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对我有非分之想》作者:灯笼红染 本文文案 暗搓搓搞事情忠犬美人醋精 攻 vs 撩完就跑嘴上不爱身体很诚实 受 (1)杀手聂欢成为害群之马后,被自己的宿敌花重金“包养”一个月,并扬言要他一辈子…… 他年少时曾对这位雇主做过些过分的事,哪知人家称霸一方后,竟这般记仇,想用“吃干抹净”这招报复他! 聂欢:不方,就叶澜双小时候那乖巧模样,还能把我怎么地? 后来,嚎叫声响彻云霄,聂大侠捶胸顿足,“叶澜双……你他娘的哪是什么小奶狗,分明就是大狼狗!!!” (2)叶澜双本是乱葬岗的一具活埋尸,被聂欢用铲子挖回去时尚未死绝。算是救命之恩,所以曾给他当过几年马夫。 叶澜双换牙时疼痛难忍,聂少爷自告奋勇帮他拔牙,结果用线把人家牙齿拴在门上,飞脚踹门……牙便掉了。 “长痛不如短痛。”,聂欢贱笑着说。 叶澜双:“…………” 转眼江湖故人,十二年过去,曾经的马夫成了威震一方的武林盟主,而鲜衣怒马的少爷则沦为武林第一杀手。 一日,叶澜双指着暗卫搜集来的丹青,沉声说:“这人我要了。” 暗卫道:“此人是武林第一杀手聂欢,标价及贵,门主要了是杀还是剐?” 叶澜双盯着那张画像怔怔出神,一闪而过的笑意,“要‘剐’!” 后来……嚎叫声响彻云霄,聂欢哭丧着脸求饶。 叶澜双俯身,在他耳畔柔声道:“长痛不如短痛。” 聂欢咬牙:这他娘的跟拔牙是一个道理么??? ———————————— ●叶攻聂受! ●结局hehehehehe 内容标签: 年下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悬疑推理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澜双,聂欢 ┃ 配角:结局he ┃ 其它:收藏一下,好人一生平安,感激不尽 一句话简介:回头可见,转身可抱。 立意:改变不了环境可以改变自己,改变不了过去可以改变现在。 第1章 聂欢 中原地区四月芬芳,烟雨淅淅沥沥。 傍晚时分逍遥城城西使进两匹快驹,马蹄深交,为首之人头戴斗笠一马当先,所过之地泥水飞溅。 马在一家名为“南来北往”的客栈前被主人强行勒住,前蹄高高抬起,冲天长啸竖成一字,险些人仰马翻。 马背上的人纵身下马,一巴掌拍在马屁股上:“就你会嘚瑟!” 他把缰绳扔给马夫,问:“菜上齐了?” 牵马的是个姑娘,不敢抬头,双手颤抖,舌头打结道:“上,上,上齐了,在对面香花楼,三男三女,今晚有活动。” 男人忽然把头凑近,戏谑道:“我又不吃你,你怕什么?” 姑娘两腿一麻,跪在地上:“欢爷,您饶了我吧,小女皮糙肉厚,脏了您的牙。” 那人山鹰般锋利的眸子忽然笑起来,还想调侃两句,随行的人跟着下马,一脚蹬在马屁股上,气冲冲道:“聂欢,你够了,走到哪儿勾引到哪儿,办正事。” 聂欢解下斗笠往姑娘怀里一扔,漏出张年轻而又风华绝代的脸,两手叉腰侧目而视,他问:“我勾引你吗?” 姑娘刚喘上来一口气,突地又砸回心脏,这是道送命题,她立在原地仿佛生命/之光已燃到尽头,“我,是我勾引你。” 聂欢摆手一脸无辜,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上了楼。 入夜,香花楼歌舞升平,各种刻意伪装的欢笑声不绝于耳。老的搂着小的,小的搂着像娘一样的入帐讨论人生哲理诗词歌赋,最后窃窃私语…… 燕行从外面推门而入时,只闻满屋子酒气,聂某人喝得伶仃大醉,像没长骨头似的半个身子趴在竹楼外,头朝下,手里的酒壶将掉不掉,整个人看着摇摇欲坠。 他无数次冒出往聂欢头顶泼冷水的冲动,可又念在两人从小同生共死的份上,无数次放弃。每次出任务,这泼猴不节外生枝就感觉自己对不起皇天后土。 燕行推了两把软绵绵的人,道:“今日之事非同小可,那三人是叶澜双的心腹,入他地盘杀他的人,我们可没这么容易全身而退。” 聂欢虽麻痹了神经,心里却跟明镜似的,他翘起身又灌了几口黄汤,眼都没睁就含糊一句:“杀鸡焉用载牛刀?” “对方防范意识及高,里三层外三层就连房顶上都有人,硬闯显然不可能。”,燕行说罢夺了他的酒壶。 “嫖个娼还带这么多人,比我还怕死。”,聂欢碎碎念着,顺着墙滑到木地板上。 他下意识去腰间找酒,却只摸到他的刀馕,刀馕边角磨损严重,看上去略显陈旧,年份久远,羊皮面上别着三把细小的飞刀,在微弱的灯光下也能发出森森白光。 聂欢在羊皮刀馕上用力搓了几把,猛然睁眼,刹那的失神过后,正色道:“别说只是叶澜双的心腹,只要出得起钱,就是杀他叶澜双,或者是杀我自己,我都愿意!” 燕行对他束起大拇指:“欢哥牛逼!” 数日前有人出重金去血凝宫请杀手,点名要聂欢接单。聂欢早在几年前便把杀手做到最高境界——不轻易接单。 偏生对方开价及高,他觉得干完这票后不说金盆洗手,至少能找个依山傍水之地,雇个酿酒的小年轻,然后把钱全部埋在地底,再在上面搭个小茅屋,每天喝着小酒枕着钱睡觉,这辈子就算把自己交代了。 燕行眯眼从窗户逢里瞄了眼对面楼,言归正传道:“走,此时防卫松懈,早干完早脱身。” 聂欢踉踉跄跄拉住他,语气漫不经心,“你现在出去立马被捅成马蜂窝,我们刚进店时就被包围了,你也说对方是叶澜双的心腹,如果这点眼力劲儿都没有,能入他中原霸主叶澜双的眼?” 毕竟是常年刀口舔血习惯的人,燕行很快冷静下来,他早该醒悟,跟这货一起出任务,不死也要脱层皮。 要说当今,不管漠北的苍狼教,还是最南端的药仙居,亦或是现在称霸整个中原武盟的澜双剑阁,还是说位居蓬莱岛上他们自己的血凝宫……这之中谁的死亡票数最高,那绝对是聂欢首当其冲遥遥领先,多少人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南来北往客栈与香花楼中间隔着一小片竹林,这边的二楼刚好与那头对望,他们定的房间特殊,正对着叶澜双的三大心腹活动之地。 依稀可见三男三女共处一室,也不管谁是谁的,动作浮夸,各种辅助道具层出不穷…… 聂欢面无表情盯着对面上演的活春宫,无任何感慨甚至还若有所思起来。 燕行骂了那边一句不知羞耻,甩出手中飞刀,转眼疾风之刃已穿过竹林…… “不对,他们是诱饵。”,聂欢说话时,燕行的飞刀已经连杀了三人又重新回到他手中。 只差气出内伤,他龇牙道:“以后请你提前说!” 聂欢:“抱歉,酒喝多了,嘴麻。” “……” 那厢男男女女正尽兴,三个男的忽然血溅当场,女人们半天才反应过来,抽身衣裳都顾不得穿不由分说就往门外奔去,那声声尖叫刺破长空,比醉生梦死时还大声,霎时间整个香花楼乌烟瘴气,成了鬼哭狼嚎之地。 与此同时,埋伏在竹尖上请君入瓮的正派人士倒挂而下,密密麻麻好几十个,刀剑如雨般朝聂欢他们的房间杀来。 那阵仗,到底谁杀谁?燕行一脸茫然的时候,聂欢已找来轻纱,一头绑在飞刀把上,一头饶在自己手上。 他腰间三把飞刀和破旧的刀馕,十二年来,刀不见他丢,包不见他换。燕行垂眸,想说什么又只叹了口气。 聂欢健步如飞爬上窗,手中轻纱如瀑布飞出,周旋在众人之间,飞刀夺命,人们连死前挣扎的机会都没有,再收回来时好几个出头鸟已被一刀封喉,重重砸至地上。 他抽空扔了个面具给燕行,叮嘱道:“我们的菜还在对面楼里,你去前门堵着,就说今晚香花楼被我聂欢包了,谁敢走就剁谁!这里我来应付。” 这会能说能跳,与方才一醉方休的醉汉判若两人,有时候燕行觉得,这人到底是醉是醒,是死是活?说他浑浑噩噩吧,清醒起来又令人不寒而栗,说他清醒吧,犯起浑来又叫人无言以对。 聂欢借竹竿之力一跃而上,瞬间被一窝蜂似的人围得水泄不捅。他皱眉从那些人脸上扫过,心道这是请他来杀人还是请他来被杀…… 几十把银光闪闪的狂刀分别从不同方位刺来,杀气冲天。 聂欢一脚踏在青竹上,巧妙地躲过刀锋,炫影围着面前的人绕了一圈。再看时他已将那些人捆做在一堆,手臂陡然一挥,轻纱另一头的刀飞窜而过。 “啊……”,声声齐叫,十来人瞳孔骤然放大,脖子赫然多出条细细的红痕,血从七窍喷出,当场死绝。 前面的倒下后面的又扑上来,拼了老命往聂欢身上捅。都是拼命的人,但凡有一丝失误,眨眼功夫便成刀下亡魂。 聂欢骂了句爷爷,当空一飞脚,前面一排头都差点被踢掉,他夺过狂刀顺势削下一根竹竿,一手攀在竹尖上,另一手挥杆而过,拳头大的青竹打在人身上发出爆炸般的响声,至少有两三个被拦腰打断。 竹竿的另一头也就此破成竹条,面对无数逼进的嗜血砍刀,聂欢振臂一挥,数根竹条宛若银蛇,绕过刚硬的雄刀,直插对方心脏。 片刻之间周遭满目疮痍,竹叶满天飞舞,他冷眼看着各种死态,甩手拔出竹条,数十人胸口如同堤坝开闸,瓢泼大雨一样的血水顿时撒满竹林! 有个漏网之鱼吓得腿软,像撞见鬼似的,没头没脑四处逃窜。 聂欢悠哉悠哉冲他吹着口哨,“友好”地把手搭在人家颤抖的肩上,真假难辨道:“别跑,我不杀你。” 那人看着地上七横八竖死状惨烈的尸体,嚎得更加凄惨。 他腿抖得像抽风,口齿不清道:“聂,聂大侠想要问什么我都说,放我一马,我绝不把你的样貌说出去。” 聂欢头上的发丝有些歪,额间碎发也越来越多,他满脸无所谓道:“那不行,我想要得到的答案自己会去找,况且……” “啊……”,竹林中传出最后的惨叫声后,一切又回归于平静。 有机会知道我是谁的人,都死了! 夜幕之下,一道玄影攀上香花楼房檐,不多时人已窜至地下暗间。那里才有他真正要找的人,名字叫什么他向来不记,毕竟不是什么善举,不知道名字是好事。 暗间油灯微亮,聂欢脚步很轻,从窗户往里看去,禁不住连连咂嘴。 三大裸/男姿势委实不堪入目,没有女人!他们在互相……苟/合。 聂大侠感叹,就这尺寸也好意思拿出来亮相。 他一脚踹开铁门,三人没反应,聂欢皱眉思索,上前探了下鼻息——死了? 头一次要杀的人提前死了,这钱赚得真便宜。 他满心狐疑地转身欲走,忽觉全身麻木血液倒流,紧接着两眼昏花,软软倒下。 速度之快,容不得他有多余的应对时间……意识流失之前,聂欢嘴角划过一抹讥笑,这些人身上有毒,谁放的?雇凶之人? 满眼的黑暗接憧而至,连呼吸都在往肚子里回,就像很多年前那个夜晚一样毫无预兆,父母亲人离开他,最信任的小马夫离开他。从此他像个幽灵一样悬浮在世间,无所依,无所靠。于聂欢而言,比死更难受的事,是孤独和寂寞…… 片刻之后,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黑衣人幻影飞出,轻功了得,不带一丝犹豫,挥刀就要砍聂欢。 只闻“哐当”一声响,黑衣人手中的刀不知被什么震成粉墨,直接液化在空气中! 俨然只是颗石子儿,这等功力……黑衣人虚汗直冒,四处张望:“谁?” 周遭气氛静得怪异,黑暗里仿佛有股无穷的力量在窥视着这一切。 又是一颗石子儿飞出,直击黑衣人头部,他抽气还没来得及缩气,头便被石子从前面打到了后面,旋转一周,只剩根筋吊着。 寂寥无声的长廊里,脚步声来了又走…… 作者有话要说: 暗搓搓搞事情忠犬美人醋精 攻 vs 撩完就跑嘴上不爱身体很诚实 受攻→床下小奶狗,床上大狼狗 求个收藏,谢谢大家! 第2章 入翁 聂欢很快就清醒过来,这是在多年任务中练出来的神经敏感。 只见地上躺具尸体,头都被打掉,凶器竟只是颗石子儿。 单从这点就能判断出对方功夫了得,是谁救了他?聂欢若有所思着。 还没缓过神,大批正义人士闻声赶来,听脚步声能有一窝蚂蚁多。 “人在下面,快来人。” “什么人胆敢在逍遥城行凶。” 若非中毒暂时失去功力,他真想会会这群勇士。 聂欢闪身出了暗间,边走边脱下外袍,翻了个面再套上,又是另一翻打扮,与刚才的自己判若两人。 他若无其事绕过回廊,自来熟地跟姑娘们打着招呼,那张脸笑起来仿若三月春风、冬日暖阳,惹来无数人回眸观望。 没见燕行影子,那厮怕是溜了。聂欢正打算晃出门,香花楼大门“砰”一声关上,开始盘查! 来这里吃喝玩乐的都会登记入册,侠士们拿着花名册,把顾客隔在一米之外,一个一个上前,对得上名字的便可出去,最后剩下的自然就是嫌疑人。 他心叹不秒,不知道花名册上都有些什么名字,现编对得上号的可能几乎为零,只得退出正门,另找他路。 眼看就快溜出视线,忽然有人喊道:“那是谁?站住,报上名来,我让你报上名来!” 笑话,你欢爷爷的名字且是尔等能听的?聂欢头都没回,脚上生风,跑为上策。 “抓住他!”,一声长吼,所有人蜂蛹而上。 以往都是聂大侠追着别人跑,像今天这种暂时丢去功力还被追着跑的情况,能遇到真是三生有幸。 他玩命奔跑至后厅,莺莺燕燕们花前月下的地方别有洞天,泉水叮咚,凉亭边的光影若隐若现、忽暗忽明。 绕过石山,恰巧在光线最暗的地方撞到一人,胸口闷疼。 聂欢随口说了声抱歉,还想接着跑,却被反手拉着胳膊躲在石山后。 那人说:“阁下是在躲什么人?” 聂欢不会风雅,但人家好言好语,他也不愿失了风度,黑暗中看不清那人的脸,他自喉咙里挤出句,“莫非阁下也在躲什么人?” “哪能躲一辈子。”,对方扔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聂欢有些不耐烦,顺着抓他的胳膊看去,依稀可见此人衣着打扮十分得体,还披着件披风。 “还没请教兄台尊姓大名?”,他心想只要框到这厮的名字,就可以出去对花名册。 那人沉默良久,没有要说的意思。 聂欢拔出腰间飞刀,猛地将人推在墙上,冰刀直抵男人脖子,冷冷说道:“说出你在花名册上的名字,本大侠可饶你一条小命。” “……” 哟呵,骨气得很,他一手持刀继续抵着人家脖子,另一手则去解人家披风…… 男人身形一顿,有些紧绷。 “老实点,这才是脱你件衣裳,信不信我全给你扒了扔前厅去。冲你这身板,要真脱光了扔出去,得有多人抢着要。” “……” 打劫这事要是传出去,他以后估计不用在道上混了。聂欢把男人的披风胡乱穿在身上,一掌劈向他后脑勺。虽说暂时没了功力,但蛮力还在,打晕人不在话下。 哪知聂大侠人才跑出院子,暗黄的灯笼照射下,追他的武士迎面而来,他猛转身就要另寻他路,却听后面的脚步声慕然停住! “盟……盟主,我等捉拿杀手聂欢,不知盟主在此,盟主赎罪!” 众人“砰”一声跪地,那狠劲儿,膝盖骨都怕断了。 盟主???聂欢真想仰天大笑三声,人生第一次打劫,竟抢了个厉害角儿的东西。 他背对着那伙人没出声,辉了辉手,示意那帮粪草快走。 后面的人迟疑不决,聂欢才要假装转身,那伙人竟以逃命般的速度跑得无影无踪…… “哇喔”,聂欢冷笑,只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背影,就吓得这帮人屁滚尿流,不愧是盟主! 见,还是不见?聂欢捶死挣扎半天后,终是决定原路折回。 才进院子,便见一人安静地站在泉水边上,仿佛就等着“劫匪”折回去。 此时他手里多了盏油灯,一步步朝这边由来,走路无声,踏水无痕! 没了披风,他一身白衣显得人影修长,生得韵致,两眼好似琉璃瓶,立体的轮廓工笔画般的俊美,言简意赅来说,就是好看,好看得过分。 聂欢勾嘴笑得耐人寻味,眯眼说道:“叶盟主,十二年不见,没想到你这么会演。” 叶澜双沉默了好一会后,不轻不重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怎么不是说话的地方?怕人知道你杀了自己部下?”,聂欢把叶澜双的披风随手扔在石凳上,一屁股坐下去。 叶澜双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披风,琉璃般的眸子深邃,眉眼一闪而过的颤动:“说话讲证据,明明是你杀了他们。” 聂欢:“放狗屁,我到的时候你那几个心腹已经死了,而且是中毒,我要杀谁还需用毒?” “那谁知道,既然都说不清楚,你查?”,语气何等平稳,何等泰然自若。 相较于聂欢湍急的口吻,叶澜双显得心平气和得太多,从他口中讲出来的话,仿似缓缓流淌的溪流,不争不抢,随遇而安。 偏偏就是这水波不兴的话语让聂欢觉得大有猫腻,甚至是个坑!方才看不清他是谁时,还能持刀打劫,这会静下来,却又有种想逃离的冲动。 但聂欢是不会做这种事的,多年刀口舔血的生涯中,早就让他学会把所有的喜怒哀乐,化成脸上的满不正经和嘴上的东拉西扯。实在受不了的人,杀便是,总之不给自己添堵。 “你什么意思?聂某是个杀手,有钱便是爹有奶便是娘。让我帮你查?算盘打错了吧?”,聂欢正色说着,又扭了下披风坐垫。 “有钱便是爹?”叶澜双反问。 不待聂欢揶揄,叶澜双冷不伶仃扔过来一张羊皮纸。 聂欢展开内容,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怒骂血凝宫里姓花名夭的黄脸婆不是人,居然就这么把他卖给姓叶的。 那是一张与血凝宫的交易单,金额高得吓人,点名雇他做一个月的事,具体事项居然待定!?能有这张一式两份的单子,说明雇主正是门边的叶澜双叶大盟主…… 有两种单聂欢必须执行:一是自己接的单,二是宫主花夭替他接的单。 在血凝宫,杀手段位越高,得到的分成也就越多。而杀手的段位却是靠多年血拼出来的,要么杀的人价值名声和震慑力足够大,要么就是杀的人足够多。 自由这些许年,他都快忘了还受制于谁,忘了花夭黄脸婆的命令他不得不听。一如鸟儿再自由,飞去飞来也逃不过苍穹的束缚;苍穹再大,却也大不过宇宙;宇宙再辽阔定还有比它更为雄壮的未知事物。况且,他自觉连只鸟都不如…… 那夜,聂欢终是被叶盟主“请”去了澜双剑阁。 天底下用自己名字当派别名称的真不多,再狂妄自大的人应该也不会自我感觉良好到如此境界,可想而知叶澜双有多不满脸。 一路上聂欢都在腹诽姓叶的。 十二年前南莱山庄和北鸣剑阁两大世家一夜之间被屠戮干净,唯独两位少爷不知所踪,无人知其死活。 苍狼教和药仙谷以及血凝宫都想争夺中原这块肥肉,历经了几年的厮杀纷乱,众人争得头破血流,万万没想到,这块肥肉竟落在当时名字都没听过的叶澜双手里。 他忽然的崛起,接任中原霸主时,年仅十九。 而叶澜双曾经只是个马夫——聂欢的马夫! 多年来聂欢有无数次机会见到此人,却都有意无意地躲过。不论儿时如何如何,伙伴已成往事,时光依旧如流。 刚才有多趾高气昂路上聂欢就有多怂,他希望叶澜双不要在意他那句“有钱便是爹有奶便是娘”,好在那人也确实没提,一路上都很安静。 澜双剑阁位于逍遥城最顶端,宛如一颗镶嵌在山间的绝世明珠,又好似一条静卧在山间的巨龙。重檐翘角顺着岩石蜿蜒盘旋而上,镂花门窗层出不穷,风吹楼角风铃叮当作响。 聂欢看着那片灯火通明的地方出神片刻,“上流人士们居住的地方,就是讲究哈。” 这话明显是在讽刺,叶澜双听罢面露苦涩,他淡淡地问:“什么算是上流人士?” 聂欢呵呵一笑,满嘴讥讽:“你啊,发达成这样,住在这么明光闪闪的地方,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便是上流人士。像我这样的杀手……自然归类为下流人士。” 叶澜双嘴角抽了一下,他静静盯着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后背的手捏成拳,指甲渗入手掌,连疼都感觉不到。 绕过弯弯绕绕的垂花门楼,聂欢嚷道:“先说好,我确实收了别人的钱杀你那三位心腹,可最终人不是我杀的,即便是我杀的,我也绝不会说出雇者是谁,这是规矩。 你雇我查真凶事先也没问我会不会,当然,即便会我也不会接你的单!” 叶澜双“嗯”了一声,便没了后话。 ……真够惜字如金的,聂欢:“叶盟主不惜重金聘请我一个月,是要做什么?先说好,聂某卖艺不卖身!” 这下前面的人终于停了 ,叶澜双转身,暗红色披风,领口上有圈白色鬃毛,讲究得一尘不染。双眸深沉入大海,欲言又止的样子。 好一副“无欲无求”的样子,很多年前聂欢就是被他这样的乖巧模样蒙骗。如今再看,止增笑耳罢了。 行至一处曲径通幽处,房间隐没在蔓藤之下,堪称人间仙境。 叶澜双领头推开客房门,对聂欢做了个请的姿势。 恍惚间,聂欢眼里闪过一个瘦小精干的身影,也是每天这样为他开门关门。叶澜双以前明明比自己矮很多的,怎么忽然就蹦得这般高了…… 脑中场景陡然一转,冰天雪地的残街上,就是这个瘦小精干的人,在自己被人一刀刀活剐的时候,他……走了。 聂欢喉咙一痒,眸中闪过森森冷意,他急忙退下台阶,正色道:“我就是个杀手,哪能住这么好的房子。” 叶澜双开门的手顿在空中,脸色沉得比夜幕还要黑,却很快恢复如常,他喊了声:“聂欢!” 被喊的人半张脸埋在树阴下,心道以往这样的情绪是从不会在外人面前流露的,他今晚失态了。 如此想来,聂欢嬉笑如常,满不正经勾嘴道:“叶澜双,怎么?这么想邀我共眠?” 作者有话要说: →叶攻,聂受 第3章 惊鸿 叶澜双甚至都没等“客卿”进门就大步离去,像真怕被留下来暖床似的,走得飞快。 应该是被恶心到了,聂欢觉得今后一个月都可用这招,怎么混账怎么来,最好膈应到叶大盟主主动请他滚,而且钱还不能退。 次日清晨,聂欢腰间挂着刀囊和酒葫芦,洋洋洒洒走在林阴小道上,随便逮个门童就让人家下山给他打酒,叮嘱一定要玉米酿的,便宜又辛辣那种。 小童眼瞅着那位相貌不凡的客卿,虽然痞了点,但人好看说什么都有理。 聂欢也是天亮听见嚎叫,才知道燕行也被虏上山了,他啃着自带的干饼,正要去找嚎丧一夜的伙伴,便听见不远处传来各种嘈杂的谩骂,男女老少皆有,跟游街似的。 “门主?,四大护法一夜之间死了三个,我们要讨伐血凝宫,把聂欢剥皮抽筋……” 好家伙,好家伙,聂欢寻得处石山一跃而上,半靠半躺着看好戏。一夜过后,他的功力终于回来了。 这时,人群中出了个老鸭似的尖叫,忽然撕开自己脖子边的衣裳:“聂欢老贼不是人,你们看看我身上这些痕迹,良家妇女都能下手,淫贼!门主啊,你可要为民妇做主啊……” 为达目的,这大姐血本下得真足。聂大侠脑仁疼,太阳旭秃秃地跳,他二十五岁一只花,怎么就成老贼了? 别说他聂欢从做杀手那天便立誓不杀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不淫/乱,就是要淫,这等姿色……他从何下手?如何下得了手啊天爷? 罢了罢了,不过是些哗众取宠借机泼脏水的行当,多年来这样事数都数不完,一瓢和一千瓢没有区别,他见怪不怪。 与此同时,澜双剑阁暗室里,一蓬头垢面的人被吊在墙上,衣衫褴褛,浑身是血。 叶澜双端坐在暗室另一头,满屋的灰尘,他月白色的长袍却是纤尘不染。手里把玩着几颗鹅卵石,面色如霜花冰冷,眼里没有半分温度。 “门主,该说的我都说了,没做过半点离经叛道之事……啊……” 那人话还没说完,叶澜双手中鹅卵石已飞出,从对方膝盖上对穿而过,能听到骨头碎裂声……那人疼得脸拧成一团,惊恐万状地盯着泉涌而出的血水。 “四护法,你们私底下那些勾当,当真以为本座不知?” 叶澜双抬眼,没有怒意,但那云淡风轻的声音却听得人浑身发麻,一如地狱之光,照到谁的身上,谁就会全身溃烂而死。 四护法半百年纪,忽然仰天大笑起来,“你既知道我们那些心思,杀便是,何须多言,老夫叱咤半生,死了也不亏。” 叶澜双恍若未闻,又一颗石子飞出,打在另一方膝盖骨上,骨裂和惨叫声同时传出,他淡淡道:“密谋造反?不足为惧。” “那你到底想怎么?你不惧怕我等造反,这般残忍对付一手把你扶上盟主之位的元老,又是几个意思?”,四护法怒发冲冠,拼尽全力朝这边怒吼。 而座位上的人选择性没听到,抬手示意,一旁默不作声的偏偏公子提药箱上前,居然给四护法止血包扎! 不过只是片刻,那厢惨叫声更大,更凄惨,嘴里冒着泡,他不停地扭动身躯想蹭墙壁,臂膀粗的铁链被挣得叮咚作响,“痒,你给我用了什么药,药……痒……” 叶澜双不答,手中石子像风一样掠过,直击那厢咽喉,却又巧妙地错过致命处,故意偏了一下,四护法的脖子瞬间就像刀不够块砍头砍到一半,人没死却受尽折磨,自己能看见劲圈上的血肉模糊。他瞳孔骤然放大,生非生死非死,话都说不来。 “此药名叫‘回天’,可以救命也可让人痛不欲生。你若再不识相,药敷在脖子上,能让你瞬间脑中犹如有万千蝼蚁爬过,一寸一寸啃食着你的头盖骨,嘴巴,眼珠……” 叶澜双说罢,药箱公子就要给他脖子敷药,四护法捶死的眼眸忽然清醒过来,上身已似被蝼蚁啃食生不如死,若是大脑也这般,他难以想象那是什么样的光景。 他终于妥协,回光返照般长叹息道:“雇聂欢杀三大护法的人是我没错,因为他们三人枉顾礼义廉耻,他们活该死。在尸体上下毒,以及埋伏在竹林外的杀手和暗间的黑衣人,都是我为杀聂欢而准备的人!” 叶澜双神色陡然一转,离开座位影子一般去到他眼前,不杀人已胜过杀人。 墙上的人忽然变得语重心长,他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些年你以权谋私为姓聂的做过些什么我等心知肚明,掌门若再一意孤行,盟主之位必将不保!就算我没把他杀死,今后还会有无数个我们这样的人,势必铲除江湖害虫聂欢!!!” 越到后面叶澜双越是淡漠,淡漠到你不知道他下一刻会做出什么惊为天人的事,他面不改色转身,淡淡道:“给他敷药,让他好好体验。” 他一步一个脚印踏上黑暗的扶梯,身后是响彻暗室的嚎叫:“叶澜双你言而无信,你让我不得好死……我诅咒你不得善终,终其一生也得不到你想要的……” 叶澜双恍若未闻,事在人为人定胜天,他从不信命,所以别人的诅咒对他而言不过是水过无痕。 “你信他招供的那些鬼话?”,齐庆提着药箱出来,问道。 “不信,他背后有人指使。” 出了暗室,日光刺眼。管家跑来给他披上毛毡披风,说门外有人闹事,请愿讨伐雪凝宫,诛杀江湖害虫聂欢! 叶澜双默不作声点着头,慢条斯理系好带子,吩咐手下风吟去抱文书,自己先去了前面。 聂欢听着众人的骂声,趁着头顶的参天大树遮住光线,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在石山上补瞌睡。 十三岁以后他睡觉都是一根神经给跟周公下棋,另一根则用来耳听八方,就怕一不留心别人把他头给卸了。所以下面的谩骂声一停,聂欢立马惊醒。 只肖微微侧头,就见一人从林间小道缓缓走来,原本争吵不休的人堆自动退到两边,低头行礼。 来人走得不急不忙,哪怕身后被猛虎恶龙追也是那个速度。最显眼的当属他那件披风,最让人为之一振的依然是那张堪称人间尤物的脸。 惊鸿一瞥就知道叶澜双是个有故事的人,这些故事发生在他们……各自奔波的这十二年里。 聂欢以手为枕翘着二郎腿,挑眉,“哇”了一声,冲下面吹着长长的调子。 叶澜双掠过各路牛鬼蛇神的脸,直接往高处看,茂密的榕树下有个不正经的人,嘘着不着调的口哨。 他目光灼灼看了须臾,低头时嘴角微微扬起。 直到有人出言打破平静,那抹不经意的笑意才忽然散去,叶澜双面色如常问道:“严堂主,何事?” 严忠嚷了半天,声音最大,这会被点名,又变得支支吾吾起来,“盟……盟主,聂欢昨夜在逍遥城杀死三位长老和几十个武林人士,次等祸害不除,武林难安。” “你看见的?”,叶澜双语气不温不火,却让人有种无法辩驳的压力。 严忠忽然没了底气,“就……就是所有人都是这么说的。而且聂欢为非作歹也不是一两天了,前些年那么多人死在他手里,所以……” “严堂主若是能耐,你去杀他便是。再不济我这盟主给你当,你来指挥?”,叶大盟主话尾上扬,以退为进,无人再敢造次。 严忠埋头,“属下不敢!” 叶澜双:“那就好。” 他扫了眼衣衫不整的范二娘,只是一眼,范二娘就知道自己被识破了,识相地把衣裳规规矩矩穿上,锤头退回人群堆里。 不是什么人都能逃过他的火眼金睛的,这位盟主十九岁登上宝座,二十三四就稳定中原傲立群雄,靠的可不是这张脸。 叶澜双示意风吟把文书发下去,众人一看是三大护法的造反证据,当即瘫坐在地上。 “凡是来为三大护法请愿和意图煽动……暴/乱的,以谋反论处,带下去。” 叶澜双淡淡一句,数十名幻影现身,将一行人浩浩荡荡押了下去。 聂欢居高临下看了场好戏,不得不说叶澜双雷厉风行,虽是寡言寡语,却句句都在点上。 三言两语怼得那泼人大气不敢出,看来他这中原盟主也不全是靠脸——还靠摆谱,噎死人不偿命那种。 他们引起暴/乱了?真的该死?不至于吧…… 聂欢出神片刻,场上的人所剩无几,他耳根子终于恢复清净。 见叶大盟主立在原地不知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他心血来潮择了堆绿叶撒下去,恰巧落在叶澜双发丝和披风上…… 聂欢哈哈笑起来,说道:“红配绿,赛狗屁。” 侯在一旁的管家简直难以置信,正要出言阻止,被自家主子投来的冰冷眼神怔住,只得识趣地退场。 叶澜双微微仰头,对挑衅滋事还洋洋得意的人道:“你确定要这样?” 聂某人本想着从石山上来个旋风般的落地,谁曾想起步时被榕树枝拌了一下,他索性将计就计,脚背使力,倒挂在榕树上,头往下坠时猝不及防从姓叶的脸庞擦过…… 叶澜双被他蹭过的地方正火辣辣地发着烫,他眉眼一动,饶有兴趣打量着这只……“倒栽葱”。 “这有什么不确定的?看不惯的话你撵我滚啊!”,聂欢心说:甲方主动毁约,佣金概不退还。 叶澜双第二次勾嘴一笑,手中鹅卵石飞出……“碰”一声打在树杆上,窸窸窣窣一阵响动过后,密密麻麻的叶子像下雪一样飘然而下。 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任何准备,聂欢勾脚的树枝咔嚓一声断裂,他心下一紧,未及反应,人载进了某人怀里。 不等那只“泼猴”发作,叶澜双将他立正放在地上,再看人已走出很远。 行出些许距离,他第三次扬起嘴角,沉声一字一顿道:“你,做,梦!” 聂欢在看见那枚石子时脸色骤然一沉,那晚救自己的人是叶澜双?为什么要救他,早就老死不相往来了不是吗? 他脸上闪过一丝薄凉的冷笑,一脚蹬在树干上,没掉的那半边瞬间秃成光杆司令。 第4章 包养 那一年,拖某二人的福,才四月榕树叶就掉了个精光。 午间聂欢的胃又烧又疼,他按着胸口一路狂奔而去。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长年饮酒让他对那股辛辣产生依赖,看不见自己的酒壶就心心念念牵肠挂肚,半天不喝人便萎靡不振,若是再久点,那就是要他老命。 燕行一再告诫他,那种烈酒一但上瘾,十个有九个死于胃出血,不想早死就必须戒酒。 然对聂大侠而言,戒酒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下山打酒的小门童久久不来,聂欢一路辗转才得知人被叶澜双扣了,连酒壶都被他没收了!!! 欺人太甚,霎时间聂大侠眼里的杀气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全身散发出的唳气猫见了都要撞墙! 他凌空一脚踹开叶澜双的门,楠木雕花大门直接破碎成渣。 “叶,澜,双!” 被连名带姓喊的人恍若未闻,端坐在窗前娓娓说道:“回帖,此事中原江湖武盟接了,不日启程。” 风吟领命出去,其淡定模样跟他主人一样。 待人离去,叶澜双一副屋里什么时候进了别人的表情,慢慢悠悠道:“何事?” “你凭什么扣留我的酒壶?” “你受雇来做事,喝酒误事。剑阁中有别的……” “我喝什么酒是老子的自由,你管天管地也管不到我吃喝拉撒上!” 即便是污言秽语,叶澜双耳朵刀枪不入,自动过滤,他再次拿出那张一个月的“卖身契”,用一种老夫子教学的口吻说道:“你撕?三倍违约金。” 聂欢:“……” 他大概算了一下,以他现在的不稳定收入,违约金得还上几千年。 这辈子造什么孽,当初要从坟堆里把这人刨出来,那时叶澜双只有八九岁,全身的逆鳞,一副嫉恶如仇要喝人血的样子。聂欢比他虚长两岁,为救活此人,没少不舍昼夜地榻前伺候,足足大半年才把他那身逆鳞抚顺。 虽说后来没少拿他消遣,但救命之恩总在吧?白眼狼马夫做了武林盟主,这么嚣张。早知今日,当时就该让他永埋地底。 怒火中烧和水平如镜的两双眼睛较量许久,聂欢龇牙道:“你到底想怎样?” “近来复明岛匪寇猖獗,朝廷大军南下交战屡次被困山中,明日你随我视察!”,叶澜双把“卖身契”揣回怀里,云淡风轻说着。 “聂某是个杀手,干的是要人命的勾当,不会锄强扶弱!”,他果断推辞说。 叶澜双:“杀敌军也是杀人,不违背你的初衷。” 聂欢眯着眼睛,忽然冷笑起来。 小马夫以前不会用这种口气跟自己说话,尤其是冲破他的心理防线后更是百依百顺。 他记得有次自己情绪过激,骂了句“你怎么不去死”,结果小家伙竟真的拿了厨房大婶的除草药,一口闷下,差点死成。 这人啊,不遇见熟人还好,遇见熟人而且还是个比自己混得出息的,总忍不住去想那些岁月。 忽而间聂欢就像泄了洪的河水,死气沉沉的,他一语不发转身时说道:“使唤不起你澜双剑阁的人,我自己下山买。” “不许!”,叶澜双还是否决。 这可真就找死了,聂欢猛然转身,风一般的速度掐着叶澜双的脖子甩在窗棂上,鼻息相对。 “叶澜双,聂某发起酒疯是会杀人的,我忍你很久了!有钱了不起么,我不接你的单,你便直接绕过我给花夭下单,怎么?成功者的炫耀?” 叶澜双听罢脸色不是很好,他也不是任由屠宰的人,只是刹那便翻身将聂欢抵到侧面的墙边。两个都不是吃素的,胸口撞胸口,响声颇大。 聂欢恢复功力后与他几乎不分伯仲,叶澜双没占到多久先机就被揪着衣裳砸在桌上,“啪”一声四分五裂,木桌成渣…… 人落地的瞬间,聂欢本想抽身,哪知叶澜双猛力一拽,扯着他一起摔在地上,并在纠缠不休滚地无数圈后死死把聂欢压住! 叶澜双眸里说不上是火,但至少有不快。 两个大男人,跟没学过武功似的,屋里所有家居连带墙壁被肉身撞得稀巴烂。外面的家丁缩头躲在角落面面相窥,也不敢多问,更不敢去劝…… 若不是胃疼,聂欢能反抗的,就是烧得厉害,在叶大盟主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击压下半点动惮不得。 他告诉自己,再忍一个月,大家天高任鸟飞,往后能躲就躲,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见。 “得,那晚我压你,今天你压我,扯平!”,聂欢嬉笑如常,仿佛刚才短暂的交锋就是场游戏。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家丁婢女们蹲在墙角反复琢磨。 聂欢两手过头被死死禁锢在地,两腿只差被姓叶的膝盖压扁…… 叶澜双居高临下看着他,眸中眼神意味深长,碎发落在聂欢脸上,挠得他又痒又难受。 一句话都没有,叶澜双把聂欢两手并在他一只掌下压着,另一只手忽然将他下巴抬起…… 聂欢皱眉,满嘴跑马车:“叶盟主是从你三个护法那里学到经验了么?这是想实战……” 他话没说完,那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噻了颗东西进他嘴里,那玩意儿入口即化连吐的机会都没有。 聂欢面漏杀意,“你给我吃了什么?” 叶澜双不语。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运功挣脱束缚,左勾拳右勾脚,叶大盟主明明能应对,却没所作为,脚和手一落空,整个人彻底严丝合缝地砸在了聂欢身上……下巴抵着下巴。 嗯???,到底谁吃亏,聂欢心生狐疑。 “掌门不好了……额……” 管家这个时候气喘吁吁站在门外,见满地狼藉,偏生两人体位十分刁钻,是个人都会忍不住脑补出一副春宫龙阳销魂图。 “都说了来日方长,就你瞎着急,被撞见了吧?”,聂欢逮到机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试的恶心他。 叶澜双:“……” 不愧是中原霸主,起身后脸上没有半点异样,从容地问道:“何事?” 管家:“是另一位客卿,适才丫头们送饭,给多少他都说不够……一个人吃了足足十个人的饭菜……” 聂欢不等他们龟速一样把话说完,人已如窜天猴飞出。 一路上随手揪得个门童带路,门童脚步不及他快,被拖得嗷嗷直叫,敢怒不敢言只求这尊大佛赶紧离开! 聂欢赶到时,燕行左手抓鸡右手抓鸭,不分头脚,只顾往自己嘴里塞,桌上几十道菜被一洗而空,地上全是呕吐物,血占大部分。他边吃边吐,血从口腔鼻子里冒出来浑然不知,犹如恶狗扑食,模样比牢狱里放出来的亡命徒还夸张百倍。 嘴里碎碎念念道:“我不吃了,给我解药,我会好好杀人,我错了……我知道错了……给我解药,好撑……” 好在他住的庭院偏远,并没几人看见他这般模样。 聂欢满眸充血,大骂“谁他娘的给他这么多”……但那也仅仅是自己的情绪宣泄,因为没有谁比他更清楚毒发的时候天王老子也拦不住。 聂欢上前抢过燕行手里的东西狠狠砸在地上,张开双臂牢牢把他窟主,”燕行,清醒点,清醒点燕行,忍一下就过去了,忍一下。” 燕行面目狰狞,血和食物混杂在一起吐出来,痛苦地挥手乱抓,力道大得出奇,他挣脱聂欢的手,狼狈捡来地上的肉,始狼吞虎咽往脖子里噻。 此情此景,聂欢脸上出现了他进逍遥城的第一个无奈,他起身,提着燕行便往门外扔去……燕行有过短暂的晕厥,清醒过来发现周边没有食物,便要把头发往嘴里噻。 聂欢骂了声娘,再提起他,砸在树上。又是短暂的晕厥过后,燕行欲吃自己衣裳…… 面对如此场景,绕是他再能喜笑颜开,这会儿也禁不住苦涩起来。武功绝学出神入化,这时已救不了一个毒发的朋友……和他自己。 别无他法,他还要上前提人,忽有阵风侧耳擦过,再看时一根银针稳打稳扎在燕行脖子上,燕行瞳孔骤然放大,人一动不动,像死不瞑目似的,聂欢吓了一跳,还没看清来人腰间飞刀已出,对方忙闪身躲在叶澜双身后。 短刀落在叶澜双手里,他低头看了一眼,只觉重如千斤,有点捏不动。 不等叶澜双将自己置身往事的漩涡中,手中一空,聂欢自顾自夺过飞刀,冲他身后人问道:“你是谁?” 郎中哼了一声,很明显不像回他。 叶澜双望着聂欢,回道:“齐庆!” 齐庆:“嗯?问你了吗你这么积极。” 药仙谷第二十八代传人,前起死回生谷主齐侯之孙!聂欢听过没见过,这种人物都能被收入麾下?他不信叶澜双没有出卖自己的美色。 “救他!”,聂欢言简意赅。 齐庆呵呵一笑,“凭什么?” 聂欢无心玩笑,双眼微眯,杀气已从他每个毛孔里泉涌而出。 叶澜双披风下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又说:“我打不过他。” “……”,齐庆白了眼叶澜双,“你就惯着!” 识时务者为俊杰,本来就打不过,聂欢自信满满。 齐庆查看了燕行的状况,扭头道:“我可没有回天乏术,只能抑制一段时间,具体还是要吃你们自己的解药。” 这个聂欢当然知道,随便一个人就能配出解药,花夭黄脸婆还怎么混。解药应该已经在送来的路上了,所以能暂时抑制已是上苍保佑。 山风有一搭没一搭地吹着,聂欢眺望着远山,出奇地安静。燕行是个不会控制自己心境的直肠子,从来都是爱恨分明有一说一。 聂燕两家是世交,所以他从小就跟在聂欢屁股后面,风光无限的时候,他们都是高高在上的少庄主,一朝落败,都跌进了无底深渊。 尽管有时候他很啰嗦,像个老太太似的什么都爱管。但那些黯淡无光的日子里,所有人都离他而去,陪聂欢同生共死的,只剩燕行一人。 聂欢收回视线,侧头问:“我记得……叶大盟主当年也中过此毒,解了?” 叶澜双沉默片刻,神色淡然,“算是吧。” 又一次炫耀,聂欢暗骂。 此毒名为“食欲毒”,只要进了血凝宫,就会伴随人的一生。按时服药平时没什么异常,但只要超过用药期,人见了食物就会永无止境地吃——直到胃撑爆为止,所以根本控制不住。 很多叛逃之人为了不让自己撑死,选择接触食物,可这样又会导致饿死。所以说中此毒者只有两种死法,要么饿死,要么撑死。 解药只有花夭才有,而且每个人的药都不一样,也就是说如果燕行毒发用聂欢的解药,不但不起作用,还会至死! 山风忽然大起来,刮得人脸疼。聂欢言归正传道:“救燕行的药钱……以及刚才给我那颗缓解胃疼的药丸,尽管从尾款里扣。” 叶澜双抬眸望着他,从聂欢目光炯炯的眼中看出了天南地北的疏离。他酝酿了好半响,才吐出个苦涩的:“好!” 直到晚上燕行才转醒,发了半天呆后难以置信这一切是真的,因为这是毒发最轻松的一次。以往在没解药的情况下,不撞得头破血流全身骨折是撑不过来的。 “聂欢,你甘心一辈子被花夭控制吗?”,他问立在窗边的人。 聂欢心里一沉,吊儿郎当道:“在血凝宫看谁不顺眼就杀谁,多好。” 燕行知道他又在口是心非,也没拆穿,长叹息:“你我二人,曾经也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你是南莱山庄的少庄主,我是北鸣剑阁的少阁主……如今竟落得这步田地。 混得还不如你的小马夫,一想到他现在坐那个位子有我燕家的一半,也有你聂家的一半,我就意难平!” 意识强行把聂欢拖到当年的现场:聂家几百号人挨个被凌迟,那些肉堆成山,那些血流成河。十二岁的自己亲眼目睹了每个人的痛苦死亡,包括父母亲人。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时……小马夫走了。 他是个能把情绪控制到真假难辨的人,在聂欢脸上展现出来的悲不是悲,喜也不是喜。他有些记不清自己曾经的模样,伪装得太久,假的也变成了真的。 聂欢将自己半边脸埋在黑夜里,没所谓一句:“人越是一味地回忆从前,就越说明现在过得不如意。你就是念叨一辈子,也不可再回得去改变结局。” “可我想我娘……经常梦见她。”,燕行情绪低落,堂堂男子汉就要哭出来,他低声弱弱一句:“你不查了吗?” 聂欢背靠着墙,仰头看着屋顶,他心说:我也想我爹娘。只是十二年来凶手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再没任何蛛丝马迹可寻。 这么多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终有一天……他要喝仇人的血! “信命?去他娘的鬼玩意儿。”,聂欢条件反射去摸腰间壶,没摸到酒好生失落,人也随之变得烦躁起来,“叶澜双让明日跟他一起下南下,去救那帮朝廷兵。” “啥,花钱雇你救人?不查死人案了?”,燕行大惊。 聂欢没来由地冷笑了一声,“查个屁的死人,用屁股想都知道答案,澜双剑阁内斗,那三个孙子是老四杀的。至于借机要杀我,还用想吗?放眼整个江湖,不想杀我的有几个?他们杀我,不需要理由。” 燕行:“我觉着叶澜双雇你是不怀好意,毕竟从来没有谁重金雇人,任务是待定!” 聂欢哈哈一笑:“我被他包养了呗,曾经我欺负他,现在人家得势,自然要来吊打我。” “这倒是大实话,我记得那年叶澜双换牙,才开始晃就被你用线拴着,另一端绑在门上,你一踢门,他牙便掉了,哎哟那血流得……最后长成了虎牙。还有你经常霸占人家的床,把人家挤在旮旯里,小马夫瑟瑟发抖,连,被子,都……不敢……抢……” 燕行说着说着,见聂欢脸色越来越黑,话锋一转,言归正传:“不论曾经你们主仆关系如何要好,大难来临时是他先抛弃了我们!劝你不要跟他走太近,容易乱了心智忘记初衷。” 聂欢感叹:往事如烟,不堪回首,年少时的蛮横霸道成了现在的催命符……不提也罢。 老太太又开始啰嗦了,他一大男人还能乱什么心智,聂欢勾嘴一笑,“放心,你欢哥心里有数,我跟姓叶的……不是一路人。” 第5章 诈尸 复明岛是个半岛,也名复明国,东南西三面分别接壤三个国家,北临大海,夹缝中求生存,地理位置相当尴尬。北齐便是它的接壤国之一,而且是他们的宗主国。 复明岛要脱离宗主国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明枪暗箭打了好几年。 近来更是到了白热化阶段,怪在对方不知掌握了什么邪术,北齐派出的军队接二连三折在岛上,什么将军统领虾兵蟹将有去无回,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北齐天家告急,使出天子密令,号召众武林豪杰前去查探究竟。一时间,苍狼教、药仙谷以及称霸中原的澜双剑阁等武林门派纷纷前往复明岛,解救朝廷兵! 当然,血凝宫不在众武盟之类,也不受朝廷管制,作为朝廷和武林的一大害虫组织,它永远是被攻击的对象。所以聂欢不喜与朝廷打交道,处江湖之外,他也绝对没有一颗“则忧其君”的心。 他十分不情愿地跟着叶澜双下了山,一夜没喝酒难受得抓心挠肺,行到逍遥城时趁人不注意,一头钻进南来北往客栈。 等叶澜双黑着张脸把聂欢从酒缸里捞出来时,人已经烂醉如泥。 叶大盟主风雨不动安如山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聂欢的混账性子是天生的,经过后天发酵,已达到无敌的境界。 各路武林人兵分几路陆续达到复明国边境已是五天之后。叶澜双带有百来个门徒,他们赶到边境聚集地时,所有人头天就已经到了。 按理说地处中原的澜双剑阁不应该这么晚,但只有他们自己人清楚,这一切都拜那位客卿所赐。喝酒误事,还耍酒疯。最后实在没办法,叶大盟主足足用了五成功力才定住那只泼猴,叶澜双把他绑在自己面前,一手拦腰抱人,一手扶着缰绳飞马赶路。 聂大侠能用的所有应被卷铺盖走人的办法都用了,姓叶的还是不让他滚,可见此人要翻旧账和炫耀自己的绝心之大。 两国交界处山脉纵横,植被茂盛,瘴气横生,阳光基本照不进地底,林间阴暗潮湿,飞禽猛兽居多。 叶澜双从马上一跃而下,聂欢失去支柱,整个人像骨头断了似的顺势倒去,头枕着马屁股继续睡觉。 那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看得齐庆难受得像出恭不顺似的,他问:“你何必花钱找罪受。一个装睡的人,你是永远叫不醒的。” 叶澜双慢条斯理将马拴在树上,又顺了顺被某人靠得皱巴巴的衣裳,沉声道:“你低估他了。” 齐庆不太明白,从他的角度看去,聂欢就是个自我麻痹和自我封锁的状态,像只刺猬,谁敢动他他便扎得谁遍体鳞伤。 正说着,苍狼教教主以及药仙谷谷主携门下弟子走来,毕恭毕敬地行礼道:“参见盟主!我等已恭候多时。” 叶大盟主那张脸,可能只有聂某人犯浑时,才会有一星半点波动,大多时候属于不喜不怒、无欲无求,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众人躬身行礼,他也只是肉眼不可看地点了下头。 苍狼教教主拓拔俊吃了一脸瘪,尴尬道:“小儿天生好动,昨日一来便自告奋勇进山查看究竟,没成想还真寻回来几具朝廷尸体。” “在下不才,进山半日也就才带回来几具干巴巴的尸体,盟主见笑。”,拓拔宏二十出头年纪,长得白白净净,表面恭敬,眼里却无半分敬意。 叶澜双两手交叉放在披风下,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若有所思道:“带路。” 拓拔弘指着方向,叶澜双踏步前去,众人随后,距他们十几米远的地方摆放着几具尸体。 依稀可见穿的是军人服饰,每具尸体都不完整,确切来说是被什么东西啃得稀巴烂,伤口溃烂,有的部位骨头都能看得见。 面部轮廓模糊,像团和了水的白面,针尖般大小的蛆虫密密麻麻从皮肤下钻出来,眼睛耳朵鼻子甚至是发丝上,白花花一片,争先恐后分食着死者那散发着恶臭的骨肉。 随行门徒们大多没见过这等场景,四处逃窜吐了一大片。 拓拔弘孤傲地看着叶盟主,期待着那厢的反应,却只换来叶澜双一句翘起尾音的:“就这些?” “就这些还不够?先前可是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我苍狼教一出手……” “假的!”,叶澜双毫不留情否决。 嫉妒,这就是嫉妒自己功劳,拓拔弘急道:“怎么可能是假的?这些人虎口有厚厚的圆形茧,这说明他们长期使用长/枪,而军队中大部分都用这种兵器,从磨损纹路来看,长矛大小与北齐军中武器尺寸差不多。” 叶澜双向来只说有用的话,不说多余的话,天生孤僻,最不喜长篇大论,最不愿做无谓的解释。 他简洁说道:“几位死者膝盖内凹、骨骼收缩,有风湿;驼背,指甲厚如泥,圆形茧不一定只有握长矛才会有,长期使用锄头也会有;综上所述,他们只是简单的农父。” “不……不可能……” 拓拔弘唇角动了几下,含糊的话还在嘴边,那几具尸体动了一下。 本是十万火急的局势,只听叶澜双正常一句:“退后!” 拓拔俊老眼一瞪,瞬间明白了什么,惊恐万状吼着:“退后……快退后……” 迟了,“砰”一声巨响,几具尸体骤然爆炸,威力胜火/药,轰然崩塌的飞沙走石像塌方一样袭向众武林人士。 今日在场者虽都不是泛泛之辈,然那由几具尸体引发的爆炸威力超乎所有人的想象,连参天大树都被拔根而起。 叶澜双阁得最近,却无比沉着冷静,他就地一震,利用周围所有可用的东西,数以万计的石子瞬间被他强大的内力运与空中,广袖一挥,山崩地裂的攻势与猛然喷出的爆/炸物一对一撞击,他一己之力竟挡去了八成以上的飞沙走石。 面对星斗一样多的飞尘,叶澜双双眼紧闭,只是耳朵在动,那双耳朵甚至比眼睛好用,能在最短的时间判断出四面八方飞来的尘土,第一时间做出应对,调动身旁可用的一切与之较量。 他没有武器,武器是大自然的一切,他没有多余的表情,成功与失败早已在他的运筹帷幄之中。 数十根怀抱粗的大树像是被人提前准备好的,一经爆炸,分别从不同方位跟蜜蜂一样飞出。叶澜双轻功了得,旋风般飞起,凌驾于树干之上,排在最前面那根打横,后面的接憧而至,接二连三撞上来皆被他强大的内力挡住。 接着飞脚踢起一根树干,只闻噼里啪啦的响声悠扬,两力相对,势如破竹,怀抱大的树瞬间被撕成碎渣! 各大门派被眼前一幕惊得下巴脱臼,不敢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这…,这……试问这等内力,当今武林几人能敌? 聂欢此时扯着燕行坐在高大的树丫吧上,穿过层层叠叠的斑驳树枝,见叶澜双像云间穿梭的雄鹰,像草原奔跑的雄师和猎豹,如山中猛虎,海中大鲸…… “叶澜双师承何处来着?”,聂欢问。 燕行惊叹不已,久久回不过神,木讷道:“欢哥,以前只知道他不简单,但没想到这般厉害,我感受到了来自胜利者的精神凌/辱。” 聂欢不以为然翘起二郎腿,“自信点,他师承何处?” 燕行:“钟灵山的逍遥道人,几十年前打到整个江湖无人能敌,隐退江湖,终生没收过徒弟……八十高龄才收了人生中第一个徒弟——叶澜双。 据说叶澜双只学两年就出师了,逍遥道人教会徒弟饿死师父,最终被自己徒弟打败,叶澜双也就此被赶出师门。 约摸五六年前,他斩众万千人于屠戮山,汇集以前我们两家剩下的武士,建立澜双剑阁。最后杀到群雄无力反驳,从此登上武林盟主宝座!” 这些聂欢知道一些,那些年他在干什么呢?