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难变》作者:姓吴 文案: 重生回古代救族人的,前期有一段现代的事。现代的事是给重生和救命做铺垫的,可能有点小诡异,幻境现实结合。这篇没有明面上好懂,也没有难么难懂。试试吧。挺短的,八万字左右。感谢每一个愿意看的读者,谢谢。 内容标签: 前世今生 阴差阳错 重生 玄学 搜索关键字:主角:南河,李璟知 ┃ 配角:岳睛,周骁 ┃ 其它:谭笑,李风昇 一句话简介:重回上一世救人,见到一些今世人 立意:好好生活,过去的事就过去吧。 第1章 起 高二开学,原来的班主任回家生孩子去了,听王悦打听来的小道消息说新班主任是从省重点中学调来的,严厉得很。 本学期第一天的班会,西装笔挺,头发锃亮的新班主任拿着花名册还没走进来,王悦和几个玩得好的姐妹就带着笑意瞥了我好几眼。当班会进行到点名认人的时候,王悦团了个字条砸过来:“要来了,要来了。”然后,新班主任不负众望的做了每个新老师都会做的事。“谭笑,风昇,这名字起的,是家长互相认识么?”全班大笑。 我站起来满脸尴尬的冲着老师摇头,再看看旁边的李风昇,李风昇还是那个李风昇,抬头,起立,微笑,鞠躬一气呵成:“不是。”李风昇神情自若地回应断了老师想继续逗笑下去的念头,老师摆摆手让坐下,继续点名认其他的同学了。 既然这里提到了李风昇,那我就得讲一下这位奇人了。李风昇,长得好看,学习好,温柔,善良,乐于助人,有个成语叫“温润如玉”形容他再合适不过。高一初次见他才知道,什么叫有一种人看着就让人高兴,看着感觉身心都受到洗礼,干净得不染世俗,温柔能穿过身体直接安抚你的心灵。每天都是标准的微笑,衣服整齐得体,对谁都一样有礼,给行人指路,帮清洁工提垃圾,给同学讲题……力所能及之处,无所不及,来者不拒,除了表白。 这么优秀的人当然是全校公认的校草,所有人都知道高二八班有个李风昇。那提起李风昇怎么能不提我……嗯,全校也知道有个谭笑。我能和这么优秀的,这么有名气的人带点关系,也是受宠若惊?不,提心吊胆好么。我已经在各个岔路口和女厕所里,向各位爱慕者解释很多遍了,我和他没关系,也和他不熟,不要因为嫉妒想着揍我,也不要认为我和他很熟就找我试图了解他。 李风昇这个人虽然温柔帅气,但我总觉得他很难接近。每天脸上标准的笑容像是编好的程序,年纪轻轻就有一双看不透的眼睛,无论发生什么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微笑表情。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实实在在的贯彻八字准则“行事有礼,态度温和”,从不掺杂一点私人情感,是个只会微笑的机器。 这也是为啥我回答不了各位爱慕者问他喜好问题的原因,我根本看不透这位老哥。虽然我高中开始一直是他同桌。接触了这么久,我还是找一个词形容一下吧:“老成”,或者“麻木”?是对所有事都了然于胸,所以泰然自若将感情藏于心底,还是看惯了世俗对任何事都是麻木没有感情。“麻木”这个词我开个玩笑,年纪轻轻也没啥经历应该不会麻木…… 我们再来说说王悦同学,这位是和我一起长大的隔壁家孩子。童年上树掏鸟蛋,下泥坑摸鱼打滚样样精通,性格叽叽喳喳,咋咋呼呼,毛毛躁躁十分欠打。用王悦妈妈的话形容就是“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生的明明是个女娃却一点没见温柔恬静,呵气如兰的气韵”。 我一直以为这位常年宣称自己“一个顶仨男人,要男人何用”的“爷们”不会有寻常女孩青春期对爱情的悸动,但出人意料的是她在高一初见李风昇的时候竟然一见倾心,并从此打算为他洗手做羹汤,成为他背后的女人。由于我是李风昇的同桌,我开始频繁见到王悦这位“铁汉”为爱发嗲的场面。李风昇在旁边笑得要多好看就多好看地回应,我在这边要多嫌弃就有多嫌弃。这可能就是一物降一物吧。 嗯……是我们不懂得爱情。 第2章 虚(1) 我生活的地方是一个市级城市的附属小镇,四面环山。这里刚刚开始拆迁平房改修高楼,小镇突兀地竖了那么几座高楼,而我很幸运的是这高楼的住户之一。卧室的窗户正对着我们这游客最多的山,山顶是一座旧时留下的寺庙,和一个很高的新修的白塔。由于旁边都是老式小矮楼,我在卧室可以毫无障碍地,一眼就看到山顶上竖着的塔……就像在寺庙旁边插了一根棍子一样。 今天,一如以往,我看着窗外发呆,心里正在为我极难完成的高中物理作业叫苦连天。那个插棍的山顶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人影以非常夸张的姿势,抬起腿从那根“棍”上跨了过去。 我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觉得:“现在的人还真是不走寻常路,明明旁边有路,非得故意跨根棍走。”低下头继续看着我的物理课本但脑海中一直在回想刚刚那个黑人影的场景……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等等!有问题!那个塔有好几层楼高居然被人跨了过去?!那这个人得有多高啊。我猛得一颤,抬头再看过去,那个黑色人影已经不见了,那根“棍”还在那竖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是不是有点怪? 今天父母都上班去了,家里安静得只能听到我的心跳声。我凑近窗户低头看了看下面的街道,街道上的人正常地在做自己的事情,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奇怪现象。当我抬起头准备坐回去,那个巨大的黑色身影再一次的出现在塔边,就那么直直地站在塔边……我凑近窗户仔细看,没错,那就是一个和塔比肩的人! 我倒吸一口凉气,脑中嗡地一声。我猛地推开凳子,磕磕绊绊地跑出去,冲到隔壁着急地,不停地拍门,大吼:“王悦!王悦!快点!王悦!” 紧张和恐惧蔓延,直到这个用了我大概可以打开十扇门的时间来打开一扇门的王悦出现。 “能不能再慢点?”我一边吼着,一边扯着王悦往卧室窗户边跑,“你看,你快看那个山顶,那里有个人。”王悦应该是刚从床上爬起来,顶着个鸡窝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眨巴了几下:“哪里?哪里有个人?” 这时我也愣住了,明明刚刚看了很久,仔细确认过好几遍的人影消失了。 “大早上犯什么病?”王悦拍掉我的手,转身坐在了我的床上。 我盯着山头看了一会,那个人影没有再出现过,我坐回凳子上,一边继续关注着那座山,一边连说带比划地告诉王悦我的经历,还添油加醋了一些,是为了让王悦可以更好地感受到这个场景有多诡异。 但我每描述一句,她就否定我一句,说我睡懵了,眼花了,不可能。她还拿出了手机搜了搜城市热搜,朝我挥了挥,论坛里并没有人讲这个事,大家都在忙着吐槽哪家菜市场的菜贵。 “你看,这种事怎么会只有你一个人看到呢,论坛上可没有这事的消息。” “怎么就不能只我一个人看到,谁没事对着那个山看。那个黑人影我真的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我没有幻想!我现在可以在脑海把中每一处都仔细回忆起来。我闲得没事向你演这出戏做什么。” 见我十分确定,王悦没有再继续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开始陪我想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场景。 “会不会是那个庙今天搞游客活动,充了一个大型气球?”她滑了滑手机:“但也没有一个人说今天景点有活动……那这样吧,我们现在出发去问问,就当假期散心了。”王悦越说越兴奋,已经站起来准备动身了。 “你觉得你刚刚拉我出来时候,关我家门了么?”王悦突然试探性的问我。“应该是没有。”我冲着她笑了一下。王悦疯狂跑出去:“完了,要遭贼了。” 第3章 虚(2) (为了下面方便写,我们姑且称呼这座山为棍山。) 我和王悦打了个车直奔棍山。在路上考虑到登山这个运动实在是累,所以尝试着与司机进行友好的沟通:“师傅,那个棍山我们好久没去了,现在能开车上去么?” “小姑娘年纪轻轻的,想偷懒上峰顶?”司机看着后视镜对我们笑:“那个山顶的庙香火挺旺盛的,每天登山上去求佛的人很多,登山运动的旅客也很多。现在这个时节,沿途的花也开了,半山腰还有一个很清澈的湖。开车上不去的,小姑娘受点苦爬上去,能欣赏风景,还能诚心去求佛,保佑成绩啊,姻缘之类的。这个庙听说听灵验的。” 王悦一听,突然来了兴奋劲头,一边点头一边握拳向师傅表达自己定要登顶,实现愿望的决心。 我们在山脚下车,王悦拉着我就往前冲。很奇怪的是,与司机的描述并不一样,越向山上走,游客越来越少。气候逐渐变得很冷,花没见着,稀稀拉拉的未消融雪倒是见了不少,并且有越往上走,积雪越多的趋势。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也不是这个“始”法呀,再说这山也没高到可以积雪,我在卧室看的时候没见山头盖雪了呀。 登到山顶的时候就只剩了我们两个人了,王悦摊开了手对着我很无奈地说:“香火旺盛,鲜花灿烂?要不是我谨遵我妈‘春捂秋冻’的圣旨,穿得很厚,我真的会被冻成冰棍。” 我也很奇怪,拉紧了衣服继续走,但逐渐出现在一片雪里的居然是一个现代化的白色场馆?庙呢,几年没来庙都这么高级了么? 一路上不合理的场景让我想起了那个诡异黑色人影,我开始有点害怕。山路直直的通向那座白色场馆,路的侧面紧挨着场馆竟然有一个停车场,还停着几辆车。王悦指着那个停车场,咬牙切齿地说:“那个司机师傅居然说不能开车上来,难道这些车是空运上来的么?” 我没有理王悦,我被那座建筑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我盯着那个正对我敞开的大门,我心里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我又好想进去看看。我告诉了王悦我想进去看看但我害怕,王悦牵起我的手率先走了出去。 场馆安安静静的,一个人也没有,但是却敞着门。还没装修的样子,水泥墙上只涂了层白漆,四面墙壁开了好几个落地窗,外面的雪映的场馆里亮堂堂的。场馆里可以用一个字形容,“空”。什么也没有,地面上有从窗户映下来的光,场馆最中央放着一个台子,台子上的玻璃罩子里放了一块宝石幽幽地闪着红光。 “这个场景真是够可以的。”王悦被眼前不可思议的场景惊呆在原地,环顾四周后一边感叹一边拉着我朝那个台子走。走到台前,我才看清楚地看到这块宝石。宝石的血红色不是固着在上面,而是像被宝石的外壳困住的红色“血液”在里面流动着。 我松开拉着王悦的手,我试着抬了一下玻璃罩子,抬不起来。但当我手触碰罩子的时候,我感觉到从里面透出的温度。我摸着这个玻璃罩子,仔细地观察着这宝石,它的红光吸引着我挪不开眼,连手也不想离开这种温度。我不知道我看了多久,我回神之后王悦已经不在我身边了,她在门外朝我挥着手,我也赶紧朝她跑过去。 跑出门的时候,王悦团了一个雪球朝我砸过来,正中脑门。我擦掉擦雪,她在对面嬉皮笑脸地弯腰打算再团一个,我走进雪地准备和她大战一场。蓦地,旁边一束光照在王悦身上,是一辆车的车灯突然亮起来了,带着尖锐的车鸣那辆车竟直勾勾地向王悦撞过去。 “王悦!躲开啊!”在我话音还没落的一瞬间,王悦还没直起身子就被狠狠地撞得摔在了雪地上,血渗出,瞬间浸红了一片,竟泛起了和那个宝石相似的红光。 王悦倒地,那肇事车辆没有任何反应地朝着山下疾驰出去了。在它经过的时候我看到了驾驶位,怎么回事,驾驶座上竟然空无一人! 眼前场景我顾不上想这诡异事件。“王悦!”我大叫朝着王悦跑过去蹲下,看着满身是血的她我竟不知道该怎么碰她,要碰鼻息么,要摇摇她么?不,她像个破碎的玻璃娃娃,我好害怕因为我的触碰再次伤到她哪里,我更害怕我触碰到僵硬冰冷的身体。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我的手停在半空。 打急救!对,打急救电话!我突然清醒过来,我站起来全身翻找手机。怎么回事?找不到,一直在口袋啊,怎么会没有啊!我手机呢!怎么没有啊!在哪啊!我着急地扯开衣服,扯出口袋,到处也不见手机踪影。常年不离手的手机为什么在命悬一线的时候找不到! 我看了看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没有求救机会。我看着王悦倒在血泊里但我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她的生命在不停逝去,想办法,快想办法,谭笑!快想办法。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绝望包围了我,我狠狠地攥着裤子口袋,眼泪不受控制,夺眶而出。 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我拉起王悦的手,我挣扎着背起王悦朝着山下跑。“王悦,王悦,你理理我。求求你,你不要有事。有没有人啊!救救王悦吧!有没有人啊!”我一边跑一边哭着大叫求救。依然是空无一人的下山路,眼眶很快被眼泪填满,我用力眨着眼,我得看清前面的路。 不知道踩到了什么光滑的东西,我突然滑倒了,整个人趴倒在地面上,王悦压在我身上,我挣扎着爬起来想护住王悦,余光瞥到了地面上那个的让我滑倒的纸片。不,不是一张纸片,是一张相片,相片上竟然是个古代打扮的王悦正朝着我笑。慢慢地,照片开始往外渗血,染红了周遭的地面,照片里王悦也变成了满脸是血的样子,但嘴角依然在那笑。我吓了一跳,我身体本能的颤抖了一下。 怎么回事,我怎么突然感受不到王悦的重量了,我扭头往背上看,我伸手摸过去没有王悦的身体,而是直接触碰到我的后背。我着急的站起来,看了一圈,王悦突然消失,这里居然只有我一个人。扭过头那个照片里的满脸鲜血的王悦还在朝着我诡异地笑。 黑人影,白场馆,红宝石,无人驾驶的车祸,王悦的消失还有那张照片开始在我的眼前闪过,我真的没有办法接受了,我跌落在雪地上,用力地用手紧紧的捂着我的脸崩溃地哭叫。 然后,我惊醒了,眼前出现的是我卧室的天花板。 我在我的床上醒来,眼泪早已浸湿了枕巾,安静得只能听到我的心跳声。我掐了一下自己,好疼。原来这是一个梦,一个过于真实,可以清清楚楚记得的梦。 我从床上坐起,换上衣服冲到隔壁:“王悦!王悦!王悦开门!”门后熟悉地脚步声响起,还是那个顶着鸡窝头的王悦打开了门:“怎么的,一大早疯了一样的敲门,还衣冠不整的,”我一把抓住了王悦,这具身体的温热,让我控制不住地流眼泪。我差点,我差点就真的失去你了。 王悦被我吓到了,轻轻地拍着我的背:“怎么哭成这个德行,被阿姨揍了?我去劝她。” “不是,我做了个噩梦,我梦见你出车祸了,只有我一个人了,但我救不了你。我真的很没用。我救不了你,”我越说越激动,我又开始不停地抹眼泪:“怎么办,我救不了你。” 王悦噗的一声笑出来,喷在我脸上好多唾沫:“睡傻了吧你。放心吧,我福大命大,肯定比你活得久。要救也是我救你,我比你厉害,我能救得了你,不要怕。” 我好委屈:“你怎么咒我啊,你唾沫还喷了我一脸。”王悦笑得越发大声,一边笑还一边给我擦脸。很好,彻底用眼泪和口水给我脸抹匀了。 第4章 实(1) 春天头一个三天假过去了,由于每天都有超多作业,还有王悦这个烦人精日日过来蹭吃蹭喝,这个梦早被我忘在脑后了。 课后,不知道王悦编了个什么理由把我前桌骗了出去,自己心安理得地坐在人家位置上和李风昇搭讪。我觉得我得找前桌好好聊聊,每次下课把座位租给王悦也能小赚一笔。 我之前私下问过王悦为什么不直接和我换,不麻烦前桌而且我还可以躲开这种叫人直起鸡皮疙瘩的场面。王悦说:“你走了,我还用什么理由过来看李风昇啊!我是来看你的顺便来看他而已!我得娇羞一点,我怎么能把欲望透露的那么明显。好谭笑,你就帮我打个掩护,你多接接我的话,把我往贤良淑德上拽一拽。我要让他在我们的谈话中不知不觉地被我优秀美好地形象吸引。” 我从回忆里走出来,转笔支头,看她今天打算和我说哪方面的“相声”来体现她的优秀品质。 “再过几周就是上半学期最长的小长假了,有五天呢!咱们出去旅游吧。”王悦把这句话说得很大声,虽然她是想让李风昇听着,但我觉得她可能是想让整栋楼听着,还好其他同学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引得经过我们班窗前的同学探头看。 打了这么久配合,我一下子就听懂了王悦想邀请李风昇出去玩。这两年里王悦邀请了上百次,李风昇也拒绝了上百次,但王悦不屈不挠的精神确实值得敬佩。 “还有好几周呢,收起你的兴奋。去哪,说来我听听?”我等着听王悦为了吸引李风昇而开始花里胡哨的描述,没想到她这次直接彩打了个照片,也是够努力的,但是令我更没想到的是那个照片的内容。 “就那个有白塔的山嘛,最近修了一座博物馆,陈列了一些很久以前生活在那的少数部落文物。我们就一边爬山一边去逛逛,那些文物里有个宝石特别有名,我给你看照片。” 我接过那张照片,那照片里的宝石红得潋滟,我已经顾不上听王悦接下来地描述,因为那个照片里的宝石和我梦里的红宝石一模一样。我看着那张照片就像我当时在梦里看着那块宝石一样,我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照片反光上我带着恐惧神色的脸。我掐了自己一下,好疼,这不是梦。 “谭笑?”王悦喊了一声,还拍拍我的手。我把照片扔回给她,非常严肃强硬地告诉她我不去,并且用命令的语气要求她也不许去。王悦有点诧异地看着我,我不容置疑地瞪回去。 “什么照片?我能看一下么?”旁边伸出了一只手打破现在的僵局。我循声看过去正好和李风昇的满眼笑意对上了,他的目光好像可以直接看透我藏在心底的恐惧。我窘迫地躲开对视,扭回头继续盯着王悦。王悦这个狗腿子,满脸欢喜地献上那张照片,那根本不知道发生过什么的白痴模样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 “有了解到这个部落叫什么?”李风昇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问道。 “好像叫氏族。” “嗯?氏族?哪个字可以写出来么?” 王悦绞尽脑汁也没想起来,看来也没怎么做功课,只记得打印图片了。 李风昇拔开笔盖写了一个字递过来:“是这个字么?”王悦激动地指着这个字:“就是它,就是它,姓氏的氏。”我拿过来看了看,那纸上赫然写着氐字。我抬起头遮住了我忍不住要翻白眼的眼睛,然后指着这个字对着王悦微笑:“来,和我一起读氐族。姓氏的氏没有这个点。”王悦恍然大悟憨笑。 为什么李风昇会知道?我诧异地看向李风昇,还没等我发问,李风昇就先开口了:“之前了解过这个部落。” 嗯,你看他果然能看透别人心思。 “这个假期要去么?我也想去看看,一起吧?”拒绝王悦一年之久的李风昇居然率先发出邀请。王悦高兴地快要跳到凳子上了,完全忘记了刚才我很严肃的语气。 “好呀,好呀,好呀!” “你呢?要一起去么?”李风昇的邀请转向了我。 “笑笑如果不想去,可以不去的。”王悦这个已经开始幻想二人世界的傻子,巴不得把我扔开。李风昇没有接话等着我的回答,我无可奈何,我只好坚定地告诉王悦我要去,王悦你想把我抛开没门。怎么现实和那种不吉利的梦境联系在一起了,这太荒诞了,我怎么能不去看着王悦。不过这次结伴而行还有李风昇,三个人去肯定不会发生的。 之后我们就约定好了时间。 第5章 实(2) 时间真是毫不拖沓地飞逝,作者也是丝毫不写日常,每章都直奔主题,所以现在我已经和王悦在山脚下了。常年看着穿着校服的李风昇没想到穿着私服这么好看。倒也不是穿了多好看的衣服,就是一个衬衫外套搭一个内搭然后穿了一条牛仔裤,主要还是人长得干净好看。王悦朝着他飞奔过去,递上她精心准备的遮阳伞和小风扇。真是见色忘义,我非常不屑地拽了拽我的大背包。 “我从刚才在车上就想问你了,你这大包里装了啥,你计划负重登山?” “充电宝,手机,绷带,碘酒,脱脂棉,创可贴,矿泉水之类的吧。” “那这个把你包撑这么大,硬邦邦的东西是啥。”王悦敲了敲,我的包里发出金属的闷响。 “也没啥,一个盾牌而已啦。万一受到冲撞可以增大受力面积以减小压强。”我一本正经的胡说。 “盾加止血用具,你上山去打仗?” “你懂啥,给我闭嘴!”王悦再问下去,我就真要尴尬到地底了,更何况还有李风昇在旁边看着。但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必须拿上这些虽然显得我很白痴,但是肯定会有用的东西! 李风昇没有发表疑虑,只是伸出手:“我来拿吧。”我婉拒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就接着说:“这座山很高,登顶不容易。” 我抬头看了一眼这山,沉默地把包递给他。他把我的包挎在身上,然后递给我王悦刚刚给他的遮阳伞和小风扇:“还是你们用吧,我有这个,”不知道从哪变出了一顶白球帽戴上:“其实这包也不是……嗯,确实很重。” 我尴尬地笑笑,后背受到王悦猛拍。“傻笑什么,一起冲啊!” “粉色伞是我有问题还是你有问题?”看着李风昇远远走在前面,我就扭头对着王悦的头一敲。 “我这不是想着用小粉伞体现我很可爱么?”王悦嘟嘴努力扮可爱,然后变脸色严肃地问我:“盾牌,绷带又是怎么回事?” “保护措施!你懂什么?我还不是为了你!”我狠狠地瞪回去。 “啊?和我有啥关系?” “李风昇在招手喊我们。”感谢李风昇及时出手制止这个话题,我怎么能告诉王悦,我梦见她在这出车祸。王悦满眼放光跑出去,我也快步跟上去。走过去才知道李风昇为啥招手,前方居然出现一个三叉路口。 “我不记得这座山有三叉路口呀,一直都是直接登顶呀。”王悦挠头。 “我也记得是直接登顶。”李风昇也肯定了。 昨天为了避免意外,我查过所有攻略,我甚至可以把游客中心的急救电话背下来,我可以肯定是一条路的,怎么会出现了三条路。我心里一惊,不正常,真的出现了! 我看看周围,只有我们三个人。一路上只顾着和王悦说笑,完全没注意到已经没有其他游客了,后背升起凉意。我用力拧了一下我的胳膊,好痛,这不是梦。梦里的遭遇浮现在眼前,我有点害怕了。抬头正对上李风昇的眼睛,那双眼睛把我从回忆中惊醒,我定神,放下还在掐着自己的手。 “咱们回去吧。我不想再往前走了。”我看向他们,往后退了几步,眼神语气坚定地表示我绝对不会再往前踏一步。 王悦忙着查定位找路没有听到我的话,我只好看向李风昇。李风昇没想到我突然变了脸色,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又升起了标准的微笑朝我点头,拍拍王悦的肩膀:“既然走错了,那我们回去吧。我请你们吃冰激凌。” 王悦听到瞬间就收了手机,脸上抑制不住的喜悦,立刻就答应了:“笑笑,我们去吃冰激淋吧。” 我放轻松了神色,也跟着笑:“好。” 我们三人原路返回。 不过想回去可能没有那么简单,因为现在下山的路和我刚刚走过的路完全不一样。明明是走的下坡路却眼见着山下房屋越变越小,天际线越来越清楚,甚至开始飘着些许云雾。怎么回事?越来越不正常了。原路返回的时间已经比刚刚上山的时间长很多,但还是完全看不到路尽头的山底小摊贩,还是除了我们三人没有其余的人。前方的路愈发朦胧起来,周围林子也密了许多。 现下这种情况,实在不像是能在现实世界中出现的,它的离奇情况已经和我梦里有的一拼。我放缓脚步,根本不知道下一个出现在转角处的将会是什么场景。王悦还在毫无察觉地往前冲,我一扫以为将要逃离的欢喜,随之代替的是恐惧。 “王悦,你站住等等我们。”我停下等着身后的李风昇。我很害怕,对前方未知的恐惧随着我每前进一步都在增加,我不得不停下。我等着李风昇,朝李风昇靠近,李风昇在身旁让我感受到一丝安心。至少现在我还有王悦和李风昇,我不是一个人。 李风昇感觉到我的靠近也朝我这边走了走,一边目视前方,笑着回应冲我们招手的王悦,一边小声说:“需要把盾牌拿出来给你么?” “你感觉到有问题了么?” “嗯,感觉到了。不过没事,我们一起。”我抬头看看身边的李风昇,他一直看着前方,与我眼神没有交汇。我可以看到他侧脸嘴角弯起的弧度,他在我身边与我并肩,与梦中唯一不相同的他成了我目前安全感的来源。我脑中忽然浮现“要是就这么一起走下去多好”,我又突然惊醒,我再想什么,我赶紧收回我的目光。 “我梦到过我和王悦在这座山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情。”我们和王悦还有一段距离,她现在被路边的野花吸引了目光,我控制音量和表情不被王悦察觉,将我藏在心底的避讳向李风昇全盘托出。 “那这就说得通为什么准备这么齐全了。”李风昇笑出声。 我没想到我这么义正言辞的讲述经历,他居然在逗笑。我恼羞成怒瞪他一眼,没有理他直接跑向王悦。王悦还蹲在地上看野花,我过去狠狠地拍她:“快走,呆瓜。” “从现在开始你必须跟我寸步不离。你再敢一个人跑远,我就把你藏我这的漫画全部交给你妈。” “别,别,别,好谭笑。我肯定不跑了,一直跟着你,甩都甩不掉的那种。你饶了我的漫画吧。”王悦拉起我的手撒娇摇摇。 为了防止王悦远离我,我一直拉着王悦的胳膊,李风昇也走在身边。直到在路的尽头,出现一片被山体包围的巨大空地。我心里知道肯定会面对一些不寻常的情况,当我看到出现的,不是梦里带着停车场的白色场馆时,我松了口气。 空地,总不能凭空变出一辆车吧。 “啊?我们不是原路返回了么?难道我们刚刚在那个岔路口绕晕所以走错返程路了?”王悦天真地看向我。 我朝着她点点头:“应该是吧。”嗯,王悦老师的理由可以将这么不可思议的事说通也是一种本事。 李风昇看见这种情景没有任何反应,继续往前走了。我们也跟着往前。在我们踏入空地的那一刹那,周遭霎时变换场景。 推叠着的尸体出现在脚边,满山遍野的血迹,散落的少数几个铁盔甲反射着阳光在众多的布衣尸体中异常显眼。 我被这场景吓得愣在原地,迅速拽着王悦往后退。当退出去的一瞬间,周遭又恢复原有情景。 王悦也没有见过这种情景,整个人呆住,被我抓着,随我前进后退。 这是虚拟场景吧?我看向我的鞋,刚刚站在血地中却没有沾染丝毫血迹。我努力平复我狂跳的心,看见李风昇仍然站在空地中央,时而蹲下翻看,时而走向另一边。我真的很佩服这位兄弟的定力。 “笑笑,好牛,好逼真。我都被吓到了,”王悦在我身边突然发出一阵感慨:“这是新景点么?这也太厉害了。”王悦松开我的手,自己又走进去。她在门口停滞一下,又试探地像李风昇一样走动起来。 我看到他们二人平安无事的在里面“逛”,我也迈步进去。 这瞬间场景交换让我眯了一下眼,虽然已经见过一次,已经做好心里准备,但眼下万骨枯的人间地狱还是让我倒吸凉气。 我深呼吸,往前走走,被尸体压着的是一面残破斑驳的红色旗帜,还可以依稀辨认出写着“氐”字。 氐字?之前李风昇说过这里是氐族的旧址。 难道这是氐族打仗的场景?那这漫山遍野穿着布衣,身边掉落着农耕工具的是氐族人民么?我环顾四周,前方铁甲的反光吸引了我的注意。 铁甲是你们的敌人么?但这战场上铁甲的死亡人数屈指可数……不对,战争哪有单一方死人的?所以这不是战争,这是铁甲对氐族的屠杀。 氐族布衣和铁甲士兵对抗简直是自取灭亡,也不知道多少人拼死用血肉之躯才杀死这几个被铁甲严丝合缝保护的敌人。 但是兵为什么要与民斗?这些民身上任何盔甲都没有,用于防身战斗的居然是日常劳作的铁具,这与铁甲身边的利剑相比,简直是压倒性的失败。 为什么会用农具战斗?难道是根本没有准备?会不会是完全没有准备,就被迫应付这场始料未及的硬仗?所以穿着日常的服装,用着家里常备的铁器。就像是在家过着最普通的生活,被突然来袭的铁甲杀得精光。 这是一场偷袭?任谁知道要交战后还会毫不准备上场。 想到这里,我除了痛心氐族人民遭到残忍杀害,还对铁甲充满极大的愤怒和不耻。这是在做什么?你们当时在做什么?兵居然在围剿民? 我边走边看眼前的场景,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我视野里。我走上前,地面上躺着一个中年人,怒瞪的眼睛还在宣泄着当时的愤怒和恨意。我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人熟悉?