七荤八素跌在一边,顿时骂声一片,爬起来后,连个影都没瞧见,也就哪吒眼睛尖,瞄那人的背影似乎有点熟,倒想不起来,这也难怪,他总共也就刚才见了赤松子几眼,三界有能耐的他都是封神之战中认识的,没参加过封神之战的哪吒还真没见过几个。 但是那方向—— 阐教的一众弟子有些不安了,刚才那云的架势,怎么看怎么像逃命啊。 难道鸿钧老祖已经怒极动手,肆意杀戮了?这下可怎么办,要知道自家师父是绝对不会丢下师兄弟先跑的,何况还有天尊大人在,难道阐教注定今天要覆灭了? 越想越怕,个个脸色发白。 "千万别上去!" 寒华听不是旋照的声音,低头一看,旋照将涵元瓶摸了出来,正朝里面看。 "刚才过去的那个是赤松子。"听声音就知道相柳九个头都一脸严肃呢。 "那是谁?"旋照迷糊的一句话,虽然也代表了寒华的心声疑问,还是成功打击了相柳,整得它好半晌没说出话来。 "我们昆仑没这人啊!"旋照不耐烦的摇了摇瓶子。 "哎呦,主人,别摇!!"相柳还是忍不住心里嘀咕,那神仙也不全部是阐教的啊,主人给昆仑养成这样的脾气好吗?算了,从前天天跟祝融吵架,连睡觉讲梦话都不忘记骂祝融的主人也没好到哪去。 "主人,你知道伏羲神王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旋照哑然,摸着脑门想,这件事情,只怕是原来的自己也不知道吧,要是消息能传到九地之下来,整个三界不全知道了? "知道你就说,吞吞吐吐再不痛快我将瓶子扔下去,管你从天上落下会掉到哪里!!" "啊——不要啊~~" 法宝是摔不坏,就是不知道天庭的天条有没有不准神仙丢弃宠物这一条。 相柳虽然不是共工属下比较傻的那一种,但是却绝对属于脑子有问题那一类,想着想着居然扯到天条上去了,赶紧猛甩九个脑袋直接撞一起醒神,嗤,什么宠物,它可不是鬼车傲因那种没水准的上古凶兽,它跟白泽一样,是有神籍份属上古洪荒诸神的行列,尽管本事不是太高,不过怎么看也比白泽有用得多吧,怎么说也是水神手下数得上号的,那威名连凡人都知道。 "你说不说,我真丢了啊!" "别呀!"相柳赶紧出声,"主人,你没感觉到有些异样吗?就是好像压在身上的千斤重的东西一下子扯掉一半的轻松感?" "没有啊。" "咦?应该有啊,我都有…" 那边寒华不耐烦了,直接道;"相柳,你有话快说,别拐弯抹角!" "有人死了!或者说,跟我和主人差不多的人离开三界了。" "…什么叫跟你和旋照差不多?" 涵元瓶里半天没动静,旋照忍不住又要去摇了,就听见相柳一声惊喜的叫喊:"主人,你没危险了,我怎么没想到这点。" 所以说,正常神仙想的东西,跟人家九个脑袋的没法沟通是吗? "旋照,往凡间丢!" "是,师父!" "不要啊——别!我知道上面怎么了!!" 好悬,相柳在瓶子里扭动了下身躯,大喘气,其实它也不知道现在万劫不复之地那里到底怎么了,但是不这么喊行吗?悲催的垂下八个脑袋,就一个头有气没力的说:"我猜,可能是白泽死了,因为那么多人里面,他本事最差。" 寒华很想问白泽是谁,不过出于前鉴,硬是忍了没提,免得问半天都抓不住重点:"既然能力差,那么他死了,怎么会给你如释重负的感觉?" "因为伏羲神王他们死的时候,也是一样,要知道我这小小能耐,就是拼到死,也不能撞出九地之下,当然是因为伏羲神王他们死了。"相柳说着,就忍不住吐苦水,"想我跟主人在九地之下,后来…就剩下我一个,伏羲神王死的事情,当然不会有人跑来告诉我,如果没有这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我就是再蠢也知道赔上命都出不去,要不当初主人也不必死啊,不过现在好了,主人的魂魄不全,现在比我还安全呢。" "那你这感觉又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早年洪荒的时候从来没有过,不周山倒了之后,我就忽然感觉到了,但是从前主人说大禹治水那会——唉?怎么了?" "没什么…"寒华面无表情,拍了下怀里跑神的小丫头脑门。 ——不过,这说得还真有够远的,一半的阐教弟子那时候还没出生呢,恩,连杨戬都没有,寒华心里镇定了。 "大禹那家伙是挺讨厌,我们也专门给他找麻烦,谁叫他治水,治水不就是跟主人过不去吗?但是那会挺奇怪的,按理说凡人淹死了那么多,就算他们都会爬树吧,但是也不能总是待在树上,却不见女娲娘娘来找主人,这洪水将整个凡间淹没了十几年…啧啧,也没哪个来管,连祝融都没来,天庭的东华帝君,反而下令将偷盗息壤的人杀死了,好像是大禹的父亲吧,九天玄女就是为这事跟东华帝君闹翻的。后来凡人都说大禹是天帝任命去治水的,开什么玩笑呢,那时天庭没半个人听玉帝的。" 相柳声音低沉,似是陷入回忆,"那时主人说,大家都等着凡人多死一点,治好水也没多少年,主人跟祝融一战,撞断了不周山,凡人也是死伤无数,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伏羲神王他们都很愤怒,主人的属下几乎都在这次被他们杀了,后来主人也被他们抓住了,就被关在九地之下。伏羲神王当时是说…" ——如果你要让大家都去死的话,就让三界改变吧! 瓶子里的相柳哆嗦了下,大约是后怕。 其实共工撞断不周山完全是个意外,他自己没想到,祝融也没想到,实际上发生的时候,两神都傻眼了,他们只是习惯性打架,也就是时间长没见面很久没打看见对方下手狠了点,凡人打输了还气得踹树一脚发泄呢,共工撞的时候根本没想到不周山能那么轻易被自己撞断,那不是天柱吗,盘古脊椎所化的,就算上古大神,也没道理一撞就断。 "不周山,倒得太奇怪了!也许主人是有能耐将它撞断,但是估计断的时候主人也没命了。" 气急了狠撞过去,跟豁出去不要命拼上所有法力的往上撞,那是有本质区别的。 "你是说,不周山不是共工撞倒的,有别人?" "不是,是不周山出了问题。" "是什么?"寒华纳闷。 "不知道。"相柳回答得更无辜。 "旋照,扔下去,要他有什么用!" 相柳还没来得及尖叫,就听见自家主人在说,"师父,这不好吧(主人,你真是太好了)万一砸到凡人,砸死了怎么办?" 相柳一头砸上瓶壁欲哭无泪。 "往没人的地方丢啊,比如北海。" "那弟子站这么高,不好判断方向嘛,手一抖,也许就从北海扔到南海去了。" 趴瓶壁,相柳就知道,主人被阐教带坏了~~ 三界之中,很多事情,即使你活得够久,知道一些,但是依靠这有限的东西想知道真相,那很艰难,相柳也不例外。 白泽是死了,可是只有白泽的死,又怎么能让相柳感觉到如此清晰的改变。 身在九地之下,很多事情都错过了,也侥幸因此得存。 比如,封神之战。 "阿弥陀佛!善哉。" 众仙起了一阵轰然的议论。 "是观世音菩萨。" 红孩儿只得满心不愿的挤出人群,来到观音面前。 "菩萨,胜佛和老君他们,追上去了。" 出乎所有人预料,观音只是合掌敛眉,没有半分要上去看看的意思,这可让看热闹的散仙们大失所望。 "菩萨?"沉香很急,看老君之前的神色,也知道大事不妙。 "沉香,尔魂魄滞留于此,不速返还,如此作甚?" "但是,菩萨,我师父,还有我…二郎神,都在…" "沉香,你年纪太轻,三界有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善财,你也是一样,要知道众生有渡,奈何吾等无路啊。" "…菩萨,我不太懂您的意思。" "很久以前,那处暗冥,不叫万劫不复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一般都认为大禹治水在女娲补天之后,但是大禹治水的时候是遇到共工派相柳来捣乱的,要是按传说共工应该死了才对,当然也可能撞完不周山共工没死,那跟我剧情不符。咳,算了我还是换下顺序吧,跟神话较真实在不明智。 下一章更新等晚上 浮华衍化成朽 举目漆黑的雾气,越来越重的压迫在身上,因为从之前的对话里意识到不妙,所有人都已经不自觉的退后,除了目视暗冥一动不动的通天教主与杨戬。 "师尊,事到如今,你仍不肯死心?" 通天教主话一出口,杨戬神色就变了,连想都不想,直接将他一手推后,如果是从前的截教教主,即使杨戬没有重伤在身,全力一击也不一定能将他逼退,奈何东海龙四公主实在没那个实力,红龙比一般神仙也许更有优势,却也是相对而言,比如眼下通天的元神意识到了,手脚却跟不上他的反应速度,直接被推跌出很远。 玉鼎真人在看见杨戬出手的同时,同样神色骤变,不顾一边的普贤真人,身形迅捷,森手就将杨戬往回拉。 但还是迟了,翻腾的黑色雾气猛然爆裂出来,雄浑的法力直接震得所有人站立不稳仰面倒地,距离最近的杨戬与玉鼎真人退之不及,直接被抛飞出去,喷溅出一道血色弧光,惊得阐教众仙纷纷要去扑过去接,怎奈本来就相距甚远,这会根本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杨戬勉力一扭手臂,直接将自己换到了仰面朝下的位置,摔落在地,玉鼎真人则是迟了一步,摔落在杨戬身上,两人皆都是被携法力的罡风所震,到处是迸裂开的细小伤口,血染遍身。 眼前一黑,杨戬知道不妙,强撑着硬是想站起来。 事发突兀,就好像他只来得及推开通天教主,自己却没有后退的时间,玉鼎真人反应再快也只是想将他往后拉,但是等玉鼎真人到了杨戬身后时,已经没时间了。 鲜血从发际流下模糊了视线,玉鼎真人仍瞥见龙四公主也伏在地上似乎挣扎着想站起来,霎时醒觉!鸿钧道人已觉无望放弃了抗持暗冥之力,最后怨怒的这一击,目标不是通天教主,也不是他与杨戬,那么? 一闪而逝的惊慌,几乎连想都不想,伸出手去,恰好握到了杨戬伸来的右手,勉力扶持,两人都踉跄狼狈的站了起来,以袖拭去眼角鲜血,所见一幕简直使阐教众仙惊恐欲绝。 ——黑雾笼罩之中,鸿钧道人的面容早已模糊不清,但那几乎扭曲不复原样的一双手,边缘气流翻腾,牢牢抓住的,正是元始天尊。 "师兄——" 通天教主惊恼之下,竟是直接弃了龙四公主的身躯,眉心白光乍现,元神浮出,正是当年封神之战时的旧貌,不管不顾,欲扑上前。 "教主不可!!" 杨戬是赶不及,但这一喊,却使刚刚醒来的太上老君眼疾手快直接将通天教主拉下。 因着东海龙四的实力,根本没法行动自若,所以才主动破了附神之术,却又因元神的缘故,根本挣脱不开太上老君的桎梏,使通天教主气急。 元神对于神仙来说,很关键,可也很致命。 惊惶之后,元始天尊就意识到根本挣脱不开,那逐渐纠缠上来的漆黑雾气,就好像能吞噬一切般,逐渐的,记忆有些模糊,就仿佛看见不知道是多少年之前,第一次来到云霄深处的紫霄宫,排云遣雾的神仙全都敬畏的避让,以及,三个人在第一次看见鸿钧道人时,因着那并不比他们大上多少的样貌,身边两个都带点谨慎或者是怀疑的不吭声,只有他脱口就喊了声师尊。 "元始,你不是很想知道,这都是怎么回事吗?你就跟着老道,好好的看清楚吧,哈哈哈哈…" "不——"阐教众仙是被法力压得根本就站不起来,绝望的喊。 杨戬欲上前,但是他发现玉鼎真人根本就不给他这个机会,同样,他也不会让自己师父去赴必死之险。 "别动!" 出声的是陆压道君,他就站得老远,一点都不会拿自己开玩笑,实际上那瞬间他反应得不比杨戬慢,只不过他没有需要救的人,直接后退,"鸿钧的法力还在,无论谁去救,一样是死!" 不过其实他这句话说了等于没说,先前不敢去救的人一样不动,不管不顾的人说什么他们都要去试试。 "尔等小辈,可知这三界是什么,这万劫不复是什么?"因知无望,鸿钧道人神智几近混乱,千万年步步谨慎小心,却原来还是落到一直以来最是忧惧的境地,这算什么,涌动的黑雾不住的击溃着他仅剩的法力,似乎都听见了伏羲神王冰冷的笑声,也不知道是在那无尽暗冥深处等着他,还是三千年前的记忆回溯在耳边,不由得放声狂笑起来。 时间不多,他只有一次机会,当然最恨的是通天这个从开始就捣乱的,还有他根本没想到的杨戬,但是他抓元始,正是估摸着会多拉到几个随他一起去。 你们不是放不下吗? 不是为了阐教以至今日吗? "哈哈哈——" 看吧,那些个小辈,才不忍弃元始不管,不是吗? "都冷静,杨戬!通天!!你们知道,这也不定是万劫不复的!"陆压道君可不想见鸿钧临死前拖走太多垫背的,只得高声道,"谁也不知道三界之外,到底是什么。" "三界之外?哈哈,好一个三界之外。"鸿钧不住冷笑,声若癫狂,"就像凡人不知道,死了以后会怎样。" 去过的回不来,死了的不能再说,这还能有异议吗? 陆压哪里肯在嘴皮子上服输,当下跳脚吼道:"呵,你毁了伏羲神王的计划,弄出一个封神榜直接杀死自己徒弟的门人,占了天庭的位置,让上古诸神无处可去,只有离开三界的事怎么不说?!" "陆压!!我不信,你就能一直全不在意,浑浑噩噩!!"鸿钧道人暴怒不已,使得他逐渐没入暗冥的手臂越发狰狞,再这样下去,元神被死死抓着的元始天尊就算不被完全带入万劫不复之地,元神也禁不起这般折腾,形如溃散。 大约只有一点好处,元神,感觉不到清晰的痛楚吧。 也罢,世间之事,哪里辨得清是非曲折,就像元始天尊曾经对自己的师弟不满,愤怒,怀恨,后来就算略有悔意,也不能阻止师尊,所以得知真相时犹如晴天霹雳,又难以释怀,其实他早觉得有些不对,可是哪里不对,他从来也不敢细想。 他是想不明白,也不懂,师尊何至于此。 但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曾经,千万年前的紫霄宫,他能够… "三界逐渐形成,生于混沌之前,意味着什么?!开天辟地,从无到有,看着三界逐渐改变,众生演化,天庭,人间,地府,由混乱无际到天地有序,星辰,六道轮回一一出现,仙凡不通,阴阳两分,尔等小辈,如何知道!!这是囚禁我等的牢笼越来越完美!洪荒异兽销声匿迹,不周山倒,天庭那些新得到成仙的都是些什么货色,就是这样凡人也难窥仙道,难道要老道坐等自取灭亡,如伏羲那般?" 九转玄功,九转玄功不是鸿钧为了脱离三界众生有形劫数?! 元始天尊骇然一惊。 "鸿钧你才是异想天开,修得分了元神的法术,就能在三界自在些?"陆压道君毫不留情的反讽,"逼得无数人去练这门功夫,再将他们算计进此地看结果,他生他死你看不到的,不存三界就是三界不存!三界是牢笼没错,想走,没那么容易!" 原来… 艰难抬起手,反扶住那流溢着骇人气流的看上去狰狞扭曲的手臂,其实,那是玄气,被彻底击散,又在鸿钧浩然法力维持下的结果。 "师尊!" 神智混乱中的鸿钧道人骤然一惊,望向元始。 "留住法力,走吧,弟子会陪你一起去的,不一定是死,不是吗?" 三界之外,到底是什么呢?其实怕这怕那,只要敢走,不到最后,谁晓得呢?元始天尊往后望,都是拼命想爬起来却无能为力的弟子,通天再冲动有师兄在,他也没能动弹一下,昆仑,阐教,有玉鼎与杨戬在,这三界之中,又怕得谁来。 于是长吁一口气,其实他也没什么遗憾,不是吗? "师尊,我们走吧。" 将法力浪费在这里,实在不划算,暗冥涌动的漆黑之处,也许不算太长,就能走过去,天庭被判罚的神仙,是实力太差死在这里不冤,但要是因为绝望而最后被吞噬,那也太倒霉了——元始天尊这么想的时候,完全没意识到这才是杨戬与通天,甚至陆压原先拖着鸿钧到现在的原由,因为谁也不知道,离开三界,是生是死,反正回不来,但是万一呢? 定定看着元始的鸿钧道人有些恍神。 人死的时候,或者知道自己必死的时候,总会想起很多事情,不管凡人,还是神仙,都一样。 太多被遗忘的东西,之前被忽略的细微处,棋差一步以至今日的恼怒,都在飞速从眼前流过。 最后,竟然定格到了千万年前的紫霄宫。 那时天地已分,混沌未定,众生衍化,紫霄宫与上古诸神一般,居高临下,掌控三界。 命人无数次挑选,才定下要收的弟子,年纪都还小,新奇复杂的望着紫霄宫内的陈设,其实都很聪明,甚至在看见自己的时候,年长沉稳的那个谨慎注视过来,年纪小的大有谁都不放眼里的自负,所以都没想到他们要等的人就在眼前。 那是多么有趣的事情,仅仅从外表判断吗?孩子果然就是孩子,再聪明都一样。 却不想中间那个一直盯着旁边瓶子走神的,才一抬眼,啥也没想,立刻恭恭敬敬跪下去了:"师尊!" 记忆如雾气般溃散,声音不似那时,却始终如一的唤着,跟他的师兄,师弟都不一样。其实,总是出人意料的不好揣测的,是这个徒弟吧。 元始天尊茫然发现,黑雾笼罩中,已不再看清,甚至偶瞥得一眼,玄气流窜下都是扭曲狰狞模样的鸿钧道人,忽然恢复了那永如十五岁少年的样貌,冰冷,没有表情,那紧紧抓牢自己的手臂毫不留情的用力一推!! "师兄!" "天尊大人!!" 将元始的元神扔出黑雾暗冥之外的鸿钧道人站在那里,却只是冷笑:"你总是最蠢的那个,就是完好无损的元神,又怎么过得了此处?" 话音落处,玄气彻底溃散,一声震动三界的轰然巨响,黑雾铺天盖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隐约看得见眼前,听得到声音。 漆黑暗冥之处不再涌动,安静稳固的盘旋在那处。 不见鸿钧。 作者有话要说:鸿钧老祖还有句话没骂,元始你蠢透了,便是有可能安然无恙的走过去,伏羲神王岂会不在那里等着我,被老道送过去的,哪个不想灭了我,你那什么思考逻辑,早说了喜欢你就是因为你是我最笨的那个徒弟,没想到你能笨成这样…… 不曾散尽平生事 就好似连气流都轻缓的重新开始流动,才有人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顿时因为紧张过度绷紧的身形逐一放松,还来不及说什么,所有人就听得嘭地一声响。 简直是惊弓之鸟,即刻又吓得众人循声望去。 原来是普贤真人仰面倒在地上,他道袍上到处都是血,有他自己的,也有杨戬的,左肩延至前胸那处深可及骨的伤口还在往外流血,连发际都沾染了一片触目惊心的鲜红,先前手肘半撑在地上,眼下心神一懈,往后就倒。 "普贤师弟?" 黄龙真人赶紧挪过去,摸出灵药,捏碎了就往伤口上涂。 那边阐教众仙扶着元始天尊,七手八脚的灌输法力稳固元神,由于之前有玉鼎真人出事的缘故,所以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倒也没碍手碍脚,配合也算默契,只是阐教教主两眼直直的盯着万劫不复之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是茫然,又是不解,更多的还是骤变之下的惊疑失神。 文殊广法天尊一见元始天尊暂时没事,扭头就朝黄龙那边喊:"普贤师弟怎么样?" 也许换了现在天庭上那些个神仙这般伤势早就不省人事或是逃命去了,但对上古之时的神仙来说,不是无法支撑,绝对不会任由自己倒下,尽管普贤真人那处伤势看着太骇人,又是被鸿钧老祖所伤,关心则乱,文殊广法天尊觉得赶紧要想办法救。 "呃…没什么事,躺十几天也就是了…"黄龙真人愁眉苦脸的一弯腰,就将晕过去的人抱起来,因为伤在胸前,还不能用背的,这多好!连自己驾云回昆仑都不用了,估计等再一睁眼就在自家洞府躺着了,他黄龙真人怎么就没这种好命,想想就难受。 一抬眼,发现师兄弟全盯着自己,一幅完全不相信的样子,黄龙真人只好解释:"他不是伤太重,他是吓晕的。" 呃?差点忘了有这么回事,阐教众仙纷纷松口气,就当什么都没听见。既然普贤没事,他们觉得更应该担心的是全身是血,都瞧不出衣服原来是什么颜色的杨戬师徒。 不过听在别人耳里,是个什么意思就难说了,孙悟空往这边瞅眼神就特怪异,除了曾经有昆仑镜的陆压道君,阐教这些乱七八糟的奇怪事,就连太上老君也不见得全部知道。 "四姐!"敖春小心翼翼的喊,生怕怔在那里的龙四公主不是他姐姐。 龙四公主恍了好一阵神,这中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她虽不能控制身体,却也看得分明,不过仍然不是她小小的东海龙族能够想象的,就算她原先不知道昆仑神是谁,这么长时间下来也听全了,跟敖春一样,因着小玉练的是劈天神掌,所以截教教主的名号,总还知道。 茫然间,甚至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而通天教主连太上老君什么时候放手都全无所觉,他定定的看着那漆黑的暗冥。 时间太久了,种种心绪从不满开始,到不解,仇恨,抑或什么都不再有,逐渐的,连最初都开始遗忘的漫长。拿乌云仙劝说元始的话,只不过是未雨绸缪,担心师兄有一天发现真相无法接受,他盯着鸿钧道人,是真的期望,并不惜赔上一切,只要能够有如今日。 但是事到临头,却又有些不可置信。 鸿钧,他的师尊,真的死了吗? 万劫不复之地,漆黑的雾气都消散不见,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丝一毫的异动都没有,什么也看不出来。 回头望去,太上老君与元始天尊眼里都有同样的疑色。 只不过,太上老君是如释重负的将信将疑。 这就好像一个千钧重担,压得太久,几乎跟自家性命都密密麻麻的交织在一起,有朝一日扯了去,竟犹如梦中,总有种不真实的虚幻感,更别提最后鸿钧竟然放了手,那还是他们所知所畏所惧慎的师尊吗? 很难说这是什么滋味,居然不是曾经以为的那样得意欢喜,可要说悲伤,当然也不是,那种怅然若失,就连该做些什么都不记得。 那是,千万年。 "教主!" 因杨戬的声音才回过神来的通天教主,惊觉自己元神又黯淡了几分。 他是险些死过一次的,好容易才从昊天塔里逃得一命,又在昆仑雪窟布有凝固元神法阵的地方待了千年,总算是缓过来,他要借龙四公主施附神之术,也是不得不为之。 这番变故下来,既然师兄还好端端的,他就是不想活了,也不能当着师兄的面不是? ——不知怎的,念及死去的弟子们,通天教主忽然觉得,数千年来哪次揪心愧恨,都远不及今日。 "教主可还能再施附神之术?"杨戬淡淡的问。 "这主意不错。"太上老君是第一个附和的,其实他真的想摇头叹息,看那两个师弟,都元神虚浮着,看上去很有危险。还是他从一开始就装聋作哑,稀里糊涂过日子来得较定心。师尊不在了,许多他想做不能做的事情都可以试试了,比如,广收弟子? 恩,这个还是算了罢,三界现在那些神仙的资质,啧啧。 老道以后该做什么呢?这千万年来,想来想去,好像成习惯的只有炼丹,但神农鼎都没了!!他也不用再窝在天庭,去哪呢?曾经的玄都宫早已荒废,当初就因顾忌弟子寥寥,都是些来听他讲道勉强算是门人的记名弟子,且不说死了的,连记都记不全了。 一时间,太上老君也跟通天教主一样,恍惚得怅然若失。 太久了。 神仙的一生,也同样,占据生命最初也是最多的那个关键消失,就好像天地皆空,身化浮云,不知所以。 四周看了一圈的通天教主,赫然发现,他完全没得选。阐教众仙眼里就他师兄,那只猴子还是算了罢,陆压道君他实在没什么好感,九天玄女…倪君明的死他已经不愿多想,东海那条小龙陪他折腾了这一番,也够不容易了,小狐狸还在地上躺着呢,于是他不想选玉鼎真人,就只有杨戬了吗? 这不是故意的吧? 就算没疑心病,这么多年也养成疑心病的通天教主,怀疑的瞥杨戬。 不过要是用眼睛就能看出杨戬在想什么,这倒是三界第一的本事,不过截教教主还是与众不同的,看不出可以猜。 意识到杨戬到底什么意思的通天教主有些恼怒,有些想叹气。 ——我老人家只是想想,没打算真的去死,你小子担什么心?!还没祸害够师兄,没让他整天被自己徒弟撵,没看见他被阐教彻底嫌弃,我老人家舍不得死! 算了,附神之术就附神之术,他可不比师兄,撑到回到自己身体里就没事。 元神移到杨戬面前,通天教主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玉鼎真人冷着眼看他。 "哈哈哈——" 突兀的笑声吓了所有人一跳,莫名所以的望过去。 太乙真人扶额,至于嘛,不就是抢杨戬终于赢玉鼎师兄一次吗?嗤,是说通天师叔的心思,其实也很好懂?! *** 那声震动天地的巨响,惊得大半神仙爬起来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准备逃之夭夭,不过显然总是有人比他们更快的,风声过后,灰头土脸的众仙爬起来,望着紫霄宫那些道人的背影敢怒不敢言,唯有阐教等人脸上骤然出现了喜色。 这么说—— "啧,这些个胆小鬼,之前连上都不敢上来,站得远的生怕接近万劫不复之地一步会死似的,这当儿跑得简直比俺老孙驾云还快!" 孙悟空手搭在额前,他性子急,来得最快,见沉香还在那里等,忍不住喝道:"沉香小子,你还不回华山,想急死你娘吗?" 沉香正要答话,却看见敖春还有龙四公主,龙四怀里还抱着小玉。 "小玉?!小玉怎么了?" 龙四公主抹去小玉脸上的血迹,低声道:"没什么,她受到法力激荡震动,晕过了,那些内伤修养大半个月就好。" 敖春,沉香不觉互望,见对方都一样剩个元神,真是难兄难弟见面,欲哭无泪。 "师父——"那边金吒等人已经高兴坏了。 除了木吒,见着满身是血晕过去的普贤真人,吓得一张脸煞白。 比普贤真人更吓人的是杨戬与玉鼎真人,乍一看,还当他们跟寒华一样穿了件红色衣裳,不过因为寒华的缘故,这里看热闹的众家神仙没敢窃窃私语——开玩笑,他们可是亲眼目睹了那只焚火如日的凤凰轻轻拍翅,所触无不灰飞烟灭,却微微展翼收拢,贴到寒华身上就不再动,仔细一看,那鲜红的衣裳上多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对于三界一般的神仙来说,太厉害的法宝,太可怕的道术他们统统看不懂,还没凤凰来得威慑力大呢。 沉香很想过去问问他的舅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都结束了。 但是祥云之上,阐教众仙皆在周围,想越过他们,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敖春比沉香走运,别忘了哪吒将他的身体带上了天,不过片刻,元神归体站起来后,龙八太子从来没觉得自己的手,自己的衣服这么顺眼。不过这一脸串骤变还是使他心有余悸,见着观音在哪里,想也不想拖着沉香就走过去——他真是见够阐教的不讲理,以及那群人的惊天动地了,想想要是东华帝君最后没恢复神智将他元神驱逐出来,这会他都进那漆黑恐怖的地方埋着了。 "八太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敖春面对沉香追问,看了看自己四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只是说:"我没瞧明白,沉香,我可跟你说,我们最好离阐教远点,尤其是离杨戬远点,在那些人眼里,你,我,还有你娘,什么都不是,不然沉香你死都不知道为什么。" "敖春?!"沉香扭过脸来,神色甚是不好,"你不是知道…知道当初的事情吗?" 他在山河社稷图里听得分明,敖春明明已经晓得真相,为何还说出这种话来? "你——反正你听我的,绝对不会错。" 沉香盯着敖春,好像要从他眼里看出什么来。 "沉香!我们是不是兄弟,我会害你吗?"敖春气得不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要怎么说,沉香你心中以为杨戬都是为了你,才忍辱负重,差点死在昆仑山下吗?那个人演的一场戏可不是给你看的,是给三界看的,不是为了你跟你娘一家团聚,是为了他阐教,要鸿钧老祖死! "八太子,很多事情,并不是你为了我好,就一定是对的。"沉香眼也不眨,扭头过去望杨戬了,他依稀觉得,杨戬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对,可是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陆压道君呢?" 九天玄女一回头,发现少了一个人,没下来。 "在上面痛哭!"太上老君摸着胡子,游哉游哉的走在最后一个。 "啊?"所有人都回头莫名其妙往上望,陆压道君会为鸿钧的死伤心,那不天崩地裂,东日西出了吗? "他在哭他家洞府,还有昆仑镜,伤心着呢,"…" 行千峰愿得一笑过 连沉香都看出杨戬有些不对,寒华怎么会没有。 自己那些祖师们,虽然还是围着天尊大人,围着杨戬与玉鼎真人,不过那个小心翼翼,时不时瞥一眼的模样,好像生怕玉鼎真人跟杨戬会出事似的,那种战战兢兢心下揣揣的德行,就盯着那两人,根本没管四周,这是什么道理? 昆仑仙境里哪座山上的师徒也打不起来吧。 寒华纵然不懂得三界很多事情,那是因为他终年都待在昆仑仙境里,不过他做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因为他师父清化德霄真君的"深仇大恨"要一家家找上门去把对方揍趴下。 天长日久,整个昆仑都被打遍四五次了,先比武艺,再是道法,然后法宝,最后一起来,如是者再,最多第五次等寒华再上门的时候,意识到比什么东西都打不过,于是人家师兄师弟,乃至师徒都一起上了,所以寒华最擅长的莫过于判断,昆仑仙境哪座山上的师徒、同门之间最有默契,他需要最小心。 从下昆仑到人间的一路上,寒华就感到心里没底。 他实在瞧不穿玉泉山这两人,你说没默契吧,不回头都知道对方什么表情,要说有吧,那两人一整天能不说一句话。寒华估摸着他要是这么对旋照,那小丫头嚎哭的声音绝对能穿破云雾,震得凌云山上下不得安宁。 但现在,那种冰冷却无隙的感觉竟不复存在。 连眼角余光都能坚持不瞄见对方一点。 