他好像还在暗无天日的地笼里关着,只有要杀人的时候才有机会被放出来,而且每次都要先打过关在里面的几千号杀手,只有成为里面的第一才有资格出来做任务…… 他眼眸闪过刹那的黑暗,那些挥拳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厮杀日子,前一秒还在与隔壁笼称兄道弟,下一刻就是“我不捅死你你就会捅死我”的血腥场景,打斗是他的家常便饭,死亡才是正常…… 他心包上的热血,早在那些年流失得一干二净。只有烧酒下肚时,胃里的烧灼感会让他短暂地觉得自己还活着…… 聂欢嘴角扯着冷笑,双手枕着头,脚在空中来回荡着,他说:“他为什么要斩万千人于屠戮山?” “有的说是那些人不服他,有的说是因为他练功走火入魔,个中原因众说纷纭,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燕行缓缓说道。 聂欢择了片梧桐叶盖在脸上,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什么都没听见。 再说这厢,拓拔弘吓趴在地上,碍于面子强装镇定。他忽觉有什么东西蠕动,斜眼看去——面团大一坨白蛆在他手背上一钻一钻的,腰间缠着半截肠子,胸上有对眼珠! “啊……”一声破音穿透长空,拓拔少爷直接晕了过去。 “弘儿,弘儿醒醒!”,拓拔俊边掐他宝贝儿子的人中边着急地喊道。 叶澜双恍若未闻,众人惊魂未定时他却跟个没事一样,淡然吩咐道:“谷主,你负责走访附近村落,查清最近是否有男丁失踪,生前最近半年都接触过什么生人。” “是!”,齐衡恭敬地领命。 做药仙谷第二十九代接班人以来,今日算是大开眼界,遂心服口服,心道自己弟弟跟他做事是个明智的选择。 “最好管好贵公子。”,叶澜双对拓拔俊冷冷说罢,拂袖而去。 拓拔俊老脸一红,自知今日若非此人在场,众人恐怕凶多吉少,几具破尸体害死人。刚才叶澜双雄厚的内力,恐怕还只是他的冰山一角。 他只得服气道:“多谢盟主相救,孽障犬子惹事,老朽定将严家看管。” “盟主,接下来该当如何?不如趁热打铁,冲进这密林,把搞鬼的人揪出来。”,一热心的武士说道。 “愚蠢!”,叶澜双斜眼而视,不温不火道:“退出密林,去边陲小镇落脚,风吟,给我绘张此山的地形图。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违者:斩!” “是!”,风吟领命,其余无一人敢反对,纷纷行动起来。 林间又恢复了安静,燕行问道:“此事你怎么看?是什么人这么神出鬼没,能让成千上万的朝廷军队消失在此。” “叶大美人儿这般神通广大,查呗。你瞎着急什么,咱两就是陪跑的。我都想好了,三天一大醉,两天一小醉,醉满一个月拿钱走人!此后谁敢再接叶澜双的单,老子扒他皮。”,聂欢条件反射要去摸酒,又落了个空,心里火大,问道:“有酒吗?给我来一口。” 那头还真递过来一壶,聂大侠如恶狗扑食,闭着眼睛拔去塞子,心急灌了一大口……“呸,你信不信我踹飞你……” 他居然喝的是蜂蜜水!睁眼就要急,一看坐在自己身旁的哪里是什么燕行,是那个刚才大战诈尸的英雄好汉叶澜双!正用一种“有种再说一遍”的眼神盯着聂大侠。 聂欢一身玄衣,头发高高束起,他没了酒壶,腰间只有刀囊,除去边幅,整个人越发爽朗清举和肆意风流。下颚线侧颜出众,称得上是精美绝伦、惊艳无比的相貌。 眼睛尤其夺目,眉分八彩利剑、目若九天朗星、万丈流光,从不掩饰其犀利,两颗瞳孔像锥子,锐不可当。 叶澜双定定地看着这样的他,眼神深邃像深海,瞳孔如黑夜般宁静与神秘。 聂欢:“……你来多久了?” “你希望我来多久了?”,叶澜双回。 “我希望你从没来过!”,聂欢对答如流。 叶澜双默了须臾,淡淡道:“可我一直都在。” 少有的阳光从茂密的树缝里斜射而下,落在叶澜双刀刻般的脸上,那股从骨髓里散发出的俊美,闪耀着熠熠光辉。 聂欢失神片刻,忽然扯嘴笑起来:“什么意思?” 叶澜双垂眸,“字面意思。” 聂欢自牙缝里挤出声冷笑,他始终记得,十二年前与此人最后一别是什么样的光景。 那时聂燕两家上千口人被屠……叶澜双为投靠别人,跪在有权有势的江湖大佬面前,大佬戳着他的眉心,像骂狗一样骂他,叶某人一声不吭,为求容身不惜跪着追出好几条街! 那天雪很大,天很冷,聂欢跟燕行躲在臭水沟里,眼睁睁看着叶澜双追随大佬而去……地上拉出两条长长的血带子,那是叶澜双为傍大佬留下的,聂欢觉得永远是耻辱的印迹。 自那起,对聂欢唯命是从的小马夫离开了他,他跟燕行就此落入血凝宫的魔抓。 江湖之大,各自为战,天南地北再无瓜葛…… 聂欢猛地扔了叶澜双的壶,砸在树上碎成渣,齁甜的蜂蜜水顺着树杆往下淌。 叶澜双水平如镜的眸子像掉了快巨石进去,砰一声砸出个大漩涡,但他很快又将湖水抹平,皱起眉来,没说话。 不带情绪已经带了,发怒的话就要呼之欲出,聂欢细细想来又觉没必要。别人怎么选择都是别人事,他若是表现得太激动,整得跟自己还在意那件事似的。 于是聂大侠很快恢复如常,牛头不对马嘴说道:“你这什么眼神,怕我?” “怕你打劫?”,叶澜双话尾上扬。 ……,聂大侠一世英名,毁在那个夜黑风高假山后面。 他被噎了一下,揶揄道:“话说你这岁数也不小了,怎不见身边有半个女人?该不会是……不行吧?” 聂欢只是随口混账一句,叶大盟主却突然侧头靠近…… 叶澜双目光朦胧,只专注地望着他,那双深沉如苍穹的眼睛似乎能把人吸进去,淡淡的鼻息在聂欢耳边萦绕…… 聂欢内心“嗯???”。 不知是不是光线的原因,这人眼珠竟闪着蓝光? 聂欢想要捕捉,叶澜双眼里的蓝光一闪而过,他在正要贴到人耳畔时慕然抽身离去,三两步跃下树梢。 聂欢哈哈从他背后笑道:“你跑什么,你到底行不行?” 叶澜双悠悠然回头,自下而上看去,眼神能把聂欢钉在树上。 聂欢挑眉又吹了声口哨,直到人走远,他狐疑起叶澜双的瞳孔有一瞬间是蓝色的……为什么平时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点进来的天使道友们,小手点一下收藏……九十度鞠躬,啵啵啾~ 第6章 客栈 敌方神出鬼没,用尸体引发爆炸送给众武林人士做见面礼,叶澜双吩咐连夜彻查。 齐恒走访了周边村落,回来时带回来一个震惊所有人的消息,全村所有青年壮士早在一个月前就失踪了!关键是竟没人报案。齐恒挨家挨户地问,有的家甚至遮遮掩掩不愿意说,几十家走访下来,几乎都是这种情况。 小镇名为峰回镇,晚间山风很大,吹得屋顶沙沙作响。破旧的客栈里有个不大的天井,东南西北来的武士们都挤在里面,显得异常狭窄。 “这地方这么邪乎?盟主,不如明日我先打头阵,进去给大家探个路!” “就是,我等什么血雨腥风没见过,岂能被这等不明不白的东西牵着鼻子走?先吃老夫一狂刀。” 叶澜双坐在最中央,眉目如霜,不答无谓的话。 这时老店家拿着碗给众人倒茶,这还是他头一次见这么多大人物,而且还有几年前斩万人于屠戮坑,凭一身绝世武功称霸南北的叶澜双。 所以手一直抖个不停,听他们议论,他没忍住插话道:“劝各位大侠三思而行,万万进不得。” “哦?怎么不能进,我昨日不就进去了,不也好好的?”,拓拔弘从昏迷中醒过来,把先前叶澜双故意给他的教训忘得一干二净,声音颇为响亮。 粪草,还好意思提,差点害死人。他话刚说完,他爹一巴掌扇在他后脑勺上。 “乌浓山是北齐与复明国的交界山,两国各占一半。不能进倒不是因为里面隐天蔽日瘴气横生,而是……里面住着只怨鬼!”,老店家说罢浑身一颤,脸色难看,“几年前有个女人吊死在里面……” “去去去,我等是什么人?宝剑一出,天下谁与争锋?还鬼,你才像鬼。”,打不怕的拓拔弘一说话,所有人都想揍他。 “接着说!”,叶澜双眼睛从某个睡在栏杆上的人身上移开,说了当晚的第一句话。 见众人没敢再反对,老店家接着说:“这女人是头年腊月就失踪的,一直没找着。那年连着下了一月有余的雪,年后二月,有人进山砍柴,撞见失踪的女人,那时她已经吊死在了树上。 因为气候原因,女人尸体一直没腐烂,被发现时眼珠子和肠肠肚肚都被鸟叼去了……自那以后,凡误打误撞进此山的人,都没再出来过。里面怨气冲天,每到夜晚就会妖风大起,笑声阵阵,骇人得很。” 叶澜双敲着桌子若有所思,没搭话。 众人听罢,面露惊色。想不相信,但那么多朝廷兵折在里面却是事实。若是信罢,又不符合习武之人的作风。一时间交头接耳,争论不休。 店家见栏杆上睡着一人,那人以手为枕,偶尔有蚊虫靠近便一巴掌挥去,懒散模样与周围格格不入。 他倒了杯茶递过去,还没来得及请吃茶,聂欢闭眼接过,一闻不是酒,登时甩掉手中碗,“店家故事编得不错,若是能来碗烈酒,我把故事给你补全喽。” 碗碎声成功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引过去,这会人们才注意到那个除了醉酒就是睡觉的人。此人是谁?哪门哪派的?以前怎么没见过…… 店家面色一僵,浑身发抖:“大……大侠海涵,本店无酒。” 聂欢微微侧头,满眼风光,皮笑肉不笑道:“开客栈不做酒生意?活该穷!去买。” 店家一脸难为情,口中的话说也得罪人,不说也得罪人。从下午开始,全镇的酒都被神秘人买了,酿酒的酒夫们还收到高额酒钱,只能等这波武林人士全部撤离后才能重新酿酒! 见店家一脸不知所措,聂欢好像明白了什么,他锥子般的眼神直射姓叶的侧脸:叶澜双啊叶澜双,你断我酒路,老子要跟你拼命! 他嫉恶如仇在心里狠狠剐了姓叶的十万八千刀后,闭眼接着睡。 “喂,那人,你不是说把故事补全吗?你倒是说啊!”,拓拔弘扬声道。 聂欢装作没听到,不予理会。 拓拔少爷脸色难看,心想斗不过叶澜双还斗不过这无名小辈么?如此懒散,定是哪个没落门派派来的。白天丢够脸,他势必要扳回一成。 于是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冷不伶仃一脚踢在聂欢腰上,聂大侠顺势从栏杆上滚到地上。 叶澜双敲茶杯的手一顿,往拓拔弘方向瓢了一眼。 踹人的明明不是齐庆,他却觉得后背刺骨般冰凉,回头一看……懂了,挡了拓拔弘的位置,于是他赶忙换地方。 被踢的人也不见怒,他睡眼惺忪从地上爬起来,邪魅一笑,“后来啊,后来女人变鬼,抓了所有人……专吃你这种不知死活的小孩儿。” 拓拔弘得知自己被耍,气得吹鼻子瞪眼,他手掌摸着腰间佩刀,“报上名来,本公子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有人愿意给他留全尸?难得难得,以往都是要被碎尸万段的。聂欢面露惊喜,说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又欠,姓又名欠。” 本人没来得及回,倒是燕行替他回了。燕行侧头低语:“在场所有人中,你几乎都杀过他们的爹、儿子,情人的丈夫,丈夫的情人……总之八成以上都跟你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你想死没人拦,可你别拉上我。你名字一出,营救朝廷兵的任务会直接变成杀你!” 聂欢:“……”,他杀他们情人的丈夫,丈夫的情人做什么?唉,太多了,实在记不住那么多。 “又欠,我看你是又欠抽。拔刀,你我比试一场。”,拓拔弘越发不屑。 聂欢捂嘴干咳了两声,“鄙人不才,宝刀这种贵重物品,有不起有不起。” “那你腰间別着的是什么?看不起谁?信不信本公子打得你满地找牙。拔刀!”,拓拔弘说罢利剑出鞘,剑尖直只聂欢胸口。 银刀闪闪的剑刃,聂欢全当没看见,他挑起山鹰班犀利的眼睛,“我这刀……还没到非要用在你身上的时候,若哪天能用,就冲刚才你给我那一脚,我定会提前知会你。” “宵小之徒,口气不小,看剑。”,拓拔弘话落,招式层出不穷。 “等等等等,叶大盟主,这事你不管?”,燕行急了。 叶澜双抬眸看去,云淡风轻一句:“随他!” 燕行:“……”,是了,聂大侠要是打死人,你负责。 拓拔弘心高气傲是真,天资聪慧也是真。这也是他爹拓拔俊没有阻拦的原因,面子丢了,找回来便是。 面对那厢的咄咄相逼,聂欢谈笑风生的模样虽在,眼神却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是一种条件反射,多年的杀手生涯,他幽居深渊黑暗,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出手必是死亡。 而拓拔弘并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站在了死亡线上,手中飞剑如银蛇,直刺聂欢虎口。聂大侠身影如风,像过家家似的弹了下剑尖,拓拔弘只觉心肝脾肺肾被搅得天翻地覆,一连退出数步,血都来到喉咙了,就是吐不出来。 “说话别太满,凡是给自己留条后路。” 那厢还未及反应,聂欢飞影已去到他身旁,拓拔弘运足轻功欲往阁楼飞去,这厢只是两根手指搭在他肩上,便活生生将他死死按住。 拓拔弘满眼惊慌,明明只是两个手指,背上却犹如负重千斤,不论如何也挣不脱。他灵机一动利剑从腋下包抄过去,又觉手腕一疼,“哐当”一声,剑掉在了地上。 “哟,怎么掉了?别怕,我打不过你。” 聂欢说罢,只见他大手一挥,拓拔宏腰间一松……腰带没了。 众人瞠目结舌,这是打不过?聂欢玄影飞起,像提耗子一样把人拽上了楼角。拓拔弘还在挣扎,飞脚乱踢,却被对方以更混账的方式踢得更疼…… 聂欢就着拓拔弘的腰带,来无影去无踪地绕了几圈后,叫嚣的公子哥被他吊在了楼角上! 聂欢欣赏着被自己五花大绑吊在阁楼上的人,还算满意:“你今天运气好,赶上本大侠不想杀人,不用谢!” 拓拔宏羞愧到恨不得钻进地里去,他仰天长嚎:“士可杀不可辱,你杀了我,不如杀了我。” 聂欢重新回到地上,一众武林人士目瞪口呆……这哪是比武,这分明就是猫戏耗子。 “盟主,这怎么是比武,分明就是羞辱!”,拓拔俊不忍儿子被戏耍,怒道。 叶澜双神色淡淡:“那又如何?” “你……你……”,拓拔俊难以置信。 “贵公子认不清自己,难道不该?” 他翘起的尾音略显不耐烦,冰冷的脸上不说话也能让人退避三舍。明明很正常的一句话,却听得拓拔俊虚汗直冒。 “是,老朽……知错!”,拓拔俊低头,狠狠地看了聂欢一眼,他总觉得,这人他好像见过,或许还交过手…… 待所有人散去,齐庆啧啧两声,对叶澜双竖起大拇指。 边陲小镇的官府统一安排住宅,因为地处偏远,镇上唯一的客栈一次性接待不了这么多人,所以都是两两住一间。 自由组队,聂欢自然是跟燕行住一间,他提前进了房间。饭菜那些东西他是不吃的,身上有“食欲”毒的人,不发毒的时候通常都很厌恶那些东西。因为续命又不得不吃,所以聂欢的食物向来都是自带,大部分时候在喝酒。 一想到酒牙就疼,叶澜双简直不是人。听到脚步声时,聂欢耳朵终于学尖了,来人不是燕行,能把步伐迈得这般整齐划一,连落脚间隔都几乎相等的的人,只有叶澜双! 他打着自己的小算盘,蹦上了床。 深夜,叶澜双负手来到门前,还没推门,便听到些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小娘子,哪里跑?过来我好好疼你。” “讨厌,你摸哪里,啊不要,不要,停,停……” 有女声? 第7章 激将 叶澜双脸色比夜晚还黑,不经意间指甲又嵌进了掌心。 “别动,让我好好疼你,满意吗?” 伴随着床的咯吱作响,一个女声又响起:“你好坏,压到我头发了……” 叶澜双手里握着油纸包的糕点——不知不觉被他化为灰烬。他只觉五脏六腑都在灼烧,火势在他四肢百骸扩散,但他又极其能忍,满腔热忱终是全部汇聚在眼球,化作无边无际的伤痕和暗淡。 这厢转身欲走,又觉不对劲。他掌握的情报中,聂欢没有与任何女人有过身体上的接触,更别提那方面的事…… 叶澜双孟地推开门,只见房中残灯微亮,聂某人手里握着两块皮影,左手的皮影将右手上的皮影压在下面,玩得不亦乐乎。 倒是能耐,艺多不压身。叶澜双双眸微眯,反手把门关上。 聂欢以为那样的春色盎然能把他吓滚,没想到此人长大后与儿时差别颇大,果然是做盟主的人,见多识广,闺房之乐也照看不误。 他记得叶澜双以前不但话少,而且不喜与女子接触,有次府中丫鬟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这厮活活用豆角洗了一天,皮都搓掉几层! “好你个叶澜双,这你也要进来,万一我来真的呢?害不害臊。”,聂欢扔了手里皮影,没好气说道。 叶澜双意味深长地盯着某人,“你都不害臊我怕什么?” “怎么,没听够,还想听?”,聂欢打趣。 叶澜双迈着飘忽的脚又走近几步,自顾自从桌上倒了杯茶慢悠悠喝下,半响后说了句:“嗯,你那喘气声不错。” “……”,这话说得他大腿根都麻了,没劲儿,聂欢有些挫败,他脱去一身衣裳随手扔到床头,赤脚走到欲桶边,“劳烦大盟主出去时帮我把灯熄了,以后跟杀人无关的事,你我尽量不要说话。还有,明早我若看不见我的酒壶,要吗你自己死,要么我把你杀死!” 这话是真的,但叶澜双似乎没当回事,他眼睁睁看着聂欢脱得只剩条长裤,上半身裸露在油灯下。大抵是长期不好好吃饭的原因,他腰身很细,却不影响其苍劲有力,那层次分明的腹部肌肉在灯影的照耀下光泽逼人。 聂欢把长发高高束起,跟个没事的人一样转身背对叶澜双,除去最后的长裤后,扑通一声跳进水里。 这下叶澜双眼里仿佛掉进了块陨石,撞得他连呼吸都变得粗糙起来。聂欢的后背……他没打算掩饰,所以一览无余。 那是叶澜双最熟悉不过的刀剐伤,曾也在自己背上沟壑纵横过……聂欢却顺着那些沟壑纵横做了刺青,形状如彼岸花,一直从尾骨开到肩膀,红得艳丽、红得惊人、红得如鲜血。那些残存的伤痕,被他巧妙地掩饰成了绝美的点缀。 聂欢转身,不知是真笑还是假笑,他问:“好看吧?花了不少钱。给我刺青的人说,是我这刀伤好看,所以才能刺出这般规律的样式。” 刚才那颗陨石现在砸在了叶澜双的胸口上,呼吸都困难。 他凝视着那厢,沙哑道:“疼吗?” “疼是什么东西?”,聂欢冷笑。 叶澜双沉默片刻,正色道:“你什么时候才愿意清醒?” 浴桶里的人像是听了什么笑话,眼泪都快笑出来,他说:“你在跟我说教?” 叶澜双一步步向他走去,双手扶在浴桶边,暂时丢去一切不该有的杂念,“不是。” “那什么叫清醒?我不够清醒?”,聂欢质问。 叶澜双对上他猎鹰般犀利的眸子:“你麻痹自己!” 聂欢眉眼一动,浇了些水在身上,沉声道:“我没有。” “你为什么沉迷于喝酒?”,叶澜双语气不轻不重。 “酒是好东西,我喜欢,我爱它,我愿意跟它共度余生,不行?”,聂欢背靠浴桶边缘,双手成大字张开。 叶澜双想说什么,却在垂眸时自水中看见一样聂某人身上的东西…… 足以让他瞬间喉咙干涩,血液增速流窜,叶澜双喉结滑了两下,内心深处有股压抑到爆炸的欲望,就快呼之欲出,形同走火入魔般燥热难耐。 但他向来喜怒难辨,纵使内心山崩海啸,也能凭着毅力平稳化解,半响后叶澜双抬眸,“戒了吧。” 戒了吧?戒了让他怎么熬过一个个永无止境的夜晚,戒了怎么度过每个清醒的时候脑子不停闪现的画面? 聂欢这样想着,唳气忽然上头,他飞身而出,撒出一地水花,随手扯过长袍披上,回眸自问自答:“你是个什么心态,对你当初的离去羞愧难耐?愧疚?大可不必,人各有志,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这么多年过去,谁还记得谁是谁。你不提,我不说,大家虚与委蛇以应付应付得了,何必那么当真。 你花钱,我做事;你若不花钱,我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事实证明你离开我是对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如此这般,往人群中央一站,多少人对你望眼欲穿。你说一句话,身边人大气不敢出一声。 你再看我,连个真名都不敢说出来,人人得而诛之的江湖害虫,能有什么出息。 叶大盟主混得风生水起,将来有天若我落到你手里,还请网开一面才是。” 叶澜双几欲张口,几次都没能说出话,若非如此,还不太能确定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原来……竟是个连恨都没必要的陌路人。 等那头发完牢骚,叶澜双解下披风,除去外袍,连带聂欢方才扔在床头皱巴巴的衣裳一并拾起,抖匀后挂在衣架上,再慢条斯理躺上床,一切是那般从善如流、行云流水。 他说:“睡吧,吹下灯。” “???”,聂欢从心里骂了一万句,“滚去找别人搭伙,这是我跟燕行的。” “以后都是我的。”,叶澜双总能被他气到话比往常多十倍,“不是求我网开一面么?” 聂大侠一脸黑线,说了大堆,合着这货就只听进最后一句客套话。聂欢吹了灯,和衣跳到床最里面,客栈穷到只有一床被子,他也懒得去抢,抱着手臂夜不能寐。叶大盟主应该也是侠心泛滥,竟也没动那床被褥。 两人就这样默不作声地躺着,聂欢刚闭着眼睛猛然又睁开,侧头道,“你激将法!故意激我!” 不是疑问,是肯定。叶澜双何等聪明之人,就是故意即激他说出那一通真非真,假非假的话。 这会姓叶的又恢复他“非礼勿听非礼勿言”的优良作风,平躺在床沿边,静得仿佛不存在。若不是呼吸淡淡,形同死人。 虽然聂欢的话里过半掺假,但他总有一种心抛开被别人看个透彻的感觉,心里顿时揣着一窝莫名的邪火。 两人中间横着条被子,谁都没去动它。没了酒聂欢根本就睡不着,“枕边人”也不像要入眠的意思。 窗外的暮色有些反常,阴风惨惨,细细聆听,妖风里夹杂着些许女子抽泣之声,咿咿呀呀起着戏腔,空谷传响,哀转久绝,听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叶澜双悄无声息从床上起来,踱步窗前,穿透性的眸子审视着黑夜以及高耸入云的乌浓山。 各类飞禽走兽和马匹惊叫不止,众武士闻声而出,哗然一片,抽刀蠢蠢欲动。 “回去!”,叶澜双椅在门处隔墙传音,声音不大,却都传进了每个人耳朵里。 夜黑风高,空灵神秘的戏腔确实骇人,但叶盟主这“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隔墙传音,实在太具震慑力!众人识相地回了房间。 叶澜双重新回床躺平,一句话没说。 聂欢没所谓一笑,翻身准备逼自己入睡。既收了钱,杀人时出场便是,别的闲事他懒得管。 “晚间你想补充的故事是什么?”,黑夜里,那厮没给他闭目养神的机会。 “凭什么告诉你!”,聂欢还没从刚才被激将的失败中回过神。 叶澜双也不急,缓缓道:“凭我是你雇主,你现在受雇于我。” 好家伙,又拿钱压人,聂欢更不情愿:“我的任务是帮你杀人,不是跟你聊人生聊理想。” 叶澜双:“你的任务我说了算!” 聂欢龇牙,要不还是杀了吧,杀了眼不见心不烦,才这般想着,那厢又是一句:“二十天后,此事若没解决,我便向花夭买你一年……” 聂欢猛然坐起,怒道:“你别得寸进尺,有种你买我一辈子啊!” 叶澜双:“可以吗?” “……”,聂欢指关节蹭蹭作响,普天之下所有小人中,姓叶的敢排第二没人敢认第一。他就做了自己几年马夫,还想让自己当他一辈子的奴隶?做梦。 叶澜双还是不急,默默等着想要的答案。聂大侠胸口此起彼伏半响后:“好,我配合你找出那堆粪草兵,二十天后咱好聚好散,成吗叶大盟主?” 那厢不回,聂欢当他默认,继而道:“早些年我出任务来过这一带,女鬼的嘘头是真,峰回镇的男壮丁们是自愿进山,进去后也确实没再出来过,而且家里人会定期收到自家男丁身体的某个部位,从手到脚甚至是连男人的那玩意儿都不放过…… 但凡有人敢外传,他们家就会立即遭殃,只要有男孩儿在,不论大小,都会着魔似的自己进山……面对他们的,自然也就是大卸八块。” 叶澜双听罢,言简意赅道:“吊死女子生前背景,有无武功,家住何处?与两国皇宫可有联系?” “这我哪知道,真当我是百晓生呢?你不信怨鬼索魂啊。”,聂欢忽然急促一声:“小心,就在你床下!” “……” 叶澜双眼睛都没眨一下,“虚张声势,对方利用怨鬼勾魂的嘘头,无非是想掩盖不为人知的秘密。而方才那声隔空传音的唱腔,武功内力不在我之下,那是最明显的挑衅,他迫不及待要引我们入局。” 聂欢嘴上没说,心里已默许这个说法,“你怎么解释无数军队折在里面,而且毫无交锋的痕迹。” “世间任何东西都不可能凭空消失,只有一种可能——他们自愿!”,叶澜双说得云淡风轻。 “这不合理,不是一百个一千个,而是前前后后好几只军队,上万人,全部自愿?”,聂欢并不赞同。 “这并不难,只需把将军拉下马,将军操控副将,副将之下有长使,逐一往下……便可控住整个局面。”,叶澜双依旧是那副“你别急听我们慢慢说”的口吻。 聂欢略微觉得惊叹,侧眼望去,黑夜里只看得见那人高挺的鼻梁和浓密的睫毛。 “你既然早就知道,晚间议事作何不说?”,聂欢自问自答,“你信不过他们。” “嗯!”,“枕边人”低沉一声。 聂欢:“那你就信得过我?” 叶澜双侧头看来,眸如星辰,在夜幕中泛着水泽,他说:“信得过!” “你还是别信我,我们只是雇佣关系。出于雇佣关系,我不得不提一句,这一切会不会是北齐庙堂上那位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目的就是铲除你们这伙自以为是的江湖侠客。”,聂欢分析得头头是道。 叶澜双没急着否认,沉思须臾,乃道:“不像,复明国与北齐战事吃紧,正是用人之际,我想他不会连这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这倒也是,脱离这帮江湖散人,国力将会大大锐减。 聂欢喃喃道:“什么样的诱惑,能让前来应战的几批将士自愿消失,金钱?美色?若二者都不是,本大侠倒是想开开眼界。” 叶澜双终于肯动被子了,他先是用脚掀了一半给聂欢,又用手将他上半身也盖上。手指不经意间触摸到那人结实的胸膛,他才不动神色缩回手。 一冰一冷形成鲜明的对比,聂欢如山间野兽,纵是寒冬腊月身体也是滚烫的;叶澜双如雪山冰块,即便酷暑天气也冰凉彻骨,从小就这样。 一时间,一些尘封已久的往事像洪水泛滥般涌进两人脑中,各怀心事,谁都没先说话。聂欢不喜欢回忆过去的自己,每每想起那些灿烂的时光,又对比某人毅然而然选择离去的事实,再结合这十来年自己的遭遇,他能把自己逼成个“怨妇”! “睡吧,明日随我入村,从吊死女查起。”,叶澜双淡淡说罢,好像真的就睡了。 聂欢背对着他,眼神能把墙壁刺穿,他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假象。除了喝仇人的血,任何人任何事,他不会再花时间去揣摩。因为在他迎接黑暗时,就做好了与之自焚的准备。 第8章 鸥鹭 聂欢想不通自己以前是哪根筋搭错,“别人家的饭”好吃也就作罢,为何会觉得“别人的床”也好睡?十二三岁时,经常霸占叶澜双的床,姓叶的也识趣,背贴着墙连被子都不会跟他抢。 多年后再同榻,也不知是不是防着叶澜双旧事重提,聂大侠“如睡针毡”。但男人的面子大于天,聂欢是绝对不会表现出任何异样的。他把呼吸装得很平,却是一夜无眠…… 清晨叶澜双跟忙着下地耕田似的,起得老早。 聂欢再次提醒他——酒壶。 只不过这厢还没等他“冲冠一怒为酒壶”,就听楼下传出惊天动地的尖叫声,穿透力只差把小客栈房顶都掀了。 众人闻声赶去,只见楼底房间地板上堆着一二十双血淋淋的手臂,手指僵硬如同鸡爪。皆是被擦着肩膀卸下来的,长短不一,切口整齐,跟士兵出征似的排成一排。 方才有人凑近,手臂像那日尸体一样动了一下…… 一武士惊呼:“散开,散开,要爆炸!” 众人争先恐后退出门外,一阵晨风吹过,三两片树叶落下……什么动静都没有! 一群江湖武士,被一惊一乍的“诈尸”吓得惊魂未定。 拓拔俊一刀剁在地上,“妈的,拿我们当猴耍呢?死的都是我苍狼教的人,盟主若是不下令,老夫只能独自摔门徒进山捉鬼了。” “门主,苍狼教十五名门徒无故失踪,这些人昨晚还在房间,今早便只剩这堆手臂!拓拔教主核对过手上的剑伤,确实是他的门徒。”,风吟向缓缓走来的叶澜双汇报情况。 “戏腔响起前他们明明还在,客栈那么小,被砍手为何我们会没听见动静,而且周围豪无打斗痕迹,难道真是那只怨鬼作祟吗?” “这什么鬼地方……” 七嘴八舌的讨论声中,叶澜双恍若未闻,他对齐庆道:“这些手是死后砍下的还是生前砍下的?” 齐庆肩上背着药箱,手里拿着一堆医具,附身检查一番后,回道:“从血的流失量和血块凝结的形状来看,手臂砍于生前。” “昨夜他们出过客栈?”,叶澜双问。 拓拔弘还在气头上,口气蛮横:“绝对没有,戏腔响起时大家都在,后来便都回房了。” “绝对?”,叶澜双脸色一如往常的平静,但语气已经变了调。 拓拔俊十分肯定,“绝对没有!” 聂大侠站在人群末端的噗嗤冷笑,足以把所有人目光都吸引过来。 “这位少侠从昨日起便对我等不屑得很,你是又有什么高见?很好笑?”,拓拔俊一夜之间死了十来个门徒,加之此人戏耍自已儿子,火气更旺。 聂欢是真不想管这些破烂事,但叶澜双那个小人扬言,这事儿若是没完,要买他一年甚至是一辈子做奴隶……所以不抓住这只“鬼”,他自己也无法脱身。 血液里没有烈酒,聂欢像被暴晒过的花朵,蔫得死气沉沉,他摇摇晃晃扒开众人,眯眼往十来只手臂上一扫,说:“粗制滥造的胭脂粉,街头二文钱包一夜,女子们个个人老珠黄,贵教可真是来者不拒啊!” “你少含血喷人,别把屎盆子到处扣。”,拓拔俊怒道。 聂欢眯眼看了老头儿一眼,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拓拔俊更怒。 聂欢:“笑你这头扣上屎盆的样子……嗯,相当美!” 拓拔俊老脸通红,拔刀就拼命,叶澜双示意齐庆再查,小郎中又细细查看断臂的衣袖,猛然扭头,“果然,他们衣服上粘有胭脂水粉。” 拓拔俊抽刀抽到一半,尴尬得脸都绿了。 不少人大惊失色,纷纷看向聂欢,如果没记错他方才一直站在五米开外罢,是长了千里眼还是顺风耳?怎么判断出来的。 叶澜双意味深长盯着那个被酒瘾折磨得萎靡不振的人,他知道这些人一定出去过,但却对胭脂水粉一无所知。而此人……似乎很是了解,了解到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能分辨出来,“粗制滥造、两文钱一个”? 聂欢似乎懂了叶澜双的那抹意味深长的眼神,勾嘴道:“怎么?叶大盟主没有两文钱一夜过?” 叶澜双琉璃瓶般的眸子动了动,说:“倒是千金一夜过。” 聂欢头脑迅速旋转起来,千金一夜过……千金一夜过…… 操,不就说昨夜吗?花重金买他一月,一年……虽然自己卖艺不卖身,但好像也能曲解成那意思。 好家伙,本以为叶澜双是雷打不出几个屁,却是这般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聂欢正欲跟他唇枪舌战八百回和,姓叶的却不恋战,没再理他。 “谷主,你带人去查街头……”,叶澜双不知店名,转头问聂欢:“叫什么?”。 聂欢做老太爷模样:“酒壶还我,顺带装满酒。” 叶大盟主当自己没问过,直接对药仙谷谷主说道:“去问客栈老板。” 齐衡授意,带人匆匆离去。 齐庆目送自己大哥背影离去,便见那“主仆”二人一个眼中火冒三丈,一个目色水平如镜,冰火相交,竟碰撞出了气势冲天的阵仗。 细细看叶澜双的脸,白得毫无血色,齐庆皱眉,忙从药箱里掏出几根草药状的东西递过去,叶澜双顿了顿,心照不宣地接过,像吃零嘴一样嚼了起来。 聂欢深感诧异,他这样的身份怎么会吃这种奇形怪状的东西? 正神游着,被燕行鬼鬼祟祟掐了他一爪,“欢哥,此事玄乎,要不我们毁约?先离开这里再说,你赚这么多钱干嘛?身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唉,这些年若不是自己罩着,燕行这货怎么有脸活着?他做啥杀手,逃命第一。 赚这么多钱做什么?聂欢答:“行侠仗义!” 燕行果然回了他个响亮的:“放屁!” 聂欢笑了半天,没再继续说。 不多时叶大盟主便控制住了局面,话虽不多,每句话都在点上。手下的人按他吩咐去查边陲妓院,部分人查看周遭是否还有别的尸块或死人。 拓拔俊那声“绝对”,脸被打得啪啪响,像鱼干一样被晾着,杵在原地表情比出恭没带草纸还难看。 “盟主,老朽能做点什么?”,实在尴尬得很,他舔着老脸问道。 叶澜双冷眼看去,“本座没记错的话,拓拔教主从昨日便要进山,怎么还此?” 他这话一出,拓拔俊老脸狠狠抽了一下,若昨日他不信山中玄乎,那今日差不多全信了,此时让他去,不是送死吗? 可至今还没几个人敢跟叶澜双正面刚过,拓拔俊想到这里,咬牙道:“老朽……这就带人去!” 叶澜双面不改色:“性命攸关,教主当心。” 聂欢都听不进去了,这厮每个字谦虚到了极点,但组合成话从他嘴里吐出来,怎么听都是冷面无情。 待人们做鸟兽散去,叶澜双踏步走来,从善如流道:“随我去个地方。” “不去!” 聂欢一时忘了昨晚的“一辈子”之约。 说完再看姓叶的那张脸,明显在问“你想好再说”。 他自心里虽骂这厮不是人,嘴上勉强揶揄道:“何处?” “女鬼家!”,叶澜双言简意赅道。 “行,你带路。”,见叶大盟主站着没动,聂欢补充道,“我知道?” 叶某人定定看着他,一副“我就看你装到什么时候”的样子。 “……行,我带路。”,牙缝里蹦出这句话,聂欢真想一拳挥在叶澜双那张人间尤物的脸上,鼻梁打歪,眼睛打肿…… 几年前他在这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传说也好捕风捉影也罢,他确实知道一些。 “你就这么肯定我知道?”,聂欢带头走在前面,回头问。 叶澜双脚步微慢,月白色的长袍迎风飘扬,长发束了一半,剩下的零落在腰间,有些凌乱,却不失违和——活像一个人畜无害的公子。 他说:“你告诉我的。” 聂欢皱眉,他几时跟他说过,他只说几年前来这一带出过任务,还说知道女鬼的传说……好吧,确实等于告诉他了。 聂欢心说,姓叶的没什么优点,就是心思缜密。别看他平时一副“我不跟你们讨论”的行头,但每个细节都逃不过那双深如大海的眼睛,而且防范意识及高,从不当面发表他自己的推断。 说白了就是一肚子坏水,这种人一但做了小人,那就是登峰造极化境…… 叶澜双斜眼看来,好像再说:你想什么我都知道。 聂欢才不管,别说想,就是当面说出来又有何惧?于是继续对这个武林盟主展开想一系列诋毁…… “不是与妓院有关么?你做何对女鬼这般执着,莫不是……” “妓院的线索太明显,越是这样,女鬼的故事越是不可忽视。”,叶澜双掐断聂欢的话说道。 行吧,他果然有自己的一套,聂欢又问:“都死了这么多年了,你能查到什么?” 叶澜双踏步敢上前面的人,说:“死人不可怕,活着的人才可怕。” 他这话似乎在映射什么,聂欢动了动唇,继续装傻,“什么意思?” 被问的人不厌其烦,“幕后主使借女鬼的嘘头,先是引万千将士消失不见,再是‘诈尸’伤武林人,这之中定与死去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只是我们没发现。” “不是还有砍手么,今早的。”,聂欢说。 叶澜双若有所思道:“砍手证据暴露得太明显,不像一批人所为。” 聂欢又是“哇喔”一声,虽然不想承认,但此人称霸武林确实不只是靠脸,还算有些实力。 “那……” “聂欢!” 叶澜双忽然正经起来,聂欢自知装傻把戏被识破,无趣道:“你的意思的是,砍手是另一批人所为,目的是?” “知难而退。” “在救你们?” 叶澜双停了脚步,待聂欢回头,他才缓缓说:“不是‘你们’,是我们。” 聂欢无所谓笑了起来,“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是的陪跑的。” 叶澜双久久没再出声,不说话就是不赞同他的观点。 聂大侠也不当回事,又说:“刚来的时候你明明不让人进山,怎么今天又叫拓拔俊跟他那粪草儿子去打头阵?” 叶大盟主顿了顿,垂眸一句:“今日不同往日。” ……这也算理由?聂某人表示匪夷所思。 得天独厚的群山巍峨,两山之间唯独只有一条江可通往村里。 叶澜双花钱租来一叶竹筏,他不需要划桨,单靠内力便能崔氏竹船前进,可快可慢,坐在上面如履平地! 江水绿如蓝,沿江两岸不知名的花开满山野,野鹭成群飞过,惊得一汪静水泛起圈圈涟漪。苍山顶上时有歌声传出,唱的是当地方言,声音纤细,悠扬婉转,委实动听。 叶澜双负手站在船头,依稀听见岸边有人喊:“喂……站住,我的酒……酒壶……” 他慕然扭头,只见聂欢横七八竖躺在舟上,头与江水所隔不到两寸,一手高高举起,壶中酒水泉涌而出……他仰头张嘴,烈酒如喉咙,喉结滑动数下,咕噜咕噜片刻功夫,一壶酒被他喝得一滴不剩。抖了几下抖不出来,恨不得拿刀把壶割开添上两口。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爽!”,偷酒喝的人仰头嘿嘿笑着:“有钱么?劳烦替我把酒钱付了,从我尾款里扣。 聂欢顿了顿又说:“咦,船怎么不动了,莫不是叶大盟主没内力了罢?” 叶澜双平静的眸子不知道是不是也被野鹭惊扰,闪过刹那的涟漪。他从什么时候忘记用内力,许是老翁喊话的时候,又许是……他方才侧头那瞬间…… 老翁没想到那两位相貌非凡、眉清目秀的郎君竟会偷酒,正哭天喊地,一片金叶子从江中飞来,稳打稳落在他面前,老翁两眼一黑,险些晕过去…… 他这辈子没见过那么多钱,而且——那壶酒也万不值这片金叶子。 第9章 同行 两人顺江而行,约摸两个时辰后才看见一个湾口,湾口阻断连绵的群山,形成田坝,四周都是青山绿水。 浓雾深处依稀可见田坝上有一村落,人间四月,理应生机勃勃,那里却是死气沉沉。残砖碎瓦,堂前杂草丛生,崎岖的小路上多半是枯瘦的女人,少有几个孩童坐在田埂上,也都是目光呆滞,毫无童真可言。 即使是发现生人进村,路上的农妇也没有半点好奇之心,甚至是多一眼都没分给那两位有着盛世容颜的男人,好似行尸走肉。 残垣断壁,犹如被人间遗弃的一隅之地,任凭他们自生自灭,整个村落笼罩在一朵叫做“丧”的乌云下。 聂欢喝完酒后一路心情不错,却在上岸那刻正儿八经皱起眉来。叶澜双脸上没太大的反应,目光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怎么不问我以前这里是什么光景?”,聂欢顺手择了根草在嘴里嚼着,问道。 叶澜双脚不见停,不急不慢回道:“机缘巧合来过一次,炊烟缭绕,鸡犬狗吠,一派祥和景象。” 聂欢眉头皱得更深,“什么时候的事?你来做什么?” 叶大盟主是不论对方有多急促,他都不会因此而受影响,淡淡一句:“路过而已。” “什么时候的事!”,聂欢停了脚,正色追问道。 山间有条不大不小的瀑布垂直而下,岩石被拍得叮咚作响。 叶澜双垂眸须臾,侧头对上某人犀利的眼神,说道:“五年前,镇守南境的镖旗将军被杀,天子密令命武盟出面解决,我……” “饿了,去前面找些吃的,顺便打听打听这里发生了什么。”,聂欢不待叶澜双说完,自顾自踏步离去。 那年聂欢流年不顺,在这里遇到很棘手的事,任务完成后,接应他的人被不知哪个不长眼的门派暗算。于是他被众武林人围在这里整整两个月!就为捉他这只“害虫”。 是个人都打着正义的旗杆来这里蹲他。那时候甚至有人放话,谁能取聂欢的项上人头,谁便能替代叶澜双,成为新一任武林盟主! 他们还为那次行动取了个狗屁不通的名字——“屠欢行动”。 就是这么滑稽,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聂欢那会儿都恨不得自投罗网,白送人接替叶澜双中原霸主的机会。 但那只是一瞬间的念想,他才不愿白白送上自己宝贵的生命,于是乔装在这一带光明正大地该吃吃该喝喝,两个多月硬是没有一个人认出他! 只是那时他不知道叶澜双也跟着来了,这么说来,此人真真是“正义”′得很。那么……他是否也跟着出谋划策,是否也恨不得屠了自己这条“害虫”…… 聂欢这般想着,没所谓冷笑了一声,不多时又若无其事地吹着口哨,独自在山岗上跳跃。 叶澜双棱角埋在浓雾中,定定看着那个背影,欲言又止无数次,终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聂欢在一个当风渡口上拦下一拉黄牛的女人,问道:“大姐,请问……” “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那女人疯狂摆手,像被鬼追一样,拖着老牛跑得飞快。 ???,看来确实有蹊跷,聂欢心里低估着,姓叶的漫步跟上来,他问:“如何?” 聂欢本想怼他两句,又觉得自己真是可笑,各自为营这么多年,早就立场不同了。人家也不是曾经那个对自己死心塌地、唯命是从的马夫,自己更不是光鲜亮丽,人人宠着的少庄主。拿钱办事,办完事走人,就这么简单。 聂欢调整了翻状态,说道:“这地方四处透着古怪,几乎不见男人,女人们如同行尸走肉,就连孩童也失去了童真,究竟是什么把他们摧残成这样?” 叶澜双掏出块地形图,四处打量片刻后,说:“快到了吗?” 聂欢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女鬼家。他抬手指向竹林边,幽深的林中有间竹屋,被草木所遮挡,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女鬼名叫珍娘,无儿无女,有丈夫和婆婆。如果说这里一切变化都是从此女死开始的,那此女的确有嫌疑。先弄清楚她为什么会离家出走,又为什么选择上吊自尽。” 聂欢说罢,正欲拿竹竿把足足有人高的杂草铲了开出条路。叶澜双却先他一步动起手来,他穿着那身华服做这样的事,可真是暴殄天物。也不知是不是盟主爱心泛滥,挡都挡不住。 有人干苦力,聂欢落得个清闲,他继续说道:“偏远山村,一个妇女选择自尽,常理推断无非是家庭矛盾,夫妻关系婆媳关系。我更好奇的是谁操纵这一切,军队与村里的男人都是自愿进山,二者有何联系?” “村里男人无故失踪,且家人会收到分解的肢体部位,这或许是出于某种仇恨。”,叶澜双说。 聂欢:“什么样的仇恨要屠整村的男人?你是男人你分析一下。” 叶澜双走在前,不多时便开辟出一条小路来,他呼吸和脚步声永远那样沉稳,稳到有时候聂欢恨不得让他有点情绪波动,至少像个正常人一样,能让别人感受到他的喜怒哀乐。 刚这样想着,叶澜双便悠悠然扭头道:“你不是?” “……”,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聂欢勾嘴邪魅一笑,“我是不是男人昨晚洗澡你不是看见了么?难道跟你的不一样,还是说……没你的……壮观?” 叶澜双:“……” 漂亮的反击,聂大侠乐不可支。 他顺着新开的路走到头,嘴角笑意还没褪去,只听“咯吱”一声响,破烂的竹屋大门忽然打开,像是被风吹的,又像是有人特意开的。 叶澜双脚步一顿,正想说不要轻举妄动,聂某人已经窜到门前,与房里的幽深和黑暗对视。 “阿辉,是你回来了吗?” 黑洞洞的竹屋里响起毛骨悚然的声音,苍老而无力,就像临终遗言。 两人都是一顿,没继续往前。 光线从门缝里透进去,依稀可见竹屋正中间坐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瘦得皮包骨头,脸上毫无血色,除了眼睛睁着,怎么看都像个死人。 聂欢提高警惕踏进门槛,叶澜双紧跟其后。 两道窗户被木板死死钉着,屋里没有一处通光,刺鼻难闻的霉臭味扑面而来。 走近后二人都是一惊,互相对看了一眼,这还是时隔多年后他们头一次这么有默契。 四目相对,聂欢飞速把头移开。 老太太手里抱着两根人脚,腿从膝盖处折断,早就没了肉,只剩下白骨森森,细得跟树枝似的。 “啊辉,是你回来了吗?”,老人又问。 阿辉应该是他儿子,聂欢开门见山道:“你儿媳珍娘呢?去哪儿了?” 老太太一听,瞬间慌了,用力把脚骨头抱在怀中:“珍娘……珍娘是谁?不知道,我在等阿辉,他进山去砍柴,天都黑了怎么还不回来。” “他去的时候气候如何?”,聂欢试着与她交流。 “下了一个月的雪,家里都快断粮了,大雪压断了好多树枝,我们阿辉最勤快,自然要第一个进山。”,老太太说着,扯出慈祥的笑意,却应腮边没肉,笑起来更是吓人。 砍柴?聂欢侧头说:“如果发现珍娘吊死在树上的人是阿辉,他既然一去不回,那又是谁将珍娘吊死的消息传出来的?” 两人相互又看了一眼,这次谁都没闪躲,他们从对方眼里看见了答案。 老太太精神已失常,几乎问不出什么。 叶澜双大手一挥,钉在几道窗户上的木板直接粉碎成渣,阳光从破烂的窗户照进来,里面的摆设一览无余。 不大的竹屋被隔成三间,一间灶房,两间寝室。灶房上的锅早就锈成了铁渣,蜘蛛网遍布,没有半分烟火味。 聂欢扭头看了老太太一眼,心想她既不做饭,这么些年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正想得入迷,叶澜双忽然拉着他手臂,聂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灰尘遍布的灶台角落放着一个碗,无灰! 有人给她送饭? 叶澜双点了点头。 聂欢忙甩开他的手,心道你点个屁的头,谁愿意跟你有默契。 又辗转到里屋,看样子是珍娘跟他丈夫住的。摆设简单,桌子椅子各一套,靠床的地方有个歪歪倒倒的梳妆台,被老鼠啃得到处是洞。 床上放着些旧衣裳,普通得像街上买豆腐的,无什么特别之处。聂欢轻轻拉开抽屉,里面穷得只剩一把木梳,连根像样的发钗都没有。 叶澜双凑近看了一眼,平静的眸子毫无波澜。聂欢正欲关抽屉,那厮的手忽然覆在他手背上,以为叶大盟主有什么新发现,聂大侠姑且忍下他那只冰爪子。 “有什么发现?”,聂欢小声问。 叶澜双睫毛动了动,摇头。 这厢第一时间抽出手,顺势拍了他一巴掌,“没有你摸我手干嘛?冰爪子,想蹭热度?多付点钱本大侠考虑考虑。” 他说罢去了别间。 叶澜双白皙的手背上被聂欢拍过后,红了一小块,他定定凝视着,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临走时叶澜双重新打开抽屉,拾走了那把木梳…… 再出竹屋,已是中午。老太太除了重复那句“阿辉,是你吗?”,别的什么都不肯说。 聂欢寻得处阴凉地四仰八叉躺着,酒瘾上头,心情也变得烦躁起来。 “你有什么发现?”,他懒心无常问着。 叶澜双规规矩矩坐在一旁,若有所思道:“如果阿辉第一次进山就没出来过,是谁把消息传出来的?” “是女鬼自己!”,聂欢直接回道。 叶澜双:“嗯。” “可她大费周章整这么一出,难道真的只为报仇?全村的男人与她有仇,朝廷军队也有?”,聂欢闭着眼睛说道。 等半天叶大盟主都没说话,聂欢眯了条缝看去,见他又在吃早上那种树根。 “你吃的是什么?”,聂大侠边说边翘起身。 叶澜双递了根过来,“延年益寿。” “鬼扯”,聂欢将信将疑接过,刚放进嘴里嚼了两下,一副苦大仇深模样,“呸……你故意的吧,苦得肺疼。” 叶澜双八风不动,跟吃山珍海味似的,喃喃道:“蜂蜜甜,你吃吗?” 聂欢想起那日砸他蜂蜜水那档子事,脸色一沉,没再说话。 他啃了几口苦树根,忙转移话题道:“进山捉鬼吗?” 叶澜双:“不急,再等等。” “等着喝西北风?”,聂大侠又跟骨头断了似的,重新躺着,“还是你想看是谁给老太太送饭?说不定送饭的是这个村唯一一个正常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小手收藏一下,零度鞠躬!头都贴到脚尖了……(哭哭唧) 第10章 海棠 “等,看谁给她送饭。”,叶澜双嚼了两根枯树后,慢条斯理说着。 他坐的地方正好是个斜坡,身后是一排海棠花,村子虽面目全非,海棠却是光芒万丈。 不知是不是因人而异,叶澜双坐在那里,仿佛花开得更艳。风一扫,落英缤纷,人与花媲美,那可能是此村最美的一道风景线。 聂欢出神片刻,心里嘀咕姓叶的一天天就知道出卖色相。 他无精打采道:“就这么干等着?你这就是又想让驴干活又不给驴喂草,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他这厢边说,叶大盟主看人的眼睛越发意味深长,甚至嘴角破天荒地似笑非笑…… 以前聂欢就不常见这人笑,这几日更是像谁欠他万儿八千两银子似的,板着个脸。忽然这般,总让人瘆得慌。 “看你那什么眼神,一只驴值得笑成这样……不是,叶澜双,叶大盟主,请你认真对待此事。我受雇于你,纵使酬金给得再多,饭和酒总得管饱罢?就算饭没有,这酒你总不能少罢?” 叶澜双嘴角的幅度越来越大,看得出他在极力控制表情。 聂欢越说越觉得离谱,天知道他会有这样一天,想喝点酒还得拐弯抹角,为什么非要征求姓叶的同意?原则呢? “操,你他娘的别笑了,我要喝酒,再说‘不许‘先过上几招,最好死一个,否则这事儿没完!”,聂欢把嚼剩的‘苦树根’砸在地上,双手叉腰,憋得难受。 风吹花落,叶澜双不动声色打量了对方须臾,不咸不淡说道:“查出女鬼下落,自然会让你喝。” 聂欢侧目而视,心里骂道:小人,每次都戳他软肋。 “这才是你执意让我随你南下的原因吧?你就这么肯定我知道的比你多?”,聂欢说。 两人所选之地视野开阔,离竹屋有一段距离,但却能时刻对其进行监视。 叶澜双垂眸说:“聂大侠曾在这一带把众武林人士耍得团团转,没有谁比你更熟悉这里,是么?” 聂欢笑笑不答。听他这语气,十之八九参与“屠欢行动”了。 不过已经不重要了,今后还有更多譬如“屠欢大会”、“砍欢流水宴”等等层出不穷的行动,叶澜双作为武盟霸主,怎么会不参与呢? 也罢,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除此还奢望什么?丁点奢望都只会说明自己软弱。 聂眉眼一动,无所谓一笑,“照你这么说,我感觉自己亏了,能坐地起价么?” 本以为叶澜双会一口拒绝,谁承想他却说:“价格你定。” “……”,这就是炫耀,无情的炫耀,成功者的报复,精神凌/辱。聂大侠嘴角抽了抽,没再搭话。 转眼日影西斜,凉风习习。 聂欢是被肉香味熏醒的,他体内的食欲毒让他对吃的提不起任何兴趣,有兴趣就等于毒发,所以这些年来,他其实没真正吃过一顿像样的饭。 睁眼见叶澜双居然在烤鱼,他出了会神,这村名叫菩提村,进山时聂欢就仔细观察过,此处的水不能喝,鱼更不能吃。 叶澜双何等精明之人,定也是知道的,那他这鱼从何而来?此人离开过,聂欢却浑然不知,这对他来说无疑是种隐形的威胁。 