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宠溺不惊 作者:温寻 文案: 三年前分手那夜。 迟巍歪倒在工作室旁边的泥泞小道中。 双眼猩红,满身酒气,颓废至极。 他呢喃道:“柳姝,你根本就不爱我。” 说完这句,他踉跄前行,自始至终都没听到柳姝既温和又掺杂眷恋的回应—— “我爱你的,阿迟。” 三年后家族联姻,身着酒红色旗袍的柳姝缓缓向迟卿安走来,纤细身材凹凸有致,瓷白小脸明艳动人,她低声唤了句,“老公。”声色不同往常,温和娇柔。 迟巍喉咙滚动,溃不成军,却悄无声息伸手揽她入怀,轻轻靠近她耳廓,“柳姝,你不爱我,也没关系。” 传闻大名鼎鼎的明城富豪迟巍清心寡欲,骄傲矜贵,唯一可供人茶余饭后的八卦是—— 他对他那摄影师娇妻可谓宠到骨子里。 娇妻与娱乐圈小花工作中发生口角,迟总直接整改小花公司。 娇妻深入西北采风,多年来兢兢业业从未请假的迟总亲自保驾护航。 娇妻双眉轻蹙,迟总要难过三天。 只有娇妻本人知道,外人眼中的‘模范丈夫在短短几个月内,甜言蜜语,温柔引/诱,而后计划败露,高冷人设全崩,追随娇妻至西北漫天星野的夜里对她忏悔:“不离婚好吗?我真的错了……” #对白月光念念不忘,只好想方设法娶到她。# 念念不忘落魄爷&遗落民间真千金 食用指南: 女主性格单纯,脾气不好,爱打人,爱见义勇为 双C双初恋 两次破镜重圆,第一次追夫,第二次追妻 有误会,问题不大 男主是条心口不一的痴情狗 ------------------------ 第1章 明城火车站建了十几年,环境设备略显陈旧,天南海北的铁轨并列相交,晕成模糊的一点,延向无边无际的远方。 柳姝从明城火车往外走的时候,天正下着雨。 地板被细雨润成青灰色,柳姝每一步都大刀阔斧,速度比别人快很多,她穿过层层叠叠的人.流,奔向出站口。 “姝姝。”赵明焕语气温和,“还要多久到明城?” “半个小时。”柳姝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挎着相机包,周围人多,声音嘈乱,出闸机口时还被卡了一下。 “好,我让人去接你。” “嗯。”柳姝想说不用,没说,转而说道,“谢谢舅妈。” “没关系。”赵明焕对她的这份乖巧非常满意,笑着询问,“迟巍你见过吗?” 出了火车站,是一个大型广场。非节假日人流量降低,有人聚集异常明显,柳姝走出几米,听到一阵哭喊,她没回答赵明焕的问题,慢下脚步,侧过身寻找声音的来源。 一滴雨水夹杂着冷意,落至脖颈处滑进衣服里,柳姝缩了缩肩。 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不到二十岁,穿着一身简单干净的白色长裙,正在哭。 她的手腕被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抓着,应该用了很大的力,小姑娘的领口都被带歪了。 除了小姑娘的哭声,还有一位中年妇女的哀嚎,比年轻的哭闹真诚太多。 “闺女啊,你怎么这么不听话!爸妈找你找好久啊,你体谅体谅爸爸妈妈,跟我们回家啊。” 一群人围着,柳姝听不清小姑娘在说什么,就看到她在哭,泪水流满全脸。 “姝姝?”电话那头赵明焕还问着,“你见过迟巍吗?他现在应该到了。” “舅妈。”柳姝拐了弯,走向那群人。 “嗯?” “我有点事,待会聊。” 中年男人扯着小姑娘的手朝不远处的一辆面包车上带,边扯边喊:“闺女你听话!这边不让停车!你赶紧跟我走吧!” 中年女人附和着:“是啊,爸妈养你十八年,你不能为了一个网上交的男朋友就不要我们了啊!” 柳姝听到有人感叹:“哎呀,谁家摊上这样的孩子真是倒了霉了!可怜天下父母心!” 走到近处,柳姝往里瞧了瞧,这才发现小姑娘左边还站着一位身穿蓝色制服的男人,那男人显然向着父母一方,手掌覆在小姑娘身后推着,面色不耐烦。 柳姝拉了一下身边观众的衣袖:“怎么了?” 观众嗯嗯两声,“小姑娘离家出走呢,她爸妈来带她回家。” “看着不像啊 。”柳姝点着下巴,“你看那个女人嘴唇又凸又厚,像这种面部如此明显的特征,几乎都会遗传的。” “咦?”观众歪了歪头,“你说的有道理啊。不过人家可能遗传她爸吧!” 柳姝转过头,看着那个中年男人。特别瘦,尖嘴猴腮,双颊深凹,一双三角眼,双眉中间紧蹙,有几道很深的褶皱。 “你们骗子!我不认识你们!你们放开我!现在法制社会,你们拐.买女大学生会遭受法.律制裁的!” 小姑娘挣扎着,脖颈处青筋暴露,双颊通红,马尾辫半散。 “放开我啊!” “哎哎!闺女不要胡说八道啊!”中年女人伸手捂着小姑娘的嘴,一个劲儿得给中年男人使眼色。 穿蓝色制服的男人好像也得到某种信号,摁住小姑娘的肩膀。 柳姝站在人群之外,看着那个穿蓝色制服的男人。 身高不高,体型偏胖,衣服倒是挺合身,专门定制一般。 周围人劝导:“小姑娘你就听话吧,你爸妈可太不容易了!” 中年男人扯着小姑娘的手,表情悲怆,“是啊闺女,我们可太不容易了!你要是跟那个男人走了,我和你妈怎么办啊?” 群众整体移向面包车的位置,三个中年人扯着小姑娘边走边诉苦。 穿制服的男人嘟嘟囔囔:“小姑娘这次回家以后就不要再跑出来了,你爸妈——” 一道白影闪过,制服男人感到手腕一处蛮力,力气很大,瞬间打断他的话语。 柳姝逮住制服男人的手腕。 制服男人侧着脸,手腕一圈生疼,他脸上慢慢显现震惊,张着嘴。 柳姝轻言细语:“你是谁?” 制服男人挣了挣手腕,挣不开,这女人的手指像是扣在他肉里。他瞪大眼:“你眼瞎啊!我是保安!” “是明城火车站的保安么?”柳姝问。 捂着小姑娘嘴的中年女人皱着眉头:“你这人怎么回事?他不是明城火车站的保安还能是哪里的保安?你赶紧起开!别碍事!” 群众开始议论纷纷。 “你不是明城火车站保安。”柳姝指着身穿制服的男人,提高音量。“明城火车站工作人员除了背后有明城外,胸口袖口处也应该有,你袖口没有。” 柳姝盯着他,“你是骗子。” 一群人凑着头往前看,“欸,真没有啊,真是骗子,这人是骗子?!” 群众的力量特别好歪,不过好在歪过去的力量还能正回来。 “啊啊——!”中年女人嚎叫一声,松开捂着小姑娘嘴的手。 “啪——!” 一个巴掌扇过去,小姑娘头直接歪了。 “你这小贱蹄子竟敢咬我!”中年女人气急败坏,“快带她上车!快点!” “我不认识她!”小姑娘的脸上慢慢显出红印,嘴角破了,眼泪夹血,“她是骗子!是骗子呜呜呜……” 观众群里走出两位身强力壮的男子,掰开中年男人女人的手,“现在骗子手段这么高级了?把人民群众骗得团团转,同志们快点报.警,今天不准让他们跑了!” 柳姝侧头看了看群众,他们都在拿手机打电话。小姑娘被一位大姐抱着,正倚在她怀里哭。 她看了一圈,甚至忘记自己手还抓着那名制服男人,直到感到有人掰着她的手,使劲一转。 柳姝反应极快,迅速以手臂为轴,肩部为顶点转了半圈,转过身,一脚踹倒制服男人。 从始至终,挂在她肩上的相机包都没有大幅度晃动。 男人躺在火车站广场干净的大理石地板上,疼得倒吸凉气,发出难听的呻.吟。 柳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揉了揉肩膀,上前又补了一脚,干脆有力度。 竟然敢偷袭她,不想活了是不是? 明城火车站货真价实的保.安来了,下一步就是将涉嫌犯/罪的三人扭送到公.安机关。 柳姝手扶着相机包,本想全身而退。 被解救的小姑娘看到了她,边哭边道谢:“姐姐谢谢你,只有你相信我!” 小姑娘唇角的血已经擦掉,双眼红彤彤的,看着年纪不大,即便模样太过狼狈,也能看得出是一个长相标致的小姑娘。 柳姝摇头:“没事就好。” 小姑娘还哭:“如果被他们抓走了,后果不堪设想啊。” “嗯。”柳姝递给她纸巾,没再说什么,周围人声鼎沸,有喊骂,有谴责,还有唏嘘,她匆忙转身,耽误将近半小时时间,有人在站外等她。 天灰蒙蒙的,雨丝细如线,视线蒙着一层滤镜,目光所及裹着迷离。 柳姝抬脚朝站外走去,表情冷淡,抬手捋着长发,微风一吹,黑色长裙缓缓流动。 大约走出去几米,就同那个前来接她的男人打了照面。 他穿着一身休闲的西装,领口解了两扣,凸出的喉结明显,他头发短了些,刘海掀起,眼窝深遂,鼻梁依旧高挺,长相非比寻常的好看。 柳姝第一眼没认出他,转身朝另一边走,走出一步突然定住脚步,抬头看向与之四目相对的男人。 是他要来接她? 男人站在距离她不足两米远的位置,单手插兜,另一只手举伞,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表情里看不出思绪,看不清任何东西。 身后有火车站巡逻车的鸣笛声,也有人来人往的脚步和喧闹,恍惚之间,柳姝有种过了百年的感觉。 也像万年。 实际只有三年。 迟巍举着伞,低头冷笑,语气里包含一丝玩味还有阔别重逢的熟悉。 “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 “什么?”柳姝一怔,“什么跟以前一样?” “没什么。”迟巍抬手轻点了一下侧脸。 这个动作没什么意图,可柳姝的视线还是瞬间被引到他侧脸,并且下意识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你知道吧?”迟巍抬脚向她走来。 随着这抹身影的靠近,柳姝难得心里放空,然后情绪又如同抽丝拔筋,千丝万缕。 视线变暗,大伞撑在上方,一股似有若无地冷杉味道夹杂着冰凉的雨汽窜入鼻腔。 “什么?”她问。 男人的声音低沉,可莫名地又让人感觉捎带着一些什么东西在里面,搅匀了的,完全猜不透。 “我现在是你未婚夫。” 柳姝垂下眸,喉咙好像被塞了口沙,上下不得,还有些难受。 不光是我未婚夫,还是我前男友。 见她没什么反应,迟巍也没有过多叙旧,这里人多口杂,空气质量差,他转过身,与柳姝并肩而立,非常绅士地说了声:“走吧。” 柳姝反应很快,“去哪?” 风卷着香,雨掺杂着长久以往的念想。 柳姝听到他的声音,淡淡地,略带调侃,很好听。 “民政局。” “啊?”这么着急的么? “怎么?”男人垂眸,盯着柳姝横在两人中间的相机包看了会儿,突然眯了下眼,“怕了?” 柳姝扯起相机包的带子,换成右肩背,两人的距离突然近了些,左侧传来一股微热的暗流,她语气平静:“才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食用指南: 女主性格单纯,脾气不好,爱打人,爱见义勇为 男主落魄是指在女主面前,别的方面风光无限 双C双初恋 两次破镜重圆,第一次追夫,第二次追妻 有误会,问题不大 男主是条心口不一的痴情狗 这是一个对白月光念念不忘,想方设法娶到她的故事! 微慢热。 别种类型的强取豪夺了解一下~ 接档文《难挨》 许苏给自己找了个家教,只说需要报酬,没说报酬是什么。 孟唯景等着许苏高考结束,等来的是她举家搬迁的消息。 那一夜下了大雨,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孟唯景削瘦苍白的脸颊,他坐在许苏家对面的公交站,一坐半夜,沉雷如擂鼓般隆动,少年霎时惊醒:“许苏,是不是在玩弄我?” 鸽了孟唯景后的许苏复读一年考上他的大学,入了他的部门,他却始终视而不见 独处时机,孟唯景一手扯她脖颈,另一手钳制她正准备抬脚踹的小腿,不由分说,不容拒绝 “记得答应过我什么?” 许苏一愣:“……什么?” 孟唯景咬牙:“做我女朋友,跟我谈恋爱。不然劳资带你半年课图得是什么?” 许苏:“……原来你真是个——。” 孟唯景:“什么?” **——许苏盯着他,不敢说出口。 孟唯景下巴抵在她发间,鼻腔里充斥着她的香味,气得声音发颤:“没你的日子,劳资很难挨。” “但你回来了,难挨就不是我了。” —— 许苏自认对孟唯景应对自如,再次重逢孟唯景让她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秋后算账以及、少年血气方刚 狗血老套误会梗,男主高中小太阳,大学小/泰/迪/双向暗恋另类破镜重圆 第2章 下午三点,明城市市区民政局门口。 迟巍先下车,劳斯莱斯内只剩柳姝和司机二人。 考虑到待会儿要拍照,柳姝不自然地捋着长发,正准备从包里掏出口红和小镜子补补妆。 司机从驾驶座伸过头,柳姝一抬头,吓了一跳。 司机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穿着一身昂贵的西服,他解开安全带,从副驾驶拿来一个袋子。 “柳小姐,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男人一脸笑容,“是衣服。” “?” 柳姝接过袋子,里面是一件白色衬衣和牛仔裤。 司机言简意赅:“这些都是迟总给柳小姐准备的。” 像是故意为之,司机的语调包含一种暧昧不清的温和,柳姝不知该如何回应。 说完这句,司机也下了车。 柳姝僵了一秒,侧头看窗外。 迟巍撑着伞背对着她站在不远处,身高体长,身姿卓越,即便只是背影能也能想象到他本人的好看程度。 他心情不错,和司机有说有笑。 柳姝伸手拨弄白色衬衣的商标,在看到上面的尺码之后勾唇笑了笑,他都没忘。 * 民政局大厅内 。 柳姝在明城生活多年,曾经多次经过这个地方,尤其是近几年,她每次经过都会不经意间望上一眼。 这次以新人身份坐在民政局大厅,心里紧锣密鼓。 两人前头坐着一对情侣,过几分钟后就是夫妻。 女生看起来年纪不大,说话声音嗲嗲的,男人手握着一杯水,水里插着吸管,女生说话说得多,渴了就喝一口,男人全程话很少。 “老公呀,你妈妈知道我们今天来登记,有没有说什么的啦?” 不等男孩回答,女生又娇滴滴地说:“她说什么我也不在乎的啦,只要你爱我就好啦。” 男生还没说话。 女生又道:“我不是故意问你要三十万彩礼的啦,你知道的,爸爸妈妈养我不容易,你说三十万多嘛?!一点都不多的呀,你说是不是。” 男生终于开口:“不多,不多。” “是不是?”女生眉飞色舞,“我跟你讲,我邻居家的姑娘彩礼要了六十万呢,她都没我长得漂亮,还是你有福气!” …… 柳姝抿着唇捏了捏手,隐隐压下想笑的冲动,坐在她身侧的迟巍也极其不自然地轻咳了几下。 女生又问:“老公,你房子写我名字一事告诉你妈妈啦吗?” 男孩又没来得及开口,女生妙语连珠:“老公,你要清楚,以后是我跟你生活,不是你妈妈跟你生活哦,所以房子写我名字一点都没有错,你不告诉阿姨就对了,告诉她了也改变不了事实的。” 柳姝捋了捋头发,转了转头,有些不知所措,她余光朝迟巍的方向暗暗扫了一下。 他褪去西装,里面是一件白色衬衣,和自己身上穿着的是同一样式,简单干净。 两人坐着的地方是靠窗位置,窗外天气阴沉,头顶处有一盏明亮的白炽灯,白色的光芒顺着他肩颈线流淌,朦胧之间像是渡了一层浅浅的银色光环。 身前的小情侣起身准备前往登记,临走前女生依偎在男生怀里,“老公呀,婚礼的事就交给你爸妈吧,省得老人家多心,说我们都不在乎他们,让他们参与进来的话呢,他们一定会很开心的。” 男生哦了一声,推着女孩朝前走,“好赖话都让你说尽了,我就是个摆设。” 女生极为不满:“老公你怎么能这样说自己呢!” …… 一阵拖沓的脚步声过后,民政局大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一会儿,柳姝听到迟巍叫了自己一声。 柳姝转过头,两人对视。 四目相对瞬间,迟巍的眼睛亮亮的,睫如鸦羽,眸底投落一片小小的阴影。 他定定看了她一会儿,嘴角扯了起来,一字一句道:“婚房在你名下。” 柳姝有些反应不及,“啊”了一声。 她有一瞬间没懂迟巍这话的来意,可又觉得他好像在极力证明着什么东西。 比方说,不甘拜下风? “嗯。”柳姝安静了下,然后重重点头。 “彩礼是伽罗酒店集团。” “……啊?”柳姝又失态了。 伽罗酒店一直是博仪边缘企业,先前营业额度一直呈现半死不活状态,全靠集团总部救济得以支撑。 两年前迟巍接手,上纲上线大肆整治,亲历亲为学习酒店管理,短短两年时间使得伽罗酒店集团转亏为盈,营业额暴涨几倍。 先前相传伽罗酒店只是迟承江拿来同迟家独子练手的家伙,可当下烂摊子起死回生,众人不敢多出声,迟巍背后的声音从冷眼旁观或是看好戏转换成各种嘉许赞赏,一时之间轰动明城。 而现在,迟巍把它送给柳姝做了彩礼。 “那。”柳姝顿了几秒,眉眼带了几分疑惑,“你呢?” “我怎么了?”迟巍看着她,目光直白。 柳姝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但还是硬着头皮来了句:“你把伽罗酒店给我,我也不会管理。” “那没关系。”迟巍没忍住笑,自然而然地接话,“我也没想让你管理。” “也成。”柳姝偏过头,故意端正姿态,“这样最好。” 目光在大厅扫视一圈,最终落在瓷白色墙面上挂着的电子钟表上面显示着的日期。 2020年5月27日 都说2020520是千年难遇的佳期,当时民政局外排队登记的夫妻从凌晨等到日出,也有一部分人从日出等到日落。 他们都希望用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做一件值得纪念的事。 柳姝暗戳戳的想,527也不错吧,和520只相差一周而已。 还没回过神,耳边又响起迟巍淡淡的声音。 他的语调没有太大起伏,就像是很平静地诉说一件事情,可因为他声色悦耳,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订婚典礼在一周后举办,迟家已经在筹备,你不用过多操心,只要他们在询问你时表达一下意见就好 。”像是汇报工作内容,男人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也放慢速度。 “嗯。”柳姝应下,“好。” “然后结婚典礼。”迟巍想了想,问道,“你应该不着急吧?” 柳姝嗯了声。 沉默两秒,她又想起一件事,因为感觉这件事还挺重要的,她情绪略显紧张,一巴掌拍在迟巍/大腿上。 “你妈知道你要和我登记吗?” 迟巍没动静。 他只穿了一条黑色西裤,面料绵滑透风,柳姝这一巴掌拍下去,他的大腿/肌肉立刻紧绷起来,小面积的温软透过面料源源不断地传送到肌肤,半晌他才有了反应,缓慢地抬起眼睑。 “知道。” “那她有没有说什么?” “她很支持。” “……哦。”柳姝显然被打了一针镇定剂,慢慢缩回手。 商业联姻,主要合作方是双方父母长辈,怎么可能不支持。 她可能得了分手后遗症,所以有时会忘记自己现在的身份。 “你养父呢?”迟巍问道,“有没有说什么?” 柳姝实话实说:“他不同意。” 迟巍目光微闪,这句话让他沉默许久。 “那。”他舔了舔唇角,“还登记吗?” 先前那对夫妻刚从登记室出来,女人拿着红灿灿的小本笑得灿烂,“老公,我们终于结婚啦,我要发朋友圈!你也要发!” 男人态度比之前好很多,唇角敛不住笑意:“嗯,待会儿发。” 迟巍坐得端正,视线被笑声吸引,他漫不经心地整理袖口,听到柳姝的回答。 不是否定。 好像也不算肯定。 就是很轻的一句:“登吧,来都来了。” 迟巍抿着唇。 来都来了。 这个理由可真是秒。 拍照背景是一块喜庆的红布,颜色纯正很高,柳姝见多了世界色彩斑斓的模样,也觉得这红好看得不像话。 两人并排坐着,中间空出一拳距离。 摄影师放下摄像机,露着牙齿笑:“帅哥美女,凑近一点啊,这可是结婚照,一生只照一次的好。” 窗外又下起了雨,玻璃上爬满狰狞剔透的水流,蜿蜒向下。 一生这个词有触动到柳姝心底的弦,她整了整白色衬衣胸前的一条褶皱,平整又凸出,她又看了一眼迟巍,他面对着摄影师,侧脸的轮廓流畅又干净。 柳姝抿着唇笑,刚想挪动身子朝两人中间凑,肩膀被迟巍撞了一下。 他主动过来了,隔着衣料的肌肤渐渐发烫,柳姝有一种实实在在难以预料的感觉。 摄影师满意的点头:“哎!笑灿烂些,别整得像几年不见面似的啊!” “……” 这么明显的么? 柳姝脸上带着笑,忍不住腹诽,再过两个月,就是他和迟巍三年未见的纪念日了。 时间好快。 做梦一样。 不,她做梦也想不到。 她和迟巍原来还有永结同好的一天。 盖好章的红本本落入手心的一刻,柳姝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柳姝抬头对迟巍说:“欸,我先接个电话。” 迟巍看着她小跑到门外,蓝色牛仔裤下的两条腿又长又直,白色衬衣很合身,收紧腰肢半塞进裤腰,简单的衣服穿到她身上透着几分性感。 柳姝高瘦,却不单薄,前凸后翘,四肢长而纤细,几年未见,除了褪去几分稚气,其余的她一点儿没变。 刚才一对夫妻出来登记室,女生娇滴滴得喊男生老公。 柳姝刚才叫他“欸”。 迟巍别过头,自嘲地笑了声。 怎么想都有些无奈。 外面天色黯淡,看起来还要有一场暴雨,就像不久前还没接到她时的那场。 “姝姝,你回来了吗?”方恩恩问道。 “回来了。”柳姝面对着墙角。 “你什么时候回公司啊?”方恩恩说,“最近公司特别忙,我简直焦头烂额,过几天不是还要给几个小明星拍封面嘛?你能赶在那时候回来吗?” 柳姝捏着红色结婚证,“不确定。” “啊?”方恩恩讶异道,“怎么回事?是不是柳叔叔有什么事?” 方恩恩从小和柳姝一起长大,是她的发小兼闺蜜,如今就职于她的摄影工作室,一直以来对她关心至极,且很会撒娇。 “没有。”柳姝说,“是我有事。” “你有事?!”方恩恩变了语气,“你有什么事?你是不是又给自己找麻烦了!还是路上见义勇为给人送医院啦?你受伤了没?你有什么事??” “……”柳姝捂着手机传声筒,转身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迟巍,他背对着大厅,身形修长。 柳姝转而将视线放在结婚证上,语气轻飘飘的,“我要结婚了。” 空气静了两秒。 “……什么玩意??” “就是这个。”柳姝微微蹙眉,“我要结婚了。”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方恩恩震惊道,“你背地乱搞了?为什么我不知道?” “我没乱搞。”柳姝安静道,“但我不怎么想跟你说。” “哎吆我滴姝姝啊!你翅膀硬了呵——” “嘟——”挂断电话。 关闭声音。 柳姝把手机塞进牛仔裤口袋,转身走向迟巍。 就把暴风雨推迟到几天后再猛烈袭来吧,这太复杂了,需要好好同方恩恩解释。 “迟巍。”柳姝停到迟巍跟前。 “嗯。”迟巍转身,“打完了?” “嗯。”柳姝停到他面前,想他站在门口等她,还是解释道,“方恩恩打电话来和我说了一些工作室的事儿。” 说完这句话柳姝又补充道:“方恩恩你还记的吗?个子不太高的女孩,眼睛大大的。我朋友。” 柳姝觉得自己有些多此一举,因为曾经,迟巍请她和方恩恩吃遍明城有名的美食,出钱让两人去旅行游玩。 就她同迟巍分手近三年里,方恩恩为她的终身大事殚精竭力,却又背地里叹息,她这一生怕是再也找不到比迟巍更好的。 她还给迟巍起了个巨庸俗无比的名字——迟月光。 以示迟巍洁白无瑕又让柳姝念念不忘的身份。 但方恩恩也说过,迟月光这种男人只能存在于梦里,既然一拍两散,作为理亏还负心那方,只能祝愿好人一生平安。 可现在,他就站在她面前,从见面说得第一句话起,他就没有提及什么过分的要求,更不要说有过一丝一毫的生气和翻旧账的意味。 他记性不差,肯定记得。 果然,柳姝听到的下一句。 “记得。” 再下一句。 “她不是你发小么?” “嗯嗯。”柳姝眉开眼笑,“是的。” 她却又在片刻之后品尝到一抹残余的苦涩和后悔,如果早知道她会和迟巍结婚,那么是不是会少很多本不该存在的痛苦。 第3章 从民政局出来以后,时间已经不早。 天空依旧阴沉,空气泛着微微凉意,路上车水马龙,随处可见小滩积水,隐隐反射着不算太亮的光。 劳斯莱斯内,气氛安静。 迟巍突然问她:“想吃什么?” 想吃什么? 是发起约饭的邀请? 柳姝思考了三秒,“我不是很饿,在火车上吃了。” 迟巍没再说话。 柳姝补充道:“如果你饿了的话,也可以一起去吃。” 雨滴一滴滴落在玻璃上,霎时间密了起来,天空好像在一瞬间暗下去,乌云密布,司机放慢速度,在十字路口红灯处停下车。 “迟总,这雨越下越大了。”司机看着后视镜,声色平稳,“您不如直接带柳小姐回家吃饭。” 婚礼没办,司机暂且不敢改口,但又想着既然两人是夫妻身份,回家吃个晚饭也没大碍。 司机师傅姓刘,自迟巍回国接手伽罗集团时就跟着他。 迟巍不像刘司机之前跟着的老总,他年轻,架子小,很少发脾气,大多数时间和颜悦色,很是亲民。 况且刘司机实话实说,真心建议,暂且还没觉得自己这话说出来有什么不妥。 只是车内气氛微妙,好像逐渐凝固,而且这话说出口很久后,无人应答。 刘司机是丈二的和尚,有些摸不清头脑了。 柳姝看了眼时间,下午五点十分,如果这么一路开下去的话,车停止时差不多也该食用晚餐。 迟巍指骨分明的手指敲击在扶手边缘,发出叩叩的响声,声音跟着主人的思绪顿了两秒,再次重启。 “柳姝。” “嗯。”柳姝不由自主的抬头看他。 他也看着她。 或许是有些疲惫,此刻他双腿交叠,右肘置于扶边,左手背轻轻托腮,姿态有几分随意,整个人透着慵懒,呈现一种放松的姿态。搭配身上的白衬衣,颇有几分少年感。 迟巍手指“叩叩”了两下,轻咬了一下嘴唇,“行么?” “……” 柳姝心脏猛地跳动几下,有点喘不上来气儿。 见她有些呆,迟巍也没恼,而是调整姿势靠近她,压低声音又问了一遍:“行么?” 柳姝眼神躲闪:“可以。” ** 临江公馆是明城有名的富豪公馆,西面环江,得名临江公馆。 柳姝回到程家后,程家转了几套房产至她名下,其中也有一套临江公馆的别墅,不过她自己一人住别墅不习惯,况且工作室距离远,她在工作室三楼空出一间几十平米的房间作为起居室,这样不仅省了房租,工作也方便。 车子停在别墅门口,柳姝下了车,不等伞被撑开,迟巍款款而来。 湛蓝的天,宽大的伞。 迟巍伸手搂过她后背,防止雨滴打湿她的胳膊,径直走向门内。 柳姝乖巧地倚在他怀里,抿紧唇不说话,她本想下车为他去撑伞,奈何腿不及他的长,总是差一步。 室内装修温馨,地面一尘不染,柳姝大致扫了一眼,意外地发现这房间内饰她很喜欢。简洁干净,有一扇大大的落地窗,黑夜看不清楚,白天采光通透。 她穿着拍结婚照时的白衬衣,身上带着香气。 迟巍越过她,轻扯着脖颈处的纽扣坐到沙发上。 “这里没有别人吗?”柳姝转过身,手指抵在扶手旁。 迟巍抬眼,“有一个阿姨,正休假。” “嗯。”柳姝走到沙发旁,有些居高临下,“你住哪间房?” 迟巍抬抬下巴,“楼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声音不大。 柳姝点点头,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这一声很轻,却让两人同时吃惊,四目相对。 迟巍眨了一下眼,眼神很亮,他站起身,柳姝眼前一暗。 “累了就先去休息,中午那会儿刚下火车?” “昂。”柳姝看着他。 “真够折腾的。”他语气温和,起身走向厨房。 “我体力好。”柳姝不急不躁,跟着他的脚步朝厨房走,“你知道的。” 他轻哂了声,“知道。” 两人前后脚进了厨房,自如得好像演习过八百遍,对话自然流畅,房间里气氛舒适。 柳姝还在转着身观看别墅构造,迟巍摁开电磁炉开关。 迟巍站得直:“你想吃什么?” “和以前一样。”柳姝抿了下唇,“可以吗?” “可以。” 柳姝在厨房里站了一会儿退回到客厅,她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雨。 房间弥漫着饭菜香气,是她熟悉的牛肉面味道。 迟巍手艺很好,她常纳闷,像他这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怎么能做出如此可口的饭菜。 迟巍用实力告诉她,他不仅饭做得好,他什么都能做好。 牛肉面上的很快,瓷白色的圆碗,镶一圈银白色的边,迟巍把袖口卷到肘处,露出健壮有力的小臂,腕处佩戴一块价值不菲的表。 柳姝看了眼,和三年前那块儿不一样。 “柳姝。”迟巍放下端盘,拉开座椅,“面好了。” 除了柳行之,迟巍是第二个给她做饭的男人,时隔三年,牛肉面的香味儿窜到鼻腔里,原本是要越行越远的记忆忽地被长勾拉扯,一下回归原位,反而有沟壑填满的感觉。 “哇。”柳姝很满足,“好香啊。” 迟巍适时挑了下眉。 柳姝说:“迟巍,谢谢你。” 迟巍没说话。 ** 吃完饭后,柳姝捧着一杯柠檬温水听着厨房里的淅沥水声和瓷碗碰撞的当啷声响。 迟巍的生活习惯很好,是她所认识得最为绅士而且好脾气的男人,虽然她也没认识几个异性。 柳姝转过身,抬脚向厨房方向走去。 距离厨房门口还有两米远,迟巍低着头朝门外走。 两人面面相觑,他擦着手,手臂沾染了不少水珠,灯光透过发丝映在眼里,“你今晚还走吗?” 柳姝摇了摇头:“不走了,可以么?” 别墅太大,房间很空,迟巍看着她的眼睛:“可以。” 他把她带到二楼,推开左拐最里面一间房,“这是主卧,你今晚睡这儿。” 柳姝侧着身观看主卧,迟巍拉开衣帽间的门。 她被这动静惊到,跟上迟巍的脚步。 深木色衣柜三面贴墙,区域划分一清二楚,种类功能一目了然,令柳姝诧异的是,女装男装各占一半,简直和谐地不像话。 迟巍从柜子里拿出一套睡衣,深蓝色长袍,边缘处泛光,领口处用金线绣着不大不小的W。 拿好衣服的迟巍不忘好心提醒柳姝,“你的在对面。” 柳姝这才反应,这里是她和迟巍的衣帽间,所有的衣服摆放位置都是对称的。 她故作疑惑,不可思议道:“这些是我的?” “不然呢。”迟巍低头整理衣服,随意的挑了一下眉。 他不经意间做出的动作,柳姝看的清楚,不免暗搓搓思量—— 他心情不错。 柳姝从衣柜里拿出粉色睡衣,面料和迟巍手中的那条相仿,细腻泛光,领口处同样有金线绣着的S。 柔和的灯光,视线极佳,绸料的睡衣塌在手心,柳姝抬起头:“这里就是婚房?” “嗯。” “难怪。”心里的疑惑解开,柳姝笑道,“像专门为我们定制的。” “本来就是。”迟巍看她一眼,“这房子在你名下。” 柳姝耸耸肩,这话以前听来骇人,不过最近这段时间她像是听惯了,赵明焕总是打电话通知她,这套房子是你的,公司股份是你的。 都让她有一种错觉,好像全世界都该是她的。 包括眼前,久别重逢的迟巍,也属于她。 柳姝手指摩挲在衣服边角,猛然抬头道:“我先去洗澡。”然后很快出了衣帽间。 浴室里有一个大大的浴缸,直径大约有两米,八个水龙头同时出水,很快能够填满浴缸。 镜面后放着很多备用的护肤品,化妆品,瓶瓶罐罐塞满一整面墙,柳姝卸完妆后还仔细观察了一番。 都是些昂贵的品牌。 柳姝很快洗完澡,出门后没看到迟巍的身影,头发擦了半干,她有些无聊。 身后是一张很大的床,很奢靡的风格,靠背处隐隐泛着贝壳粉的光泽,也是她喜欢的颜色。 雨还在下,站在窗前隐隐能感到来自室外的凉意,混着刚从浴室里面带出的热气,冷热交替,柳姝汗毛竖立,她伸手去拉窗,又想把窗帘拉起。 这窗帘就像黏在上面,拉不动,等她停下动作时,窗帘又像是被人操控着一样缓缓朝中间靠拢,甚至有微小的嗡嗡声音。 柳姝反应过来,这是自动窗帘。 心中莫名不快,“哼”声还没出去鼻腔,一道声音毫无防备的出现,打乱她的思绪。 “遥控器我放这里了。” 柳姝转过身,张大嘴:“你怎么走路没声音的?” 身着深蓝色睡衣的迟巍踏着拖鞋手拨弄着黑发,躬身放下遥控器,转头看柳姝的瞬间略略眨了眨眼:“你没关门。” 洗过澡,房间弥漫着好闻的浴檀金香,有水珠顺着发丝沿着他削瘦的脸颊滴落,无辜的模样异常惹人怜惜。 柳姝眼神闪躲了一下,口腔深处好像有唾液分泌,细小的温流奔涌而来,她抿着唇咽下,垂下头,感到脸颊微烫。 “……”迟巍也惊了一瞬,嘴角翘起来,“这怎么还脸红了?” 联想到一些事情,迟巍伸手扯了扯睡衣,力度稍微大了些,柳姝抬头时又刚好看到他轮廓分明的/胸肌。 她又赶紧别过头。 迟巍系好腰带:“你累了就早些休息。” 柳姝抬头,手指扯着窗帘:“那你呢?” “什么?”迟巍伸出食指挠了挠脸侧,“我怎么了?” 柳姝深吸了口气,“这是主卧吧,你和我一起睡吗?这床也很大。” “我去隔壁。”迟巍说,“怕你睡不好。” “我们都领证了。” 柳姝发出最后一句邀请,她想好了,如果迟巍拒绝她的话,她就再不说了。 迟巍动作顿了一下,看了眼身侧的床,缓缓道:“这床确实挺大的。” 两人的第一次同床在三年以前,热恋期,年轻气盛,酒精作祟,又是没有经验想打肿脸充胖子的酒鬼。 你一眼我一语,你一件我一件,最后空无一件时两人眼睛都直了。 保留五分清醒的迟巍问柳姝:“做不做?” 柳姝两眼冒火,隐忍克制扔到九霄云外,猛地点头,下巴磕在他的/肩胛骨,侧头亲/吻他,语气急切:“做做做。” 柳姝睡相不好,这与她平日里呈现出的形象完全不符,她个高纤瘦,长发及腰,不说话时高冷范十足。 她虽然腰细腿长,但肢体健康有力,很多次迟巍都被她压醒,像八爪鱼一般难缠。 三更半夜,迟巍感到一阵胸闷,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压着,有些喘不上气儿。 卧室亮了一盏暖灯,天花板映着盈盈的光,迟巍抬手拍胸口,意外得摸到一块滑溜溜的布料,布料下面是一抹纤细的温热。 迟巍阖着眼反应几秒钟,拉着女人胳膊向一边扯,女人更缠,抬着腿压。 这个姿势有些危险,迟巍比较敏感,下午那会儿被她拍/大腿肌肉瞬间紧绷,此刻更是游走在理性克制的边缘,岌岌可危。 空调开到二十六度,室内温度实际偏凉,柳姝贪恋他的热息,紧抱不放。 迟巍抬起头,感觉自己像一块砧板上的肉,死死贴在床上,半分动弹不得。 不是不能动,而是不敢动。 柳姝的脸在他怀里蹭了蹭,手指来来回回跳跃,时不时地发出嘤咛。 “柳姝。”迟巍的气息渐渐浓厚,胸口上下起伏,他一只手被柳姝压着动弹不得,只好抬起另一只自由的手挠了挠脸,“腿拿开。” 柳姝不蹭了,手指也不跳跃了,喉间没有声音,同样的腿也没有拿开。 “柳姝——” 又是极为低沉的一声。 柳姝憋着一口气,脸埋在深蓝色睡衣下。 “我不。” 温热的气息穿透薄薄的衣衫吹拂着心口。 迟巍没法再忍,费了好大功夫把她扯起来,双手摁着她肩膀,自己还躺在床上,只是用力抬起的脖颈处扯起一道清晰明显的筋络。 柳姝小幅度摇了摇头,伸手掖起长发,暖灯映着她的巴掌小脸,美得不真实。 像梦。 是比梦还要美丽的存在,却存在在梦境之外。 “你想做什么?”阴影里的迟巍有些冷漠。 柳姝嘴一瘪,压得更实。 娇弱委屈的声音在迟巍面前传开,轰炸他的耳膜。 “迟巍,我想你。” 迟巍一顿。 柳姝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以光速成涨,一触即发。 身体不会撒谎,它简直诚实到可怕。 柳姝放松了,她被轻易反压,天旋地转之间,她听到男人的低喘,性感的要命。 “腿张开。” 第4章 是一次和以往不太一样的体验。 天亮了,房间暖灯还开着,柳姝抬腿准备换姿势,一脚踢在迟巍腹肌上。 “啪唧”一声响。 迟巍一声闷哼。 柳姝再想动,突然感觉自己脚腕被什么东西桎梏了,拉一下拉不动,拉两下拉不动,最后只好揉着眼睛侧身看:“迟巍,我脚动不了了。” 他无所谓似的,应了一声,然后拉着那脚腕往自己腰侧一放,揉着柳姝乱糟糟的长发,“你怎么一点儿都没变。” “我脚动——”柳姝话说一半,发现自己脚在动,移着身体/攀附着他,迫不及待得在他怀里磨蹭。 柳姝身体素质强,力气比一般女孩也要大一些,迟巍被她拱到胸口痛,伸手摁住她的脑袋,“你能不能老实点儿。” “能能能。”柳姝一连三应,拢着迟巍的双臂更加上了力气。 她有三年没闻到过这股清新脱俗的男人味了,天知道她有多兴奋。 半个小时后,迟巍被勒得喘不上气儿,他睁开眼,盯着天花板好一会儿,终于长长叹息,准备用力扯下这块狗皮膏药。 他拍着她:“下来。” 柳姝哼哼唧唧:“下不来。” “你是小朋友吗?”迟巍揉了揉眉心,嗓子干哑,“起床了。” 柳姝岿然不动。 如果是别的娇弱女人,也好拉扯,可柳姝她一点儿都不娇弱,甚至在床.上都要比迟巍更能忍受些。 迟巍脑子里回忆起昨晚那些折腾,以及后来柳姝的反压,怎么都觉得心累。心累中又夹杂些许不可言说的滋味。 “柳姝。”迟巍抱着她去浴室,双手用力,“你是不是故意的?” “什么故意?”柳姝把脸埋在他脖颈处,用下巴磕他。 迟巍又叹息:“故意回来折磨我。” 柳姝听了一早晨的叹息,于心不忍,从他身上跳下来,一脸赤诚:“你不喜欢吗?” 迟巍语塞,看她当真的模样又不知该如何作答。 阔别三年,柳姝对他的尴尬只维系了半天,同床开始,她好像被解封开来,昨晚运动时他就有种错觉,错觉这三年里两人没有分开过,他们正常恋爱,正常毕业,他留学归来,接手家业,而她一直都是程家千金,从未丢失。 两人秉持着家族众望走到一起,一路走来甜如蜜糖。 迟巍拍拍她的脑袋,捋顺她的发丝,“没有,只是有些不适应。” 柳姝垂下头,迟巍转身进了浴室,顺便把门关了,不一会儿传来一阵哗啦哗啦的水声。 “唉。”柳姝吸了一下鼻子。 迟巍还是迟月光,在他极为不适应的时候,也一如既往的温柔。反而是她,过于心急,没有任何交代。 …… 吃过早饭,两人去商场买了些东西,刘司机开车载着他们前往程家。 门口停车,迟巍下车为柳姝开门,门打开同时柳姝白皙细嫩的手伸出,挎上迟巍的小臂。 程家人口众多,佣人引着二人进去客厅,除了程北光和赵明焕二人端坐,其余人都站立相迎。 程北光和赵明焕有三个孩子,长子程宸三十岁,作为程氏集团准接班人,举手投足之间都是成熟稳重。妻子沈佳唯长相秀气,温柔贤淑,话并不多。 二儿子程思梁只比柳姝大一岁,小女儿则是程思南,今年二十一岁。 柳姝挽着迟巍进门,程宸先开口,“柳姝迟巍回来了。” 迟巍笑着同程宸打招呼,然后将自己带来的礼物一一交付于程家上下。 柳姝听到站在程宸身后的程思梁哼了一声。 她微微抿唇,思酌片刻后对着程思梁微微一笑,“二哥好。” 程思梁显然没想到柳姝会突然对他打招呼,可这也不耽误他根本不能给柳姝好脸色。 柳姝理解他,不予他过多纠缠,片刻之后被迟巍引着去了前面的沙发上。 来之前,迟巍大致给柳姝介绍了一下程家的人,程宸品行端正,颇有头脑,程思梁则是一个标准不学无术的富二代。 迟巍说,程家三个孩子各司其职,程宸负责继承家业,程思梁和程思南至少也要负责联姻,柳姝的出现替代了程思南,或许程思南能寻求自由也不一定。 赵明焕一直都柳姝颇为关心,今日也是热情难却,柳姝有一瞬间的错觉,好像自己真从程家长大。 一家人很快入座,饭菜品种应有尽有。 程家作为明城声名鼎力的家族,教养极好,有迟巍作为外宾到场,饭桌风气更不能家长里短。 程北光年岁六十,作为程氏集团最大股东,一生叱咤风云,如今已经有意无意间放手给长子程宸主持。 程北光开口问迟巍:“上次同你父母见面时一月前,近来你父亲如何?” 程老爷子和迟老爷子是世交,程北光和迟巍父亲迟承江也是多年好友,如今两家孩子喜结连理,同明城两个德高望重的家族来讲都是喜上加喜的好事。 迟巍:“都好,我父亲交代我婚后多带柳姝回程家。” 程北光神态安宁:“他想得周到,听说博仪最近想参与临城科华那个项目?” 迟巍:“是有这个想法,不过具体还没确定。” 程北光:“这好说,程宸舅舅在临城,人脉很广,届时让程宸引荐你们认识,具体再商讨。” 迟巍颔首:“谢谢舅舅。” 程北光同迟巍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柳姝直觉百无聊赖,赵明焕细心观察到这点,期间一直面带微笑地望着柳姝,可没再说话。 直到程北光和迟巍停止对话,赵明焕盈盈笑道:“迟巍昨天接到柳姝去哪逛了?” 柳姝望了一眼迟巍,迟巍面不改色:“民政局。” “民政局?”程家上下一惊。 赵明焕一怔:“你们两个领证了?” 柳姝轻咳了声,手里的银质细筷泛着细碎的光泽,她听到迟巍不疾不徐地声音,让她安定。 “是。” 程思梁斜眼看了柳姝两眼,翘了翘嘴角,腹诽道:真是太上赶着。 程思南完全不同,恨不得立马拍手叫好,“真的嘛?那以后要改口叫做表姐夫了。” 迟巍轻点着头,语气温和:“都可以。” 程北光对这件事情非比寻常的满意,“那一切都提上日程,柳姝你找个时间改回名字,如果你舍不得现在的名字,改回程姝就可以。” 改名字一事,柳姝从踏入程家那一刻听到现在,程北光很坚持让柳姝改为程姓,按照程家家谱取名程思齐,齐是柳姝外公程齐扬的齐。 柳姝曾经拒绝过一次。 程北光如今这话是在告诉柳姝,他已经做出让步。 “舅舅。”柳姝说,“我这次回鹿镇没有同养父讲这件事。” 程北光自动忽略这句话,侧着头对赵明焕说:“姝姝的事你来操心。” 赵明焕:“嗯。” ** 饭后,迟巍被程北光单独叫去,柳姝正准备拿着给程思南的礼物上二楼。 还没敲门就听到程思梁吊儿郎当的声音,很近,只有一门之隔。 “我是真的不懂了,爸妈怎么就这么坚信她是真的程思齐,不是假冒的?” “二哥,你管她是不是真的呢,你没看她来到程家以后爸心情都变好了,而且有亲子鉴定为证,肯定错不了的。” 柳姝不知道该进该退,手指停在空中,始终落不下去。 她三个月前才被接回程家。 从前程家只存在于传闻中,传闻明城程家资产雄厚,与迟家各占半壁江山,垄断明城经济。 传闻明城富豪程齐扬有一个遗落民间的外孙女,今年刚好二十四岁。 传闻程家和迟家有家族联姻,是迟老爷子生前与程老爷子定下的好事。 柳姝正是因为这则婚事才对程家上了心,更在了解过程中发现自己与程家遗落民间的外孙女有种迷之相似。 譬如年龄,长相,还有胸腔右侧的浅红胎记。 程家多年以来没有放弃寻找柳姝,不过是柳姝被柳行之保护得太好,又因为她清冷无畏的性子,不爱多管闲事,更不爱多想。 后来做了亲子鉴定,事实无疑,皆大欢喜,除了一向和蔼可亲的柳行之黑了脸,得知养女认祖归宗足足两个半月没与柳姝联系。 而柳姝,也是在回到程家之后,才知道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她抽时间回鹿镇安抚柳行之的情绪,在鹿镇待了一周,昨天刚回明城。 回到程家的三个月里,程思梁对她看法颇多,从来没给过好脸色,柳姝背地里纳闷,也不好明说,她和程思梁又不熟。 程思南又问道:“哥你是不是因为爸把之前给你的股份转给了柳姝,所以不开心了?” 程思梁没动静。 “要我说你就有点小心眼了。”程思南越说越起劲,“你是爸爸儿子,怎么会吃一个爸爸外甥女的醋,我这个亲女儿都没说什么,我觉得多个姐姐还挺好的呢。” “你是觉得好!”程思梁斥她,“她替你联姻,你当然开心,背地里小男友没少折腾你吧?” “二哥!” “叩叩叩——” 敲门声打断谈话,二人面面相觑,又在片刻之后整理好仪容仪表缓缓开门。 程思南一脸‘哦怎么是你?我的好姐姐!’的表情,在看到柳姝手里的白色礼盒后更是双眼大放光彩,“表姐?你来就来带什么礼物呢!” “……”程思南见风使舵的能力未免太强,柳姝怕是一辈子也做不到与豪门里长大的名媛媲美。“一点小礼物,舅妈嫂嫂都有。” “谢谢表姐!”程思南接过柳姝手里的礼盒,一遍小心翼翼的观看柳姝的神色,动作轻柔含蓄,“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柳姝今天穿了一条黑色的长裙,吃完饭后补过妆容,整个人清新脱俗,气质寡淡。 她扯了扯嘴角,“喜欢就好,我不打扰你们了,迟巍应该快和舅舅聊完了。” 这笑容太假,程思梁实在看不惯,又想起她从进入程家到现在三月之余,都是这么一副死人脸,眉眼不见笑,好像整个程家上下都欠她的。 他懒懒地倚在墙面,撇着嘴问她:“你都听见了吧?” 程思南瞬间警醒:“哥你说什么呢??” “都听见了装什么呢?”程思梁痞笑,调整姿势走向柳姝,一字一句道,“我就是看不惯你,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柳姝:“我没有。” “你就有!”程思梁指着她鼻子骂道,“你他妈别说你没意图,着急忙慌的和迟巍领了证,是不是就想爬他床呢!” 程思梁说出这话的瞬间,程思南都惊了,她眨巴眨巴眼睛,想着用什么美丽世故的话来圆一下场面,然后她就看到面前这个遗落民间的大表姐二话不说一拳砸向亲哥稚嫩帅气的脸蛋。 干脆利落,毫不留情。 程思南的脑袋“嗡”地一下,炸了。 第5章 “啊啊啊——!” 传来这尖叫声时,迟巍正坐在书房与程北光聊天,听到这动静,程北光面色无澜。 迟巍放置于腿间的手指忽地一顿,耳蜗有一瞬间的鼓胀,听不到任何声响。 程北光继续之前的话题说下去,树叶在窗边映着太阳的光影,迟巍屏息凝神,继续听程北光的话。除了生意交际,还有人情世故,这一席话里程北光做足了长辈的榜样。 程家人口多,别墅大,声音从二楼传到一楼说明这动静不小。迟巍坐在沙发上,微蹙着眉,黑色衬衣下是流畅有形的肩颈,腰腹处微微皱起几道褶皱。他手指点着沙发扶手,目光有神得看着程北光。 直到程思南一声凄厉的嚎叫—— “表姐住手啊!” 穿荡过二楼楼道飘散至一楼书房时,他终于起身,“舅舅。” 程北光大抵能猜出是谁在惹事,也知晓从柳姝消失在视线之中时,迟巍便不自觉地紧张起来,他隐藏得很好,可的确年轻,又或者说过于紧张,欲盖弥彰。 程北光只身未动:“去吧。” …… 迟巍跨着大步穿过盛家一楼走廊,在经过某一扇门时,他听到来自程思梁的咒骂:“你这个心机婊!” 完了,他心里咯噔一下。 赵明焕和沈佳唯从他视线的另一侧涌入,沈佳唯一脸慌张的伸手扶着赵明焕,赵明焕则面无表情得向上看。 “妈,你小心点!” 赵明焕的确歪了一下,迟巍三两步上前扶住,把手递给沈佳唯,沉默着,上了楼。 走到二楼迟巍也没有放缓脚步,他左右观看,寻找惨叫的来源,又在分辨清楚后快速迈向目的地。 柳姝生气了,她听不见程思南的喊叫,眼前是程思梁不顾形象疯狂到变形的嘴脸,她不知道自己朝他脸上砸了几拳,直到一双大手环住她的手腕,用力将她扯了起来,她这才嗅到一股清新好闻的味道。 “姝姝……” 瞳孔骤然收缩了两下,柳姝顺了一口气,心中无名之火熊熊燃烧,被这一声温柔的呼喊渐渐浇熄。 她反应过来,先是看了一眼身侧的迟巍,他眼睛亮亮的,额角沁了一层薄汗,她又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程思梁,缓缓松开紧攥的拳头,蹙着眉,小声说:“我惹祸了。” 迟巍手扶着她右肩,抱她的力有些紧,方才一路跑至楼上有些喘,看到柳姝没事后才稍微平静。 程思梁捂着脸,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是死了,而是懵了。 柳姝确定自己下手打不死人,最多鼻青脸肿,程思梁故意撞她枪口,明摆着是要找打的。 赵明焕从后面跑上来,蹲到程思梁身边,程思梁才劫后余生地说了句:“妈,柳姝要打死我……” 柳姝知道自己在程家的分位比不得程思梁,却也忍不住为自己辩解:“舅妈,是表哥先说我的。” 赵明焕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坍塌来形容了,简直是天崩地裂,她难得发脾气,照着程思南一声怒斥:“怎么回事?” 程思南第一反应就是为自己开脱,她两手抬起,掌心朝前,摇着头:“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程思梁还躺在地上,用了力气从地上爬起来,他手扶着地板,感觉自己左半边脸都麻木了,没有半分知觉,用另一只手蹭了蹭嘴角,手指都是血丝。 他挑起眉,瞪着柳姝,难以置信:“你真照死了打?!” ** 回临江公馆时天色尚早,鳞次栉比车水马龙倒映在视线里不断向后拉扯,柳姝头靠在车窗边,看起来精神不振。 迟巍抬起手指轻轻在脸侧戳了一下,抬头转动脖颈,发出轻微的“咔咔”响声,他低头沉思几秒,再抬眼时,柳姝已经侧过身。 “你很累么?”柳姝问他。 “不累。”迟巍低声回答。 “哦。”柳姝再次侧过身,重重地倚向车身靠背,身体得到舒展的一刻,她长长地嗯了一声。 迟巍的目光一直没离开她,并把刚才她问过他的问题像反射球一样打给她,“你很累么?” 柳姝因为刚才的‘大干一架’有些低落,情绪释放简单,收场却很难,被迟巍看到这一幕,她更觉难堪。 “迟巍。”柳姝小声说,“我回程家三个月来,程思梁一直说我。” 迟巍眸色渐冷。 “他今天说我回程家意有所指。”柳姝抬眼看了下司机,降低音量,“我承认我动机不纯,但他说话太刺耳。” “嗯。”迟巍问,“什么动机?” 柳姝顿了一瞬,坦诚道:“我不是很想说。” “所以你说这么多。” 迟巍蹙眉,忍下想翻白眼的冲动,声色冷漠,“是为了什么?” “我想跟你解释。”柳姝也有些气弱,刚才动手打人的势头一点儿都没了,这会儿只剩心虚,“我不是故意惹麻烦的。” “……”迟巍无奈,“我没说你麻烦。” “对、对、”柳姝连忙点头,眨巴眨巴眼,又像是接不出下句话,只能重复着,“你没说我麻烦。” 但我觉得麻烦。 “而且我说实话——”迟巍调整了下姿势,翘着二郎腿,胳膊肘抵在中间扶手上方,清秀修长的手距离柳姝眼睛不足五公分,他咬了咬唇,忽而轻笑,“你把他打得挺狠的。” 柳姝一梗,这是什么意思? 迟巍手一伸,刚好覆在她脸上,温温热热的感觉让柳姝有些不敢动。 他眯着眼睛,凑近她,笑得隐忍又暧昧,还温柔。 “这说明你还是变了的。” “……我、”柳姝有些结巴,“我、我哪里变了的?” “嘶——”迟巍微蹙着眉,黑如耀石的瞳孔向别处望了一瞬,长睫轻颤,咬着下唇道,“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他手还搁在她脸上,磨磨蹭蹭。 柳姝小声问:“哪句话” 迟巍没开口之前,其实她还有些期待的,她现在是程家千金,万一迟巍真夸奖她什么大家闺秀,也挺符合她现在的气质,她可以欣然接受。 迟巍“哦”了一声,想起来了,五指并拢起来,轻轻扭捏着柳姝的脸,他没忍着笑,散漫道:“你更虎了。” 柳姝:“……” ** 临江公馆的婚房干净空旷,比起程家少了很多热闹,柳姝喜欢这份安静,这让她得到一种不急不躁的舒适,浑身安宁。 两人都没在客厅坐,柳姝回了卧室,迟巍去了书房。 雨过天晴,阳光正好,窗外树木枝繁叶茂,盈盈日光透过树叶落于主卧浅灰色的地板,斑驳璀璨。 柳姝掏出手机,看到方恩恩发来的语音消息。 她趴在床上,手指轻点屏幕,方恩恩咬牙切齿的声音游荡在整间卧室。 [柳姝?作为你的挚友,我衷心得警告你,结婚需谨慎!!] [我已经问过周围十个已婚人士,他们说如果不是在知根知底的情况钱,万万不可把婚姻当作儿戏!] [你结婚这事,你是不是骗我的?] [这么多年了,我也没见你和那个男人走得亲近啊?你要是闪婚我可是第一个不同意!] 柳姝笑得不行,给她回复了一条消息。 [不是闪婚。] 那边沉默三秒,直接给她打来通话,柳姝看了一眼,确定是语音通话才接起。 “柳姝?”方恩恩的语气比刚才发语音时平静许多,“你到底怎么回事?” 柳姝实话实说:“我结婚了。” “跟谁?”方恩恩问,“我实在是想不到,难道是蒋靖川?我是看他对你有意思,可我没觉得你对他有那种想法啊?” “没有啊。”柳姝有些吃惊,“你说什么呢?关蒋靖川什么事?你怎么会想到他啊?” 蒋靖川算是柳姝半个同行,摄影师出身,也成立了自己的摄影工作室,圈内有名,不过他与柳姝不同的是,他现在很少亲自上手,而柳姝一直都没放下相机。 “这不是看他对你有意思吗?”方恩恩叹了一口气,又问了一遍,“真不是他啊?到底谁啊?” 柳姝在床上翻了个身,阳光照得她很暖,空气中漂浮着迟巍身上的味道,她说:“我说了你也不会信的。” “那你说啊。” 柳姝笑了声:“就迟巍啊。” 那边沉默了几秒,才传来一阵爆笑,方恩恩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语气很不客气,“柳姝,做梦也是有尺度限制的。” “……我就说你不信。” 方恩恩很惆怅:“我没想到这么多年你对他还是念念不忘,不过说起来,如果你老公不如迟月光、欸,算了。” 或许是觉得不现实,方恩恩换了种说法,“就你现在的老公有迟月光一半好,我就满意了。” 柳姝对这话很不满意,“你说什么呢啊。” “但你真的要认清现实。”方恩恩痛心疾首,“不要思念成疾,白!日!做!梦!了!” 挂断电话,柳姝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迟巍进门时她没听到,迟巍站到窗边她才看到。 她从床上坐起来,阳光照得她脸颊绒毛清晰,皮肤呈现暖橙色,“你走路真的没声音。” 迟巍两手插兜,身高体长,语气无辜,“是你没关门。” 柳姝又趴在床上,右手托着腮,神色认真,“迟巍。” “嗯。”迟巍不知道她又要说什么。 她说:“我那会儿在车上没说,你知道今天程思梁说什么惹我生气了么?” “什么?” 迟巍体感这话与自己有关。 “他说我是想爬你的床才回程家。”柳姝拍着身下的大床,试图证明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的准确性,“我们两个本来就是一张床。” 一句反问不够,她还要再补充一句。 “你说,我用爬你的床么?” 迟巍眸色渐浓,声线偏哑。 “你当然不用。”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红包,谢谢喜欢这文的读者!抱歉!orz! 第6章 “所以我打他了。”柳姝的声音清亮中透着温和,“我忍他好久,可惜他总是不收敛。” 迟巍仿佛在她精致可人的面孔下看到一副横冲直撞的灵魂,蓄势待发。 “我没控制好。”柳姝小声嘀咕。 迟巍回过神,突然意识到柳姝的生活背景成长环境与程家迟家大不相同,她大打出手的行为是畅快人心,可容易留人诟病。 “以后不要这样做了。”迟巍的声音不大。 柳姝僵在床上,没了再开口的勇气。 迟巍:“有我在你不用那样。” “什么意思?”柳姝在床上翻滚,眨巴着眼睛看迟巍。 迟巍长吐着一口气,想着刚才给助理说过休息十分钟的时间已过,他不回头地朝门外走,大步流星。 “你当你老公是摆设么?” 肌肤被阳光照得滚烫,柳姝轻轻抚摸,视线盯着男人清秀的背影直到消失。 他走了,房间还残留着他的香味。 那两个字含在舌尖,堵在唇齿,沁了柳姝一嘴的甜。 她和迟巍分手三年,有生之年从未想过迟巍会以这个称呼自称。 迟巍是配得上迟月光这个名字的,白月光之所以亮,是因为他可望不可及。 如果她秉持一生不闻窗外事的态度,她就不会在工作室对面的咖啡馆里看到程家寻求外甥女的消息,虽然方恩恩说,那小广告持续发放已有一年之久。 因为她程家外甥女的身份,加上程思南强烈拒绝联姻的态度,她才顺理成章的成为迟巍的妻子。 想到这,她突然觉得自己得了天大的运气。 这运气轻飘飘的,绕得她迷迷糊糊。 直到两人订婚典礼的来临,柳姝才有了一种后知后觉,步入豪门,且成为明城迟家长儿媳的真实感。 ** 明城维纳斯酒店,流光溢彩的吊顶玻璃折射雍容华贵的光,华丽的墙饰凸显富丽堂皇,身着燕尾服的服务员从容有序地盘点宴会应当准备的流程。 与宴厅相隔数十米的化妆间,柳姝坐在化妆镜前,化妆师一边询问她的意向,一边轻柔的上妆。 十分钟前,柳姝给方恩恩发了条短信。 内容简单粗暴。 [柳姝和迟巍的订婚典礼,明城维纳斯。] 目前为止,方恩恩还没给她回复。 罢了,方恩恩可能又觉得她在白日做梦。 手机在手心处嗡嗡作响,柳姝拿起一看,方恩恩发来信息。 [下次带来给我见一面。] [或许我就信了。] 柳姝盯着这消息看了半晌,都不知道回复什么的好。 所谓在偏见与自以为是面前,真相与实力不值一提。 但是想想又很遗憾,方恩恩和柳行之都没能来,一个不相信,一个不接受,所以尽管她现在置身于温和华丽的灯光下,裹着要价都能骇死人的晚礼服,心里也还是有一股不可言说的孤独感。 可同样的,这份陌生的孤独感提醒了她此时的身份。有失必有得,收敛着本性成为程家外甥女,她认为不值得,可能嫁给迟巍,她意外的满足。 “表姐?”程思南推开化妆间的大门,露出一只古灵精怪的脑袋,随即慢慢的探出身体,“你在呢?” “在呢。”柳姝收起手机,端坐起来。 “哇!”程思南的目光落在柳姝精致奢华的晚礼服上,情不自禁得上手摸了下,“表姐好漂亮。” “还好吧。” 对于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机灵劲儿的程思南,柳姝一直保持着不咸不淡的疏离感。上次打过程思梁后程思南还联系过她,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禧江三角吃下午茶。 结果肯定是拒绝了,她连刀叉都不会用。 程思南也不恼,好像什么事都不放心上,这会儿又是因为这高级定制的晚礼服直接遐想到九霄云外,“迟家很重视这门亲事,我完全想不到。” “而且姐姐。”程思南凑到柳姝耳边,笑道,“我以前见过姐夫,他是那种极为规矩的男孩,小时候我们两家一起玩,他话很少,我就觉得他太正经了。” 柳姝顶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他是很正经。” 程思南抿着唇笑。 她大约能体会得到这位失散多年的表姐话语中的轻微排斥和冷漠,不过那也不打紧,从小八面玲珑的程思南才不会因为别人的不想搭理而收回自己原本想要说的话。 “表姐——” “但他人很好。”柳姝打断程思南的话。 “啊,是。”程思南道,“姐夫是很好的丈夫人选、女婿人选,但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这句话好像是在解释自己为何拒不联姻。 程思南大大方方的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轻点了几下,伸到柳姝眼前,“你看。 ” 柳姝先是看了程思南一眼,她眼眸很亮,嘴角翘着。 程思南又说了句:“看啊。” 柳姝垂眸,屏幕上是一张不太清晰的照片,照片里是一个男人的四分之三侧脸,戴着一顶鸭舌帽,隐埋着半张额头,眉弓骨凸出,眼窝深邃,鼻梁高挺,轮廓很是优越。照片光线不算好,男人的冷白皮更明显。 这么一张脸,拍封面一定很妙。 柳姝抬眼:“你男朋友是混血儿?” “不是啊。”程思南收起手机,声色温柔,“就只是长得像而已。” 柳姝抿了抿唇,看着程思南:“怪不得你不嫁迟巍。”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确实是事实,仅从照片来看,程思南的男朋友是比迟月光还要耀眼的存在。 “难搞得很。”程思南顺势坐到柳姝身旁,拉近了与她的距离,“表姐你说,他们这些长得帅的男人都这么臭脸的么,一天天牛气哄哄,正眼都不瞧你。” 柳姝:“他们这些?” “还有姐夫啊。”程思南纳闷道,“还是我不招男人喜欢啊?” 柳姝没说话,不是不想回答,是不知道怎么回答,程思南长相可人,性格机灵,实打实的豪门名媛风,怎么可能不招男人喜欢。 原因只能是程思南提出例子的这两个男人太过特别。 两人又聊了会儿,扯到程思梁身上。 程思南一脸机灵相:“二哥今天好像没来,不过他托我祝福表姐了呢。” 柳姝明显不信,但没戳穿,笑道:“是么?” 程思南嗯嗯两声,“是啊,他祝表姐和表姐夫永结同好,百年好合呢。” 柳姝假装惋惜道:“他不来,我还挺想他的。” 程思南曲着的纤指一颤。 你确定你是想他?不是想打他? ** 订婚大厅。 “迟巍。” 远处传来一声,迟巍侧眼去瞧,江休、岑时两人手捧香槟,歪着个头看他,眼神不怀好意。 迟巍正与对面的人寒暄,两个破坏气氛的一来,场子自然散了。 乐声环绕,觥筹交错,各式香味交叠。 迟巍看着两个发小挚友,轻扯嘴角,缓缓转身,手中的酒杯朝前送了送。 江休一来就给了迟巍一个肩碰肩:“行啊你,已婚人士。” 岑时手握高脚杯,非常合乎礼仪也是极其做作的与迟巍碰了杯,话却是对着江休说的,“一早调侃阿迟清心寡欲孤寡老人,拿着自己风流倜傥浪荡人间的经历励志做明城独秀,这下好了——” 岑时看着江休,呵呵笑道,“原来孤寡老人搁这呢啊。” 江休吊儿郎当的睨迟巍,小声嘀咕:“你怎么回事啊?怎么学年轻人搞时髦玩闪婚呐?” “你那天往群里发结婚证是想吓死我俩啊?” 迟巍抿了口酒,目光在宴厅扫视一遭,“没有。” “什么没有?”岑时笑道,“我都没想到。” “可不是的吗。”江休话机一转,想起点别的事情,凑近迟巍,“阿迟,这样一来,迟珍不得着急了?” 岑时动作一顿。 江休继续说:“迟珍现在可就在博仪呢,和你爸那个得力助手关系不浅,任谁都能看得出她虎视眈眈,可你这和程家联——” “不必管她。”迟巍打断他,“我有打算。” 此话一出,两人噤声。 迟巍向来规矩安稳,做事有分寸。 有人前来,迟巍与之寒暄两句,脚步没动,立在江休、岑时跟前。 多是来庆祝以及攀交。 江休吊儿郎当的笑:“迟巍你这也是折在权贵,败在地位啊。” 程家外孙女这一身份在明城可谓响当当,程北光出手阔绰外加程老爷子程齐扬为爱女程南雨遗留下的资产,这个遗落民间的外姓千金身价不可估量。 如今程迟两家强强联合,水高船涨,对彼此来讲,都如虎添翼。 迟巍似乎在想什么事,江休说完这话好久,他才出声:“没有。” 江休:“什么没有?” 迟巍转了个身,目光定在宴厅正门处的一抹嫣红,他抿了口酒,哼笑一声:“我老婆是我前女友。” “噗——” 这次出丑的不是江休,而是看起来彬彬有礼的岑时,他扯过手帕擦擦嘴角的酒,呆滞了半晌,“不是……你说什么?” 没等迟巍回答,杨松匆忙赶来,在迟巍耳边说了句什么,迟巍眸色瞬间暗下去,他放下手中香槟,大步流星离去,留下江休、岑时二人面面相觑。 一路五光十色,嚣声浮华,迟巍身姿卓越,平稳地穿过人影交叠,抵达维纳斯酒店化妆间。 门一打开,争吵声停,迟巍立在柳姝面前时,程思南正抓着程思梁的西装长袖。 程思梁脸侧的淤青尚有痕迹。 柳姝看到迟巍后表情立马变了,像一只柔软的小猫,走到他身后,小声询问:“你怎么来了?” 迟巍转过身,目光停落在她身上被扯坏的价值七位数的白色婚纱,她白皙的锁.骨以及断掉的肩带异常显眼。 他沉声道:“我不来,你怕是要翻天。” 作者有话要说:姝姝:“别呀老公,人这么多,好歹给人家留点面子。” 巍巍:“闭嘴吧你。” 程思南和拍封面很妙的男人很有可能是下一篇文的男女主! 下周四开始稳定日更。(立此毒誓 第7章 程思梁一个男人,按道理来讲不可能出现在化妆间,可他不仅出现了,还和准新娘发生争吵,扯坏礼服,简直让在场的人手忙脚乱。 订婚礼服不像婚纱,裙摆大小可以,和程思南聊多了话,柳姝想去外面瞧瞧。 程思南当下附和:“表姐,我陪着你啊。” 程思南虽与柳姝样貌无半点相似,可两人是货真价实的姑舅表亲,身上流着相同血脉。 所以就算二十几年未见,没有办法亲近, 也生不起什么厌隙。 程思南想与之交好的态度很明显,柳姝没有拒绝。 谁知道,没迈出几步,就与款款而来的程思梁打了个照面。 程思南和柳姝身形皆是一僵。 程思南刚说完他没来,胡诌了几句好话说给柳姝听,转头拆台的便来了。 柳姝却是一眼看到他脸颊左侧的淤青,应该是用遮瑕掩盖过,还能看出痕迹。 程思梁西装革履,精心打扮,两眼瞪得浑圆,脸皮扯得都有点痛,他看到程思南和柳姝动作如此亲密,交谈尚欢,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心酸,他和程思南朝夕相处二十几年,没见过她那谄媚样,柳姝才来了程家几个月,怎么能胳膊肘拐成这样? 颜色绚丽的光在头顶绽放,投落一片流光溢彩。 柳姝不想和程思梁打交道,扯下程思南搭在小臂处的手就要回化妆间。 程思南看了一眼程思梁,又看了一眼柳姝,“表姐——” 程思梁心里不爽,倒不是记仇上次被打,而是余温尚在,火上浇油。 为什么!!! 叫表姐不叫二哥!!! “程思南。”程思梁声线偏凉,“过来!” 程思南没有动,还站在柳姝身侧,她有点发愁。 “二哥。”程思南小声问他,“你不是不来么?” “我来不来还得给你打报告?”程思梁抬脚走来,话对着程思南说,眼神盯着柳姝。 柳姝垂眸,裙摆边缘处闪着五彩的光晕,和艳红色的地毯形成强烈的对比。 她说:“那你们聊,我先回了。” “你回什么回?”程思梁憋着一口气,伸手扯她,她这身衣服紧贴修身,包裹着凹凸有致的身躯,一时之间无可下手,他犹豫了一秒,拉住肩带。 柳姝也没想到他真扯自己,正往前走,忽然听到“吧嗒”一声。再之后,就感觉胸口处有点儿凉。 “……” “二哥你在搞什么呢!”程思南一掌抵在柳姝胸口,侧头质问程思梁,“你怎么能把表姐的礼服扯坏了?” “……我哪知道它这么劣质。”