我仔细回忆我应该是没有见过这个人,但这种油然而生的熟悉感在不停地告诉我,我认识他。 发冠束发,腰间氐字玉牌,服饰虽不是铁甲,但不同于布衣,是质量较好的袍子。可能是氐族的领袖?但他手里握着的剑居然插入自己腹部,发生了什么居然绝望到自尽?他的悲愤自戕情形让我难过,我不自觉地走上前想合上他的眼睛,抚上去的一瞬,手穿过影像,我才清醒。我站起来,发现李风昇在我身后。 我看得入迷,没有察觉到李风昇靠近,被他吓了一跳,尴尬地笑笑。 他抬起手,我眼角传来了冰凉的触感:“怎么哭了?”李风昇拭掉我一滴泪。我摸摸我的眼眶,指尖感受到一片湿润,我看着我带着泪滴的指头,我居然哭了? 我擦擦眼睛朝他笑笑:“抱歉啊,这个场景实在是让我有点难过。” 李风昇点点头:“看完了么?我们走吧。” “好,我去找王悦。”在遍地都是尸体中找到王悦确实有点费眼,我寻了好一会才发现王悦蹲在那边尸堆里,我让李风昇先去出口,自己跑过来找王悦。 “王悦你不害怕么?看个尸体这么认真。” “笑笑,你看这个铁甲。”王悦严肃地指给我看。那个铁甲的后背上刻着一个火焰标志,不仔细看的话容易一眼略过,这个铁甲正对着阳光,那个刻上去的花纹在反光下才显露出来。 “你看这个也有。”王悦又指了旁边一具尸体,我仔细观察了火焰标志,拉起王悦:“看完了么,走吧?李风昇在等我们。” 第6章 实(3) “为啥会有这么片空地?氐族的博物馆旁设置氐族的灭亡场景,是为了让游客亲身感受么?现在科技已经这么发达了吗?”王悦对我们发表疑问。这就是唯物人士的魅力么,怎么在王悦看来一切居然很正常? 整座山,一个旅游景点,路上只有我们三人。一个下坡路越走越高,前面是三岔路口返身往回走怎么可能走错!科技发达到不借助任何设备就能在荒山上投影了?还是青天白日的,怎么投影!正常?正常个什么玩意?我暗自在脑中对王悦的反应骂骂咧咧,表面云淡风轻地应和王悦:“可能是吧。” 一片空地没有其余路,我们只好往回走,前方三岔路口又出现了。 “我就说要下山返回的时候走错了!你看又回来了,走吧,我们下山。”王悦指着一条看起来像下坡路大叫。李风昇在我们走出的路中踢上一块石头:“好,下山。”我把准备冲出去的王悦拽到身边,咬牙切齿道:“一起走。” 很明显,这条路不是下山路。毕竟作者还没打算结束,暂时下不了山。越往前走,路越窄,周边越荒凉,当然,依旧没有游客。路的尽头又出现了一模一样的空地。我看着王悦,等她这次怎么解释。王悦这次也一脸懵地看着前面:“难道又走错了?早知道应该查地图的。” 拉倒吧,查地图也查不出来的。 “过去看看吧。”李风昇一马当先走出去。 有了上次的经历,我这次做好充分心里准备才踏入空地。这次触发新的场景,周遭瞬间变暗,点了几个火把,抬头看看发现自己在营帐内。一个正襟危坐的人坐在桌前中间主位,周围黑压压地围着好几个穿着盔甲的人。 这次“设备”也很强,不仅有能遮天蔽日的立体投影,还有3D环绕音响能直接能听到那群人在讲什么,是一群铁甲在商量如何深夜袭击氐族部落。 那这就和我之前想的对上了,果然是是铁甲偷袭布衣。 我看见桌面平铺着山脉地势图。我走近,低下头凑过去仔仔细细地看眼前这位正坐的将军,倒是一表人才,长相清秀,面相比底下站着的魁梧将士稚嫩许多。 “他居然这么年轻就能服众,能指挥了这一群壮汉。”我直起身指着他说。 王悦听闻走过来瞧瞧,低声惊叹:“喔,好帅!” “李风昇还在旁边,收敛着你的花痴。” 王悦没理我,目不转睛地欣赏着眼前这位虚拟人物的英姿,看她那架势甚至想上手摸一摸,因为是投影的,她还很可惜地叹口气。 李风昇一直在桌旁听着将士的计划,还时不时弯腰随将士的比划凑近看这份地图。我走过去也加入听战术的队伍。 我不理解你们一群正规将士攻打一个布衣村庄居然还需要偷袭,更不理解居然花这么久在制定详细的计划。难道这群布衣值得你们铁甲忌惮?我认真听他们的部署,想从中解惑。我把他们从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开始攻打,以什么为信号都听得清清楚楚,唯独没有听到我疑惑的地方。 将士向领头将军汇报完战术后,拘礼离开,剩将军一人在帐中看着那份地图。 “好像结束了,我们走吧。”李风昇率先打破沉默提出。 “我们终于能走了,我听得脑袋都晕了。长得这么好看却这么啰嗦,一个战术强调三四遍,我都能背出来了。”王悦嗔怪道。 “走吧走吧。”我们朝营帐门帘走去。 就在我走到门帘要穿出去的一瞬,突然感觉到这营帐另一边的帘子被掀开进入一个身影,甚至居然闻到了那人身上飘来淡淡的清冽梅香。 但不巧的是,我跨出门的脚已经落地,场景就像触动机关瞬间消失。我连忙折返,但场景没有重启,依旧是一片空地。 “怎么了?”李风昇见状询问。 我揉揉刚适应黑暗又被阳光照射不适的眼睛:“你们看见了么?我出来的时候,有一个人进去了。我没看清,我闻到了一股梅花香。这个投影,居然还能闻到香味。” 李风昇也试探着再走回来:“看不到了。” “对,看不到了。”我惋惜。 王悦摇摇头:“看不到就算了,和我们又没关系,我们走吧。快下山吧,这景点逛得比登山还累。” 三岔路口再出现时,我们已经了然于胸,一点也没有惊讶。借助之前李风昇在走过的路上放的小石子,我们这次终于只有一条路没去了。 不过这最后的一条路,让我快要放松下来的心直接提到嗓子眼。因为这条路,和梦里那条路,一模一样! 越往路的深处走,开始出现散落的雪。慢慢地,雪开始连成片。五月份居然还有雪?梦里可以有,现实也出现了,以及渐渐出现在路尽头的那个梦里令人绝望的白色场馆。 这白色场馆,与我记忆中如出一辙! 我拽住李风昇手腕,满眼惊恐示意他,这就是我梦里那个场景。他没有松开我,轻拍安慰我。我另一只手抓住身边的王悦,王悦紧紧握了我一下回应我:“没事的,笑笑。我在呢。”我点点头,拉着他们两人,跟着李风昇的脚步走上去。 靠近场馆才发现不是完全相同,这次场馆前有一个吊桥,下面是悬崖,深不见底。不相同倒是不相同,但这不相同处并没有给我任何安慰,这深不见底的悬崖看得我毛骨悚然,腿都软了。 这下怎么办?会不会走上吊桥,吊桥突然断掉,我们会坠落悬崖?我在脑中预想一切可怕危险的情况。这回什么准备也没用了。但是返回也只有三岔路口,想走出去只能探这条路。 在我探头张望悬崖底出神的片刻,李风昇松开我的手,率先靠近吊桥,他伸脚踩踩,拉拉绳索试牢固程度,朝我们挥手。 我看见他一人靠近吊桥,我也慌忙拉着王悦追上去:“等等我们,你不要一个人。” 吊桥挺窄,宽度只允许一人通过,无法两人并肩。我尾随李风昇,身后拉着王悦。 吊桥有点晃,好在距离比较短。在我提心吊胆中,我们已经一路平安地到达场馆那边。我跨上桥那边的陆地,转身拉王悦上来。转身后,我却没有看到本应该在我身后的王悦,而是直接看到对面的悬崖。我的身后竟然空无一人!我看向我的手,我的手保持微张着,什么也没有。 王悦消失了,和桥一起消失了。只有我站在悬崖边,我吓得连忙后退几步。我以为我会撞到李风昇,他刚刚在我前面背对着我,但我没有撞到任何人。我回头一看,李风昇也消失了! 宽阔的雪地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心脏狂跳,恐惧蔓延,跌倒在雪地上。我大喊李风昇和王悦的名字,无人回应,全都消失了。这下我不敢再掐自己的手,我已经不能接受这真的发生了。 一定是在做梦,我坐在地上不停宽慰自己,快点让我醒来吧。 突然传来一阵空旷银铃响声,随着声响看去,场馆门口多出一个人。我吓得直往后挪,突然手下一空,扭头一看,是悬崖,我无路可退。 那人影穿着不寻常的服饰朝我走来,伴随着脚上的银铃声。而这不寻常的衣服,居然看起来像氐族战场上的氐族袍子风格。那人白得反光,走路轻飘飘,这真的是人么? “你是谁?” 那人没有回应我的话,依旧在朝我靠近。眉目逐渐清晰,竟是一位和我长相相似的女子。但她气质,行为举止和我天差地别,冷漠疏远地遥不可及。 任谁在这种情景下见了和自己长的很像的人都得吓晕过去,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直觉认为她无害,甚至想向她靠近。 我站起来,朝她走近几步,稍微远离身后悬崖。 “氐族?”我强行压住颤抖的声音问道。 “姐姐。”那人走至我面前,朝我弯腰拘礼。 “什么?姐姐?”我实在没有想到她居然说出这两个字。 “姐姐,记好我给你的场景了么?你是宿命命定人,只有你能回去,回去救我们的族人。”这人没等我反应过来,居然直接伸手把我推下悬崖…… 第7章 我回来了 我猛得抖动从床上惊醒,眼前还浮现南鱼推我下悬崖后,冷漠回头离开时,那欠揍的样子。我套上长袍推门冲出去,想狠狠给她两个脑瓜崩,有这么害你姐的么?是亲姐妹么?什么玩意儿?二话不说直接推下悬崖,还扭头就走?是亲姐妹么!我一路怒气冲冲地直奔南鱼那个小院子。 我踹开她的院子门,一股浓烈的味道窜入我的鼻子,呛得我差点窒息,我赶紧往后退几步。很好,大王花,真是够臭的。 南鱼一向沉迷研究本族各任首领传下来的秘法古卷,其中有一个首领就喜欢用莫名其妙的植物制药剂。南鱼最近非常优秀地学到这本药剂古卷,然后非常优秀的在她院子里摆了一堆奇花异草,这臭的出奇的大王花就是其中之一。 真的太臭了,我憋着气把她院门关上,跑开几步我才感受到再次拥有新鲜空气的美妙。我觉得这花应该栽几朵在城墙口,敌人来袭时打不死难道还熏不死么?真是看家护院的好花花。 等等,我好像忘了什么……都怪这记忆和躯体过于熟悉,导致我不知不觉融入了这个世界。我看看我身上深蓝长袍,看看四周熟悉的院子。这一世的记忆比谭笑的更为熟悉。虽然被灭族了,但我在这一世生活的时间还是要比只有十六岁的谭笑多几年。 我记得当时氐族被入侵时,父母让我带着南鱼从后山逃跑。我被突然追上来的士兵刺穿胸腔,我挣扎着用匕首与敌人同归于尽,并用最后力气告诉南鱼快跑,然后我那一世的生命就结束了。 通过南鱼给我的场景,我才看到氐族的惨烈结局。那给我熟悉感,悲愤自戕的中年人,就是我的父亲,氐族的首领。我把在军帐中看到的密谋偷袭场景回忆几遍,来确保我一字不落记住,我很庆幸当时我仔细观察了那位将军的样貌。 不知道南鱼用什么方法重现情景并把我送回来,既然我现在已经回来,就不会再让氐族惨状上演。 虽然很,非常,特别感谢南鱼送我回来,但她那不同寻常的,吓得我魂飞魄散的,为把我送回来而设置的梦境和诡谲现实真是非常让人无言以对。难道没有比较温和的办法吸引我去氐山旧址么?就不能是亲姐妹相认而感动落泪的场景么?直接把我朋友撞死是怎么回事!我呼吸了这最后一口新鲜空气,拿袖子遮住鼻子,憋着一口气折返南鱼院子。 进入她屋子就像触发了从白天进入夜晚的机关。这位妹妹从小就喜欢拿黑布把自己屋子遮得严丝合缝,然后点几根阴森森的蜡烛在她书台和窗旁,常年穿个黑色袍子戴个黑色兜帽,简直和那诡异女巫师是一模一样的。白天没见出过门,夜晚没见呆在家过。嗯,昼伏夜出,一身黑袍,不见阳光,冷漠不爱说话的异类美人儿,就是小我两岁妹妹南鱼的优秀人设。从小活在这种黑暗中,能创造出温馨的场景也是我对她期望太高了。 我关上门,整个屋子彻底陷入黑暗。我适应黑暗环境后,循着那屋子里唯一的微弱闪烁烛光过去,看见这位美人儿正坐在书台边看书,一边拿着书看,一边把她找来的植物对着书比照。 “南鱼?”我试探着叫一声。 “有事?”南鱼没回头,忙着她的研究。 好冷漠,你知道你姐姐经历多少才得以重新见到你么!我们不应该相拥而泣么!你就对你姐姐这么冷漠?我控制住自己好不容易重新见到南鱼,喜极而泣的激动心情。毕竟这个南鱼是这一世的南鱼,是还没经历过灭族的南鱼,是还没有经历与我生死分离的南鱼……嗯,不过经历了灭族的那位南鱼,在好不容易找到我时,也没见温柔地对待我。 南鱼这小孩儿从小就不亲人!规规矩矩,礼貌疏离,对谁都这样,谁不想有个可爱撒娇的妹妹能捏捏她的小脸呢?但是,南鱼妹妹,不行! 自从南鱼懂事之后就自己搬出我的院子,另开个院子,一年四季基本见不到人,每天都忙着研究古卷。有几本古卷因年代太久字迹不清晰,这位神童都能凭一己之力修复,得到的秘术和药剂功效竟丝毫不减。 “其实也没啥事,我就想着,我们好久没见了,能不能亲近亲近?”我在她身后笑得非常厚脸皮,向她靠近几步。 南鱼没理我。 “或者我们拥抱一下?”我张开手臂挥挥,又向她走近两步。 南鱼还是没理我! “不如我们亲亲……”话还没说完,南鱼的肩上就窜出一条蛇,鲜红的眼睛在黑暗中盯着我,不停地吐着蛇信子。 “好吧,不用了,不用了,你忙你忙。”我僵硬地转身,快步逃走。毕竟我们也是一个高级的异人部落,之前有首领会驯兽不是很正常么?古卷恰好流传下来了有问题么?嗯,驯条毒蛇也是这位美人儿的作风了。 反正也被撵出来了,就讲讲我们部落吧。那些秘术什么的,有驯兽啊,预知啊,药剂啊之类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和南鱼正相反,我吊儿郎当爱自由,那些古卷是一本也没看过。我能知道这几个还是因为很常见,比如南鱼常用的药剂和驯兽,还有巫术阿婆常用的预知。不过,虽然有预知,但是也没算出灭族,是因为阿婆的预知只能告诉你大概,并不能很准确。 我记得她当年说部落有大灾,但当时近四个月没下雨,大家都认为是粮食旱死而导致的饥荒,谁能想到居然是灭族的大灾?预知术有点鸡肋,不过也可以理解。这个能力只是一个辅助,哪能真的把时间、地点、人物、事件预测的清清楚楚?那不是在挑衅历史河流的权威么? 我们部落常年呆在氐山上,遍布在森林里。每天自得其乐,过着悠哉的生活,不参与任何王朝纷争。因为是古老的部落,传承众多秘术,由此向外界输送了很多人才,比如天天帮那些皇帝卜算,炼丹的国师方士之类。 但随着时间发展,部落子民对于这些秘术,愿意学的人就出山为世界做贡献,不想学的人就每天男耕女织也过得怡然自得。虽然你是一个唯心主义的部落,奈何时代是一个唯物主义的时代。总得顺应时代潮流。大部分人放下秘术,变成普普通通耕地百姓,秘术也逐渐被封存起来。 不过看流传下来的古卷数量,我们的部落之前一定是一个优秀而强大的部落。你们不用担心秘术传承问题,还是有那么几个人还在传承着。 比如巫术阿婆,占卜虽然不清晰但很准确,说你明天有灾就是有灾,不是出门摔了就是在家磕了,必见血光,也没啥化解法,就只能告诉你有灾…… 嗯,明知灾难将临,但你却躲不过的感觉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地活着,所以大家很少去占卜。最多算卦问问怀孕男孩女孩,算卦我的命定之人是否出现…… 除了阿婆,还有南鱼这位妹妹天赋异禀,不然她怎么能在21世纪那么唯物的社会搞出那么不唯物的东西?还能带着记忆真相,在众多轮回中找到我,还把我送回来。可见我们确实是一个优秀的充满各种神奇秘术的部落。 关于梦里那块红宝石,是氐族的圣物,名叫碎心。氐族能这么唯心,据说是靠它,可能类似于魔法会有魔法原石提供能量。 相传那宝贝充盈氐山灵气,有神力能毁天灭地,保护氐族千年不灭,异类绝学繁盛不衰。但我是没见过,可能只有各个首领见过。我从小到大一直以为这红宝石只是个传说,在南鱼给的场景里见到才知道真的有。 另外氐族可以在乱世中非常安全的原因还有:非土生土长的氐族人进入氐山就会立刻陷入昏迷,出山之后才能恢复清醒。 这是因为氐山上各处都生长着一种毒花叫迷魂,有毒致幻的香气覆盖了整座氐山。氐族人常年生活在这,而且这种花只能在氐山生长,所以只有氐族人对这迷烟有抗性。外族人闯入氐山看到幻像昏迷,或陷入癫狂。他们认为是这氐族的神性,由此忌惮氐族不敢轻易上山。 这应该是先辈为了给后辈创造一个天然保护屏障特意选的。南鱼之前看古卷,发现生食用一株迷魂花可以解除毒性。父亲知晓后立马把那本古卷那页烧掉。这事只有我们家人清楚,如果这件事传到外族,那氐族安危堪忧。 至于那群偷袭的军队为什么能安然无恙?我也很怀疑,他们肯定知道了迷魂的秘密,但是谁会泄露给他们呢? 第8章 你和我朋友长得一模一样 我好不容易重生,也没有急着去和我多年未见的父母团聚,反倒在这闲逛给你们讲历史,是因为我清楚我现在根本找不到父母在哪。氐族人生活的氐山也是一座连绵低海拔山脉,从山脚到山顶到处有居民。每天早上父亲就会带着母亲去走亲访友到处做客,顺便午饭也在外面吃,小日子过得十分健康滋润。 我就不一样了,在我十三岁的时候,母亲玩心大发去找了巫术阿婆给我算命。很好,算出我二十岁会有场大灾,然后我就被禁足在家了。父母希望可以在家里把这场灾给度过去,在家里有父母护着,可以很好地应对大灾。在外面就不一定了,有可能是被野兽叼走的大灾。于是他们就禁止我出家门直到二十一岁。 很可惜上一次我还没活到二十就被灭族了,我也不知道这场所谓的大灾是什么。但我这次被南鱼送回来可能扰动了历史时间?我刚刚看了纪年历,发现我现在已经二十了,但还没有被灭族,氐族人民还活得好好的。时间变了,那我还怎么推算他们袭击的时间来做反击准备?算了,隔两天去问问阿婆吧,大灾还是可以被算出来的。 值得高兴的是,再过两个月我就二十一了,我终于能出家门,出氐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了,在这个世纪混了这么久只知道一个氐族也是够浅薄了。 但我今天必须得偷溜出去,因为现在这时节,后山的花树应该冒芽了,摘来炒菜,包包子都是极香的。重生回来,我可太想念这一口味道了。我之前偷溜出去那么多次,今天必然也是能混出去的。然后我就在后门门口见到了阿婆…… “呀,阿婆,今天天气不错啊,”我虽然嘴上问好,眼睛却瞥向一会要拔腿逃跑的路线:“阿婆今天踏春出游么?” “看你这架势,你今天也踏春出游?”阿婆对我试图偷跑心知肚明。 “对对对,这不是春景太好,真是让人向往啊。”我装模做样的朝远方望了望。春景太好,这花芽再不去摘,迎风吹久了可就老了。阿婆拄着手杖默不作声看着我,我心急如焚担心花芽生长速度。 “好阿婆,你放过我。我再不去,花芽就得老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它一冒芽就长得飞快。我出去就摘这么一筐,很快就回来。”我提起我的竹筐给阿婆展示。 “就你这大筐,可不像是很快就能回来的,”阿婆摆摆手:“算了,快去吧。记住早点回来,要是让你父母发现了,小心直接把你锁在屋子里。” 我“马达”已经发动很久了,听到起跑命令,我立马冲出去:“谢谢阿婆,我摘回来请你吃。” 哎呦,我的芽,我一边狂奔一边痛心,您可长慢点吧。这么关键的时候居然被阿婆堵门了,我皱紧眉头来表达我的着急和惋惜。然后在我快要碰到我的心肝宝贝花芽时,被石头绊了一脚,脸朝下摔去。好痛,果然心急吃不了炒嫩芽么? “需要帮忙么?”一个声音突然出现,怪耳熟的声音。我抬起头,黑色祥云纹路靴子,青色长衫……嗯,太阳有点大,越往上越看不清。 我搭着他的手站起来,拍拍腿上尘土。“谢谢。”尘土拍干净,我感激抬头想感谢这位仁兄的帮助,刚对视上,我脸上的微笑就僵住了:“李李……李风昇?” 我惊诧地后退几步,眼前这个浅笑着,身后众多花树在他的笑意下都逊色半分的人,居然和李风昇长得一模一样。这是穿古装的李风昇吧? “嗯?”他浅笑拘礼:“在下李璟知。” 我盯着他看,越看越确定这简直就是李风昇本人,记忆中穿着校服的少年和眼前这位样貌重叠。这外貌,举止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该不会李璟知的转世是李风昇吧?就像南河的转世是谭笑一样。被我这么一声不吭,戒备神色,直勾勾地盯着看,李璟知还能面带微笑的立在原地。 “你好,我是南河。”我伸出手准备握手,李璟知看着我伸出的手没有动。我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古代,握哪门子手,我尴尬地搓搓手放下了。 “你和我一个朋友长得一模一样,你们简直是复制粘贴出来的,”我又凑近仔细端详他的脸:“复制粘贴的意思是你们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形容你们很像。“ “朋友么?”李璟知笑意加深,“有机会定要见见姑娘口中的朋友。” “嗯,你们这无论何时何地,总保持笑容的性子也如出一辙。有机会的话,我也想看你们见面。” 两个只会微笑的机器人放在一起也太怪了吧?要怎么交涉呢?互相微笑? “你怎么在这?你是氐族人?”我看看他的服饰然后拽着我自己的袍子:“我们穿得不像,我也没见过你。” “我是溇国人。” “溇国?你是外族人?你怎么进入氐山的?你进入氐山没有感觉到不适么?” “好像没有,”李璟知闭眼感受了一下:“并没有任何不适。” 难道这迷魂花繁衍这么多代已经不行了么?我就说这敌人怎么顺顺利利地上山。 “溇国?溇国很厉害么?溇国人都穿你这样好看的衣服么?”我看向李璟知的长衫,是光泽很好的布料,上面银线绣着仙鹤祥云图样,在阳光的反射下非常精致。 “溇国是如今最繁荣的国家,溇水贯穿全国,故名溇国。举国倚靠溇水灌溉运输,发展农商,十分富足。” “最繁荣的国家么?现在还有其他国家么?” “有,西北有晁国,擅骑射,魁梧善战,马背上的国家。” “你今天怎么会来氐山?” “从晁反溇,路上见这边景色,赏景来此。” “从晁返溇会经过氐山?氐山在边境线上么?” “在溇国境内,距离边境线还有一段距离。” 我提出各种问题,从这个一见就倍感熟悉的外族人口里了解现下这个世界。无论我问什么他也没有任何疑虑,顺着我的问题回答。我们就这么面对面的进行着你问我答的环节。 “那两国如果开战,氐族岂不是先受到风险?” “溇国会保护氐族,可以放心。” “溇国保护氐族?” “溇国富盛名的国师是氐族人。” “原来如此。” “你没有出过氐山么?” “对,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外族人。” “那很有缘分了。”李璟知看着我笑意更浓了。 嗯,非常有缘分,毕竟我们下辈子转世还在一起上学,还有相似的名字。这得多深的业力关系才能导致下一世还在一起。 “这块玉佩留给你,”李璟知解下他腰间的玉佩:“如果你有机会来溇都,可以凭这个找到我。” 李璟知这快速熟络,直接送礼的态度,倒是比李风昇对谁都平淡疏远好多了。我接下玉佩:“我还有两个月就可以出去了,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那这个筐是?”李璟知指我的箩筐。 糟了,我的花芽,我只顾着和李璟知聊天,把它们忘干净了。我直接拉着初次见面的李璟知帮忙摘芽了。第一次见面,就使唤上了,谁让他太熟悉了。下一世的同桌,这世就先帮帮忙吧。 第9章 南越大伯是月老转世? 和李璟知聊了好久,又挑挑拣拣摘了一会,天色已经近黄昏。李璟知下山离开,我赶忙回家。远远就看见我亲娘,翘着二郎腿,拿着棍子坐在门口,眼睛盯着我。我放慢脚步,我阿娘继续盯。我不好意思摸摸头笑笑,阿娘还在盯。我不敢过去,迈着极小的步子往家挪。 “你还不快点给我过来。”阿娘站起身叉腰大喊。 看来躲不过一顿臭骂了,不如我先发制人。我冲过去一把把她抱住:“母亲,可想死孩儿了。孩儿经历千辛万苦才得回来重见母亲。真是苍天的保佑啊。”我紧紧抱着她,两只胳膊牢牢圈住她。主要是我怕我不圈住她,她一棍子就打上来。 “你给我放开,你去哪了?最后几个月,忍忍就过去了,还天天往外跑,不要命了?” “母亲啊,孩儿去给您摘花芽了呀,想你特别爱吃这嫩芽包的包子,这不一大早就跑出去给您摘了么?”我眨巴眼睛装可爱。 “行,你放开我,我看你摘的芽?”我从她身上下来,把箩筐凑到她眼前。 “就这点?你何苦拿个筐?这点我一只手都可以纂回来。” “唉,母亲,你是不知道那芽随风长得太快了,这还是我挑挑拣拣一整天才挑出来的嫩芽。”说着我还用袖子擦擦我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 “装什么装,看你身上脏的,洗洗过来吃饭,你父亲有事给你说。” “好的,母亲,那这芽就留给你了。”我甩下箩筐,转头就跑了。 “你也拿去厨房啊。”阿娘在后面喊。 “辛苦母亲拿了!”哎呦,那筐可太重了,我可不想背了,早知道只能采这么点,我就真的一只手纂回来了。 我回去换了身衣服,洗洗脸就赶到厅堂去。父亲和南鱼已经在那了,阿娘可能还在给我放筐的路上…… “还记得你南越大伯么?”父亲问我。 “记得,小时候在他家尿床,被追着打,追了一整座山那位。”我先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呦,香。 “你南越叔叔在溇国谋了国师的差事。” 原来李璟知说的那位人人敬仰的国师是那个动辄吹胡子瞪眼的大伯。 “溇国想与咱们交好,所以给你定了个亲,是太子联姻。” 我一心在饭上,埋头苦吃不发声,等南鱼回应父亲。良久没动静,我抬头戳戳南鱼:“南鱼,阿爹问你话呢。” “是在问你。” 我看向父亲,他确实在看着我。 “给谁?” “给你。” “给鱼?”我一脸真诚,后脑勺被狠狠敲了一下。母亲走过来坐下:“给你,给南河。” “给我定亲?为什么不选南鱼?”我惊讶地指向南鱼。 就在这说话间,家里厨房做饭的嬷嬷上了一盘菜放在南鱼旁边。呦呵,新抓的大白肉虫子刺身,南鱼眼睛都不眨一下,夹起来一口吃了进去。 这场景看得我咽了口唾沫,妹妹好胃口。 “姐姐来一口?”南鱼见我盯着她,夹了一筷子准备递到我嘴边。 “不不不不不,不必了。”我连忙摇手,往后躲,比起南鱼还是我比较正常。 扭回头,发现父亲母亲还在好整以暇地看着我,等我回应。我指向南鱼那盘虫子:“怎么了?您二老想来一口?” 眼看着阿娘的手就要抬起来敲我一顿。 “没有商量的余地了?”我敏捷地抓住阿娘的手,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阿娘摇头。 “阿娘,你要卖了我啊?” “怎么会?我今天都找你阿婆算过了,八字都合上了,简直天生一对。”母亲两眼放光。 “阿婆害人啊,我就说今天怎么在家碰到她了。交好什么的,你们一起约着打个牌不行么?为啥要联姻啊?南越大伯他是报复我尿了他的玉石炕吧,”我拉着母亲的手撒娇晃晃:“我这辈子可是有很重要的任务,我得保护我们部落啊,我可不能走。” “你保护啥部落,你会的还没你妹妹多,也就吃比你妹妹强点。” “我命苦啊。”我掩面假哭,大声嚎了几下。 母亲父亲没理我,忙着吃饭。 “唉,不是亲生的。” 我叹几声就动筷子吃饭了,饭太香了,实在遭不住三个人在我面前吃播啊。 “等你生日过后就收拾收拾吧,你大伯接你去溇都感受。你早日习惯那边生活,嫁到王庭也不会露怯。”母亲道。 我一口饭差点没喷出来,心里估计时间,也就一个月零十天了。 “娘啊,我也吃虫子,换南鱼吧。”我作势准备去夹虫子,父亲母亲和南鱼都看向我,等着我吃。 我看了看那盘子里的好像还在动的肉虫,打了个冷颤:“还是联姻吧,联姻吧。” 第10章 溇国,我在路上了 这一月零十天过得那叫一个白驹过隙,我每天都被南鱼胁迫着去养花,我感觉我已经自带大王花的“香”味了。就我这出众的异香,溇国还不得把我原封不动地送回来? 临行前我去问了阿婆:“阿婆,最近氐族有没有灾啊?” “你打算有个英雄救氐族的机会来求你父亲把你留下?” “哎,我的阿婆,你副业编话本的吧。我这不是期望我不在的时候氐族能安然无恙?” “你离开了,那氐族必然安然无恙。” 阿婆这一通给我说得无言以对。 阿婆掷了几个骰子,掐指卜卦了一会儿:“两年内没有。” “两年,那第三年呢?” “我算到第三年,你被溇国遣返回来了,那必然是有灾的。” “阿婆我不会给你带礼物了!”我咬牙切齿,踹了她家凳子一脚,气哄哄地离开了。 回到家里,南越大伯已经在厅堂和父亲唠起来了,见我进来马上谄媚对着父亲说:“几年不见,南河出落得越发水灵了。” 我走到南越大伯身边坐下:“拉倒吧,大伯,您之前追着我打的时候说我长大一定是个丑八怪呢。” 南越大伯气得嘴角抽动了两下。 他居然没有当场发脾气。几年不见,南越大伯在溇国修炼得稳重了不少。 母亲走过来瞥我两眼坐到父亲身边:“越哥,你快说说你给我们找的贤婿是什么样的人。” 话题转移,南越大伯顿时眼里放光,兴致勃勃地转凳子朝母亲的方向:“弟妹啊,我给你找的女婿可是溇国最好的太子殿下。从小品学兼优,能文能武,十三四岁就开始帮着国主处理政事。溇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太子贤良爱民,温柔谦恭。对各位大臣的上书,太子殿下都是力所能及之处照办不误。帮穷苦百姓提供经营赚钱的经验和初始资金,帮耕地农民减赋税,还实地去实行治虫良方。