正想着,姓叶的把烤熟的鱼递了过来,他说:“无毒” 聂欢顿了顿,没接,他垂眸半响,掏出自己的干饼啃着,皮笑肉不笑道:“你这么说我就更不敢吃了,聂某无功不受禄。” 叶澜双琉璃般的眸子闪过一丝裂痕,半响后方重新把鱼放在架子上,自己也没动,有一搭没一搭地啃着“苦树根”。 现场气氛变得很微妙,只有柴火噼里啪啦的声音。那条鱼一直待在聂欢眼尾可见的地方,他始终没去碰,直至鱼被烤糊,最终烧成灰…… 傍晚妖风阵阵,吹灭了柴火,因为那条鱼,两个男人后来几乎零交流。 夜幕更深时,疾风更猛,山间的树枝和杂草疯狂摇摆,发出阵阵诡异的响声。 细细听来,仍旧夹杂着毛骨悚然的京剧腔和女子抽泣的声音,吞噬着暮色。像是临死前的不甘和愤怒,又像是来自地狱深处的嘶吼,怨气冲天。 村子里乱作一团,孩童们哇哇大哭,妇女则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尖叫。牲畜四处逃窜,连山中饿狼也在悲鸣。 仿佛有双眼睛躲在暗处窥视着这一切,叫人后背拔凉。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下,叶澜双缓缓闭眼,再鬼哭狼嚎的声音里辨别一切有效信息。 “声音虽与昨夜差不多,但那股内力却比昨晚近得多,声源在这附近。”,叶澜双说。 “她武功既然这般了得,何需装神弄鬼?”,聂欢自言自语又说,“莫不是怕我聂大侠罢?” “……” 过不多时,叶澜双侧过头,把那句“有人来了!”说得不痛不痒。 还有比他更云淡风轻的人吗?聂欢叹气,眨眼功夫便纵身跃上海棠树,叶澜双紧跟其后。 树本就不算粗壮,两个高挑的男人站在上面,海棠树东倒西歪,感觉摇摇欲坠。 聂欢龇牙道:“你不会滚去别的树?嗯?” 叶某人紧贴在聂欢后背,一手绕过他肩膀撑着树干,浑厚且低沉回了句:“事急从权。” 从急你姥姥,若非顾全大局,聂欢真想一脚把他踹下山坡。紧接着便是似有若无的鼻息在他颈窝边游荡,像毛毛虫爬过手掌似的,又痒又不敢轻举妄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后“咯吱”一声响,有人打开那间房门。 哭泣声越发凄惨,狂风依旧怒吼着,月色朦胧,竹影沙沙。绕是聂欢这样不信鬼神的人,都觉得此事太过怪异。 叶澜双话起,却是在聂欢耳畔,“待着别动,我去去就回。” 他温润又掺杂着清香的气息宛如柔软的猫毛,竟让人半天说不上话。 不知过了多久,聂欢才低吼道:“侮辱谁呢?好事都让你占了。” 话落他闪身追了上去。 两人悄无声息落在房前,房中传来碗筷碰撞的声音,老太太自言自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另一个脚步声站着没动,也没说话。 半刻钟后房门再次响起,黑暗中走出来一人影。 他们正欲上前,房梁上忽然落下一物,正巧落在聂欢臂膀上,他反应及快,在那玩意儿吐着杏子欲一口咬在他脖子上时,蛇头已被他活活掐掉。 紧接着密密麻麻的响尾蛇接憧而至,叶澜双只是轻轻跺脚,地上飞沙陡然而起,如刀刃般穿过蛇身,数以百计的蛇无一遗漏,全被劈得四分五裂! 聂欢纵身没入夜幕,刚才那人已不见踪影。他借着月色瞥了眼周遭地形,眼尾停在一簇灌木丛处,停下脚步。 弯腰拾了坨石头,玩儿似的左手换到右手,如此来回五六次后,他吊儿郎当吹着口哨道,“喂,我数三声,不出来扔石头了。” 灌木丛里窸窸窣窣一阵晃动,之后又没了动静。 “三!”,聂大侠数完就要扔石头…… “等等等等,你你你……不守江湖规矩,一二都没数。” 稚嫩的声音响彻夜空,一坨圆圆的东西滚了出来,直接滚到聂欢脚下。 聂大侠这些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如此滑稽的还是头一次。那人跟只乌龟似的锁成一团,分不清哪里是脚哪里是头。 聂欢被逗笑了:“还江湖规矩,你爷爷我立规矩时,你还在灰坑里吃糖鸡屎。” 对方:“……” 他抱手饶有兴趣欣赏着颇具杂技天赋的小男孩儿,勾头欲看个究竟,夜幕下沙沙声陡然响起,闪电般冲聂欢而来。 “还来?”,聂大侠身手何等敏捷,捏着那玩意儿像玩麻绳一样当即甩飞天际。 小儿图穷匕见,圆润的身躯一屁股坐在地上,“哇”一声哭了起来,哽咽不止:“坏人,你们带来诅咒,带来邪恶,带来死亡,我要杀了你们。” “……”,聂欢脑仁儿疼,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以大欺小。 小儿哭了几声,起身如恶狗般扑过来,聂欢不期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正棘手,那人直接被赶到的叶澜双提着脖子拉去了别处……跟提只烧鹅似的。 叶大盟主浑身散发的寒气,仿佛能让四月的夜凝结成霜,小孩儿哭声被吓得戛然而止。 “额……那个,人就一小孩儿,你先放开他。”,聂欢边走近边劝道。 叶澜双考虑半天才放下,人却横在中间,与眼前那个约摸十来岁的人大眼瞪小眼。 “二打一,无耻。”,小孩儿语不惊人死不休。 聂欢哈哈笑起来,“你暗算我们,更无耻。” 小儿:“哼,你们来菩提村干什么?坏人!” “你先说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山上的,还懂暗算,不错不错。” 聂欢本想绕过叶澜双与小孩儿面对面,奈何那厮许是怕风头被抢,硬是一步不让,无奈只得站在他背后与人对话。跟玩老鹰捉小鸡似的,看着怪别扭。 小孩儿不屑一哼,“你两叠在树上窃窃私语,海棠树都险些被压断,小爷我盯你们很久了!” 叶澜双:“……” 聂欢:“……” 他又手指叶澜双说:“你还去清水池偷我们的鱼。” 聂欢难以置信,向来自视清高,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人,居然干得出这种事? “你去偷鱼?”,聂欢问道。 “……” 沉默就是事实,不解释就是默认!聂大侠瞬间觉得俊脸简直无处可放…… 以后聂欢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和三寸不烂之舌,又让叶澜双掏了片金叶子,才跟那个半懂不懂的小儿说清楚他们此行的目的。 据小儿描述,菩提村每天夜晚都会出现这种“鬼叫”,这种声音已经持续好几年了。 村里人被折磨得神经失常,加之家里男人无故失踪,更是雪上加霜。 久而久之,妇女们无心经营庄家,日子都过得战战兢兢,人们越来越神经兮兮。 小孩儿名叫宝才,十岁。他说家中只有个年迈的奶奶,以前与珍娘婆婆关系很好,所以宝才这几年才一直给老人送饭。 宝才没读过书,但是个鬼机灵,说话跟个大人似的。 聂欢给他的金叶子也不是白送,要求在他家住些时日,只有先落脚,才能挖出珍娘自尽的原因。 宝才圆眼转了几圈,觉得这生意做得,便一口应下,但前提是他们必须捉住女鬼! 协议达成后,两人跟宝才去了他家。 一路上叶澜双除了拿钱,别的一句话都没有。 聂欢笑得直不起腰,时不时便提醒道:“你偷人家鱼!你居然偷人家鱼?哈哈哈哈。” 叶澜双:“……我给钱了。” “先偷后给,依然无耻……你就是偷人家鱼。” “我给钱了!”,叶澜双低沉地回着。 “可你还是偷人家鱼。” 叶澜双:“……”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这里的拜托点下收藏此文!一百八十度鞠躬,作者贴地上了……爱你们哟~ 第11章 微妙 茅屋低小,隐没在群山之中。 聂欢和叶澜双个子都偏高,进屋时只能弓着身子。桌上油灯微弱,靠墙边有张瘸腿桌子,桌上放了把黑漆漆的壶和半个碗。 另一边则是张不大的床,聂欢走近随便摇了一下,宝才立马制止住:“这床不稳,力道稍微大点便会散架,你二人今晚睡这里,切莫有大动作。” 叶澜双皱眉,眼角抽了一下。 聂欢也是后知后觉,小孩儿这话怎么越听越别扭。什么叫“切莫有大动作?”,他跟姓叶的除了能打架,还会有什么动作? “你睡哪儿?”,聂欢问他。 宝才指了指对面的茅屋,“我跟奶奶住那间,每晚女鬼叫过后,村里所有人都会头痛欲裂,奶奶这会儿估计睡了。” 那声音内力雄厚,普通人自是承受不住,七窍流血是常事,可是…… “你为什么没流?”,聂欢问。 宝才不屑地哼了一声,拍着随身背的破包,一脸得意。 “小爷有秘籍傍身,”,他说着又自床底抽了把木刀出来,“还有宝刀在手,实不相瞒,小爷是个练家子,不怕女鬼!” 聂欢被宝才小爷逗得乐不可支,他接过那吧木刀和秘籍一看,目光游离在那些纹路上,眉头皱得更深。 小儿宝贝得不行,没待他多看,连忙抢了回去,“这是一位大侠的东西,我将来也要成为他那样的人,惩恶扬善,救苦救难。” 聂欢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头,“人小鬼大。” “我说的是真的,村里每天都死人,已经好多年没有添过新生儿了。你们知道‘桃园’吗?,就是那位大侠所建,听说那里的人都能吃饱饭,有书读,没有战争,没有恐惧。等我再大一点,我就去找那个地方,我要带奶奶和村民去过好日子。”,宝才说话的时候一脸憧憬。 叶澜双静静听着,听到‘桃园’时,眉眼一动,问道:“你听谁说的?” 相比之下,宝才更喜欢跟穿黑衣服的人说话,虽然他看起来凶,但至少不会让人觉得压抑。白衣公子骨子里透着冷,不容易亲近,尤其是在他放蛇偷袭黑衣公子后,这位白衣服就对他非常不友好。 宝才叹气道:“村里被女鬼折磨这些年,早就痛苦不堪,我们都渴望有新的地方能接纳我们。好多人都在传个地方,只是谁都不知道它在哪里。” “为何不上报朝廷?”,叶澜双淡淡说着。 “朝廷?我们这些边远小镇没人管的,上报也没用。”,宝才目光暗淡,锤头沮丧,他说:“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 “……”,聂欢就快悲从中来,可当听到后面那句时,差点没笑出来,这崽子估计是把能会的词都用上了。 “你可知珍娘为什么离家出走,又为什么要上吊?”,聂欢言归正传道。 宝才摇头:“她死的时候我太小了,后来全村的人差不多都疯了,这事便再没人说得全。” 聂欢零零散散又问些问题,年龄就在那里,小孩儿除了对武学痴迷外,别的知之甚少。 宝才出门前,特地叮嘱道:“这里的井水不能喝,里面长着密密麻麻的虫,有剧毒。江里的鱼也不能吃,因为鱼吃了那种虫,毒上加毒,你们千万小心。” 他又悄悄看了眼叶澜双,唯唯诺诺道:“清水池里的水和鱼可以吃,那是我从别的村引过来的。” 聂欢又想起某人偷鱼那档子事,这次还没待他调侃,姓叶的悠悠然抬头,用他四平八稳口气先说道:“你偷酒!” “……”,娘的,原来这闷葫芦在这儿等着他呢,聂大侠郁闷…… 床虽旧小,却很干净。聂欢脱了外袍小心翼翼爬了上去,简直如履薄冰,生怕一不小心碎成渣。 小床被占去大半,聂某人摆了个大字型,阴阳怪气道:“这床又破又旧,而且还挤,想来叶大盟主是睡不惯的,你要不打个地铺?” 意思是:床太小我不想跟你睡一起! 叶澜双定定看着四仰八叉的某男许久,言简意赅道:“我付的钱。” “……”,有钱就是爹,这话一点不假。 两个大男人挤在破败不堪的小床上,随便翻个身就会发出某种尴尬的咯吱响,甚至会导致床散架,所以……谁都没动! 平躺着就免不了肢体接触,聂欢右边胳膊就跟挨着寒冰睡似的——他在想,这些年叶澜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不能寻个明医治治这体寒的毛病么? 他还想,等这事过去,真的不该再见了…… 后来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以往他总会一根弦跟周公下棋,另一根用来防止被人卸脑袋,这夜聂欢破天荒把两根弦都搭进去了。 窗外光线刺眼,模糊中聂大侠听见一句:“硌到我了!” 聂欢心说自己刀尖上躺过的人,有块平整的地方睡觉已经很享福了,姓叶的还闲硌得慌?矫情。 他睁眼却发现自己睡觉的姿势有些不对劲,再抬头对上叶澜双意味深长的眸子……睡懵了,大半边身子都压在叶澜双身上! 两人心跳挨着心跳,一个比一个的响声大,仿佛在一较高低。 最尴尬的是男人在清晨不可控制的某种反应,不管是聂欢自己的,还是叶澜双的,都像根柱子,不甘示弱地相互抵着…… 有那么一瞬间,聂欢只觉心尖抽搐,血液奔腾如涨潮的海水,只差能把血管挤爆。 他再抬头去看叶澜双时,叶澜双已把头扭向了窗外,菱角分明的侧脸迎着太阳,喉结滑了两下,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是刻意掩饰什么。 聂欢喉结跟着动了几下,立刻翻过身,曲腿对着墙壁,又扯过被子把腰身盖住,才沙哑一句:“你先起。” 这明显是句废话,谁敢这个时候起? 叶澜双半边身子都是麻的,他把垂在地上的手抬起来平放在腹部,静默良久,低沉一句:“你经常这样么?做噩梦。” 聂欢明显一僵,就知道两根弦搭进去准出事,他也不掩饰,冷笑道:“那年大雪,叶大盟主不是亲眼看见的吗?经历过血凝宫剐肉之痛的人,在屠宰场上杀出来的人,能睡好觉?” 叶澜双放在腹部的手一紧,琉璃般的眸子星云剧变。 “你呢?彻夜不睡,数星星数月亮?”,聂欢又说。 叶澜双唇角动了动,没回。 这厢没事儿一样笑了起来,“你看,沉重的话题就该让它们永沉地底,以后别聊了,维持雇佣关系就很不错!” 他翻身起床,也没看姓叶的什么神情,自顾自先出了门。 叶澜双盯着被某人压皱的里衣看了半响,自嘲似的笑了笑。 直至中午,聂欢巡视完村落回到宝才家,叶澜双端着碗土豆站在灶房前,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愣是谁都没先说话。 宝才像只猫一样窜出颗头,古灵精怪问着,“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不告诉你。”,聂欢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小爷不稀罕,我自己捉女鬼。”,宝才自讨没趣,挥着木刀在门前哼哼哈哈练了起来。 聂欢饶有兴趣看了一会,反手拿了个土豆,连皮都不剥,直接扔进嘴里,囫囵吞枣般咽下。 “与昨日没什么两样,问不出个所以然,看来只能进山捉鬼了。”,聂欢没回头,慢慢悠悠说着。 叶澜双把小一点的土豆全翻到顶上,想了想说道:“也许……她比我们更急。” “比我们更急?什么意思?” 聂欢话落,反手又拿了个土豆扔进嘴里,嚼了两口觉得手气不错,拿到个小的,没刚才噎人。 叶澜双:“桃园。” 他只说了两个字,聂欢猛然扭头,“你说她想去桃园?不过……也不是不可能,假设她之前受尽折磨,对生活充满绝望,遂幻想能去到一个真正与世无争的地方,这好像也说得过去。” “可她把整个村子折腾成这样又是为何?”,聂欢若有所思嘟囔着,答案其实已经在心里。 叶澜双眺望着远处,“一个人不足以引起重视,若是一村人……” “那这女的就太他娘的丧心病狂了。”,聂欢嘴上骂着,伸手又拿到个小土豆。 叶澜双眉眼一动,静静看着聂欢的后脑勺,喃喃道:“倘若这世上真有这么一处安居乐业之地……” 聂大侠忽然扭头笑了起来,“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么?神仙佛祖都不敢保证没有疾苦。若真有这么好的地方,我还做什么杀手卖什么命,你还真敢说,你不会也在找吧?” 他嬉笑说完,见眼前人目光深邃如海,没有只言片语,他知道叶澜双肯定又在盘算着什么。 “咦,又欠兄,你兜里的干饼呢?你不是说那是你的独门秘方么,去哪儿了?不会分给村里人吃了吧!”,宝才耍完大刀,顶着头汗窜了过来。 聂欢摸了摸空荡荡的包,一口否决:“不小心丢了,本大侠只会抢人,不会救济人。” 小儿摸头表示不解,可他方才好像看见有人在吃他的大饼,难道是捡的?真搞不懂这位兄台,明明很坏,明明做了好事,却死不承认。 正说着,一只雄鹰自九天翱翔而下,速度惊人,叫声悠长。雄鹰直扑叶澜双,却在最后时刻收去所以唳气,温顺地停在他面前。 它鹰爪下抓着个包袱,叶澜双取过东西,又在上面绑了个竹筒,雄鹰崛地而起,转眼便冲上了云霄。 宝才吓得目瞪口呆,语无伦次道:“又……又……又欠兄,请问你旁边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聂欢又被他逗笑了,回了句:“知道他干嘛?话少还凶,长得又没我俊俏。” 小儿:“不,他比你俊俏,因为他有鹰!” 聂欢:“滚!” 宝才识相地跑了,叶澜双回房打开包袱,里面除了两套黑白色换洗衣裳,还有两封信件,一封是燕行给聂欢的,一封则是风吟给叶澜双的。 燕行说什么聂欢不用看都知道,估计又是叫他赶紧逃命。 聂欢把头偏向叶澜双,问道:“你手下说什么,是不是有了新线索?”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新进来的天使们,也希望大家不吝赐教,多多评论。 第12章 英雄 叶澜双直接把信件给聂欢看,信上说齐恒去妓院排查得知,被砍手的十五个人确实去过妓院,而且每人买了三四个姑娘逍遥快活,途中教徒们出言不逊侮辱人,双方发生争执,但从妓院离开时人是好的。 再者便是拓拔俊带了几十人进山,回来后有一大半人精神失常,拓拔俊父子惊魂未定,一直重复山中有鬼。 最后是说三十里外有个莲城,这两年种地面积大幅度增加,有的甚至开荒种田,可却不见粮食外销。 聂欢看完信,抱臂椅在门框处想了想说:“也就是说,那十五人的手臂是在离开妓院后被砍的。” 叶澜双接过信件,轻而易举将其化成灰烬,云淡风轻一句:“不排除就是妓/女所砍。” “我发现你对街边两文钱一夜的女人意见很大啊,不会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罢?”,聂欢顺着门框滑坐在门槛上,曲着一只脚,歪头说道。 叶澜双看了他少顷,唇角动了动,没接话。 提起女色,他似乎很排斥,聂大侠见他吃瘪,心里很是爽快。 “第二个问题,拓拔俊之前一直不信山中有鬼,去了一趟被吓得魂飞魄散,但却安然无恙回来了,居然没消失,这是何故?”,聂欢说罢,自问自答,“要么就是故意放回来的,看来对方的目的,是想吃条大鱼……譬如叶大盟主你。” 叶澜双抬脚夸过那尊“挡门神”,跟着坐了下去,悠悠然侧头与聂欢对视,琉璃般的眸子异常清澈,脸好看得犯规。 他说:“如果是我,再好不过。” 这究竟是狂妄还是有别的什么意思?“如果是我,再好不过”,一个斩万千人于屠戮坑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人,会无私到愿意为江湖、为国家粉身碎骨?聂欢的答案是放他娘的狗臭屁。 心里这样想,嘴上却没说出来,他说:“你是怎么想到从种地面积和粮食产量查起的?” 叶澜双一如既往沉默,从眼睛转动的幅度来看,是示意聂欢看自己的信。 聂某人真想掰开那厮的嘴巴,看看里面有没有话。 他这才打开燕行的信件,有条内容跟叶澜双手下的来信大致相同——莲城粮食大产,却无人外售。 另一条则是拓拔俊那个老匹夫在暗中调查聂欢的身份。 昨日他临行前,确实让燕行去查附近的粮食产量问题,没想到叶澜双也让风吟去查了,只能说他们的想法是一至的。 聂欢把头靠在门栓上,眼眸略微低垂,整个人看上去既慵懒又惬意。 他懒心无常说道:“你这般心思缜密,其实不需要我吧,死拽着我南下,意欲何为?” 叶澜双没有立刻回,沉思片刻,精简道:“需要!” “军队消失,若是没死,便需要吃喝,外购粮食目标太大会引起怀疑。是以对方选择就地购粮,顺着这条线,或许能查到些许蛛丝马迹。”,他把本来激动人心的话说得水波不兴。 这其实是种技术活,聂欢就做不到什么事都不痛不痒。高兴他会笑,不高兴他会怒,就算笑和怒有时候并非出自本心,但他好歹肢体配合了。 而叶澜双,总是这样无动于衷,就像被人精心设置过的精妙绝伦的提线木偶。他这些年混得也不差,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么就过成了这副“我有丧妻之痛”的模样。 聂欢失神片刻,接他话道:“而偏偏这条粮食线很隐晦,涉及诸多地下交易,所以你需要我?” 叶澜双点头,也不知道真的假的,自喉咙里挤出个“嗯”字。 “莲城是怪僧的地盘,此人奸诈无比,精得跟个猴儿似的,你我一同进城,目标太大。”,聂欢言归正传道。 叶澜双言简意赅:“乔装。” 聂某人偏头看去,满脸不怀好意,“我当爹,你当儿子。” 叶澜双抬眸,他一语不发正色看人的时候,是真能把人死死钉在原地。 “行行行,你当爹,我当儿子。”,为了钱还有什么是不能低头的,聂欢自我安慰。 叶澜双:“……”,只有这种组合吗?他差点信了。 正说着,晴空万里陡然一变,霎时乌云笼罩,疾风忽起。 两人一对视,皆皱起眉来。 “回屋!”,叶澜双语气难得一重。 宝才从几丈远的地方一溜烟跑进屋,脸色铁青。 不待谁说话,耳边响起无数类似于鸟被掐着脖子时的嘶叫……声音从天而降,刺耳难听,震耳发聩。 “捂上耳朵,嘴巴张开!” 聂欢说罢从木窗处抬头看去……那哪是什么乌云,半边天都是密密麻麻的吃人黑蝙蝠,张着血盆大口,宛如一张无边无际的黑网,欲将万物吞噬殆尽! “这玩意儿又称夺命鸟,凡它们若过之地,必定是残垣断壁、毫无生还,就连泥土也会被啃掉一层!也就是说,不出片刻村庄连渣都不会剩。”,聂欢说。 宝才直接吓傻在原地,哭都哭不出来。 “待着别动!”,叶澜双话落白影已不见踪迹,若不是门开了又关,都没人发现他出去了。 有那么一瞬间,聂欢心似火烧,大骂,“操,你他娘的就是犯英雄病!” 食人蝙蝠的撕扯声越来越近,菩提村彻底被黑暗包裹,让人压抑到肺疼。 聂欢叉腰来回骂了好几句,最终扔下一句:“床下躲着,想死就尽管出来。” 门一开一合,聂欢也奔出了房门。 他飞快往还有残余光亮的地方跑,大吼道:“来,冲老子来,你欢爷爷陪你们玩。” 他边飞奔,边用内力发出浑厚的响动,试图把夺命鸟往他这边引。 在聂欢发声时,叶澜双已从相反方向用自己的方式把夺命鸟引了过去。 所以不多时聂欢头上便有了亮光,平身第一次遇见这么丧心病狂的鸟,和姓叶的那个不知死活的人! 夺命蝙蝠跟龙卷风似的追着叶澜双跑,即便他内力惊人,但半边天黑漆漆的数量,光打都能把人累死。 聂欢猛然上前,追着蝙蝠队形的尾巴打,三把飞刀同时甩出,锋利无比,一个来回可斩千只。 他出手后成功将部分“黑影”引了过来,蝙蝠群擦地飞过,泥土飞扬,地表活活被它们剐掉一层。 两人首尾攻击,群体被迫分流,中间暂时出现了道亮光,他们借助唯一的漏洞闪身凑到一起,不约而同绝地反击,纷纷飞身越上古树。 发怒后的夺命蝙蝠越发疯狂,如流沙般聚拢,攻势如泄洪的潮水,像千军万马疾风一样冲向二人。 “你们抓不到我……” 不像人说的话,但确实只有人才能说话。那声音就像是数万只蝙蝠嘴里吐出来的一样,叫人毛骨悚然。 “她来了。”,叶澜双一手攀在树上,侧头道。 “是,我来了……” 蝙蝠嘴巴真的在动,话语方落,黑压压的一片忽然变了队形,竟组成一把庞大的剑,直向两人砍来。 “你不该出来的。”,叶澜双没有半点怕的意思,还有心思闲聊。 聂欢勾嘴一笑,“谁不想当英雄,我这也是怕你把我聂大侠的风头抢了。” 叶澜双嘴角短暂地扬起,目色骤然变冷,“攻它剑尖!” 天知道为什么要听他的,聂欢反应过来时,手中飞刀已如幻影飞出,精准无误地击中蝙蝠组成的剑尖,釜底抽薪般的从中心一穿而过。 叶澜双拂袖一挥,几乎整个山林的树叶都成了他的武器,成千上万的叶子直扑被聂欢打散的蝙蝠群,叶如刀片,削铁如泥,无数毒蝙蝠顷刻间被拦腰斩断! 那场面,一片绿对一片黑,颇为壮观。 聂欢从心里骂了叶澜双一万遍,不帅酷会死吗?虽然他或许真没耍酷,可确实有那么一丢丢威风凌凌,让他只想歪头一声不屑地:哼,不稀罕。 即使这样,仍旧只杀掉冰山一角。蝙蝠群迅速重整队形,被它们围至中间的玩意儿笑了一声,所有蝙蝠仿佛也跟着笑了起来,画风很是诡异。 这次它们组成了个前凸后翘的女人模样,足足有几百米之高,龙卷风似的冲二人席卷而来。 两人都是聪明人,绝不恋战,擦着树尖直冲山顶。 后面是如同饿狼般穷追不舍的食人蝙蝠,凡它们所过的地方,再大的树能在瞬间被咬断,再坚硬的石壁也能顷刻被咬成渣! “攻它心脏。”,叶澜双说。 聂欢看了眼叶澜双又细又不失违和的腰,“你可真会安排人,我飞刀太短了,够不着,你身上不是有剑吗?倒是用啊?” 叶澜双听罢,眼里闪过一丝暗淡,出神间蝙蝠追了上来,差点啃掉他半个身子。 聂欢大惊,不过……显然是多余的。叶澜双仿佛后面长了眼睛,顺手掰下根树枝,运功掷出,树枝横扫而过,“嘎嘎”难听的叫声响彻云霄,死了小部分。 穿山越岭的途中,聂大侠很不应景地胃烧了起来,都怪地主苛扣他的酒,不喝酒就难受。 他不动声擦去汗水,说道:“如此下去不是办法,你我得分开。” 叶澜双眼尾看着他,垂眸道:“好!” 聂欢头也不回地奔往另一山头,他以为至少有一半的蝙蝠会留在姓叶的那边,谁曾想居然全部都来追他! 欺负人,太欺负人。面对黑云压城般的食人鸟,聂心想与其满山跑,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等那群玩意儿再靠近点,他就可以抓住时机攻击中心位置。 食人蝙蝠受人所控,人蝙一体,只有击中控制它们的人,才能击破整体,一一瓦解。 聂欢这样想着,刹住了脚步,静静等待着黑暗靠近。 他深知这孤掷一注的做法不会死,但起码会伤。可他素来如此,天底下没有不付出鲜血和代价就能获得的成功,他从来都这样,算是“以毒攻毒”,拼的就是个狠劲儿,谁退缩谁他娘的就得死! 半边黑暗像如同海水倒灌而来,聂欢眸中射出锥子一样刺人目光,蝙蝠本没眼睛,却像能感受他那股刺骨寒光似的,飞着飞着便饶去了边上。 “来啊,来吃你爷爷。”,聂欢挑衅。 那厢呵呵低笑,“你以为我不敢么?” 黑暗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压抑,聂欢被包裹着,一如些许年来他一直逃避的内心,忽暗忽明。 可他从不惧怕,当黑暗笼罩着他时,黑暗本身已置身于黑暗中。 估摸着时机已成熟,聂欢摸索着腰间飞刀,正欲拼死一搏…… 却有潇潇剑鸣声穿过厚重的食人蝙蝠,无孔不入地钻进他耳中。 一时间,剑芒万丈,自长空穿梭而过,逼人的气势如群山崩塌,万马奔腾,劈荆斩刺般嗖一声滑出一道灿烂绚丽的光芒,穿过黑压压的蝙蝠群,不偏不倚地插在聂欢身旁。 长剑落地,“嗡嗡”鸣响! 与此同时,空中一阵哀嚎,撕破喉咙的食人蝙蝠像痛失蜂王的蜜蜂,四处乱撞。 “别得意太早。”,来人留下这句话后,被他的蝙蝠群围着退出了战场,黑暗瞬间被光芒替代。 聂欢坐在树叶上,两手懒散地向后撑着,他眯眼看光,还看见那个走路带风,总是不急不慢的叶大盟主破天荒脚步有些仓促,脸色惨白,不大高兴…… 聂欢又“哇喔”一声,冲那头吹着不正经的口哨,寻思着这人这般心急,怕是担心自己抢他这把破剑…… 第13章 下套 “聂欢!” 难得听见叶澜双呼吸沉重,他干笑了两声,“干嘛,你不出手我也能刺穿那玩意儿,这次……算我欠你人情。” 叶澜双目光炯炯望着他,几欲开口,终归什么也没说。 他弯腰将软剑收回腰间,乍一看只是普通的腰带配饰,却没几人知道那是把独一无二的绝世名剑! 聂欢眼角尾定在对方的蓝色腰带上,像受了什么刺激,胃疼感越来越强。 他脑中闪过些许陈年旧事,叶澜双那时虽只是南莱山庄的马夫,但待遇却是公子级别的,就差被他爹收做干儿子了。 聂南飞,也就是聂欢的父亲,总觉得自己的宝贝儿子天资聪慧,将来必能成就一番宏图伟业。特地重金请当时名动四方的铸剑师给聂欢铸剑,顺带给他家马夫也打一柄,为的是能尽心尽力保护少主! 当时铸剑师问叶澜双想要什么武器,他答:“飞刀。” 聂欢则是定了把软剑,轻薄,却有着四两拨千斤的力度。 然当两人的剑问世时,聂欢一眼就看上了叶澜双那三把飞刀,死活不要软剑。 要知道那把软剑才是绝世好剑,飞刀只是附带的,粪草不识货,他爹气得头上冒烟。 那会聂欢哪懂父母的苦心,一哭二闹三上吊,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娇生惯养,要星星不给月亮。一番死缠烂打后,他父亲只得妥协,同意两人交换武器。 那年他十三岁,叶澜双十一岁。也是那年,他父母双亡、颠沛流离;叶澜双选择投奔别人,各奔前程。 回忆总是来得猝不及防,聂欢不想去纠结那些早就掩埋在尘烟里的往事。别的都不说,单叶澜双明哲保身弃他而去这件事,始终像个魔咒,就跟扎根在自己心脏上一样,甩都甩不掉,甚至已经生根发芽开枝散叶。 每每想起,聂欢都想问一句:为什么?但自尊心极强的他不允许自己问,谁被迫进了深渊,谁又踏上光明的征途,大难临头各自飞,少年情谊,算个屁! “本以为你当了武林盟主,会另寻名剑,怎么还留着?也不见你常用。”,聂欢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他说:“习惯了。” 叶澜双眉眼盈盈处,是不常流露的冷冽,是他再怎么掩饰也掩藏不了的,那仿佛是骨子里所带,打小就这样。 有时候聂欢在想,他出生何地,父母何人? “你受伤了。”,叶澜双的话将聂欢拉回现实。 刚才若不是这人关键时候拔剑,估计聂欢这会儿真挂彩了。 没受伤,就是胃疼,想喝酒。奈何这破老板管得严,可真是活受罪。 聂欢在心里嘀咕,嘴上无所谓一句:“我能受什么伤?” 叶澜双自囊中取出颗药丸递过来,聂欢斜眼一看,轻笑了一声,“干嘛,又想扣我尾款?不吃。” 叶澜双喉结滚了两下,淡淡说道:“影响行动!” “有没有人说你很欠打?”,聂欢拳头都握紧了,半响才平复过来,接过药丸扔进嘴里,“期待行动早点结束,你我江湖不见。若将来有谁出钱让我杀你,叶大盟主可得当心。” 叶澜双微微抬眸,话语低沉,“将来的事将来说。” 聂欢呵呵一笑,自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手就要下山。 那厢却忽然把手伸了过来,聂欢蹙眉看去,叶澜双手指又细又长又白。 “干什么?比手白?”,他问。 见那人没有收手的意思,聂欢言归正传道:“方才打斗时掉地上,被食人蝙蝠啃得渣都不剩。话说,你怎么这么肯定那梳子能把女鬼引出来?” 叶澜双:“梳子上有根黑发,而老太太头发是白的。房中到处布满灰尘,唯独梳子很干净,近期有用过。” 好吧,确实是个闷声干大事的人,虽然聂大侠不想承认。 “你又怎么确定那根头发一定是珍娘的呢?”,聂欢说。 叶澜双:“不确定,赌。” “……” “赌她会为了把梳子暴露身份?”,聂欢扒开一根拦在路中间的刺问道。 “木梳表面磨损严重,那是经常抚摸导致,此物对她来说很重要。”,叶澜双简短地解释道。 “你干嘛对这方面这么敏感?不会是你送人家的定情信物吧?”,聂欢天马行空地鬼扯。 叶澜双选择性沉默。 也就是说此人昨天看见梳子时,就狐疑那把梳子很有可能是重要人物送的重要信物,所以拿走了它。 如果不是,女鬼自然不会现身,如果是,女鬼便会不顾一切代价抢回。 聂欢想得入神,脚步慢了下来,叶澜双饶去前面,顺开拦在路中间的刺,又说:“为何不顾被围攻的危险,也要从我这里拿走木梳。” “为了保护你啊,危险都让我独自承受,你信么?”,聂欢嬉皮笑脸。 叶澜双顿了顿,差点就信了,但他清楚这不可能。 聂大侠失了笑意,眼神也变得扑朔迷离起来,“你呢?悄悄拿走木梳,还断了根齿,你掰下来做什么?” 叶澜双没有立刻回,好像也不打算回答。忽而间有种细微的猜想在各自心里揣测着,谁都没再说话。 叶澜双的赌注是对的,珍娘的丈夫第一次进山就死了,那么散出她上吊和变鬼消息的只能是她自己。 而且这些年她经常在那间竹屋出没,木梳于她而言很重要。聂欢刚才躲避蝙蝠时无意中看见叶澜双揣着那把梳子,顺道拿了,得到时便发现断了根齿,昨天他开抽屉时明明还好好的,不是叶澜双掰的才怪。 女鬼为了一把梳子暴露身份,必定是重如性命。 就是这把重如性命的梳子,聂大侠路过岩石时,冷着脸随手一丢,被追在他后面的食人鸟连着石头一起啃得渣都不剩…… “其实来的也不一定就是珍娘,是人是鬼,一切要看见真面目才知道。既然莲城粮食异常,就从这条线摸起,挖出那帮朝廷兵,我便算任务完成,女鬼不女鬼的,又不关我事。” 聂欢说着跟了上去,一路畅通无阻,竟连拦路的刺也不在了。 叶澜双默默听着,难得主动说道:“若是同一人所为呢?” 聂欢陷入沉思,还没沉思出个所以然,宝才嚎啕大哭声音响彻山谷。 二人三两步赶到,只见他小小的怀里抱着个老人……不,是半个老人,另一半已不知去向,应该是被蝙蝠吃了。 “奶奶,奶奶你醒醒,你走了……孙儿怎么办?奶奶……” “奶奶……” 其余的村民之所以没出岔子……聂欢从叶澜双眼里得到了答案,他既然设计引女鬼,势必会提前做好了保护措施,或许……村里现在都是澜双剑阁的门徒。 “不是让你们在家待着别动吗?”,聂欢有些来气。 宝才哽咽得撕心裂肺,人又小又可怜。他说:“奶奶以为我跑出去了,便出门找我……所以就被蝙蝠吃了……呜呜呜,呜呜呜……” 叶澜双面上没有半分动容,他似乎从来不会因为别人的感伤而感伤,也不会因为谁死了亲人而产生共情,他就像一面没有人情味的壁画,静静地站在院中一隅。 这样的场景聂欢见过太多太多,他叹了口气,伸手捂着宝才的眼睛,“别看了,你奶奶已经走了,她会以另一种方式继续活着,活在你心里,活在世间的每个角落。只是你看不见她而也,并不代表她不存在。” 小儿的泪水顺着聂欢手心淌个不停,“真的吗?可是,我……我,我没家了,奶奶不在,我该去找谁?我什么都没有了。” 聂欢仿佛看见了那时的自己,只不过他比这小儿惨多了。不过惨这个东西,不是比失去多少,而是给内心带来的伤害和冲击有多大。 小儿生不逢时,村里被女鬼折磨得面目全非,他像是被人间遗弃的一粒微乎其微的尘土,唯一相依为命的亲人这下也走了,于他而言,这就是天大的痛苦。 聂欢说:“你还有你自己,要相信只要活着,总有一天你会主宰自己的命,不需要依靠谁。不论是亲人……还是你多么重要的伙伴,总有一天他们都会离去,若自己不够坚强,谁都救不了你。” 宝才半懂不懂,他仿佛从聂欢的话中寻到了一丝安慰,小小的人儿抱着膝盖不停颤抖。 一直面无表情的叶澜双听到这话,抬眸看了眼聂欢,深色的眸子刹那的浑浊与暗淡。 宝才仰头问:“你这么懂,也曾经心痛过吗?” 聂欢呵呵一笑:“我心是铁打的,不会痛。” “怎么才能把心练成铁打的?”,小儿天真地说着。 聂大侠垂眸看他,“经历得多了,自然就练出来了。” 宝才一把鼻子一把泪,“可是我很没用。” “天不生无用之人,地不生无用之草。谁都有其存在的价值,不尝试,怎么知道自己无用呢?总要学会面对不是?”,聂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心想跟他说这些作甚,他也不会真的懂。 但又想着,若那时自己身边也有这么一位导师,会不会要好受些。 宝才:“可是……可是,你这么坏,你怎么会懂这些呢?” “……” “不过,我还是很喜欢你,我以后可以跟着你吗?”,宝才擦了擦鼻子,渴望地看着聂欢。 “不可以!”,叶澜双终于屈尊说话了,却是句欠揍的话。 直到聂某人冷眼看去,他才又补充道:“他跟你回那个地方,不妥。” 废话,还需要你提醒吗?带他回血凝宫,还不如等他在这里自生自灭。聂欢这样腹诽着,本来也不打算让他跟着自己,他有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不是说桃园的那位大侠游历人间,只要有人受尽疾苦,便会接他们去过好日子吗?为什么我们村都这样了,他却不出现?都是假的,骗人大侠。” 宝才一番话,让聂欢顿时清醒过来,勉为其难与姓叶的对看了一眼,凝神道:“你好好回答我,这话谁告诉你的?” “以前人们还清醒的时候,全村的人都在传啊,说朝廷不管我们死活,桃园那位一定不会袖手旁观。我们饥饿,我们贫苦,被女鬼折磨得疯疯癫癫,掉着口气不就为了等大侠出山,救我们于水火中吗?可是……这根本就是假的,他根本体恤不到我们平常人的痛苦。”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宝才说出了与他年龄不相符的话。 聂欢一度沉默,良久后淡淡回道:“何必把所有希望都寄托给一个虚无缥缈的人,傻不傻。” 那天聂欢帮忙把宝才的奶奶安葬在了山里,小家伙磕过头后,许下将会继续寻找桃园的誓言,一定捉住女鬼,带村民们脱离苦海。 聂欢跟叶澜双动身去了莲城,小儿站在被蝙蝠啃去一半的草屋前,瞳孔里闪着泪花,期待着……期待着……那两人能回头带上他。 聂欢绕过山路,每转一个弯,便见那崽子像只小狗一样,静静守在门口,倔强得一动不动。 直到小人渐渐缩成一个原点,视线就要看不见,聂欢的心像被人狠狠揪着,重重地往下沉。 反观叶大盟主,风雨不动安如山,好一派无所牵无所挂的作风。 聂欢的心被抓得难受,暗骂了一声,说道:“拜托你个事。” 那厮从喉咙里挤出个“嗯”,摆出副愿闻其详的姿态。 “把他放在你的澜双剑阁!”,聂欢话落,感觉那王八蛋不是很想答应,于是补充道:“从现在到他能自力更生的所有费用我来承担。” 叶澜双还是那张“这对我有什么好处”的高姿态脸,他说:“小儿天性泼辣,且再过些年岁叛逆心重……恐怕……” “我就不信整个澜双剑阁只有他一个小孩儿,那些门童都是吃屎长大的么?我看你平时一个眼神他们怕得要命。” 聂欢发完飙姓叶的就不说话了,脸上是“那还是算了”的表情。 若非考虑到太多因素,聂欢死也不求人,而且还是叶澜双! 小崽子刚才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还苦苦哀求要跟他走,那绝望的小眼神,聂欢恨啊……他活活把自己俊逸的脸憋出个“迥”字。 豁出去了:“那这样,你管不住没关系,给他个做人的地方,我每个季节抽几天时间去教他。” “每个季节?”,叶澜双似乎不信,挑眉确认。 “每个季节抽几天还不够?从现在到他成人,往大了说还有八年,三十二个季节,你不嫌看着我烦啊?” 因为这个宝才小爷,聂欢知道他之后几年免不了要看见叶澜双,他两手叉腰,舌头把上牙通通轮了个遍,躁得慌,这他娘的算个什么事儿。 “每个季节几天?” 聂大侠正在火头上,叶澜双还在问。 这下他彻底滋了,“拔剑吧叶澜双,打一架,要么你死要么我亡。” 奈何姓叶的铜墙铁壁,不受威胁,淡漠得像座冰雕。 “五日,每个季节我花五日去调/教行了吧?平时有不乖的,闹事的你一并记在小本本上,老子去了后削他。” 叶澜双目光深不可测,眉眼轻微一动,慢慢悠悠说道:“……行吧!” 再不行直接杀了,聂欢白了一眼身旁的男人。 二人折回去的路上,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怎么有种自己掉进大坑崴着脚的错觉,背后凉嗖嗖的。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停了,是我写得不好。 怪我,怪我…… 还是请求看到这里的天使们动小手点个收藏,跪谢! 第14章 断袖 那日黄昏,天边残阳如血,晚霞照沟渠。 宝才看见那两位公子去而复返。 白衣公子冷峻深沉,视万物于不屑的神情,仿佛人世间没有任何事任何物能让他为之动容,淡漠得叫人望而生畏。 黑衣公子眼角眉梢没有那么冷,整个人洋洋洒洒,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眼里放光,却很犀利,认真看谁的时候,似乎能把人看出个窟窿。 他们一个端庄冷冽,一个桀骜狂野。从落日余晖里缓缓走来,霞光里闪耀着万丈光芒。 那束光直射小儿心间,他看见了希望,那也是影响他一生,无法超越且终生铭记在心的画面。 然而,聂欢并不觉美好,因为这崽子,他违背了自己的原则,与姓叶的多了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他郁闷难耐。 “爹!以后你就是我爹了。” 去莲城的竹筏上,聂欢听见这声叫唤,差点滚进江里。 “我生不出你这么大个儿子,这么一叫,那些对我有非分之想的姑娘们还不哭得肝肠寸断,人要厚道,别断我桃花啊。”,聂欢东倒西歪,翘着二郎腿悠哉悠哉说着。 叶澜双坐在船头,静静看着江水,好似在看水,又好似在看里面的某个倒影。 “要不你认叶盟主做爹吧,他这身板硬,一看就是好生之人,等他将来娶了老婆,给你生十个八个弟弟妹妹不成问题。” 聂欢见叶澜双如高僧做法似的盯着江面,朝他看的地方浇了捧水过去。 宝才表情像脖子被刀架住似的,抖得厉害。他也是食人蝙蝠来过后,看见武林侠士进村保护村民,才得知这位公子的身份。 叶澜双,近几年的风云人物,也是宝才曾经幻想成为的人,做梦都想一见,如今见到本尊,自惭形秽到话都不敢说。 怂得他只敢时不时偷瞄一下,叫他爹?不是找死吗,人家一个眼神就能把他吃了。 叶澜双眼里的倒影被聂欢丢过来的水揉做一团,他抬眸看去,问某人:“你生?” “……”,生个鸡儿玩意,这两字差点把聂大侠噎死。 聂欢笑了笑,顺着他的话接道:“行啊,咱两组队要真能生出什么,我倒是愿意贡献一份力量。” 叶澜双没急着回话,双眸弯弯,破天荒笑了一下。 他刚才是在笑?聂欢难以置信,这面部接近瘫痪的人,竟还会笑,匪夷所思。 “那个……二老,我能插句话吗?”,宝才唯唯诺诺道:“是我孤陋寡闻,男的跟男的能生孩子吗?我们村都是男女成亲后才能生孩子的,男的跟男的怎么能在一起……是,我话多了,你们继续。” 宝才话说到一半,感受到一抹寒光从余晖里射出,攻击力不亚于食人蝙蝠,识趣地闭上嘴。 聂欢连连咂嘴,“瞧你,一板一眼的,我甚至怀疑小崽子在你的熏陶下,将来会去做和尚。” “……”,叶澜双呛了一口,四平八稳说道:“你既不放心,便不要失约。” 聂欢可真想回一句只要有个容身之处,你就是教他成仙我也没意见。 可转念一想,既然答应带上小崽子,还是不能让他的人生过于潦草。每个季节还是得抽时间去教他,将来就指望靠他养老送终了。 残阳落下,朝霞褪去,凉风又起,两岸青山阴风惨惨,异常诡异。 宝才恍恍惚惚,胆颤道:“女鬼衣冠冢埋在此处,她不会来找我们吧?” “她的衣冠冢?怎么埋这么远?”,聂欢问。 “听老一辈说,她是外来人,按村里的习俗,外来媳妇死后,不能葬在村里,葬得越远越好,说是这样方便她们回去。”,宝才说。 聂欢一声冷笑,“讨媳妇的时候怎么不嫌人家是外来人,死后才让人家回去,真是可笑,你们村落得如此下场,也不是没有原因。” 宝才嘟嘴想反驳,却又不太懂,只得低头不语。 “她来自何处?”,叶澜双主动问道。 宝才愣愣摇着头:“这我不知道,她算是村里的文化人,我更小的时候还教我识过字。” 聂欢闭目养神,出奇地安静。 天色更黑时,持续几年的戏腔声奇迹般地消停了。再一次证实白日里操纵蝙蝠的就是这只“鬼”,被叶澜双击重的人,没死也是万幸,还想出来兴风作浪?短期内再无可能。 三人在月色下泛舟许久,绕山绕水好几个时辰才到莲城。 刚一上岸,便见燕行和齐庆站在码头。 “以你的内力,几十里何需这么久,今日怎会这般拖沓?”,齐庆问叶澜双。 他眉眼一动,云淡风轻一句:“是么?” 齐庆:“是!莫不是你故意的吧?” 叶澜双像没听见似的,选择性不答。 见聂欢挽着燕行走在前面,他蹙起眉来,半天才说:“传出去了?” 齐庆是名医之后,善用药,肤色饱满,体型略微壮实。 他说:“快马加鞭传回中原请人鉴别,只是木梳齿太小了,恐怕不能完全识别出来,你为何只掰一根?” “一根足以引起人注意,此事万不能伸张。”,叶澜双言简意赅道:齐庆若有所思,这些天也只有那位聂杀手跟他在一起,除了他,还能引起谁注意。 “快靠岸时,我好像见你在笑,是我看错了么?你何时生出笑这种觉悟的,不会笑了一路罢?”,齐庆随叶澜双踏步往聂欢他们方向走去,打趣道。 叶澜双:“你看错了。” 果然是一口否决,难道真看错了? “你脸色不太对,没按时吃药?”,齐庆忽然严肃下来。 叶澜双垂眸静默良久,低声说:“吃了。” “骗鬼,你要么没吃,要么就是量没吃够。”,他说着,忙从药兜里掏出“苦树根”递过去,“你这身体……” “知道了。”,叶澜双伸手接过,强行结束了这个话题。 聂欢拽着燕行远远甩开后面的人,抛了半截东西过去,说道:“找个可靠的人,查查这玩意儿主要治什么病。” 燕行接过他冷不伶仃丢来的东西,一看只是根普通的树根,“哪儿来的?” 那日叶澜双给的,聂欢悄悄摸摸藏了半根,他说:“山上捡的。” 燕行满是疑问,查它做什么? 他把树根放兜里,压低了声音:“要不我们回去吧,毁约就毁约。拓拔俊那个老匹夫在查你,若是让那老儿知道你身份,我们恐怕没那么容易全身而退……我操,这小孩儿是谁?” 聂欢瞥了眼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宝才小爷,说:“叶澜双的儿子。” 燕行眼睛瞪得能装下颗鸡蛋:“什么?跟谁生的?” 聂欢:“跟我!” 燕行翻白眼:“我信了你的邪,别以为那晚客栈睡过一次就能生出颗蛋。” “说你姥姥,那晚若不是你见风使舵,跑去孝敬你的救命恩人齐大医仙,老子至于跟叶澜双挤一张床?”,聂欢越说越来气。 还没气过,宝才小爷专业拆台三十年,来了句:“昨晚也睡了,在我家。许是夜里冷,你两都抱一起了。唉,怪我待客不周,被子太窄。” 燕行:“……” 聂欢恨铁不成钢,龇牙指着身后:“滚去找你叶老爹。” 宝才头一缩,提着木刀识相地退了。 他说错了么?脑中闪过他清晨看见的那幕,叶盟主直接被挤到床沿边,半个身子都快掉地上了,愣是一声不吭,还怕又欠老爹跟着掉下床,遂一手绕过他的腰死死拽着……好像是搂着。 可见叶盟主心胸中之宽广,宝才决定以后要向盟主学习,做个既有涵养又会关爱弱势群体的人。 快到城门时,聂欢言归正传道:“拓拔俊不足为患,他急着挖我,不过是想给他那粪草儿子出口气。眼下最关键的是,我们不能久留,迅速找到朝廷兵,尽快撤离。” “女鬼呢,不查了?”,燕行问。 聂欢瞥了眼远处,见叶澜双还有些距离才跟上来,他低声道:“不查了,别问为什么。” 燕行似懂非懂点着头,又说:“若是同一人所为呢?” “能避则避,目前来看,更像是一伙人,而不是一个人。”,聂欢说罢,眼神变得锋锐起来。 每当聂大侠一本正经时,燕行最是听话,因为他知道这个时候的聂欢没有自我麻痹,这厮头脑清醒起来简直不是人。 即便他曾经是众星捧月的少庄主,却像是专门为杀手这个职业而生的一样,狡猾如泥鳅。 是风度翩翩的少爷,也是醉倒街边的醉汉,更是令人胆战心惊的杀手。他能嗅出方圆十里内有多少埋伏,多少弓箭手;能把围攻他的武林高手耍得团团转,在他们眼皮底下吃香喝辣。他接过很多单,至今却没几个人知道传说中的聂欢长什么样。 不过……叶澜双作为武林盟主,为什么不揭露他的身份呢? 燕行发了会呆,正色道:“明白。这座城很是古怪,不是一般的古怪。此城地处边界,原属北齐地域,但庙堂上那位却放之不管,甚至连州府都没设,所以此处完完全全是黑市大佬怪僧的地盘。” “怪僧我知道,古怪在哪里?”,聂欢问。 燕行:“古怪在他是个断袖。” 聂欢停了脚步,转身见叶澜双不紧不慢地跟来,他皱眉道:“断袖?这我倒是没考究过,断袖怎么?恒古至今,明里暗里也不差他这一人,何来古怪?” 燕行正想说远不止这些,叶大盟主跟齐庆便来到面前。 几人话不多说,正欲进城,只听城门“咯吱”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 “什么人?为何进城?” 两排守门人整整齐齐走出来,个个手提大刀。 城楼上挂着灯笼,依稀能见每个人都长得很标志。聂欢觉得稀奇,俊郎是这地方的土特产? “生意人。”,他从善如流回道。 “什么生意?可有接头的商家?报上名来。”,那厢问。 聂欢换了副面孔,温润一笑:“刘商,东门铺面最大那家当铺,只需说又欠来收货,他自会出城迎接。” 有几人听罢,转身跑去了街心。 “废那么多话做什么?就这城墙,一个轻功就飞上去了。”,燕行在聂欢耳边小声嘀咕道。 “你当这里是哪里,行有行规,入江湖便要守规矩。怪僧人虽奸诈,却是个视诚信如命的人,一次失信于他,你可能一辈子也入不了他的地盘。”,聂欢悄声说着。 燕行受教,连连点头。 那几个守门人再度回来,说道:“核实过了,情况属实。但我们当家的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聂欢斜眼看向叶澜双,那厮明显也在看他,谁爹谁儿子的显然是扯淡,那么……什么关系最合适? “大爹二爹,怎么还不走?” 宝才小爷自作聪明钻了出来,介于勉强能用,聂欢没瞪他。 “如你们所见,这是我儿子,”,聂欢指着燕行和齐庆又说,“他是随从,他是府上的大夫。” “那你两呢?”,守门的指着聂欢和叶澜双问道。 “我是他大哥。”,聂欢说。 叶澜双不语,算是默认。 十来人围着商讨一番后,半信半疑道:“看着不像,老实说吧,好多断袖因为在外不能过正常日子,遂纷纷跑到莲城来投靠我们大当家的,你们也是吧?” 怪僧的手下……不会全是断袖吧?聂欢张嘴闭嘴无数次,哈哈笑道:“这……你们都知道,神啊!” 一人:“都是明白人,一看就知道。” 你莫不是眼睛长在屁股上了,知道个鸟。聂欢心里腹诽着,又说:“家丑,家丑不可外扬,说来惭愧。那……我们能进去了吗?” 叶澜双饶有兴趣看着眼前胡编乱造的人,自始至终一语不发。 守门的说:“那不行。我们当家的说了,每对来投靠他的,需得自证关系。” 聂欢被逗笑了,抬眸问:“怎么证明,需要我们脱裤子吗?” 众人连同守门的:“……” 叶澜双闷出一声咳嗽,把脸转去了别处。 “我肚子疼,齐大仙,方便不?”,燕行说罢,自顾自拽着宝才和齐庆去了别处。 据他所知,一般聂欢漏出这种笑的时候,那帮守门的离死也不远了。 宝才刚从大山里出来,还是不要让他看见为好,齐大仙是医者父母心,更不能看,所以先转移他们注意力再说。 转眼城门下只剩聂欢和叶澜双两尊大佛。 