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下载尽在https://www.256zww.com--- 256中文【】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宠爱(强制爱之二) 作者:拓人  文案: 年仅十六岁的艾茵拥有法国贵族血统,以清灵出尘的绝色容貌风靡全球,他的演奏更赢得「小提琴天使」的美称。 自从成为艾茵的贴身侍从及保镖后,他就决定要好好呵护这出身名门却异常寂寞的搪瓷娃娃。 然而,在台上颠倒众生的天使私底下根本。是个难缠的小恶魔! 他总爱趄四下无人时赖在他身上,更偏爱在三更半夜时爬上他的床。 就算如此,他仍不忍苛责这小家伙过分亲昵的任性举动,只有再三告诫自己: 这不过是身为独子的他渴望兄长宠爱的表现罢了他总是仗着主子的身分用尽各种借口与凌是流形影不离,可这个木头保镖不但没觉他的爱意,这会儿还帮腔游说他陪赞助商的千金出游?他才不要浪费时间应酬别人呢! 除非.. 01 法国 巴黎 飘着细雪的圣诞夜,马路两边的店家为了欢祝节庆而张灯结彩,大半的商店虽已打烊却仍亮着灯火,高高的路灯透出橘红的亮光,在漆黑的夜幕中映照出上个世纪遗留下来的古典雅致灯罩,街道两旁的行道树上除了些许洁净的初雪外,树稍上还挂满了五颜六色的霓虹灯,让整个区域更显得热闹非凡。 白天渺无人烟的国家音乐厅外此刻挤满了人潮,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将略嫌狭窄的街巷挤得水泄不通。 这里的每一个人,不论是巴黎市的市民,抑或是法国其他地区远道而来的国人,甚或是自其他国家飘洋过海来到此地的人们,全都是为某一个人而来的。 在音乐厅厅外和全巴黎市街的看板上,都贴着此人的海报。不,应该说是前几天还贴着的,因为现下放眼过去,所有的看板都只有白茫茫一片。 这些海报才刚张贴出去就被人偷偷撕走,收到通知后,工作人员隔天就再度补上,但才刚张贴完不到半个钟头,就又收到海报不翼而飞的消息,让负责张贴海报的人员烦不胜烦。 最后,即使承办音乐会的公司公开将海报贩售,也因供不应求而无法制止这些疯狂痴心的乐迷们悄悄地将他们心中的天使收藏起来。 他就是全法国……甚至是全世界乐迷心目中的“天使”——艾茵·里胥特·冯·兰德尔,是一位年仅十六岁的法籍少年。他墨绿色的眼珠像是珍贵的高级猫眼石,在深绿色中透着一潭勾魂摄魄的青色魅力。洁净的粉额下是小巧而高挺的鼻梁,樱桃般红润的薄唇则为他的美貌带来一丝天真的稚气;白里透红、凝脂如雪的完美肌肤,更是衬得一头云发柔软而乌亮。 覆盖在柔嫩粉颈上的是过肩的直长发,这是许多女性梦想中期盼能拥有的秀丽发质,而若非这种比起东方人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发色,在他身上压根儿看不出他拥有一半的中国血统。 他精致、脆弱得像是个水晶玻璃,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碎裂。就是那份圣洁得仿佛与世隔绝的美,让全世界乐迷为之痴狂。 拥有法国贵族血统,出身小提琴世家的优势,加上一身天才的才气,他很早便在乐坛上大放异采。 十九世纪初期,乐坛上曾出现一位有史以来惟一能将小提琴的技巧发挥到淋漓尽致的小提琴鬼才尼可罗·帕格尼尼;传闻他是因为将灵魂出卖给恶魔,才换得这超越人类极限的惊人技艺;而艾茵·里胥特·冯·兰德尔则被乐坛赞誉为小提琴魔术师帕格尼尼的附身或转世。 被喻为小提琴之神帕格尼尼再世的他,从外表看起来完全看不出这副纤细的身躯里竟有这般强劲的力量,能以极致高超的技巧将帕格尼尼如豪雨风暴的风格活生生地在舞台上重现,而在同时,却又融入一道高洁而神圣的光芒;平时只是一个纤细沉静的美少年,但一将小提琴架上肩头时,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总是能将为他而来的听众带往只有梦境里才可能出现的美妙天堂。 魔力与精灵的最高极致——这是乐评家最常用来赞扬他的话。 “小提琴天使”是乐迷们给他的称号,他被喻为属于世界的天使,年纪轻轻就受获英国爵士的封位,在法国人心中,他更是无可替代的“国宝”。 许多原本对古典音乐一窍不通甚至毫无兴趣的人,就是在听见艾茵的小提琴演奏后,才一头栽入这个他们本来陌生的世界。 现在,就在音乐厅外头,来自世界各地、成千上万的人们就是为了他的圣诞独奏音乐会而来。 “幸亏我去年就预订了,否则根本买不到票呢!”一名身着及膝大衣的年轻女孩宝贵地紧握手中的入场券。 “对呀,现在连黄牛票都买不到了。” 她的同伴也一样,珍惜地捏着手上价达五百法郎的门票,而这还算是相当后面的便宜座位呢!站在准备入场的队伍当中,生怕一个闪失弄丢了它。 “没办法呀,谁教艾茵一年中大半的演奏会都在国外巡回,只有圣诞节和新年会待在国内举办独奏会嘛。” “唔,我好希望他能多在国内举行音乐会喔!一年只有这几天有机会听到他的现场演奏真是太残忍了。” “对嘛!那么神圣的天使……”女孩语气中充满了陶醉,“真不想跟其他国家的人分享,艾茵是只属于我们法国人的天使!” “就是说嘛。虽然很高兴艾茵的魅力能风靡全世界,可是我还是希望他能只在国内举办演奏会。” “每年等这几天真是痛苦!” “你知道吗?我的男朋友因为没买到票,还难过得差点没办法去上班呢!” “好可怜喔!幸好我有买到,我看下一次也记得要先预约,不过还是要看运气,不知能不能买到票。” 诸如此类兴奋的交谈,在音乐厅走一遭比比皆是。 * * * 后台,每个奔来跑去的工作人员正忙得焦头烂额,一个有着棕色长发的年轻女孩突然从休息室中白着脸跑出来。 “不……不好了!”她紧张得拉住一名年约三十上下,看起来就是精明能干的女子,“巴顿小姐,艾茵刚刚忽然说他不想出场!” “什么?艾茵这孩子又……”蜜雪儿·巴顿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紧张得快掉出眼泪的女孩子点点头,“这里交给我,你去忙别的吧。” “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她立刻一溜烟地跑到一个猛喊着缺人手的工作人员身边。 才踏进休息室一步,蜜雪儿就深切地感受到一股不寻常的怒气。 “艾茵。”她看了眼对着镜子瞪眼的美少年,心想他的性格要是能跟外表一样完美的话该有多好,“你又在闹脾气了?” “闹脾气?”他冷哼一声,但这像少年又像少女、不低不高而深远又撼动人心的声音仍是好听得不得了。“我只不过是不想出场而已。” “为什么?我们之前不是都说好了吗?” “什么嘛!明明是圣诞节,我为什么非要拉什么小提琴给一群不认识的人听?”艾茵转过头来,眼神中透着不满。“因为这是你的独奏会呀!”蜜雪儿耐心地解释:“就像上星期的那一场音乐会。” “可是今天是圣诞节,应该要跟家人或……喜欢的人团聚才对,我却要在这里拉小提琴?” “令祖父会在场上啊,他不是一向都在最前排听你拉小提琴?” 身为艾茵的经纪人,她的任务除了替他安排所有的行程外,还包括在这种时候适时地安抚闹情绪不想上台的他。 “可是是流却听不到我的小提琴!”他噘起嘴,外表还像个半大不小的孩子,那模样有说不出的惹人怜爱。 “那是因为他是你的保镖,在演奏会时必须负责你全场从头到尾的安全,有他自己必须坚守的岗位呀!” 蜜雪儿虽然嘴巴上劝着,却也明白艾茵根本不会听自己的话,看来还是要麻烦艾茵的贴身保镖出面才能解决问题。 凌是流,祖籍台湾,因缘际会之下成为艾茵自八岁开始的贴身侍从,但与其说是保镖,还不如说是贴身仆人,因为他几乎一天二十四个钟头都与艾菌在一起,原因是艾茵除了他之外,打死也不愿让其他人碰他。 因此,在无可奈何之下,凌是流只有身兼保镖与侍从两职。 “我不管!我要是流也在场,不,是在我身旁听我的小提琴!”他眨着冰绿色的美眸任性地要求。 “凌先生现在正在工作中,你要他如何分身兼顾两方?” “他不来的话我就不上台!” “艾茵……” “好啦!拜托你嘛,蜜雪儿。” 用耍赖的行不通就换成软性要求,艾茵充分地利用与生俱来的优势,对忍不住伸手压住太阳穴的蜜雪儿绽开一抹动人的微笑。 在艾茵·里胥特·冯·兰德尔的身上,很不可思议地竟看得见一般人所谓“神的恩宠”,纵使他的行为再怎样任性狂妄,吃过亏的人却从未因此记恨过他,甚至连那么一丝丝的反感也不曾有过;就像能感化人心似的,所有负面的情绪总是在他一抹浅浅的微笑下消弭无踪。 拗不过他的哀求,蜜雪儿总是只有退让地顺了他的心意。 “好吧,我去帮你说说看,不过像平常一样,我可不能保证凌先生能抽空过来。”她耸了耸肩,终究还是让了步。 “谢谢你,蜜雪儿。” 给了她一个有如天使般纯真高洁的笑容后,艾茵总算是心甘情愿地坐回化妆台前,让刚进门的化妆师为他准备登台。 不过是一个淡淡的微笑,不过是被那迷人的绿色眸子回以一道感激的光芒,蜜雪儿就觉得在这圣诞夜里,即使抛下家人和男朋友来工作也是值得的。虽然经常被艾茵的任性弄得头昏脑胀,但只要一看到那纯洁可爱的笑颜,她的怒气就会在不知不觉间消失无踪。 * * * “什么?不会又来了吧!”像是想叹息却又出不了声,负责兰德尔家安全的首席护卫里多瞪着手上的通讯器。 (真的很抱歉,可是艾茵说如果不这么做,他绝不登台。) “知道了,我会想办法派他过去的。” (那就拜托你了。) 听到通讯器那头收线的声响,身为安全系统总负责人的里多,别无选择地重新调度所有的安全人员,头痛不已地做临时的调派,然后才通知负责大门警备部分的凌是流到后台的休息室报到。 在兰德尔家工作了那么多年,他早该想到今年也逃不过艾茵少爷的任性才是。去年、前年、大前年,自从凌是流开始担任警卫的职位以来,似乎每年的圣诞节和新年都发生过相同的状况。 本以为随着年龄的增长,艾茵少爷的性格会渐趋稳定,但看样子是他太高估自己的推断能力了。也罢,都已经是半百的年纪了,在这行也剩不到几年的工作日子,就趁现在找一下接班人好了。 就在里多为自己的工作前途和兰德尔家的安危问题烦忧时,接到命令的凌是流快步地往休息室迈进。 * * * 一听到敲门的声响,艾茵立刻挥开还在替自己上妆的专属化妆师,跑到门口开门。 “艾茵!” 这让专心为他着颜色的化妆师吓了一跳。 一打开门,艾茵立即看见自己想见的人。“是流!” “艾茵少爷,你找我有事?” 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变化的凌是流,双眼木然地瞧着蹦蹦跳跳冲出来开门的少年。 纯正的东方血统让他拥有一双和头发同色的黑眸,端正而略带粗犷的长相更是衬出他眼瞳中那抹精锐的英气,挺拔高挑的身材更因职业的关系,磨练出一种精悍而沉着的气息。 “对!陪我。” 他兴奋地拉住他的手臂,就要往休息室里拖。 要拖动一个身高足足高上自己近十公分的男人并不是容易的事,所以即使艾茵使出全身的力量,还是拉不动站在门口就是不肯多踏出一步的凌是流。 “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艾茵少爷。你之前答应我今年不会闹情绪,要乖乖的登台演奏的,不是吗?你应该从窗口看到成群的观众了吧?他们全都是为了你一个人而来的,你要是不上台拉小提琴的话,就太对不起他们了。” “可是,我只想拉给你听嘛!” “艾茵少爷!” “观众干我什么事?我本来就不曾为他们演奏过。” “但他们都是为了听你的小提琴而来的呀!” “哼,我才不管呢!” 任性、骄纵、恣意妄为,这些词简直就像是为了艾茵而想出来的,和外在给人的形象可说是完全相反,私底下的艾茵简直就像个小恶魔似的让人头疼不已。 “艾茵,再不快上妆的话,会来不及的。”身后的化妆师看了眼壁上的时钟,忍不住催促道。 “你就不要为难化妆师了,艾茵少爷,请快回到座位上去。”凌是流说着,轻松地摆脱艾茵烦人的纠缠,并将他推到化妆师面前。 “好,那你要答应我,待在舞台旁边看我拉小提琴。” 艾茵还是伸手拉住他,生怕他逮到机会就会溜回工作岗位。 “艾茵少爷!” “好嘛!不然我就不拉了。” 艾茵清楚撒娇这一招比起耍赖更有效。 “我明白了。” 这是无奈之下做出的选择,并且凌是流比任何人更清楚,到头来他只有这一条路可选。 两人的拉拉扯扯看在化妆师眼里也只是会心一笑,打从她开始担任艾茵的专属造型师开始,类似的剧码在她眼前上演的次数,多到让她早已习惯。 这或许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毕竟,凌是流是艾茵认识的第一个年纪最相近的同伴,虽然两人的年龄相差了七岁。 在此之前,围绕在才气纵横的艾茵身边的,一直只有一群为了他的才华而围靠过来的成人,加上他是兰德尔家的独子,旁系也没几个年龄相仿的兄弟姐妹,在凌是流成为他专属的随侍前,他可说是连一个朋友都没有。不,说得更夸张一点,在那之前,他的字典里可以说并没有朋友这个词汇。 这也难怪了,因为会接近他的净是些为了他的小提琴才能而来的大人们,再说得更难听一点,那些人都是因有利可图才像蜜蜂围绕花朵般靠拢过来的。 在懂事及有机会了解到何谓与人相处之道前,他幼小纯真的心灵已被四周利欲薰心的贪婪蒙上一层黑暗的影子。 而在这个时候闯进他空虚世界的,就是因缘际会来到他家,并成为他贴身保镖的凌是流。 对艾茵而言,凌是流是他第一个认识的朋友,也是惟一一个获得他百分之百信任的人,更尤甚者,在旁人眼中,他更进一步地视他如自己的兄长。 对于先前只晓得寂寞滋味的艾茵来说,孤寂的生命中突然出现这么一位比家人还亲密的人,也难怪他会对他如此依赖。 “艾茵,时间到了,准备上台 !” 经纪人蜜雪儿匆匆忙忙地跑进休息室,给了凌是流一个抱歉的眼神。 要是她能好好约束艾茵的任性的话,就可以为他人减少许多麻烦。不过可惜的是,一面对艾茵,她知道这根本是不可能的。 * * * 不仅音乐厅内座无虚席,就连厅外的广场上也是万头钻动。 这些买不到票,无法进场直接看到艾茵的忠实乐迷们,只好直直盯着广场上两个大型现场转播萤幕,在飘雪逐渐积厚、冷得让人不由自主发颤的夜里,着迷地凝视着他们心目中完美圣洁的天使。 虽说相当多家的电视台也有现场直播,但这些观众宁愿缩在寒气逼人的广场上,也不愿回温暖的家看转播,为的只求能和他们所爱的天使更加接近。 音乐厅内,示意演出即将开始、忽然转暗的灯光让听众顿时鸦雀无声,并屏气凝神地期待着表演者的出场。 耀眼夺目的舞台灯光瞬间照射出一片光亮!风靡整个世界的小提琴天使艾茵·里胥特·冯·兰德尔,身穿一袭和他的形象符合的白色燕尾服,在成千上万听众们的掌声和殷殷期盼下,从深红色的幕帘后方缓缓出场。 碧绿如深潭的深邃美眸,一出场即抓住所有在场人士的注意,超乎感官知觉的震撼教人看得几近忘了呼吸。 掌声欢动,在这环音效果极佳的音乐厅内更显得雷霆万钧。 乐迷们毫不吝啬地给予掌声,在不到三十秒钟的试音结束后,艾茵将小提琴架上盖着一块白绸缎的肩头,举高右手的弓弦,在现场及透过转播数十亿万人的注视下,正式开始他的小提琴独奏会。 正如艾茵圣纯的气质,优美而幽雅的音符从指尖和琴弦间涓涓流泻,时而急遽、时而徐缓,激越有如穿云破日、柔顺犹若细流和风,只是几条琴弦的缭绕合鸣,就让全场无数的听众沉入另一个只有乐声的奇妙空间。 一曲塔帝尼的“魔鬼的颤音”,将其怪异的美感表现得淋漓尽致,虽是优美得有如仙音天乐,却教人意识到隐隐的惧颤。 当第三乐章的颤弦随着乐声流入听众的耳际时,所有聆赏着演奏的人们皆不由自主地感受到灵魂的震颤。 艾茵的小提琴就像是施过魔法,轻易地让所有的听者陷落,来到一个除了乐声之外就什么也没有的忘我世界。 然而…… 有一件事是沉醉在琴音中的乐迷难以发现的;借着来自天上的音韵惑动全场,艾茵的视线却未投向那些为他着迷的观众身上。 从第一个音开始,他的目光就只锁定藏身于幕帘后方、也注视着他的凌是流身上。 这是只为你而举办的演奏会。 艾茵炽热的眼神中露骨地传递着这个讯息,在他的眼中看到的并非底下千万为他而来的听众,而是咫尺身边却总是不解风情的凌是流。 