程思梁手里还抓着一只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珠子,顺手朝地上一丢,“真是服了,衣服随主人,会耍赖。” 柳姝深吸一口气,替下程思南的手,抵在胸口,简直气到没话说,她想回化妆间寻找补救办法,偏偏程思梁拦着她不让她进。 “你是不是还想挨打?”柳姝偏头问他。 程思梁表情不屑,看她一手捂胸,一手提裙,怎么着也腾不出手来打他,如此一想,更加肆无忌惮,“你有本事你就动手啊。” 程思南表情如临大敌。 动手前柳姝活动了腿。 既然这次手不方便,那便用脚吧。 …… 迟巍人一来,程思梁和程思南很快离开化妆间。 柳姝礼服坏了,造型师和服装师手忙脚乱。 柳姝倚着迟巍肩膀,小声嘀咕:“不如直接换了这衣服,一会儿服装师在我胸口缝缝补补的,我不习惯。” 迟巍立得笔直,肩膀上的力一股一股,他不动声色地垂眼,入目是女人高高盘起的长发,线条柔和皮肤白皙的颈部,若隐若现。 他在想,这衣服是不是露得有点多了? “你想换就换。”迟巍抬眼,在化妆间扫视一圈,“换旗袍。” 柳姝指着他喉间往下的领带,纤白的手指在男人眼前晃了一瞬。 “那我穿这个颜色。” ** 订婚典礼开始时,程思南和程思梁坐在台下贵宾席位。 顷刻之间,灯光璀璨,柳姝侧过身眯着眼,迟巍迁就着她的步伐,引着她缓缓朝台上去。 台下掌声雷动,个个光鲜亮丽,却也嬉笑抬眼,对程家失散多年的外姓千金好奇十足。 程家外孙女背负程氏雄厚的嫁妆嫁进迟家,这场订婚宴不仅让外人一睹千金芳容,更承载着程家迟家几十年的交情得以延续不断。 明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前来赴宴,也好吹嘘一番。 博仪迟家太子爷平地升起,强强联合,迟承江谨遵迟老爷子叮嘱,势必将大权交付于太子爷手中,外人不晓内情,知情人更要看好戏,如此一段佳姻,怕是博仪集团的天——要变了。 程思南笑意吟吟,她放下手中红酒,听到身侧程思梁冷哼一声。 程思南又看到另一侧的赵明焕不动声色地睨了程思梁一眼,她撇撇嘴,笑了笑。 程思梁放下酒杯,微微侧头,用只有他和程思南能听到的声音问道:“后悔吗?” 这话问得程思南一梗。 程思梁好像对她的答案也不是很好奇,没等她回答转过眼继续观看台上。 程思南嘟嘟嘴唇,突然想起三月前初见柳姝之时—— 她是一直知道家里有一个姑姑存在的,姑姑名为程南雨,是爷爷最为宠爱的小女儿,就连自己的名字都是为了思念姑姑。 据说程南雨性格活泼,爱好广泛,对极限运动情有独钟,在某次徒步登山旅途中不幸丧命,而那时的程南雨因为抗拒家族联姻与程家几年没联系。 再得到消息便是程南雨去世,去世前生下一个女儿被人抱养,杳无音讯,唯一能知道的就是女儿身上有一块红色胎记。 程思南说不出对柳姝的感情,印象就是高冷不爱说话且显少有表情。 直到她为了家族联姻闹脾气,几欲崩溃。 程思南自认是个道德的人,她原本是有男友的,倘若为家族联姻,为了至高无上的地位和权利背叛另一半,这不合乎情理。 柳姝敲响卧室门时,她正郁郁寡欢。 这个表姐看起来也不像是会聊天的人,在她房间坐了很久才抱着臂询问:“你不想嫁给迟巍的话——” “我可以吗?” …… 台上的柳姝和迟巍正携手倒香槟,金棕色的液体顺着晶莹剔透的玻璃留下,白色泡沫转瞬即逝。 程思南并不在意程思梁的问题,她掏出包里的手机,给名为时越的人发去消息。 [你干嘛呢?] 消息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回应。 赵明焕见小女儿对着手机发呆,轻唤了声:“思南。” 程思南收起手机,乖巧应声:“嗯,知道了妈妈。” ** 柳姝一路跟着迟巍身后,这种场合,她鲜少有机会参加。 停到岑时和江休面前,迟巍介绍说:“这是岑时和江休。 柳姝讪笑一下,“你们好。” 离得近,看得清,江休眯了眯眼,认出柳姝,笑得意味深长:“嫂子,还记得我吗?” 柳姝明显没认出来。 迟巍提醒她:“三年前,你们见过的。” 柳姝还是没想起来,更加不知作何回答。 迟巍感觉搭在小臂处的力紧了两分,没忍住笑。 在程思梁面前那份子泼辣劲儿收敛了太多,他觉得在某种时刻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就像现在,用力程度像是攥着最后一根稻草。 “你们只见过一次。”迟巍说,“本就不熟。” 江休也没在意,笑着打趣:“是是是,可我呀,见过嫂子一次就忘不了。” “嫂子你记得不?”江休说,“你以前答应教我滑板呢。” 岑时笑出声:“人家都不记得你这个人,怎么还记得教你滑板这回事。” 江休自己都乐了,揶揄着岑时,“你懂什么。” 柳姝不苟言笑,她当真想起曾经许诺过迟巍的某个朋友教他滑板,就是记不得那人的脸。 她看了江休一眼。 原来是他。 寒暄几句,迟巍带柳姝去往别的地方。 二人一走,江休啧啧笑道:“风水轮流转。” 岑时:“什么意思?” 他以前没见过柳姝,迟巍的前女友只存在于别人嘴里,这个别人,自然少不了江休。 江休朝着不远处的二人点着下巴。 男人身高体长,身姿卓越,侧手揽着女人.腰肢,女人一袭旗袍,凹凸有致,目光紧紧追随男人脸庞,打眼一看般配得不得了。 江休说:“你看他俩,想到什么?” 岑时抿了口酒:“夫唱妇随?” “嗯哼。”江休转过身,挑了下眉,“就这个意思。” 岑时:“那你这句风水轮流转什么意思?” 江休低声道:“你见过迟巍将死未死的模样么?” 岑时没回答。 江休摇着头:“我见过一次。” 就那唯一一次。 ** 一路过来,迟巍从善如流,柳姝侧着身跟着迟巍,形如傀儡。这不是她的场,做不到收放自如。 迟巍掐着她的细。腰,低头咬她耳朵,温声细语:“我带你去见我父母?” 柳姝原本不自然的表情更僵,轻轻唔了一声。 有人打碎酒杯,宴会一阵轻微骚动,工作人员加紧脚步,防止事态严重化。 光影扑朔迷离,柳姝抿着唇,葱白玉指交叠于身前,迟巍轻轻一笑,越来越靠近。 “你怎么回事儿?” 柳姝眸光微闪,不回答。 迟巍笑得更开,慢条斯理道:“怕了?” 柳姝更不想回答,她怕什么? 她只是不适应这场景,满目假意恭维,嚣光霁色令她坐立难安。 迟巍的打趣让她面色冷淡几分。 “好了。”迟巍拍拍她的手,低声道,“把你用在我身上那股没心没肺的劲儿拿出来三分。” “足够你应对全场。” “也包括你的公婆。” 作者有话要说:姝姝:“不把你和别人区别对待,怎么能凸显你的独特性呢?” 巍巍:“闭嘴吧你。” 姝姝:“嘤嘤嘤臭男人。” 巍巍:“……闭嘴吧你。” 第8章 回临江公馆的路上,柳姝边看窗外边笑。 与迟巍父母的会面比柳姝想象中要简单许多,迟巍长得很像迟承江,脾性也像,许玟丽容颜如往常,没有太多变化,态度却是翻天覆地。 柳姝想到这里,目光不由自主地转移到身侧的男人身上。 迟巍坐姿慵懒,抿嘴不言,在夜色中,侧脸的轮廓像是蒙了一层浅浅的光环,很是明显。他个高腿长,大腿交叠起,平整宽松的西裤面料紧紧绷起,用眼睛看也能看出有力。 柳姝看入了神。 迟巍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嗯?”柳姝反应过来。 迟巍从修长的手指中抬眼,车里的空气静悄悄的。 “看够了么?” “没。” 阴影里,柳姝看到迟巍的嘴角,是弯的。 “回家好好看,没人跟你抢。” 窗外一路灯光,迟巍轻轻躬身,靠在她耳侧,伸手捞过她的手,搁在掌心里轻揉。 “老公。” “嗯?”迟巍手心一顿, 柳姝感受到这份僵硬,“我可以这么叫你?” “可以。”愉悦的心情让他的声音沾染了几分轻快,他垂眸揉着柳姝的手,像是观赏一件宝物,目光温和,长睫之下投落一片小小的阴影。 柳姝问道:“我该怎样称呼你的母亲?阿姨还是妈妈?” 毕竟今晚只是订婚,但两人确实是法.律承认的夫妻关系,在今晚的见面中,她叫得是阿姨。 “随便。”迟巍对这个问题毫不在意。 “哦。”柳姝顿了下,温吞道,“那我以后就叫她随便。” “啧。” 柳姝一个激灵,“你干嘛掐我。” 迟巍坐在后座,指骨分明的手力度恢复成刚才,一双亮眼直盯柳姝,懒洋洋道:“别打马虎眼。” 柳姝手还疼,被迟巍一梗,直接回击:“你先敷衍我的,三年不见你本事见长,从前事事依我,如今事事压我。” 迟巍眉头一皱,“你说什么?” “说什么也不管用了。”柳姝咄咄逼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迟巍我毫无它法,除了妥协只能妥协。” “……”迟巍没忍住笑,“你这一句话,有哪个字是真的?” 柳姝抽回手,小声嘟囔:“嫁给迟巍。” 迟巍说的没错,柳姝若是能把对待他的没心没肺拿出三分对待别人,保准人间无敌。 一来一回,来来回回,迟巍终于噤声,柳姝更占上风。 不过想想还是有变化了,三年前的迟巍或许一句都不会多说,任由她胡搅蛮缠。 夜色如墨,劳斯莱斯继续开往临江公馆,身上的旗袍稍稍有些紧致,柳姝动了动腰肢。 迟巍说:“我明天要出差,少则一周,多则半月。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你不要独自回程家,迟家也不用去。” 柳姝心想她干嘛要去程家和迟家,订婚典礼结束,她应该回工作室。 “知道了。” 语气乖巧,迟巍垂眼看她,“尽量不要招惹程思梁,他毕竟是个男人。” 柳姝没好气的说:“都是他招惹我的,而且我又不是打不过他。” 迟巍转头看向窗外被黑色渲染的天空,明亮的路灯一闪而过,他轻阖住眼睛,手指抵在脸侧,笑得气定神闲。 “总之你乖乖的。” “等我回家。” ** 第二天柳姝醒时,身旁的床上已经空无一人,她扯着酸痛的大腿下床洗完澡,吃过饭后去往工作室。 近半个月没回来,工作室乱了不少,有几个员工加班做图,后期部乌烟瘴气。 见此场景,柳姝不着痕迹地皱了眉头。 门口坐着的实习生见了柳姝,顿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慢吞吞地喊了声:“柳师。” 柳师是柳姝在公司里的别称,她年纪不大,资历不浅,十六岁时凭借自身作品便获得国际摄影大赛青少年组较高奖项。 柳行之做了一辈子自由摄影师,教导柳姝也是两袖清风,后来柳姝顺利考上摄影专业,签约国内有名摄影大师旗下公司,又因观念不合毁约,奖金几乎都用来赔偿。 大学时期柳姝自己创建工作室,多是给模特、演员拍广告,偶尔出去采风投国际奖项。 却再也没能像十六岁时惊为天人。 …… 工作室里的工作人员大多比柳姝年纪大,按照履历该叫一声柳姝老师,柳姝认为不好听,精而简之为柳师。 “方恩恩不在?”柳姝问道。 实习生脑袋短路了三秒,挠挠头发,“恩姐四点才走。” 柳姝对自己一周未归的行为略感愧疚,不过为了维持高冷领导人设,只好装作漠不关心的哦了一声。 想着等方恩恩那货来了再考虑怎么弥补。 实习生手握鼠标,微青的眼圈泛着迷蒙的困意,他朝后一推座椅,起身腾出空间,“柳师,您看这张……” 柳姝点头,顺势坐下,然而刚一坐下,双眉又没忍住蹙起。她转头看了眼双眼呆滞的实习生,挺俊俏的一张脸像没了魂。 “你先回家休息,下午再过来。” “可恩姐说——” “着急要是么?”柳姝轻点鼠标,打开图层工具,“没关系,我来。” “真的吗?”实习生死气沉沉的表情骤然鲜活,“谢谢柳师!” “嗯。” 过了一会儿,实习生收拾准备离开,抬眼瞥见与刚才完全不同的电脑屏幕,“哇”了一声。 哇完赶紧毕恭毕敬,“那……柳师我先走了。” “嗯。” 实习生推开后期部的门。 “欸。”柳姝抬眼,“等会儿。” 实习生心如死灰。 “要不吃点儿东西再走?”柳姝说,“你问一下剩下的人想吃什么,订下外卖,我来报——” “柳师万岁!” “柳师万岁!” 话音未落,身后的人已然躁动,忙不迭拿起手机开始点餐。 柳姝挑了下眉,手指动作没停。 …… 外卖很快就到,大家说说笑笑,避免打扰到柳姝做图,几个人跑到门外休息室吃饭。 工作室本名叫行之,柳行之的名字,是柳姝为了报答柳行之二十多年来养育之恩送给他的礼物,虽然柳行之本人对此嗤之以鼻。 这边地理位置并不繁华,开车十分钟进郊,市里却要一个小时,对面开了几家餐馆和咖啡厅就算是工作人员以及柳姝的食堂,不过白天大多数时间柳姝都在跑拍摄,不在此处。 小实习生吃完饭,走回工位上拿背包,一群人端着咖啡,三两结群进了部门。 “谢谢柳师!” “谢谢柳师!” 一声接一声,柳姝面不改色,“没事儿。” 实习生都准备走了,也不知是脑袋哪根筋没搭对,突然折回来躬着身:“听恩姐说柳师结婚了,恭喜柳师啊!” “……” 柳姝一时没反应过来。 直到身后一声接一声的“恭喜柳师啊!” 声声入耳。 柳姝这才收回落在鼠标的手,轻揉了下眉心,转头对着一脸天真的实习生开口—— “我谢谢你啊。” …… 柳姝自此没给方恩恩好脸色看,恰巧最近工作室忙得热火朝天,她也没回家。 方恩恩对于柳姝不动声色结婚一事也耿耿于怀。 两人一周没搭腔,公司上方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尴尬气息。 周末这天要去给一十八线小明星拍宣传照,方恩恩扛着大.炮.器械箱准备上车,她拉开车门,朝里一瞥,看到车里端坐的另一位大小姐,当下表情就绷不住了。 午后阳光炽烈,空气发烫,碰到车外身的指尖都有些灼热。 戴着墨镜的柳姝看了方恩恩一眼,很快转头。 “柳姝,没有你这样儿的吧!”方恩恩一屁股坐到卡座上,心虚质问,“我就是不小心说漏了嘴,你怎么对我采取冷.暴.力呢?” 柳姝抬手捋头发,哼了一声。 “你会失去我的。”方恩恩装作哭唧唧,“没想到你不仅是脾气臭,你还冷血无情!” 柳姝别过头。 方恩恩不怕死道:“也不知道哪个扛造能力一级强的男人娶到你,简直修了八辈子福气。” “能少说句话吗?” 柳姝一理她,如同给她台阶下,方恩恩立马放缓语气,“能。” 两人二十多年的交情坚不可摧,不过柳姝在听到实习生说她结婚的时候,突然庆幸自己没有告诉方恩恩自己是程家外孙女的事实。 “你老公谁啊?”方恩恩凑过来,“我认识吗?” 柳姝实话实说:“认识。” “蒋靖川。”方恩恩信誓旦旦,“一定是他,他这段时间特别留意你的情况,还说今天来拍摄现场请你喝咖啡。” 柳姝皱眉:“你还记得我这段时间在忙什么?” 方恩恩:“订婚?” 柳姝拿过矿泉水,顺势递给方恩恩,方恩恩正好口渴,接过后喝了一口。 “我订婚。我老公怎么会不知道?”柳姝没好气的说,“他留意我,说明他不和我在一块儿。” 方恩恩茅塞顿开:“也是。” 炎热的天气,在车里吹了会儿冷气才彻底凉快下来。方恩恩整理着包,拿出喷雾不要钱似的朝脸上喷,喷完看了一眼柳姝:“你这么白,就不用了吧。” “用用。”柳姝伸手拿过防晒喷雾,像模像样地喷了两下,还给方恩恩。 方恩恩直觉柳姝刚才闭眼抬头,脖颈弯成精致迷人的弧度,画面养眼,秀色可餐。 她小声嘀咕:“当你老公真是有福气。” 柳姝说:“当我老公的妻子也感觉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巍巍:“阿嚏——” 姝姝:“商业互宠,不必在意。” 第9章 “天,这是什么妆容,好难看哦!” “我拍了这么多杂志,今天的妆发可以排到前三——丑了。” 几声尖锐的吐槽后,化妆间里爆发出一阵嬉笑。 “子纯,你不要这样说啦,人家化妆师还在呢。” “哦哦,化妆师在呢。”那名被叫做子纯的女孩轻捂住嘴,拖腔带调道,“真是不好意思啊,我也看不懂你化的这妆,就是单纯觉得——真是丑啊哈哈。” 化妆师一脸局促,尴尬的话都说不出口。 “哈哈哈哈……” 又是另外一阵嬉笑,几个年轻的女孩立在名叫子纯的女孩身后,肩膀轻颤。 途径化妆间门口的柳姝和方恩恩脚步突然顿下,看了彼此一眼。 方恩恩拉紧口罩,小声嘀咕:“今天这小三线嘴挺毒啊。” 柳姝点了一下头。 “你该跟她比试比试。”方恩恩说,“看看你俩谁嘴更毒。” “……要不你俩打一架?”柳姝无语道,“我赌五毛钱你输定了。” “还是你厉害。”方恩恩笑嘻嘻的,“平时一棍子甩不出什么,关键时刻戳人要害。” “……注意点说话。”柳姝拍拍方恩恩的肩膀,“咱俩的账还没算呢。” “嘶——”方恩恩缩缩后脖颈,突然感到阴风阵阵。 今天是给一家叫做HILA的时尚杂志拍摄封面海报,拍摄对象是最近在网络颇有热度的三线女演员丁子纯。 丁子纯年纪不大,三流电影学院大四学生,不久前出演一部古装大型连续剧,饰演女三,电视剧一炮而红,火了全组演员,丁子纯年轻活泼,长相清纯,最近一段时间里接下不少通告。 HILA是国内有名的时尚杂志报刊,曾经一度成为国内销量最高的杂志,主要介绍宣传国内外畅销奢侈品牌以及个别明星访谈,不乏演艺圈大佬级别。 只是近几年内自媒体、APP、直播各类宣传平台平地而起,杂志销量大不如从前,尽管如此,HILA也能保持在前五名次。 方恩恩打开相机包,细心整理器械。 柳姝拿出摄像机,照着摄影蓬内摁了一张,调整参数。 忽地身侧一股呛鼻香气,柳姝抚了抚鼻,肩侧被人拍了一下。 “你就是今天的摄影师啊。” 丁子纯扑扇着一双大眼,摄影妆容让她整个人在人群中尤为突出。 柳姝仅看了一眼,就能猜想到刚才在化妆间这人为何大发雷霆。 眼影唇色用色大胆,非传统妆容,乍一看或许品不出美感,拍摄成片应当是不错。 柳姝没说话,手拿着相机,戴着口罩,眼神清淡。 “你可得给我好好拍哦!”丁子纯声音很大,整间摄影棚的人都能听到。 柳姝面无表情,安静地看着她,良久才回了声:“好。” 回复的时间较长,丁子纯不满地看着柳姝,这摄影师身形修长,皮肤很白,身着一件白T牛仔裤,头发扎到脑后挽成丸子头,露出的半张脸柔美漂亮,就刚刚单从背影来看,都气质不凡。 可这态度。 丁子纯轻哼了声:“没想到现在这摄影师也——” 没说下半句。 因为此刻柳姝正用看戏一般的眼神盯着她,仿佛她再说一句,面前这个清高没教养的摄影师就能从兜里掏出五毛钱甩她脸上,顺带再来一句‘小姑娘你继续——’。 “你什么眼神?”丁子纯神色骤变。 她最近身价暴增,学校里的同学都不知道怎么吹她的彩虹屁好,这拍摄一个杂志封面,化妆师菜鸡不说,这怎么摄影师态度也不谦卑? “欸!”方恩恩及时插话,一把拉住柳姝的手往后带,表情不卑不亢,“子纯小姐,您往那边走,摄影马上开始。” 丁子纯蹙着眉看柳姝,柳姝根本没在看她。她又气又憋屈,但看着摄影棚里人多也不好发脾气,只冷冷觑过去,跺了跺脚走了。 …… “这怎么还真抬上杠了?”方恩恩深吸一口气,问柳姝,“没事吧?” 柳姝擦着镜头,“跟小朋友能有什么事?” “那就好。”方恩恩掖了掖头发,靠近柳姝,“姝姝啊,待会再有什么不痛快千万不要动手啊。” 柳姝堪堪抬眸,轻笑了声,没说话。 拍摄中期,蒋靖川带着所有工作人员的咖啡来了。 方恩恩见到蒋靖川眉开眼笑,“蒋师今天不忙吗?” 蒋靖川长相清秀,气质干净,说话声音如同春风和煦:“不忙,忙也不耽误。” 方恩恩笑得更开。 柳姝也跟着淡淡抿唇。 蒋靖川递给柳姝咖啡,跟着柳姝一同走向电脑前观看原片。 方恩恩左手抱右手,右手拿杯子,眯着眼睛看两人,又不自觉地想起迟巍。 像是条件反射,柳姝每次一和别的男人接触,她脑海里立马出现迟巍的幻影。 蒋靖川是个好男人,这个好男人对柳姝意味很明显,方恩恩勉强给他评分六十,迟月光满分一百。 不知道蒋靖川知道柳姝结婚会作何感想,方恩恩沉默地看着二人,最近这段时间她忙到跑断腿,几乎到家倒头就睡,那日与柳姝通完电话,半夜她就做了迟巍和柳姝结婚的梦,梦里他们都是三年前的模样,她作为伴娘,哭了一整场。 可惜昨日如同过往云烟,她深深叹息,垂眸发呆,直到恢复拍摄的柳姝经过她身侧,将她彻底拍醒。 “睡着了?” 方恩恩耸耸肩,一抬眼看到丁子纯嫌隙的表情,吓一跳。 今天不宜伤悲春秋,做好当下的拍摄才是主要。 可这丁子纯到底是让人跌破眼镜。 柳姝拍摄人物最擅长的是抓拍,明星演员对拍摄经验十足,轻车熟路,一般来讲摄影师大致说成片要什么感觉,拍摄对象便能凭借自己理解能力和良好的镜头感展现出六、七分,剩下的三、四分摄影师顶上。 为了让丁子纯更好的找到镜头感。 柳姝今天算是磨破了嘴皮。 丁子纯是打定主意要和今天的摄影师对着干。 今天的拍摄主题是搞怪,小女孩的俏皮、可爱多多呈现,整个画面清新亮眼,偏偏丁子纯一路不配合,拍摄伊始便对这个主题表示了大大的不满。 柳姝拿起摄像机观看片子的几秒钟还得听她的吐槽—— “哎呀,真的好丑哦。” “这杂志是怎么想的?” “真是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 入行几年,柳姝拍摄的明星演员总归有上百个,其中不乏有大牌演员,都没这样过。 也算是令人困惑,越是能被被人称作为老艺术家的演员,经历时间和生活的磨炼,反而更能和以待人,这种在网络刚开始溅起些许水花的冲天炮却恃宠而骄。 “还能拍吗?”柳姝放下摄像机,“化妆师补补妆吧。” 化妆师上前。 蒋靖川察觉到柳姝语气里的不满,很合时宜的递上咖啡,“难为你了。” 难为高冷话少的柳大小姐刚才急得没停话,气到快要捶地。 “没事。”柳姝没接咖啡,“有水吗?” 她嗓子干得不行。 蒋靖川去摄影室后面拿水。 方恩恩凑过来说:“你知道吗?这丁子纯跟你还有些联系呢?” 柳姝纳闷:“有什么联系?” “她最近刚签约一家娱乐公司。”方恩恩压低声音,“老板是迟巍。” “你前男友” “……” 柳姝哦了声。 这还真是挺巧的。 话说完,蒋靖川递过水。 …… 两个小时后。 “还能拍吗?” 柳姝问了第N遍。 “不能拍直说,我们想想别的办法。” 方恩恩看着柳姝,她白皙柔和的脸颊蒙着一层不近人情的冷漠,秉着公事公办的语气,让人感受不到一点温度。 “想什么办法?!”丁子纯从摄影棚走出来,面露不悦,声音尖锐,浓厚的妆容使她整个人如同跳梁小丑,“你还想解雇了我不成??” 拍摄现场安静如鸡,反光板的灯炽白一片。 丁子纯憋了一天的火,抬脚踹向电插座。 细微的一声响,灯灭了,现场瞬间暗下来,一群人围过来看向丁子纯,有人伸手拉她被她甩开。 “我忍你很久了!” “你这个摄影师怎么回事?” “目中无人,态度蛮横,没有教养!你谁啊你?” 柳姝摘下口罩,面无表情地走到丁子纯前。 丁子纯没她个高,挺着胸掐腰。 柳姝伸手掐住她的下巴—— 丁子纯瞪大眼睛,嘴微张。 “柳姝!!” “柳师!!” 一群人诚惶诚恐,惊慌失措地看向此方。 蒋靖川反应过来,立刻站到柳姝身侧,防止意外再次发生。 柳姝手下用力,转了转丁子纯的脸。 转完后松开手,垂下头,手指沾上点化妆品的颜色,她准备掏出纸巾擦,顺带提醒化妆师:“化妆师,模特颧骨两侧还能再补阴影吗?” 借着摄影室半明半寐的灯光,化妆师点头:“能!” 丁子纯后知后觉:“你他妈是傻——” “是什么?” 这声音很是清冽,像是闷燥空间里骤然闪现的一道闪电,乍眼不说,有些骇人。 所有人的视线被引过去。 柳姝迟疑了一秒钟,转过头,只见西装革履,身形高大的迟巍跨着大步走来。 停到三人面前。 他神色认真,面无表情,深邃的眼眸里沾染了碎冰,周遭萦绕着的空气霎时凉了几分。 他在等着丁子纯回答他的问题。 瞧这架势,丁子纯若不说出个一二三,他都不想放过她。 然而事实是,就算丁子纯舌灿莲花,他也不会放过她。 作者有话要说:姝姝:“嘤嘤嘤老公你来了!” 巍巍:“ ……闭嘴吧你。” 姝姝:“嘤嘤嘤老公她要打我!” 巍巍:“……人事狗不干,除了打架你还做甚。” 姝姝:“嘤嘤嘤会睡觉。” 巍巍:“……那行8” 第10章 比起吃惊,方恩恩更为甚,她惊得话都说不出口,甚至伴着迟巍冷漠疏离的气场整个人不可抑制的激动起来。 丁子纯所在的盛艺娱乐隶属博仪集团名下,她今天来拍摄海报自然也是经纪人替她接下的,临近毕业,通告不多不少,闲暇时期待在公司,没少听公司里的人议论盛艺、博仪的东家,自然是见过迟巍的真容。 但那也只是惊鸿一瞥,相隔数十米。 她掐着腰的手不自觉放下,表情缓和下来,反应过后心里突然涌出难以言说的小紧张。 柳姝很轻地眨了下眼,最近一周她忙得焦头烂额,有些忘却迟巍的存在,又或者说太久不相处,她并不知道怎么为人妻。 但是迟巍出现在眼前的刹那,她又像是戏精附体,表情立刻鲜活起来。 “老公……” ……老公? 丁子纯如遭雷劈。 蒋靖川身形一震。 “怎么了?”迟巍表情显然不算太好,不过他人高马大,一张靓脸往柳姝身侧一摆,已经给足她底气。 尤其是在场的人,有几个是认得他的。 “没什么。”柳姝说,“正在和模特交涉。” “是么?”迟巍垂下眼,牵起柳姝细嫩的手,轻轻揉捏,慢条斯理道,“是我听错了?” 柳姝没说话。 丁子纯那货也不是真傻,就是欺软怕硬,柳姝那一声‘老公’简直吓掉她半条命,当下脸面隐藏在厚重的妆容下,竟隐约能看得出‘苍白’。 “迟总……”丁子纯突然带了哭腔,“我不知道柳师是迟总的老婆,不是……是我没眼色……我……” 迟巍一言不发,目光始终放在柳姝略带娇羞的脸上。 妆容被搞花,丁子纯也不嫌丑,她在此时意识到,若不让摄影师替自己说上一句好话,她可能就完了。 “是我太笨了,没听懂柳师的意思。”丁子纯说,“我太年轻,太浮躁,太想让摄影师和公司满意,才一时犯了错事。” 此刻的丁子纯与几分钟前大相径庭。 她不愧为演员,演的戏多了,当众表演精分。 摄影现场一片死寂。 丁子纯面向柳姝时,柳姝不着痕迹的侧过头,表情无谓。 “对不起柳师,你原谅我吧,我保证接下来一定好好拍摄——” “没有下次了。”迟巍看看抬眼。 丁子纯表情崩溃,“迟总我真的错了……” 迟巍开口,“你回家吧。” “……”丁子纯愣了半晌,整个人开始颤,最后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声太大。 …… 丁子纯被人带出摄影室,工作人员忙着清场,柳姝收好镜头,把箱子递给方恩恩。 方恩恩和蒋靖川挨得很近,谁都没说话。 迟巍身上有一股非常特殊的味道,意外地好闻。柳姝站在他身遭,有些哑然。 “回家吗?”迟巍侧着身,朝柳姝伸着手。 柳姝点点头,耳根稍红,刚想把手放入他掌中,又听到他说—— “你现在是程家千金,也是迟家夫人,在外要撑起门面,不要被人看扁。” “……”柳姝手指一顿。 顾及旁人在侧,男人声线低沉,可柳姝还是微怔了下。 他从未对她讲过这样的话。 所以他为什么来给自己撑腰? 怕她撑不起迟家门面? 她收回手指,掖了掖耳后碎发,声色凉薄,“我去一下卫生间。” 迟巍眸色沉沉,看起来心情不好,他视线紧随柳姝纤瘦的身影,直至她出了门。 低头整理袖口,那袖口怎么都整理不好,迟巍皱了下眉头,余光中瞥见一抹身影,正费力提着硕大的黑色箱包。 “方恩恩。” 他叫住她。 “啊?”方恩恩后脊柱一僵,“迟总。” “柳姝今天怎么样?” 今日工作不欢而散,摄影室所有工作人员都在极力清理现场,又因为能够提早下班怀有一种因祸得福的感受。 方恩恩面露微笑:“还可以。” 她看了迟巍一眼,几年没见,他样貌没变,但两人交流的气氛隐约有些凝固,和几年前大相径庭。 “那个小演员。”迟巍转了转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低声道,“惹了她几次?” 方恩恩“啊”了一声,认真回答:“有几次了。” …… 迟巍叫过助理,“杨松。” 杨松站得笔直。 “这事你去处理吧。” 杨松:“好。” 收拾好东西,迟巍一直没再同方恩恩讲话,方恩恩尚未从紧张的情绪中抽离出来,视线往迟巍方向扫了好几次,才缓慢地提起箱子,转身离开。 临走前她给柳姝发了条消息,柳姝没回复。 一出摄影室,方恩恩就看到坐在门口沙发处的蒋靖川,他两腿曲着,双臂垫在膝盖上,手里拿着手机,方恩恩出来的瞬间他抬起头。 “蒋老师。” “恩恩。”蒋靖川朝她走来。 两个人因为同一个男人心神不宁,但心情是不一样的,方恩恩是反应不及,回味过后心生感动,想哭。 蒋靖川五味杂陈,心有不甘,他开门见山问道:“柳姝结婚了?” “嗯,是啊。” “博仪集团的迟总,厉害。”蒋靖川呵呵笑道。 大概男人总有点不太正常的胜负欲,出师未捷身先死这种事情怎么看都是尴尬。 偏偏尴尬对象是迟月光。 方恩恩换了只手提箱子,俏皮道:“蒋老师也要加油哦,我和姝姝等着喝你喜酒。” 蒋靖川哑然失笑:“好。” ** 柳姝看到方恩恩的消息,没回复,她推开卫生间隔板,径直走向洗手池,门外有人打电话,声音不大。 细密晶莹的水流顺着手腕流过手掌,镜子里的她面无表情,门外的声音越来越大,她动作稍顿,认出这声音的来源。 ——丁子纯 “刘姐,我真不知道她是迟总老婆!” “您可一定得帮我……什么?道歉?我已经道歉了啊?” “我也不知道啊……我就是很平和地跟她交流了下拍摄效果……” “刘姐、刘……” 面对着墙角的丁子纯背影都透着懊悔,她已经换下拍摄服装,拇指食指抵着额头轻叹,时不时的小声哭闹和跺脚。 柳姝立在厕所门口,抿着唇。 她没觉得今天有和丁子纯发生矛盾,但她不准备关心丁子纯的公主脾气,迟巍还在摄影棚等她。 柳姝扯下纸巾擦手,扔到垃圾桶的同时门外的人打通第二则电话。 …… “我是不是死定了啊?大家都以为她是个平平无奇的摄影师,然后迟总一来我都要吓死了!迟总什么眼光啊?怎么会看上那个母老虎” “经纪人让我给她道歉,做梦呢吗?我才不要给她道歉——” “啊啊啊——!” 丁子纯难以置信的尖叫起来。 伴着“哗啦”的水声,她整个人汗毛竖立,肌肤滚过难以接受的冰凉,情绪更是在一瞬间接近崩溃,她从头到脚湿了个遍。 “谁啊!” “……”没人回应。 等她回过神,猛然转头,只见柳姝面无表情地扔掉手里的蓝色水桶,白色T恤和脸颊被溅了零星水渍,她抹掉脸侧的水,不动声色的攥紧拳头。 丁子纯大气不敢出,她妆没卸,只换下自己衣服,水珠滚着明黄色的眼影顺着脸颊流,衣服染得一团糟,整个人像一只惊慌失措的落汤鸡。 柳姝直直望着她。 “迟总什么眼光,不劳烦你来费心。” “等你做了迟总夫人,再来评价我的为人处世。” ** 回临江公馆的路上。 时间尚早,天色被晚霞染成绚烂橙黄,正值下班高峰期,城市街道车水马龙,汽车长笛划破长空。 坐在劳斯莱斯后座,迟巍面色沉稳,指骨分明的长指轻握一本财经报告,观看一段时间后扭头看向柳姝。 柳姝压根没在看他。 确切来说,从摄影室出来到上车再到现在这段时间,她一句话都没说。 迟巍双腿交叉,轻揉眉骨。 熟悉的感觉来了。 恋爱时一言不合搞冷战的感觉来了。 他毫无征兆地开口。 “你有事可以给我打电话的。” 柳姝动都没动:“没事。” “吃饭了没?” “没吃。” “……” 助理杨松充当一日司机,听到这话忍了好久才艰难压下吃惊的疑问,他从后视镜里看到迟巍吃瘪的表情,隐忍的扯了扯嘴角,突然想起今天下午从机场出发准备送迟总回家时他在车上说的话。 “夫人今天回家了吗?” “好像在拍摄。” “哦。” “……” 静了很久。 “杨松。” “在。” “去拍摄现场。” “……好的。” 杨松在十字路口掉了头,原本导航显示还有六分钟到达临江公馆。 车里又静了几秒。 迟巍再接再厉。 “最近这段时间——” 柳姝转过头。 对上男人深邃的眼。 他的语调稍微上扬,听起来似是将刚才在摄影棚发生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柳姝嗯了声,“怎么了?” 迟巍笑了笑,“没回家?” 他一周不在明城,说这话本就匪夷所思,配上那似笑不笑的表情更让柳姝心生疑惑。她反应过来,才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对,我忘了。” “忘记回家了?” “不是。”柳姝转过头看窗外,“忘记我结婚了。” “……” 作者有话要说:巍巍:“是吗?今晚就让你想起来。” 姝姝:“闭嘴吧你。” 话说我要是写满满一章巍巍和姝姝的互动,没有别人,大家爱看吗?(各种互动,各种 第11章 回到临江公馆,柳姝直接上了楼。 迟巍刚下飞机不久,把卧室留给柳姝,自己去了书房。 柳姝坐在床上掏出手机,给方恩恩回了消息。 [我到家了。] 方恩恩给她发来两条语音消息。 “我也刚到家,你好好休息,有时间给柳叔叔回个电话,他刚才联系我,问我最近怎么样。” “他肯定是想你了,才给我发消息,你好好和叔叔说一下。” 柳行之会在联系不到柳姝的情况下联系方恩恩,从小都是这样。 上次回鹿镇待了一周,柳行之都没怎么和她说话,临走那天他起个大早熬了一锅红豆粥,背着画包上了山。 柳姝到出门前最后一刻都没看到他。 柳行之熬得红豆粥很甜,粘稠浓密,入口即化,柳姝每次出远门前都能喝上一碗。 柳姝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嘴唇慢慢抿起来,背后是泛着贝壳粉色的精致大床,左侧的窗帘随风颤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柳姝以为柳行之并不会接她的电话时,电话通了。 “爸。” 电话那边很安静,柳行之嗯了一声。 “最近怎么样?” “和往常一样。”柳行之说,“你现在是不是在程家?” “没。” “没在程家?”柳行之问道,“那你在工作室?” “不是。”柳姝手指头碾磨着柔软的床单,“我在我的新家里面。” “哦。” “爸。”柳姝提议道,“你要不要来明城待一段时间?我请假陪你,我现在有车了,也有房子。” “不去。” “爸……” 柳行之拒绝的很干脆,柳姝在想,这个时间点,柳行之应该是刚遛完嗨皮,坐在木椅上看书,他居于小镇,交通不发达,对于外界的变化和时事新闻一直都有关注。 嗨皮是一条秋田犬,今年七岁。 “你觉得怎么样?”柳行之哑声道,“是你想要的吗?” 柳姝笑着:“是。” “你还是不懂,我养你二十多年,你还是不懂。”柳行之语重心长,“名门望族没你想象中那么好,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你在乡下野了二十几年,你能担得起?” “我不知道。”柳姝站起来,走到窗边,卧室里的窗户是双层的,玻璃中间夹着一只小蝴蝶,莽莽撞撞地顶了几下玻璃,停在缝隙处休息。 这临江公馆的窗户缝隙,怎么会出现蝴蝶。一定是楼下院里的花要开了,花香四溢。 “但我不后悔。” “不撞南墙不回头!”柳行之语气迫切,“你忘了当年那件事了?他家庭里的弯弯绕绕你能搞得明白吗?你从小脾气大,一言不合上手打,你去到那种家庭,能不憋屈?” “可我现在不一样了啊。”柳姝伸手拉开窗户,蝴蝶逃出生天。 柳行之长叹了一声,“其实一样的,你从前解决不了事情,如今做来依旧很难。” 柳姝难得沉默。 这世上总有一个人能让心悦诚服地哑口无言。 原因有很多。 “以后哭了别回来找我。” 说完这句,柳行之大约想挂电话了。 柳姝小声说:“不会。” “你说什么?”柳行之声色骤涨,“你现在无法无天了,有钱人可以为所欲为,你连你爸都敢忤逆!” “爸。”柳姝捂紧手机,焦急地晃动肩膀,“我说我不会后悔啊,哭了还会找——” “嘟……” 柳行之挂断电话。 一通电话下来,柳姝挨了顿骂,心情郁闷不少。 柳行之养她二十四年,无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他从小就没有把她当成大家闺秀来培养,他教她画画,教她摄影,教她漫山遍野狂欢,一轮滑板从鹿镇南头穿到北头,教给她快乐。 她不是柳行之的亲生女儿,却比他亲生女儿还要亲。 在她心中,柳行之就是父亲,所以,她从来没提出过改姓一说,甚至为了照顾柳行之的脾气很少谈及程家。 她不是为了荣华富贵才回程家的,她是为了迟巍。 站到这个位置,才能够触碰到迟巍,更意想不到的是,还能嫁给他。 从领证那天今天之前,柳姝一直心情不错,不过现在,她有些笑不出来。 迟巍的话牢牢钉在她脑海里。 ——你现在是程家千金,也是迟家夫人,在外要撑起门面,不要被人看扁。 旁人说也就算了,迟巍也要提醒她。 她揉了揉太阳穴,去衣帽间拿了件吊带睡裙,去浴室洗澡。 卸妆的时候,她啪啪拍着自己的小脸,告诉自己振作起来,人生在世,她还从未如此没精打采过。 她不希望,也不允许自己战斗力下降。 …… 迟巍回到卧室时,房间里空无一人。 浴室里有尚未干透的水渍,盥洗台上有几根黑色长发。 他侧身朝里面里面看了眼,没人,又不死心的拉开衣帽间的门,依旧没人。 他拿出手机拨通柳姝电话号码,放在柜子旁的手机猛不丁响了。 就在他右手边,才不过五十公分距离,他都没看见。 在,她没走远。 他踩着室内拖鞋走出卧室,房门被他随手一带,“咣”得一声响。 夜深了,灯光映在深灰色地板上,凝聚成璀璨的一点,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影在地板一闪而过。 “柳姝。” 迟巍跨着大步朝一楼客厅走去。 客厅里灯都亮着,地面一尘不染,朝阳面的落地窗外是如墨如瀑的夜,泛着点点白光,还有一个女人的身影。 酒红色的吊带松松垮垮的挂在肩上,手臂白皙清瘦,黑色长发悉数拢到脑后,露出光洁的脸颊。 迟巍定在原地,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柳姝的半边脸,看不到表情。 他见她一手抱臂,另一手自然垂下,时不时地抬起,再放下。 如此几遍来回,他看清她指尖之间的一抹猩红,黑色之中并不显眼。 他突然拍了一下胸口,挑着眉,朝门外走去。视线直白得钉在那个深更半夜偷跑出来抽烟散味儿的女人身上。 直到迟巍停在身侧,柳姝才有所发觉,她缓缓拱起食指,在细长的香烟上轻点了两下,抬手含在嘴里,重新吞云吐雾。 迟巍的目光从她的脸移到她的手指。 柳姝皮肤很白,在黑夜里如同一块掩埋许久的琥珀,散发着光,她的手指细长,拱起的筋络明显,靠在红唇边,美得像一副画。 迟巍喉结轻滚,拂掉她的烟头,一股淡淡的女士香烟味道窜进鼻腔,夹杂着茉莉花香。 “心情不好?”他问她。 柳姝抬眸,嘴唇紧抿,不说话。 迟巍轻声说:“那个小演员以后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不是她。”柳姝转过身,肩头对着迟巍,“我才不会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影响到心情。” “那是谁?” 她总不能说是迟巍。 柳姝抱臂,掌心在小臂处摩挲,初夏的夜微凉,她穿的少。 “刚才给我爸打了个电话,把我臭骂了一顿。” 迟巍大约明了,他手指敲着她的肩,然后张开五指,轻柔捏着,给柳姝转过身。 柳姝轻唔了一声。 “下次你带我回鹿镇。”迟巍说,“有我在,爸爸不会骂你。” 柳姝有点想笑,她抬着头,用下巴去抵男人的胸膛,眸里闪过一片黠光,“你不怕他把你一块儿骂啊。” “不怕。” 柳姝只穿一件吊带,领口很大,直起身的瞬间,风从下吹到上,一鼓作气,一眼望到底。 指尖触摸着温热,迟巍的呼吸渐渐加重,黑夜容易诱发某种情愫。 “那你可太不了解——” “唔——” 迟巍摄住她的唇。多日没有纾解,男人没打算怜香惜玉,他长驱直入,柳姝很快招架不住。 别墅前亮了两盏灯,在黑夜中绽放光明,迷迷糊糊中柳姝睁开眼,看到白光从迟巍侧脸的位置绽放开来,忽然萌发一种一生走到尽头的圆满感觉。 迟巍把她抵在落地窗外,同样还有别的东西抵着她。 柳姝朝后仰头,笑得肆意妄为:“你想我了。” 迟巍喘着粗息回应她:“我想你了。” 下一秒,柳姝双脚腾空,迟巍一把抱起她,径直走向别墅内,直上二楼。 他的力气还是很大,柳姝在他的臂弯里忆起三年前的两人,在这方面,总是如此猴急。 他们都对彼此有着强烈的,不可言说的渴望。 卧室门反锁了,迟巍拧了两下没拧开。 柳姝小声说:“去书房。” 迟巍莫名轻哂:“书房没床。” “……你桌子不行?” 柳姝抬眸,迟巍眼里的意味已然浓郁,他在最为迫切的时候,依旧保持着温柔:“伤到你怎么办?” 柳姝把脸埋在他胸口,“你轻点儿,没事。” 颈间有风扫过,柳姝又腾空了十几秒,落在一个硬邦邦的桌面上,桌面空旷,触感丝滑,她气息不稳,轻轻嗯了一声,像小猫的肉掌轻轻踩在心口处。 迟巍两手撑起一片世界,完完全全将柳姝包裹在此。 柳姝主动上前:“老公。” “嗯?”迟巍唇角带笑。 “你这几年,有没有和别的女人这样过?” “没有。”迟巍的回答很干脆。 柳姝心口涌起一股巨大的喜悦,她抱紧迟巍的脖颈,有些迫不及待。 迟巍开始动作,埋头不语。 迷乱中,她又问:“你怎么不问问我?” 迟巍抬起头,一眼万年,语气笃定:“你也没有。” 柳姝眨巴眨巴眼。 迟巍说:“我知道。” 你说过的,没说过的,我看到的,没看到的,我都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姝姝:“老公洁身自好,我无以为报~” 巍巍:“躺好吧你。” 第12章 柳姝没往深处去品味这句话的含义,也没打算再同他交流这个话题,她得到自己想要想要答案,就准备投入到自己想做的事情。 迟巍比她卖力多了。 柳姝是个忍耐力不强的人,而她的无力招架在男人眼中又是别种风情。 迟巍扼住她的下巴,眼睛发红,气息发烫,她不知道是哪里触碰到他的敏点,他完全化身为野.兽。 他问她:“你错了么?” 柳姝有些疼,张着嘴,气若游丝:“我哪里错了?” 恍惚之中,她想起下午那会儿迟巍说的话,刚刚忘记又被勾起。 她无奈道:“就算我错了吧。” 上床时的话不能当真,这话用在女人身上同样管用。 迟巍说:“你就是错了。” ** 做完,迟巍抱她去主卧旁边的次卧洗澡。 迟巍扯着她双臂,她困得睁不开眼,下巴垫在他肩上,支支吾吾:“你今天好厉害。” 迟巍扯出一块毛巾,细心的打湿,从上至下给柳姝擦拭,他是爱干净的,也务必要让柳姝干干净净,抱起来舒服,闻起来香甜。 迟巍不说话,柳姝嘟嘟囔囔:“老公,我感觉现在像做梦一样。” 迟巍笑出声,手下动作更温柔。 柳姝说:“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总是拉着我一起洗澡,后来你不在了,我洗澡的时候总会想你。” 迟巍弓起一条手臂,打开花洒调试温度,细密的水珠捡到脚腕,掀起一阵微微凉意。 柳姝这会儿也不是很困了,有点儿不老实,她一下又一下的戳着迟巍,迟巍微不可察地蹙着眉。 “别动。” “你好凶。”柳姝瘪着嘴,叹了口气,没过一会儿,她又像是戏精附体,抱紧迟巍,小声呼喊他,“老公。” “嗯。” 眼角有些湿润,柳姝吸吸鼻子,“我们以后好好的吧,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你以后别嫌弃我好吗?” 迟巍动作一僵,语气略带疑惑:“为什么要嫌弃你?” 柳姝盯着他看,“没什么。” 她说不出口,别嫌弃我没有规矩,端不起架子,顶不住程家千金和迟家夫人的名号。 迟巍为她拭去眼角的泪,“怎么哭了?” 柳姝摇头不语。 “我记得你以前不抽烟。”迟巍拧了一把毛巾,把她挪到花洒下,热水瞬间淹没皮肤,全身上下充满灵动的暖流。 “太累了。”柳姝坦诚道,“我这三年过得很累,心情不好就会抽几根,但我抽的都是女士香烟,危害没那么大。” “以后都不会累了。”迟巍抬起手,给她把头发捋到脑后,五指张开轻轻在她头皮上按压。 柳姝舒服到闭上眼,昏昏欲睡,她抱住迟巍,恍惚之间听到他说了一句—— “抽个时间,我带你回一趟迟家。” 柳姝不想应,但还是很轻很轻地点了点头。 ** 迟巍工作很忙,此后的一段时间里他都早出晚归,柳姝过了几天自己开车从工作室到临江公馆的日子,实在觉得两地相隔太远,于是她和迟巍商量说周末之前不回家了。 迟巍说要来工作室接她,她没答应,迟巍没再坚持,提醒她说周末去迟家。 柳姝说好。 方恩恩来柳姝办公室找她。 “姝姝,一会儿蒋老师来接你去摄影展,我就不去了啊。” 柳姝手指点着鼠标,从电脑一侧露出脑袋,“你干嘛不去?” “优优高考结束,要来明城玩儿,我请个假,一会儿去接她。” “优优都要上大学了?”柳姝吃惊道,“这么快。” 方恩恩昨晚又熬了半个通宵,皮肤状态差得很,呵欠连连,精神不振,“是啊,她都毕业了。” 方优优是方恩恩的亲妹,今年刚好十八,从小跟在柳姝和方恩恩屁股后面长大,和柳姝关系极为亲近。 “优优身体怎么样了?” “好很多了。”方恩恩说,“没见有什么后遗症。” 这个话题没再聊,方恩恩说了句别的:“姝姝你知道吗?丁子纯新电视剧换人了。” 闻声,柳姝点点头,“差不多吧。” “什么叫差不多?”方恩恩接了杯水,慢条斯理地走到柳姝跟前,“得罪老板娘啊,死路一条。不过像她这种小姑娘,到哪儿都蹦跶不长。” 柳姝噗嗤一笑。 “真的。”方恩恩说,“我算看清了,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出门在外可千万别把自己当碟子菜,冷不丁冒出个人来隐藏身份就能吓死你。” 柳姝心道她好像还有件事儿没跟方恩恩提过。 迟家程家联姻一事在明城广为流传,方恩恩但凡多用点心思应当就能猜想到她和程家的关系了吧? 方恩恩屁股一抬,往办公桌上一坐,小口喝着水,“迟月光是不是为了娶你都和程家闹翻了啊?” 柳姝:“……应该没有吧。” “那你可真厉害。”方恩恩满脸期待,“我从前就想着让你俩重归于好,冰释前嫌,前几年那些事都要解释清楚,你也别藏着掖着,该说的都要说。” “说不出口。” 方恩恩手里的杯子用力搁在办公桌上,“为什么?” “啊?”柳姝吓了一跳。 方恩恩恨铁不成钢,“为什么说不出口?” “怎么说?”柳姝收回放在鼠标上方的手,下意识地挡在额头上,她脑海里翻涌着三年前分手那天,迟巍烂醉如泥的场景。 她是从未见过迟巍那样的。 像是高高在上的太阳一瞬间坠落,摔得不剩半点残骸,颓废至极。 就在工作室原址旁边的泥泞小道里,他双眼猩红,泣不成声。 他骂她好久,她不会记恨。 可是他离开前呢喃的那句—— “柳姝,你根本就不爱我。” 让她心如冰窖。 柳姝在意气风发时遇到迟巍,分手后一路糟糠。 她这三年过得一点儿都不好,与前公司解约,赔偿金高达千万,柳行之在前年上山摔断了腿,卧床半年,公司起步艰难,各种工作应接不暇,一天恨不得掰成两天用,争分夺秒。 可那么难的日子都过来了,让她开口再同迟巍讲一遍那句他没听到的话,她没勇气。 柳姝抬起头,看着方恩恩,缓缓含住下嘴唇,半晌才又说道:“我怕我说了,他会觉得我不好,或者是、我不够爱他。” “你本来就不够爱他啊。”方恩恩一针见血,“所以我才叫他迟月光。” “柳姝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老天爷能让迟巍再次走到你面前,对你当真是厚待了。” 柳姝小声应下:“我知道。” “你记得那年迟巍从英国回来看你,你去参加轮滑大赛把手机摔坏了。”方恩恩平静地说,“迟巍从学校跑到参赛地点,正好赶上你坐上猴子的摩托车走,他从参赛地点赶回学校找我,我第一次看到迟巍那么失落的表情,我当时还想,你手机坏了,怎么也不给男朋友回个电话,他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来看你。” “他说他时间不多,很快就要离开明城。” 方恩恩看着柳姝,一字一句道:“结果你彻夜未归。” 柳姝睫毛颤了一下,“我去山上开越野车了,没开过那个,兴奋得过头了。” “好歹打个电话啊。”方恩恩摆摆手,很是无奈,又给柳姝出了另一道主意,“从今往后,对我的迟月光好点儿吧。” 柳姝低声说:“是我的。” “放心吧,不跟你抢。”方恩恩从桌子上跳下来,“我得去接优优了,待会儿蒋老师来接你,我直接开车走了啊。” “开吧。”柳姝托着腮,盯着电脑屏幕上的模特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打开手机,与迟巍的聊天停留在最上面。 刚好蒋靖川发来消息,干净的页面瞬间跳跃出红色一点,迟巍被顶了下去。柳姝没着急点开与蒋靖川的对话,而是轻触迟巍头像,设置置顶对话。 她轻扯了下嘴角,这样看起来顺眼多了。 然后她又给迟巍发了条语音。 ** 明城中央CBD,高耸大楼千姿百态,高级白领夹着名牌手包络绎不绝,稀疏人流散发着精英模范的气息。 杨松拿着文件,西装革履,面无表情地从博仪集团风险管理部直达副总办公室。 上午有集团例会,只是很平常的会议,不凑巧的是,两个迟总在会议上因为临城科华投资项目发生分歧。 博仪集团有两个迟总,这是集团内部心口不宣的事情,迟承江有意退出博仪,不在两个迟总之内,若是他在,自然以迟承江为中心。 迟珍作为迟承江长女,在博仪任职十年之久,比起迟巍去年才调进博仪总部,显然优势明显。 博仪集团酒店集团源远流长,房地产行业也积极待长,临城新开发区交通便利,规划合理,是一块令人垂涎欲滴的地皮,迟巍提出收购的想法,立马就被迟珍驳了回来。 迟巍力争上游,与迟珍争锋相对,迟珍不甘落败,会议最终不欢而散。 办公室里,迟巍闭眼小憩,阳光从百叶窗缝隙处投落,映到他身上,整个人显得慵懒又和善。 杨松把文件放到桌面上,静等吩咐,在他眼里,迟巍一直高冷矜贵不可攀,职场口伐笔诛绝不留情,迟珍的存在让彼此陷入一种胶着的状态。偏偏迟珍作为迟承江前妻生下的长女,深受迟承江喜爱。能力出众的迟巍反倒显得默默无闻。 杨松在默默脑补了一出家庭伦理大剧,对迟巍此时‘茫然无措’的状态心生惋惜。 手机震动,迟巍捞过手机,顺手点开消息。 手机里娇柔的女生源源而来,伴着午后迷醉的金光,简直让人酥到半边身子。 “老公~我下午忙完~去接你好不好啊~” 杨松本来都准备走了,冷不丁停下脚步,浑身一个激灵。 他猛然抬眼,眼角抽搐,只见刚才‘茫然无措死气沉沉’的迟总喉结轻滚,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留言哈,希望大家多多收藏!爱你们么么哒~ 第13章 “嘶——” 杨松眨巴眨巴眼。 迟巍笑完了,坐起来,食指轻点着脸颊,看起来好整以暇。 “下午还有什么事?” 杨松回答:“下午三点北城凯悦公司的盛总到明城。” 迟巍低声询问:“最早几点结束?” 杨松估算了一下:“七点。” 都交代好,杨松退出办公室。迟巍重新倚回靠背,拿起手机回复。 [七点。] 窗外阳光明媚,整个房间充斥着清新明亮,空气中漂浮着淡淡柠檬香气。 迟巍头往后倚,下颌线到喉结的弧度清晰有型,房间里萦绕着淡淡哂笑,迟巍嘴角扯起,长指轻点,嗲嗲的声音流传开来。 “老公~我下午忙完~去接你好不好啊~” 他笑得更欢,肩膀一耸一耸。 他控制不了这份笑意,像是掩埋许久,蓄势待发,饱满盛大。 ** 收到迟巍消息时,柳姝正坐在蒋靖川副驾驶座系安全带。 蒋靖川提前几分钟到,车子停在工作室后才打电话给柳姝。 柳姝系好安全带抬起头,蒋靖川递来一个礼盒,浅蓝色的盒身,纯白色的蝴蝶结,很精致。 柳姝一怔:“蒋老师,您这是?” “新婚礼物。”蒋靖川笑道,“不知道你结婚了,没准备份子钱,这就算补的。” 柳姝抿抿唇,很惊讶,“蒋老师,您未免也太好了。” 蒋靖川拿盒子的手朝前送送,直到柳姝接过才又开口道:“结婚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说呢?那天在拍摄现场,吓了我一跳。” 柳姝没打开盒子,平稳的放在腿边,“还没有办婚礼,所以也不算结婚。” “哦?”蒋靖川一边启动车子一边问道,“没办婚礼?” “嗯。”柳姝笑道,“只是先领了证。” 车里恢复安静,导航终点显示明城会展中心,那里正在举行长达一周的摄影展,包含国内外有名的摄影师作品,分类很多,应有尽有。 原本方恩恩要一同前来的,现在只剩下柳姝和蒋靖川。 摄影展门口挂着三张巨大的人物相片,最右侧是第一幅永久性照片的成功拍摄者尼埃普斯,中间为世界上第一个实用摄影术的发明人达盖尔,最左边是现代摄影法的奠基人塔尔博特。 柳姝表情淡然,立在会展中心门口,虔诚地望着,蒋靖川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柳姝,你为什么要做摄影师?” 柳姝转过头:“我爸是自由摄影师,也是我老师。” “哦,对了。”蒋靖川像是想起了什么,“你十六岁的时候是不是得过奖?” 摄影展里人出乎意料的多,柳姝跟着蒋靖川往里面走,漫不经心道:“是啊,十六岁,好多年了。” “你怎么转行到时尚圈来了。”蒋靖川说。 柳姝语调平平:“为了生活嘛。 ” 柳姝看着面前的指示牌,手指轻指了一下人物摄影展区,又侧过头询问蒋靖川的意思,蒋靖川表示无异议。 他侧过身,“你从摄影初期就是拍摄人物?” 柳姝的视线从一副相片转移到蒋靖川脸侧,“最早时拍过风景。” 在鹿镇的家里,有很多柳行之的摄像机,老式新式不一,都算是柳行之的宝贝,他不吝啬这些宝贝,单独拿出一个轻便的供柳姝用,漫山遍野地拍照片。 “最早我爸给我相机,我自己乱拍。”柳姝笑道,“他每一张都很仔细的看,然后告诉我哪一张好或者哪一张不好,没有系统的教给我拍摄方法、构图、色彩。” “这些都没有。” 两人边聊边往前走。 蒋靖川:“只有好照片,没有好照片的准则。” 柳姝点头,注意力逐渐被照片吸引。 蒋靖川跟在她身侧,边走边观察她的表情。她表情认真,皮肤很白,黑发多而蓬松,有一股淡淡香气,她顺手掖起长发后,挺翘的鼻梁映入眼帘。蒋靖川收回视线,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他很清楚自己有没有机会。 蒋靖川家世良好,从小认真,品行端正,不会允许自己做出什么道德败坏的事情,他对柳姝有好感,仅限于好感而已。 博仪集团他有所了解,迟巍这个男人,一般女人可望不可及。 半个小时后,两人来到人口最为密集的地段。 前面有几个年轻人,穿着打扮时尚,嬉笑打闹,柳姝想快点经过。 一男一女打闹,男孩推了女孩一下,不小心撞到墙面挂着的相框,墙上的绳子不牢靠,断了一根,相框歪成斜角。 这相框实木制作,很有重量,柳姝眼疾手快,伸手扶住相框边。 惊呼声一片。 “天呢,你看你干得好事。” “我怎么了?” “你差点把我松雅女神的摄影相框搞碎。” …… 松雅? 陈松雅? 柳姝立直身子,抬头看到白色墙面出贴着的摄影师作品介绍。 陈松雅三个字赫然入目。 蒋靖川替她接过相框,这相框还吊在半空,柳姝拍着小臂,嗤笑一声:“怎么就这么巧?” 蒋靖川:“什么这么巧?” 柳姝笑着摇头:“没事。” ** 刚接完电话,陈松雅应下新晋影帝廖宇的个人拍摄,她眉梢带笑,挺胸抬头的从门口走向展区。 一进去,就看到人物展区那块儿围了几个人,嬉笑打闹,安保人员火急火燎得小跑过去,手里拎着工具箱。 她又看了眼安保人员所去的位置,正是自己作品展览的地方,她撩撩长发,平稳前行,高跟鞋遁地,噔噔作响。 停到跟前,还真是自己的作品出了问题,吊线断了,相框倾斜。陈松雅叫了声安保人员:“怎么回事啊?” 安保人员回答:“有人把线扯断了,一会儿就好。” 这种突发状况于安保人员来说都是小事,避无可避,陈松雅吹鼻子瞪眼:“你得给我好好整理的,别给我蹭到画面。” 周遭有几个年轻人认出陈松雅。 “松雅摄影师,我可以跟你合个影吗?”刚才扯断绳子的女生小心翼翼询问,双眼里盛满亮晶晶的小星星。 陈松雅看了一眼小姑娘,哦了一声,嘴角不自觉地翘起来,“行啊,要用美颜哦。” 这几年陈松雅事业如日中天,已经成为业内有名的摄影师,也有自己特有的粉丝圈,来观赏摄影展的人大多对摄影有所了解,认识她很正常,有她的粉丝不足为奇。 她站在一侧同小姑娘自拍,很委婉地推着小姑娘去了画面前头,自己则距离小姑娘还有十几公分的距离。 柳姝也不是故意想看她,静静地转过身对蒋靖川说:“我们去别的展厅。” 蒋靖川见过几次陈松雅,这次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被柳姝叫走,有些茫然。 两人并排着转身,身后传来一道呼唤:“蒋老师?” 柳姝闭了闭眼,跟同蒋靖川一同转身。 “我以为我认错了呢。”陈松雅走来,盈盈笑道,“没想到还真的是你啊?你今天也来看摄影了。 ” 蒋靖川:“是啊,很巧。” 陈松雅不动声色的扫了柳姝一眼,柳姝也没怎么想搭理她,看她这几年越来越春风得意的样子,柳姝对恶人有恶报一话产生深刻怀疑。 陈松雅又说:“好久不见啊,姝姝。” 姝姝你个大表舅。 柳姝没接话,静静等她下文。 蒋靖川问:“你们认识?” “是啊。”陈松雅笑得很开,“我以前……带过姝姝。” 柳姝把包朝肩上拉了拉,削瘦的脸颊没有表情,“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现在陈老师都忙到没时间带人了吧?” “那是。”陈松雅没想到柳姝现如今如此淡定,三年时间,小姑娘经历得多了,蜕变成女人,气质也不一样了,她笑着捋头发,“我和水娱解约了,现在在京华,京华单独给我拍行程,真是没有时间带新人了。” 柳姝侧着身,抬眼睨她,语调平平:“京华是么?” 展区人来人往,断掉的线已经接好,安保人员退去,行人驻足观赏,立在一侧的三人气质出众,引人眼球。 陈松雅不明所以:“是。” “这个公司不也就那样么?”柳姝说,“时尚资源、公司公关都很一般,陈老师要求这么高,水平也不低,为何要纡尊降贵去哪个地方?” 陈松雅被噎了。 她有一瞬间怀疑柳姝说的公司并不是京华,京华虽然成立时间不久,但创始人是著名经纪人刘乐乐,刘乐乐没成立京华以前向来会蹭网络热度,几乎隔一段时间上一次热搜,与前经纪公司解约后,火速成立京华,网络热度经久不衰。 京华签约了不少新生代流量明星,陈松雅作为公司内部专用摄影师,从没觉得京华是个小地方。 总比柳姝那个个人工作室好很多。 蒋靖川想起博仪集团,没说话,他没见过柳姝这咄咄逼人的样子,当下真有种可能他不是很了解柳姝的感觉。 柳姝包里的电话响了。 她走出去几米远,接起电话。 那头的迟巍语调慵懒:“你在哪儿?” “你忙完了?” “嗯。”迟巍漫不经心地说,“下午要接的盛总,女朋友身体不舒服。” 这种一字一句的汇报柳姝听得少,她顺着他话低声说:“来出差还带女朋友啊?” “他女朋友是他助理。” “哦,这样啊。”柳姝报了地址,回头看了一眼蒋靖川和陈松雅,眼神很淡,“老公,我想要个东西。” “嗯?”迟巍语调上扬,轻笑了声,“什么东西?” “京华娱乐。” 迟巍:“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姝姝:“今天也是被老公宠爱的一天呢。” 巍巍:“老婆就是要星星要月亮我也要给老婆摘。” 剧情走起来,人物一个接一个出场唠~ 永久性照片的成功拍摄者尼埃普斯,中间为世界上第一个实用摄影术的发明人达盖尔,现代摄影法的奠基人塔尔博特。——《摄影的艺术》 只有好照片,没有好照片的准则。——安塞尔亚当斯 第14章 陈松雅是柳姝上一个公司的同事,也是手把手带她的上司,那时她大学尚未毕业,国际大奖掌握在手,锋芒毕露,很多人慕名而来钦点她的大名邀她拍摄。 然而就是这样,她除了实力背后空无一人,公司里的人一部分对她充满欣赏,另一部分对她充满鄙夷,陈松雅显然为后者。 彼时的柳姝太过年轻,直来直往的性格并没有让她看清身边人的伪装。 直到某次时尚大赛观场,她意外发现与自己前段时间拍摄作品风格几乎有百分之九十雷同的照片出现在大赛一等奖的展示中,而获奖名单显示,一等奖获得者为陈松雅。 后来的事态发展有些不可挽回,柳姝找到陈松雅与之当面对质,陈松雅闭口不提“剽窃”一事,甚至用言语刺激柳姝。 柳姝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陈松雅言语苛刻刺耳,柳姝听了几句,动手打她一巴掌。 因为这一巴掌,让柳姝彻底明白一个道理,当你不够强大时,武力能解决一些问题,但解决不了所有问题,甚至还能给你带来新的问题。 陈松雅手持监控录像信誓旦旦要告柳姝,柳姝笑极,作为被剽窃的一方,反而落为下风。不久后,柳姝同原公司解约,赔偿金高达一千三百万,方恩恩曾经劝告她不要解约,柳姝异常坚定,像这种没有人性公正所在的公司,不值得留。 当时柳姝和迟巍尚在恋爱期间,迟巍远在欧洲,对此了解不多,柳姝忙于成立新工作室,迟巍母亲许玟丽找到她。 陈松雅没告她,因为这件事同样被柳姝用钱摆平。 柳姝负债累累。 再后来,柳姝和迟巍分手。 空窗三年,直至前段时间柳姝回归程家,与迟巍结婚。 柳姝挂断电话,转头与蒋靖川告别。 她一分一秒都待不下去,准备打车去某个地方等迟巍来。 陈松雅看着她。 柳姝整整挎包,陈松雅的视线不自觉地看向柳姝胯间,其实她一早就注意到了,柳姝背的包是D牌春季新款,两个巴掌大的小包要价六位数。 同时她又有些纳闷,据她所知,柳姝这几年工作室稍稍有起色,要还清千万债务还是有所困难。 想着,又不禁轻笑。 女人都是追求物质的,打碎牙往肚子里咽的滋味肯定不好受。 柳姝挑着眉,叫了一声陈松雅。 “嗯?”陈松雅移过目光。 柳姝对她说:“再见。” ** 一周后,柳姝跟着迟巍前往京华签订合同。 刘乐乐除了是京华娱乐的最大持股人,还是一名经纪人,在网络知名度甚至盖过某些二三线明星。 当初独立门户,拉了不少集团赞助,公司创立初期她立下豪言壮志,五年之内超越盛艺娱乐,如今盛艺娱乐头顶上的老大前来主动投资,刘乐乐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但她也有自己的条件,京华可以分股,但不可以全卖,她投资了很大心血于此,以后还要做京华说一不二的管理者。 迟巍对此毫不在意:“我要京华也不过是哄我老婆开心,只要我老婆点头,我没有任何意见。” 刘乐乐又转头向柳姝。 柳姝有些不适应,腹诽不停,表面倒是一派和煦,她这会儿坐着,身材婀娜,拿着合同看了老半晌,缓缓放下,“那我签了这合同,以后再来京华,公司员工都要叫我什么?” 刘乐乐顿了一秒:“柳总?” 柳姝勾唇一笑,很是满意,她也不过就是为这一句而已。 签完合同,刘乐乐绷不住脸色,扯着嘴笑得开怀,强烈请求迟巍柳姝赏脸共进午餐。 迟巍看向柳姝。 柳姝面无表情,左手食指抵在右手食指前面,比了个叉给迟巍看。 迟巍笑笑,伸手揽住柳姝细腰,“走吧,送你回工作室。” 临走前柳姝朝京华多看了眼,没见着陈松雅,想是今天她不在。 刘司机开车送迟巍柳姝去工作室,杨松坐副驾驶。 前段时间迟巍说过要带柳姝回迟家老宅也没再提,她说要京华他也一声不吭的把合同签了,柳姝坐在后排车座,伸手去触碰迟巍掌心。 迟巍手掌很大,骨节凸出,柳姝顺着手腕往下,掌心朝上,轻轻攥住再松开。 她感到有一股力,从她刚才松过的地方传来。 迟巍攥紧了她,然后缓缓拿起,准确无误的放到嘴边,轻吻了下。 柳姝心颤了一下,出神的时间迟巍又把她的手指放回原处。 “老公。”她开口,音色很柔。 “嗯?” “你都不问问我?”柳姝看着他,“我要京华有什么用?” “你不是想——”他顿住,轻笑了声,“随你,你想要,咱又不是买不起。” 这话简直让柳姝心甜如蜜。 她曾有好多次怀疑,三年不见,迟巍还能不能做到一如当年。 当年迟巍对她的宠让她在整个学院远近闻名。 没交迟巍这个顶级男友时,柳姝已经略有声名,她个高长好,一轮滑板滑得特溜,穿梭在学院上下。 那时的柳姝爱穿黑衣服,虽然现在也是。她皮肤白,黑白分明,酷酷的表情搭配吊炸天的炫技动作,谁都对她议论纷纷。 最主要的是她大学期间就一直在给小明星摄影拍摄,加上她年少获得国际大奖的经历,四年里兢兢业业,奖学金年年不落,每年开学典礼都能去前台演讲。 有很多人追她,她不为所动。 兴许是被人追惯了,不过尔尔,柳姝这人其实生性自由,心思并不细腻。 她能忆起来的她和迟巍的开始,就是—— 他好帅。 她和迟巍的恋爱,就是—— 他真好。 好到整个女生宿舍为之呐喊,好到自此三年之后无人能撼动这人在她心中的位置。 她要什么,他都想办法给。 以前这样。 现在竟然还这样。 她能忆起他们热恋期间,迟巍最常说的话。 无论是白天,黑夜。他的怀抱温暖又缱绻,他从后面伸过手,搂得紧紧得,像是抱紧了心中唯一的太阳,依恋又沉沦。 “柳姝,全世界,我最喜欢你了。” 她听来非常得意,她能让迟巍这种男人折服在脚下,护在掌心里宠。 是她的本事。 她飞扬跋扈:“你要一直喜欢我,我想要的东西都给我。” “你不准看别人,不准和别人说话。” “你的东西都是我的,我的东西还是我的。” “你不可以阻止我的爱好,不能阻止我和其他好朋友一起玩耍。” “还有……” 迟巍失笑:“还有什么?” 对于柳姝蛮不讲理毫不公正的要求,他也保持着那样的温柔。 柳姝语调上涨,再接再厉。 “还有我忘了,等我想起来再补充。” “好——” “我想起来了!”