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养一只小狐狸》 作者:沐枫轻年 简介: 林亦清性格出了名的清冷,沉默寡言,对小动物话比人多。 每天医院住房两点一线,工作五年,她的家庭背景,婚恋情况,甚至个人喜好,都没人知道。 医院同事们觉得,像林医生这样封心锁爱的人,这辈子也不可能谈恋爱。 林亦清自己也这样想。 直到,某天下班,她在单元楼门口捡到一只受伤的雪狐。 她把小狐狸带回家,悉心照料,打算等它伤好了再找到它的主人,把它送回去。 没想到两天后,小狐狸变成了小狐狸精。 各种意义上的狐狸精。 林亦清看着趴她怀里的小美女,大脑宕机。 该说不说……刚才好像有条狐狸尾巴从她眼前甩过去。 狐狸精“羞涩”地红了脸:“兽医姐姐,抓狐狸的尾巴,是求婚的意思哦。” 林亦清:“……不好意思,误会。” ——小剧场—— 林:智者不入爱河,我这辈子不结婚,不恋爱,更不可能喜欢一只调皮捣蛋、任性乖张、恩将仇报的狐狸! 小狐狸精(竖起耳朵,摇头摆尾):和我玩吗! 林:…… 小狐狸精(叼来项圈):这个怎么样! 林:…… 小狐狸精(躺下翻肚皮):什么姿势都可以哦! 林:……(捂脸) 尽职尽责的林医生无故缺勤,陪小狐狸玩了一整天。 HE。 入V公告:本书将于8月24日(周四)入V,届时三更,感谢支持! 入坑指南: 1、本文又名《今天兽医姐姐想和小狐狸玩什么play?》 2、年龄差7岁,嘴硬心软温柔年上攻vs调皮捣蛋纯欲狐狸受,有轻微火葬场 3、日常流水账,脸滚键盘,私设如山,不感兴趣请及时止损 4、已完结小动物文学《死对头变成了猫》、《闪婚对象是兔子》专栏可见 第1章 安静的办公室里,键盘敲击声密集连贯。 敲下工作日志最后几个字,啪嗒一声按下回车。 保存日志,关机。 屏幕暗下去,林亦清伸了个懒腰,起身,准备到休息室换衣服。 “林医生!”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门外走廊也响起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林亦清起身的动作一顿,心里也狠狠一咯噔。 通常听到这种叫喊就代表…… 来活了。 唰—— 办公室的玻璃门被人推开,劲风拂过林亦清的脸庞,助理小杨神色焦急:“林医生,有条狗出了车祸,需要急救!” “……去看看。”林亦清认命。 小狗被一张破抹布包着,躺在接待厅的地板上。 和抹布相近的毛色与抹布一样被血染红,左侧后腿弯曲的形态不自然,四肢抽搐,哼哼叫疼。 林亦清看一眼,纤长的睫毛下眼神暗了暗,当机立断:“送手术室。” 手术持续三个小时,六点半开始,结束时已经过了九点。 小狗狗右后腿打了石膏,挂着点滴被送进留观室。 林亦清扭了扭手腕,脱掉外套嘱咐小杨:“晚上换班的时候跟他们说一下,随时注意狗狗的情况。” 小杨迅速将这一条记在备忘录上。 林亦清摸摸狗狗小脑袋,转身去休息室换衣服。 “啊,那个,林医生……”小杨叫住林亦清,脸色沉重,欲言又止。 林亦清停下脚步:“有话直说。” 小杨一副做错事的样子:“……刚才,送狗过来的那个人,跑了。” “……” 小杨掀起眼皮,迅速偷看林亦清一眼,又低下头,试图解释:“它应该是条流浪狗,把狗送过来的人估计只是好心路人……” 但也没那么好心,不想承担狗狗的医药费。 林亦清点头,转身往休息室走:“记我账上吧,从我工资里面扣。” 她换下工作装,离开医院的时候步履沉重。 她租住的小区在三环外,坐地铁回家需要一个多小时。 加班到这个点儿的上班族意外地多,地铁车厢里人挤人。 林亦清挪到角落,跟着地铁一站一站摇摇晃晃,等待播音报出中转站点的名字。 咕咕咕…… 肚子发出抗议,林亦清揉揉眉心。 她拿出手机点了个外卖,顺便刷会儿微博热搜打发时间。 热搜前三无一例外都是娱乐八卦,今天谁谁谁出轨,明天谁和谁恋情疑似曝光。 随手往下一翻,一个词条跃入视野:#地产巨鳄再婚,其女离家出走# 毫无兴趣,林亦清动动拇指,准备划走。 手机画面忽然静止,点了几下没动静,开始转圈圈。 “……” 这个月工资下来就换手机。 卡机的小圆圈消失,画面跳转,出现一张照片。 青春朝气的女孩儿,笑容干净明媚,长得很漂亮。 林亦清第一反应却是皱眉。 无良媒体披露人家小姑娘的个人信息,还大肆在网络上宣传其走失的消息,不是给违法犯罪分子创造机会吗? 关掉微博,按灭手机揣进裤兜,林亦清靠着车厢壁闭目养神。 经过两次转线,共计二十一个站,终于到了目的地。 被人潮挟裹着离开车厢,从七八个出入口中找到正确的方向,踏上滋滋响的扶梯上行,又走个十五分钟,终于到了小区外。 一路走来,碰见好几辆警车。 现在社会环境真是不安全。 裤兜里手机嗡嗡响,林亦清摸出手机来接听。 是送餐的电话,问林亦清人在不在家。 “不好意思,你帮我放门口吧。” 走进大门竟然已经十点半,小区里安安静静,夜跑散步的居民也都回家休息了。 水泥路面布满龟裂,平底鞋走路发出的声音不清脆,听在耳朵里有种沉闷的感觉。 即将抵达单元楼,林亦清心情稍稍放松。 这小区虽然老,好歹装了电梯,不用她徒步爬十几层上去。 楼前防盗门锁早就坏了,物业也不管,楼门大敞开,不知道谁还在门下顶了两块砖。 行经单元楼下,忽然响起一阵沙沙声。 声音从花台方向传来,林亦清看过去,见矮灌木丛动了动。 “小猫吗?” 小区里是有流浪猫的,每天早上她会在那花台里放一些猫粮。 估计又是哪个饿了肚子的小流浪跑来这附近找吃的。 林亦清从包包里摸出一小袋散装猫粮,拨开灌木。 交错的枝桠后面露出背后一个雪白的毛团团。 毛团团似乎躲在这里睡觉,突如其来的动静将它惊醒,它身上毛毛倏地一炸,跳起来就想走。 唦—— 一头撞到灌木丛,被无情地拍回来。 起先林亦清以为那是一只白猫,可那白团团起身时背后耷拉着一条大尾巴,很显然不是猫,站立的姿态倒像某种小型犬。 林亦清惊讶:“狐狸?” 虽然乍一看像狗,但狐狸和狗的区别还是挺明显的。 小狐狸的吻部又细又长,嘴巴有点尖,眼睛是绿色的,在黑暗中像两颗发光的绿松石。 它的小爪子十分纤细,体格小但形态修长,背后占了体长一半的大尾巴尤其吸睛,毛发蓬松柔软,是一只品相非常好的雪狐。 此刻它受到惊吓,伏地躬身龇牙咧嘴,摆出一副很凶狠的样子,威胁林亦清,不准她靠近。 但它的站姿有点奇怪,左侧那条被它身体挡住后腿好像难以受力。 “受伤了?”林亦清皱眉,试图安抚它的情绪,“别害怕。” 但是,沟通不见成效。 小狐狸戒备心很重,做出一副随时要进攻的姿态,超凶。 林亦清不生气,摊开一只手向小狐狸示好。 见状,狐狸黑黑的小鼻子动了动,仔细嗅闻空气中飘来的气味。 林亦清身上有淡淡的消毒水味。 还有很多不同小动物的味道,夹杂着没有散尽的血腥气。 这女人看上去面庞温和,其实是个无情的杀手! 它身上的毛毛激烈炸开。 差点就被骗了! “嗷!” 小狐狸感受到强烈的危机,忽然张嘴咬向林亦清的手。 林亦清早有准备,及时躲开。 一转眼,眼前的小东西竟不见了。 佯攻! 小狐狸嗖的一下蹿出老远。 它一条腿受了伤,变成三脚小狐狸,一瘸一拐冲到花台边,试图往下跳。 “诶,小心!”林亦清下意识出声提醒。 话音未落,那毛茸茸的小团子骨碌碌从花台边滚下去。 林亦清长腿一迈,两步就来到小狐狸面前。 小狐狸艰难从地上爬起来,抬头,巨大的阴影迎面将它笼罩。 它浑身毛毛蓬松了一倍,圆滚滚的,看上去像个放大版的炸毛海胆。 一人一狐无声对峙。 小狐狸眼珠子飞快转动,又朝林亦清龇牙,想故技重施。 然而它刚准备起跳,林亦清眼疾手快,精准掐住她的后脖颈,将它按在地上。 “嗷嗷!!” 小狐狸吓得要死,激烈挣扎。 完蛋了,要被邪恶的人类吃掉了! 呜呜呜呜,它还不想死! “真是个聪明的小东西。”林亦清嘴角带笑,摸摸小狐狸的脑袋,“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这颗小脑袋上毛发柔软,手感非常细腻,有点上头。 小狐狸毛发干净,因为刚才它睡在花台里,腹部沾了些枯枝碎叶,但背部皮毛光洁柔亮,可见是有主人的。 但她嘴角的笑容落在小狐狸眼中,却像恶魔的镰刀。 小狐狸哪敢信她,回头张嘴咬向林亦清的手。 林亦清微笑:“不听话的小家伙,是会受到惩罚的哦。” 说完,她迅速解开手表,将狐狸的嘴巴绑起来。 大骗子! 小狐狸内心无助哀嚎。 按住它的脖子,还绑它的嘴,一点也不像好人! 第2章 林亦清制伏了小狐狸。 一只手轻轻掐着它的后脖子,另一只手试探着捏了捏它受伤那条腿的关节。 手轻轻一碰,小狐狸嘴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呻.吟,挣扎得更激烈了。 光线昏暗,视野不好,看不清细节,但从触摸的手感判断,腿部关节略有点肿,应该是扭到了。 林亦清松了手,摸摸狐狸小脑袋:“放心,没事,没伤到骨头,我带你回去上点药,很快就能好的。” 小狐狸生气地撇开头,不接受安抚。 林亦清弯起唇角,抱起这只体重大概只有七八斤的毛团团,走进单元楼。 到了有灯光的地方,愈发能看出这只狐狸被养得好。 雪白的皮毛鲜亮有光泽,节能灯下毛尖尖上仿佛挂着一圈淡金色的荧粉。 它的眼珠子逆着光闪闪发亮,眼尾自带一条深颜色的眼线,显得眼睛格外大,占据那张小巧的脸盘子近三分之一的面积。 “真是个漂亮的小妖精。”林亦清忍不住夸赞。 出电梯往右拐,林亦清一只手抱着小狐狸,另一只手伸包里去掏门钥匙。 门把手上挂着她刚点的外卖。 小狐狸还不放弃,一个劲挣扎。 林亦清开门将外卖拎进屋,把小狐狸轻轻放在门前的鞋垫上,顺手关门。 这是一套简简单单的二居室,因为距离市区比较远,又是老房子,所以价格租得便宜,平时无人居住的客房被林亦清用来堆放杂物。 拉开电视柜的抽屉,林亦清从里面找出跌打药和医用纱布。 顺手把这些东西搁茶几上,她又走回玄关。 小狐狸不见了。 “嗯?”林亦清扭头四处找了找。 那小家伙已经偷偷摸摸挪到餐桌下面躲起来,小爪子拨弄着绑在嘴上的手表,试图把它弄下来。 胜利在望,手表已经脱离原位一公分,马上就要弄掉了。 啪嗒,砸地上。 小狐狸甩甩头,准备溜走。 下一秒,它又被可恶的人类揪住后脖颈。 “嗷嗷!”小狐狸再一次落入魔爪,气成大河豚。 林亦清好笑,将小狐狸抱起来,顺一顺它的毛:“躲什么呀,过来我给你上药。” 消毒水冰冰凉凉的触感令小狐狸意外,它扭过头,看向眼前陌生的女人。 林亦清低着头,用镊子夹着酒精棉给小狐狸后腿骨关节位置消毒,随后喷上消肿止痛的药剂,拿纱布包起来,避免被小狐狸舔到。 刚才还激烈反抗的小狐狸忽然安静下来。 林亦清瞧它一眼:“说了不会害你,还不信。” 小狐狸呆愣愣地望着林亦清,傻了似的。 然后,一个宠物脖圈套它脖子上。 “?!” 小狐狸感觉自己又被骗了。 林亦清哈哈大笑,摸摸它的小脑袋:“乖啊,小宝贝,戴上这个,腿伤才能好得快。” 小狐狸呆住。 这人竟然叫它小宝贝! 忙完,让小狐狸趴在沙发上休息,林亦清自己去洗了手,准备吃晚饭。 在餐桌前坐下,打开外卖袋。 嘭—— 林亦清循声望过去,发现小狐狸从沙发上跳下来了。 它腿伤没好又戴了脖圈,平衡感大打折扣,直接下巴着地摔得扑腾好几下没能起来。 林亦清嘶一声,看着都痛,考虑要不买个笼子回来。 她起身准备去帮忙,没曾想小东西挣扎几下,站起来了。 它好不容易站稳,立马扑扑腾腾一瘸一拐朝林亦清走过来。 到林亦清脚边,雪白的大尾巴左右甩了甩,屁股往下沉,是个想起跳的动作。 它估计是想跳上林亦清的大腿,但后脚不能发力,试了一下痛得哼哼叫,只能改用前腿刨林亦清的脚踝。 “肚子饿了?”林亦清好笑地看着这个卖萌讨饭的小家伙。 刚才还对她龇牙咧嘴,只这一会儿已经明白林亦清不会伤害它,还大着胆子来跟林亦清讨东西吃。 林亦清点了一份烤鸡拌饭,商家还送了一条新口味的鸡腿。 她去厨房拿了个小碟子,将鸡腿上的肉剔下来,用碟子装好,放到餐桌旁的地面上,朝小狐狸示意:“喏,吃吧,很香哦。” 小狐狸看看林亦清,又看看放到它面前的小碟子,表情竟然透出点人性化的嫌弃来,不情不愿的。 林亦清心里暗嗤一声:还挑嘴,爱吃不吃。 她反正饿了,得吃饭的。 开饭没一会儿,身边传来嘎吱嘎吱吃东西的声音,林亦清抽空瞄一眼,看见一个脖圈叩在盘子上面。 林亦清沾了点油花的嘴角勾起笑,吃过饭准备收碗,小狐狸还吭哧吭哧舔盘底。 她伸手过去,小狐狸舔盘子的动作被打断,身上毛毛炸开。 然后,它扭开脸,气呼呼地走了。 “小白眼狼。”林亦清朝小狐狸啧啧嘴。 洗了盘子,把外卖盒子系好了放门口,林亦清准备休息了。 明天还要值早班。 林亦清洗完澡,前脚走进卧室,后脚一个毛团团就跟进屋。 小狐狸一摇一摆跑到床边,试探着向往上跳。 但它伤了腿,跳不动。 “想去床上玩?”林亦清瞬间明白了小狐狸的心思。 小狐狸朝林亦清狗狗似的摇尾巴,希望林亦清能帮帮它。 林亦清便一把将它捞进怀里,捏捏它的腿关节,检查扭伤有没有加重。 有点痛,小狐狸不情愿,但没挣扎,只是探着脖子,发出哼哼唧唧特别娇气的声音。 娇滴滴的小狐狸,毛色却像夜雪过后的旷野,纯洁得像个精灵。 林亦清摸摸小狐狸的脑袋,小狐狸眯起眼,享受温柔的爱抚与亲昵。 可是,一人一狐温存不到十秒,林亦清果断干脆把它放到床边的地板上:“爪子脏兮兮的,不准上床,你就睡地上。” 小狐狸:“……”大骗子! 林亦清换了床单被罩,躺进被窝里,从列表里选了一部和小动物有关的有声书,音量调到最低,放到枕边,舒舒服服闭眼睡觉。 半夜三更,林亦清感觉怀里被塞进一个柔软的枕头。 这个枕头还是温热的,材质触感细腻,光滑,像上好的丝绸。 林亦清下意识将它搂紧,一觉睡到大天亮。 第二天早上,林亦清感觉额头传来一阵阵湿漉漉的触感,还刺挠刺挠的。 睁眼,入目一片白。 等瞳孔聚焦,她看清眼前是一只白狐。 准确的说,是白狐的下巴。 小狐狸伸舌头舔她脑门,感觉额头都快刮出痧了。 感觉哪里不对劲。 林亦清拨开小狐狸的脑袋,撑着胳膊起身,看向蹲坐在她枕头边,一脸乖巧的小狐狸。 “你把脖圈摘下来了?”林亦清终于发现问题。 原本戴在小狐狸脖子上的东西不见了,理所当然缠在小狐狸腿上的纱布也已经消失。 林亦清无奈扶额,左右看了看,果然在床边发现被摘掉的脖圈。 纱布竟然被扔在垃圾桶里。 林亦清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点微妙的违和感。 不过,垃圾桶靠近床沿,碰巧掉下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林亦清很快放弃思考,她试探着伸手,小狐狸没躲,任由林亦清把它抱起来,再次查看它的后腿。 关节处已经消肿了,林亦清把它放回地上,看它活动的姿态,感觉没什么大问题。 她掀开被子起身,去洗手间梳洗。 小狐狸一路跟在她身后,甩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林亦清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林亦清叼着牙刷,满嘴泡泡,余光瞄见身旁的马桶。 她昨天上完厕所没盖盖儿? 顺手把马桶盖扣下,林亦清吐掉嘴里的泡泡,再含一口漱口水清理口腔。 回头,看到蹲门边的小白狐。 小狐狸眼睛亮晶晶的,跟昨晚向她讨食的样子如出一辙,显然是肚子饿了。 林亦清开始犯难。 她工作忙,经常加班,为了能多休息一会儿,很少自己在家做饭,所以冰箱里没有存货。 怎么办呢? 林亦清托腮思考,几分钟后,她脑袋上亮起一个大灯泡。 翻箱倒柜找了十分钟,终于从电视柜抽屉的角落里找到几包楼下宠物店送的狗粮。 看了眼狗粮的成分列表,确认小狐狸可以食用,林亦清把五十克一小袋的狗粮剪开,按小狐狸的体重给它倒了二十克,用昨儿盛鸡腿肉的小碟子装起来,递到小狐狸面前。 狐狸看着碟子里零零散散的小颗粒狗粮:“……” 它闻都没闻一下,又抬起头来,继续盯着林亦清。 林亦清略感尴尬。 昨晚还给它喂鸡腿,今天就换狗粮了。 “你肚子不饿?”她试着劝说小狐狸吃两口,“虽然是寒碜了一点,但你不可能顿顿山珍,总得吃大米饭不是吗?” 小狐狸不为所动,一双漂亮的绿松石一样的眼睛牢牢盯着林亦清,拷问着她的良心。 林亦清无奈叹了口气:“看你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小东西,我可养不起你,得尽快找到你主人把你送回去。” 说完她拿起手机,拍了张小狐狸的正脸照,发到小区群里。 很快就有人联系林亦清,说狗是他丢的。 林亦清问:你丢的是什么狗? 那人回:小白狗。 林亦清:什么品种? 那人发来一句:就是白狗啊,跟你照片里面一样的。 林亦清:…… 拉黑。 林亦清忙着应付想白.嫖的骗子,忽然听见脚边传来声音,她低头看去,见小狐狸竟然低下头开始吃狗粮。 吃得很勉强,一小粒一小粒挑着吃。 不过,它愿意吃粮就行,吃多吃少没关系。 林亦清放心了,再给小狐狸倒了碗水,换了身衣服出门去上班。 门刚关上,小狐狸就停止进食。 它抬起毛茸茸的脑袋,扭头朝屋外瞄一眼,耐心等待五分钟。 确认林亦清走远了不会回来,小狐狸摇身一变,房间里凭空出现一个双十年华青春朝气的美少女。 一大团尾巴在背后甩了甩,嗖的一下,彻底藏起来。 长发瀑布似的倾泻而下,随着她摇头摆尾的动作,在肩后左右摇晃。 发质纤细,柔亮,跟她的皮毛一样漂亮。 从小碟子旁边经过时,她不高兴地踢它一脚,吐舌头打呕:“难吃。” 第3章 没吃早饭就出门,林亦清下地铁时头有点晕。 她就近在地铁站外买了早餐,然后步行到医院,清洁阿姨正在打扫医院门前的地面。 回到休息室换上自己那套工作服,和负责夜班的彭医生交接:“狗狗昨晚状态怎么样?” 彭医生拿起自己的水杯抿一口,推了推方框眼镜:“没什么精神,麻药过后哼哼唧唧叫了一阵,今早我给它测了体温,会喝点水,但不吃粮,你待会儿给它换药的时候再看看吧。” “好。” 林亦清转头就拿了点狗粮到住院观察区探望狗狗。 这是一只整体白色带点淡黄花斑的小型田园犬,垂耳,因为长期流浪,营养不良,瘦得只剩骨架子,还有一条后腿打了石膏,移动很不方便。 听见脚步声,它睁开眼,眼睛很黑很亮,但眼皮耷拉着,没有精神。 小狗狗对昨晚的事情有模糊的记忆,知道是林亦清救了自己。 闻到熟悉的气息,它勉强打起精神往门边挪了挪,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林亦清用钥匙打开笼子,摸摸它的头,它立马仰起脑袋,可劲儿舔林亦清的手掌,身后的尾巴也跟着用力甩起来。 感觉小狗狗的精神头好了些,林亦清把狗粮倒进碗盆,观察小狗狗的进食情况。 狗狗没什么食欲,不想吃东西。 林亦清皱眉,有点担心。 她捡起一小搓狗粮摊在掌心,喂到狗狗嘴边。 狗狗黑亮的大眼睛看向林亦清, 似乎能感受到林亦清对它的期待,它磨磨蹭蹭,终于低下头开始进食。 林亦清松了一口气。 她顺着狗狗的脑袋抚摸到狗狗背脊,小狗狗安安静静吃东西,没反抗也没护食。 狗狗就着林亦清用手喂的粮吃了点儿就不再吃了,林亦清捏了捏小狗的嘴巴,嘱咐它好好好好休息,待会儿她会来给它换药。 过了十点,陆陆续续有宠主带着自家小宝贝来医院。 意外状况不是每天都有,大部分来医院的小动物都是体检、打疫苗、做绝育、皮肤病,或者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引起胃肠道的不适反应。 林亦清在忙碌中度过两个小时。 上午最后一台绝育手术做完,林亦清洗了手,拿过同事帮忙订的盒饭,看到手机有两个未接来电。 掀饭盒盖的动作顿住,拇指在屏幕上空静了几秒,屏幕自然暗下去。 最后,她放下饭盒,走到医院门外没人的地方,还是选了回拨。 嘟嘟几声响,对面接起电话,林亦清深吸一口气:“妈。” 话音未落,听筒里便传出连珠炮似的指责:“还知道我是你妈?我以为你已经把我这个妈给忘了,一月到头不落屋,也不给家里打个电话,你的工作哪有这么忙?男朋友都没有一个,忙的什么劲!” 林亦清捏了捏眉心:“找我什么事?” “周末回家,我给你安排了一场相亲,是……” “不去。”对面话没说完,林亦清果断拒绝。 对面的中年女人顿时大发雷霆:“每次你都说不去,你眼界咋这么高呢?二十七八了还不结婚,等你到了三十就没人要了!” 林亦清心情压抑,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催,心里也恼火:“我说过了我不想结婚!” “你什么语气?这么跟我说话?我把你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你就这样回报我?女人家,没个男人怎么行?你就这样整天瞎忙活,不结婚,不生孩子,老了以后谁养你?!” “我不需要谁养我!”林亦清火冒三丈,口不择言,“你自己就是婚姻的牺牲品,你过得不幸,还想把我也拖下水吗?!” 对面的斥责声戛然而止。 林亦清心里一咯噔。 从小被教育要孝顺懂事,已经养成了习惯,每次她说错话,都会迅速反思自己的言行。 为人子女,再如何愤怒,也不该用那么激烈的言辞刺痛母亲的心。 她嘴唇颤了颤:“妈……” “地址我发给你,周六下午两点。”林亦清话被打断,母亲语气严厉,态度非常强硬,“已经约好了,你必须去!” 说完,电话里咯哒一响,随即便是嘟嘟嘟地断线声。 “……”林亦清感觉很无力。 记得小时候,她和妈妈的关系不是这样的。 父亲出轨,母亲带着她离开那个物是人非的家,她们母女两人相依为命,度过了虽然困难,却也能称得上平静温暖的一段时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们都变了。 林亦清回到医院,没有胃口,盒饭打开只随便吃了点就放下。 她给小狗狗拍了张照,发了条朋友圈,问问看有没有人愿意领养。 随后又继续忙工作,没再看手机。 临近下班时,好不容易清闲几分钟,林亦清紧赶慢赶开始写工作日志。 办公室门忽然被人敲响,林亦清抬眼看去,医助推门对她说:“林医生,有人找。” 话音落下,办公室门完全打开,医助背后占了个文质彬彬的男人。 男人看到林亦清,眉毛弯成微笑的弧度,朝她招手,学医助的语气跟着喊:“林医生!” 林亦清起先没想起男人是谁,但他笑起来的样子让林亦清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名字:“周卓弘!” 是林亦清的高中同学。 “林医生还记得我!”周卓弘笑得更开心了。 没想到会在工作的地方见到老同学,林亦清意外极了。 但在她的印象中,她和这位周同学虽然做过一学期同桌,但彼此其实似乎不是很熟。 “你怎么找这儿来了?”林亦清暂停手里的工作,起身走到门口,“家里猫猫狗狗生病了吗?” 周卓弘笑着摇头,说明来意:“你不是发了条朋友圈找人领养小狗吗?” 原来是这件事,林亦清松了口气,同时又觉得奇怪:“你要养?那你怎么不微信上跟我说?” “我就住在这附近。”周卓弘解释道,“那会儿看见你的朋友圈,我刚好在楼下,就干脆过来看看。” 林亦清不疑有他,点点头:“我带你去瞧瞧。” 在林亦清的印象里,周卓弘一直是温柔大暖男的形象,情商高也会照顾人,很招小女生喜欢,可惜她俩虽然做过同桌,但她对周卓弘不来电。 如果周卓弘有条件可以养狗,林亦清也放下一桩心事。 带着周卓弘到观察区,林亦清顺便介绍狗狗的情况:“昨晚送来的狗狗,被车撞了后腿骨折,还要观察一段时间才能出院,你要养的话,等它好了你就带走。” 周卓弘兴致勃勃凑近笼子,小狗狗对他不感兴趣,只朝林亦清摇尾巴。 “好啊,没问题!”周卓弘笑眯眯的,答应得很爽快,“反正我住得近,可以每天来看看它,培养培养感情!” 留周卓弘在那儿逗狗,林亦清回办公室继续写日志,好不容易忙完,准备喂了狗就下班。 推门看见观察室里有个人,林亦清惊讶:“你还没走呢?” 是周卓弘。 林亦清狐疑地打量他两眼:“在等我?” “不行吗?”周卓弘笑容爽朗,“咱们老同学好不容易见面,不一块儿吃个饭啊?” 话是这么说没毛病。 林亦清沉吟,可还有只小狐狸在家等着她回去喂,她住得远,出去吃饭不知道要耽搁多久。 所以她摇了摇头:“抱歉,我今天还有事得赶紧回家了,改天再聚吧。” 周卓弘玩笑道:“这么着急,赶着回去陪男朋友吃饭啊?” 林亦清好笑:“我哪儿来的男朋友?” 她取来狗粮,拉开门给小狗狗倒进碗盆里,再往壶里加了点水。 周卓弘语气随意:“没男朋友那你回去忙什么?” 林亦清摸小狗狗的动作顿了顿,心里有点不高兴。 她不喜欢这种试探的语气,更不喜欢理所当然觉得女人就该围着男人转的态度,她妈妈每次跟她讲话也是这样。 但她心里想的什么,没必要跟周卓弘解释。 “下班了,我先走了。”林亦清去休息室换了衣服,离开的时候没再和周卓弘打招呼。 照例坐一个多小时地铁,到小区楼下时,林亦清破天荒去了趟超市,买了一些适合小狐狸吃的肉类冻品。 林亦清拿钥匙开了门,推门进屋。 下一秒,如遭雷击。 入目所见,乱七八糟,客厅像被小偷洗劫过似的,衣服东一件西一件,还有些掉在地上,从卧室一路摆到客厅。 茶几上的零食全都开了袋,每一样尝两口,没吃完就在桌上放着。 角落盛狗粮那个碟子,今早林亦清走的时候装了多少粮,这会儿就还剩了多少,小狐狸早上假模假样吃那几口,有没有十粒儿还不一定。 听见玄关处的动静,小狐狸闪现办出现在沙发旁,绿松石似的漂亮眼睛看向林亦清。 随后,它撒开脚丫子狗狗似的乐颠颠朝林亦清跑过来。 可见这一天,小狐狸在家玩得多开心。 林亦清以为它会扑到自己腿上,可没想到,小狐狸中途停下,往地上一躺,翻起肚皮,脑袋歪歪的,好像在说:“你不会生气的,对吧?” 第4章 林亦清的愤怒拉到90%,然后像胀鼓鼓的气球被扎了个眼儿,倏地泄了气。 认命,蹲下来摸摸小狐狸柔软的肚皮。 小狐狸四条腿完全舒展,对林亦清毫不设防,咧嘴舌头甩出来,一副软绵绵的傻样。 林亦清内心变得柔软,口头上却说:“你这么调皮,又捣蛋又挑食,再不快点找到你的主人把你送回去,我迟早得被你气死。” 小狐狸仰躺在瓷砖地板上,歪歪脑袋,一双大眼睛不灵不灵地闪烁,满眼无辜。 它再伸舌头舔舔林亦清的手掌,舌上倒刺刮得呲呲响,竟然让林亦清内心升起一点负罪感,仿佛自己错怪了它似的。 林亦清避开它的眼神,在小狐狸软乎乎的肚皮上揩一把油:“等着,今天给你做一份豪华套餐。” 豪华套餐! 小狐狸眼珠子一亮,蹦起来跟着去了厨房。 今儿没点外卖,林亦清在楼下超市买了几包速冻水饺,起锅烧热水时,她拆了一块新鲜的鸡胸肉脯,稍稍腌入一点淡盐,等饺子煮好了,再把鸡胸肉冷水下锅煮熟。 煮好,按给小狐狸喂食的分量切成丁,剩下的用保鲜袋装起来。 除了鸡胸肉,林亦清还给小狐狸准备了一点水果,同样切成小块和鸡胸肉丁混拌在一起,保证营养均衡。 林亦清端着晚餐走出厨房,小狐狸已经守在餐桌旁,鼻尖动了动,显然已经闻到了饺子的香味。 它绿松石般好看的大眼睛此刻已经闪烁成一双星星眼,尖尖的嘴巴微微张开,舌头歪歪地掉下来,一脸期待。 林亦清把拌好的鸡胸肉混苹果丁放在它面前。 小狐狸的表情瞬间石化了。 “喏,今日份豪华套餐。”林亦清把碟子朝它推了推。 小狐狸那张小脸儿上露出十分人性化的苦恼的表情。 它倏地蹦起来,绕过小碟子跳上桌,去抢林亦清碗里的饺子。 林亦清熟练护住自己的碗口,将小狐狸拨回去,态度强硬:“这是我的!你吃你那份!” 小狐狸蔫儿头耷脑,生无可恋地叼起一块鸡胸肉。 它是狐狸,为什么要吃狗食! 什么豪华套餐,这是人间疾苦! 小狐狸把鸡胸肉当成林亦清,每一口都咬得特别用力。 林亦清结束晚餐,低头看小狐狸的碟子也空了,它把最后一块苹果丁叼起来吃掉,还舔了舔盘底残余的汁水。 “乖。”林亦清摸摸小狐狸的脑袋,嘉奖它乖乖吃饭。 小狐狸舌头卷起来舔了舔鼻子,黑黑的小鼻头被舔得亮晶晶,不搭理林亦清,哼地扭头走了。 林亦清洗了碗回到客厅,把散落在地的衣服依次捡起来扔进洗衣机,茶几上的零食也全部扔掉。 小狐狸一路跟在她身后,看着林亦清一点一点把它弄乱的东西整理归位。 林亦清设定好洗衣机数值,按下启动,回头就看见一只小狐狸贼头贼脑地从玻璃门边探个小脑袋出来,碰上她的目光,又嗖的一下把脑袋收回去。 古灵精怪。 林亦清权当没看见,设置好洗衣机的数值,抱一堆收回来的干净衣服走回客厅。 她步子一顿,表情震惊。 桌上杯子倒着,地上一滩水迹,刚才收拾整理好的东西,又摆得一摊乱。 一颗小脑袋从沙发后探出来,朝林亦清吐舌头,一脸挑衅。 好家伙,天使般的面孔,恶魔般的灵魂! 林亦清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扔下衣服和小狐狸玩起了猫捉老鼠。 便见那雪白的毛团团一会儿蹦上沙发,一会儿跳下茶几,大尾巴一甩,桌上杂物扫落一地。 林亦清赶在后面追得辛苦,却怎么也抓不着这只狡猾的狐狸。 忽然,她呔一声,跺脚不追了,躺沙发上稍事休息。 过了一会儿,气喘匀了,她起身就往卧室去,乱糟糟的屋子,她不管了。 林亦清前脚进屋,小狐狸迅速跟到门边,小爪子刚抬起来,嘭的一下门就关上了,差点把它尖尖脸撞成平底锅。 小狐狸:“……” 林亦清拿了睡衣出来,开门看见小狐狸蹲在门口,一脸怨念。 “不准进卧室,今晚睡沙发。”扔下一句冷漠无情的发言,林亦清转头进了洗手间。 小狐狸:“……” 哼,公报私仇。 半夜三更,林亦清又摸到软绵绵的枕头。 枕头触感丝滑,入手还是温热的,在盛夏时节的空调房里,抱着特别舒服。 林亦清下意识将枕头搂紧。 埋低头时闻到淡淡的馨香,像家里洗发水的味道。 林亦清收了收胳膊,继续睡。 清晨,林亦清意识苏醒后,眼睛还没睁开,但已经感觉到不对劲。 她怀里抱着什么,很显然不是枕头,更像是一个人。 这个想法一蹿出来,林亦清瞬间睡意全无。 背后冒出冷汗,心头闪过无数可能。 身体接触的感觉异常真实,是能触碰,有温度的实体,还能闻到对方身上沐浴露的香味。 应该……不是什么灵异现象吧? 林亦清连做好几次深呼吸,做足了心理准备,然后战战兢兢睁眼。 入目是一张无暇的睡脸。 年轻漂亮的脸蛋儿干干净净,肌肤白皙,晶莹剔透,没有妆容的痕迹,在这么近的距离观察,竟也完美得无可挑剔。 女孩儿睫毛又浓又密,纤长卷翘,眼型很好看,眼尾仿佛带着点钩子。 是一副干净清纯,却又天生带了点媚意的长相。 像……一只狐狸。 林亦清被自己的大胆设想震惊了。 她的胳膊被女孩压在脖子下面,内心震撼之余,下意识动了动。 女孩儿被她闹醒,眼睫轻颤几下,随后缓缓睁开。 于是两个人四目相对。 刹那间,林亦清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有点眼熟,在哪里见过? 脑子里快速搜寻一圈,无果。 林亦清拧起眉,沉了脸,喝问:“你是谁?!” 女孩儿迷迷糊糊的双眼瞬间清醒。 脑子宕机,身体却下意识地做出反应,当下一脚蹬开被子翻身下床,嗖的一下钻到床底下。 林亦清:“???” 她迅速爬起来,低头往床下看。 哪还有什么漂亮妹妹,只看到角落里一个雪白的,缩起来的毛团团。 它把脑袋埋进尾巴,好像这样就不会被林亦清发现。 林亦清盯着那只小狐狸,回想刚才惊鸿一瞥,感觉数不清的羊驼从她面前碾过去。 她拍拍自己的脑门,果然做兽医久了,迟早是会疯的。 至于到底疯到什么程度,有待进一步探索。 林亦清闭眼,深呼吸,再把眼睛睁开,那小狐狸还在床底下。 房间门是关上的,那么狐狸是怎么进入她的卧室? 答案:变成人。 她从床上坐起来,拍拍床面:“出来。” 话音落下,半天没动静。 林亦清语气微冷:“你自己不出来,等我抓到你就把你丢出去!” 床底下窸窸窣窣一阵响,但小狐狸依然心存侥幸。 三、二、一…… 默数完毕,林亦清一个翻身,也钻到床底下去。 “!”小狐狸大惊失色,抱头鼠窜。 乒铃乓啷动静消失,林亦清揪着狐狸后脖颈从床底下钻出来。 小狐狸头顶一对飞机耳,一副犯了错但不敢认的怂样。 林亦清虚起眼,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它。 她是唯物主义者,没想到,有朝一日,狐狸在她眼前变成人。 但是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论是身体接触的感受,还是睡醒时看到的画面,此刻仍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所以……这是一只狐狸精? 林亦清捏了捏眉心,困惑又严厉地发问:“给我老实交代,你是什么东西?” 被当成犯人似的审问,小狐狸很委屈,也很伤心,嘤嘤嘤地回了几句。 “听不懂,说人话。”林亦清敲敲床沿,态度强硬。 因一时心善捡回来一个会半夜爬床的狐狸精,搁谁身上这气儿都理不顺。 她没有立马发作,把这小狐狸撵出家门,已经是极具包容的表现了。 小狐狸在林亦清面前蹲下。 林亦清心生警惕,暗中防备这只狐妖突然变脸,跳起来袭击她。 她态度改变,难保不会激发狐狸的凶性。 可一转眼,林亦清倏地瞳孔一缩。 小狐狸就着这个小狗狗坐姿变成人,下一秒,刚才见过一面的漂亮女孩儿曲着腿跪坐在林亦清面前。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你怎么不穿衣服!” 第5章 林亦清像被雷劈了似的,从身体到内心都受到难以言喻的强烈刺激。 第一反应就是扭开脸,捂住眼睛。 似乎不能理解林亦清扭头的动机,那模样乖巧女孩儿歪歪脑袋,露出与身为狐狸时如出一辙的表情。 然后,她一噘嘴,小声哼哼:“你是不是讨厌我?” 林亦清噎住。 倒也没有那么讨厌。 但没等她开口,小狐狸的眼泪就掉下来,哭得迅雷不及掩耳:“对不起……可是我没想吓你……” 一抽一抽,上气不接下气。 委屈,又可怜。 林亦清微微皱眉,可能这小东西真不是故意的。 “是你自己把我带回来的,现在又想抛弃我,呜呜呜呜呜,你怎么这么坏!”女孩儿声嘶力竭地控诉,“人类都是这么善变的吗?!” 林亦清:“……” 怎么反倒变成她的错?! “你做那么难吃的鸡胸肉,还给我喂狗粮,我都接受,你还要抛弃我!呜呜呜呜呜!我怎么这么惨呐哇啊啊啊!!!” 世界上没有比她更可怜的小狐狸了! 林亦清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还嫌她饭做得不好吃? 她这是往家里请了一个祖宗! “你先起来!”林亦清没好气,故意摆出生气的样子。 视线回转,落到女孩儿不着寸缕的身体上。 在她的卧室里,一个模样漂亮纯净,看起来还在读大学的女孩儿不穿衣服站在她面前,画面堪称诡异。 她简直像个变态! 林亦清受到良心的拷问,勉强压下心悸没让眼神挪开。 吵架,对峙,拼的是气势! 她必须深深皱起眉,才能让自己的气势不崩。 女孩儿仿佛被林亦清严肃冷酷的表情吓到,瘪着嘴强忍哭泣,委委屈屈地站起来。 可她又放不开,拘谨地用双手护住关键部位,虽然一个字没讲,但她柔弱可怜畏惧强权的眼神已经十分到位地将内心OS表达出来:你要对我做什么? 林亦清脚趾抠地,狠狠挠头。 随手从床尾捞了件自己的衣服扔给她:“穿上!” 女孩儿乖乖听话,磨磨蹭蹭地把那件昨天林亦清穿过的衬衣套到身上。 林亦清个子比女孩儿高几公分,她的衬衣比女孩儿身量大一码。 白衬衫皱巴巴,松垮垮地挂在女孩儿身上,扣子也东一颗西一颗,不会扣似的弄得乱七八糟。 只穿了件薄衬衫,还没有裤子。 像极了事后…… 林亦清脸皮狠狠颤抖,额角也一跳一跳的。 还不如上下都不穿! 如果不是女孩儿面对着她,她很想双手掩面,怒问苍天: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行,不行,不能被打乱节奏。 林亦清做了两次深呼吸,情绪平静下来,视线落在女孩儿衣领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人是鬼还是妖怪?” 女孩儿眼眶红红揪着自己衣摆,赤脚摆成一个内八,拇指斗拇指,嗫嚅着说:“我叫舒幼心,是人。” “你见过哪个人是狐狸变的?”林亦清毫不留情地质问她。 “这我哪里知道!”舒幼心大声反驳,“我家里人都是这样的!” 感情你一家子都是狐狸精! 林亦清心里吐槽,表面上却还保持着得体的冷静,换了个问题:“那你为什么不回家?” 舒幼心倏地红了眼圈,瘪着嘴半天没吭声。 林亦清绷紧脸,敏感地觉察到这个问题可能触及了女孩儿内心难言之隐。 她以为舒幼心不会回答,琢磨着要不换个问题,但又觉得她的提问并不过分。 舒幼心跟她非亲非故,又来历不明,就算她现在让舒幼心离开,不仅法律不会追究她的责任,道德方面她也立得住脚。 谁知道她贸然收留一只狐狸精,会不会引来未知的麻烦? 了解事由、问清原委是她的权利。 见林亦清态度坚持,舒幼心委屈地吸了吸鼻子:“我妈生病去世,我爸不要我了。” 林亦清:“……” 竟然这么惨。 当然一只狐狸说的话未必可以尽信。 林亦清暗暗说服自己不要动摇,紧接着又问:“为什么一开始不和我亮明身份?” 舒幼心抬头,瞪眼林亦清:“那样做的话,你一定会把我当成妖怪扔掉!” 虽然但是…… 嗯,她说得没错。 林亦清心虚地揉了揉鼻子。 这件事怎么处理? 她更倾向于礼貌请舒幼心离开,收留一只受伤的狐狸那是她的职业素养,但收留一个长得那么漂亮,具有独立人格的年轻女性,怎么想都不合理。 或许是她的意愿太明显,被舒幼心觉察,女孩儿泪眼汪汪看着她,哽咽:“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于情于理都条件充分的林亦清瞬间落回道德的受制方。 对上舒幼心水盈盈的眼睛,林亦清良心又一次遭受谴责,她绞尽脑汁思考措辞,试图找到一套有理有据又不失委婉的话术劝舒幼心自己离开。 但没等她开口,舒幼心先声夺人,哇一下哭得好大声。 “亏我那么喜欢你,晚上特地跑来给你暖床!呜呜呜呜呜,别的小狐狸都有人疼有人爱,只有我是地里小白菜,呜呜呜呜!妈妈!我好想你啊!你走之后就没人管我了!” 林亦清:“……” 被吵得额角青筋暴跳,林亦清终于忍无可忍:“行了行了!没说赶你走!” 嚎哭声瞬间消音,舒幼心揪起袖口擦眼睛,同时分出一绺心神悄悄观察林亦清。 对上林亦清看穿一切的眼神,舒幼心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转开视线:“兽医姐姐,我饿了,早上吃什么?” 吐字清晰,不喑不哑。 刚才嚎那么大声果然是装出来的。 林亦清嘴角颤了颤,气笑了。 她那么大个人,竟然被一只狐狸狠狠拿捏。 林亦清余怒未消,拿了件衣服去卫生间洗漱。 舒幼心竟然就那么穿着一件衬衣挂空挡追在林亦清背后左晃一下,右晃一下,一口一个“兽医姐姐”,问林亦清早餐需不需要她帮忙。 林亦清把她塞回卧室,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简简单单的T恤搭牛仔短裤,扔给舒幼心:“换上!” 舒幼心抓起裤子抬腿就穿,林亦清忽然意识到一个重大问题。 “停!”林亦清及时叫停这只毫无生活常识的小狐狸,“你先待在这里不准出去!” 话音未落,她合上卧室门,抓起钥匙风风火火跑下单元楼,到最近的超市买了一套崭新的生活用品,三两下付了钱,又急吼吼地回到楼上,把新买的内衣内裤一股脑扔给舒幼心:“会不会穿?” 舒幼心眨眨眼,看起来单纯又无辜,点头回答:“会。” “那你全部穿好!”林亦清松口气的同时,嘭的一声带上门。 门后,小狐狸嘴角勾起狡黠的笑,慢条斯理解开故意扣错的衬衣扣。 饺子下锅时,林亦清脑子里冒出一串疑问:如果连衣服都不会穿,舒幼心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 总不能十几二十年都以狐狸的形态在人类的社会中生活。 思维严谨的林医生感觉自己可能又被骗了。 但是…… 暂且相信她没了母亲,又被父亲抛弃的那番说辞吧。 舒幼心穿好林亦清给的衣服,乖乖到洗手间去刷牙洗脸,还用林亦清的护肤品把自己抹得香喷喷的,然后跑出来小狗狗似的蹭到林亦清身边,伸长脖子使劲儿闻锅里的味儿。 今天的饺子好多,总算有她的份了吧!她还没有吃过这种速冻饺子! 虽然舒幼心现在是人形,但林亦清却产生了一种,她背后尾巴已经甩出残影的错觉来。 不过是几个速冻饺子,至于吗? 就算头两天挨了饿,也不至于馋到这个地步。 林亦清觉得好笑,于是捞饺子的时候给舒幼心那碗多捞了两个。 舒幼心连着饿了好几天,好不容易上桌吃顿热乎的,抱着一碗饺子呼噜噜吃得满嘴流油,最后连汤一块儿喝得干干净净。 她宣布速冻饺子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见她这么快就吃完了,林亦清问:“会洗碗吗?” 舒幼心愣了下,迎上林亦清的眼神,下意识回答:“会。” 语气还蛮肯定的。 于是林亦清放下筷子,站起来拿上包准备出门去上班,走之前吩咐舒幼心:“我时间来不及,你待会儿把碗洗了。” 舒幼心坐在桌边,抱着自己的碗,再看一看桌对面另一双碗筷,点头答应:“好。” 玄关处传来防盗门开关声,林亦清头也不回地走了。 舒幼心端碗进厨房。 几分钟后,舒幼心呆呆地盯着碗池,然后从一堆陶瓷碎片中捡起一块。 “……” 偷偷扔掉的话,会不会被发现啊? 作者有话说: 于是过两天林医生发现,家里来小偷了,专门偷碗=,= 第6章 出门时间比平时晚了二十分钟。 林亦清路上紧赶慢赶,到地铁站时,上一班刚走。 匆匆踏进医院大门,和另一方向小跑来的助理小杨照了个面。 小杨一脸惊讶:“林姐,你怎么也来这么晚?” 说话时,她拍了拍自己的衣服领口,朝林亦清使了个眼色。 透过医院玻璃门的倒影,林亦清看见自己没整理好的衬衣领子。 林亦清朝小杨助理颔首致谢,没解释迟到的原因。 快步走进休息间,换上工作装。 再出来,内翻的衣领已经拉出来被抚平了。 留观室里安安静静,不时响起仪器的滴滴声。 小狗狗被关在单独的笼子里,没精神,困恹恹地趴着睡觉。 忽然门被推开,吱呀一声,狗狗耳朵敏锐地颤了颤,扭头看向门口。 一束光投进它黑乎乎的眼珠子。 它迅速支起上身,摇头摆尾,伸出小爪爪拨弄玻璃门,嘤嘤嘤一个劲哼。 “精气神儿不错嘛。”林亦清走近,拉开笼门摸摸狗狗小脑袋。 小狗哼哼唧唧蹭她的手,拼命摇尾巴,表达内心的欢喜。 林亦清放宽心,往狗狗碗里倒上新的粮:“吃早餐咯。” 狗狗看看林亦清,捕捉到她眼神中殷切的期望,这才低头进食。 “多吃点儿,好得快。”林亦清捏捏小狗干瘦的背脊,“你太瘦了,得长点儿肉。” 小杨这时推门进来:“林医生,来了只猫做体检。” “好。” 林亦清松开小狗,准备关上笼门。 小狗狗粮吃到一半突然停下,扭头拖着受伤的后腿往外扑,想让林亦清带它走。 笼门被它撞开,又没能刹住脚,倏地踩空,从一米高的地方往下跌。 “呀!”小杨惊声尖叫。 小狗吓得嗷嗷哀嚎,小短腿在空中拼命扑腾。 撞击感意外柔软,它被林亦清及时捞起来抱进怀里。 只愣了两秒它就迅速从恐惧中抽离,兴奋地伸舌头舔林亦清的下巴。 小杨提起来那口气终于吐出来,心有余悸:“好险啊!林医生你反应真快!” 林亦清忙着检查狗狗的后腿石膏是否移位,验完松口气,有惊无险。 小狗狗没心没肺,沉浸在被林亦清抱住的欢喜中,在林亦清臂弯里拱来拱去。 猝不及防挨个脑瓜崩,转头就被林亦清塞回笼子,哐一声锁上了。 小狗:“……”嘤。 忙了一早上,好不容易歇下来,林亦清手机弹出微信消息。 周卓弘:在不在医院,我这会儿能不能过去看狗? 林亦清微皱眉,回:不用每天都来。 这条消息发出去,对面秒回:我想跟它提前培养感情,不然到时候带回家它跟我不亲怎么办? 林亦清手指悬停在键盘上,几秒钟后,才输入:它性格很好,这种情况通常不会发生。 发完放下手机,林亦清打开餐盒,忽然想起什么。 “……” · 咚咚咚。 房门被人敲响,舒幼心从沙发上弹起来,警惕地看向玄关。 电视里正放着时下热播的动画,片名叫《小林家の狐仙女仆》。 舒幼心按下视频暂停键,起身走到餐厅,捏着鼻子出声询问:“谁啊?” “您的外卖到了!”外卖员语调爽朗。 外卖? 舒幼心眼珠子转了转,应:“放门口吧。” 几分钟后,房门悄悄拉开一条缝,舒幼心拿本书遮着脸,贼头贼脑往外探。 门把上果然挂着一只塑料袋,外卖单上收件人写着“林小姐”。 真是外卖啊? 左看看右看看,确认没人暗中埋伏。 一截藕臂从门缝里钻出来,迅速取下外卖袋子,又嗖的钻进屋。 嘭,合上门。 香味从包装缝隙往外钻,舒幼心舔舔唇,拆开塑料袋。 银亮的锡箔纸包着一只金黄透亮的烤全鸡。 “哇!” 舒幼心两眼放光。 有道是做人要知恩图报,既然这个人类诚心诚意地请她吃饭,她能为兽医姐姐做点什么呢? 动画继续播放,舒幼心拆掉香喷喷的烤鸡,目光挪到不远处的电视上。 兽医姐姐是不是也喜欢这种? 舒幼心啜掉手指头上淌下来的油花。 这对小狐狸来说没有难度。 · 差五分到六点,助理小杨又来敲门:“林医生,有人找。” “进来。” 林亦清目不转睛盯着工作文档,熟练键入诊疗日志。 办公室门被人推开,小杨身后跟着进来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 “林医生。”周卓弘脸上笑容依然明亮温暖,看起来人畜无害。 林亦清回应了周卓弘的问候,但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工作:“我还有事要忙,你自己进去看狗狗吧。” 周卓弘没立即走开,反倒和林亦清聊起来:“你平时几点下班啊?” “不确定,根据当天的工作量决定。”林亦清客观地回答。 “那还挺辛苦的,没多少个人时间。”周卓弘语气不无感慨,“你以前读书的时候也这样,从早忙到晚,周末也埋头写作业,都不和别的同学出去玩。” 林亦清抿唇,语带敷衍:“任何行业都辛苦。” 周卓弘笑着耸耸肩:“话是这么说,不过,没点爱心可干不了你这一行。” 林亦清看他一眼,很快视线又回到文档上:“你去看狗吧,我还要忙一阵。” 态度不冷不热,周卓弘碰了一鼻子灰。 “你忙你的,我出去了。”他笑呵呵地拉开门,顺台阶下。 咔哒。 办公室门合上。 林亦清双手悬在键盘上空,半天没往下敲。 花两分钟重头看了一遍文档,捋了捋思路,才又继续键入日志内容。 一份十分钟就能填完的工作日志,林亦清故意拖延,写了将近一个小时,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已经七点多了。 留观室里没人,林亦清路过前台随口问小杨:“刚才那人走了吗?” “走了。”小杨回忆,“半小时前就走了。” 林亦清松口气,看来真是她多想了。 下班高峰,医院外人来人往,汽车在大马路上堵成长龙,汽笛哔哔叭叭此起彼伏。 裤兜里手机嗡一声,林亦清低头看,是她妈妈。 明天就是周六了。 相亲的地点和时间已经发到她的手机上,但林亦清到现在还没有查看。 短暂犹豫之后,她接通了这个电话。 周岚兰开门见山:“短信你看过了吧?” 林亦清:“嗯。” “咖啡厅位置距离你住的地方不远,男生性格很好,你去见一见,印象不差就处一处。” 听筒里传来的是最亲的人的声音,林亦清听来却感觉那么陌生。 林亦清没答应,也没拒绝,对面的中年女性放缓了语气:“清清,妈妈是为你好,女人哪有不结婚的,再过些年你就知道一个人多不容易。” 一个人能有多不容易呢? 这个问题在林亦清唇齿间转一圈,又被她咽下去。 她预见了开口的结果。 无非就是争吵,最终沦落为“试图将彼此说服”的无效沟通。 电话挂断,听筒里的嘟嘟声叫人心烦。 林亦清随波逐流走上地铁,听着地铁轨道发出哐哐嗡嗡的声音,头痛欲裂。 她揉了揉太阳穴,但是头痛并没有缓解。 地铁一摇一晃抵达最后一个站点,林亦清走回小徐,在附近中餐馆打包了两个菜。 一荤一素,搭配两盒白米饭,拎着上楼。 钥匙插进锁孔,锁芯扭转发出声响。 林亦清闭眼,深呼吸。 心里默默祈祷,别再看到昨晚那样乱七八糟的场景。 房门打开,林亦清与舒幼心四目相对。 嘭—— 门关上。 外卖盒子从手中跌落,掉地上啪一声响。 林亦清转身往电梯间走,同手同脚。 她要么眼睛出了毛病,要么精神状态岌岌可危,不然怎么会看到这种脏东西? 没走两步,身后防盗门向外推开。 小狐狸站在门边元气满满:“兽医姐姐!你回来啦!” 林亦清倒吸一口冷气。 脖子僵硬地扭过去,看到门口一个美少女。 准确点说,是穿着镂空设计的白衬衫凹出女仆造型,竖着两只尖尖的白狐耳朵,背后还甩着一条毛茸茸大尾巴的纯欲魅惑系美少女。 救命! 林亦清原地爆炸。 穿成这样她是怎么敢推开门的?! 一刹那,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林亦清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你别过来啊!!!” 第7章 “恶作剧很好玩吗?” 林亦清敲敲桌,语气严厉。 舒幼心耷拉着脑袋,噘嘴揪着衣摆,一脸不服气:“我没有恶作剧。” 理直气壮。 “没有?”林亦清手指桌上舒幼心换下来的洞洞装,“看看你都干了什么?” 职业OL风的雪白色真丝衬衫,被舒幼心剪成前露胸后露背的情趣款式,多余的布料设计成小蝴蝶,装点在锁骨的位置。 林亦清咬牙切齿:“还专挑最贵的!” “难道我设计得不好看吗?”舒幼心不以为然,“兽医姐姐,你的审美水平也太落伍了,为了弄这个造型,我琢磨了三小时呢。” 林亦清额角聚起一簇青筋,突突跳:“那我是不是该谢谢你啊?” 舒幼心摇头晃脑,自鸣得意:“不用不用,就当是我一点小小的心意,你要是喜欢,我还可以帮你设计别的款式,包你满意!” 林亦清深吸一口气,沉下脸:“我家留不了你这尊大佛,立马给我滚出去!” 舒幼心脖子一缩,打了个哆嗦。 真,真生气了? “就,就算你不喜欢我设计的衣服,也不至于赶我走啊。”她瘪起嘴,委屈得不得了,“我改还不行吗?” 一张漂亮的脸蛋儿眼眶红红,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 林亦清暗暗嘱咐自己不要心软。 “兽医姐姐……”舒幼心在林亦清面前蹲下,牵起林亦清的手,轻轻晃,“我今天看书上说拥抱可以缓解压力,还想等你回来就抱抱你,没想到惹你不开心,我错了嘛,你别生气。” 年轻漂亮的女孩儿眼神纯粹干净,带着点不谙世事的懵懂,每句话都说得十分真诚。 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 林亦清与她对视,沉默好一会儿才开口:“你应该还在读书吧?” 舒幼心唔一声,老老实实坦白:“在念大学,最近放暑假了,不用去学校。” 林亦清睨她:“学的什么?” “服装设计!”舒幼心眼珠子亮亮的,“我经常拿奖哦,成绩是系里最好的!” 说完,意识到自己有点飘,而林亦清对她所说的“成绩最好”不置一词,她又偷瞄林亦清,清了清嗓子,抓着林亦清的袖子软声撒娇:“兽医姐姐,你人最好了,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林亦清:“……” 舒幼心越说越伤心:“离开你我一定活不下去的,外面坏人那么多。” “……” “兽医姐姐……” 林亦清站起来,不耐烦地拨开舒幼心的手:“你今晚睡客厅。” 舒幼心那双漂亮的眼睛倏地瞪大。 “啊……客厅里这么热。” 她尾巴上毛毛炸开,得寸进尺央着林亦清别这么狠心。 林亦清语气平静:“热就自己开空调。” 舒幼心被噎住,转头又找了一个新的理由:“会有蚊子!” 林亦清面无表情:“拍死。” 舒幼心:“……” “呜呜呜呜哇啊啊啊啊!!” 林亦清伸手戳了戳她的脑门,阻止她继续假哭,冷冷甩她一句:“没用。” 舒幼心捂着脑门嘟起嘴,气鼓鼓。 然而林亦清根本不搭理她,回卧室拿了睡衣,转头进了洗手间。 半小时后,洗手间门重新打开。 林亦清擦着头发走出来,驻足门边。 舒幼心没在客厅。 乍一看,卧室里好像也没有。 随手将毛巾挂好,林亦清神色如常走进卧室。 几分钟后,躲进衣柜的小狐狸被无情地拎着后脖颈扔出来。 卧室门在它身后咔哒一声落了锁。 舒幼心变回人形,可怜巴巴:“呜呜。” 卖惨没有得到回应,舒幼心驻足卧室门前,跺了跺脚,朝门里的人吐舌头:“略略略。” 舒幼心单手托腮踱步回到客厅,边走边想:“我的设计哪有问题?” 比动画里那套好看得多吧! “肯定是兽医姐姐不懂欣赏!我一定要让她承认我的厉害!方方面面!” 回头走进餐厅,舒幼心看向餐桌:“咦?衣服呢?” 餐桌上空空荡荡,摆在桌上那件衬衣不翼而飞。 舒幼心在桌旁静立半晌,倏地想通了什么,唇角翘起一抹狡黠的笑:“还说不喜欢,真是口是心非的大人。” · 卧室床边,林亦清坐在床边擦头发。 那件真丝白衬衫此刻就放在她的手边。 看一遍心痛一遍,好歹是花大价钱买的,又舍不得扔。 拉开抽屉拿出吹风机,按下开关,风筒立即发出嗡嗡噪音,并吹出一阵热流。 半小时后,林亦清脖颈间又出了一层汗,黏黏腻腻的。 她放下风筒,关灯,照常拿手机点开助眠的有声书,躺下准备入睡。 有声书声音低缓轻柔,有感染力,伴随故事推进,床上的人却翻来覆去。 她失眠了。 一整个故事结束,自动跳到下一册,林亦清还没睡着。 不知是因炎热的三伏天,还是即将到来的生理期,她感觉身体非常疲惫,但精神又始终保持清醒。 像极了几天没睡觉,喝浓咖啡强行吊着一口精气神的感觉。 嘎吱。 林亦清坐起来,重新按开床头灯。 不远处的书桌上乱七八糟堆了几本书。 舒幼心独自在家的时候,还翻过这些的书。 幸好没把书给裁了。林亦清心想。 左右也睡不着,她起身走向书桌,打算看会儿书。 一本旧到泛黄的心理学课本摊开了叩在书桌上。 林亦清微怔,手已经自然而然伸过去,把它翻起来。 她看到学生时代自己用黑色签字笔勾画的内容:拥抱可以减轻心理压力,缓解疲劳。 舒幼心在这句话旁边画了个笑脸。 “……” 林亦清叹了一口气。 她真是拿这种性格的孩子没有办法。 把散在桌上的书一本一本整齐放回书架,林亦清转身往外走。 拉开门,舒幼心就在门外。 光溜溜的啥也没穿。 脑袋歪歪,一对狐耳调皮地颤了颤,尾巴卷过来护住关键部位,摆出十分做作的姿态,朝林亦清吹来一个飞吻。 “兽医姐姐~mua~” “……” 林亦清面无表情关上门。 一定是她打开这扇门的方式有问题。 第8章 舒幼心又被拒之门外。 那个不懂欣赏的女人不仅没有被吸引,反而一脸嫌弃! 小狐狸团成一团趴沙发上生闷气。 半夜三更,一道黑影悄悄接近卧室,人形的影子被窗外的月光投射到屋门上。 咔哒。 房门推开一条缝,居然没有锁。 黑暗中响起一声低笑,人影穿过门缝溜进屋里。 屋子里静悄悄的,床边被压下去时发出细微声响。 林亦清侧躺着,睡得很安静。 那黑影愈发胆大,两人距离不断拉近。 “变狐狸,把脚擦干净。” 猝不及防的声响,吓得舒幼心一个激灵。 她倏地变成小狐狸,浑身毛毛炸开,像个白色的海胆。 但林亦清只说了这一句,躺在床铺一侧的身影动也没动。 舒幼心后知后觉明白了话里的潜台词,扑通扑通的心跳按下去一些,小脚丫在被子上胡乱一蹬,得寸进尺蹿到林亦清背后,将一颗毛茸茸的狐狸脑袋亲昵地贴在林亦清的脖子上。 假寐的人悄悄睁眼。 明天无论如何要把侧卧收拾出来。 迷迷糊糊沉入梦乡时,林亦清脑海中划过这个念头。 纤细柔软的狐毛保温效果很好,宛如大夏天缠一圈围脖,林亦清不到六点就行了,醒来脖颈间全是汗。 肚子饿得咕咕叫,催着她赶快起来找点东西吃。 昨晚打包回家的饭菜洒在家门口,一直饿到现在。 舒幼心在林亦清枕边团成一团,睡得像个大号的糯米糍,肚皮随着呼吸鼓起来又瘪下去,软乎乎的。 床边人一动,小狐狸立马就醒了,耳朵抖了几下,眼睛迅速睁开。 它眨眨眼,困意未消。 左右看了看,找到林亦清,游离的视线才最终聚焦。 不过表情懵懵的,似乎不明白林亦清为什么这么早起。 它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又不由自主打了个呵欠,尖尖的嘴巴张开,露出上下四颗犬牙和一条微微卷起来,粉色的小舌头。 一根手指突然出现,压住它的小舌头。 狐狸半张着嘴,僵住,合也不是,不合也不是。 林亦清也愣住了。 她的手像有自己的意识,悄无声息地泄露了某些恶趣味。 但这只狐狸它其实不是狐狸。 “你可以再睡一会儿。”林亦清装作无事发生,面色如常地抽回手。 起床穿鞋奔出卧室再带上门,一气呵成。 小狐狸呵欠打到一半被物理打断,不上不下表情懵逼地合上嘴。 几分钟后,舒幼心不紧不慢地走出卧室,踱步到厨房门口,唇边笑意玩味。 厨房里,林亦清连开了好几个柜子,却又什么也没拿出来。 舒幼心从门口探进小半个身子:“你在找什么?” “碗。”林亦清背对她,拨了拨耳边的发藏起异样的薄红,开口语气如常,“昨天让你洗那两个碗,你放哪儿了?” 舒幼心脑袋上倏地弹出一对狐耳朵,身后尾巴也冒出来甩两下,表情有点尴尬。 她支支吾吾,眼珠子左右乱瞄:“……我不记得了。” 林亦清回头看她一眼,一脚踏开旁边翻盖儿的垃圾桶。 桶底果然躺着一堆碎得七零八落的瓷片。 “……” 舒幼心缩了缩脖子,一只脚悄摸摸往后撤。 “站住!”林亦清断喝。 舒幼心顿在厨房门边,不知所措。 林亦清瞄她一眼,语气严肃:“下次不会就说不会,摔了就说摔了。” 舒幼心愣住。 没有被骂。 林亦清说完就转过头去,拿出两个新的碗。 用家里剩余的一点食材煮了两碗面条,还每碗加了个煎蛋。 面碗端上桌,舒幼心闻着香,不知是不是热气熏人,眼睛不舒服,有点涩。 她埋低头,夹起面条往嘴里送。 桌对面,林亦清专心吃面。 舒幼心比林亦清早一些放下碗,主动把碗端进厨房。 林亦清及时出声:“放那儿吧,我来洗。” 饭后,林亦清打开水龙头,感觉身后有道视线落在她身上。 舒幼心在厨房门边探个脑袋。 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干嘛呢?”林亦清好笑道。 舒幼心噘噘嘴,白皙的小脸儿泛起一层薄红,难得不好意思:“我想看你怎么洗碗。” 林亦清挑眉:“那你过来,站近点看。” 舒幼心瞄眼林亦清,凑到近前。 林亦清用抹布沾了洗洁精,轻而易举将碗洗净,再用清水冲洗。 两只沾满油污的碗焕然一新,干干净净,拿在手里也不再滑唧唧。 “明白了吗?”林亦清问她。 舒幼心自信点头:“明白了。” “那接下来家里的碗都归你洗,就当你交租金了。” 舒幼心:“?” 饭后,林亦清招呼舒幼心:“跟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舒幼心面露疑惑。 林亦清瞄了眼舒幼心,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帆布鞋,递给她:“出去买点东西,你试试看这鞋子能不能穿。” 舒幼心不疑有他,在门前鞋凳上坐下,穿上林亦清的帆布鞋。 鞋子比她的脚稍大,但勉强能穿,帆布鞋的风格跟她身上的T恤短裤也搭得上。 女孩儿天生丽质,模样清纯可爱又充满朝气,即便身上的衣服稍稍成熟,也只是让她看起来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 林亦清推开门,听见舒幼心唤住她:“兽医姐姐,有帽子吗?” “你想戴帽子?”林亦清回头。 舒幼心指着窗户外金灿灿的太阳:“感觉太阳有点大。” 小美女还怕晒黑。 林亦清回卧室找了顶运动风的鸭舌帽,盖舒幼心脑袋上:“这下行了吧?” “嗯。”舒幼心弯起嘴角,脸颊上出现一对甜甜的小酒窝。 “在外面别叫我兽医姐姐。”林亦清叮嘱舒幼心,“我姓林,叫林亦清,亦复如是的亦,山清水秀的清。” 舒幼心一只手捏住帽沿,闻言眼前一亮,笑嘻嘻地接话:“亦清姐姐。” 林亦清屈指弹了弹她的帽子:“鬼灵精。” 舒幼心没有手机,林亦清带她买票,乘地铁在离家最近的商场下车。 夏日炎炎,暑气越来越盛,地铁和商场都早早开了空调。 她们走进商场,四周人来人往的。 林亦清叮嘱舒幼心:“周末人多,走丢了我可不管你。” 舒幼心立马搂住林亦清的胳膊,压低帽檐笑嘻嘻地说:“亦清姐姐不会是想到人多的地方然后甩开我吧?不会吧?” 第9章 林亦清白她一眼,也没让她把手松开。 扶梯口竖着一块商区分布地图。 一楼时尚美妆和快餐饮品,二楼一整层都是服装店,再往上则分别是娱乐区和餐饮区。 她们乘扶梯上二楼,林亦清领着舒幼心走进一家潮牌店。 左挑挑,右看看,感觉这也合适,那也合适,反倒挑不出来。 “干脆你自己选吧。”