维持着这种心情,艾茵的小提琴声再次带给听众们广大的感动与震撼,虽然从没有人晓得他的琴声是只为一人而发。 02 又是一场如预期中获得盛况空前成功的演奏会,艾茵抱着愉悦高昂的情绪回到休息室,原本不怎么想理会那些为他欢呼喝采的掌声,一抬眼却看见凌是流一个略带责备的瞪眼。 “谢幕是基本的礼貌。”在看到艾茵喊累并耍脾气地黏在休息室的皮椅上时,凌是流面无表情地催促着他。 “可是,我已经没什么体力了嘛!”他试图动之以情。 “至少要撑完最后三首安可曲才能休息。”毫不留情地下着命令,此刻他比蜜雪儿更像艾茵的经纪人。 “但是……” “你乖乖上台的话,我会请老爷准我一天假!带你到想去的地方玩。”他的口吻一转,硬中带柔。 对付小孩子,给“糖果”诱哄是最好的方法,至少这个方法在艾茵身上是屡试不爽。 “真的?!你可不能食言喔!”艾茵原本已垂下的双肩马上挺直,眼中也绽放出熠熠光彩。 “嗯。” 一反先前的扑克脸,凌是流带着淡淡的笑容。 十六岁的年纪,还是个爱玩乐的孩子才对啊!却总是将艾茵局限在这种除了小提琴之外还是小提琴的世界,也难怪他会喜欢闹闹情绪。 深知自己得到艾茵全部的信赖,凌是流也最晓得什么办法劝得动他。 “好棒喔!” 果然,艾茵不但乖顺、高兴地接下诱饵,还蹦蹦跳跳地拎着小提琴又冲回台上。 没办法,他就是怕是流生气,而且,工作狂的是流难得自愿要带他去玩,他怎么说都要把握这个机会。 可以说是托凌是流的福吧,聆赏这场音乐会的听众因此而有幸得到三首该得的安可曲之外,又因艾茵一时兴起而额外赚到两首临时附上的乐曲。 * * * 每每在演奏会过后的当夜,艾茵一回到饭店或住宅都是精疲力尽地就往床上一躺,自然今天也没例外。 “艾茵,想睡的话要先起来换睡衣。”摇摇将脸埋在柔软被褥中的艾茵,凌是流的语气里没了在外头的客套。 这是艾茵与凌是流的约定,只要是两人单独相处的场合,绝对不准加上少爷这个称呼。 其实艾茵本来的要求是不管对内对外都要凌是流直呼他的名字,但清楚自己身份的凌是流硬是坚持至少在有他人的场合中要加上敬称,说不动他的艾茵在闹了多天的脾气后,也只有无可奈何地接受这项决定。 “嗯……帮我换……”艾茵动了一下,但还是偷懒地赖在床上。 “艾茵!” “好啦……” 听出他的语调中隐含一丝愠意,艾茵只有乖乖起身在他的监督下换上丝绸睡袍。 将被艾茵赌气地揉成一团的燕尾西装稍稍抚平,凌是流转身将套上塑胶套的西装拿出卧室,挂在连接卧房的迷你会客室的衣架上,准备交给佣人处理。 “是流!” 他的背影才从卧房门口消失没几秒钟,就传来艾茵不安的呼唤。 “怎么了?” 匆忙地回到房里,他发现艾茵已经赤着脚跑到门口。 “我以为……你已经回自己的房间了。” 带点羞赧的细微声音从艾茵口中逸出,凌是流微微弯下身子才听清楚这细如蚊蚋的话语。 “我会陪你到你睡着的,可以吧?” 宠溺地叹了口气,他伴着艾茵回到床上。 “嗯!”得到承诺后,艾茵才放心地在床上躺下。 虽然并非每天,但艾茵经常缠着还有工作在身的凌是流要他无论如何都得陪着他直到他入眠;而凌是流也只当这是艾茵的撒娇方式之一,总是不多话地坐在床边,直到听到他稳定的鼻息传来为止。 “是流。” “怎么,还不睡呀?” “不是啦!我只是想问你,你喜欢今天的演奏会吗?”他抬眼,看见凌是流的眼中有着一如往常的认真。 “当然,很有你的风味。”他淡淡地点着头,给了一个肯定的微笑。 “太好了。”这个回答让艾茵浮现幸福的笑容。 “那你自己呢?满意今天的表现吗?” “是流喜欢的话,我当然也喜欢 !”他理所当然地答道。 “艾茵,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晓得该如何向他明确地表达自己的意思,凌是流只有深深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是流。”他出乎意料的叹息令艾茵不由得紧张起来,还从床上跳了起来。 “没什么,你睡吧!”轻轻地将艾茵再压回床上,替他盖好掀开的被子,凌是流苦笑地摇了摇头。 该怎么说艾茵才会明白呢?他希望的是,艾茵能打从心底喜爱自己的小提琴,并非每回都从他身上得到肯定。 不过,他也晓得那是非常困难的事。 在他刚进入兰德尔家时,八岁的艾茵就像个缺乏喜怒哀乐的玩偶般每天练习着小提琴,美得撩动人心的脸上只有空洞的眼神和虚幻的表情,惟一拥有的就只是超群的演奏技巧,在四周人们的野心与贪婪下,他整天面对的除了小提琴、钢琴及乐理的指导教师外,就只剩空荡荡的音乐室。 艾茵给他的第一印象,是个只有漂亮外表,内心却空无一物的洋娃娃。 只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孩而已,因为恰巧生来有着超越凡人的才气,艾茵的童年就这么被周围的人给剥夺。 太可悲、太可怜了!“小提琴神童”这光芒万丈的名号夺去他原该有的快乐,这让当时不过才国中生年龄的凌是流下了决定,想要好好和艾茵相处,甚至成为他愿意开放心胸信赖的人。 有一段很长的时间,艾茵对待他就像对其他的人一样充满敌意。这也怪不得艾茵,因为在此之前,所有接近他的人都是别有用心的。 但耐心是凌是流自认最大的优点,不管艾茵对他的友善表现出排拒或极端厌恶,他从来都没有过放弃的念头,而经过他不断的努力后,终于得到他想要的信任与依赖。 不过事情会变得这般极端倒是在他意料之外,他是想成为艾茵愿意相信并依靠的其中一人,并非惟一一人;或许是因艾茵的双亲过于早逝又没留下兄弟姐妹陪伴他吧,因此,他成了艾茵惟一亲近的人。 艾茵相信他比相信自己在世上惟一的亲人祖父更甚,只要是他说的话他都照单全收。而凌是流也因自己是个独生子,所以当艾茵将他当成兄长依靠信赖时,他也索性当自己多了个可爱的弟弟。 凝视着那躺在宽大床铺上的纤细身影,在月光的映照下更是显得白皙柔弱,他不由得爱怜地伸出手,为刚入睡的艾茵拂去一绺垂在眼睑上的浏海。 那含着微笑的睡脸看起来是那样惹人怜惜,带着宠爱的轻笑,凌是流离开了房间,却没有发现自己眼中的情愫早已非自认的手足之情,而是更深邃、浓烈得让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感情。 * * * “老爷,您找我?” 凌是流走进兰德尔家主卧房旁的附设书房,看着端坐在书桌前的兰德尔侯爵。 虽然美其名为侯爵,但爵位这种东西在本世纪初时早已形同虚设,不过倒是因此而继承了不少的祖产,加上兰德尔家族和许多在政经及艺文界的关系人士有所来往,经济上从不虞匮乏。 “是流,坐吧!”兰德尔侯爵指着陈列在一旁的皮质沙发坐椅。 “谢谢您。” 凌是流毫不客套地在皮椅上坐下。 这个老爵爷虽然一脸严谨,但对待为他工作的人却是亲切有加,尤其像凌是流这种资深的员工更是受到礼遇。 “请问找我有什么事?”他坐定后问道。 “嗯,有件事可能要请你帮忙。”兰德尔侯爵捻了下理得整整齐齐的白色胡须,神情一反常态地略显浮躁。 “是……” “你知道艾茵今年几岁了吗?” “十六了吧?”他不晓得侯爵问这个做什么。 “对呀,才十六岁而已。” 看样子兰德尔侯爵并非因遗忘而发问,从他满腹心事的神情就看得出来。 艾茵是他在这世上惟一的亲人又是最疼爱的孙子,没有理由连他今年几岁都忘得一干二净。 他叹一口气,继续喃喃自语:“实在是有点早,不过……” “老爷?”看他自言自语地说着话,凌是流猜不透他叫来自己的用意。 “你记得菲莉妲·坦特·卡斯理吗?” 本来处于沉吟状态的兰德尔侯爵在听见他的叫喊后,顿时清醒过来似地转回头,然后将突如其来地将话题转到毫无关联的方面。 “菲莉妲小姐?当然记得,是艾茵少爷上个月在德国举办演奏会时的最大赞助者的千金。” “对,卡斯理家同时也是目前所有乐器经销商的龙头。” “是的。”凌是流仍是一头雾水。 他完全摸不清兰德尔侯爵为何突然间又将话题转到这方面,更不了解他找他来说这些表面上看起来不相干的问题所为何事。 “我刚提过菲莉妲小姐的事吧?” 凌是流点点头。 “她今年只比艾茵大一岁而已。” 所以呢?凌是流听得更加胡涂。 “日前,卡斯理先生曾跟我提过,菲莉妲小姐似乎对艾茵非常有好感。” “咦?” “应该是那场音乐会之后的事吧!”兰德尔侯爵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看向窗外,“听说菲莉妲小姐跟他提过许多次,一直希望能有机会再见见艾茵,而卡斯理先生则认为让他们两个先认识认识一下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这是……” “也就是说,他认为如果能撮合艾茵和他的女儿,对兰德尔和卡斯理两家而言都不是坏事。” 凌是流瞬间明白一切。 现在他终于弄懂兰德尔侯爵拐弯抹角说了这么一大圈的意思了;兰德尔家有着世袭小提琴家的美名,而卡斯理则有乐器经销商的事业,假使这两家能因某个原因结合,想必对双方的事业都有相辅相成的益处。 而能结盟两个家族最好的方法,不外就是“婚姻”这个媒介,加上现下卡斯理家的千金对兰德尔家的少爷有相当的好感!这个办法自然就成为两方考量下的最佳选择。 没错,如果是为艾茵着想的话,这不啻为最理想的未来。 “可是……” 蓦地,凌是流发现自己不知怎地心口一紧,一时间竟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你也觉得现在谈这种事太早了点吧?”兰德尔侯属倏地转过头来,因为他没听到凌是流有任何回答。 “我……”虽然像是顾忌身份而欲言又止,但凌是流实际上却是惊诧于明白自己是因过于震惊而无法言语。 “没关系,我想听听你的想法。”他认为广纳建言是最重要的,更何况他是和自己孙子最亲近的人。 凌是流怔了一下!“毕竟艾茵少爷才十六岁……”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无声地喟叹着,兰德尔侯爵拉了拉衣襟,“再说艾茵的个性你也是知道的,他最讨厌别人替他暗中安排些有的没的,不是吗?” “这……” 他打断他的发言,继续道:“所以我才希望你能帮忙,假如哪天卡斯理先生真的带了菲莉妲小姐来见艾茵,拜托你劝一下他至少要以礼相待,不要得罪他人,尤其在对外场合必须更加留心,毕竟艾茵最听从你的话。” “老爷——” “这件事我也只能拜托你了,因为这事要是由我来说,艾茵肯定连一个字都不会往心里摆。”叹了口长气,他走到凌是流身边,伸手按住他的右肩,“先不说之前给你添了多少麻烦,连这件事都要麻烦你,实在很不好意思,可是你是我惟一能托付的人了。” 只要是有关艾茵的问题,府中上下都知道只要找凌是流来处理,百分之百都能安然解决。 “我明白了。”他僵直地点点头,旋即以工作为借口而告退,然后在兰德尔侯爵欣慰的点头下,转身离开书房。 * * * 音乐室里传来一阵阵如流水般的小提琴声,从书房告退的凌是流快步走向艾茵还等着他的练习室。 菲莉妲·坦特·卡斯理小姐……在他印象里,她是位气质高雅的千金小姐,个性上虽然有些骄纵,却不至于过分狂妄,而她的骄纵充其量只可说是富家子女与生俱来的那种任性气质吧! 外表内在算是相当完美,家世背景也无可挑剔,加上卡斯理与兰德尔两家若能结合只有好处,这项预设的婚姻可说是无懈可击。 对艾茵而言,这的确是个没什么可挑剔的婚姻,只除了两位当事人现在稍嫌年轻外。 “是流!” 凌是流踏进练习室时!刚巧艾茵结束了前半段的练琴,一瞧见他的身影立刻像只小兔子似的蹦蹦跳跳跟了上来。 还只是个孩子啊! 看着撒娇地溺着自己的艾茵;凌是流感触极深。 “爷爷找你有什么事啊?” “没什么,例行公事罢了。”在对方还没正式登门造访前,他不打算扰乱艾茵的心情。 “喔,我还担心发生什么了呢!例行报告平常不都是一个月才一次?害我刚才一直在想爷爷到底有什么事。” “所以刚刚的琴音才会这么凌乱?” “听得出来?” “当然 !你当我在你身边待多久,听了你多少年的演奏?”他伸手摸摸艾茵的头,像是个宠爱弟弟的兄长。 “不愧是是流!”说着,艾茵冷不防趋前抱住他。 “艾茵!” 吓了一跳的凌是流退了一步,让动作跟不上他的艾茵扑了个空。 “有什么关系,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不满他一副想逃之夭夭的模样,艾茵抬起头来别扭地嘟起嘴。 指导教师一周只来一次,其他时间则由艾茵自己督导自己,而那名每周三来此的教师,并不是来教授艾茵小提琴或钢琴,而是传授一些乐理知识而已;在发挥乐器的技巧方面,艾茵早在五年前就胜过所有指导他的教授们了。 “你啊……”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的凌是流深深叹了口气,摊摊手无奈地任由耍脾气的艾茵再度向前一步抱住自己。 温暖的气息吹拂在他耳下的动脉处。 或许是从小缺乏双亲的拥抱接触,艾茵显得对和人搂搂抱抱这个举动有种超乎常人的渴望,只要一逮到机会就会设法溺在凌是流身上,像是个渴求他人宠爱的孩子一般。不过较奇特的是,艾茵似乎只喜欢往他身上靠,连对自己的祖父也不曾表现得如此亲昵,也许是因为他是他最信赖的人吧! 才这个年纪未来就已被人掌控,他不禁怜惜地轻抚他柔软的黑发。 “怎么,你有心事吗?”突然抬起眼来的艾茵问道。 不晓得究竟是他表现得太过明显,抑或是艾茵对他的心情能完全掌控,自认并没有将心底混乱想法表现出来的凌是流不由得苦笑起来。 “没什么,你该去练琴了。”有些时候,艾茵还真是出乎他意料的敏感。 “那你要待在我身边才行!不然的话我又会胡思乱想,练了也是白练。”调皮地轻吐着舌头,艾茵抓着他往练习室里走。 “是,我知道了,艾茵少爷。”明知艾茵讨厌自己这么称呼他,他故意加强“少爷”两字的音,如愿地从艾茵脸上见到不高兴的表情。 曾经十足认真表示过“你在我身边我才能安心并专注拉小提琴”的艾茵,就像是要贯彻自己曾说过的话似的,只要凌是流一离开他身边,他的情绪就像受到电波干扰的电子仪器般不稳定。 因此,为了能让艾茵提升效率,在他练琴的时候,凌是流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待在他身边。 03 夜晚,收拾好一切之后,凌是流正要上床就寝,当他才刚把被子掀开时,一阵细微的敲门声传进他的耳里。 悄悄地叹了口气,他毋需询问就晓得这个时间会来打扰他的人是谁。 “进来吧,艾茵。” 他的话尾方落,穿着薄薄睡衣,一脸欣喜的艾茵就推开房门毫不客气地跑进来。 “你呀,至少要披件袍子再过来嘛!” 看了眼他那身轻得像是没重量的睡衣,凌是流轻轻地吁了口气,语气里是疼惜大于责备,他起身让面带笑容的艾茵一骨碌地钻进自己的被窝里。 “就在隔壁而已,有什么关系。”将脸埋在他的枕头上说话,艾茵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 “就算是隔壁还是有点距离,长廊上有风你也是知道的呀!” “我才没那么脆弱呢!”闷着头,他发出颇为不满的抗议。 一般而言,佣人或保镖之类的人应当是住在主屋前的独立楼房里,只有凌是流例外;这全是因为艾茵的坚持和固执,让本来在楼房里住得自由自在的凌是流,被迫搬到紧邻他隔壁的房间,为的就是艾茵喜欢往他人床上扑的坏习惯。 这或许是艾茵需求他人体温的另一种表现方式吧!除了动辄就往凌是流身上靠,然后抱住他之外,他最常做的就是在夜阑人静时,像突击队似地侵入他的房间,然后理所当然地钻到他身旁安睡。 “不过你的身体在发冷,不是吗?”摸摸他的手确定是冰冷的之后,凌是流连忙将棉被拉盖过他的肩头。 “那你就不要一直罗唆,赶快上来,被子暖和了我不就也不冷了吗?” 看着只知道忙着将自己塞到棉被里,人却还在床边东忙西忙迟迟不肯上床的凌是流,艾茵不禁发出不满的催促。 “我得先帮你准备外衣或袍子,免得你明早起床时着凉呀!” “不用啦,你赶快过来嘛!”整个人缩在被子里,他侧着脸不悦地看着人已经走到门口的凌是流。 艾茵忍不住双手叉腰,叹出一口极端无奈的气,凌是流拢了拢垂在眼前的头发,搔了搔颈子后方,只好转过身走回床边。 到头来,他还是只能顺从艾茵的任性。 “是、是,我明白了,艾茵少爷。” “不要那样叫我啦!你明明知道我会生气的!”深邃的绿眸燃出一丝淡淡的怒气,而上方的柳眉则微微挑起。 “好啦,艾茵,你得赶快睡了,不然要是火气大长出痘子,我可是会被巴顿小姐叨念的。” 身为艾茵的保镖兼侍从,他也有义务照顾及监督他的生活作息。 “讨厌!不要提她啦!她不但唠叨,又很讨人厌。”原本还在为凌是流摸东摸西别扭不已的艾茵,在听到他提起自己的经纪人时!一张长得像美少女却又有少年英气的漂亮脸孔明显地皱了起来。 “怎么了?”看到艾茵的模样,凌是流很是讶异。 他伸手熄了灯,依着窗外射入的细微星光走回床边,人还没在床上坐稳,就被一鼓作气扑上来的艾茵给压倒。 “过去一点,艾茵,不然你要我睡床下吗?” 听了他戏谑的抱怨后,艾茵才不甘不愿地稍微移开身子的重心,让他能调整自己的位置,但还是整个人像麦芽糖似地黏他黏得死紧。 “艾茵!” “有什么关系嘛!”摆出一副打死也绝不离开的决心,他手脚并用地缠着凌是流。 “真是的!”凌是流只能宠溺地摇摇头,然后任由艾茵像八爪章鱼似地紧紧缠绕住自己。 从紧闭的窗棂看出去,屋外渐强的风势吹动着树木的枝叶!摇曳生姿的树叶拍打着合上的玻璃窗,细微的沙沙声传入了房间里。 他拉过蓬松的被子盖过自己和紧挨在自己身上的艾茵,微微移动一下姿态让艾茵能更舒适些。 “好温暖喔……”艾茵低吟着,更加贴近他。 他喜欢是流的床铺远胜过自己那张冷冰冰的豪华大床。 “巴顿小姐说了或做了什么惹到你?”让艾茵侧身枕着自己的肩膀,凌是流忽然开口接续之前的话题。 “嗯……”他瞄了他一眼,“没有。” “没有?可是你刚才不是在埋怨她吗?” “我只是讨厌她老缠着你说些有的没的,还一副理所当然地霸占着你。” 说穿了,不过是小孩子的独占欲在作祟吧?凌是流有些失笑。 “我们是在讨论跟你有关的事,她是你的经纪人,而我是你的随侍兼保镖,有很多事情是需要沟通协调的。” “我才不要你当我的随侍或保镖,我要你做我的家人!” “艾茵——” “家人才能永远在一起,不是吗?” “随侍或保镖也能一直陪着你呀!” “那不一样!” 艾茵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教凌是流吃了一惊,他低下头迎视他坚决的神情,不明白这个话题何时变得这么严肃。 “哪里不同?”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 “你越说我越胡涂了。”他忍不住皱起眉来。 突然丢出这种话却不说明,要听的人猜谜实在是件困难的事。 “反正我说不一样啦!”噘起嘴,艾茵将脸埋入他的臂膀里。 无声地叹息着,将已被两人体温烘暖的被子拉高盖住艾茵因改变位置而裸露在外的白皙颈项,凌是流感觉到他瑟缩了一下,又向自己依近了些。 “好吧,你说不同就不同。”再跟他拗下去,恐怕天亮了都还得不到结果,“不过现在得赶快睡觉了,好吗?” 埋在他手臂上一团柔软如丝的黑发动了动,一双碧草如茵的澄澈绿眸总算妥协地看了他一眼,点了下头,又缩回原处然后静止不动。 * * * 一会儿之后,牛奶白的床铺上传出平稳的鼻息,在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的时刻,房里的人应该均已入眠,床上却忽地有个影子微微动了一下,在确认另一个人已经深深的沉睡后,他移近身影低下头去,将本该是两个并躺的影子重叠,但在来得及让人察觉前又很快地离开。 枕在身旁发出均匀气息的伟岸男子的肩上,艾茵睁开绿如深潭的美眸,直勾勾地凝视着平静安稳地沉在睡梦中的凌是流。 多久了? 他像这样“夜袭”他已经有多久的时间了? 假装仍是爱闹脾气、需求他人关怀的孩子,他无时无刻都在利用所有能接近是流的机会;他可以光明正大地表现出嫉妒,因为他只会将之当成是小孩子的占有欲看待,他也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他搂搂抱抱、表现出一副亲密的模样,因为他仍旧只会当他是渴求他人宠溺的孩子。 仗着不论他怎么做都不会引起他怀疑的优势,他甚至习惯于在潜入他床上时,旁若无人地偷吻他。 这个一直只将自己当成爱撒娇小孩的男人,如果得知他总是在睡梦中被他偷袭不知会作何感想? 形状姣好的唇角勾起一丝不自觉的苦笑,艾茵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苦涩自胃底涌了上来。 什么上帝的恩宠、小提琴天使、音乐精灵等等的有什么用?徒然拥有这些世人给予的名号,他还是得不到一般人最普通的幸福。 胶着在呼出稳定气息的男人身上的视线执迷而痛苦,那双盈满深切的绿眼里,蒙上平时绝不轻易显现的成熟风韵。 心在看到他最爱的人时总不由自主地揪紧了下,盘算的眸光狡猾而伤神地扫过睡得平静的男人身躯。 假若那个人们眼中的上帝能将他生作女儿身,而非赋予他这一身演奏小提琴的才能,他会比现在更加感激它千万倍! 要是自己是女孩子的话,他可以堂堂正正地向他求爱而没有任何的世俗障碍,不必在这里担忧有一天自己不见容于世的行为若是被他发现,是否会就此被他唾弃疏远,甚至于从此避而不见? 自从凌是流来到这个家后,他突然间发现从前那些会让他恨之入骨的练习变得轻松愉快,只要想到他喜欢自己拉小提琴,那原本只为了让那些围在他身边的大人们能安静一点的无聊演奏,顿时成为他生活中最快乐的事情之一。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拉小提琴有什么了不起的,也从来没办法了解他人口中所谓的神的恩宠是怎么回事,但现在他却很高兴自己有这种天赋,只因为凌是流曾说过喜欢他的小提琴演奏。 是从何时开始的?他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对他已不再是单纯的信任及依赖,而是更深、更浓烈,却也让自己从此万劫不复的感情? 意识到自己的心情,同时却也让自己堕入最深沉的泥淖里。 扮演着天真无邪的孩子,他晓得惟有这种身份容许他肆无忌惮地对他撒娇,并由他身上得到毫无怨悔的宠爱。 头紧紧靠在凌是流的肩头上,艾茵祈祷自己的这份心情永远不会揭发出来。 “嗯……” 睡梦中的凌是流突然发出一声低缓的低吟,吓得他赶紧闭上眼装睡,生怕一个不小心被他发现他的“恶行”。 * * * 一早醒来,凌是流发觉自己竟动弹不得。 昨夜又习惯性地跑来钻进他被窝取暖的艾茵正手脚并用地缠在他身上,虽然还在睡梦中,但缠绕的力道可不算小,这个景象让他想起曾在杂志上看过,无尾熊抱着由加利树干睡眼惺忪的可爱模样。 可爱归可爱,但眼前的情况处理起来还真不容易,想试着以不吵醒艾茵的方法起床,但要拉开紧缚在自己躯干上的手脚却一定会直接打扰到他的睡眠,可是如果等他自行苏醒又会耽误自己的工作时间。 在难以两全齐美的状态下,他还是没有选择余地的只能以最轻柔的劲道设法挪开艾茵抱住自己的四肢。 无可避免地,当凌是流企图将艾茵那如八爪章鱼般捆住自己的手指扳开时,艾茵被触碰的感觉惊醒了。 “唔……” 他缓缓地睁开双眼,因睡意仍浓而显得惺忪的瞳眸一直无法完全张开,只是像是半眯着的样子,模模糊糊地看着正在和自己手脚奋战的成熟男人。 “艾茵?”头一抬,凌是流注意到他似乎被自己的举动吵醒了,于是试探性地轻声叫唤。 与其说是醒过来,倒不如说是处在半梦半醒的状况中。 艾茵微微睁眼望了他几秒,迷蒙的眼神显示他的意识其实还没清醒,焦点略微涣散的瞳孔眨了眨,又顺其自然地再度合上,但那缠住他身躯的手脚却丝毫没有放松的迹象。 “艾茵!”凌是流稍稍提高声量轻唤他。 既然都不小心吵醒他了,就干脆让他清醒过来,这样一来自己也好起身打理并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可是除了那一瞬间艾茵的眼睛曾经短暂地微睁外,之后不管他怎么呼唤或摇动他,他都懒洋洋地置之不理,小小的脸蛋还更进一步地埋入他的肩窝,双手双腿也依然像强力吸盘似的紧紧黏附在他身上。 “嗯……” 由喉头发出的咕哝声,仿佛贪睡的小猫咪在满足时会发出的声音,艾茵微微地动了下,脸深深埋入凌是流的睡衣里。 悄悄地叹了口气,伸手宠爱地抚着艾茵一头柔顺亮丽的秀发,他知道他起床的时间和自己是截然不同的。虽然这么说,他却无法和他一样,因为他还有属于自己的责任和工作需要担负。 “你想继续睡是没关系,艾茵,可是你不放手的话我怎么起床?” 好不容易想法子将姿势从躺卧转为倚坐,原本认为会随着地心引力向下滑开的艾茵不知为何竟紧凑地跟了上来;抱着他脖子的双手还是挂在他颈后,原本埋在他肩头的脸庞则贴上他的颈侧。 “艾茵,放开我。” 想以声音唤醒睡得香甜的艾茵,但凌是流发现自己简直是浪费时间。 只露出一个脑袋瓜子的艾茵压根儿就没把他的话听进去,只是稍微动了动靠拢在他身上的头。 骤然间,一个呼气吹入敞开的衣襟,呵痒了敏感度高的凌是流。 “很痒耶,艾茵!” 因为感受度较高而显得较为怕痒的凌是流不由自主地缩了下身子,轻轻地推着艾茵的肩膀。 灼热的气息除了会搔痒他的皮肤之外,还会直接冲击他的感官,在知觉本来就最为灵敏的早晨,艾茵这种无意识的举动经常还会带给他另一种反应。 虽然觉得自己实在罪大恶极又羞愧可耻,但凌是流无法否认,因为艾茵的关系,一股强烈的酥麻感直冲他的下半身,让他逐渐呈现不该有的状态。 为了脱离这种窘况,他拼命地试图唤醒罪魁祸首。 然而,艾茵非但没在他的催促下苏醒,反而更加紧偎在他因拉扯而开得更大的衣襟处,温热而略带湿润的唇瓣随着他不明显的挣扎和艾茵越黏越紧的接近,有一下没一下地碰着他的锁骨。 偶尔,当艾茵跑来和他同床共枕,会做出这种容易令人想入非非的动作,但自认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凌是流,则认定他这个举动只是睡呆了的关系而已。 “艾茵!” 终于认真地觉得这种状态在持续下去会不妙,凌是流略微粗鲁地拉开几乎和自己融为一体的黑发美少年,然后从床上跳了下来。 睡美人总算脱离魔咒似地打了个呵欠,侧着身子面向忙着从诱人的环境中逃之夭夭的凌是流。 “什么啦,”慢条斯理地睁开令人惊艳的翠绿眸子,艾茵慵懒的神情略显不悦。 被单独抛在大床上,他还是懒洋洋地贴着枕头,摸着被使劲推开的部位,噘起嘴抱怨:“你那么用力,好痛喔……” “谁教你要睡傻到这种地步?我怎么叫也叫不醒,要你放手也做不到!所以只好用粗暴一点的方式。” 为了要准时上班!采取较激烈的方法也是无可厚非。 就着躺平的姿势伸了个懒腰,艾茵的声调中仍是充满浓浓的睡意。 “睡着当然什么都不知道嘛,也不会对人家温柔一点……” 那嘟起嘴的模样加上嘀咕的回吻,可爱得让凌是流忍不住轻笑出声,就算他当真害他迟到,只要一见到他这种憨甜的神情,怒意早在八百万年前就消失殆尽。 “是、是,下回我会尽量温柔的。”转过身子褪去睡衣后,他语带宠溺地说着,开始在拉开的衣柜中翻找今天要穿的衣服。 “我还要睡。”艾茵继续撒娇的说。 “好,你睡吧,两个钟头后我再来叫你。” “嗯。”原本就不该那么早醒来的艾茵应了声,却没立刻合上眼。 凝视着凌是流裸裎的背脊,那充满力与美的精悍气息扰动着他的思绪。 虽然他认为他是睡昏头才会在他身上随意磨蹭,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是自己卑劣下流的手段。 仗着凌是流对他的怜宠,他总是尽其所能地利用每一次亲近他的机会。其实他早在他试图扳开他的手脚时就已清醒,但他却假装犹在酣睡中而对他“上下其手”,反正只要将一切的责任推到睡着头上,不管他做什么,是流都不会生疑也不会反抗。 除去三更半夜的“夜袭”之外,这是最让艾茵兴奋却也惭愧的时段。 在无法光明正大地满足自己的想望的挫折之下,艾茵选择了无数依赖凌是流对他的宠爱而能肆无忌惮而为的时刻。 不过像这样间或满足一下自己的欲望,总有一天他一定会忍无可忍地犯下无可挽救的错误。 04 “为什么我得在好好的新年假期陪个不认识的人去观光或做什么的?” 新年的第三天清晨,当艾茵由兰德尔侯爵口中得知自己的新年就此泡汤时,气得不顾一旁投以同情眼光的佣人们,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吼了出声。 “艾茵,你见过她的,她是上个月你在德国音乐会时的最大赞助商的千金。” “谁会记得啊,更何况,她来这里观光是她家的事,我为何要牺牲自己的休假陪伴她?” 艾茵合情合理的抱怨着,只可惜这世上的要求并非只要合乎情理就能被无条件接受。 “这不是你排斥就能拒绝的,艾茵。”兰德尔侯爵试图以理说服他,“在这个业界,赞助者是不能轻易得罪的,这点你应该明白才是。” “得罪就得罪,我才不管什么赞助者哩!” “都这个年纪了,不要这么任性。” “不要就是不要!” 重重地叹了口气,他也晓得要劝动这个牛脾气的孙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是流,拜托你了。” 兰德尔侯爵终于投降,并将托付的。光转向凌是流时,艾茵诧异地瞠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向他。 “这事你也有份?” “嗯……” 被艾茵那超乎寻常且咄咄逼人的目光一睨,凌是流有些心虚地回避他的瞪视。 “是流!”好过分! 就算再如何迟钝,艾茵多少也感觉到爷爷要他这么做的用意是什么;不会是单纯只要他做做地陪,更不可能是毫无目的的指名他陪伴。 如果只是爷爷一己之见的话还无所谓,没想到凌是流竟会 入这趟浑水,还毫不迟疑地做起游说的工作来了。 “艾茵少爷,菲莉妲小姐毕竟是来访的宾客,所以……” 想到该是解释整件事情并遵守对侯爵的诺言时,艾茵却带着哀怨的神情打断他的话。 “你怎么能?!” “咦?”不了解他的怨意所为何来,凌是流当下怔了一下。 “你怎么能帮着别人这样对付我?” 艾茵激烈的谴责让所有在场的人全吃了一惊。 只不过是帮忙劝说他接受一项本来就不容推拒的“义务”,却被说成帮凶,任谁都深觉这个说法未免有失公道。 总之,这要怪凌是流平时过分宠爱艾茵,才造成他一不如意就容易耍脾气。至少大厅内半数以上的人都抱持相同的看法。 “艾茵少爷……” “我不要听!” 在众目睽睽之下,艾茵挥开凌是流伸过来的手,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地跑离大厅。 * * * 在采光良好的练习室里找到一言不发并撇过脸不愿看他的艾茵,凌是流嘴角不由得泛上一丝苦笑,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 “艾茵。” 没有任何回应。 嘟起嘴直挺挺地坐在窗边,艾茵像座雕像一般文风不动。 “艾茵。”他再度轻唤一声,好玩地发现他还是硬撑着不理睬他。 真是会耍孩子脾气,凌是流暗自叹了口气,倒也不是不晓得艾茵生气的理由,但只为了这种微不足道的理由动怒,是不是过分任性了点? “刚刚我已经向老爷报备过了,明天原本打算带你到近郊去兜兜风的,反正新年的独奏会已经结束,偶尔出门散散心也好。”成功地将艾茵的注意力从窗外引回自己身上,凌是流以眼角察觉他回头看着自己,但他刻意装作毫不知情地耸了耸肩并在心底偷笑,“不过你既然连我的声音都不想听见的话,那事情就只好作罢 !”语毕,他作势起身要离开。 “唔——” 慌忙地想要阻止他的离去却又一时想不出法子,艾茵只能伸手抓住他的衣角。 “什么事?”凌是流佯装讶异地转过头,其实已经快憋不住笑。 凝脂般的肌肤倏地染上晚霞般的色彩,体内的热气高张得仿佛就要从头顶冒出来,害羞和不知所措让艾茵吞吞吐吐地说不出一个字,下定决心抬起头后才发现凌是流脸上的那一抹促狭。 “你好坏!” 发觉自己被耍,他不由得赌气地再次移开视线。 “我什么都没说呀。”凌是流装傻地挑挑眉。 “就只知道欺负我……” “谁胆敢欺负你?大少爷。”他打趣的说。 “是流!” “好啦、好啦!”摊摊手代表投降,也只有和艾茵单独相处的时候,他才会展现这种孩子气的轻松面,“明天怎么样?