广成子与赤精子就是这样,那是不晓得多少万年来都没看对方顺眼过,才会这样。 察觉到寒华古怪的眼神,杨戬微微抬头,不过那神情明显就不是杨戬,寒华绝对可以肯定,要知道淡漠冷然与自负高傲还是相差很大的两回事。 手指拈着沾满血迹的袖子,那原先的紫色都因浸透成为暗褐偏黑色,别说配饰了,大部分地方都有撕裂的破口,衣摆更是没了大半,任谁穿着这样一件衣服,也难免会有怨言。 "什么衣服这是?" 话刚出口,通天教主就看见阐教众仙冒火的目光。 文殊广法天尊尤其恼怒,瞪了半天,终于忍无可忍:"这是阐教首座弟子的衣服,也是一件法宝,比紫授仙衣还要好。" "是吗,阐教首座弟子就穿这衣服?那什么仙衣我知道,赤精子的吧,挡挡一般的刀剑利刃罢了,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啧,还没当初我给弟子火灵的金霞冠有用呢?" 太乙真人惊得一跳,赶紧挡住玉鼎真人的视线,一边欲哭无泪,为什么通天师叔就能跟法宝起名叫金霞冠,他却连给自家看门的童子起名金霞都被无数人骂,这是为什么呀。 文殊广法天尊第一次发现平常杨戬真的对他们是很客气很恭敬很有礼,起码他从来没想过杨戬有一天会用鄙视的眼神盯着自己。 忍耐,呼气,得学慈航师弟,一,二,三,文殊广法天尊才定下神,继续没好气的回道:"是啊,穿在杨戬身上不是这样啊,虽然也入不了通天师叔的眼,可怎么说从上到下,也总共有十八件法宝来着,谁让东皇钟与开天神斧对撞后什么都没有了,居然有人还非要比较呢?" 呃,好吧,杨戬要是没这件衣服,只怕这会得跟普贤真人一样晕迷不醒被抬回昆仑去。通天教主即使理屈,也难免喃喃几句:"十八样法宝的一件衣服算什么,多宝当年身上总有百来件的。" 怎奈神仙哪有耳朵不好的。 "是吗?琼灵子还带着阐教一半的法宝呢,少说也上千。"文殊广法天尊斜眼。 "嗤,紫霄宫分宝岩一万多件法宝我全拿了没给师兄留一样。"反正欺负师兄就是欺负阐教。 "那是师尊拿不了!!"文殊广法天尊那个怒,狠狠的又记下自家师父一笔!都是因为他,所以吵架才会输掉… 昆仑众仙纷纷扭头。 ——你们能停止吗这有意思嘛。 "师父,我们去哪啊?"旋照咬着手指问。 "当然回昆仑。"寒华又拍了下怀里小姑娘的脑门,不去看她瘪着嘴,满脸不高兴的模样,不用想肯定在不甘愿的琢磨着去哪里玩呢。 "听话!" 旋照委委屈屈的继续咬手指。 "唉,慢着——" 孙悟空一声喊,使得阐教十二仙投过来的眼神都很不善,不过这猴子恍若未见,直接就冲着元始天尊喊道:"别走啊,至少要告诉俺老孙,老孙的师弟,那个呆子被你丢到哪去了?" 元始天尊愣了一会才想起那个倒霉的佛门使者,顿时一阵心虚,虽说那时猪八戒满口骂阐教的话使他很不满,用附神之术时根本就没客气,连个循序渐进的过程都没有,硬生生就施了术——其实那道术本来学得也没通天教主好。 不过因着自己的缘故,被师尊所伤,让猪八戒躺在兜率宫这会子还没人理,现在人家师兄找上门问,怎么也说不过去。 元始天尊心里这么想,脸上可不表现出来,没情绪的扔一句:"兜率宫,死不了。" "嗤,叫这呆子别乱跑,这次够他倒霉的了。"那什么师兄师弟的,阐教截教心里想的,跟齐天大圣的认知明显有很大差别,一点紧张感都没有,嬉皮笑脸的继续去找太上老君了。 三十三重天上这么大的变动,天庭当然有所觉,不过由于玉帝气得几欲晕去,以及他们亲眼看见都是些什么人在闹事,所以根本连派人上来看的勇气都没有,唯一从瑶池跟来的嫦娥怔在那里好半晌,才发现太上老君连看都没看她一眼,驾了云就走。 "哟,老倌儿,这是哪去?" "你这爱凑热闹的猴子!"太上老君笑骂,挥了挥袖子,"老道我已经没有灵丹妙药了,还跟着老道作甚。" "哎呀,这可就不厚道了是吧!俺老孙知道你要收拾包袱走人,那三两不着用的玩意,就算没什么好的,给沉香也不错,瞧杨小圣那外甥,现在可就剩一元神了。" 太上老君揉揉鼻子,打了个喷嚏,忍不住斥道:"胡说八道什么,那一身的金水味,老道还没去找他算账!" "这话不是这么论的!" "那小子以后的福祉,就看他自己了,至于胜佛…" "什么胜佛,别这么叫俺老孙。" 太上老君瞥了好像什么都没听见的观音一眼,于是将拂尘搭在袖上,摸着胡子微笑:"大圣,你有那空闲,怎么不回一趟方寸山?" 孙悟空纳闷的直着眼睛,方寸山菩提老祖,可是在八百年前就已经说过,不承认他这个徒弟,他也不能回去,起初是挺不痛快,压在五行山下齐天大圣就想通了,保不准菩提老祖有那么一手掐算未来的本事,早就知道俺老孙会倒霉,所以不想惹祸上身。这也没什么好气的,毕竟菩提老祖还是冒着风险教他本事了,不过心里虽记得有这么一个方寸山,却从来也不提,那不给菩提老祖惹祸嘛。 眼下提这遭,老倌儿啥意思? 对了,方寸山! 孙悟空恍然,这不叫俺老孙回去看师父,这是怕有人去抢徒弟吧。 忍不住瞥杨戬,恩,这通天教主现在可是杨小圣,一个就已经够棘手了,两个加起来,还真是问题大了!至于那个呆子,先让他在兜率宫躺着。 赶紧跑回去,对着沉香敖春说:"那个小龙,把沉香送回华山三圣母那去啊,俺老孙有事先走了!" 观音刚刚合掌喧了声佛号,就见孙悟空挥着手臂,远远就留了句话下来:"菩萨,上面啥事都没有,回南海去吧!" 红孩儿瞪大眼睛,有些奇怪,有些羡慕,这猴子就是天不怕地不怕,都敢这么跟菩萨说话了,不过回南海,那可就糟了,他还想回家一趟去看铁扇公主呢。 这可不行,赶紧扭头追问敖春:"八太子,你到底都看见什么了啊,惊天动地的!" 敖春脸色非常不好,见沉香也有问个究竟的意思,彻底恼了:"胜佛也在,你们刚才怎么不问他,我是看见了,可我什么也没看明白啊!" 他到底还是没把自己姐姐的事情说出来。 两下一散,就剩下一群看热闹的神仙,悄声对着龙吉公主与九天玄女指指点点,不怨他们好奇,实在是没见过这两位,三生殿是被遗忘的角落,纵然去了你也别想见到红鸾星君,至于玄女,晚于千多年后成仙的,连听都没听说过,更别提见了。 嫦娥恰好是个例外。 不过她在广寒宫这么久,能说得上话的人着实也少,除了三圣母,就是百花仙子,龙四公主,天庭的那几位公主本来也算是有来往的,不过要是提到自己最大的姐姐,都不太高兴,王母娘娘没有儿子,最喜欢的就是长女,但因为封神之战,龙吉公主莫名其妙疏远了所有人,一个人住在三生殿,谁来都不见,就是亲姐妹,一头热也亲近不起来。 所以嫦娥很久没见过龙吉公主了,乍一看,还是忍不住想起东华帝君,但是仔细瞧的话,还是有细微的不同,但那不同的地方,是跟杨戬相似,对神仙来说血缘还是个挺稀罕的事情,因此这种相像总让人觉得格外别扭,还不知道说什么好。 白云道君伸着头,发现一直都没看见倪君明与蓬莱紫府的人,不觉脸色变了,但又不敢直接去问,眼见阐教的人都走了,也没得选,只好悄悄绕过去问龙吉公主。 "那个…东华帝君呢?" 对着跟倪君明长得八成像,但是穿着朝霞色长裙,挽高髻的女子,压力还是很大,而且感觉诡异。那些搞不清状况的三界散仙,简直以为蓬莱紫府的东华帝君上去一趟,换了女装下来,要不怎么解释这种诡异现象? 龙吉公主看了白云道君一眼,似乎想起什么,半晌,才淡淡道:"…他死了。" 白云道君一滞,僵在那里。 不像是终于消失了一个说不出麻烦的表情。 龙吉公主这才注意瞧了一眼九天玄女,她正凝目上望,茫然出神。 确实不似刚刚从神农鼎金水中元神恢复得回三界,很多事情不知道的模样"呃,山河社稷图里能听得到外面的声音。"白云也没含糊其词,反正看阐教等人的模样,鸿钧老祖应是死了,别问他为什么能猜到——如果没有的话,死的就是杨戬了。 "不用这样小心,山河社稷图已经不存三界。" 白云张大了嘴,他意识到刚才发生的事情可怕程度远超他们那么多人之前在山河社稷图里的猜测。 "那么,你们都知道。"龙吉公主说完这句话,就驾云走了。 白云心乱如麻,所以根本没注意龙吉公主不是回三生殿,那方向,是人间。 聚复散看青山云水间 对留下来被三山五岳的神仙胡乱猜测还是敬谢不敏的,敖春也不知道是怎么离开的,有没有跟观音菩萨告辞都不记得了,他只时不时望一眼抱着小玉的姐姐,连沉香给他使的无数眼色,都没看到一次,于是四人往华山的这一路上,谁都没说话。 最后打破沉寂的还是敖春。 "沉香,还好,那个时候玉帝王母说要将你判下万劫不复之地时被拦下了,只是将你交给太上老君扔进炼丹炉。" 完全不知道敖春这话从何说起的沉香有些疑惑。 "我们刚才去的,就是斩仙台,就是神仙经常说的万劫不复之地,你知道吗?" 沉香当然不知道,他毕竟不是实打实修行,一步步登仙的那些人,三界很多常识都没听说过,斩仙台,好像有点印象,不过总归是天庭来处置他这样动不动跟天庭,跟天条作对的神仙妖怪,有区别吗?死还不就是死,对习惯凡人思维的沉香来说,魂飞魄散就已经是他知道最可怕的死法了,但是魂飞魄散跟是不是被天庭处刑一点关系也没有,至少沉香知道如果不是杨戬手下留情,龙四公主就真的魂飞魄散绝对救不回来。 "鸿钧老祖,刚才死在那里了。" 敖春的下一句话终于使沉香为之惊愕,几疑自己听错。 "你说什么?" "鸿钧老祖死了,被截教的通天教主,还有杨戬…"敖春觉得声音发涩,着实讲不明白,沉香连斩仙台都细细没听说过,要他懂得神仙心里截教阐教,甚至那之上的鸿钧道人是什么概念还是太难了,只是知道一个名字晓得这么一个身份有什么用,换了他自己,之前不也一样懵懂,啥也不知道。 但是连鸿钧老祖都死了,他们就是再认真十八辈子,也不是杨戬的对手吧。 敖春却不知道,沉香听了后却是目光一亮,不过还是很有分寸的按捺下来,没出声。 山河社稷图里度过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听到了太多。 都是金吒韦护,还有九天玄女他们的谈话,连他们都猜不出杨戬要做什么,准确来说,他们很明白杨戬之局真正的敌手是鸿钧老祖,其他猜来猜去都只有纳闷。 这就好像知道是一回事,沉香也说不出个究竟来。 不过显然,鸿钧死了,舅舅没事,这点就足够沉香高兴了。连方才杨戬一眼都没看他的沮丧心情都没了,也没再去细想杨戬些许异样的地方。 "八太子,你不说清楚,我实在听不明白。" 敖春踟蹰半晌,最后觉得自己一个人实在想不通很多关键,而且沉香知道了也好,总比什么都不清楚时更懂得要小心。 "好吧,要从那天我以为我死了说起,魂魄感觉很迷糊…听到陆压道君的声音后,我一睁开眼,什么都看不见,而且还是在蓬莱岛,沉香蓬莱你知道吗。对了,王母娘娘有一个哥哥,蓬莱紫府的东华帝君…你说你知道?!" 龙八太子纳闷极了,怎么该知道的沉香不知道,不可能晓得的事情沉香反而听过? 这是什么道理? 尽管奇怪,不过敖春还是继续将所有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从三十三天往凡间,云雾缭绕,很多事情,也许就像凡人眼中的天庭一样,可能信,可能不信,只是不管信与不信,他们都看不见。 "…很莫名奇妙的我就被扔出来了,才发现黑雾里有双血红的眼睛,我说怎么忽然看得见了,还看得那么奇怪,不过我就没想明白,那眼睛从哪来的?"敖春一脸不解。 "是东华帝君的。" "啊?四姐,你知道?" "三界很多神仙都知道,我是听嫦娥说的。"龙四公主低下头,沉香这才发现小玉醒了,惊喜的叫了一声,小玉面容苍白,不过还是对着沉香微笑。 "小玉你怎么样?" "没事,沉香…我以为见不到你了。"小玉笑得很勉强,澄清一片的瞳孔里再也不像曾经无忧无虑,她看着沉香,好像也发现了沉香的改变。从前,沉香一听到跟杨戬有关的事,就很愤怒,或者说敖春他们都是这样,不过此刻明显不同。 欣喜过后,敖春毕竟不是沉香,看着小玉能走神,所以又回到刚才说的事情上。 "东华帝君的眼睛,不是看不见吗?" 他可没忘记那连路都不敢走的日子,太受罪了。 "你见过哪家神仙是天生看不见的?" 敖春被龙四公主一句话说到没词。 "数千年前,九天玄女被天庭处刑押至斩仙台,东华帝君闻之来救,已是迟了一步。帝君悲恸欲绝,生生剜下双目丢入万劫不复之地。" "这…这是什么道理?"敖春吓了一跳。 龙四怔了一会,然后叹了口气:"别人是说不清楚的,大约就像你听到丁香出事一样吧。" 敖春跟沉香对视一眼,都明白了。 不过他们都有些疑惑,王母娘娘那可真不是一般的跋扈骄横,所以对东华帝君也没什么好感,总觉得这也是一个很难说话的人。 当初昆仑山下,敖春愤怒欲杀杨戬的原因,正是由于他当时以为丁香与龙四公主都死了,东海龙八太子尚且如此,何况东华帝君?天庭如此做,与倪君明便是无法释怀的仇恨,他不去掀了天庭,砍了玉帝,找他妹妹麻烦,自残是什么道理? "玄女,并不喜欢帝君。" 这件事情从上古开始,就不是秘密,总有知道的人,不过到底怎么回事,别说龙四公主,就是嫦娥也不可能清楚。 "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区别!"敖春喃喃。当初沉香并不喜欢丁香,可是听到沉香有事,丁香不一样折腾得要死要活?想到这里,敖春赶紧说:"沉香,等去过华山,我要去找丁香。" 缓缓点头,沉香继续问:"八太子,后来呢?" "后来?鸿钧老祖说伏羲琴不可能动摇昊天塔…" 想到东华帝君抱着伏羲琴没入暗冥的那一幕,敖春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于是连提也没提,赶紧转移话题:"…不知道怎么昊天塔就崩裂成为碎片,我看到宝莲灯的光华,然后四姐…不对!是通天教主救了小玉出来,沉香,发生了什么这恐怕要问小玉。" 顿时目光全部转到小狐狸身上。 小玉苍白着脸,目光飘忽,没出声。 "这么说起来,小玉你去哪里了,我找了你好久。"沉香靠近她,低声问。 "她那会比之前帮杨戬的时候还怪,就好像被谁控制了一样,先是说要杀我,后来又要杀你父亲。"敖春纳闷的添了句。 "小玉?!" 小玉不应,仍是只定定的看着沉香,好半晌才说:"沉香,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对…以前的我太自负,目光短浅,以为三界不过如此,其实很多事情不是我们最初想的那样。我对不起很多人,小玉,我们以后就待在华山,跟我娘,我爹,像凡人一样生活。" 小玉猛地一颤,敖春也青了张脸,刘彦昌已经死了,而沉香还不知道。 半晌,敖春才憋了句:"沉香,你娘,恐怕不在华山。" 云雾散尽,凡间,已在足下不远。 敖春很是难堪,不过还是直着脖子,硬生生的恼道:"胜佛虽然说你娘在华山,但是我…我死的时候,我跟三圣母在去昆仑的路上,都是我不好,出了那个馊主意,害得你的魂魄被禁在阴阳镜里,三圣母没办法,只能求阐教放你。" "八太子?!"就是从前的刘沉香,也知道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你不要这样看我,我有什么办法?"敖春顿足,恼恨的说,"为了救你,三圣母顾不上你爹,结果…魂魄散了,再救不回!你自己也看到了,都是阐教来了华山之后…" "八太子,我爹那个时候也是重病在身,我还去东海求四姨母帮忙找灵药续命,若是一直找不到,没有阐教,爹他也一样会…" "沉香?你怎么能这样说,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面对敖春的怒意,沉默良久,沉香才开口说:"八太子,你跟我,还有小玉,或者说我们大家都回不到从前了。" 回不到那拥有恒心毅力肯拼搏就能实现愿望,匆忙忧虑着度过被追杀,却仍然单纯快乐,以为所有人都来帮自己,什么事情都能做到的日子了。 那个时候,怎么能就那么天真? 刘彦昌是凡人,纵然得了些续命的灵药,往后呢?难道还要年过不惑的父亲去修仙吗,成仙是件多么难的事情,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再入轮回,帮娘去找,但是凡人的下一辈子,又会有另外的姻缘,祸福,甚至都不能准确的说,就一定能转世为寻常男子,就算找到呢,每一辈子都得去吗?过了奈何桥喝过孟婆汤的刘彦昌怎么还能再记得三圣母与沉香,这就好像沉香听闻丁香是自己指腹为婚的妻子一样,谁也不喜欢有人为你决定一切。 "是我对不起爹,他这一生,都受沉香牵连…" 最初好像也就想当个员外,虽然的确是个很鄙薄没出息的愿望,但是员外有什么不好呢,住得好,吃穿好,至少父亲也会安乐享福的死去,不是糊一辈子灯笼,还担惊受怕,整日里厄运连连,又是被抓,又是地府的折腾。 在神仙眼里,几十年算是什么,可那是凡人的一辈子。 沉香越想,越悔。 他要是踏踏实实,不胡乱闹事让天庭知晓他的存在,那么法力练上个十几年,有了十足的把握,再去救母亲,也许,就不会这样,但是父亲却又等不了那么久,就算后悔,沉香也不知道该从哪一步悔起,才对。 "都是我拖累了大家,小玉也是,丁香也是,还有四姨母…" 龙四公主眼眶湿润,忙抬袖掩饰。 "就连娘也是,她在华山之下,说不定还不用这般担惊受怕,还有舅舅,他做司法天神那么多年,如果不是娘跟我的事情,王母也不能轻易对他发难…" "沉香你到底在想什么?"敖春急了,"我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吗,杨戬他根本就不是为了你跟你娘,也不是什么改天条才会这样的,连他去做司法天神,都是为了阐教,你根本不必内疚。" "但如果没有我与我娘的事情呢?" 敖春哑然。 之前的惊心动魄,还一幕幕浮现在眼前,那么多连他想都不敢想的阴谋诡秘,人人都在旁边冷笑瞥着他们自以为做出三界前所未有大事的努力,就像看一个笑话。所谓真相,只不过让更多的人在心惊杨戬隐瞒之深时,同时对他敬而远之。 一个人,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当做一回事,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能做的? 一个人,连自己的死都可以当做筹码算计他人,还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敢做的三圣母与沉香怎么想,或者怎么后悔,都影响不了其他人。 ——这简直就是自绝于三界,天庭之大,也容不得杨戬。无论当初所计成与不成,身败名裂,或者真相大白,都是一样的结果。 龙四公主心中酸楚,险些又落下泪来。 现在她明白昆仑神,或者说通天教主曾经说过的话了,所谓的事实,不过是很多人的一厢情愿,他们愿意相信的事情,永远都是不可挽回的,硬要去打破那个根深蒂固的认知,并不能使人幡然醒悟,就好像自己的弟弟敖春一样,神仙与凡人一样,他们都愿意原谅别人的过错,却不肯承认自己有错。 ——杨戬,并不希望别人,知道这些。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决定,既不需要沉香去相信,也不需要谁谅解…龙四,算计一切的后果,往往就是会将自己也逼上绝路。 "去华山吧,如果找不到娘,就往昆仑的一路寻觅…" 沉香回头望来路,云雾飘渺,仙凡隔世。 作者有话要说:解释进行中,呼,好痛苦,好多要解释… 最痛苦的还在于大多数人只知道部分,每个人的部分还不一样,就个人感情来说还不太愿意说自己知道的那部分,真正全知道的杨戬他不会说!!! 意独隘不历劫磨难成人 冬季来得比所有人想象中都快,几乎是一夜间,漫山遍野都裹上厚重的苍白,还没来得及掉落的叶子全部被冻僵在枝头,先是冰,再是雪,山林中再也看不见动物出没,也捡不到野果了,唯一的好消息大约是酷寒骤临,搜山的官兵看着漫天大雪也怠懈了,连着三天都没再来。 不过,这仅仅是俞东林属下会觉得的好消息。 他们已经在悄悄商量,藏够食物,就试探看看能不能摸出山去,以后隐姓埋名做什么不成?委实不是他们不够忠心,不懂道义,而是看着俞东林这样近乎痴傻,整天只顾着病危的弟弟,哪里是长久之计? 太过寒冷,包括俞东林在内身上的伤口是没有继续溃烂恶化,但是高烧不退的俞西河简直就只剩下一口气了,嘴唇发白,脱皮,脸色蜡黄,从落雪的第一天夜里就开始咳,到现在几乎不得休,人都没力了,只有喉咙里近似拉风箱的低沉喘声,迷糊中只抓着他哥哥的手,呢喃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没法子听清,只有俞东林还凑近了想听明白。 其实从六七天前开始,搜山的官兵就没有在增加过,相反还减少了一些,山里躲藏的人想不得那么多,估摸着蜀地别的郡县可能出了些事情。现在俞西河的生死在他们眼里还没一包盐巴重要呢,虽然躲藏的日子苦些,可是比起很多年前他们从西陲天变里逃亡的生活也不算什么,只不过嘴里十天半个月都吃不到盐味,渐渐的人就会没力气,再待个一个月,只怕腿脚都要浮肿了。 "其实人在做,天在看。"一个嚼着从雪下挖出来小番薯的汉子,没好气的挥了挥手,对着所剩无几的同伴说,"以后我看啊,还是去哪里捞上一票,存了银钱,好生做些买卖营生过日子,别再折腾以前的缺德事。" "可不,瞧那小子。" 发生了这么多事,这些人背后说起俞西河来哪有不嗤之以鼻的。 "大家有今天,都是那小子活活折腾出来的" "我看啊,怕是熬不过今天晚上。" 大雪一封山,找不到的除了食物,还是药材。纵然是俞东林,也没有任何办法。 "死了也好…"那汉子嚼完了番薯,就随便揉了一团雪塞进嘴里,"官兵虽然不搜山,但怕是还重重围着下山的路,有了俞公子,我们或许才有希望逃出去。" 俞西河要是不死,一直拖着,又不能挪动,俞东林是怎么也不肯离开山里的。 "这都是命,平安镇里那些个人怎么说来着,这个弟弟简直就是俞公子的孽。" 要是死之后要下十八层地狱,都是因为俞西河。 几人都摇着头,准备回山洞里躲避风雪。 既然还有所求,当然留了些辛苦找来的吃的,准备带给俞东林,不过刚一进山洞,几人就知道是白留了,岩石上先前摆着的干瘪果子和芋根连动都没动过。 俞西河的气色却比他们出去时好些,两颊有了红润的血色,连痛苦的咳喘都逐渐低微,气息也粗重了些,靠在俞东林的怀里,好像睡熟了。 不过见了俞西河这模样的众人心中都是咯噔一跳。 晓得这是回光返照,命不久矣。 顿时都不敢吭声,缩进山洞最里面,互相使眼色,是不是该出去避避,俞西河眼见着颊上的红润之色越来越重,然后睁开了眼睛。 "西河?"俞东林立刻就发现了,想也不想拿起果子,低声哄问弟弟要不要吃点东西。 他这些日子来几乎都没有好好洗漱过,青色胡渣绕着下巴密密麻麻,声音又干哑惊慌。俞西河恍惚间一怔险些没认出来,见哥哥守着自己,那件闪烁着幽蓝色光芒的兵器只被靠在洞壁上,被风刮进来的雪花几乎将它掩去了大半,立刻就勉强微笑起来,看着俞东林好像要说什么,瞳孔却蓦然睁大,好似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发出了一声短促惊恐的尖叫。 "西河?" "不,不——"俞西河死死的抓着兄长的手,满脸惊恐,"我不要死,哥哥,我不要死!" 一边说,口鼻慢慢渗出血,霎时脸色惨白,好像笼罩了层灰气。 俞东林似是察觉到什么,猛然拧身,握上了三尖两刃刀,眼前一阵恍惚,很快又复清明,山洞里正有两个古怪的人,一个穿黑,一个穿白,浑身条条缕缕就像衣服被人撕烂似的,手里拿着一个牌子,一条锁链,正在把锁链往俞西河脖子上套。 "滚!!" 白无常一对上眼,就吓得惊叫一声躲到黑无常身后去了。 两个鬼缩在一起发抖,却不肯松开锁链。 黑无常赔着笑,小心翼翼的抱着脑袋:"俞公子,你看,是你弟弟阳寿到了,小的也是没办法不得不来,你阻了他去地府,就阻了他轮回投胎啊。" 白无常嘀咕:"轮回还不至于赶不上,怎么也得先判官宣刑。" "你少说一句会死吗?!"黑无常大怒。 "…我们本来就是死的…" 白无常瞥了眼三尖两刃刀,立刻又抱着脑袋一个劲抖。 俞东林也不说话,双眼血红,目眦欲裂,而被锁链套上脖子的俞西河不停挣扎,痛苦叫喊着他不想死,直吓得山洞里其他人也意识到那处空荡的地方可能有什么。 "是真的没办法,凡人阳寿有限,死了就得去地府…" 黑无常还没说完,锁魂链就被俞东林愤怒一击成粉碎,黑白无常同时尖叫一声,没命的逃出去了。 还没等俞东林松口气,他骇然发现俞西河脸上的灰气一点没少,反而越来越重。 俞西河惊恐欲绝,声嘶力竭的喊着,怎么也安抚不下来,声音逐渐微弱,头一垂,一口气没喘上来,魂魄就飘离了身体。 "西河?!" *** 雪还在下,缩在临时营帐里的官兵们也不好受,虽然不用冒风雪去搜山,但是也没接到撤退的命令,据他们估计,倪太守在这里折了这么多人,怎么着也是不肯轻易算了的,否则就算他是蜀地太守,也没法往上交代。 这穷乡僻野啥也没有,就是找乐子都不成,围着火炉的士兵就难免灌起劣酒,一边粗野的大声说笑。 "咧他娘的倒霉不倒霉,就调大柱那一队人回川中,把其他兄弟们留在这挨冻,这都叫个什么事!" "这你就不知道了!"坐在最靠里的一个络腮胡抹了抹嘴,做出一副神秘模样。 "啥,出了啥事?"大伙一起起哄。 "听聂将军说,蜀中太守府啊——"络腮胡口中啧啧,连连摇头,见一个个士兵眼睛都瞪得溜圆,过足了卖关子瘾,才不紧不慢的灌了口酒,压低声音说:"闹鬼了!" "赫!!张子你就乱讲吧!"当下就有人不信。 "谁乱讲了!"络腮胡气得跳起来,"大柱他小舅子对门的闺女不就是太守府当差的,我们来之前就有风声传出来,说是太守府后院深夜总是有些怪音,伺候倪小姐的丫鬟经常莫名其妙晕厥,等醒过来,公鸡都打鸣了!" "这事情我也听说过。"人群里传来了三两声附和,有了支持那络腮胡霎时精神一振,继续神秘兮兮的说,"听说啊,就是那倪小姐被魇着了,突然直挺挺的倒在房间里,就八九天前的事情,倪太守急了遍请名医,连街角算卦的瞎子都被拉进去看个究竟,大家都说是被什么妖孽惑了,不吃不喝的醒不过来,你说这不是闹鬼是什么?" "你就傻吧,也许是狐大仙呢?" "嘘!你要死了,在深山里说这些!" "吆敢情你还怕这个?" 一众粗汉子笑闹一番,话题逐渐就带到哪条街的女人上去,没谁将刚才说的话挂心上。 寒风凛冽,天地间尽是大片的雪花,营帐外黑无常与白无常你埋怨我,我斥责你,没精打采的路过,嘀咕着这次可不能怪他们,一定要上报判官,可判官会不会骂他们个狗血淋头外加重重责罚,他们心里也没底。 "老黑你瞧,我眼睛没花,那是祥云?!" 黑无常还在怄气,闻言没好声的吼道:"你唧唧歪歪啥,就你嘴最碎!" "嗨,老黑你这什么态度,要拆伙是不是?" "老子八百年前就想跟你分道扬镳,哼,阎王就是不批!!" "好啊!"白无常将手里的勾魂牌一摔,当场就飚了,"你给我老实交代,你是看上哪个了,你不要我,你要换谁,你说,你说啊!!" 黑无常满头黑线,直觉这对话好像有点问题,可哪有问题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纠结间抬头一看,才发现白无常刚才嚷嚷的确有其事,好大一片祥云从天而来,往西南而去。 虽然神仙都驾云,不过这云也分很多种,凡人跟没道行的仙家就不太能看出来,不过他们地府对这方面感觉特敏锐。比如西方的那些个佛陀,经常见的观音菩萨,那云就是金色的,据说是啥功德慈悲,天庭大多数神仙就是一般的瑞云,间或带有青色,东华帝君那是特别明显的紫色,远远看见像他们这等微末之辈就赶紧准备抱头鼠窜了。 所谓霞光万道,紫气东来,这都算祥云,虽然有点区别,但是总的来说是一样的,那就是云上的那些个都是三界活了很久很久,辈分很高很高,玉帝都顾忌那么几分的人。 如此浩大的一片祥云,从凡间望去,虽因落雪和浓厚的铅灰云层看不真切,不过也足够让黑无常目瞪口呆,傻愣当场——这得多少了不得的大人物啊! "你说…三界啥时候出来这么多上仙,这是集会吗?" "你傻吧!"白无常一巴掌就将黑无常脑袋抽到一边,"还能有谁,铁定是阐教,昆仑十二仙。" 黑无常一缩脖子,满脸苦相。 是说杨戬就已经够麻烦了,就算再笨再蠢的人也晓得阐教是什么概念——古往今来所有的麻烦都加一堆才抵得上! "唉?!"黑白无常一起惊叫。 怎么看这方向,是往凡间来? 作者有话要说:黑无常:今天我明白了一件事夜风:恩,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第 171 章 凡人经常说,望山跑死马,因为距离太远所以视觉判断就不那么可靠,黑白无常虽然看到了那大片祥云越来越清晰,的确是往凡间来,不过很难猜是要到哪去,看似是这个方向,它偏起来就可能是好几百里,于是这两鬼也没立刻就吓得跑路,还有心情仰着脖子看热闹。 要说阐教的上仙,那可是声名在外连洪荒异兽听了都忍不住抽搐,不过三界像他们这等微末小仙实在也没仔细见识的机会,不过望着望着,就发现那方向真的距离他们还很远,黑白无常对凡间还是很熟悉的,至少从来没在勾魂的时候迷过路。 那边黑白无常还在纳闷,阐教众仙已经到了凡间,至于有没有被凡人看见,抱歉封神之战的时候神仙漫天跑凡人也挺习惯,至于天条,更不幸阐教没人看过。唯一懂的哪吒估摸着现在也不是说这话的时候。 没错,阐教众仙来这里唯一的理由,这是元始天尊当初遇见猪八戒的小镇。 斩仙台上迟来一步并没看到神器丢进暗冥,所以元始天尊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当初给包子摊贩的就是五彩石。