林亦清把选择权撂挑子似的抛还给舒幼心。 舒幼心惊讶:“我选?买给我的?” “嗯,挑两套平时能换着穿的。”说完,林亦清重点提醒,“预算有限。” 她说完好一会儿,没听见舒幼心答应。 舒幼心呆愣愣地望着她,眼睛都不眨一下。 “怎么了?”林亦清瞥她。 舒幼心倏地回神。 她果断拿起林亦清刚刚反复打量的上衣和裤子,选最便宜的凑出两套搭配,迅速拍板:“就这些吧!” 林亦清:“?” 这么草率? “你先去试一试,看合不合身。”林亦清将舒幼心推进试衣间。 几分钟后,试衣间帘子拉开。 舒幼心换了新衣服,往林亦清面前一站,娇俏顽皮地眨眨眼:“亦清姐姐,我这身好看吗?” 店里的销售员和正在挑选衣服的顾客都忍不住发出惊呼。 林亦清咋舌,小姑娘青春可人天生丽质真是令人羡慕。 这些看起来款式普通的服装在舒幼心身上比店外宣传海报上的模特还好看。 导购员忍不住小声问:“你是明星吗?” 舒幼心躲到林亦清身后,压低了帽檐回避周围人的目光,回答说:“不是。” “啊,抱歉。”店员自觉冒犯,双手合十,“您真的太漂亮了。” 舒幼心揪住林亦清的衣摆,害羞:“谢、谢谢。” 林亦清斜瞄她一眼。 稀奇。 “这衣服还挺好看的。”林亦清“客观”评价,领着舒幼心去收银台。 不满意的小声嘟囔从她身后飘过来:“跟我的设计比,差远了,什么眼光。” 林亦清:“……” 结完账。 “自己拎着。” 购物袋迎面飞来,舒幼心下意识接住,探头:“接下来咱们去哪儿?” 林亦清随意挑了个方向:“逛逛吧,都出来了,吃个午饭再回去。” 顺便蹭个空调。 “噢!”舒幼心抱紧自己的新衣服,小跟班似的在林亦清身后,亦步亦趋。 路过一张巨幅电影海报,舒幼心忽然停下脚步,挂在嘴角边的笑容也迅速消失。 林亦清跟着驻足。 海报上宣传的是最近刚上映的一部口碑电影。 微博热搜上了好几次,热度很高。 “姜瑜杉演的呀。”林亦清不无感慨,“我念初中的时候也看过她演的剧,现在该四十多了吧?看上去也才二十出头,娱乐圈的女人真是不会变老。” 在林亦清这样的普通人眼里,姜瑜杉就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传奇。 舒幼心站在海报前发呆,林亦清问她:“想看电影?” 被林亦清的声音惊醒,舒幼心下意识按了按帽檐,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不想。” “看看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林亦清托腮琢磨,“医院同事最近也都在讨论这部戏,听他们说还挺有意思的。” 舒幼心低下头,快步从林亦清面前走过:“要看你自己看。” “嗯?” 林亦清这才发现舒幼心情绪反常。 舒幼心越走越远,林亦清扫一眼墙面上的海报。 莫名其妙。 林亦清快走几步追上舒幼心:“喝不喝奶茶?” 舒幼心平复了心情,顺台阶下,又重新挽起林亦清的胳膊:“喝!” 鸭舌帽帽檐投下一小片阴影,遮挡了舒幼心的眼睛,让那双眼睛里闪烁的漂亮星星被偷偷藏起。 好像刚才的情绪波动不存在似的。 她们来到奶茶店门前,林亦清指着收银台上的饮品单,问舒幼心:“喝什么?” “唔。”舒幼心拧起眉,艰难挑选。 这也想喝,那也想喝。 “来一杯全家福吧。”林亦清拍板决定。 等待奶茶做好的过程中,林亦清开始寻找美食攻略。 倏然,手机界面顶端弹出一条雷暴天气通知。 右滑退出时,看到妈妈发给她的短信。 短信还显示是未读,列表框里内容缩略的文字中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词组。 “……” 相亲地点就在这座商场一楼某间咖啡厅。 林亦清按灭屏幕,商场外忽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雷响。 “啊!”舒幼心手一抖,差点将刚到手的奶茶扔掉,反手抓紧了林亦清的胳膊。 雷声刚过,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 雨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转眼地面就被密集的雨水湿透,暴雨声在商场内都听得清楚。 出门时没带雨伞,林亦清无奈。 外面雨下得大,但雷只打了一两声。 舒幼心抱着奶茶平复心惊:“亦清姐姐,外面下雨了。” “嗯。”林亦清认命地叹口气,“找地方吃个饭,等雨停了再走。” 舒幼心“哦”一声,跟着林亦清到四楼的餐饮区找了家中餐馆,安安静静吃了顿饭。 饭后雨势不仅没小,反而还更大了,林亦清又带着舒幼心走进一家书店,选了几本小说。 舒幼心则对书本没什么兴趣,林亦清拿着书到休息区翻阅打发时间时,她就坐在林亦清身边发呆。 林亦清阅读间隙抬头,就看见舒幼心望着窗外的雨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自从刚才看到那副海报,舒幼心就有点心不在焉。 一本十几万字的小说看完,手机上显示时间已经过了三点,外面的雨才稍微小一些。 至少,是撑着伞可以去地铁站的程度了。 林亦清合上样刊放回书架,招呼舒幼心回家。 商场内的雨伞早已兜售一空,幸好林亦清有先见之明,去吃饭前就买了一把新伞。 她们乘扶梯下楼,穿过商场一楼开阔的大厅,往最近的出入口去。 “林亦清!” 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男音。 “周卓弘?”林亦清停下脚步,意外回头,“你不是住医院附近吗?大老远跑这儿来干嘛?” 周卓弘快步走来,笑容一如既往地爽朗:“路过,随便逛逛。” 他扫眼林亦清身后戴帽子的小姑娘,笑着转移话题:“真巧啊,你来逛街?” 林亦清沉吟:“带亲戚家的孩子出来买点东西。” 舒幼心倏地抬头,睫毛忽闪忽闪的,奇怪地看一眼林亦清平静疏冷的侧脸,但配合地没吭声。 “亲戚家的孩子?”周卓弘视线落在舒幼心身上,笑问,“叫什么名字啊?” 舒幼心似乎有点怕生,往林亦清身后躲。 林亦清不着痕迹护着舒幼心,回答:“姓舒。” 她牵起舒幼心,随便找了个理由:“你继续逛吧,我下午还有事,就先走了。” 周卓弘似乎还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但林亦清已经转身离开。 倒是她身边的小姑娘回过头来瞧了一眼。 “看路。”林亦清提醒舒幼心。 舒幼心把脑袋扭回来,疑惑发问:“我是亦清姐姐亲戚家的孩子?” 林亦清:“……” 第10章 林亦清和舒幼心撑一把伞离开商场。 夏季湿热的风夹着冰凉的雨点吹到林亦清脸上,莫名烦躁,像她的心情一样。 空荡荡的地铁车厢,没什么人,还有座位。 林亦清百无聊赖刷热搜,几乎全网都在讨论姜瑜杉新出的电影。 网友A:姜影后这个妆造太漂亮了吧! 网友B:看完反馈,超美超飒!姐姐杀我!我要做姐姐的狗!! 网友C:绝绝子!影后的演绎无可挑剔!都去看!!! …… 一片赞誉中,林亦清看到一条一闪即逝的发言:姜瑜杉隐婚了,丈夫是圈外人。 下面瞬间跟了一绺的:无锤乱说,造谣狗! 这条发言转眼就消失了,界面自动刷新,评论区恢复和谐,只剩下赞扬夸奖的声音。 林亦清:“……” 忽然肩膀一沉,一颗小脑袋歪过来,搭在她肩上。 林亦清扭头,看见一顶鸭舌帽。 舒幼心今天一刻也没把这顶帽子摘掉。 叮—— 地铁到站,林亦清轻轻摇醒舒幼心:“醒醒,到站了。” 舒幼心迷迷糊糊醒了,眼睛还没睁开,人已经本能地站起来,乖乖地跟着林亦清走下车厢。 林亦清脑海中自然而然勾勒出它变成小狐狸时的样子。 刚睡醒,还很懵,张开尖尖的嘴巴打呵欠,谁牵就跟谁走。 这只狐狸的警觉性也太低了。林亦清心想。 白纸一样单纯的小动物,基本的生存能力都没有,就偷偷从家里跑出来,也不想想,如果遇到坏人怎么办? 从地铁站到小区外这一小段路,林亦清一直牵着舒幼心。 到家,林亦清立即着手收拾侧卧,杂物们该扔的扔掉,该收起来的收起来。 门边冒出一颗脑袋,悄悄观察林亦清。 舒幼心小声哼唧:“单独收拾一个房间出来多麻烦啊。” 林亦清一边清理对方的杂物,一边回答:“不麻烦。” “我变成小狐狸睡觉不需要占用太多空间。”舒幼心躲在门框后面,试图劝说林亦清改变主意,“你不喜欢我贴着你睡,那我睡床尾好了,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林亦清直起身看向门口。 小狐狸脑袋上竖起两只尖尖的耳朵,林亦清视线扫过去,她那耳朵就心虚地往下撇。 林亦清问她:“就这么不愿意自己睡吗?” 舒幼心噘起嘴来:“别的小狐狸都有人陪。” “你倒是说说,还有哪些小狐狸?”林亦清抄起手,朝舒幼心扬了扬下巴,“列满十个例子就让你进主卧睡觉。” 舒幼心:“……” 她猛吸鼻子,泪眼汪汪。 林亦清冷漠且坚定地拉开防尘罩,换上新的床单和被套。 舒幼心撒娇失败。 林亦清已经免疫了她这种小心机的行为。 舒幼心抱着个枕头蜷沙发上看电视,打定主意不理林亦清了。 林亦清乐得清闲,从新买来的小说里随便挑一本,一页一页翻着看。 电视里,偶像剧的男女主抱在一起,泪如雨下。 舒幼心故意把电视机声音调大。 “你别走!”“松手!”“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我们重头开始。”“我还爱你,但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一句接一句矫揉造作的台词和浮夸背景音乐砸进卧室,林亦清不为所动地将小说翻过一页。 不知过了多久,有什么东西蹭过林亦清的小腿,毛茸茸,软绵绵的。 林亦清低头,小狐狸便跳上她的膝盖,还拿自己的小脑袋蹭林亦清的脖子,试图靠“美色”打动林亦清。 “痒,别闹。”林亦清试图阻止,手松开书。 看到一半的小说没来得及插上书签,哗啦啦合拢。 林亦清一只手按住狐狸的小脑袋,不准它继续撒娇卖萌。 小狐狸哼哼唧唧,林亦清好笑:“肚子饿了?” 刚才不是不理她吗? 小狐狸任由她捏着自己的嘴,舌头尖尖伸出来,舔林亦清的手心。 酥酥痒痒的。 林亦清松手起身,将小狐狸放回地面。 离开卧室,小狐狸就变成了舒幼心,亦步亦趋跟在林亦清身后,寸步不移当个小保镖。 林亦清来到厨房,从冰箱的保鲜柜里拿出一枚苹果,洗净削皮,熟练切成小块,拿之前喂小狐狸的盘子装起来,转头端出厨房放餐桌上:“吃点苹果垫垫。” 舒幼心看看桌上的小碟子,又看看拿了只玻璃杯到客厅接水的林亦清。 心里嘟囔:竟然没个叉子什么的,一定是故意刁难她! 林亦清接了小半杯水。 听见身后传来咕吱咕吱的响动。 她端起杯子回头,看见舒幼心趴桌子边上,张嘴去咬苹果粒儿。 “噗!”林亦清一口水全喷墙上,呛得一个劲咳嗽。 舒幼心嘴里含着几粒苹果,咕吱咕吱吃得很香。 林亦清好不容易喘匀气,为舒幼心不正常的脑回路感到震惊:“厨房里就有筷子叉子,你不会自己去拿?” 舒幼心呆住。 这时,房门被人敲响,林亦清放下水杯,穿过餐厅去玄关取餐。 拎着餐盒走回来,舒幼心人不见了,碟子里的苹果也被一扫而空。 林亦清在餐桌前坐下,不疾不徐地拆开餐盒。 咔哒。 洗手间门打开,舒幼心洗了脸,当做刚才无事发生,到林亦清身边坐下。 林亦清递给舒幼心一盒饭,舒幼心伸手去接,却接了个空,林亦清递到中途绕一圈,把手收回去,问她:“该说什么?” 舒幼心愣:“啊?” 林亦清耐心教导:“说谢谢。” “……”舒幼心憋红脸,“谢谢。” 这才顺利拿到餐盒。 饭后,林亦清早早梳洗好了回房,果断将舒幼心关在门外。 林亦清在书桌旁坐下,翻开剩一半的小说。 寂静中,窗外的夜空忽然变成白昼,短暂的空白过去,爆发轰隆一声雷响。 雷声特别大,很近,就像在耳边炸开,劈到窗户上似的。 屋里灯光毫无预兆地闪烁起来,随后倏地一下熄灭了。 小说只剩下最后几页,林亦清皱起眉,老校区电路老化,一打雷就容易停止供电。 她摸黑拿起手边的书签放进书页,准备直接躺床上去睡觉了。 这时,隔壁次卧传出一阵哐啷啷的异响。 像什么东西摔到地上。 林亦清步子一顿,摸到手机,打开电筒。 客厅里稍微还有点光亮,林亦清走出卧室,敲响次卧的门。 没人给她开门,叫舒幼心的名字,也没回应。 林亦清皱眉,已经睡了吗?那刚才的动静是怎么回事? “舒幼心?”林亦清再叫了一次,不太放心,“我推门进去了啊。” 她随即推门而入,屋里黑漆漆的,手机电筒的灯光照过去,床上竟然没人。 林亦清愈发疑惑:“舒幼心?” 移动光束,照见木地板上躺着一只台灯,再往远一点看,床头柜旁边的角落里缩着个毛团团。 光照到毛团团身上,小狐狸脸从毛茸茸的尾巴下面抬起来,看向出现在门边的林亦清。 林亦清眼前掠过一道残影。 她下意识抱住迎面扑来的小毛球,胳膊一沉,手机差点扔地上。 “怎么……”她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下来。 怀里的小狐狸将脑袋埋进她的臂弯,暖融融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作者有话说: 小狐狸怕打雷,上章忘了写,稍微修了一下 第11章 “舒幼心?”林亦清唤一声。 小狐狸缩成一团,脑袋一个劲往林亦清腋下钻。 林亦清胳肢窝被小狐狸拱得痒酥酥的,手机都差点脱手了。 她腾出手来,掐住小狐狸后脖颈,把它拽出来一点。 夜里黑黢黢的,视野不好,唯独林亦清手机电筒散发着一点儿微弱的光。 小狐狸尖尖的小脸儿上满是惊慌,被林亦清擒住,它嘴里哼哼呜呜,可怜得不得了。 忽然窗户外又划过一道闪电,紧跟其后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 小狐狸猛地一抖,又是一头扎进林亦清怀里,小爪子牢牢抓紧林亦清的睡衣,抖得停不下来。 林亦清竟然被一只狐狸勒紧脖子喘不过气。 小狐狸被雷声吓到,有点应激。 林亦清无可奈何,脖颈被束缚着有点呼吸不畅,只好抱着小狐狸回了主卧。 等雷声稍歇,狐狸抖得没那么厉害了,林亦清松开小狐狸紧搂着自己的小爪子,把它放到床上去。 小狐狸小爪爪沾到床,不再非要黏着林亦清了,嗖的一下就钻进被窝。 “那么厚的毛,还钻被窝,真是一点也不怕热!”林亦清隔着空调被拍了拍被子下面的雪狐。 狐狸蜷一团装死。 林亦清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折腾来折腾去,还是让这只狐狸精进了她的屋。 明天不能再这样了。林亦清一边这样想,一边走到窗户旁。 室外夹着雨丝的风拍在脸上,是夏日独有的凉爽。 但是,租的房子木地板已经陈旧,经不得雨水浸泡,林亦清只能把窗户关上。 关上窗户的代价,就是屋子里又闷又热。 供电系统尚未修复,空调也用不了,林亦清往床上一躺,后背贴着床单,热得像要捂出痱子,翻来覆去睡不着。 干脆把搭在肚皮上那点儿薄被也一把掀了,成大字型瘫在床上睡。 勉勉强强有了两分睡意,小狐狸就从被子里钻出来。 它夜里视力很好,偷偷看一眼熟睡中的林亦清,然后悄悄靠过去,贴着林亦清腰侧睡下。 忽然,窗外划过闪电。 雷声就要响起,小狐狸一个激灵,唰的一下,将脑袋塞进林亦清睡衣下摆。 “?!”林亦清猛地惊醒。 眼睛适应了黑暗,低头就看见自己睡衣隆起一个包。 毛茸茸的狐狸贴着她的肚皮,狐狸湿漉漉的鼻头还顶着她的肚脐,触感微妙,主要是痒。 林亦清好气又好笑,手忙脚乱把小狐狸从自己衣服下面扒拉出来,揪它的小耳朵:“你在干什么呀?” 小狐狸小小声呜呜唧唧地哼。 委屈得很。 林亦清实在拿它没办法,干脆抱着狐狸睡。 热归热,但昨晚睡得太晚了,她这会儿困得不行,搂紧狐狸翻了个身,又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 半梦半醒间,林亦清感觉好热。 热源就在她怀里。 柔软的小狐狸隔着一层薄薄的纯棉睡衣与她紧紧相贴,异于常人的体温灼烧着她的身体。 这个夜晚本就湿热,林亦清感觉很难受,湿透的睡衣下每个毛孔都在寻求解脱。 衣服都湿透了。 林亦清潜意识怕松手小狐狸又乱动,便忍耐着热的感觉继续睡。 屋外雷声渐渐小了,取而代之是哗啦啦的急雨。 大雨落下,伴随一阵阵凉风灌进客厅,屋子里气温终于开始下降,没有先前那么闷热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束光打在林亦清脸上,将林亦清从睡眠中唤醒。 是昨晚睡前忘记关灯。 林亦清睡迷糊了,身体醒了,脑子却还混沌。 眼皮刚掀开一条缝,就因为刺眼的光亮重新闭上,顿了几秒,才渐渐适应屋子里敞亮的光线。 感觉很热,全身都是汗,林亦清准备起身关灯,顺便开个空调。 但她的胳膊被什么东西牢牢压住,随着林亦清有要起身的动作,伏在她怀里的人也苏醒过来。 林亦清感觉到异样。 低头,正好舒幼心睁眼,两个人在极近的距离四目相对。 这一幕似曾相识。 舒幼心也睡糊涂了,竟也没躲,还当着林亦清的面打了个呵欠。 她泪眼汪汪地吸了吸鼻子,小声哼:“好亮啊。” 说完脑袋一扭,十分熟练地埋进林亦清怀里,还循着最柔软的位置,沉浸式地蹭了蹭。 借助林亦清的怀抱遮挡刺眼的灯光,她准备继续睡了。 林亦清:“……” 不可置信。 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林亦清气不顺,怎么又不穿衣服! “起来!”林亦清一声断喝。 舒幼心吓得一个激灵,从床上弹起来,瞌睡虫跑得一干二净。 林亦清迅速抽回自己的胳膊,虽然她的动作已经尽可能快,但那点柔滑温软的触感却残留在手臂,嗫咬着她的神经末梢,又麻又痒。 她把手背到身后,忍着麻麻痒痒的异样感,冷下脸对舒幼心道:“已经不打雷了,去旁边睡!” 舒幼心呜一声,把自己塞进旁边的薄凉被里。 不管林亦清说什么,她就横在床上赖着,林亦清还能强把她抱去侧卧吗? 才不要去侧卧,万一又打雷怎么办! 林亦清气得牙痒痒,这只狐狸简直是个无赖! 怎么会有人这么不要脸? 林亦清怒从心起,毫无预兆一脚把舒幼心连着被子一块儿蹬到地上:“非不走,那你睡地板!” 舒幼心裹着被子摔在床底下,一声闷响。 过了会儿,她的脑袋从被子边上冒出来,眼珠子骨碌碌地转。 林亦清也没关灯,气呼呼地闭上眼继续睡。 两分钟后,忽然感觉床边有动静。 林亦清瞪眼看过去。 舒幼心从床边伸来一只手,在床上摸摸索索。 那只手距离林亦清越来越近,几乎就要碰到林亦清的肩膀了。 这家伙又想干什么? 林亦清皱眉,心说如果舒幼心想偷偷爬起来,她就再踹一脚。 但舒幼心并没有站起来,那只手越过她的肩膀,抓住了枕在她脑袋下边儿的枕头。 唰—— 枕头被舒幼心抽走。 林亦清的脑袋因为惯性往下掉,砸床铺上,咚一声响。 第12章 舒幼心待在房间里,让林亦清睡得很不安心。 但后半夜空调正常工作,卧室里的气温降到适宜,睡着后林亦清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 咚咚咚。 客厅传来一阵敲门声。 无人应门,敲门声不仅没停,还越来越大。 林亦清迷迷糊糊听见声响,然后被舒幼心摇醒了。 睁眼:“怎么了?” 舒幼心眼神焦急,还有些忐忑:“外面有人!” 林亦清意识缓缓回笼,终于清晰地听见敲门声。 她皱眉表示不解:“谁这么早来敲门?” 舒幼心摇摇头:“不知道。” 林亦清揉着眼睛坐起来,发现舒幼心心神不宁。 她不时回头,朝卧室外望一眼,神情惊慌中夹着一丝忐忑。 不过,她终于记得穿件衣服在身上。 玄关处敲门声更大了,大有不把门敲开就直接破门而入的意思。 林亦清起身,穿上拖鞋往外走:“我去看看。” 路过床边,她看见薄凉被还铺在地上,上边儿搭着个斜放的枕头。 小狐狸昨晚乖乖打了地铺,勉强还算听话。 林亦清离开卧室,顺手带上了门。 防盗门上没有猫眼,林亦清推门一看,愣住。 “妈?”对上门外中年女性的目光,林亦清愕然,“你怎么来了?” 岁月在这个曾经美丽优雅的女人身上刻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她的眼角显露出清晰可见的皱纹,梳理得体盘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虽然是乌亮的黑色,但发根处斑驳的银霜难以掩盖时间流逝的真相。 林亦清已经有段时间没见到周岚兰。 每次她们见面,周岚兰话里话外都是施压,催她去和谁谁家的儿子见个面。 林亦清不想吵架,所以选择回避。 她们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 前阵子五一劳动节,周岚兰打电话让她回家,她也以工作繁忙为由推脱了。 “我不来你还记得你有我这个妈吗?”周岚兰开口,不客气地谴责林亦清不孝顺也不听话,嫌弃地看一眼林亦清身上皱巴巴的睡衣,“你不是工作忙,连口饭都吃不上,怎么大周末的还有时间睡懒觉?” 林亦清沉默地接过周岚兰手里提的东西,没反驳。 食材很新鲜,满满一大袋,是周岚兰今早赶集买回来的。 周岚兰进屋换鞋:“洗点儿水果。” 林亦清沉默地跟着周岚兰走进厨房,洗了一串颗粒饱满的葡萄和三五个看品相应该清脆可口的李子,用果盘装起来。 打开冰箱,冷冻柜里堆着几袋儿速冻饺子和几块鸡胸肉,周岚兰皱眉:“你平时就吃这些东西?” 林亦清解释:“不怎么自己开火,偶尔吃。” “自己家不开火,天天点外卖!”周岚兰更生气了,“这就是你说的能自己照顾自己?” 林亦清没吭声。 她明确地感受到周岚兰醉翁之意不在酒,安静等着下文。 但周岚兰没再说话,她把里面过期的食材全部清理出来扔掉,填进刚买的新鲜蔬菜。 林亦清洗了手:“中午留下来吃饭吗?家里谁在看店?” 周岚兰在隔壁小城有一家经营百货的小超市,来一趟要经过两小时车程。 如果不留下吃午饭,就不会在这儿待太久。 “关一两天又饿不死。”听见林亦清这句试探性明显的话,周岚兰回头瞥她一眼,“你希望我留还是不留?” 林亦清:“……” 她当然希望周岚兰早点走,不走的话,她妈铁定又要唠叨她那一套陈旧的婚恋观。 而且,她担心舒幼心会突然从卧室出来被她妈妈撞见。 她并不想介绍舒幼心给她妈妈认识。 想起舒幼心,林亦清有点走神。 怎么才能悄无声息给舒幼心提个醒? 周岚兰发现林亦清心不在焉,扬声问她:“昨天相亲怎么样?” 林亦清回神,心说:果然,还是提到了这个话题。 她眼睫心虚地往下撇。 连人都没见到,能怎么样? 但口头上,林亦清还是平静地顺着话往下接:“人挺好的,但跟我不合适。” 周岚兰豁然转身,眼神凌厉地看向林亦清,态度咄咄逼人:“你倒是说说看怎么不合适?” “……”林亦清抿了抿唇,避开周岚兰的目光。 她准备搬出早就准备好的通用腹稿,应付周岚兰的逼问。 然而,没等她开口,周岚兰生气地揭穿她:“你又想糊弄我!林亦清,你长本事了,在我面前都没有一句实话!你昨天根本就没有去相亲!” 林亦清肩膀耷拉下来。 她就知道瞒不过周岚兰,对方被她放了鸽子,肯定会到周岚兰面前告状。 周岚兰今天大老远跑到她家里,是来兴师问罪的。 “为什么?!”周岚兰持续逼问,一定要她给出一个说法。 林亦清暗暗咬牙,对上周岚兰的视线,她心尖颤了颤:“妈……” 父母在林亦清还念小学的时候就离了婚,是眼前这个人将她抚养长大。 这么多年,从生活到学习,各个方面的选择,都是周岚兰帮林亦清做的决定。 林亦清见识过周岚兰的严厉,面对周岚兰的盛怒,她还是会本能地畏惧。 她攥紧拳头,避开周岚兰的目光:“我早就说过了,我不想结婚。” “可你是一个女人,女人哪有不结婚的?”周岚兰对林亦清执迷不悟嗤之以鼻,“你现在不想结婚,以后等你老了,后悔就来不及了。” 林亦清抿唇:“不结婚我不会后悔,结婚才会。” 她最后一句意有所指,可惜周岚兰不理会:“你太年轻了,现在的年轻人都叛逆。” 周岚兰始终觉得,结婚生子是每个人必经的旅程,她的婚姻虽然失败了,但她只是一个特殊情况,是因为她年轻的时候没有一个好的眼光挑选合格的伴侣。 但现在,她自认积累足够的见识,可以让她的女儿规避风险,走上幸福的人生。 无论林亦清怎么反抗,在周岚兰看来,都是因为她年轻,无法清醒的认识到自己到底需要什么。 林亦清再一次在与周岚兰的交流中碰壁,多说无益。 这时,卧室方向忽然传来一声异响。 周岚兰显然听见了动静,扭头狐疑地看向厨房门外:“什么声音?” 林亦清倒吸一口气,暗道糟糕。 她骤变的脸色让周岚兰愈发狐疑,拧着眉快步走出厨房。 “妈!”林亦清急急出声,试图阻止周岚兰去卧室。 周岚兰看一眼卧室紧闭的屋门,眼神闪烁,再回头瞧了瞧林亦清身上凌乱的睡衣,不知想到什么,她脸色微沉。 “里面是不是有人?”周岚兰脸上神情迅速变幻,“男人?你不愿意相亲是因为交了男朋友?” 都把男朋友带到家里来,还跟她说不想结婚,难道林亦清否定婚姻的目的是想保持开放性的伴侣关系? 林亦清脸色铁青,一口否定:“怎么可能!” 周岚兰仿佛头一天认识自己的女儿,脸上震惊难以掩饰,想也没想直奔卧室,手握住门把时被林亦清按住手腕拦下来。 “松手!”周岚兰愤怒地呵斥道,“你心里没鬼怎么不敢让我进去看看?” 林亦清哪敢松手,急得额角直冒汗。 周岚兰用力甩开林亦清的手,一把推开卧室门。 林亦清陡然一惊,可她已经来不及阻止。 唰—— 卧室门被推开,屋内的景象一览无余。 乱糟糟的床铺边上卷着一团被子,除此之外,房间里空无一人。 有个玻璃杯倒在床头柜上,木地板上洇开一团水迹。 林亦清瞧了屋里一眼,掩面扶额。 小狐狸躲进衣柜,但毛茸茸的大尾巴还露在外面。 第13章 周岚兰愣住:“柜子里藏着什么东西?” 话音落下,那条狐狸尾巴猛地一颤,然后嗖的一下缩进衣柜。 “一只雪狐。”林亦清怀着劫后余生的心情回答周岚兰,“前几天在楼下捡的,后腿受了伤,我带回来养几天,等找到主人家就送回去。” 周岚兰沉默地站在卧室门边,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望。 她扫一眼乱糟糟的床铺,借题发挥:“房间乱成这样,哪像个女人?什么东西都往家里捡,找不到主人你难道还想一直养着它?赶紧送走!” 林亦清皱眉:“这是我自己的事。” 言外之意,她愿不愿意养这只小狐狸,跟周岚兰没关系。 没想到一直温顺沉默的林亦清会突然顶嘴,周岚兰惊讶之余愈发愤怒了:“你现在翅膀硬了,每句话都杠,非要跟我对着干是吧?” 林亦清抿唇,看一眼没合拢的衣柜门。 “我就不该让你大学自己选专业!”周岚兰越说越气,喋喋不休,“为了你的前程把你送到外地的学校读书,现在倒好,就做了个兽医,你有先进的思想,不结婚,不生孩子,嫌我管得太宽!” 周岚兰摔上卧室门往外走。 本来还打算做顿饭,给林亦清改善一下生活,这下气都气饱了。 “我反正是管不住你了,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周岚兰直奔玄关,林亦清叫也叫不住。 防盗门嘭的一声关上,林亦清匆忙回卧室换衣服,追下楼,周岚兰早已经不见了。 上楼,回到家,看见餐桌上新鲜的果盘,林亦清脑门一跳一跳的痛。 她伸手按了按太阳穴,走向客厅,坐沙发上大脑放空。 不知过了多久,卧室门口传来吱呀一声响动。 房门开了,林亦清扭头看去,见门边探出来一颗小脑袋。 小狐狸小心翼翼地左右打量一圈,没见到周岚兰,十分人性化地松了一口气,这才蔫头耷脑地靠近沙发,跳上林亦清的大腿。 林亦清很自然地摸摸小狐狸的耳朵。 刚才那样的场面,估计把这只小狐狸给吓到了。 她妈妈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撒一通气,口头上说不管她,却也未必真的会不管她。 林亦清无奈叹息。 小狐狸拱了拱林亦清的手,舔舔林亦清的手掌,转移林亦清的注意力。 林亦清看向她:“我妈已经走了。” 下一瞬,小狐狸在林亦清怀里翻起肚皮,允许林亦清抚摸它腹部柔软的毛发。 这个动作太可爱了,配上它习惯性歪脑袋的动作,成功逗笑林亦清。 以为小狐狸是担心她妈妈说的那些话,林亦清挠挠小狐狸的下巴,安抚它:“放心吧,我说了不会赶你走。” 话音刚落,她的笑容就僵住了。 小狐狸在她眼前大变活人。 她的手本来摸着小狐狸的肚子,它唰的一下变成舒幼心,躺在林亦清的大腿上。 林亦清猝不及防,手还来不及拿开。 时间静止下来。 林亦清一条胳膊搂着舒幼心的肩膀,一只手轻轻抚摸舒幼心的小腹。 舒幼心身上穿着变狐狸之前那件T恤衫,但没有穿睡裤和内衣。 T恤衫松松垮垮的,不仅勾勒出舒幼心胸前起伏的形态,边缘还隐约能看见一片小小的底裤。 林亦清:“……” 嘶。 她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抽手,震惊失声:“你怎么突然变过来了!” 舒幼心失去支撑,险些摔下沙发,惊慌失措下本能地搂紧林亦清的脖子,这才没让悲剧发生。 “你干嘛突然松手!”舒幼心没觉得自己哪里做错,气鼓鼓:“因为我要说话呀!” 她抱得很紧,紧到林亦清喘不过气。 林亦清眼歪嘴斜,又惊又气,反倒没工夫去想她妈妈的事情。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推开舒幼心:“下次你走开再变!” 显而易见的嫌弃,令舒幼心很伤心。 她跌在林亦清旁边的空位上,嘴一瘪:“你就这么不喜欢我,你妈妈也不喜欢我,还不如把我送走算了!我不要喜欢你了!” 林亦清气笑,怼她:“那你现在就走啊。” 舒幼心假哭瞬间消失,皱起鼻子:“你都不哄哄我,刚才才说不赶我走的!” 离开这里她住哪儿? 林亦清挑起眉,笑而不语。 舒幼心吸了吸鼻子,低头对手指:“算了,小狐狸受点委屈,没什么的。” 林亦清:“……呵。” 这只狐狸怎么这么茶呀! 她转移话题:“你刚才想说什么?” 舒幼心脑袋抬起来,明亮的大眼睛眨一眨:“我说了你别生气。” “那你别说了。”林亦清听到这个开场白就知道不妙。 这狐狸向来语不惊人死不休,她还想多活几年,就不要给心脏增加负荷了。 舒幼心噎住,几句八卦都到嗓子眼儿了,林亦清竟然不让她说! 那她当然偏要说! “你跟你妈妈关系不好啊?”小狐狸丝毫不顾及林亦清的心情,大问特问,“昨天你本来要去相亲?怎么又不去了?是因为我吗?” 林亦清觉得好笑,戳舒幼心脑门:“别给自己脸上贴金,我就是单纯不想结婚,不想谈恋爱。” 舒幼心歪着头,凑近林亦清,由下往上望向林亦清的眼睛:“不结婚我可以理解,但你怎么也不想谈恋爱?” 林亦清瞄她一眼:“你想?” 还真是个青春朝气,活力四射的大学生。 “说不上来。”舒幼心笑脸甜甜的,“我没有谈过,不知道谈恋爱是什么感觉,所以好奇。” 林亦清听这话感到稀奇:“你长这么漂亮,追你的人应该不少吧?” 意外被夸了一句漂亮,舒幼心眉飞色舞:“是有人追过我,但我不喜欢!” 林亦清接着这话问下去:“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扣扣+一肆零五五零捌柒二柒  舒幼心不假思索:“亦清姐姐这样的呀!” 林亦清闻言,甩她一个轻哼表示不屑:“年纪轻轻,甜言蜜语张口就来,把人骗得团团转,你才认识我几天,就说喜欢?你肯定是个渣女。” 舒幼心龇牙咧嘴。 林亦清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站起来往厨房走去。 不过,被舒幼心这么一搅和,心里那种堵着团棉花似的不愉快的感觉消散了。 肚子饿了,她准备看看周岚兰带来些什么菜,简单弄点东西吃。 舒幼心跳下沙发,蹬蹬蹬跟着跑向厨房,大声喊:“亦清姐姐,我说的是真的!” “煮的我也不信。”林亦清及时关上厨房门,把舒幼心无情地关在外边,“去把衣服穿好。” 第14章 早餐结束后,林亦清放下筷子,对坐在桌对面的舒幼心说:“你去洗碗。” 舒幼心嘴一瘪,摆出委委屈屈的表情。 “想耍赖?”林亦清轻挑眉。 随即,舒幼心表情一变,笑嘻嘻的:“谁要耍赖啊,我洗就我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林亦清失笑:“你还会用成语。” “啧。”舒幼心咋舌,“瞧不起谁呢?” 说着,她便起身拿起桌上两只碗,转身进了厨房。 等厨房里传出水声,林亦清还是没忍住站起来,走进厨房看看舒幼心到底怎么洗碗的。 不出意料,舒幼心已经将昨天林亦清教给她的步骤忘个精光。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哪里真的自己洗过碗,碗碟上的油污黏在手上都会让她背后起一层鸡皮疙瘩,手里那只碗岌岌可危。 水龙头开着,舒幼心却半天没找到抹布。 然后,脚一滑,眼看就要摔倒。 “!”林亦清大惊,快跑过去一把抓住舒幼心的胳膊,“小心!” 碎碗的声音并未响起。 舒幼心站稳,手里还牢牢抓着那只碗,回头反手往林亦清鼻子上抹一点小泡泡:“嘻嘻,你被吓到了!” 原来是小狐狸的恶作剧! 林亦清瞪眼,松开舒幼心,喝令她:“洗你的碗!” 舒幼心噘噘嘴:“好凶哦。” 亦清姐姐玩笑都开不起,真没意思。 一分心,啪—— 前一分钟幸存的那只碗终于寿终正寝。 林亦清皮笑肉不笑。 小狐狸:“……” 咳。 · 最终还是林亦清接手了剩下的工作,将舒幼心赶出厨房。 结束后,林亦清一边擦手一边走进客厅。 看见舒幼心盘腿坐在沙发上,背对林亦清,全神贯注,不知道在玩什么。 走近些,林亦清看见舒幼心面前摆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小棋盘。 木质棋盘上棋格线横竖相交,零星摆着几枚黑白棋子,舒幼心自娱自乐,还玩得挺开心。 “哪儿找出来的?”林亦清意外。 听见她的声音,舒幼心从棋盘上挪开视线,她好像忘记了刚才的意外,笑嘻嘻地回答:“衣柜下面的杂物堆。” 林亦清走到舒幼心对面坐下,看一眼棋盘上的布局。 用围棋棋盘下五子棋,看得出来舒幼心挺会下,用黑子布局,再用白子破解。 想不到大小姐还有这种爱好,林亦清在旁看得兴味盎然。 忽然,舒幼心将棋盘上的棋子一把全拂了,抬头问林亦清:“亦清姐姐会下五子棋吗?要不要来玩一盘?” “好啊。”林亦清欣然应战,并帮舒幼心把她拨乱的棋子收进两个不同的棋盒。 舒幼心不知道林亦清的水平如何,她大度地把黑子棋盒塞到林亦清手里,让林亦清先走。 林亦清看她一眼,微微笑了,摸出一枚黑子落在天元。 再寻常不过的开局,舒幼心确信亦清姐姐会玩,便放心大胆地落子。 不过,为防林亦清输得太快,就不陪她玩了,她决定稍稍放水,让林亦清赢下第一局。 眼看着棋盘上黑白棋子越来越多,舒幼心悄悄卖了一个破绽。 但是,林亦清好像没看出来。 舒幼心视线紧跟着林亦清的手,见她把棋子点在一个毫不相关的地方,不由扼腕:“哎呀!” 林亦清抬头,面露不解:“怎么了?” 舒幼心手指点了一下旁边的小空格,指点林亦清:“落这儿你就赢了!” 林亦清视线垂落,盯着舒幼心指尖看了一会儿,恍然:“真的诶。” 舒幼心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眼睛也完成小月牙:“但被我看见你就赢不了啦!” 说着,一枚白子把她点明的破绽给填上了。 林亦清轻轻咬唇,露出点懊恼的样子,但口头上却说:“没关系。” 舒幼心偷偷抬眼瞄她,心说下次放水得放得再明显一些,不然亦清姐姐看不出来。 于是,又几个回合过去,舒幼心再次卖了一个破绽。 这次的破绽特别明显,林亦清不可能看不见。 林亦清也的确如舒幼心期望的那样,把棋子落在了她故意放出来的“破绽”上。 舒幼心眨眨眼,摆出忽然无从下子的模样,惊呼:“我输啦!” 表演痕迹尤其明显,林亦清嘴角颤了颤,险而又险忍住了没笑出来,点头应:“嗯。” “再来再来!”舒幼心兴致勃勃,催着林亦清落子。 林亦清捻起一枚黑子,平平常常地开局。 几个回合过去,舒幼心犹豫要不要再让林亦清一局,忽然黑棋落在一个她意想不到的位置。 四子连成一条线,两端没有封堵。 “?!”舒幼心震惊了。 这一步她都没有看见,林亦清就赢了? 巧合吧? 舒幼心看向林亦清,眨眨眼:“这一把你赢得也太快了!” 林亦清笑起来:“碰巧看见了。” “再来!”舒幼心高高兴兴地把棋子捡回棋盒,再一次催林亦清开下一把。 几分钟后…… 舒幼心对着棋盘上的局势目瞪口呆:“啊?!” 她又输了! 怎么会? 舒幼心狐疑地瞅向林亦清,试图从林亦清那张温和平静的脸上看出些狡诈来。 但她什么也没发现。 林亦清开始收捡棋盘上的棋子,抬了抬眼,浓密的睫羽扑闪一下,问舒幼心:“还玩吗?” “玩!”舒幼心卷起T恤的袖子,坐姿相当豪爽。 这一把她一定认真,好好下! 林亦清开棋,一子接一子,整个棋盘被黑白棋子占据了将近四分之一的面积,终于…… “啊啊啊!!!”舒幼心爆发惨叫。 黑子在一个十分刁钻的角度,封死她设下的陷阱的同时,还逆转了局势,达成五子连星。 啪嗒一声响,一枚白子无望地掉在棋盘上。 舒幼心双手抱头,至此才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林亦清刚才逗她呢! 原来林亦清才是大BOSS! “亦清姐姐!”她大声控诉林亦清。 舒幼心皱起鼻子,想让林亦清给个说法。 可随即,一声磁性的轻笑响起,轻轻撩拨着舒幼心的耳朵。 舒幼心呆住,直勾勾盯着林亦清唇边倏然绽开的笑。 直至骨节分明的食指刮过她的鼻子,林亦清笑问:“还要玩吗?” 舒幼心仿佛魂被勾走了,傻乎乎地接:“……要。” 话音落下她又猛地反应过来:实力差距那么悬殊,要怎么玩啊! 原来第一局林亦清也是想让她的,她错过了唯一获胜的机会! 第15章 “太耍赖了!” 舒幼心往棋盘上一趴,扭得像条虫子。 黑棋布好的局被她物理破坏,棋子们跌下棋盘,哗啦啦掉得到处都是。 坐在对面的女人唇边噙着浅浅的笑:“到底谁在耍赖?” 下不过就悔棋,一局悔了十多次。 悔无可悔最后掀了棋盘。 舒幼心被林亦清好笑的眼神烫红脸,她眼珠子一转,倏地越过棋盘扑向林亦清。 上下其手,挠痒痒。 林亦清大惊,来不及躲,被舒幼心一把抱住。 “哈哈哈哈哈!”林亦清浑身哆嗦,痒得受不了,“赖皮狐狸!” 她一边推搡,一边反击。 反手扣住舒幼心的腰,猛抓两下,舒幼心噫一声软下来,跌进林亦清怀里。 林亦清趁机揪住舒幼心的耳朵,威胁她:“还闹不闹了?” 舒幼心服软讨饶:“不闹了。” 林亦清哼一声,松手。 舒幼心眯眼,嘴角绽开奸笑,一个大鹏展翅,卷土重来。 “!”林亦清倒吸一口气,真是奸诈! 两个人战成一团。 嘭—— 双双跌下沙发。 林亦清感觉自己老腰快折了,胸口也是麻麻的,不知道肋骨断了几根。 想起身,起不来,舒幼心一整个人压她身上。 精准埋胸。 林亦清面红耳赤,照着舒幼心后脑勺就是一巴掌:“起来!” “唔……”舒幼心哼哼唧唧,却趴着不动。 脸还往下沉,嵌进柔软的峰峦里。 林亦清头顶冒起一簇火:“舒幼心!” 舒幼心肩膀颤了颤,将脑袋从不可言状的位置拔起来,小脸儿上五官皱成一团:“无法呼吸,我差点就死了。” “你还好意思说!”林亦清拧住舒幼心的耳朵。 舒幼心嘶一声:“亦清姐姐,疼疼疼!” 林亦清皮笑肉不笑:“知道疼就给我滚起来!” 舒幼心撑起胳膊,作势要起身,忽然“哎哟”一下,又跌回林亦清身上。 林亦清皱眉:“怎么了?” “腰好痛。”舒幼心做作地挤出两滴泪,“我好像摔伤了,起不来了。” 林亦清:“……” 她垫在底下的都没伤,舒幼心能伤到哪里? “那你变狐狸。”林亦清抬了抬下巴,“我给你看看。” 舒幼心“坚强”地摆摆手:“不用不用!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林亦清眸子闪了闪,忽然伸手按住舒幼心的腰,猛捏一把痒痒肉:“是这里痛?” “啊!” 舒幼心一声惊呼,触电似的弹起来。 嗙—— 撞茶几上。 几滴假泪瞬间变成真泪,舒幼心鬼哭狼嚎:“好痛呜呜呜呜呜呜呜!” 林亦清疏冷的脸皮颤了颤,转开脸,不无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快起来。” 舒幼心不肯,干脆赖在林亦清身上了,呜呜哇哇哭个不停:“亦清姐姐欺负我!我只是个苦命可怜的小狐狸啊呜呜呜!” “现世报!”林亦清被她逗笑了,推搡她的肩膀,作势要再掐她,“还不起?” 舒幼心一个哆嗦,从灵魂深处漫上恐惧,嗖的一下变成小狐狸,弹老远躲开林亦清。 林亦清终于得以起身,将躲到茶几脚边的小狐狸一把薅过来,检查它撞伤没有。 她的指尖刚刚拨开毛发,还没碰到它的皮肤,它就开始演,哼得特别娇气。 林亦清随手给它一个脑瓜崩:“屁事没有。” 有也是自作自受,顶多青两天。 小狐狸蒙受了天大的委屈,一头扎进林亦清胳肢窝。 林亦清掐着它的后脖颈把它拽出来,指着一地乱七八糟的棋子:“不收拾好今天不准吃午饭。” 小狐狸:“……” 这个人类真是冷漠又绝情。 留舒幼心在客厅收拾烂摊子,林亦清起身走回卧室。 舒幼心花了半小时把棋子挨个捡起来放回棋盒,棋盘也拿进卧室,放到原来的地方。 扭头,见林亦清侧躺在床上,背对着她,安安静静,一语不发。 不知道亦清姐姐心情好点没有。 舒幼心眼神闪烁,轻手轻脚上了床,林亦清没像以前那样赶她走。 果然还在难受。 没想到林亦清和家里的关系也不好。 林亦清揣着心事还陪她闹,舒幼心心里不是滋味,跪坐在林亦清身后,小声说:“我从家里出来之前,也和爸爸吵了一架。” “他不顾我的感受,非要娶那个女人,他们都是自私的人!” 舒幼心只说这一句就红了眼睛,吸了吸鼻子,心口汩汩往上冒酸水。 她攥起小拳头,把到喉头的哽咽按下去,绞尽脑汁考虑措辞:“亦清姐姐,你别不开心,你要相信自己没错!不结婚没什么大不了!一个人也很好!” 话音落下,林亦清翻了个身,胳膊一展,碰到舒幼心的腿。 她惊醒,雾蒙蒙的睡眼缓缓睁开,看向身边的女孩儿:“你坐这儿干什么?” 舒幼心:“……” 一朵红晕迅速蹿上她的脸颊,烧红耳根。 她撇开脸,冷哼:“不要你管!” 说完原地躺下,背对林亦清。 林亦清困惑,但没有困惑太久,闭上眼再睡一会儿。 太困了,晚上还得早睡。 舒幼心左等右等没等到林亦清来哄她。 相反,身后微弱的呼吸声很快变得悠长平静。 舒幼心气得腮帮子鼓起来。 这么快就又睡了!太过分了! 她竟然觉得林亦清在难过!真是自作多情! 舒幼心眼眶红红,可怜巴巴,感觉自己一片真心喂了狗。 越想越委屈,她决定半小时不要搭理林亦清。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嘎吱一声响,林亦清坐起来,但没下床。 舒幼心猛地闭上眼。 林亦清说什么好话她都不听。 “你要睡床上怎么不变小狐狸?” 林亦清一锤子把小狐狸倔强的真心砸得稀碎。 舒幼心捂住抽疼的心脏,回头怒瞪林亦清,龇牙咧嘴地变回小狐狸。 缩床角,脑袋埋到枕头底下去。 她这不是怂,是能屈能伸。 一声笑悠悠飘进小狐狸的耳朵,勾得尖尖耳朵颤了颤。 林亦清扬着一张笑脸,乐呵呵凑近,手伸过来,摸了摸它的小脑袋:“下午要不要去外面玩?” 第16章 小狐狸倏地一下蹦老高,风似的窜进林亦清怀里。 摇头摆尾,兴高采烈,浑身上下每一根毛发都在表达:出去玩!出去玩! 林亦清被它的热情淹没,推开脖子下面扫来扫去的狐狸尾巴:“现在不睡待会儿就别出去了。” 闹闹腾腾的小狐狸瞬间消音,闪现归位。 它趴枕头边上,两只小爪爪蒙住眼睛,还偷偷留条缝。 林亦清重新躺下,阖眼入睡。 不一会儿,狐狸脚丫踩过被面,发出窸窸窣窣的细响。 毛团团偷偷接近林亦清,一张尖尖的小脸儿悬在林亦清面庞前,投下一束阴影。 狐嘴张开,露出两枚锋利的犬牙,锃锃冒着寒光。 噗—— 小狐狸贴着林亦清的脸躺下,入睡前四肢舒张,抖了抖疏松的毛发。 即将入睡的人蹙起两叶柳梢眉,眼皮颤了颤,没睁开。 大夏天脸上贴一块自发热的狐绒毯子,林亦清仿佛架在火上烤,睡醒脖子上全是汗。 小狐狸没醒,睡得四仰八叉。 林亦清回头瞅见小狐狸,皱眉。 蓬松的毛团团后背塌下去一块儿,像被咬了一口的雪媚娘。 缺口的地方毛发被林亦清汗水濡湿,都打绺了。 幸好它可以自己洗澡。 林亦清揉着惺忪睡眼下床。 小狐狸醒来闻到熟悉的饭香,小爪爪抹了把嘴边的哈喇子,循着味儿跑去厨房。 林亦清正巧将两碗面条端上桌,轻踹它一脚:“去刷牙。” 没等舒幼心来,林亦清率先动了筷子。 噔。 舒幼心后来却先吃完,面碗往桌上一跺,里面汤都不剩一口。 长呼一口气,心满意足。 “咱们几点出门?”舒幼心兴致勃勃,“去哪里玩?” 林亦清没应,筷子轻敲碗边,挑眉暗示。 舒幼心笑脸一僵,眼珠子心虚地转了几圈,忽然哎哟一声趴桌上:“亦清姐姐,我胳膊疼,今早撞的地方可能青了。” 桌对面的女人却不吃她这套,桌底下探腿蹬一脚她的凳子:“你这是缺家务锻炼,去,洗了碗就不疼了。” 舒幼心噎住。 “可我会摔碗。”她调转枪口,试图让林亦清认识到让她做家务的危险性。 林亦清眼皮都不掀一下:“没事,摔了再买。” 舒幼心:“……” 算你狠! 厨房里水声消失,两个面碗历劫之后重获新生,整整齐齐摆放在沥水架上。 林亦清进来检查成果。 灶台上飞溅的水花七零八落,舒幼心胸前衣服湿透,洇开的痕迹下文胸若隐若现。 不着痕迹撇开视线,林亦清抓了条抹布擦净台面,程式化地夸奖:“很不错,再接再厉,去换身衣服出门。” 被暴风雨凌虐后的舒幼心蔫头耷脑的,听见这句话精神一振,欢天喜地奔出厨房换衣服去了。 卧室门打开,林亦清站玄关朝舒幼心招手:“过来。” 舒幼心听话走过去。 林亦清抬下巴,吩咐:“变身。” “嗯?”舒幼心脑袋歪歪,不理解。 下一秒,林亦清变戏法似的摸出一根狗绳。 “?!*¥%……” · 狗绳到底没用上,舒幼心大哭大闹撒泼耍横,迫使林亦清放弃了出门遛遛小狐狸的计划。 小区附近有个公园,植被茂密,微风习习,夏日午后乘凉的好去处。 此时,在那林荫小道上,由远及近显出两个人影。 舒幼心戴一顶遮阳帽负气在前,林亦清双手揣兜不无尴尬地踱步在后。 斜斜瞄一眼舒幼心的背影,脑子里迅速勾勒出一只炸毛狐狸。 小狐狸大抵是气坏了,出门前还闹腾,说狗绳是对狐狸的侮辱,虐待,控诉林亦清的霸权。 林亦清不紧不慢地走着,两个人距离倒也没有拉远。 舒幼心闷头赌气,不理林亦清。 倏地响起一阵沙沙声。 几米外矮灌木一阵激烈摇晃,冲出来一条小黑狗。 舒幼心呀一声,触电似的往后蹦,一头撞进林亦清怀里,帽子抖掉了,飞出老远。 林亦清猝不及防,下意识搂住舒幼心,跟着踉跄退了几步:“怎么了?” 小黑狗汪汪吠叫替林亦清解惑,鞭子似的细尾巴甩成小风车,吊着条粉色的小舌头,兴奋地朝她们扑过来。 “谁家的狗?” 林亦清看见它脖子上的名牌,身后还拖了条绳子。 小狗狗冲到面前,扑向舒幼心。 舒幼心吓一跳,抱紧林亦清不撒手:“会不会咬人啊?!” “你怕狗啊?”林亦清好笑。 小黑狗攀着舒幼心的腿,蹦蹦跳跳,摇头摆尾,黑亮的眼睛里透着满满的兴奋,像是看到了同类。 它想和舒幼心玩。 一人一狗视线相触,舒幼心被小狗狗的热情打动,放松警惕,试探着伸手去摸摸它的小脑袋。 指尖将要越过小黑狗的鼻头,它不知闻到什么,突然变了脸色。 “汪!汪汪汪!” 狂吠不止。 林亦清一把将舒幼心拽到身后。 小黑狗跳起来没咬到舒幼心,但把舒幼心惊出一身汗。 偷袭被躲开,它还不死心,追着舒幼心咬,汪汪汪叫不停。 舒幼心第一次被狗追着咬,吓得飙出眼泪:“亦清姐姐!救命啊!” 她慌不择路往前跑,小黑狗在后面追,林亦清还没反应过来,一人一狗就跑了老远。 “等等!” 林亦清回身捡起遮阳帽,撒开腿追上去。 舒幼心不知不觉跑到人多的地方,身后追来一条恶狗,公园广场上人群散开,大人带着小孩有多远躲多远。 累得跑不动了,一分心,舒幼心脚尖踢到翘起来的方砖,打了个趔趄,跌坐在地。 完蛋了! 她抬起胳膊护住脑袋,脑海中已经设想一千种自己被狗咬伤的凄惨下场。 被恶狗撕咬的疼痛迟迟没来。 睁眼,视野中映入一道高挑的身影。 林亦清终于追上来,面红耳赤,喘着粗气,左手拎着遮阳帽,右手按着那条小黑狗,揪住它后脖颈那一小块软肉。 小黑狗被擒,挣脱未果,哼哼唧唧发出极委屈的声音。 舒幼心:“……” 这一幕似曾相识。 前几天她好像也是这样被林亦清制伏的。 作者有话说: 补债,待会儿再更一章 第17章 “对不起,对不起!” 狗狗的主人拽紧绳子,一个劲弯腰道歉。 林亦清半蹲着,卷起舒幼心的裤腿,看她膝盖上的伤。 得亏舒幼心出门穿了条牛仔裤,轻微擦破点皮,不严重。 “没事。”林亦清拒绝了狗主人的赔偿,“下回牵牢点儿,别再放跑了。” 小黑狗不情不愿被主人拽走,舒幼心坐路边长椅上,双手抱着遮阳帽,两眼通红,满脸写着委屈。 这副样子,怪可怜的。 林亦清伸手摸舒幼心的头,手将碰到发顶时却被遮阳帽截下来。 “你刚摸狗了,没洗手。” 舒幼心眼皮抬起来,又迅速低下去,不高兴。 “……”林亦清隔着帽子拍拍她的小脑袋,“生我气啊?” 舒幼心嘟着嘴摇摇头。 林亦清往舒幼心身边一坐:“我答应你一件事,你就不生气了好不好?” 舒幼心意外极了,扭头仔细打量林亦清,看她是不是变了一个人。 这人会哄她,简直太阳打西边儿出来。 “怎么这么看我?” 林亦清唇边挂着笑,神态温和。 舒幼心心头噗通一声。 像草原上惬意踱步的马儿忽然被抽了一鞭子,惊慌四蹿,飞沙漫天。 大概会跟她提进主卧睡觉。林亦清心想。 舒幼心起身,手指一个方向:“我要去那里玩!” 树影与建筑交映,从中显出一个圆形的娱乐设施,正在阳光下缓缓旋转。 是摩天轮。 “就这?”林亦清哑然。 舒幼心脑袋转回来,天真无邪:“不行吗?” 林亦清被逗笑:“行,当然可以。” 几分钟后,林亦清从售票员手中接过两张成人票。 被狗追着咬的委屈转眼就被抛到脑后,舒幼心蹦蹦跳跳钻进院子里,这里看看,那里看看,一脸兴奋。 “亦清姐姐!”舒幼心拽林亦清的衣袖,“去那边!” 林亦清看一眼地图,好像是摩天轮的方向。 走到一半,舒幼心突然右转,没几步,惊叫声扑面而来。 大摆锤。 林亦清腿肚子一哆嗦。 “这里人好像很多。”林亦清藏起一丝颤音,语气尽量平静,“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舒幼心揪着她的衣摆不让走:“我想玩这个!” 林亦清:“……” 队伍越来越短,林亦清不自觉跺脚。 每一轮惊叫声响起,她都绷着脸扼住惴惴不安的心跳。 排了十来分钟队,前一波游客陆续离开,工作人员放人进去,正好到林亦清这儿。 小旗子往下挥,隔断林亦清和舒幼心。 林亦清暗暗松口气。 舒幼心却不乐意,朝队伍后边儿喊:“我们一起的,有没有人跟我换一下!” 林亦清头疼。 又一轮游戏结束,林亦清赶鸭子上架。 安全锁扣下来的时候,世界瞬间变得晦暗,仿佛被隔离在生与死之间。 一只手伸过来,握住林亦清。 林亦清意外。 舒幼心掌心里全是汗,胳膊还在发抖。 她扭头:“你害怕为什么要玩?” 舒幼心闭眼深呼吸,大声说:“人生就是有很多害怕也要去尝试的东西呀!” 眼前灰白的画面忽然恢复光彩,视野中心,舒幼心那张精致漂亮的脸庞好像在发光。 林亦清嘴唇动了动。 唰—— 摆锤动起来,抛起,又落下。 “啊啊啊啊啊!!!!” · “呕——” 林亦清扶稳路边的树,躬身狂吐。 舒幼心捏了瓶水跟她身后:“你……你玩不了啊?” 林亦清呕了两口,刚想说话,又吐了。 直到胃里的东西被掏空,再吐不出来什么。 舒幼心帮忙扭开矿泉水瓶盖,林亦清接过去漱口,天旋地转的感觉挥之不去。 “对,对不起。”舒幼心战战兢兢,对手指。 林亦清喘匀气,感觉好一点了,摆手:“没事。” 舒幼心五官皱一团,神色纠结:“要不,不玩了吧。” 林亦清抬眼看她。 一张全票才玩一个项目,舒幼心满脸痛惜。 “走。”林亦清起身,主动牵起舒幼心,“下一个。” 舒幼心愕然:“可是……” 林亦清走在前面:“没啥好吐了,挺有意思的,去过山车怎么样?” 隔老远都能听见尖叫声,肯定特别刺激。 舒幼心被林亦清牵去排队。 人多,排了半小时,前面的人先进去,轮到她们只剩最后一排有空座。 舒幼心向林亦清建议:“我们和后面的人换一下吧?” “不用。”林亦清大步走过去。 从云端到深谷,呼呼风声自耳边刮过,失重感抓心挠肝,分不清周围是谁在尖叫。 舒幼心眼角洇出一滴泪花。 她被掐得好痛。 从过山车到跳楼机,从U型滑板到海盗船。 游戏体验不知道怎么样,她的胳膊倒是越来越青了。 林亦清越玩兴致越高,把这小游乐园里刺激项目全过一遍,从阳光正午玩到日落黄昏。 夕阳西下,天边出现一片火烧云,落日余晖笼罩整个游乐场,远处高耸入云的摩天轮变成电影镜头里的剪影画。 舒幼心肚子饿得咕咕叫,跟着林亦清走出游乐场。 走着走着,鞋带散了。 她蹲下身系鞋带儿,再抬头,林亦清的背影已在她视野中缩小成巴掌大。 “亦清姐姐!” 舒幼心唤一声。 林亦清似乎没听见,仍继续往前走。 那道瘦削高挑的背影与天边的红云相互映衬,地面映出她的影子,被斜阳拉得老长,显出点日暮的萧索来。 舒幼心加快脚步,小跑着奔过去,从背后撞上林亦清。 林亦清被撞停,身子晃了晃。 舒幼心的胳膊从她腋下穿到前面,环住了她的腰。 “亦清姐姐。”舒幼心歪着脑袋,从林亦清肩膀旁探过去,笑问,“玩得开心吗?” 繁杂的思绪被一把大剪子咔嚓一声剪成两截。 一端渐渐远去,另一端如云烟消散。 林亦清瞳孔中映照出一张笑脸。 她神色柔和了:“开心啊。” “骗人。”舒幼心戳穿她的谎话。 林亦清垂眸深思。 她的落寞那么明显,竟连舒幼心都能瞧见。 舒幼心拨了拨她的手,笑嘻嘻地说:“你都陪我玩了一下午,我也答应你一件事,换你笑一笑好不好?” 悠悠蝉鸣与风过树林的声音,在耳边应和成夏日的乐曲,悄悄拨动一颗心。 林亦清与舒幼心对望,唇边倏地绽开一抹笑:“那你从今天开始自己睡客房。” “……” 舒幼心跺脚:“不行,换一个!” 第18章 林亦清不理会耍赖的小狐狸,径自往公园外走去。 舒幼心气鼓鼓,她好心安慰林亦清,却反被林亦清摆一道,还得忧心今晚到底睡哪里。 “坏心眼,哼!” 舒幼心哼哼唧唧小声抱怨,故意用鞋跟敲击地面,脚步迈得又重又响。 林亦清背对她,好像无动于衷。 好半天也不见林亦清改口,舒幼心更委屈了。 林亦清继续往前,到公园门口,身后清脆响亮的脚步声忽然消失。 也不见赖皮小狐狸追上来叫姐姐。 她迟疑地停下脚步,回头。 舒幼心蜷着腿坐在路边长椅上,嘟着嘴生闷气。 “怎么不走了?”林亦清好笑地抄起手,“肚子不饿吗?” “不饿。”舒幼心气呼呼地说。 气都气饱了,林亦清既然不愿搭理她,那就别假惺惺地跟她讲话! 林亦清摸出手机,点开某美食攻略,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附近好像有家评价不错的西餐厅,我还说今天去试试呢,看样子不用去了。” 舒幼心耳朵倏地竖起来,舌尖迅速分泌津液,喉咙也跟着动了动。 她板起脸,挪开视线,装作听不见。 林亦清踱步到舒幼心身边,在旁边的空位坐下,手指继续划过界面:“烤全鸡,羊小排……喔噢,这张返图看起来很有食欲诶。” 咕咕咕。 林亦清转头,一脸疑惑地问舒幼心:“什么声音啊,你听见了吗?” 舒幼心脸爆红,攥紧拳头:“没听见!” “哦。”林亦清装傻,“还以为谁的肚子在叫,原来是我听错了。” 舒幼心:“……” 超过分! 她眼珠子动来动去,别别扭扭瞥一眼林亦清:“虽然我还没有饿,但你应该已经很累了!我可以勉为其难陪你去吃点东西!” 林亦清忍俊不禁:“我不累啊,我们直接回家吧。” “……”舒幼心抿唇。 从未见过性格如此恶劣的人类!欺负小狐狸很有意思吗?! 舒幼心腮帮子鼓起来,像个充了气的河豚。 咔嚓。 拍照声一闪即逝,舒幼心瞪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摄像头,表情呆滞。 “!”舒幼心彻底抓狂,蹦起来抢林亦清的手机,“你怎么可以偷拍!” 林亦清绷不住,边躲边笑:“我这是光明正大地拍。” 舒幼心小脸儿通红:“啊啊啊啊!我不管!快把照片删掉!” “为什么要删?”林亦清笑吟吟的,站起来举高手,故意当着舒幼心的面点开照片,“挺可爱的啊。” 话音未落,她目光微凝。 仔细看看照片,又瞧一眼舒幼心。 初见舒幼心时莫名的熟悉感再次浮现,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舒幼心气得跳脚,趁林亦清愣怔分神,一把抢过手机:“哪里好看,丑死了!” 当着林亦清的面删掉照片,再把手机还给林亦清,舒幼心重新戴好遮阳帽,噘嘴嘟囔:“我饿了,去吃饭!” 林亦清按灭屏幕,随手将手机揣回裤兜。 西餐厅就在公园附近,出公园大门右拐过个十字路口就到了。 等红绿灯的时候,一对夫妻带着个咿咿呀呀刚开始学说话的小朋友,讨论今天晚餐吃什么。 红灯变成绿灯,小朋友左手牵着爸爸,右手牵着妈妈,荡秋千似的一蹦一跳,每一步都要踩中斑马线的白色横格。 妈妈呵斥小朋友不要调皮,爸爸乐呵呵地笑:“没关系,摔不了。” 林亦清收回目光,下台阶过马路。 走了两步,她惊讶回头:“舒幼心?” 舒幼心豁然回神,低下头快速揉了揉眼睛:“眼睛进沙子了。” 林亦清没说话,原地站着等她。 绿灯还剩最后十秒,倒计时开始闪烁,舒幼心终于小跑过来,挽住林亦清的手:“快走!” 林亦清斜斜睨她一眼,见她眼角泛着点不明显的红晕。 她们穿过马路,步行五百米抵达西餐厅。 服务员热情地招呼她们进去,刚才十字路口偶遇的一家三口就坐在相邻的位置。 舒幼心兴致不高,捧着菜单却半天不点餐。 林亦清抽走她手中的菜单,与服务员侃侃而谈。 二十分钟后,餐品上齐。 舒幼心手里捏着塑料刀叉,表情呆滞:“为什么我的是儿童套餐?” 烤鸡呢?小羊排呢? 反观桌对面,林亦清举止优雅地切开一块牛排。 听到舒幼心的质询,林亦清朝旁边那桌抬了抬下巴:“你不是很羡慕吗?” 舒幼心:“……” 她羡慕的根本不是这个! 舒幼心将刀叉一扔:“我又不是小孩子,我要吃烤鸡!我要吃小羊排!” 林亦清不为所动:“吃完不够再点。” “肯定能吃完!”舒幼心坚持,揪住林亦清的袖子,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林亦清叫来服务员,“加一只烤鸡,一份小羊排。” 舒幼心心满意足,一扫刚才的消沉,开始乐呵呵吃她的儿童套餐。 林亦清淡淡瞥她一眼:“点那么多,待会儿谁吃不完是小狗。” 舒幼心满不在乎地哼哼:“瞧不起谁呢?” 半小时后,林亦清结完账走出餐厅,回头朝舒幼心勾勾手指头:“小狗狗,叫一个。” 舒幼心手里拎着打包盒,憋红脸,不吭声。 林亦清笑,逗她:“小狗狗不听话?” 舒幼心龇牙,嗷一声叼住林亦清的手指头。 林亦清愣住。 触感湿热,黏黏腻腻的。 舒幼心牙齿没有用力,但舌头卷起来的时候,轻轻碰到她的指尖。 餐厅门口人来人往,或惊奇或疑惑地看着这一幕。 一股酥麻感从指尖一路蹿到后脑勺,林亦清触电似的抽回手,失声惊呼:“你在干什么?!” 舒幼心嘴角翘起来,很满意看到林亦清失态,终于扳回来一局:“你说我是狗啊,狗不都要咬人嘛,汪!汪汪汪!再欺负我,信不信我还咬你!” 林亦清大无语,耳尖染上点不显眼的红晕,转身就走。 舒幼心在后头又蹦又跳,像打了胜仗的小将军,洋洋得意:“哼,小样,跟我斗~别以为你是兽医就治得了我!” 林亦清:“……” 作者有话说: 久等了,小可爱们,我回来了 第19章 咔哒。 洗手间玻璃门打开,林亦清身上蒸着腾腾热气,裹一条浴巾边擦头发边往外走。 客厅空荡荡,电视机开着,但沙发上没人。 林亦清瞄一眼侧卧敞开的房门,舒幼心果然没在里面。 随手关了电视,熄灯,回到卧室。 舒幼心四仰八叉丝毫不在意形象地躺在她的床上,俨然是已经把自己当做这间屋子的主人了。 林亦清走到床边,揪起被舒幼心压在身下的薄凉被,抖了抖:“起开,睡侧卧去!” “我不!”舒幼心语气叛逆,抱着林亦清的被子不撒手,“我就要睡这里!” 林亦清作势要踹她。 脚刚抬起来,舒幼心卷着被子一滚,麻溜钻床底下去了。 宁愿继续打地铺,也不自己去侧卧睡觉。 林亦清吐槽:“什么怪毛病?” 床边倏地冒出一颗脑袋,舒幼心顶着被子朝林亦清吐舌头:“略略略。” 林亦清拿她没办法,坐床边拉开抽屉,取出吹风机。 嗡嗡声持续了半个多小时,舒幼心变小狐狸裹着林亦清的薄凉被趴床边地板上昏昏欲睡。 忽然,咚一声闷响砸她耳边。 地上毛团团一个激灵,三尖角耳朵猛地颤了颤,眼睛睁开。 脑袋边上凭空多出来一部旧手机。 舒幼心扭头,正要发问,林亦清啪地关掉卧室的灯,背对她躺下。 “……” 几秒钟后,床边亮起白蒙蒙的光。 两年前的旧款手机,内存不大,运行时有点卡。 林亦清已经给它充好电,屏幕边角有点裂痕,但不影响使用。 舒幼心点进通讯录,里面只记了一个号码,备注了林亦清的名字。 “嘿。”小狐狸嘴角翘起来,手指哒哒按屏幕,给这串手机号改了个备注:黑心兽医。 林亦清翻了个身,床边的光暗下去。 卧室里又恢复寂静。 舒幼心听着林亦清浅浅的呼吸声,不知不觉闭眼睡去。 天不亮林亦清就醒了,起身,朝旁边看一眼。 小狐狸越来越没有睡相,摊开肚皮躺在被子上,脑袋歪歪,枕在旧手机上,脸蛋儿上毛毛都压平了,还露出一小截舌尖尖,不怎么聪明。 林亦清轻手轻脚下床,离开卧室。 洗手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将熟睡中的小狐狸惊醒。 小狐狸耳朵颤了颤,雾眼朦胧,蹲坐起来,用小爪子揉揉眼睛。 林亦清已经洗漱结束,干净利落地换好衣服,检查好随身携带的证件、手机和钥匙,一语不发地走向玄关。 舒幼心穿着一件宽松的T恤衫,从卧室门边探出身子:“你要去哪儿啊?” “去上班。”林亦清换上方便行走的平底鞋,随手放了张五十块的钞票和一把备用钥匙在餐桌上,“早午两顿你自己解决,冰箱里还有昨天打包的剩菜,楼下也有餐馆。” 说完她推门出去,没等舒幼心回答,防盗门又哐一声关上。 舒幼心蹿到餐桌旁,捡起备用钥匙拿手心里掂了掂。 她都忘了今天是星期一。 早高峰地铁人多,十分拥挤。 林亦清跟着人潮下了电梯,排队过闸机口时,被人撞了一下。 她身体前倾,也撞到前面穿西装,打领带的男人。 男人被撞,骂骂咧咧回头:“挤什么?赶着去投胎?!” 林亦清低头道歉。 等这一茬过了,扫码穿过闸机,正好地铁到站。 即将关门,候车厅响起嘀嘀警报,林亦清加快脚步,赶在自动门合拢前踏进车厢。 门在身后关闭,地铁开始移动。 林亦清舒了一口气,往车厢内挪了挪,抓了根扶手站稳。 距离林亦清几米外另一节车厢,一道纤瘦的人影压低帽檐,藏住滴溜溜转的双眼,越过人群朝林亦清看去。 林亦清低头玩手机,忽然感觉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抬头扫过车厢,周围人神情冷漠,之前排队遇到的男人正在接电话,大声吹嘘自己的高等学历。 地铁到了一个站,人上人下,林亦清抓紧扶手,以防被推搡着离开车厢。 “哎哟!”男人突然大声嚷嚷,“谁踩我?!” 没人回答他。 林亦清抓紧扶手,等车门关上,继续拿着手机消磨时光。 中转站到了,林亦清前脚刚下车,后边一个人就不近不远地跟上。 宽帽檐挡去大半张脸,步履轻快地穿梭在人群中。 忽然,林亦清停下脚步,左右看了看。 跟踪她的人肩膀一颤,嗖的躲到柱子后面。 路过的乘客警惕地打量着她,看清遮阳帽下一张漂亮的脸蛋儿,不由好奇疑惑地多看两眼。 几秒钟后,柱子边缘露出半个帽檐,暗中观察。 原本站在路口左顾右盼的人已经不见了。 女孩儿赶紧从柱子后跑出来,快步追到路口。 左右不见跟踪目标,她跺跺脚,语气懊恼:“哎呀,跟丢了!” 嗓音清脆,一脸沮丧。 地铁站人来人往,不仅容易看花眼,气味也很杂,难以判断她跟踪的人去了哪个方向。 话音刚落,女孩儿后领子就被人拎起来。 “!”如果她身后有条尾巴,这时毛毛肯定已经炸了。 回头,对上林亦清似笑非笑的双眼。 女孩儿秒怂,缩脖子:“……亦,亦清姐姐。” 林亦清抬了抬下巴,眉梢一挑:“你偷偷摸摸跟来干什么?” “想看看你在哪里上班嘛。”舒幼心笑容讨好,挽住林亦清的胳膊,“一个人太无聊了,亦清姐姐,你带我去你上班的地方看看好不好?” 林亦清只觉得头痛,毫不犹豫地拒绝她:“不行,你自个儿回去。” 舒幼心嘴一噘:“不嘛,我保证不给你添乱!” “说不行就不行。”林亦清揉了揉眉心。 耽搁这一块儿,地铁已经走了两班。 舒幼心不达目的,又开始耍赖皮:“我跟着你来的,不知道怎么回去!” 林亦清按住舒幼心的肩,推着她走向和来时方向相反的地铁:“做这趟车,七个站,到岚河下。” 舒幼心张了张嘴。 但没等她出声,林亦清打断她:“下了地铁还找不到,自己找人问路。” “……”舒幼心哽咽,泪眼汪汪,“亦清姐姐,社会上那么多漂亮女孩儿被拐卖的新闻,你竟然狠心让我自己去问路,万一我被人……” 话没说完,她脸颊上的软肉被林亦清揪起来:“夹带私货,这么怕被拐还离家出走?” 舒幼心左右拨林亦清的胳膊,软声:“亦清姐姐……” 林亦清叹口气,警告她:“真不捣乱?” 舒幼心眼睛一亮,竖起三根手指:“我保证!” 一小时后,舒幼心跟着林亦清走出地铁站。 她边走边揉肩膀,感觉腰背酸痛,腿都站麻了,忍不住问:“怎么这么远啊?” 林亦清买了两份早餐,其中一份递给舒幼心:“因为医院附近的房子太贵了租不起。” 舒幼心啃一口热乎乎的包子,想到现在的居住条件,眨眨眼。 临到医院门口,林亦清再次叮嘱舒幼心:“不准惹事,听到了吗?” “听到啦!”舒幼心回答得超大声。 这时,门内走来一个人,怀里抱着块科普猫狗绝育好处的立牌。 听见这两句话,一颗脑袋从立牌边上探出来:“林医生?早上好啊!” “早上好。”林亦清看眼小杨,“周末你值班?” 小杨笑呵呵地弯起眼:“没,我这周休假,是小张值的班。” 林亦清点点头,从小杨身边走过。 舒幼心跟在林亦清身后,好奇地看一眼立牌。 看着看着,表情微妙。 正发呆,耳旁窜来一道愉快的招呼声:“美女,你是林医生的朋友吗?” 小杨早就注意到舒幼心,宽沿帽子也封不住小美女的颜值,瞧着年纪不大,可能还在念书。 舒幼心回神,唔一声。 正要开口,林亦清从门内退出来:“干你的活儿,少打听。” 说完,瞥向舒幼心:“进来。” 语气冷冰冰,像极了高中的教导主任。 舒幼心龇了龇牙,朝着林亦清背影吐舌头。 末了,扭头向小杨歉意一笑,转身奔进玻璃门。 追上林亦清,她立马换了副脸孔,嬉嬉笑笑,蹦蹦跳跳。 小杨搓了搓胳膊,不理解:“林医生今天好凶啊。” 第20章 舒幼心刚到医院就被林亦清带进办公室。 五六平的小房间,工作台就占了一半。 桌旁靠墙立着一面柜子,里面塞满了各类动物医学的资料和文件。 林亦清指着角落一张椅子:“坐。” 舒幼心听话坐下。 林亦清给电脑开机,去休息室换了身工作服回来,舒幼心还乖乖坐着,好奇打量林亦清的工作环境。 “你要是没什么事就自己去附近逛一逛。”林亦清登录医院的管理系统,浏览周末两天新增的日志,“我工作的时候没工夫招呼你。” 说完叮嘱:“别走太远。” 舒幼心趴林亦清桌上,歪着头问:“中午一块儿吃饭吗?” “看情况。”林亦清盯着电脑,回答得漫不经心。 舒幼心嘟嘴,不满意。 但没等她再撒撒娇,办公室外传来小杨的声音:“林医生!一岁公猫做绝育!” 林亦清扬声:“登记好了抱进来,先体检。” 她说忙就忙起来,连坐下来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舒幼心好奇,蹲在旁看了一会儿。 当林亦清拿出温度计给猫猫测体温,舒幼心感觉自己头皮也跟着一麻,打了个哆嗦。 猫猫体检结束,旁观的无关人士已经溜之大吉。 小杨抱着猫猫进手术室做准备,林亦清抽空去了趟留观室,探望住院的小狗。 “汪汪汪!” 刚到门口,门内传来一阵欢快的狗叫。 林亦清推门进去,意外:“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随便看看。”舒幼心站在小白狗的笼子前,手指敲敲玻璃门,“它好像很喜欢我。” 笼子里小白狗摇头晃脑,尾巴甩得像个小风车,拖着一条受伤的腿,向舒幼心表示狗狗的友好。 林亦清出现,它更激动了,试图扬起前腿直立起来。 但它腿伤没好,稍稍用力就疼,着急得呜呜直叫,小爪子不停扒拉笼门。 林亦清神色柔和,拿了钥匙打开笼门,给狗狗碗里加了点粮,笑问舒幼心:“这会儿不怕狗了?” “它们不是受伤就是生病,都关着呢,又咬不着我。”舒幼心瞧见狗狗乖乖低头,也跃跃欲试,“我可以摸摸它吗?” “可以啊。”林亦清稍稍让开。 舒幼心立马伸手进笼子里。 指腹碰到小狗的脑袋。 “它会咬你哦!”林亦清突然凑近舒幼心的耳朵,大声说。 舒幼心“呀”一声,手一抖,惊呼着连着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倒。 笼子里,努力干饭的小狗狗被打断,抬头疑惑地看她们一眼,歪歪头,不理解。 舒幼心惊魂未定,却忽然听见一声笑。 刚才吓唬她的女人笑容轻快,神色间显出点恶作剧得逞的快意和爽朗。 “亦清姐姐!”舒幼心明白过来,气得炸毛,“你怎么能这样!” 林亦清不以为耻,耸肩摊手:“这就受不了啦?小气!” 舒幼心被自己以前说林亦清的话噎住,牙根子痒痒。 坏蛋! 想扑上去再咬一口。 林亦清仿佛看不见她的脸色,问:“还摸吗?” 舒幼心冷哼,转身要走。 没走两步,她的胳膊被林亦清攥住,轻轻一拨就回来了。 回神,掌心触感温暖,她的手已经放到狗狗背上。 瘦骨嶙峋的小狗,皮毛松松垮垮的,抚摸时触感并不柔软,但狗狗性格温顺,被人摸不仅不恼,还开心地仰头蹭舒幼心的手,伸舌头舔了舔舒幼心的手心。 又黏又腻,还痒酥酥的。 舒幼心缩回手,假装嫌弃:“怎么舔人啊,全是口水也太脏了!” 林亦清白她一眼:“你不也舔人吗?还爱咬人呢。” 舒幼心:“……那能一样吗?!” 她每天早晚都刷牙,很爱干净的好吧! “怎么就不一样呢?”林亦清笑得放肆。 舒幼心气鼓鼓,狠狠磨牙。 过分! “哎呀!” 留观室外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听声音,像小杨。 林亦清皱眉,锁上笼子,快步走到门边。 推开门,外面接待厅一阵阵嘈杂,兵荒马乱的。 “你们太不专业了!”女人尖锐刺耳的指责隔了条十来米的走廊都能听得见。 接待厅内,小杨和另外两名医助并排站在一块儿,小杨眼眶红红,脸上还有几道鲜明的抓痕,低头攥着衣摆,嘴唇咬得发白。 其中一个年纪小的女孩儿护在小杨面前:“我们同事已经出去找了,一定会把它找回的!” “找不回来怎么办?!”女人情绪激动,控制不住讲话的音量,“你们医院这么多人还能弄丢我的猫,就算找回来你们能保证它不应激吗?!” 小杨吸了吸鼻子,从同事的庇护下站出来,向女人鞠躬:“是我失职,没有看好您的猫,对不起。” 女人看见小杨脸上的伤,忽然哑了声。 这时,出去找猫的人回来了。 林亦清也来到接待厅,听闻动静,朝大门处看去。 两个男医助推门走进来,两手空空,神色无奈地摇了摇头。 宠主脸色刷的白了,像被走抽了力气,跌坐进椅子里。 良久,她突然站起来,愤怒地说:“我要告你们!” 在场所有工作人员脸色都不好看。 “我愿意承担赔偿!”小杨眼泪淌出来,拉住女人的胳膊,“对不起……” 女人甩开她的手:“如果哭能解决问题,还要法院做什么?!” 场面越来越乱,小杨和顾客争吵,周围医助束手无策。 林亦清赶到接待厅,却没人注意到她到来。 争吵愈演愈烈,林亦清走过去。 正要开口,另一道清脆的嗓音先一步响起:“别吵了,我能找到它!” 骚乱暂停下来,意料之外的话语转移了众人的注意。 林亦清也顿住脚步,诧异回头。 舒幼心步履轻快,绕过林亦清来到小杨面前。 小杨愣愣地看着她,身旁同事也面面相觑。 没人认识舒幼心。 众目睽睽下,舒幼心倏地凑近小杨,鼻翼动了动,仔细辨别小杨身上的味道。 舒幼心贴得太近了,鼻尖几乎擦过小杨的下巴。 一张精致漂亮的脸蛋儿近在眼前,小杨蓦地红了脸,眼泪生生止住,结结巴巴:“你,你怎么找?” 林亦清托起下巴,若有所思。 舒幼心从繁杂的消毒水味中辨识出猫猫的味道,回头拽住林亦清:“亦清姐姐,你跟我来!” 说完,不等林亦清反应,径直拽着林亦清离开医院。 小杨愣了一会儿,直到玻璃门关上,她如梦初醒:“我也去!” 刚才出去找猫无功而返的两名医助也对视一眼,满脸好奇:“去看看?” 前一刻还嘈杂吵闹的接待厅,转眼走了一多半。 女人余怒未消,工作人员不敢跟她正面冲突,小心陪着不是,倒了杯开水来,内心祈祷同事出去找猫顺利。 医院外面,舒幼心在门口站了两秒,转身往左边走。 小杨跟在她们身后,忍不住喃喃自语:“真的能找到吗?” 一名男医助小声发问:“这女孩儿谁啊?她怎么知道猫往这个方向跑的?真能闻出来?” 另一人回答他:“不知道,好像是林医生的朋友。” 她们穿过一条街,路过一个高档小区,又往前走了几步,舒幼心忽然倒回来,站小区门口仔细闻了闻,倏然指着小区内的绿化带:“应该在这小区里面。” 小杨左顾右盼,没看到小猫藏在哪里。 男医助提出异议:“这小区我们刚才找过了,问过门卫,说没看见,就算经过这里,应该也早就跑走了。” 舒幼心回头,瞪他们:“你们找不到,不代表我不行。” 两个男医助讪讪地避开视线,不吭声了。 林亦清很稀奇,睨舒幼心一眼,压低声:“真是狗鼻子。” 舒幼心朝她龇了龇牙,威胁:“别再说我是狗!不然就不带你们找了!” 林亦清飞快服软:“行,不说就不说,你走前面。” 舒幼心松开林亦清,快步走向门卫。 不知她和门卫说了什么,那又高又壮的黑脸大汉笑得非常和蔼,让林亦清做了登记,就放她们进去寻猫。 后面三个人正要跟上,却被门卫拦下来:“你们不能进去,外面等着。” “……” 小区安保严格,环境安静。 时值盛夏,又是工作日,小区里没什么人,只有三两年长者围着一棵大榕树乘凉。 林亦清跟在舒幼心身后东张西望,脑子里却琢磨着这小区的房价大概什么档次。 攒个十年的小钱钱也买不起。 林亦清开了个小差,转眼舒幼心就跑没影了。 “?” 四周林荫小道交错,视野不开阔。 林亦清加快脚步。 但小区太大了,岔路多,很容易就走散了。 找了五分钟也没见到舒幼心。 想起今早在地铁站里和舒幼心开的玩笑,林亦清心跳倏地漏了一拍。 她站在一个十字路口,四处张望。 寂静幽谧的小区忽然变得空旷。 大夏天太阳底下,她却感觉到一股寒意沿着背脊蹿上来。 “不会的不会的。”林亦清摇摇头,安慰自己,“小区里到处都是监控,不会的,这只狐狸那么机灵,才不会被骗走丢。” 可话这么说,心里还是没底,忐忑不安挥之不去。 她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忽然一阵沙沙声响,头顶的树上掉下一团灰影。 定睛细看,是一只猫。 还是走丢那一只! “?!”林亦清下意识伸手接住。 小猫挣扎得厉害,亮出爪子试图偷袭。 林亦清飞快攥住它的后脖颈。 猫咪被封印,乖乖趴在林亦清怀里。 林亦清匆匆抬头。 舒幼心小花猫似的趴在树上:“它自己跳的啊,怪不到我。” 林亦清:“……” “咳,那什么……”舒幼心抱紧树干,一脸尴尬,“……我好像下不去了。” 第21章 树干离地不高,大概两米,不知道舒幼心是怎么上去的。 上去了还下不来。 林亦清仰着头和舒幼心对视片刻,开口语气冷静:“你等一下。” 说完,迅速脱掉外套。 拿衣服将小猫打包,限制它的行动,以免它再逃跑。 舒幼心乖乖趴在树上等。 林亦清包好猫咪,随手放在一旁,起身朝舒幼心张开胳膊:“下来吧,我接住你。” “真的能接住吧?”舒幼心忐忑地咽了口唾沫。 从高处往下看,感觉地面离得好远。 林亦清好笑:“要不你变小狐狸再跳?” 舒幼心立马摇头:“不行不行,有监控的!” “知道有监控还偷偷爬树?”林亦清对她无语。 舒幼心噘嘴:“我是为了谁啊?狗咬吕洞宾!” 林亦清无奈妥协:“好了,知道了,今天多亏你,帮大忙了,谢谢,快下来吧!” “这还差不多。”舒幼心嘀咕,嘴角要翘不翘的,眼里淌出点笑意来。 她翻身先试探着垂下一条腿,胳膊还死死抱着树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林亦清的辅助下从树上下来。 落地,晃了晃。 林亦清眼疾手快捞了她一把。 舒幼心帽子掀起来,跌进林亦清怀里。 “唔。” 林亦清一声痛哼。 舒幼心也捂住脑门,眼圈微红,眼角含泪。 她的额头撞上了林亦清的下巴。 舒幼心还靠在林亦清怀里,两人对视,风沙沙吹过树梢,时间的流速好像突然放缓。 不知戳到什么笑点,林亦清蓦地弯起眼,笑得眉梢飞扬。 平时不笑的人,笑起来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舒幼心的心跳悄然加快。 “你笑什么呀?”舒幼心瞪她。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黑心兽医每回笑都不怀好意。 再好看都是假的! 林亦清微微抿着唇角,从兜里摸出一包纸巾,递给舒幼心:“擦脸。” 不仅漂亮的脸蛋儿糊了泥灰,衣服也皱巴巴的。 她松开舒幼心,转移话题:“猫找到了,我们回去吧。” “……”舒幼心轻哼。 这女人讨厌得很,一点都不可爱,就会欺负小狐狸! 舒幼心果然找到了猫,小杨情绪最激动,冲上来反复打量林亦清怀里那只猫:“就是它!你们在哪儿找到的?” 身后两个男人对视一眼,诧异:“真找到了?” “躲树上呢。”林亦清没多说经过。 回程途中,舒幼心蹦蹦跳跳跟在林亦清身后,邀功:“中午陪我吃饭?” 林亦清还是那句:“看情况。” “嘁。”舒幼心撇嘴,不高兴,“没意思。” 林亦清不为所动。 小杨左手握着右手,紧张的心情还没平复。 一个男医助拍拍她的肩膀,小声问:“林医生身边这女孩儿你认识吗?” “不认识。”小杨回神,看他一眼,好心叮嘱,“少打听。” 男医助:“……” 回到医院,宠主一把将猫抢回去。 左一个心肝,右一个宝贝,上上下下检查它有没有受伤。 林亦清出面道歉,取消了先前给猫猫体检的费用,礼貌询问是否还要为小猫做绝育手术。 “不用了。”宠主一秒变脸,把小猫装进猫包,冷冷瞪一眼小杨,转身离开。 收拾完这堆烂摊子,在场所有工作人员同时松了一口气。 林亦清招呼小杨:“跟我来一下。” 小杨被点名,前一秒还庆幸的脸色瞬间垮下去,垂头丧气顶着同事们同情的眼神来到林亦清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刚合上,两个人就凑到门外偷听。 “里面说什么了?”先前维护小杨的小张压低声问,“听不清,林医生会不会把这件事报告给院长?小杨不会被开除吧?” 排她前面的小王语气不确定:“应该……不会吧?” 小张抿唇,说服自己:“也对,林医生性格那么温和,不会这么做的。” “你们哪里看出来她性格好啊?” 突如其来的女声格外清脆,一点遮掩的意思也没有,吓得小张小王一个激灵。 回头,精致漂亮的脸孔近在眼前,青春朝气,眼神亮闪闪的。 是帮忙找猫的女孩儿,好像是林医生的朋友。 她太漂亮了,出现即是视线的焦点,仿佛该在荧幕里闪闪发光,而与宠物医院的环境格格不入。 小张小王莫名紧张。 两人对视一眼,小张试探着回答:“林医生经常自掏腰包救助流浪的小动物,留观室里有只小白狗前几天出车祸差点没了,是林医生把它救回来的。” “对对。”小王点头附和,“不是原则上的问题,林医生很少生气,我几乎没见过她发火。” 舒幼心:“……” 黑心兽医每天回家都是低气压,动不动就板起脸,还喜欢欺负她,根本不像这些人说的那么温和! 哗—— 办公室门向内拉开,林亦清出现在门内,与门外三人照面。 “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林亦清语气平静,听不出喜怒。 “!”小张小王肩膀一颤,异口同声,“我们路过!林医生辛苦了!” 两个人眨眼消失。 舒幼心:“……” 她抓了抓耳朵,眼珠乱转:“……我跟她们一样,路过,路过。” 话音落下,走廊里一片寂静。 尴尬。 舒幼心脚趾抓地。 身前忽然传来一声笑,勾得舒幼心耳根子发麻。 “林医生。”小杨从林亦清身后冒出来,偷偷看一眼舒幼心,跟林亦清打报告,“我先出去了。” 林亦清点头,小杨拔腿就走。 舒幼心也想趁机开溜,被林亦清叫住:“反正没什么事,你过来帮我整理文件。” “……” 不情不愿被林亦清抓了壮丁,舒幼心跟进办公室,迎面一大摞文件塞她手里。 “按时间整理,签名一致的归在一起。”林亦清说完就到电脑前坐着,继续查阅周末的工作日志。 舒幼心面对一摞宠物档案,只翻了两页儿就没兴趣了。 她跨腿倒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椅背光明正大打量林亦清。 林亦清工作的时候微抿着嘴唇,双眼一眨不眨盯着电脑,严肃认真,一丝不苟。 白蒙蒙的光晕淡淡地铺在她脸上,像一张面具。 周一上午比较清闲,只接诊了一只患皮肤病的狗狗。 中午,小杨来办公室敲门:“林医生,您午餐跟我们一块儿吃吗?” 舒幼心从文件中抬头,看眼时间,已近饭点。 林亦清敲键盘的动作微微停顿,视线不经意扫过舒幼心,对上一双水汪汪,扑闪扑闪的眼睛。 “嗯,一起,帮我多打一份盒饭。” 小杨应了声“好”,脚步声渐渐远去。 舒幼心肉眼可见地耷下肩膀,撇了撇嘴,哼一声,不高兴。 小杨离开不久,又带着两份盒饭回来,轻手轻脚放林亦清的办公桌上。 咚—— 舒幼心把最后一份文件归纳好,故意拍桌上发出声音。 林亦清扭头,面露不解。 舒幼心端起其中一个饭盒:“我去外面吃。” 说完,没等林亦清回答就转身出去了。 林亦清拿过舒幼心整理的文件。 有她签名的档案放在最上面。 · 休息区,几名助手围着小桌子旁吃午饭,小张小王八卦地询问小杨在林亦清办公室内的经历。 “没什么。”小杨语气轻松,“林医生嘱咐我之后小心一些,让我及时给伤口消毒。” 办公室门吱呀一声打开,休息室里的谈话声瞬间消失。 几秒钟后,休息室门口探出半个身子。 女孩儿手里端着饭盒,扬起干净明媚的笑脸,乐呵呵地招呼她们:“我可以跟你们一块儿用餐吗?” 小杨起身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一个座位,示意舒幼心坐。 舒幼心乖乖说了声“谢谢”。 安静没一会儿,小杨把自己面前那杯没喝的温开水推给舒幼心:“今天谢谢你啊。” 舒幼心帮忙找回丢失的小猫,替小杨解了围。 小姑娘人长得漂亮,脸上还时常挂着笑,给人的感觉亲切面善,小杨对她很有好感。 “小妹妹,怎么称呼?”小张见舒幼心年纪比自己还小,猜她可能还在念书。 舒幼心夹起一块鸡肉:“我姓舒,你们叫我小舒就好了。” “小舒。”小王立马就叫上了,乐呵呵地问,“你跟林医生什么关系啊?亲戚吗?我头一回见林医生带朋友来医院。” 小杨认同搭话:“感觉小舒像林医生的妹妹,从来没见林医生对谁这么照顾。” 舒幼心腹诽:她对我爱答不理的,哪里有特殊照顾? 她咬着筷子尖儿,眼珠子咕噜噜转,故意拖长音:“其实吧,我和林医生……我们关系比较复杂。” 三道视线齐刷刷看向舒幼心。 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等待舒幼心的下文。 舒幼心把鸡肉喂进嘴里,嚼吧嚼吧,笑眯眯地胡诌:“我是林医生妈妈的朋友的妹妹的表姐的女儿的闺蜜。” 小杨&小张&小王:“……” “噗——咳咳咳!” 意料之外的笑声打破沉默,舒幼心倏然回头。 林亦清手里捧着个饭盒,倚身靠在休息室门边,一边笑一边咳,呛得脸都红了。 小杨几个慌慌张张站起来:“林、林医生!” “没事,别紧张。”林亦清安抚她们,端着盒饭进休息室,找了个空位坐下,笑着瞄了眼舒幼心,“这么复杂的关系我怎么不知道啊?” 舒幼心脸几乎埋进饭盒里,露出来一双耳朵红的滴血,不吭声。 小杨看出舒幼心窘迫,笑容讪讪:“林医生,我们开玩笑的。” 林亦清摆摆手:“她呀,其实是……” 舒幼心呼吸加快,心脏提到嗓子眼。 林亦清会戳穿她的秘密,当众奚落她吗? 紧接着,林亦清把话说完:“我舅公的儿子的小姑的外孙女的朋友。” 作者有话说: 林医生舅公的儿子的小姑的外孙女=林医生 第22章 “?” 舒幼心在内,休息室里除林亦清外四个人全部愣住。 短暂寂静,不知是谁先笑,小杨乐得眼泪花都出来了,忍不住吐槽:“林医生,没想到你还会一本正经地讲冷笑话!” 舒幼心偷看林亦清一眼,正好与林亦清投来的视线不期然相遇。 林亦清微微笑着,朝舒幼心眨了眨眼。 舒幼心脸颊泛起薄薄红晕,低头怒干一大口饭。 这时,前台座机响了。 小王放下饭盒:“我去接。” 没一会儿,小王回来:“林医生,昨天有位顾客预约了今天下午三点给狗狗绝育,已经做过体检,刚才打电话来确认,说下午有事,会提前过来,半小时后到。” 林亦清点头,迅速吃完午饭,开始着手绝育手术的准备工作。 小公狗手术持续时间不长,宠主握有昨天的体检报告,已经提前禁食,除开术前准备和术后观察,狗狗在手术室里只待了半小时。 林亦清摘了橡皮手套,将术后护理和叮嘱宠主狗狗恢复期注意事项等事宜交给小杨。 忙完,她端了杯水润喉,回到办公室。 乍一眼没见到舒幼心,林亦清坐下来填写狗狗的医疗报告。 几分钟后,小杨进来反馈狗狗的情况。 林亦清等她说完,点头:“我待会儿去看看。” 小杨转身准备出去,林亦清忽然叫住她:“你让小舒进来一下。” 意料之外的,小杨沉吟着说:“我刚才没看到小舒,还以为她在你这儿呢。” 林亦清从电脑上转开视线,皱眉:“没在外面?” 小杨赶忙回答:“可能是我没留意,我再出去看看。” 门轻轻合上,办公室里安静下来。 林亦清双手悬停在键盘上空,好一会儿,敲击声才重新响起。 “林医生!”小杨很快去而复返,脚步匆匆,刷地推开门,“小舒没在医院,小张说她出去了!” “去哪儿了?” “不知道,但是……”小杨摇头,欲言又止。 林亦清蹙眉追问:“但是什么?” “她不是一个人走的,您那位朋友刚才来过,小张以为他们认识。” 朋友? 林亦清凝神想了几秒钟,忽然神色一凛。 小杨又说了句什么就出去了,林亦清没注意,拿出手机迅速拨通舒幼心的手机号。 嘟——嘟—— 舒幼心没接。 林亦清沉了脸,起身来回踱了几步,又一次拨出号码。 还是没有人接听。 “她怎么会跟周卓弘跑出去呢?”林亦清自言自语,捏了捏眉心,苦恼小狐狸的好奇心。 她呼一口气,点开微信,搜索联系人,拨出语音电话。 这一次,响铃没有持续太久。 听筒里传出一阵电波音,随即是嘈杂的喧闹声,紧接着一道男声混杂在噪音中响起:“林医生?” 环境太吵了。 林亦清脸色更加难看,开门见山:“小舒是不是跟你在一起?你带她去哪儿了?” 兴师问罪的语气,咄咄逼人。 对面男人感受到林亦清的愤怒,牙关打了个哆嗦,匆忙解释:“林医生,你别误会,我们只是……” “定位发给我!”林亦清强硬地打断他。 挂了电话,手机嗡嗡响,微信进来一串新消息。 林亦清无视大段大段的文字和语音,点进周卓弘分享的定位。 · 咔咔咔——哒哒哒—— 一双白皙纤细的手熟练操作街机,趁着身边男人接电话的功夫,屏幕左侧的角色跳起来施展一个大招。 画面闪烁几下,出现巨大的火焰字体:KO! 左侧角色摆出胜利的pose,右侧则画面定格,提示复活需要投币。 周卓弘放下手机,回头看见自己操作的角色已经被击败,他龇了龇牙:“林医生要过来了。” 女孩儿漫不经心地“哦”一声,棒棒糖从舌头左边翻到右边:“不玩了?” 周卓弘擦擦脖子上的汗水:“你还想玩什么?” 舒幼心拍拍街机,端着一小篓游戏币起身,把角色让给身后跃跃欲试的小学生,走到荒野冒险主题的射击游戏前,拿起一把枪:“最后一局。” 周卓弘咬咬牙:“结束你就答应帮我?” 舒幼心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笑容狡黠:“你先赢过我再说。” 游戏开局,舒幼心跳过新手教程,进入正式关卡。 周卓弘扭了扭手腕,无奈奉陪。 枪战游戏声效特别激烈,正值暑假,游戏厅里人多,舒幼心和周卓弘连闯三关,越来越多半大的学生凑过来观战。 舒幼心聚精会神,周卓弘不甘示弱,奋起直追。 偷偷瞄了眼周卓弘的战绩,舒幼心撇撇嘴,更加专注杀敌。 总共九个关卡,舒幼心只投了一次币。 周卓弘稍微差点,角色中途重伤,补了几个币。 嘀嘀嘀—— 通关结算界面跳出来,观战的小学生屏住呼吸。 舒幼心得分比周卓弘高十万。 “哇!”四周一片喧哗。 舒幼心乐了,扔下冲锋.枪道具拍拍手:“愿赌服输!” 周卓弘肩膀耷拉下来,苦笑:“你真厉害!” “你们赌了什么?” 意料之外的声音突兀出现,冷冰冰的,吓得舒幼心一个激灵。 咔吧。 嘴里的糖碎成好几块。 回头,林亦清就站在她身后。 “亦,亦清姐姐。”舒幼心秒怂,缩着脖子一脸尴尬。 林亦清眼神询问她答案。 舒幼心却把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没,没赌什么!” 林亦清眉心拧成一个“川”字,扭头看向周卓弘。 即便没开口,她严肃的表情也能让人意识到她已经生气了。 周卓弘心惊肉跳,梗着脖子支吾:“确实没什么。” “……”林亦清冷着脸,不再追问,拽住舒幼心的胳膊,将她带离游戏厅。 舒幼心低眉垂眼的,跟在林亦清身后,和刚才赢了游戏嘚嘚瑟瑟的样子判若两人。 周卓弘迈开脚步迅速跟上,围观群众的视线追随他们的背影远去,很快就看不见了。 林亦清闷声往前走,一路上沉默着,一语不发。 舒幼心低着头,不时偷偷瞄林亦清一眼,不敢贸然开口触林亦清的霉头。 “林医生!”周卓弘追上来,气喘吁吁,“对不起,是我看小舒在医院待得无聊,就擅作主张带她出来玩的,你别生气,要怪就怪我吧!” 林亦清停下脚步,回头,眼神刀子似的瞥向他。 “别以为我不敢!她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吗?!你们什么关系你就带她来这种地方?” 话到一半,她蓦地抬高声音:“她要出点事你能负责吗?你凭什么负责?!” 周卓弘被训得张口结舌,林亦清的愤怒太激烈了,他难以招架。 “……对不起。” 林亦清半分脸面也不给他,冷声道:“我不需要你道歉,狗狗车祸骨折至少住院两个月,你回去吧,不用每天都来。” 说完,她拽着舒幼心离开商场。 周卓弘脸色一青一白。 想追上去,但林亦清的话又像钉子钉穿了他的脚背。 林亦清走在前面,脚步又快又急,舒幼心跟得有点踉跄。 高高瘦瘦的背影倒映在她乌黑的瞳孔中央。 离开了周卓弘的视野,在林亦清看不见的角度,舒幼心的嘴角微微上翘。 如果不是林亦清正在气头上,舒幼心指不定还要跳起来转两圈。 一小时前。 舒幼心闲着无聊,央前台的小张聊林亦清的八卦。 顶着一张极具欺骗性的清纯脸庞,舒幼心闪电般搏得了几个工作人员的信任和好感。 可惜林医生洁身自好,没多少花边新闻可聊。 “最近有个帅哥每天都来,好像在追求林医生。”小张压低声,神秘兮兮地告诉舒幼心,“昨天下午他也来了,我告诉他林医生休假,他走的时候还挺失落的。” 舒幼心好奇:“他长什么样子啊?很帅吗?” 小张笑呵呵地说:“我觉得还挺帅的,估计今天也会来。” 话音未落,她眉梢一挑:“说曹操曹操到,来了!” 舒幼心扭头看过去,微怔。 这不是周六她和林亦清在商场偶遇的那个人? 周卓弘也没料到会在医院遇见舒幼心。 舒幼心眼神闪了闪。 “原来是他。” 丑死了,一点也不帅。 小张惊讶:“你们认识?” 舒幼心摇头:“不算。” “小舒。”周卓弘走进接待厅,打断两人交谈,微笑着招呼舒幼心,“又见面了。” 舒幼心应:“亦清姐姐在忙。” 适逢小张被小王叫走,舒幼心朝周卓弘笑,主动搭话:“我刚才听她们说起你,你好像每天都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周卓弘脸红了,手扶在嘴边清了清嗓子。 没反驳,就是默认。 “你光这样可追不到人。”舒幼心勾起嘴角,笑容狡黠。 周卓弘眼睛一亮:“你有办法?” 舒幼心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摇晃:“这得看你的诚意了。” · 气氛沉默。 医院的绿色招牌出现在视野中。 “亦清姐姐。”舒幼心忽然揪住林亦清的衣袖。 林亦清步子微顿,但没停。 舒幼心手上用了点力,林亦清被迫停下脚步,寒着脸回头:“干什么?” “跟你道歉。”舒幼心语气诚恳,“我不该到处乱跑。” 林亦清冷冷地说:“你已经成年了,不需要监护人,你做什么,去哪里,我管不着。” 舒幼心抿唇,小声嘟囔:“管得着。” 林亦清不置一词。 “亦清姐姐。”舒幼心摇晃林亦清的胳膊,直勾勾望着林亦清的眼睛,软声问,“你在担心我,对不对?” 第23章 舒幼心说得笃定。 林亦清从来没为哪件事那么生气,她剪林亦清衣服那回也没有。 “我知道错了。”舒幼心轻轻拨动林亦清的手腕,“我会听话的,你不要生气了嘛。” 林亦清仿佛看见一只调皮捣蛋的小动物,仗着自己生得乖巧,闯了祸后就在她面前讨巧卖乖。 惯会说一套做一套。 林亦清紧拧的眉头稍微放松,但脸色依旧板着,冷冰冰的。 “你和周卓弘只见了一次,为什么跟着他出来?”林亦清终于舍得开口,“他和你说了什么?” 舒幼心张嘴便道:“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让我帮他追你!” 林亦清:“……” “你之前不是跟我说你不想结婚也不想谈恋爱吗?”舒幼心摇头晃脑地分析,“以你的性格肯定不会给人留希望,但这男的还每天都来,显然是在装瞎,走死缠烂打那一套,就算我告诉他没希望他也不会放弃的。” 林亦清听着听着,表情变得古怪起来,似乎明白了什么。 舒幼心拖长音,故意卖关子:“所以……” “所以你是故意的。”林亦清截了她的话,“故意跟周卓弘跑出来,激怒我,让我朝他发火。” 舒幼心笑嘻嘻,洋洋得意:“因为你肯定会担心我!” 她像只吃到肉的小狗狗,特别开心。 林亦清却忽然冷了脸:“耍我,你很得意?” 小小年纪,长了八百个心眼儿。 舒幼心缩了缩脖子,尴尬又心虚:“我这不是帮你摆平了一个大麻烦吗?” “人是我自己骂走的。”林亦清不留情面地戳穿她,“你只是单纯地想去游戏厅玩,顺便找个冤大头给你花钱。” 舒幼心不好意思地吐出一小截舌头尖:“有这么明显吗?” 林亦清冷哼,转头走进医院。 “哎呀,亦清姐姐!” 舒幼心蹦蹦跳跳跟进林亦清的办公室。 之前做绝育那条狗狗醒了,林亦清叮嘱宠主几句注意事项,把人送出去。 门一关,回头,毛色纯净的小狐狸趴在她的椅子上。 小狐狸蹦向林亦清,精准落入林亦清怀里,在她臂弯中拱来拱去,嘴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撒娇讨饶。 林亦清不为所动,轻轻揪住小狐狸的后脖颈:“这里虽然没有监控,但也是公共场合,人来人往的,你不怕被看见?” 小狐狸舔林亦清手心,继续哼。 林亦清把它放工作台上,随手从抽屉里拿出一支温度计:“你不肯变回来,那咱们做个体检吧,先来测一测体温。” 温度计晃过小狐狸的眼睛,它耳朵一颤,大为震惊。 林亦清脸上带了点笑,不怀好意:“要不要顺便给你做个绝育?对了,你这么爱咬人,还得打一针狂……” 话没说完,毛团团挣脱她的手,朝她迎面扑过来。 林亦清一时没稳住,屁股底下凳子一晃。 哐—— “林医生!” 办公室传出的动静震耳欲聋,走廊上很快响起急促纷乱的脚步声。 门被推开,小杨小张小王三个人齐齐出现在门后。 小杨一只脚迈进办公室,却猛地顿在门边,目瞪口呆:“你们……” 林亦清躺在办公室的地板上,身边一个躺倒的木凳,身上还压了一个舒幼心。 “嘶……”林亦清缓了一会儿才从晕眩的感觉中恢复过来。 舒幼心趴她胸口上,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推了推舒幼心的肩膀:“太重了,起开!” 没等小杨进屋,舒幼心已经麻溜地从林亦清身上爬起来。 “怎么摔倒了?”小杨快步走进办公室,弯腰搀扶林亦清,“林医生,小舒,你们受伤没有?” 小张小王也想帮忙,但办公室空间太小,人多了站不下。 舒幼心起身后刻意和林亦清拉开距离,小脸儿红通通的,羞恼地控诉:“黑心兽医太坏了!” 林亦清在小杨的帮助下站起来,扶着险些摔断的老腰,瞥舒幼心一眼,不甘示弱:“你好意思说,谁让你老闯祸?不服管教就算了,还想摔死我!” 门边三个助手大眼瞪小眼。 稀奇,林亦清这语气,堪称气急败坏,她们从没见过。 舒幼心龇牙,梗着脖子不服气:“恶有恶报,你自己不小心,怎么能怪我?!” 小杨嘴角颤了颤。 气氛剑拔弩张,她们也插不上话,赶忙找了个借口开溜:“那什么,林医生,我们先出去了哈。” 小张小王紧跟其后,顺手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恢复了安静,林亦清拍了拍身上的灰,把凳子扶起来。 她懒得搭理舒幼心,坐下继续工作。 过了没一会儿,软绵绵毛茸茸的小动物蹭过林亦清的脚踝,狐狸的小爪爪轻轻拨弄她的裤腿,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林亦清低头,毛色雪白的小狐狸扒着她的膝盖,轻轻跳上她的大腿,套路驾轻就熟。 “还来?”林亦清没好气,“再闹信不信我把你丢出去?” 不分场合不分轻重,瞎搅和,允许舒幼心跟来医院就是她今天最大的失策。 小狐狸尖尖的小鼻子轻拱林亦清的手腕,喉咙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呼声,讨饶卖乖地服软。 林亦清不耐烦地拨开小狐狸的脑袋:“一边儿去!” “呜呜。”小狐狸不依不饶,锲而不舍地寻找林亦清的弱点,拉扯间,它嘴巴探进林亦清衬衫下摆,湿漉漉的鼻尖擦过她腰间的软肉。 林亦清触电似的颤了颤,用力揪住小狐狸的耳朵,恼羞成怒:“舒幼心!” 小狐狸吃痛,嘴巴边上胡子颤了颤。 那双好看的绿松石眼珠子水盈盈的,委屈得不行。 林亦清正要开口,跟这赖皮狐狸好好说道说道,门外却忽然响起快速接近的脚步声。 助理小杨去而复返,唰地一下把门推开:“林医生!” 林亦清愣住。 小杨更是直接石化。 只见办公室里,舒幼心跨坐在林亦清大腿上,双手搭着林亦清的肩膀,而林亦清的手正捏着舒幼心的耳朵,舒幼心眼眶通红,好像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啊这……对不起,打扰了。” 小杨机械性地说出这几句话,拎着两杯奶茶灰溜溜地退出去。 临走时,她又补了一句:“下次我会敲门的。” “……” 林亦清双手掩面。 第24章 办公室门轻轻合上。 林亦清呆滞的眼珠动了动,空白的大脑恢复思考。 舒幼心咧着嘴,扭头从林亦清手中解救自己的耳朵,一个劲儿揉,边揉边抱怨:“好险好险,这人怎么一惊一乍的,不敲门就突然进来,吓死我了。” 林亦清脖子僵硬,视线回到舒幼心身上,冷了脸:“下去!” 舒幼心脑子懵懵的,没反应过来,身体忽然失重,从林亦清怀里掉下来。 落地踉踉跄跄差点摔倒,惊慌中她抓住桌沿,才勉强站稳。 对上林亦清的脸色,舒幼心后知后觉:“亦清姐姐?” 林亦清不搭理她,沉着脸开始工作。 键盘的敲击声密集沉重,鼓点似的节奏一声接一声,震得舒幼心惴惴不安。 好像真生气了。 没人再来敲门,办公室里气氛完全凝固。 林亦清一口气把今天的工作日志写完,敲下最后一个回车时,她指尖发麻。 手指关节泛起轻微酸痛,心里的无名火才下去一些。 舒幼心坐在桌对面那把椅子上,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林亦清瞄了她一眼,起身,拉开门走出去。 趴在桌上假寐的人听见办公室门开合的动静,缓缓睁眼。 · “原来她们是这种关系!”小张和小王并肩从洗手间出来,边走边聊天,小张语气震惊,“这谁能猜到啊!我完全看走眼了!她藏得真好!” 小王接话:“对对对,身份揭露这一段剧情特别精彩!出人意料!前面完全没有露出马脚,姜瑜杉演技真不是盖的!” “人长得漂亮演技又好,我宣布姜瑜杉就是我的新墙头!” “你墙头能组一个足球队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 交谈声渐行渐远,洗手间安静下来。 最里面忽然传出咔哒一声,隔间门打开,林亦清从里面出来。 水流的哗哗声在静谧的环境中显得刺耳又聒噪。 林亦清站在盥洗池旁,眉头深锁。 她的心跳还没平复,噗通噗通的撞击声太激烈,让她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她们只是在讨论电影。”林亦清扶着盥洗池台,自言自语。 跟她毫无关系。 小杨……她应该不会胡乱揣测,到处说闲话。 别胡思乱想。 林亦清往脸上泼了把水,冰冷的水流洗去一些浮躁。 回办公室,舒幼心又不见了。 林亦清淡淡扫一眼桌对面的空座,坐下继续工作。 临近下班时,又来了一只猫两只狗。 狗狗要打疫苗,猫猫做绝育。 助手小杨按部就班做术前准备工作。 有了今早猫猫跑丢的教训,她时刻记得进出关门。 手术室里安安安静静,只偶尔器械碰撞发出清脆声响。 林亦清熟练缝合小猫肚皮上的微创伤口,术后脱掉橡胶手套,清洁消毒,将善后工作全权交给小杨。 小杨表情复杂,似乎想说点什么,却又迟迟没有开口。 气氛微妙。 林亦清假装不明白:“我先出去了。” 说完,没给小杨搭话的机会,转身离开手术室。 身后玻璃门合上,林亦清捏了捏眉心。 去留观室探望小狗,意外见到舒幼心和小张。 两个人不知在聊什么八卦,没料到林亦清突然出现,小张吓得耸了耸肩膀。 回头,朝林亦清颔首,招呼一声“林医生”,然后快步走了。 林亦清总感觉她的眼神多了点复杂的情绪,像野草表面无形的毛刺。 也可能,只是错觉。 舒幼心站在笼子前没挪步。 她给小狗加过粮了,小白狗吭哧吭哧吃得正香。 难怪来时没有听见叫声。 没在留观室久待,林亦清回休息室,换下深绿色的工作服,穿回自己的衬衫,走出医院。 身后脚步声渐行渐近,快步跟上来,挽住她的胳膊。 舒幼心软声讨饶:“亦清姐姐,你还在生气啊?别生气了嘛!” 话音未落,戛然而止。 舒幼心愣在门边。 林亦清用力甩开了她的手。 足足四五秒钟,谁也没出声。 街道上车来车往,汽笛一声追着一声。 视野角落出现晃动的人影,林亦清左手握住右手手腕,后退一步:“我没有生气。” 也不值得生气。 说完,她转身就走。 舒幼心顿了两秒才又跟上。 一路上气氛沉沉,林亦清脚步匆匆。 没入人潮,过安检,上地铁。 每天下班的既定流程,过去五年重复了无数遍的动作,不带脑子也能完成。 车厢里开了空调却还感觉闷热,地铁行驶间,嗡嗡噪音尤为刺耳。 林亦清站在角落无所事事,拿出手机打发时间,准备顺便点个外卖。 想起昨天剩了有羊排和烤鸡,林亦清又放下手机。 下地铁,走出车站。 身后小尾巴跟得不远不近,但林亦清漠不关心。 回到家里,林亦清径直去了厨房。 两三分钟后,玄关才传来开关门的声音。 羊排加热后的味道有点膻,林亦清没有胃口,随便吃了点就放下筷子,拿了睡衣冲个澡,回卧室。 咔哒。 卧室门落了锁。 舒幼心独自坐在餐厅里,嘴角撇下去,红了眼睛。 主卧,林亦清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 某一刻,她从愣怔中回神,伸手关灯,拉开薄被躺下。 被子上还有洗浴用品的味道。 闭眼,酝酿睡意。 咚—— 屋外一声巨响,像重物摔在地上。 林亦清眼睑颤了颤,没睁开,安静地翻了个身。 深夜两点多,主卧门静悄悄打开。 客厅没有关灯,舒幼心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视机还在播放动画,但音量调到了静音。 林亦清站在门边,淡淡扫一眼,没往客厅里面去。 房门轻轻合上。 没了暖融融的狐狸尾巴纠缠她的脖子,睡眠质量却变得更差了。 林亦清一整晚没有睡着,第二天天不亮就睁开眼。 躺在客厅沙发上休息的人不见踪影,茶几上留着一只空水杯,对面侧卧房门紧闭。 林亦清洗漱完去了厨房。 路过餐厅,桌上放着一把钥匙。 林亦清淡淡瞥一眼。 乱丢乱放。 厨房被收拾得整洁干净,碗碟摆放整齐,垃圾桶内的厨余也被人拿走了。 某只不省心的狐狸家务能力倒是肉眼可见有所改善。 林亦清从冰箱里拿出一袋速冻水饺,做成煎饺。 自己吃一半,剩下的盖起来。 舒幼心应该还在睡觉,林亦清留了点现金,压在那把备用钥匙下。 换了鞋,出门上班。 今天离家早,地铁站人少了一大半儿。 确认身后没有尾巴跟来,林亦清顺利抵达医院。 昨晚留了个男医助值夜班,早上得了清闲,正躺在休息室睡觉,林亦清没有吵醒他。 八点四十,小王率先到医院打卡。 见到林亦清亲自抱着两块宣传立牌出来,她一脸惊讶:“林医生,早上好,今天来这么早啊?” “嗯。”林亦清把立牌放好,解释,“昨晚睡得早。” 小王笑呵呵地接话:“你那位朋友今儿没来呢?” 林亦清动作微顿,抿唇:“亲戚家的孩子,暑假来我这儿玩两天,好奇心重,发现兽医的工作也不稀奇,就没兴趣了,估计……以后不会来了。” 瞥见小王脸上惊讶的表情,林亦清后知后觉住了口。 平时她不会说那么多。 林亦清绷起脸,朝小王微微颔首,回办公室去了。 办公室里,林亦清无心工作。 按亮手机屏幕,自动解锁,下一个操作迟迟没有进行。 屏幕暗下去,重新锁定。 注意力回到手机界面,她不知何时打开了微信,通讯录里躺着一条好友申请。 这个红点标记好像昨天就有了。 林亦清点进去,指尖在屏幕上方悬停。 验证消息:小福泥。 点击,通过申请。 界面自动跳转,弹出来一条新消息:你好,我是小福泥。 林亦清往聊天框里键入:厨房里有煎饺,热一热就能吃了,午餐你…… 哒哒哒。 退格,删除一大半。 林亦清:厨房里有煎饺。 办公室门被人敲响,林亦清放下手机:“进来。” 小王探头:“林医生,一只小猫做体检。” “好。”林亦清把工作台腾出来,“抱进来吧。” 小王转身要走,林亦清叫住她:“小杨呢?还没来?” “她今早请假了。” 林亦清意外:“为什么请假?” “假条上说是因为生病了,昨天她就有点不舒服,今天去医院。”小王回忆道,“另外小张今天休假,前台我值班。” “……嗯。” 林亦清回忆起昨天下午小杨欲言又止的神态,没再问。 几分钟后,小王抱着个纸箱推门进来,身后跟了两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儿,手牵手。 小猫刚出生不久,毛都没长齐,在狭窄的纸箱里乱扑腾。 陌生环境让它害怕,不断发出声音。 “你们捡的?”林亦清问。 左边个子高点的女生点头说:“楼下垃圾桶旁看到的。” 另一个女生凑近,看着纸箱里嗷嗷待哺的小猫:“我们想养,但怕它生病。” 林亦清简单看了看猫咪的健康状态:“它没问题,很健康,只是太小了,不好养,你们有经验吗?” 高个子女生摇摇头,她身边的女孩儿回答:“我养过,这么小的猫,要用注射器给它喂羊奶。” “对。”林亦清认同,“注意保暖,三个月前不要洗澡,两个月左右就可以打疫苗了。” 女孩儿们高高兴兴抱着小猫离开。 林亦清拿起水杯,到接待厅接杯水,透过落地窗,看见那两个女孩子在路边等车。 抱着纸箱的女生不知道说了什么,笑得见牙不见眼。 她身边的瘦高个突然弯腰,亲了亲她的嘴角。 林亦清收回目光,往杯子里扔了两朵雏菊,扭紧杯盖回到办公室。 打开微信,聊天界面孤零零躺着她发出去那条消息。 舒幼心没回。 第25章 “林医生,那我就先走了。”小王的声音拉回林亦清的思绪。 林亦清反应慢半拍,刚才听漏的几句话在脑子里过一遍,她才点了点头:“好。” 小王拿着一沓文件出去了。 电脑右下角显示的时间已近七点。 林亦清往后靠,后脑勺碰到冰冷坚硬的大白墙。 今天来医院的猫猫狗狗稍微多一些,一整天忙忙碌碌的。 林亦清揉了揉眉心,她还老走神。 日志还有一大半没有填写。 办公室里,键盘敲击声持续到八点过。 小王一小时前和另一名男医助完成工作交接,先下班了。 林亦清换了衣服出来,去留观室喂了狗,离开前和值班的男医助照了个面。 “林医生!”男医助叫住她。 林亦清停下脚步,回头:“什么事?” 男医助从抽屉里摸出一个盒子,递给林亦清:“我刚才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的,不知道谁在放前台的,写了你的名字。” 浅橙色的礼物盒,系上十字形白丝带。 林亦清疑惑,向男医助道谢后,打开盒子。 盒子里躺着一件纯白色的真丝衬衫。 材质亲肤,质地精良,可见价值不菲。 男医助好奇地看一眼,猜测道:“是那位周先生送的?他怎么不亲手交给你?” “……不是,跟他没关系!”林亦清否认,后半句语气有点急。 男医助愣了愣。 林亦清说完就把盒子盖上,快步走出医院。 “不是就不是啊。”男医助嘟嘟囔囔,“长得漂亮就是吃香,这么冷淡的人,追求者还是一个接一个,不敢当面送礼物,是不是怕被拒绝挨骂呀?” 林亦清疾步离开医院,边走边给舒幼心打电话。 嘟——嘟—— 响铃自动挂断,没人接。 林亦清咬着嘴唇,越走越急,最后小跑起来。 即将踏进地铁站时,她忽然停下脚步,神色懊恼地捏紧礼物盒,掏出手机打了辆出租车。 四十五分钟后,林亦清在小区外下车。 打给舒幼心的电话依然没通。 林亦清边给舒幼心发消息,边走出电梯。 掏钥匙的动作顿住。 门把上挂着一袋凉透的烧烤,是中午她点给舒幼心的外卖。 像一颗石子儿落进水里,发出噗一声闷响,心绪跟随环状扩散的水波,起起伏伏。 林亦清推门进屋,将外卖和礼物盒子一块儿拎进餐厅。 忽然,她双脚定住,像被胶水黏在地板上。 今早她留下的现金和备用钥匙原封不动摆在餐桌上。 林亦清扔下手中的东西,跑进厨房揭开锅盖。 煎饺一个也没少。 她转回客厅,几步跑向侧卧,撞开房门。 屋里空空荡荡,没有人。 林亦清愣在门边,半天没有下一步动作。 去哪儿了? 舒幼心去哪儿了? 良久,她回到餐厅,跌坐进椅子里。 视野捕捉到桌上的钥匙,一个念头划过脑海。 手机,手机被拿走了! 林亦清再一次拨出烂熟于心的号码。 “叮铃铃——” 铃声从屋子里传出来。 林亦清举着手机,沉默地走到侧卧门边。 手机放在枕边,靠墙的夹角里。 林亦清把它拿起来,屏幕上闪烁着“黑心兽医”的来电显示。 几秒钟后,通话自行挂断。 林亦清在床边坐下,点开微信,界面内清一色,全是她发给舒幼心的消息。 今天上午…… 不,或者更早一些,舒幼心就离开了。 林亦清紧紧捏着旧手机。 她应该松口气,这样混乱的日子早于她的预期结束,从明天开始,工作与生活将回到正轨,井然有序,不会再有人随时随地给她惹麻烦。 不用再整日提心吊胆,晚上也能睡个好觉。 随手将旧手机扔回床头,林亦清起身回到客厅,顺手带上侧卧的门。 餐桌上放了太多东西,她把冷掉的烧烤拿到茶几,将锅里煎饺热一热装盘,打开电视。 电视里播放的是昨晚舒幼心没看完的动画。 片名叫《小林家的狐仙女仆》。 林亦清:…… 懒得换台,就看这个。 故事讲述一个普普通通的社畜小林机缘巧合之下捡回一只受伤的小狐仙…… 林亦清皱起眉。 狐仙在小林家住下来,知恩图报,励志成为一个合格的狐仙女仆。 林亦清倒吸一口气。 小狐仙不适应人类的社会规则和人情世故,经常好心办坏事,但小林对她十分宽容,两人成为很好的朋友,小林还引荐工作上的同事和狐仙认识。 狐仙从小林的追求者身上感受到危机,出于朦胧的占有欲胡作非为,打伤了小林的追求者。 小林大失所望,赶走小狐仙。 小狐仙伤心欲绝,脱下她为小林精心准备的女仆装,孤零零离开这个家。 可她自己的家园已经被魔族摧毁,她流离失所,无处可去了。 离开小林家不久,邪恶的魔族杀手就找上她…… 啪哒—— 筷子从林亦清手中跌落,摔在茶几上。 林亦清捡起筷子,抽了张纸巾擦拭,不小心又碰倒了手边的水杯。 半杯水哗地倒出来,泼了林亦清满身,还弄脏了地毯。 林亦清手忙脚乱。 这时,玄关处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 舒幼心? 林亦清从沙发上弹起来,膝盖嘭的撞到茶几角。 撞击声短促沉闷,林亦清昨晚听见过类似的声音。 “嘶——” 好痛,至少青一周。 林亦清揉着膝盖,一瘸一拐走到玄关。 她的动作很急,短短几秒钟,心里已经酝酿了一堆说辞。 拉开门,将开口的话到了嘴边生生遏止。 门外一名陌生女性穿着物业管理处的制服,一手拿笔,一手托着写字板奋笔疾书。 林亦清打开门,一张清单就递到她面前。 “您好,这是您上个季度未缴纳的物业管理费。”工作人员果决干练地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掏出POS机,“您刷卡还是手机支付?” 林亦清:“……” 打发了物管,林亦清合上门,肩膀疲惫地耷拉下来。 背靠房门叹了口气,林亦清平复心情,回到客厅。 烧烤还剩大半,煎饺几乎没动,桌上水杯翻倒,地面一片狼藉。 林亦清完全没有胃口,也不想收拾整理。 膝盖隐隐作痛,林亦清却任由它痛着。 她瘫坐在沙发边,把剩下半部动画看完。 狐仙的朋友拜访小林,带来小狐仙正被魔族追杀的消息,小林立马动身,险而又险在狐仙被杀之前赶到,挺身而出。 魔族不敢击杀凡人,在人间惹出乱子,暂时退却。 经此一事,小林和狐仙解除误会,狐仙回到小林家里,再次穿上女仆装。 老套毫无新意的故事。 林亦清关掉电视,靠着沙发靠背闭目小憩。 噼噼啪啪—— 一阵风穿过客厅,带进户外潮湿的空气和凉丝丝的急雨。 室内沉闷的燥热因此散去一些。 雨越下越大,绿豆似的雨点子砸进阳台,地面很快出现一滩积水。 应该起身去关窗户,但林亦清坐着,不想动。 像身体里的发条拧得太紧,反而卡住,没了该有的驱动力。 屋外轰隆一声雷响,客厅灯光闪烁几下,咔地熄灭了。 林亦清坐着没动,但眼睛睁开。 漆黑的视野中,她看到窗外雷光将天空照成白昼。 几秒延迟,雷声炸裂,近得像是直接劈在窗户上,几乎震碎了窗玻璃。 林亦清忍不住想: 她现在在哪儿? 听到雷声,会躲去什么地方? 谁给她拿钱,买了那件真丝衬衫? 她……回家了吗? 轰隆—— 又是一声雷响,伴随一阵敲门声。 林亦清微怔,扭头看向玄关。 砰砰砰—— 的确有人敲门。 是物业管理员去而复返? 她站起来,从客厅到玄关这几步,敲门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 林亦清听出不对劲,准备开门时动作顿住,心里蹿出点独居女性的安全意识。 微博上总不乏类似的社会新闻:歹徒剪掉电闸趁户主开门查看时把人迷晕,实施犯罪。 林亦清松开门把,没有立即开门,反而摸出手机,点开网络设置,查找附近WiFi。 搜索栏里一片空白,可见停电是范围性的,波及整个小区,并非只她这一户。 手机时间显示,现在已经十点过了。 敲门声短暂停顿后再次响起,似乎林亦清再不开门,门外的人就要破门而入。 林亦清做了个深呼吸,打算不予理会。 这时,走廊里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隔壁邻居被敲门声惊扰,跑出来查看到底是谁在砸门。 隔着一道门板,林亦清听见熟悉的声音。 周围谩骂声很快消失,像被噎住似的,灰溜溜地远去了。 林亦清倏地拉开防盗门。 黑漆漆的走廊里站着个人影,窗外掠过一抹雷光,走廊被闪电照亮。 女孩儿的脸色在雷光下惨白如纸,手还悬在半空,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身上衣服湿透,脚下洇开一大滩水迹。 “舒……幼心?” 林亦清不可置信。 她正待开口问问舒幼心今天去了哪里,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眼前人影一晃,竟直挺挺地倒下来。 “!” 林亦清大脑宕机,身体却已有所行动,张开胳膊将舒幼心接住。 舒幼心沉甸甸地砸进她怀里。 走廊里刮起潮湿的风,送来一股浓烈呛鼻的酒气。 第26章 林亦清被熏得一阵咳嗽,好不容易缓过来,半拖半拽将舒幼心扶进屋。 哐一声,门关上。 林亦清后背撞上门板,被舒幼心牵连着往下坠。 两个人双双摔倒在玄关地板上。 醉酒的人格外沉,林亦清被压得喘不过气,衣服也洇湿了。 这下她不仅膝盖痛,背也痛,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痛。 她推了推舒幼心的肩膀:“起来,让一让。” 这声劝哄适得其反,舒幼心不仅没撒手翻身,反而抱得更紧。 “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黑暗里响起舒幼心喝醉酒,大着舌头的含糊嗓音,“一晚上不理我,也不让我进屋,还不通过我的好友申请……” 林亦清:“……你去哪儿喝那么多酒?” “不要你管!”舒幼心大声反驳,撒泼似的揪住林亦清的衣领子,“你根本不在乎我,我去哪儿做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林亦清提心吊胆一晚上,却换来舒幼心这样一番话。 昨天她才呵斥周卓弘别多管闲事,今天她就被摆在了和周卓弘一样的位置。 被狠狠刺痛。 “跟我没关系,你还来我这里干什么?!”林亦清怒极反笑,挥开舒幼心的手。 被舒幼心折腾来折腾去,她也来了火气,“你是我什么人?我凭什么要在乎你?你擅自闯进我的生活,打乱我的工作节奏,然后招呼都不打说走就走,我有什么义务非得惯着你?!” 舒幼心愣住。 衣服湿漉漉的,林亦清被压得难受,推搡她:“还不起?要趴到什么时候!” 一滴温热敲在她脸上,绽开花。 林亦清动作微顿。 客厅的灯滋啦滋啦闪烁,光芒驱散黑暗,照亮空间不大的屋子。 也照亮舒幼心狼狈落魄的脸庞。 舒幼心肩膀发颤,牙齿紧紧磕着嘴唇,眼睛也睁得老大,漂亮的脸蛋儿涨得通红,半天一个字也没憋出来。 豆大的泪水顺着她的眼眶往外涌,啪嗒啪嗒地坠落。 林亦清张口结舌。 这就是个喝醉了酒,六亲不认的醉鬼,她和醉鬼较什么劲? 她无奈叹息,缓了语气:“哭什么?你给我带来那么多麻烦,还不许我发发牢骚?” 其他人不知道,但小杨估计已经把她当作变态了。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她以后如何跟这些助理们共事? 舒幼心兀自掉眼泪:“连你也嫌我麻烦,我到哪儿都是多余的,没人喜欢我。”她越说越难过,抽噎着吸了吸鼻子,“我不稀罕,我一点也不在乎,既然你讨厌我,那我也不要你了!” 她迅速从林亦清身上爬起来,偏来倒去伸手拽防盗门门把。 但林亦清还坐在地上,背后抵着门,舒幼心喝醉酒后那点力气拉不开。 “你让开!”舒幼心气急败坏地嚷嚷。 林亦清头痛不已。 “别闹。”她阻止舒幼心,起身将舒幼心拦腰抱住,往客厅中拖拽。 就算舒幼心要走,也等酒醒了以后再说。 这样醉醺醺地跑出去,外面既打雷又下雨,太危险了。 短短几米的距离,舒幼心一路挣扎,没什么力气的拳头胡乱敲打林亦清后背:“坏蛋,黑心兽医,放开我!” 林亦清把舒幼心推到沙发上,双手双腿都牢牢压住。 舒幼心挣扎几下没挣脱,动作幅度变小,从大哭大闹转为安静啜泣。 委屈的抽泣声伴随一阵阵的哭嗝,眼泪珠子似的一串接一串,顺着她的脸颊淌进耳窝。 这么近的距离,舒幼心呼吸间带出来的酒气直接扑到林亦清脸上,熏得她眼睛疼。 可舒幼心那双雾蒙蒙的眼睛又像带有某种神奇的魔力,吸引着林亦清,令她挪不开眼。 舒幼心被牢牢压制,不甘心地扭了扭身子。 无果,她只能小声呜咽:“……嗝……你要对我……做什么?” 她的眼神水盈盈的,比屋外的急雨更潮湿。 她的嘴唇涂了不知什么色号的口红,被酒水冲去一些,留有杯口的印痕,颜色稍显斑驳。 她的唇形很好看,嘴角扬起一点弧度,随时都是笑吟吟的样子。 此刻,她的嘴唇微微张开,唇缝间露出一抹银白如珠贝的小白牙,除了浓浊的酒气,还有一点自然的留香。 她的衣服被雨水浸透,白色的休闲衬衫下显露文胸若隐若现的轮廓。领口扣子只系到第三颗,皱巴巴的衣领向两侧分开,修长的脖颈曲线柔和。 因为醉酒,从脸颊到脖子,透着粉嘟嘟的红。 酒精烘托着堕落的气氛,像一颗有毒的果子,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林亦清喉咙动了动,倒吸一口气。 货真价实的妖精。 电视屏幕像一面镜子,里面映出一上一下两道相叠的身影。 林亦清伏在舒幼心身上,无意瞥见,心想:舒幼心这副模样,衬得她更像个变态了。 “不做什么。”林亦清说,“你不乱动我就放开你。” 以为这样说了舒幼心就会安静。 没想到。 舒幼心嘴一瘪,哇地哭出声:“你什么都不做,你对我一点兴趣也没有,我在你眼里这么平庸吗?亏我那么喜欢你,你就没有一点点喜欢我?” 林亦清:“……” 不愧是醉鬼真是什么鬼话都敢说。 “算了,我不跟醉鬼一般见识。”林亦清松开手,解放舒幼心,“你好好待着,我去倒杯蜂蜜水。” 人都醉成这样了,今晚可能又是个不眠夜。 