柳姝哼哼唧唧,“以后我们结婚了,你爸妈对我不好的话,我是不会孝敬他们的,我要保证我的心情愉悦,否则我就不漂亮了。” 她躺在迟巍怀里,絮絮叨叨的诉说何种稀奇古怪的话,但还是有一些词触动到少年内心深处微妙的琴弦。 譬如说。 结婚。 柳姝记得,迟巍的吻落在她太阳穴处,她那里长了一颗痘痘,迟巍吻有些重,于是她蹙着眉哼了一声。 迟巍的身体徒然一怔。 过了好久,他才低不可察的说了声:“可以。” 分手后的三年,柳姝明白了一件事情。 她能得到迟巍的宠爱与呵护,不是她的本事,而是上天的垂怜。 当所有困境和挫折一股脑儿冲向她时,抓不住迟巍的感受十分难过。 最难过的是,她亲手推开了他。 劳斯莱斯平稳前行,迟巍的手轻轻抵在额间,长时间高效率的工作让他略微有些困顿,他半眯着眼,问道:“我先带你去吃饭吧。” “好。”柳姝点头。 “你想吃什么?” 迟巍动了动身子,离她更近了些。 “随便。”柳姝补充道,“是真的随便。” 迟巍轻笑:“那就随便吃点?” “好。” 司机改道,朝与工作室相反的方向开去。 “老公。”柳姝捏了捏手心,“你和以前一样好。” 迟巍侧眼看她,眼眸慵懒深沉。 他敛了笑意,没有任何表情。 “那你呢?”他开口道,“你还和以前一样么?” 一样什么? 柳姝摆着手,“应该不了吧?” 声线发颤,语音拖长,说话者极为心虚的表现。 “你知道我说什么?” 迟巍的指尖戳上她的脸,柳姝故意碰着他指尖,“什么?” 迟巍轻哼,手指弯曲,食指和中指夹上她的脸蛋,那里肌肤柔软,触感细腻,手指的上方是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映着他的脸。 他的唇靠近她的脸,绵密的气息吹拂着她的面颊。 “和以前一样。” “没良心。”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也是为迟总摇旗呐喊的一天!!! 作者的快乐真的很简单,就是每天有小天使来评论~收藏快点涨起来~ 明日高考,祝高考学子金榜题名~一帆风顺~ 打开作者专栏,你会发现有人开了小表妹程思南的文《他很偏执》收藏一下吧~ 第15章 这话说的,就很尴尬了。 柳姝问:“你很生气吗?” “生气什么?”迟巍收回手指,“也差不多都习惯了。” 柳姝的眼神有些异样,“你的习惯也保持太久了吧。 ” 迟巍抿着唇,忍下翻白眼的冲动:“你话很多。” “嗨。”柳姝眉梢扬着笑,“三年不见,还能保持这种习惯,你得多喜欢我呀。” 迟巍觉得搞笑的是,柳姝前后态度转换,两人相逢到现在,她慢慢开怀了,胆也变大。 “是的呢。”他朝她耳边吹热气,“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兮,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兮。” 柳姝眨巴眨巴眼,这人怎么回事? 多加了好几个兮。 “柳小姐。”迟巍慢慢坐直,与她拉开距离,又拿起她的手,轻揉慢搓,“你就是我迟某人的念念不忘呢。” 柳姝心跳漏掉一拍。 前排的杨松和刘司机装作听不见。 柳姝抽回手,脸热腾腾,“你这话还是得少说。” “或者回家再说——” “你想得美。”迟巍转过视线,“看我心情考虑说不说,你也不是天天都能听得到。” “也没听你说过。”迟巍扯起手边的财经报告,低眉去看,嘴角的弧度清晰可闻。 “我功力不够。”柳姝坦诚道,“但我会慢慢学习。” 迟巍懒懒瞥她一眼,笑出声。 好像看她心虚无奈的模样,自己通身的疲惫就能消散不少。或者她坐在这里,出现在自己眼前,这份愉快就能延绵不断。 他对柳姝没要求,甜言蜜语说不说的。 无所谓。 经过两个红绿灯路口后,劳斯莱斯抵达目的地。 迟巍先前一直没搭理柳姝,柳姝絮絮叨叨了一路,车一停,她停止叨逼。 也只是顿了两秒,“我们吃什么?” 迟巍侧头看她:“西餐。” “不是吧……”柳姝伸手搭上迟巍的肩,“我不喜欢吃那个。” “你不是不喜欢。”迟巍无情拆穿她,“你是不会用刀叉,怕丢人现眼。” “……你何必呢。”柳姝下车,自言自语,“那还是不有你给我切。” 以前他是这样。 迟巍从另一侧走过,伸手揽住柳姝:“今天不会的,我不可能每次都替你。” 他定定的看着柳姝,一字一句道:“别想太美。” 柳姝气得没说话。 迟巍带柳姝吃西餐的次数不多,第一次就发现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貌似不太会用刀叉,实际上她连筷子都用得不是很利落。 像拿笔的姿势,夹面条的时候手腕反着来。 总之,就还挺丑的。 迟巍爱屋及乌,不爱纠正她。 但江休前几天说过一句话,嫂子在乡下养了这么多年,骨子里的放纵劲儿很难掩盖。 迟巍没往心里去,但后来反复品味,觉得这话不无道理。 柳姝的小毛病多到一只手数不过来,她爱打人,爱钻牛角尖儿,睡觉不老实,做饭很难吃,衣服换得勤,却不爱洗。 不过,生活是他和柳姝过,柳姝也不需要洗衣做饭。但是程家迟家交际少不了,有些基本还是要纠正,免得别人提起之时柳姝憋一肚子气。 清静悠雅的西餐厅里,迟巍柳姝面对而坐。 柳姝一手拿刀,一手拿叉,余光时不时瞟着迟巍,时刻保持和他相同的动作。 迟巍吃东西很安静,细嚼慢咽,动作轻轻,太阳穴一鼓一鼓,下颌角边上咬肌显现痕迹。 “柳姝。”迟巍咽下牛排,纠正她道,“你刀叉拿反了。” “?”柳姝眨巴眨巴眼,看看自己再看看他,“你开什么玩笑,我和你拿得一样。” 他轻轻摇头,“你和我是反着来的。” “……”柳姝低头看看,意识到有个原理叫做镜像以后,想抬脚就走。 迟巍没忍住,一向食不言寝不语的他笑得很开怀,他伸手拿过柳姝面前的精致餐盘,细心切好放回面前,语气宠溺而温和。 “吃吧,不为难你了。” ** 用过午餐,迟巍送柳姝到工作室。 柳姝问他下午几点下班,他没给确定的答案。 最后柳姝点着头说:“那我回家等你。” 临下班前,方恩恩推开柳姝办公室的门,她刚洗完手,甩了一地的水,来到柳姝办公桌前扯出一张抽纸,自顾自地擦起来,“昨天刚把优优送走,那小妮子坑了我一块macbook的钱。” “有个妹可真麻烦,大她八岁更是苦不堪言,以前这孩子上了大学,凡事更得我操心。” 柳姝:“没钱了?我给你啊。” 方恩恩睨她一眼,“迟巍给你的啊?” 柳姝起身朝座位后背一靠,双手抱胸:“我自己的不行啊。” 方恩恩噗嗤一笑,张合着手拿水撒她:“硬气了哈,迟月光一回来你果然不一样了,说话气势都变了。” “我有吗?”柳姝不服。 “你没有吗?”方恩恩反问,“今天上午干嘛去了,找不到人?” “办了一件大事。”柳姝竖起食指放在她和方恩恩中间。 方恩恩嗯哼一声:“什么大事?” “京华知道么?”柳姝笑了笑,脑袋朝后仰,“下次带你去玩儿。” 托陈松雅的福,方恩恩曾经了解过京华。柳姝在上一家公司工作时,方恩恩也没毕业,她和柳姝关系好,去前家公司找过几次柳姝,见过陈松雅,当时对她印象良好,后来发生那件事,方恩恩专门了解过陈松雅的后续发展。 可惜天道好轮回,还没轮到陈松雅。 “迟巍买了京华百分之二十股份送我,我现在也是京华大股东了。” “卧槽!!!”方恩恩简直没法阻止这粗口,她扯着柳姝肩膀晃,声嘶力竭—— “迟月光有兄弟么!能不能介绍给我!” 柳姝被晃得有点眼晕,她摁住方恩恩的手,“没、没有!” “阿迟是独子,姐姐倒是有一个,真没兄弟!” 方恩恩还想说什么,有人敲响了柳姝的门。 这是方恩恩第一次见程思南,行走的印钞机衣架出现在她视线中,由远及近。 从头到家的C牌小香风,脚底踏着的小皮鞋大约是明星走红毯的常见款,包包也是一套。 刚才想说的话全都堵塞在嗓子眼,方恩恩一路看下来瞬间眼前又是一亮。 这位美女腕间戴了——价值两百万的百达翡丽。 “姐姐有空吗?” “我开车载你去玩儿。” 程思南摘掉墨镜,扣在胸前,精致脸蛋明艳动人。 落日余晖映在程思南小麦色的肌肤上,滚了一圈霞光。 方恩恩脑海中冒出一句话:货真价实的小仙女。 柳姝这才想起程思南先前给她发的消息,说问她有没有时间,想约她一起去放松。 她好像答应了程思南。 “姐姐。”程思南语气娇羞,“我来接你啦。” 柳姝盯着程思南看了会儿,才小声说道:“我给忘了。” “啊?”程思南微蹙着眉,抬脚走向一侧的沙发,低头吹了吹才坐下,“那可不行啊,我都来找你了,你收拾收拾,等你下班我们再去吧。” 说罢,也不等柳姝回复,翘着二郎腿玩起手机。 …… 柳姝料定自己也没法躲,转头看方恩恩:“要不我先走了,我妹来了。” “这位美女?”方恩恩瞪大眼,指指坐在沙发上的程思南,看着柳姝,“你妹?” “……是。” 方恩恩用口型询问柳姝:“我怎么不知道?” “啧。”柳姝站起身,去门口衣架拿包,“以后再给你解释。” 说完这句,柳姝叫了声思南,“走吧,你开车我开车?” 程思南伸手掏出墨镜,干净利落地戴在鼻梁上,悠悠道:“姐姐忙完啦?” 程思南向来在柳姝面前表现地很乖,那种小妹妹的乖巧呼之欲出。 柳姝说不上喜欢,并不讨厌,她朝程思南点头,“对,走吧。” 程思南挎上柳姝小臂,“我开车来的,姐姐跟我走吧。” 柳姝回头对方恩恩说:“恩恩,我先走了。” 方恩恩伸出五指,在空中波动了一番,“哦。” 程思南也回头看了一眼,低下头在墨镜上方的缝隙处看方恩恩,一位看起来精英味儿十足的姐姐。 她眉尾轻扬:“姐姐再见哦。” ** 程思南的车是一辆红色法拉利,底盘很低,空间不大,外型颜色惹眼的很。 柳姝“哇”了一声,“这车好酷。” “姐姐来呀。”程思南像一只洋洋得意的小孔雀,勾着手指对柳姝说,“妹妹带你去拉风。” 车行一半,迟巍的电话打来。 程思南瞥见手机屏幕上的“老公”二字,调低车内音乐音量,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姐夫是要查岗么?” “真是,管的好严哦。” “我看啊婚姻不仅是爱情的坟墓,应当是人生的坟墓才对哦。” 柳姝轻笑了声,觉得程思南这话说得十分有趣,她接起电话。 “下班了吗?” 柳姝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道,“下了。” “我去接你?” “不用了。”柳姝听到程思南小声哼着小曲儿,她说,“思南来接我,我晚点儿回家。” “好。” 挂断电话,程思南调大音量,她嚼着口香糖,鼻梁上架着墨镜,手指搭着方向盘,不说话时看起来姿态高贵。 一开口就变成话匣子。 柳姝捋着头发:“我们去哪?” “去见我男友。” 柳姝挑着眉,想起那个长相一绝,拍封面一定很妙的男人。 “虽说爱情是人生的坟墓。”程思南瘪瘪嘴,语气忧伤,“但我要是能死在时越身上,我也心满意足了。” 柳姝:“……” 作者有话要说:开了一个程思南和拍封面很妙的男人的新文,叫《他很偏执》 下面是文案 听闻程思南恋爱,寇时越垂首冷笑,浅褐色的眼眸没有一丝感情,语气却吊儿郎当:“我不信。” 他以为程思南什么都给了他,一定会像一块狗皮膏药一样紧紧粘着他。 谁知千金大小姐拍拍屁股走人,潇洒程度堪比自己这个没得感情的渣.男。 光怪陆离,嚣光十色中,程思南和别的男人接吻,被别的男人揽着腰肢从他面前经过。 寇时越倚在吧台上,懒散地看着她,眼眸流转着细碎的光,语气如冰:“前女友,好巧啊。” 程思南一身红裙摇曳,眼皮都没抬一下,依偎在男人怀里,走得好干脆。 寇时越突然感觉脸有点疼,心也疼。 寇时越很偏执,不爱时偏执,连名字都不想告诉她。 爱时更偏执,想把心掏出来给她。 “姑奶奶,我给你买了新房子,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感觉追前女友火葬场的意味儿挺明显啦,喜欢的小可爱麻烦点一下收藏哦~拜托拜托~ 第16章 柳姝见到名为时越的男人,突然就理解了程思南口中的那句—— 想死在他身上。 时越的长相非常出众,出众到在人海茫茫的酒吧,灯光暴闪,物欲横流之中,一眼望见他。 程思南带柳姝来到工业一号。 工业一号建在澄湖旁。 夜晚的澄湖灯火通明,湖边的石柱灯旁人影交叠,大理石地板一路蔓延至远方,灯光月光遥相辉映,巨大的湖面泛着点点涟漪。 澄湖不大,周遭的酒吧娱乐场所围着湖心建,这里地方还算宽敞,这个时间段停的都是豪车,年轻人随处可见。 程思南把车停到地下停车场,带柳姝乘电梯直接抵达工业一号。 还没进酒吧,柳姝先有了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进去之后,更是有一种难言之隐的陌生感。 五光十色的灯光伴着音浪敲击着耳膜,刺激瞳孔,舞池里的年轻男女甩着形形色色的头发如同群魔乱舞,甚至有人踩上桌子疯狂摇晃着啤酒。 酒吧这种地方,多是来猎艳,两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很快成为男人挑逗的新目标。 “美女,来玩吗?”一个穿着紧身花T的男人冲着柳姝挑眉。 柳姝和程思南对视一眼,程思南轻挑着眉,红唇在灯球的照耀下更加艳丽,“我们有约了。” 这话很明显,不好意思叔叔,和你不约。 那男人也很快转移目标。 程思南给柳姝指了一下时越所在的位置,柳姝一眼望见。 这男人帅到人神共愤,像古代西方精雕细琢的雕像,更像现代画师精磨细碾的手绘。 柳姝看到时越周遭的莺莺燕燕,虽然男人面无表情,气质冰冷,但这并不妨碍女人眼里大放光彩。 她在远处多站了会儿,身旁的程思南从右边视线一跃而过。 柳姝想,程思南也不是好惹的姑娘。于是她在不远处坐了下来,视线一直没离开时越,她也想学习一下,如何清理蜜蜂蝴蝶。 舞池的灯光似狂狼,一股一股拍在男人女人身上,程思南过去挺身站在时越面前,隔开外界给他的眉目传情。 柳姝满意得点着头,只觉得有意思。 过了一会儿,一群女人散了,程思南仿佛忘记自己是带着表姐来了,满脸满眼都是那个冷若冰霜的男人,比灯光还亮眼。 酒吧里人很多,柳姝坐在吧台上,服务员表情冷冷的,似是不愿多说,但看到柳姝的存在,还是标志性的询问道:“美女要什么?” 柳姝以前常来酒吧,大学时候,作为一个酷girl,一名人人都想结交的交际花,没少来这种地方。 迟巍不同意她来酒吧,但两人距离远,迟巍查岗时她总有办法应对,反正真就被迟巍抓包,迟巍也舍不得骂她。 柳姝点了一杯莫吉托。 视线又瞟回程思南和时越那方。 程思南在柳姝心里,是个能说会道,八面玲珑的小姑娘,不太爱学习,据她所知,程思南在欧洲的学业没修完,自己溜回了国,现在在明城一家私立院校读大三。 这么想想,程思南是实打实的富二代,拜金方面处于拔尖状态。 泡男人也有一套,时越原先冷冷的表情有所缓和,嘴角抿着笑,程思南更是笑得像朵花儿似的,半拉身子都倚着他。 时越很高,程思南的脖子快仰成九十度了。 柳姝看着这群魔乱舞,正准备喝上一口服务员刚送上来的莫吉托。 一个男人顺势坐在她身边,笑着搭讪:“美女一人喝酒么?” 柳姝抬眼,是一个穿着花衬衣的男人,浓郁的香水味儿不禁让柳姝拧了下鼻子,她摸了摸左手无名指,很巧的没有戴戒指。 “就算我一人喝酒吧。”想着有些无聊,柳姝也不介意多聊几句。 这男人要了一杯烈酒,一口没喝,柳姝猜测他是装逼点的。 “美女的眼睛好漂亮。”男人喋喋不休,“是不太常见的柳叶眼。” 柳叶毛线,柳姝腹诽道。 面上倒是保持镇定,“还好。” 男人开始下一步行动,“美女一看就是单身,追究者多得那种,要不要让我看看手相,我在这方面很有研究。” 柳姝心道你眼神都他么不好了,还会看手相? 真的吗?我不信。 但还是伸手覆在吧台上,“你看吧,我就放这儿。” 男人说:“离近点儿效果好。” 柳姝:“那你趴着。” 看手相期间,柳姝又转头去看程思南,这次程思南看到她了,给她招手,还伸着食指点了点柳姝背后。 柳姝在极度懒散的状态下回眸一笑,吓得魂飞魄散。 迟巍怎么来了??!! 手猛然抽走,男人惊了一瞬,打趣道:“美女怎么——” 肩上突然传来一股力,有人拍着他肩膀,男人转过头。 柳姝讪笑:“不好意思啊,我老公来了。” 男人面露尴尬,没说什么,很快就走了,点得那杯烈酒放置于吧台,一动未动。 迟巍可能这一路来得急,额前的碎发微微翘着一缕,看起来有种别样的干净,柳姝想伸手给他捋平,被迟巍一巴掌拍掉,“别碰。” 柳姝耸着肩,有些心虚。 迟巍给二楼三点钟方向摆了摆手,柳姝抬眼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 ——岑时和江休。 “……”柳姝侧过身,小声嘀咕,“你怎么还有眼线的?” “嗯。”迟巍点头,“老婆不好管教,没眼线心里不安。” “啧,你这话说的。” 迟巍冷冷觑过来:“你别屡教不改。” “我没有啊。”柳姝蹙着眉,“你怎么这样说我。” 迟巍看都不看她,抬眸与程思南打招呼,还有时越。 程思南依偎在时越怀里,笑得花枝乱颤,“你看到那个男人没?我姐夫。” 时越淡声:“看到了。” “本来我要嫁他呢,后来娶了我姐。”程思南说,“他俩比我想象中还要般配,他护我姐像护小鸡仔,可我姐战斗力很强。” “战斗力很强?”时越轻笑了声,有震动从胸腔传来,“这是什么比喻。” “乡下长大的,有一种独特的野性美。” 他声色魅惑又性感:“我也是,乡下长大的呢。” 程思南抬头看时越,时越正好在抿酒,修长的指抵在晶莹剔透的玻璃杯上,浅蓝色的光从头顶投落,削瘦的下颌线流畅干净。 她默默空咽,抱得更紧。 这个男人简直要把她迷晕了。 ** 程思南和时越准备离开时,柳姝和迟巍早已不见踪影,两人走到地下停车场,与同样准备离开的岑时、江休打了个照面。 程思南在柳姝订婚典礼上见过二人,二人对程思南也有印象,眉眼相望中,四人边走边攀谈。 “姐夫是你俩叫来的吧?”程思南笑着询问。 岑时:“对啊,打电话二十分阿迟就赶来了,可真快啊。” 江休:“他对他老婆可是真爱,半分不虚假。” 程思南听到这话,不自觉的挑着眉,她也觉得,迟巍对柳姝好得过了头。 四人边走边聊,快到停车位置时,程思南拿出钥匙,身旁的时越 却顿住脚步,微微侧过头。 程思南掏出钥匙,转过身:“时越你怎么不走啊。” 岑时、江休也因为这句话一同转移视线。 第一个叫出声的是程思南,她年龄最小,脸皮薄,看到不远处保持相同频率前后晃动的蓝色保时捷霎时红了脸。 “这也太……” 时越抿嘴不言,嘴角浮现看好戏的笑。 岑时江休都是老油条了,见怪不怪得对视一眼,目露金光。 岑时笑道:“年轻人,欲/望强。” “卧槽。”江休看过一眼,又看一眼,半晌,缓缓道,“那他妈不是迟巍的车吗?” ** 一小时前。 迟巍的脸色不算太好。 柳姝把莫吉托推到他面前,酒水因为外力产生细小波动,泛着点点涟漪。 女人的柳叶眼梢媚长,“解解渴。” 迟巍看她一眼,没喝,他自己开车来的,待会儿还要开车回去。 柳姝拿过刚才男人点得那杯酒。 迟巍终于有了动作:“这是别人的。” “我知道。”柳姝说,“那人没动,崭新的。” 迟巍不想与她争执,二层的岑时和江休一直盯着这边看。 他不常来这些地方,他知道柳姝以前喜欢来这种地方。 柳姝做什么都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他看不惯,偏偏又舍不掉,这会儿不想理她,一眨眼的功夫喝下烈酒,烈到呛出声。 迟巍怔了几秒,忍不住问她:“味道怎么样?” 柳姝一说话就呛,脖子和脸瞬间如同火烧,太阳穴那块隐隐有充血上头的感觉。 她就喝了两口而已。 迟巍捏着她的脸,看到她皱成一团的五官,和脸颊两侧泛起的红晕。 “我说——”他唇角一松,轻咬下唇,语气无奈又好笑,“你是真的虎啊。” 有点难受,柳姝拍打他的手指。 迟巍另一只手从她腋下穿过,轻轻朝前一带,柳姝落入他怀里。 柳姝半醉,闻到迟巍身上的味道嘤咛了一声:“老公。” “嗯?”迟巍扶着她。 “回家吧。” “成——” “我想和你睡觉。” “……”其实迟巍上句话没说完,他刚想夸奖柳姝良心未泯,尚有为人妻子的操守,下一句柳姝就能让他外焦里酥。 “我们还去书房——”柳姝蹭啊蹭,发出浅浅吟笑,“好不好?” “……” 迟巍微抿唇,巨大的无奈感涌上心头。 周围吵吵闹闹,她抬头咬.上他喉结,细碎的湿滑让迟巍身体猛然一紧,声线渐哑。 “柳姝。” “嗯?” “做个人不好吗?” “……” 迟巍摁着她肩头,漫不经心道:“榨干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第17章 这一场来得又猛又急,最终结束时,柳姝直觉身体像是被一刀劈成两半,一半保持热情,奢望得到更多。一半苟延残喘,破败成残桓断壁。 迟巍整张脸埋在她脖颈间发丝处,两手扣住她的手腕锢在头顶,大幅度的胸腔喘息在不算宽阔的车厢中频频震动。 柳姝头昏脑胀,她用下巴磕着男人肩膀,紧蹙着双眉。她体力向来不错,可惜今天喝了酒,实在是很难受。 迟巍身上热气腾腾,也不知是否和她拥有同样感受,还是单纯需要长时间缓解一下,他紧抓柳姝的手缓缓松开,从身后穿过,用力将她抱了起来。 柳姝嘤咛一声,歪着头倚在他肩上。 她听到腰带锁扣扣响的声音,吧嗒一声,然后就是细小餮足的声音,从男人喉咙轻涌而出。 “老公……” “嗯。” 没什么,她只是想叫叫他,仅此而已。 柳姝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连衣裙,上身很紧,只在侧面有一道细细的拉链。 这个拉链在刚才被迟巍一把扯下,现在怎么都拉不上了。 迟巍尽量给她穿好衣服,原先紧身的裙子现在松松垮垮,他扯了几下,于事无补。 柳姝烦了:“谁让你给我扯坏的?” “……”迟巍瞥去一眼,“你可以自己脱。” 柳姝语塞,她想起事情开始时她迫切的需求。 ——老公帮我脱衣服。 “算了。”柳姝气弱,“就这样吧。” 迟巍没说话,事实上,他想来根事后烟。 “老公再给我买新的。”柳姝巧笑倩兮,柳叶眼梢沁着迷醉。 迟巍工作一天,大干一场,身体疲乏,长叹一声:“你想要的东西,有什么我没给你买?” 从一开始到现在,他满足了柳姝所有要求。 他拍着她后背,拉她朝怀里摁:“你为什么就是不听话呢?” 柳姝软泥一样滩在他身上,“我听话,我以后都听话。” 迟巍靠在保时捷后座靠背上,从前排后座缝隙里掏出一块口香糖,扔进嘴里,一手拍着柳姝后背,一手直在车窗上,半晌问了句:“你给我生个孩子。” 柳姝在他怀里咯咯笑,笑得他全身上下都痒,刚才那场他没用保护措施,现下竟有些隐隐的期待。 迟巍发现自己紧绷三年的情绪和原定的计划已经有偏离轨道的趋势。 但他要的结果是什么? 是要柳姝留在他身边,一辈子。 柳姝抬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垂下头,蠕动着枕到他大/腿上,“你想用孩子套牢我,我才不要。” “呵。”迟巍气笑了,拿手去勾她发丝,绕在手指好几圈,嘴里嚼着口香糖,“自以为是。” “唔……”柳姝调整了一下位置,枕的更舒服,长腿翘着,脚掌踩着车窗,“那你要我给你生孩子?你才二十五岁,这么着急当爸爸的么?” 夜里停车场光线不好,柳姝平躺着,一张脸一览无余,盯着迟巍看。 从她的角度里,迟巍的喉结很凸出。 她一直觉得,喉结是男人最为性感的部位,荷尔蒙爆棚。 迟巍舔了一下嘴唇,柳姝跟着也舔了一下。 他看都不看她,嗤笑道:“造人是家族传承,人生大事,你懂个毛。” “哼。”柳姝不听话的爬起身,车内空间小,她动作难度高,爬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维持平稳,伸手环住迟巍的脖颈,在他耳边吹热气。 迟巍不为所动,只冷着眼斜她。 柳姝真觉得,他现在这个状态,像极了拔吊无情。 她起了坏心,于是勾着他,用力往下压,肆无忌惮哼笑着,像一个恃宠而骄的小妖精,她轻轻喊他:“爸爸。” 迟巍下腹又是一紧。 ** 迟巍勤勤恳恳播种完,第二天柳姝就来了大姨妈。 昏昏沉沉醒来,柳姝头微微痛,下腹如同刀刮。 喝酒、乱/性、生理期,三项合一,直接让柳姝倒床不起,精神萎靡。 天光大亮,迟巍洗漱完毕从浴室中走出,毛巾挂在肩侧,走到窗边伸手触碰柳姝的额头。 “还好,没发烧。” 柳姝恹恹的,“你几点走?” 迟巍起身去拿遥控器,漫不经心道:“可以请假的。” 柳姝坐起身,感觉到双、腿间的一抹棉质,就知道昨晚迟巍又照顾她了。 “阿姨熬了红豆粥。”迟巍摁开窗帘,“一会儿给你端一碗。” 柳姝淡淡嗯一声,倒头又想睡。 迟巍说:“吃完再睡,要不然也睡不舒服。” 柳姝没来得及回答,迟巍手机响了,清脆的铃声飘荡在房间四周,她侧侧身,看到迟巍放在床头柜的手机。 她没看迟巍,直接拿过手机。 迟巍也不跟她抢,盯着她看,看她下一步想做什么。 手机屏幕显示江休。 柳姝未经迟巍同意,划开通话键,这是她一贯作风,迟巍的东西她从来都可以随便动。 她还摁了免提键。 “行啊迟巍,睡醒了没?” 迟巍擦着头发,黑色发丝顺着额间垂下,“什么事?” 江休哈哈大笑:“看不出来啊,迟总全垒打挺猛啊。” “……” 柳姝看着迟巍,迟巍也在看她。 空气稍微凝固。 什么猛?猛什么?猛谁了?和谁猛? 迟巍:“什么意思。” “昨晚在停车场,我们可看到了——” “你们?”迟巍拿过电话,伸手捋起头发,露出干净的额头。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岑时的音色:“还有我和你小表妹——” …… 迟巍挂断电话,自觉的调整成静音。 柳姝在那声小表妹入耳时就面如死灰,心如浮萍。 她重新躺下,沐浴着阳光,听到男人的脚步进进出出,由远及近。 迟巍给她端来红豆粥,放在床头柜,“先去刷牙?” “……不想动。” “懒死你吧。”迟巍伸手扯起她小臂,动作温柔,抱着她去浴室。 柳姝腿不动的话,倒也没那么疼,她抱住迟巍脖颈,满脸惋惜:“老公,太不幸了。” 被人免费观赏大片,还没完成心愿。 迟巍有点没动这句话的意思,慢条斯理的把她放在盥洗台上,拿过她的洗漱杯,先是冲了一遍,再接满水。 将牙膏挤在电动牙刷上,递到柳姝手里,抬眼睨她:“什么不幸。” 柳姝接过牙刷,含在嘴里,摁开开关就不动了。 迟巍看不惯,一手扶着她后脑勺,另一手拿着牙刷手柄,认真仔细地帮她刷牙。 “老公真好。” 她一说话,泡沫只往外冒,口水夹杂牙膏沫顺着嘴角溢出,迟巍扯过纸巾给她擦点,“待会儿再说。” 终于刷完牙,柳姝口气清新,她吐掉嘴里的水,哈了一声:“老公你太惨了,你的造人计划彻底失败了。” 这是回应昨晚迟巍提的出生孩子一事,昨晚没用措施,汗流浃背,满满播种,今日一概清除,片甲不留。 柳姝越想越觉得好笑。 迟巍好不容易给她提个要求,她还不能及时给他。 迟巍不慌不忙,轻挑了下眉,似是想起一些好笑的事情,嗤笑了声:“也还好。” “这不是还有你么?”他捏捏柳姝的小脸,“是吧女儿?” ** 柳姝在家休息一天,第二天回到工作室,方恩恩马不停蹄前来质问。 “你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妹妹!” “沃日你妹太有范了!人民币堆砌的行走衣架,气场两米八!” “能不能介绍我认识认识,我简直太喜欢了!” 柳姝抿着唇,揉了揉太阳穴,非常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 要给她介绍好友,程思南能一个塞一个,可要她给程思南塞好友,她有点怵。 “她还小。”柳姝恢复平静,“小孩子。” “你怎么认识的?”方恩恩推她,一本正经道,“我总觉得你有事瞒我。” “……”您才感觉到啊? “自从你从鹿镇回来,马不停蹄的和迟巍结婚,我就觉得这事有蹊跷。”方恩恩回忆着,“之前我在对面咖啡店看到过迟巍的广告。” “你记得不?”方恩恩看向柳姝,“就那个程家丢失的外甥女,和迟家联姻的程家,我给你看你不看。” “记得。”柳姝弱弱回答。 “可是我昨天去咖啡店,你猜怎么着?”方恩恩坐下,表情认真,“前台小妹妹静静告诉我说,那广告不需要发了?” 柳姝嗯了一声,挠挠脸颊。 “为什么呢?”方恩恩恍然大悟,“肯定是程家外甥女找到了啊!” 柳姝不得不承认,方恩恩是个挺聪明的姑娘。她比柳姝大几个月,从小到大,教给她不少为人处世。 虽然她也不听。 方恩恩老早觉得不对劲,真正有想法还是因为见到程思南,原因无他,这个小姑娘太贵气了,一看就是泡在金贵蜜水里长大的姑娘,从头到脚一股名媛风。 “柳姝你说吧。”方恩恩两手一摊,“你是不是被人包.养了?” “然后拿着你老金主的钱嫁给了迟月光。”方恩恩眨巴眨巴眼,转过头,“迟月光知道这事么?” “……” 什么鬼逻辑? “不是。”柳姝拨开面前的一打照片,拿出手机,“我就是程家遗落民间的外甥女。” “迟巍的联姻对象。” “噗。” 方恩恩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这事就算交代了,柳姝心安理得,方恩恩看她的眼神像是变了一人,每次两人独处她都能上下打量一番,然后感慨万千。 “我发小竟然是一位货真价实的沧海遗珠。” “而我却有眼不识泰山,实在是罪过罪过。” 柳姝懒得搭理她,因为有别的大事终于要来了。 经期刚过去的几天总是活力满满,柳姝在一个精神抖擞的下午接收到迟巍的消息。 [下班之后我去接你,一起回迟家。] 柳姝有点紧张,下午做事心不在焉。 方恩恩问她:“怎么了?” 柳姝语调平平:“我要见迟巍他妈了。” 方恩恩比她要激动:“卧槽——丑媳妇见公婆啊。” 下一句—— “姝姝你这次一定得干翻她。” “……” 作者有话要说:姝姝:“大可不必,老娘我只想独立美丽。” 迟总:“咳咳——” 第18章 方恩恩开车带柳姝来到明城最繁华的商场。 商场处于明城最为拥挤地段,方恩恩把车停到地下停下场,挎着柳姝小臂坐上电梯。 在逛街方面,柳姝甘拜下风,方恩恩轻车熟路,知晓她要给迟巍母亲买见面礼更是喋喋不休:“要买咱们就买贵的,反正现在不差钱儿。” “不仅要买贵的,还买稀奇的,闪瞎她的眼!” “不过说起来,你现在这个身价,就是给他妈买筐苹果他妈也得笑逐颜开。”方恩恩自顾自得说,“人心叵测。” 柳姝出了电梯,被方恩恩拉着走,嘴角漾开一抹淡笑。 “那我也不能真的给她买筐苹果?” “那肯定不能啊。”方恩恩睨她一眼,“不过你想好买什么了吗?” 柳姝:“没有啊,随便吧,反正也不差钱。” 这倒也是。 方恩恩笑了笑,没说话。 柳姝给许玟丽选择一套玉镯作为礼物,她认为方恩恩说得有道理,就她现在这个身价,就是买筐苹果许玟丽也不会多说,所以这玉镯很便宜,不过六位数。 方恩恩突然感慨:“你说迟巍他妈要是早知道你是程家外甥女,兜兜转转到最后还是得嫁给她儿子,当年会不会不来找你麻烦,帮着陈松雅一起搞垮你。” “也没有搞垮吧。” 只是顺手推了一把。 “迟巍知道么?”方恩恩拍了一下柳姝侧肩,又问了一遍,“迟巍知不知道?” 柳姝坐在珠宝柜前的高椅上,双手抱臂上身笔直,珠光宝气光彩炫目的钻石让视线所及亮度提高,她有些迷蒙,想了会有的没的,最终化为一声呢喃:“不知道。” “我猜就是不知道。”方恩恩信誓旦旦,“迟月光如果知道的话不能任由他妈胡来。” 柳姝抿了抿唇。 她不是说迟巍不知道,而是说她并不知道,迟巍对这件事的了解程度。 …… 商场人满为患,各种奢侈品牌随处可见,方恩恩作为一名工薪白领,经常逛街血拼,可这种地段这种消费水平的地方并不常来。 令她感动满满的是,柳姝要请她血拼! “真的吗姝姝?”方恩恩双手合十,一脸认真,抬头看着柳姝,“这地方的东西可都不便宜呢!” “呵。”柳姝直接乐了,“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千载难逢的机会今天被你赶上了。” 方恩恩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已经不屑多说,直接开整。 买了一堆,柳姝也捎带着购买几身,虽说购物是女人的天性,可柳姝好像天性泯然,等到方恩恩带她走进一家奢侈品牌店内,她靠在座位上休息,方恩恩前去采购。 她拿着手机,给迟巍发消息,手边放着一瓶矿泉水。 下午的商场人流量渐多。 有女人说话的声音传来,柳姝没管。 这家店整体干干净净,面前一排柜子,包包满目琳琅。 柳姝轻轻朝后一倚,没有什么消遣,她喝了口水,等着迟巍回复消息,再听着女人的吵吵闹闹。 地上搁置了不少手提袋,给许玟丽买的礼物放在面前,如果不是上次订婚时候与许玟丽敬过酒,她其实有些忘记许玟丽的脸。 就记得她是一位长相年轻,气质凌厉的女人,和迟巍长得并不像。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一切天翻地覆,要说柳姝对许玟丽的心理印象,也并没有特别不好,一来她是迟巍的母亲,二来她能理解许玟丽的做法。 身出豪门,口头婚约在先,迟巍不了解是他的问题,作为博仪集团太子爷的母亲有必要在儿子“误入歧途”时奋力敲打一下,使之步入正道。 可缘分这事妙不可言。 柳姝就是迟巍的正道。 无论过程如何,兜兜转转他都是要来到柳姝的身边,成为她的伴侣,护她一世周全。 想到这里,柳姝对许玟丽油然而生一股感激之情。 要不是她,柳姝现在不可能这么独立,创办自己的工作室,带领一众人热血狂奔,把自己练得刀枪不入,还学会很多处世之道。 所以,人不可以总是一帆风顺的,她不遭受这些压力也不会知道自己可以很强。 最强的还是程家这块有力后盾。 “这包明明是我看上的?” “你这人怎么蛮不讲理?” 柳姝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她下意识转头,越过层层包包看到气急败坏的方恩恩正站在一名导购员面前双手掐腰。 柳姝捏捏矿泉水的瓶身,侧头又瞧了眼。 这一眼她看到一位身材婀娜,烈艳红唇的女人停着胸脯蹙着眉,满脸嫌弃。 柳姝抚额:这是——发生‘意外’了。 她走了过去,一路平稳,女人的尖叫争吵却在她逐步递进的距离中愈来愈大。 “你是哪里来的土包子?竟然跟我这么说话,你知道我男朋友是谁么?你敢跟我抢包包?!” 方恩恩两眼一瞪,气势更焰,这种不要脸的小妇女她在乡下见得多了,嚣张跋扈,蛮不讲理,逮住脖子梆梆敲她一顿立马老老实实。 “吆,我当你是哪里来的整容怪,战斗鸡!”方恩恩双手抱臂,面无表情,“凡事讲究先来后到,你个插三怪在这给我比比啥呢比比,再说这包这配不上你狐狸精的明骚气质,你应该直走右拐,进电梯后摁负一,下停车场,扛垃圾桶啊。” 狐狸精美女突然胸口起伏,波浪汹涌,她怕是真没见识过人间疾苦,不了解独立女强人的战斗力,这会儿风雨欲来,面无血色,拿起电话就是一顿狂哭。 “呜呜呜老公,有人欺负我!她好没有素质,好不检点!你你你快点来!” 吵架吵赢吵输这是个人本事,一言不合搬救兵,方恩恩最看不惯这作风,况且她又没动手,最为先被骂的一方各种意义上她都是在维持个人权益。 “你你你还快点走呢!”方恩恩翻了一白眼,指着那个明灿灿的宝石蓝挎包转过身对导购员说,“这个!给我包起来!” 又指了一下柳姝:“刷她的卡!” 站在方恩恩身侧的柳姝掏出卡,丝毫不受闺蜜吵架影响,面无表情:“刷我的卡。” 狐狸精美女冷哼一声,使劲跺脚。 导购员看她一眼,见她没说什么,恭恭敬敬地接下卡,走向柜台。 一会儿的功夫,导购员没来,来了一位老熟人。 方恩恩和狐狸精美女还处于气势未消的状态中,尤其是救兵一来,狐狸精美女立马换了一副面孔,她硕大的/胸/脯/用力朝男人胳膊抵过去,立马化身嘤嘤怪。 “老公,就是她!”狐狸精美女瘪着性感丰厚的大嘴唇,眨巴眨巴卡姿兰大眼睛,眼睫毛一颤一颤的,指着方恩恩,“就是她这个不要脸的!” 方恩恩双眉一蹙,气不打一处来,正准备收一口气上前和这个长相还算人模狗样的男人理论理论。 那男人突然轻笑,指着她——哦不对,指着她身旁的柳姝,毫不客气的质问道:“怎么又是你?!” 柳姝现在的心情就像是吃了一只苍蝇,恶心极了。 她看着面前程思梁极为不屑的表情,搭配狐狸精美女梨花带雨的妆容,第一反应就是—— 太般配了,怎么能这么般配?? 方恩恩退后一步,撩了下头发,侧头轻飘飘地看了柳姝一眼,淡淡询问:“你认识?” 柳姝挠挠额头,喉间溢出一抹笑意,一本正经道:“我表哥。” 狐狸精有点儿懵圈。 她本就是和程思梁露水之缘。程思梁再带她去玩几圈,血拼几次,拍拍屁股就能断的关系,这冷不丁车上家族血缘,她有点怂,而且极为没面子。 程思梁的主要关心点早已不在小狐狸精身上,而在柳姝身上,他一见她就来气,刚开心快乐了几天,又他妈点背,这次必须得还回来,再不济让她脸面扫地,决不轻饶她。 “怎么回事啊?给我个交代。” 柳姝双手抱胸,给许玟丽的礼物轻轻勾在之间,搭在一侧,她因为晚上要去迟家,专门穿着高跟鞋出来,如此一番,这个决定简直是对得不能再对。 柳姝回敬着程思梁,眉眼带笑,语气温和:“二表哥啊,咱家也算明城望族,总不能——”她看了狐狸精一眼,“谁都领回家吧?” 猛地一拐弯,程思梁还真没反应过来,他目瞪口呆,刚想说让柳姝给他任期三天即将下任女朋友赔礼道歉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 “要不我去问一下舅妈?就说二哥哥找了个和大嫂完全不一样的类型,不仅是鼻子下巴,身材衣着,就连素质都是天差万别,看看舅妈乐意不乐意吧?” “还是算了。”柳姝顿了顿,“我不如直接告诉舅舅吧。” 狐狸精现在很想走,包也不想要了,但她要走了,她怕程思梁不追她就很没面子。 方恩恩现在一脸看好戏的样,她自动联系了眼前男人和前段时间见到的程思南的关系,她发现把眼前男人叫做小仙女哥哥的话,能稍微提高那么一丁点儿好感度。 也就一丁点儿。 柳姝语调平平,也没什么表情,可程思梁就觉得她在笑,且笑得张狂。 看了半分钟,程思梁终于翻了白眼,他指着柳姝,“用不着你告诉他们,他们可比你清楚我的为人。” 他又指着自己:“我他妈纨绔子弟,扶不起的富二代名声响当当,用的着你操心?” 作者有话要说:牛逼还是你程思梁牛逼,自我认知很到位。 第19章 此话一出,方恩恩没憋住笑。 程思梁瞥她一眼,表情极为不悦。 导购员刷完卡,把卡和包好的包包送来,暂时吸引了四人的眼光。 这包方恩恩并没有特别喜欢,就是因为狐狸精不讲道理才同她争抢,这会儿气顺了,好戏看完了,她装模做样的递过包对狐狸精说:“美女,我这包送你吧,其实也没多大点事儿。” 狐狸精躲在程思梁背后,先是侧头看了程思梁一眼,眼角浮现盈盈笑意,伸着手便要去接那包,嘴里嘟囔着:“这怎么好意思呢?” 毕竟她对这包是真爱,这包又是限量款不好卖,识时务者为俊杰,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程思梁彻底不爽了,他怎么能接柳姝的东西? 她的钱都是程家给的! “别动!”程思梁表情烦躁。 狐狸精一怔,很快拍打程思梁的后背,“哎呀你怎么回事儿,吓人家一跳。” 程思梁指着柳姝,言之凿凿:“我早晚让你跪下喊我哥!” 柳姝:“我现在也能。” 程思梁:“……” “咱们都是一家人,叫声哥有什么难的?”柳姝面不改色,自动忽略前面那句跪着,她朝着狐狸精点点下巴,看着程思梁,“哥,需不需要我叫她嫂子?” 小狐狸精眨巴眨巴眼,“不需要了不需要了。” 程思梁觉得柳姝不对,他回忆着前几次柳姝气急败坏大打出手的时候,终于想起一个共同点。 “有迟巍给你撑腰就忘了自己几斤几两了吧?” 柳姝一愣。 方恩恩也随之一怔。 “迟巍真是瞎了眼。”程思梁摇头,啧啧道,“他一直品味不错啊,你站他身旁简直污浊眼球。”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方恩恩想都没想,直接把包砸向程思梁,她力也大,又气急,包装盒的边角照着程思梁额间就去了,戳出一个小窟窿。 导购员惊慌失措,从刚才开始就大汗淋漓,这会更是忙不迭呼叫安保人员。 程思梁额头一痛,周围一阵惊呼,有粘稠液体顺着脸颊直流而下,他摸了摸,有种不好的感觉。 柳姝和方恩恩看了对方一眼。 狐狸精惊呼:“啊啊啊你流血了!流血了!” 程思梁拿开手放在眼前,眯了眯眼,他其实是晕血的,上次被柳姝打到口水夹血丝,尚且能忍受,这次血流得太多,他有些受不了。 但现在就这么倒下去他心有不甘,也没办法,倒下去的瞬间,柳姝和方恩恩一同将他接住,他脸色泛白,语气虚弱,手指颤颤巍巍。 “柳、柳姝,你这次给我跪下我也、也绝不原谅你——!” 语毕,眼阖。 …… 商场工作人员拨打了救护车,等车期间柳姝接到迟巍的电话。 迟巍要来接她,柳姝拒绝了,她一边接电话一边和方恩恩扶住程思梁的担架朝救护车里送。 狐狸精美女早已不知去向。 柳姝:“我得去趟医院。” 迟巍:“你哪里不舒服?” “不是。”柳姝看着程思梁苍白的脸流满血,乍眼又可怜,“是程思梁。” 迟巍问她:“你又打他了?” 柳姝义正言辞,“不是我,是方恩恩!” 方恩恩翻了个白眼,要不是这会儿跑步太累,她一定要多说句什么的。 迟巍轻轻舒出一口气:“医院地址发我。” 柳姝嗯嗯两声:“好。” ** 博仪集团总裁办公室。 “迟总,刚才夫人打来电话。”杨松禀告。 迟巍坐在办公椅处,身体朝后仰,目光盯在手机屏幕上,轻嗯了声:“是么?我这没有。” “迟总您刚才在和柳小姐通话,夫人把电话打到我这里了。” 迟巍嗯了一声,手指在屏幕上轻点几下,拨通许玟丽的电话。 “迟巍。”许玟丽声音平和,“我是母亲。” 许玟丽向来如此,电话开始总要亮明身份,强调尊卑,以至于迟巍每次同她讲话双眉总会无意识的皱起,抹也抹不开似的。 他说:“我知道。” “你何时带你未婚妻回家?” 迟巍没纠正许玟丽的话,柳姝不是他未婚妻,是他法律已然承认的妻子。 他平静说:“今天回不去了,出现了点小状况。” “怎么了?”许玟丽声音一顿,缓缓道,“是柳姝不愿意——” “不是。”迟巍打断她,“我这边出了点状况,工作没处理好,你同父亲讲一下,有时间我再带柳姝回家。” “好。”许玟丽说。 挂断电话,柳姝的消息还没到来。 窗外晚霞满天,印在明城最高楼的玻璃两面上,蓝色和橘色各占半壁,本是强烈冲突的对补色,却因为不可避免的自然风光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迟巍看了两眼,直起身子,坐得端正,十指交扣抵于额前,脑海里浮现出另一幅画面。 大约是三年多以前,柳姝不小心把一位男生推倒受伤。 柳姝爱见义勇为,迟巍认识她第一天就知道,但她下手没轻没重这事,是两人在谈了一段时间恋爱以后才知道的。 他万事顺着柳姝,柳姝在他身边还算乖巧,异地的原因,不联系时柳姝有些冷漠。 迟巍总是抽时间飞回明城看她,半年以后暂时休学回国重读,这些柳姝都不知道,他只告诉柳姝欧洲学业完成,接下来该在国内进修。 虽然只在明城待了一个月,他便又回到欧洲。 回明城的那段时间,迟巍经常去学校找柳姝,有一次柳姝电话打来时他正准备出门。 “迟巍,你今天能不能不来找我?” 柳姝的声音是很平的女中音,很少用这种略显羞涩、声线低低的音量询问他。 只听一声,迟巍就知道,她可能是出事了。 但柳姝闭口不谈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委婉的告诉迟巍,她今天不在学校,所以不能赴约。 这个理由迟巍并不能接受,他几次询问,柳姝都是推脱,后来他赶到柳姝学校,询问柳姝舍友。 他在和柳姝确定关系后,就加上柳姝其他三个舍友的联系方式,这一点柳姝自愧不如,恋爱一年,柳姝甚至都没能记住迟巍几个好友的名字,而迟巍在柳姝人际关系一栏早已人尽皆知。 舍友告诉迟巍柳姝滑滑板时和人发生冲突,不小心把一个学弟推倒了,摔挺惨。 胳膊肘大面积擦伤,血肉模糊,柳姝被逮着去医院付钱。 后来迟巍赶到校医院帮柳姝付过医药费,又赔给学弟一笔钱。 柳姝双手抱臂,倚在医院白墙上,黑色外套蹭上一大片白沫。 她那时头发还长些,白皙的脸颊表情不悦,她随手拨动着长发,假装漫不经心道:“你来了。” 迟巍点头。 “我就是很轻的‘扶’了他一下。” 迟巍又点头,轻声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其实舍友把经过都告诉迟巍了,柳姝当时是急了眼的,推倒学弟好久之后才渐渐平息情绪。 迟巍说完这句,柳姝安安静静,她侧头看别处,就是不看迟巍,整个人很不自然。 迟巍想:是不是自己太过唐突,惹得她又不开心了?又或者那名学弟多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惹得他的柳姝心情不好了。 迟巍没谈过恋爱,不了解女生的想法。但他听江休说过,女孩子喜欢你才会对你撒娇,才会遇到意外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麻烦?那不叫麻烦,那叫甜蜜的负担。 迟巍想了下,如果是柳姝遇到麻烦,焦急地给他打电话,赴汤蹈火他也是要来到柳姝身边的,如果她受委屈,忍不住哭泣,他大约会发疯。 但柳姝很少给他打电话。 他也从来没有见过柳姝委屈。 迟巍能回忆起当天的医院,无外乎一个白,墙面白,地板白,就连大脑都是空白。 他给柳姝拍着身后的白色粉末,轻声询问:“为什么电话里不说?” “啊?”柳姝皱着眉头,挠挠脸,“说什么?” “你遇到麻烦了。” “这不算麻烦。”柳姝欲言又止,最后才说,“告诉你干嘛?我不想说。” 迟巍拍打的手一顿,停在半空,下不去。 他直起身,第一次用带有数落意味的语气对柳姝说话:“你下手有轻重的话,就不会惹麻烦。” 柳姝怒嗔一眼,临走都没再和迟巍说一句。 从回忆中剥离出来,迟巍看到柳姝发来的医院地址。 他想,今天可以借此机会让她稍微收敛一下。 做好这个决定,杨松开车送他去医院。 下午路上堵,耽误了些时间。 迟巍抵达医院时,程思梁已经醒来,他额角涂抹药水,贴着一块纱布。 柳姝跟着迟巍走出病房,经过方恩恩身边,方恩恩不禁朝两人方向望了眼。 男人身高体长,肩宽胯窄,女人身形纤瘦,腰细腿长。 无论看过多少次,方恩恩都觉得,两人无论在情感或者性格上有多大差异,外形总是绝配。 又是医院的白墙,好像比三年前多了一丝嘈杂,柳姝立得笔直,后脊柱像是绑着一道杆用力提了起来。 有空调的风吹来,柳姝下意识摩擦着手臂。 迟巍眸色冷冷的:“你下手有轻重的话,就不会惹麻烦。” 半晌,柳姝才反应过来,声音是不同于三年前的乖巧:“我知道啦,老公。” 迟巍抿了抿唇,突然不知道下一句该怎么说? 他该怎么说? 柳姝变了,可他没变。 不见她时尚且自欺欺人,一见到她便原型毕露。 对她发脾气么? 他还是舍不得。 第20章 像是忆起了当年,正当年少的岁月,校医院内干净的走廊,淡淡的消毒水味儿,以及柳姝极为冷漠,倔强不服气的眼神。 当时的无可奈何,现在的无可奈何。 迟巍挑了下眉,弓起右手食指很轻地顶了一下右侧脸颊。 一路奔波慌张,微风卷起柳姝的衣襟,吹乱她的发梢,迟巍动作轻柔的替她捋好头发,淡声道:“你知道就好。” 柳姝小声说:“这次真不是我。” 迟巍点头。 “我本想带恩恩去商场给阿姨买见面礼,碰巧遇到程思梁的女朋友。”说完这句,柳姝侧头瞧了瞧,对迟巍说,“她没跟来,估计走了。” “那个女人和恩恩发生了争执,程思梁出现后画面有些不可控制。”柳姝顿了下,想了想说,“后来就这样了,我没动手。” 迟巍眼眸漆黑,看着柳姝,嗯了一声。 柳姝记得先前迟巍交代过她的话,让她不要招惹程思梁,想着既然自己说了这么多,更得需要阐明原因。 而说出这些话的原因是她想让迟巍知道,他的话很重要。 同样的,他也很重要。 “你说过的。”柳姝笑笑,“不要让我招惹程思梁。” 闻言,迟巍舔唇笑了笑,垂下眼眸,一秒之后又抬眸,宠溺得揉揉柳姝的头发,“这么听话?” “嗯嗯。”柳姝没说什么。 程思梁的伤口不深,其他地方无大碍。 方恩恩知书达理,像模像样的给程思梁道歉,虽然程思梁没领情,碍于迟巍在此,没再放出狠话。 程思梁这人也不是很坏,他就是看不惯柳姝这个乡下丫头深受程北光和赵明焕的喜爱,他在程家生活了二十五年,从未觊觎过程家财产,当家作主这种事情他做不得,也没有半分心意,上有程北光和程宸顶着,天塌了也到不了他去撑。 可这并不代表他就能言笑晏晏的看着程北光将程氏集团的股份拱手让于他人。 这个他人不是别人,就是柳姝。 他一直对柳姝的身世怀有极大的不信任,一来之前实在是见过太多,二来程思南说柳姝和程南雨长得像,世界长得像得人多了去了,难不成每一个人都有血缘关系?都是亲生母女?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一直认为血缘这事表面看不见,实际像一条弯弯绕绕的线,把本应该亲近的人全都穿在一起。 就像他、程宸和程思南,表面看去性格大相径庭,内心是系在一块儿的。 但柳姝不同,他觉得她像是有目的似的回归程家。而且,她回程家的目的不单纯,程思梁可以保证。 程思梁扯掉头顶纱布,气急败坏地朝墙面一仰,病床因为外力压迫发出一声响。 方恩恩似乎还有些后怕,瞧着他怨气满满的表情,心里头着实有些愧疚。又不由自主得想到柳姝在程家的处境,突然有些心酸。 半道来的赶不上土著的。 可柳姝又不是自己走失的,而且她在意那些荣华富贵吗? 并不。 虽然她没说过,但方恩恩知道,她只是想重新找到那个全世界她最想爱的男人,告诉他—— 我没走,我一直在。 ** 几天后,迟巍带柳姝回迟家。 傍晚时分,夕阳落在城市干净宽敞的道路,近来气温升高,佣人们忙着冲刷门前石板砌成的小路。 柳姝挽着迟巍从大门处进来,光影从后面打来,融化一片蜜色暖阳。两人身形高挑,整装待发,几个佣人一时之间看迷了眼。 花园里花开的正好,争奇斗艳。 水管开关大,偶有淅淅沥沥的水滴迸溅而出,迟巍轻轻扫视全院。默不作声地将柳姝护于身后。 还是王管家先反应过来,径直走向二人。 “阿迟回来了。” 迟巍一只手护着柳姝,看向王管家时并没有太多表情,只是客气地唤了声:“王叔。” 王管家是看着迟巍长大的,相处这么多年,迟巍在他心中是位极有规矩,养尊处优的男孩,他的气质不是刻意表现,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儒雅,同时冷静。 迟巍身侧的柳姝看起来很是乖巧,听到迟巍唤了一声王叔后,也跟着叫了一声:“王叔。” 王管家微微颔首,让佣人们关掉水龙头。 迟巍领着柳姝从这花枝招展,满目琳琅中走进别墅。 安静了一瞬,庭院渐渐嘈杂起来,有人小声聊天,吃惊又喜悦。 “那就是少爷的未婚妻啊?” “怎么这么漂亮!” 有人啧啧道:“这不是废话吗?少年本就长得俊俏!” “你看少爷对她多关心呢,怕她被水溅到,护她到身后。” “阿迟就是话少,心意一点都不少呢!” 王管家视线一直没移开,迟巍带着柳姝渐行渐远,清秀般配的身影最终消失不见,他这才转头对叽叽喳喳的佣人说道:“继续,继续。” 迟家人口不像程家一样多,客厅里只坐了迟承江和许玟丽两人。 空气安静,倒也算和煦。 柳姝一直觉得自己不太适合参加这种家族性质的聚会,从前在鹿镇家里只有她和柳行之两人,自由洒脱惯了,如今极为不适应。 许玟丽一如往常,端坐在沙发上,气质娴静,优雅,精致的妆容之下看不出一丝皱纹,也没有表情。 “叔叔阿姨好。”柳姝递过礼物,“这是我送叔叔阿姨的见面礼,请不要嫌弃。” 这官方语录正经到柳姝想要咬舌自尽。 迟承江和许玟丽上下打量柳姝,迟巍也是,他就想带她来吃个饭,没指望她能说什么客套话,根本想不到,柳姝说完一句,还有下一句。 “早就该前来探望叔叔阿姨的,工作太忙耽搁了,请叔叔阿姨见谅。”柳姝微笑着掖了掖头发,她今天穿着一身浅蓝色的及膝长裙,腰间微微收了一道,看起来非常恬静乖巧,像一个淑女。 迟巍轻咳了两下,附和道:“是,工作太忙,耽搁了。” 迟承江:“你舅舅近来可好?” “很好。”柳姝说,“舅舅知道我要来迟家特地交待我询问迟叔叔安好。” 顿了一下,“还有阿姨。” 迟巍嘴角抽搐一下,手指抵了一下脸颊,不着痕迹的看了柳姝一眼。他觉得好笑,他以为柳姝是个正直无比的人,没想到三年不见,信口胡说随手拈来。 迟承江象征性地询问起柳姝的工作。 柳姝回答:“我自己开了一间摄影工作室,挣得不多,勉强糊口。” 迟承江看了眼迟巍:“你不养你未婚妻?” 迟巍不咸不淡地回答:“养她是我的荣幸,只是她不需要。” 迟承江:“柳姝如果有意愿,可以来博仪工作,让迟巍带你也好,或者去一个相对而言比较轻松的部门,对博仪多有些了解。” 柳姝没懂这话的意思,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拒绝,可许玟丽话比她快,情绪也有些高涨。 “对,这样最好不过。” 柳姝和迟巍一同看向许玟丽。 许玟丽面不改色道:“夫妻一体,挨得近点儿总没错,同在博仪,能聊的话题也多,可以相辅相成。” 柳姝没往细里想这件事,除了感叹不真实外,她对迟巍的家庭一无所知,三年前如此,如今也只是强了一丁点儿。 三年前若不是许玟丽找上自己,柳姝也不知道迟巍是一个有婚约的人,更不知道他家是明城赫赫有名的博仪迟家。 彼时柳姝身陷陈松雅剽窃案,在没有证据没有靠山的情况下身陷混沌,许玟丽找上她,直接要她报价,交换条件是离开迟巍。 柳姝当然没同意,但事后细想她不同意的原因可能不仅 是因为她爱迟巍,而是在当时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她不想颜面尽失。 柳行之教导她,人可以没脾气,但不能没骨气。公 主 号:R i s e a n d s h i n e 这两点她都不想摒弃,但现实给她上了一节声动形象的课。 找上许玟丽的那天下午,柳姝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丢人现眼。 许玟丽端坐在对面,面前是精巧昂贵的咖啡杯,杯里咖啡平静无澜,乌黑一片。 柳姝说:“我答应你的条件,但你要保证不能让迟巍知道。” 许玟丽的神色浮现一抹鄙夷。 柳姝看得清清楚楚,她知道,自己通过许玟丽来摆平陈松雅的做法简直是令人恶心,可她没有办法,方恩恩的妹妹身患白血病,危在旦夕,她此次前来不仅仅一个需求。 许玟丽洞察一切。 “公司的事我会帮你解决,赔偿款算你自己的。” “好。”柳姝说,“只要让陈松雅别再陷害我就好。” “我会帮你朋友的妹妹找最好的医生。”许玟丽双手合十,面露惋惜,“救人一命,就当为迟家祖上积德。” 柳姝隐着眸里热意,平静道:“别让迟巍知道。” 许玟丽趾高气昂:“我不会让我儿子关心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不用你交代。” 临走前,柳姝回头看了许玟丽一眼。 那个女人年近半百,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她面色温婉,一心向善,常年奔走于各大慈善行业,是明城上下无人不知的慈善大使。 她是迟巍的母亲,也是一手将自己推入深渊,三年以来不见天日的伪善者。 …… “外公!”一道稚嫩的声音从传来,客厅里所有人的视线统一吸引了去。 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从门外跑进来,笑得很开,门牙少了一块,模样古灵精怪。 迟承江笑逐颜开,立刻起身伸开双手:“麟麟来啦。” 那名叫做麟麟的男孩直接扑到迟承江怀里,一老一小相亲相爱的温馨画面让柳姝不由得勾起嘴角,甚至想起那天晚上在车里迟巍说过的话。 如果她给迟巍生个孩子,应该也是这样可爱。 画面略微诡异,麟麟和迟承江亲近了会儿,就待在他怀里等待,许玟丽面无表情,甚至比刚才看起来还有些冷漠。 迟巍保持着一种安静祥和的良好姿态,默不作声地拢了拢柳姝的腰肢。 门外走来一位女人,高跟鞋梆梆跺地,柳姝遁声抬眼。 这是她第一次见迟珍。 第21章 迟珍是迟巍同父异母的姐姐,大他十岁。以前柳姝从未听过她的名字,根本不知晓她的存在。 柳姝回到程家后,赵明焕专门拿来迟家家族人物图,给她一一指认,她也是在观看时才知道迟巍有一个七岁的侄子,生父不详。 结婚几个月里,迟巍未曾讲起过他的家事,她无心过问,还好今日来拜访迟巍父母,她有心安排,这会儿忙不迭从脚下的礼品袋里掏出一盒变形金刚递给麟麟。 迟巍又看她一眼,她讪讪一笑。 迟珍走到面前,柳姝看清她的面容,与迟巍没有一丝一毫相似之处,麟麟的样貌却是随了迟珍九成九。 迟珍语色和缓,勾着唇角:“麟麟,还不快点谢谢小舅妈。” 麟麟不怯场,爽朗地叫了一声:“谢谢小舅妈!” 小舅妈喊了,外公喊了,外婆和舅舅却没喊。柳姝觉得有些奇怪。她看向迟珍,迟珍比她矮几公分,身材稍显丰腴,长发拢于脑后扎成低低的马尾,黑色长裤,白色上衣,中规中矩的衣服,十足的女强人风格。 她转过头,对柳姝一笑。 ** 一桌饭菜,色香味儿俱全。 吃饭的时候,迟巍始终无言,她虽初来乍到迟家,但知晓迟巍的习惯,于是静悄悄地吃饭,小心翼翼地拿刀叉。 麟麟偶尔说话,迟珍一个眼神递过去,饭桌瞬间安静。 迟承江兴致勃勃,不过这兴致是对麟麟,不是柳姝和迟巍,柳姝嚼着一小块儿鲍鱼,抬眸看了一眼。 迟承江和颜悦色,笑着询问:“麟麟想吃什么,爷爷给你夹。” 许玟丽面无表情,灯光洒在头顶,映着脸面泛光,像没有感情的硅胶雕塑。 果真是隔辈儿亲,柳姝手持刀叉,思绪渐远,想着如果是迟巍有了儿子,这满桌人也会对他疼爱有加,许玟丽定会眉眼带笑,绝不是现在这般死人模样。 想着想着出了神,叉子碰到瓷盘,发出好大的声响,柳姝怔了怔,目光瞬间转移到迟承江脸上,因为他是一家之主。又快速转移到迟巍脸上,因为她是他老婆,无心之举很是丢脸。 所有人的视线停顿于此,柳姝对上迟巍的眼,弱弱地说了句:“不好意思。” 迟巍伸手端过柳姝盘子,像模像样地切好鳕鱼、鲍鱼,又递给柳姝。 “没事,我帮你切。” 柳姝有些羞愧,这种事私下做过千遍万遍,端到台面上总归不好,而且还是在家长面前。 她赶紧接过瓷盘,“谢谢老公。” 说完这句,感觉有什么不对,又觉得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迟巍没说话。 许玟丽闻言眉眼低垂,她向来不喜迟珍,更不喜欢迟珍的孩子,即便在迟承江面前她也从不遮掩,但她不好说,别人的孩子,毫无血缘的她怎能多言? 自己的孩子总归不一样。 她手里动作不停,整个人却做足了姿态,拿腔拿调道:“这么听老婆话?” 柳姝一怔,不懂这话的缘由。 许玟丽也是昏了头,并不准备停嘴,她切好鳕鱼,将叉子轻轻插在上面,低声说了句:“那可怎么行?你得学学你父亲。” 柳姝先前是有些不舒服的,不过是在许玟丽没说第二句话之前,听完这第二句,柳姝感觉许玟丽把这一桌子都得罪了,涉及面尤其特别广。 “怎么?”迟巍轻轻一挑眉,淡声道,“你不是做梦都想让父亲听你话么?” “……”许玟丽被堵了一下,怒嗔迟巍一眼。 迟珍也在这一来一往夹枪带棒的话语中轻蔑地笑出声。 迟承江轻咳两下。 柳姝抬眼看向迟承江,迟承江回以尴尬的笑容。 这顿饭吃的莫名其妙,不过柳姝在这莫名其妙的气氛中品到一点微不可察的信息。 在这个家里,没有绝对的服从,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完全的一套准则,绝不屈服,更不服软。 总得来说,都有脾气,还是倔脾气。 吃完饭后,迟巍被迟承江叫去书房,柳姝在迟巍卧室坐着,听到外面有动静。 柳姝起身听了会儿,确定是真的有人在敲门,敲门声一阵一阵,没有规律可循。 麟麟站在门口,手里抱着变形金刚。 柳姝蹲下身,与他平视,温柔询问:“麟麟有事儿吗?” “小舅妈。”麟麟越过柳姝直接进来房间,将手中的变形金刚朝地上一放,坐了下来,“这个我有不懂的地方,你可以教我吗?” 柳姝本就无聊,闻言走向麟麟,拿过垫子垫在身下坐下,“行啊,但你怎么不找妈妈呢?” “妈妈在和孙叔叔打电话。”麟麟说,“她从来不陪我玩玩具。” “那外公呢?”柳姝拿起变形金刚说明书,边看边问道,“外公也不陪你?” 麟麟啧了一声,非常无奈道:“外公老眼昏花,找他也没用处,他根本就不会。” 迟承江年纪是大了点,也不过六十八岁。 柳姝大吃一惊,这小孩方才在迟承江面前爷爷长爷爷短,转头编排起老人家。她腹诽道:这一家子都是两面派,表里不一! 柳姝认真帮麟麟拼凑变形金刚,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小朋友聊天。 “你叫什么名字?” “迟天麟。”麟麟一字一句道,“迟承江的迟,一手遮天的天,麒麟的麟。” 柳姝哇了一声:“原来你叫迟天麟啊。” 她用小孩子浮夸的语气同麟麟讲话,麟麟显然不领情,他非常淡定地安好变形金刚,抬眼看柳姝:“嗯,是啊,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姓迟?” “……”柳姝想说她没想问来着。 迟天麟无奈淡定的语气表明他久经沙场。 “因为我没有爸爸。” “……”柳姝顺着他的话往下聊,“你为什么——” “麟麟!” 迟珍的出现打破房间的平静,柳姝双腿盘坐在地上,转眼就是迟珍的黑裤子,特别近,越来越近。 迟天麟蹭得一声站起来,灵活得像一只小猴子,扔掉手里玩具,双手背过身去,“妈妈。” “回房间去!” 迟天麟看了一眼变形金刚,还差一点儿就拼好了,他想问一句妈妈可不可以拼完再走,可他不敢,原地踌躇了几秒,他抱起玩具兴致缺缺地出了门。 柳姝从地上站起身,唇角翘着:“大姐——” “你就是迟巍那个前女友吧?”迟珍冷哼一声,“那个因为钱离开迟巍的前女友?” 柳姝不明所以。 “刚才没认出你,真是不好意思了。”迟珍最后看她一眼,“不过有些事现在告诉你也不晚,钱迟家多得是,程家也不是小门小户,但这迟家门风规矩和你们乡下不同,该说的要说,不该说的闭嘴。” “……”柳姝眨巴眨巴眼。 她这又是招谁惹谁了? “懂了么?”迟珍抱臂,转身离去。 柳姝愣了几秒,关上门,轻轻地倚在门框上,双眉紧蹙。 她生气吗? 并没有。 她更清楚整个迟家的人,统统拥有两幅皮囊,一副对外,一副对内。 她只是疑惑,迟珍怎么会知道她是迟巍的前女友,更是一本正经的说出她和许玟丽之间的交易,好像这是心口不宣的事情。 柳姝抬起头,抵在门板上,垂下头,抬起头,再抵在门板上。 如此几下,她惶恐不安。 迟巍会不会也知道这件事? 他会不会也有两副面孔? 作者有话要说:迟总:我要捂好我的小马甲。 这文明天要入V啦,万字大章已经准备好啦,感谢大家的支持,再放一下我的预收文文案哦! 大家一定要给我点击收藏好嘛!蟹蟹蟹蟹~ ----------------------------- 《难挨》 许苏给自己找了个家教,只说需要报酬,没说报酬是什么。 孟唯景等着许苏高考结束,等来的是她举家搬迁的消息。 那一夜下了大雨,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孟唯景削瘦苍白的脸颊,他坐在许苏家对面的公交站,一坐半夜,沉雷如擂鼓般隆动,少年霎时惊醒:“许苏,是不是在玩弄我?” 鸽了孟唯景后的许苏复读一年考上他的大学,入了他的部门,他却始终视而不见 独处时机,孟唯景一手扯她脖颈,另一手钳制她正准备抬脚踹的小腿,不由分说,不容拒绝 “记得答应过我什么?” 许苏一愣:“……什么?” 孟唯景咬牙:“做我女朋友,跟我谈恋爱。不然劳资带你半年课图得是什么?” 许苏:“……原来你真是个——。” 孟唯景:“什么?” **——许苏盯着他,不敢说出口。 孟唯景下巴抵在她发间,鼻腔里充斥着她的香味,气得声音发颤:“没你的日子,劳资很难挨。” “但你回来了,难挨就不是我了。” —— 许苏自认对孟唯景应对自如,再次重逢孟唯景让她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做秋后算账以及、少年血气方刚 狗血老套误会梗,男主高中小太阳,大学小/泰/迪/双向暗恋另类破镜重圆 第22章 没过一段时间, 柳姝就知晓答案。 工作室对面有一家咖啡馆,柳姝在工作之余经常同方恩恩前去小坐,点一块刚出炉的苹果派, 配一杯奶茶。 当天的拍摄很简单, 只用了半天,柳姝带新来的实习生回公司时才不过下午两点。 柳姝关好车门, 一转眼便看到坐在咖啡馆窗边的方恩恩,抿着蛋糕的小勺与自己招手。 她转头将告诉两位实习生:“你们先回去吧。” 咖啡甜品店香味诱人,香甜气息扑面而来, 柳姝出了点汗,拿着手机一路走到柜台前, 点了一杯柠檬茶。 