不过当初附神的时候,他将身体留在镇外的树林里,虽然布了个很牢固的阵法吧,事后昆仑十二仙找来的时候还曾经忍不住骂师尊脑子缺根弦,难道这凡间破地方没有昆仑仙境安全吗,就是要元神出窍也不能把身体乱丢啊。 这不,通天教主一到地头,眉一皱,就怒喝:"师兄你脑子进水了?!" 阐教众仙全部一颤,无比热切赞同的盯着杨戬。 从来没觉得通天师叔这么顺眼过——喂喂,那是杨戬的脸,你们会觉得不顺眼吗? 真的,阐教就没几个管事拿主意的人,广成子在外面还行,回来就只记得跟赤精子掐,文殊广法天尊其实是个蛮不讲理的而且性格暴躁,寒华旋照年岁就小了跟元始天尊处得不多。就连杨戬若对元始天尊有什么意见,也是神情平淡的将事情重新安排好,说话客客气气,有礼得就算元始天尊恼羞成怒也挑不出啥毛病,真要事闹大了也不用别人费神,玉鼎真人不耐烦的时候,斩仙剑是不懂得啥叫距离的。 不过玉鼎真人他通常都不出玉泉山~~杨戬后来也不在昆仑了啊~~ 多半时候,阐教众仙都是怄着一口血狠狠的瞪元始天尊,气得不晓得该说什么,天长日久累积下来偶尔爆发一下,爆发完了还是怄着气继续郁闷,猛地一听直接了当吼师尊的话,心里那个酣畅淋漓,笔墨都难以形容。 被吼的人正得意洋洋的要跟自己师弟炫耀一下自己阵法布得完美呢。当下不知所措的一缩脖子,直觉应该是做错了啥事。 他师弟从小就是个我行我素有主意的,经常看不顺眼上面两个师兄,吼来斥去也不是啥新鲜事,反正通天就是最聪明做事最对的嘛他了解,不过师弟吼完了元始向来是该干啥还干啥,刚才的话全部从另外一边耳朵里漏出去了。 但是被吼习惯了不当回事,别忘了也有人因为吼太多,你想什么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三千年不见以为你聪明了点,知道用附神之术没傻到自己跑过去,但你把身体留在凡间一个破镇外的破林子里,你就不怕回来找不到?" "那怎么可能,我又不是惧留孙。" "你——" 通天教主真是气急,要是那个时候师尊有闲心去趟杨戬的真君神殿,立刻就能知道这件事情,到时候会怎么样?阵法布得再好有什么用,不都是师尊教的? 那边哪吒表情艰涩的咽了口水,这回他确信,眼前的人绝对不是他杨戬师兄。 解了阵法,元神复位,毕竟受伤不轻,元始天尊慢慢睁开眼,脸色发白,气色也不好,不过看见自己师弟气极的表情,顿时很乐。 要知道那可是杨戬,杨戬! 杨戬从来都是冷淡有礼,进退有据,说的话谁都信服,想看他失态简直比见玉鼎真人喝醉酒还难得,多稀罕的事!要知道元始天尊没少因为玉鼎郁闷,偏生他也拿杨戬没办法,玉泉山就是个让人没辙的地,盘古大神,没想到有一天,他也能看见杨戬这副恼极的表情盯着自己,不要太有趣啊! 那边通天教主已经在反省了:他为什么要跟着阐教众仙一起啊?他又不是杨戬,他回什么昆仑啊,待雪窟里想再出来可就不容易了,他老人家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呢! 手指搭上右手手腕,通天教主还是忍不住皱眉。 杨戬这小子受伤可不轻,他也实在不能再跑到别的地方去折腾。 也不管元始天尊神情古怪明显在笑话他,将袖一拂,转身就往后走,这下阐教众仙都有点傻眼,呃,他们认识通天师叔也不是一年两年,虽然这也是经常有的事情,吵到后来通天教主负气就留给元始天尊一个背影,不过阐教众仙从来不觉得通天教主这是输了,而是眼巴巴的看着那高傲架势气质,恨自家师尊差太多简直不能比,抓心挠肝的不痛快。 但是眼下不比往日。 通天教主可不仅仅是他自个啊。 "把杨戬还给我玉鼎师兄——" 被喊的那个人蓦然回头,眼里冒火。 太乙真人立刻醒悟,捂住嘴拼命往后退,哪吒哭笑不得就想开口说师父你也不看看弟子我长什么样,你能躲得到我身后吗?要不要蹲下去缩成一团,那也不行,师父你还是把身上穿的道袍脱掉吧,有那个光你窝哪个角落都瞧得见…… 其他人则舒了口气,看,这种事情总有人会去做的,不需要他们费心不是? 事实证明,杨戬满怀怒意盯着某个人的表情,阐教众仙还是有点适应不了。 "跟了一路,还不出来?"通天教主没心情理会自己的师侄们,径直冷道。 树林外躲躲闪闪出来一个穿金衣梳双髻的童子,低着脑袋。 从天上那群看热闹的神仙里一路跟下来。金翎子也算看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明白归明白,心里那个纠结,这下倒好,两个都是师父,喊起来总再没错了,不过这种别扭还是过不去啊。他二人最早的时候是截教门下,但通天教主门下有记名的都三千往上跑,他兄弟俩就是其中那个小水泡,这还不算通天教主亲传弟子收下的门人,洪荒对辈分还是很看重的,姜子牙也是元始天尊几十个记名弟子中的一个,多半都待玉虚宫里自己琢磨道法,如果他不是封神榜的选中者,元始天尊记得姜子牙是谁啊?就算这样可有可无的身份,杨戬哪吒照样要称呼姜尚师叔。 其实金翎天鹰真正被通天教主赋予的命令,是守护三尖两刃枪这件兵器。 就这样很多年,洞外有阵法,他们也安心修炼,得到这条命令的同时,告诉他们若是有一天让他们将三尖两刃刀交给某个人,就是他兄弟两人以后的师父,不算他们背师另投。 最初金翎子也不太高兴,感觉有点像截教嫌弃他们,随便塞了个事过来。但后来也想通了,截教人太多,有大能耐的也算不过来,他兄弟俩也不算天赋秉异,就算留在截教只怕也没什么前途。 初见杨戬的时候,金翎子的恭敬出自真心,金翎天鹰的目光多锐利,瞧得分明,修为远远高过截教大多数人,究竟多高他也说不好。 不过很快问题就来了,正逢封神之战末期,杨戬是阐教门下,截教阐教已经战得如火如荼,截教十天君都死了,一时金翎子霞翎子有些不知所措。 三尖两刃刀,出自通天教主之手。 截教教主很少亲自动手炼制法宝,就算是也偏好兵器那一类。 所以绝对不存在给错人,他兄弟二人接到的命令更不可能错。、这,算是什么意思? 金翎天鹰生性高傲,不会做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如果要他们为了截教做出危害阐教的事,他们决心不听,不过这心是白担了,通天教主就好像根本不认识他们,连三尖两刃刀也忘光了。这使他们更忐忑,好在的确没做过啥事,也就理直气壮的面对旁人的质疑。 事隔三千年,金翎子慢慢发现当初封神之战的确有蹊跷,昆仑雪窟里的法阵,是杨戬布下的,但在里面的人却是通天教主。想起从前的事,迷糊中有点摸着边了,否则就算通天教主命他将俞东林引到山谷里取三尖两刃刀,金翎子是绝对不去的。 这一路跟着金翎子自然没本事瞒过所有人,不过阐教众仙察觉是金毛童子的时候,根本就没在乎,还以为是跟哪吒韦护他们一样跟着回阐教的呢?至于为什么不敢赶上来,谁知道,也许是被完全不是自己的杨戬吓到了。 "让你盯着俞东林,你跑上天做什么?" 通天教主不面对他师兄的时候,在截教门人,不,在三界所有人眼里,都是桀骜端然,高高在上,目无余尘,即使刚才那番对话使金翎子瞠目结舌,不过听到问话,还是昔日余威影响大,那些最初的不情愿由于越来越摸得着真相,也收敛了。 "弟子往昆仑雪窟去,不见教主,所以…" 通天教主怔了一下,会为他担心的人,实在太少,几乎没人觉得——连他自己也不觉得——截教之主会需要人去担心,需要的那是元始天尊,绝对不是他。 "所以你就跑天上去了,你倒自作主张?" 金翎子垂着头不说话。 "俞东林呢?" "…去天庭之前,有凡间朝廷派来的人来平安镇。"金翎子迟疑的问,神情没掩饰住那抹鄙夷,"要不,弟子这就去瞧瞧?" "瞧什么,等你过去,该死的都死完了!"通天教主没好气的说。 "弟子觉得就算…弟子的意思是那瑶池的王母,就算是晕了头辨别不清,俞东林一介凡人,就算死了,对教主,对师父又有什么影响?" 是没影响,要是有,会选俞东林吗? 通天教主觉得金翎子怎么心眼就这么死,或者说金翎子打心眼里就觉得他老人家行事,跟杨戬最本质的区别就是根本不顾忌无辜之人的生死,觉得妥当就利用了,死活根本不去管或者最好是死了这样才更逼真,更能骗过旁人——当然了,如果局势不利,他当然会这么做,但是一切都结束了,他不至于还看着人走上死路不去问,退一万步,三尖两刃刀不要了吗? 曾有惊世才傲骨尘寰 有些地方,你不去,并不代表你已经忘记。 孙悟空其实对方寸山倒是没有多想念,那里树很多不假,但没一棵是桃树,菩提祖师很值得尊敬不错,不过斜月三星洞别的那些个人,看得起孙悟空的没几个,就算从前身在截教的乌云仙,也因为这只石猴顶着满身毛,猴模猴样就来拜师了,按上古的说法这叫本领低微化形都不会,啥天生就会说话?石头里蹦出来的又不是写脑门上,就算知道天生地长天赋异秉,只怕也不会刮目相看,要知道在上古时哪个有能耐来历差了?石头里出来的猴子算什么,有孔宣身份不凡吗?孔宣不也是笑带睥睨,绝傲脱俗的好样貌。 不过后来三界发生的事情,着实让他们大吃一惊。 倒不是说孙悟空掀了天庭有多厉害,而是这猴子来方寸山学艺也就七年,据说菩提老祖真正教他更是只三年,想来这石猴的确天生不凡。 所以孙悟空这次一路进来,没人阻碍,最多暗中瞧得他龇牙咧嘴很不痛快。 方寸山斜月三星洞,这里就像是被三界遗忘,既没有神仙前来拜访,也几乎没有人出去过,八百年前,还有不少凡人听说过这里住着神仙,不辞千辛万苦前来求道,有的成功找到了,留下修行,就不知道他们中间有几个能领悟,最终有没有脱离轮回,但八百年后的方寸山,无疑是寂寥的,空山满林,唯有鸟鸣与山涧泉流。 这让堂堂齐天大圣感觉,这简直像做贼,偏偏菩提祖师说过,不认他这个徒弟,他这么贸然上门来,可不是做贼吗? 他正琢磨着等会要怎么开口呢,就看见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走过来,眼睛突出,皮肤黝黑,还有两撇细长胡子,五官甚是奇特,猛一见绝对能吓得人倒仰脖子嘴角抽搐,尤其这会估计心情也不大好,瞅着孙悟空的眼神不善,不过齐天大圣很乐,他一直都觉得乌云仙长得有意思。 "道尊唤你进去。" 乌云仙撂下话扭头就走,在他看来,这石猴再次上门不被打出去就好了,菩提祖师对他客气什么?至于齐天大圣或者斗战胜佛的能耐,或许比自个厉害吧,但是那又怎么样,乌云仙一生见过的厉害人物多了去了。 "嘿,别走啊——"孙悟空白喊了,乌云仙绕进竹林三两下影都没了。 摸摸脑袋,孙悟空只好去见菩提老祖。 道观还是从前那样,连门槛好像都跟八百年前没啥分别。至于别的水缸啊,石块啊,孙悟空都特好奇的上去摸摸,那些模糊的记忆又都清晰的冒出来,严格说来,这里也就寻常凡间烟火鼎盛的深山道观模样,普普通通,跟西方雷音寺与天庭的宝相庄严恢弘万千迥异,很难想象这里住着三界了不得的神仙。 ——不过很多仙家也都不知道菩提老祖是什么本事就是了,起码敖春龙四公主肯定不晓得,沉香小玉还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这名字呢。 东摸西拽的,瞧什么都有新鲜熟悉,转来转去,孙悟空好容易才进了道观里,绕到三星洞后面,这下再没嬉皮笑脸,还是正正经经的行礼,之所以没叩头还是顾忌菩提老祖曾经说过的话。 不过他这难得规矩的稽首礼还没行完,就听得三星洞内传来一声笑。 "行了,你这猢狲!什么德行老道还能不知,进来罢!" 孙悟空挠着后颈,其实吧,从前就觉得这洞府,不见得比老孙的水帘洞甚至峨眉山的那个好哪去。不过这话不能说,菩提老祖不是西天那个便宜师父,可以不当回事。 事实上菩提祖师乍一见,端坐在那里跟三界那些个散仙没什么区别,不过是披着一件上有日月星辰与仙鹤麒麟的天仙洞衣,白发白须,鹤发童颜,仙风道骨,区别不过是跟赤松子与陆压道君一样,道袍的式样非裹非系,自上而下,呈紫色祥。 似笑非笑的瞅着这猴子一副手没地放,站不住脚的尴尬样,也不出声,继续瞥着。 "…道尊,俺老孙这厢是赶着报信来了。" 怎么称呼菩提祖师,是个很大的问题,不过有乌云仙在前,孙悟空灵机一动决定也这么喊。 "那个…"孙悟空觉得,这问题前因后果挺复杂的,他自己尚且没有完全搞明白,好在重点有一句话就可以说明,"截教的那个什么,通天教主没死。" 若是乌云仙听了这话,大约会一跳起来撞上房梁,显然菩提祖师完全没有给孙悟空看这个戏的机会,只缓缓点头,再平淡的不过的扔了一句。 "我知道。" 孙悟空抓抓脑门,有点纳闷,只好继续试探着说,"那…乌云仙,是通天教主的徒弟吧。" 菩提祖师捋着胡子甚是镇定,淡淡而笑:"你这猢狲,这么几百年倒是知道了不少东西,乌云仙曾是截教第二代弟子最出色的四人之一,今日这三界之中,也少有与他匹敌者。" 齐天大圣顿时精神一振,手痒痒了,赶忙追问:"是用兵器的,不是用法宝的?" "法宝兵器都一样娴熟,不过乌云仙最厉害的还是阵法,昔年万仙阵中为太极阵之主,不知多少仙家折在他那。"菩提祖师看着孙悟空发亮骨碌碌转动的眼珠子,一阵好笑,"跟阐教十二仙单论比较,赢得过大半,比不上玉鼎真人。" 孙悟空霎时就没兴致了,比不过玉鼎真人,那也比不上杨小圣。而且他回过味了,听说乌云仙就是万仙阵被破的时候,菩提祖师抓回来的?鉴于这个师尊可是心心念念尊敬的,但口头上打趣讨便宜这猴子焉能放过? "道尊这可不厚道,你将那乌云仙夸得天花乱坠,可也是给自己脸上贴金?" 菩提祖师敛了笑容,缓缓摇头:"你这猢狲,没见过封神之战,不知那万仙阵的可怖,昏天黑地不见天日,唯有混战中无数法宝因碎裂散出的光辉,如倾盆大雨而落,沾上半分,修为低的就没了命去,整整三个月后,凡间那处还尸横遍野,雨露皆鲜红。战到后来,谁杀了谁,也不是本领高低的缘故,若非他领命追杀广成子赤精子离了太极阵,想拿下他也不容易,不过老道与乌云仙,那还是有差距的。" 孙悟空原是凝神听着,待到最后一句,差点喷出来,这跟洋洋自得还不一样。 "咳,道尊您也参加了封神之战,为啥俺老孙从没听说过?" 菩提祖师不答反问:"这番找上门来,是给老道说乌云仙的事?" 孙悟空直接就嬉皮笑脸道:"就不晓得道尊跟通天教主比试,谁胜谁负来着?" 菩提祖师闻言一僵,有些不自主的动了动手臂,将拂尘挥到一边换了个姿势。 "咳,这个不好比的,恩,不好比。" 孙悟空也不戳穿他,只故作苦恼的跳到一边自言自语:"三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道尊要是一无所知,俺老孙是不信的,阐教截教最忌讳的那啥一不在,少不得有人上门来讨徒弟怎么办?要是讨了就罢,想不通再找个岔将这里掀了也不稀奇,道尊比大伙儿活得久。肯定比老孙有见识。" 菩提祖师抬起拂尘作势要赶,哭笑不得道:"猢狲瞎说什么?" 说着慢吞吞的点头,"尔若担心,带着乌云仙去昆仑就是,方寸山不缺他一个。" 孙悟空又忍不住扭头呲牙,啧,这叫啥,光嘴皮子硬,先服软?眼珠一转,凑近了问:"道尊似乎…晓得那通天教主的秘密?" 菩提祖师默然良久后,忽道:"倘若一日,老道有一线生机,便不会行死路,这三界之中,谁人如他?" 孙悟空抓耳挠腮,好不郁闷,这一个两个,说话都含含糊糊,不成,今天说什么也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那啥封神之战,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说来话长…"菩提祖师本不愿提,眼见自己话一出口,那猴子立刻扭曲了的毛脸,忍不住大笑,咳了好几声,才摇头道:"你可知老道当年为何不愿承认你出自方寸山?" 孙悟空神情讪讪,自己也嘀咕,难道这真是俺老孙的报应,菩提祖师教自己的时候没明着收徒弟,轮到他教沉香时也一样? "你旁的本事没有,惹祸着实有天赋…不过这些说来,也并无甚了不起,老道一是见你也不愿受那拘束,二则这三界之中,还是做一个天生地长,无所求无忧虑胆大包天的猴子来得自在。"菩提祖师叹了一声,而后话风一转,"你可知封神之战中,最了不得的是谁?" 孙悟空瞪了眼珠,琢磨半天。 通天教主,不对,都输成那样了,别管他自己是不是故意的,结果还是一样。姜子牙虽然掌管封神榜,可那是没脱轮回的凡人。 "…小哪吒?难道是杨小圣?"这猴子又连连摇头,"不对,呃,陆压道君?" "是孔宣。" "啊?!"猴子那表情很清楚的说明根本没想起来这是谁。 三山关前,周军几十万兴兵戟列战车,遍目虎贲,而商纣的八百诸侯反了大半,各领所属,鼓声喧嚣震动大地,旗帜连蔽成云,领军的正是姜尚,是日,闻仲已死,邓九公投敌,连赵公明,十天君皆亡,截教损失惨重,商纣倾举国之兵尽数折于西岐城下,直待一路势如破鸿,攻打朝歌,不料—— "姜尚于三山关前一败再败,直被追到金鸡岭,也无法挽回颓势,只因一人。" 手持兵刃,轻缓勒马。神骏红若火燃,盔甲宛如黄金映火,蹄下生云雾,光华透九霄,笑似带着烈剑般的明锐,堪堪回身排众而出便涅尽了沙场悍气。提刀点将,笑谈对敌,豪兴遒拓,似孤崖惊涛紫雷喧嚣,亦不能撼动分毫。 "他不是阐教中人,亦非截教门下,没人知道他的来历。" 血肉横飞烟嚣暮霭中,那人步履从容,怡然自得,微微一笑,身后五色神光乍然现其一,法宝也好兵器也罢,无不跌落尘埃,缠战中无论来上几员周将,几个阐教门人,视若未见,挥洒自如,刀势如惊鸿,一击之下难有匹敌,无不在数十回合间狼狈摔下马败逃,他也不追,只笑带睥睨,道——姜子牙,你退,是不退? "不要说小小的三山关守将,就是闻仲也及不上他。" 若籍籍无名也罢,偏在殷商做着一个总兵官,三界哪有这样的神仙?这种职位也不过李靖,或是有些个奇妙法宝的寻常仙道门下做的事情,能为凡间的荣华富贵动摇者,有几人得出息? "生生打得周营无人敢出战,高挂免战牌。" 哪吒败得重伤不能再战,黄天化也死于此役,是被孔宣部将高继能所杀。到后来只能一拥而上,李靖被擒,金吒木吒兄弟全没逃掉,韦护法宝兵器尽失窜进周军旗下躲避,众人面面相觑,那报仇心切的黄飞虎父子等人没一个战得优势,如此混战,孔宣也仅仅是被邓婵玉暗掷的石子打得微微一避,眼不及睁开时,龙吉公主剑伤其左肩。 后来陆压道君晃荡回来,见姜子牙退兵,好奇上阵对孔宣,被打得那个惨,再一见五色神光,二话没有掉头就跑,那个快啊~~ 菩提祖师沉浸在回忆里,他说的简单,却听那猴子连连追问。 "那杨小圣呢?" 杨戬,大约是刚押粮回阵营吧,是了。 "杨戬上阵开神目竟看不出孔宣原形,持三尖两刃刀打了四十多回合也没分出胜负,哮天犬被孔宣五色神光所伤,见一时不能敌,杨戬又心有顾忌不肯显露太多实力,纵然敌手平生难得愿尽力一战,无奈之下避让不及,韦护又上阵来助,唯恐意外,杨戬化金光退下阵去。" 敢追着杨戬不满的高喊'我知道你有九转玄功,你怎么不打,你跑什么',还要再战的人,估计三界之中也就一个孔宣了吧。 "顾忌?他顾忌什么?!"这么痛快的仗,过着这村可就没这店不是? "你岂不知鸿钧老祖?他若在封神之战中大显能耐,是助阐教呢?还是害了通天教主?况且引来老祖注意,知他实力,反而不好。" 孙悟空正在点头,忽觉不对,瞪眼睛问:"你连杨戬要想做什么也知道?" "当然不知,不过他如此费尽心力,能是为谁?老道就是躺在三星洞里猜也不会猜错,只不过他要怎么做,盘算什么,盘古大神才晓得。"菩提祖师停顿了一下,方叹道,"也许,就是孔宣那句对杨戬说的话,出了岔子,至少,孔宣知道九转玄功,可能也明白后面的秘密,鸿钧老祖岂能放过他。" 孙悟空琢磨得有点郁闷,倒不是在想九转玄功有多厉害,而是估摸着老孙也很有可能打不过那个什么孔宣。 "老道不过占了法宝的便宜,才侥幸逼得出孔宣原形…" "等等,老孙想起来孔宣是谁了,莫不是一只孔雀,据说封神战中被准提道人捉了去的?" 三界太多的过往,零星传到后来也就只言片语,好似赢了的就望不可及,输了的全没啥本事。若非后来连番变故,仅因沉香那一斧,只怕杨戬也免不了被认做是后者。 孙悟空倒没想到跟杨戬战得没分胜负的他搞不好也会被传成没啥能耐,而是纳闷的挠着后颈,不懂这准提道人,怎么又变成了菩提祖师。 "岂止老道,你听过的接引道人名号,不正是西方极乐大雷音寺的如来佛祖。" "这…这又是什么说法?" ——俺老孙要算是菩提祖师的门下,金蝉子也不过是如来佛祖的弟子,啧,西方的那个便宜师父就算没轮回成唐玄奘,也不比老孙高到哪去! 孙悟空脑子一时不知道绕到哪去了。 "鸿钧老祖尚惧三界之变,以九转玄功分己元神,那天庭近三十三重天万劫不复之地,我等谁人敢去,只能留给玉帝统辖三界,倪君明于蓬莱紫府,赤松子在青霞洞天,老道此地,三界又几人听说过,不过尽弃前力,另其释门谓之因果功德,皆数十次轮回苦修得成,这也算是大毅力大心性,接引此路,我自不及。"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发现百度通天教主词条里的线条画似乎是焦众倾大人为逍遥游画的…囧,同款还有元始天尊与太上老君,都是十足的古代小说插画绣像的味道,我记得很清楚这张一出来尖叫声就一片,就为那气场,那题词,性情曰叛逆,道法自通天好吧,JJ我服你了有些地方,你不去,并不代表你已经忘记。 孙悟空其实对方寸山倒是没有多想念,那里树很多不假,但没一棵是桃树,菩提祖师很值得尊敬不错,不过斜月三星洞别的那些个人,看得起孙悟空的没几个,就算从前身在截教的乌云仙,也因为这只石猴顶着满身毛,猴模猴样就来拜师了,按上古的说法这叫本领低微化形都不会,啥天生就会说话?石头里蹦出来的又不是写脑门上,就算知道天生地长天赋异秉,只怕也不会刮目相看,要知道在上古时哪个有能耐来历差了?石头里出来的猴子算什么,有孔宣身份不凡吗?孔宣不也是笑带睥睨,绝傲脱俗的好样貌。 不过后来三界发生的事情,着实让他们大吃一惊。 倒不是说孙悟空掀了天庭有多厉害,而是这猴子来方寸山学艺也就七年,据说菩提老祖真正教他更是只三年,想来这石猴的确天生不凡。 所以孙悟空这次一路进来,没人阻碍,最多暗中瞧得他龇牙咧嘴很不痛快。 方寸山斜月三星洞,这里就像是被三界遗忘,既没有神仙前来拜访,也几乎没有人出去过,八百年前,还有不少凡人听说过这里住着神仙,不辞千辛万苦前来求道,有的成功找到了,留下修行,就不知道他们中间有几个能领悟,最终有没有脱离轮回,但八百年后的方寸山,无疑是寂寥的,空山满林,唯有鸟鸣与山涧泉流。 这让堂堂齐天大圣感觉,这简直像做贼,偏偏菩提祖师说过,不认他这个徒弟,他这么贸然上门来,可不是做贼吗? 他正琢磨着等会要怎么开口呢,就看见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走过来,眼睛突出,皮肤黝黑,还有两撇细长胡子,五官甚是奇特,猛一见绝对能吓得人倒仰脖子嘴角抽搐,尤其这会估计心情也不大好,瞅着孙悟空的眼神不善,不过齐天大圣很乐,他一直都觉得乌云仙长得有意思。 "道尊唤你进去。" 乌云仙撂下话扭头就走,在他看来,这石猴再次上门不被打出去就好了,菩提祖师对他客气什么?至于齐天大圣或者斗战胜佛的能耐,或许比自个厉害吧,但是那又怎么样,乌云仙一生见过的厉害人物多了去了。 "嘿,别走啊——"孙悟空白喊了,乌云仙绕进竹林三两下影都没了。 摸摸脑袋,孙悟空只好去见菩提老祖。 道观还是从前那样,连门槛好像都跟八百年前没啥分别。至于别的水缸啊,石块啊,孙悟空都特好奇的上去摸摸,那些模糊的记忆又都清晰的冒出来,严格说来,这里也就寻常凡间烟火鼎盛的深山道观模样,普普通通,跟西方雷音寺与天庭的宝相庄严恢弘万千迥异,很难想象这里住着三界了不得的神仙。 ——不过很多仙家也都不知道菩提老祖是什么本事就是了,起码敖春龙四公主肯定不晓得,沉香小玉还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这名字呢。 东摸西拽的,瞧什么都有新鲜熟悉,转来转去,孙悟空好容易才进了道观里,绕到三星洞后面,这下再没嬉皮笑脸,还是正正经经的行礼,之所以没叩头还是顾忌菩提老祖曾经说过的话。 不过他这难得规矩的稽首礼还没行完,就听得三星洞内传来一声笑。 "行了,你这猢狲!什么德行老道还能不知,进来罢!" 孙悟空挠着后颈,其实吧,从前就觉得这洞府,不见得比老孙的水帘洞甚至峨眉山的那个好哪去。不过这话不能说,菩提老祖不是西天那个便宜师父,可以不当回事。 事实上菩提祖师乍一见,端坐在那里跟三界那些个散仙没什么区别,不过是披着一件上有日月星辰与仙鹤麒麟的天仙洞衣,白发白须,鹤发童颜,仙风道骨,区别不过是跟赤松子与陆压道君一样,道袍的式样非裹非系,自上而下,呈紫色祥。 似笑非笑的瞅着这猴子一副手没地放,站不住脚的尴尬样,也不出声,继续瞥着。 "…道尊,俺老孙这厢是赶着报信来了。" 怎么称呼菩提祖师,是个很大的问题,不过有乌云仙在前,孙悟空灵机一动决定也这么喊。 "那个…"孙悟空觉得,这问题前因后果挺复杂的,他自己尚且没有完全搞明白,好在重点有一句话就可以说明,"截教的那个什么,通天教主没死。" 若是乌云仙听了这话,大约会一跳起来撞上房梁,显然菩提祖师完全没有给孙悟空看这个戏的机会,只缓缓点头,再平淡的不过的扔了一句。 "我知道。" 孙悟空抓抓脑门,有点纳闷,只好继续试探着说,"那…乌云仙,是通天教主的徒弟吧。" 菩提祖师捋着胡子甚是镇定,淡淡而笑:"你这猢狲,这么几百年倒是知道了不少东西,乌云仙曾是截教第二代弟子最出色的四人之一,今日这三界之中,也少有与他匹敌者。" 齐天大圣顿时精神一振,手痒痒了,赶忙追问:"是用兵器的,不是用法宝的?" "法宝兵器都一样娴熟,不过乌云仙最厉害的还是阵法,昔年万仙阵中为太极阵之主,不知多少仙家折在他那。"菩提祖师看着孙悟空发亮骨碌碌转动的眼珠子,一阵好笑,"跟阐教十二仙单论比较,赢得过大半,比不上玉鼎真人。" 孙悟空霎时就没兴致了,比不过玉鼎真人,那也比不上杨小圣。而且他回过味了,听说乌云仙就是万仙阵被破的时候,菩提祖师抓回来的?鉴于这个师尊可是心心念念尊敬的,但口头上打趣讨便宜这猴子焉能放过? "道尊这可不厚道,你将那乌云仙夸得天花乱坠,可也是给自己脸上贴金?" 菩提祖师敛了笑容,缓缓摇头:"你这猢狲,没见过封神之战,不知那万仙阵的可怖,昏天黑地不见天日,唯有混战中无数法宝因碎裂散出的光辉,如倾盆大雨而落,沾上半分,修为低的就没了命去,整整三个月后,凡间那处还尸横遍野,雨露皆鲜红。战到后来,谁杀了谁,也不是本领高低的缘故,若非他领命追杀广成子赤精子离了太极阵,想拿下他也不容易,不过老道与乌云仙,那还是有差距的。" 孙悟空原是凝神听着,待到最后一句,差点喷出来,这跟洋洋自得还不一样。 "咳,道尊您也参加了封神之战,为啥俺老孙从没听说过?" 菩提祖师不答反问:"这番找上门来,是给老道说乌云仙的事?" 孙悟空直接就嬉皮笑脸道:"就不晓得道尊跟通天教主比试,谁胜谁负来着?" 菩提祖师闻言一僵,有些不自主的动了动手臂,将拂尘挥到一边换了个姿势。 "咳,这个不好比的,恩,不好比。" 孙悟空也不戳穿他,只故作苦恼的跳到一边自言自语:"三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道尊要是一无所知,俺老孙是不信的,阐教截教最忌讳的那啥一不在,少不得有人上门来讨徒弟怎么办?要是讨了就罢,想不通再找个岔将这里掀了也不稀奇,道尊比大伙儿活得久。肯定比老孙有见识。" 菩提祖师抬起拂尘作势要赶,哭笑不得道:"猢狲瞎说什么?" 说着慢吞吞的点头,"尔若担心,带着乌云仙去昆仑就是,方寸山不缺他一个。" 孙悟空又忍不住扭头呲牙,啧,这叫啥,光嘴皮子硬,先服软?眼珠一转,凑近了问:"道尊似乎…晓得那通天教主的秘密?" 菩提祖师默然良久后,忽道:"倘若一日,老道有一线生机,便不会行死路,这三界之中,谁人如他?" 孙悟空抓耳挠腮,好不郁闷,这一个两个,说话都含含糊糊,不成,今天说什么也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那啥封神之战,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说来话长…"菩提祖师本不愿提,眼见自己话一出口,那猴子立刻扭曲了的毛脸,忍不住大笑,咳了好几声,才摇头道:"你可知老道当年为何不愿承认你出自方寸山?" 孙悟空神情讪讪,自己也嘀咕,难道这真是俺老孙的报应,菩提祖师教自己的时候没明着收徒弟,轮到他教沉香时也一样? "你旁的本事没有,惹祸着实有天赋…不过这些说来,也并无甚了不起,老道一是见你也不愿受那拘束,二则这三界之中,还是做一个天生地长,无所求无忧虑胆大包天的猴子来得自在。"菩提祖师叹了一声,而后话风一转,"你可知封神之战中,最了不得的是谁?" 孙悟空瞪了眼珠,琢磨半天。 通天教主,不对,都输成那样了,别管他自己是不是故意的,结果还是一样。姜子牙虽然掌管封神榜,可那是没脱轮回的凡人。 "…小哪吒?难道是杨小圣?"这猴子又连连摇头,"不对,呃,陆压道君?" "是孔宣。" "啊?!"猴子那表情很清楚的说明根本没想起来这是谁。 三山关前,周军几十万兴兵戟列战车,遍目虎贲,而商纣的八百诸侯反了大半,各领所属,鼓声喧嚣震动大地,旗帜连蔽成云,领军的正是姜尚,是日,闻仲已死,邓九公投敌,连赵公明,十天君皆亡,截教损失惨重,商纣倾举国之兵尽数折于西岐城下,直待一路势如破鸿,攻打朝歌,不料—— "姜尚于三山关前一败再败,直被追到金鸡岭,也无法挽回颓势,只因一人。" 手持兵刃,轻缓勒马。