要跟我去兜风吗?” “当然!”给了他一个“那还用说吗”的表情,艾茵兴奋地点着头。 “那么,关于菲莉妲小姐的事——” “那种事我才不管!”粗鲁地打断凌是流准备再度提起的话题,艾茵脸色一暗,当下又掉过头去。 “艾茵。” “不要就是不要!为什么你们一定要逼我做这种无聊的事?” 悄悄地在心底叹气,凌是流晓得这差事并不容易,不过这也就是兰德尔侯爵为什么找他不找别人帮忙的原因。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婉转的口吻让艾茵觉得凌是流是站在自己这边的,立刻率直地回过身子直点头,“可是,得罪赞助者不是明智的决定,更何况菲莉姐小姐只是希望你在她来访的期间陪她逛逛巴黎而已,因为你可以说是她在法国最熟悉的人。”他可不敢说出事实。 要是让艾茵知悉卡斯理让女儿来访的用意,再更进一步获知菲莉妲小姐其实是对他情有独钟的话,不晓得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呢! 光是想像艾菌发作的画面,就让凌是流决定现阶段还是隐瞒一些引发危险的事实较为妥当。 “那除了明天之外,你要再带我去玩喔!”蹙起白净的眉心,一双美得摄人心神的绿色眼眸狡黠地转了转。 “这是交换条件?” “嗯!”毫不迟疑地用力点头,艾茵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什么不对。 无可奈何地吁了口气,凌是流比任何人都清楚,到最后他只有选择包容艾茵的任性一途。 “好吧,算我服了你。”带着苦笑,他再次在眉开眼笑的艾茵身旁坐下。 臀部才刚碰到桧木制的窗台,艾茵就像一阵狂风一样扑了上来,手脚并用地紧紧黏在他身上。 而他也如同往常一般,只是轻轻地、以宠爱的态度抚着艾茵又柔又滑的中长发,接纳他渴求人体感情和温度的呼唤。 * * * 心不甘情不愿地陪着远道而来的菲莉妲·坦特·卡斯理共享一顿下午茶,话题无聊到让艾茵觉得自己要打瞌睡。 但为了和凌是流的约定,他硬是撑开眼皮、挺起双肩,说什么都要熬过这段让人昏昏欲睡的时间。 自始至终,他几乎没说过一段完整的话。 对于菲莉妲的问题,他都只是简单地以单字或颔首及点头这类肢体语言含糊应付,态度则是心不在焉地让人想不察觉都难,而自己则从未主动进行过任何话题。 如果要说艾茵的态度有积极的时候,那也只有在站在他身旁的凌是流偶尔加入谈话时,他才会显得较为热衷。除此之外!他对菲莉妲的问话爱理不理,冷冰冰的神情昭然若揭地呈现在他脸上。 菲莉妲并不是自以为是的傻瓜,她再怎样自圆其说都能感觉到艾茵的漠然。 很明显地,艾茵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他身边的那个保镖身上。 就像现在—— “艾茵,你可以推荐一下巴黎附近有哪些较具代表性、适合一日游的地点吗?”菲莉妲再次试着想炒热场面。 “我不知道,这种事要问是流比较清楚。”艾茵瞄都没瞄她一眼,冷漠地耸了耸肩,啜了口伯爵红茶,偏过头后,语气和上一秒截然不同,是那样的充满难以形容的甜腻。“是流,你说呢?你觉得哪里比较值得花时间参观?” 果然!他马上就将谈话引到那个保镖身上。 菲莉妲皱着眉头,显然相当不满自己不是最受瞩目的人;她明明才是访客,也才该是这场迷你茶会的主角呀! “你自己不就是道地的法国人吗?艾茵,你应该也很清楚才对。” 她用尽办法想让艾茵稍微注意她,可是眼前的事实是,他头也没转,像是在对那位保镖抱怨般。 “虽然如此,可是我从一出生就只有不断练习小提琴的印象,根本没什么机会出去玩或郊游什么的。” “艾茵少爷。” 啊!那个保镖插什么嘴?正在和天使艾茵说话的人可是她耶! “你多少也到过几个值得一游的景点不是吗?就介绍给菲莉妲小姐如何?” 凌是流对艾茵展开威胁的微笑,要他多放点心思在谈话上,对此略有不满的艾茵调皮地对他吐吐舌头。 即使被悄悄回了一记白眼,他仍是不在意地忽视应该稍稍被注意的女孩。 知道艾茵愿意挪出时间陪伴菲莉坦小姐已经是他的容忍上限,凌是流也不忍心再强迫他更加勉强自己做些不情愿的事。 可是不论如何,来者总是客,像他这样露骨地无视对方的态度,说是失礼也不为过。 他挤眉弄眼想不着痕迹提醒他应该有的礼仪,无奈硬脾气的艾茵就是打死也不肯回头多看菲莉妲一眼。 最后,在带些尴尬和沉闷的气氛中,这顿漫长的下午茶好不容易结束。 * * * 当天晚上,艾茵立刻就将极端的不满发泄在练琴的表现上。 早已不需指导教师在一旁上课的他,瞪着故意对自己的愤怒视若无睹的男人,赌气似地使劲滑动着持在右手的弓弦。 忽地,一道清脆的声响吓了他一跳,在意会发生什么事之前,压着琴弦的左手感到一阵刺痛。 “唔……” “艾茵!” 同样吃了一惊的凌是流冲上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小提琴并抓住他的手。 “好痛!”现在才真实地感觉到真正的痛楚,艾茵瞪着自己被包裹在凌是流大手中的纤白手指。 “谁教你拉得那么用力……”凌是流半是担忧、半是放心地叹了口气,以一条干净的白绢紧紧压住艾茵被弹起的断弦所伤的左食指。 “哼!” 明显地表现出自己的不悦,艾茵毫不保留地用态度诉说着他对下午那场刻意安排的迷你茶会的不满。 “很痛吗?” “我宁可断一根指头也不想再跟那个言之无物的千金大小姐见面!” “那也就是说,你不想跟我出去兜风?”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 凌是流果然很懂得如何对付艾茵的任性,只见他缓缓地叹了口气,状似可惜的摇了摇头。 “我不是答应过你,只要你好好陪菲莉妲小姐,就要带你去玩吗?不过你既然做不到承诺我的事,就表示你有觉悟要乖乖待在家里练琴了。” “才不是!我只是……不想陪她嘛!” “只是聊聊天,又没叫你做什么呀?” “我又不是牛郎!” 艾茵过于激烈的反应和出乎意料的可笑回嘴让凌是流险些忍俊不住,但他知道现在笑出声只会赢得白眼和更固执的答案而已。 “艾茵。”既然说之以理这招不管用,就来个动之以情兼诱之以利吧!“想不想到马赛去度假?” “是流也一起去吗?”艾茵的双眼马上亮了起来。 “当然。” “那我要!”死命点着头的可爱模样让凌是流联想到刚出生的小狗狗。 “想要去度假的话,就要努力陪伴菲莉妲小姐明天的巴黎一日游。”他立刻开出附加条件。 “嗄?”这可是荣登艾茵最不想做的事的榜首。 “不要的话拉倒。”凌是流毫不在意地耸耸肩,转身就要离开。 “是流!”艾茵不假思索、慌忙地抓住他的衣角,看着他回过头来面不改色的表情,他扁了扁嘴,“好……好嘛!我去就是了,这样总可以了吧?”回答的口吻自然是相当的心不甘、情不愿 ! 没办法,是流明明知道他最禁不起这种诱惑,却老是用同一招引他不得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当然啦,每次都上当的自己也不对,可是,若不把握这种机会的话,他根本就不可能和是流来个光明正大的约会。再说是流是个超级工作狂,不趁这种难得的时机!要等到他有空带他去玩,不知要等到何时了。 “好孩子。”轻轻地摸了下他的头,凌是流带着得逞的笑颜,“我会想办法请巴顿小姐安排一个长一点的假期出来的,虽然要等一阵子,不过我一定会带你去度假的。马赛自然是个好地方,但你有没有其他想去的地方?” “马赛就好了。” 其实只要能跟是流在一起,就算待在家里也无所谓,但待在家中,是流就难免要为了职务而忙来忙去,所以只有趁着出门游玩的机会他才会一天二十四个钟头都陪在他身边。 05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骚动,艾茵一行人选择坐专车在市中心绕着最享誉盛名的几条街道后,就到接近市郊的一栋独立咖啡馆休息。 这间今天一整天都被包下的咖啡馆拥有超过两百年的历史,古色古香的装璜色调点缀出刻划在它身上的岁月痕迹。一股浓郁醇厚且芬芳的咖啡香在空中漫开,飘扬的醉人醇香引诱着路过的人们,沿着塞纳河河畔的建筑有环水之势,包围并蕴涵着一层强烈而深邃的人文气息。 虽然身边跟着义务性必须招待的菲莉妲,但艾茵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受到影响;意料之外的出游机会让他居然能和是流约会,光是这点他就能大人大量地原谅菲莉姐这两天来的打扰。 没想到前天才和是流约过会,今天居然就又得到这种好机会,艾茵突然觉得这样的新年也不算坏。 纵使从头到尾都只坐在车内,一旁有若干电灯泡的骚扰,也不失为一次别有风味的出游。至少,今天他们的目的地并非音乐厅,或者是工作。 频频转头和凌是流谈天说地,他几乎忘了今天的主客是走在另一边、脸色称不上好看的女孩。 在布置得美轮美奂却又不失典雅的阁楼包厢中坐妥后,他才发现他依然面无表情地站着。 “是流,你也坐下嘛!”带点强迫意味的要求从艾茵的口中逸出,深邃而震撼人心的嗓音有种难以形容的说服力。 “不了,艾茵少爷。”凌是流淡淡地回绝。 “为什么?” “我现在是在工作中。” “稍微休息一下有什么关系?负责安全的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里多虽然没跟来,但还是有很多人在保护我,不是吗?不缺你一个的。” 里多是负责管理兰德尔家警卫系统的总管,大半的时间都在研究改善安全系统的方式。 “话不是这么说的,艾茵少爷。” “少爷、少爷,你就只会这样敷衍我。”艾茵冷哼一声,明显对凌是流表现出来的疏远感到不满。 想要适度地给予提醒,但艾茵丝毫不将他的“眉目传情”看进眼里,还是一个劲儿地赖着要他坐下。 昨天,当菲莉妲回饭店休息后,他立刻被叫到兰德尔侯爵的办公室。原本猜测着是否临时有意外之事,但一席话下来他明白了他的意思。 让艾茵和菲莉妲小姐独处…… 一旁当然要有几个保镖,但尽可能保持一定的距离避免打扰两人的谈话,而只有他无论如何都得找机会远离,因为菲莉妲向老爷抱怨!只要有他在,艾茵是绝对不可能分神到她身上去。 感情太好有时也是种麻烦,当兰德尔侯爵这么说,并叹口气要他看准时机回避艾茵时,不知怎地,他的呼吸突然间困难了起来。 前几天还要他尽其所能说服艾茵,今天就要他来个相应不理。 于是借口巡视暂时安全系统的安排,他丢下神色一凛的艾茵,无视他的千呼万唤离开了小阁楼。 搞什么嘛! 见凌是流离开,艾茵怏怏不乐地噘起嘴。 如果只是巡视一下安全警卫的安置的话,在这种小地方应该用不着十五分钟就可以结束的。 漂亮的绿眸无神地瞧着窗外,三不五十地低头瞥看时间,艾茵只能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坐在他对面的女孩。 似乎不将艾茵的异状看在眼里,菲莉妲热切凝视这个属于世界的音乐天使,想多跟他说说话的冲动让她不在乎他已将不耐烦表达在眼中。 * * * 终于,在忍受菲莉妲的叽叽喳喳将近二十分钟后,艾茵忍无可忍地推开木椅站起身来,丝毫不理睬她因椅子移动发出声响而突然中断的谈话。 “我先失陪一下。”礼貌性地点个头,他甚至没看一眼她。 “你是要去找那位保镖?”菲莉妲出人意料的问。 脸上露出“与你无关”的神情,急着脱身的艾茵为了不多浪费时间而仓促地点了个头。 “不用去了,他暂时不会回来。” 原本转身要走的艾茵,因她的话而顿下脚步。 回头困惑地注视着她,这是他头一回正眼端详她。 “为什么?” 他完全不能理解她话中的涵义,不由得怀疑她说这话的自信从何而来。 “恋兄情结。”淡淡地,菲莉妲唐突地说道。 “什么?” “我说你有恋兄情结。” 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让艾茵的疑惑加深,他倒不是那么在乎她这句话中嘲弄的意味,他在意的是她为何能肯定是流的行踪。 “我是问你,为什么你说他暂时不会回来?” “你还看不出来吗?他是刻意要让我们两人单独相处才借故避开的。” “不可能,是流不会这样对我。”艾茵说得振振有辞。 “所以我才说你有恋兄情结嘛!”耸耸肩,菲莉妲胸有成竹地微笑着,“总而言之,我拜托过兰德尔侯爵,请他要那位保镖先生找个适当的时机回避一下,好让我们有机会私底下聊聊而不受打扰。” 她停下来喘口气,以自幼训练出来的优雅动作端起雪白瓷杯,啜了口其中香浓的黑色液体,看看艾茵并没有接话,只是讶异地瞠大双眼望着自己,她又续道: “因为我一直想和你好好谈话,可是你却都不大理我,我已经从兰德尔侯爵那边大概听过你的事了,艾茵,没想到你还有这孩子气的一面呢!”她淡淡地笑了出声,似乎很高兴自己竟然能看到他不为人知的一面。“不过,现在这一点是有些妨碍到我们的互相认识,所以……” 开什么玩笑! 在她还来不及多说什么之前,艾茵的一声怒吼很快就截去她的自说自话。 “你——为什么这么多管闲事?”深吸一口满满的气后,他发怒的吼叫声听起来格外震撼有力。 “可是……” “你凭什么对是流呼来唤去?” “他只是个保镖而已啊!” 这值得他生那么大的气吗? 完全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不对的事,菲莉妲一脸茫然地面对艾茵的怒火。 “你就为了能这样跟我说话而支开是流?” 艾茵一来不满她居然在暗地耍这种手段,更光火凌是流对这事居然一字不提,还听话地顺了这女人的心意。 是流究竟把他当作什么了?他推心置腹地信赖他,可他却联合外人对付他! 他怎么可能看不清这场猴戏有什么内幕?他可不像自己表现在外的那样稚嫩无知,卡斯理在打什么主意他可是一清二楚,而且就算他再迟钝,只要看到菲莉袒露骨的态度,还有什么事能瞒得了人的? 但让他的怒火到达爆发点的并非眼前这个女孩的行径,而是找个借口就溜之大吉的凌是流。 没料到他会发这么大的脾气,菲莉妲吃了一惊,连忙想安抚他。 “艾茵,你听我说嘛,我们总有一天得结婚的,所以……”所以她才会认为如果对象是能为彼此带来好处的是最上乘的选择,加上自从一个多月前的初次会面后,她就已心仪于他,并对他念念不忘。 只不过在她来得及完成告白前,艾茵已经气得火冒三丈,根本顾不得什么礼仪地打断她的话。 “你给我闭嘴!” 过分!太过分了!为什么是流明明知道这整件事情是怎么一回事,不但不出声警示他,还全力配合到这个地步?没错,他比谁都清楚,是流对他的宠爱不过是基于兄弟之情罢了,和他心里所期盼的相去十万八千里,但也不应该因为如此就这么对他吧? “艾、艾茵?”她怯怯地、不确定地唤着。 从没想过会从这位天使般的少年口中听到这般粗鲁的话,菲莉妲惊吓的程度可想而知。 “告诉你,我对你的想法是丝毫兴趣也没有!更不想被你们的一时兴起玩弄得头昏脑胀!所以你如果还打着什么主意的话!劝你现在立刻就放弃,我可不准备继续陪你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毫不留情地泼了她一头冷水,艾茵迈开充满怒气的步伐大步地朝向楼梯间,丢下诧异得目瞪口呆的菲莉妲。 站在较远处的两位安全人员之一马上紧张地跟在艾茵身后下楼,另一位则克尽职责地留在原位守护着卡斯理千金的安危。 什么嘛!这简直就是欺骗! 和最初温文柔和的形象完全背道而驰,从那纤细出尘的外表绝对想像不到艾茵有此激烈性格。 软弱无力地瘫软在木椅加高的椅背上,菲莉妲忽然觉得艾茵并非她理想中的白马王子。 她并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误,却莫名其妙地受了一顿斥责。有些不甘愿,但既然艾茵已经摆明并没有这份心,她再一厢情愿地缠着他不过是自取其辱。 只是,她怎么也搞不懂,惹火艾茵的导火线究竟是什么? * * * “你呀!居然把菲莉袒小姐就那样丢下!一个解释或说明也没有!” 在兰德尔宅邸的书房里,兰德尔侯爵难以置信地瞪着自己的宝贝孙子,想对他生气,却又明白再怎么愤怒都无济于事,因为被骂的对象正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一副爱理不理闲得发慌的模样。 