不仅德才兼备而且相貌堂堂,国主就他一个儿子,完全没有兄弟党派之争。好人家啊,好人家。”南越大伯一边描述还一边竖着大拇哥,引得我父亲母亲感激涕零,不停道谢南越大伯为我找的好夫家。 但我怎么觉得这人的人设这么耳熟。 “就这神仙能看得上我?”我清清嗓子,大声把他们之间的客套打断。 “最近国主在给太子选人,我向太子力荐你,太子一口就应下了。毕竟太子是我带了这么多年的学生,我在溇国也是受人尊敬的国师。而且你还有氐族这家庭。氐族和溇国联姻,既能帮助氐族有溇国做后盾,溇国也可以受到氐族秘法的帮助,自然是两全其美的一件事。”南越大伯看起来在严肃正经地讲国际关系,其实是在吹嘘他在溇国混得挺好。 “那我可得好好谢谢南越大伯了。”我起身拘礼准备退下,南越大伯突然喊住我,向父亲母亲说他累了,要和我一块回去后院歇着。 “南越大伯,可想死我了。”我和南越大伯走出门后小声地说。 “南河侄女,我给你找的好亲事,您怎么报答我?” “大伯,就您这贤惠弟子见了我这德行,多半就退货了。” “几年不见,你这妄自菲薄的能力也见长了?太子听我说你,可是一口就应下的这婚事,力排众议也要定你啊。” “你说我什么,说我四岁尿了你的玉石炕?五岁砸了你的炼丹炉?六岁是怎么来着?只记得你追着我满山跑了。” 大伯越听脸色越沉,咬牙切齿地讲:“小兔崽子,你还敢和我提这件事。你急什么?我这次回来就是和你算账的。等你去了溇国,离开你父母庇护,看你还怎么躲?等你嫁给最有钱的皇家,好好地给我还!”南越大伯越说面目越狰狞,说到最后嗤笑一声,大步扬长离开了。 …… 我就说他和我这么苦大仇深怎么还力荐我?原来在这等着我。做了这么多年国师,居然觊觎人家的国产,这溇国也是够不幸的。 南越大伯住了三天就要带着我回溇都了。临行的当天晚上,我又去找了南鱼。 “妹妹有啥要姐姐给你带的礼物么?” “听说溇都城外有一种野蜂几只可杀死一个强壮的人。劳烦姐姐帮我抓只蜂后,只要蜂后在手其他野蜂也会跟着来。”南鱼指着那书上画的有半根指头那么大的野蜂冲我笑笑。 “嗯……有没有非动物类的?”我把她举在我面前的书慢慢推开。 “有是有,但是那植物被生活在上面的蛇守护着,要取那植物恐怕不是很容易,姐姐我给你看图。” 我连忙按住南鱼要翻书的手:“不必了,不必了,我自己想给你带啥吧。” 我有点后悔,我为什么要来问这一遭?出院子门时,看见那株和我生活了很久的大王花,顺手掐了一块。 第二天同父母,南鱼,阿婆告别之后,我就和大伯上路了。一家这么多口人,没一个因为舍不得我而流泪的,我也是混得够可以。 侍从驾车走在路上,我问问坐在身边闭目养神的大伯:“大伯,得走多久才到?” “七八天吧。” “七八天?!”我惊讶地大喊。 大伯抠抠被我震坏耳朵,瞥了我一眼:“鬼叫什么,你以为氐山在哪?都快到边境线了。这要不是太子临行前给了几匹良驹,不然得十天以上。” “没有更快点地方法?” “有,骑马。” “那我们骑马呀。” “你会么?” “不会。” 大伯没再理我继续闭目养神去了。 但凡通个高铁…… 第11章 又是你 八日光阴被我昏昏沉沉,半睡半醒地熬过去了。今天外面的嘈杂声比以往都大,但我困得睁不开眼睛。昨晚经过山区磕磕绊绊一整夜没有睡好,甚至还得自己推马车。 过了一会,马车外的声音就渐渐平静了。我换个姿势准备继续进入梦乡,然后我的头就被狠狠敲了一下。 “你们南家人都这么喜欢敲别人头么?!”我捂着头质问面前这个看了整整八天,看得人烦躁的老头子。 “到了,下车。”南越大伯掀开车帘出去了。 我揉揉睡得有点懵的头,整理好头发和衣服。可算是到了,这阳光可太晃眼了。我眯着眼低头看准车凳准备踏去,下去的时候手被扶了一下,我抬头刚准备道谢就对上了一双满是笑意的眸子。 “怎么又是你?”你是带资进组么,三集里两集都有你,还有一集在夸你。 “南河姑娘,”李璟知点头问好:“路上可好?” “不太好,吃不好睡不好。”我冲他咧嘴苦笑。 “殿下和南河认识?” 李璟知向南越拘礼:“老师一路辛苦,我们之前见过。” “见过就好办了,我还发愁怎么给你俩介绍,那南河就托你照顾了。” ……什么玩意儿就托李璟知照顾我了? 我一把扯过南越大伯,冲李璟知笑了一下,转过身呲牙瞪眼压低声音问南越大伯:“你想甩了我?” 南越拍掉我的手,整理被我扯皱的衣服,不屑一顾地说:“你以为我还会在你身上花一分钱来养你?” “啊,你个糟老头子,你能再抠搜一点么?” “小兔崽子,你再说一遍试试?我打断你的腿。你禁足这么久,是怎么出来遇见太子的?” 我狡黠地凑近南越大伯的耳朵:“你管我,你个老抠搜。” 就在南越大伯手举起来要给我一掌的时候,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躲到李璟知背后,拉拉李璟知的袖子:“走吧,太子殿下,不耽误大伯回去休息了,我们就不送了。” 我戏谑地朝大伯挥手,李璟知在前面挡着,南越大伯不得不整理好表情,放下自己想揍人的手,用力甩衣袍,转身踏上马车离开了。 我跟着马车小跑几步,装模作样,挥手不舍地送马车离开,其实心里乐开了花。我可太发愁在溇都要和南越大伯一块生活了,他那么恨我,我还不得被他狠狠压榨?躲开他,我在这溇都不就是天高任鸟飞,我已经想到我在溇都恣意的生活情景了。 我得意洋洋地转过头,正好和李璟知对上。我慌忙收了傻笑,认认真真地拘礼:“太子殿下。” “不用拘谨,南河姑娘,唤我名字就好。” “那你也叫我南河吧,以后麻烦你了。”我深深地朝他鞠躬。 “乐意之至。” 我没想到我在这一世居然和李璟知有这么大交集。要是告诉王悦,不知道王悦会不会为了美色和我分道扬镳。既来之则安之,太子是李璟知可比是其他陌生人好太多了。毕竟是我两年的同桌,我对他的秉性相当熟悉了。 李璟知带我走入他的府邸,穿行长廊的时候。我全身上下翻了一遍才摸出那块玉佩:“那这玉佩我用不到了,还给你吧。” “不用还给我,这是专门给太子妃的。” “专门给太子妃的?你摘花的时候就知道我得嫁过来了?” 李璟知笑意深了:“是的。” 我不明白,我刚想细问,但一个女侍走过来拘礼:“殿下,太子妃的房间收拾好了。” “好。我们去看看你房间。”李璟知跟着女侍走,我也赶紧跟上。 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么?修整美观的小园子,花开得艳丽。大床,帷幔,书桌,敞亮大阳台,梳妆台,首饰,胭脂,就连摆放的瓷器都告诉我什么叫低调奢华。 但最吸引我的,我走到洗漱盆前拿起它对着李璟知讲:“牙刷?” 我又举起另一个:“嗯……香皂?” 李璟知点头默认。 果然大城市,洗漱用品都这么先进。我在村里都没见过,还得我亲自磨了木棒,摘了皂角做,大城市直接免费提供么?高级。 “我能先洗个澡么,我已经十天没换衣服了。”我捏着衣服闻闻,只怕我现在身上的汗臭味都可以盖过那块大王花了。李璟知唤来刚刚那位领路的女侍:“这是竹苼,以后她来照顾你,可以吩咐她。” “竹苼姐姐,麻烦你了。” 竹苼退下去准备,李璟知还在那站着,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嗯,你要留下来一起洗么?” “我不介意,”李璟知逗笑,自顾自地挪开椅子坐下:“准备热水还需要一点时间。我想问问你的生活习惯,明天一起用早膳?” 他突然正经脸色,我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事,原来就这点事。我无所谓地摆摆手:“别见外,每顿饭都可以一起吃。” “好。不过公务繁忙,我用完早膳,深夜才会回府。没办法一起用午膳晚膳,实在是失礼了。” “怎么会?太子勤政是国家幸事,本就是我太打扰你了。明天我要去拜见国主么?” “车马劳顿,你先休息。再过几周就是端午家宴,到时候我们去拜见。” 竹苼已经准备好,轻扣房门唤我。李璟知起身收起椅子,道声晚安便离开了,然后我就去忙着洗澡了。 脱衣服的时候,装大王花的小袋子掉出来,一股浓重的腐臭味席卷而来,竹苼捡起来放在旁边,什么也没说。 我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熏到你了。” 竹苼浅笑:“无碍,姑娘这香包很特别。殿下也擅调香,书房里有各种香料。姑娘如果想换个味道的话,可吩咐我拿。” 我挠头讪笑:“好。” 第12章 再来一个,就可以凑桌麻将了 “南姑娘。”门外响起叩门声。 我翻身几圈,挣扎着坐起来,睁开仿佛坠了千斤的眼皮,寄人篱下还是要守礼的,而且昨天答应了吃早饭,但这也太早了! 我披上长袍打开门,勉强挤出个笑容:“竹苼姐姐早。” 竹苼莞尔:“殿下昨晚吩咐要早些喊你,不然这顿早饭可能会被旷过去了。” 竹苼进来收了床帘,后面跟着走进来几个捧着衣服和首饰的女侍。“我来服侍姑娘更衣。入乡随俗,太子担心这溇都的衣服姑娘还不熟悉。”竹苼一边说一边给脸盆里换上热水,然后转过身来走在梳妆台前等着我。 这一气呵成的行为,这温柔恭敬的态度,我活了两辈子哪享受过这种服务。我不敢怠慢,立刻过去洗脸刷牙,坐在凳子上:“辛苦你了。” 竹苼给我绾发髻,眼看着就要插上一堆金钗,我连忙按住竹苼的手,我端过那发钗盘子看看,选了一个最简单的玉钗递给竹苼:“就这一个吧,其他太多了。” 竹苼点点头,然后拿过来手镯,我按回去;又拿过来项链,我按回去;再拿过来耳饰,我指指我的耳朵表示没有耳孔。 竹苼挥手让那群女侍退下,自己接过衣服放在一边,继续摆弄头发:“殿下也吩咐了姑娘不会喜欢这些。我觉得合乎礼仪还是要备上,不能叫姑娘觉着我们薄待了未来的太子妃。殿下很懂得姑娘的心思。昨晚收拾院子时还说姑娘不喜欢婢女们跟着,单留下我照顾。” 竹苼看着镜子对我笑:“殿下对姑娘很上心。国师到府上提起姑娘后,殿下立刻就开始准备。今天添些衣物,明天添些摆件。还吩咐制造了一批与殿下使用的一模一样的用具。”竹苼的手冰冰凉凉的,梳发时,时不时地蹭到我的脖子,很舒服。这一早就开始长篇大论在我耳边夸赞李璟知,竹苼做媒婆也是很合适的。 从我那衣服裙子一体的,可以直接套进去的长袍,突然换成这内衬外衣繁琐冗长的裙钗。嗯,还是高中的校服穿着最舒服。我松松腰带,抚摸这舒服的料子,转了一圈,有钱真好。 竹苼走在前面领路,走到园林里的亭子,李璟知已经坐在亭子里了,手捧着一本书在看,见我过来就放下书,看向我:“很好看。” 我抬眉笑着应和,整理裙子坐下,竹苼还帮忙整理了下摆。看这桌子上的早餐,糕点,包子,粥,蜜饯,小菜,茶一应俱全,果然是大户人家,想我在家也就配喝那清寡米汤。 那包子玲珑剔透,皮薄到可以看清里面的馅料,咽了口水:“可以吃了么?” 李璟知抬手表示请,我就迫不及待地夹了一个。 “花芽包子?”这熟悉的味道,我低头看了眼包子的馅料问。 “上次贪聊耽误了你的时间,回来特意找人寻了,放在地窖冰库等你来。”李璟知尝了一个:“是很好吃。” 他居然这么上心,吃得我感激涕零。没来得及道谢,就听外面有人怒喝:“给我让开,璟知哥哥呢?你快给我让开,我今天听说那氐族人住进来了,你让不让开?逼我动手?” 这声音……怎么听着也很耳熟。 外面吵得热火朝天,李璟知却在这云淡风轻地吃饭,还顺便夹了一个包子给我。我看向他想问这吵闹声,但他目光停留在食物上,他好像没有要理我的意思,我就看向竹苼。 竹苼凑近耳边说:“岳宰辅家的大小姐,岳睛。” 我又贴向竹苼耳朵问:“不放她进来么?” 李璟知取帕子擦拭嘴,开口道:“不用,他们拦不住她。” 我干咳几声,竹苼退回身后。 我一口塞下一个包子,回头看见长廊尽头出现一红衣女子飞奔而来。等我看清楚了,这口包子差点噎住我。 “王王王王?”满口包子塞得我愣是没讲出那个悦字。 “什么王,我是岳睛。你打听清楚了么?你怎么敢和我抢璟知哥哥?”岳睛跑过来,一顿劈里啪啦数落我,我一个字都没在意。 我脑子里不断浮现的记忆,这岳睛的脸,岳睛的衣服扮相,居然和我在梦里王悦车祸时,出现在地上那张照片一模一样。我甚至可以清晰的回想起,那照片中笑靥如花是怎么逐渐变得满头鲜血的。 这确实有点难以置信了,前有李璟知,后有王悦,明明我回到不同的世界,他们就像跟着我一起回来了一样。我忍住现在狂跳的心,不露神色地问:“坐下一起吃吧?”我扶着袖子,拍拍身边的凳子示意她坐得离我近点。 岳睛愣了一下,没想到我丝毫没有愠色,看她那架势可能想和我吵一架,但我哪有那心情? 王悦难道是岳睛的转世?这性格和脸完全一样。我收起心中滔天的惊讶看了一眼没有被打扰,依然在用膳的李璟知。嗯,这个也一样。 到底是怎样的命运,我们居然能在此重聚?重回这一世居然还能遇到熟悉的朋友,虽然是没有记忆的朋友,那我也很庆幸。毕竟两个呢,这都是缘分,缘分啊。想问一下作者,还有没有其他眼熟的了,再来一个就能搓麻将了,我暗搓搓地笑。 岳睛瞥我一眼:“谁要和你坐在一起?”然后坐在李璟知旁边。 “不妨事,不妨事。”我一边笑一边朝岳睛那边挪凳子。 岳睛疑惑地看向李璟知,可能在心里骂我像个傻子。李璟知一如既往地微笑,对我的怪异反应平常。 我挪到岳睛身边,支着头侧着身子看着岳睛,然后夹了一个包子放在碗里递给她,憨憨地笑:“吃这个包子,很好吃。” 岳睛被我盯得发怵,连忙绕过李璟知坐在另一边。我打算继续挪过去,李璟知突然抓住我挪凳子的手:“南河,她是岳睛。” 对,她是岳睛,是第一次见我甚至对我有敌意的岳睛。 我意识到自己失态冒犯,尴尬地放下椅子:“对不起,岳睛。你和我一个特别好的朋友长得一模一样,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我刚刚把你当作她了。” 我一边说,一边发现了李璟知在笑意盈盈地看着我。我之前好像对李璟知说过同样的话!我抬手扶额,用袖子遮住李璟知的目光,讪笑:“巧,好巧。你们都像,都挺像。” “别和我套近乎,我告诉你,璟知哥哥是我的!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我喜欢了他十几年,你居然说插足就插足,还这么不要脸的现在就住进来。”岳睛瞪着眼睛冲我吼。 那一世王悦喜欢李风昇,这一世岳睛喜欢李璟知。之前还庆幸王悦不知道,不然姐妹情要支离破碎了。结果还是没逃过,作者居然送了个岳睛给我,真是奇妙啊。 我叹气摊手:“我也不想啊,我不住进来没钱养自己啊。” “你不是国师的侄女么!不住国师府,住太子府算什么!” “我表面上是他侄女,但我背地里欠他钱啊,他不养我啊!我被迫赶了十天路过来溇都,总不能露宿街头吧!” “那谁让你做太子妃,在家呆着不好么?活该!” “姐姐,你讲不讲道理啊?我被迫啊,我都没来过溇都就被大伯绑过来嫁人了啊。” “你被迫?嫁给我璟知哥哥你还被迫?我璟知哥哥才是被迫娶你!你说是不是?”岳睛把话语权递给李璟知。 我们在这你一句我一句地吵,李璟知夹在中间居然还在悠然自得地享受早餐。眼看着那包子就快见底了,我连忙夹了几个放进我的碗里,一边埋头苦吃一边等李璟知回话。 李璟知听到这放下了碗筷,看着我狼吞虎咽往嘴里塞包子的样子笑了一声,然后把刚夹进他碗里的包子夹给我:“我很愿意。” 我看着碗里多出的包子愣了一下,岳睛呆滞在原地,半晌没有回话。 李璟知擦嘴,饮茶漱口,自己离开了,独留我们两个人在这干愣。岳睛眼睛越瞪越大,面目越发狰狞,猛得推开凳子站起来,大声向我冷哼一声跑走了。 我看了看我的包子,我招谁惹谁了…… 第13章 岳睛继母 李璟知每天忙得见不到人,只有早上吃饭的时候能见到,吃完饭就没影了。我是一个不愿意出门只喜欢宅在家的人,这是我今天下午在床上滚的第六圈了,好无聊但不想出门。 突然响起敲门声,我鲤鱼打挺坐起来:“怎么了?” “南河,是我。” “李璟知?你居然有空找我。”躺乱的发髻整理不好,我直接拆了发钗散着头发跑去开门:“还好你来了,我快无聊死了。” 李璟知站在门口,今日一袭玄衫,玉冠束发,衬得整个人温润。我连忙拉他进来坐下,递杯茶放在他面前,然后坐在他对面。 “怎么不出去?” “除了你,我和其他人不熟,我不想一个人出去,我也不认识溇都。” “我空出时间陪你。” “不用不用,我也不喜欢出门。你怎么土壤来找我?” “我明日要去岳宰辅府上,你要一起么?” “岳宰辅?我去做什么?”我一扫期待,叹口气,我以为他要找我去玩。 李璟知卖关子,端起茶杯饮了一口,才幽幽开口:“岳睛是岳宰辅的女儿。” “去去去!”我激动地站起来,拉着李璟知的手两眼放光:“可以带礼物给她么,但我不知道她喜欢什么?” “你坐好,我同你讲。”李璟知笑着拍了一下我的手。 我收回坐好。 “东街的蜜饯她应该喜欢吃,她跑来时经常捧着吃。” “那我去买?”我披上外衫。 “姑娘,吩咐我去办就好了。”竹苼在门外开口后动身离开了。 我点点头,坐回李璟知对面:“去宰辅家有什么要注意么?” “宰辅的原配夫人,岳睛的亲生母亲,在岳睛十岁的时候去世了。现任宰辅夫人是苏夫人,岳宰辅与苏夫人生了一个女儿叫岳莺,是岳家的二小姐。” 我本意是想问有什么礼仪。毕竟是当朝宰辅,我带着太子妃的名头,需要注意礼节。结果李璟知给我讲了一通亲戚关系,我疑惑地看向李璟知。 李璟知轻笑:“苏夫人明天可能会找上你。” “找我做什么?” “因为你是太子妃。” “怎么了?她想巴结我?”我抓起乱糟糟的头发:“巴结我这样的?” 李璟知走到梳妆台前选把梳子,走过来给我梳顺头发:“你明天去了,自然就知晓了。” 李璟知待到竹苼买蜜饯回来后就离开了,我把蜜饯归置到一个漂亮盒子里扎了个蝴蝶结。 “姑娘对岳睛小姐真上心。” “我想和岳睛做朋友,需要贿赂一下。” “岳睛小姐之前那样大吵,南姑娘为何还想与她做朋友?溇都商家百姓见了岳睛小姐都会避开,南姑娘只见了一面就想迎上去。” 我指指面前的凳子,示意竹苼坐下来细说:“为什么要避开岳睛?” “岳宰辅擅文,但岳睛小姐偏偏是个静不下来的主。不读书,学堂也不想上。每天在街上横冲直撞,不像文学世家的大家闺秀,倒像个野小子。脾气暴躁,甚至还会动手打人,欺负弱小。二小姐岳莺却极擅古词,文学,端庄贤惠,温柔待人,是溇都人人称赞的才女。” 王悦不爱学习是真,闲不住到处闯是真,欺负弱小是什么胡编乱造的鬼话? “这是你亲眼见的?” “不是,这是溇都百姓间口耳相传的。其实二小姐没有在百姓间露过面,但她的好名声却传开了。岳睛小姐常来太子府,直来直往的爽朗性子,待我们这些下人很好,却在百姓间传出恶名。民间一传十十传百,假的也能传成真的。眼下溇都百姓认为岳睛小姐粗鲁不学无术,岳莺善良才华横溢,所以会避开岳睛小姐。” “贬一捧一么?” 竹苼点头:“南姑娘心里明白就好。苏夫人在岳府手握管家权,亲生的二小姐待遇自然比大小姐好得多。” 这就是李璟知说的,我去后会了解到的事么?我向竹苼道谢又重回床上摊着。想我二十一世纪看那么多宫斗宅斗文,这刚穿回来就遇上这么大的猛料,我暗地嘲笑王悦这世的窝囊遭遇就睡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 我昨晚吩咐竹苼早点喊我,就是为了把自己倒腾的正式点。毕竟今天要去人前摆架子,我的档次不提升,别人怎么会正眼瞧我这个偏僻氐族来的野丫头。 吃早饭的时候,李璟知见我今天把平时不带的金钗,手镯,项链都捯饬上了,笑得给我多夹了几个包子。 我摇摇手,扯着腰带:“不能再吃了,再吃腰带就会崩开了。” “你今日打扮倒是少见。” “第一次被你带出门,怎么能丢了你的面子?” “那我多应该多带你出去,替我长面子。” “别,你可饶了我吧。我实在没习惯戴这些,总想给它摘下来,”我把手镯摘下来放在桌子上,甩甩被束缚的胳膊:“今天出去可能得丢几件……” “怎么不见那块玉佩?”李璟知突然提到玉佩。 我想了一下:“玉佩?我收在房间柜子里了。” “今日得带上。”李璟知正色。 “你等我一下。”我推开椅子,拉起裙子就跑出去。 “姑娘,我去……”竹苼话还没讲完,我就已经跑到长廊拐角处消失了,竹苼只好看向李璟知。 “没事,让她去吧。” 我跑回房间,蹲在梳妆台前打开抽屉。我当时听他说是特意给我的玉佩,看起来十分珍贵的样子,就特意找了盒子仔仔细细地收起来。我拿着玉佩,再慌忙地跑回去,放在李璟知手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在……在这。” 李璟知端起一杯茶放在我手里,我一饮而尽,平顺喘气后站起身:“走吧?” 李璟知跟着我站起来,拿起我之前放在桌上的镯子给我戴上,抬手扶正我跑乱的发饰,将玉佩系在我的腰间后转身走出。 我跟着他的脚步,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玉佩。为什么得特意带着这个? 岳府。 岳宰辅和苏夫人已经在门口迎了,首次见政治界领头人物我还怪紧张的。李璟知起身要拉开车帘,我没准备好有点不安,突然伸手拉住要掀开车帘的李璟知,也不知道说啥,就只是看着他。 李璟知被我突然拉住,扭头看向我,见我紧张神情,朝我温柔笑,轻拍我的手对我说“别怕,我也在的。”然后拉起我的手,扶着我下车。我跟着李璟知向宰辅行礼,岳宰辅夫妇也朝我们回礼。 目送岳宰辅迎李璟知进府去商谈后,苏夫人在旁边上下打量我。见我看向她,她靠过来语气亲昵:“南河姑娘长得真漂亮,和太子殿下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天造地设,一对佳人,叫人羡慕。” 初次见面这一通给我夸得脸红,我顺着她的语气也说出在马车上准备很久的说辞:“我也听殿下说过苏夫人,您将这岳府治理的井井有条,岳宰辅才能毫无后顾之忧,投身政治。我也得多向夫人学习,做好一个贤内助。”苏夫人在旁边听着笑得咧开嘴,拉着我往府里走。 刚刚见宰辅和苏夫人站在一起,按我估算,苏夫人怎么也比宰辅小两轮了。与两鬓泛白的宰辅站在一起,苏夫人依旧容貌昳丽。她这么年轻,就能在原配夫人离开后,迅速上位收揽府内大权肯定是个厉害角色。 苏夫人领我进内院房中,房内坐着一个小姐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我刚踏入房门,那小姐就朝我冷哼一声。 “莺儿,过来见过太子妃。” “什么太子妃?璟知哥哥还没和她成亲,就已经带上名头了?”岳莺讥讽道。眼睛看向别的地方,话却是实实在在讽刺我。 “确实未曾成亲,夫人还是唤我南河吧。” 苏夫人招呼我坐下,走过去拉岳莺;“她一个小孩懂什么,南姑娘莫怪。溇后的玉佩都已经在南姑娘身上了。溇后过世,谁不知那玉佩是太子殿下视若珍宝,不离身的物件,这可比太子妃头衔重要多了。你快过去见礼。” 苏夫人着重强调玉佩,岳莺听此,震惊地看向我。在看到我腰上的玉佩后,气急狠狠拍桌,跑走了。 原来这块玉佩是李璟知母亲的?这玉佩居然这么重要。那他怎么在氐山随便给了我?万一我丢了呢?我立马把随便垂在腿边的玉佩规规矩矩地放在腿上。这宝贝可磕碰不得。 “南姑娘,是我们失礼了。那是我不成器的女儿岳莺。”苏夫人看着岳莺跑出去,招呼身边的嬷嬷追上去,然后坐在我旁边。 我摇摇头:“没事,苏夫人。岳莺姑娘怎么了?” 苏夫人叹气:“这孩子只是有点不甘心,她从小喜欢太子。当时选太子妃时,她父亲向殿下力荐她。你说这孩子是溇都人人称赞的才女,又有宰辅这样的家庭。本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但没想到太子钟情南姑娘,力排众议要迎你来溇都。” 原来李璟知真的选了我?我还以为是南越大伯胡诹的谎话。他放弃名门之女,为什么选我一个偏僻山村的野姑娘? …… 难道是忌惮宰辅家势力过大?我势力小比较好管束么? 我点点头,等苏夫人接下来的话。 “南姑娘,你也知道这太子是未来的国主,国主必定是有后宫众多妃嫔的。岳莺如果能跟了太子,这皇家与宰辅家强强联姻,岳家就会更加为太子肝脑涂地,鼎力相助。这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南姑娘肯定是未来的溇后,那这岳莺的婚事就得仰仗南姑娘你了。我苏殷在这先谢过南姑娘了。” 苏夫人起身对我行大礼,我慌忙站起来扶她;“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夫人。我会在太子殿下面前多为岳莺小姐美言,必将尽全力帮助夫人。” 苏夫人搬出宰辅这层政治关系压我,我只好先应下。如果是我想得那样,李璟知不想让宰辅势力渗透入后宫,那岳莺他是肯定不会要的。如果真的是因为氐族安顺势小而选我做太子妃,那我说话还真派不上用场,苏夫人还真看得起我。 之后苏夫人又拉着我一直夸岳莺。眼看就中午了,苏夫人总算停下来去吩咐午膳了,这一顿对岳莺的夸奖听得我已经可以在李璟知面前倒背如流了。 我偷溜出去,找竹苼拿了礼盒,一路问着侍从,向岳睛的住处寻去。真够偏僻的,我都转了好几个弯了。路上想着苏夫人的话,就算用宰辅权力压迫,我选岳睛也不会选岳莺的。都是宰辅的女儿,她只给自己女儿说媒真是精明。 我终于找到岳睛院子门口了,我感觉我已经绕了整个岳府。我敲敲门,等好久,岳睛才慢悠悠地打开门,又震惊又嫌弃地说:“你怎么在这?” “今日李璟知来岳府,你不知道的么?” 岳睛震惊:“我怎么不知道?我去见他。” “他今天来找你父亲商谈正事,没时间见你,你还是见我吧,”我举起手里的礼盒:“给你带的好吃的。” “不要。”眼见岳睛要关上房门,我连忙迈进去一只脚卡住门。 “痛痛痛,夹我腿了。”我佯装痛苦抚上我的腿,趁着岳睛松手的片刻,从她拦门的缝隙里钻进去。 “哎,你……”岳睛无奈。我正准备走进去,岳睛在身后突然变了语气,冷漠疏离地沉声道:“请你出去!立马出去!” 我诧异地回头看向岳睛,她怎么突然这么生气?我原地放下礼盒,被岳睛瞪着逐出房门。 我看着紧闭的房门,只好转身离开。刚出拐角,就看见苏夫人在旁边静静候着我,实实在在吓得我一哆嗦。 苏夫人一改刚刚亲切神情,正色问:“南姑娘怎么走到这了?” “岳睛上次来太子府落下东西,太子吩咐我给她送来。我好心好意还她东西,没想到她这么不领情。”我随口诌了个谎话,装模作样地瞥了岳睛的院子一眼,恶狠狠道。 苏夫人的脸色这才好转,嗔怪道:“这种事喊下人来就好了,劳烦南姑娘了。岳睛这孩子从小就这性格,对谁都不恭敬,我与她父亲也很难办。” “岳睛这脾气真是辛苦苏夫人了。我们走吧” 用完膳后就拜别了。嘴上说着留步别送,和李璟知同行还没离开岳府,就看见苏殷站在拐角处向我招手。 我跑过去,李璟知先去马车上等我。 “南姑娘可要记得今天的话呀。”苏夫人抚摸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和我讲。 我没有回话,我被苏夫人身上的鱼形玉佩吸引了视线,这品相和形状送给南鱼肯定很合适。 苏夫人见我盯着那玉佩,犹豫许久,缓缓摘下玉佩放进我手里:“你看,我都忘了给南姑娘准备礼物。姑娘如果不嫌弃,就收下这枚玉佩吧。” 我回绝:“这怎么好意思?夫人不妨同我说这玉佩在哪可以买到,我去再买一块。” 苏夫人又塞给我:“这玉佩你可买不到,这是我自家商坊特意做的,独一无二的。” “那我更不好意思了,我怎么配得上夫人这般待我?”我连忙推脱。 “收下吧,南姑娘。这块玉佩比起溇后的玉佩差远了,南姑娘配得上的。毕竟我们岳莺的婚事还要劳烦姑娘。姑娘再推脱,殿下都要等急了。” 原来是看在溇后的面子上给我,我收下玉佩:“谢谢夫人,我肯定会记得岳莺的事的。”我紧紧握住苏夫人的手。 回府马车上,李璟知问道:“苏夫人舍不得你?” “她找我结党营私。”我嬉笑着伸手给李璟知展示那块玉佩。 “苏夫人出手倒是大方。” “她是看在这块玉佩面子上的,”我解下腰间的玉佩递给李璟知:“这很重要吧!你怎么随随便便给了别人?你快收回去。” “怎么是随便给了别人?母后留给她儿媳的物件,不应该给你么?”李璟知破天荒地收了脸上的笑容,正色道。 我第一次见李璟知这么严肃,我连忙收回玉佩:“应该的,应该的,我一定好好保管。” 李璟知见我收起,扭头看向窗外。气氛有点紧张,我也不敢说话。 李璟知放缓语气,打破马车中的沉默:“这么贵重的东西都拿出来了,是为了营什么私?” 我觉得我惹他生气了,就乖乖地回话,不敢像平时开玩笑随心所欲,把苏夫人的原话认真地给他汇报了一遍。什么宰辅和皇家结亲,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啊;岳莺是远近闻名的名门闺秀;皇家肯定需要后宫,不如选岳莺等话。 李璟知被我正襟危坐,认真汇报工作的样子逗笑了。我看着他突然笑起来愣住。 “你怎么看?”李璟知问我。 “我么?我觉得岳睛比岳莺好。”我开始给他长篇大论分析岳睛的大方开朗,岳莺的娇惯大小姐脾气。 “你居然认真地在选?你们氐族不是一夫一妻么?” “但你是太子,未来的国主。