林亦清身心俱疲。 还没起身,舒幼心攥住了她的衣摆:“别走……我害怕,别丢下我一个人,呜呜呜呜呜呜……啊啊啊阿嚏!” 大敞的窗户吹进一阵风,舒幼心猝不及防一个喷嚏,又狠狠打了个寒战。 “……”林亦清困扰地叹了口气。 气温骤降,她的衣服只是打湿一部分都感觉凉飕飕的。 她强硬掰开舒幼心的手起身:“我马上就回来。” 身后舒幼心呜呜地哭。 林亦清走进厨房,不到一分钟,端着温热的蜂蜜水回来,右手臂弯还搭了条浴巾。 舒幼心看见她,哭声立即小下去。 “把它喝了。” 林亦清把浴巾罩在舒幼心身上,蜂蜜水递到她嘴边。 杯子里还贴心地插了根吸管。 舒幼心含住吸管,慢梭梭地小小抿了一口。 林亦清感觉自己在照顾一个不懂事的熊孩子,不由抬高声:“喝完!” 舒幼心瘪嘴,委屈:“……喝不下了,呕!” 林亦清瞳孔一缩。 “!!!” 一滩酒后垢物吐她胸口。 层次复杂的恶臭直扑天灵盖,差点把她送走。 啊啊啊!!! 林亦清出离地愤怒了。 如果她有罪,请让司法机关给她制裁,坐牢或者枪毙都可以,而不是让一只醉狐狸来考验她的耐心! 瞬间难以呼吸,林亦清闻到这味儿,也差点吐了。 她险险忍住,咽下舌根子底下泛起的酸水儿,一把捞起舒幼心,扶她到洗手间去。 “呕……”舒幼心趴马桶边,把胃里的东西吐个一干二净。 林亦清打开水龙头,掬起一捧水泼了泼脸。 回头,舒幼心趴地上睡着了。 “……” 老房子洗手间空间不大,没有浴缸,林亦清试好水后扶起舒幼心,拍拍她的脸:“醒醒!别睡!” 舒幼心醒不了一点。 林亦清认命,咬着牙把人抱起来,塞到淋浴下面冲洗。 舒幼心一点也不配合,她喝太多了,身子沉甸甸的,光站着都偏偏倒倒。 洗手间地板湿滑,林亦清怕舒幼心摔了,只能牢牢抱住她,让她贴在自己身上,找个支撑。 温热的水流从头淋到脚,林亦清身上的衣服也不可避免地湿透了。 林亦清逐渐麻木,反正这身衣服要换,她自己也要洗澡。 她开始动手解舒幼心的扣子。 衬衫衣扣一枚一枚解开,渐渐露出一条深邃的沟壑。 林亦清迅速闭眼,默念阿弥陀佛,这就是一只臭狐狸,跟阿猫阿狗没区别。 舒幼心打了个嗝儿,林亦清怕她又吐出来,暂时停下动作。 随即,舒幼心偏了偏脑袋,脸颊埋进林亦清颈窝,在林亦清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 与此同时,她的身体贴林亦清更紧,柔软的部位体感更是鲜明。 林亦清的手还掰着纽扣,被夹在两团绵软中间,抽走也不是,不抽也不是。 这只臭狐狸,怎么会这么磨人? 林亦清屏住呼吸,不管三七二十一,迅速解开剩下几颗扣子。 难题一个接一个,打湿的衣服粘在身上不好脱,脱个衬衫就折腾了五分钟。 布料黏黏糊糊,舒幼心很不舒服,下意识扭了扭胳膊。 林亦清一只手搂着她,另一只手剥离衬衫,醉狐狸勉勉强强还算配合。 衬衫从肩膀上滑落时,舒幼心猛地一晃。 “!” 林亦清松开衬衫,搂紧舒幼心。 可舒幼心太沉,又一脚踏在湿淋淋的衬衫上。 林亦清心头漏跳一拍,失重感陡然袭来,倒下去的瞬间,她只来得及抓紧舒幼心的胳膊。 两人沉甸甸地落地,舒幼心的后脑勺狠狠砸在林亦清的手背上。 “嘶……” 林亦清疼得龇牙。 她今天多少是犯点血光的,一会儿撞伤膝盖,一会儿砸伤手掌。 这一摔,大腿手肘不得青一块紫一块。 等那一阵痛缓过去,林亦清睁开眼,愣住。 一双水润清透的眼眸近在咫尺。 舒幼心摔醒了。 她们鼻尖抵着鼻尖,唇与唇之间空气,大概薄如一张纸。 时间仿佛静止了。 林亦清压在舒幼心身上,花洒中喷溅的水流哗哗流淌,可她四肢发麻,完全动不了,只能继续维持这个令人脸红心跳的姿势。 舒幼心不着寸缕,沾了水的肌肤光滑莹亮,在浴室微黄的灯光下,白得晃眼。 林亦清下意识转开视线。 “亦清姐姐……”舒幼心喃喃低语,清澈的眼底迅速聚上一层水雾,“你真的讨厌我吗?” 讨厌她,又为什么要脱她的衣服? 林亦清体温源源不断渗过来,这个拥抱隔着潮湿的布料也能令她感受到温暖。 灼热的呼吸伴着酒气喷吐在林亦清面颊上。 酒精似乎也侵袭了她的大脑,令她思维变得迟缓,无法看清舒幼心真正的情绪,分不清这句话是醉鬼的胡言,还是舒幼心的试探。 这个问题,她没办法在和舒幼心贴那么近的情况下回答。 感觉身体找回点力气,她立即就要起来。 上身扬起一半,一对白皙的藕臂水蛇似的缠上她的脖子,瞬间又把她拽下去。 双臂力量大得出奇,林亦清毫无反抗之力。 “!” 一张纸厚的距离消失了。 温热湿软的嘴唇覆上她的,把她喉咙里的惊呼全咽下去。 作者有话说: 林:没!漱!口! >>> 今晚十二点V文,两章加更! 第27章 林亦清瞪圆眼, 心跳如雷。 顿了一刹,她才忽然发作,用力挣开。 舒幼心后脑勺狠狠磕在地板上, 咚一声响,她迷蒙的眼神恢复一丝清明, 但转瞬即逝。 林亦清喘匀气,呼吸急促, 心潮汹涌。 打乱她心绪的罪魁祸首没有后续的行动, 就这样躺在洗手间的地板上, 歪着脑袋睡过去了。 舒幼心脸蛋儿微微晕红,嘴唇开合,梦呓一句什么。 林亦清往后退,靠墙跌坐, 手扶大腿狠狠捏了一下, 疼痛刺激着她的心跳。 湿热的水雾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林亦清指腹抹过嘴角, 擦掉嘴唇上那点不属于她自己的口红印。 她绷着脸,垂下眼。 想起那双嘴唇柔软不可思议的触感。 酸麻的四肢总算恢复知觉, 林亦清站起来,不再理会舒幼心,三两下把自己冲洗干净。 洗完澡, 林亦清再拿浴巾把舒幼心整个裹起来。 没力气再把舒幼心扶进客厅, 林亦清犯难,叹气。 这小醉鬼没人照顾不行。 臭狐狸睡得像头猪,她们跌跌撞撞离开洗手间, 林亦清把她重重扔到主卧床上, 她翻个身, 继续睡。 脑袋埋进被窝,舒舒服服地啧啧嘴。 林亦清换了身睡衣躺下,好不容易能松口气。 迷迷糊糊将睡未睡的时候,一团柔软的热源贴过来。 林亦清皱眉,睁眼。 舒幼心从另一半床挪到她身边,脸颊贴着她的肩膀。 她不知梦到什么,睡着了还呜呜嘤嘤不消停,脑袋一埋,往林亦清怀里钻。 或许以为自己是小狐狸的样子,她拿脑袋顶起林亦清的手,脖子朝前探,趴林亦清胸口,听到扑通扑通的心跳才安静下来。 林亦清:“……” 双手双脚长伸出来,抱得结结实实。 舒幼心的原型不该是小狐狸,她应该是八爪鱼。 林亦清懒得管,合上眼继续睡。 可是…… 舒幼心的手一会儿搭她胸口,一会儿钻进她的衣摆,一会儿她又整个人横过来,头枕着林亦清的肚皮睡。 折腾半小时,她一觉醒了,推搡林亦清的肩膀:“亦清姐姐。” 林亦清睁眼,身心俱疲:“干什么?” “我头疼。”舒幼心委委屈屈,趴林亦清怀里,手指拨弄林亦清的衣领子,嗓音软软的,“你帮我揉揉好不好?” “……”林亦清敷衍地抬起胳膊。 几根手指捏住舒幼心的脖子,顺着后脖颈往上揉。 手法像极了撸猫。 随意,但凑效。 舒幼心享受地眯起眼,在林亦清怀里翻起肚皮。 “这里也不舒服。”舒幼心说着,拽着林亦清另一只手按住胸口。 “!” 林亦清手掌被狠狠烫了一下,猛地缩回来。 她迅速按开床头灯,看向舒幼心。 那双眼澄澈清亮,没有雾气,似乎十分清醒。 灯光骤亮,晃得她眯起眼,一条胳膊挡住眼睛:“好亮,怎么突然开灯呀!” 与其说抱怨,更像在撒娇。 林亦清眉头深得能夹死苍蝇:“舒幼心。” “嗯?”舒幼心适应了灯光,循着声望向林亦清。 林亦清问她:“你昨晚去哪儿喝酒,还记得吗?” 舒幼心歪着脑袋想了想:“我喝酒了吗?昨天……唔。”不知想到什么画面,她的五官皱起来,表情变得苦恼,“我去见了一个朋友。” 前言不搭后语。 林亦清百分百确定,舒幼心根本没醒。 “什么朋友?”她追问。 联想昨夜舒幼心一系列反应,林亦清听到一只小锤子咚一声响,敲在她心口上。 是这个“朋友”把舒幼心灌醉的么? 舒幼心却抿着唇,看林亦清一眼,支吾:“我不记得了。” 林亦清没有追根究底,换了个话题:“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不打招呼就走了?” 出去的时候,舒幼心没拿钥匙,也没拿手机, 一切迹象都表明:舒幼心已经下定决心离开这里。 如果没有喝醉,你会回来么? 顶着那样瓢泼大雨,克服了最害怕的雷声。 林亦清几次张嘴,话到嘴边,绕着舌尖跑了一圈,又说不出口。 舒幼心噘嘴,抱着被子翻了个身。 不一会儿,她肩膀颤了颤,被子里传来啜泣声。 林亦清:“……” 说不了两句,又哭。 不知过了多久,舒幼心安静下来,林亦清靠过去,轻轻掀开捂脸的被子。 泪水湿润舒幼心的眼眶,在眼角留下两条清晰的痕迹。 指节轻轻抚过舒幼心的眼角,拭去那一点湿润,再沉默地掖好被角。 折腾一晚上,却没有困意,林亦清回到客厅,把乱七八糟的茶几收拾干净。 过夜的煎饺和烧烤全扔垃圾桶,杯子扶起来,地毯和沙发不好清洁,只能先把脏东西简单清理清理。 被舒幼心躺过的地方全部湿漉漉的,水已经渗进沙发棉垫底下。 女孩儿欲语还休的样子猝不及防闯进脑海。 林亦清回神,迅速系好垃圾袋。 忙完,她在舒幼心身边躺下,任由熟睡中的小醉鬼又一次蹭进她怀里。 看一眼怀里软软糯糯的狐狸精。 等着,明天秋后算账。 林亦清熄灭灯光,睁着眼睛到天亮。 · 嘶。 头好痛。 太阳穴一跳一跳的,似有一根筋被揪着,从大脑一侧延伸到后脑勺。 不仅头疼,肩膀,后背,胳膊肘,像被人拿了把小锤子,沿着骨头一寸寸敲碎,哪儿哪儿都疼。 眼睛睁不开,舒幼心按揉太阳穴减轻疼痛,另一只手抓向床沿,想借力起身。 “嗯?” 手感不对劲。 睁开眼,入目是一片眼熟的天花板,角落墙皮部分开裂、脱落。 是她这段时间见惯的景色,只不过和她每天睁眼看见的场景,有些微妙的不同。 要说哪里不同…… 稍稍动一动脑子,头就要炸了,舒幼心放弃思考。 扭头,看向违和感的源头——她的左手。 她的手搭在一个女人的胳膊上。 女人眼底有淡淡的淤青,神色疲倦,睡得正熟,舒幼心无意间抓了她一把,她都没醒。 舒幼心后知后觉。 她睡在床上?林亦清允许她上床? 不对,最重要的是,她明明已经离开这里,现在怎么会……和林亦清睡在一起? 而且她还枕着林亦清的胳膊,躺在林亦清怀里。 她是怎么回来的? 舒幼心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熟睡中的女人受到惊扰,皱了皱眉,抽回手,卷着被子翻了个身。 唰—— 舒幼心光溜溜,不着寸缕的身体暴露在外。 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肩膀后面疼得格外厉害,活像……某种事后。 “!!!” · 林亦清被人咬醒了。 睁眼,舒幼心卷着薄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脑袋从被子下面钻出来,死死叼着林亦清的小手臂。 顿了几秒,记忆回笼,梳理清前因后果。 林亦清抽回胳膊,小臂上一圈泛青的牙印。她起身,怒瞪舒幼心:“昨晚没疯够?” 舒幼心气势汹汹兴师问罪的底气像被戳破的气球,啪一声炸了个干净。 林亦清板起脸,她就害怕。 可是…… 明明她才是受害者! “你!”舒幼心梗着脖子,泪花在眼眶中打转,憋出几个字,“你太过分了!” 林亦清不明所以。 某只任性的疯狐狸过于猖狂,她怒极反笑:“我过分?你倒是说说看,我哪儿过分?” 舒幼心张口结舌。 措辞半天:“是不是你脱了我的衣服!” 林亦清扬眉,还记得? “是我,所以?” 舒幼心脸刷地红了:“……你!你!” “你”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林亦清却冷了脸:“醒了就滚下去,你最好今天就收拾东西走人!我不想再看见你!” 睡醒就翻脸不认人,纯纯一借酒发疯的渣女,再对舒幼心心软她就不叫林亦清! 只当之前的担忧和忐忑都喂了狗! 舒幼心眼眶通红,气得呼吸都急促起来。 知人知面不知心! “你把我当什么了?!”舒幼心松开被子露出自己的身体,“你都做了这么过分的事还赶我走,就算你再怎么讨厌我,也不该这样羞辱我!” 林亦清:“……” 感情昨晚的事,舒幼心忘得一干二净。 “是我羞辱你还是你羞辱我,你自己搞搞清楚!”林亦清忍无可忍,抬高声音,“你一声不响跑出去喝得烂醉回来,折腾我一晚上,我刚合眼就被你闹醒,你到底什么居心?!” 舒幼心愣住。 什么意思?谁折腾谁?是她主动的? 她的身体好像除了淤青疼痛,确实没有别的异样感觉。 灯红酒绿,重金属音乐鼓动耳膜,一幕幕回忆潮水似的涌来。 但后来怎么离开酒吧,怎么回到这里,像游戏存档数据坏掉了,无法读取。 难道…… 舒幼心小脸儿发白,心脏怦怦直跳。 林亦清质问她:“你想走就走,想来就来,做事全凭自己喜好,你以为你是谁?” 舒幼心憋红脸,气势弱下去,支支吾吾:“我,我只是……” 没等她把话说完,林亦清翻身下床,甩了她一张冷脸。 洗手间里传出哗哗水声,剩舒幼心一个人留在卧室。 五官揪成一团。 林亦清捧起水泼了把脸,有条不紊地刷牙,护肤。 镜子里的人眼下一片淤青,上厚厚一层遮瑕都盖不住。 岁月不饶人。林亦清感慨道。 洗漱完,拉开门迎面撞见舒幼心。 舒幼心贴着门框,期期艾艾。 林亦清冷眼睨她,没说话,但霜寒的脸色透出无形的低气压。 “对,对不起……”舒幼心小心缩着脖子,一咬牙,“我会对你负责的!” 说完,她一溜烟跑走了。 不一会儿,厨房传出叮铃当啷一阵响。 “……”林亦清,“?” 第28章 林亦清跟到厨房门口, 看看舒幼心作什么妖。 厨房里,舒幼心端一口锅坐灶台上,左手拿着鸡蛋, 右手举一把挂面,左右为难。 鸡蛋打进碗里, 一搅拌,蛋黄从碗边飞溅出来, 黏黏糊糊沾了满手。 锅里烧油, 油还没热, 蛋液就先倒进去,没有呲啦声响,反倒噗噗冒气泡。 另一边的水烧开了,舒幼心伸手揭锅盖儿, 冲起来的水蒸气避无可避, 舒幼心“呀”一声, 锅盖哐啷跌回去。 一只手越过她的肩膀, 咔一声关掉炉火,拽着她来到洗碗池前, 开冷水冲洗她的手。 白皙光洁的手腕细皮嫩肉,被水蒸气烫出一片红晕,凉水冲了五分钟, 刺痛的感觉才勉强消下去。 煎锅里的鸡蛋糊成一块黑饼, 舒幼心一事无成。 “出来。”林亦清发话,舒幼心不敢不听,垂头丧气地跟着林亦清来到客厅。 林亦清找出药箱, 拿出一支烫伤膏, 将半透明的药膏均匀涂抹在舒幼心的手腕上, 问她:“你在做什么?” 舒幼心嘴唇动了动,没吭声。 “你想学做饭?”林亦清又问。 舒幼心却变成个闷葫芦,问什么她都不回答。 林亦清渐渐失去耐心。 舒幼心却赶在她之前开口:“你不要赶我走,我也不会再突然消失了,你喜欢什么我就学什么,我会为我做的事情负责。” “……”林亦清咋么出点意味来。 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还是说,她想起来什么了? 林亦清拧眉:“我不需要你负责,你也不用跟我承诺什么,我不会把昨晚的事情放在心上。” 舒幼心倏地抬起头,愣愣望着林亦清。 过了会儿,她眼圈又红了。 林亦清:“……”还哭上瘾了? “我今早误会你了,前天惹你不高兴是我的错,昨天也是,我跟你道歉还不行吗?”舒幼心委委屈屈,嘴上挂油壶,“我们,我们都已经……你能不能不赶我走?” 已经什么? 林亦清心想:亲一下又不会少二两肉。 她也不会真跟个小醉鬼计较什么。 正待开口,忽然电话响了。 “我接个电话。”林亦清拿出手机,看到陌生的来电显示,走到阳台接起,“您好。” 对面不知说了什么,林亦清脸色骤变,挂断电话就急匆匆进卧室。 几分钟后,她拎着个行李箱,三步并作两步往外走。 舒幼心追到玄关,语气惊恐:“你要去哪儿?” “回趟家。”林亦清迅速换好鞋,“我妈生病了,我回去看一下。” 临走前,她脚步微顿,回头看舒幼心一眼:“我可能要去几天,你要住这儿就住吧,但备用钥匙只有一把,出门记得拿。” 说完,林亦清推门出去,直奔电梯间。 舒幼心愣在门边,望着林亦清的背影,直到那道高挑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回到客厅,舒幼心拿出林亦清借给她的旧手机。 还剩30%的电量,超过二十个未接来电,微信消息99+。 舒幼心点开微信。 掠过大部分无关紧要的群消息和留言,往下滑一页,看到了林亦清的头像。 林亦清昨天上午通过她的好友申请,还给她发了好多好多消息。 林:厨房里有煎饺。 林:早饭吃了没 林:给你点了烧烤 林:[小白狗的照片]比刚来的时候胖了点 林:东西是你送的? 林:你在哪儿? 林:回消息 林:什么时候走的? 最后一条,是昨晚九点过。 舒幼心愣愣看着这几条消息,胸口被不知名的情绪胀满。 她愈发懊恼,牙齿将嘴唇咬出白印。 嗡—— 聊天界面底下弹出一条新消息。 林:别自己做饭了,想吃什么点外卖吧。 林:[转账提醒] 舒幼心心跳加快,白皙的脸蛋儿浮现两朵红云。 她收下林亦清的转账,给林亦清回:好,我在家会听话,我等你回来! 林亦清踏进地铁站时收到舒幼心的消息,过了安检才拿出来看。 浏览完新消息,她眉梢一挑:听话? 叮咚。 又一条消息跳出来,舒幼心给她发了张照片。 [兽耳大尾巴狐狸精搔首弄姿图] 林亦清:…… 她按灭屏幕,自我洗脑:“我眼睛聋了,什么也没看见。” 舒幼心发了自拍没收到林亦清的回复,趴茶几上歪着脑袋想:不漂亮吗? 不可能,她这么好看,一定是亦清姐姐忙着赶路,没时间看手机。 转头,她戳开一个聊天框:在? 对面的人秒回:你还活着啊? 舒幼心:[kao死你]姑奶奶会长命百岁! R:你昨儿一晚没回消息,今早我手机都被打爆了,要不你还是别躲了,又不会怎么样。 舒幼心:你敢透露我的消息,咱们这朋友就没得做了 R:行吧,那你找我什么事? 舒幼心:出来喝杯咖啡 · 林亦清乘地铁到车站,一小时动车抵达家乡。 一座山清水秀的小城市。 路边拦一辆出租车,行驶在飞快发展建设的小城街头。 从车窗望出去,玉带环山,雾蒙蒙的,河流穿城而过,水面上并排飞过几只鹭鸟,颇有诗文里闲云野鹤的味道。 不到十分钟,出租车停在市医院大门口。 林亦清拎着行李箱快步踏进大厅,询问住院部怎么走。 医院走廊人来人往,林亦清找到指定病房,手刚搭上门把,门里却传出好几道交错的说话声。 “清清这孩子也老大不小了,还没打算成家?” “一个女人,跑那么远,不留在父母身边,也不谈朋友,像什么话!你也不说说她!” “我能说什么呀,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我说了她也不会听。”周岚兰的声音。 “依我看啊,就你太惯着她了,古话说得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孩儿不结婚怎么行?” “现在不兴这一套了。”周岚兰摆摆手,“我管不了她,随便她吧。” “她就这么东奔西跑不着家,以后你老了谁来照顾你?像今天这种情况,你还指望她能赶回来?” 林亦清在病房门前站了几分钟,闭眼做了几个深呼吸。 然后,推开门。 里面两位阿姨和病床上的周岚兰齐齐回头。 林亦清走进去:“田阿姨,王阿姨。” 王阿姨应声,最后说话的田阿姨则心虚地避开林亦清的眼神。 林亦清淡淡瞥一眼,权当刚才没听见,转头看向周岚兰:“妈,医生怎么说?” 周岚兰惊讶:“你怎么回来了?” “隔壁小蓉打电话给我,说你晕倒住院了。”林亦清如实回答,“严不严重?” 周岚兰看着林亦清,上次她们见面不欢而散的画面浮现眼前。 她叹了口气:“不严重,医生说是低血糖,让我每天早上按时吃饭。” 林亦清回答说:“我请个保姆吧。” 周岚兰没应,王阿姨插一句:“清清啊,别花那冤枉钱,现在保姆贵还贼精,手脚不干净,你把工作辞了,回来考个公.务.员,自己照顾妈妈不好吗?” 林亦清垂眼:“我现在工作挺好的,花点钱就能解决的事情,不见得有那么麻烦,外面的保姆靠不住,那就请认识的。” 王阿姨噎住,和田阿姨对视一眼,起身告辞。 周岚兰目送她们离开。 等二人走了,她眼里的光芒暗下去:“你还不如不回来。” 林亦清把行李箱靠墙边放好,淡淡地应:“嗯。” · 咖啡厅。 角落隐蔽的位置,一名染着灿金发色,漂亮得十分张扬的女孩儿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注目。 而她对面的座位的人则戴着一顶宽沿的遮阳帽,大热天穿了件立领外套,领口拉到最高,另类得也很叫人好奇,领子下那张脸长什么样。 “不惜冒着被抓到的风险把我约出来,到底什么事啊?”金发女孩儿捏着小勺子搅拌咖啡,酒红色的美甲夺目亮眼。 对面的人紧紧抓着自己的衣领,答非所问:“我不是让你低调些吗?” 任乐晗笑得眯起眼:“低调不了一点。” 舒幼心噎。 “你还说不说?不说我可走了?” 舒幼心咬牙,鼓起勇气起了个头:“我有个朋友……” “什么朋友啊?我见过吗?”任乐晗好奇,“除了我你竟然还有别的朋友?太不够意思了,介绍给我认识?” “……” 舒幼心瞪她:“你闭嘴!” 任乐晗端起咖啡,优雅地抿一口,眼神示意舒幼心继续。 “我有个朋友……”舒幼心坚持用这句话做开头,“喝了点酒,不,喝得有点多,醉迷糊了,然后就……做错了事,该怎么道歉才能取得原谅?” 任乐晗眼皮子一掀:“你告白失败了?” 舒幼心愣:“……什么?” “你昨晚说要去告白我才让你走的。”任乐晗似笑非笑,“不然你喝成那样,外面又下大雨,我宁可被你骂死,也不会放人。” 舒幼心睁大眼:“我真的说过吗?” 任乐晗举起小勺子,一本正经:“难道我会骗你?” “……”舒幼心陷入严重的自我怀疑。 她向林亦清告白了?林亦清没拒绝?她们是两情相悦? 舒幼心一脸宕机的表情,任乐晗噗地笑出声:“骗你的,你没说过这句话。” “!” 舒幼心面红耳赤,恼羞成怒。 任乐晗举起餐巾挡住脑袋:“打人不打脸!” 好一会儿没动静,任乐晗从餐巾旁探出半张脸,见舒幼心表情变幻,她眨眨眼:“真有喜欢的人啦?” 舒幼心端起自己的咖啡,一饮而尽。 任乐晗联系上下文:“不是吧……难道,弄巧成拙?你到底做什么了?” 舒幼心脸蛋儿憋得通红。 任乐晗:“?” 舒幼心深吸一口气,捏拳: “我把她睡了!” 第29章 “噗!” 入口的咖啡喷泉似的全泼舒幼心脸上。 舒幼心恼怒地拧起眉, 攥拳敲桌:“你干什么!” 任乐晗一副见鬼的表情:“你,就你?你还能把人给睡了?睡谁了?男的女的?” “……”舒幼心莫名憋屈,一边擦脸, 一边愤声质问,“瞧不起谁呢?!” “咳。”任乐晗清了清嗓子, 提出一点自己的见解,“真没搞错吗?你看你昨天喝那么醉, 有没有可能……额, 是个误会?” 舒幼心感觉自己受到质疑, 很不高兴,反驳她:“不可能是误会!” “好吧好吧。”任乐晗退一步,“姑且就当你真的……真的把人睡了,那被你睡的人什么反应?” 说起这事儿舒幼心就委屈, 撇着嘴对手指:“她说她不会把昨晚的事放在心上, 让我不用给她承诺也不必对她负责。” 任乐晗一拍手:“这不完了嘛, 人多开明啊, 我以为多大事呢!” 舒幼心怒目:“你根本不懂!” “人都没生气你自己计较什么劲啊。”任乐晗确实不懂舒幼心在意的点,她脑子转了转, “你说说你到底想怎样?” 舒幼心揪着自己的衣摆,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我们做了只有伴侣才能做的事情,我当然要忠贞不渝, 我想跟她更进一步……” 任乐晗笑得合不拢嘴:“感情你是清朝人?” 舒幼心恼羞成怒:“这有什么错!” “是没错。”任乐晗拿小勺子舀起一块甜点, 这爱情的滋味,真是甜得腻人,“所以你遇到什么困难了?你想追求这个人但是被拒绝了?” 不用负责换句话讲就是没有进一步发展的意愿嘛。 舒幼心果然肩膀耷拉下去, 精气神被抽走了:“她之前说过她不想谈恋爱……” 任乐晗看舒幼心的眼神多了两分同情。 头一回见舒幼心这么失魂落魄, 小丫头片子这是栽了个大跟头, 动真感情了。 “这有什么难的。”任乐晗给舒幼心打气,“不想谈恋爱可能只是暂时没遇到合适的人,你是谁呀,你可是舒幼心,还能有你搞不定的人?” 舒幼心并没有被鼓励到,她在林亦清面前吃的瘪还少? 任乐晗不厌其烦,继续说道:“换个角度想,你们都睡过了,TA没有拒绝你,说明对你是有好感的。” 听到这里,舒幼心精神一振,眼珠子闪闪发光。 任乐晗把她的变化看在眼里,笑嘻嘻地说:“你长得那么漂亮,我不信真有人扛得住,只要好好发挥你的优势,还不是手到擒来?” “你说得对!”舒幼心重拾信心,“虽然你说话很欠揍,但最后几句勉强中听,我今天就不跟你计较了!” 任乐晗:“……呵。” 舒幼心解开心结,匆匆起身往外走,任乐晗叫住她:“去哪儿呢?不一块儿吃午饭吗?” “不了。”舒幼心头也没回。 她得在亦清姐姐回来之前做点准备。 · 林亦清给周岚兰削了个苹果,细心切成块。 周岚兰沉默吃了两口,林亦清问她:“什么时候出院?” “不用住院,输完液今天下午就可以走。” “好。”林亦清点头,放下水果刀,看眼时间,“我去打饭。” 离开病房,压抑的气氛随之消散,待走廊里闻消毒水味也比坐房间里自在。 林亦清边走边拿出手机,舒幼心一上午给她发了好几条消息。 小福泥:[今天的早餐] 小福泥:[咖啡甜点照片] 小福泥:[今天看到好大一架飞机] 小福泥:[兽耳美女的自拍] 林亦清:“……” 正想着如何回复,界面内又弹出一条消息。 小福泥:亦清姐姐中午吃什么? 林亦清回她:看看医院附近有什么 小福泥:你看完告诉我 林:干什么? 小福泥:我要和亦清姐姐吃一样的! 仿佛有一把小刷子在心口轻轻扫了一下,酥痒中透着点莫名的麻。 林亦清想了想,故意逗她:这里太偏僻了,周围都没什么饭馆,食堂里只有清汤白菜 小福泥:那我也吃清汤白菜! 林亦清微微笑,没当真。 爱吃肉的小狐狸怎么可能一顿饭只吃清汤白菜。 ⑺6②55㈧932 到食堂,林亦清打了两个盒饭,配菜都是两素一荤。 手机嗡一声响,舒幼心发来新的照片。 餐桌上两个外卖盒,小盒子里盛着米饭,中号盒子……是一碗清汤白菜。 入镜的还有舒幼心一只手,捏着筷子,比心。 “……”林亦清脚步顿了顿,噗地笑出声。 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饭盒,林亦清心想:有点不厚道。 踏进住院部,一个男人背对她,询问服务台的护士:“您好,我想请问一下,周岚兰的病房怎么走?” 林亦清停下脚步。 “209,出电梯右转。” 男人问到房间号,正要上楼,被人叫住:“周卓弘。” 猝不及防,周卓弘的背影猛地一僵,震惊回头:“……林亦清。” “你怎么会在这里?”林亦清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皱眉质问,“工作日不用上班?” 周卓弘,周岚兰。 一条线索串联起来,林亦清恍然大悟:“我妈之前说的相亲对象就是你?” 周卓弘哑口无言:“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瞒你……” “不必。”林亦清冷冷打断他,“我没兴趣听你解释。” 周卓弘被林亦清冷漠决绝的态度伤了自尊:“我来看望阿姨……阿姨上了年纪,没别的心愿就盼着你结婚,为什么你不能为阿姨考虑一下?” “那谁又来为我考虑?她希望我结婚,跟你有什么关系?”林亦清唇枪舌剑毫不留情,“结不结婚是我自己的事,你有什么立场道德绑架我?就因为你姓周,跟我妈沾亲带故?” 周卓弘被怼得说不出话。 林亦清从他身边走过:“请回吧,我妈身体没有大碍,你以后也不用再来找我,小狗我会另外找人领养。” 说完,从容不迫地上了楼。 推开病房门,林亦清帮周岚兰架了张小桌板,盒饭推到她面前。 周岚兰频频朝门外张望,有些坐立难安,像在等着什么人。 林亦清只当没觉察,揭开盒饭开始不疾不徐地用餐。 周岚兰没胃口,吃了两筷子就推开盒饭:“吃不下,你把手机给我,我打个电话。” 林亦清坐着没动:“如果你要打给周卓弘,没必要,他不会来了。” “!”周岚兰眼睛一瞪,“你见到他了?为什么不会来?” 问出这句话,她自己明白过来:“你把他撵走了?你怎么能这样做?你简直要气死我!” 林亦清掀起眼皮,反唇相讥:“妈,我是你女儿吗?” 周岚兰一愣。 可她没来得及开口,林亦清放下筷子:“在你眼里,一个没正名的女婿比你女儿还重要是吗?” “我的想法,我的意愿都不值得参考,身为女人在这个社会上唯一的作用就是做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不该有个人思想,不该独善其身。” 林亦清深吸一口气,“那我问你,你跟我爸结婚到离婚,你过得好吗?” 周岚兰脸色发白。 忍到极限,一再被冒犯,林亦清忍无可忍。 “我原本以为,你经历过婚姻的不幸,应该能理解我的想法。”林亦清理智地说,“但现在我明白了,你已经是时代教化的牺牲品,观念根深蒂固,既然我们不能彼此谅解,那就多考虑自己。” “不要把你的心愿强加给我,只有我自己能对我的人生负责,就像你当初选择嫁给我爸,生养了一个自私冷漠的我,这是你人生的偏误,我不希望未来我的孩子也这样指责我。” 林亦清说完,收走了自己的饭盒,扔进垃圾桶。 周岚兰陷入良久的沉默。 输完液,林亦清替周岚兰办理好手续,当天就出了院。 她把周岚兰送回家,没有跟着上楼。 周岚兰也没留她,独自走进单元楼的背影佝偻着,落寞沧桑。 林亦清在自家楼下站了很久,久到风沙迷眼,喉咙像被什么阻塞,酸涩难言。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拨通市人力资源中心的电话。 保姆是个跟周岚兰年纪相仿的女性,烧得一手好菜,还有营养师资格证。 见面聊过之后,林亦清欣赏对方谈吐,请她照顾周岚兰的三餐。 日暮西山,弯月高悬时,林亦清拖着一身疲惫走进动车站,临时定了最近的一班通往C市的车。 来时她带了个箱子,装了几件换洗的衣服。 走的时候,行李箱被原封不动地放上安检履带。 动车自动门合拢,车身开始启动。 林亦清坐在靠窗的位置,脑袋抵着窗户,看远处青山,还有夜幕下的万家灯火。 曾经,这座城中灯火也有她一盏。 嗡——嗡—— 手机震动,拉回林亦清的思绪。 这时候,大概是周岚兰打电话来,多半为保姆的事想劝她把人辞退了。 林亦清不想理,闭上眼睛等响铃声过去。 动车驶出一段距离,透过车窗,林亦清看见远处有一座游乐园。 摩天轮亮了灯光,正徐徐转动。 记忆中,父母离婚前曾带她去过一次游乐园,那天是她六岁的生日。 中途不知因为什么缘故,他们吵起来,爸爸负气离开,妈妈抱着她坐在长椅上垂泪。 周围人来人往,她只能向往地看着别的小朋友骑上旋转木马。 时间把回忆冲淡了,她对游乐园的印象,就只剩这些。 嗡——嗡—— 手机又响起来,林亦清有点无奈。 摸出手机看一眼。 来电显示:舒幼心。 林亦清愣神。 几秒钟后,响铃自动结束。 嗡—— 收到一条微信消息。 林亦清垂眸,点进去。 小福泥:[真丝吊带性感小妖精] 第30章 “……” 林亦清狠狠无语。 她迅速按灭手机屏, 做贼似的往旁边瞟一眼。 同座的阿姨歪着脑袋睡着了。 就算没睡着,应该也看不见她手机里收到的消息。 但林亦清还是很后怕,内心羞耻, 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知道舒幼心小脑瓜里一天到晚装了些什么莫名其妙的废料。 她给舒幼心回:不要乱发东西 舒幼心不以为耻。 小福泥:我穿这身不可爱吗?不合适?你不喜欢这种风格? 林亦清:“……” 小福泥:那我换一个。 林亦清简单粗暴:拉黑警告 小福泥:委屈.jpg 林亦清心肠冷硬,视若无睹。 过了一会儿, 舒幼心又发新消息来,换了话题。 小福泥:你晚饭吃了没? 忙一下午, 没顾得上。 林亦清隐隐胃疼, 却往聊天框里键入:吃过了 小福泥:吃的什么呀? 林:和中午一样 小福泥:你把地址给我 林:怎么? 小福泥:我给你点个外卖 这条消息林亦清连着看了两遍, 回:不用,我在动车上 小福泥:! 小福泥:你要回来吗? 林:嗯 小福泥:啊啊啊 小福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林:? 小福泥:我太高兴了!yeah! 林:不至于 小福泥:你不懂!我现在就准备! 林:……? 需要准备什么? 但舒幼心没再回她的消息。 林亦清放下手机,靠着椅背昏昏欲睡。 一个半小时后,林亦清走出电梯, 拍手唤醒楼道间的声控灯, 拿出钥匙开门。 咔哒, 门锁开了, 屋子里黑漆漆的,没开灯。 “?” 林亦清疑惑, 舒幼心没在家吗? 她前脚迈进玄关,屋子里忽然响起一阵悠扬的乐曲声。 林亦清驻足,循着声看去。 餐桌上忽然亮起烛光, 桌上布置了碗碟刀叉, 还摆了两杯红酒。 舒幼心化了个全妆,换了身衣裳,是林亦清衣柜里为数不多的OL风长裙, 衬得身材曲线凹凸有致, 不提她的年纪只看外表, 妥妥一新入职场的都市丽人。 她长发披肩,斜倚桌边,凹了个风情万种妩媚多姿的造型,朝林亦清抛了个媚眼:“亦清姐姐,欢迎回家。” 林亦清:“……” 她半天没说话,旖旎气氛开始消散,显出点微妙的尴尬。 舒幼心自我怀疑,低头检查了自己的着装:“亦清姐姐你怎么不说话?我穿这套也不好看吗?” 林亦清不做评价,清了清嗓子,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弄这些做什么?” “给你加餐呀!”舒幼心兴冲冲地跑来,捉起林亦清的手,带着她在餐桌旁坐下,“当当当!” 桌上摆了一盘香煎牛排,闻起来有股焦糊味儿。 林亦清看她一眼:“你做的?” 舒幼心优雅不了一秒,狗腿地凑近林亦清,趴在林亦清背上献宝:“嘿嘿,尝尝?” 林亦清执起刀叉。 牛排很老,得用点力才能切开。 叉起一小块送进嘴里。 “怎么样怎么样?”舒幼心双眼亮闪闪的,一副求夸夸的神情。 如果狐狸尾巴亮出来,肯定已经甩成大风车了。 林亦清内心:做得很好,下次别做了。 嚼不动,还有点苦,调味很奇怪。 这么好的食材,可以形容为暴殄天物。 但她口头上却只说了前面四个字,并予以鼓励:“有很大的进步空间,继续努力。” “诶嘿!”舒幼心高高兴兴,“做饭也没那么难嘛!” 林亦清唇边不自觉带了点微笑,问她:“你自己尝过吗?” 舒幼心摇头:“没有,一整块牛排,切掉边角就不好看了,我刚煎好你就回来了!” “那还挺巧。”林亦清面不改色再切下一块。 舒幼心把一杯酒推到林亦清手边:“牛排就要配红酒。” 林亦清瞄一眼杯底一小口酒:“你不会又像昨天那样喝醉吧?” “喝不醉!”舒幼心揽着林亦清的胳膊撒娇,“亦清姐姐你陪我喝一杯!” 林亦清拗不过,端起高脚杯,和舒幼心轻轻碰一下。 舒幼心看着酒杯渐渐接近林亦清的嘴唇。 那双唇不厚,时常微抿着,气质中显出点凉薄来。 林亦清没有涂口红的习惯,偶尔会涂唇膏,嘴唇的颜色是自然的粉。 舒幼心舔舔唇,馋得很。 柔唇即将贴上杯口时,林亦清的动作忽然停下来。 舒幼心歪歪头:“?” 林亦清问:“我给你的钱应该不够置办这些东西,你跟家里联系了吗?” 又是牛排又是红酒,还买了刀叉高脚杯,桌布也换了新的。 舒幼心噎,讷讷回答:“没有,只是跟朋友借了点钱。” 朋友? 昨晚陪舒幼心喝酒的朋友吗? 林亦清不动声色地垂下眼,接着问:“借了多少?” 舒幼心在桌边蹲下,双手攀着桌沿,像小狗狗似的只露出半个脑袋,心虚地避开林亦清的目光:“……没有多少。” 不等林亦清再问,她信誓旦旦攥拳:“我会自己还,我明天就出去找兼职!” “……”林亦清稍稍设想了一下舒幼心出去兼职的场景,“考虑好做什么兼职了吗?” 舒幼心咳一声:“没有。” 果然。 林亦清好笑,倏然伸手去搓搓舒幼心的脑袋:“你去做兼职怕不是要倒贴钱,还是算了吧,老老实实别闯祸就够了。” 舒幼心噘起嘴:“你别把我当小孩。” “可你本来就是小孩啊。”林亦清微笑着说,“小小年纪别老想当大人,先把书念完。” 你也没有大我太多。 舒幼心气闷,林亦清这是在跟她划清界限。 林亦清喝下杯子里一小口酒。 量不大,确实不醉人,但酒精侵蚀神经带来微醺感,让这顿晚餐多了点不知名的情调。 舒幼心蹲在桌边,一眨不眨看着她。 直到林亦清把最后一口牛排送进嘴里,舒幼心一下蹦起来。 林亦清感觉到她忽然接近,随即脸颊上便传来微凉的柔软触感。 “!” 舒幼心闪电般亲吻她的脸颊,一触即走,快得来不及躲。 亲完她就抢走林亦清面前的空碟子和空酒杯,逃也似的躲进厨房,打开水龙头,哗啦啦的水声掩盖了微妙的气氛。 林亦清:“……” 一个碟子两个酒杯,舒幼心洗了将近半小时。 厨房门口探出半个犹疑不定的小脑袋。 林亦清在客厅,放松坐在沙发一角,在看一档科学调查类的节目。 舒幼心偷偷摸过去,装作不经意地在林亦清身边坐下。 林亦清视线没从电视上挪开,等到舒幼心坐定了,她才开口:“昨晚你吐脏了沙发那一块儿还没收拾,沙发套得拆下来洗。” 舒幼心一蹦三尺高:“哪儿呢?!” 林亦清忍着笑:“就你屁股底下,还是湿的,你没发现吗?” 舒幼心脸刷的红了,又羞又怒:“你怎么之前不说!” 林亦清啧了声,漫不经心:“哦,刚才没注意。” “……”舒幼心龇牙。 林亦清寻了两句开心,又继续看电视。 倏然一个毛团团钻进她怀里,大尾巴一甩一甩的,趴林亦清腿上跟她一块儿看节目。 林亦清随手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手指灵活把弄它尖尖的耳朵,按下去又跳起来,柔软Q弹,爱不释手。 她的指尖揉动小狐狸耳后柔软的皮毛,轻轻抓挠她的小脑袋,小狐狸被林亦清娴熟的手法摸得伸长脖子眯起眼,享受极了。 林亦清摸了一会儿就撒手,关掉电视起身:“累了,今天早点睡。” 昨天下班时收到礼物,今天就请假一整天,林亦清揉了揉眉心,不知道医院明天又会传出什么谣言。 拿了衣服去洗手间,推开门,林亦清步子一顿。 舒幼心在里面。 她不知什么时候也找好了换洗的衣服,站在洗漱台前,理所当然:“我也要洗澡。” “……”林亦清沉默地后退半步,“那你先。” “诶!等等!”舒幼心还要再说什么,但洗手间门已经关上了。 林亦清回到卧室,坐在桌前看了会儿书。 书里讲了什么不太清楚,但浴室水声停止,门咔哒一声打开的动静,却叫她准确捕捉。 舒幼心擦着头发走进卧室,她手中的书才装模作样地翻过第一页。 洗澡的时候,林亦清一直在走神。 不可避免地想起昨晚这个浴室里发生的事情。 舒幼心在她眼前跌倒,女孩儿的身体窈窕有致,肌肤莹白光滑,盈盈泛泪诉说她的在乎和委屈,哪怕……只是喝醉酒的胡言乱语。 昨晚才醉醺醺不省人事地回来,今天舒幼心又去见了她的“朋友”,还借了钱。 早上发给她的照片里,咖啡厅卡座,桌对面的人是谁? 手肘碰到水龙头,热水突然变成凉水,从头浇下来,阻断了繁杂的思绪。 伸手抹了把脸,捋顺头发,林亦清关掉水源,披上浴巾把身体擦干。 客厅已经关了灯,侧卧门没关,黑漆漆的,只有主卧门缝中透出一点光亮。 林亦清习惯了这副光景,推开门走进去。 年轻漂亮的女孩儿怀里垫了个枕头,赤条条地趴在床上玩手机,喉咙里小声哼着不知什么动画的主题曲,小腿曲起来,欢快摆动打着节拍。 肩头圆润的曲线连着光滑没有一丝赘肉的脊背,背后蝴蝶谷随着她胳膊的动作轻轻开合,分明是最赤.裸的姿态,却纯洁无暇,像个不谙世事的精灵。 林亦清屏住呼吸。 “你怎么……”她驻足门边,撇开目光,“怎么不穿衣服?” 舒幼心满不在意,还长手长脚伸了个懒腰,舒展着自己的身体,理直气壮:“穿衣服多麻烦啊,我就喜欢光着睡!” 第31章 林亦清头疼。 “你在朋友家里都这样吗?” 这句话脱口而出, 说完林亦清自己也愣了愣。 “哪样?”舒幼心回头。 林亦清抿唇,走进屋里,随手抓了件衣服扔给舒幼心:“穿上, 夜里开空调容易感冒。” 舒幼心一脸不情愿,磨磨蹭蹭把衣服扒开。 白色T恤, 是林亦清的睡衣。 舒幼心嘴角翘起来,立马听话穿好。 林亦清进屋, 在床另一侧躺下, 顺手关了灯。 刚合眼, 舒幼心就贴过来。 黑暗中,林亦清抬起手,精准抵住舒幼心的脸蛋儿。 她的五官紧皱一团,胡乱挥舞胳膊, 瓮声瓮气:“呜呜呜, 亦清姐姐, 我想抱着你睡!” “但我不想被你抱。”林亦清语气平静, “自己睡边上去。” 舒幼心委屈,大感不解:“明明昨天也是这样睡的, 为什么今天不可以?抱一下又不会怎么样!” 林亦清合上眼,抵着舒幼心脸蛋儿的手却没松:“不要得寸进尺,再闹你就出去睡沙发。” 舒幼心到底没拗过林亦清, 不甘心地退到楚河汉界后面, 咬着被子边边气鼓鼓。 “哼!不抱就不抱!”舒幼心脑袋一甩,背过身去。 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哪儿哪儿都那么孩子气。 林亦清心里好笑, 闭上眼睛开始酝酿睡意, 心想:这个暑假还有几天? 安静的环境中, 睡意渐渐漫上来。 迷迷糊糊将睡未睡时,耳边响起一阵压低的咳嗽声,将林亦清惊醒。 刻意压低的咳嗽声是从身边传来的。 睡前央着林亦清要抱抱的人这会儿躲得老远,裹紧了被子背对着她,几乎贴到床铺边缘,稍稍不小心就会摔下去。 很轻的动静,林亦清睁眼时便消失了。 又过了一会儿,舒幼心再次咳嗽,引起床垫微微震动。 林亦清皱眉,出声询问:“你感冒了?” 前天晚上淋了大雨就没及时吃药,昨天她走得匆忙,也忘了叮嘱舒幼心注意。 林亦清暗恼自己疏忽。 舒幼心没应,装作睡着的样子,一动不动,也不吭声。 咳嗽声消失了,屋子了安静下来。 约莫十分钟,舒幼心没再咳。 忽然一声不明显的响动,林亦清按开床头灯,掀开被子起身。 她离开卧室,客厅中传来细微脚步声。 几分钟后,林亦清回来了,手中端了杯温水,按开卧室大灯,来到床边。 舒幼心没睁眼,还在装睡,企图蒙混过关。 林亦清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拿着药,弯腰用手背探了探舒幼心的脑门,确认没发烧。 “知道你没睡着,起来吃药。” 舒幼心的眼珠子在眼皮底下转了转,瞒不过,只好睁开,苦着脸看一眼林亦清手中的药片:“能不能不吃?” “可以。”林亦清回答。 舒幼心眼睛一亮,还没开口呢,林亦清话锋一转:“小感冒不及时吃药治疗,拖成重感冒,难受的又不是我。” “……”舒幼心撇撇嘴,“哦。” 她撑着胳膊起身,从林亦清手里接过感冒药,忽而灵机一动:“你亲我一下我就吃。” 林亦清仔细打量着舒幼心。 小姑娘眼里闪烁着期待的光晕。 摸不清她在期待什么,又为什么……提出这样的条件。 “不吃拉倒。”林亦清平静地拒绝了舒幼心,把水杯和药放旁边床头柜上。 舒幼心:“……哼。” 她拿起水杯,按量摘出两枚药片,闷闷不乐地就水喝下去。 喝完,挑衅地瞪一眼林亦清。 水杯咚一声放回床头柜,舒幼心卷起被子躺下,闭上眼不再搭理林亦清。 眼前阴影稍稍暗下,双唇柔软的触感羽毛似的轻轻扫过额头。 舒幼心倏地睁眼。 林亦清已经重新站起来,关掉屋里的灯,走回床的另一边。 心脏怦怦直跳,舒幼心抓紧被沿,伸出两根手指头,悄悄摸了摸眉心。 仿佛还残留着那一吻的温热。 舒幼心睡不着了,脑子晕乎乎的,脸皮烫得厉害,不知道是不是感冒加重了。 但她又不敢随便乱动,怕再吵醒林亦清。 不知过了多久,感冒药开始生效,舒幼心犯困,渐渐熬不住。 林亦清熟睡中被一点动静闹醒,睡在身旁的人一个翻身,钻进她怀里。 舒幼心已经睡沉了,脑袋枕在林亦清肩膀上,呼吸平缓悠长,不时小声哼哼,梦呓两句,但说什么又听不清。 林亦清睁开眼,黑暗中只瞧见朦胧模糊的轮廓。 她躺着没动,适应了肩膀上沉甸甸的感觉,又一次睡过去。 这一觉难得睡得好,虽然十点左右就上了床,直到早上七点的闹钟响,林亦清才睁眼醒过来。 意料之外的,身旁没人。 舒幼心不在屋里。 林亦清翻身坐起来,发现她枕头边放了一套搭配好的衣服。 “?” 不明白舒幼心什么用意。 林亦清起身,换好这身衣服走出卧室。 舒幼心正在餐厅忙活,楼下买回来的早餐加热了摆上餐桌,还用微波炉温了两杯牛奶。 卧室门开,舒幼心听见动静,回头,笑得见牙不见眼:“亦清姐姐!快去洗漱,来吃早餐!” 林亦清脚步顿在门边,目光在舒幼心身上多停了几秒,然后走进洗手间。 早餐种类多,包子油条煎饺一应俱全。 “亦清姐姐,看你喜欢吃什么。”舒幼心把碟子往林亦清面前推,摇头晃脑的,一大早就莫名兴奋。 林亦清挨个吃一口,喝掉一杯牛奶,拿上包说要出门了。 到玄关换了鞋,手捏住门把时,身后传来清脆悦耳的呼声:“亦清姐姐!” 回头,舒幼心朝她小跑过来。 对上林亦清的视线,她原本要说的话倏地卡壳,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停下来。 抿着唇,一副想说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的表情。 “怎么了?”林亦清问她。 舒幼心双手绞在一起,面上扭扭捏捏的,好一会儿才嘟嘟囔囔地说:“下个月8号,我生日。” 林亦清算了算时间,不还有两三周,大半个月吗? “嗯。”她点头,“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舒幼心:“……” “那我先去上班了。”林亦清转身推开门。 脚步没跨出去,手腕被舒幼心拽了一下,林亦清被迫转身。 一张漂亮的脸蛋儿欺近,放大,林亦清昨天有过经验,下意识脑袋一偏。 舒幼心突如其来的吻轻飘飘地落在她脸上,距离唇角很近很近,稍迟半秒,就会亲到。 林亦清倒吸一口气,心率飙升。 同时又有些恼,眉头紧皱,表情严肃。 这两天舒幼心行为反常,动不动就要亲亲要抱抱,她或许有必要和舒幼心说道说道。 但没来得及开口,舒幼心嘴巴先噘起来,一脸不高兴,反过来控诉林亦清:“小气!亲一下又不会怎么样,躲什么嘛!” 林亦清:“……” 舒幼心理直气壮,好像真是她气量小,小题大做似的。 “我赶时间,先走了。” 林亦清没回应,拨开舒幼心的手,走出门去。 身后舒幼心从门内探出一颗小脑袋,朝她挥手:“路上注意安全,下班早点回来!” 林亦清加快脚步,拐进电梯间。 随着人潮走进地铁站,乘上上班需乘那趟车,找了个角落的位置站稳,林亦清思绪放空,不由自主回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她的生活被舒幼心改变太多,近两天更是有失控的苗头。 林亦清捏了捏眉心,心里蹿上点不知名的烦躁,一种难以形容的未知担忧,令她心情忐忑。 不光因为舒幼心,还有她自己。 或许……是她多心了呢。 这样想着,林亦清叹了口气。 嗡—— 兜里手机发出震动的声音。 · 女人的身影消失于电梯间的转角,舒幼心恋恋不舍地退回来,关上门。 背靠门站了一会儿,舒幼心嘟起嘴,露出苦恼的表情,精致漂亮的五官皱成一团。 林亦清的反应,未免太冷淡。 桌上的早餐没有吃完,还剩了一多半。 舒幼心回到餐桌旁,夹起一只煎饺,放进嘴里咬一口。 手机摆在手边,她一边吃东西,一边翻到前天的聊天界面。 林亦清发给她的那一串消息。 越看越郁闷。 看看这聊天记录,字里行间透露出的关心,亦清姐姐明明是在乎她的。 都愿意和她同床共枕了,却怎么都不愿接受日常的亲昵。 亲一下都不行,还差点生气了。 为什么呢? 舒幼心半口饺子嚼了好一会儿。 忽然,表情一僵。 回想起今早林亦清避开她,走时仓惶疏离的表情,舒幼心心头敲响警铃,意识到一个问题。 是不是她表现得太猴急,把亦清姐姐逼得太紧了? 啊啊啊啊啊!! · 林亦清兜里手机嗡一声响,提示收到新的消息。 摸出手机,解锁,微信图标上有个红点。 身边的人都知道她性格冷淡,和医院同事也只互相留了电话,没有加微信好友。 会给她发消息的,只有一个人。 地铁发出嗡嗡震鸣,车厢钻进一条遂道,自动门上的玻璃窗变成一面镜子。 窗玻璃上映出林亦清神态温和的五官。 她视线不经意间扫过,瞧见镜中的人嘴角边隐现一抹微笑。 林亦清微怔。 拇指碰到微信图标,后台进程没关,APP停留在上一个没退出的聊天界面。 小福泥:啊啊啊啊啊啊!救救我救救我!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好像把事情搞砸了!!!该不会我命中注定的爱情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下一秒,这条消息消失了。 同时弹出系统提醒:小福泥撤回一条消息。 作者有话说: 小福泥:QAQ 第32章 “……” 命中注定的爱情? 林亦清沉默地捏着手机, 思考这句话的用意,又为什么撤回去。 大概是,发错了。 她原本是打算发给谁的呢?谁又是她命中注定的爱情? 林亦清抿唇沉默。 舒幼心撤回消息后, 没再发新的。 “……” 屏幕自动暗下去。 她当做没看见,没有回复。 握着手机的手手垂下来, 悬在身侧,跟随列车行驶时的震动小幅摇晃。 耳朵被嗡嗡声灌满了, 脑子里乱糟糟的, 理不清头绪。 某时, 地铁行驶速度变缓,播音员播报即将抵达的站点名称。 林亦清愣了愣,怎么好像没听过。 她迅速抬头,看向头顶荧屏中显示的地铁线路及运营站点。 “……坐过站了?” 换乘站点在几分钟前已经驶过了。 自动门发出滴滴警报, 林亦清惊慌失措, 赶忙挤下地铁。 等车队伍很长, 林亦清排在最后面, 连着错过两趟,终于挤进反方向的列车。 出地铁站她就一路小跑, 紧赶慢赶才在九点之前抵达医院。 小杨已经摆好立牌,听见脚步声回头,撞见林亦清匆匆而来, 立马扬起笑脸招呼:“林医生!” 林亦清脚步放缓, 与小杨照面:“早上好,你身体好点了?” 没想到林亦清记得这件事,被猝不及防地关心, 小杨受宠若惊:“没事了, 就是换季肠胃有点过敏。” “嗯, 平时饮食注意。”林亦清点点头,往办公室走。 小杨跟在她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听说林医生昨天请假了。” 林亦清没回避,言简意赅:“我妈病了,回去看看。” 小杨哦一声,解除了好奇心,就不再追问了。 · 消息撤回。 舒幼心急得小脸儿发白,心脏怦怦直跳。 完蛋了完蛋了! 她竟然把准备发给任乐晗的消息发给了林亦清! 但是,她撤回很快,林亦清也没有问她怎么回事,应该没被看见吧? 林亦清上班路上好像有看手机的习惯…… 舒幼心心情矛盾,越想越心慌,满桌早餐也没了胃口。 手机长时间没有操作,自动锁频,舒幼心抱着脑袋呜呜啊啊懊恼。 嗡—— 手机忽然震动,吓得舒幼心一个激灵,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她双手捂脸,不敢看来电显示,响铃大概十秒钟,勉强压下惊恐,手指才松开一条缝。 显示在屏幕上的名字并不是林亦清。 “啊,不是亦清姐姐啊。”舒幼心松了口气,同时又感到失落。 为什么不是呢,她还没接到过林亦清的电话呢。 眼看着响铃快结束了,舒幼心抓起手机,按下接听:“你没事瞎拨什么电话,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姑奶奶,你至于吗?”听筒里传出悦耳的女声,“大早上吃了炸药桶似的一肚子火,没搞定你的梦中情人,欲求不满了?” 舒幼心:“……” 险些被这两句话噎死,这女人讲话真气人。 “到底什么事?”舒幼心不耐烦。 任乐晗没介意舒幼心的语气:“你先看看热搜,大新闻。” 舒幼心不解,撇嘴嘟囔:“什么大新闻,你直接告诉我不就行了?” 任乐晗啧啧两声,故弄玄虚:“得你自己看才有意思呢!就这样啊,我挂了!” 话音未落,电话说挂就挂。 舒幼心表示无语,退出微信界面点开微博。 热搜前三个词条赫然挂着同一个一个女人的名字。 姜瑜杉。 #姜瑜杉承认已婚事实# #姜瑜杉出席盛世集团家宴# #姜瑜杉采访:家庭和事业都是人生的重要组成# · 林亦清忙了一上午,午休时,小杨把盒饭送进办公室。 “谢谢,先放桌上吧。”林亦清忙着整理昨天遗留的工作,暂时顾不上。 小杨正准备出去,走廊上忽然传来一阵惊呼。 林亦清从工作中抬头,疑惑:“她们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估计热搜上又有什么劲爆新闻。”小杨对同事们一惊一乍的状态习以为常,“今早姜瑜杉在采访上承认自己结了婚,这事儿她们聊一上午了。” 姜瑜杉? 这名字也算家喻户晓了,林亦清脑海中迅速勾勒出姜瑜杉的形象。 “明星结婚有什么稀奇的。”林亦清摇摇头,对娱乐圈畸形生态,粉丝和狗崽过于关注明星私生活的大环境不赞同。 小杨哈哈笑着附和两句,离开了。 林亦清继续工作,等手里的文件告一段落,饭菜都冷了。 吃过饭,林亦清把盒饭拿出去扔了。 休息室里那几个小助理还在讨论明星八卦,只不过八卦对象已经从姜瑜杉跳到别的明星身上。 “诶,说起来,你们有没有觉得,小舒长得和一个女明星很像?”说话人是小王。 休息室外,林亦清停下脚步。 “哪个?”小杨好奇追问,“小舒长得是挺漂亮,要有个唱歌或者舞蹈方面的特长,参加选秀肯定原地出道!” “等我找找照片。”小王说着,拿着手机一顿操作,点开搜到的图片给小杨、小王二人看,“看看这个,苏昕瑶,像不像?” 小杨和小王同时惊呼:“哇!真的诶!” “戴面纱这张照片,光看眼睛简直一模一样!” “苏昕瑶长得真漂亮,好几年前她演了一部古装,我就被圈粉了,可惜没什么名气。”小王不无感慨,“听说她身体也不太好,演了两年戏就退出娱乐圈,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哎呀!” 惊呼声打断小王的感慨,小杨和小王同时看向小张。 小张把自己的手机界面亮出来,她的搜索词条是“苏昕瑶”,底下搜索结果跳出来一张合照。 她把那张合照放大:“你们看这是不是姜瑜杉!” 小杨瞪大眼:“姜瑜杉!真的是!但这张照片里面姜瑜杉也太嫩了吧!你不说我都没看出来,姜瑜杉和苏昕瑶!她们俩竟然合作过!” 小王乐了:“我的天,什么梦幻联动!” 小助理们叽叽喳喳闹个没完,林亦清轻手轻脚地从门外经过,回到办公室。 心绪烦乱,坐立难安。 回过神时,她的手机已经解锁,跳转到搜索界面。 林亦清犹豫两秒,点击搜索栏,凭刚才只言片语的印象键入拼音。 几次试错后,系统提示:您要搜索的内容是不是“苏昕瑶”? 林亦清指尖一动,点进去。 界面内跳出来几张剧照,由于时间久远,画质不太清晰,但确实像小王她们说的那样,舒幼心和苏昕瑶长得很像。 鼻子以上的部分几乎一模一样。 她滑动界面,一张双人照映入眼帘。 这是一张古装扮相的剧照,苏昕瑶饰演温婉秀丽的大家闺秀,而那时的姜瑜杉,还跟在她身后,做一个小小的丫鬟。 林亦清若有所思。 舒幼心的身份肯定不寻常,每次出门都要戴一顶大帽子,躲躲藏藏的,像是怕被人认出来。 如果舒幼心和苏昕瑶真有点不可言说的关系,那么上次在商场,舒幼心看到姜瑜杉主演的电影海报时情绪异常,似乎就有迹可循。 但她此刻的猜想,未必就是真相,捕风捉影不可取。 林亦清关掉浏览器。 临近下班,她去留观室给小狗喂粮,顺便给狗狗做了个例行体检。 狗狗恢复状况良好,精神头也一天好过一天,肯吃肯长,比刚来的时候胖了点,更憨态可爱了。 林亦清摸摸狗狗小脑瓜,任由小狗狗伸出湿淋淋的舌头舔她的手掌。 狗狗的舌头和小狐狸的舌头很不一样,舒幼心的舌头也软,但不会淌哈喇子。 “……”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林亦清汗颜。 “林医生!”小杨的声音出现在门边,“外面有人找!” 林亦清肩膀一颤,吓得脖子都僵了。 怕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想法被人捕捉,林亦清心里生出点莫名的羞耻感,不敢和小杨对视,应了声“知道了”就匆匆往外走。 走了两步又掉回来,把狗狗的笼子关上。 目送林亦清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小杨疑惑,自言自语:“林医生怎么了?” 林亦清穿过走廊来到办公室,已经有一个人等在里面。 推开门,看清来人样貌,她脚步微顿。 这是一名气质非凡的女性,白衬衫黑西服这样的职业工作装穿在她身上,有种锋利凌冽的压迫感。 林亦清视线扫一圈,没看见猫猫狗狗之类的小动物。 “您好。”她推门进去,朝来人颔首,“请问您要咨询什么?” 女人从怀里取出一枚名片,双手递到林亦清面前,开门见山:“林医生,我的雇主想约您见个面,您看今天有没有时间?” 名片是极简约的黑白双色设计,呈现女人的名字:秦甄。 职业经纪人,受聘于国内某著名的娱乐公司。 林亦清目光在名片上停留几秒,抬眼:“请问您的雇主是谁?” “见了面您就知道了,现在不方便透露。”秦甄公事公办的态度,语气没有起伏。 拒绝的念头划过脑海,但转瞬就被林亦清否决了。 她面不改色地收下名片,回答道:“六点半以后可以。” “那太好了。”秦甄从容不迫地微笑着,“我去外面等您。” 林亦清退一步,替她拉开房门。 秦甄朝林亦清礼貌颔首,步履从容地离开了。 林亦清坐回座位,那张薄薄的名片被她压在指尖,轻轻一拨,滴溜溜地转。 ——路上注意安全,下班早点回来! 耳畔回荡舒幼心欢快的叮嘱,林亦清揉揉眉心。 有点头疼。 她拿出手机,点进微信。 林:晚饭不回去吃,你自己安排。 第33章 厨房里, 叮叮咚咚的声音响个不停。 碗槽里放着水,舒幼心手里抓着一颗土豆正在削皮。 “嘶——” 土豆跌进洗碗池,嘭一声响, 溅起一大片水花,洇湿她的衣裳。 手指头掠过刀口的凉意很快转化成疼痛, 舒幼心龇了龇牙,神色懊恼。 叮咚。 手机震动, 提示收到新的消息。 手背蹭过围裙, 擦干水, 舒幼心转身离开厨房,路过餐桌时拿起桌上的手机。 林:晚饭不回去吃,你自己安排。 “……” 为什么不回来吃饭?林亦清是不是看到了她早上发错的消息? 舒幼心咬着唇,两条眉毛拧成纠结的毛毛虫。 几秒钟后, 她问:要加班吗? 叮咚。 林:嗯。 舒幼心放下心, 原来是因为工作。 可是, 她早上撤回消息, 林亦清问也不问。 舒幼心噘起嘴,不满地哼一声, 这女人的性格真是太冷漠了。 她扔下手机,到客厅去,东翻西找。 “奇怪, 明明记得就在客厅, 放哪儿去了?” 舒幼心忙活半天,无果,又跑回餐厅拿起手机:医药箱你放哪儿了? 林:怎么了? 舒幼心想了想, 回:拿感冒药。 林:昨天那板吃完了? 林:好点没有? 林:还咳吗? 舒幼心嘴角翘起来。 沮丧转瞬即逝, 舒幼心高高兴兴地回复: 还有点, 但好多了 药没吃完,我想知道放哪儿的,下次可以自己拿。 林:电视柜右下方的柜子,放在里面一点,你自己找找。 舒幼心眉眼弯弯,跑回客厅拉开柜子,翻找一阵后,果然看见一个小小的药盒子。 “找到啦,mua~” · 播完语音,林亦清耳根子发麻。 脑海中几乎瞬间勾勒出舒幼心笑眯眯的样子, “现在的小孩子讲话方式真肉麻,不害臊。”林亦清自言自语地放下手机。 半小时后,她结束工作,换下工作服,走出医院大门。 一辆黑色商务轿车缓缓驶来,停在她面前。 车窗降下来,驾驶位上坐着刚才见过一面的女人。 女人朝她礼貌颔首:“林小姐,请上车。” 林亦清回礼,拉开副驾位。 不是没想过对方会不会是骗子,但林亦清也没想到秦甄特地找来医院行骗的必要。 一路上没人说话,车厢里气氛沉默。 林亦清喜好安全带,端正坐姿,视线落在车窗外,看路边的灯,花台,行道树,以及,城市中心鳞次栉比的高楼。 同时,思考着,这次约见的人是什么身份,什么来意。 汽车驶进一座花园餐厅,秦甄将林亦清下到餐厅门口,请她在此稍候。 约莫三五分钟,秦甄泊好车,快步走来,到近前朝林亦清做了个请的手势:“林小姐请跟我来。” 林亦清跟着走进餐厅。 “请林小姐稍坐。”秦甄将林亦清领进包间,安排服务员上茶。 没一会儿,电话响了。 秦甄朝林亦清示意后又快步离开包厢。 林亦清安静等待,顺便仔细观察周围环境,如无意外,这该是一顿难得的免费大餐。 这环境高雅的地方,安保等级也不寻常,林亦清心里勾勒的画像越来越清晰了。 包厢门被人推开,静悄悄的,没发出声响。 林亦清站起来。 来人一身休闲打扮,戴了顶宽沿的遮阳帽,帽檐下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 行走间体态优雅,气度不凡。 因提前心中有所预想,林亦清一眼认出来:“姜小姐。” 帽檐下一双美眸忽闪忽闪,长睫颤了颤,似乎有些意外。 随后她脱下帽子,摘了口罩,露出一张即便素未谋面,也十分熟悉亲切的样貌。 果然是姜瑜杉。 一个鲜活的人从荧幕里跳出来,多少还是不习惯。 