神骏红若火燃,盔甲宛如黄金映火,蹄下生云雾,光华透九霄,笑似带着烈剑般的明锐,堪堪回身排众而出便涅尽了沙场悍气。提刀点将,笑谈对敌,豪兴遒拓,似孤崖惊涛紫雷喧嚣,亦不能撼动分毫。 "他不是阐教中人,亦非截教门下,没人知道他的来历。" 血肉横飞烟嚣暮霭中,那人步履从容,怡然自得,微微一笑,身后五色神光乍然现其一,法宝也好兵器也罢,无不跌落尘埃,缠战中无论来上几员周将,几个阐教门人,视若未见,挥洒自如,刀势如惊鸿,一击之下难有匹敌,无不在数十回合间狼狈摔下马败逃,他也不追,只笑带睥睨,道——姜子牙,你退,是不退? "不要说小小的三山关守将,就是闻仲也及不上他。" 若籍籍无名也罢,偏在殷商做着一个总兵官,三界哪有这样的神仙?这种职位也不过李靖,或是有些个奇妙法宝的寻常仙道门下做的事情,能为凡间的荣华富贵动摇者,有几人得出息? "生生打得周营无人敢出战,高挂免战牌。" 哪吒败得重伤不能再战,黄天化也死于此役,是被孔宣部将高继能所杀。到后来只能一拥而上,李靖被擒,金吒木吒兄弟全没逃掉,韦护法宝兵器尽失窜进周军旗下躲避,众人面面相觑,那报仇心切的黄飞虎父子等人没一个战得优势,如此混战,孔宣也仅仅是被邓婵玉暗掷的石子打得微微一避,眼不及睁开时,龙吉公主剑伤其左肩。 后来陆压道君晃荡回来,见姜子牙退兵,好奇上阵对孔宣,被打得那个惨,再一见五色神光,二话没有掉头就跑,那个快啊~~ 菩提祖师沉浸在回忆里,他说的简单,却听那猴子连连追问。 "那杨小圣呢?" 杨戬,大约是刚押粮回阵营吧,是了。 "杨戬上阵开神目竟看不出孔宣原形,持三尖两刃刀打了四十多回合也没分出胜负,哮天犬被孔宣五色神光所伤,见一时不能敌,杨戬又心有顾忌不肯显露太多实力,纵然敌手平生难得愿尽力一战,无奈之下避让不及,韦护又上阵来助,唯恐意外,杨戬化金光退下阵去。" 敢追着杨戬不满的高喊'我知道你有九转玄功,你怎么不打,你跑什么',还要再战的人,估计三界之中也就一个孔宣了吧。 "顾忌?他顾忌什么?!"这么痛快的仗,过着这村可就没这店不是? "你岂不知鸿钧老祖?他若在封神之战中大显能耐,是助阐教呢?还是害了通天教主?况且引来老祖注意,知他实力,反而不好。" 孙悟空正在点头,忽觉不对,瞪眼睛问:"你连杨戬要想做什么也知道?" "当然不知,不过他如此费尽心力,能是为谁?老道就是躺在三星洞里猜也不会猜错,只不过他要怎么做,盘算什么,盘古大神才晓得。"菩提祖师停顿了一下,方叹道,"也许,就是孔宣那句对杨戬说的话,出了岔子,至少,孔宣知道九转玄功,可能也明白后面的秘密,鸿钧老祖岂能放过他。" 孙悟空琢磨得有点郁闷,倒不是在想九转玄功有多厉害,而是估摸着老孙也很有可能打不过那个什么孔宣。 "老道不过占了法宝的便宜,才侥幸逼得出孔宣原形…" "等等,老孙想起来孔宣是谁了,莫不是一只孔雀,据说封神战中被准提道人捉了去的?" 三界太多的过往,零星传到后来也就只言片语,好似赢了的就望不可及,输了的全没啥本事。若非后来连番变故,仅因沉香那一斧,只怕杨戬也免不了被认做是后者。 孙悟空倒没想到跟杨戬战得没分胜负的他搞不好也会被传成没啥能耐,而是纳闷的挠着后颈,不懂这准提道人,怎么又变成了菩提祖师。 "岂止老道,你听过的接引道人名号,不正是西方极乐大雷音寺的如来佛祖。" "这…这又是什么说法?" ——俺老孙要算是菩提祖师的门下,金蝉子也不过是如来佛祖的弟子,啧,西方的那个便宜师父就算没轮回成唐玄奘,也不比老孙高到哪去! 孙悟空脑子一时不知道绕到哪去了。 "鸿钧老祖尚惧三界之变,以九转玄功分己元神,那天庭近三十三重天万劫不复之地,我等谁人敢去,只能留给玉帝统辖三界,倪君明于蓬莱紫府,赤松子在青霞洞天,老道此地,三界又几人听说过,不过尽弃前力,另其释门谓之因果功德,皆数十次轮回苦修得成,这也算是大毅力大心性,接引此路,我自不及。" 悬知千古贪嗔痴毒 "很久之前,三十三重天上忽然多了一处漆黑的暗冥。" 日光很难从三星洞外照进来,所以只能隐隐绰绰的亮着,不甚分明,洞府里的摆设,近千年都一样。一个神仙,明明有着三界罕见的法力,身份,上好的法宝,兵器,见过无数次桑田沧海,若肯再扬声立教,那威望必不比西天佛宗差到哪里去,所谓抓住孔宣也只是运气的说法,仅仅是阐述自家法宝不错,所以没有费心费力,折腾得难看。 当年西方教来的准提道人,本领虽不及阐教截教,却也还是与元始天尊通天教主齐名,直到销声匿迹的今天,偶尔也会有人提到。 未仿接引道人不破不立,就只留在此地,任岁月流逝,三界遗忘。 "凡人终日思量着,几时大限,尚且多有不甘不愿,若自开天辟地以来,见三界衍化,轮回流转,便如神仙会鄙夷凡人,终有些许自得,诩己为与天地同寿,洪荒共存的非凡存在。也越是这般,越不肯死罢…忽地一日,发现天穹之上,多了这等怪异之处,有那好奇自负的,就进了去试探,却无一回返,终于惊动了伏羲神王。" 那时混沌未定,人类初诞,洪荒如此广博,竟是谁也没去注意天上那漆黑的一团是啥时候出现的。不过能危害到上古诸神,又怎么不使伏羲动容? "为免误闯枉送性命,列此处为禁地。天长日久,逐渐消息传开,因得神王也不解,故三界之中,有数的神仙,洪荒异兽全部来了,除了三五脑子不清明整天想着杀戮争斗的蠢货,全部围聚到那里…"菩提祖师苦涩一笑,叹道,"幸在老道那时修为浅薄得连驾云都还不会,当然没有去。" 孙悟空听出门道了,"那佛祖…老孙是说那接引道人,也没去?" 菩提祖师捋着胡子,缓缓点头:"通晓三界万物的神兽白泽,与紫霄宫的鸿钧老祖数日前之死,除了陆压道君,算是当年聚在那地的已尽数不存三界!" 看来这件事情,赤松子很有可能不清楚,否则就不会跑去斩仙台了。 孙悟空心里估摸着,不觉又龇了下牙,岂有此理,凭什么大家都觉得下一个倒霉的会是赤松子,难道那家伙能扛得住老孙的金箍棒吗? "纵然诡异古怪,也经不得上古所有大神通者的掐算,结果是有了,不过谁也不想生死不明的进去,就算有人通过了他既不能回来说明白,你也看不见,所以众人算是意兴阑珊,都没甚兴趣,只因着那里,是能够离开三界的地方,所以,就被称为天界之门。只有鸿钧老祖一回紫霄宫,就闭门不出,几十年后,便听说他要收徒弟。" 孙悟空这才意识到这件事情发生的究竟有多早。 "最初很少有人对三界之外究竟是什么有兴趣,鸿钧道人是例外。" 所以牺牲无数性命,为的就是能够挣脱越来越如同牢笼般桎梏着他的三界,生于太元之前又如何,有上古诸神存在,紫霄宫也不过是一个平常的地方,神王,只是伏羲。 菩提祖师瞥着孙悟空抓耳挠腮一副想问什么的样子,不禁失笑,这些事情,就是说给这猢狲听,只怕他也不感兴趣吧,于是轻叱:"甭转悠了,老道洞府的地面,要给你磨平了。" 孙悟空闻言尴尬的跳到一边,"俺老孙不太明白,那天界之门怎生又成了万劫不复之地,又哪来的谁厉害谁倒霉这一说,若是这般,鸿钧岂不是第一个要死的?" 菩提祖师缓缓点头,他一直觉得,这猴子惹祸是惹祸,爱打爱闹瞎折腾是少不了他,可一点不笨。 "上古的岁月,几乎是毫无意义的,尤其对神仙来说,千八百年的,也就是修为高低,很多人就待在一个地方哪里也没去过,就算一旦有了缓慢细微的改变,也很难发现。又或许察觉了,却误以为是别的原因,烛阴大神自从窝到极北之地后,就再也没离开过,旁人也说它是越来越懒了,找个偏僻没人打搅的地方,慢慢到后来整天唯一做的事情也就睁眼闭眼…这可能是上古神兽在觉察到力量莫名流失的本能举措,减少所有活动,但那十几万年,都没人知道它这么做的真正原因,烛阴大神,可能是上古诸神中最强大的一个,至少伏羲神王不及它。" 长吁了一口气,菩提祖师声音渐渐低沉起来:"等这件事情被发现的时候,上古诸神或多或少都已经感觉到异常了,因生性骄傲,有恐惧旁人知道自己法力有变时开战,所以拖了很长时间。但即使知道,也与事无补。三界所有大神通者,都在一天天衰弱,尽管多数人的力量流失还轻微到可以忽略,但这足够说明一场可怕的劫难来临。" 不是冰火劫雷,非是心魔意乱,不是滔天战难,也非情障缘孽,无声无息,逐渐的笼罩过来,似是,谁都逃不掉…即使没有异样,谁能保证永远也不会有? 洪荒,上古,那是一个若不强大,就如蝼蚁的世间。 "这三界,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 总要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神仙与凡人比起来,就在于他们的时间无限多,就算掐算推演都因涉及自身命数而失败,就算一头雾水将三界掀了个遍都没找到原因,就算只从诸人的反应看来越负有大神通者越倒霉,也不妨碍他们开始想办法,于是烛阴大神继续窝在凡间极北之地动也不动,于是紫霄宫的鸿钧老祖千方百计使九转玄功得以分裂元神,至于无辜与性命,算得什么? 又是好几万年,三界变化甚多,天庭有了,倪家兄妹掌天,阐教截教有了,天地间多了无数从凡物修行而来的神仙,每一次改变,都使因恐惧而逐渐不再插手三界之事的上古诸神感到些许异样,天长日久,答案也就呼之欲出。 "影响一切的关键,不是别的,正是'秩序'。" 孙悟空原是听着,猛然一楞,莫名其妙的想到了天条这种东西,却听菩提祖师继续道:"很难置信,洪荒有过无数次更迭,当它越来越趋向于有序,先是六道轮回,划分三界,然后是天庭,凡界从聚集的小部落到一个国家,越来越鲜明,对上古诸神的影响也越来越大,就如同凡物脱离轮回成仙的时候,会有紫雷劫数一样。破坏一种即成的秩序,无疑要付出很大代价,但事关重大,如何又能不试,于是凡间屡遭劫难,洪水滔天,这一泛滥,对神仙来说不算什么,但却是凡间整整十几年。" 水神共工驱使波澜,大地一片汪洋。 这当中自有不知真相看的神仙愤然想要去救人,但不是莫名奇妙死去,就是被阻止了,九天玄女,不过是其中之一,而倪君明,忧心上古诸神与鸿钧老祖转而拿同是"秩序"的天庭折腾,自是不肯将息壤交出来,让凡人治水。 所以那些或慈悲或仁义的神仙们,不管知或不知,都没有一个去帮那被洪水肆虐的凡间,就连女娲娘娘,也不曾出现过。 "尽管死伤无数,遍地哀鸿,仍然不曾使状况好转,也就是说,凡人,万物,他们灭绝与否,都不能阻止上古诸神逐渐衰亡的命数。" 一件事情,当它发生时,很难分辨出到底会带来什么后果,更勿论"秩序"与否。既然如此,三界就不能再有改变,绝对不行!谁若更改,就是跟所有三界大神通者为敌!! 天庭,只能有一个没甚能耐的玉帝。 天庭的权势,也绝不给玉帝,甚至反对倪家兄妹的人越多越好。 只是这些事情,偌大的天庭里,又有几个人知道呢?怕是只有倪君明自己,得成今日是何等不易,多少年后蓦地发现,这个位置,仅仅是做了旁人的棋子,可又能如何?他也是感觉到力量莫名其妙消失的其中一个,虽然只是微不可查,但若上古诸神消亡,后面难道不是他自己? "随后,一件意外发生了,谁也没想到不周山做为天柱,盘古脊柱所化,支撑天地,同样如上古诸神一样受到影响,或者说更甚之,共工在没有丝毫预料的情况下,竟生生将它撞倒了…" 暮色已重,洞府中唯有些许摆设还散着淡淡的光辉,已看不清菩提祖师面上神色:"它的残骸,直接被卷进了天界之门。" 天地彻底分开,补天之后,凡人要成仙,只有自己修行,那些想凭自己毅力去寻仙求缘的,再也不可能了。 水神共工惹来众怒,但毕竟无心之失,伏羲神王最后也只将他囚禁在九地之下。 "不周山一倒,就连老道,都有了那种不妙的感觉,情势再恶化下去,即使现下还是最初轻微几不可觉的那种,长此以往,谁能说得准?老道八成还可能死在倪君明前面。不想几百年后,谁都没放在眼里的玉帝竟做了件蠢事。斩断了天梯,从此之后仙凡不通,即使是神仙,想下凡也要凭自己能耐,至于带凡人上天,更是再也不可能。" "玉帝老儿是喝晕头了?"猴子别提多纳闷。 "…云华仙子瑶姬私嫁凡人杨天佑…" "甭说,俺老孙明白了。" 孙悟空扭了头心里嘀咕,这上古诸神与鸿钧老祖当时只怕怄也要怄死了,谁能想到只是一个仙女跑去跟凡人成亲,这种怎么看都不会造成"有序"的事,偏偏还就带来了所有人都不愿见的结果。 "这种劫数,随着岁月流逝,洪荒时期根本不算什么秘密的事情,逐渐少有人知,所以意识到这种危机的,也不可能都活着,本领稍逊的已经死了大半,于是逐渐的,就有上古诸神欲退出三界,东华帝君依仗权势在天庭横行无忌的传言,即使消息再灵通的,也不过晓得鸿钧老祖为了九转玄功,诱使无数人丧命之事。" 孙悟空一边听一边点头,同时琢磨着鸿钧老祖的脾气不可能放过自己徒弟,只是老倌儿太会装,通天教主太精明,剩下的那个就不知道什么原因了,难道是练不会? "…说来甚是有趣,唯一得成九转玄功的阐教玉鼎真人,偏偏对取代天庭抑或超脱三界之外都不感兴趣,连你这猢狲最喜好的争强斗狠也不瞥一眼,整天在那玉泉山就是不出门一步,你说鸿钧老祖要怎么做才能如愿以偿?" 抓耳挠腮,这是个问题呵,一个什么都不喜欢什么情绪都没有的神仙,鸿钧道人想让练得九转玄功的人分元神去一探万劫不复之地的心愿,算是真正撞到铁板。 不过,凡人都知道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天无绝人之路,就算绝了没路也要挖出一条路,鸿钧老祖要是偏执到想不开,那伏羲神王也没办法不是吗? 孙悟空一拍掌,有了,其实都不用仔细想,因为答案现成的早在哪儿:"按照阐教的脾气,给他找个徒弟呗。" 菩提祖师捋着胡子笑起来,果然对于见过阐教的神仙来说,这个问题都不算问题。 只要鸿钧老祖去找元始天尊,玉鼎真人绝对会答应收徒,只不过要成为鸿钧老祖想算计的那样,就没那么容易了,即使是阐教,也有不得意不被师门看重的弟子,比如申公豹,怎么说他也比姜子牙有天分,道法学得好吧,但不入元始天尊与阐教十二仙的眼,就跟洒水扫台阶的童子没区别,有他不多,没他不少的。想让玉鼎真人去关心别人,就算那是他徒弟,也仍然希望渺茫。 即使九转玄功非是天赋出众者绝对不成,但千挑万选历尽数万年的结果呢,除了玉鼎真人。那性情三界又难找出第二个,想按图索骥都没辙,将杨戬送去阐教拜玉鼎真人为师,鸿钧道人却可能对等待的两个结果都没抱甚希望,岁月悠久,他已经失望过太多次,估摸着都习惯坏消息了… 但是!! "老道若是鸿钧老祖,一定做梦都会笑醒的,太过侥幸了。" 三界就有如此奇妙的事情啊~菩提祖师只跟着这么细细一想都甚觉有趣,"咳,道尊你忘记鸿钧老祖最后怎么倒霉的?"奈何有猴子喜好拆台。 菩提祖师笑声戛然而止,还险些将胡子失手掐断一根,顿时怒瞪过来。 知趣的就赶紧岔开话题吧! "…玉帝做了那种蠢事,就没人管他?共工不是还禁在九地之下吗?" "你这猢狲有认真听老道说话吗?无论是谁,再也经不起将三界改变带来的变化了。"菩提祖师不满的借题发挥,叱道,"你懂什么,洪荒以来的岁月哪一段不充斥着算计与预谋,稍有不慎,就三界不存,老道能熬到现在不易。换了你这到处惹事的猢狲,早就连灰都找不着了。" 不能在明面上反驳,猴子只好腹诽几句,好在当年怕紧箍咒这种事做来也不生疏。 "一个人若不顾自己,千年始终如一,只能说是有大毅力,在三界也不算什么,即使再敏锐聪颖,很多事情不知道,稀里糊涂死去的也不在少数,就算手中有昆仑镜,也只能见有生之年三界之事,杨戬…"菩提祖师微微摇头,不知是感叹,还是赞誉。 "这本是一个契机,凡人的生死不能主宰三界的劫数,就不知神仙的存亡会不会有所不同,这三界,已不是上古诸神能掌握的三界了。若杨戬一心报仇,便会被鸿钧老祖当做棋子灭天庭来乱'秩序',而后他的生死或可牵制玉鼎真人前往天界之门…不想,他只是劈开了桃山,竟未上天,才及时见了瑶姬被十日晒化的惨状,悲愤之中目中只余那焚天烈日,九日坠下之后,纵是他想掀天庭,也是有心无力了。" "这报仇跟救母,还不是一回事?" 老孙那个便宜徒弟,可不就是能当做一件事,啧,这都什么事! "若单单去想,自是一件事,之中的差距不过在于想救瑶姬,只需要劈开桃山躲过天庭的追兵,而想报仇,面对的是整个天庭!杨戬纵然得成九转玄功,甚至听说在离开昆仑山前赢了玉鼎真人,但他一生,从未做过任何没有把握的事,所以他不可能上天庭去复仇,三界之大,何处不能去,以他之能,除非东华帝君亲出,否则谁能抢走瑶姬要挟于他?" 杨戬可不是近日来那个姓刘的小儿,见有人阻止救母,就想着要杀了对方,要闹天庭,要改天条,却不是练好本事带着杨婵逃走。 当然那是所谓大义,但名正言顺什么的是能当丹药吃还是能当法宝使? 孰难孰易,只要不笨,都晓得闷声藏拙待修为高了,就寻了机会救了人随便躲哪,天庭派人来抓就用砍的,何况杨戬还不会杀他,天长日久天庭也不喜欢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不是,这么好的情况不去把握!反而没啥能耐就上天闹得人人都知道他刘沉香,这是什么道理—— 菩提祖师忽而捻须,哦,老道忘了!那刘沉香父母尚在,只不过一家离散,又哪来什么深仇大恨给他报。就单单一个救母都折腾成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菩提老祖望天:其实,老道应该守口如瓶,就是不说,待那猢狲急得满地转悠,正好将老道洞府的地面全部擦干净。 死生非握烬复熔 "杨戬一生从未做过没有把握的事情!准…哈,菩提,你这话说得极好,极妙!" 这种听来慢吞吞又很是飘忽不正经的语调,都不用见到人就能猜出是谁。 "陆压道君,你跑这来做甚?"孙悟空立刻手痒痒的摸出金箍棒,之前是不知道陆压道君的能耐,但见二龙剑与轩辕剑那一场,这猴子如何不见猎心喜,跃跃欲试。 "慢!"踏进洞府来的陆压道君抬袖一挡,没好气的说,"小道对耍拳弄棒一点兴趣都没有,这番是来见老朋友的。" 菩提祖师却没给他好脸色,拂尘一挥,坐那动也不动,只是冷笑。 "我却不知,谁人敢跟一个爱好偷窥的家伙称朋道友。" "你怎这般小气?" 陆压道君苦着脸,竟用袖子作势拭起泪来,"你看,小道的镜子已经没了,小道洞府也没了,现在小道披头散发无家可归,这番境遇,还不够凄惨?" 菩提祖师嗤之以鼻,连搭理都不搭理他。 "都是杨戬,都是杨戬那个家伙啊——"陆压道君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菩提祖师瞥着他说唱做作甚是得劲的样子,不觉晒然:"旁人不晓,你还能不知,昆仑镜可不是辟邪用的。" "小道最初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光看到有什么用,那哮天犬还天天跟着杨戬呢,它还不是一条啥都不知道的狗。" 孙悟空顿时大笑,陆压道君也用不着把自个跟只有鼻子好使脑子不大灵光的哮天犬比吧。一边笑一边问:"对了,说起哮天犬,老孙最后一直没见着它,这是去哪了?" 按照那条狗的脾气,不死死跟着他主人才怪,怎么会没有出现在斩仙台哪里。 "咳,哮天犬嘛,比较倒霉,之前被赤松子抓了去,在瑶池大乱的时候,觑空跑了,这当下估计在用那个什么万里追踪术找他主人呢。"陆压道君不自在的摸着袖子,叹气,"没有昆仑镜,小道的日子要怎么过啊。" "俺老孙怎么听说,这镜子可不是你的。"猴子永远爱好拆台,谁让陆压道君不肯跟他比试身手来着。 陆压道君顿时跳起来,大声嚷嚷:"谁说不是我的,昆仑镜怎么不是我的?" "那是阐教的,好像是某人偷走的吧。"菩提祖师也很配合的跟着揭短,"若非杨戬故意,即使是号称生于太元之前的某人,也没本事从阐教偷走法宝吧——那可是阐教,有元始天尊在,阐教什么法宝都会被收的严严实实。" 陆压道君毫不愧疚,反而理直气壮道:"杨戬不是白给我镜子,小道可是告诉了他不少事情,才换来这件宝贝的。" "能有什么事情,无非就是天界之门跟秩序变更的秘密,老道揣测——"菩提祖师眯起眼睛,语气犀利,"只怕你也只说了天界之门,旁的根本没提。" "呃…那也不算少了,杨戬那个时候不就想知道鸿钧他为什么找人练就九转玄功。"陆压道君开始底气不足,声音渐低,如果杨戬不是得成了九转玄功,如果杨戬不是玉鼎真人的弟子,如果杨戬不是肯定会成为鸿钧算计中最重要最关键的棋子,用来一探天界之门的话,陆压道君才对杨戬是谁不感兴趣,至于昆仑镜,拿了就跑呗,先前答应的条件翻脸不认也没关系,还不是知道日后要是跟鸿钧作对,总能跟杨戬殊途同归嘛。 这么想起来的话,是太乙真人门下那个叫灵珠子的死,引来了杨戬对鸿钧道人的疑惑。 ——有昆仑镜在手的日子里,陆压道君可是前因后果摸了个遍,就怕没看全。否则还是那句老话,那灵珠子是谁,有什么遭遇,陆压道君听说过才是怪事。 "你却不想,杨戬的算计,他知道昆仑镜在他手里没甚用处,真正能让鸿钧老祖忌讳的人,还是你,只有你才能用昆仑镜看得见他的所作所为。" 陆压道君听了菩提祖师的话,不以为然的笑道:"这也是各得所需吗,占了好处的也还是小道不是吗?虽然这是生生造了一道枷锁,让伏羲神王与上古诸神得存的时候,鸿钧不敢有所动。不过鸿钧可是早有所预谋…" 说着笑眯眯的摩挲着下巴,续道:"他肯定是打过天庭的主意,不过一来杨戬只想着救瑶姬,除了劈落九日之外,也没真正闹上天去,二嘛,要对天庭下手,一定会惹得伏羲神王警惕,实非上策。但这天上的神仙这么多,足以影响秩序的除了天庭,还有什么呢?" 菩提祖师面色冷肃,半晌,才缓缓道:"阐教,截教!" "不错,正是如此。"陆压道君抚掌大笑道,"要让上古诸神都不反对,都做旁观,只能做破坏秩序,却不给他们带来恶果,或者说后果反应不到他们身上的事情。当时天下凡登仙者,拜天庭东华帝君,瑶池王母之后,人者觐访昆仑玉虚宫,妖物来朝碧游宫,当时声势无量,可谓远超天庭,不少修行有成的道者,或是神仙,宁可下凡去当什么总兵将军,也懒得在天庭混日子。" 陆压道君说着语调一转,竟讥讽森冷起来:"鸿钧费尽心力欲行的封神计划,当然不是为诸人行善事破秩序。" 筹谋,不行到最后一步,真实的意图是显现不出来的。要不知不觉,重围深困,并非难在让人一无所知,而是要让所有人看见了,却只会照着他意料里的想法去推测,与真相背道而驰,匕现之际,再警觉就无可挽回。 鸿钧道人算计上古诸神,却不曾想到他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深陷其中,身死于这个道理。 不过鸿钧以有心算无心,谁也没想过他会在那个时候做出同样会威胁到自己的事情,这就好像一艘船漏水,它沉没上面的人死亡只是迟早的事情,就是抱着木板不放也撑不了多久。谁也不会去再把船凿一个洞,就为了让更多的人没法逃生,就为了让自己是唯一有机会活着的人,反正他已经抱住了一块很安全的木板,别人活着对他只是威胁。要是唯一,连那渺茫到几乎没有获救的机会,就不需要费心争取,完全属于自己。 "多么奇妙的一场变局,三教共签封神榜,而后等待时机,那商纣王题诗惹怒女娲娘娘,管他是真的唐突还是被人蛊惑,女娲因商朝尚有二十八年气数,不愿更改以防再生变数,只以招妖幡唤来三个小妖,殷商有闻仲在,那三个小妖如何成得了气候,不过上古诸神生来易怒的一口怨气,知他国祚不久,便使他再无侥幸。这等寻常之事,偏偏被彻底利用,封神之战,就这么开始了。" 直到今天,都被认为灭商兴周,是那些神仙各持己见的一场惨剧。 那个时候,谁也没有看透。 伏羲神王没有,女娲没有,连他陆压也不懂。 除了通天教主。 ——势临危局,避无可避,惨祸将至,为何要坐以待毙? 忆起镜中追溯所见,面对杨戬劝说,只是微微冷笑的截教之主端然拂袖,神色桀骜,当风临立东海碣石,目视苍茫而道:——天下这盘棋,师尊他下得,我岂不能? 死的,毕竟多是鸿钧老祖的门人,若说有个封神榜,收纳死去的魂魄,若事有变数,局势不利,再释将出来也不妨碍,毕竟神仙与凡人还是不同,这场战争若没有带来意料中的改变,后续如何谁也说不准,所以伏羲神王与上古诸神都没有插手这场浩大的封神之战,连鸿钧老祖,也忌讳着不敢轻动,但局已成,势不可遏。 "别小看那个经常做蠢事的玉帝。"陆压道君轻笑。 所有在商朝为官的仙人道者,几乎死绝,而封神榜一出,新起的姬周也没有留住能人异士,活着的与死去的,都受封于天,甭管是不是一个空虚的名号,天庭得了势,东华帝君不再掌权,而凡间朝官,再也没谁敢去做了,封神之战下来,死了的不说,侥幸没去参加的不是胆小,就是修为不够,无论哪种一听得那许多大能耐之辈死无全尸,还不借前鉴,谁敢再去想那所谓荣华富贵。 就是要兴风作浪,回过神来一想,虽是尸横遍野,阐教截教又怎么样,紫霄宫的鸿钧老祖能生生遏制住这般死斗归于虚无,想那上古诸神还未出面呢,谁敢再违背鸿钧道人在潼关下厉声而斥责的,各归洞府颐养天年? 截教覆灭,天庭兴盛,凡间,再难见神仙。 你说,为什么要让一个几十年得不了道的姜子牙来主持封神之战呢?只有他留在了凡间,做他的丞相,享他的封地,后裔也好亲属也罢,都同一样百年之后轮回往生,不再有闻仲几百年为殷商国师,看着闻仲的面子多少神仙也来了朝歌为官? 天上一天,凡间一年,只要一个月,封神之战的故人全部死去,做神仙的即使顾念当年,也会随着时间越来越淡薄,何况那些曾经死去在封神榜上的人,全无记忆。 "伏羲神王醒悟的时候,已经晚了…" 菩提祖师也喃喃。 那仿佛就是一场劫数,连他这样对此感觉并不明显的,都被那愤怒与绝望的气氛感染到终日惶惶,生怕马上爆发的就是上古诸神讨伐紫霄宫的战争。 但它没有发生,因为来不及了。 每分每秒,都在消逝的生命,陆压道君神色凝重,当初昆仑镜中所见的每一张面孔,都充斥了不甘,惊怒,与恐惧,他们不是鸿钧老祖,不懂九转玄功,逃不得,也没有时间耽误下去,最终伏羲神王决定,进入天界之门,去搏那几乎没有的机会。 女娲已用最后的机会,借口他事,逼阐教起誓不再出昆仑,这天长日久,三界逐渐平庸,能如鸿钧所愿的,已几乎没有。 "伏羲神王,在封神之战中,是见过杨戬的。所以他很明白,这三界,未必没有第二个通天教主。" ——鸿钧,我等今日,难不成你明矣!! "这就是封神之战。" *** 凭借着元神与身躯那点微末的感应,在华山果然没有早到三圣母的一行人,只能在敖春指引方向下,一路都是靠着沉香的感觉在走,这种笨办法其实很是有效,就是耗费的时间久了点,离西南越近,沉香就越是清楚的感应到距离在缩短。 总算所有的事情都要结束了,但没有一个人能轻松得起来。 别的不说,单单要怎么将一切跟三圣母说明,这就是一个问题。 龙四看着小玉,敖春看着沉香,都没了主意。 ——先找到再说吧。 只能这么安慰自己,龙四公主尤其忧虑,这中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绝不是三两句话可以说得清楚,即使说了怕杨婵也是不信的。 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 气氛异常凝重,没人说话,都沉默着按落云头,跟着沉香走入一个不大郡府,期间有凡人见他们装束怪异,不免侧目,不过西南的民风彪悍,当街就有戴着许多银饰的异族男女路过,所以倒也没人穷极无聊跟着他们看个究竟。 日光渐斜,越走,沉香的心就越往下沉。 周围的房屋已经越来越少,越来越破,来往的也不再是穿着光鲜整洁的平民,道路两边稍有空隙都没掘开种了一些蔬菜,脚下也没有了平整的石板路,从细碎的石子小路变成了泥泞高低不平的土坡,扛着锄头的零星几个人深深的佝偻着腰,破衣上满是污迹。 当夕阳晚照的血色光辉染满天际时,他们已经来到了偏僻的郊野,极其荒凉,没有一点人烟都见不到,到处都是人高的杂草,远远的甚至传来几声狼嚎。 就在他们觉得不妙的时候,终于在山坡下的歪脖子树前瞧见了人影。 "娘——" 三圣母靠在那棵树边,抱着沉香的尸体,衣裙与脸上,头发上都是污渍,手腕上还划破了好几道血口子,狼狈不堪,不要说曾经记忆里那个模样了,龙四公主乍见都不敢认。 魂魄依附回去,沉香立刻爬起来,低声呼唤。 "娘?" "三圣母?!"不管如何,总归是找到了,旁的事情,暂时也顾不上。 被沉香喂了水,小玉也包扎好了伤口,杨婵才从半晕迷的状况里醒过来,她的目光有些茫然,似乎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蓦地一伸手,神情惶恐的似在找着什么。 "沉香…沉香…" 她惊慌的喃喃着,完全看见旁人似的,在泥泞里摸索,试图找到之前她紧紧抱住的,她孩子的尸体。那是她唯一的希望,是刘彦昌临死去嘱咐她一定要救活的儿子。 "娘,我在这里。"沉香不明所以,赶紧制止杨婵有些神智错乱的行为。 杨婵怔怔的看着他,许久许久,才似是确定了什么一样,喜极而泣,将儿子一把搂在怀里,痛哭失声。 "沉香!娘对不起你!" 沉香只能轻轻拍着杨婵的背,试图安慰自己的母亲:"娘,我没事,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回华山吧,以后,沉香哪儿也不去,就在华山陪着您。" 不料杨婵松开手后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华山?那是什么地方?" 这下众人全傻眼了,连小玉也迷惑的望了眼龙四公主,目光相触,两人都很茫然。 沉香有些不敢置信,换了从前的他一定手足无措,本能的就会叫嚷一定有哪个在背后搞鬼,可是如今连敖春都不会这么冲动了,惊疑之下只觉得愧疚,如果不是这连番变故,想来三圣母也不会因刺激如此反常。 "娘,华山是我们的家…" "不对!"杨婵一语就否决了沉香的劝慰,很是认真的说,"你这孩子,怎么胡乱说话。