守门的又说:“脱裤子倒也不必,你们……亲一个……嗯,亲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01 07:13:59~2021-01-06 21:57: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合欢 2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遇言公子 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撕扯 亲一个……嗯,亲一个…… 有那么一瞬间,聂欢脑子里一片空白。亲一个是什么意思?哦,就是嘴对嘴。跟谁?哦,跟叶澜双。亲谁?亲叶澜双。 这他娘的都是些什么事儿。 某人毫不掩饰的烦躁落入叶澜双眼帘,他垂眸不语,不经意间水波不兴的眼里溢出丝丝冷意,杀气如轰然爆发的寒潮,瞬间遍布四面八方。 众守门人浑身一哆嗦,后背一片拔凉,连连退出数步,拔刀防范。 聂欢心叹不妥,这要真打起来,死几个守门人事小,一但让怪僧产生芥蒂,要想进城追查粮食线索便是难上加难。 叶澜双倒是可以聚集武林人强攻,但势必会消耗不少时间。剩下二十来日倘若翻不出朝廷兵,自己还得继续卖命,怎么算都是他聂大侠亏。 于是他像挽好哥们儿似的把手搭在叶澜双肩上,重心往人家身上靠去,笑道:“别急别急,我家这位没别的意思,就是不太喜欢在外人面前做这种事。” “乖,别害羞,来,亲一个。”,聂欢扭头看着叶澜双,口吐芬芳。 叶澜双承受着那厢一半的重量,两人半边身子紧紧挨着……天生热的人变得越来越冰,天生冰的人却变得越来越热。 光影葳蕤,夜风微凉,叶澜双眼中的星辰大海开始斗转星移,闪烁着点点星光,风从他眼前吹过,星光如同泉水般涌出。 他漾起双眼,微微侧头附身靠近聂欢的耳畔,说了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话:“你可想好。” 聂欢身体越来越冰,说不上来原因,他的理解是排斥,所以并没想好。 本以为心一横,小鸡啄米般啄一口就完事,可当对上叶澜双那朱红的唇,那能把人吸进去的眼睛,那挂出去卖至少是天价的脸时……他始终下是不了口,尽管只是做戏。 但又不能让叶澜双觉得他玩不起,于是便不畏不惧迎上对方双深不可测的眸子。 暮色苍茫,二人宛若草原雄师对山中猛虎,谁都没有从这场暗潮汹涌的交锋中分出伯仲。 一黑一白才对视片刻,就听一声口哨响起,守门人瞬间从一二十变成一两百个! “快报告当家的,有人冒充断袖企图混进城,目的不明,恐有危险。”,一人尖声吼着,数人跟着动了起来。 “这下麻烦了,但凡你配合点也不至于这样。”,聂欢低声说着。 “……”,到底是谁犹豫?叶澜双竟找不到话回。 本以为怪僧有一会儿才到,谁曾想口哨刚停,他人便坐在了城楼上! 怪僧,果真是个怪僧。月色把他那颗光头照得油光华亮,暗黄色的光影下一袭绛紫长袍迎风飘扬。 他飞身跃下城楼,双手背在身后,一步步靠近,阴柔的脸在黑夜里若隐若现。 “这位郎君好生俊俏,我喜欢!” 怪僧人虽长得阴柔,声音却很浑厚,眼睛一直在聂欢身上打转。他说的“这位郎君”,指的正是聂大侠。 本是佛门弟子,竟是这般打扮,不知该说他不伦不类呢,还是不走寻常路。 聂欢没想到平生第一次被人说喜欢,竟是个长得妖孽的男人……而且还是个淫僧! 论吸引人,叶澜双没有杀气的时候,比聂欢更人畜无害,更容易让人心生怜惜之意。 所以在听到怪僧那句无耻的喜欢时,聂欢从叶澜双的脸上捕捉到一抹不快…… 他第一反应是,这也要挣个输赢?他真想说一句“你要是喜欢你跟他走我鼓掌欢送”。 聂大侠向来分得清场合,他没功夫理淫僧的挑逗,言归正传道:“莲城怕是不想再做我又某的生意了。” 怪僧:“哦?怎么会,这几年总听当铺老板提起你,果真是闻名不如一见,又大侠这般风流倜傥,不做谁的生意也不可能不做你的生意。” 他接着又说:“但莲城是我为断袖打造的家园,我不喜欢除了断袖之外的人进城,这是规矩。以前你孤身一人,尚且作罢,这厢带着男人来……” 怪僧顿了顿,眼尾扫过叶澜双:“不过……你要真跟你旁边这位有点什么,我真的会很伤心。” 聂欢心里痛骂:你伤心干我什么屁事?你断袖又不是老子断袖,这话听着就像老子跟你有一腿似的。 叶澜双静静听着,也不插话,他背在身后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待怪僧终于说完,他才悠悠然抬眸,脸上很平静,平静到你根本猜不到他下一刻会做出什么惊为天人的事,斯文得过分。 就是这个斯文人,忽然捏过聂欢的下巴,狠狠亲了下去…… ??? 两人唇瓣与唇瓣相连,像轮渡撞上冰山,火山遇上雪崩,一路火花带闪电,“轰”一声在聂欢脑子炸出震耳发聩的声响。 叶澜双肩上的秀发垮了大半,聂欢小半张脸都被遮了。 在城楼昏暗的光线下,叶澜双灼热的鼻息在他脸上不停地萦绕和摩擦。 因为是突发性的、毫无预兆的、猝不及防的,所以在他吻上来的瞬间,聂大侠像毕生武功被废去一般,大脑一片空白。 那厢附上去后一直没动,直到聂欢从发丝里用一种“你他娘的是不是有病”的眼神望着他时,他才微微张开朱唇,轻轻动了一下,却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那一动,清香带着柔软,潮湿带着挑逗。 聂欢仿佛被雷电贯穿四肢百骸,骨头能直接化成灰,每一寸皮肤几乎都是麻的。 叶澜双始终睁着眼睛,看不出喜怒,猜不出情绪。聂欢狠狠瞪着他,不同于刚才,这次的对视夹杂着些许怨恨和愤怒。 他是在幽深而黑暗的谷底爬行的孤狼,是杀人不眨眼的屠宰场血战到底的恶狗,是食欲毒发四处乱撞恨不得立马死掉以求解脱的蜉蝣…… 如果,如果当初你没走,哪怕你还顾及半分玩伴情意,即便沦落到一起亡命天涯……会不会又是另一种生活? 聂欢这般想着,忽然像只被侵犯的野兽,领地被占,鬃毛直立,眼神骤然变冷、血丝遍布,他张口就要咬叶澜双,却免不了成为回应他的动作…… 没曾想聂欢往他左嘴唇咬去时,叶澜双则对准他右唇角蹭了一下。 双方同时下口……聂欢力道颇重。霎时间鲜血夹杂着唾液从唇缝流进嘴里,分不清谁是谁的,血腥味冲鼻…… 忽明忽暗的夜里,聂欢瞪着叶澜双。 来吧,相互曾恶,继续伤害。早就忍不住了不是吗?从那晚假山后遇见,就该来一场真正的清算,早就相看两相厌了不是吗? 这一路来的装傻、自我麻痹、捧场做戏、强颜欢笑、虚以蛇尾早该结束了。这种不想搭理却又因为利益关系不得不绑在一起的人,这种花重金买下自己看他炫耀的人,早就该一拳揍飞继续笑看人生。 众目睽睽之下,羞辱么?同为男人,他会怕? 聂欢非但没放开,反而又从叶澜双的左边啃到右边,疯狂地回应,疯狂地还击,潮湿带着血腥,撕扯带着怒气甚至是嘲笑。 叶澜双咬破聂欢一角后,便没再动过,面对对方疯狂地啃咬,他不退反进,唇角越裹越紧,由着那匹野狼在自己唇间发泄……由着血液在两人唇缝里流窜。 “……” 现场一两百号守门的目光呆滞,嘴巴张得能放下颗鹅蛋。 “这他娘的也太猛了点……老大,这要不是断袖,全天下就没断袖了!” 怪僧眯眼望着眼前一幕,神情恍惚,半响说了句:“回吧,城门别关,放他们进去。” 第16章 逃避 “所以你这嘴是怎么回事?破成这样。” 燕行从头天晚上问到第二天下午,聂大侠都是一个答案,“疯狗咬的!” 那确实挺疯的,燕行还问:“你两后来怎么证明你们是断袖的?” 聂欢没所谓一句:“何需证明,我从十三岁起就知道自己喜欢男人。” 燕大侠呛得脸红,打死不信,“少拿屁话唬我。” 他这话比赚钱去行侠仗义还扯淡,要知道在血凝宫,几乎所有女杀手都是为了聂欢才情窦初开的。 “小时候咱两光着屁股游过那么多次河,你没偷窥我吧?”,燕行说罢笑了起来。 聂欢扭头,皮笑肉不笑:“光明正大看的,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你长不了多长!” “我日” 碰了一鼻子灰不说,居然被这般侮辱。敢掏出来比吗?不过还是算了,他有自知之明,聂大侠这身板,可能、大概、或许真的比不过。 “说那么多,所以你嘴巴怎么肿的?” 聂欢龇牙,第一百次回道:“疯狗咬的。” 燕行:“叶澜双的也是?可真壮观,从左到右,皮都被啃掉,那血流得啊……啧啧,咬他的狗勇气可嘉,由衷钦佩!” “……” 这么多年过去,他为什么没把燕行掐死,聂欢深呼吸,只怪自己太善良。 为不引起注意,他们住的地方很偏。 聂欢趴在阁楼上,戒酒的第五天,心里抓心捞肺,无时无刻都想来上一口辛辣刺激的白酒。 这个城的古怪,怪在真的是断袖的天堂,不论是田边耕种的农夫,还是街边做生意的老板,对于世俗不接受,甚至排斥的人们来说,莲城无疑是断袖们情感的宣泄之地。 但男人聚集之地,暴力与血腥往往是这座城的家常便饭。 只见街头有几人被揪着头发拖行,全身上下只剩快遮羞布,血肉模糊的裸/体被拉出一条长长的血带子。 街上行人匆匆,却没人愿意多看一眼,好像已经见怪不怪。命如草芥,十几条人命,还不抵一块猪肉的吸引力大。 “这是常态,很多人以为来了这里就能相守终老,但那只是少数。 投靠怪僧的男人们不是朝廷侵犯就是江湖浪子,或者宗门叛徒等等。 本身就存在很大的问题,爱的时候可摘星星摘月亮,破裂时,便会以最残忍的方式攻击另一方,有被转卖的,也有被处死的。 还有很多男人没有固定的伴侣,有的甚至比妓/女还廉价,被玩够后,街上这样的便是他们的下场。”,燕行与他并肩而立,喃喃说道。 “不爱而已,何以轮落到这步田地。菩提村的人在寻找桃园大侠,这里的人在寻找能容得下他们的乌托邦。 总是把所以的希望都寄托给群居地域,殊不知人心叵测,世态炎凉,人情淡如纸张,何来真正的天堂。”,聂欢像在自言自语“你呢?你心中是否也有那样一片桃园,是否也想寻个乌托邦落叶归根。”,燕行问他。 聂欢脸上写着两个大大的“你猜”,答非所问,“那头怎么说?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吗?” 燕行半天才反应过来“那头”指的是叶澜双。 昨晚以后这人就有意无意地躲他这位雇主,有任务出任务,没任务便窝客栈。 “粮食线索错综复杂,粮食从农父手里购出,经过无数中转,每次中转隐蔽度及高。 但叶澜双不知使了什么法子,逮到两个可疑农夫,这会儿估计在审问,你说他是不是乱抓的?” 聂欢戒酒的第五天,心如刀绞,他懒心无常道:“他能通过一根不起眼的头发,判断出木梳的重要性,从而引出神秘莫测的‘女鬼’,区区农夫,不是他的下饭菜。 别小看姓叶的闷葫芦,精得很,那双人畜无害的眼睛里,鬼心思多入牛毛。” 燕行笑得猥琐:“叶澜双也是男人,你该不会……” 聂欢给了他一脚,“老子只是择偶观念不同,不是全天下的男人我都想睡。” “可是,你确实跟他睡过……您悠着点,生气容易唇裂。”,燕行说罢,再被灭口之前溜之大吉。 聂欢手已经在摸飞刀,这他娘的是一个意思吗?不能气,只要自己不气,气的就是别人。 客栈柴房。 两个长像俊美的男人被捆做一团,穿灰衣服的咬牙切齿道:“我等只是一介莽夫,种田为生,什么密道,什么上线,听都没听过。” 叶澜双朱唇鲜艳夺目,唇上密密麻麻的咬痕红得扎眼,有些地方甚至还在流血,他不动深色把血抿回嘴里,垂眸时睫毛很密,恬静得没有半点杀伤力。 两人态度强硬,以为吃定了这斯文人。 刹那功夫,叶澜双手中竹签疾风般飞过,直接将一人的手臂钉在了墙上…… “啊……”,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响彻房中每一个角落。 他淡漠地开口:“还不现型?你情郎另一只手禁得住钉么?” 被钉手的男人牙关发颤,疼出了层层冷汗,眼喊泪珠看着另一男人,低声喊了句:“夫君。” “夫君”双眼突变,眼珠像碎裂的琉璃,手臂上的青筋有蔓藤般粗,捆绑的绳索像过家家一样被他随手扯掉,愤怒如炸毛雄师。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侠士,该死,都该死……” 话落如发狂猛兽朝叶澜双扑去…… 聂欢在阁楼上听见巨响,扒开窗户看去,柴房被人徒手劈塌,叶澜双从乌烟瘴气中飞身退到庭院,白衣如雪,腰带闪着蓝光。 而随之跟上来的……那是人么? 臂大如树,头大如牛,身形非常奇怪,全身遍布是虫,密密麻麻都是,叫人看了浑身起鸡皮疙瘩。 怪人每走一步,地上便会砸出一个坑,坑里也皆那种虫,无孔不入地爬着。 这是什么怪招?连聂欢也是第一次见,禁不住眉头紧锁。 院里的参天大树被怪人连根拔起,像扔木棍似的轻而易举就朝叶澜双丢去。叶大盟主掌风挥出,如同疾风扫落叶,怀抱大的树被他涨风劈得四分五裂,“砰”一声响声震天。 成千上万的树渣砸在怪人身上,那厢巍然不动安如山。甚至是被树枝穿堂而过,那怪人也相安无事,蛮横地冲向冒犯他的人。 这之后不论叶澜双如何打,怎么攻击,怪人毫无感觉,不会死,我不会倒下。那些虫成了他的金丝软甲,杀不死,打不退! 叶澜双虽不至于被伤,但会累,而对方却不知疲惫,武功不是武功,人不人鬼不鬼的,颇为诡异。 “用火攻。”,齐庆匆忙赶来,在屋檐下吼道。 叶澜双恍然大悟,运功将树叶点燃,那怪人果然怕火,火一燃他身上的虫便卷成一团,死后散出刺鼻臭味。 怪人嗷嗷惨叫,在地上滚了无数圈才把火扑灭。叶澜双却不给他喘气的机会,就着树枝把他手臂订在墙上,鲜血直飙。 怪人两腿发软,唇角颤抖,几欲晕厥。 叶澜双言简意赅道:“粮食运往何处,上线现在何处?方才使的怪招何人所授?” “我不知道大侠说什么……额。” 叶澜双眉头都没皱,把他另一只手也钉在墙上,能听到树枝穿破骨头的咯吱向声,怪人吃痛,舌头都被咬出血。 叶澜双:“下一根会是你情郎的脖子。” 怪人颤抖着身体,面带苦涩:“别,别杀他,我说。我们只负责去农夫家里收粮食,转给一位叫浓情的人,由他继续往上传。至于粮食运往何处,我真的不知道。” 见叶澜双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他哆嗦道:“至于刚才的怪招,乃中毒所致,喝过菩提村水的人,都会在发怒时长出那身恶心的虫子。” “把他情郎煮了。”,叶澜双对齐庆吩咐着,转身就走。 齐庆一脸冷汗,心道你可真会讹人。 “不,不……不要煮,不能煮,我说,我全说。上线名叫浓情,是莲城地下屠场的老板,每月的初一和十五都会去地下城视察。 所以大量采购粮食,好像是因为他们手里有批人,而且很多,他们要用来做大事。 我知道你是来救那批人的,可对方很谨慎,根本不可能给我透漏太多,我真不知道。 这几年进山的人有去无回,弄得人心晃晃,我等不过是苟延残喘讨生活之人,你是大人物,求放过我们夫妻,这世道……没几个地方容得下我们。”,怪人说着,用力锤下头。 叶澜双从不会因为别人的感伤而感伤,是天生的,也是后天练就的,他沉声对齐庆说:“看紧。我去趟地下城。” 齐庆应了一声,跟着走了两步,友情提示道:“我看你这嘴唇血流不止,要不,敷些药?什么样的猫居然能近你叶大盟主的身……确实够野!” 叶澜双余光落在阁楼上,那里方才站着个人,现在已不知去向,只剩风吹竹帘。他……当真是在看热闹。 “一只……丢了很久的野猫。”,叶澜双淡淡说着。 齐庆叹气:“认识你这么多年,你几时为自己活过?” 细雨绵绵,风吹花落,湿了衣衫。 叶澜双喃喃自语:“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第17章 屠龙 莲城夜晚的景象通街红灯,夜夜笙箫的酒楼,肆意紊乱的暧昧和人声鼎沸的地下暗市,使这座城在夜幕的遮掩下变得越发肆无忌惮。 暗市设在山体中央,十几米高的天然大溶洞,能容纳上万人。五湖四海鱼龙混杂的人汇集此地,形成一个庞大的交易场所。 有人开店卖酒做客栈餐馆,也有明码标价“卖肉”,还有亡命徒为赌一把现场表演砍手砍脚的。 暗市里有家酒肆,开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占地不大,装饰普通,木屋前挂着两斩血红灯笼,褪色严重,名字叫“悟”。 聂欢和燕行推门进去时,也没多用力,木门竟咔嚓碎了一地,弄得他一身灰。 “门十两,钱罐在左边第二个架子上,多谢!”,岩石下水声叮咚响,黑暗里传出身懒到生无可恋的声音。 聂欢半边脸被灯笼照得血红,唇角微抿,他悠悠然附身吹去凳子上的灰尘,正准备坐,稀里哗啦一阵响,椅子桌子全废做一摊,像千年古尸见着光似的,轰然崩塌。 “……” “桌子椅子二十两,钱罐在左边第二个架子上,多谢!” 聂大侠踱步去看了眼钱罐,屁的钱,里面装了一罐子灰尘。 “这破酒馆就靠这点额外碰瓷赚钱,这么多年过去,奇迹般的经久不衰,他平时通过‘四节眠’苟活。”,聂欢对燕行说着。 能在暗市拥有一隅之地,把酒馆开成这么佛性,并没被外头那堆吃人血的烧杀抢夺。单凭这点,他就觉得此人来头不小。 只不过燕行在血凝宫没聂欢这般自由,走过的地方也有限,轮交友更不如他。聂大侠的狐朋狗友遍布整个武林,他知道的并不多。 岩石逢里睡觉的人听到话音,静默片刻后滚了出来。 那人只有桌子高,天生的矮人,头顶方巾,看上去年龄不小。 “有些年没见,还以为你早就身首异处了。”,矮人说。 “我谢谢您嘞,身首异处对我来说是褒奖。” 聂欢说着,掀开一个布满灰尘的酒缸,伸手往里面捞去,用手心捧起酒凑在鼻尖闻了闻,满意一笑,随即把掌心的酒倒进嘴里。 这酒与聂欢喝过的所有烈酒都不一样,入口苦涩,回味香甜,重点是不伤胃还能解馋。才喝一捧,他就觉每根血管都在欢呼雀跃,禁酒多日,终于满血复活了。 “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原来的味道,这么好的酒没人欣赏,可惜了。”,聂欢靠在酒缸前,一捧接一捧吃着,简直能醉生梦死。 燕行给了他一拐子,“又喝,你雇主不是不让你喝么?” 不提还好,一提到叶澜双他牙疼,“怂个鸟,今日就是天王老子来我也要喝,他?我们的账还没算清,要敢说一句杀了再说” “你有种!”,燕行竖起大拇指,狐疑道,“什么账没算清?” 聂欢眉眼一动,脸色阴沉,大口吃酒时唇角伤口辣疼,他答非所问道:“阿福,五年前我说想见你们老板一面,向他请教酿酒之术,此话你可曾帮我带到?” 阿福实在不想糟蹋那缸酒,递给酒鬼一个酒盅,回道:“说了,老板说……见了又何如?” 聂欢见酒如鱼得水,耐心地想了一想:“见了么?拐回去做我的私人酿酒师……” 阿福笑了笑,点头道:“好的,我会替你传达。” 五年前聂欢为躲避围剿他的江湖侠士,辗转到暗市。那会正逢聂欢饮酒过度,没被仇家五马分尸的他险些死于胃出血。进这家酒肆也是因为它这穷讲究的店名——“悟”。 聂欢喝遍世间美酒,从没喝过如此香甜的酒,他在“悟”进进出出两月有余,也就跟小矮人成了熟人。 然而他只是个看店的,老板另有其人,却从不露面。 后来聂欢才知道,“悟”这家酒肆遍布天下,几乎他去的每个地方都有,看店的大多如阿福这样的矮人,名字多半也是阿财、阿旺、阿禄等。 神秘老板从未漏过面,兴许是因为人丑、先天不足。聂欢一度这样揣测。 午后在客栈阁楼看热闹,叶澜双与怪人斗智斗勇,聂欢听到关于上线浓情的消息,今日正好是十五,他便第一时间来了暗市。 待他罐够酒,每根神经彻底活过来时,言归正传道:“你可知浓情在何处?” 阿福说浓情行踪诡秘,虽然周一十五都会来,但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小道消息,此人爱吃东角那家糖炒栗子,会有下属乔装打扮去买。”,阿福说。 “……”,这他娘的又算哪门子嗜好? “你确定买板栗的不是他们自己的人?”,聂欢问。 阿福:“不是,浓情那人很奇怪,他似乎很享受这种家居生活,不光是板栗,听说他还喜欢自己买菜做饭。” 聂欢笑了。 正笑着,眼角瞥见抹白色衣角和蓝色腰带,他甚至都没多想,反应过来时……已经拽着燕行贴在了岩石下,将自己藏在黑漆漆的岩石背后。 “怂个鸟,今日就是天王老子来我也要喝,他?我们的账还没算清,要敢说一句杀了再说”。 刚才这句话是狗说的么?脸不疼? 燕行竟只能叹息,习惯就好。 脚步声在酒肆前停顿片刻便去了别处,聂欢久久才探出颗头,“走了么?那个穿白衣裳的。” 阿福笑了笑,回道,“认识你这么久,还没见你怕过谁,那人是你什么?” “是我下一个要杀的人。” 聂欢咬牙切齿扔下这句话,匆匆去了东面。 果然有家卖糖炒板栗的! “现在做生意的门路是越来越多,改明儿我混不下去,也来这里摆个摊位。”,燕行笑道。 聂欢:”行啊,就卖你的童子尿。” “……”,这王八蛋嘴巴有毒,燕行有点想念齐大仙,体贴还懂医术。 暗市人流如潮,里三层外三层的商品琳琅满目,越往溶洞里走不可见人的东西越多,有的男人被标上价格甩卖,可讨价还价。 有的在路边逢人便喊:“爷,二文钱,要吗?” 聂欢邪魅一笑,回道:“你爷我千金一夜,你要么?” 对方:“……”,跑得比兔子还快。 “什么千金一夜?你几时出卖自己肉/体了,就为了钱?”,燕行吃惊道。 一把辛酸泪,聂大侠懒得回。 他让燕行麻溜掏钱买板栗,那厢骂了他半天抠门,边付钱边套老板话:“店家怎么想到在此处做糖炒板栗,有生意么?” 买板栗的是个青年男子,脸上写着三个大大的“我乐意”,他说:“机会总是人找的,只要肯努力,在哪儿动能出人头地。” 哟,明白人,受教了。 聂欢掰了颗板栗高高抛起,仰头张嘴接住,如此来回四五次后,最后一颗落在老板的后脑勺上,那青年人眼睛一瞪,当场倒地! 燕行来不及吃惊,立马把人塞到石壁后,“你太急了,都没问清楚浓情的人今日来没来过,现在怎么办?” “人来了,二十米外,两个,身上有匕首,武功中下水平。”,聂欢说罢扒了店家外袍,三两下穿上,把燕行提去了后面。 好吧,这是他的特长,燕行服! 他背靠墙,歪头道:“叶澜双也来了,我们要不要去跟他汇合。” 聂欢眯眼扭头,皮笑肉不笑道:“我跟他是一路人?” 他说这话时目光很冷,语气也不似之前吊儿郎当,燕行满意一笑:“你知道就好,还以为你被糖衣炮弹轰炸了。” 屁的糖衣炮弹,聂欢否认。 过不多时对面真走来两人,脚步轻盈,目不斜视,表情接近冷漠。 一人凶神恶煞问道:“你是谁?怎么换人了?” 聂欢笑脸相迎,“我表哥肚子疼,让我帮他看会店,今日栗子又甜又面,二位尝尝?来来来免费尝,管饱。” 浓情没逢初一十五都要吃的东西,那两人好奇究竟是什么山珍海味,狐疑着接过。 只是片刻功夫,其中一人就口吐白沫,捏着脖子重重倒地,瞳孔大睁,当场断气。 燕行从石壁背后伸手,拖着死人脚把人拉去了隐蔽处。他心想果然还是那个聂欢,整人手段层出不穷,他想杀谁,可以有一千种方法。 另一人惊恐万状,拔出匕首就要出手,连声音都来不及发,手中短刀居然不翼而飞,下一刻却插在了自己肋骨上! “你敢说一个字,这把刀会顺着你肋骨一路往上,你将会观赏到自己的皮是怎么被剐下来的。 带我去见浓情!点头或者摇头。”,聂欢眼中射出针尖一样刺人的笑意。 那人腰间鲜血流不止,颤抖着身子点了点头。 暗市本就昏暗,人来人往喧闹不止,并没人在意他们。 走过川流不息的人群,迈过很大一片赌场,又去到小馆聚集地,没有太多的气氛渲染,男人们粗重的喘气和嘶吼声穿过溶洞,像回旋镖一样来回转悠。 聂欢听罢,眉头紧锁……心跳平白无故猛然加速。 出神间被他挟持的人拼死往地上滚去,大吼了一声:“阁主救命,有人闯入,阁主救命……” 真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聂欢也不知道一向清心寡欲的自己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他飞刀掠过,果断了结了地上的暗卫,刚刚飞身而起,方才站的地方就插上了密密麻麻的箭雨,但凡他反应慢一点,现在已被捅成马蜂窝了。 身后是条地下暗流,聂欢运功踏水而过,箭雨一直擦着他脚后跟落下,惊险万分…… 而此时的阁楼上站着个人,他轻轻放下竹帘,俊美而毒辣的眼神仿佛能把烛火浇灭,男人自喉咙里挤出句:“聂欢!” 怪僧一身绛紫绝长袍代风华,他上前将男人按在窗上,狠狠地啃了一口,椅在他耳畔说道:“你认识他?我的好浓情。” 浓情衣裳大敞,露出大半个胸膛,从耳根到胸口处有条很长的刀疤,他咬牙道:“认得,老熟人了。” “嗯,昨夜他跟叶澜双一起进的城,我放他们进来的。”,怪僧说着,大手不停摩擦着浓情的那条疤痕。 浓情仰头闷哼了一声,喘气道:“十二年前我跟他同一批被抓进血凝宫,他们把所有新人扔进屠宰场,战到最后的人才有资格成为杀手,勉强拥有自由身。” “这个人就是他?”,怪僧说着手指一直往下滑。 浓情迷离地看了一眼,摇头道:“不,聂欢以前是大少爷,刚进去的时候怕得要死,那些人轮番打他,还让他跪在地上添脏水,不让他吃东西,所以最开始聂欢被折磨得体无完肤,奄奄一息,只差死在里面。 之后又进去一人,他头上带着铁笼,看不清脸,也不会说话。但那人好像在我们进去前就在血凝宫待过,非常能打,他很快就成了屠宰场的领头人。 所有人因为他的来到而变得战战兢兢,注意力全被吸引过去,聂欢因此逃过一劫,保住了小命。” 怪僧皱眉,停了手上动作,问:“此人是谁?” 浓情:“不知道,也是被抓进去的。 聂欢在我们进去的第五个年头变得小有名气,那年血凝宫改规则,每年只放一人出笼,而这人必须是最强的那个。 于是我们展开了长达一年的厮杀,屠宰场死了很多人,基本都只有十多岁。 打到最后只剩三个,我,聂欢和那个带着铁笼的人。” “我猜……自然是我的浓情胜出。”,怪僧把他翻过去面对着墙壁……顶了上去。 浓情手指甲嵌进窗框,额角全是汗珠,喘气道:“不,不是我,两两交叉对战时,我输给带铁笼的。但只要能赢聂欢,便算还有机会,只是在跟聂欢交锋时……我脖子上这条长疤就是拜他所赐。” 怪僧从背后抱着浓情,又摸了摸他的疤痕,“所以最后带铁笼的人出去了?” “没有,聂欢跟他对打,两人足足打了五天,不分伯仲,几乎是同归于尽的下场,但最后带铁笼的人还是输了。那年聂欢出去了。 第二年……带铁笼的出去。 第三年……才是我。” 浓情说罢,痛苦万分,脖子上那条长长的疤痕在某种刺激下,越来越红。 他咬牙切齿说道:“所以聂欢的命是我的,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怪僧把他翻过来,从正面抱着,柔情似水的模样,他说:“好,我们让他有来无回。先办正事……” 第18章 暗香 聂欢旋风般飞起躲过雨一般射来的箭,反手接箭自水帘后甩出,对方倒地一大片。 他顺着周遭扫了一眼,眼中闪过丝丝皎洁,知道了个大概。 水帘后他闪身飞过,借着岩石掩护从地下房顶破瓦而入,对方显然早有准备,聂欢刚落地弯刀直砍他头颅。他一个机灵顺地滚去,勾脚拌倒了伏击他的人。 还就着桌上的酒壶仰头罐了口黄汤,翘着二郎腿讪讪说道:“多年不见,浓情你改行了?” 房中云雨刚过,一片狼藉,怪僧人不知去向,浓情穿好衣裳咬牙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聂大侠抱臂笑了笑,“我一暴露弓箭手就数以千计,你若不在附近他们又听谁指挥呢?所以只有我暴露,你才会乖乖送上门。” 原来他是故意放暗卫说话的,浓情脸上抽了一下,皮笑肉不笑,“你还是这么狡猾。” “马屁就别拍了。”,聂欢言归正传,“说说你大规模收粮食运往哪里,那帮朝廷兵在何处?” 浓情眯眼笑了起来,“我凭什么告诉你?这么多年不见,你狂妄自大的本性越发见长。” 这厢也不急,索性慢条斯理喝着小酒,他说:“过奖过奖,七年前你是我手下败将,七年后的今天依然会是,叫我怎么不狂?” 那厢脸色越来越来看,但还算有点定力,挑眉道:“替叶澜双办事?你们主仆二人可真是风水轮流转,昔日马夫变盟主,你心里很不好过吧?” 聂欢哈哈一笑,不以为然,“当然不好过,不过……见你被怪僧那般这折腾,也挺难过的,你怎么就选了他? 这城里至少有一半男人跟他做过吧?你说你图个什么,长得又不差。” 浓情呼吸变重,手指蹭蹭作响,“胡言乱语,他是我的,只会是我的。” 对方越是暴躁,证明他越是在乎。 于是聂大侠专挑人家痛处说:“哦?是这样?那昨天他还说喜欢我。” “不可能,他这辈子只在意我。”,浓情满脸咬牙切齿,不像作假,是真的爱。他掀了桌子,弯刀直劈过来,桌子椅子瞬间碎成渣。 毕竟是屠宰场单打独斗冲出来的人,战斗力不消多说。 聂欢没掉以轻心,拔出飞刀回击,两刀相撞,火花遍布。二人腿脚都快如风,两两相较,那是实打实的疼。 浓情更狠,刀刀致命。聂欢也想,但任务在身,此人不能死,只得避重就轻。 对方不给他活命的机会,双刀齐齐上阵,故意往窗边飞去,实则助攻聂欢天灵盖。 他早有主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自怀中掏出绑刀的绳索,在那厢势如破竹绝地反击时,快准狠将他两手并在一起,狠狠捆住! “又来这招,当年擂台不准用武器你也耍阴招,方法用过一次便不灵光了。”,聂欢说着,绳子顺着浓情的手腕一直榜到肩膀。 浓情弯刀“哐当”落地,换脚踢,这次聂欢毫不留情还回去,力道之大,对方膝盖骨都只差被踹碎。 看着倒地不起的人,聂欢感叹道:“在你命悬一线的时候,怪僧救你了么?别傻,你不过是他的垫脚石而也。” 浓情更怒,仰天大喊:“魅!” 聂欢皱眉急急后退,已然来不及。下午出现在院子里那种怪人如魑魅魍魉从四面八方涌入,密密麻麻的怪虫大张着嘴,聂欢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恶心得想吐。 这倒地是什么?聂欢心声狐疑。 扯过床单被罩珍臂猛挥,怪人身上的恶虫打掉又迅速补满,跟聚宝盆似的。攻击性比食人蝙蝠还强,关键是打不死也打不退。 问声上楼的掌柜一句“出什么事”才说到一半,连人带骨头被怪人身上的虫吭得渣都不剩! 聂欢大惊,放眼天下,他从未见过如此恶心又怪异的东西,是谁制造了他们? 霎时间一个可怕线索闪现在他脑中,让他禁不住打冷噤。 怪人们如行尸走肉步步逼紧,聂欢想起齐庆吼的那句“用火攻”,登时抄起油灯点燃蚊帐,猛烈的火势立马蔓延开来……却不见对方有丝毫退缩。 下午叶澜双用这招攻击明明有用的,这下怎么没用了?种类不同?这才是货真价实,客栈的是水货? 缠不过聂大侠跑得过,他正欲飞身破瓦而出,一身悠长婉转的“欢儿”滑进了耳朵里,那穿透漫长时间间隔而来的喊声,慈爱又温柔。 “娘” 聂欢低声呢喃,木讷地扭头,有块金镶玉在他眼前来回晃动,叠影重重。 “欢儿”,男人的声音,浑厚严厉又亲切。就算过去一千年,他也不会忘记那声呼喊。 “爹!”,聂欢嘴角颤抖,石化在原地,生怕一动那两个魂牵梦绕的喊声就此消失。 他看见二老站在长廊尽头,对他招手,一如当初督促他练剑时的模样。 眼前的金镶玉吊坠闪个不停,那是他爹娘的定情信物。他爹一直贴身携带,直到……被凌迟那晚才突然消失不见。 “爹,娘……”,聂欢红了眼眶,失去所有判断,疯狂朝怪人扑去。怪人们身上的虫疯狂张嘴,就等着享用他的骨血。 可他完全看不见,他眼中只有父母,只有那块金镶玉,嘴里不停喊着爹娘。 他伸手去抓,与怪虫只差毫厘,眼看整只手连带人就快被吞进去。一抹白影从外面如疾风般破窗而入,与此同时密密麻麻的箭雨接憧而至,叶澜双强大有力的臂膀抱着聂欢滚出好几圈。 锋锐的箭尖身擦着两人肩膀落下,怪人们如恶狗扑食般争先恐后扑来,聂欢被双手牢牢禁锢着,他连抓带咬,“放开我,让我去找爹娘,爹……” “聂欢,清醒点,他们不是。”,叶澜徒手接箭,以一破百,运功震退疯狂的怪人,一手抱人一手抽出腰间软件。 蓝色剑气逼人,光芒大闪,他勒着聂欢百步穿杨般飞过,无数血淋淋圆滚滚的东西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细细看去,几十个怪人的眼珠被叶澜双活生生挑出! 怪人失去眼珠,忽然狂躁起来,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浓情被强大的剑气逼倒在地,闷声吐出大口鲜血,胸口是被巨石砸中般的粉碎性疼痛。 隔了那么远都能被他剑气所伤,鲜血一口接一口吐,叶澜双的武功是他从没见过的厉害。 见势不对,浓情狼狈地从楼道缩走,一声令下:“弓箭手乱箭射杀,一只苍蝇都不准放出去。” “玉佩,我爹的,放开,我要爹的玉佩……叶澜双,老子让你放开!!!” 聂欢双目红得能滴出血来,他像练功走火入魔似的乱抓乱跳。 “咚咚咚”的箭雨无孔不入射进满目疮痍的房间,叶澜双不可能放他送死。抱着他滚到床上,裹着被子落到床脚……一手将床翻过去挡箭。 夺命箭头和所有的喧嚣被厚厚的棉被隔在外面。 二人紧紧贴着,聂欢被死死压在下面,双目怒视着上头,喘气粗糙。 “那不是真的,清醒点聂欢。” 叶澜双沙哑的话音从他耳蜗响起,聂欢紧紧咬着牙,半响才放缓呼吸。 金镶吊坠是真,为什么他爹娘的声音也那样逼真?他失态了,险些万劫不复……这人又救了自己。 聂欢静下来,与叶澜双对视,那双星晨一样的眼睛也定定看着他。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心跳,闻着他散发出来的冰凉气息。叶澜双的唇角从左往右都是咬痕,两天过去,没半点愈合征兆不说,反倒裂得更开了。 暗黄的灯光若隐若现,姓叶的脸在光晕下很好看,这是再出名的雕刻家也描摹不出来的容颜。 箭声和喧闹声什么时候停的?聂欢忘了;怪人们又是几时走的,他没太注意。叶澜双的气息从上而下,自带清香,萦绕在他全身每个角落,渗透他的四肢百骸。 每根神经都像喝了酒似的跳跃,跳跃,再跳跃。 是刚进来时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喘息声对他造成影响了?导致是个男人都要出神,不聂欢这般想着。 叶澜双脸色不是很好,从始至终没动过,所以聂欢也不敢动,他不允许身体在没经过大脑的允许下发生任何反应。 然而事与愿违,狭窄逼仄的空间里,他的身体不听使唤,下面正渐渐发生着变化。 在“敌不动,我不动”的局势僵持许久后,聂欢终于在叶澜双黑漆漆的眼珠里捕捉到一抹蓝色光芒。 那厮如果再晚一刻投降,聂欢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凑上去把他的唇再咬烂一些。即使他知道那只是肉/体上的宣泄,与感情无关。 叶澜双先把头扭去了别处,聂欢伸头追了过去,“躲什么?你眼睛为什么会变色?” 那厢错开他的眼神,半响才从喉咙挤出句:“练功受损。” 不相信,聂大侠从没听过哪门子武功走火入魔眼睛会变蓝色,充血还差不多。 “什么功?双修?”,聂欢调侃道。 叶澜双听罢,身形微顿,正眼看他:“你练过?” “……”,那幽蓝的眼眸让原本俊美的男人凭添几分妖艳,聂欢有些吃不消,但又不甘示弱,反问:“你想练?” 叶澜双眼睛里的蓝光越发明艳动人,婉如进了团蓝色烈火。定定看谁的时候,灼烧感能把人烤熟。 聂欢盯着他喉结看了一会,不动深色侧过脸笑道:“那你找姑娘啊,或者男人也行,两文钱一夜……男人嘛,管他钱多钱少,爽就是了。你莫不是还没开过荤罢,付钱,哥哥带你云游仙境,我教你?” 聂欢的在刚才拉扯时衣衫大开,微弱的灯光从墙角钻了进来,依稀能看见他背后的花蕊延伸到胸前。虽只有几根细细长长的花/径,但足以在暗淡无光的夜里让人忍不住想去触碰。 叶澜双默默听着,右手指很有节奏地敲打着自己。他猛然靠近,拳头用力撑着地板,居高临下望着身下人。 “好啊,你教我。”,他说着,头越靠越近,低沉的嗓音仿佛很远又很近。 聂欢耳边一阵酥痒,回过神来就着被子猛地翻身而起,反客为主,边扯叶澜双衣服边说:“先说说你前之为何亲我?见色起意还是蓄谋已久?便宜不能让你一个人占了不是?” 叶澜双外袍被扯得七零八落,他气息微变,大力捏着对方手,翻身而起,低沉道;“谁占谁便宜?谁被咬得更严重?” 聂大侠一脚蹬在墙上,又调换了位置:“你先动嘴的不是么?” 叶澜双狠狠按着使坏的人,顺势接着滚,借着被子包裹再次反客为主,“谁说的别害羞?” 聂欢:“可你他娘的也太突然了,至少有个提示,做戏也得有个心理准备是吧?受了什么刺激,嗯?” 叶澜双忽然没了话,默默扭过头,喉结滚了数下才说:“你硌到我了。” 聂欢短暂的错愕过后,扯着嗓子道:“你是好人?我从一开始就被顶疼了!” “……” 都是些什么虎狼之词,热血过后,两人都是一愣,各自把脸别到一方,运功克制。 这个时候谁都不可能起来,一时间,燥热,滚烫,暧昧,难以言喻,都在聂欢血液里来回翻滚。 他把被子放松了些,自行躬身背着姓叶的。 刚想说什么,只听木地板“蹭蹭蹭”响了几声,忽然一个猛倾斜…… “我操!有机关。”,聂欢大骂。 毫无预兆,毫无准备,他两同时摔了进去…… 黑暗,乱石,冷风,流水,伸手不见五指。 “喂,叶澜双,你死没?”,聂欢扬声喊着,周遭空旷,回音很大。 夜风刺骨,水流哗哗,什么也看不见。 “叶澜双?”,聂欢又喊。 “我在!”,半响后那人浑厚的嗓音在不远处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慢慢更,慢慢看。 第19章 浮动 暗道里恶臭味如同六月天放坏的肉,而且还是很多很多那种,在空气并不流畅的空间里直接成了杀人毒气。 聂欢一连打了无数个干呕,起身寻着叶澜双声音的方向而去。他两手扒在膝盖上时,摸到很多多粘稠的液体,对,很多! 凑在鼻尖一闻……血!新鲜的,有毒。 聂欢第一反应是自己受伤了?于是乱摸着大腿,不疼,裤子都没破,不是他的。 那就是叶澜双的,他会受伤?哦,刚才自己被迷惑,好像被这人抱着滚了几圈,那时正好箭如雨下,保不准就是那会中的箭。 连他身上都蹭了这么多,那厮身上岂不是血流成水了?真好,他还没找到借口杀这人,倒是有人先替他解决了。 聂欢脑中冒出这种想法,心里却没有丝毫快感,说不上来什么感觉,酸甜苦辣五味杂陈。 他站在黑漆漆的夜里苦想冥思半天,低沉一声:“你受伤了?” “嗯。”,那厢虚弱地回答。 我操,嗯? 就这么爽快承认了?一般不是会死不承认装强大装无恙吗?好吧,果然是不走寻常路。 他本来客套问一下,如果对方死要面子活受罪不肯承认,那聂欢就装不知道,管他毒发也好身亡也罢。没想到啊没想到,骑虎难下的人最后变成了自己。 聂欢往左走出几步,脚下踩到是烂手和烂脚,这么多年来,他对这种感觉太熟悉,所以连多余的惊讶也没有。 既然来到暗无天日的地下城,再血腥变态的事,发生在它本该发生的地方,一切皆成了理所当然。一如当年的屠宰场,都是些不能窥见天光的事罢了。 他弯腰拾起一块石头擦着岩壁打过,不大快石头“砰砰砰”一路火花带闪电,短暂的光亮聂欢看清了一切! 地下的死尸……密密麻麻起码有好几百具,清一色边关军队的服饰。他心里咯噔一下,或许…… 就是这样一闪而过的光,聂欢也能跟叶澜双对视,真是不知该说是缘分还是巧合。 那人背靠岩壁,一脚弯曲一脚放直,那身红衣裳……不对是染了血的白衣在刹那光辉下显得格外刺目。 “或许,这里死的,才是真正的朝廷兵。 我曾设想过这些人会不会已经死了,但以现在的气候,上万人死在山上,再怎么处理都会有气味流出。原来……竟是被扔进了这地下暗河里。可这并不是全部,剩下的在何处?” 聂欢说着又扔了块石头,火花再起,他确定叶澜双伤得不轻,脖子和手腕上都有深深的抓痕,浑身是血。 怎么会这么严重……他回想刚才……从看见玉佩起就失去了理智,多次靠近食人虫……那时这人正紧紧勒着他,挡在中间将自己与怪人隔开,所以是被食人虫所咬? 聂欢脑中翁一声响,乱做一团,烦躁得很。 摸黑靠近岩壁,他才伸手就碰到了另一只手,而且那样刁钻的角度,如果叶澜双不主动伸过来,聂欢是不可能抓到他的。 “你好歹也是一方霸主,能不能别把贪生怕死提现得这么淋漓尽致?”,聂大侠很快将那些烦恼抛之脑后,拽他起来的同时还不忘损人家两句。 叶澜双起身又一个不稳,跌在了聂欢怀里…… “很重?伤哪儿了?”,聂欢扶着他一瘸一拐,顺着地下暗流水声走去。 “暂时不知。” 你怎么……不去死呢?伤哪儿都不知道。诋毁的他的想法总是会第一时间冒出来,这……大抵是聂欢这十多年来形成的不良习惯。 以前听人说:你们知道吗?武林中出了匹黑马,叫什么叶澜双,已经杀上群山之巅了。 聂欢:切,黑马,黑蛇还差不多。 后来:叶澜双力挽狂澜,做了武林盟主称霸中原了。 聂欢:美色,绝对是出卖美色。 可这会儿他却说不出口,毕竟这人是为了救他。何必,不是你主动离开的么……我们之间还能有什么情分。 聂大侠出着神,感觉身上的人越来越软,他心尖上一颤,说道:“叶澜双,你不是这么牛逼吗?怎么也会受伤?” 肩上的人似乎笑了一下,弱弱说道:“我不是神仙。” 难道自己潜意识里把他当做不死神仙了?聂欢自嘲地摇着头。 他继续说:“我爹娘的声音可能是幻觉,但那金镶玉吊坠绝对是真的,当年都找不到东西,为什么会在浓情手里,此人不能就这么让他死了。 不过……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我们聂家的事,跟你又没关系。” 聂欢以为他彻底没气了,半天后又气若游丝一声:“我知道,已经派人去查了。” “你知道?你查什么查,我们家的事,跟你有关系吗?” 聂欢冷哼一声,感觉姓叶的越发往下缩,他楼他腰的力度又大了几分。 这人腰细得恰到好处,隔着衣裳甚至能感觉到里面苍劲有力的腹部肌肉,却依然很冰,像快没有温度的木头。 听他不回话,聂欢轻轻拐了他一下:“喂……叶澜双?你就这么轻易死了?” 回声很大,等了半天没听到回答,聂欢有些火急火燎,但也只是一闪而过。 “不会。”,温热的吐气声从聂欢脖子上掠过。 他娘的给老子撑住,新仇旧账还那没算清,拍拍屁股就想走?你倒是走得轻松。 为了让他保持意识清醒,聂欢主动与他说:“你知道浓情为什么恨不得喝我血吃我肉吗?我跟他是一起被抓进血凝宫的,在屠宰场上,只有最强的人才有资格出去,获得短暂的自由,而且每年只能出一个。那时候我和浓情,还有个带铁笼的朋友,是里面最强的……你在听吗?” “听。”,叶澜双声音沙哑,接近没有。 “七年前我们相互格斗,浓情输给了铁笼朋友,他在跟我对战时,私藏武器使阴招,我背上有片花叶子的部分,就是他砍的,当然,他脖子到肚脐那一刀也是我反击的……你在听没?”,聂欢生怕他一命呜呼,又问。 这次被他搂着的人停顿了一会,才在聂大侠脖子边呢喃道:“听的。” 这方法有用,聂欢接着道:“那年他没出去,我出去了,听说第二年铁笼朋友也出去了,再后来才是浓情。 所以他恨我,这些年没少派人杀我,这下落到他手里,怎么说也不会让我好过。 可我依稀觉得,放我两进地下暗流发现朝廷兵的人是在帮我们,与砍手想吓我们撤离的是一波人。” 这会叶澜双彻底没声音了,聂欢心里像被人拿着棍子一通乱搅,肠肠肚肚五脏六腑被搅得稀巴烂。 他其实很讨厌这样的自己,单方面跟这人较劲这么多年,人家或许并没把当年的离去当回事。 叶澜双或许只觉得那是他自己的人生选择,为什么一定要跟着少庄主,就不能为自己而活吗? 是的,人家其实没错,他只是选择了自己的路,可聂欢为什么要耿耿于怀却又装作什么事都没有死不承认? “因为你把他当做了依赖对象,当你最依赖的人离开你时,你不是恨,是不舍,是埋怨。”,这话是燕行那个怕死鬼说的,别看他像傻逼一样,其实他活得比聂欢通透,但聂大侠是不会承认的,燕行那样说时,他当场就发飙,“说个屁。” 黑暗里流水叮咚,乱石沧沧,聂欢不停用石头擦着火花引路,姓叶的彻底软下去。聂欢半边身子都被他身上流出的血打湿,粘稠的血腥味遍布全身。 食人虫,食人蝙蝠,这些都是长在人生上的怪东西,攻击力竟如此之强。 刚才裹在被子里时他就发现此人气血不足,可是聂欢并不想多管,即便嘴上跟他暧昧不清,内心却泾渭分明。这些年自己好像就是这样的,心口不一成了家常便饭。 可现在看到叶澜双这幅模样,聂欢却后悔了,内心针扎着也矛盾着。这可不是他聂大侠的作风,怎么会变这样? 静默良久,他自嘲道:“叶澜双,你知道吗?这些年我一直恨着你,恨去恨来,竟不知为何要恨。你说……你当初在我被别人按着剐的时候,为什么就恨得下心离开?” 不知是不是幻觉,对方气若游丝的鼻息忽然变得粗重,像将死之人回光返照似的,气息落到聂欢颈窝处,烧得他浑身难受。 “我知道那帮朝廷兵的用处了,你他娘的要是死在这里,功劳可就是我一个人的了。”,聂欢继续自言自语,“我跟你说……方才与浓情打斗时,我从他身上摸到块腰牌和一把钥匙,如果能找到朝廷兵的藏身之处,这两样东西或许大有用处……” 聂欢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都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也不知道那条黑暗无尽头的地下暗流还要走多久,更不知道叶澜双……能不能活下去。 那一刻,他想说罢了,功过是非,前尘往事,固执己见,又有何用?毕竟这世上,知道他曾经是个少爷的人,见过他少爷模样的人,已经没几个了。 或许是上天眷顾,聂欢脚都磨破皮,在不知扔了几千块石头后,于昏暗中看见尽头有抹微光,同时也是地下暗流的出水口。 聂欢欣喜若狂,甚至比他当年出屠宰场还要开心,一把将叶澜双抱在怀里,飞奔而去。 “姓叶的,你这次活过来财产起码要分老子一半,否则我骂死你个狗娘养的。” 骂得忒爽,可下一秒他就绝望了……这他娘的都是些什么破事。 暗流自断臂流出,汇入一条足足有百米高的瀑布,上下左右都如同被一刀切下的崖壁,而聂欢他们,身处悬崖中间。 若不是这亮光,他都不知道自己竟走了一夜! 站在洞口往下看,云海翻滚,茫茫一片…… 高不成低不就,这下完蛋。自己一个人勉强能借着蔓藤攀上去,带着个半死不活的人,那也得蔓藤承受得住他们这两坨重量不是?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洞口旁有处好几米宽的干地,能遮风避雨……还能……干坏事。 聂欢自娱自乐,把一身血红衣裳的叶澜双放在地上,又自崖壁口掰下些干柴,路过洞口时见有不知名的野花,还顺带摘了几朵,哼着歌把火钻燃……才去检查叶澜双的伤。 他那张堪称人间尤物的脸上全是虚汗,被聂欢咬过的唇角结了疤,鲜红得让人想入非非。 叶澜双清醒时总是一副“任尔东西南北风,立根原在破岩中”的淡定,反倒是晕过去后眉头紧蹙,眉宇笼罩着厚厚一层浓雾,一副被人强占便宜又不能动弹的愁苦模样,嘴角紧闭,防范意识及强。 聂欢盯着这样的人看了许久,嘟囔道:“怕我吃了你?我连你小时候屁股上有颗痣都知道,不过……就是不知还在不在。” 柴火噼里啪啦,温度刚好。洞口三两抹暖阳钻进来,光线刚好。 “咔嚓”一声响,聂欢直接撕了伤患衣裳,但他忘了血衣已经粘在肉上,这么粗暴一撕,叶澜双的眉头皱得更重! “矫情。”,说是这么说,聂大侠却放轻了手法。 待他解开那厢所有衣裳,叶澜双上半身一览无余,聂欢却被震惊到了! 第20章 浅尝 叶澜双左肩中箭,看样子是昨晚被他自己拔掉的,怪不得流了那么多血,不死真是命大。 胸前黑了一大片,而黑里透着的,是密密麻麻的红点,粗略看去像是疹子,凑近细看却是针眼般大小的洞孔!像筛子一样,从脖子以下到肚脐以下,皆无一幸免。 聂欢本想继续往下看,伸手停在叶澜双里裤上……半天没下得去手,踌躇良久,还是缩了回去。 此时他眼色凝重,不再玩笑。没想到那些由人控制的食人虫有这么厉害,如果昨晚叶澜双没拦着,这会儿自己兴许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棘手的是,他手上没任何药物,只能运功逼毒,这样做并不会太彻底,但至少能保命。 聂欢盘腿坐下,一掌下去,叶澜双胸前的小孔血水飞溅,跟下雨似的,眨眼石壁上血红一片。 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聂大侠也没能从震惊出回过神,他抱着软软倒下的叶盟主,喊道:“喂,好些了没,我们得赶紧上涯,让齐庆给你治毒。” 毒血被逼出来后,叶澜双慢悠悠转醒,他盯着摇曳的炉火观看良久,放眼远处,云蒸霞蔚,飞鸟饶山,猿猴在悬崖上上蹿下跳,洞口山花烂漫,时有蜜蜂光顾。 叶澜双疼得骨头都要碎了,但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愉悦。压抑了这么多年,没一刻有这么放松过。 “欢!” 聂欢以为自己耳朵进水了,“什么?你叫我什么?” 叶澜双缓缓抬头,侧目望着聂欢,气若游丝又是一声:“欢!” “我操,你毒入骨髓伤到脑子了罢?这么肉麻。”,聂欢暴跳起来,退出一米开外,像看诈尸一样盯着那个男人。 叶澜双失去支撑,身子晃了几下,他凝神,吐了口气,看上去精神了不上。 除去头发被聂某人搓得有些乱,脸还是人间尤物,眼还是深入大海。 他申手要去拾自己的“血衣”,聂欢忙止住,“等等,你这衣裳拧一把都能出血,还穿?” 叶澜双扯着嘴角,“那便不穿。” 聂欢被他脸上似有若无的笑意吓一跳,脱下自己外袍扔了过去:“你没疯吧?” 那厢将衣裳套上,跟小孩子穿新衣裳似的,拉拉袖口,搓搓布料,又看看款式才答非所问,他说:“我财产全给你!” ……他娘的,真疯了,真没救了,这哪是重伤,这分明就是回光返照。 “可别,若是遗言,等出去找个公众人当着人家面再说,这里就咱两,不做数的!”,聂欢绕道他对面盘腿坐下。 脱掉外袍后里面穿着件白色长衫,这样看他又是一种韵味,他的桀骜是天生的,但脱下那身玄色外壳,但更显得真实。 “作数!”,叶澜双肯定。 火苗将两人隔在两端,聂欢低头无聊地堆着石子儿,他没来由一笑,问对面的人,“你昨晚一直没晕?” “有意识。”,叶澜双说话比以前更快了。 也就是说,他说的所有话,这人都听到了!好家伙。那什么我恨了你这么多年,却不知道为什么恨;还有你屁股上以前有颗痣…… 糟心,聂欢拿起酒壶,往脖子里罐了大口酒。昨晚自阿福那里顺的,还是他家店的酒好喝。 “还有吗?” 叶澜双伸手,意思很明显。 什么毒能让他话这么多,这么反常,居然良心发现,允许他喝酒了? “伤患喝什么酒?皮痒。”,聂欢没好气说罢,把酒壶扔去了角落。 “欢!” 日了,今天真是见鬼,被喊的人三两步跨过去,大手覆在叶澜双后颈上,不轻不重捏着他,俯身问:“这么多年你身边也没个女人,其实你喜欢男人吧?” 叶澜双不退反进,直接凑了上来,鼻尖碰上聂欢的鼻尖,眸中意味深长。 他说:“有何不可?” 温润的气息就游离在聂欢唇边,说话时嘴唇还轻微碰了一下。 有何不可?这话就像磁铁一样吸引人,尤其是在这种恒古以来每缝山洞都会发生事的地方。 