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宠(重生)》作者:大格笔记 本文文案: 方清歌被人当做宫斗的棋子利用,而后惨被乱棍打死 重生后神智清明被宫中权利最大的掌事太监点名求娶 方清歌一夜间从泥地里被他捧到云端 方清歌:“我是被人打死的” 吕辰居:“棍子你拿好,一棒一棒的去讨回来!” 方清歌:“若我打死人怎么办?” 吕辰居:“胆小如鼠,怕甚!有我呢!” 本文架空,文中规矩以作者胡编乱造为主,架空世界,一切皆有可能! 甜宠文,假太监掌事vs重生小宫女的甜蜜日常 中间会有宫斗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重生 励志人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清歌吕辰居 ┃ 配角:新文《吾妻富贵儿》求预收 ┃ 其它: 第1章 重生 夏风卷着一股股的热浪从门口袭来,方清歌却越发觉得脊背阵阵发冷。 面前正坐着的是初月宫中掌事太监李福忠,微胖的身材越显油腻,许是天热茶烫,李福忠将手边的茶盏端起又放下而后才言:“知道我叫你来作什么吗?” 方清歌低着头老实站好,眉目收敛,迟疑了一瞬,依然摇头道:“奴婢不知。” 李福忠朝一侧小太监示意,小太监端上一盅汤羹站到方清歌面侧。 方清歌眼角余光盯着这盅上绘制的粉荷图案,心底的恐惧慢慢晕开来。 “这个你拿回去给孙美人喝,”李福忠橘皮面上似笑非笑,“天气太热,这盅莲子汤是为了给孙美人祛暑的。” 方清歌低头不语亦不接。 “你将这汤拿回去,但是不要让她知道是我送的,李美人心高气傲,恐怕不会收。” “是。”方清歌接过托盘,端在胸前。 “清歌,你先回去吧,记住我刚才说的话。”李福忠语气难得的温和,清歌不言不语,只低着头。 待方清歌退出门后,李福忠给一旁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会意,不声不响的跟踪在方清歌身后。 方清歌稳步疾行,一路向西,朝宫中偏僻处的冷宫“凝霜宫”走去。 心跳加快,行致偏僻处,托盘上瓷盅盖身因自己颤抖的双手连带着碰撞盅身发出阵阵声响。 方清歌低着头,眼角余光朝后望去,知道有人跟在身后,所以更要装作若无其事。 来到破败的凝霜宫门前,方清歌推门进去,小太监亲眼见了她端着汤羹进了宫,这才回李福忠那里复命。 “你眼见着她进了凝霜宫?”李福忠慵懒的问道。 小太监点头:“是,奴才亲眼见着她端着汤羹进了凝霜宫。” 李福忠闻言突然大笑起来,眼中露出杀人的锋芒:“那咱们且慢慢等着吧。” 方清歌靠在门后,一手杵着门,一手端着托盘,盯着盘中瓷盅,眼前一切恍若梦境。 眼前破败萧条院落,是冷宫凝霜宫没错,刚才所经所历,与死之前的一样…… 方清歌闭上双眼,之前种种历历在目。 在他人眼中,方清歌十分愚钝,常有人骂她傻子,正因如此,李福忠奉命安排她来到凝霜宫侍候废妃孙秋盈,而后一天,李福忠骗她说端来莲子汤给孙秋盈喝,她毫不知情,便照做,随即孙秋盈中毒身亡,而自己顺理成章成了他人的替死鬼,活活被乱棍打死…… 苍天有眼,让她重活一次,不仅重生,而且神智清明。 方清歌睁开双眼,重生的恰是时候,她记得手中这碗汤羹,就是这汤,曾让她和孙秋盈共赴黄泉。 “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孙秋盈从寝殿中走出来。 三年的冷宫生活蹉跎,给她原本娇美的容颜蒙上了一层晦色。 即便穿着旧裳,面上不施粉黛,依旧可以看出她的美丽。 方清歌见了孙秋盈,一时间觉得心底一阵热浪堵上胸口,说不出的晦涩。 方清歌半张着嘴说不出话,一时哑然。 五年前新帝登基,孙秋盈凭着美貌一飞冲天成了皇帝的宠妃,怎奈她心思单纯对人没有防备之心,前朝后宫权利牵扯之间她一下子从天堂到了地狱,被人一路踢踏着送进了冷宫。 “我去膳房取了吃的。”方清歌背脊发冷,烈日艳阳下冷汗涔涔,连声音都在发抖。 说着,方清歌端着托盘一路小跑冲进寝殿。 说是寝殿,其实不过就是个勉强遮风避雨的屋子。 方清歌将托盘放在桌上,心上久久不能平复。 孙秋盈跟着进来,笑道:“这是怎么了?” “美人可知这是谁给我的?”孙秋盈眼下已经从宠妃成了美人。 “谁?”孙秋盈面上笑意渐渐冷却,她从方清歌慌乱的神情中感到事情似乎不对。 “李福忠,他说这是给你准备的,可却刻意叮嘱我不要让你知道。”方清歌上前将盖子打开放置一边。 孙秋盈慢慢走上前来,虽然已经清楚了他们的用意,可还是缓缓从发髻间摘下一只素银簪子,探入盅身。 稍许,将簪子取出,簪子尖部已经发黑,孙秋盈浑身战栗,拿着簪子的手一抖,簪子落地,那黑色格外醒目。 孙秋盈向后退了两步,方清歌上前一步扶住她。 “你刚才说,这是谁给你的?”孙秋盈颤抖着抬起手,指着那荷花盅问道。 “李福忠。”方清歌一字一句的回答,分外清晰。 “李福忠是佟嘉月的人,她想要害死我!”孙秋盈意识到自己究竟离死亡有多近,倘若不是方清歌告诉她,她恐怕现在已经肠穿肚烂。 命运从孙秋盈知道真相的这一刻扭转了,至少方清歌如此认为。 她不想让孙秋盈再不明不白的死,更不想让自己成了别人的棋子。 从她被安排来冷宫伺候孙秋盈的那天起,她的命就已被人安排好了,如同蝼蚁,随时可以丢出去。 “美人,你可还要在此坐以待毙?”方清歌声音低沉,却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的飘进孙秋盈的耳朵里。 孙秋盈用力闭了眼,复而睁开,浓密茂盛的睫毛略微颤抖:“她们为什么不肯放过我!我已经来了冷宫她们还想怎么样!” “她们的目的不是让你一直留在冷宫,而是要你的命,只有你死了,才会对她们彻底没有威胁。” 方清歌目光望向远处,昔日属于孙秋盈的繁华似乎还并未走远,那时候孙秋盈堪称风华绝代,六宫粉黛在她面前都被衬得毫无颜色。 因她在宫中受宠,家族也跟着沾光,可是繁花终究会落,孙秋盈被指认害了贤妃腹中胎儿,与此同时,族内兄弟又被人查出搜刮民财,强抢民女。 数罪并罚,她一瞬间跌落神坛,被关在冷宫。 族人也被贬,死得死,流放得流放。 她孤身一人在冷宫过了三年,直到方清歌的到来。 没成想,方清歌是被人利用了,送她来上断头台。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只是因为昔日受宠?” 孙秋盈心思单纯,向来不与人为敌,即便昔日她受宠时候也不曾苛待过任何人,可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 “美人,只有你死了,她们才安心,眼下这毒汤没有要了你的命,你还打算一直这样活着?” 方清歌在得知自己重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决定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了,从前浑浑噩噩的,连做了他人的踏脚石都不知道。 “不,我才不要,”孙秋盈猛得摇头,“凭什么她们想如何便如何,我偏偏不甘心,现在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我才没什么好怕的!” “不,你有,”方清歌从身侧找到她的面前,“你的美貌,不输后宫任何一个人,从前你可以宠冠六宫,今后依旧可以!” 日光透过窗棱照成雕花的图案印在方清歌脸上,面前的方清歌好似孙秋盈从未见过一般。 从前只觉得她憨傻,可眼前的目光笃定清澈却又刚毅,仿佛变了一个人。 “你……”孙秋盈欲言未言。 “我会帮你。”方清歌果断打断她。 下定决心是瞬间的事,孙秋盈侧目看向那盅毒汤,才意识到,不能就此任凭他人左右她的命运了。 方清歌长叹一口气,看着眼前完好无损的孙秋盈又有那么些愧疚,孙秋盈身在冷宫,自己也是饥一顿饱一顿,可对痴憨的自己却格外照顾,说是主仆,更像是姐妹,怪自己从前太傻,被人白白的利用了去…… 天意让她重生,那便重生去对付那些真正的恶人吧。 第2章 聘礼 李福忠几次派人打探,可凝霜宫这边毫无动静,傍晚探子见方清歌出来取吃食,回禀了李福忠,李福忠听了破口大骂:“就知道这个憨货靠不住!” 孙秋盈独自在冷宫的这三年,都是膳房单独准备了饭菜给她送来,说是饭食,可都是一些冷饭冷菜,有时候还是馊掉的。 可前阵子皇上突然说起派个人去照顾孙秋盈,这人可随意出入,取个饭食之类的,就是这么个小举动,让不少宫妃都起了猜测,是不是皇上旧情难忘,要复宠于她。 初月宫的贤妃首当其冲在人手这里动了手脚,安插了本是干粗活的傻憨清歌过去,没想到这傻憨却没有利用得上。 方清歌在去膳房的路上,被人带到偏僻处,等着她的是李福忠。 方清歌早就预料到他会再来找她,于是缩起脖子佯装鹌鹑状,在李福忠看来,方清歌和从前没有什么不同。 “李公公。”方清歌低头福身下去。 “清歌,知道我叫你来做什么吗?”李福忠见方清歌还有用处,所以面上还算缓和。 “奴婢不知。”方清歌低眉顺眼,看起来的确憨傻。 “别怕,我就是想问问你,昨日你端回去的莲子汤可给孙美人喝了?”李福忠暂且好声好气,以为方清歌不敢抬头是因为害怕。 “回,回李公公,昨天那汤孙美人没喝成。” “怎么回事?” “昨天回了凝霜宫,奴婢手滑,将那汤打打翻了。”方清歌双手绞在一起,看起来十分紧张。 “打翻了!”李福忠声调稍稍提高,手心发痒,恨不得一巴掌扇在方清歌头上,最终还是忍住了。 “罢了罢了,这事孙美人不知道吧?”李福忠声线稍稍平稳下来。 “美人不知,见我打翻了汤只是说了我几句,也就罢了。”方清歌抬眼看着李福忠恶狠狠的眼神,假装不知。 “下次做事要小心些。”李福忠叮嘱道,心想,若不是看在她还有些用处,早就给她扔出去乱棍打死了。 “清歌,原来你在这啊!你大喜了!”一小宫女刚从凝霜宫方向匆匆走来,见着方清歌在此脸上瞬间展开笑颜。 小宫女紧走两步才看见隐在暗处的李福忠,忙收敛了身形,规规矩矩低头请安:“李公公。” 李福忠毕竟找方清歌谈的是见不得人的事,突然跑出来个小宫女倒让李福忠一下子心虚起来,李福忠摆摆手,自己转身先离开了。 小宫女见李福忠离开,忙又熟络的扯起方清歌的袖子一脸欢喜:“清歌,快回宫去,你有喜事!” 这宫女方清歌认识,是从前一同入宫的,在宫里当差这么多年,她冷言冷语不曾少过,这么热情还是第一次。 方清歌冷着脸将她扯着自己袖子的手推开,语气平淡反问:“什么事?” 小宫女目光对上方清歌的眼睛,禁不住一个激灵,眼前的方清歌,好陌生。 “你有喜事,你要成亲了。”小宫女平稳了心绪,这才回答。 “成亲?和谁?”方清歌以为自己听错了。 “和司礼监的掌事太监,吕辰居。”小宫女尾音拉长,语气中亦带着三分羡慕与几分不甘。 方清歌头脑发懵,仿若头顶一片霹雳打下来,将整个人打了个外焦里嫩,转念又想,这群人坏得狠,多半又是拿自己取笑。 方清歌袖子一甩:“你少拿我打趣,我还要给美人去取饭食。” 小宫女见方清歌要走,忙再次扯住她:“谁拿你打趣,我说的是真的,不信你回宫问问孙美人,吕辰居的聘礼都送到凝霜宫去了!” “鬼才信你。”说罢,方清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走这一路,遇见的宫人都诡异得紧,有的见了她忙避开议论纷纷,有得热情的十分异常,这可是从前都没有过的,就连往日常冷言冷语的势利眼也都对她客气了许多。 到了膳房,庖厨破天荒的亲自将一只巨大食盒奉上,方清歌悄悄打开食盒一看,菜**人,有鱼有肉,孙美人三年来加在一起吃的也没有这顿丰盛。 “这……”方清歌指着食盒欲言又止。 庖厨满面笑脸:“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您清歌姑娘贵人多福,以后可别忘了提点小的们。” 这些人热情的诡异,方清歌以为自己眼花,一夜之间,宫里人对她的态度都来了个翻天覆地的大转弯。 “你在说什么?”方清歌依旧不敢相信这些人没来由的热情安了什么好心。 “清歌姑娘,这宫里都传遍了,司礼监的吕公公在皇上面前指了名的要娶你为对食,皇上已经应允,你很快就是吕夫人了。”庖厨一拍大腿,谄媚神色十分到位。 “一大早你们都发什么疯。”方清歌不由得想起刚才宫女所言,心下有些动摇,可依旧觉得不可能,司礼监的吕辰居她也听说过却从未见过,在宫里他算是太监中顶尖儿的,哪里跟自己扯得上关系。 捧了食盒,觉得太沉,刚一吃力,庖厨走上前来一把将食盒捧起来笑道:“这种活哪里是清歌姑娘干的,您在前面有着,我在后面为您捧着食盒,保准稳当的给您送进凝霜宫。” “那你愿意捧,就捧吧。”方清歌乐得清闲,觉得他病得不轻。 一路上庖厨的嘴也不曾闲着,恨不得将方清歌夸得天上有地上无,方清歌将这些话当耳旁风,不去理会,她可是清楚记得每次去取饭食时候他给的白眼和刁难,岂是两句好听言语就能抹杀的。 天真! 到了凝霜宫门口,清歌将食盒接过便进了宫门,刚踏入院中便见得几口红漆箱子叠在院中,上有红纸封住箱口,而孙秋盈正神色复杂的站在一旁。 “这是什么?”方清歌依旧不敢相信外面的流言蜚语。 “你前脚出门,后脚就有人送来这些,说是司礼监掌事吕辰居已经向皇上要了你,不日就要娶你进门,这些都是聘礼。” 孙秋盈这才意识到,今日连方清歌拿回来的食盒也大了许多。 “吕辰居?怎么会?我根本不认识他!” 方清歌仔细回忆,即便自己再傻也不会不记得这些。 “你说你不认识他?那这就怪了,”孙秋盈抬手搭上箱子,“不认识他怎么送来这些,还指名道姓的要你嫁他?” “我也奇怪,堂堂司礼监掌事,怎么还跟皇上要了我,”方清歌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吕辰居说来也是一个奇人,自小进宫办事麻利,颇得人心,几年前有人行刺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一剑被吕辰居挡了下来,从此太子格外信任他,三年前还命他去寺庙带发修行做皇上的佛前替身,这刚刚回宫半年,颇受重用,连连晋升为司礼监掌事,虽然面上是宦官,可谁都知道,说他的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为过。” 孙秋盈虽然关在冷宫三年,可对这吕辰居也多少有些了解,吕辰居少入后宫,所以算起来,孙秋盈也只见过他一次。 “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他就选中我了?”方清歌的心中隐隐忐忑,不知面对她的会是什么。 “我倒不觉得这是坏事,再坏不过如此这般在冷宫度日,你若真的嫁了吕辰居,便是可以摆脱这冷宫了。” 孙秋盈心知肚明,方清歌也是被人强行拉进了冷宫,因为冷宫这里,根本没有人愿意来。 “即便我嫁了人,我也不会离开您,我还在这伺候您,”方清歌将自己的事暂且搁置一旁低声,“您难不成一辈子呆在这暗无天日的冷宫?” “我不想。”孙秋盈眼睫震颤,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确实,从她看见那发黑的银簪子的瞬间她便醒悟了,她什么都没有,拼一次又何妨。 “那么这就是机会。”与她心思相仿,重活一次的方清歌也再也不想受人摆布。 “可是你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嫁了……”说到底,孙秋盈对她在这冷宫中唯一的陪伴还是有些担忧,婚姻不是儿戏,即便命如蝼蚁…… “我有什么可图的?若是他真有什么所图的,他下的本也太大了些,”方清歌声线再次拉低,确保只有两个人可以听见,“这是我们出冷宫的唯一机会了。” 到此,方清歌也算是铁了心,管他前路如何,若是真有吕辰居的庇护,想来李福忠也不会再来找她的麻烦,否则下一次李福忠再让她下毒,她不知道以什么借口推辞。 装傻装得一时,可装不了一世。 之所以方清歌处处惦念着孙秋盈,一来是二人在冷宫里生出的一些超越主仆的友谊,二来方清歌觉得,孙秋盈真是善良透明,冷宫时常不能温饱,孙秋盈常常让出吃食给她。 即便前生再傻,方清歌的心也是肉做的,也只善恶,况且被人白白做了棋子害了人,她总是不甘心的。 既然活了下来,管它刀山火海,冲就是了,那吕辰居再厉害,还能吃人不成! 第3章 成亲 虽然说是成亲,可毕竟不是普通人家,更不能大操大办,尽管他是司礼监掌事吕辰居。 吕辰居深得皇上厚爱,宫中有一处所,名为吕苑,作为吕辰居居处,且有几人可以差遣。 方清歌一身喜服一方红盖头就被送到吕苑,命运一次一次突破,重生后路漫漫,每天都猜测不到往后。 屋内静瑟,方清歌甚至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在屋里回荡,心跳如鼓点,浑身上下局促不安。 手指藏在袖口,一切仿佛梦境。 今日是吕辰居成亲,即便对食算不上光彩,可是当朝皇帝对这事居然不同别人,以往不说支持,可也不算反对,如今又亲自吩咐了吕辰居娶亲,便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吕辰居现在应该在与他人喝酒,要不然不会这会儿天色暗下来还不见人影。 方清歌从未见过吕辰居,只听说他脾气怪异,寡言少语,曾经宫女间有过传言,说他之所以脾气怪异就是因为太监因为不能娶妻生子所以心里扭曲,而吕辰居常年气质阴郁必定心灵阴暗。 想到曾经宫女的七嘴八舌,方清歌忍不住一个激灵。 本以为重生了可以左右自己的命运,可还是莫名其妙被推进了火坑。 他究竟如何扭曲阴暗? 方清歌眼下连想都不敢再想了。 方清歌干坐了许久,越发觉得腰背僵硬,浑身不得舒展,干脆起身晃动晃动,没成想刚活动了活动,便听门声响动。 方清歌心下一紧,麻利的又坐下,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连呼吸都不敢。 头上还蒙着盖头,上身绷直得不自然。 门复而被关上,方清歌听着脚步声由远及近。 脚步声停在她的面前,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拳,即便指甲刺痛了皮肉方清歌也可以忽略不计。 吕辰居看着坐在牙床边的方清歌,长手一挥不太温柔的一把将盖头扯下。 盖头去的太突然,连带着鬓边的碎发扑到了额前。 方清歌下意识的抬手去理,手指碰到额边的一瞬,她才发觉自己指尖冰凉。 方清歌始终低着头,不敢抬眼去看吕辰居。 吕辰居向后退了两步,声音低沉:“嫁衣鲜红,果然好看。” 方清歌心下一惊,忍不住咽了口水,试图将跳到嗓子眼儿的心压下去。 鼓起勇气抬眼看了吕辰居,这一看,方清歌的心再次揪起。 年前站着的吕辰居一身吉服,身形瘦削,肤色苍白,白的不健康,像是常年暗不见天日的那种阴白。 一双凤眼细长,漆黑的眼珠隐在其中,看不清情绪,拉长的眼尾更添几分神秘。 高挺的鼻梁在跳跃的烛光下在脸上投下一道阴影,两片薄厚适中的嘴唇没有棱角。 他是美的。 方清歌不得不承认,如此眉目,做太监的确可惜,若非如此,以他的才干,怕是正常科举谋个一官半职也不是问题。 方清歌耳边突然又回荡起那些宫女的话,他扭曲,他阴暗…… “你似乎有话要问我?”吕辰居见方清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再次开口。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方清歌大着胆子脱口而出,因为长时间不曾开口,嗓音有些沙哑。 “你不必知道太多,你只要明白,从今天起,你是我吕辰居的妻子就行。”吕辰居似笑非笑,眼角眉梢看不出情绪。 我今后要一直呆在这里吗?” “难道你还有想去的地方?你尽管说,后宫处所任你挑选,要不然,我送你去做个闲差?还是给你送到宫外的宅子里?” 吕辰居突然弯腰下来,两手一左一右撑住床边,看起来像是将放清歌整个双腿扣在双臂中。 方清歌身子朝后仰去,双臂放后支撑住自己的身体,虽然尽量远离,怎奈吕辰居越靠越近,近到方清歌闻到了他身上的隐约香气,是茉莉的味道。 “我还是想呆在凝霜宫。”方清歌稍稍别过头去,大着胆子说道。 吕辰居腾出一只手来捏住方清歌下巴,迫使她对上自己的眼睛:“凝霜宫是冷宫,你居然还想呆在那里?” “凝霜宫是冷宫不错,里面的孙美人对我不错,我不想离开她,如果连我也走了,她的日子真就没法过了。”吕辰居的鼻尖儿近在眼前,捏住自己下巴的手指微凉,和自己脸红发烫成鲜明对比。 吕辰居再次笑出声来,放开她的下巴,直起身来:“宫里有人跟我说你傻憨,今天见了还真是如此,若是他人得了这个机会怕就要躲得那里远远的,没想到你倒非那不可,还真是个傻憨。” 凝霜宫他有所耳闻,废妃孙秋盈住所,孙秋盈他曾见过,是个宫里难得纯善和气的女人,命运不济,识人不明,才流落到冷宫。 当初皇上要赐妻与他,为了以防万一自己身边来了个多嘴多眼的,干脆吕辰居自己挑了个傻的。 的确,方清歌人人都道她傻,傻子在身边,吕辰居才安心。 “你是在笑话我吗?”方清歌见他笑得畅快,心里有些不服气,大着胆子抬头看他,“我不是傻憨……” “怎么,还不服气?你不是要回冷宫吗?也罢,你且回去当差,有我在,没人敢难为你。” 吕辰居说着,低头就去解自己腰间衣带。 方清歌一见如此,顾不得他说什么,只一味得往床里面退。 退了半天又觉得不对,会不会让他误会些什么! 想到此又重新坐回床边。 强行让自己保持镇定,吕辰居是个太监,他什么都做不了。 “夜深了,歇息吧,娘子。”吕辰居将衣带准确无误的扔到衣架上,娘子二字尾音拉得长长的,方清歌甚至听出一些戏谑。 吕辰居说着再次走过来,方清歌一下子站起身来,强行从他身前挤出来,慌乱道:“我去给你打水。” “沐房水已经备好,我和你一起去。”吕辰居嘴角勾起,又朝她走过来。 方清歌觉得躲无可躲,摇头道:“还是你先去,我肚子有些饿,我吃点东西再过去。” 方清歌忙伸手指了指桌上盘中点心。 吕辰居见她拘谨如此,轻笑一声,不再逗她,出了门去。 刚走出两步,突然驻足回头,心里有些犯嘀咕:这真是个傻子?看起来不大像。 屋里角门直通沐房,直到他离开,方清歌才勉强松了口气,顿时觉得浑身疲软。 过了会儿,吕辰居沐浴过后换了一身中衣回房,沐浴过后的吕辰居有些疲惫之态,方清歌趁他不备也进了角门入了沐房。 沐房里水气未散,角落处亦有小门,木桶中的水已经换了新的。 方清歌进来时候,提水的小太监刚出门。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不用自己打水就可以洗澡,方清歌有些兴奋。 两处门都锁好,方清歌这才脱衣进了木桶中,一天的劳累在沐浴中都化为烟雾消散,从前傻憨,从未想过嫁人,方清歌侧头看着水雾中依旧显眼的红色喜服,不禁唏嘘。 洗过之后,方清歌换了干净的寝衣,抱了吉服刚要回房,转念一想,又将吉服套在身上,她不习惯在陌生男子面前只穿寝衣,尽管那人现在已经是自己的夫君。 进那道门也需要勇气,方清歌最后整理了衣衫,又提了口气才将门打开。 推门进来,红烛跳跃,照得影儿一闪一闪。 方清歌脚步轻盈,见吕辰居已经躺下,身形起伏,呼吸均匀。 想必他喝了酒,所以才会这么快就睡下,方清歌松了一口气。 可是难题来了,她睡哪里? 探头望去,吕辰居躺在了外侧,自己总不好跨过他上床去。 思来想去,窗下还有一卧榻,方清歌走到榻上轻轻躺下,即将入秋,虽然晚上天有些凉,好在她穿着吉服,好歹凑合一晚。 她不自觉抬眼偷偷瞄了一眼床上躺着的吕辰居,手指又不自觉的抠了抠榻边雕花,心里思量,睡在这里,总比跟他同床而卧要好的多。 睡知道他万一半夜醒过来扭曲阴暗起来会对她怎么样。 宫女说的吓人,仔细回忆起来,她都几乎说不出口。 听说之前有个老太监,一把年纪找了个对食,夜深人静的让那宫女脱了衣服而后拿竹签子扎她,还有的说那老太监咬人,将那宫女咬的身上没一处好地方…… 方清歌越想越觉得浑身发冷。 吕辰居,不至于咬人吧…… 热水澡过后,方清歌眼皮沉重,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这门看似荒唐的喜事今夜成了许多人议论的谈资,初月宫中掌事太监李福忠低着头与贤妃佟嘉月说着话。 佟嘉月近两日没见到皇上,心下不爽,听闻吕辰居娶了亲,心下格外不舒服。 “一个太监还娶亲,真是作孽。”佟嘉月歪在榻上摆弄自己手腕上的珍珠手串,语气刻薄酸气。 进宫五年,已然一个怨妇,可是她母家位高权重,她在宫里横冲直撞也没人敢说。 “娘娘可知道他娶了谁?”李福忠似笑非笑,人中上的黑痣向左侧歪了些。 “谁?”佟嘉月听李福忠话里有话,斜了眼看过去。 “凝霜宫的方清歌。” 佟嘉月听闻立马坐直了身子,头上步摇发出阵阵声响:“凝霜宫?方清歌?不就是那个傻子?” “没错,就是那个傻子。”李福忠道。 “我怎么觉得这事儿不对,那傻子不是你安排的人吗?”佟嘉月隐约觉得错过了什么。 “回娘娘,是奴才安排她进的凝霜宫没错,可她也不算是咱们的人,我当初只是为了让那药经她手,做个替罪羊罢了,没想到这事儿也没做成。” 想起方清歌的蠢样李福忠就气不打一处来,宫里这么多人,这么蠢的还是头一次见。 “吕辰居娶了凝霜宫的人,凝霜宫那位不会就此要东山再起吧。”佟嘉月思虑良多,后悔没有尽早除掉孙秋盈。 “娘娘多虑了,方清歌成了亲,吕辰居想必也会给她安排个好去处,她总不会傻到再回到那活地狱了,这是好事儿,这下孙秋盈真是孤家寡人了。”李福忠虽然隐隐觉得哪里不妥,可还是捡了好听的话宽慰佟嘉月。 佟嘉月再次歪倒在榻上,冷笑一声:“这吕辰居选来选去居然选了个傻的,真是有趣。” 第4章 看光 方清歌这一夜睡的很沉,醒来时候天已经大亮,房内已经不见了吕辰居的人影。 粗略用过早饭,他还是没有回来,小太监说他一早便去了司礼监,不太好气的上下打量方清歌,而后淡淡的告诉她恐怕吕辰居要晚些回来,走时留了话,随她自便。 方清歌不知怎地,心里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虽然这婚成的糊里糊涂,可好歹也是新婚,他怎么就这么凭白的将自己晒到一边了。 如果有机会,还是要问清楚,缘何要娶她。 在方清歌眼里,凝霜宫成了她的“娘家”,既然吕辰居留了话让她自便,那么她就如他所愿。 收拾了一些吃食还有一些实用的物件方清歌就出了门,从吕苑到凝霜宫这一路,有人见了她会热情的打招呼,而这些人还未等她走远便十分默契的聚到了一起嘀嘀咕咕。 对此她见怪不怪,宫中人向来千人同面,表面一样背后一样,所谓的热情不过是看在吕辰居的面上罢了。 凝霜宫连吕苑都不如,依旧门庭凄冷。 方清歌推开大门进去,孙秋盈如同平常一样坐在寝殿门口的石阶上晒着太阳。 她很少在屋里呆着,用她的话说,屋中阴暗,如果还呆在屋中,怕是人要长苔藓了,院中不错,没人而且亮堂。 孙秋盈一见了方清歌眼前一亮,脸上笑意盈盈如同见了许久未遇的老友:“你怎么回来了?” “我在吕苑呆着无聊,便回来了,”方清歌走到她身边将随身包袱放下摊开,“给你带了些吃的用的回来。” “难为你了,还想着我,不过今天才是你成亲第二天,你这样来我这里不要紧吗?”孙秋盈没有去看她带回来的东西,相比较之下反而更加关心她的情况。 “吕、、、、、、他去了司礼监,吕苑的人说要晚些才回来,让我自便,我便回来了。”方清歌实再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称呼来叫吕辰居。 “他叫你自便?这是什么话,你是他的妻子,对了,他有没有说究竟为了什么娶你?” 方清歌无奈摇头:“没有,他没有告诉我,不过我想总归是有原因的吧。” “他对你可好?”孙秋盈试探的问,即便她没有对此抱有什么希望。 “算不上好,也算不上不好,他倒是没有太难为我。”方清歌摆起笑脸,昨天确实如此,不过回忆起来,吕辰居周身阴冷的气质,让她夏日里总是不免胆战心惊,他面上看着是笑,可总觉得内里是冰凉的,像是深渊,黑暗不见底。 “但愿就此相安无事。”孙秋盈淡淡的说着,眼中却透着对未来的茫然。 “对了,我已经告诉他,我还留在凝霜宫当值。”说到此,方清歌笑得有些俏皮。 “你还真是……这里有什么好,鸟儿都不愿意在此多有逗留,你又是何苦……”孙秋盈本想骂她傻憨,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只是心下不免动容。 “美人,咱们不是说好了,要走就一起风风光光的走出这凝霜宫?” 孙秋盈嘴角含着笑意,抬手握在方清歌手背上:“我没想到,你会对我如此,在宫里,我一直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你一定是上天赐给我的。” “美人,我在宫里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任人欺辱,人人都道凝霜宫是冷宫,可是我从来到此处才有了片刻安宁。”方清歌每每见孙秋盈一片感激之情愧疚便多加一分。 “慢慢来,我们一定可以堂堂正正的走出这里!”孙秋盈握着方清歌的手掌略微用力,眼中透着不甘,这样的神情,还是第一次见。 与孙秋盈闲话家常后,傍晚时分,方清歌才从凝霜宫出来回到吕苑。 回房才发现吕辰居已经回来了,换了常服正歪在榻上看书。 “你回来了。”将房门关上,方清歌脚步轻盈,声音细软,不觉拘谨起来。 吕辰居慵懒抬眸瞄了方清歌一眼:“去哪儿了?” “去了凝霜宫,”方清歌悄悄抬头打量了吕辰居神色,又垂眼轻言,“给孙美人送了些东西。” 吕辰居将书合上放置一旁,直起身来盯着方清歌的面庞,方清歌感受到投过来的目光,头越发的低了些。 榻上西西索索的声音传来,是吕辰居起身走到方清歌身前。 方清歌眼看着他的脚尖儿离自己的只有一掌之遥。 吕辰居歪着头打量她。 见她不肯抬头,干脆伸出指头捏住她的下巴抬起,略微皱眉观察了片刻,又伸出另一只手探上她的额头。 “不烫,怎么脸这么红?”吕辰居将探上方清歌额头的手收回,捏住她下巴的手指左右翻转,方清歌的脸也随之左右微微摇晃。 方清歌下意识抬手摸上自己脸颊,确实烫。 吕辰居顺势扯过方清歌的手臂,又将她袖子撸起来,果不其然,原本黄洁白皙的手臂上起了一片一片密密麻麻的小红点儿。 “这……”方清歌神色惊异,险些跳了起来。 “是疹子。”吕辰居见多识广,这种病症他从前患过,看着眼熟。 “这怎么办?”方清歌见着自己原本好端端的皮肤冒出这么多红点子,自然慌乱。 吕辰居伸出手拨开方清歌胸口衣襟,亦然看见一片通红。 方清歌慌乱的捂住自己胸口朝后退去,怎奈胳膊还握在吕辰居手里。 吕辰居稍一用力将方清歌又拉扯到自己胸前,再次歪着头打量:“只是常见的风疹,不打紧。” “那多久会好?”方清歌见他语气轻松不紧不慢,心也稍稍平稳下来,且大着胆子问道。 “快则七天,慢则半月。”吕辰居将她胳膊放开,转过身去坐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茶。 “听说风疹这个会着人,这几天我就搬去别处住吧。”方清歌想到此心中窃喜。 “不必,”吕辰居举着茶杯一饮而尽,“我少时得过这病,所以这病对我已经没了什么威胁。” 一听此言,方清歌原本的那点窃喜瞬间烟消云散,尴尬的理了理脑后的碎发,不再言语。 “说起来我有一个方子,专治这病,效果不错,能让你好得快些。”吕辰居不经意说着。 “真的?”方清歌眼睛瞪得圆大。 “稍晚一些给你准备,你且等着就好。”吕辰居说着又睨了方清歌一眼,怎奈方清歌只顾着开心没有留意到吕辰居诡异的眼色。 月上梢头,用过清淡的饭食,沐房那边小太监已经准备好了整整一桶药水。 “你去泡澡,每日一次,不出三日,你身上的疹子便退了。”吕辰居放下筷子,因为方清歌出疹子不能吃荤腥发物,所以菜清淡的看不见油水,吕辰居竟然也吃得下去,没有命人另开小灶。 方清歌麻利的跑进沐房,一股药味儿扑面而来。而沐桶里整整一桶深褐色药水,上面还飘着药材浮叶,探头望去看不见桶底。 虽然味道古怪难闻,可是对比自己满身疹子,方清歌麻利的宽衣解带进了沐桶。 将自己整个人都泡进药水中稍许,虽然水烫,可是水中皮肤却觉得清清凉凉的,舒服的紧,且疹子出了一天开始有些发痒,这会儿居然不觉得痒了。 方清歌心下欢喜,暗想这吕辰居还有些手段,这方子甚好。 欢喜劲儿还没过去,方清歌手摸到桶底有几条异物,似乎是绳子却又不像,三指粗细,摸上去却比绳子光滑得多。 方清歌一把将此物拉出水面打算一探究竟,看清楚时候便傻了眼,拿在手里的不是它物,而是一条死蛇,蛇身曲软,已然是绳子状。 方清歌尖叫一声,将手中蛇扔了出去,可是心情却越发激荡,感觉浑身汗毛炸起,头皮发麻,大脑一片空白。 这种软体动物,向来是方清歌的死穴,就算是平常看上一眼也不敢,真见了就会浑身发麻,更别说如今握在手中,仿佛要了她半条命。 一时之间,方清歌慌乱的不知道该哭该气。 方清歌突然想到什么,刚才在水下,摸到的好像不止一条! “啊——”方清歌再次尖叫起来,顾不得许多,从桶中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不说,身上还沾了许多药渣。 许是起身太猛,水底的死蛇被水花带着翻腾起来,身上的鳞片在水面上若隐若现。 方清歌哇得一声哭了出来,片刻在这桶中都呆不了,逃也似的从桶中跳出来,怎奈跳脱得太急,脚下一滑整个人朝后仰去,重重摔倒在地面上,地面冰凉潮湿,方清歌后背贴得实诚,整个人都摔懵了。 房间中的吕辰居听见沐房内巨大且不同寻常的声响侧头看过去,试探的喊道:“方清歌?” 方清歌躺在地面感觉浑身上下都动不了,心下不妙,自己不会就此摔残了吧! 试图出声,可又发觉连嗓子都哑了,干喘着粗气发不出声音。 吕辰居没有听见任何回应,从榻上站起来,走到沐房门口,再次试探:“傻憨?” 依旧没有回应。 吕辰居心里已经有了数,怕是这傻憨摔在里面了。 顾不得许多,吕辰居推门进去。 而方清歌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沐房的门被吕辰居打开,而自己浑身上下连个遮挡都没有。 第5章 抱起 吕辰居推门进了沐房,顺势朝地上看过去,方清歌正如白条鸡一般仰躺在地上,看起来并不美观。 方清歌在看到吕辰居的那一瞬间欲哭无泪,闭上眼睛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摔晕过去,晕过去不省人事也好过现在这么窘迫。 相比之下,吕辰居要淡定得多,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却也没想到是这般风景,吕辰居脑海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好笑,这傻憨真是滑稽。 吕辰居强忍着笑意,扭身退回房间,从柜中取了一块大布单委身盖在方清歌身上,而后又拍了拍方清歌的脸颊,见她虽紧闭双目睫毛却在抖动,便知道她是清醒着的。 “你有没有哪里痛,提前知会我,若不然我贸然动你,恐怕你伤痛要加重,”吕辰居等着她的回应,稍许见她依旧不言又道,“那我就刚盖在你身上的布去了,去别处寻了郎中进来给你看伤。” “不要,”方清歌瞬间睁开眼,哑着嗓子惊吼,“我背疼的厉害,左脚踝也疼得厉害,方才摔下来时候好像扭了一下。” “这里?”吕辰居顺势摸上她的脚踝,稍稍用力捏了一下,疼得方清歌倒吸一口冷气。 “不打紧,小伤。”说罢正了身子一手搭进方清歌脖梗处,一手搂住方清歌双腿将她打横从地上抱起来。 抱着方清歌出了沐房,又平稳的将她放倒在床上,吕辰居站直了身子:“试试动一动,看看如何。” 方清歌乖乖照做,虽然背疼的紧,可是翻身什么都可,胳膊也没事,身上的疼痛缓和了许多,唯有扭到的脚踝却来越疼。 “除了脚踝,别处都还好。”随着越发剧烈的疼痛袭来,方清歌终于忍不住眼中含了泪花。 吕辰居扭身从柜中又取出一身干净中衣扔至方清歌手边:“自己将衣服穿上。”说罢,便转身出了房间。 方清歌将手边衣服摸起,勉强支撑着坐起来,费力的瘪着嘴将衣服套上,衣服还好说,脚踝疼痛让穿裤子成了个难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歹是将裤子穿上了。 房间内空无一人,只有受伤狼狈的自己,方清歌看到此情此景,又想到刚才那丢人现眼的一幕,心中五味杂陈,即羞愧又委屈,生生的落下泪来,心中万般情绪齐涌而上她也不敢放声大哭,只死咬着嘴唇小声呜咽。 泪花啪嗒啪嗒滴落下来,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方清歌独自落泪到双目红肿鼻头膨胀,吕辰居才再次回到房间,手中还端了一碗乌黑色的药膏,古怪难闻,另一只手举了一卷纱布。 吕辰居再次来到床边见了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方清歌,顿时笑了出来,那笑容里杂着太多情绪,更多的在方清歌看来是讥笑一般。 方清歌见他露出笑容很是欠揍,马上抬袖子将自己脸上泪水擦干,强忍住抽咽。 “这点小伤也值得一哭?不仅傻憨而且蠢笨,”吕辰居将手中纱布扔到床边,而后端着碗坐了下来,“你不是进去泡澡,怎么摔成这副样子?难不成你在桶中跳舞一时忘情才这般下场?” “也不知哪个缺德的,往桶里放了死蛇,”方清歌听不得他的讽刺,痛快回嘴后方才意识到后怕,这可是在和吕辰居说话,“我最怕蛇了、、、、、、” 方清歌怂软下来,声音越来越小。 “那不是普通的蛇,是泡过药酒的蛇,配合药材使用,对你的风疹有奇效。”吕辰居说着,手上力道不太温柔的将方清歌扭伤的脚踝扯过来。 方清歌一时吃痛,念极吕辰居“阴暗扭曲”敢怒不敢言,只憋足了气,强忍住疼痛。 吕辰居用碗中小竹片挖了一些药膏,均匀摊开覆盖在方清歌眼下已经肿起的脚踝上,手法倒是仔细绵软,样子看起来也十分认真。 药膏上脚后丝丝凉凉的,格外舒适,方清歌紧张的情绪暂且散开,原本紧绷的身子也慢慢松懈下来。 面前的吕辰居似乎看起来不像那些宫女所传言的那么可怕。 至少这两日还没有看到他的阴暗和扭曲。 方清歌又回忆起沐房的一幕,似乎这个结论下得有点早,正常君子若是看到自己一,丝,不,挂的躺在那里怕是也要慌乱害羞,可他呢,面无异色还带着几分笑意! 自己都替他感到脸红! 方清歌举手摸上自己的脸,果然烫得厉害。 再次瞄向面前看似一脸认真的吕辰居,看在他给自己抹药的份上,暂且这帐先记着。 “这是什么药膏,味道有些怪异。”方清歌忍不住又吸了吸鼻子,细声询问。 “你沐桶中的死蛇做成。”吕辰居嘻笑一声方言道。 “什么!”方清歌下意识的要抽回腿,无奈被吕辰居一把按住。 “你不要不识好歹,这是我亲手所制,效果非比寻常,若是浪费了,小心我将你脚跺了祭奠我的蛇。”吕辰居面色微变,不似先前几分笑意挂在脸上,而是换上一副阴冷神情,直直的盯着方清歌,似乎要把人的魂魄也看穿一般。 这神情让方清歌顿时头皮发麻,再次怂软下来不敢言语。 刚才还觉得这吕辰居人还算可以,没想到如同六月的天气,脸说变就变,跟他比,蛇算什么,蛇有什么好怕的,跟吕辰居的脸色比起来不值一提! 吕辰居见方清歌果然老实下来,再次恢复手上动作,房间里突然变得安静起来,方清歌连大气都不敢喘,眼下自己的脚还在他的手上,保不保得住还要看他的心情。 正如吕辰居所言,这药效果真的非比寻常,抹上后清凉入骨,暂且压制了疼痛。 吕辰居用纱布再将她的脚踝包好,这才将药碗放置一旁。 “吕爷,我想问个问题。”方清歌思来想去实再不知该如何称呼他,干脆称爷,万无一失。 “说。” “您究竟为什么娶我。”方清歌再次小心的问起,这吕辰居着实诡异。 “我说过了,因为你是傻憨。”吕辰居的面皮上居然再次出现了戏笑。 “若如你所言我是傻憨,那就更让人不明所以,哪有人愿意娶傻子的。”方清歌绞着手指嘟嘟嚷嚷。 吕辰居身子朝她凑了过来,脸越凑越近,几乎鼻尖儿贴着鼻尖儿:“我就喜欢傻子,你奈我何?” “奈何不了。”方清歌别过脸去,脸色绯红,越发觉得这个吕辰居不是正常人。 至少目前看来,言行举止都不入正轨,真不知道皇上怎么会器重这种人,不过话说回来,当朝天子也非常人,朝政之事从不上心,疯魔般的喜爱画画,据说整日只知埋头作画,寝殿中御书房中都挂满了自己的大作。 当初孙美人得宠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孙美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堪称才女,独绝后宫,作画上更是可以与皇上有所言语。 许是因为如此,所以在孙美人家族出事之后皇上只是送她进冷宫却没有要了她性命。 半个时辰之后,吕辰居沐浴归来,只着寝衣再次来到床边,指着方清歌言:“你睡里边。” “那您呢?”方清歌问。 “我自是睡在外侧。” “吕爷,我还是睡在榻上吧。”方清歌拘谨的抓住衣角试图商量。 “怎么,你我现在已是夫妻还不能同床共眠?你可是对这门亲事有什么不满?”吕辰居说话间脸又阴了下来。 方清歌见这货是个惹不起的,嘴里说着没有没有,拖着受伤的身子痛快的往里挪了挪。 吕辰居就地躺了下来,扯了一床新被搭在身上,仰躺着就闭了眼。 方清歌小心的扯住自己的被子盖在身上,稍稍翻了个身,心下发抖,心想,还好他是个太监,即便同床,也做不了什么。 方清歌有个好处便是睡眠质量极好,睡前从不多思,没一会儿便入了梦乡,与此同时她又有个习惯,便是睡觉不安份。 睡得熟了之后,脚上又没有难忍的伤痛,方清歌正不识天地为何物,酣睡中翻了个身,面对着吕辰居,胳膊腿一抬,压在吕辰居的身上。 吕辰居与方清歌正好相反,睡觉老实而且轻浅,方清歌这般随性的动作自是惊扰了吕辰居,吕辰居睡梦中睁了眼,方清歌不仅胳膊腿正搭在自己身上而且额头也贴上了自己的侧脸,呼呼睡得正香。 吕辰居动了动被方清歌压住的手臂,她没反应,动作幅度稍加大些,她皱了皱眉头轻嗯了一声又上前来将吕辰居搂得更紧了些,一对绵软正贴在吕辰居的胳膊上,吕辰居居然觉得触感极好。 心想这傻憨倒是心大,恐怕自己心恶真将她收拾了她也醒不过来。 吕辰居侧头抬手抬起方清歌的脸,她睡的正香,呼吸均匀,长长的睫毛覆盖在卧蚕上,精巧的鼻子薄薄的唇,脸色借着月光一照更显洁白。 这模样在一众宫女中是出众的。 宫中人人皆说她是傻子,可是这两日来看并不像,吕辰居竟然一时也说不准。 看来还要再观察她几日。 第6章 走光 方清歌一夜睡得香甜,若不是因为脚上药膏药劲儿过了有些丝丝拉拉的疼她还醒不过来。 方清歌迷迷糊糊睁眼,觉得身子下面温暖舒适,脸贴在上面十分惬意,忍不住又拿脸蹭了蹭。 这一蹭不打紧,方清歌一下子就清醒了,将头抬起来,下巴正好抵在吕辰居的胸膛,吕辰居正仰面躺着,面目表情的垂目看她。 方清歌略微一动,发现自己正跨在吕辰居的腰间,而上半身也趴在他的身上…… 方清歌整个身体僵住了,吕辰居抬手用力,将方清歌整个人掀了下去。 方清歌被掀到里侧,一动也不敢动。 吕辰居坐起身来,被方清歌压着睡了半宿,起来时候身上已经有些酸麻。 稍稍活动了活动筋骨,奈何无用。 “吕爷,我不是有意的……”方清歌大气也不敢喘,“我睡觉向来不老实。” “方清歌,”吕辰居扭过头来,“这一夜你就没有消停过!” “我晚上还是去榻上睡吧。” “这么简单?”吕辰居反身贴过来,“我若不让你还回来,我岂不是很吃亏!” “……”方清歌一阵无语。 吕辰居顺势摸上方清歌的腿,手掌在她光洁的皮肤上游离,方清歌紧闭双目,紧咬牙关,心里想着:他是太监,他什么都做不了! 吕辰居再次将脸埋进方清歌的颈窝,方清歌忍不住缩了脖子。 “你猜我会怎么收拾你?”吕辰居说话间热气从方清歌的颈窝间传来。 方清歌心跳加速,身子僵直,又觉得颈间酥痒。 吕辰居将她腿抬起,顺势摸上她的脚踝,指尖用力一捏。 方清歌疼的尖叫起来,肿胀处的疼痛清晰,方清歌出了泪花儿。 “你该换药了。”吕辰居将脸从方清歌颈间抬起。 方清歌只瘪着嘴不敢说话。 吕辰居将药给方清歌换上,便被皇上召走,屋里又只剩下方清歌一人。 吕苑的宫女太监素来不太理她,眼下她又得了着人的疹子,趁吕辰居不在,大家都躲得远远的。 奈何她病了出不去门,若不然就回凝霜宫看看。 午时刚过,吕辰居便回来了,方清歌忙躲回床上,假装睡着。 吕辰居进了门,一眼便看穿她是装睡,走至床边,将一件纯白色纱袍扔到她的脸上:“麻溜的将这个换上。” 方清歌依旧闭目不言。 “既然睡了,那我就给你换吧。”说罢,吕辰居弯身下来,一把将盖在方清歌身上的被子扯开,手随之就探上她腰间系带。 方清歌急忙睁眼用手捂住,拖着身子往里靠了靠。 “吕爷,您回来了!”方清歌一脸尴尬拘谨的笑。 “醒得倒快。”吕辰居嘴唇一挑,轻笑一下。 “这是什么?”方清歌抄起手边白纱。 “穿上便知道了。”说罢,吕辰居转过身去,为自己斟了杯茶。 稍许,吕辰居转过身来,见方清歌将自己包进被子,裹了个严严实实,脸色绯红。 靠近床边吕辰居垂目看她:“你这是作甚,出来。” “出不来。”方清歌缩着脖子又往被子里蹭了蹭。 “这里只有你我,你还怕什么?”吕辰居脸上挂着一抹莫名的笑意。 “这衣服,是有些透的……”方清歌低言。 “你现在脚可能走路?”吕辰居问。 方清歌摇头。 虽然换过药,可是想要走路还要再养上一阵子。 “那你是选择让我给你脱光了丢进沐桶里还是穿着这件去泡药浴?” “……” 方清歌瘪嘴不再言语,心想,怪不得弄了件这么透的衣服过来,原来是为了泡澡用。 正犹豫间,吕辰居一把将被子掀开,方清歌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又被他拦腰抱起。 方清歌在她怀中,浑身上下只穿了个纱袍,若隐若现的曲线就这么展现在吕辰居的面前。 她的脸顿时成了夕阳色。 吕辰居倒像对此见怪不怪,目视前方,面不改色。 他双手抱着方清歌,一脚将沐房的门踹开,沐房中水汽氤氲,环绕在二人周围。 到了沐桶边,吕辰居放下一直胳膊,改抱为夹,将小小的一只方清歌夹在腰间,长臂一抬,就要将她丢进沐桶。 方清歌在看见桶中那乌黑色药水的瞬间,抬腿夹在吕辰居的腰间,双手用力,紧紧攀环住吕辰居的脖子:“我不洗了,那里有蛇!” 吕辰居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招,脸上有一瞬间的无奈笑意,方清歌像是用了全身力气,才将吕辰居抱住,吕辰居出乎意料的没有动怒,而是一手托住方清歌大腿,一手轻轻拍上她的背:“别怕,蛇已经捞出去了。” “真的吗?”方清歌瑟瑟发抖的将脸抬起,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动作的不妥。 吕辰居缓慢闭了下眼复而睁开,随之低声嗯了一声。 方清歌回头忘了一眼沐桶,回想昨天那黑色水中一条条的死蛇就觉得浑身发麻。 “我说没有就没有,你还是下去吧。”随之,吕辰居双手掐住方清歌的腰,稍一用力便将她从身上剥离开来,放进桶中。 方清歌不情愿的被丢进桶里,大着胆子伸手摸了摸桶底,果然没有异物,这才放心彻底蹲坐下来,紧张情绪随之缓缓褪去。 “你且在这泡着,泡好了叫我,我来接你。”吕辰居丢下这句话便要扭身回房。 “谢谢你,吕爷。”方清歌想着刚才一幕,倒突然生出些许感激来。 吕辰居身形一顿,扭过头来斜了她一眼:“谢我什么?” “谢谢你将蛇拿出去了。”方清歌浅浅的笑意挂在脸上。 吕辰居听闻突然冷笑一下:“并没有,还有两条,你没摸到吗?” 方清歌的脸上顿时没了笑容,咧着嘴扶着桶边单腿站起,动作幅度太大,桶中水荡漾出来,洒了一地。 这下轮到吕辰居变了脸,方清歌站起来的瞬间轻薄的纱衣沾水服帖在了身上,原本的朦胧感变得清晰,方清歌浑身上下一览无余。 吕辰居忙回过头来,强掩饰自己的失态:“你还是快坐下吧,我逗你的。” 方清歌哭笑不得,吕辰居大步迈出门去,顺势将门带上,方清歌也意识到自己身上的不妥,慌乱的蹲回桶中,心里骂道:吕辰居,你这个王八蛋! 吕辰居大步走到铜镜前,观察自己眼下已是从脸到耳根没有一处不红,平复了心绪,回忆刚才画面,她方清歌的身姿居然如此曼妙。 第7章 搂抱 方清歌洗好后不情愿的叫了吕辰居过来,吕辰居已经是调整好情绪再将方清歌抱出来。 将衣服换好,方清歌发现自己身上的疹子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 又过了两日,身上已经是完全好了,方清歌实在担心孙秋盈,便趁着吕辰居不在又准备了东西溜出门去。 去往凝霜宫的路上,十分不巧,遇上了佟嘉月身边大宫女蓉珠。 方清歌对她并没有什么好印象,蓉珠是佟嘉月入宫时候带进宫的陪嫁,有样学样,十分势力刻薄。 蓉珠自从方清歌嫁人还没见过她,此时见了,如果不上前挤兑两句,心中不痛快。 “这是谁啊,这不是嫁了吕辰居的方姑娘嘛。”蓉珠肤色不白,唇色暗沉,两方颧骨高耸,连带着吊梢眼有些明显。 方清歌不去理她,抬腿便要走,路过蓉珠面前被一把揪住。 “还想走,你去哪儿啊?不会是去你的主子孙秋盈那里吧。”蓉珠挑衅道。 “你说对了,”方清歌将她揪住自己衣衫的手扯下,顺势整理了衣衫,“不可以吗?” “呦,”蓉珠声调拔高,转圈上下打量方清歌,“自从嫁了人,脾气都涨了!” “你一直也没嫁人,脾气也一直不小啊。”方清歌转而侧头笑看蓉珠,眼中笑意盈盈,在蓉珠看来就是挑衅。 “你说什么?方清歌你放肆!以为你嫁吕辰居就有人给你撑腰了?”蓉珠发怒,从前方清歌听了什么都是笑嘻嘻的,如今居然敢顶嘴。 “我用不着谁给我撑腰,大家都是宫里当差的,不说和和气气,也不用剑拔弩张。”方清歌声音温和,显得蓉珠的火气更加突兀。 “我还真不明白,吕辰居究竟看中你什么,宫中这么多人,偏偏娶了你这个傻子。”蓉珠说着,咬牙切齿起来。 吕辰居虽然是太监,可是在大多数宫女眼中,是个成亲作伴不错的人选,人长得又好,又有权利,谁不想借着吕辰居飞上枝头呢,可偏偏吕辰居在众多宫女中挑了个傻子,着实让人大跌眼镜。 其中不少人对此都愤愤不平,这个傻子她凭什么? “我也曾问过相公,为什么偏偏选了我,相公说,我是笨了点儿,可是我人美心善良,比你这种人头猪脸的不知道好多少。”方清歌一脸得意,摇头晃脑的故意气着蓉珠。 “你敢骂我!”蓉珠听了恼羞成怒,抬手便要打人,抬在半空的手被方清歌一把抓住。 “都是做下人的,谁比谁高贵,这里可是宫里,不是你们佟府,就算哪位主子动了气,也不能随便打人,更何况你!”方清歌字字句句不肯相让。 “好啊你,你不把佟府放在眼里,看我不把你刚才所言告诉贤妃娘娘。”蓉珠瞪圆了眼睛,想要吃人一般。 “你也就这点儿本事,”方清歌冷笑,“像极了依附在别人身边的一条狗,你对我这么大的火气,难不成是气恼了吕辰居没有娶你这个有头有脸的大宫女?” “你胡说什么!”蓉珠极力否认,强忍着不让自己心虚起来。 “被我说中了,这事儿传出去可不太好听,蓉珠姑娘,您有跟我置气的功夫,还是想想怎么将自己变得漂亮一些,也许我相公会考虑纳个妾。”方清歌将她的手放下,轻蔑的看她一眼,扬长而去。 蓉珠像是吃了苍蝇,咽不下去,吐不出来,有点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傻子噎得说不出话来。 方清歌反而痛快,宫里人人都拜高踩低,从前自己脑子慢,不喜欢与人计较,不知道吃了多少亏,如今重新活过一次,自然要痛快一些。 见了孙秋盈,将刚才一幕都说与她听,孙秋盈笑得畅快。 “美人,我听吕辰居说,下个月初五皇上龙诞,咱们是不是要想一想借此机会离开这凝霜宫。” 方清歌此言一出,孙秋盈脸上笑意瞬间褪去,表情变得凝重。 “这件事我也想过,从前皇上最喜欢看我跳舞,也许我可以借此机会翻身也说不定,”孙秋盈长叹一口气,“皇上性子优柔寡断,耳根子又软,当初若不是他有意放了我性命,我怕也早就不在人世了。” 前尘袅袅,如烟而来,这么多年,皇上再没有来看过她,任凭她在这冷宫自生自灭,多少情意绵绵,也被这人情冷暖如数打散。 “下个月,眼看着日子也近了,我今天特意带了些脂粉过来,也许用得上,”方清歌将包袱打开,“尚衣局的人被人打点过,所以脂粉咱们肯定拿不到,还好我成亲时候得了一些,虽然比不得美人过去用得,也总比没有好。” “还是你想的周全。”孙秋盈得了这些,倍感安慰。 从凝霜宫回来时候天色已晚,方清歌进了沐房洗漱出来吕辰居已然归来。 “吕爷,您回来了。”方清歌低眉顺眼,故作贤惠。 “你今天去凝霜宫了?”吕辰居随口问。 “我身子已经好了,孙美人那边我放心不下,所以就去了。”吕辰居向来对她行踪都一清二楚,这并不奇怪,因为不止吕苑中处处是他的眼睛,宫中各处保不齐都有。 “我听说,你今天问人要水蓝色轻纱,”吕辰居抬眼略过方清歌,“是要做衣衫?” “我见水蓝色很漂亮,所以想做一件。”方清歌绞着手指,因为心虚不敢看他。 “怕你不是要做给自己穿吧,你以为你和孙美人在盘算什么我不知道?”吕辰居面目表情,苍白的脸尤其吓人。 方清歌一怔,吕辰居果然神通广大,眼下说什么都是狡辩。 “你是不是想帮着孙美人复宠?”吕辰居问。 “是。”方清歌干脆回答。 “宫里女人都恨不得将她踩踏入泥,她的仇敌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以为只凭你就可以扭转乾坤?” “我不怕,”方清歌抬眸,“如果再不复宠,孙美人怕是连命都保不住了。” “有人要置她于死地?”吕辰居在尔虞我诈的后宫宦场沉浮多年,后宫的伎俩他再清楚不过。 “是,”方清歌点头,“是贤妃的人,贤妃想借我的手去毒死孙美人。” 重生前的一幕在方清歌的脑海浮现,方清歌回忆那一根根手臂粗的棍子雨点般落下,血溅四起,她生生没了性命。 每次回忆,都让她脊背发冷,如在严冬。 “你要的东西,明日我会命人准备好。”吕辰居如是说道。 “吕爷,”方清歌一阵动容,“谢谢……” 夜里,方清歌窝在床里无声无息可怎么都睡不着。 吕辰居翻了个身,声音从方清歌身后传来:“还不睡?可是病好了,睡在床上不舒服?” “吕爷,你怎么知道我没睡?”方清歌在黑暗中睁着圆圆的眼问。 “你若是睡着了,便四仰八叉,哪里会这么老实。”吕辰居闭着眼睛,慵懒的说道。 方清歌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又想起那日的丑态来。 吕辰居长腿一伸,搭在侧身的方清歌腿上,抬起胳膊又搭在方清歌身上。 方清歌一阵脸红,不敢言语。 “怪不得你那么喜欢搭人身上,如今一试,果然舒服。”吕辰居头贴得近了些,热气从方清歌颈间传来。 方清歌又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手指无处安放,只好偷偷抠着被子上的线条。 “今天我听说你在外面败坏我的名声?” “什么?”方清歌一懵,“我什么时候败坏你的名声了!” “我也曾问过相公,为什么偏偏选了我,相公说,我是笨了点儿,可是我人美心善良,比你这种人头猪脸的不知道好多少,”吕辰居将手上力道收了收,将方清歌朝自己怀中又搂了搂,“我何时说过那样粗鲁的话?” “你什么都知道?”方清歌有些后怕,还好没说些更过分的,若不然这个大长耳朵什么都听了去。 “人头猪脸,亏你想得出来,说的出口。”吕辰居嘴角弯起,似笑非笑。 “我也是一时气急了,蓉珠为人刻薄……”方清歌说这说着撅起了嘴,满腹委屈。 “常言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倒是厉害,专戳人痛处,蛇打七寸不过如此,”吕辰居突然用手撑起身子,又抬手捏过方清歌的脸,“方清歌,你真的是傻子吗?” “我不是……”方清歌被捏着脸嘟着嘴说道。 “我看你是扮猪吃老虎。”吕辰居说着又躺下来,将方清歌搂的更紧。 “吕爷,你抱得有些勒……”方清歌觉得他是故意的。 “如果不禁锢你,怕是夜里又要爬到我身上来。” “……” 方清歌虽然别扭,可并不算太抗拒,因为她觉得一个太监搂抱也就罢了。 吕辰居觉得这么睡十分舒服,瘦瘦小小的方清歌抱上去居然软软的像棉花,却又比棉花有弹性的多。 “以后我要每日都这么睡。”吕辰居半睡半醒间恍惚说出这句话。 