娘是住在桃山的啊,一直都在那里…"说着又似是迷惑的捂着了额头,她神情很是慌乱,为什么突然之间,根本想不起来桃山在哪里,除了那记忆里漫山遍野的桃花,静谧的村落,就不再有其他。 "桃山?"敖春也迷糊了,这是什么地方,他从来就没听说过。 "华山是天庭敕封给您的啊?您是华山三圣母。"小玉也过去柔声道。 杨婵却猛地退开好几步,警惕的盯着小玉,神色不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还有,你别想瞒过我的眼睛,你是一只狐狸。" 小玉愣住了。 沉香赶紧出声劝说:"娘,小玉说的都是真的,小玉帮了我们很多…" 杨婵仍是一副不信的表情,只是说:"沉香你这孩子怎么总是胡乱相信人,你还小,你爹又不在了…"说着忽地脸色苍白,刘彦昌,好熟悉的名字好熟悉的人,但为什么就想不出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好多人,她隐约觉得好多亲人都不在了,她只有沉香,只有沉香了! "娘,我们回去吧。"沉香不敢再提华山的名字了,他也看出三圣母的情况有些不对,无论如何,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也许慢慢缓过来就会恢复了。 "我不回去!!" 孰料杨婵情绪突然激动起来,猛地从地上站起来连连退后。 众人面面相觑,却见杨婵目光恍惚,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浑身颤抖。 那是一夜血色,焚尽了漫山遍野的桃花,家没有了,会抚慰着自己头发低声唱着曲子的温柔也不在了,桃山,她回不去了。 习惯性的伸手前抓,握住沉香满是疑惑伸过来的手臂,杨婵下意识的摇头。 不是这个,她要找的不是沉香。 是记忆里最深刻,最遥远,似乎连她自己都已经遗忘的感觉,那个身影,那个永远会站在自己面前的影子,会小心保护她的那个人—— "不要叫我哥哥!" 是这个声音,她又听见了,惊慌失措的捂住耳朵,却不能阻止那个冷厉冰寒的语调再次想起,闭上眼睛,那个身影却更加清晰。一如后来无数次望见伫立云端之上的孤绝傲然,冷漠威慑,望向她的目光漠然而决绝,"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妹!" 是了,她早就不再有这些,那个人是谁,她也不记得了。 除了沉香,只有沉香… "沉香你不能死,娘一定会救活你的!"杨婵忽然抱住沉香悲声哭泣。 龙四公主蓦地像想起什么,脸色煞白,低声道:"沉香,你娘大约记不全以前的事了。" 沉香被杨婵牢牢攥住的手臂一僵,他竟是不知说什么好。 如果不信,总会有许多事情能证实的,三界总没有永远秘密,如果三圣母全部忘了,那也未尝不好,很多事情就是因为忘不掉才痛苦,但眼下这种忽好忽坏的情况,怎么办? 难道他要永远都不在母亲面前提到舅舅,提到父亲,提到过去。 夜色笼罩荒野,再看不见一丝光亮。 业迷心念穷途 从三十三重天驾云下来,白云道君终于忍不出问: "师父,我们该去哪?" 是啊,这三界之大,却又有什么地方,是他们能去的?从最初不满天庭对凡间洪水泛滥的见死不救,到殷商被灭天庭的那几个月内九天玄女竟是被派遣去镇守天河生生不知下界封神之战如火如荼,她做为殷氏祭祀之祖,等知晓时偌大的商朝已灰飞烟灭,那时不知,以为不过是女娲娘娘为不敬之词使招妖幡,命九尾狐祸乱所至,而东华帝君明明知晓人间将改朝换代,大战将起,竟命她去天河,当时怒火欲焚,忿然却发作不得。 ——倪君明只是怕她也死在封神之战里。 然而才刚刚生起仇恨,上古诸神就突兀的消失了踪迹,百般寻查也只是得了离开三界的传闻;天庭大盛,对于玉帝王母夺权之态,倪君明不发一言骤然离去;阐教闭门不出,截教覆灭;封神榜上的神仙们根本就没有从前的一切记忆;如是种种,让九天玄女去怀恨谁? 难道要恨那忽然跑到天庭来整天炼丹,古古怪怪的太上老君吗? 从上古活下来的神仙,纵然他们可能不知三界的很多秘密,但没有一个是庸才,更没有一个是笨蛋,前因后果怎么看这场封神之战都透着蹊跷,得利的看似是天庭,但是玉帝哪有这等能耐?但上古诸神要是全部离开三界,会对谁有好处呢。 不被那些纷扰的表象迷惑的话,答案就很明显。 但紫霄宫,却不是轻易能去。 真相究竟是怎么回事,已经没有意义了,凡人的生死很早之前她就明白,在神仙的眼里什么也不是,但她却不愿做这样的神仙。 "你永远,也不能如愿以偿。"兜率宫里,太上老君瞥着她如是说。 "难道要像老君这般浑浑噩噩?" 就算她不是倪君明,玉帝掌握了天庭的权势,但就凭他与瑶池王母,难道能赢得过她吗? "你并不知道,你针对的那个人,翻掌之间就足够使你三界不存。" "我正愁他不来。" 倪君明走后,留给她的,是天庭执行那所谓天条的神位,纵然玉帝王母不愿,但初至天庭的那些个神仙,怎能与她争夺。 消失无踪的上古诸神,闭门不出的阐教与准提道人,另起释门的接引,三界再也见不到的鸿钧老祖与陆压道君——当曾经知晓秘密的人都已经不能再阻碍有心人的查探,纵然无法触摸到最深的关键,却不能掩盖所有人曾经为这个秘密做出的惊天之事。 就好像东海那个敖春惊觉的情绪一样吧,一件看似简单已成定居的过去,你越想知道真相越深入的去看,无数想也不敢想的东西全部一一浮现出来,被吓到的人只会是你自己。 蓦然惊觉,所有人都曾被一个严密无缝的阴谋笼罩着。 就是不知,是已经过去,还是有一张更严更密的网再次覆将下来。 果然,真正致使一切的绝不是天庭,不是玉帝,不是倪家兄妹,只是紫霄宫鸿钧老祖。 她费尽心力也无可奈何,那天庭的权势看似显赫,实际却飘如浮云全无用处,谁要争要夺就由得他去吧。 孰能想到后来—— "咦?!" 九天玄女回过神来,却见两个身穿绿衣的仙子因驾云往凡间去,路过身侧,瞧见自己后,竟是惊疑出声,显是认得自己,但她怎么瞧,也只是有些许面熟,根本想不起来是谁。 "翠微,青然见过玄女。" 这一报名,玄女立刻想起来了,说来她也听过几次她们的声音,只不过当时在山河社稷图里瞧不见,翠微与青然是三生殿里龙吉公主的侍女。 "你们?" 怎么出了三生殿,是了,刚才龙吉公主离了三十三重天后,是往凡间去了。 *** 蜀中太守府。 一个又一个摇头的大夫离开,连门口的护院都知道情况不好,不消一刻,就听得内院传来倪夫人痛哭得晕过去的消息,顿时几个家丁噤声畏缩的同时,难免心底嘀咕,太守夫人这是亲生女儿快死了,就如此悲痛欲绝,平日里打罚丫头倒是眼都不眨一下,敢情别人的闺女就不是爹娘生养的。 不过这念头也只是一转,没多怨怼,谁让投胎时命不好呢,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 正想着忽然精神一振,就似乎有道凉风拂面而过,说不出的舒畅,家丁护院们什么也没瞧见,敏锐点也不过疑惑哪来的这一阵风,但肉眼凡胎,自是不能看见一个穿浅红色华美长裙的仙子,足不沾地,绫带飘拂过花圃的玫瑰残枝,直接穿过院墙,进了太守府邸。 越往里走,到处都是因为惊慌而低着头疾走的丫鬟侍女。 间或有端着浓黑色药汁的,更是小心翼翼,生怕触了倪夫人的痛处,被迁怒赶出府去是小,受活罪是大,哪个没嚼过舌根,惹到满郡县的百姓都知道了这府邸里闹鬼的传闻、龙吉公主顺着回廊,来到悲哭声传来的窗下。 她冷漠的透过窗户,看着床榻上倪夫人身前躺着的女孩。 倪家的小姐还未有十二,面带黑气,明显命不久矣,却在眉心有越来越盛的光华流转,这是凡人瞧不见的,若有神仙见着,立刻就知道这人是仙家轮回而来,眼下魂魄将离凡躯,抛弃这一世复归天庭。 只不过阳寿未绝,欲自行断去,也不是那么轻易的事情。 就仿佛看见了远远伫立在那里的龙吉公主,那光华剧烈震颤了一下,立刻以更快的速度脱离,片刻之后,那女孩脸色转为青白,眼见着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顿时床榻前哭号声一片,倪夫人直接晕了过去。 一点金色的光芒,延展而出,清晰的显现出人影来。 龙吉公主淡漠的微微躬身,隔着很远,疏离的行礼,就仿佛眼前这个人,与她没有一点关系,口中也仅仅只称呼了两个字。 "娘娘。" 这些异象,凡人都无法看见,王母神色复杂,目光厉然,连头也不回,直接出得房门来,强按捺下愤然,音带怒意的质问:"龙吉,你来做什么?" "娘娘这番,必是已有所觉,何须明知故问。" 王母蓦地握紧手指,长而尖锐的指甲甚至在掌缘划破了些许痕迹,叱道:"那是本宫的哥哥,也是你的舅舅,血脉至亲!他是怎么死的?!" "…帝君曾起下的誓言,娘娘岂能不知?" 王母娘娘一滞,她正是知道,否则也不用如此急着抛下这世轮回不要,但神色中仍满是不可置信与愤怒。因为她从未将那个誓言放在心里,那是根本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龙吉公主缓缓抬起头,瞧着眼前她其实很陌生的母后。 她曾死于封神之战,潼关之下,万仙阵中。所有的一切,都被抹去了,可是不记得,并不能代替曾经,王母娘娘心里的龙吉。 于是她明明活着,却好似死去了一般,玉帝不愿见到相像倪君明的长女,王母看着她的目光就好像在瞧另外一个人,眼里,是最无法掩饰的厌恶。 "龙吉,你背着本宫,到底做了什么?" 王母娘娘压抑着怒意,死死盯着龙吉公主:"十余日前,本宫派出去的青鸟毕方,在杨戬的手中,瞧见了二龙剑!龙吉,你这是要背叛本宫吗?本宫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你就这样回报本宫,回报你的母后?!" ——三界还有比这更荒诞的事吗,她明明活着,王母娘娘却执意要拿五彩石来救她。 "娘娘想要五彩石,龙吉很清楚,只可惜三界之中,再也没人能得到它了。" 王母陡然目光锐利,因听出了弦外之音,惊疑犹甚:"你是说——万劫不…天界之门?鸿钧老祖怎么可能离开三界。" "好教娘娘知晓,帝君早已死于数日之前,只因当初誓言,还得存于这世间,但为了践行誓言自己进了天界之门。" 猛一摔袖,王母娘娘恨得从牙缝里念着那个名字。 "玄女…!!" 连死了都不安生。 "哼!本宫要回天庭!" 对王母来说,龙吉再不是她要的那个龙吉,也还是她的女儿,怎能忤逆她。而倪君明再跟她不对路,矛盾再多,那也是她的亲兄长,怎么能因旁人而死。 得不到五彩石,又惊觉东华帝君不存于三界,如何还能在凡间继续待下去? 她精心布下的算计,竟是无一着落,又被平安镇那个该死的凡间小儿引去所有注意——没关系,就算什么都不如所料,攥紧了杨婵,还怕杨戬不投鼠忌器? ——刘沉香,要怪,就怪你太不识趣!原来还想着留你,去对付杨戬的,现在看来,你也就这点能耐,枉费本宫一番期待。 王母连头也不回,驾云便往天庭而去,唯有龙吉公主慢慢扭过头来,走进那间已经开始由丫鬟挂白幡的房间,尸体躺在床上,近了仔细看的话,这个女孩的容貌还是与龙吉公主七分相似的,也就是跟东华帝君有些相像,血缘果然对神仙来说,也是一个相当奇妙的东西。 如果不是被天庭打入轮回,那么神仙的转世,就仿佛借了一个和自己很相似的躯体,却不是自己。如果醒悟了记忆,那么这个身体根本就不重要,可有可无,不过是能留在凡间的用到的一个容器罢了,身体本来固有的凡人意识,就像是垃圾一样被随手丢弃。 所以,真正的倪家小姐活着的这十几年,迷迷糊糊,一半都不是她自己主宰。 望着趴在床沿,拉着女孩的手死活不放,痛哭哀嚎的倪夫人,龙吉公主默默看了很久,很久。 杨戬还可以回昆仑,她能去哪里呢,除了空寂的只有无数根红线纠缠的三生殿。 凉风穿窗而过,满屋子都是寒意。 倪夫人突然惊叫一声,不敢置信的看着床上的尸体动了一下,慢慢睁开了眼睛,虽然没有什么激烈的情绪,眸色近乎于空洞,却一转头,就看着自己。 "女儿,我的女儿没有死——"倪夫人喜极而泣,伸手一把紧紧就抱住,全没看见周围丫鬟吓得浑身颤抖,瘫软在地的模样。 只有一个母亲,不会惧怕自己的女儿疑似诈尸的死而复生,不会立刻想到是不是成了妖魔,第一反应永远都是激动万分,只会怕是在做梦会再失去。无论这个身为母亲的凡人是不是品德高尚,又或者不算好人,都根本没关系。 龙吉微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臂,这身体还太小,将仙人的元神身躯完全化入能这么轻易,还是因为真正的倪家小姐已经死了。 但她完全木然没有情绪的反应,还是被倪夫人注意到了。 "大夫,快请大夫来!不对,请城外云凌观的法师,小姐一定是撞了邪!" 要不然,为什么始终不说一句话,也没喊她娘。 倪太守从进门开始就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他们夫妻这么多年来,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他明白夫人的惊惶与喜悦,不管是病傻了还是被鬼怪魇着了,那都是他们的女儿,她能好好的活着对年过半百的他们比什么都重要,蜀地太守的千金,再不济嫁不出去,还怕招不到入赘女婿吗? 人,求得太多,反而会失去越多。 离凡间万里的云霄之上,满腔怒气往瑶池而去的王母,远远的正撞见了与翠微,青然说话的九天玄女。一时之间两方同时哑然,气氛诡异的僵持着。 王母几疑自己眼神出了问题。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好端端的就在眼前。 "玄,女?!" 不可能,谁也不能从万劫不复之地回来!! "本宫的哥哥死了,你却竟然没死?!" 气极,手指几乎痉挛的颤抖着,指着眼前的人,王母恨不能晴空降下万道紫雷,将这个惹得他们兄妹反目的祸害劈成灰烬。 玄女顿了一下,想起倪君明,本来欲反唇相讥的心情也没了扭头就走,白云道君面色怪异的追了上去。至于翠微青然,见到王母娘娘的那瞬间就脸色大变,趁方才悄悄离开,对于瑶池王母,她们这些小小仙子,可没有什么能耐硬抗,万一被问起来公主下落,那可糟了。 后记与无责任无剧情恶搞 所执劫不解 数据库10.9.10.131:63306连接失败 一语惊梦 数据库10.9.10.131:63306连接失败 枉归途 "那刘沉香不过凡间小儿,十几年间从不知身世,无所忧虑的活着,骤然要他肩负起这般责任,又如何适从?十六年,在凡人眼里,可是已经能成家立业了,什么脾气性格也定了,乡野穷秀才的儿子,能有什么见识?"菩提祖师带着些许不满的说,"你我这般苛责,虽是实情,也实在太过。" "就是,那刘家村怕是连个鬼怪妖精都没见过的地方,俺老孙听小玉说,沉香以前的愿望就是要当个员外,整天可以躺在家里什么事都不用做,这般长大的孩子,能有什么出息。"孙悟空撇嘴,忍不住乐了,"这小子最大的毛病大约就是心太大,啥都敢想,却没那个能耐。别人说什么,他就急吼吼的去做,也不想想后果是什么,万一做不到又怎么办。" 陆压道君听这么一说,也不禁点头:"这倒的确也是,杨婵被压华山时,他还在襁褓之中,什么也不知道,没有亲眼见过家破人亡的残酷,甚至从小不知生活的艰辛,整天只想着胡闹偷懒的平常人,指望他心性坚毅根本就是扯淡…难怪杨戬对哮天犬说过,沉香怕是不会有出息了。" 若是稍微小一些,刚懂事的时候知道身世,说不得沉香还真会牢牢记在心里,发奋努力,为了救母会学着小心谨慎;哪怕稍微大一些,已经成亲立家,那么生活的磨难也必然会使沉香更加懂得世事险恶,知道走一步看三步,不会莽撞冲动,不会期望去做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事情——然而偏偏就不知道天高地厚,正是叛逆性子的十六岁,往前一步和往后一步,也许都不会是现在这样。 他听得东海四公主与刘彦昌说了杨婵之事,一方面是失望,一方面又不信,非要去跟杨戬当面问个明白不可,然而在事实面前,杨戬自是不会说沉香要听的话,更不会哄骗他。沉香的这个年纪反正是听不得道理的,你不让他往哪里走,他非犟着往反方向跑。 "祸福无门,唯人自招。" 陆压道君摇头:"无非许多人说起这沉香的遭遇与杨戬类似,只不过在小道看来,不说性格差异,就是所遇之事,也着实有天壤之别。" ——父亲与兄长惨死,母亲被天庭抓回,想哭泣恐惧的机会都没有,因为背后还有个什么都不懂的妹妹。 "小道有时琢磨着,杨戬或许并非天生就是这种脾气。" 可是命数,才是三界所有人与神仙都无法抗拒的,任你是谁,想与之对抗,都死无葬身之地。 见气氛似是莫名诡异的沉闷起来,孙悟空佯装干咳一声,想转个话题:"说来说去,俺老孙就一件事情想不明白,好端端的,杨小圣为什么去做那劳什子的司法天神?道君可否为我解惑?" 这句话显是问到了点子上,菩提祖师也精神一振,望向陆压道君。 "呃,这个…也算是小道想了八百年的疑惑,很显然,要是能知道为什么,鸿钧也就不会死了。"陆压道君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这是很折磨人的,明明就晓得他们都不会放过对方,小道也能看得见他们做了什么,偏偏就是啥都猜不出来,正急着呢,忽地见到杨戬有了这么一个突兀的举动,还没等你高兴完,就发现无论他做与不做,你都一样搞不明白,更郁闷了…" 孙悟空听得哭笑不得,那边菩提老祖已然不耐烦的问:"难道昆仑镜在手,也没瞧出什么蛛丝马迹?" "蛛丝马迹,有啊!"陆压道君很用力的点头,"就见着他救人了,救他阐教的人,还有玄女师徒,全部扔进山河社稷图了。" 听到最后一句,孙悟空似乎觉得听到什么在斩仙台上听到过的耳熟句子:"啥?" "山河社稷图,就是我家炼妖壶的盖子…你这猴子也见过的,不对,是经常见!就是杨戬从不离身的那件形如弯月的银饰。小道那会不是还找玄女要来扔进万劫不复之地的嘛!" "…"猴子当然想起来了,所以才哑然。 山河社稷图,就是没见过也听说过,这不是跟宝莲灯齐名,女娲娘娘的法宝吗? "杨戬怎么会有山河社稷图?" "女娲给他的呗。" 反正封神之战打到后来,伏羲神王已隐约察觉到一些不妙,不过终究没有及时发现。孙悟空其实很想问为什么女娲要将山河社稷图给杨戬,不,最关键的是为什么你家洞府的大门会是女娲娘娘的法宝?心里估摸着肯定也不是啥好事,索性没问。 "但鸿钧在这之前就在山河社稷图上做了手脚,封神战后小道一回洞府,就发现出不去了。"陆压道君一脸的痛心疾首,"那时小道纵然知晓杨戬是准备要跟鸿钧过不去,却没想到他真的有这个决心…" 紫霄宫鸿钧老祖,那是什么人物,与之为敌,连争得上风出一口怨气的胜算都甚小,杨戬竟是算计着要对方不存三界,这是什么心思,倘使不知结果,都要笑话这是异想天开了。 "老道可不这么想,杨戬最初未必有这个念头。" 菩提祖师若有所思,"虽说只有鸿钧死了,才是一劳永逸,道君可别忘了,杨戬,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陆压道君一愣,好半晌才缓缓点头,"多谢道兄提醒,的确是这个道理。" 其实这些揣测早就心中琢磨了千遍万遍,但几乎所有人死都想不出头绪的原因,是根本就找不到能够对付鸿钧的办法,杨戬就是再有能耐,也打不过鸿钧老祖,那么别人做不到的事情,换了杨戬又有什么区别呢? 想到这里,陆压道君骤然眼睛一亮。 *** 东海潮浪汹涌,昔日仙气盎然紫气缭绕之所,如同死寂,雕栏画栋依旧,东海的水族却已经在礁石上探头探脑,即使水晶宫的命令再严苛,已经空无一人的蓬莱仙岛无疑还是吸引着这些多半连化形都不完全的卑微水族蠢蠢欲动,要是能够爬上去摘走一棵半株的灵芝瑶草,那就走大运了。 翻滚着黑云的天空中骤然出现两道流光,落到岛上。 是两个穿着浅绿色宫装的仙子,碧色帛带漂浮在身侧,尽管只是小小的天庭随侍仙女,却已经吓得那些水族埋起脑袋扎进海里再不敢露头。 来的正是龙吉公主身边的翠微,青然,两人相貌虽然不一样,却是一样的打扮,不过一人发髻梳向左侧,另一人的发髻与珠饰偏向右侧。 翠微注视着死寂无声的蓬莱仙岛,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目力所及,岛上到处都是骤然剧变留下的痕迹,尽管没有仰躺在地的尸体,但之前据龙吉公主所说,在东华帝君没了气息之后,白泽与蓬莱紫府的诸仙形若疯狂,竟屠戮了整个东海蓬莱上的神仙,所幸八仙那时正在天庭,否则也很难说能不能逃得命来。那等微末一些的散仙地仙,死了之后身体自然化归虚无。 "不过那条东海的小龙,胆子倒是不小,冒充帝君,哼。" 三生殿位于三十三重天之上,斩仙台那边的惊(不懂这词抽什么)变还没发生,瑶池出了那么大的乱子,整个天庭岂有不晓的?她们跟随龙吉公主出得殿来,在众仙之中,只是一眼,龙吉公主已然认出赤松子身边的东华帝君,绝不是倪君明。 万般疑虑及之前所有事情宛如霎那浮现眼前,迷雾破开,完全明悟了最终一步需己所做的事情是什么,于是那时龙吉公主匆匆嘱咐完翠微青然后转身就走。 天阴沉得非常厉害,海浪也在咆哮着,厚厚的云层积压着漆黑一片。 青然不觉颤抖了一下,这很难不让她想起当初远远所见的,斩仙台的异象,尽管隔得那么远,但恐惧的感觉还是压得她动弹不得。 "这是凡间的暴风雨,你别那么紧张。"翠微说着,也是安慰自己,她脸色同样难看。 在三生殿里,所能看见的只有漫天红线。 但是谁纠缠上谁,却牵扯着凡人以至于神仙太多的愿望,情绪,偏激,怨恨,悲哀…什么都有,在这三界之中,名为"爱"的本质,是最复杂,最自以为是,又最经不起时间磨砺。 就好像龙德星君洪锦每次来三生殿,都很是哀声低语的看着属于自己的那根红线紧紧的缠绕着另外一根,却不明白,所有人都说,包括王母娘娘都告诉他,是他妻子的龙吉公主却始终端坐在屏风与垂帘后,为什么连一面都不肯见。 只有翠微与青然知道,只有掌管三生殿的神仙明白,每一根红线之后是什么。 ——你觉得你爱着我,因为别人都这么说。龙吉公主与洪锦是夫妻,所以你觉得我也应该爱着你,相信并深信这种想法,如同执念。 红线会纠缠,有太多的原因,不仅仅是这个人想着另外一个人。 如同这世上的"爱"有太多种名目,但不管哪一种,都是所谓的"爱",红线一样会纠缠上去,没有对错的区分。 就像虽然知道因为龙吉公主是太像东华帝君,才被玉帝不喜,但翠微与青然仍是不会在心中对帝君有一份不敬,只要见过属于倪君明那根红线,就能明白,一心一意,只爱着一个人,不期望任何东西,唯求她活着都不得的痛苦与绝望,千年如一。纵然世间的传说与神仙们的腹诽谣言,或是王母娘娘愤怒的诋毁,都对帝君与玄女的事情有不同的说法,但什么也比不上三生殿前,那根红线所表露的意义。 就好像天庭哪怕所有人都曾鄙夷的说过,严苛无情的司法天神原来也不过区区寻常,竟暗慕着广寒仙子——她们却不会,那根红线上的情绪,清冷,纯粹,那是知道没有希望与未来的短暂停歇,无论神仙还是凡人,总是期望自己可以得到一种什么样的生活,而象征着这种冷到没有声息,没有任何东西存在的人与事,大约就是使得杨戬心绪为之所向的关键吧。正如那根红线在某一天,悄无声息的就松开了,没有丝毫痕迹留下。不特别注意,简直就忽略过去了。 那个时候翠微问过龙吉公主。 ——杨戬放弃了吗? "神仙也好,凡人也罢,都有机会发现他们曾经认真心心念念想过的人与事,跟实际上其实差很远,不能说不好,只是忽然发现不是自己要的,或者不去触碰才有更好的结果,于是就会松开手,收回曾经有的渺不可及的期望,或是维持着那种心境,如此一生。" 那个时候,天庭的喧嚣再也压制不住,连三生殿都听闻了刘沉香闹出的那些事情。 再迟钝的人,也隐约觉得,杨戬所预计的一切,都将走向结束。 那种甚是不详的感觉,就仿佛今天来到这蓬莱仙岛一样,那巍峨华美的雕栏画栋,亭台楼阁都沉寂在灰色的死寂里,它们的主人走了,曾留在这里的神仙都不在了,不存三界就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无一能见。 黑云中翻腾出一道走势如蛇般的光华。 随后一声巨响,雷霆之中突兀的出现了一道祥云,翠微青然一怔,定睛望去,见又遇到了九天玄女,两人甚是吃惊。 她们来此,是因为龙吉公主嘱咐她们在此等候,并说快则天庭十数日,慢则一个月,便会来此,以后留在蓬莱不再回天庭。 "你们?" 玄女显是也看见了翠微与青然,不过微微皱眉后,也没再说什么。 "师——"白云道君的声音戛然而止,伸头看看翠微与青然小心谨慎的模样,只好啥也不说,掉转头瞥了一眼灰雾笼罩下的蓬莱紫府,苦着一张脸,在山河社稷图里的时候虽然也想过以后要去哪里的问题,当然跟雷震子说的那些跟着去阐教的话纯粹玩笑——他脑子很好,他才不要去那么不正常的地方考验承受力,平平安安啥都不会有才是福气好不好——但他千想万想,都没料到最后竟然成了这里。 暴风雨很快就来了,滔天海浪席卷而起,蓬莱岛却安稳的在每一次浪花后清晰的显现出来,站在那里,脚边地上的碎石子都没颤过一下。 定定的凝视着水雾中若有若现的巍峨楼阁,就似是长长叹了一声,九天玄女回头,耸立的礁石错乱的分布在岛侧,其实不管在蓬莱什么地方,也不可能瞧见云霄之上的天庭,看不见三十三重天上的万劫不复之地。 "我去过三生殿,很久之前就去过,那时天梯还不曾斩断…" 红线,是最直接,最明确的意思。 并不是说,没有情,就没有姻缘,红线所象征的"爱"出自很多愿望与情绪,但是只要有其中一种,哪怕是自私,怀恨抑或残酷,它们都会纠缠上去,然而属于自己的那一根,再清晰不过的说明了她真正的心意。 连玄女都有去看过,倪君明不可能没有。 他都很清楚这个事实。 ——玄女对他无意。 所以争执也好,误解也罢,都不曾使东华帝君为之动摇,愤怒,或是不甘愿,在玄女的记忆里,他总是沉默的面对他们之间的所有事情,不是平静,是早就知道结果。 无论是怎样的大神通,站在三生殿前,第一眼所见的,永远是自己,抑或与自己红线相关的那根,甚至永远无法辨别出别的红线属于谁。 只因为,那些人,与你,毫不相干。 …蓬岛还须…结伴游,一身难上碧岩头。 抬手压下急风中那绣着黑色玄鸟的红色袖摆,玄女凝视着波涛,她现在所想,似与之前不同了,但怎么不同,谁能说得上来? 可惜,却没有那根红线了。 就是去三生殿,也再不见。 孰料 "你说,你拿着昆仑镜的都不明白杨戬那时盘算着什么,蓬莱的东华帝君却有可能知道?"就差在脸上写着'骗人也不用说这种谎'字的孙悟空一脸鄙夷。 陆压道君有些恼羞成怒了,都是因为被这猴子瞧不起的,猜不出怎么了,猜得出才奇怪好吧,他又不是盘古大神,谁都在他肚子里…咳,错了,是什么都是他衍化出来的。 尤其连菩提祖师都似是怀疑的眼神,更让陆压道君气呼呼的申辩道:"你们想啊,虽然玄气的事情在三界不算什么秘密,如今更是能猜出杨戬是攥死了这点,鸿钧由混沌之前的玄气化成,在不周山倒塌,伏羲神王与上古诸神离开三界后,就只剩下些许洪荒异兽,以及十大神器上残余。别管这个局开始的时候是怎么样布的,不能把那些个没脑子的异兽全杀光,至少要能控制十大神器,别说毁了,最少最少,能够封印吧。" "按照道君这种推论。杨小圣上天去做司法天神,把那些个…没啥脑子的家伙们统统封印在凡间了,那又怎么样,先前杨小圣出事,那些洪荒异兽还不是满三界的跑?" "…"陆压道君觉得对着这猴子实在话不投机,很怄的时候,就听得菩提祖师轻轻惊疑了一声。 "不对,依杨戬的性格,绝不会仅仅只是为了封印洪荒异兽才去的天庭,而且只是封印那些家伙,也绝说不通,杀了的话才是永绝后患。" "当然是真的只封印,不过嘛…"陆压道君自以为神秘的笑着,"在封印上他动了手脚,小道见过杨戬将玄气全部收来封在四海瓶里。" "…"菩提祖师觉得好像摸到了一点边,可一时又想不起来这之中有什么联系。 孙悟空倒没去跟那些弯弯绕绕较劲掐,相反很是同情的瞅陆压。 "道君,老孙估摸着你大概也就在镜子里瞧见这一件事吧?" "…!!" 正戳红心,陆压道君抱着脑袋缩角落去继续怄气了。 洞府里很是静默了良久,最后还是菩提祖师若有所思的喃喃开口:"按照之前的猜测,杨戬要做的事情,至少在表面上,绝对不是这个意思,但他若一心要用针对玄气来对付鸿钧老祖,又怎会露出这么明显的破绽。" "明显吗?"孙悟空不满的嘀咕。 去做司法天神,所以要去征讨那些为祸的上古异兽,就算那些异兽好好的窝在家里睡大觉,天庭也完全有理由以铲除妖孽为名去找他们麻烦,而诸如李天王那一类的实力对上那些家伙是想都别想,要知道除去这些异兽对"秩序"的演变甚是有利,不,是铲除所有妖孽,哪怕刚化形的妖精都是玉帝王母乐见其成的,也是天庭一贯以来的态度。当然要以为是神仙蔑视妖精才会如此,就再好不过了,掩饰秘密的办法不应该是将它藏着匿着,而是最好把它说成另外一件东西,让所有人深信不疑。 谁能想到杨戬秉持天条,严苛对待那些妖精异兽是打着玄气的主意?司法天神封印那些为祸凡间的异兽哪里明显了,哪里能看出是破绽了?!鸿钧又没陆压那镜子! "对你这猢狲来说,当然不明显。" 菩提祖师不耐烦的挥了挥袖子,示意这猴子哪边凉快哪边去,别碍眼了,"你不想想,杨戬那脾气,是会上天做什么司法天神的吗?他瞧中什么,执掌天条,威慑三界?鸿钧老祖能信吗?" ——这倒是,不过! "杨小圣那真君神殿里的玄机,前阵子连老孙都听太白金星说过,陆压道君你还能不知?" "你是说文书?"