服务员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名字叫做静静, 长相秀气,在这里工作几年,工作室里的人常与之打交道,她认识柳姝,笑着点头:“好的。” 柳姝轻声道谢, 转过头看方恩恩。 方恩恩看到她就招手:“快来快来,热坏了吧?” 柳姝捋了把长发,咖啡厅里的冷气让她肌肤温度骤降几分, 心情的烦闷烟消云散。 “我就出去半天, 你偷偷在这喝奶茶, 良心何在?”柳姝忿忿不平。 “柳老师。”方恩恩对她说的话很是不屑,“人不能只工作不享受吧,那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况且你现在什么身份,我现在什么身份?” “你什么身份?”柳姝拉过奶茶喝了一口。 方恩恩没回答她的问题:“你有没有感觉到最近的生活——节节高升?” 柳姝头顶生出一个问号。 方恩恩絮絮叨叨, 窗外的阳光散落于她的侧脸,整个人显现着一股温柔的满足。 “你以前和迟月光在一起的时候,宿舍舍友整体生活质量水平直线上涨,如今你和迟巍结婚,工作室生意红红火火,就连我这心呐,都舒服不少。” 柳姝:“你想说什么?” 方恩恩摁住柳姝的手,抚摸两下,“好好和迟月光过下去,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 柳姝心道能出什么幺蛾子。 静静端着柠檬茶走来,透明的玻璃杯蒙着一层冰凉的水雾,水珠顺着杯沿缓缓滑落滚出蜿蜒几道,青绿色的液体搭配黄澄澄的柠檬片,看上去都清爽无比。 静静把托盘放在桌面上,方恩恩透过玻璃杯看到下面垫着的海报,眼前一亮,“欸?这不是——” 这不是柳姝认祖归宗的重要传单媒介吗? 她转头去看柳姝,柳姝侧着头看窗外。 窗外停着一辆宝马车,宝马车前立着一位女人,那女人身材一般但气场强大,一双烈焰红唇和一双恨天高的高跟鞋尤为显眼。 “姝姝,怎么了?”方恩恩看了一会儿,转头问道。 柳姝也觉得奇怪,这烈日当头,正热得冒烟的时刻,迟珍怎么来了? 她拿起手下的包,指着外面的迟珍侧头对方恩恩说:“迟巍姐姐。” “哦哦?”方恩恩反应过来,“那是来找你的?” “不知道。”柳姝摇头。 “你快去吧。”方恩恩催促她,“快去啊。” 整个过程不超十秒,柳姝已经出了咖啡厅走向迟珍,方恩恩和静静一同瞧着柳姝跟着迟珍上车,车开远才回神。 静静问道:“恩恩姐,这柠檬茶?” “放这。”方恩恩手指点了下桌面,“我喝。” 她拿起端盘上垫着的一张广告,程家寻女启示赫然入目,她刚才就是看到这张纸,想和柳姝絮叨一下。 静静自顾自得说起来:“之前有个人来到店里对老板说,只要老板发这个广告,就有人愿意给店里每年两百万的赞助。” 方恩恩瞪大眼:“两百万??” “对啊。”静静性格单纯不设防,完全忘记之前老板交代过的话,一本正经道,“不过现在没有发了,这广告都是之前剩下的,估计是广告中要找的这个程家小姐找到了吧。” 方恩恩动作僵顿,目光如炬,始终盯在手指间夹起地那张纸上面。 轻飘飘的。 ** 柳姝有点不太懂得迟珍此次前来的目的,但她说有事需要自己出场,柳姝便稀里糊涂地上了车。 上车之前,柳姝还在想,迟珍再过两面派,总不能会害自己。 结果一上车迟珍便开始噼里啪啦的介绍起她的助理——杨可欣。 柳姝第一次听这个名字,自然心里云山雾绕。 迟珍的助理,管她是什么斯坦福还是什么大学毕业的大家闺秀,职业精英?跟她有什么关系? 可迟珍喋喋不休的语气以及有意无意瞟她一眼的态度,让柳姝心里着实感到不爽。 她打断迟珍的话:“大姐,您有话直说。” 迟珍顿了一下,轻笑了声:“没什么。” 柳姝轻轻开口:“那就好,不然以大姐着急忙慌的态度以及孜孜不倦向我科普这位杨小姐的程度,我都会误以为这位杨小姐是我家迟巍的出.轨对象了。” 迟珍微笑:“怎么会呢?” 炽热的阳光,包裹着银白色的宝马车外壳,柳姝坐在车内大致看了眼,发现这车并没有想象中名贵,按理来说迟珍这个身价远远不止搭配这车。 可要是真的搭配这车,又觉得这名博仪集团长女为人低调,处事不惊,或许是一位平易近人的女总。 就像是柳姝第一次见到迟珍时,心中油然而生的假象。 柳姝被迟珍带到博仪集团,见到了迟珍口中的杨可欣。 会议室里明晃晃的灯光下,肩宽腿长的男人倚坐在沙发上,杨可欣端着一杯咖啡走向他,将杯子放置于男人面前的矮桌上,然后躬身在男人耳边说了什么。 距离不过一拳之远,杨可欣身着包臀紧身连衣裙,胸口开得很大,那个姿势男人势必是要看见些什么。 可柳姝立在玻璃之外,杨可欣躬身的动作将迟巍罩了个完全,她看不清。 迟珍啧啧道:“这光天化日的,不会真被弟妹说中了吧? ” 谁知柳姝垂眸笑了一声:“男人嘛?偷吃是正常,别让他跑了就好。” 她说话时漫不经心的语气让迟珍一时难以分辨真假,两人互相映射,互相挖苦,在众目睽睽之下掀起无声硝烟。 迟珍走了,柳姝余光里瞥见她愤怒清高的身影。半晌之后,抬手在玻璃门上“梆梆”敲了两下。 会议室内的二人通通将实现转移至此。 杨可欣见过很多次柳姝,柳姝从没见过她。 柳姝的照片就摆在迟巍的办公桌上,杨可欣每次去找迟巍都能看到柳姝潇洒轻盈的身姿。 她之前,一直以为那是一张网图。 女孩的腿很长很白,一身黑衣,短裤,脚底踏着滑板,背后是无边无垠的蓝天,像是置身于惊涛骇浪中,女孩一张秀丽的脸写满享受与张狂的快乐,长发飞舞。 后来,也就是最近,迟巍的桌面上又多了一张结婚照。 杨可欣被彻底震慑,她暗恋迟巍多年,一早就知道迟巍和程家有联姻,可她从没想过这联姻有成功的一天。 迟巍根本不像是会服从家族安排的人。 直到迟巍和柳姝的结婚照摆放在柳姝单人照旁边,杨可欣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如果人人都有理想,而又不得不屈服于现实。 那么迟巍,在神不知鬼不觉当中成功将理想变成了现实。 杨可欣直起身,摆出一副温婉可人的模样,她抬手轻轻滑过眉梢,想着与柳姝第一次见面,力争留下一个好印象。 她看到柳姝怒气冲冲的脸,柳姝个高,腿长,长发飞扬,好像每一步都踏在风上,又好像带着风而来。 柳姝手掌即将划过杨可欣脸颊时,没有预兆得在空中拐了弯儿。 杨可欣轻呼,手指抵住嘴唇,忙不迭转身看向背后。女人怒气值未消,放下刚才扬起的手,抬起另一只手,猛地扇向迟巍的脸。 “啪——!”得一声响,毫不怜惜。 “天呢!”杨可欣大喊一声,“迟巍!” “我没事。”迟巍舔了下嘴唇,一脸似笑非笑,完全看不出生气, “你出去吧。” 他手圈着柳姝,眼盯着柳姝,话对着杨可欣说,杨可欣惊觉自己不适宜待在此处,可内心翻涌着的是一股强而莫名的难受,她关掉会议室百叶窗开关,全身而退。 迟巍的眼睫动了动,嘴唇张张合合。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晰的看到柳姝微红的脸颊,闪烁着精亮的眼眸,还有她眸子里映着的自己。他没放手,上下摩挲了一番,女人的腰在男人手里完全可以操控。 他勾唇笑了下,声线拉长,“你怎么来了?” 柳姝没回答,她隐约在迟巍平淡的问题中嗅到了一丝不正经的气息。 “来查岗?”迟巍话里含着笑意,“下次提前通知一声,我也好准备准备。” 柳姝又要抬手打他,被迟巍拢在掌心,一寸一寸地挪到自己嘴边,轻啄了下。 男人的嘴唇温热柔软,柳姝蹙着眉,想抽出手,那力加紧,手腕始终停留在迟巍嘴边。 “迟巍。”柳姝正色道,“你过分了。” 迟巍懒散道:“亲自己老婆几下叫过分?” 正午热烈的阳光从背后投来,落在男人强健有力平整的肩上,白衬衣映得耀眼。 柳姝面无表情:“当然不过分,但你要亲别人老婆那便不行了。” “你哪只眼睛瞧见我亲她了?” “我没看到。”柳姝说,“我不是什么气量大的人,也不是什么淑女。” “嗯。”迟巍隐着笑,低声道,“这我知道。” 柳姝正对着他,气得要死要活,她在迟巍怀里动来动去,面目不善:“你给我正经点,否则我还打你。” 迟巍箍着她的手腕,极不要脸似得,把头凑近她,“你要怎么打?” 他视线有意无意得朝下瞟,极不正经地说了句:“我就是太惯着你,还没让你受过皮肉之苦。” 话是这样说,但柳姝感觉不到男人的生气,反而很享受,乐在其中,意识到迟巍正在调戏自己,柳姝简直头疼欲裂。 这几年,她脾气还算收敛,基本遇到谁都能和颜悦色,她知道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柳行之和迟巍一样包容她,容许她放肆。 但事情扯到迟巍身上,她就真的不行。 程思梁说她费尽心力怕迟巍的床,她接受不了。明知道迟珍是故意引她发飙,进门之后还是没憋住气焰,差点打了杨可欣。幸好后来收住,巴掌甩向迟巍。 她有些委屈,有些鼻酸。 她一抬头就能看到迟巍的脸。 四年前,柳姝第一次见迟巍,就觉得这个男人好看。 她也没想到,在日后慢慢难熬的长夜中,她唯一能回忆得起的就是这张无形之中都透露着认真执着的脸,还有他对她的好。 “迟巍。” “嗯?” “你出.轨的话。”柳姝平静道,“我就打死你。” 这话丝毫骇不住迟巍,他一直在笑,“那你还是不够爱。” “嗯?” “你想多了。”迟巍倾身吻着她耳侧,嘴角小幅度地轻扯了一下,缓声道,“柳小姐腰细腿长,体力还好,我哪有功夫搞别人?” ** 下午两人都没在公司,迟巍开车带柳姝回了家。 上车后,柳姝一言不发,她从手边拿了瓶矿泉水,喝了几口,然后放下,继续沉默。 迟巍手指搭在方向盘上,“你怎么过来的?” 柳姝没回答,过了一会而突然说:“迟珍不是好人。” “她送你来的?”迟巍一听便明了,好笑道,“她也真是闲的,为了破坏我的家庭和睦简直煞费苦心。” 柳姝心道:你们也是一家人。 天热,车内开着空调加湿器,迟巍舔舔红唇,看了柳姝一眼,“老婆。” “……”没人应。 “我想喝水。” “……”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过后,柳姝拧开瓶盖,小声嘀咕道,“又不是七老八十了,还要人喂水。” 迟巍看着伸来的一截藕臂,低声哂笑,歪过头,喝了一口水。 回到临江公馆,天色尚早。窗帘大敞,窗外一片好风光。 柳姝回到卧室,准备去浴室洗把脸,又觉得自己今日太不理智,差一点打到杨可欣,她直接褪了衣服站到莲蓬头下面。 冲到一半,身后有门锁松动的声响。 柳姝淡定无比,透明水流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一滴一滴砸在地板砖上,汇成一股水流变成漩涡,她侧过头询问道:“要一起洗么?” 迟巍懒洋洋地说:“你还不如直接问我做不做。” 卧室窗户蒙了一层纯白色的纱缦,阳光透过纱缦照进卧室,地板反射着莹莹光斑,整个房间一览无余。 声音从喉间溢出,柳姝感觉自己无力招架,缓着声问道:“慢一点行不行?” 她环着迟巍脖颈,迷离中看到自己连手臂都变成粉红色。 迟巍喉结轻滚,双眸猩红,闷声询问道:“不行了?” 柳姝“嗯嗯”两声,“一点点。” 过了一会儿,柳姝语不成调:“老公,我们要个孩子吧。” 迟巍看她一眼,没回答。汗液顺着额间滴落,迷蒙之中增添性.感。 半个小时后,他又看她一眼,伸手从床头柜里面的抽屉里拿出一盒东西,取出一片,撕开来戴。 柳姝仰面,顷刻之间天旋地转,脸扑向床面。 她听到他沙哑的嗓音,喘息着:“算了,想和你多搞几次。” “……” 柳姝攥紧床单,潮湿的头发紧贴于脸颊,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迟巍的声音,还有水声,在空气中交缠,经久不散。 窗外的光渐渐暗了,有一抹红从西方晕染开来。 …… 柳姝躺在床上,被子蒙着肩膀,她小声说了句。 “我想喝水。” 迟巍翻下床,倒来水喂她喝下。 她想,就算不是七老八十,动都不能动的情况下,有人喂水都是一件感受不错的事情。 雨下了一夜,烦躁闷热的夏天降低了温度,城市街道被冲刷了干净。柳姝起床时,迟巍正在楼下做饭。 柳姝爱喝红豆粥,厨房里弥漫着红豆粥的香气,她洗漱完毕跑到厨房里嗅了嗅,满脸惊喜:“好香。” “嗯。”迟巍站得笔直,肩宽腿长,他拿着汤勺在锅里转了转,轻挑了下眉,“好了,坐下去吧,待会儿就能吃了。” “嗯。”柳姝倚在门后点点头,乖巧地跑过去从背后抱了他一下,很快跑开。 迟巍勾了下唇,没说话。 吃完饭后,迟巍送柳姝去工作室。昨天迟巍提早下班,今天可能要加班,他对柳姝交代好此事后,又轻声询问柳姝的工作。 柳姝说:“给几个模特拍广告,应该不是挺麻烦。” “那就好。”迟巍看她一眼,“别太累。” “累也没关系,最后拍摄效果好就行了。”柳姝忿忿不平道,“别像上次那个丁子纯一样,费尽口舌也没用。” 迟巍嗯了一声。 “不过好像这次拍摄模特的是新人,并且……”柳姝小声说,“你知道我今天要拍什么广告么?” “什么广告。”迟巍坐在驾驶座,手指搭在方向盘,白色上衣叠了几道褶堆积在腰腹处。 柳姝视线顺着向下移,最后定在某处,莫名空咽了下,缓缓道:“男性内裤——” …… 迟巍把柳姝送到工作室门口,下车来送她。 天空下了点小雨,工作室前人不多,道路旁边有几个占地面积不大的小花园,花团锦簇,树叶翠绿,又因为沾染了晶莹剔透的水珠越发显得明晃晃。 迟巍递给她伞,手指有意无意间刮蹭着柳姝的皮肤,“柳姝,注意职业操守。” 柳姝打着伞,抿着唇低头笑着,迟巍的鞋上面沾染了几滴泥渍。 迟巍又说:“如果工作结束的早,我会来接你——” 话音未落,手里被塞了把东西。 柳姝从包里掏出纸巾折成方块,躬下身去给他擦鞋,雨滴小且密,擦过之后很快又崩溅在上面,柳姝细白的手指一下又一下,不厌其烦的擦拭着,是他之前不曾见过的,也是女人不曾展现的温柔。 “好了。”被人照顾惯了的迟巍竟然有些不适应,他深吸一口气,扯起柳姝的手臂,“走吧。” “不着急。”她看着他,手里拿着纸巾。 雨有渐渐变大的趋势。 “你这样我不太适应。”他自嘲道,“你还是赶紧进去吧。” 男人肩膀很平,面部清瘦有型,表情一如既往温和,全然没有昨日床笫之间的狠戾之劲。 柳姝心想自己到底是犯了多大的错,能让这样一个男人误认为自己不该被温柔相待。 她伸手抱住他,温柔道:“老公再见。” 雨雾浸透的空气清闲,长街干净柔和,一男一女相拥而立,背后的青石墙面挂满翠绿色的藤曼和粉色的花朵,微风沙沙,吹乱男女衣服褶皱,画面美得像一幅画。 方恩恩手捧着杯咖啡,站在对面咖啡厅收银台前,啧啧道:“真是真是,大清早都不放过我们这些单身狗,腻腻歪歪腻腻歪歪。 ” 她喝了一口咖啡继续说道:“人啊,上了年纪就得回归家庭,别管你是什么出身,什么学历,时间一到爱人一来立马被锁的死死的。” 她最后瞥了一眼,转过身又点了一个草莓蛋糕,继续说道:“还好我是个永远不会老的小仙女。” “噗——”静静没忍住笑,她包好草莓蛋糕,顺着方恩恩视线朝外看了一眼,这才注意到门外雨天里的郎才女貌,她把草莓蛋糕递给方恩恩,“恩恩姐,外面是柳师的男朋友啊?” “才不是。”方恩恩语气酸成柠檬,“是她老公。” 说完挑了个眉,“怎么样?帅不帅?” 静静听完,非常吃惊:“柳师结婚了?” “怎么没听说呢?” 方恩恩又把蛋糕放在柜台上,准备好好教育一下这个二十出头的小女孩,她撇撇嘴,问道:“结婚是好事?” “是的呀。” 外面下着小雨,店里人不多,静静趴在柜台上,探出脑袋来,对着方恩恩眨巴眨巴眼,“刚才不是你说的吗?人总是要回归家庭的。” “我说过吗?”方恩恩一脸不认帐的表情,“我没说过。” “……恩恩姐——” “但这不重要的啊。”方恩恩笑了下,黑眼圈还挺明显,至少她今天化得妆就没遮掩住,“结婚就是桃花杀的武器,你一说你结婚了,谁还愿意跟你玩儿啊,人家小哥哥不喜欢呀。” “啊?”静静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那柳老师——” “她不是,她没有。”方恩恩哈哈笑道,“她就是太低调了,而且你看啊,她老公这么帅,还这么有钱,对她又好,犯不着。” 方恩恩最后转过头,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门外撑伞的男人身上,老天对他可真是偏爱,低头看鞋都这么帅。她很快转过头,对静静说:“妹妹,以后找老公就找门外这样的。” 静静嗯了声,探着脖子往门外看,恰好迟巍抬起头,转过身,一张俊脸一览无余。 两秒之后,静静“啊”了一声。 “哎吆!”方恩恩吓得一哆嗦,气得想捂她的嘴,“你吓死我了!” “我好像见过这个男人啊。”静静紧蹙着眉,努力回忆却总是回忆不起来,“我见过他,我在哪里见过他呢?我肯定是见过他的!” 方恩恩撇撇嘴,一手拎过草莓蛋糕,一手拿着咖啡杯,她像个看透真相的老太太,面无表情地对静静说:“梦里吧。” 说罢,将草莓蛋糕勾在右手小指处,转过身去门口拿雨伞,边走边说道:“再见啦静静妹妹。” 静静陷在回忆里出不来,双手抱头满脸绝望,胳膊肘抵在吧台上。仰天长啸。 “我到底——啥时候见得他来着???” 方恩恩回到工作室。吃完草莓蛋糕后跟柳姝前往拍摄地点。 窗外风景一闪而过,柳姝侧头想要小憩,方恩恩一路哔哔赖赖嘴不停,简直扰人清梦。 “我一大早就见你和迟月光立在雨中卿卿我我,腻腻歪歪,你俩这是要拍情深深雨蒙蒙嘛?酸死人不偿命的啊。” 柳姝低下头从包里翻出耳塞。 方恩恩眼疾手快,“欸,你想干什么?” 她攥着柳姝的手腕,一脸嫌弃,“至于嘛你,多说几句而已啊。” “而且我真是吃惊,以前只见过迟巍伺候你,没见过你给迟巍擦鞋啊,风水轮流转。” “怎么样?”柳姝很快看向方恩恩,一双柳叶眼眼尾向上,姿态安然,“我温柔吗?” “温柔?”方恩恩一巴掌拍响柳姝大腿,“你别说还真有点儿。” “……”柳姝盯着被方恩恩拍响的腿,欲哭无泪,她那块还有点酸,而她发现自己有些反应迟钝,竟然没躲开方恩恩的毒手,“你别打我,我疼。” “你疼?”方恩恩不屈不挠,反应过来后满脸不可思议,“沃日啊,迟总可以啊,都能让你喊疼。” “……”明明是你打的疼。 柳姝又跟方恩恩打趣几句,最后无力反抗,“我先睡会儿,到地方叫我。” “成。”方恩恩说,“你可得养精蓄锐,今天拍摄的都是一群小鲜肉,运气好还得吊两个,到时候你给我长长眼,我去要微信啊。” “呵呵。”柳姝笑道,“你是缺个男人。” 方恩恩怒气冲冲,又想打柳姝。 这一路柳姝睡得安稳,她想起迟巍说的话。 ——我就是太惯着你了,没让你受过皮肉之苦。 他这话算不上不对,又算不上不对,在某些方面,迟巍从来没放过她,还经常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受害人模样。 可从以前至现在,他确实是把自己捧在掌心里宠的。 再睁眼时,到了拍摄现场。 柳姝眼皮半耷,忙着从车后排朝下拿器械。 司机师傅还得忙着去接下一单,时间紧迫,柳姝和两个助理动作迅速,等抗下设备才发现方恩恩那货一直没干活。 “欸欸。”方恩恩拉扯柳姝的手臂,双眼放光,“那三个男孩是我们今天要拍摄的模特吧,好帅啊!” “像混血儿噢!” 柳姝抬眼望去,除了干净的道路和一道富丽堂皇的转门,还有淅淅沥沥可以忽略不计的小雨,什么都没看到。 “快走吧。”她背起设备,“一会儿拍摄就能看到了。” 这次拍摄不像上次拍摄丁子纯那样,化妆间和换衣室距离摄影棚很远。 工作面前,无关欲望,不过这模特隐私还是得要保护的好。 方恩恩火急火燎:“什么时候才进行拍摄啊?” 柳姝:“你能不能淡定点儿?” “大姐,我又没结婚,为啥不能期待?”方恩恩一本正经,“再说说你吧,什么事都藏心里,说不定也老期待了呢。” “我才没有。”柳姝冷哼一声,转过身。 这一转身,不得了了。 三位平均身高约等于一米九的男模特裸着上半身,裹着一块毛巾缓缓出现在视线中。 今天拍摄的是男性内裤广告,柳姝料想这模特从头到脚甚至精确到头发丝儿都得是全部散发着荷尔蒙,方恩恩哦哦叫唤情有可原。 柳姝愣了半晌,在回忆里开展精确搜索,突然睁大眼。 这三个男模特里,长的最高,脸庞最帅的那个,不是程思南的男朋友吗? 柳姝一动不动,上次程思南带她去工业一号说是介绍她和男朋友认识,但因为某种不可抗拒的原因,最终她都没能和这位“混血儿”说上一句话。 摄影棚里有工作人员的呼喊:“模特就位,十五分钟后进行拍摄。” 方恩恩凑过头来,声音难掩紧张激动:“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别乱搞啊。”柳姝回神,竖起一根手指抵了抵方恩恩的额头,“我有预感,最帅的那个一定名草有主了。” “你怎么知道?”方恩恩抿了抿唇,视线盯着三位模特,最后推了推柳姝肩膀,“我也不挑,摊上哪个我要哪个?” 柳姝失笑,又看向三个模特。 从三位男模特出现在拍摄现场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就被吸引了去,不管男女老少,眼神里充满赞许之意。 柳姝是个例外,她更多的是吃惊。 原来程思南的小男友是个模特。 拍摄开始前,方恩恩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三位模特的个人资料,拍成照片放在手机里。 柳姝挺淡然的,一本正经得翻看着,不让自己有太多表情,以免遭人诟病。但这白纸黑字,一寸照片,真相如山,压得柳姝喘不上气儿,“这男人竟然才二十岁?” “可不是吗?”方恩恩显然是和柳姝一样吃惊的,“你刚还说人家有女朋友,我看未必,这年龄太小了,我是下不了手。” 她拿过柳姝手里的手机,“剩下两个还行,一个二十五,和我一样大,一个二十八岁已婚。” “算啦算啦,我还是了解一下这个二十五岁的,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柳姝还没从年龄这事抽离出来,讷讷道:“这年纪不上学么?” “上学的本质不是生活质量的提高么?”方恩恩小声说,“人家凭脸就能过上好日子,你管人家上不上学呢?” “什么歪理?”柳姝挂好相机,想着今天拍摄结束后要给程思南打个电话。 就说她今天拍摄对象是她男朋友,然后——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是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这名叫做时越的二十岁男人镜头感很强,先前柳姝也在心里夸奖过他拍封面一定很秒。轮廓清晰的脸,深邃的眼窝,高挺的鼻梁,连带着块状分明的腹肌,和冷白色肌肤。 是老天爷赏饭吃的外形。 三人合拍广告,他是最出挑的那个。单独拍摄时,更是令人垂涎。现场女性居多,时越稍微咬一下嘴唇,挑一下眉,呼叫声连连。 师奶杀手,男人公敌。 柳姝拍得尽兴,彻底投入到工作中。 中场休息,柳姝坐在沙发上看原片,正一点钟方向,走来一位男人。 她的眼神停留在相机屏幕上,直到男人越来越近,余光被一片白影包裹,才抬起头。 “摄影师。” 这声音偏冷,像是冰块碰玉石,当啷一声脆响。 柳姝手指顿了下,抬起头,时越的脸与她的眼只差咫尺。 卧槽,从近处看,这男人更好看了。 时越歪了一下头,抿着薄唇,一双欧式大双眼皮下是浅褐色的瞳孔,像是能吸人,他故意沉下声音,淡声道:“我们见过吗?” “没有。”柳姝挑起眉尾,目光直视不讳,她没打算在工作现场认亲,于是直接拒绝道,“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奇怪了。”时越直起身,柳姝感到周遭的空气都畅快了,她听到时越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波动,淡淡的,很凉薄,“为什么我对你有印象?” “这搭讪方式过时了吧?”柳姝笑了下,伸出左手,手背朝外,向男人展现着无名指上硕大的钻石戒指,“而且我已婚哦。” 她在和时越开玩笑,反正日后还会再相遇。 然而时越好像并不想同她开玩笑,话一出口,他褪去脸上所有的表情,淡漠如冰,“我对你没兴趣。” 这话说得直白,直接毙掉柳姝想要攀谈的心意,甚至连仅存的一点长辈看弟弟的好感都没了。 长这么好看有什么用?不会说话简直噎死人。 “那不好意思了。”柳姝淡声道。 …… 时越一走,方恩恩就赶紧跑过来,她目睹两人从还算和蔼到彻底冷脸的全过程,神经兮兮道:“怎么了?” “没事。”柳姝说,“莫名其妙。” 方恩恩扁了下嘴。 怎么了这是?这才几分几秒啊?得此结论,好奇怪哦。 她还想说什么,柳姝的手机毫无征兆地狂震起来。 柳姝没想到程思梁会给她打电话,电话震动好久,她都没有去接的心思,直到方恩恩碰了她肩膀:“你表哥给你来电话了。” 摄影棚里很热闹,场务、化妆师和模特打成一团。柳姝起身到室外接电话。 程思梁开口第一句:“程思南在哪?” 也许是柳姝和程思梁的关系本就胶着,又因为方才时越的男人吊儿郎当的语气惹得柳姝不满,柳姝听到程思梁没来由的问题突然哼笑一声:“我怎么会知道?” “这不是看你姐俩关系好。”程思梁说,“思南和她那个小男友闹掰了,现在不知去向,你要是知道她在哪别骗我。” 柳姝左手手臂低低围在小腹处,右臂弯折拿着手机,低着头,身体一僵,“闹掰了?” “对。”程思梁狠笑一声,“那小子有能耐。” 柳姝下意识地朝摄影棚的方向望去。 “有情况给我打电话,思南的手机号现在打不通。”程思梁声音低低的,不同于往日嚣张,“她就一没长大的小姑娘,她能去哪?” 两人难得聊起天来,柳姝有些担心,安慰起程思梁:“没事,她肯定会没事。” 挂断电话,柳姝在外面站了会儿,最后面无表情地走回摄影棚。直到摄影结束,她都表现平静,甚至有些过于平静。 下午,摄影结束。雨终于不下了,天色暗沉。 方恩恩捧着杯冷饮,饶有兴致地跑过来和她讲自己要到了男模特的联系方式,想着如果是女生主动约男生会不会不太好。 问完这句又自言自语道:“反正也就是玩玩,不当真,要什么面子呢。” 末了,柳姝盯着三位男模特渐行渐远的背影,偏头问她:“你去男更衣室了?” “啊,小声点。”方恩恩紧忙松开拿冷饮的手,抓上柳姝小臂,这凉突如其来,冰进柳姝肌肤里,直达到底。 她甩开方恩恩的手,“男更衣室在哪?” “那个门。”方恩恩指着刚才时越出去的门,“右拐第三个门,最里面。” 柳姝交叠着牛仔裤包裹着的长腿,双手抱臂倚在摄影室后面阴暗的走廊里,目光如炬,但又有些空洞。她想起刚才与时越的交涉,心里就不舒服。也许是自始至终只经历过迟巍这样一个男人,体贴又温柔,让柳姝早就丧失面对渣男的良好心态。 事实上她现在双眉紧蹙,眼角眉梢含满怒意,恨不得将时越摁在墙角,逼他说出程思南的下落。 可柳姝到底见过的男人太少,时越背着挎包从更衣室出来,眼皮都没抬一下。 柳姝垂下手,拦住时越,一脸认真道:“程思南呢?” 时越停下脚步,默然看着她。 柳姝没再和他玩文字游戏,开门见山:“我是程思南表姐,上次在工业一号我们见过的。” 时越站了会儿,眼睛微微眯起来,卷翘的眼睫在空中画出迷人的弧,最终抬起,他观察了会儿柳姝,从她的表情中断定她没有说谎。于是他终于露出一个笑,略带玩味和一丝丝不屑。 “原来是车.震那个。” 柳姝一梗,脸颊有些发烫,她重复着:“程思南在哪?你知道吗?” 时越看了眼柳姝,“我不知道。” “她现在联系不上,你肯定知道她在哪儿。” “那你跟着我,看能不能找到她。”时越敛起表情,居高临下,眼眸埋在一片阴影里,“不过你也说了,你一个已婚妇女,跟踪我合适么?” 他没打算和柳姝纠缠,从头到脚写满抗拒和反感,看起来真像是躲避不及。 柳姝不是会上赶着找骂的人,但还是从心底为程思南感到一股深深的不值。同时她知道,不是每一个男人都像迟巍一样,分手后还能保持基本温柔和风度。 时越背着包,正准备走。 柳姝冷不丁的,突然扯住他的衣服。 时越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干干净净,猝不及防被她从背后拉扯,整件衣服皱成一团,勒着他脖子,他没好气地甩着肩膀,呵斥道:“松开!” “时越是吧?”柳姝说,“程思南如果有意外,我饶不了你。” 时越天生反骨,烦躁地骂了声。 柳姝松开手。 时越连背影都充满气愤,他个很高,大约得一米九,白T懒散地搭在身上,垂在腰腹之下,步子迈得特别大,头都不回。 时越出去摄影棚,到楼下打了辆出租车,车里开着空调,可他想吹风,摁开车窗没一会儿就被司机关了。 司机仰着一张高冷的脸,问他去哪。 他报上地名,又问司机可以抽烟么? 司机拒绝他。 他说:“那你把窗户给我打开,我头晕,不然晕倒还得劳烦您送医院。” 司机从后视镜看他一眼,墨镜下的双眼一亮,大约是没见过这么帅的男人,像假人似的,司机勉为其难地降下一条缝。 时越闭着眼睛倚在后排靠背,直觉夏天真他妈热,连风都闷,他心情欠佳,懒得讲话,索性直接睡过去。 城市满目喧嚣,一路车流不断,司机师傅扣下计时器,伸了个懒腰,叫醒后排睡着的男人:“帅哥,博仪集团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寇时越和程思南的文《他很偏执》了解一下~ 本章评论全部红包~ 谢谢小天使们~ 第23章 时越进到博仪集团, 前台的姑娘脸立马热了,说起来也是专业受训,职业素养极高的员工, 一般来说都可以做到宠辱不惊, 面目平静,可站在面前的这位年轻男人太帅了, 帅到乍眼。 前台姑娘脸颊微红,温柔的回应:“没有预约,是进不去的。” 时越知晓自己的魅力所在, 他想了一会儿,倚靠在前台, 双手交叉置于面前,语气轻轻道:“那姐姐现在帮我预约一下好不好?” 姑娘傻乎乎的, 电话打到杨松那里,杨松直接回绝。 时越笑说:“姐姐再打一次,就说今天有一个姓柳的女摄影师给我拍摄广告。” 十五分钟后,一台蓝色保时捷从博仪集团地下停车场而上,停在不远处的马路。 时越站在公司大厦一楼, 观望了片刻,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里,翻了个白眼, 随即整整身上白T迈着大步出了大厦。 他本想着是见杨松, 毕竟之前的事情都是和杨松交流, 可身后大BOSS现身,他在不自觉中将这件事情的重要程度提高几个档次。 时越坐进副驾驶,上车之后别有意味地瞧了一眼后排,轻笑了声:“这车啊。” 迟巍睨他一眼。 时越耸着肩:“迟总, 去哪?” 迟巍没说话。 四十分钟后,保时捷开到工业一号停车场。 两人一前一后工业一号,前头的男人面目冷峻,浑身上下散发一股凌厉的气息。后头的男人身形更高一点,脸庞也更年轻些,显然不如前头的男人稳重,可一副吊儿郎当的姿态搭配绝美俊脸,当真让人移不开眼。 工业一号是时越和迟巍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却没想,有人比他们先行到了这里。 柳姝完成拍摄就打车来到工业一号,她穿着普通的t恤牛仔裤,化着淡妆,进门便直冲吧台,把前台的调酒师和服务生吓了一跳。 她来这就是想问他们认不认识时越,想着上次程思南带她来这里找他,也没提前打招呼,她推断时越是工业一号的常客。 不过服务生和调酒师的嘴很严,她不太会拐弯抹角,俩人不爱搭理她。 于是她想了个办法,勾着食指对服务生说:“我点最贵的酒,你回答我问题好不?” 服务生年龄不大,眼神里都是机灵劲儿,他拿着酒单,笑呵呵:“其实卖酒多少我没提成,我就底薪加全勤。” “我不信。”柳姝又道,“我直接给你小费得了。” 服务生讪笑一下,对着门口抬抬下巴:“小姐,你要找的人来了。” 柳姝转过身,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家老公。 迟巍衣冠楚楚,背着光从门口走来,霎时间与柳姝四目相对。 柳姝慢腾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不自然地捋了捋头发,心道不好,婚后维二两次来酒吧都被迟巍逮个正着。 不同于三年前‘我错我有理’的态度,柳姝当今真是有点内疚,虽然她晓得迟巍不会生气,但总是有一种婚姻中背信弃义的感觉。 直到她看到时越之前,她都满心内疚,然后她看到寇时越,立马气势汹汹走向门口方向。 她就知道,这人空有一幅皮囊,外强中干。 时越啧了一声,双手插兜,歪了下头,“看来今日不是聊天的好时候。” “确实。”迟巍承认。 “那改天再聊。”时越转身,对迟巍说,“你老婆就交给你了。” 迟巍没懂他这话意思,好像柳姝大步流星并不是朝自家老公而来,而是他这个外人。 时越转身离去。 柳姝指着门口处,对迟巍说:“老公,你拦住他,我有话问他! ” 舞池里响起不算太吵的音乐,是夜晚狂欢的初奏。 迟巍捉住柳姝的纤手,堪堪用力,朝怀里一带,斑斓细碎的流光自头顶垂落,“当我面调戏别的男人?” 柳姝目光左右摇摆,削瘦的肩膀被扣在迟巍怀里,动弹不得,直至时间流走,柳姝察觉时越此时应当是已经走远,她深吸一口气,瘪了瘪嘴:“我没有。” “没有就没有吧。”迟巍声色平和,“去吧台。” “老公。”柳姝被迟巍推着走,“你知不知道刚才那男人是程思南的男朋友,不对,是前男友。” “不知道。”迟巍回答地很自然。 “怎么会?”柳姝小幅度抖动着肩膀,语气不满,“上次来这你还和他打过招呼。” “我是和程思南打招呼。”迟巍纠正她。 “老公老公老公!”柳姝一连叫了三声老公,把迟巍磨得一点脾气不剩。 “怎么了?” “程思南不见了。”柳姝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迟巍无视她的话端坐到座位上问服务生要来酒单,她扯过酒单,气势汹汹,“我妹不见了。” 迟巍忽然笑了下,抬起右手食指抵了抵脸颊,整个人懒散的往后靠,转了转身下的椅子,定定地望着她,“你什么时候也能这样关心我呢?” “……我……”柳姝我了好几声,没说出话。 今天的迟巍好像又有些不正常,一本正经的摆谱,光明正大的吃醋,有意无意的、阻碍。 “这地方我不常来,不过我有几个朋友常来。”迟巍把玩着手中玻璃杯,不动声色地抬眼扫视一圈,自顾自地说,“今天好像太早了,他们都没来。” 柳姝看着他,不知道要说什么。 迟巍拿过柳姝手边的酒单,同服务生点了一杯鸡尾酒,度数不高,给柳姝喝。 他说:“姝姝,我那些朋友你好像都不太熟。” 酒吧里人渐渐多了,身后的舞池里,开始有男人女人的欢笑,热闹非凡。 迟巍笑得满不在乎:“其实也无所谓,朋友父母都是只能陪你一程的人,你才是我要相守一生的人。” 柳姝先是看着他,而后垂下眸,面目安然得和刚才仿佛不像是同一个人。 “前几天朋友约我去玩,我拒绝了。”迟巍说,“我怎么能撇下你一个人去。” 他不常说这话,说起这话来又让柳姝内疚满满。为什么要说这个,很害羞不是么?他在影射自己对他的不关心,可她明明和之前不一样了。 他又多说两句,柳姝心间泛起一抹浓茶般的苦涩。 迟巍翘起嘴角,伸过手指摸索柳姝的衣服,肢体语言更能表达男人想要亲近的心情。 “你想去玩儿吗?我们两个人。”迟巍说,“以前带你出去玩,你总是叫上你朋友呢。” “你也可以叫上你朋友的。”柳姝小心地动了动身子,伸手包裹住男人宽大温热的手掌,小声嘀咕,“我没意见。” 迟巍忽然笑了,反手握住女人的手,“那就叫吧。” “好。”柳姝露出个笑容,还在想程思南的事情,“那我们——” “那我们明天出发?”迟巍迅速接下柳姝的话。 “好。”柳姝想了下,就再给方恩恩请个假的功夫,新婚旅行她总会理解,大不了挨几句吐槽。 “明城郊外有个避暑山庄,不如去那里?” “好。”柳姝说,“那程思南——” “服务员。”迟巍转过身,松开柳姝的手,叫来服务员,掏出手机点了几下,“结账。” 柳姝于是抿嘴不言,倒也没什么奇怪的,就感觉一整晚想说的话都没说出来,心口堵的慌。 回去途中,两人没怎么说话。迟巍开车,柳姝坐在副驾驶,拿起手机给程思南打电话,一如往常的无人接听。 挂断电话的空隙,柳姝侧过头去看迟巍,他面目清冷,双臂弯曲,极为平静地挑了挑眉:“怎么了?” 窗外一片灯火阑珊,下过雨的夏天貌似更加闷燥。 不。 是她自己更加烦躁了。可是为什么呢? 她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一张蜘蛛网,生命中突然涌现很多不相干的人,这些人明明之前都没有见过,如今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更可怕的是,她还是如同往常。 什么都做不了。 最爱她的父亲也不与她感同身受。 斜靠着晚风,肆意流淌着灯火,柳姝看着迟巍风平浪静的模样,勾勾嘴角。 算了,能回到他身边才是目的。 这时的柳姝还没意识到,这种轻微的不适会延续很久,且能够交缠成为未来难解的团。 ** 第二天一早,江休开着一辆白色悍马H1直达临江公馆。 柳姝背着包,慢慢从楼上往下走,老远从窗户里看到江休的坐骑,赞叹地嗯了一声。 迟巍听到了这声音,侧头问她:“想要?” 柳姝点头:“给买?” “没问题。”迟巍接过她手里的包,“给你买更好的。” 江休进门,正巧撞见二人眉目传情,他单手抚额,“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柳姝问他:“怎么了?” “岑时带他女朋友,迟巍带着你。”江休双手一摊,“我要不要也约几个妹子?” “几个?”柳姝未从楼梯上走下,居高临下,看着吊儿郎当的江休,嗤笑道,“一个不就够了,要几个?” “广撒网,钓大鱼。”江休喋喋不休,“只有接触地多了,我才知道哪个合适不合适啊。” 柳姝觉得这人说起话来好玩的很,又想和他多讲两句,腕处突然多出一只手,扯着她往前走,“你去车上坐着去。” “啊?”柳姝扯了扯白T,胸前的弧度明显,她朝着迟巍一笑,步伐轻快地朝门外走去。 迟巍喉结轻滚,目送柳姝出门,转身对江休一本正经道:“别乱说话。” “我说什么了?”江休表示很冤枉,“护妻不能到这程度,你比岑时还要命。” “废话。”岑时和顾青瑶在一起七年,关系好到穿一条裤子。 迟巍难得同江休理论,“我费了多大劲?” ** 清晨的避暑山庄朦胧着一层浅薄的雾气,树木茂密枝叶层层叠叠,青色道路上有星星点点的光斑随影浮动,干净漂亮。 江休半道接了个妹子,看起来脸熟的很。妹子一头短发,戴着墨镜,从上车就没怎么说话,前排江休一路喋喋不休。 “我跟你说这山庄,可真是景色秀丽的很。”江休开着车,对着后视镜笑,“阿迟,去年我来这的时候,最后都不想走了。” 车窗大开,风呼呼朝车里灌,迟巍抬起勾在车窗的胳膊,眸光微敛,拿起手边的矿泉水灌了一口,这才舔舔唇角转头对江休说:“玩得好下次再来,或者你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再告诉我。” “得。”江休说,“全包吗?” “当然。”迟巍把水递给柳姝,转过头,目光真诚而温和,“喝水么?” 风吹乱了柳姝的长发,空中飘扬,她抬起手轻抚着,缓慢地掖回耳后,这才接过水,“谢谢。” 江休半道接上来的那名女生是个不太出名的小演员,名叫小小,她迷迷蒙蒙补觉期间,一条手臂横亘眼前,这手臂的主人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男人,线条流畅,肌肉紧实,她不由得多看几眼。 一转头,身边的女人直勾勾地盯着她。 小小不由得坐直身子,对着柳姝勾唇一笑。 柳姝喝完水,用手背轻擦了下嘴唇,她没化妆,不用在意妆容凌乱程度,拧好瓶盖后,她问道:“怎么了?我老公手臂上有什么东西吗?” 小小愣了一秒,摇头:“没、没有。” 又过了一会儿,车窗关了,空气里静得只剩下江休的喋喋不休。 抵达避暑山庄,正是十点钟。 岑时和顾青遥已经在山庄住了一宿,悠哉游哉睡了一觉起来准备给几人接风洗尘。 中午吃的是烧烤。 男人烤,女人吃。 柳姝坐在板凳上穿小肉肠,迟巍站在一边给她烤,烤好递到她嘴边让她尝尝。 柳姝拍拍手,准备接过竹签。 迟巍嗯了一声,拍掉她的手。 这里众目睽睽,柳姝抿抿唇,脑袋朝后仰,不咸不淡地看着迟巍。 迟巍好笑,戴着墨镜也能看清他微扬的眉梢:“吃啊,没人看。” 柳姝舔舔唇:“人很多。” “那怎么了?”迟巍看着她,“你在家里那股劲儿呢。” 为了方便穿串,柳姝把头发扎成马尾,白皙光洁的脸蛋一览无余,偏偏她还没化妆,迟巍也觉得好看极了。 柳姝张嘴,偷瞄了旁边几人一眼,迅速咬下竹签上的烤肉。 迟巍轻“嘶”了一声:“慢一点。” 柳姝咬着烤好的肉,唇齿之间肉香四溢,还夹杂着各种调料的香气,一时之间满足无比,“迟总手艺不错。” “迟夫人喜欢么?”迟巍声线不低,游荡在山间水色,搭配他一本正经烤肉的架势,像是专门为一人服务。 柳姝低低的笑着,肩膀耸动,盯着迟巍看,“一般般吧,还得再加把劲儿。” “得。”迟巍不紧不慢地点着头,继续翻烤着烧烤架上的肉串,唇角含着漫不经心的笑,“让迟夫人满意,是我一生的课题。” 小小和江休在一旁摆餐盘,这活轻松,两人动作很快,做完了就在座位上闲聊。 小小指着柳姝:“江休,我以前没见过她啊。” “我也见过几次而已。”江休两手一摊,低声道,“迟总宝贝的很。” “啧。”小小捧着一杯冰水,猛吸了口,“绝配。 ” 吃过饭后柳姝被顾青遥带去游泳池,小小跟在身后蹦蹦哒哒,到底是年龄小一点,性格比较活泼,而且柳姝之前一直觉得顾青遥和小小略有眼熟,等到了泳池聊了半天,才缓缓问出疑问:“顾小姐,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小小刚准备游出去,又返回来,“嫂子,她是明星啊。” 柳姝眯眯眼,表示自己还是没想起,小小一本正经地科普:“《君生羡》里面的淑妃娘娘。” 都怪柳姝平日两耳不闻窗外事,经小小点拨,终于想起来,“怪不得。” 顾青遥身为演员,颜值身材总是没得挑的,听江休说她和岑时好了七年多,倒也算长情,刚才吃饭的时候,她话又少,却细心地为每一个人安排妥当,柳姝对她印象不错。 小小游走了。 顾青遥对着柳姝笑,岑时年龄要比迟巍大两岁,她直接唤柳姝名字:“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 泳池里,空气湿度很高,有不大不小的水花声从另一侧传来。 柳姝听到这话忽然转头,顺手捋捋长发,眼神疑惑:“怎么会?” 就算是作为迟巍的前女友,岑时江休认识自己倒也能理解,可她之前也没见过岑时,这连岑时女朋友都认识自己,多少有些奇怪。 “我以前见过你。”顾青遥说,“你该不会想不起了吧?你曾经给我拍过照。” 柳姝抿着唇不说话,她当真想不起了。 “就三年前。”顾青遥转身趴在泳池边,双手搭在上面,露出曼妙的身姿,转身对柳姝,“我大四的时候是平蕊的模特,你给我拍过一次封面,是我拍过最好看的封面,但后来就没被你拍过,您是不做摄影师了么?” “不是。”柳姝回答,“我和之前公司解约了,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 顾青遥的眸子有一瞬间的放亮,“那我留你联系方式好吗?您拍照真的很棒。” 被人肯定业务能力,柳姝自然喜悦答应。 眼见两人距离更进一步,顾青遥试探性地问了别的问题:“你是迟巍的前女友?” 柳姝眨了下眼:“我现在是他老婆。” “我不是那个意思。”顾青遥抬起食指划了一下眉梢,笑道,“这几年里岑时和江休为迟巍的终身大事忙活不少,我们都看他不像是会去联姻的人。” 柳姝抿抿唇,转身面对顾青遥,没说话。 顾青遥却不看她,温柔道:“迟巍各方面条件都好,但身边一直没人,有一次我问岑时,为什么迟巍一直单身呢?只要他想要,肯定就会有人前仆后继的来。” 她顿了几秒,垂下头。 “岑时怎么回答?” “嗯?” “我说——”柳姝有些不自然,但还是又问了一遍,吐字清晰,“岑时怎么回答的?” 顾青遥看向她,看她一脸认真,于是她也认真,“岑时说,迟巍想要的人,不会主动来。” 柳姝沉默着。 “是你吧?”顾青遥看着她,“迟巍想要的人。” 透明的水荡漾着纹路一圈一圈地拍打在身上,柳姝随手拨动几下,缓缓转身,唇角勾着:“你说呢。” “那就肯定是了。”顾青遥挑了下眉,信誓旦旦道,“能让男人迫不及待去领证结婚的人,一定是他想牢牢拴在身边的人,简而言之——” “就是他爱的人。” 柳姝点点头,她觉得顾青遥这话没错,又不禁眼含笑意。 爱这种东西怎么能藏得住。 “难得。”顾青遥靠近她,轻声道,“迟巍一直都爱着你。” “何以见得?”柳姝的表情已经有些得意。 但顾青遥没看到,她陷入在自己的情绪里,整个人笼罩着一股淡淡的忧愁,“我和岑时好了七年,他也没说过要娶我。” “……”话锋急转,柳姝无言以对,她不会哄人,更不会哄女人。 顾青遥这样说,实际是在抱怨了吧? “我真羡慕你。”顾青遥的话真挚无比。 “我也不是很幸福——” “嗯?”顾青遥霎时转头。 “我的意思是。”柳姝说,“在和迟巍结婚之前,我也经历过一段不算太好的时光,很压抑,差一点就——不是,是很难坚持。” “我没回程家之前,背负了一千三百万的违约金,摄影作品被人剽窃,我却被人倒打一耙。”柳姝表情渐渐严肃,声色平平,“那时候只要我网上发声,就会立马被压,是我人微言轻,最终不了了之。” “不会吧。”顾青遥靠近她,缓缓道,“迟巍不会让你过得这么惨的。” “他不知道的。”柳姝垂下头,又拨了拨水纹。 小小游了个来回,快乐得像一条美人鱼,扑腾着水问两人要不要一起游泳。 柳姝对她摆摆手。 “不可能的。”顾青遥咬着唇,拍了拍柳姝的薄肩,“迟巍不可能不知道。” 以她对迟巍的了解,她不相信迟巍分毫未知。 可柳姝非常肯定的告诉她,“真的,他不知道。” 如果他知道,怎么可能任由自己一败涂地。 顾青遥觉得,这其中肯定还有什么误会,不过她作为一个外人,着实不太好多说,又看到迟巍和柳姝现在也很恩爱,最后了然一笑。 柳姝和顾青遥聊完,投身于泳池中,她游泳非常好,或许是遗传原因,她的亲生母亲程南雨曾经是一名游泳运动员。 ** 下午吃完饭后,几个人开了间房,柳姝望着这五光十色的灯球,倒了杯柠檬水攥在手里,依偎在迟巍身侧:“山庄里面竟然还有KTV?” “什么都有。”迟巍顺手拿过她的柠檬水,指尖滑过她掌心,搔搔痒痒的。 岑时推门而进,沙发上正在点歌的小小和顾青遥看他一眼,岑时抬抬下巴,手抵在门边框,看起来是要有什么事情要宣布。 顾青遥关掉声响。 江休唉唉两声,“怎么给我关了,我这还没唱够呢。” 岑时不说话,身后走来一人——杨可欣。 在座的除了小小不认识她,其余的都和她熟,她一出现在房间门口,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柳姝甚至直接从迟巍怀里起身。 迟巍看她一眼,舌头顶了顶脸侧,躬身靠近,低声询问:“怎么了?” 柳姝闻到一股好闻的柠檬味道,从迟巍的口腔中泛散而来,她伸手推他一下,不重不轻,外人看来像是调情:“你不知道?” 像是被蛊惑到一般,迟巍的心思全定在了柳姝身上,音响虽然停了,光依旧闪,她的眉眼清淡无比,却充满攻击性,像极了那天在办公室张牙舞爪的模样。 不过她那些力气,在迟巍这就算是三脚猫功夫。 这人多又杂的空间里,迟巍却突然想起以往任何一次两人肌肤相亲的时刻,她那时什么表情,涨红了脸,隐忍着叫,咬住唇,唤他老公。 可真是着了魔。 迟巍哼笑着,眸里细碎的欲念翻涌,轻咬了一下嘴唇,缓缓靠近她。 感觉到这份压迫感,柳姝抵着他的手更用力,奈何那人肌肉硬朗,肩宽腿长,是根本推也推不开的存在。 无视别人的存在,五彩的光继续摇摆,迟巍把头埋在她脖颈处,哼笑着,用慵懒的嗓音说:“你记得么?” “什么?” “上次你吃醋。”他笑了声,胸腔震动,“我俩做什么了?” 做什么了? 做什么了? 柳姝反应过来,忽地热流直冲脑门,她拍打着迟巍小臂,气急败坏又不敢大声:“闭嘴吧你!” “狗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做什么了?广大人名群众替迟总想一想(不是 第24章 人一多, 嘴也杂。 迟巍锢着柳姝的手把她扯在怀里揽着,柳姝动都动不得。 柳姝观望着这房里另外一对情侣,岑时就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 长腿交叠, 目光清淡。 顾青遥则是倚在一侧玩手机。 都没有像迟巍和她一样如此招摇。 “迟巍。”柳姝声音小小的。 “嗯?” “放开我。”她不客气道。 迟巍轻哂一声,柳姝以为他会拒绝, 没想到他语气无赖又狂妄,“亲我一下。” “……” 柳姝侧头,悄悄地在他手背处落下一吻。 迟巍没再为难她, 松开手,只是看她的眼神充满胜利者的姿态。 杨可欣来到这房间后, 这个房间里大多数人都认识,并没有进行一些俗套的自我介绍, 而是很熟稔的到点歌那处同江休和小小坐在一起。小小是个自来熟,没一会儿就和杨可欣打成一片。 江休唱了会儿歌,小小拉过他肩膀,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忽然江休拍拍手, 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去,“来来来同志们,我们来玩个老掉牙又非常刺激的游戏吧, 干坐着也是无聊, 大家联络联络感情嘛。” 玩游戏柳姝倒是没意见, 她以前在大学参加了不少社团,各种游戏常见,她那时桀骜,没少掺和, 可迟巍倒是——不对,是自己对他不够了解,她不知道迟巍在朋友面前是一副什么状态。 迟巍好像对这个提议很感兴趣,扬了下眉,“酒瓶拿来。” …… 指针第一轮指向的是岑时。 众人拍手叫好,江休更是嗨得没形。 顾青遥在此,劲爆题目有的问,大尺度动作也可以搞,这游戏在第一环节立马推上高.潮。 “选什么?”江休倒上一杯酒推给岑时,不怀好意道,“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岑时:“真心话。” 顾青遥看了一眼岑时,又看了一眼江休,看这架势,江休的题目已经蓄势待发。 “上一次doi是什么时候?” “嗷嗷嗷!!!”小小开始起哄。 就连迟巍都笑得开怀。 柳姝不着痕迹地望了眼岑时,一如往常淡定,顾青遥脸颊微红,长腿交叠着,纤手挡住半边脸。 岑时:“今天早晨。” “嗷嗷嗷!!!” “岑哥牛逼!!!岑哥厉害!!!” 昨晚岑时和顾青遥住在避暑山庄,今天早晨两人发生什么事情简直不言而喻。 成年人的欢乐如此简单,第一个问题加答案让现场气氛开始变得暧昧不安。 接着岑时和顾青遥今天就像是中了大奖似的,十次有八次会轮到二人,两人嘴也亲了,酒也喝了,劲爆的问题说了一大堆。 接着又转到杨可欣。 从她进来这个房间到现在,存在感一直不强。 迟巍这会儿玩得也开,瓶子转到杨可欣那里,全场静了一瞬,他抬头朝沙发里倚,手指在柳姝背后游走,别人瞧不到,只有柳姝能感觉到。 江休:“选什么?” 杨可欣掖掖长发,声色柔柔:“真心话。” “你喜欢迟巍吗?” …… 房间再次静默三秒,且有长久以往静默下去的趋势。 江休没说话,小小眨巴眨巴眼,触碰江休的胳膊,小声嘀咕:“怎么回事?” 柳姝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除小小之外的人,大有倒吸一口凉气的气氛。 这个问题,答案显而易见。 迟巍与柳姝分手三年来,但凡任何一次聚会杨可欣几乎都出现,要说其他人同她的关系其实要比柳姝还要好,可这又没什么用?嫂子是嫂子,朋友是朋友,性质大相径庭。 杨可欣对迟巍那点儿女人心思,长两只眼的人都能看出来,只是看破不说破,没有柳姝这能耐。 柳姝有点吃惊于现场的寂静,表情风轻云淡,等着杨可欣回答。 迟巍淡笑不语,手指动作倒是没停。 “喜欢啊。”杨可欣端起面前的酒杯,晃动着浅褐色的液体,笑意盈盈,“岑时我也喜欢,江休我也喜欢,在座的各位我都喜欢。” 说罢,一饮而尽。 柳姝不喜欢杨可欣,直觉使然。 杨可欣不喜欢柳姝,天性使然。 这一轮过去,柳姝已经没有玩闹的兴趣,瓶子依旧在转,各类问题、行动花样层出不穷,江休连内裤什么颜色都广而告之,还让小小亲眼验证。 柳姝兴致缺缺。 迟巍揽过她,低声询问:“怎么了?累了?” 柳姝抱起手,看都不看迟巍,“有点儿。” 迟巍摁下瓶子,“最后一轮了,玩完就撤。” 江休早晨开了几个小时的车,打了个呵欠,点头道:“成,我也累了。不过今晚阿迟你也运气太好了点,一次都没轮到你头上。” 语毕,这瓶子就停到迟巍头上。 迟巍扯起柳姝的手,没忍住又亲口,“邪门。” 迟巍是一个安安静静的人,一群人当中即便他不出声也很难忽视他的存在,尤其是他温和的脾性,表情永远淡然,乍一看带笑,细里看什么都没有。 好不容易轮到迟巍,大家都想着怎么整他的好,柳姝直接开口问道:“和几个女人睡过?” 这问题她不是没问过,所以当迟巍听到后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醋劲没消,依旧在宣示主权。 偏偏迟巍好这口,就爱让柳姝不给他台阶下。他顶天立地。 “就你一个。”迟巍的手轻轻揉搓着柳姝,眼眸半耷,抿着唇笑。 “欸卧槽!!”江休直接起身,伸了个懒腰,“散了散了,场子散了啊,这他妈是摁头塞狗粮啊。” 顾青遥倚在沙发上笑,“你不是有小小。” “青遥姐姐千万不要乱说啊。”小小喝了点酒,脸颊微红,“我才不跟他呢,他一个花心大萝卜,渣男,我要找也得找迟总这样的!” “你想得美!”江休哧了声,瞥她一眼,“还不找我这样的,不把握好机会我这样你也找不到。” 小小嫌弃道:“就不找你这样的!” 结果当天晚上,两人滚在一起。 当时柳姝正和迟巍从山庄小道里遛弯,夏日清凉,山庄景色秀丽,有山有水,唯一不好就是蚊虫多。 柳姝发现比起几个人坐在一起玩玩闹闹,她更喜欢和迟巍单独在一起。 这样,比较好欺负迟巍。 柳姝穿着清凉,一根吊带,一条短裤,这是她上大学时常有的穿搭,月光灯光掺半,映着莹白的肌肤,两条长腿笔直且细,蹦跶过来蹦跶过去。 迟巍走在身后,看着柳姝。 忽然前头那人半蹲下,双手抱腿,缩成一团。 迟巍收起漫不经心的态度,看了几秒,然后抬脚朝她的方向走去,步伐淡定。 他以为她在和小虫子玩,不过这黑天光线弱,又想着她可能是看不清,准备给她开手电。 柳姝“啪啪”拍他小腿,语气毫不客气:“快背我,我腿疼。” 一缕夜风自东向西吹来,树叶摩挲着彼此,沙沙作响,迟巍二话不说扯起柳姝两条细胳膊往自己脖子里一搭,轻一用力就托住她的身体。 低低问了句:“这样还累么? ” 柳姝胳膊肘撑在迟巍肩膀上,这个姿势其实有些疼,但迟巍没说,他听到柳姝说:“不累了。” 迟巍没再说话,将柳姝托得更高,面前是一条蜿蜒的鹅卵石路,灯光照着,像绽开几朵银白的光花。 柳姝缠紧了迟巍,问他:“杨可欣是不是喜欢你?” “是吧。”迟巍没撒谎,实事求是道,“以前高中就跟我表白过,你不在的这几年,她也提过。” 其实也就一次,杨可欣家境学历都不错,不至于太上赶着,高中那会儿拒绝她迟巍心有不忍,于是两人依旧是好朋友。 柳姝没回来的这几年,正好杨可欣从国外回来,没回自己家公司,反而来到博仪,醉翁之意很明显。 “我每次看到她心里都不舒服。”柳姝回忆起那抹酸涩,抬手揪起迟巍的耳朵,迟巍让她吃醋,她要惩罚迟巍。 迟巍感觉到耳朵疼痛,手下用力,脚步顿住,龇牙咧嘴的说了声:“抱住我别掉下去。” “你敢让我掉下去?”柳姝圈住他脖子,嘴边的热息一股一股的吹在迟巍耳廓,那里肌肤敏感,很快汗毛竖立。 前些天下了雨,山庄水潭里有蛙鸣,浓郁的青草芳香夹杂女人身上独特的气味散在空气中,不经意间撩拨着男人的心弦。 “不敢。”他喉结轻滚。 她侧过头,伸出小巧玲珑的舌头,顺着某个轮廓自下而上地舔上去,别有意味的说:“老公坠好啦。” 迟巍没忍住笑,勾着唇角:“别着急,待会少骂我两句。” 为什么骂他?不言而喻。 迟巍背着柳姝,走在山庄别墅前的小路上,不远处传来一阵笑声,两人不约而同地看了眼。 “是小小吧?”柳姝问。 “还有江休。” 柳姝探着头,“他俩进房间了。” “嗯。” 借着半明半寐的光线,柳姝说:“江休在和小小接吻。” “嗯。”迟巍走上阶梯,单手托着柳姝,打开别墅门禁,“那不很正常么?” “是么?”柳姝被迟巍背进室内,顺手关门,“太快了吧。” “你不想想你自己?” 卧室在二楼,迟巍抬脚朝卧室里走。 这样的姿态,加上刚才迟巍说的那句话,片刻之间让柳姝产生一种别样的熟悉感。 她和迟巍初次当天。 柳姝一直在和迟巍异地恋,中间迟巍回来过一段时间,不久后便被家里勒令回去欧洲。 两人初次发生在交往后的一个月。 柳姝脾气不好,酒量也不好。偏偏大学交友广泛,对她有意思的不少,经历过她的无情拒绝后其实关系还挺尴尬的。 某次院学生会聚餐,柳姝作为宣传部部长出席,院学生会会长是柳姝同级不同系的男生同学,作为被柳姝尴尬拒绝过的表白者之一,聚餐时一直灌柳姝酒。 迟巍来接她的时候她都没反应过来,众目睽睽之下柳姝脸色涨红,伸着食指去戳迟巍的脸颊,笑声放浪形骸:“欸?你来了?” 还指给大家炫耀:“这是我男朋友!帅不帅?帅不帅?” 帅是必然的,心情不好也是必然的。 两人交往才一月,柳姝那点女神形象在今日半点全无。 一路耍流.氓。 迟巍背着柳姝,憋了半肚子火,柳姝的嘴就凑在他耳边,后来移到喉结处。 迟巍给柳姝脱/掉衣服,根本就一件吊带和牛仔裤。 迟巍说可能有点疼。 柳姝懂什么意思,她那时五分清醒五分醉,笑得像个勾魂的妖精:“我不怕疼。” 结果。 就疼了三秒。 因为三秒告终。 回忆结束,柳姝窝在迟巍背上笑得花枝乱颤,迟巍还不知她为什么笑,他说:“赶紧下来,压死我了。” 柳姝从他身后抬头,蹙着眉:“很重吗?” “重啊。”迟巍却没放开她,“全世界都在我背上了,你说重不重?” 作者有话要说:亲妈在此说一句,迟总真的好爱姝姝呜呜呜 如果他后面做了过分的事大噶可以原谅他吗? 第25章 迟巍把柳姝放在床上, 拉上窗帘。 柳姝叫他的名字,“迟巍。” “嗯。”他转身。 “你真好。”柳姝说。 “这话你已经说过了。”迟巍眼神很亮,倚在墙角看她, “说不够了还?” “不是, 我想和你说。”柳姝抿了抿唇,似是极为不适应这亲密话, 但又迫切想让他知道,“现在的我比过去好,这点你看出来了么?” 迟巍走到桌前, 倒了杯水,刚才的运动量其实是不小的, 柳姝个高,体重也有小一百斤, 和娇小可爱一点都不搭边,好在他也身强力壮,才能背着她走这么长的路。 喝完水,听到她说的话,迟巍突然一笑, 语气略带调侃,“比以前吃得好?” “……” “柳姝。”迟巍笑了下。 “嗯?”柳姝有些懵,“怎么?” “这几个月——”迟巍漫不经心问道, “你是不是胖了?” 胖了?? 不会吧?? “没有!”柳姝下意识否认, 很用力的捏了捏自己肚子, 腰腹处好像是比以前更软了些。 她有些心虚,自顾自地说:“最近运动量确实有点下降,今天在游泳池也没大展身手,明天非要游它个五千米。” 迟巍:“倒也不必。” “怎么不必。”柳姝说, “我下次带你回鹿镇吧,你还没见过我爸呢。” “鹿镇风景不比这里差,我一轮滑板可以从鹿镇南头滑到北头。” “好。”迟巍点头,“我还没去过你家。 ” 迟巍口中的家是柳姝生长的地方,而柳姝听到这句话猛不丁想起了程家。 她最近没和程思梁通话,不知道程思南的情况,突然想起那天在拍摄现场与时越的交锋,她觉得自己这个姐姐有些不称职。 “也不知道程思南怎么样了?” “你就不用管她了。”迟巍说,“程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女儿,怎么会为一个男人魂不守舍。” “怎么不会?”柳姝调整姿势面对迟巍,语气认真,“你不是天之骄子吗?你敢说你分手这几年来没有对我念念不忘?” “如果你什么都没有做错,无缘无故被人甩掉,总归是很难受的。”说到这里,柳姝感觉不妥,自己好像在引火上身,生生将自己推向负心汉的位置上,她抿抿唇,急中生智,“还好我现在回来了,从前做得不好的我也会弥补,但这世上哪有这么多人有我这么善解人意,心胸宽广的。” “……”迟巍看过来,默默注视她两秒,一声冷哼,“你也知道——” “我是被无缘无故甩掉的啊?” “……不是!”柳姝愣了一瞬,迅速从床上爬起来,右手捂着心口,左手垫在右手上面,装作很痛的样子,“我也很难受的……” 迟巍一直看她,看她鬼灵精怪地装腔作势,一边欲哭无泪还要时刻观察他是否在看自己。 “不说了。”迟巍抬手扶在后脑勺,活动了下肩膀,轻声道,“都过去了。” “有一件事——”柳姝叫住他,“你能不能跟我讲讲你的家庭?” “什么?” “来坐。”柳姝拍拍身旁的床,“你和我讲过程家,我也和你讲过我父亲,但是迟家我了解太少了。” “你也没问过。”迟巍尾音忽然低下去,语气中淡含一抹委屈之意。 柳姝起身下了床,小跑到他身边,从身后抱住他,推着他朝床边走去。 迟巍没使什么力,顺应着柳姝气力,轻而易举地被她推倒在床。 他在下,她在上。 迟巍反身揽住她,抬手摩挲她脸颊,声音很哑:“想听什么?” “你随便讲吧,我不知道的,你想告诉我的,我都听。” 柳姝定定地看着他,模样乖巧,吊带紧致地贴在肌肤上,与妙曼的身姿融为一体,只是领口偏大,侧身时一抹浑圆半露。 迟巍勾着手指,帮她扯了一下,遮不住,也就不再扯了。 “迟承江,许玟丽,迟珍,迟天麟,我,迟家。” “……”柳姝眨巴眨巴眼,“什么?没了么?” 迟巍侧头,抿了抿唇,缓缓说道:“迟珍的母亲过世后,迟承江娶了许玟丽,但迟珍对许玟丽态度一直不算太好,生下我之后更加恶劣,所以迟家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她嫉妒你。”柳姝说,“迟珍嫉妒你?” “没有。”迟巍半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被柳姝握在掌心,有源源不断的热量从她的指尖传送到他的身体里,这种力量让他满足,“只是讨厌。” “我也不喜欢她。” 柳姝就安静地躺在一边看着他,问出自己的疑惑:“许玟丽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 若是一个人第一次见你就给足了下马威,清楚地告诉过你距离是一种什么东西,那么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即便距离不值一提,你都无法泯然,那个所谓叫做第一印象的东西。 柳姝第一次见许玟丽时留下的印象不算好,甚至可以说是噩梦性的。 即便今日,她作为迟巍妻子站在许玟丽面前,作为没有过错的一方,也没有太大底气面对她,对着她的脸笑意盈盈地唤一声妈。 好在许玟丽本人看起来也没有太在意。 “她是个很要面子的女人。”迟巍说,“因为出身不高,所以对自己和她的儿子要求很高。永远规矩,永远困锢于权利与金钱的牢笼中。” “她出身不高?” 迟巍嗯了一声:“出身不高,背景平庸,大学毕业不久后嫁给迟承江,对声名地位有着近乎痴狂的迷恋。” 怪不得,当年想方设法让自己离开迟巍,却又对方优优慷慨大方,落得一位慈善家的名号。 “其实我还挺害怕她的。”柳姝小声嘀咕。 “你不是害怕。”迟巍挑明道,“你是讨厌。” “……” 迟巍对她真不是一般的了解。 “许玟丽对我很严格,我也不喜欢她。”迟巍嗤笑道,“自己无法拥有的东西强施予晚辈身上,真的是一种很愚蠢的表现。” “那我们以后怎么养孩子呢?”柳姝很紧张。 没听到迟巍的回答,肩上突然多出一只手,摁着肩膀将她掰平,整个人平躺在床上,然后,眼前多了一张脸。 迟巍覆在眼前。 这个姿势像是求.欢的前兆。 迟巍身高体长,双手撑在柳姝耳侧,是一种笼罩性的压迫,四面八方都是男人的气温。 “怎么了?”柳姝笑着,“老公。” 迟巍很直白:“生孩子。” “……” “既然你都想着怎么养孩子了——”迟巍的视线顺着柳姝的眼睛缓慢下移,停在嘴唇上。 柳姝的嘴唇不大,她脸小,五官都很精致,迟巍看着那抹红润,喉结动了动,俯身一吻,又像是不够似的,舔着自己的嘴唇,慢条斯理道:“那我也不能不满足你。” …… 做到一半,柳姝听到塑料材质被撕开的声音。 她迷迷糊糊,脸颊出了很多汗,睁开眼的瞬间,迟巍的脸映入视线。 迟巍把她抱起来,揽在身前。 在迟巍面前,柳姝永远随心所欲。 她圈住他的脖颈,声音瓮瓮的,脸贴在肩膀上黏嗒嗒,“你又戴了?” “没有。”他哑声道。 “胡说。”柳姝哭笑不得,歪在他肩头轻颤,眼角和脸颊通红,“我都听到了。” 迟巍闷哼一声。 