你怎么会一夫一妻?” 马车停下,小厮回应已经到府邸了。 “你怎知我不会?”李璟知轻飘飘撂下一句话,站起身离开了。 我瞬间意识到这句话的分量。 整个马车剩我一个人红透了脸。顶着我上一世喜欢的人的脸这么讲话,我可承受不了。 车帘被突然掀开,倒灌的凉气冲醒我。竹苼在外面唤我,我连忙下车,一路晃神地回房间了。 第14章 端午宴会 黄昏,端午宴会,国主在溇都最大的园林宴请宾客,国主一家和各臣子家都到得非常齐全。借此机会,李璟知把我介绍给他们。这盛大的一场宴会,岳睛跟着岳宰辅和苏夫人一起来了,却没见着岳莺,我有点奇怪。 在我自己强烈要求学了一周礼仪后,我打扮得非常隆重,跟着李璟知参加了这次宴会。宴会上认识别人,别人也来认识我,听了一堆阿谀奉承,还感受到各府小姐朝我投来的眼刀。很多人来敬酒恭贺,被李璟知一一挡回去。 南越大伯没参加,他家侍从说两天前就找不到他了,不知道又浪到哪去云游了。从宴会刚开始时互相客套礼仪,到歌舞时各自落座安静地欣赏表演去了。嗯,我没详说,我也不太会写,你们自己想象吧。前期没啥重点,重点在后面。 国主的宴会,各桌上的吃□□致美味。我吃糕点吃得正欢,突然一个女侍走过来附在我耳边,小声地和我讲岳睛在湖那边平台上等我。 现在的场景是:花园里的湖是一个椭圆,在湖的东岸从头到尾搭了长长的台子,大家都围坐在这里,目光集中在台子中间的舞蹈表演上。 国主坐在这台子的北边至高处,接受台下所有人的跪拜。在国主位置身后,与这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湖边有个延伸至湖中的木质平台。周边没有围栏,看起来像是为钓鱼而搭建的。国主后面的帷幔太多,挡着那个平台,它并不在众人视线范围内。再说歌舞表演那么好看,没有人会注意那个平台 这边过于歌舞升平,那边就愈发显得静悄悄,这边光线也被帷幔挡着,那亭子孤零零的落在阴影里。侍女聚在这边侍奉,那边冷清清,基本没人经过。 岳睛约我的地方就在那平台,我一看这位置觉得莫名其妙,难道岳睛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要和我讲?我疑惑地看向岳睛座位,正好看见岳睛不在席位,我就和李璟知招呼一声,拖着长裙过去了。 岳睛和我不同路线但是同时抵达平台,我们花了好几分钟就单看着对方,谁也没说话。 “你不是找我?怎么了?”岳睛忍不住开口。 “不是你找我?” “我没找你啊。” 这情景不太对劲,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你怎么在这?”岳睛视线穿过我,向我身后看去,语气冷漠地问。 “谁?谁在这?”我想转身看看是谁在我身后。但我还没转过身,就被人从背后用力推向水面,一个踉跄,湖面直逼面门。入水的瞬间,听见岳睛惊呼:“南河。”然后我就掉进湖里去了。 (下面开上帝视角,“我”在湖里,没办法用“我”的视角) 苏殷悄然出现在南河身后,趁南河不备,推南河入水。她尖叫一声,引众人目光看过来,鬼哭狼嚎地指着湖面大喊:“太子妃落水了。”众人熙熙攘攘朝这边赶来。 岳睛却有点反常,先是看着那落水位干愣几秒。然后突然有了极度惊恐的表情,瞪大的双眼瞬间填满泪水,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似的掉下。 她退后几步,捂着头连滚带爬,疯狂地朝赶来的李璟知跑去,跌在李璟知面前,满脸泪痕,止不住地颤抖:“南河。” 岳睛揪着李璟知的衣服,另一只手指着湖,说话断断续续。那恐惧的眼神,像是在看着一个吃人的怪物。 “南河落水了?”李璟知扶起岳睛冷静地问。 岳睛不停点头,眼泪变多,直接哇得一声哭出来。 李璟知摸摸岳睛的头:“没事,放心。”他松开岳睛,脱了外衫直接冲到湖边跳进去。 大臣眼看太子,这未来的国主就这么跳下去,都开始乱嚷:“救人!快救人!” 苏殷跑过来指着岳睛:“是她,我亲眼看见她推太子妃下去。” 岳睛跌坐在地上低着头,还停留在刚才的恐惧里,没有理苏殷,整个人像失了魂一样。 (上帝视角结束,“我”上线了。刚跌入湖。) 我被用力一推,整个人失去平衡,砸进水里。在我没有防备下,水一下冲入我的眼睛和鼻腔。我闭紧眼,但被呛到,水倒灌进来,手捂紧鼻子,赶忙闭气。但这湖不深,我降了一会就到底了。 我没看到是谁,居然有人想害我。我才第一次出现在政治名利场,就有人想害我?我虽生在山区,按道理应该是从小旱鸭子。但不巧我刚从二十一世纪回来,我初高中都挺喜欢游泳的。我准备浮上去,下方突然有股力扯住我的腿。 天色渐暗,越深的地方几乎没有光线。我往下潜想看清腿上束缚,但是太暗了,我看不清。我伸手去摸,摸到一团交织的水草藤蔓,杂乱得根本找不到从哪里解起。我往上用力的挣脱,挣不开。这众多水草盘绕,扎根地底的力,可不是我能将它们连根拔起的。 现下有些慌了,没有准备的憋气,我已经快要用尽了。我好不容易被南鱼找回来,我居然要死在这么?我还得救我的部族,死亡带来恐惧和不甘席卷了我。我不停挣扎,一只手撕扯着腿上的水草,另一只手紧紧地捂住嘴和鼻子,看向湖面的光亮,卑微渴求最后一丝希望。 李璟知,都这么久了,你怎么还不知道我掉进水里了,你怎么还不来救我,我快要死了。 突然湖面一阵抖动,一个人影落入水中,朝我游来,是李璟知。看到他的那刻,恐惧瞬间驱散。不知在什么时候起,我熟悉的他已经被我视作安全感的来源。 我渐渐放松平静,等他游近。我牵住他的手,带他摸向我腿上的水草。他抽出袖套中的一把小刀,清理水草,拉我出水。 我浮出水面,被岸上的侍从接住拉上岸,大喘几口,剩余的水呛得我直咳嗽。一部分人围过来,另一部分人把李璟知拉上来。李璟知一上岸,就跑过来蹲在我面前,轻拍我的后背。 我咳嗽结束,抬头看向四周,看见苏殷站在人群后面,以一种惊诧神色看向我。众人皆紧张神色,她在其中非常明显。是苏殷要害我么? 我想看看这场戏接下来是什么打算,所以按剧本我现在应该是死亡状态。虽然我没死,但我可以配合凶手。我虚弱地抬起手假意指凶手,但我还没抬起突然脱力,手掉下,估摸着李璟知的方向,冲他怀里倒下去。 在我分毫不差的计算下,我成功倒在李璟知怀里。倒下去的时候,明显感觉李璟知僵直了身体,拥我的手臂也变紧。他伸手探我脉搏,冰凉的额头贴上我试体温,拿过旁边侍从递上的袍子紧紧裹住我。明明刚刚上岸还好好的,现在不明原因又昏过去,他声音变得紧张,急切地唤我名字。 我演技太好了?他怎么没看出我这么明显的装晕?我感觉到他的慌张,贴着他能听到他加快的心跳。我可能吓到他了,我用在他怀里那只手不动声色地戳戳他。他瞬间闭声,拍我的手也停下来。 周围的人大喊叫太医。我又戳戳李璟知,你别突然停下啊,你得继续演戏啊。李璟知沉声:“叫太医。” 我这一晕,作为当事人失去指认能力,立刻就把凶手的戏引出来了。不出所料,熟悉的苏夫人声音响起:“岳睛,你怎么敢把南姑娘推下去。你再喜欢太子殿下,也不能害人啊!” 苏夫人冲过来跪在国主面前:“国主,都怪我迟了一步。我听见岳睛叫奴婢请南姑娘去湖边,我当时没有在意,我以为她们感情好,想私下交谈。但我突然想起,前些天太子带南姑娘来岳府,岳睛大吼着把南姑娘撵出房门才觉得不对劲。她们关系不好,又怎么会私下聊天。我才连忙跟过来,就看见我这女儿亲手将南姑娘推进湖中了。”苏夫人越说越激动,说到后面掩面抽泣起来。 我清楚岳睛没推我,但苏夫人怎么张口就怪在岳睛身上?难道苏夫人想杀我再陷害岳睛么?她借岳睛喜欢太子,讨厌我,这众所周知的事,作为岳睛杀我的理由,栽赃到岳睛身上。 如果我在这种众目睽睽下,在这种展现皇家圣明的好日子,作为氐族联姻的人死了,国主肯定会大发雷霆。岳睛父母又不在乎她,她名声向来不好,她定众口难辨。这事挺一举两得,就是不巧我没死。还好我没死! “孽障,你怎能,你怎能干出这样的事!”岳宰辅指着岳睛气得声音颤抖。 然后,开始了各位大臣的指责声,苏夫人声泪俱下控诉声,但奇怪的是,唯独没听见岳睛的反驳。岳睛这种直来直往的性格,怎么会任人栽赃?她明明亲眼看见凶手,却一句话都不为自己辩解?就这么背锅了? 我偷偷眯眼看去,只见岳睛跪在地上低头沉默,我看不见她的表情。趁大家注意力都在苏夫人和岳睛身上时,我从怀里掏出那鱼形玉佩,用它戳戳李璟知。李璟知,你快拿着这玉佩给岳睛翻案啊,挤眉弄眼地向李璟知传递信号。 不料李璟知还沉浸在刚刚的欺骗中,竟铁青着脸,冷冷地瞥了我一眼。这神情让我觉得他十分嫌弃我装晕倒在他身上,甚至下一秒就要把我扔出去。不过也合理,毕竟我生死攸关的时候,还故意装晕吓他。 但我得帮岳睛翻案啊,我刚刚晕了总不能自己再醒过来吧。我小声地:“对不起,求你了。”然后继续戳戳他。 李璟知推开玉佩,带着怒意低声讲:“你自己的戏,自己演。” “国主,儿臣见过救落水人时,与人渡气的法子。” 李璟知突然出声,我赶忙闭上眼。 “好,那你快试试。” “好。”话音刚落,我还没反应过来啥意思,就感觉到李璟知逼近,嘴对嘴压上来…… 这哪里是渡气,倒像是发泄怒意,连啃带咬的。我想推开,但我现在是个晕着的人。他用手抵着我的头,我想不动声色往后也躲不了。他没有要停下的意思,愈发强硬。 我居然在大庭广众下,被强吻了?太丢脸了吧。我心一横,打算彻底装死了,谁要醒过来面对这尴尬局面。但我快喘不上气了,李璟知还没停! 丢人就丢人吧,我陡然睁开眼,用力推开他,坐起来大口喘气。 “真的有用。”也不知道哪位缺心眼的人居然发出这种感叹。 我擦嘴瞪向李璟知,李璟知又重新挂上往常的笑容,表现地就像刚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从容。 我一而再再而三打乱苏殷的计划,但她依旧仍神色如常,继续她的表演。毕竟我背对着她,确实没看见凶手。 她挤出几滴泪跑过来,拉着我的手,重复了一遍栽赃岳睛的话,然后不停地后悔自己没教好女儿,后悔没早点跟着过来。 苏夫人笃定我与岳睛的情敌关系,以岳睛的性格经常甩我脸色,我定讨厌她。苏夫人最起码还与我结党营私过,她认为我会配合她演好这出戏,或者什么都不说,任她的剧情走下去。 我看看后面的岳睛,岳睛还在那跪着,但这次抬起头看着我,眼睛和鼻头通红,看见我无碍,刚停的眼泪又哗哗往下掉。这两辈子我哪见过她这样委屈,我有点心疼她,心里好酸。 我换上一副害怕慌张表情,扑到李璟知怀里。我感觉到,李璟知往后退了退,不过被我一把抱住了。 我抱着李璟知大哭:“殿下啊,我以为我要见不到你了,我以为我真的要死了。”我大声嚎哭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李璟知有没有被我声音震到耳朵。 我又转过身指着苏殷:“苏夫人,你为何要推我?我可有对不起你的地方?”然后又扑过去抱着李璟知:“殿下,她要害我,我好害怕。”我一边哼哼一边觉得我的演技真的很绝。 这反转,出乎意料,苏夫人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周围的百官也惊讶得一声不吭。 “我哪里要害你,明明是岳睛推你。”苏殷从我身边站起来,后退几步指着岳睛厉声道。 “苏夫人,我亲眼看见你推我下水的。你是不是觉得我一定会死在水下?你竟敢这么明目张胆害我。还好殿下救我,才让真相昭彰。我知道岳莺与殿下的婚事是板上钉钉,被我抢了,你一定很恨我。但你也不要杀我啊。”我又哼哼了几声。 “你有什么证据?你怎么能这样冤枉我?”苏夫人彻底冷了神色。 我拿出那块鱼形玉佩:“这是我被推下去,挣扎时从你身上扯下来的。”把玉佩在众人面前晃了晃,然后把玉佩扔向苏夫人。 “这玉佩我见过,这是苏夫人贴身的玉佩。” “对,我也见过。”好多大臣应和着我。 苏夫人看到这块玉佩愣住了,她没想到用来收买我的玉佩,居然变成了指证她的证据。 周围的人不停附和我,证明这块玉佩是她的,她就更慌了:“你在说什么?这明明是我送你的。” “南河初来溇都,你送她这贵重物品做什么?”李璟知突然插话。 “你公然谋害太子妃,是对国主钦定的婚事不满,还是想破坏溇氐交好?”李璟知声音里带了太子的威严。 苏夫人立刻跪下了,这次不是装的,是真的急哭看向岳宰辅:“宰辅。” 宰辅难以置信地看着苏夫人,又看看玉佩,最后叹口气,接受了这个事实。 “国主,老臣无颜,竟让糟妻陷害太子妃,不过好在没酿成大祸。臣日后一定严加管束苏殷,不会让她再踏出府外一步,没收她的管家权,让她好好在府内禁足悔过。” 苏殷掩面哭泣不再出声辩解,证据显然指正是她,而宰辅又为她谋求了无关痛痒的惩罚。这宰辅倒是会说话,但这人谋害我,甚至栽赃岳睛,就这么简单就惩罚? 我刚想开口,岳宰辅突然朝我行大礼,悲切地说:“南姑娘,让你受委屈了。老臣替苏殷给你赔不是。老臣年事已高,实在不能二次丧妻了。南姑娘饶过她吧。” 一个年过半百,朝廷的中流砥柱突然这架势,后面嘈杂的议论声被惊得戛然而止,我也被惊得说不出话。 我连忙过去,俯身回礼,扶起宰辅:“好,宰辅,我本就无碍。但被冤枉的人在那跪着呢。” 岳睛在旁边跪着,一脸茫然地看剧情反转,突然话题转向她,她不知所措地低下头。 岳宰辅朝我点点头,然后走过去扶起岳睛:“睛儿,我对不住你。是我不明是非,冤枉了你。” 岳睛因刚刚受到的惊吓再加上多年父女冷战,这突如其来的父爱关心,让她委屈地抱住岳宰辅大哭。岳宰辅也掉了眼泪,摸着岳睛的头:“让你受委屈了,好孩子。” 然后,这一场闹剧就这么落下帷幕。 回府路上,我被李璟知盯得羞愧低头。 “用自己生命算计别人,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本事?”李璟知冷哼一声,讽刺我。 “不是,我也不知道苏夫人要害我啊。”我坐过去拉着他的袖子摇一摇:“对不起,我吓到你了。但我是真的没想到苏殷要害我。我也是借题发挥,我下次一定事先和你打好招呼。” 李璟知甩开我:“还有下次?” “没没没,肯定没有下一次。”我连忙摇头。李璟知坐到另一边不再理我。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特意煮粥给李璟知道歉。吃饭期间,又看见那长廊尽头奔来一熟悉的人影。 这回岳睛没坐到李璟知身边,反而一把抱住我。她紧紧抱着我,我感觉我肩膀那湿了一片。岳睛抱了好一会儿,然后放开我,抹了一把满脸泪痕,放下一盒蜜饯就又跑走了。 我被这人反常行为搞得晕晕乎乎,我疑惑地看向李璟知。 “岳睛幼时亲眼目睹她母亲落水去世。当时在场只有她和她母亲,她经历过亲人逝世,毫无办法的绝望。” 我惊讶地倒吸一口凉气。这姑娘亲眼看着母亲落水死去,这次又亲眼看着我落水得受多大冲击。 我说为啥她人这么横,结果被栽赃,就只是跪着,一句话也不说,一直哭是为啥。原来是这样,不是她不辩解,原来是她怕得说不出话。 我叹气喝了一口粥。 李璟知又冷冷地插了一句:“她要是知道你上岸还要装晕吓她,让她再次经历熟悉的人落水死去的恐惧场面。她可能就不是现在这种态度了。”这句话吓得我勺子掉在桌上,李璟知没搭理我拂袖离开。 “那我不是不知道她这经历么?你可别讲啊!”我对着李璟知的背影哀嚎。 第15章 调香 又是一天早上,我又在吃早饭的时候看见了岳睛。李璟知每天吃早饭那么早,岳睛居然能一大早从她那么远的家赶过来,真是够努力的。 经过端午那次事情,岳睛今天对我态度不错。跑过来坐在中间,三足鼎立,总归不是离得我远远的,而且也不是第一次见面时整顿饭都剑拔弩张的态度。我感觉回收王悦的心有望,连忙喊竹苼给岳睛填副碗筷。 岳睛神色复杂地看着我,我用我最温柔的微笑看回去,我就差张开怀抱了。你看我的表情还不明显么?我这邀请你做朋友的态度还不明显么?王悦你这辈子是不是有点缺心眼?下辈子怎么撵都撵不走,怎么这辈子怎么钓你做朋友这么费劲? 对视好久,李璟知都快吃空他的粥了,岳睛才慢慢地开口:“对不起,我不会水。” “多大点儿事,我会……”差点就把我会水说出来了,我及时刹车,换了说法:“我会憋气,我能憋气很久,死不了的。” 岳睛低头没理我。我尴尬笑笑准备吃饭,包子还没塞进嘴里,岳睛又开口了,我放下我的食物听她讲。 “你为什么要帮我啊?我明明对你那么不好。” “我不是说你特别像我一个朋友么,我和她关系很好。但她去了很远的地方,我可能见不到她了。所以我想和你成为很好的朋友。” 岳睛的神色黯淡,喃喃地说:“去了很远的地方么?” ……你瞧我这破嘴,讲什么很远的地方。 我准备解释:“不是那个意思。” 我绞尽脑汁想怎么解释,岳睛突然抬头拉住我的手:“很难过吧!没事,我以后会代替她陪着你。”岳睛信誓旦旦,笑盈盈地看着我。 我错愕地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鼻子瞬间酸了,她自己经受这么多还想着安慰别人。我抱住她,嚎啕大哭:“岳睛你终于和我和好了。我在这溇都一个人都不熟,很难过啊。” 岳睛被我吓得不知所措,连忙拍我的背:“不哭啊。好了好了,我和你做朋友哦!” 我拉着岳睛坐在我身边,不停给她夹菜。李璟知那碗粥早吃完了,拿着书看,没有搭理我们这姐妹情深的戏码。他见我不嚎了,就放下书,特别反常地夹了一块胡萝卜到我的碗里。 我狐疑:“我不是一向不吃胡萝卜的么?你给我做什么?” 李璟知挑眉,不怀好意地看向岳睛:“岳睛,落水这个事,其实南河她会……” “哎,哎,哎,哎。”我立刻抬起手制止李璟知,夹起那块胡萝卜塞嘴里,灌了一大口茶,生咽下去:“吃了吃了。” 岳睛心疼地看着我:“不爱吃就别吃了。” 我见李璟知又要开口,我连忙挥手:“爱吃,爱吃,特别爱吃。”我夹了几块塞嘴里,一个劲儿重复着特别香。 岳睛疑惑地点点头,又看向李璟知:“南河会什么?” 我死死瞪着李璟知,李璟知云淡风轻地来了一句:“她会憋气,别难过了。”然后拍拍岳睛的头表示安慰,十分潇洒恣意离开了 嗯?? 吃过饭后,我就拉着岳睛逛溇都了。我到这都几个月了,除了去了趟岳睛家和园林参加宴会,就没出过门。李璟知之前讲溇都最繁荣的城市我也没来好好感受过,今天定是要逛它一整天。 刚来主街就感受到李璟知口中的繁荣了,各大店铺林立,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餐馆的香味汇聚,乐坊的琴声悠扬,行人众多。不见乞讨,不见争吵,是一个繁荣盛世该有的平凡富足景象,真是让人心情舒畅,购物欲激增。 我拉着岳睛跑入一家成衣铺,连说带比划表示我想要一个裙裤型的,裙摆短点的,穿脱时方便些,日常好打理的衣服。正蹲着用岳睛做模特比划,告诉老板裙子到小腿这就好了,突然身边经过一人带起的气流中,我闻道一股熟悉的味道。这味道瞬间引出我尘封的记忆,我停下手上的动作,立马追出去。 这是南鱼给我的场景里闻到的那股梅香。那股清冷淡雅,不带一丝甜腻的梅香。这是与我同时穿过帐篷门,我只看到了身影的那人身上的梅香。线索!这是灭我氐族的敌人线索! 我循着香味往前追,赫然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个姑娘?怎么会是个和我身形差不多的姑娘?不对,掀门帘的身形比我高出许多,明明是一个成年男子身高。 我盯着那姑娘的背影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岳睛气喘吁吁地追向我,用力拍我一下:“你认识?你不是说溇都除了我,你都不认识?这姑娘哪来的?” “我不认识!” “你不认识,你盯着人家一直看!” “不是她,是她身上那股香味我很熟悉。” “她那股香味你不熟悉才怪。” “怎么说?” “你没发现街上五个人里有三个人用这种熏香的?” “有么?街上不都是饭菜味么?” “就你这鼻子也配靠味道认人?”岳睛冲我翻白眼,然后拉着我左拐右拐,来到一个调香店。然后指着那店里中心显眼处,架子上单放着那个小瓶子:“就是它,梅冽,半年前风靡溇都,几乎人手一瓶,也就你是刚来的不知道。” 我难以置信地走过去闻闻,瓶子里无色的液体散发出熟悉淡雅香味。 “对对对对,就是这个味道!”上一秒我还置身在找到线索的喜悦,下一秒仿佛被冷水浇透全身。 “你刚说这香,人手一瓶?” 岳睛点头。 “人手一瓶?” 岳睛点头。 我还想继续开口,岳睛捂住我的嘴,着重强调:“对,人手一瓶。” 人手一瓶,我还怎么找那个人!这香味那么脱俗,怎么会在这么俗气的市井中流传?刚有的线索又断了,我大失所望。 “你知道这香是谁制的么?”我问老板。 老板摇摇头:“配方是捡到的。” “捡到的?!”这种随随便便就能卖爆全城的调香秘方已经可以被捡到了么? “全城的调香店几乎在同一天捡到这个配方。” 啥?这什么神奇的情节,同时捡到?是哪位隐世高人突然起了兴致拿着秘方到处发? “那你知道溇都有谁会调香么?”我又问老板,老板低头苦思。 岳睛突然插话:“太子。” 老板听到这个名字,突然一拍桌子恍然大悟道:“对对对,太子殿下,调得一手好香。我们这家店最初就是靠太子提供的秘方开起来的。” “太子提供的秘方?” 老板领我到里屋的一处高台,从上面拿下一个盒子,盒里装着一个一瓶子:“就是它,沉木。” 我打开瓶子,一股素雅清新的木香充盈了整个屋子。我终于理解到香味可以抚平焦躁,闻香可以让人感受到空前宁静舒心。 这香与冷冽简直不相上下。 我合上瓶塞,疑惑这个香怎么不上架售卖。 “这你就不懂了吧?求不到的是好的。每月我只开放一天售卖三瓶,大家都会被心中渴求驱使购买。如果一开始这种香就人手一瓶了,那就会向梅冽一样不值钱了。梅冽根本不逊色于沉木,只是可惜全城都在售卖了。”老板痛心疾首地惋惜梅冽,我却惊讶于现在的老板居然已经懂得饥饿营销了。 竹苼也讲过李璟知会调香,梅冽和沉木的风格很像,而且南越大伯说李璟知惯有送人秘方促进经济的习惯,真是让人很难不怀疑到他身上。 我向老板买了一瓶梅冽,告别岳睛就回家去了。 刚到家,我就喊竹苼带我去李璟知陈香的地方,美名其曰欣赏。我刚进陈香的屋子,就被陈满一整个柜子的香,惊得目瞪口呆。这柜子有一面墙那么大,每个小方格里都摆了一瓶香,而且像这样的柜子居然有三个!这么多?这得闻到什么时候。 李璟知正好不在,我随便找个理由把竹苼支出去,剩我一个人。我掏出那瓶梅冽,开始用鼻子比对的浩大工程。我闻一下梅冽,再闻一下柜子上的香。 刚开始被李璟知的香熏陶得身心受到洗礼,越往后,我越觉得每个香味道都差不多了。梅冽是这味道么?我怎么觉得不像刚开始的味道了。 我休息喝了两口茶,茶里怎么都有刚刚闻香的味道?我跑出去深呼吸几口,糟了,鼻腔里的香味散不掉了!我连闻空气都是带着香味的,而且还是混合香。我把竹苼拿来的糕点吃了一口,不行!吃不到任何糕点味,还是香味。 完了,我鼻子废了,我可能这辈子不管闻啥吃啥都是这香味了。我又进屋看看,我只不过比对了几个,没比对的还有那么多。这简直是大海淘沙。 为了保护我的鼻子我还是先溜吧,李璟知那随便一瓶都能拯救一个香铺的佳品,成功把我闻到恶心了。 我回到房中,为我混合香的鼻子发愁。这下可好,我总不能在这混合香里活一辈子吧。失算了,我怎么就妄图用我这饭香和梅香都分不清的鼻子来辨别香味追踪线索了?甚至一开始就遇上李璟知这位调香大神。 我瘫倒在椅子上,捏着我的鼻子欲哭无泪。眼角突然瞥到,我塞到墙角处的,大王花包! 救世主啊,我冲过去,打开袋子猛吸一口,被臭到猛烈咳嗽。一边咳嗽还一边笑,终于不是闻啥都是香味了。 我停下咳嗽,我感觉我的嗅觉恢复了。啊,茶是这么清香,糕点是这么甜蜜,水果是这么清甜,我终于闻不见香味了! 李璟知的香再高级,终究是敌不过这腐臭到顶点的大王花。没想到我当时嫌弃至极的臭花,在关键时刻救我的命。我朝着西边氐族的方向鞠躬,感谢南鱼赐我鼻子重生的机会。我心里盘算着拿着大王花,等晚上偷摸去把所有香比对了,就不信找不出李璟知有没有调过梅冽的线索。 夜深,我骗竹苼讲我睡下了,看竹苼回房熄灯后我就蹑手蹑脚地,拿着大王花臭包和梅冽溜到那个陈香的屋子。 进了屋子,再次看到这陈了三面墙的香,还是很惊讶。捶胸顿足一番表示我的愁苦,支着头瞪了一会儿,才卷起袖子,走到柜子面前,哀声叹息地开始浩大工程。 刚比对几个,我就非常不耐烦了。再看看其他没比对过的香,我比对过的香简直是沧海一粟。 我皱眉连声叹气,烦躁地抓乱头发,直接瘫倒在地板上。这得找到什么时候,等到那铁甲都杀到我家了,我连梅冽还没找到。 也许李璟知没调过梅冽。对,我不怀疑他了,我还是乖乖地离开吧。再说线索又不只这一个,我想起王悦指给我看的铁甲上火焰标志,不如就从这个找起吧,闻香我是真的不行。我想到这一点,我感觉我获得解脱。我难掩喜色翻身坐起,临走之前再装个样子吧。 我在屋子中心站正,一只手举着那瓶梅冽一只手指着柜子:“请问你有梅冽么?那你呢?你呢?不说话就是没有了哦?那我走了?我走了哦?” 我拍拍衣服上的灰,刚准备迈出一步就听到一声轻笑。这大晚上的,直接给我吓得呆滞在原地。李璟知你这房子不辟邪啊! 蓦地,旁边的灯被点燃,暖色跳动的烛光照亮房间。 “是我。” 这熟悉的声音,我扭过头去一看,李璟知在灯边拿着火折子。 我瞬间红透脸,完了,我被主人家逮个正着。 李璟知没有看我,继续点燃旁边的灯,穿着里衣披着外衫,坐回在榻上看着我:“你在找东西?” “啊,对。我下午来的时候掉了东西,所以过来找找。”我心虚地站在原地低着头,不敢看他。 “这个时间来找?看来是很重要的东西,”李璟知支着头,好整以暇地看向我:“你要找什么,我帮你?” “不用了,不用了。”我一边挥手一边往朝门外退,准备开溜。眼看着我就碰到门了,李璟知幽幽地飘过来一句:“找梅冽的话可以直接问我。” 谎言被识破了,我非常尴尬地走回来坐下:“你都看见了?” “看见什么?看见你指着墙问梅冽在么?” 神,赐我个地洞我钻了吧,这么蠢的行为被人家看到,还被当面讲出来。 我讪笑:“你一直在这?” “正巧在这。” 那就是从我进门他就一直在了,我还偷偷摸摸地比对了人家的那么多香,还用大王花把这个屋子熏得臭臭的。我不知道讲啥,整个人羞得发烫,就干坐在那里。李璟知也没有讲话,可能在等着我如实交代。 沉默了一会儿,我缓缓地把手里的梅冽移到桌子上,不敢看李璟知就只能低头看着地面:“我在找你有没有调过这瓶香。” 李璟知拿起那瓶香闻闻:“调过,左边第二个柜子第三层第一个就是它。” 李璟知居然这么直白地指给我看。 我惊诧地看向他,指着那个位置:“那个?” 他点头,我跑过去拿起来闻,果然是梅冽。 “这香不是全溇都都在卖么?你怎么来找我要?” “为什么梅冽的配方要送给全城?”我没有回答李璟知的问题,先提出了我的疑问。 “当时溇都的调香业衰败,所以就把调的最好的梅冽送给全城了。” 太子为发展香业送配方很是慷慨,但那梅冽是灭族敌人的线索,就这么断了。人手一瓶还怎么找?全国都是这种香怎么找?再说那人可能只是碰巧沾上溇都密集的梅冽香气。梅冽这么有名也会跟着商队传向其他国家。既不能锁定人,也不能锁定国家。我揉揉太阳穴,如果梅冽是个私藏珍品,不这么受众广泛,我就能轻轻松松找到掀门帘的人了。 我懊恼地坐回去,同李璟知解释说:“是一个对我很关键的人,我不知道他样貌,只知他身上有这个香气。” 李璟知淡淡道:“很关键么?” “很关键,他牵涉了对我很重要的事。” 李璟知的眸子沉在烛光的阴影下,看不出神色,他突然叹口气:“回去吧?很晚了。”然后只身进里屋剩我一个人在坐在塌上。 李璟知这突然落寞的神情搞得我莫名其妙,好像断了线索的人是他不是我,我都没那么发愁也不知道他愁啥?难道他误会“关键”的意思了?吃醋了? “也不是很关键啦。”我朝着里屋喊了一句自认为能安慰到他的话,然后熄灯离开回房睡了。 第16章 周骁 香味这一条线索卡死了,我只能从火焰图案找起。之前想着只要在婆婆占卜出开战的那天做好准备,将敌人反扑。但近两年无大灾,那香味出现又勾起我的回忆,不如趁着这两年把那个密谋的头儿找出来提前解决。我虽没看见掀门帘那位,但他的长相我记得很清楚。 我凭记忆把盔甲上的火焰标志画在纸上,跑去岳睛家问她。这次跟着小厮进岳睛家一路畅通无阻,完全没看到苏殷和岳莺的踪影。还发现岳睛从偏僻小院搬回了主院,院子也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看来端午节闹剧还是很有用的。 踏入房门就看见一群人围着岳睛,这个人拿着账本,那个人拿着纸笔闹哄哄的。岳睛看我进门,两眼直放光,推开众人逃过来,带我跑去隔壁房间栓上门,然后瘫倒在床榻上。 “你都不知道我这几天过得什么日子。自从管府权交到我手上,上午学管账,下午学琴棋诗书。还有一群人排队问我各种杂事的处理,还好你来了能让我喘口气。” 我给自己倒了杯茶,岳睛忙着享受床榻的舒服,没空招呼我,那我自己招呼自己。 “我说怎么这几天吃饭没见你。李璟知还……” “怎么了!璟知哥哥想我了么!”