陆压道君嗤笑了一声,"是挺费心,也挺费力的,所有神仙基本上都不知道上报文书的法术究竟是来干啥的,这小小法术瞒而不提不算什么,但是杨戬,能从那铺天盖地的文书里面瞧出些许异常,又及时派遣人去处理,那些因报小事得了天庭好处的地仙们,恨不得全身长八个嘴炫耀,无怪杨戬用八百年,愣是让那些山神土地养成了一有风吹草动不对劲的地方,哪怕鸡毛蒜皮都往上报的习惯。但这也只能让刘沉香栽跟头也不晓得是怎么倒霉的,想拿来对付鸿钧,杨戬自己都不信吧。" "话不是这般论,杨小圣若不是拿来对付鸿钧,只是想知道三界…呃,别的事呢?" 陆压道君刚要嗤之以鼻,忽地一怔,喃喃自语:"…难道?" 菩提祖师却是明悟的点头道:"不错,三界司法天神的位置被杨戬看中的理由不是天庭,而是权势,他能用最少的时间,知道最多的事情,别忘了执掌天条,就意味着天庭所谓惩处万劫不复的斩仙台,同样在司法天神掌握之中,他是可以去那里却不会引起天庭任何神仙怀疑的…" 有什么比做天庭的司法天神更能明确看见,甚至能去比较,那些跌入万劫不复之地的神仙妖精,有什么不同? 孙悟空简直要哭笑不得打断菩提祖师的话了。 ——俺老孙的话里有这个意思吗? "说不准鸿钧见他这般,认为杨戬是一面控制三界的异常以明紫霄宫异动,不是对付鸿钧,只是用来救人的?一边对天界之门的事情,也耿耿于怀,试图做些什么?"陆压道君喃喃自语,眼睛一亮,"没错,我若是鸿钧,见阐教不出,杨戬还将通天教主置于昆仑雪窟,这分明又可算是昆仑山上下一有不对,立刻就能知道啊…鸿钧一定自鸣得意,杨戬这是听了通天教主所说,关于三界'秩序'的秘密,对天界之门看得非常重,我若是鸿钧,就会觉得后面的局很好布,诱饵如此有效,不怕杨戬不动摇!" 极其重视阐教又不敢放心,对天界之门怀有警惕,一心要去了解和试探…这样的杨戬,果然是鸿钧最初所以为的,有些能力,与通天一样胆子不小,手段也不坏,却是弱点太多瞻前顾后,其实不足为虑的判断完全一样。 思绪想到了这里,陆压道君忍不住喃喃:"小道都看不出,这个跟杨戬真正的脾气有什么区别?" 这里面根本就没有一个细节是假的!怎么这样一想,得出的论断就错了,还大错特错呢? 这就是往死里计较,最多也只能说鸿钧他低估杨戬。 "换了小道,小道肯定也会跟鸿钧一样死不瞑目…"陆压道君无比垂头丧气。 果然,最开始的认知错误,会持续到之后,并最终影响大局,主宰胜负。 那边孙悟空忍了又忍,忍无可忍,终于跳起来道:"老孙开始要说的别的事,就是那个二龙剑…斩仙台听来的,那个什么人间帝王之气的…还是陆压你说出来的呢!" 这都怎么回事,误打误撞扯出真相? "呃,对!"陆压道君后知后觉的一惊,"他要是灌江口一个小小地仙,怎么也找不到理由在人间帝王濒死或人间改朝换代的时候动手不引人注意…这可跟封印玄气不一样,绝不能让鸿钧猜出来的事情,还非得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准确的知道该怎么做才行,而且…" 是极其不起眼的,可能是表面做着什么事为掩饰,缓慢的,完全不露任何异样,才能盯着昆仑镜也没发现这件事,最多揣测过那柄放置在灌江口的二龙剑有啥用。 陆压道君都有摔东西的欲望了,他这不是白抱着昆仑镜睡几千年吗! "昊天塔在鸿钧手中,杨戬要算计很难,那么神农鼎在太上老君那里,只要大势所趋杨戬赢定了,那谨慎装死的家伙一定不会继续装佯,若不让太上老君看到胜券在握,那他死也不肯动的,所以神农鼎无需多费心神!东皇钟化作天界之门,不到最后关头,不能轻举妄动…炼妖壶,轩辕剑,昆仑镜在小道这里,小道若见着机会怎么可能不去踩鸿钧一脚,只要…" "只要从道君哪里偷走昆仑镜就没问题了?"猴子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打岔。 陆压道君不觉下意识的摸了摸袖子,心里却不免嘀咕要他亲手扔昆仑镜,一定是不可能。 "别打岔!"那边菩提祖师狠狠瞪了孙悟空一眼。 "神器毕竟不是凡物,能有神器的人,若想一一算计,杨戬这就要跟不少人为敌,实是不智!"尽管心不甘情不愿,陆压道君还是承认了,"至少小道绝对舍不得昆仑镜。那昊天塔别说杨戬了,就连小道也绝没机会碰到,况且鸿钧死了,真正危险的人不成了元始天尊?杨戬也好,通天教主也罢,都绝不可能告诉元始天尊这些事,鸿钧要是死了,他们根本没办法解释…" 这一琢磨,连孙悟空都回过味了。 回想斩仙台上,开天神斧劈开东皇钟,昊天塔裂时鸿钧惊疑不信,伏羲琴碎后他也只是愤怒,直到被那漆黑诡秘的力道逐渐压到万劫不复之地时,鸿钧才猛地醒悟怒问通天教主刚刚做了什么,那声音里才是恐惧。 封印人间帝皇之气的二龙剑在通天教主救出小狐狸的顺手丢进暗冥。做得如此隐秘,是忌讳什么?显然这是一个关键,在那之后,鸿钧才挣脱不了暗冥,陆压道君也是那之后将轩辕剑炼妖壶丢进去,最后才是杨戬动手… 那么,开天神斧,东皇钟,昊天塔,伏羲琴,崆峒印…当第五件神器不存三界时,鸿钧道人若在天界之门前,必是无法挣脱。 要毁所有神器很难,就是杨戬也不会要专门找难的去折腾,那么最开始的计划绝非如今这般,这下正好可以说得通很多事。 "小道最初以为,杨戬算计玄气,不过要教鸿钧无路可走,若是三界玄气仅剩昊天塔与昆仑镜,鸿钧老祖就是想出紫霄宫也不敢了…"陆压道君喃喃。 所以他才会在斩仙台上一见鸿钧时就出言嘲讽,不若转身就跑,兴许可以保住一命。 那个时候要是鸿钧真的豁出修为不要,真的跑了,那也不再算是众人心头大患,没有让三界忌惮的法力,谁还会记得紫霄宫?当然鸿钧怎么可能在自觉胜券在握的时做此选择? "五彩石本来就在阐教,开天神斧亦然,东皇钟定是留在最后动手,有了二龙剑,那么至少还缺一件.。" 炼妖壶轩辕剑神农鼎都没有万全的把握。 ——杨戬是不肯将期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他永远都更相信自己。 "那么,就只剩下伏羲琴了。" 偏巧,东华帝君还为了玄女,起过那等誓言。、"道君,你不会方才就想到这点了吧?"菩提祖师追问。 要不然,怎会说倪君明可能知道真相? "没…小道只是觉得他二人似乎有些秘密,却又说不上来。"陆压道君有点恍惚的捶着脑门,"倪君明又因玄女之事,痛恨鸿钧…" "看来道君之前的猜测,应该也无甚出入,杨戬最初只是在天庭,打算趁某次天庭处刑妖孽时将封印的玄气与至少五件神器丢入天界之门,只要他之前做得足够巧妙,鸿钧老祖即使发现,也来不及阻止——老道绝对相信他能做到这点——东皇钟一毁,又共有五件神器不存三界,鸿钧即使有昊天塔也不敢上三十三重天,那就是找死了!再弃神农鼎炼妖壶轩辕剑,这样三界什么都没有改变,除了我们这般,几乎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无声无息,就已经摒除大患,最重要的是鸿钧不死,元始天尊便安然无恙,但显然有一个问题是杨戬一直没办法解决的,就是潼关之下,鸿钧所给元始天尊的丹药,解不了的话,就是一切成功元始天尊也没有活路,而且神农鼎也毁不去因为太上老君绝不敢违抗鸿钧老祖…也许还没等杨戬想到能解决的办法…" 陆压道君忽然道:"太上老君一直在炼丹,小道倒是看见了,他近年来颇有成就,已经得了种不错的护持元神的丹药,摸着了头绪,或许再给他百八十年的…" "那么就在太上老君还没完成他要的那颗丹药时,就发生变故,使得一切改变…但那是什么——" 菩提祖师骤然一震,注视陆压道君,两人目中有着相同的了然。 杨婵,三圣母私许凡人。 想要不着痕迹,不被鸿钧所觉的完成一切?杨戬绝不能失去司法天神的位置。 悠 通常最蠢的选择才是直接对上,打个你死我活的解决问题,尤其是还不知能不能打得过的情况下,明智的话都会忍着。等后来恰逢时机,看我怎么收拾你——这是回昆仑的云路上,被元始天尊气得没办法的通天教主。 虎落平阳啊,身边全是阐教的人。 对了,还有一个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玉鼎真人。 风流云散,巍巍昆仑,南极仙翁守在仙境入口处,远远的就看见了好大一片祥云,顿时猜到是昆仑十二仙回来了,立刻精神一振,从他那头鹿上爬起来眺望,刚依稀瞥见太乙真人八卦仙衣上的金光时就开始喊道:"盘古大神,诸位道兄可算回来了…呃,元始师叔,你也回来了?" 南极仙翁被这一行人的异状惊得有些发愣。 他初时嘀咕玉鼎真人怎么跟寒华一样穿起红衣来了,结果定睛一看,竟是被血浸透了,唬得倒仰脖,再一看普贤真人也是满身是血昏迷不醒,那道狰狞的伤口瞧得南极仙翁直呲牙。是说阐教哪个仙人都有可能受重伤,怎么会是一看到血就逃得远远的普贤真人,这也太不凑巧太没道理了吗? 南极仙翁正嘀咕着,却发现有点不对。呃?迷惑的抬头,这么一大群神仙就这样随着祥云越来越近,都瞪着眼睛,却是没人说话。 ——这什么情况? 文殊广法天尊猛地像想起什么似的,掩饰的干咳一声:"南极道兄,我等离开之后,昆仑上下还好吧?" ——差点忘记这个杨戬不是杨戬,当然不会出声跟南极仙翁说话,还得我拿主意不是? 南极仙翁甚是怪异的瞅了杨戬一眼,因他还赶着说情况,所以也没问出心里的疑惑,只急急道:"琼灵子前些日子出昆仑了,说是黄龙道兄叫她出去的。" 文殊广法天尊漫不经心的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难道她还没有回来?" "回来是回来了…"南极仙翁立刻苦下一张脸,"但是她带回来了一个人…不是!是她回来的时候遇到一个古怪的凡人,那人抓着她不放,她就带进昆仑了。" "啊?!"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黄龙真人更是一脸做梦的表情,茫然问:"凡人?抓着琼灵子?不放?" 盘古大神,这年头凡人都这么剽悍吗? "谁说不是,他自然一抓就死,但是没气了还死死拽着琼灵子的袖子不放!"南极仙翁唉声叹气,"琼灵子见是凡人,吓住了,赶紧给他喂了一颗金丹,要知道凡人可不能直挺挺躺几天回过气来,没想到那人吞了金丹,那金光冒得,比太乙道兄还夸张…呃,大概立地成仙了?眼一睁还抓着琼灵子不肯放手…" 阐教诸仙发愣的各自琢磨,能直接成仙的丹药,就是放在洪荒上古,那也是少之又少,要不然还修行拜师干嘛,直接想办法搞一颗来就是了。阐教上下整年在炼的都是避毒丹解毒丹(…),琼灵子身上又怎么会有这样上好的丹药?难道… "不!!老道千辛万苦练出来的九品金丹,我要找琼灵子算账去——" 元始天尊暴跳如雷,一手挥开身边几个还怔着的徒弟,一头撞飞了南极仙翁跟他的仙鹿,直奔进昆仑仙境,就那一眨眼的功夫,连云都看不见了。 "师…"黄龙真人伸着手,满脸扭曲。 师尊,你说你这样奔过去,是被琼灵子整趴下还是找琼灵子算账? 那边,太乙真人小心翼翼的问:"玉鼎师兄,那金丹,吃了不会出事吧?" 玉鼎真人淡淡的瞥他一眼,不答。 太乙真人却不自觉后退了一步,扭过头对文殊广法天尊说:"没事,估计不练九转玄功,九品金丹吃了啥问题也没有。" "…" 太乙你到底是怎么从玉鼎冰冷瞥你的那一眼里领会到这么多个字的?! 本来很急的哪吒,因他曾经拿了金丹给敖春服下,不过那是杨戬师兄说的,应该没问题吧。正这么嘀咕的哪吒,听了师父说的话,松口气的同时也哭笑不得,一个劲的拽太乙真人的袖子,提醒他,师伯师叔们全用看怪物的眼神盯着他呢。 "哪吒你干什么?"太乙真人兀自纳闷不解,"这又不是为师说的,是玉鼎师兄告诉我的呀。" "…"玉鼎他,刚才的眼神里有这个意思吗? 所有看到那个目光的人都皱紧了眉深思。 怎么领会,都是"这么蠢的问题你也问"的不耐烦吧… 这么一大群人站在昆仑仙境门口不动,南极仙翁也茫然的眨着眼,玉鼎真人冷冷一拂衣袖,连看都没看杨戬一眼,径直就走进仙境门口的法阵,驾云往玉泉山去了。 "哎呀,都发愣干嘛,玉鼎师兄说他要先回去了。" 太乙真人说完就跟着驾云奔进去。 "…我,似乎还没天人五衰吧?我怎么就没听见玉鼎师弟说话。"广成子终于忍不住问。 赤精子嗤笑一声:"你不是耳朵不好,你是记忆力有问题,你忘了太乙师弟是跟着谁学道法,是跟着谁长大的?" 顿时阐教众仙恍然大悟。 "就算玉鼎师弟整天也说不上两句话,但…" 回头看,好吧这个杨戬不是杨戬,问他也不知道。 "通天师叔,是准备去哪?玉虚宫吗?" ——反正是绝对不会去玉泉山的。 通天教主看热闹看得正开心,随口就说:"你阐教疗伤的丹药在哪,我老人家随便吞几颗,不然,受罪的是杨戬。" 说到最后一句,他显是觉得非常得意,这还怕他这些师侄不尽心尽力塞给他最好的? 于是搞不清状况的南极仙翁就看见阐教诸仙猛然神色一凛,纷纷坚持自家洞府就有最好的,个别素日不睦的险些就掐起来了。 寒华抱着旋照,这小姑娘一路上都试图挣扎着要溜走去凡间逛,寒华没辙,死死攥着这小孩胳膊,折腾得一头汗,这会听通天教主这么说,刚下意识的要嘲笑什么,猛然顿住,眯了眼看着远处一道迅捷之极的光华直掠向昆仑仙境入口。 他反应甚是迅速,但刚一挡在众人之前,就看见了是金翎子,于是回头又去抓不老实想趁乱跑走的旋照。 "教主…"金翎子化为人形,脸色不太好的呐呐开口。 "怎么了,三尖两刃刀呢?"通天教主疑道。 "…那个俞家的小子,他弟弟死了,他疯了一样…弟子无能,可没办法在不杀了他的情况下将三尖两刃刀带回来…" 通天教主不觉皱了皱眉。 那边也吵出结果了,因为听到传讯,知道元始天尊一行人回来的白鹤童子晃悠着翅膀飞过来,结果一到,没看见元始天尊,反倒被一群阐教仙人牢牢抓住了后脖,惊得白鹤童子惨叫救命惶恐挣扎,南极仙翁却笑呵呵的看热闹。 "师尊的丹药,白鹤你给我交出来!" "我等随身带的救命丹药都在刚才救玉鼎与师尊的时候用完了。" "别装傻,玉虚宫的东西全是你收着!" 白鹤童子被折腾得翎羽乱飞,委屈得不行一边抹眼泪,一边从身上,法宝里拽出一堆各种各样的葫芦,玉瓶,堆得比哪吒还要高,看得金翎子瞠目结舌。 "通天师叔,你要哪一种?" "…" 白鹤童子瞧了杨戬一眼,意识到这人到底是谁后,怯生生的小声问:"天尊大人的兵器玉如意与盘古幡也在我手里,教主要不要?" "…" 要是元始天尊在眼前,通天这回撕了他的心都有,你说你出门来跟师尊鸿钧老祖作对,连兵刃都放在家里不带着你这不是猪谁信啊? "拿来!!"气急,不要白不要。 白鹤童子二话不说,立刻就扔出那两件光凭名字就足够吓晕三界大多数神仙的法宝。呃,那也不算是法宝,能做元始天尊兵器的,都没有法宝特质与能力了。 玉如意,真正的名字是三宝玉如意,不过,它在元始天尊手上大概也只能用来敲人,反正通天教主记得太上老君也有个与这差不多的法宝,但用起来的方法跟这天差地远。盘古幡也是灰蒙蒙的,间或有丝暖金色泛出,但无论是其貌不扬的盘古幡还是通体莹白,微微璀光的玉如意,通天教主刚伸出手,就迸发出一股耀眼的光华,拿迫不及待来形容都小看了法宝的通灵性,简直就像饥荒里的凡人看见食物一样,激动到颤抖,黏在杨戬手上甩都甩不掉。 "…"这是不知道日后怎么跟师尊解释的阐教众仙。 "…"这是很淡定的白鹤童子,元始天尊都两千年没摸过兵器了,他怕什么。 好不容易收了这两件"性情古怪"的法宝,在一堆葫芦瓶子里挑了几种拿走,通天教主示意金翎子带路。 奈何金翎子还没回过神。 "俞东林在哪?"通天教主不耐。 金翎子做梦似的掉头往回飞,一边飞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做梦。 白鹤童子见通天教主走了,见没人注意自己,小心翼翼的往里挪,就在它可以张开翅膀,落荒而逃时,就听得昆仑仙境里一阵喧嚣,似乎兵荒马乱,所有人都不自觉的扭头,默契的进门。 唔,云雾升腾,紫气缭绕,没什么… "呃!" 逃命似的从远处二龙山方向飘走的那朵云,似乎是天尊大人吧?! "这个…"南极仙翁捋着胡子说,"琼灵子带回来的那个凡人,呃,已经不是凡人了,真的很可怕。他不管见到谁,第一眼永远是别人身上最珍贵最值钱…好吧,其实阐教哪个人身上随便什么,哪怕是鞋子在那人眼里都是举世无双三界仅有的好东西,立刻趴上去赞美称颂如痴如醉,被踢被打被砍都死死抱着不松手,任谁见了能不吓跑?" 静默,半晌。 "…诸位师弟,谁收留一下为兄,我不回家了!!" 黄龙真人哀号。 憾 方寸山三星洞,说到杨婵,连齐天大圣都不由得皱眉头,认真说来,三圣母思凡跟那些个上古洪荒的秘密比起来什么都不算,且她又不是第一个这样做的神仙,完全就不是一件能够影响三界的事,偏偏,她是杨戬的妹妹。 什么都可以动摇,在玉帝王母的心中,唯独天条决不能有失,那是要死死守住并严苛施行三界的,越是仙凡有别井然有序,就对他们越有利。 王母连亲生的女儿,七仙女都能狠得下心来处置,何况是杨婵。 "要保护杨婵,很容易,只需要不继续待在天庭就可以了,谁能奈何杨戬?" 万事俱备,功亏一篑,任谁也不愿。 "我看最关键的,杨戬自己也气得不行吧。"陆压道君嘴里啧啧的摇头道,"他妹妹一声不吭,跟人私定终身就罢,居然连孩子都有了,如果是一个不错的神仙那也可以想个办法,偏偏还是生死薄上有记录,就几十年好活的凡人。杨婵她就完全没想过,等沉香长大了,她瞧中的丈夫也老了,快死了吗?" 还是觉得天上一天,凡间一年,只不过三十四十天,杨戬不一定能发现,她又是驻守华山的三圣母,不需要上天去,天庭也不知道,不像七仙女那样,女儿长时间不见王母还能发现不了?对神仙来说,你三十四十年的一段感情,过去就算,莫非是逢场作戏?或者当时高兴,想不到那上面去,等到丈夫不行了再想办法? 真拖到那一步,还不被发现就怪了! 她就没想过,到时候,在天庭做司法天神的杨戬要怎么办?就算她什么秘密都不知道,好歹晓得天庭是王母娘娘把持的,这是希望杨戬奉命来拿她全家呢,还是希望天庭连她哥哥一起追杀? 好吧,虽然天庭的追杀对于杨戬来说也不算什么,但杨婵知道她哥哥究竟有多大本事吗?要是知道只怕闹的事就更大了… "大约杨戬气得还不是这个,是杨婵根本没为她自己想过以后。" 三界人人都说,杨戬那样的出身,却六亲不认对待思凡的妹妹,是何等残忍,怎的就没人说说,杨婵同样的出身,亲眼见过家破人亡,父兄惨死的悲剧,却还敢想都不想,就嫁给刘彦昌,生下沉香。真真不知道杨婵到底在想什么。 "这三界之中,人言是一回事,道理又是另外一回事。" 都做到神仙了,还有什么不忍,善念,同情来主宰判断?。 菩提祖师不觉摇头,现在三界的这些个神仙啊,实在太过平庸,枉对他们的修行。神仙不是没有七情六欲,但神仙与凡人想比,至少会更理智的控制这些,不会轻易为之动摇,人云亦云,一叶障目。 "瞒过王母,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杨戬是一定要留有转圜余地的,这样即使被发现,也大可说得过去,所以才将杨婵压于华山之下,天条虽然严苛,但两罚不并行,既已惩处,又是司法天神亲下的决断,那么王母也不会另作惩处。" 这是件很好算的事,是失去法力被关在华山之下轻松,还是隔着银河,能看到彼此就是见不到面痛苦?为了不让人彻底疯狂绝望,还一年能真正见一次,然后继续痛苦下去,那才不是杨婵能忍受的,这且不说,广寒宫里伐桂的吴刚,砍下一斧桂树就会重新生长,永生永世都在做无用功,天庭的处罚,绝对只有熬不过去,生死两难这个选择。 "这么说来,就是三圣母被压华山,也并没出什么大岔子?"孙悟空摸着脑门嘀咕,难不成是沉香这小子惹出来的? "不,我若是鸿钧,单单这一件事,就不会放过。" 正琢磨要从哪里下手呢,这么好的机会送上门来,若是错过,那就不是鸿钧了。 "杨小圣就想不到这点?" "…他想到了,又能怎么样呢?"陆压道君淡淡道。 很多人都清楚的知道自己弱点是什么,短处在哪里,但那不是努力就能改变的事情,尤其那所谓的弱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说来杨婵为什么会看上刘彦昌,巧合?" 那个落第书生,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翻个山还失足坠崖…到底是哪一点好? "不知道。这三界有太多的意外,有心为之也好,无心所致也罢,谁又能说得清楚?"你要菩提祖师陆压道君这样的人去解释杨婵是怎么爱上的刘彦昌的,是纯粹意外还是有人别有用心,这还真搞不明白,因为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绝不是他们这样的上古神仙可以理解的。 "听沉香那小子说,杨婵十六年来一直以为丈夫儿子都死了。" 还有比仇恨更深,更能断绝亲情的办法吗? "突来的意外,几乎将这盘棋搅得一塌糊涂,撤子已然不及,最好也莫过静观其变。"菩提祖师捋着长须,微微冷笑,"知道吗,所有人的眼睛,杨戬的,鸿钧的,都不得不盯着刘沉香,这个凡间小儿身上。他将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足可决定之后的所有变数。" 出其不意,动辄必是雷霆万钧,鸿钧不等到他认为最恰当的时机,是绝不会轻易落子。 "一盘棋,让人插不下手去,无非局势凶险,抑或——"陆压道君目光一闪,一字字道,"无,足,轻,重!"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正是那时的杨戬,左右为难,来回于天庭人间,勉强控制着事情走势,实则愈演愈烈完全脱离了他的预计,每每于真君神殿独坐一夜,苦思冥想如何将脱缰情势重新拨回来,长此以往,就是不插手,他也将没有任何退路。这就是不肯狠下心来,斩断制肘的后果。 "他不舍,也不能,必须如此。" 没办法不管杨婵与沉香,即使假装也不行,绝不能让鸿钧见到一个肯痛下决心不受其乱的杨戬。 千载大势,一朝全失,但,那是杨戬。 于不可能者兵行险着,化无为有。 "欲破颓势僵局,非得斩断制肘之一,杨婵不可,沉香不可,却仍然有一样,一旦抛出,必成诱饵,不怕鸿钧不上当。" "…他自己?"孙悟空猛地跳起来。 陆压道君瞥了孙悟空一眼,语带嘲讽:"你这猴子,就只能想到死啊活的吗?" 孙悟空哑然,挠着脖子扭头去看菩提祖师。 "依道君所见,莫非是——" "不错!" 陆压道君缓缓道;"这三界,几千年来,这许多人,就是想不通杨戬到底将那个局布在哪里,更准确的说,他为什么要去做司法天神,譬如小道,当初也是百思不得解的。可这世间除了扬汤止沸,还有釜底抽薪,鸿钧不明落子何意,大可索性让它从棋盘上消失,以力破巧,就是这个道理。" 菩提祖师静默半晌后,兀的长笑起来:"好计!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 局已成劫,如何脱身? 唯,弃子,自断气数,任己方一片棋子困死,重理盘面,海阔天空,另辟捷径。 ——不是耿耿于怀,想不通杨戬为什么要做这个司法天神吗? ——谁都如此揣测,连片刻前陆压与菩提也是这么以为,杨戬,绝不能失去这个位置。 偏偏那个人,反其道而行。 他弃去的正是所有人认为最关键的一点。 谁人能禁得住这般诱惑,依旧无动于衷? "如此大好局势,鸿钧若插手,使杨戬举步维艰无法保住这个位置,那就在帮杨戬。" 司法天神是错的,庭是错的,天条是错的,当然沉香救母是得三界支持的。 ——该做的早已做了,只差最后一步,只能失去,没有比这更有力诱饵,引鸿钧入局了。 "智者千虑,总有一失,大忌者便是得势心喜,松懈谨慎,欲趁机得利却反陷圈套,鸿钧当然不肯犯这种错。杨戬虽是完全劣势,却留有不可知的后手,鸿钧谨慎之下,所能做的有限,沉香劈山救母,依旧在杨戬掌握之中,而鸿钧等的,就是杨戬在弃子之后,所做出的最重要变局,事关最终意图。" 陆压道君说到这里,笑而不语。 于是鸿钧等到了,杨戬有意让他等到并发现的—— "开天神斧中的元神!" 孙悟空恍然大悟跳起来,几乎想顺手将金箍棒抽出来跑昆仑去找杨小圣好好打上一场,才能消这口恶气,"将自家元神分一半,塞进了破斧子里,不是要做什么才怪!沉香那小子哪里用得着杨小圣这么算计,这可不是被那斧子白劈的!" "从表面上看,自是杨戬为了杨婵一家,不惜身死,元神兀自化出一半,以护沉香,在鸿钧看来,却是杨戬在不得已之下,只能做此选择,既已抛去天庭的职位,必要落下一步棋来弥补这损失,化元神入开天神斧,不是很隐晦的说明——这三界,有什么事是必须得杨戬自己用开天神斧才能做到?" 他又不是盘古大神,非得神斧才能劈开天地。 依杨戬的修为,多得是法宝由他使来,即使完全晕了头准备跟鸿钧硬拼硬,开天神斧能有轩辕剑顺手吗? "是要劈开一件,用别的法宝和兵器都劈不开的东西,你说,能是什么?" 东皇钟,天界之门! "这世间的谎言,最完美的不过九成九的真,细节翔实,目的明确,就差没明明白白说出来,但之中最关键的一点,是假的。"陆压道君喟然长叹,"当然,要对付鸿钧,连百分之一的假都别作,要让鸿钧从千头万绪里,准确的猜测出杨戬的用意,认为一切尽在掌握,完全相信之后,再设变局隐于最后,不到匕现图穷,绝不漏端倪。" 善泳者溺,善骑者堕,智者终败于谋。 "这是针对鸿钧的局,换了旁人,别说中这个圈套,他们就是想也想不到,连中计的机会都没有。" "话虽如此,你若是鸿钧,见杨戬受困做不得司法天神,还能不心生意动?难道能视若不见全当没这一回事,这才有可能不踩中圈套,一旦关注,如此分析,一步步推测,可有错处?岂知不知不觉,已绝生机?" 菩提祖师摇头叹道,"这也只是势,没有之后的部署,要它也无用。" "这就不是我等能推测出来的,事关倪君明,以及三生殿里的龙吉公主…不知当初他们与杨戬的约定是什么,就不可能知道在随后的变局里,有何等举足轻重的位置。"陆压道君晃着脖子,得意的笑起来,"杨戬将一半元神化入开天神斧,另一半凝于神目,当然最后会投入轮回,但他算计自身,又怎会任凭自己不复记忆遁入凡尘,这其中定是又有连串妙着,可惜我等不能见,在他身死的那一刻,玉鼎真人便已知晓。" "道君所言差矣。"菩提祖师眯了眼,轻笑道,"道君可是没做过人家的师父,也没当过人家的徒弟,要道君猜出杨戬的心思,看来是难了点。" "哦?" "依老道所见,杨戬将开天神斧放在昆仑雪窟,绝不止是因为通天教主在那处,也不是因为神斧一直藏于那处,否则三界之大,凡间山脉广博,何处不能。这不做变动,一是不想引起鸿钧怀疑,二则昆仑,就是杨戬所选的'身死'之处。道君只想到以杨戬的心性,不可能有意致使自己这般让玉鼎真人见到,但道君显是忘了一点。他阐教的本命灯,做首座弟子的,难道会将这个忘记?" "…那么,杨戬故意如此,是什么道理?" "道君忘了,鸿钧最初是为什么要让玉鼎真人收徒?他不过是想拿住一枚有力的筹码,以算计玉鼎真人进那天界之门,千年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对杨戬来说,杨婵与沉香纵然一直在危难之中,但他们并不知晓三界诸多秘密,依他们的能力…鸿钧也不屑。但玉鼎真人完全不同,好比道君刚才所说,高明的计谋,也是用来对付高明之辈,若鸿钧要拿玉鼎真人来算计杨戬,这就是杨戬最不愿见到的…杨婵沉香等人是很容易就陷入危难的,不需多费心神布置,但要阐教玉鼎真人命数垂危,那就无可挽回了,道君,你说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在鸿钧算计玉鼎真人前,先让鸿钧算计自己…" 玉鼎真人算是杨戬的顾忌,反之亦然。 "所以,他必得身死于开天神斧之下,最好伤势沉重,恢复不了法力,完全不足为虑才好,谁会放着容易算计的不下手,去挑玉鼎真人那根硬刺,道君你说是也不是?" 陆压道君也恍然:"所以杨戬一直只防着天界之门,只防着鸿钧,在他想来,别的任何事情,任何人,都不足以威胁到玉鼎真人,故而才会在虚迷幻境之事发生时,完全乱了手脚。" "然也,选在昆仑,与阐教近在咫尺,杨戬只是逼不得已出此下策,可没有打算真正死了救不了惹来玉鼎真人怒极去杀了沉香杨婵一家。而沉香拿了神斧之后,驾云去华山,你这猢狲也在,那时你们何等心急,玉鼎真人要从昆仑仙境出来,是不可能与你们撞见的,更没有见杨戬不救,先去找你们麻烦的道理。" 孙悟空尴尬挠着胳膊,不吭声。 陆压道君长长吁了口气,才完全明了从前镜中所见,兜率宫太上老君,三生殿龙吉公主,都或带忧虑,或不安劝说时,杨戬所答的话。 ——你这是找死!! ——杨戬本该死,又何谓找与不找。 ——那是你唯一的生路。 ——我不要生路,只求成败。 那日碧空如洗,巍巍昆仑,皑皑雪色,明透得仿佛能照清一切,包括那人侧身立于溪畔,抹去唇边血渍,缓缓浮现容上的一抹淡淡笑意。 "沉香,恭喜你拿到开天神斧啊!" 殇错 数据库10.9.10.131:63306连接失败 一生予 华山天下险,一整面峭壁都陡如半弧,上面草木稀疏,若不是神仙,真没办法站到这个位置,天长日久,积累的雨水又慢慢渗透,使得整块的岩石表面裂开道道缝隙,一些罕见的灵芝异草,就在那里探出头来,因为凡人难以采到,所以个个都有不小的年头。 "小玉,不用找了,我娘是心病,不要说这些几百年的草药,哪怕兜率宫的仙丹,只怕也没什么作用。" 站在一棵枝干细薄的小松上,小玉闻言,回头看见沉香不知道什么时候驾云来了她身后。 微微咬着嘴唇,小狐狸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好。 一切都过去了,她曾经长久期盼终于来到的平安有了,她却忽然不知道该如何跟沉香相处。