他的脸宛若淡雅的水墨画,温润的色调,沁人心脾的芬芳;他的唇像晶莹的露珠,尤其是结巴后,让人有种给他撕掉的冲动,只要往前一点,只需往前一点! 比淡定,聂欢永远比不过叶澜双,想什么呢?不论是身份悬殊,还是立场,都隔着天大的鸿沟。 “懒得跟你计较。”,聂欢说罢就要起身。 忽觉嘴唇一疼,一股腥味瞬间弥漫开来。 竟是那个毒入骨髓的人忽然侧头,用牙齿撕了聂欢唇上的疤!!! “叶澜双!没完了是吧?老子一掌劈了你。”,聂大侠退出几步,舔着血龇牙道。 他说:“好!” “……” 好你个王八蛋,顶着一副人模狗样的脸,明目张胆做着闷骚不害臊的事。 “你喜欢我?”,聂欢眯眼没所谓一问,本想恶心一下他,存心揶揄。 谁曾想叶大盟主站了起来,走到洞口与山水同境,就那样站在怒放的野花下。 那阵势,像极了“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叶澜双回眸,言简意赅道:“喜欢。” 有那么一刻,聂欢不知身在何方,将去何处,要做什么? 他哈哈一笑,“聂家就靠我传宗接代了,你会生吗?会生我考虑。” 那厢也不见怒,对着这头笑了笑。 真是要命,都说物以稀为贵,叶澜双的笑属于稀有一类,具有春风化雨的功效。 天马行空的对话就这样戛然而止。 聂欢从崖缝里刨到些野山药,就着柴火烤得熟透,出于以德报怨,他递了一半给叶澜双。 那人却不吃,皮剥了又还回来,聂大侠倒也不客气,几大口下肚,觉得还不错。 “你要成仙吗?除了树根,这久没见你吃过什么。” 见他不回,聂欢忽然心血来潮,问:“你平时喜欢做什么?” “静坐。” ……“那当武林盟主是图什么?惩恶扬善的屁话就别说了,谁都有可能包括我,就你我不信,因为你就不是那种人。”,聂欢一针见血。 叶澜双定定看着他,垂眸说了句:“为了‘以权谋私’‘滥用职权’。” “……”,跟狗贪官一个性质。 他还想说什么,叶澜双却没有继续的意思,言归正传道:“你说你知道朝廷兵的用处?”,终于回归正题,聂欢正色道:“我的猜想,不知对不对。” “浓情口中的’魅‘!”,叶澜双剥着山药皮说道。 “对,你抓回客栈那两人,跟昨晚我们遇见的应该不是同一波,具体来说,前者像半成品,昨夜截杀我的,才是真的。因为你用火能对付,可昨晚那些,不怕火。” 聂欢接过山药心,一口吃下,又说,“你说朝廷兵是自愿进山的,先不论他们怎么个自愿法……或许,现在已论为‘魅’。而不愿配合的那些,昨晚你也看到了,全死在地下暗流里。 大规模制造‘魅’,有可能是敌国的军事手段,也有可能是别的原因。” 叶澜双静静听着,示意聂欢继续说。 “你没觉得这一切太顺了么?从我们进山遇见诈尸,女鬼,再到这里,仿佛冥冥中有双大手在推着我们走。表面上我们已经接近真像,实际上我们或许已经走偏了。” 聂欢吃东西没什么良久,都是狼吞虎咽囫囵吞枣般,一口气吃完所有山药。 “粮食这条线,是浓情故意放出来的。”,叶澜双开尊口道。 “大概是,他想杀我,所以故意把我引来莲城。”,聂欢拿出昨夜自浓情身上搜刮的东西,递给叶澜双看。 一把奇形怪状的人头令牌和钥匙。叶澜双放在手里搓了搓,说道:“回菩提村,找水源。” “嗯,你抓的那人说,他是喝了菩提村的水才变的模样。而且,那里的水中确实长满怪虫。为什么会有虫?水源受到污染。为何水源会被污染,不管是刻意还是无意,顺着水源找,定有猫腻。”,聂欢说罢,忽然恍然大悟,“这么说,我们是被人刻意引过来的,他们……” “怕我们待太久会发现。”,叶澜双还是云淡风轻补充着。 “看来,那破村确实有’鬼‘。”,聂欢若有所思嘟囔道,“可如果朝廷兵真被做成了‘魅’,还能恢复如常么?” 叶澜双:“尽人事,听天命。” 他脸色其实不好,看得出很虚弱,额头虚汗直冒,可他不说,聂欢也没再问。都是些老/江湖,问多了显得矫情。 怕毒液流传太快,昨夜聂欢便封了他的经脉,所以这会此人处于没有武功状态,也就意味着他们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从地下流出来我走了一夜,也不知道这鬼地方是哪里。你的鹰老弟能召唤吗?喊他出来带个口信出去。” “能的。”,叶澜双说罢,起身自涯边择了片树叶…… 只见他薄唇轻抿,悠扬婉转音律如炊烟搬袅袅升起,聂欢听过悠扬的古筝,叙事的琵琶,空灵的箜篌,绵长的笛音,却从没见过谁能把树叶吹得这般出神入化。 他婉转清脆的音调,如靡靡之音,回响天际,像山谷里的幽兰,似雨打芭蕉,远听无声,静听却在耳边,凉凉的,宛如高山流水那样清脆素雅,更如江水一般清澈琉璃。 如果说,哪一瞬间让人如痴如醉——现在那个斜坐在岩壁上,对着天空,对着远山,对着万丈深渊吹树叶的叶某人,聂欢如同喝了几坛陈年老酒,有些微醺。 不知过了多久,那吹叶子的人悠悠然侧头,聂欢习惯性挑眉,目光炯炯,“哇喔”一声,“你这是召唤雄鹰呢,还是勾引我?” 叶澜双嘴角几乎看不见地扬了一下,说:“勾引你,有用么?” 聂大侠叉腰,愣是久久没说出个所以然,论呛人,此人绝对是高手。 “你这么吹,鹰兄弟能听得见?”,聂欢转移话题。 叶澜双:“听不见,我现在没内力。” 聂欢白了他一眼,“说个屁,那你吹来作甚?陶冶情操?”,叶澜双不以为然,把他手中叶子递了过来,“你有内力,你可以吹!” 聂欢如避洪水猛兽,手掌向内,手背向外挥了数下,“不可能,且不说我不会,会我也不吹,这等文人墨客玩的东西,不适合我。” “欢,听话,来,我教你。” 叶澜双估计真的是回光返照,不然就是真的伤了脑子,可怕,聂欢躲在涯缝里这么想着。 作者有话要说: 前些天有事 久等了 第21章 撕扯 怪音忽然传出……涯壁上两只猿猴正玩得尽兴,一个没抓稳,栽进瀑布里;山前仙鹤原本云中穿梭,一听那像撕破脖子才能有的调调,翅膀闪了一下,埋进云层,再不敢贸然出来…… 聂欢脸都绿了,把树叶砸在石壁上,“不学了,鸟眼看人低。我是七窍里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叶大盟主脸色惨白,嘴唇干裂,状况不是很好,背靠而坐,见聂欢一脸愁苦模样,目光灼灼,欲言又止无数次,终是没说什么。 他以前是最亮眼的公子哥,不论是诗词歌赋还是经史子集,又或是武功秘籍,皆无一不通无一不晓。而今……却连碰都不愿碰。 叶澜双缓缓起身,重新摘下两片树叶,递给他一片,另一片凑到自己唇上,照着适才的调又吹了一遍,耐心道:“唇瓣含到三成,不必太用力,你再试一下。” 聂欢没接,侧头看着远山。 关于音律,还是叶澜双跟他一起上的课。那年夫子竹林考试,让考生在没有任何器具的情况下,吹出最动听的音符…… 聂欢只用了片竹叶,便能吹出悠扬婉转的曲子,无数人羡慕不已,那时,姓叶的就在身旁。 聂家出事后,聂欢手里除了刀,再没拿过与音律有关的东西。毕竟……活在地狱里,曾经的辉煌时刻,触碰一次痛苦一次。 想起这些,聂欢嘴角扯出抹冷笑,转身就走,他说:“我就是个杀手,哪儿会玩这些?” 他在逃避。 叶澜双没再说什么,手动解了自己穴道,运功吹响了召唤令。 只是他经脉一经打通,中箭的伤口血水长飙,没入聂欢玄色黑衣里……湿了大片。 聂欢不看也知道是什么结果,心肝脾肺像被火烧,乱成一堆解不开的麻。 只是吹个曲子,执拗什么呢?不去触碰那些美好记忆就不存在了么?只有他自己清楚,越是这样记得越深刻。 怨过,恨过,不管对他还是对自己?这之中的盘根错节,像流脓的伤口一样周而复始这么些年——何必,聂欢自嘲。 叶澜双才吹到一半人就倒下了……聂欢听见坠地的声音,心中一紧,斜眼看去。 老实说,直到现在,他其实都没做好与这人见面的准备,他原先的打算——最好不见。 聂欢叹着气,重新封了叶澜双的经脉,又给他灌入内力…… 聂欢自嘲,何苦来哉,绕去绕来亏的还是自己,刚才听话,吹不就完事了? 不过,这人啊,如果连个人原则都能违背,还能成什么大事? 然而,聂大侠原则只坚持一下下,叶澜双的脸色越来越白,嘴唇干涸如枯田,单纯的封血脉已经止不住他流血不止的左臂和胸前的毒素。 原来箭上也有毒,若不是叶澜双自己处理得当,现在他的手已经费了。聂欢双手叉腰,一脚踢在墙上,骂了句娘,出去逮到浓情,定让他好生享受! 忙从身上撕下块布把夜澜双手臂裹住,连手臂的穴道也给他封了。 那人本来就体寒,这下发着抖,眉头皱得更深,总是有流不完的冷汗。 聂欢看了他许久,问:“叶澜双,你救我图个什么?” 叶澜双睫毛闪得厉害,含糊不清道:“你……你在万人坟堆里把我刨出来,我的命……本就是你的。” 聂欢咬牙,“十二年前带你走的人是谁?你为了投靠他,不惜跪着追出几条街,像狗一样。那个时候,你怎么没想到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把你从坟堆里刨出来,你怎么没想到谁昼夜照料,治愈了你身上的逆鳞?” 叶澜双抖得厉害,想睁眼睛,却又睁不开,他蜷缩着身子,沙哑道:“我从没放弃过找你。” “我从没放弃过找你。” 聂欢呢喃着这句话,还要人家怎样?摇头笑了起来,他都有点恨自己了,叶澜双又有什么错? 怨的,恨的,只不过是自己在承受孤独时所发的牢骚罢了,承认我从十三岁就喜欢上你了有那么难吗?所以你离开我我痛彻心扉生无可恋有那么难吗? 以前没说出口的话,现在变得难以启齿。在血凝宫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待久了,假的变成真的,真的却沉入心底,再想拿出来,竟变得无法言喻。 “不提了,这事翻篇。” 聂欢扬声说着,似乎是真的释然了。 他眼眶有些红,将颤抖的人抱在怀里,试着用自己炽热的体温缓解那人的颤抖,静默须臾,他拾起地上的叶子,重新吹了起来。 即使是同一首曲子,从聂欢口里吹出来又是一种感觉。如果叶澜双的音律能让人平心静气,聂欢的则是让人心神不灵,他吹出来的东西跟他本人一样,看着平易近人,实则锋利无比。 也不知那鹰兄弟何时能飞来,见周遭有蜜蜂菜花,聂欢顺着它们的路线望去,悬崖不远处有个蜂巢。姓叶的之前水壶里装的就是蜂蜜水,这人好像只吃那玩意儿。 聂欢吊着蔓藤弄了些回来,该死的蜜蜂蛰得他手肿得像猪蹄。他可真想一脚把蜂巢踢下悬崖,脚都伸出去了又想着:罢了,都是夹缝中求生存的人,何必互相为难。 他挤了些蜂蜜在叶澜双嘴里,此时的人已然重度昏迷,属于“油盐不进”的状态。所以那厮一滴没吃进去,原封不动顺着嘴角淌出来。 这会聂欢是真的急了,洞口徘徊许久……“老子就是欠你的,说好的财产全归我,敢食言我剁了你!” 他把蜂蜜含在嘴里,俯身,嘴对嘴度给那位昏迷不醒的人……蜜很甜,流淌在两人的唇齿间……怎么他娘的更甜了? 聂大盟主一口接一口把蜂蜜度给叶澜双,接那晚他们“狗咬狗”后,这是最温和的一次,温和到让人浮想联翩。 不知度了多少口,对方冰凉的身子才渐渐有温度……趁人醒来之前,赶紧撤离现场。聂欢正打算松口,却被叶澜双一口含住…… 那厢两眼猛然睁开,蓝色的眼珠非常妖孽,宛若闪耀的蓝色火焰,谁与他对视都能被烧得尸骨无存。 伤患连着回应了数下,温润的气息夹杂着蜂蜜的甜味,碰撞,碰撞,再碰撞。形成一股巨大的引力,叫人无处可躲。 聂欢是想起来的,却被那人反手按着他后脑勺,力气很大,吻得忘乎所以……唇齿相依得密不透风,全是柔软一片,偶尔牙齿相碰,发出“叮叮”的响声…… 日了狗了,一个伤到快要死的人?而且还回应?果然是食色,性也。这把年纪,干柴烈火很容易擦枪走火的。 他手腕使力,还想起身……叶澜双的另一只手却按在他腰上,力道更大! “叶澜双,你想干什么?”,聂欢稍微测过头,喘着粗气问道。 叶澜双掰过他的头,又亲了一口,“礼尚往来。” 聂欢:“老子刚才是怕你死,救你命,没你污浊。” “为何怕我死?”,叶澜双又掰回他的脸,与之对视。 这个问题问得聂大侠心上一颤,他又口是心非了,“当然是怕你死了尾款拿不到咯。” “欢……”,叶澜双这一身叫唤,眸中更蓝,身体烧得像烙铁。 聂欢察觉不对,皱眉摸了摸他脖子,脉象快得吓人! 他到底中了几种毒???姓叶的这会儿活像一头发情的公牛。 聂欢打了个寒颤,不动声色默默缩走。却不知什么时候已被人压在了下面…… “那个,叶澜双,你忍一下,出去我保证给你找十个女人,让你好好解决。”,聂欢挡住那厢准备亲他脖子的嘴。 叶澜双喉结滚了几下,扒开他的手,轻轻啃了上来,像毛毛虫爬过,让人又痒又不敢轻举妄动。 “你再这样老子打你了,发/情也得分时候,分人,你想万劫不复?”,聂欢一把逮住那人往他腹部探去的爪子…… 叶澜双轻松挣脱,绕过衣物,两手按着他肩胛骨,吻着他唇角,嘟囔道:“早就万劫不复了。” 两人不可避免撞在一起,严丝合缝到一点风都穿不过去,聂欢闭眼闷哼一声,急道:“屁的万劫不复,我数三声,你要再不放开,老子一脚踹你下云端……一!” “可是……你……”,叶澜双的指了一下。 刹那间聂欢变得全身僵硬,他思想上誓死抵抗,偏生身体不给他长脸,倒是诚实得很。 他忙侧身,蜷缩起双脚弯起腰,下意识保护自己的领地。 叶澜双真的毒入骨髓,难怪从他醒来就“欢啊欢”的叫,要是正常他能这样么?他不会,这人少年时把控能力就非比寻常,后期更是无敌,若非毒火攻心,怎么可能说得出此等肉麻的话。 不多时聂欢又被叶澜双掰正,再一次吻来,虐夺性的气息充斥着整个山洞,火山一样的体温几乎能把衣裳烫烂。 聂欢是个正常男人,且心知肚明这张脸对自己的诱惑有多大。这样的撩拨,就算现在立马跳进瀑布,也断然是扑不灭的。 他体内热血沸腾,凡是那人双手路过之地,皮都能掉一层,又软,又酥。本还想推开的,硬是提不上半分力气。 要这样吗?聂欢这样想着,他们曾经是无话不谈的朋友,虽是主仆,但聂欢从没看低过他。他练剑,叶澜双作陪;他惹事,叶澜双背锅;他耍赖,叶澜双退让…… 可是今非昔比,谁都清楚早已物是人非,各自为营。 完成这次任务,聂欢会回血凝宫,当他的高价杀手,周而复始地从事同样的事,跟叶澜双作对,是武林的公敌害虫。他是被囚禁的鸟,关得太久,一但放出去,反而会死于非命。 而现在这位发情的人,依然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他是风光无限的武林盟主,他们本就是对立的两个人。 拓拔俊父子迟早挖出他的身份,就算挖不出,浓情也不会错失联合武林正派在这里把他一网打尽的机会。而叶澜双,作为首领,届时又当何去何从? 可那颗胸腔上的心啊,忽上忽下的。血管里的血也是,像冰封已久的河流忽然解冻,液体哗啦哗啦流得飞快。 怎么就心神不灵了呢?他是一个深陷沼泽的人,叶澜双既然过得好好的,便不要再有瓜葛,如此这般,有朝一日他若曝尸荒野,也没什么好牵挂的,走便走了…… 生出这个想法,聂欢自己吓了一跳。 他这些天的阴阳怪气,追根究底竟是怕连累叶澜双……这么多年选择不见他,难道也是因为这层原因? 他在乎的可能从来都不是谁离开谁,而是如燕行所说,他当初是——舍不得! 聂欢啊聂欢,你可真出息。 聂大侠出着神,衣裳被叶澜双扯得乱七八糟……向来四平八稳的盟主大人这下急得跟个猴似的,没有半点见好就收的意思。 莫名其妙被蹭得一身火,来吧,鱼死网破,一定要留下什么印迹的话,那便留吧。回去后你不说我不说,忘掉便是……聂欢这样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两手搭在他肩膀上。 他回应着叶澜双,唇齿带着舌头,炽热带着疯狂,沉迷带着沸腾。 收到对方的回应,叶澜双先是一顿,而后跟瞬间多了十成功力似的,将人直接按去涯壁上…… 聂欢后背抵在凹凸不平的石壁,闷哼了一声,气息有些不稳,“老子腰要断了,你力气怎么这么大……” 第22章 释怀 叶澜双何止像回光返照,简直是色鬼附体。 这种暧昧不明的气氛下一秒就要发生点什么时……两人的动作顿时停住。 停住时,叶澜双五指插在聂欢发丝里,让他头稍微后仰,一手将他拦腰抱起,埋头啃着人家锁骨。聂欢则两双手都按在那厢肩胛骨上,喘气声有些难以言喻…… 而两人之所以骤然刹住,是因为身后那珠野花被什么东西一头撞了上去,丫枝断掉几根,花瓣撒了一地。 来者扯着脖子嘶哑狂叫,跌下了悬崖。 不多时又飞上来,鹰兄弟叼着包袱站在洞口,翅膀上的毛撞掉大半,似乎在用一种羞涩的、非礼勿视的眼神看着墙壁上衣不遮体,燥热难耐的两人。 叶澜双背对雄鹰,喉结滑了数下,意味深长盯着聂欢看。 聂欢在他两潭深不见底的水里,看见自己微红的脸颊和耳根,潮红久久难褪。 四目相对很久,聂大侠微微把头侧开,第一次在一只鹰面前认怂,好像被捉奸在床,太无地自容,太羞愧难当。 原本不用火引也能燃爆的身体,一如忽然被崩塌的雪山覆盖,就这么凉下来了。 叶澜双眼里的蓝色也渐渐褪去,回归正常,他笔直的背挡了聂欢一丝/不挂样子,却没有要放开他的意思。 聂欢垂眸一路往下看去……这也太…… 他暗骂姓叶的不是人,雪崩也浇不灭这男人身上的欲/火! “继续么?”,聂欢说着,看似无意实则有意抬手碰了一下。 叶澜双浑身一紧,没忍住蹙起眉,眸中掀起千层巨浪,眼睛又变成蓝色。 那张脸被欲望操控的时候,简直迷死人了。 聂欢满意一笑,从他咯吱窝下钻出去,捡了几块“布”挡住重要部位,踏步去拆包袱。 “我听说有个隐藏已久的部落——扎西部落,凡是此部落的血脉,男人成年后,每次发情眼睛都会变蓝,而且是定期发情。 所以叶澜双,这些天……你在我面前蓝过三次眼睛,今天就算了,前两次,一次是树上,一次是昨晚在浓情他们房间,怎么解释?” 聂欢边说边把鹰兄弟带来的黑色衣裳穿上,顺带把白色的扔过去。 叶澜双默默地更衣,很久才答非所问道:“欢,你心里有我。” 聂欢把被某人薅得乱七八糟的头发重新扎上,直言不讳道:“是,被你美貌蛊祸,但不代表……我想跟你长长久久。” “你会想的。”,姓叶的表情虽然淡,却掩饰不了眸中的春意盎然。 “再说吧。”,聂欢说的是真话,这种人生问题,他从不敢奢求。 拜叶澜双所赐,地上全是碎布,他好好的衣裳愣是被这人撕得面目全非。 聂欢弯腰拾了块布,正准备咬破手指在上面写两行字,却被另一只手截住。 经过刚才一番云雨未遂后,他们的关系不上不下的,有些微妙。 只是简单地握个手,聂大侠内心怦怦直跳……他痛骂自己,真没出息。 叶澜双没让他自残,而是用柴灰写了几串字绑在雄鹰的爪子上,轻轻拍了拍了它,那东西扑腾一声展翅高飞,转眼便没了踪迹。 聂欢陷入自我怀疑,他怎么没想到用木炭?变蠢了,倒地在想些什么。 “你写什么?”,他问。 叶澜双自包袱里翻出两根“树根”,递了一根过来,“让风吟带人继续在莲城大张旗鼓找人。” “也好,声东击西,他们在这里逗留,咱两绕回菩提村。”,聂欢很不情愿地接过,说道,“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太苦,我不吃。” 叶澜双嚼了几口,没过多久脸上血色就恢复了大半,他解开穴道后,手臂上的血也不流了。 聂欢其实想看他胸前恢复得怎么样,手都抬起来了,又垂下。 对方察觉到他的小动作,一闪而过的浅笑,他说:“服下这个,虽不能解毒,但短期内不会再扩散。” “神丹妙药啊,我回去时能带些回去么?” “当然!” 聂欢立马咬了大口,脸皱成“囧”字,苦得脑瓜子疼。 叶澜双星眸闪闪,淡淡一句:“稍等。” 待他背影消失再那珠残缺不全的野花下,聂大侠侧头眺望着远方,经不住苦笑…… 所以这些年的固执有什么意义?也不见得有多开心。反倒这会,他竟有种失而复得喜悦之感,尽管没有真正拥有,至少能发自肺腑地说上几句话,不用夹枪带棒,也不用阴阳怪气。 心里像有溪水缓缓流过,滋润又欢快。 那人再回来,手上拿着蜂蜜,跟聂大侠一样,爪子被蛰得像猪蹄。 他说:“吃点蜂蜜就不苦了。” 这次聂欢没有拒绝,狠狠吸了一大口。 偏方上说被蜜蜂蛰后,用它们的糖抹上,很快就会消肿。叶澜双把蜜糖涂了些在手上,又抓过聂欢的手涂抹一阵。 不知不觉已是黄昏,洞前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天边残阳如血,云蒸霞蔚。 都静下来后,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 “你……” “你先说。” “你先说。” 都是异口同声,更拧巴,还不如不说。 “这些年,过得怎样?”,终是聂欢抢先说道。 这话让人想笑,可实在没别的话题可说,两个大男人气氛如此奇怪,着实有点吃不消。 “如你所见,不好不坏。”,叶澜双回。 这就完了? “天色将黑,上去也是赶夜路,明日再走?”,他说。 叶澜双隔着火苗看过来,“好!” 聂欢也是低头一笑,嘟囔道:“笑个屁,脑子里想什么污浊的画面呢?” 叶澜双多了几分笑意,没答。 聂欢把早上剩的山药扔进火里,抿了口酒,把酒壶递过去,“这家酒不一样,不伤胃,还好喝。能配出此等美酒的酿酒师真是厉害,我曾让人带话说见他一面,人家不给面子。” 叶澜双接过,就着聂欢含过的地方喝了一口,眼神一直没离开过那人,他低沉一声:“是吗?” “是呀,还想拐回去做我的私人酿酒师,奈何面都见不着,面子大得很。以后让本大侠碰见,绑也得绑走。” 对面的人垂眸,没说话。 “问你个事。”,待那人抬头,聂欢说,“你当年为何要斩万千人于屠戮山?” 被问的人指关节明显一紧,脸色变得苍白,半响才回,“那是另一个故事了,以后告诉你。” “你在追查我们家的灭门惨案?”,聂欢换了个话题。 叶澜双抬眸看来,“此话怎讲?” “我也是昨夜被浓情催眠才知道我爹金镶玉吊坠的下落,而你去说已经派人去查了,证明你一早就知道这块玉在这边。”,聂欢眯眼,望向那个淡如水墨画的人,讪讪说,“所以,你为什么雇我,而且一定要南下。” 那人嘴角微微上扬,意味深长反问,“所以,我是为什么?” 操,狐狸变的么?狡猾死,不就是为了带他来找当年的线索吗?他不说,聂欢也不说。 “以后,我们一起查。”,见聂欢不语,叶澜双主动说道。 这厢沉默了半天,听见自己答了个,“嗯” “你说……以后每个季度去教小孩,可作数?”,姓叶的话稍微多了一点。 聂欢勾嘴贱贱一笑,“看心情吧。” “……” 见那厮脸色微变,聂欢抱着肚皮哈哈笑了起来。 他剥了个山药吃下,才吃第二口脸色就变了!下意识去摸身上,没有解药,犀利的鹰眸将山洞扫视个遍,没有聂欢要找的东西。 昨夜跟浓情打斗,接着又在黑夜里走了那么久,解药早就不知抖去了何处。 衣裳下,他的经脉胀到要爆炸,胃上的灼烧如同上了火架,被熊熊烈火烘烤,被饥饿包裹,意志被无情的摧残,摧残,再摧残。 聂欢一口吞下滚烫的,连皮都没剥的山药,随后直接把手申到火中,不管是什么,只管往嘴里塞。 叶澜双眼尖手快,再聂欢第一次伸手时迅速抓住他,拉他远离火堆。 “聂欢。” 聂欢已经听不见了,大脑被不知名的声音占据,全身是肋骨同时斩断的疼痛,眼睛爆红,胃里翻江倒海,张口就吐,全是血! “滚开!”,他抱着双臂,拼尽最后一丝理智吼完,人朝洞口边奔去。 聂欢是血凝宫的头号杀手,待遇是最好的,所承受的代价也是最大的。别人食欲毒发可能只是吃吃东西,布条,而他……只要是东西,包括……人。 他以前控制得很好,能力强了后每次都会分得解药,几乎没在没有解药的情况下毒发过。 而现在,没有解药!没有解药!有人…… 叶澜双猛地拉住悬崖边的人,被他踩到的石头滚下悬崖,久久不听讲落地的声音,可见下面深不见底。 叶澜双难以想象,他若跳下去…… 他点他的穴,眨眼功夫就自动解开了,他拦腰抱着他,手都能被扯断。 “聂欢!” 聂欢很痛苦,他揪着自己的胸口,恨不得拿刀挖开,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让他被囚禁在血凝宫这么多年。他很想告诉叶澜双,其实他这些年好痛苦,他好怀念以前的时光。那时候父母都在,全家宠着,小马夫陪他练剑,帮他善后…… 他说让燕行不要去回忆曾经,越是回忆从前,越说明现在过得不如意。其实总是想念以前的,是他自己。 黑暗里爬行,他好累,为了活下去,他做过很多违心的事。为了坚持心中不灭的信念,他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他明明想得很开,自己踏进黑暗那一刻,就做好了与之同归于尽的准备。 可是现在,他有些胆怯,还想挣扎,或许能有阳光照进他黝黑的内心。 女鬼的秘密,当年杀南境大将军的秘密,还有好多好多秘密,注定只能烂在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真的是作者的命,所以再次恳请,看到这里还没收藏的天使们,劳烦大家点个收藏!三百六十度托马斯旋转式鞠躬!!! 第23章 月色 听说,人在将死之际,脑中会闪过对自己来说最刻骨铭心的事。 聂欢没想到在他死前,脑里闪现的画面,竟是…… 他十岁那年,曾离家出走。在外漂流半月有余,不是不想回家,是迷路了。误打误撞进到一个乱葬岗,里面恶臭熏天,阴气森森,阳光照不进去,诡异而恐怖。 聂欢绕了好几天都没能绕出去,正绝望之时,他撞见个上半身在外面下半身埋在坟堆里的人。 那人年龄不大,脸朝下,头发被雨水淋得乱糟糟的,全是泥浆,没一丝头发样子。双手沾满血和泥,手指血肉模糊到没有一块是完整的。 瘦得皮包骨头,远远望去,活像一块干柴。在他周围,徘徊着无数虎视眈眈的黑乌鸦,随时能把那人吭得只剩个骨头架子。 一丝/不挂,聂欢猜想他应该是从坟里爬出来,爬到一半却没气了。 小聂欢被这样的画面吓得几欲晕厥,正想逃走,那人的手恰好动了一下,聂欢受惊,踉跄退出数步——活人! 难怪那些乌鸦不敢上前,只怕就等他断气。 聂欢挣扎许久,终是把那人下半身也拖了出来,当时他下面也是什么都没穿……是个男孩。 前胸后背遍体鳞伤,沟壑纵横的肉里塞满稀泥,伤口已经溃烂化脓,上面还爬着蚂蚁!天知道他是怎么从坟里爬出来的。 都说人是赤/裸裸来赤/裸裸去,终有一天尘归尘土归土,可终归没人去的时候真的什么都不穿,不管真死还是假死,这样的对待都是惨无人道的,而且那人才七八岁大点。 大雨滂沱,小聂欢脱下外袍给男孩挡雨,衣服触碰到小家伙的瞬间,他像只刺猬一样蜷缩起来,下意识去遮挡某个羞涩的地方,要维护他最后的尊严。 那一幕深深地触动着聂欢的心灵,他用衣裳给他彻底捂严实,安慰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我保证不会伤害你。” 男孩跟被雷击似的,先是剧烈颤抖,而后猛然睁眼,眼珠子红得像火,杀人也不过如此,囧囧眼睛里投射出来的光芒,犹如太阳般力度逼人,宛若三伏天的毒辣光照,能把人晒掉一层皮。 那是聂欢长那么大来,遇到过的最具杀伤力的眼神,没有之一,而且是在一个看上去比自己小的人身上。 他的手被对方死死捏住,指甲都嵌进了聂欢的肉里。 聂欢后来问叶澜双当时在想什么,那人诚实,他说他其实动了杀心。是的,一个八岁的人,有杀心! “本少爷好心救你,你却恩将仇报,还想不想出去?”,坟堆里,聂欢掐他的小孩儿说。 男孩半响后才放开他,但眼里的杀意始终没褪,那双大瞳孔里充斥着各种绝望、渴望、求生和苦不堪言。 经历了什么,能让一个八岁的孩童变成这般模样?当时聂欢并不明白。 没过多久,南莱山庄的人终于找来,聂欢把那个瘦骨嶙峋的男孩带回了山庄。至于之后是如何让他卸下防范拔掉獠牙的,又是后话了。 聂欢醒来时,不停地猛吸气。十多年光阴就跟做梦一样,让他有种庄生梦蝶之感,不知现在的自己是幼时的梦,还是幼时是现在的梦…… 周遭绿树成荫,群山万壑,一阵沁人心脾的凉风吹过,他这才注意到他们已经出了山洞。 聂欢背靠大树,目光炯炯盯着对面的叶澜双,语气有些冰冷,他问:“你为什么能解我的食欲毒?” 血凝宫的一大特色,专人专毒,每个人的解药都不一样。所以,除了花夭,没有第二个人能解聂欢的毒。 “拜师逍遥道人时,他曾教过我一些偏方,只是凑巧歪打正着,只能抑制,不算解毒,具体的,还得吃你原来的解药才可。”,叶澜双脸上没有多余的波动,说得云淡风轻水波不兴,很难从他的语气和神态判别真伪。 “什么秘方,外传不?”,聂欢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叶澜双摇头,“不可以。” 聂大侠连连咂嘴,“啧啧,昨夜还跟我耳鬓嘶摩,今天就这么绝情了?看来你也没多喜欢我嘛。” 叶澜双并没解释,侧脸望向别处,只说了句:“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吗?聂欢若有所思着,垂眸一瞬,瞥见叶澜双长袍边上有被摩擦过的痕迹……具体来说,是啃食! 他骤然抬头,“女鬼来过?” 本是惊恐万分的事,姓叶的淡淡点头,“来过。” 聂欢快要被这人急死了,“什么时候?来了多少蝙蝠,像那日一样有半边天多?” 在叶澜双淡定的一个两个字地陈述中,聂欢大概还原了过程。 聂欢食欲毒发,要跳崖,叶澜双用他师父的独门秘方,弄晕了寻死觅活毒发险些身亡的人。 之后遇见女鬼携食人蝙蝠来扫荡,因为那日他们消灭了大部分,所以这次蝙蝠数量没那天多,比较容易对付。这是从叶澜双嘴里读出来的意思。 但聂欢认为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那日有多凶险,食人蝙蝠有多丧心病狂,他亲眼目睹并亲身经历。如果上一次女鬼的目的是将梳子毁尸灭迹,那么这次的目的就是杀他们的。 所以当时姓叶的如何大战成千上万的食人鸟,危险程度可想而知。可人家死要面子,不肯透露细节,聂大侠也不好拆他抬。 “喂,你没伤着吧?” 见他脸色越来越白,聂欢没忍住问道。 叶澜双:“伤了!” 聂欢笑了,是真没忍住。 这是他见过最诚实的人,一般这个时候不应该说“无妨,你别担心”诸如此类的么? 如果叶澜双搪塞说没伤,他还能暗搓搓关注一下,这下直接说伤了…… 聂欢踌躇半响,终是起身走过去,把手搭在他肩上,“伤哪儿?我看看。” 叶澜双趁机覆在他手上,冰爪子凉得人一阵惊醒。 “看不出来,叶澜双你很会啊!”,聂大侠说罢,反手给了他一巴掌。 那厢也不怒,垂眸良久,喃喃念道:“你……跟我回剑阁,可好?” 山中忽然变得静默无声,连风也变得温柔起来,聂欢差点就溺在温柔乡里出不来了。 他哈哈笑了数声后,踏步去了别处,走到山岗眺望着远山,言不由衷说道:“你还真打算包养我一辈子呢?想得美。” “这是什么地方?荒山野岭,孤男寡男的,意欲何为?”,聂欢似笑非笑,忙转移了话题。 叶澜双静默须臾,起身去到他身旁,吐出句:“朝廷兵的藏身之处,就在我们地底。” 这么激动人心、激情澎湃的事这人能不能有点表情?聂欢暗骂,深呼吸,深呼吸,否则显得自己太过于浮躁。 他很快就想到原因,侧头道:“你跟踪女鬼,她在这附近消失?” 叶澜双点头,指了指旁边水库,“里面部满食人虫,若果没错,这里便是源头。” “你就不担心女鬼是有意把我们引来的?对方如果是有计划有组织,此番我二人算是孤军深入敌人腹地,犯大忌啊叶盟主。” 聂欢说着,抬手捏过叶澜双下巴,眯眼端详许久,“老实说,这些年你其实是靠脸蛊祸众生的吧?” “……” 叶澜双下巴火辣辣的热,终于有了不一样的表情。 聂欢满意一笑,撩够就放,绝不给他反击的机会。 “她没那个机会。”,某人脸上换了好几波表情,最后回归平淡道。 与此同时,那地方仿佛生在地狱,怪石嶙峋,唯一的光源是高高支起的火把。 有人被重重砸在墙壁上,又滚到石缝边,血水顺着石壁躺。 “你把他们引来了?” 黑暗里,本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却如同地狱里放出的厉鬼,叫人听了毛骨悚然。 地上的人吐出大口血,半天抽不上气说话,“我本可杀聂欢和叶澜双的,可是……没想到他重伤加中毒还能这般厉害,几乎要将我赶尽杀绝。 这……这不可能的,那日他与聂欢两人连手都才伤到我分毫,今日……他还带着晕死的人……怎么会? 一出手就把我往死里打,我……我若不藏进来,便会死在他手上。” 黑暗里的影子呵呵笑着,瘆得慌,“你真蠢。叶澜双是谁?几年前单枪匹马斩万千人于屠戮山的人,他能凭一己之力震慑住整个武林,你竟自不量力到觉得能杀他? 你难道没觉得……那天他是故意输给你,让你放松警惕,好主动上门送死的吗? 果然,聪明的人有千万种,而愚蠢的人都一样,你确实如他愿,去送死了。杀人不成,反被人利用得这般彻底。” 说罢,黑影又是佛袖一挥,地上的人登时摔出几丈开外,头都差点被砸掉。 “看来你还是不长记性,我怎么说的?没查到那个地方之前,聂欢不能死,你却总跟我反着来。那么,去领死吧。” 那人说罢,已然消失不见, 地上半死不活的人爬着苦苦哀求,“不,不,再给我个机会,我还有用处,我能帮你达到目的。我手上有个人,与聂欢和叶澜双都有仇,或许能煽动武林人来此,而且是所有人!” 很久后,一阵阴风刮过,吹灭了火把,彻底暗无天日。 “我等着你的好消息。”,悠长的话音宛如索命修罗。 聂欢他们现在所在之地,乃是群山顶峰,一半属于复明国,一半属于北晋。 消失的朝廷军队少说也有上万人,如果像叶澜双所说他们建造了地下宫殿,那么这么大的工程,绝非短期类完成的,而是蓄谋已久。 这么处心积虑,他们想做什么?如果是敌国,为何囚禁人把他们变成“魅”后,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如果是本国的人,反朝堂还是反武林……这些都有可能。 聂欢以手为枕睡在树丫枝上,一只脚荡在空中,脑子里飞快地闪过所有可能。 夜晚,猫头鹰在树上咕咕叫,妖风阵阵,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叶澜双跟变戏法似的,在厚厚的树叶上支了个帐篷,为不引起注意,他没生火。 月光透过斑驳的树缝,撒进帐篷,聂欢悠悠侧头,看见那人盘腿静静坐在里面,一如工笔画下的人,堪称人间尤物。 好久没过过这么宁静和与世无争的日子了。真实得聂欢就快信以为真,竟有些贪慕那轮月月光,若那月亮一直不移动就好了,留着这样的夜晚……定格在此时此刻。 悄无声息多愁善感完后,他又开始腹诽。以前执行的任务没有千次也有百次,却没一次的心境是这样的。这人,果真是上了年纪,容易伤春悲秋。 “叶澜双,你说,咱两在这里守株待兔有用么?”,久久后挂在树上的人锤头问下面。 叶澜双抬眸,那人躺在满天繁星下,闪耀着熠熠光辉,他出神良久,回道:“只要存在,便不会无缘无故消失,总会有兔子撞上来。” 也对,这里既是女鬼消失的地方,便不会凭空不见,待天亮他们仔细查之,不信查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下来睡,上面风大。”,这时叶澜双忽然说道。 聂大侠咳了几声,扭头饶有兴趣笑着,“咱两都睡里面?我怕控制不住,对你做点什么?” 叶澜双蹭了蹭自己下巴,意味深长一句:“你最好先担心你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啦,感谢天使们的收藏和评论。 爱你们哟…… 第24章 花开 “我大着你两岁,没大没小的。绝对不是我想睡你帐篷,是你求我的。” 聂欢嘴贱,即使心里开心得要死,嘴上也不会饶人。信誓旦旦说自己睡树上,却没顶住叶澜双帐篷的诱惑,见对方给了台阶,他便钻进去寻得个舒服的角落,四仰八叉躺着。 叶澜双端坐在一旁,后背笔直,淡定得如高僧论法。 月色从帘子外射进来,他似乎心情不错,递给聂欢一个东西。 “是什么?你不会像装只毛毛虫想把我吓到你怀里去罢,幼稚。” 聂大侠自言自语,打开盒子的刹那,眼前顿时明朗起来,周遭像有上万只萤火虫扑腾着翅膀在发光…… 其实是颗鸽子蛋大般的夜明珠,光是浅绿色的,叶澜双的脸也成了浅绿色,可偏生好看得要命,高鼻深目,棱角分明,眉眼如画。 再找不到有他这么干净的人,再找不到有他这么让人“浑浊”的人。 这不是一般的犯规,只不过对视片刻,聂欢就觉浑身滚烫,跟喝了烈酒似的,上头得很。 他侧过头,眼神逃避,“啪”一声将盒子盖上,“群山之巅虽大,却容易引起注意,继续摸黑吧。” 叶澜双慢悠悠关上帘子,就着聂欢的手重新把盒子打开,光芒四射。 他四平八稳道:“帐篷材质特殊,外面看不见里面的光。” 操操操操操,这不就是给他做坏事的机会吗?荒山野岭,狭窄逼仄的空间……难道不是天公作美天时地利人和,水到渠成? 不待这厢继续思想腐朽,叶澜双接着道:“你不喜黑暗,让它亮着吧。” 聂欢垂眸,忽而间,说不上的酸楚。 难得他还记得,可那毕竟是当少爷的时候……十二年过去,他早已被环境逼得习惯黑暗,并融入了黑暗。 聂欢说不出话,只是勉强一笑,没再说什么。 他的一举一动,连睫毛动了几下都落在叶澜双眼里,他静默须臾,变戏法似的又拿出只包着荷叶的叫花鸡。 “吃吧。” “……” 叶澜双的举动,让聂欢想起一种动物——企鹅。 雄企鹅在追求配偶时,会遨游到大海寻找爱的石头,然后把这块石头放在雌企鹅脚下,若是对方答应,便会把这块石头叼回巢穴,从而结成伴侣。 虽然聂欢不是雌性动物,但叶澜双种种举动都是对自己示爱,他不傻。 聂欢很久没吃过那么香的食物,准确来说,十二年来他没在饭桌上吃过一顿饭。 他默不作声接过,一口咬在鸡腿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扯了只鸡腿递给叶澜双,埋头道:“谢了!” 叶澜双接过,却不见他吃,默不作声放去荷叶里。 聂欢看在眼里,眉头微皱,终是什么都没问。 他吃完半只烧鸡,以为求偶的事就这么过了,哪知……叶澜双又掏出张卷轴,“这里面记录了我这些年的钱庄、房产和一些零散金银,时间原因,风吟只整理出小部分,待这次回去,我整理完所有,再一一转到你名下。” “……”,聂大侠俊美的脸蛋懵了,下巴都被惊掉。 他食欲毒发是昨晚的事,这短短一天……此人到底做了多少事情? “叶澜双,你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聂欢的第一反应。 那厢摇头,“没有。” 聂欢急了,“你他娘的少扯犊子,老子还不知道你,说实话!当然,你如果想骗我……那随你。” “我不会骗你。”,叶澜双肯定道。 这次聂欢笑了,盘腿侧目而视,“你这是……下聘?不是,你到底几个意思?” 叶澜双目光炯炯,并不逃避,他说:“你给我下聘也可以。” 日了狗了,聂欢要疯,这狗日的来真的。 他用力搓着自己头发,东拉西扯道:“我没钱。” “那我下聘。”,叶澜双无比执着。 “……”,聂欢语重心长地,耐心地用戏本子里惯用的台词说道:“叶澜双,咱两不合适,咱两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你是什么身份,我又是什么身份?多少人等着抓你小辫子,恨不得把你拉下神坛,你明不明白?” 那话一说,字里行间担心的始终都是叶澜双。 聂欢也是一惊,那一刻他才真正明白,这么多年说恨这个人,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关键时候还不是护犊子。 叶澜嘴角挂着浅浅笑意,他说:“我不在乎这些的。” 用最柔和的语气,说出最坚定的话,这是叶大盟主能达到的效果。 聂欢始终觉得唐突,仰头罐了口酒,背对叶澜双躺下,心跳到脖子处愣是被他咽了回去。 苦苦挣扎很久,他叹气:“再说吧。” 如果没有解决办法又不想拒绝的话,那就再缓缓吧,他这样告诉自己。 过不多时,有只手从聂大侠腰上伸到他腹部,那人前胸紧紧贴着聂欢后背,把他抱得紧紧的。 “叶澜双,是不是长大就不听话了?”,聂欢扣他手,没扣开。 “听的。”,那厮往他背上蹭了蹭,话语有些沙哑。 瞧瞧这声音,委屈成什么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前任主子欺负人。 聂欢:“有话好好说,别耍流氓。” 姓叶的抱得更紧,喉咙里挤出个,“冷。” “……” 这也就冲这世上我再无亲无故,否则本大侠非得把你踹去树上挂着。 聂欢这样想着,转过身反手抱着他。 “你就是跟我分开得太久,又有些自责,急于证明自己,这才误入歧途。 不计较年少那些糟心事了,以后我们依然可以敞开心扉说话,但毕竟身份对立,我已经万劫不复,不想把你也拖下水。” 时光荏苒,聂欢想起想起当初把这人从坟堆里刨出来后,花了大半年才把这人放下戒心,自那以后叶澜双对他都是百依百顺。 所以借他一百个胆子,就冲当初这厮那乖顺模样,还能把他聂大侠怎么地? 至于昨日擦枪走火……聂欢一度认为,首先是因为姓叶的中毒,其次是怪自己没把持住。 叶澜双半边脸埋在聂欢颈窝处,那句“我已经万劫不复,不想把你也拖下水”让他欲言又止无数次,眼眶全红。 “话说,你果真是扎西部落的后羿?”,聂欢问。 叶澜双:“嗯” 热气在聂欢脖子周边萦绕,他快痒化了,实在受不住,伸手推了两下。 “冷。”,叶澜双说着,又蹭了上来。 “……”,小马夫变了,聂大侠嘴角闪过一抹坏笑,“扎西族的男人都是定期发情,据我所知,有一月一次的,半月一次的,你多久一次?” 叶澜双真的很诚实,都是大男人,他也不羞涩,直言不讳道:“没中情毒的话,一月一次。” 这换普通男人,一月才一次,那不得憋死。晚间聂欢还挂在树上时,得知这一天一夜里齐庆来过,帮他把浓情下的毒解了。 燕行明明是跟齐庆一起的,还说要带走他,可后来也不知姓叶的怎么处理的,总之聂欢没能被哥们儿领走,反倒被叶澜双带到这荒郊野岭来。 叶澜双除了昨日中毒,正儿八经的蓝眼睛是“诈尸”那日,这也才七八天的时间,意味着……还有二十多天呢。 聂欢内心狂笑,“我好奇,你以前发情……怎么解决的?老实说,澜双剑阁有你的女人或者男人吧?” “从无!”,这话回得斩钉截铁。 “哈哈哈,那你怎么解决的?”,聂欢看热闹不嫌事大,完全忘了自己跟人家是个什么姿势。 本来是他给姓叶澜双捂身体,这会儿成了自己头枕在人家手腕上。 叶澜双眼波如巨浪,只是那个幸灾乐祸的人没看到,还在问,“是不是只要不到发情期,怎么撩拨,你也不会有反应。” 聂欢饶有兴趣仰头与之对望,叶澜双看上去有些难为情,却很温顺,他说:“是的。” 氤氲的珠光,聂欢眼睛定在他鲜红的朱唇上,将好不好的疤让人忍不住想给他一一咬下来。那人的眼睛深入苍穹,里面星罗棋布,他想去探究,去遨游…… 一时间,暧昧的、炽热的、意乱情迷的东西从血液里缓缓流淌着。 聂欢喉结滑了数下,心里痒得不行。他平静的内心被这样禁欲的、无动于衷的叶澜双搅得天翻地覆,一股躁动不安的热血直冲脑门,控制着他的所有神经…… 此时此刻,理智都是骗鬼的,敬而远之?更不可能。叶澜双就是一块很大的磁铁,他根本控制不住。 聂欢说:“叶澜双,我见色起意了。” 那人还是很淡定,他问:“所以?” 聂大侠两眼通红:“如果我对你做了什么,但又不跟你回去,你会不会杀了我?” 叶澜双明显一惊,“怎么会?” 理智被欲望占据,聂欢凑上去,咬了他的唇,轻轻的,撕掉一小点干皮,流了些血,聂欢笑着,凑上去舔了一口。 叶澜双微微皱眉,没说话。 聂欢见他真的没有情/欲,遂越来越狂野。说不上来为什么,就好比越是得不到的东西你越想得到。而叶澜双越是淡漠,他就越忍不住想逗他,这就是胜负心作祟,好奇心害死猫。 接下来,扒衣裳,扒裤子,手指薅头发,吻他吻他再吻他,撩他撩他再撩他! 黑夜里,从外面看去,小帐篷东倒西歪。帐篷里面,聂欢一手按着叶澜双的肩胛骨,尽情与他热吻。 他明白,往后余生,跟这人再脱不了干系;他知道,他对叶澜双,早也不是少年情谊这么简单。 聂欢摸着他背上那些沟壑纵横的长疤,这是他曾亲眼目睹沟壑纵横的地方,当时塞满泥巴,甚至还有蚂蚁在上面爬过。十五年过去,那些伤已经结痂,当年的坟场小瘦子成了温柔聪明又强大的盟主。 他比自己过得好,如此足以,真心的。 聂欢边想着过往,边轻吻着那些疤,一路往下,心像火烧,热得冒汗。 而就在他得意洋洋,沉迷,沉醉不知归路时……手指碰到一物……叶澜双喘气声变粗。 聂欢还没死,当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猛然抬头望去……姓叶的眼睛蓝似一汪湖水,不带半片云彩那种蓝! 那人顺势翻身而起,聂大侠只顾自己爽,本想着趁机把人给办了……结果……那人就他娘的欲情故纵,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什么一月一次定期发情,怎么撩都无动于衷?全,是,假,象,假象,假象! 叶澜双还是那个叼石头讨配偶欢心的雄企鹅,但这只雄企鹅,喜欢的是他同类。所以当同类对他疯狂撩拨后,他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简直丧心病狂。 他把始作俑者翻了过去,漏出满背的刺青,那朵妖艳的彼岸花原本是血红色的,在夜明珠的照射下,更加耀眼。 花蕊,花杆,花枝,从腰部一直开枝散叶到蝴蝶谷上…… 叶企鹅低头,用唇碰了碰了聂企鹅肩胛骨上的花蕊;接着是花叶,在他正背心上;紧接着是花枝,在他腰上;最后是…… 聂企鹅浑身一紧,无力地把头埋紧手掌,要疯了,本想说点什么……可随着那厢接二连三的动作,他竟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聂欢终于从醉生梦死里抽出一丝理智,扭头看去,叶企鹅这阵仗,怕是会死人…… 他眯眼把帐篷掀起一条缝,无力地想逃走,却被叶澜双抱了回去。 他轻轻掰过聂欢的头,侧头亲了逃跑未遂的人许久,暗哑着嗓子道:“欢,乖,别跑。” “……”,啧啧,你看他多委屈的,多可怜,聂欢差点就信了。 一路来,给他下的连环套还少吗?刚才也是,从头到尾:你尽管折腾,尽管撩拨,我不会有感觉,我是个定期发情的男人。 聂欢这才大胆尝试,最后呢?谁他娘的最禽兽?他背上的刺青火辣辣的,花枝,花蕊……花叶,姓叶的嘴下留情了吗?没有。 聂欢扭着头,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看着叶澜双的…… 吓得忙扭头,不逃会死,他连连摇头,“不行,这这这,你不是正常尺码……我真的会痛死的。”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就是火上浇油。 叶企鹅第二次拖回聂企鹅,完全就是占有欲强到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他俯身下去时,说了句:“长痛不如短痛!” “……” 这话好耳熟……那年给他拔牙,聂欢好像就是这样说的。 真是风水轮流转,这他娘的跟拔牙是一个道理吗? 不过由不得他多想,叶企鹅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不知道被他罐了什么迷魂汤……聂欢忘了反抗,那又是身处另一境界的感觉,虚无缥缈,悬浮在空中,眼里全是水雾。 他再不会相信叶澜双了,狡诈恶徒,床下一副小奶狗你欺他骂他都无动于衷的样子,床上就是他娘的大狼狗!!! 锋利的獠牙,灵活的爪子,像啃食猎物一样,一寸一寸地把人吃干抹净……连渣都不剩。 聂欢闷哼了一声,脑中早已神志不清,扭头看去,还没看清那道忽高忽低、深入浅出的身影,叶澜双勾头过来,轻轻捂着他眼睛,含住了他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双手合十,评论里千万别激动。 第25章 救世 聂欢以前拼命的时候,为杀一人,埋伏在其必经之路上,因为对方行踪不定,所以他五天五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等候时机。 那等毅力和专注,就是鸟在他头上拉屎他都不会眨一下眼睛。杀完人后还能策马奔腾几百里路,继续执行下一个任务。 许多人对他闻风丧胆,传得神神叨叨,坊间各种说法层出不穷,说他是鬼,是妖是魔,满脸横肉,为人粗鄙不堪等等。 都是因为他来无影去无踪,杀不死打不怕。 就是这样的人,被一个名为叶澜双的像和面一样,加水,揉面,翻甩,一揉再揉……直到水与面融为一体,直到那团面认他摆布……最后折腾得武林第一杀手半死不活。 聂欢记得完事后自己抖着两条老寒腿缩到角落,姓叶的来抱他,他狠狠地咬了叶澜双一口,咬到一半……便虚脱地睡着了。 就是反反复复做着同一个梦…… 聂家上下几百口人,一夜之间全被凌迟,是凌迟,不是杀死!聂欢是聂家最后一个被行刑的,那些人用匕首寡他背,一刀一刀的,那时他虽长了个头,与大人无异,可只有十三岁。 血肉被割离,就像刀割布条的声音,“刷刷刷”的,没有一点犹豫,对方就是杀人狂魔,享受着人肉/体分离的快感。 有时候聂欢觉得,做人要像燕行那样胆小,当年南莱山庄出事时,燕行正在聂府做客。凌迟才开始他便吓晕了,倒在最不起眼的角落,所以没人留意他,这才逃过一劫。 最后聂欢被凌迟,愣是一滴眼泪没掉,太疼了吧或许是,疼到眼泪都挤不出来。 说来可笑,把他推向黑暗的是花夭,给他活命机会的,也是这个女人。 是她从歹徒手上抢了奄奄一息的聂欢,只说了句:“这崽子本宫要了,你们另寻目标吧。” 自那以后,聂欢进入另一种地狱生活,受尽欺辱,任人打压,撒尿淋他……甚至让他舔地上的污水…… 屠宰场里没有灯,夜晚伸手不见五指,往往那个时候的人最疯狂,黑暗中也不管谁是谁,轮着就打,你打我,我打他……死亡是家常便饭。 铁笼人进屠宰场之前,聂欢是生不如死的,是痛不欲生的。那人去了后,打败场上无敌手,还改了规则,没人敢在他面前说“不”。 听说他是因为犯了重罪,所以才被强行戴上铁笼的。 那玩意儿又重又硬,只漏出两只眼睛和鼻孔。长年累月带着那东西,对人来说,是耻辱也是折磨。但铁笼人并不在乎,狠绝是他在里面的作风,被他一拳打死的人不计其数。 从某种意义来说,这人把所以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聂欢少了很多麻烦。 梦中,他饱受虐待后,低头蓬头垢面躲在笼子里,抱着膝盖颤抖。 铁笼人关在聂欢隔壁,递过来一个馒头,他不会说话,在地上写了句:“别死在我旁边,影响我用餐的心情。” 聂欢是鲜衣怒马的少爷,从小养尊处优,他在受尽折磨后,变得萎靡不振。 却在看见铁笼人那句话,当场就怒了,扔了他的馒头,咬牙道:“你横什么?终有一天,我定会取代你!” 以铁笼人的残暴,聂欢以为惹了狠角,自己不死也要残,可那人什么也没做。 他捡回包子小心翼翼拍去灰尘,又递了过来,写了三个字:“我等着!” 