秦甄没有跟进包间,在姜瑜杉身后合上门。 “林小姐怎么猜到是我?”姜瑜杉走到林亦清对面坐下,眼皮稍稍掀起,“你见过我的经纪人?或者……通过别的途径知道我的身份?” 漫不经心的语气带了点不显眼的锐利,但被林亦清觉察到了。 像一根软刺,让林亦清感受到女人对她的提防。 林亦清不动声色,语气如常:“我没见过秦小姐,不过今天医院的同事们都在聊热搜上的八卦,秦小姐递给我的名片上写了所属公司,我就想到了姜小姐。” 姜瑜杉给自己倒了杯茶:“我以为林小姐会再惊讶一些,至少应该疑惑我约见您的目的。” 林亦清手扶着茶杯,食指轻轻摩挲杯口,没应这一句。 姜瑜杉也没继续往下讲。 她按响桌上的铃,通知服务员上菜。 林亦清打量着眼前这位成熟知性的美丽女性。 姜瑜杉的年纪大概长她十岁,十多年前就演绎出道,参演的优秀影视作品不胜枚举。 但她保养得当,显得尤其年轻,此刻坐在林亦清面前,从旁人角度看,大抵会觉得她只比林亦清大一两岁。 今天之前,林亦清是不会想到,她能与姜瑜杉这样传说中的人物面对面坐着吃饭、交谈。 姜瑜杉大大方方任由林亦清打量,期间时不时起一句无关紧要的话题,聊天节奏不紧不慢,不过十来分钟,菜就上齐了。 “林小姐,边吃边聊吧。”姜瑜杉率先拿起筷子,“林小姐喝酒吗?” 林亦清摇头,端起手边的水杯:“我喝茶。” 姜瑜杉不再劝。 嗡—— 放在林亦清手边的手机震了震。 屏幕亮起,提醒收到一条微信消息。 林亦清安静用餐,没有理会。 · 舒幼心消息发出去半天没收到回复,噘起嘴来:“不会忙到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吧?” “算了。”她放下手机,举起刀叉,“尝尝自己的手艺。” 餐刀切开牛排,有点费劲。 舒幼心疑惑:“怎么这么难切?” 昨天林亦清吃的时候明明感觉还好。 话音未落,叉子叉起来的牛排块已经塞进嘴里。 “……” 呕。 · 一顿饭吃得风平浪静,林亦清放下碗,姜瑜杉也适时停筷。 林亦清朝姜瑜杉点点头:“多谢姜小姐款待。” 这顿饭姜瑜杉基本没怎么吃,就动了几筷子青菜,林亦清不由感慨,明星的身材管理真是严格。 吃人嘴短,林亦清不得不端正态度,主动询问姜瑜杉的来意:“姜小姐今天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姜瑜杉微微笑着:“我以为林小姐已经猜到了。” 林亦清垂着眼:“我不明白姜小姐的意思,请姜小姐不要绕弯子了。” “我在找一个人。”姜瑜杉也正了脸色,与林亦清面对面,“舒幼心,林小姐认识吗?” 林亦清:“……” 她掀起眼皮:“姜小姐不如有话直说。” 姜瑜杉依然端坐,神色从容:“这孩子离家出走快半个月了,家里人都在找她。” “姜小姐找到医院,肯定也知道我的住处。”林亦清抽出餐巾擦手,“既然是家人,为什么不直接去见她呢?” 姜瑜杉没接怀林亦清的态度,依旧温和地微笑着:“她不愿意见我,因为……我是她的继母。” 轰隆。 林亦清胸中敲响了一面鼓。 ——我妈生病去世,我爸不要我了。 舒幼心曾经说过的话忽然在她耳边响起,那女孩儿委屈落寞的眼神也一同浮现在她脑海。 林亦清抿唇,小声回答:“……原来是这样。” “看来我们家的事,幼心没有告诉林小姐。”姜瑜杉眼神中透出点疲惫,“我今天来也没有别的目的,就是想问问林小姐,她最近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有没有给林小姐添麻烦?” 林亦清抬起头,目光与姜瑜杉隔空相撞。 女人眼里盈着关切,又似乎疲倦,为难以改变局面而感到无奈。 与她面对面,几乎陷进她那一双温柔的翦水秋瞳中,林亦清没法判断,她是真情实感,还是演技逆天。 林亦清平静地回答:“不麻烦,她……” 话到一半,手机忽然嗡嗡作响,屏幕上跳出来电显示:小福泥。 林亦清吓一跳,反手就把它挂了。 抬头,姜瑜杉还等着她继续把话说完。 被一通电话打乱节奏,林亦清重新掂量措辞。 正要开口,手机又响起来。 “……” 姜瑜杉温和回应:“没关系,您接吧。” 这没眼力见的蠢狐狸。 林亦清无可奈何,按下接通。 即便没开免提,舒幼心那欢快的嗓音依然不可避免地传进姜瑜杉耳朵里:“亦清姐姐,你很忙吗?怎么才接我电话!” 舒幼心抱怨的语气里带了点撒娇的味道,林亦清莫名耳根子发红,嗓子比平日绷得更紧了:“什么事?” “哇,好冷淡!”舒幼心夸张地抱怨,“我想你了嘛,一个人好无聊,你几点回来?” 林亦清噎,心虚地瞄一眼姜瑜杉,恨不得顺着电信号钻过去捂舒幼心的嘴。 “可能会很晚。”林亦清回答她说,“不用等我,你自己早点睡觉。” “啊……可我想等你一起睡。”舒幼心嘟起嘴说。 林亦清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不能让舒幼心再胡说八道:“就这样,我还有事,先挂了。” 电话挂断,包间里有一瞬间十分安静。 林亦清没话找话:“舒幼心……这孩子性格挺不错的。” “调皮捣蛋,也叫挺不错?”姜瑜杉似笑非笑。 林亦清心突突跳,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吃得撑,有点胃疼。 她硬着头皮接下去:“这个年纪就该活泼点,再长大,安静了,才会让人觉得可惜。” 姜瑜杉眼底似有波光流转,晦涩难明:“她跟我就没什么话说,没想到在林小姐面前这么活泼。” 林亦清尬得要死,尤其舒幼心那几句“想你啊”、“一起睡”,要多怪有多怪。 幸好姜瑜杉没有多想。 ……大概。 第34章 “或许是因为你们关系比较特殊, 更容易产生误会。”林亦清试着打圆场,“但毕竟是一家人,她总会长大的。” 姜瑜杉微微笑了, 对这番话不置可否。 包间里又安静下来,气氛微妙。 闹不清姜瑜杉今天约见自己真正的目的, 林亦清如坐针毡。 姜小姐希望她怎么回答呢?她心里琢磨着。 或者,姜瑜杉希望她出面帮忙, 说服舒幼心回家? 心里蹿上点不知名的烦躁, 林亦清主动结束这个话题:“时间不早了, 如果姜小姐没别的事,我就不打扰了。” 说着,她放下水杯,准备起身。 姜瑜杉却拎起手边的茶壶, 往林亦清杯中注水, 语气平静地劝留:“不用着急, 待会儿让秦甄送你。” 林亦清:“……” “请林小姐再跟我讲讲, 幼心这阵子都做了什么?我很好奇。”姜瑜杉看眼林亦清,和和气气地问。 说也不是, 不说也不是,林亦清感觉自己的处境很尴尬。 林亦清左思右想,挑选了件不涉及隐私的小事, 讲了讲舒幼心在医院帮她找到走丢的小猫。 姜瑜杉听得兴味盎然, 嘴角始终盈着浅浅的微笑。 听林亦清说完,姜瑜杉不无感慨:“如果她也愿意跟我说说话就好了。” 林亦清甚至从她眼中捕捉到一闪而逝的艳羡。 但这可能……是错觉。 林亦清垂下视线,附和道:“姜小姐关心她, 她会明白的。” 姜瑜杉叹口气, 没继续这个话题, 转而说道:“林小姐,其实今天,我有个不情之请。” “……”林亦清忐忑起来,心里惴惴不安。 可该来的总要来。 她只能硬着头皮听姜瑜杉说下去:“我想请林小姐……” “这个暑假,帮我多多照顾幼心。” 嗯? 林亦清蓦地抬头。 姜瑜杉取出一张支票,轻轻推到林亦清面前:“这是给林小姐的酬劳。” 林亦清看着桌上的支票,一串没在她认知范围内的数字,有点懵。 姜瑜杉兀自说下去:“幼心性格调皮一些,但心不坏,如果给林小姐带来什么麻烦,我先代她向林小姐道歉,希望幼心生活中有什么需要,林小姐能及时与我联系。” 林亦清沉默好一会儿,站起来。 “姜小姐,虽然我和舒幼心认识时间比较短,但我们相处愉快,朋友之间不需要清算这些。” 她朝姜瑜杉微微颔首,不再理会桌上的支票,“我会帮姜小姐多留意照看舒幼心,但酬劳就不必了,有些话与其通过我传达,姜小姐还是当面告诉她比较好。” “现在已经过了晚高峰,我有点晕车,所以习惯坐地铁,先告辞了。” 林亦清辞别姜瑜杉,拉开包间门时,碰到守在外面的秦甄。 秦甄以眼神示意姜瑜杉,得到准允后,朝林亦清躬身:“林小姐,这边请。” 走出餐厅,林亦清请秦甄留步:“不用送了,秦小姐请回吧。” 秦甄目送林亦清离开,回到包间,姜瑜杉还坐在桌旁,餐桌上的碗碟已经被服务生收走了。 她一眼看到桌上的支票,皱了皱眉:“林小姐没有答应?” 姜瑜杉拿包起身:“林小姐是个性格严肃认真的人,有自己的坚持,幼心跟她住一起,不用担心。” 秦甄无奈:“明明还有别的方式。” 不需要这样试探。 姜瑜杉咬牙,腮帮子鼓起来:“可这是最直接的办法,不然我怎么知道幼心会不会受委屈,万一她别有目的,像以前……”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姜瑜杉叹气:“算了,不说这个,我们回去吧。” · 晚高峰后的地铁没那拥挤,林亦清找了个位置坐下,脑袋往后仰,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姜瑜杉说的那些话不停在她脑子里打转。 舒幼心的家境果然不普通,家喻户晓的大明星姜瑜杉竟然是她的继母。 还有……那张数目惊人的支票。 一条清晰的界限横亘在她和舒幼心之间。 她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能相遇,互相了解,成为朋友,已经是不可思议的奇迹了。 林亦清望着头顶刺眼的灯光,眼睛晃得快瞎掉了。 一种难以形容的酸涩刺激着她的鼻腔。 好像错过了一夜暴富的机会。 林亦清自嘲地想。 嗡—— 手机震了震。 林亦清听见动静,迟疑两秒,缓缓摸出手机。 微信收到新的消息。 小福泥:你要忙到什么时候哦 小福泥:我一个人在家好无聊 小福泥:不然明天我还是跟你一起去上班 小福泥:我保证乖乖听话! “……” 界面往前翻,还有一张晚餐的照片。 煎到焦黑的牛排。 想到这块牛排的口感,林亦清胃里一阵翻涌,刚吃的东西都有要吐出来的趋势。 她定了定神,按灭屏幕,没有回。 莫名的疲惫感笼罩在她身上,头痛,头晕,浑身难受。 可能她也感冒了。 这个夏天,什么时候结束? · 门开,林亦清走进玄关。 舒幼心喜出望外,没等林亦清反应,直接扑进她怀里:“不是说还要很晚才下班吗?” 略略抱怨的语气,带着点娇气的嗔怪。 林亦清想推开她的手放松下来,费劲地越过舒幼心的肩膀把包放在鞋柜上,任由舒幼心像个考拉似的挂在她身上,淡淡地回答:“因为想早点回来休息。” 舒幼心嘴角翘起来:“借口,你一定是因为像我想你一样想我才这么早回来!” 这话乍一听有些拗口。 林亦清愣了愣,像停顿下来,梳理字里行间的逻辑关系。 舒幼心将整张脸埋进林亦清怀里,藏起心虚的表情。 怕她的试探太明显,被林亦清发现。 放在以前,林亦清肯定会态度冷硬地否认,说不定还会骂她一顿。 房间里静谧的氛围似乎都多了点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舒幼心惴惴不安。 等了一会儿,林亦清放好包,反锁了防盗门。 舒幼心以为她不会回答,心里别别扭扭地有些难过,情绪低落地松开紧搂林亦清的双手。 林亦清视线从舒幼心身上挪开,状似漫不经心地回她一句:“你怎么这么自恋啊。” 舒幼心一个激灵,耳朵尖儿抖了抖,顿时扬起笑脸来:“因为我很可爱啊,难道亦清姐姐不觉得我可爱吗?” 林亦清走进客厅,发现沙发套被人摘了下来,已经洗好了晾在阳台上。 身后跟屁虫叽叽喳喳不停讲话,空荡荡的房间因此变得鲜活,有了点人气儿。 她停下脚步,回头,舒幼心一头撞她胸口。 “哎呀,怎么突然不走了?” “有一点,但不多。”林亦清回答她,“有些狐狸喝了酒,臭得要命。” 舒幼心:“……” 作者有话说: 有点感冒,不舒服,状态不好,今天更个小短章 第35章 舒幼心羞红脸, 这件事能成为她一辈子的黑历史。 她在林亦清面前没什么形象可言了。 “别再提这件事了嘛!”舒幼心开始耍赖,不由分说一把抱住林亦清,开始撒娇, “你把它忘了吧!” 林亦清被舒幼心这副无赖相逗笑了,食指点过舒幼心的额头, 将她推开些:“除非这世界上有消除记忆的药水,否则你说忘就忘啊?” 舒幼心眨眨眼, 偷偷观察林亦清温和的眉目, 感觉林亦清今天回来后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林亦清被舒幼心盯得不自在, 稍稍用力将舒幼心推开,转移话题:“你今晚吃的牛排?感觉怎么样?” “……”舒幼心噎住,睁眼说瞎话,“好吃!” 她那一对白皙的耳朵泛起浅浅的红晕。 林亦清忍俊不禁:“既然你的厨艺进步飞快, 你每天就在家自己弄饭吧。” 舒幼心:“……” 她倒吸一口气, 义正言辞:“做饭很累诶!每顿都做太辛苦了吧!亦清姐姐你舍得让我这么操劳吗!” 林亦清笑吟吟的, 尽管没开口, 舒幼心却仿佛从她微笑的眼神中读出来:那有什么不舍得? 牙痒,舒幼心狠狠磨牙, 想咬人了。 林亦清往卧室走去,拿换洗的衣服准备去洗澡,舒幼心跟屁虫似的跟在她身后, 边走边问:“亦清姐姐, 我发给你的微信消息你看了没?” “没呢。”林亦清面不改色地糊弄,“怎么了?” 舒幼心眼睛亮晶晶:“明天我陪你去上班吧。” “不行。”冷冰冰的语气,没商量的余地。 舒幼心不忿:“为什么!” 说完, 她立马想起上回去医院发生的事, 委委屈屈地撇下眉毛, 服软:“我上次知道错了,不会再给你添乱,你就让我去嘛!一个人在家真的太无聊了。” 舒幼心揪起林亦清的衣摆,左右摇晃,再摆出一副眼泪汪汪的神情。 这招对林亦清屡试不爽。 可今天却没能凑效。 林亦清依然坚持:“没有为什么,不行就是不行。” 舒幼心不服气,死缠烂打追林亦清到洗手间门口,不让林亦清关门。 “干什么?”林亦清挑着眉问舒幼心,“你要偷看我洗澡?” “!” 猝不及防,舒幼心刷的一下脸颊爆红,短短几秒,连脖子根也一块儿红透。 林亦清好笑地看着舒幼心这副表情,怎么上次醉酒之后,小姑娘变得这么不经逗? 她说完这句话,等着舒幼心自己害羞退开。 “我不偷看。”舒幼心脑袋上冒着热气,羞得不敢看林亦清的眼睛,口头上这样说,可把着门的手半点没松劲。 林亦清渐渐感到疑惑。 舒幼心深吸一口气,再抬头时,眼神坚定:“我想和亦清姐姐一块儿洗!” 这话铿锵有力,小拳头攥得死紧。 林亦清:“……” 这是一只什么厚脸皮不知羞的臭狐狸。 “没门。” 哐—— 洗手间门关上了。 顺带咔哒一声落了锁。 舒幼心甩了甩险些被门夹的手,欲哭无泪:“……好狠的心。” 林亦清关上门,脱掉身上汗津津的T恤。 她光裸着,捂住胸口。 今晚分明没喝酒,心跳的速度却不寻常。 大概是年纪慢慢上来,工作强度大了,身体就受不了。 打开水龙头,温暖的水流倾泻而下。 林亦清走进水下,心想:明天去买点桂圆百合,泡点养生茶喝。 洗完澡,舒幼心已经没在客厅。 林亦清去了趟厨房,看看冰箱里还有多少存粮,不意外瞧见垃圾桶里一堆厨余。 整块牛排都被舒幼心扔掉了。 此外还有一只黄金烤鸡的外卖包装袋。 至少肚子饿了还知道点外卖。 林亦清放了心,热了两杯鲜牛奶,一杯自己喝掉,另一杯端进卧室。 舒幼心趴床上玩手机,林亦清来时,她玩得正起劲,手指在屏幕上点来点去。 “你的手怎么了?”林亦清注意到舒幼心左手食指上缠着创可贴,操作手机时动作有点别扭。 舒幼心“啊”一声,操作失误。 屏幕顿时暗下来,跳出一个倒计时——她的角色被干掉了。 手机跌到床上,舒幼心迅速把手背到身后,含含糊糊地回答说:“没,没什么。” 林亦清微微皱眉,但没说什么,把手里的牛奶递给舒幼心。 舒幼心背着手,看眼牛奶,伸出右手接过。 “喝完杯子给我。”林亦清说。 舒幼心一只手牢牢抓着杯子,抿一小口牛奶,嘴唇边立马显出一圈白胡子。 见林亦清站在床前,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舒幼心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我可以自己拿去厨房。” 林亦清皱眉:“废什么话。” 舒幼心:“……” 好凶。 果然林亦清刚回来那会儿,她感觉林亦清变温柔了完全是错觉。 咕噜咕噜两口喝完,舒幼心把杯子递给林亦清。 林亦清转身离开,过了会儿,又回来,手里拿着新的创可贴和消毒药膏。 “手。”她在床边站定,眼睁睁看着舒幼心又操作失误,屏幕又黑了。 舒幼心睫毛忽闪忽闪:“亦清姐姐,你是不是故意的?” 林亦清一挑眉:“故意什么?” 舒幼心哼一声,噘起嘴。 手还倔强地背在身后,不肯拿出来。 林亦清耐心耗尽,直接上手,抓起舒幼心的手腕,露出指尖上颜色格格与肌肤不入的创可贴。 “怎么伤的?” 林亦清表情严肃,舒幼心不敢不答:“就……不小心划到了。” 不用多说,肯定是做饭的时候伤到的。 林亦清叹口气,拆开裹在食指上的创可贴。 不出意料,手指头没消毒,沾着水就贴上了创可贴,这会儿已经被捂到发皱,伤口裂开,大概率感染了。 “以后别做饭了。”林亦清蓦地冷了脸。 舒幼心直愣愣望着林亦清,不明白林亦清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觉察到舒幼心的注视,林亦清眉头紧锁,放缓了语气:“你不需要学这些东西。” 林亦清拿棉签沾了消毒药膏涂抹在伤口上,再用干净的创可贴给她包好。 末了,故意用力在伤口旁捏一下,舒幼心嗷一声惨叫,泪眼汪汪。 “不张心眼就长点教训。”林亦清说完,拿着药膏走出卧室。 舒幼心傻了吧唧跪坐在床上。 她拿起手机,游戏界面跳出一个大大的失败,系统信箱里还收到一封举报挂机的提醒。 舒幼心毫不在意,呆呆的小脑瓜一直在想林亦清为什么生气。 忽然,她脑瓜子一转。 亦清姐姐那么担心她的手,难道…… 第36章 林亦清回到卧室就看到舒幼心脑袋埋在枕头上嗤嗤闷笑。 “发什么神经?”林亦清感到莫名其妙。 舒幼心翻身滚一圈, 笑嘻嘻地凑到林亦清面前,把受伤的左手举起来:“我会好好养伤,你不要担心!很快就好了!” 林亦清:“……”你手好得快不快跟我有什么关系? “去洗澡, 注意别让伤口碰水。”林亦清叮嘱舒幼心,拿了本书在书桌前坐下。 舒幼心满口答应, 心情好得出奇,一边翻找林亦清的睡衣, 还一边哼着欢快的小曲。 林亦清手里书翻过一页, 奇怪地看舒幼心一眼。 夜里, 舒幼心睡着后又在床上乱滚,骨碌碌翻到林亦清身边,十分熟练地钻进林亦清怀里,枕着林亦清的胳膊睡。 寂静的黑暗中, 林亦清缓缓睁眼, 感受到沉甸甸的压力, 无奈叹气。 第二天, 林亦清醒来,舒幼心还在睡, 她动了动胳膊,怀里人睡得沉,竟然没醒。 果然某只懒狐狸昨天的早起只是昙花一现。 林亦悄悄起身, 临走前替舒幼心掖了掖被角。 玄关处传来关门声, 静了两秒,卧室门忽然打开。 舒幼心从门边探出个脑袋朝外瞧了瞧,客厅静悄悄, 林亦清已经去上班了。 林亦清说不带她就不带她, 这女人绝情得很。 但这空荡荡的小房子, 哪里关得住自由自在的小狐狸? 舒幼心迅速下楼。 林亦清上地铁后就靠在窗户边闭目养神。 嗡—— 手机震动,林亦清摸出手机,发现舒幼心给她发了消息。 小福泥:你已经出门啦?怎么不叫醒我? 林亦清唇边不自觉流露微笑。 林:免得某只跟屁虫撵路。 角落里,一张宽檐帽的阴影下,女孩儿咧起嘴角。 没想到吧!我还是跟出来了! 旁边小朋友扒着栏杆,好奇地看她一眼,跟身边女人说:“妈妈,这个姐姐好奇怪!” 她妈妈将她搂紧,往远离舒幼心的方向让一让。 林亦清很快收到回复。 小福泥:过分! 小福泥:生气.jpg 林亦清眼神柔和了,回舒幼心:记得吃早餐。 小福泥:不吃! 林:? 小福泥:我只吃亦清姐姐买的早餐! 林:…… 林:那我点给你 小福泥:不要不要,外卖不算!我想吃医院附近的包子! 林:那你饿着吧 林亦清发完这句,锁屏放下手机。 这臭狐狸赖皮起来没完没了,谁惯的? 下地铁,看到路边包子铺,林亦清脚步稍缓。 两分钟后,舒幼心收到一条新消息。 林:[热包子] 林:给你看看,香喷喷 小福泥:…… 林亦清发完照片就把包子递到嘴边咬一口,感觉今天这包子比以前好吃。 地铁站门口,远远看着林亦清拿着包子走远,舒幼心咬牙:“幼稚!” 她往包子铺门口一凑:“老板!来五个鸡肉包!” · 林亦清今天出门早,去医院路上走得不急不缓,还有时间东瞧西看。 路过一家蛋糕店,门口橱窗摆着好几个生日蛋糕的模型。 林亦清不由停下脚步,多看了两眼。 想起某只赖皮狐狸的身世。 亲妈去世,后妈进门,爸爸不闻不问,还有谁给小家伙过生日? 但现在买蛋糕也太早了。 林亦清驻足沉吟了半分钟,赶在店里的员工热情迎出来之前转身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舒幼心捧着五个硕大的鸡肉包来到林亦清刚刚短暂停留的地方,望着橱窗里的蛋糕们若有所思。 林亦清来到医院,换上工作服,准备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诶?她怎么不进来?”换班离开的医助在门口停步,疑惑地说道。 林亦清拿着杯子出来接水,听到这话抬头:“谁?” 医助面露疑惑抓了抓后脑勺:“刚有个女孩儿看着像您朋友小舒,我以为她跟您一路来的。” 林亦清手一抖,险些被开水烫到。 她立马放下水杯,蹬蹬蹬几步来到店门前,左右瞧了瞧:“哪儿呢?” 街上人来人往,大包小包的上班族步履匆匆。 但没瞧见长得像舒幼心的女孩儿。 林亦清迅速掏出手机给舒幼心发消息:你现在在哪儿? 嗡—— 小福泥:外面呢 林:你到医院来了? 小福泥:对啊 林亦清皱起眉,在聊天框里键入:那你…… 嗡—— 界面中弹出一条语音,自动播放:“我闲着无聊过来看你一眼,你要工作了嘛,我不打扰你。” 林亦清急忙把已经键入的两个字删掉。 正要输入新的内容,又一条语音跳了出来。 “你不陪我还有别人陪我,我去找我朋友蹦迪K歌!略略略!” 林亦清:“……” 抬头,男医助表情微妙。 “你怎么还没走?”林亦清皱眉,板起脸。 男医助被口水呛到,赶忙脚底抹油。 林亦清捏着手机站在医院门口,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不时朝门外望一眼,哪里还有舒幼心的踪迹? 好几分钟过去,林亦清捋顺了气儿,给舒幼心回:不准喝酒。 舒幼心不知收到没收到,竟然不搭理她。 心里忽然蹿上点无名的恼火,林亦清又补一句:敢喝酒不放你进屋 点击发送,林亦清转头回到办公室,气鼓鼓地开始工作。 一整个上午,医院的同事都有意无意避着林亦清。 林亦清午休时去洗手间,在隔间里听到外面两个女医助小声讨论: “林医生今天怎么了?” “不知道啊,但气氛怪怪的,谁犯错了吗?” “没有吧,可能生理期情绪不稳定?” “这倒是有可能。” “……” 她们离开后,隔间门打开,林亦清走下台阶来到盥洗池前。 朝脸上泼了把水。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控制不住情绪,哪儿哪儿都奇怪。 林亦清深吸一口气,用面巾纸擦干脸上的水。 镜子里的人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下午继续忙碌,林亦清收回心神,把全部精力投入工作,直到下班时间都没歇口气。 七点半,结束最后一台手术,林亦清换了衣服,拖着疲惫的步伐走下医院门前的阶梯,感觉腰也酸腿也痛。 这一天总算快过去了。 忽然,一道身影闯入眼帘。 街边的路灯下,戴着宽沿遮阳帽的女孩儿扬起盈盈笑脸,朝她招招手。 林亦清停下脚步,不再往前。 舒幼心便撒开脚丫,不管她愿不愿,一阵风似的扑进她怀里。 “你怎么来了?”林亦清开口,后半截卡在喉咙里。 不是……约朋友玩去了么? 舒幼心咧起嘴角,一只手压低帽檐,笑得见牙不见眼:“我来接你下班,我们回家吧!” 作者有话说: 明天恢复正常字数 第37章 对上舒幼心一双笑眼, 林亦清肩膀放松。 两人肩并肩,沿街走了没两步,舒幼心变戏法似的摸出两根炭烤鸡肉肠, 还是热乎的。 她把其中一根递给林亦清:“垫垫。” “哪儿来的?”林亦清随口问。 “买的呀。”舒幼心语气洋洋得意,“你这么晚才下班, 肯定肚子饿了!” 脆皮烤肠下了肚,胃里熨帖着, 有气无力的感觉果然消失了。 地铁里赶着下班回家的人还很多, 林亦清和舒幼心被挤到角落, 四周没有扶手。 行驶途中,车厢忽然急停,舒幼心呀一声,身子猛地晃了晃。 惯性推着她往前摔, 眼看就要跌倒。 一条胳膊闪电般勾住她的腰, 等她反应过来, 人已经缩进林亦清怀里。 舒幼心比林亦清稍矮一点, 被林亦清两臂环着,显得她身材娇小, 小鸟依人。 误打误撞,正中舒幼心下怀,她毫不犹豫往林亦清怀里靠, 干脆抓紧林亦清的衣襟, 牢牢挂在林亦清身上。 林亦清:“……” 没抱两秒呢,她就松了手,轻推舒幼心的肩, 让舒幼心靠着身后座椅隔板站稳。 可舒幼心离开她的怀抱就偏偏倒倒的, 一副随时要摔的样子。 林亦清头疼得很。 她干脆伸长两条胳膊, 一只手扶着车厢壁,另一只手抓着座椅隔板,单独划出一片小小的空间,将舒幼心护在怀里。 车上人多,十分拥挤,这样做不稀奇。 舒幼心小脸儿红红,羞怯地揪着林亦清的衣摆,感觉林亦清这个动作……有点像壁咚。 嘿嘿。 亦清姐姐果然是口是心非。 都这么护着她了,还装出不喜欢她的样子。 舒幼心长舒一口气,心满意足,又理所当然朝林亦清怀里蹭了蹭,靠得紧紧的。 林亦清奇怪地看她一眼,想说舒幼心这样靠着她她腰很累,但车停靠一站,舒幼心又晃来晃去,似乎只有靠在她怀里才能站稳,到嘴边的话便又咽了下去。 换乘后终于有了座位,林亦清松口气,倚着靠背闭目养神。 舒幼心捧着手机,不知道在给谁发消息,聊得热火朝天,嘴角扬起的弧度始终没掉下去。 林亦清虚起眼瞄向舒幼心的手机。 啥也看不见。 她打了个呵欠,懒洋洋的,状似不经意问:“你今天和朋友去哪儿玩了?” “游戏厅,电影院,还去了旱冰场。”舒幼心头也不抬,回答林亦清时语气轻快。 上回她邀请舒幼心看电影还被拒绝了,今天竟然跟别的朋友去电影院。 林亦清在小本本上狠狠记一笔,挑起眉毛又问:“就是借你钱那个朋友?” 舒幼心键入一条消息,发送,扭头看向林亦清,笑容有点心虚。 答案不言而喻。 “看来你们关系很好。”林亦清随口问道。 “那是!”林亦清没问她欠了多少债,舒幼心顿时精神了,眼珠子亮闪闪的,回答得非常果断,“我们是发小,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了,一起上幼儿园,一起念书考大学,还是同一个专业,关系当然好了!” 林亦清不动声色,感慨:“这么早就认识了,挺难得。” “我也觉得!”舒幼心开始巴拉巴拉,从她们小时候怎么捉弄同班的男生,说到被老师请家长,“每次家里催她谈恋爱她就拿我挡枪!” 说到这里,舒幼心偷偷瞄林亦清一眼,意有所指地说:“等我也谈恋爱了,看她还找谁帮腔!” 林亦清垂着眼,没接收舒幼心的眼神:“你从家里出来,为什么不去你朋友那儿住?” 舒幼心没又低头去弄手机:“因为我太了解她了!这个软骨头,唯利是图,我到她那里去,肯定转头就把我卖了!” 抱怨的语气,却没有讨厌的意思,嘴上骂骂咧咧,其实却乐在其中。 林亦清忽然感觉不是滋味。 舒幼心的性格就是这样,活泼开朗,对谁都是一副笑脸,但谁亲近,谁疏远,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了解她多少呢? 她们认识也才半个月,她对她一无所知。 林亦清不再说话,心里蹿上点难以言喻的疲惫感。 舒幼心还在和她的朋友聊天,倏然抬头:“亦清姐姐,你晚饭想吃什么?我来点外卖!” 林亦清闭上眼:“随便,你安排吧。” 舒幼心“唔”一声,沉吟几秒,乐呵呵点头:“好!” 地铁到站,舒幼心把手机揣回兜里,一把挽住林亦清的胳膊。 林亦清对她这样的亲昵熟视无睹。 到小区外,林亦清问舒幼心:“什么时候开学?” 舒幼心歪着脑袋想了想:“九月初。” “嗯。”林亦清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回到家,林亦清进屋便把卧室门关上,咔哒一声落了锁。 舒幼心跟在她身后碰了一鼻子灰,漂亮的脸蛋儿差点撞成平底锅。 “?”舒幼心瞪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亦清姐姐?” 林亦清没应,几分钟后,她换了身衣服出来,和等在门外的舒幼心照面:“你在这儿干什么?” 从她的表情中看不出异样,舒幼心试探着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林亦清淡淡睨她一眼,“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舒幼心腮帮子鼓起来,左看看,右看看,松口气:“你都不理我。” 林亦清唇边抿起点寡淡的微笑:“你又爱吵又爱闹,不理你不是很正常吗?” 舒幼心狠狠吃瘪,不高兴:“哪有,我明明超听话好不好?你这人真是,不懂欣赏,像我这么可爱的小狐狸你到哪里去找,你不感恩戴德就算了,还老怼我!” 林亦清无动于衷继续怼:“语文不好就回学校重新念一遍。” 舒幼心不服气,还要说什么,玄关处忽然传来敲门声。 她们点的外卖到了。 林亦清开门取餐,解开塑料袋,摸出两个纸质的餐盒。 从包装来看,竟然是两只烤鸡。 “你点了两只烤鸡?”林亦清无语。 感情让舒幼心安排晚餐,就是这么安排的,单吃烤鸡,别的什么配菜也没有。 舒幼心笑嘻嘻地凑到桌边,熟练拆开一个餐盒,推给林亦清:“这家烤鸡可好吃了,你尝尝!” “……” 这么油腻的东西,怎么吃得下去? 林亦清在桌旁坐下,吃了一只鸡翅,一个鸡腿。 剩下的全叫舒幼心消灭了。 舒幼心满嘴流油,啜啜手指头,油花便顺着嘴角淌下来,眼看就要蹭到衣服上。 “亦清姐姐,给我张纸。”舒幼心向林亦清求救。 话音未落,一张纸抹过她的嘴角。 林亦清把纸巾叠成四四方方,放到舒幼心手边:“慢点儿吃,没人跟你抢。” 舒幼心咧嘴笑,脸红红的,竟然有点害羞。 林亦清起身去洗手间。 生理期如约而至。 林亦清换了条内裤,感觉一整天的疲惫有了合理的理由。 找到了情绪失常的原因,她反而松了口气。 家里备用的卫生棉快没有了,林亦清拿了钥匙,准备去楼下超市逛一逛。 舒幼心正在收拾餐盒,见状嗖的一下凑到近前:“你要去哪儿?” “下楼消消食。”林亦清一边换鞋一边回答。 舒幼心赶忙说:“我也去我也去!” 林亦清把垃圾收走,待会儿顺路带下楼,站门边等舒幼心:“给你两分钟时间换鞋。” 舒幼心迅速蹲下穿鞋,倏然,她鼻尖动了动,目露惊讶。 扭头看向林亦清:“亦清姐姐,你受伤了吗?” “?”林亦清疑惑,“没有啊。” 舒幼心眉头皱起来,一只脚穿着帆布鞋,另一只脚撒着拖鞋就凑到林亦清面前,贴着林亦清到处闻。 她贴得特别近,头发丝上裹着的清香扑向林亦清,清晰可闻。 但是,暧昧的氛围没维持两秒,舒幼心从林亦清上衣领口闻到衣摆,还有继续往下的趋势。 林亦清一把拧住她的耳朵,阻止她继续:“你在干什么?” 舒幼心嘶一声,但梗着脖子坚持:“不可能,你肯定在骗我,都流血了!” 虽然平时林亦清工作结束后,身上总萦绕着一点点血腥味和消毒水味,但从没这么清晰。 她说得无比笃定:“这味道刚才都没有的,你就是受伤了!你实话告诉我,伤哪儿了?腿上吗?” 说着就要扒林亦清的裤子看伤。 林亦清明白过来舒幼心在说什么,顿时一股红晕漫上脸颊,瞬间没过耳根。 她反手一巴掌拍掉舒幼心的手,另一只拧着舒幼心耳朵的手也稍稍用力:“你有没有常识!大姨妈懂不懂?!” 舒幼心呆。 进而想到那股子淡淡的血腥味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她臊红了脸:“……哦,哦。” 气氛变得古怪,林亦清尴尬地松开舒幼心,尤不解气,还踹她一脚。 别的狐狸都那么聪明,怎么这只笨得像个显眼包。 舒幼心理亏,缩着脑袋任由林亦清收拾。 林亦清都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生气,她抬手给舒幼心脑门一个爆栗:“还不快换鞋!” 舒幼心如蒙大赦,跑回玄关三两下换好外出的鞋子。 转头看一眼林亦清,感觉林亦清好像没那么生气了,她试探着说:“要不别下去了。” 林亦清不解:“怎么?” “你们人类的大姨妈不是很难受吗?”舒幼心比划比划,“我有个舍友每回都痛到下不了床,得吃药才能稍微好一点。” 你们人类? 林亦清恍惚,意识到什么:“难道你没有生理期?” “小狐狸没有大姨妈!”舒幼心洋洋得意,摇头晃脑,竖起一根手指,“但我们有发情期!” 林亦清:“……” 作者有话说: 林:虽然但是,奇怪的play增加了 第38章 “绝育手术了解一下?” 林亦清扬眉。 舒幼心笑容僵在脸上, 小脸儿苦瓜似的皱起来,恶狠狠瞪林亦清一眼:“你这个恶贯满盈的人类!” “你会的词儿还挺多哈。”林亦清面露微笑。 舒幼心不想理她了,推开门往外走。 林亦清拿了钥匙将门反锁, 不紧不慢跟在舒幼心身后走进电梯间。 直到走出小区,舒幼心都不和林亦清说话。 她出小区门往右拐, 走了没两步,回头发现林亦清去了左边。 “!” 舒幼心快步追上林亦清, 不忿:“你怎么不叫我!” “叫了啊。”林亦清一本正经地回答, “你自己没听见。” 舒幼心气得龇牙:“不可能!我耳朵那么好, 你叫我我怎么会听不见!” 林亦清面不改色心不跳:“我用意念叫的。” 舒幼心:“……” 她抓起林亦清的胳膊,二话不说,狠狠咬一口。 “嘶——”林亦清眼睛圆睁,收回胳膊看见手掌边缘一圈白印, “你怎么乱咬人?” 舒幼心张牙舞爪:“咬的就是你!太气人了!你再欺负我我还咬!咬死你!嗷!嗷嗷嗷!!” 林亦清甩甩手, 好笑地看着她扮演某种发狂的小动物:“那我得去打一针狂犬疫苗。” “没用的!”舒幼心举起手吓唬林亦清, “我们狐族妖怪的牙齿里有特殊毒素, 你被我咬了,就是我的人了!” 这段台词怪怪的, 林亦清心里蹿上点微妙的触动。 她忽略这点古怪的心情,毫不留情地吐槽:“好中二啊,你从哪儿抄的设定?吸血鬼吗?” 舒幼心跺脚:“这个不重要!” 林亦清忍俊不禁:“那什么重要?” 舒幼心嗖的一下凑近她:“你是我的人了!”说着还抓起林亦清的手, 露出刚才那个牙印, “标记看到没有?” 异样的感觉更加强烈,林亦清抽回手,不动声色:“建议你好好念书, 别成天看小说。” “嘁。”舒幼心奸计没有得逞, 不高兴。 林亦清步履从容走进超市, 拿了辆手推车。 舒幼心跟在后头,蹦蹦跳跳凑过去:“你要买什么?” 林亦清径直往日用品区域去:“买点姨妈巾。” “喔!”舒幼心从林亦清手里接过手推车,“我来推我来推!” 林亦清由着她去,只嘱咐了一句别乱跑,自己站在货架前挑选商品。 选好卫生巾,她又拿了两袋餐巾纸。 东西多了拿不下,林亦清穿过大半个超市,才在零食区找到赖皮狐狸。 手推车里摞满了各种各样的小零食,薯片泡面肉干,应有尽有。 林亦清拦下她的车:“买这么多?” “很多吗?”舒幼心不以为然,“我已经很克制了!” 林亦清无语,从推车里拿出一瓶老白干:“你买这个干什么?” 舒幼心噘起嘴:“没喝过嘛,好奇什么味道。” “……”林亦清白她一眼,“知不知道猫怎么死的?” 舒幼心愣:“?” 林亦清沿路走,不顾舒幼心的阻止,把一些不必要的商品放回货架,清理出大半车的空间来。 去收银台途中,舒幼心在她身后喋喋不休,一个劲说她小气。 林亦清权当没听见,到了收银台,她将零食一样一样捡出来,让收银员扫条码计件。 嘀——嘀—— 最后一样零食过了条码,林亦清突然开口:“自己给钱。” 舒幼心呆住:“啊?” “啊什么啊?”林亦清铁面无私,“我小气得很,才不给你当冤大头,快点付钱!” 舒幼心:“……” 离开超市,舒幼心气鼓鼓。 她拎着两大袋零食走在前面,脚步迈得飞快,与林亦清距离越拉越开。 林亦清不紧不慢提着几包卫生巾和两提餐巾纸走在后面。 这个时间正是饭后散步休息的时段,小区周围人多,热闹,林亦清远远望着舒幼心气到变形的背影,有点好笑。 这条路,再长点就好了。 一闪即逝的念头划过脑海,来不及捕捉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忽然,一道人影拦在她跟前。 林亦清停下脚步,看清来人,是个头发花白的阿婆。 “姑娘,买朵花吧?” 阿婆背上背着背篓,胸前挂着个收款码吊牌,右手拎个捅,枯瘦的左手递来一枝花。 到嘴边的拒绝被林亦清咽下去,她扫了眼阿婆手中提花的桶:“没别的花吗?” “七夕快到了,玫瑰卖的多。”阿婆把手里那支花硬塞到林亦清手中,“五块钱,扫码还是现金?” 林亦清:“……” 舒幼心气呼呼地走出老远,好不容易气消了点,回头,没见林亦清人影。 “?!”人呢? 赶忙又往回跑,拎着两大包东西,一路穿过人来人往的行人,跑得气喘吁吁,终于找见熟悉的身影。 舒幼心停下脚步。 定格的画面中,街道上行人来来去去,所有路过的人都是模糊的,只有她目光聚焦的那一处,颀长的身影温暖鲜亮,是整个世界的中心。 林亦清扫码付了钱,从卖花的阿婆手里接过一支红玫瑰。 扭头,舒幼心站在几步开外。 “怎么不走了?”林亦清好笑地看着她。 舒幼心鼓起脸颊,哼一声,表示自己还在生气。 她斜眼看林亦清手中的小花花:“你买花做什么?” 林亦清:“随手一买,不做什么。” 舒幼心鼻孔朝天,心里很不屑地想:骗人! 林亦清往回走,舒幼心紧跟在后。 很快五分钟过去,小区大门越来越近。 见林亦清仍没表示,舒幼心不甘心,追问:“真不做什么?” “不然呢?”林亦清转了转手里的玫瑰,“你以为?” 舒幼心咬牙,一把抢过:“不嘴硬你会死啊!” 明明就是要哄她开心,偏不明说,这人怎么这么坏! 但她转脸又笑起来:“不要不好意思,我理解我理解,你以后想送我东西大大方方送,我不会拒绝的!” 林亦清:“……你开心就好。” 舒幼心手里东西多,小花花不好拿,又不愿意放进口袋里,干脆拿嘴巴叼着。 林亦清想说这玩意儿不卫生,舒幼心哪里管那么多,好话听不了一点,边走边蹦,开心得不得了。 “……”反正嘴里进了脏东西拉肚子的不是林亦清自己。 回到家,零食们还没得宠就已失宠,被舒幼心随手扔茶几上,不再理会。 舒幼心翻箱倒柜,弄得噼里啪啦,哐啷哐啷响。 林亦清准备去洗澡,听见动静,问了声:“你在干嘛?” “家里没有花瓶吗?”舒幼心从厨房玻璃门后探出上半身。 林亦清想了想,摇头:“好像没有。” “那我去买!” 说完,风风火火换上鞋,拿了钥匙就出门。 林亦清:“……” 玩了一整天还这么精力充沛,年轻真好。 舒幼心小跑下楼,到超市精挑细选,买了只大小合适的玻璃花瓶。 回到家,林亦清正在洗澡。 舒幼心把花瓶拿进厨房,里里外外清洗三遍,边折腾还自言自语:“可惜没有更好看的瓶子了,我家里倒是有……唉,委屈你了小花花。” 给花瓶里装了水,舒幼心斜着一剪子去掉尾部的花枝,把花插进瓶子里养着。 捧着瓶子左看右看,超级喜欢。 舒幼心绕着屋子转一圈,每个地方都试一遍,选了个最显眼的位置放上她心爱的玫瑰花。 洗手间里水声不断,舒幼心感觉心里特别踏实。 坐了会儿,闲不住,想找点儿事做。 她把前两天洗好的沙发套取下来,试着原样套回去,失败。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小狐狸从来不会被困难打倒。 舒幼心果断把沙发套扔一边儿,等林亦清洗完澡出来了再一起弄。 她回卧室搬出脏衣篓,衣服一件件拿出来,扔进洗衣机。 哒—— 不知从哪件衣服里掉出来一张硬纸片。 洗手间里水声停了,几分钟后,林亦清开门,边擦头发边往外走。 房间里意料之外地安静。 她走进客厅,一眼就看见电视柜旁新增的摆件,一个造型不错的玻璃花瓶,一朵玫瑰插在瓶里,没有完全盛放,但已娇艳欲滴。 恍惚间,这朵花像开在她心口上,买下来的时候没发现,它开得挺好看。 她抬起头,视线环顾。 很快,视野捕捉到她想找的人。 舒幼心在阳台外面,不知道又在忙活什么。 林亦清朝她走去,靠近,看见舒幼心站在洗衣机旁。 “你……”只吐出一个字,被眼前人冷冰冰的语气打断,“姜瑜杉找过你?” 林亦清心底一悸,蹿上点莫名的惊慌。 她这才看清,舒幼心手里抓着一张名片,几件衣服堆在她脚边。 “……”林亦清吐出肺里憋闷的空气,“嗯。” 舒幼心转过头来,看向林亦清时,眼神隐忍:“她跟你说了什么?” 林亦清犹豫地抿了抿唇。 对上舒幼心咄咄逼人的目光,她咬了咬牙,如实回答:“她让我好好照顾你。” “照顾我?”舒幼心眼圈倏地红了,“你陪我睡觉,不拒绝我亲近,是因为她嘱托你照顾我?” 林亦清:“……” 舒幼心嗓音蓦地抬高,哽咽:“你和她见了面,为什么不告诉我?!” 林亦清垂眼:“又不是多大的事。” 不是多大的事。 舒幼心一下子安静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在林亦清心里迅速放大。 她张了张嘴,想再说点什么,可脑子乱糟糟的,理不出头绪。 舒幼心突然撞开她,穿过客厅,直奔玄关。 林亦清情急大喊:“你干什么去?!” 回答她的只有一声摔门的巨响。 第39章 林亦清奔到门边, 舒幼心已经夺门而去,鞋都没换。 她迅速拉开门往外追。 一阵清凉的夜风灌进衣领,她赫然发现自己还穿着睡衣。 电梯间里传来声响。 林亦清没犹豫, 快步跑过去。 电梯门已经合上,面板箭头向下, 开始下行,追不上了。 舒幼心走得急, 没换鞋, 也没戴帽子, 应该走不远。 林亦清按下下行键,迅速回房换了身衣服,随便找了双鞋子套在脚上,赶回电梯间, 电梯正好抵达。 电梯下行, 中途停了两次。 两个带孩子的母亲相见恨晚, 聊着家长里短, 孩子们嘻嘻哈哈,打打闹闹。 一个男孩玩闹间踩到人, 回头对上一张阴沉暴躁的冷脸,吓得一个激灵,噤了声, 躲到妈妈身后。 好不容易到了一楼, 电梯叮一声响,门开到一半,林亦清越过梯厢里其他人, 一个箭步冲出去。 舒幼心走的时候穿了件米白色的T恤, 林亦清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 看见白色衣服的女生,下意识多留意两眼。 但直到她跑出小区,都没找到舒幼心。 她掏出手机给舒幼心打电话,呼叫声嘟嘟响,没接通就被挂断了。 再打过去,听筒里响起冷冰冰的机械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林亦清停下脚步,扶着膝盖喘息。 舒幼心走了。 彻底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这个念头划过脑海,林亦清感觉大脑一阵缺氧,恶心晕眩。 她身体晃了晃,扶了把路边的树。 夜幕笼罩着城市,街上来往的行人渐渐少了,路灯下的街景透着点朦胧萧索。 林亦清坐在街道旁的台阶上吹夜风,回忆这几天的经历,感到自嘲。 抹了把脸,像醉酒的人一觉睡醒,不知今夕是何夕。 舒幼心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只要手机一关机,她们就变回陌生人。 偌大C市,再也找不到她。 谁也不认识谁。 舒幼心有家人关心,有朋友陪伴,不过是被爱着她的人惯坏了,才总闹着离家出走,撒泼耍横吸引周围人的注意——她总能得逞。 林亦清双手掩面,感觉自己像个小丑,可笑极了。 “算了。”她按了按太阳穴,站起来往回走。 倒舔着真把自己当回事的,只有她一个人。 舒幼心想去哪儿,有没有地方住,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一开始没有多管闲事,她的生活还和以前一样。 没人打扰,多好。 林亦清回到家,看见一团乱糟糟的沙发套,她把沙发套展开,一件一件套好,再去阳台收拾散落在地的衣服。 秦甄的名片掉在地上,舒幼心走的时候踩了一脚,白色的部分隐约能看见拖鞋鞋印的痕迹。 林亦清把它捡起来,转手送进垃圾桶。 启动洗衣机,转筒里发出呜呜声响,让安静的屋子显得有些吵闹。 林亦清坐回沙发,忽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墙上挂钟指针停在九点一刻,不走了。 林亦清把它拿下来,拆开背盖,看看该换多大型号的电池。 电池盒缝隙里不期然掉出一颗螺丝钉,滚到桌脚下,一转眼就消失不见。 林亦清愣住。 感觉自己也像这坏掉的钟,缺了个零件,就不会转动。 她在桌旁坐下,放空。 电视机旁新摆上的鲜花色泽明艳,在惨白的日光灯下红得亮眼。 心像被玫瑰花刺狠狠扎了一下,寂静中,刺痛感变得鲜明,带着一阵阵余波电流似的扩散。 时间停了,这一坐,不知道过去多久。 林亦清站起来,回卧室躺下。 手机放在床头充电。 静悄悄的,没有电话,也没有信息。 生活还照着原来的轨迹走,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人来了又去,什么也没有改变。 明天还得要照常上班。 阖眼,身体疲惫,但头脑清醒,想睡觉休息,可窗外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被双耳捕捉。 时间流逝的每一分每一秒似乎都能听见。 在这过于安静的环境中,手机铃声打破寂静,瞬间将林亦清惊醒。 她从床上弹起来,手同时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 黑暗中屏幕闪烁着淡淡的蓝光,来电显示三个字:舒幼心。 不是语音,是电话。 林亦清心一紧。 看眼时间,现在是凌晨两点半。 接,还是不接? 该不该接?该不该管? 将手机攥得紧,指节发白,连着小臂,肩膀,也不自觉地轻颤。 脑中残留的理智叫嚣着不要再和舒幼心扯上关系,可她颤抖的指尖背叛了她的心里的想法,偷偷按下接听键。 嘟—— 电话通了,林亦清垂下眼,没吭声,也没挂断。 “喂,你好,请问……”听筒里传来陌生女人的声音,“咳,你是黑心兽医吗?” 背景非常吵闹,有说话声,尖叫声,而且信号不好,对面人讲话断断续续。 林亦清眼皮一跳,一瞬间脑海中闪过很多种猜测,张嘴时喉头发干:“我是,你有什么事?” 对面换了环境,嘈杂声小了,女人的声音听得更加真切。 半小时后,一辆夜间出租停在春湘路路口,车门打开,林亦清匆匆下来,边走边看导航,寻找刚才那通电话里提到的地址。 刚过三点,这个时间照理说街上应该没什么人,但春湘路是C市有名的不夜街,街上或站着或蹲着几个吸烟醒酒的年轻人。 看见林亦清走过,他们还笑嘻嘻地吹口哨。 乌烟瘴气。 林亦清皱眉,听而不闻,视而不见,径直走到一家酒吧门外。 酒吧的装潢雅致清幽,门口还挂了两扇水墨画的帘子。 一个戴墨镜穿西装,看起来保镖模样的人在门外杵着,林亦清刚走近,他便开口:“林小姐是吗?” “是我。” “请跟我来。”黑衣保镖推开酒吧门。 音波能量扑面,顿时林亦清身体里面翻江倒海,不仅耳朵刺得痛,五脏六腑也都跟着搅动起来。 重金属音乐刺破耳膜,舞池里群魔乱舞。 空气里荡漾着酒精与荷尔蒙的味道,浓浊得令人作呕。 林亦清压着不适感,跟随黑衣保镖穿过人群。 踏上扶梯上二楼,来到稍微僻静些的隔间,里面坐着一个人。 一个打扮张扬,充满朝气,漂亮得明艳夺目,和舒幼心年纪相仿,却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女孩儿。 她手边放了杯酒,面前摆了碟瓜子,但隔间里没见舒幼心。 见到林亦清,她眉梢一挑,笑容意味深长:“你就是林亦清?黑心兽医?” 说完也不等林亦清回答,兀自点评:“气质还行。” 林亦清没由来心烦,皱起眉:“舒幼心人呢?” “喏。”任乐晗示意林亦清看楼下。 林亦清身后就是栏杆,她扭头往下看,试图从乌糟糟的人群中找出舒幼心。 嗞—— 音响里传出异响,演出台上,驻唱乐队忽然消音,整个舞池的人都停下摆动,转头看向台上。 林亦清也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过去。 “到底会不会弹贝斯啊?!”熟悉的声音从台下传上来,一个女孩儿趴在舞池边,手里拎着个酒瓶,指着乐队后面的贝斯手,“一分钟走了八个音,谁教你的?” 林亦清面露疑惑:“舒幼心?” 话音未落,舒幼心手里酒瓶啪一声摔在地上,随即双手撑着演出台边缘,轻轻一蹦就上去了。 乐队其他人都愣住了,搞不清舒幼心这在闹哪出。 舒幼心走过主唱,拍拍他的肩膀,顺手拨了拨他的吉他弦,夸了句:“家伙不错。”然后当众从贝斯手里抢过乐器,自来熟地招呼鼓手:“就刚才那首,再来一遍!” 乐队几个人面面相觑,主唱扭头看向酒吧经理。 经理神色无奈:“你们陪她玩玩。” 金主发话,他们不敢不听,打鼓的胖子扶了一把贝斯手,让他到旁边歇会儿,喝口水。 音乐声再次响起,密集的鼓点,躁动的音乐。 一首普普通通的乐曲仿佛被注入了灵魂。 乐队成员们的脸色从一开始的迷惑到震惊,再到面红耳赤的兴奋。 舞厅的气氛短暂停滞之后,很快又被推到一个新的高潮。 周围一切改变,舒幼心充耳不闻,一曲结束之后,乐队主唱迟疑,想邀请舒幼心再合作一曲。 这时,舒幼心却把贝斯扔回给原主:“不玩了,没意思。” 她从台上下来,走过吧台。 台上的杯子,见一个,拨一个,全被她推到地上摔烂。 酒吧经理亦步亦趋跟在后头,向被舒幼心吓到的客人挨个赔罪。 “瞧见了没。”林亦清身后响起任乐晗的声音,先前就是她拿了舒幼心的手机,给林亦清打电话,“喝醉了,发酒疯,没人制得住她。” 林亦清:“……” 任乐晗叹口气:“小本经营,她再这样摔下去我承受不起,兽医小姐,拜托了,你快把她带走吧。” 第40章 林亦清转身, 看向任乐晗:“任小姐是她的朋友?” 任乐晗抓了把瓜子,边嗑边说:“是。” 林亦清不明白:“那为什么是我?” 而不是舒幼心的家人? “啊,那是因为……”任乐晗想了想, 回答,“她手机里只存了一个号码。” 这算什么理由?林亦清垂眼。 “连任小姐都劝不住她, 我跟她认识才几天,怎么拦得住?”林亦清手搭上栏杆, 没有要下楼帮忙的意思。 就这一会儿, 舒幼心已经砸了十几个杯子, 两三瓶酒。 任乐晗毫不担心,随口说道:“她不是喜欢你吗?你去说她肯定听。” “……” 林亦清眉头缓缓皱起,迟疑:“你说什么?” “怎么,你们吵架啦?”任乐晗抿点酒沾湿唇舌, 再往嘴里塞一枚瓜子儿, “我说呢, 来就一声不吭喝闷酒, 上回也这样。” “上回?”林亦清扫了眼楼下。 任乐晗仔细打量林亦清,口头上漫不经心:“可不是么?说惹你生气, 你不要她了,哭得稀里哗啦,喝了酒醉迷糊了, 外面又打雷又下雨, 让她安静待着她不干,非要跑回去,拦都拦不住。” 前几天浴室中一闪即逝的画面窜过脑海, 林亦清沉默了。 “第二天她跑来, 患得患失, 跟我说……”话到一半,任乐晗顿了顿,被瓜子仁儿呛到,咳了半天吐出来,剩下半把瓜子扔回碟子里,没继续往下说。 林亦清眉头皱得死紧:“她跟你说什么了?” 任乐晗心虚地眼皮颤了颤,对上林亦清严肃冷漠的眼神,莫名感到一阵压力。 她舔了舔嘴唇,在坚守阵地和出卖朋友之间短暂犹豫,选了后者:“她说……” “你俩上床了,她是1。” “……” 画面静止两秒。 “噗咳咳咳咳!!” 林亦清险些被口水呛死。 任乐晗说完,眉眼间带上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意:“不是吗?” 面前冷漠清寒的女人面孔上罕见地充斥红晕。 面红耳赤,气得不轻。 林亦清怒声反驳:“她在造谣!” 任乐晗高兴地笑起来:“我就觉得不靠谱!” 林亦清松了口气,幸好舒幼心胡说八道没人信。 “她那糯叽叽的样子怎么可能是1!”任乐晗拍手说道,“弱0最喜欢装1,显而易见林小姐才是1,对吧?!” 林亦清憋红脸:“其实……” “我懂我懂。”任乐晗摆摆手,“林小姐你放心,我不会拆她的台,毕竟朋友一场,谁还没点儿虚荣心?” 楼下喧闹声越来越大,任乐晗站起来:“咱们下去看看吧,林小姐,待会儿就拜托你了。” 林亦清:“……” · 舒幼心霍霍完吧台,又去卡座掀人家桌子。 林亦清跟在任乐晗身后下了楼,舞厅里客人已经走了一多半,剩下的也多是被搅了兴致的惊慌和愤怒。 经理一脸苦相,却不敢上手阻拦,看见任乐晗下来了,他更加紧张,战战兢兢地低头:“老板。” 任乐晗摆了摆手,让他退后。 经理如蒙大赦,忙不迭后退几步,把场子让给任乐晗。 “舒幼心!”任乐晗叫住砸她店的小祖宗,“你闹够了没有?” 舒幼心充耳不闻,把跟前桌面上几个玻璃杯全薅地上。 杯子落地,放鞭炮似的,噼里啪啦一阵响。 任乐晗嘶一声,满脸心疼:“姑奶奶,砸的不是你的东西你不心疼,回回都拿我出气,你今天不把欠条写好就不准从这儿出去!” 舒幼心手一撑跳上桌,一条腿抬起来,脚踩桌面上,面无表情:“我没钱,你找我爸啊,他有,要多少给你多少,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拨电话,我跟他说,给你换一套,重新装修一下,一千万够不够?” 任乐晗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你喝多了。” “没喝多。”舒幼心摆手,“我清醒得很,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钱嘛,我爸超有钱,要多少有多少,我后妈应该也挺有钱的,人家毕竟是大明星,随便卖两个八卦给媒体,就有数不清的钱。” 任乐晗示意经理:“把人都请出去,闭店。” 说完,走过去拉舒幼心:“你别乱说话!” 舒幼心甩开她的手:“为什么不让说?我妈才走多久他就娶了别的女人!什么海誓山盟地久天长,都是假的!亲情是假的,爱情也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 “舒幼心!”任乐晗试图叫醒她。 但醉酒的人哪听得进劝,舒幼心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无望地宣泄愤怒:“我活得像个笑话,我还天真的以为和他们撇清关系就不会受到他们的影响!只有我一厢情愿,我简直是个白痴!” 任乐晗气得脸色铁青,却无从下手。 忽然,一只手拨开她的肩,她往旁边退了一步,将舒幼心面前的位置让出来。 林亦清端着个杯子来到舒幼心面前。 意料之外的人忽然出现,舒幼心愣了愣。 哗—— 一杯水泼她脸上,瞬间打湿她的头发,衣裳,并顺着脸颊和打绺的发丝滴滴答答往下淌。 舒幼心愕然,任乐晗和酒吧经理目瞪口呆。 林亦清放下酒杯,语气冷冰冰的:“醒了吗?” 舒幼心傻了似的,呆坐在桌上,一动不动,也不吭声。 “醒了就跟我回去。”林亦清猛拽一把舒幼心,拉着她踉踉跄跄从桌上跌下来,往酒吧外走。 临到酒吧门口,舒幼心终于回过神来,用力挣开林亦清的手:“松手!你凭什么管我?!我不要你管!我不需要你假惺惺地对我好!” 林亦清的手被舒幼心甩开,撞在旁边桌子上,咚一声响。 “嘶。”她倒吸一口气,捂住胳膊。 抬眼对上舒幼心失望埋怨的眼神,心口被针刺的感觉又出现了,清晰得像要把她的心脏扎个漏风流血的窟窿。 任乐晗满脸尴尬:“林,林小姐……” “不好意思。”林亦清瞥眼任乐晗,礼貌克制,“请任小姐和这位先生回避一下,我有话单独和她说。” 任乐晗面色犹豫,看看舒幼心,再瞧瞧林亦清,点点头,带走了酒吧经理。 空荡荡的舞厅安静下来,舒幼心和林亦清面对面,气氛凝滞,沉重,充满了火药味。 舒幼心扭开脸,不与林亦清对视,倔强地忍耐着情绪。 不去想林亦清刚才那声痛哼和可能受伤的胳膊,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心肠冷硬。 林亦清甩了甩手,胳膊上酸麻疼痛的感觉渐渐减轻。 她瞥了舒幼心一眼,淡淡道:“姜瑜杉给我一张支票,八百万还是八千万,数目我记不清了,一大笔钱。” 舒幼心咬着嘴唇,泪水包在眼眶里打转,又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如果早知道你这么没良心,那笔钱我就该拿着。” 说这话时,林亦清兀自感到胸闷。 气舒幼心不知好歹,更气自己一而再,再而三打破原则,为舒幼心心软。 舒幼心豁然回头,泪水失控,倏地从眼角淌下去。 她的表情从隐忍变成惊讶。 “如果我为了钱假惺惺地表演在乎你,那我今天就不会来找你!”强压的情绪冲破理智,林亦清语气激奋,掏出手机给舒幼心看时间,“你自己看看现在几点了!天亮我还要去上班!” 舒幼心被她暴怒的气势压制,也或许喝醉了脑子迷糊,竟然真听话地朝手机界面上瞧一眼。 然后,她噘起嘴,嘟嘟囔囔地说:“今天周六。” 林亦清:“……” 下意识翻过手机看日期。 真的是周六。 不用上班。 “……” 像一拳打到棉花上,攒满的怒气无处发泄,情绪还被舒幼心乱棒打断。 林亦清看着舒幼心那副看似天真无辜的表情就来气。 “周六怎么了!就算今天是周六,你就能在外面瞎搞?就能夜不归宿,还砸人家的店铺?”林亦清越想越气,絮絮叨叨数落舒幼心,“净给我惹麻烦!” 她还在生理期,本来情绪就不稳定,今儿又是熬夜又是心情大起大落,对身体健康十分不友好。 舒幼心奇迹般安静下来,等林亦清说完了,才支吾着,小小声反驳:“……我没有瞎搞,你很在意我有没有瞎搞吗?” “……”你咋这么会抓重点呢? 林亦清意识到这句话有歧义,胸腔里被小刀划开的伤口又堵上一团棉花,闷,还痛。 偏偏舒幼心眼神清澈,干净明亮,好像想歪的只有林亦清自己。 简直莫名其妙。 和一个酒鬼能掰扯出什么对错? 心情乱得像堆被猫扒拉过的毛线球,搅成一团,理不到头。 不明缘由,却又本能地抗拒,不想向深处探究。 “懒得管你。”林亦清抱怨地说,也不知道这埋怨的心情是针对舒幼心,还是她自己,“你要继续在这儿闹,随你。” 说完,她转身往外走。 走了两步,停下,回头。 舒幼心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见林亦清停下来,她也停下来。 无辜的脸上表情懵懂,仿佛这堆烂摊子是别人的杰作,跟她毫无关系。 林亦清又转过去。 步子正要迈开,身后的人忽然拽住她的手,有点用力,将林亦清拽停。 林亦清被迫回头:“你又想干什么?” “你来找我,是因为在乎我吗?”舒幼心问得直接,毫不遮掩自己的心情。 像闷锤子砸在心口,林亦清呼吸微滞,手心里也渗出一层薄薄的汗。 她仔细观察舒幼心的眼神,猜测舒幼心的酒到底醒了没有。 舒幼心直愣愣地望着她,清透的双眼没有一点瑕疵,一眼就能看到她内心纯粹的期望。 林亦清心跳加快,不觉间牙齿将嘴唇咬出白印。 她知道答案是什么,却好像难以启齿。 总想回避。 但舒幼心盯紧了她,不得到答案,就不放弃。 时间一分一秒缓缓流逝,舒幼心眼睛里的光亮黯淡下去。 她松手,却在须臾间,反被握住。 讶然抬头,对上林亦清无奈的目光。 林亦清叹口气:“是。” 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抽走了她身体里大半的力气,悬在胸口的石头好像也重重落了地。 瞬间,万丈光芒自舒幼心那双黑亮的眼眸中迸现,瀑布似的倾泻出来。 林亦清被她过于灼热的眼神盯得很不自在,扭开脸:“回去了。” 拽了拽,没拽动。 舒幼心双脚仿佛生了根,牢牢钉在地上,一动不动。 脸皮发烫,臊得慌,林亦清耐心渐渐消失,皱眉:“怎么还不走?” 舒幼心舔了舔唇,脸颊两侧因醉酒染上的红晕更深了。 但她双眼亮得惊人,直勾勾望着林亦清。 “亦清姐姐,你亲我一下,好不好?” 第41章 任乐晗和酒吧经理在门口等着, 舞厅里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 经理缩着脖子,焦急地转来转去。 “诶,你别转了, 转得我头晕。”任乐晗把他叫停。 经理赶紧停步,回头朝店里望了一眼, 压低声说:“咱们就这么等着?林小姐能搞定舒小姐吗?” 任乐晗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颗糖,边拆糖纸边回答:“我也不知道。” “啊?”经理倒吸一口气, “那如果林小姐也劝不住舒小姐, 咱们店里怎么办?” 任乐晗把糖扔嘴里, 舌头卷吧卷吧,开口吐字含糊:“还能怎么办,顺其自然吧,砸都砸了, 等她酒醒了再跟她算账。” 