岳睛听到李璟知一下就坐起来兴奋激动地问。 其实李璟知是觉得岳睛不去吵他吃饭,他就可以安静舒心地享受早饭了。但我看岳睛这期待模样,只能连声道:“想,想,想,他可想你了。” “我就知道璟知哥哥会想我的。”岳睛又心满意足地躺下,还翘着二郎腿晃啊晃。 是时候做正事了,我掏出那张画着火焰图案的纸坐到岳睛床边,拿到她眼前,指着那图:“你认识这个么?” “这是什么,你的新画作?”岳睛瞥了几眼又闭上眼睛。 我把她揪起来,正色道:“你给我好好看看,这是我在一个盔甲上发现的标志,是溇国军队的标志么?” 岳睛见我神色严肃,这才拿着图仔仔细细地看。 “你这画得真让人费解,不过我还是看出来了。周将军率领的军队用这个做标志。不过人家那图案看起来就像真的在跳动的熊熊烈火,怎么被你画得这么萎靡不振?” 我没有搭理岳睛的嘲讽,继续追问:“周将军的军队?不是溇国的军队么?” “是溇国的军队,但溇国军队有好几支,由不同的将军指挥。火焰军是周将军率领的,其他军队还有什么月亮做标志的。虽有众多军队,但周将军的火焰军是溇国最威猛的一支,常年驻守边疆,与敌国抗衡,保卫溇国疆土的战神军队。”岳睛目光带着崇拜敬仰,骄傲地同我讲这战神军队。 “周将军么率领的?那火焰军有可能受其他人调遣么?” “有可能会吧,有火焰兵符就可以指挥了。但火焰军是周将军一手训练出来的,兵符也在周将军手里。周将军本人对这支军队的号召力肯定是大于兵符的。” “那国主不忌惮周将军手握兵权么?” 岳睛听到我问出这个问题,先是一言不发,苦思冥想一会,又跑到房门口鬼鬼祟祟地打开门左右看看,拴紧门后才跑回床榻上紧挨着我,凑近我耳朵小声地讲:“我悄悄和你说,你不要声张。这件事情当时闹得满城风雨,被国主禁止议论了。如果被发现是会……”岳睛龇牙咧嘴地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大权旁落,怎么可能不担心?几个月前,就你来之前不久,溇晁交战,周将军的人马遭到敌军埋伏,寡不敌众。周将军拼死送一人突出重围去找援军,但那人领着援军却迷了路,生生多绕了好几圈,耽误了救援时间。等找到周将军时,就只看见周将军的儿子周骁抱着周将军的遗体坐在尸堆里。那位被周将军拼死送出来找援军却迷路的人,现在做了皇城护城军的将军,备受国主重用。” 岳睛说到此处不屑地嗤笑一声,然后继续说:“先不说原路返回怎么会迷路?就这人贻误军机,害死周将军的行为不仅没被责罚反受国主嘉奖?于是民间都口耳相传,是国主忌惮周将军,故意安排这人,借敌军的名义害死周将军。所以当这人完成国主的任务归来时,国主对其只嘉奖不责罚。” 岳睛摊手,惋惜叹声道:“当时民间有百姓为周将军义愤,都被国主严厉强行压下此事。国主强行镇压的行为明摆着心虚,间接证实国主杀周将军的猜测。一国之主要你死,你又能怎样?可怜周将军一心为溇国,培养壮大军队却得了这种下场。其实这件事不公大家都知道,只是不敢说罢了。” “那周将军的儿子是什么反应?火焰军呢?不为他们的将军鸣冤么?” “这事是猜测,没有证据。仅凭这迷路的人升官发财就去讨伐一国之主?” 岳睛越说越生气,说到一半喝了两口茶,深深叹气:“最可恨的是,周将军亡故后,国主借口说照顾周夫人,把周夫人带去宫城。表面上好意,但谁看不出是为了控制周夫人来威胁周骁?周骁是在火焰军中长大,虽不如周将军在火焰军心中的分量,但子承父业依旧是统领火焰军最好的人选。国主抓住周夫人,凭此拿捏住周骁,那就是拿捏住火焰军,火焰军的兵权自然收入囊中。这回收军权,胁迫周家的行为背地里恶心无耻,但表面上都很冠冕堂皇。找不到证据,也无理可论,实在是很好的手段。” “这事你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民间都这样传。” “民间?这种损坏国主声誉的军国大事怎么会传到民间?居然还传的这么详细。” “听说是火焰军班师回朝时传出来的。” “那这件事周骁只能咬碎牙往肚里咽?对这杀夫囚母的行为,他还不得不为其效忠。火焰军心里明白周家遭遇,又失去了爱戴的好将领,也是有苦难言。” 岳睛点点头:“国主担心火焰军对此事有异心,严防火焰军。周将军被杀,这事被传出,火焰军就被国主禁止返城,个人特殊情况返城还需要一级一级申报。不过溇国也不只火焰军一支军队,其他军队虽不如火焰军,但数量多于火焰军。就算火焰军十分愤慨,想为自己将军的不公鸣冤,来声讨国主,凭他这一只军队并不容易。一旦失败,火焰军就会被封杀,直接葬送周将军多年的心血。而且溇国有火焰军的家人,火焰军的粮草也来自溇国,抛妻弃子还失去了溇国的物质支撑。这样为周家一家申冤,得不偿失。”岳睛讲完,为周家的惨痛遭遇惋惜地摇摇头,然后又瘫倒在床上。 我点点头,拿着火焰画像坐回凳子上。 岳睛讲得很对,火焰军怎么会为了周将军的不平,背叛自己和家人赖以生存的家园?归根结底,父亲被阴谋害死,母亲被囚禁,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只有周骁一个人。那周骁一人要怎么办?在这种情况下,就甘愿为这两面三刀的国主卖命? 不过我需要知道的是在南鱼给的场景中,率领火焰军的,那正坐于堂上指挥的将军,是否是周晓? 如果是周骁,那他为什么要来灭氐族呢?氐族与世无争,又不参与朝堂政事,怎么会招来这种杀魔? 我绞尽脑汁分析不出来,总觉得漏了什么。想得实在头疼,我抬头环顾四周想放松大脑,突然岳睛桌角上的一块红宝石钗子,那透亮的红光,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吸引了我的视线。 红宝石!对了!我记忆中同样有一块红宝石,氐族的那块红宝石圣物,碎心! 难道周骁看上了氐族的碎心?虽然我没见过碎心的本事,但那块氐族圣物的神力确实在外界传得响当当。什么填海移山之能,什么对抗千军万马之能,什么保护氐族千年不灭之能。再加上氐族在异学,占卜,天象,药剂方面输出很多人才,又因迷魂的存在,外族人也无法踏入氐山,碎心的能力很可能会被人们的未知神化。 像周骁这种血海深仇却孤掌难鸣的情况,借助碎心神力去救母复仇好像可以说通。但这碎心,作为氐族圣物,各代首领都是圣物在,人在的心态。周骁想拿走它,所以…… 因自己的仇恨,波及旁人,甚至剿灭全村?周骁凭什么?想到这里,我觉得他真是不可理喻,这个人自私至极,冷漠至极,残忍至极。 全族那么多老少,要为你一人的仇怨付出生命?被铁甲屠杀殆尽,你怎么那么狠心?每想起那遍布荒野,堆叠的尸体,父亲死不瞑目的情景,我都心酸得难以呼吸。 不过周骁用少数军队对抗一村老少,获取绝对力量,再来复仇确实是很好的办法。但这是我凭借已知消息的猜想,我迫切想知道周骁是否就是那个营帐中的将军? 我跑过来问岳睛:“你知道周骁长什么样子么?” 我这话题转的有点快,岳睛愣了一下回答:“我还以为你这半晌不说话是在为周将军不平,结果你居然开口问周骁样貌。没见过。他从小在军营,跟着周将军驻守边防,又被禁止回溇都。我没见过,这溇都的人应该都没见过。” “那你知道怎么见到他么?” “你又问样貌又想见面的?你怎么了?你被这人的事迹吸引了?放弃璟知哥哥了?”岳睛狡黠笑着凑近我。 我一掌呼上岳睛的脑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岳睛委屈揉头:“好痛。再过几天,国主召见周骁,周骁会回来。美名其曰战事平息,让周骁与周夫人团聚,但其实背地里是为了拿回兵符。”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我惊讶于岳睛这小道消息的灵敏程度,不仅对周将军的旧事倒背如流,还知道周骁回朝时间,甚至还知道国主召周骁回来是为了兵符。 “周骁要回来的消息早就传遍全城了,你个足不出户的人,你怎么可能知道?” “我说你怎么知道是为了拿兵符?” “我父亲可是宰辅啊!我怎么能不知道。”岳睛骄傲地扬起眉毛。 “兵符这种事,宰辅会和你说?我去问问。”我作势要站起来。 岳睛连忙把我按下,捂着我的嘴:“别,可不敢告诉他。是我去父亲书房找他时,正好听到他们在商议。他要是知道我知道这事,还传出来,会打断我的腿的。你可不能恩将仇报。” 我掰开她的手,嫌弃地擦嘴:“原来是偷听,堂堂宰辅女儿居然还得听墙角?” 岳睛不屑地哼了一声:“那你呢?你为啥不问你家太子?你不是太子妃么?你怎么舍近求远来找我告诉你?” “我才不问他。” “你还说你不是移情别恋,你连璟知哥哥都不敢说!” “你快去学习吧!” 我瞪了岳睛一眼,然后开门离开。 “你怎么套出消息就走了!也不帮我拖会儿时间!你也太没义气了吧。”岳睛在身后哀嚎。 第17章 见到周骁 又一日,李璟知已经吃过早饭离开了,剩我一个人还在对食物依依不舍。就在我快要将最后剩下的两个煎饺塞到嘴里的时,长廊尽头又响起熟悉的跑步声,但今天脚步声格外急促。 煎饺都塞进我嘴里了,后脑勺被猛得一拍,我差点要把那煎饺喷出来了。我生气地瞪着在我背后大口喘气地岳睛:“你干什么!” 岳睛瞥了我一眼,抚着胸口顺顺气,然后慢悠悠地坐下又慢悠悠地喝茶:“原来你不急啊,”岳睛狡黠地笑:“周骁的车队已经到城门口了。” “什么?周骁今天回来?”我大吃一惊,连忙吞了一大口茶咽下嘴里的食物,然后擦嘴,拉起岳睛就跑。 “你不是不急么?饭后可不能跑。”岳睛被我拖着狂奔,气喘吁吁地还要憋着一口气来挖苦我。 “好岳睛,要不是你叫我,我就真忘干净了。”虽然被嘲讽,但岳睛特意跑来叫我,真的是感天动地! 太子府离主街不远,小跑一会就到了。街上已经黑压压挤满了人。百姓自发地在路中空出一大片,让他们心中那位英雄后代返都之路畅通无阻。 按照岳睛之前的说法,周骁应该是第一次这么大规模“亮相”。身为战神周将军的独子,又在周将军故去后遭受皇家不公地对待,甚至还被困于边疆,不准返城。这可怜的经历实实在在收获一堆民心,你看那每个百姓脸上都洋溢着热情和期待。 岳睛早早地安排小厮占人群的最前排的位置,我感激地看向岳睛,岳睛拍拍胸脯,拉着我往前挤过去。等了一小会,路的尽头就出现护城军的身影。 即将验明灭族仇人的身份,我心里是说不出的兴奋和激动。但我又害怕看到周骁,万一周骁不是那位密谋偷袭场景里的将军,我的线索就又断了,敌人又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了。 军队越走越近,已经可以看见在队伍中间,有一个被护城军马围着的,骑着高头大马的身影。周围的百姓开始此起彼伏地欢呼。 我皱紧眉头,紧盯着那个身影,拳头越纂越紧,急切紧张的情绪蔓延,我只能听到我的心在狂跳的声音,还有我愈发急促的呼吸声。 不行!根本看不到!他身边车队围的太密,我根本看不见中间那人的脸。他还穿着盔甲,脸全部都落在头盔打下的阴影里了! 怎么办?环顾四周,我想找一个能看清他的位置。队伍只有侧面围满士兵,路中间是可以直接看到那人的。我看着路中心,心就快要跳到嗓子眼了。 难道就要这样众目睽睽下走到路中么?但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见到他了。不行,我等不了。那是可是线索!那是我被灭族的线索!那是我全族是否可以存活的至关重要的线索! 我铁了心,跑到路中间。岳睛想抓住我,我用力挣脱开。 随着军队的逼近,中间人的相貌一点一点在我眼中清晰。那在我心中描画了多次的样貌,在我现在彻底看清时,大脑一阵嗡鸣。就是他,周骁果然就是那个将军!他在不停朝我靠近,我站在原地,忽略了身边的一切叫嚷。 我不知道我现在到底是什么情绪,庆幸与愤怒交织。我终于找到杀我全家的人,我终于不会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迎来死期,我看到了救族人的希望。这是我族人能活下去的希望,是可以救我父亲母亲还有南鱼的希望! 但是这个人,残忍到与手无寸铁之力的布衣对抗,残忍到将我的族人全部屠尽;我父亲狰狞的面目,自戕的场景;漫山遍野的血迹,成堆的尸体,这由周骁导致的人间炼狱又再次浮现眼前。他明明残忍恶心至极,践踏他人的尸体,却在这心安理得地受着万人敬仰。凭什么?我恨得咬牙切齿,青筋暴起。 突然我被抱起,我惊得颤抖一下,怒火被瞬间浇灭,跨坐到一匹马上。 怎么是李璟知?我茫然地看向他。李璟知皱紧眉头瞪着我,压低声音,带着怒意质问:“你不要命了?!” 李璟知突然出现,身后传来的马群尖锐嘶鸣把我惊醒。原来是李璟知骑马挡在军队前,将队伍生生拦下,不然我可能会被马群踩踏过去。 李璟知第一次冲我发这么大火,我霎时红了眼,我委屈得豆大的眼泪不停地掉:“对不起,李璟知,对不起。” 我一边嚎啕大哭,一边给李璟知道歉。李璟知哪见过我这种模样?瞬间愣住了,带着一丝慌张,连忙轻声安慰我:“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凶你。” 这可倒好,越被安慰,我就越委屈越难过,眼泪愈发止不住了。我又哭得大声些,李璟知突然伸手遮住我的嘴,看着我小幅度地摇摇头,紧接着身后传来一声:“太子殿下。” 李璟知轻拍我的后背,一只手把我圈进他怀里,另一只手抚向我的后脑,用宽大的袖子遮住我,挡住了士兵张望的视线,尤其挡住了周骁的视线。 我明白他的意思,立刻收声,安安静静地侧头靠在李璟知肩膀上。但我刚刚哭的实在是卖力,现在喘不上气,在他怀里一阵一阵抽泣。我耳朵贴着李璟知,听到他身体传来的轻声闷笑。我觉得很丢脸,头贴着他的肩颈埋深了些。 “周骁将军,实在抱歉,夫人顽劣,干扰了军马行进。”李璟知又恢复往常,从容地应对周骁。 “太子殿下,”周骁在马背上拘礼,眼神看向被李璟知衣袖遮住的我:“惊扰到太子妃了,是臣车马行进太快了。” “国主还在等周骁将军,请。”李璟知御马退到道路侧面。 周骁告辞,领着车队继续前行。李璟知驾马一路护着我回府。到达府邸时,我已经平复了心情。心里想着李璟知今天用的哪种熏香呢?我凑近闻闻,很好闻。 李璟知感觉到我的动静,把我扶起来,用袖子擦拭我脸上的泪痕。我不好意思地向他道歉,李璟知笑笑,没有追究原因。他把我抱下马,就骑着马离开了,他还要忙着去接待周骁回朝。 “南河,你吓死我了。拉都拉不住你,一个劲得往前凑。要不是璟知哥哥及时赶到,你可能得葬身马下了。你今天怎么回事!“岳睛吵吵闹闹得跑过来,抓着我就是一顿数落。 “岳睛,对不起!周骁实在是长得太像我见过的一个人了。”我不好意思地笑。 “你这见过的人也太多了吧!”岳睛咬牙切齿,然后突然转变神情,一脸贱笑:“不过还好你们把他拦住了,不然我都看不清他的样貌。这周骁,他长得太让我喜欢了。这可能是命定的缘分吧,我感觉我已经和他一见钟情了。”岳睛目光荡漾,一脸花痴相。 我无语翻白眼,我就知道,她和王悦一个反应,真是无论换几辈子都狗改不了吃屎。 “为了看男人,自己姐妹快被马蹄践踏了也不来救一下?”我瞪了岳睛一眼,转身跑进府邸:“关门,谢客。” 岳睛站在原地看着逐渐紧闭的大门嚎了一声:“南河!” 第18章 再见周骁 知道周骁是灭族仇人后,我当晚就在想着要怎么对付他。我要怎么解决这件事,是在周骁偷袭的当晚反扑?还是直截了当的在被灭族之前杀了周骁?虽然我已经知道他偷袭的战术,但最保险的莫过于事先解决这个人。周骁从小军营长大,要杀他谈何容易?不过婆婆卜卦说两年内无事,现在还不急。 又某一天早上。 “你课上完了,今天怎么有闲心过来?而且你来迟了,你璟知哥哥早走了。”岳睛跑过来向竹苼讨了碗筷落座,我嘱咐竹苼再添几个小菜。 “我是特意来找你的。” “找我什么事?就算是来找我,你已经不想早点来,顺便见见你璟知哥哥了么?” “璟知哥哥对你那么上心,难道我多见他几面,他就能移情别恋?” “是你自己不专情看上别人了,还好意思怪李璟知。” 岳睛放下筷子,凑过来抱着我的胳膊撒娇:“那我喜欢其他人,你不就可以和璟知哥哥双宿双飞了?” 我想甩开岳睛,岳睛黏得更紧了,我只好任她缠着:“那我还得谢谢你成全我们了?是谁几个月前在这宣誓主权,说李璟知是她追了八年的人,李璟知是她的让我别抢。这才过了多久,见了周骁一面,你就把八年的青梅竹马抛掷脑后了。这感情真是来去匆匆。” “哎呀,南河!缘分突然来了挡不住嘛!月老肯定在那时已经把我和周骁牵上红线了。我这几天在家,不停地在回忆当时场景,他就在我心中绕啊绕,我想得都失眠好几天了。” “你这感情倒是来得又突然又深刻。什么场景?你和他对视了,还是你和他身体接触了?” “自然是,我注视着他,他骑马正好停在了我面前。那侧脸,那样貌,正好戳中我的心!” “难道不是因为马蹄快踩到我了,他才停下的么?怎么说得像他专门为你停一样。” 岳睛恼羞成怒:“你不懂!” “好,我不懂,那你放开我,你自己一个人懂吧。”瞧瞧岳睛那没出息的样子。但凡你换个人,我都上赶着给你说媒,但怎么偏偏是周骁,是杀我全家的周骁。 杀周骁救氐族,岳睛怎么办?不杀周骁,家族怎么办?难道劝降?劝周骁放弃仇怨和岳睛一起浪迹天涯?不太现实。 “不不不,南河,是我说错话了。你不能走啊,你今天得陪我一块带周骁逛溇都啊。” “啥玩意?为啥要带周骁逛溇都?” “父亲安排的,他刚回来,安排我带他逛,不然我怎么能跑出来?” 岳宰辅居然在撮合岳睛和周骁?撮合自己女儿和一个被皇家胁迫的将军,是打算用甜蜜爱情来浇灭周骁仇恨?劝降?这不是和我想到一块去了么?不过单论宰辅小姐,周家将军这种身份,还挺天作之合。 “那你们两人,我去插脚干啥?” “我一个人不好意思。” …… 这种追男人总要拉上自己姐妹的性格,无论转世几次,进轮回几次,喝孟婆汤几次都不能在一个灵魂上割舍的么?王悦对李风昇发嗲的场面还历历在目,这回又要加上岳睛朝周骁发嗲的场面么? “不不不,我不去。”我这次坚决不去,我用最大的力试图甩开岳睛,岳睛拽得更紧了。 “南河!我可是帮你打听周骁,还帮你在看周骁的时候占位置了,你怎么这么不够义气!” 好吧,既然你这话都说到这地步了。虽然做电灯泡不是一个很舒心的事,但岳睛确实帮了我很多,而且以后我还要找她帮忙。借着岳睛邀约还可以探探周骁这个人,我就无可奈何地应下了:“好,去去去,我去。” 主街。 周骁已经在前面等了,岳睛没靠近周骁一步,抓着我的手就紧了一下。 “姑奶奶,放过我的手吧,我还要用它吃饭呢。” 岳睛激动得朝我使眼色。 “特别帅,行么?放开我的手吧。”岳睛对我回答十分满意,捏捏我的手,脸上笑意更浓了。 周骁一身黑色常服,不加任何装饰,李璟知好歹还配些玉佩。他就一身黑衣,黑靴,不能再多了。毕竟常年边关守军,能不穿盔甲出门已经很不错了,我甚至怀疑那套黑袍就是在盔甲里内搭的。他一个人背手站在熙熙攘攘的街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从他身边经过的人群,竟然让我感受到一丝孤寂。 “周骁多大了?”趁周骁还未注意到我们,我小声问岳睛。 “比我小两岁岁,十八了吧。” 周骁才十八岁?!十八岁就得亲眼目睹父亲被国主忌惮惨死,母亲被囚禁,十八岁就不得不担起最苦最危险的驻守边关任务。要不是他杀我全族,还真是让人可怜又敬佩。 今天借着日光,没有盔甲遮挡,才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他的面目。周骁在边关磨砺这么久,从小经历风吹日晒,黄沙洗礼。本该未脱稚气的脸上,早已是成熟稳重的神态,眉目已经长开,皮肤被晒黑粗糙,惨痛经历逼得十八岁的周骁少年老成。 周骁看见我们,从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辛苦岳睛姑娘带周某游溇都。这位是?” “她是南河,太子妃。” “太子妃,上次惊吓到你,是周某失礼了。”周骁抱拳赔礼。 “周将军队伍声势浩大,我山林里出来的没见识,不由自主地想上前看看。拦了将军的队伍,实在是抱歉。”我回礼。 简单客套后,岳睛就带着周骁逛,我好像也没很仔细地逛过溇都,借着周骁的光还能听一次溇都介绍。 一路上,岳睛做了一个非常称职的导游。这个店很有名,介绍给周骁;那个吃食是溇都的特产,买给周骁。临近中午,周骁手里就拿满了东西,额头上渗出汗珠。但他不好意思拒绝岳睛的热情,就越拿越多。我抓住兴奋得似野马脱缰的岳睛,指着一家酒楼:“该吃饭了,进去歇会儿吧。”岳睛高兴地应了。 进了酒楼,周骁才得以把满身的礼物卸下。我们坐在二楼,一楼有人说书,讲得是英雄救美小故事。岳睛越听越入迷,直接离开座位趴到前面栏杆上去听了。桌边就剩我和周骁两人,周骁感受到我的视线,扭头看向我,于是就有了以下一大段各怀心思的对话。 “太子妃。” “周将军,叫我南河就好。 “听闻南姑娘是氐族人?” “是,周将军视氐族如何?” “虽远世避俗,安于氐山。但若与其为敌,秘术宝物之多,不容小觑。” “为何会与其为敌?” “为了秘术宝物。” 我震惊于周骁居然毫不避讳地说出目的:“那何来与其为敌之说,难道不是单方面眼红宝物?” “南姑娘讲得是,是我用词不当。” 说到这里各自陷入了沉默。 “周将军,既然无事,我这有一故事,可愿听听解闷?” “请。” “现下有一匪窝。匪中一人,与头目有不共戴天之仇。但其受头目胁迫,不得不为头目卖命,被头目奴役,失去自尊和自由。那人挣扎无果,只好前去求神。神说我可以帮你,但你要杀了某个无辜村庄里全部人,从老至幼,一个不留。若周将军是这人,当如何?” 我这个例子已经很明显意有所指,我在村庄前刻意重读了无辜,又指明是杀光全部包括老人小孩。我自以为我提点得很到位,可以唤起周骁一丝丝怜悯,但周骁延续直接风格,丝毫不迂回客套,想也不想脱口而出的话给我当头一棒。 “杀全村。” 我嘴角抽搐笑不出来。 “好一个不假思索的回答,周将军要杀全村无辜百姓来为自己一人复仇?” “是。我杀全村是向我命运的不公抗争,全村抵御我的杀戮是在为他们不公命运的抗争。同是抗争,村庄被灭族只是因为他们不如我抵抗命运的力度大罢了。” “本是无辜村庄,若不是为你的复仇,何故要平白向命运抗争?” “那神为什么要提出这个条件?为什么要选这个村庄?我会被仇人奴役,村庄会被神选中,这都是各自的宿命。” “周将军倒是看得通透,我都不知道怎么反驳了。” “各为自己。” “那若匪徒杀弱小布衣,选择偷袭,将军可会觉得不耻?” “这只是一种达到目的的手段,并无好坏。也许偷袭损失小,对匪徒有利。” “将军的果决真是寻常人比不得。不说匪徒了,那将军呢?将军会不惜一切为自己么?” “不,我为国家可弃自己。” “为国家么?”我笑出声,看着他的眼睛,重复着他所谓的为国家的表面客套话。我试图看出他的假面裂缝,但周骁完全不躲闪我的目光,用愈发坚定的眼神直直地看着我。 为国家?为了防止留人口舌,周骁已经训练自己流利应对,神色如常了? 我这场准备了很久的对话。不,是准备了很久的劝和,我以为我绝对有理有据的劝和,居然是我先败阵。 我低头笑笑,我竟然想用一番对话解决这位老小全杀的阎王。坚定的眼神谁不会?我用我平生最坚定的眼神,举起杯朝着周骁:“好!为我们的国家!” 第19章 战事 这次谈话,周骁语出惊人后,我就以促进二人世界为由,推脱了岳睛,自己气着回府了。一路上想着周骁那掷地有声,坚决为己的话真是恨不得返回去掐死他。 他说了这么一通,就是想说我们抗争命运的能力没他强,敢情他为了抗争命运把我们灭族是我们活该?小子,姐姐从专门21世纪跑回来就是要告诉你谁抗争命运更强!我在心里暗暗骂了一通,还是很气。我推了几天的早饭,睡觉睡得天昏地暗,闭门不出,来表达我对这个人的脑回路的无语。 但今天早上,我睡得正香,岳睛突然来敲门喊我起床吃饭。 我翻个身,没搭理她继续睡,她直接一脚踹开门扑到床上:“起床!听说你好几天没起来吃早饭了!你干嘛不出门!你那啥来了?” “下去!你外衣好脏不要来我床上!你那啥才来了!”我朝着岳睛的屁股踹了一脚,她摔个踉跄下了床。 “你怎么火药味这么重?你几天不起来吃饭,璟知哥哥得多孤独!你都不知道!这几天,晁国突然偷袭开战,溇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全朝上下都愁得睡不着,就你躲在房间里闲得一直睡。璟知哥哥每天忙得焦头烂额,你也不知道为你家太子排忧解难。就算不会排忧解难,安慰安慰关心关心他也行啊,结果你躲起来了。他一边忙政事,还得一边找我来关心你,可真够忙的。” “什么?打仗了?晁攻过来了?”沉浸在这几天闭门享清闲的我被这消息震惊到:“攻到哪了?对氐族有威胁么?李璟知要上战场么?周骁回去了么?” 岳睛装得苦大仇深,一脸痛心疾首,仰天长叹一声:“你自己去问璟知哥哥吧。” 岳睛这表情让我紧张的心提到嗓子眼,我追问她,她就是不说,只会哀声叹气。我只好快速穿好衣服,朝着吃早饭的地方奔过去。 李璟知坐在那挺悠闲地吃早饭,哪里有岳睛描述得半点焦头烂额的样子? “晁攻过来了?氐族呢?你呢?你要上战场吗?”我夺下李璟知手里咬了半口的糕点,急得跳脚。 “岳睛没告诉你么?”李璟知从容地用帕子擦了擦嘴,拍拍旁边的凳子示意我坐下。 “她不肯说。她让我问你!哎呀!你快说呀!” “战报还没回来,但氐族不会有事。氐族离边境有一段距离,就算边境破了,一时半会也到不了氐族。” “战报都没回来,你怎么知道没事!”李璟知不紧不慢的模样给我看得更着急了,“不是说,突然攻过来,被打得措手不及么!” “那当然是璟知哥哥厉害,璟知哥哥早就知道他们要偷袭,已经做好准备了。我爹爹在家夸了璟知哥哥好久。”岳睛从身后不慌不忙地走过来。 “所以你是在诓我?”我一掌就要打到岳睛的背上,岳睛转身躲开,顺手拿了块点心就跑了,一边跑还一边吼:“不骗你,你能出来么!”声音还没完,人已经消失在长廊尽头了,剩下李璟知笑着看着我。 我被他看的有点尴尬,本来说好一起吃饭,结果偷懒好多天。我朝着他讪笑,借着岳睛给的台阶:“我那啥来了,肚子不舒服。” 李璟知没说话,继续笑着看着我,我继续憨笑摆摆手。我注意到我手上的糕点,为了打破这层尴尬,我准备把手里拿的糕点塞进嘴里,顺势夸糕点好吃来引开这个话题。 李璟知突然凑过来抓住我拿糕点的手,我这才反应过来,这是我刚刚夺下的李璟知咬过的点心。李璟知抓着我的手拉到他嘴边,头一低把那手中的半块糕点吃了进去。我指尖微微碰到了他的嘴唇,我心跳变快。李璟知另一只手拿起手帕擦了擦我拿糕点的手,笑得比平时要灿烂些,说:“这点心很好吃。”然后取了一块点心放在我手心。 好家伙。我压着狂跳的心,手足无措,看看点心,又看看李璟知,一口把点心塞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对,好吃,好吃……” 李璟知吩咐竹苼端来热粥和冒着热气的包子:“这些冷了,吃热的吧。”又接过另一个小厮手里的汤碗,“红糖姜汤,趁热喝。” 李璟知这么细心体贴,愈发让我因为骗他而觉得羞愧。我端着碗一饮而尽,移过去给李璟知看看,用行动表示我定不辜负你这份心。 长廊突然多了急促的脚步声,朝这边奔来一个穿着盔甲的人。不知道他凑近李璟知耳边说了些什么,明明刚刚还笑意盈盈的李璟知笑容瞬间凝固,立刻站起身,什么话也没说,急匆匆地离开了。 他怎么了?难道是战场出事了?不是提前做好准备了么?难道没抵挡住么?一场偷袭,提前做好准备了,还是失败了?我猛得站起来追出去。门口已经看不到李璟知了,我急着安排了马车朝岳睛家奔去。 刚到岳府门口,就看见宰辅的马车也匆匆离去。岳睛在门口站着慌张地目送着宰辅的马车。我跳下车抓着岳睛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战场的事么!” 岳睛朝我严肃地点点头。 “怎么会这样,你不是说李璟知有准备么!怎么会有准备也败了!” “你别慌,具体情况我不知道。你等璟知哥哥回来,问一下他。”岳睛拍拍我的后背安抚我…… “那我晚上去问他。” 我告别了岳睛,回府等着李璟知回来。 天色渐渐晚了,我在门口等了好久。到现在路尽头一点李璟知的身影都没有。我吩咐竹苼,如果李璟知回府就立刻喊我,然后回房间躺着继续等了。 等着等着,我睡着了,是竹苼摇醒我。我披上外套,简单收拾了睡得乱糟糟的头发,跟着竹苼去找李璟知。 出房门,发现夜色已经很深了。月在中天,洒在地面上一片银光。我回房时夜幕刚升,现在出房间就深夜了。 我指着月亮问竹苼:“他现在刚回来?”竹苼点点头。忙到现在才回来,形势必定不容乐观,我皱眉抓紧时间往那边赶。 一路上我紧张地攥紧拳头,我也不知道我在紧张着急什么。明明攻不到氐族,难道我是在担心李璟知么?他料事如神,提前做好了准备,却失败了。这喜悲瞬间转变,他在朝堂得承受多大压力? 但是为什么他能预料到要被袭击?到底怎么失败了?失败到什么程度了?损失多少?距离氐族还有多远的距离?氐族会受战火么?