右耳进、左耳出,艾茵压根儿没将爷爷的苦口婆心和无奈斥责听进去。 无能为力地扫了眼甚至没将视线放在自己方向的孙子,兰德尔侯爵再次重重地叹了口气。 “幸亏菲莉妲小姐宽宏大量说她不会将这事放在心上,才算是大事化无。” 说不想计较的当然不会是那位只和艾茵有一岁之差的千金大小姐,在听过自己女儿及几位在场人士的说辞,又接到兰德尔侯爵的致歉因与道歉礼后,卡斯理断然决定还是息事宁人,所以好言劝过女儿后,便传了人带话给兰德尔侯爵。 无论如何,对两方的成年人而言,这像是办家家酒的不和是不可能影响到双方面的交流的。 “艾茵,你不能一直都这样任性而为。” 兰德尔侯爵头痛地瞧了看也不看自己的孙子一眼,对于他的不予理会也只有猛叹息。 从小就只记得要栽培艾茵的音乐天分,却忘了教育为人之道的重要性,现在他为此尝到了苦果。 不过大抵而言,自从凌是流来到这个家后,几乎所有关于艾茵的事只要交给他都能轻易摆平,如今这个如意算盘却似乎是打错了!因为当时凌是流的再三规劝也没有改变艾茵的决定,他说什么就是不肯再回到咖啡馆的阁楼为自己的无礼陪罪,最后事情是在一旁跟随人员的手忙脚乱下才解决的。 “爷爷。”进房后二十分钟,好不容易开了金口,艾茵的语气却比十二月的寒风更加刺骨,“如果你没别的话要说了,那我是否可以先行告退?我还得去做今天的小提琴及乐理练习。” 显然就是没将他的苦口婆心听进耳里,对这个宝贝孙子,兰德尔侯爵已到无计可施的地步。想责骂他!又觉得自己事前瞒骗他卡斯理千金造访的真相相当可鄙,但不发一言地放任他为所欲为也非好办法。 “艾茵。”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的叹气了,兰德尔侯爵的无奈在脸上表露无遗,“没事先告诉你事实的确是我的不对,但我并没有打算要让这次的安排成奏曲,我只是认为他们既然来访,我们就应尽到地主之谊——” “爷爷。”出其不意地打断他的话,艾茵依旧是面无表情!“我不想再讨论这件事了!没其他问题的话,我想去练琴。” 虽然早有觉悟要是让艾茵察觉这次造访的真相,以他的脾气绝对会发作的,只是没想到会这般严重;明明是一触即发的浓厚火药味,他的态度竟能维持风平浪静,这种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更是证明隐藏在他内心的怒火有多炽烈。 以艾茵的个性而言,的确无法接受这种背后运作的事,但能让他气到连四周的空气都宛如要燃烧,原因实在不像只有表面上这样单纯。 话虽这么说,但兰德尔侯爵也想不出第二个能惹毛他的理由。 “艾茵……”又是一个长叹,兰德尔侯爵只有将期望放在凌是流身上,虽说这回他的影响力没发挥作用。“好吧,我不打扰你的练习时间。” 他的首肯让艾茵即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仿佛那张宽大柔软的沙发会烫伤人似的。 “是流,拜托你了。”他在凌是流随艾茵走出门前悄声地对他道。 急促地颔首致意,凌是流忙不迭地跟在几乎是小跑步的艾茵身后离开书房。 06 “艾茵少爷!” 深远而宽敞的回廊上!身为兰德尔家众多护卫之一的凌是流正着急地呼喊着小主人的名字,盼望能从他身上得到一点注意力。 可是就像存心跟他作对、与他翻脸似的,艾茵的步伐越跨越大,行走的速度也明显加快。 “艾茵!” 即使是听到他喊自己的名字,他还是铁了心的不予回应。 在这随时会有他人经过的公共场合,凌是流还是头一回直接唤他的名;以前不管他怎么耍赖,他就是不肯在两人独处以外的地方这么做。 但比起在这种时刻都还会让他心口发甜的行为,先前他的作为已经重重将他的感情挫得伤痕累累了。 寸步不离地紧跟在艾茵身旁!凌是流用尽办法就是无法让艾茵停下脚步。 事情为何会恶化到这种地步? 被艾茵忽略的感觉原来这么难受,他讶异的注意到胸口仿佛罩上一层铁板,让他连呼吸都感到困难。 除了最初见面的那段时间外,艾茵从未对他视若无睹;像这样不论他怎么呼叫,他都不肯回头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然而!眼下并非他分析自己感受的时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必须解决。这是他身为兰德尔家……不,身为艾茵的随侍应尽的职责。 “老爷这么做其实是为了你着想呀!” 为了我?! 毫无预警地停下步伐,艾茵射向凌是流的目光有着痛恶深绝与痛心疾首两种明白的情绪。 “为了我!?如果是为了我好的话,为什么你们都不先来问问我的意见?随心所欲就替我决定未来还说为我着想?不顾我的想法就在我背后进行一堆有的没的,这算哪一种为了我?”喘了口气,他的眼神转为哀怨,“而且我最气的是,你非但没将实情告诉我,还帮着爷爷想对付我!” 凌是流一时无言以对,艾茵的论点并非全无道理,但身为他人的雇员,服从命令是他惟一能有的反应。 “跟那种只看我外表的女人结婚!你认为我会幸福吗?为什么你们从来不问我想要什么?每次都是你们擅作主张认定我需要什么!” 他的心里好气、好难过,做梦都没想到是流竟然会和爷爷站在同一阵线,更令他难受的是,他始终不发一言地站在那里,丝毫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意思。 “你说说话呀!为什么不开口?” 要他说什么好? 的确,他是不该和兰德尔侯爵一起瞒骗他,但平心而论,他也晓得这对艾茵的将来只能说是有利无害,所以即使从旁协助一事让他有种揪心的感觉,他还是义不容辞地挺身而行。 “我也赞同老爷的作法,艾茵。”试着想淡然地陈述自己的看法,但不知为何,他就是无法正视艾茵的双眼。 “骗人!” 猛然旋过身,艾茵绿玉石一般的眸子里盛满着难以置信。 绝对不愿听到的话语从他口中无情的逸出,让艾茵深觉自己的心头似乎被什么压得喘不过气。 “为了你好,不是应该从现在就开始物色未来的对象吗?身在这个世界里,你比我还清楚这件事的重要性才对,所以,我——” “我不要听!” 无法忍受凌是流面无表情的说出这种话,从那张扑克脸上,艾茵读不出任何感情,他尽力地压抑住从体内涌上来的苦水,伤心地转过身子飞奔离去。 * * * 还以为下午的争议会就此影响艾茵和自己之间的互动,没想到晚上一到,艾茵却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又跑到自己的房间来报到。 “艾茵!”惊愕的声音在夜晚的长廊上听起来有种深远的空荡感。 掩饰住心里受到的冲击和不自觉间涌上的喜悦,凌是流难掩讶异的表情,侧过身子让站在门前的艾茵进门。 沉默不语地一溜烟进房,艾茵虽然终于将视线看向他,却仍旧绷着一张漂亮的脸。 不理睬他也无所谓,因为从艾茵还愿意自动来找他的情形看来,他对他并没有真正的动怒。 “过来吧,别站在通风口!会感冒的。” 看着他仍是一身轻薄得几乎透明的睡衣,凌是流忍不住皱起眉头。 虽然艾茵老说自己并没有那么脆弱,但在这种大冷天穿着这样单薄的衣裳,要教人不生病都难。 “又穿成这样!”他不出得唠叨了句,伸手推着艾茵往暖炉靠近,才惊觉他肌肤上的水冷。“你身体好冷!怎么回事?” 才在猜想他的动作为什么这么迟钝,反应也似乎比平时慢了一拍,原来是冻僵的身躯让他的行动显得迟缓。 艾茵嘟着嘴不肯说话,那赌气的模样虽然可爱,但凌是流此刻关心的是他身上吓人的寒意。 拉了张铺有柔软棉垫的椅子到暖炉边,将冷得难以动弹的艾茵硬是塞进椅子上,又拉了件纯棉的袍子往他身上一披后,凌是流总算松了口气。 只不过从隔壁的房间走到这里,应当不至于让身体冷到这个地步吧?而只要待在房间里,中央控制的空调系统是适度维持着恒温的,整个屋子里气温惟一较低的地方只有走道上。这么一想,他顿时恍然大悟。 “你在门口站多久了?” 这应该就是答案。 会让体温降到这种连牙齿都在打颤的程度,想必他一定在吹着冷风的走廊上站了好些时间。 “到底多久了?艾茵。” “几分钟而已……”从艾茵口里逸出的声量不比蚊鸣大上多少。 “什么?”没听清楚的凌是流再次发问。 “几分钟而已。”逞强的话语在不稳的口气中显得十分无力,但艾茵仍不改其倔强的态度。 “只是几分钟的话会冷成这副德行吗?”照这个情形看来,他至少在他门前徘徊有近半个钟头了才对,不过凌是流也晓得依艾茵的个性是打死也不会承认的。“早叫你来我房间前要披件外衣的,你就是说不听。” “才这么近的距离有什么关系!”艾茵不满地咕哝着。 “当然有关系。”凌是流也学他不满地挤挤眉心,“生病可不是好玩的事,更何况你下个月开始就要举行巡回演奏会,这种重要时候要是没把身体调养好,到时候身体很可能会撑不住的。”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大不了终止演奏会嘛!” 感觉上是流好像重视演奏会大于他本人,艾茵不悦地噘高红润而略薄的嘴唇,大咧咧地耍赖着。 “傻瓜!”任性也要有分寸,虽不相信有言灵这样的东西存在,但说话还是谨慎小心一点的好,“这可不是单单终止演奏会就可以解决的事,你明明知道自己身体最禁不起病痛折磨的。” “哪有?”不认输的性格让艾茵直接反驳。 “敢说没有?是谁在发烧的时候闹脾气,不肯让医生靠近的?” 凌是流的提醒让艾茵不由自主地瑟缩着。 那是大约一个多月前的事了,在冬季因体质相当容易染上风寒的艾茵果然赶上流行性感冒的行列。 时情演奏会的后段,因此经纪人蜜雪儿原来打算取消音乐会的,但在艾茵不服输个性的作祟下,为了能继续剩余的两场独奏会,兰德尔侯爵于是为孙子请来一位这方面的名医,他虽保证针到病除,但当艾茵看到那支又大又粗的针头,居然闹起情绪地不肯乖乖打针。 最后是在凌是流极力的安抚加上答应紧紧拥住他的情况下,他才闭上双眼顺从地挨针。 “因为他手上拿着好大的一根针嘛!谁看了不会怕?”他不甘不愿地回嘴,但因知道自己理亏而越来越小声。 “那不就对了,怕打针、讨厌吃药的人就得听话一点,不然届时吃苦头的是你自己。”凌是流带着淡淡的微笑戏谑道。 “呜……” 被直接命中心里最怕的痛,连艾茵也不由得退却。 在两人的对话中,凌是流满意地发现艾茵的手脚已经逐渐地温暖起来,进房时苍白如纸的脸颊也明显地泛着血色。 忽地,一道咕噜咕噜的声响打破深夜的宁静,声音之清晰响亮让人想不注意都不可能。 艾茵整张脸登时鲜红如黄昏时刻的晚霞,垂下视线忙着撇清。 “才……才不是我呢!” 红着脸死命否认,但当那声音再次由他腹中传出来时,再怎样摇头也没办法让凌是流那玩味的目光由自己身上移开。 “你今天没去吃晚餐,那之后也没进食对吧?”不自觉地伸手爱怜地轻抚他的发际,凌是流的语调里除了好笑还有一丝无奈。 “我不想吃嘛……”他的音量小到让凌是流必须弯下身子才听得清楚。 他怎么可能会有食欲? 下午和凌是流几乎闹翻之后,他就躲到练习室里疯狂地拉着小提琴,一心想将不愉快给抛到九霄云外去。 然而无论他怎么努力,那种遭背弃的感觉还是紧紧地嵌在心坎里,任凭他用尽办法依然无法将之消除。 没错!站在是流的立场而言,只要是爷爷的吩咐他都必须遵照办理,而也正如他下午所言,这么做对自己是有利而无害。 只将他当作弟弟的是流,自然会认定这种作法虽有些蛮横,但也不失为他着想的方法,加上这又是他将来必定要面对的实际问题,又刚好有这个恰巧的机会,因此他们会有些作法并不令人意外。 可是,现实虽有现实的问题,心情却还是无可避免的难受。 即使现在,只要一想到是流能毫不在乎地将他推给一个女孩子,即使出发点是为了他好,他仍旧难以忍受。 他一直认为,纵使是流对他抱持的感情和自己对他的截然不同也无所谓,只要他能一直陪在他身边,让他像现在一样撒娇耍赖的话,他再也没其他奢求。 “那现在饿了吧?” 不晓得这短短的几秒间,艾茵的心思流过千头万绪,凌是流用外衣将他包裹住不通风后,将一头雾水的艾茵从椅子上拉起来。 “是流?” “走吧,我们到厨房去,看看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偷来吃。” 说着,凌是流人已经走到门口。 “可是现在这么晚了……” “就因为这么晚了,要是惊动他人的话不是很麻烦吗?所以就我们两个自己想办法解决好了。” “不过……” 艾茵不晓得在想什么,拖拖拉拉的就是不肯跟上去。 “不然你要空着肚子上床睡觉?” “那也没关系。”他喃喃地嘀咕着。 “就算你没关系,但我可睡不着,肚子的叫声那么大我可是会睡眠不足的。要不然,你是要回自己的房间去睡吗?” “不要!我要跟你一起睡……”话才说到一半,艾茵忙不迭地走上前紧跟在他身后。 * * * 天刚要破晓,凌是流的生理时钟自动将他唤醒。 尽可能不惊动尚沉睡在一旁还紧紧攫住自己睡衣的艾茵,小心翼翼地褪下上衣让他就这么抓着,凌是流迅速地整理仪容并换了套衣服,准备开始一整天的例行工作。 这是个没有休假也没有星期假日的工作,但他却很能乐在其中。 动作轻柔地掩上门,他快步走向值勤室报到。 “早安,凌。”刚和夜班的人交换的值勤人员对他打着招呼。 “辛苦了,早安。” 凌是流走到正在煮着的咖啡壶旁替自己倒了杯又浓又苦的提神饮料,微微提高壶身询问对方是否也要来一杯,在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又把咖啡壶放回原位。 他啜了口会让人皱眉并精神一振的苦涩液体,转过身子向后微微靠在钢板柜上等候指示。 “对了,里多先生刚才离开的时候,交代要你到他的办公室找他。” “谢谢你。” “哪里。” 轻轻地颔首代替回答,他拿着纸杯举步走出值勤室。 在这群为兰德尔家服务的人员中,凌是流算是相当资深的,而他也和掌管兰德尔家安全系统的里多最为熟稔,因此他有个这些新进人员没有的特权,就是不必在称呼里多的姓氏时加上尊称。 虽然三年前才正式通过测验成为安全警卫的一员,但论起在此服务的年资的话,八年的光阴算是颇为长久的了。 凌是流一走进办公室,便看见正忙着的里多。 “早啊,凌,你来了呀!” 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埋头苦干的里多听见脚步声而抬起头来。 “早安,您找我有事?” “嗯,你先坐下。” “是。”凌是流一时间想不透上司忽然将自己叫到这里私下谈话的原因。 “凌!你有打算终生在兰德尔家服务吗?” “咦?” 凌是流闻言吓了一跳,他怎么也没料到他会问自己这种问题。 “还是说你并不准备继续在这里服务?有打算要转职?” “不。”虽然不很确定里多想谈的重点是什么,凌是流还是认真同答:“我很久以前我就下决定在此终其一生了。”“那好,你也晓得,要接我这个位置就要有在此终老一生的打算,而我也差不多到了该找接班人的时候了。”里多滔滔不绝地继续说:“当然,在这之前,我会先送你去接受必须的训练和教育。” “咦?” “简而言之,我想培养你做我的接班人。”他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决定。 “我并……”他从没考虑过这种事。 他还来不及说完话,门扉倏地被推开。 “我不准!” 办公室里的两人同时讶异地转头看向门口,只见艾茵正喘着气、红着脸,愤怒的眼眸在凌是流与里多之间来回溜转,而他身上还穿着那件仿佛会通风的睡衣,肩上只随意地披了件尺寸略大的棕色外套。 “艾茵少爷?”里多诧异地站起身来,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挑在这种时间出现并打扰两人的谈话。 “是流,你不能接受。” “艾茵少爷,这是凌的自由。” 里多比府内任何人都清楚艾茵少爷对是流的依赖,但这毕竟是是流自己切身的问题,交由他自己决定才是合情合理的。 甩都不甩他的晓以大义,艾茵的目光定定地锁在凌是流身上。 “说你不会。”带点霸气、撒娇、耍赖的口吻,艾茵脸上的神情却没有比这一刻更加认真严肃的了。 轻轻地叹了口气,一抹云淡风轻的笑容在凌是流的眼中漾开。 “我本来就没打算要接受。” 