柳姝感受到强而有力的压迫,她抱紧迟巍,咬紧下唇,呜呜咽咽。 房间空旷,飘窗纱缦被微风吹到起,一阵一阵荡起微小的涟漪。 爱情使人坦诚,他们在久别重逢后越来越珍惜每一次耳鬓厮磨的机会,乐意并且沉沦于此,即便到老。 ** 在避暑山庄休息的最后两天,杨可欣已经离开。 顾青遥和岑时来得早,走得也早。因为顾青遥两天后要去往H市拍摄,不得不提早与柳姝等一众人告别。 所以到离开的前一天都是柳姝和迟巍坐在摇椅上小憩,听着江休和小小嬉笑吵闹。 江休是真的不会怜香惜玉,把小小扔进游泳池里至少三次,最后一次还呛了水。 小小哭得眼睛通红,骂他渣男。 柳姝都看不下去,指着江休:“你能不能对小小好点儿啊?” 那天晚上你俩还住同一间房。 “嫂子。”江休嘻嘻哈哈,全然不把柳姝的话当回事儿,“不是所有男人都像迟巍一样的,还有我这样的——充满男人味儿。” 充满渣男味儿吧。 柳姝腹诽。 迟巍扯过她的手,轻声道:“你和他扯个什么劲儿。” “好吧。”柳姝瞬间软下来。 她现在,谁的话都不听,就只听迟巍一个人的。 ** 回到明城那天,迟巍送柳姝到工作室。 方恩恩好巧不巧又在咖啡店里,近来天气热,作为公司里一人之下,几十人之上的存在,方恩恩趁着空闲带着实习生出来给组员们买柠檬茶。 实习生负责掂茶,方恩恩负责点单。 静静忙着下单,和方恩恩闲聊:“恩恩姐,你怎么还自己出来买奶茶?你让实习生自己出来不就行了?” 方恩恩笑着:“今天空闲,不耽误。” 主要是出来透气,柳姝不在的几天,工作室太忙,今天下午闲暇,刚好可以出来安静一下。 静静打印好单,不紧不慢地靠在台子上,双手环胸,一脸八卦样:“恩恩姐,你上次说的柳师的老公,我想起什么时候见过他了。” 方恩恩有一丝诧异:“真的假的?” “真的。”静静确信无比,“去年有两次我见过他,他开一辆黑色的车,常常在门外一停停一天。” “有两次他下车,我无意中看到他的脸,觉得这个男人帅,就一直有印象,那天我死活想不起来,是因为他有大半年没来过了。” 方恩恩怔然:“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方恩恩问了两次这个问题,问得静静有些不耐烦,“我不骗你。” “还有就是啊,我之前就见过他两次,开两辆不同的车,有一次,就是和来给老板送传单的男人一起的。” 方恩恩有些迷茫,一脸不可思议,思绪乱如浆糊。 当年柳姝和迟巍分手时,方恩恩就曾怀疑过,如果柳姝能够软下心来去求迟巍一句,那么是不是,柳姝就不会背负债务,官司落败,甚至在迫切情境中快速成长,扛起一切。 方恩恩并不清楚其中缘由,柳姝没有告诉她太多。她只是有些不相信两人爱得热恋,散得彻底。 窗外天光大亮,绿色茂密的树叶被日光照耀,影子拉得很长。 方恩恩看到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停到工作室门口,随即,柳姝从车上下来,笑靥如花地朝车窗里招手。 车窗滑落的瞬间,方恩恩看到迟巍干净帅气的脸。 她蹙着眉,转过身,手指微微敲打在吧台处,微低着头,半晌后,她好像恍然大悟,喃喃道:“不会吧?” 作者有话要说:方恩恩:我貌似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 迟总:骨灰给你扬了! 第26章 工作室内, 柳姝正在做前往L牌夏季新款秀场的准备,这次作为嘉宾出席活动,无需准备摄像机, 秀场也会专门派人来接。 自从和迟巍结婚后, 工作室接到的工作和接触到的机会比之前要珍贵许多,这其中或许是迟巍的安排, 也可能是程家的吩咐。 说不清什么心情,总之越来越好。 柳姝正坐在桌前观看秀场流程,方恩恩敲过一次门后直接推门而入。 “姝姝, 你心情很不错哦。”方恩恩直接坐在柳姝身前的办公桌上,饶有兴致地说, “我看到迟月光送你来上班了。” 柳姝笑意更浓,挑了挑眉。 方恩恩下午这场秀原本是不想去的, 不过柳姝希望她去,她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机会。算起来,她和柳姝合作摄影工作室几年,分工一直很明确,当年柳姝出钱, 她出力,合伙将工作室干成这样,又因为方优优得白血病时, 柳姝放下身段去求许玟丽, 在方恩恩心中, 柳姝是她交命的朋友。 虽然迟月光很好,不过若是柳姝和迟巍出现分歧,方恩恩将无条件服务并且偏向柳姝。 她捋捋头发,挠了挠脸, 声音不大:“姝姝,我觉得有件事很奇怪。” “什么事?”柳姝松开放在鼠标上的手指,看向方恩恩,微微朝后仰着,眉梢带笑,“很严重么?” “不严重。” “那你神神叨叨?”柳姝笑道,“怎么了?” “还是静静和我说的。”方恩恩调整姿势,眯了眯眼,将静静的话全部转达,“她说她见过迟巍,而且是在有人来给老板送传单的时候。” “我就在想,这传单会不会是迟巍派人来发的啊?”方恩恩笑着摇头,“你胸一侧的红胎记,迟巍不可能不知道吧?” 方恩恩看向柳姝,别有意味地说,“你俩大学那会儿不知道开过多少次房了——” “……”柳姝倚向座位,双手环胸,讪讪道,“你想说什么啊?” “就这些啊。”方恩恩说,“我虽然是猜测,但这猜测太有理有据了,如果是这样的话,迟月光还挺聪明的,面上不说,暗戳戳提醒你。” “他何止聪明。”柳姝视线在电脑屏幕处停留了一会儿,脑海里想着的是迟家上下,每个人表里不一的形态,就连七岁的迟天麟都知道见机行事。 在迟珍面前犹如雕塑,在迟承江面前化身贴心宝贝,在自己面前肆无忌惮。 “是吧。”方恩恩表情很平淡,认真说道,“也就是迟月光喜欢你,愿意对你好,否则他或许能玩死你。” 这话说得柳姝一个冷颤,“他干嘛要这样。” “他干嘛喜欢你?”方恩恩眉头一皱,很是纳闷,“你不就是个高了点,条顺了点,肤白了点,没良心了点——” “方恩恩。”柳姝对着方恩恩微笑,皮笑肉不笑,“是不是想挨打啊?” “不是。” 一说起挨打,柳姝倒是想起前不久给她打电话的程思梁,上次方恩恩给他打进医院,倒完歉后程思梁也没追究,反而询问自己程思南的去处。 …… 柳姝突然双手抱头,右手食指曲着梆梆朝自己脑袋上敲了两下,看起来很懊悔的样子。 方恩恩讶异:“怎么了?” “我原来有好多事情要做的。” 给程思梁道歉,找时越算账,再找程思南。可她现在全忘了,一件都做。被迟巍带去避暑山庄休息了几天,生活重心全部转移。 “你现在也能做啊。”方恩恩说。 柳姝抚额:“等时装秀结束吧。” ** 这次的时装秀在明城最为出名的艺术区展厅举办,邀请了很多娱乐圈一二线明星,和摄影圈时尚圈鼎鼎有名的人物,甚至还有许多商界富豪。 嘉宾统一由礼仪小姐恭敬带到红毯处,在本次时装秀品牌前签名合影。各路流量小生顶级明星在身前一闪而过。 柳姝觉得自己身为摄影师不应当和这些一门心思争奇斗艳的小花们站在一起,她应该扛上自己的专业器械和封线外拍摄人员打成一片。 入场流程走得很快,柳姝和方恩恩被安排在秀场最好的观赏位置,在灯光璀璨下端身而坐,姿态从容。 有几位当红女明星依次坐到两人身边。 方恩恩轻扯着嘴角,想笑不敢笑,最后附在柳姝耳旁,小声嘀咕着:“你家迟巍不来?” 柳姝摇头。 大约半小时后,现场一切准备就绪,在众人翘首以盼的目光中,时装秀拉开序幕。 高瘦模特随着现场音乐踩着分毫不差的点从容不迫地由远至近,摄影摄像全程跟进,在座的各位嘉宾纷纷拿出手机拍摄。 “我感觉这衣服也没人敢穿上街。”一位稍微年长女明星盯着台上模特,缓缓开口,“时尚果然令人费解。” “不会的。”更年轻的女明星手指在屏幕滑动几下,翻出一些旧照给另一位女明星看,似是要证明刚才那话的不正确性,“我有朋友特别喜欢。” 柳姝和方恩恩听到这话,对视一眼,不言而喻。 两位女明星喋喋不休地聊起天。 “你是不是盛艺娱乐的艺人?”年长女明星问年轻女明星。 “是啊。”年轻女明星回答。 近来盛艺势头很猛,背靠博仪这座大山,资源流量都很不错,有几位赫赫有名的演艺界大佬坐镇,其余名下年轻艺人在娱乐圈能叫得上名字。 “丁子纯是不是你们公司啊?我听说她被雪藏了?” 年轻女明星眼神一晃,看向四周,缓缓道:“具体我也不知道,好像是得罪老板娘了。” “迟巍的老婆?”年长女明星瞪大眼,轻捂住嘴,小声八卦,“谁呀?” “不知道呢。”年轻女明星实话实说,“据说背景很大,又说是个摄影师,公司根本不让议论,只能说迟总保护得太好了。” 观赏空余,柳姝视线缓慢向右移,与年轻女明星目光撞了个正好。 柳姝颔首,嘴角微扬,并没有任何想要与之搭话的意思。 年轻女明星霎时噤声,眨巴眨巴眼睛,长睫扑簌。年长女演员也转过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 柳姝今天化得妆很淡,眼角眼线飞扬,柳叶眼梢给人一种及其不近人情的感觉。她很瘦,但看的出来是健康的瘦,和女演员饿出来的孱弱感完全不同,锁骨凸出,直角肩线条流畅,嘴角勾着,眼底不见笑。 说实话,有些嚣张。 两位女演员眼睁睁看着这位嚣张的女人平静转身,从头至尾没说一个字,浑身上下却写满了‘闭嘴’。 ** 时装秀进行到后半段,设计师牵着模特出场,柳姝在这些陌生无比的脸庞中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隔着层层叠叠人影,陈松雅作为摄影师从幕后走向台前,大屏幕上播放着她给品牌新品拍摄的系列海报。 T台两侧是秀白的座位和五光十色的人影,背后纯白色的墙面上系列摄影缓慢播放。 展厅安安静静,只有主持人的声音萦绕在顶棚上方。 柳姝看着大屏幕,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姝姝。”方恩恩显然也发觉些什么,高跟鞋转了半圈,表情凝固在脸上,“你有没有觉得在哪里见过?” 见过,当然见过。 陈松雅拍摄的系列海报无论在色系、构图还是风格上都和一年前某位国外摄影师拍摄地一组名为‘人’的小众视角的作品极为相似。 “她怎么屡教不改啊?”方恩恩简直无语。 “没东西。”柳姝说,“除了偷只能偷。” 活动进行中,柳姝没拆穿陈松雅的丑陋面孔,活动结束后,两人在展厅后台碰了面。 柳姝显然不想和陈松雅有什么交流,两人态度倒还算平静,只不过话没说两句,柳姝抬脚便要走。 “柳总。” 陈松雅叫住柳姝。 柳姝顿住脚步,侧头看她。 陈松雅显然已经知道柳姝现在的身份,表情不同于往常,而是一脸小心翼翼,甚至有些欲言又止。 “柳总。”她又叫了声,抿抿唇,“我有件事想和你说一下。 ” 方恩恩很是震惊:“你有什么话要说?剽窃?求原谅?你还要不要脸?” 方恩恩一语戳中陈松雅的心事,实际上她知道柳姝是博仪集团总裁夫人,然后轻而易举成为自己所在公司大股东时,已经有些心慌,也懂得在摄影展那天柳姝说的那句再见,是真的再见。 有工作人员穿梭在后台走廊,周围环境嘈杂,陈松雅双手交叉置于身前,低垂着头:“柳总,我真的——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很重要。” 柳姝愣了两秒钟,说了声:“好。” 两人来到一间面积不大的置物室,正对着一扇特别大的窗户,窗外夜色渐浓,万家灯火点缀着高楼林立,绚烂的光照耀着侧脸。 方恩恩在门外站着等候。 柳姝与陈松雅拉出一段距离,以冷漠之表情面对她,她猜陈松雅现在对她的态度无疑是惧怕,怕她稍稍伸手便可碾压她,使她永世不得翻身。 但柳姝没这么坏,她就想站在高处,盯着她,让她毛骨悚然。 “姝姝。”陈松雅咬着唇,喉间溢出哀鸣,“对不起。” 柳姝被吓了一跳,她倒是猜到陈松雅会道歉,却没猜到她哭着道歉。 两道热泪真情实感地从她眼眶中缓缓流出,憋得脸颊通红。 “当年是我不对,我不该抄袭你的作品,更不该反咬你一口。”陈松雅哭哭啼啼,“我对你道歉,但是——但是……” “但是什么?”柳姝面无表情。 “姝姝。”陈松雅猛然抬头,擦了把泪,“不是我!” “真的不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姝姝:不是你是谁?看你说出什么花来?? 作者:幕后BOSS或许要粗来了—— 第27章 在最初与陈松雅相识时, 柳姝曾经真心拿她当挚友。两人年龄相仿,陈松雅性格活泼大方,长相气质不错, 看起来像是值得交往的女孩。 但人心叵测, 陈松雅拿着监控视频大放厥词扬言要告自己的场景历历在目。 柳姝真是被逼到走投无路,才会从原公司退出, 自立门户,其中艰辛无人语说,而无论如何, 她熬过来了,她现在有时间精力, 并不打算放过陈松雅,至少她欠自己一个广为人知的道歉。 而陈松雅现在说不是她? “那是谁?” 陈松雅在回答问题前, 先同柳姝讲条件:“姝姝,我告诉你,你能不能对我别再追究,我……我马上要和我未婚夫去洛杉矶,以后都不会回来了。” 柳姝对她未来行程安排没有半点兴趣, 甚至有些反感,她打断陈松雅的话,“你再不说我走了。” 她现在不想把时间浪费在陈松雅身上, 她想惩罚陈松雅的方法有太多, 不至于自己下场。 “是迟总!”陈松雅抬起头, 咬紧唇,手心发抖,她知道这话说出口,迟巍一定不会放过她, 但这样能转移柳姝的心思,能让柳姝更痛苦! “迟总母亲找过我,让我坚持对你的施压。你当时只是一个乡下出身的大学生,迟家怎么能要你这种人当儿媳。” 柳姝面无表情,她除了是乡下出身的丫头,还是程家遗失在外的外甥女,与许玟丽的纠缠停留在三年前,从她嫁给迟巍那一刻已经荡然无存。 “那跟迟巍有什么关系呢?” 陈松雅眼神里带着惶恐,“迟总母亲找到我之后不久,迟总派人来找过我。” “迟巍?” 柳姝有些不明所以。 “对,就是迟总。我当时……其实……”陈松雅在短暂的语无伦次后,整理好措辞,“你当时没说过你男朋友是迟总,是博仪集团太子爷。迟总母亲找到我时我已经有些害怕,可她说她是来帮我的,只要我坚持告你就好,她会帮我赢你。” “然后、然后迟总来找我。” 柳姝忽然感觉手心微凉。 “他找你做什么?” “对啊。”陈松雅喃喃道,“迟总找我做什么呢?他本来问我要多少钱,要我别再为难你,他想用最安静的方式解决你我之间的事情。然后我告诉他你去找过迟夫人。” “突然他就沉默了很久,告诉我,就当他没来过。” “后来他就纵容我欺负你,你和公司解决,背上千万负债。” 手指更僵了,柳姝用力攥了攥。 她在思考陈松雅这话的真假,又在回忆与迟巍重逢几个月来的种种。 还有方恩恩早晨说得话。 她说,咖啡厅的传单会不会是迟巍派人发的,柳姝当时没多想,现在想来,迟巍确实做得到。 如果陈松雅说的是真的,迟巍的目的是什么? 一开始想要解决她和陈松雅的问题,知道她去找过许玟丽后却转变心意。 晚风敲打着夜窗,空气中泛着微凉。 柳姝猜到,他应该是生气了。 柳姝侧过头,右手护住左臂小幅度摩挲了几下,颔首道:“陈松雅,你别以为你几句话就能挑拨我和我老公的关系,更不要妄想我会对你手下留情。” “我没有!”陈松雅骤然提高音量,“柳姝!我没有骗你!” “我何必骗你!”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何必骗你呢!” “我也纳闷迟总三年前的做法,知道你又嫁给他后我还以为他是想报复你!” 柳姝身体陡然一怔。 不知为何,她想起很久很久之前,她和迟巍分手那晚,她本来没想见迟巍的,就想让这段恋情随风飘逝,好像从没有发生过。 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内心深处仅剩的一点骨气被打碎,所以她准备悄然告退。 大概是删掉联系方式后不久,迟巍找到了她,那夜迟巍喝了很多酒,酒气熏天,双眼猩红。倒在新开工作室旁边泥泞小道旁,颓废至极。 柳姝的手顿在空中,迟巍的哭声微小,像小孩儿的嘤咛,低不可闻。 他说,我什么都给了你,你为什么要辜负我? 柳姝一言不发。 一条街道静悄悄,如同执拗的女人下定主意的决心。 也是一个夏天,空气烦闷地好像要把人吞噬掉,汗液黏在肌肤上,头脑发胀,柳姝居高临下,听到迟巍的喃喃自语—— “柳姝,你根本就不爱我。” 那一瞬间,柳姝体会到心脏炸裂的感觉,就像是一个薄弱的气球盛满了透明冰水,却在心口中不断膨胀,直至爆.炸,冷热交替,炸到血肉模糊,片甲不留。 说完这句,迟巍起身,踉跄前行。他高大的身影隐藏在无边夜色中,然后柳姝视线渐渐模糊,有温热液体一滴一滴砸落,那么干脆。 柳姝很少用温柔的语气对迟巍讲话,原因无他,或许她本性就是嚣张的,迟巍恰到好处的包容和温和让她忘乎所以,她在迟巍面前展现最真实的自己。 但她忘了,人类最真实的一面往往丑陋不堪。 但在迟巍背后小声说出的那句,温和又掺杂眷恋。 “我爱你的,阿迟。” 迟巍不可能听得见。 …… 柳姝点燃一根烟,夹在指间燃烧。袅袅青烟盘旋上升,狭小的空间顿时乌烟瘴气。 她打开窗户,夜风袭来,卷走几分烟气。 她声量很小:“你说这些我也不会放过你。” 陈松雅破罐子破摔:“我只是想说,不全是我的错!” “是迟总和迟总夫人一起帮我搞垮你的!” “那你猜为什么?”柳姝轻哼一声,淡淡瞥眼,“他可是我老公。” “……我怎么知道?”陈松雅摇了摇头,“或许你们根本没有看上去那么相爱。” “你、真的很狂妄!”陈松雅一字一句地说,“你当年不就是得了奖,进公司后根本尊卑不分!新人根本就不会像你这么不懂礼貌,我当年进公司时,勤勤恳恳昼夜不分,师傅叫我做什么我就——” “那是你啊。”柳姝抬眸,盯着她,“又不是我。” 烟烧尽了,指间微烫,柳姝扔掉烟头,一脚踩灭,高跟鞋在地板上轻碾了几下。 “我知道你想破罐子破摔。”柳姝拍拍手,“但你跑不掉。” “而且你说的这些对我根本没影响。” “好自为之吧。”柳姝最后叫她,“松雅姐。” 柳姝走后,没和方恩恩上同一辆车。 她给迟巍发消息,迟巍还在加班。 柳姝打了辆车,坐在后排,左手托着腮,往窗外看。 城市夜晚,灯光沾染万窗,鳞次栉比的光影从眼前一闪而过,照亮了女人白皙清透的肌肤。 她撒谎了,她对陈松雅说没影响,其实不然。 这一路时间不长,柳姝却想了很多。 至少迟巍当年,生过自己的气,这是柳姝第一次意识到迟巍的脾气。 一个总是温柔待你的人,有一天不温柔了,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他生气自己遇到麻烦时找得是许玟丽而不是他,然后置之不理,任由陈松雅放肆。 事情过去太久,一切都翻天覆地。 迟巍骗了她,没关系。她已经不是几年前蛮不讲理的自己,这件事说与不说也没关系,装作没发生过也一样。 她真的好烦。 她想把话说开,但她又不想说,分手的原因是她自卑。 爱情往往就这样,一个不说,一个不问,要不就是问了也不说,说了也不听。让本来可以离得很近的人渐行渐远。 出租车停在博仪集团门口,柳姝付过钱正准备下车,一辆红色法拉利自身后猛地加速超过先一步停在前方。 柳姝和司机都愣了愣。 红色法拉利立在黑暗中,柳姝第一眼没认出来,直到程思南打开驾驶室下车,一脚踹上门,徒留一道闪电似得背影,她才惊呼一声。 她赶紧付钱下车,大步走进博仪集团。 程思南闹了不少动静,安保人员根本拦不住,她的嘴皮像是被开了光,一路炮.轰不断,怼得旁人不敢说话,又因为她是个年纪轻轻看起来很有钱的小姑娘,没人敢碰她。 柳姝上到另一班电梯,耽误了些时间,等她赶到迟巍办公室时,大门紧闭。 柳姝推开杨松,敲响门,过了一会儿,迟巍才开门。 程思南眼眶微红,精神状态不佳,看着柳姝的表情犹如天塌,“表姐,我对你一直都不错,我一直把你当作姐姐,就连二哥和你吵架我都是向着你的,可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什么了?” 迟巍面无表情,双手抵在柳姝肩上:“姝姝,你先回家。” 柳姝呆滞地转头,看着迟巍:“思南怎么了?” 程思南毫无征兆的大哭起来,她指着迟巍,情绪激动:“时越到底在哪?!” “没什么。”迟巍自动忽略程思南的问题,转头对柳姝说,“你先回家。” 与此同时,程思南停止哭泣,只是控诉裹着哭腔弥漫整间办公室,刺穿耳膜。 “你不想和我联姻,我也不想和你啊!” “你大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什么都配合你,你真的不用找时越来骗我!” “他骗了我,一走了之!我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我该怎么办!” 迟巍看着柳姝的表情一点一点黯淡下去,直至没有光亮。他伸手覆上柳姝的肩头,轻声道:“姝姝,你先回家——” “思南怎么了!”柳姝突然大吼,然后很快垂下头,她的表情是难以描述的茫然,却又在顷刻之间紧蹙眉头,“迟巍——” “你到底瞒着我做了多少事?!” 这就三年里,我们没在一起的三年里,你到底瞒着我做了多少事? 迟巍穿着一身西装,领带端端正正系着,方扣扣在胸前,白色衬衣半露,整个人挺拔而高冷。 他轻轻揉了揉额头,目光定在柳姝早晨给他擦的鞋上面,灯光下泛成一点光,直乍人眼。 而柳姝,也好像被一股难以置信的悲伤淹没了。 他从没想过,这事情有败露的一天,他小瞧了程思南对时越的感情,小瞧了她掘地三尺也要找到时越的心情。 “迟巍!迟巍!”程思南哭到没有声音,她想要保持形象,也想找迟巍算账,可真到当面对质的时候,她只想找到时越,她想问问时越,在他心里,她到底算什么? “姐夫——”程思南深吸一口气,暂时安抚好自己心情,“你告诉我时越在哪?” “我不怪你。” 柳姝眉心一跳。 迟巍不说话。 柳姝抬眼,眸色微红,她咬着牙颤抖,扯着迟巍衣袖用力,“你——告诉她!” 时越到底在哪? 毕竟,他是你找来的,不是么? 第28章 迟巍第一次见到柳姝那年, 刚刚二十一岁。就在澄湖边,柳姝滑着滑板。穿一件黑色的长袖,长发飘扬, 下身是一条很短的短裤, 白皙的腿长而直,脚下一双匡威帆布鞋。 一眼就能看出她学生的身份。 迟巍即将前往去伦敦, 江休约他吃饭。 说是吃饭,实际江休特别会玩,酒吧夜店常客, 各种迟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江休都讲给他。 迟巍对此兴趣不大。 迟家门风严谨, 许玟丽对迟巍要求颇高,把他当作迟家唯一继承人来培养, 有时不讲母子情面。 她只在乎迟巍飞得高不高,并不在乎他飞得累不累。 迟巍理解许玟丽的用苦良心,但不能做到认同。原因很简单,作为一个局外人,怎么都好评价这件事, 可当你作为局中人,只能从自己角度出发。 在迟家他是饱受瞩目的迟家继承人,出了迟家他是迟巍。 但在迟家待久难免耳濡目染。日积月累中, 他在很多方面已经信服许玟丽的看法, 比方说食不言寝不语, 这是规矩。比方说言多必失,这是交际。比方说,操控大局,这是人生。 富二代里分两种, 一种狂妄自大,自嗨自闹,虽不至于逢人吹嘘,也差不多见谁都要明里暗里显摆一遍身家。后者安安稳稳,比普通人还要低调努力。 例如江休属于前者,岑时属于后者,迟巍谁都不属于。 四年前的迟巍也张扬过,该说说不怯场,该退退不逞能。 二十一岁的男孩热烈得俨如一轮太阳,心比天高,眼睛长到头顶上,还没有哪个女孩入了他的眼。 抵达澄湖时是下午四点多,那时候这里酒吧并不密集,但澄湖边上人依然多,这里是年轻人的天堂,豪车随处可见,空气中充斥着人民币的味道。 熙熙攘攘之间,有一道黑白相间的身影从迟巍余光中一闪而过。 空中漂浮着一股他从未闻过的香气,像是很高级的香水,简直迷人,更让他以目光追随过去的,是滑板上女孩笔直的两条细腿,长、白。 头发丝儿在风中飞舞,背影像一张潇洒的剪纸。 迟巍多看了几眼,暂且没当回事。 继续往前走,澄湖边突然围了一群人,十六七岁到二十五六岁不等,统一惊慌失措,高声呐喊。 “报警!” “有人落水啦!” 迟巍拿紧了车钥匙,凑过身去,澄湖里果然有一个小女孩溺水。 澄湖的水,波光潋滟,水波徜徉,美不胜收,也危险得可怕。 这一天,天气晴朗。 迟巍扔下手表和手机,观察水势,那一瞬间里他忘记了许玟丽的有力教导。 ——你要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噗通”一声响,一道黑影越过他跳入澄湖,这道身影纤瘦细长,跳水的姿势非常优美,仿佛一条美人鱼。 黑色的长发在水中飘摇,如同海藻般稠密,她速度很快,快到迟巍觉得自己游不过她。 他从小上很多课,游泳、马术、高尔夫等等,不说遥遥领先,的确也是优于常人。 出神的片刻,落水的小女孩被人在水下托举着很快地游到岸边。岸边的人一拥而上,将小女孩解救出来。 这个速度到了一种他无法想象的地步,一个女孩在水里拖着另一位女孩,全程潜游,却畅通无阻。 迟巍眯着眼,看清了柳姝的脸。 那日阳光太美好,柳姝从水中一跃而出,轻轻甩了甩长发,整张脸洁白无暇,晶莹的水珠仿佛珍珠,闪到他的眼睛。 有一刹那,她美得像天使。 她很快爬上岸,像是位打了胜仗的将军,坐在地面休息了会儿,灰色地板洒满斑点水渍。 她拎着匡威,抱着滑板,走了两步停顿了几秒,手臂往前一伸,滑板滑出去,她也踏上去,渐行渐远。 迟巍一直没能缓过神,心里出现一种强烈的愿望。 他想认识她,和她交朋友。 众人忙着给落水小姑娘按压胸腔,小姑娘呛出水的瞬间,所有人心有余悸,周遭多是些年轻气盛的学生,对生死尚未有定义。 劫后余生的喜悦感染了在场所有人的情绪,最为重要的功臣却没能目睹现场。 迟巍有些懊悔,懊悔之余看到澄湖石柱围栏下的小型挎包,运动品牌,黑色。 他推了江休的约,在澄湖旁等了一个小时。 柳姝停到他面前时,他觉得他没白等。 害羞这个东西好像会传染,柳姝口齿不清地问他:“帅、帅哥?你手里的包是谁的啊?跟我丢的那个一模一样?” 他特别傻地回了句:“昨天、买的。” “……” 柳姝愣怔。他也愣怔。 柳姝眨眼,他也眨眼。 柳姝笑,他也笑。 他说:“我把包还你,你加我微信。” 柳姝一秒都没迟疑:“好。” 两人确定关系只用了很短的时间。那时候的迟巍,很开心,很幸福。 就连许玟丽都常问他,最近怎么好像爱笑了。 迟巍没回答,转头出门,那天柳姝骑摩托车载他上山。 她穿黑色皮衣皮裤,修长的腿被包裹在紧绷的皮质裤料内,臀/型饱满。细长条迎风一站,肩窄腰细腿长,英姿飒爽。 柳姝话不多,递给他头盔和一个黑色箱包。 “这是我宝贝,交给你了。” 迟巍当时没问,他都已经被柳姝迷得不行,她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完全忘了自己明城富豪二代和一张帅脸的存在。 柳姝骑车带他上山看日落,拿起摄像机给他拍照。 他很惊喜,问她:“你会摄影?” 柳姝从镜头里看日落,笑得自由张扬:“我是摄影师。” 她让迟巍站在夕阳下,只露半张脸,咔咔两下摁下拍摄键,之后一直没说话。 迟巍转身时她在看镜头,那镜头好像是漩涡,将她彻底吸了进去。 而他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她的脸颊,她的长发。 夕阳给她渡了一层金身,海拔高的地方,距离天空近,这里霞光灿烂,迟巍觉得她太美了。 美到和他不该存在于同一个时空。 在这个充满桎梏的世界,偏偏让他看到特立独行。 如人间火焰,绚烂怒放。 他爱她。 那时的他太年轻,骗不了任何人。 爱情若是能量守恒,必定有一人付出更多。 迟巍作为付出多得多的一方,甘之如饴。 他就是觉得柳姝和别人都不一样,才如此迷恋她,她如果和别的女人一样来讨好,他反而不喜欢了。 但久而久之,他发觉,柳姝不仅特立独行,她还没心没肺。 他远在欧洲留学,她在国内作品遭人剽窃。他想帮她,主动找到剽窃她的人去谈条件,可那人告诉他。 他心心念念的女朋友联合他的母亲摆平掉自己的麻烦,而交换条件是离开自己。 他想不通,他有多么不好?可以让人轻易舍弃。 那时他真的爱惨了柳姝,那话简直直击心灵,令他痛苦不堪。然后,他只用了三分钟调整好心态,放任柳姝不管,这烂摊子于他而言是小菜一碟,于柳姝而言或许沉重不堪。 他知道,柳姝很酷,但也很穷。 穷尽山水之时,她或许会来找自己,到时候顺水推舟,借她一把人情,再把她留到自己身边。 他还是低估了柳姝,又或者,高估了自己。 他没忍住,自己去找了柳姝,而且痛哭流涕。他二十二年来第一次如此狼狈,然而柳姝还是没留他。 迟巍发誓,这辈子再也不管柳姝了。 他的这辈子只有一年之长。 一年以后,他从欧洲归来,直接上手博仪集团伽罗酒店产业,由于心无旁骛,雷厉风行,他在经商方面混得风生水起。 他也才不过二十三岁。 迟承江说,程家小女儿快二十岁了,找个机会认识下。 迟巍百般不愿,一个契机,他无意听说程家外甥女的存在,这个外甥女小他一岁,胸腔右侧有一块红胎记。 也就是一瞬间,他完全想起来了。 于是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整整一周,他都在做梦,梦的女主角,只有一个人。 他托杨松找到柳姝工作室所在地址,着手对面咖啡馆撒发小广告的事情。这件事进展很慢,足足一年才有进展。 然后又是各种漫长的等待。 终于有一天,柳姝自己走进程氏集团,认祖归宗。 他隐隐压住心中某种不可言说的喜悦,转头给程思南安排了一位帅到惨绝人寰的男人。 这个男人名叫寇时越,除了长得帅暂且不知道他有什么别的优点,而且他也很缺钱。 迟巍不缺钱。 寇时越开口要五十万,迟巍一口答应,爽快得让寇时越都觉得自己是不是要少了。 寇时越虽然穷,但不贪心,且牢牢遵守合约条例,绝对不和程思南发生更进一步的亲/密关系,更不会爱上她。还有就是,迟巍结婚后三个月,便可自行分手。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迟巍圈造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理想国,让心爱之人沿着他定好的轨道,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毫无退路。 这一切完美到他可以不计前嫌。 他甚至让柳姝相信了命运。 兜兜转转之后,身边之人只能是迟巍的命运。 但柳姝还是想不到,有人生生掰弯了她的人生轨迹,只为和她在一起。 她相信轮回过患,因果不虚。 她只是有一点点茫然,和一点点害怕。 迟巍让杨松带程思南去找寇时越。他准备带柳姝回家。 迟巍坐进驾驶室,柳姝坐在旁边,车里开了冷风,空气静悄悄的。 “迟巍。”柳姝思绪渐远,想起近日发生的种种,手指扣着包带,淡淡地说,“有件事,我三年前就该告诉你。” 迟巍哦了声,这种听她义正言辞说话的感觉,让迟巍有种她接下来的话应该是很重要的感觉。 至少在她看来。 “我好像从来没和你说过——”柳姝顿了下,抿抿唇,缓缓道,“我爱你。” 迟巍太阳穴突突的跳。 这一瞬间,他心脏骤停,像是濒临死亡的病人,迷茫之后得到永恒。 他好像,一直在等这句话。 也一直,从没等到过这句话。 但他没想到,他会在寂静的夜里,在两人坐在车里一起准备回家时听到这三个字。 那么平静,平静地不真实。 “但是——”柳姝眼眸渐湿,“我不想你耍我,这不真实,这很假,这让我觉得一切都很奇怪!” 迟巍一顿。 柳姝咬紧下唇,别过头,“我想……” 她其实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她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应该生气,却又好像没有资格。 “柳姝。”迟巍轻笑了声,语调平稳,细里听还有一股懒散之意,他抬手支着下颌,低垂着眼眸,“为什么我从来不会对你生气?” “为什么你打我骂我,我还是会对着你笑?” “为什么我等你三年,与你结婚却不愿再多拖一秒。” “为什么在外人面前我总是偏袒你?” “为什么——”迟巍看向柳姝,漆黑而亮的眼眸里带着不容否决的意味,“你都这么糟践我了?我还是在。” 为什么?为什么? “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吗?” 她、她知道的。 柳姝眼睫扑簌,缓缓抬眼,在不算明亮的车厢内对上迟巍不容拒绝的眼神。他的嘴角没有弧度,表情极为冷漠,刚才说过的话一字一句重重砸落,敲击着她的心跳,让她不由得为之一颤。 她还没见过这样的迟巍,很认真、很让人害怕。 “姝姝,我已经不是三年前的阿迟了。”迟巍抬手,手指抵上柳姝的脸侧,温柔摩挲。他挑了下眉,轻哼一声,“你想离婚?” “……”柳姝没说话。 男人语气骤凉:“敢就试试?” 第29章 “敢就试试。” 这一句冷漠到像是不可能从迟巍嘴里说出的话, 真真切切沾染了男人的冷漠和蔑视,在车厢内部缓缓游荡。 柳姝不敢回话,更不敢闹出任何动静, 不夸张地说, 她现在心跳极快,五味杂陈, 她应该生气,或许愤怒、歇斯底里都不为过。 可她早就该料到,迟巍他不是一个简单的男人, 自己能在他面前放肆是因为他容许,倘若是别人, 根本不可能。 两人半晌都没有说话。 手机震动声音打碎这场宁静,迟巍动了动身体, 伸手掏出手机,按开接听键。 杨松:“迟总,程小姐已经送到寇时越所在的住址。” 迟巍嗯了一声,想挂电话。 柳姝拉住迟巍的手,对电话里焦急问道:“思南现在怎么样?” 杨松不说话。 柳姝又问一遍:“我问你程思南现在怎么样!” 迟巍眼睫稍抬, 不耐烦地转过头,后肩沉沉地落在靠背处,低声道:“说。” 也就是这一句, 杨松才沉下心, 一字一句道:“程小姐情绪比刚才稳定了许多。” 停车场里有车经过, 灯光闪烁,柳姝微眯了下眼,听到杨松的下一句:“但她好像喝了点酒……” “你得在那里盯着她。”柳姝说,“她年纪还小, 需要保护。” 迟巍转过头。 柳姝余光中看到迟巍的目光,于是抬眼,四目相对。她看到迟巍削瘦有型的脸,说不上来的表情,他薄唇轻启,声色如同羽毛点地。 “不用。” 他让杨松走。 柳姝摇着头,发丝因为大幅度动作微微晃动,她侧着身,情绪激动:“不可以的迟巍!程思南不可以出事!” 迟巍挂断电话,不动声色地盯着她:“为什么?因为她是程北光的女儿,你怕程北光找你算账?还是怕程思梁打你?” “我谁都不怕。”柳姝唔了一声,“她是我妹妹。” 停车场通道宽阔漫长,车里气氛黑暗压抑。眼前经过几辆车,每一辆声音都不一样。时间线好像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又慢又迟钝。 “好理由。”迟巍垫着下巴,侧脸之后是朦胧的灯光,轮廓像是蒙了一层浅色银纱,整个人都是那么真实而鲜活,“那我呢?” “砰!”得一声,一亮银白色宝马直直加速,毫不避让地撞上前头一脸普普通通的面包车。 这一声响,比之前任何一辆都要来得惊心动魄。 面包车上下来一个男人,满脸惊恐地看着宝马车,显然余惊未散。宝马车上下来一男一女,面色不和善。 柳姝紧闭双眼,瑟缩了一下,而后猛然抬头,看向事故发生的方向。迟巍的问题顺势隐瞒在这惊恐里,自然而然地避让过去。 事后她回想,迟巍当时应该是有问题要质问的。或许他一直在生她的气,一直记着两人分手之时给他带来的痛苦,才会让她在床笫之间一遍又一遍地说她错了。 这一场人为事故除了让柳姝闭口不提之外,迟巍也好像回到最开始的模样。 窗户纸没有被捅破的模样。 迟巍从窗外收回视线,指骨分明的长手挂好档,扣紧方向盘。 车子启动,窗外男人女人的争吵愈演愈烈,渐行渐远。 视线由暗转亮,明城中央市区灯火通明,映着柳姝迟巍没有表情的脸,一切都无声。 柳姝想,她也是变了的,明明憋得要死,可就是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她已经分不清她和迟巍到底是谁欠了谁,又隐隐感觉到两人都认为自己是受害者。 谁都不会道歉,却还在等待对方真情实意的对待。 天彻底黑下来,城市在黑夜里尽显姿态。柳姝想起柳行之的话。 你从前做不了的事,如今做来还是很难。 柳行之作为最了解她的人,果然说得没错。如果是金钱上的缺失,可以凭借劳动和智慧获得,就像看似遥遥无期的违约金。但若是人性上的差距,那可真是太难了。 他们谁都不说话,车里很寂静,这份寂静蔓延至临江公馆,且至明天。 夏天过得很快,柳姝在工作室忙了将近一个月没回家,陈松雅退圈嫁人的消息一如惊弓之鸟,短时间内引起骚乱很快恢复平静。 柳姝躺在休息室里小憩。方恩恩刚从外面回来。 工作室工作稳定,两人都是换着休息。 方恩恩推开休息室的门,直奔柳姝跟前,一脸焦急的询问:“我听别人说,你一个月没回家了?” 柳姝别过头,没理她。 方恩恩拿手拍她脸颊,滑滑腻腻的手感,真是天杀,在工作室连轴转了一个月还能这么皮肤细滑。 她不知道柳姝这彻底放空的一个月休息的还不错。 “和迟月光闹矛盾了?”方恩恩凑过来,支支吾吾的问道,“和我告诉你传单是他发的那事有关系吗?” 柳姝不回答,还转个了身。 “其实也没什么的。”方恩恩认为没大碍,她有充分理由推测柳姝在耍小脾气。“陈松雅退了,她剽窃的事儿被爆了。” 柳姝张开嘴,声色瓮瓮,“什么时候?” “昨天。”方恩恩回答,“就上次L牌新摄主题海报那个,有几个微博大V艾特了国外摄影师,现在上热搜了,你竟然不知道?这事现在在摄影圈传得沸沸扬扬。” “嗯。”柳姝闭上眼,再次转身,总结道,“她不会有好下场的。” 不知为何,柳姝总会觉得陈松雅这事和迟巍有关。 方恩恩嘀嘀咕咕了半天,柳姝都没再听。 陈松雅不会有好下场的,她不会让陈松雅有好下场的。 下午接到迟巍电话时,柳姝一点儿都不吃惊。没回家的一个月里,迟巍经常给她发消息,甚至开车在楼下等她。她见过几次,没下楼去。 她变回以前,明明婚后已经很乖很听话,一副可人贤妻的模样,但很快又恢复成原先。 柳姝心如止水的,装作看不到他。 兜兜转转都是他,还以为是天意,又不料是人为。 他养尊处优,自视清高。而柳姝,说实话只是长相漂亮了点,性格潇洒了些,算不得金贵,甚至有些野性。也不过是一次见义勇为的意外入得了他的眼,也入了他的心。 他永远站在顶端,想要什么,什么都大把大把的来,唯有柳姝,让他爱恨交加。 柳姝坐在休息室的床上,发丝凌乱贴脸,皮肤还是好的,白里透红。她抿抿唇,纠结了一会要不要接电话,最终划开接听键。 “在哪里?”迟巍问道。 当然是在工作室。 您都来了还要问? 柳姝猜测他估计坐在车里在门口等她,却又要明知故问地问一句。她低垂着眉,轻声道:“工作室。” “我知道你在工作室。”迟巍的声音倒没有不耐烦,实际什么都没有,稳得一批。“我在你办公室。” 柳姝抬眼,“你怎么来了?” “舅妈打电话,要我带你回家。” 说到这里,她想起来了,赵明焕先前给她打电话说沈佳唯的生日,家里小聚一下,让她今晚带迟巍回家。 柳姝从床上爬起来,扯了一下小毯子就算整理床铺,她怕被迟巍看到自己在工作室里不修边幅的模样,所以又稍微磨蹭了一会儿,回到办公室时已经光鲜亮丽。 空气静了几秒钟,迟巍看到柳姝时她又恢复成一派风风火火的样子。 总归是一月不见,迟巍偏头望过去,眸底的冷漠便一扫而空。 柳姝拿起办公椅后面的包,问他:“直接去程家吗?” “嗯。”迟巍接过她的包,顺势站起身,靠的她更近,也没说别的话,她有些不舒服。 “迟巍。”柳姝叫他。 “嗯?”他顿住脚步。 “离我远一点。”柳姝咬唇,“我不喜欢。” 迟巍盯着她眼睛看,两人的距离并不算得远,他停顿片刻,很快扯过她的包,慢吞吞地说:“只是帮你拿个包,你不要想多。” 柳姝被呛了一声,哑口无言,跟在迟巍身后出了办公室。 他果然只是拎着包,始终与她拉开五十公分距离。 工作室的员工闻声而来,他们坐在工位上交头接耳,余光却时不时瞥向男人女人挺拔秀气的身影。 “来找柳师的那个男人是谁啊?好帅好有气质!” “柳师男朋友吧?还挺般配!” “什么男朋友啊?上次恩姐不是说柳师结婚了吗?是老公吧……” “对对对,应该是老公!” “那人是不是柳师老公啊?恩姐。”有人戳着方恩恩肩膀,小声询问。 方恩恩一直盯着两人,直觉这气氛不对,她抬手抵在下颌处,装模做样捏了两下,才扭过头来:“活干完了吗你?” 众人这才噤声。 工作室门口,停着迟巍的蓝色保时捷。他是自己来的,没带杨松。 门口车不多,正在奶茶店对面对账的静静偶然抬眼,看到男人女人一前一后向车靠拢,眯了眯眼,越发确定迟巍就是自己之前见到过来给老板送传单的人。 柳姝突然啊了一声。 迟巍转身,问她:“怎么了?” “没给嫂子买礼物。”柳姝很是懊恼,她彻底放空一个月。来不及想程家,更不想顾迟家,她简简单单,恢复成从前,做一个无比忙碌的摄影师。 “我准备了。”迟巍很有礼貌,食指划过柳姝眼前,轻轻指了一下后备箱,“不仅大嫂的,程家上下都有。” 柳姝尴尬的点点头,“那就好。” 她越过迟巍去开车门。 迟巍记得她刚才说过的话,不想被她不喜欢。他没料到,柳姝自己绊了一跤,心不在焉一般。 迟巍看着眼前这道身影,比三年前更单薄,却没有三年前矫健了。 柳姝先是跳了两下,趴倒在地,身上没伤,手心搁得生疼。小石子又尖又硬,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迟巍像一条笔直的电线杆,立在旁边,手臂明显是突然伸出去,又突然伸回来,在身前握成拳。 他诚恳道:“我没碰你。” 这话的意思简直再明显不过—— 我没碰你,你是自己摔得。 可他怎么都不扶一下?? 柳姝迅速从地上爬起,装作无事般拍了拍手,尘土飞扬,手心处被石子硌出印记。她咬着唇,蹙着眉,抬头望了望天,“迟巍,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迟巍一动未动。 柳姝自说自话,像是在叙述刚才的事情,又涵盖着这几年。 “我真没想到、”她顿了一下,“你这么记仇。” “哦。”迟巍点点头,他还以为是什么话。他绕着车走了半圈,打开驾驶室车门,“你现在知道,也不晚。” 柳姝怔然,气呼呼打开后排车门,坐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姝姝:下章离婚。 迟总:我不同意! 第30章 掌心纹路清晰, 青色血管纵横交错,被石子硌出的红印中心一点泛着青白。 柳姝攥了攥手,疼痛感不强烈。 她抬头, 视线有意无意地瞥向前座, 后视镜里男人鼻梁高挺,眼眸深邃,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很快躲闪。 “开车啊!看什么看!” 后座的女人双手环胸,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冷冰冰地杵着脸。 迟巍收回视线,慢条斯理地启动车子。 车里气氛有些尴尬。 他不想要这份尴尬。 车里气氛怎么尴尬, 一路怎样无言以对,下车之后柳姝还得乖乖地揽着迟巍, 与迟巍一副岁月静好伉俪情深的模样。 佣人引着迟巍柳姝进门,赵明焕正巧从楼下走来,柔声问道:“回来了呀?” 在厨房里,传来沈佳唯的声音,几个佣人走来走去, 程宸的女儿程芸曦在客厅与厨房之间跑来跑去,欢声笑语,见到柳姝和迟巍乖巧地呼唤:“表姑姑好, 表姑父好~” “你好呀。”柳姝向来喜欢小朋友, 何况程芸曦懂礼貌, 长相可爱。 “芸曦过来。”赵明焕对着小孙女招了招手。 程芸曦便欢呼雀跃的跑了过来。 柳姝手挎着迟巍,抬头朝楼上看了一眼,问道:“舅妈,思南不在吗?” “她去意大利了呀, 你不晓得吗?”赵明焕有些吃惊,牵着小孙女的手,“她没和你说吗?已经走了半个月了。” 柳姝搭在迟巍臂弯处的手一僵,“我不知道。” 迟巍视线一扫,落在柳姝脸侧。 赵明焕说:“她这孩子啊,就是被家里惯坏了,这次又不知道待多久回来,走得时候倒是蛮着急的,以前没有这样过。” 柳姝很久没回程家,和程思南的联系停留在一月之前。 程思南被杨松带去找时越的那天,柳姝试着联系她。算起来,这应当是柳姝第一次主动联系程思南,程思南却没有回复。 她又联系程思梁,程思梁告诉她程思南一直在家。 柳姝从迟巍臂弯里抽回手,低眉顺眼道:“舅妈,我先去把礼物交给嫂子。” 赵明焕说好,随即又告诉迟巍,程北光正在书房,没人陪他下棋。 这便是暗示了。 那一抹温热好似还遗留在小臂处,迟巍微微颔首,进书房前朝厨房方向看了一眼。 厨房灯光耀眼,柳姝清瘦的身影立在沈佳唯身侧,两人相谈甚欢。 她怎么和谁都能言笑晏晏,偏偏对自己,冷漠如斯。公 主 号:R i s e a n d s h i n e 沈佳唯煲了老鸭汤,足足一下午,入味十足,她右手拿着汤勺在锅里缓缓搅动,左手捞起一个精致瓷碗,盛了一碗递给柳姝。 “姝姝来尝尝,我炖了一下午。” 柳姝思考两秒,接过汤碗,“谢谢嫂子。” “谢什么呢。”沈佳唯说,“思南最喜欢喝我煲的汤,她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幸好有你在,可不许说难喝啊。” 柳姝点头,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衷心做出评价,“很好喝。” 沈佳唯出身书香门第,父母皆是明城大学的教师,父亲是非常出名的社会学教授。沈佳唯除了是程家儿媳,也是一名大学教师,性格温顺,知书达理,除了工作之外,素日里最爱养花做饭。 柳姝放下瓷碗,把礼物递给沈佳唯。 她和沈佳唯接触并不多,此刻却很羡慕。她想,像沈佳唯这种女人才是适合嫁入豪门里的人,温婉可人,满腹经纶,把所有情绪埋藏在心里,说出的话让人如沐春风。 柳姝退出厨房,上了二楼。 程思梁躺在卧室里打电话,声音很大。 柳姝听到愈来愈近的声音,脚底加快速度,只想快一点走进程思南房间,进去坐一会儿。 “老子都说有事有事,一个个像是催命的!” “就来就来!” “操,没办法啊,我才不乐意在家对着他们——” “咔——”得一声。 门开了。 程思梁还在打电话,手指搭在门把手上,他耳朵贴在手机屏幕上,原先吊儿郎当的表情在一瞬间凝固。 “你怎么在这?” 柳姝:“嗯。” 电话那头的人许是误会了,程思梁解释了几句,“去不了了,你们玩。” 柳姝低头便要走。 “站住。”程思梁越靠越近,表情越发狠戾,“我他妈叫你呢?你听不见?” 柳姝不想和他打架,也没什么事情好同他讲,看也不看他:“怎么了?” 程思梁蹙眉:“我最恶心你这副假意惺惺的模样,你以为你谁啊?端什么姿态?” “我是又惹到你了吗?”柳姝转头,一脸毫不在意。 程思梁咬牙切齿,伸手抓住柳姝手腕,用力向房间内扯,柳姝哪里想得到他会做出这举动,惊呼一声,自觉捂住嘴巴。 她不想惹人来。 程思梁关上门,给她抵到墙上。 两人第一次距离这么近,柳姝很难为情的叹息:“表哥,离我远点。” 房间里亮着灯,外面没有声音。密闭的空间里,程思梁的声音异常清晰。 “思南哪里惹到你了?”程思梁歪着头,质问道,“她以前从来不想离家太远,怎么你一回来她就走了,毫不眷顾?” “我没有。”柳姝诚实道,“是表哥你想太多了。” “我想太多?”程思梁越发反感,“不是我说,你这人真的很假,假透了,嘴上一套心里一套,你说的话有几句能让人信?” “我本就不想和你说话。” 什么时候,敷衍和伪装还能混淆视听了? “你为了嫁给迟巍,找一个男模特勾引思南,让她放弃联姻,你顺利上位。”程思梁眯眯眼睛,恶从心起,“全家人被你骗得团团转,你到底是不是程思齐,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思南才他妈二十岁,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搞她?她差点因为那男模特崩溃你知道吗?!” 惨白的光落在柳姝脸侧,眉眼越发黯淡,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那点儿微乎其微的气势汹汹烟消云散,甚至看上去,有些脆弱不堪。 “不是我。” 掌心那块儿又有些疼了。 柳姝淡声道:“我知道你怕什么,但真的不是我,我从来没想伤害思南,也没想和你争家产。” “至于我到底是不是程思齐这件事。”柳姝抿着唇,感受细小尖锐的疼痛从掌心处蔓延至心口,“我也不知道。” “姝姝——” 迟巍声色清淡,这一声用了力气。 程思梁放开柳姝,盯着她,在迟巍下一声之前再次挖苦她一番:“你说的话就像放屁,半句不能信。” “那你就别问。”柳姝置若罔闻,眼睫半垂,她看到掌心一侧被石头硌出的印记汇聚成为血红的小点,在白皙掌心处乍眼无比,“你这人我就不评价了,以后少他妈烦我!” “姝姝——” 门外传来迟巍的第二声。 柳姝想想,还是很气,她瘪了下嘴,下定决心般用力抬脚,直直踹向程思梁的命门。 无论如何,他今天都太放肆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脚,程思梁毫无防备,他大叫一声退后两步,躬身捂住重要部位,久久无法回神。 迟巍拧门而进。 柳姝此刻后知后觉,反应慢到极致,她听到迟巍叫她的名字,询问她出了什么事情。 柳姝置之不理,下一瞬,手腕被迟巍扯住,温热熟悉的触感透过肌肤直达大脑皮层。 她抬起头,映入视线的先是迟巍清秀的下颌线,再是抿紧的薄唇,深邃不见底的眼眸,生气意味明显。 程思梁歪在身后的床上,压抑着疼痛的嘶吼,被褥团成一团,褶皱四起。 迟巍朝他的方向抬抬下巴,“他怎么你了?” 这幅场景,明显是程思梁被打,可迟巍偏要问她受到什么欺负。 他太了解柳姝,根本不会无缘无故动手。 但柳姝不想告诉他,只说:“没有,是我不小心打到表哥。” 听到这话,程思梁强忍着疼痛抬头,咬牙切齿道:“表妹你下次注意点——” 柳姝抬手,一根一根拨开迟巍的手指,淡声道:“知道了。” 迟巍这人做事向来认真周到,遵循礼节,他同程思梁同岁,月份不是很清楚,按照道理应当跟柳姝一同唤一声表哥。 但程思梁没想受,也受不起。 他只是看不起柳姝,不敢看不惯迟巍。 若说是迟巍找人勾走程思南,一步步引导柳姝嫁给他,程思梁无论如何也想不出的。 柳姝掰开迟巍的手走出门口,迟巍回头望了程思梁一眼。像是很生气,黑眸里不带有情感,仿佛站在眼前的不是表哥,而是陌生人,还是得罪了他的陌生人。 程思梁哑口无言,后脊背略微发凉。 晚饭食之无味,柳姝一口一口灌着老鸭汤,思绪渐渐飘远。她强行驱除程思梁刚才说的话,但越是排斥,那话就越是渗透。 她不敢想像,迟巍还做过什么她无从得知的事情,等到她知道的那一天,抬眼全都是假象。 这太可怕。 程芸曦奶声奶气的讲话,惹得全桌喜乐融融。赵明焕先同沈佳唯聊天,忽地话锋一转:“姝姝和迟巍有没有打算要孩子啊?还是等婚礼过后?” 迟巍:“谢谢舅妈关心,我们有打算的。” “没有打算。”柳姝垂着眸,重复道,“我们没有打算。” 饭桌气氛登时尴尬。 沈佳唯立刻出口打圆场:“年轻人要多享受一下二人世界,孩子什么时候来都是最好的,这事确实急不得。” 赵明焕附和道:“对,佳唯说得都对。” 说罢,婆媳二人相视一笑。 这场景尽数入了柳姝的眼,突然心生酸涩,赵明焕和沈佳唯的关系令她望而却步。 她曾经想过嫁给迟巍,一定会孝顺迟巍的父母。第一次得知迟巍背景时,有舍友劝告过她,说豪门里面是非恩怨最多,像那种阔太太们都是生活在攀比中,儿子可以交女朋友,但要是结婚就不行了。 所以他在迟巍怀中撒娇,若是迟巍父母对她不好,她便不认了。 她那时想听到的答案是——不会的。 迟巍的回答是好。 “姝姝。” “啊?” 程北光的声音打断柳姝思绪,“名字改回来了么?” “……没有。” 程宸说:“先前转到你名下的房产股份也需要变更信息,你改好名字告诉我,我和父亲有别的东西要给你。” 程思梁翻了个白眼,没完没了。 他猛地摔筷,直接起身,语气吊儿郎当:“我吃饱了。” 说完,大步朝向门外走去。 赵明焕观察了一下程北光的脸色,微微蹙眉,自然而然的转回话题,“改为程姝就可以了。” “舅舅、舅妈。”柳姝吐了口气,缓缓道,“我不会改名字的。” ** “你不该那样说,舅舅舅妈说得没错,也是好心,你真要是不想改名字,私下同他们好好商量,没有必要一口回绝,这样干脆。” 迟巍从容地靠在座椅后背上,一副成熟稳重的姿态,语气里充满说教。 他又开始了。 柳姝没好气道:“我不想骗人,也不想被人说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不想虚伪,不想每天戴着面具做一个伪善者。” 迟巍嗯了声,自觉忽略她话里的另一层意思。 “所以你不要对我进行说教。”柳姝言之凿凿,“我不喜欢,也不适合。” “你就适合回鹿镇滑滑板是么?” 迟巍这话一出口,车里气氛瞬间就凝固,好不容易打破的一点障碍逐渐在沉默中幻灭。 柳姝呼吸一滞,“你什么意思?” 迟巍有些懊恼,柳姝最讨厌拿人出身说事,他单手搭方向盘,另一只手抵在额间,面容依旧淡定不慌乱,语气安稳,实则内心悔得一批,“我只是开玩笑。” 僻静的夜里,他听到柳姝几声重重的喘息。 听得他感觉这画面好不真实,他已经很久没和她处于单独一个空间,距离几乎为零,周遭空气都好似鲜活起来。 他勾起唇角,指骨分明的的手指一下又一下敲击在皮质方向盘上,发出梆梆响声。 “今天回家么?” 柳姝没说话,她的嘴好像被胶水糊住了,扯一下,生疼。 迟巍启动车子,车子朝向临江公馆的方向平稳前行。他知晓这气氛不对,又全权将主动权交给柳姝,但柳姝明显生气,心情不好,懒得理他。 进门的时候,柳姝突然扯住迟巍的小臂,这是他们今日见面距今为止柳姝第一次主动亲近他,这温热触感让迟巍心下一暖。 他挑起眉,“怎么了?” 庭院的花开了,夏末的残风卷着余香。路灯亮白,照耀在柳姝侧脸,干净得如同十几岁的小姑娘。 “迟巍。”她叫他的名字,看着他英俊眉眼,眼神执着,“我是——程思齐么?” 迟巍用了三秒去回忆程思齐是谁,轻轻笑了声,漫不经心地出声回复:“这重要么?” 小臂处的温热没了,女人执着的眼神瞬间黯淡,好像眼前的一切都是假象,在话刚出口的那一刻,假象破灭了,烟消云散。 她的声音低不可闻。 “我要离婚。” 作者有话要说:姝姝:幻灭了,你直接火葬场吧,老娘不想玩了—— 第31章 明城火车站, 天色尚早,柳姝抬手捂着小臂,上下揉搓了几下, 候客大厅开了冷气, 吹得她汗毛竖立。 她掏出包里的手机,顺势拉着黑色行李箱, 眼眸低垂,卡在鼻梁上的黑色口罩与皮肤机密贴合,捂得她有些喘不上气儿来。 方恩恩发来消息, 隔着屏幕也能感觉到她的小心翼翼。 [姝姝,你和迟月光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 [迟月光今天又来公司了, 在你办公室里坐着,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哦, 对了,他还请公司所有员工喝了星七克。] [公司里人都炸了,迟月光那身材那颜值你也知道,员工私里明面都在议论他是谁,我一个老板好歹得端着架子不好说话, 你怎么也不知道管管他啊?] [姝姝,我能理解你想拍出自己满意作品的心情,但你离开得这么突然, 我有些不适应, 而且你还有老公呢, 你不为我想想也得为你老公想想啊。] 柳姝看完消息,沉默良久,她收起手机。从另一边拿出瓶装矿泉水,喝了一口, 拧紧,扔进垃圾桶,动作干净利落。 候车大厅内响起悦耳的通知声,她乘坐的车即将抵达明城火车站。 她拿起座位上的背包,拎在手里,除此之外,一个黑色摄影包直直的挂在她削瘦的左肩。 她看起来风尘仆仆。 一路风吹,夏末秋初的季节,气温有些降低,今天天气不好,火车上空黑压压一片,透着几缕闪亮的光。 黑色裙摆迎风而起,柳姝赶紧伸手压下,她动了动肩膀,缓解身体的酸痛,顺应着人流,非常冷漠地走进车厢。 柳姝的座位靠着车厢连接处,车里有一股极为难闻的气味儿,她抬着头,企图寻找难闻气味儿的来源,又在片刻之后放弃想法。 找到了,又能怎样? 拿一瓶价格不菲的香水喷喷喷,接受行人看傻子一样的眼神么? 怎么从前坐过这么多次这趟班次,今天倒是不舒服了。 她在心里嫌弃自己矫情。 柳姝调整好位置,用力按压口罩边缘处的封线,转身看向车窗外。 火车的速度越来越快,先是同行人速度相当,而后伴随着一股巨大的哐当哐当声中渐行渐远。 掌心处的手机嗡嗡震动,柳姝以为是柳行之的电话,拿起一看,竟是迟巍的消息。 [路上小心。] 柳姝条件反射,心里一阵紧锣密鼓,立马抬头向四周望去,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且周围没有不正常景象后,她才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她真的被迟巍整怕了。 她害怕,所到之处都是迟巍的眼线,自己未来的规划道路,尽数在他眼下。 妈蛋,被他搞到神经质了。 可能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太乱,柳姝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现实。 那夜同迟巍讲过离婚之后,迟巍并没有答应。 不仅没有答应,还当着她的面把结婚证冲进了马桶。 没有结婚证,她必须要开具婚姻关系证明书,再另外拟定离婚协议书。 柳姝当时就懵了,迟巍也像是脑袋不清醒一般,看着抽水马桶里的水打着旋卷着一抹红溜进黑色洞/口,沉默几秒后面露尬色,“不好意思,我手滑了。” “你有病吧!”柳姝怒火心中烧,扒着马桶边缘看看了两眼,抬起头,“你是故意的!” “不、我不是。” 柳姝闭眼叹息,迟巍好像真把她当傻子了,真真就一句实话不说,丝毫不讲道理。 “你骗狗呢!”柳姝想都没想一巴掌拍在他脸上,“你刚才傻了么?你知道你都在做什么吗?从一开始到现在,我就像一只毫无反抗能力的死物任你搓圆压扁,你拿我当什么?!” 安静须臾。 迟巍抬手蹭了蹭脸,“拿你当做老——” “可别说老婆!”柳姝极不客气的反击道,“哪个老公会让自己老婆怀疑人生??你以为你是无所不能的么!高高在上挨个施舍别人,散光散热,就差托个玉净瓶当菩.萨了!” 迟巍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姝姝,说话不要这么没有规矩。” 柳姝柳叶眼瞪圆,她在训斥发泄,要迟巍懂得自己的错误,而迟巍竟然还要纠正她! 她在那刻深刻意识到对牛弹琴的痛苦。 她先是笑出声,然后笑容掺杂了心酸,迟巍这个人就像龙卷风的中心,周遭狂风骤雨,他自岿然不动。她终于崩溃,掩面哭泣,她不晓得因为自己的存在给程思南带来多大的痛苦,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程思齐。 但迟巍说的对,这不重要了。 她来当程思齐的理由,破灭了。 …… “姐姐?” 车厢内人影交错,声色嘈杂。一声好听的女声在耳侧响起,柳姝收回思绪,缓缓侧过头。 “姐姐,你曾经在明城火车站有没有救过一位女生啊?”一位穿着粉色外套的长发女生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小心翼翼询问道,“姐姐,是你吗?” 柳姝顿了一下,突然想起来了。 和迟巍结婚那天,有一位年轻女孩在明城火车站出口处遭遇骗子团伙,她当时确实见义勇为来着。 柳姝:“是我。” “姐姐!”小姑娘两眼放光,面色红润,面前的女人是她的救命恩人,她的情绪有些激动,“真的是你啊!我好开心啊!” 小姑娘名叫李桃,今年二十一岁,是明城师范大学的一名大四毕业生,和柳姝是同乡,都是鹿镇人。柳姝出手相救那天李桃刚好从老家回明城师范大学准备毕业答辩事宜,没想到一出站就被一男一女盯上。 那男女一看就是老手,互相配合天衣无缝,扯着李桃的肩膀就朝面包车后备箱里塞。 后来出现一位穿着明城火车站制服的矮胖男人,李桃寄希望于他,认真求救,引得周围一片观众视线,没有一个人来帮她,反而指着她鼻子谴责她。 说她是不懂事的孩子,不了解父母辛苦。 舆论彻底被带歪,李桃意识到这保安身份存疑,很有可能和这两位企图拐走她的男女是同犯。 她用尽力气呼喊,比起其余三人简直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好在柳姝的出现打破她危险的处境,她记得帮她的人是一名个子很高身材偏瘦的姐姐,在一众冷眼旁观的路人之中犹如寒冬之中盛放的梅花。 铁骨铮铮。 最终那三名男女被扭送至公安机关,警/察甚至通过三人解救出其余两名女大学生。 这事在明城闹得沸沸扬扬,戳破这一出看似毫无破绽的戏码拯救了至少三个家庭的命运。李桃一直想找到救命恩人,人家帮助她这么大一忙,她都没有好好道谢,甚至话也没说几句。 那天她着急忙慌,被好心大姐带着上警车,作为当事人去往派出所录笔录,再也没见过那名个高清瘦的姐姐。 谁知道竟然能在刚刚提交完西北支援计划书后,回家的火车上,遇到她的救命恩人。 这一路,她叽叽喳喳,她拿出路上带着的零食捧给柳姝,与柳姝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态度谦逊温和,视线一直盯在这位姐姐身上,之前一面之缘,如今细致来看,虽然只有半张脸,李桃觉得柳姝的眉眼充满风情。 不过这位‘救命恩人’好像心情不太好。 李桃关切的问道:“姐姐,你事儿吧?” “没事。”柳姝不想自己的坏心情影响到小妹妹,“坐车坐久了,太累了。” “嗯嗯,姐姐困了可以靠在我身上睡觉。”李桃指了指前面的位置,“我本来在前面那里,现在换座了。” 李桃兴趣很高,如果柳姝不拒绝,她大约能一直聊下去,她告诉柳姝她的大学专业,以及毕业工作,还有自己即将前往西北支教,一去两年。 “厉害了。”柳姝嘱咐道,“出门在外保护好自己。” 联想到上次意外,李桃心有余悸,她忙不迭回复道:“自从上次那件事后,我回去就报了一个泰拳班,足足练了三个月。而且现在我包里一直备着辣椒水,上次过安检还让我喝一口,真是服了。” 柳姝点点头,对待不熟的人她向来话不多,怕打击到李桃的积极性,她只好有来有回的应付着。 李桃看她一眼,两手捏着手机,羞涩道:“姐姐,我们加个微信吧。” 柳姝说好。 五个小时后,火车抵达鹿城站,从鹿城站到鹿镇有半个小时车程,柳姝和李桃叫了一辆三轮电动车,搭伙回家。 柳姝坐在晃晃悠悠的车棚里,脑袋嗡嗡响,不过几个月没有坐过这种车,直觉屁股有些生疼,不仅如此,胃里泛着的酸味更是难以忍受。 鹿镇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旅游景点,仅限于周遭小镇,通往外界的路只有一条,并不算宽阔,有全国各地的美院学生抱着画板拎着马扎成群结队的写生,融化在小镇景色中。 柳行之也爱写生,鹿镇的景色被他画了个遍,他最爱选在无人的角落落座。 柳姝见过他对着一摊水汪画了整整八个小时,一动未动。 在她印象里,柳行之没对她讲过他自己的故事,实际柳行之对外是个很话少的人,只有对着自己才能叫做喋喋不休,他教人生道理,教生活诀窍,不过他不说世态炎凉,不说居心叵测。 如果柳姝没问过,他不主动说。 她和柳行之的家在路尽头的矮坡上,如同柳行之的性格一样隐蔽。小时候直至上学前她都没接触过几个人,上学后有几个不懂事的孩子笑话她没妈妈,她没什么感觉。 笑话她爸爸是个怪人,她会生气。 …… 快下车了,李桃回过神来。 “姐姐,你是做什么职业的?” 柳姝低声道:“摄影师。” “艺术家吗?”李桃若有所思,“怪不得姐姐这么有气质!” 柳姝还有些不好意思了,挠了挠头发,她哪里算得上什么艺术家。柳行之才是。 与李桃分别后,司机换了另一条路线。这路她走过好多遍,漫山遍野的绿色,一目了然的质朴。 她掏出手机给柳行之打电话,柳行之没接。想是又上山溜嗨皮,或者忙别的,他总有事情做,也能逮两只蛐蛐玩一下午。 车轮之下四平八稳,柳姝屁股更加疼痛。连带着脊柱,脖颈,简直酸爽。 手机嗡嗡震动,全是方恩恩发来的消息。 [姝姝,我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能吃到你家的瓜!] [我上次见程思梁就对他印象极差!关键那时候他还说什么你和迟月光不般配!这回儿可好了,他怎么好意思说那些话!] [程思梁是不是得罪谁了?被人爆出这猛料!以后还能不能抬头做人了?] 柳姝手指飞速滑动,快速看完方恩恩发来的一连串感叹,神色认真的点进她分享来的八卦新闻。 那个标题,着实“金光灿灿”“闪瞎人眼”。 