方清歌无语。 朦胧月光透进来,方清歌侧头看着吕辰居侧脸。 真好看。 第8章 复宠 吕辰居果然记着方清歌提的事,一早起来,就命人准备了水蓝色轻纱,还有一些纯白色轻纱。 孙秋盈裁了一套天水一色碧裙,穿在身上,衬得她肤色干净通透。 方清歌见她面色依旧不太好,干脆取了剪刀跑到院中在丝瓜藤下剪了根茎取了一些丝瓜汁水。 “这是什么?”孙秋盈看着面前一小碗透明汁液问。 “丝瓜水,从前宫里的老嬷嬷说用这个每日敷脸可以嫩滑肌肤,”方清歌将小碗又向孙秋盈面前推了推,“现如今只有这个,只能如此了。” *** 初五,龙诞,为了庆祝,皇上在广德殿设家宴,宫中嫔妃如数前往。 宫里张灯结彩,天未黑透,夜宴铺展。 孙秋盈上了脂粉,穿好衣服,妖娆中透着清纯,素颜几年,再次上妆,十分惊艳。 天色彻底黑透,凝霜宫这边灯火不明,孙秋盈身披斗篷将自己整个盖住,出了门。 方清歌随在一旁。 “没想到吕辰居居然会帮我。” 孙秋盈步伐放慢,今日计划是顶替殿上独舞的舞姬为皇上献舞,舞姬本来已经候在偏殿,临时被吕辰居替换下来。 “我也没有想到,若不是有他帮忙,宫里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想进广德殿,难上加难。”说起吕辰居,方清歌已然不是从前嫌弃模样。 也没想到他居然会帮忙,隐约间方清歌总觉得吕辰居像是密谋着什么,这个人,他看不透。 二人疾步来到广德殿偏门,守门的侍卫上前询问:“何人!” “侍卫大哥,我是奉司礼监掌事吕公公之命将舞姬送来,一会儿给皇上宪舞。” 方清歌客气道。 守门侍卫上下打量孙秋盈,孙秋盈低头,将自己身上披风裹了裹,秋风已至,身上轻丝薄纱,凉风一吹,透彻心扉。 “你检查一下。”侍卫示意一旁待命的宫女。 宫女上前,摸索孙秋盈周身,没有武器,侍卫这才放行。 进了偏殿,孙秋盈内心激荡,二人躲在角落,生怕被人认出来。 “别怕,你在冷宫中呆了这么多年都不曾出过门,宫中人来人往,这里想必没有熟人。”方清歌看出孙秋盈的紧张,不禁安慰道。 “方姑娘,下一个便是了,带着人去门口吧。” 吕辰居身边小太监适时而来,找到方清歌低声说道。 “知道了,多谢。”方清歌低言道。 方清歌拉着孙秋盈来至门边,将披风脱了,搭在手臂上。 稍许,门被从外拉开,孙秋盈上场。 孙秋盈步伐轻浅灵动,一身白水碧色纱裙在殿内一众奢华服饰前尤为显眼。 殿内灯火阑珊,印在孙秋盈周身,搭配孙秋盈绝世容貌,身姿摇曳,彷如仙子下凡。 皇上坐在殿上,眼睛直勾勾盯着孙秋盈,突然眨巴了两下眼睛,不敢相信殿下面的,是几年未见的孙秋盈。 更让他吃惊的是,几年不见,她容颜未变,甚至更胜一筹。 殿上见此绝色,皆忍不住惊叹,贤妃坐在一侧,看了皇上目不转睛的盯着孙秋盈,恨得咬牙切齿。 皇后坐在皇帝一旁,暗自观察众妃神色,知道这又是一场惊涛骇浪。 皇后素来胆小怕事,又多受贤妃压制,凭空顶了个后宫之主的头衔,身体又常年病病歪歪,一个月有大半个月起不来床,见此情此景,皇后忙跟皇上请了辞,说自己不舒服便回了宫。 方清歌扒着门缝向殿上看去,吕辰居正站在皇上身后侧,似乎是感受到偏门处投来的目光,朝这边望过来,正好对上方清歌的眼睛。 方清歌心头一怔,心虚似得别开头。 吕辰居嘴角微微勾起。 居然有种特殊的感觉! 一曲舞毕,音还未散,贤妃声调拔高:“孙秋盈,你放肆,你身为罪臣之后,废弃之身居然敢跑到广德殿里来!” 此言一出,殿内鸦雀无声,殿内嫔妃都眨巴着眼睛等着看戏。 孙秋盈朝皇上跪下,眉目含羞,声音清亮:“臣妾与皇上分别多年,虽身在冷宫,却无时无刻不想念皇上,今日冒着死罪前来为皇上一舞,有此一面,臣妾死而无憾!” 孙秋盈双目水汪汪,情意绵绵望向皇上,皇上一时动容,眉目间居然泛出些许不舍和心痛。 方清歌此时为孙秋盈捏了一把汗,孙秋盈今天就是拿自己的命在赌,赌皇上对她余情未了。 贤妃一见事态不妙,如果再这样下去,看来二人重归于好不是问题。 “皇上,您不要轻易相信她的话,她被您打入冷宫多年,您又将他族人治罪,她难道心中没有怨恨?”贤妃佟嘉月又看向孙秋盈,抬手怒指,咄咄逼人,“你说,你安的什么心,今时今日你居然进得来广德殿,你说,是不是有人跟你里应外合!” 佟嘉月并不是个有脑子的,即便她十分毒辣,孙秋盈在心中冷笑,这上蹿下跳的模样分明透露出她对自己的忌惮。 “贤妃娘娘所言极是,臣妾是废弃之身,不配来此,不过臣妾只是个小女子,不懂朝廷政事,皇上做的决定素来英明,臣妾不敢有怨言,”孙秋盈微微侧头看向佟嘉月,一脸委屈,“至于冷宫之事,臣妾也不曾怨恨皇上。” 温言软语,皇上在殿上心都要化了。 往事前尘随风而来,尽是二人曾经的甜蜜时光。 这么多年,懂他的只有孙秋盈而已。 孙秋盈的软糯和贤妃的刻薄形成鲜明对比。 “天凉,你自己在冷宫呆了这么久,难为你了。”皇上平息心中激荡,憋了半天,只说出这么句话,却没有一丝嗔怪。 “皇上,孙秋盈被打入冷宫不得出入,她这么私自出来,是抗旨!”佟嘉月无论如何也要阻止这两个人旧情复燃。 “罢了,今天是朕的生辰,朕不想计较。”皇上抬手,打断佟嘉月的话,眼睛却没有看向佟嘉月一眼。 其他妃嫔面上神色各有千秋,皆是不敢多说一语。 “臣妾多谢皇上,”孙秋盈伏在地上磕了个头,“臣妾今见了皇上,心愿已了,死而无憾。” “你先回去……”皇上欲言又止,想说过后去看她,终是没有开口,转言道,“吕辰居,派人送孙美人回宫去。” “是。”吕辰居在一侧应着,退了下去,来到孙秋盈身侧,“孙美人,请吧。” 孙秋盈站起身来,目光对上皇上的,二人情愫在各自心中遍地开花,一切已经不用言语,二人心知肚明。 孙秋盈退下,背影窈窕身姿绝尘。 皇上即便看着她的背影也不舍的收回目光。 佟嘉月见状恶狠狠地盯着孙秋盈的背影,恨不得将她撕碎了。 出了广德殿,方清歌从一侧跟出来忙将披风给孙秋盈搭在身上。 “你们送孙美人回去。”吕辰居跟出殿外,吩咐两个小太监。 “不用劳烦两位公公了,我送美人回去。”方清歌及时言。 吕辰居扫了方清歌一眼,小太监瞄了吕辰居见吕辰居默认,也便乐得清闲。 方清歌随着孙秋盈回去,步伐轻松,二人皆长舒一口气。 “美人今天做的恰到好处,皇上眼中都是对你的怜惜之情。”方清歌躲在一旁,将方才的一切看的清清楚楚。 “他迫于压力将我打入冷宫,我原本已经对他心死,可是我现在不得不依附他。”孙秋盈冷笑。 “皇上今天会来看你吗?”方清歌问。 “不会,”孙秋盈嘴角勾起一股莫名笑意,“佟嘉月不会让他来的,不过她越拦着他,他越想来。” 二人说话间回了凝霜宫,孙秋盈抬头望着破败的宫门道:“清歌,我怕是要在此住不久了。” 方清歌明白她的意思,心中冒出许多期盼来。 第9章 葵水 方清歌从凝霜宫回来,吕辰居还未归来。 心下思衬,今日皇上龙诞,他自然诸事缠身。 左等不见人,右等不见人,方清歌困倦得厉害,躺在床上没多久便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感觉身边有人躺下来,方清歌迷糊之间心上有些欢喜。 “吕爷,你回来了。”方清歌强忍着困倦睁开眼。 “嗯。”吕辰居忙了一日,身上疲乏得厉害。 方清歌躺平,反而精神了。 “吕爷,今天谢谢你。”方清歌轻言道。 “嗯。”吕辰居也还没睡。 “吕爷,你为什么帮我们?”方清歌微微朝这边侧了侧身。 吕辰居没有回话,良久翻身过来,胳膊腿都搭在方清歌身上,方清歌闻到他身上的微微酒气。 “我只是帮你开了个头,来日漫长,你们好自为之。”吕辰居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方清歌浅笑,不再言语,许久,感觉吕辰居呼吸均匀似乎是睡熟了,才大胆翻身对着他,仔细看着他的眉眼,如画一般安静。 这副好皮囊,她始终猜不透。 方清歌正安静欣赏,吕辰居突然睁开眼,正对上方清歌探究的眼神。 “吕爷,你没睡啊。”方清歌眨巴了两下眼睛,缓和自己的尴尬。 “感觉有人盯着我,睡不踏实。”吕辰居声音沙哑,喝过酒,有些燥热,口有些渴。 “吕爷,你说贤妃会对付孙美人吗?”方清歌问道。 “废话,贤妃是什么人。”吕辰居翻身下床,来到桌边,一杯凉茶下肚,十分畅快。 方清歌抓了抓耳朵,叹了口气。 “怎么,害怕了?”吕辰居又斟了一杯,“我还以为你有多大胆子。” “有些怕,只是有些而已。”方清歌清楚贤妃的性子,张扬跋扈手段毒辣。 连皇后都怕她三分,能躲则躲,如今孙美人是她唯一的隐患,往后怕是没有什么好日子。 “刀山火海你们且去闹吧。”吕辰居再次回到床上,手脚又搭回方清歌身上。 方清歌觉得一阵压力,胡思乱想着睡着了。 夜里,方清歌腹痛得厉害,从睡梦中醒过来,惊觉身下一片潮热,心想不好,忙起身下地。 吕辰居鼻子好用觉又轻,闻到一股子血腥味儿,睁开眼见一人影站在床角,忍不住抬了腿,方清歌被绊住,从床上摔下来。 这一下子摔得实诚,方清歌又腹痛难当,忍不住眼泪流转。 吕辰居顿时困意全无,起身掌了灯,看方清歌趴在地上动作滑稽,裤子上沾了血迹。 “你还真是笨得可以,”吕辰居弯身将她扶起,盯着裤子,“葵水来了?” “你知道的还真多。”方清歌光脚踩在地上,冰凉彻骨,又揪着裤子,试图遮挡自己的满身窘迫。 吕辰居将灯方置一旁,蹲身下去将鞋拿在手中,另一只手握住方清歌脚腕道:“抬脚。” 方清歌直愣愣的忘记了抬腿,还是由吕辰居硬掰着才将鞋套在脚上。 方清歌低头盯着吕辰居身影,刚才重重摔倒的委屈一下子烟消雾散,生平第一次有人关心她光着脚踩在地上会冷,第一次有人给她穿鞋。 一种特别的情愫在方清歌心头绽放开来。 “吕爷……”方清歌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轻柔唤他。 “自己去沐房处理一下。”吕辰居将鞋给她穿好后站起身来。 方清歌捂着肚子取了干净衣裤乖乖进了沐房。 吕辰居掌灯,见床上一片手心大的血红,伸手将被子卷到一边,又看见方清歌不止褥子上有血,连被子都沾了血,干脆将褥子和被子一同扯掉,只留了干净的在床上。 方清歌从沐房回来,见被褥被扔在地上,以为惹怒了吕辰居被褥被他扔在了地上。 揪着自己衣袖走至床边,蹲身下去,试图卷起被褥去榻上睡。 “你做什么?”吕辰居歪在床上,手肘支撑在床边问道。 “我葵水来了,惊扰吕爷了,我今天在榻上睡。”方清歌将被子抱起来。 “在榻上睡不凉吗?”吕辰居会心一笑,“你的血水蹭脏了被褥,我将它扔下了。” “啊?”方清歌脸一红,低头见着自己怀中被褥,忙又放回地上,这才发现那朵刺眼红色。 “你还是上来吧。”吕辰居长臂一抬,将方清歌扯得近了些,念她身体有小恙,并没有用力。 方清歌就势上了床榻,这才发现只有一床被子。 吕辰居将被子掀开一角盖在方清歌身上,被子里的温热将方清歌双腿覆盖。 “盖一床?”方清歌红着脸问。 “怎么,你还想盖脏被子?”吕辰居躺下,歪着头看她。 方清歌摇头,小心谨慎的钻进被子,肚子疼得厉害,算了算日子,仿佛提前了几天,又不小心吃了些生冷的东西,这样一来就遭罪了。 方清歌转过身去,强忍着疼痛,不敢声张。 吕辰居也一直没睡,盯着方清歌的后脑,两个人中间隔了距离,被子里的热气都从中散了出去。 吕辰居身子贴到方清歌的后背,将方清歌整个人都搂进胸膛,方清歌一怔,只觉得身后温热,几乎忘记了疼痛。 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认真的抱着…… 吕辰居感觉怀中小人儿身子僵硬,闭着眼不禁露了笑意,手摸上她的小腹,方清歌头皮发麻,反应迅速一把将他手握住。 “我手很烫,给你暖暖肚子。”吕辰居反手握住方清歌的,而后拿开,吕辰居的手探入衣衫,紧紧贴住她小腹的皮肤。 如他所言,果真很烫。 “吕爷……”方清歌轻唤。 “说。”吕辰居开口。 “她们都说你……”方清歌欲言又止。 “说我什么?”吕辰居没有问方清歌口中的“她们”是何人,语气中仿佛什么都知道似得。 “没什么……”方清歌窝在被子里摇摇头,还是不说为妙。 “说我扭曲、阴暗,以折磨人为乐,是吧。”这些话早就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什么都清楚,只是不爱计较罢了,说起来不过是一些宫女爱嚼舌根,像方清歌这样的傻憨,听了也便信了。 “你还真是神通广大,什么都知道。”方清歌小声嘟囔着,听他语气,似乎没有因为此事不快。 “我若像你一样蠢笨傻憨,还怎么做这司礼监掌事。”吕辰居手掌在方清歌肚皮上画圈,时而捏上一把,感叹方清歌小小的一只,肚皮摸上去居然有些肉肉,手感不错。 “既然我是傻憨,吕爷为什么还非要娶我呢?”方清歌任凭他捏着肚子,不以为意。 “有些事,必要的时候你会知道。” “这么说,吕爷娶我果然有所图?”方清歌一直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以往吕辰居对此事都是闭口不提,如今听来,还真有迹可循。 “嗯,图你蠢,图你傻,图你肚子有肉。”吕辰居难得露出笑容来,热气扑到方清歌颈间。 这难得的温馨倒给了方清歌一阵错觉,二人像是一对真正的夫妻。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吕辰居手上力道温柔,揉捏的恰到好处,疼痛缓解了许多,不知多久,方清歌沉沉睡去。 吕辰居感受到怀中的傻憨身形上下起伏,呼吸均匀,这才睁眼,看着她的耳后颈间。 时光倒转,回到他十二岁被人刚刚送进宫那年。 他从大户人家的少爷一下子变成了宫中的小太监,因为性子沉默寡言又不喜与人结交,便处处受人欺负,被排挤,常被陷害被罚不能吃饭,那时候的师傅也不过是个没头没脸的小太监,顾不上他太多。 有一次,他被人罚跪在雨中,又冷又饿,一个八岁的小宫女圆滚滚的打着伞从远处而来,从怀中掏出了个馒头塞进他的手中,又圆滚滚的跑开,后来他才听人提起,那个傻憨圆润的宫女叫清歌,方清歌。 后来,师傅被提了小总管,一路带着他,再后来师傅去世,他又得了机会,成了司礼监掌事,得到皇上的信任,掌了权势,曾经那些人都战战兢兢的过日子。 他将曾经最坏的那些挑事者一个一个的处理掉,大家只见他对人冷漠无情,却不知他受过怎样的伤害,时日久了,他便成了大家口中的“扭曲阴暗”。 目光收回,再次注目怀中这个傻憨,不禁笑了,喃喃道:“小时候那么胖,现在倒瘦下来了。” 一夜安眠。 方清歌醒时吕辰居已经不在身边,床榻下的脏被褥也不见了。 摸摸肚子,居然不疼了,方清歌翻身下床,梳洗过后,小太监送了红糖姜茶进来。 “这是……”方清歌没想到这个居然被端上来。 “这是掌事出门时候吩咐给您熬的红糖姜茶。”小太监将托盘放下便退下了。 方清歌看着那碗冒着热气的姜茶,嘴角不知不觉翘起。 拿了汤匙取了热汤送进嘴里,生姜辛辣,红糖甜滋,入口为甜,入心为蜜。 回想夜里一幕,方清歌再次红了脸。 “吕辰居,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方清歌举着汤匙自言自语。 第10章 归来 方清歌来到凝霜宫的时候,孙美人正倚在门框边上晒太阳,上了淡妆,气色很好。 “美人,我给你带了早膳。”方清歌将食盒放在石桌上,还温热着。 “我说孙美人怎么容颜未改,活的这么滋润,原来让自己大宫女嫁人出去接济自己,”佟嘉月拉着长音由蓉珠搀扶着走进来,身后还跟了几个宫女太监,“孙美人,你走的一步好棋啊。” 孙秋盈心中的憎恨涌在脸上转瞬即逝,换上平和表情,不卑不亢迎着佟嘉月并不善的目光。 方清歌适当时候福身给佟嘉月请安,蓉珠狠狠剜了了她一眼。 佟嘉月斜了方清歌一眼,恨不打一处来,安排她来弄死孙秋盈,她倒好。 “几年不见,孙美人还真是容颜依旧,”佟嘉月趾高气昂,居高临下般挑衅,“不过,好像你用错了心思,皇上不还是依旧把你放进冷宫里不闻不问?” “这的生活没什么不好,安静,比起从前处处被人盯着陷害好得多。” 孙秋盈浅笑,眼中生冷,凉意逼人。 佟嘉月不得不承认,她是个绝代美人。 “那你就老死在这凝霜宫里吧,”佟嘉月眯起细长的眼,脸上横肉乍起,“有我在,你这辈子都休想翻身!” “贤妃娘娘这么多年过得也不舒心吧,”孙秋盈掩面而笑,“我记得,贤妃娘娘只长我两岁,养尊处优多年,按理来说岁月不应留痕,可是眼下来看,贤妃娘娘满脸只写了一个累字,也难怪,整日要防着这个防着那个,日子当然难过。” “你放肆!你是个什么东西,敢与本宫这么说话,”贤妃风度全无,被轻轻一激变扯着脖子破口大骂,“皇上将你关在冷宫,你私自出宫,就是违抗皇命,今天我就替皇上来收拾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皇上昨天都没有怪罪我,怎么娘娘今天来此寻衅,可是昨天气着了?”孙秋盈不紧不慢,再次掩面而笑。 方清歌见此不妙,贤妃阴毒,睚眦必报,而今孙秋盈毕竟是弱势,今天狭路相逢,孙秋盈必定吃亏。 “贤妃娘娘,美人一时失言,请娘娘不要怪罪,娘娘千金之体,若皇上知道娘娘为了孙美人而动怒,怕是要心疼娘娘了。” 方清歌从一侧出来,挡在孙秋盈面前。 “你又是什么东西,”佟嘉月走上前,抬手指着方清歌,“原来是个傻子!” 方清歌低着头,不言。 “娘娘何须与他人置气,”孙秋盈将方清歌拉开,“娘娘今天来此,不就是因为昨天的事让娘娘不痛快,娘娘今天这么大阵势,就是来出气的,我就在此,娘娘尽管来便是。” “好啊,她是个傻子,我不与她计较,你数罪并罚,今天我就好好教训教训你,”佟嘉月抬手,给了蓉珠一个眼神,“蓉珠,掌嘴。” “是。”蓉珠得令,走向前来,表情看来,是等了这个机会很久。 “慢着!”宫门大开,吕辰居带着人走来。 方清歌抬头看去,吕辰居同英雄一般,适当的出现在她们面前。 方清歌心觉得身边的茉莉花儿都开了。 一阵幽香。 “吕公公。”佟嘉侧头看去,她向来对这群阉人是看不起的,称他一声吕公公也是看在皇上还信任他的份上。 蓉珠见了吕辰居脸顿时红了,刚才自己张牙舞爪的模样不知被他看到了没,停在半空中的手一时尴尬,拿起放下都不是。 “见过贤妃娘娘,看来还是皇上与娘娘更加亲厚些,娘娘这么早就来给孙美人道喜了。”吕辰居微微垂首,分不清话中是夸是讽。 “你在说什么?”佟嘉月蹙眉问。 “娘娘不知道吗?皇上刚刚下旨,让奴才接孙美人迁居洛云宫。” “迁居?”佟嘉月一脸诧异,洛云宫是孙秋盈旧时所居,自打她被打入冷宫就一直空着,佟嘉月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孙秋盈还会回去。 方清歌与孙秋盈相视一笑,二人的得意神情溢于言表。 “不错,是迁居,翟舆已经备好,就在宫门外。”吕辰居指着门口道。 “孙秋盈是废妃,罪臣之女,早就被打入冷宫,皇上怎么会放她出去!”佟嘉月彻底没了方寸,不敢相信孙秋盈这么容易就出了冷宫。 自己这么多年处处留意,千方百计的拦着皇上想起她,没成想这么简单,她就翻身了! 她怎么能不恨! “这个奴才也不知,贤妃娘娘若有疑虑,还请去亲自问皇上吧。” 佟嘉月斜了孙秋盈一眼,不再多待,甩了衣袖出了大门。 蓉珠忙小步跟上,路过吕辰居身前,红着脸低头过去。 “吕掌事,皇上真的要将我迁出冷宫?”孙秋盈上前一步,客气问道。 “这是皇上下的圣旨,美人请过目。”吕辰居抬手将圣旨奉上,孙秋盈心情激荡,接过圣旨的双手有些颤抖。 “快去帮美人收拾东西。”吕辰居示意方清歌道。 “罢了,”孙秋盈将方清歌拦住,“这冷宫里没什么可收拾的,清歌现在与我一路走吧。” *** 佟嘉月气冲冲来到皇上书房文景阁,被守门太监刘庆拦下。 “让开,我要见皇上。” “贤妃娘娘,皇上这会儿正和大臣在里面议事,您这会儿进去怕不方便。”刘庆知道这是个不好惹得,干脆客气陪着笑脸。 “娘娘,不差这一会儿,咱们过后再找皇上问吧。”蓉珠倒是识得好歹,一旁劝慰道。 贤妃哪里顾得上那么多,恨不得冲进去问个清楚,可火大归火大,若是真惹怒了皇上,自己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过后还来得及吗,这会儿人就要回洛云宫了!”佟嘉月越想越不甘心,自己心思动了这么多年,眼看着就要付之东流,她哪里甘心! “娘娘,现在无论怎么样都来不及了,皇上正在兴头上,您可别惹怒了皇上,对您没好处。”蓉珠小心扯着佟嘉月衣袖,刘庆低着头在一旁偷笑,心想这醋坛子果然火气大得名不虚传。 “罢了,本宫稍后再来。” 佟嘉月尽管不甘心,也不好再闹。 刘庆见着佟嘉月走得远了,这才进了殿内,回命皇上。 此时殿内安静,皇上站在案边认真作画,根本没有大臣在此,说是议事,不过是为了拦住佟嘉月的借口罢了。 “皇上,贤妃娘娘刚来过了。”刘庆回禀道。 “她说什么了?”皇上直起身来,左右动了动脖子。 “贤妃娘娘就说要见您,看着气冲冲的,好像是为了孙美人的事。”刘庆睨着皇上脸色说道。 “我就知道,”皇上再没什么兴致,将画笔一扔,“她知道了这事肯定要闹一场,朕喜欢谁,还要让她同意不成!” “贤妃娘娘素来和孙美人不合,这样也不奇怪。”刘庆言道。 “向来都是她找人麻烦,别人谁来找过她的,人丑是非多。”皇上脑海中浮现佟嘉月上下一般粗的腰身,烦得要命,若不是因为她两个兄弟在边关守卫,父亲又在朝廷为官,势力不小,自己哪里容得她这般放肆! 说起来还是自己太窝囊,半个权势掌握在别人手中。 自己曾经迫于压力不得不将孙美人打入冷宫,多年不见面也便罢了,如今一突然一见,便像桃花开进胸口,不折难受,夜里辗转难眠。 再整日面对着泼辣的佟嘉月,真是反胃。 如今顾不得许多,随她闹,自己不会将一个佳人关在冷宫不闻不问。 *** 方清歌陪着孙秋盈回到洛云宫,孙秋盈回归故里,心中五味杂陈,多年以前这里何种繁荣景象,后来随着她荣耀的消失一同冷清下来,时隔几年,略显斑驳。 洛云宫正有宫女打扫着,孙秋盈见方清歌眼神总挂着吕辰居,便低声道:“你去送送他。” 方清歌脸一红,雀跃着追了出去。 “吕爷。”方清歌叫住正要离开的吕辰居。 “怎么?”吕辰居转过头来。 “我过来是要跟你说一声,今天美人刚刚回宫,我要值夜,所以今天不回吕苑了。” 吕辰居见四下无人,随身几个太监离得又远,于是大步一迈,靠近方清歌,低声道:“那我今夜岂不是要独守空房了?” “这……”方清歌知道他在戏弄自己,可偏偏还是红了脸,“吕爷不是时常因为我而睡不好吗,这下我不在,您可以好好休息了。” “我怕是孤枕难眠。”吕辰居微微低头,笑得别有用心。 这一幕恰巧被路过的佟嘉月主仆二人看在眼里,佟嘉月本就一肚子气,眼下又见得这二人你侬我侬,更是火大。 “什么东西,一个太监一个宫女,就这么光天化日之下郎情妾意的,有伤风化!”佟嘉月斜着眼睛对此情此景嗤之以鼻。 “可不是,吕辰居也是瞎了眼,看上个傻子。”蓉珠嫉妒的快要发疯,她从未见过吕辰居这般笑过,如今见了,居然是对着方清歌! 佟嘉月听着蓉珠言语之间颇有醋意,二人主仆多年,何尝不知道她的心思:“说这些有什么用,枉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现在混得倒不如她了。” “谁知道他怎么就娶了方清歌。”蓉珠嘟嘴,也是一脸不愿。 “当初皇上说要给吕辰居娶亲,我还在皇上面前极力推荐你,谁想吕辰居想都没想,就说除了方清歌谁都不要,”佟嘉月懒得看这宫女太监腻歪,别过身去,“不知道这吕辰居是什么意思,他也算有权有势,我还是要想办法把你送给他。” “全凭娘娘做主。”蓉珠听得这般主意,美到了心坎里。 夜里,皇上果然耐不住,跑来找孙美人,二人用过膳,而后就寝,方清歌在外殿值夜,洛云宫果然和凝霜宫不同,修葺完好,干净暖和。 凝霜宫四面透风,下雨漏水,无人打理,秋冬尤其难熬,如今睡在外殿也是比从前暖和许多的。 方清歌坐在小榻上,听着里面安静下来,想是这两个人折腾的累了,已经睡下了。 方清歌猜测,明日皇上会给孙美人提位份,今日听见吕辰居说,孙秋盈现在孤身一人在宫里,无亲无故,母家又没什么势力,所以这样的人,皇上宠起来才更放心。 皇上也被强势的佟嘉月压制的久了。 前世,方清歌记得皇后染病死于冬日,眼下已是深秋,看来皇后没有多久可活了,方清歌左右不了别人的生死,可是总觉得皇后的病有些蹊跷。 皇后死后的事,她便不清楚了,若是按照原来的轨迹,怕是佟嘉月会做继后。 这一世,她不会再万般顺意。 第二日,皇上在洛云宫用了早膳,和孙秋盈甜蜜的如同新婚,孙秋盈面上迎合着,但是方清歌看得出来,孙秋盈的心早就已经死了,面前这个男人,她已经不爱了。 所作所为,都是演戏,只要不走心,就没有弱点。 皇上走后,只留下一句话,复孙秋盈淑妃之位。 地狱天堂,只在这个男人的一念之间。 孙秋盈也不知道她现在究竟想要什么,她只是想活下去,但是方清歌觉得,若想真正的胜利,不被人摆布,只有那个后位才可以。 只是不知道,孙秋盈想不想要骂顶后冠。 皇上走后没多久,宫里的赏赐就下来了,成队的太监宫女将时兴的衣料首饰珠宝送进洛云宫。 这么多华贵的东西,方清歌还是第一次见。 方清歌从前身为下等宫女哪里见得这种架势。 “你喜欢什么,自己挑吧,挑剩下的入库便罢了。”孙秋盈出身世家,而后为宠妃,这场景不过是重来一次而已。 “我见这对儿珍珠耳珰甚是好看。”方清歌举在面前,爱不释手。 “喜欢你就留着吧。”孙秋盈歪在榻上笑着说道。 方清歌欢天喜地的将东西手下,一切都被外殿正擦灰的小宫女翡翠听见,不禁撇了撇嘴。 出了殿,院中正浇花的宫女春桃将翡翠扯过来:“怎么了你,嘴撅得老高,可是娘娘骂你了?” “娘娘没骂我,娘娘连看都没看我一眼,”翡翠将手中抹布一扔,“皇上赏赐了东西下来,娘娘跟方清歌说让她喜欢什么随便拿。” “她拿了?” “拿了,拿了一对儿耳珰,欢天喜地的。”翡翠在屋里干了半天活,孙秋盈看都没看她一眼,十分不服气。 “这有什么,人家可是从冷宫里就跟着娘娘的大宫女,娘娘自然待她亲厚。”春桃宽慰道。 “不就是个傻子么,什么大宫女。”翡翠将脸拉成好长,自己也是个出类拔萃的,凭什么让这个傻子呼来喝去的,她不服! 第11章 仇敌 翡翠这边嘟囔着,方清歌正好出来,听得一清二楚。 春桃见了方清歌,忙扯了翡翠的衣袖,给她使了个眼色。 翡翠会意,脸色依旧难看。 “清歌姑娘,院子我扫过了,您看还有哪里需要打扫的。”春桃倒是个聪明的,即便心里不服也不在明面上表示出来,见了方清歌倒是十分客气。 “淑妃娘娘要喝茶,翡翠你去烧些水来。”方清歌面上随和,想看看这个翡翠究竟是怎么个态度。 “早晨已经烧过了,娘娘这么快就喝光了?”在翡翠心里,孙秋盈不过是个秋后的蚂蚱,猖狂不了几天,各宫娘娘哪个不是家里有权有势,她一个蹲过冷宫的,保不齐明天就又回去了。 所以翡翠张扬的性子不懂收敛,在宫里,这号人活着靠的是命大。 “已经快要入冬了,水凉的快,总不能让娘娘喝凉的吧,你是去还是不去?”方清歌问。 “翡翠,清歌姑娘说的有道理,你快去吧。” 春桃适时劝道。 翡翠脖子一扬,一脸不情愿的走开了。 “清歌姑娘,你别往心里去,翡翠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刚才听说您在娘娘那里得了一副耳珰,心中不快,所以才会这样。”春桃明里是缓和,实则是挑拨,绘声绘色,看起来像人畜无害一般。 “没关系,”方清歌在心里冷笑,“都在宫里当差,哪里能计较那么多。” 方清歌刚刚回了殿中,便听门口有人来报,宜嫔吴流萤求见。 方清歌听孙秋盈提过此人,当初二人是十分要好的姐妹,她被打入冷宫时候还特意求了皇上看望孙秋盈,可不知怎的,后来就再也没见过面。 本以为孙秋盈听了会高兴,可没成想听了这个名字后脸色反而阴沉下来。 方清歌隐约觉得,这里有故事。 “让她进来吧。”孙秋盈随手抄起一本书歪在榻上,看起来不甚重视。 吴流萤带着宫女进来,先是给孙秋盈请了安,孙秋盈没有抬眼,只是盯着书页,看起来读得认真。 方清歌在一旁朝吴流萤请了安,抬眼见这吴流萤长得黑胖,像一堵墙,龅牙厚唇,这显而易见的关系户进宫为妃嫔,也属实难为了皇上。 怪不得宫里有些稍有姿色的宫女都当不成好差,整日在自己和皇上面前转悠,那不是给自己添堵。 “娘娘,宜嫔娘娘来了。”方清歌明知孙秋盈是故意的,也要坐坐样子提醒一下。 孙秋盈这才抬眼,故作惊讶:“你来了!” 吴流萤笑得有些尴尬,不似刚进门时候的亲切。 “坐吧。”孙秋盈将手上书放下坐直。 方清歌示意外殿宫女搬来椅子,放到吴流萤身侧,她这才坐下。 “听闻娘娘复位,嫔妾特来恭喜娘娘,”吴流萤接过身侧宫女手中捧的锦盒递了上来,“这是我母亲之前入宫探望我时给我带的老山参,我一直舍不得吃,知道你先前在冷宫里受罪,特意送来给你补补身子。” 孙秋盈示意方清歌接过锦盒,方清歌上前双手捧过。 孙秋盈将盒子打开瞧上一眼道:“这一看就是好东西,是从北方拿来的吧。” “正是,是我母家特意从北方寻的。”吴流萤忙道。 “清歌,我初回洛云宫,也没什么好送大家的,”孙秋盈将锦盒盖子复而合上,你命小厨房将这个熬汤,给宫女太监们分了,入冬了,让大家都补补身子,打打牙祭。” 方清歌应下,将锦盒递给外殿宫女,观摩着孙秋盈神色,不禁猜测这昔日的姐妹,怎么如今像是仇敌一般,孙秋盈此举无疑是在羞辱吴流萤。 果不其然,吴流萤本就不白的脸上更显晦暗。 即便尴尬难看,也不得不强挤出笑容来。 “妹妹这些年的日子应该不错吧。”孙秋盈有些夸张的上下打量吴流萤,目光尤其留连腰身。 “我向来不受宠,在宫里也就是混日子罢了。”吴流萤自嘲般的笑笑。 “我看不是吧,听说妹妹依附在贤妃身边,日子怎么会难过呢?” 孙秋盈说话句句带刺,方清歌倒是听出了些眉目。 “姐姐是在怪我依附贤妃,”吴流萤也是个厉害角色,眼泪说来就来,难分真假,“你进冷宫后,贤妃一家独大,我们二人旧日交好,她自然要对付我,我若不向她示弱……” 吴流萤话到伤心处,举着帕子挡了脸。 “好了,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也不必再提,如今我又回了洛云宫,以后可能我会有的忙了。”孙秋盈言辞复杂,每个字都可以拆开来听,别有深意。 吴流萤忙复附和:“对,过去的就都过去了,不管怎么说,你苦尽甘来我真是替你高兴。” “罢了,”孙秋盈举起帕子压了压鼻翼上的脂粉,更像是掩盖讥讽的笑意“我累了,这些话,日后再说吧。” 吴流萤又是一阵尴尬:“既然娘娘累了,那我就不打扰了,以后再来看娘娘。” 吴流萤也实在待不下去,麻利起身便出了门,孙秋盈见她前脚在门外,后脚还在门里,便翻了一眼道:“什么人头猪脸的东西都来跟我讲些恶心话!” 声音不大,却真真切切入了耳朵,吴流萤明显身形一顿,而后出了门去。 “娘娘,这可不像您说的话。”方清歌侧目。 孙秋盈噗嗤一笑:“还不是跟你学的。” “您怎么不学点儿好。”方清歌将之前与蓉珠的事跟孙秋盈学过,她倒将人头猪脸记得清楚。 “虽然粗俗,可骂起来确实痛快。”孙秋盈畅快道。 “您之前与吴流萤不是姐妹吗,怎么闹成这样?” 孙秋盈摆摆手懒得提:“此事说起来便窝心,以后我再告诉你吧。” “这下,咱们得罪的人可又多了一个。”方清歌提醒道。 “仇人三千奈我何,我现在孤家寡人一个,又没有家族安危相要挟,我怕她们作甚,反正她们早晚都会对我下手,我还不如图个痛快!”孙秋盈俨然不是曾经的傻白甜任人迫害脚踏。 “有道理。”方清歌觉得孙秋盈比自己来得透彻,重活这一世,不能再死得不明不白,更何况,她现在身边还多了个人,吕辰居。 第12章 暖脚 今日不是方清歌值夜,因此她回了吕苑。 回来时候吕辰居还没有回来,方清歌心下不免有些失望。 深夜,方清歌睡梦中被惊醒,猛得一睁眼,果然是吕辰居回来了。 “吕爷,你回来了。”方清歌往被子里缩了缩,吕辰居刚刚上来,身上卷着一阵凉气。 “真是难得,向来睡得死猪一样的傻憨居然醒了。”吕辰居躺下,侧过身来,一脸调笑。 “还不是你动静大。”方清歌本来那么点欣喜被他恶言恶语一下子全部浇灭。 方清歌赌气般的面朝床里,闭上眼睛不打算再去理他。 “孙美人,不,现在应该尊称为淑妃娘娘,跟你可学坏了。”吕辰居也朝里挤了挤。 “什么意思?”方清歌没有睁眼,任凭他挤过来。 “听说,今天淑妃娘娘骂了宜嫔是人头猪脸,”吕辰居说着笑出声来,“这词听着耳熟,不像是她能说出来的,难道不是跟你学的吗?” “我就将之前与蓉珠的事情说给她听,谁知道她就学会了,”方清歌惊觉不对,从床上坐起,“你怎么知道这件事,消息传得这么快?” “宫里人多嘴杂,消息传得快,稀奇吗?”吕辰居轻笑中似乎有别的含义。 “不对,人再多也不可能传的这么快,宜嫔受辱,这件事未必是她自己传出来的,”方清歌抬头思衬片刻,“洛云宫有人多嘴了。” “傻憨难得聪明一次。”对此,吕辰居并不意外,在宫里多年,这点小伎俩太普遍,况且孙秋盈和方清歌这对主仆特殊,都是一夜之间翻了身,必定有人不服。 方清歌又偷偷剜了他一眼,复而侧身躺下,边闭目养神边思衬着洛云宫有些人多眼杂,往后怕是要是非不断。 刚刚躺下,吕辰居又凑了过来,方清歌不去理会他,只睡自己的。 “对了,那日你和蓉珠为什么起冲突?”吕辰居虽也知晓此事,可并不知道原因,眼下突然提起,还想一问究竟。 “是因为你。”方清歌转过身来,正对上吕辰居的双眼,两人挨得正近,几乎鼻尖贴着鼻尖。 方清歌下意识头朝后仰了仰,脸色绯红。 “为了我?”吕辰居倒不以为意,一动不动,觉得二人距离正好。 “从前你是宫女们的良人之选,不少大宫女都惦记你,如今我嫁了你,你说她们哪个会看我顺眼。” “还有这种事,我倒不晓得。”吕辰居嘴角弯弯,表情看起来并非不知道。 “吕爷您可是说笑了,宫里哪里有事会瞒得住您呢!” 方清歌猜想他神通广大,自然没什么能躲过他的耳目。 吕辰居微闭了眼,恍惚间露出些许苦涩笑容来:“我非良人,不过是个太监罢了。” 方清歌何尝不替他惋惜,人生漫长,最痛苦的也便是如此了吧,试问宫里哪个太监心中不会苦闷过。 方清歌不再说话,困意袭来,也闭了眼。 吕辰居也许久没有言语,直到方清歌快睡得实了,才隐约听他问:“那你呢,你有没有过她们的想法?” 睡意正浓的时候方清歌说话没有过脑子,只闭着眼睛慵懒道:“不曾有过,却是无心插柳……”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尾音没散方清歌就睡着了,吕辰居仔细听着,故意均匀,这是睡得熟了。 稍许,方清歌翻了个身,大腿卷着被子别过身去,整个后背对着吕辰居。 吕辰居无奈摇头叹了口气,手肘撑起身子伸出长臂将被子扯过给她盖好,方清歌腿脚挪了位置,搭在吕辰居腿上。 隔着衣料,吕辰居感到一阵透凉,顺势摸上方清歌的脚,冰冰凉凉,吕辰居心念道:怪不得葵水来时候肚子会痛,体寒如此,不疼才怪。 吕辰居坐起身来,抓过方清歌的脚,掀起自己衣衫,将她的脚贴在自己肚皮上。 方清歌吧唧了两下嘴巴,睡得越发香甜。 贤妃佟嘉月从宫外给皇上找了一位画师,听闻画艺高超,皇上见了十分高兴,此画师尤其擅长画人像,一早便召了孙秋盈来。 刚进了殿中,皇上便大步上前拉了孙秋盈的手对画师吩咐道:“这是朕的淑妃,你给她画上一张。” 画师机敏,连同身后小徒弟跪下给孙秋盈请安:“草民宋陌声,刘长青叩见淑妃娘娘。” “平身吧。”孙秋盈抬手道。 宋陌声见了孙秋盈的美颜,倒吸了一口气,早就听闻淑妃美如天仙,见了真人倒是更比传说生动许多。 孙秋盈坐在榻上,随意摆了个姿势就是一幅画。 徒弟刘长青将一应笔墨备齐,宋陌声便开始准备作画。 方清歌站在一侧,刘长青的眼珠子时不时的朝她这边看过来,方清歌觉得有人盯着他,回望过去他又忙做贼心虚似得将脸别开。 画整整画了一个多时辰,皇上一直在旁观摩,见他下笔频频点头,皇上也是画痴,自然手法不错,如今见了宋陌声的手法,也觉得十分满意。 而宋陌声却不以为意,美貌绝尘的孙秋盈在对面,似乎总是纸笔不能临摹的,纸上的人总是稍稍差了那么一些灵动。 虽然画作告一段落,但是宋陌声不甚满意。 暂且收了纸笔,孙秋盈觉得自己周身都要僵了,方清歌忙过去扶她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对了,我给皇上绣的荷包忘记拿了。”孙秋盈无意瞥见皇上腰间,这才想起来。 “不妨,晚上朕去你那,你再拿给朕。”皇上看向孙秋盈的眼中尽是爱意。 可孙秋盈从入了冷宫那一刻起就已经没什么爱了,如今都是演戏一般越发娇嗔:“那怎么行,我还急着看皇上戴上呢。” “奴婢这就回宫去取吧。”方清歌道,孙秋盈点头。 方清歌出了殿就往洛云宫的方向走,才没多远,刘长青就跟了出来。 “清歌姑娘!”刘长青在身后唤道。 方清歌觉得这声音陌生,回头看去,是他。 “有什么事吗?”方清歌驻足问。 “你掉了这个。”刘长青双手捧着一方帕子到方清歌身前。 “是我的,定是刚才掉的,多谢你。”方清歌拿起帕子道谢。 “不用客气,清歌姑娘的东西我捡了自然要还。”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方清歌问。 刘长青抓了抓后脑:“是方才殿内听淑妃娘娘喊了你一次,我便记住了。” “原来如此。”方清歌回想着,总觉得哪里奇怪。 “那我就先回殿里了,不耽误清歌姑娘了。”刘长青十分彬彬有礼,看起来和他师傅宋陌声一样斯文得体。 方清歌点头为告别,转身继续上路,却越发觉得哪里不对,行至不远处,方清歌驻足,终于想起来哪里不对,方才在殿中,无论是孙秋盈还是皇上,都没有唤过她的名字,刘长青却说是孙秋盈唤她他才听见的,不免让人觉得奇怪。 方清歌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又转念一想这画师是贤妃举荐入宫的…… 心里有了三分眉目。 第13章 吃醋 宋陌声这画皇上见了十分满意,赏赐下来并且在宫里安排了住处让他师徒二人暂时住下,给各宫娘娘每人画上一幅画像。 最先给孙秋盈画出来的那幅已经裱好,由刘长青亲自送来。 孙秋盈见着那画也很是欢喜,刘长青也聪明,忙讨好道:“师傅这几日给各宫娘娘画画,一日能画上两三幅,草民看着还属淑妃娘娘的最精细。” 孙秋盈远远的别有用意扫了他一眼:“你这话倒是把你师父卖了,你言下之意可不就是你师父给别宫娘娘画的不如给本宫的尽心?” 刘长青一怔,光顾着拍马屁,却没注意措辞,不禁有些惶恐:“草民不是这个意思,草民的意思是说娘娘天姿国色,所以最美……” 刘长青越描越黑,冷汗挂满额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在宫里说话要小心些,让有心的人听去有你好果子吃。”孙秋盈提点道。 “是,娘娘说的是,草民多谢娘娘指点。”刘长青伸出袖子擦拭额头上的汗珠。 “清歌,拿些银子送送刘先生。” 孙秋盈将画命人收了,方清歌从荷包中取了银子,递给刘长青,刘长青接过银子,别有用心的看了方清歌一眼。 “多谢娘娘,那草民就先告退了。”刘长青捏了捏手中银子,似乎还有方清歌手中的余温。 刘长青走了没多久,孙秋盈困倦,睡了午觉,方清歌将门关好,春桃稍稍来到方清歌身旁,小声道:“清歌姑娘,那个刘长青在宫门口,说要找你。” “刘长青他不是早就走了吗?”方清歌朝门口方向看去。 “是早就走了,可我看他一直在宫门口徘徊,刚才出去问了他一嘴,他才说找你。” 方清歌心下疑虑,总觉得这刘长青古怪,心想光天化日之下他还能做什么,干脆来了宫门口,果然看见刘长青在那里等候。 “听说你找我?” 见方清歌出来,刘长青明显眼前一亮,面上欣喜不言而喻。 “清歌姑娘。”刘长青看向方清歌的眼中仿佛有星光闪烁。 “什么事?”方清歌情绪淡淡的问。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有个东西要送给你,”刘长青从身后背包掏出一方画轴捧到方清歌面前。 “这是什么?”方清歌迟疑着没有抬手去接。 “你打开看看。”刘长青一脸神秘的期待。 方清歌将画轴接过打开,是一女子画像,身形窈窕,面若桃花,举着一方帕子站在桃树下。 方清歌一眼便认出画像上是自己。 “这是……”方清歌抬眼看他。 “这是我画的,虽然比不上师傅手法,请清歌姑娘不要嫌弃。” 刘长青有些害羞的低下头去,耳尖微红。 “多谢你……”尽管这是他送的礼,可是方清歌并说不上喜悦,重生后她对一切事物都很敏感,往往让她不踏实的东西,她总是多留一个心眼儿。 “不必客气,只要你喜欢就好。”刘长青抬眼,目光闪烁。 方清歌不言,轻浅的笑了笑,气氛有些尴尬。 刘长青忙有言:“师父应该等急了,我该回去了。” “慢走。” 方清歌的语气中透不出什么情绪,这不免让刘长青有些失望。 方清歌转身进了宫门,眼角余光看到回廊处似乎有人探头,扭头看过去那人则不见了。 方清歌心中冷笑,面上若无其事的回了房。 刘长青神色复杂,边往回走边猜测这方清歌的心思。 她是欢喜呢,还是不喜呢? 方清歌随手将画轴放在桌上,又回想起刚才的人影,不免觉得有些怪异,这刘长青太过显眼的示好像是巴不得别人看见,却又硬做出一副心虚样子,这画收了后方清歌有些后悔,若是被人拿起来说事可就麻烦了。 思来想去,方清歌又想到了吕辰居。 夜里回到吕苑,吕辰居在桌案上看书,方清歌去厨房熬了一碗冰糖雪梨端到吕辰居面前。 “吕爷,最近我听你总是咳嗽,似乎嗓子不好,这是我亲手做的,你尝尝。”方清歌谄媚似得将托盘朝吕辰居那边推了又推。 吕辰居若有所思的看着那碗冰糖雪梨,将书放下,后背仰到椅子上靠着,说:“如果我没记错,这是你第一次给我煮东西,方清歌,你有事求我?” “没有,没有,”方清歌忙摆手,“你我夫妻一场,我对你照顾些也是应当。” “罢了,有什么事说吧。”吕辰居双臂交叉在胸前,一副谈判的姿态。 “其实也没什么,”方清歌抿抿嘴,“就是之前看吕爷画的画很漂亮,我想求一幅。” “画?”吕辰居歪了头,自己确实闲来无事也会作画,可是技术一般,丢了可惜,收藏又无用,干脆丢在一旁等着落灰了,听人求取,倒是第一次。 “对,我见你画,早就想要了,就是不敢。” “那今天怎么敢了?”显然吕辰居对她所言并不相信。 “我看你那画放了许久,见你平常不太拿出来看,所以才大了胆子要。”方清歌继续编排。 吕辰居觉得,也不过是一幅画罢了,何必要跟她计较,干脆指了桌案下的坛子:“都在这里,想要哪个自己拿吧。” “好。”方清歌欢天喜地的蹲在地上选画,最后挑了一幅兰花图。 吕辰居端起冰糖雪梨尝了一口便放下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不过你殷勤献错了,我从不吃梨。” “是吗,我不知道……”方清歌还真不清楚他的口味,拍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吕爷,你想吃什么,我重新给你做。” “炖些排骨,爷喜欢吃肉。”吕辰居笑了笑,将身子低伏,与蹲在地上的方清歌,几乎贴面笑容暧昧。 “吕爷好牙口,我这就去做。”方清歌依旧不习惯离他这么近,收了画便起身逃去厨房。 吕辰居看她兔子似得逃出门,坐得久了,不免疲乏,起身伸了懒腰,一抬头,正看见榻边柜子上的一幅画轴。 方才方清歌出去时候拿了一幅,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吕辰居大步脉过去,将画打开,画上女子亭亭玉立,十分传神,吕辰居一眼便认出是方清歌,再看画中落款,刘长青。 吕辰居蹙眉,刘长青不就是那个刚入宫的画师的徒弟。 他敢画方清歌!是活腻歪了? 第14章 阴谋 吕辰居看了画之后,气就不打一处来,忙招呼了人,小太监进来:“掌事,您有什么吩咐?” “把方清歌给我叫回来!” “是。”小太监低眉顺眼的走了出去,明显觉得这吕辰居有怒气,看来这方清歌要遭殃了。 “清歌姑娘。”小太监一路小跑来了厨房还没进门,就急匆匆的叫了名字。 进了厨房,见方清歌正露胳膊挽袖子的刷锅准备下排骨。 “清歌姑娘,掌事让你回房。”小太监将方清歌手中锅刷抢下来,催促着。 “什么事啊,刚刚还说想吃肉!”方清歌在清水盆中洗了手,又抄起毛巾擦干净。 “我也不知道,看掌事的脸色似乎生气了。”小太监好心提醒。 方清歌心下莫名,正奇怪刚刚出门时候还好好的怎么说生气就生气了。 踏进房门的时候,正看见吕辰居黑着脸正襟危坐,桌案上正摊开那幅刘长青给她画的画像。 “吕爷,我回来了,找我有事?”方清歌觉得屋里气氛诡异阴森,这样的吕辰居可不好惹,仔细回想,似乎今天没什么事儿惹了他,可是吕辰居的心思哪里是别人能猜测的,越想心里越没底。 “这是什么?”吕辰居食指伸出来在画像上敲打一番。 “画像啊!”方清歌走近了几步,一脸坦荡。 这样的坦荡才让吕辰居生气,自己这么介意这种事,可她看起来无所谓的样子。 “刘长青为什么送你画像?”吕辰居终于说出了重点,话一脱口,莫名觉得自己酸气。 “我也不知道,今天她来给娘娘送画像的时候就顺便送了我一幅。” 说到底,方清歌也不知道刘长青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所以这画不能留,留了就怕落人口实,这不,就首先被吕辰居看见了,尽管二人是对食,好歹有夫妻之名,收其他男子的东西总归不好,更何况这说不清道不明的画像。 “你可知道除非宫中画师外,其他男子送一个女人画像是什么意思?”吕辰居声调提高,火气瞬时直冲脑顶,平日里的吕辰居多是阴郁沉默,发火几乎没有,就算是生气,也是冰冷的将惹他生气的人直接处理了,这样的失态,还真是少见。 “不知。”方清歌摇头,若是说知了,怕是这事就不能小了,还不如装傻到底,反正有“傻憨”做挡剑牌。 “傻憨!”吕辰居果然破口大骂一句,但是明显怒气已消散不少,比起有意而为之,傻里傻气的不明其中道理也算是情有可原。 只要她是无心的,他就可以不在意。 “这画不能留了,你自己将它处理了,”吕辰居十分嫌弃的将画推开,“今后其他男子送的东西你都不能收。” “为何?”方清歌有些明知故问。 吕辰居一时哑然,居然瞬间想不起一个合适的措词来打发方清歌,最后只敷衍道:“没有为何,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只要记住了就可以。” “那吕爷,厨房还生着火呢,我先回去了。”方清歌强忍住笑,指了指门口方向。 “生什么火生火,都什么时辰了,该歇下了!”吕辰居哪里还有心思吃肉,别人惦记他碗中的肉都惦记到家门口来了。 “哦。”方清歌撸下袖子转头去整理床铺。 一切收拾妥当,方清歌躺下就着,倒是吕辰居翻来覆去睡不着,看着身旁人儿的背景,吕辰居回想刚刚那失态的样子,觉得自己是疯了,不过是一幅画而已,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在意? 吕辰居支起自己上半身,借着窗子透过来的月光仔细打量这个睡得跟猪一样的女人,不过是有几分姿色罢了,没想到竟然还有别人惦记。 吕辰居终是没有忍住将方清歌搂在怀中,手上用力,像是怕她被人抢走了似的。 方清歌皱了皱眉,朝他这边翻了身,头埋进吕辰居的胸口,睡得十分香甜,这一举动正中吕辰居的心房,有种异样的感觉在吕辰居心头升涌。 吕辰居用下巴蹭了蹭方清歌的头顶,茸茸的毛发让吕辰居心满意足,不知不觉闭上眼宠溺的笑了。 吕辰居好像每天都很忙,方清歌每每睁眼他都不在身边,方清歌起床下地,穿好衣服,看到桌案上昨天没有来得及处理的那幅画像,卷起拿回了洛云宫中。 洛云宫中孙秋盈的寝殿外一侧房间是留给方清歌的,一方面离得寝殿近,二来是干净又安静,光这一处房间,就惹得宫里不少宫女眼红,别说洛云宫,就这若大的皇宫给贴身宫女独一间房的娘娘也没几个,而这孙秋盈则是一个。 方清歌先是回了房间,开锁后推门进去,环顾四周,将身上画像拿出收在柜中,无意翻开抽屉,却见里面的东西似乎是被人动过。 方清歌平日喜欢将零碎的小东西放在一个小盒子里,刚刚发现这小盒子锁扣向北,自己明明不是这么放的,方清歌心想也许是自己记错了也说不定,再抽开其他抽屉,东西或多或少都有些凌乱。 看样子果然是有人趁她不在进了她的房间,可刚进来时锁好好的,这人也太大胆了些,锁着门都敢往里闯。 方清歌静下心来,仔细梳理,自己本身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每月发的月钱也都存放在淑妃娘娘那里,房里的不过是些替换衣裳还有一些简单的饰品,唯一值钱的便是之前娘娘赏下的那副珍珠耳珰,如果这人真是开了锁进来,那么这么大的胆子也未必是图财。 回想宫中一双双对自己充满恶意的眼睛,方清歌突然想杀鸡给猴看。 方清歌将画随意摆放在桌上,又用脂粉在桌上画了记号,若是有人进来,定会翻看,只要拿起画卷那么再放下势必要换了位置,脂粉在桌上不易发现,所以这样做记号最好。 又扯了几张小纸条夹在每个抽屉还有柜子的缝隙中,只要有人拉开,必定纸条会落地且不易被发现。 做好这一切之后,方清歌又神色如常的出了门去。 第二日晨起再回来时候,先去检查了桌案,脂粉印记已经模糊不清,原本在画轴的一侧,如今却被压在了画轴的底下,这人的确小心,放下的位置和自己原本放的位置相近,若不是开始做了记号,还真的难以发觉。 再检查地面,小纸片若干,和抽屉数量一样,可见每个抽屉都被翻动过。 方清歌蹲在地上,捡起小纸条若有所思,这画既然被人动过,那么内容那人一定也会知道,说不定会就此做文章,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卫衣肯定的就是这人是洛云宫的人。 方清歌将此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孙秋盈。 孙秋盈倒是一脸冷笑:“宫里有人颇不服我,眼下就开始从你着手了,不如咱们来个杀鸡儆猴。” “眼下不知道那人是谁,只是知道了有人不干净,现在还不能打草惊蛇。”方清歌将刚泡好的茶亲自给孙秋盈端到面前。 孙秋盈接过小抿一口:“话说回来,那刘长青是不是对你有些企图,若不然好端端的怎么送你画像。” “我也不知道,”方清歌回想起来,“我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这东西暧昧,传出去总归不好,”孙秋盈手执茶盏,轻吹了吹微烫的茶汤,“现在已经有人看见了,说不定会有人拿此做文章。” “我也是担心这个,不过可以确定,这个人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弄不好,是个祸害。”这是方清歌最为担心的。 “多多留心,一定要将这个人找出来。”孙秋盈若有所思说道。 这刘长青自从送了画像之后也不曾消停,整日在洛云宫门口徘徊,见着方清歌出了门就跑出来套近乎,方清歌留意到总有人在暗处盯着她,索性她也不避讳,和刘长青有说有笑。 每次和刘长青见过面,方清歌都故作欢呼雀跃的模样,整天喜笑颜开,这一切的一切,都被暗处那双眼睛尽收眼底。 方清歌不觉得刘长青是什么好东西,宫里人人都知道她是吕辰居的对食,尽管如此他依旧不曾避讳,反而有时候会做出两个人郎情妾意的样子。 一切看似合情合理,暗处的人终于安奈不住,趁人不备,夜里偷偷溜出洛云宫,朝贤妃住的初月宫走去。 看着那人背影远去,方清歌从角落走了出来,又悄悄转回孙秋盈的寝殿。 “看清楚了?”孙秋盈殿内没有掌灯,就是为了让人以为她已经睡下了。 “看清楚了,是翡翠。”方清歌一脸笃定,“捉了这人好几天,终于急不可耐,漏出了马脚,和我猜想的没错,这事儿果然和贤妃那边脱不了关系,只不过没想到贤妃的手这么长,都伸进这里来了。” “她定是去报信了,我到要看看她们究竟能做出个什么。”孙秋盈低声,因为不确定暗处还有谁,所以片刻不敢掉以轻心。 第15章 奸情 翡翠小心从洛云宫出来直奔初月宫,步子迈的仔细小心,三步回顾,两步侧头,生怕自己被看了去。 到了初月宫角门,小心敲敲门,只听里面传出声音询问:“谁?” “蓉珠姐姐,我是翡翠。”翡翠小声对话,只用气声,不敢大声。 角门打开了个一人宽的缝,翡翠从缝里挤了进去。 “蓉珠姐姐……”翡翠声音有些急促。 蓉珠将门关上,转身来问:“怎么样?可在方清歌那里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重大发现,这方清歌不是个老实东西。”翡翠一脸兴奋。 “你都发现什么了。”蓉珠听了这消息也很是期待。 “刘长青给方清歌画了一幅画,方清歌收了,放在闺房中,”翡翠挑挑眉又言,“刘长青总在宫门外偷偷看她,两个人凑到一快儿就有说有笑的,别提多亲热了,有时候方清歌就在院子里傻乐,看刘长青的眼神儿都不对。” 蓉珠听了长吸一口气,像是一切尽在掌握般的得逞,刘长青收了银子果然办事,那方清歌果然上钩了。 傻子就是傻子,蓉珠心里只是可惜了吕辰居,娶了个红杏出墙的东西。 “她将画像放在了房间里?你亲眼看见了?”蓉珠再次确认。 “是春桃亲眼所见,就放在桌上,昨日春桃故意过去找她,她门没锁,春桃推门进去,她正在那看画呢,一脸陶醉,见了春桃进去就慌乱的收了画!”翡翠绘声绘色,万分笃定方清歌就是和刘长青有情。 “好,翡翠,这次你立了大功了,等此事一成,娘娘就亲自把你和春桃从洛云宫调出来,举荐给皇上,你这好模样定能出头!” 蓉珠拉过翡翠的手,拍着手背以作安抚,翡翠美得心里开花,脑子里已经浮现出日后在宫里风光的好日子了。 “蓉珠姐姐,我有一事不明,你们何必处心积虑的对付方清歌,直接对付淑妃娘娘不是更好!” 蓉珠听了垂眸一笑:“淑妃娘娘正当宠,不太好下手,这方清歌背后是吕辰居,除了方清歌那淑妃就是光杆一个,再收拾她,就方便多了。” 这是佟嘉月的原话,可蓉珠想的是除掉方清歌,然后她取而代之。 孙秋盈可以暂且不管,可方清歌必须死! “原来是这样,这回那方清歌可就无路可退了。”翡翠面上喜色不言而喻,整日在宫里看那方清歌得意样子,就恨得牙痒痒! “翡翠,事已至此,这个你拿着,”蓉珠将一封信从袖口中掏出来塞进翡翠手中,“你将这个丢进方清歌的房间。” “这是……”翡翠低头看了自己手中信封。 “这是好东西,”蓉珠一脸神秘,“时辰不早了,翡翠你将东西拿好先回去,免得被人发现。” “好。”翡翠将信封收好,又急忙从门缝挤了出去。 送走了翡翠,蓉珠笑脸黯然下来,凭空翻了个白眼,骂了句:“蠢货。” 第二日,方清歌回房,刚开了门,就见门口地上有一信封,方清歌将信封捡起来,思衬着这是夜里有人从门缝塞进来的。 将信封拆开,将信展开,上面是一行小字:子时御花园瀑布后的假山见。落款是刘长青。 方清歌忙将门关上,随即看着这信冷笑。 方清歌再出门时,面上挂着莫名笑意,进了孙秋盈的寝殿。 此时春桃正在打扫。 孙秋盈刚刚晨起正由宫女伺候梳妆,方清歌忙接过宫女手中梳子:“我来吧。” 宫女退下,方清歌继续梳理孙秋盈的长发。 “娘娘今天起得这样早。”方清歌透过镜子,扫过春桃神色,手上动作拖沓,一张桌子擦了又擦。 “睡不着,就起了,倒是你今天有些迟了。”孙秋盈举着一只红玉耳珰在耳垂上比量。 “奴婢这两日有些不舒服,所以起得晚了些,”方清歌说话吞吐起来,“娘娘,奴婢有事想求娘娘。” “什么事。”孙秋盈将耳珰放下。 “今天是奴婢值夜,可奴婢今天身子不舒服,晚上想告假。”方清歌瞄过镜子里春桃的动作,明显迟疑了一下。 “罢了,且换个人吧,你早些回去休息。” 孙秋盈说着,眼角也留意到春桃,端着水盆出去了。 方清歌确定殿中只有二人,这才掏出信来递给孙秋盈:“娘娘,您看,这是我刚刚在房间看见的。” “我看看,”孙秋盈接过,打开来过目,“看来按捺不住要动手了!” “是,这两天,已经确认了,咱们洛云宫的眼睛,除了翡翠,还有春桃。”方清歌低声言道。 “这我也看出来了,春桃总是有意无意的盯着你我,和那个翡翠一样。”孙秋盈道。 “那咱们就依计行事。”方清歌将孙秋盈的发髻盘好,眼神坚毅。 午后,方清歌将春桃打发了去尚衣局领东西,一来支开她,二来料她会趁机会去报信。 而后又找到翡翠:“翡翠,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清歌姑娘,有什么事?”翡翠难得的热情。 “今天是我值夜,可是我有些不舒服,跟娘娘告了假,今天想跟你换一下。”方清歌说道。 “好,今天我替你值夜,你好好休息。”翡翠眉目间透着欢喜。 “那多谢了。”方清歌道谢,“对了,娘娘刚赏下一碗燕窝,我就借花献佛,你来我房里吃了吧。” “这不好吧。”翡翠一听燕窝就动了心,普通宫女哪里有机会吃那东西。 “就当是我的谢礼了。”方清歌一把拉起翡翠的手,朝房间走去。 “快趁热吃了吧,这东西是滋补上品。”方清歌一把将翡翠摁在椅子上,翡翠看着桌上一小盅燕窝,两眼放光。 “那我就不客气了。”翡翠拿起羹匙仔细慢品,好不惬意,一想到今夜过后,自己兴许也会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风光日子,心里就越发的美了。 燕窝喝得见了底,翡翠困意袭来,昏睡在桌上,方清歌叫了她两声,没反应。 方清歌将门打开,唤了几个小太监进来。 这几个小太监是吕辰居前些日子派进来的,所以还算可靠。 “将她绑了,装麻袋里扛到柴房,入夜就送到御花园瀑布后的假山里去,小心些,别惊动了人。”方清歌冷眼瞧着昏死过去的翡翠,仔细安排。 几人得令,动作麻利,把翡翠绑了就套进了早就准备好的麻袋,丢到了柴房。 *** 冬日夜来得早,几乎天一擦黑便没什么人愿意走动,翡翠被扛着送去了御花园。 蓉珠掂量着时间差不多,就留了春桃,让她去给吕辰居报信来捉奸。 春桃奉命去了司礼监,求见吕辰居。 当吕辰居听说是洛云宫的春桃要见他还一阵错愕,直到小太监重复的确是春桃。 吕辰居心下疑虑,是不是方清歌出了什么事。 想到此,从不见闲人的吕辰居也破格见了春桃。 春桃给吕辰居请了安,低着头一时间不敢言语。 “你有何时要见我?”吕辰居正襟危坐,上下打量面前宫女,确定不曾见过。 “回吕掌事,奴婢今天是来给您报信的。”春桃大着胆子抬起头来,面前吕辰居高高在上,样貌俊美,让春桃有些神往的同时越发可惜,可惜他是个太监,可惜他娶了方清歌。 “报什么信?”吕辰居声音清冷,明显没了耐心。 “方清歌与宫中画师的徒弟刘长青二人有奸情。”春桃硬着头皮一字一句说的清楚。 吕辰居眉头一皱,抬手抓起桌案上茶杯扔在春桃脚下,茶水四溅,连带着陶瓷碎片迸溅得春桃提起肩膀朝后退了两步。 “你说什么!”吕辰居此话并非询问,而更像是警告。 “回吕掌事,这事是千真万确,刘长青送了方清歌一幅画像,二人一有机会就腻在一起,刘长青写信约了方清歌今夜子时在花园瀑布后的假山见面……”春桃尽管头皮发麻,可还是硬着头皮将话说完,抬眼看了吕辰居又补充,“方清歌今夜本应该给淑妃娘娘值夜,可是她说身子不舒服,和别人换了班。” 桌上蜡烛跳跃,照得吕辰居面皮忽明忽暗,吕辰居微微抿了嘴,自是不肯相信他人的胡言乱语,可是这阵子听见不少风言风语,而且那幅画他也是亲眼所见,再心算一下,方清歌今天确实是应该值夜。 “你怎么知道刘长青给她写了信?” “是……洛云宫中宫女翡翠亲眼所见!” 春桃将翡翠一同供了出来,信她虽然没见过,可是由翡翠亲自放进方清歌房间不假。 “你可知道,造谣我吕辰居的家眷,是什么下场?”吕辰居眼中透了隐隐杀意。 春桃一时心慌,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奴婢说的都是千真万确的,吕掌事若是不信,大可以亲自去看看,若是奴婢撒谎,奴婢……奴婢任凭吕掌事处置!” 春桃胜券在握,自是咬了牙赌上一把。 “好,如你所言,若你有半句假话,我会将你五马分尸。”吕辰居站起身来,俯视春桃,眼神冷漠,却如同藏着千剑万刀,春桃仰望他的瞬间,仿佛看到周身黑气笼罩,如同来自地狱一般。 春桃退下后,吕辰居怅然若失,独自一人的时候,不再似平日的清冷,反而多了些惆怅。 双手握拳,回想着春桃刚才的一言一行,手抚摸着胸口,是动摇的声音。 自己居然为此动摇。 侧头看着一旁铜壶滴漏,自言自语:“方清歌,你不会让我失望吧。” 第16章 捉奸 御花园假山后平时鲜有人来,更何况这寒冬天气,方清歌往燕窝里下的迷,药足足的,翡翠一时半刻醒不过来。 冬日里假山小瀑布的水停了,倒格外突出假山后的空当,成了一处隐蔽之所。 刘长青来的时候,借着朦胧的月光见假山后歪坐着一个人,心下正欢,心想这一定是方清歌。 刘长青蹲下身来大着胆子拍了拍“方清歌”的肩膀,看似温柔体贴道:“清歌,你怎么坐在地上,多凉啊,来我给你暖暖。” 说着,就将“方清歌”往怀中搂。 翡翠迷糊之间瘫软下来朝他怀中仰去,被刘长青抱了个满怀,刘长青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感受过女人香,翡翠倒在怀里那一刻他浑身酥麻,已经是七魂丢了六魄。 刘长青虽然是宋陌声的徒弟,可在宫外时候是个赌徒,俗话说十赌九输,刘长青就常常输的裤子都穿带眼儿的,后来遇见宋陌声,宋陌声见他绘画上有些天赋,就收他做了徒弟,另一方面也是看他可怜,希望他能改邪归正。 开始刘长青还能忍忍,到了后来时日一长,便忍不住又犯了老毛病,就进了赌场大赌特赌,最后又欠了一屁股债。 把柄长了总容易被人握住,于是贤妃在宫外的母家就盯上了他,帮他还了赌债还给了一笔钱,又派人照顾他的老母亲,说是照顾,更多的是监视。 起初安排刘长青去勾引方清歌的时候,他还颇为忌讳。毕竟这是司礼监掌事吕辰居的妻子,他有几个脑袋,可转念一想,贤妃娘娘现在主掌后宫,位同副后,又有钱有势,自己不答应的话,赌债的空缺去哪里填补,干脆利索一点,应了下来。 如今再看美人在怀,可谓人财双得,这也太赚了。 色字当头,刘长青忙脱了衣服,初冬时候,寒气还能忍耐,更何况他此时欲,火难耐。 身体不由打了冷战,全然不在乎。 衣服脱到一半,便觉得不对,怎么这怀中人一动不动,该不是出了问题? 刘长青也算谨慎,手指探上鼻下,呼吸均匀,他心中思衬,定是这方清歌不听摆弄,所以贤妃那边用了手段。 这样也好,省了口舌。 刘长青美滋滋的就将翡翠裤子退下,急不可耐的行了周公之礼。 方清歌和孙秋盈带着人躲在一处羊肠小道,小太监过来禀报,亲眼见了刘长青进了御花园瀑布后的假山。 方清歌和孙秋盈相视一笑,就等着一会儿看戏了。 吕辰居尽管万般不愿,可还是带着人来到此处,到了御花园,实在不愿意进去,便差人过去查看情况,小太监去了后,红着脸回来。 吕辰居见着太监脸色已经了然于胸,面无表情却心尖连带着全身每一处汗毛孔都跟着颤栗。 “跟我过来抓人!”吕辰居眼中透了杀意,嘴唇轻启,却是在颤抖。 妻子与人偷情,这是奇耻大辱,尽管此事闹大了会让他丢尽颜面,可他却想亲眼看看背叛他的人究竟此时是一副怎样的嘴脸。 吕辰居双手握拳,任凭冷风吹皱了手皮。 心上血脉丝丝寸断,他心中那个圆圆胖胖可爱纯洁的姑娘,随着今夜一同死亡…… 刚要踏步出去,只听后面脚步凌乱又来了一队宫女。 走得近了,方才看清,为首的,是初月宫的蓉珠,旁边是春桃为她提灯。 “奴婢见过吕掌事。”蓉珠见了吕辰居,脸上挂着莫名的笑意。 这笑,此时此刻让吕辰居万分厌恶。 吕辰居不言,蓉珠又道:“看来吕掌事也得了消息前来捉奸。” “你怎么会在这?”吕辰居居高临下般的鸟瞰蓉珠。 “听人报信说宫里出了不干净的事儿,这事儿不敢污了贤妃娘娘眼睛,皇后娘娘又重病在床,所以,娘娘命奴婢过来看看。”蓉珠说的轻巧,可带了这么多人,明显是要拿人。 吕辰居咬了咬牙,努力平息自己的怒火,且看着自己吐出的气息成了白雾,消散在茫茫夜空。 “吕掌事,现在有一对狗男女正在做见不得人的事,咱们快去看看吧,别让他们跑了!”蓉珠话虽如此,可是心中有数,刘长青没被人看见时候,是不会离开的。 吕辰居扭过身去,大步迈进御花园,蓉珠朝身后宫女们抬手示意,大队人也一同前往。 蓉珠的得意神色已经掩盖不住,脑海里已经浮现方清歌衣衫不整的样子。 想到此,脚步越发轻浮了些,也更扭捏了些。 见大批人马进了御花园,打探的小太监又一路小跑回了羊肠小道:“娘娘,吕掌事带着人已经进了御花园,还有贤妃宫里的蓉珠,也带了人进去。” 孙秋盈冷笑,对着身侧方清歌道:“到咱们出场了。” 方清歌抿嘴一笑,搀扶着孙秋盈也往御花园走去。 到了假山后,吕辰居在前,清楚听到男人的低喘粗气声音,听起来十分卖力。 吕辰居太阳穴青筋暴起,拳头握得咯嘣作响,恨不得上前撕碎了这个男人! 蓉珠清楚的观察着这一切,强忍了得意神色大义凛然的上前一步破口大骂:“何人在此放肆!快点滚出来!” 正卖力的刘长青听了叫骂声,先是一个激灵,而后才知这是进行不下去了,恋恋不舍的提溜着裤子从假山后探出头来。 刚刚大汗淋漓,冷风一吹,透入骨髓。 吕辰居冷眼看着假山后探出的半拉脑袋,已经想好了怎么才能让他死得更痛苦一些。 蓉珠抢了春桃手中的灯,提着灯带人走近了些,故意将灯贴得刘长青近了,然后大喊一声:“大胆刘长青,你衣衫不整的在此作甚!” “蓉珠姑娘……我……她……”刘长青好歹拢了衣衫,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里面的人出来,别等着我们进去把你揪出来,到时候可就不好看了!”蓉珠尖细的嗓音又提高了一倍。 里面人没动静。 “里面的人是谁!”蓉珠站直了身子喝问刘长青。 刘长青细做的好,支支吾吾的道:“是,是洛云宫的……方清歌……”说到此,刘长青突然跪下,“蓉珠姑娘,求你饶了我们把,我们是两情相悦的!” 在刘长青说出方清歌名字的瞬间,一旁吕辰居闭了眼,心上所有全然崩塌。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是孤零零的。 “这……你可不要乱说话,方清歌是吕辰居吕掌事的妻子,在宫里,污蔑是重罪,你有几个脑袋!”蓉珠趾高气昂,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草民没有说谎,我和清歌一见如故,我们……”刘长青依旧在苍白的辩驳,一切看起来那么丑恶。 “吕掌事,这事……难办了,这涉及到你府上,还是你亲自过来看看吧。”蓉珠转过身来对着吕辰居,目光像是在拔刀,一刀一刀的往吕辰居的心口扎。 “将人拉出来。”吕辰居睁开眼,满目苍茫,眼中再无碧落,只剩黄泉。 一片死寂。 身后两个太监将人拖了出来,同样衣衫不整,发丝凌乱,如同一滩烂泥。 吕辰居不知道鼓了多大勇气,才敢侧过头去看她。 蓉珠强忍着笑意,站在一旁看好戏,周围宫女太监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春桃低声在蓉珠耳畔私语:“蓉珠姐姐,她怎么一动不动啊?” 蓉珠也正奇怪,抬腿踢了踢,没反应。 “旁边湖里冰没冻实,将薄冰撬开一些,将她头沁冷水里,看看她能不能清醒!” 蓉珠损招多,奈何眼下吕辰居已经顾不上心疼。 一阵操作,翡翠呛咳两声,再次瘫软在地上,头脑一片空白。 “这是怎么了?”咳了几下,翡翠声音虚弱询问。 春桃闻声瞪圆了眼珠子小声道:“蓉珠姐姐,这声音怎么不对。” 春桃和方清歌日日见面,声音不对她反应最快。 蓉珠也觉出不对,提着灯笼走近了些,翡翠将头抬起来,正迎上灯光。 这回蓉珠看了个一清二楚,朝后退了几步,险些没将灯笼扔了:“怎么是你!” “蓉珠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啊?”翡翠胳膊抻直,手掌着地,强支起上半身一脸茫然。 吕辰居本已经不忍看她,别过头来,却听见声音不对,下意识的又朝翡翠看过去。 身侧小太监有眼色,提着灯笼照着翡翠,吕辰居看得一清二楚,她不是方清歌。 错愕间又惊喜万分,本来已经心如死灰,眼下瞬间燃烧起来。 他就知道,方清歌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吕辰居险些笑出来,这种喜悦转瞬即逝,明明这宫女不是方清歌,刘长青却一口咬定是方清歌,这种事情他如何能忍! 当成为一个真正的旁观者,吕辰居的头脑才彻底冷静下来,智商恢复,冷眼看着这一切,势必要给方清歌讨个说法。 “我怎么,这……你……”这回轮到翡翠言辞连不成句,看着自己衣衫不整满身狼狈,又看着刘长青亦是,稍微挪动身子,便觉得下身一阵疼痛,翡翠急得哭出声来。 蓉珠彻底傻了眼,明明在这里的应该是方清歌,怎么成了翡翠! “这是怎么了,大老远的就听见这么大动静。”孙秋盈带着宫女二三从远处款款而来。 悠闲自在。 众人目光齐刷刷的看过来,陪在孙秋盈一侧的,是方清歌。 第17章 证据 当方清歌陪着孙秋盈出现的瞬间,所有参与此事的人皆是一脸错愕。 蓉珠半张着口,几乎忘记了眨眼。 方清歌目光对上吕辰居,眼神俏皮,吕辰居傲娇起来,他眼中有若隐若现的笑意,方清歌一一捕捉。 “你怎么……在这里?”蓉珠大脑一片空白,现在都想不清楚哪里出了岔头。 “我们淑妃娘娘半夜里失眠,所以就让我陪着出来走走,蓉珠姐姐怎么这么问?”方清歌歪了歪头,眉毛轻挑,颇有挑衅的意味。 “是燕窝……是燕窝!”翡翠蹲坐在地上,眼珠轮转,情绪激动朝方清歌大喊,“是你,是你害我,你往燕窝里放了东西!” “你在说什么?”方清歌不紧不慢的问。 “蓉珠姐姐,是燕窝,方清歌给我喝了 一盅燕窝,说是淑妃娘娘赏赐下的,喝了之后,我就不省人事,再醒过来就在此地了!” 翡翠激荡起来,转头朝着蓉珠辩解。 蓉珠这才顺着翡翠的话将整个事件梳理清楚,如果真如翡翠所说,那么方清歌一早就有所防备。 蓉珠不言,神色复杂看向方清歌。 “翡翠,你在说什么,我何时给你喝过燕窝,燕窝是何等贵重的东西,”方清歌侧目看了一旁跪着衣衫不整的刘长青一眼又言,“你自己做了这么丢人现眼的事还要怪在我的头上,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方清歌你胡说!明明是你和刘长青不干不净,宫中多少人都看见了,难道有假?”翡翠强撑起身子,怒指方清歌。 “刘长青前些日子的确找过我,不过因为他知道我是洛云宫的掌事宫女,所以巴结我,想让我多多关照你,仅此而已。”方清歌编起瞎话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即便知道内情的的都知道她说的不是真的,眼下却无言以对。 吕辰居更是将双手背在身后,脸上似笑非笑,像看戏一般,他原本以为,此事牵扯到她,即便脱身恐怕也会扯掉一层皮,如今看来,是他多虑了。 “你胡说,明明是你和刘长青有私情,你还敢赖到我头上!”翡翠振振有词,依旧分析不清楚局势,并且还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处境。 “翡翠,你身为我洛云宫的宫女做出这么丢人现眼的事,如今还要拖别人下水吗?”未等方清歌开口孙秋盈说道。 翡翠如今方才感受到什么叫百口莫辩,眼下也看得清楚实在是没她好果子吃,无论如何,孙秋盈都会保住方清歌的。 翡翠如今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蓉珠,干脆匍匐到蓉珠脚边,哀求道:“蓉珠姑娘,我是冤枉的,是方清歌算计我,这你是清楚的啊!” 蓉珠向后一步躲开她,脸色极其难看,眼色扫过众人,忙又将自己撇清:“你胡说什么,此事与我何干!” 翡翠抬眼,已是全然明了,再这样下去,她就成了一颗弃子。 翡翠看向春桃,春桃忙将头低下,往人群中躲闪。 “半夜三更的,都在此做什么?”佟嘉月听了报信,方才得知事情闹大了,半夜起身直奔花园而来。 众人见佟嘉月过来,皆福身请安。 孙秋盈面带微笑道:“贤妃娘娘,您也来了。” “动静这么大,想不来也不成。”贤妃脸色不善,对着孙秋盈冷言冷语,孙秋盈全然不在乎。 “蓉珠,我看你初月宫掌事宫女的位置是不想做了,这么点事儿折腾这么久还没理出个头绪来。”佟嘉月睨着蓉珠,原本简单的事,却成了这般棘手。 “娘娘恕罪,这事儿太过棘手,宫女翡翠是洛云宫的人,而且这事又牵扯到方清歌,所以奴婢不敢怠慢。”蓉珠辩解,虽然佟嘉月对现在的局势颇为不满,可好歹她来了,自己也是松了口气。 “淑妃,刚刚有人到我宫里报信,将前因后果说与我听,我也了解了个大概,春桃翡翠还有方清歌都是你宫里的人,我想此事你不好插手,免得让人说你有偏袒的嫌疑,皇后娘娘又卧病在床,此事只好由我来处理了。”贤妃由人搀扶着,面对孙秋盈说道。 孙秋盈莞尔一笑:“那是最好不过了。” “翡翠,你口口声声说,是方清歌害你,可是你确实与刘长青做了苟且之事,你还有什么话可说?”佟嘉月要从头梳理,想尽办法扭转乾坤。 “贤妃娘娘,方清歌给奴婢喝的燕窝中下了药,奴婢昏死过去,醒了就在这里,纯属方清歌陷害,奴婢含冤莫白,可方清歌与刘长青私通,这是事实,不信您大可问问刘长青!” 翡翠见了佟嘉月仿佛见了束光,即便身下狼狈,也理直气壮。 “刘长青,翡翠说的可是真的,你和方清歌,可有不清不楚的事?”佟嘉月声调拉长,像在提醒刘长青。 刘长青看了佟嘉月眼色,又余光看了吕辰居杀人的目光,心下衡量,已经全然没有退路,干脆低下头硬着头皮道:“回贤妃娘娘,草民与方清歌两情相悦,本来今夜约的是方清歌,不知怎的,就成了翡翠。” 吕辰居冷眼看着这一切,双手背在身后紧紧握了拳,恨不得将刘长青千刀万剐,可是他清楚,现在还不是他上场的时候。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约的是方清歌?” “回贤妃娘娘,有书信为证,草民给方清歌写了一封信,还有,草民给她画了一幅画像,作为定情信物。”刘长青抬眼说道。 “贤妃娘娘,画像不假,我曾亲眼看见刘长青给了方清歌一幅画,画上就是方清歌,春桃也亲眼见过她在屋里赏画,见了春桃就慌忙收起,娘娘若是不信,大可以搜查方清歌的房间,画像定然还在!”翡翠眼珠子瞪得圆大,激动将躲在一旁的春桃也拉扯出来。 画像就是一个筹码。 “春桃,可有此事?”蓉珠给躲在人群中的春桃一个眼色。 春桃得知躲无可躲,干脆出了人群跪到佟嘉月面前回话:“回娘娘,那画奴婢确实见过,有一天奴婢去房间找方清歌,推门进去她正在看画,见了奴婢就慌忙的收了起来。” “方清歌,你还有什么话可说?”佟嘉月此言一出,更像是给方清歌的罪定了性。 “回娘娘,此事纯属无稽之谈,书信一事,根本子虚乌有,至于画像,”方清歌顿了顿,“奴婢确实收了刘长青一幅画,可是那是他托我转送给翡翠的。” “你胡说!”翡翠大吼道。 “娘娘,此事蹊跷,谁都不肯承认,眼下依奴婢之见,只能搜宫了,若是刘长青所言非假,那么那画一定还在方清歌的房间里。” 蓉珠在一旁提议道,只说画像,全然不提书信,她猜测,书信方清歌定然毁了,但画像未必会毁掉。 “你放肆,搜宫的话,也是你能说出来的?洛云宫是淑妃的地方,岂是你说搜就搜的!”贤妃怒喝一声,却是将了孙秋盈一军。 孙秋盈笑道:“贤妃言重了,蓉珠的话也有道理,可是若是搜不出什么,平白冤枉了方清歌,这若是传出去,只怕宫里会有人说话难听,有损贤妃你的威严。” 贤妃听了心下有些迟疑,心下衡量,若是真的搜到了,可以大做文章,若是搜不到,事情可就难办了。 方清歌听闻搜宫,就不自觉的紧张起来,大气也不敢喘,这一切都被蓉珠还有吕辰居看在眼里。 吕辰居盯了她会儿,突然明了,她故作这心虚紧张的模样就是为了让她们上钩。 “娘娘,奴婢愿意亲自去搜,若是没有,奴婢愿意一力承担罪责,若是搜出了东西,也不会冤枉了其他人。”蓉珠见方清歌心虚的模样之后果然笃定,一马当先。 “既然如此,本宫也不愿意冤枉了好人,淑妃,看来是免不了一搜了。” 佟嘉月见有人出来垫脚,又何乐不为。 孙秋盈闭口不言,若有所思。 方清歌抿着嘴,不敢抬眼。 几行人浩浩荡荡的来到洛云宫,蓉珠首当其冲,带着人冲进方清歌的房间。 佟嘉月冷眼瞧着坐立不安的方清歌心中冷笑。 稍许,蓉珠果然手执一幅画卷走了出来。 翡翠原本黯然的眼珠子都放了亮光。 “娘娘,找到了。”蓉珠急着出来领功,画卷尚未来得及展开。 “方清歌,这回你还有话说?”贤妃长舒一口气,面上露了阴狠笑意,细长的眼眯起来,让人不寒而栗。 “贤妃娘娘,这不是刘长青画的,这是……这是……”方清歌大气也不敢出,紧紧咬住下嘴唇。 “刘长青,这画轴你可认得?”佟嘉月不去听方清歌辩解,反而去问刘长青。 “没错,这是草民送给她的。”刘长青随意看了一眼,便一口认定。 “贤妃娘娘,这个真的不是,这是,这是吕掌事给我画的兰花图。”方清歌又忙辩解。 吕辰居瞬间明了,怪不得前几天她跟自己要了幅兰花图,原来是要用在这儿。 吕辰居抬手摸了摸鼻子,以掩饰自己几乎憋不住的笑意。 “事到如今,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贤妃抬眸示意,“蓉珠,将画展开,让她看个清楚。” “是!”蓉珠干脆利落将画展开在众人面前。 在场人皆看了个清清楚楚,佟嘉月等人在看到画上内容的刹那间都傻了眼。 第18章 真相 画上哪里是方清歌的画像,兰花在上,众人原本伸着脖子一探究竟,这回都失望而回。 蓉珠见佟嘉月蹙眉,心觉不对,弯了胳膊正眼一瞧,如鲠在喉,咽不下,吐不出。 “这……这不可能……”蓉珠尾音越来越小,原本孤注一掷做了出头鸟,这回算是栽了。 “这画,是吕掌事给我画的,我就仔细保存,放在房间里,没想到让大家误会了。”方清歌含羞低头,目光瞄向吕辰居,吕辰居歪着头,好像在说:你编,你接着编! 春桃警觉不对,眼下不好收场,怕是有人急了会找人垫背,只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 “春桃,你之前不是说亲眼看见了方清歌偷偷拿着画像观摩?怎么成了兰花图?”果然不出所料,蓉珠踩踏春桃,垂死挣扎。 “我……我……”春桃一时头脑发懵,也分辩不出怎样的说辞能让自己全身而退。 “贤妃姐姐,这事儿你也看见了,蓉珠等人一口咬定方清歌和刘长青有私情,闹到这副田地,也着实不太好看。”孙秋盈见缝插针,步步紧逼,想看她们如何收场。 “即便不是画像,那也不能证明方清歌和刘长青是清白的。”佟嘉月也不是吃素的,事到如今,怎可让孙秋盈占了上风。 “此事再明白不过了,”孙秋盈举着帕子压了压鼻翼上的粉,“凡事都要讲证据,眼下大家也都长了眼睛,此事和方清歌全然无关,不过是有人想要陷害,说起来也简单,只要仔细梳理,这事儿也就通透了,大不了闹到皇上那里,找皇上定夺。” 贤妃思量再三,眼下确实无凭无据,可翡翠被人当场捉住却是事实,若是真的闹到皇上那里,怕是自己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这种小事,何须惊动皇上,说起来,这翡翠和春桃,都是你宫里的人,你宫里的人做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事,你有什么说辞?”佟嘉月又反问道。 “这事儿,倒也不难办,依我看,翡翠和刘长青本是两情相悦,花园相会无奈被人撞破,一时糊涂只好扯着方清歌以免于责罚,”孙秋盈眼角瞄了翡翠一眼,“两情相悦本也不是大事,罚一下也就罢了。” 孙秋盈轻描淡写,倒是给了佟嘉月等人一个台阶,毕竟相好和私通比起来孰轻孰重大家都心知肚明。 “淑妃说的有理,翡翠,可是如此?”贤妃顺着说下去,眼下只能这样做,才能将大事化小。 翡翠哪里肯,可是转念一想眼下处境,自己失身不说,闹过了这一场,洛云宫势必待不下去了,况且以贤妃的性子哪里会收留她,只能先保命再说。 翡翠尽管千般不愿也只好认了:“奴婢一时糊涂才将事情推到方清歌的头上,奴婢知罪。” 翡翠咬着后槽牙硬伏在地上认罪,眼下她除了这条路再无其他法子可行。 刘长青更是机灵,一见连翡翠都认了,也忙跪伏在地上:“草民有罪,草民为了掩盖与翡翠相好的事实,所以才冤枉了清歌姑娘,求娘娘往开一面!” 方清歌冷眼看着这对男女,心上冷笑起来。 这群人费这么大的功夫不就是想要将自己弄到万劫不复的地步,难为了她们的心思,也太恶毒,私通,多大的罪名都敢往她身上扣,人心歹毒的不禁也让方清歌生出一身冷汗来。 倘若不是自己多留了心思,恐怕今夜就会死无葬身之地,首先,吕辰居就不会轻饶了她! “好歹也是你宫里的事,淑妃,这两个人就交给你了,闹了这么一场,我也乏了,”佟嘉月侧头示意蓉珠,“回宫。” 蓉珠将画像塞给身后宫女,提着裙子就要回到佟嘉月身边来,却被孙秋盈叫住“慢着,贤妃姐姐,今夜的事与之牵连的好像不止他们两个,还有蓉珠春桃,春桃自不必说,我宫里的,她也没处去,蓉珠刚才在花园可是跟我们打了保票的,搜宫也是她主张的,怎么,搜了宫就想一走了之,拿我洛云宫当成什么了?” 蓉珠眼神惶恐看向佟嘉月的脸色,佟嘉月深吸一口气勉强将自己心头的怒火压下去。 “你想怎样?”佟嘉月问道。 “我知道蓉珠是贤妃姐姐您的陪嫁,所以我也不想难为她,可是今天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也不能就此助长了后宫听风就是雨的歪风邪气,我也不难为蓉珠,就罚奉半年以作警醒如何?” 孙秋盈缓缓而道,不是不想处罚蓉珠,只是说到底蓉珠今天不是大头,所以无法大挪大动。 蓉珠听了心都在滴血,半年的奉银,雪白的碎银子,一颗一颗的说没就没了,余下半年,只能紧衣缩食的吃老本...... “也罢,罚就罚了,就当给宫里人做个警示,”转而又向蓉珠冷言道,“蓉珠,看了吧,这就是下场。” 佟嘉月明是在斥责蓉珠莽撞冲动,实则在骂她办事不力。 蓉珠缩着脖子低下头去,不敢言语。 “不过这话又说回来,尽管这方清歌是被人冤枉了,可这春桃和翡翠可是你宫里的,春桃多嘴也就罢了,翡翠做出这等见不得人的事,定让宫人议论不止,你要怎么处理才可服众?” 佟嘉月可不是见好就收的人,不咬掉孙秋盈的一层皮,她才不肯收了獠牙。 “这好说,刘长青不是我宫里的,是画师宋陌声的徒弟,宋陌生眼下颇受皇上青睐,所以我想,天亮后就去请皇上定夺此事,到时候说不定皇上要彻查一番,想必皇上处理的不会有人敢多说什么吧。”孙秋盈明里说事,暗里则在警告佟嘉月见好就收,若是皇上真的插手,怕是要将整个事情翻个底朝天,到时候就不是蓉珠罚奉半年这么简单了,恐怕贤妃她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贤妃阴狠,可她不傻。 今夜闹这一场,佟嘉月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反而让孙秋盈占了上风,尽管不甘心却也无可奈何。 贤妃带着蓉珠等人走后,宫中只剩下自己人还有吕辰居。 “此事因你而起,这些人交给你了,你想怎么处理全凭你意愿。”孙秋盈细细叮嘱方清歌后便扭身回了寝殿,不再理会这的事。 吕辰居朝身后人也吩咐道:“你们先回去。” 方清歌这才注意到吕辰居还在这里。 脸上一红,先不去管他,眼下的这几个人才是重点。 “我知道你们向来对我这个掌事宫女不服气,尽管如此,我也从未想过你们会用这种手段来加害于我,事到如今,你们可还有什么好说的?” 方清歌晓知以情,试图问出些门路来。 翡翠一脸憎恨的瞪着方清歌,她自是认定,今天的一切,都是方清歌害了她。 “你不必这么看着我,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你若不存了心思害我,你怎么会有今天?”方清歌直目对上翡翠满目憎恨的眼睛,不紧不慢的说道。 “方清歌,你说对了,我就是对你不服气,你能奈我何!凭什么你一个傻子能做洛云宫的掌事宫女,我翡翠哪里不如你,凭什么这么多年我还不能出头!” 翡翠歇斯底里怒指着方清歌叫骂。 方清歌见她如此执迷不悟,也是没得救了,无奈摇头:“人生境遇本就不尽相同,且做好自己便是,何必要用害人的手段,如今你害人害已却不觉得自己有错,娘娘将你们交给了我,我本想给你们一次机会,可是看你这样子,真是让我寒心,罢了,你们刚才当着众人的面认也认了,我就成全你们,明日禀了娘娘给你们做主放出宫去成亲。” “不,我不要!”翡翠再也按奈不住,看了跪在身旁的刘长青,她心心念念的想要出头为妃为嫔,哪里肯嫁一个这么龌龊的男人! “翡翠,你糊涂了,这可是一件好事,你以委身于他,你觉得你还有什么退路?”方清歌挑眉,这样的惩罚,比任何事都要让她难过。 刘长青这样的人,无论是谁都不会再让他留在宫中,且嗜赌如命,出宫后的日子也就那样,许是死不了,可也活不好。 “方清歌,你好狠....”翡翠强挤出这句话,已是恨透了方清歌。 “来人,将她们带下去,好生看着,明日还要跟娘娘说让他们出宫成亲的事呢。”方清歌面无表情,眼神中毫无温度,如同这干冷的初冬。 吕辰居倚在院中枯树旁静静看着这一切,眼睛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方清歌,对她越发看不清了,做事果决聪敏,哪像他人口中的傻子! 吕辰居倒是对她越来越感兴趣了。 洛云宫的人将这两个人捂了嘴带下去,春桃缩着脖子脸色铁青,双手紧紧攥着身侧裙带,浑身瑟瑟发抖。 “春桃......” “清歌姑娘,我知道错了,是翡翠,都是翡翠挑拔,她说凭什么你能当掌事宫女而她不能,我也是一时糊涂,所以才帮了她......”方清歌叫她名字的瞬间她就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春桃是个机灵的,眼下方清歌肯定不会给她好果子吃,如果再供出蓉珠和贤妃,那真的就没有容身之处了,好歹翡翠已经这样了,干脆都推到她的身上。 第19章 宠溺 “仅仅是因为这个你就帮着翡翠一起陷害我?”方清歌面无表情,显然不信春桃的说辞。 春桃梗着脖子:“是,是我一时糊涂。” 眼下,所有罪责只能全部自己搂下,翡翠和刘长青已经被赶出宫,自己罪名再大也不过就是乱嚼舌根。 方清歌知道她不可能将真正的幕后主使供出来,不愿意多费唇舌。 “那你就不要怪我了,春桃,洛云宫你是不能再呆下去了,”方清歌朝身后候命太监道,“你们将她送到三等宫人处去吧。” 春桃挣扎:“不,清歌姑娘,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三等宫人处是宫人犯错后的去所,宫中最脏最累的活都由他们来干,全年只有年初一的下午才能歇息半日,素日都是食不果腹,苦不堪言。 “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自己没有抓住,”方清歌朝太监们催促,“还在等什么?娘娘已经休息了,还让她在这里吵嚷娘娘吗。” 小太监们得令,不敢再耽搁,一人架着春桃一条胳膊将她拖了出去。 春桃求饶的声音渐行渐远,方清歌看着这清冷的院子,长舒一口气。 “可都解决好了?”孙秋盈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回娘娘,都处理好了。”方清歌回过身来,对着殿内答道。 “时辰也不早了,放你半日假,早些去休息吧。”孙秋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困倦。 “是。”方清歌欢天喜地应着,全然忘了身后树下倚着的吕辰居。 方清歌正要回房,吕辰居上前一步拦住她的去路。 方清歌一怔,眨巴了两下眼睛道:“吕爷。” “你要去哪儿?”吕辰居问。 “回房……”方清歌指了指吕辰居身后方向。 “我在这里陪了你大半夜,你就这么将我自己扔下回房?”吕辰居上前一步,逼近方清歌,嘴上不说,可是心里有些委屈,在这里受冷受冻不说,还这么被人忽略了,别提多不舒坦了。 “要不,吕爷去我房里喝杯茶?”方清歌故作糊涂,试图就此糊弄过去,结果是她想多了。 吕辰居不想再跟她废话,干脆扯起方清歌的胳膊离了洛云宫。 吕辰居长腿迈步,方清歌被扯在身后提着裙子小腿紧捯。 方清歌手腕被他拉扯的有些疼,途中试图挣脱,无奈徒劳,他修长的手掌像蛇一般牢牢盘在手腕上,正是黑白交接天气最凉的时候,居然有阵阵温度从他掌心传来。 到了吕苑,守门太监见吕辰居一直没有回来不敢回去休息,便一直提着灯在门口等候。 “你们回去休息吧。”吕辰居一手扯着方清歌没有松开,另一只手抬手一挥。 小太监探究的眼神看向方清歌,一时八卦心上来,一步三回头。 吕辰居见四下无人,将方清歌拎到面前,方清歌随着他一路小跑,有些微喘。 脚步还未停稳,吕辰居弯腰下来,将方清歌整个人扛在肩膀上。 方清歌反应过来时,双腿离地,已经被吕辰居扛在了肩上。 “吕爷,你这是干什么?”方清歌挺起上半身,双腿忍不住扑腾起来。 吕辰居不管不顾,一路将她扛回房间,来到桌边,粗暴的将她丢在桌案上,虽然动作粗暴,可吕辰居的手掌却挡在方清歌的后脑,怕她撞得疼了。 方清歌试图起身,再一次被吕辰居的大手摁住,另一只手稍微一用力,又将她整个人都翻了过去,方清歌此时是趴在桌案上。 “吕爷,你这是做什么?”方清歌再次问道。 吕辰居将方清歌的双手困在背后,随即自己挺身压了上去,脸凑在方清歌的脸庞说道:“方清歌,你好大的胆子!” 方清歌感到背上一阵压迫,侧头又见吕辰居的脸,顿时心虚下来红了脸:“吕爷,您在说什么啊?” 原本吕辰居压在她背上只用了三分力,见她还在装傻,索性又加了一分力上去。 方清歌忍不住轻轻嗯了一声。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让吕辰居心上一紧,心脏居然跳漏了一拍。 两个人都同时觉得不太对劲,方清歌不知是被压的还是害羞,不自觉红了脸。 吕辰居尴尬的干咳了一声,又回到重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刘长青联合着翡翠等人要害你,你才故意跟我要兰花图是不是?” “原来是这件事,”方清歌浅笑出声,“刘长青跟我示好我就觉得他没安好心,明知我是有夫之妇还不知道收敛一定有什么目的,而且翡翠和春桃盯我盯得紧,我就多留了一个心眼儿。” “所以你跟我要兰花图就是为了今日?”吕辰居又问。 “是,我故意让春桃看见那幅画像后就将它烧毁了,又换上兰花图。” “所以,你是连我都骗了?”吕辰居身上力道又加一分,方清歌觉得自己快要被他压成饼子。 “吕爷明鉴,如果不这样做,我就要被他们冤枉死了,更何况,只有你参与了,她们才会放松警惕,直充而上。”方清歌被压的有些喘不过气来,还不忘给自己辩解。 吕辰居站起身来,依旧禁锢着方清歌的双臂,方清歌顿时觉得后背一片轻松,大喘了两口气。 “你害我这么冷的天去捉奸,又陪了你这么半天,你说,你拿什么赔我?” 吕辰居依稀记得当春桃告诉他方清歌和刘长青有奸情的时候,他心里的滋味,事实证明这是虚惊一场,此时此刻吕辰居忍不住傲娇起来。 “吕爷,我身无长物,你看我什么值钱,你就拿什么好了。”方清歌干脆放横,以滚刀肉的姿态给他来个以退为进。 “你倒是聪明。”她的小心思,吕辰居哪里看不透,大手一挥打在方清歌屁。股上。 方清歌从小到大从未被男子打过屁。股,顿时红透了脸,一阵窘迫,忘了叫疼。 “宫里人人都说你傻,我看不尽然,如今连我都敢利用!”吕辰居话音未落,上去又是一巴掌。 方清歌瘪着嘴,红了眼眶,一言不发。 吕辰居见她没有反应,心下疑虑,停顿片刻,分明听见方清歌微弱的抽噎。 吕辰居蹙眉,将她双臂松开,没有反应,干脆将她整个人又翻过来,吕辰居见她红了鼻子瘪着嘴,一脸委屈。 吕辰居心下一软,又将她扶坐起来。 “你倒是说来就来,明明被利用的是我,你还一脸委屈?”吕辰居弯腰下来,脸正对着方清歌的脸。 “吕爷,就算我骗了你,可我不是存心的,我只不过是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罢了,倘若今天我没有扳倒他们,死无葬身之地的就是我了,而且你从今夜起,也会被人扣上一顶绿帽子。”方清歌声音颤抖,还没有从刚才被打屁。股的羞耻感中完全抽离出来。 “所以,我不该打你?还应该谢你?”吕辰居歪着头,似笑非笑。 “理论上是这样的。”方清歌嘟囔道。 吕辰居忙将脸别过一侧,直起身来,他生怕晚一秒就要笑出声来。 短暂调整了情绪,吕辰居掐着方清歌的腰将她拎下了桌案。 “方清歌,你前些年是不是一直在装傻?” 吕辰居忍不住掐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抬头对视。 方清歌眨巴了两下眼睛,乌黑的眸子圆圆的如同葡萄,双眼布满血丝却神色清明,傻子才怪。 “哪有什么装傻,吕爷说笑了。”方清歌不敢直视吕辰居,只傻笑。 “又哭又笑,演得真好,刚才我可没用力,你怎么就哭了?”吕辰居觉得刚才似乎又被她戏耍了。 方清歌咬住下嘴唇,眉毛一挑,眼睛看向别处:“吕爷是没有用力,可是……我……我那里起了个火疖子,你正打在火疖子上了……” “……” 吕辰居再一次险些憋不住笑,看她一脸疲惫也不忍再逗她,只好转移话题:“再不休息,天就要亮了,去梳洗一下。” 吕辰居放开方清歌的下巴。 方清歌知道自己这一关算是过了,提着裙子逃也似得去了沐房。 梳洗过后,方清歌倒在床上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皮就开始发沉,将被子往身上扯了扯,屋里炭盆烧得正旺,在外面冻了大半宿,眼下这处境再舒服不过了。 吕辰居洗漱回来时候方清歌已经睡得沉了,整个人在床上放肆的摆成了大字型。 无奈吕辰居贴了个床边躺了下来,方清歌睡梦中似有察觉,翻了个身胳膊腿又搭在了吕辰居身上。 吕辰居顺势摸上她的手,虽然热水洗过,可依旧冰凉,这是在外面冻得久了,一时之间缓不过来。 吕辰居将她的胳膊下移,挪到了自己肚皮上,又将被子好生盖上,方清歌又凑了过来,吕辰居感受到一片绵软。 “你可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吕辰居捏起方清歌鼻尖,明知道她醒不过来依旧喃喃问道。 方清歌果然没有反应,呼吸均匀,睡得香甜。 吕辰居难得露出宠溺的笑意来,侧过身来将方清歌抱了个满怀。 第20章 报复 吕辰居起得很早,却睡得香甜,睁开眼身旁方清歌睡得正香,以她这么个睡法,怕是给她抱起来丢出去她也不知道。 吕辰居定睛看了她几秒,没有意识到自己真情流露的浅浅笑意。 起床下地,又回身给方清歌好生盖了被子,这才梳洗更衣。 太监小奇正欲关门,吕辰居抬手制止,亲自转身将门轻轻带上,生怕扰了她的清梦。 小奇退至一旁,眼珠子转了两圈儿,越发觉着吕辰居有些不对劲儿。 离得房门远了些,吕辰居脚步轻健,神色恢复如常,问道:“我让你留意的事可有消息了?” 小奇上前一步,老实回答:“已经有消息了,淑妃娘娘已经将刘长青还有翡翠出了宫,宫里物件儿星点儿都不能带出去。” “他们现在人呢?”吕辰居眯了眯眼,脸色如同这冰凉的天气,苍白冷漠,青素逼人。 “已经按您的吩咐,扣在宫外一处客栈了。” “备马,出宫。”吕辰居长袖一挥,大步朝前。 吕辰居一身常服乘着马车来到城北一处客栈,身旁五六个人簇拥着来到了一处角落房间,旁人将门打开,刘长青和翡翠正被人按着跪在地上。 二人见吕辰居黑着脸进来,身上皆是一抖。 “吕掌事……”翡翠在宫里的时候常常见到吕辰居,见了面下意识的叫了出来。 吕辰居表情没有任何波动,小奇给随侍递了个眼色,随侍搬来椅子,吕辰居顺势坐下。 “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们吗?”吕辰居问。 刘长青不言,翡翠道:“奴婢不知。” 吕辰居冷笑,朝椅背靠过去:“你们以为这么出宫就没事了?” 二人刚才说不知道,正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眼下吕辰居已经挑明,二人也明白不是装傻充愣就能搪塞过去的。 “吕掌事,我们已经被淑妃娘娘赶出了宫,不知掌事还要做什么?” 刘长青好歹在宫里时日短,还不知道吕辰居的手段。 翡翠一脸“你不想活了?”的表情,愣是一言不发。 “你以为,淑妃娘娘放了你们,此事就此了结了?方清歌何辜,被你凭白坏了名声!”吕辰居双目看似平淡无波,可小奇在一旁觑着吕辰居眼色,知道这是风雨前的平静。 “掌事明鉴,昨天的事不是已经真相大白了,方清歌是清白的,何来坏了一说!”刘长青狡辩,不知死活。 吕辰居抿嘴一笑,朝他身后人使了眼色,身后大汉会意,拔。出腰间匕首,照着刘长青左耳上去就是一刀。 刘长青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随之意识到耳根剧痛,血流如注,这才颤抖着抬起手哀嚎尖叫起来。 翡翠更是直接吓得傻了,直接瘫软到一旁,脸色瞬间没了血色,眼中充斥着惊恐。 “我不愿与你们废话,说,是谁指使你们陷害方清歌!”吕辰居开门见山,见着面前一片血腥,眼睛都不眨一下。 刘长青疼得直呼喊,时不时将手举到面前,看着手上沾染的血色猩红咬着牙又是一阵哀嚎。 浓郁的血腥味道传到翡翠鼻腔,翡翠觉着一阵恶心,干呕起来。 吕辰居再次冷眼问道:“我再问一次,你们说还是不说?如果不说,我就让他们就地把你们两个凌迟了。” 刘长青眼下已经疼的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翡翠紧闭双目,不敢去想那凌迟的场面,她之所以如此恐惧是因为她清楚吕辰居的为人,绝对不是吓唬他们。 翡翠最后的心理防线被攻破,知道今天如果不说实话就要真的死无葬身之地,翡翠勉强正了上身,连声音都在颤抖:“吕……吕掌事,不是我们不想说,而是如果我们说了,我们命就没了!” “若是此刻不说,你想轻易的死都死不成。”吕辰居干脆道,不给他们任何讨价还价的机会。 翡翠咬住下嘴唇,心下衡量,横也是死,竖也是死,管它明日,先将眼下对付过去再说! “是贤妃,还有贤妃身边的蓉珠,贤妃娘娘不满淑妃复宠,想尽办法找淑妃的麻烦,方清歌是您的妻子,他们怕你从中参与,所以就要先除掉方清歌!”翡翠心一横将所有事情全盘托出。 吕辰居早就知道是贤妃所为,今天不过是想借此机会处理一下刘长青罢了。 吕辰居冷笑着站起来出了门去,小奇忙跟上低声问:“掌事,这两个人怎么处理?” “随他们去吧。”吕辰居声音拉长,目空一切,活不活得了命,要看贤妃的了。 贤妃果不其然正在盘算着怎么弄死刘长青和翡翠,放出去是祸害,更何况这么点小事办出这么多纰漏。 蓉珠匆匆进了殿来,屏退众人拧着眉毛道:“娘娘,小奇刚才来报信,说吕辰居已经知道了。” 佟嘉月一拍桌子,瞪圆了眼:“他知道什么了?” “所有。” “消息可靠吗?”佟嘉月虽然位列妃位,掌后宫权势,却也清楚吕辰居在皇上心中颇有地位,可不是普通宦官,即便自己也要忌惮三分。 “以往也就罢了,如今他偏偏娶了洛云宫的人,是敌是友显而易见。”佟嘉月一时之间乱了方寸,食指忍不住敲打在桌上。 “小奇还说,后宫各妃事吕辰居向来不过问的,可是这次颇为上心,”蓉珠心里毕竟有气,说着忍不住翻了一眼,“说到底还是因为方清歌。” 这显而易见的醋意已经飘到了佟嘉月的鼻子里,佟嘉月恨铁不成钢恶狠狠地骂道:“你心里不是个滋味吧,本宫何尝不是,你身为初月宫掌事宫女倒处处让那个傻子占了上风,过去我跟皇上提过多次,将你指给句吕辰居,没想到他宁可要傻子都不肯要你,你也是个废物。” 蓉珠将头低下,一时愤恨,本来就颇为不悦,这下子又挨了顿骂。 尽管如此,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蓉珠再不满,也不敢表现出来。 “孙秋盈倒是找了个好帮手,这方清歌扮猪吃老虎,我从前是小看她了,告诉小奇,给我好好盯着。” 佟嘉月这些年在公中各处安了许多眼线,可偏偏在方清歌这里栽了跟头,越是如此,除去方清歌的心就越发强烈。 第21章 眼线 吕辰居回来时候,方清歌已经不在吕苑,而是回了洛云宫。 吕辰居连夜没有休息好,这阵子又忙得厉害,从宫外回来便觉得身子发冷,房内炭盆烧得正旺,却依旧觉得冷嗖嗖的透着风。 皇上来洛云宫用午膳,方清歌安静在一旁伺候。 “皇上今天好像有事?”孙秋盈亲自给皇上盛了汤羹,借口问道。 皇上尴尬一笑:“确实有事,让朕有些为难。” “皇上不妨说来听听,也去臣妾能给您出出主意。”孙秋盈柔情款款,浑身上下无论是神态还是声音都像是水蜜桃汁液,柔软绵长,让人无法抗拒。 皇上每每见她,心都要化了,再为难的事情也不想与她为难,于是便道:“说起来也不是大事,听贤妃说,这两日宫里出了事,牵连到的三个宫女都是出自你宫里,所以外面对此事颇有猜测,流言蜚语十分难听。” 孙秋盈放下筷子,方清歌适时递上帕子,孙秋盈接过帕子轻拭嘴边菜渍:“事情牵连到洛云宫三个宫女不错,可是事情已经都真相大白,流言蜚语不做数的。” “话虽不错,可是贤妃对此事有些抱怨,说你偏爱身边掌事宫女,弃了另两个保了她。”皇上目光扫过一旁方清歌,方清歌只低着头,没有表露任何情绪。 “我就知道,”孙秋盈将帕子放置桌上,“贤妃对此事一定有话说,可是她说我弃了两个保一个,这是子虚乌有,方清歌原本就是清白的,何来保她一说,倒是她宫里的蓉珠,宫也搜了,难听话也说了,如今又这样冤枉我。” 皇上根本见不得孙秋盈生气,见孙秋盈一脸委屈,忙坐过来哄哄。 说着,皇上胳膊就搂住孙秋盈,之前贤妃说的话都如同耳旁风,半分不及眼前佳人。 “盈盈,你莫生气,贤妃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宫女的事说起来都是小事,朕不便参与,贤妃现在替皇后管理后宫,自然要凡事多问一些。”皇上与孙秋盈十分亲密,直接唤上小名也是宫里其他娘娘少有的殊荣。 宫女听了都偷着笑起来,还从未见过皇上这般憨厚模样。 “臣妾没有生气,只是贤妃娘娘也太过刻薄了些,若是皇后身体康健,我想她也不会对臣妾的处置有所不满,说到底蓉珠是贤妃宫里掌事宫女,被罚了半年的奉银就像是打了她的脸一般,可贤妃怎么不想一想,若非蓉珠是别的宫里的,做出这么大的事,我还能这么轻易放了她?”孙秋盈说话口无遮拦,因为知道,皇上的心如今在她这里,即便使了小性又不是原则性的问题就也不会有事。 “贤妃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皇上听不得许多,只管安抚就好了。 “话说起来,皇后娘娘这阵子都不见人,臣妾每每想去求见也不得见,皇后娘娘的病情如何了?” 听孙秋盈问起,方清歌皱起眉头,用心听了一听,前世皇后说是死于病症,算起来,没有多久时辰了。 “说来也怪,病了许久不见好,”皇上说到此处便心生惆怅,“她避而不见,也不能怪她,别说是你们,就是连朕都见不到她。” “皇后娘娘究竟是什么病?”孙秋盈问。 “太医众说纷纭,却没个准确的答案。” “宫中太医皆是能人,怎么会连太医都束手无策。”孙秋盈心下疑虑。 “朕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群老东西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这么久了,皇后的病不仅没好,而且日益加重……”皇上提起此事就觉得头大,虽然和皇后算不上亲厚,可皇后多年来在后宫本分老实,颇有大气风范,不如贤妃,时而刻薄尖锐。 因此,皇后一病不起,他也很是心伤。 “皇后可有什么症状?” 孙秋盈隐约觉得这事情没这么简单。 “朕没有亲眼所见,只知道皇后现在全身浮肿,脸色青紫,眼仁发黄,厌食倦怠,太医皆说,不曾见过这种病症。” 皇上说完,孙秋盈与方清歌默契对视一眼,心里已经是有了几分盘算。 皇上用过午膳便回了,与孙秋盈约好夜里侍寝,孙秋盈换了衣服准备午睡。 “你是否也觉得皇后的病有些蹊跷?”孙秋盈将随意抻了袖口,将发丝放下,仔细梳理。 方清歌接过梳子:“皇后似乎病了许久,天下怪病多的事,可这么厉害又棘手连太医都咬不准的病症,还真是少见。” “你言下之意不是天灾,是人祸?”孙秋盈转过身来,认真看着方清歌。 “娘娘觉得宫里天灾多还是人祸多?”孙秋盈反问。 孙秋盈浅笑中别有深意:“哪有什么天灾,都是有人为之。” “娘娘可以从贤妃下手。” “你怎么这么肯定?” “奴婢也只是猜测,后宫除了皇后,就是她权势最大,她向来狼子野心,怎么会甘心为妃,况且现在您复宠,她的地位岌岌可危,只有想尽办法登上后位。” 方清歌分析的看似有理,实则因她前世对此事多有了解,奈何手上没有有力证据,若是找出证据定能给佟嘉月强力一击。 谋害皇后,这不是只凭家族势力就可摆平的。 *** 上夜北风呼啸,皇上念及天冷,所以不等孙秋盈过来侍寝就先行去了洛云宫。 待皇上和孙秋盈睡下之后,方清歌这才回了吕苑。 行至路上,雪花洋洋洒洒飘散下来,此时北风也吹停,雪花的宛如暗夜中的精灵,跳跃中隐约有一丝甜味儿。 方清歌驻足,仰望乌暗天空,大片雪花似乎凭白从宫中挤出来的一般。 雪悠悠落下,陪着方清歌孤单的身形同至吕苑 刚踏进门,小奇便提着灯迎上来,难得有些恭敬。 小奇小心提了灯道:“清歌姑娘,吕掌事他病了。” 方清歌侧目,脚步加紧:“病了?什么病?” “不是什么大病,就是今天早起看掌事脸色不好,没想到一回来就病下了,掌事说着了风寒。”小奇不慌不乱,似是已经见怪不怪。 “有没有请过大夫来看?”方清歌问。 “掌事不让,”小奇接着道,“掌事向来如此,若是风寒着凉只是硬挺,从不请大夫来看。” “这是为何,怎么能不请大夫,我去看看。”说着,方清歌大步迈近房间门口,刚想推门进去却被小奇一把拉住。 第22章 腹肌 “清歌姑娘,掌事病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小奇说道。 方清歌侧目,以为自己听错了:“有病不喜欢被打扰?这从何说起!” 方清歌隐约间流露出星点怒意,以为这帮人偷懒,不过转念一想,这种不正常的行为吕辰居也做的出来。 吕辰居为人疏远冷漠,好的时候都与他人疏远,更何况病着这种脆弱时刻…… 这习惯和脑回路也太非人了些…… “你去休息吧,这里有我。”方清歌不顾小奇的阻拦,偏要进去一看究竟。 小奇等的就是这句话,反正该说的已经说到,方清歌非要自己进去是她的事。 小奇提着灯退出方清歌视线,方清歌注视小奇背影良久,属实不喜欢这个小太监。 推门进房,屋里碳火烧的正旺,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外面下了雪,眼下不算很冷,方清歌将带着凉气的外袍脱了搁置一旁,又在炭旁烘了片刻,确定自己身上没了凉气这才凑近床边。 吕辰居瘫软躺在床上,身上盖着两层厚被子,脸色潮红却没有汗迹。 方清歌搓了搓手探上吕辰居的额头,另一只手又摸上自己的,对比之下他果然烫得厉害。 目光扫过床头方柜上的空碗,褐色的药汁还留了一些底子。 药也喝过,依旧这么烫。 “病成这样还说不愿意让人打扰,我看真是病糊涂了。”方清歌只敢冲着神志不清的吕辰居嘟囔,反正睡死过去,说他什么他都不知道。 方清歌取来一盆冷水,毛巾打湿,叠成长条敷在他的额头上,头太烫,要稍作降温。 毛巾换了几轮依旧不见好,吕辰居的嘴唇干燥起皮,方清歌又给他喂了一些水,吕辰居嘴唇微动,本是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 一小碗水喂下之后,方清歌又找人煎了药,期间吕辰居始终没有醒,只是嘴边一直在嘟囔什么,时而皱眉,时而身体紧绷,时而抽动几下。 吕辰居这次病得厉害,许是多年不曾着过风寒,从前欠的今日一同补回来了。 病中甚至不清明,只觉得身上乏力,像是扛了几袋大米走了一夜的路,所到之处皆是火燎之处,透着干裂且寸草不生。 迷糊之际仿佛将过去所经历的重演了一遍,他见了死去的家人,见过曾经的欢声笑语,试了少时母亲给他裁制的新衣,逢年过节大雪连天他在雪地中奔跑着放鞭炮烟火…… 鞭炮响亮,烟火炫丽,家人健在,他以为他本可以像母亲整日念叨的那样,平安长大成人,考取功名而后娶妻生子,孝奉双亲…… 都说瑞雪兆丰年,可就是那一年的冬天,府中被抄家,身为朝廷命官的祖父被扣上了个通敌卖国的罪名。 一家人从此水深火热……若不是忠仆想方设法救他出来送到了做太监的师傅这里,他恐怕早就随着那场浩劫一同去了。 至此背了个太监的名头隐姓埋名活在宫里,就是为了找出当初陷害他家的凶手。 一幕一幕如同皮影戏,真真切切重现在吕辰居的眼前。 方清歌刚刚给他喂了些药,碗刚刚放下,来不及拿帕子擦拭嘴边药汁,便听吕辰居嘴边嘟囔起来。 “你说什么?”方清歌见吕辰居紧闭双眼,眉头拧在一起,看上去痛苦又恐惧。 方清歌将耳朵伏在吕辰居嘴边,隐约听见他在喊“母亲”。 方清歌将额头上的帕子取下,热气已经沁透了帕子,额头温度却没有下降。 “这都开始说胡话了,这么烧下去不是办法。” 方清歌再次用凉水湿了帕子敷在他额头上,有些坐立不安。 心慌之余想起曾经自己病得厉害,嬷嬷给她擦了酒火,而后好的很快,夜慢慢深了,方清歌不愿意惊动他人,干脆自己去厨房取了白酒还有瓷盘。 方清歌坐在床边,将吕辰居身上的被子掀开,双脚露出来,手又绕上他腰间系带,正要解开却迟疑,虽然二人名为夫妻,可毕竟不真不假,更何况方清歌从未看过男子身体,这样突如其来,有些尴尬。 思虑再三,还是咬着牙解开了,毕竟屋里没有其他人,吕辰居烧的半死,不会有人知道,更何况这是为了给他驱寒。 吕辰居衣衫解开,露出胸膛皮肤,方清歌红着脸不敢正视,尽管如此,还是感叹,原本以为吕辰居会消瘦的吓人,不成想居然有腹肌。 方清歌红着脸将酒点着,熊熊火苗在瓷盘中燃烧起来,方清歌撸起袖子,几次试探却不敢下手。 从前嬷嬷手法很好,捏住酒火往身上擦拭,驱寒除痛,自己虽然见过几次,却没有亲自尝试过。 方清歌笨拙的快速向酒火中伸出手去,奈何实再生疏,烫得她从床边跳了起来,将手伸进水盆中迅速降温,平稳心绪,擦干净手,再次尝试。 仔细回忆嬷嬷手法,凭着记忆一次又一次伸出手去,终于成功捏起酒火,来不及欣喜,方清歌捏着酒火朝吕辰居胸膛擦去,酒气浓烈,在吕辰居胸膛散开,熏得方清歌有些头疼。 就这样周而复始,擦拭了胸膛再擦脚心,也不确定是否真的管用,直到一瓷盘的酒都用光,这才停下。 将吕辰居衣服再次系好,又将被子盖好,炭盆中加了两块新炭,忙活了一圈下来,吕辰居没出汗,方清歌倒是出了一身。 抬手自己看了看,指红痛得厉害,因为前几次不熟练没少被烫,眼下钻心的疼痛袭来,有些难忍。 干脆甩着手出了门去,将后院中水井旁的木桶扔下井里打上满满一桶水,手按进去,冬日井水冰凉刺骨,镇痛烫伤再好不过,跟烫的疼痛比起来,水凉算不得什么。 身心暂时一阵舒畅,方清歌抬起头来,雪不仅没停反而越下越大,四下无人,安静的紧,甚至只能听见雪花噗噗落地的声音。 猛然想起刚才吕辰居迷糊中叫着母亲,还说了一堆什么,她没有听清楚,不知道为什么,方清歌心上一阵钝痛,他那副痛苦的样子,似乎有过什么不好的经历。 怪不得他病的时候不许别人靠近,他素日里披着一层皮,连睡觉时候都恨不得睁着一只眼睛,只有在病中神志不清的时候那层皮才稍稍松懈下来,也就是他最不想让人知道的一面。 举着疼得厉害的手又换了一桶水,烫伤稍稍缓解了许多,还好只是烫了下,若是酒火在手上烧着了怕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回房间寻了烫伤药给自己涂上,又笨拙的将纱布包好,惊喜的发现吕辰居鼻尖额头已经出了些汗。 摸上额头,温度已经降下来许多,不知是方才喂的药起了作用还是那盘子酒火的功劳,总之方清歌算是松了口气,也不枉自己的手被烫成了猪蹄子。 鹅毛大雪缠绵的下了一夜,天亮时方才停下,院中已是堆积了厚厚的一层。 吕辰居是被外面太监除雪的声音吵醒的,迷迷糊糊的烧了一夜,醒来时候身上居然十分轻松。 试图翻身,才发现方清歌不知何时趴在床边睡着了,吕辰居双臂支撑着坐起身来,方清歌如同平常睡的踏实。 起来时候吕辰居闻到自己身上有明显的酒气,回忆起来昨天夜里自己觉得身上发热乏力,只胡乱喝了一碗药就睡下了,而后这一夜睡得深沉,像是失去了意识。 吕辰居摇晃着方清歌肩膀,好歹不是躺着睡,方清歌醒了过来,睁开惺忪的睡眼,眼皮依旧沉重的厉害,方清歌下意识用手揉了揉,本想给吕辰居守夜,不想困得厉害便睡着了,稍稍动动脖子,僵直酸疼,好歹吕辰居是醒了,心下稍有安慰。 “吕爷,你醒了。”方清歌起身,浑身上下骨头都不像是自己的一样。 “你怎么不去床上睡?”吕辰居烧了大半夜,嗓子有些发炎,沙哑的厉害。 “你烧了大半夜,我回来时候你都已经不省人事了,”方清歌锤了锤自己脖颈处,好像有些落枕,“既然病了还不让人照顾,又不许请大夫,我只好守着你了。” 吕辰居听闻,脸上没有感激之情反而阴沉下来:“我梦中可说了什么?” “说了。”