那个时候虽然也瞒着沉香很多事,可是她知道,只要说出来,沉香一定可以理解她,就会明白一切,那个时候只要沉香成功劈开华山,就只是那么简单而已。 到底是什么变了呢? 是她还是沉香,又抑或是这无奈的世事。 "小玉…你练了九转玄功,是不是?"沉香压低声音,眼神里满是忧虑,急急道,"你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在鸿钧老祖那里,真的练了这门功法吗?" 小玉一僵,继而深深的看着沉香。 许久,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耳间清风拂过山林的萧瑟。 就仿佛那横隔于两人中间那无形的沟壑,陡然拉近了一样,小玉从沉香的表情里看出了许多,一种由衷的喜悦涌上心头,原来,他们并没有怎样改变过,只是她傻乎乎的以为许多事情都不可挽回,她跟沉香也是这样。 "没…其实我没事,沉香你不用担…" "小玉,你不要瞒我了,我都知道了,是亲耳听见的。阐教那些人不知道他们说的我都听见了…" 在山河社稷图里,更是真正切切在敖春出事的时听到外面的人提过,九转玄功是绝对不能碰的,至于下场,山河社稷图里那么多人还不够清楚吗?谁能保证小玉能那么走运,那可是一旦练了,绝没法停止的…一时无事,不代表永远都安全,到时候小玉要怎么办? "不,沉香,你没懂我的意思。我没练,一点都没有。" "啊?"沉香的神情,分明就是不信。 小玉又是高兴,又是焦急,不得不定下神来,前前后后想了一遍,才柔声道:"起初我也是不懂,舅舅只跟我说,要帮着你劈开华山,所以不得不假装…后来我去见了通天教主,练会了劈天神掌,但沉香你以为我光凭着吞下宝莲灯的万年法力,与一套掌法,就能跟胜佛战得不相上下吗?" "那你是?" "那日我刚练会劈天神掌,与舅舅过招时,他说我根基浅薄,要融会贯通,能赢胜佛仍然需要时间,但你知道那个时候,我们已经没有这种东西了,所以就耗费了很大气力引导我的法力与自身融合…"小玉说着,目光一黯,"当时我不知道,在鸿钧老祖要我学九转玄功时,我刚照着法诀试了一遍,就感觉到一股力量从法力中分离而出,但那不是我自己的法力,只要用就会彻底消失…我每试着默念法诀,那股力量就逐渐浓厚,又完全是九转玄功的路子,我想了很久才明白,那个时候舅舅就估计会有这样的事,所以他将自己的法力封了很多,直接渡了给我。不然,我是没办法瞒过鸿钧老祖的。" 沉香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忍不住问:"小玉,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八太子送我们回来时,我听他说过一些,但还是不太明白。"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 小玉迟疑了一下,那个时候,她唯一想得到的,也就是通天教主曾经对她说的话。当时她一知半解,完全没懂,等身在昊天塔里,蓦然惊觉,原来那些话不止是一个意思。 ——你若决心要说谎… 是了,沉香的事情,只要她不说,谁又能猜得到。又如何需要通天教主来告诫她。 ——宝莲灯,一定要好好保存,必要的时候,它有很大的用处。 宝莲灯早被她吞了灯心,非要她的鲜血,才能驱动,它的确很有用,但在被封的记忆重新解开之后,小玉怎能不心中起疑,宝莲灯在三界其他神仙眼里是很了不起的法宝,可在阐教截教那里,只怕也不当成一回事,随便找一件想个办法让沉香得到也就是了,为何要特意提醒她留意宝莲灯? 所以她才会在佯装神智不清的时候,在华山下那座烧成废墟的院子里将宝莲灯拿了回来,不出她所料,鸿钧老祖瞧了这法宝一眼后,因根本没发现什么玄机,所以压根就没放在心里,任凭她带着,这样的东西,鸿钧老祖多瞧的一眼,只怕还是因为杨戬曾经拿过。 "我只是觉得,既然舅舅早就有所准备,连法力都灌输了给我,那么,只要我耐心等,拖着时间,在法力耗光之前,瞒过老祖,就一定可以…"小玉低低说着,有些忡怔,脸色逐渐透出一种苍白,昊天塔里永不停歇的那诅咒与怨恨,是从来不在她清醒的时候出现的,每次都在她佯装修行法力最要紧的关头,才尖锐无比的回响,所幸她不是真正全神贯注在练九转玄功,否则就见不到沉香了吧。 这些事情,她那时都不敢细想。 因为越想,越怕。 "最后,我终于等到了那个声音,它像能刺进人的魂魄里不停的重复着,'将所有你认为不对的都彻底毁去'!昊天塔里那些残魂在那个越来越响的声音里疯了似的叫喊着,撞击着,我才知道他们都是…"小玉忍不住颤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那些人的来历,以及他们到底在怨恨什么,"那声音虽然极其尖锐恐怖,逼得所有人都有种要带着怀恨的一切同归于尽的念头,但我明白了,那是提醒我的话,'所有不对的',我将全部法力包括不属于我的那部分九转玄功,全部注入宝莲灯,然后——"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再醒来,就看见了沉香。 小玉想了很久,觉得那个时候她要是晕过去,或者失去意识,被那个声音逼疯的残魂,一样会来攻击她,她必然会下意识的用法宝保护自己,这跟她明白不明白,其实没多大关系,只不过一个快一些,另外一个迟缓得多。 "所以沉香,你真的不用担心九转玄功的事情,因为那一次,我已经将它全部用完了。虽然知道法诀,但见过那些残魂的可怕模样之后,我不会那么傻去练的。" "小玉,你那时一定很害怕…"但他却浑浑噩噩额一无所知沉香垂下的手指微微握紧,面上却不露,也不深提,担忧小玉又随之想到那些可怕的事情,于是转而问道:"那个声音,是怎么来的,鸿钧老祖居然没有阻断?" "是琴音,最初很好听的声音,但不知怎的,越来越尖锐,就像针扎一样的痛。至于老祖,我也不知道。"小玉迟疑了一下,低声说,"大约老祖没想到舅舅在宝莲灯里动过这种手脚,也没想到我会有这么强的法力,因为正常情况下,这样深厚的九转玄功,至少要好几百年时间吧…听那个声音,肯定只以为是教唆那些残魂,老祖根本不在乎那些。" 实际上鸿钧判断的没有错,琴音就是用来扰动残魂的。 真正要瞒过别人的作为永远都掩饰在其他目的下。漏了细节还不可怕,真正输的就是自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低估对方,放走了最后一线生机。 当然这些事情,小玉不知道,沉香也不知道。 小狐狸因为说到这件事,忽地对那个声音好奇起来:"对了沉香,八太子有对你说,那琴音是怎么回事吗?" "他说是东华帝君的伏羲琴…" 据说能动万物心神。 "说来也很奇怪,陆压道君为什么要把八太子的魂魄引入东华帝君的身体里呢?"小玉疑惑的问。 "这个…敖春他说东华帝君好像已经死在蓬莱,四姨母不是也说了,他好像有过一个誓言,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也不知道,只不过后来出现了一个人,是个仙子,却长得很像东华帝君,后来我在斩仙台下也瞧见了。敖春说似乎是因为她一出现,他的魂魄才被扔出来,要不小玉你就危险了。" "啊?"小玉有些吃惊,"你问了四公主没有,她认识吗?" "问了,说是龙吉公主,就是王母娘娘的女儿。" 小玉闻言不自觉的皱了下,她还是跟从前一样,更喜欢把心里的想法放在脸上,王母娘娘,那可真是听到名字都足够让人不开心。 "沉香,我们回去吧,出来这么久,三圣母该急了。" 沉香应了一声后,又有些埋怨;"小玉,你都喊舅舅了,怎么还喊我娘三圣母?" 小狐狸的脸立刻红到了脖子边,沉香正从她手里接采了灵药的竹篮,没看见。他想到娘时好时坏,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有时候会温柔的喊他,有时候有语无伦次的模样,就心中一沉,原先想跟小玉商量的婚事,也没心思提了。 小玉跟在后面,抬头看了沉香一眼,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脸上的红晕才逐渐消退,她刚刚想说什么,目光忽然一凝,听见上方山雾中竟隐约传来交互在风雷声中的清越脆响,越来越近,沉香也不觉一怔,两人对视,都有些警惕与茫然。 一道金光,破云而出,身形矫健,却是一只羽呈金色神骏灵秀的鹰。 沉香正觉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云雾散开,赫然出现的身影使他猛地一惊,刚露出喜悦的笑意,准备要喊,蓦地又僵住了。 他已经很久,没见到杨戬这般冰冷的眼神了,尤其是如今,见着他却没有丝毫暖意的目光,更使沉香猛然生疑,纵然他跟杨戬遇见,多半都是只有杀气与寒意,但沉香不可能忘记当年小河边初次见面时,微笑看着自己的目光。 小玉却没有留意到这点,因为在她看来,那熟悉的身影,手持墨扇,孤傲睥睨,眉宇一动,于云雾间仅只惊鸿一瞥,刹那目光交会,也不禁使人目为之夺魂为之摄神为之撼的风采,一如从前。只是衣着稍有不同,却还是熟悉的颜色,见了小狐狸,一样在眼神中透出少许笑意与赞赏,抬手遣去云雾,淡淡一笑。 "舅舅,你来华山了…" 小玉刚喊了一声,就被沉香拉到了身后,十分不解,却听沉香问:"你不是我舅舅,你是谁?" 闻言稍稍挑眉,通天教主总算是多瞧了沉香几眼。 这小子倒是跟从前大不一样。 由于敖春,斩仙台最后惊天动地之变,根本就没看懂多少,又心烦意乱,将沉香并三圣母这一家送到华山来之后,就急急的去凡间找丁香了,所以沉香根本就不知道通天教主最后附神的事情,他只是想到当初斩仙台下,见到的杨戬就似乎不对,于是更加警惕。 "沉香你说什么,他不是——"小玉则是懵了,她分明感觉是如此熟悉,怎么可能有错,连看她的眼神都如此相似,三界谁能…等等,的确是还有一个人,跟杨戬看她的感觉差不多,只是感觉,因为她自始自终都是在昆仑雪窟里对着虚无一片说话,根本看不见那个元神。 "教主?!"小玉呐呐的喊了一声。 微微一笑,指间一动收了墨扇,落在山岩上,一直盘旋在云端的金鹰也收拢翅膀,直接落到他肩上。 通天教主可没有叫人猜谜的兴趣,直接就道:"小狐狸,你眼神也不差,这般气势,可不就是我老人家。" 小玉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她可没想到有一天向来端然冷肃最多无人时略有松懈,却也是温煦淡然的杨戬,会说着这样不甚正经的话。教主也真是,连舅舅的玩笑也开。 "教主,您这是特意要来吓唬小玉的吗?" "小狐狸这你可就猜错了,我老人家只是借用,借用懂吗?"通天教主饶有兴趣的瞧着沉香小玉变化的表情,当成消遣了,"你们看见的,千真万确就是杨戬,只不过跟你们说话的不是。" 这么一说,两人当然都回过味了,一脸惊愕。 小玉急急追问:"教主,我…是,沉香的舅舅出了什么事吗?为什么会这样?" "恩?不是杨戬出事,是我老人家出事,所以暂时这样。"通天教主当然听出了小玉话里生硬的转折,不过瞧在这小狐狸真是担心的情况下,也就没说让她急的话。 ——再着不将要做的事办完,通天教主才不想轻易就回昆仑雪窟去,千载难逢的机会,下次可就没这么好能挤兑玉鼎真人的机会了。 想着想着,通天教主的心情就甚是愉悦,连带看沉香也顺眼许多。 "还愣住那里吹什么山风,去见你娘。" 虽然通天教主绝没有跟杨婵说话的兴致,但一切都结束之后,杨戬即使没提过一个字,但他真正挂心的事情通天教主还能不知道?不让他来见杨婵,那也太没道理了。 沉香下意识的应了一声,继而有些无措。 娘的状况很不好,但眼前的又不是舅舅。 沉香纵然改变很多,心底的倔强还是老样子,只不过懂了什么是谨慎小心而已,他不是小玉,对通天教主有全心的信任,所以没说。而小狐狸,想着三圣母虽然时好时坏,却完全不能在她面前提到杨戬,否则又是一番神智不清的喃喃自语。 但又找不到理由不让去见三圣母。 小玉只能低着头在苦思冥想。 她神色不对,虽然拼命去掩饰了,通天教主还是一眼就瞥见了,微微抬手,金翎子就已经会意远远向山林深处飞去,沉香楞了一会,似乎也想到了这是谁,欲言又止。 他已经不再是什么不懂的孩子,对截教教主,多少有了点概念,知道是什么样的人。世间的事,总是多说多错,没那个能力的时候更是多做多错,这个教训,沉香已经得的够多。 冬日里难得的晴日,依旧没有丝毫暖意,风是凛冽的,华山之上虽然还没落雪,但也是一片萧瑟,从前的三圣母庙已经不在了,循着从前的那片桃林,在深处另起了一座屋子,这个时节,没有禽鸟停留在枝头鸣唱,整片桃林也就是丑陋干枯矮小的枝干群而已。 就好像所有颜色,都褪去了般苍白。 杨婵坐在窗前,不太熟练的拈着针线,给沉香做衣裳,她皱着眉,不是太满意的看着自己一早上的成果,又有些忧伤,抿着唇,继续在扎到手指跟密密麻麻的丝线里纠结。 "娘。" 杨婵一喜,搁下手里的东西就站起来,忙迎上去跟沉香擦脸,一边埋怨:"这么冷的天,你跑出去做什么?" 沉香有些不自在的挪了下身体,举起手里的竹篮说;"娘,小玉到山崖上去给您采点灵药治…呃,补身体。" "都说了娘不需要这些。"杨婵带着些许不满,好在这些天下来,对小玉也熟悉了,不是最初看见就皱眉说妖精的厌恶,好像也知道了小玉对她很好,笑容也有了。 小玉却有些紧张无措的拉了拉沉香的袖子,用眼神示意。 沉香看着站在屋前不远处的人,发现杨婵好像看不到一样,只顾着跟自己说话,不由尴尬,如果真的是舅舅来了,他就急急的提醒母亲,并试图跟母亲解释舅舅的事情了,但偏偏又不是,只好含糊的说:"娘,有…有客人来了,娘进屋再说吧。" 不想杨婵抬起头,一脸茫然:"客人?在哪里?" 小玉跟沉香都愣住了。 通天教主微微眯起眼,却没有出声。看着杨婵朝这边望,那目光不似作伪,全然的疑惑,就像什么都没看见似的,回过头去对沉香笑道:"瞧你这孩子,大白天的又胡言乱语,还不进来。" 沉香彻底懵了,给小玉使眼色,然后就顺着杨婵的意思进了屋。 寒风凛冽,屋里却有旺盛的炉火,时不时传来杨婵关切问着沉香的笑语,就好像那扇并不坚固的木门,阻挡了屋外的一切。 "教主…"小玉怯怯又不安的攥着衣边,"三圣母…有点不太好,她不是故意这样的。" "哦?" 淡淡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使小玉下意识的一抖。 "是真的,她好像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我们跟她说什么,都没有用,特别古怪,连她是华山的三圣母她都不记得,却记得沉香是她的儿子…还经常说什么桃山,说要回家,但是教主,桃山在哪啊?"小玉有些迷惑的说,"我跟沉香没办法,就在这片桃林后面重新造了一座屋子,还有,都不能跟她提,提…" "杨戬的名字吗?" "呃?教主你怎么知道?"小玉惊奇道。 垂眸,收拢手指,负袖于身后,在唇边牵起一抹冷笑。 通天教主很是轻蔑的想,如此明显,还用猜吗? 杨婵并不明白她所经历的一切痛苦都是怎么来的,承受不住的时候,自然会下意识的忘记她认为造成这所有的根源,就算看见也会刻意忽略,无论神仙还是凡人,这都是潜在的自我保护,并不是佯装。 只是这么轻易就成为这样,果然从来不懂得她所认为无趣,可怕,平淡,永恒的神仙生涯是怎么来的。 当年没有杨戬,她连活着的机会都没有,更勿论成仙了。 天庭平白封她在华山,没派遣天兵追杀,还给她这个在三界中不大不小的位置,不是视若不见,难道是看在她跟玉帝有血缘关系不成? 也罢,也罢。 各人的执念,终归属于个人。 挣不脱,避不了。 对杨戬来说,她能忘记过去而活着,未尝不是好事。 通天教主以眼神制止了想继续说下去的小玉。 不管杨婵的症状是轻是重,是好是坏,让杨戬知道她过得很好,并且忘记了伤心的事情,就够了,再接下去说,杨戬就放不开了,只怕以后日日都要在杨婵看不见地方守着,他老人家可不愿见这种结果。 通天教主微微闭眼,感觉到杨戬的元神极其不正常的轻颤,就知道杨婵的举动,到底是影响了他。不过这也有好处,想来杨戬心神动摇之际,是不会注意到小玉的神色,至于他示意小玉的眼神也好,轻蔑的表情也罢,杨戬反正是瞧不见的。 "小狐狸,以后好好的看顾自己罢。" "教主?" "有什么事,就上昆仑雪窟来。" "噢。"小玉点着头,看着远处雪松上停歇的那只金鹰蓦地飞起,与那个熟悉的身影一道没入云雾中,忽然觉得鼻尖有些酸楚,似乎以后再也没机会在华山,见到那个人了。 曲终人散 最浓重深黝的黑夜已经过去,东方出现一线曙光,洞府中最先被照见的,是平整摆放在玉石盘上百年黄杨木雕刻的茶具,红泥小炉上的壶被灌进明澈的泉水。 洞府内只有陆压道君与菩提祖师对坐。 "其实这盘棋,早已经被一破再破,勉力维持的,不过是个框架,势尚未成龙,就已经被迫中断,辗转欲再成,又被种种意外阻挠…只不过执棋的那个人仍然不肯放弃,自信胜算在他握。如此人物,我等又何能揣测。" "哈哈。"陆压道君笑道,"道兄看来,是猜不出之后的事情了。" "照尔等所言,龙吉公主出现在斩仙台,目的这点甚是可疑,旁的,真是不见丝毫端倪。"菩提祖师捋着胡须,微微摇头,"因倪君明起下誓言,为报玄女之仇,但这三界之中,谁也不信他能得现此誓,更有甚者说他贪生怕死,以此逃避天界之门…不正是因为鸿钧老祖,乃是这三界最不可能被打败者?在道君这里,只怕更是不看好东华帝君吧,因为玄女,并没有死。" 这三界的任何誓言,都极其脆弱。 何况用以起誓的人还活着,东华帝君的这个誓言,简直是给自己找了死路。 "倪君明,终他一生,在鸿钧死之前,他绝不能知道玄女没有死的事情,否则!" 法力反噬,道行全毁,不比坠入万劫不复之地,不存三界好多少。 陆压道君目中闪过一丝厉然,转瞬消弭,而后道:"纵然杨戬一直不曾提起,但三生殿那根属于玄女的红线依旧存在,倪君明看不见,但他心中是有所觉的,所以一直对玄女是否真的死了怀有侥幸。" 只要鸿钧一死,杨戬大可以将山河社稷图中的魂魄放出来,到那时,也就无所谓隐瞒与否。 "故而东华帝君所知道的事情,并不多,或者说,他与龙吉公主一样,仅仅只是答应了杨戬,在什么时候,要做什么事,可惜这些承诺,随着局势改变,亦不复存在。鸿钧老祖本不该这么快出现在三界,却没想到最大的变数,七宝瑞云旗竟是在玉帝那里,还愚蠢的给送去了紫霄宫。" 至此,杨戬以身死换来的第二次变局,失败了。 法力尽失,记忆不复,不能身在天庭,所有的一切,都偏离了原有。 "倪君明见鸿钧出现三界,自是无法坐视,先前承诺一旦作废,他没有必要再去找杨戬,他听到五彩石的消息,如何能不心动。" 没有人,真的愿意去对上鸿钧老祖的,即使是倪君明。因为对上了,也不过一个死字,对玄女何益?但若是,可以救回玄女呢? 那是最深,最无法挣脱的魔障,执念,死志… 王母娘娘想要五彩石,东华帝君比她更想。 "这三界之中,谁能没有弱点?" 菩提祖师喟然长叹,以手撑颌,深思片刻,缓缓道:"且不论七宝瑞云旗未出之前杨戬的计划到底是什么,也不说他一路佯装不记得之前的事又是怎么打算,依老道看来,这种乱局,已无从插手,这盘棋的两方,都在等,谁急了,谁就输了。就等变数出现,这是看运气,谁的契机先来,就能牵制对方,尽得先手。" "道兄所言甚是。" 陆压道君饶有兴趣的瞧着洞府里那在炉火上壶中山泉,已冒出一连串不大不小的气泡,慢慢漂浮到壶壁,依附了一阵,由小及大,就纷纷破裂开来。 总是没有永久不变的事物,命数这般东西,即使是神仙,也琢磨不透。 "鸿钧没能在真君神殿里发现什么,坐在瑶池与那开天神斧大眼瞪小眼也不是个办法,他倒是想得妙,没有变数,还不能造出来一个?" 只不过,他却是不肯自己动手的。 赤松子,算是撞了个正着。 "天下间,想捡便宜得好处,哪有那么容易。"陆压道君得意的摸了摸袖子,意识到不对后又换了愁眉苦脸的神情,"赤松子倒是对倪君明甚有信心,反正鸿钧老祖死了,他也乐见,只不过局势未明朗之前,想有所得,像道兄这样,窝在洞府里不动弹不出来可不成。" 菩提祖师不禁失笑,目中却淡淡讥诮,全无快意:"说得好,老道有何盼头,这三界之中,如我这般,好听说是逍遥不问事,难听讲是苟延残喘,那天庭也好,三界之外也罢,跟老道有什么相干。赤松子不甘心继续待在青霞洞天没声没息,非要浑水摸鱼一番,而今如何,想要性命,还不是继续缩着不动?" "不过鸿钧这步棋,确实走得妙。" 从开天神斧看来,杨戬的意图,十有八九就是借着天界之门,这点鸿钧是知晓的。 欲反局,总要让人没得选择才好。 "五彩石,倒真是好东西。" 玉鼎真人生死,与终局之势,放在眼前,让杨戬做抉择,果然紫霄宫的那位,不动则已,一出手便是死局杀招,逼迫得人无路可退。 "从玄女及其他人后来出现看来,杨戬一定是将山河社稷图扔在了兜率宫。" 一件神器不全,剩下的仍然困得住鸿钧,事后还可以再去找。 但若带着山河社稷图,不但引起老祖警觉,若将其夺走那就更不妙了。 "杨戬那时方寸已乱,他不能让旁人跟着他去死,自然是要将山河社稷图丢掉。" 只是,玄气。 "要找到五彩石,必须动用玄气,但这一动,杨戬的意图算是彻底被鸿钧看透了,鸿钧由混沌中的玄气化来,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如此匕现图穷,是都要将对方往绝路上逼,不死不休。" 纵然杨戬弃局,没有五彩石,他救不了人。 若不肯罢手,少了五彩石,赢不了终局。 "可谓,没有退路。" 有胜算也好,没把握也罢,不管事先怎样安排,又预演着什么,无从选择,不能再等,成败在此一举。 "小道将那东海小龙的魂魄塞进去,也算是赶上了最后一程不是?"陆压道君笑眯眯的摩挲着手指,"小道早说了小道不够聪明,可小道一点就透。" "是吗,老道怎么觉得那会像是看热闹,再者没有你,赤松子可还在,能不带着东华帝君去天庭吗?" "呃…" "老道瞧尔还比不上那三生殿龙吉公主呢,至少她察觉天庭异样赶过来后,大约是见倪君明甚是不对,见玄女出现在眼前都不像知道玄女未死的模样,立刻跟着去了三十三重天,恩,这么解释就算通了,她的容貌几乎与倪君明完全一致,因着誓言的缘故,东华帝君之前必有对变故的安排,在万劫不复之地前,骤然见到自己的模样,足够让他意识恢复…可惜,也仅只是如此。" 一切都迟了,倪君明还存有意识,只不过是当初的誓言。 他早已死了,所思所想,也停滞在过去。 所以见到玄女,以为是幻觉,不认为玄女未死。记得拂动琴弦,还是杨戬做司法天神时,为了对付鸿钧老祖,他所答应的事情。 "这般说来,种种巧合,也可算是运气?" 便是局外旁观,尘埃落定,也不觉惊出满身冷汗。 "道兄这般认知就差了,虽说的确有侥幸在内,但杨戬若不是在凡间与小道打生打死的,小道怎会晓得二龙剑里有那等秘密,若非杨戬闯入瑶池,元始天尊又哪来夺虚迷幻境的机会,鸿钧他笃定的相信杨戬会先抢虚迷幻境而非开天神斧呢…打草惊蛇,是愚蠢之举,不过杨戬却是没心情再与他周旋'知道与否'的死结了,且如此危局之下,闯出瑶池之后,不趁着鸿钧追元始天尊的机会去天界之门,反而冒着满盘皆输的风险拖延时间,一战再战,不过是惊动天庭也好给诸如我等机会不是,龙吉公主可不就来了,倪君明也看见了…唯剩最后一决,让鸿钧在自以为一切在握时——" "嗤!" 壶内沸腾的泉水浇熄了火焰。 菩提祖师才骤然醒觉,哑然失笑,抬袖做势微提,那小巧的壶口就自动移过去,一阵沁人肺腑的清香,从壶嘴流入的杯中飘溢出来。 "明雾石香,生于蓬莱仙岛悬崖岩缝之间。" 陆压道君饶有兴趣的捏起杯子,瞥一眼清亮透碧的茶色,转而笑道:"不知道兄打发那只猴子带了乌云仙去昆仑寻通天教主,打的是什么主意。" 菩提祖师漫不经心的端起杯子,喟然:"平白好人,谁不会做,乌云仙日后听得通天教主的消息,只怕也会自己寻了去,老道何须藏着匿着,一百多年前在华山修行的那个地仙,叫什么来着,对了,陈抟…有句话说得好啊,万事随他!" "哈哈哈!" 笑声中陆压道君身形已然不见,"道兄此言甚得我心!甚得我心啊!小道这就上昆仑仙境闹事去,小道已经无家可归了,难道还不能赖着他阐教吗?" 朝霞满天,映入三星洞,空落落的只余下茶香缭绕,杯有余温。 作者有话要说:真相解释完毕,不能再详细了……否则就成了重复那时的批注了…… 有句歌词,恩,霹雳风莲.莲华流转里的"人心天意算尽转成败,到底寂寞逼人来" 菩提端茶送客了,呜呜,我也好想啊还有一章,最多两章,全文结束 对饮寒江雪 一个筋斗云,当然可以翻十万八千里,不过赶那么快做甚,急得要死的那个人又不是俺老孙——孙悟空挠着后颈,很不当回事的想。 "你真的是说…教主他?" 乌云仙初听这话就觉得自己在做梦,自出了方寸山一路上神智恍惚,死盯着那猴子,大有若是你敢骗我,可不管你是什么齐天大圣斗战胜佛的一样拿法宝砸死你拿阵图困死你。 "真!真!!再真没有了!!" 孙悟空嗤了一声,龇牙翻了个白眼。 昆仑,那是好地方啊,俺老孙要是能赖那儿不走,以后打架什么的都不愁找不到人陪。 手痒痒的从耳朵里掏出金箍棒,想到乐处,就一个人在那里眉花眼笑。看得忐忑不定的乌云仙一个劲的冲这猴子瞪眼睛。 这天上的云啊雾啊,都飘得极快,尤其是有点本事又忙着赶路的,那可真是远远瞧见模糊的影子,还不待细看,忽地一声就带着风从耳边窜过去了。 齐天大圣正走神呢,隐约间似乎听见云上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眨眼就抛到身后。 "猴哥,猴哥——" 那大嗓门坚持不懈,总算撕破了云雾,遥遥传来。 "啧,这呆子!" 孙悟空其实打算装没听见继续往前赶路,嘀咕着那呆子不是听说躺在兜率宫里吗,这会倒起来了,心里这么想着,火眼金睛就漫不经心朝后瞥了一眼。 这一瞧,非同小可,惊得好一个发愣,那全身上下破破烂烂血糊糊的一团,是俺老孙的呆子师弟,整得跟下了血海油锅似的。 "猴哥——"猪八戒气喘吁吁的驾云往这边赶。 按下云头,没管乌云仙不满的目光,孙悟空跳过去上下打量猪八戒,啧啧称奇:"呆子,你这是掉锅里了不成,炸了几斤油出来?" "猴哥!你怎么也这样说话,都欺负老猪不成?"猪八戒一肚子委屈没地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都是那个老头,太没理了,老猪这样的体格,他也抢…" "噗!"齐天大圣要是给口水呛死,那才是冤枉。 "…不就是沉香救个三圣母,怎么越折腾越离谱了,猴哥你说,老猪在凡间没了法力,噢没人管,这在天庭倒了霉,躺在兜率宫里好半天,别说有人来问了,连个拉我起来的人都没有,也不知道太上老君跑哪去了,就给了几粒丹药就再不见人,丢下个偌大的兜率宫都不管!"猪八戒直了脖子气呼呼的喊,"他杨戬了不起,他阐教了不起吗随便欺负佛宗的人,不就是封神战里赢了截教…" "住口!" 乌云仙不沉着脸,面色都黑如锅底,就别说恼火的时候了。 "截教如何,是你这等鼠辈说三道四的?" 猪八戒这才瞧见乌云仙,顿时大吃一惊,尽管西天路上也好,这会子跑到凡间也罢,总有那么三五个凡人一见着他们师兄弟的面就大喊妖怪,但绝对没眼前这位像妖怪的,好吧,更直接的说,就是西天路上也没见过生得如此可怖的妖怪,立刻吓得倒仰,准备摸钉耙。 "好了,呆子,老孙上昆仑有事呢!" 见猪八戒还能精神十足的诉委屈,孙悟空想就不用费神听他啰嗦了,前因后果,老孙还不算够清楚明白的吗?当下没好气的驾云继续赶路。 "猴哥,你太不仗义了瞧我告诉师父去——" 远远的,猪八戒的声音还在嚷嚷。 挖了挖耳朵,齐天大圣甚是没趣的撇嘴角。 师父?爱是谁是谁去,老孙才不稀罕进他大雷音寺的门。 那边气得够呛的猪八戒一路唠叨着嘟嘟囔囔,还没走多远,就瞧见了一个熟悉的影子,当下眼睛一亮,腆着脸就过去了。 "这不是妹子,怎么下了广寒宫。" 嫦娥一惊,瞧见猪八戒这副惨状不觉微微蹙眉,疑道:"净坛使者这是——啊!" 她想起了在瑶池之上的意外,那个时候猪八戒莫名其妙去帮杨戬抢了虚迷幻境,仔细一思量,也就有些恍然了,正要说什么,就看见从凡间来了一朵云。 "师父,你叫我好找。" 来的正是敖春,一头是汗,他离了华山之后又去找丁香,总算这次没啥节外生枝的事情,丁香虽然还不记得他,但这些天陪着她东游西逛的,也算混了个脸熟,不再是一上门人家就拿扫把赶,丁香当自己是赵家小姐,想嫁给她那表哥,奈何这表兄妹倒都愿意,可那姨夫姨母不肯,丁香这么疯癫莫名其妙的姑娘娶进门来做什么,将家里闹个底朝天吗,遂逼着儿子在外娶了亲,丁香正愁没人陪她玩闹,这不敖春来得正好。 就在东海龙八太子想着什么时候带丁香回东海,丁香反正吃过不少灵丹妙药不算凡人,越想越开心的时候,跑到净坛庙去没找到猪八戒,这不一头是汗又上天来了。 "师父,你,你这是怎么了?" "没啥,那个…妹子,老猪可告诉你,他阐教都不是好东西,看见老猪这一身伤没有,都是被折腾出来的!" "…师父你别说了,小心祸从口出!"敖春赶紧打断他。 "怎么,他们敢做,还怕人说,依老猪看,那帮子人嘴里可没一句实话,心眼都古怪得很,你们可不要上当!"猪八戒一抖袖子,气呼呼的说。 嫦娥原先似要劝说什么的,闻言却是一怔。 ——是啊,那个人说的话,做的事,总叫人看不透其中之意。 ——原来沉香救母,却也有他的费心劳神在内,可是这样的杨戬,他到底说的哪句话,才能当做真的听,只怕那被传为笑柄的'竖旗为妖'也是这样吧,不然,他有那样的实力,若此言为真,天庭算是什么,还用得着为妖? 