【曾醉酒驾驶,当街打人的豪门少爷风流成性、不务正业,如今爆出身份成谜!!!】 什么?什么玩意? 程思梁身份成谜? 柳姝也不知道怎么了,大致扫视一眼前半句,自然而然的联想到程思梁。 这篇报道有理有据的阐述程思梁从小到大的一筐黑历史,将人物形象塑造的立体直白一无是处,其中这也不重要,更重要的是,这位豪门贵子自从出生起就不得家父程北光的喜爱,记者网友根据时间线推测,晒出程氏集团总裁夫人二十六年的照片,发现她怀孕一事根本无迹可寻,反而是她的亲弟赵明璞婚外偷吃,搞大了别人肚子。 程思梁出生二十五年,从未实际接触过程氏产业,从小送到国外同一群富二代们花天酒地,二十岁那年在澳大利亚醉酒驾驶被拘.留,从未在程北光面前出现。相反程氏长子程宸自小作为接班人培养,不仅能力出众,且风评颇高。 八卦记者还通过长相进行分析,从眉至眼,鼻梁嘴唇刨析得头头是道,程北光和程宸拥有着长而内双的柳叶眼形,鼻梁高挺,与程思梁的一双卡姿兰大双眼皮看上去的确无半分相似。 赵明焕的弟弟赵明璞十年前车祸去世,被网友们扒出遗照和程思梁放在一起,神奇般的重合百分之九十五容颜。 也有网友留言,外甥像舅,天经地义。 又有人说,像不到这程度,和自己父亲半分不像,自己舅舅一模一样! 绝对是,姑姑姑父替自己亲爸养了儿子,关键这儿子在姑家不受宠。 他自己也不争气。 …… 柳姝看完这则新闻,一时半会儿有些反应不过来,稀里糊涂的,程思梁的地位一落千丈,降为与自己平级,甚至还不如自己。 简直又可怜又可笑,想起之前他种种不成熟行为以及中伤自己的言语,柳姝直觉恶人有恶报。 完全没想过这事是怎么爆出来,又为何要爆出来。 柳姝的想法和广大网友一样,程思梁这人自大狂妄,不晓得在外得罪了多少人,暗地里被人整很正常,谁让他没本事还瞎蹦跶。 可同时这件事的爆出,会不会对程氏集团有影响? 柳姝联系程宸询问这件事,程宸完全是个绅士暖男,他先安慰柳姝不要担心,又说程思梁事件并不会涉及公司利益,对股市影响不大,总得来说,影响到的最多还是程思梁本人。 这样柳姝就放心了。 司机把她送到家门口,扬长而去。 柳姝推开小门,温暖的阳光照耀着庭院,梧桐树下大理石桌面上放着一碗红豆粥和枣糕,用浅蓝色纱网扣得严实。 柳姝放下行李,随手将长发挽成一个揪,洗了把手准备坐下用餐。 搁置在大理石桌面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老公:[看到新闻了吗?] 老公:[心情怎么样?] 柳姝盯了半晌,身形一怔,一瞬间里,她又明白了。 她毫不客气地回复迟巍。 [傻逼!!!] 自以为是的傻逼! 作者有话要说:在网上看到一句话 “智者不入爱河,愚者自甘堕落。遇你难做智者,甘愿沦为愚者。” 总而言之,迟总有话说—— 我是傻逼,还不是因为我爱你。(沧桑点烟 第32章 柳行之回家的时候, 最先看到的就是趴坐在石凳上的柳姝鼓着俩腮帮子气呼呼的搅着红豆粥,嘴里哼唧着:“傻.逼,大傻.逼!” “自以为是的大傻——” “说得什么话?” 柳行之出声, 吓了柳姝一跳。 “啊, 爸。”她放下碗勺,抬起头, “你回来啦?” 柳行之钓鱼回来,收获颇丰,他掐着柳姝下火车的点熬好红豆粥, 用半个小时钓了一条不大不小的鲫鱼,洋洋得意:“晚上喝鱼汤啊, 鲫鱼豆腐汤。” 柳姝想了一下说:“好啊,可以放辣椒吗?” 柳行之定住脚步, 目视前方思索了三秒,抬起右手食指和拇指‘比了个心’,朝柳姝说:“一点点。” “ok!” 柳行之的房子是一栋二层小楼,一楼是客厅和厨房和柳行之的卧室,二楼是柳姝的卧室和一件不大不小的书房。 柳姝最喜欢去书房, 虽然柳行之老是交待她,别弄坏了他的宝贝。 书房有一扇大大的窗,直面向南, 这个季节的余晖充足, 将书房晒得暖暖的。没有窗纱和护栏, 她坐在房间能看到远处的山,更远处的天,干净空旷,心旷神怡。 柳行之拎着一壶花果茶上了二楼, 他自己晒干果脯切成小块儿泡茶喝,味道香的很。 柳姝躺在摇椅上小憩。 半日奔波令她腰酸背痛,她把手机关机,用柳行之的录音机放着小曲,纤细白皙的小腿交叠,在空中晃晃悠悠,黑而浓密的长发拢于脑后搭在摇椅后方,柔顺泛亮。 柳行之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景象。 “倒是惬意。”他放下花果茶,顺势坐到一边的木椅上,一副悠然自得的样貌,“说吧,怎么了?” 柳姝十八岁上大学,离开柳行之,每次回家都是有事,小则想家,大则不开心。 想家是时常,不开心却是大事。 “哪有什么啊?”柳姝闭着眼,小声道,“想你了。” 柳行之怒哼一声,撇着嘴,“鬼信哦,你在外面潇洒自在,想我这个老头子做什么?” 柳姝侧过头:“您还很年轻好不好。” 不到五十岁,算什么老头子。 柳行之一副看透真相的模样:“我今天看新闻,看到你舅舅家,程思梁是你二表哥吧?”他呵呵一笑,“现在不是了。” 柳姝睁开眼:“爸,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这不是因为你吗?”柳行之摇着头,啧啧道,“你要是不在程家,谁看这个?” “哦,对了。”柳行之像是想起什么,“你老公对你怎么样?迟家那老太婆对你怎么样?” 迟家老太婆是说许玟丽,虽然柳姝知道这名称是柳行之对她的别称,不过她觉得还挺贴切。 至于她那个名义上的老公,她也说不上来。 “就那样啊,还挺好的。”柳姝开玩笑道,“我现在是程家外甥女,手下一堆股权和房产,他们怎么不得把我供起来啊?” “还来劲了?”柳行之一脸嫌弃,“程家外甥女算什么,做我柳行之女儿委屈你了?” 柳姝一个激灵:“没有啊……” 要不然我也不会不改名字,而且准备永远不改名字。 柳行之起身走到门口,瞥她一眼,“嗨皮的窝坏了,明天之前给我修好。” 柳姝有点累,不想一回家就修狗窝,她用商量的语气对柳行之说:“明天行不行啊,今天都快天黑了……” “明天早点起!”柳行之下了楼,声音愈来愈远,“别撅着屁股睡到日上三竿,小心我揍你!” 一阵脚步声由近及远,消失不见。 过了一会儿,柳姝抬起头看了一眼身后,柳行之果然不在,她端起柳行之倒好的花果茶一饮而尽,酸酸甜甜的味道萦绕口腔,身心愉悦。 她不想走了,不想回明城,不想回程家,想待在鹿镇,陪在柳行之身边,一辈子。 ** 工业一号酒吧,酒光十色。 江休左手把玩着酒杯,右手拿着电话,对着电话里撩骚,情场老手的姿态和语调让岑时连连摇头。 有美女来搭讪,江休电话没打完,岑时起身捞过美女的手机,似笑非笑道:“我给你留个号码,晚上联系。” 美女笑说:“好呀。” 岑时转头留下江休的电话,勾着唇笑。 迟巍今天显然心情不好,手指抵在下颌,身体朝后仰,一句话都懒得说,连个眼神都懒得给。 江休终于挂断电话,第一时间炫耀:“真是没办法,桃花运好到没办法,快乐~就是如此easy~” 岑时嗤笑:“小小呢?你俩不在一起了?” “什么在一起不在一起。”江休拍了一下岑时肩膀,“别乱给我扣帽子啊,我俩可从没在一起过。”他指着岑时,“首先我没像你和青遥一样正儿八经谈了七八年,大家都知道。”又指着迟巍,“又不像阿迟一样明媒正娶,两边家长认同。” “我和她们嘛,就是成年人的游戏。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玩玩而已啦。” 岑时:“你说的好有道理,我竟反驳不了。” 江休给三人挨个倒酒,轮到迟巍这边,漫不经意地轻笑了声:“阿迟又失恋了?” 他在调侃,迟巍这幅魂不守舍的模样他只在三年多以前迟巍失恋的时候见过。 迟巍没什么表情,只是听过江休的话后眉眼之间的阴郁更浓。 岑时接了个电话,是顾青遥打来的。 顾青遥的电视剧提早杀青,下午抵达明城,知道岑时在酒吧和哥们儿喝酒,马不停蹄的赶来。 岑时挂断电话,转头和迟巍聊起八卦:“听说柳姝表哥被爆身份不明了?” 迟巍端起酒,小酌一口:“嗯。” 江休:“他这是得罪谁了?这一下丧家犬的名声不是更亮了,前两年我见过他一次,这人可真是狂啊,出口不逊,谁都敢骂。” 岑时划拉着手机,低垂着眼:“要不说程北光不待见他,跟程宸比起来,这个又不是亲的,又不争气。” 江休点头:“不过这一爆,非但没给程氏集团抹黑,程北光和程宸大慈善家的名号倒是坐实了。” 迟巍身体朝后靠,姿态慵懒,声色平平:“我爆的。” “……?” 江休和岑时同时一怔,转过头来。 “他得罪你了?”江休举着一杯酒,突然疑惑,“他是你表哥啊。” 迟巍闻言,眸色更深,他本不想解释,嘴唇像是不受控制,甚至说出的话有些委屈难堐之意,“他欺负我老婆。” 听到这话,岑时江休恍然大悟。 “那他就是活该!” 过了一会儿,江休又问:“你心情不好,和嫂子有关?” “不知道她怎么想的。”迟巍舔了下唇,语气有些郁闷,“要和我离婚。” “……”江休笑出声,“不是吧阿迟?嫂子又要和你离婚?” 迟巍嗯了一声。 “你俩是不是不合适啊?”岑时说,“这几年的、分分合合,分的时候总比合的时候要多,真没在一起也不是要死要活,我和青遥这么多年很少吵架。” 江休瞥了他一眼:“嫂子哪有青遥听话?” 迟巍“嘶”了一声:“怎么说话呢?” “还不让说呢!”江休抿了口酒,余光里看到熟悉的身影,他侧过头对着顾青遥招手,嘴里嘟囔着,“青遥来了。” 顾青遥落座于岑时身侧的位置,笑着同人打招呼:“聊什么呢你们?” 她下了飞机没怎么休息就来找岑时,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围着黑色口罩,不认真仔细观察有些认不出。 江休点点下巴:“青遥你来的正好了,嫂子要离婚,你给迟总传授些经验。” “追妻经验。” 酒过三巡,三个男人微醺,顾青遥清醒的很,她大致询问了一下情况,轻呼道:“所以现在嫂子回老家了,你都没阻止?” 迟巍偏头看顾青遥,默了几秒后才缓缓道:“怎么了吗?” “不是不是。”顾青遥感慨道,“这怎么行?我和嫂子相处过,感觉嫂子不是无情无义的人,性格也挺单纯,既然迟总和嫂子感情出现危机,要解决两人之间的矛盾才对,而不是将矛盾置之不理。” 迟巍松垮的倚靠在座椅上,高挺的鼻梁在脸颊投落一片阴影,他食指抵着脸侧,低声道:“你说得对。” 顾青遥点点头,听到迟巍下一句:“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去找她啊。”顾青遥说,“把话讲清楚,从三年前到现在每一桩小事每一件误会都要讲清楚,态度一定要真诚,合适的话……卖卖惨也是可以的。” ** 柳姝在家休息一晚,第二天果然起晚。 柳行之拿着鸡毛掸子在楼下呼唤:“再不起床我要上楼打你了,女孩子家家,这么懒惰怎么能行?!” 长长的一声呵欠过后,柳姝从小毯子伸出手,对着明媚阳光伸展五指,语调惺忪:“知道啦爸爸,马上起床了!” 柳姝趿拉上拖鞋,对着窗外伸了个懒腰。 小桌子上放着闹钟和手机,柳姝拿起闹钟,揉了揉眼,小声嘟囔:“才七点啊,想睡个懒觉都难。” 她又点着手机,点了几下,屏幕依旧是黑的,她才想起自从回家之后,手机一直没开机。 柳姝摁开手机开机键,等待的时间里,她闭着眼睛,手掌支撑在桌面上,摇头晃脑哼唧着小曲。 楼下嗨皮叫了一声。 柳姝歪着头,也跟着叫了一声。 嗨皮连叫了三声。 柳姝撇撇嘴,睁开眼,腹诽道:“家里来人了?” 楼下。 柳行之背着手站在嗨皮前,一本正经思索着狗窝修理计划。 突然背后出现一道声音,像是清晨的山泉水流过上好的树木,温润如玉。 “爸——” 爸? 柳行之转过身,看到一位帅小伙。又帅又高,简直让人生不起气。 他一本正经:“你是——姓迟的?” 迟巍点头:“是的爸。” “正好!”柳行之笑呵呵,“来给我修理一下狗窝!” 作者有话要说:迟总的追妻从修理狗窝开始—— 没给大家求过评论,今天求一下评论吧,存稿没啦,让我更有动力码字些!谢谢~还有作者收藏啦~ 下一本可能会开《予我玫瑰》文名文案可能会有所变动,《他很偏执》也会写,就是想写一篇纯糖文,有喜欢的可以去收藏一下哦。 第33章 “这里!” “就这里!” “对准!” “砸下去!!” …… “唉。” “好了, 你起来吧。” 柳行之从迟巍手中拿过锤子,在手下的工具盒里翻找合适的钉子。“怎么会有这么笨的孩子?” “不好意思,我没做过这些。”说完这句, 迟巍自觉站立在一边, 认真观赏柳行之钉钉子,全然没有半点不好意思的表情流露。 他的左手边, 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黑色行李箱。 柳姝在窗台趴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从枕头下面翻出耳机塞上,挽起头发出了卧室门。 一楼厨房里的橱柜里蔬菜不多, 柳行之自己一个人住的时候,伙食很简单, 现在家里来了一樽大佛,总不能请他吃白菜萝卜。 不过说实话, 柳姝没想过迟巍回来,按照他的尿性,不是应该在家里坐着乖乖等她回去? 柳姝从厨房里找来一个菜篮,又从楼梯下面的小走廊里翻来一块积了灰的滑板,从卫生间捞了一块湿抹布, 拎到院子里擦干净。 察觉到熟悉的身影出现,迟巍的眼神自然而然被吸引了去。柳姝提离婚之前,两人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面, 争吵当日距今也有一周。而且迟巍没见过柳姝在鹿镇的样子, 素面朝天, 吊带长裙和一个扎的松松垮垮的丸子头。 长腿直而细,阳光下白得发光。 迟巍的喉结上下滚了滚。 “你就轻轻砸,力度可以小一点,关键方向要找对。” “……” “你听到了没?”柳行之砸完最后一下, 抬起头又问了一遍,“你听到了没?!” “……听到了。”迟巍收回视线,接过柳行之递来的锤子。 嗨皮的小窝已经修的差不多。 柳行之看到正在擦滑板的柳姝,问了句:“要干什么去?” “买菜。”柳姝头都不抬,手下动作仔仔细细,“家里来客人了,让他吃顿好的,然后——” 柳姝冷哼一声:“请他原路返回呗。” “……”柳行之明白了,这是小两口闹别扭了。 他自觉退后一步,与迟巍拉开距离。 迟巍看着柳行之退后,又看到他的茫然眼神,用一贯声色偏凉的口吻淡声道:“爸,我不走。” 柳行之:“……” 迟巍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躬身推倒黑色行李箱,动作温和地拉开拉链,从里面变法宝似的掏出几罐茶叶。 “爸,我听说您爱品茶,这是我专门给您带来的大红袍。” “大红袍?”柳行之接过茶罐,两眼立马笑眯眯了。 迟巍一直看着柳行之,柳行之笑眼弯弯的瞬间,他仿佛看到几丝柳姝的影子。 他知道柳行之是柳姝的养父,二人无半点血缘关系,短暂的疑惑后,迟巍自己给出答案。 生活久了的人,眉眼里的生活态度相似。 “爸,我不zo——” “爸!我走啦!” 两人同时出声,显然柳姝声色更胜一筹。 柳行之瞄了柳姝好几眼,“路上小心。” “爸。”迟巍当即起身,回头看向柳姝,“我来鹿镇不久,想让柳姝带我逛——” “去吧!”柳行之对大红袍爱不释手,大手对着迟巍一挥,“赶紧去吧,一会儿你就追不上了。” 迟巍侧过头看柳行之,柳行之一脸‘我什么都管不着的’的表情:“你们年轻人的事情自己解决,我啊,今天要好好喝茶。” 院子里的路不太平,有柳行之手工铺造的鹅卵石路,柳姝抱着滑板朝门口走去,听到柳行之的话没忍住冷哼。 她可是了解柳行之两面派的风格,看得出她对迟巍的态度不好,面上不说,心里指不定在偷乐。 迟巍对着柳行之一鞠躬:“谢谢爸。” 再转身,秀丽的身影已然打开大门,渐行渐远,头都不回。 他赶紧追出去。 上了门口这道矮坡,一条平坦马路直通鹿镇集市,矮坡两边全是叫不出名字的小花。 迟巍的眼神落在柳姝身上,“姝姝,你要滑滑板吗?” 柳姝果露的肩头沐浴在阳光下,滚了光一样,“你是看不到吗?” 迟巍眉头一皱:“为什么不一样?” 柳姝嘴角撇了撇,抱着滑板继续往上走,漫不经心道:“什么不一样?” 迟巍说:“你对待我,和对待爸为什么不一样?” 柳姝呵呵笑了两声,最后一步直接跳上坡,眼前是干净平坦的柏油马路,很少有车经过,她眯了眯眼睛,躬着身扔出滑板,跳上去,笑说:“因为你独一无二呗。” 独一无二的装逼。独一无二的傻逼。独一无二的不识好歹。 声音夹杂着温风拂过,四周一片阳光明媚。 迟巍跟着后面,先是走了两步,随后,跑起来。 柳姝越来越快,风扬起她耳侧的碎发,阳光下好像镀了层金。 他在后面喊她:“姝姝!” 柳姝充耳不闻,她张着手,风不大,吹在身上舒服,皮肤略微发紧,她完全沉浸在滑板带给她的快乐当中,还以为多年不滑,肢体动作会有些僵硬,倒没想到,一上脚如此丝滑。 她彻底甩下迟巍,踏着滑板穿梭在集市中。 集市场距离柳行之家不算远,是一个铁皮搭起来的棚子,一排排的白色石台上摆满蔬菜瓜果,供人挑选。 柳姝是真的想给迟巍做一顿践行餐,吃完这顿没下顿的那种,买菜的时候认真仔细,同大妈讨价还价绝不心软。 她想买一只鸡,准备中午给柳行之做三杯鸡。 卖鸡的大妈惊呼一声,脸上呈现娇羞的笑容:“吆吼,这是哪里来的小伙子,怎么这么帅!” 柳姝扶着腿缓缓直起身,回过头。 市场门口停着一排排摩托电动车,人来人往。 迟巍长腿显眼,脚掌踩着地,双手环抱着黑色头盔正准备往车前挂,摩托车是鹿镇村民最常骑行的一款,迟巍身下的那辆颜色颇亮,明显很新。 迟巍挂不好头盔,只好揣在左侧怀里,长腿一跨,径直朝向柳姝走来。 他穿着最简单的白T黑裤,衣服之下肌肉轮廓明显,跟随他的动作而有所变化,深邃黑眸里看不出想法,神色慵懒而随和,像是某位下乡体验生活,拍摄乡村综艺的大明星。 柳姝没见过这样的他,说实话,有些茫然,她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学会的骑摩托车,但同她想象中一样帅气惹眼,连五十岁大妈都要赞不绝口。 他对她挑眉:“怎么样?” 柳姝:“……” 她想无视,卖鸡的大妈比她更快反应, “哎吆,这帅小伙是来找你的呢!”大妈喜笑颜开,“小姑娘买我家鸡,阿姨给你算便宜啊。” 柳姝瞬间复活,眉眼弯弯对着卖鸡大妈笑:“谢谢阿姨。” 如此看来,迟巍这货也不是全无用处。 柳姝买好鸡,对大妈道谢,迟巍顺势接过她手中的蔬菜,却没接鸡。 柳姝没想多,对着摩托车方向点着下巴:“哪里来的?” 迟巍抿着唇,自觉与柳姝拉出几十公分距离,“买的。” 柳姝一顿,表情难以捉摸:“多少钱?” 迟巍:“很便宜。” 柳姝不屈不挠:“很便宜是多少钱?” 迟巍竖起一根手指抵在胸前。 柳姝眯着眼睛:“一千?” 迟巍摇头,弱弱道:“再加一个零。” “冤大头啊你。”柳姝上下扫他两眼,越想越气,“离我远一点!” “……” 迟巍舔了一下唇,自觉离柳姝远了点,他有些害怕鸡,看柳姝毫不费力地拎着鸡爪子,实在是恶心的很,但柳姝不知道他怕那个,所以他暂时也不想说。 幸好、她让自己离远一点。 柳姝买的菜不多,最重的就是那只鸡,她看了一眼摩托车,又看向迟巍:“你带点东西。” 迟巍头皮发紧:“什么?” 柳姝抖抖手,大公鸡猛然转头。 “这个。” 迟巍跨上发动机,柳姝就在一旁站着,她脚底踩着滑板,左手掐腰,右手拎鸡,琢磨着应该怎么绑鸡。 迟巍长腿挺拔,一手捏住车手柄,另一只手递给柳姝头盔:“你上车,鸡才可以上车。” “……” 柳姝冷眼觑他,没接头盔,长腿一跨。 迟巍感觉到一道白光从余光中闪过,他什么也没说,从镜面中看到柳姝的脸。 没什么情绪,眼梢微微上扬。她的眼睛不大,薄薄的一层双眼皮,睫毛卷而翘。开心时充满小女孩灵动的活泼,生气时眉头一皱,谁都不敢招惹。 他也不敢,他从来不敢招惹柳姝,所有事情在暗地中进行,他怕柳姝生气,更怕她不理他。 但他的计划破灭了。 看她的第一眼,他就想靠近她。 世间万千,他不可能遇到第二个她。 身后有车经过,喇叭声一阵一阵。 照耀着蓝天的镜面中,一双眼睛与之对视。 柳姝摁了摁耳机,腾出一只手拍他肩膀,定定看他:“走不走?” “走。” 迟巍踹了两下才踹起车,柳姝脸色越发难堪,一万块钱,买一辆二手摩托车,骑不好,坐着也不舒服,越想越气! 迟巍踹起车,没着急骑走。 柳姝一手拎着鸡爪,背后是绑好的滑板,另一只手扶在屁股后面的金属边框上,蓄势待发。 迟巍身上有一股好闻的味道,和鹿镇格格不入。柳姝自觉与他隔开一圈距离,绝对不去触碰男人宽阔的背部。 摩托车轰隆隆响。 迟巍说:“姝姝,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不用回答,不出声是拒绝,出声是答应。” 柳姝一听,抿紧了唇线。 下一秒,迟巍开口的同时,瞬间提速,柳姝重心不稳,身体牢牢撞/向男人的后背。 摩托车开出去,柳姝啊了一声。 被柔软抵/撞的一刻,迟巍唇角勾起,笑得意味不明。 “今晚我跟你睡啊。” 作者有话要说:总裁隐形技能之骑摩托车以及讲sao话 乡下生活应该不会太久,应该(我也不晓得 第34章 显然, 迟巍这话是有预谋的,话说到此,不理会柳姝的耐心, 他加紧油门, 扬长而去。 柳姝胸口撞得生疼,倚着迟巍长长吐气, 摩托车开出去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靠的他很近,甚至紧紧相贴。 她拍他肩膀, 语气恶狠狠:“停车!我要下车!” 迟巍不说话,柳姝揪他/腹肌, 硬邦邦的,他不为所动。 “迟巍!” 迟巍不管她, 任由她发脾气,他看不到柳姝生气的眼,也就不会怕。 同样的,柳姝也看不到他翘起的嘴角以及狂妄着的,嚣张得不像迟巍的表情。 柳姝回家后一句话都没说, 把鸡朝院子里随手一扔,直接进了房间。她好久没摸滑板,没舍得扔它, 平稳地搁置在一楼楼梯下的走廊里。 她朝房间里看了看, 柳行之又没在, 现在不过早晨九点,她准备去二楼休息。 她要规划好以后的行程。 十六岁那年,柳姝获得一项非常出名的国际大奖,那张照片她记得清楚, 不仅是画面,而是她那年无忧无虑的心理状态和生活态度。 她躺在床上,电风扇慢腾腾的摇。 楼下嗨皮叫了一声,又叫了一声。 她翻了个身,摩托车发动停止的声音一股一股。 还没停好呢? 柳姝摸过手机,自觉调大手机音乐音量,试图掩埋某人给她带来的噪音和烦恼,侧过身,闭着眼睛,准备睡一个回笼觉。 楼下安静了,柳姝不知道,有人在敲门,柳姝也不知道。 她安安静静躺在床上,闭着眼,卷翘的睫毛在双颊之上投落一片阴影,红唇嘟嘟着,锁骨凸出,吊带与肌肤拉开距离,半抹浑圆露在外面,鼓鼓囊囊,肤白盛雪。 反正迟巍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他有些压不住。 其实到这个时刻,迟巍还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他太想她了,就来了,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 顾青遥说得对,有些话要讲清楚,所有挽留他在暗地里都做过,结果更像适得其反,这说明他的方法可能不太对。 他的视线顺着柳姝的唇向下,一路向下,越过高耸,停留在小腹处。 他抿着唇,滚动喉结,躬着身靠近柳姝。 只差咫尺之时,柳姝睁开眼睛。 迟巍看到她眸里的不可思议,一闪而过,接下来就是她怒不可遏的表情,呼之欲出的咒骂以及快速抵达的巴掌。 “啪——!” “姝姝。” “滚!” 迟巍侧了侧头,视线重新落回她的唇边,“我只是——” “你赶紧给我滚!” 他的话,柳姝一句都不想听,但她自己,却叭叭吐槽不停。 “你是流氓还是傻逼?咱俩现在虽然没离婚,但我完全可以告你的,到时候明城新闻热闹非凡,标题就是博仪集团太子爷小镇耍流氓,对象竟然是新婚不久的娇妻!” “又会被八卦记者爆出娇妻身份成谜,和程思梁有的一拼,程家可怜兮兮沦为专门收养遗弃子专业户!” “你端了程思梁老窝,还要掀我的底!” “你不嫌丢人我嫌丢人呢!” 柳姝右手握拳,直直捅向迟巍的胳膊,气不打一处来:“赶紧给我滚!把婚离了才是正道!” “……我不。” 男人的声色有些倔强。 “……” 他又说:“我想让你给我生一个孩子。” “你说什么?!” “但不是现在、”迟巍立刻补充道,“不是现在,你不要生气,我就是来解决你我之间的矛盾的,或者换句话说——” 柳姝抬着眼,眼神骇人。 “我来求你原谅的。”迟巍靠近了一点,与她的距离不远不近,刚刚好。他双手交叉置于双腿之上,身体有些前弓,脸颊上留有粉红色的巴掌印。 他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实际上,他也确实做错了事。 房间里的风扇不知疲惫的摇着,风渐渐温热,日光渐亮,空气中漂浮的灰尘都看得清清楚楚。 柳姝要离婚,是因为她不想活在假象中,但迟巍态度这么诚恳的话,她可以离婚后试着和迟巍做朋友。 气消了一大半,她仰面抵在墙上,双手交叉环在胸前,某处被挤出沟壑,深深的。 迟巍的目光不着痕迹的滑过,最后落在她的脸侧,她的表情柔和许多。 迟巍深吸一口气,感受到口袋里的震动,这已经是今日第三次接收到杨松打来的电话,公司没有给迟巍留下太多时间留在鹿镇,他需要加快速度。 思绪放空了一秒,他有些忘乎所以,于是再开口,那话又变成这样—— “姝姝,以后还是少说脏话的——” 好…… 柳姝一脸无语。 “出去!” “赶紧给我出去!” 迟巍从一片错愕中回神,赶紧起身关紧门,他背过身,手指搭在门把手上拧了一把,表情淡定的很,语气甚至有些耍无赖:“我是来解决问题的。” “所以问题不解决,我是不会走的。” “你想做什么?” 在迟巍没锁门之前,柳姝没有别的想法,她自觉将迟巍划分为没有攻击力的生物一类,完全不理会。 可他锁上门,气氛就变了。 柳姝开始不淡定,那边迟巍三两跨步,随手从口袋中扯出一条领带,立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柳姝。 他躬身前来,一手掌控住柳姝的肩膀,轻易用力翻了个面。 柳姝侧脸抵着墙面,冰冰的,凉凉的。 她动了动身体,蠕动着挣脱男人的大手,那大手便移到了她的手腕处,有些炽热,有些滚烫。 柳姝喘息着:“你放开我。” “不放。” 语气一如既往的决断。 “你想做什么?” 迟巍顿了下,开始卷领带,他尽量不要绑太紧,又怕柳姝轻易逃脱。 “我们聊聊。” “聊天用得着绑我?!”柳姝双腿跪床,面朝墙面,腰线掩埋在吊带之下,轮廓清晰而纤瘦,整个姿势有些屈辱,还有些难堪。 迟巍绑好蝴蝶结,轻轻扯了下,确保那领带不紧不松:“不绑你会打我。” “……” “男人被打,岂不是很没面子。” “……” 印象里的迟巍是好欺负的,话不多,好调戏,心理活动一大堆,明里不说,暗地里骚操作。 很少、很少时候有这样强势的瞬间。 除了床笫之间。 柳姝在智商背景方面差他一大截,在体力方面更是悬殊,她在被迟巍吊起来的瞬间深刻意识到,他之前真的一直在让她。 鹿镇的床是竹制的,抗压能力不强。 迟巍坐在床上,柳姝跪/坐/在迟巍身上,双/腿岔开,双手背后,耳边是迟巍热乎乎的气息,吹在脖颈,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她现在的状态,足够让迟巍为所欲为。 迟巍的软唇落在她的小耳处,“老婆,我很想你。” 柳姝被这一下弄得心跳加速,“你放开我。” “寇时越答应过我不会乱说的。”迟巍喃喃道,“没想到程思南这么放不下,偏偏要吊在他这棵树上。” 他在解释之前两人吵架的那回事。 柳姝给气笑了。 “你自己不也是吊在我这颗歪脖子树上好几年无法自拔吗?迟巍你说实话,分手这几年我如果和别人谈恋爱结婚了,你应该会特别不爽吧?!” 柳姝侧着脸,尽量离他远一点,“只需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迟总真是霸道得无与伦比!” 迟巍定了一瞬,没说话,侧头在房间寻找着什么,他随手翻了下床边的柜子,拎出一件柳姝昨晚刚洗干净的袜子,团成团,塞进她嘴里。 柳姝快要气炸了。 柳姝不知道,冷战的这些天他都是些什么心情,他一个字都不想说。 因为那些郁闷,那些烦躁,在看到她的一瞬间里烟消云散,变成了只想抱着她。但他也会生气,她滑着滑板独自撇下自己。也会反感她一遍一遍提离婚。 迟巍把她用力按在怀里,她就越往后躲,有东西摁住她,有东西抵着她。 他起身将柳姝放在床上,柳姝的手绑在背后,整个身体微微上供,某些地方更加突出,又有阳光洗涤,白得晃眼。 迟巍的动作温柔到难以置信,密密麻麻的痒席卷全身,直通大脑,柳姝倒吸一口凉气,奋力摇着头。 她要疯了! 她有些后悔穿得太少,迟巍一根手指就能轻易挑起吊带。 他拿东西/蹭/她,情况少有的讲骚话。 “姝姝,你以前最喜欢它了。”迟巍的指尖勾着她的轮廓,再顺着轮廓缓缓朝下,语调带了些放荡之意,还特地拉长了语调,“现在他都这样了,你让不让/它/进?” 柳姝在心里哭诉,如果迟巍拿掉她嘴里的干净袜子,她一定一定要咬他,狠狠的。 她有些后悔,之前与迟巍经历的太多,毫不避讳,也调戏过他太多次,以至于都被他给学了去。 窗帘没有拉,温热的光洒在迟巍流利的肩颈,透过他稀疏的碎发。他鼻息间的热气全部喷在她的皮肤上,她难以忍受这份骇人的温柔。 她不想这样,她在极度抗拒中察觉一丝期待。 有些喘不上气。 也就是几秒钟后,卧室门外的一阵脚步声吓到她魂飞魄散。 迟巍在一片茫然中抬起头,双眼通红,声音略微不确定:“爸来了?” 柳姝猛地点头,扑腾着双脚,她万万不能被柳行之看到这幅模样,柳行之会被气死!她以后都别想在柳行之面前抬起头。 迟巍快速解开她背后绑紧的领带。慌乱之中,他不忘给柳姝整理好衣服,然后乖巧的坐在床沿上,看柳姝费力拉出嘴里那团粉色。 柳行之先是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敲了敲门:“在不在?” 柳姝一个激灵,心脏狂跳:“在!” “姓迟的呢?”柳行之又问道。 迟巍清清嗓音:“我也在。” 柳行之哦了声,好像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很快便拖沓着鞋下楼,脚步声渐行渐远。 二楼渐渐趋于安静,空气里有一种高不成低不就的尴尬之意。 直到另外一声“啪”打破这声平静。 柳姝揉着手,双眉紧蹙,上身吊带的边缘窝了几道堆积在腰腹,凶巴巴的看着迟巍,语气也凶巴巴“你他妈有病?!” 迟巍脸颊一阵刺痛,看着面前女人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态度,有些后悔,他不该给她松绑。 面对这个场面,迟巍的表情异常淡定,相对于柳姝的衣衫不整,他身上一丝不苟。他一把拽住柳姝的手腕,直接把她压在床上,唇抿得紧紧的,眼神不带有一丝感情,看上去有些冷峻,还有些阴鸷。 他嗓音微哑,声色颤抖—— “能不能别老打我?” 作者有话要说:最牛的语气说最怂的话。 迟总怕老婆无疑辽! 迟巍:漏了一句不敢说,能不能不要爆粗口——(你别瞪我,我闭嘴 第35章 答案当然是不能。 迟巍问完这句话, 依旧保持着下压的姿势,目光虔诚地看着柳姝,静静等待着回答。 柳姝怕柳行之还会回来, 毕竟一男一女青天白日锁着大门, 又是成年人,就算是闹了矛盾又指不定会干一些什么事。 她气呼呼的, 双手抵着迟巍,不想让他再靠近,妥协道:“你起开, 我不打你。” 迟巍不说话,但表情明显有那么一点儿不相信。 “你再压着——”柳姝双眉一蹙, “就不一定了。” 迟巍起开了,安安静静。 柳姝顺手扯过一件洗得干净的白T恤, 她不能再穿得这么清凉了,迟巍看她的眼神有几个瞬间像是要把她吃掉。 都是快要离婚的人,再这样把持不住会造成无法收场的地步,况且,他说要来道歉, 话也没说到点子上。 她是绝对不可能再纵容迟巍放肆。 她现在,想恢复成以前,从没去过程家认祖归宗之前, 她本身, 就不算是一个生性热情的人, 没有必要迎合别人。 迟巍靠在小床对面的书柜上,看着柳姝面无表情地将窗户开到最大,又快速整理好床铺,拎着白T出了门。 看都不看他一眼。 “……”迟巍见惯她翻脸不认人的状态, 曲起食指在木色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无奈道,“让你不打我,又不是不理我。” ** 柳姝中午没做饭也没吃饭,迟巍吃的是昨天下午剩下的鱼汤。 柳行之没听到柳姝房门之内的动静,但对迟巍始终保持着一种看好戏的姿态。 对,没错,就是看好戏。 迟巍一眨眼的功夫,柳姝抱着滑板出了门,他放下碗筷,准备跟着一块去。 柳行之叫住他:“你坐下吃点。” 迟巍转过头:“我吃饱了。” “你也让她喘口气吧。”柳行之端坐着,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从明城追到鹿镇,你倒是穷追不舍。” 迟巍定住即将跨出门的脚。 柳行之嘴没停:“柳姝但凡回家,就是心情不好,我算是看出来了,她和你待在一块儿,就没个笑脸。” 迟巍:“我……” “你想说什么?”柳行之微抬眼皮,眼神里没什么波澜,“看在你给我修狗窝的份上,我来告诉你一个办法。” 柳行之作为最了解柳姝的人,很多方面与之很像。 迟巍转过身坐回座位上,态度恭敬地给柳行之舀了一碗鱼汤。 柳行之一想到这鱼汤是昨晚的,又想到因为迟巍他没能吃上三杯鸡,顿时撇了撇嘴。他诚实道:“其实很简单。” 迟巍竖起耳朵。 听到柳行之说:“此题无解。” 一口气,泄了。 小院里阳光普照,半空满是鱼香,一张小桌上摆着两个瓷碗,奶白色的鱼汤因为桌面晃动微微泛着涟漪。柳行之抬起头,好笑道:“她是因为你回程家的吧?” 迟巍还没回答,柳行之又说,“现在又因为你想离开程家。” 柳行之拍了拍自己微微皱起的上衣,摇着蒲扇冷哼一声:“你得告诉我你哪里得罪到她了?我才能告诉你怎么让她不生气。” 迟巍的声音沾染了懊恼,让柳行之瞬间明白了两人的气场。 “从前的我、也不想甘拜下风。” 柳行之看着迟巍,他的目光虔诚无比,有一点点光亮。 柳姝要强,迟巍要强么? 无疑也是。 但迟巍的要强绝不仅仅是柳姝那一种,能说出口,能被人一眼望见的锋芒毕露。 首先他对世间万物,充满了高高在上的不在意。他有能力掌控他想掌控的一切。 他也能收放自如。 柳行之说:“她吃软不吃硬。” 迟巍点着头。 “她很固执。”柳行之叹息道,“什么都不说,不代表她本意如此,是她不想麻烦别人,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她不可以。” 她母亲也是这样。 “爸。”迟巍这一声叫得真诚,真诚到柳行之一激灵。 “为了等她回来,我规划了许多,包括对她被人陷害不闻不问,也包括一些不上台面的手段,但那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把所有的好脾气和温柔都积攒下来——”迟巍眼睫微动,眉眼里带着他所说的那些东西,“留给姝姝。” 是了,这些年他告诉自己,只要柳姝回来,他绝对不要重蹈覆辙。直到现在为止,他都处于一种节节败退的姿态,从狠心抛下到溃不成军,只需要柳姝一句话。 柳姝于他而言,并不完美,却是他绝配。 柳姝告诉他,她爱他。 他在深夜细细想来,觉得她说少了。 她一直都爱他。 他和她的经历是很明显的破镜重圆,破镜重圆的本质是消除一切桎梏。 破镜重圆的原因是你我念念不忘。 ** 柳姝不晓得,她踏着滑板漫山遍野流浪的时候,迟巍和柳行之举杯邀日光,畅谈无比。 近来她心里总是不踏实,她给程思南发了好多条消息,打了好多个电话,无一例外石沉大海。 她从出门以后就冷着一张脸,躲避行人的视线,顺着一条马路直线向下,没有目的地。 迟巍带给她的除了深刻难以忘怀的爱情,还有纠缠不清的家庭。 她不知道程思南状况如何,那日分别以后就再也没见过,赵明焕说她去了意大利,从前一个从国外逃回来宁愿上私立院校的女孩子如今自己要求去国外,不再回来,说都不知道这巨大心理变化的背后发生了什么。 柳姝想,如果,如果有一天她回明城,一定要去见一次寇时越。 她是想过,再也不回明城的。 结果,迟巍来找她了。 她不可能不受到影响,却又有些偏执的认为,不该是这样的。 她和迟巍之间的气场,真的很奇怪。 柳姝踏着滑板来到鹿镇最为热闹的地方,这里是鹿镇著名的旅游景点,有周遭几个城市的市民前来旅游,放松心情。 柳姝也来放松心情。 经过这一小时的狂奔,烦恼的思绪随风飘散,从头到脚,都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左手边的方向有一条河,河边有人钓鱼,也有一群年轻人在烧烤,路边停着几辆低调奢华的车,价值不菲。 和迟巍的比还是略低一筹。 柳姝抱着滑板走下阶梯,准备去水里洗把脸。 河里的水清澈见底,阳光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年轻人的欢声笑语声声入耳,让柳姝不由得侧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不得了。 她在人影交叠的景色中,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戴着墨镜的程思梁双腿岔开,肘部垫在膝盖处,姿势松垮,姿态慵懒地摆弄着一条鱼。 他的面前,放着一盆火。 夏末季节,凉亭里烤鱼,热得冒烟。 有人喊他:“梁子!好了没?等你烤鱼要烤到多久啊?” 程思梁抬起头,柳姝才看到他嘴里叼着一根烟,烟头随着他嘴唇的翕动上下摆动,“你急什么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柳姝赶紧低下头,双手捧起河里的清水猛地朝脸颊一扑,河水被阳光晒得发烫,柳姝感觉不到一点儿凉爽。 她拎着滑板,顺着原路返回,在走出去第五步的时候听到程思梁的叫唤:“欸!那个姑娘!” 你看,他明明没点名道姓,柳姝愣是好心相认。 四目相对的一瞬,程思梁瘪瘪嘴,吐掉烟头:“还真是你啊?” 柳姝就差没抓耳挠腮,狭路相逢勇者胜,既然已经抬头相认就不扭扭捏捏惺惺作态了。 她脸颊红扑扑的,流了一身汗,声色平稳:“是我。” 就她现在这个状态,红到爆/炸的状态,周围一遭人还是能感受到她的与众不同以及洋溢着青春活力的姿态。 有一男的问程思梁:“谁啊那是?” 程思梁瞥他一眼,淡声道:“我妹。” “你不就一个妹,去意大利了?”那人说,“你怕不是凭空造出来一个毫无血缘的妹妹吧?” 程思梁和柳姝当真毫无血缘。 所以这话一出,两人都愣了一瞬。 柳姝想走,踌躇了几步,对程思梁说:“我还有事——” “过来啊。”程思梁睨她一眼,“我在烤鱼,你来尝尝。” “……” 不正常。 太不正常。 柳姝思索了两秒,抱着滑板乖乖朝他走去,她想,程思梁总不会毒她,这里这么多人,还是在自己老家,总不可能被他给害了。 程思梁递给她一瓶矿泉水,言简意赅:“喝。” 柳姝恰好口渴,毫不客气地接过水,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程思梁是来放松的,他近日持续出现在各大新闻头条榜首,成为人们喜乐见闻的饭后茶余,心又不爽,但没办法。 身世被曝出的一刻,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从小不受称北光待见,更为什么永远拿不到程氏集团股份。 他也知道为什么他的地位还不如一个失散多年回家的柳姝。 至少柳姝身上流着的是和程北光相同的血。 而他除了,赵明焕这个名义上的母亲,实际上的姑妈,没人愿意护着他。 他也倒算释怀。 疑团解开,也不愿钻牛角尖。 他问柳姝:“你怎么在这?” 柳姝手里捏着矿泉水瓶,平静回答:“我家在这儿。” “你家在这?”程思梁哦了声。 周围还有人问他:“你这是哪里来得妹妹啊?没见过?” 程思梁也不好说,谁也看不清他墨镜下的眼神,无奈又反感。 “说了是妹,还能骗你。” 柳姝点头:“对的,而且我已经结婚了。” 又是一片惊呼。 “这么年轻,结婚了?” “怕不是骗人的?” 程思梁递给她一条鱼,“你刚说你家在这?” 柳姝不懂他的意思。 “正好。”他拍拍手,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我他妈跟这帮孙子待烦了,一会儿去你家做客。” 作者有话要说:困死了,睡觉啦呜呜呜,不好意思今天晚更啦,大家晚安 第36章 “去我家做什么?”柳姝差点没把手里烤鱼扔了。 “怎么?”程思梁侧过脸, “不行?” 柳姝不想和他有过多瓜葛,说起来她和迟巍婚姻里的最后一根稻草,还是程思梁放上去的。 “没必要吧。” 她轻轻放下鱼, “你和我也不熟。” 程思梁莫名被噎了下, 眼睁睁看着柳姝拍拍衣服,看她那架势, 八成是要走。 “柳姝——” 程思梁在身后叫她。 柳姝定住动作,缓缓看向他:“怎么了?” 程思梁朝周围方向看了眼,清楚地看到属于别人的热闹, 喧哗。 属于他的落寞孤单,隐匿在墨镜下, 没人看得见。 “我有话想和你聊聊。”他放下手里东西,抬手拍拍身旁一人, “你来烤,我有事。” 柳姝被程思梁的迷惑行为惊到了。 程思梁走到她身边,不容拒绝地说了句:“你爸是不是也在家,你带我回去他会不会吃惊?” 不会,这倒不会。 毕竟家里还有一个。 柳姝抿抿唇, 有些不情愿:“我家离这边挺远的。” “哦。”程思梁问她,“你怎么来的?” 柳姝指了指滑板。 “我发现你身体素质挺好的,怪不得拳头这么厉害。”程思梁这话说得很平静, 全然没有之前拳脚相向的感觉。他摸了摸口袋, 有轻微的响动, “没事,我开车来的。” 柳姝还是纳闷:“你干嘛非得去我家?” 程思梁看她一眼,没理她话。 “走吧。” 柳姝:“……?” “你来带路。” ** 柳行之喝多了容易感慨,作为一名不太有名的搞艺术的人, 年轻的时候经历丰富,加上他心思过于细腻,倒是没和别人讲过他的青葱岁月。 “人这一声啊,无外乎一个在乎。” “我怎么样无所谓,但我只有柳姝这一个女儿,不是亲生,胜似亲生,你不可以对她不好。” 迟巍坐在对面,给柳行之倒着酒,酒满柳行之便端起来,有时小酌,有时一饮而尽,看起来倒是过瘾的很。 “我和你说。”柳行之脸颊绯红,“我第一次见柳姝的时候,她才十个月,你说有多巧,她就能成为我的女儿。” “这是老天爷对我的怜悯,怜悯我这个不受世人承认的可怜人。” 柳行之叭叭说了一堆,突然想起来面前这个倒酒的男人是柳姝的老公,也就是他抢走了柳姝。 不过现在两人闹了矛盾。 他指着迟巍,嘴唇翕动:“你不要欺负她了,她很单纯的。” …… 柳行之醉酒之后,不吐也不闹,就是鼾声太大, 迟巍把他扶到一楼卧室的床上,替他整理好床铺。柳行之身体精瘦,并不难移动。 床头的柜子上放着一张柳姝小时候的照片,穿着白色小裙子,呲着牙笑。 迟巍蹲下身趴在相框边上看,他没拿起,怕会吵到柳行之,又从心里感觉到柳行之是一个心思敏感的人,对周遭的一点风吹草动都洞察的清楚。 柳姝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和柳行之一点都不像。反而是自己和柳行之的性格有些相似。 柳行之能和他聊这么多,也是笃定他会听进心里,而不会告诉别人。 柳行之醒来或许会忘记,他说得这些话。 但他不会忘记。 迟巍扶着桌面看着照片里的小柳姝,小姑娘清亮的眼睛里闪烁着无知无畏的光,一直对着他,微笑。 迟巍的嘴角吊了起来。 杨松打来的电话已经不知道是第几通,迟巍关掉静音出了门。 “迟总,你临走之前交代的临城永安的项目被迟珍副总扣了。” 迟巍立在庭院里,临近下午的日头有些毒辣,落在地面上,空气发烫。 “孙赫呢?”他低声问。 “具体并不能确定。”杨松顿了一下,“不过据公司有关人员说,您走的当天晚上,孙赫是和迟珍副总度过的。” “我知道了。” 他没说什么,挂了电话。 手机显示时间下午三点半。他准备去收拾餐桌上的残羹剩饭,中午那会儿柳行之喝得多了,没怎么吃,他也不饿。 他接了盆水,把碗筷都放进去,坐在盆前认认真真的刷碗,刷到一半口很渴,便进屋给自己倒了杯水。等他再出门的时候,柳姝和程思梁并肩而行正朝他的方向走来。 程思梁身体明显一怔,他看着迟巍又看了一眼柳姝:“妹夫也在啊?” 迟巍露出狐疑的目光,倒不是无语他的出现,是无语他称呼的变化。 柳姝抱着滑板,好像有些不情愿地看了一眼迟巍,点头道:“对的。” 又抬眼问迟巍:“爸呢?” 迟巍老实回答:“中午那会儿喝了点酒,睡下了。” 院子里还放着没洗完的碗,迟巍的手心萦绕着洗洁精的味道,程思梁有些讶异。 柳姝的语气不善:“爸不能喝酒,你就让他喝?宿醉之后头痛欲裂,记忆断片,你不知道么?” 她抬脚迈进房间,把两个男人晾在一边。 迟巍蹙了蹙眉,很小声的嘶了一口气。 柳姝大约是想起两人第一次那天了,她就是喝了酒,第二天一早她好像是想翻脸不认人来着。 程思梁稍顿,略一偏头看到柳姝清瘦的身影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一会儿放滑板,一会儿给他倒水。 而柳姝在做这些的时候,迟巍的目光也没有离开过她,只是程思梁站着的位置靠后,能将二人通通收入视线之中。 他一早察觉到迟巍对柳姝的态度非比寻常,两人婚后的生活也比他想象之中安稳祥和。 尤其是他们这种出身的纨绔,对待女人的态度很是浅薄,仅拿他自己而言,最多的时候一个月换过三个女人。 他和迟巍不熟,从前不熟,通过联姻成为亲戚之后也不熟。不过从迟巍一向作风和眉眼之中显现的感情来说,他总是给人一种很淡漠的感觉。 有些致命,应该是女人喜欢的。 程思梁这人天分一般,智商平平,却在此时突发奇想一个念头。他觉得迟巍在柳姝面前会表现的不太一样。 他来柳姝家,是想给柳姝道歉的。一路平稳而来,柳姝除了指路一言不发。他也拉不下脸面,说不出口好听的话,没成想来到柳姝的家,没见到抚养她长大的柳行之,反而成为柳姝和迟巍‘秀恩爱’的见证者。 虽然他们两个应该不认可。 “我让你倒杯白开水!谁让你沏得大红袍?!” “……” “现在这个年代,那还有年轻人喜欢喝茶?!” 程思梁吓得一激灵,转头一看,柳姝拿着一把扫把对着迟巍指指点点,而迟巍真的只是‘乖巧’得倒掉茶水,重新倒上白开水。 然而柳姝又火了。 “沏就沏了,你还倒掉?!” “这茶多贵啊,你不知道吗?!” 迟巍下意识地掂了掂手里的茶盒。 并且淡然无畏的回复了一句:“并不贵。” 柳姝:“……” 程思梁在一派安静祥和的空气中嗅到一丝丝战争的气息,他很快走到迟巍身边,拿过杯子,非常有眼力见也是人生中第一次这么有眼力见的安抚柳姝的情绪:“我觉得,只要是妹夫给我倒的——” “我都喜欢。” “……” 哦? 迟巍下意识看他一眼。 程思梁只觉得这一眼里明明没包含任何情绪,却在沉默之中让人后脊椎僵直。 迟巍:“你来做什么?” 柳姝的视线也自然而然的落在程思梁这边。 程思梁清清嗓音,整理了下思绪,脑海中翻涌着最近几日自己在明城遭受的待遇,无良记者硬堵在酒吧门口偷拍,商场外出也要受人指指点点,就连在家,都是前所未有出奇的尴尬。 “可能是风流债欠多了。”程思梁有些生气又无奈,“不知道哪个娘们给我爆了身世,妈的,气死我了。”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那个死去的大舅是我亲爹。” 柳姝:“……” 莫名被人骂成娘们的迟巍:“……” 乡下的房子冬暖夏凉,空间不大,干净整洁,四四方方的原木色桌子前,三人面面相觑,其中柳姝和迟巍在这微妙的时间点中颇有默契的瞟了对方一眼。 相顾无言。 程思梁还说:“我来你家就想和你说说一句抱歉,以前总是说你身世不明……”他自嘲的笑笑,“原来是说我自己呢。” 程思梁叫了一声柳姝的名字。 柳姝抬眸看他。 迟巍放下手中水壶,身姿挺拔。 “你是程思齐。”程思梁轻顿片刻,缓缓道,“我之前逾越了。” 程思梁这人直球性格,一向没什么隐瞒,柳姝一早发觉他和程宸,程思南,在某些内敛的方面大相径庭。 她更愿意相信程北光不待见他是因为他本身能力不够,而不是他非亲生。 这一点,不晓得程思梁本人能不能懂。 但他现在给自己道歉,柳姝除了有一点点茫然之外,感觉还不错。 之前询问迟巍身世问题,迟巍与她开展拉锯战,她倒是真的希望迟巍能够学习一下程思梁这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精神。 话音落下后,房间有着片刻寂静。 迟巍一开始看到程思梁来这时,有些许反感,到现在完全改观,他说这些话,柳姝肯定会觉得心情不错,柳姝心情不错,意味着他的心情也能不错。 果不其然,柳姝下一句。 “我都没往心里去。以前对你太过粗鲁,希望你也不要记着。” 客客气气的交谈,如沐春风。 迟巍挑眉,柳姝跟他回家一事有些许指望了。 然而一抬眸,柳姝的眼神恰巧转到他这边。 冰冷、嫌弃。 好像在一字一句告诉他—— 你他妈的,连程思梁都不如。 作者有话要说:姝姝:之前问你你不愿说,如今后悔罪有应得—— 迟总:我错了(跪下 程思梁:我当时害怕极了 第37章 程思梁在柳家待了一下午, 柳行之都不见要醒来的趋势。 柳姝下午去方恩恩家里找方母,请教醒酒汤的做法,方恩恩的父亲常爱喝酒, 方母在这方面很有经验。 柳姝出门前, 迟巍叫她:“姝姝,我会做醒酒汤。” 柳姝没看他, 出了门,家里只剩下他和程思梁两个人。 程思梁话特多。“迟总,我怎么觉得你在柳姝面前没什么威信呢?” 迟巍坐在板凳上, 长腿分开,面目清冷, 他抬起左手抵了抵脸颊,没答话。 程思梁自动将这动作理解成, 看破不说破,还能做朋友。 可迟巍只是不想理他,可半分想同他做朋友的心思都没有,他从板凳上起身,在程思梁面前走过, 表现出的感觉既不排斥也不欢迎,像是无视,漠不关心。 迟巍进了柳行之卧室, 柳行之正在呼呼大睡, 他不过灌了柳行之三杯白酒, 便让柳行之不省人事,鼾声如雷。这和柳姝有些相似,但柳姝不会打鼾。 迟巍立在柳行之面前,默了几秒, 而后恭敬颔首,小声说了句:“爸,抱歉。” 柳行之听不到这句。 柳姝也听不到,她正待在方家厨房里看方母做汤,方母早就从方恩恩口中得知柳姝结婚的事情,私下和柳行之聊天套话,柳行之不愿搭理,方母能理解父亲嫁女儿的心思,她自己家里两个女儿,自然是不能再懂,况且柳姝要结婚一事没有一点预兆,那要是那个男人来路不明,更糟心了。 方母热心肠,好聊天,也是个大嘴巴,从自己女儿那里套话都楞是没套出来。 这下,柳姝一来,她转移目标,直接询问当事人了。 “姝姝啊,你这次回家,你对象来没来?” 柳姝靠在桌台上吃桃子,绷着脸回答:“倒是来了。” “你不带他到方姨家做客啊。”方母热心道,“我给你做好吃的,话说这都好久了,方姨一直没见到过他呢。” “他啊。”柳姝眼睛一弯,装作很开心的模样,“不用麻烦方姨了,他明天就走了,而且我爸这个酒一时半会儿醒不了,不能留他自己一人在家。 “也是啊。”方母说,“你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还是要多陪陪老柳,你爸这个人呢,心眼好着呢,就是不爱说话,我呢,一般不太敢去你家,你爸好多画啊镜头不敢乱碰。” 方母这话说得对,柳行之确实不爱别人碰他东西,若是弄坏了,那便是反了天了。 “那不如这样吧。”方母说,“我今天晚上去一趟也没事啊!” “欸,优优呢?”柳姝侧头朝客厅方向看了看,问道,“开学了?去哪上学?” 方母的注意力瞬间被引到了小女儿身上,“就明城吧,她年龄小身体不好,去远了我和你叔叔也不放心,在明城有她姐姐还能互相照应。” 方母笑嘻嘻的,“还有你啊。” 柳姝点头:“是。” 说及此,方母忆及往事,语气难免惆怅:“优优是死里逃生,多亏当年那个明城慈善家送来的一百万,这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想着要不要让优优到明城后联系一下人家……” 火大了,汤沸腾。 柳姝开口打断方母:“方姨,汤是不是好了?” “呀。”方母赶紧走到灶旁,“是的呢。” ** 晚上迟巍和程思梁在一间房,柳姝不放心柳行之,开着楼下客厅里的一盏暗灯侧卧在柳行之卧室门口的长椅上。 她怕柳行之半夜醒来头痛想吐,没人照顾。 月上柳梢头,夜风沁人醉。 柳姝在一片混沌中听到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茫然睁开双眼。 迟巍在不远处,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柳姝想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梦里情景和以前一样,是波澜不惊的迟巍。 迟巍开口问道:“醒了?” 原来不是做梦。 柳姝从长椅上转动僵硬的脖颈,声色沙哑:“你怎么还不睡?” 头顶有一盏小光,迟巍看清她的脸部轮廓,滚着光,简单的干净,白皙,透着慵懒和疲惫之意,还有些俏皮。 迟巍喉结轻滚,回应她道:“不适应。” 他没说不适应在乡下睡觉还是身边躺着个程思梁。 柳姝心道真是委屈了这位大少爷。 “不适应就早点回去。”她揉揉眼,趴在长椅上看他,眼睛湿漉漉的,“最好水平就这样,没别的办法。” “我走。”迟巍舔了舔唇,踱步靠近,“你跟我一起走。” 你想的美。 柳姝翘起莹白的大长腿,双臂环胸,气息有些不稳,乡下的黑夜有些更为寂静,天边的云层湛蓝而黑。 她说:“我想和你更坦白一些,又觉得没有必要。” “有必要。”迟巍越走越近,他的身影出现在白色灯光的范围内,笼罩在柳姝巴掌大的小脸上,“我向你道歉。” 柳姝反问他:“倒什么歉?” 迟巍坐了下来,双手交叉,距离柳姝很近,柳姝不进也不退,她躺在长椅上,实际很困。 她松开环抱胸前的手,轻搭在长椅扶手上,圆润饱满的指甲在白色灯光的照耀下泛着健康的光泽,长指优越。 迟巍想握住,但他没有。 他能看到柳姝的困顿。 他喃喃道:“我知道你现在产生了一种不想跟我在一起的态度,所以我希望你好好休息,调整状态。但你今天是我的妻子,这辈子都会是我的妻子,你可以生我的气,但不能不爱我。” 你也不可以、去爱别人。 门内柳行之叫了一声,听起来略微不舒服,两人同时向室内望去,沉寂三秒后起身。 柳行之这一顿着实不好受,他不太能喝酒,新陈代谢的能力也慢。白酒烧心,他躺在床上捂着心口处,脸色发白。 柳姝拍拍柳行之的小臂,探着头:“爸?还不舒服?” 柳行之咿咿呀呀说不出话。 迟巍去门外倒了杯热水给柳行之灌下,柳姝看着柳行之难受的模样对迟巍说:“你去楼上拿程思梁的钥匙,送我爸去鹿镇卫生室输液。” 迟巍就去了,楼上程思梁睡得沉,没听到他的声音。 临走的时候迟巍问柳姝:“家里留程思梁一个人安全吗?” 柳姝大约是误解了他的意思,也顾不得其他,只回复他道:“没事,有嗨皮呢。” ** 柳行之输上液时已经是半夜,药水打进半瓶后他的状态便比之前好了许多。 柳姝坐在病房旁的座位上,面无表情。 迟巍干脆也拉了个椅子坐在她身边,安安静静,但柳姝能感觉到他小心翼翼的陪伴。 她扶着额,半垂眼。 迟巍的目光定在她身上,“累了吗?” 柳姝声色瓮瓮:“你下次能不能不要这样了?” “怎么样?”迟巍声音不大。 “下次不要和他喝这么多的酒,他身体不好,不像你。” “我还有下次么?” 柳姝顿了一下,抬起头,对上他的眼。 不得不说,迟巍的长相一如既往的好看,即便是折腾一晚,风尘仆仆从家里赶到卫生院,一路奔波,他的周遭也并未沾染到一丝紧赶慢赶的狼狈,而那双注视着自己的眼睛里,除了一股清凉,满含真挚与期待。 医院的夜晚安静无比,偶有人经过门外,徒留几声匆忙的脚步。 柳姝忽略他的问题,去看柳行之的药水,直到输完,都没再和迟巍说一句话。 柳姝去卫生间回来的路上被迟巍拉扯在楼梯间的拐角。 灯光是声控的,几秒钟的慌乱过后世界趋于黑暗。 “姝姝。”迟巍声音不大,“我可能没有太多时间能够留在鹿镇,我还是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回明城,之前的事情我向你道歉,包括程思南和寇时越的事情。” 柳姝被他圈在怀里,与他距离不过咫尺,逃也逃不掉,挣脱也懒得挣脱,任由他去了,只是提及到程思南时,她才缓缓抬睫,很久之后问道:“程思南怎么样?” 在她与迟巍整个婚变的事情上,她最愧疚也最无地自容难以面对的就是程思南。 她很抱歉用现实打碎程思南对爱情的理想,却没有身份去安慰她的情绪,程思南也没给她这个机会。 迟巍立在漆黑处,眉眼清亮,低声道:“程思南在意大利学习设计,比以前要用功很多。” 程思南是个不折不扣的拜金女,因为家庭优渥而养尊处优,娇生惯养却心地善良。只是不爱学习,程北光几次送她出国皆以无法适应回了家。 柳姝推开他:“你不要有一种思南是因为你的计划才得以成长的想法。” 迟巍紧蹙着眉。 “无论如何,你都该意识到自己多么自私。因为一己私欲,霸道蛮横地改变别人生活轨迹本来就不对。” 迟巍难以置信的瞪大眼。 可柳姝这番话说的很平静,好像把他看作成不相干的外人,轻飘飘地做评价。 迟巍手伸进口袋,想掏烟。他从和柳姝重逢之后都没再抽烟,怕她嫌弃,怕她不开心。 所以意料之内的掏了空。 “迟巍,我不知道你这几年是怎么过的。”柳姝声音渐渐带了哭腔,“但我这几年真的很累很累,我有好多次都想放弃,但千万债务压在我身上让我喘不过气。” 她拍拍胸膛,顺了口气,看着窗外皎皎月光,缓缓道:“不过这些我都能忍受,因为我想我还有一个你。” 可我万万想不到,正是你,把我推进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 手心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柳姝看了一眼。 很快,她笑了笑,淡声道—— “迟巍,我会走的。” “去一个你找不到我的地方,永远不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会尽量日更到完结,可正文完结后食用。 非常抱歉orz! 第38章 回来鹿镇的这段时间, 柳姝一直在和李桃联系。 李桃很快要去西北支教,每天都会和柳姝报告进度,柳姝这段时间被迟巍烦得心慌, 又觉得李桃每天孜孜不倦的报告非常有吸引力。 或许是李桃小她几岁的原因, 又或者她对李桃有救命之恩。某天她无意之中说了一句,听你这样说, 我也很想去。 只是随口一说,柳姝也没当真。 可就在刚刚,和迟巍对峙纠缠的时候, 柳姝收到了李桃的消息。 李桃:[姐姐,我和我这边的负责人说过了, 你只要自费和提交一份身份证明,就可以跟随我们的大巴车一起走。] 柳姝想, 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了。 迟巍的霸道使得婚没有离成,但只要分居两年便可自动离婚,工作室的事宜全部都交待给了方恩恩,她现在是真的想让自己彻底自由。 迟巍好像没懂她意思。 鹿镇卫生院设备老旧,白色墙面中间挂着昏黄的二百瓦声控灯, 两个人不说话,灯悄悄灭了,月光把她的脸衬得半明半昧, 未施粉黛, 看起来有些劳累。 劳累是因为没睡好, 柳行之喝醉的事,迟巍的确很愧疚。 “先回家吧。”迟巍说,“不早了,先回去休息。” 他伸手拉柳姝。 柳姝抬起手, 并拢五指,置于两人中间。 她保持着拒不和解的姿态,继续道:“迟总,你来了这么久,公司那边应该很忙吧?是我连累了你,让你在这穷乡僻壤里吃不好睡不好,大半夜还要陪我父亲吊水。” “但这是你自作自受。”她忽然放下手,直视迟巍,目光坦荡而冷漠,“如果你真的为我好,为我父亲好,还请您于明日一早离开我家,离开鹿镇。” “这样我们日后相见也好不太过尴尬,毕竟舅舅那边我还——” “我会走的。” 柳姝话尚未说完,迟巍便直接说出她想听的那句。 他捏了捏高挺的眉弓骨,微微抬眼,压印着某些不知名的情绪,看着柳姝。 “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可以走。” “但柳姝,除非我死——” “否则,我不离婚。 ” 迟巍舒了口气,又说出自己想说的。 可柳姝脑子里轰隆一声,如雷贯耳。 到底是为什么? 迟巍对她的执念到底是为什么? 柳行之输完液,醒了酒,从厕所回来正巧看到楼梯口站着的两人,走上前,声色虚弱的说了句:“这么晚了,回家吗?” 柳姝怔了一秒,快速走开过去搀扶住柳行之,“感觉怎么样?” “还有些难受。”柳行之捏了捏太阳穴,气若游丝,“以后不会这样了,有些吃不消。” 柳姝忽然侧过头,瞥了迟巍一眼。 眼神淡淡的。 迟巍感觉后脊柱一阵阴风,他也不是故意灌柳行之酒,早知道会这样,绝不该放纵。 他抿了抿唇,抬手捏了捏喉结处的立领,大步流星出门,“我去开车,你们在门口等一下。” 黑色轿车在深夜的马路上平稳前行,鹿镇这条路路灯亮度可见度一般,坏了几个,迟巍开车不快。 抵达柳家门口,迟巍没下车,目睹柳姝搀扶着柳行之头也不回的进家门,他从车里翻出一包烟,天窗开着,胳膊半耷在车窗,平静地看着头顶斑斑点点的星光,心情不见得有多好。 一夜无梦。 柳姝起床的时候已经十点多,程思梁坐在堂屋门口的小板凳正在逗嗨皮玩,见柳姝神清气爽的从二楼下来,他终于忍不住哀嚎。 “妹妹,你能不能给你哥哥做个早饭啊?” “你哥要饿死了!” 柳姝随口应下,掀开厨房门口的帘子,不忘腹诽道:少爷就是少爷,就算是饿死,死外面,也不可能动你家厨房一个锅,一个碗。 她简单煮了一锅米粥,煮了四个鸡蛋,烙了四个葱油饼,准备叫柳行之起床。 柳行之休息的差不多了,穿着长袖躺在摇椅上嘱咐柳姝:“你也不要老是训人家迟巍,我虽然不是很喜欢他家人,但你和他结了婚,他的家人也是你的家人,都是要好好相处的。” “还有昨天,我虽然没吭声,但我都听着呢,在外面,你给男人留些面子。” “酒不是他逼我喝的,你这几年一年回不来几次,我好不容易找个诉说心事的,你不用怨他,交代我就行了,我会注意的。” 柳行之一边说,一边观察柳姝的脸色,见柳姝没什么表情,也不反驳,才缓缓从摇椅上起身,准备去吃饭。 走到门口处,和程思梁一起逗了逗嗨皮,拍拍他的肩膀,“去把姓迟的叫出来。” 程思梁眼皮都没掀,“他走了。” “走了?”柳行之声高八度,“我这——这,怎么走了?” 柳姝端碗的手一顿,继续摆筷子搁碗,像是没听到。 程思梁拍拍嗨皮的狗头,继续说道:“很早的时候就走了,早晨叫我的时候吓了我一跳,那俩眼珠子全是血丝,我还以为他一夜没睡呢。” 许苏盯着面前的四个鸡蛋,四张烙饼,眼睛一眨不眨,表情毫无波澜,只是躬身停在那里,思绪反复涌起。 柳行之见她出神,咳了一声:“怎么了?” “没什么。”柳姝抿了抿唇,继续动作,“饭做多了,让程思梁吃吧。” 程思梁正端着粥咕咕往里灌,听到这话忙不迭咽下嘴里的饭,含糊不清道:“我多吃点也行,不过我下午就走,你再给我烧点别的呗。” 他略带嫌弃的看了眼满桌清汤寡水,“烧点带荤的。” “下午就走?”柳行之的反应倒是比柳姝更加强烈一些,“没来多久啊?为什么要走?” “一味地躲避不是办法啊。”程思梁难得讲人生感悟,乍一听来有些匪夷所思,“身份已经暴了,扶不起的程家二少爷赫赫有名。” “爸虽然不是我亲生的爸,但比起我亲生父亲更尽了责任。我不想负他,还有妈,姑妈和妈差不多了,我就当她是我亲妈。” 这边,柳姝和柳行之手捧着碗,呆若木鸡,听着程思梁的喋喋不休,最后异口同声地说了句—— “其实你也不是——” “什么?” 程思梁开始吃第二块葱油饼了。 柳姝和柳行之对视一眼,自觉咽下嘴里的四个字。 ——无药可救 中午吃完饭,柳姝正准备去楼下拿洗好的干净衣服收拾行李。 李桃给她发来消息,明天一早就要出发去临市,从临市一起乘坐大巴车前往支教地区。 程思梁从房间里走出来,后面背着个包,蓦然间与柳姝四目相对。 “你要走了?”柳姝问他。 待也待得够久了,是该走了。 程思梁“昂”了一声,从包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粉色首饰盒,递过来,“给。” 柳姝一怔,怀揣着衣服,没接。 程思梁这种事之前做过不少,都是给那些入不了程家门槛的莺莺燕燕,给——妹妹,还是头一次。 程思南也没有过这个待遇,毕竟他和程思南也是自小见面便斗嘴,谁都看不惯谁,程思南想要的自然不用他给。 