方清歌话音未落,吕辰居一把揪住她的胳膊,将她整个身体带过来,方清歌没站稳,就被这么生生的扯到床边来,抬眼看他,眼中情绪未明,凉意袭来,直冲方清歌心底。 “我说了什么?”吕辰居对此十分警觉,手上用力,捏得方清歌手腕上的血管突起。 “我没听清楚,你也没说清楚,想必是烧糊涂了,都是胡话而已!”方清歌所言不假,她除了母亲二字确实什么都没有听清楚。 吕辰居听了她的回答这才冷静下来,目光扫过被他抓住的手腕,手上包着纱布。 “这是怎么了?”吕辰居问。 “昨天我给你擦了酒火,奈何我技术不好,开头烫了两下,我抹了些药,就给包上了。”方清歌心下一阵委屈,好心好意的照顾了他一夜,他倒好,醒过来就如此粗暴。 “酒火……”吕辰居这才知道为何自己醒来闻到一身的酒气。 心下柔软,意识到自己这样对她属实是太过分了,丝丝愧疚蔓延升腾,忙松开握住她的手。 见他手上力道松了,方清歌站起身来,揉着自己被抓疼得手腕,噘着嘴一言不发。 “弄疼你了。”吕辰居难掩心虚问道。 方清歌白了他一眼,明显赌气道:“不碍事,弄疼了我也不敢说,您可是吕掌事。” “我错怪你了,多谢你好心照顾我,说吧,想让我怎么谢你?”吕辰居难得露出笑容来,干裂的嘴唇笑起来绷得有些拘谨。 “不必,吕爷的谢,我可担不起。”方清歌一夜都没有睡好,本来心里就不舒服,又被整了这么一遭,耍起脾气来。 吕辰居宠溺的笑稍瞬即逝,方清歌没有看到,只低头捏着手腕,吕辰居干脆再一次扯过她,一把搂进怀里,只见方清歌错愕的睁大眼睛,紧绷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吕辰居将她抱得紧紧的,脸贴上来轻声问:“你怎么受不起?” “我……”方清歌拘谨着身子,大气都不敢喘。 “你往我身上何处擦的酒火?”吕辰居又问,脸凑得又近了些。 方清歌抬手指了指吕辰居胸前再也不敢傲娇道:“胸口,还有脚心……” “你这是占了我的便宜,看了我的肌肤,我也要看你的!”吕辰居露出一抹坏笑,说着手便探上方清歌的衣襟。 第23章 睡觉 方清歌俨然已经吓傻了,只见吕辰居的手游离在自己的衣襟边上,手掌贴上自己皮肤,寸寸颤栗。 “你也算是宫里少有的好皮囊好模样。”吕辰居细长的双眼眯起,像是高深莫测的狐狸,目光隐在暗处,永远无法提前预知他的想法。 尽管二人相处时日不短,方清歌依旧不习惯这般亲密。 方清歌觉得脸上有阴影投下,吕辰居越凑越近的脸忽然停住,原本苍白的脸色刹时憋得通红,吕辰居直起身来忍不住咳嗽起来。 借着手上力道松开,方清歌忙起身下了床。 因为风寒的缘故,吕辰居突如其来一阵猛咳,方清歌倒了杯茶递上去,吕辰居接过,平缓了咳嗽这才一饮而尽,尤觉得嗓子干涸难耐。 方清歌接过杯子,吕辰居侧头看向窗棂,窗外莹白在阳光的反射下直直的照进窗子,形成一道道强有力的光线,将整个房间提亮不少。 “下雪了?”吕辰居轻言。 “下了一夜呢,这会儿出去,定是满树银花。”方清歌朝窗外探头,兴奋道。 “扶我出去走走。”吕辰居目光远眺,对雪似乎格外有一番期待。 “你正病着,怕是不好吧。” “无妨,死不了。”吕辰居说着,便掀开被子穿鞋下地。 烧了大半夜,身子虚乏得厉害,刚起身时候腿脚有些发软。 两人用了些早饭,吕辰居这才觉得身上舒服了不少,由方清歌陪着,出了门,一阵雪气扑鼻。 此时阳光正盛,照在雪地上光白刺眼,二人不约而同眯了眼睛。 果然如同方清歌所言,满树银白,积雪厚重,踩上去咯吱作响。 方清歌深吸一口气,替换了昨夜身上所有的浊气,感觉整个人精神都好了起来。 “我想自己走走,你回洛云宫吧。”吕辰居眸色黯然下来,方清歌全然不知。 “那你……”方清歌侧头看他,依然对他的病躯略有担忧。 “我不打紧,”吕辰居挺起胸膛,“这点小病还难不倒我。” “也好,”方清歌抿了抿嘴唇,“若是你不舒服,我就回来。” 吕辰居没有答话,方清歌心头一阵失落,她本意是想就在这里照顾他,可是他一副拒绝模样,方清歌也不好强留,便踏着雪深一脚浅一脚的前往洛云宫。 吕辰居支开方清歌其实是想自己静静罢了,每当下雪时光内心总是难掩惆怅,若干个冬天他都是自己一个人强撑过来,若是看见人来人往,不免想起曾经的过往,这种感觉很不好,好似自己有了致命的弱点,不堪一击。 方清歌回到洛云宫时,正见洛云宫中大太监加喜给一些生面孔宫女训话。 加喜是吕辰居命人挑上来的,还很可靠,孙秋盈便让他在方清歌不在的时候做主一些宫中杂事。 加喜见方清歌回来,忙叮嘱新来的宫女道:“刚才我说的话,都要记在心里,都下去忙吧,手脚勤快一些。” “是。”宫女们异口同声,井井有条的退散下去。 “她们是新来的?”方清歌上前几步。 “清歌姑娘,你回来了,”加喜忙迎过来,“这些宫女是皇上新指派的,前阵子宫里出了事儿,皇上怕娘娘身边人手不够,所以特意命人新拨了人过来。” 方清歌的目光聚焦在一个清瘦宫女身上,光看背影便觉得眼熟。 “那个也是新来的?”方清歌问。 加喜顺着方清歌目光看过去,随即道:“是,她们都是一同进来的,那个宫女叫夏荷。” 加喜记忆力极好,刚才宫女进来时候挨个报了姓名,加喜也就记住了。 方清歌欲言又止,隐约觉得见这夏荷背影面熟。 回想从前,自己一直在三等宫人处供人差遣,除了贤妃宫里的宫人她都不认得,眼下却独独对这夏荷的感觉格外别扭。 *** 是夜,方清歌难得睡眠极浅,一来有心事,二来吕辰居风寒未愈,时不时的深咳几声,方清歌也是放心不下。 不知闭着眼躺了多久,才觉得自己隐约睡过去,半睡半醒之间夏荷的身姿又在她脑海里浮现。 梦中夏荷在前方走着突然回头,方清歌看清了她的脸,不知名的恐惧骤然从四面八方袭来,几乎将方清歌吞噬,方清歌身上一抖,从梦中惊醒过来,掐着被角猛得坐起身,抬手擦拭额头,已经被冷汗覆盖。 回望四周,借着从窗子透过来的微光看清,这是在吕苑房间,才敢松了口气。 “做噩梦了?”吕辰居顶着嘶哑的嗓子开口问道,随之憋咳了两声。 “是,”方清歌沉下肩膀,夜梦中听见吕辰居的声音心安不少,“做了一个很诡异的梦。” 这梦确实诡异,夏荷,一个和自己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唯一确定的是,她和贤妃有关系,之所以这么笃定,因为前世宫中出了一件大事,孙秋盈被打入冷宫后夏荷被派过去伺候孙秋盈,而后又被人发觉孙秋盈用巫蛊之术诅咒皇上,被贤妃用刑几乎丢了半条命,最后夏荷被褒奖揭发有功,被调到了初月宫。 方清歌前世头脑不甚灵光,有事也不太上心,如今清醒,将所有事情梳理清楚,桩桩件件皆有了头绪。 “该来的,总会来。”方清歌念叨着,既然夏荷出现,那么证明即将会有一场血雨腥风。 “傻憨,你自己在嘟囔什么?”吕辰居翻了个身,觉得方清歌像是中邪了一般。 “夏荷,夏荷是贤妃的人。”方清歌脱口而出,长发飘然,转过身来正好荡在吕辰居脸上。 吕辰居抓住她的发梢轻轻拨弄在手里,悠闲的撑起身子:“你怕不是被贤妃吓傻了,睡梦中也不忘念叨她,夏荷又是谁?” “夏荷是今天新来的宫女,”方清歌想到此,再也安定不下来,掀开被子迈过吕辰居双腿便要下床,“我得回宫去盯着,夏荷没安好心。” 方清歌眼下恨不得飞回洛云宫,心里像是有若干个跳蚤,扰得人心绪不宁。 “你还真是没有长进,”吕辰居顺势起身张开双臂环在她的腰间,“你现在回去打草惊蛇?” “怎么说?”方清歌在他怀中安静下来,停下手上穿鞋的动作。 “听你说她今天才进洛云宫,若是你今日潜入初月宫你会不会马上动手?” 将心比心,方清歌摇头:“不会,我会熟悉几天再动手,否则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正在暗中观察我。” “你都知道的道理,难道别人不知?”吕辰居长手一伸,将方清歌未来得及提上的鞋丢至一旁,而后又将她抱起来丢进床里盖上被子,自己又贴过来扔下一句,“睡觉。” 第24章 风浪 方清歌晨起来到洛云宫孙秋盈的寝殿,亲自打扫洛云宫的卫生,处处死角都不肯放过。 孙秋盈正梳头,镜中看过去好奇道:“清歌,你今天是怎么了,洒扫宫女去哪了,怎么由你亲自打扫?” 方清歌直起身来,将掉到额间的碎发拨至耳后,涨红的脸渐渐退却下去,恢复平常颜色。 “娘娘,这阵子宫里来的人多,暂时不要让他们来打扫,尤其是新来的人。” “怎么了,”孙秋盈将手中正欲戴的玲珑珠玉嵌金步摇放置一旁,“你可是又发现了什么?” “没有,还是谨慎些为妙,宫里人多,保不齐哪个是敌人的爪牙。”方清歌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向来不喜多言。 孙秋盈叹了口气,长闭了杏眸缓缓睁开,眼中疲惫一闪而逝:“常人都道宫中女子天家富贵,可谁又知道这里面的尔虞我诈,一个不留神就万劫不复了,你永远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 “娘娘现在有皇上的恩泽,还怕什么呢。”方清歌宽慰,孙秋盈苦笑,“什么恩泽,喜欢的时候抓在身边,不喜欢的时候就丢在冷宫,我现在孤身一人,都是拜他所赐!” 孙秋盈果然不同以往,看清了皇家本质。 方清歌见她阴冷神色,知道又是提了她的伤心事,干脆转移话题道:“娘娘正当盛宠,什么时候能添个一子半女,那就是锦上添花了。” 孙秋盈下意识摸上自己平坦的小腹,语气中颇有无奈和惆怅:“我又何尝不想,冷宫的几年生活,把我的身子拖垮了,想要恢复,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 “娘娘多虑了,娘娘气色一日好过一日,这事也不能急,好在皇上子息薄弱,您还有机会。” 皇上整日泡在画馆中,不喜在后宫中过多留连,如今正当盛年,膝下子女却很稀薄,零星两个公主皇子也因为他们的母亲不受宠爱而少受重视,况且后宫如今贤妃做主,谁又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出风头。 一晃时间过了半个月,方清歌冷眼看着宫中新来的几个宫女还算本分,即便是那夏荷也颇为老实。 但方清歌表面平静无波,暗地里丝毫不敢松懈,夏荷出现便证明危险已经不远。 “夏荷,你去膳房取几条鲫鱼回来,晚上娘娘要喝鲫鱼汤。” 方清歌从寝殿踏出来,正巧看见夏荷路过。 “是,清歌姑娘。”夏荷温顺应答,无论怎么看,也不过是个普通宫女。 夏荷出宫时候,方清歌寻来加喜。 “你去盯着他,除了去膳房还去了哪里。”方清歌小声叮嘱,加喜心领神会,脚步轻便跟了出去。 冬日里宫中人烟稀少,北风狂怒,夏荷将脖子缩了缩,加快脚步的同时小心翼翼的瞄着两头,确定没人在附近。 膳房在洛云宫的西北方向,夏荷绕了一圈奔向了初月宫方向。 加喜在后看了一清二楚。 夏荷来到宫门紧闭的初月宫,焦急不安的在门上敲了两下,门内有人开门,二人交头接耳两句夏荷便有离开了。 加喜见她这才加快脚步奔向了膳房,取了鲫鱼回到洛云宫。 加喜将看到的一切都告知方清歌,方清歌清冷一笑,心想这群傻货还真是锲而不舍,一波刚平又送来一波,巴巴的上来送死。 “什么,加喜没有看错?”孙秋盈暖茶喝了一半,茶杯被举在空中,觉得这贤妃还真是精神可嘉,永不言败。 “加喜跟在夏荷身后,亲眼见她去敲开了初月宫的大门,和门里的人耳语两句便匆匆离开。”方清歌拎起碳炉上烧开的铜壶,给桌边茶壶内又添了少许热水,氤氲的水气随着热水的注入在壶口分散开来,形态似云。 “春桃和翡翠都是贤妃安插的人,如今去了两个又来了夏荷,这手段她究竟要用到什么时候!”孙秋盈将茶杯重重放在桌上,提起贤妃就觉得心里发堵。 “上次贤妃宫里的蓉珠只不过罚了奉银,虽然也惩罚了春桃翡翠,可是在贤妃眼里她们两个根本算不得什么,想让她痛,只能往她痛处戳。”方清歌在一旁站成笔直,脑海里盘旋着各路对策。 “你是说蓉珠?”孙秋盈认真问。 “是,”方清歌点头,“蓉珠是她的陪嫁,她有很多事情都是蓉珠在出头,蓉珠也算是她的左膀右臂,不卸掉她一根胳膊,她是不知道疼的。” “我不能再这么软弱下去了,”孙秋盈抬眸,如刷子般浓密的睫毛卷翘而起,“贤妃害我进冷宫,如今我出来了又要处处找我麻烦,我若不将她连根拔起,有何颜面面对我族人,又怎么对得起我那么多年的冷宫生活!” “娘娘最近寝殿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我总觉得,哪里不对。”方清歌眉头深重,前世夏荷与巫蛊之术有关联,可自己不曾身临其中所以不知内幕,如今只能加以防范。 “防只得一时,防不了一世,脓包不让它发出来,就永远无法痊愈。方清歌话中有话,孙秋盈漠然不明。 “你的意思是……” “她们进不了你的寝殿,就让她们进我的房间,以之前之法,切往后之事。”方清歌露出笑容来,心下已然有了对策。 初月宫的蓉珠得了夏荷报的信,前来禀报佟嘉月。 “你看看你找的这些人,个个都是废物,安排她进了洛云宫这么多天,今天才来了信。”佟嘉月将炭盆上方的手收回来搓了搓,颇为不满的呵斥了蓉珠。 “夏荷说洛云宫那边看得紧,她无法将东西放进孙秋盈的寝殿。”蓉珠心思细腻,见天干物燥使佟嘉月手背干燥起皮,忙从妆台上取了珍珠油跪下来仔细涂在佟嘉月手背上。 “孙秋盈倒是警惕,看来上次的事让她学会了看紧门户,”蓉珠这一举动果然让佟嘉月火气消了大半,“既然进不去孙秋盈的寝殿,那就将东西放在方清歌的房间,一时半会除不掉孙秋盈,那我就先除了方清歌。” 第25章 木人 方清歌有意松懈了几日,房门几乎不锁,就见夏荷伺机而动。 终有一日方清歌借口说房间里发现了老鼠,找了几人前来收拾房间,其中便有夏荷。 果不其然,那日过后,初月宫里便传来消息,说贤妃身体不适,太医去瞧,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着实古怪。 方清歌知道贤妃的戏已经要开始了,前世便是如此,待她“病”了几日,孙秋盈住处便被搜出了一个小木人,上面被锥子强扎了许多眼儿,背后还刻着贤妃的生辰八字。 若不是当时皇上还对孙秋盈有几分怜悯,否则在宫中弄这些邪门歪道命早就不知道要丢几回了。 孙秋盈况且如此,更何况她区区一个宫女。 一连找了几次,皆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方清歌心下疑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或者说夏荷根本没有将东西放在房间里。 可是贤妃那边闹得厉害,定是夏荷这边得了手,若是再找不到,恐怕会有大麻烦。 上夜回了吕苑,正赶上吕辰居也在。 难得今天他回来的早。 吕辰居一见方清歌的脸色便知道她有心事,愁眉不展,还不是小事。 “过来吃饭。”吕辰居眼色示意方清歌过来。 方清歌无精打采净了手,随意坐到桌边,刚举起筷子,可怎么都吃不下去。 吕辰居边吃边打量方清歌一举一动,见她惆怅无比,终于忍不住问:“你这是怎么了,傻憨也有心事?” 不提还好,他一提心下更加烦闷,干脆放下筷子直接了当的问:“吕爷,若是你在房间里藏东西你会藏在哪里?” “藏什么?”吕辰居不答反问。 “就是藏很重要的东西。”方清歌干脆回答。 “你问这个做什么?”吕辰居不紧不慢的又问。 “自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实再想不通,所以想问问吕爷。”方清歌做小伏低,态度谦逊,毕竟是求人的时候,更何况吕辰居对后宫这些事情了解的也多一些。 “是不是和初月宫那位有关?”吕辰居一脸了然。 “吕爷,你真神,”方清歌眼珠子瞪圆,一脸讶然,“你怎么知道?” “你除了初月宫的事,还会对什么上心,”吕辰居放下筷子,一口茶送入口中,“贤妃病的蹊跷,太医又查不出什么病,以贤妃的性子,恐怕有得闹。” “吕爷,你可真神了!”方清歌像见了救兵似得,刚才进门时候的阴郁即刻烟消云散。 “这回说吧,怎么回事?” “我发现宫女夏荷是贤妃安插的人,怀疑她在我宫中放了东西。” 方清歌将事情化繁为简一笔带过。 “你是怀疑东西放进了你的房间?”吕辰居问。 方清歌点头:“不错,淑妃娘娘的寝殿已经找过了,我的房间也都找过了,可是什么都没有。” 思虑再三,吕辰居才悠悠道:“桌案还有柜下都找了?” “都找过了,桌子底下,柜子底下还有床下。”方清歌找的仔细,确定已将所有的边边角角都找过。 “像这里可找过了?”吕辰居长臂一伸,直接摸到桌子底下,敲了敲桌背。 方清歌恍然大悟,眼睛亮晶晶的像有灯光在闪烁:“没!” 方清歌回忆,属实是自己马虎了,独独忽略了床背和桌背,桌背素日有桌布挡着,只粗略的看了一眼,还有床下,根本没有想到会放在桌背或者床背这种地方。 虽然还没有找到东西,可方清歌已经对此胸有成竹,想到此,再也坐不住,起身便要往外跑。 吕辰居见她想一出是一出也就没有拦她,随她去了。 方清歌回到洛云宫,有宫女来打招呼:“清歌姑娘,你不是回吕苑了,怎么又回来了?” 西边侧房中夏荷正在端着簸箕整理绣线,一听方清歌回来了,忙将手中活计放下,凑到窗边侧耳听着动静。 “我给吕掌事缝了件褂子,刚忘记拿了,特意回来取。”方清歌将声音抬高,目光瞥过西边。 夏荷将此听的一清二楚,原本还心虚,以为这方清歌突然回来是发现了什么,见她神色无异,这才稍稍安住心来。 夏荷盘算着,贤妃已经“病”了有些日子了,再等两日,自己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方清歌回了房间,按照吕辰居所言,找了着案背还有柜子底都摸了遍,最后检查床背,手长有限,方清歌取来扫帚,果然在床背够到一个异物,方清歌用扫帚把用力推了几次,那东西方才掉落下来,将东西取出来,是一个小布包,上面还有粘稠物,闻上去有股松胶味儿。 方清歌冷眼瞧着,后背隐隐发凉,还真难为了她们这么精细的心思。 若非吕辰居提点,这次怕是眼睁睁的又进了她们的圈套里。 将布包打开,果然见得一土色小木人,正面被人打了无数个孔洞,背面用刀刻了生辰八字,上面以红漆覆盖。 方清歌将小木人收回布袋,寻了一个褂子包起来,连同着小木人一同带回了吕苑。 西边夏荷从她回来就一直留意着这边动静,直到方清歌卷了个包袱离开,夏荷才彻底松懈下来,刚才方清歌走过去时候面上无异,怀里确实搂了个包袱,夏荷思衬,应该真如她所言是吕辰居的褂子不错。 一路小跑回了吕苑,方清歌将小木人拿出显在吕辰居面前:“吕爷,你看,我果真在床下找到这个,被人涂了松胶黏在床背,若不是刻意去寻,真的难以寻到。” 吕辰居接过小木人,一看便知这是怎么回事,翻过来再看背面,两列小字刻了一个人的生辰八字。 “诅咒。”吕辰居手指摸索在八字上,脑海里飞旋流转,在想这是谁的八字。 “吕爷可知道这是谁的八字?”方清歌心下难以平复,任谁沾上这种事,都是必死无疑,贤妃还真是恶毒。 “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贤妃的,”吕辰居将木人放下,语气笃定,“贤妃闹了有两日了,今日听闻嫌弃宫里太医无用,已经求了皇上去宫外请些巫医回来,你又在房间里找了这东西,不是她还会是谁。” 方清歌冷眼看着这东西,心里的千丝万缕也都捋得差不多,太医她安排不了,宫外的巫医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到时候只要让巫医指证宫里有人诅咒贤妃,再来一个搜宫,这东西自然会被搜出来。 到时候就是自己被人安了一个诅咒宫妃的罪名,不仅会连累孙秋盈,连吕辰居也会一同被拉下水。 贤妃要的就是这效果,一石三鸟。 佟家早就对吕辰居的权利有所不满,也对皇上如此信任一个宦官所不满。 第26章 有我 尽管只是猜测,吕辰居还是起身去书架上抄起一本宫妃生辰谱翻看对比。 因宫中妃嫔生辰大多由司礼监操持,为了方便起见,吕辰居便备份了一本册子放在吕苑,以便随时翻看。 果然不出吕辰居所料,宫妃生辰谱上记载的贤妃生辰与这小木人上的一模一样。 吕辰居将册子推到方清歌面前,方清歌两下对比,脑海中梳理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一切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亏她想得出来,”方清歌有些愤恨,面前浮现了贤妃那张惹人生厌的脸,“安插的眼睛倒是多。” 吕辰居见怪不怪,贤妃的手段他清楚,过去多少妃子都死于她的手中:“你接下来知道怎么做了吗,不必我教你了吧。” “吕爷似乎也很讨厌贤妃?”方清歌从各种细微末节处发觉吕辰居似乎总是有意无意的与贤妃对立,好似不光因为贤妃家族总是针对他的缘故。 吕辰居别过眼去,方才道:“我说过,有些事,我想让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 “哦。”方清歌抿起嘴巴,暗自挑了挑眉,看得出他有些不悦,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窗外北风呼啸,吕辰居转过身去,这两日去了皇上的文景阁,整理先皇奏章,查到些蛛丝马迹,当年陷害之人,有贤妃父亲的份,不过奏章上十分隐晦,只是浅浅提了一笔,除了贤妃父亲,还有他人隐藏在暗处。 因为当年的事,贤妃父亲佟毓石连升三。级,保得一家荣耀,自己两个儿子在边关挂了个空名头,倚仗天高皇帝远吃了他人的功绩而荣耀自己。 奈何皇上昏庸一直以为朝中无人可用,这才倚仗佟家。 而与佟家向来有所牵连的是当朝太师卢之鹤。 卢之鹤不仅手握兵权,且老谋深算,当初吕辰居的祖父因朝见不合与他颇为对立。 祖父去了之后,朝中再无人与之匹敌。 吕辰居不免猜测,当年的事是否太师卢之鹤才是真正的推手。 大树盘根成林,自己只空掌后宫琐事之权,可谓单枪匹马…… 正当吕辰居思绪飘远的时候有剪刀磨在木头上的声音,有一下没一下颇为刺耳。 吕辰居回过头来,正见方清歌不知何时取来剪刀在抠木人上的生辰八字。 方清歌捏住剪刀的手力道不均匀,说不好哪下就穿进捏住木人的另一只手中,让人看着不免心惊肉跳。吕辰居忙上前将剪刀夺下,方清歌只拿着木人直愣愣的看着他。 “你这是做什么?”吕辰居将剪刀丢置一旁,上面还有方清歌手上的温度。 “我要将这上面的字都换成我的生辰,再好生放回我床下,这样有朝一日被人发现,我就成了受害人,”方清歌说着不免露出得意神色,“总不会有人觉得我自己害自己吧。” “你不信巫蛊之术?”吕辰居反问。 方清歌摇头:“向来不信,若是这东西能害人,世间恐怕就没有活人了。” 方清歌回答干脆,倒是让吕辰居颇感意外,宫中女子大多见识浅薄,谈此色变,又十分畏惧鬼神之说,不曾想倒是在这傻憨面前得了不同的说法。 吕辰居扭身从桌案抽屉里找出一把雕刀,还有一把匕首,将木人身上八字直接削掉,木人看起来薄了一半。 “这也太明显了,一看就不是原本的木人!”方清歌拾起被削掉的那一半说道。 “当此事大白天下时候,只有害你的人才知道木人被做了手脚,你管那作甚。”吕辰居无奈摇头。 方清歌听着有道理,是自己考虑的多余了。 吕辰居手执雕刀在木人刚被削过的背面问道:“你的生辰八字是什么?” “丁亥年四月十九辰时三刻……”方清歌干脆回答。 吕辰居在嘴里念叨了一遍,而后往木人上雕刻,随即暗自记在了心里。 吕辰居手法利索,不一会儿功夫便雕刻好了,将木人反过来朝桌案上磕磕,木屑如数掉落下来。 方清歌接过,摸索着上面纹路,是自己的八字不错。 好生又装回布袋,盘算着明日再放回原处。 吕辰居眼见着她露出轻松笑意来,自己也忍不住浅笑起来,仿佛,只有在她面前,自己才会不知不觉的笑出来,傻憨还真有魔力。 ***** 深夜入梦,许是白天思虑太多,夜有所梦,吕辰居再一次做了噩梦,被人追杀,猩红的血遍地绽放,族人的尖叫声,哭喊声,他在梦中,已经不知道是现实还是梦境,他恐惧极了,却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这种梦魇。 方清歌难得今日睡得轻浅,只觉得身旁吕辰居时而抽动,时而像是从嗓子眼儿里挤出来呐喊声。 方清歌回过深来,睁着困倦的眼皮,只见吕辰居身子僵直,眉头紧锁,嘴里念叨着什么,这模样在他前阵子病的时候也出现过一次。 方清歌不免心想,可是又病了? 方清歌大着胆子伸出食指点了点吕辰居肩膀,轻声唤道:“吕爷,你醒醒!” 吕辰居没有丝毫反应,方清歌干脆伸出手去用力一推,还在梦中的吕辰居逃亡间似乎是听见了方清歌的声音,随着那声音,吕辰居终于醒过来。 吕辰居猛得惊醒坐起身子,方清歌万万没想到会这么凶猛的坐起来,来不及躲开就被吕辰居突然挺起的胸膛正好撞上了鼻子,顿时觉得鼻子一酸,疼痛感袭来。 吕辰居稍做缓和才知道自己已经脱离了梦境,原本紧绷的身子松懈下来,身旁有人痛苦低吟,吕辰居这才侧过头去,方清歌正摸着鼻子瘫倒在一旁。 梦中逃生似得撞击自然没轻没重,吕辰居回忆刚才从梦魇中将他拉出的正是方清歌的声音。 想到此,吕辰居心中升腾起一阵莫名的暖意,长臂一伸将方清歌两边臂膀抓起就势搂进胸口。 方清歌本来鼻子酸得厉害,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抱抱得找不到南北,在他怀中轻揉着自己鼻子边想,这吕辰居最近古怪的厉害,想一出就是一出。 吕辰居紧紧禁。锢着方清歌瘦瘦娇·软的身体,脑海里浮现着是她小时候的模样,如获至宝,甚至觉得,自己不再是单枪匹马。 “吕爷……疼……”方清歌小身板哪里受得了这吕辰居胳膊上的力道,见他越扣越紧,终于还是忍不住低声说出来。 吕辰居终于清醒,觉得自己失态了,手臂上的力道松懈下来,将怀中方清歌放开,她朝后坐去,他觉得胸前有些空荡荡。 “吕爷,你有心事。”方清歌将揉鼻子的手暂且放下,听着炭盆中的火苗噼啪作响,终还是忍不住大着胆子说出来。 以往的吕辰居在她眼中像是深不可测的湖,无论天气如何变化,他都是一片暗沉毫无波动,随着接触的越来越多,当她光着脚一点一点朝湖心迈去,才渐渐看到周身似乎都被淤泥包裹着,毫不透气。 光凭着他这两回的噩梦,方清歌便预感到,吕辰居曾经有过一段极为痛苦的过往。 之所以这么断定,因为自己也常常会梦见前世被人活活乱棍打死的场景,历历在目,痛苦扭曲。 这一次,吕辰居没有回避,直线对上方清歌的眼睛,月光柔和,将方清歌的脸映得一面明一面暗。 “你最害怕的是什么?”吕辰居问道。 “我最怕在宫里死得不明不白,我最怕成了别人的踏脚石。”方清歌在黑暗处握紧拳头,目光中的不甘和悲怆丝毫不掩饰。 “我也是如此,我怕,我还什么都没做,就先死在敌人手下。” “皇上这么信任你,你在后宫的权势人人皆知,你怎么还会有敌人呢?”方清歌沉下肩膀,接着道:“若说真有敌人,怕也是贤妃,从你娶了我那天起,贤妃心里就没舒服过,蓉珠更是,说到底,还是我连累你了。” “跟你没关系,你不必多想,天不早了,睡吧。”吕辰居周身疲惫,每场噩梦出来,都让他抽筋扒皮一般。 “你还没告诉我,你害怕的是什么。”方清歌锲而不舍的追问道。 吕辰居不答,干脆躺下。 静瑟在两人之中弥漫开来,方清歌撅了撅嘴,知道他是不肯说了。 吕辰居从被子里伸出手,摸上方清歌的脚:“这么凉,你还不准备睡觉吗?” 方清歌这才磨磨蹭蹭钻进被子里,一言不发。 吕辰居习惯性的翻身过来将胳膊搭在方清歌的身上,方清歌瞬时觉得暖和不少。 “这两日怕是贤妃请的巫医就要到了,你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应对。”吕辰居闭着眼,贴着方清歌的背,十分享受她发间若隐若现的香气。 “我怕我应对不好。”方清歌抠着手指头上的倒**,不知明天还有什么等着她。 “不怕,若是砸了,还有我在。”吕辰居简短一句话,犹如盟誓,低声轻语确又铿锵有力,直击方清歌心房。 方清歌在黑暗中抬眸,眼皮带着睫毛一阵轻。颤,居然忍不住想要回身去拥抱他。 第27章 看戏 贤妃闹了又足有一日,皇上命人去请的巫医这才进了宫,巫医入了宫先是像模像样的拿出些做法的器件摆弄了一通,又说后宫有见不得人的脏东西,皇上本是不信,可是架不住的左右一阵又一阵的耳旁风,最后将后宫有头有脸的妃子全都请去了初月宫。 孙秋盈像征性的探望佟嘉月,按理来说,佟嘉月闹了小半个月,又像他人说的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怎么人也应该瘦上一圈,可孙秋盈看着她除了没有上妆,气色不知有多好,一样的脑满肠肥,哪里有吃不好睡不好的样子。 想必看出来纯是她在作的也不止孙秋盈一人,明眼的都看出来,这位是又要算计谁了。 妃子们在初月宫中按照位份依次坐好,贴身随侍的丫鬟们个个规矩的立在自家主子身后。 厅堂正中间摆了一方桌子,上面立了些巫医做法所用物件,看着花里胡哨的,放眼望去,方清歌可一个都不认识。 方清歌和孙秋盈相视一笑,站得站稳坐得坐稳,且等着好戏开场。 皇上在正位坐好,且陪着这群女人罢了,吕辰居随侍一旁,目光时不时朝方清歌这边飘来。 巫医将一切准备妥当,便着一身黑袍子,袍子上叮叮当当挂了许多小物件,稍动即响,听起来倒是悦耳清脆,面上画着七彩的仿神妆,难以看清这女巫医的本来相貌。 “你说这是真的假的,看着倒挺吓人的......”有妃嫔小声在底下互相嘀咕。 “谁知道呢,让咱们来咱们就来,反正跟咱们又没关系,你还看不出来,这是贤妃要发难了。”有明眼人已经看出了门道。 “发什么难,她不是病了?” “你且听别人乱传,我之前来看过贤妃,那气色同往常一样,有病没病一眼便知。” “她这又要对谁出手了?” “不就那位。”明眼的妃嫔稍稍朝孙秋盈方向抬了抬下巴。 这有一句没一句的方清歌站着听得时而清楚时而虚,好歹知道是有人在议论此事。 巫衣由身旁两个侍从点燃了熏香,香味淡淡的,倒十分绵软好闻,听闻这是犀牛角香,十分珍贵难得,巫医之流常用此香做法,说是可与神鬼相通。 两个侍从默契的在一旁摇铃作声,巫医口中念念有词,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言语,随之而舞,这舞蹈不似中原,颇有异族风格,夸张妖艳。 跳了好一会,巫医朝桌上一小瓷坛子中倒了烈酒,又点了火,火在小坛子中燃烧起来,方清歌怎么看都像是之前给吕辰居点酒火的样子。 随之巫医朝火中丢了一颗小黑丸子,口中再次念念有词,而后端起燃着火的小坛子依次从各位妃嫔面前走过。 这样子太过诡异,路过妃嫔的时候,妃嫔都掩面朝后躲了躲,待巫医走到孙秋盈面前的时候同,小坛子中的黑色丸子突然砰得一声炸开,将众妃嫔皆是吓了一跳。 孙秋盈早有些心理准备,所以当那小黑丸子炸了之后,依旧安坐在此,丝毫未动,只是耐人寻味的看着那嘴脸夸张的巫医。 皇上听了这声响也有些惊了,坐直了身子定睛看着这一切,反而是吕辰居冷笑一声,早已将这点小把戏看穿了。 既然巫医有备而来,自然有把握让那小黑丸子适当的时炸开,这样才明正言顺的引出接下来的事。 巫医端着小坛子颤抖着退后几步,看到孙秋盈的脸之后如同看到了鬼一般惊恐。 “发生什么事了,何故如此!”皇上十分见不得这浮夸样子,干脆问道。 巫医放下坛子,跪了下来:“回皇上,宫中确实有不干净的东西作怪。” “呵,”孙秋盈掩着面突然笑出声来,“接下来你不会说这不干净的东西与我有关吧,毕竟你那坛子里的东西是在我面前出了差错。” 巫医眼珠子转了两圈,只低头道:“这一切,娘娘也亲眼看见了。” 下面众妃眼下又有三两个开始议论起来。 “你接着说。”皇上一见这又扯上了孙秋盈,面上有些不悦。 “回皇上,那小黑丸不是普通的丸子,而是黑眼玉珠,是用天山雪水泡了十年又用炉中火炼了若干年才炼制而成,有通灵的能力,若遇邪物,必定炸开,所以刚这位娘娘身上或是身边人身上,必有什么与正道不同的东西。”巫医言下之意在场人都听得明白,不是与孙秋盈有关就是与孙秋盈身边的人有关,反之就是逃不了她。 “那依你看是什么东西。”皇上本不信这些东西,可听她说的有鼻子有眼一时间也懵住了。 “这位娘娘宫中有人行诅咒之术,因此贤妃娘娘才会病成这样,如若皇上不信,大可去这位娘娘宫中搜查,定有所获。” 巫医此言一出,方清歌眉毛一抬,果然是这招,该来的终于来了。 方清歌目光望向吕辰居,吕辰居稍显傲骄,面露几分得意神色。 “放肆!”皇上怒呵一声,“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后妃的寝宫可是你只言片语说搜就能搜的!” 巫医大着胆子言道:“皇上息怒,草民只是看到什么就说什么,不敢有半句虚言!” “皇上息怒,这鬼神之说,臣妾向来不信,只是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巧,这次的事又牵连了我洛云宫,若是次次都要搜宫,依臣妾看,臣妾以及臣妾宫里人都不必住什么房子了,干脆都睡在街上,这样也透明一些。”孙秋盈站起身来,声音软糯,连带着几分不平。 “你且坐下,有朕给你做主,我看谁敢搜宫。”上次的事情已是搜过一次,闹来闹去只是一场乌龙,因此再提搜宫,皇上也十分来气,而且还是爱妃孙秋盈的寝宫。 方清歌听闻皇上此言,扶住孙秋盈坐下,方清歌自然知道孙秋盈在欲擒故纵,若是痛快的让她们去搜,恐怕她们要起疑。 “皇上。”皇上话音刚落,贤妃由蓉珠扶着从侧殿走了出来,看似脚步虚浮,蓬头垢面,不施粉黛。 “听闻这里出了事,臣妾实再心下难安,便出来了。”佟嘉月作势要跪,皇上忙阻止道:“你且慢着,身子不好就不要跪了,你怎么还出来了?” 方清歌冷眼瞧着贤妃这装腔作势的样子,目光移向别处才强忍住笑意。 “快坐到朕的身边来!”皇上伸出手来招唤道,贤妃便由着蓉珠作戏一般的将她扶到皇上身边坐下。 宜嫔吴流萤一见贤妃亲自下场,以便示好,干脆开口:“贤妃娘娘气色这么差,还真是病得不轻,听说看了许多太医也不见好,不会,真的是有不干净的东西在作怪吧。” 吴流萤说着,目光望向孙秋盈,连带着大家将重点也都放在了孙秋盈身上。 “胡扯,哪有这么多不干净的恰巧就出现在淑妃宫里了,”贤妃看似病娇无骨,借势靠在椅背上,“不过皇上,臣妾病了有些日子了,却如宜嫔所言,看了太医也不好,臣妾真是害怕,只能将巫医请来死马当活马医......” 贤妃说着,竟生生落下泪来,这病若是装起来,还真带了三分怜弱的样子。 皇上眼下心烦,看了贤妃落泪就更烦,可是话又说到了这个份上,又让他着实为难,下令搜宫孙秋盈面子上不好看,不搜吧,看样子贤妃又不会善罢甘休,若是传出去,怕是自己又落了个见死不救的名声,万一再传到贤妃她爹的耳朵里,怕是又少不了一番麻烦。 思来想去心烦又加重一成,这皇上当的,前怕狼后怕虎,窝囊至极! 孙秋盈看得出皇上一脸吃了苍蝇的表神,心想也该到时候了,便言道:“既然贤妃这样说,我也不好再做阻拦,既然大家都觉得我宫里有问题,那就搜吧,反正搜宫也不是一次了,何妨再多一次,也当解了大家的疑惑,否则我心里也不安呐。” 孙秋盈适当的让步让皇上顿时觉得前途明朗起来,好歹有个人让步,他就不会两难,而且他又没想过洛云宫里会搜出什么,等到堵了大家的嘴,他再一并补偿孙秋盈。 贤妃与蓉珠暗自交汇了个眼神,蓉珠投来安然肯定的目光,贤妃心想,这次的事情隐蔽,总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出乱子了,这一石三鸟的好计策还真是绝妙。 第28章 打脸 皇上做模样思衬了片刻,又言:“朕向来不信巫蛊之说,但为了宽慰贤妃,也为了给后宫众人一个交代,只好委屈淑妃,再搜一次宫。” “多谢皇上,”贤妃挣扎着坐直身子,又朝孙秋盈道:“也多谢淑妃了。” “贤妃身子要紧,不必客气。”孙秋盈似笑非笑。 众人浩浩荡荡赶到了洛云宫,贤妃身子不好,坐在辇上被人一路抬着。 洛云宫的宫女一见皇上和各宫妃子都来了,知道又有大事件发生,各个手脚麻利的站到院中来等候差遣。 蓉珠小心搀扶着佟嘉月进了洛云宫门,众妃嫔十分有眼力,将主位让给她。 这堂堂洛云宫看起来倒像是她做主一般。 孙秋盈冷眼看着,贤妃这些年在后宫的地位不是白给的,自己虽然也位列妃位,可是宫里不拿她当回事的大有人在,还不是因为见她孤家寡人没有家势,根基不稳! 蓉珠放眼望去,见了夏荷站在角落,二人默契对视,夏荷略微点头。 随之蓉珠神情异常轻松,这一切都被加喜看在眼里。 巫医适时晃荡出来,摇头摆尾的在洛云宫殿内舞动起来,舞动了一阵,又朝偏殿旁的厢房奔去,那房间是方清歌所住。 巫医到了门前,神色惶恐异常,又舞动了会儿才夸张的跑回来报:“回皇上,娘娘,草民感受到那间房里有古怪!” 皇上眉头拧成了一个结,心下思衬,怎么又牵扯到了洛云宫。 未等皇上开口,孙秋盈悠悠说道:“还真是巧啊,清歌,那不是你的房间,你房间里放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回皇上,娘娘,奴婢房间除了一些衣物被褥别无其他。”方清歌低头答道。 “我看不尽然吧,否则,怎么人家巫医指名道姓的说你那屋子有古怪。” 孙秋盈目光淡淡扫过贤妃。 “娘娘明鉴,奴婢房间里真的什么都没有。”方清歌故作焦急状,低身下去争辩。 “淑妃娘娘,我看这事蹊跷,上次就闹了一回,扯上了方清歌,这次可不能再糊里糊涂的让清歌背锅了,依我看,大家都在此,不如都给洛云宫还有清歌做个见证,只是委屈了清歌。”吴流萤适时站起来搅和浑水,面上虽然是替方清歌说话,实则是要动歪心思。 “依你之见,如何见证?”孙秋盈别过身来,眼角盯着吴流萤。 这样的神情,在当初两个人交好的时候吴流萤是万万没见过的,吴流萤总觉得孙秋盈像是变了个人,再不似从前,气场让她不免心中一紧。 “自然是搜房间了,大家一起看着,也好歹给清歌做个见证。”吴流萤硬着头皮说道。 有明眼人此时已经看出来这是一个坑,贤妃挖的坑,目的就是让孙秋盈掉进去,若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哪次都与洛云宫有关。 “难不成我洛云宫有什么好东西,怎么每次都躲不开搜宫呢。” “罢了,淑妃,事已至此,不过是下人房间,搜也就搜了,不过话说回来,即便是宫女,也不了任人**,不如这样,若是什么都搜不到,朕就赐她银钱百两,以作补偿如何,”皇上见终归是牵扯到宫女,也还好办,搜了也就搜了,随即又道:“不对,这钱应当由贤妃出,你也少不了,也有你一份!” 皇上说着看向一旁吴流萤,手指着她,眼见着吴流萤身材越发的丰腴,在雪地里臃肿的像头熊,皮肤粗黑放眼望去鼻子下面汗毛还重,冷不丁看上去像胡子……皇上紧忙别过眼,将目光放在孙秋盈身上缓解一下。 “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那臣妾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臣妾替清歌谢谢皇上,”孙秋盈挪动两步,“贤妃娘娘,既然要搜,就有劳你宫里的蓉珠了。” “蓉珠,你带几个人进去搜吧。”佟嘉月道。 “是。”蓉珠应着,叫上了同行的几个小宫女便冲进了方清歌房间。 蓉珠是带着气来的,明知道夏荷将东西藏到了哪里,依旧进去乱翻一通,将被子,衣服,丢的满地都是。 稍许,蓉珠将布袋子从床底下取出来,稍稍将袋子扒开个口,果然见得一直木人头。 蓉珠将布袋子取出来,双手捧到贤妃面前。 “娘娘,搜到东西了。” “这是?”贤妃问。 “奴婢刚才看了一眼,里面是个小木人,是从方清歌床底下找到的。”蓉珠说着,眼睛瞟了方清歌一眼。 “将这袋子打开。”贤妃吩咐道。 这下连皇上也变得无话可说,本来不信她这里会找出东西,可这会又明晃晃的在眼前。 吴流萤难掩笑意,看看这次还怎么收场。 蓉珠将袋子里的木人取出来,众人见了此东西都大惊失色,向来宫里最忌讳这东西。 夏荷伸着脖子觉得那木人不对劲,脖子上怎么多了根红线似得东西。 贤妃接过小木人拿在手里,直言:“这木人上面千疮百孔,看来是有人用力扎的。”说着,便翻过小木人,一见背面便觉不对,她自是见过这东西的,背上明显有刀刻的痕迹,仔细一看,上面的八字也被人改了。 蓉珠眼珠子转了转,也看出不对,心里同是咯噔一下。 孙秋盈慢慢走上前去,抬手道:“贤妃可否将此物给我一看?” 未等佟嘉月开口,孙秋盈便将木人夺在了手里:“这上面还有生辰八字,前面千疮百孔,又系上了一条红带子,看起来像巫蛊诅咒之流不错,只是不知这诅咒的是谁,丁亥年四月十九辰时三刻,贤妃,这不是你的生辰吧,我记得你的生辰才过完不久,好似上个月的事儿。” 贤妃尴尬,上面确实不是自己的生辰,一时想不通怎么好好的东西又被人掉了包:“这不是本宫的。” “回娘娘,这生辰,和奴婢的一模一样。”方清歌福了福身,悠悠答道。 夏荷有些惊了,任凭傻子也看得出这东西被人掉了包。 “好像还真是,本宫记得曾问过你,只是这东西上怎么刻着你的八字,看来是有人诅咒你?”孙秋盈成功将疑问扭转过来,将所有的风口转向她人。 “皇上娘娘明鉴,奴婢在宫中向来老实本分,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居然用这种手段诅咒奴婢!”方清歌一脸惶恐。 “既然这八字并非贤妃的,那就是说无人诅咒贤妃,而是有人诅咒方清歌。”孙秋盈将这木人递到皇上面前,皇上接过一看,上面的的确不是贤妃的八字。 “此事有些蹊跷,事出在你宫里,你处理吧。”皇上最擅长做甩手掌柜,一见事情反转,干脆脱身。 “奴婢斗胆,可否将这东西让奴婢看看。”方清歌道。 孙秋盈将木人递到方清歌手上。 方清歌抬手摸索着木人脖子上的红色缎条,这是她让加喜从夏荷屋里偷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今天。 “回回皇上娘娘,这木人,奴婢不曾见过,这上面确实是奴婢八字,可见确实有人诅咒奴婢,这看来看去也没什么特别,不过,这上面红绸条倒是看着眼熟。”方清歌娓娓道来,不卑不亢。 “你见过?”孙秋盈问。 “娘娘您忘了,这是前些日子您手里的,您说快要到年下了,就赏赐了许多缎子给洛云宫的太监宫女留着做新衣,五颜六色的,还特意给马上本命年的宫女发了红的,我摸索着,就是这东西。” 方清歌此言一出,夏荷心里咯噔一响,发绸缎确有此事,当时因为孙秋盈问了句嘴谁过了年是本命年,自己答了,这才落了好大一匹,可没想到,在此处栽了跟头。 “光凭这红布条能说明什么,宫里红布条有的是,谁行诅咒之事还会给自己留下把柄。”吴流萤知道这事与贤妃宫里脱不了关系,干脆卖个好。 “回宜嫔娘娘,奴婢听说,若使用诅咒之物诅咒她人必得本人心爱之物同时放在上面才灵验,红色属火,免于对自己的反噬最好不过。”方清歌又通合理的说辞,将吴流萤噎得说不出话来。 “加喜!”孙秋盈唤道,加喜从一侧出来应声,孙秋盈又言,“前阵子的缎子是你给宫人发放的吧。” “回娘娘,是奴才。” “去查一下,与木人上面相同的红缎子给了谁。” 加喜早有准备,上前摸索方清歌手上木人脖子上系的布条子,便言:“回娘娘,奴才记得清楚,这缎子给了宫里的夏荷。” 夏荷心虚的发抖,一听见自己的名字,腿脚发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这动静有些大,引来众人目光。 “娘娘饶命!”夏荷这做不成大事的心态首先崩溃了。 “这么说,你承认了?”孙秋盈冷眼瞧过去。 贤妃面露惶恐,生怕这夏荷的嘴不严谨将自己供出来。 “娘娘饶命……”夏荷整个人伏在地上,哆哆嗦嗦的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方清歌目光扫过吕辰居,吕辰居站在皇上身后,正歪着头打量她,眼中笑意盈盈,是在恭喜他又躲过一劫。 方清歌暂且放松下来,这次可没那么简单,怎么也要扒掉初月宫的一层皮! 第29章 软唇 “夏荷,你为什么要放这东西,上面还写了方清歌的生辰八字,你诅咒她什么?在宫里弄这些,你可知道是死罪,足以株连九族!”孙秋盈戾声喝问,这次也不打算善罢甘休。 干脆给夏荷下了一济猛药,看她能吐出多少人来。 “娘娘饶命!”夏荷恐惧直冲脑顶,伏在地上整个人抖如筛糠。 蓉珠和贤妃脸已经变了色,贤妃心想在这呆着不是个办法,干脆说自己不舒服,头疼得厉害。 皇上也懒得管后宫的事,干脆道:“不舒服你就先回宫,”又伸手招呼身侧吕辰居过来,“这儿交给你了,毕竟这事牵连到方清歌,你替她做主吧,淑妃,陪朕回文景阁。” 贤妃眼见着皇上上前去牵了孙秋盈的手,醋意大发,连眼睫中都透着酸气。 “皇上,方清歌是吕辰居的人,想必一定会处处偏颇一些,为了公允起见,不如让贤妃身边的蓉珠也留在这里一同盘问。”孙秋盈给方清歌递了个眼神,方清歌全然明了,让蓉珠就在这里就是不想让她离开随着贤妃想办法。 蓉珠向贤妃投去求救的眼神,如若被留下,恐怕自己也脱不了身。 贤妃现在已经自身难保,哪里还有心思去理会蓉珠,只乘了辇,由人抬着离开了。 有些话,她不必叮嘱,蓉珠无论如何自是不敢将自己供出来。 蓉珠眼见着贤妃高高在上的背影由人抬着离去,半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这里就交给你了,好生处理。”孙秋盈离开前刻意叮嘱吕辰居道。 吕辰居微微垂首道:“娘娘放心。” 众妃本想在此看看热闹,奈何皇上都走了,各宫妃嫔和一群宫人在此总归不太像样子,也就三三两两的陆续离开。 “夏荷,你为什么要诅咒方清歌?”吕辰居高高在上,冷眼瞧着夏荷不敢抬起的后脑问道。 夏荷哆嗦着起身,目光投向蓉珠。 蓉珠紧紧皱眉,目光似乎在警告夏荷不要乱说话。 就在此时,夏荷已经顾不了许多,没必要因为蓉珠搭上自己和全家,虽然当初贤妃也是以家人相要挟,可是此时境况也并不受贤妃控制。 “回吕掌事,是蓉珠让奴才做的!”夏荷激灵,想到了万全之策,也许让自己脱身,又不必惹动贤妃。 “你胡说什么!”蓉珠也不傻,知道这是自己要被卖了,急的跳脚。 “蓉珠,稍安勿躁,让她将话说完。”吕辰居忙阻止,“夏荷,你接着说。” “是,蓉珠她妒忌方清歌,听说这个法子管用,就要诅咒方清歌。” “为什么要妒忌方清歌?” “因为……””夏荷抬眼看了方清歌,又瞟了吕辰居,定了定神,大着胆子道,“因为她中意吕掌事,方清歌从嫁了吕掌事那天起蓉珠就嫉妒的不行,所以让我将这东西放进方清歌的房间,目的就是让方清歌死!” “你胡说!”蓉珠再也稳不下来,冲上去做势便要去打夏荷。 吕辰居示意太监们将她拉住。 蓉珠被人紧紧架住,恶狠狠地盯着夏荷,却无可奈何。 “将蓉珠和夏荷带到三等宫人处审问,务必查个水落石出。”吕辰居心中已经有了定数,真相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蓉珠这次不能活。 蓉珠夏荷被拖着就离开了,嘴里喊着叫着,声声刺耳,此情此景倒让方清歌想起上次翡翠和春桃。 吕辰居抬手招来小京低声道:“告诉三等宫人处的人,有什么刑就用什么刑。” 小京眼珠子一转:“您说的是夏荷还是蓉珠。” 吕辰居冷笑一声高声道:“你说呢,敢对我吕辰居的人动心思。” 小京心下明了。 方清歌觉得他最后一句话说的有些刻意,仿佛是刻意对着小京说。 蓉珠夏荷被拖走后,吕辰居悠闲自在踱步到方清歌面前,几分得意道:“怎么样,我可是又救了你一回。” “多谢吕爷。”方清歌抿嘴一笑,福了福身。 “你打算怎么谢我?”吕辰居玩味的笑着问。 “全凭您说吧。”方清歌也跟着嬉皮笑脸起来。 吕辰居又朝前迈过一步,低头贴在方清歌耳畔,方清歌脸一红,目光扫过院中剩下的宫女,轻声道:“吕爷,还有人呢。” 小宫女们眼中,这二人当众这般调·情着实让人脸红,不免都侧过头偷偷的笑起来。 吕辰居可不管不顾,接着用只能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你衣服上桂花香气甚是好闻,回去将沐房中我换下的那套衣裳洗了,我也要有桂花香。” 方清歌向来仔细换洗衣物,将桂花晒干磨粉和在皂粉中,所以衣服上向来透着桂花香,没想到他倒是不知何时盯上了。 也罢,洗便洗吧。 吕苑。 方清歌上夜回了吕苑,白天从洛云宫分开后,吕辰居便又回了司礼监,这会儿还没回来,方清歌记着白天他说的事,刚一回来便进了沐房,他说的替换下来的衣裳果然搭在沐桶上。 方清歌接好水放了皂粉,在盆中,一股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 方清歌抱着衣裳,顺势摸上衣衫里怀暗袋,摸出一张纸来,摊开来看,是一排几个人名,每个人名后面还跟了一排小字。 “佟毓石,十年前晋升……太师……吕玉章一家被满门抄斩……”方清歌念着念着就觉得不对,瞪圆了眼睛,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吕玉章……吕辰居,都是巧合吗,他身为司礼监掌事,为什么记了这些…… 方清歌试图将所有事都联系起来,身后沐房的门突然响动。 方清歌吓了一个激灵,回头望去,吕辰居正暗黑着脸看着她,目光顺势发现她手上那张褶皱的不成样子的纸。 这些是他翻看了先帝的奏章一点一点搜集而来,临时抄录藏在衣衫中,一时忙的忘了,再想起来便匆匆赶回来,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被她看见了。 “吕爷,你回来了,”方清歌强作镇定,微微发抖的手却透露了她的心虚,“我正要给你洗衣服呢。” “你都知道了……”那张纸上写的再清楚不过,吕玉章是他祖父的名字,当年那件事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即便是如今,也有人时常口耳相传。 “什么啊,我……”方清歌脑子一片混沌,目光所及都是吕辰居阴郁的脸。 即便当初也不曾见过他这样。 这样的吕辰居像是暴风骤雨前压在湖面上乌黑的云层,随时有风雨倾泻而下。 吕辰居冲上前来,双手扶住方清歌的肩,稍一用力便将她抵到墙角,方清歌手中衣衫掉落,被吕辰居踩踏而过。 吕辰居怒目而视,对上方清歌满是恐怖的双眼,乌黑的眸子蓄了泪花,印出吕辰居狂怒狰狞的面貌。 吕辰居顺着视线朝下望去,目光落在方清歌光洁莹白的脖子上,他曾经想过,若是谁有朝一日发现了他的秘密,他便会毫不犹疑一把扭断那人的脖子,可如今发现的人是方清歌,他却怎么都下不了手…… “吕爷,我是做错了什么吗……”方清歌背后酸疼,声音颤抖,两行泪水滑落下来,将手中那张单薄却沉重的纸举在了吕辰居面前。 只这一瞬,吕辰居的怒火轻而易举的被这两行珠泪如数浇灭,星点花火都没有。 吕辰居放开方清歌的肩膀,扯过那张纸,再次揣进自己里怀,失魂落魄的侧过身去。 方清歌站直了身子,倔强的扯起袖子将泪一擦:“你放心,我半个字也不会说……” 方清歌已经全然梳理清楚,吕辰居是吕家当年水深火热的时候捡了一条命的后人,他潜伏在宫里,肯定不是苟且偷生这么简单,若是偷生,大可远走高飞。 吕辰居身形一顿,心上像被谁捏了一把,说不出欢喜还是难过,更加分不清方清歌本来就是他的软肋还是方清歌因为知道了他的底细才成了软肋。 “这种被人看到底的感觉,很不好。”吕辰居长长叹气,仰起头来,细长的眼睛看不清情绪,双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直线。 “吕爷你不会想杀了我吧?”方清歌又想起来宫里传言的吕辰居的手段来,心想这回可栽了。 “我若想杀你,刚才你的脖子就断了。”吕辰居自嘲般的冷笑一声。 方清歌的心稍稍安下,思衬着应该还有缓和的余地。 吕辰居猛得回身,将方清歌搂到身前,低身再次将她扛在肩上,出了沐房,直奔牙床。 有些粗暴的将方清歌扔在床上,随之自己便扑了上去压在她的身上。 双手支起上身的同时又各自禁·锢着方清歌的胳膊。 “我的秘密你已经知道了,你猜我会怎么对付你?”吕辰居眯了眼,脸凑得近了些,看着身形细长,却压得方清歌几乎喘不过气来。 “怎么对付……”方清歌强挤出一句话,随后委屈道,“吕爷,我真的一句话都不会出去乱说的,我保证这件事会烂在肚子里,带进棺材……” 方清歌话未说完,吕辰居的唇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覆盖下来,方清歌突然觉得阴影压盖下来,唇间软糯,还带着丝丝甜甜。 第30章 咬人 当方清歌意识到那是吕辰居的唇瓣的瞬间,她便忘记了呼吸,只觉得心脏停止跳动,直接堵在了嗓子眼儿。 方清歌觉得如同脚踩棉花,浑身酥软麻痹,丝丝沁甜如糖果带着清香散开,吕辰居微闭双目,吻得冗长深沉,又好似方清歌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稍稍触碰就会凋零似得,唇齿间的游·动他显得小心翼翼。 方清歌桃唇轻启,傻了一般睁着圆大的眼睛只盯着他黑长的眼睫,根根分明似牢笼,将她的身体还有魂魄皆画地为牢。 她大脑空白,不知怎的,不由自主的从嗓子眼儿里轻轻挤出两声轻嗯,吕辰居慵懒的抬起眼皮,对上她渐渐沦陷迷离的视线。 吕辰居勾起嘴角坏笑一下,忽的支起身来,方清歌突然觉得身上一阵空旷,眨巴了两下眼睛,分明看见他在居高临下的嘲笑自己。 方清歌回想刚才一幕,惊觉,原来他在钓鱼! 这个混蛋! “方清歌,你若是将我的秘密说出去,我就吃了你。”吕辰居面上已经没了之前的暴戾情绪,整个人好似突然明快起来。 方清歌不言,也故意摆出一副鄙夷模样,试图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吕辰居见她笑的放肆乖张又带着几分挑衅意味,干脆问道:“你不同意?” “我说过,你的秘密我才不会说,不过你也不用吓唬我,吃了我,怕您没那么大的胃口。”方清歌干脆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心一横,将他一军,也让他知道自己不是好欺负的,免得日后时日一长,他总拿这个相要挟。 吕辰居才不吃她这套,明知她是纸老虎,嘴上痛快痛快也就罢了,心想不如亮出些手段来,省的她不知天高地厚,于是便道:“你确定我的胃口吃不了你方清歌?” 方清歌咽了口口水,故作镇定,脖子一梗,颇有些不服的架势。 吕辰居抿嘴一笑,猛得直起身来,而后迅速将方清歌双腿·劈开着支起,自己双膝跪在床上,身子一弓,双手一抬,方清歌的腿左右各自便搭在了吕辰居的肩膀上。 一番折腾,方清歌的裙子倒落堆在了方清歌的胯骨处,中裤露在外面,实在不雅观。 方清歌伸手攥着裙角,惊恐万状暴露无疑。 “你做什么!”方清歌吼问道。 吕辰居弓着腰又朝前一挺,似笑非笑,没有回答。 只见他猛的低下头,摸上方清歌大腿内侧,随即上去一口咬住。 “啊!”虽然吕辰居只用了两分力,又隔着裤子,可这地方属实敏感,让人觉得又痛又痒,浑身不自在,只一触碰,就带动了满身的神经,方清歌下意识的叫出声来。 她一直认为这是自己浑身上下最嫩的地方,从前小时候自己蠢笨,总是学不会宫里规矩,学了芝麻丢了西瓜,学了西瓜又丢了黄瓜,恨的嬷嬷总是咬牙切齿的冲过来掐大腿根儿,那时候方清歌最怕的就是被掐大腿根儿! 后来,随着自己渐渐大了,嬷嬷对自己能否精通宫中规矩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项折磨才慢慢消失在自己的记忆中,如今,却又被吕辰居挖了出来,可这个缺德的哪里是掐,他干脆是咬! 方清歌试图挣脱,可她分明不是吕辰居的对手,吕辰居只一只手便可让她连挣扎都觉得吃力。 吕辰居故意将牙上力道又加重一分,方清歌“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 见她骨头还算硬,吕辰居狠下心来又加重一道。 “吕爷饶命!”方清歌终是挺不住了,带了几分哭腔求饶,若是明刀明枪,自己也许能挺个三五回合,可这般下作手段,她实在招架不住! 论卑鄙龌龊,吕辰居舍他其谁! 吕辰居带着几分得逞的笑意抬起头来,凑近方清歌的面庞:“可知错了?” “知道了……”方清歌瘪着嘴,带了颤音老实回答。 “太监治人的法子有的是,你若好奇,我便让你开开眼!”吕辰居的身子又压低了几分,方清歌的腿慢慢滑落下来。 “我不好奇,一点儿也不!”方清歌抬手揉了揉自己刚刚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酸的鼻子。 “呵,”吕辰居终于再次直起身子,“我还以为你多大的本事,去,将你该做的事儿做了去,将我衣服好生洗了,我也要有桂花香的那种。” 方清歌无语:“……” 待吕辰居下了床,方清歌才整理好衣裙逃似的进了沐房,趁吕辰居不备,偷偷朝他翻了个白眼儿,以解自己心头之恨。 闹了好一阵,吕辰居定下心神,整理了衣衫,从怀中掏出刚刚那张纸,若有所思。 这张纸上,记载着所有与当年事件有关的人,势力庞大,盘根错节。 吕辰居抬手伸出拇指和食指捏上双目之间山根处,一阵酸疼。 长叹一口气,前路漫漫,稍不留神就会送上性命,自己一个后宫的宦官,如何才能将他们连根拔起。 ***** 第二日天未亮,方清歌被尿憋醒,昨夜吃的咸了,临睡前喝了不少水,放闸归来,吕辰居睡得正香,方清歌蹑手蹑脚的上了床,天气冷嗖嗖的,冻得她忙扯过被子。 手上力道冲了些,连带着吕辰居身上的都一同扯了过来。 方清歌回身正准备给他盖上,却见吕辰居腹下鼓起来一块帐篷。 借着微微天色,方清歌搜了揉眼,凑近了些,这帐篷起的有些诡异,方清歌也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居然伸出手指轻轻戳了一下。 “什么东西,怎么有弹性!”方清歌的困意全无,顿时精神了,再次伸手指弹了下,好像比刚才又高一分。 方清歌这下子彻底清醒了,原本以为吕辰居是个太监,没有想到这一层,如今虽然隔着衣料,也猜出了几分。 “他难道不是太监!”方清歌在心里高声吼道,同时脸蹭蹭的燃烧起来,下意识的朝床里挪动起来。 簇簇声响惊动了本就睡眠不深的吕辰居,吕辰居微睁了朦胧的睡眼,觉得身上因为没盖被子有些冰凉,侧头望去,方清歌正窝在床里瞪圆了眼睛像撞了鬼一般。 顺着方清歌直勾勾的目光望去,正落在自己身上,自然他也看见了自己晨起的异常。 方清歌偏过头去看见吕辰居正睁着眼,吓的直接咧了嘴,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还未等吕辰居张口,方清歌手臂一挥,将自己整个人蒙在了被子里,缩成球状,试图寻找一些安全感。 吕辰居从床上坐起,抬手抚额,隐约觉得有些上头。 以往都是方清歌起的晚,所以这种场景她从未发现,今天倒是蹊跷,让她看了个一清二楚。 吕辰居伸出手拍拍方清歌的被子。 方清歌在被子里抖了一抖,随即装死。 “傻憨,你不要装死,我知道你看见了。”吕辰居打算先礼后兵,不到两日,让她发现了自己所有的秘密,吕辰居有些不淡定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明白,我是傻憨!”方清歌心下更觉不妙,昨天已经是虎口脱显,这个秘密不亚于昨日那个,吕辰居若是真的动怒,自己不保的何止是大腿根儿。 “方清歌,有些事,你不用回避,知道了也好。” 这些话落进方清歌耳朵里,她只认为是圈套。 “不错,我是假的太监,我是为了给族人报仇,所以入宫来找当年事件的线索。”事到如今,吕辰居还是第一次对人如此坦荡的说出这个秘密,只不过他没想过,第一个听他诉说的会是方清歌。 吕辰居声线平稳,不知怎地,方清歌居然莫名的放松下来,被子里有些缺氧,方清歌稍稍将头探出了一些。 “当初皇上执意为我娶亲,我为了保险起见,便择了你,”吕辰居刻意忽略了儿时的遇见,又浅笑着似是自嘲,“本以为你是个傻憨,娶了安心,没成想,你反而知道的比谁都多。” “听人说,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可我不是有意的……我也不想知道这些,一点儿也不想。”方清歌大着胆子脱口而出。 “你若不想死,我为什么要杀你?”不知怎么的,吕辰居就是想信任她一次,“再说,如果我想杀你,你早就没命了。” 方清歌眨巴了两下眼睛,想想也对,昨天那个也是了不得的事。 方清歌裹着被子坐起身来问道:“你真的不会杀我?” 吕辰居对着她认真摇了摇头。 “那我还是那句话,我会将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我对别人的事向来不感兴趣。”方清歌一字一句正经说道。 “我对你来说是别人?”吕辰居反问。 “名义上是夫妻,实际上也算不得自己人……”方清歌越说心里越虚。 “那我干脆让你成为自己人这样最保靠!”吕辰居说着,伸手来扒方清歌裹在身上的棉被。 挣扎间方清歌用力扯住被子打了个滚儿无奈再次被吕辰居压住,好歹这次是隔着被子。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不让你见见世面岂不可惜?”吕辰居双眸忽明忽暗,分不出是戏谑还是当真。 第31章 病症 方清歌像鸵鸟一般想仅依靠一床被子将自己护住,怎奈何吕辰居力道无穷,自己丝毫不是对手。 正当两个人在屋里闹的人仰马翻时,门外想起一阵急促的叩门声,随即小奇的声音传来:“掌事,刚刚传来消息,皇后薨逝了!” 吕辰居一怔,停顿住正爸开被子的手朝门口问去:“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刚皇后宫里传出的消息!”小奇道。 “知道了,我这就来。”吕辰居眉目之前的嬉闹逐渐退散,又恢复了如常冷漠神色,起身下地,默默穿衣。 方清歌闹了一身汗,刚才小奇的话她听的一清二楚,皇后薨逝是大事,各宫妃嫔都要前去,自己也要赶回洛云宫去陪着。 “前两日还听说皇后病的厉害,没找到这么快……”方清歌将被子扯开,也麻利下床,殷勤的上前去替吕辰居更衣,实则想探点儿话出来,看看吕辰居知不知道皇后的病是否有内情。 “这病古怪,据说全身浮肿,已经没了人形,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吕辰居对皇后的病症也多少听说过。 方清歌轻笑:“之前贤妃的病太医也说治不了,还不是闹了一场才好的。” “你有话说?”吕辰居何其敏感,哪里听不出方清歌的话中有话,歪着头打量她面色。 “贤妃诡计多端,闹了一场,找出的东西却是诅咒我的,还将自己大宫女牵扯了进去,让宫里人看了大笑话,这事儿还没完呢,皇后又去了,贤妃指不定多乐呢。”方清歌将腰间玉带拿在手上,仔细给吕辰居戴上,吕辰居将双臂展开,任由她来。 “贤妃乐什么?”吕辰居装作不知,接着问道。 “皇后去了,这后宫里再没人比她权势更大。” “我看未必,即便皇后在时也是个摆设,谁能奈何得了她,况且你家淑妃异军突起,和她不分伯仲。” “淑妃娘娘再得宠家族也指望不上,不像贤妃,父亲在朝为官,一个哥哥一个弟弟都在边关掌一方兵权,这是何种势力。” “方清歌,你究竟想说什么?”吕辰居双手扣住方清歌肩膀,强迫她抬头对上自己眼睛。 “没想说什么,就是闲聊天。”方清歌逃离他的桎梏,跑去沐房打了水,又扯了条干净毛巾。 “我看不尽然,你最近心思多,说话也喜欢拐弯抹角,手法拙劣,着实可恨。”吕辰居见她将毛巾沾水又拧干,随即递到自己面前,接过仔细擦了脸又递了回去。 “吕爷,你不觉得皇后的病很蹊跷?”方清歌干脆断言,不再拐弯。 “你倒说说怎么蹊跷?” “感觉,”方清歌将毛巾丢回盆中,“皇后没了,最大得利者就是贤妃。” “别整天胡思乱想了,穿好衣服快去洛云宫,这两日有的忙了。”吕辰居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对方清歌所言不上心,可字字句句都听进了耳朵里。 将一切收拾妥当后,吕辰居出门前还不忘叮嘱:“咱们俩的账还没算,等我抽出空来再收拾你!” 方清歌朝他背影做了个鬼脸,这才紧忙拾掇了自己赶到洛云宫。 到了洛云宫时候孙秋盈正要出门,见方清歌回来,忙道:“正好你来了,陪我去皇后宫里。” 方清歌忙上去搀扶,两人赶到了皇后宫里。 皇后寝宫已经挂上大片素白,宫女太监们井然有序的由吕辰居安排着忙里忙外。 随着孙秋盈的到来,其他妃嫔也陆陆续续的来了。 皇后的棺椁便放在殿内,近了些便闻到一股子臭味儿,说臭还发酸,让人忍不住做呕。 孙秋盈难掩异味,又不好举了帕子,只好硬着头皮去殿内给皇后上了香,随意叮嘱了宫女太监们好生当差,又退回到院中。 “怎么这味道?”孙秋盈拧着眉站到角落里。 “刚才您去上香时,我打听了一下,自从皇后病了,就一直是这味道,所以皇后不见人,也不出门。” 方清歌扯得孙秋盈远了些,那味道依然还在。 “皇上呢?”孙秋盈四处打量,也没见着皇上。 “皇上一早便来了,”方清歌声音压低,“据说也是受不了这个味道,就回去了。” “呵,”孙秋盈冷笑一声,目光放空,“好歹是结发夫妻,他都如此,当年那么对我,也不奇怪。” 话音刚落,孙秋盈一阵干呕,觉得胃里直泛酸水:“回吧,这里有他们,我实在呆不下去。” 皇后窝囊,生前如此,死时候也是无声无息,连皇上都将一切交给了吕辰居,吕辰居再交给下面的人,受累的还是底下的宫女太监。 说是皇后风光大葬,实则有多少人受不了这连天的异味儿。 方清歌自打从灵堂回来后,便浑身上下洗了个干净,又将衣服洗了一遍又一遍,可无论怎么洗,都觉得还是有那么股子酸臭味儿。 连鼻腔里也充斥着那股味道。 方清歌洗漱过后,坐在铜镜前擦拭着自己湿淋淋的头发,无意瞥见铜镜中自己的脸,好像比之前圆润了一圈,连带着眼睛也大了一圈,再摸上自己腰身,好像和之前没差,正奇怪,这阵子没什么胃口,怎么脸还大了。 一定是被吕辰居气的,方清歌如此认为。 夜深,方清歌正准备睡下,见吕辰居回来了,吕辰居也是受不得自己一身的异味儿,在沐房中洗了好久才出来。 刚上了床,便将方清歌拎起来:“傻憨,过来闻闻可还有什么味道?” 方清歌不情愿的被他拎起来,凑到他身旁闻了闻便皱眉道:“我的鼻子好像不太管用,现在闻着哪里都是那个味道。” “我又何尝不是。”吕辰居同样无奈。 “不过话说回来,皇后究竟是什么病,怎么会这么大味道。”方清歌甚至都不敢回忆白天的场景,那味道光想想都让人窒息。 “今天听皇后宫里的宫女嘴碎说了几句,说起初是皇后身量见涨,总是在身上发现一些莫名奇妙的鼓包,”吕辰居慢慢回忆着,“对了,据说最先是皇后腋下有些肿胀,而后蔓延至全身。” 吕辰居话音刚落,便见方清歌惊瞪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吕辰居。 吕辰居以为刚才说的吓到了方清歌,未等开口宽慰,便见方清歌自己转过身去抬手解开腰间寝衣系带。 方清歌顺手摸上自己腋下,嘴里迟疑着惊呼:“该不会……” 随即又想到刚刚铜镜中那似胖又不似的脸,说是浮肿更为贴切…… “怎么了?”吕辰居见她行为异常,侧头问道。 方清歌双手耸拉下来,心情激荡,不能平复。 吕辰居干脆将她的肩膀扳过,只见寝衣正敞,露出桂花图案藕粉色肚兜,那一瞬,吕辰居下意识将她放开,神色不自然的别过头去,尴尬道:“你这是做什么。” “我最近脸上有些紧绷,还有些肿,我以为是自己胖了,可是你刚刚说腋下,我这才想起来,最近腋下也偶尔肿胀,我本没放在心上,可你刚才一形容皇后的病症……”方清歌一阵说着,声线颤抖,带了哭腔。 毕竟皇后的病症太过可怕,虽然没有亲眼所见,可是光听形容也怪吓人的,况且今日皇后处的味道人人皆知,可见皇后棺椁中是怎样的恐怖景象。 “自己吓自己。”吕辰居知道她向来胆小,有点风吹草动就发毛,可又见她说的像真的一般,终是忍不住抬手伸进她的腋下,方清歌亦不反抗,甚至抬了胳膊配合他。 吕辰居果然摸上了一片肿胀,和正常腋下本应松弛相反的肿胀。 抬手再去摸另一边,吕辰的眉头像是装了铅块儿,再次垂坠下来。 方清歌见他神色便知道了一切,轻声细语又带着绝望道:“真的有肿胀是不是?” 吕辰居抬眼对上她的视线有些嗔怪:“之前你怎么不说?” “之前没有放在心上,以为只是小毛病……”方清歌眉毛耷拉成了八字形状。 “傻憨,自己身子有异常却不说!”吕辰居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骂道,随即下床,从床底掏出药箱,取出一根长长的银针来。 方清歌吓的傻了,却也不敢多嘴,只直愣愣的看着吕辰居将那银针的尖刺。入自己的手指尖,疼的方清歌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而后见指尖冒出血珠来。 吕辰居取来干净的白色帕子,将血珠抿在帕子上,又取出一瓶子药沫,覆盖在帕子上的血珠处。 “吕爷,这是做什么?”方清歌眼下已然顾不得自己指尖上的疼痛。 “时候不早了,先睡吧,明早才知道。”吕辰居有条不紊的将药箱收好,又将帕子放置桌上。 “我怎么睡得着啊。”方清歌咬着下嘴唇,全然暴露了自己的惶恐。 吕辰居抚额,心想这一夜她定是不得安眠了,索性又从药箱中取出一粒药丸,塞进方清歌口中,朝她背后一拍,方清歌一挺脖,便将药丸咽了下去。 “这是什么?”方清歌觉得药丸有些苦,咧了嘴问。 “这是暂且抑制你体内肿胀的药,能管十天,一切事情明天再说,我要看了那帕子再做定论,”吕辰居伸手将方清歌寝衣系带系好,随即将他抱进怀中躺下又好生盖好被子,“睡吧,有我在,不会有事。” 听闻此言,心下稍安,吕辰居向来不说假话,应该没问题的吧,再不济还吃了药丸……方清歌回想着刚才吞下的药丸,心中渐渐平稳,脸朝吕辰居怀中又蹭了蹭,心安理得的将所有恐惧暂且排在外面。 稍许,听着方清歌渐渐均匀的呼吸,吕辰居闭着眼,露出浅浅笑意,那药丸的功效是清热解毒,哪里是能治病的,暂且骗她心安罢了。 第32章 过来 吕辰居醒来时候方清歌破天荒的趴在身侧立着脑袋直勾勾的盯着他,也不知道盯了多久,着实给他吓了一跳。 “你怎么醒的这么早?”一夜好眠未开口,嗓音有些嘶哑。 “我害怕,实在睡不着。”方清歌用胳膊支起身子,脸上尽是委屈,像是谁欺负了她似得。 吕辰居似乎是突然想起什么,起身下地取了昨夜搁置的帕子,将上面粉末抖落干净,那血呈暗黑色,同时还有一些砂糖般颗粒的结晶,粘在血迹上。 “有什么问题吗?”方清歌小心翼翼的问道。 吕辰居的眉头骤然拧成一个结,随即道:“将你每日的饮食起居都告诉我。” “嗯……”方清歌在床上坐直了身子认真道:“我每日起床,梳洗过后便吃早饭,早饭过后就赶去洛云宫伺候淑妃娘娘梳洗,忙到中午就和其他宫女太监一同吃饭,晚上在洛云宫吃过了再回来,偶尔回来吃……” “这么说,你每日单独用饭的时间只有在吕苑的早晨?”吕辰居轻而易举抓住重点。 “对,”方清歌抬眸,心里也有了合计,“你该不会是怀疑有人下毒吧?” 仔细盘算起来,无论是何时何地,都不是自己独处,即便洛云宫的房间也不常住,唯独每日早饭都是因吕辰居走得早而自己单独吃,思来想去这才是最可怕的。 吕辰居想通其中来龙去脉,脸一下子阴沉下来,与外面蒙亮的天色成了反比。 “如果说,我是被人下了毒,那么皇后的死……” 如此一来,正好中了之前的猜测,真相已经呼之欲出,整个宫里最想让自己死的,只有蓉珠,而蓉珠的背后是贤妃。 “我还有救吗?”方清歌突然摆脱之前的恐慌,离死亡越近,心便越发平静。 “你现在回洛云宫,在我没查清所有之前,不要吃吕苑的任何东西。”吕辰居语气笃定,虽然还没有给方清歌任何的承诺,只言片语足以让她心安。 方清歌老实点头,她信任他,全然信任。 *** 午时,吕辰居只身来到三等宫人处。 由邢罚宫女引着,到了蓉珠被关的刑房。 刑房终年不见天日,无窗只有门,宫女将门自外推开,房中暗黑与外面正午的阳光如同结界,向前踩踏一步,便是地狱。 宫女掏出火折子,将刑房中的油灯点燃,借着火光,吕辰居看见角落里被捆绑在椅子上的蓉珠,正耷拉着脑袋,蓬头垢面,身上衣衫破烂不堪,随处可见的暗红色映在身上,看起来毫无生气。 “她还活着吗?”吕辰居的声线在这地狱般的房间里回荡起来,一圈一圈,听得迷幻。 “回吕掌事,还没死,不过也只剩下半条命了,”宫女说着,抬起头来几分谄媚,“听您的吩咐,有什么刑用什么刑。” “她供出了什么?” 问道此处,宫女尴尬一笑:“这蓉珠好歹是在贤妃娘娘身边呆过的,嘴严的紧,倒是那夏荷一口咬定是蓉珠的主意。” “知道了,你出去吧。”吕辰居吩咐道。 宫女见他没有嗔怪的意思,麻利退出门去,顺手将门带上,屋中光明顿时除了那盏油灯再无其他。 不知过了多久,蓉珠挣扎着抬起头来,视线模糊目光迷离,用力眨巴了眼睛,原本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吕辰居的身形轮廓被她看清,方知不是幻觉。 “你……”蓉珠半张着嘴,嘴边干燥起皮,已经不复往日润泽。 见到吕辰居的那一刻,她想笑,随即想到这炼狱一样的生活是他带来的,笑容渐渐消失。 “方清歌中了毒,和皇后的病症相同。” 听闻吕辰居说起方清歌中毒的事,蓉珠这才牵扯出些许欣慰的笑意出来。 “好,真是好啊!”蓉珠嘴咧开开怀大笑,这对她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我一早就知道皇后的毒是贤妃下的,这毒日积月累存在身体里,被发现时候已经无药可医,宫里的太医并非不知道,只是想着反正也治不好,何必说出缘由得罪下毒的人。”吕辰居面无波澜,从地狱走过的人心肠总是冷漠,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多半也是冷眼旁观。 “你连这个都知道,看来贤妃是小瞧你了,”蓉珠仰头,笑的灿然,“如今你知道了又如何,方清歌你救不了。” “贤妃娘娘未必会对一个宫女下手,对贤妃来说,方清歌可有可无,是你想让她死。”吕辰居平静的像冬日的湖水。 “你说对了,我就是想让她死,从她嫁给你的那天我就想让她死,她凭什么?她不过是个傻子,在你眼里难道我还不如一个傻子……” “不错,在我眼里,你半分不能及她,”吕辰居不想再听她啰嗦,果断打断她的话,“你最好告诉我,究竟你们安排在吕苑给她下毒的人是谁,还要出一份贤妃毒害皇后的供词,否则,你的下场比现在还要惨上十倍。” 蓉珠的脸色瞬息万变,得知方清歌中毒的那点得意如数消散。 “我不会说的,我什么都不会说。”蓉珠依然嘴硬道。 “你可要想清楚,想在你的死活贤妃已经不管了,你进来这么多天,她一直躲在宫里装病,你可还要执迷不悟?”吕辰居最后劝慰道。 蓉珠视线茫然,她早就知道贤妃丢弃了她,可是她不甘心,她宁愿方清歌与她陪葬。 蓉珠抬起破碎的面庞嬉笑道:“让我说,我可以什么都告诉你,那你娶了我,我就什么都告诉你。” 吕辰居闻言露出莫名的笑容来:“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找不到下毒的那个人,你以为没了你我找不到贤妃谋害皇后的证据?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就在这里慢慢熬,熬到死的那天,而我,依旧可保方清歌平安无恙。” 吕辰居的自信从来不是空穴来风,若非做不到的事,他不会说出口。 吕辰居脚下带风,没有片刻迟疑,将门打开的瞬间突然又想到什么,回身望着油灯,转身大步将灯芯掐灭,复而出了房间将门带上,蓉珠亲眼见着那束光由宽变窄,继而不见,面前又是一片黑暗。 宫女适时走上前来,问道:“吕掌事可有什么吩咐?” 吕辰居手指抚过衣袖上的灰尘,淡淡的说:“如果什么都问不出,就送她归西。” “是。”宫女痛快应下。 吕苑。 吕辰居回来时候方清歌像一只受伤的仓鼠,猫在床脚的角落里,将头埋进自己用胳膊环住的膝盖里。 吕辰居为她掌了灯,行至床前,见她满身的暗淡,吕辰居微微叹息,任凭是谁,见了皇后的病症也会如此。 吕辰居难得柔软一次,朝方清歌张开双臂柔声道:“过来。” 方清歌将头从膝盖中抬起,眼睛还红肿着,显然已经是哭过了。 不知怎的,见了他伸过来的胳膊便没有多想,如他所言,乖乖的过去了。 吕辰居手一用力,将她抱了个满怀。 方清歌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强忍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吕辰居将她头轻轻扣在自己肩头,手心轻抚她的后脑勺,喃喃问:“害怕了?” 方清歌哑着嗓子应了一声。 “我已经查清楚了,你确实在吕苑被人下了毒,这毒是蓉珠所安排,好在中毒不深,还有的救,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保证你会康复如前。” 吕辰居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将下毒的那个人揪出来。 方清歌将头抬起来,眼睛肿成了一对烂桃儿,抽抽噎噎的问:“真的?” “我从来不骗傻子的。” “……” “这么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皇后娘娘中毒,你为什么不插手?”方清歌抽出袖子抹了自己脸上的眼泪问道。 “皇后这病是几年前就生的,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想救也救不了,而你不同,你的毒才发,不过下毒的人坚持也有数月了,好在你每日只在吕苑吃一顿。”说到此处,吕辰居多少还有些庆幸。 “我不过是个小宫女,贤妃就非要我的命吗!” “想要你命的不是贤妃,是蓉珠。”吕辰居说到此,有些咬牙切齿。 “给我下毒的那个人是谁?一想到这个人隐在暗处盯着我,我就浑身发毛。” “掘地三尺我也会将他揪出来,”吕辰居眼中闪过杀意,“你只安心养病,淑妃那里你不必担心,我将你的事告诉了淑妃,她说你这阵子不用去洛云宫,将身子养好再说。” “好,我听你的。”方清歌吸吸鼻子,心听过他的一番话,一颗心稳稳的落到肚子里。 而后的几天,蓉珠嘴严一如从前,无论怎么用刑都不肯出一份供词,更不肯将下毒的人说出来。 吕辰居杀伐决断,将吕苑中的宫女太监一共十六个人都送进了三等宫人处的刑房,即便是自己身边的亲随也不例外。 按他的说法冤枉的无话可说,真正下毒的人许就经不住了。 这些人在送过去的第三天,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 第33章 乖乖 北风卷着鹅毛般的大雪吹了大半宿,已经开了春入了三月,天气又突然转冷,反常的下起大雪来。 吕辰居推着一碗刚刚熬好的药汁进来,刚进了屋子,就紧忙将门带上,生怕风雪吹进屋里来,让方清歌受了凉。 吕辰居脚步轻盈,挪到炭盆旁烘了稍许,去了凉气,这才又端着药碗来到床边。 方清歌骑着被子睡得正香,明明记得她起来梳洗过还用了饭,没想到回到房间又睡了个回笼觉。屋里暖和,小巧精致的鼻尖儿上沁出了星点汗珠。 吕辰居坐到床边,抬手轻推了推方清歌。 她没有反应。 手上力道加重,又推了两下。 方清歌不情愿的努努嘴,揉了揉眼,缓缓睁开眼睛。 “起来把药喝了。”吕辰居见她睁开眼,将药碗端到面前来。 方清歌十分不情愿的起身,接过药碗,苦涩的药味儿直冲鼻腔。 方清歌迟疑着,若是平常的药汤也就罢了,吕辰居手下哪有正常的汤药,看着这乌黑的药汁,不免又想起来之前沐桶中的蛇来,谁知道这药中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怎么不喝,病不想治了?”吕辰居见她目光直勾勾的盯了药碗半晌也不喝,不免问起。 “这药又是你自己调配的?”方清歌抬眼,“不会又放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你喝了我再告诉你。”吕辰居好生哄着,但是现在还不能告诉她,若不然她不会老实喝药。 “就是说,你放了东西了!”方清歌再傻也听得出来。 “那我问你,你是想喝这药,还是想成已故的皇后那样?” “我自然不想像皇后娘娘那样……”方清歌痛快回答,不再啰嗦,深吸一大口气,而后憋着气将汤药一口闷下肚。 果然不出她所料,这药比她从前喝过的所有药加在一起都要难喝,都要苦涩。 方清歌强忍了恶心,五官拧巴在了一起,稍稍用力都能打个结。 吕辰居轻笑,一只手接过药碗,另一只手趁方清歌不留意朝她嘴里塞了个东西。 东西入口,方清歌轻轻品了品,酸酸甜甜吃起来像梅子,肉厚有弹性,核小,味道甚好。 方清歌本来抽在一起的五官舒展开来。 “好吃吗?”吕辰居笑着问。 “好吃,”方清歌嚼巴两口,“这是什么东西?好像梅子。” 吕辰居抬手将药碗接到她下巴附近,方清歌尤为不舍的将果核吐到碗中。 “这是南方的一种特产,叫盐渍青梅。” “那……”方清歌嘻嘻一笑,“就一颗,还有吗?” “有,我前两天命人去了南方,带回了两大包。” “那你怎么就给我一颗!”方清歌一听两大包,眼睛都放了绿光,所有重点都放在两大包上。 “你怎么不问问我让人去南方做什么?”吕辰居反问道。 “做什么?”方清歌顺势便问道。 吕辰居只笑不言语,起身从炭盆附近端回来一只乌盆:“躺下,将衣服脱了。” “啊?”方清歌下意识抓紧自己衣襟,“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也不会趁你病着,让你脱衣服是要给你解毒。”吕辰居将乌盆递到方清歌面前,方清歌这才看见盆中东西,大约七八条水蛭,软软的透着黑,正在盆中蠕动。 “你拿水蛭做什么?”方清歌一脸嫌弃的闪到一旁。 从小就怕这类软弱无骨的东西,哪怕只看一眼就让人动弹不得,浑身发麻。 “你腋下有淤血堆积肿胀,若是直接放血清淤怕你要疼死,只好用这个,”吕辰居知道她胆小,好生宽慰,“这个东西又叫蚂蟥,吸血为生,伏在人身上几乎难以察觉,可凡事都有两面性,这东西祛淤血也是不错。” “我害怕……”方清歌怂货属性暴露无疑,一想到软糯蠕动的水蛭在自己身上吸血就头皮发麻。 “还想吃刚才的梅子吗?”吕辰居拿梅子以做引。诱。 “想。” “那你乖乖听话,等它们吸完了,我给你吃梅子。”吕辰居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这般耐心的来哄一个姑娘,话脱口而出的瞬间,连他自己也惊了下。 “我知道,即便你不给我吃梅子我也会听话的,如果淤血不除我才危险,”方清歌老实躺下,麻利的将寝衣脱下,一双玉臂上举,露出腋下。 事到如今,方清歌反而不羞不臊,从未有过的从容。 吕辰居笑容中带着几分欣慰,将水蛭小心放到方清歌肿胀的腋上,水蛭绵软蠕动,用盘吸附,开始了工作。 果然同吕辰居所言,即便知道水蛭此时就在自己身上,可是几乎没有疼痛。 常听人言,若是夏日在河中芦苇荡附近行走,就很容易被水蛭盯上,这东西爬上人身吸血的时候不易察觉,且这东西吸血量大,人身上被吸了血的伤口若是不幸感染,便容易溃烂。 但真的普通吕辰居所言,凡事都有两面,这东西也能祛淤血,宫外有些郎中治疗伤痛时候也用它,入了药也是一味好药材。 吸了不知道多久,吕辰居将水蛭取下,眼见着她的肿胀已经消了不少,稍稍松了口气,想来她身体里的毒,很快就能清了。 将方清歌被吸过血的伤口处理好,用了些止血的药涂上,吕辰居这才道:“对了,给你下毒的人找到了。” “谁?”方清歌一听,立马来了精神,架着胳膊将寝衣套上坐起身来。 “小京。”吕辰居波澜不惊的说道。 “他?”方清歌挑了挑眉毛,转念一想又不是很意外,“原来是他,我早就看他不像好人,可怜了其他宫女太监。” “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没什么可惜不可惜的。”吕辰居对此不以为意,他从来不会可怜谁,在他的世界里,没有这两个字的存在。 “蓉珠还真是厉害,连你身边的人都能买通,吕爷你识人不明呐。”方清歌忍不住调侃起来。 “你最近胆子越发的肥了,”吕辰居似笑非笑看她,“吃点东西,堵上你的嘴。” 说着,吕辰居将一包梅子从怀中取出,扔给方清歌。 “吕爷打算怎么处理小京?”方清歌手执一颗梅子,吃的惬意。 “先让他吐吐沙子,吐干净了,就有人倒霉了,与他联系的,并非只有蓉珠一人,还有李福忠。” 听到这个名字,方清歌含在口中的梅子肉几乎忘了咽下,虽然过去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可每每听见这个名字,都忍不住让方清歌浑身发冷。 与此同时,前世雨点般的棍棒落在身上的滋味她还回味得起来。 “记得你说过李福忠蹭安排你去毒害淑妃。”吕辰居问。 “是,当时,淑妃还在冷宫。”方清歌老实回答。 “这下,谁都别想跑了,”吕辰居冷笑一声,望向窗外,“外面雪停了,要不要出去转转?” “难得清闲,也算是因祸得福,趁着不当差,自然要好好玩。”方清歌塞进嘴里一颗梅子,又好生将梅子包好,下地穿衣。 出了门,一片银白,这在往年三月的春日里不常见。 前几日因为中毒以为自己在死亡边缘徘徊,眼中看着任何景象都没了心情,眼下曙光一片,连带着景色看起来都格外耀眼一些。 刚踏进院子,方清歌便像脱了僵的野马,哒哒哒踏进雪地里。 新拨来的几个太监见雪停了拿着铁锹准备除雪,见方清歌在雪地上乐的欢快,又犯了难,谨慎走到吕辰居身侧问道:“掌事,您看这雪,我们什么时候扫?” “等她玩够再说。”吕辰居没有看向别处,目光始终落在方清歌跳跃的身影上。 几个太监识趣的拎着铁锹避开,方清歌蹲在树下捏起雪球,侧耳听着吕辰居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雪朝这边走来,走得近了,方清歌猛得一个转身,将手中雪球丢向吕辰居。 吕辰居反应迅速,抬手便将雪球接住,而后抛到方清歌身后树叉上去,树叉上的积雪抖落下来,掉落在方清歌头发肩膀上。 方清歌忙捂着头跑开,吕辰居见此景哈哈畅笑起来。 “算你厉害。”方清歌扑落肩上的雪不甘心的说道。 “你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吕辰居笑着大步朝她迈过来,伸手将她发髻上的残雪抹下来。 “吕爷你不是之前不喜欢雪?”方清歌问。 “谁告诉你的?”吕辰居垂眸问。 “上次我记得你病了,正下着雪,你见了大雪脸色不好看,我以为你不喜欢下雪天气。”方清歌犹记得上次,吕辰居黑着脸看雪。她只知道他不喜欢,却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喜欢。 方清歌拍着雪,随之手上动作放慢,心想会不会又是自己说错话了。 抬眸看向吕辰居,只见他神色如常。 吕辰居对上方清歌视线的瞬间微微一愣,方清歌葡萄般水灵乌黑的眼仁澄澈的让他没来由的安定下来。 “往常不喜欢,也许从今天起就喜欢了。”吕辰居突然抬手,将方清歌搂住,两个人朝雪地里滚去。 这情景来的突然,惹得方清歌声尖叫。 洒扫的三两宫女路过后院,皆躲到一旁惊异的看着这二人,亲密的搂在一起玩闹让宫女们看着都羞红了脸。 宫里人都说吕掌事娶了个傻子,眼下看起来,对这傻子不一般。 第34章 心疼 三月阳春的雪毕竟站不住,只隔了三日,暖阳一出,积雪就融化的差不多了,空气中处处透着湿气,春江水暖,大地万物复苏。 方清歌这几日养病过的惬意,再坐在铜镜前惊喜的发现脸上的浮肿几乎已经祛了,腋下肿胀也消的差不多了。 吕辰居果然有一身好本事,光是这治病的本事就算了不得。 正照着镜子,吕辰居推门进来,手上依旧端了药碗,这几日都是他亲自去厨房熬药,据他说还是自己配的方子,无论方清歌怎么问,他都不说里面放了什么。 方清歌因此断定,这药中说不定加了什么蛇虫鼠蚁。 吕辰居进门后,眼下稍带几分笑意,想来心情不错。 行至铜镜前,掐住方清歌的下巴仔细端详:“不错,浮肿已经退了,前几日还以为是你吃胖了,没想到竟是中了毒。” “这还要多谢吕爷您了。”方清歌难得和他笑嘻嘻。 “将药喝了。”吕辰居将药碗递过来。 方清歌一连喝了几日,也差不多已经习惯这药汁的味道,也不啰嗦,双手接过碗一饮而尽。 “梅子都吃光了?”吕辰居这两日没见她吃梅子,以为她嘴馋,将梅子吃了个精光。 方清歌摇头:“没有,还剩下许多,只不过太好吃了,舍不得吃。” “该吃就吃吧,等到再有人去了南方,我再让他们给你带,”吕辰居宠溺的看着方清歌,想不到还这么傻,“更何况,你再省着吃也早晚要坏掉,到时候岂不可惜?” 方清歌觉得有理,一听之后还会再有,瞳孔都跟着亮起来,干脆盘算着一会儿便吃个够。 “吕爷是不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方清歌察言观色,看出几分。 “却有一事,李福忠出了份供词,将贤妃的底交了个干净。” “贤妃这次要栽跟头了?”方清歌问,还有些不信。 “也许吧,”吕辰居看现状有些不太乐观,“也许她会就此陨落,可是佟家的事说不太好。” “怎么说?”方清歌分不太清这中的原由,杀掉贤妃是淑妃的心愿,而灭掉佟家是吕辰居的心愿,很显然,后者更难。 “佟氏的一兄一弟还在边关打仗,即便这份供词给了皇上,皇上也会顾忌佟家不会对她太过重罚,”吕辰居坐在椅子上,倒了杯茶推到方清歌面前,“而且佟家后面还有靠山,盘根错节,不好办。” “这谋害皇后是重罪,无论什么功劳都未必保得住她。”方清歌冷静分析,更加觉得皇上窝囊,“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是她不认,只凭一份供词,怕是不行吧。” “没有什么可行与否,我已将供词交给了皇上,剩下的,就看他自己怎么办了,佟嘉月必须死,佟家也一定要灭。”吕辰居的目光中有改变不了的坚定,“你去跟淑妃商量,适当的时候,由淑妃出面,而且要将贤妃毒害皇后的事情散出去,宫里人多嘴杂,一旦传的大了,皇上就有了压力,势必要堵住悠悠众口,即便到时候想隐藏,也不行了。” “好,我这就回洛云宫去。”方清歌说着,又开始坐不住。 “多穿一些,外面看着阳光甚好,吹着北风,还不算暖和。”吕辰居叮嘱道。 方清歌心中突然觉得一阵暖意,痛快的答:“好。” 而后突然想起什么,又问:“吕爷,你会怎么处置蓉珠和李福忠?” “我还没有想过,不过,从三等宫人处出来,蓉珠只剩下半条命,恐怕命不久矣,”吕辰居提到蓉珠,眼中没有星点的怜惜,即便蓉珠对他一往情深,“至于李福忠,贤妃身边的人,终归是祸害,乱棍打死也就罢了。” “乱棍打死……”方清歌一怔,喃喃的在口中重复,果报轮回,谁都逃不过,自己曾经被乱棍打死的场景,方清歌总是难以忘怀。 “怎么,害怕了?”吕辰居见她出神,眼角眉梢带着恐惧。 “他罪有应得。”方清歌勉强牵起嘴角,心中异样情绪升腾,没想到,当年的乱棍之仇,倒是吕辰居给她报了。 孙秋盈等这一天等得太久,所以吕辰居这边一通了气,那边消息就散了出去,宫里口耳相传,是佟嘉月害了皇后,目的就是想要做继后。 佟嘉月自从木人事件闹出了乌龙之后便一直称病,眼下都近乎一个月不曾出门,皇上起初还会去看看,而后见了李福忠的供词,便再也未见过佟嘉月的面。 佟嘉月自知处境危险,一连写了几封家书跟父亲求助,可发出去的家书一封一封不见回音。 而后听说佟毓石亲自入宫来请罪,说自己教女无方,求皇上处罚。 这样一来,皇上反而不好意思责怪他,干脆将佟嘉月打入冷宫,这样的结果,方清歌早就料到。 即便谋害皇后是重罪,足以株连九族,可皇上依旧不敢轻举妄动,只说不信李福忠等人的一面之词,又说皇后已经下葬,若是验尸会打扰了皇后的在天之灵。 这下更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既然不信,为什么又将贤妃打入冷宫呢。 方清歌显然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闷着头回吕苑的路上,碰见了吕辰居。 相顾无言,二人对视,终是佟家只弃了一个佟嘉月,除此之外,毫无动荡。 “吕爷今天回来这么早。”方清歌勉强笑出来,都不知道自己笑的有多难看,如今二人慢慢熟络,方清歌已然不以贤妃陨落为目的,更希望结果可以达到吕辰居心中所想,无奈是这样的结果。 “近日无事,所以就回来了。”吕辰居微笑,好似平常,方清歌默契的没有提这件事,吕辰居也早就调整好心情。 在宫里,毕竟不能露出真正的心思,所以他依旧要隐忍。 二人一同进了吕苑,刚进门,便听有女子嘤嘤哭泣,随之而来还有呵骂声。 二人路过回廊,拐了个弯正好看见吕辰居刚刚提拔上的吕苑掌事太监顺安正责骂一个宫女。 宫女跪在地上,正值春江水暖的天气,雪地融化入土,屋檐上的雪水滴答落下,处处都是未干的水渍,她就这样跪在地上,恐怕膝盖处早已经泥泞一片,湿凉透骨。 顺安一见吕辰居和方清歌回来,忙请安道:“吕掌事,清歌姑娘。” 顺安谨慎,不会无视方清歌,从前小京在的时候,吕苑的人没有一个拿方清歌当回事儿。 “这是做什么?”吕辰居冷着脸问,他向来不喜欢别人哭哭啼啼,眼下心情不好,一进了门又正撞上。 “回掌事,这丫头是刚来的,做事莽撞,让她去洗您的衣服,不知怎的,给刮了个口子,我这儿正训导几句,叨扰您了。” 顺安是也是刚来吕苑不久,之前吕苑的都被遣散,吕辰居借此机会换了一些做事稳妥的,这顺安就是一个。 “无妨,一件衣服而已。”若是平常,吕辰居或许会罚一下,可今日吕辰居无心在这种小事上留连,也算这小宫女幸运。 “还不快谢谢掌事。”顺安顺势提点这小宫女。 小宫女本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一听此言忙抽抽噎噎的道:“多谢吕掌事,多谢清歌姑娘。” 声音柔顺好听。 方清歌眉毛一抬,觉得这姑娘机灵,自己明明就站在一旁什么都没有做,可是谢恩的时候却将自己也带上了。 方清歌不免心下多想,这不像是个傻子,怎么还能洗坏了衣裳? “走吧。”吕辰居牵起方清歌的手便回了房间,衣袂翻飞,从小宫女面前带着风路过。 小宫女停止抽噎,偷偷抬起头用余光瞄着二人背影。 回了房间,方清歌想起曾经的往事笑道:“从前我没有跟在淑妃娘娘身边之前也曾给其他娘娘洗过衣裳,粗心大意的也不知道怎么就划了个口子,还挨了好一顿打。” 方清歌将过去的心酸史云淡风轻当做笑话讲出来引得吕辰居侧目:“你曾经挨过打?” “何止挨打,还没少挨打,那时候我手脚粗笨,宫女太监有一些心眼儿坏的,不愿意做的活儿就推给我,我也不会推脱,做不好了就挨打,这是常有的事。”方清歌讲到深处,鼻子一酸,好在当初自己头脑不算灵光,否则那样的时日如何熬过来呢。 “从前怎么没听你提过。”吕辰居心上一阵钝痛,从来没有问过方清歌在宫里究竟受过什么委屈,今日听了,心里不是个滋味。 “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谁会挂在嘴上啊。”方清歌默默劝说曾经的困苦已经过去,也不止一次劝说自己要忘记。 吕辰居没有接话,有些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早些娶她回来。 “以后在宫里,除了皇上不会有人再敢打你。” “这是自然,说到底我沾了吕爷的光,自从跟吕爷成了亲,宫里的人都对我十分客气。”方清歌故作轻松嬉笑起来,吕辰居身为司礼监掌事,皇上重用,宫里的一些娘娘都要给几分面子,更何况那些太监宫女。 第35章 心思 隔了两日,方清歌和吕辰居一早都出了门去。 往日专门负责收拾沐房的小太监今日病了,顺安临时抓了个叫冰玉的小宫女顶上。 为了保险起见,顺安再三叮嘱:“你去收拾掌事的沐房可要多加小心,千万不可像上次那样,你将掌事衣裳勾破了,掌事没有责罚是你的运气。” 小宫女冰玉连连点头,想起那日顺安的责骂还心有余悸,跪在地上裤裙皆湿,好在没有被重罚。 “对了,沐房的门在那里,与掌事房间卧房相通,你只收拾沐房即可,不要进房间。”顺安说的严肃,冰玉连连点头。 “顺安公公,您说的我记住了,我只收拾沐房。” “好,去吧。”顺安摆摆手,示意她去忙。 冰玉小步飞快,进了沐房,推开沐房的门,没有想象中的潮湿气,房中宽敞规整,放置一面大柜子,还有个沐桶,其他摆设错落有致,冰玉手指轻轻划过沐桶边缘,嘴角勾起俏丽的弧度,幻想着上面还有吕辰居的温度。 行至偏门处,想起了顺安的话,沐房直通吕辰居的卧房,心下思衬反正现在没有旁人,她进去与否谁会知道,干脆一挺身,将房门推开。 房间宽阔又整洁,看起来十分雅致,还隐约间透着淡淡桂花香。 冰玉幻想着自己是此处的女主人,在房内闲庭信步,四下里摸摸,来到妆台前,缓缓拉开妆台抽屉,陈列着方清歌的一些胭脂水粉还有首饰。 冰玉随手抄起一根发簪照着铜镜举在自己发髻边比量,又仔细端详了铜镜中自己的面容,曾经有人说起她和方清歌看起来眉眼相似,都是鹅蛋脸圆眼,想到此处便有些无名火,相似却不同命,方清歌嫁了宫中首顶太监,而自己呢,依旧是任人差遣的小宫女。 无论何时何地,犯了错便要被罚被骂。 冰玉将发簪没好气的丢回抽屉,又好生摆回原来模样,这才起身又回了沐房。 回到沐房,手边是衣架,上面挂着吕辰居替换下的衣裳,冰玉将衣服拿起,捧在脸前,小心翼翼的贴鼻子上去嗅了嗅,依旧是淡淡的桂花香。 将衣服搭在手臂上,回身见还落了一件,上前取下,冰玉一阵脸红,手里拿的不是别的,正是一条亵裤,看尺寸不可能是方清歌的,所以必定是吕辰居的。 将沐房收拾好,冰玉便将亵裤裹在吕辰居的衣服里带到了后院浣衣处,打算亲自洗个干净。 待方清歌从洛云宫回来,记着沐房还有吕辰居早晨替换下来的衣裳,便直奔沐房,可衣架上空空如也。 明明记得吕辰居早晨换了衣裳,怎么转眼回来就没了。 方清歌出门去,正好看见顺安路过,便将他叫住:“顺安。” 顺安闻声快步过来问道:“清歌姑娘有什么吩咐?” “今天是谁收拾沐房?” “以往都是小李子,可是今天小李子病得起不来床,我便让冰玉收拾了,”顺安觉得不妥又问,“可是丢了什么或是坏了什么?” “谁是冰玉?”方清歌听着名字耳生。 “就是昨天被责骂跪在院中的那个小宫女,她是新来的,叫冰玉。”顺安说着,心下觉得不妙,既然方清歌特意来问,恐怕是她又惹了什么祸端,暗自后悔,早知道这个冰玉这么不妥帖,怎么会将这差事给她! “不是什么要紧事,就是吕爷早晨换下来的衣服不见了,吕爷有话,替换下来的衣服由我亲自来洗,可我刚才一看不见了,许是让收拾沐房的收起来了。” 方清歌面上平静,其实心中隐约有些慌乱,衣服被拿走也便罢了,若是亵裤也被人拿走,时日一长保不齐哪天运气不好便被人看出些马脚,毕竟正常男子和太监不同。 方清歌当着顺安的面又没法子细说,只好说吕辰居换下的衣服由自己亲自浣洗。 顺安不明就里,听闻是衣裳的事,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你先去忙吧。”方清歌道。 顺安走后,方清歌直奔后院浣衣处,此时后院无人,院中晒干上果然见吕辰居的衣裳搭在上面,还有刚刚洗干净的亵裤紧紧挨在一旁。 冰玉刚刚将最后一盆水倒入水槽,三月里就在外将袖子撸起,露出小半截纤细的手臂来,从手腕处至手指,皆一片湿红。 明显是水凉冻的。 “清歌姑娘。”冰玉听见脚步声,回头看来,居然是方清歌,即便心里再不服气也全然将情绪压制,看起来乖巧打招呼。 “这种天气在院中洗衣服,别着凉了。”方清歌好心提醒。 “多谢清歌姑娘关怀。”冰玉将袖子放下,淡淡的笑着。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冰玉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都让方清歌很不舒服,也许这便是女人的直觉。 “对了,以后吕掌事的衣裳放在沐房不用动,他的衣裳向来由我亲自洗。”方清歌别有深意的看了那亵裤。 “是,我记住了,今天顺安公公让我去收拾沐房,我见衣服随意搭在那里,还以为是要洗的,所以便拿出来了。”冰玉面上看着低眉顺眼,言辞间却是为自己辩解。 方清歌不言,心想反正也都洗干净了,索性不在此事上多做纠缠。 今日方清歌需在洛云宫值夜,见衣服没洗成,便又折回了洛云宫。 夜里吕辰居回了房间,冰玉听说每每方清歌值夜吕辰居便会在房里看书到深夜,于是冰玉便刻意跟人换了班,先去厨房炖了宵夜,而后端到吕辰居房间。 轻轻叩门,听见房间里传来一声:“进。” 冰玉这才推门进去。 房间里点着灯,吕辰居坐在桌案前认真看书,即便是进了人也没有抬眸看上一眼,心里清楚,方清歌在洛云宫值夜,今天回不来。 冰玉轻步走上前去,将宵夜轻轻放置桌角,眼神盯着吕辰居,见他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弧度完美,却没有抬头看她一眼,冰玉心下不免有些失望。 又出了门去,再进来便捧了一身衣裳,大着胆子来到吕辰居面前,柔声道:“吕掌事,这是我前日不小心刮破的那件衣裳,我已经给您缝补好了。” 吕辰居不做声,默默看完了那一页书才缓缓嗯了一声,再无下文。 吕辰居这样的反应并不是冰玉所想要的,冰玉不甘心,斗胆又道:“奴婢缝补的手艺并不算太好,不知道这样是否可以稍做弥补。” 吕辰居听的有些烦,本想让她快些下去,拧着眉头一抬眼,却见这小宫女灯火间眉目和方清歌有些相似,这才熄了火气顺着朝她手上看去,衣襟处被绣上了一朵梅花,走线整齐,如果不知道这是缝补的,还以为是刻意绣的花。 “缝补虽好,可我不喜欢梅花,更不喜欢绣在衣服上,看起来太女气,这件衣裳不用留了,拿下去吧。”吕辰居冷着脸,再傻也看得出他不高兴。 冰玉一阵尴尬,双手捧着衣裳悄声退了出去。 这一阵臊白让冰玉脸色通红,嘴里低声骂道:“方清歌有什么了不起,整日除了给方清歌一些笑脸还会对谁热一点儿,好心好意拆了缝缝了拆这才绣出自己最满意的,还被如此嫌弃。” 冰玉咬着嘴唇怒瞪着那朵让自己费尽心思的梅花,此时看着尤为碍眼。 趁方清歌不在,冰玉怎么会放过这个好机会,转念又想到白天洗过的一套衣裳,心下又有了主意。 衣裳半干未干,为了保险起见,冰玉拎着炭盆去了柴房,将半干的衣裳烘了又烘。 次日一早,冰玉抱着烘干的衣裳来到吕辰居房门前,敲敲门进去,吕辰居正在擦脸。 吕辰居素来不喜欢别人伺候,所以很多事都是自己亲力亲为,更何况方清歌平日起的早,他怕别人进来扰了她的睡梦,索性如此。 “什么事?”吕辰居冷漠一如往常。 “回掌事,这是干净衣裳,昨夜已经烘干了,特意给您送来。”冰玉将衣裳再次捧到吕辰居面前。 “这衣服怎么在你那里?” “奴婢昨天看沐房中搭着,所以便取了洗了。” “这衣服拿什么洗的,什么味道?”吕辰居斜眼看了一眼衣裳,面上并不喜。 “回掌事,奴婢特意调了玫瑰汁泡的衣裳,衣裳洗出来有股玫瑰香味儿。”冰玉急着献宝,以为这样精巧的心思会让吕辰居刮目相看。 “来人,将顺安叫过来!”吕辰居没用正眼瞧着她,反而声音提高,朝门口喊去。 门口太监听令,将顺安叫了过来。 “掌事有什么吩咐!”顺安麻利进屋,看了一侧冰玉,心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这差事怎么当的?全然将我的话做了耳旁风?”吕辰居将手中毛巾扔进水盆,溅起一片水花,“我的衣服随便就让人拿去洗?” “回掌事,小李子病了,我便让她去收拾沐房,没想到冰玉不懂规矩,见了衣裳便洗了,”顺安忙朝冰玉骂道,“你怎么回事儿,掌事的衣裳向来由清歌姑娘亲自洗,怎么轮到你了!” 冰玉脸色铁青,自觉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哆哆嗦嗦的不敢再随意开口。 “你将这衣裳重新给我洗一遍,我不喜欢上面的味道。”吕辰居朝顺安道。 “是,奴才这就去洗。”顺安从冰玉手中接过衣裳,见吕辰居没有再说其他,便给冰玉使了个眼色,一同退了出去。 第36章 环抱 顺安出来后,走得远些,这才松了一口气,禁不住对一旁冰玉道:“你可差点要害死我了,你们当初进吕苑的时候我千叮咛万嘱咐不是自己分内的事不要乱插手!” “洗衣服怎么了,我见掌事身上常有桂花香,还以为他喜欢,便特意用花汁给泡了衣裳,谁知道他反而不喜欢。”冰玉嘟囔着,一脸的不满。 这样的冰玉让顺安侧目,平日里只觉得这冰玉老实安分,很少讲话,可原来也是个有主意的。 “大胆,小小宫女敢如此放肆!”顺安声调稍稍提高。 “奴婢知错了。”冰玉忽然意识到了自己方才言辞的不妥,忙收敛了锋芒,恢复往日沉默安静模样。 “我警告你,心思可别长歪了,三等宫人处刑房里的那位,可就是前车之鉴。”顺安目光犀利,作为在宫中当差多年的油条老太监,什么样的人他没见过,对他来说,这些小宫女眼珠子一转他就看进了她们的心口里。 多少年了,哪个小宫女不想一跃飞上枝头变凤凰,皇上面前搔首弄姿的就成片,那些有头有脸的太监身边也不少。 常言道,人往高处走,有这些心思也算情有可原。 “是,顺安公公,您的话,奴婢记下了。”冰玉自然知道他口中三等宫人处刑房中的人是谁,除了蓉珠,还能有谁,这位曾经也是贤妃身边有头有脸的大宫女,到头来不还是落入人间炼狱般的刑房。 闹了这一场,确实镇压了不少心术不正的小宫女,可在冰玉看来,是蓉珠她自己没有本事才落到这般下场,一来长相粗丑,二来心思也不够缜密。 待方清歌第二日当差回来,一进门便见吕辰居黑着脸。 方清歌心里知道,他又是心里不痛快。 “吕爷,您吃饭了吗?” 方清歌谄媚的将茶端到吕辰居身旁。 吕辰居本是因为衣服的事心里有些不愉快,本来在方清歌没有回来之前便暗自下决心定要好好收拾她一番,可是见到她的那一瞬间,吕辰居便一点气都没有了。 “吃了,你可吃过了?”吕辰居居然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 心里随之诧异,心想说也就说了,干脆顺势将茶也接过。 “我也吃过了才回来的。”方清歌见他阴郁的脸上似乎舒展开来,心里美滋滋。 “你怎么能让别人洗我的亵裤。”虽然此时吕辰居心里没了气,可是有些话该说还要说。 “新来的小宫女不懂规矩,小李子当差时候从来不会乱动东西,”方清歌也满腹委屈,“你换下来的东西自己洗了不行吗,即便自己不洗,藏好了也行,放在沐房,难保别人看不见。” “听你所言颇为不服气?”吕辰居挺直身子,将茶杯放下。 “不是不服气,我是在就事论事,原本你说喜欢桂花香气,借着引子让我给你洗衣裳也就罢了,现在连亵裤也让我帮你洗,”说着,方清歌突然脸红起来,语气听起来也没有那么理直气壮了,“亵裤那种东西怎么好让我洗……” “怎么不能洗?”吕辰居强人住笑意,故意逗她。 “亵裤那种见不得人的东西本来就应该自己洗。”方清歌的脸已经红得发烫。 吕辰居趁她不备,将她扯进怀里,手紧紧掐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两人身上散发的淡淡花香瞬间缠绕在一起。 方清歌下意识低叫一声。 “你倒是说说,我的亵裤怎么就见不得人了?”吕辰居将脸贴近方清歌,几乎鼻尖贴鼻尖。 方清歌在他的怀中有些抗拒,胳膊稍稍用力,抵住吕辰居胸膛,侧过头红着脸没有回答。 见她不答,吕辰居双臂下移,环住她的臀·部,稍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抱起,朝床边走去。 方清歌被他突然抱起,上身有些晃荡,为了保持平衡,下意识双手搭在吕辰居的肩膀上,又是一声低叫。 吕辰居将她丢进床中,而后自己麻利的爬了上来,像以往一样,双手又紧紧扣住方清歌的。 吕辰居的发梢从后背滑落,有一绺正滑过方清歌眼皮,方清歌觉得痒,用力眨了眨眼。 “我说吕爷,你这又是做什么?”方清歌经过几次这样的场面,已经都快习惯了,他不止一次将自己当成咸鱼丢在床上。 如今,居然有些无奈。 “说,为什么我的亵裤见不得人?”吕辰居依然在亵裤问题上不依不饶。 方清歌哭笑不得,真是后悔刚刚自己逞口舌之快。 “吕爷,您误会了,我开玩笑的。”方清歌无奈笑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正式一些。 这一笑,倒是让吕辰居突然清醒了一般,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呢,明明一夜未见,着实想她了,本来盼着见面,好不容易盼回来了却又这般待她。 罪恶感油然而生,吕辰居躺下身来,同时又一把将方清歌搂过来,压在自己身上。 这风云变幻的位置让方清歌受宠若惊,只压在她胸膛上一动不敢动。 “你这一夜在淑妃那里都做什么了?”吕辰居一反常态,随手扯起方清歌的一缕秀发在手中把玩。 “就是值夜,也不做什么,先伺候淑妃娘娘就寝,而后将殿内烛火熄了,待娘娘睡了,我便在外殿榻上睡,一夜到天亮。” 吕辰居突然想问,这一夜有没有想他,可是话到嘴边总凶是不好意思开口,最后生生被他咽了下去。 “吕爷……”方清歌欲言又止。 “嗯?” “昨天你睡的好吗?”方清歌手指抠着吕辰居腰间系带上的文络问。 “没什么好不好,和平常一样。” 吕辰居强作高冷,实则方清歌不在的每个夜里,他睡的都不甚踏实。 “我昨天睡的不好,躺下许久都睡不着。” “为何?”吕辰居顺势问道。 “嗯……”方清歌犹豫片刻,随后道,“没你在身边,睡的不太踏实。” 方清歌的话脱口而出,对吕辰居来说像是悬崖峭壁崩塌一样的动荡,似乎有人将他的心提了一把,以至于他的心顿时跳漏了两拍,而后又被猛烈摔下,上下起伏咚咚作响。 吕辰居再也压制不住自己,将方清歌提起来,送到自己嘴边。 与过去不同,方清歌再不是直愣愣的,而是微闭了双目稍稍迎合上去,这样的迎合无疑是给吕辰居周身燃了一把火。 二人翻滚一圈,方清歌又落下风,唇间缠绕越见猛烈,吕辰居的手不自觉下移,包裹住一双柔软,方清歌浑身酥麻,如同被电过了一番,双臂抬起,环住吕辰居的脖子。 吕辰居唇齿侧移,含住方清歌耳垂,上下牙稍稍闭合,方清歌感到一阵酥麻的细微疼痛,不自觉的闷哼一声。 “可以吗?”吕辰居在方清歌耳畔轻声问道。 热气直扑耳根,方清歌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方清歌知道他所言为何,原本想着这辈子都不会,可事到如今,没想到自己的心理防线丝毫不起作用。 方清歌轻应一声,将脸埋进吕辰居的颈窝间。 听到她的回应,吕辰居嘴角弯弯,心满意足。 可吕辰居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想做的事都还没有做成,万一方清歌不小心有了身孕无疑是害了她。 吕辰居逼迫自己抬起身来,迷离神色突然转变成玩笑:“可以帮我洗亵裤吗?” 话音刚落,方清歌将双目睁开,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原本身体慢慢升腾的粉色氤氲瞬间消散。 方清歌哪里知道他的苦心,还以为这次又同从前一样逗着他玩!怎奈何自己这次险些把持不住,又让他看了笑话! “我……”方清歌有苦难言,“我不要!” “你反悔了?刚才可是你亲口答应我的!”吕辰居死不要脸的灿然一笑。 “我刚才是答应……”方清歌话到嘴边终是羞出于口。 “答应什么?”吕辰居故意使坏,试探方清歌。 “我没答应什么,总之你的亵裤我才不给你洗!”方清歌这次就要跟他硬气一次,上次骗了自己洗衣服,这次又要骗自己洗亵裤。 “好好,你既然不给我洗,我便给你洗吧。”吕辰居起身,将方清歌也扶起来。 方清歌白了他一眼:“我才不用。” “不过,”吕辰居难掩笑意,凑过去环住方清歌,亲昵道:“清歌,你刚说,夜里没我睡得不踏实是真的吗?” 方清歌一听她这样问,瞬间脸又窜红一并否认:“才没有,我睡得香着呢,一夜到天亮。” 吕辰居十分喜欢她这故作倔强的模样,看着粉桃似的无暇的侧颜,终是忍不住将嘴唇凑上去狠狠地印了一口。 “清歌,不如我去跟你们淑妃说说,不让你值夜了如何?”吕辰居虽说有过这种想法,不过此时却是在逗她,因为这不合宫规。 事实上孙秋盈也不是没有提过此事,不过被方清歌拒绝了,生怕落人口实,说孙秋盈太过纵容宫人。 “不要,我巴不得天天值夜。”方清歌今天打算嘴硬到底。 第37章 小棠 三月一过,天气一日暖过一日,萧条的大地渐渐露出些嫩绿色出来,仿佛在提醒人们,新的一轮又要周而复始。 方清歌见外面天气正好,将吕苑卧房中的窗子打开,光线照进屋里,一片明朗。 心里盘算着淑妃娘娘上午要去皇上那里,差不多要用过午膳才能回来,所以不紧不慢的出了门。 冰玉正在院扫地,见方清歌出来,虽然极不情愿,可还是笑脸迎上去:“清歌姑娘。” 