他的回答太过直接、太过不经思考,艾茵一时领会不过来,呆呆地看了他几秒钟后,才猛地惊醒。 “真的?” “这种事说谎没什么意义吧!”凌是流站起身走到艾茵身旁,解下自己身上的外衣披在他肩头,“倒是你,穿这样会感冒的,真是说都说不听。” “真的?你真的不会做里多的接班人?” 害怕这只是凌是流的安抚说辞,艾茵焦急地抓住他的双手,急躁的眼神迫切地凝视着他。 “我说话算话。” 他斩钉截铁的回答引来两极反应—— 艾茵放心地大大松了口气,而里多则攒起眉。 “凌,你这是真心话?” “是的。” 毫不犹豫地点着头,凌是流的回答可说是没有丝毫的迟疑。 “我希望你多考虑一下再回答我,不用急着作决定。”心想他是否因艾茵少爷在场而不好多说什么,里多决定给他一些时间考虑。 “你很烦耶,里多,是流都已经说不要了,你还 唆什么啊?”明显的对里多的话有些不满,艾茵斜斜地睨他一眼。 “艾茵少爷,这种事应该交由凌自己决定才是正确的。” “我知道了,里多,谢谢你。” 忙着想将艾茵带回房间换上一袭较御寒的衣裳,凌是流敷衍了事地对里多点点头后,拉着依旧对他猛瞪眼的艾茵离开办公室。 看着两人消失的背影,里多突然有些同情凌是流。 被艾茵少爷那种有着和甜美外表截然不同的骄纵性格的人绊住,他这一生要得到真正的自由可能很困难吧! 07 “是流,你刚对里多说你知道了是什么意思?你该不会当真考虑要做他的接班人吧?”被凌是流连拖带拉地往房间走的艾茵,在听到他那句似乎打算重新考量这件事的口吻后,怎么也放不下心地逼问着。 若是接下首席护卫的位置,那是流在他身边的时间不就会越来越少? 刚开始,是流只是他的贴身随侍,所以那时两人几乎是形影不离的一直黏在一起;三年多前,是流却什么也没告诉他,突然间摇身一变多了保镖这个职称,虽然也是尽量做到与他寸步不离,但比起以前,他多了身为警卫的工作,经常得为了巡逻或一些杂七杂八的事而抛下他一个人。 最好的例子就是在是流取得保镖的资格后,每当演奏会时,他鲜少有机会陪在他一旁听他的演奏。 虽然之后在他的逼问下,是流说出了跑去当保镖的原因—— 因为艾茵大约十岁时,曾经有一次差点被人趁乱绑架,那时只是随侍的凌是流对发生在眼前的危险根本无计可施!痛苦懊悔之下,他才决定要去做些能够好好保护他的事,而惟一的办法就是成为合法的保全人员。 艾茵自己是不太记得这件事了,但因为是流常为了让他高兴而尽量配合他的无理要求,他之后也就不常抱怨他经常为了职务没陪在自己身边。 可是,如果是流要更进一步成为里多的接班人,那不是会与他更加渐行渐远吗? 不要!这种事……他绝对不准! 双拳不知不觉地紧紧握住,艾茵的神情显得益加凝重。 “我不是说过了我不曾想过这样的问题,之所以会跟里多那么说是因为不想再听他唠叨。你也看到啦,他现在年纪到了,急着想找能接替他的人,所以才会莫名其妙地找上我,只要跟他回绝就没问题了。而且,你再不回房换衣服的话,说不定真的会生病。” 尽管凌是流再三强调自己的意愿,也给了他绝对否定的保证,但艾茵仍是无法挥开那股沉重的感觉。 先前是卡斯理父女来访事件,让他发现是流很可能为了他好而将他推给别人,因为在是流心中,他只是个可爱而需要保护的弟弟;现在则是里多的这个提议,只要再进一步,是流很可能就此离他而去。 他蓦地感到害怕!在他什么都来不及察觉之前,事情会不会就先发展到无可挽救的地步? * * * 新年在欢乐气氛间悄悄流逝,等到人们猛地发觉时,愉快的假期已然残酷地结束,时间无情地催促着世人回到工作岗位。 对艾茵而言,则是开始要为半个月后的巡回演奏会作事前准备。 时间总在人们不知不觉间就从指缝中无声无息地消失。 去年的演奏重点主要着眼在欧洲,而今年上半年的音乐会则将集中在美洲各国的主要城市。 音乐会的第一站,是前年年底艾茵曾经造访过的纽约市,今年则以更盛大、更隆重的仪式欢迎他的再度到来。 这是个朝气蓬勃的城市,而生活在这里的人更是热情如火,在艾茵即将抵达的前一个星期开始,就陆续有乐迷在他可能会经过的路段等待,惟恐一个大意就会失去好不容易占到的最好位置。 当艾茵的班机终于飞抵纽约甘乃迪国际机场时,人山人海的群众早已不约而同地夹道准备迎接他。光是为了从机场开道迎接他,就不晓得出动了多少警力维持秩序,幸亏一年前就买到票的人们,和多日前即在有大型转播的音乐厅前广场抢到位置的人潮没来加入这场混战,否则场面只会更加混乱。 原本一个半钟头的车程,在这场预料之外的混乱下,艾茵一行人足足花了近三倍的时间才到达下榻的饭店。 乐迷们的疯狂由此可见一斑,若非纽约警方即时调派较平时多五倍以上的员警,只要小小的一点风吹草动,兴奋过度的人们很可能就会意外发动暴乱,因为聚集在街道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在饭店里休息了两天,并调整好状况后、紧接着的第三日即为演奏会当天。 第一场演奏会在众人的殷殷期盼下不负众望地完美结束,两天后的第二场也以前所未有的成功演奏落幕。 美洲巡回的第一站到此总算告一段落,三天来两场的音乐飨宴让整个纽约市染上一层深浓的艺术气息,各大报章的头版皆为世界小提琴天使艾茵的独照,而每一份报纸就像在角力似的,皆在比较看谁能最接近艾茵并获得第一手资料,和他那拥有攫获人心的魔力、天使般微笑的绝丽近照。 但就在全纽约人们情绪正沸腾到最高点时,惟独引发这波热浪的主角艾茵却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第一站的独奏会是顺利落幕了,但在忙得不可开交的生活暂告终结,原本可以什么都不想的脑袋又开始胡思乱想。 忙碌的巡回演奏虽然累人,却也因此让他没多余的精力东想西想,现在一空闲下来,他有预感自己又会莫名其妙地突发奇想,就像还在法国时一样。 算了,多想也只是让自己更加烦躁而已。 设法撇开脑中开始聚集的纠结思绪,艾茵从休息室溜了出来,打算去寻找负责安全巡逻的凌是流。 其实现在他还是不要跑来跑去较安全,因为忙着收拾善后的工作人员及散场的人潮,让整个场地形成一场大混乱,要是不慎被工作人员以外的人发现他的行踪,而一旁又没有保镖及护卫人员加以保护的话,他很可能就会被一群蜂拥而上的恐怖乐迷团团围住,至于下场不用多说便可以得知。 可是只要一想到这次的演奏会仍是对着一群陌生人,那种空虚感就让艾茵顿时将凌是流再三的嘱咐抛到九霄云外,说什么也要先找到他再说。 在多次经验的磨练下,他其实已将这种脱逃技巧练得相当纯熟;没花多少时间,他就顺利地避开经纪人蜜雪儿及工作人员的视线,朝向凌是流负责巡视的区域前进。 一年中除了圣诞节和新年他能争取到是流在一旁陪伴外,其他时候的演奏会他都必须离开他身边,加入早已设置好的安全系统内;虽然里多总是会设法将凌是流就近安排在他附近,但并非每一次都能如艾茵所愿。 有好几次他根本连凌是流的影子都看不到,就像前天和今天的音乐会。 他好怀念从前是流只是他的贴身随侍的那段日子,只要一转头,他就能迎上那在幕帘旁默默守护自己的温柔目光。 * * * 小心翼翼地躲开走廊上来往的人们,艾茵锐利的目光很快地找到熟悉的背影。 “是……” 才想出声呼唤他的名字,艾茵却在此时看见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女孩跑到凌是流的面前。 这个意外让他吃了一惊,决定先静观其变。 应该不是会场的工作人员吧?女孩那身既轻巧又华丽的晚礼服在在说明她是参加音乐会的来宾,会在这层楼闲晃,看样子她八成是包下包厢的贵宾。 真奇怪,就算是愚蠢到在音乐厅内迷路,也不应该找保全人员询问才对。 身着制式西服的凌是流侧对着艾茵,让艾茵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隐约看见女孩将手中包装精美的盒子硬是塞到他手上。 虽然和他们站得有些距离,但两人之间的谈话因回音效果良好的关系,被艾茵一字不漏地纳进耳中。 “我希望你能收下。” 棕发蓝眼女孩的强硬态度吓了凌是流一跳。 典型美国女孩豪放的态度,丝毫没有扭扭捏捏的犹豫,眼眸定定地朝着他的方向,语气有着坚定的自信。 “呃,这位小姐……” “我注意到你担任艾茵的安全人员很久了,一直很欣赏你,这次我是鼓起勇气想认识你。” “不好意思,这东西我不能收下,我现在正在值勤中。” 先不管眼前的女孩有什么企图,他身为一个安检人员也不能随便就收下他人的馈赠。 “没关系,这是我自愿要送你的,跟你是不是在勤务中无关。” “但我并不认识你。” “唔,我叫薇薇安!我是从杂志上知道你的名字的,凌先生,这样一来我算认识了吧?” 只要去翻翻坊间的杂志,不管是否和音乐有关,其实很轻易就能找到艾茵的资料,这当然也包括他的身家背景,和一切间接、直接和他有关联的消息。 “薇薇安小姐,我真的无法和你多谈。” “因为你现在在工作的关系?” “这是原因之一。”他苦笑道。 “那至少先收下我的心意嘛!”她将两手背在身后就是不接凌是流伸手递过来的盒子。 “这是不合规定的,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他将深蓝色的盒子推到她面前,“请你不要让我为难。” “规定怎么那么多呀?”薇薇安喃喃地咕哝,但还是没要收回东西的样子,“那你什么时候下班?或者说,你什么时候有空?” “等我有空已经是三更半夜的事了,所以我想不太有可能离开饭店。而且我现在必须工作,还有这东西……” “如果你收下礼物的话,我就不再打扰你值勤,如何?”她开出交换条件。 “薇薇安小姐……”可以很明显的从声音中听出凌是流的无奈与头痛。 “你要是坚持不收下的话,那我就一直跟着你,直到你巡逻结束为止。”她坏心眼地威胁。 收也不该,但不收也不行,考虑之后,凌是流决定稍稍退一步以求得安宁。 “我明白了,薇薇安小姐,但请你高抬贵手,我现在真的得工作。” “真讨厌,只会赶人走,和杂志上说的一样,是个有工作狂的男人,不过我就是欣赏你这一点。”她的娇嗔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怒气。 “我——”凌是流准备出口的拒绝蓦地被她接下来的动作打断。 在他还来不及察觉她的举动之前,她已经踮起脚尖上前抱住他的颈子,在他惊愕不已的瞪视下以唇瓣轻轻扫过他的唇瓣。 艾茵先是目瞪口呆地瞪着在眼前上演的一幕,在稍事回过神后,他克制不住怒气地几乎想冲上前去,但幸好在他来得及将愤怒付诸行动前!凌是流的反应让他及时冷静下来,也明白自己的出现只会给他带来更多麻烦;很明显的,他光是要解决眼前这个大麻烦已经应接不暇了。 “喂!”凌是流手忙脚乱地推开她,一手不由自主地捂住自己被偷袭的唇,向后倒退一步。 “东方的男人都这么保守害羞吗?”凌是流激烈的反应令薇薇安忍俊不住,“不过你在法国住那么久了,应该对这种事习以为常了才对呀!”她不但口无遮拦又十足霸道,连行为都充满强迫性。 看着不将两名陌生人接吻当一回事的女孩,凌是流顿时哑口无言。 这跟身为哪国人没有直接关系,莫名其妙的被才刚谈两句话的人突袭,任谁都会有和他一样的反应。 “对了……”在转身离开之前,薇薇安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回过身子,“你可不能把我送你的东西扔掉喔!” 仿佛看透凌是流心中悄悄打着的如意算盘,薇薇安放不下心地叮嘱。 他露出一抹莫测高深的干笑,答应她不会将礼物送进垃圾场中,但也没有保证一定会接受保留。 莫可奈何地看着女孩离去的背影,他完全没注意到艾茵就在附近。 背部紧贴在墙壁,双拳放松又握紧,调整几次深呼吸后,艾茵才让几乎快虚脱的自己站直。 在女孩刚旋身离开后,艾茵也迈开脚步,失魂落魄地往来的方向走去;这种情形下,要他如何出声叫唤他? 步履蹒跚而踉跄地回到自己的休息室,艾茵全然不理会发现他的突然失踪而气得火冒三丈、不停发牢骚的蜜雪儿!他满脑子都是一刻钟前在长廊上那令人深恶痛绝又无能为力的一幕。 虽然一切只是那个女孩一厢情愿,这个意外却激出艾茵的恐惧。 是流……总有一天会找个女人安定下来结婚,然后离他越来越远!说不定还会因此辞去在兰德尔家的职务,追求属于他自己的幸福。 虽然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但这是是流人生中的必经过程啊!他不可能为了他而独身一生的,他知道自己只要能跟他在一起,人生就别无所求,但并不保证是流一定会抱持和他一样的想法。很显然的,只将他当作可爱弟弟的他,在找到想共度一生的伴侣时,必定会毫不迟疑地离他远去。 一切的不安逐渐在他心里蔓延开来,他却只能束手无策地眼见事情往他最害怕的方向发展。 他能做些什么打散这片越扩越广的阴霾吗?或者说,他该怎么做才能让是流永永远远留在他身边? 事情只搁在心里似乎永远只是空想,如果他不采取行动的话,绝对无法改变现状。 胃底涌出一阵阵酸涩的苦水!嫉妒的滋味并不好受。 身旁收拾场地的人们纷至沓来,来来去去的喧哗声未曾有过一秒钟的停歇,然而完全沉陷在自己思绪中的艾茵,完全置若罔闻。 瞪着化妆镜的目光渐渐变得狰狞,越是想要冷静思索,心情就越往牛角尖钻,在他发觉自己的异状前,脑中的紊乱思绪早已失控。 08 应当是相当宽敞的林肯轿车内因布满阴郁的气氛而显得沉闷,车上的人,除了被小帘子隔在前面的司机之外,都能清楚地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压迫。 引起这沉重气氛的主角艾茵仍是一言不发,让小心翼翼地想询问原因的蜜雪儿在试了几次仍得不到答案后决定放弃;凌是流则是在仔细观察他闷闷不乐的神情之后,不晓得为何竟决定不发问。 一行人就这样回到饭店,自然也将那分沉闷带回房。 在装潢气派的总统套房里,亮眼夺目的灯光仍难掩弥漫在空气里的阴沉。 想弄明白艾茵原本算不错的心情为何在演奏会过后忽地变天,但蜜雪儿被瞪了几个白眼后,只能无奈地将希望寄托在凌是流身上。 这种事最后都只有落到自己手上,就像是国家赋予国民的义务一样,兰德尔家总将艾茵的事交给凌是流。 叹了口气并搔搔耳后!凌是流知道如果不好好处理眼前的状况,艾茵很可能脾气一闹就影响到下一场的演奏会,而且一直保持这种随时会刮起风暴的情绪,对一旁为音乐会忙来忙去的工作人员来说也不好。 走到明显是在生闷气的艾茵跟前,凌是流递了杯刚刚客房服务送上来的葡萄汁给他。 要是平时,艾茵会立刻心花怒放的接下并笑得很开心,这就像巧克力糖果之于小孩子一样,要引诱艾茵的就是香甜的葡萄汁。 不过,今天不知生着哪门子怒气的艾茵却刻意移开视线,看都不看那紫黑色的闪亮液体一眼。 “艾茵,你不喝吗?这是你最喜欢的果汁耶。” 想要从他口中套出什么就要先攻破他的心防,但怎么也没想到艾茵今天却完全不为所动。 “不要!” “艾茵?” “我说我不要嘛!” 显然是乌云密布的表情让凌是流无法明确地判断他现在的心思,也找不出任何线索。 根据蜜雪儿的描述,艾菌在音乐会甫结束时并非如此,而是在如往常一样偷溜出休息室又回去后,才变得阴阳怪气的。 八成是在溜出休息室时发生了什么事吧!可是今天艾茵并没有到他巡逻的地点找他呀!通常艾茵会跑出休息室的原因只有一个,除了找寻他之外,再也没别的动机。可是今晚在他多等了十五分钟仍未见着他的身影时,他还猜想他是否被蜜雪儿及其他人员看守得太严密,错过悄悄溜走的时机。 但他既然有离开过休息室,就表示在他回去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才会导致这种闹别扭的情况。 “怎么了?艾茵。” “哼!” 艾茵两片红艳湿润的薄唇翘得老高,他撇过头不甩他。 除了闹别扭、耍脾气之外,大概也找不出别的词汇形容他目前的状况了。 这样迂回是问不出有建设性的答案的,凌是流索性决定开门见山。 “你今天离开休息室时是去了哪里?” 没来找他就是跑到别的地方去闯晃了,但艾茵不曾也不会做这种事的,而且既然问题明显的是出在这段时间的话,将事实问出来并处理才是解决之道。 然而这个问题一出口,只见原本连瞄他一眼都不肯的艾茵倏地转过头,以略带哀怨的眼神定定凝视着他。 