柳姝看着他把首饰盒放在手边的桌子上,咬着唇,自始至终没再说别的话,心里突然出现一道不太好的预感。 首饰啊? 想做什么? 只不过是身份被挑明,两人的确没有一丝一毫血缘关系,这就开始无事献殷勤了? 她盯着那个首饰盒,一动不动,好像在看一个手/榴/弹。 “你也不用这样看它。”程思梁说,“就是很平常的一条钻石项链,给你赔礼道歉用的。” “你给我?”柳姝抬眼,面无表情,“赔礼道歉?” “对。”程思梁说,“其实来你家的目的就是这个,自从那件事发生后我想了很久,心里很不是滋味,之前说过你很多不中听的话,直到自己也成为我口中的——突然感觉有些过分了。” 哦。 柳姝懂了。 此人良心发现了,想用一条不足为奇的项链来抿平自己心中愧疚的沟壑,还有估计是以后避免在程家相遇后的尴尬。 可柳姝不会再回程家了,未来十几二十年不能确定,至少短时间之内,不会回去,也不会对程思梁进行挖苦,她这个人,虽然爱动手,但一般有仇当场报,对回踩不感兴趣。 程思梁:“我现在发现,你的身份地位都要比我高,爸更疼爱你是一回事,你还有迟巍。” 柳姝不爱听这句,“关他什么事?” “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程思梁对她进行上下打量,态度固然诚恳,话语却不中听,“只要有迟巍在,你可以一辈子无忧无虑,任性妄为。” “停——”柳姝颇为认真的思索了一下,面朝程思梁,缓缓道,“其实你有浪子回头的醒悟我还挺开心的,不是为你,是为舅舅舅妈,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把你这个不懂事的二世祖拉扯长大可谓心酸。” 她顿了顿,忽略程思梁的表情,继续道:“你说迟巍厉害,我相信,他年轻有为,能力出众,这也是我嫁他的原因。你之前不是一直说我费尽心思怕他的床么?” “我没有别的心思,我是因为喜欢他,对他有感情,所以才嫁给他,和你脑子里那些肮脏龌龊的想法不同。” “还有就是,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我们毕竟认识时间短,对彼此了解不多也没有必要去了解彼此。但我想说,我是女人,不是废物,我和你之前相处过的女人都不一样,所以你不用拿这一套应付我,以后只要你越来越好,我会祝福你。” “你要走了是么?”柳姝最后看他一眼,“一路顺风。” 第39章 程思梁:“……” 他盯着柳姝离开的背影, 半晌没移开眼。 以前从未和柳姝交谈过这么多,印象里最深的一次就是在商场没忍住和她的小姐妹进行了一轮嘴炮袭击。不得不说乡下养成的小姑娘确实和豪门里的大家闺秀不一样,说起话来条理清晰, 喋喋不休。 其实早在身份被爆出来的时候, 程思梁就不争气的害怕起来。 这会儿柳姝对他一番教导,他也默不作声。 他将盒子从桌面上拿起来, 轻轻打开。 中午阳光正欲浓烈,橙色灿烂的光芒自窗台门口所有透亮的地方照耀着,将钻石每一个面都营造出更加光鲜夺目的璀璨。 这是一条极为贵重的项链, 是他有意托人从某品牌商购买,为的就是求的柳姝原谅。 他在心里自觉将自己和柳姝进行对比, 同样背景下他远不如柳姝来的坦荡,或许就是前二十年里柳姝从未依靠过程家, 而他从未离开过程家。 还有就是程北光给予柳姝的股份和房产,没给过他。 他轻轻合起首饰盒,放回原处,叹了口气。也在此刻突然释怀,他确实是因为妒忌才一直挖苦柳姝, 也是真的不如柳姝豁达。 半个小时后,柳姝在楼上收拾好行李箱,又给李桃打电话询问了相关事宜。她准备换一张新电话卡, 再带一些现金装在身上。 换卡前, 柳姝同方恩恩通了话。 方恩恩近来在工作室忙得焦头烂额, 接到柳姝的电话激动不已。 “姝姝,在家休息的怎么样?” 柳姝合上行李箱,抬腿倒在摇椅上,看着窗外眯了眯眼, 懒洋洋道:“我家的地址是你告诉迟巍的吧?” “……”方恩恩那边默了一会儿,支支吾吾的,“迟总神通广大,用不着向我打听这个。” “方恩恩。”柳姝收了笑,“我和你认识二十几年,你一说话我就知道你脑袋里想什么。” “……姝姝。”方恩恩解释道,“我就是觉得有些可惜,好不容易重逢了的人没必要因为误会分开,你和迟月光永远没完。” 方恩恩说得对,但只能是半对。 柳姝不认同。 “工作室怎么样?” “很忙。”方恩恩如实道,“你走了之后下面能顶起来的摄影师只有张张和凯文,大家连夜赶工加上多次拍摄,也能达到满意的效果,就是时间稍微长一些。” “那就好。”柳姝说,“我这次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这通电话结束我会换号码,你不用找我,等我回来联系你。” “姝姝……”方恩恩有些吃惊,“你是真的吗?” “真的。”她声线清冷。 柳姝挂断电话,下楼时才发现程思梁已经走了,首饰盒放在原处,她收起来,搁在柳行之的房间里。 柳行之看到了,有些嫌弃:“你的东西你带走,不要放我这,我不要。” 柳姝无奈:“那我放哪?” 柳行之推开窗户,面积不大的房间瞬间清透起来。 柳行之的房间很简单,整洁有序。一张不足一米二的小床,对面放着一张木制书桌,书架,架上摆放着他最常使用的那款相机,书架旁边还有同等色系的花架和水彩颜料。 平时,柳行之爱画油画和水彩,油画味儿重,他不往房间里放,一般搬出去写生,他个高身体瘦,在外人面前话并不多。直到迟巍走后,柳姝才后知后觉,柳行之和迟巍聊了很多,即便喝醉了,应该也是开心的。 “你去哪带哪?哪这么多问题?”柳行之声色沉沉,明明冷酷着一张脸却没忍住抬眼看她,问了声,“你准备去哪?” “火车上认识了个小姑娘。”柳姝说,“她要去支教,我想和她一起。” 柳行之有些不太放心,先是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开口缓缓道:“安全吗?” “安全。”柳姝不疾不徐,其实她一早知道能被支教的地方设施环境各方面条件都比不得城市,安全隐患也一大堆,但既然决定了,身份证明已经开好,电话卡也抽了,便没有后退路。 “你不用担心我,我可能不会常回来。” 柳行之侧头看了她一眼,“其实对我而言你去支教和去明城都是一样,反正都不是留在我身边,只是你自己考虑清楚,你做过的事情和你将要做的事情意味着什么,能给你带来什么,只要你能开开心心的,爸爸都支持你。” “爸爸不是你亲生爸爸,这件事我隐瞒了你二十多年,如果可以,我想隐瞒一辈子,但事情总不会照着你想的去发展。” “我知道。”柳姝低声说。 “把你的东西拿走,带去哪里都可以。”柳行之躺下,阖上眼睛,面容宁静,有稀疏白发看起来不很明显。“我养你这么多年,只要你健康,平安。” ** 夜晚时分,博仪集团总部。 迟巍穿白衬衣倚窝在上,头部倚靠座椅半耷着眼小憩。 自昨天到现在,他有足足三十几个小时没有睡觉,从鹿镇开了几个小时的车马不停蹄赶到博仪,只简单冲洗换了身干净衣服,一直在听杨松汇报工作。 等杨松汇报完,他又交代杨松去把孙赫叫来。 孙赫在博仪任职多年,一直从事迟承江助理一职,他这人身份有些特殊,当年迟珍进博仪之前,迟承江派他手把手带迟珍。 这一带不仅辅导工作,更是把迟珍带上了床。 更搞笑的是,迟天麟不是孙赫的儿子,这一点,无论是迟承江还是迟巍都做过鉴定,迟珍的闭口不言让她名不正言不顺的儿子直接姓了迟,唤迟承江为爷爷。 迟承江多次以工作差错试图辞退孙赫,全被迟珍巧舌如簧留了下来,后来孙赫被发配非洲也仅仅只待了三个月,非洲归来,孙赫与迟珍的关系更是密不可分。 临城永安的项目被扣,表面为孙赫阻拦,实则为迟珍操控。 这么多年过去了,迟巍始终记得第一次见迟珍的场景。 那时他四岁,迟珍十四岁。奶奶去世,迟珍被接回迟家。许玟丽攥紧了他的小手逼他喊姐姐,脆生生的一声姐姐,迟珍微笑回应。这一幅其乐融融的画面令迟承江喜出望外。 许玟丽出身不高,又是迟珍后母,对迟珍一直保持着恭恭敬敬不敢言语的状态,两人的身份有些颠倒。迟巍当时小,不懂这些,又因为迟承江对迟珍怀有愧疚,颇为疼爱,在迟珍没有暴露对迟巍的厌恶之前,迟巍一直都对她敬爱有加。 迟家后院有一个露天游泳池,迟珍用力的双手就是迟巍的噩梦。 当时他站在游泳池边缘擦头发,游泳圈放在脚边,游泳教练刚开始教他第三天,游泳不算熟练。 突然背后伸来一双于他而言的大手,用尽全力推他下水,他毫无防备。他平时都在浅水区练习,迟珍直接推他下了深水区,深度两米。因为反应不及而呛水,霎时间他有些忘记教练教导的要领,腿不自觉的摆起,脚却抽了筋。 池水掺杂着强烈的光照一股脑儿涌进鼻腔,那种鼻塞耳鸣的感觉令他一辈子难以忘记。 也就是浮出水面的一秒钟里,他大声呼喊救命,也在那时候看清了迟珍冷漠无情,眸底含霜的脸。 后来管家听到了他的呼救,奋进全力将他救起,再清醒时,迟珍不见了。 他把这件事告诉了许玟丽,许玟丽一言不发。他很生气,想让许玟丽替他出面教训迟珍,他那时年纪尚小,于他而言,父母是很厉害的人,许玟丽直截了当的拒绝他,并且告诉他,在这个家里,你要让着迟珍,因为她在迟承江心中要比他重要的多。 他从小就被迟承江当作继承人养尊处优般的培养长大,他反应敏捷,思考周全,他忽然意识到在迟家被当作继承人培养的并不止他一个人。 他比许玟丽要强硬许多,因为他和许玟丽不一样。 从那天起,他奋力学习游泳,学习需要当作博仪集团继承人所具备的每一项技能。 迟珍再也不是他的对手。 从很久之前,迟珍也看清了这个趋势。 只是迟巍没想到,迟珍会这么坚持,她骨子里的反叛意识和她浮于表面的虚伪随着他的壮大而日渐狂妄。 门外有人敲门,迟巍揉了揉额角,直立起身。 杨松不紧不慢的推开门,引着孙赫进门。“迟总,孙总监来了。” “孙总监。”迟巍双手交叉置于胸前,两肘垫在办公椅上,眼眸半垂,“你知道我叫你来的目的吧?” “迟总?”孙赫的表情有些震惊,“您什么时候回来——” “稍等。”迟巍接了电话,用眼神示意孙赫闭嘴,然后下一秒,他紧蹙眉头。 程宸在那头说:“思梁出车祸了。” 第40章 柳姝自幼在乡下长大, 柳行之对她疼爱有加,但真算不上娇生惯养。她原以为来支教的地方最多会比鹿镇再落后一点,结果到了之后发现学校建在半山腰, 大巴车只能开到山脚下。 停车的地方地势还算平整, 只是上山的那条小路顺着土坡蜿蜒向上,石子黄土肉眼可见, 绿树野花开在其间,一眼望不到头。 唯一让人欣慰的是,头顶的天好像更近了些, 白云更是触手可及的棉花糖,如此一来, 阳光也更加强烈,柳姝压低帽檐, 裹紧防晒衣,听到李桃冷不丁感叹了声:“这也太远了。” 是啊,这也太远了。 柳姝还以为二十岁的小姑娘是有些吃不消才开口抱怨,刚想安慰她。却又听到她说:“这里的小朋友们每天要走多远啊,一定很累吧。” 一同前来的罗阳也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个头不高,说话声音很小,看起来很腼腆, 像一个小姑娘, 和李桃柳姝说话都会脸红的那种, 他听到李桃说这句,转过身来,“我觉得你错了。” 李桃:“啊?为什么?” “你应该说小朋友们体力有多好。”罗阳抬头看了一眼望不尽的山,“估计吊打我们轻松无压力。”yue 一行前来的支教老师有七八个, 其中有一半是短途支教,用不了多久就会离开,只有李桃,罗阳,尚随帆和柳姝确定至少支教一年。 学校派来一位大叔下山迎接她们,因为待得时间够久,所以每个人的行李箱都很大很重,柳姝带了相机和滑板,除此之外还有几万块现金。 来的路上她看到城镇商铺,她想在这里尽其所有给小朋友们。虽然那些商铺已经过去将近两个小时的路程,但她已经想好解决办法。 上山的路过去崎岖,李桃有些体力不支,咳嗽了一声。 罗阳脸红扑扑的,手下崭新的箱子下面一层沾染斑点泥屑,神色在硬撑,声音略虚:“桃子,要不要我帮你。我——” “你拉你的吧。”李桃撑了撑身子,在一个稍微宽阔的空地里停下,默了一会儿,问前头学校派来的袁叔,“叔,还要多久啊?” 袁叔的普通话有些不标准,几个人听了两遍才听懂。 大约还有半个小时。 有人说:“那就抓紧时间吧,等到了学校再喝水休息。” 柳姝没着急走,她看李桃有些体力不支,于是把她手里的包接了过来,掂了掂。 确实不轻。 但女孩东西多是正常的,以前在大学的时候,方恩恩的东西能摆满她半张桌子。 柳姝顿了一下。 “姐姐,我自己拿吧。”李桃感觉嗓子快烧起来了。 “没事。”柳姝说,“我东西轻。” 一群人排成长队顺着陡坡缓慢向上,头顶的烈阳绝对不会因为他们的到来而善心大发。 一滴汗液顺着额间径直垂落,有些迷眼。柳姝低头不语朝山顶爬,心思完全不在这里。 有些不合时宜,柳姝的念想落在那日鹿镇卫生院的夜晚,她看到迟巍手指紧握,不曾松开,低低的放在西装裤一侧,贴着中缝线。有几秒的时间里他没吭声,张口态度就是很坚决的。 过了一会儿,柳姝更麻木了,她体力好,不觉累,她又想起几年前,她骑摩托车载迟巍上山。 那天天气很好,落霞满天,风从两人中间的缝隙中悄悄溜过,有些缠绵。 城市在晚霞中迷蒙上一层浅浅的纱,两人笑过之后变得很安静。他们在夜幕降临之前接/吻,吻/得难舍难分。风扬起她的长发,吹拂着他的脸颊。 那时的山是很凉爽的,登高点俯瞰明城,灯光在黑暗中一盏接着一盏亮起,像是萤火虫,像是无人能窥探得到,在山的那一边,有她和他抱在一起。 那时她在想什么呢。 或许是,人生苦短,何不纵情一场。 “你行不行啊?”有人说了一句。 安静了一瞬,柳姝继续埋头向上走。 “我说。”那声音又响起了,有些糙哑,实则中气十足,“你累不累?” 有人拍了柳姝肩膀,柳姝终于回神,猛地转头,啊了一声。 “什么?” “我问你三遍了。”尚随帆抖落额间热汗,笑了一下,看了一眼前面的路,“我说你累不累。” “哦。”柳姝终于反应过来,“不累。” 尚随帆扯了扯嘴角,说:“那行。” 柳姝:“抱歉。” 尚随帆:“抱歉什么?” 柳姝沉默。 “我看你拿了这么多东西,问你累不累。”尚随帆说,“你累就招呼我,不累也可以招呼,这里就你们俩女的。”他指了一下李桃,摇摇头,“那个已经快挂了。” 柳姝:“……” 尚随帆甩了甩身上的黑色背包,柳姝胡乱一瞥瞥见背包的品牌,突然想起这个小标记,以前在程思南那里看到过,说是意大利一个小众品牌,价格不菲。 她没有说话,看尚随帆三步两步跨上黄色土地,脚底蹭了一底泥巴,裤腿处也有被踹到的痕迹。 他应当是经常健身的,个头没有很高,178的样子,气质很好,爽朗干净。 没走两步,柳姝又被叫住了。 尚随帆歪着脖子,挑着眉,舔了一下嘴唇:“欸,到了啊!” 终于到了,柳姝拉着箱子又爬了一会儿,看到学校,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教室是前不久搭起来的简洁屋,屋顶是蓝色金属蓬,颜色鲜艳,在阳光下异常显眼。水泥地板被过往的学生踩磨得滑溜溜,正对着门口的楼梯上摆着几盆小花。 花的两侧有几颗小树,树叶稀疏,枝干脆弱,应该刚种没多久。 再远处就是沙子石子相掺的操场,操场旁有几排茂盛的树木,树叶层层叠叠,青翠欲滴,高出围墙十几米。 白色围墙上面有一层透明不显眼的玻璃碎片,碎片下有漂亮的红色字体——自强不息,厚德载物。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真正令他们震惊感动的还是正对门口的那群小学生们,聚在一起,稍息立正站得笔直,等他们都来了,都走进了,爆发出热烈的欢迎声。 “欢迎老师们来到锦溪希望小学,我们永远爱你们!” “好热情啊。”李桃说。 “是不是都感觉不累了?”罗阳放下箱子,脸红得更厉害了。 “对啊。”李桃笑起来,“这一趟真值!” “嘁。”尚随帆没忍住笑,他刚亲眼目睹李桃半死不活的样子,谁知道面前青春洋溢的小朋友们又能让她起死回生,实在是觉得好玩好笑,主动同李桃搭起话来,“以后时间还长。” “那可不。”李桃笑起来甜甜的,“多多指教啊。” 柳姝盯着学生们思考了一会儿,转头看向行李箱,那里有她临走之前取出来的钱,她想自己真是取对了。 看小朋友们的穿着打扮和眼神,柳姝确定这边的条件比起鹿镇来要差得多,于明城而言更是无法比较。 吃饭之前,一伙人在教室里给同学们进行自我介绍。 锦溪希望小学里的学生并不算很多,一到六年级,总共几十人,都挤到一间教室里,看起来井井有条。 学校原先只有一位老教师,看起来五十多岁的样子,姓焦,他在这所小学里教学十几年,与学生们颇亲,这一下子来了这么多老师,开心的情绪溢于言表。 吃完饭后焦老师带着四位搬着行李去往教室宿舍。 李桃这会儿恢复气力,朝着柳姝笑:“姐姐,以后就是我们两个一起住了,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或许是之前对李桃有救命之恩,柳姝于她而言实属特别,像是闪闪发光的偶像,心中屹立不倒。 柳姝铺好床,对这简陋的环境还算满意,她从箱子里拿出滑板,抬头问道:“你说这里有网吗?” 李桃说:“应该没有吧?我看焦老师的手机都不是智能机,肯定没有网。” 柳姝接二连三从箱子里拿出笔记本和相机,李桃看到之后眼睛睁得老大,“姐,你干嘛带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不怕丢了吗?” 丢了没关系,柳姝怕它们派不上用场,于是对李桃摇了摇头,认真道:“我还是得找网。” 找网一事,柳姝和尚随帆想到一块去了。两人一直以为这地方偏僻,下山上山不方便,直到上了三天课才发现在学校的后面,他们来的那条路相反的位置,有一条修得很窄的土路直达山顶山下。 柳姝找袁叔借了辆摩托车,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在周末的时候载尚随帆下了山。 尚随帆也是第一次被女人载,有些难以置信,主要有些怕出意外,他在后座坐着,手指紧紧握住后面的金属杠,小臂处的肌肉微微拱起。 柳姝坐在前面,骑得非常认真。 刚飞过一个下坡,尚随帆的心提到嗓子眼:“要不你下来,我载你?” 柳姝:“为什么?” “你这技术不行啊。”尚随帆由衷感叹,“刚我差点飞出去。” “路不平,不是我技术不好。”柳姝说,“你觉得不行就下车,我自己去镇上办网。” 尚随帆这人也算痛快,当机立断拒绝柳姝,“那我还是坐着吧。” 镇上很远,光是骑摩托车就骑了一个小时,找了几家办网的店,询问价格后,柳姝买了一个最贵的。 尚随帆问她:“你真是特立独行,人家都是货比三家挑实惠的,你这可好,货比三家买最贵的。” 柳姝拿着路由器,整了整帽子,在店门口的阴凉地补充了防晒喷雾,再次捂严实,看他一眼,“这个功率大,信号涉及面广,又不是只我自己用,而且钱不是你付,不用这么大意见。” 柳姝个高,说话不疾不徐,尚随帆看她唯一露在外面的睫毛上下忽闪,眼神坚定而亮,忽然心里升起一丝好奇。 “我不用付钱?” “不用。”柳姝知道他也不差钱,无奈耸肩,“我也不差你那点钱。” 柳姝没着急回去,进了办网旁边的一家电脑店。 尚随帆偏头看过去,“你又买什么?” “投影仪。”柳姝转了一圈,镇上的电脑店不像明城商场里繁华,一眼就能望到头,她大致看完这些不太贵重又有些过时的电脑,问老板。 “老板,你们店里最好的投影仪要多少钱?” 锦溪希望小学的教室里只有两块黑板,柳姝想让孩子们接触到更新颖的东西和更广泛的知识。 尚随帆也是猜到了,挑眉道:“可以啊,不错。” 然后老板说:“这里没有投影仪。” 柳姝:“……” 尚随帆:“……” 出来这家电脑店,柳姝不再载着尚随帆,她自己骑着车子转悠,尚随帆在身后跟着,两人边走边看。 这边没什么高楼大厦,楼房大多建在两层至三层的高度,窄窄的一条马路,蜿蜒曲折,被过往的车辆压坏了表层,坑坑洼洼。小孩子三三两两成群结对,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他们。 唯一令人欣慰的就是天空,像一块纯净的蓝色琥珀,有洗涤眼睛,心灵的作用。 一个小时后,柳姝买到心满意足的投影仪,可她面临着另外一个问题。 路由器还好说,安装网线,设置参数。 投影仪就比较费劲了,需要凿墙。老板说:“我的车最近刚好坏掉了,你们有车的话,载我过去,再载我回来,我帮你们安装。” 柳姝和尚随帆对视一眼。 尚随帆有种不好的感受。 柳姝说:“我们有。” 尚随帆叹息:“你不会要把我丢在这儿吧?” 柳姝什么都不说,先行付过投影仪的钱,没拿投影仪,出了门。 尚随帆真怕她丢他,车是她借的,跟他没关系,一个小时的摩托车程,走回去还不得你妈废了。 他捏了捏太阳穴,头隐隐作痛,赶紧跟了出去。 出门没看到柳姝,尚随帆已经有些慌张,四下观望,终于在一辆破旧的夏普轿车和一辆崭新的面包车中间看见她的身影。 她腰细腿长,即使扮作蒙面大侠也还是与别人有着质的不同。 尚随帆走近了,听到她问一个男人,“这车卖不卖?” 那男人正在抽烟,吞云吐雾期间打量着柳姝:“两万。” 柳姝凉笑一声:“一千。” 默了一会儿,男人说:“现金,立马支付。” 柳姝说:“没问题。” 尚随帆:“……” 交易完毕,柳姝把摩托车钥匙扔给他,看他一眼,目光寡淡:“你把摩托车骑回去。” “成。”尚随帆刚看完一场前所未有的砍价,看她半晌,终是忍不住说了句,“你比男人还杠啊。” 柳姝都不屑于与他多说,冷哼一声:“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第41章 柳姝说这句话的时候, 心里想的自然是迟巍。 不过一闪而过而已。 尚随帆接过钥匙,“你买这车不怕被骗啊?” “骗什么?”柳姝问道。 刚接过钱的男人脸色变了变,依旧吸着烟, 看着两人, 说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觉得我是骗子就不要买啊, 我这个车好好的,我还不想卖嘞。” 他指着旁边崭新的面包车嘟囔着:“要不是我儿子买了新车,我是绝对不会卖的啊。” 尚随帆抿着嘴, 十分无语。 柳姝朝着他点头,神情淡淡:“听到了么?” 尚随帆话都不说, 直接扭头去骑摩托车,他穿一身军绿色工体衣, 强健的肢体搭配摩托车,有种古惑仔既视感。 柳姝开车载着装投影仪的师傅,一路颠簸。 到了学校,车刚停稳,罗阳正巧从宿舍里出来, 老远没认出柳姝,走进才发现她带来一位陌生人。 罗阳有些紧张:“柳老师,你带来的这位是谁啊?” 柳姝笑了笑, 说:“装投影仪的。” “投影仪? ” 罗阳大呼。 师傅从夏普后排座搬出设备和工具, 罗阳才相信柳姝说的是真的。 柳姝走到车后, 刚要关门,尚随帆骑着摩托车从后门进来了。 这路崎岖不好走,他仅比自己晚到不长时间,说明他摩托车技术不错。 看他骑摩托车, 柳姝心里泛起一抹异样,在鹿镇时,某人一万块买了辆二手摩托车,他骑车的身影很潇洒,腿长肩宽,轮廓分明。不过那车如今还在柳家放着,毫无用武之地。 她小幅度摇了摇头,很快别开眼, 尚随帆一停车就看到面无表情的柳姝“无奈”的摇头,还以为自己的骑车技术受到了嘲笑。 “你干嘛摇头?” “啊。” 柳姝转过头,表情浅浅。 晌午的阳光照得她双颊发烫,目光清亮。 尚随帆盯着她看了会儿,突然就叹了口气,自顾自的说:“算了,不和女人计较。” “帅哥。”师傅叫了一声。 尚随帆抬眼,发现师傅正对着他招手,“来帮忙看一下。” “来了。”他说。 锦溪小学一共六个教室,投影仪安装在一年级的教室里。一年级课少,学习轻松,柳姝和焦老师商量过后决定以后多媒体课就让一年级的孩子跟着一起听讲,其他年级的学生走读来一年级看多媒体。 这样一来只需要安装一间教室的网络和电路。 几个老师都来了,罗阳脸上的红晕一直不消,柳姝本来怀疑这孩子是不是有问题,后来发现他就是害羞,人一多就脸红。 李桃活泼极了,“这下孩子们还不得开心疯了,我上小学的时候还没见过多媒体呢,高中才有,孩子们比我们都先进了。” 尚随帆看她一眼,“你多大?” 李桃:“二十一。” “二十一上小学没有多媒体?”尚随帆不信,“我二十五岁,小学班里人手笔记本电脑。” “那你同学真有钱。”李桃瞥一眼他那隐隐的炫富样儿,有点无语。 谁知道尚随帆立马转头问柳姝:“你呢。” 柳姝正忙着给师傅确定位置,仰着头举着手,没听到他说话。 李桃说:“姐姐和我是老乡,肯定跟我是一样的。” “她和你是老乡?”尚随帆挑眉,冷哼道,“但她跟你不太一样。” “哪不一样了?”李桃问。 尚随帆沉默了一会儿,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指着罗阳:“你说。” 罗阳讪讪道:“反正都挺漂亮的……” 李桃喜笑颜开。 尚随帆“哦”了一声,终于开口:“她比你有钱。” 罗阳倒吸一口凉气,他从小在女孩堆里长大,家里一群姐姐妹妹,因为一句话引起争执的时候可太多了,最过分的家里大姐和二姐因为一张纸大打出手。 他觉得尚随帆这话有失偏颇,立马呆了神色。 谁知道李桃说:“我不知道姐姐有钱没钱,但她是我见过最好的女生。” “我没跟你们说过吧,我怎么和姐姐认识的。” “怎么认识的?”尚随帆脱口而出。 听他这么着急,李桃想卖个关子,“刀/枪/剑雨,终生难忘。” 尚随帆冷哼:“说清楚。” 李桃抿抿嘴:“就火车站吧,突然冲出来两个骗子说是我爸妈,拉着我就上小黑车,在场的人都看热闹,以为我不听话从家里逃出来的,我当时都吓疯了,孤立无助。” “姐姐冲上来就给那男人来了个过肩摔!”李桃边说边想形容,伸着手比划着,“就手拿胳膊,一拽一拧一踹!” “这么厉害啊。”罗阳难以置信道,“姐姐能擒拿男人?” “姐姐好像是练过的。”李桃说,“姐姐力气很大。” “我也发现了。”罗阳小声道,“那天上山,姐姐一马当先。” 尚随帆来了兴致,“她是做什么的?” 说话期间,他一直看柳姝。 柳姝裹紧外套抬头看,身后窗外的蓝天衬托着她高挑纤瘦的身影。师傅坐在□□上挂投影仪,她神色认真的观察师傅需要的东西,无需提醒,一件一件的递高。 最是无意间,恰撩拨人心。 李桃说:“姐姐是摄影师。” 尚随帆记清了。 投影仪安装好之后,几个老师轮流给锦溪希望小学的一到六年级学生上课。孩子们没见过这种东西,表现出来的喜悦和惊奇是柳姝难以想象的。 操场上的树木郁郁葱葱,乌云从远方的山里涌出来,天空变了颜色,柳姝坐在宿舍书桌前,打开电脑。 只是电脑页面打开,外面骤然狂风肆虐。 柳姝扣出相机的SD卡,插/进笔记本里。 风雨愈来愈烈,狂风敲打着木窗,“啪唧”一声响,灯泡忽然灭了。 柳姝看了眼窗外,合上笔记本。 她新注册了一个网络账号,定时上传一些在锦溪支教的照片,照片主角全部都是孩子们。她很少修图,用最直白和质朴的方式在公众面前展现小朋友们对生活和学习渴望。 她想通过这种方式,让更多人看到真正需要被帮助的人。 停电了,光线不好,她没办法传输。 李桃去找罗阳做课件,房间没人,漆黑一片。她丢了相机,低头从包里摸出一根烟。摁开打火机,点上。 有人推门而入,柳姝没来得及掐烟,低低咳了一声,窗外的雷声闪电映着她的脸,面无表情,别过头看着。 尚随帆看到她明显也是一怔,声音清朗,带着疑问:“你在抽烟?” 柳姝嗯了一声,把烟掐了。“你来干什么?” “估计是跳闸了。”尚随帆关上门,“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哦。”柳姝起身,黑暗中看着尚随帆的背影,强壮有力,就是个头差点,和那人比起来,其实并不一样。 “罗阳和李桃胆小,你过来帮我照明。”尚随帆见柳姝没动,便又说了句。 他现在不敢小瞧柳姝,柳姝来到锦溪希望小学,不仅给学校装上投影仪,配置新电脑,就连孩子们的衣食住行都考虑周全,他想要是再待久一点,或许柳姝会将这里大变样。 尚随帆在城市里是个夜店咖,认识不少女人,可没一个像她这样,高冷的让人惧怕,迷人到让人难以自拔。 原来女人也不一定非要嗲嗲,酷酷的更让人移不开眼。 柳姝坐起来,踢了一脚椅子,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手电筒打开,撑了把伞,一言不发地从尚随帆身边经过,出了门。 尚随帆紧跟其后。 电闸安装在六年级教室门口上面。柳姝自己扛了把□□,手电筒夹在脖子和肩颈处,确定□□安全后,三两步跨上去。 室外雷雨交加,尚随帆扶着□□,瞠目结舌道:“我叫你来照明,没让你替我把活干了?” 柳姝理都不理,坐在□□最顶端从脖子里拿出手电,认真的看了会,确定好总闸之后,拇指抵在按钮下方轻轻一抬。 视线懵了一瞬,回神之后,尚随帆看着头顶柳姝正准备朝下迈的大长腿,瓮瓮说了声:“注意安全。” 话音刚落,柳姝“啪”得一声跳下来。 有点没站稳,尚随帆抬手扶了她一下,她甩开,说:“□□你扛回去吧,也算没白跑一趟。” 尚随帆握了握手掌,感觉手心滚烫,他刚才碰到的是她的小臂,肌肤绵密又柔软,有雨浸湿,冰冰凉凉。 被她甩开之后便开始迅速升温。 她要走了,估计头都不会回。 尚随帆瞧着她,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你有对象没?” 她几乎脱口而出:“关你什么事。” 下一秒,她头也不回的走了,和尚随帆想象中一模一样。 校园里没灯,只有宿舍那边开着几盏微弱的灯,雨没有要停的趋势,甚至在暴雷中愈发狂虐。女人的背影,瘦而不弱,晦暗不明。 过了一会儿,尚随帆扛起□□,也不知道想什么,垂下头,啧了声:“不可能没有吧。” 这么好的女人,不可能没有对象吧。 柳姝回到宿舍,已经没有了继续上传图片的心思。 李桃推门进来,“姐姐,刚才停电了。” “嗯。”柳姝情绪不高。她手里捏着包烟,揉捻着包装。 李桃接了盆水给柳姝端过来,放在床下面,“你是不是太累了,洗洗脸早点休息吧。” “不是。”柳姝从包装里抽出一根烟夹在手指中间,看着桌面上放着的打火机,“桃子,你能不能先去找罗阳。” 李桃:“啊?怎么了?” “我想抽烟。”柳姝淡淡的说。 …… 柳姝打开窗户一条小缝,听着外面瓢泼大雨的嘈杂,对着窗外抽了一支烟,她烟瘾不大,单纯发泄。 等她抽完,才不紧不慢地打开电脑,完成今天的照片选取和发表。 她一歪身子,倒在床上。 架子床震得咯吱咯吱响。 柳姝把手伸到枕头下面,胡乱摸了摸,在一片平整中摸到一块硬硬的手机。 她把手机拿出来,在黑色屏幕的衬托下,她纤细的手指越发瓷白,指尖在上面点了几下,屏幕依旧是黑的。 手机关机了。 好像有一段时间了,柳姝合上眼睛,卷翘的睫毛微颤,她算好时间,抿了抿唇。一个月了啊,他真的没找到她。 与此同时,明城博仪大厦。 窗外灯火通明,室内一盏微光薄弱。 男人一手扣在太阳穴,另一只手滚动鼠标,面无表情的盯着电脑屏幕,检查公司各个项目的纰漏。 确认无误后,他倚靠座椅靠背上,一把捞起手机,平静的点开最近通话。 几乎闭着眼都能输对的电话号码,得到的回应只有一个。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所有的地名都是虚构的。姝姝支教的地方在西北,不过我最近在云南几个小镇徘徊,所以码字的时候脑海中代入的是云南小镇,没什么大碍。一切为姝姝和迟总重逢做铺垫—— 我也不晓得两人要几章之后才能重逢。 但异地恋也挺好的,互相冷静,互相成长。结局美好,一切就值得。 第42章 一个月里, 他不知道自己听到多少遍这句话,只是每次都会忘,再拨打时毫不犹豫。 他垂下眼, 咳了几声。 柳姝像蒸发一样, 这电话仿佛就是一条无形的线,毫不费力的扯起, 清晰的告诉他,你和她唯一的联系,断了。 没有任何她出行的记录, 没有任何取款存款信息,手机定位系统关闭, 她彻底抛弃他了。 “姝姝——” 他低低的唤她,声色沉闷, 游荡在空旷的办公室,久久不散。像是被浓烈的情绪堵住,迟巍觉得自己的鼻腔有些酸涩,他又忍不住咳了一声,抬眼时有一只端着热水杯的手出现在视线中。 这一个月里, 他有二十几天都在公司,还有几天去医院探望程思梁,体力早就到达不支的程度, 以至于看到杨可欣的那一刻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朝思暮想, 久病成医。 他差一点以为是柳姝回来了。 认清人的那一瞬, 他有些失落。 他紧紧蹙着双眉,用力揉搓太阳穴,闭上眼睛。 他觉得自己,不能这样。 杨可欣躬着身, 手伸过来贴在他脸颊上,一边测试温度,一边有意无意的透露心疼:“阿迟,很晚了,不休息会吃不消。” 迟巍不动声色的别过脸,“迟珍那边你都弄清楚了吗?” 手指蜷缩了一下,杨可欣倾身的弧度更大,“弄好了,明天再聊这个好吗?” 迟巍长腿一伸,座椅自动朝后滑去,两人的距离拉大了些,他眉眼深邃,语气冷冰冰不带温度,说:“可以。” 杨可欣直起身,嘴角勾起似有若无的笑意,“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我送你回家。 等同于我带你回家了。 相识这么多年,迟巍不可能不知道她这句话的意思。 杨可欣不止暗示过一次,隐隐约约,不敢声张。她知道迟巍对一般的女人没兴趣,所以这几年兢兢业业把自己打造成一个女强人。 可越是投身于工作,见得人越多,越能体会迟巍本身的能力与魅力。 她不想喜欢其他人,也看不见其他人。 她眼里只有迟巍。 她见过他和柳姝在一起的模样,卿卿我我,难舍难分。可那又怎么样?到头来,两人不还是走到感情破裂这一步吗? 程思梁出车祸性命难保,柳姝一次都未现身。 一定是发生了很大的矛盾吧,宁愿不见他也不回家。 她拉着迟巍起身,没拉起来。 迟巍抿抿唇,一手撑着办公桌面,一手扯开她的手腕。迟巍力气很大,扯得她生疼。 杨可欣小声惊呼:“阿迟——” “你回家吧。”迟巍扯了扯领带,起身向门口走去。 “阿迟!!!”杨可欣就在他背后站着,一动不动,手指扣在桌面上死死攥住,迟巍刚才推过的地方隐隐作痛,声嘶力竭过后她突然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 “怎么了?”迟巍顿下脚步。 或许爱一个人到深处,真是卑微而不自知。 “你有没有想过——”杨可欣抿紧了唇,她想问的是,你有没有想过柳姝她根本就不爱你,你这么劳累,这么辛苦,她有来看过你一次吗? 唯一一次来博仪见你,不由分说扇你耳光,你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这么纵容? 我不声不响等你几年,毫无怨言,只要你伸手,给我一个理由,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但为什么? 你看不到我吗? “怎么了?”迟巍又问她。 “没、”杨可欣看着他,看他清秀挺拔又冷漠无情的样子,然后抬手捋了捋垂落的长发,假装淡定,“太晚了,疲劳驾驶不安全,我送你回家。” “我去医院。”迟巍淡淡道。“不回家。” 程宸下午给他打来电话,说程思梁状态不好。 其实最近一段时间,迟巍有一种即使柳姝离开,他们也分不开的感受。原因就是柳姝的表哥程宸把他当作自家人来看待。 程北光毕竟不是年轻人,原先外面相传程北光对程思梁不多疼爱,甚至多有嫌弃,实则子虚乌有。 程思梁住院这段时间,程北光和赵明焕愁白了头发。 迟巍调查发现,程思梁这起事故并不是单纯的车祸,而是被人动了手脚。 程家不遗余力调查真相,花大价钱压下有关程思梁的舆论,只为给程思梁宽心。 结果查到了迟珍头上。 好像在这种高门大户里,家族恩怨永远纠缠不清,迟珍和程思梁无冤无仇,为什么要置他于死地,迟巍在迷雾中嗅到一丝别样的气息。 柳行之醉酒那晚,程思梁的车是他来开的,鹿镇处在旅游区,马路修得平整,他开过一段时间路况并未觉得不妥。不过就是在卫生院门口,迟巍好像看到几辆明城牌照的车。 天黑视线不清,他本以为自己看错了。加上当时与柳姝吵完架心情不爽,并未朝别的方向多想。 直到两周前,程宸打电话给他,让他火速抵达程氏集团。 办公室里,程宸面色疲惫。 迟巍问他:“找我来什么事。” 程宸抬眼,没说找他来的理由,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会和姝姝离婚吗?” 迟巍一怔,看着程宸,很快便坚定道:“不会。” 程宸并没有因为这个答案松一口气,而是握紧拳抵在额间,重新问了一遍,“我的意思是——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会和姝姝离婚吗?” 迟巍懂了,他也惊叹于自己的反应能力和一些不合时宜的第六感觉。 程宸在问他,程家和迟家发生矛盾,你走向哪一端。 迟家程家向来交好,矛盾一旦发生或许是不可调和,迟巍顿时想到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程思梁。 程宸闭口不言,扔给他一块手机,手机页面停在一段语音录音上。 迟巍没开,他已经无需确定。 程宸叹了口气,抬手揉揉太阳穴,缓缓道:“思梁作为一个纨绔,的确比不得博仪太子爷。可我与他兄弟二十多年,实在不想看他为你——做了替罪羊。” 迟巍眼眸微沉,声色暗哑,只说了句—— “我会弥补。” 程宸补充道:“尽思梁满意。” …… 医院走廊里灯火通明,程思梁所在的病房一片寂静。两位护工坐在门口便捷床的位置,迟巍推门而进时,两人正窃窃私语。 程思梁躺在床上,灯光照着他脸色惨白,等迟巍走近了,才发现不是灯光的原因,程思梁的嘴唇毫无血色。 他很难不有所感叹,毕竟事发前一天他还和程思梁坐在一起吃饭,调侃。 他好像陷入一道神秘的怪圈,理智在告诉自己,与你无关,这不是你想看到的,更不会去做的。 可现实在告诉他,若不是你曝光程思梁身世,若不是你不与迟珍交好。程思梁又怎么会成为无辜的替罪羊。 如果程思梁乐观还好。 但手术成功后第二天早晨,程思梁的哀嚎经久不散。 他说—— “与其让我这样过一生,不如让我死!” “反正我活着没有意义,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只有我这样!” 迟巍一站一小时,目光始终落在病床上白色被褥下程思梁缺失的双腿之上。 程宸说得对,如果不能尽程思梁满意,他也不能原谅自己。 天光微亮之时,程思梁醒于梦魇。 他看到立在床边的迟巍,一如往常的高,却精神不振,眼下的乌青,脸侧的胡渣看起来像一头失落的大狗。 住院以来,程思梁经常在半夜睁眼的时候看见他,一直都是这个模样,明明出车祸的是他,疼痛的倒像是迟巍。 季节变化,天也亮了,晚上温度不高,病房里温度适宜,两人对视着,程思梁打破了这份平静。 他嗓子干,说话声音变了腔,“你又来了。” 迟巍声音也沉,“你醒了。” “嗯。” “睡得好吗?”迟巍问他。 “不好。”程思梁不想看他了,重新闭上眼,在被褥下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头,确定自己还活着。 迟巍声音不太稳,神色略微着急,又低声问道:“怎么了?” 放在一个月之前,两个人都想不到会进行这样的谈话,不过在当下,进行的却如此自然。 车祸发生的时候,程思梁没有意识,于他而言真正的噩梦是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双膝以下全无。 刚做完手术的前几天,他天天都在想,如果能一觉睡过去就好了,或者从来没醒过来也不错。 他厌恶这份苟延残喘,从前被人叫纨绔,以后只能被人叫残废。 他觉得自己真的没救了,甚至每天想方设法阻碍医护人员对他进行救助。 即便赵明焕心疼不已,程宸无奈劝说,毫无用处。 程家是豪门大户,他这种存在只能给家族抹灰,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程北光的态度。 印象里程北光很少这样和蔼可亲,他在程家说一不二的地位无人撼动,程思梁从小惧怕他,对他惟命是从。 程北光说,希望他能振作起来,甚至还做了功课,特地来给他讲一些世界上有名的人的励志故事。 当然,那些人身残志坚。 他懂程北光的意思,但他没忍住哭泣,他在朦胧中看到程北光眼泛泪花,摸着他的脸说:“我是气你不争气,可无论如何,你是我养大的,没人可以说你不是我的儿子。” …… 程思梁动了一下嗓子,“是迟珍吗?” “是。” 一个字有多沉重,迟巍深有体会,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内心如同海啸。 程思梁问道:“你会为我大义灭亲吗?” 迟巍说:“孙赫暂时顶替了迟珍,所以还需要一段时间。” “嗯。”程思梁低低应了一声。 天亮之前,迟巍离开了,离开时他留下一句—— “我明天再来。” “二哥。” 程思梁躺在床上,嘤咛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程思梁没有怪迟巍。 另外,会给程思梁安排番外。 第43章 柳姝睁开眼, 坐在床上醒脑。 过了一会儿,窗外传来敲击声,她揉脸的手一顿, 警觉了一下, 估计是小学生们提前来到学校无聊的恶作剧。 她舒缓了神色转头,是三年级的丁小央。 他羞涩地扒着窗户看, 嘿嘿笑。 柳姝打开窗户,问他:“来这么早?” “老师好。”丁小央回头看了一眼,还是笑得羞涩, 支支吾吾道,“老师你有男朋友吗?” 柳姝莫名其妙, 撩了把头发,“谁叫你问的?” 丁小央瞪大眼, “我什么都没说啊……” 柳姝撇嘴,“小笨蛋,回去转告他,用不着他管。” 丁小央哎哎两声,“柳老师……” “回去吧。”柳姝准备关窗户了, “老师要换衣服。” 丁小央:“可是……可是……” “再可是不给你拍照了。”柳姝使出杀手锏。 锦溪的学生们对柳姝手里的相机非常感兴趣,她的滑板可以不吝啬的借给小朋友们玩,相机不敢给, 记录生活的家伙, 不敢让他们多手。 偏生他们喜欢拍照, 柳姝会把拍好的成片和网络动态给他们看,包括网友们的评论与喜欢。 柳姝拿上镜作为要求学生们好好学习,听话懂事的条件,十分奏效。 “啊……不要啊……”丁小央挠了挠头, 压低声音道,“是尚老师……” 柳姝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又扫视一眼熟睡的李桃,对着丁小央勾勾手指,“你去告诉全校同学尚老师娶不上媳妇,下次我教你玩相机。” “啊?”丁小央红了脸,“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 “你来偷看我就好了?”柳姝冷哼一声,“男女授受不亲,你幸好是被我发现,要是被桃子老师看到,吓到她的,你屁股一定开花。” “啊!”丁小央害怕的捂住屁股,自己也顺势掉下台阶。 柳姝从里面伸出手勾着窗沿,“去吧,下次拍照让你站C位。” “C位是什么啊?”丁小央抬着头,一脸无畏的看着柳姝。 柳姝关窗前告诉他,“就是最厉害的人才能站到的位置。” 丁小央似懂非懂,起身拍拍尘土飞快的跑了。 柳姝穿好衣服再拉开窗帘,丁小央已经不在窗外,不远处的教室门口尚随帆正坐在座位上看书。 这人倒是挺认真,就是有点不靠谱。 时间尚早,学校里的学生还不多,丁小央已经穿梭在人群之中散布“谣言”。 柳姝从网购了一个航拍机,地址写在镇上的驿站。 短信到来的时候柳姝正在上课,下午放学她裹上一件外套准备出发。 突然,有风刮来,带着不容小觑的凉意和大力。 罗阳和李桃站在教室门口抬头看,天空乌云密布,由远及近的低沉。风雨欲来。 李桃看见柳姝穿戴整齐,拿着车钥匙,问她:“姐姐,你要去哪?” 柳姝:“去镇上。” 罗阳裹紧衣服,“要下雨了,明天再去吧,一会儿天黑看不清路况,不安全。” “没关系。”柳姝对航拍机的渴望无人与说。“我开慢一点。” 锦溪这边昼夜温差极大,柳姝开出去十分钟,骤然下起暴雨,雨刮器奋力摇着双臂,堪堪把玻璃擦了个清楚,说是要开得慢一点,实际上开得更快了,她想快一点拿到航拍机,也想快一些做测试。 镇上街道窄,有些堵车,浪费将近半小时柳姝才抵达快递驿站,下车又发现并未带伞,只好淋雨大步跑。 来来回回,回到锦溪希望小学时,天已纯黑,雨不见停。 罗阳和李桃一直在宿舍等她,见她回来,接过她手里快递。 李桃摸她被淋湿的衣服,“这怎么都湿了啊,没带伞吗?” 柳姝不知道是太冷还是路上开车太快颠簸过度,有些疲惫不堪,她看着罗阳手中的快递,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剪刀递给他。 航拍机是崭新的,最新型号。 柳姝脱下外面一层外套,伸手一摸,湿透了,连最里面的毛衣都湿透了。她照镜子看到自己苍白的脸,黑色发丝牢牢粘在脸侧,活像一个女鬼。 暴雨敲打着瓦片,声响巨大。 罗阳小心翼翼地把玩着航拍机,“这东西很贵吧,看起来好炫酷。” “得放好了。”李桃附和,“不然被那帮小调皮蛋拿去了,准给搞坏。” “那是。”罗阳放下航拍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姐姐的滑板给他们玩之后,现在已经认不出原样,简直了,入乡随俗,灰头土脸。” “没事。”柳姝穿着湿透的毛衣走过来,瓷白的手指捧起航拍机四下观看,语气轻飘飘的,“坏了再买。” “姐姐真是壕。”罗阳立马赞叹,“怪不得尚哥说你和桃子不一样,你就是太有钱了!” “姐姐何止有钱,姐姐貌美如花!”李桃立马接上,在夸奖柳姝方面她绝不吝啬,生怕别人不知道柳姝是她的偶像。 柳姝笑了声,没说话,李桃觉得她面色有些不对,伸手去碰她的脸,惊呼道:“天呢姐姐,你好烫!” 罗阳:“淋雨了,估计要感冒,我那里有感冒药,我去拿来。” 李桃催促他:“赶紧的吧!” 柳姝拿起航拍机遥控器,扣了电池重新安装,随手按下几个按钮,航拍机在屋里颤颤巍巍地飞起来。 “这个可以飞多高?”李桃好奇。 “很高,说明书上有写。”柳姝把说明书扔给她,专心致志玩遥控。 “那我们到时候给孩子们拍视频,可以拍那种大全景了,孩子们像小蚂蚁一样,在镜头里只有一点点。”李桃说。 “当然。”柳姝勾唇,“一个拉镜头就搞定了,效果应该不错,可以发到网络上。” 说到柳姝的摄影账号…… 李桃和罗阳都有关注,短短几个月时间,账号粉丝已经高达十几万,前段时间焦老师接到电话,说是上面市里的领导会来巡查,还要给他们这些支教老师进行表彰大会。 焦老师询问柳姝后,被她婉拒了。 李桃没什么想法,她来支教的目的和柳姝一样,为自己也为学生,更多还是希望学生们能够因为他们的到来学到更多知识。 李桃说:“姐姐,其实我感觉如果你在账号上发表你自己的照片,会比只发学生的要好。” 柳姝问:“为什么?” 李桃:“因为颜值啊,最美支教老师这个话题说不定可以上热搜。” “那我发你就好了。”柳姝淡笑一声。 罗阳从门外进来,手里拿着一包药,递给柳姝,“姐,你吃药早点睡。” 李桃倒了被热水给柳姝,又掂了掂水壶,“水不多了,我烧点水,你洗个热水澡吧?” 柳姝吃下药,没拒绝,过了一会儿拎着热水去单独的卫生间洗澡,出门时雨还不消,她感觉更冷了。 柳姝的感冒来势汹汹,第二天非但没有好转,越来越严重。 她病怏怏的讲课,李桃扛着她的摄像机,站在门口给她拍了一张照。 照片里她侧着身体,低垂着头,发丝自额间垂落,雨过天晴后的阳光璀璨无比,从窗户缝隙中散落开来。破旧的墙皮,斑点的霉菌,背景虚化后有一种复古的荒凉感。 又因为女人特立独行的存在,油然而生出一种白日焰火的新奇感。 李桃无声看她半刻,喃喃自语道:“真是绝了。” 尚随帆站在她身侧,稍稍眯起眼睛,表情很淡:“怎么了?” “你有没有觉得……”李桃说,“姐姐一看就像是有故事的那种女人。” 尚随帆:“……” 他目前还沉浸在柳姝派丁小央造谣他找不着对象的生气中。 “我从来没见过一个女人抽烟那么——”李桃的表情近乎于迷醉,“性感。” “……”尚随帆一时半会儿又没说话了,他想起柳姝抽烟的时候,没有被吓到,确实也被惊到了。 一个女人,可以做任何男人做得事情,偏偏长得一副魅惑众生的面孔。 李桃收起相机,“收好了,冲洗下来自己欣赏。” “桃子。”尚随帆看她一秒,开口道,“你姝姐有对象没?” “没有吧。”李桃脱口而出,“谁能配得上她啊。” 尚随帆笑了:“真的?” 李桃说:“嗯,应该吧,她从来没和男人打过电话——” “欸。”李桃狐疑地看着他,“你问这干什么?” 尚随帆哼笑一声,手指挠了挠脸,痞笑道:“好奇。” 柳姝下午放学后头痛欲裂,喝下药后躺在床上睡觉。 窗外的风一涌一涌,十二月的天气寒冷。 李桃看见柳姝的手露在外面,头蒙得紧。走过去帮她重新整理被褥,月光下柳姝的脸白得亮眼。 她拿起柳姝的手放进被子里,柳姝身体陡然一怔,醒了。 李桃看她一会儿,温柔道:“睡吧姐姐,我帮你盖被子。” 柳姝就这么呆呆得看着头顶的架子床,蓝色的金属框架,灰黄色的木板,她茫然的眨巴眨巴眼睛,突然开口道:“我今天没更新图片。” 李桃小声“啊”了一声,看她困极却漠然的表情,缓缓问道:“要不我帮你传?” 柳姝拧着眉发呆。 “姐姐?”李桃靠近她。 “哦。”柳姝闭上眼睛,只道了声“好”。 柳姝做了一个梦。 梦境是五彩斑斓的星空色,地点在久违的临江公关。 她梦见自己被一个男人懒腰抱起,身体像是漫步在水里。男人臂弯像铁一样,坚硬,滚烫。男人抱着她走了好久,从卧室到庭院的阶梯永远都走不完。 她看不清他的脸,因为他戴着一张面具,银白色的,薄薄的面具。男人的手宽大有力,脚步永远不停。 她想用力睁开眼睛看他,只能看到他削瘦的下颌。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听到汽车的声音,她垂眼,看到一辆熟悉的蓝色保时捷,年轻张扬,漂亮有活力的保时捷。 是他的车。 他把她放进去,倾身前来。 柳姝情不自禁地环住他的脖颈,却又猛然想到,他还戴着面具,面具很凉很冰,她要提醒他摘掉。 她一伸手,男人偏过头。 人在梦里,即使被禁锢,也感受不到疼痛,可那份焦灼的情绪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她很着急,想问他为什么? 梦里没有声音,幸好他懂她,他告诉柳姝,“是你的错,我只是惩罚你而已。” 她咬紧下唇,哭出声来。 …… “姐?” “……” “姐?”李桃晃着柳姝的小臂。 “嗯。” “你醒了?”李桃说,“你终于醒了。” “我怎么了?” “你昏迷了。”李桃神色焦急地说,“你一天没醒,差点吓死我,早晨叫村医来给你输液,一个小时前刚输完。” 柳姝抬手看了一眼粘着胶带酒精棉花的手背,“嗯”了一声。 “姐,你饿吗?”李桃问道,“我中午熬得粥,一直保温,给你盛一碗好不好?” “嗯。”柳姝脸色变了变,表情看起来不算太好,看了眼窗外,天很昏沉,“几点了。” “下午五点多了。” “学生放学了。”柳姝想从床上坐起来,没什么力气。 李桃手伸下去,扶着她后背,揽她坐起,“姐,你好瘦啊,骨头有些硌手了。” 柳姝静下来,缓了缓神,“我要去一趟厕所。” 李桃抿了抿唇,侧眸看她。她坐在床上,手扶着额头,没什么表情,看起来昏昏欲睡。 “要我扶着你吗?” 厕所在室外,挺远的,步行要五六分钟。 柳姝抬脚穿鞋,淡声道:“不用。” 她裹得严实,长时间不进食令她手脚还有些冰凉,走路缓慢,慢吞吞地从卫生间出来,一抬眼与尚随帆打了个照面。 他好像故意在等她,听到动静一下子抬起头来:“你没事了吧?” 柳姝洗了把手:“没事,多谢关心。” “你倒也不用这么客气。”尚随帆说,“我觉得你这姑娘挺好的,就是有些过于要强了。” 柳姝脑袋这会儿反应慢,没想好怎么回复他。 尚随帆又说:“我不计较你造谣我找不到对象的事了,但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情。” 柳姝在外套上擦擦手,伸进兜里,抬眼:“什么?” 尚随帆淡笑一声:“你也没对象,咱俩谁笑话谁啊?” “呵。”柳姝懒得理他。 “我觉得你需要有人照顾。”尚随帆的话是很平常的语气,“你一女人,这么要强做什么,一般男人都不喜欢,你可以适当软弱一点的。” 锦溪希望小学后门口的山坡上,开来几辆款式很新的越野车。 柳姝看了一眼,觉得有些熟悉,但没想起来。 她不经意间轻轻呼出一口气,转过头对尚随帆说:“我结婚了。” 尚随帆一愣:“真的假的?” “真的。”柳姝抿紧嘴唇,裹着外套,盯着灰白的地面。 突然。 她猛然抬眼,心跳加速,表情有些难以置信。 尚随帆看她:“你怎么了?” 她不说话,转过头看刚才看到的几辆越野车,有身高腿长穿着黑色衣服的保镖从门口一字排开。 再之后,车上下来一个男人,和她梦中戴面具的男人一样挺拔高瘦,却十分有力。 柳姝攥紧手指,呼吸困难。 尚随帆再看她的时候,她脸已经变了色,脚步甚至有些虚浮,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 柳姝似乎能感受到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凌厉气息,与这片荒芜格格不入,铺天盖地的迎面吹来。 她目光笔直,盯着他的身影,咬紧下唇。 尚随帆随手拨动她:“你怎么了?” 柳姝头晕目眩,推着他朝宿舍的方向,“去,去把我电脑和相机藏起来,交代桃子和罗阳不要和别人说有关我的任何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重逢来了 第44章 有一瞬间柳姝的心猛烈跳动起来, 像是内里有人紧紧攥了一把再松开,血肉之躯承受不住这种外压,只能猛烈跳动进行反抗。 随即, 更大的头晕目眩席卷而来。 不是吓得, 是饿的。 她很纳闷了,就这样躺了一天一夜, 醒来为何世界都变了。 尚随帆愣着没动,看她当场表演‘惊涛骇浪’,虽然有些惶恐, 但确实比以往那些刻板、高冷看起来鲜活许多。 天气依旧很冷,尚随帆还没反应过来, 柳姝问道:“身上有吃的吗?” 尚随帆掏出一块巧克力。 柳姝接过,道了声谢, 又问道:“有钱吗?” 尚随帆掏出一张崭新的五十元。 柳姝想拿,他手一抽:“你先告诉我你怎么了?” “来不及解释了。”柳姝停顿了一下,朝后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一群人黑压压的站在门口处,杨松在迟巍身边低头耳语着什么,可能是在出谋划策, 也可能是在禀告状况。 总之,柳姝转过来,拍拍尚随帆的肩膀, “你快回房间告诉桃子, 让她把车钥匙从后窗扔出来, 扔远一点。” 尚随帆轻笑:“该不是骗了人后心虚卷铺盖要跑吧?” 柳姝从看到迟巍的一刻就消停不了了,她可能是被触及到了某个开关,裹紧外套后低下头,撕开巧克力包装一口塞进嘴里。 “我没骗你。” “给我再请几天假, 就当我从没出现过。” …… 在宿舍后面站了一会儿,拿到李桃扔出来的钥匙,柳姝马不停蹄地朝夏普车方向跑去。 前几天被雨冲刷过几遍,车身干净了许多,柳姝打火打了几遍仍没成功,终于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车子启动了。 柳姝一边开车一边想:如今生活比起在临江公馆来的确有些落魄,可临江公馆的几个月才更像她生命中的天方夜谭。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有人有命无运,有人无命有运,有人无命无运。 巧克力可抵几分头晕目眩,柳姝强撑着力气开到镇上,第一件事就是找间饭馆吃了碗面,吃完后付钱,钱还剩四十二。 柳姝坐在车上,吃过饭后体力好了许多,她扭头看向窗外,天已黑透,云层看得清晰,像海绵的轮廓,缝隙处漏了淡光。 她抬手,细长的手指在车窗外缓缓转着,她开口问,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问听不到的人。 “你到底什么时候走?” “找不到照片上这个人,我们是不会走的。” 杨松目视前方并排的四人,将一张薄薄的照片轻轻拍在桌子上。 这里是四年级教室,头顶一盏昏黄色的灯泡亮着,视线清晰度不算太高。 李桃、尚随帆、罗阳和焦老师四个人并排站在讲台上,面对着台下正对着他们讲话的杨松,还有坐在某个位置垂眸不语的男人以及男人身后的一众保镖。 明明四人位居高位,可实则阴风徐徐,从心底感觉不对劲。 四人见杨松拍下一张照片贴在桌子上,一齐低头。 照片上女人侧身而站,低垂着头看书,阳光自后照来,整个人温暖而柔和。 李桃攥紧了手,这、这不是她给柳姝姐姐照得那张相片吗?! 尚随帆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李桃,这照片,他们两个一同欣赏过,其中还有李桃毫不吝啬的彩虹屁一吨。 但柳姝刚才说过的话尚随帆虽是觉得蹊跷也交代了其他三人,所以这会儿三人根本不晓得作何回答,还一头雾水。 尚随帆低下头,摸了一下鼻子,抬头道:“我们不认识。” 罗阳因为喉咙不适轻微咳嗽了一声,一抬眼就看到杨松尖如利剑的眼神,浑身一个激灵。 这也太吓人了。 “据悉这张照片的来源是叫做‘Origin_S’的摄影自媒体账号在昨天下午五点三十六分发出的最新一则动态,动态定位就在锦溪希望小学。”杨松边说着边调出这则动态页面,不轻不重的把手机搁置在照片右侧,说完还用食指敲了两下。 老焦一直在扣裤缝线,他有些不明白这些人的到来。 尚随帆想得则是,他也许低估柳姝了,这人的来历有点大。 李桃心中叫苦不迭,她是真心觉得这张照片好看,才替柳姝自作主张发送上去,可这样一闹,她好像有点知道为什么柳姝不发自己的照片了。 如果她早知道,她也不会做此等傻事啊! 这群人,墨镜一戴,西装革履,明明仪表堂堂可给人感觉像是在拍大电影。 尤其是正坐在对面一直把玩着无名指戒指的那个男人,背后是斑驳掉色的墙皮,面前是矮小破旧的书桌,他姿态松垮,眉眼低垂,毫不费力的给在场所有人一种由内至外的震慑感。 应该是霸道总裁吧,下一秒直接拍钱在桌面上—— “啪——!” 伴着男人细长手指的略略抬起,他左手边的一名壮汉直接将银质手提箱砸到桌上。 破旧不堪的书桌有些承受不住,在压迫中摇摇欲坠。 “啪。” 又是一阵清脆的声响,壮汉打开手提箱。 随着箱子的缓缓打开,整间教室也好像天降福泽一般充满昂贵的气息与光芒。 “这是一百万,你们只要说出柳小姐的去向,这些就归你们。” 啊这…… 未等目瞪口呆的四人反应过来。 杨松又补充道:“一人一百万。” 话音落下,四人抿嘴不言,僵如木头,甚至不如刚才没看到钱时那样自在。 迟巍抬头扫视,眼眸微沉,很快蹙紧了眉头。 这群人怎么回事?是觉得钱不够多吗? 不过说起来,一百万的确不多。 杨松得不到示意,没再说什么。 迟巍闭上眼,脑海里全是柳姝。 来做支教老师,确实是柳姝的做派,如果是她在这里,即便抛去程家千金和迟家儿媳的身份,她也不会对金钱有所摇摆。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所以这群人不为所动是很正常的,他早就应该想到。 可是柳姝在这里是确定无疑的事情,她要躲避自己,且躲避成功,那就只能是他的过错了。 这里条件这么差,时常暴雨如注,时常太阳强烈。柳姝皮白柔嫩,会不会生病? 柳姝不想见他,他能理解,可只要想起那日鹿镇柳姝声嘶力竭的控诉与排斥,他就觉得自己必须得找到她,并且再也不能离开她。 博仪那边正当繁忙,孙赫的入狱引得迟珍不满,如今在博仪上蹿下跳想尽办法给他下绊子。 程思梁那边病情有所好转,程宸大力支持他与迟珍的分歧,迟珍搅黄的项目,程宸统统补上。 就连惧怕迟珍的许玟丽都说,多亏你娶了一位好妻子,娘家资产雄厚,才能对你鼎力相助。 迟巍告诉许玟丽,柳姝要和他离婚。 许玟丽大惊失色,忙说不可。 迟巍开口提醒她,你从前不是这样说的。 许玟丽的回答倒也在迟巍意料范围内,只是听了还是觉得有些唏嘘。 迟来的道歉柳姝不会接受,她不屑于名门望族,她只求自己安心。 这期间,他给柳姝的号码打了无数通电话,一如往常,伴着寂寥的夜色将睡未睡之时,岑时给他来了电话。 岑时正和顾青遥在一起。 他有些不确定地问迟巍:“嫂子是不是不在回家?” 迟巍当时有些恼怒,谁都不想家丑外扬,可偏偏谁都知道他同父异母的姐姐想害他却害错了人,夫人的表哥因此车祸,落了个终身残疾。 外人不知晓他与柳姝婚变的真正原因,却一个个传得神乎,说柳姝不堪大姑姐压迫,丈夫伙同大姑姐谋害娘家表哥,地位低下走投无路所以被迫离家出走,至今下落不明。 他不说话,岑时以为他没听见,又问了一遍,这次没等他回答,顾青遥便抢去了电话。 “迟哥,我和岑时没别的意思,就是听说了一些不好的事情,然后最近也没见到过姝姝,想问一下她是不是去别的地方了?” “没有。”迟巍冷漠出声。 “嗯,没有啊。”顾青遥的声音顿了一下,有些迷茫,随即又说,“我在网上看到一张图片,和柳姝真的好像,如果不是她的话——我都要怀疑柳姝在外面是不是有一个双胞胎姐姐或者妹妹了。” “什么照片?” “就是一张最美支教——”顾青遥话音一转,“我发给你照片看看吧,真的很像。 …… 尚随帆毕竟出身于富裕家庭,从小也算得见多识广,出国旅行购物不在话下,在城市里也算得上挥金如土,如今也是有些惊掉下巴。 不过除了惊奇他心里更多的是揣测,面前这个男人到底和柳姝什么关系。 罗阳、李桃和老焦三人分明就是被惊吓到了,一百万啊,老焦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做教师两袖清风三十年,一个月领的三千块工资多数补给了学生,剩下一千多还要寄给在外求学的儿子。 从来没体验过这种天降馅饼的事情。 可要是以出卖柳姝为前提的话—— 三人选择缄口不言。 杨松毕竟是为老板工作,做事狠求结果,他很清楚面前的人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于是换了种施压方式。 “我们人很多,不介意帮你们整理一下教室、宿舍、操场。” “但一群男人,难免会整理的不太体面,届时还请几位老师不要介意。” 老焦没听明白:“那怎么——” 李桃赶紧拽了一下他的衣服。 “焦叔啊,他们这是要来硬的啊啊。” 老焦吓得一哆嗦。 迟巍有些不耐烦了,实际这一路飞机汽车颠簸他早心情不耐,还以为下车就能看到朝思暮想的面孔,可现实与想法背道而驰。 真正令他绷不住的还是靠在教室墙角的那一轮滑板。 第45章 空气好像在一瞬间安静下来。 粉皮斑驳的墙角, 有青苔肆意生长的趋势。淡淡的霉菌味道被一股更巨大的柠檬清新剂掩盖,夜浓了,灯光更昏黄, 迟巍的眉眼在夜色中氤氲了一层淡淡的模糊。 滑板明显脏了, 板面平平的靠在墙角,落上薄薄一层灰尘, 白的,黄的,黑的, 碎屑从中。 他见过这个,在鹿镇柳家。 所以她是, 把它也带来了吗? 但这个地方,路面不平, 石子乱飞,应该滑不动吧,还是她拿来给学生玩了呢。 “你们要是敢搜,我们就敢告你们,这里是学校, 培养祖/国下一代的地方,不容你们放肆!” 依²华⁶独⁸家³整⁹理 尚随帆难得,爷们了一回。 闻言, 迟巍收回视线, 平静地敲了敲桌面。 李桃看了眼尚随帆, 又看向迟巍,这气氛真是难耐到可怕。 迟巍淡声道:“那你去告。” “我奉陪。” * 在车里睡了几个小时后,柳姝脖子有些酸痛,十二月的天气比想象中还要冷。清醒了一会儿后, 她下了车。 快十点了,她给李桃发消息询问什么情况,李桃没有回复。 柳姝想她或许是睡了,毕竟明天还要给学生们上早课。应该是没有问题,她在镇上躲几天,等迟巍走了再回去。 镇上竟然还有烧烤,柳姝冷得难受,指着鸡翅问老板:“一根鸡翅多少钱?” 老板:“七元。” 柳姝在心底算了一下价钱,觉得不合适,又问他:“能不能要一杯热水喝?” 老板答应了,免费的。 隆冬的街上人烟稀少,寒气与冷漠互相掺杂,叫柳姝冻得直跺脚。 老板见她孤身一人,长相不像本地,便抬眼睨她,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问道:“大晚上的,怎么一个人啊?” 柳姝颔首微笑,“对啊。” “小姑娘一个人不安全啊。”老板继续烧烤,整条街道烟熏火燎,“我要不是又客人在喝酒早就打烊了啊。” “您烧烤还能暖和点。”柳姝边说边靠近老板,“我离您近一点儿可以吧?” “可以可以。”老板很热情,“坐在这里都没关系的。” 柳姝站得乖乖的,没有上前。这里的冬天虽然冷,是因为深夜,比较来说,明城的冬天比这里要骇人的多。 