方清歌以笑容回应,没有搭话,便出了门。 见方清歌出了门,冰玉的脸立马阴沉下来,一脸不屑的神情。 方清歌走出没两步,便听后面有人叫她的名字,方清歌回头,一太监正朝她走过来,方清歌一眼便认出来,惊喜的叫道:“小棠,你回来啦!” 小棠与方清歌自小便相识,从前在宫里都是不起眼的小太监小宫女,相互扶持着长大,直到前两年小棠随着他的师傅被调入行宫去当差,二人这才分开。 曾经在宫里,小棠是对方清歌最好的人,小棠被调走的时候,方清歌整整哭了两日。 “行宫那边去了新人,师傅便使了银子调了回来,”小棠欢天喜地的将声音拉低,“毕竟行宫没有什么油水可捞,师傅当然不愿意留在那里。” 方清歌露出一副心领神会的笑容来:“那你这次回宫,被调去哪里当差了?” “去了尚衣监。”小棠虽然依旧没有出头,可还是很开心,“不管在哪里,只要回来就好了,回来了咱们就能常见面。” “对啊,我看着你,好像瘦了,行宫日子辛苦吧?”方清歌上下打量小棠,从小就圆滚滚的,长大去了一趟行宫,回来就瘦了两圈。 “我听说你嫁给了司礼监掌事吕辰居,我前日回来时听说你在吕苑住,还被调去了洛云宫做大宫女,一时之间还有些不敢相信。”小棠笑着,上下打量方清歌,气色不错,看起来比从前还水灵了许多。 “你离开后确实发生了许多事,不知怎的,就走到今天了。”方清歌前世被打死的时候小棠已经被调走,若不是他被调走,也许方清歌有事会与他商量,小棠心思细腻,总会给她出出主意。 “清歌,你这是要去洛云宫吗?”小棠问。 “是啊,我正要回去呢,不如咱们一起走,尚衣监也顺路。” “好,一起走吧,对了,晚上你有时间吗,我从行宫给你带了许多好吃的。” 小棠从外面回来,唯一惦记的就是方清歌。 一听吃的,方清歌眼睛再次方绿光:“只要有吃的,我便有时间。” “好,那晚上老地方见,我将吃的,都给你带过来。” 二人聊的热火朝天,渐行渐远,门里的冰玉将耳朵贴在门上,随之露出一抹笑意,嘴里自言自语道:“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安分的东西,还老地方,我看你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小棠回来,对方清歌来说是一件喜事,自小的朋友,天各一方遇了事儿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从小方清歌便十分依赖小棠,有很多事若不是小棠护着,她还不知道要吃多少亏,要上多少当。 夜里,方清歌如约来到“老地方”,所谓的老地方其实是御花园西北角处一方凉亭,因离宫中冷宫较近,站在上面就能看见冷宫荒凉的院落,很多人都觉得晦气,鲜有人来,而对方清歌和小棠来说便成了聊天谈心的好地方。 上了凉亭,小棠已经在那里等着,石桌上规整的摆放着几个方正的盒子,不用猜也知道,这就是小棠带给她的东西。 “淑妃娘娘放了我,我便匆匆往这里跑,没想到,还是你先到了。”方清歌上了台阶,气喘吁吁。 “快过啦!”小棠满目喜气朝她招招手。 方清歌欢快坐下,小棠神秘道:“看,我都给你带了什么!” 说着,小棠将盒子依次打开,每个盒子里都是精致的点心,错落有致,连样子都摆放的十分好看。 “真好看,我都舍不得动。”方清歌搓着手,想下手又舍不得。 “快尝尝,都是我特意给你带回来的。”小棠说着,将点心盒子朝方清歌面前推过去。 方清歌笑嘻嘻的拿起一只点心送入嘴边,轻轻咬上一口,美味从舌尖散开:“真好吃!” 小棠见她喜欢便很开心。 “清歌,吕掌事对你还好吧?”回宫这两日,也听见宫里有人议论纷纷。 “还好。”方清歌虽然口中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可眼神闪烁还透着甜馨,被小棠看在眼里,小棠便知,她过得不错。 “他对你好我就放心了,这两年我在行宫常常为你担心,如今好了,吕掌事在后宫权势滔天,有他照顾你,想必宫里不会有人再为难你了。”说起来欣慰,傻傻的方清歌找到了一个好的归宿,这也是一件好事。 “淑妃娘娘对我也很好,我在她身边,她很照顾我,”方清歌抄起一只糕点递到小棠嘴边,“你也吃!” 小棠忙躲开:“我不爱吃甜的,你吃吧。” 方清歌偏偏不肯拿开:“你若不吃,我也不吃了。” 小棠一笑,无奈接过。 方清歌这才又心满意足的吃起来,她太了解小棠的性子,都是她吃得够了他才捡些渣来吃。 照顾一个人,时间久了,就会成为习惯。 小棠照顾方清歌也成了一种习惯。 见她现在在宫里日子不错,心才有所安定,不枉这两年他在行宫的担惊受怕。 两人许久未见,一聊起来便忘了时间。 以至于吕辰居回了吕苑许久都没有见到方清歌的身影而焦急。 见着滴漏时辰良久,可丝毫不见方清歌,他有些坐立不安,去洛云宫寻人的小太监回来复命,都说方清歌早就离了洛云宫,按理来说不该现在还没到。 吕辰居干脆打开门,准备自己出去转转。 房门刚刚打开,便见冰玉端了托盘立在门口。 吕辰居眉头微皱,刚开门的一个恍惚,还以为是方清歌。 冰玉今天刻意画了和方清歌同样的眉形,看起来越发相似了。 “掌事,最近天气干燥,奴婢给您炖了冰糖雪梨。”冰玉将托盘抬高,一颦一笑都刻意学着方清歌。 “我从不吃梨。”吕辰居依旧是冷言冷语。 冰玉尴尬,不知进退。 吕辰居没有再多看她一眼,便要出门,冰玉大着胆子道:“掌事可是要去寻清歌姑娘?” 吕辰居停住脚步:“你知道她在哪?” “清歌姑娘去了哪儿我不清楚,不过,清歌姑娘应该是很一位公公在一起。” “公公?”吕辰居终于侧身过来,“哪个公公?” “那公公奴婢也没见过,看着眼生,晨起便在门口等着清歌姑娘,二人见了很熟络的样子,”冰玉不敢抬眼,低头言,“奴婢还听见两个人说什么老地方见之类的……” 吕辰居听了不知作何感想,却没有心思再往前踏出一步。 冰玉心下偷偷得意,又道:“说完了二人就一同离开了,还欢天喜地的……” 欢天喜地一词让吕辰居听了颇为不舒服,吕辰居怒目而视冰玉,冰玉一惊,低下头去,有些后悔自己的话多了些,应该点到为止最好。 “那公公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吕辰居黑着脸问。 “听清歌姑娘唤他小棠……”冰玉如实道。 “小棠……”吕辰居独自在嘴里念叨,这名字他也陌生的很。 这么晚还不回来,本来吕辰居是有些不放心,可听闻这么一场,眼下也没有心情去找他,方向一转,回了房间,重重的将房门关上。 冰玉冷笑起来:“看样子有好戏看了。”随之端着托盘扭身离开。 吕辰居原来不吃梨,那又如何,目的达到便好了。 过了许久,方清歌才捧着没吃完的点心回了吕苑。 见吕辰居正同往常一样在桌案边看书,方清歌欢天喜地的拿出一盒没有动过的点心放到吕辰居面前。 “吕爷,这是我一个好朋友从行宫那里带回来的,好吃的不得了,我特意给你留了一盒,你尝尝看。” 方清歌献宝一样将点心奉上,全然忽略了时间。 “你还知道回来?”吕辰居的眼睛稍稍从书页上偏移,只露出半张脸,不冷不热的盯着方清歌。 一听这语气,方清歌便知道他心里又不痛快,只好又陪上笑脸:“我和朋友许久未见,一时聊天忘了时间,吕爷不要生气好不好?” 方清歌将脸凑过来的瞬间,吕辰居便不生气了,不管怎么说,她回来就好,可吕辰居依旧冷着个脸:“什么朋友,哪里来的朋友?” “他叫小棠,我们两个是从小一同在宫里长大的,从小他就对我特别照顾,几年以前被调去了行宫,这两天才调回来。” 方清歌不急不缓的说着,吕辰居听着这个名字果然和冰玉说的对上了号。 “你们两个去哪里了?” “去了御花园处的亭子。”方清歌老实回答。 又是御花园,一提到御花园就不免让吕辰居想起那个刘长青! 第38章 情敌 “吕爷,你不会生气了吧?”方清歌试探性的问道,吕辰居又将目光移回书页上,实际半个字也看不进去。 “不是我说你,你怎么成天生气,怎么就这么多不痛快的事?”方清歌半是打趣半是无奈道。 “你当我愿意整天生气?还不是因为你惹我?”吕辰居一怒,举着书轻轻碰了方清歌额头,“你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出去也不提前说一声……” 后面关于担心她的话吕辰居没有说出口。 方清歌本来觉得自己还算有理,可一听他如此说来,也有些内疚,毕竟他也是好心。 “那好,我记下了,下次一定提前告诉你一声!” “你还想有下次?”吕辰居不安定的模样很是少见,“那个小棠怎么没有听你提起过?” 不知何时开始,他开始介意方清歌身边出没的男子,即便是太监也不成。 “平日里太忙了,哪有功夫说那些……” 吕辰居见她一副坦荡的模样,也便不想再追究今天的事,随后他悄悄在心里做了些反思,好像的确是自己过分了些。 如她所言,不知何时,心眼小的像针别一般。 关心则乱,从前他对任何人事皆凉薄,如今却处处斤斤计较。 ***** 在贤妃入了冷宫之后,佟家消沉了好一阵子,虽然宫里没了娘娘,可好歹边关还有两个儿子。 佟毓石终究不甘心,想出了一个赔罪的名堂向皇上奉上了他的侄女佟漫雪。 说是赔罪,可佟漫雪自幼养在府中,模样俊俏,又刻意请了京都最好的琴棋书画师傅调。教,她,不仅如此还有一身好舞艺,堪称才女,算起来她若入了宫,也只有孙秋盈可与之媲美。 花这样重的心思培养自己的侄女,佟毓石打的什么算盘可谓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无非是想安插进宫里来固宠,眼下佟嘉月勉强保了命,又塞进来一个佟漫雪,正好补了佟嘉月的空缺。 皇上从来不会拒绝美人,更不会拒绝懂画的女人,可碍于佟嘉月毒害先皇后一事,皇上心里总是犯膈应,干脆将佟漫雪封了谨嫔,一来打压打压佟家气势,堵住朝堂上的悠悠众口,二来也是提醒佟漫雪和佟氏一族,要谨言慎行。 谨嫔入宫后,若是没人提起她姓佟,恐怕都没人将她与之前张扬跋扈的佟嘉月联系到一起。 谨嫔美貌灵动,为人随和,对待宫人都十分和气,时日不久,便俘获了众多人心。 对比之下,从前的贤妃更显狠厉下作。 这日,方清歌与吕辰居难得一块吃晚饭,吕辰居见方清歌对着一盘子黄花鱼吃的热火朝天,干脆将盘子推到方清歌面前:“你都吃了,没人跟你抢。” 方清歌毫不客气,笑嘻嘻的夹起一筷子就放进嘴里:“是换厨子了吗,今天这鱼炸的外焦里嫩,十分入味。” “顺安!”吕辰居朝门外唤道。 顺安应声而入。 “这鱼是谁做的?”吕辰居问道。 “回掌事,这是冰玉做的。” “哪个冰玉?”吕辰居显然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可方清歌一听见这个名字不知怎的,浑身都不舒服。 “新来的一个小宫女。”顺安这次没有再提起刮破衣服的事。 “让她再做一盘子鱼来,清歌很喜欢吃。”吕辰居透着笑意看着方清歌。 “啊……不用了,我差不多吃饱了……”方清歌突然间又不是很爱这个鱼,觉得食之无味。 “吃的急了?这么快就吃饱了。”吕辰居见方清歌嘴边粘了一个饭粒,抬手将饭粒取下,想都没想塞进自己嘴里。 顺安看着一阵笑意。 “掌事,这鱼,做还是不做?”顺安见这两个人你侬我侬,好似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就势问道。 “做吧,再做一盘子!”方清歌说道。 “是。” 顺安得令退下,倒是吕辰居一脸不解:“刚不是还说吃饱了?” “我是吃饱了,不过明天我想带过去给小棠尝尝。”方清歌脱口而出。 吕辰居垂下眉眼,看不清脸色:“小棠,你还真记挂他。” 方清歌隐约听出吕辰居的语气有些阴阳怪气,忙辩解:“小棠是我的好友,从宫外带了许多点心给我,正所谓礼尚往来,我给他带些鱼也不是不可吧。” “礼尚往来。”吕辰居冷言冷语重复着这句话,方清歌分明闻到一股子酸气。 “对了谨嫔今天来了洛云宫请罪。”方清歌干脆岔开话题。 “我听说谨嫔去了洛云宫,请罪一说从何而来?” “谨嫔今日过来,说是替冷宫的佟氏赔罪,还说佟氏害她入过冷宫,她愿意以一己之力偿还。” “你对此事怎么看?”吕辰居问。 “看起来谨嫔说的诚恳,难得的是她性子格外温柔,跟佟氏简直天壤之别。” 听了方清歌的描述,吕辰居笑而不言。 “吕爷有何高见?”方清歌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一丝端倪。 “你觉得谨嫔在此风口浪尖上入宫,会是什么表现?”见方清歌懵懂,接着道:“自然要收起锋芒,一来,冷宫里的佟氏和她有亲,保不齐哪天皇上想深究从前的事会连累到她,二来,佟氏落入冷宫,可有谁来拉她一把,这不就是她平日为人狠毒跋扈的结果,这种情况下,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她当然要做足了样子。” 一语惊醒梦中人,在吕辰居眼里,佟家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所以表面功夫,他从来不信。 “原来如此,不过她今日跑到洛云宫去请罪,倒是让许多人都吃惊,都一面倒的说她好,相反,淑妃娘娘没有表态,反正让别人说三道四。” “这就是她的厉害之处,先是收拢人心,再演戏,让她们放松警惕,正所谓咬人的狗不叫,冷宫佟氏跟她比,还嫩了许多,不愧是佟家老贼调。教的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吕辰居眼下倒一副准备看戏的姿态,在宫里这么多年,他还没见过什么真正纯良之人,况且这谨嫔戏演的太过了,他想相信也不行。 不过眼下,这对吕辰居来说并不是最重要的,这两日心中不知不觉起了个结,自从小棠的出现方清歌见天的往外跑,平日里三句话离不开小棠,这让吕辰居很是不安。 心中醋意沸腾。 时日一闲下来,吕辰居抽了个空,让人将小棠带到司礼监,他就是想看看小棠究竟是哪路的神仙。 小棠被人带着入了司礼监来,给吕辰居请了安,吕辰居冷眼看着面前的小棠,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宫中那种不起眼的小太监,看着倒是老实人。 “你是小棠?”吕辰居明知故问。 小棠应道:“回吕掌事,奴才便是小棠。” 虽然小棠不知道这吕辰居为何要找他,但是他想多半是与方清歌脱不了干系。 “我听清歌说,你们曾是很要好的朋友?”吕辰居故意在小棠面前去了方清歌的姓,单叫名子显得亲密一些。 “回吕掌事,我和方清歌自小一起在宫中长大,所以便熟识些。”小棠向来聪敏,一进了门便知这吕辰居对他有些敌意,说起方清歌时更甚。 第39章 醋王 吕辰居光是听见从小一起长大这几个字就十分不快,他甚至不愿意相信自己是在妒忌。 即便现在方清歌日夜与他在一起,他依旧觉得方清歌若即若离,好像两个人的心,永远都隔着一层距离,这种疏离感,让他觉得动荡不安。 “听清歌提起,从小你便很照顾她。”吕辰居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云淡风轻,可他这般故作镇定更入了小棠的眼,小棠虽然是太监,可也究竟是男人的心思。 小棠再次谨慎答道:“方清歌单纯善良,人也实诚,我和几位宫女太监都见不得她吃亏,所以时常互相帮衬,没想到都被她记在了眼睛里。” “你很聪明,说话滴水不漏,”吕辰居终于承认先前是他低估了这个人,“你是不是以为我会因为清歌而找你麻烦?” “奴才不敢,听闻方清歌说起,掌事是个铁面无私的人,而且对方清歌很好……” “听说你现在还在尚衣监当差,那里也没什么好差事,你若愿意,我可以将你调往别处。”吕辰居不愿意再听他真假难辨的客套话,想给他份好差事,这是发自内心的。 “多谢吕掌事,”小棠思衬稍许,“可是奴才不敢麻烦掌事,况且,现在师傅还在,师傅年纪大了,奴才要多在身边照顾着。” “也罢,你有心了,你师傅知道了,想必会很欣慰,好,你先下去吧。”吕辰居觉得这人还算老实,虽然机敏,但不至于戏耍方清歌,浅浅一谈,心下也多少舒适了些。 小棠退出,碰上顺安,顺安代替了原先小京的位置,所以吕辰居在哪儿他便在哪儿。 顺安倒是没有小京那么多歪心思,总得来说还算是个可靠的人,可他当差太过心细,又喜欢揣度吕辰居的心思,索性打听了小棠和方清歌的事,见吕辰居最近一段时日在这两个人的事情上愁眉不展,也大着胆子做了个决定。 顺安自做聪明打着吕辰居的旗号让尚衣监的人给小棠适当的时候穿些小鞋,尚衣监的人一见是吕辰居这边发了话,则开始处处刁难小棠。 终在一日找了机会,说小棠弄丢了宫妃的一件衣裳,打了二十板子,皮开肉绽。 小棠虽然明知冤枉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一来无用,二来算着自从那日从吕辰居处出来便处处有人找麻烦,心里也明白了几分,是吕辰居不让他好。 方清歌一连几日没有见到小棠,每每去寻也寻不到,方清歌原本以为是忙,直到有一天不小心听说小棠挨了打,重伤在床几经有不少日子了。 方清歌从吕苑取了上好的跌打损伤药去寻了小棠。 “原来你躲在这里。”方清歌推门进来,小棠正趴在床上不能动弹。 “你怎么来了?”小棠本是顾念腰臀处有伤口没盖被子,一见她进来,忙扯了一张单子盖在自己身上。 “我好几日不见你,去你当差的地方也找不见你,今天才听说你挨了打,所以来看看你,”方清歌知道小棠伤处多有不便,索性也不去掀开被单子。 “这又不是什么好事,有什么好看的,休息两日便好了。”小棠强颜欢笑,伤口打在他的身上,他才知道有多疼。 “话说回来,他们为什么打你?”方清歌的印象中,小棠做事小心仔细,从小就很少挨打。 “定是做错了事才挨打,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倒是要问你,这个时辰不用当差吗,怎么跑这里来了,快回去吧。”小棠没有将自己心中的怀疑告知方清歌,一来他只是猜测,二来眼见着吕辰居十分在乎她,若是多言多语怕她着急了乱说话,再惹得吕辰居不高兴,毕竟她背靠了这么棵大树也实属不易。 “你能做错什么事,你从小就谨慎勤快,如果连你都挨了打,我只能说你们尚衣监的人鸡蛋里挑骨头,”方清歌说着,将拿来的药瓶子放到他的床前,“对了,这个给你,这是我从吕苑拿来的,治伤好用着呢。” “这个就不用了,你拿回去吧,我这里有药,效果也不错的。”一听是吕苑的东西,小棠有些忌讳。 “你且用着吧,肯定比你的药好,”方清歌看了天色,已经很晚了,若是回去了晚些,怕是吕辰居又要唠叨,毕竟最近他的心情不好,“好了,时辰不早了,你好好歇着,我明日再来看你。” “快些回去吧。”小棠也是勉强的说笑着。 吕辰居回来,房里空无一人,平日方清歌回来的早,自从小棠出现,她总是要回来的晚些。 吕辰居觉得最近心中有郁结难散,她看起来,和谁都那么好,又好似自己在她眼里永远是那个可有可无的人,今天,吕辰居终于开窍了一般,他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不开心,因为他在方清歌那里得不到一种特殊的依赖,那种与别人的区别对待,他得不到。 “顺安公公,清歌姑娘拿着药去了尚衣监,这个时辰还未回来,要不要我去接她一下,天都黑了,怕夜路不好走。”正巧在院中遇上顺安,有意扯着嗓子喊道。 顺安目光扫过吕辰居卧房,拉着脸将冰玉扯到一旁嗔怪道:“你鬼叫什么,最近掌事对清歌姑娘晚归的事情很是介意,你居然敢大声在此处喧哗,你安的什么心别以为我不知道,小心我将你打发到三等宫人处去!” “顺安公公,您想到哪里去了,我也是个好心。”冰玉又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态,却为刚才顺安所言莫名得意。 两个人只要闹了别扭,就会有翻脸的一天。 “行了行了,你忙你的去吧,收收你的好心!”顺安可不想再听她这口不对心的话,懒得与她磨牙,甩甩袖子自行走开。 院中的话,被房中的吕辰居听得一清二楚,吕辰居像堵气一般将房门打开,将冰玉叫住:“你站住,你去炖些冰糖雪梨给我,我要吃!” 冰玉一愣,依稀记得他说他从不吃梨,今天怎么突然转了性,不过直觉告诉冰玉,这也许是件好事儿,冰玉忙欢喜应下,朝厨房快步走去。 待方清歌回到吕苑,天已经黑透心下不粘有些不安,因为自己蹭经答应过吕辰居不会再这么晚回来,而今又食言了。 方清歌推门进房,见冰玉正笑意盈盈的立在吕辰居的桌案旁,吕辰居举着一羹匙的梨子往口中送。 不知怎的,方清歌的心颤动一下,刚才一路走来本打算与吕辰居赔罪的话全然忘到了脑后。 “吕爷,我回来了。”方清歌将门关上,行至桌案前。 “你炖的这梨,果然好吃。”吕辰居像是没有听到方清歌的话一般,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而是挂着笑意与一旁冰玉讲话。 待方清歌行的近了,这才抬眼道:“你回来了。” 此时方清歌笑的尴尬:“吕爷,您不是从来不吃梨的吗?” “那是从前,而今不同了,冰玉炖的冰糖雪梨十分润口,正合我意。”说着,吕辰居又朝口中送了一口,不过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吃这梨的时候连气都不喘,随便咀嚼了两口便吞下了肚,还硬要做出一副好吃的模样,如此幼稚的行为就是为了气一气方清歌。 不过他的目的达到了,方清歌进门看到冰玉的那一瞬间心里变化微妙,个中滋味,方清歌也是难以说明。 吕辰居这招可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在他眼里,梨太难吃,而今天的尤其恶心。 “只要掌事喜欢,奴婢就心满意足了。”冰玉难掩心中得意,趁人不备,目光瞟向方清歌,得意的翻了个白眼。 “那吕爷慢用,我先去沐房了。”方清歌自觉在此处碍眼,难得见他同别人露出星点笑容来,他虽笑了,可自己却犹如吞下了一颗未去芯的莲子,六分苦涩,四分无味。 方清歌离去的那瞬间,吕辰居低着头,脸上笑意烟消云散,方清歌却没有看到,吕辰居心想,她会在意吗?哪怕一点点? 将沐房的门关上的那一刻,方清歌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听着房中吕辰居和冰玉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心里更不是滋味。 睡觉的时辰,两个人今夜都默契的无言,方清歌面朝里,规规矩矩的侧躺着,感受到吕辰居在一旁躺下,破天荒的第一次他的胳膊没有搭过来。 “吕爷,今日听淑妃娘娘说起,过两日皇上要带她去春猎,你也会和皇上一同去吧?”方清歌率先打破这种异样的宁静。 “嗯。”吕辰居只淡淡的应了一声,连这一声也不耐烦似得。 一口气堵在方清歌胸口,心想,是不是冰玉做的梨太好吃,糊住了吕辰居的嘴,让他连多一个字都不肯跟自己说了。 “皇上春猎,我自然要在身边。”吕辰居刚刚那个冷冰冰的嗯字脱口后也有些后悔,随即追加一句有的没的,让自己所说所言不那么突兀。 方清歌默默撅了嘴,闭上眼,没有再接话。 吕辰居余光望着方清歌方向,期待她的下文,可等到快睡着,她也没再说一句话。 吕辰居几次忍不住去从后面抱住她,最后还是咬了牙控制住了,心想,这次一定要给这个小东西点颜色瞧瞧。 可是看来看去,好像她没什么反应,难过不安的,只是自己? 第40章 别扭 吕辰居的突然转变像是一片巨大的乌云压在方清歌的头上,一想到吕辰居那样亲密的与冰玉说着话,她的心里就不舒服,冰玉安的什么心,她清楚,可是她认为,吕辰居未必清楚。 孙秋盈眼见着方清歌这两天心情不好,时不时的愣神,这才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这两天是怎么了,看起来心情不好,是有什么事,在吕苑过的不痛快?” 天气一日热过一日,孙秋盈换了春衣,依然感觉不凉快。 方清歌尴尬笑笑,依旧嘴硬否认:“没有啊。” “你别想骗我,你的心事这两天都写在脸上了,可是吕辰居欺负你了?” “没有,这两日连面都很少见,哪里来的欺负不欺负。” 孙秋盈见她实再不愿意说,也便不多问,她相信有些事情方清歌自己可以处理,更何况是她和吕辰居的事。 “后日便是春猎的日子,你随行的东西可都收拾好了?” 方清歌点头:“都收拾好了,就等着和娘娘一起出发了。” *** 今日夜里又轮到方清歌值夜,伺候孙秋盈睡下,自己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而同样睡不着的,除了她还有吕辰居。 方清歌不在的日子里,吕辰居非但没有轻松半分而且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正准备躺下,便听门外有叩门声。 “进。”吕辰居心下不爽,这么晚了还不知道是谁。 门推开,是冰玉端着拖盘,上有一青花瓷碗。 冰玉浅笑:“吕爷,我刚见你这么晚了烛火还亮着,想必正在看书,所以去厨房做了冰糖雪梨给您,您不是说我炖的好吃嘛。” “吕爷”这两个词从冰玉的嘴里说出来万分别扭,让吕辰居听了觉得很牙碜。 “出去。”吕辰居冷冷的回应。 冰玉听言愣在那里,不确定的望着吕辰居,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让你出去,没听到吗?”吕辰居高声重复。 “吕爷,这……”冰玉一时之间还没有从之前的得意中清醒过来,更没有意识到自己所言所行的不妥。 “以后不许你叫我吕爷,你是什么身份,你自己最好照照镜子。”吕辰居何尝不知道她的心思,冰玉这两日格外上蹿下跳,神态举止有意效仿方清歌,方清歌不在,她俨然一副当家做主的姿态,这些他都看在眼里。 虽然冰玉的行为举止让吕辰居做呕,可吕辰居为了和方清歌赌气,还是将这个刺眼的东西暂且留下了。 吕辰居冰冷的一席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的冰玉冰凉彻骨。 “吕……掌事,我……”冰玉分明还想为自己辩驳什么,话到嘴边却忽然发现自己没有任何资格辩解。 “若是你还不马上从我面前消失,我便命人将你乱棍打出去。”吕辰居黑着脸,已经忍耐到了极致。 冰玉不敢再逗留,端着托盘灰头土脸的默默退出房,委屈的边走边落泪。 深夜,天气冰凉,不知何时又起了风,吹得门外帘子啪啪作响,方清歌难得睡得不实,干脆披了衣裳将竹帘好生卷起。 夜来安静,心想反正也睡不着,干脆在院中走走。 方清歌自认为心大,好似没什么事可以让她失眠,可是自从这两日和吕辰居之间微妙的变化,她就整夜整夜的睡不踏实,对枕愁眠的滋味并不好受,却又无可奈何。 想想那日的冰糖雪梨,吕辰居吃的那样开心,他素日是从不吃梨的,更难得一笑,可在冰玉面前,这些都实现了。 许这冰玉确实会讨他欢喜,今夜自己不在,他们也会相处的很开心吧…… 想到这里,方清歌就再也不敢往下想了。 长长的叹了口气,夜里凉风吹过,忍不住一个激灵,方清歌抱住自己胳膊,回了殿内。 次日晨起,方清歌觉得头昏脑涨,头重脚轻,抬手摸上自己的额头,烫的厉害。 孙秋盈正好起床,见她脸色不对,便抬手过来摸了额头:“这么烫。” “没事的,娘娘,可能是昨天夜里风大,着凉了。”方清歌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丧气。 “罢了,你这样跟着上路,我也不放心,干脆你回去休息,春猎你也不用跟着了。”孙秋盈拍拍方清歌肩膀以示安慰。 “那怎么行,娘娘我真的不要紧,一会儿我喝碗姜汤就好了。” “别逞强了,春猎不过四五日便回了,这几天你就在吕苑好好歇着。” 方清歌本来还想争取,转念一想,路途不算遥远,却也不算近,自己这样的身子骨去了也是添麻烦,干脆就听孙秋盈的,歇息也就是了。 方清歌等到大队人马出了宫才回吕苑,吕辰居也跟着出去了,两个人碰不到面,也就没了那么多的别扭。 回了吕苑,吕辰居已经随着皇上出行了,倒是冰玉一副女主人派头迎面走来,脸上带了几分轻佻的笑意:“清歌姑娘回来了。” 冰玉的神态语气尤其让方清歌觉得不舒服,好像她不是在打招呼,而是看了客人进了她的家门一般。 方清歌头重脚轻,不愿意与她多言,径直走到房间,却又听冰玉在背后道:“清歌姑娘今日不是应该和淑妃娘娘一同去春猎,怎么又回来了?” 这质问的语气让方清歌觉得格外刺耳,方清歌驻足,回过身来,勉强打起精神来道:“怎么,我去哪儿还要跟你报备?你管的是不是有些多了?” “清歌姑娘你想多了,我只是好奇罢了,毕竟您是淑妃娘娘身边的红人,各宫娘娘身边的大宫女都跟着出行了,而您倒是回来了,属实有些奇怪。” 冰玉这两日膨胀的厉害,倚仗自己与方清歌几分相似,吕辰居因为赌气又给了她那么点幻想,而且看着这方清歌平日谦言浅语,也试探的蹬鼻子上脸,甚至开始期待真正顶替方清歌的那天。 这两天也有宫女见着吕辰居待她不薄,有些墙头草随风而动,也真真假假的跑来恭维她,这令她有些微微上头。 她盼着哪天吕辰居真正厌倦了方清歌,这吕苑的女主人就真成了她冰玉。 “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去不去春猎轮到你在这里多嘴!”方清歌即便四肢无力,也勉强打起精神来,骂了她个措手不及,“顺安在哪里?” 即便这几天和吕辰居闹出了嫌隙,可自己好歹也是他明媒正娶的正主儿,眼下拿得一时的威风算一时,免得阿猫阿狗的都敢欺负到她头上。 顺安闻声疾步奔来:“清歌姑娘,您叫我!” “我这两天不常待在吕苑,眼下吕苑是冰玉当家了?”方清歌声音抬高,嗓子因为发炎,有些干痛。 “你又在此多嘴多舌惹清歌姑娘生气了?”顺安机敏,未答方清歌的话,而是直接对上冰玉。 冰玉凭空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 “清歌姑娘别急,我这就教训这个丫头,看您脸色不对,可是病了?”即便现在吕辰居对方清歌面上看着是冷了,可顺安心里清楚,吕辰居是惦记方清歌的。 所以顺安对方清歌的态度一如从前。 “我看她太闲了,既然无事可做,那就给吕苑的宫人们一些福利,告诉吕苑的人,将床单替换下来,都交给冰玉洗。” 床单洗起来可是个麻烦活儿,吕苑上上下下也二十多号人,还不将她累个好歹。 冰玉十分不服气,干瞪着眼咬着牙却又无可奈何。 “顺安,我患了风寒,你命人去给我熬碗药送我屋里来。”方清歌说到此,已经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摸着房门进了屋。 顺安应下,见方清歌的门关上,这才直起身来,冷眼瞧着身旁冰玉。 “不用这样咬牙切齿,再怎么恨你也成不了她,我奉劝你还是老实点,我的忍耐也是有限的,”顺安警告后催促,“方才清歌姑娘吩咐你的事儿,还不快去做!” 冰玉无法辩驳,冷哼一声甩开袖子走了。 顺安叹气,摇头:“我还想着给你点机会,没想到这么不开窍,迟早要把你这小命丢喽!” 院中安静下来,方清歌换了寝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等着汤药,觉得昏昏沉沉的,四肢无力,不知何时躺下就睡着了。 随后小宫女煎好了汤药又送进房间里,叫醒方清歌服下后便又沉沉睡去。 吕辰居这边行至傍晚,大队人马到了春猎围场,皇上带着孙秋盈共乘一辆马车,下来后准备至各自帐中歇息,吕辰居见孙秋盈身边唯独不见方清歌,他并不知道方清歌病了,奇怪怎么不见人影,孙秋盈远远见着吕辰居像在找什么人,心下会意,命人将吕辰居叫到自己帐中来。 吕辰居将皇上安顿好,便来到孙秋盈帐口道:“淑妃娘娘,奴才吕辰居求见。” “进来吧。”孙秋盈道。 帐内宫女将帐帘替他掀开,他还刻意看了一眼,并非是方清歌。 “吕掌事,皇上那边可安顿好了?”孙秋盈有一搭没一搭的问起话来。 “回娘娘,皇上说累了,先小睡一会儿,醒来请众娘娘去皇帐中用膳。” “嗯,本宫知道了,”孙秋盈亦然觉得身子疲乏,“吕掌事刚刚好像一直在找人,可是找清歌?” 吕辰居微微垂眸,轻应一声,模棱两可。 “清歌病了,今天早晨本宫见她脸色不好,就让她回了吕苑休息,免得长途奔波之苦。” 孙秋盈话落,吕辰居一怔,抬起眼眸看着她。 第41章 阴毒 “怎么,你不知道?”孙秋盈面露诧异神色,“你们两个没碰上面?”” “奴才确实没有见到方清歌。”吕辰居神色黯然,心上不是滋味,一听说她病了,心头不由一紧。 “吕掌事,本宫一直有话想要问你,奈何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既然你今天来了,那么本宫就要问问你,你最近是否待清歌不好?”孙秋盈脸色微微冷了下来,颇有些质问的意味。 “淑妃娘娘何出此言?”吕辰居问。 “最近清歌时常魂不守舍,心不在焉,从前我可没见她如此失魂落魄过。她生活简单,不是在洛云宫就是在吕苑,洛云宫里自然不必说,她是掌事宫女,没人敢给她气受,可在吕苑,可就不一定了。”孙秋盈端坐下来,浓密的睫毛卷翘,上下一抬,目光凌厉。 吕辰居听的出来,孙秋盈的语气不善,明里是问话,实则是警告。 吕辰居见孙秋盈这般袒护方清歌,心中不免安慰许多。 “最近我和方清歌之间确实出了些事,不过都是小事,娘娘不必挂怀。” “我就知道,”孙秋盈不免叹了口气,“清歌这丫头,脸上挂不住事,说到底也是个实诚姑娘,既然你当初亲自跟皇上求娶了她,就要好好待她,她是从冷宫与我一同走出来的,无论何时,我都不想让人欺负了她,你明白吗?” 吕辰居垂眸下去,在这点上,他与孙秋盈的观点一致,说到底这些日子他不过就是吃醋而已,他心知肚明,只要方清歌稍稍过来哄一哄他,哪怕是微微撒个娇,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扑上去。 但,她没有,只是冷漠的躲开,殊不知在他见不到的地方偷偷难过。 吕辰居有些微微窃喜。 “娘娘的话,辰居铭记在心。”说这话的时候,吕辰居微微露出些星点笑意来。 “将她自己留在宫里,我有些不放心,也不知道你们吕苑的人能不能照顾好她,晚膳时候我想跟皇上进言让你回宫去,毕竟宫中要事太多,听说有些折子已经送到司礼监去了,皇上春猎无暇顾及,你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孙秋盈说到此,不免低头下去借着整理衣袖的空挡露出几分讥讽的笑容来,笑容一闪即逝,却是对这昏君的鄙夷,朝中奏章堆积如山,素日里不闻不问,只顾着享受,这偌大的江山早晚被卢之鹤那群老贼谋了去也说不定。 “奴才多谢娘娘。” 眼下吕辰居何尝不是归心似箭,况且听闻方清歌病了更是心头长草随风摆动,恨不得长了双翅膀飞回宫去。 吕苑。 方清歌烧得厉害,内热外冷,躺在床上裹的严严实实却没有半分汗,迷迷糊糊的将被子又向上提了提,眼皮沉重的睁不开。 “清歌姑娘,清歌姑娘!”门外有人叩门,随之是顺安的声音。 方清歌明知道门外有人,可怎么也张不开嘴。 身子沉重,连身都翻不过去。 顺安听闻里面没有动静,越发担忧,生怕出了什么事,于是又道:“清歌姑娘,你喝了药有没有好一些?我这就去请大夫,来给你瞧瞧。” 再三思量,顺安自作主张去请了大夫,好歹他当家,若是方清歌真出了事,他对吕辰居没法交代,对孙秋盈更没法交代。 大夫来时,方清歌正烧的不省人事,大夫把脉,风寒有些严重,只好又拟了方子让人去抓药。 “大夫,这清歌姑娘怎么样?”顺安担忧的问道。 “风寒有些严重,我给她开了方子,喝喝看吧,若是能出了汗就再好不过了,虽然已经过了冬日,最好还是将炭盆用上,这样她更容易出汗一些,不过烧炭时候要注意稍稍开些门窗,以免中毒。” 大夫说的仔细明白,顺安连连点头,送走了大夫就去安排,这些被门外冰玉听的清楚。 小宫女小莲奉命抓药回来又进了厨房,忙将药煎上,手拿着蒲扇扇风点火,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不免心生埋怨:“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偏偏被抓来熬药~” “小莲,你说什么呢?”冰玉不知何时从身后冒出来,吓了小莲一个激灵,小莲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忙掩饰道:“没什么,我是说这药得煎一会儿呢。” 小莲尴尬的笑起来,好歹冰玉这阵子正受吕辰居的赏识,颇有正主范儿,也说不好这吕辰居的心思,没准哪天就将她扶正了,所以吕苑的人都对冰玉十分客气。 “冰玉姐姐,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小莲这下子困意全无,开始憎恨自己刚刚的多嘴行为。 “这么晚了,你一定困了吧,我来替你。”冰玉笑道。 “这怎么行呢,这药且得煎一会儿呢,你快去睡吧,我自己在这里就行。” 冰玉再次垂眸一笑,将手臂上挎着的篮子放下道:“其实我也不是特意来替你,吕掌事临行前说了,想回来时候能吃到我腌制的小菜,我盘算着,若是现在不做,他回来时候小菜不能入味,所以我正好在此也帮你看着炉火,不是一举两得吗。” 小莲这才注意到她还提了个篮子,见冰玉说的真诚,自己又实在困倦,只好乐得起身:“那真就谢谢冰玉姐姐了,不过冰玉姐姐,话说回来,吕掌事对你真不错,依我看,若是你早些出现,还有房里那位什么事儿!” 小莲得到一些好处就迫不及待的谄媚,不禁朝方清歌房间方向扬扬下巴,冰玉心领神会,只笑不言。 “好了,你快去睡吧,再不睡天就要亮了。” 冰玉催促道。 “那我就去睡了,辛苦冰玉姐姐了!” 小莲被她催促着,这才欢天喜地的出了厨房。 冰玉见她彻底没影儿,忙将厨房门关上,抄起炉边帕子搭在罐丙上将药罐子从炉上取下。 开盖,将里面药汤倒掉,药渣到入空碗里,又从篮子中取了另一副药材装进罐子,添了水,再次放回炉上。 药渣藏入篮子中,她哪里是要给吕辰居做吃的,就是为了换药而来,这药是前阵子她调理葵水不调吃剩下的,这回正好派上用场,熬出来的汤汁都差不多,上哪去分辩。 药不对症,方清歌能好才怪。 冰玉盯着炉中火苗,想起刚刚小莲的那句话,若她真的早于方清歌出现在吕辰居面前,也许如今吕苑的女主人就是她冰玉了,还能有那个方清歌什么事儿! 冰玉越想越气,巴不得方清歌早点死! 药好歹滚了点颜色出来,冰玉才不管那些,将药汤倒出来,便端着去了方清歌房间。 进了房间,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屋里炭盆烧得正旺,有一小宫女守在床旁,已是昏昏欲睡。 “珍儿,醒醒。”冰玉将药碗放置一旁,轻声唤道。 宫女珍儿揉揉眼,困得实在睁不开眼睛,勉强看清来人,道:“冰玉姐姐。” “小莲将药熬好了,我正好路过,她实再太困了,便将药交给我就回去睡了。” 冰玉睁眼说瞎话,随时扯住别人给自己垫背。 珍儿困得厉害,一时也没留意她说的话破绽百出,只想着快些将药给方清歌喝下,然后自己打个盹儿。 珍儿叫醒迷迷糊糊的方清歌将药喝下,冰玉趁机溜到窗旁,见窗子留了缝,趁人不备,抬手紧紧关上。 珍儿丝毫没有察觉。 方清歌更是一无所知,喝了药便又昏死过去。 珍儿松了口气,放回空碗,冰玉已经不声不响的回到身边。 “药喝过了那我便回去了。”冰玉将空碗带走,出了房间直奔厨房。 将药渣处理干净,心下有些不平静,方才已然是将门窗全部关好,碳火正旺,珍儿又困得厉害,两个人不知不觉的睡过去可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想到此,冰玉心情激荡,居然越发的难以平静,这招杀人不见血,明日一早二人都没了气息,权当是珍儿看护不力,又将自己搭上,两个人烧炭中毒而亡。 冰玉想到此,不免露出笑容来,只可惜白白搭上珍儿的一条命。 “珍儿啊珍儿,你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来生投胎个好人家,也不用凭白的给人陪葬了。”冰玉独自一人小声嘟囔着,脸上没有半丝对人命的怜悯,如同魑。魅一般在月色下露出丑恶血腥的獠牙。 果真如同冰玉设想的那样,珍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方清歌亦是没有察觉。 皇上在孙秋盈的劝说下准许吕辰居折回宫中,吕辰居心急如焚,等不到白天,挂念着病中的方清歌,于是骑了快马,朝皇宫方向一路狂奔。 回去的路不像来时,浩浩荡荡,走走停停。单枪匹马反而快了许多,吕辰居回到皇城脚下时候,天色正黑,守门官兵大声质问来人是谁,吕辰居掏出腰牌,官兵连忙放行。 吕辰居下了马,快步走回吕苑,守门小太监见吕辰居回来有些意外,忙道:“掌事,你怎么回来了!” 吕辰居身上带着风还有无名的怒火,急匆匆朝房间走去,冰玉才刚刚躺下就听见门外动静,猛得睁开眼,竖耳听着外面动静,心想不妙,吕辰居这个时候回来怕是要坏事! 第42章 危险 吕辰居将门推开,大步迈进屋里,顿时觉得不对,屋里碳火味儿正浓,珍儿靠在床边没有反应,吕辰居心慌的揪起来,匆匆走到床边,见方清歌平躺着脸色通红,双目紧闭,似是没了生气。 吕辰居忙将方清歌身上的锦被掀开,将她抱出来,也顾不得外面天气正凉。 出门时候还刻意看了紧闭的窗子。 脸色铁青,着蹲跪下。身,将方清歌放在自己怀中,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脸,没有反应。 吕辰居手指探上她的人中,气息微弱,吕辰居终于暴怒大喊:“顺安,顺安!来人,都给我滚出来!” 吕辰居的咆哮,如同夜半深山中的兽吼,震耳欲聋,顺安还在睡梦中,猛然惊坐起来,衣裳都来不及披便跑出门去。 吕苑中各处灯火陆续亮起来,大家都跑了出来,正见吕辰居半跪在地上,怀中是不知生死的方清歌。 “快去请大夫!”吕辰居低吼,面色暗黑,目光中仿佛藏着能杀人的钢刀,吕苑的人太过了解他,吕辰居每每流露这般表情就有人要倒霉。 顺安不敢耽搁,忙跑着去了太医院,吕辰居又道:“屋里还有一个,抬出来,务必救活。” 吕辰居恨得牙痒,势必要问出个所以然来,即便珍儿死,也不是现在,而是要问清楚之后。 冰玉躲在人群里,不敢露头,心已然是提到了嗓子眼儿,只盼望着珍儿已经断了气,这样她才安全。 方清歌被抱进了书房,吕辰居手探上她的额头,烫得厉害,轻轻摇晃,方清歌全然没有反应,这下,他觉得分秒如年,一边照看着方清歌,一边盯着门外,心想大夫怎么还不来。 大夫急匆匆的跑来,好生给方清歌检查一番,这才稍稍放心下来道:“吕掌事不必担心,清歌姑娘只是烧得厉害,炭毒中的不深,还好救得及时。” “那她怎么还不醒?”吕辰居焦急问。 “风寒严重了,老夫明明白天给她开了药方,不知道是否按时抓药喝下去了?” “顺安,可伺候她喝药了?”吕辰居转头问向顺安。 顺安老实回答:“回掌事,清歌姑娘早晨回来时候就说不舒服,我就去请了大夫,大夫确实给开了方子,我也命人去抓了药,药是小莲熬的,屋里伺候的是珍儿。” “若是按时喝了药,正常来讲不会有问题,也许是因为中了炭毒,说起来,伺候的人也太不小心了,我明明叮嘱过屋内加碳更要小心通风,怎么还是这样了。” 大夫关键时候也要将自己摘干净。 吕辰居知道这大夫算是宫中圣手,治疗风寒有独特的方子,若是一般风寒一剂药下去基本也好了个七八,尽管方清歌中了炭毒,也不至于烧成这样,多疑的性子让吕辰居不禁凝重起来。 “去看看那个丫头醒了没有,还有,将熬药的宫女也一同叫来。”吕辰居冷言。 顺安知道他问的是珍儿,还好他多了个心眼儿,刚才请大夫时候多请了一位来看珍儿。 珍儿眼下已经醒了,虽然四肢无力,好歹能开口说话,顺安二话不说将珍儿背起,朝书房走去,又让人传话将熬药的莲儿叫上。 冰玉冷眼瞧着这一切,眼下别无他法,只能祈祷自己不被发现。 顺安将珍儿放下,珍儿此时虚弱无力。 “你为何明知房内烧了旺炭还将门窗紧闭?”吕辰居虽然内心气愤,可见着珍儿自己也险些搭进去,想必她不是有意的。 “回,回掌事,大夫特意叮嘱过屋内生碳要注意通风,所以奴婢将门窗留了缝隙,不知怎的,还是出了差错。”冰玉有气无力的回着话,委屈的掉下泪来。 “你说将门窗留了缝隙,可我到的时候,门窗紧闭。” “掌事,奴婢记得清清楚楚,奴婢分别将门窗都留了缝隙,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奴婢不敢马虎,”珍儿勉强着振作起来为自己辩解,“对了,当时冰玉来送药,也许是她关的门窗!” “冰玉?”吕辰居眉头皱起,心中似乎有了些答案。 “是冰玉。”珍儿笃定回答,若是出了什么错,定是出在冰玉身上。 这时候,小莲也进了书房,浑身哆哆嗦嗦。 “是你给方清歌熬得药?”吕辰居先不管珍儿,直接问道。 “回掌事,是奴婢给清歌姑娘熬得药。”小莲老实回答。 “药渣何在?”吕辰居又问。 “应该还在厨房。”小莲声音颤抖着回答。 “去将药渣取来。” “是。”小莲扭身步伐匆匆奔向厨房。 顺安顺势问道:“掌事,要不要将冰玉也叫来。” 顺安机灵,见吕辰居问了药渣,则看出此事没那么简单,珍儿口中又牵扯到冰玉,心中隐隐有了几分掂量。 吕辰居不言,微微点头。 稍许,莲儿和冰玉一同进来。 “掌事,药渣不见了。”小莲大着胆子说道。 “你亲自熬的药,药渣却不见了?”吕辰居阴下脸来。 “回掌事,晚上这副药,不是奴婢熬的,是冰玉姐姐熬的,冰玉姐姐说要为你做吃食,说顺便帮我看着火,所以奴婢并不知道药渣去了哪儿。”危机时刻,小莲不得不吧冰玉送出来,一不小心就要丢了性命,哪里还顾得这么多。 “可有此事?”吕辰居转向冰玉道。 “回掌事,确有此事,不过,奴婢也是好心,见小莲困得厉害,才帮她。”事到临头,冰玉反而不怕了。 “顺安,传令下去,将药渣找出来。”吕辰居早就知道这个冰玉心思并不单纯,今天的事有蹊跷,珍儿和小莲纷纷将她牵扯进来,吕辰居的作风便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没多久,顺安将药渣用帕子包了递到大夫跟前,冰玉的目光随着这帕子上的药渣一起。 大夫将药渣检查,老实说道:“掌事,这药渣并非老夫开的方子,这应该是妇人所用调理身体的,并非治疗风寒所用。” 吕辰居目似钢刀,照在冰玉身上:“你有什么话可说?” 在吕辰居看来,真相已然明明白白的摊开,一目了然。 “回掌事,奴婢也不知道这药渣是哪里来的。”事到如今,冰玉就一不做二不休,一口咬定,反正他们没有证据。 可吕辰居哪里是凭证据说话的,直觉告诉他,就是面前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险些害了方清歌的性命。 “你不承认,可以,三等宫人处的嬷嬷们有的是法子让你说真话。”吕辰居嘴角微微翘起,神色却如同冰山,冰玉整个人都觉得冷彻入骨。 “掌事,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没有害过清歌姑娘。”冰玉一时之间有些难以相信,这个人真的之前对自己有所亲近的那个人嘛?也正是此事,她才清楚,原来在方清歌面前,她不值一提。 “你在我面前喊冤没有用,你的冤枉便留到三等宫人处去喊吧。”吕辰居没有半分情面给她。 冰玉依然不肯放弃挣扎道:“掌事,奴婢真的是冤枉的,奴婢尽心尽力伺候您,您为什么不肯相信?” “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以为我不知道,我不过是看在你有三分像她所以才留你到今日,你平日扭捏作态处处模仿着方清歌你以为我会看不出来?这等东施效颦的模样何等下作。”吕辰居什么都能忍,唯独不能忍有人蓄意伤害方清歌,无论是谁。 一席话让冰玉愣在原地又如同大梦初醒,原来,自己长久以来的情绪不过是自以为是罢了,他片刻都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过。 冰玉愣神过后反而笑了,笑得失神,一切彷如梦境,自己还傻傻的以为可以取代方清歌。 痴人说梦,冰玉此刻如此形容自己。 顺安将冰玉带下去,冰玉没有丝毫挣扎,失魂落魄的被带走。 眼下,小莲还有珍儿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谁知道吕辰居下一个发落的是不是自己。 打发了冰玉,吕辰居怒火消了大半,看着这两个人,也不想责怪,淡淡道:“以后当差要处处小心,不可懈怠,再有下一次,我定不会饶恕你们,都下去吧。” 小莲和珍儿听闻此言十分意外,心下松了口气,连连道是,小莲扶起依旧无力的珍儿退下。 “等下。”吕辰居又将二人喊住。 二人皆是一惊,心想他不会是反悔了吧。 颤颤巍巍的回过头来,吕辰居道:“等大夫重新写了方子,拿去抓药,熬好了端过来。” 原来是这事,小莲珍儿冷汗出了一身。 待一切安排妥当,书房里只剩下吕辰居和方清歌。 方清歌依旧没有醒,不过眼下呼吸均匀,大夫又说没事,不过是风寒,这才稍稍放下心。 将被角好生给她掖了掖,看着她通红的脸,吕辰居不免自责。 “清歌,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跟你赌气,让你受苦了,你快点醒过来,我任凭你打骂,好不好?” 方清歌并非全无意识,只是昏昏沉沉的睁不开眼,半梦半醒之间听着吕辰居的声音还以为是自己做梦。 第43章 和好 半梦半醒中方清歌抿了抿嘴,想开口说话可是发不出声音,心想定是自己糊涂了,吕辰居现在好像对自己已经不似从前,而且他出门了,怎么会回来呢? 从未有过的委屈汹涌上头,方清歌只觉得自己鼻子一酸,眼角湿润。 这细微的动态让吕辰居十分惊喜,轻轻将方清歌的手握住,低声唤着她的名字,期盼她能醒过来。 小莲将药熬好端过来,又重新燃了炭盆放进屋里,将门窗敞开点缝隙,吕辰居让他们全部退下,由自己亲自喂药。 深褐色的药汁吕辰居吹了又吹,既怕药凉了,又怕太烫,所以更是仔细小心。 轻轻送到方清歌的嘴边,干裂的嘴唇被药汁滋润,一汤匙的药洒出来半汤匙,顺着轮廓流淌下来,吕辰居手执帕子轻轻擦去。 周而复始,好不容易将药都喂上,又反复试探她有没有出汗的意思,毕竟大夫说,汗若是出了,便好了。 当方清歌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早晨,睁开眼有一瞬间的愣神,眼前的床帷并不熟悉,反应了好一会儿方知不是在房间而是在书房。 干干巴巴的躺了一夜,方清歌觉得身子都僵了,身上汗珠沁透,潮闷得难受。 稍稍活动了身子,抬手摸上一绺头发,这才发现床边还守了个人。 再定睛一看,是吕辰居趴在床边。 方清歌头脑发懵,慢慢回忆起来,吕辰居不是跟着皇上狩猎去了,自己是病了多久? 久到他都回来了? 想到此,嗓子眼里一阵拘谨,方清歌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尽管已经努力克制,可还是惊醒了吕辰居,吕辰居猛得抬头,灰头土脸的没有光彩,眼下隐约的黑色,看起来很是疲惫。 马不停蹄的赶路回来,又守了她一夜,天亮时候才忍不住瞌睡,疲态尽显。 “清歌,你醒了。”吕辰居见她醒过来的瞬间眸子里绽放出星光一样的色彩,这色彩使方清歌有些受宠若惊。 他有多久没有正眼看过自己了? 吕辰居长手摸上方清歌的额头,一片健康应有的温度让他心安下来,忽然回想起她刚才咳嗽,忙起身去倒了茶。 吕辰居向来心思细腻,他就知道风寒的人醒了一定口干,所以便提前命人备了茶,凉了便换,一来一去,也不知道换过几次,好歹她总算是醒了。 吕辰居手指摸上茶壶,试探温度觉得不错,便斟满一杯又拎着茶壶来到床边,将茶壶茶杯放下,轻手将方清歌扶起来。 枕头立在床边,让她以最舒服的角度依靠过去,这才将茶递上。 方清歌接过茶杯一饮而尽,茶温刚刚好,本来干涸的喉咙被这茶水一润,仿佛久旱遇甘露般的畅快。 一茶杯见了底,吕辰居将茶杯抢过又续了一杯,方清歌再次一饮而尽。 “还喝吗?”吕辰居轻声问道,语气温柔的要命。 方清歌抬手抹去口边茶渍,轻轻摇了摇头。 吕辰居这才将茶壶茶杯搁置一旁。 “方清歌,你倒是有本事,病了也瞒着不告诉我。”吕辰居见她脸色恢复得差不多,这才敢打趣。 方清歌垂下眼眸没有再去看他,心中实际上还有委屈没有消散。 吕辰居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小心思,本来自己也是一肚子气,可是在知道她病了那刻就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甚至一度觉得自己幼稚。 话锋一转,吕辰居将方清歌的手扯过握住:“你难道就没有话想对我说?” 方清歌任凭他这么扯着,良久才开口:“你怎么回来了?” 方清歌烧得再糊涂也不认为自己昏睡了几日。 “我到了那里,听淑妃娘娘说你病了,所以便连夜赶回来了,幸亏我回来了,再晚一些怕是你命都要没了。”说到此,吕辰居后怕起来,抛开一切,唯有庆幸。 方清歌唯有沉默,好似一切与她无关。 吕辰居接着又道:“冰玉被我打发了。” 方清歌不明所以,抬眼问:“你让她去哪里了?” “三等宫人处。” “怎么……”方清歌满脑子问号,这一觉醒来,怎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如同颠倒。 “她处心积虑想要你的命,这样的人,我如何能留她……”吕辰居念起冰玉名字的时候都是厌恶满满,将前因后果说给方清歌听,方清歌更是心有余悸。 只知道冰玉没安好心,没想到却是阴毒到这种地步,时刻在自己背后插了刀子,只待合适的时会了结自己。 人性,她即便重生变得神智清明也依旧看不透。 方清歌虽然心中动荡,面上却平静异常,吕辰居以为她还在生自己的气,于是终于为自己辩解道:“你还在生我的气?是不是在气我前些日子与她的亲。密?” 一语中的,方清歌双目中瞬间蓄了泪,只是强忍住不哭罢了。 吕辰居见此更是心疼:“你若是不气我,我怎么会用她来气你?不过你也太傻了些,那种东西怎能跟你相提并论。” 言语简单,却让方清歌什么都明白了,原来前些日子他的骤变是为了气自己罢了,一时间,方清歌觉得又气又好笑,吕辰居心眼儿小的似针别儿。 这会儿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眼泪流出来,啪嗒啪嗒滴在锦被上。 吕辰居以为她还在伤心,一不做二不休,凑上去将小小的方清歌拥进自己臂膀中,既想用力抱着,又怕她大病初愈不舒服,只好控制了自己的力道一手扣住后背,一手扣在她后脑安慰:“好了,不哭,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这么欺负你,气你,可你也要理解我,你和那个小棠关系那么好,我心里自然是不舒服的。” 吕辰居的语气中也透出几分酸气和委屈来。 方清歌抿了抿嘴,任凭他拥着,嘴巴靠向他耳边,轻声言语:“小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对他就像对待兄长一样,而你不同……”说到此,方清歌突然觉得词穷,仿佛无法形容这一切,于是顿了顿,“我想你了。” 这简单的四个字让吕辰居的瞳孔骤然收紧,他心中欢喜,自然明白这四个字的意义。 寥寥数字,解了他心中所有的不平和郁结,手上力道加重,恨不得将方清歌揉进自己血肉中,再也让她出不来。 “清歌你知道吗,那冰糖雪梨真难吃。”吕辰居微微侧头,贪婪的闻着方清歌身上隐约香气。 方清歌噗嗤一笑:“那也是你自找的。” “不如我将你吃了吧,细皮嫩肉的,一定很好吃。” 吕辰居下手掐了方清歌肋骨处一把,惹得方清歌一阵痒,在他怀中挣扎了一下。 这一挣扎,让吕辰居心情激荡,吕辰居稍一用力,便将方清歌放倒,嘴里含糊着道:“我想吃了你,一口一口。” 方清歌原本以为他开玩笑,这会儿才明白他这话中还有另一层意思。 方清歌拇指指甲轻轻抠住自己食指关节,想告诉他可以,突然又想到前几次这个王八蛋没少拿这事打趣自己,所以这次格外谨慎,假装听不懂,不作回应。 这就好比狼来了的故事,吕辰居几次作弄她,待得认真了,她却不信了。 方清歌这次不再做任何表态。 “你怎么不说话?”吕辰居抬脸在方清歌上方问。 