我等着…… 每次噩梦醒来,他势必要先猛吸几口新鲜空气,好确认自己是否还活着。 没死,就是全身酸疼,嘴唇微肿……唉,一言难尽,惹不起叶澜双,那是只饿狼。 可是……他为什么会睡在沙地上?再看四周,山也不是昨日的山,地也不是昨日的地。 “叶澜双?” 没人应。不是吧,睡了就跑? 明明头晚还在帐篷缠绵悱恻,怎么睡了一觉连地方都变了?而且都是当今武林里数一数二的高手,即便是愚公移山,他们也定会有所察觉。 毫无知觉被转移到别处,不论是他自己还是叶澜双,都是不可能犯的错。 这山……诡异。难怪燕行说那日拓跋俊父子回去后,一直胡言乱语说有鬼。 昨夜还共赴巫山,转眼孤身一人,聂大侠心里拔凉拔凉的。叶澜双呢?会跟自己一样吃惊吗?发现他不在,会着急么? 他想起那张脸,嘴角挂笑……还挺期待与他见面的。 正天马行空想着,不远处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聂欢闪身躲到山后,轻轻扒开树叶抬眼看去……登时眉头紧皱。 都是些断胳膊断腿的男人,年龄大的五六十岁,年龄小的甚至只有十一二岁! 个个瘦得皮包骨头,单腿的搭伙另一个单腿人,两人手挽手跳着前行,肩上还挑着东西。单手的则是跟单手的搭伙,那些箱子少说也有好几十斤重,男人们被压得勾腰驼背,气都喘不过来。 总共好几百号,难道他们……是菩提村失踪的人?先前听说那里的妇女们会收到家人的腿和手,现在看来,八成就是他们的了。 什么人这么丧心病狂……聂欢若有所思。 “爷爷,孙儿搬不起了,好累,只求一死。”,一十五六岁的少年面色蜡黄,衣衫褴褛,独臂搬箱,眼泪汪汪说着。 他身旁的老者已经五六十岁,也是独臂,满头花白,赤脚踩在沙石上,流了一地的血。 他被肩上的重担压弯了腰,低头擦泪,“孙儿,世间能说出得的苦都不算苦,再熬熬,再熬熬,总会过去。” “可是爷爷,孙儿已经熬得太久了。”,少年纤瘦的脸上,两只眼睛圆溜溜的,不停闪着泪花。 老者长长叹气,“天不怜我们,天要亡我们啊。” 几百号残疾人相视着擦泪,看上去痛苦万分。 “爷爷,真的有桃园吗?那位大侠会出来惩恶扬善,救我们于水火中,然后接我们去过与世无争的日子吗?”,少年天真的问着。 “有吗?有的话,我们经受折磨,怎不见他出现,骗人的罢?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地方。”,一人生无可恋道。 老者应该是操劳过度,捂嘴咳了半响,吐出口血,喘着气说:“坊间传言,太阳落下的地方,有处桃园,落英缤纷,与世无争,父祥子孝,其乐融融。 他们从不过闻江湖事,没有纷争,没有痛苦。那位侠客打造这么一个地方,为的便是救苦救难,给痛苦不堪的人们提供一个安居乐业的地方。” “可……他为什么不要我们,他这么神通广大,定是知道我等饱受摧残的。”,少年沮丧着,绝望地看着天边。 “娘的,你门这帮饭桶,磨磨蹭蹭,快点干活。”,忽然来了个满脸横肉的人,边说边挥鞭子。 少年挨了一鞭,顿时皮开肉绽,疼得浑身抽搐。旁边好几个独腿人没站稳,直接滚下了山坡。 “赶紧抬着走,去晚了另一只手脚也给你们砍掉!”,满脸横肉说罢,又开始抽鞭子。 一时间,哭声,悲鸣,响彻深山。 聂欢满眼血红,拳头紧握,怒骂那只散心病狂的狗,他们已经苦不堪言,已经生不如死了,还这样咄咄逼人! 他摘下片树叶,正要扔出去。 “你要救他们?”,身后传出这么一声。 聂欢闻言扭头,来人坐在小石山上,满头的辫子,眼尾画了两条长长的红色眼影,美得像朵毒花。 “你来做什么?”,聂欢问。 花鸢,花夭的养女,嚣张跋扈,心狠手辣,人送外号:美人蝎。 聂欢刚出屠宰场那会,没少受她刁难,可彼时他早已不是当年缩在囚笼瑟瑟发抖的人,几次任务下来,不光花鸢对他心服口服,血凝宫里再没人敢不服! 花鸢随手扔了个荷包过来,聂欢反手接住。与此同时手中树叶飞出,快如疾风,只见满脸横肉脖子上忽然冒出根细细的红线,见血封喉,下一刻人便滚下了山坡。 众残疾人大喜,以为老天开眼,纷纷跪地磕头。 “他们找的是桃园大侠,你说你一个杀手,救人是你该做的事?”,花鸢跳下石山,来到聂欢身旁。 聂欢把她送来的解药放进兜里,“本大侠乐意。” 他抬眼扫视着周围,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花鸢拍去手上的灰尘,眼里闪过一抹杀气,她说:“我娘让我给你们送解药,若不是那个穷酸大夫,我早找到你了。这山邪乎,像个迷阵。” 穷酸大夫?是齐庆无疑,应该是送药给燕行时,与齐庆发生了口角。那时聂欢做梦都没想到,这二人往后……竟会有那样多的剪不断,理还乱。 “燕行那孙子呢?没跟来?”,聂欢狐疑问着。 “没来,追在穷酸郎中屁股后面吃屎。”,她鄙视完后,又扔给聂欢一个竹筒,继而道,“他让我把这个给你,说你让查的事有眉目了。” 聂欢以为是叶澜双吃的“树根”那档子事,打开一看,却是木梳齿的鉴定结果…… “聂欢,此事不简单,你必须立刻撤离,否则等那帮武林人知道你的身份,围也把你围死在这里。”,花鸢好心提醒。 他当然知道这事他不能再接手,从看见木梳的那一刻,其实聂欢心里就有底了。 叶澜双若不是怀疑,不会偷偷掰下木梳齿,随后他自己也掰了一根让燕行去查。 女鬼追他们,为的就是将那把梳子毁尸灭迹,因为它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聂大侠出了会神,就快找到狼窝了,他如果走,姓叶的……会怎样?心里乱糟糟,他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这下却犹豫不决起来。 “我心里有数,我留下来还有别的事未了,并不是只为任务。”,聂欢垂眸道。 两人正僵持着,耳边忽然传来声声惨叫,纷纷扭头看去,刚才那伙人想逃走,却被空中飞来的刀刷刷刷刺了个遍。 只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只是一心寻找心中桃园的人,只是想拼命活着的人,何以如此? 那弯刀聂欢认得,浓情!他愤怒,拔出腰间飞刀,黑影闪出。截下他第二波攻势,浓情的弯刀被聂欢的飞刀弹到树上,怀抱大树登时拦腰折断,可见聂大侠功力之大。 “聂欢,你果然在这里。”,浓情阴阳怪气说着。 废话,你不知道反派死于话多么? 聂欢杀人,从不废话。他收回夺命飞刀,直击浓情咽喉,刀如狂风,那厢措手不及,别说回击,能勉强躲过一劫已然万幸。 速度太快,浓情没有多余的躲避时间,侧身避过要害,肩膀被飞刀对穿而过,衣裳红了大片。他满额头冷汗,疼得抽搐。 浓情吃疼,捂着手臂急忙后退。 聂欢不给他机会,第二刀飞出,直刺他腹部,飞刀在空中划出一道美妙的幅度,发出嗡嗡鸣响。 浓情本以为躲得过,奈何那刀跟长眼睛似的,追着他跑,一刀砍在他腰上,肠子都险些割断。他一个踉跄砸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聂欢收回飞刀,眼如猎鹰般犀利,一脚踩在浓情出血的腹上,那厢“嘶”一声,身子抖得像得了癫痫。 聂欢等他抖完,又踩了一脚,浓情接着抖,翻着白眼差点背过气去。 如此来回四五次,聂大侠才冷冷问道:“两个问题,地下宫殿入口在何处?那块吊坠从何而来?” 第26章 较量 叶澜双已经很多年没好好睡过一觉了,只有聂欢在身旁,他才觉得活着是有意义的。 很多年前他就意识到,此人已经在他心底扎根。他这位少爷从来都是个口是心非的烂好人,这点当初救他时他就知道了。 圣人都会有七情六欲,何况叶澜双不是。他本想着把这份情永藏心底,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一辈子,忍忍就过了,他并非不能忍耐之人。 他有的是心机,可这些心机一点也不想用在聂欢身上。那日重伤过后,他想明白一个道理。 人不是为曾经而活,也不是为将来而活,而是为当下而活。 心里有秘密,还是个喜欢人家那么多年的秘密,其实很痛苦。但这种痛苦在昨夜通通化成了蜜糖,曾经痛有多深,现在心里就有多甜。 叶澜双睁眼的刹那,怀中空空如也?聂欢呢?是不是自己太用力……吓到他了。唉,下次轻点吧。 他走出帐篷,群山巍峨,万籁俱寂,一身白袍扶手立在山头,衣决飘飘,更像得道仙人。 出神许久,他耳朵动了一下,听见脚步声。 “原来你在这里。我大哥带着药仙谷的人进山了,苍狼教也是,听说还有更多的武林人南下,连楼兰人都倾巢而出了。”,齐庆爬上山,走得气喘吁吁。 全部都来了?聂欢…… 叶澜双猛然扭头,问了句:“可见着聂欢?” 此人平时可是蚊子盯上也不会动一下的,吓了齐庆一跳。 “你两这几天把我们都甩得远远的,现在你问我他在哪里?我啷个晓得。”,齐大仙哟呵一声,“这山不对,连只鸟都没有。” “我们在阵里。”,叶澜双回他。 齐庆放眼一看,果真是。 他后背一凉,从怀里掏出封信,“你让查的东西,有结果了。” 叶澜双接过,看完眉头紧蹙,脸色不大好。 齐庆叹气道:“五年前,吴越将军被聂欢所杀,而这珍娘,也就是现在的‘女鬼’正是吴越的情人。 那把木梳,材质出自宫廷,是当年太皇太后赏给吴家的传家宝,吴越把它送给了珍娘。 吴越将军死后,珍娘被卖到菩提村,嫁给农十五,因为不能生养,长年累月遭到婆婆和丈夫的辱骂殴打。 珍娘忍无可忍,选择自尽,可最后为什么没死?忽然有了武功,还把菩提村的男人们全引到山上,砍去手脚以做泄愤。 相反他婆婆对她那般虐待,为什么活得好好的呢?” 他喋喋不休说了一堆,叶澜双却道:“聂欢不能留在此处。” “……”,齐庆一脸茫然,“不是,我在这儿分析半天,你听进去几句?开头?” 那厢不答,冷眼看着周围地形,山川河流一样没落下,良久后,他喃喃问出句:“会下象棋么?” 齐大仙被他绕得晕头转向,愣愣道:“当然会,车走直路炮翻山,马踏斜日象飞田,兵兵过河横着走,相士不离老王边。你问这干嘛?” 叶澜双指了指周围,“看这里的山形,是炮台。若我们已然入阵,便要对弈。” 齐庆跟着他的手指看去,真是个炮台形状的山,与此同时,地上升起一副偌大的象棋盘。 这种阵,每个棋子都是固定的,乱动棋子他们会被炸得毁尸灭迹,只能动他们所在山形的棋。 齐庆大为吃惊,他道:“这棋盘是你道破阵谜时才出来的,这你都看出来,为何不会下棋?” 因为聂欢讨厌,那时聂燕两家是世交,长长以棋会友,而燕家每次都赢,聂家每次都输得很没脸面。聂少爷恨屋及乌,从不接触象棋,也不准叶澜双学,久而久之,他两都不会。 所以,聂欢如果也在阵里,没别人的话……他很危险。 叶澜双想到这里,眼中如翻滚的巨浪,浑身是冰冻三尺的凉。 “旁边是兵,怎么走?”,叶澜双问。 不是吧,叶盟主所向披靡,居然不会下象棋?齐庆跟他认识那么多年,这人从来都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 “兵兵过河横着走,再不跑会被杀死的。”,庆齐说,“翻炮,吃他当中兵。” 叶澜双拂袖一挥,“砰”一声响,对面的兵当场就炸了。他们眼上景象陡然一转,去到方才兵在的位置。 齐庆看了眼棋盘,又看了看叶澜双,终是忍不住问道:“你没好好吃药吧?嘴唇肿得这般厉害?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叶澜双睫毛微动,抿了下嘴,不答。 齐庆笑得意味深长,“你脖子受伤了?好大的抓痕。” 叶澜双轻轻咳嗽,静默良久,嘴角不经意间闪过一抹笑意,淡淡道:“嗯,小野猫抓的。” 头次见他笑是在莲城的渡口,这些年齐庆以为此人没了笑绝神经,还寻思着给他开个方子治治,这下居然又笑了。 几次三番冒犯叶大盟主,竟还能活命,要说这野猫可真厉害。 齐庆看破不说破,继续打趣道:“你这喉结跟拔火罐似的,淤青这么重……你去拔罐了?” “……” 齐庆哈哈大笑,忙转移话题,“你看,隔壁棋子动了,这是何方傻子,炮中间没山直接吃人家兵,不被炸死才怪。”,叶澜双心一沉,沉声道:“我们过去。” 齐大仙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毕竟人家是武林盟主,不能说他跟那傻子一样,炮要吃棋子,中间得有山,相邻,过不去啊。 爆炸声噼里啪啦,处处是火/药,聂欢吃了满嘴的灰。旋风式飞起,躲过一浪又一浪。 与此同时大批“魅”被惊醒,把聂欢当做惊扰美梦的外来者,疯狂朝攻击他。 聂欢健步如飞,边在树上来回穿梭,边嘟囔道:“花鸢,你看你出的馊主意,让我直走,被炸了。” “五十步笑百步,你会你自己怎么不走?”,花鸢飞脚踢开来势汹汹的怪人,哪知鞋都被食人虫啃掉,她顿时花容失色,“这座山到底有多少这种东西?” “要是燕行在就好了,他最会下象棋。”,聂欢回,“嘿嘿,上万的军队,甚至更多。” 花大小姐骂了句娘。 “你看,棋局变了,还有人在阵里,看这样子,对方会下棋,还吃了颗兵。”,聂欢羡慕,早知道当年就多学学。 他首先排除是叶澜双的可能,因为那时他自己讨厌,也不让人家学,所以导致叶盟主不会下象棋。这事昨晚他们共赴巫山后聊起,聂欢还拿来调侃,哪知今天就遇上。 周遭黑烟阵阵,爆炸声持续不断,飞沙走石,情况糟糕。 花鸢丢了鞋,蹦着脚东躲西藏,她眯眼道:“你找女人了?” 聂欢愣住,精神一恍惚差点被“魅”吃掉。 见他愣住,花鸢指了指他脖子,“嘴巴肿得像香肠,喉结上的印迹……啧啧,真带感,都出血了,还有锁骨上,谁家姑娘给你种的?真疯狂,悠着点,听说这种东西种多了会死人。” 聂欢:“……” 叶澜双这只恶狼,真的太猛了。聂欢忽然开始想他,特别想,满脑子都是那人意乱情迷的样子,“我觉得你可以吃他的炮。”,花鸢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聂欢回神,眼睛都笑弯了:“没知识要有常识,都是黑棋,很明显我们是一伙的,你要窝里反?” 他说着,拖着腮帮子神思片刻,二指运功,炮飞红車…… 又炸了,又炸了,头都要被炸掉了。 在说这厢,齐庆盯着变动的棋局,连连摇头,“唉,队友真是个不可多得的朽木,用炮直攻红車,山呢?山都不隔怎么打牛。还不跑,敌方就要杀他了。” 叶澜双冷冷扫了眼齐大仙,他立马识相住嘴。 “翻,杀红马,将他,抽車吃,救他们。”,叶澜双说罢,已挥手,两棋相碰,炸做云烟。 红旗花士当帅,炮躲过一劫。 齐大仙目瞪口呆,“你会?” 叶大盟主淡淡一句:“现学现卖。” “……”,毫无人性。 随着旗局一变再变,聂欢边躲爆炸边说,“我明白了。” 他们用的是同一个盘旗,炮要翻山才能吃棋子,于是挥手翻了颗红兵,结果……兵是吃了,却被红方的另一匹马轰炸……他菊花一紧,捂着屁股跑得老远。 聂欢头发都被炸糊了。 操操操操,他怒道:“黑旗有可能是敌军派来引诱我们的卧底,给我打他们。” 花鸢:说好的不要窝里反呢? 这事还得从抓住浓情开始说起。面对聂欢血腥的逼问,他先是假意投诚,之后忽然抓过老者,弯刀抵着人家脖子,用作威胁。 他说:“不好好做杀手,当什么英雄?来啊,来杀我。入口?吊坠谁给的?你做梦都别想知道。” 聂欢眯眼笑了起来,“杀,快杀,最好杀光这里所有人,我等着你。” “他们就是任人宰割的蝼蚁,我杀他们比踩死蚂蚁还简单,你想清楚。”,浓情说着,弯刀用力,老者脖子见了血。 他孙子在一旁大哭,连连磕头求饶。 聂欢目不斜视,眼神越发犀利,“浓情你曾也卑贱如蝼蚁,你忘了吗?在屠宰场,我们是怎么冲破牢笼的。同样的痛楚,你受过,为何还要施加给别人?怪僧真的值得你为他做这些?” “少跟我提曾经,你有什么资格说我?若不是你砍我这刀,毁了容貌,他怎么会朝三暮四? 你没欺压软弱,难道你杀豪杰就很高尚吗?五年前南境将军吴越不是你杀的? 一个杀人如麻的杀手,你也配说我?” 浓情面目狰狞吼着,脖子上那条刀疤越来越红。 聂欢出奇地安静,选择不语。那件事情,他不想做任何解释。 只是出神须臾,“啊!”一声惨叫响彻云霄…… 再看时,花鸢的匕首已经刺在了浓情腰上,她很不耐烦说道:“屁话多,这下不就完事了?” 果然是个女中豪杰,聂欢对她竖起大拇指。 浓情彻底没了反抗能力,不待这厢上前逼问,地形忽然一变,他们已不在刚才的位置。 “聂欢,我很喜欢你,我们很快还会再见。”,随之而来的,是这样一句空灵之声。 那是怪僧,他救走了浓情。 喜欢我?也得有命活着再说不是?他忽然想起那天在城墙外面……叶澜双强吻他,竟是因为吃醋。 日了狗了,半天不见,想得要命,这以后要回血凝宫了,非得病不可。 也就是那时,他才知道他们被控制在阵里了,这种棋阵一但敌方将军成功,身在阵中的人便会一辈子都出不去,被困死在里面。 可敌方的帅是谁?我方又是谁被选做了将? 那几百号老弱病残跟聂欢进了阵,在得知他是杀手聂欢时,缩成一堆,抖得像得了麻风病。 “放心吧,他不会杀你们,这人从不做无钱的买卖。”,花鸢无情地调侃。 聂欢从他们口中得知,前些年,有人撒谎说带他们去桃园生活,他们信以为真,就跟着走了。上山才知道落入圈套,被丧心病狂的女鬼砍手砍脚。 死得最惨的是珍娘的男人,被吊在树上,任由食人乌鸦叼,一天吃点,一天吃点……直到死为止。 因为“魅”这种东西需要吃大量的粮食,女鬼给他们下了一种不会睡觉的毒,他们只能不分白天黑夜地干货。女鬼担心他们他们逃跑,便砍断手脚,两两合作,这样即使跑也跑不了多远。 老者说里面确实有座宫殿,而且规模宏大,领头的人被叫做“雕爷”,女鬼只是他的部下。他们进去过几次,但全程蒙着眼睛,所以不知道真正的入口在何处。 而且这山中到处是机关,随便一碰,有可能上一刻还在山上,下一刻就掉进勾里。 所以聂欢心想,他之所以会跟叶澜双分开……估计是昨晚睡着后,碰到了什么机关。 这时少年说:“我听见有水声,而且是三条瀑布。” 入口在有三条瀑布的地方,聂欢初步判断。 少年眼里闪着无限光芒,忽然问:“你是桃园大侠吗?” 聂欢勾嘴一笑,“不是,我是武林第一杀手,聂欢。” “我觉得,你不像。”,少年说。 “没办法,我也希望我不是,可天下人都这么说我的。”,聂欢耐心地回着。 “那你行走江湖时,如果遇见那位大侠,能帮忙带个话吗?我们……真的很苦,坏人视人命如草莽,我跟爷爷活得还不如狗。如果……他知道,能来接我们吗?” 聂欢沉默了一下,回他:“好,如果遇上,我帮你传达。” 那些人已经把聂欢当做救命稻草,当做希望之光,纷纷给他磕头,求他把消息带出去。 其实叶澜双是管这些事的,而且这几年江湖上几乎没出现过这种事。这次却是个列外,为什么偏偏这么巧? 聂欢默不作声咽下几口唾沫,说道:“你们都说桃园在太阳落下的地方,为什么不试着去找找。” 少年激动万分,说等他们逃出去,一定去找。 第二次,聂欢心中难以言喻的沉闷,他跟宝才一样,想带大家脱离苦海,他把所有活下去的希望寄托给那个虚无缥缈的地方。 这并没什么不对,当所有出路都被堵死,除了寄希望与强者,还能做什么?一如拜神,都知道它不存在,但痛苦到一定程度,也只能这样。 “世上真的有这个地方吗?”,少年问。 聂欢欲言又止数次,终是笑着回他:“或许吧。” 结束对话后,他跟花鸢开始破阵,两人都不会下象棋,连口诀都不会背那种……于是被炸得鸡飞狗跳。 “真的有那个地方?你去过?”,花鸢问。 聂欢没所谓一笑:“怎么可能。” 花鸢:“那你为什么骗他。” “如果这样能让他们有动力活着,为什么不能骗。” 其实,聂欢当时想说几句重话的,可他想起自己,如果那时候没有希望,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支撑他坚持下去的——是喝仇人的血。 再者,是叶澜双,不管是思念还是痛恨,他在他心里,从来都占有一席之地。 以前是变相的恨,现在是——变相的想…… 作者有话要说: 叶:嗯,下次轻点 聂:我信了你的鬼 下章世界大重逢,小别胜新婚嘛。 我今天要下榜了,未来很久在那个地方找不到我,所以收藏起来方便看啦。 第27章 重逢 三天,聂欢被困在阵中三天,没被炸死,累都要累死了。 先前还竭尽全力保护那些缺胳膊断腿的村民,可在不知道进入多少个误区后,村民们也消失不见,生死难测。 对方步步为营,都在把他往某些方面引,他隐约意识到了点什么。 再说齐庆这边,给不知名的队友收拾烂摊子就算了,关键对方还窝里斗,几次三番用黑炮打他们黑炮,齐庆震惊,这是块什么朽木? 他气得鼻息冒烟,郁闷,却不能骂。每当他想丢掉医德痛骂时,叶澜双那双微微挑起的眼尾,就跟是掘了他家祖坟似的,冷得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好歹是他这么多年的药师,忒每人情味。世态炎凉,人情淡薄如纸张啊! 一连三天没出阵,叶澜双再水波不兴的面相变得洪波涌起,他想方设法追着聂欢跑,可那厮实在是……一言难尽。 这下终于寻到个突破口,就是将军抽马吃,跟聂欢组成连环炮,不过这次,只希望他不要再乱跑。 聂大侠终于明智一次,发现队友在他后面,并组成连环炮,拼命打配合。 一世英名已经在这几天丢尽脸,这他要是都看不出来,可就该以死明志了。 对方两皮马已死,他们的连环炮可谓是所向披靡。就快把对方杀得丢盔弃甲从“华容道”逃跑时……燕行那孙子不知从那个旮旯里蹦了出来,一身的血,一脸的伤。 花鸢跟他都忍不住一惊,问:“谁伤的你?” 燕行粹了口心头血,捂着胸口道:“三天……三天前我跟齐大仙分路来找你们,被拓拔俊父子袭击,他们已经知道你的身份,号召了全武林人南下。 而且,还有蒙山派长老云清真人……此地不宜久留,花老太婆发来急召,让你速速回宫。” 阵法接近尾声,对方被友军将死,周围恢复正常,绿水青山,清风徐来。 聂欢发丝凌乱,短短的时间,仿佛被他过成了永远。 蒙山云清道长,威望和博学都很高,而且是一个凌驾于武林盟主之上的公证人。每当江湖事缠绕不清,或者需要公开处刑谁时,此人便会出面主持公道。他说的话,向来很有分量。 听说几年前叶澜双问鼎中原霸主成为众武盟之主时,也是这位老先生出面首肯的。所以此人的地位相当高,他不能左右武林,但他的话向来管用。 整个武林扎堆上山,冲他聂欢来并不足为奇,可为什么要请这位老先生出山? 叶澜双这久跟自己同出同进,这么多人看着,一但勾结血凝宫勾结聂欢的罪名坐实,他纵使有通天本领也难堵住悠悠之口。 什么时候他这么重要了?聂欢苦笑,上辈子就他娘的欠这孙子的,以至于这辈子要跟他剪不断,理还乱。 他走不走,叶澜双这次都会陷入绝境。 还有他血海深仇的线索,好不容易寻到的蛛丝马迹,这么轻易放弃,聂欢于心不甘。 “花鸢,带燕行走,我还有些事未了。”,聂欢喝掉最一口酒,扔掉酒壶,纵身跃下。 花鸢给燕行吃药,不多时他便精神了,气得脸红,“你疯了,你想死在这里吗?今日跟五年前不一样,饭桶兵自有所谓的正派人士去救,幕后黑手自有他们去杀,跟我们有个屁的干系。” 燕行捂着胸口摇摇晃晃站起身,指着聂欢鼻子骂,“你是不是舍不得叶澜双?你怕你走了他说不清是不是?” 聂欢第一次被这孙子蹬鼻子上脸,竟变得有点怯场,他违心道:“不是。” “是不是你心里清楚,那日还在澜双剑阁时,你说你跟他不是一路人,忘记了?”,燕行逼问。 聂大侠咽了口唾沫,都被他睡了,也不知道算不算一路人。 这孙子重伤在身,现在所有气全堵在脖子处,聂欢怕说出实情这人一口气提不上就这样嗝屁了。 “我跟他本来就不是一路人,我有多讨厌他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年骂他的话,加起来能有泥沙多。他叶澜双算个鸟,高傲又孤僻,自以为是,忘恩负义,吃里扒外……” 聂欢本想再说点猛料,消除燕行认为他跟叶澜双有点什么的念头。 正在此时眼尾忽然瞥见一抹白……他脑瓜子“嗡”一声响,太阳穴突突地跳,只叹要完蛋。 叶澜双听见那些谩骂,脸色由稳转急,由白变黑。短暂的木讷后,他两眼把聂某人的全身扫了个遍,除去衣裳炸得七零八碎,好像也没哪里伤着。 两人四目相对,雷电交加,风雨交加,巨浪滔天……但在看到对方喉结上还没消除的淤青时,瞬间转成情意绵绵,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不可宣之于口的情愫在眉目间开回穿梭,明明只隔三天,却恍如隔世。 以前没有过的感觉,或者说没敢放出来的感觉,这竟全部拥上了胸口。 他怎么那么好看?聂欢想咬他,吃他。等等,这是什么局面,怎么能只想这些,稳住稳住。 “你怎么来了。”,聂欢假吧意思,若无其事问道。 叶澜双不答,眼神都没变过,仿佛再回“你说呢?”,睡完就跑的人。 燕行冷哼,没好气道:“叶大盟主高价请我们,又串通众武林人士赶来,就是想让我等死在这里,卑鄙么?” 聂欢“额……”半天,一时说不上话。 齐庆打圆场:“燕兄莫急,事情不是这样的。聂公子最先是被四护法所雇,目的是刺杀名字三个护法。我们盟主之所以雇他,是因为他意识到……” “聂欢,随我来。”,叶澜双出言打断,扔下这么句话,便自顾自去了别处。 聂欢:“……???”,怎么有种小时候犯错,被父亲叫到书房领罚的错觉。 “那个,我跟他有些旧账未算,等着,我去算清楚就来,就来……叶澜双这王八蛋……” 聂欢欲盖弥彰说一通,双手叉腰追了上去。本是肆意风流的人,这会更加邪魅。 “啊,姑娘,姑娘有话好说,怎么动起手了?还放蛇……这就不必了吧?”,聂欢走后,齐庆被花鸢揪着衣领,掏出毒舌就要放进他后背心。 “臭郎中,你吃姑奶奶豆腐时怎么没想到有今天?”,花鸢把蛇尾巴放了进去。 齐庆满脸苦闷,他其实不怕蛇。笑话,一带神医,经常拿这玩意儿来做药引,会怕它?为了配合她,也是豁出去了。 这事说来是个美丽的误会,那日花鸢到莲城客栈时,燕行刚好不在,她为送解药,一连奔波数日,又累又脏,于是借他客栈的浴桶泡澡。 齐庆跟燕行是住一屋的,他进房见里间烟雾缭绕,热气腾腾,正好也也想洗澡,便脱去衣物,边拉屏风边说道:“燕兄,水热吗?挪个地,我也来洗洗。” 里屋光线昏暗,连人都看不清,齐庆也不管,“扑通”一声跳进桶里,浇水时好像摸到了什么……“咦,燕兄,你胸肌怎么这么大?还挺软……” 那话是送命的,那只手直接被拧脱臼,人直接被踹得破瓦而出,飞上房顶!直到很久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摸了女人…… 聂欢跟做贼似的,边走边回头看,确定没人跟来。叶澜双负手站在郁郁葱葱的野花下,眼睛一刻也没从他身上移开过。 那双眼睛是要命的,那张人间尤物的脸更是要命,聂欢只看了一下,就匆匆别过头。 正想着说点什么,人已经被叶大盟主抵在去石山后,埋头,问三不问四就开吻。 他一手扶着聂欢的后脑勺,一手紧紧放在他腰上,四瓣柔软相碰,温热的气息像疾风扫落叶般席卷而来,狂热得宛若深山猛兽,海中鲨鱼。 聂欢脑中一片空白,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姓叶的让跟他走……为的就是干这事。 要不要这么刺激,这么疯狂,这么衣冠禽兽?可面对如此炽热的,让人沉沦的人,谁他娘的受得了。 聂欢双手攀上他脖子,尽情地回应。直到再继续就要有下一步动作而且跟本杀不住时,聂欢这才抽出一丝神智,用手把两人嘴唇隔开。 叶澜双眼睛蓝得跟天空一样,聂欢被他这个样子迷得腿软,迷得他东南西北都得不清楚。 手隔着也阻止不了那只发情的野兽,他轻轻吭着聂欢的手掌,聂大侠闷哼一声,忙道:“要在这里偷情?叶盟主好狂野。” 叶澜双微微侧头,闭眼控制须臾,伸手理顺聂欢的凌乱的发丝,柔声道:“你可让我好找,伤着没?” 就这样醉死在温柔乡里吧,聂欢这样想着,愣愣看着男人,笑道:“我怎么可能受伤,顶多就是累一点。” 看见齐庆跟他一起出现时,他就知道一直认为的“敌方卧底”是叶澜双了,瞧瞧这些天都干了什么馊事。不会下棋就算了,还窝里反,脸都没地放了。 叶澜双像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半响后沉声道:“武林人不是我叫我来的,雇你……也不是为了让你有来无去。” 若不是见识过此人的床上功夫,聂欢就快醒了他是个温顺如猫的男人。 他没所谓一笑,“我知道,不是你。” “此人的目标是我。”,叶澜双肯定。 “先是指使你的四护法雇我出山,再是放出玉坠的消息让你知道,你雇我南下,这是一条线索。另外一条,他引万千将士进山,大规模制造魅以做跟你叫板的筹码,再把我杀人狂魔聂欢的消息放出去,引所有武林人来此。他的目的,不只是你,还有我,他想一箭双雕。”,聂欢抓过叶澜双锤下的头绳把玩着道。 “难得,我们有共同敌人,干他。”,聂欢眸中神色陡然一转,犀利无比。 叶澜双轻轻抓着他的手,正色道:“我们的雇佣关系到此结束,你可以回去了。” 聂欢眯眼,抬手勾他下巴,端详片刻眯眼道,“雇佣关系是结束了,可又榜上另一层关系,何如?” 叶澜双没继续说,他知道他劝不动。留下也不足为惧,就算所有人都葬身于此,他也不会让眼前人伤到分毫伤害。 世人怎么说,叶澜双从不在乎。谁都不可能,也别妄想,煽动群怒让他妥协。想到这些,他眸中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前的寂静。 “所以你叫我来干什么?”,聂欢回归正题。 叶澜双转神及快,目不转睛望着某人,垂眸不语。 “想我想得紧?”,聂大侠幸灾乐祸问道。 叶澜双勾头,“你不想我?” 干什么呢,两个大男人,正常点好吗?聂欢边腹诽,边偷着乐。 姓叶澜嘴角闪过一丝笑意,捏他腰的力度更大了,“我吃里扒外?” 聂欢浑身一抖,死不承认,“谁说的?打他。” “聂欢,你两躲山后面谈什么,这么半天还不出来。” 正争分夺秒顶风作案暧昧着,燕行的话让偷情的聂大侠一阵清醒,猛力甩开叶澜双的手:“叶澜双你到底几个意思?单方面解雇我,还不给尾款,你个吃里扒外的黑心雇主,老子跟你拼命!” 叶澜双:“……” 聂欢也不敢看他,埋头走了出去。 齐庆见他二人头上都有树叶,脑补出一部惊天动地的动作场面。 这厢刚走出几部,只听放才二人靠的石山“轰隆”一声响,瞬间狼烟四起。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愉快,明天如果我更不了,后天更。抱歉了,大姨妈来肚子巨无霸疼。感谢在2021-01-27 20:17:05~2021-01-29 17:57: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番茄炒蛋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合欢 7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牵手 聂欢猛然回头,身后像流沙塌陷,眨眼功夫都没有,齐庆和燕行还有花鸢三人就被吞进去了。 他大喊一声“燕行”,一连劈下几掌,流沙出现之地被聂欢活生生劈出一条长沟,飞沙走石满天飞舞,爆炸声震耳发聩。 与此同时,叶澜双拔出腰间软件,与聂欢打配合,软剑闪着寒气逼人的蓝光,一剑下去,四两拔千斤的力量在原来的基础上多了条“峡谷”! 沟壑都已经能看见黑泥了,却不见地宫,不见三人踪影。 两人对视,聂欢没有叶澜双淡定,一个是静态的愤怒,一个是急躁的愤怒。 聂欢痛骂:“操他奶奶。” 此时此刻的心情,那人如果在眼前,定剐得他骨头都不剩。 又目光巡视了翻叶澜双,好在他安然无恙,其实朋友陷入绝境后,他这样重色轻友不是很地道,但似乎控制不住。 不过像叶盟主这样的,除非他自己服软,否则这天下能杀他的估计还没出生。就是自己,拼命打的话,能落得过同归于尽的下场。担心他,有点多此一举。 叶澜双也在确认聂欢是否安全,见他无碍,眼中杀意褪去,半响没个表情。 “找有三条瀑布同时落地的地方。”,聂欢用金丝线把飞刀绑牢固,第六感告诉他,一场恶战即将来临。 叶澜双点头应允,放眼巍峨群山,他说:“别担心,他们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嗯,我知道,如果想把你我一网打尽,现在撕票还早。但晚一刻就有晚一刻的危险,毕竟敌暗我明。”,聂欢绑好飞刀,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正经。 广袤无垠的群山中,人在里面如同沧海一粟。叶澜双跟聂欢都不走寻常路,飞身攀上参天大树,用他们多年形成的敏锐判断力和嗅觉,一连找到三条瀑布,却都不在同一地方,且相隔甚远。 聂欢荡在树尖上,想着种种线索。 叶澜双静静地靠着树杆,一脚弯曲一脚很自然地垂下。透过郁郁葱葱的斑驳树缝,目不转睛看着某人。 许久后他吹响树叶,音律动人心弦,听得人如痴如醉。 不多时他的猎鹰从九天直扑下来,他绑了个布条在鹰爪子上,又叫人家速速离去。 猎鹰临走时盯了聂欢一眼……那眼神,跟那日野花下捉奸在床一样,羞涩中带有几分“非礼勿视”,而且比那日撞见他两赤/身在崖壁上缠绵还要更意味深长! 聂大侠愣在树上,这是鹰?不是传说中的妖?看一眼就知道他的童子之身被破了? “你带什么消息出去,不怕它被打下来?”,聂欢讪讪问着。 叶澜双嘴角难得一笑,下一刻手中树叶飞出,力道之大,像从千里之外破空出现的飞刀,携带着地狱般的攻势,直刺向刚飞出去的雄鹰。 叶澜双速度之快不消多说,他二人如果殊死搏斗,一定是同归于尽。而那鹰,肉眼看去它连动都没动过,偏生却能避开叶澜双的攻势。 不是叶澜双功夫不到位,而是那鹰太快了,快到你根本看不见它在闪躲。 这……他就随口一问,叶澜双竟对自己的爱鹰下“杀手”,真是个衣冠禽兽,聂欢腹诽他。 “是只好鸟,人间极品。你怎么诓来的?它有没有兄弟姐妹,我也想要一只。”,他喋喋不休说着,扔了一堆绿叶过去。 叶澜双白袍上平白无故多了堆树叶,也不恼,无比耐心地将其一一拾起。 他垂眸摇头,“那年路过昆仑山,屠夫大肆捕鸟,未孵出的或者刚孵出的雏鸟,他们会将其砸在石壁上……我遇到时,只救得这么一只。” 聂欢听罢,想抱抱鹰兄弟,忽然悲从中来,虽然作为杀手这样的情绪很不合适。然他胸口像堵着什么,仿佛那些被砸的鸟就是自己,只不过侥幸没死,成了另一种“屠夫”。 从骨子里来说,叶澜双是善良的。真好,能屈能伸,保持理智,身在漩涡却正义凌然的人。 见聂欢不说话,叶澜双也是沉静了好一会才言归正传道:“钥匙和令牌,可还在?” “在,还好那晚你没撕我衣服,否则早就丢了……”,话落聂欢才意识到这个话题不能提,只得用咳嗽掩饰,把他要的东西递过去。 叶澜双从听见“撕衣服”时耳根子就红了。 聂欢真想好好锤这个人一顿,告诉他:老子不信,你在帐篷里如此生猛,绝对不是耳朵红能干出来的事。 他不会再受蛊祸了,嗯,绝不会,聂大侠这样异想天开。 “少年说同时听见三处瀑布响?”,叶澜双若有所思问。 这厢也若有所思回道:“他是这么说,可我觉得不大可能。此处的地形,若是三条瀑布同下,势必会冲出大沟,不论是菩提村还是莲城,都没有这么大的沟。除非他编的,除非他跟敌人是一伙的。不过我个人判断,他没说谎。” 聂欢话语刚落,敏锐的耳朵动了一下,额角碎发被疾风吹起,他条件反射抬手,二指成剪刀状夹住了飞来的纸条。 叶澜双眼神冰冷,闭目塞听,山川河流,没有人的气息,凭空出现的纸条?他不信。 近半个月,这是他们与幕后黑手的第一次隔空对话。叶澜双从善如流坐到聂欢身旁,几乎是贴着坐下的。 狼狗,聂大侠在心里笑骂。 他打开纸条,上面说:“我想,你已知我目的。一个时辰后,若不主动告知,你将会收到第一颗人头。答案写在背面,随便扔即可。” 若换以往,聂欢肯定暴跳如雷外加骂上他祖宗十八代,千刀万剐予以示众,可这一刻他却不想多言。 叶澜双接过聂欢手里的布条,轻轻一搓,化做灰扬了,他稳稳当当说道:“不必担心,一个时辰足够挖出此人的老巢。” 聂欢并没听他在说,扭头问,“你不好奇他说的目的是什么?他抓万千士兵,纵女鬼迫害村民,现在又抓了燕行他们以做威胁,你就不好奇他想做什么?” 叶澜双拉着他纵身跃下,良久才配合地问道:“所以你知道吗?桃园。” 聂欢与他对视许久,他听见自己说:“不知道。” 叶澜双目光流走于四周,像在找什么,他沉声说:“那就不知道,此后,谁也别想打你的主意。” 声音不大,但足以让人为之一振。这句话的分量,不是甜言蜜语,却有千万斤之重。 聂欢没接话,悠悠然抬眸,见那人白衣胜雪,纤尘不染,玉冠束发,明眸皓齿。 温文儒雅是他,运筹帷幄是他,不苟言笑是他,聪明机智亦是他。眼前的男人真的散发着万丈光芒,迷人得很。 “你在找什么?”,聂欢回神问,顺着叶澜双的方向看去,才发现每颗树上都有不起眼的痕迹,形状类似于钥匙。 聂欢皱眉,陷入沉思。 叶澜双转身,若无其事说:“少年没有骗你,他确实听见有三处瀑布同时落下,但他听见的不一定是事实。如果没错,入口就在这附近。” 闷声干大事的人,脑子里装的东西跟别人果然不一样,如果没有他的提醒,聂欢暂时还想不到这一层。 他接话道:“也对,菩提村的人进山这么多年,连新抓的将士们都被做成‘魅’了,他们不可能安然无恙。所以,他们也是‘魅’!“见叶澜双点头,聂欢接着说:“这些天破阵,我遇到过很多这种东西,听力及好!能同时听见数仗之外的响动。 少年如果是魅,他所说的瀑布,或许就是方才我们遇见的那三条。 只有位置居中,才能听见水花同时坠地,而我们此时所在之地刚好居中,入口在附近,不会远。” 叶澜双微微扬嘴,“你还是这么聪明。” 他可真会说话,第一时间想到答案的是他,为照顾自己这点少爷心绪,可真是煞费苦心。聂欢笑了笑,承他好意,没接话。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哪里还有什么少爷情节,连身上的血都已换过无数次,以前锦衣玉食的岁月,像一场不切实际的黄粱美梦。 聂欢:“这么说,‘魅’是能变回人的,具体方法,还得找到少年一伙人。” “别动!”,叶澜双说,炽热的眼神把聂欢钉在原地。 此人目光如炬时,让人有种被通天神魔盯上的错觉,全身都麻,很难移动脚步。 “做什么?别太畜生,现在是办正事儿的时间,别闹……” 他以为那人要不分天时地利人和就下手,还假扮正义好心提心一二。 天马行空乱扯一通后……叶澜双踏着云步走近,没多看他一眼,轻轻把人往边上推了一下,又把钥匙放在聂欢靠的树上,就这样严丝合缝,对上号了! 好吧……想多了,惭愧惭愧,聂欢垂眸,挠头傻笑。 钥匙对上号,面前像被神斧一刀切下的崖壁“轰”一声响,中间登时裂开条缝。 悬崖下面有道门?就问神奇不神奇,聂欢内心无比活跃。 他与叶澜双争分夺秒进门时,好像听见那人说:“你还在想那晚的事……是不是很疼?” 聂欢:“……” 他可真是谢谢这位仁兄的直言不讳,不疼?骨头裂开,山崩地裂,你说疼不疼?不过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沉迷居多,好像……也没那么疼。 这话聂大侠没说,怕他骄傲。 一进地宫,眼前伸手不见五指,耳边流水哗哗。 叶澜双掏出夜明珠,照亮前路,他伸手来拉聂欢,这厢定定看着那双修长又好看的手,犹豫了。 他怕自己这一牵,往后会想得到更多,而那些都是他不可奢求和不能奢求的。 叶澜双并不急,只是淡淡一句,“一个时辰快到了。” “……”,他可真会。 聂欢与他手牵手,两个大男人,手掌温度相互传递,聂欢一点也不觉得不妥,若能停住流动的时间就好了。 不想曾经,不畏将来,只过当下,眼中景,碗中餐,身边人。 在狭长又逼仄的长路上,他们感受着彼此指间传出的温度……以及心里噗通狂跳的心脏。 这样短暂而温馨的气氛,被水帘背后的鞭打和哀嚎声打断。叶澜双收了夜明珠,聂下意识想抽手,却被对方抓得更紧。 聂欢妥协,人么比自己小,还固执得很。 横穿水帘而过,眼前豁然开朗,灯火通明,却也颠覆了人的想象。 看见光,两人都条件反射往石壁后躲去,聂欢本以为会撞到石头,却撞进了叶澜双怀里,那人很顺其自然搂着他的肩。两人对看须臾,又纷纷错开目光,迅速把思绪拉去战场。 他们在高处,各种迹象表明,这是个深入地底的场所,算不上宫殿,因为并不富丽堂皇。 居高临下望去,下面是个圆形天坑,两两一对的男人居多,却多半如行尸走肉,两眼无神,光着上身,勾腰驼背搬着东西。颇想戏本子里所说,某始皇帝修长城,惨无人道剥削善良劳动人民的情景。 天坑周围有很多间牢笼,恶臭熏天,人们像猪一样被关着。 聂欢亲眼所见,就是现在,牢里有人被喂下什么东西后,有的变成“魅”,有的被身上附体的食人虫啃得血都不剩。 那些曾经都是铁骨铮铮的将军将士,宁可战死沙场,不愿受此凌/辱。 消失数月的朝廷兵,以这样的形式出面在聂欢眼前时,他是震惊的。 再者便是菩提村缺胳膊断腿的男人们,外加之前那些妇女儿童,全被捉来了! 牢前挂着颗人头……只是一眼,聂欢便将眼睛闭上,心中五味杂陈。 这世道,缺的不是一个“小桃园”,而是“大桃园”。 被砍头的正是之前聂欢遇见的老者,还记得他说:能说得出的苦都不是苦。 而现在,老人的头被挂着示众,在恶臭的地牢里,成为别人观赏的风景。 聂欢很不喜欢这样的场景,血凝宫直到现在都还有屠宰场。他暂时无法改变,所以选择不去触碰。 叶澜双强行把他的脸掰回来,问:“知道怎么行动吗?” 聂欢浑身一紧,神游太虚片刻,这狗日的绝对故意的,说话还不忘用牙齿碰他耳垂。 聂欢咧嘴无声一笑,仰头,在叶澜双腰上狠狠捏了一把,朱唇凑上去,将吻不吻,说道:“聂氏手法,擒贼先擒王,找到领头的,不必手软,一层一层杀上去,你觉得呢?” 唇齿每次张和,势必都要碰到叶澜双的唇角,那人的眼睛在忽暗忽明的光影下,终于由黑闪成了蓝光,宛若染过的湖水。 聂欢目的达成,勾着他下巴端详片刻,见姓叶的眼神危险,他忙攀上撑顶的木桩,黑影像旋风一样窜出,身轻如燕,转眼已落到敌方阵营。 他刚转身,正想看叶澜双如何下来,可是……那人已经在他身后了,牛逼的叶大盟主。 对于两人的闯入,底下人毫无知觉,还趾高气昂的干着“逼良为娼”的事。 一人正举鞭打人,忽然被自己鞭子勒着脖子往深处拖,连乎救的机会都没有。 黑暗中,叶澜双就着皮鞭勒他脖子,聂欢盘问:“新抓进来的几人关在何处?” “我不……额,”,叶澜双轻轻一用力,那人脖子险些被拧断,气往肚子里回。 “听说是新进了几个人,但我职位不够,并不知他们关在哪里。”,叶澜双拂袖一挥,只听什么东西掉在地上……那人再出不了声。 见怪不怪,那日逍遥城下,黑衣人的头也是这样掉的,对于穷凶极恶的人,叶澜双似乎很喜欢这样处理。 聂欢脑补出自己脖子被他拧掉的画面,脖子一凉,打了个冷颤。 他又以同样方式抓来一人,问清了新来的没关在这里,在最底层。而且想要魅变成人,解药在雕爷,也就是计划这场大戏之人手里。 叶大盟主平时斯文得很,完全看不来他是个石子儿爆头一点都不犹豫的人。 又一个穷凶极恶的人被他爆头。 他们扒下两人衣帽穿上,正大光明走向天坑。 “喂,站住。”,运气真背,方出去不久,聂欢就被人叫住,他按住叶澜双欲爆人家头蠢蠢欲动的手,低头问有何吩咐。 那男的满脸横肉,大腹便便,油头粉面,冲聂欢上下打量了须臾,淫/荡之心昭然若揭,口水都流出来了。 他阴笑道:“来我房里一下。” 聂欢都想笑,活了二十五年,自己这张迷倒血凝宫万千少女的英俊脸蛋,这会儿被一猥琐男窥视,简直是奇耻大辱。 看着此人衣着跟他们不同,要高档一些,应该算个管事的。 聂欢就要跟着走,身后的叶澜双话尾上扬,冷嗖嗖一句:“管事觉得……我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久等。 周末简直忙到虚脱,今天近五千字补上。 感谢评论,感谢支持!感谢在2021-01-29 17:57:29~2021-02-01 17:19: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heng 30瓶;合欢 3瓶;桃毛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配合 肥头大耳油得能炒菜的人一看,哦哟,这人……生得真好看,人间极品。 他以往叫过那么多人去房里搞事情,这两货色绝对是天仙下凡,大意了,怎么会有漏网之鱼。 肥头男色眼微眯,看看叶澜双又看聂欢,笑得淫/荡,“来来来,两人都去我房里。” 他说罢想伸手拉聂欢,可连聂大侠衣角都没碰到,前一秒还在自己身上的手忽然蹦去了地上! 速度快到那人甚至都没感觉到疼,待反应过来时,瞳孔骤然紧缩,踉跄后退。 叶澜双砍手就像砍柴一样轻松,看都没看他一眼,这下正面无表情擦着自己的剑。 他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只不过,这是风雨欲来风满楼之前的预兆,是汪洋大海巨浪滔天来临前的寂静。 色男脸像高度抽筋,睁大眼睛想说什么,叶澜双抬眸轻轻瞥过,剑刃在空中划出道明亮的蓝光,那人的嘴巴就这么裂了! 聂欢冷眼旁观,啧啧感叹,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关键是配上这人狠话不多的行事作风,叫人怎么移得开眼。 只不过……一定要现在大开杀戒么?还不到暴露的时候,一但在天坑明目张胆杀人,就等于告诉敌方他们来了! 叶澜双不是不知轻重没有忍耐力的人,怎么突然暴躁起来了?聂欢自问自答,心里自然明白为什么,天下第一醋王。 想到这里,他嘴角不由地扬起,扬起,再扬起。 一别多年,他快乐的时光屈指可数,少到几乎没有,但这几天却从头到尾都开心甚至是兴奋。 就因为肥头大耳的色心,叶澜双二话不说已打开杀门,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本就在天坑最中央,很快便有死士嗅到了血腥味。 “有人入侵,杀!” 随着一声长啸,霎时间无数人挥刀冲过来,犹如铁马踏冰河,一哄而起,银刀闪闪,嗜血成性的死士们倾巢而出,头戴斗笠,顺着木桩倒飞直下。 有的欲开牢门放“魅”,聂欢眼尖手快,挥手甩出飞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在那日竹林一战后,在这里提现得淋漓尽致。 飞刀在空中划出道道玄影,十来个开牢门的人被挨个见血封喉,纷纷滚下石壁。 那些死士也只是拼数量,论武功,还在一米开外就被叶澜双的剑气震得口吐白沫。 聂欢回头,争分夺秒偷瞄了他一眼,挥手扯掉他身上影响美观的死士衣裳。 白衣长袍在灯火下变得隔外耀眼,深邃的眼,高挺的鼻。 叶澜双外面的劣质衣裳被扒,不明所以,扭头看去,始作俑者对他笑得灿烂,说道:“分头行动,保重。” 叶澜双身形一顿,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从最开始,就不该让聂欢陪自己南下,说到底,私心作祟,想多看他一眼,不管怨也好恨也罢,至少每天都能伴其左右。 在拉聂欢出血凝宫那一刻,叶澜双就决定抛弃名与利,万劫不复也要给他温暖和光亮。 他不是不能克制的人,可这次,他不想克制了,人生没有多少个十二年、二十年。与其痛苦地各自为营,不如绑在一起风雨同舟。 叶澜双把那一眼看做永恒,手起刀落斩了个不知死活靠近的人,他没接聂欢的话,而是说:“我不会让你有事。” 就绝处逢生来说,聂欢是第二没人敢称第一,过去十二年,比现在危险一万倍的事都遇到过,他从来不会让自己真正的置之死地。 可他选择承这份心意,笑道:“那你可要好好保护我。” 情深意切的对视就发生在分秒之间,匆匆对上眼,又匆匆错开。有千言万语赌在胸口,那一刻,无需再多说。 地牢像个大型蒸笼,一层接一层,里面关的全是已经成了魅的朝廷兵,一但放出来,聂欢他们不能杀他们,因为那些东西还有机会转变成人。但他们已失去人性,势必会听从指挥,将他二人赶尽杀绝。 所以只要控制住不让牢门打开,救自己也是救他们。 一时间,地牢中央一批接一批死士闻着味赶来,聂欢负责阻止地牢被打开,叶澜双则负责斩杀一翁而上的虾兵蟹将们。 聂大侠飞刀所过之地,像空中炫飞的树叶,时而平稳,猛然转急,游走于四面八方。谁碰到绑在上面的金丝线,谁便血溅当场。 场面有点小激烈,他两腿盘在木桩上,手里拉着三根细如牛毛的金丝,像隔空击鼓一样,谁靠近地牢就是活靶子,三四十个回合下来,死了大片,没谁知道这两个高手是怎么来的,又是何方神圣。 叶澜双一掌可同时震碎数十人的心脉,地牢里不多时便摆着各种横七八竖的尸体。剩下的被杀得提心吊胆不敢贸然上前,缩头缩脑往边上挤。 聂欢回头看叶澜双,他也在看他,两人身上都没沾血,这点打斗于他们而言,算是小儿科。 之前那位少年跪在牢前,头贴在铁柱上,两眼放着光,他说:“大侠,放我们出去。” 聂欢把目光从叶澜双身上收回,自地上拾起钥匙,试了好几次才将那间铁门打开。 里面关的全是菩提村的老弱病残们,他把门打开,说道:“速速离去。” 少年最后出来,满眼都是感激之情,他抱拳跟聂欢道谢:“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在他鞠躬时,聂欢左眼跳了一下。 少年弯腰,嘴角勾起抹邪笑,抬头间,“嗖”一声鸣响,凤羽一样的利器直插聂欢咽喉,快如闪电。 聂欢向后翻滚无数圈,一连翻了五个后空翻,背对着这头一动不动,躺在那里如同死人。 叶澜双眼中是斗转星移般的乱,不过只是刹那,他便恢复如常。 少年“哈哈”笑着,与之前楚楚可怜的模样判若两人,他一开口,声音非常好听,说的是:“聂欢,没想到吧,到头来你还是栽在了我手里,而且是这么轻而易举。世人把你传得神神叨叨,在我看来,不过如此。” 那是与他相貌及不相称的老谋深算,他接着走近两步,又说:“中了我的‘魅’毒,这一生,你都要活在地狱里,像猪一样被关着。” 他得意,踩着步伐靠近,脸上笑意正浓时,忽觉肩膀巨疼,再看已被插了把飞刀,刀口很深,如果不是刀疤隔着,能从他肩胛骨对穿而过。 少年猛然抬头,聂欢已缓缓起身,发带掉在他侧脸上,他悠悠然侧头,嘴上叼着两根洁白又锋锐的凤羽。 他强健的肌肤在光影下异常好看,下颚线出众,本就是精妙绝伦的容颜,这下更显肆意风流。 他“呸”掉口中羽毛,刺猬般的眼神扎得人生疼,单边挑眉道:“我知道你,吴翼!” 吴翼清秀的脸上先是一惊,而后没所谓一笑,自己动手拔掉聂欢的飞刀,又往嘴里扔了什么东西,肩上如泉涌般的血水忽然止住,伤口瞬间愈合,跟个没事的人一样。 他虽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但聂欢清楚地知道,不止,此人与自己差不多大,只是相貌比较清秀。 