所以她能忍受,也不想过多矫情,只想着现在喝口热水,明天一早在镇上找点零碎工作挣点钱,如果临走前拿卡出来就好办了,反正迟巍已经找到这里来了,就算流水信息发到他那里也无所谓。 可惜她出来的匆忙,除了尚随帆的五十块什么都没带。 老板娘从屋里头端出来一杯水,她把杯子朝柳姝面前一递,“喝吧。” 柳姝看着透明玻璃杯上冒着的袅袅白气,张口说了声谢谢,正要伸手接—— 一道强烈刺眼的白光自左边方向直/射/进来,照得人睁不开眼。老板娘“哎吆”一声。 柳姝恍了神,捋开额前细碎的长发,缓缓转过身,眯了眯眼睛,她没来得及接过那杯热水,肩膀处忽然多了一抹力。 接近十一点的小镇安静的祥和,柳姝被这光照得头晕目眩,一时之间像浸泡在水里的沙子,凝固成一团,却脆弱易散。 男人的气息具有侵略性,呵出的白气在夜色下清晰可见。空气很静,远光灯开着,人像是被剥光了揽在怀里。 很静很静。 静到整个世界只剩她和她两个人。 明明老板娘惊恐的声音萦绕在空气里,可他那句—— “姝姝。” 深深的刻在她心上。 ** “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找到我。” 迟巍一怔,正准备开门的手骤然发力,攥得发白,他假装风轻云淡道:“已经很久了。” 每一天都度日如年。 迟巍打开门,示意柳姝进来。 她站在身后,穿着一件黑色外套,显然没休息好,发丝凌乱,嘴唇干涸而发白。 柳姝走进房间,通身的寒气驱除不少,她转过身看他:“你可以走了。” 迟巍一动未动。 她关不上门,又说:“如果想进来,就帮我烧壶热水,我渴死了。” 柳姝无所谓的态度引得迟巍不悦,可他不敢多说,不敢反抗,他关上身后的门,“啪嗒”一声,连动着的还有她不紧不慢褪去外套的身影,手拿着遥控器调试温度的模样。淡淡的香气充斥鼻尖,耳边,眼前,全是她。 迟巍想抱紧她,想把她揉进身体里,想放肆/吻/她,爱她,想告诉她,他有多么想念。 他的眼眸变得深邃,表情决绝不带犹豫。 风卷残云般涌进来。 柳姝吓了一跳,弱不禁风的身体片似的扑到床上,有一阵凉风从耳侧刮过,她支吾着,肩膀被他扣紧,毫不费力的从床上翻了个面。 四目相对。 他的担心惧怕坦诚无比,他眸里翻涌着的爱恨不能的情绪,她看得清清楚楚。 他扣紧她,低垂着眸,鸦羽般的睫毛投落一片小小阴影,他虔诚无比,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地靠近、再靠近。 在她唇边碰了一下。 又碰了一下。 又软又干,又要命。 柳姝抿了抿唇,手掌抵在两人中间的缝隙处,热息吹拂着她的脸,包围着她。 撑在肩侧的手掌突然动了动,蹭了蹭她的脸,她瑟缩了一下,那手便拿开了。 眸里的情绪又变成心疼和难受,就连声色都饱含着彻夜未眠的暗哑:“你瘦了。 ” 他上她下的姿势让她很难受,有些胸闷,还有些头晕,她用力推他,那力于他而言更像是小鸡啄米。他拢得更紧。 “你先起开。”柳姝咬牙切齿,“我生病了。” 听到她说生病,迟巍的眉眼松动半分。他撑着身体,抬高一些,又伸手去碰她的额头,已经不烫了,比正常人的要凉一些。 灯光照着她的眼,雾蒙蒙一片,他在近距离情况下看到她不悦的表情,冷漠眼眸中的自己,略显狼狈。 柳姝有着同样想法,她在锦溪风吹日晒,他在明城养尊处优,她不想与他过多接触。 她眼睁睁看他伸手穿过自己脖颈下,用力一托,两个人的姿势变成侧卧,依旧面对面。 “我要喝水。” 长时间的寒冷令她口干舌燥,她迫不及待想和热水。刚才老板娘递来的那一杯水她根本都没碰到。 “我去烧水。 ” 迟巍起身摆弄水壶的期间,她终于可以坐起来喘口气。 本想着出门在外躲几天,等他在锦溪希望小学待烦了,待够了,就可以顺利挣脱他的禁锢,自然而然的回去工作。 可迟巍猛不丁逮到她,逮了个措手不及不说,就连刚才那抹惺忪睡意都彻底消散。 柳姝不动声色的看了迟巍一眼,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烧水壶那里,拧开桌子上大桶矿泉水,灌进去,轻轻按下开关,然后转身,对上柳姝的眼。 “你什么时候走?”柳姝问他。 他居高临下,头发向后掀起,露出光洁的额头,黑色的眼睛泛着亮,越发深邃。 “你跟我走吗?” “不跟。”柳姝摇头。 迟巍的胸膛高低起伏,呼吸渐渐可闻。他仿佛是憋着一口气,难以下咽。 “你知道吗?”迟巍问。 “什么?” “程思梁出车祸了。”迟巍一边看着热水壶一边说,“从鹿镇回来的那天下午,他出了车祸。” 柳姝不知道这件事,也无法想象程思梁车祸的严重程度,她坐在床上,看着迟巍,“严不严重。” 迟巍点点头,侧过身体,他不想让柳姝看到他的脸色。 “我给你打过电话,你都没接。” 柳姝忽略他的话,继续问自己想问的,“严重到什么程度?” “就是——”他说话的时候明显情绪很低落,柳姝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等他平复,直到热水壶的水开了,他不紧不慢的倒出半杯,又拧开一瓶矿泉水兑了半杯,才缓缓道,“截肢了。” 柳姝瞪大眼,身体从指尖开始僵硬。 迟巍显然适应了这个话题,给她递来水,“现在已经好很多了,但是始终不如从前。” 柳姝接杯子的手有些抖,迟巍帮她抓住。 半晌,柳姝低声道:“为什么?” 房间陷入长久以往的沉默,迟巍站得笔直,半天长不了口,好不同意嘴唇翕动,很快又紧紧抿住。 柳姝沉下脸,“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她吗?如果她不答应程思梁带他回家,他就不会发生车祸。 可是…… 她一手覆上额头,实在是难受得厉害。 迟巍对未来的惧怕被柳姝的难过打破了,他不怕被人唾骂,程家让他偿还,他也接受。可他怕柳姝知道真相后的反应,怕她更讨厌自己,更排斥自己。 但,他更怕柳姝自责。 就像那时程思南的出国。 迟巍坐到她身边,低垂着头,姿态像是一条落魄的大狗,语气尽显卑微。 他说:“是迟珍。” 柳姝定住。 “迟珍本想害我。”迟巍头垂得更低了,“程思梁开错了车。” “那你为什么好好的!”柳姝猛然站起,水杯里的水因为晃动而散落几滴,又不等杯子里的水面平静,她骤然抬手,直直泼向迟巍的脸。 泼完,很快转了身,头晕目眩再次席卷全身,她不明白,她到底错在哪里?为什么不得安宁。 迟巍顺手摸了一把脸上的水,缓缓起身,他不敢大声说话,所以把情绪隐忍起来,可他又必须要说,他害怕抓不住眼前人。 “其实……”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你可以帮程思梁的……” “因为,迟珍有弱点——” 柳姝被他从背后一把拥住,力大无比,她咬紧下唇,突然感到有几滴液体自上而下滚进她的脖颈处。 滚烫滚烫。 第46章 那泪越来越多, 越来越烫。 柳姝凝眉。 她攥着杯子,长舒一口气,转过身:“你很委屈吗?” 面前的迟巍不似从前那般意气风发, 他安静地看着柳姝, 柳姝眼眸里的他略显狼狈,脸色不好, 眼睛里含着湿润,还有委屈。 她淡淡的扫他一眼,“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况且你还是个男人。别让我看不起你好吗?” “那就随便吧!”迟巍突然伸手,抓住她的肩膀, 用力朝自己怀里带,柳姝感觉自己要被碾碎了, 刚想推他,就被他连人带杯子一起压在/床上,长腿抵着她,头埋在脖颈里,“那就随便吧!” 声音里, 带着一股近乎破灭的戾气。 柳姝有些迟疑,推了推他,“你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哭?别人因为你受伤害, 你就这副德行?” 迟巍喘息着, 胸膛上下起伏:“那我能怎么办?嗯?” “你说我能怎么办啊?” 他哭得更凶, 发了狠地蹭她,柳姝有些喘不上气,闭着眼睛挣脱。 “你快憋死我了。” 迟巍扶她起来,头一直没动, 他不想让柳姝看到他流眼泪的样子,可又不想她离他太远。 “姝姝,你到底爱不爱我啊?” “你问这个,现在重要吗?”柳姝满脑子都是程思梁。 “重要!”迟巍的状态类似于耍无赖,“怎么不重要?” “但我觉得你不爱我……” 柳姝叹气,终于得空把手里的杯子扔到一边,顺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我们刚好的时候,你就不爱我。”迟巍的头抬不起来,说话全是哭腔,“我为你放弃学业,可你根本不知道……” “我就想每天都看看你,你每天都和不同的人出去约会!” “那不是约会——” “那就是!”迟巍忽然大吼,抱着她的手发狠用力,“你告诉我你爱不爱我!你爱不爱我!” 柳姝觉得,如果她不回答一句迟巍爱听的话,迟巍会疯。她只好耐着性子,“我不爱你为什么要和你结婚?” 话一出口,两边突然都没声了。 迟巍深吸一口气,调整了姿势,将头歪在柳姝肩上,低声说了句:“那就好。” 可柳姝却像是被人狠狠插了一刀,这个人,是她自己。 她怎么会不爱迟巍?她是没心没肺,可她从来没说过不爱他,为什么?她到底表现出什么情绪与动作,会让他错以为她不爱他。 她感觉到怀里的人一怔,“那你为什么要和我离婚呢?” “如果不离婚,就不会发生这些事。” “程思梁不会发生车祸,我也不会自责到每天晚上睡不着觉。” “我现在都快疯了。我现在都要疯了!”他又开始哭,他根本不在乎脸面了,“我每天都在想如何让迟珍认输,我和她斗了二十年,她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消失!” “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伤害我身边的人!” “迟巍。”柳姝问他,“你讨厌迟珍什么呢?” 迟巍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讨厌她自以为是,自私自利,除了她自己之外她不在乎任何人,也不顾全大局,她太坏了。” “那你觉不觉得——”柳姝狠下心来,“你和她很像?” “……” 柳姝继续说:“你为了和我结婚,找寇时越勾/引思南,你那时候有考虑过思南吗?” “……” “思南才二十岁,寇时越像个妖孽,你有想象过一个小女孩被男人伤害过后的最坏后果吗?” “我……” “其实程思梁的车祸跟你没关系。”柳姝说,“是因为太严重了,肉眼可见的严重,所以你才愧疚。” 迟巍沉默了。 “你一定也很讨厌你家里的规矩吧?你喜欢我不就是因为我不受你约束吗?如果我像别的女人一样对你惟命是从,你还会傻逼兮兮的追到这里,追到山里来受苦吗?” 迟巍从她肩上起身,看着右侧的窗帘。抱紧她的手渐渐松开,抬手捂住泛红的眼角。 柳姝的话戳到他心里了,太难受了,难受的要死掉,他是真的很自责,也很想她,想抱她,想和她在一起。可她好像不是这样的,她每一句话都带刺,狠狠划在他心上绝不手软。 他捂着嘴茫然无措的盯着虚无。 好一会儿才哑声道:“我找寇时越是我不对,可我们说好了不做伤害程思南的事情。奶茶店的传单是我发的,我怕你找不到我。陈松雅剽窃你作品一事,我本来想帮你,可她突然说你收下我妈的钱还要和我分手,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回来开口,只要你开口,我死都愿意——可是你没有。程思梁的事我会自责,多半原因是他是程家人,他和你有关系,我不能放手不管。我听到你的消息就来找你,是因为我真的很想你!想得快疯了!但是——柳姝,我也是人,我需要看到回应,我想知道你对我的感情。” 迟巍耗尽所有力气,垂下头,紧闭着眼,他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哭,可还是忍不住,“谁都可以怨我,可你不能。谁都可以离开我,但你不能。我多爱你啊,我根本不能没有你!” 说完,他抹了把脸。 手心潮湿一片。 柳姝朝后退了退,无力的支撑着身体。 这次真的天黑了,所以一切的语言都像利剑,直戳人心。 柳姝想,她应该是没有做错的,迟巍也应该是认识到了错误。 不过任凭迟巍一通埋怨和哭诉,柳姝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罪大恶极。 明明是他先,不坦诚的啊。 迟巍这个人,活在金字塔顶端,永远一副高高在上不被世俗沾染的模样,永远没有这般落魄过。 可这会儿他还没意识到,也不在乎变本加厉。 他擦干脸,伸出手指去挠柳姝的手心。 就像领证那天,柳姝向他示好那般,小猫的肉掌,软塌塌的。 柳姝眨眼,不明所以。 “跟我回明城。”迟巍扯紧她的手,眼神里全是温柔和渴求,连声色都比刚才多了几分讨好之意,震得柳姝心间一颤,“帮帮我好吗?” 柳姝移过眼神:“先休息吧。” “你答应我。” 他又撒娇。 柳姝说:“我有东西放在学校。” “我已经给你打包带来了。” “我只准备请假。”柳姝瞪他。 “好。”迟巍表情很乖,“请假就请假。” “那就睡吧。”柳姝扶额,一天的‘逃亡’生活令她劳累不堪。 房间是锦溪镇最贵的豪华包间,有几张床。柳姝去洗热水澡的时候,迟巍在房间里发呆。等她出来,迟巍又一言不发的走进浴室。 柳姝现在也只是能接受和迟巍存在于一个空间里而已,没打算和他发生任何关系。 她躺在床上,闭着眼,很快便睡过去,而且睡得很沉。以至于身边出现某位庞然大物时,她以为是梦。 直到衣衫被他褪了半净,柳姝毫不客气地抬腿猛踹,硬邦邦的,是他的/胸/膛。 迟巍闷哼一声,捂着胸口从地上爬起来,一声不吭地爬上来。 柳姝问他:“你还不睡觉?” 迟巍可怜兮兮:“我想和你睡一张床。” “可以。”柳姝同意了,“但是我生病了,没精力陪你玩。” 玩那个。 男人的眸色变了变,喉结上下滚动,或许是分泌着某种不合时宜的情绪与反应,昏暗里他的眼睛有些微肿,侧脸的轮廓清秀干净。 声色压抑着:“我/用/嘴。” 柳姝反应好几秒才明白他这一句的意思,她不知道就她这种隐在月色中若隐若现的姿态于一个正常男人而言是多大的/诱/惑。 要命的是,这个男人是她曾耳鬓厮磨的老公。 她冷下脸色,“你滚。” “姝姝——” “睡就睡,不睡滚。”柳姝闭上眼翻身,再不理他。 迟巍没办法,看了她一会儿之后小心翼翼的在她身边躺下,手在床单上摩挲着,停留在她刚才躺过的那块儿,嘴角弯了起来。 暖暖的,是她留下的。 半夜,柳姝醒了一次。打掉迟巍埋在她侧肩处毛茸茸的脑袋,又沉睡过去。 第二天一早,柳姝未施粉黛,开着夏普车回学校。迟巍想上她的车,她不让。 于是蜿蜒崎岖的山路上,一排黑色悍马越野车匀速匀距离跟在一辆破旧的夏普车后面,将近两个小时。 柳姝抵达学校的时候,几位老师正在上课,老袁和焦老师带领着几位戴着安全帽的男人参观着,动不动还拿尺子量一下。 柳姝走上前去问:“焦老师,这些人是做什么的?” 老焦一抬头,看到站在柳姝身后不远处的迟巍,喜笑颜开,忙不迭同柳姝解释:“那位先生啊,给我们学校捐了四百万,四百万啊。” “这些都是来量地的建筑工人,操场对面那块地,我们准备用来盖教学楼!” “这样啊。”柳姝了解情况,不再多问,看了眼身后的迟巍,走向宿舍。 迟巍的确是给她行李打了包,柳姝看着面前空空如也的床铺,心里不是滋味儿。 有一些贵重物品柳姝交给李桃管理,她从李桃床底拉出完整无损的纸箱,拿出相机和笔记本。 东西收拾好的时候,李桃推门而进。 她昨天吓了一跳,看到柳姝精神抖擞的收拾行李,舒了口气,一转眼又看到柳姝脖颈间一块儿不深不浅的红印,突然瞪大眼。 单纯如她,可不代表什么都不懂,她甚至还能脑补一下柳姝细长白皙的腿,迟巍高冷禁欲的—— 啊,少儿不宜。 李桃脸红了:“姐姐你身体好些了吗?” “好多了。”柳姝直起身,脖子间的红印更明显了,“桃子,我可能要回家一趟,有一段时间不能在这里了,等我回来。” “啊?”李桃问,“回鹿镇吗?” “不是。”柳姝说,“回明城。” 李桃沉浸在幻想里无法自拔,“早点回来啊姐姐。” * 另一边,尚随帆刚下课,正准备回宿舍。 迟巍站在女教师宿舍门口不远处,双手插兜,长腿优越,气质与周遭格格不入,眼神深情不减,像一块望妻石。 说到望妻石。尚随帆突然眼眸一暗。 迟巍正等着柳姝忙完,视线里多出一张人脸。 尚随帆的表情有些不屑,“柳老师回来了?” 迟巍没理他。 尚随帆又问:“你是柳老师什么人?” 他从迟巍的衣着气质还有昨天那番令人惊掉下巴的举动催测出—— 此人权利滔天。 同样的,他也记得柳姝见到迟巍时略显慌张、迫切逃脱的神情。 有一种不好的想法油然而生。 尚随帆提醒道:“你知不知道柳老师是有老公的,你这样子,她老公知道吗?” 迟巍终于看他一眼,淡声道:“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迟总:我够卑微了,还哭(不是 姝姝:是你活该—— 第47章 下午四点半, 飞机抵达明城机场。 柳姝不着急回家,想先回工作室一趟。 迟巍同意了,却在上车之后用别有意味的眼神看着柳姝。 柳姝不可能察觉不到, 也不能装作察觉不到。 “怎么了?” “我能陪你一起去吗?”他询问她。+ 明城的气温比锦溪镇低很多, 劳斯莱斯车内视线比外面都要亮,柳姝能够清楚的看到迟巍眸里闪烁着的小心, 语气里的不确定,还有他下意识得戳着脸颊,呆呆的望着她。 也不是, 没见过这样的他。 也不是不了解迟巍。 书上说,男人永远都是孩子, 只在最喜欢的人面前表现出最幼稚的一面。 或许叫旁人来看,都无法想象。驰骋博仪的迟家太子爷和老婆在一起时姿态如此小心翼翼。 柳姝保证, 她现在让迟巍跳车,迟巍眼都不眨就跳了。 但她不是那种人。 她是很好、很善良的人。 这也是迟巍放心把自己的全部交到她手里的原因。 夜风在窗外呼啸而过。 柳姝看着他:“想去就去,我没有任何意见。” “我只是怕你不乐意。” “不乐意就不去了?” 迟巍怔了一瞬,“嗯。” “我不信。”柳姝说,“你想做的你肯定能做到。” 迟巍不说话了, 垂下眼,轻轻摇了摇头。 他想让柳姝永远留在他身边。 工作室里人不多,方恩恩正在办公室里看拍摄成片。房间里安安静静, 灯光似屏障罩在人身上。 柳姝进门不敲门, 走到她跟前时吓她一跳。 房间里开着音乐, 轻柔舒缓,方恩恩直接从座位上跳起来,“你回来了??” 柳姝昂了声,“过会儿就走。” “什么意思啊你?”方恩恩心里骂了无数次柳姝这个没良心的, 开口却还是充满担忧,“最近这段时间去哪了?打你电话都不接。” “做好事去了。”柳姝一笔带过,“我就是来着露个面看你一眼,马上就走了。” “见迟月光了没?”方恩恩拽着她胳膊,看这架势是不想让她走。 柳姝一歪头,“外面等着呢。” “你可真行。”方恩恩说,“新婚啊,扔下老公就跑了?” 柳姝的回答有些没良心,“又不是第一次扔。” 她说的对,方恩恩一时语塞,默了一会儿啧啧叹息道:“迟巍真是瞎了眼,怎么就愿意死磕你了呢?” 柳姝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头,“我倒是想治好他的眼疾。” 省得相爱相杀。 “你别闹了。”方恩恩更生气了,“你真走吗?别走了不行,咱俩像以前那样多好,你走了我忙不开。” “算了吧。”柳姝笑,“我觉得你行,而且我现在过得挺好,生活挺有意义。” “以前没意义吗?” 方恩恩沉了脸色,她和柳姝一样,从小在乡下长大,一路靠自己打拼到现在。大学时柳姝学摄影,她学物流管理。也是巧了,两个相邻的学院因为拼凑宿舍又把两人安排到同一屋檐下。 柳姝还债那会儿,她和柳姝同吃同睡,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跟着柳姝她学到太多。 她觉得柳姝这人哪里都好,就是挫折太多,身世离奇。 柳姝不说话,她柔了语气,“好了姝姝,别和迟巍闹离婚了,好不容易复合的。” “你怎么知道?”柳姝记得她没和方恩恩说她和迟巍要离婚。 方恩恩叹息:“就迟巍那样,隔三差五来工作室遛一遭,坐你位置上一坐半天,什么都不说就走,宣誓主权是一回事,我看更多像睹物思人。” “哦。” ** 柳姝没在工作室待很久,迟巍在等她是一个原因,还有就是她要回家好好休息,明天去迟家。 迟巍提到迟珍的弱点,只有一个——迟天麟。 柳姝之前和迟天麟的交流看来,迟天麟是个很聪明的小孩,这个小孩通过皮囊掩盖本性,表面恭敬,背面唾弃。 但他也有纯真的一面,他惧怕迟珍,在迟珍面前唯唯诺诺,不敢声张,同时对父亲这个名词毫不避讳,也没有表现出更大的渴望。 找到迟天麟的生父,这是柳姝脑海里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柳姝闭着眼睛,直到迟巍伸手触碰到她,“到了。” 静谧的空间,光线一瞬间穿透进来,迟巍打开车门很快下车,走到另一边为柳姝开门。 临江公馆庭院灯亮,将柳姝的眉眼映得干净。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等柳姝下车,迟巍自然而然的关门,声色柔和,像是很家常的聊天,不像是几个月未见。 闻言,柳姝看了他一眼,“你做?” “嗯。” 柳姝抿抿唇,这一路舟车劳顿,可以想象到迟巍也很累,但拒绝的话堵在嗓子里出不来。 “随便吧。” “好。”迟巍说,“你先去楼上休息,等我叫你。” 柳姝看他许久,嗯了一声。 从一楼上来后,柳姝没着急洗澡,而是在房间坐了会。 她拿出先前的手机,开了机,等待开机的过程里,她还是有些不真实的虚无感。 竟然又回来了。 昨晚迟巍躺在床上那可怜样儿历历在目,像极了第一次分手时醉酒那次。不过那时迟巍还有脾气,还有胆量质问,有埋怨,有不满,有能力在柳姝面前转头就走,指责她不爱他。 迟巍去锦溪镇这一趟,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给孩子们白得一栋新的教学楼。 柳姝去锦溪后,没用过程家给她的钱,她花的一直是她做摄影师时存下的积蓄,还有在鹿镇取出的五万块。 学生们需要补助的多,两个月花了不少。 柳姝这段时间除了更新动态,没刷过实时新闻,她想看一下有关程家的报道。 手机反应好久才显示信号,不等她拿起,接二连三的消息记录潮水般涌来,震得耳膜发麻。 方恩恩的消息,柳行之的电话,蒋靖川的问候…… 程北光、赵明焕都给她打过电话。 还有——迟巍。 他的电话是最多的,备注后面显示小小的红色圆圈,圆圈里的数字是217. 分开不过两月,几乎每天都要几通电话,这样怎么行呢? 柳姝想,如果保持这样的频率,大约一辈子都忘不掉吧。 他的消息像是复读机,频繁的、重复的,询问一句。 ——你去哪里了? ——老婆。 ** 这次能把柳姝从锦溪带回来,迟巍非常开心,几乎是他这段时间里有过的最开心的事情。 他早早安排阿姨买好食材放进冰箱然后又给阿姨放了假,不想有人打扰到他和柳姝。 他从冰箱里拿出整理好的鸡翅和鱼,认认真真的做饭。 柳姝不在的时候,他想了很多,有江休给他指点迷津,他好像懂得了一点,柳姝非要离婚的原因。 她估计生气了,觉得不真实。 他切好豆腐,连带着小葱一起放进鱼锅里。他看锦溪那个地方比鹿镇还要穷乡僻壤,怕是吃饭什么的都很简洁,而且他从这两天的观察来看,柳姝瘦了不少,脸更小了,腰更细了。 迟巍虽然用程思梁的事情婉求柳姝回明城,实际从未想过让她插手。这种事情太黑暗了,他不想看柳姝心累。 他意识不到,他在无意之中盘算着柳姝的来来去去,他根本改不了。 但他可以迎合柳姝,至少在言语上不要发生冲突。 男人委屈一点没关系。 这也是江休教他的。 虽然江休这人看起来吊儿郎当,关键时刻还是有些用处,交际草的名声不是空穴来风,哄女朋友的本领,迟巍有的学。 柳姝洗完澡下楼的时候,迟巍的饭菜已经做得差不多。她现在回来了,一切恢复成前段时间的装备设施,也没有不习惯。 她已经能很快切换乡下和豪门的状态。 迟巍瞧她没什么表情,看了一眼时间,“坐吧,你先吃。” 柳姝缓缓坐到饭桌前,看着一桌菜。 这饭桌堪比满汉全席了。 拿起勺子喝鱼汤的空当,迟巍从厨房里端出一盘蛋挞,他说:“给你烤了点饭后零食,待会儿吃完饭吃。” 柳姝眼都不抬:“能吃得完吗?好浪费啊。” 迟巍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柳姝最近过得是什么生活,这不会又要嫌弃她铺张浪费了吧? 这也太难了。 好在他也是比较机智,“我能吃完,吃不完明天接着吃。” 柳姝小幅度点头,然后小口小口喝着鱼汤。 她的饭量其实一点儿都不小,在锦溪这段时间因为饭菜不合胃口所以瘦了许多。然后她发现自己饭量好像也随之降了下来。 吃完饭的空隙,她没有不给迟巍面子,拿起一个蛋挞来吃,蛋挞松松软软,带着蓝莓的香气和新鲜,入口即化。 柳姝挑了挑眉。 迟巍随着她挑眉,顺手收拾了碗筷,正准备去厨房,便被柳姝叫住:“我们明天去哪儿?” 迟巍稍楞了下,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她有些迫不及待。 “你可以先休息。” “我只是想问一下。”柳姝放下手里蛋挞,“程思梁车祸一事,你说是迟珍做的,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是她?而且孙赫已经替她入了狱,是不是会更麻烦一些,还是说我们要双管齐下,孙赫那里也不能放过?” “你说的对。”迟巍原本不想和她说这些,总想让她多休息一会儿,但她表现出的情绪就是很着急,很执着,所以他只好顺应着,“但现在双管变成一管了,所以你不用着急。” 柳姝没懂,“什么意思?” “迟珍的软肋是迟天麟,这个你应该想得到。”迟巍说,“孙赫是迟天麟的亲生父亲。” 第48章 “可是……迟珍不是没有承认过吗?”柳姝提出自己合理的疑问。 “对。”迟巍把餐具放到厨房后, 又坐回柳姝对面。他有些热,一坐下就开始解衬衫纽扣,凸出的喉结一览无余。 柳姝盯着他, 一眨不眨, 听到他说:“只是迟珍不想承认罢了。” 柳姝能隐隐猜出一丝原因,又不敢确认, 于是继续听下去。 迟巍说:“迟珍是非常非常精明的人,她根本看不上孙赫的家世和背景,她能和孙赫搞在一起只能说明孙赫手段高。迟天麟是个意外, 迟珍不想生,是爸心疼她的身体, 并以博仪集团副总的身份作为交换才留下迟天麟。” 柳姝觉得不可思议,因为这种事情在高门大户里面完全是桩丑闻, 可迟承江竟然不在乎,还主动要求迟珍生下迟天麟。 有些不可思议。 迟巍看出柳姝的困惑,继续道:“不用怀疑迟承江对迟珍的疼爱,大约就是迟珍要星星要月亮他都能给她摘下来的程度。” 柳姝不说话,她不是不想说, 她是不知道说什么的好。 迟巍:“迟承江但凡不那么偏袒迟珍,这事就不会到这地步。” 说到这里,柳姝有了更大的疑惑:“迟珍若是被捕, 爸……能接受?” “凭什么不接受呢?”迟巍的神色变得有些无奈, 他伸手摁了一下太阳穴, 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在柳姝眼前一闪而过。“他教育不了的孩子,有人帮他教育,他有什么不服气的。” “可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太现实。”柳姝吃掉最后一口蛋挞,挠了挠头发, 乖乖巧巧的坐在迟巍对面,模样非常温和,“你爸不会阻止吗?迟珍在公司,在家里,一举一动清清楚楚,你若真要调查,你爸能没有察觉吗?” “你说的对。”迟巍笑了下,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姿态很随意。 柳姝觉得他又回来了,不是说他像假的,是她离开的的这段时间,有想过迟巍,应该是一如往常的霸气,冷静。不过那天迟巍的眼泪有吓到她。 他这么情绪崩溃的时候,或许只有她一个人见过。 不过现在好了,他笑了,姿态正经而随意,并且准备侃侃而谈。 “所以这事就不能从迟珍这里下手。”迟巍说,“孙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不是抬举迟珍,可事实如此,我原先挺高看迟珍的,可就从孙赫能让她怀孕还生下他孩子这事来说,我觉得不能小看孙赫了。” “孙赫出身不高,父亲早逝,母亲是个退休教师。他父亲是出车祸去世,司机肇事逃逸。”迟巍把面前的盘子朝柳姝的方向推,示意柳姝再吃一个,柳姝没接,他继续说,“孙赫和母亲相依为命,日子过得清贫,但他从小就成绩优秀,高考成绩全省三十七,是个不折不扣的学霸。大学毕业顺利进入博仪,一开始在技术岗,接触到上层之后,很快做到博仪洗化分公司的经理岗位。” “他这个人,双商在线。”迟巍一字一句道,“不容小觑。” 柳姝“嗯”了一声,又想到孙赫现在的处境,喃喃道:“但他也不是刀枪不入。” “什么意思?” “他既然能帮迟珍顶罪,说明他还不是刀枪不入。”柳姝边想边说,“他对迟珍,应当是有感情的吧?” “有,当然有。”迟巍缓慢起身,靠向座椅,漫不经心道,“但不如他儿子的多。” 柳姝点头,看着迟巍喉间的扣子越解越开,直至锁骨凸出,肌肤在灯光的照耀下透着冷白色调,因为长时间跋涉整个人慵懒而丧。 反而有种不易察觉的性感。 柳姝咬紧下唇。 她不能单独和迟巍待着一个空间里,如此平静,还不如吵架昏头,容易情绪用事。一旦冷静下来,两人分析事情,她就真的能轻易窥探到迟巍身上那股不容置疑的高贵感。 和他抱着自己哭那会儿截然相反。 “想什么呢?”迟巍伸手在柳姝鼻尖划了一道。 柳姝轻嗯了一声,鼓了鼓嘴唇,吃惊地看着迟巍,表情不屑,“碰我干嘛。” “抱歉。”迟巍挑眉,他刚才还以为柳姝不计前嫌了,原来是他想多了。 他继续刚才的话题:“不过还有更重要的。” 迟巍安静的看着柳姝,眼神散漫不羁,却又坚定无比,透着一丝淡淡的光,柳姝看到他瞳孔里面的自己。 她开口道:“孙赫的母亲。” “没错。”迟巍抬手戳了一下脸颊,修长细腻的指尖滑过他清瘦有型的下颌,然后蜷了起来。“明天我带你回迟家,你想办法带迟天麟出来,我安排迟天麟和孙赫母亲见面。” “所以你都想好了是吗?”柳姝听到自己的声音,带有一点不服气,或许还掺杂了生气,总之不太友好。 她又被迟巍安排的明明白白。 这种感觉完全没有他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时来得爽快。 迟巍在她话说出口时就想好怎么应对了,就看柳姝给不给他面子。 “这种事总不能我这个大男人去做吧。”迟巍小心翼翼地看她脸色,“再说我做也做不好。” “就没有你做不好的事!” 柳姝憋了许久的话在一个如此平静的场景里迸发了,她翻了个白眼,完全无视迟巍,踢开椅子,双手环胸,绸缎面料的睡衣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好身躯,“骗子!” 迟巍不动声色的空咽几下,悄无声息地看着柳姝。 柳姝正往楼上走,冷不丁一个眼神杀过来,“看什么看!” 迟巍惨笑道:“好看。” 依²华⁶独⁸家³整⁹理 ** 诱/拐/迟天麟一事比柳姝想象中要顺利的多。 迟巍先带柳姝回了趟迟家,迟承江去医院做体检,许玟丽约了美容师在家里做美容。 迟天麟在明城某所重点国际小学上课。 迟巍交待她:“三楼左边最里面的卧室是迟天麟,你去收拾些衣服和玩具,我在楼下等你。” 迟天麟的卧室整体以蓝色调为主,被套和床单是一整套,蓝色星球系列。一进门的墙面有一整面柜子,柜子里摆满变形金刚和各种人偶模型。天花板都是银河系。 柳姝脱离孩童时期太久了,乍一看很新颖。 她扫视几眼,看到上次见迟天麟时他拿过来求帮助的变形金刚,装了起来。 她愣了会儿。 没养过孩子,不晓得怎么搞。 冬天了,他一定穿的挺厚的,所以——衣服不用带了吧? 行,那就不带好了。 她拎着袋子,想:其实这个任务一点儿都不简单,她错怪迟巍了。 许玟丽要去卫生间 ,和正在下楼的柳姝撞了个正着。 挺久不见,许玟丽并不知晓迟巍和柳姝的矛盾在哪,隐约听迟巍说过一嘴两人在闹离婚,又没当真。 她骨子里还是有些自负的,尤其是比柳姝多活几十年,多挺直腰杆几十年。 人上了年纪,即使容颜依旧,心思总是繁琐。 柳姝什么都没唤,只微微颔首,以示会面。 许玟丽不敢有什么训斥的话,只是隐约觉得自己也要有所表示,于是清清嗓音:“最近怎么没见你啊?” 看着敷着面膜,傲娇如母孔雀的许玟丽,柳姝着实不想多言,言简意赅道:“在忙。” “忙什么?”许玟丽面上和蔼,气势做得倒是足,她就是知道柳姝的千金身份,她也不要更不能掉面,她是长辈,她有挺直腰杆的权利,即便迟巍拿下博仪需要程氏集团的助力,柳姝也得要叫她一声妈,这是规矩。 柳姝勾了下唇,眼眸透亮,表情里隐着一丝丝不屑。 “做慈善啊。”她淡淡的说,“真慈善,不是伪慈善。” “你也做这个啊。”看来这话引起了许玟丽的注意力,“我还是明城慈善大使呢,有时间话你跟我——” “没时间。”柳姝打断她,“对不起阿姨,我对你说的没兴趣。” 许玟丽看她一眼,“你说什么……” “不好意思,我有事要忙。”柳姝拎了拎包,探着身子朝楼下看了眼,转头微笑,“再见。” 许玟丽呆在原地,有些莫名其妙,更有些不知所措。所以刚才柳姝是喊她阿姨而不是母亲或者妈妈吗? 什么意思? 单纯因为没办婚礼还是记着她的仇? 许玟丽反应过来待会儿还要去美容,冷哼一声,她都不计前嫌了,怎么小孩子家家这么不懂礼貌。 算了算了,谁让她是儿媳妇呢。 许玟丽纤纤玉指拍着脸颊面膜,边想边走向房间。 ** 从二楼下来后,柳姝一眼便看到迟巍。 他穿着一件深蓝色毛衣,额间碎发一丝不苟的梳上去,露出光洁额头,坐姿很正,手里拿着一块儿平板,细长手指敲敲打打。 和以前一样,只要他坐在那里,存在感便达到满分。 大厅里安安静静,柳姝走路也没声音,可迟巍就是能预料到,在她脚底落地的一瞬间抬了眼。 他正嘴角抿着笑,而柳姝冷着一张脸。 “都收拾好了吗?”迟巍问道,“怎么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这么多话?”柳姝突然露出一个很嫌弃的表情,语气也变得凌厉起来,“走不走了?” “……”迟巍莫名,梗了一下。 他还以为,经过昨晚一轮交谈,柳姝的心情能通透一些,同样的,对他的态度也能舒缓,毕竟是为了程思梁的事情奔波,他不想让柳姝有所压力。 可他也有些招架不住柳姝变幻莫测的心情。 如果是别人,还好。 可柳姝不是别人。 柳姝一路面无表情,及其冷漠的走出门外,根本不看迟巍,“也不知道时间来不来得及,学校远——” 话没讲完,迟巍突然从背后抱住她。 “你别生气了。” “是我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真是迟卑微 但在背后——迟总永不服输:) 第49章 “怎么了你?”柳姝的声调冷冷的。 迟家院子里有几个匆忙走过的佣人, 瞧见这场景如同看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慌张走开。 柳姝心道:高门大户的人也不是如此训练有素。 迟巍靠在她耳侧,意识到自己对她情绪转变后的‘失态’, 松开背后抱她的手, 他的喉结上下滑动,声线偏哑:“谁又惹你了?” 柳姝没回答。 迟巍还战战兢兢地看着她。 “我妈?”迟巍缓缓问道。 柳姝别过眼。 一个迟家目前就三个主人, 迟巍柳姝还有许玟丽,佣人们总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许玟丽无疑了。 但柳姝觉得不好, 在别人儿子面前说有关她的所有事情都像是背后坏话,挑拨离间, 所以只能选择抿嘴不言。 他叹息道:“你还生她气呢?没必要的,都过去那么久了——” “过去久了就能当没发生过?”柳姝有些啼笑皆非, “那你可真大方。” 迟巍抿了抿唇。 果然,还记着仇呢。 三年前许玟丽找她拿钱劝退,联合陈松雅陷害她,看似烟消云散,实则痕迹不消。就在前段时间, 迟巍还在纳闷,为何当初她选择分手而不是找自己。如今倒是转过弯儿来了。 谁还不是铁骨铮铮? 况且拿他当时的状况他真理解不了柳姝的处境。 “人是无法理解自己认知以外的东西的。”迟巍说,“她一生困在迟家做金丝雀, 出门便有人瞻前顾后, 在明城混了个慈善家的名号, 也算得——德高望重?” “她不觉得自己有错。” 迟巍勾着她的腰,目光灼灼,“你可以不用理她。” “可她是你妈。”柳姝平静回击。 “你和她吵架我肯定站你这边。”迟巍信誓旦旦。 “我为什么要和她吵架?”柳姝呵呵道,“我从来不屑于和别人吵架。” “我知道。”迟巍点头, “你都是直接上手的。” ** 明城国际小学距离迟家大约半个小时的路程,一路平稳前行,直至下车,柳姝才看了迟巍一眼。 而迟巍,则保持着不敢多言的状态。 接出迟天麟的时间比柳姝想象中要少很多,或许是上次会面给他留下好印象,又或者对这课没有半分兴趣,迟天麟配合得不得了,舅妈长舅妈短的唤着,还主动拿过自己的手机在老师面前给迟珍打电话。 柳姝心道:完了,如果被迟珍知道,只能快速解决迟天麟和孙母见面的事情,压缩见面时间。 谁知道老师转个身的功夫,迟天麟对她说:“舅妈放心,我没给我妈打电话。” 柳姝:“……?” “打了电话就走不成了吧?”迟天麟想了下,拍拍柳姝的胳膊,“我还挺喜欢舅妈的,下午放学之前把我送回来?” “可以吗?” 柳姝啊了一声,蹲下身来与迟天麟平视道:“你不怕我把你卖了啊?” “不怕 。”迟天麟淡定地摇头,稚嫩的食指指向柳姝,“你最多、也只是利用我,是不是和我妈吵架了?闹矛盾了?” “你们大人可真烦。 ” 柳姝蹲着,手里拎着从他房间里拿出来的变形金刚,忐忑不安的看着迟天麟。迟天麟是聪明的,一针见血点名要害,柳姝不知道怎么形容此时此刻自己的心情——惨绝人寰、狼心狗肺? 算了。 她牵起迟天麟的小手,迟天麟还脸红红了。 “舅妈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的。”迟天麟无所谓的说。 “为什么?”柳姝歪着头,眼眸里的温柔更甚,甚至于她瓷白的肌肤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斑驳的光。 迟天麟看清了,那光是柳姝自己身上散发的,还有一股清新的香气,好闻的不得了。 柳姝化妆了,脸上有亮晶晶,他觉得这都是小姑娘才抹到脸上的东西,女孩子臭美才是会化妆,可是舅妈化妆以后和别人都不一样。 迟天麟脸更红了,他支吾道:“就是、没关系的。” 柳姝换了一辆车,带迟天麟开往临城某个新建的小区。孙赫将母亲安排在这里。而迟巍通过调查后发现,孙母每周四都会去临城医院心外科就诊补药以及复查。 从孙母住处到临城医院中途,有一个大型广场,广场里老年人广场舞不断,各种娱乐项目应有尽有。 孙赫交代孙母平日里少出门,而周四这一天孙母会在拿药途中进广场与人交流,大约一个小时。 柳姝牵着迟天麟站在广场一侧,音乐一响,锣鼓喧天。 迟天麟茫然无措地看着爷爷奶奶们欢快的步伐,心里惴惴不安:舅妈这是带我来做什么?舅舅知道吗?这里有什么好玩的?看起来就很吵闹。 孙母正坐在花园边缘的石椅上休息,柳姝和迟天麟各怀心意的看着对方。 迟天麟心中无奈:“舅妈,你想让我做什么,你说吧。” 柳姝一阵内疚,她把变形金刚塞给迟天麟,摸摸他的头发,指着孙母,“去吧,去找那个奶奶玩儿。” 迟天麟心里是有些不情愿的,这简直莫名其妙。而且妈妈说过,不让和陌生人玩儿,但现在舅妈这是——在交给他任务吗? 他抱着变形金刚,一颠一颠地走向孙母。 柳姝还以为是血脉相承,所以迟天麟和孙母相谈甚欢,从远处看,孙母的笑都要溢出屏幕了。 柳姝拿着手机,一边拍一边录,完后一股脑儿发给迟巍,最后以“大拇指”的表情符号结束。 迟天麟聪明,他想柳姝大约是在做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而这个事情需要自己和面前的这位奶奶作为证据? 他不知道,他只是单纯喜欢舅妈。 迟巍很快把迟天麟和孙母见面的照片和视频整理好,并在第二天安排探监。 这一次,他让柳姝在外面等着,他自己进去。 其实孙赫和迟巍在公司里接触很多,在孙赫印象里,迟巍性情老练,斯文有礼,为人处世方面从容不迫,刨去迟珍的存在,他是很好的经营者,也是继承者。 人有私心,都想分一杯羹。 迟珍的存在是孙赫痴心妄想的阶梯,他不得不忽略迟巍的能力才华,甚至于唾弃。 有时他会忘了。 迟巍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寒冬时分,冷风呼啸。探监室开了暖风,温度还算适宜。迟巍等待的期间想了一些事情,从小到大。 迟珍的不待见,许玟丽的错误思想灌输。迟家这幅牢笼,还有和柳姝的结婚证。 思想的尽头止于柳姝,他希望人生也是。不管之前的道路多么孤单难走,只要想到门外有柳姝在等,他觉得一切都值。 “迟珍找了个新男朋友。” 迟巍开门见山,食指中指夹着一层薄薄的照片,照片里一身黑色西服的迟珍笑得眉眼弯弯,伸手勾着一位身材高挑的男人小臂,两人靠的很近。 孙赫回过神,隔着透明玻璃冷笑:“还是这个小明星啊?” “半年了都。” 他对迟珍包/养/小鲜肉的事情直言不讳,毫不在乎的姿态仿佛在冲着对面的男人无声宣战。 ——就这?还有别的吗? 当然。 迟巍一身黑色大衣,跟孙赫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已然判若两人,眉眼里的温和和从容不迫的态度随着时间流逝却越来越浓郁。 孙赫把这叫做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上层人和下层人的差距。 别说人人平等,他才不信这个。 从小到大,他经历的黑暗和挫折多到数不清,偏偏高智商和高于常人的能力让他无法屈服于生活常态。 穷人只会越来越垮,有钱人越来越容光焕发。 他只能力挽狂澜,再不济,他有个豪门儿子,虽然冠着别人的姓,流着的是自己的血。 迟巍不咸不淡地点点头,他还真是小瞧迟珍的私生活混乱程度了。 他从包里拿出另一沓照片,啪得一声甩在桌上。 他没直白展现给孙赫,但他知道孙赫能看清照片上的孙母和迟天麟。 其乐融融。 孙赫以为自己看错了,大脑一片空白。 迟巍慢条斯理地挽着袖子,系上纽扣,开口道:“可怜你母亲早年丧夫,老年儿子入狱,唯一的亲孙子还不认识。” “不过认识又能怎么样呢?又不能相认,天伦之乐什么的,做梦倒是轻松。” 孙赫一句话都说不出,迟珍答应过他会保护好儿子,他也完全信任迟珍。 可这照片—— “其实迟珍想害我,我完全理解。”迟巍冷漠道,“我能力比她强,不出意外博仪一定会给我而不是她。” “也不一定。”孙赫看着他。 迟巍笑了一下,“迟珍这人,连自己亲弟弟都能害。你觉得你儿子在她手上能健康成长,而不会心理扭曲吗?” “我再无情,比起她都像是毛毛雨。” 孙赫抿嘴不言。 迟巍继续道:“你别做梦了。”他夹着迟天麟和孙母的照片正对孙赫的脸,“我能保护他。” “迟珍不能。” “迟珍自身难保。” 孙赫盯着他看,猛然间脑海回忆翻涌。 迟珍次次与迟巍作对,几乎次次失败,好像——从未赢过。 这次是距离成功最近的一次,如果程思梁没有误开那辆车的话。 “你不得不承认——”迟巍坐在椅子上轻轻向后靠,眸里的意味桀骜不驯,却又不以为意,“有人生来就是王者。” “这个王者,绝对不是你。” 人有的时候是这样的,越是不愿相信,又不得不相信。 孙赫是聪明的,他完全懂迟巍的意思,迟巍让他把赌注压在自己身上,只要他赢,迟天麟就能好过。 他输不了,他从未输过。 孙赫不知道,在迟巍被迟珍推下泳池的那一天起,他随时都在准备反击。 而且要一招毙命,绝不留情。 孙赫败下阵来,声色里透着经久难眠的疲惫感:“你想让我做什么?” “实话实说。” ** 回临江公馆的路上,柳姝话不多,简单的问了几句状况。 迟巍兴致不大,有问必答。 柳姝说:“找个时间去看看二哥吧。” “不着急。”迟巍阖着眼倚靠在座椅靠背上,“他现在状态不错,你不如等迟珍落网以后再去看他,正好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柳姝心道也是。 一路鸣笛不断,道路两侧张灯结彩。堵车的间隙中柳姝突然意识到马上是又是一年了。而她和迟巍领证也有半年之久了。 如果现在离婚,也算是闪婚。 总是分分合合,索性以后都不要再结婚了。她可以一直留在锦溪镇,给孩子们拍好看的照片,经营自己的网络账号,也算是实现摄影的意义。 偶尔回鹿镇探望柳行之,她这次真的长大了,柳行之不会再念叨她。 反正什么都没有用。 思想支配行为,只要能为自己行为后果买单,谁都不可阻拦。 回到临江公馆后,柳姝上楼洗完澡躺在床上。 过了一会儿,迟巍也进来了,他随手脱掉上身灰色毛衣扔到椅子边角,走进衣帽间。 可能他也心情复杂,所以才会有这个行为,柳姝记得他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的。 再出来时,他已经换好睡衣,走向浴室时望了柳姝一眼,“你洗好了?” 柳姝点头:“洗好了。” “那我去了。” “去吧。” 很平常的对话,像是普通夫妻每晚都会进行的程序。 你洗一洗,我洗一洗。 一张床,裹一裹。 再——做一做。 柳姝翻了个身,侧卧着闭上眼,这床舒服的不像话,她很快便睡着了。 迟巍躺下的时候柳姝没反应,他手伸过来揽住她,她才嘤咛着推了他一把:“迟巍,你起开。” 迟巍安静了好一会儿,等柳姝不再抗拒才更搂紧了些。他给柳姝揉肩膀,缓解她的疲劳和困意,开口问道:“困了?” 柳姝本不想回答,但还是嗯了一声。 “我们聊会天儿吧。”迟巍从绸缎薄被里掏出她纤细柔软的手指,轻轻揉着,十分耐心的问,“好不好?” 柳姝:“聊什么?” 迟巍抿了抿唇,忍住那股想要俯身亲她的冲动,“我小时候、差一点就淹死了。” “……”柳姝定了一会儿,睁开眼,“真的?” “真的。”迟巍搂紧半分,下巴抵在柳姝毛茸茸的头顶上,“我刚学游泳,迟珍推我进泳池,管家把我救上来的。” “没听你说过。”柳姝意识到迟巍的语气不像撒谎,生出了几分心疼。 “不想说。”迟巍蹭了蹭她的头顶,闭眼问道,“是不是很可怜?” 柳姝:“那你——妈妈呢?她没有呵斥迟珍?” “没有。”迟巍叹息,“你回答我问题。” “是挺可怜的。”柳姝如实道。 “老婆。”迟巍搂得更紧,像是抱着世上唯一一件宝物,像是海上浮木。 他的唇角微微勾起,声音低沉又哑,含着撒娇意味,像小孩儿。 “你对我好一点儿吧。” “爱我多一点。” “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迟总:今天是和老婆撒娇的一天。 第50章 剩下的交流卡在无边寂寥的夜里, 融化静朴。 迟巍的眼睫动了动,微抬脖颈,从他的角度, 只能看到柳姝轮廓好看的侧脸, 略显凌乱的发丝,轻轻闭着的眼睛和微微嘟起的嘴唇。 她睡着了。 迟巍唤了一声:“姝姝?” 这一次, 没再等到她的嘤咛。 迟巍还没说完,他还有好多话想告诉柳姝。他不常向旁人倾诉心事,可柳姝不是外人。 房间趋于平静, 静得可以听到柳姝平稳富有规律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迟巍突然垂下头埋在她颈间。 柳姝随之动了动身体。 有细小的气流声, 缓慢地流淌,几乎形成一个透明的屏罩, 将临江公馆包裹起来。 迟巍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手下是柳姝温润的肌肤,温热富有生机。 他察觉到黑夜的快乐,同时感受到生命的活力。 他眸色沉沉,嘴角却始终勾起。 “怎么办才好呢?”他又用了几分力, 鼻息用力嗅了一下,好像要在着四下无人的夜里,与怀里的人融化在一起。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 饱含缱眷。 “真的不能——没有你。” ** 几天后, 柳姝独身一人回了趟程家。 一路忐忑不安, 到程家,暖风一吹,寒气消散,终于缓下心神。 也终于看到厨房里正在忙活着的沈佳唯, 从楼上下来的赵明焕和在沙发上睡得香甜的程芸曦。 她嘴角勾起笑,缓缓走进客厅,红姨第一个看见她,小心翼翼地叫她小姐,生怕吵醒程芸曦。 柳姝看见赵明焕神色有些大不如从前,心底忽然生出一抹心疼。 再回程家,柳姝都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某些意义来讲,这栋别墅是她的娘家,这栋别墅里出现的所有人都是她的娘家人。 程氏集团在明城赫赫有名,所以她现在的身份以及状态其实已经是很多人可望不可及的。 她倒是从未想过这个。 拿着那份寻亲启事走进程氏集团,敲响程思南的房门,一切都好像为了迟巍。 她内心清醒无比,迟巍就站在那里,她一抬头,就能看到。 回到程家以后,除了一开始程思梁的出言不逊,每一个人都对她很好,态度和乐,温柔体贴。 这样想来,好像是自己做得不足。 赵明焕看到柳姝站在客厅,惊了一瞬:“姝姝,你什么时候来的?” “回来没几天。”柳姝说,“舅妈最近怎么样?” 赵明焕走过来,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还能怎么样?” “发生了这种事,总归是做不到一笑而过。” 在赵明焕这里,程思梁就是她的亲生儿子,儿子车祸残废,做母亲的无论如何都做不到无事发生。 “好在你二哥没有自暴自弃。”赵明焕说,“凭他的性子,我真怕他一蹶不振,但现在看来还好,又不知道他是在隐瞒怕我们担心,还是真的想开了。” 说到这里,赵明焕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掏出手机,“对了,我预约了心理医生明天到家里来给思梁做测试,我再提醒他一遍。” 柳姝等赵明焕放下手机,才询问道:“我能去看看二哥吗?” “去吧。”赵明焕低着头给程芸曦盖了层毛毯,“你妹也回来了。” 柳姝一怔,程思南也回来了? 好久没见程思南,柳姝有些紧张。 她对程思南的印象还停留在博仪集团总裁办公室里,歇斯底里质问迟巍的场景,那是她和迟巍离婚的□□。 虽然当晚程思南被杨松送往寇时越的住处,可后来具体发生了什么谁都不知道。 再得知她的消息就是她前往意大利留学。 柳姝抬起下巴,在二楼与程思南打了个照面。 “表姐。”程思南的声音极为轻快,“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柳姝“嗯”了一声。 可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像是最普通的见面,像是每天都能见到,像是从小看大的妹妹突如其来的关心,一瞬间里令柳姝措手不及。 “表姐。”程思南走近了,“你来看二哥的吗?二哥这会儿正在换药,你待会儿再——” 话音一顿,程思南抿紧唇。 柳姝是个情绪不外露的人,虽然两人相识没多久,但程思南知道。她没见过柳姝双眼微红,神色悲伤的模样,看起来真的很令人心疼。 “怎么哭了?”程思南看她一会儿,似乎不确定她的情绪,半晌上手拍拍她,“没事吧?” 她这样说,柳姝才赶紧抹了一把脸颊,也没什么,眼泪一直没掉出来。 “没事。”柳姝吸了吸鼻子,抬头,眼神却闪躲,“你这段时间还好吧?在意大利适应吗?” “挺好的。”程思南察觉到柳姝话里的不确定,于是主动开口,“我怎么会不好呢?之前是我太年轻,容易受人蒙蔽,可一旦看清现实,我也不屑于纠缠。” “其实说起来,我有个请求。”程思南笑笑,“就当是一切都没发生过吧,表姐,你也只记得我好的那一面吧,把我丑的样子忘掉吧。” 在二十一岁那年,程思南喜欢上一个男人。男人生的美,一眼摄心魄。 可那人并非良人,她懂得及时劝退。 也知晓,只要她越来越好,年轻时的依恋终究会幻化成迷影。 柳姝最终还是没勇气面对程思梁,程思南告诉她,程思梁状态其实还好。 好像已经适应了现况。 实际上不适应也没办法。 回到临江公馆,柳姝开始收拾行李,她准备过两天回锦溪。 迟巍没看到,她趁他回来就把行李箱藏起来。 警/方派人来逮/捕迟珍那天,柳姝也在。 迟巍大约是预料到有事发生,一早把柳姝接到博仪。 柳姝问他:“什么事?” 迟巍说:“去了就知道了。” 柳姝没有待下去的心思,来博仪也是看在迟巍的面子上。她没有好好参观过博仪内部,拿了迟巍的卡随心所欲游荡着。 中间见过几次杨可欣,杨可欣都是一副恭恭敬敬的姿态。 柳姝也心安理得。 柳姝在交接部看到有关盛艺娱乐练习生的资料,硕大的时越个人资料吸引她的注意。 但她很快就放下了。 怪不得见不到他,原来去做练习生了,凭他那张脸,如果以后不出幺蛾子的话应该也能收获一众迷妹。 思考之际,博仪内部引发一阵骚乱。 有部门主管出来维持秩序,下面员工们坐着,安静如鸡。 有人手里拿着袋子,风风火火直奔办公室。看似无声,实际很大阵仗。 柳姝下意识里想到迟珍。 迟珍当然不会在公司众多人面前出丑,迟巍打电话给她,要她直接来地下停车场。 迟巍站在门口等她,修长的身影,轮廓清晰的侧脸,好似他一穿上这身西装,身上的漠然更多几分。 他说:“这是我给程思梁的交代。” 话音刚落,迟珍在另外一个电梯口现身,那是总裁办公室专用电梯,别人没有使用权限。 许久未见,迟珍就这么出现在眼前。 柳姝想着上次交手时迟珍气急败坏的话,突然发现自己很平静。 她那时说什么了? 她说柳姝是小门小户,在迟家该说的说,不该说的要闭嘴。 总之,场面挺尴尬。 如今,在光线不算亮丽的地下停车场,巨大的灰暗笼罩下,面目隐约带有一些憔悴。 迟珍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感情。 柳姝想,十几年前迟珍推迟巍进泳池的时候应该也是这个表情吧。 她还真是、心如蛇蝎啊。 柳姝走到她面前。 执法人员很默契得停下脚步,他们认得迟巍,知道迟巍是迟珍的弟弟,也是告发迟珍的人。 迟珍死死盯着她,盯得眼眸发红,突然就笑了一声:“你别以为你们赢了。” 她把柳姝和迟巍称作你们。 柳姝手指僵住,想起迟巍那晚的话。 迟珍当年是想害他来着吧?这次在车上动手脚也是因为派人监视迟巍,看到迟巍开着程思梁的车送柳行之去镇卫生室,误以为车子是迟巍的。 所以,她沦落至此可真是活该。 你凭什么要害迟巍呢? 柳姝靠近她,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到声音一字一句道—— “去你妈的。” 迟珍愣了一会儿:“你说什么?” 柳姝远离她,挑眉道:“好话不说第二遍。” ** 半夜三更,迟巍从床上醒来。 窗帘没拉,落地窗外有院里灯光通明的亮,照在地板莹白一片,璀璨地惹眼。 柳姝走的第三天。 迟巍起身,走进书房,打开电脑。给杨松打电话。 印象里迟巍是个工作狂,几乎从未请假。可是近来,不对,今晚是迟巍第三次交待工作事宜。 杨松:“迟总,您现在请假不合适。” “所以你是在安排我吗?”迟巍说,“你想看我一病不起就直说。” 杨松忽然意识到不妙,于是不敢多言,静静听着迟巍的话,然后道了晚安。 迟巍一夜未眠,只要闭上眼,就像是置身于电影院,全方位环形大屏幕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播放着有关他和柳姝的一切。 她身形纤瘦,爱穿黑色,所以显得更瘦,四年前她是光鲜活力的大学生,妆容化得干干净净,踏起滑板身影如风。 他第一眼记着的是她的腿吧,长而直,白且好看,阳光下裹了蜜一般。 后来那蜜色缠上过他身上任何一处,腰肢、脖颈、小腿…… 他着了火一样。 从生命受到威胁那一刻,迟巍就选择不再相信任何人。久而久之,他越来越压抑。柳姝的出现是照进他生命中的一束光,他愿意妥协。 换做柳姝之外的人物,谁都不会享受到属于他的温柔。 他的纵容,他的阴谋,化作一道隐形的线,被他偷偷地缠在柳姝的脚腕上。他宁愿柳姝自私一点,世俗一点,这样他也好收网。 可柳姝不是的。 她在他这里随心所欲。 他被吃得死死的。 ** 锦溪希望小学,教师宿舍。 李桃网购了些零食,让尚随帆开车从镇上捎回来,捎回来以后请他和罗阳一起享用。 罗阳咬着薯片趴在小课桌上看窗外。公 // 主 //号:Rise and shine 窗外风雨交加,雨滴似石头砸向一排排整齐规整的房屋。这边冬天不下雪,可雷雨不断,有时雨大到学生没有办法回家,只能在教室里窝一宿。 罗阳说:“幸好今天是周末,学生不上课,这雨下的也太大了。” 雨声里,柳姝撑着伞,迈着大步快速打开房门。 瞬间的功夫,湿润席卷灰色地面,立马迷蒙蒙一层。 她面无表情的穿过三个人中间,一言不发坐在凳子上擦拭小腿处迸溅的泥点。 尚随帆看她一眼,他现在不敢对柳姝放肆,语气自然令人难以捉摸:“这天还出去,找挨淋呢。” 柳姝停下动作,抬头看他,雨滴有溅到她脸侧,双眼水蒙蒙的,“吃东西也堵不上你嘴?” 尚随帆没作声。 门外有老焦敲门,开门之后又是一股冷风夹雨。 “这几天别出门了啊,往镇上的那条路中间山石崩塌了,路封了。” “啊?”李桃差点跳起来,“山石崩塌?泥石流吗?有没有人受伤啊?” 柳姝擦完泥点,转了个身,她前两天才回来,来时晴天,一路虽远却通畅。幸好早回来了,不然回不来了。 老焦忧心忡忡:“有人受伤啊,有一辆车埋在里面,两个人生死未卜,听说是辆崭新的车。” “天呢。”罗阳双手合十,喃喃自语,“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 柳姝很早就躺在床上,一时之间辗转反侧。她不承认是从临江公馆搬到木板床后不适应的后遗症,只能默默数着山羊,埋怨外面雨声巨大。 一股更近的震动声从枕头下面传来。 眼前黑蒙蒙的,柳姝弓起身子,从平整微硌的床板处摸出手机,是一个陌生的来电。 正犹豫接与不接,电话挂了。 没过几秒,电话又打来。 柳姝扫了一眼,接起来。 “夫人。” “杨松?”柳姝吃惊,“打电话做什么?” 杨松问道:“夫人,您见到迟总了吗?” 柳姝眉眼惺忪,背后是被雨水淹没的窗户,声震屋瓦,放肆qiaoda 着玻璃。 柳姝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杨松说:“迟总今天早晨乘坐M3702航班前往玉锦市,下午两点十五分落地。从机场到锦溪希望小学要四个小时,夫人您见到迟总了吗?” 柳姝半晌没回答。 杨松默了一会儿,缓缓道:“报道说锦溪镇今日大雨,有山体滑坡——” “嘟——嘟——” 电话被挂断。 …… 柳姝穿好衣服从床上下来的时候,房间里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李桃叫她:“姐姐,你干嘛去啊?” 柳姝怕了,朝她大吼:“别出来!” 她知道他们一定会拦她,但她必须得去。 车子在崎岖的山路上前行,柳姝透着朦胧的玻璃车窗,一刻也不敢掉以轻心。 这雨大的像是要把人淹没,道路一侧是山石沟壑,另一侧是万丈深渊,手指紧紧抓住方向盘,骨节捏到泛青,隐隐约约有水砸在上面。 一滴、两滴。 她忍不了了,拭了一把眼睫,湿热一片。 “迟巍。” “迟巍。” “迟巍。” 她连叫了三声迟巍,内心极度渴望有人能回应。 她一边开车一边拨打那个熟悉的号码,不知道多少通,都没人接。 柳姝觉得迟巍今天可能接不了电话了,但不安的感觉真的太强烈,像是山崩地裂,城墙倒塌。 她强忍着眸中热意开车,想尽快到山体滑坡的地方。 可车子承受不住超负荷的运载,最终在开出去一个小时二十分钟后熄火。 再也打不开。 柳姝从副驾驶处摸过雨伞,几乎是踉跄着从车里翻出来,她下车踹了几下引擎盖,在雨中咒骂几句。 可抛锚就是抛锚,她治不了。 车外冷风刺骨,柳姝裹紧外套,看到漆黑夜里很远很远处的一抹淡光。 柳姝贴着悬崖峭壁走,只希望不要再有山体滑坡的情况发生了,如果发生,请离她远一点。 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走下去,找到迟巍。 不管他,是死是活。 如果真的要有一人承受天灾人祸,柳姝希望那个人是她而不是迟巍。 世间万千,她不可能再遇到第二个迟巍了。 如果有机会,她一定要告诉迟巍—— 我远比你想象中要爱你。 她想求求自己。 不要再冷漠了,不要再逼自己放手。 …… 柳姝走了三个小时,浑身都湿透了。 等她站到山体滑坡现场时,看到一群施救人员里外几层包裹被碎石泥头掩埋的黑色车辆,心头一颤。 现场的情况远比她想象中要危险。 她拉住一名刚从里面替换出来的救援兵问道:“怎么样?人救出来了吗?” “车里两名年轻男士,一名一个小时前送往医院,另一名卡在座位里,情况不容乐观。” “你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吗?” “不知道。”施救人员眯了眯眼,满脸汗水雨水,“你是谁啊?你怎么在这里?” 柳姝眨了下眼,“我是家属——” “姝姝?” 很奇怪的,柳姝在某一刻,感受到了时间停止,耳膜好像被那么一声不确定的呼唤触碰到深处,长途跋涉的疼痛感,眼眸里的泪意顺势涌出,顷刻爆发。 过了一会儿。 身后的声音更近了些,连不确定性都消失几分。 “姝姝。” 柳姝一动不敢动,她觉得心脏被人扼住,在确定那声音来源后却又,突然被松开了。 她告诉自己不要哭,不要哭,竭尽全力忍耐着,肩膀止不住颤抖。 终于,有一双手扶着她的肩膀,轻轻掰过她的方向。 尘土雨水中夹杂了男人身上的冷香,柳姝抬起头,头发因为雨水的浸湿变成一缕一缕的贴在额头上,眼里都是水。 冰的。凉的。混在一起。 迟巍沉默几秒,忽略额角受伤处的疼痛。摸到她冰凉的手指,抬手拥住她,应着漫山遍野的荒芜和狼狈,他低着头,沉声说出自己憋了一路的话。 “不离婚好吗?我真的错了……” 话音刚落,柳姝忽然大哭起来。 她握紧指节,一拳一拳砸在迟巍挺拔健壮的肩上,闭着眼睛靠上去。 柳姝突然懂了,迟巍对她的不舍。 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拥她入怀的胆量和迫切。 你可以假装什么都不重要,什么都不在乎。 但总得有一个东西,可能是名分,可能是岗位,也可能是一个人,是你穷极一生也要抵达的远方。 那么这个东西,应该被叫做归宿。 迟巍总是不相信世界上存在真正的热爱与不舍,先爱的人先输,下场必定惨不忍睹。 但他又庆幸,上天对他有所眷顾,让他遇到柳姝。 让他生命完整。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鸟!谢谢看到这里的小可爱们,谢谢谢谢。 番外的话我就有人催更就写,没人催我准备再休息一下~ 连载期间不定时更新抱歉抱歉,所以下本《难挨》会全文存稿,已经存稿十万了(夸我,不是 新开了预收文《把未婚夫当作替身后》 辛沅跟了傅书年三年,默默无闻毫无怨言,方方面面深得傅书年满意 众人都道她是爱傅书年爱到没有尊严,才能忍受无名无份以及她那个死对头——傅书年前女友的多次作妖 傅书年和辛沅订婚当日,轰动宁城,人声鼎沸,往日背后里挖苦辛沅的人都不敢小瞧她了 订婚典礼开始之前,辛沅提出分手 傅书年沉下脸色,厉声警告:“想好了?不后悔?” 辛沅无比坚定:“分,一定要分。” —— 软香在侧久了,傅书年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都要给她名分了还要闹分手,怕不是欲擒故纵? 听说她在影视城拍戏,傅书年悄没声地开车来了,他看见辛沅戴着最喜欢的黄色围巾对着和他长相七分相似的男人开口道:“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那日看到你,我就知道我订不了婚了。” 傅书年心口憋得痛,烟灰落到手上都没出声。 众人都道辛沅对傅书年一见钟情,一夜终身。 傅书年忘了问辛沅,到底看上他哪了? 是那张和前任相差无几的脸吗? —————————————————— 大家多多收藏哦! 另外本文会换回原名《宠溺不惊》 可以再给大噶求个作者收藏吗? 终于正文完结啦!呜呜呜 留个评论吧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