心中有一堆的疑问,但赶到李璟知门前,再紧张再着急再迫切的疑问都停下来了。 李璟知还是在那个放香料的屋子,我透过窗户往里看,李璟知坐在书桌旁,闭眼揉着眉心。我从来没在李璟知身上感受到这种低沉的气氛。他坐在那里翻看战报,揉眉心的手忽而变紧,眉头也皱得更紧,可能想到了什么揪心的事,叹了口气松开眉头。 他这种神色让我有点难过,他一向神采奕奕,从容不迫,现在却在独自落寞,真的是鲜明对比。引以为傲的国家,备受夸赞的提前备战,现实却给了当头一棒。这种情况,任我有再多的疑问,我也问不出口,我不想再给他施加任何压力了。 我唤竹苼去厨房取来热茶点心,轻手轻脚地进去。我动静不大,但刚一进门,李璟知就抬起头。我立刻换下我刚刚被同化的满脸愁绪,微笑着走过去,把食物放在一边的桌子上。 “还没吃饭吧?”我走过去拉他过来吃饭,我触碰到他手的那刻,那双手的冰冷寒意让我心里颤了一下,我抬头正好和他对视,他看向我的眸子里竟闪过一丝的悲伤绝望。 这么可怕么?就是败了一场仗,他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情绪反应?是我看错了么?我被这情绪惊到了,我拉着他手愣在原地。 李璟知的手转而覆上我的手,拉我过来坐下:“好,吃饭。” 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问,我想问,但我又怕给他压力。他今天一天肯定不好过,晚上回来我不能给他压力了。但他这神情,就像是敌军已经攻到溇都都城,明天就要兵临城下了,这让我的紧张程度直接高了一倍。但我又不敢问!我不敢问,我只好看着他,一直看着他。 李璟知抬眼看到我这神情,面色缓和了一些:“距离氐族还很远,氐族没事。只是这次交战失败,边疆没有破城。不用担心。” 听起来好像也不是很惨,那你怎么难过到这地步?我放下提在嗓子眼的心,呼气:“还能挽回么?” “能,还有其他准备。还有其他问题么?”李璟知放下手里的茶认真地看着我。 “为什么能预测到偷袭,提前备战?” “梦到的。”李璟知不以为意讲了一句。 我直接懵了,这都能梦到,预知梦? “可是明明都预测到偷袭,做出准备了怎么还会失败败?” “我在梦里梦到了晁偷袭,我国败了。我在现实为了应对,做了充分的准备,没想到他还能反扑回来,我国还是败了。” 嗯……这个聊天为什么有点魔幻,什么梦境现实的?他讲到这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好像所有问题都得到解释了,但好像又没什么用。 “其实你不用太担心,胜败乃兵家常事,失败是成功之母嘛。我们这次涨经验,而且溇国这么强,晁只是边陲小国,肯定打得过。而且你都能预知到偷袭并且做准备,真的很厉害。如果没有你的提前准备,被偷袭的话可能损失更惨重。”我把自以为能宽心的话说了一通,说完等着李璟知回应。 但这次李璟知没回应,只是静静地坐在那看着我。灯光有点暗,神色看不清。我只好陪他坐着,坐了好久,月亮洒下的光都移了个地方。 “南河,我试过了,失败了。事情终究会随着原先的顺序发展的。”李璟知突然开口了。 但这句话很让我摸不着头脑,他是在说他的预知梦么?他试过了,即使预知到了也没用,该败还是败了么? 我拍拍他的手,给他鼓气:“好了!下次再打回去!一定没事的!你不要担心了,早点休息吧!一切都会好的!” 李璟知笑笑,喝口茶:“好,你回去吧。好好休息。” 我收拾餐盘,就离开了。月已经西沉了,府里的小厮侍从都睡了。我朝身后看了一眼,李璟知站在窗旁看着我。今天十五,我指指月亮,比划了一个大圆,然后竖起一个大拇哥,。李璟知点点头笑着看向月亮。 这琢磨不透的,看不清晰的天空,在夜色浓到吞没人的深夜里,朝着光亮处看的,只有我们两个而已。 第20章 信 今天我要去岳睛家,把我知道的情况和她讲,消息共享。 但这些天既不工作,也不学习,每日躺床,吃喝不愁的日子真是让人倦怠。所以我决定,下午去岳睛家的时候,不坐马车,我要跑步去!让运动唤醒我的青春活力!好!先睡个午觉! 一觉睡起来就半下午了,睡多了起来晕乎乎的,我发呆了一会儿,又喝了碗糖水,洗了把脸,挑了适合运动的衣服,又绾起头发。看看,这是么的清爽利落!适合运动! 刚走到大门口就不想跑步去了,走到大门口好累。回头看见在我身后笑意盈盈的竹苼,那表情就像是早就预料到我会反悔,在等着我松口找她安排马车。 我看看我挑了好久的衣服,特意做的方便发型,一咬牙一跺脚,就和竹苼说我走了,然后就跑起来。跑到巷口,立刻转弯,确定竹苼看不见后,喘了几口气开始步行。 一路上怨声载道,怪自己真的不该顾着面子,结果身体遭罪,这才走了几条街,腿已经软了。就这么慢慢悠悠晃到岳睛家,已经黄昏了。我觉得我应该和岳睛提议,让她住近点,要么我和李璟知住近点也行。 姐妹之间总有谈不完的话,我说完战争情况,岳睛拍拍我的肩膀说这不是不严重么,然后没心没肺地开始和我讲昨天做的衣服有多好看,前天买的口脂有多好看。 我也够没心没肺的,明明昨天还很担心战事,今天一听岳睛说衣服,我就跟着一起试穿,还顺便尝了尝岳睛一天到晚在吹嘘的她家那位做饭特别好吃的厨子准备的晚餐。 嗯,然后要离开的时候就很晚了。 我一出岳睛房门,夜里凉飕飕的风吹得我打了个寒颤。夜深,路上人烟稀少,我有点害怕。而且距离这么远,我还没坐马车,我还要跑回去,我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还好岳睛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她问我要不要留下,我立马兴奋地点头。岳睛也特别开心,拉着我看她的床榻有多软和,洗澡的地方有多大多好看,今晚共度一定很快乐。但我突然发现,没有牙刷。 “你不刷牙么?怎么会没有牙刷?”李璟知府里自动提供的牙刷让我以为这是溇都每家必备的东西。 岳睛疑惑的看向我:“刷牙?” “嗯,就是每晚怎么清洁口腔和牙齿。”我比划了刷牙的动作。 “用这种薄荷水漱口呀。” “哈?”原来牙刷在溇都不普及么?那李璟知是怎么知道的? 作为一个坚持了一辈子刷牙习惯的干净青年,今天甚至还吃了极甜的糖水和各种美食,今晚只漱口让我浑身不舒服。 我向岳睛借了马车,我打算回去完成我今晚伟大的洗漱事业。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远远地站着一个人,看不清脸。他见我们出来,朝我们走过来。 “李璟知?”等他走进,门口的火光照在他脸色的时候,才惊觉这人是李璟知! “璟知哥哥!你来了怎么不进去!”岳睛也和我同样惊讶。 “夜里前来,不便叨扰宰辅大人。” 也是,知道太子来,宰辅肯定得好好整理仪容出来迎接。 “那你就在那一直等?你等了多久了?你为什么不坐马车?” “刚来,听竹苼说你特意不要马车。我走来接你回家,正好消食。” 李璟知这话说得我脸一红,李璟知专门走来接我,可我刚刚还朝岳睛要马车。我扭过头朝岳睛挤眉弄眼:“那我和你璟知哥哥走回去了!”我故意讲走字说的很重,希望岳睛这个白痴脑袋能明白我的意思。还好岳睛很给力,挥了挥手,我就拉着李璟知走了。 我出来的确实有点晚,路边小摊贩已经要收摊回家了。 “你怎么来接我?万一我住下了呢?”这么晚了,李璟知不来通知我,只是在府外等的行为,就像是肯定我会走出来回家一样。 我抬头看向李璟知,月色和时有时无的灯光在他脸上划过,勾勒出好看的棱角。现在这个场景很熟悉,和我之前在登山时与李风昇并肩的场景很像。 相似的场景,再次让我不得不感慨,这个人真的和李风昇一模一样。长得完全一样,性子也一样。对,岳睛也是,长得完全一样,性子也一样。 我看李璟知的侧脸陷入回忆,李璟知感受到我的目光,扭头朝我笑了一下:“看路。” 我这才从回忆中脱离,偷看被发现,还看了这么久,我有点心虚。 “你应该会住的不习惯。” 我惊讶于李璟知一语道破原因,他居然这么了解我。 “你怎么知道牙刷?”我看着李璟知的侧脸提出了我的疑问。 李璟知笑笑“问过你家侍从,你的生活习惯。” 他笑的时候,侧脸嘴角勾起的弧度都和李风昇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好看。不要说我重点偏了,我知道他很细心,但他还是更好看。 在我还在用记忆中的脸和这张脸比对时,李璟知突然抓住我的手,扭过头来正好和我对视,笑意更深地说:“既然你比较喜欢看我,那我便牵着你吧。你继续看我,我来帮你注意脚下。” 就这么直勾勾地对视说话,再加上掌心传来的温热,我立马害羞低头,稍微用力想抽出手,被更大的力压制住了,就这么任凭牵着,走过好几条街。 不过怎么越走越人烟稀少,越走越往巷子里带是怎么回事?这阴森森的气氛引得我一直朝背后看,这也太像偷袭抢劫或者妖魔鬼怪出场的场景了,我认怂地朝李璟知靠靠。 “抄近路。” “好。” “溇都治安还是很好的。” 又来了,他总是能看穿你的心思,在你没说话的时候回答你心里的疑问,然后给你颗定心丸。减消恐惧,我放平心,大步走。 刚过一个转角,就看见前面冲过来一个黑影,离我们越来越近,用黑布遮着脸。相隔几米的距离,他露出的眼睛恶狠狠地瞪我一眼,一下就跳进旁边的府邸。远处还传来阵阵呼喊声和乱糟糟的脚步声:“抓住他。” 哇,这威胁对视,挑衅我?我要是一个人我就跑了,也不看我旁边是谁?我拉住李璟知的衣服:“大侠,快去抓坏人!溇都的治安就靠你了!” 李璟知无奈,一把揽住我的腰,带我飞进去。 我惊得瞪大眼睛:“厉害!” 那黑影在这院子里轻车熟路地跑来跑去,没有惊动府中侍卫就隐入一个房间。而且他可能觉得刚刚的威胁目光很有成效,很放心地,完全不回头看地,铁定我们对他没啥阻碍地,一直在往前跑。嗯,低估了我的侠义心肠不是! 李璟知带我“唰”一下飞上屋檐,掀开一片瓦往里看。月色还是挺好的,李璟知选的位置正好背光,月光不会从揭开的瓦片缝隙里照进去曝光我们……李璟知选偷窥地方也很强。 月色透窗进去,能看见这个黑影从衣服里掏出一个信封,塞到书桌上堆放着的书里。低头塞信的时候,后颈正好露出一个红色眼睛状纹身。嚯,这纹身,很特别,特别到一眼就记住了。 藏完信后,那个黑影就出门隐入黑暗,我被偷藏的信吸引,没去追那人。李璟知带我下去,我跑进房间,从刚刚看到的位置掏出信,信上是一个诡异的蛇形图腾。 我刚要打开一探究竟,李璟知突然拉我:“有人来了。”我立马塞回那封信,跟着李璟知到一个柜子里藏起来。 刚藏进柜子就哗啦啦地闯入一群人,家仆点亮灯,从柜子的缝里看清,是一群穿盔甲的士兵簇拥着一个领队。他们对面站着一个穿一身黑衣的人,后面站了几个家仆……等等,这个穿黑衣的人也太眼熟了吧,这不是……周骁么? 被簇拥的领队开口:“这是最后一间房,你们搜查刺客的时候给我小心点,别把周将军的书房翻乱。周将军,我们查完马上就走。” 周骁点头,那群士兵便散开查看。 搜搜搜,搜查?我看看我躲着的这个柜子,这是搜刺客还是来搜我?不对,还有李璟知,堂堂一国太子,大半夜贼头贼脑地藏在当朝大将军的衣柜里。早知道我就不让他抓坏人了,这回可好了,要被当作坏人抓了。 我扭头,准备和李璟知道歉。这不扭头还好,一扭头直接和李璟知脸贴脸了,脸部冰凉的触感直接让我像触电一样顿时扭开。 躲进衣柜时,全神贯注地在透过门缝观察外面情况,到现在才发现这衣柜真是够矮的。我一米六的身高站着就快顶到衣柜顶了,李璟知怎么也有一米八了。他不得不一只手撑着我身后的衣柜,头低下让身体弓着。 所以现在情况是:我背靠着左边衣柜,透过中间的柜门缝隙观察外面;他站在右边衣柜,一只手斜着抵在左边衣柜内侧,头也微低在左边衣柜内侧。我只要转正头,就会和他脸碰脸,甚至脖颈处能感受到李璟知呼出的温热气息。 这近距离的接触,让两世都与恋爱无缘的我非常……非常担心我昨晚有没有好好洗澡洗头,现在会不会臭到李璟知。我默默地抬起另一边的衣袖贴近鼻子闻闻。 不过这衣柜狭小空间,我现在全身都沾染上李璟知身上的清新木香,果然调香大师日常还是很香的。闻自己衣物的动作可能比较滑稽,耳边传来李璟知的轻笑声。 门缝透进来的光突然被一个身影遮住了,这才把我从享受香气中拉出来。完了,要被查到了,我的心狂跳起来。士兵大哥,别打开!千万别打开!求求你了!去别的地方吧!我内心在不停的祈祷,这要是被发现,可怎么解释! 可能上天听到了我的祈祷,突然一人打破沉默的搜查气氛:“这有发现。”衣柜门口的人被这句话给引开了,差点置之死地,被拯救的感觉真好,我松了口气。我仔细回忆刚刚那个人声,这个声音可得好好记住,这小兄弟简直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下次有幸凭声音认出来,我定要好好请他吃一顿。 “周将军,你对这信怎么解释?”那领队一改来时的恭敬模样,厉声质问周骁。 我透过门缝看去,他手里拿着的信正好是那封被黑衣人塞进来的,画着蛇形图腾的信。看这领队的异常态度,那封信绝对不简单。 但对于这不简单的信,周骁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五个字:“这不是我的。” “那你就得和国主解释了。周将军,走一趟吧?”领队一挥手,走上来几个士兵要架住周骁。周骁挥开他们,自己率先走出去,领队和那群士兵也跟着出去,家仆随后窃窃私语地灭灯的离开,这个书房又回归平静。 我这才和李璟知从拥挤的衣柜里出来,我可怜地看向李璟知,想看他这身高有没有被这矮柜子给压矮。嗯,还好,没矮。 “蛇形图腾是什么?他们反应怎么这么大?”我问李璟知。 “是晁的图腾。”李璟知一扫笑意,正色道。 “晁的图腾?晁的图腾!” 等等,这个剧情走向让我有点懵。 这个剧情走向,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可是我又想不出哪里有问题。 头有点疼,不想了。我视线转移到那个藏身的衣柜,一拍脑袋才想起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我立刻跑向衣柜,用力快速地扇动着柜门。 “你在做什么?”李璟知不解。 “你太香了,得让这个密闭衣柜里的香气散发出去,不然要被发现了。” …… 第21章 又是周骁 “哎,你听说了么?周将军家里搜出晁的密信了?” “周将军家里怎么会搜出晁的密信?” “全溇都都知道了,你居然不知道?你凑近点,我小声和你说。” 听到这,我不动声色地凑近继续偷听。 “据说是周将军私下与晁勾结,晁潜入溇给他带消息时,被守城军队发现了,一路追到周府。一搜府,就搜出这封密信了。” “什么?周将军怎么会投敌!这一定是诬陷!” “用你的猪脑子好好想想他的经历,父亲被杀,母亲被囚禁,自己被威胁。就这生存环境他能在溇国好好地活?” “大哥,你这矛盾啊,按你说的周将军他怎么敢?他敢背叛溇是不要母亲了么?” 哇,小兄弟你这个问题问得好,这也是我心中的疑惑啊! “你是不是蠢,昨晚被抓是被偶然搜到的。如果不被发现,他明面上不反叛,背地里插刀。这种事你没听话本子写么?既能保住母亲,又能为日后报仇,结交晁打好基础,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么?” 说得好有道理,我点点头。没想到市民大哥还有这种看清局面,分析战术的天赋啊。真是高手出民间啊!我朝那位大哥投去赞赏的目光,那位大哥继续讲。 “不过周骁的运气也真够差的,本来挺完美一个计划,就这么被发现了。晁送信的人真是个白痴。”那大哥一脸惋惜。 “大哥,如果真的是周骁背叛的话,那你说这次边境打仗失败会不会和他有关系?” 哎呦,小兄弟,你这联系事件,综合分析的能力有点强啊,我还真没想到这个地方。 “那还用说么?那肯定……” 这大哥被小弟夸得飘飘然,不自觉地高涨声调。我赶忙咳嗽几声,那两人看我一眼,灰溜溜地低下头。这可是军国大事啊,我的市民大哥,你敢不敢再大声点议论? 我拿上老板包好的点心,出发去岳睛家了。 一路上,我仔细考虑了这小兄弟的话。李璟知说他梦到偷袭,本已经准备好迎敌,没想到在快胜利的时候,敌军居然另有准备反扑回来,溇国大败。 李璟知能做出准备,是因为他可能碰巧梦到……但晁又不知道李璟知预测到。 偷袭不就应该是倾尽全力打溇措手不及么?哪来还需要另外准备埋伏这一说?但如果是周骁当时通敌,传递消息给晁,晁知道自己计划暴露,所以利用偷袭引溇上钩,然后反扑也说得过去。 这件事真是越来越奇怪了。先不说李璟知不仅能梦到偷袭,现实居然真的发生偷袭了。单说这个偷袭者像是知道自己偷袭会被发现一样,留有后手。 难道说不仅李璟知可以梦到,晁其实也梦到了?大家都好会做梦啊。 如果晁不能梦到,那只能是有人把李璟知的准备告密给晁,然后周骁投敌就在这时就恰好被发现了? 这个剧情发展太通顺了,太连贯了,完全没有漏洞,一切疑问都可以被合理解释,那这也太不正常了! 我愈发觉得我像是活在梦里了,谭笑时经历的事情就很魔幻,还魔幻地回到自己的前世,又魔幻地遇见了一模一样的李风昇和王悦……扯的有点远了,不扯了。我因为出神,刚拐进岳府就和急冲冲跑出来的人撞上了。 “哎!小心点,我这正端着点心呢,”我查看点心完好无损,再定睛一看:“岳睛?你火急火燎地去哪?” “南河!我正要去找你!你快和我来!”岳睛拉起我就朝她的院子跑。 “慢点慢点,别把我东西抖散了。” “吃吃吃,你还有心情吃,你知不知道发生什么大事了!”岳睛拉我进屋,闭紧房门,坐在我对面,郑重其事问我。 我哪用细想,我还能不知道岳睛要和我说啥?我掀开包裹,给自己倒杯茶,拿起一块果脯,装作不知道,问:“嗯?发生什么事了?” “你没听说周骁家搜出晁的密信么?” “什么!周骁家搜出晁的密信了?!”我故作惊讶,一下子从凳子上惊起,扶着桌子问岳睛。 眼看岳睛的情绪被我带得高涨,疯狂点头承认,还不停地拍桌子。我又平静地坐回座位,不在意地问:“那又怎么了?” 岳睛被我这一惊一乍搞的有点懵,愣了半晌反应过来,火气冲上头,面目狰狞,直接冲过来对着我头狠狠一敲:“怎么了?你说怎么了?晁的密信,国主怀疑他叛国投敌啊!你这脑袋怎么回事,这也反应不过来?你再和我闹着玩,我就把你丢出去!” “疼疼疼,我不闹了!我今天这不专门过来和你说这事么?你说的这事,我不仅听说了,我还看见了。” 我一五一十,绘声绘色地给岳睛描述昨晚惊心动魄的抓贼经历。岳睛全神贯注地听我说。讲到不重要的地方,我还特意夸大其词试图逗笑岳睛,可岳睛还是严肃地看着我,我自讨没趣地继续讲。关于周骁的事,这姐还真是认真啊。 我讲完了,岳睛没说话,低头沉思。我便随她沉思,一人独自享用自带的果脯糕点。 “你说得不合逻辑啊。如果周骁被晁收买做间谍,那晁应该力保他不被发现,怎么你形容的那个送信的人,像是专门引着官兵去周骁家的?按道理,不应该是被发现后终止交易么?那送信的还故意堂而皇之地把密信放在桌子上。太不正常了。”岳睛结束沉思,抬头问我。 “我也在想这个,所以今天来问你怎么看?” “送信的人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么?” “好像没什么……哦对!他低头塞信的时候,我看见后颈露出一个红眼纹身。” “红眼纹身?明显么?” “不明显。纹身藏在衣领下。他低头藏信,我才碰巧在屋檐上看到。” “璟知哥哥呢?他没说什么? “他没看到,他在留意周围情况。我没告诉他,你不说我都没想起来。” 岳睛嘴里不停念叨着红眼纹身,支头眯眼极力地去回忆。突然一拍桌子,两个眼睛瞪得溜圆,惊愕地压低声音地对我说:“红眼纹身是国主的死士符号,为国主卖命的。” “国主的人?你的意思是国主故意陷害周骁?”我压低声音震惊道,我们两人面面相觑,陷入沉默。 如果周骁没有投敌,那刚刚的解释出现了漏洞。 我叫停岳睛的思考,提出疑问:“等等,如果周骁是被陷害的,那这次的战败又是为什么?除了有人告密,我实在想不出其他合理原因。偷袭者就像知道李璟知已经识破他的偷袭,所以他利用偷袭设计埋伏。可是李璟知他知道偷袭,是他偶然梦到的,他可能担心噩梦成真就做了准备。但晁不至于老谋深算到这种地步啊。晁能借此布局,那只能是有人将李璟知私下的准备告密啊。” “璟知哥哥说是梦到的?我父亲当时也说,他听闻溇突然攻打,原以为会打得边防驻军措手不及,但没想到太子早已不声不响地做好准备,连国主也是大吃一惊。”岳睛补充道。 “按你这么说,李璟知没有告诉国主偷袭的事。那国主在短短几天内,就利用这场完全未知的失败构陷周骁。这种不利情况都能强行扭转取得利益?”我倒吸一口凉气,与岳睛分析到这,疑问没解决,却被国主的手段惊讶了。 “周将军已经死了,军权已经收回来了,甚至抓了周骁母亲威胁他,他为什么还要陷害周骁?!他到底还要周骁怎么样?周骁就给他那么大不安么?周骁就一定得死了才行是么?”岳睛数着指头算国主对周骁的非人压迫,数到最后,气急地狠狠拍桌。 “上次周骁返溇,你也听到那民心所向的欢呼声。在百姓心中,国主一直是对不起周将军一家的,这是国主毕生的污点。但国主布的这场局,就算百姓再痛惜周将军一家经历,只要叛国这件事出现,周骁就会彻底失去民心。”我走过去拍拍岳睛的肩膀安慰她。 岳睛叹了口气,抬手抚上眉头,眼里逐渐噙满泪水,语气也弱了许多,皱着眉头委屈地看向我,哽咽地说:“那周骁怎么办?为什么要他承受这些?他是那么忠于国家的将军,他们一家为溇鞠躬尽瘁,居然要他背负着骂名,带着背叛的罪名枉死?南河,我们救救他吧。” “岳睛,你是宰辅的女儿;我,是太子的太子妃。我们的靠山都是依附国主而存在的。你要我们怎么去救他?。”我蹲下,扶着岳睛的肩膀,正视她,郑重问道。 岳睛听到这,泪流满面。 日落西沉,留岳睛一个人冷静,我先离开了。 我走在回家路上,我觉得我应该是开心的。周骁死了,氐族就没有威胁了。 但我好像又不是很开心。周骁被国主忌惮杀害父亲,母亲被囚禁,自己被威胁替杀父仇人卖命。现在又被陷害,背负着人们的唾弃孤独死去。周骁这一生,真是让人痛苦惋惜。我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 当初周骁意志坚决地说为国家,现在却被这样的国家害死。我心里有点酸,眼睛也有点酸。 就像周骁说的,都是各自的宿命,他向自己宿命不甘心地抗争,但终究没敌过这命运的不公。 第22章 灾近 关于晁密信这件事的处理,周骁被拘禁于监狱,定了处死日期,全朝没有一人出来反对。就此,我重生回来一切将要尘埃落定。 我修书一封,快马发回氐族,询问父母近况,询问南鱼可有新收获,主要还是问阿婆氐族灾难如何,可有被化解?虽然我知道,这一切要结束了,但还是想要一个肯定结果。 我已经准备好无忧无虑过日子,而不是每天都担心死期将至。我盘算着要怎么把上次早死导致没过完的时间补回来,好好享受一下快乐富足,不用学习的生活,幻想带岳睛去云游江湖,甚至还想到了与李璟知的婚事。 但是今天我的美梦被打破了。 我正酣睡,突然听到几声敲门声,岳睛在门外平静沉稳地唤:“南河。” 我费力挤开眼,天都没亮!我本想狠狠地骂回去,但这轻飘飘的、有气无力的敲门声,让我很迷惑。这不像平时火急火燎张牙舞爪的岳睛风格。 我起来披上衣服打开门,看见岳睛没了往日的精气神,正失魂落魄地坐在门口台阶。 “怎么了?”我拉起岳睛,带她坐到椅子上。 岳睛没有说话,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 半晌,她开口说话,但还是低着头,语气淡然地说:“南河,周骁死了。” 关于岳睛低落神情,我预想了一千种原因,但我绝对没想到是因为周骁死了。因为现在还没到处死周骁的那天,周骁怎么会死?我被这消息惊得困意顿消,目瞪口呆。 岳睛坐在凳子上低着头,一言不发,脸被滑落的头发遮住,我看不清她的神色。听到这个消息,她没有哭,就只是坐着一声不吭,她这神情我好心酸。 我走过去蹲在岳睛旁边,捧起岳睛的脸。岳睛眼睛红肿,鼻头嘴巴透红,明显之前痛哭过,但现在只是无神地看着我。 我试探问:“发生了什么?” “周骁的牢狱走水了。” “怎么会走水?没有狱卒看着么?” “狱卒正好轮班。” “你怎么知道的?” “亲眼看到的。” 亲眼看到的?居然亲眼看到周骁葬身大火?!原来哭成这样是已经在现场痛哭过?我心疼地摸摸岳睛的头,将她滑落脸颊的发扶至耳后。 “买通关系,想深夜去送吃食。路走一半就看到浓烟了。跑去就已经是一片火海。刚才看完尸体,就来你这了。”岳睛还是平静地描述,还是低着头,不停地抠着手指。 我陷入了沉默,看着岳睛不停摆弄的手。突然一滴泪滴在了她的手上,岳睛擦去,然后又一滴,又擦去…… “也好。一个将军,自己悄悄地被烧死,也比被众人当场看着砍头强。”岳睛仰头头,用袖子不断地擦拭着不断溢出的眼泪,眼泪太多,越擦越用力。 我赶紧抓住她的手,轻轻抱住她。 岳睛瞬间泪如雨下,趴在我的肩膀上嚎啕大哭:“太残忍了啊!南河,太残忍了!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我轻拍岳睛的背,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岳睛哭了好久,一直哭到天亮。她自己哭得没力气,就爬上我的床,盖好被子睡过去了。 我换下被岳睛哭湿的衣服,走过去帮她压好被子,拉好床帘。我悄声坐到书桌旁,眼角突然瞥到一封信。看来是家里的回信到了,竹苼送来的。 我打开信,厚厚几页都是母亲在碎嘴家常,最后一页告知南鱼去晁那边采药了,然后没有了。没有了?我仔仔细细翻看了好几遍,没有?那我询问的氐族灾难呢?没有回复?不应该啊。 我拿起信封,全部拆开,那信封内侧赫然写着两个字:“灾近。” 这通红的,在空白信封上格外突出的两字,像一把利剑刺入我心中,我看着这两个字呆滞许久。 这是怎么回事?周骁死了,为什么灾没有化解却逼近了? 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我惊恐地瞪大双眼。 周骁,他是不是没死? 想到这,我后背一阵凉意,我看向岳睛。紧闭的床帘,岳睛还在沉睡。 这时竹苼突然敲响门,把我从预想中带回现实。我走出去关好门,压低声音问怎么了?竹苼说李璟知去处理火灾,今日早饭没办法一起吃。我问竹苼准备好马车,我也得去看看现场。 我安排几个侍女照顾岳睛,告诉她们若是岳睛醒了,就说我去买吃食了,叫她等我回来,然后就随竹苼乘马车去火灾现场。 那牢狱烧得通体全黑,一半的房子已经塌陷,还有一群侍卫在不停地往外清理倒塌物。李璟知身边围了一堆人,我不好去打扰。我顺手拉住经过身边的一侍卫问:“侍卫大哥,您知道这囚犯的尸体在哪?” 那侍卫不想理我,竹苼在旁边举起块牌子,他突然转变神色,恭恭敬敬地拘礼:“我领您去。” 我跟着侍卫大哥朝着牢狱的斜后方走去,还没走进,就看见一张张的白布裹着的尸体。走进时,窜进鼻腔是的只有烤焦的浓烈烟味,我不禁掩面咳嗽几声。 有的盖尸体的白布没有盖好,露出烧的不成形状的手。这恶心程度,叫我干呕了几下。在白布覆盖下,身体轮廓可以看清,但好几具尸体已经没了人形,断肢堆叠在一起。虽被白布遮盖,没有直接看到尸体,但我本能的抵触和恶心感早已阻止了我往前踏出一步。 竹苼见状拉住还在往前走的侍卫大哥,我朝大哥苦笑一下:“对不住,大哥,我实在不敢过去了。我想问问周骁是哪具尸体?” 侍卫大哥特意挡住让我心里发怵的尸体堆:“姑娘,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那人你也不该问。你也看见了,这人都被烧的不成形状了,牢狱也倒塌的没有原来的样子了。哪里还分得清谁是谁。” 我朝侍卫大哥点头,唤竹苼掏出些银子塞到大哥手里:“谢谢大哥了,大哥去忙吧。”大哥回礼离开了。剩下我和竹苼,还有隔着三四米的尸体堆。 因为“灾近”这两字,我必须得去确定周骁到底死了没有。但这异形的尸堆,我是怎么也不想靠近,哪怕是半步。所以我就站定在这了,离开也不能,往前也不愿,在原地疯狂做心理斗争。 突有然一只冰凉的手拉住我,向后扯着我,要带我离开这堆。我完全没有抗拒,自觉地被拉走。扭头发现是李璟知,我跟着他走。李璟知拉着我走了很久,远离了尸体堆,才停下脚步,什么都不说就单看着我,在等我解释。 我挠挠头,不好意思地对着他笑:“我过来看看周骁。” 李璟知没理我。 我装模作样地抱臂踱步分析:“你看这都烧焦了,根本看不出来谁是谁。若是这周骁逃了,岂不是很危险。”我摊手,一边说一边往远离李璟知的方向挪。我没办法和李璟知解释我特意来看周骁的原因,但又我怕李璟知问我,我准备开溜。 “吃饭了么?”李璟知突然笑着问。 看这问法,李璟知应该是不追究原因了。我连忙狗腿一样地挪回来,满脸赔笑:“还没有,你呢?” “吃过了,竹苼带你回去吃,马车过来了。” 