经理佩服自家老板的心态, 被任乐晗这副样子感染, 他忐忑的心情似乎也平复了一些。 这时, 店门处传来响动,随即帘子被人掀开。 任乐晗和经历同时转过头去, 看见林亦清背着舒幼心出来。 “哄好了?”任乐晗朝她们迎过去,瞅一眼舒幼心:“怎么笑得这么贱。” 舒幼心趴林亦清背上,脑袋枕着林亦清肩膀, 脸蛋儿红彤彤, 睡得熟,不知道做了什么好梦,嘴角勾到耳根, 高高咧着, 不时还嘿嘿两声。 微黄的路灯下, 林亦清神色如常,朝任乐晗点头:“消停了,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林小姐这话就见外了。”任乐晗摆摆手,“我和幼心就是异父异母的亲姐妹,这点小事,不算麻烦。” 林亦清抿起唇,没接这话。 她摸出手机:“任小姐,留个联系方式吧,店里损失多少你到时候报给我。” 任乐晗意外:“你替她赔?” 林亦清语气坚定:“当我借给她的,等她酒醒了我找她要。” “林小姐不用这么客气,摔几个杯子而已,不用赔。”任乐晗也不动摇立场,“你为民除害已经劳苦功高,我怎么好意思收你的钱,留个电话吧,我不加你微信,省得到时候她醒了找我麻烦。” 林亦清:“……” 当老板的人嘴皮子溜,林亦清说不过,只好作罢。 林亦清打了辆出租,任乐晗帮忙把舒幼心送进后座。 目送那辆车拐过街角,任乐晗啧了啧嘴:“爱情啊,真是神奇的东西,竟然能有人镇得住舒幼心,普天同庆,皆大欢喜!” 身旁经理抹了把额角的汗,附和:“不容易,不容易。” · 门开,林亦清扶着舒幼心踉踉跄跄进屋。 吃一堑长一智,怕前几天悲剧再现,林亦清没带舒幼心进客厅,而是去了洗手间。 舒幼心稍微有点动静,林亦清就担心她吐。 上回噩梦般的遭遇将恐惧刻进DNA,为防再出意外,林亦清干脆手动给她催吐。 双手洗净消毒,一只手捏着舒幼心的下巴,另一只手探进她的口腔。 指腹难免碰到柔软的舌根,这个动作有点难受,舒幼心想躲,无意识地卷卷舌头。 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指尖蔓延到整条手臂。 林亦清咽口唾沫,深呼吸,一遍遍暗示自己不要多想,臭狐狸和猫猫狗狗哪里不一样? 舒幼心喝得太多了,又没吃什么东西,哇哇吐完舒服多了,沉甸甸的身子斜靠在林亦清身上,昏昏欲睡。 “醒醒!”林亦清用力拍她的脸,不让她睡。 舒幼心被拍醒了,哼哼唧唧表示委屈。 努力睁眼,朦胧的视野中勾勒出一个人影,好一会儿,她才辨认出是林亦清。 “亦清姐姐。”舒幼心嘿嘿笑,搂住林亦清的脖子就往上凑,嘟嘴要亲,“我好喜欢你。” 臭气熏天。 一个杯子递到她面前,怼开她的脸,林亦清语气冷淡:“漱口。” “呜呜。”舒幼心被拒绝了,不高兴。 林亦清态度坚决,舒幼心不敢反抗,乖乖喝水漱口,一整杯水用完了。 见她如此配合,林亦清松口气,摸小狗似的揉揉她的头,以示鼓励:“真乖。” 舒幼心立马被哄好,两只眼睛弯成月牙,嘿嘿笑。 林亦清拧了张帕子给舒幼心擦擦脸,擦擦手,醒醒酒。 “能自己回卧室吗?”林亦清问。 勇敢狐狐,不怕困难。 舒幼心站起来,坚定地迈出脚步:“能!” 人晃得像个陀螺。 眼看就要摔倒,林亦清赶紧扶她一把。 舒幼心整个人挂林亦清身上,弱小可怜又无助,眼泪汪汪的:“头晕……走不了。” 林亦清:“……”看出来了。 认命把舒幼心送回卧室,拉过薄被给舒幼心舒幼心盖在身上,林亦清自己也累得够呛。 一扭头,发现窗外天都快亮了。 即便如此,林亦清还是撑着疲惫的身体起身,去洗手间冲了个澡。 带着一身汗味酒臭,实在睡不着。 洗完澡,紧绷的心神松弛下来。 躺下,感觉身体渐渐变成一滩烂泥,再也不想动弹。 意识也混混沌沌的,很快飘飘然。 · 酒吧里,灯光昏黄暧昧。 女孩儿眼神清亮,毫不掩饰她的期望。 她好像在说:亲一下,我就跟你走。 林亦清久不回答,舒幼心噘起嘴,拨了拨她的手腕。 在撒娇。 她惯会施展所长,利用自己的可爱漂亮。 不记得那时脑中如何思考,发散出怎样的想法。 林亦清回神时,她们贴得很近,唇抵着唇。 舒幼心柔软湿润的嘴唇被吮得微微红肿,嘴角勾着满足的笑,乐呵呵地扑进她怀里,毫不设防地昏睡过去。 林亦清抱住舒幼心,心乱如麻。 明明有更聪明的选择,可她偏偏选了最暧昧的一种。 她的大脑在关键时刻罢工,身体猝不及防地背叛了她。 舒幼心会怎么想?醒来会把今晚的事忘记吗? 她……希望她忘记吗? · 这一觉睡得又沉又累,感觉身上压了块大石头,压着她沉进深海。 海水灌进口鼻,大脑缺氧,无法呼吸。 她拼命挣扎,可四肢都被绳子牢牢绑紧,动弹不得。 林亦清陡然一下醒了。 睁眼,朦胧的视野中映出一张过分漂亮的脸蛋儿。 近在咫尺,四目相对。 舒幼心压在她身上,八爪鱼似的牢牢抱着她,浑身上下连头发丝都写着兴奋。 “亦清姐姐!你醒啦!” 狐狸尾巴唰唰甩,转得像个大风车。 “……”林亦清迅速整理好心情,故意板着脸,皱起眉,让表情变得严肃些,“你在干什么?” “看你睡觉,等你睡醒!”舒幼心眼珠子亮晶晶,狗狗似的不掩饰自己的心情,直白地表达高兴,“你昨晚是不是亲我了?还说你在乎我!” 林亦清一秒破功,脸爆红,扭开头。 “没有!你记错了!” 第42章 记错了? 舒幼心脑子懵懵的, 下意识回忆昨晚的场景,虽然她醉得晕乎乎的,但林亦清亲她那一下, 她记得特别清楚。 当下高高扬声:“不可能!你就是亲我了!怎么能不认账呢!” 林亦清脸更红了,梗着脖子推她:“下去!” “我不!”舒幼心倔得很, 不仅不松手,还抱得更紧了, “你承认我才下去!” 林亦清被压得喘不过气, 红着脸问她:“你想要我承认什么?” 舒幼心耳朵一颤, 眼珠子亮了亮:“承认你亲我了,你也喜欢我!你愿意做我女朋友!” 林亦清只觉得舒幼心吵得她头皮都快炸了,姨妈期熬夜导致的身体不适爆发出来,耐心迅速消失:“谁要做你女朋友, 你实际一点, 不可能的。” “为什么不可能!”舒幼心不服气。 林亦清头痛, 心想有些话还是要和舒幼心说清楚。 她深吸一口气, 淡淡道:“舒幼心,你想想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不想和男人结婚,不代表就要和女人谈恋爱,何况……” 我们各自的家庭背景摆在那里。 这句话在嘴边绕了一圈, 咽回去, 林亦清垂下眼,眸心深深:“何况,我比你大了好几岁。” 说完, 她心里像被剜了一下, 空落落的。 舒幼心愣住, 仔细思考林亦清这几句,眼珠子一瞪:“没大几岁啊,你都愿意亲我,你明明是喜欢我的……” 她越说越着急,双手攥着林亦清的胳膊,越来越用力。 欢喜的眼睛迅速黯淡下去,红红的眼眶包起一蓬泪。 醒来看见林亦清在她身边时有多高兴,这会儿就有多失落,难过。 心情像坐过山车,大起大落。 林亦清吃痛,但抿唇闷着没吭声。 舒幼心委屈极了,瘪着嘴哽咽:“为什么?你不愿意接受我为什么要去找我?为什么要跟我说你在乎我?为什么要亲我?” 她大声控诉,越说越激动:“不管我不就好了吗?!” “你不爱我为什么要给我希望?林亦清,你怎么能这么残忍啊!” 每一句话,都像响亮的耳光扇在脸上,令林亦清羞愧难当。 泛滥的善良比恶毒更可怕。 林亦清陡然发现,原来她这么自私,伪善。 舒幼心和猫猫狗狗不一样,她不仅有鲜活的生命,还有热烈的情感,不是一口粮就能养活。 可是,她要怎么回应呢? 林亦清任由舒幼心发泄情绪,一句辩驳也没有。 直到她控诉得差不多了,眼泪也掉下来,抽抽噎噎的说不出话,林亦清才开口:“暧昧不清给了你错误的暗示是我的错,但你喜欢我,我就一定要回应你吗?” 舒幼心又是一愣。 “起开!”林亦清用力把舒幼心推开,起身,“你到别人店里捣乱,砸东西,我不满足你的要求,可能到现在你都不消停!你所谓的喜欢就是一直给我找麻烦?” 舒幼心噎住,理亏,半个反驳的字眼也说不出来。 林亦清皱着眉头,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你现在还在念书,我比你大六七岁,你来我这儿半个月,离家出走两回,照顾你跟带孩子似的,我为什么要喜欢你?” 舒幼心:“……” 她垂头丧气,耳朵尖都因羞愧红得滴血。 “你自己想想清楚,想不明白就滚回侧卧去睡。” 林亦清说完,将舒幼心独自留在卧室,去厨房弄点早餐吃。 舒幼心昨晚光喝酒,没吃什么东西,继续这样饿着,怕胃受不了。 林亦清端着两碗小葱清汤面从厨房出来时,舒幼心已经洗漱好了,脸也擦干净,眼睛有点肿,好歹没再哭了。 其中一碗面推到舒幼心面前,舒幼心接过碗,埋低头,嗓音哑哑地说了声谢谢。 林亦清忽然感觉心口被什么堵着了,又酸又涩。 她不动声色,在桌对面坐下,安安静静吃完一顿早餐。 不过,她刚把碗放下,一只手就从旁边伸过来,抓起她的面碗,一声不响地走进厨房。 不一会儿,厨房里传出哗哗水声。 这点噪音缓和了屋子里尴尬的气氛,林亦清回头看一眼,舒幼心背对她站在水池旁,洗碗的动作对比半个月前,娴熟了不止一星半点。 刚才那些话,是不是说得有点重? 林亦清回忆着,有点懊悔。 随即,她又叹口气,说重点,舒幼心才不会钻牛角尖。 她们可以做朋友,但不应该成为恋人。 舒幼心年轻,有冲劲,可以什么都不顾,一脑热,说喜欢就喜欢,喜欢得不得了,可谁知道哪一天,这样的热情褪去,说不喜欢,也就不喜欢了。 期望越大,憧憬越多,就越容易失望。 何况她们天差地别,未来坎坷显而易见,林亦清不敢赌。 她收回目光,回卧室换了身衣裳。 虽然今天星期六不用上班,但她也不打算在家里闲着,最近这阵子太忙了,疲于工作,疲于应付舒幼心,健身房都没怎么去。 舒幼心洗完碗出来,看见林亦清穿得挺休闲的,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你去哪儿?”她下意识地问道。 话音未落,倏地想起林亦清今早说的那些话。 舒幼心神色一暗,转开脸:“不想说就算了,不用告诉我。” 林亦清在玄关换鞋,闻言抬眼看着她,想了想,说:“健身房。” 舒幼心唔一声,抿着唇,绷着脸,走向客厅。 随即,身后响起林亦清温和的嗓音:“你要去吗?” 舒幼心停下脚步,小脸儿揪成一团。 内心几度挣扎,想有骨气一点,大声说不去。 可她开口,嘴里却冒出另一个字:“要!” 发隙间露出一对羞红的耳朵,尽管看不见正脸,林亦清也能猜到舒幼心此刻的表情。 倏然忍俊不禁。 刚才还有点忐忑,紧张的心情倏地放松下来。 她抬了抬下巴:“去换身衣服。” 舒幼心羞得不行,嗖的一下就钻进卧室,好一会儿才穿了身林亦清的运动服出来。 健身房就在小区楼下,不远,步行都不到十分钟。 林亦清带舒幼心进去,健身教练立马迎过来,看见林亦清身旁的舒幼心,笑道:“这位小美女也是来健身的?” “带她参观体验一下。”林亦清回答。 教练弯起眉毛,笑靥如花:“好,那就我来带吧,让她跟着你一起练。” 林亦清转头看向舒幼心,眼神询问舒幼心的看法。 舒幼心还在暗暗跟林亦清闹脾气,见状闷闷地回了句:“我没意见。” 林亦清拍拍舒幼心的肩,转头去了换衣间,再出来,换上一身干净利落的运动服,窈窕修身的短裤和小马甲,紧致的腰腹没有一丝赘肉,行走间还显出一条清晰的马甲线。 舒幼心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忽然,她脑子里响起一阵警铃,左右看了看。 这家健身房宽敞,尽管现在时间还早,但周六休息日,已经有人在跑步机上热身。 林亦清换好衣服从场地中经过,好几个人偷偷回头,还有不那么明显的,透过镜子偷瞄,健身的动作都停下来了。 舒幼心顿时炸毛,赶忙快走两步跟上,似有似无地挡在林亦清身侧,拦下周围人窥伺的目光。 想起林亦清早上说的那些话,舒幼心仍然伤心,但她也清楚,林亦清没说错。 她喜欢林亦清,就要让林亦清看到诚意,发现她身上的闪光点,光会耍赖是不行的。 如果……林亦清发现自己在保护她,会感动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舒幼心就看见林亦清跟着教练走进了一片空阔的场地,周围摆着很多护具,靠墙还挂着一串沙袋。 她头顶上一块小牌子,上面写着:拳击乐园。 作者有话说: 感觉这里需要写个备注:姨妈期并不是完全不能运动,看身体情况来定,没有明显的身体不适可以健身练上肢,如果有私教提前沟通好,适量运动没问题的 第43章 拳, 拳击? 舒幼心愣住。 林亦清已经走进场地,在教练指导下热身。 舒幼心呆站门口,迟疑半天, 不敢进去。 “怎么不进来?”林亦清朝她招招手,“快来热身!” 舒幼心磨磨蹭蹭来到林亦清身侧:“这个怎么练, 我不会啊。” 林亦清薅她一把:“不会才要学。” 教练笑吟吟地点头:“今天你和小林对练。” 舒幼心瞪眼:“拿我当沙包吗?” 想到今早和林亦清的矛盾,舒幼心忽然危机感爆棚, 难道林亦清带她来健身房就是要教训教训她的? 舒幼心顿觉头皮发麻, 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心里想什么直接写在脸上。 林亦清斜斜睨她一眼,有些好笑。 舒幼心跟着林亦清做了一套简单的热身运动,林亦清拿了自己的绑带和拳套,边走边往手上缠绕。 她身材纤瘦, 但肌肉紧致, 动作间两条胳膊显出流畅的肌肉线条。 舒幼心立马晕乎乎的看呆了。 心里甚至有个声音高呼:姐姐揍我! 林亦清像听见她心声似的, 忽然抬眼朝她一瞄。 舒幼心心虚, 左看右看,小心肝怦怦跳。 “舒幼心!”林亦清喊她。 舒幼心故作平静:“干嘛?” 话音未落, 两个拳套砸她脸上。 “……” “不好意思。”林亦清嗓音带笑,“扔高了,你把拳套戴上, 先缠绑带。” 舒幼心揉着被砸的脸蛋儿, 倒没生气,看向林亦清时,眼珠子一转:“可我不会。” 她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我教你。”教练一步来到舒幼心面前。 舒幼心:“……” 林亦清瞅着舒幼心吃瘪的表情, 心里好笑, 但并没有上去帮忙。 教练捡起地上的绑带,将其中一头的环套勾舒幼心大拇指上:“像这样,一圈一圈缠绕,不要太紧,但也不能太松,主要是中间和指根这两个关节,重点保护。” 舒幼心听话地缠好绑带,手掌被包起来的样子有点像游戏里的拳手。 心里油然生出一股中二的成就感,舒幼心攥起拳头,朝林亦清挥了挥:“帅不帅?” 林亦清只感觉一只小狐狸在她面前挥爪子。 毫无杀伤力,倒是挺可爱。 脑海中浮现舒幼心讨巧卖乖的样子,林亦清不自觉勾了勾嘴角。 教练带着舒幼心摆架势,练了两下挥拳,舒幼心很聪明,迅速掌握了动作要领,被教练夸两句就飘飘然,有了挑战林亦清的底气。 林亦清眉梢一挑:“你当真?” “来!”舒幼心膨胀得不得了。 林亦清还在生理期,相当于挂了层debuff,舒幼心相信自己这么聪明,不会比林亦清差太多。 教练看热闹不嫌事大,举双手赞成:“可以啊,我来给你们当裁判!” “那好吧。”事已至此,林亦清也不好拒绝了。 有的人,跳着脚都要送上来当沙包,她能怎么办呢? 五分钟后,舒幼心趴地上,手舞足蹈地耍赖:“太耍赖了!怎么能这样!” 她一拳也没打中林亦清,反倒被林亦清按在地上摩擦,林亦清拳头不怎么用力,但打着还是疼,舒幼心挨了好几下,人都懵了。 林亦清笑得弯腰下:“你自己找打,还怪起我来了?” 舒幼心哼一声,不干了。 林亦清转身,舒幼心跳起来偷袭。 嘭—— “嗷!!!” 舒幼心又一次爆发惨叫。 林亦清吓一跳,她只是反射性抬肘挡了一下,没想到磕到舒幼心的下巴。 她伸手扶舒幼心的肩膀:“你没事吧?” 这个动作,吓得舒幼心连着蹦了好几步,与她拉开距离。 拼命摇头却呜呜说不出话,眼泪花都出来。 林亦清哭笑不得,又有点心疼。 舒幼心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光荣负伤,扯着鸡毛当令箭,说什么都不练了,林亦清由她去,在健身房待够了两小时。 回家路上顺便带了些新鲜蔬菜,林亦清洗完澡下厨,有条不紊,谁也没再提今早的事。 下午,林亦清身困体乏,打算睡会儿午觉。 先前不用招呼就会主动跑来蹭觉的舒幼心今天林亦清躺下过了十分钟她还没有出现。 林亦清特稀奇,探头一看,哎哟,这小姑娘竟然在看书。 茶几上多了个刚拆开的包裹,林亦清走过去瞧一眼,箱子里满满一摞全是书。 设计相关的书籍,大多是教辅资料,很显然是舒幼心的课程教材。 “怎么突然这么爱学习了?”林亦清好笑地问。 舒幼心从书里抬头,眼睛眨巴眨巴,一本正经地说:“当然是为了提高课业水平,增强专业能力,毕业以后找个好工作,养家糊口!” 林亦清掀起眼皮:“养家糊口?” “对呀!”舒幼心拍着胸脯说道,“你放心,我会好好努力,以后养你!” 林亦清:“……” 看来今早说的那些话并没有伤害到自信的小狐狸。 林亦清转身回屋睡觉,走前薅了一把舒幼心的头发:“先养好你自己吧。” 舒幼心对着林亦清的背影龇牙,暗暗发誓:“咱们走着瞧!” 林亦清这一觉睡得舒舒服服,醒来两点过了。 客厅里安安静静,没声。 推开门出来,朝沙发处看一眼,舒幼心四仰八叉倒沙发上,已经睡着了。 刚看的那本书倒扣着摔在茶几旁,不知道拢共翻了几页。 瞧见这副场景,林亦清竟然毫不意外,甚至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林亦清放轻脚步来到舒幼心身边,捡起地上的书,扫了两眼书本内页的笔记,勾画和批注都意外地工整。 舒幼心虽然爱玩,但在学习上态度还是很认真的。 勉为其难相信一下她的专业课成绩或许真的还不错。 林亦清仔细抚平书页边角处的折痕,再轻轻合上书本,将那几本书整整齐齐放好。 沙发上,舒幼心翻了个身,嘴里嘟嘟囔囔,小声唤着亦清姐姐。 林亦清在她身边坐下。 舒幼心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睁眼前鼻子动了动,她好似闻到一阵熟悉的,温柔的香气。 是林亦清身上特有的味道。 难不成睡迷糊了,出现了错觉? 可能昨晚宿醉的影响,舒幼心脑袋有些昏沉,全身上下软绵绵的,睡醒骨头都变松了。 躺得太舒服,动不了。 于是她缓缓睁眼,视野中映出一只白皙的手。 这只手捧着一本书,纤长的手指盖住了小说的名字。 而摊开的书页也遮挡了视野,舒幼心看不见书本后那张温和恬静的脸。 这个视角…… 舒幼心脑子缓缓清醒过来,意识到什么。 她枕在林亦清腿上! 第44章 舒幼心屏住呼吸。 “醒了就起来。” 林亦清仿佛手背上也长了眼睛, 一下就发现舒幼心已经睡醒了。 舒幼心撇嘴,又把眼睛闭上,继续装睡。 管理号洱屋久吴巴屋饵灵仨屋  林亦清也没搭理她, 捧着书继续看。 书本翻页的声音格外清脆,舒幼心躺了几分钟就待不住了, 身上虫子爬似的,总想动动。 忍不住, 翻了个身, 舒幼心习惯性耍赖, 毫不客气把脸埋进林亦清小腹。 林亦清放下书,拨她脑袋:“起开。” “不嘛。”舒幼心瓮声瓮气,“脸冷,要盖盖。” 林亦清:“……亏你说得出来。” 这脸皮也是没谁了。 “跟你朋友约个时间, 明天我们请她吃饭。”林亦清提醒舒幼心, “昨晚你在人家店里大吵大闹, 得去道个歉。” 舒幼心注意到林亦清的用词, 说的是“我们”,顿时得意得尾巴翘起来:“好呀好呀。” 这件事上, 舒幼心办事效率很高,当下就坐起来,给任乐晗拨了个语音电话。 听舒幼心说要请自己吃饭, 为昨晚的事情赔礼道歉, 任乐晗惊得下巴差点掉地上:“我的天,你还是舒幼心吗?该不是被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上了身?” “……”舒幼心狠狠翻了个白眼,但顾及林亦清就在身边, 她说话用词克制, “我好心好意的, 你不愿意就算了。” “诶诶诶!愿意!怎么会不愿意呢!地点你定!” 舒幼心嘟囔着“这还差不多”,并随手挂了电话。 转头,邀功似的扑到林亦清跟前:“亦清姐姐,我搞定了!我听话吧!” 林亦清拍拍她的头:“乖狗狗。” 舒幼心:“……” 见面的地方定在酒吧附近,消费水平不算高,但环境干净,林亦清没有异议。 这是林亦清第二次和任乐晗见面。 入座后,彼此正式地做了一个自我介绍。 任乐晗托着下巴,看看林亦清,再看看舒幼心,咯咯笑。 林亦清垂眸,似乎猜到任乐晗为什么笑,耳根处泛起一点薄红。 舒幼心不明所以,看着自家闺蜜像看神经病:“你笑什么啊,怪瘆人的。” “没什么!”任乐晗只字不提怪笑的原因,双手撑着桌面,手指轻快地敲敲桌板,“咱们点餐吧,这家餐馆我熟!” 舒幼心和任乐晗叽叽喳喳讨论着吃什么,林亦清坐在她们身旁显得寡言淡漠,不太好融入。 以前在医院也常有这样的感觉,医助们吵吵闹闹,开玩笑,聊八卦,林亦清置身事外,感觉自己和周围划开清晰的界限。 此刻,舒幼心和任乐晗讨论点哪些菜,她们一个说上句,另一个接下句,每一句都要吵半天,不杠不舒服。 但任谁都看得出来,她们关系融洽,经年累月塑造的默契令她们合拍得像谁也离不开谁。 林亦清越发感觉自己和她们,格格不入。 忽然,舒幼心回头,举着菜单扑到林亦清面前来:“这个菜素,不辣,你想不想试试?” 像一面玻璃哗啦一声破碎,泛起无形涟漪。 林亦清视线落在舒幼心明媚的脸上,瞧也没瞧那菜单一眼,点头:“好。” 敲定这一道菜,舒幼心又转过脸,继续和任乐晗battle。 光是点个菜就花了二十分钟,林亦清在旁坐着,没有半点不耐。 舒幼心吃得饱饱的,回程途中,犯困,脑袋一歪就靠林亦清肩上。 林亦清坐着没动,只是侧了侧头,看车窗外投进的阳光照在舒幼心脸上,暖融融的。 嗡—— 舒幼心手机震了下,林亦清低头看。 手机屏幕亮起,提示收到一条微信消息。 是谁发来的消息呢? 任乐晗吗? 接下来几天,日子过得平顺,舒幼心不再缠着林亦清要亲亲要抱抱,学习的热情似乎也不作假,白天林亦清出门上班,她就在家自己待着,哪儿也没去了。 唯一不变的是那黏黏糊糊的劲儿,每晚非得挤到林亦清身边睡觉,睡着睡着就四仰八叉,非要林亦清抱着她。 林亦清觉得,这样挺好的。 心里那点空空的角落,被她很好地掩藏。 晃眼半个月过去了,距离开学的时间越来越近。 某天早上,林亦清起了床,正洗漱时,舒幼心拉开卧室门,从门口探个脑袋,对她说:“亦清姐姐,我今天要出去一趟。” 林亦清扭头,含着一嘴泡泡:“约了朋友?” 舒幼心难得兴致不高,朝林亦清点点头:“算是吧。” 林亦清沉吟须臾:“晚上回来吃饭吗?” “不一定。”舒幼心回答她。 早餐,林亦清给舒幼心下了一碗面,碗口堆了好几种面码,还有一个煎得金黄的大鸡蛋。 舒幼心吃得满嘴流油,呼哧呼哧干完。 洗完碗换了身衣服,和林亦清一块儿出了门。 林亦清坐地铁,舒幼心打车,两人在小区楼外分道扬镳。 直到走进地铁站,汇入等车的人潮,林亦清也没开口问舒幼心今天去哪儿,要见谁。 可能是任乐晗,也可能是一些别的人。 林亦清心想:与我无关。 路过上次那家蛋糕店,林亦清驻足,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还早。XZF 她走进店里,把店员递给她的蛋糕样式图册从头翻到尾,选了一个有面上白色小狗的蛋糕样式:“做八寸就可以了,我下班来拿。” 店员热情地收下定金,送走林亦清。 “林医生,外面送来一条小狗,要做体检。”小杨尽职尽责地汇报工作。 林亦清回神,从一直没有动静的手机上挪开目光,点头:“抱进来。” 工作有条不紊地推进,外面天很快就暗了。 六点,林亦清拿起手机离开医院。 小杨十分震惊:“林医生今天走这么早?” 林亦清头也不回:“偶尔也想体验一下按时下班。” 去店里拿了精致漂亮的蛋糕,林亦清站在地铁站前台阶下,拨通舒幼心的电话。 嘟——嘟——嘟—— 快挂断的时候,对面终于接起。 “喂?”带着点哭腔的软糯嗓音,狠狠拨了下林亦清的心。 林亦清皱起眉:“你怎么了?” 舒幼心吸吸鼻子:“没什么。” 林亦清感觉胸口聚起一股气:“你在哪儿?” 对面静了须臾,舒幼心没回答,而是说:“现在就回去。” “舒幼心。”林亦清态度严厉了些,可听着听筒中不时响起细微的啜泣声,她又缓了语气,“告诉我地址,我去接你。” 听筒里静了好一会儿,林亦清都要以为电话是不是已经挂断了。 舒幼心哽咽的嗓音终于响起。 “邬平山陵园。” 第45章 林亦清在陵园门口下车, 打眼一瞧,没见到舒幼心。 天已经暗了,陵园周围老树林立, 山顶冷风习习,极为萧索寂静。 司机或许觉得晦气, 没答应林亦清原地等候的要求,催促林亦清下了车, 转头就驶下山去。 陵园不是常人爱来的地方, 林亦清也不好强人所难。 舒幼心大抵还在园子里, 林亦清这样想着,往大门处走去。 保安从门口探个脑袋出来,招呼林亦清:“快闭园了,明天再来吧!” 林亦清继续往里走, 边走边说:“我朋友在里面, 我接了她就出来。” “那你们快点儿!”保安勉强答应。 空荡荡的停车场上只停着一辆黑色的保姆车。 林亦清从空地上穿过, 走近那辆车时, 多看了一眼,感觉有点眼熟。 这种车型并不多见。 她脑子里刚浮现这个念头, 远处便传来一声尖锐的咆哮:“你来这儿干什么?!” 舒幼心的声音。 林亦清心里陡然一咯噔,忽地想起这辆车的主人是谁。 她加快步子,循着声绕过一处缓坡, 看见碑林间几人正在争吵。 陵园内灯光零散, 夜幕下那几人模样看不真切。 林亦清一眼认出舒幼心。 那么她身前两个人多半是姜瑜杉和秦甄。 林亦清越走越快,几乎小跑起来。 争吵声渐渐变得激烈,但只舒幼心单方面在发泄情绪, 姜瑜杉试图向她解释什么, 舒幼心大喊:“你闭嘴!别再说了!” “别再说了!!!”XZF 一声爆喝响彻陵园, 林亦清心头一悸。 抬头,一道人影猛晃了晃,失去平衡摔倒。 她身后是一排长无尽头的石阶,踉跄后退,一脚踩空。 姜瑜杉从长阶上摔了下去。 秦甄失声惊呼:“瑜杉!” 舒幼心瞳孔一缩,脸色煞白,僵立原地。 啪嗒—— 一支录音笔顺着台阶滚下去,落在林亦清脚边。 里面传出断断续续的陌生女声:“……囡囡,对不起……但请你答应妈妈,妈妈离开以后,你要听姜阿姨的话……” · 滴嘟——滴嘟—— 救护车飞快驶进市医院,医护人员蜂拥而上,姜瑜杉浑身是血,被推进急救室。 医院走廊狭长,没有尽头似的,一行人的脸色比灯光更惨白凄凉。 舒幼心抱头坐在角落长椅上,秦甄表情凝重,在急救室门前来来回回踱步,不停接打电话。 林亦清手里还拎着浅粉色的蛋糕盒子,里面八寸蛋糕上装点的白色小狗经过一路颠簸,已经坍塌变形,不成样子。 走廊上清冷寂静,除了秦甄压抑着,听来犹似冷静的说话声。 不知过了多久,秦甄打完电话,转头毫无预兆扑向舒幼心,揪起她的衣领子:“看看你干的好事!” 舒幼心冷着脸睨她,眼神荒凉空洞,像一堆血肉凝固成失去思考的雕塑。 “秦小姐!”林亦清扔下蛋糕,阻止秦甄。 秦甄额角青筋暴起,狠狠瞪着舒幼心,好一会儿才勉强恢复理智,松开舒幼心。 转身,一拳垂在墙上,咚一声,沉闷声响。 舒幼心软软落回椅子上,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被麻痹,大脑空空荡荡。 林亦清守在她身边。 谁也没想到,好好一个生日,竟然会过成这样。 急救室门口亮着赤红的灯,林亦清耳边却忽然响起舒幼心没了温度的嗓音:“亦清姐姐。” 林亦清扭头看她,不知怎么的,心口扎得慌。 她下意识握住舒幼心的手,像是怕一晃神,这人就不见了。 舒幼心手冷,连指尖都冰冰凉凉。 她任由林亦清握着,没躲。 “东西还在吗?”舒幼心问。 林亦清用空出来的另一只手,从裤兜里摸出录音笔。 舒幼心接过,一通操作。 不一会儿,录音笔里传出声音。 “囡囡,生日快乐。” “我要想一想说点什么好,你听到这段录音的时候,妈妈已经不能拥抱你了。” “对不起,囡囡,但你别怪爸爸和瑜杉,是我让他们不要告诉你,你姜阿姨是妈妈这辈子最要好的姐妹,你也很喜欢姜阿姨不是吗?妈妈走后,她会代替妈妈继续爱你,照顾你,为你准备每一年的生日礼物。” “……” “这是妈妈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囡囡,对不起……但请你答应妈妈,妈妈离开以后,你要听姜阿姨的话……” 舒幼心死死咬着嘴唇,神色倔强。 但眼泪却顺着她的脸颊,啪嗒啪嗒往下掉。 秦甄愤怒的眼神平静下来,回头看向舒幼心,神情愤恨又无奈。 林亦清缓缓吐出一口气,感觉胸口像被什么梗着,难受的情绪如同一块大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舒幼心忽然开口:“你知道今天在陵园,姜瑜杉对我说什么吗?” 林亦清摇头。 她隔得远,除了舒幼心大喊那几句,什么也没听见。 舒幼心深吸一口气:“她说她嫁给我爸,是因为想名正言顺做我的妈妈,她和爸爸商量好了,他们没有住在一起,也不会再有别的孩子。” 这是一个惊天动地的秘密。 “所有人都是好人。”舒幼心喃喃说道,捏着录音笔的手背抹过眼睛,“只有我不懂事。” 苏昕瑶深爱自己的女儿,怕她去世后舒幼心无人照料,委托关系最好的姐妹姜瑜杉帮忙照顾舒幼心。 姜瑜杉暗恋苏昕瑶,为了系上与苏昕瑶的纽带,嫁给舒幼心的爸爸,成为了舒幼心的继母,断了自己的后路。 舒幼心的爸爸,工作繁忙,和女儿总难以亲近,很难顾及生活中林林总总,也希望能有个人帮忙打理家事,所以和姜瑜杉结婚。 三个大人各有各的苦衷,他们默契合作,到最后,只剩下舒幼心一个人倔强着,像个笑话。 舒幼心嗓音呜咽:“如果……姜瑜杉出什么事,我就是凶手。” 辜负了所有人的期望。 林亦清感觉握在掌心的手收紧了,舒幼心指间全是汗,滑腻腻的,抓不牢。 “没人会怪你。”林亦清喉头干涩,感觉言语苍白无力。 舒幼心低头沉默着。 没人怪她,所以她总是心安理得,享受身边人的爱与纵容。 爸爸妈妈如此,姜瑜杉如此,就连林亦清,也是如此。 急救室门框上的红灯转绿,大门推开,穿绿色医疗服的医生摘下口罩:“谁是伤者家属?” 秦甄着急忙慌地迎上去,舒幼心抬了抬头。 医生冷静地说道:“伤者暂时脱离生命危险,后续需要继续观察24小时。” 秦甄绷紧的脸色稍稍放松,连声道谢。 舒幼心远远望着这一幕,林亦清扭头看着她的侧脸,猜不到她在想些什么。XZF 姜瑜杉被护士们送进特护病房,舒幼心站起来。 临走前看了眼长椅上的蛋糕,已经走了几步,又回来,将蛋糕盒子拎起,当着林亦清的面拆开,拿叉子叉起一块,哽咽着尝一大口:“好吃,谢谢你。” 林亦清语塞。 舒幼心狠狠吃了两口蛋糕,随后把盒子重新合上,双手捧着,对林亦清道:“这段时间,谢谢你收留我,亦清姐姐,你先回去吧。” 林亦清:“……” “秦姐应该还有很多工作,今晚我留在医院陪护。”舒幼心说话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平静,“明天我就收拾东西回家,改日再登门道谢。” 林亦清不知道怎么回答。 舒幼心把话说完,朝林亦清微微鞠躬,随后转身,快步远去了。 陡然间,林亦清头痛欲裂。 心口像被挖空一块,猝不及防,出了一身冷汗。 离开医院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手机界面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一点。 林亦清沿街缓缓行走,走了很长一段路。 倏然一阵夜风吹到她脸上,头顶轰隆雷响,大雨哗哗落下来时,她才猛地回神,发现自己南辕北辙。 医院不知何时已经看不见了,雷雨天的夜晚,她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已经走过的道路和未来难以确定的方向,同样迷茫。 林亦清掏出手机准备打车,右上角却电量飘红,屏幕闪烁几下,提示电量不足就自动关机。 这个时间,地铁停运,身上没有现金也无法打车,道路两旁凄清萧索,连个借充电宝的地方也没有。 林亦清只能用双脚走回去。 她自嘲地想着:也或许她此时折返,回到医院,还能给自己提前打个吊瓶。 身后照来一束车灯,汽笛声撕破夜空。 林亦清回头,秦甄驾车驶到路旁,放下车窗:“林小姐,上车吧,我顺你一程。” 几分钟后,林亦清上了车,坐进副驾位。 透过后视镜,她看见一张褪尽血色的脸孔,脸色憔悴,一蹶不振。 镜子里的人动了动唇,吐出两个字:“谢谢。” 哑得近乎失声。 车上谁也没说话,只有车轮碾过水洼,雨刮器咵咵摇晃的声响。 一小时后,保姆车停在小区外,林亦清冒雨下车。 关门前道了谢,秦甄颔首,车灯闪烁两下,很快重新启动,驶进雨幕,消失不见。 林亦清回到单元楼,她走过的地方,地面上留下一串潮湿的脚印。 可能那一天,舒幼心喝醉酒,顶着大雨回来的时候,也是和她此时一般无二的心情。 住了好几年的房子,忽然感到陌生。 林亦清掏出钥匙开了门,按下门边的开关。 屋子里灯没亮,老小区的线路一如既往,雷雨天就停电。 合上门,林亦清忽然头晕目眩。 她背对房门滑坐在地,闭上眼,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看。 林亦清就在玄关的地板上坐了一夜。 勉强维持的体面和有条不紊的生活顷刻间土崩瓦解。 第46章 窗外渐亮, 天色灰蒙蒙的,下了一夜的雨。 舒幼心就这样坐在病床边守了一夜,双目无神地注视着床上浑身是伤的女人。 回想今天在陵园里那一幕, 她还心有余悸。 今晚留下来陪护倒不是为了弥补什么,但如果姜瑜杉真因为她的冲动永远闭上眼睛, 她就将成为一个杀人犯。 与上辈人施加给她的痛苦相比,她的行为恶劣一百倍。 笃笃笃。 特护病房外响起敲门声。 舒幼心从浑浑噩噩中惊醒, 起身去开门。 秦甄拿着一叠文件走进病房, 看了眼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姜瑜杉, 将其中几份资料递给舒幼心。 舒幼心接过文件夹,眼神疑惑:“这是什么?” “财产公正告知书。”秦甄冷着脸,一板一眼地回答,“瑜杉和舒正文结婚前去做了财产公正, 领证当天她立了遗嘱, 因任何情况意外死亡, 她的遗产都由你来继承。” 舒幼心两眼圆睁, 不可置信:“你说什么?她疯了吗?!” 秦甄没答这话,翻开文件让舒幼心签字。 舒幼心一把推开她递来的纸笔, 几份文件哗啦啦掉在地上,怒不可遏:“她非得这么做?到底把我当什么?!” 从昨晚得知真相到现在,舒幼心整个人都处在极度混乱的状态。 大人们默契合作, 每个人都自我感动, 却从没有谁来问问她的感受。 姜瑜杉更是可笑极了,立遗嘱,拿出一大笔钱给她继承, 就是对她的爱吗?姜瑜杉爱她什么?她又凭什么, 非得接受姜瑜杉不可理喻的“爱”? 秦甄压抑的怒火也到极致, 沉默的愤怒在寂静中酝酿:“你还不明白吗?” 舒幼心半步不退,与她针锋相对:“我该明白吗?凭什么要我明白?他们这些大人做决定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我,问过我的意见?!” “瑜杉和舒正文之间的交易到底是什么,我无从过问。”秦甄弯腰捡起地上的文件,再次翻开,“但是瑜杉,她只是想和你母亲建立联系!” “你是你母亲与这个世界唯一的血缘纽带,瑜杉不可能从舒正文手中将你夺走,这样的方式或许偏激,拖到今日才向你解释,不过是不敢将这点私心与你言明,她有什么错?!” 舒幼心脑子嗡嗡响,面对秦甄咄咄逼人,她退后一步,扶着床尾栏杆站稳:“就算她有苦衷,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上一辈人牵扯不清的纠葛,凭什么要我来买单?” 她拒绝在秦甄递给她的文件上签字:“姜瑜杉的遗产,我不接受,你还能逼我?医生说她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你现在就把这些东西准备好了,又是什么居心?” 秦甄冷哼:“油盐不进。” 舒幼心嗤笑她:“对姜瑜杉的事情这么上心,怎么,你难道也搞暗恋那一套?她连这样的秘密都告诉你,你竟然能忍心看着她和别人结婚?” “你别太过分了!”秦甄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眼睛一瞬间瞪圆了。 她过激的反应落在舒幼心眼里,舒幼心笑得更加放肆:“你们就是一群疯子!不可理喻!” 秦甄将文件摔在她面前:“你爱签不签!” 争吵间,病床上传来细微动静,舒幼心和秦甄同时扭头看过去。 姜瑜杉眼睑颤了颤,睁眼醒来。 “瑜杉!”秦甄立马快步走到床前,迅速按下床头医护铃,“你怎么样?哪里难受?口渴吗?” 姜瑜杉摇了摇头,没应她的话,却把视线转向了舒幼心。 她的眼神寂寞幽深。 就这样安静地,遥遥看着。 从昏迷中醒来后,竟然能见到舒幼心,实属意外。 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了呢。 那一双和苏昕瑶酷似的眼睛。 舒幼心忽地心头一悸,扭头避开了姜瑜杉过于深邃的眼神。 姜瑜杉嘴唇动了动,似说了什么,但没能出声。 秦甄攥紧了拳头,已经怒极,却还要压低声:“她都做出这样的事情了,你对她再好,又有什么用?!” 姜瑜杉又摇头,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不是……她的错。” 舒幼心承受的伤害大部分都是她造成的,是她为了一己之私枉顾舒幼心的心情,所以,即便被舒幼心怨恨,也是她应得的。 她动了动手指,催促秦甄,执行她的请求。 秦甄眼神悲怆凄凉,她撒气似的攥紧拳头,却终究只是冷冷一哼,起身越过舒幼心,拿起姜瑜杉那只沾了血迹的手包,从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礼物盒子。 那是姜瑜杉给她准备的生日礼物。 舒幼心撇开脸,倔强着没伸手去接。 姜瑜杉眼里的期望黯淡下去,沉默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你……肚子饿不饿?”姜瑜杉开口,嗓音虚弱,艰难地寻找话题。 舒幼心冷冷瞥她一眼:“管好你自己。” 姜瑜杉嘴角却露出一丝笑容来,用极缓慢的语调,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在关心我?” 舒幼心不搭理她,气氛尴尬,秦甄脾气上来,当着舒幼心的面拆开盒子,将里面的东西塞进舒幼心手里。 那是一只样式古老的暗金色怀表。 舒幼心接住它的时候,表盖自行弹开,露出一张镶嵌在表盖内侧的黑白旧照片。 照片里是两个女人,姜瑜杉站在苏昕瑶背后,扶着苏昕瑶的肩,而苏昕瑶怀里还抱着个襁褓中的孩子,不用言说,舒幼心也明白,那孩子应该就是她小时候。 “……这本来该是瑶瑶姐和舒先生带着刚满周岁的你去拍全家福,但那天舒先生有事没来,我陪瑶瑶姐在照相馆等,没等到,瑶瑶姐就让我陪她拍了这张照。” 后来她们也有一些合照,只是再也没有过像这样一家三口的模样。 那短暂的快乐,是她偷来的。 这句话很长,姜瑜杉说了很久。 但不知是不是麻醉药的效果没过,她精神还不错。 秦甄动动手指,做了个摸包的动作,摸到烟盒,又松了手放回去。 舒幼心双手捧着怀表,没有回答。 她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见到她妈妈除遗照之外的照片了。 苏昕瑶去世后,舒正文怕舒幼心触景生情,把所有与苏昕瑶有关的东西都藏起来。 她的拇指抚过旧照片,那时候的苏昕瑶还很年轻,气质温文淑雅,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 尽管舒幼心嘴上不愿承认,可从这张照片看来,姜瑜杉和苏昕瑶在一起,美人与美人对视的瞬间,很般配。 她按下表盖,没有说话。 走廊上脚步声响起,医护人员终于来了,见姜瑜杉醒来,她们让舒幼心和秦甄靠边站站,开始为姜瑜杉做检查。 舒幼心偶然抬头,目光与姜瑜杉遥遥相撞。 姜瑜杉弯起唇角露出微笑。 她期望舒幼心一个回眸,已经等了很久。 舒幼心鼻尖泛酸,胸口被什么梗着,涩得难受。 不知是消毒水的味道太刺鼻,还是这空间中的气氛压得她喘不过气,舒幼心难受极了,捏着怀表推门出去。 姜瑜杉追着她的背影,直到病房的门在她瞳孔的倒影中悄悄合上。 舒幼心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坐了一会儿,秦甄也从病房出来,到走廊尽头点了根烟。 她再回来的时候,见舒幼心捧着个已经不成形的蛋糕,一勺一勺慢慢品尝。 先前淤积在心里的怒气不知怎么的散得一干二净,舒幼心看到秦甄过来,还递给她一个小叉子,问:“吃不吃?” 秦甄沉默地接过叉子,尝了一口黏腻的奶油:“昨晚我在医院外碰到林医生了。” 舒幼心舀蛋糕的动作微顿,抬眼:“什么时候?” “一点过吧。”秦甄难得心平气和地回答舒幼心,“我去工作室处理遗留问题,取消瑜杉接下来的行程。” 她瞥眼看向舒幼心难过的表情:“你跟她说什么了?感觉她状态不太好。” 舒幼心没说话,呆愣愣的,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站起来,从剩下的蛋糕里切下一块,递给秦甄。 秦甄拧起眉一脸意外。 舒幼心把蛋糕碟子塞进秦甄手里,语速飞快:“我回去一趟,待会儿姜瑜杉能吃东西了,你可以给她尝尝。” 说完,将还剩的大半块蛋糕放回盒子,拎起来跑出医院。 秦甄再回病房的时候,姜瑜杉看上去像睡着了。 她把已经看不出原样的蛋糕放床头,姜瑜杉又睁开眼,朝秦甄手边看。 秦甄皱眉:“怎么不休息?” 姜瑜杉没说话,盯着那块蛋糕出神。 “……”秦甄语塞,“你现在不能吃。” 第47章 林亦清在玄关处坐了很久, 久到一夜过去,屋外天光泛白。 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也从身体中剥离,被浸泡在水里, 肿胀发皱,直面死亡。 是雨太大, 夜太长,时间与空间扭曲断裂。 她的意识与身外的世界隔绝, 产生一种难以形容的情绪, 空乏而虚无。 往常这个时候, 一觉睡醒,看到窗外的天空蒙蒙亮,她已然有条不紊地起身穿衣,洗漱做饭, 准备去医院上班了。 但是今天, 一切都停摆。 林亦清内心产生无力的虚乏感, 竟开始探究过往不断重复的生活有什么努力坚持的意义。 她忽然感觉很累, 疲惫无处遁形,她不想承认, 又不得不承认,舒幼心对她的影响,足够令她的生活天翻地覆。 这时, 身后房门被人敲响。 咚咚咚, 沉闷清晰,似乎在房间里产生了萦绕不息的回声。 林亦清不想起来,她想不到此刻会有谁来敲门。 平时除了工作方面会与人交流, 她私下没有关系特别好的朋友, 知道她家地址的, 除了舒幼心,就是她的妈妈。 舒幼心这会儿留在医院照顾姜瑜杉,那么来找她的人,更有可能是周岚兰。 想到这里,林亦清愈发疲惫。 不论屋外的人是谁,林亦清都不希望自己这副模样被人看见。 她仍坐在地板上,一动不动。 但屋外的人锲而不舍,密集的敲门声勾起林亦清的回忆,上次她家门这样被人敲响,还是舒幼心喝了酒…… · 舒幼心用力敲响林亦清家的门。 但不论她怎么敲,大清晨的,敲门声已经大到足以影响左邻右舍休息,却始终无人应门。 情急之下,她在门外大喊:“亦清姐姐!你开开门呀!” 呼声在走廊上回荡,舒幼心又一次抬起手,手掌将拍到门板上时,房门忽然打开。 林亦清神色淡漠站在门后,身上穿了件单薄的浴袍,头发湿漉漉的,看起来像刚洗过澡。 舒幼心笑脸刚扬起来,却在对上林亦清的眼神时被狠狠冻住,舒幼心咬着嘴唇,拎蛋糕盒子的手背在身后,弱声弱气的:“亦清姐姐……不让我进去吗?” 林亦清睨她一眼,没说话,侧身让舒幼心进屋。 舒幼心进门,脚踩在门口的鞋垫上,像踩了一脚苔藓,底下湿漉漉的,洇出点水来。 哪里来的这么多水?屋里漏雨? 舒幼心心里划过这个念头,林亦清已经离开玄关,走进客厅,把舒幼心的专业书全收拾起来,放进纸箱封好。 “你的东西都在这里,还缺什么你自己看一下。” 林亦清拿了条毛巾擦头发,姿态随意地在沙发上坐下。 舒幼心心口忽地梗住,无措地站在茶几旁,背在身后的蛋糕盒子怎么也拿不出手。 林亦清没搭理她,擦干头发,去卧室找吹风机呜呜吹干,再出卧室时,已然换了身衣服,干净整洁的职业装,她不知从哪儿翻出来一只手表,调了调时间,戴在手腕上。 “现在距离上班时间还早。”舒幼心忍不住说。 “嗯。”林亦清点头,“今早有事,得提前过去。” 舒幼心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林亦清淡淡瞥她一眼:“你走的时候记得把备用钥匙放桌上。” 舒幼心:“……” 林亦清说完,拿上钥匙就离开了。 从见面到再次分别,舒幼心没说上两句整话。 舒幼心心慌慌的,感觉林亦清今天的态度跟以前很不一样。 以往林亦清也总把叫她回家的话挂在嘴边,但没有哪次让舒幼心心情如此忐忑。 她毫不犹豫拉开门奔出去。 林亦清笔直站在电梯间,看着电梯面板上的数字不断变化。 直到叮一声响,电梯门开,她即将迈开脚步走进去,身后忽然一声异响,随即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她心有所感,正当回头,一道身影朝她扑过来,不由分说搂住她的腰,从她身后抱住她。 林亦清一个踉跄,和电梯内早起晨练的阿姨面对面。 “……” “您先走吧。” 林亦清无奈,后退半步从电梯里退出来。 等电梯门重新合上,林亦清拍拍腰腹间搂很紧的胳膊:“松手,你干嘛呢?” “你别走。”舒幼心将脸埋进林亦清后颈窝。 林亦清:“我是去上班。” 舒幼心哽咽:“也别赶我走。” 林亦清垂下眼眸:“你该回家了。” “我不。”舒幼心倔强地说,“我只是去短暂住两天,那里不是我的家。” 林亦清:“别任性。” 话音落下,搂在腰腹间的双手倏地收紧了,舒幼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也觉得我任性吗?” 林亦清不答反问:“你的家不在那儿,又在哪儿?” 舒幼心吸了吸鼻子:“你在哪儿我的家就在哪儿,我想跟你在一起。” “那天早上你误会了。”林亦清倏然提起另一件事。 舒幼心没反应过来,愣住:“什么?” 林亦清缓缓拨开舒幼心的手:“你喝醉酒,早上醒来似乎对我们的关系有所误会,这件事我从任小姐口中得知,担心伤害你所以一直没和你说明,但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 “你只是单纯地喝醉了,身上那些痕迹是在洗手间摔倒时磕的,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 林亦清不确定,她甚至不明白,自己言不由心的锋利言语在计较些什么。 舒幼心果然愣住了。 这个误会终于解除了,林亦清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所以,你明白了吗?”她转过身,面对舒幼心,“你不需要对我负责,所以也不用追着我让我给你回答。” 没有这层关系纽带,舒幼心还会把她当做自己的归宿吗? 面对舒幼心近乎呆滞的眼神,林亦清内心闪过一抹苦笑与自嘲。 “回去吧。”林亦清深吸一口气,冷下脸,“你该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 舒幼心心往下沉,呆愣愣看着林亦清,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林亦清转身,按下电梯下行键。 门开,梯厢里没人,林亦清吐出肺腑中沉甸甸的空气,抬脚走进去。 电梯门将重新合拢时,当一声响,舒幼心挤进来,抬起一条胳膊挡住电梯门。 林亦清惊讶:“你干什么?” 舒幼心站在电梯门口,警报器发出滴滴滴的声音。 她面不改色,望着林亦清的眼睛:“我还是喜欢你,但你说得没错,我这么幼稚,任性,不被喜欢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我暂时,不会再来打扰你了,你上班路上注意安全,别老看手机。” “亦清姐姐,再见。” 第48章 电梯门缓缓合上了。 林亦清忽然脱力, 身体一晃,靠在电梯侧壁上。 电梯一路下行,她保持这个姿势直到梯门再次打开。 走廊里空空荡荡, 林亦清攒了点力气才走出电梯,踏上清晨寂静无人的小道。 昨夜雨势很急, 地面湿漉漉的,天气转凉, 道路上多了许多落叶, 稀稀疏疏的, 瞧着格外萧索。 林亦清一大早就到了医院,值班的助理以为自己将要下班,看一眼时间,竟然不到八点。 “林医生!”助理惊得瞌睡都没了, 从沙发上坐起来。 林亦清朝他颔首:“你继续休息。” 说完, 拿了工作服离开休息室。 照例去留观室喂小狗, 狗狗的伤养了快一个月, 恢复得不错,已经可以站起来行走, 再过几天就可以拆掉石膏了。 小动物的生命力真是顽强,林亦清犹自记得这条狗刚送来时浑身是血的样子,现在又活蹦乱跳不说, 体格都壮了不少。 这阵子她没有再发领养广告, 等狗狗伤好了,她自己养。 这一念头刚刚浮现,便有一只躺脚边翻肚皮讨好她的纯白色小动物划过脑海, 令她心头猛地一揪, 难受得喘不上气。 笼子里, 小狗狗脑袋歪歪看着她,乌黑的大眼睛里流露出疑惑的神情。 它伸长脖子,凑近林亦清,探出舌头,哼哼唧唧地舔舐林亦清把着笼子门的指尖。 “我没事。”林亦清摸摸小狗狗的脑袋。 心情不好的时候,看看小狗,对上它一双纯粹干净的眼睛,就能感觉到自己被需要。 可舒幼心到底不是小狗。 · “林医生。”小杨的眼神充满担忧,“这只橘猫的情况刚才汇报过了。” 林亦清仍盯着电脑,闻言皱眉:“是吗?” 小杨点头。 林亦清继续操作文档:“那我忘记了,你再说一遍吧。” 几分钟后,小杨从林亦清的办公室里出来,迎面与小王照面:“小王,你有没有觉得林医生今天怪怪的?” 小王想了想,说:“是有一点,感觉林医生心不在焉。” “看来不是我的错觉。”小杨抿唇,感到不解,“林医生怎么了?” 小王摇摇头,表示不知。 说话间,办公室里传出声:“小杨,你来一下。” 小杨一个激灵,赶忙又转身回去,推开门:“林医生。” 林亦清将手中一个文件递给她:“今天不接手术,下午我会早点走。” “噢。”小杨回答,“我待会儿跟前台说一下,预约推到明天,可以吗?” 林亦清应:“好。” 小杨又出去了。 林亦清看着蓝蒙蒙的电脑,敲键盘的双手停下来,好一会儿,才又继续。 这一整天最终还是浑浑噩噩地过去了,下午,林亦清早早离开医院,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进地铁,挤在下班高峰的人潮中回到小区。 推开门,房间里安安静静,一切如常。 茶几上那个纸箱子被舒幼心抱走了,一眼望去,竟感觉屋子空了许多。 林亦清收回目光,走进去。 地毯依然湿漉漉的,林亦清将它拿起,送到阳台上晾着。 路过餐厅,她看见舒幼心留下的备用钥匙,放在干净整洁的桌面上。 从阳台回来时,林亦清身体晃了晃。 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她扶着玻璃门缓了一会儿,等晕眩感过去了,瘫坐在沙发上休息。 没有胃口,但她还是坚持点了一份外卖。 以前吃惯的外卖寡淡无味,晚饭过后晕乎乎的。 可能因为昨晚没睡觉,熬了一整夜,身体到了极限,需要休息了。 林亦清硬撑着去洗了个澡,回到卧室躺下睡觉。 翻身,看见枕头下沿露出一撮白毛。 心头猛地一动,她伸手掀开枕头。 枕头下面,躺着一只巴掌大的小狐狸毛绒玩偶。 林亦清看着这只狐狸玩具,愣愣地站了很久。 是舒幼心忘了拿走,还是故意留下来的? 不知道。 也不重要。 体力和精力都消耗殆尽,身体疲惫不堪,林亦清手捏着小狐狸,迷迷糊糊睡去。 这一晚上睡得很累,夜里忽冷忽热,半夜三更时,喉咙又干又痛,林亦清被渴醒了,醒来感觉四肢发软,头脑昏沉,呼吸灼烫。 她拿手背探了探自己的额头,顿觉无奈。 生病了。 撑着从床上起身,林亦清来到客厅,找到医药箱,忽又发现感冒药没有了。 她起身,又一阵晕眩,脑子空空,在房间里胡乱打转。 不知何时摸到手机,看时间不到三点。 附近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没有外送服务,林亦清迷迷糊糊地操作手机,不知不觉又睡过去。 再醒的时候感觉周围很吵,吵得林亦清脑仁疼。 但她很累,睁不开眼,呼吸也十分虚弱,似有似无的。 这一觉睡了很久,久到不知时间,不知年月。 睁眼,入目一片刺目的白。 这是哪儿? 林亦清心生疑惑。 “亦清姐姐!”身旁响起清脆的呼声。 下一秒,熟悉的人影已扑到近前,趴在床边,按响医护铃的同时,一只手探过来,摸了摸林亦清的脑门:“好像退烧了,医生!医生!亦清姐姐醒了!” 视野终于聚焦,只瞧见舒幼心匆忙跑出病房的背影。 林亦清一脸诧异,她手上扎着点滴,床头柜上摆着舒幼心刚买回来,热腾腾的早餐。 不一会儿,舒幼心拎着医护人员进来。 林亦清喉咙干哑,说不出话,只能任由他们为她检查。 须臾,医生对舒幼心说:“烧退下来就好,没什么问题了,普通的伤风感冒,休息一阵就好了,注意饮食清淡,别再吹风。” 舒幼心连连点头,将医生送走。 等病房里安静下来,舒幼心又扑到林亦清床边:“亦清姐姐!你好点没有?是不是嗓子很痛?要不要喝水?” 说着,她从床头拿起水杯,倒点开水,再倒点凉的,自己试了试水温,感觉差不多了,才往杯子里插一根吸管,递到林亦清嘴边。 林亦清沉默地望着她,许久,张嘴含住吸管一段,喝了点水。 见她愿意喝水,舒幼心喜形于色,眼睛亮亮的:“你昏迷了一整天,要不要吃点东西?” 林亦清有点难以承受她这样直白干净的眼神,像一把火,在她心底烫了一个窟窿。 她唇齿松开吸管,扭开脸,闭眼小憩。 舒幼心倒也没接着烦她,还替她掖了掖被角,温声嘱咐:“那你好好休息,我就在这儿,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林亦清又睁开眼,舒幼心趴在床边,用自己的脸颊贴着她因为输液而冰冰凉凉那只手。 像只赖皮粘人又贴心的小狗狗。 第49章 倏地心口像被什么扫过, 酥酥麻麻,包裹她的心扉沉沦坠落。 林亦清动了动手指,指尖碰到舒幼心的脸颊。 舒幼心惊醒, 诧异地望着她。 迎上舒幼心过于火热的双眼,林亦清又觉得羞赧, 像被自己下意识的举动扯掉了遮羞布,耳根泛起不自然的薄红。 舒幼心捧起她的手, 不敢碰泛青的针孔, 问:“痛不痛?” 林亦清摇摇头。 舒幼心用脸颊贴着林亦清的手, 一点温热源源不断渗入林亦清的掌心,驱散了身体中忽隐忽现的寒意。 林亦清抽回手,哑着声开口:“你不去陪着姜瑜杉?” “啊?”舒幼心表示惊讶,“她有什么好陪的, 而且秦甄在呐, 请个护工就完啦。” 舒幼心说得轻松, 林亦清却不知怎么接话。 病房里又安静下来, 舒幼心端起尚还温热的米粥:“饿不饿?吃点儿?” 林亦清沉吟着,没什么胃口, 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舒幼心喜形于色,当下将病床床头支起来,一手端碗一手执勺, 给林亦清喂饭。 每舀一勺粥, 舒幼心都拿自己的嘴唇先碰碰勺子,确认温度适宜,这才喂给林亦清。 这属于是间接接吻了。 林亦清不大好意思, 想说自己来, 但舒幼心态度坚持:“你要弄洒了, 还不得我帮你收拾?” “……”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让舒幼心反过来教训她了。 林亦清认命,借着舒幼心递来的勺子含下一口米粥。 米粥清香软糯,入口温度刚刚好。 舒幼心将米粥一口一口喂给林亦清,一份粥大半碗下肚,末了,又抽张纸替林亦清擦擦嘴角,还不客气地林亦清剩下的粥喝掉。 林亦清赧然,抿唇闭眼,摆出一副准备要休息的模样。 感觉自己一夜之间,变成了需要被人照看的孩子。 舒幼心将饭盒扔进垃圾桶,替林亦清将床头放下去:“这液还得输两小时,你再睡会儿,我陪着你。” 林亦清本不想睡,奈何人病了,身体就不听使唤,她眼睛一闭,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过去。 再醒来不知是什么时候了,眼睛没睁开,耳朵却捕捉到一些声响。 轻缓的呼吸声吹拂着她的耳畔,林亦清稍稍侧头,看见舒幼心趴在她枕头边,前额贴着她的耳朵。 这个距离,近得几乎不分彼此了。 林亦清静静看着舒幼心在她枕边睡觉。 这姿势可能睡得不舒服,舒幼心眉头微微皱着,眼下还有一圈乌青。 可见这几天,舒幼心也没休息好。 小狐狸的耳朵最是灵敏,林亦清轻轻一动,病床便嘎吱响,如此,舒幼心却还没醒。 她总说舒幼心幼稚,不成熟,可如果,她也能像舒幼心这样不考虑现实环境的压力勇于承担选择的后果,她们的未来将会如何? 林亦清不敢想。 这便是她与舒幼心的不一样。 她总是有太多顾虑,太瞻前顾后,这样的性格,又有什么资格被人喜欢呢? 寂静中,林亦清的手机响了,舒幼心被吵醒,将床头充着电的手机拿起,看眼来电显示。 是不认识的名字。 舒幼心将手机界面拿给林亦清看,林亦清心头一紧。 周岚兰。 “挂掉吧。”林亦清开口。 舒幼心依言按下拒接。 可没一会儿,周岚兰再次打来。 面对舒幼心迟疑的眼神,林亦清最终叹了口气:“开免提。” 电话接通,周岚兰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你人在哪儿呢?怎么还挂我电话?你今天没去医院也没请假,你们单位的人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 林亦清哑着声回答:“感冒了,刚退烧,还没来得及跟医院的人打招呼。” “病了?严不严重?”对面的人语气着急起来,“你在家?有没有去看医生?” 林亦清回:“不严重。” 周岚兰急得跺脚:“声音哑成这样还说不严重,你这孩子从小就倔,老爱逞能!就没有一天能让我省心!” 林亦清被训得低头抿唇不吭声。 “在家还是在医院?”周岚兰又问,“都发烧了还是要去医院!” 林亦清听出周岚兰言下之意,忍着嗓子疼,坚持回答:“你不用过来。” “你现在真是一句话都不愿意听我的!”周岚兰又急,“我是你妈!你生病了都不愿意见我?” “……”林亦清感觉头很疼,脑子里嗡嗡响,难受极了。 舒幼心还站在床边,她只想尽快结束这场通话:“妈,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会照顾我自己,大老远的,你就别过来了。” 说完,她便以要休息为由,让舒幼心挂了电话。 一时间,病房里安安静静,舒幼心捏着林亦清的手机,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林亦清闭上眼,疲惫忽然涌上来,将她刚才一瞬间动摇的念头又一次吹散。 在这样的家庭里,她有什么资格与另一个人建立羁绊? 自己的人生已经不幸,不能,也不该再拖别人下水。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今天谢谢你了,你回去吧。”林亦清开口,嗓音愈发嘶哑。 感觉每说一个字,喉咙都像刀割似的,痛得钻心。 舒幼心愣住,瞪大眼,不可思议:“亦清姐姐,你都这样了,还赶我走?” 林亦清绷紧脸,没吭声。 舒幼心倏地破防:“为什么啊?到底是为什么?!你根本没有余力照顾自己!” “因为……”林亦清深吸一口气,“医院有医生和护士,你这两天肯定也没有休息好……” “你在关心我,是吗?”舒幼心打断她。 林亦清咬紧牙关,感觉鼻子泛酸:“我……” 话刚开了个头,舒幼心又一次截断:“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舒幼心干脆地在床边坐下:“我现在不会走的,你赶我我也不走,等你点滴打完,医生说你可以出院了,我送你回家。” 林亦清叹气:“你何必这样呢?” “你管我?”舒幼心梗着脖子,“我就想多管闲事,你不也爱多管闲事吗?我学你的。” 林亦清:“……” 舒幼心站起来,拿起床头柜上的保温杯:“阿姨说得没错,你就是倔,但我不想跟你吵架,你休息吧。” 说完,她拿着杯子走出病房,接开水去了。 