方清歌依旧不为所动,揣着明白装糊涂:“吕爷想吃人,我有什么办法。” 吕辰居眼含笑意的腾出手,抚过她额头,拨开碎发,轻轻印上唇瓣。 正当此时,门外传来顺安的声音:“掌事,三等宫人处那里有消息了。” “说。”吕辰居没有让顺安进来回话,就是让顺安在门口说给吕苑的人听,看看谁还敢再放肆。 “冰玉昨夜受了一夜的刑,起先嘴还硬,最后实再受不住,便什么都招了。” “知道了,告诉三等宫人处的,将她发落了,扔到城郊乱葬岗去。”吕辰居说得轻描淡写,顺安会意,这就是要了她的命。 敢试图谋害方清歌的人,都得死。 方清歌无言,并不想故作慈悲的求情,冰玉面前曾经有过生路,只是她不走,只在死路上徘徊,一旦有了害人的念头,终会让自己先入了地狱。 “掌事可还有什么吩咐?”顺安又问。 “将药浴备上,清歌要沐浴。” “是!”顺安脚步声渐远,跑去安排,这药反复熬着,就等方清歌醒了用,所以并不用等待多时。 “又让我泡药浴。”方清歌拧住眉头,咧了咧嘴。 “放心,没有蛇,你热刚退,泡一泡总是好的。”吕辰居起身,将方清歌拉起来,“来,穿鞋下地。” 吕辰居将鞋给方清歌穿好,又觉得她穿外衣太麻烦,干脆将一床薄被将她裹好。 “你这是做什么?”方清歌一脸不解。 吕辰居二话不说,将粽子一般的方清歌扛在肩膀上出了书房,朝沐房走去。 院中宫人见了此景纷纷侧目,怎么还要扛着出来。 进了沐房,时间刚好,方清歌感到水气氤氲,吕辰居将她放下,又去了薄被,命所有人退下。 第44章 吃了 亲自给方清歌换了薄薄的纱衣,又将她丢进沐桶中,药水微烫,方清歌觉得十分舒坦,正闭上眼静静享受,却见桶里又进了一个人,扭头看过去,是吕辰居也将衣衫褪了进了沐桶。 “你进来做什么?”方清歌扭头问。 “奔波了这么久,我也想泡洗一下。”吕辰居双目微闭,靠在沐桶边缘,一副享受模样。 方清歌脸色通红,已经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因为蒸汽的关系。 “要洗就自己去洗啊,为什么非要跟我一起。”方清歌嘴上抱怨,可心里却有星点甜馨。 两个人泡了没多久,便换了干净衣裳出来,又吃了些饭食,方清歌这才觉得恢复了元气。 “我吃好了。”方清歌最后抿了口茶,心满意足。 “你吃好了?我还没吃。”吕辰居话中有话。 方清歌眉毛一抬,看着他面前的空盘子空碗道:“你还没吃?这都谁吃了!” 吕辰居起身去洗了手,斜眼看向方清歌:“我是说,我要吃的还没吃。” 方清歌还未反应过来,吕辰居已经将手脸擦干净大步迈到方清歌身旁,一把将她揪起来,打横抱起。 “你干嘛?”方清歌不自觉胳膊搭上吕辰居的肩膀问道。 “吃东西。”吕辰居说着,向床边走去。 若是从前,方清歌听到他这般说话可能还会紧张一下,可如今方清歌已经对他这样的说辞习惯了,也并不放在心上。 吕辰居将方清歌放进床里,而后自己也随之上来,抬手将床上帐纱放下,帐纱一放,床内光线暗下来。 吕辰居侧躺在方清歌的身边,手臂支撑起上半身,直勾勾的看着方清歌。 “你看着我做什么。”方清歌白了他一眼,丝毫不知道春风细雨即将到来。 “我说了,吃人,你可让吃?” 事到如今,方清歌依旧觉得他又在逗自己,于是不屑道:“随便你。” 吕辰居轻浅一笑:“这可是你说的。” 方清歌干脆闭上眼,不听他废话。 吕辰居坐起来,方清歌不为所动,衣衫一件一件被褪下也强逼着自己没有睁眼。 中途也曾有过迟疑,他不会是来真的,转念一想,他坏得恨,逗了自己这么多次…… 正想着,直到感到一阵突然裂开般的疼痛,她才骤然将眼睛睁开。 只见吕辰居的脸停在自己面前,脸上不是戏谑,而是将她视做珍宝一样的凝视。 “你……”方清歌睁圆了眼睛,没想到他这次不是说着玩的。 “你不是说你想我了?”说罢,方清歌见头顶阴影投下,吕辰居的唇覆盖下来。 方清歌手指紧紧抓住身侧锦被,攥在掌心随着风浪动荡。 二人折腾了许久,又倒头睡到了第二日。 晨起,方清歌觉得像是肋骨断了两排一样的酸疼。 穿好衣裳下了床,犹在梦中。 听见响动,吕辰居也跟着一同下来,方清歌听见他下来的声音,没有回头,只低着头假装倒水喝。 吕辰居慵懒的靠过来,将方清歌整个人环住:“怎么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方清歌脸在他靠过来的瞬间就红了起来。 “也对,我猜你就会睡不着,”吕辰居笑得坏坏的,又将方清歌环的紧了些,“以后我就放心了,你就不会乱跑了,你的人和心都是我的。” “你这话我倒听着有股子酸气,”方清歌直了直腰板,“我跟你说过了,小棠与我是朋友而已,我拿他当兄长。” “好,我知道了,你不必再过多解释,”吕辰居直起身,双手掰上方清歌的肩膀,让她转过身来,“一会儿你自己吃饭吧,我要去司礼监。” “干什么去?”方清歌抬头,想到昨天一幕,有瞬间害羞的将目光瞥到一边。 “皇上不在宫里,可奏折堆积成山,我要忙上一两日了。” 吕辰居本就是替皇上处理一些政务,本来每日都有定额,可是之前方清歌病了,为了照顾她也就耽搁了一天,要补回来。 “好,我知道了。” 方清歌回答的不咸不淡,可吕辰居看出她的害羞心思,干脆逗她,唇又送了上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若不是有事在身要有所克制,否则真的舍不得放开她。 “那个……”方清歌抠着自己指头,“会,会有孕吗?” “不会,你放心好了,”吕辰居见她不经世事的模样甚是喜欢,将脸凑到她耳边低声言,“昨天的药浴就是为了防这个的。” 方清歌一怔,卷翘的睫毛睁起,又羞又怒,心里暗骂:“怪不得这个王八蛋昨天跟着我一起,原来早就盘算好了!” *** 皇上等人围猎回来,宫里便传出个大消息,便是谨嫔有孕,本来她想三个月胎象稳定了之后再说,没想到妊娠反应实在太厉害,所以这才说了。 这对于皇上来说是大喜,皇上当了许多年的太子,近三十岁才登基,膝下子嗣薄弱,又没有皇子,因此谨嫔这次有孕,对他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一时间,宫里盛传,谨嫔是个有福之人,才进宫没多久便怀了孕,若是以后生下皇子,这就是一步登天的好时机。 皇上得知了这个消息乐得合不拢嘴,正巧边关小胜,佟氏进言这是双喜临门,于是皇上一高兴,就封了谨嫔为谨妃。 宫里纷纷传言,终究还是佟氏一族站得稳当。 佟毓石虽然对于谨妃的争气很欣慰,可谨妃终不是佟嘉月,自己的女儿还困在冷宫,他还是要想办法。 于是借着这次的双喜,也鼓动朝中党羽给自己女儿求情。 皇上顾及佟家,怕拒绝了佟家不满,受制于人,十分为难,干脆含糊过去,不同意,也不拒绝。 得知这个消息的孙秋盈更是不开心,去了一个佟氏,又来一个,还有了身孕,怕是自己往后的日子不会再过得舒坦。 方清歌从库房中找了件妥当的礼物交给孙秋盈过目,进屋里来见孙秋盈正冷着脸发呆,将锦盒打开道:“娘娘,我刚才寻了这个,你看送给谨嫔是否合适?” 孙秋盈的心思不在礼物上,只淡淡扫了一眼便道:“你看着办就好了,虽然还未进行册礼,可皇上说她现在已经是妃了,以后人前人后都不要再叫她谨嫔,免得生事。” “是,清歌记住了,”方清歌将盒子收好,“娘娘这两天总是不高兴,可是因为谨妃有孕的事?” “我朝规矩,册立太子立长不立幼,若是这次她真的生下一个皇子,那么就是日后的太子,你觉得,若是佟氏的人掌了大权,以后还有咱们得好日子过吗?”孙秋盈的担忧不无道理。 “听吕辰居说,皇上对佟氏的权利也十分忌惮,恐怕不会就这么轻易的立佟氏后人为太子吧。” “现在佟毓石掌着朝中一半儿的兵权,连将他一手带起来的太师卢之鹤都忌惮他几分,你觉得,皇上会拿他有办法?” 卢之鹤如今已是半隐退状态,一来年事已高,二来宫中没有家女,三来已经快被佟毓石超越,所以,更多的时候像个摆设,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方清歌始终记得,吕辰居的仇人中,就有这老贼一个。 “好了,咱们去给谨妃道喜吧。”孙秋盈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与平常无异。 来到谨妃住处潭星宫,吴流萤正在这里与谨嫔谈心。 吴流萤见了孙秋盈,颇有几分挑衅的意味。 而谨妃,看起来和往常一样谦逊,并没有因为自己有孕便娇气起来。 “淑妃娘娘平日里不愿意与人走动,今天却来了这里,是不是也想沾一沾谨妃娘娘的喜气,也对,娘娘从冷宫放出来也有时日了,却依旧没有身孕,也的确运气不佳,娘娘不如好好请太医瞧瞧,是不是冷宫的时日伤了身子。” 吴流萤借口讽刺,她依稀记得当初孙秋盈如何讥讽她人头猪脸,她怎么能咽下这口气,更何况,如今有了可以与之抗衡的谨妃,更要在谨妃面前以此示好。 “谨妃怀孕,确实是喜事,宫里哪个女人不想沾沾喜气,宜嫔你不也是一样,不过怀孕这事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不像你宜嫔,就算有天时地利,怕人和的时候也少,想要孩子,就更难了。” 孙秋盈脸上始终挂着清冷的笑意,吴流萤不傻,听得出来她在嘲笑自己一年半载也侍寝不了几回,心中恨极,却无可奈何。 谨妃见吴流萤眼看就要落了下风,于是才出来打圆场:“淑妃姐姐能来看我,我很高兴,淑妃娘娘倾城容颜,倘若他日有个一子半女,定也是漂亮的孩子。” “虽然话不中听,却也是良言,淑妃娘娘年纪不小,还没有怀孕,怕真的是在冷宫伤到了也说不定,”吴流萤举着帕子压了压鼻尖上的浮粉,“谨妃娘娘,你是不知道,冷宫日子有多难过,有一次我去看淑妃娘娘,娘娘当时手中有一块饼,不巧掉在了地上,都沾了泥,可淑妃娘娘二话不说还是捡起来吃了。” 昔日孙秋盈孙受的苦被吴流萤当成笑话一样讲了出来,顿时惊呆了一屋子人,连宫女都各个儿的睁圆了眼,诧异的望着孙秋盈。 方清歌侧头看着孙秋盈脸色,确实不好看,想必吴流萤说的是真的,只是方清歌不知还有这档子事儿,看来是自己还未到冷宫里之前的事。 第45章 发现 “你说的不错,冷宫日子不好过,若是想生,就要吃得了别人吃不过的苦,若是想死,心灰意冷也就罢了,若是当时我不将自己的身段放下,哪来的今日咱们重新见面的机会呢。” 孙秋盈尽力调整好心态,这吴流萤这般挑衅想必是为了找个靠山,毕竟贤妃不在了,如今她只好依附皇上面前的红人谨妃。 “这话说的不错,娘娘正应了那句“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那句话,这不冷宫一出来就又成了皇上的宠妃,这样的福气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你知道就好,”孙秋盈神色冷静,脸上挂着嘲笑,“不过话又说回来,宜嫔你也好久不见皇上了吧。” 吴流萤脸色一暗:“皇上日理万机,哪有空见我啊,我只来沾沾谨妃娘娘这的龙气儿也就罢了。” “这话不假,如今皇上心中十分挂念谨妃的龙胎,一天总要过来几次,你在这,总有机会见到皇上的,谨妃现在不能侍寝,说不定,你就有机会了。” 孙秋盈一语中的,倒是提醒了谨妃,谨妃想着,这吴流萤来的的确勤快,一天里总有半日呆在这里不肯走,说是有心依附,保不齐也安了别的心思也说不定。 吴流萤像是被人看穿一般的慌乱,忙扭过头去打量谨妃的神色,见谨妃面上有些许不悦,索性有些急了,本来还想辩解什么,孙秋盈也没有心思在此处与她磨牙,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也便适当退出。 留得吴流萤恨得牙根痒痒。 待孙秋盈走后,吴流萤忙着与谨妃解释,谨妃面上和善,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她人言语,又向她打听方清歌:“刚才跟着她的丫头就是那个嫁了吕辰居的吧。” “是,那宫女叫方清歌,说来也是好福气,吕辰居向来受皇上重用,中间连了方清歌这条线,倒是没少让贤妃得了便宜。” 说到此,吴流萤心里更是不平,更恨自己宫里怎么没有这么出息的宫女。 “你这话说的不错,这宫女的确给贤妃娘娘带来许多好处,若是没了她......”谨妃说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个大活人,哪里是说没就没的,只要她一直在,贤妃恐怕就一直这样占着上风。” 谨妃温言软语,看似不经意的一番言论,实则是已经入了吴流萤的心口处,若是在这宫里只凭她自己,哪里会得到皇上的重视,若能借上谨妃这样的东风,说不定就不一样了。 方清歌在她看来的确碍眼,得想法子除了才是。 “其实这两天虽然我受到皇上的重视,可心里总是不安。” “娘娘这是为何?” “我孤身一人在宫里,虽然佟氏作为我的亲眷,可你也知道其中道理,孙是贤妃还在,他们哪里能扶持我呢,近日佟家兄长在边关又立了功,叔父正想办法向皇上求情方嘉月姐姐出来。她不出来宫里也许还有我的一席之地,若是她出来了,恐怕,叔父也就不会再重视我了。” 谨妃说来伤情,却是在跟吴流萤暗示,吴流萤眼珠子转了两圈,心想,若是能除掉冷宫里的佟嘉月以排解了谨妃的后顾之忧,想必谨妃就能拿自己当成自己人了,若是真的生下个皇子,按照我朝规矩,那就是太子了。 谨妃前途不可限量。 再加上从前佟嘉月也没少人前人后的羞辱她,这下子,不正好是个报复的好机会? 吴流萤暗自在心里下了决定。 回到自己宫中,唤来宫里的掌事太监阿贵。 “那个叫冰玉的怎么样了?”吴流萤问道,吴流萤在暗中整日盯着吕苑和洛云宫的动静,知道前几天刚刚打发了一个叫冰玉的宫女,心想这里会有些门道也说不定,于是命宫里的宫人随着三等宫人处的人来到了扔尸体的乱葬岗。 冰玉被扔到那时候已是几乎咽了气,被阿贵抬到了一处民宅里救了过来,可身上伤太重,没活过两日便彻底断了气。 即便如此,也给阿贵留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那便是吕辰居不是个太监。 “三等宫人处的那些人下手太黑了,那冰玉身上没有一块好地方,勉救了两日那冰玉直嚷着不想活了,还不如死了,也便没捱过两日就彻底断了气,”阿贵回想起冰玉体无完肤的模样也是惊出一身冷汗来,“不过冰玉还是留了个消息,还是个天大的消息。” “什么消息?”吴流萤忙打起精神。 “吕辰居是个假太监。”阿贵低声道。 “此话当真?”吴流萤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消息。 “冰玉说这话时候眼珠子都快瞪出血来,看样子不像是假话,说是当初给吕辰居洗贴身衣裳的时候发现的,这冰玉还说,本来自己对吕辰居有那么此意思,没想到吕辰居会为了方清歌那小贱。人这般对待她,索性谁也没想好过。”阿贵学得有鼻子有眼,自是不觉得冰玉说的是假话。 得了这个消息,吴流萤的心里跟着动荡起来,若是消息可靠,可以直接捅到皇上那里去,可若是皇上问起她怎么知道的,她总不好说是自己整日窥探吕苑的结果。 另一方面,吴流萤也在想,皇上向来信任袒护吕辰居,万一皇上知道这事儿呢?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思来想去,最好不要贸然惊动皇上,干脆先从方清歌那里下手。 既然成亲成了这么久,若吕辰居是个假太监,二人定是行了周公之礼,只要验明方清歌的正身便好了。 吕辰居的事可先往后放一放,说不定可以借此机会拉孙秋盈下马。 吴流萤找了几个人,在方清歌回吕苑的路上堵着她,几个小太监早早就埋伏在角落,待方清歌一露面,便挟持住她,捂上口鼻,宫里这个时辰人烟稀少,这几个人动作麻利,自然是没人发现。 几人将方清歌带到了吴流萤的寝宫,进了门毫不客气的将她往地上一丢,又将门死死把守住。 方清歌实在没有想过这吴流萤这般大胆。 吴流萤正拿帕子仔细擦着自己手上刚染的指甲。 “奴婢,叩见宜嫔娘娘。”方清歌不知吴流萤何种心思,小心翼翼的请安问道。 吴流萤将自己胳膊伸直,左右端详自己的手指,并没有看她:“来人,将她带下去。” 话音刚落,从殿内冲出来几个老嬷嬷,架着方清歌朝内室走去。 方清歌挣扎,却是无用:“宜嫔娘娘,你这是做什么!” “去了你就知道了!” 老嬷嬷将她嘴巴堵上,带入内室。 稍许,几个人又将方清歌架了出来,方清歌脸色惨白,紧紧咬住嘴唇。 其中一嬷嬷走上前去:“娘娘,验过了,她已经不是处·子之身。” 吴流萤嘴角挑起,吩咐道:“你们退下吧,这事不要跟任何人说。” 方清歌紧紧拧着眉,显然吴流萤这次是有备而来,若不然怎么会这么精准,的正打下怀。 思来想去,想不通是哪里出了岔头,她怎么会一下子就能想到此,既然想到此,说不定也知道了吕辰居…… 方清歌不敢再往下想,若是真的落到吴流萤的手里,定是死无葬身之地。 “方清歌,你嫁了个太监,怎么还不是完璧呢?”吴流萤慵懒的倚在榻上,身上的肥肉无处安放。 “奴婢不知。”方清歌暂且打个马虎眼,无论如何,此事不能认。 “呵呵,你不知?我知,吕辰居根本不是太监!”吴流萤仔细窥着方清歌神色,希翼能找出端倪。 “宜嫔娘娘,你说什么,奴婢听不懂。”方清歌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不可露出蛛丝马迹。 “我就知道你不会认,可惜冰玉临死前什么都说了,你若不认也无妨,我自然可以禀报皇上。” 方清歌心头一紧,这样说来,一切都可以解开,冰玉居心叵测又曾经心念吕辰居,发现些蛛丝马迹也不是不可能的。 本来方清歌心里还发慌,可听她说完,倒暂且放下心来。 按照吴流萤的性子,她若是真的有确凿证据,早就禀明皇上了,哪里会跟自己废话,如今这般啰嗦,可见定是有事所图。 “宜嫔娘娘与淑妃娘娘不合,奴婢知道,娘娘若是想拿奴婢出气给淑妃娘娘看奴婢甘愿受罚,只要娘娘消气便好,只是有些话真的不可乱说,只怕皇上会怪罪娘娘。”方清歌抬起头来,不卑不亢,这样一来,吴流萤反倒没了办法。 吴流萤实再从方清歌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她又顾左右而言他,吴流萤一时间没了主意。 “你倒是聪明,你以为我没证据是吧,我既然敢将这些告诉你,就说明我有了十足的把握,你从前在冷宫中一直陪着淑妃娘娘,我念你是个衷心的奴才,想给你条活路。” 方清歌心里冷笑一声,果然不出她所料,吴流萤还有下文。 方清歌不答话,出奇冷静的看着吴流萤。 吴流萤干脆开门见山:“你只要帮我做件事,我保你后半生在宫里平安无事。” 第46章 事发 方清歌依旧不言,这个时候言多必失,若是贸然去问,就是变相承认了吕辰居的事。 于是方清歌不开口,直愣愣的看着她。 “这是一些好东西,只要你下在佟嘉月的饭食里,”吴流萤拿起矮桌上一小瓷瓶,“只要照我说的做,我保证这件事到此为止,这件事若是被人发觉了,你就说是孙秋盈让你做的,你只要全部推到她的身上,你的任务就完成了,我保你平安无事。” 当吴流萤将这一番话都说出来的时候,方清歌险些笑出声来,若是吴流萤真想杀了佟嘉月,大可以随便找一些太监宫女,何须自己动手,可见,她的确是想将这件事推到孙秋盈身上。虽然佟嘉月现在深处冷宫,可好歹佟氏还在,若是栽赃在孙秋盈身上,佟家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谋。 方清歌转念一想,既然准备的如此周全,必定是将她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如今吕辰居的把柄被她知道,求证只是早晚的问题,若是就此答应了,不仅不会对孙秋盈和吕辰居有任何帮助反而会万劫不复。 吴流萤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她的任何话都不能相信。 方清歌脑海中一直盘算着如何脱身,正焦灼,只听吴流萤又补充道:“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考虑,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若是你不肯,我就算押着你,也要去得冷宫。” 方清歌低头不语,紧紧皱眉,逼着自己可以迅速的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这一切,都被在偏殿的小棠听的一清二楚,小棠双手握拳,紧绷着身子笔直的站在那里。 说来巧合,前几日吴流萤的一件心爱的大氅勾了一道口子,小棠是尚衣监中织补手艺最好的,所以被派遣过来织补,这活儿干起来很费时,为了达到完美效果必定一针一线都要小心谨慎。 吴流萤中的宫人为了不打扰他,刻意给安排了安静无人的偏殿,让他独自一人在这里安心干活,本来活干得都差不多了,宫里人又见她手艺实再不错,便临时又加了一件儿。 一来二去,便有人忘了他天黑了还在此。 小棠原本认为这是不幸,可当他听见方清歌被带到此处来的时候,又觉得是万幸。 他清楚听到吕辰居不是太监的事,又清楚吴流萤的用心,更明白方清歌现在的处境为难。 小棠不知道该如何帮她。 寂静的偏殿仿佛只能听见自己不安的心跳。 小棠轻手轻脚从角门走出偏殿,朝冷宫奔去…… 一炷香的时间漫长如年,方清歌目光最终锁定在矮桌上的小瓷瓶上。 吴流萤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嘴角挑起笑意:“看来,你想通了?” 方清歌依旧不言,心里清楚,今天若是自己不答应,便出不去这个门,而吴流萤之所以肆无忌惮,已经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自己被困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说不定,去冷宫的路上会有什么转机。 方清歌站起身来,因为跪得久了,膝盖有些麻痛,手支撑住自己大腿,缓缓站起身来,行致矮桌边,将瓷瓶握在手中。 吴流萤面露得意神色,忙吩咐:“阿贵,陪方清歌一同去。” “是。”阿贵应着。 方清歌依旧一言不发,握着瓷瓶出了门,这次,守门之人没有阻拦。 入夜,宫中沉寂,开始上灯,方清歌一步一步踏在地上,心如同装了千斤顶,万分沉重,多希望此时此刻吕辰居就出现在她面前,可又不希望他出现,他知道了前因后果必定会沉不住气,到时候吴流萤将所有拆穿,后果不堪设想。 应该怎么做?究竟怎么做才能给吕辰居报个信,让他有所防备? 冷宫这条路方清歌很熟悉,曾经和孙秋盈住在此处的时候她常常往来于此。 冷宫处无灯火,更显得阴森,只有阿贵提着的一盏灯笼照亮,更显诡异。 到了冷宫门口,方清歌停住,阿贵道:“清歌姑娘,请吧。” “这药,不是说下在佟氏的饭菜里,为何亲自跑到冷宫来?” “娘娘说那样太麻烦,只要咱们一会儿将她绑起来,你再亲手喂她吃下就行了。” “呵,这样由我亲自参与,不是真的,也成真的了。”方清歌冷笑。 二人踏入冷宫,宫内漆黑一片,唯独一间房内有光亮。 二人奔着光亮而去,方清歌思衬着要不要趁此机会跑了,不知怎的确鬼使神差跟在阿贵身后。 阿贵推开门,惊呼一声:“你怎么在这!” 方清歌一怔,难不成殿内有人? 方清歌凑上前去,见小棠正坐在殿内破椅子上,头发有些凌乱,脸上有几道抓痕,似乎刚刚与人搏斗过,手上还握着一根麻绳。再看他脚下,佟嘉月躺在那里圆睁着眼睛,嘴巴张开,脸色黑紫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颈间勒痕明显…… 阿贵将灯笼扔在一旁,忙蹲下伸手探上佟嘉月的鼻息,全然已无,阿贵慌乱的跳脚:“这是你干的?” 小棠是阿贵亲自带回宫织补的,他自然认得。 小棠痛快点头:“没错,是我!” “来人呐!有人杀人啦!”阿贵顶着公鸭嗓子朝门外大喊,许是被佟嘉月狰狞的死状惊吓到了,语气倍感慌乱。 阿贵跳脚的功夫,方清歌错愕的望着小棠,此时的方清歌大脑一片空白,她怎么都想不到,小棠会在这里。 小棠对上方清歌的目光,轻浅的笑了,眼神饱含深意,似乎在说:“别怕,你不想做的,我替你做了。” 方清歌如同木头般杵在那里,手中紧紧握着那瓷瓶,指节泛白,恨不得徒手将那瓷瓶捏碎。 周围巡夜的宫人听见这死鸭子般的惨叫忙朝这般奔来,刹那间破败的房间里挤了二十多号人,近乎将方清歌淹没。 “他……他杀人啦!”阿贵指着小棠说道,许是阿贵被吓着了,许是见了这种事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他全然忘了,无论哪一种办法,都比他此刻叫来人聪明的多。 方清歌趁人不备稍稍退出门去,隐在阴影里,溜出了冷宫,朝吕苑的方向,一路狂奔。 吕苑的大门,此时尚未关闭,在方清歌眼里,是最安心的所在。 跑至门口,见顺安提灯关切:“清歌姑娘,您去哪里了,掌事见你这么久都不回来,急坏了!方才打发了人去找你……” 方清歌无暇顾及顺安,朝房间奔去。 冲进房间,推门声太大,使得吕辰居猛得一回头。 吕辰居刚要发问,方清歌便一头扎进吕辰居的怀中。 吕辰居自觉拥住她,分明感受到她浑身抖得厉害。 心想不好,定是生了什么事:“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吕辰居磁性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无疑是给方清歌一颗定心丸,方清歌惨白着脸对上他的目光,泪水不自觉流下来,嘴唇哆嗦着道:“吕爷,你救救小棠,小棠他杀了佟嘉月,还有,还有吴流萤,她说她知道了你是个假太监!” 虽然方清歌看起来语无伦次,可两件事的重点都讲了出来,吕辰居心头一颤,却没有太过恐慌。 这样的结果,他蹭设想过无数遍。 至于小棠,吕辰居让她讲个清楚。 方清歌将下午发生的所有事都讲给了吕辰居,吕辰居仔细梳理前因后果,搂住方清歌的肩膀,试图让她放松下来。 “你说的,我都清楚了,看来小棠是想替你解决了佟嘉月以让你脱离险境,这方法虽然蠢了些,却令我刮目相看。”吕辰居轻轻拨开方清歌因为奔跑而被风吹乱的额发,动作轻柔,似乎所有事到了他这里便不成问题。 “他太傻了,他实再太傻了,即便他这么做了,吴流萤怎么会轻易放过我,他这么做无非是白白赔上性命,”方清歌忍不住哭出声来,“吕爷,求求你,救救小棠,我不能看着他为我而死!” “你先不要着急,冷静一下,此事非同小可,今天所有的事都由我来处理,你呆在房里哪都不要去!”吕辰居再次将她拥护在怀中,生怕她被吓道。 方清歌用力的回抱住他,声线都在颤抖:“吕爷,我害怕,我怕小棠出事,更怕你出事!” 吕辰居浅笑,抬手轻抚方清歌后脑勺:“放心,有我在一切都不是问题。” 话毕,双手捧起方清歌的脸,吻住她的眉目,方清歌闭了眼,感受他唇间的柔·情。 方清歌如同中了魔咒,果然一点一点安静下来。 “乖,你去床上躺着睡会儿,等你醒了,我就回来了。”吕辰居拎着她的胳膊,让她起身,拥着她上了床,又帮她将鞋子脱下,放倒在枕头上。 “你一定要回来。”方清歌一把揪住吕辰居的衣袖,恨不得再多看他两眼,生怕就此分离,生怕他出危险。 “好。”吕辰居抚住她的额头,轻轻将手抽·出,恋恋不舍的看了她一眼后转身出了门。 将门关上的瞬间,吕辰居表情阴冷下来,唤来顺安。 顺安见他又是这脸色,想到刚才方清歌慌慌张张的跑回来,定又是出了什么大事。 顺安大气也不敢出,只等着他的吩咐。 “我要出去一下,传令下去,让吕苑所有太监持器守在我寝屋门口,若是别宫有人要硬带走方清歌,便对来人,杀无赦!” 吕辰居语气冷得像冰,周身肃杀之气环绕,顺安谨记吩咐不敢多问,果断的应下。 第47章 解决 一石激起千层浪,小棠勒死佟嘉月的事瞬间发酵,整个宫中都沸沸扬扬。 皇上觉得头疼,这对他来说,是个十分棘手的问题。 起初没有杀了她就是顾忌佟家势力,如今又在佟家立功的结骨眼儿上出了这档子事儿,皇上一时没了头绪,只好找来吕辰居商量对策。 其实当方清歌跟他说起此事的时候,吕辰居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当吕辰居见到皇上时候,他正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见了吕辰居好似见了救星。 “辰居,你可算来了,你可听说冷宫佟氏的事了?”其实皇上刚刚下令叫吕辰居过来才过了一会儿功夫,可就这么会儿功夫已经让他惆怅不已,直到见了吕辰居才同见了救命稻草。 “奴才已经知道了,眼下宫里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不过奴才已经传令下去,封锁消息,所以暂时佟毓石还不会知道此事。” 皇上这才松了口气,面上有所缓和,吕辰居办事总是这般妥当,让他安心省力不少。 “依奴才看,这件事未必是个坏事,听说凶手是个叫小棠的太监,他对此供认不讳,现在他人在三等宫人处,刚才有人来报,他认罪认得痛快,说先皇后对他有恩,但先皇后死于佟氏之手,所以他才会为先皇后报仇。” 吕辰居过来之前,曾去了三等宫人处,刻意叮嘱不要对小棠用刑。 三等宫人处的人不敢贸然动刑,所以小棠暂且毫发无损。 吕辰居没有想到这个小棠是抱了必死的决心,杀得尽管是冷宫废妃也是大罪,更何况这废妃家人尚在朝中有一定的势力。 恐怕小棠,这次是无论如何都保不住了…… “这……将这小太监交出去,怕佟家未必会信服……” “奴才并不这么认为,反而这是一个最好不过的结果,”吕辰居稍作安抚随即道,“这小太监杀人的理由就是为先皇后报仇,这借口实则无懈可击,又可以适当的堵住佟家人的嘴,以提醒他们,佟嘉月当初是因为谋害先皇后才入了冷宫。谋害皇后这是何其大的罪名,可皇上没有诛连她的家人,又没有害了她的性命已经是格外开恩,这次丢了命全是因为她过去无德的结果。” 吕辰居一番分析,让皇上顿时眼前一亮:“对啊,当初佟嘉月做出这么大的事,朕不但没有迁怒于佟氏一族,反而又让佟氏一女佟漫雪进了宫,而且如今又因有孕而封妃,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想到此,皇上觉得底气十足。 “皇上英明。”吕辰居垂眸赞许,心上却半分没有放松,他答应过方清歌,会保住小棠,可是,终究这次是他食言了。 佟毓石想要一个交代,而扔出小棠,无疑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这结果是吕辰居不能左右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小棠少受一些罪罢了。 “皇上,奴才听说,当时冷宫出事时候,在场的,还有宜嫔宫里的太监,以防万一,奴才要去一趟宜嫔那里。” “宜嫔……”皇上一时几乎想不起谁是宜嫔,“她啊,去吧,这些事就交给你处理了,不过那个小棠,一定要看好,到时候若是佟毓石要凶手,就将他交出去,双方各退一步,我想佟毓石不会说什么。” “是。”吕辰居应着,退出大殿。 刚一出了大殿,便有司礼监的亲信跑来报信,轻声耳语一番又将一个黑色的小布袋递到吕辰居手中。 吕辰居将布袋只轻轻打开一个口,见了内里的物件,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朝宜嫔处走去。 此时宜嫔吴流萤正对着阿贵恼怒不已。 阿贵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你这么个夯货能做什么,不过是佟氏的尸体都让你吓成这样,这下方清歌跑了,吕辰居一定知道我们挟持她的事,你说,这究竟怎么收场!” “娘娘息怒,若是别人死了也便罢了,可死的是佟氏,奴才一时心慌,就乱了分寸,实再没有了主意……不过,娘娘您不是手握吕辰居的把柄,既然有把柄在手,又怕他作甚?”阿贵小心窥着吴流萤的神色,急于撇清自己的责任。 “娘娘,吕辰居公公求见。”殿外宫女传报。 “他来做什么!”吴流萤隐隐觉得不安,给阿贵使了个眼神,阿贵急忙退下。 宫女引着吕辰居进来,吴流萤没有正眼看他,以往念及他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后宫中人总要给他几分薄面,而今她握了他致命的把柄,怎么还会把他放在眼里。 “宜嫔娘娘。”规矩不能乱,吕辰居还是给她请了安。 “什么风,把吕掌事给吹来了?”吴流萤傲慢的观赏自己的指甲,依旧没有给吕辰居半个眼神。 “奴才听说,您今天挟持了方清歌,险些迫使她做些她不愿意做的事。” 吴流萤将手放下,斜着眼瞪了吕辰居一眼,而后坐直了身子怒呵:“你这语气,是在质问我?” “不错,我就是在质问你。”吕辰居一副撕破脸的架势。 “放肆,你个死奴才,真以为皇上宠着你我就拿你没办法是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吴流萤冷笑一声,“欺君可是死罪!” 吕辰居面不改色,直接说道:“刚刚我命人去了你京城娘家府上,知道娘娘你思家心切,就给你带了些小物件。” 说着,吕辰居将那黑布袋打开,将里面的东西一一丢到吴流萤面前。 吴流萤低头看去,是一只纯金镶玉的项圈,还有一只白玉扳指,外加一串碧玉手串。 吴流萤瞬间瞳孔放大,这些物件对她来说再熟悉不过,那项圈是她小侄子满月时她命宫中工匠打造的,在小侄子满月宴时亲自命人送到府中的,那白玉扳指是她兄长常年戴在手上的,因兄长酷爱白玉,这扳指又格外精致,所以兄长总是随身带着……而那手串……则是自己母亲的随身之物…… 由此可见,吕辰居当真去了她的娘家,而且还拿了这些东西回来,目的就是要挟她。 “这些东西,想必娘娘都认识吧。”吕辰居双手背在身后,由被动,变主动。 “你去了我家?”吴流萤双手握拳,尽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既然可以拿到亲人的贴身之物,对他们作了什么也未必,难道他真有这么大的胆子,吴流萤有些不敢相信。 “我没有去,在宫里混了这么久,皇上又给了我你这么大的权利,我自是做了许多防备,加了许多人手,当然了,这些人平常都在暗处,看起来与寻常百姓无异,实则他们是我的暗线,我若让他们杀个人,他们定然手起刀落,毫不拖泥带水,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是谁,除了我。” 吕辰居的话让吴流萤瞬间毛骨悚然,他说的不是假话,她心知肚明,这般随身的东西都能让他轻易得到,更何况是性命…… “我终究是小看了你,你居然敢拿我最亲的家人相要挟!”吴流萤心头颤抖,吕辰居既然有这种能力,也有可能随时结果了她家人。 “难道不是娘娘先拿我的方清歌做要挟的吗?”吕辰居冷笑一声,“娘娘放心,只要娘娘对我的事守口如瓶,我也可以保证娘娘的家人性命无虞,倘若我的事有人透漏了出去一星半点,即便我死了,也可以毫不费力的拉上娘娘的亲人陪葬,娘娘若是不信,大可以试试。” “你……”吴流萤怒急而起,抬手指着吕辰居的脸,却说不出话。 “娘娘好自为之。”吕辰居目的已经达到,笑容里带着三分讽刺,突然又想起什么似得,从袖口掏出一根发簪,展示在吴流萤的面前。 “这是娘娘未入宫时常带的发簪,据说娘娘很喜欢,今天我也给娘娘带来了,”吕辰居走上前去,抬手插。到吴流萤的发髻,“娘娘戴着,正合适。” 吴流萤瞪着他,眼睁睁的看着吕辰居的手在自己头侧抬起又落下,自己却无可奈何。 争宠固然重要,可家人的性命更重要。 脚下家人的细软,像是一条条刺,反复扎着她的心。 她不能拿家人的性命去冒险。 “娘娘脸色不好,还是好好休息吧,辰居告辞。”吕辰居缓缓退后,观赏着吴流萤原本粗黑的脸慢慢失去血色。 他在宫里这么多年,宫里的手段,他不是没见过,若是没有后手防备,可能自己有十条命都不够,吴流萤太过幼稚,以为抓住了他的把柄就万事大吉,却忘记了,只要是人,就有弱点。 吕辰居扬长而去,直奔三等宫人处。 三等宫人处的人果然听话,没有碰小棠一根手指头,当吕辰居看见他的时候,他除了脸色微微憔悴,没有半点伤痕。 小棠见到吕辰居的瞬间,有些意外,一想到他就是娶了方清歌的那个人,表情又有些微妙,这微妙的神色,都被吕辰居看在眼里,吕辰居知道,与方清歌有关,可眼下,他却有些敬佩眼前的小棠,毕竟他是为了方清歌。 第48章 送别 “你的事,我都查过,你和先皇后没有交集,所谓的受过先皇后的恩惠,为了她报仇,也不是真的,”吕辰居微微叹息,“你这是为了方清歌。” “既然你都知道了,又何苦过来,如果我不替她,吴流萤就会要挟她,我见不得她为难,只能这样做。”事到如今,小棠不否认,他也听到了吕辰居是假太监的事,每每见了方清歌,都觉得她同从前不一样了,从她的口中得知,吕辰居待她很好,而她的心里也只有他。小棠知道,吕辰居是这宫里除了皇上权利最大的人,所以,他有能力护住方清歌一世的安宁。 想到此,小棠很是欣慰。 “清歌有你这样的朋友,是她的福气,可你有没有想过,杀了佟嘉月,不是杀个普通废妃那么简单,皇上忌惮佟毓石,连我也保不住你。”吕辰居实话实说,此事,确实是他能力之外的事。 “当我下定主意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了是这个结果,听说进了三等宫人处就是进了人间炼狱,可我从进来,就没有人为难过我,我知道,是吕掌事的关系,小棠感激不尽。”小棠面对死亡,没有丝毫畏惧,他也从未想过,当自己真正面对死亡,会这般从容,许是因为方清歌的关系,他居然觉得死得其所。 “待将此事结了案,皇上就会将你交给佟毓石,佟毓石丧女之恨定会百倍千倍的加在你的身上,你可知道?” 小棠点头:“我都想过了,可我不后悔。” “好,”吕辰居不免动容,顿了顿,“虽然我救不了你,可我保证,你活着的时候,不会受一点皮肉之苦。” “多谢。”小棠翘起嘴角,说的干脆。 吕辰居转身打算出门,却被小棠叫住。 “吕掌事,”吕辰居身形一顿,小棠站起身来,“你会好好对待清歌吧。” “会,”吕辰居没有转身,语气笃定,“我会用我的一生来爱护她。” “好。”小棠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满意足。 吕辰居出了三等宫人处,心情沉重又复杂,虽然小棠关于方清歌只有寥寥数语,可吕辰居知道,他心里是在乎方清歌的,不仅是兄妹之情,还有男女之爱。 小棠的牺牲让他敬佩。他用了自己的权利护了方清歌,而小棠却是用了性命。 与他对比,自己卑微的多。 回了吕苑,吕辰居的心安宁下来,吕苑规整如常,没有人来找过麻烦,守候在此的太监们一见吕辰居归来,皆是松了口气。 进了房间,方清歌正缩在床脚紧紧的抱着自己的膝盖,手中还握着从吴流萤处拿出来的瓷瓶。 一见吕辰居平安归来,光着脚跃下床一头扎进他的怀中。 “太好了,你总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出了事。”方清歌喜极而泣,紧紧的搂住吕辰居不放手。 吕辰居轻声安抚:“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别怕,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解决了。” 吕辰居知道她还光着脚,怕她着凉,将她抱回床上去,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瓷瓶上:“你怎么还拿着它?” 吕辰居以为她因为紧张而忘了丢掉这装了毒。药的瓷瓶。 “我实在担心你,怕你出事,我当时就想,如果你出了事,我定然不会苟活,我就将它一口吞了,随你而去。” 方清歌紧紧握了握瓷瓶。 吕辰居一阵动容,轻吻了她的手背道:“我吕辰居何德何能,有你在侧。” 方清歌抿了抿嘴,笑得甜蜜,有他在,她就很心安。 “对了,有件事,你要有个心里准备。”吕辰居坐直身子,表情严肃。 对上吕辰居的目光,她已经猜到了几分:“是不是小棠的事?” 吕辰居点头:“对不起,清歌,我救不了他。” 方清歌肩膀耸拉下来,咬住自己的嘴唇,努力不让自己崩溃,她其实早就想到这一层,他杀的是谁,杀的事佟毓石的女儿啊! 吴流萤费了这么大的功夫让她嫁祸给孙秋盈,便已经说明了此事的利害。 佟毓石的女儿死了,他怎么能忍,皇上为了大事化小,交出他一个太监又何妨。 “他是为了我,吴流萤的话,一定是被他听见了,所以他才先我一步去杀了佟嘉月。”方清歌握紧双拳,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你去看看他吧,我想明日,皇上就会把他交出去了,毕竟佟嘉月的死,瞒不住,”吕辰居抬手摸索方清歌手中的瓷瓶,颇有深意的道,“他如果落到佟毓石的手中,怕要受尽人间极刑。” 方清歌紧紧闭上眼,那样的场景,她仅是想想都毛骨悚然。 *** 顺安陪着方清歌来到三等宫人处,顺安简单的交代了三等宫人处的嬷嬷,嬷嬷放行。 “清歌姑娘,你去吧,我在门口给你守着。”顺安道。 方清歌点头,进了门去。 破天荒的房间里燃了灯,素来这种地方都是不见天日的,这灯也是这儿的人看在吕辰居的面子上才给。 小棠见是方清歌的身影,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瞪着眼珠子不敢眨眼,直到确认真的是她,才缓缓站起身来。 房间里什么都没有,桌子椅子床都没有,只在地上铺了干草,小棠站在上面,响动声音不小。 “你怎么来了。”小棠眼睛里有星辰一般,他没有想到,方清歌会来看她,更没有想到自己会在临死前再看她一眼。 “我……”方清歌刚开口,就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小棠尽量挤出笑容,忙走过去假装云淡风轻道:“哭什么哭,哭起来脸都挤在一起,太丑了。” “对不起,对不起……”方清歌口中念叨着这几个字。其他的话已经说不出口。 “清歌,这不怪你,都是我自己愿意的。”见他哭得厉害,小棠一时之间手足无措。 “你愿意把命搭上?你是傻子吗?你也是傻子吗?”方清歌有些失控的低吼。 “清歌,你听我说,你和吕辰居的事情,我都知道,我那天在吴流萤的偏殿里听得一清二楚,若是杀了佟嘉月的是你,后果远比现在严重的多,即便吕辰居可以自保也保得住你,淑妃呢?”小棠双手搭在方清歌的肩膀上,尽力安慰她,希望她能不这样内疚,更希望她的后半生不会因此不安。 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在他心里,他这二十多年短暂的生命中,方清歌就是他的泰山,也许她并不知道,也许她永远不会知道。 “我给你带了好吃的,都是你爱吃的。”方清歌抽抽噎噎举起手中的食盒。 小棠见了,一脸惊喜的接过:“太好了,我正饿着呢。” 小棠欢天喜地接过食盒,坐在干草堆上,如同将要赴死的不是他。 小棠吃了多久,方清歌便哭了多久,小棠忍住泪水,笑着将食盒里的吃的大口大口的塞进嘴里。 不知过了多久,顺安在门外轻轻叩门提醒道:“清歌姑娘,时辰不早了,该回了。” “好,我知道了。”方清歌朝门口回应。 分别在即,小棠意识到,方清歌今日走出了这个门,便是二人的永别。 小棠将筷子放下,将嘴里的吃食咽下,轻声道:“时候不早了,你回吧。” 方清歌盯着他,希翼能最后再好好看看他,将他的五官轮廓刻在心里。 最后,方清歌掏出那个小瓷瓶递到小棠面前。 “这是什么。”小棠接过。 “吕辰居告诉我,你若是被送到了佟毓石的手里,可能会生不如死……”方清歌提着的心如同针扎,每多说一个字都要千疮百孔般的疼痛。 “好,我明白了,多亏了吕掌事,我才没在这里受苦,这回,有了它,我连最后的顾忌都没了。”小棠将瓷瓶紧紧握在手中。 方清歌跪伏在地上,再次崩溃:“为什么死的不是我!为什么!” “清歌,你不要这样,你为什么不明白,为了你我心甘情愿!”小棠用力将她扶起来,晃动她的肩膀,希望她不要再这样。 方清歌此时眼睛已经肿得像烂桃,小棠用袖子给她擦着泪水。 顺安再次在门外催促。 “快回去吧,你记住我的话,我真的不后悔。”小棠一字一句清楚的说着。 方清歌依旧抽噎不停。 实再不能耽搁下去,小棠几乎是将她推出门去。 方清歌站在门口,眼见着房间的门缝由宽变窄,直到里面小棠的脸消失不见…… 顺安将她生拉硬拽的拉走了,如果被人发现,恐怕生了事端,顺安直到将她拉出了三等宫人处,才松了一口气。 小棠背靠着门,双手紧紧捂住嘴巴,低声呜咽起来。 哭了不知多久,小棠用衣袖擦干泪水,望着顶棚自言自语道:“清歌,假如我不是太监,假如……你会不会跟我在一起?” 这句话他多想当着方清歌的面问出口,最终没有,他只敢这样与自己说,他怕最后关头告诉方清歌她会这辈子都不安心。 哪怕是在最后关头,他都在为方清歌着想。 小棠扭头看着干草堆上的小瓷瓶,突然间什么都不害怕了。 有她在心里,他可以从容赴死,换来她的平安。 第49章 局势 方清歌从三等宫人处回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三天,吕辰居知道小棠去了,她心里不舒服,也就没有打搅她。 时日一长,方清歌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这才慢慢试着出门,同时,又得了一个好消息,孙秋盈有孕,推算起来是从围猎时候有的。 孙秋盈借此怀孕的机会正好少与皇上亲近,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 她终于不用对着那张讨厌的脸强颜欢笑故作关怀。 一时之间,宫中两个美貌的妃子全部有孕,皇上高兴之余又备感寂寞。 宫中其他妃子虽然眼红,可好歹皇上能将目光放在他们身上,这也是安慰。 吴流萤之前的事给她不小的重创,眼下孙秋盈有孕在身更加得意,吴流萤想动些手脚又忌惮吕辰居,只好在别处动脑筋。 她知道,如果任凭皇上宠幸其他妃嫔,她更加没有机会,干巴巴的等待皇上无疑是坐以待毙。 于是她想了一个损人不利己的阴招,就算皇上不能来自己这里,也去不成别人那里。 时日一长,待谨妃临盆在即,皇上却突然病倒了。 孙秋盈的肚子也一天天的大起来,没吃能睡,精神不错,有宫人嘴甜,成天说看她的肚形,多半是个儿子。 孙秋盈却不为所动。 转眼盛夏,方清歌端了梅子汤进来,见孙秋盈正望着窗外塘中莲花出神。 “娘娘,喝点梅子汤,我镇了好一会儿呢。”方清歌将梅子汤放下,孙秋盈回过神儿来。 “吕辰居最近可有皇上的消息,病了好一阵子了,还刻意打发人过来告诉我不必探望。”仔细算起来,皇上已经病了三个月了,而且这次病与以往不同,干脆闭门不见任何人,而且太医们的嘴各个严实,一点口风都不透。 有人猜测,皇上是不是得了不治之症,这样的猜测又让所有人将目光落在佟漫雪还有孙秋盈的肚子上,皇上无子,若是就此去了便意味着这两个妃子谁生下儿子便是储君。 “吕辰居也见不到皇上,皇上除了太医谁都不见,吕辰居也正觉得奇怪,可现在谁都不知道皇上的情况。”方清歌同样觉得此事怪异,朝堂动荡,若是佟漫雪真的生下个儿子,皇上现在的情况,佟家会逼宫也说不定。 “最近我心里总是不踏实。”孙秋盈端起梅子汤,一饮而尽。 “娘娘的担心,我懂,你是怕她生儿子,那样,局势就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了,不过娘娘现在想的再多也没什么用,改变不了什么,只能见招拆招。”方清歌尽量安慰,孙秋盈眼下也只能这么办。 夜里回了吕苑,吕辰居将门窗关好。 “怎么了,有事情要跟我说?”方清歌见他举止奇怪。 “今天皇上秘密召见我,”吕辰居脸色不善,“皇上的情况,比我们想的还不好。” “怎么了?皇上究竟得了什么病?”方清歌见吕辰居都是这般紧张,看来这事情还真的不一般。 “皇上得的是见不得人的病,花。柳之疾。”吕辰居声音拉低,方清歌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病,从前宫里有过传言,一些多嘴的嬷嬷向来什么都说,所以方清歌也听过不少,比如宫外花街柳巷的传说,还有关于外面花魁的传说。 对于一辈子没出过宫门的一些嬷嬷宫女来说,这些传闻轶事最为神秘不过。 “皇上怎么会得了这个病,宫里的妃嫔更不可能有这个病……”方清歌觉得这事儿不是真的。 “是吴流萤,吴流萤借着谨妃还有淑妃怀孕不能侍寝,又怕别的妃嫔侍寝,所以就命人带着皇上出宫去玩,各大青。楼……当然,这些原本我也是不知道的,就连皇上病了,我都不知道。” “天……皇上自己病了一定知道,也许他觉得这病能治,想不告诉任何人就治好,可是没想到越来越严重,既然现在告诉了你,就是说明已经瞒不住了……”方清歌头脑清醒,仔细梳理,“怪不得那阵子皇上对吴流萤的态度大转变,怪不得他不让淑妃探望……” “他召见我,不光因为瞒不住了,还因为,他时日不多了。”吕辰居脸色阴沉,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眼下的局势,若是谨妃真的生下男孩,这天下就是佟家的了,佟家上位,第一个处理的就是他,到时候他想报仇恐怕就是天方夜谭了。 “那吴流萤呢?此事因吴流萤而起,难道皇上就不做追究?” “皇上今天命我安排了吴流萤的后事。” “后事……”方清歌身形一震,没想到吴流萤终有这天。 “人已经安排好,如果不出意外,明早就能收到吴流萤急疾猝死的消息,皇上怎么会不让这个罪魁祸首陪葬。”此事对吕辰居来说,就是举手之劳,不光因为皇上,还因为当初的旧恨,解决了她,干脆利落,也少了后顾之忧。 “你很担忧是不是?”方清歌卡住吕辰居的手,他最近细微的情绪她都感知的到。深夜中不经意的叹息,全然暴露了他的不安。 “是,但我想,担忧无用,皇上时辰不多,他也害怕江山落入佟家之手,可多年都被压制,他无可奈何。” “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方清歌难得勇敢起来,尽管前路看不到任何出口。 “好。”吕辰居勉强挤出笑容,其实后路早就打算好,一旦发生什么,一定要先将方清歌送出宫去,只有她安全,他才不会有任何顾及。 夜里熄了灯,二人默契的没有说话,彼此都戴着重重的心事,吕辰居太了解方清歌知道她又没睡着,干脆侧过身,将胳膊搭在她身上,闭着眼问道:“是不是又有心事?” “是。”方清歌老实回答。 “既然睡不着,那咱们就聊吧。”吕辰居更是全无困意。 “吕爷,如果,佟家真的掌了大权,你会怎么做?” “我不知道,没有打算,船到桥头自然直,说到底谨妃生男生女还未必。”吕辰居说的不在乎,可方清歌明白,他在宽慰自己,怕自己胡思乱想。 方清歌突然想到了什么,翻身起来,趴到吕辰居身上,手指弹着他的下巴:“吕爷,我也想要个孩子。” “你疯了?”吕辰居问。 “我没疯,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你是认真的,可现在不是时候,有了孩子,只会让你万劫不复。” “你难道要顶着太监的名头过一辈子吗?” “当然不会,当我还家人清白的那一天,就是我脱下这身宦服的日子。”吕辰居有预感,那一天不会太遥远,甚至近在咫尺。 吕辰居轻啄方清歌额头一下,小声道:“别闹了,快睡,听话。” 方清歌这才又躺回原位。 天不亮的时候,吴流萤处传来消息,吴流萤夜里突发急病,去了。 这是意料之中,皇上怎么可能放过她。 皇上重病在即,借口说办丧事不好,也便草草葬了,吴流萤的命最终葬送在她自己的手上。 她穷极半生,也没有受到过皇上的宠爱,亦没有为家族带来任何荣耀。 宫中女子太多这般结果,默默终老的很多,像吴流萤这般作死的甚少。 方清歌得了这个消息很是欣慰,也算告慰了小棠的在天之灵。 十日之后。谨妃生产,宫里上下都捏了一把汗,对皇上来说,最好生下男孩子的是孙秋盈,她没有家人,不存在家族牵扯,即便册立太子,孙秋盈的儿子再好不过。 天不遂人愿,谨妃终是生下个男孩。 男孩呱呱坠地后,佟家上下一片喜庆,佟毓石在朝堂上恨不得横着走。连番上书,册立谨妃之子为太子。 好在朝堂也有反对的声音,反对的由同王方婴为首,以皇上重病册立不吉为由尽量拖延僵持。 同王是皇上的弟弟,自然懂得,如果册立谨妃的孩子,就是把万里河山拱手让人。 佟毓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边关军队调回京城,两个儿子也一同回来,颇有逼宫的阵势。 一时之间,宫里情势紧迫起来。 吕辰居整日愁眉不展,这是方清歌从来没见过的模样,以往无论什么事他都一服淡然的样子,能难倒他的,定然是要命的事。 这天,吕辰居将自己关在书房不出门,方清歌实再担忧,便亲手做了汤送到书房去。 对吕辰居来说,方清歌是他愁眉不展中唯一的光亮。 “你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一天了,我实在放心不下。”方清歌将汤放下,站到一旁。 吕辰居拉过她,让她坐到自己腿上,吕辰居将头稍稍靠在她的臂膀上,感受片刻的安宁。 “你不是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吗,如今是怎么了?” “局势紧迫,我这次没有把握,”吕辰居直白说道,“哪怕是淑妃先生子情况都不会这般棘手,佟毓石手握嫡子,只要拖到皇上驾崩,到时候出师有名,一切都名正言顺。” “嫡子……”方清歌嘴里念叨着,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也许,谨妃的孩子,不是嫡子!” “你说什么?”吕辰居侧头忙问。 第50章 嫡子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我也是小时候听一个叫李嬷嬷说的,”方清歌努力回想着关于儿时的记忆,“那时候嬷嬷见我傻,所以说话从不背着我,带我的嬷嬷与她是最要好的姐妹,李嬷嬷本是皇上登基前太子府里侍候的,那时候佟毓石就处处干涉太子府的事,当时太子的一个侍妾怀了孩子,最后生产时候却说是孩子生下来就死了,当时的接生婆直接就给送出去埋了,李嬷嬷偷偷在后面看过那孩子一眼,说那孩子看起来不像是夭折,胳膊还在晃动,李嬷嬷后来与带我的嬷嬷说那接生婆未必会将那孩子弄死,好像与当时太子府里的老太监嘀咕了什么、、、、、、” “这也不能证明那孩子没死啊。”吕辰居陷入沉思。 “话虽不错,可李嬷嬷毕竟见过当时的事情,所以也许她对此事会更了解一些,若是没有的事,她也不会乱传。” “若那孩子还活着,一定是个男孩,正因为是男孩所以才会被扔掉,那孩子若在,便是嫡子,只有这个嫡子才能堵了佟毓石的口,”吕辰居突然灵光一闪,有了主意,“即便这个孩子找不到了,就算弄个假的,也能拦住佟毓石!” “你有主意了是不是?”方清歌一阵兴奋。 “是,若是那个孩子活着更好。” “可是算起来这事情已经过了十几年了,那孩子如果还活着应该也有十四五岁了。”方清歌如是说道。 “李嬷嬷现在还在宫里吗?” “不在了,早几年就已经去了宫外的园子养老,太子府中的老太监也都去了宫外,至于当年的那个接生婆,年岁大了不知道还在不在人世。”年老的宫人到了一定的年纪就被送到宫外的园子里养老,在宫中劳作了一辈子,也算有个地方安渡晚年。 吕辰居自从知道了这件事后就像是抓住了一束光,第二日一早便带着方清歌一同出了宫。 趁着佟家人还不知道这件事,一切都要抓紧进行,若是让他们进宫来回话怕是宫中耳目众多会打草惊蛇。 找到李嬷嬷的时候她正在院中浇花,年岁大了,身子骨还算硬朗,她显然已经认不出方清歌,方清歌只低着头站在人后,也不想被她认出来。 将李嬷嬷带至一处空屋里,吕辰居这才发问。 “李嬷嬷,今天我来找你,就是为了向你打听当年太子府早夭的那个孩子的事。”吕辰居身着一身太监常服,掩人耳目,这种园子时常会有太监来给送些生活日用,所以不太容易引人怀疑。 “你在说什么啊,我听不懂。”李嬷嬷第一反应便是矢口否认,但是心里还是不免一惊,这件事情在过去的十几年中只与自己的好姐妹说起过,好姐妹如今已经不在人世,为什么又会被人提起,她可不想到老的时候没个善终。 “李嬷嬷,你不必害怕,此事事关重大,我是奉皇上之命来查此事的,皇上当年对此事一直有所怀疑,你若不说实话,你也知道后果。”吕辰居七分真三分假的哄骗着李嬷嬷,只是希望她能吐口。 李嬷嬷一听皇上,血气上涌,忍不住朝后退了两步,连手指都在颤抖:“我,我也只是猜测、、、、、、” “知道什么尽管说,只要你全部说出来,我就在京中给你安排一处宅子,再命几人侍候你,你便不用在这园中与他人一起生活了。” 李嬷嬷着实动了心,虽然这园中都是旧时的宫女,可人多挤在一起,宫里时常送些银钱作养老之用,可很多事情还需要自己做。 李嬷嬷心里盘算着,既然是皇上着人来查,那说了也无妨,自己还能活几天,享受一时算一时,于是她将心一横:“虽然这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可是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事儿,当年皇上的侍妾生了,起初我在门口还听到过那孩子的哭声,但是接生婆出来后就抱着那孩子说是夭折了,我当时就觉得怀疑,却也不敢多事多问,那接生婆带着那孩子与府里老太监说了两句,我在别处偷偷看着,看着那孩子还在襁褓中动弹,一支小胳膊露出来,好大一片红色的胎记长在肩上,婴孩青色的胎记生下来不久就会退去,而这样的红色的就是天生的,掉不了的,我记得特别真、、、、、、” “你可知那孩子被丢去了哪里?”吕辰居跟着心都一同揪了起来,红色的胎记,这就是线索! “那接生婆说是随处找了空地埋了,可我总觉得若是那孩子真的活着,恐怕那婆子也下不去手,那婆子出了名的心软,平日里连蚂蚁都不敢踩,所以我想,她应该也不会真动手将这孩子埋了吧。”说到底一切都是猜测,吕辰居听了后心都凉了,不过,有希望总比没有的好。 吕辰居回到宫里,命人去寻了当初的接生婆,老太监已死,接生婆当年出了这事之后就举家迁走不知所踪,这倒是给了吕辰居一些提示,若不是当年的事情有鬼,怎么会举家迁走不知所踪呢。 吕辰居一边给李嬷嬷置了宅子,又买了地又寻了几人照顾她,一边派人天南海北的去寻那孩子,还将这个消息散出去,就是以防万一,人人皆知他去寻了当初皇上的嫡子,就算寻不回来带回来个假的,一旦有人阻挠他也有话可说。 将此事说与皇上,皇上只是恨自己当年太傻,只听人随意说自己的孩子夭折了他便信,还因那侍妾不受宠所以对此并不上心,如今看来,都是他自己糊涂,事到如今他唯一敢相信的除了王弟方婴只有吕辰居了。 吕辰居与王爷商量过后,王爷也赞成此事,大不了就来个假的进宫暂时稳住所有人,也比万里江山落入佟家好。 皇上就凭着这点希望一日一日的捱着,只盼着自己的孩子还活着,能在死前见上他一面。 转眼间又入了秋,被吕辰居派出去的人依旧没有消息,已经过了三个月,希望越来越渺茫。 孙秋盈每日见到方清歌便打听消息,每每都没有音讯。 “娘娘今天胃口不好,怎么没怎么吃东西?”方清歌见了桌上的菜肴没怎么动,不免有些担心。 “今天肚子总是一坠一坠的疼,我没有心思吃。”孙秋盈抚着肚皮说道。 “疼?不会是要生了吧?”方清歌问。 “算起来日子也差不多就在这两天了,”说到此,孙秋盈有些害怕,“清歌,我想麻烦你一件事。” “娘娘怎么这么客气,有什么事您直接吩咐就可以了。”方清歌觉得今天的孙秋盈有些不对劲。 “你之前说,吕辰居现在在宫里呆不住,想要亲自出去寻找皇上的嫡子是吧?” “是,他之前是跟我这么说过。”方清歌点头道。 “我临盆在即,我心里清楚,现在局势对我们并不好,若我生下个儿子,这个孩子就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定会想尽办法将他除掉,而我却没有能力保护他、、、、、、什么皇位,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只想让他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如今看来,连这都怕成了奢望,所以我希望等我将他生下后,无论男女,你都要将这孩子送出宫去。”孙秋盈明显是将这件事情思虑了好久。 “娘娘、、、、、、”方清歌心里根本不是滋味,哪个孩子不是母亲的心头肉呢,哪个母亲又愿意与自己的孩子分离呢,若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做出这样的决定? “清歌,你我都清楚,未来宫中会有怎样的风云,你若得了机会,便一同出宫吧,不要再回来,若你愿意,就在宫外好好将我的孩子养大,我这辈子都会感激你的!”孙秋盈眼中含泪,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 方清歌下了值,在宫门口见吕辰居正独自一人倚在树旁等着自己。 秋夜来得早,吕辰居手中提了灯。 “你怎么在这?”方清歌惊喜的问。 “我知道你快下值了,便来接你。”吕辰居笑着,实际上心里不踏实,总觉得日子过一天少一天,于是便忍不住想要跑来只为了早些见到她。 方清歌笑得甜蜜,倚到吕辰居的身旁和他并排朝吕苑方向走着。 “你真的要亲自出宫去寻人?”方清歌问道。 “嗯,你也与我一同走吧。”吕辰居轻声道。 “我出去会给你添麻烦吗?”前几天吕辰居也与她提过此事,但是那时候方清歌不想走,因为淑妃快要生了,怕她没有人照顾,但今天听了孙秋盈的一番话,她一下子就改变了主意。 “再麻烦总比在宫里丢了命要好,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也许此次出宫,就再也不回来了。” 方清歌愣住,抬头看他,原来他果然为自己做好了打算。 “可不可以等到淑妃娘娘生完孩子?”方清歌问。 吕辰居点头,心想她也许是放心不下孙秋盈。 “今天,娘娘跟我说,让我带着她的孩子一同出宫。” “看来娘娘已经对此不抱希望了、、、、、、”吕辰居的眸子一同黯然下来。 第51章 躲灾 夜半,顺安急促的敲房门前来报信,说淑妃那边有了动静,看来是要生了。 方清歌困倦中一下子就清醒了,几乎是从床上跳下来,紧忙穿了外衣,吕辰居也过来帮忙。 “天还没亮,我陪你一同过去。”吕辰居将方清歌的长发给撩起来,以便她穿衣。 “不用了,你去了不方便,你如果不放心我就找其他人陪我去,你好好休息,你这两天都没睡好。”方清歌看着他,一脸心疼。 吕辰居也不争,只点头,这一次就听她的吧。 方清歌穿好衣裳出门,更不愿意麻烦别人,于是提了灯一路小跑跑回了洛云宫。 小宫女们一见她来了,都好似有了主心骨儿。好歹是掌事宫女,有些事能拿个主意。 “清歌姐姐,你来了。”一小宫女忙走上前去,接过她手里的灯。 “娘娘怎么样了。”方清歌气喘吁吁,双目望着寝殿,隐约听见一阵阵叫喊声。 “娘娘才入夜,就说肚子有些坠坠的疼,刚才又说疼的受不了,奴婢就跑着去找了接生的嬷嬷,现在嬷嬷们在寝殿里面,不让我们进。” “找的接生嬷嬷可都是之前吕掌事交代给你们的人?” 吕辰居怕有人从中作梗,所以早就替孙秋盈安排了人,以免出错。 “是,就是当初吕掌事安排的那些。”小宫女如实回答。 “好,我知道了。”方清歌这才稍稍安心下来。 里面隐约传来嬷嬷加油指导的声音,时而传来淑妃痛苦的声音,方清歌在心里默默捏了一把汗,在院中踱步,片刻都安宁不下来。 现在她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双手合十默默求神拜佛,希望淑妃一切顺利。 各宫娘娘得了这个消息也都睡不着,虽然表面上看来哪个宫里都安静着,实则都放大了耳朵等着消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殿内传出几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随之一个嬷嬷出来报喜:“生了,生了,淑妃娘娘生了个皇子,母子平安!” 消息一出,洛云宫上下一片欢呼,一直守在殿门口的宫女太监各个脸上都露了笑容。 方清歌长舒一口气。 “嬷嬷,现在我能进去看看娘娘吗?”方清歌问。 “现在还不行,我们要简单的给娘娘收拾一下,屋里血腥气太重,姑娘让人给娘娘准备些红糖水吧。”嬷嬷柔声道。 “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方清歌扭身奔向厨房,这活儿要亲自来做。 待将一切都准备妥当,嬷嬷收拾的差不多了这才让方清歌进门。 方清歌端着红糖水进了寝殿,见孙秋盈面无血色一脸虚汗的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身侧襁褓里躺着刚刚出生的宝宝。 这是方清歌第一次见到初生的宝宝,黑黑的,皱皱的,脸像柿饼子,眼睛肿肿的睁不开。 “娘娘,喝点红糖水吧,嬷嬷吩咐的。”方清歌将碗端着,轻唤孙秋盈。 孙秋盈似乎无力张嘴似得,微微睁了眼睛,还好方清歌早有准备,命人找来干芦苇管,洗干净了一端放在碗里,一端放进孙秋盈的口中。 孙秋盈轻轻一吸,温热的红糖水就进了口中,一口气喝下一碗。 “娘娘你睡会儿吧,宫里一切有我呢。”方清歌低声道。 孙秋盈没有说话,只微微点了头,昏昏沉沉的就睡了过去。 天亮之后,方清歌正怕在床边睡的正香,吕辰居便来传旨,淑妃诞下皇子有功,封为淑贵妃,洛云宫上下皆赏一年俸禄。 转眼间,洛云宫一片喜庆,各宫妃子都前来道喜,都被方清歌以娘娘身体虚弱之由挡了回去。 这几日方清歌都要在宫里照顾孙秋盈,吕辰居知道她回不去,只好将她拉到小房间说话。 “淑贵妃顺利生产,这回你放心了吧。”吕辰居见方清歌双目充斥着红血丝,就知道她昨天休息的不好,拉着她的手,万分心疼。 “这件事是放心了。”方清歌没有再说下去,怕他跟着一起堵心。 “事到如今我也就不瞒着你了,前阵子从凉州城那边传来消息,又找到一个与皇上嫡长子条件相仿的人,只是还不敢确认,只能带回宫来验证才行,我打算亲自去凉州。” “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去凉州,你说又找到,难道找到的人很多吗,那又怎么能确定凉州的那个是真的?”方清歌有些急迫,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凉州,她只听过,是个风景秀丽的地方。 “其实这几个月以来派出去的人,根据年纪,胎记还有是否是所在家庭亲生寻访了很多地方,但凡符合条件的就被带着,如今最后一站就是凉州,我要亲自接他们回来,以防万一。”说到底,吕辰居还是怕他们路上被埋伏,总要自己出动才安心。 “不是王爷也派人去接应了吗?” “就怕佟家狗急跳墙,佟家这两日连边关的兵都调回来一部分,佟毓石的两个儿子也都回了京,恐怕就要按捺不住了,”吕辰居手上用力,似乎在提醒方清歌道,“清歌,要走现在还来得及,你可以带着淑贵妃的孩子出宫暂且躲避风头,我给你寻一处隐蔽的宅院,等事成之后再接你们回宫,万一……时局不受我的控制,给你的银钱也够你和这个孩子下半生了。” 说到此,方清歌明白了这件事的重要性,生死两条路,哪一条都有可能,放手一搏的时候到了。 “我想跟你一起,你在哪,我就在哪儿。”方清歌反握住吕辰居的手,半步都不想跟他分开。 “我不会同意的,你了解我,况且,现在淑贵妃之子的性命,也要绑在你的身上了。”说到此,吕辰居庆幸还有这个孩子可以绑住她,让她有所顾虑。 方清歌内心矛盾,她何尝不知道这样的安置是怕她出事,可那个孩子她又不能不管…… 方清歌起身,绕开二人中间的桌子,跨坐在吕辰居的腿上,低头用额头贴上他的,鼻尖儿碰着鼻尖儿柔声道:“你一定要平安,答应我。” 吕辰居紧紧拥住方清歌,嘴唇靠在她的唇上,而后说道:“好,我答应你。” *** 皇上如今仅仅凭着意念在支撑,随时都有咽气的可能性。 方清歌已经与孙秋盈商量好了将孩子带走的事宜,方清歌打算将孩子装入篮子中,身着一身太监服乘坐采购的马车出宫,确保万无一失。 方清歌一切都准备好了,提着篮子站到孙秋盈床前,孙秋盈坐在床上身子依旧虚弱,怀抱宝宝不舍的放开,多看一眼是一眼。 方清歌不忍心催促,连她都不敢说这是不是她们母子最后一次见面。 孙秋盈理智,知道在这样耽搁下去没有好处,于是亲手将熟睡中的宝宝放进篮子中,又亲了亲,这才别过身子闭上双眼道:“快走吧。” “娘娘,您还没给孩子取名字,取个名字再走吧。”方清歌实再不忍心,觉得自己像个刽子手,正做着全天下最残忍的事。 “就叫……”孙秋盈背着身,泪眼朦胧,“平儿,若是我们母子再也不能相见,就叫他,孙平儿!” “好,奴婢记下了。”方清歌鼻子一酸,不敢再过多耽搁,提着篮子快步出了殿门。 孙秋盈听见寝殿中一片寂静,意识到她真的带着孩子走了,骤然回身,空无一人,孙秋盈瞬间崩溃,哭成了泪人儿。 吕辰居给方清歌安排的宅子位于京城郊外,人烟稀少,又派了许多人保护,方清歌暂且安心下来,有乳母陪着,孩子也算好带。 方清歌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吕辰居可以平安归来。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 皇上身体日益虚弱,整日躺在床上靠汤药续命,佟毓石命手下兵将驻扎城外,说是以防朝廷兵变,实则是他自己只等皇上咽气然后变天。 王爷方婴独自带人镇守皇宫,出了宫的吕辰居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佟毓石知道吕辰居带着人去了凉州,生怕真的将嫡子带回,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派了刺客前往凉州,只等寻了机会将这些人一同解决。 另一方面,方清歌带着淑贵妃孩子出逃的消息不知怎的传到了佟毓石的耳朵里,佟毓石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悄悄命人画了方清歌的画像,四处搜寻。 而远在京郊的方清歌全然不知情。 第52章 松竹 转眼间过了十日,方清歌数着手指头过日子,算着吕辰居应该也回来了,却半点消息都没有。 京城中战事一触即发。 宫中谨妃命人传来顺安,吕辰居不在,她不用顾及太多。 顺安恭敬的给谨妃请安,知道谨妃这次叫他来没什么好事。 谨妃坐在榻上,刚刚生产不久,体态还没有全然恢复,略显丰腴。 “顺安公公,我早就听说过你,能在吕辰居手里方差,想必是十分妥帖的。”谨妃最擅长打感情牌,为人又看似和颜悦色,殊不知这是她的好手段。 “多谢娘娘夸奖,奴才只是恪守本分罢了。”顺安说道。 “宫里的人,最难得的就是恪守本分,你能做到这样,实属不易,再有就是识时务,这样不仅能够保命,还能保住荣华富贵。”谨妃话里有话,笑面藏刀。 顺安终于听出其中深意,这是想要问出他关于方清歌还有吕辰居的消息。 “我知道,淑贵妃的孩子被方清歌抱出了宫,淑贵妃为人谨慎,她宁可与自己骨肉分离都不将孩子留在身边你可知道为何?” “奴才愚昧。”顺安没有抬眼,这个时候最好少说话,知道的太多,死的太快。 “因为她明白,宫里要变天了,她虽然是皇上封的贵妃,可大家眼明心亮,一个空壳子贵妃能有什么用,她这是给自己孩子寻一条生路。”谨妃歹毒,即便知道佟氏现在胜券在握也不愿意放过皇上的另外一个皇子,只要是对她儿子的皇位有威胁的人,都要死。 顺安倒吸一口凉气,谨妃从入宫来都以随和示人,没想到内心也是这种歹毒心思,倒是比之前的佟嘉月聪明的多。 顺安思衬自己的处境,若是跟她对着干,恐怕没有什么好下场,况且吕辰居出门这么多天,全然没有消息,是生是死还说不定…… “我叔佟毓石已经将人派出去了,就等着吕辰居回宫,结果吗,也不用我跟你详说了吧,况且我知道,淑父现在已经着手找方清歌了,找到与否只是时间问题,”谨妃笑笑,“我还是想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只要你告诉我方清歌和那个孩子在哪儿,你就是司礼监新的掌事。” 听到这几个字,顺安头脑发懵,试问宫里哪个太监不想做太监之首,可自己哪里有机会,如今这等诱·惑摆在面前,他怎么能不动心。 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天下大局已定八成,自己干脆赌一把。 “方清歌在城郊一处宅子里,带着小皇子……”顺安闭着眼,脱口而出,当他将这些说出来的时候就意味着,他也将这两个人的命送了出去。 “好,顺安,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等我儿登基之日,就是你升为司礼监掌事之时。”谨妃笑颜如花,一个凭空的许诺又能如何。 “奴才谢谨妃娘娘。”顺安叩拜下去,有那么一瞬间他是后悔的,可司礼监掌事那几个字在他头顶不断盘旋,他只能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他只不过想要活命而已…… 入夜,乳母刚刚喂饱了小皇子,小皇子安静睡去,方清歌静静守在一旁,这阵子她几乎夜夜失眠,即便睡着了有点响动也会惊醒。 方清歌将枕头下吕辰居给她的匕首握在手中,稍稍安心下来,如同他在身边。 方清歌将小皇子放进床里侧,自己守在床边躺下,刚刚躺下,就听见院中人生嘈杂,脚步凌乱,方清歌一下子惊坐起,走到门边只听门外丫鬟大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半夜私闯民宅!” 来人是一群男子,看穿衣打扮看不出来头,方清歌以为是吕辰居回来了,却又觉得气氛不对。 带头人冲着丫鬟大喝一声:“方清歌在哪?” 方清歌心惊半拍,觉得不对,这绝对不是吕辰居的人,若是吕辰居回来了,定会亲自过来,更不会允许有人这般傲慢无礼。 方清歌扭身快步走到小皇子身边,将他抱起,还好他睡的香甜,方清歌只期待他千万不要醒,若是这时候啼哭就麻烦了。 方清歌抱着小皇子从房间后门悄悄溜出去,当初吕辰居特意安排她住在有后门的房间里就是以防万一。 前院中人不想再啰嗦,干脆大声吼道:“将宅子给我团团围上,挨个房间搜,我就不信搜不到,所有阻挠,杀无赦!” “是!”剩下的人异口同声,将院中人控制住,剩下分散开来搜房间。 方清歌奔向后院角门,但愿他们还没有发现后门,来到门口,方清歌先屏息听着门口,似是安静无声,这才大着胆子摸开门闩,门刚刚打开,便见门口立着顺安,身后跟着一队人马,举着火把。 方清歌见到顺安,先是松了口气,迈出门去:“顺安,你来的正好,前院有人要捉我。” 顺安神情冷漠,抬手拦住方清歌:“清歌姑娘,你要去哪?” 方清歌一怔,心中有些不祥的预感:“顺安,你什么意思?” “清歌姑娘,说到底,这事也与你无关,你还是将小皇子交给我吧。” 方清歌浑身一个激灵,不由得将怀中的襁褓加紧抱了抱,朝后退了一步,警觉道:“交给你,我为什么要将小皇子交给你?” “清歌姑娘,现在大局已定,吕辰居他回不来了,你何必为了孙秋盈的儿子儿白白搭上性命呢?”顺安像是变了一个人,方清歌不能想象是什么让一个人变化就在瞬息之间。 “谨妃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居然背叛吕辰居!”方清歌恨恨的看着顺安。 “清歌姑娘,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也不过是想要活着啊,你是走不掉的,你还是将小皇子交给我吧,我还能在谨妃娘娘年前求求情。”顺安没到最后关头,还是不想来硬的。 “果然,果然是谨妃给了你好处。”方清歌气的浑身颤抖,却又无可奈何,顺安说的对,自己走不掉,可小皇子落入他们手中结果可想而知。 顾不得那么多,方清歌扭身便跑,明知道跑不了,还是要跑! 果不其然,没有跑出两步,就被人团团围住,方清歌绝望的将匕首拿在手中,只要她活着,就不会让人抢走小皇子! “清歌姑娘,别挣扎了,吕辰居已经死了!”顺安挺直身子,慢悠悠的说道。 “你说什么……”方清歌嘴唇颤抖,不敢相信他说的,顺安一定是骗她的,就是为了让她交出小皇子。 “吕辰居已经死了,他将那些像皇上嫡子的人带回来的路上,被佟毓石的人马埋伏,全军覆没。” “你放屁!他不会死的!”方清歌猩红着眼大吼。 “不信也罢,等过两日吕辰居的尸首被运回京城,你便都清楚了。” 方清歌一手抱着小皇子,一手拿着匕首,心如死灰,如果吕辰居真的死了,她也不会苟活。 怀中小皇子被惊醒,哇哇啼哭,方清歌落下泪来,将她朝怀中抱了又抱:“平儿,对不起,我终究是辜负了你母亲的嘱托,没能护住你……” “将人带走。”顺安吩咐旁人道。 方清歌举着匕首,打算在他们过来的时候一刀扎进自己的喉咙。 “辰居,黄泉路上,你等着我,我这就来了……”方清歌独自一人喃喃轻语。 正当此时,有什么穿透空气的声音划破天际,甚至来不及反应,顺安的太阳穴被一只羽箭穿透,顺安圆睁的大眼倒在血泊中。 顺安带来的人立即拔刀做防御状,四处张望这羽箭究竟从何而来。 突然从四面围墙中跃出一群人来,身手矫健,干脆利落,方清歌眼花缭乱,甚至没有看清,便见顺安的人都倒了下来。 方清歌抱着小皇子靠在墙角,不知道这些人是敌是友。 确定没有了危险,从人群中走出一男一女,年纪轻轻,看起来面善。 小姑娘上前笑着道:“你就是方清歌姑娘吧,我叫许竹卿,”她又指着身旁拿着弓的年轻男子介绍,“这是谭松吟,我们是奉吕掌事之命来接你的。” “吕掌事……他还活着?”方清歌声音中带了颤音。 许竹卿点头:“当然还活着,不过回京的路上遇上了埋伏,也可以说是死里逃生,吕掌事担心你在京城遇见不测,怕他回来的不及时,所以让我们先行一步前来接你,总算是赶上了。” 许竹卿笑得灿然,年纪轻轻的,却让人莫名很心安。 这对方清歌来说,是一个可以让人喜极而泣的好消息,柳暗花明不过如此。 方清歌目光扫过那个叫谭松吟的男子手上的弓还有后背的箭,想必刚才就是他结果了顺安的性命。 “谭大人,院中的那些人已经伏法。”一男子来报。 方清歌这才知道,谭松吟是朝廷中的一官员。 “清歌姑娘,我们可以进宫了,刚刚我们的人和王爷的人接应上了,这会儿王爷应该正派人在宫门口接应我们。”许竹卿说道。 “回宫……”方清歌口中重复,“那吕辰居什么时候能回来,他伤的重不重?” 许竹卿一笑:“只是皮外伤!” 方清歌也不傻,知道这是安慰而已,若真是皮外伤,怎么会赶不回来呢! 第53章 团聚 方清歌抱着小皇子和许竹卿还有谭松吟二人回了宫,方清歌回到洛云宫里,将小皇子送回到孙秋盈的身边,孙秋盈见了襁褓中的小皇子喜极而泣,紧紧抱在怀中如同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 “清歌,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谨妃命人来到我这里多次,就是想要带走他,我多庆幸,你出宫了……”孙秋盈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方清歌见母子二人团圆场面也湿了眼眶。 “我们刚刚在宫外,也差点送了命。”方清歌很恨的,“顺安背叛了吕辰居,带着佟毓石的人找到了宅院,若不是一个姓谭的大人及时赶到,我和小皇子,现在恐怕已经不在人世。” “这两日,我已经为自己准备了白绫和毒酒,他们根本不把我这个空壳子贵妃放在眼里,只等着谨妃的孩子继位就要拉着我去给皇上陪葬!”孙秋盈如是说道。 “眼下好了,王爷的人已经全部到位,可以和佟毓石那老贼抗衡一番,在路上我也听说吕辰居已经将像皇长子的人带回来了。”说到吕辰居,方清歌不免心头一颤抖,早就说他进了京城,人呢。 “带回来有什么用,那孩子还在不在还说不准,若是这个不是,应该如何圆场!” “这个孩子,是也得是,不是也得是!”方清歌眼神鉴定,经历过生死,已经什么都不怕了。 “娘娘,吕苑有人来找清歌姑娘,说是吕掌事回来了!”小宫女在门口禀报道。 方清歌眼珠子透光,全身毛孔尽数张开,血脉涌动,因为吃惊而半张着嘴。 “你快回去看看他吧。”孙秋盈说道,知道她归心似箭,担忧吕辰居的安危。 未等孙秋盈话音落下,方清歌箭步冲出门外,朝吕苑奔去。 方清歌回到吕苑的时候,吕辰居正坐在床上,大夫在给他包扎伤口,只见吕辰居的胸前袒·露,大片纱布缠绕住,胳膊也被包住,地上正扔着替换下来的纱布,透着血红的颜色。 吕辰居的脸色苍白,唇上没有血色,暗淡的眸子在见到方清歌的一刻亮了起来。 大夫见方清歌进来,知道自己在这里有些碍眼,加紧手中的活儿,麻利绑好最后一个结扣便悄然退下。 方清歌站在门口手足无措忘了进退。 吕辰居嘴角勾起,抬起另一只没受伤的胳膊朝她招了招手:“怎么,多日不见不认识了?快过来让我瞧瞧!” 身上稍稍一动,牵扯的伤口疼痛,吕辰居努力克制,就是怕她担心。 方清歌大步迈到他面前,嘴唇哆嗦了半天才哑着嗓子道:“这伤很重吧?” “不重,皮外伤。”吕辰居试图轻描淡写的将伤口的事糊弄过去。 “你骗人,”方清歌红着眼,指着地上替换下的纱布,“这么多血,不可能是皮外伤!” “我的傻憨何时这么聪明了。”吕辰居脸色一变,虽然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可是伤口的疼痛出卖了他。 方清歌蹲下来,头趴在他的腿上,双臂环住他的小腿,思来想去,这是能抱着他却不会痛到他的最好姿势了吧。 “就在前不久,我以为你死了,差点也一起跟着去了……”方清歌将这些平静的说出来,却没有告诉他当时她有多害怕。 吕辰居轻抚她的秀发,他亦没有告诉她,当回程受到埋伏时候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想到家里还有个傻憨在等他,所以他不能死,哪怕拼到最后一口气…… 吕辰居表情扭曲,身上刀伤伤口极深,可为了宽她的心,他努力撑着。 吕辰居身上冷汗冒出,表情扭曲。 “啊……”吕辰居终于装不下去了,伤口的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了?”方清歌抬起头来,看见他表情狰狞痛苦。 “对不起傻憨,我装不下去了,我的伤,确实不是皮外伤!”吕辰居的冷汗如同水柱。 方清歌忙起身扶他躺下,恨不得给他两拳:“你明明伤得厉害,还骗我,我这就去叫大夫回来!”方清歌转身欲走,被吕辰居一把抓住。 “没事的,大夫已经给换过药了,再让他过来也没什么用,”吕辰居躺下,伤口平整,疼痛这才有所缓解,“我只要你陪着我就好了。” “好好好,我陪着你,我一直陪着你。”方清歌见他这一身的伤心疼不已,凭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现在外面局势如何了?”吕辰居这次回来,虽然身负重伤,可好歹有所收获,长时间心口压住的大石终于粉碎。 佟毓石怕所谓的皇长子归来,于是派人暗杀,在他舍命保护下终于回来,此行相似的一共找到十二个,可路上被佟毓石埋伏杀掉了十个,剩下了两个回京,等待与皇上的滴血认亲。 “王爷的兵马已经回京,可与老贼抗衡,据说文武百官都等着明日的滴血验亲,”方清歌说到此有些迟疑,“若是你带回来的两个人都与皇上无关,那不就完了?” “我想,真正的嫡长子已经找到了,而且我知道是哪个,之所以当初带着那么多人一同回来,就是为了迷惑佟毓石,如今进了宫,他更不敢贸然再动手。” “找到了,怎么这么肯定,当真这么巧?” “李嬷嬷当初与我们都留了个心眼儿,在我给她将宅院安置好的时候,她告诉我她不要宅院了,只要银子,我猜,她是远走高飞,毕竟说了这么个大秘密,总会有人想了解她。” “李嬷嬷走了?”方清歌一直知道李嬷嬷贼,可没想到居然这么贼,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情有可原,当初做出这种事的就是佟毓石,若是知道还有知情者活在世上定然会灭口,李嬷嬷这是金蝉脱壳,表面上住在宅中,实际上早就跑了。 “不错,那宅子已经空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儿,而且,她还说那接生婆当初确实没有将孩子埋了,而是寻了一处人家养了,还给那孩子脖子上挂了块铜锁,铜锁为接生婆夫君亲手所制之物,出于对那孩子的愧疚,也就送了。” “李嬷嬷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事情于之前有所不同,方清歌已经分不清李嬷嬷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李嬷嬷说是当年接生婆亲口与她说得,接生婆是她的表嫂,王府却无人知晓……”吕辰居说到此,也不得不佩服李嬷嬷的心眼儿太多。 “原来如此,这两人中有一个带着铜锁,既是接生婆夫君亲手所制,也就是独一无二的……”方清歌的心终于踏实下来,只要嫡长子还在,就没有问题,一切问题都化解了。 “辰居,你真棒。”方清歌实再忍不住,一时忘情,捧住吕辰居的脸,将唇凑让去,结结实实的来了一个吻。 吕辰居瞳孔放大,惊喜不已:“你刚才叫我什么?” 方清歌这才意识到对他称呼的改变,不答反问:“你不喜欢?” “喜欢,比起”吕爷”,我更喜欢你叫我的名字。”吕辰居咧开嘴笑了起来,这是第一次见他笑得这般灿然,“你再叫一声我听听。” “辰居辰居辰居!”方清歌反复念叨着。 吕辰居捏住方清歌的下巴宠溺道:“若不是我有伤在身,我今晚定将你处置了!” *** 谨妃宫里刚刚得了吕辰居带着两个人归来的消息,谨妃眼下已经坐不住了。 谨妃宫里的掌事太监只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他知道,从前自己主子见了谁都是一副慈悲柔和模样那都是装的,实际上心狠手辣比从前的佟嘉月心黑了不止一星半点儿。如今才撕下自己伪装的那层皮局面就开始不受控制哪里能不窝火呢。 “吕辰居活着回来了,方清歌带着小皇子也活着回来了,叔父养了一群什么人,怎么都这么废物!”谨妃修长白皙的手指怒拍桌案,震得发髻边的步摇晃个不停,珠翠发出阵阵声响,若是平常,这声音脆生好听,此时听来,凭添心烦罢了。 “娘娘息怒,方清歌那边本来是要得手的,没想到半路杀出了程咬金,那个谭松吟带着人将她救了,不仅如此,还杀了顺安。” 掌事太监提起顺安,就想到那触目惊心的死状,一只羽箭穿透太阳穴,要多惨就有多惨。 “顺安死不足惜,本宫只可惜没杀了方清歌和小皇子,明日就要滴血验亲,若吕辰居带回来的那两个人中真的有皇上的嫡长子,叔父现在又和王爷僵持,恐怕局势对我们无益。”谨妃眼下已经笑不出来,前几日的得意烟消雾散。 “娘娘放宽心,佟大人已经杀了那么多,保不齐嫡长子早就死了,待明日滴血验亲不成,咱们的皇子就是太子了!”掌事太监尽量宽慰,尽管他也觉得情况不乐观,只想快些度过眼下。 “这个孙秋盈,我还真的小看了她,前阵子听说她白绫都准备好了,如今她们母子团聚,我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谨妃咬牙切齿,就这么看着好机会凭白的溜走了。 第54章 验亲 皇上的状态今天出奇的好,听闻吕辰居将人带了回来,本不抱希望的他也强撑着一口气坐了起来。 据说病重之人没有康复却精神突然饱满是回光返照。 朝廷中的重臣皆跪拜在皇上寝殿中,虽然从未有人确切的说过他得的是什么病,可世界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有许多人已经对皇上的病私下议论。 王卓和八角就是吕辰居带回来的两个疑似嫡长子,这两个人在民间长大,从小连县官都见不到,一下子见到这么多王公贵族还有朝廷命官脸已经是吓得变了色。 早就听说两个人有可能是太子,真的到了殿上二人依旧如同在梦中。 方清歌陪着吕辰居到了殿中,吕辰居伤口一动就疼得厉害,还是让人抬着进了殿中。 佟毓石铁青着脸,情绪复杂,只能期盼这两个人皆不是当年本该死掉的嫡长子。 佟漫雪款款而来,随之是孙秋盈,伴在床侧,她是知道皇上得了什么病,所以万分嫌弃,生怕离得近了传染自己。 皇上床塌之上被帐幔围住,从外看不到里面,药味弥漫,孙秋盈不禁想起刚进宫时候,那时候的皇上对她是极好的,她也天真的以为皇上是真的爱自己。直到她被冤枉牵连族人,他都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直直的将自己送入冷宫,从那时候起,她的心就死了,而后的重聚,而后在他面前的欢颜,不过是想要活着,想要族人活着而已。 情感如厮,不免让人唏嘘。 他丢弃很多东西才勉强保住的江山,却险些入了他人之口,不知他又是何种感想。 因吕辰居是有功之人,又身负重伤,皇上便赐了座,方清歌就守在他的身边。 皇上榻下正中跪着那两个太子候选之人,。 从方清歌的方向看去,离得她近一些的少年名叫八角,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皮肤白净,与旁边那位王卓不同,他始终凝着眉冷眼看着地上的青砖,而他旁的那位则一直悄悄抬眼左顾右盼,说句不好听的就是獐头鼠目。 方清歌向来不是以貌取人的人,可是亲眼见了这两个人的对比心中不免猜测,许是这个离得近些的少年才是嫡长子。 同王方婴见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便开口道:“今天各位皇亲和诸位重臣都在,本王奉皇上之命主持这场验亲,皇上当初还是太子时候,曾有一侍妾生有一子,被恶人从中作梗说是死胎,当年所有人都以为这位嫡长子夭折了,可苍天有眼,让我们得知那位嫡长子并没有死,而是被宫外的人抚养成人,今天将这两个疑似嫡长子的人带回,稍后会与皇上滴血验亲,血溶者便是嫡长子。” 方婴目光落在佟毓石的脸上,佟毓石目光阴冷,丝毫不避讳方婴的目光,大臣若敢直视王爷,那是失礼犯上,偏偏佟毓石从不将这些放在眼里。 吕辰居冷眼瞧着佟毓石,眼中恨意一闪而过,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恨不得现在就撕碎了他还有卢之鹤。 相比较而言,卢之鹤如今要老实得多,只静静的跪在一旁,并未开口。 太监将两只通透的白玉碗端出来,方婴吩咐太监先将玉碗端到众人面前挨个过目,确保这碗没有问题,而后又将碗分别放在皇上榻前的小桌上。方婴将一只银针递进帐幔中,由里面的由里面的太监接过,皇上伸出一只手来,太监手哆嗦着执着银针想要扎破皇上手指取血,无奈怎么也不敢下手。 方婴见状,接过银针,命太监端起玉碗等着接血。 方婴用帕子搭在手中,又将皇上的手置于帕子之上,一银针下去,皇上的手指尖出了一朵血珠,太监用玉碗接过,血珠落入碗中,又取来另一只碗,再接一朵血珠。 这一切都在众目睽睽下进行,卢之鹤和佟毓石更甚,生怕错了哪一眼,让他们在中间做了手脚。 方婴又取来一只银针,分别刺破八角和王卓的手指,让他们将血分别滴入方才的两只碗中。 取血之后,二人的心都不约而同提到了嗓子眼儿,王卓更是伸着头看着结果,喉结忍不住上下一动。 空气仿佛凝固住了,殿内鸦雀无声,王卓面前的碗中,两滴血分别立在碗底,不相溶,再看旁边八角的,两滴血溶为一体。 王卓像泄了气的皮囊,身形一沉,好似在向身后大臣传递结果。 卢之鹤与佟毓石捕捉到此时的细微末节,已经提前预知了结果。 这结局方清歌看得一清二楚,果真如她所想,那个叫八角的少年就是嫡长子,也就是未来的天子! 生死瞬间反转,局势一下子明了。 谨妃的目光锁死那个叫八角的少年,确实没有想到,做了这么多功夫还是要给他人做嫁衣。 方婴见势跪了下来,朝帐内大声道:“皇上,恭喜皇上,当初的嫡长子找到了,就是这个叫八角的少年,他是您的亲儿子啊!” 皇上勉强抬起手,将帐幔拔开一条缝隙,只匆匆看了一眼,眼角湿润,嗓音嘶哑只反复念叨着:“好,好,好,苍天有眼、、、、、、苍天有眼、、、、、、” 八角面无波澜,不知是惊得过了,还是吓着了,如同在梦中游离。 “八角,你现在应该给父皇请安。”方婴侧头提醒道。 八角嘴唇颤抖,心情久久不能平复,深吸一口气而后伏下身将额头都贴在青砖上声音洪亮:“儿臣叩见父皇!” 帐幔中传来轻浅的呜咽声,许是皇上在感叹亲情的归来,许是在感叹江山保住了。 “方婴,你将这锦盒打开。”皇上从帐中递出来一只锦盒,方婴端重接过,皇上又言:“将它打开。” 方婴将锦盒打开,里面是一道明黄色的诏书。 “将御笔给朕取来,朕要将这孩子的名字,加到这传位诏书之上。” 未等方婴答话,卢之鹤插话道:“臣有异议!” 方婴侧头冷言道:“卢太师,你有何异议” “皇上,只凭滴血验亲怕是不能服众,这孩子来历不明,皇上定要彻查一番,否则这万里河山若是落入他人之手,这成何体统啊!” 卢之鹤之言一起,他的党羽便也三言两语的进言开来。 皇上一时急火攻心,猛咳嗽了两声。 “卢太师,刚才的碗你们都检查过,这滴血验亲又是在你们面前进行,如果这都不可信,那你倒说说什么是可信的?”方婴大声质问。 卢之鹤一时语塞,目光扫向佟毓石。 佟毓石低下眉眼,目光投向吕辰居。 吕辰居透出一丝若隐若现的冷笑,他手下刺客昨夜潜入佟府,挟持了他的家人,现在还没有出来,佟毓石即便想做争辩也全然无用。 佟毓石甚至不确定那些刺客是方婴还是吕辰居派来的,家人性命握在他人手中,他不敢轻举妄动。 原本以为自己府中重兵把守,没想到这些刺客各个都是高手,无声无息的潜入府中,想到此,佟毓石不得不冒出一身冷汗。 吕辰居原本可以命人将佟家灭口为亲人报仇,可这样一来太便宜他了,他狼子野心,怎么不让他遗臭万年。 再加上他的儿子们虽然回京却并不在府中,若是贸然动手,他儿子定然会红了眼的举兵造反。 “臣认为,既然已经滴血验亲,就足以证明这位嫡子的身份,臣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太子平安归来!”佟毓石猩红着眼,像要吃人一般,尽管不服气,却不得不臣服,梗着脖子跪拜下来。 众人虽然觉得他反常,可又见连他都如此,也便随着一同跪拜下来。 卢之鹤左顾右盼,也别无他法。 心中愤恨,这佟毓石算是将自己装进去了! 八角回头瞥了卢之鹤一眼,只这一眼,让卢之鹤惊心动魄,这是什么样的眼神?这又是什么样的气场,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少年,气质却这般震慑人心! 皇上亲执御笔,在传位诏书上写了“方重”一名。 方婴接过,亲自宣读传位诏书,这个叫八角的少年,至此成了储君,名为方重。 一切尘埃落定,方清歌总算松了口气。 当夜,皇上便赫然驾崩,他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儿子归来,也算圆满。 孙秋盈彻夜未眠,换下一身素白衣装,纠缠半生的情,终是断了。 因她与谨妃皆有儿子,皇帝驾崩后便晋为太后,而她的位份又较佟漫雪高,所以是东宫太后。 新帝继位,仅仅去了东宫太后处请安,将西宫太后冷到了一边,宫里借势的人眼明心亮,察觉出新帝对佟氏不满。 毕竟当初新帝为了回宫险些丢了性命,这一切都是佟毓石还有卢之鹤从中作梗。 与宫里素白对比明显的便是吕辰居依旧狰狞的伤口,方清歌日日给他换药,眼见着伤口慢慢结痂却不免惆怅。 “即便伤口好了,恐怕也会留下疤痕,毕竟伤口太深了。” 方清歌轻轻涂抹药膏,生怕弄疼了她。 吕辰居却不以为意,脸上挂起轻佻的笑:“留就留,反正这里别人看不到,只能恶心你。” 方清歌白了他一眼:“怎么这次回来变得轻浮了许多?” “死里逃生自然会变化,你不喜欢?” 吕辰居越说越没有正行,干脆抬手捏了捏方清歌的脸蛋儿。 “接下来你会怎么办?” “皇上会处理,要杀他的人,他不会留。”吕辰居手指不舍的放开,只来回在她下巴处摸索。 “不怕他造反吗?” 吕辰居冷笑一声:“恐怕没机会了。” 这笑容别有深意,让方清歌琢磨不透。 第55章 花明 随着吕辰居的伤口日益好起来,先帝丧葬期一过,新帝便由方婴还有一众老臣扶持着慢慢学习处理朝政,新帝在民间长大,虽然不懂朝政,但深知民间疾苦,再加上他格外用心努力,想必日后定会有一番作为。 方清歌晨起到了洛云宫时,正看见孙秋盈独自一人坐在窗前举着帕子抹眼泪。 方清歌忙上去问道:“太后您怎么了?” 说到底,孙秋盈还不满三十,冷不丁的就成了太后,还有些不适应。 “清歌,刚刚皇上那里传来消息,说要彻查当年卢之鹤还有佟毓石手下所有的冤案。” 孙秋盈目光流转,原来是喜极而泣。 “真的!”方清歌也是惊喜,早就知道孙秋盈族人被杀的被杀,流放的流放,若是真的彻查,定会还了族人一个清白。 “千真万确,我只盼着这一天早些到来,好看看那些老贼的下场!”孙秋盈每每想到此,眼神都是恨的。 “所有的冤案……”方清歌突然意识到什么,“我听说,曾经朝中有个吕大人,也是因为得罪了谁,被那伙人一同发落了,这样的也会翻案吗?” “皇上说是彻查,实则是为了搜罗卢之鹤还有佟毓石等人的罪证,当然会翻个干干净净还生怕不够!”孙秋盈现在脑子发热,并没有注意到方清歌意有所指的发问。 “太好了……”方清歌恨不得将这个消息马上告诉吕辰居,他也一定会高兴的吧。 怀揣着这个好消息一整天,终于磨到下值,方清歌匆匆回了吕苑,这阵子吕辰居安心养伤,只待在吕苑哪里都没去。 “辰居,告诉你个好消息!”方清歌几乎跳跃着来到吕辰居面前,被吕辰居一把将腰掐住。 “慢点儿,别摔了,什么事这么高兴?”吕辰居正在桌前喝茶,仰头看着方清歌。 “太后得了消息,说皇上要彻查卢之鹤还有佟毓石手上所有的冤假错案!”方清歌一字一句的清晰重复。 吕辰居含笑的表情褪去,慢慢替换为凝重,缓缓站起身来,方清歌的视线随着他的起立寸寸上移。 “此话当真?”吕辰居问。 方清歌重重点头:“千真万确,是太后亲口说的,因太后族人当年被害,所以此事她格外上心。” “这一天,终于来了。”不仔细看,吕辰居的眼角还蓄了湿润。 “你打算怎么办?”方清歌见他这样,突然生起一阵担心,怕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出来。不过转念一想,吕辰居向来稳重,想也出不了什么大乱子吧。 “皇上之所以这么做,应该是要处理这些个老贼,”吕辰居放开方清歌,转过身去,梳理现下的局势,“皇上之所以要重新彻查,许是个借口,皇上现在需要的,就是拿下这两个老贼足够的借口!” “你真是……太厉害了,”方清歌忍不住赞叹,怪不得是宫里的人,想起孙秋盈也是这么个看法,“可是,佟毓石的两个儿子手握兵权,又镇守一方,不会有事吗?” “呵,兵权,镇守一方的兵权,才是兵权,天高皇帝远,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在京城,那兵权如同虚设,”吕辰居再次冷哼一声,“当初佟毓石试图帮着佟太后夺皇位,让他的两个儿子不顾边塞安危带兵回京,没成想皇位没夺到他的两个儿子都被软禁起来。” “软禁?不是说他的儿子已经回了边塞?”方清歌确实没有记错,还奇怪,怎么皇上这么轻易的就给放走了,这不是放虎归山吗。 “皇上没那么傻,对外称放了人,实则一直软禁在京城。”吕辰居虽然不出门,却知天下事。 “看来,这次那两个老贼跑不了了。”方清歌这回是真的欢喜,替吕辰居欢喜,她知道,报仇是他多年心之所愿,他为了这些仇恨,过得太辛苦。 “清歌,看来,是我需要跟皇上坦白的时候了。”吕辰居转过身来,手再次扣住方清歌的双肩,目光柔和,只对她。 “你不会是要跟皇上坦白你的真实身份,还有不是太监?”方清歌葡萄一样黑亮的眼珠子专注的望向吕辰居。 “若是从前,我不会这般在意,说与不说都没有什么差别,可是如今我有了你……”吕辰居顿了顿,“我不想让你顶着嫁给太监做对食的名头过一辈子,我要给你一个真正的名分!” 方清歌的心一阵钝痛,仿佛被谁捏了一把,最紧要的关头,他还顾着自己的名声和名分,他明明可以偏安一隅的。 方清歌将头低下,沉吟片刻,随即抬头:“名分与我来说,不重要,只要你懂我,名声对我来说也不重要。我唯一想要的就是跟你在一起,这辈子都不分开。” 这些话重重的敲打在吕辰居的心房,吕辰居二话不说将方清歌揉进怀中,感叹人生对他也不是全然不公,方清歌就像是他生命中的惊喜,多舛命运中鲜有的坦途。 “你要做什么就去做,有些事我懂,认祖归宗是大事,尽人事听天命。” 方清歌的声音从吕辰居怀中传来,像是给了吕辰居无尽的力量。 二人说好后,吕辰居将衣裳穿好,带着一只小木匣子出了门,临行前只对着方清歌说了两个字,“等我。” *** 清正殿内,吕辰居端直跪在皇上孔盘雕花的桌案前。 新帝方重见他夜里这般郑重的求见,不禁也多了几分思量,不知他意欲何为。 “吕掌事,你的伤好些了吗?”皇上坐下后,第一反应就是问问他的伤,犹记得当时遇见刺客埋伏的时候,还是吕辰居为他挡了刀,血淋淋的口子从胸口到肚脐,每每想起都不免一身冷汗,所以方重对吕辰居别有一番感激心情。 “多谢皇上挂念,奴才已经好多了,奴才今天求见皇上,是有事坦白。”吕辰居静下心来,抬头看着皇上,前阵子还是街边一个普通的少年,眼下已经是一身明黄的天子,命运,真是奇怪的东西。 “吕掌事请讲!”方重还是有些敬重在中,对他还有客气。 “奴才并不是太监……”吕辰居微微垂眸,“奴才是罪臣吕玉章的后人,吕家被卢之鹤还有佟毓石等人诬陷,因此全族获罪,奴才有幸偷生,阴差阳错入宫做了假太监,这些年来一直收集卢之鹤还有佟毓石勾结党羽,贪污受贿还有鱼肉百姓的证据。” 吕辰居将心一横,一口气将藏在心中多年的秘密一同吐出,又将那只带过来的小木匣子一同奉上:“这些就是他们的罪证,奴才一一记录在册!” 方重神情复杂,脑筋飞转的捋着吕辰居方才说的话,震惊又疑惑。 殿内空气仿佛都凝固住了,半晌方重才道:“其实……呃……朕在第一次在宫外见你的时候,就曾怀疑你并非太监,还没有来得及问你,你倒是先承认了。” 吕辰居一怔,这对话怎么和自己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吕辰居大胆抬眼,见方重轻抚额头,表情轻松,好似刚才那番话并没有放在心上。 “皇上……”吕辰居接下来居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朕知道,你顶了欺君之罪的风险前来,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但是朕永远感激你救了朕的性命,若没有你的保护,现在朕早就成了那两个老贼的刀下鬼。吕玉章大人,朕早在民间也有所耳闻,这件事朕记下了,若真的是被他们陷害,定会还你吕家一个公道!”方重站起身来,一脸郑重,去他的欺君之罪,他欺的是先皇不是他,欺了先皇又如何,反正那个糊涂蛋一生懵懂,死了还给人添麻烦。 这些繁文缛节他全然不在乎。 吕辰居感激之情难以言表,更加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本来抱着五分生五分死的信念过来坦白,没想到就被这个皇帝三言两语打发了! 吕辰居心情激荡,从未有过得踏实坦荡,跪伏在地,重重的说:“谢皇上!” 方重忙亲自前来将他扶起,十五岁的少年身量还没有吕辰居高,脸上还带着几分稚嫩,仔细看来,却是透着帝王应该有的霸气,与他那个只知道美人和画画的爹全然不同。 “明日朕就下一道圣旨昭告天下,就说你吕辰居是奉先皇之命假扮太监潜伏宫里做保护,为皇上铲除异己,如今先皇驾鹤西去,便恢复你本来正身,往后来辅佐朕!” 吕辰居一怔,没想到他的脑筋居然这么清楚,本来棘手的一件事到此被他全部推给先皇,反正先皇已经不在,谁会真的去刨根问底! 吕辰居心中感叹这个皇上的胸襟气度,从前认为他流落民间是不幸,如今看来正是因为他自小在民间长大,所以才造就了皇室少有的难得品质。 吕辰居内心从未这般激动过,他恨不得分出一个自己,马上跑到方清歌面前将这个好消息大声说给她听! 第56章 三生 吕辰居回来的时候,方清歌正攥着拳头坐在角落,直到看见吕辰居平安回来才目光闪烁如同灿星。 吕辰居带来的好消息让方清歌几乎欣喜若狂。 二人相拥,第一个踏实的夜晚。 吕辰居恢复正身的事情宫里传的沸沸扬扬,宫里人都说方清歌好福气。 一个冷宫的宫女飞升一跃成了夫人。 对此方清歌只沉默,外人的眼光她不在意。 吕辰居恢复正身之后,便不能再留在宫里,皇上在宫外赐了一处宅子,又去了他掌事的职务,封为礼部左侍郎。 那边忙得不亦乐乎,方清歌同往常一样,继续在洛云宫当值。 最近吕辰居忙得厉害,方清歌根本没有机会见到他,只听他说忙完了会来接她。 又是冬日,瑞雪来得格外早,方清歌陪着孙秋盈在御花园赏雪,孙秋盈突然感叹:“哀家记得,也是这样的雪天,你被派到了冷宫,留在了我身边,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废妃,你还是一个不起眼儿的小宫女。如今时过境迁,我成了太后,你成了侍郎夫人了。” 方清歌撑着伞,稍稍往孙秋盈那边倾斜,只笑不说话。 “有件事我实在不想瞒你,吕辰居前些日子来宫里找过哀家。” 方清歌抬眼,有些好奇,他来做什么,既然来了为何自己不知道? 孙秋盈接着道:“他说一直觉得对你有所亏欠,当初草草娶你进门,也没有给你什么,如今他恢复正身,想要重新隆重的娶你进门。” 说到此,孙秋盈对她羡慕不已,自己这辈子有了权利,却终是没有爱情,可方清歌不同,她看得出来,吕辰居是真心待她,更是她的良人。 “他这话,从未跟我说过。”方清歌心跳加速,不禁红了脸,更加不知道原来他有这番打算。 “他也是怕我不肯放人,才提前过来跟哀家说一嘴,”孙秋盈停下,扭身抓住方清歌的袄袖,“清歌,我已经命人给你备了一份丰厚的嫁妆,往后,洛云宫就是你的娘家,有我做你的靠山,没有任何人敢欺负你!” 方清歌心下感动,有些哽咽,想要跪下谢恩,却被孙秋盈拦住:“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哀家孩儿的命都是你救的,还有哀家的命,也是你从冷宫中保住的……” 孙秋盈回想冷宫日子,仿佛昨日。 二人执手继续前行,在一处亭子见了佟漫雪的身影,正孤身一人坐在亭中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漫天的雪花,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见人声,佟漫雪朝这边看过来,脸色阴郁一闪而过。 “盈姐姐。”虽然同为太后,可一东一西终是有别,二人碰面也不得不称一声姐姐。 “怎么这么有兴致,出来赏雪,人都不带一个?”孙秋盈挑眉,眼中毫不掩饰的藏针,她永远记得当初她亲自来宫中逼迫她交出孩儿的时候,若不是早就让方清歌带着孩子出宫,怕早就遭到她的毒手。 那个时候她身边空无一人,整日在绝望边缘徘徊。那时候的佟漫雪正只手遮天。 “我向来独来独往,不喜欢有人跟着。”佟漫雪淡淡笑着,局势不妙,她初露的戾气又被她生生压下来。 “这也对,你族人佟氏正被皇上彻查,你的儿子保了你的荣华却保不了你的族人,往后,恐怕只有你自己在宫里孤独终老了,”孙秋盈声调骤然压低,“可别忘了,你的儿子险些继承了大统,你猜皇上会不会让他平安长大?” 佟漫雪默默咬牙,脸上始终透着几分不甘,现在唯有孩子是她的软肋,她何尝不怕皇上不放过她的儿子! “前几日听说皇上那边已经着手开始查佟氏,而且吕辰居也在其中,吕辰居是老臣吕玉章的孙子,佟毓石让吕家蒙冤这么多年,你猜,吕辰居会不会放过他?”说到此,孙秋盈长舒一口气,“往后,这后宫就是咱们当家做主,你从前要杀了我的孩子,你猜往后的日子我会让你怎么过?” 佟漫雪实再不能忍,朝着孙秋盈怒目而视,棋差一招,处境天差地别。 孙秋盈带着方清歌转身离去,这口气,算是出了,如她所言,往后佟漫雪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佟漫雪走出亭子,望着天空茫茫大雪,长叹一口气,她不甘心! *** 腊月初二,宜嫁娶。 冬日瑞雪铺地,雪过天晴,方清歌一身红色喜服由孙秋盈亲自陪着进了花轿,吕辰居在宫外侧门处同样一身喜服骑在高头大马上,这一天他等得太久。 迎亲的队伍在京城绕了一圈,许多百姓随着看热闹,方清歌听着迎亲队伍钟鼓乐鸣,花轿抬的四平八稳,心情激荡。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如此风光的嫁人,嫁的还是她心爱的吕辰居。 方清歌浅笑,重活一世,老天待她不薄。 下轿、进门、拜堂,对比之下她才知道当初所谓的婚嫁是多么潦草敷衍,真正的迎娶多么繁琐郑重。 进了洞房,方清歌居然像初次嫁人那般紧张。 当吕辰居进了新房的时候,方清歌的头埋在盖头里,全然不是初次嫁人时候的担惊受怕。 初次见吕辰居,以为他是个修罗,杀人不眨眼,那时候她以为她的后半生会在水深火热中挣扎不宁,却从未料到是掉进了蜜罐儿里。 吕辰居脚步匆匆过来,脸上带着笑意,双手将盖头掀起,方清歌红唇肤白,黑亮的眸子饱含情意。 吕辰居坐到她身旁,双目凝视,终于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一下:“清歌,你真美。” 方清歌顿时红了脸,只笑不说话。 “清歌,当初随意娶了你进门,我一直觉得委屈了你,所以特意办了一场,你还满意?” 方清歌点头:“其实我不在意这些,只要跟你在一块就好。” 方清歌主动抬手勾住吕辰居的脖子,吕辰居抬手环绕住她纤细的腰肢。 外面又下起了大雪,安宁,静瑟。 吕辰居手上稍稍用力,将方清歌放倒在床上,将她头上凤冠摘下,嘴唇与她的缠绕,身上松软被他像揉面一般拿捏。 “你说过,想要孩子,此话当真?”吕辰居抬起脸来,重重喘息,热气扑在方清歌的脸上,方清歌只笑不语。 这个王八蛋总是喜欢调笑她,每每如此,她现在已经多了心思,不肯轻易回答。 “对了,送你个东西。”吕辰居骤然起身,方清歌觉得身前突然空旷。 他长臂一伸,从枕头下摸出一只锦盒,递到方清歌面前。 方清歌起身抬手接过,将盒子打开没想到里面装了一只白白胖胖的大馒头。 “馒头?”方清歌不明所以,将之取出放在鼻尖儿轻闻,果然是馒头。 “这是我当年欠你的,今天还你。”吕辰居笑容温柔,抬手将方清歌的碎发抚好。 “你怎么净说胡话,你什么时候欠我这个?”方清歌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举着馒头咬了一口,左右观察,也不见得这馒头有什么特别。 “我就知道你不记得了,可我都记得,儿时我被公公罚跪,跪了整整一天,水米未进,一个小姑娘偷偷拿了一个馒头过来塞进我嘴里,”吕辰居顿了顿,“后来我打听才知道,那个小姑娘的名字,是方清歌。” 方清歌抬眼,眨巴了两下眼睛,一脸懵懂,无论怎么回忆,都想不起来自己早年和吕辰居有过这么一段儿。 正是因为自己随手做的一件善事,才结了两人的半生缘分。 “这馒头,当初你送我吃的,如今我还你,不仅如此,我还将我的后半生一同还给你。” 吕辰居摸着她的头顶,说得郑重,犹如盟誓。 方清歌将口中馒头咽下,笑得如同孩子一般真诚纯粹,举着手中的馒头在吕辰居面前晃了晃:“这个就是咱们的定情信物了?” 吕辰居目光扫了那馒头一眼,又凑上去咬了一口点头道:“对,定情信物。” 红烛摇曳,炭盆温暖,吕辰居将锦盒夺下放置一旁,再次将方清歌搂住躺下,将二人衣衫尽数褪去,春风缠绵。 前半生的坎坷终于平顺,与佳人执手一生,缘定三世。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谢谢小天使们的陪伴~我知道文有很多不足,我要努力学习,努力进步~ 新文《吾妻富贵儿》求预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