什么?马车过来了?我扭过头,好家伙,刚刚还一片空地,凭空多出辆马车。我朝李璟知看去,李璟知还是笑着看着我。嗯,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这“逐客”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李璟知直接替我的两难选择画上句号,我朝他憨笑几声,然后上马车离开了。 回府路上,特意买了吃食来圆谎。带岳睛吃了饭,送岳睛离开。 第23章 将计就计 关于监狱突发的火灾,我还是想问问李璟知查到些什么。 晚上,我估计李璟知日常回府时间,去书房等李璟知回来。可是眼看着月亮越升越高,愣是完全没见到李璟知踪影。我去问竹苼,竹苼也不知道原因,只是回复他还没回来。那边的躺椅看起来真软和,我打算躺着等。等得我意识都不清醒了,李璟知还没回来。我心一横,直接闭眼睡过去了。他回来总会叫醒我的,就算他不来,竹苼也会叫醒我的。 一觉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我赶忙坐起,要去寻李璟知。突然发现身在床榻上,李璟知正和衣躺在旁边。我看着他愣了一会儿,看了眼自己衣服,嗯,还穿着昨晚的衣服。 我给他重新盖好因为我坐起而被拖开的被子。李璟知睡在床外侧,我也出不去。我只好抱腿坐在里面等他醒,醒了顺便问周骁的事。 李璟知睡姿是极其规矩的,仰面而卧双手交叉放在身上。这不大的床榻,他只占了一小部分,留了一多半给我翻滚。 等着等着,太阳逐渐升起来了,日光透过窗户,慢慢地挪过来。早晨柔和的日光照在他的脸上,额头,鼻梁,唇峰印下阴影,睫毛在光照中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嗯,有点好看,我凑过去趴着,支着头。 嗯,越看越好看。你看,这额头好看,眉毛好看,睫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也好看,下颌线也好看,还有这喉结锁骨……我吞了口口水。不能再往下看了,我转回视线看向他的脸。 “啊,你醒了呀。”我惊坐起。 往回看的时候,正好对上李璟知已经睁开还带着笑意的眼睛。我像个老流氓一样凑近偷看人家,还被人家发现了,我讪讪地笑了几声。 李璟知坐起靠在床头,看向我:“昨夜为何在这睡?” “我想等你,结果睡着了。” “等我?”李璟知上挑眉毛。 “想说周骁的事。” 李璟知笑笑:“好,你说。” 我揪着被子,酝酿了一下:“我觉得周骁没死。” 李璟知不语。 我补充:“这火灾来得太巧了,有点奇怪。“ 李璟知还是在笑着看着我,不发一言。我和他对视好久,他还是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我拍了下手,憨憨一笑:“是我们氐族特有的卜算,我算出来他没死。” 李璟知这才开了尊口:“那能不能请南河姑娘帮我算个黄道吉日,我把聘礼送一下。” “什么?”我刚开始没理解他句话的意思,然后猛得反应过来,红了脸。我拍了一下李璟知的腿,义正言辞地说:“我说正事呢!” “我也是。” 我看着李璟知的眼睛,琢磨不透的深邃眸子,我不知道怎么回到,我又愣在那了。 李璟知笑意渐浓,开口:“你担心周骁逃跑?” 话题被转移,我连忙点头:“他熟悉溇国,熟悉火焰军,若是逃去晁,反叛岂不是对我们很不利?” 李璟知没有立刻回答,不再看我,扭头看向窗外:“你想得全面。若真如此,可以将计就计。”又转而看向我,十分真诚可靠地讲:“南河,你可以放心把这些交给我,我会处理好一切的。” 我点点头,认真看着他:“我最相信你了!” 他无论是在李璟知还是在李风昇时期,都是我见过最厉害最周到,最能给人安全感,最值得信任的人了。你永远可以相信他的完美作业,课上被提问时提供的正确答案和课后百分百教会你解题的能力。无论是学校班级之间的知识竞赛还是各种活动的组织,有李风昇我们一整个班都毫无后顾之忧,完全不带怵的。 想到这,我痴笑一声,我居然和这种感觉一辈子都触碰不到的人生活在一起,荣幸啊荣幸。 我坚定的看着他,赋予重任地拍拍他的腿,然后爬起来,准备跨出去。 跨出去的瞬间,李璟知突然抬起腿,我被绊倒,眼看就要脸着地摔下床。突然被一股力扯回床上,整个人跨坐着,跌在李璟知怀里,抬起头看到李璟知在低头笑着看我。李璟知身体传来的温热,霎时让我红了脸。他用手环住我,拍拍我的后背:“小心点。” 这近距离接触,我也顾不上在意他故意抬腿绊我,我连忙起身跌跌撞撞地爬下床跑出去了。身后还传来李璟知的声音:“别忘了黄道吉日。” 第24章 南鱼来信 火灾后,周骁的故事暂停。 晁自从上次偷袭拉开两国战火,势如破竹。而火焰军失去主心骨,对晁的猛烈攻击难以招架,只能放弃一城。听着李璟知早膳时告诉我的战况,我逐渐理解灾近是什么意思。晁再拔两城,战火就会蔓延到氐山。 我致信告诉家里战况,但父亲坚持认为迷魂可以使敌军无法攻上氐山,只能绕道而行,不太在意,但在我软磨硬泡下还是答应做保护措施。南鱼如今还在晁那边野采。 我做不了什么,每日去找岳睛发愁,岳睛安慰我要相信李璟知,我好像除了相信李璟知没有任何办法。 每早,李璟知的描述明明听起来战况紧急,但他像上次提前准备偷袭后仍然失败的低沉情绪再也没有出现过。他不动声色,依旧是不慌不忙地用完早膳离开,然后深夜回来。 我今早在房间待着,收拾乱糟糟的床铺,突然一声低沉鸟鸣。我被这声突如其来的鸣叫吓到,打开窗户,一只通体乌黑的乌鸦站在窗边,滴溜的黑眼看着我,腿上绑着一张字条。见我开窗,它辨认了我一番,侧身转过来,示意我拿下它腿上的字条。 这不是南鱼特意训练的传信小兄弟么?南鱼居然会写信给我,这可比大早上见了乌鸦还令人惊讶。我伸手拿下字条,展开:“深夜,见画中人入晁宫。” 当我第一眼看到这张字条,没有理解南鱼这让人摸不着头脑,不愿多说一个字,极其省墨的话是什么意思。我打算写字条详细问问顺便问候她的近况,放下字条才发现乌鸦早没了踪影,真是和你主人一样不亲人。我把字条随手放在桌上,返回床边继续收拾。一边忙手上的活,一边想南鱼的话是什么意思。 画中人?什么画中人?我什么时候和南鱼一起看过画像?氐族人么?氐族人怎么会进晁宫,就算进了,这事有什么好说的。 画中人……画中人?画中人!记忆突然浮现脑中,我震惊得停滞在原地。 画中人!我之前给家里传家书时附过周骁小像! 上次周骁返溇,我在见过周晓后,连夜找在场的画师画出周骁画像传信给家里,要他们一定要注意这人上山。我嘱咐他们如果这人出现在氐山一定要告诉我,一定要把他控制住,他会伤害氐族的。想必当时南鱼在场,我这封严肃认真的信给她留下了印象,所以她见到周骁后顺便通知了我。 周骁在深夜进了晁国皇宫?这乌鸦就算一刻不停,从晁都飞来溇都怎么也得七八天左右。我在纸上验算,一个月前周骁返溇,五天内晁趁周骁不在军中开战,时隔两天周骁还未来得及返回边防就锒铛入狱,第十一天牢狱大火。如果周骁逃跑,暗中躲避辗转逃去晁宫花了十几天,乌鸦再花了八天送来信件倒是说得通。 我记得李璟知和我说,晁陈周骁反溇开战时,周骁虽不在军中,但火焰军有多年的打仗经验,何况将军副手还在,晁连攻二十天毫无进展,甚至逐渐疲惫怠战。 之后晁军消停五天,突然一举进发,仿佛摸清了火焰军排兵布阵方式,打得火焰军溃不成军。在这期间周骁入狱,火焰军的失败,我一直认为是他们得知周骁的事情,军心不稳。但如果是周骁在二十天左右到达晁宫,托出火焰军底细,导致晁攻城成功,也确实有这个可能。 自周骁在众人眼里惨死在火灾中,国主为平定民心,放周夫人回老家去了。周骁失去威胁,甚至可能已经暗自接走了周夫人。 溇国背信弃义,害死周将军,甚至挂叛国的名头在周骁身上,要杀死周骁。周骁终于放弃了溇国,出现在晁宫,宁愿对父亲一生培养的火焰军动手,也要报复溇国这血海深仇。 晁的大举进攻,任谁也想不到是没死的周骁投敌晁。他出卖火焰军情给晁,帮助晁成功夺下城池,肯定会被晁奉为座上宾,被好好保护起来。 一个从小与溇国最强战军同生长的将军儿子,必然掌握了这个军队最机密的军情和布防。周骁投敌,火焰军会很难招架。火焰军不保,溇就已经失去了一半的战力。周骁又熟知溇的情况,而且晁野蛮善战,溇接下来要面对的危机会很大。 我想到这,放下字条,看看天色还早,决定晚上等李璟知回来告诉他。 今晚与上次战败等他到月至中天,人烟寂静,李璟知才回府相比早了很多。夜幕初生,竹苼就通知我,他已经回府了。明明战事紧急,他却偷闲不少。 我赶去李璟知的书房,从门外看,他在悠哉地独自享受佳肴。我推门进去,他看向我:“吃过了么?过来一起?” 我摇摇头,他填了一份碗筷,我走过去坐下。他没有要开口讲话的意思,不打算问我为什么这个时候来找他,他自顾自地品尝着不同的菜色。想是品尝到符合口味的,还点点头顺便给我夹了一筷子。 我没忍住,我要先开口了:“周骁去晁了。” 我以为我抛出这么令人震惊的消息,能把他激得变一下表情,或者停顿一下。但是没有,他筷子没有停,仿佛没听到这个事情,甚至又给我夹了一筷子:“尝尝这个,这个好吃。” 我揣摩不出他的心情,我只好接着他的菜,全身心投入到吃饭上了。 饭后,竹苼喊人收拾了碗筷,李璟知喝茶,我坐在他对面无所事事,但是周骁这件事他还没有给我回复,我只能在这坐着。 他放下茶盏,感受到我的目光,这才开口:“你怎么知道的?” “南鱼在晁宫看到了。” “你好像自从周骁返城就对周骁很上心。” 我本意是想告诉李璟知这件事,看他怎么处理,但这个话题却被他转到我身上。 我拦马队强行周骁,火灾场寻周骁,甚至这几次的谈话都是在讨论周骁,在李璟知不明原因的情况下,我确实对这个陌生人给予了太多的关注。 “岳睛喜欢他,我替她关注的。”我搬出岳睛挡枪,但面对李璟知仿佛能看穿我内心的眼神,我避开对视看向别处。 李璟知轻笑出声:“好,我知道了,我会留意的。” 明明周骁投敌是一件对溇危害很大的事,但李璟知怎么这么冷静? “周骁投敌啊!你不慌么?”我看向李璟知。 “如果我遇事自乱阵脚,那溇国百姓指望谁?”李璟知反问回来。 确实,李璟知作为一国太子,作为未来的国主,是溇都的支柱。他的身份使他不能像常人一般显露声色,任何情况都得处变不惊,给出最好的解决方案,力挽狂澜保护子民。 在我仅有的人生经历里,李璟知是我见到的唯一一个凭一己之力要背负国家命运的人。我看着面前这个面带笑意,难以捉摸的人,我和他坐在一起,好像又永远都坐不在一起。 不过他承担着他的国家,我也背负着改变我族的命运。我们各自在各自的世界里,各自有各自的心思,没有交流,行动着自己认为最好的方法。这么说来又有一些相似。 我站起身,看着眼前这个与我年龄相仿,身形单薄却承担着这年纪不该承担的重任的“同路人”。 我知道他的位置要他如此,但我明明告诉了他周骁投敌这么严重的事!这么严重的事! 我还以为这个这么难得、偶然、碰巧、撞大运、看过剧本才有可能得知的消息能让他大惊失色,甚至他还会感谢我及时给他提供了这么重要的预警。但他神色如常,寡淡至极,毫无波澜,我实在有点扫兴! 我计上心头,走在他面前,突然俯身抱住他。在触及他时,我明显地感觉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李璟知僵硬了一刻。我瞬间身心舒畅,一扫不快,暗自窃喜,拍拍他的后背,在他耳边说:“加油。”然后没理他的反应,诡计得逞,开心地离开了。 第25章 晁国来使 我把周骁投敌这件事预警给李璟知好像没有用,李璟知之前说的将计就计也没有用。一个月内,战败的战报依旧频频传来,晁已经连续攻破溇三座城池。再攻破一城,战火就会逼近氐山。我已经很久没有在早膳时见到李璟知了,他现在夜不归宿,留在溇宫。我没办法见到他,我每日只能在主街听民间的小道消息和岳睛偷听来的消息。 已经深夜了,我脑中乱得睡不着。再攻破一城,氐山就会进入晁所属境内了。氐族虽从不问政事,也不参加战争,属于旁观势力,但我和李璟知联姻,氐山又一直在溇国境内,与溇同好多年,难道我要打赌氐山一旦进了晁境,晁会没有疑心去好好对待氐族?但我又能做什么?指望农耕多年的避世氐族能有上战场,与溇共同抵御晁侵略的能力? 我致信多次,父亲固执地认为迷魂的作用,足以保护氐山,足以为氐族人民创造避世的桃源。毕竟之前天下战争分分合合,氐族一向平稳安定的繁衍下来。 没错,这是事实,氐族安稳地经历了多次乱世战争,但我却始终无法安心。我每天都提心吊胆,毕竟我是从上一世经历了灭族回来的,我担心任何不稳定的因素是导致灭族的原因。晁是野蛮善战的秉性,若氐山离开溇保护,晁又会怎样待氐族? 这有太多的不确定性,但已经涉及到两个国家的战争,我能做什么,我一个普通人难道能去战场上所向披靡么?但我肯定不能再眼看着灭族这件事发生。 我已经连续几晚没有合眼了,我脑中思绪繁杂,头痛难眠。在这种不确定情况下,与其在溇都担心氐族情况,还不如回去。无论什么情况,我要和我的族人待在一起。我决定告别李璟知,返回氐山, 下定决心回家后,不用再远程担心情况未明的氐族。积攒几天的困意袭来,我终于睡了个好觉。自从李璟知不再回府后,竹苼就不会每早特意叫醒我。我醒来后,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我喊竹苼准备午饭,我起来洗漱好坐在桌前等吃饭。不过饭还没等来,等来了岳睛。 “晁国使者来溇都了你知道么?”岳睛拉出对面的椅子坐下,双手伏在桌面上,压着身子凑近我小声说。 “晁国使者来做什么?割地赔款?”我给岳睛倒茶,不以为意地随口说出。 “你怎么知道?”岳睛惊讶地坐直身子,提高音量。 “啊?我猜对了么?”我也同样惊讶,我只不过是随口一说。 “晁要我们把北镇六城让出,岁贡几乎是国库岁入的一半。” 我皱眉:“他不过才夺三城,就来提这种刻薄要求?” “对啊!他们怎么敢?”岳睛愤怒,咬牙切齿道。 “使者是谁?怎么这么有胆量来谈判?” “晁国的一个将军。” “将军做使者?”我摸不清头脑,使者不应该派文官么? “火焰军送他来的时候说,是攻溇战场上露面指挥的晁国将军。” “你的意思是,他刚在战场上与火焰军厮杀,紧接着独自进入火焰军的驻地,带辱国条约进溇都?” “而且是他一个人来的。”岳睛补充。 “什么?”我震惊道。 虽然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但是在这种火焰军刚被大伤的情况下,带着欺辱条约只身入敌国的行为是不是过于风险了?难道不怕溇国国主被条约挑衅生气,他一个人就得死在异国么? “晁特意派将军而不排文官,是不是怕要求太过分,被溇国当场给揍了?” “确实有这个可能。”岳睛点头。 “等等,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他们来找我父亲商议对策,我在书房外偷听到的。”岳睛十分骄傲。 “很不错。”我扯着嘴角,不由得竖起大拇指。 岳睛和我一起吃过饭就离开了。竹苼收拾了碗筷,我站起身收拾回家的行李,一边收拾,一边在想岳睛说的晁国来使的事。 他明明是将军,却在两军交战时离开战场进溇做使官,那他的军队怎么办?他的军队谁来指挥?他不怕火焰军偷袭他的军队么? 历史上敌国一怒斩杀使者的情况经常发生,使者来谈判一般带着赴死的决心,但晁却派一个将军来溇如果他死在了溇,晁的军队怎么办? 难道说他的职位可以被代替?晁军根本不缺这个人? 这人没有作用了,所以可以进溇完成传话,就算溇国国主大怒将其斩杀也无碍。晁只派这一人来,也可能是为了在面对斩使官局面时,只损失他一人也无所谓…… 等等,这人的情况怎么听起来有点耳熟,与被溇国放弃的周骁倒是是如出一辙。想到这,我不禁笑出声,转而又愣住了。 我好像明白了,不会是周骁代替了他的位置吧?周骁入晁,晁紧接着战胜火焰军。那之前一直无法打赢火焰军的原将军,会被周骁顶替吧?周骁越战果累累,就越体现出这位将军的无能。这才被晁国国主放弃,独身进溇? 周骁抢走了这位将军原有的地位,甚至因他处于险境,这位将军应该是会恨突然出现的周骁吧?想到这,我停下手中的动作,坐回床榻上。 是这样么?真实情况是我猜的这样么? 这次战争,我除了相信溇国,还有解决周骁这个选择。周骁只要离开晁军,晁军就无法战胜火焰军,氐族就仍在安全的溇境。但周骁被晁宫保护,无从下手。但如果这晁国将军像我想得那样,我是不是就能通过他接触到周骁了? 我看着收拾好的行李呆滞,我必须去和这个将军见一面,这是我唯一能接触的途径了。我不能放过这次机会,我不能只乖乖地在氐族等溇国城破,我不能一味的相信迷魂,我必须做点什么。我没有其他办法,我只能去赌事实就是我猜的那样。我把行李重新放回了衣柜。 第二天,我告诉竹苼我要去主街逛,离开了竹苼视线,换方向走去从岳睛那里打听来的晁国使者住址。 晁国使者的住址是溇都建造一座国制驿站,是专门为了接待在国主召见,灯会或宫宴时,从溇都外各省府前来参加,在溇都无产业的巡抚或边疆驻军。 我一心去驿站,走至街角,与驿站相隔一条街,我才停住。驿站门口站着守军,后门也是。我要怎么进去?我居然只想着自己要去找晁国使者,却没想好要怎么去。如果我摆明了太子妃的身份,确实能进去,但是太子妃为什么要去见敌国使者?不摆明身份又该怎么进去,有什么能进入旅馆还合理的身份么?我靠边站在墙角,苦思冥想。我想不出来,要不去找岳睛吧? 我走至岳府,拉岳睛进房间,拴上门。岳睛疑惑地坐在凳子上看着我突然出现拉走她。我坐在岳睛旁边压低声音:“我想进驿站见晁国使者。” “为什么要见晁国使者?”岳睛听我说到这更疑惑了。 “我没办法告诉你原因。”我低下头。我知道岳睛要这么问,我编不出其他的理由,我也不想骗她。 岳睛看了我一会,然后开口:“我们可以那去吃饭。那个驿站饭菜是皇家供应还不错。” “我不能让别人发现我是谁。”我又深埋了头。 岳睛没开口,沉默着坐了一会,突然站起身出去了。 我坐在原地看着岳睛消失在门口。我突然执意要见敌国使者,连原因也不告诉她,还要求她的帮助…… 要不我还是走吧?为什么要拖岳睛下水?如果连累到岳睛怎么办?但我还能找谁? 在我无法衡量两边重量的时,岳睛已经拿着一件衣服回来了。 “你穿这个,扮作我的侍女吧。”岳睛把衣服放在我旁边的座位上。 我看着侍女衣服,茫然地抬起头,原来她是去给我准备东西了。 “我要去见敌国使者,你不害怕么?我还要以你的名义出现在驿站。” “这有什么好怕的,不是因为我想去吃饭么?我的侍女只是突然闹肚子去了茅房而已,”岳睛笑着拍拍我的肩膀:“好了,快穿吧,再晚一点就过午膳了。” 我感激地迅速拿衣服换上,岳睛熟练地给我扎了侍女头。我凑近镜子,居然还不错。 “我每次偷跑出去玩,就是这一身。”岳睛嬉笑。 我恭敬地走在岳睛身后,为了避免引人注目,没有乘宰辅的马车,只有我们两人出现在了驿站门口。 岳睛拿起岳府手牌,给驿站门口的侍卫表明身份。侍卫招手,驿站里出来一个年纪较大,嬷嬷装扮的人,走过来检查我们身上有无携带兵器,然后带着笑把我们迎进驿站。 现下无人返溇,整个驿站静悄悄的,大厅走廊里只有引路的嬷嬷和我们二人。嬷嬷领我们上楼,在经过一个房间时,突然听到重物砸在门框上的声音。 “溇就是这样待客的么?”一声怒吼穿过房门。 岳睛和我都停下看向这个房间,嬷嬷见我们没有跟上,笑着解释说是晁国使者吃不惯溇都饭菜,经常吵闹不用在意。 我和岳睛相视一眼,然后跟着嬷嬷走向我们的房间。 我们的房间和晁国使者的房间距离不远。进门后,岳睛装模作样地编她听说这里的厨子做菜好吃,特意来尝尝。点了嬷嬷推荐的菜色,嬷嬷领单下去了。房间里只剩我和岳睛两人。 岳睛把岳府手牌递给我:“你拿着这个证明身份,不然晁使可能不见你。” “不能用你家的名头。如果我被发现,你要推脱全部罪责在我身上。” 我把手牌塞回给岳睛。 岳睛神色复杂,但什么也没问。 过了一会,嬷嬷在门外敲门。我打开门,毕恭毕敬地接下饭菜,摆在岳睛面前,递上筷子。嬷嬷拿起餐盘关好门离开了。 我走到门前,拉开一条缝隙。透过门缝看出去,嬷嬷已经下楼走远了。整个走道四顾无人,安静无声。我端起一份菜,点头向岳睛致意,走出房间,关上门。 走到刚刚晁使的房间,看了看周围情况,敲门。 打开房门的是晁国装扮的人,他见我手上饭菜,让出道路。我走进去将饭菜放在桌上,他也跟着我走过来坐下。我放下饭菜后,佯装退下,实则走至门前,将房门栓上,然后转过身坐回他面前。 这人不愧是经历沙场的将军,见我异常行为,仍然神色平静地看着我,等我接下来的动作。 我坐下先观察了这个房间,房间里除了晁国将军和我没有其他人。刚才路过时听到的,砸向房门的瓷碗还掉在地上,饭菜撒了一地。洒出来的饭菜竟是再普通不过的馒头青菜,我立刻明白了他说的溇国待客之道的意思。看到这些,我收回视线看向晁国将军。 “周骁逃去晁了,对么?“我一开口就托出了晁的秘密,想刺激他的反应。果不其然将军面色僵硬了一下,目光变得凌厉地看向我。我见他没有声张,更加笃定了我的猜测。 “周骁抢走了你的位置。”我抬眉,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也给晁国将军倒了一杯放在他面前。 “你们国主放弃了你,你独自承担风险进入敌国境内,这都是周骁害的。”我用带来的筷子加了一口菜放入嘴中,证明无毒,我无意伤害他,并邀请他一起品尝。 “你是谁?”晁国将军压低声音开口。 “想周骁死的人。” “为什么找我?” “你也想周骁死。” “他为晁攻下那么多城,我为什么想他死?” “他代替了你的价值。” 将军沉默。我在等他沉默的这段时间内,又吃了几口菜,真不愧是国家级的厨子。将军见我已经吃了将近一半,立马把盘子挪远我,挪到他面前。我笑着收手,把筷子放回桌面。 “你想怎么做?” “周骁明面上背叛溇,实则为了去晁做溇的暗探。” “用什么证实他是暗探?”将军低眉思虑良久后抬头问我。 我想了一会,没有结果:“你觉得用什么好?” “书信,或溇国皇室物件,可以证明他未与溇断联系。” 书信,我做不出来。但溇皇室物件么?我一瞬间想到了,我贴身放着李璟知给的玉佩。我隔着外衫摸到玉佩,这好像是我唯一的皇室物件。 我要把玉佩给他么? 不行,这是李璟知特意给我的,是他母亲的遗物,是他非常重要的东西,我怎么能随便给别人?但我又有什么其他皇室物件?我松开玉佩,不再打它的主意,绞尽脑汁想还有什么替代物。 岳府有手牌证明身份,那太子府是不是也有?但我去找谁要呢?李璟知?他不会无缘无故给我。那我就只认识竹苼了。 我想起来了,周骁监狱大火,竹苼带我去监狱火场,问路时拿出过手牌!我得回去问问竹苼。 “我回去准备。”我和晁使约好了时间再来。等晁使吃完菜,就拿着盘子准备回去了, “你下次,能不能……”晁使指着我端起的盘子,我立刻领悟了他的意思。我冲他点点头,看了门外的情况,溜回岳睛房间。 岳睛见我进门,指着菜兴高采烈地和我讲哪个好吃。但她说好吃的那盘都快光盘了,我无奈地看向她。岳睛讪讪笑:“没忍住。” “我还得再来一次。”我不好意思地对岳睛说。 没想到岳睛直点头:“好,好,就算你不说,我都想再来吃的。” 第26章 离开 我和岳睛离开驿站后,回岳府换我的衣服。我走在岳睛身后思虑良久,快到岳府时,终于开口,我打算把我的行程告诉岳睛。 “岳睛,我下次见过晁使后就要回氐族去了。” 岳睛在前方走着,听到我这话,停下来扭回头:“怎么突然要回去?” “晁如果再攻陷一城,氐山就进入晁的领地了,我担心晁会对氐族不利。” 如果我回了氐山,恐怕再也见不到岳睛和李璟知了。氐山一旦落入晁境,就不知道何年马月才能再回到溇了。 “璟知哥哥知道么?”岳睛走到我身边,与我并肩前行。 “他在溇宫,我见不到他。我也不想打扰他,等他回来,竹苼会告诉他的。” “你怎么回去?” “还没想好。” 交谈中已经到岳府门口,岳府管家跑出来打断我们的谈话。管家好像有急事要岳睛处理,岳睛去忙了。我自己走到岳睛房间换好衣服,把侍女服整齐叠好。我想等岳睛一会,我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但我等到太阳落山,岳睛也没有再出现,我便离开了。 在下次见晁使前的这几天,我经常去岳府,想找岳睛出去逛,想和岳睛待久一点。但是每次去了,要么就是根本见不到岳睛人影,要么就是岳睛被一群管家小厮围着忙得焦头烂额,我只好在门前看看她就离开。 临近返氐日期,我的离别伤感情绪越来越明显,常常一下午坐在桌前,看着这个生活很久的房间。我又走去李璟知的书房,李璟知已经两月未归,书房依旧被打扫得一尘不染。还是满墙的调香,我拿下冷冽又闻了闻,记忆中营帐里擦肩而过的白色身影又再次浮现,紧接着取而代之的是李璟知的一贯笑脸。 我拿出李璟知的玉佩放回他的书桌上,我要离开了,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他的玉佩还是还给他吧。我把玉佩放好,准备离开书房,但是眼睛在看着玉佩,脚无法挪开一步。 最后我又拿回玉佩,既然他都已经给我了,那我还是拿着吧。这几天,我还没有告诉竹苼我要走的消息。我怕她及时传消息给李璟知,李璟知回来正好撞上我要偷跑。 临行前晚,我收拾好行李,把房间收拾干净,当天一大早去竹苼。 “竹苼我要回氐族去了!”我向竹苼展示我的行李包。 竹苼面色闪过一丝惊讶,很快恢复如初:“殿下知道么?” “他不知道,不要告诉他。他在溇宫忙于国事,不要因为这种小事打扰到他。等他忙回来,再告诉他。” 竹苼没有答应。 我放下行李,抱着竹苼撒娇:“好姐姐,你不要告诉他嘛。这种战乱时候,我肯定想和氐族在一起,我一定要回去。他专心打仗,我们才能再见面不是么?他如果知道我要回去,他也拦不住我,他又放不下国事,你同他讲了不是给他徒增烦恼么?” 竹苼被我软磨硬泡,好不容易答应了。 我得到竹苼的同意,我才松开她。我在想怎么和她要手牌,但我还没说话,竹苼先开口了。 “姑娘怎么回去?” “找同行的商队。我前几天出去物色好了。” “那这个给姑娘,是殿下之前留下与姑娘行方便的。路过县衙时,他们看到太子府手牌都会好好待姑娘的。” 我接过竹苼从衣上解下的手牌。 “这个重要么?如果我不小心半路丢了,让坏人捡去了?会影响到太子府么?” “无碍,这只能行方便,没有命令作用。” 我将手牌收好。 “那我走了!我还要去和岳睛道别,”我拿起行李,抱住竹苼:“谢谢姐姐照顾我这么久,也麻烦姐姐帮我谢谢太子殿下。顺便告诉他我会注意安全,我相信他,我期待着再见的那天。” 说完我眼眶有点湿润,我连忙拿起行李,不敢回头地走了。竹苼跟在我身后要送我到门口。当我迈出太子府的第一步,我停下了。我攥紧手指,第二步迟迟迈不出去。我还能再回来么?我已经很久没见李璟知了。此行,迎着战场前去,氐族若落入晁境,就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李璟知了。我心中酸楚,呼吸沉重了些。 “姑娘……”竹苼在我背后轻唤。 我深呼吸,抬手制止她的挽留,抹掉眼泪,彻底离开了。 我背着行李包,强行整理好心情往岳府去。 岳府门前停着一辆马车,很大的车轱辘,车厢也很大,围车厢的不是平日贵族出行用的华丽丝绸,是很坚硬的木板。 我还以为是岳府其他人远行回来,准备绕开。结果岳睛从车窗探出头,向我招手。车前小厮见我过来,放下马车踏板,岳睛从车内出来,拉我上车。 我很疑惑,怎么这么大架势?我刚刚还沉浸在将要与岳睛分离的悲伤中,现下都被这辆马车吸引了注意力。马车里角落放了个大箱子,岳睛坐在旁边,拍拍座位示意我坐过去。我指着箱子想问她,她直接拍掉我的手,丢了侍女服给我:“指什么,快换衣服。” 我只好放下行李,在车内快速换好衣服,岳睛给我扎好头发,就已经到驿站门口了。我的问题还没问出口,就被岳睛撺掇着进了驿站。这次侍卫见我们眼熟,没有再看手牌,直接喊嬷嬷出来了。 还是上次的嬷嬷,见我们又来,乐得合不拢嘴。想是整个驿站只在节日,有人返溇都时有营生,而我们的偶然到来却可以给她带来额外生意。 岳睛不像上次那样询问推荐菜,这次她恨不得将所有菜全上一遍。我在她身后拼命咳嗽提醒她,她才停下要买光整个驿站的想法。嬷嬷嘴角都快咧到耳后了,领着菜单出去。 “你点这么多做什么?” “我想多吃点。” “你能吃这么多?” “你不是还要给晁使带?” “我给他带,也带不了这么多啊。” “那我就想多吃点嘛。”岳睛委屈。 “行吧,吃吧,吃吧。”我无奈挥手。 嬷嬷开始慢慢上菜。为了不露馅,我没有再和岳睛讲话,站在门口,接过嬷嬷递来的菜盘。桌面上的菜越摆越多,多到已经无处可放,有几个菜盘已经堆叠起来。嬷嬷终于说菜上齐了,我松了口气。 嬷嬷离开后,我挑了两盘菜,走到门口,没有额外的空手关门,咳嗽示意岳睛,岳睛笑嘻嘻地站起来关好门。 我熟门熟路走到晁使房间,用盘子磕磕门。