林亦清躺在病床上,额角青筋一阵一阵地跳。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该如何,生病让心理也变得脆弱,她脑子一团浆糊。 但是,她有预感。 周岚兰可能已经在来C市的路上了。 不想让周岚兰见到舒幼心,更怕周岚兰伤害舒幼心。 第50章 舒幼心脾气倔, 说不走就不走,非在病房待到点滴结束,守了林亦清整整两个小时。 趁着舒幼心离开病房的短暂间隙, 林亦清让护士叫来医生,询问自己可否出院。 医生沉吟着告诉她:“你重感冒发烧惊厥, 建议最好再观察一天。” 送走医生,林亦清躺在病床上叹气。 她现在手脚无力, 想瞒过舒幼心自己偷偷跑回家是不可能。 希望周岚兰来医院的时候跟舒幼心错开, 两人最好不要照面。 生病后身体虚弱, 林亦清去了趟洗手间回来,躺了一会儿又困了。 再醒来,听见床边有人说话。 “阿姨,您放心吧, 没事!”这是舒幼心的声音, “亦清姐姐今天液输完了烧也退了, 没什么问题, 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林亦清:“?” 她睁开眼,看见熟悉的人坐在床边。 舒幼心站在周岚兰身后, 捏肩捶背端茶倒水,好不狗腿。 林亦清睁眼,舒幼心立马注意到她:“诶, 亦清姐姐醒了!” 说完, 她立马绕过周岚兰,来到床边:“亦清姐姐,你看谁来了?下午通了个电话, 阿姨就大老远跑来看你, 真好啊。” 说这话的时候, 舒幼心语气里透出点由衷的羡慕。 林亦清:“……” 她在舒幼心搀扶下坐起来,看向周岚兰,无奈开口:“妈。” 周岚兰正在削苹果,闻声抬头睨她一眼,手中苹果皮滴溜溜往下掉:“你要有小舒一半嘴甜听话,我都少受点儿气。” 林亦清疑惑地瞅了眼舒幼心,奇怪舒幼心到底跟她妈妈说了什么。 舒幼心朝她略略略吐舌头,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但气氛意料之外的和谐,林亦清更不好让自己表现得过于在意。 舒幼心看起来傻乎乎,其实很聪明,该说什么,不该说,她心如明镜。 周岚兰削好苹果,用小刀分成两半,一半给林亦清,另一半递给舒幼心。 林亦清接过,眼看着舒幼心拿过苹果后找周岚兰要刀,又把手里的苹果分出一半,大的那块递还给周岚兰。 周岚兰笑得眼睛弯起来:“你吃吧,阿姨不吃。” “那怎么行?”舒幼心将苹果强行塞进周岚兰手里,“阿姨光出力不享受成果,给我吃我也不安心。” 周岚兰推脱不掉,只能接下,并不断夸舒幼心乖巧懂事。 林亦清:“……” 事态发展真是难以预料。 苹果吃到一半,舒幼心忽然问:“阿姨您今晚住哪儿?” 周岚兰回答:“留医院陪护。” 林亦清心口又是一紧,跟周岚兰单独相处,她压力很大。 “阿姨,您不用那么辛苦,亦清姐姐只是感冒,晚上不用陪护。”舒幼心大大咧咧地说,“您不如回去休息一晚,明儿早上带点好吃的来,顺便接亦清姐姐出院。” 林亦清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她妈要是那么好说话,这么些年过来,她也就不必总是跟她吵架。 周岚兰沉吟着拧起眉,好一会儿没说话。 舒幼心没心没肺地吃苹果,清脆的咔嚓声一下接一下。 “好。”意料之外的,周岚兰点头了,“小舒说得也没错,我待会儿就回去,你把钥匙给我,明早我给你送饭。” 林亦清震惊,感觉自己都快不认识周岚兰了。 周岚兰拿了钥匙,在病房又待了半小时就起身离开了。 “你到底跟我妈说了什么?”林亦清表示不可思议,“她怎么变得这么好说话?” 舒幼心眨眨眼:“没什么特别的啊,阿姨来我就跟她套近乎,说羡慕亦清姐姐有这么好的妈妈。” 林亦清:“……” 估计舒幼心再哄几句,周岚兰都能认她做干女儿。 舒幼心可不像林亦清总是嘴硬,不服软,她超会卖乖,摇头摆尾的,嘴甜得很,自然讨长辈喜欢。 周岚兰在自家女儿身上得不到的回馈,舒幼心成倍送上去,周岚兰当然高兴。 林亦清长叹一口气,不得不承认,还是舒幼心会哄人开心。 屋子外天色暗了,舒幼心起身整理旁边的陪护床。 林亦清扭头看向她:“你刚才不是跟我妈说我不需要陪护吗?” “是啊。”舒幼心一边整理被子,一边点头,“我是说过,那不是怕阿姨抢我饭碗吗?” “……”林亦清被无语住,“你还是回去吧。” 舒幼心抖被子的动作顿了顿,须臾后继续,背对着林亦清说:“这次是你自己打电话给我,我才送你来医院的,你放心,等明天你出院了,我不会缠着你。” 林亦清心口一揪,像被针刺了一下似的。 她摸到床头的手机,点开通讯记录,昨天凌晨她给舒幼心打过电话,还不止一通。 夜深时,窗外忽然划过一道闪电,随后轰隆一声,炸开雷响。 林亦清陡然惊醒,转头看向旁边的陪护床。 虽然睡前关了病房里的灯,但走廊的光从门口透进来,屋子里并不是一片黑暗。 陪护床上隆起一个疙瘩,在昏暗的视野中瑟瑟发抖。 林亦清狠心闭上眼,不去想舒幼心是否害怕,可她脑海中却不断闪过每一次雷雨天,舒幼心惊慌失措的样子。 下一秒,一个毛团团钻进她的被窝,小脑袋整个埋进她怀里,嘴里还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林亦清心一紧,又一松,感觉笼罩在肩头的疲惫感毫无预兆地消散。 她下意识搂紧怀里的毛团团。 第二天天没亮,林亦清睁眼醒来,舒幼心已经离开了。 扭头看向身旁陪护床,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看上去像昨夜无人留宿的样子。 她心里空落落的,像有什么从指间偷偷溜走。 病房门突然被人推开,是周岚兰。 周岚兰来得很早,林亦清看了看手机,还不到七点。 休息一整夜,身体恢复了一些力气,林亦清去了趟洗手间梳洗,捧着周岚兰送来的盒饭吃过早餐,等着八点钟医生过来给她上新的点滴。 沉默中,周岚兰突然问:“昨天那个小姑娘,跟你是什么关系?” 林亦清心头一咯噔,不动声色地抬头:“是朋友,怎么了?” “关系这么好的朋友,我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周岚兰皱起眉头,视线在林亦清脸上打转,“只是朋友?” 林亦清心里蹿起不妙的预感,抿唇:“你为什么这么问?” 周岚兰却忽然抬声:“之前我给你的安排的相亲你不去,周卓弘说在商场见到你,那时跟你一块儿逛街那个‘亲戚家的孩子’该不会就是小舒吧?” 林亦清沉了脸,周岚兰果然还是周岚兰,她怎么会产生周岚兰变得好说话的错觉。 昨天不过是因为外人在场,她不好当着舒幼心的面发作。 周岚兰忽然从包里摸出一样东西扔到林亦清面前,质问她:“这种东西,拿来干嘛的?” 林亦清头皮一炸。 是舒幼心刚到她家时改的那件洞洞真丝衬衫。 林亦清猛地抬头:“你翻我衣柜?!” 周岚兰冷着脸,表情严肃:“昨晚下雨降温了,我想给你拿件衣服,免得你今天吹风加重病情,我做错了吗?” 林亦清攥紧被子,周岚兰追问:“问你话,这东西你穿?” “是又怎么样?”林亦清咬着牙说,“我是一个成年人,有点特殊的个人爱好犯法吗?” 周岚兰脸色愈发难看:“个人爱好?你不肯结婚的原因就是这个?” 林亦清忍无可忍:“你要逼我到什么程度?” “到底是我在逼你,还是你在逼我?”周岚兰气得脸色铁青,“你的个人爱好有多广泛?包括昨天那个女孩儿吗?我可从来不知道你和哪个亲戚家的孩子走得那么近!简直是荒唐!” 林亦清忽然就失去了反驳的力气,瘫坐床头,一点点和周岚兰对抗的心思都升不起来。 无法掌握自己人生的无力感像千丝万缕的针线穿过她的骨头缝,将她束缚成一个任人摆布的人偶。 “你走吧。”林亦清闭上眼睛,“我们以后别再见面了。” 周岚兰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以后别再见面了。”林亦清重复一遍,“回头再有亲戚朋友向你打听我,你就说我死了。” 周岚兰出离地愤怒了:“林亦清!” 嘭—— 一声巨响盖过周岚兰的怒吼,林亦清拳头砸在床上,抓起床头柜上的水果刀抵住自己的喉咙,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你不走,那我走!欠你的我拿命还你够不够?!” 走廊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医生护士听见动静涌进病房,看到这一幕,大吃一惊。 像盆水从头泼到脚,周岚兰呆愣原地,浑身血液将要凝固似的,冻得她打了个哆嗦。 她不敢再开口,直觉告诉她,若她再多说一个字,那把刀就会捅进林亦清的颈部动脉。 那是拿手术刀的手,林亦清很清楚从哪个位置下刀,能死得更快。 林亦清此刻的眼神她从未见过。 “你简直是……疯了。”周岚兰牙关发颤,边说边往后退,腿软得几乎站不稳。 医生护士不断劝林亦清冷静,别激动,甚至还有人打电话报警。 刀尖划破林亦清脖子上的皮肤,渗出一点血,但她好像感觉不到痛,压抑到极致的痛苦早已麻痹了她的神经,她只感受到一切都无所谓的绝望。 她确实疯了,可能很早之前她就疯了。 如果舒幼心没有出现在她的人生轨迹中,她或许能把这样疯疯癫癫的一面藏得很好,永远也不会在周岚兰面前撕破这层伪装。 她只觉得累,特别特别累。 这一刀划下去,是不是就可以休息了? 这个念头刚刚浮上脑海,一道惊呼声就穿过重重人群,撞进她的耳朵里。 “亦清姐姐!你在干什么?!” 第51章 舒幼心推开挡路的医护, 一阵风似的奔向病床。 林亦清看清冲过来的人影,情绪激动:“别过来!” 舒幼心步子一顿,立马被周围人拦住, 让她别莽撞,不要刺激林亦清。 “亦清姐姐!”舒幼心吓得打哆嗦, 不可置信,“你怎么了?” 林亦清没理她, 而是直勾勾看向周岚兰:“你走不走?” 周岚兰情绪崩溃:“我是你妈!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当初我就不该让你去省外读大学!” “又是这些, 又是这几句!”林亦清愤声喊道, “你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生下我!” 医院护士上前劝说周岚兰,让她暂时离开,先稳定林亦清的情绪。 周岚兰脸色发白, 被医护人员推搡着往后退。 舒幼心突然推开拦在自己跟前的人, 步子一蹿就来到病床边, 一把攥住水果刀的刀刃。 林亦清手一抖, 震惊:“舒幼心!” 舒幼心手掌被刀口划破了,血顺着她的掌纹淌进袖口。 林亦清理智恢复一些, 不敢再用力挣扎。 “亦清姐姐。”舒幼心牢牢攥紧小刀,嗓音带着哭腔,“你松手, 求求你, 松手。” 她今早离开医院后眼皮一直跳,心下惴惴,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没想到, 回来就撞见这样的场面。 林亦清直面舒幼心的双眼, 两人对视的瞬间, 舒幼心眼里的祈求像一场大雨,从天而降,将林亦清湿透。 手不自觉松开,舒幼心立即将水果刀抽走,用力扔到床底下去。 舒幼心抱紧林亦清,嚎啕大哭。 她手掌上全是血,也染红了林亦清的衣服。 眼看着一场危机平复,医护人员也都松了口气,幸好没有闹出人命。 忽然一道人影挣开人群,快步奔向抱头痛哭的两人,不由分说将舒幼心从林亦清身上撕下来。 啪—— 舒幼心被人蛮力推开,踉跄回头,没反应过来,一个巴掌就狠狠扇在她脸上。 她的脸迅速红肿,比起疼痛,更多是一种滚烫的麻,连带着耳朵也听觉失常,嗡嗡噪音响个不停。 “是你!是因为你我女儿才会变成这样!”周岚兰疯疯癫癫地推搡舒幼心,“她以前很乖的,最听话了,就是认识了你们这些人她才学坏的!她——” 话到一半,她被人撞开,斜斜跌倒。 林亦清不知何时从床上下来,拦在周岚兰和舒幼心之间。 舒幼心懵逼起身:“亦清姐姐。” “去包扎伤口。”林亦清背对舒幼心,语气绝望,“你也看到了,我家就是这个样子,有这样的亲人,我根本不配拥有自己的人生,对不起,你走吧。” 舒幼心哪里愿意离开,她脸上滚烫的温度终于转化为疼痛,但这不是林亦清的错。 她伸手拽住林亦清的衣袖:“你陪我去处理伤口。” 林亦清继续待在这里,她怕再出现刚才那一幕。 可林亦清站着没动,态度坚决:“你自己去。” 舒幼心难过了,摇摇晃晃站起来,看着林亦清的背影:“把这些事情料理清楚,你会来找我吗?” 林亦清没应。 舒幼心深吸一口气:“我等你电话,别做傻事。” 说完,她转身离开,周围人自发让出一条路,医生迅速带她去包扎。 周岚兰声嘶力竭:“林亦清,你是想杀了我吗!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带大,你就这样回报我!” 手里没了刀,周岚兰就不怕林亦清了。 她坚定地认为,她的女儿刚才只是一时情绪激动,以往只要她态度足够严厉,最终林亦清都会服软。 林亦清怒到及至,悲从中来,竟忽然笑了。 舒幼心走了,她心口绷紧的唯一一根弦也断掉。 她此刻的笑容却让人毛骨悚然,周围医护人员也觉得不对劲,不断确认警察还要多久才来。 周岚兰被林亦清笑蒙了,心里忽然涌上不安。 “你想我怎么回报你?”林亦清语气出奇地平静,“每一步人生该做什么都听你的安排?小时候听你的话好好学习,别的小孩玩游戏看电视,而我在写作业!” “我成绩很好,考了省外的重点大学,你却因为怕我走太远以后不回来偷偷改了我的志愿,如果不是班主任通知我,我连想去的学校都去不了!” 林亦清掰着手指头,细细盘点曾经周岚兰对她的管束:“你以为你是个多好的母亲?” “别再把自我感动的话挂在嘴边了!”她忽然扬声,“你对我的爱太窒息了,是你亲手毁了我!” 她曾想远离原生家庭来争取自由,可几千年来孝义的规训又让她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儿。 周岚兰周口一哆嗦:“你在恨我?我是你妈,是我把你养大,你竟然恨我?” 到了这个地步,她们的对话依然风马牛不相及。 林亦清眼泪倏地落下来,顷刻间泪流满面:“我不恨你,我真的不恨你……” 她猛地抓住周岚兰的肩膀,用力摇晃:“可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警察闯进病房,见病房里一片混乱,他们冲上来控制林亦清,将她压在地上,让她难以动弹。 即便如此,林亦清仍死死盯着周岚兰,大声恳求:“你放过我吧,求你放过我吧!别再控制我的人生,别再突然找我,你就当我死了,当你从来没有生过我,让我自己选择后半辈子怎么过!我求你了!” 周岚兰被警察扶起来的时候,神色恍惚。 她们被带到警局,做笔录,警察得知整件事的经过,试图劝说林亦清与周岚兰和解。 周岚兰很快签下和解书,林亦清全程不做声,只保证自己不会再动手。 面对警察为难的神色,林亦清说:“不如你们把我抓起来吧。” 警察们面面相觑,周岚兰在旁,眼神悲哀又失望。 最终,林亦清还是在警察们的劝解下在和解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但她心里到底怎么想,没人知道。 离开公安局,外面又在下雨,瓢泼大雨从天而降,拦住路不让人离开。 警察说给她们送把伞,让她们一起撑着走,林亦清没等他话说完,便一头扎进雨里。 感冒还没好,又淋了雨,林亦清病了一个周。 这期间,她打了个电话给医院请假,随后手机就一直关机,没回住的地方,换了家医院养病。 这场病来势汹汹,林亦清陆陆续续烧了好几天。 勉强见好后,她就出院回家。 住了好长时间的房子变得陌生,林亦清站在门口,清晰地认识到,她不该再停留。 她去了趟医院,将小白狗腿上的石膏取了,转头就向院长递交了离职申请。 牵着狗慢慢往回走,途中她给房东去了一通电话商量退租。 房东是个爽快人,当天就来租房,和林亦清核对水电等各个款项。 林亦清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不常穿的衣服投递到楼下旧衣回收处,剩下拿不走的,跟房东说一声,留下来。 她把所剩不多的积蓄分成两份,一部分打给周岚兰,另一份用来置办了一辆山地自行车。 最终离开的时候,她只带了一个旅行包,包上挂了个白色的狐狸玩偶。 林亦清箱子都没拿,骑着车,手里牵根绳,轻装简行离开C市。 骑车到城市交界的地方,她停下来,回头望一眼,身后城市灰蒙蒙的,遮蔽在浓雾中,感觉又要下雨。 最后,给舒幼心去了条消息。 “我走了,你别再等。” 发完这一句,电话卡拔出来,随手扔进路边垃圾桶。 和过去的自己,挥手告别。 · “喂!”任乐晗推了推舒幼心的肩,“你干嘛呢?又发呆?这都过去仨月了,你还没走出来?” 舒幼心缩在沙发里,身子几乎陷进柔软的靠背,对任乐晗说的话置若罔闻。 任乐晗从果盘里摸出两颗红到发紫的车厘子,咬一口,嘴唇都被汁水染成红色,含含糊糊地说:“你不至于吧,还想呢?摆明了人家要和你断干净,你天天翻那几页聊天记录自我感动有什么意思?” 她身子一晃在舒幼心身边坐下,提议:“马上寒假了,不如咱们出去走走?邂逅一段崭新的恋情!” 舒幼心忽然蹦起来:“好!” 任乐晗吓一跳:“你发什么神经?想通了?” 舒幼心点头:“我觉得你说得对,我应该出去走走。” 任乐晗见鬼似的:“你还好吧?真的没问题吗?我劝了你一个月你都没答应,怎么今天突然同意了?别这样,你让我有点害怕。” 舒幼心翻了个白眼:“你慌什么,我有条件的。” 她这样说,任乐晗反而放下心来:“什么条件,你说。” 舒幼心翻开手机,界面上出现一张像素不高的短视频截图,高糊,只能看见画面中有条白色的狗。 “我们去这里。” 舒幼心左下角用户名称旁显示定位,一个位在西南地区,不起眼的小城市。 任乐晗:“啊?” 第52章 “你突然发什么疯?”任乐晗对舒幼心说风就是雨的决定感到不可理喻, “你想去这里的理由是?” 舒幼心没解释,反手收起手机:“没理由,你不陪我我就自己去。” 任乐晗哎哟一声, 拦住要出门的舒幼心:“去去去,没说不去, 姑奶奶,你说了算!” 舒幼心笑起来, 拍拍任乐晗的肩:“谢了啊。” 任乐晗翻了个大白眼。 舒幼心行动力超强, 当天就收拾好行李, 定了去西南某个省会的机票。 “你这也太着急了吧?”任乐晗内心十分无力,只能舍命陪闺蜜,点开地图,“你要去的地方没有机场, 也不是旅游城市, 中途还要转几次车, 我们这么急着过去, 到地方可能都晚上了,有地方住吗?” 舒幼心不在意地摆摆手:“那有什么难的?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任乐晗美女无语, “也是。” 上飞机后,舒幼心像有多动症,将窗户的遮光板拉开又合上, 拉开又合上, 任乐晗被晃得难受,吐槽她:“你幼不幼稚,别闹了。” 舒幼心被“幼稚”这个词狠狠戳痛, 忽然沉默下来, 乖乖合上遮光板, 果然不再多动。 任乐晗心里一咯噔,回想舒幼心的反常,琢磨出点古怪来:“你突然决定出来,该不是要去找林医生吧?” 舒幼心没搭腔,视线盯着前座靠背,小脸儿绷得很紧。 任乐晗顿觉头痛,舒幼心这副表情,毫无疑问被她猜中了。 她嘴唇颤了颤,问:“你知道林医生在哪儿?” 舒幼心摇头:“不知道,短视频里那只狗,看着像她捡的那只。” “嘶,这你就敢直接冲?你怎么想的?”任乐晗倒吸一口气,有点怒其不争,“她对你的态度还不明确吗?你干嘛上赶着给人当舔狗啊?” 舒幼心梗着脖子,语气很倔:“我没有。” 任乐晗翻她大白眼:“那你说说你现在是在干嘛?” 舒幼心眼睫忽闪忽闪,咬着嘴唇说:“你说要出来散心的,天底下长得像的狗多了去了,我就想去这地方看看怎么了?!” 任乐晗被舒幼心打败了,瘫在座椅上无奈:“你有理,听你的,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反正这趟履行舒幼心包她食宿,她个一分钱没花的人,不配提意见。 飞机准点起飞,两小时后着陆。 她们跟着地图找到游客集散中心,获知前往F市的客车刚走,一天就发两趟,下一趟在明早。 舒幼心直接包了个出租车,从省会到F市,客车五十,舒幼心花了五百。 任乐晗瞧着舒幼心那副毫无心机的样子,感觉自己像是看到了地主家的傻女儿。 小城市没有多大,市中心就只有两条十字交叉的主干道,配套设施落后,但因为坐落在进藏必经之路上,街道上有许多骑行的游客。 眼下并非旅游旺季,所以城市里的旅馆都有空房。 小城市虽然不缺住的地方,但条件委实有限。 舒幼心选了个网络上评价不错,看起来也比较干净的旅馆,到地方感觉差强人意。 她们舟车劳顿一整天,都很累了,不想再换住处,就拿出身份证件让接待人员开了房。 一个标间,分开的两张床,带个洗手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任乐晗身心俱疲,进房间就近扑向一张床,倒头就要睡。 忽然,一只黑色小虫子从她眼前飞过,她惊叫着从床上跳起来:“呀!有虫子!” 舒幼心扫一眼,那虫子体型不大,她也叫不出名字,但有翅膀能飞来飞去。 窗户大敞着,纱窗上破了个拇指大的小洞,小虫子喜光,应该就是从这个洞口飞进来的。 任乐晗大惊小怪,舒幼心不得不起来处理了虫子,找张纸揉成团,将纱窗洞口堵住,杜绝再有虫子飞进来。 “你人真好。”任乐晗泪眼汪汪,抱着枕头缩墙脚。 舒幼心笑任乐晗胆小,但她自己也很累了,没工夫继续贫,便催任乐晗去洗澡。 任乐晗抱着枕头扭着身子在床上滚两圈:“累die,去不了。” “你不去,我去。”舒幼心起身,拿了换洗的衣服推开洗手间的门。 任乐晗探头往里望一眼,震惊:“好小的洗手间。” 勉勉强强刚好能站下一个人。 她们以往外出旅游,不是江景房就是海景房,从未见过如此条件落魄的旅馆。 而这已经是这个小城镇上还不错的房间了。 任乐晗顿时感觉人生失去希望。 等舒幼心洗了澡出来,任乐晗忍不住抱怨:“这条件也太差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讲究,这种房间也住得惯?” 舒幼心拿了自带的毛巾擦头发:“没有很差吧,就是老了点儿。” 跟林亦清之前租住的老房子有点像,反而给舒幼心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任乐晗瘫床上,休息好了,感觉出了汗身上黏糊糊的,不洗也不行,只好拖着疲惫的身体钻进洗手间。 洗手间房门关上,门锁坏掉了,任乐晗试着反锁没成功,无奈任由它漏一条缝。 舒幼心趴床上摸出手机,点开一个短视频APP。 一星期前,她课上无聊刷短视频的时候看到一条小白狗。 小白狗和她之前在医院见到的那条很像,只是这只毛发更加干净,长得白白胖胖的。 白狗的主人是一个骑行博主,每天的日常就是骑车旅行。 人骑车,狗跟着跑,跑累了就跳上车后座,让人载着继续往前走。 博主将手机架在自行车车头,从头到尾不说话,偶尔发一条小狗狗撒欢的短视频动态。 舒幼心点进博主主页,视频总共也就十来条。 点赞最高的那条视频是博主在骑行途中捡到一条受伤的小狗,她给小狗做了急救,并将其送到附近的动物医院。 舒幼心又一次点开这条视频,并在博主抱起那只受伤小狗的时候,按下暂停。 画面中,抱起小狗的明显是一双女人的手。 她右手手腕处佩戴的手表,舒幼心曾在林亦清的手腕上也见到过。 或许只是巧合,但从那天开始,舒幼心就关注了这个博主,并且每天都会查看博主分享的视频。 越看越觉得小白狗像林亦清救的那只,可惜博主的双手很少出镜,上次拍到手表也是偶然。 正好任乐晗说要出来玩,舒幼心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来这个城市。 反正是到陌生的城市散散心,去哪里都一样。 舒幼心正这样想着,忽然,系统弹出一条推送:你关注的用户@去旅游吧小花狗发布新视频。 脑子没反应过来,她的手已经点进链接。 画面跳转,出来一幕夜景,感觉像人躺在野餐垫上,拍天上的星星。 这时,镜头中闯进一条小白狗。 舒幼心刷得一下坐起来。 狗嘴里叼了一只巴掌大的白色毛绒玩具,乐呵呵地朝镜头跑来。 同时,界面轻轻抖动,熟悉的声音从视频里传出来:“那不是你的玩具!快还给我!” 第53章 话音落下的同时, 视频界面从舒幼心眼前消失。 系统弹出提醒,说这条视频已经被发布者自己删除。 等用户再将同一个视频上传,视频内的说话声已经被转化成常规的短视频音效。 舒幼心心怦怦直跳。 忽然, 洗手间传来一声尖叫,玻璃门哗一下拉开, 任乐晗身上只卷了一条浴巾,风一般从洗手间里奔出来。 舒幼心勉强回神, 对上任乐晗惊慌失措的眼睛, 疑惑道:“怎么了?” “里面有虫子!”任乐晗语气急促而惊恐, “超级大的蟑螂!” 舒幼心被任乐晗打断情绪,不得已放下手机,先去洗手间帮任乐晗将大蟑螂处理掉。 任乐晗吓得直哆嗦,没注意到舒幼心神色异常。 舒幼心果断决绝地杀死大蟑螂, 将蟑螂尸体冲进下水道, 任乐晗抱着她的胳膊战战兢兢:“太吓人了, 要不咱们还是换个地方住吧?” 她话音刚落, 舒幼心回答:“好。” “?” 任乐晗愣住。 她刚才情急之下说想换地方,但是并没有抱希望舒幼心会答应。 毕竟她们跑了一整天, 确实累得不行。 何况现在又刚刚洗完澡,这时候说换地方住,未免过于任性。 “倒, 倒也不用真的答应。”任乐晗反倒觉得理亏了, 不好意思地松开舒幼心,“我就随口一说,现在太晚了, 出去也不好找住的地方。” 舒幼心却说:“我是认真的, 你不想住这里, 我们就出去另外找住的地方。” 任乐晗见了鬼似的瞪圆眼睛:“你什么时候这么愿意为我考虑了?你真的是舒幼心吗?该不是被什么奇怪的东西附身了?” 舒幼心白她一眼:“你自己想一想哪种情况比较可怕。” “……”任乐晗打了个寒战,“是哦。” 舒幼心竟然当真开始收拾行李,一副立马就要离开的样子。 任乐晗拦住她:“算了算了,就住这儿吧,虽然这地方又小又破,还有虫子出没,但我真的走不动了!” 舒幼心停下整理背包的动作,回头:“真不走?” 任乐晗服气:“不走。” “好吧。”舒幼心松了口,但听语气,怎么还有点遗憾? 怕再有虫子往屋里跑,任乐晗早早关了灯,吹干头发往床铺上一躺,没一会儿就呼呼大睡。 舒幼心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自从妈妈去世,舒幼心就不愿意一个人睡觉,黑暗让她不安,心跳异常地快,总觉得犄角旮旯里是不是藏着什么妖魔鬼怪。 尤其家里那套大房子,偌大的空间暗下来伸手不见五指,愈发加重了舒幼心的恐惧。 所以,她从那屋子里逃出来。 遇见了林亦清。 舒幼心翻了个身,窗户外投进朦胧的光,隐约可见任乐晗的身影。 任乐晗知道她怕黑不敢独处的毛病,也因此坚持陪她出来散心,否则在任家锦衣玉食的小公主,怎么能忍受这样恶劣的生存环境。 所以,舒幼心对任乐晗很感激,也愿意更多的站在任乐晗的角度去考虑。 这次出来,不管能不能找到林亦清,她都不会扔下任乐晗不管。 她只是惦念,想看看林亦清如今过得怎么样。 倘若当真碰不上,那也没办法。 再说了,以林亦清那倔驴似的性格,就算见了面,大概率也什么都不会改变。 从未见过如此油盐不进之徒。 舒幼心裹紧自己的被子,气呼呼地想。 迷迷糊糊,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再睁眼,屋外已是天光大亮,太阳从窗户照进来,晒到白色的被子上。 任乐晗还在睡,呼吸间带起一点点不明显的鼾声,可见昨天奔波忙碌,真给她累坏了。 舒幼心惦记着昨晚那条视频,猜测林亦清这会儿还在这座小城市里,她一瞬间精神抖擞。 起来穿好衣服,叠好被子,哐哐两下把任乐晗摇醒,连推带搡拖着任乐晗去洗手间刷牙洗脸,在任乐晗一脸懵逼的状态下,果断退了房。 任乐晗站在旅馆楼下,还没从朦胧睡意中清醒,反应慢半拍。 好一会儿她才愣愣发问:“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舒幼心回答得很果断:“月泉山公园。” “啊?”任乐晗不明白,“你选择目的地的原则是?” 舒幼心没有回答,但挥手拦了辆出租车,任乐晗拿她没办法,只好舍命陪闺蜜,跟着上了舒幼心的黑车。 前往月泉山公园途中,舒幼心点开相册内一张截图,再次确认昨晚视频中偶然晃过的画面中出现的关键建筑定位就在月泉山公园。 公园距离她们昨晚住的地方不远,出租车只跑了十多分钟,下车便有一股自然的气息扑面而来。 草木上的晨露还没蒸发,空气中散着淡淡的湿气,舒幼心疾步往前走,穿过外围的林荫小道,走进公园深处,果然看见一片开阔的草地。 有游人三三两两进入公园散步,晨练。 一眼望去,她想找的人并没有出现。 白天和夜晚景色完全不一样,乍一下也很难认出这个地方是不是视频的拍摄地点。 那条短视频也有可能不是昨晚拍的,而是几天前拍好,刚好昨晚有空剪辑一下发出来。 舒幼心背着包在草地上踱步,任乐晗远远跟着。 虽然不理解舒幼心发神经的脑回路,但不得不说这个公园风景还不错,早上空气清新,感觉行走间像做了个水面膜。 舒幼心走到一张长椅旁坐下,任乐晗跟过来:“林医生没在这里?” “我知道。”舒幼心撇嘴。 怎么可能每回都运气好,能确定林亦清来过这里,或许已经算是幸运了。 任乐晗叹口气:“那你跑这么急?” 舒幼心双手插兜,没说话。 离开公园时开始下雨,舒幼心脑袋抵着出租车的窗户,情绪低落。 任乐晗又懊恼起来,后悔昨天一个冲动劝舒幼心出来散心,这哪是散心,分明是糟心。 车开上一条盘山公路,雨越下越大,忽然前面轰一声响。 司机猛踩一脚刹车,车上几个人险些被惯性扔出去。 舒幼心脑门撞在驾驶位座椅靠背上,脑子嗡嗡的,任乐晗也疼得嘶一声,捂着额头发问:“怎么回事?” 司机讲一口地方话,回答:“前面滑坡,有辆车被砸了,咱们不能走了。” 挡风玻璃上雨刮器唰唰摆动,舒幼心往前看,果然看到道路中间多出一块大石头。 一辆小轿车车尾被撞,车身偏转,被护栏险险搂住。 舒幼心眉头一皱,赶忙掏出手机:“前面人不知道怎么样了,快打电话报警!” 第54章 抢险救援车很快抵达, 警笛一路嗡嗡响,来时告诉出租司机:“前面路面坍塌,没法儿走了, 这条路现在很危险,你们往回退, 一公里左右有个急救站,等雨停了再走。” 出租司机无奈, 只好对舒幼心说:“这单跑不了了, 我送你们去救助站。” 舒幼心看一眼不远处的大石头, 没意见。 出租车跑了几分钟就看到一块开阔空地上支起几个黄色顶盖儿的棚子,志愿者忙前忙后,周围停了好几辆受困的汽车,还有被落石砸到受了伤的人在棚子里休息。 雨越下越大, 她们遭遇显而易见的困境, 任乐晗有点担忧:“这雨什么时候停?” 舒幼心摇摇头, 不觉得害怕, 内心竟有些麻木。 感觉这场大雨淋湿大地,也淋湿她的心。 希望落空的感觉给她造成的打击或许超过了她的预期。 任乐晗越发觉得舒幼心难以沟通, 但顾着舒幼心是个失恋人士,她们这会儿受困,也懒得逼逼叨徒增烦心。 出租车里有些闷, 舒幼心将车窗放下来, 忽然听见一声狗叫。 “汪!” 她条件反射循声望过去,便见大雨中,一条白色小狗淋着雨跑进救助站。 舒幼心刷得起身, 一头撞在车顶, 咚一声闷响, 吓了任乐晗一跳:“你干什么?!” 没听见回答,倒是车门咵一下打开,舒幼心二话不说,冒雨奔出去。 小狗跑两步出去又折返,汪汪不停叫。 身后,一个人全身罩在雨衣里,裤脚鞋子上全是泥,背上还背了一个,快步走进急救站,招呼站内志愿者:“帮个忙,有热水吗?” “有!”志愿者忙接下她身上的人,“怎么回事啊?” 那人回答:“滑坡被埋了,我正好路过。” 志愿者惊讶不已:“你走回来的?走了多久?” 滑坡的地点距离救助站足有两公里,难不成又有新的塌方点了? “可能有半小时。” 事发时她正好路过塌方点,第一时间把人救出来,只能简单做个急救,背着人往回走了两公里。 志愿者递来热水和干净的衣服,白色小狗在雨衣人身旁打转。 雨衣人放下伤员后准备到旁边歇一会儿,刚转身,一道人影迎面扑来,由于跑得太快,脚下雨水溅得老高。 唰—— 舒幼心脚底踩滑,当众磕了个大头。 “幼心!”任乐晗惊呼。 舒幼心摔得七荤八素,泥水溅得满脸都是,但她顾不得这些,匆匆忙忙抹了把脸,拂开糊在眼睫毛上的雨水,抬头看向不远处浑身罩在雨衣里的人。 那人僵立原地,神色惊愕,白色小狗从她腿后探出一颗小脑袋,乌亮的眼睛好奇地看向舒幼心。 片刻后,它像是发现了什么,忽然摇头摆尾兴奋地扑到舒幼心面前,小鼻子亲昵地贴近舒幼心的脸,哼哼唧唧呜呜汪汪地蹭。 任乐晗终于跑到近前,将舒幼心从地上扶起来。 见舒幼心直愣愣看着前面,任乐晗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顿时惊讶地倒吸一口气:“林医生?!” 此刻站在她们面前,披着雨衣但脸色煞白的女人,不是林亦清又是谁? 林亦清绷着脸,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开口,嗓音干涩:“你们怎么在这儿?” 舒幼心拂开任乐晗的手,朝林亦清走去,刚迈出一步,她身体便猛地晃了晃。 刚才那一摔扭到脚,险些没站稳。 任乐晗迅速抓住她的胳膊:“摔伤了?” 舒幼心摆摆头,表情格外倔强:“我没事。” 林亦清下意识迈出半步被她看在眼里,只是那半步没踏实,又缩回去。 舒幼心示意任乐晗松手,任乐晗拗不过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瘸一拐朝林亦清走过去。 林亦清表情僵硬,虽然穿着雨衣,但大雨滂沱,她身上衣服早已湿透。 一阵阵凉意随着冷风灌进四肢百骸,她想退,可骨关节却像生了锈,动不了。 最终,舒幼心走到林亦清面前。 小白狗兴奋地甩着尾巴,上身立起来,趴舒幼心的膝盖,一副撒欢儿的样子。 “这阵子玩得开心吗?”舒幼心开口第一句这么问。 林亦清不知作何回答,本就不善言辞,这一刻仿佛被剥夺了沟通的能力,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远离原来的城市,这阵子她过得还算轻松,虽然时常还会想起前阵子的经历,或许有惆怅惋惜,遗憾痛苦,但她并不感到后悔。 她感觉到随着放飞自我,束缚她灵魂的枷锁也在一点点剥脱。 但还远没到,能坦然与舒幼心再见的程度。 舒幼心的眼神直白炽热,将她的心烫出一个窟窿。 随着舒幼心的脚步缓缓靠近,林亦清感觉自己的双腿在地上生了根。 忽然,舒幼心身子一晃,受伤的脚踝不堪重负,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扑。 林亦清理智想退,可她的身体有自己的想法,违背大脑下达的命令,竟然张开双手接住了她。 舒幼心直直扑进林亦清怀里,浓郁的水腥气和草木泥土的味道,掩盖了属于林亦清的独特香味。 原先让人反感的消毒水味,以后可能再也闻不到了。 舒幼心拥紧林亦清,牢牢收紧胳膊。 林亦清不知所措,抬眼对上任乐晗复杂中透着埋怨的眼神,她愈发羞愧,无地自容。 她想说些什么,刚张嘴,舒幼心又忽然抬头,松开她:“你晒黑了,比以前精神多了,你应该过得还不错。” “嗯。”除了这个字,林亦清无言以对。 舒幼心长舒一口气,松开手,一只脚不受力,往后跳了一下。 她身上的白色T恤因为刚才摔那一跤,已经被泥水湿透,内衣变得若隐若现,周围来来往往的路人和志愿者被这一幕吸引,不断投来关注的视线。 “挺好的。”舒幼心扬起嘴角,朝林亦清笑了笑,“这样我就放心了。” 说完,她转过身去,对任乐晗说:“等这场雨停了,我们就回去吧。” 任乐晗表情像吞了只苍蝇:“你脑子没毛病吧?” 舒幼心笑得洒脱:“可能有一点,但问题不大。” 她们说说笑笑地走远,林亦清心里的石头却如坠深渊。 舒幼心找了个能躲雨的地方坐下来。 掀开湿漉漉的裤腿,脚踝有些肿,膝盖也被擦破皮,眼下她也像个落难者了。 任乐晗恨铁不成钢:“你说你刚才跑那么快干嘛!” 舒幼心抿唇,卖惨:“我错了还不行吗?我都这么惨了,你就不要说我了。” 任乐晗拿她没办法,重重叹了一口气。 两人话音未落,一只小白狗从旁边窜过来,扑到舒幼心面前,嘴里叼着个小小的塑料袋。 里面装了瓶便携的跌打药。 第55章 小白狗嘴里叼着东西, 趴舒幼心膝盖上呜呜叫。 任乐晗惊奇不已:“这狗子好灵性。” 更灵性的是这小白狗竟然听得懂她的夸奖,任乐晗话音落下,它的尾巴立马甩得更欢快了。 舒幼心朝周围望一眼, 林亦清正和志愿者说着什么,没有朝她这边看。 她拿出跌打药喷在红肿扭伤的地方, 小白狗使命完成,转身奔回林亦清身边。 林亦清被小狗吸引注意, 低头摸摸它湿漉漉的脑袋, 始终没有回头看一眼。 舒幼心没吭声, 却是任乐晗啧一声,为舒幼心打抱不平:“她到底什么意思?你为了这么个人大老远跑这里来,遭那么多罪,值得吗?” “有什么值不值得的?”舒幼心反问她。 任乐晗被狠狠噎住, 她了解舒幼心, 舒幼心自然也了解她, 她俩半斤八两。 以前念书的时候, 她也不少像舒幼心这样发疯的时候。 任乐晗叹口气,往舒幼心身边一坐:“那你现在怎么办?等雨停了, 真回去啊?” “嗯。”舒幼心蜷起腿,抱住膝盖,“该回去了。” 任乐晗:“……” 可这场雨一直没停, 还越下越大, 天暗下来后,吹过救助站的风凉得刺骨。 尽管舒幼心早早换了身衣服,裹在又厚又大的防寒服里, 但没什么用, 她迷迷糊糊靠着椅子睡过去时, 任乐晗终于发现她不对劲。 “幼心!”任乐晗着急摇晃舒幼心,把她叫醒。 舒幼心稍微睁开眼睛,但眼里没什么神采,脸颊红红的,眼角还有点泪迹。 任乐晗伸手摸她的额头,被烫得缩回来:“你发烧了!” 舒幼心脑子很懵,似乎听不懂任乐晗说话,短暂清醒之后,她又合上眼,偏着脑袋继续睡。 距离她们不远的地方,林亦清充当志愿者给受困的人发放防寒物资,听见任乐晗的惊呼声回头,便见任乐晗用力摇晃舒幼心的肩膀,但舒幼心通红着脸靠在一旁,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林亦清心里一咯噔,将一堆没发放完的物资交给身旁的人,回头快步奔到舒幼心面前:“怎么了?” 任乐晗回头瞥林亦清一眼,压着心里对林亦清的不满,耐着性子回答:“幼心好像生病了。” 林亦清伸手触碰舒幼心的额头,被过于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 “我那儿有药。”说完,没等任乐晗回应,林亦清起身快步往回走,拿起自己的包,翻找应急用的感冒药。 但平时放药盒的隔层空空如也,没找到药盒。 林亦清急得额角冒汗,将自己的旅行包里里外外翻了个遍。 “怎么会没有呢?”林亦清手抖。 舒幼心烧得那么厉害,这场大雨又一直不停,救援车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若不及时退烧,照这样拖下去太危险了。 林亦清站起来,询问救助站的志愿者,可今天事发突然,救助站只有衣服、毛毯、水和食物,没有准备感冒药。 “汪!”小白狗不知什么时候跑远,又跑回来,嘴里叼着个口袋。 林亦清一惊,是她的药包! 她想起来,今天让小白狗给舒幼心送跌打药的时候,她把药包拿出来过,后来可能注意力都在舒幼心身上,以至于她忘记了把药包放回去。 林亦清松了口气:“多亏你!” 她接过药包找出退烧药,拿了瓶干净的水,给舒幼心送过去。 任乐晗一直在旁观察林亦清,见她拿到药,马不停蹄地跑来,任乐晗从她手里接过药,不让她碰舒幼心。 “……”林亦清站在一旁,略感尴尬。 任乐晗费了好大功夫叫醒舒幼心,喂她把药吃下去,舒幼心摇头晃脑的,不愿意,试了几次,水都倒舒幼心前襟上了,依然没能把药喂进舒幼心嘴里。 林亦清试探着给出建议:“不然,还是我来吧。” 任乐晗回头狠狠瞪她一眼:“我那天就不该把她交给你,让你带走她!” 林亦清沉默。 她知道任乐晗说的是哪一天。 如果舒幼心早早对她绝望,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追几千公里来到她面前,淋一场雨,生一场病。 她没有反驳,也没有为自己辩解,的确是她的错,她做得不好。 任乐晗虽然横眉怒目,但说完这句话后,还是让开一步,将药片和水还给林亦清。 林亦清沉默地来到舒幼心面前,她先前哄过醉酒的小狐狸吃醒酒药,大概也是这副光景。 “舒幼心。”林亦清嗓音稳稳的,轻轻捏住舒幼心的耳朵,“起来吃药。” 任乐晗眼睛一瞪:“你这么小声怎么可能喊醒她!” 她刚才用力晃都没有叫醒舒幼心。 林亦清坚持重复这个动作。 舒幼心眼睛睁开,朦胧的视野中映出一张熟悉的脸孔。 “……亦清姐姐?”她嗓子好痛。 林亦清把已经掰好的药片递到舒幼心嘴边:“把药吃了,听话。” “唔。”舒幼心小声咕哝着,身体没力气,只能勉强撑起来一点,张嘴,“啊。” 林亦清将药片送进她嘴里,再就水服下。 舒幼心吃完药,半睁着眼直勾勾望着林亦清。 林亦清摸摸她的脑袋:“乖。” 舒幼心心满意足,身子一歪靠进林亦清怀里:“我好冷哦,要抱抱。” 林亦清四肢有些僵硬,但还是依言搂住舒幼心的肩膀。 任乐晗在旁目睹整个过程,不知道是被狗粮噎得慌,还是恨铁不成钢,异常凌乱。 林亦清抬头瞧见她脸上复杂的表情,无奈道:“没事的,等她睡醒大概会全部忘记。” 任乐晗不可置信,舒幼心竟然真的这么听话把药吃了? 林亦清是给舒幼心下蛊了吗? 她愕然发问:“她以前经常这样?” 林亦清想了想,回忆和舒幼心相处时的经历,回答:“她犯困的时候基本都这样。” 任乐晗:“……” 好家伙,她认识舒幼心这么久,竟然还不知道舒幼心的这一面。 任乐晗大受打击,心头浮现一个想法,迟疑着说:“咱就是说啊,有没有可能……只有在你面前,她才这样?” 林亦清心口猛地一紧。 低头,舒幼心牢牢揪住她的衣襟。 不知梦见什么,舒幼心眼角含着泪花,鼻子红彤彤的,含含糊糊吐出两个字:“别走。” 嗓音涩哑但语调软糯,无意识地撒着娇。 林亦清顿时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有种无法言说的痛苦在胸口中酝酿,膨胀。 然后,下一秒,舒幼心转了转脑袋,将鼻涕擤在她衣服上。 林亦清:“……” 第56章 舒幼心这一觉睡得意外地踏实。 是连续几个月以来, 睡得最舒服的一次。 睡醒后脑子还不太清醒,听见耳边有人讲话,但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直到, 她睁开眼,看见任乐晗站在床边, 正和医生沟通注意事项,而她此刻所在的地方, 显而易见是一间病房。 她躺在病床上, 左手扎着针, 正在打吊瓶。 任乐晗听见床上传来动静,回头见舒幼心醒了,喜出望外:“姑奶奶,你可算醒了!” 舒幼心张了张嘴, 想说点什么, 可喉咙稍微动了动, 咽口水下去时, 像吞了一串刀片。 “医生说你扁桃体发炎了,说不了就别说。”任乐晗从她的动作洞悉她的想法, 顺手递来一杯水,“喝点温水吧,可能会好一点。” 舒幼心难得听话, 不跟她唱反调。 放下水杯, 舒幼心又一次张开了嘴。 任乐晗就像知道她想问什么,板着脸说:“你最好什么也别问。” 舒幼心抿起唇,像当头浇下一盆凉水, 呆愣愣的不吭声。 瞧见她这副模样, 任乐晗又觉得很可怜, 于是叹了口气:“林医生回去找她的自行车,中午应该会过来。” 舒幼心眼睛又亮了,直勾勾看着任乐晗。 她印象中模糊记得林亦清昨晚抱她了,但她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睡着后做梦,或者干脆就是她的幻觉。 “你能不能把你的恋爱脑收一收?”任乐晗恨铁不成钢,“那女人到底哪里好啊?” 舒幼心撇嘴,哑着嗓子小声说:“你不明白。” “好好好,我不明白!”任乐晗举手投降,“但你不能这么轻易就原谅她!你看看你现在多惨,都是你那恋爱脑害的!” 舒幼心瞪眼噘嘴,明显心里不服气,但因为嗓子疼,不能当面和任乐晗battle,只好作罢。 任乐晗坐下来玩手机,刷了几轮消息后告诉舒幼心:“今早你家里来电话了,我给糊弄过去了,但你好点儿了还是抽时间回个消息。” 舒幼心点头,摸起手机。 病房门被人推开,林亦清风尘仆仆进来。 舒幼心眼珠子倏地亮了,随即又克制地压下去,装作不在意地撇开头,合上眼。 林亦清走到床边,瞧了眼病床上“熟睡”的人,为舒幼心苍白的脸色皱起眉头:“还没醒?” “你小点儿声。”任乐晗很不待见她。 林亦清把自己带来的午饭放到床头柜上,是两人份。 “狗在门卫室,我不能待太久。”林亦清压低声,言简意赅地说,“随便买了点儿吃的,医院周围没几个餐馆,你们将就一下。” 说完,她准备离开。 舒幼心睁眼,转过头来,林亦清脚步微顿,对上舒幼心的视线,沉默须臾,嘱咐道:“好好休息。” 别的她似乎也说不出什么。 舒幼心盯着林亦清看了会儿,忽然,没扎针的右手抬起来,指着林亦清的背包,动了动嘴唇。 她说了什么,但嗓子太哑,发出的声音很小,几乎听不见。 林亦清僵在原地,不能动弹。 任乐晗探着脑袋朝林亦清身后看了看,没明白舒幼心的意思,于是凑近舒幼心:“你刚才说了什么?” 舒幼心与任乐晗对视一眼,复看向林亦清,又忍着痛把说过的话重复一遍。 任乐晗这回听清了,站起来,对林亦清说:“幼心让你把东西还给她。” 林亦清站在舒幼心病床边,低垂着头,心里明白了舒幼心话里的意思,却装作听不懂:“什么?” “你背包上的挂件。”任乐晗把话点名。 接下来几秒钟的时间里,病房里安安静静,只有走廊里医生护士疾步穿行,以及屋外飞过的鸟儿唧唧鸣叫的声音。 林亦清沉默地低下头,取下自己的背包,找到悬挂在背包拉链上的小狐狸挂件,把它摘下来。 整个过程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神色平静地好像只是拿一瓶水,或者一包纸巾。 她把挂件递给舒幼心。 舒幼心伸手接过,攥紧,林亦清又重新背上包:“再见。” 林亦清缓缓走出病房,脚步平稳。 任乐晗看傻了眼,直到病房门重新关上,她才扭头,迫不及待地询问舒幼心:“什么情况啊?你就让她这样走了?” 舒幼心把玩着小狐狸,无所谓地说:“不是你让我别原谅她吗?” 任乐晗一时语塞。 虽然她说叫舒幼心狠心,不要轻易原谅,可舒幼心收回小玩意儿,任由林亦清情绪低落地离开还是让任乐晗大开眼界。 是不是太绝情了一点? 林亦清走的时候,她都不可遏制地为林亦清远去的背影难过。 “嗐!你们小情侣的事情,我不掺和。”任乐晗拉过小凳子坐下,继续玩手机。 舒幼心揪住狐狸挂件的尾巴,任乐晗玩笑似的称一句“小情侣”,让她心酸得像泡进大醋缸里。 林亦清走得干净利落,几个月前什么样,现在依然如此。 既然林亦清一点也不在意,那她为什么要留情? 说到底,她只是单方面表白,单方面爱恋,单方面地感动自己,林亦清从未给过她确切的回应。 楼下,林亦清站在急诊部门前,神色恍惚。 时节上已经过了冬至,医院楼下的树已经掉光叶子,干枯的枝桠光秃秃地斜伸向四面八方,一只麻雀从枝头飞走,带走了为数不多的鲜活。 安保室门前,小白狗不谙人情世故,小风车似的尾巴滴溜溜转,见到林亦清它就高兴。 林亦清摸摸它的头,它蹦起来跳进林亦清怀里,林亦清一把将它搂紧,趁机低头,脸埋在狗狗背上,被柔软的毛发蹭去眼角的泪迹。 再抬起头时,她神色如常。 林亦清与门卫道了谢,骑上没来得及清洗的自行车。 到就近的旅馆开了间房,林亦清拿了房卡上楼,走进一间狭窄的小屋。 不宽敞的屋子里只能放得下一张单人床,配了个两平米的洗手间。 放下包,原本该有个挂件的地方空空如也。 林亦清心里狠狠揪痛一下 她忽略心里不理智的负面感受,一头栽倒在床上,脸埋进枕头,阻隔空气,不能呼吸。 在危险的边缘挣扎,窒息感迅速逼近。 小白狗撒欢儿似的跳上林亦清的背,跑来跑去,伸长脖子,突出一截的嘴巴嗅她的头发。 林亦清翻身,揽住小白狗,将它摁在怀里,让它不要动。 小狗呜呜两声,乖乖趴下不闹了,伸舌头舔了舔林亦清的脸。 似曾相识。 林亦清鼻子一酸,推开狗头:“脏死了。” 作者有话说: 小白狗:终究是错付了 第57章 夜里, 林亦清梦见自己回到小时候,和爸爸妈妈去游乐园。 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大人走散了,空荡荡的游乐园里, 机器还在运行,但热闹的人群消失不见, 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站在游乐园外,左右张望, 不知道自己该朝哪个方向。 忽然一只白色的小狗跑到她脚边。 不, 应该是一只白色的小狐狸。它的嘴巴很尖, 尾巴大得像根扫帚,小风车似的快乐摇摆。 它在林亦清面前翻开肚皮,诱使林亦清摸摸它的脑袋。 它带林亦清走进游乐园,旋转木马, 云霄飞车, 海盗船, 大摆锤……所有她恐惧害怕的项目, 全部玩了一遍。 最后,它奔向摩天轮, 林亦清跟在它身后,可它跑得太快了,一转眼就蹿上座舱。 座舱门哐啷一声自行关上, 林亦清被迫停下脚步。 摩天轮四周的灯光一会儿明一会儿暗, 伴随音乐的节奏欢快闪烁。 小狐狸从座舱窗户探出脑袋,林亦清仰头望着它,眼睁睁看着它越来越远。 她在摩天轮下等了一圈又一圈, 一个又一个空荡荡的座舱被转了下来, 从白天等到黑夜, 小狐狸始终没有下来。 林亦清陡然惊醒了,小白狗在舔她的脸。 她眼角湿漉漉的,不知道是狗狗的口水,还是她的泪水。 林亦清推开小白狗,坐起身看眼时间,她一觉睡到凌晨两点。 屋外黑漆漆的,只有路灯零星的光透进窗户。 忽然觉得冷,像窗户没关严实,隐隐吹来一股风。 林亦清卷起被子裹住自己,脑海中还不由自主回忆梦里的画面,一种尖锐的情感将她击穿。 哪怕她离开C市,给舒幼心发短信说再见,她依然想当然地以为,当自己想清楚了,得到内心的救赎与蜕变,再回去,舒幼心还会在那里等她。 可谁会无条件的等待一个从未鸣响的回应? 舒幼心不再追着她了,给她广阔无垠的自由,她自己却难以承受。 可她应该怎么做?她哪有资格选择? 理智把她的灵魂吊起来,悬在空中,让她提心吊胆,而情感与冲动像把锋利的剪子,要把那根绳索裁断,任由她坠入深渊。 一直到外面天完全亮了,虚拟的天平也没把她的前路与愿景衡量清楚。 林亦清把小白狗留在旅馆,独自骑了车去医院。 到了病房,却只见到一张空荡荡的病床。 她抓住路过查房的护士,问她这张病床上的病人去哪儿了,护士说:“昨天下午输完液就出院了。” 林亦清愣在原地。 她不知道自己如何离开医院,又怎么再次回到旅馆。 和舒幼心牵连的那根线,突然断了。 她何去何从? 林亦清站在旅馆楼下,前一刻还明朗的天空忽然乌云密布,深冬的雨凉得刺骨,哗啦啦落下来。 大雨封路,林亦清只能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 小白狗往林亦清怀里蹦,呜呜呜撒娇,倾诉不能出门去玩的委屈,和这短暂几个小时没见到她的思念。 林亦清摸摸狗头,昏暗的房间和屋外淅沥的雨声令她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不知道第几次拿起手机,键入烂熟于心的号码,想问问舒幼心出院后去了哪里,回家了吗? 可她却不敢按下拨通。 怕对方像她扔掉电话卡一样,也将她所知的唯一的联系方式销毁。 她怕这个电话拨出去之后,只听见机械音冷冰冰地回应: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对未知的恐惧令她扼腕不前,像从前很多次,她本能地以逃避躲藏来规避风险。 她几次放下手机,又几次将它拿起。 忽然,小白狗从她胳膊下钻进一个小脑袋,她手一抖,碰到通话按钮,电话拨出去了。 林亦清:“……” 嘟嘟声从听筒里传出来。 小白狗哼哼唧唧来蹭林亦清的脖子,林亦清提了一口气,推开它。 手机壳都被她掌心的冷汗濡湿了。 小白狗粘人不成,只好在林亦清腿边趴下。 嘟——嘟—— 手机每响一下,林亦清心越紧一分,好像下一秒,这通电话就会自己断掉。 忽然,电话通了。 林亦清心完全揪紧,握着手机不知所措。 “喂?”听筒里传出任乐晗的声音。 林亦清抿着唇不讲话。 任乐晗小声嘟囔:“谁啊?”随后声音拉远,“打错了吧。” 咔哒一声,挂了电话。 林亦清心扑扑直跳,速度快得像坐了火箭,要突破她的胸腔,飞上大气层。 她脱离地躺倒在床上,呼吸急促,差点喘不过气来。 小白狗蹭她的脸,湿漉漉的鼻子刮过她的耳朵,林亦清却腿脚发软,没力气再把它挥开。 她用手臂盖住自己的眼睛。 这通电话让她确认了两件事:第一,舒幼心没有更换电话号码;第二,舒幼心这会儿可能还在睡觉。 林亦清觉得自己有点蠢,可这种冲动愚蠢的行为,却让她抑制不住地兴奋。 她被吓出一身汗,身上衣服淋了点雨,本来都快干了,又被她的汗水濡湿,她得起来洗个澡。 小白狗跟在她脚边蹦蹦跳跳,期望林亦清带它出去散步。 林亦清走进洗手间,将小白狗关在外面。 小白狗:“……” 洗完澡出来,林亦清又拿起手机,看着半小时前拨出的那通通话记录,陷入新一轮纠结。 要不要,再打一个? 可是,打过去后,她该说什么呢? 她想说什么? 林亦清拿不定主意。 这个时间,舒幼心应该醒了吧? 林亦清一咬牙,干脆啥也不想,猛地按下拨出。 嘟嘟嘟—— 电话接通,听筒里传出来的依然是任乐晗的声音:“喂?哪位?” “……”林亦清忽然想起来,舒幼心嗓子哑了,就算她醒着,也接不了电话。 沉默的代价是,任乐晗又把电话挂了。 林亦清双手掩面。 估计她如果打第三次还不开口,任乐晗就要把她的号码拉黑。 当然,她讲话面对的很可能也是同样的下场。 林亦清靠坐在床头,放空几秒钟。 她又想起一件事。 点进微信,进入好友验证界面,找到舒幼心的申请记录。 舒幼心名片卡下,“添加通讯录”几个字,显现出几个月前,她的无情,甚至可以说残酷。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林亦清按下这个按钮,申请添加舒幼心为好友。 申请发过去,久无回应。 林亦清心又揪起来。 过两秒就看一眼时间,她真切感受到什么叫度秒如年。 嗡—— 新消息提醒,林亦清一个激灵。 是一条微信日报。 第58章 林亦清看着聊天栏里唯一一条未读消息——微信日报, 点进去,又退出来。 茫然无措,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感觉捧着手机等待一个申请通过的自己像个小丑, 消息发出去不久,林亦清就开始后悔这么做。 她连要和舒幼心说什么都没想清楚。 干脆放下手机, 腹内饥饿提醒她从昨晚到现在还没吃东西。 她起身找来吹风机吹干头发,又换了身衣服, 到楼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出门时故意没拿手机。 结果, 她在楼下早餐店待了五分钟就焦躁不已, 打包两个热包子和一杯豆浆又回房间去。 抓起手机看消息。 一条未读信息也没有。 林亦清一颗心拔凉拔凉的,顿时没了胃口,栽倒在床上放空。 倏然耳朵里传进窸窸窣窣的声音,林亦清想到什么, 扭头, 小白狗正狗狗祟祟从塑料袋里叼起一个大包子。 林亦清:“……” 对上林亦清的目光, 小白狗一个激灵, 包子掉地上。 等了片刻,见林亦清没反应, 狗狗又偷瞄她一眼,试探着伸长脖子凑近包子,舔了舔。 林亦清心如死灰, 趴回去继续大脑放空。 小白狗放心大胆吃包子, 吧唧吧唧吃得可香。 嗡—— 手机震了震。 林亦清翻身坐起。 一边跟自己说平常心,一边又抑制不住情绪,手机屏幕亮起的时候, 她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小福泥通过了你的好友请求。 林亦清盯着这条系统提醒, 手忍不住发抖。 但一分钟过去了, 五分钟过去了,对方一句话也没说。 林亦清尴尬地脚趾扣紧床单,绞尽脑汁寻找合适的话题。 可隔得越久,她要说的话就越显得不合时宜。 身体好点了吗? 回C市了吗? 你……愿意听我说说话吗? 聊天框里键入文字,又挨个删除,半天也没把第一条消息发出去。 几分钟后,林亦清懊恼地按灭手机,垂头丧气。 她恨死了优柔寡断的自己。 可舒幼心已经放开手,她不主动迈出这一步,舒幼心也不会再回头联系她了。 她们会渐行渐远,变成彼此生命中的陌生人。 像她梦里的摩天轮,舒幼心走了,就不会再回来。 林亦清心里狠狠一痛,抓起手机飞快按下几个字,不给自己犹豫的时间,狠心按了发送。 一秒,两秒……一分钟,两分钟…… 心跳太快,以至于出现了淡淡的晕眩感。 林亦清按灭手机屏,闭上眼深呼吸,调整情绪,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嗡—— 手机在她掌间震动,林亦清心又猛地一跳,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敢拿起手机来看。 手忙脚乱,解锁输错两次,第三次提醒她再错得过十分钟才能再试。 林亦清双手捧着手机,小心翼翼按下六个解锁数字——舒幼心的生日。 聊天界面呈现在她眼前。 林:你现在在哪儿? 小福泥:? 林亦清按下忐忑的心跳,输入:回C市了吗? 半分钟后,舒幼心回:你要干嘛? 林亦清鼓足勇气:有话对你说 这次消息间隔时间更长,大概有两三分钟,界面底下弹出新的消息。 小福泥:什么话微信里不能说? 林亦清有点挫败,心扑扑跳的同时,还隐隐作痛。 她咬着牙回:因为我想见你 这条消息石沉大海,舒幼心没再回了。 林亦清脱力,肩膀垮下来,感觉像经历了一场酷刑,她至此还难以习惯舒幼心突如其来的冷漠。 可这场沟通无效,舒幼心不愿意见她。 林亦清心灰意冷,扔了手机钻进被窝闷头睡大觉。 哪里睡得着? 不到五分钟,她又翻身坐起来,拿起手机大胆发了句语音:“别不理我啊。” · 任乐晗去旅馆楼下拿了外卖,进屋见舒幼心双手捧着手机哒哒哒不知道跟谁聊天。 “吃饭了!”她走过去,拆了外卖包装。 忽然,舒幼心手机里一条语音消息自动播放。 “别不理我啊。” 熟悉的音色,但是陌生的语气,比以往哪一次听过的都更软,带了点撒娇的感觉。 舒幼心迅速按下暂停,可这条语音太短,一瞬间就播完了。 任乐晗拆外卖的动作稍顿。 回头,和舒幼心大眼瞪小眼。 任乐晗挑眉,揶揄:“偷偷联系?” 舒幼心因病略显苍白的脸颊瞬间染红,不承认:“没有。” 任乐晗指着她的手机:“证据确凿。” 舒幼心:“……” 她把手机一把塞枕头底下,表明态度。 任乐晗:“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心里偷着乐呢!” 舒幼心噘嘴,坚守底线不动摇,扒拉任乐晗手里的外卖盒子,哑声说:“先吃饭。” · 语音发过去也没有动静。 林亦清沮丧极了。 说不定都不乐意看她发的消息。 她今天第……数不清第几次被失落击溃,躺在床上鼻尖泛酸。 小白狗把那两个包子都吃完了,跑回来钻进林亦清怀里,翻起肚皮让林亦清摸它圆滚滚的肚子。 眼泪顺着眼角掉下来,浸进白色的枕头,洇开一片颜色稍深的痕迹。 头脑昏昏沉沉的,林亦清不知不觉睡着了,等迷迷糊糊醒来时,腕表上显示的时间已是一小时后。 她习惯性地摸起手机来看,聊天框里躺着一条舒幼心半小时前发给她的消息。 一个定位标记:F市客运中心。 林亦清一个激灵。 半小时前…… 她一拍大腿,坏了! F市去省会的客车一天两趟,最近的一趟是一点发车,还有二十分钟。 从旅馆打车去客运中心,差不多得十分钟。 林亦清从床上蹦下来,手忙脚乱穿好鞋,二话不说拉开门往外狂奔,除了手机啥也没带。 嘭一声关上门,卧床边的小白狗吓得一哆嗦。 疾跑奔下楼,到路边挥手拦车,可惜大雨天出租车生意好,接连过去几辆都亮灯有客。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亦清拦不到车,手机往兜里一揣,掏出钥匙打开自行车锁,长腿一迈顶着雨就骑车奔向客运站。 · 客运站,任乐晗焦急地看眼时间:“检票时间就要结束了,她要来早来了,到现在连个消息也没回给你,这算哪门子诚意?” 舒幼心坐在长椅上,捏着手机不说话。 不知道第几次点开微信,如任乐晗所说,林亦清没回消息,估计也不会来。 客运站工作人员拿着喇叭喊话,说下趟去省会的车即将结束检票,让还没检票的乘客抓紧时间。 