绿色的翡翠眸子含怒带怨。 “艾茵?” 从没见过他脸上有这种表情,那完全超乎他的认知。他所认识的艾茵还是个爱撒娇又被纵容惯了的孩子,这种和孩子气完全搭不上边的成熟神情不该出现在他脸上的。 微微蹙起的柳眉看来有种煽情的魅力,在那张略微紧绷的绝美脸蛋上加深了诱惑的气息,稍稍朝上方睨向他的绿眸绽放着难以言喻的魔力。 利刃般的目光仿佛能刺穿他深蓝色的西装,射入他的体内!在血液里炙热狂乱地骚动着。 意识到这密闭的房中只有他和艾茵两人,凌是流惊愕地发觉自已竟然心跳加速,喉头忽然干涩得无法出声。 然而,当艾茵抬起头来以难以捉摸的神色望着他时,他蓦地有种被网子罩住的错觉,那是种让人心荡神驰又心浮气躁的不安定感,不知怎地,竟使他打从背脊冷了起来。 艾茵深邃的双眸忽地让他联想到锁定猎物的黑豹,那眼神仿佛能看穿人心、伺机欲扑上前捕猎猎物般。 这和他熟悉的艾茵截然不同,突如其来的陌生感受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一直认为他还只是个渴求他人宠爱的孩子,他也的确将他当作弟弟一样爱护,但今天的艾茵全身却散发着一种连他都深觉诡谲的气息,虽然理智上他想追根究柢问出个所以然,但心底却有个警告声要他就此打住。 没让他有足够的时间深思究竟是要听从下意识的警讯不予过问,还是要尽责地追问艾茵情绪不佳的原因,那深不可测的翠色瞳眸有如鹰集般尖锐地盯着他。成为目标物的感觉相当不自在,然而不管他是站起身走到窗前,还是背过他踱步到房间附设的吧台边,都无法漠视他那异于平常的冷冽气息。 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他清清喉咙,不想让艾茵发觉他内心的慌乱,更不愿去思考这森冷的气息是怎么回事。 “你不想说的话也没关系。”他左顾右盼,避免和艾茵锐利的目光接触,“这么晚你也该睡了,不然明天起床迟了可能会赶不上飞机。” 等明天一早醒来,所有的异样应该就都能回到正常轨道,凌是流如此期盼,因为今晚弥漫在房间的气氛着实吊诡到连他自己都害怕。 艾茵不发一言地起身,垂下眼睑顺从地点点头。 令人喘不过气的注目从身上移开后,凌是流忽然又觉得能够顺畅呼吸了。 不久前那还令自己觉得窒闷的感觉顿时消失无踪,几乎要让他怀疑那是否只是自己昏了头的错觉。 将艾茵送进总统套房中三间房间中的一间,凌是流按照惯例为他更衣。 艾茵只是静静地任由凌是流为他服务,然后乖顺地在柔软的大床上躺下。 “晚安。” 替他盖上轻暖的羽毛被并熄灯之后,凌是流随后便回到自己在隔壁的房里休息。 * * * 深夜,万籁俱寂,深色的黑幕笼罩着整个大地,但也并非是令人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所以在凌是流意识到有人闯入他的房间并反射性地跳起身子时,隐约可见的轮廓阻止他下一个动作。 握着枪柄的手停在半空中,他控制不住讶异及疑惑地唤道: “艾茵?!” 房门虽是开着的,但因房外和房内皆为一片幽暗,借由从窗帘缝隙中照进的微弱月光,他才能勉强看见停驻在门口的艾茵。 通常当艾茵想来和他抢被子时,是在他尚未就寝之前,像这种挑夜深人静的时刻过来还是第一次。 一时想不出他在夜半三更造访的理由,看他的样子又和平时往他被窝里钻的情况有所不同,瞬间,他想他是否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你身体不舒服吗?”这是他此刻能想到的原因。 他一进门居然没往床上扑,而是站在门口处巡视般地打量着屋内,今晚的艾茵净做些令他一头雾水的怪异行为。 没有回答凌是流的问题,艾茵的视线在房间内扫了一圈,然后突然往衣橱边的木桌走去。 “艾茵?” 发现目标物,艾茵毫不迟疑地就走上前去。 就在凌是流困惑这个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时,艾茵扬高手上紧紧捏着的东西,那是今晚在演奏会后,凌是流被那个美国女孩强迫收下的礼物。 比手掌略大一点的盒子仍旧维持着包装好的状态,连装饰用的深色蕾丝都还完整地系在上头。 凌是流准备一找到机会就物归原主,所以压根儿没想过拆封礼物。 一回到饭店,他便把礼物随意往桌上一扔,加上艾茵的闹脾气事件,他彻彻底底地忘了这东西的存在。 “这个……你要留着吗?”将半大不小的盒子在手上转了转,艾茵的声音比平时低沉许多。 “哽?” 完全弄不懂他在深夜闯进自己的房间后,为何净是些莫名的举止,凌是流忍不住皱起眉头。 他并不认为艾茵会晓得这个礼物的由来,甚至不认为他会注意到这外来物的存在,但或许一和这几乎空无一物的房间摆设相比,这个独自在桌面上闪着蓝色光彩的东西实在太过突兀,才会引起艾茵的注意也说不定。 “那个女孩给你的东西……你想留下来吗?” “艾茵?”他怎么会知道这礼物是女孩子送的?难道他当时在场? “你要留下来?”他再次追问。 “当然不可能。” 从床上下来,凌是流随手抓了件纯安哥拉羊毛制的袍子走到艾茵跟前,一手抓着衣襟的一头披过他的肩膀。 真是不懂得爱护自己的孩子!凌是流在心底悄悄叹了口气,禁不住对像石雕一般动也不动的艾茵训道: “你怎么老说不听?睡不着没关系,但来找我之前至少穿件衣服再过来呀!感冒了的话!最不好受的可是你自己。” 他的话让艾茵极端不悦,他只是问他是否打算收下这个来路不明的东西,为什么他却东拉西扯地说些不相关的事? “你要收下来?”执着地,艾茵重复着相同的问题。 凌是流夸张地摇摇头,并将右手贴上额头,一副无话可说的模样。 “我想你应该看到了所有经过,那就该晓得我根本没有收下的打算。” 看来,艾茵那时溜出休息室时的确有来找过他,而且巧合地让他看见那莫名其妙的一幕。 不过不管怎样,艾茵也算是有来找他,就算中途暂时被意外事件打扰,最后他还是可以叫他一声的呀!更何况他今天为了等他,怕他因事被稍微耽误,还在岗位上多停留了快一刻钟。 所以……等一下!事情怎么好像有点不大对劲? “既然你不打算收下的话,为什么不那时就还给那个女人?”自认这个推断十分合理!所以艾茵理直气壮地追问。 “你也在那里不是吗?既然如此,你就该知道在那种情况下,暂时收下是惟一的选择啊!” 想想两人在黑漆漆的房间里为了一件无聊至极又毫无意义的蠢事争执也真是愚不可及,凌是流正准备走到门边打开灯时,艾茵的回答却让他无可奈何地止住脚步。 “我不知道!”他愤恚地咬牙切齿,怒不可遏的吼叫声回荡在只有微弱月光的房间里,声音听起来格外响亮刺耳。 把东西塞回去是何其简单的一个动作,他想不通是流为何就是做不到。 凌是流发现今晚的自己净只会叹息,而所有的事让他实在不晓得该如何应付才好。 “别闹了,艾茵,先把东西放下吧!像你这样用力捏着,要是把盒子弄坏了我怎么还人家?” 这本该是合情合理的提醒听在艾茵耳里,不知是哪里出了错!硬是被他另外做了番解释;是流这么宝贝那个才刚见面的女人送的东西!?他在他身边那么久了,还比不上一个认识不到半天的人? 霎时,他只觉急怒攻心,当着凌是流的面硬是将银蓝色的包装纸给拆开,咬着牙的愤恨模样令人不由自主地打颤,绝色的容颜发起恶来有种不可思议的魄力与魔魅。 被这不寻常的气息攫住心神,凌是流怔忡地只是瞅着他大肆破坏的举措。 在他来得及阻止他之前,他已将包装纸撕个粉碎,原本他想接着撕开硬纸盒子,但因为盒子太过硬,只在他愤怒的力道下稍稍变形。 气急败坏的艾茵并没有就此放弃这场破坏行动,他将烫着金字的黑色盒子扔到地板上狠狠地踩了几下,在顽强的盒身终于出现明显的裂痕时,他才满意停止践踏的举动,然后用脚尖踢去盖子。 盒子里是一条特制的皮尔卡登领带,高雅而别具风格的设计,就算外行人都能一眼看出其价值不菲。 “领带?”冷哼一声,他还嫌刚才的破坏不够彻底似的,用穿着纯绵拖鞋的脚再度使劲地乱踹。 凌是流这才回过神来,也才弄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事。 一直认为艾茵的行为缺乏脉络可循,然而这种不合理的举止当中却有一项事实是无法忽视的;每件事,不论大小轻重,会惹火艾茵或者挑起他的坏情绪的,都是些和自己有关的事。 是小孩子的独占欲吗? 当他试图对自己这么解释时,却无法否认艾茵绿眸中的那簇火焰是比独占欲更加浓厚的感情。 “你这样做……”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头,让凌是流声音沙哑,“教我怎么物归原主?” 弯下身子拾起被艾茵折磨得皱巴巴的高级领带,他抬起头来想以责问的口吻教训他时,猝不及防地被毫无预警扑上来的他压倒在床上。 “呜……” 艾茵是用整个人的力量扑上去的,所以凌是流即使训练有素,也难以预防这种突击队似的攻击。 胸口被艾茵的头撞个正着,一时间他只感觉到头昏眼花,用手肘微微将自己的上半身挺高后,一股卡在喉头的气让他猛咳。 怎么也料想不到艾茵会有此一举,他被冲撞得眼冒金星。 “你做什么呀?” 偏过头边咳着想好好呼吸,凌是流轻压自己的喉头。 紧紧从他身前抱住他的艾茵将脸藏在他的胸口,对他略带怒气和不解的疑问毫无反应。 自从在长廊看见那令自己震撼而愤怒的一幕后,从音乐厅到车内,及回到饭店的这一路上,艾茵的脑袋里满满都是对自己无力的不安。 想一想这也是合情合理,是流都这个年纪了,又长得一表人才,加上体贴温文的性格,有一、两个女朋友是天经地义的事。 虽然他一天二十四个钟头有一大半都陪在他身边,但这并不保证他就没有自己私生活;而就算他有论及婚嫁的情人也是他的隐私,根本不可能会一一向他报告或通知。 这么一想,艾茵突然间发现自己对工作时间以外的凌是流一无所知。 对呀!他怎么都没想过,即便现在这一号人物并不存在,但不表示她以后不会出现,比如今晚音乐会上的那个女孩,就很有可能成为是流将来的另一半。 如果……如果事情真的演变至此,他还能怎么挽回局面? 一思及此他就觉得害怕,因为要是事情当真恶化到那种地步,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只能束手无策地旁观。对他而言,是流早已是他生命中的一切,但对是流来说,他充其量只能算是像弟弟的雇主罢了,根本毋需多说也晓得自己最后的下场只有被舍弃一途。 不要!我绝对不会让事情那样发展的! 越是不去想,是流被女孩偷袭的画面越是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艾茵的心中只有妒意和恐惧砌成的碉堡,将理智没入沙堆当中。 他清清楚楚地晓得是流对他的宠爱,也经常亲身体验他对他的宠溺放纵到什么地步,那已经不是单纯雇主和员工之间的感情,所以……所以即使他对是流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到头来他一定还是会原谅自己的。 会的,不论他犯下什么过错,是流最后还是会叹口气,拍拍他的头,然后原谅他…… 只要是流属于他,就没人能抢得走了! 09 不晓得他此刻心中下了重大的决定,也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巨大的转变,凌是流轻轻地碰着他的背部,讶异地发现艾茵居然在轻颤。 “怎么了?艾……” 困惑的询问还来不及结束,他的呼吸蓦地被一阵强大的力量夺去,在他真正理解发生了什么事之前,睡衣的襟口已经被用力向两旁扯开,冰冷的指尖伴随着几丝凉意袭上他的颈子和胸膛。 不经意的寒冷让他打了个颤,反射性地想开口说些什么时,才愕然地注意到他之所以无法言语是因双唇的自由被人截夺。 这么形容实在很迂回!也可能让人有点难以想像这个画面,简单来说,就是他被艾茵吻了。 就着先前被压倒在床上的姿势,睁大的双眼看到艾茵脸部的特写镜头,那贴在唇上的柔软感觉意外地炽热。 舌尖先是在他唇上轻轻地舔着,从上到下、由外而内,他可以明确地感受到那在自己唇瓣上游移的湿润。 他发现自己实在冷静得有些异常,竟能慢条斯理地分辨着降临在自己身上的事件。 不,也许该说是因惊愕过头,意识才显得分外清明也说不定。 想到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条理分明地思考,凌是流不由得轻笑出声,但因他的唇瓣被艾茵紧紧吸附住!因此话到了喉头又吞了回去,只让他的身体因忍俊不住而微微抖颤。 这份原本该是可笑的震动传到艾茵身上却全然是另外一回事。 就像是野火燎原一般,凌是流的轻颤借由肌肤相亲传递至艾茵身上时,却煽挑起隐藏在深处的火花。 “唔……” 唇瓣上的轻舔忽然间成了重咬,那含住下唇的齿缘时轻时重地磨蹭着他敏感的知觉,气息被长驱直入的舌头掠夺,凌是流感觉牙齿的里侧和外边都被仔细地舔弄过,牙龈也被挑弄得麻痒不已,他下意识闪躲着的舌头亦被迫卷入热切吮吻中。 一切的一切瞬间全变了样,这个超越法国式的深吻激烈到让被压住的他完全喘不过气来。 这是他做梦也不曾幻想过的激情,更不用说是压迫在他身上的人是他认为还是个孩子的艾茵! 仿佛窒息的难堪让他终于想起在这种对待之下最正常的反应应该是挣扎,他反手到艾茵身后拉着他的衣领,希望能夺回自主权。 “艾……”想说话,才微张的嘴又被重重覆上。 现在才发觉事态严重似乎是太迟了点,不论他怎么从后方拉着他,那似要融入他体内的力量紧紧抱着他的双手不会放松过。 他不晓得艾茵想做到什么程度才肯罢休,但被吻得逐渐缺氧的凌是流霍地觉得就让他吻到甘愿也无所谓。 丝毫感觉不到被侵犯时该有的愤怒,也感受不到被同性强吻时应有的屈辱,他讶异地发现自己竟毫无反感地接受眼前的状况。 探进嘴里的舌与自己的相互交缠、纠结,气息被贪婪地攫取、吞噬,这个深吻将他的意识卷入一片五光十色的云彩当中。 “是流……你会原谅我的,是吧?” 凌是流正想试着询问他话中的意思时,蓦然探入长裤的冰凉手指让他浑身一颤,到了嘴边的话不禁又吞了回去。 全身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那在喉咙上徘徊的吮吻更是引得他既紧张又不知所措。 感觉集中在不断被吸吮的那一点,艾茵湿热的舌尖不住舔着他的喉结,动作简直像是在舔着冰淇淋一样。 来来回回、上上下下,执拗的轻吮竟然也挑动了凌是流体内的热度,加上大胆侵入内裤里手指的刺激,怪异的快感如同热浪一般向他席卷而来。 “呜……” 脑中有个声音提醒他这么做是错误的,然而感官却投降在欲望之下,令他毫无反抗地接受那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温柔爱抚。 喉头被吻得发红,他难受地想仰起头索求多一点的空气,却不意将自己的胸膛更贴向艾茵!因欲潮而使浅褐色肌肤浮上的一层红晕充满了诱惑力,让原本在领口咬吻着的嘴唇禁不起诱惑地转移阵地。 “是流……”他的嘴唇顺着他不断起伏的胸膛一路向下滑去。 事态似乎朝着不太妙的方向发展,想着自己再不反抗不行,但当凌是流稍微抬起头来看见艾茵脸上的神情时,一股没来由的爱怜顿时盈满心头,不知怎地,他竟放松紧绷着身躯的力道,原本拉扯着他的右手也改变原来的动作,只是轻柔地抚着他一头漆黑柔顺的云发。 那原本带点抗拒意味的反应此刻忽地转为接受,让死命地想挑逗他的艾茵欣喜若狂地吻得更是起劲。 小小的一点转变让他有被允诺的感觉,他愉悦地吻咬着被自己逗弄得潮红的肌肤,在形状优美而有力的腹肌上烙下浅显的吻,清楚地感受到凌是流极力想遏制被勾挑得高张的欲焰而全身的颤抖。 用力拉去所有碍手碍脚的衣裤,艾茵兴奋地发觉凌是流其实和自己一样,整个人都沉沦在情欲的渊谷里。 * * * 在艾茵的挑逗下,凌是流不由自主地捂住自己的嘴,害怕淫秽的喘息会从口中逸出,而想听他轻喘的艾茵则拉开他捂在嘴上的手,并以撒娇的眼光看着他。 在反复的逗弄之下,他终于听到凌是流轻声唤着自己名字的低哑叫声。那比平时更加低沉、宛如在压抑着什么的音律,让他的身体仿佛窜过一道电流。 沉醉地抚弄着凌是流,艾茵忽然间好想体会和是流相同的感受。 “碰我。”他央求着,声音里有着难以言喻的亲昵。 