晁使开门,见我端着佳肴,立马把我迎进门。不出所料,桌上摆着的还是清汤寡水的米汤和馒头。 晁使狼吞虎咽,直到把两个盘子吃净,才抬起头搭理我。 “你这日子真难过。”我把竹苼给的手牌交给他,手牌上印着国姓李字。晁使拿着仔细端详了一阵,点点头将手牌收起来,我就端走盘子离开了。 回到岳睛房间,岳睛这次倒是剩了很多。岳睛见我进门,立马端起一盘:“这个好吃,这次特意给你留了。” “难道不是你吃不了了?” “什么话!是特意给你留的!”岳睛嗔怪。 “好,好,好,是特意给我留的。”我坐下抬起筷子。 “吃这个。”岳睛不停地给我夹菜,直到碗里堆满。我拍掉她的筷子,她讪讪放下。见我碗里空了,就又抬起筷子给我夹菜。 我也撑得肚子浑圆了:“这剩的怎么办?” “带着路上吃。” “啊?什么?” 岳睛突然走到门口大喊了一声嬷嬷,过了一会,嬷嬷带着一个食盒上来。我连忙起身站在岳睛身后,岳睛接过食盒,从鼓鼓囊囊的荷包里拿出银子丢给嬷嬷,挥手让嬷嬷下去了。 关好房门后,岳睛熟练的把剩余的,方便带的菜全部归置到食盒里,拍拍食盒:“走吧?” 我满脸疑惑地看着她,她把食盒直接塞给我,大摇大摆地出门去了。 我和岳睛上马车后,岳睛对赶车的小厮说:“你回吧,我来。” “你来?”我惊讶地问。 岳睛进马车把食盒放好,把我按在座位上,自己转身坐在马车头,拉住缰绳驾马:“我送你出去。” “顺便我也……”岳睛紧接了一句话。 马车行驶的车轱辘很大,我没听清她在讲什么:“什么?” “你快点换衣服吧。” 我点点头,关好马车门,换下衣服,把衣服叠好。我扶着马车出去坐在岳睛身边,看向岳睛。马上就要分别,她就算不难过,也不至于眉飞色舞吧。想起分别前最后几天,她还一直冷淡我,根本不见我,我生气瞥了她一眼,不想理她看向另一边。 马车很快出城,我拿过身旁的行李准备下车,但马车却没有要停的意思,竟加速驶过城门,继续驶上主路。 “岳睛!”与商队约定好的时间迫在眉睫,我急得喊岳睛,不知道岳睛要带我去哪。再不去找和我约好的商队,他们就要撇下我出发了。 岳睛侧头:“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你这是要去哪?我要下车啊。”岳睛怎么在装傻,我气得狠狠拍向她。 “你下去做什么,这马车就是去氐山的。”岳睛拉紧缰绳,放慢了马车,抓住我拍她的手,笑着看向我。 “什么?这马车不是你家的么?为什么要去氐山?等等,你要和我去氐山?”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一大早就准备好方便出行的马车,是要和我一起回氐山。 “对呀,我前几天就把府内事交代好了,后面那箱子就是我给咱俩准备的” 弄清楚情况后,我严肃道:“你不能和我回氐山。氐山不安全。” “不安全才要和你去。” “如果晁战火蔓延,你会被困在晁境的!你不要你的家人了?!”我着急地提高音量。 “怕什么?璟知哥哥才不会放弃氐山呢。”岳睛不以为意。 岳睛一句话把我噎住了,我不知道再回她什么。 “放心,跟着我,保你这一路安全,快速,舒服通行,还能顺路享用各大驿站美食。“岳睛骄傲地用拿出岳府手牌放在我手中,朝我抬眉,又扬起缰绳加速。 第27章 回氐 在我和岳睛轮流赶车,几天奔波后,终于快到氐山区域了。我拍醒在车内睡得昏昏沉沉的岳睛,岳睛惊醒:“怎么了?” “到了。” “终于到了,天天在这睡得我腰酸腿疼。”岳睛伸懒腰。 “谁叫你非得跟来。”我看着快到氐山境内了,将马车停在路边。 “怎么了?不直接上山么。”岳睛从车内出来,坐在我旁边。 “等等我。” 我跳下车,往前走,在行道旁的草丛里找到一株迷魂,摘下带回去。这生吃迷魂就能解迷魂毒素的信息,还是南鱼从古籍上看来的。 我远远地喊岳睛屏息,我担心她还没吃,先闻到迷魂香就晕过去。我快步过去,拿给岳睛,喊她吃掉。岳睛毫不怀疑地接下塞进嘴里。吃过后,岳睛坐在车上头晕眼花了一阵,慢慢习惯药性后清醒过来。 “这是什么?”岳睛扶着头,挤眼清醒。 “不能说。” “不说就不说。”岳睛撇嘴。 “走吧,上山!”我拍拍岳睛肩膀,拿起缰绳。 氐山海拔不高,坡度缓慢上升。氐族为了日常行车方便,还修了很平缓的盘山路。迷魂的解法是秘密,只有我们一家知晓。如果被其他人看到外族人能清醒着进山,肯定是要引起氐族慌乱的。我提前进马车内,换好氐族服装,喊岳睛进车,关好车窗车门,告诫岳睛不要探头出去。 我家位于氐山中央,要在众多林间小路中绕行。我特意选择了人迹罕至的小路,为防止族人看见外族马车起疑心。不过还是遇上几个族人,但他们看见外族马车却没有丝毫惊讶的神色。我本来想靠刷脸通过,结果他们根本没有注意到我,还聚众在一起对着这辆马车笑着指指点点。 嗯?很久没回家,族人的警惕心已经这么弱了么? 我加快赶车,特意绕行家后门。 后门不出所料是虚掩着的,我下车打开门,拉马车进来,拴好门,这才敲敲马车喊岳睛下车。 岳睛鬼鬼祟祟地从车内探头,小声地说:“没人了?可以出来了?” 我哭笑不得,伸手把马车一把拉开:“出来。” “谁?”我和岳睛抬箱子的声响惊动了母亲,她从走廊走过来,在看清我后惊讶地瞪大眼睛,“你怎么回来了?被退婚了?不能啊。不是说挺喜欢你的么?” “你在讲什么?是我自己回来的!” 母亲走近,我才看清她的装扮,从上到下和我离开时简直判若两人。满头插着金玉钗,银制的颈环,连袍子都是丝绸,用金线缝制的。 “你发财了?氐山挖到金矿了?”我拉起她的袖子摸摸金线。 她拍掉我的手,扯回袖子:“这不都是太子送来的么?” “谁?李璟知?他送你这个干嘛?” “聘礼啊,你懂不懂啊?” “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收人家这么多好处?”我急得大叫。 “又不是只送了我一个,你冲我喊什么?”母亲嗔怪,“你不打算介绍一下这是谁?” 我才记起被忽略的岳睛,我把岳睛拉到身前:“溇都宰辅女儿,岳睛,我的好姐妹,来咱家住几天。” 岳睛不知道从哪变出个小盒子,当着母亲面打开,竟是一只翠绿晶莹的玉镯。她谄媚地递给母亲:“伯母好,这是给伯母的见面礼。” 我还在震惊她怎么已经准备好了礼物,母亲一见当场就乐开颜,大力拍了我一掌:“学学人家。”紧接着搂搂岳睛肩膀,哼着小曲,捧起玉镯回房间了。 我不屑地冲母亲背影哼了一声,转头看向岳睛“你还有这准备?” “做人啊,你懂不懂啊?”岳睛学着刚刚母亲的语气,捂嘴笑。 我和岳睛把箱子运回我的房间,我和岳睛讲先住我那几天,我去把隔壁屋子收拾出来。我还和她讲氐族生活可比不上溇都,没有丝绸柔软床铺,也没有好看衣服,精致首饰和细腻脂粉,要她做好在这长住的心理准备。结果一打开房门,惊得我愣在原地,不敢踏入一步,这还是我的房间么? 这家具,这用具,这摆件,这绸缎大床,这帷幔床帘,比起在太子府的房间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岳睛掠过我,推开门,大步迈进去,在房内端详了一圈:“你刚刚说做什么心理准备?” 我尴尬挠头。 “嫁给璟知哥哥怎么会不好呢!早知道我就早点下手了。”岳睛一边感叹,一边和衣扑在床上。 “你给我起来,你这身衣服在马车里滚几天了心里没数么?”我吵嚷着跑过去把岳睛拉起来。 我带着岳睛打水烧好水,沐浴后,想选一件我的氐族衣服给她。这衣柜打开,我已经免疫了,有几件像母亲那种精致的氐族袍子,我选了一件丢给岳睛,自己穿了一件原来的旧袍,安置好岳睛就出门找阿婆了。当然还是要问关于氐族大灾的事。 不巧,今天阿婆居然不在家,但我实在担心与晁使的这步计划能不能有一个好结果。我想及时知道,干脆坐在阿婆家门口等阿婆回来。夜幕升起还不见阿婆踪影,我搓搓被凉风吹得发冷的胳膊。这时路尽头缓缓出现一个打着灯笼的人影。 “阿婆!你去哪要这么久?”我连忙站起来跑着迎上去。 “南河?居然等到现在,挺执着啊。”阿婆举着灯笼看清我后,慢悠悠地掏出家门钥匙开锁,推门进去。 我进门,直接坐在阿婆卜算桌前的凳子上,给她点好桌上的蜡烛,谄媚笑着对阿婆讲:“阿婆,快算算大灾怎么样了?” 阿婆脱下外袍,拄着手杖坐过来:“算不出来了。” 阿婆这句话我听得糊里糊涂,我问阿婆:“什么叫算不出来了?” “你怎么这么关心这场大灾?”阿婆没有解答我的疑惑,反问我。 “大灾啊阿婆!大灾谁不关心啊?” 阿婆不以为意。 “好吧,我和你说实话,阿婆,你不要告诉其他人。这场大灾会使氐族灭族的!”我看看旁边没有其他人,捂着嘴凑近阿婆,小声地说。 我以为阿婆会被大灾吓到,但阿婆神色不变,仿佛没有听到我说出的这件难以置信的事情。 “我知道。”阿婆平静地看着我。 “你知道?你明明上次说算不出来实情。”我更加疑惑了,阿婆怎么会知道灭族?她之前明明只说有灾,但算不出来大灾到底是什么,所以氐族没有任何准备就被偷袭灭族了 等等,好像有点不对。这是上一世阿婆说过的话! 我重生回来,自己知道会发生什么,我这一世并没有找阿婆算过实情,阿婆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句话。 当我反应过来自己泄露出什么时,心跳陡然加快。我担心阿婆起疑心,但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只能希望阿婆记不清了,就朝着阿婆憨笑。 阿婆见我滑稽神态,脸上带了笑意:“我知道,南河。” 阿婆知道什么?我不敢回话。 “我算出了你带着不属于现在的记忆。”阿婆又补了一句。 这种事阿婆都知道?怎么什么都能算出来?不过既然她知道了,那我就放心地问了。我收起傻笑,神色变得严肃凝重。 “阿婆,你明明知道是灭族大灾。为什么不说出来,让氐族提前避开?” “有些事情避不开。” 面对大灾,她明明知道,居然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自己一人决定了氐族的命运,我有点生气。 “不试试怎么知道避不开?如果避不开,南鱼为什么要特意把我召回来?就是为了让我再经历一次灭族?”我皱眉质问。 “回来本就在你的命盘上,与灭族无关。”阿婆没有在意我的语气冒犯,靠着椅背,平静地讲话。 听到这,我愣住了,怒气瞬间冲淡。什么?什么叫回来本就在我的命盘上?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件事的时候。 “阿婆,无论和我有没有关系,我在溇都都已经查出灭族仇人了!他被赶到晁去了。只要我按我的计划走,他就会死在晁,灭族肯定会被扭转的。南鱼送我回来就是要救氐族的!”我严肃坚定地讲给阿婆听。 阿婆没有回话,还是平静地看着我。 我放软语气,带着恳求,站起身,坐到阿婆身边,撒娇地拉住阿婆的手:“阿婆,能不能帮我算算现在大灾怎么样了?我真的很需要知道我的这个计划发展到什么情况了。帮帮我吧,阿婆。救救氐族。求求您了。” “南河,我算过了,算不出来。泄露天机,卦象自崩解。”阿婆覆上我的手,无可奈何地讲。 居然算不出来了?毕竟是关乎一个族群命运的大事,已经无法卜算了么?阿婆不会骗我,她的卜算能力是氐族最厉害的。她既然都卜算不到,那就没有人能知道了。 我看着阿婆的眼睛,逐渐接受现实,叹了口气。一下失去了对未来的所有预测,只能听天由命,我坐在凳子上低下头,不知道再讲什么。 阿婆突然在旁边的盒子里翻找,我看向她,她找到一把匕首。 匕首? “你可能会需要它,选择在你,南河。”阿婆把匕首放在我手心。 我想拿过匕首细看,但阿婆用力压着匕首,似乎不想给我。转而阿婆叹了口气,再次义正言辞地告诉我——选择在我。 我点点头,阿婆松手,我接下匕首。 我拿着匕首观察,这是一把刻着不明符号,泛着红光的匕首,这泛起的红光竟然和梦中的碎心相似。 “这是什么?” “破碎灵魂,不入轮回。”阿婆郑重地一字一句讲出这把可怕匕首的作用。明明知道十分危险,但我却丝毫没有排斥它。 “为什么我会需要这个?”我抬起头问阿婆。 “是卜算留给你的。” 卜算留给我的?我疑惑地看向阿婆,阿婆点点头。 卜算为什么要给我这个?卜算要是能给我点大灾提示也好,结果给了我个匕首。难道我要用这个送周骁上路?卜算真看得起我。果然天意很晦涩难懂。我向阿婆拘礼告别,仔细收好匕首后,给阿婆关好院门,就回家了。 回房间路上路过南鱼的院子,南鱼正在院中照顾她那些需要晒月光的植物,没有空理我。路过父母的房间,灯已经灭了,看来两人已经歇下了。回到我的房间,岳睛睡得四仰八叉,我给她盖好被子。 垫了两块糕点,洗漱完就躺下了。拿出阿婆给的匕首看入迷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做了一个梦,醒来后只依稀记得梦中人轮廓,看不清脸。除了轮廓,发生的一切全忘干净了,什么也不记得。努力回想了很久,还是一片空白,好像自己丢了很重要的人,心里陡然升起一阵落寞。 第28章 结 一周过去了,期间李璟知来过一封信询问我的情况、我告诉他已经安全抵达,感谢他送来的动心,并让他安心工作。 阿婆卜算失败,让我对未知的明天充满担心。我最近几晚连着做灭族噩梦被惊醒,还好岳睛已经搬去隔壁屋子睡了,没有影响到岳睛休息。 氐族人的生活一如既往,我带着岳睛到处逛,每天都在给自己找很多事做,其实是想叫停我脑中快溢出的焦虑。每晚月光透过窗棂,照在我的床铺,我抱着阿婆给的匕首发呆,经常不知不觉地睡着,然后被噩梦惊醒。 一个月过去了,氐族无事发生,晁使早已回晁了。不知道他进行的怎么样,有没有按我的方法,有没有解决周骁,有没有夺回自己的地位? 我没有任何途径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好消息是这一个月内晁没有再进攻。本以为晁会一鼓作气,这城很快就会被攻下,氐山马上就会进晁境了,结果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晁军按兵不动。 晁使带来的条件苛刻,溇肯定不会同意的。再加之用青菜馒头对待晁使的方式,可以看出溇对晁的态度。晁使一旦返晁,按照晁自大狂妄的性格肯定会被溇的态度激怒,立刻攻打溇。但是一个月内竟然无事发生。 我试图把这认为是我与晁使的计划侥幸打乱晁宫,使晁军没有再继续攻打。我去找阿婆说晁军的反常行为,炫耀可能是因为我的安排起作用了,周骁会死在晁,氐族避免灭族指日可待。阿婆笑着摸摸我的头,什么也没说。 当晚,我终于睡了一次好觉,没有再被噩梦惊醒。第二天阳光明媚,我沐浴在暖阳中醒来。我觉得一切都会变好,我会有很好的生活,溇会收复失地。 我觉得很快,会传来火焰军的喜讯;很快,我就可以和岳睛返回溇都;很快,我就能再见到李璟知;很快,我就能和李璟知一起用膳,甚至还会有一场幸福圆满的嫁娶。 直到这次突然又在深夜惊醒,屋外火光冲天,与上一世被灭族当晚的景象重叠。 我愣在床上,闭眼,睁开,闭眼,睁开。我掐了自己一下,不是噩梦,是现实。灭族还是来了,它来的这么突然,让我在安静平稳中沉浸于美梦,又把我狠狠拉入现实。 心中一遍一遍在强迫自己冷静面对,我慌不择路地跌下床,套上衣服,拿好匕首,夺门而出。山下火光漫天,一群举着火把的铁甲在快速朝山上移动,追击前方逃跑的氐族人民,叫喊声中夹杂着兵器碰撞的声音。 居然真的到了这一天,难道晁使没有把周骁解决掉么?但现在已经顾不上想这个。我要做什么?我能做什么?我用力地敲头,铁甲在快速登山,布衣氐族在铁甲面前不堪一击,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快想办法!南河!快做些什么!还有什么办法!我要怎么做!我怎么做才能挽回?我上一世在做什么?对!对!南鱼,南鱼! 只要南鱼逃跑,她就还可以在下一世再找到我,我就还有机会。我连忙扭头跑向南鱼的院落。南鱼房间裹着厚厚的黑布,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突然闯入,南鱼在书桌前惊讶地看着我。 “南鱼!快跑!有敌人杀上山了。”我着急地大喊,我跑向南鱼,叮叮当当撞掉很多南鱼的宝贝。我抓起南鱼就往外跑,南鱼不明情况,只是呆呆地跟着我跑。 我重走了上次灭族带南鱼跑的小路,跑了一段路,见周围无人。我带南鱼躲进树林,气喘吁吁地安置南鱼:“南鱼,你必须跑走!他们要夺碎心,会杀光氐族。你一定要躲好,然后下一世来找我。我会救氐族的。你快走!” 我把贴身挂着的李璟知的玉佩摘下挂在南鱼身上:“南鱼,拿好这个,去溇都找太子李璟知,他会照顾你的。” “你不走么?” “只要你逃了,全氐族都会再有机会的。父母还在山上,我要回去找岳睛。南鱼,拜托!一定要活着!一定要活着!”我紧紧地抱了南鱼,用力往前推搡南鱼,南鱼回头看了我一眼,跑进密林消失了。 我返回找岳睛,两次连着跑,我实在有点体力不支,我腿软得迈不开步子,但我得找岳睛,还不知道岳睛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扶着腿一步一步往前挪,从后门返回家中,急忙赶去岳睛房间。当我穿过走廊经过前厅时,正好与陆续进入我家的铁甲照面,他们居然已经攻上来了!铁甲凌厉目光看向我,他们发现了我,我惊吓地呆滞在原地,心脏骤紧。 铁甲提剑向我冲过来。我惊恐地扶着墙后退几步,慌乱地转身逃跑。我踉跄几步,突然腿软,我前倾跌倒在地面上。 倒向地面的那刻,脑中嗡鸣,完了。我挣扎支撑着地面想站起来逃跑,但是身后传来铁甲逐渐靠近的声音,让我无法控制地颤抖,怎么也使不上劲。我不敢看身后,我怕我一扭头,刀就会直逼面门。死亡在身后逼近,我害怕地咬紧牙关抓着地面。 疼痛却没有在预想中到来,一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我的脸颊。我伸手擦拭,指尖鲜红一片,居然是血!我连忙回头,岳睛站在我身后,双手张开呈保护状,将我护在她身下,她胸腔贯穿一把剑。 她低头冲我笑,咧嘴的时候,血从嘴边流下滴在我的脸上。铁甲抽出剑,岳睛胸腔血流如注。我脸上血液与眼泪混杂着,我急忙张开手接住缓缓坠落的岳睛。岳睛落在我怀里,张开的手揽住我,下巴倚在我的肩膀,冰凉的脸颊贴向我。我看到岳睛后背的伤口在不停地往外淌血,我双手颤抖地紧紧捂住。 “怎么会这样!岳睛,岳睛不要,不要离开我。都怪我,都怪我!岳睛,岳睛,不要,岳睛。”我泣不成声。 岳睛在我耳边虚弱地,断断续续地讲:“南河,别哭。”她费力抬起手抚上我的后背,然后瞬间滑落。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岳睛!不要!”我疯狂地喊,我不停地用胳膊再次支起岳睛的手,我想她抱住我,但岳睛的手一次次无意识掉落,告诉我她已经死了。我脸颊贴向岳睛的脸,她的头无力地倒在我的肩膀上。 我情绪崩溃,紧紧抱住岳睛,埋在岳睛肩膀嚎啕大哭。 “来人,把岳小姐抬走。”突然一个声音响起。 “不行!”我更加用力环紧了岳睛。 两个铁甲走上来,强行拉开岳睛。我挣扎哭喊,死死拽住着岳睛。又有两个铁甲走来架起我,我眼看着他们抬走岳睛,岳睛消失在我的视线,我被他们丢在地上,我想站起来追岳睛,但一个人影蹲下挡在我前面。 “太子妃,你怎么乱跑?他们不认识你,会伤了你的。” 我抬起头,周骁的脸映入我眼中。 我怒火骤起,抓住周骁的衣领:“周骁,你怎么敢动岳睛?她又不是氐族人。” 周骁掰开我的手甩下:“岳睛不是为了保护你死的么?” 对,岳睛是为了保护我,岳睛为了保护我死了。是我把岳睛带来了氐族。我明明知道氐族会被灭族还把岳睛带了氐族,她明明可以在溇都幸福的生活,却因为我,却被我拖累死了。我看着手上沾满了岳睛的血,泪水逐渐充满眼眶,视线模糊。 周骁从衣下解下一块手牌塞到我手里,是我给晁使用来陷害周骁的手牌。 “太子妃为什么要害我?” “你背叛溇,还叫什么太子妃?”我看着手牌嗤笑一声。 “太子妃不是知道我是溇都暗探么?” “对,没错,溇都暗探,”我点点头,看向周骁:“周骁,你杀了我吧。” “我不会杀你的,太子妃。”周骁重读了太子妃三个字。 “你留着我做什么?你不会想用我威胁太子吧,他不会被威胁到的。” “碎心在哪?” “我父母在哪?” “死了。” “不知道。” “把太子妃扶到椅子上,搜房。” 我没有挣扎,任他们驾着,拖着我走,把我放在前厅椅子上,周骁坐在我旁边。 门外突然传来由远到近马蹄声,到门口后,马急鸣一声停下。有人推门进来,我低沉着脑袋。 推门进入的人急匆匆地迈步走来,旁边周骁突然站起身。一袭白衣落入我视线。我任由这人抬起脸,他轻轻擦拭我的泪,他的眉目渐渐清晰落入我眼中。怎么是李璟知!他怎么来了! 我看向周骁,见他紧盯着李璟知。我慌忙站起,拉住李璟知,着急地问:“你怎么来了?快走!快走!”我往外推李璟知,转身把李璟知护在身后,愤怒地看向周骁,沉声道:“周骁你想干什么?杀光氐族还不够么?你还想动李璟知?你要是敢动李璟知,我一定会杀了你的。”我攥紧拳头,恶狠狠地盯着周骁。凭我的本事怎么能杀得了周骁,但我还能说什么威胁的话,反正我不能再让李璟知死了! 周骁没理我,居然朝我这方恭敬地拘礼:“太子殿下。” “别装了!”我怒火快要冲掉理智,我现在就想过去撕碎周骁装模作样的脸。 “南河,他是我这边的人。”身后的李璟知突然出声。我满心的怒火瞬间冲散,愣在原地。李璟知扶着我的胳膊把我转向他,眼中带着心疼,轻柔擦着我的泪痕血迹斑驳的脸。 我看着他的眉目,霎时一切全部清晰,惊恐陡然升起,我推开李璟知,踉跄后退远离他,磕到椅子差点摔倒。李璟知想过来扶我,我抬手制止。 “我和你说了,我是溇派去晁的暗探。”周骁见状,在一旁淡淡补充。 “你是溇的暗探?你怎么会是溇的暗探?溇那样待你,杀夫囚母,你怎么会是溇的暗探?”我看向周骁,难以置信地问。 “散播给晁听的假身份。” 散播给晁的假身份,竟然是散播给晁的假身份!我相信了这个身份,我居然真的出卖了周骁。我不知道怎么面对李璟知,我不敢看他,我到底做了什么!我居然破坏了他的苦心谋划。 我看向周骁:“那你为什么要抢碎心?” “我不会把威胁溇的东西拱手让人,留在晁境。” 我苦笑出声。 周骁突然朝李璟知跪下:“殿下” 李璟知没有理周骁,径直向我走来。我连忙抬手制止:“李璟知对不起,你别过来,让我想想。” 溇晁交战,周骁是溇派去晁的暗探。如果周骁反间成功,是不是溇就会在战争中获胜?是不是氐山还会留在溇境?是不是周骁就不会来抢碎心?是不是氐山还会像从前一样?是不是氐族不会被灭族?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岳睛就不会死? 可是,周骁被我出卖了,周骁他被我出卖给晁了。居然是我,是我改变了一切,李璟知的谋划被我破坏了,岳睛因为我死了,氐族因为我灭族了,这都是因为我,因为我自以为是的计划。 我捂着头扶着椅子滑落蜷缩,李璟知走过来蹲下把我抱在怀里,轻轻拍我的后背。我伸手抱住李璟知放声痛哭:“李璟知,怎么办?我对不起你,都怪我,我把你计划打乱了。对不起,李璟知!我对不起周骁,我对不起岳睛。岳睛死了,李璟知,怎么办?岳睛死了。岳睛死了,李璟知,都是因为我。都怪我,李璟知,这都怪我。” 李璟知抚上我的头,环着我,轻声说:“南河,这不怪你,是我没告诉你,是我的错。” 几个铁甲突然推门进入:“将军,找到带玉佩……”他们看见周骁跪在地上,李璟知在后面,立马收声跪在旁边。 找到什么?玉佩?李璟知在我身前遮住我的视线,我探头出去,那群铁甲中围着一个人,那人蹲在一群铁甲里我看不清是谁,但是那是氐族装扮! 我推开李璟知想凑近看,但李璟知不动声色地用力圈住我,他好像不想让我去看。我不理解,我顺着他留在原地。 “杀了。”李璟知冷冷开口。 什么?杀了?李璟知你在讲什么?李璟知你怎么轻飘飘地说出这么残忍的话?我震惊地看向李璟知,李璟知侧过头不与我对视,将我按向他怀里。 我在他怀里挣扎:“不能杀!不许杀!李璟知你放开我!放开我!” 李璟知却愈发用力束缚我。 我听见铁甲站起的碰撞声,听到那人被堵着嘴的挣扎声,好耳熟。我急出眼泪,李璟知怎么突然变得我不认识了?怎么刚刚的温柔瞬间寒冰?他怎么这么残忍也要杀氐族人?为什么禁锢我?为什么不让我看? “你松开我!”我哭喊。 “谭笑。”李璟知突然在我耳边唤了一声。 我瞬间停下,不再挣扎,看向李璟知,颤抖地开口:“你刚刚……叫我什么?” 铁甲手起刀落,我听见人倒地的声音。 李璟知避开我的目光,松开我,没有再接话。 “李风昇?你是李风昇?你也回来了?”我紧紧抓住他胳膊连声问。 李璟知轻微地点了下头。 我后退两步倒吸凉气,你也记得一切么?我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得推开李风昇,朝刚刚被杀死的人跑去。 倒地的人背对着我,胸腔流出的血液染红了这片地。可我认出她的服饰,我停在她身后,绝望瞬间升起。 正面,是南鱼嘴里塞着布团,恐惧得瞪大眼睛。我挂在她身上的玉佩浸在血液里。我跌倒在地上,抱住南鱼的尸体撕心裂肺地喊。 我捂住南鱼的伤口,我晃动南鱼:“南鱼,活过来,你活过来!南鱼!南鱼!不行,你不能死!南鱼,求你了!南鱼。你活过来,活过来好不好南鱼。”我贴着南鱼的头痛哭。 “为什么!为什么!!”我目眦尽裂,怒不可遏,站起来发疯地冲向李璟知。 周骁想拦住我,李璟知挥手,周骁只好不动。 “为什么!”我抓住李璟知的衣服,把他逼到墙角,冲着他大吼。 “你为什么要杀南鱼?为什么?李璟知!为什么要杀南鱼!!你明知道!你明明知道是南鱼带我回来的!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断我的路!李璟知!”我用尽全身力气,发狂地钳着李璟知的胳膊。李璟知被我狠狠地撞向墙壁。 “为什么!”我嘶吼。 我攥紧拳头,指甲都快要陷入肉里。 李璟知抱住我,在我耳边沉声:“再来一次也改变不了。” 我用力挣扎,我想推开他,我一拳拳落在他的身上,我丧失理智地吼叫。李璟知没有松开我,承受着我的击打,依旧一声不吭紧紧地抱着我。 我渐渐没了力气,任凭他抱着,挂在他身上,耷拉着胳膊,眼睛干肿着疼。李璟知见我平静后,放松了禁锢我的力道,把我抱起放在旁边的凳子上,然后蹲在我面前,展开我的手,擦拭我手上血。 我突然笑出声:“在营帐中与我擦肩而过的人其实是你?” 他沉默不语。我不在意他是否回应,不停地抛出显而易见的事实。 “你故意送出梅冽?” “一直都是你想要碎心?“ “上一次是你指挥周骁屠了氐族?” 李璟知还是不说话。 我抽回手,带着怒意提高音量:“说话!” “嗯。”李璟知站起身,坐在旁边的凳子上轻声回应。 我苦笑一声,认命闭眼,瘫倒在椅子上,喃喃道:“李璟知。南鱼死了,我没有机会了,没有人能再带我回来了。岳睛死了,父母死了,氐族没了。我出卖了周骁,是我亲手把氐族灭族了。我明明还能再有一次机会的,但是南鱼死了,我再也改变不了了。” “改变不了的,南河。” “你也这么说,阿婆也这么说。可这个结局,要我怎么接受?”我抬手捂住眼,原以为干涸的泪水又慢慢充盈了眼眶。 “下一世会好的,不会再有战争。” 我笑出声:“下一世?轮回擦去一切记忆,再去喜欢一个屠尽我族两次的人么?” 李璟知沉默。 我好累,怀中的匕首突然发烫,我差点忘了它。破碎灵魂,不入轮回,阿婆的声音仿佛又在我耳边响起。 我平静道:“李璟知你们能不能出去,我想一个人待会。” “好。我在门口等你。”李璟知挥手,带着周骁离开关上院门。 我拿出怀中那把匕首,拔出匕首,锋利的刀刃幽幽地闪着红光。 我知道我没有办法再活下去了,后悔和痛苦快要淹没了我。我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李璟知。我无法接受下一世生为谭笑时,我会忘记一切,又像个无事一身轻的白痴一样,在心里产生对李风昇的喜欢。这样让我有点恶心谭笑。 李璟知和阿婆都说不会改变的,但我现在至少可以选择终结。命运忙里偷闲特意戏耍我两世,在我忙于改命的奔波中,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并用我最无法接受的方式结局。 李璟知在帮我,岳睛在帮我,他们都在帮我,可我毁了这一切。我毁了这一切。这甚至是命运特意留给我的匕首,他把我的想法洞悉的清清楚楚,我像是活在掌心的小丑,我还自以为是的挣扎。 我苦笑,泪滴滑落,顺着命运,把刀刃对准自己,用力插入心脏。 一瞬间疼痛蔓延,意识开始模糊,我好像看见李璟知朝我跑来。 无论是哪个我,我都好喜欢他。但是不会再有下一世了,就到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