心中一松,嫦娥就似觉得从前觉得不悦又两难的负担不翼而飞。 ——如果知道一个人喜欢你,纵然你不喜欢他,仍然会觉得欠他什么。 既不是真的,那也就不必烦恼了。广寒宫也好,天庭也罢,她本来就下定决心,守着连她自己都不记得是否爱过的后羿,终此一生。 嫦娥见敖春一脸焦急,似乎有话要说的模样,于是道别后,就驾云离开,留猪八戒眼巴巴的瞅着背影瞧,满是遗憾。 "师父——" "瞧你,有什么话,过些天不能讲,这么急巴巴的…"猪八戒埋怨敖春。 敖春有些哭笑不得,站那儿走也不是,说又不对。 算了,只要日后不被欺上门来,他东海八太子除非是脑子不好才上昆仑去。只是哪吒以后怕是见不到了,听说李天王到昆仑去想叫三个儿子回来,竟是没一个理会他的。 "师父,走啦,路上跟你讲,你就少说几句…" 云雾萦绕,那之上三十三重是天庭,总归是神仙有所忌讳的地方,千年万年,抑或永远,都将在那里,无法改变。 向西俯瞰,八百里昆仑。 岁月浮沉怎书华章。 *** 巍峨高山之间,春日总是来得迟些,山下已经群芳开遍的四月,这里也不过冰雪初融,再往上昆仑雪窟,却是常年被冻结在一片银素冷寂里。 匿得幽居暇野情,终年无送亦无迎。偶然直上孤峰顶,月下披云笑一声。 瞧这样的日子,真是再自在不过,通天教主到洞前的冰崖前转悠了一圈。忽然就心情不佳的飘回来了,果然他前脚刚进来,后面就窜进来一个影子。 "师弟,快,把洞府门关上!" 通天教主慢吞吞的瞥他一眼,因着没有外人,也就显现出元神的模样,绛绡衣如火烈之色,便如封神之时,目带桀骜,视千倾风浪拂袖平的好整以暇:"说吧,这大半夜的,这次你又被哪个徒弟撵得没地藏?" "呃…" 元始天尊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忽地瞧见了什么脸色大变,头也不回的化光冲出雪窟,一眨眼连个影子都看不到了。 袍袖垂落到冻成冰白的地面上,端坐的身姿如修竹,见元始天尊夺路就奔,也仅仅是指间端着的青玉盏中的水波微微一晃。裳色浅白,玉棠色踏云履,融在冰雪之间,唯有眸色清寒,乌发如漆间或带有卷曲的金色,这般惊鸿一瞥,映入目中,怎能认不出? 见杨戬若有所思,沉吟不语。 通天教主很是不快的用法力敲了敲同是青玉雕成的桌面。 昆仑雪窟里原是没这些东西的,不过乌云仙来了之后,见师父就住在这破破烂烂啥都没有的山洞里几千年,当下就跳脚,三山五岳的说什么也要折腾出当年碧游宫的千分之一。 通天教主瞥着放在桌面上这一端满满当当的青玉盏,刚才就是因碰不到,喝不了,甚是没趣的飘出去透气,现下更是没好声的道:"寒夜登门,此地是没个琼浆佳酿云雾仙茶什么的,好歹还有个万年冻泉,可你一杯接一杯,存心寒碜我老人家不是?" 越想越气,自从回了昆仑雪窟,元神浮出之后,杨戬回玉泉山,这就凡世的整整一个冬天,三个多月都没来看他老人家一眼,怎么着,上次的事情玉鼎真人不高兴,由他去呗,你小子还真就不出门是吧,竟然还是大半夜的过来,难不成是偷偷摸摸——戳,那啥,教主你是不是忘了,昆仑仙境里没黑夜的… "恩?说来奇怪,哮天犬呢,怎么今天没跟着你。" 杨戬微微一滞,没答话。 "哈,八成是留在玉泉山装样子吧。" 说来那条狗还真是忠心耿耿,通天教主闷声不吭的想,他就记得带杨戬去华山见杨婵了,还真没想过要去找哮天犬,恩,是完全忘掉了,而后回昆仑的半路上,哮天犬循着味道追上忽然跳出来还真的是吓了他一跳。 "不过也够笨的,他连你跟我都没分出来,难道还能指望他做别的事?" "教主言重,哮天犬…是用鼻子的。" 味道千真万确,哮天犬怎么可能怀疑眼前的不是自家主人。 不过通天教主这话听得杨戬有些不自在,遂决定回玉泉山之后好好跟哮天犬说说,沉香都认出来了,跟了自己三千多年的哮天犬认不出来,难怪通天教主要笑话。 (玉泉山下拎着跟骨头棒子祸害那些路过的飞禽走兽的哮天犬,一个劲的打喷嚏) "那孙猴子没把你昆仑闹得鸡飞狗跳吧?" "他想进去,没那么容易。"杨戬说着,蓦地想起出昆仑仙境的时候,南极仙翁愁眉苦脸的拉着自己的袖子不放,诉说这三个月来,陆压道君还有那只猴子没完没了,花样百出的拿他折腾,就为了进阐教,害得他失眠不说,吓得他那只鹿都要离家出走了,唇边就不觉勾起一道弧度,忍俊不禁。 "吆,瞧瞧这是谁!" 刚念到,孙悟空就杵着金箍棒窜进雪窟来了,见着石桌两边,通天教主一身红衣,杨戬衣白如雪,不觉一愣,立刻像逮着什么似的急急道:"杨小圣,你可躲得紧,老孙连个影子都——" 话还没说完,就听得远处遥遥传来大叫,几乎是顷刻,亮晃晃的光就照进了雪窟,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半夜里,金乌就发疯冒出头来闲逛了。 "杨戬师侄,不好了!" 通天教主:… 杨戬:… 孙悟空:… 太乙真人气喘吁吁的奔进来,一见杨戬,如蒙大赦,扑上来就紧紧抓住杨戬的衣袖,急得额上冷汗直冒:"前些日子,天尊大人分给各个洞府的那瓶千年钟乳石灵液,玉泉山的那份,是不是在你师父那里?!" 杨戬下意识的觉得这跟元始天尊刚才看见他就跑是一个原因,奈何他就是转瞬思绪万千,智谋过人三界少有能与之及,却怎么也想不出关键,只得纳闷答:"是这样,而且还说今天要用…" 悚然一惊,杨戬立刻追问:"天尊大人给的不是钟乳石灵液,他给的是什么?" "…"太乙真人一副欲哭无泪的神情,就差没捶胸顿足。 "师尊他平常喝醉仙酿太多,白鹤童子不给,他就偷偷把千年钟乳石灵液与醉仙酿换了个瓶子,后来他就把醉仙酿到底跟哪个瓶子换的事情给忘了,醉仙酿又是甜的,根本就不像酒,所以…反正玉鼎师兄喝醉后发现你不在,就出了玉泉山,虽然他手里没拿斩仙剑,但谁知道会怎么样啊,反正我是不会傻到去拦的,这不就出来找你了嘛…现在乱成一团,天尊大人他又跑了…" 杨戬蓦地站起,冲出雪窟。 桌上的青玉盏被他袖摆带翻,骨碌碌在桌上滚了一圈,冰白色的泉水流得到处都是。 那边太乙真人的话还没说完。 "…我出来的时候,陆压道君趁乱闯进昆仑仙境去了…唉,杨戬,你等等我啊!" 太乙真人跟着奔出去。 四周又恢复漆黑,只留下通天教主与孙悟空,你看我,我看你,好半晌。 "哈哈哈哈——" 那猴子丢了金箍棒抱着肚子,通天教主飘到半空中,全笑得险些岔气。 风流云散,巍巍昆仑。 作者有话要说:恶搞杨戬(扶额):这日子没法过了,我就出门一下而已… 笑眯眯,曾经有过四格漫画如何加入阐教,前仆后继那啥可是别忘记阐教扭曲,全文从头到尾,能加入阐教的,竟然是——玄真子!!哈哈全文完,谢谢大家四年来的对逍遥游的支持,挥 后记 逍遥游最初写于四年前,感谢大家这么久来的支持,是因为看了《人生长恨水长东》被虐得死去活来,遂决定要开逍遥游,现在想来,那时候真是激动这么构架庞大的文,就随随便便写了,拖出了这么多神话人物…总算可喜可贺,赶在2012世界末日前完结了不是,哈哈。 写逍遥游的时候,宝莲前传还没拍,所以玉鼎真人的形象,真的是我这么想,就这么写了,跟宝前不是对比,也毫无突出的意思,毕竟故事嘛,每个人写来有所不同,同人本身就是拿了九爷的故事在瞎编呢,所以类似评价对比的,还请笔下留情。因为喜爱,才有了逍遥游,同样希望能因为喜爱,让它继续得存。 本文中引用许多神话,但是仍然有与神话不相符的地方,昆仑十二仙的排序是我瞎编的,而云中子在封神演义中并不在十二仙之内,那个位置,是"灵宝大法师"的,但这位实在太酱油了,都没见过他做啥事,云中子本来就属于阐教,于是就这样安排了。至于阐教另外一个人,燃灯,由于本文中阐教与佛宗的关系,所以也回避了将他虚化。就好像玉泉山其实应该是承德,终南山为秦岭,但我为了方便,将它们全部扔进昆仑仙境去了。 以及按照常理来想,大禹治水应该是在女娲补天之后,但又说大禹治水的时候共工派相柳去捣乱过,明明那时候共工应该就死于不周山倒了…于是只好将女娲补天的事情放到大禹治水之后。 曾经有人跟我说,如果不写宝莲原剧里的几个选择,那几乎就找不到CP可以配了,虽然逍遥游是没有这个倾向的,我也不打算写这个,但还是要解释一下,关于本文杨戬的感情,是尊重原剧,千年望月的,正文里没有直接的句子说明,因为无论谁来解释二哥为什么会对嫦娥有好感都是很怪异的事情,只能淡淡的提。看完全文之后,想必大家可以了解,"这三界之中,哪怕是神仙,哪怕再心性坚毅如杨戬,也会有心神松弛动摇的时候,会期望一些东西,会想有个类似寄托的感情,他不是鸿钧,这么久的谋划,他也是人,有脆弱的时候"但是阴差阳错,依照原剧情节,这段暂时动摇的情感无疾而终。 杨戬终归是杨戬,他在喜欢的时候,就不求什么。 但若是连默默喜欢,都会给嫦娥带来困扰的话,他立刻就会彻底斩断,因为这并不是刻骨铭心非卿不可的爱,只是喜欢而已,你既无情我便休,就是这个道理,就算一时放不开忘不了,也不会在表露出来。若文末嫦娥的误解杨戬知道后,他反而会认为这很好,杨戬在本质上是与通天教主相似的,他们不计声名,不在乎旁人怎么想,他们要的只是那个结果。 正如大家猜测的那样,东华帝君与九天玄女的感情,是相较杨戬嫦娥的暗示与比较。 玄女在知道帝君做了这么多的时候,已经在山河社稷图里了,等她出来的时候,一切都不能挽回,所谓错过,非错非过,真的不是夜风狠心,我一向都认为,人物是作者设定的,剧情是作者主导的,但对于不同的事情人物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大部分时候都在写的人预料之中,但少数的关键,全不是作者能够主宰得了,人物有各自的灵魂,会义无反顾的选择他们要做的事情,拉是拉不回来的…就好像在写到终局的时候,鸿钧会扔开自己徒弟的手,一个人死去,就好像龙吉公主要去做倪家小姐,以及夜风精神恍惚写着写着,似乎听见玉帝说"你以为朕是真的愚蠢吗",遂泪流满面添改剧情,类似于这种走火入魔的状态…汗。 同样俞东林与俞西河,他们可以说,是最不讨喜的角色,很多人甚至比厌恶鸿钧更不喜他们,但是他们的象征意义也很明显。 有人说,杨婵这样不懂事,杨戬也是有责任的。 夜风却说,二哥尽了他所能做的一切,保护妹妹,给妹妹好的生活,在好的,对的环境下长大,至于心性及人生观的形成,却不是杨戬能做到的了,因为那个时候,杨戬在阐教,杨婵还没多大的时候就跟他分开了,并且为了救瑶姬,杨戬不去看过杨婵,只希望万一有失,可以不牵连到妹妹。 尘埃落定,封神战结束,女娲也要离开三界了,这个时候,杨戬都多大了,比他小几岁的杨婵又多大了?什么心性都定下来了,不懂得世事险恶,而且在古代的观念里,家也好,仇也罢,那都是男人的担当不是吗? 杨婵错就错在,她不懂得她所谓无趣,无聊的神仙生活其实有多么可贵,跟沉香一样,以为反抗强权争取自我与自由就是正确的,诚然,这些向往自由的精神历来被历史称颂,是正面的,积极的,但历史背后总有一些不忍目睹的黑暗,就好像教科书与老师都告诉我们,社会要真善美,这是对的,是道德的基本,我们需要这些,但你若是完全相信世界是真善美的,你一定会倒霉,这都是道德不会告诉你的东西,世界就是这样两面并存的。 没有人会对杨婵说,这三界其实啊,有这么多秘密,天庭是这么回事,天条又是这德行,那是不好的,不善的那面,杨婵知道的多了,对她也没有好处,况且杨戬爱护妹妹,不忍她面对这些。 是了,就是不忍。 俞东林不忍让弟弟失望,因为俞东林是没有见识,没有读过书的贫苦小人物,他所知道最大的幸福,就是"要什么能有什么",这是观念上的本质浅薄,所以他仅仅只能做到这些,成不了气候,也教不好弟弟,俞西河会变得如此恶毒,固然是因为周围环境的影响,也跟他本性有些相关,夜风是人性本恶的支持者,我们之所以为人,是因为文化,道德,这些使我们明礼知法,懂得有所为有所不为,但别忘记人是由动物而来的,不能说动物就性恶了,只是它们为了生存,大多数时候都是自私的。这种天性,并不因为食物充足就不去驱赶领地上的入侵者,所以没有得到正确教育与引导的孩子,那种天真不知世事的残忍被放大,被养成后,就成为恶毒,当然说到底,还是俞东林的责任,他没有给弟弟好的环境,让他长大,虽然前面分析过,俞东林的出身让他在此有局限性,他做不到。 最后杨婵的"遗忘"也不是夜风不给她机会,去相信二哥,去知道真相。只是这对她来说,是不记得更残忍,还是知道真相更残酷?她所活的世界跟真实不一样,一辈子都在哪里,要不让杨戬为她事事操心,这个才是关键,别人看她时好时坏,她自己觉得日子很好,这就够了。 杨婵要是正常的话,得历尽波折才有可能相信,但相信了之后呢。 以后就不在惹出事非了,不,她二哥这么厉害,她一定要杨戬想办法帮她帮魂飞魄散的老刘找回来,如是种种,那就不是逍遥游希望的结局了。 有亲说了,那句话,从根本上摧毁了杨婵的心念。 "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妹"。 可她那句"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何尝不是摧毁了杨戬的心念,所以二哥才会放手,离开,知道妹妹过的还好,没有危险,很平安,就不会再出现了,因为妹妹连他都不认得了,是因为什么?杨戬是会钻牛角尖的人,他死死记得妹妹说的话,永远不会原谅他。即使他不会因此怀恨妹妹,却会注意自己,不要让妹妹平静的生活再起波澜,让她不开心。 有关龙吉公主,她嫁给洪锦,是由于母后的意愿,她并不喜欢洪锦。 不要以为她是天庭公主,这样就不正常了,她是王母娘娘的"好女儿",王母的脾气大家看到了,专权固执,严重点叫跋扈骄横,大约是希望属于自己的一切都按照自己的意思来,女儿当然也是,这不算什么,父母之命嘛,古代嫁人前还能知道对方的长相都算稀罕的了——毕竟是神仙,还是有点好处的。 但是,封神战后,他们都忘记了过去。 对龙吉来说,就是从前虽然觉得不乐意不太开心,但她听从母亲的安排,已经成了习惯,没想过要反抗,但父母,甚至自己都忘掉的时候,心底最深的反问就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选择她喜欢的人,她喜欢的生活? 妹妹们见识浅薄(看百花仙子与她们交好来设定的),很多事情不懂还很是固执,玉帝无视他,王母娘娘又是那个样子,摊手。 这就是女人与男人失忆的区别,咳,一个男人失忆之后,如果听说一个很有身份的美女是自己妻子,和自己幸福的生活过,那么都是会接受的。如果这个美女对自己很好,那么就会感激,就会心动,就会找出以前的感觉再爱,但是一个女人失忆后,听说一个男人是自己的丈夫,就算那男人再帅,第一反应也是抗拒与疑惑。更别提龙吉没爱过,而洪锦爱过龙吉。 三生殿前的红线,纠缠上就是爱。 大家都知道,爱有很多种,又爱又恨什么的就不说了,但爱情是出于各种原因的,除了那少数真挚美好的,有的是因为身份地位,有的是希望有好的生活,有的是贪恋美貌,爱是一种伟大的东西不否认,但爱也是一种掺杂了很多别的东西的感情。就连杨戬对嫦娥,在本文解释,也不是真正的爱,只是喜欢,一种心性上的期望,向往清冷宁静的感觉而已。 所以洪锦的那根红线,他的爱,就是别人包括王母在内,都告诉龙吉公主跟他是夫妻,"他觉得他很爱龙吉",自己也这么觉得,这就是外部环境与潜意识共同造成的"自我催眠",不能说他不爱,但是在龙吉公主眼里,这个爱是她不能接受的,何况她并不喜欢洪锦。 关于逍遥游的棋局之说,在对弈之道里,古人善战,意思就是明明有优势,只要谨慎保持到最后,不骄不躁就能稳赢的棋局,他们也要奋力一搏,如果情势面临一个是主动攻击还是防守的选择时,他们毫不犹豫主动会以攻代守的。而且在古代,其实棋是不重布局的,重点是放在中间交战征伐上面(所以鸿钧并没有多么在意杨戬之前的布局)善于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出其不意,攻击不备,要把对方打得落花流水,从来不可虑握手言和的可能,除非实在没办法了。 所以黑白之间,就是生死立现。 没有侥幸。 作者有话要说:正经东西搞定了,明后天等不正经的恶搞吧,无剧情无责任的哦亲 抽风产物1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三界之外到底是什么 与正文没有一点关系,无责任滴要治愈的可以拿它治愈,被虐到的可以当它不存在,就是这样,喵。1. 漆黑一片没有来路,不见尽头的空间里。 女娲:我们到底走了多久? 祝融:不清楚,我只知道我开始想共工了伏羲:… 女娲:伏羲你醒了? 伏羲(恼怒状):下次不准擅自做决定,什么把希望留给我一个人,要是我一睁眼你们都死了怎么办? 烛阴:醒了就下来走,背着你很累,不知道我懒? 伏羲:…这什么地方? 九河神女:不知道,几千年了一直就没走出去过。 女娲:我听见有人在三界猜测我们开垦火星去了伏羲:…那是什么? 女娲:不知道,大概也是一个永远都到不了的地方吧。 *** 2. "帝君!" "白泽,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当然要永远跟着帝君。" "好吧…" "帝君,你就这么走?前面也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倪君明微微侧头,面容上那双眼睛已完好无损,透彻却淡漠。 "我自然是念着玄女的,她若早死了,必在前面,自是要去找的,她若没死,我绝不能在这里等她。" *** 3. 鸿钧眼前一黑,知道自己死了,心里空落落,然后睁开眼,发现自己好端端的坐在紫霄宫里,下面坐着一排人,都莫名其妙的瞧着自己。 呃,元始他们三个就算了。 但谁来解释下为什么伏羲女娲也在这里。 紫霄宫大殿里站得满满当当,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重点是大多数都死了很久很久好吧,全都是一脸潜心学习的好孩子模样。 "老师,不讲道了吗?" "…"盘古大神复活了吧一定是,他徒弟里几时多了女娲的? 就在这个时候,鸿钧看见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从殿外走了过来:"不讲道了,为师即将成圣化身天道。" 喂,这是什么状况这是。 "但是…老师的情况似乎有点不对。" 鸿钧呆滞的看着又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从后面走出来,区别不过在前面那个神情不善,后来的面带笑意。 "恩,成圣乃是斩三尸,善念、恶念、与自我。"两个跟鸿钧一模一样的人瞧了鸿钧一样,漫不经心的说,"大约是自我斩得太过,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 (绝对世上最强穿越后的失忆借口有木有!!) 好吧老道这回啥都不做看你们能怎么折腾。 ——什么,通天直率冲动?!元始老谋深算坑了通天,所以阐教赢了封神之战?! 这都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咳,当然是起/点洪荒类小说啊) 鸿钧直接怒了,"杨戬,一定是你小子害老道掉进天界之门的方式不对!" 抽风产物2 时光飞逝,而神仙是长生不死的~ 【鹤友走天涯上线】鹤友走天涯:诸位师弟师侄以及再以下的一堆,老道回来了,回昆仑了。 …… 鹤友走天涯:人呢?难道都不在? 我不在这里:…黄龙…师弟? 鹤友走天涯:【笑眯眯】是啦。 他就在这里:【凉薄】难得,难得。 鹤友走天涯:…赤精师兄你啥意思? 他就在这里:【吃惊】你能认得我?我才改的网名。 鹤友走天涯:【冷汗】喂,我认识你们几万年了,看名字就晓得了好吧。 我真的很美:师父呀呀呀我真的很漂亮:师父呀呀呀鹤友走天涯:……!!琼灵子你别老换名字。 凡人也有我这样:有何不可,很贴切。 鹤友走天涯:我要是猜不出你是谁我就是师尊!! 玉虚宫啥都管:天尊大人在炼丹,他不在。 【求购墨镜上线】我真的沉鱼落雁:师父你就没带点好东西回来?玄真子都念叨好几个月了。 鹤友走天涯:你再说下去,老道又想出门了。 求购墨镜:啊,黄龙师伯,你答应帮我买的东西! 鹤友走天涯:呃…忘了! 求购墨镜:师伯,你不能这样~ 我真的闭月羞花:墨镜是什么,很稀奇的法宝吗? 求购墨镜:不…只是我,特别需要。 凡人也有我这样:羞花太难听了,怎么不叫如花。 鹤友走天涯:咳咳咳!! 求购墨镜:【冷汗】道行师伯,你看了不少凡人的东西吧。 凡人也有我这样:是啊,我还发现凡人有不少也跟我一样呢,就是名字简单了点,一个个不是叫做什么花就是什么凤的,长得不错,就是别人不理解。 求购墨镜:哎呀,我师父回来了,我走了。 【求购墨镜下线】【北极星上线】鹤友走天涯:哎呀,太乙师弟,我给你带了一本凡人的书。 北极星:咦? 鹤友走天涯:好像叫什么心理学,恩,《增加自信的一百种方法》北极星:…… 北极星:那师兄有帮慈航师兄带书吗? 鹤友走天涯:呃? 北极星:比如,《怎么生气的一百种方法》鹤友走天涯:…… 【特殊】关东煮:嘻嘻。 【特殊】捉迷藏有什么好:乖,别插话。 有件法宝叫GPS:黄龙,你看见我名字没有,下次出去帮我把那个买回来。 鹤友走天涯:【黑线】够了你用什么都一样迷路! 鹤友走天涯:旋照? 【特殊】关东煮:是啦。 鹤友走天涯:你不是叫糖葫芦吗。 【特殊】关东煮:不是都一串一串的? 鹤友走天涯:…… 我不在这里:其实我倒是一直想问寒华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特殊】捉迷藏有什么好:噢,是祖师你的缘故。 我不在这里:这从何说起。 蜗牛容易吗:呜呜,都是师父你的错。 我不在这里:吓? 蜗牛容易吗:寒华小时候经常被人欺负,都是因为别的山都没人愿意跟九仙山出来的玩著迷藏。 我不在这里:喂…就这个他记这么久? 蜗牛容易吗:【迷惑】呃,不是师父你当时说的吗,让寒华学学杨戬,只要厉害得连天尊大人都不敢去招惹,就能逼所有人陪他玩捉迷藏? 我不在这里:…… 他就在这里:哈哈哈哈我不在这里:【呆滞】有嘛?我几时说的这话【特殊】捉迷藏有什么好:殷商纣王七年十二月。 鹤友走天涯:【擦汗】还真清楚。 我不在这里:【黑线】那么早?寒华那时候多大? 蜗牛容易吗:八岁… 鹤友走天涯:就是说寒华之所以能成为首座弟子,不是因为你这个师父整天叫嚷着要寒华去各个洞府为你报仇,打出来的本领,是因为,他小时候没人陪他玩捉迷藏?!而广成师兄你又说了那种话?!哇哈哈蜗牛容易吗:呜呜,那当然,我徒弟眼里只有他徒弟,怎么可能有我这个师父我不在这里:…… 【你谁啊我认识吗上线】你谁啊我认识吗:摔!话说进这里验证怎么这么麻烦,要把教规全部默一遍,害得我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就因为前几次都打错字,还不能复制,文殊师兄他有毛病吗,这么设置。 【管理】鸡毛蒜皮报备处:恩哼? 你谁啊我认识吗:……我啥也不是,我是东海来的。 【特殊/申请换洞府上线】【管理】鸡毛蒜皮报备处:既然你态度诚恳,我就告诉你,这个设置是折腾通天师叔的,知道阐教教规有什么用,还不是乖乖给我都打一遍,不然就别进来。 【特殊】申请换洞府:是这样啊… 【管理】鸡毛蒜皮报备处:当然是这样,还有你,你是谁,你这名字什么意思洞府是能随便换的吗,不知道昆仑形成一座新的山峰要几十万年吗——唉?寒华,旋照,你们没换名字吧没换吧。 【特殊】关东煮:…… 【特殊】捉迷藏有什么好:…… 【管理】鸡毛蒜皮报备处:…… 【管理】鸡毛蒜皮报备处:杨戬,你什么意思?!! 【特殊】申请换洞府:我师父的意思。 【管理】鸡毛蒜皮报备处:吓? 我不在这里:唉? 他就在这里:呵。 鹤友走天涯:喔?楼下注意保持队形。 有件法宝叫GPS:咦?那可不行,玉泉山要是换人我就更找不到回家路了看什么看:唔。 凡人也有我这样:呃…保持队形的话应该是我了,玉鼎师兄不在呢。 绝对不去凡间:嗤。 北极星:咳,看戏中,严肃点。 我喜欢这样说话:噢,不是围观吗? 你谁啊我认识吗:喂,黄龙师兄,强迫别人这样说话不好吧,【管理】鸡毛蒜皮报备处:……都闭嘴!! 【管理】鸡毛蒜皮报备处:【暴怒】杨戬,你师父又喝多了吗? 【醉仙酿不错上线】……(所有人一起眼皮抽搐,手指抽搐) 醉仙酿不错:文殊师兄你有话说? 【管理】鸡毛蒜皮报备处:没有,没有!!是杨戬听错了! 醉仙酿不错:恩? 【管理】鸡毛蒜皮报备处:真的,就是这样。 【醉仙酿不错下线】【管理】鸡毛蒜皮报备处:【擦汗】杨戬你叫你师父做什么!! 【特殊】申请换洞府:你觉得? 【管理】鸡毛蒜皮报备处:好吧,我觉得是玉鼎自己来的,可以了吧,对了,你师父不在你旁边吧。 【特殊】申请换洞府:不在。 【管理】鸡毛蒜皮报备处:呼,好了,说吧,为什么玉鼎要换洞府。 【特殊】申请换洞府:泉水都在后山。 【管理】鸡毛蒜皮报备处:呃? 【特殊】申请换洞府:一千多年前就没了。 【管理】鸡毛蒜皮报备处:【暴怒】玉鼎他自个一掌拍下去的时候,就没想到这个吗? 【特殊】申请换洞府:我是没想到。 【管理】鸡毛蒜皮报备处:…… 【特殊】申请换洞府:你有话对我说,为什么说没有。 【管理】鸡毛蒜皮报备处:【惊骇】玉鼎师弟!!! 我不在这里:啊?! 他就在这里:吓?! 鹤友走天涯:嘎?!楼下注意保持队形! 【管理】鸡毛蒜皮报备处:闭嘴!! 有件法宝叫GPS:文殊师兄你的发言位置是对的,顺带问我还用得着保持队形吗? 【管理】鸡毛蒜皮报备处:叫你闭嘴! 看什么看:文殊师兄你好像占了我的位置。 【管理】鸡毛蒜皮报备处:……慈航你脑子进水了!!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 鹤友走天涯:呃!才发现,那啥慈航,你真的是慈航吗? 看什么看:是啊。 鹤友走天涯:但是? 看什么看:哦,通天师叔教的,要我每次想说'我不生气'的时候就换成'看什么看'反正都一样是四个字。 鹤友走天涯:【黑线】喂喂!这行吗? 看什么看:这嘛,不面对面可以,一见到面我就换不了。 鹤友走天涯:OTZ我服了。 北极星:咦咦,这字符啥意思?甲骨文吗?还是跟GPS一样是件法宝的名字? 鹤友走天涯:没啥意思…趴地【管理】鸡毛蒜皮报备处:【弱弱】玉鼎师弟还在吗【特殊】申请换洞府:我师父不在。 【管理】鸡毛蒜皮报备处:………… 【特殊】申请换洞府:我真的是杨戬。 【管理】鸡毛蒜皮报备处:刚才我问你师父在不在你旁边,你说不在【特殊】申请换洞府:【叹气】你问我师父,天尊大人在不在,他当然说不在。 【管理】鸡毛蒜皮报备处:…………我懂了,我下次看见你就问,你徒弟杨戬在不在你身边。 【特殊】申请换洞府:这个,其实… 【管理】鸡毛蒜皮报备处:怎么,这样对暗语还不行? 【特殊】申请换洞府:不是,只是有的时候,教主也一样会抢… 【管理】鸡毛蒜皮报备处:……!! 【特殊】申请换洞府:我在玉泉山,师伯不必担心。 【管理】鸡毛蒜皮报备处:【恼羞成怒】废话,谁都知道有玉鼎的地方,通天师叔绝对不在。以后不见到面我不跟你说话!! 【管理/鸡毛蒜皮报备处下线】我喜欢这样说话:文殊师兄太不冷静了。 我真的倾国倾城:清虚师叔呀呀呀,我跟师叔一样喜欢待在这里呢。普贤师叔说是不是呀呀呀。 绝对不去凡间:哼。 有件法宝叫GPS:还有我。 【游啊游上线】游啊游:师父不好了,天尊大人偷偷进了太华山,趁我们都在聊天要偷法宝。 他就在这里:什么!! 【他就在这里,游啊游下线】【特殊】申请换洞府:黄龙师伯。 鹤友走天涯:什么事? 【特殊】申请换洞府:你出门的时候,哮天犬又不小心挖了你藏的酒。 鹤友走天涯:……!! 鹤友走天涯:【惊悚】你师父没喝吧。 【特殊】申请换洞府:没。 鹤友走天涯:呼,那就好。 我真的是美人哟:【擦汗】师父你太容易满足了。 鹤友走天涯:琼灵子你够了没? 【特殊】申请换洞府:……黄龙师伯,琼灵师姐每次改的都是真话,你相信吗? 鹤友走天涯:我要是相信我就是师尊!! 我真的沉鱼落雁:这个名字师父不信吗? 鹤友走天涯:……但它们都是被你… 我真的倾国倾城:这个名字师父不信吗,一个城市一个国家算什么呀呀呀。 鹤友走天涯:【黑线】老道错了,老道这就再次出门去! 【鹤友走天涯下线】黄龙真人摸了摸胡子,恩,还是先睡一觉再出门,人间吗,空气越来越污浊了,别说普贤师弟了,连他有时候都呛得狠。 睡觉睡觉,昆仑仙境里没有夜晚还是一样要睡觉的,呼…… 作者有话要说:没解释黄龙,清虚道德真君,还有普贤真人,以及白鹤童子,清听玄化元君名字的意思,咳,应该很明显吧,那个我们是叫驴友不是,旅游嘛,所以黄龙就是鹤友了,这次彻底全文完结了,挥~。/~啦啦啦 关于定制印刷 目前封面已经做好 全文小修,加校正中等待灵批,大家去催灵艾格兹吧大家请关注更新,一旦准备好,我会在这章节里说明的关于如何购买,一般是从网银里给自己的JJ账号充值,然后用换算后的JJ币购买,具体的操作过程,我查查有没有详细的截图教程 (每日更新精彩纯爱同人小说,敬请关注:http://www.256zww.com/ 256中文。现在手机访问可无广告阅读哟~)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