从来不会违逆过他的希望,凌是流似乎也没打算在此时开先例。 如艾茵所愿的碰触有着火烧般的热度,他无法自主地战栗着,享受凌是流的触碰。 艾茵不是很懂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理,只从报章杂志上隐约知道下一步的过程。然而即使不是十分明了,身体的自然欲求已焦躁地催促他寻找一个能发泄并得到满足的管道。 真实地感受到自己被最爱的男人抚摸的快感,一想到现在触碰着自己的是流,他忘情地扭动身子。 “我可以……进去吗?”虽然是问句,但到了这个地步就算得到的回答是否定的,他也会一意孤行。 没有拒绝也没有颔首,凌是流红着脸的反应表示他对他的询问并非充耳不闻,所以勉强算是得到允许的艾茵立刻让自己埋入他体内—— “啊——”凌是流不自禁的喊叫出声。 “是……流!”像是痛苦、又像是快乐的叫唤自艾茵形状美好的薄唇中轻逸而出,像在寻求着凌是流的帮忙又似撒娇。 被疼痛占据心思好一会儿,凌是流好不容易勉强习惯艾茵在自己体内的感觉,他不忍让艾茵失望地勾起一抹苦笑,微微地抬起身子迎合他。 “是流,我……喜欢你……好……爱你……” 当艾茵在耳边轻喃着爱语时,凌是流觉得一阵暖意从心底升起,四肢像是被和煦的阳光照射,带着甜意的热潮窜流在血液中,仿佛宿愿得偿一般,一股无可名状的幸福感占据了他所有的心思—— * * * 隔天一早,当没睡几个钟头的凌是流如往常一般早起,并准备下床梳洗更衣时,他立刻发现事态不妙。 从小到大第一次的裸睡给了他奇异但不厌恶的感受,可是当空调的气流拂过他赤裸裸的肌肤时,一阵不自在的战栗让他顺手捞起床头柜上暂放的浴袍往身上一披,这才稍微安下狂骚的心。 脚才踏到地板,一股麻软的感觉立即就传来,当他试着起身要离开床边时,想像不到的无力感竟使他当下就跪了下去。 原来紧紧攀抱在凌是流身上的艾茵在被强行拉离后已经醒来!因此在睡眼惺忪的眼中看到爱人跌倒的画面时,睡意瞬间全消,他紧张地跳下床想搀扶跌跪在地上的凌是流。 “你还好吧?!”他的语气中充满关心。 “你醒了?” 看着也跟着跪在地上的艾茵,凌是流倒是比较惊讶他在这个时间居然能保持清醒。 一向不睡到日上三竿不起床的艾茵,就算破晓时被他吵醒,也都还是一脸迷迷糊糊的爱困模样,接下来又会立刻回到梦乡,而在昨夜那场激烈的翻云覆雨后,照理说他应当睡得是更沉才对。 “嗯。” 似乎不认为自己在这种时间苏醒有何异常,艾茵现在只担心凌是流的身体状况。 由被糟蹋得惨不忍睹的棉被和被单可以看出他们昨晚有多激情。 “站得起来吗?” 他拉着凌是流的手搭上自己的肩头,丝毫不在意自己赤身露体。 “站不起来也得想办法,我还有工作。” 那属于人体特有的温度和柔软环过凌是流的颈椎,他霍然注意到艾茵一丝不挂的身躯。 “你赶快把衣服穿起来!” “没关系的啦,反正房间里有空调,不是吗?” “不是这个问题。”撇过头,凌是流不想让艾茵发现他逐渐泛红的脸庞。 要艾茵遮住身体最大的原因固然是担心他着凉,但另一半的原因却是因为他的裸体会引起他对昨晚的遐思。 “无所谓啦!我以前也说过,我并没有你想像中那么柔弱。” 的确,因优雅而正式的穿着让外界一直对他有种出尘绝俗又弱不禁风的错觉,但离他最近的凌是流其实晓得包在那贴身燕尾服下的身子,现在虽还有着少年的青涩纤细,却也一天比一天更为成熟壮硕。 “如果我再长大一点,就能抱着你到浴室去了。”在试着想抱起凌是流却做不到时,艾茵这样抱怨着。 虽然只有十六岁,但艾茵的身高已经快要和凌是流一样了;或许是因西方人天生的发育较为良好吧,凌是流记得自己在他这个年纪时可没这等身材。 “不用抱啦!扶着我就好。”禁不住面红耳赤,他能想像这种画面在外人眼里看起来有多么的不协调。 “可是你这样能上班吗?”一手拉着凌是流搭过自己肩头的手,艾茵将另一只手环过他的腋下紧紧扣住他的身体,用着虽然不算轻松的劲道往房间附设的浴室走去。 光是这种和平时完全相反的情景就够凌是流不好意思了,加上艾茵担忧的随口一问,那不知是羞耻还是无力的感觉让他倏地全身通红。 “你只要带我到浴室让我坐着就好。” “你不能请假吗?今天不要轮班巡逻!只要陪在我身边就好。” 进到宽敞得有些离谱的浴室里,艾茵让凌是流坐在随时都注满热水的大型浴缸里,有些惭愧地凝视着他身上青一块、紫一点的痕迹。 不用多说,那是昨夜他在他身上留下的激情证据。 红黑色的小印从颈子到胸口都有,光滑深邃的锁骨上尤其明显,然后向下一直延伸到结实的腹部,最后是被热气蒸蒙得模糊的部位…… “找不出理由啊!”可以的话,凌是流也晓得以自己的身体状况还是休息一天比较妥当,但最大的问题是他想不出一个既合理又不会引人怀疑的借口。 没听见艾茵接话,在流水的哗啦声中,他以为艾茵已离去,转过头来才赫然发觉他正以一种怪异的眼神凝望着自己。 “艾茵?” 被他瞪视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凌是流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下,那神情让他忆起昨夜炽热的气息。 顺着他的视线,艾茵像是着迷一般靠了过去,在凌是流有所警觉前给了他一个长达数分钟之久的深吻—— “是流……”沁着香甜如蜜的诱惑之音,艾茵迷蒙而若有所求的绿眸定定地望住凌是流。 知道那神情代表的涵义,一股突如其来的骚动袭向凌是流的腰际。 他自然而然地想起那既痛苦又甜美的感觉,但他清楚现在不是做那种事的时候。 “艾茵,你可以帮我把衣服拿来吗?”他清清喉咙将身子更往水中沉去,“我只要再休息一下就行了。” “啊?” 一时无法从情欲的魔咒里跳脱出来,艾茵看着凌是流的瞳眸里仍旧饱含欲望。 “我现在这个样子可能暂时动不了。”他苦笑了下,等待艾茵自行拉回心神。 “对不起……”知道是自己不懂得手下留情和拿捏分寸,才害得是流变成这样,心中瞬间涌入不忍和忏悔。 向来,都是是流为他服务,想着今天竟然难得有机会可以替是流服务,这种甜蜜感让他轻快地跳了起来,光着身子就要走出浴室。 “艾茵,先披上袍子吧!”凌是流对不明所以回过头的艾茵指指被晾在一旁的浴袍。 听话地抓起微微沾上水气的乳白色袍子,父茵像是深受感动似地凑到他脸庞上亲了下,这才披上衣服走到外头。 半晌,艾茵拿着两人的衣裤走回满是雾气的浴室。 “我可以跟你一起洗吗?”一进门,他迫不及待地问着在浴缸里泡得全身通红的凌是流。 犹带稚气的声音加上撒娇的口吻,一向是最让凌是流无法招架的。 “好吧!”嘴边勾起无可奈何的微笑,他向旁边移动了下,空出一个位置让笑得灿如春花的艾茵跳了进来。 “不过这种话可不能在别人面前说哦。”凌是流不由得担心地提醒他。 只有两个人时做事可以百无禁忌,说话也能口无遮拦,他怕艾茵一得意忘形就会忘了在外头要小心谨慎。 “嗯!知道啦!”艾茵回答得有点不甘不愿。 在这种思想开放的年代,又身处恋爱风气自由的法国,同性相恋虽然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消息,但旁观者对于这类的情侣仍旧给予较为关切注意的态度,加上艾茵又是在世上举足轻重的名人,若是他传出这个绯闻,不用说,他们将来的生活可想而知,必定是永世不得安宁。 没兴趣成为小报竞相报导的题材,也不愿当一般人茶余饭后的聊天话题,所以凌是流一想到这个问题时,立即提醒艾茵。 虽然还算是孩子却也没那么幼稚!艾茵不需凌是流的特别解释也能理解他的想法,对两人之间的事不能坦诚布公虽有些不悦,但是流完全接受他的事实却轻易地盖过这层不满。 是流也爱着他!否则没有一个男人能够毫不抵抗地接受这样的关系,这已经不只是疼陪或宠爱就说得过去的,如果不是有比兄弟间的友爱更深刻的情感,是不可能默许他做到这种地步的。 虽然埋藏在心中多年的宿愿在这种情况下实现完全在他意料之外,可是这个堪称意外的收获让他到现在都还雀跃不已。 这是真的耶!是流也喜欢他……缺乏那么一点现实感,但就和他对是流抱持的感情一样,是流也将他当作心里最重要的存在。 “是流。”靠在自己用所有生命爱着的男人身上,艾茵忽然觉得之前的悲凄简直就像是梦境一样。 “嗯?”在热水的浸泡下,他身上疲惫和疼痛逐渐淡去。 “我喜欢你。”艾茵轻轻地说道。 这是最真诚的告白。 “我知道。” 虽然凌是流怔忡了一秒钟才回答,但被热气和幸福蒸昏头的艾茵压根儿不在意这种芝麻小事。 本来还很害怕在事过境迁后,是流会否认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但看来他是太多虑了。从那愿意和自己紧紧相拥的双臂,艾茵知道就算要自己放弃一切,他都要拼上性命守护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 * * * “对了,这次在芝加哥的演奏会是由莫理堤先生负责赞助的。”他对着一时间搞不懂话题中心为何的孙子道:“在新年的音乐会上,他的侄女对你的印象很深刻,一直说想见见你,怎么样?”自从上回卡斯理千金的事件后,兰德尔侯爵就处心积虑地想再替艾茵找个门当户对的靠山,毕竟在现今这个社会,这种作法是最能保障未来的。 “我已经向巴顿小姐确认过时间表,艾茵少爷在演奏会开演前有整整三天的时间,利用这个空档介绍他们认识似乎刚刚好。”凌是流向兰德尔侯爵报告行程。 艾茵的情绪一下子由天堂跌入谷底,他想破头也不懂为何已跟自己情投意合的是流会在这种时候说出这种话。 当天晚上,他毫不客气地就将他的愤怒与不安表现出来。 在只有两人独处的总统套房里,他愤怒地扯开自己身上的休闲服,将轻暖的羽毛外衣随手一扔。 “你为什么让我碰?”他恨恨地瞪着替他捡起外套的凌是流,“既然你要那样想、说出那种话的话,为什么不发一言地让我碰?” 凌是流瞥向他的眼神有些心虚,但很快地就移开视线。 看到这种情形,艾茵心中的痛楚和怒气烧得更旺。 “如果你没有那个意思,如果你不是像我爱着你一样爱我,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说的让我为所欲为?”低哑的声音里有着和年龄不相衬的沉痛,“因为你是我的保镖兼随侍?还是因为你必须服从我?”说着说着,连艾茵自己也没察觉,两行清泪竟在不知不觉间沾湿了白皙的脸颊。 知道他是多么痛心的向自己这么吼着,但凌是流仍试图说服自己,他的作法并没有错。 “艾茵……” “说啊!是流,你对我到底抱持什么看法?” 什么看法……这还用得着问吗? 倘若不是也深深地喜欢着这个老爱对自己撒娇的纤细少年,他会抛弃男人的尊严任他在自己身上做出那种事? 直到艾茵的情绪爆发之前他都没发现自己的心情。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他的感情就像溺爱弟弟的哥哥一样,从未思考过另一种可能性,直到昨天自己和艾茵发生了那样的事为止。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才猛然领悟他对他的纵容已不再是兄弟间的友爱可以说得通的。之所以可以忍受艾茵所有的任性骄纵……是因为他也爱上了这个总是只对自己撒娇的少年。 可是这样子就能算皆大欢喜吗?艾茵喜欢他,而他也同样深爱着艾茵,这样真的就够了吗? 在飞往芝加哥的飞机上,和兴高采烈的艾茵相反,他一直若有所思。 对艾茵而言,什么才是最好的选择? 什么才能为他带来幸福? 脑海中不停地思索着这两个中心问题,结论终于在兰德尔侯爵说出那件事时出现。 身为一个小提琴演奏家,要能在世上畅行无阻,强而有力的赞助者绝对是最不可少的一环,兰德尔家虽有着广阔的人脉,但若不找个力量足够的后台,也难以顺顺利利地发展。 “我只是……”他一开口便引起气得七孔冒烟的艾茵的注意力,“认为这么做对你有绝对的好处……” “好处?什么好处?” 最愤怒的刹那已经过了,艾茵在冷静中带着怒意回过头,想看看这个应该也是爱着自己的男人准备说出什么样的借口。 “拥有一个强力的后台对你的将来而言是相当重要的,如果你想要一帆风顺的话,这是最方便也最有效的捷径啊!” 瞬间,艾茵了解这个事事都思虑周密的男人在想什么了。那的确是为了他好的想法,然而这种作法却会毁坏他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是流,你喜欢我吗?” 从昨夜的正式告白到现在为止,只有他对是流不断地倾吐自己的心情,却从没听过是流回过一句相等的爱语。 他看着凌是流走到自己面前,还在困惑着他要做什么时,自己已被他整个人拥入怀中。那温暖的触感、熟悉的味道,让艾茵的思绪飘回昨夜两人相爱的时刻,内心深处不自觉地燃起焰火。 “我当然爱你,艾茵,所以……” “幸福!是由我自己决定的。”知道凌是流接下去想说什么,艾茵果断地截去他的自说自话。 “艾茵……” “你希望我幸福不是吗?那你应该要听听我的意见才是正确的。是流!我这一生只爱你,如果你要我去跟别人结婚的话,我会死给你看!” 孩子气的威胁口吻听起来竟是这般认真,凌是流也清楚自己说为了艾茵着想不过是自我满足的说法,只因为他没办法带给他实质的利益,他才想借由他人之手为他创造幸福。 “对不起。”他抱住艾茵,在他耳边喃喃低语。 知道问题暂获解决让艾茵松了口气,在凌是流坦白对他说着我爱你之前,他好怕他昨晚伸向自己的双手只是一时的迷惑而已。 是流是个会为大处着想的成年男人,而他只是想实现自己想望的孩子,但即使如此,他还是会为了自己毕生最大且惟一的愿望努力不懈。 “我真的会死给你看的!是流,我不是说说而已。” 宛若要强调自己话中的真实性,艾茵靠在凌是流耳际泫然地重复低喃,像是要将这句话彻彻底底地刻印在两人心中。 * * * 一名三十岁不到的女记者坐在名闻遐迩的小提琴天使艾茵·里胥特·冯·兰德尔面前,这段采访教她禁不住红了脸,因为从头到尾艾茵脸上那抹迷倒千万人的微笑一直没有撤去。 “最后一个问题,根据‘花都杂志’上一期的调查,您的乐迷认为您全身上下最吸引人的部位是那双会摄人心神的眸子,那您最喜欢自己的什么地方?” 心里想着艾茵的回答大半会和调查的如出一辙,因为拥有翡翠般眼瞳的人虽多,但像艾茵这样美得出尘又勾人魂魄的,全世界大概再也找不出第二人了。 “头发。”毫不犹豫的,艾茵给了她一个出乎意料的答复。 “咦?为什么?” “因为……”不着痕迹地看了站在自己右前方的凌是流一眼,艾茵深深地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那和我最爱的人一模一样。” “嗄?”愣了一秒,她惊愕地大叫出声。 伴随着女记者讶异的反应,一旁的摄影师和其他工作人员,甚至包括艾茵的经纪人蜜雪儿等人都是一副痴呆的蠢样。在此之前,从没有人听说过艾茵已经有喜欢的对象,更不要说全世界人们心目中独一无二的天使,在他心底会有个无可取代的人存在! “艾茵,那你最爱的人是谁?”虽然一想到这个应该属于所有人类的天使心中有着特别的人时,一股心酸不由自主地涌上心头,但她还是尽职的问道。 “秘密。”又给了她一个几乎教她停止呼吸的绝美笑容,艾茵坚持不肯透露那个人是谁。 惟一晓得内情……现在身为他的保镖、随侍兼情人的凌是流,努力保持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 这下子,全世界的媒体肯定都会大大地骚动起来,臆测着音乐天使究竟情归何处。 毫不在乎因为自己淡淡的一句话即将引来的世界性风暴,艾茵现在只有沉醉在爱情的喜悦。 单恋多年的感情终于有了回应,没有比这个更能教他快乐的事了。 生平第一次,他感谢神,但并非为了她赐予的音乐才能,而是眼前这个宠爱自己的男人。 虽然还有很多问题有待解决,比如说他要怎么做才能让爷爷接受他和是流的关系等等,但已经将自己这辈子最爱的人完全得到手的艾茵,并不是很在意这种能随着时间迎刃而解的问题。 因为,他知道他们深爱着彼此—— end 小说下载尽在https://www.256zww.com--- 256中文【】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