吴翼未说半句话,手中凤羽再次飞出,打中某处石壁,周遭场景陡然一变,他们便换了地方。 真正的地宫,金砖玉瓦,灯火通明,好不富丽堂皇。 他坐在高高的王座上,一副“顺者昌逆者亡”的谱着实到位,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聂欢他们。 而在他左下方的,是半死不活的浓情和妖孽过度的怪僧。 浓情狗仗人势,本是将死之人,这会儿怪僧和正主都在,硬是回光返照用一种“杀妻辱妻再夺子”的眼神瞪着他聂大侠。 聂欢始终挂着漫不经心的笑,眼尾是叶澜双云淡风轻的脸。 这人……真的是从容淡定到令人发指,如此惊天大秘密,他好歹也配合一下,惊讶一下,怎么能这么无动于衷呢? 还是那副“天塌下来有比我高的人顶着再不济同归于尽”的模样,冷艳又好看。 “你怎么认出的我?”,吴翼问。 聂欢给了他个“你以为自己很牛逼吗”的眼神,没说话。 “外面众武林人士找你找得好苦,我只消轻轻按一下这颗按钮,他们便会出现在你面前,将你大卸八块。” 说是急那是快,只见他扭动扶手的机关,又听大门“轰”一声巨响,人就来了!!! 一点也不按套路出牌,不应该再威胁一下吗?聂欢翻白眼。 “聂欢,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劳烦,能否来个有点新意的开场白?聂欢懒得搭理。 拓拔俊老匹夫的声音,多日不见,更老了。随他一路源源不断进来的,聂欢大体扫了一眼,为首之人正是德高望重的蒙山派云清真人,不怒自威,是个人物。 其次便是楼兰古教,善用毒,而且是非常毒。 再者是苍狼教,好几百号门徒,靠一本祖传的武功秘籍啃老啃到现在,单打个个是菜鸡,善用阵术。 最后是药仙谷,齐家医术名扬天下,是医也是毒,齐庆的大哥齐衡,秀外慧中,外柔内刚,是个难对付的主。 至于他聂大侠……好吧,在场所有人眼中的公敌,血凝宫花夭毒妇的走狗,武林第一杀手。 而叶澜双……是这群正义之士的首领,武林盟主,身份地位堪比庙堂上的皇帝。 叶大盟主从始至终没看过别处,直勾勾盯着聂欢。 被看的人却在有意无意地闪躲。他的避让,让叶澜双眼里蒙上一层厚厚的雾,眼角眉梢都是伤痕。 他最害怕的,不是谁逼他让位,不是群起而攻之说他以权谋私,而是这人忽而间的泾渭分明。 “聂某不走,一会定跟各位好好切磋。”,聂欢皮笑肉不笑回着拓跋俊。 拓拔俊的儿子拓拔弘之前跟他有冲突,这下狗仗人势,上前抱拳道:“盟主既然知道他是聂欢,何不就地正/法!” 叶澜双没看他一眼,冷冷回道:“这盟主之位让你来坐。” 拓拔弘一副“不不不,这怎么好意思”模样肉眼可见。 “可你配么?”,叶澜双冷冷说着,掐断他所有的痴心妄想和痴人说梦。 第30章 山雨 拓拔弘不知天高地厚,走上前义正言辞道:“拓拔弘斗胆,敢问盟主联合聂欢,联合血凝宫,将我等召来这龙潭虎穴意欲何为?” 闻言,叶澜双抬起眼皮,给对方你个“原地死”的眼神,转身沉声道:“各位接天子令来此,是为什么?” 齐衡首当其冲回他,“找回消失的万人军队!已防敌国乘机入我北晋腹地。” “是吗?本座以为,尔等忘了。我澜双剑阁自始至终极力营救,看来诸位是不想要这功劳了。” 他一番平到没有一丝起伏的话,是诛心也是诱惑。哪个门派不想立功?说到底遇到聂欢是意外,可如果到了敌人腹地还不营救士兵,天家秋后算账谁也跑不了。 拓拔俊气得老脸通红,忽然嘴角闪过一丝奸笑,问:“那么,何不让聂上侠告诉我们,坐在上面这位是谁?用什么方法抓的朝廷兵,请君入瓮的目的是什么?” 聂欢自知走不了,索性顺着台阶坐下,背靠大圆柱,他不动声色与叶澜双拉开距离,为防止他受牵连,企图跟他划清界限。 叶澜双眼尾扫着他,云秀里拳头紧握,之前抓的石子儿已被捏成灰。 吴翼坐在上面,见他们狗咬狗,高兴得很。 又问聂欢,“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聂欢侧目看去,“数十年前,太皇太后赏过吴家一把梳子,吴家把它当做传家之宝。到吴越将军手里时,他把这木梳送给了自己的养子,同时……也是他的情人。我说的对吗?吴翼,还是说该叫你珍娘?” 什么?传说中的女鬼珍娘是个男人?而且是什么将军的养子兼情人???太乱了太乱了。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讨论着。 吴翼白皙的脸变了变,青筋暴起,控制半响才没按机关,他咬牙道:“你也配提吴越的大名,你们这些见钱眼开的臭杀手,就是你这条狗杀了他!你还有资格堂而皇之在这里辱没他的英名?你敢说不是你杀的?” 聂欢冷笑,两眼如锥子般锋锐。 叶澜双面不改色,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正眼看向吴翼,琉璃般的眼睛仿佛能将他吞噬殆尽。 吴翼在二人之间来回看了几眼,一冰一火盯得他烦躁不安。 直到快把上面的人盯出个窟窿,聂欢才冷冷一句:“你废话那么多,既然知道是我杀的,想报仇聂某随时恭候,弯弯绕绕想表达什么?你不是狗你又再替谁办事?” 他自问自答,“你那老大不想让我死,还让你乔庄在村民里套我话,仇人就在眼前,却不能杀掉解恨,反而还要大侠大侠地喊,是不是挺憋屈的。说我是狗?你算什么臭鸟。” 聂欢口无遮拦骂着,忽然有些心虚,忙避开叶澜双看他的眼神。 不与这人对视,就可以不去揣测他心里怎么想,会不会说:我的少爷,曾经是翩翩公子,怎么成了市井无赖。 会不会说:我的少爷,曾经最嗤之以鼻的下作勾当,怎么会为了钱,杀保家卫国的大将军。 会不会说:我的少爷,你……变了。 这种微妙的小心翼翼,聂欢自认以往从未有过。 可叶澜双并没给他逃避的机会,直勾勾看过来,那眼神,似乎在说:我站在这里,就是你坚强的后盾。 眉眼相对,聂欢微乎其微地闪过一丝苦笑,这样的人,谁抵抗得了? 吴翼被骂臭鸟,怒极反笑,他说:“所以,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据我所知,我们从未见过。” “你蠢啊。”,聂欢哈哈笑着,全当天下武林人是空气。 他接着说:“想让万千士兵自愿进山,要么是虎符,要么就是足够震慑三军的人物。吴越将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多少人曾做过他部下。 你作为他的养子兼情人,有他一两件信物很正常吧?我猜你是用将军的这些信物,把战士们哄上山。 他们中大多是将军的部下,也认得你,自然就被你蒙骗来咯。” 以前吴越将军从没说过,自己的情人是男人还是他的养子,所以一开始,聂欢一直以为珍娘是女人,这才导致这么久都没把女鬼抓出来。 “不过我是真没想到,你如果真在乎他,为何要残害他的士兵,这是爱?” 很多老一点的掌门,听见“情人”“姘头”,在对上吴翼那张男人脸,纷纷感叹“世风日下,道德沦丧人心不古……” “聂欢,你再一口一个吴越将军地喊,我不敢保证你那几位伙伴的血会不会溅出来。杀不了你,我总能折磨你身边的人。”,吴翼威胁。 诚然,很管用,聂大侠举白旗。其实那晚在客栈,叶澜双分析士兵们可能是自愿时,聂欢就已经隐约猜到大概。 在知道女鬼珍娘或许与吴越有关后,那日对战女鬼他故意毁了那把梳子,但那之前叶澜双竟已经察觉到蹊跷,先他一步掰了根木梳齿调查。 所以珍娘与吴越的关系,叶澜双应该早就知道,只是他一直不说罢了。 怎么能说,因为这事归根结底,跟他聂欢有关,别人眼里,就是他杀了吴越才引起后来的系列变故。 整件事,最终还是堆积在他只害虫身上来了,而且矛头锋锐,可见幕后人居心之叵测。 “所以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吴翼像个求知若渴的愣子,第无数次问这个问题。 聂欢成全他的愚蠢,懒散回道:“昨天你跟我卖惨,老者虽然配合,一口一个孙儿地喊你,但他眼里没有感情。 而且,你的鞋底出卖了你,虽然面料被磨得很旧,但鞋底却是新的。由此可见,你这人……穷讲究,不然也不会暴露你自己。” 那为何当时不拆穿他?吴翼心里愤怒,沉思片刻,如果当时直接拆穿,聂欢就问不出地宫的入口,他又看了眼叶澜双,确认此二人都不是好狗,都在用利用他挖出更多东西,可恨! 吴翼心怒,面色勉强镇定,“可这跟我是吴翼没有任何关系。” “吴越将军有一养子是什么大秘密吗?况且,那天威胁我的字条是你写的吧?巧了,那字跟将军写的几乎一模一样。” 聂欢说完,才记得他不让自己提吴翼大名,遂投了个“不好意思我忘记了”的表情。 吴翼双手搭在扶手上,气得咬牙,“你怎么知道我跟他的字像,你见过他的字?在哪里?” 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聂欢冷哼道,“既然要杀他,自然会提前了解此人的生活习惯,鄙人不才,有幸见过将军墨迹。” 普天之下,能痛痛快快承认杀谁的,估计就只有聂欢了,嚣张中带有几分狂傲,狂傲中又是几分无所谓。 吴翼红了眼眶,牙槽骨都险些咬断,若不是那人说此人不能杀,他现在就启动机关,将他毁尸灭迹炸成肉酱。 聂欢扭头,看着那个几欲疯狂的男人,平淡一句:“可是吴翼,将军的‘死’,你真的一点责任都没有?错在谁,我想你心知肚明。” “我没有!义父是你杀的,你杀了忠义之士,你让四十万大军群龙无首,险些造成南境失手,你罪大恶极。我不能耐你何,但今日武林人都在,他们自会为民除害。你这只走狗!” 聂欢:“……” 叶澜双第二次抬眸,在给他说完真相的机会,不然现在就能把他头拧下来喂狗。 “聂欢,这一切皆因你杀吴越将军而起,若不是你杀了人家,吴翼也不会丧心病狂到用这种方式报仇,还牵连这么多武林人进来。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拓拔俊老匹夫开始带节奏,说得有鼻子有眼,不少道德标兵开始对他嗤之以鼻,恨不得喝聂欢血吃聂欢肉。 聂欢笑了,“拓拔老儿,是我叫你来的么?我没什么好说的,但你能耐我何?” “你……”,苍狼教众门徒开始拔刀,个个剑拔弩张,却在瞥见叶澜双微微扫去的死亡眼神时,没敢有下一步动作。 拓拔俊咬牙道,“云清真人,此事如何处理,您老人家给个公道话,盟主大人似乎被迷惑得不轻。” 叶澜双提醒他:“苍狼教此次行动专注于挑拨离间,难道已被收买?” “你……我没有。”,老匹夫大怒。 效果达到,叶澜双不在理他。 吴翼在王座上笑得眼泪花花都出来了。 吴越,他的……郎君。多年前,死在聂欢手里。他没学过武功,以往只会承欢将军。 将军死后,多少恶心男人窥视他的身子,他只得被迫扮做女人,嫁给猪狗不如的农十五,哪知这男人也是断袖,被他百般凌/辱,日日被按在床上各种姿势地做。 农十五那老不死的娘,还让他生儿育女?呵呵,自己儿子是个断袖她不清楚吗?从哪里生? 吴翼被他们囚禁,不给饭吃,瘦得路都走不稳,后来他终于寻到机会逃走,上山后想一死了之随将军去罢……但又被人所救,那人神出鬼没,实力雄厚。 让吴翼接管地宫,交他武功,后来,他终于报仇雪恨,杀尽菩提村那些恶心的男人。他把农十五的娘留着,定期送给她自己儿子的肢体,从眼睛头发耳朵鼻子再到脚指头,让那个老不死精神崩溃,生不如死。 他最后要碎尸万段的人,是聂欢,他沦落到今天都是聂狗一手造成的。 那人让他用吴越的信物引军队入山,用来制造很多很多的魅对付叶澜双,绞杀武林人士,借机夺取他的武林盟主之位。 可偏偏聂欢得留着,说什么他知道桃园的下落。 吴翼都想笑了,世上如果真有这种地方,人们还苦苦追求什么?全部都去那里得了,异想天开的蠢货,全是蠢货。 “哈哈哈哈,你们这帮蠢货,全部来送死,等着被埋在地下吧,一群蠢货。” 宝座上的人仰天大笑,扭动机关,一时间房歪瓦裂,飞沙走石。 叶澜双依旧稳如泰山,轻轻一哂,喃喃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水能覆舟,弈能载舟。”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显示存稿别管,因为憨憨作者不小心把34章发出来了,内容与现在隔着三四章,所以我暂时锁上,等更到那里再解锁。 第31章 欲来 “齐衡,你带你门下所有人去接应我部下风吟,他人在你们来的第二个洞口,届时他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叶澜双话语淡淡,但话一出口,却分量十足,像是与生俱来的一样。齐衡不敢怠慢,令命去出去,之间有人来拦,皆被一一斩头。 江湖的风云,向来变化莫测,倾巢而出能全军覆没,但加以利用却能天翻地覆。 这也是叶澜双默许他们全部赶来的原因,在外面时聂欢问他带了什么消息出去。 是这些年各大门派的把柄,被他一一捏在手里,关键时候可堪大用。 成年后的交际,没有绝对的朋友,也没有绝对的敌人。敌人变盟友,只是他三两句话的事。这些人私下那些勾当,足够被问罪千次万次。 叶澜双有只要找到入口就能大获全胜的底气,他不是什么好人,论手段,如果一点都没有,坐不上这个盟主的位置。 之后他又下了几道命令,连楼兰古教都无话反对。而苍狼教……再次陷入被孤立的局面。 拓拔弘父子脸色越来越难看,要么一飞冲天像叶澜双这样问鼎霸主之位,要么随波逐流,跟随大势一起珠那幕后人。否则就会被边缘化,落入尴尬境界。 时至此时,聂欢才真正看懂叶澜双这个人,权衡利弊这一套,将计就计这一套,他可真会。 可他又有些看不懂,叶澜双这么会未雨绸缪,这么心机,这些年是否也对他用过,是好是坏,是真是假? 聂欢叹气,罢了,连自己都没几句话是真的,要求这么多真矫情。 只要叶澜双活得好,也不往他曾在坟堆里刨他一场。 至于一开始谁让澜双剑阁四护法重金请他出山,谁蛊祸吴翼,谁对桃园感兴趣,又是谁掌握聂家当年灭门线索,这一仗过后,总能得出点结论。 叶澜双的暗卫办事效率高,不知从哪个旮旯里找到了燕行他们,还好只是点皮外伤,没有生命危险。 吴翼启动机关,地宫开始剧烈摇晃,现场一片打混乱。 两方交战,场面激烈,加之大量魅被放出来,而且还只能打不能杀,给各门派带来很大的困扰。 但毕竟都是开山立派的人,且都想多立功劳捞好处,一个比一个拼。没多时地宫死士们死的死逃的逃,就剩一堆无人接管四处乱撞的“魅”。 叶澜双这招将计就计釜底抽薪简直不要太毒,这让聂欢明白一个道理,捉住一个人的致命弱点,便可驱使他做任何事,就像这些武林门派,明明都不服他,却不得不听他号令。 现在聂欢信了叶澜双所说,之所以当这武林盟主,就是为了以权谋私,真的是个无情又冷血的狠人。 叶澜双记恨上了刚才他骂聂欢的那几句狗,势必要让他千万倍偿还。第一时间一掌震得吴翼心脉齐断,口吐鲜血。 吴翼是最强的魅,别的只是全身长满食人虫,而他能与食人蝙蝠融为一体,在天空翱翔。 可那日在山洞偷袭却吃了闷亏,被叶澜双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这下更是没有,他的毒蝙蝠刚召唤出来,便被那人一掌震碎七八成。 原来菩提村那次交战,当真是他故意放水,为的就是放长线,钓大鱼。此人话没几句,百年不变一个表情,心里却装着这么多鬼心思。 吴翼既不甘心,也痛恨自己为什么要遇见这样的人。 他被打得半死不活,而那个幕后人……雕爷,始终见死不救,想必这会儿正忙着跑路。 聂欢则追着浓情打,怪僧把他护在怀里,嬉笑道:“美人,别这么无情,我说喜欢你,所以你是不是见不得我怀里抱别人?” 聂欢啐了口唾沫,双手叉腰似笑非笑道:“肖想我?你俊得过叶澜双?还是说有他半点风度?” 地宫里有个亭子,周围绿水环绕,芦苇很深。 聂欢话不多说,从芦苇顶上踏步飞过,三把飞刀如幻影同时窜出,又像长了眼睛似的顺着怪僧头顶腰间大腿环绕,怪僧放下浓情,长绳把芦苇连根拔起,薅起重物直像聂欢砸来。 这厢飞脚踩在金丝线上,旋风无影脚踢过去,茂密的枯萎当即碎成渣。他只是稍微动了下手中线,飞刀陡然转急,顺着怪僧脚脖子一直往上剐。 怪僧吃疼,想废话两句,可聂大侠杀人时从不废话,一脚蹬在凉亭柱上,怀抱粗的柱子风一样窜出,稳打稳撞在怪僧胸口上,那头登时仰天飚血。 接二连三的撞击,怪僧胸口都被撞烂,不多时就占了下风。 听闻聂欢拉下脸时凶残无比,一个眼神就能把胆子小的吓得屁滚尿流,这厢终于讨教。 聂欢前些天就牙痒痒想收拾这人了,可在莲城还有任务,遂只得忍着。 这会儿逮到机会,使劲儿锤,他边打边发牢骚:“去你娘的喜欢,老子看得上就去吃屎。” 聂大侠招式百出,刀刀夺命。 怪僧双眼充血,木桩撞得他心肝脾肺肾移位,口中血吐个不停。聂大侠飞身略过水面,荡起片片水花,刀都已经直插那人心脏了,耳边忽然响起他魂牵梦绕的声音…… “欢儿,快来娘这里。” “还在玩,功课做没?你爹又要抽你了。” “聂欢,你又欺负小马夫,自己有床不睡,偏要霸占人家床,还把人家挤在角落,成何体统!” 聂欢脑袋在发胀,他知道这是假的,一定是假的。可是他太渴望,渴望那份温情,渴望再被责骂一次,哪怕是被他爹提着棍子打他也愿意停在这一刻,这个连做梦都没有那么真实的声音,是他爹娘……是最疼爱他的双亲。 这么多年过去,吃的苦比以前吃的盐还要多,他无从说起,更无人可诉,淤积在心中成了厚厚的疤。 世人怎么说他都可以一笑而过。可是这声来自灵魂深处的呼唤,无他而言是奢望。 “爹……娘……” 聂欢呢喃着,眼前模糊一片,一会儿是他们家的回廊,他在奔跑;一会儿是小叶澜双乖巧的模样,他在戏耍他;转而是饭桌上,爹娘给他夹各种好吃的菜…… 冥冥之中,他被牵引着走,有个多余的声音忽然出现,他说话像蛇吐信子,“告诉我桃园在哪里,我便带你去找爹娘。只要你说,我便带你去。” “说啊,说了就能见他们。” 桃园?他脑子里依稀有那样一副画面……桃园。 聂欢眼前出面那块金镶玉挂坠,他要跟着走,旧时景象忽然一转,被疾风扫得一干二净。 他试着去抓,抓到的是只苍劲有力的手。 他不知道刚才自己有多危险,等于把脖子伸到人家狂刀下任人宰割。 叶澜双白影如黑夜流星,嗖一声,再看时他已掐着怪僧的头,软剑直刺他脖子,却又不直接杀死,而是挑着皮进去,往多的那边一寸一寸移动。 他脸上是怒到极点的平静,转眸看着拿玉坠催眠聂欢的浓情,问:“幕后人在哪里?” 他说着话,手没停。 怪僧一颗头将掉不掉,亲眼见剑刃往脖子深处移动,绕是他在汉子,也禁不起这等折腾。 浓情没想到叶澜双这么心狠手辣,啊啊啊啊地捂着头狂叫,“我说,你慢点滑。地宫内有条密道,可直通外面山水佳地,那是复明国的地盘,此人所有家当都在那里,今日本打算将你门一网打尽,没想到反被算计,他已经逃走,现在应该在收拾现场。” 叶澜双又滑了几公分,面色依旧很淡,“地道在何处?” 浓情要疯,他最爱男人在自己面前一点一点死去,连句告别话都没有,他手忙脚乱到语无伦次,把手里的金镶挂坠扔给聂欢,口齿不清道,“暗道……暗道,在你们来时那条长路的左侧,有块松专按钮,有道门,进去后可直通外面,现在去还来得及,否则,否则那人就跑了。” 叶澜双没听他蛊祸,刀停在致命的地方,问:“魅的解药。” “吴翼知道,吴翼有,不过不多,药是那人一手配的,也在那人的房里……求求你,给他留条活路,求求你,我们也是可怜之人,乱世中寻得安宁已然不易,只求躲在这穷山僻壤之地了此余生。 相信你跟聂欢也想相濡以沫同甘共苦,我们是一样的,我们有着共同的期许。” 叶澜双想起方才二人引诱聂欢的模样,倘若自己晚到一步,后果不堪设想。他看了眼仍旧失魂落魄的聂欢,心里别提有多疼。 “我们不一样!” 他沉声说罢,没过多犹豫,长刀直入,给了怪僧一个痛快。 人头落地,浓情悲愤欲绝,抱着怪僧哭得昏天暗地。 叶澜双要杀浓情,聂欢血手覆在叶澜双的血手上,对浓情说:“你们可怜?那些被你们引诱到莲城,却又客死他乡,死后还被拖着游街示众的男人是怎么回事? 充当你们的免费劳动力,地下城的小馆里有多少这样的无辜人,帮你们赚黑心钱,而你们玩够了要么杀要么辱,难道不是你跟怪僧的杰作么? 我觉得……死对你来说,是奖励,你不能死,你得好好活着,享受这份永世孤独。” 浓情接近疯狂,大吼道:“还不是因为你,因为要诱你说出桃园,只要桃园的人来接他们,雕爷就能顺藤摸瓜。你如果早点说那地方在何处,何需多此一举。” 聂欢是真想把他大卸八块,晾干了喂狗,可是这样便宜他了。什么时候作恶多端的人为了达到目的,可以说出如此堂而皇之的话,做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最后还说:“就是你不配合,你早说不就完事了?” 他笑了半天才道:“那你可得好好活着,看清楚怪僧现在的模样,往后,多加回忆。” 浓情疯疯癫癫不知道说些什么。 叶澜双示意暗卫将他捆上。 也不管那人同意与否,他抓起聂欢闪进暗道,一路往方才他们来时的长路走去。 地宫的云梯很长,聂欢任由叶澜双拉着,只有在四下无人时,他才能牵此人的手,才能感受着彼此指间传来的温度。虽然那厮的爪子像坨冰,可每次两人触碰时,他身上的温度总会比平时高出些许。 爬过云梯,经过火把中央,守卫都被调去抵抗叶澜双的人了,那里空荡荡一片。 聂欢喊了声:“喂。” 叶澜双顿住,回头看去,发现他脸上少了些许桀骜,多了丝疲惫。 聂欢顺势把他推到石柱上,不由分说伸手掰他嘴巴。 叶澜双微微皱眉,但没说什么。 聂欢说:“那时候混账,用线给你拉牙齿,最后长成了虎牙,我想看看。”,他边说边凑上去。 叶澜双静静看着眼前偶尔撒泼的人,他现在就像流浪多年的小野猫,忽然回到家,总要确认一下以前的窝还在不在,人还是不是那些。 叶澜双张嘴轻轻咬着聂某人扒拉在他嘴边的手,同时还意味深长盯着对方眼睛看。 无形中,一股意乱情迷的思绪直冲聂欢天灵盖,那人嘴里的温润蹭在他手指上,简直是要命的诱惑。 两只雄企鹅对视许久,叶澜双才配合地漏出白牙给他看。 聂欢轻轻碰了一下,这人牙齿很白,两颗虎牙并没拉低他的盛世容颜。聂欢愣愣看了许久,往事历历在目,却已如过往云烟。 是他无疑,是小马夫无疑。 “疼吗?当时。”,聂欢问。 那厢很认真在回想,半响后摇头,“记不得了。” 聂欢捏他下巴,“记不得?记不得那晚你会说长痛不如短痛?老子看你就是个记仇鬼。” 叶澜双像是笑了,把聂某人爪子聂在手掌心,没说话。 聂欢咧嘴笑着,就要退开,却被对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在墙上,俯身吻上来。 先是轻轻的,像蜻蜓点水。见聂欢没有反抗,他又用力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不带虐夺性,透着些许流连忘返的意思。 四瓣柔软缠绵吸吮很久,叶澜双靠在聂欢颈窝处,呼吸很不均匀,他哑哑道:“别离开。” 聂欢一颗心咯噔沉底,别提有多难过。 他翻身,反客为主咬叶澜双喉结,狠狠地吸一大口,直到看见血丝渗出,他才在人家朱红的唇上用力亲了一口。 聂欢学他,把头埋在他颈窝里,沙哑回道:“走什么走,你我还有背水一战。” 两人都沉默,聂欢把手放在叶澜双胸口上画圈圈,听着他的心跳,闻着专属于他的清香,还不停勾人家下巴,撩到得方浴火直冒。 不知不觉间两搓蓝色火焰在他眼里越烧越烈,见某人撩完想跑,叶澜双两手霸道地捏在他腰上,把人拉了回来……拂袖一挥,聂欢腰带登时就松了。 聂大侠浑身一哆嗦,看了看长廊和高架上的烛火,问:“你……要在这里做?” 叶澜双喘着粗气看他,青筋暴起,握拳撑着墙壁,俯身在聂欢耳畔说了句够他心惊胆战一年半的话。 他说:“只是时间问题,不是地点问题。凑着……以后一并讨伐。” 话落,夜阑双自顾自带头走在前面。 确实是时间不够,这王八孙子至少要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衣冠禽兽,聂欢想着腿都软了。 按着浓情所说,长路左侧果然有颗按钮。 从石门进去,聂欢突发奇想,问了句:“记得你小时候屁股上有颗痣,我看看还在不在。”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需要评论鼓励鼓励呀!!! 有人看吗亲亲们。 第32章 风满 聂欢也就吃准这点时间叶澜双不会对他做点什么,才这般不怕死。 他就喜欢看叶盟主那副——“我很想推倒你但又不得不控制所以我很难受”的模样。 关于屁股上有颗痣的问题,只有聂欢这种粗糙的男人才问得出口,叶大盟主温润如玉,绝不跟那厮展开讨论。 “吴翼死了?”,没走多久,聂欢问。 “没,抓了。”,叶澜双说。 聂欢接着道,“吴越将军早有家室,还育有一双儿女,五年前,将军奉命南下守城,自己一双儿女和妻子在帝京惨被人放火烧。 烧他们的人,就是吴越将军的养子吴翼! 吴越将军跟我说这些时,并没说他们伪父子之间的真正关系。 现在想来,吴翼烧自己名义上的娘和弟弟妹妹,是因为这段不论之恋。 他打着爱的名义为非作歹,落得什么下场都是死有余辜,找我报仇?他不配。 人是你抓的,也不必问我的意见,该怎么处理便怎么处理。” 叶澜双静静听着,想问什么,却又觉得多余。聂欢的行事作风,向来真假掺半,刺杀吴越将军的真正原因,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聂欢知道叶澜双心里有话想问,可他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遂转移话题道:“前面如何,朝廷兵救出来了?” 那厢低沉“嗯”了一声,“已脱离危险,只差解药。” 聂欢侧头看过去,浅绿色的珠光一闪一闪的,他沉默须臾,问道:“叶澜双,关于他们会听你号令这档子事,你一直这么有把握?万一出什么意外,都跟你唱反调,你又当如何?” “没有意外!”,叶澜双擦着话尾回道,没有半分迟疑。 聂欢:“你对什么都这么自信?” 叶澜双盯着他眼睛看了许久,说:“并非对什么都有自信。” 聂欢知道他什么意思,笑了笑没接话。 两人一直往深处走,半个时辰后,又从另一道石门出。 石门一经打开,眼前豁然开朗,清晰的空气扑面而来,野花的芬芳无处不在。 两山之间有条宽宽的河水,正逢涨水时节,河水携带着大量泥沙,十分湍急。 依稀可见对面山下有户说人家,隐没在万花丛间,周围绿柳成荫,飞鸟环绕,云蒸霞蔚,风光无限。 而唯一与对面房屋相连的,有且只有一坐桥,从高处往下看去,下面河水迅猛,怪石嶙峋,人若是掉下去,不死也会残。 聂欢他们敢到时,对面黑衣人正欲过桥,见二人站在桥头,他退了回去。 双方“敌不动我不动”僵持须臾,那头先开了口,“聂欢,本座有心放你条生路,你竟这般不识好歹。” 那人说话像蛇,沙哑到已经辨别不出音色。 刚才被浓情催眠,有声音插入,趁机的问桃园的下落,原来那会儿他在现场。 聂欢在大脑里搜索着错综复杂的人物信息,不论是以前还是最近,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他暂且把他视做燕聂两家灭门的头号嫌疑人,就冲这点,今日定不能这王八羔子活着离开。 聂欢出着神就要过桥,叶澜双把他拽住,先他一步踏了上去。 叶盟主速度很快,在他过到一半时,黑袍人明显早有准备,块刀斩断桥梁,桥从那头斩断,桥身轰然崩塌。 即使早有预料,聂欢心里猛力坠了一下。 叶澜双飞脚蹬在悬崖上,拽着铁索如飞鸟般在半空荡了几下,白影骤然扶摇直上。 对方会出这招两人早已料到,在他斩断桥链时,聂欢金丝线已经悄无声息穿到对面崖壁上。 叶澜双先过桥只是转移注意力为聂欢争取时间,诚然,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 聂欢玄影轻踩丝线,似鬼魅般眨眼功夫已蹦到对面。 不给他任何废话和反应的机会,抽刀直砍他头顶的黑色帽子。捂得跟个熊似的,他就要看看此人是谁,这段时间一步步计划想找到桃园,还想吞并武林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雕爷?聂欢分心无下限嘲笑,他觉得应该叫他臭虾。 叶澜双轻松越攀上悬崖,顺着聂欢留下的金丝线风一般去到对面,很快加入战斗。 目前黑白两道最年轻而且最厉害的两人,对黑袍子前后夹攻。对方武功造诣颇高,不是简单的阿猫阿狗。神出鬼没的招式能躲开聂欢的夺命连环刀,不仅如此还能避开叶澜双蓝光闪闪的软剑。 齐庆等人撬开吴翼的嘴得知暗道从石门里出来时,便见一黑一白像沙漠风暴似的对黑袍子展开疯狂的攻击。 这是他此生见过最精彩的格斗,如果叶澜双是柔中带刚决胜千里,那么聂欢就是钢中带柔,诱敌深入。 他不会浪费自己的每一刀,出刀必见血。叶澜双内雄厚,就掌对掌来说,黑袍占下风。但他招式老练,不是近几年的武功,更想是前辈级别的人物。 所以姜还是老的辣,他武功就算不敌二人,但他的应对能力和见招拆招能力绝对是上乘功夫。 转眼间对面悬崖前的空地飞沙走石狼烟滚滚,爆炸声震耳欲聋。 聂欢攻下面,叶澜双攻上面。聂欢要包抄,叶澜双责为他打掩护。 齐庆从没见过叶盟主跟谁打过配合,因为此人向来只手遮天独来独往。可这厢来看,他跟聂欢……简直是天造地设,所向披靡,试问这谁能打得过? 果不其然,黑袍在接叶澜双掌风时,被聂欢飞刀击中膝盖,一时分心少了起码三成功力,叶氏功力强如洪水猛兽。 黑袍不敌,被当胸一掌,拍得他连连退出数米砸在石壁上,肉眼可见后背的石壁被砸出个人形坑。 聂欢趁胜追击,冷眼靠近,死死盯着黑袍,犀利的眼睛要透过他层层伪装,看清他的真面目。 “敢不敢脱开面罩?”,聂欢冷言问道。 那人蛇声狂笑,笑得人起鸡皮疙瘩。 “你看,这是什么?聂欢,说出桃园的位置,我保证带你报仇雪恨?” 黑袍怪声怪气,亮出了第二件让聂欢震惊到失去基本判断力的地步。 他娘的耳环,天下只有这么一对,是他爹当年从昆仑山请人特意打造的。聂家出事当晚,要去参加一个很重要的宴会,他清楚地记得当时带的就是这幅耳环。 但是……凌迟的时候,肉都不剩,何况区区耳环。如果有人仿造,那么这人是熟人,一定是非常熟的才会知道这么私密的东西。 如果不是仿造,那此人定是杀人凶手,不是正主,也一定是帮凶。 聂欢怒了,“我操/你娘。”,他红了眼,血飙到天灵盖。 而对方似乎等的就是这一刻,怒火攻心会干扰判断力,他手中银针飞出,准确无误地刺向聂欢胸口。 聂欢反应迟钝,没来得及闪躲,叶澜双抱着他就地一滚,两人险些掉进波涛汹涌的河里。 黑袍借机甩了颗烟/雾毒药,一时间满天浓烟,成了他消失匿迹最好的掩饰。 “聂欢,我们很快会再见,识相就把那地方的位置说出来。 你好好想想,当年谁跟你最熟?你们家死绝,为何你的马夫独善其身,你沦为人人喊打的杀手,为何你的马夫却蒸蒸日上当上武林盟主? 至此,还信他是你的蓝颜知己?你杀吴越,还杀过很多武林中人,今日叶澜双会放你安然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33章 情牵 蛇音放下这句话,人已不知去向。那话像魔咒,在空气中流窜,震得聂欢的耳朵嗡嗡作响。 叶澜双后背被扎了三根银针,嘴角溢出褐色鲜血。 “你不该为我挡这三针。”,聂欢心里很乱,说出的话也很淡。 叶澜双顿住,回了句“无妨。” 两人挂下崖边红眼相望,从没见过聂欢有如此陌生的眼神。 叶澜双几欲张口,血便涌入喉咙,遂又将脓血咽进肚子里,才暗哑道:“我没有害你之心,从未!” 聂欢双目血红,看着吓人。他毫不掩饰自己锋利的眼神,没回叶澜双的话。 浓烟呛鼻,还有毒,叶澜双没多做解释,拉着聂欢踩着金丝线跃到对面。 聂欢不动声色放开他的手,一语不发望着虎视眈眈的正义人士。 拓拔弘最为憎恨,趾高气昂道:“聂欢,今日便是你的死期,我定会杀了你。” 这厢冷眼瞥过,淡淡一句:“就你,也配?” 那日聂欢不费吹灰之力把他吊在房顶上,对拓拔弘公子哥来说是一种耻辱。 他自是不敢单打独斗,遂转而煽动云清真人,他对老者说:“真人,聂欢乃武林公敌,还请你说句公道话,今日我等群起而攻之,将此人就地正/法,还武林一片清净。” 云清真人不怒自威,顺了顺山羊胡,高深莫测看了眼年轻的聂欢,浑厚一句:“少侠,吴越将军可是你杀?” 他只说了一句话,聂欢已感受到对方冲天的内力往自己身体里灌。霎时间两道殷红自聂欢鼻子里流出来,像猪血一样浓。 他张口笑,嘴里也是血,聂欢没所谓一句:“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难道我说不是你们就信了?” “信口雌黄,巧言令色。五年前全武都出动,此事有理有据,休想狡辩。当年若非……”,拓跋俊老匹夫瞥了眼面色如霜的叶大盟主,终是不怕死说道:“若非叶盟主暗中操作,你早就成了刀下亡魂。今日真人在此,自会秉公执法,恶人休想颠倒是非。” 哦……原来如此。聂欢嘴角挂苦笑,当年在这一代逍遥快活两月有余,这些人愣是连他一根毛都没碰到,他还以为是自己福大命大神通广大,原来是叶澜双徇私舞弊、以权谋私,暗箱操作。 他看向那人,那人流着黑血却不看他,聂欢心里的疼痛又多了几分。 “所以真人,叶盟主勾结血凝宫,勾结聂欢危害武林是真,这种人其身不正,如何管得了武林,事实证明,他不配再当武林盟主。”,拓拔俊老匹夫见势头强劲,昂首挺胸做着出头鸟,势必要一鼓作气把叶澜双拉下神坛。 “这……盟主怎么能包庇贼人呢?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此事我有印象,当年我们要挨家挨户地搜,盟主不准,说是饶民。 有人提议去莲城黑市找,也被盟主驳回。 原来他一直为这聂欢打掩护,简直不可理喻。 他都不以身作则,我们拥护他又有什么意义。” “对对对……若此事是真,这往后谁还敢听他号令。” 七嘴八舌的声音像刀子一样刮在聂欢心上,他觉得呼吸困难,自己终究还是连累他了。 不得不说,这狗日的黑袍下得一手好棋,人么跑了,后劲儿却很足。 能一网打尽最好,若是不能,煽动群雄抵制叶澜双也是好事。 云清真人用同样的口吻问叶澜双,“盟主,他们说的可是事实?” 叶澜双冷静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与波动,他稍稍抬眸,一句是又如何还没说出口,聂欢忽然先发制人,飞刀直刺云清老道。 那老头儿的功力,绝对是与叶澜双师父逍遥道人匹敌的级别,他只是挥了挥手中拂尘,聂欢脚底猛然一滑,其实不至于被扇出数仗之远,是他自己又用了些许力往涯边倒去。 叶澜双见状,全然不顾场上人如何评判,满心都是救人。他背对着众人朝聂欢扑去,试图拉住那个濒临坠崖的人。 两人越挨越近,四目相对,这些年的各自为营,这些天的暧昧不清,随着倒退的风景,飞速在他们眼里流过。 叶澜双红了眼睛,聂欢也好不到哪里去。 飞速倒退途中,聂欢把千言万语咽进肚子里,内心烧灼如火山爆发,乱做一团麻。 他沉声说:“叶澜双你给我听着,人人喊打的滋味不好受,我不希望也不想你扑我后尘。 我已万劫不复,你既能沐浴阳光,便永远不要踏足深渊。 你我……注定是宿敌,不要对我有任何非分之想!” 叶澜双脸色一沉再沉,喉咙里挤出两个字:“你敢!” 就平辈来说,聂欢也是高手中的高手,他借着巧力,突地将叶澜双来不及收的剑往自己心窝子上捅。 从齐庆的角度看去,却是叶澜双自己挥剑捅了聂欢,包括在场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简直不,敢,相,信! 那把剑杀过无数人也沾过很多血,但唯独不可以伤聂欢。这下却刺进他心窝,鲜血模糊了视线…… 聂欢手捏剑刃,目不转睛盯着叶澜双,“别辜负我这一剑,回去好好当你的盟主。此外……记得付我尾款。” 叶澜双铁骨铮铮,最孤苦无依走投无路时都没掉过泪,这下,他眼里毫无征兆滚出两行清泪,直接是夺眶而出。 聂欢眼泪花花,却还能把笑挂在嘴角,他冷不伶仃给了叶澜双一掌!绝对,绝对是用了九成功力。 叶澜双当场……“噗”,口中鲜血狂飙,连背上的银针都被震飞到悬壁上,发出“嗡嗡嗡”的声响。 “叶澜双,好一个伪君子,假意邀我,尽是为了诱我上钩将我赶紧杀绝!可是老子命大,你杀不死。终有一日,我聂欢要剁你狗头祭天!” 聂欢自己捅那一剑绝没留情,拍叶澜双那掌亦是用足功力。叶盟主被拍上悬崖,心肝脾肺都在颤抖,捂着胸口跪倒在地。 他明白聂欢是故意击怒云清道人扇他的,也知道此人最后一句话是说给众人听的,所以叶澜双不是伤口痛,是心痛。 他做好一切与他共扑地狱的准备,他不在乎别人如何评价他叶澜双。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男人如此决绝,先就着他手中的软剑杀自己,再反手一掌震得他死去活来。 这场叶澜双杀聂欢,聂欢掌击叶澜双的戏好真,真到他自己都快信了。 叶澜双在云雾缭绕的涯上凝视着坠崖人,那一眼,他们死死盯着对方,千言万语要说已然来不及;那一眼,无声地质问……无声地告别…… 这所有一切,皆发生在顷刻之间,众人看见的是聂欢出手伤云清长老,被长老扇飞,叶澜双趁机补刀,被聂欢狠狠拍成重伤,并放出狠话。 拓跋俊还想说什么,齐庆叫他最好先担心自己有没有命活着回去。盟主乃是为大局考虑,与聂欢同行只是权宜之计,没看见二人打斗激烈么?做人还是要给自己留条后路,小心哪天风水转到自己头上。 拓拔俊老匹夫气得要断气,眼看就快大功告成,事情尽忽然演变成这样。 众武士后知后觉,原来盟主是为了诱敌深入,佩服佩服,心里的天平又偏向叶澜双。 聂欢坠下悬崖,燕行和花鸢在杨皮筏上正好把他接住。 见他胸口不断冒血,燕行关心则乱:“聂欢你他娘的想气死我们,我操……你让我们在这里接你时,可没说你会把自己折腾成这幅模样。” “行了,屁话少说,快止血,再不救就真的要死了。”,花鸢也生气,止血的手不停地颤抖。 认识他这么多年,这不是聂欢伤得最重的一次,却是他求生意识最弱,脸色最差的一次! 聂欢捂着胸口一抽一抽的,除了伤口,他觉得哪里都疼。 他目不转睛看着涯上的男人,隔河相望,那人白衣染着红血,长发在空中飞扬,看不清叶澜双的脸,但聂欢猜他肯定很生气。 早些时候在灯下热吻时,他还说:“别离开。” 那声音带着糯糯的磁性,真好听;他身上总是散发着淡淡的香味,真好闻;他蓝眼睛的时候,真迷人……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聂欢眼中的白影随着周遭景色的变幻,逐渐缩成一个原点。 此行,他给过也得到过,更幻想过,最终……他什么也没带走,还丢了颗心。 这一生,最无法预知的是遇见,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一生,最无法忍受的,是别离。 第34章 吴越 七月,梅子黄时雨。 骤雨打在芭蕉叶上,滴答滴答响声清脆。 山谷外面看不清地貌,山谷里炊烟袅袅,蜿蜒盘旋的梯田像雷峰塔似的一层接一层。 农妇冒着雨,弯腰在田埂上采摘晚饭用的食材;儿童突发奇想雨天放风筝,刚一飞出就被雨水打趴在地,正张着大嘴哇哇大哭;田边的老牛被人遗忘淋了一天的雨,此番正仰天长啸抱怨天杀的黑心主人又喝醉了。 半山腰上有间竹楼,是个风水宝地,开门可见山,景色宜人,屋檐下坐着两人,盯了雨声观赏良久,一人叹气:“当时的情况,你应该向那帮武林人说出实情。” 青年人长瘫在摇椅上,一身半新不旧的玄色长袍显得他身材高挑,静默许久,他抬手将挡脸的斗笠拿开,赫然是消失数月的聂欢聂大侠。 聂欢脸上有点病态白,神色不佳,他摘下酒壶想灌酒,犹豫片刻又重新挂回去,没所谓一笑,“没心思同那帮酒囊饭袋争论。再说,收了你的钱,就得保密,这是杀手的职业素养,本大侠素来看得很重。” 吴越四十出头,岁月似乎没在他脸上留下痕迹,皮肤光滑紧致,轮廓线及好,可以想象年轻的时候迷倒过多少美少女。 他惭愧一笑,说:“你可不是简单的杀手,五年前如果没有你出手相帮,我怎么能有机会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赎罪。” 聂欢起身,双手叉腰看着房檐下低落的雨水,嫌弃一句:“煽情的屁话别说,我收钱做事,跟你有毛关系?” 认识这么多年,此人向来口是心非刀子嘴豆腐心,那张嘴巴比毒药还毒,习惯就好。 “可你赚那么多钱为何还是穷得叮当响?还不是都补贴到桃园里来了,有时候我挺看不懂你的,杀便杀罢,为什么又要救?”,吴越说。 聂欢低头轻笑,为什么要救?因为他们之中好多都是无辜人。这十二年来,他杀过穷凶极恶江洋大盗,斩过蛮横无理的街头霸王,也遇到过许许多多缚鸡之力的遗孤遗孀。 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个好人,他只知道有些人活该被碎尸万段,而有些人不该无辜受牵连。每次出任务,总能遇到比他身世遭遇还惨的人,最初发现这个地方是巧合,救人于危难之间也是临时起意。 可这二十年间,每次临时起意都把人救来扔到这里,竟歪打正着成了现如今桃园的光景。聂欢发誓自己不是善心泛滥,他杀人是真的,救人是无意的! 好与坏,一时间他也没个评判标准。外面很多人在找这个地方,可这里真的很普通,穷到还不如普通人家。 不论是以前富甲一方腰缠万贯的,还是像吴越这样叱咤疆场所向披靡的,进了桃园,还不得每天脸朝黄土背朝天,赶着老牛过山间。 就拿几个月前的黑袍子来说,他为何要找这里,聂欢不想去过问,他已经够忙了,哪有那份闲情逸致管这些。 “你为什么要救他们,为什么会答应我的诉求?”,吴越追问。 聂欢垂眸,回道:“杀过太多人,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做点好事,好让阎王酌情处理。” 鬼才信他,生前都没在乎过那点名誉,何况死后。 “你呢?对吴翼可还有什么念想。”,聂欢回头问。 吴越听罢,眼里伤痕乍现。 他说:“缘分已尽,无话可说。” 他觉得自己这一生,犯过最大的错误,就是跟吴翼越了那条线。 吴越大着吴翼十五岁,当年见六七岁的小孩儿流浪街头可怜,便领将其领回将军府。 小儿生得秀气,自幼喜文不喜武,十八岁容貌明动京城,诗词歌赋无所不通。 吴翼这个名字也是吴越领他回将军府后改的,算不上正儿八经的养父养子,但在外人面前都是这样称呼的。越翼从小就黏他义父,成年后也不例外。 刚开始吴越并没发现什么不对,直到自己三十三岁娶妻那晚,吴翼喝得伶仃大嘴,在后院对他说:“我可能没办法再继续叫你义父。你成亲,我痛苦到想死,我恨不得自己是女儿身,哪怕只是给你做妾我也愿意,至少那样我能伴你左右,我能拥有你,能光明正大地告诉你,我爱你爱到丧心病狂!” 吴越当晚在震惊和不知所措中度过了自己的洞房花烛夜,娶妻是世家连姻,无非是利益与权利之间的盘根错节。但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养子会有这样一面,关键是……他自己听完那些话,内心深处并不排斥。 只是没想到新婚之夜过后,将军夫人便怀孕了,后来生下对龙凤胎。 除了那夜,吴越再没碰过自己妻子。 后来他才意识到,关于成亲,不单是吴翼难受,他也难受。为什么不想碰自己发妻,因为他心里装着个男人,一个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 再后来便是,任何阻碍皆挡不住两个人内心深处的渴望。 他们就那样秘密地在一起了,有过几年疯狂的,不知死活的爱恋时光。 吴翼很听话,吴越每次见他那副模样,总是忍不住折腾得他连连求饶,可求饶也不放他走,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事情败露在一个雨天,而人云雨时被吴大将军七十岁的老母亲撞见,吴母一口气提不上来,当场气死! 那事给吴越带来了毁天灭地的打击,挥之不去的阴影,他曾一度想自尽。外人看来他是威风八面所向披靡的将军,可没几人知道他内心的无奈和挣扎。 母亲之死,吴越把责任全揽下,自那之后,他疏远吴翼,并告诉他此事适可而止,再继续只怕会伤害更多的人。 可是吴翼根本放不下,以前他从不吃将军夫人的醋,后来只要吴越多看一眼自己发妻,吴翼便整宿整宿夜不能寐。 吴越有责任,有儿女,他做不到抛弃一切与吴翼双宿双飞。为了斩断这段不该有的孽缘,五年前他请命带兵镇守南境,远离京城,远离那个自己忘不掉却不得不忘掉的人。 谁曾想,他低估了吴翼对爱的疯狂理解,吴越刚走,他便火烧将军府…… 吴越发妻被烧死在那场大火里,一双儿女若非施救及时,早就被大火烧了。即便救回性命,儿女身上都有大面积烧伤的疤痕,小小年纪遭的是哪般罪。 吴翼追到南境,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他说自己一时鬼迷心窍,因为太爱,所以犯下大错,求吴越亲手刺死他。 那时的吴越心如死灰悲痛欲绝,与其恨吴翼不如恨自己。 他终究是没杀那人,只说:“你我缘分已尽,往后不必再见。” 他本想一死了之,可一双儿女尚且年幼。左右也无心朝堂,于是便想了招金蝉脱壳的办法,雇杀手假意杀自己,从此便能带着儿女浪迹天涯。 接他单的人是正是聂欢。吴越始终记得,那时的聂大侠二十郎当岁,却比现在狂傲十倍。 他们在南境丛林里对战三天,最后传出镇南大将军被武林第一杀手聂欢刺杀的噩耗。 那之前他并不认识聂欢,只想着反正是出钱的,谁背锅都可以。若早知道他们会成为朋友,吴越不会让他背这个锅。说到底……这世间,千金难买早知道。 金蝉脱壳后,他背着行囊,带着一双儿女打算归隐山林,与聂欢告别那日,他忽然问:“有去处么?” 吴越摇头,“没有,天大地大,走到哪儿算哪儿。” 聂欢蹲在地上用根狗尾巴草逗两孩子,半响后他仰头说:“你再给我些钱,本大侠给你指条明路。” 就这样,他们来到了梦寐以求的与世隔绝之地。 吴越问他,为什么愿意帮他这个素未蒙面并没有半点交情的人。 那时聂欢说了句:“我也帮过与自己情投意合的人,可结局是人家撇下我跑了。所以这次试着帮帮陌生人,看能不能换个好结局。” 那天起,他知道这是个有故事的年轻人,并且受伤很深;更是个捉摸不透的杀手,简称“烂好人”。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聂欢站得有些累,他重新坐会遥椅,条件反射去摸酒壶,却始终没把酒倒进嘴里。 “吃吧,我儿子从山上摘来的。”,吴翼抵给他一个野果,斜眼看去,“你可是嗜酒如命不喝会死的人,今日怎么回事?” 聂欢接过果子,在衣服上擦了擦直接扔进嘴里,果子太大差点噎死。这让他想起数月前的土豆,最开始吃还是大的,后面再拿时,却全是小的,吃起来顺口还不噎。 现在想来,是叶澜双动的手脚无疑了。 他出神许久,笑道:“戒酒了,除非是‘悟’那破店酿的酒,否则通通不喝。” 这头更觉匪夷所思,“你这是伤在身上还是心上,去年见你还活脱脱一只野狼,怎么现在蔫成这副模样?” “有吗?吃嘛嘛香,身体倍棒。”,聂大侠并不觉得自己有问题。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吴越没再拆穿他,只说:“别因为我的这点破遭遇就对情爱失去幻想,若你单身,对方也是,轰轰烈烈来一场,哪怕粉身碎骨也值得。 人生苦短,能有几个青葱岁月,瞻前顾后,伤己伤人。” 都是些咬文嚼字的穷酸味文字,聂欢本该嗤之以鼻,可他却听进去了。 禁不住替这老男人狠狠苦涩了一把,纵使吴翼犯下滔天大罪,可这人终归是没放下。 不知夜深人静时,他会不会低估一句:恨不相逢未娶时! 雨后天边出现了道弯弯的彩虹,照得整个山谷流光溢彩。 聂欢戴上斗笠欲走,吴越边给他装干粮,边问:“这次出来,又是什么任务。” 聂欢接过那袋穷酸果子,由衷地感慨,这破地方可真是穷山恶水,以后他绝对不会来这里安享晚年。 他把干粮反水挂在背上,跟个收破烂的一样,走出许久,回道:“花夭在找她丢失多年的儿子,老妖婆思子心切,丧心病狂四处抓人,血凝宫上下鸡飞狗跳。 要让老子逮到她这儿子,立马剁了喂狗。”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卷二的内容。 第35章 寻觅 齐庆进门时,某盟主正在倚楼听雨。 听见脚步声,那厢没回头却扔了句:“出去!” 认识他这么多年,此人近几个月变得尤其暴躁,澜双剑阁因为他这张不说话都能杀死人的脸,终日笼罩在阴云密布之下,门徒们大气都不敢喘。 偏生他带回来那个崽子,很不识趣,天天与人掐架,今早直接一拳把对手鼻梁骨打断了。 若不是这事闹得沸沸扬扬,齐庆也不想来找死。哪知他才把崽子犯的事说完,正等着天塌下来,叶澜双悠悠然回眸,脸色竟比往常好看了不少。 他问:“没人管得住?” 齐庆:“除了您,估计真没人能管。” 叶澜双听罢,眼中漾起一丝波澜,踏步往外走去。 齐庆忙追上,“你伤还没好,要去哪里?” 要说他这内伤,聂欢可真够狠。得亏叶盟主内力深厚才没残废,要换别人,骨头都碎了。不过聂欢身上那刀伤也不是说着玩的,被软剑所伤,没个一年半载下不了床。 这二人那天在悬崖边上大开杀戒,险些同归于尽,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聂欢与叶澜双势不两立,叶澜双不可能跟姓聂的同流合污。 可齐庆怎么都觉得,这事没表面上这么简单。 “你别落单,上次你重伤聂欢,血凝宫放出话与澜双剑阁势不两立。” 叶澜双从内心深处问:到底谁伤谁? 齐庆追赶上去时,他已翻身上马。 齐庆张开两手拦在路中间:“花夭在找她失散多年的儿子,最近在疯狂抓人。” 叶澜双听罢,冷冷说道:“与我何干?” 齐庆急了,“与你确实没有干系,但你是武林盟主啊,这些时日多少人请命攻打血凝宫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节骨眼儿上你走了此事谁管?” 马上的人没反应,脸上是“你自己看着办”的意思。 齐庆拦不住人,只得又说:“不说别的,你带回来那活祖宗,不是玩蛇就是玩虫的,谁管?” 叶澜双稍作停顿,扔出句,“自会有人有管。”,随即打马从齐庆头上飞过,转眼绝尘而去。 齐庆摸了摸自己安然无恙的头顶,一脸黑线,只得冲着满天灰尘发牢骚。 血凝宫四面环海,坐落在岛上,岛中种满向日葵,七月正是它们怒放的季节,远远望去,金灿灿一片,闪闪发光。 