见舒幼心这副样子,任乐晗叹口气:“你要不想走就算了,咱们再待一天。” “不用。”舒幼心吸了吸鼻子,站起来,“去检票吧。” 第59章 林亦清顶着狂风暴雨骑一辆自行车横穿十字路口, 拐弯拐得太快,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打了个漂移,险些撞上等红灯的小轿车。 车上的人吓一跳, 没等他把车窗放下来,那人已经骑着车消失在雨幕里。 自行车二十分钟左右的距离硬是被缩短到十五分钟, 林亦清蹬得脚底都快冒烟了,F市客运站的三层矮楼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 她飞快接近客运站, 远远便瞧见一辆客车从停车场缓缓开出来。 “等等!”林亦清心神大乱, 来不及确认时间, 猛扑过去拦在大车面前。 班车司机吓出一身冷汗,狠狠踩了一脚刹车,惊得座位上其他乘客又是惊又是怒,车厢里埋怨声此起彼伏。 林亦清连着自行车一块儿摔在马路中间, 但她爬起来第一眼不是看自己伤到没, 而是确认眼前这辆大巴车的运营路线。 不是去省城的车。 ①⑦O捌怡⑥瘤⑨叄〇 林亦清和司机说了声抱歉, 将自行车拽到马路边, 扶车锁车的时间都没有,拔腿奔向车站, 没走正门,直接从大巴车出来的地方强闯进去。 保安从窗户冒头:“诶!你干什么!” “抱歉!”林亦清扬声,“我赶时间!” · 前往省城的大巴车即将发车, 舒幼心没精打采地缩在狭窄的座位里, 难受地闭上眼睛。 车门合上时,发动机轰一声响,车身震颤起来, 车厢里充斥着浓郁的劣质皮革发霉的味道, 舒幼心敏感的嗅觉饱受折磨。 忽然, 靠窗坐的任乐晗爆发惊呼,随后用力摇晃她的肩膀:“天啊!幼心!你快看外面!” 舒幼心被晃得想吐,如果换个人这么对待她,事后肯定会被她狠狠揍一顿。 她忍着即将涌上喉头的恶心感,扭头顺着任乐晗所指看向窗外。 一个人冒雨从出站口奔进客运站,身后还跟了两个全力追赶的保安。 舒幼心浑身一颤,什么难受虚弱不适感,通通消散。 哪怕距离远,看不清样貌,仅凭这个人被大雨包裹的朦胧轮廓,舒幼心已经能断定她的身份。 大巴车缓缓启动,舒幼心倏然解开安全带站起来,高呼:“停车!” 司机回头,怒声责问:“干什么?” 座位上其他人也纷纷回头,对突如其来的状况感到惊讶和不解。 舒幼心穿过走廊,奔到驾驶座旁:“停车!我要下车!我不走了!” 她情绪激动,仿佛不停车就要跟开车的人拼命。 任乐晗也追上来,朝司机合掌道歉:“不好意思,我们突然有急事,您行个方便。” 司机骂骂咧咧按开门,嚷嚷:“检过的票不退啊!” 舒幼心充耳不闻,门才开到一半,就从门缝中挤出去。 林亦清在雨中狂奔,距离站台越来越近,远远瞧见一辆大巴车从车位退出来,后视窗玻璃上,贴着F市到省会的线路标记。 就是这辆车! 还没走! 林亦清距离大巴车还有十来米的时候,缓缓移动的车忽然停下来。 靠近车头的自动门打开,从里面依次下来两个人。 舒幼心刚跳下车,没来得及站稳便撞进一个人怀里,撞得她后退几步,险些摔倒。 脑子里不合时宜地想到自己上次跑太快摔跤,林亦清今天跑得更快,从撞击的力道就能感受出来,同样是下雨天,她制动性咋这么好。 林亦清一身雨水,搂着舒幼心不撒手,连着舒幼心身上的衣服也被浸透。 “你快松手。”舒幼心说。 她可没忘身后不仅有个任乐晗,还有一大车人,林亦清身后也跟着两个保安。 大巴车司机嘀嘀两声示意舒幼心等人让开,安保大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忘念完台词:“你这人……咋不听招呼呢!多危险啊!” 林亦清死搂着舒幼心缓了会儿情绪,尽管周围好多人看着,她却不舍得松手。 如果她再晚一点到,那辆车就开走了。 舒幼心这次离开,就是永远离开她的世界,她们没有再进一步的可能了。 舒幼心埋在林亦清怀里,很不好意思,林亦清抱得太用力了,勒得她有点痛,但她没再催促林亦清松开。 干脆把脸藏进林亦清颈窝,她看不见别人,便也当别人看不见她了。 她的耳朵贴着林亦清的身体,听见一阵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好快,好急,像快节奏的鼓点那样密。 林亦清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摆脱险些错过舒幼心的惊恐。 借着此时肾上腺素飙升,不顾一切的勇气,贴着舒幼心的耳朵用只有对方能听见的声音很小声地说:“对不起,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不想让你走,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一直很喜欢你。” 舒幼心脑子懵懵。 林亦清说完就松开手,转过身去,不让舒幼心看见她的表情。 舒幼心双手捂脸,不知道是不是感冒复发,脸好烫好烫。 林亦清眼尾有点红,但因顶着大雨跑了很久,雨水湿透她的衣服,也洗去了泪水停留的痕迹。 她朝保安鞠躬,诚恳道歉:“对不起,我和朋友闹了矛盾,她一气之下要走,我过来道歉,怕赶不上才这么着急,很抱歉,给你们的工作造成影响,我愿意承担责任。” 两个保安虽然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林亦清话说到这个份上,又是几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安保大叔无奈摆手:“今天这事儿就算了,以后别再这么鲁莽!” 林亦清连连颔首,但始终没有抬头。 安保大叔走了,林亦清还背对舒幼心。 舒幼心踹一脚她的小腿:“你干嘛呀,才说过的话是想不认账吗?” “没有。” 林亦清回答,但嗓音有点哑,压着情绪却难掩哽咽的语气。 舒幼心从她肩后探过去,果然看见一张哭脸。 眼圈红红的,泪水像开了闸,哗哗淌,比站台外瓢泼的雨还要大。 看见林亦清哭,舒幼心却没忍住笑出声。 她哪见过林亦清这个样子啊,坚不可摧的伪装终于卸下来,破了大防了。 “诶!”舒幼心又轻轻踹她一脚,“刚才那几句话声音太小,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嘛!” 林亦清抵死不从,胡乱抹了两把眼泪:“你明明听见了!” 舒幼心觉得她可爱的要死。 不记得哪里看过一句话,你感觉一个人美丽迷人那还有救,但如果觉得她可爱,这辈子就完蛋了。 “噗!”身后响起压不住的笑声。 舒幼心想起来还有个任乐晗。 回头,任乐晗一副吃瓜脸,而且吃的是一手瓜:“你们继续!别管我!当我不存在!” 第60章 “继续什么啊!”舒幼心羞红脸, 没好气瞪任乐晗一眼。 随即,她转身又踹一脚林亦清,问:“你住哪儿?” 林亦清背对着她擦了擦眼泪:“旅馆。” 舒幼心轻哼一声, 安排:“打车,你先回去换衣服, 然后咱们再慢慢谈。” 林亦清:“……”还有什么好谈的? 但她不敢说,也不敢问。 十几分钟后, 出租车在旅店楼下停稳。 林亦清下了车, 领舒幼心和任乐晗上楼回到房间, 开门忽然涌来一股极浓郁的臭味。 舒幼心遭受暴击,一把捂住鼻子连着退了好几步,手指门口一团黑乎乎的疙瘩:“狗屎?” 任乐晗也被臭到了,但她家养狗, 这种情况司空见惯, 外面雨下那么大, 不能出门遛弯儿, 狗狗在屋里拉屎撒尿再正常不过了。 林亦清僵在门口,尴尬得想钻地缝。 她拎起扑上前来兴奋欢迎她的小白狗惩罚性地拍了拍它的屁股, 小白狗哼哼唧唧,不明白自己怎么为什么受罚。 林亦清反手关上门,半分钟后重新打开。 门口那堆狗屎已经被清理干净, 但空气中萦绕的气味并未消散。 舒幼心一脸菜色, 任乐晗笑得前仰后合。 林亦清不敢和舒幼心对视,以洗澡换衣服为借口,独自溜进洗手间。 外边儿屋子里的味道好不容易散了, 但这房间太小了, 连只椅子都没有, 舒幼心和任乐晗只能坐在床边逗狗。 小白狗待人友好,哪怕和任乐晗只见了一面,也乐意让她抱着摸肚肚。 林亦清去洗澡,在里面待了半小时也没出来,舒幼心狐疑:“她在里面干嘛呢?” 任乐晗揶揄地挑起眉毛:“害羞了呗。” 这也说得通。舒幼心噘起嘴,洗手间里水声没停,林亦清应该还在洗澡。 可又过了十分钟,林亦清还在里面,水声一点变化也没有。 任乐晗正逗着狗呢,舒幼心突然站起来,走向洗手间。 “林亦清!”舒幼心站在门外喊,“你要在里面躲多久?” 洗手间内无人回应。 任乐晗扭头笑她:“你不至于吧,人家就洗个澡……” 话音未落,舒幼心手按在门把上,唰地推开洗手间的门。 任乐晗嘶一声,自觉地闭上眼睛。 可下一秒,尖叫声有如利箭,灌进她的耳朵。 “亦清姐姐!” 林亦清衣服都没脱,昏迷在地,莲蓬头的水哗哗冲刷着她的身体,舒幼心吓得魂飞魄散。 几分钟后,林亦清被送上救护车,到最近的医院。 就是舒幼心之前住院那家,好巧不巧还被分到同一间病房。 医生诊疗之后给出结论:冬天最容易染上的风寒感冒,高烧加上低血糖,所以晕倒,跟舒幼心的症状一样。 林亦清有十几个小时没有吃饭,舒幼心得知这件事震惊极了,所以从昨天她收回小狐狸玩偶到现在,林亦清都没吃东西。 舒幼心守在林亦清床边,有点自责。 如果她早点发现林亦清不对劲,早点来医院就好了。 林亦清在洗手间躺了足足四十分钟才被发现,太危险了,再晚一些会有什么后果,舒幼心不敢想。 药物开始生效,半小时后,林亦清体温降下来,但依然昏睡不醒。 医生给她注射了葡萄糖,两个小时后,她终于眼皮颤了颤,醒过来。 入眼是医院敞亮的天花板,林亦清有点发愣,顿了须臾记忆才缓缓回笼,她想起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事情。 也不是头一回住院了,林亦清心态很平静,左右看了看,发现舒幼心和任乐晗都不在。 顿时像有风吹进心坎儿里,拔凉拔凉的。 难道……舒幼心还是选择离开吗?把她送来医院就走了? 这个念头划过脑海,林亦清心狠狠揪痛,当下翻开被子坐起来,四处找自己的手机。 可是,舒幼心送她来医院的时候走得匆忙,她的手机落旅店床头上。 舒幼心和任乐晗买了饭回来时,就撞见林亦清翻身下床,要拔手背上的输液针。 “亦清姐姐!”舒幼心大喊一声制止,“你干什么呀?!” 林亦清愣在床边,抬眼看向惊慌失措的舒幼心,和她身后跟来,满脸诧异的任乐晗,愕然:“你,你们,没走?” 舒幼心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放下手中的餐盒:“你觉得我走才好吗?!” “不是!我没有!”林亦清拽住舒幼心,脱口而出,“你别走!” 舒幼心瞬间就被哄好了,嘴角不着痕迹地翘了翘,扬着下巴轻轻一哼:“那你就回去躺好,你躺好我就不走。” 林亦清缩回床上,规规矩矩盖好被子。 舒幼心拆了一个饭盒,执起勺子舀起一勺粥,递到林亦清唇边。 林亦清犹豫:“我可以自己来。” 舒幼心果断放下盒子,冷哼:“那我走。” “别。”林亦清噎住,不敢再反抗。 看样子老实了,舒幼心又把勺子递过去,林亦清乖乖吃掉。 舒幼心身后,任乐晗抬起手来挡住视线,这对小情侣,糯糯叽叽的,真是没眼看。 这两个人显然有话要说,任乐晗不想当个显然的大灯泡,于是拎着自己那份晚餐轻手轻脚地退出病房。 舒幼心听见任乐晗脚步声远去,没有阻止。 她安安静静给林亦清喂饭,林亦清才吃一口,眼圈就红了。 舒幼心问她:“你在想什么?” 林亦清别别扭扭地撇开脸:“没什么?” 舒幼心又一声哼:“不说?” 威胁的语气,已经狠狠拿捏林亦清的胜利者姿态。 “……”她吃这一套。 或者说,从下定决心摘下面具袒露真心那一刻,她的软肋就被舒幼心捏在手里。 林亦清做了个深呼吸,缓缓吐出肺里淤积的浊气,然后开口:“我在想,我要怎么做才能留住你。” 舒幼心手一抖,倒吸一口气,勺子里的粥差点洒出来。 这什么人呐,以前总板着一张脸,冷冷清清,毒舌得能噎死人。 现在一本正经说起情话来,都不害臊。 舒幼心清了清嗓子:“你以前可不这样,巴不得我走呢。” 林亦清垂下眼睑,认错的态度乖得像个小学生:“我知道错了。” 舒幼心撇撇嘴,想起过去的事情,她心里委屈得冒泡,不想给林亦清喂饭了,生气地把饭盒一把塞林亦清手里:“自己吃!” “……”林亦清默默执起勺子。 转眼,手里的勺子和饭盒又被舒幼心抢走,一勺新舀起来吹凉的粥递到她面前:“看在你跟我同病相怜的份上,今天不跟你翻旧账。” 第61章 舒幼心一勺一勺喂林亦清喝完粥, 自己也随便吃了点东西,将打包盒系起来扔进垃圾桶,便坐在床边, 摆出一副要和林亦清促膝长谈的架势。 屋子里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林亦清尴尬, 不敢直视舒幼心的眼睛,只好盯着输液管上的点滴, 硬着头皮沉默, 等舒幼心自己开口。 舒幼心还是没林亦清那么沉得住气, 安静尚未超过五分钟,她就轻轻哼一声:“你就没有话对我说吗?” 林亦清抿起唇,神态拘谨,有点不知所措。 她低下头, 轻轻揪起被子一角:“要, 要说什么?” 舒幼心想了想:“把你今天在车站说的话重复一遍。” 红晕迅速爬上林亦清的脸颊, 让她苍白的脸色多了几分生气, 想盖都盖不住。 她眼神躲闪,试图逃避:“我忘记了。” 舒幼心撇撇嘴:“哦, 那算了吧,我也不勉强你,我买的机票还没退, 是晚上八点过的, 现在打车去省城还来得及。” “……”林亦清一脸沮丧,偷偷按住舒幼心的手。 舒幼心瞥了眼盖在自己手背上那只好看的,骨节分明但因病显得苍白的手, 试图抽回, 但林亦清用了力, 不让她脱身。 “你到底想干嘛?”舒幼心不客气地冷哼一声。 林亦清咬着唇,眉目间瞧着可怜,委委屈屈地说:“不走不行吗?” 舒幼心睨她:“又没有人留我。” 林亦清自觉遭到了报应,以前对舒幼心放过的狠话,如今全要一句句报应在自己身上。 她忍下强烈的羞耻,急忙开口:“你留下来吧,我,我不想你走。” 舒幼心又说:“我留下来干什么呢?” 林亦清舌头打结:“陪,陪我。” “哦。”舒幼心不以为然,“有的人又不待见我,成天不给一个好脸色。” 林亦清垂低头:“以后不会了。” 舒幼心轻嗤:“你说不会就不会啊,我凭什么信你?” 林亦清哑口无言,过了好一会儿,憋出一句:“那我给你写保证书。” 舒幼心愣住。 “噗!”她笑起来,“你是小学生吗?” 不管怎么说,总算逗笑了,偷偷瞄了眼舒幼心眉眼弯弯的样子,林亦清心里松口气。 没想到下一秒,舒幼心开口:“好啊,那你写。” 说完,她给任乐晗打了个电话,让任乐晗找护士借一下纸笔。 林亦清:“……” 几分钟后,任乐晗拿着东西进来,语气疑惑:“你要纸笔做什么?” “你别管。”舒幼心说完,示意任乐晗可以出去了。 任乐晗翻了个白眼:“外面有点冷,你们小情侣讲话能不能快一点?” 舒幼心推搡她:“知道了知道了。” 任乐晗作伤春悲秋掩面抹泪状:“唉,终究是错付了。” “快走吧你!”舒幼心被狠狠逗笑。 任乐晗走到门边,回头朝林亦清递了个“你加油哦”的眼神,随后拉开门出去了。 林亦清囧。 经任乐晗这么一闹,病房里气氛变得轻松,当舒幼心把纸笔拍在林亦清面前时,这个承诺书就多少带了点玩笑的意味。 林亦清接过笔,拘谨地请求:“你转过去。” 看着写和和当面说没什么区别。 舒幼心这回没坚持,听话地背过身,留给林亦清一小片属于自己的清净。 林亦清握紧笔杆,深吸一口气,开始认认真真地写。 无人注视,想说的话经过一次转换变成文字,似乎更加容易吐露了。 过去几分钟,舒幼心肩膀被林亦清拍了拍,她回过头,林亦清将那张纸举起来,挡住自己的脸。 纸上多出来几行字。 “我有一只小狐狸,她很漂亮,很可爱,很聪明。 但是,她被我弄丢了。 如果你见到她,请告诉她:我爱她。 我不会再因为自己的软弱疏忽她的情绪,让她受委屈,我希望她永远快快乐乐开开心心无忧无虑。” 落款——林亦清。 舒幼心不禁哄,只看两行就红了眼眶。 她的心跳迅速加快,又缓缓恢复平稳,林亦清写在纸上的每一个字,都能拨动她的心。 林亦清手中的纸张唰地被抽走,她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心怦怦直跳。 小心,忐忑,又怀着点不敢言说的期待,悄悄地,悄悄地掀起眼睑。 于是意料之中,对上舒幼心的视线。 看清她卷翘的睫毛坠着几点莹亮,通红的眼眶和微微抿起的唇。 林亦清倏地心疼,心揪得很紧,情不自禁攥住舒幼心的微泛凉意的指尖。 舒幼心羞于被林亦清看到自己动摇的样子,吸了吸鼻子撇开脸,故意板起脸,嗡着嗓音表示不乐意:“你好狡猾,写保证书还拐弯抹角的。” 林亦清脸皮变厚,瞄一眼舒幼心捏着“保证书”的指尖:“那你不也收下了吗?” “你不要的话,这张撕了,我重新写吧。”林亦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试图把自己的“保证书”收回来。 舒幼心躲开她:“那你重写啊,多写几张,我好对比看看你的诚意。” 任乐晗拿进来好几张纸呢。 林亦清:“……” 论脑子转得快,她远不是舒幼心的对手。 林亦清沉吟须臾,低下头,又写一张,这次写得很快,只有几个字。 “你是我生命中的小太阳,遇见你是我人生中最幸运的事。” 写完一张,递给舒幼心一张。 “我经历过温暖,所以不愿再独自面对严冬,我自私地希望你回到我身边。” “小狐狸,谢谢你。” “我爱你。” 最后一个字写完,林亦清手中的纸也用光了。 舒幼心脸埋在一堆纸张里,红得耳朵快滴出血,难为情地抱怨:“太肉麻了,太肉麻了,你怎么一套一套的。” 林亦清也很害羞,但她今天做过太多突破底线的事,不在乎再多一桩。 于是她握住舒幼心的手腕,将遮挡在她眼前的障碍物拨开:“你愿意原谅我吗?” 态度诚恳真挚。 舒幼心哼唧:“哪有那么容易,我要好好想一想!” 林亦清:“我等你。” 舒幼心脑袋上冒起一朵蒸汽,心跳太快,感觉要溺死了。 脸烧得太烫,没脸见人了。 她吧唧一下趴床上,掀起林亦清的被子盖住自己的脑袋,说什么都不出来。 然后,林亦清隔着一层棉被,摸了摸她的后脑勺。 舒幼心埋在被窝里,嘴角快乐地扬起来,得很努力,才没吃吃笑出声。 病房门被人敲响,医生来查房,舒幼心嗖的一下钻出来,手忙脚乱收起一摞林亦清的“保证书”。 医生走到林亦清身边,看了眼点滴剩余量,替林亦清测了体温,又例行问了几句诊,确认林亦清有所好转便离开了。 医生走后,舒幼心还背对林亦清。 林亦清戳了戳她的肩膀,舒幼心没回头,干巴巴地问:“干嘛?” “你原谅我了吗?”林亦清向舒幼心确认。 舒幼心被逗笑了,回头瞪林亦清一眼:“你有完没完,说了还要考虑!” 林亦清又问:“你要考虑多久嘛。” 这句话尾音有点拖,钩子似的微微上翘,跟之前那句语音一模一样,因为感冒嗓子有点哑,更添了一点磨砂质感的韵味。 舒幼心耳朵都给勾麻了。 天啊,要命。 舒幼心耍赖说:“我想考虑多久就考虑多久!” “好吧。”林亦清肩膀耷拉下去,语气听来十分失落。 舒幼心心尖颤了颤,险些就要把持不住。 谁知下一秒,林亦清话锋一转:“所以你原谅我了吗?” 舒幼心又好笑又好气,站起来擂拳捶林亦清的肩,却被林亦清眼疾手快抓住两只拳头。 生病的人不知哪里来那么大的力气,舒幼心感觉手上传来一股劲儿,她失去平衡扑向林亦清。 顾及林亦清手上还扎着针,舒幼心惊慌失措想避开林亦清的胳膊寻找平衡。 她险而又险地急刹车,没直接撞进林亦清怀里。 可她们之间的距离,似乎比热烈的拥抱更加暧昧。 她的鼻尖轻碰着林亦清的鼻尖,彼此呼吸交融在一起,唇与唇仅相隔薄薄几毫米,谁一个不经意,就能消失的间隙。 脑海中刚划过这个念头,仅剩的一点空间就融化了。 温热的触感羽毛似的刮过她的唇角。 柔软得不可思议。 过电般酥麻的触感直上心扉。 舒幼心僵了一瞬,猛地蹦起来,指着林亦清:“你你你!” 林亦清眼睛无辜地眨了眨:“你刚才扑过来亲我,是不是已经原谅我了?亲都亲过了,我叫你宝贝你也会答应的吧?” 第62章 舒幼心毫无反抗之力, 被林亦清双眼盯着就浑身发麻。 那声宝贝在她耳朵四周循环播放,橡皮似的一点一点把她的理智擦干净。 林亦清握住她的指尖,轻声唤:“宝贝?” “啊啊啊啊!!!”舒幼心受不了了, 一声尖叫伴随一个大逃离的动作,转眼就不见人影, 留林亦清一个人在病房,手空悬着, 掌心里似乎还残留着舒幼心暖暖的体温。 舒幼心逃出病房, 背对房门大喊一声“无耻!”。 路过的医生护士和病人家属等, 齐刷刷回过头来看向她。 她嗖的一下跑走了。 直跑到楼下,脸颊滚烫,羞愤地双手盖住眼睛,可红通通的耳朵还露在外面。 任乐晗追出来, 绕到她面前, 表示疑惑:“怎么了?你俩谈崩了?” 舒幼心捂着脸激烈摇头。 “唔。”任乐晗思忖, “和好了?” 舒幼心还是摇头。 任乐晗一头雾水:“那是怎么回事嘛?你还上去吗?” 舒幼心摇摇头, 又点点头,任乐晗不耐烦:“说人话!” “等会儿再说。”舒幼心拍拍脸颊, 拍拍胸脯,顺顺气儿。 太刺激了,她这小心肝儿受不了。 过了大概五分钟, 舒幼心平复好了心情, 上前攀住任乐晗肩膀,问她:“怎么办?我现在好动摇!” 任乐晗皱起眉:“怎么?” “我是不是不能这么快原谅她?”舒幼心自言自语,几乎丧失了自己的思考能力, 需要任乐晗帮她拿主意。 见舒幼心如此动摇, 任乐晗恨铁不成钢:“当然不能这么容易就原谅她!也太便宜她了!” 舒幼心不忍心, 嘟囔着说:“可是她刚才叫我宝贝诶?” “……”任乐晗狠狠一噎,“你!” 舒幼心低头,对手指。 任乐晗看到舒幼心衣服兜里露出纸张边角,看起来像她刚才送进病房的打印纸,当即脑子一转,伸手将纸张抽走。 舒幼心愣一下,反应过来后一声惊呼,羞得脸颊爆红:“还给我!” 任乐晗哪里肯听,将对折的纸张展开,看见上面林亦清写给舒幼心的文字。 “你是我生命中的小太阳,遇见你是我人生中最幸运的事。”任乐晗念出第一张纸上的内容,正要翻页,舒幼心突然抱住她,将冰凉的手伸进她的脖子,冻得她一个激灵。 任乐晗缩脖子躲,舒幼心反手抢走林亦清给她的“保证书”,没让任乐晗看到更肉麻的几句。 “看一下怎么了嘛!”任乐晗笑嘻嘻的,“你偷袭我,胜之不武!” 舒幼心脸红得滴血,几张打印纸迅速折叠好塞回衣兜里:“就不给你看。” 任乐晗摇摇头:“你真是没救了,就你这样我还怎么给你支招,不争气,后半辈子就被你的林医生死死捏着吧!” 舒幼心不服气:“谁拿捏谁还不一定呢。” “呵。”任乐晗冷笑,“咱们走着瞧。” 说完,她转身朝医院外走,舒幼心意外,追了两步:“你去哪儿?” 任乐晗背对舒幼心挥了挥手:“机票不还没退嘛,我就先回去了,下学期开学要交毕设选题,忙着呢。” 舒幼心停下脚步,望着任乐晗背影渐渐远去。 任乐晗突然又回过头来,朝舒幼心笑:“记得路费给我报销。” 舒幼心忍着内心不舍,故作挑剔:“你怎么这么抠!” 任乐晗摊手:“因为穷嘛。” 舒幼心啧一声,任乐晗到底还是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任乐晗陪着她说走就走,从C市大老远来到F市,待在F市这几天可以说是多灾多难,如今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舒幼心心里有点难过,她们说是一起出来散心,但其实只有她自己沉浸在情绪里,任乐晗从头到尾都是在帮她处理麻烦。 她在医院楼下的长椅上坐了一会儿,等惆怅的心情平复一些,这才起身上楼。 忽然,手机叮咚一声响。 舒幼心以为她出来太久,林亦清担心她给她发消息,没想到未读消息的头像是任乐晗。 R:[一名戴口罩和帽子的女性旅客] 小福泥:? R:你看看这人是谁? 舒幼心点开图片,放大,仔细瞧了瞧,什么也没瞧出来。 她问:谁啊? R:[裁剪后的高糊细节] 女人衣领内侧绣了个字母,勉强能看出,是个变体“RYH”。 舒幼心和任乐晗同学校同专业,当然知道任乐晗设计的衣服第一件打样都会在不起眼的地方做上标记。 那个“RYH”就是标记。 电光石火,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自行长出来,舒幼心脱口发出去一条语音:“你前女友?” 任乐晗有个前女友,两人分手快一年了。 分手原因嘛,因为对方被娱乐公司相中出道,参演的小制作网剧一炮打响,身份水涨船高,受公司制约,一脚把任乐晗踹了。 R:前阵子她微博动态上说寒假在首都拍戏,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福泥:??? 小福泥:你都被分手一年了还偷偷看人家微博动态? R:…… 舒幼心乘胜追击:我出钱,你去把恋爱脑摘了吧 R:你摘我就摘。 小福泥:呸。 惆怅一扫而空,舒幼心揣好手机,不打算再回任乐晗的消息。 · 客运站,任乐晗重新买了车票,左右扫一眼,走到一个空位旁,问身边的人:“你好,请问这儿有人吗?” 被问到的人正在玩手机,闻声手指顿在屏幕上,抬起头来。 帽檐下一双眼看向任乐晗,像是在仔细打量,好一会儿才哑着声应:“没有。” 任乐晗道了谢,长腿一迈在空位坐下。 坐下后她便没再和身边的人搭话,兀自聊着微信,不时笑一下,仿佛看到什么有趣的消息。 位在任乐晗左手边的女人不时扭头看她一眼,又一眼,很多眼。 “你这趟车去哪儿?” 嘶哑的嗓音响起时,任乐晗有些意外。 她看向向她搭话的蒙面女人,似不经意地摸出自己的车票,把目的地亮给她看:“去省城坐飞机。” 女人视线落在任乐晗设计张扬的美甲上,皱了皱眉。 “我也去省城坐飞机。”她说。 任乐晗“咦”一声,饶有兴趣地追问:“你飞哪儿?” 女人垂下眸子,眼神藏进帽檐下:“C市。” “巧了不是?”任乐晗乐了,“我也飞C市,说不定我俩还是同一班飞机。” 任乐晗话匣子打开:“你怎么包那么严实,戴口罩还戴个帽子,你如果不跟我说话,我还以为你是哪路明星。” 女人被她的目光烫到,躲闪地侧了侧身,避重就轻:“天太冷了。” 任乐晗瞧着女人的侧脸,眼神有一瞬间锋利,又缓缓柔和,最后附和一句:“也是。” 到了时间,检票进站,女人第一时间起身,没有要和任乐晗一起走的意思。 任乐晗也没跟去,只缓缓坠在人群后面。 上了车后,她挨个看座号,找自己的座位在哪儿。 好不容易瞧见了,结果又和刚才那个女人照面,女人已经坐下了,靠走廊的位置,任乐晗的座位在她旁边,靠窗。 任乐晗笑得毫无防备:“又见面了,有缘啊。” 女人悄悄睨她一眼,点头:“嗯。” 说完便要起身,任乐晗朝她抬了抬下巴:“我们换个位置,你坐里边儿吧,我喜欢靠走廊,宽敞一点。” 女人挪步的动作顿了顿,眼神中透出一点复杂。 以前任乐晗爱晕车,从来都要靠窗坐,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在小城市的大巴车上见到她。 女人依言坐到窗边,任乐晗在她身旁空位落座,座椅上还留着另一个人的体温。 任乐晗拉出安全带系好,座椅稍稍放倒,脑袋一偏,靠在两只椅背错落的交接处,一副即将睡去的样子。 女人悄悄看她一眼,调整了坐姿,任乐晗只要脑袋再往下掉,就能靠到她的肩膀上。 但这几厘米的距离,从发车到省城站点,始终没有缩短。 · 舒幼心回到楼上,站在病房外,深呼吸,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任乐晗已经走了,她晚上又不敢一个人住,现在没有退路,只能把林亦清这根救命稻草死死抓牢。 可是,她要怎么才能在林亦清糖衣炮弹轰击下保持理智,清醒地坚守自己“不能轻易原谅”的底线? 真是令人烦恼。 唰—— 病房门突然打开,林亦清在门里,舒幼心在门外。 “我想去洗手间。”林亦清右手扶着点滴架,自然而然地开口,“你陪我去好不好。” 仿佛她确信舒幼心就在门外,没有离开。 舒幼心眨眨眼:“好。” 说完,顺手接过了点滴架,跟上林亦清,变成一只小尾巴。 第63章 林亦清只在医院待了半天。 下午雨停, 太阳出来,点滴打完,林亦清就和舒幼心一块儿离开了医院。 林亦清定的旅馆就在医院对面, 当时是为了方便探望舒幼心。 “任小姐先走了?” 出病房没见到任乐晗,起先林亦清还以为任乐晗在医院待得无聊, 自己去外面转转。 回到旅店,问舒幼心她和任小姐今晚留下来是不是要去新开一间房时, 舒幼心回答她任乐晗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言下之意就是, 不用另外开房。 林亦清偷偷瞧一眼舒幼心, 仔细观察她的脸色。 舒幼心坐在她的床边,抱着小白狗,搓它狗脑壳,一副习以为常, 跟谁住一起都一样的模样, 没表现出是不是特地为林亦清留下来的。 林亦清将医生开的药放床头柜上, 找了个话题打破沉默:“你的药放哪儿了?” 舒幼心手指自己的行李箱——这趟出行只有她带来行李箱, 任乐晗只背了个便携书包。 “拿出来吧。”林亦清说,“放一块儿, 我吃药的时候提醒你。” 她的语气太理所当然,舒幼心忍不住嘟囔:“你是不是觉得三言两语忽悠住我了,我就会原谅你啊!我告诉你哦, 不可能!我还要考虑很久的!” 林亦清点头应:“好, 你的药我帮你拿出来吗?” 舒幼心:“……哦。” 林亦清弯腰,放倒舒幼心的密码箱:“密码多少?” 舒幼心来了兴致,笑嘻嘻地抱紧小白狗, 甩了甩悬在床边两条腿:“你猜猜?” 林亦清往左边密码锁输入舒幼心的生日, 按下按钮, 发出咔咔声响,没打开,不由疑惑,怀着点忐忑的心情,她试探着又调转到自己的生日。 咔哒。 声音不一样,这回锁扣打开了。 林亦清意外极了,抬头看向舒幼心:“你怎么知道我生日?” “谁说那是你生日了?”舒幼心撇嘴,“我随便设的,撞了而已。” “那真是太巧了。”林亦清心情止不住往上扬,心跳也变得轻快,往右侧密码锁再次调到自己的生日,却没打开。 右边正确密码是舒幼心自己的生日。 林亦清掀开密码箱,从一堆乱糟糟的衣服里一眼看见舒幼心之前收走的小狐狸玩偶。 她的视线在玩偶上顿了顿,装作不在意,找出舒幼心的感冒药,连着袋子一块儿放在床头。 为防拿错,林亦清把那只玩偶抓起来,也放进袋子里,做个区分。 舒幼心故意不看她怎么忙活,但眼神时不时朝她瞄过去,见她拿起和自己长得很像的白色小狐狸,她心尖微微一颤,又装作无事发生,扭开脑袋。 林亦清拿出装药的小袋子后没有立即合上行李箱,又替舒幼心将乱糟糟的行李箱重新整理一下,里面的衣服一件一件叠好。 舒幼心偷偷打量时瞧见林亦清的动作,正好林亦清手边就豪放地摆着两件文胸,她耳根子烧得通红。 好在林亦清整理得很快,短短几分钟,行李箱内就恢复整洁,衣物摆放井然有序。 她重新扣上密码锁,将行李箱立起来放在床边,本就不大的单人间因此显得愈发狭窄了。 林亦清立起来,掀开床上的被子,对舒幼心说:“你累不累?累的话就先躺一会儿,现在还早,可以休息一会儿再找地方吃饭。” 舒幼心抬手护住胸口,震惊:“你想干什么?” 林亦清:“……” “你想什么呢?”林亦清被舒幼心逗笑,“我不会对你怎么样。” 舒幼心尴尬地抓了抓耳朵,又不服气:“你才想得多,别忘了我还没有原谅你,我勉为其难让你跟我一起睡,但你只能睡床边边!” 林亦清:“这好像是我的房间?” 舒幼心一头栽进被窝里:“我不管!我住了就是我的房间!” 小白狗被她的动作吓得跳下床,林亦清好笑地摸摸它的小脑袋,等舒幼心躺好了,顺手替她掖好被子。 舒幼心躺下后,闭上眼,凝神细听身后的动静。 林亦清似乎没打算睡,输液的时候她啥事儿都做不了,已经睡饱了,于是只在床边坐下,给手机接上电源,找出一本电子书来看。 舒幼心听了半天也没见林亦清躺下,于是偷偷翻了个身。 林亦清以为她睡着了,自然而然伸来一只手,轻轻抚摸她的后脑勺。 像从前很多次哄舒幼心睡觉时那样。 舒幼心舒服得眯起眼,困倦渐渐取代清醒,她忘了自己一开始翻身转过来的目的,不知不觉竟然真的睡过去。 这一觉睡得踏实,感觉眼睛一闭一睁,没怎么睡呢,结果睁眼醒来时,发现窗户外天都暗了。 冬天日头短,天黑得早,林亦清不知什么时候也躺下了,一只手搂着舒幼心,睡着了,还没醒。 屋子里没开灯,窗外照进的光线昏暗朦胧,映照得林亦清浅浅入睡时的样子静谧温和。 好久没见到这么温柔恬静的眉眼,舒幼心心里又痒又酸。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觉察到舒幼心醒了,林亦清眼睑颤了颤,睁开。 舒幼心的目光已经挪走,还从她的臂弯儿里退出来,躲得远一些。 林亦清睡醒发现臂弯内空空,舒幼心睡在床铺另一边,心也和她此时的怀抱一样空落落的。 她撑着胳膊坐起来,看一眼舒幼心的背影,强行忽略内心不断翻涌的酸涩感,伸手替舒幼心掖好被角。 小白狗早已迫不及待,林亦清刚睡醒它就蹦蹦跳跳来到床边,甩着尾巴告诉林亦清它时刻准备好了出门去玩。 林亦清拍拍狗脑壳,准备起身。 岂料,她刚有动作,旁边就伸来一只手,攥住她的手腕,问她:“你去哪儿?” “出门遛狗顺便买饭。”林亦清回答,“你要不要一起去?” 舒幼心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雾蒙蒙的眼睛,自下往上凝望着林亦清,点头:“要去。” 林亦清被她眼神勾得心口像被猫爪子挠了一巴掌,升上来一股莫名的情绪,很想……亲亲她的额头,吻一吻她的嘴唇。 被冲动摆布理智之前,她垂眸撇开视线:“那你快起来穿衣服。” 舒幼心“哦”一声,软绵绵地坐起来。 小白狗兴奋地蹭到她面前,被林亦清一把揪住后脖颈拉开:“别捣乱。” 说完,递给舒幼心一件厚外套。 舒幼心刚睡醒,脑子还有点迷糊,举起胳膊要让林亦清帮她穿。 这动作刚刚摆好,舒幼心反应过来,尴尬地红了脸。 打算抓过衣服当做无事发生,她伸过去那只手就自然而然套进其中一只衣袖。 林亦清唇角笑意压不住:“另一边。” 第64章 林亦清手里牵着小白狗, 和舒幼心肩并肩沿街走。 雨后路面上到处都是水洼,人行道上不时出现一块松动的砖石,很容易踩到, 然后就溅起一大片水花。 两人一路走着,步子不快也不慢, 刚一觉睡醒,还有些倦怠, 没人说话。 但小城市傍晚的街道不是寂静的, 冬天天暗得早, 路灯早早点亮,一辆接着一辆汽车碾过马路,伴随一声发动机的轰鸣,有一身皮衣的机车党穿过车流, 奔向远方。 途经一座古朴老旧的大院小区, 几位老人坐在门前大树下, 围绕一张发黑的木棋盘, 其中一位老人啪地拍下棋子,“炮”打掉了对方的“马”, 像金戈铁马的老将军,清脆洪亮喊一声:“将!” 林亦清听着四面八方飘来的声音,感受小城市的烟火气, 紧绷的心情也放松下来。 舒幼心扭头看向林亦清时, 见到的便是一张微微带笑的侧脸。 小白狗跑在前面,拽紧了狗绳,小脚丫踏到一块松动的砖, 林亦清赶忙把它叫回来, 可惜狗狗肚皮上和尾巴上已经被溅起的泥水弄脏。 林亦清无可奈何地拍了拍它的小脑袋。 舒幼心看着这一幕, 内心充盈着一股不知名的温暖。 她问林亦清:“我们去吃什么?” “喏,到了。”林亦清指着路边一家不起眼的小面馆,“我来F市第一顿饭就在这儿解决的,老板娘手艺很好,他们家的豌杂面口味一绝,带你来尝尝。” 舒幼心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她和林亦清走进小面馆,老板娘一眼认出林亦清,笑容满面地招呼:“又来啦,还带了朋友,今天想吃什么?” 林亦清点了一份豌杂面,舒幼心便说:“我也吃这个。” 两份豌杂面很快上桌,香气扑鼻,舒幼心鼻尖动了动,食指大开。正要伸手拿筷子,对面一声脆响,林亦清将掰开的一次性竹筷并拢,递到她面前。 舒幼心噘起嘴藏起到嘴边的笑,但两分灵动的神采依然不经意地从她眼角倾泻下来。 林亦清自己另外拆开一双筷子,老板娘忽然端着两碗豆浆放到她们桌上,笑吟吟地说:“豆浆赠送。” 浓香的臊子连着红油裹在根根分明的面上,香得舒幼心差点连舌头一块儿咽下去。 “好吃!”她发出质朴无华的赞叹声。 林亦清嘴角噙着笑,看舒幼心呼噜噜炫下一大口面条,两个腮帮子鼓鼓囊囊,像个塞了一嘴瓜子的小仓鼠。 舒幼心抬头瞥见林亦清正看着她,忍不住嘟囔:“你看什么呢?” 林亦清弯起唇角笑了笑:“看你。” 舒幼心脸颊微红,但不怯场,臭屁的抬了抬下巴:“好看吗?” 内心羞赧作祟,林亦清很难坦然说出内心真实的感受,但她对上舒幼心的目光,以往一直束缚着她的枷锁不知何时突然坍塌。 她脱口而出:“好看啊。” 这几个音节从她嘴里蹦出来,连她自己都难以相信。 舒幼心被显而易见地被取悦了,唇角弯弯,丢给林亦清一句“算你识相”,然后低头继续吃面。 吃过饭,她们返回旅店。 中途经过一个公园,舒幼心提议进去走走,林亦清便牵着小狗跟着她一块儿绕了一小段路。 公园中有个开阔的人工湖,林亦清和舒幼心沿着湖边走,雨后的公园空气清新,空地上已经有人开始搭设备,准备跳广场舞。 昨天的大雨持续到今天上午,晚上的夜空竟然能看见星星,舒幼心便想起林亦清之前发的视频。 她说起这件事,林亦清便恍然:“原来你是这样知道我在这儿。” 舒幼心手背到身后,走一步蹦一步,隐瞒了自己追去公园失落而归的经历,嘴硬:“我可不是为你来的。” 林亦清垂了眼,点头:“嗯。” 小白狗跑在两人前面,被一条绳子牢牢牵着,对路上见到的每一个人都摇头摆尾。 舒幼心说:“它都这么胖了。” 林亦清笑着点头:“胖了六斤。” 一点没有刚见面时瘦骨嶙峋的影子。 尽管它曾经经历过人类的恶意,但它遇到的林亦清,林亦清保护了它的纯粹善良,让它重新拥有热爱世界的勇气。 回到旅馆,窗外的天已经完全黑了。 舒幼心趴床上玩了一会儿手机,和任乐晗分享今天的见闻,林亦清找出睡衣,问她要不要先去洗澡。 “你先去。”舒幼心头也不回地说。 林亦清没有异议,拿了衣服准备去洗手间。 可舒幼心刚说完又转过来,叫住林亦清:“等等!” 林亦清脚停在洗手间外,回头看向舒幼心:“怎么了?” 舒幼心翻身跳下床,随手将手机扔在枕头上,拿了自己的衣服跑过去:“我也洗,我跟你一起!” 林亦清羞赧,红晕迅速爬上她的脸颊:“可是,洗手间里面很窄。” 听她话里的意思,竟然不拒绝和舒幼心一块儿洗澡。 “那也一起!”舒幼心语气坚定,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万一你再摔倒在里面怎么办!” 想起今天发现林亦清昏迷倒地的场景,舒幼心心头还一阵余悸。 原来舒幼心是在担心这个,林亦清释然,莫名的紧张也散去一些,抿唇说:“不会的。” 舒幼心捂着耳朵:“不听不听,就要一起!” 林亦清拿舒幼心没办法,她前脚刚进洗手间,舒幼心立马跟进去,她倒也没把舒幼心赶出去。 由于洗手间空间狭窄,她们只能面对面站在一起,两人相距不到一臂,举手投足稍不注意就能碰到对方的身体。 舒幼心毫无芥蒂开始脱衣,三两下把自己剥得干干净净。 林亦清却很拘谨,不敢往旁边多看一眼,脱衣服的动作也犹犹豫豫。 她还是不习惯在洗澡的时候,有另一个人在场。 舒幼心好奇的目光打量过来,林亦清下意识往旁边侧了侧,这个害羞遮挡的动作更激起了舒幼心的兴趣,林亦清感觉她的眼睛似乎冒起了绿光。 林亦清整理了一下心情,鼓起勇气迎上舒幼心的目光,对上舒幼心那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舒幼心被抓包的瞬间有点怯场,但很快她就为自己找到借口:谁叫林亦清害羞的样子太美味,她根本挪不开眼。 于是她嚣张至极把眼睛又瞪大一点,仿佛在说:我就看,咋滴? 林亦清把脱下来的毛衣捂在胸前,眼睑微垂,耳尖红红地说:“你现在这样看我,是想和我发生点什么吗?” 第65章 林亦清话音落下, 舒幼心瞪大眼,脑子瞬间宕机。 见舒幼心发愣,林亦清掀了掀眼皮, 眼尾钩子似的扫向舒幼心:“怎么不说话?” 舒幼心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像吃饭之前先闷了一口二锅头, 酒劲晕乎乎地冲上脑门,害羞又有点刺激。 她几乎要忘记了自己还在和林亦清闹别扭, 光是被林亦清看一眼, 她的身体就不自觉地发热发烫, 像有一股火从深处燃烧起来,没有一场大雨就浇不灭。 “你你你!你不知羞!”舒幼心像一只煮熟的螃蟹,红得张牙舞爪,“谁要跟你发生什么, 我还没没没……没原谅你!” 林亦清险些笑出声。 一边说着没有原谅她, 又非要跟她一起挤在一个狭小的洗手间里洗澡。 口是心非得这么明显, 除了舒幼心, 再没有第二个人了。 看舒幼心这么害羞,林亦清心里那点别扭忽然就消失了, 原来只要对方更害羞,就可以消除自己内心的尴尬与窘迫。 她鼓起勇气一下脱掉衣服,只挂着贴身的内衣, 包裹姣好的身材。 刚才还一眨不眨看她的人这会儿一声惊呼, 双手把眼睛捂住,可捂也捂不牢实,几根手指中间还偷偷留出一条缝, 明目张胆地偷偷看。 像个可爱的, 活灵活现的小动物。 林亦清心怦怦直跳, 她承认她被这只小动物蛊惑了。 哗—— 冰凉的水从龙头里洒下来,溅到舒幼心身上。 舒幼心猝不及防,一个激灵,条件反射躲开,于是就径直扑进猎人提前设好的陷阱,与林亦清张开的双臂撞个满怀。 等她明白过来,再想逃,已经来不及了。 “你干什么!”舒幼心大喊大叫,“快松开我!” 林亦清圈住她的腰,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膀上,一口灼热的呼吸扫过舒幼心的耳朵:“你刚刚还说不原谅,现在又扑过来抱住我,我该相信你嘴里说的话,还是你热情摇晃的尾巴?” 舒幼心一声惊呼,身体像过电似的抖了抖,短暂绷紧一下,然后迅速瘫软,猝不及防地背叛。 她还回头朝身后望了一眼,气哼哼地反驳:“尾巴没有露出来!” 林亦清心口被这只小狐狸狠狠撞疼了,又痒又涩,是好几种情绪混合在一起的新奇感受。 “不管尾巴有没有露出来,你都跑不了了。”林亦清收紧双臂,将舒幼心牢牢禁锢在自己怀里,双眼埋进舒幼心柔软的颈窝,“我不会再放你走,谁反对都不行。” 和林亦清认识这么久,舒幼心第一次从林亦清的话语中感受到坚定不移的决心。 一种不顾一切,近乎偏执的占有欲,让她的心脏产生麻麻痒痒的感觉。 这感觉几乎冲昏她的头脑,令她忘乎所以地沦陷。 但在她缴械沉醉之前,仅剩那一根理智的弦绷紧了。 舒幼心轻哼一声:“大骗子,我才不要信你。” 她想把这句话说得酷一点,但嗓音从口中飘出来软软的,没有一点威慑力,甚至末尾的语调,因为林亦清突然袭击,还有一点颤抖。 林亦清吃吃笑出声,舒幼心破大防,转过身来抡起小拳头哒哒哒捶她的肩膀:“松手!别碰我!我还没有原谅……唔!” 愤怒的谴责被吞进一个湿润的吻中,舒幼心双手被林亦清束缚,推推搡搡地罩进温暖起来的水流中。 柔软富有弹性的触感,像极了酸酸甜甜的梅子味果冻。 现在是冬天,舒幼心没到发情期,却感受到比每年发情期到来时更无法抵御的生理反应。 医生的手,稳定,精准,充满活力,贪婪地勾勒一副躯体的轮廓。 舒幼心像一颗熟透的水蜜桃,被林亦清修长干净的双手把玩着,溅起很多水。 越推搡越沉沦,有点害怕,更多的却是难以抗衡的迷离,一点反抗的余地也没有。 后来,这个澡到底是怎么洗完的,舒幼心一点也不记得了。 印象中只残留一个舒适温暖的被窝,是令人沉醉流连忘返的温柔乡,她一觉睡到大天亮。 醒来一个人躺在旅馆床上,身侧的人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连被子下面的温度都散了个干净。 旅馆安安静静,林亦清不在屋里。 走了? 她怎么能走了呢? 把她一个人扔在旅馆。 像一瞬间被抽空肺里的氧气,舒幼心呼吸一窒,心陡然变得空落落的。 令人不安的环境和过于清冷的气氛更加深了她的恐惧。 林亦清昨天对她说的话,真的是骗人的吗? 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舒幼心难受得蜷起来,像要死掉似的。 眼角洇出两滴泪,在枕头上留下一点痕迹。 忽然门锁咔哒一声响了,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同时响起小狗欢快的脚步声和哼哼唧唧的小声撒娇。 林亦清将房卡插入取电槽,拍拍小狗的脑袋,让它小声一点,语带威胁:“别吵到她睡觉,不然小心我收拾你。” 小白狗意识到自己失宠,呜呜表示不满,但仍听话地趴在地上,不再闹了。 林亦清拎着早餐回到床边,见舒幼心脸埋在被子里,似乎还在睡,她把早餐轻轻放在床头,弯腰揪起被掀开的被角,一点点替舒幼心掖好。 她又转身去了洗手间。 舒幼心偷偷抬起半张脸,眼角微微泛红,还残留一点湿润,可嘴角却偷偷翘起来。 患得患失的忐忑被另一种难以言喻的快乐取代,要不是怕被林亦清发现她因为醒来看见林亦清不在身边而偷偷哭鼻子,她刚才就想扑进林亦清怀里。 林亦清洗完手出来,见舒幼心醒了,便脚步轻快地走过去,一条腿跪到床上,俯身亲亲舒幼心的脸:“起床了宝贝。” 舒幼心羞红脸,脑袋往被窝里面埋:“谁是你宝贝!” “谁答应谁就是。”林亦清故意咬着舒幼心的耳朵,“宝贝宝贝宝贝!” 舒幼心揪起被子把自己裹成毛毛虫:“噫——” 林亦清连着厚厚的被子一把抱住:“抓住了,看你往哪儿跑!” 说着,从边缘伸进去,挠舒幼心痒痒。 “哈哈哈哈哈!” 舒幼心连蹬带踢从林亦清怀里挣出来,可当她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她又恨不得再钻回被窝里。 除了一张脸蛋儿,林亦清没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在她身上盖满了鲜红的印章,她身上一大片一大片的红色斑点,比过敏还夸张。 连腿上都有! 舒幼心脸涨得通红:“你是变态啊!” 林亦清眨眨眼:“我是啊。” 作者有话说: 这个小短篇快要收尾了……来稍微征集一下番外吧 这本写完短时间内不写现代文了,回头去把我之前挖的几个坑先埋了。 之后再开现代文,就是《听风》了,这本书我准备了很久,苍蝇搓手手。 第66章 没料到林亦清的回答, 舒幼心当场愣住,随后便为某人厚颜无耻叹为观止。 “厚脸皮!”舒幼心嘟囔一声,摇身一变变成一只雪狐, 姿态灵巧地从床上跳下去,没等林亦清反应便径直奔进洗手间。 小白狗突然兴奋, 风似的追着雪狐跑。 嘭—— 洗手间门摔拢落锁,狗狗小脑袋差点撞成平底锅, 蹲在门边哼哼唧唧表示自己的委屈。 林亦清走过去薅了一把狗头, 拿出一根鸡肉肠。 小狗狗心情立马多云转晴, 把刚才经受的委屈抛到脑后,开开心心围着林亦清转悠。 “坐。”林亦清给小白狗一个手势,小白狗立马规规矩矩坐好。 喂完一根鸡肉肠,舒幼心还在洗手间没出来, 林亦清坐在床边翻看手机, 寻找城内可以拎包入住的房源。 简单浏览一圈, 没看到合适的房源信息。 林亦清按灭手机, 开始思考未来,以及……她和舒幼心的关系。 她们不可能永远住在这样一个破败的小旅馆里, 哪怕林亦清自己早已习惯了顺应恶劣的环境,但舒幼心是从锦衣玉食的温室出来的娇花,她想长久地维系这份感情, 就务必要考虑更多现实问题。 要继续待在这座静谧温馨的小城市, 逃避社会的蛮荒,还是回到世界运转的轨迹中,担负属于自己的那份责任。 洗手间门忽然笃笃响, 随后拉开一条缝, 门缝后露出舒幼心半张脸, 窘迫而踟蹰地看向林亦清。 林亦清捕捉到舒幼心眼神中的羞怯,似乎几次欲言又止,林亦清问她:“怎么了?” 舒幼心没回答,嘭一声把门重新关上了。 林亦清:“?” 又过了几分钟,洗手间门再次打开,但林亦清没见到舒幼心,反倒瞧见一个白色的毛团团从门缝中钻出来。 小白狗再次看见和自己体格相仿的“小伙伴”,尾巴甩出残影,兴高采烈朝小狐狸冲过去。 岂料小狐狸灵活地躲开它,不和它纠缠,轻轻松松一跃就蹦上床钻进被窝里。 小白狗追过去,想和小狐狸玩,却被林亦清拦下来。 明确感受到林亦清的区别对待,小白狗感觉自己受到了伤害,哼一声扭开脸,趴在床边生闷气。 小狐狸躲进被窝,片刻后脑袋又从被窝里钻出来,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对林亦清说:“我没有衣服穿。” 昨天的衣服被水打湿了没洗,干净的衣服在行李箱里。 林亦清顿了一瞬,明白舒幼心在害羞什么,顿时弯起眼睛露出愉快的微笑:“你求我啊,我就帮你拿。” 舒幼心气得炸毛,脚丫子伸出被窝踹林亦清一脚:“不要脸!” 岂料林亦清身手敏捷,一把攥住舒幼心的脚掌,舒幼心躲避不及,脚板心被挠了好几下。 “啊!变态!”舒幼心抽回自己的脚,缩进被窝不肯出来了。 林亦清笑得停不下来,但也明白继续这样下去没完没了,舒幼心还饿着肚子没吃早餐,她终于停手,点到为止,打开舒幼心的行李箱替她取出来一套干净的衣服。 “要不要我帮你穿?”林亦清唇边含着笑走到床边。 一只手从被子底下伸出来,嗖的一下,林亦清手里的衣服凭空消失,被舒幼心拿走了。 被子鼓起一大团,窸窸窣窣好一阵,终于露出躲在底下的人。 舒幼心小脸儿被闷得通红,气鼓鼓地瞪一眼林亦清,咬牙切齿:“人面兽心,衣冠禽兽!” 林亦清忍俊不禁:“我不仅是禽兽,还是专吃狐狸那种禽兽。” “!”舒幼心大惊,“大变态!” 林亦清乐得肩膀发颤,感受到阔别已久的愉快。 这种身心放松,不需要对任何人有所提防的轻快,已经远离她很久了。 舒幼心钻出被窝,故意不搭理林亦清,到床头拿起林亦清买回来的早餐。 两杯豆浆两个鸡蛋,还有两个大肉包。 舒幼心揭开豆浆杯盖,明知故问:“你吃了没?” 林亦清:“还没有。” 舒幼心嘴角一勾:“那你饿着吧。” 说完一口豆浆一口肉包,吃得开心愉快。 林亦清在她身边坐下,虽然被舒幼心蛮横地克扣了早餐,但她心情很好,托着下巴看舒幼心吃东西。 舒幼心腮帮子鼓鼓囊囊像只小仓鼠,可爱极了。 被林亦清过于直白的眼神盯得不自在,舒幼心吃东西的速度降下来,脸越来越红,等自己那份吃完就把剩下的包子鸡蛋连着塑料袋一块儿塞林亦清手里。 林亦清低头看,鸡蛋剥得干干净净,豆浆杯口还插了一根吸管。 回头看舒幼心,舒幼心蹲在地上装模作样地整理行李。 心口仿佛被狐狸尾巴柔软的毛发扫了一下,泛起酥酥痒痒的涟漪,刚才困扰林亦清的问题,这一刻豁然开朗。 “我们回C市吧。” 舒幼心整理衣服的动作停下来,回头,眼神中掩不住惊诧。 林亦清喝一口豆浆,再轻轻咬一口鸡蛋,慢条斯理地咽下去,这才继续说道:“你寒假结束还要回学校继续念书。” 舒幼心愣愣望着林亦清,顿了许久,忽然眼眶红了:“你还想赶我走?” 暑假她们刚认识的时候,林亦清就尽想着应付她,等到她的假期结束,她们相处的时间也就跟着结束了。 舒幼心的反应出乎林亦清的意料,她没想到自己话出口竟然是这个效果,懵了两秒,反应过来,赶紧找补:“不是的,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一着急,豆浆杯被捏变了形,豆浆从杯口溢出来,撒在她的手上。 舒幼心吸了吸鼻子,委屈地撇着嘴,却还下意识伸手给她递了一张纸:“那你是什么意思?” 林亦清接过纸巾擦手,怕再引起误会,便不再保留,将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告诉舒幼心:“我想回C市自己开一家诊所,到时候地址就选在你们学校附近。” 舒幼心心尖颤了颤,故意问她:“为什么要选在学校附近?” 林亦清抬眼,眼神诚恳:“这样方便见你。” 舒幼心不再委屈,脸却红了,羞羞怯怯避开林亦清滚烫的眼神,低头继续整理东西:“别以为说两句好听的话我就会原谅你!” 林亦清唇边漾起微笑,咬一口柔软的肉包。 过了一会儿,舒幼心磨磨蹭蹭把行李箱整理好了,站起来准备给林亦清一个答复。 林亦清却先她一步开口:“要不这样,你出钱我出力,你投资我的诊所,我以后按期给你分红,这样咱们就拥有了坚不可摧的革命情谊,你看怎么样?” 舒幼心:“???” 林亦清忍笑忍得辛苦,舒幼心明白过来,又被摆一道! 她眼珠子转了转,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好啊!但合作模式要改一下,我投资一家诊所,你来给我打工,你赚的钱都是我的!” 林亦清:“?” 第67章 当天林亦清就定了回C市的机票, 只等第二天从F市乘车出发,去省会搭乘回程的飞机。 回到C市,飞机刚刚落地, 舒幼心打了一通电话,告诉林亦清说家里安排了管家来机场接机。 对此林亦清坦然接受, 她见过舒幼心的家里人,尽管过去几个月发生的事情令她感到尴尬, 但她既然选择和舒幼心在一起, 就只能直面曾经的难堪。 她得庆幸舒幼心性子叛逆, 又受宠爱,大抵不会让她家里人对自己太过为难。 她们先去行李寄存处,找到了托运小白狗,随后林亦清怀着忐忑的心情见了舒家的管家。 老先生头发花白却西装革履, 看起来精神奕奕, 见面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包装好的文件递给舒幼心。 舒幼心转手又将文件递给林亦清。 林亦清疑惑:“这是什么?” “门店。”舒幼心回答她, “这个是转让合同, 装修风格还没定,等你看过了再说。” 林亦清惊讶极了:“什么时候安排的?” 她怎么不知道? 舒幼心朝她眨眨眼:“昨天, 别忘了我家是干什么的,分分钟给你搞定。” 林亦清哭笑不得,内心触动, 但口头上却说:“这么着急让我开工?你们资本家真是看不得别人清闲。” “哪有?”舒幼心表示不背着个锅, “量房确定装修计划起码一个周,施工差不多得一个月,装好了还不能立即开工, 得空置一段时间散散甲醛, 整个过程加起来两三个月的假期, 还不够你休息?” “……”林亦清顿了顿,说,“比起服装设计,你们家的家业可能更适合你。” 车开进一座高档小区,林亦清张望车窗外面:“你们家住这里?” 舒幼心回答她:“不,这是我名下其中一套房子,我爸给我安排的,方便我走读偶尔住一下,但我不喜欢一个人住,所以这房子一直空着,装修好到现在两年多了,我还没来看过。” 林亦清随口一问:“你名下有几套房子?” 舒幼心眨眨眼,语气诚恳:“我也不清楚。” 林亦清:“……” 这碗软饭注定是非吃不可了。 房子在小区正中间,精品电梯小楼,接近两百平的大平层还带一个楼顶花园,南北通透,周围视野开阔,采光效果极好。 林亦清觉得舒幼心真是一个不落俗套的富家女,宁肯跟她挤六七十平的老小区破砖瓦出租屋,也不愿意一个人住进高档小区精装修的大豪宅。 林亦清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真的能住进这种小区,凭的是一张脸,而不是救死扶伤的技艺。 管家已经找人把屋子打扫干净,按照舒幼心的吩咐,只铺了一张床,还给林亦清准备了一间三十来平的大书房,一张上好黑檀整木书桌,背后整面墙是和书桌风格配套的书柜。 柜子隔间内除了类目丰富的书本,还有几样品味出众,但瞧着就知价值不菲的摆件。 林亦清的生活这一刻从泥泞的人间迈进了天堂。 受到这样的优待,林亦清委实觉得不好意思,还特地问了舒幼心,要不要去她家里拜访一下。 “你拜访他们做什么?”舒幼心不以为然,终于在林亦清面前摆出了娇蛮小公主的姿态,“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你只需要哄好我。” 林亦清果断点头:“你说得对。” 舒幼心弯起眼角笑容愉快,抱起小白狗说要给它洗个澡。 当天晚上,林亦清收到一条短信,银行提示有人给她转了一大笔钱,她拿着短信去问舒幼心:“这钱你给我的?” 舒幼心理直气壮:“这是我聘请林医生的预付金。” 先还说要林亦清给她打工,这距离开工还有好几个月呢,舒幼心先给她转了几十万。 林亦清狐疑:“你给我开多少工资?” 舒幼心:“没个年薪百万哪里对得起你的身价。” 林亦清哭笑不得,摇头:“我不要这么多,这钱你拿回去,虽然我现在没什么积蓄,但我还是希望能凭我自己的本事赚钱,而不是掏你的家底。” 舒幼心有点不服气,但林亦清态度坚决,她只好不高兴地答应。 不过林亦清也没把钱全退回去,留了十万块,说是借来当启动资金,等诊所步上正轨,以后攒了钱按银行利息归还。 舒幼心一口气憋到晚上,林亦清哄了很久,哄到最后,把舒幼心这样那样折腾到呜呜求饶,舒幼心终于松口,承诺这事儿揭过不再计较。 林亦清停手,岂料舒幼心变卦,搂紧她的脖子,在她肩膀上狠狠咬一口。 “嘶。”林亦清摸着肩膀上凹凸起伏的牙印,苦着脸,“我不一定是人,但你是真的狗。” 舒幼心哼一声把脸埋进枕头里,权当听不见她的抱怨。 三个月后,诊所开门营业,舒幼心翘了课跑来捧场,还请了礼乐队敲锣打鼓。 谁也没想到,营业第二天诊所的门槛就被踏破了,但来来去去的不是带宠物看病的家长,而是附近学校的学生。 大学城新开的宠物诊所有一位美女医生,附几十张照片,相关的帖子加急冲上几个大学的校园论坛首页,跑来诊所的学生男女都有,口头上说咨询宠物相关事宜,事实上拐着弯儿套取美女医生的联系方式。 舒幼心得到消息,气汹汹地赶到诊所,柜台前正与林亦清搭话的男同学上个月才在教学楼下铺满玫瑰花向她告白。 见到舒幼心,那男生吓一跳,尴尬地缩了缩脖子,想假装不认识,偷偷摸摸开溜。 可舒幼心迎面走来,他躲都没地方躲。 “哎呀,幼心,我可以解释……”男生手足无措。 可他话没说完,舒幼心已经目不斜视从他身边走过去,像没看见他似的,直奔不远处的林亦清。 “林亦清!”舒幼心噘嘴喊了美女医生的全名。 林亦清表面镇定,内心默默抹了把额前的汗,忧心这家诊所的前途。 她扫一眼舒幼心身后的男同学,脸上表情变化并不明显,但在目光转向舒幼心的瞬间,眼神顷刻柔和下来:“你怎么来了?” “我不该来么?”舒幼心气呼呼地说,“不来怎么知道你没有好好工作?你是兽医就该接诊小猫小狗,无关的闲人全部撵出去!” 林亦清无奈:“你叫我怎么区分哪些人是无关的闲人?” 舒幼心想了想,给出解决方案:“我给你找两个助手,让他们在前台接待,你去里面坐诊,不登记宠物信息的人不准放进去见你!” 她们旁若无人地聊天,那男同学愣在一边,看看林亦清,又看看舒幼心。 林亦清神情像是拿舒幼心没办法,但眼神纵容得很:“行,听你安排。” 舒幼心这才气顺一点,回头瞪一眼赖着不走的男同学:“还不走你是要来一个绝育套餐吗?我警告你,离我女朋友远一点!不然我找人套你麻袋揍你!” 男同学大为震惊,倒吸一口气。 他听到一个天大的秘密! 林亦清耸耸肩,递给男同学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男同学脑袋一缩,夹着尾巴灰溜溜跑了。 店里人走光了,清净,林亦清问:“今天没课了?” “打听我的行踪干什么?”舒幼心骄傲地扬起下巴,“想约我吃饭?虽然我今天很忙,但如果你态度诚恳也不是不能考虑……” 话到中途,戛然而止。 林亦清托起舒幼心的下巴,俯身吻过去,堵住那双嘚吧嘚吧不停絮叨的嘴。 舒幼心漂亮卷翘的睫毛飞快颤了几下,眼睛里划过惊讶,随后飞快红了脸颊。 林亦清从衣服兜里摸出两张电影票,嘴角勾起微笑:“今天情人节我打算翘个班,我的小宝贝愿不愿意勉为其难陪我吃个饭,看一场电影?” 舒幼心的心跳扑通扑通,脑子晕乎乎的,几乎就要一口答应下来。 但她的身体反应快过脑子,高贵矜持地吊着一股子傲劲儿,哼一声:“那得看我有没有心情。” 林亦清笑吟吟的,自从她们回到C市,小狐狸骨子里的娇纵就全释放出来了。 “唉。”林亦清故作惋惜,“看你那么生气,多半是没心情,这两张票我送人好了。” “你敢!”舒幼心咬牙,扑过去抢走林亦清手里的电影票,揣进自己兜里,“给我的东西,我扔了不要你也不能送给别人!” 林亦清顺着她的话点头:“好。” 话音刚落,舒幼心牵起她的手往店外走。 林亦清跟了两步,问:“去哪儿?” 舒幼心攥着她的手不松,头也不回地回答:“不是要约会吗?回去换衣服!” 林亦清盯着舒幼心的后脑勺,光是这个背影她都觉得可爱。 大抵是没救了。 踏出诊所,店外金灿灿的阳光洒在她们身上。 林亦清心想: 真好。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写到这里就结束了,这本书没什么剧情,过程也挺波折的,就当是练手习作好了 前几天我爷爷去世了,我刚参加完葬礼回来,实在没有心情写太欢快的剧情,发情期番外之类的,就暂时搁下,之后发在别的地方吧。 下本写《妖女续篇》,各位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