聂欢才上岸就险些被那些光闪瞎眼睛。花夭的烂品味,对向日葵情有独钟,特地打造出这片“向日葵王国”。 他前脚刚到,燕行苦着脸过来,没好气道:“这五天你跑哪儿浪去了,伤都没好,瞎逛。” 岛上有座宫殿,以前聂欢恨透这种“一看就不是好门派”的房屋建筑,现在看来,却亲切了不少。 人在特定环境待得太久,思想也在不知不觉中被侵蚀,甚至改变。 燕行之所以没死在血凝宫,得救于他的贪生怕死。在血凝宫只有屠宰场上出来的才叫杀手,而没进屠宰场的,则归类于随从。 杀手虽然前期经历非人折磨,但出人头地后,会有相对的人生自由。譬如聂欢,有自己的府邸、庸人和随从燕行。 他两从小一条裤子长大,是发小,当年聂欢出屠宰场,第一时间把燕行从千人奴隶中捞出来,不然他真的早死了。 “花鸢让去找关于他狗儿子的线索。”,聂欢说着,走在前面。 燕行问:“如何?” “她只说她儿子小时候足底有颗痣,还爱吃冰糖葫芦,你觉得能找到吗?瞎几把扯。”,聂欢愤愤不平,他堂堂血凝宫头号杀手,被派去千里寻子,简直大材小用,暴殄天物。 他顺手掰下朵葵花,就着里面的嫩瓜子儿磕了起来,听燕行说:“之前你让我托人查的树根,有结果了。” 聂欢嗑瓜子儿的手一顿,心跳声清晰可辨,他既担心查不出个所以然,也害怕查出什么治疗不治之症的结果。花了好长时间才勉强凝神静气,抬眸时眼里多了几分难以言喻。 燕行见他这幅模样,也是吓一跳,退出半步才敢说:“什么也没查到,我们的人说,是有人故意阻止我们知道那玩意儿的功效,我猜只有叶澜双才有这么大的权利。” 聂欢连瓜子壳一并咽进肚子里,静默良久恢复才原样,没所谓一笑,呢喃道:“随他。” 话是这么说,叶澜双越是阻止他查,越是证明这里面有鬼。他还就不信这男人能让全天下的医者都闭嘴。 实在不行,哪天让花鸢出卖出卖色相,去勾齐庆的魂,此人不可能不知道此间缘由。 二人边说边往明廊殿走去,聂欢一直魂不附体,正神游得厉害,忽然有个不明物体从石梯上飞下来,他本想袖手旁观,一看是个人,不动声色运功扶了那厢一把。 接着又飞出来四五个,皆是约摸二十三四岁且长相出众的男人。 他狐疑片刻,几步迈上石梯……殿前的女子,长发飘飘,衣着艳而不俗,绝世容貌美若天仙,乍一看以为是二十出头的妙龄少女,但世人皆知她已年过半百,是朵美丽的“妖花”,江湖上有多少人想睡她,就有多少人想杀她。 聂欢到时,只见花夭手里捏着个白面小生,吐了句:“一只鸡也要来装凤凰,死有余辜。”,她话落,当即拧断了男人的脖子…… 燕行条件反射往聂大侠背后躲去,低声道:“你不在这些天,她抓了不少人,大多二十三四岁,特征跟你说的差不多,喜欢吃冰糖葫芦,脚底有痣。 若一但查明与她儿子无关,便直接杀掉,因此得罪了很多武林人士。好多人埋伏在其中,企图暗杀花夭,眼前死这位,便是其中之一,这已经是第五个了。你看这事怎么处理?” 周遭围着不少人,包括花鸢在内没人敢上前说半句话,聂欢却没来由“哈哈”笑了两声。 花夭冷眼看来,眼神像千年蛇精,她眯眼问:“你笑什么?” 聂欢笑不见停,问她:“你怎么判定这些人之中,没有一个是你要找的人。” 若今天问话的是别人,下场早就跟地上身首异处的人一样了,但说话的人是聂欢,花夭明显收敛不少。 她认为,聂欢是只猛狮,只要饲养得好,总能为她所用,这些年一直如此。 花夭伸手,由着她身旁的男宠替她擦去手上鲜血,回道:“我儿体内有股特殊真气,这些人身上没有。” 聂欢嘴角扬起似有若无的笑,“就是学武一百年的绝世高手,废去武功后都查不到半点蛛丝马迹,更何况是小时候的一点真气。你这般滥杀,小心失手,真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哦对,你也不是一天两天如此,没准你儿子以前就已经被你误杀了。” 花夭完美无瑕的脸闪过一丝裂痕,眼里射出万丈毒光,一脚踢开匍匐在她脚边的男宠,起身一步步走来,“你咒我?” 聂欢留白不语,多余的留给这女人自己去回味,只要不傻,自会明白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花夭多少听进去一些,可聂欢当着那么多下人跟她唱对台戏,她面子难堪。 所以狠狠白了他一眼,骂道:“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年若不是本宫出手,你早就被剐得骨头都不剩了,若不是我给你机会,你何来一身武功威名远扬?何来这张人模狗样四的脸蛋儿四处招摇撞骗?” 尘封已久的往事一经打开,好的也好,坏的也罢,那都是聂欢永远永远也愈合不了的伤疤。 从某种意义来说,花夭确实从刽子手的尖刀下救下他,可是,却把他推向了更深的黑渊。 食欲毒控制他所有行踪,他就是只看似自由实则囚禁的鸟。 聂欢不受控制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卧。不为别的,就为悬崖上与叶澜双对看那一眼,若非自己的处境于他不利,他聂欢断然不会用伤己伤他的办法结束那场纷争,更不会想他只能梦里见。 花夭斜眼笑看一切,心想你能怎么样?再无法无天依然逃不过我的手掌心。 二人的话都戳到了对方的痛处,霎时间火花四射。燕行跟花鸢看走势不对,忙上前一人一边当和事佬。 偏偏这个一触即发生死存亡的节骨眼上,底下人来报:有人擅闯血凝宫,破了伏天阵! 扶天阵恰恰是聂欢所设,而聂大侠这会正在爆炸点上,来人无疑是撞到了枪口! 聂欢看似云淡风轻,冷冷吩咐道:“找到此人,煮了。” 花夭还没从方才“杀了自己儿子”的诅咒中回过神,以一种“我的气势必须在你之上的口吻”说:“直接扔进百兽林,啃完后骨头拿来泡酒!” 在血凝宫,花夭是一把手,聂欢虽从来没有正面受封过,却是众人一致默的二把手。 这两人一个比一个狠,底下人大气不敢出,蓬莱岛上有职位没职位的加起来好几千人,纷纷抄家伙捉起贼来。 聂欢自己设的阵被破,他脸上没表现出来,心里却气得火冒十丈。迅速催动备用阵法,势必要闯入者有来无回。 蓬莱岛有成片的向日葵林,每片林地都可以画整为零。聂欢备用阵法一启用,原本一望无垠的向日葵登时“四分五裂”开来,中间平白无故多了无数条沟壑。 其实这些都是障眼法,正所谓眼见未必是真,但敢来血凝宫找死的,通常都会如愿以偿,没人能逃得出聂欢的连环阵。 “上千人的队伍,地毯式搜索,现在人被困在西南阵角。”,燕行对稳坐在扶椅上的人汇报道。 “是什么人,看清脸没?”,聂欢问。 燕行道:“底下人说一身黑衣,奇丑无比。” 聂欢慢条斯理喝了口茶,起身朝门外走去,“西南角石林居多,易藏匿,增派人手过去,抓到后人头给老子杨帆挂上三天。” 这人是有多倒霉,会撞到火气最大时的欢爷爷。燕行浑身一哆嗦,拔腿跟了上去。 阵中四面是海,海中鲨鱼多如蝌蚪,人一旦掉下去,绝无生还可能。 海上有一四方之地,除了拔地而起的石头,还有无处不在的向日葵,单从景色来说,实在是令人赏心悦目。 确定人被困在里面后,聂欢带人浩浩荡荡进去搜。 他嘴上叼着朵向日葵,双脚/交叉斜靠在石山上正发号施令,这时前方走来两个女杀手,她们一开始还在汇报情况,说着说着脸忽然就红了…… 聂欢蹙眉看去,一人支支吾吾道:“欢……欢爷,你可缺暖床人,” “……” 向他表明真心的数不胜数,这般直言不讳的还是头一回,聂欢咳了两声,斩钉截齿道:“不缺。” 两女眼中刹那的黯淡,复而又道:“那……那也没关系,欢爷又没成亲,不属于谁,我姐妹二人愿意枕边侍奉您,不如,今夜,可以……吗?不然,在这里也可以。” 在这里?你们是多急迫?吃春/药了? 聂欢眯眼没回,倒是旮旯里蹦出来的燕行笑道:“当然可以,你们欢爷这身板,别说两个,十个也满足不了他的。” 满足你姥姥,聂欢用力一脚踹在他腰上,燕行吃疼,满地打滚。 两女以为他欲情故纵,遂眼里充满流光,说着就要贴上来。 聂欢不喜女色,所以也从不触碰,那二人居然仗着石山做掩护,开始脱衣服。 百皱裙坠地,聂欢没有半点要抬眸目睹春光的意思,他低垂着眼睛变得锋利起来。 正寻思着这等野桃花是直接拍死还是毅然决然转身就走……忽然刮起怪风,四周登时浑浊一片。 众死士分分抽刀,吼道:“刺客来了,摆阵!” 上千号人声势浩大,迅速摆好阵法。 岂有此理,聂欢警惕地眺望四周,扬声道:“给老子围起来,逮到这孙子先送给大伙儿开开荤。” 他正聚精会神,忽觉后背一凉,反应过来时人已被拖进石林…… “保护欢爷,快欢爷被贼人挟持,快,抓刺客……” 整耳发馈的声响直冲天际,血凝宫里所有人一窝蜂地挤来。 石林一望无际,中间全是向日葵。远远看去,花中有石,石中有花。 聂欢反应及快,猛然扭头,飞刀绕着石柱飞了数下,却什么都没捞到又飞回来。 ??? 他倒要看看是什么鬼,心一横往花海里奔去,燕行带着人紧跟其后,追了上来。 聂欢刚跑过石柱,看见黑影,他飞脚踢去,对方是个练家子,反手抓着他脚踝,用一股不容拒绝的大力猛地把人拉过去…… 聂欢迅速抽出脚,旋风般跃起,抬刀欲杀,飞刀已举到胸前,眼神定格在那张脸上的瞬间,宛若喝了十碗酒,微醺……就连心跳也忘记了狂跳,时间是静止的,一切都感觉模糊又真实,真实得荒唐。 为避开搜查部队,那人把聂欢往石柱后面挪了挪,“贼人”在一望无垠的向日葵中央,目光如大海深沉,如星辰璀璨。 他俯身,问:“你要把我送给谁开荤?” 作者有话要说: 记得看卷一最后“情牵”那章。 第36章 翻滚 叶澜双从来都是白衣卿相,蓝带束腰,玉冠束发,必要时候还有件红色披风。 而这厢,一身的黑,高鼻,深眸,薄唇,衬得他整个人又白了几分。俊脸还有意无意抵在聂欢耳畔,氤氲温润的气息贯穿在他四肢百骸。 上次两人大开杀戒险些同归于尽的话题,至今还被说得津津乐道,其中一位当事人却在青天/白日之下擅闯狼窝,面对身后危险挺近的搜查部队,叶澜双置若罔闻,盯得聂欢脸上火辣辣的。 身后的搜救部队对声音特别敏感,一出声就会暴露,聂欢一句话也不敢说。若被在场上千人看到这幅画面……无疑会定义成一场活春宫。 再说现在血凝宫与江湖关系越发紧张,就算叶澜双什么都没做,可他毕竟是武林盟主,此番处境,并不比聂欢在外头的待遇差,遇到也是要被碎尸万段的。 他在这忧心忡忡,姓叶的却不怀好心,两人冰火两重天的胸膛紧挨着,严丝合缝到连阵风都窜不过,男人薄唇游荡在聂欢嘴边,要吻又不吻。 “你有暖床的人?是谁?”,叶澜双暗哑地问着,惩罚性地吻着聂欢,手指顺着他背上嫣红的花蕊轻轻滑动。 随着他手指的移动,聂欢浑身发软,只觉全身麻痹,忽然像只木偶一动不能动。 方才杀“贼人”的决心有多大,现在无力招架的气势就有多怂。 几个月来,叶澜双瘦了许多,原本棱角就分明,现在看来更加让人欲罢不能。聂欢定定看着眼前人,当日在悬崖上的生死诀别成了再聚首的催化物,这种感觉更热烈,更浓烈,更让人万劫不复。 他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找来,聂欢万万没想到,所以既惊喜又惊讶。余光看了眼不远处的人头,主动把头凑过去几分,吻住了叶澜双。 “人在后面,围起来!”,燕行的声音。 几千人像候鸟迁徙,无数颗人头登时冲了上来。 聂大侠悔不当初,这就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名副其实的自作自受。叫那么多人来捉贼,无形中增加了他跟姓叶的顶风作案的难度。 他玩味地添了口那厢的湿唇,呢喃道:“我当然有暖床的人,这不来了么。” 说罢正想分开,叶澜双却不给他机会,臂膀一动,将人抱起来放在自己腰上,忘情地激吻。 聂欢做贼心虚,沉迷中抽出根弦,抛出颗石子儿催动机关,石柱轰然响动,他们转眼去了另一个地方。 燕行眼睁睁看着阵法突变,两道黑影“嗖”一下就不在了,他惊呼:“不好,聂欢被挟持,对方武功高强,加大人力!!!” 备用阵一但启用,连聂欢自己都出不去,只能等十二个时辰后自动解除。 叶澜双将聂欢放在向日葵中央,什么话都没说,勾头吻着,手指伸张按在那颗血红的彼岸花上。 两人唇齿相连,都不是温柔的善茬,狂暴得很,金灿灿的向日葵花接二连三倒下。 似乎想把悬崖上的遗憾痛苦和愤怒的空缺补齐,要把这几个月的思念通通都找补回来。 很久后,两人短暂分开,叶澜双喘着粗气,蓝着眼睛说,“你太狠了,聂欢。” “嗯,我承认。”,他不敢看上面那双直勾勾的眼睛,偏头说道,“都说了立场对立,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说到最后,再也都说不下去,天知道他有多想念这个男人。 叶澜双被这句话气得不行,一挥手,身边向日葵又倒了一片,他将人翻过身,“刷”一声扒了聂企鹅身外的皮,就着那朵娇艳欲滴的彼岸花从上啃到下。 聂欢没想到他这么着急,双眼迷离,想阻止却被按得死死的。 “聂欢。” “欢爷……” 正在此时,燕行搜救队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花海太大,粗略地平视暂时看不出万花丛中有个圆形坑,以及倒地的花上躺着两个衣衫不整的人…… 聂欢要被叶澜双的气息烧死了,他咬着手指才没让自己发出某种声响,不然这场面,太吓人了。 他反手推了推沉迷于惩罚自己的人,把头埋进臂弯,沙哑道:“换个地方探讨,他们来了。” 叶澜双全当没听见,一手勾他下巴,额头挨着他额头,低沉一句:“我不来找你,你是不是打算永远也不见我?” 他的声音带有好听的磁性,聂欢猛摇头,心道:找,一定找。就你这执着劲,衣冠禽兽,这谁他娘的敢躲,再也不躲了,要死一起死吧,不能同生,同死也不往人世走一遭。 见他闭眼不回,叶澜双继续吻来……炽热的气息揉皱一汪春水,连眼里也多了层朦胧的水雾。 “额”……聂欢终是没绷住,蜷缩着身子闷哼出声…… 燕行眼尖耳尖,听见声音猛然扭头,看见花海中间微微一动,跳了起来,“在那里,我听见聂欢的声音了,对方来势汹汹,聂欢恐遭不测,速速禀告宫主。” 脚步声越来越近,聂欢在心里怒骂燕行这颗粪草要害死人。 他被叶澜双狠狠按着,只得微微侧头,从男人偏过来的两汪蓝水里,看见自己脸色微红,双眼充血。 “不,不要在这里。” 叶澜全然不管,他的手每动一下,聂欢都像被雷击,浑身颤抖。 他在慌乱中把那厢欠抽的手捏在掌中……对方手变得很滑。 聂欢顿住,半响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滑,他从窘迫中回过神,压低声音,“换个地方,在这里被欺负……实在没出息。” 这话无疑是在勾人内心深处的欲望,叶澜双薅过聂企鹅的秀发,吻着他,低声道:“阵是你布的,你可以移动。” 话是这么说,可是聂欢……忘记步骤和口诀了,对,忘了。 原因无他,精神受到强烈的刺激,思绪被这王八蛋无情地干扰——他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 叶企鹅似乎猜到了结果,抿嘴一笑,复又动起手来。聂欢没忍住,条件反射就要出声,却被那人迅速凑上来,于是他声带里的闷哼就那样无声地咽进喉咙里。 恰在此时,脚步声窸窸窣窣靠进,从密密麻麻的花杆依稀能看见他们玄黑的靴子。 聂欢猛然拉住叶澜双的手,叶澜双暂且停了动作,俯身,靠在他颈窝处静静地喘气。 燕行断定聂欢已经落入虎口,偏生对方又不提任何要求,他一时不敢轻举妄动,扬声试图谈判:“阁下已被我方包围,劝你莫要轻举妄动。要多少钱财给个说法,我们都会尽量满足,不要伤害人质,请不要伤害人质!” “……” 叶澜双在聂欢耳畔用内力隔骨传音,问:“你打算躲我一辈子是么?” 大爷,这个时候我们就不纠结这个问题了行么? 聂大侠被他弄得全身发软,哪里使得出内力,只得翻身平躺与他四目相对,主动献上热吻,一味地摇头。 眼下人朱唇血红,本是桀骜的猛兽,这会温顺如猫。叶澜双忍得住他撒野发飙,却忍不住聂欢这般楚楚动人的模样。 “人在何处?” 花夭的声音! 燕行:“在前方,敌暗我明,欢爷在他手里,我们不敢轻举妄动。” 花夭:“什么人能活捉聂欢,本宫倒要好生瞧瞧。” 聂欢听罢,骤然清醒!虽说不在乎别人口舌,但这种事,没几个愿意被撞见。 花枝缝里,眼看着花夭血红靴子一步步靠近他们,叶澜双却保持姿势,躬身搂着身下人,一副“我相信你能行”的从容淡定模样。 聂欢真想捶死这人,试问他这副妖孽样子叫人如何聚精会神得了。 实在没办法,他只得闭眼不看叶澜双,暂且摒除一切杂念想办法移动阵法。 就在花夭与他们间隔只剩三四米远时,聂欢终于扭动阵法,周遭景象一转,中间多了无数拔地而起的石林。 “威胁!对方威胁欢爷变阵!我天,到底是谁这般厉害?”,燕行长嚎。 花夭一袭闪耀的红袍站在一望无际的向日葵中夭,眯眼眺望着眼前高耸入云的石林,尖声道:“有意思。” 每根拔地而起的林中间都会有石洞,血凝宫里的人管它们叫“万石洞。”。 制高点上,聂欢半搂着衣袍被重新靠在石柱上,叶澜双紧挨着他在后,居高临下还能看见下面花夭等人的影子。 聂欢不敢出大声,底骂道:“叶澜双你是吃药了吗?能不能通商量……额……” 与此同时,叶澜双从后面伸手捂着聂欢的嘴,底语:“小声点。” 在下面时此人不分场地狂撩,这会有机会他却不撩了,直接长驱直入,并且是突如其来叫人措手不及。 成千上万的石洞,底下人光找估计也要找一天,他们算是安全,可干坏事的人心都是虚的,总觉得有无数眼睛盯着。 聂欢羞愧地往石缝躲去,叶澜双一刻也不想跟他分开,按着他背上的花枝,叫他半点动惮不得。 聂欢双手撑在冰凉的岩石,岩石直接被他锋利的爪子抓得掉灰…… 就在众人的头顶顶风作案,被姓叶的带着共赴巫山,酣畅淋漓一场云雨,担心受怕的同时也刺激到了极点。 好几个时辰聂欢忘了,他只记得好久,意识模糊到分不清是在天上还是在人间。体内的血液尽数堆积在天灵盖上,他模糊唤道:“双……停,停下。” 叶企鹅双目越发蔚蓝,翻过他,吻着彼岸花的花蕊,问:“你叫我什么?” 聂欢身形不自觉往前面倒去,感觉头都要探出石洞了,他往后一缩……正中下怀…… 遂又凌乱唤道:“双。” “还躲么?” “不,不躲了,离不开你。想你……真的,你让人发疯。” 叶澜双不依不饶,借着巧力问:“还拿刀捅自己么?” “不了,再也不了。”,这会他说什么都是对的,聂大侠脑子乱做一团麻,毫无辨析能力。 叶澜双垂眸一笑,呢喃道:“你才让人发疯。”。 这人当真疯了,聂欢有些站不稳,只得提醒他,“后面有石床。” 这话对叶盟主很受用,于是抱着人转战去了床上。 石床上铺满野兽毛,聂欢真后悔跟他说有床,那又是一种境界,叶澜双骨子里是真的闷骚…… 云里来雾里去,到最后聂大侠也只得由着那人,生煎清蒸还是活吃,他最大限度配合。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能有一人愿为你冒天下之大不韪,真的已经足够。 缠绵结束已是深夜,聂欢累倒在叶澜双怀里,汗水撒了一地。外面如何鸡飞狗跳,他们无暇顾及,只想珍惜这点时间,争分夺秒地温存,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与安逸。 “好好问你,你怎么突然来了。”,怀里的人仰头问。 叶澜双拢了拢胳膊,把人往他胸前挪,说:“你答应过没个季节去五天,你食言。” 他话语有些伤感,聂欢心尖一疼,好一阵沉默后才说:“对不起,以后不会了!我只是想着……” “我不怕他们的,欢,你的想法很多余。”,叶澜双截断他话。 聂欢在他怀里点头,行,那就牵扯不清吧,左右……他也好喜欢这个人。 想到这里,他两手绕过头顶,枕着双手说:“明日阵法会自动解除,届时你速速离去,这里我会解决,过些时日去找你,如何?” 那厢没急着回他,反问:“以后……不跑了?” “上了点年纪,老寒腿禁不住折腾,跑不动。”,聂欢说着,报复性咬了那厢胳膊一口。 叶澜双默默受着,脸上没有半分怒意,当然,聂欢也没真正下死口。 第37章 求娶 花夭带人在下面围堵几个时辰无果后,深知阵法次日会自动解除,便驱散人群,带着男宠讪讪离去。 燕行没有说话的份,再担心聂欢也不得不听从指令,只能从心里默默祈祷那孙子相安无事。 被祈祷的人因为执意要看叶澜双屁股上的痣,后来确实看到了,却因为触发到某人的闸门,之后几个时辰……彻底瘫痪在床上。 他暗暗发誓这辈子再不提这茬,更后悔数月前问姓叶的“你到底行不行”这句话,那厮显然是记上了,故而才这般卖力地证明他行,而且非,常,行! 他还不断寻问那两个女杀手跟聂欢的关系,聂大侠头都大了,从来没发现叶澜双话这么多过,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果断说:“没有任何关系,以前没有,以后也不可能有!” 叶盟主的醋劲儿来得后知后觉且莫名其妙,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汗液冷去复又热起来……夜里狂风怒号,把聂欢接近无声的低喘吹到天边,迎接破晓的到来。 夜明珠一直亮着,两人的脸挨得特别近,鼻子对鼻子,互相呼吸着对方专有的气息,这一宿他两谁都没睡成。 快天亮时聂欢险些昏过去,模模糊糊他感觉什么东西从腹部上饶过,他记得自己张嘴要说话,但具体有没有呢喃出声就不知道了。 叶澜双在聂欢腰上系了根红绳后,抬手擦去他额角的冷汗,垂眸盯了熟睡的人许久,喃喃一句:“从此以后。你是有夫之人,属于我,除了我,谁都不可侍奉你。” 聂欢另一根弦还没去见周公,这话瓢进耳朵里,连带着嘴角也跟着扬起来。早间两个女杀手说他没成亲,不属于谁,这话显然被此人听去了,竟记仇到现在。 他捏着叶澜双的手往自己心脏上放,那颗苍劲有力正在跳动的心将两人距离无限拉进。 “一根红线就想娶我,想得倒是美。”,他闭目嘟囔着,腹上的红线贴身,仿佛有万丈火焰,烧得人心猿意马。 “欢,从此以后你不必风里来雨里去,不必刀口舔血,不必看谁的脸色,我护你! 你在何处,我便在何处。 你喜欢天涯,我随你去;你喜欢钱财,我全给你。 离开这里,我们从新建一个家。”,叶澜双以为聂欢心有不甘,正儿八经说着。 夜风微凉,聂欢蜷缩着身子,泪水从眼角滑落,悄无声息地掉进绒毛里,晕成一朵看不见的花。 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已经无坚不摧,可以把口是心非当饭吃,可这一刻,哽咽到话都说不出来。 “家”这个词离他这样的人太远太远,从不敢奢求。未曾想有朝一日,说要保护他的人,说要重新给他一个家的人,竟是叶澜双! 聂欢眼泪滴在叶澜双拳头上,那厢惊觉心一缩,把人揽得更紧,有些语无伦次,“是不是我太急了,你若不想……” “我想,想在天涯尽头安家,跟你一日三餐好好吃饭,但我不会做饭,到时候肯定都是你做,你不会烦罢?烦也不许抱怨。 还想在房子下埋钱,每天枕着睡我才安心,你会不会舍不得你的钱,你应该不会。更想……跟你有个家,地窖里摆满各种美酒,喝醉了有你背我,骂我,鞭策我。” 聂欢话落,头上的人好一阵沉默,他没敢去看叶澜双的表情。 怎么舍得打,那日他捅自己那一件,叶澜双心都碎了。良久后他沙哑说道:“我的就是你的,都给你。” 夜风从石林呼啸而过,夹带着向日葵的花香,更把愿望携带去了远方。 “欢。”,叶澜双轻轻捏着聂欢下巴。 “嗯?”,这厢不得不睁眼与之对视。 他红着眼说:“嫁我。” “好。”,聂欢回答得没有半分迟疑。 头上人捏他下巴的手明显一顿,带有几分难以置信,“不再考虑?” “你对我好,是报恩吗?”,他问。 叶澜双眼中星罗棋布,在夜明珠的照射下尤为璀璨,他说:“我是爱你!” 这突如其来的甜言蜜语,酥到了骨子里去,饶是聂大侠这般铁骨铮铮,愣是瞬间化作成一滩水。 我是爱你!能从他叶澜双口中说出来,沉重如巍峨高山。 他们曾经亦仆亦友,十二年的分道扬镳,最终又像溪流般汇集在一起,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往后,他们要激流勇进,一同奔向大海,跳出樊笼。 两人睁眼到天明,眼看离阵法自动解除的时间越来越近,聂欢起身,坐在万石洞前,眺望着眼下金灿灿的花海发呆。 叶澜双整理好衣衫踏步前来,黑色不太适合他,但偶尔换换别有一番风味。 “我跟你交个底,血凝宫我迟早是要离开的。这些年之所以没有其他打算,一则是因为心里没个依托,遂觉得出去闯荡江湖和在这里混日子没什么区别;二则是因为食欲毒,花夭把配方藏得密不透风,我还没有拿到解药配方。”,聂欢说。 叶澜双点头示意明白,回他,“现在有打算也不迟,解药我能拿到。” “这点我信你,届时便要跟花夭撕破脸皮了。”,他话锋一转,问,“当年你的食欲毒是怎么解的?” 从坟堆里把这人刨出来时,此人就身中食欲毒,所以才会那般瘦。后来大家各奔东西,聂欢刻意回避这人,是以知道的并不多。 “齐庆的办法。”,叶澜双垂眸说。 聂欢半信半疑,伸手隔着衣服摸着红线的位置,“你用红线拴住我,我愿意。但你是否也该交心?双,那树根是治什么病的。” 叶澜双受不了这样的眼神和称呼,他出生在扎西部落,血液决定了他是一只具有杀伤力和征服力的猛兽,对自己心爱的人,爱到深处,便会永无止境地索取。 所谓发情期,根本不存在,全是跟随他自己的心情。他运功克制了许久,才没拉着眼前人继续。 叶澜双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话题,但既然决定交心,便要毫无保留。 聂欢其实已经知道答案,可是此人心结太重,他想让他亲口说出来,只要他愿意说,天涯海角,从此随他。 “花夭要找的人是我!”,许久后,叶澜双云淡风轻吐出这句话。 从燕行说此人在刻意阻止他查“药”时,聂欢就推测是这个原因。 叶澜双儿时爱吃冰糖葫芦,这点他最清楚,而且他脚底有颗痣,昨晚聂欢也验证过了。 唯独体内的特殊真气,花夭既然敢凭这条抓人,就说明这是个关键且不容易变动的信息,应该是部落独有,定是出生就有的印迹。偏生叶澜双又一直吃这种药,结论可想而知。 这是个承重的话题,叶澜双回答完后,就将目光投去了一望无际的花海,不知道在想什么。 “母亲”这个词,从未听他提起过,他自幼孤僻到令人发指,若不是聂欢当年整天给他灌输语言,这人也许会成为哑巴。 很多话,他想问,但怕戳中人家伤口,于是两人久久没有下文。 “欢,有些人,天生就没有人性,生子只是意外,不值得我们谈论。”,叶澜双主动打破平静。 听他这么一说,聂欢知道这坎他过不去,而且是淤积成疾,不恨到极致,说不出这种看似平淡实则伤心透底的话。 他是聪明人,懂得别人的伤疤不要轻易触碰。 眼看着天边太阳逐渐伸起,离昨日布阵的时间越来越近,聂欢就跟血液从身体里被抽干似的,既舍不得又抓不住,更觉疼痛。 他半靠在叶澜双身上,摸着原本属于自己的而现在挂在叶澜双腰上的酒壶,笑着说:“送你了。” “没打算还你。”,那厮一点也不客气。 “那得算定情信物。”,这么寒酸的信物,聂大侠说得有些脸红。 叶澜双抿嘴微微一笑,递了个“成交”的眼神。 “聂欢……”,“欢爷……” 燕行还在阵中,这会又带着人到处喊话。 两位当事人争分夺秒地依存,聂欢揪着叶澜双的腰带,问:“你查没,那黑衣人的去向。” 叶盟主垂眸,见自己腰带被拉松,意味深长往对方同样的位置瞥了一眼,不动深色道:“人在苍狼教。” 聂欢也查到些音讯,这下更加确定贼人的藏身之地。 那日他跳崖坐羊皮筏离开后,听说拓拔俊父子自知叶澜双不会放过他们,于是先发制人,对澜双剑阁发起猛攻。 那对父子破釜沉舟的壮举可真是勇气可嘉,奈何叶澜双即使再重伤,苍狼教也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反倒是被其余门派联手打得落花流水,夹着尾巴跑回漠北,并结合天下散士,一群乌合之众宣彻底脱离武盟!与叶澜双对着干。 传是这么传,可聂欢认为拓跋俊再蠢也不会在那个节骨眼上动手,八成是叶大盟主使了手段,有心剔除这只蛀虫,于是借力打力,将父子二人打得落花流水。 聂欢出神时,自己好好的腰带已经掉了…… 他人怎么被拉起来的,怎么像面粉一样加水和面拉成面条的……他已在微风和花香里喝醉,交出自己的同时也再一次得到了叶澜双。 天上飘起毛毛细雨,雨从洞口吹进,撒在肌肤上有些冰凉,但那只是刹那,转眼便被不知名的热吞没得无影无踪。 他们要在有限的时间里,把不舍发挥到极限。 都不是温柔的善茬,在浪潮里翻涌跌起,又在云海上崩腾痴迷,一次又一次。向在赶一场杏花烟雨,匆匆忙忙去,细细品,慢慢尝,并且保证回味无穷、流连忘返。 “数日后,我会发布江湖令,与花夭联盟,直抵漠北攻打苍狼教。”,叶澜双把聂欢踏在后背的狼藉衣裳拉上,语气有些不稳。 聂欢则把手上沾的赃物毫不留情擦拭在他手上,“是你的,还你。” 叶澜双盯着那些东西,睫毛动了动,耳根子红了大半,不语。 啧啧,饿狼又开始装,叶盟主多无辜多温顺?聂欢差点信了。 “血凝宫已被孤立很多年,你如果发江湖令,不论真假,只要有利可图,花夭肯定答应。”,他系好腰带,扭了老腰,还没断,勉强能苟活。 “嗯。”,叶澜双弯腰,把聂大侠栓得乱七八糟的带子重新系过,说:“我一定,替我的欢报仇雪恨。” 聂欢笑了笑,千言万语说不出口。 他出江湖令联盟血凝宫,并非他的武盟有多无能,更不是花夭有多厉害。叶澜双这样做,无非是想让自己有机会出去,有机会跟他在一块,有机会亲手斩仇人的血。 只要与血凝宫联盟,他聂欢才能光明正大出入武林。 叶澜双未雨绸缪,叶澜双良苦用心。 此生,何其幸运。 聂欢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舍道:“时间到了,你快走,这里交给我处理。” 说是这么说,他其实一点也不想让眼前这个妖孽男走。 那厢定定望着他,抬手描摹着聂欢的脸颊,深眸里是藏不住的情愫。半天才自喉咙里挤出个,“嗯” 随着天旋地转的阵法变动,聂欢已在心里编好怎么跟花夭解释此事,管她信不信,总之不能在江湖令没发前暴露叶澜双。 他不愿意认她,这个秘密一定要帮他守住。 就算花夭会怀疑聂欢耍炸,顶多断他一两顿解药,不会死,熬就没事了,但绝不能让叶澜双贸然出现。 才这样想着,狂风陡然刮起,本应该奔向大海坐帆船离去的叶大盟主,却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搜查部队面前! 聂欢:“……” 底下上千上万的死士先是一愣,而后磨牙吮血,纷纷摆阵,大吼:“快禀告宫主,是叶澜双闯阵,欢爷恐已命丧黄泉,关门,打狗……” 作者有话要说: 心累,真的。 第38章 无衣 “联盟?你当我血凝宫是破衣裳么,需之则来挥之则去?”,庄严的大殿上,花夭左拥右抱,用一种轻蔑的,看似绝不屈尊的姿态问叶澜双。 你可打住吧妖婆,天南地北找儿子,这厢人家来了,你却以这幅浪荡姿态见人家,真是活该这么多年找不着。聂欢在心里对她嗤之以鼻。 叶澜双头都没抬,盯着茶杯上倒影出的某位“一脸不屑”的聂大侠,不动声色拉了下衣领,才云淡风轻说:“话已带到,血凝宫自行斟酌。” 花夭脸色难看,心想但凡这青年人给个台阶她便勉为其难答应了,奈何此人一直端着,拉人联盟更要账似的。 双方骑虎难下,而她又不想错失打入江湖武林的良机,便把话引去聂欢身上:“你惹的事你自己摆平,若非数月前你擅自行动乱了规矩,血凝宫也不至于要被孤立到这等境界。” “……”,聂欢不答,皮笑肉不笑。 阵法解除后,叶澜双便被“请”来了这里,面对磨牙吮血的死士,他八风不动眉头都没皱一下,只说来结之前的尾款。 那时聂大侠才翻盘醒悟,原来这王八蛋一直不结尾款,竟是为了这茬。 不得不提清算尾款时,那厮为了逼真,竟真扣了聂欢偷渔夫酒的钱和齐庆给燕行治病的钱! 聂欢嘴上没说什么,眯眼看着某位脸不红,心不跳提起裤子就翻脸的男人,他对叶澜双的腹黑,终于又有了新的认识。 轮演技,两人都是炉火纯青。聂欢瞪着他,真假参半。 众人见欢爷怒视叶澜双,再结合他脖子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抓痕”,笃定此二人做夜一定经过一场殊死搏斗,并且是掐脖子那种生死场面。 花夭没有立刻答应联盟,只说几日过等消息。 她又问:“不知叶盟主哪里人士?” 叶澜双低头用唇角轻轻碰了下茶水,面无表情一语不发,留给她一个“本座跟你很熟?”的眼神。 花夭不喜欢这种不在自己掌控范围类的人,恶狠狠盯着那厢,低眸看向男宠。 男宠捏着她脚踝,轻轻点了下头。 刚才的茶中添了味药,一种能试纯原真气的药物,此真气只有扎西部落族长血脉才会有,而具备这种真气的人,喝下此药眼睛会立即变蓝。 叶澜双碰了茶水,却没任何反应。 此人并没出现类似症状,想来不是她要找的人。不过也好在不是他,否则摊上这样一根刺儿头,叫人头疼。 这时花夭右边的男宠忽然娇滴滴一句,“不知道大家发现没,昨日欢爷穿的里衣领口有白色暗纹,怎么今日忽然成了红色滚边。” 聂欢从上岸没多久就深陷阵中,根本没换衣服的机会,而出阵后又直接来了大殿。多事男宠此话一出,所有人眼睛齐刷刷看来,原本极其微小的细节,被无限放大。 众人又齐刷刷看向叶澜双,只有他跟他在一起,天知道发生了什么。 此事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就要看花夭如何去解读。 他二人曾是什么关系并非秘密,如果现在他们重归于好且拥有某种不可言喻的关系,意味着聂欢很有可能投靠叶澜双。 在血凝宫这是绝对不允许的,他在血凝宫影响和声望颇高,一但反水,后果不堪设想。 面对双双毒辣的眼睛,叶盟主坐怀不乱,全当所有人是空气。那身不常见的黑袍显得整个人越发冷冽,即使不言语,也能将骨子里的霸气渗透在每个角落。 毫无悬念,里衣是叶澜双的!他两穿错衣服了,这他娘的都是些什么事。 聂欢捏着酒杯,有一搭没一搭地笑着。他坐在叶澜双对面,没个正经样子,翘着二郎腿看向那娘娘腔,冷眸道:“在场这么多人,有谁会注意我穿什么?你这么上心,怕是不想侍奉宫主了。 不是我说,宫主挑人这眼光真不咋地,今天是我算了,本大侠不好这口。赶明儿要是看上某位杀手妹妹,那你头上可就是一顶青青大草原了。” 花夭一听,愤怒来得忒快,一掌劈在男宠头顶……黑血流了一地! 在血凝宫这样的场景只是小儿科,众人该吃吃该喝喝,并不当回事。有人迅速清理了现场,死一个人还不如死只苍蝇,插曲很快便过去了。 “可是……他说的是真的么?”,花夭狐疑,眯眼问道。 聂欢摇头笑着,抬着杯中酒去到叶澜双面前,一手搭在他肩上,勾嘴道,“我穿的是你的衣裳???叶盟主不会因为几个酒钱就偷我衣裳罢,敢不敢脱了看看?” 叶澜双抬眸,眸中闪过一丝杀意。 他迅速按住肩上的手,他手冰,聂欢的体温素来滚烫,冰与火的温度迅速在彼此血液里流窜碰撞,眼神也变得朴树迷离起来,一种不可宣之于口的默契,在四目相对时流传与他们心间。 叶盟主依旧云淡风轻,只见他捏的聂欢手微微动了一下,“轰”一声巨响,摆在他们身后的数十把椅子一把接一把直接碎成渣! 如此内力,众人大惊,叶澜双“甩开”聂欢的手,起身,平淡一句:“本座以为我孤身前来联盟已竟显诚意,看来贵阁并不需要。” 言外之意,一个人来你们不待见,等我带一窝人来,不过那又是另一种处理方式了。 他无声地发怒,吓了花夭一跳,这人敢单枪匹马闯岛,且还这般嚣张,天知道他外面有没有埋伏。 想到这里,她迅速恢复正常,笑着打圆场,“只是个玩笑,后辈切莫动气。聂欢,还不道歉。” 聂欢看了眼摆架子的叶澜双,心里感叹您可真会演勒,于是乎他作揖致歉。 叶盟主面色淡淡,不接受!!! 花夭咬牙,判定他在外面有埋伏,又假装骂聂欢:“看你干的是什么事,快亲自送叶盟主出岛。” 这夭婆打什么算盘,聂欢门儿清。让他送姓叶的出去,无非是探清这厮到底带了多少人来。 远处的钟声,近处的花香,花间有两人缓缓前行。 “好你个叶澜双,心机手段层出不穷啊,好手段!连我都没想到。”,聂欢一手薅过那人,把他往怀里按。 被按的人无声地咳了一下,顺势拦腰抱着聂欢,久久不语。 “你是怎么躲过那杯带料的茶水的?”,聂欢问。 “化了。”,叶澜双语气平淡。 用内力化了,在嘴里,牛逼的叶澜双双。 聂欢这辈子走过很多路,唯独没走过送别的路。 眼看着远处的帆船越来越近,他不自觉放慢了脚步,真希望这条路再长点,再长点,最好永无止境。 叶澜双牵着他的手,在他虎口来回蹭着,眼角眉梢都是不舍与苦涩。 路过向日葵花海,聂企鹅随手摘下两朵递过去,“送你,无聊的时候磕磕瓜子儿。” 那厢接过,几欲开口,终是浅浅一笑,“好。” 往日里紧赶慢赶都走不到的地方,那天眨眼功夫就到了。 “欢……”,行只花深处,叶澜双沉声喊道。 聂欢鼻子有点酸,半天才扭头,抬眸时眼睛有些泛红。叶澜双两汪深水目光灼灼,彻底将人吸进去,看得他眼睛发酸。聂欢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可现在心里却像有万千只手在挠他,难受得要死。 叶澜双一遍又一遍临摹着那张脸,此人儿时对他照顾有加,教他读书识字,教他人情世故。 少年时期叶澜双日日夜夜为之疯狂,刀与血的生涯里,聂欢是他唯一坚持下去的理由——他爱聂欢,不论什么时候,他都爱他。 他一手勾起聂欢下巴,一手按在人家后脑勺上,俯身深深地吻下,一刻也不想分离。 “我昨日说的,句句发自肺腑。我不怕江湖反我,只怕……” 叶澜双声音暗哑,有些说不下去,聂欢与他额头靠额头,接道:“我说了,以前我不为自己做考虑,是因为心里没有依托。”,他说着把叶澜双手放在自己胸膛上,“感受到了吗?这颗跳动的心。去他娘的仁义道德,我没有错,什么江湖大义,我聂欢敢指着天说没有对不起谁过,我就要跟你在一起,跟叶澜双堂堂正正地在一起。” 改变不了环境,我们可以改变自己;改变不了过去,我们可以改变现在。他在心里这样下定决心。 叶澜双把聂欢往胸腔上抵,说了句:“我给你做饭。” 那句话让聂欢笑得像个小孩,跟糖一样……不,比糖还甜。 船来了,那人消失在眼底。 聂欢的魂也跟着被抽走了,他什么时候爱上叶澜双的,十三岁?那么早吗。 别的不敢说,但对叶澜双的依赖,绝对是从那时候开始的,他的小马夫,如今是鹤立鸡群、独当一面、称霸一方的武林盟主,还说要帮他报仇雪恨。 聂欢心说:这么些年,你是否从没停止过寻找凶手?你当初离开,是不是有更大的计划,在那样小小的年纪里,你又做了些什么? 聂欢怔怔地站在原地,天上烟雨朦胧,海水拍打着崖壁叮咚作响,而目光所及却已不见人影。 海风催人泪下,他没出息地哽咽着。那个昨晚还跟他缠绵悱恻的人,现在聂欢身上还保留着专属于他的香味,甚至里面还穿着人家的贴身衣物。这一切的一切,都可以证明叶澜双来过! 可是现在,手里叶澜双的温度消失了,忽而间,他心痛到无法呼吸。 他不甘心向前奔去,一眼,哪怕只是一眼,他想再看看叶澜双。他知道他们很快会见面,可不管是一个时辰还是几天,都让人想得发疯。 聂欢绕过花海,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海,除了浪花拍打着礁石,什么也没有。 他两眼无物,悲从中来,喃喃道:“原来……想一个人是这样的。” 刚说罢,只觉身体陡然一斜,头撞到一片柔软。那熟悉的味道,似乎也是急迫到了顶点,用力得怀里的人只差窒息。 高大的礁石遮住两个胡乱撕扯的人,放浪的,浮夸的,不顾一切的缠绵,在水花的拍打下,一浪高过一浪,一浪歇下,一浪再起…… 纵使是劫后余生,也抵不过现在的“我以为你走了你却没走”“我以为你不会追上来你却追上来了”这般令人振奋人心。 “我好爱你,欢。”,叶澜双就在聂欢身后,紧紧挨着他,语气在他耳畔回响。 这话像珍藏几十年的老酒,每次喝就会醉得一塌糊涂,让人回味无穷。 聂欢两手撑在礁石上,声音被扑面而来的浪潮盖住,他说:“你再说一遍……我,我想听。” “我好爱你”,叶澜双借着巧力说,“说你也爱我。” 那不可能,这是聂欢最后的骄傲,他自然不轻易说。 叶澜双也不急,手指在娇艳欲滴的彼岸花上游动,“说你也爱我。” 聂欢浑身如被雷击,眼里都是水雾,死撑,咬牙不说。 后来海水开始涨潮,水花接二连三拍打在他赤脚上,他想说什么,听见的都是自己变味的声音。 这两天他总算领略了,叶澜双在这方面,有着无师自通的惊人本领,总能让人无条件心悦诚服。 “说你也爱我。”,他还在耳畔不依不饶地说着。 他每说一次,都是某种忠告,不说则变本加厉。 七月的海边气温很高,聂欢头发全被打湿,汗如雨下。 他的小心思,最终败给了那人有计划、有目的的战略性攻占。 聂欢从叶澜双两谭深不见底的深眸里,看见自己脖子后仰,双眼迷离,对他说:“我也爱你!我爱你叶澜双……求放过……”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天使们默默支持。 当然,如果能多说点话,作者会更有动力加油加油码字! 单机好难受(哭哭唧) 记得看36章,不看后悔哟 第39章 情郎 说了爱他,也求了饶,可叶澜双万事将就聂欢,唯独这件事是不容商量。他的每次求饶,只会让叶澜双血液里的爱/欲泉涌而出,酣畅淋漓的时间逐渐变长…… 可他终归是要走的,在一片烟雨中,叶澜双上了来接他的帆船……聂欢头戴斗笠半座在礁石上,那厢负手而立站在船头,两人目不转睛隔江对望,眸子里是无法掩饰的浓浓情愫。才分开,思念却已满溢。 聂欢吹着风,脑子里点点滴滴都是回忆。他终于懂得为什么吴翼犯下那等大错,吴越宁可避世折磨自己也不杀他。 因为吴越自始至终爱着自己的“养子”,天大的错,下不了手就是下不了手。 情之一字,销魂得真折磨人。看见的时候心花怒放,看不见便会魂牵梦绕心绪不宁。聂欢从没想过自己也有这么一天。 他正幻想着下次见面定要把叶澜双在自己身上施加的“暴力”讨回来,只听一句:“想他?” 这厢猛然回头,果然脑子被情爱占据时,整个人变得无比迟钝,燕行什么时候来的,他竟没发现。 不过从这厮所有心事都写在脸上的神情可看出,他怕是知道什么了。 “你……看到了?”,聂欢试问。 燕行双眸红如血,眼角的愤怒肉眼可见,像极了小时候打架打不过要去告爹娘的样子。 “看到了,聂欢,你知不知道……刚才你们在礁石后面谍影重重、忘情激吻的画面……真的很恶心。”,燕行恶语相向,侧目不敢看来。 “恶心?”,聂欢笑了,“怎么才不恶心?我跟自己爱的人坦诚相待,做人之常情的事就恶心了?我以为你多少与世俗有些不同,没曾想连你也这么认为。” 燕行意识到触碰聂欢爆炸点,一闪而过的怯场,须臾又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断袖没什么大惊小怪。可是,为什么是他?聂欢,你忘了吗?十二年前,他先离开的你,就在你最艰难痛苦之时。 而且,他现在坐的位置有你聂家一半,有我燕家一半,数月前,你还说你跟他不是一路人,难道这些你都忘了?” 是啊,他是说过。可是怎么办呢,千错万错,爱上了啊,千不该万不该,义无反顾爱上那个人了呗。 聂欢吹着海风,坦诚道:“我没忘,但路是人走的,我现在改变航线了,要跟他一起风雨同舟。” 燕行怒不可歇,扔了快石头过来,却没敢往人身上扔,他怒斥,“你疯了,你的血海深仇不报了?这么迫不及待与狼共舞。” “你冷静点,我的血海深仇与叶澜双从来没有任何关系,你也说了,以前我之所以恨他,是因为舍不得,是因为依赖的人离去,我一时无法接受。可是现在我想开了燕行,人这一辈子,总得往前看,不能总抱着过去那点伤口舔。” “你怎么知道没关系?”。燕行打断他。 聂欢蹙眉看去,久久一句,“你想太多了,不可能是他。” 他接着说:“报仇与跟他长相厮守,并不冲突。我知道你要说,跟个男人长相厮守,你有病吧?我要告诉你,是的!从今天起,我聂欢想跟一个男人长相厮守,与我而言,这不是什么丢脸的事,而是个光荣又伟大的决定。”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你不怕花夭断你解药,你不怕他撵你出血凝宫么?这么些年,中食欲毒的人一旦脱离血凝宫,下场是什么你应该比我还清楚,没一个活着的。”,燕行蹲着身子,把头埋进膝盖,哭了起来,“你决定要跟他走了是不是……那以后……你不管我了是不是?你走了,我怎么办?” 他后面的话像蚊子一样小声,几乎听不见。 聂欢微微怔住,燕行从小就围自己转,这些年在他的庇佑下才免于死亡。突然知道自己要走,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乃是人之常情。 他起身,拍着他肩膀,“咱两谁跟谁,我如果打算离开这里,自然不会把你也算漏,放心,到时候我自会安排。” “出去后呢?我能做什么?”,燕行抬头,八尺男儿痴痴地望着天,“十二年,我们当年被抓进来时,不过十三岁。人生最重要的成长阶段是在杀人堆里度过的,就像被关久的鸟,再被放出去时,我们能做什么? 还能回到森林?可进去后会发现里面早也面目全非,我们其实已经失去捕食的能力,结局是被更大的飞禽走兽分食。” 他说罢,绝望地将头埋进膝盖。 聂欢几欲伸手过去,终是没再碰他,沉默半响说道:“你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你一开始就把自己定义成一只笼中鸟,虽然我一开始我也这么认为,可是现在我改变想法了。 我们是人,只要没死,就该努力生存下去。风雨飘摇是外界因素,心不死,机会永远存在。 你也一样,并非生活不能自理之人,也曾饱读诗书,也曾鲜衣怒马,别看低自己,要相信总有一天,你也能独当一面。” 燕行顿住,“可是……” “没有可是,事在人为,我会挖出花夭的解药,带你出去。”,聂欢看着消失在天际的帆船,对他说,也是对自己说。 “聂欢,难道……你就不想再重振家园么?毕竟,叶澜双手里有你家一半的势力。”,燕行小声呢喃。 聂欢摇头,必须纠正他这个扭曲的思想,正色道:“当年我们两家惨遭灭门,一分为二来说,乃江湖血雨腥风所致,正所谓高处不胜寒,身在那个位置,就要有面对狂风暴雨的准备。我们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被凌迟,我自是痛心疾首,这个仇,就是到我老死也不会放弃寻。” “可是叶澜双将燕聂两家的势力合二为一,统一武林,是他的能力所在。所谓乱世出英雄,不是他去收那个烂摊子,也会是别人。 我们两家没能保住的武林,别人凭实力做到了,我有什么理由和资格要回来?要回来就有用了吗?你我现在大街上走一圈,是万人拥戴还是人人喊打?” 聂欢隔着衣裳,摸着腰间红线,继续道:“就连江山到了改朝换代时都不得不认命,更何况是江湖,今朝生,明日死,云起云涌,只是刹那间的事。 我聂欢只是个普通人,胸无大志,护想护的人,手刃仇人,从此与喜欢的人隐姓埋名,仅此而已” 说到这里,他嘴角含笑,“再说,我跟叶澜双,也不可能有后,挣来挣去,有什么意义?” 燕行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几次想反驳,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直到那抹玄影远去,他才喃喃一句,“聂欢你一身武艺傍身,出去何愁无路。不是每个人都如你这般,有的人天生平庸,先天条件就在这里,如何努力也只能是平凡。” 他发着呆……你说你只是普通人,你说你胸无大志,这些年……你赚的钱去了哪里,年复一年忙忙碌碌挣那点碎银子,难道只为了满足自己么?那你也太谦虚了。 深秋的月很是冷清,连带着房屋也跟着清冷起来。澜双剑阁隐没深山,还没如冬,已经开始打霜。 叶澜双最怕天冷,本就是纯寒之体,此时身体越发冰凉。 齐庆端药进竹楼,见人身上挂着件笔直的毛狸披风,椅窗独立,背影萧索又显孤独。 他把药放在几案上,叹气道:“你是不是该成亲了?” 叶澜双回头,端药喝下,微苦,他皱眉“嗯”了一声,“倒是答应了,就是不知……” “答应了?哪家姑娘。”,齐庆大惊失色,连着声调提高了八个度。 那厢扯了抹嘴角,转身盯着弯弯的月亮,“是位很特别的人,自幼锦衣玉食,家里娇养。过些时日……你去逍遥城,不,你打探探哪里避世最好。” 自上次此人独自出门已过去两个月,回来后精神倍好,连体寒的药都吃得少了。直到前些日子,接到花夭的联盟回帖,齐庆才彻底此人消失那几天,居然是去跟血凝宫联盟? 这几日江湖上议论纷纷,多半对叶澜双一意孤行的做法表示反对。 早春时才与第一杀手聂欢大开杀戒,转眼就去找人家联盟。这让不少人猜测,盟主势力日渐式微,竟已到了与宿敌联盟的地步。 不过好坏对半开,苍狼教拓跋俊召集天下乌合之众称霸漠北,与中原对着干,叫嚣数月,在听到中原武盟与血凝宫联盟的消息后,这几日终于停歇下来了。 齐庆一开始不明白,叶大盟主的魄力与实力,当年可是横扫整个江湖的,区区苍狼教怎么会是他的下饭菜。 再看他身上洗了又穿,穿了又洗舍不得换的里衣……他似乎明白了叶澜双口中的“自幼锦衣玉食”的人是谁了——绝对不是女娇娥,而是那位样貌武功跟他一样举世无双的少年郎。 夜更深的时候,逍遥城使进三匹快驹。为首之人头戴斗笠,一马当先,把身后两人甩得远远的。 花夭与燕行并驾齐驱,“你有没有发现聂欢这次出任务与往回不一样。” 燕行明知故问怎么个不一样法。 “更迫不及待,马都跑死两匹,赶着去投胎啊……不会是想见什么人罢?”,花夭笑道。 “见情郎呗?”,意识到说漏嘴,燕行忙转移话题,“这次出任务跟以往不同,以前是杀人,这次是联盟,花夭叮嘱务必要在此次打入江湖,不能再被孤立。” 还用说?花鸢早就知道了,等等,情郎?她打马追上聂欢,声音盖过马蹄,“你情郎是谁?” 聂欢扭头,被斗笠遮了上半边脸,却一点也不影响他狭长俊美的轮廓线,整个人在月光下格外爽朗清绝,他大声回道:“我情郎,叶澜双啊。”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记得看下章 第40章 撩拨 这日,天气晴朗。 白昼的澜双剑阁,蜿蜒盘旋在一片火红的枫林之中,度上厚厚一层秋的颜色,美不胜收。 此次联盟,除了血凝宫是新成员,药仙谷和北疆楼兰古教都是以前的老盟友,经叶盟主召唤,已在前天纷纷抵达澜双剑阁,共商大计,计划一举端掉苍狼教的老巢。 知名的不知名的几十位盟友已如期而至,独独剩血凝宫的人迟迟不来,自己答应的联盟,共商大计时却摆臭架子。这引起了不少武林人的不满,有人问血凝宫可有可无,没他们,苍狼教那群乌合之众也能拿得下,为何非要等。 问题是叶大盟主不发话,谁也不敢妄加揣测啊。 因为是清晨,众人在外间用餐,而叶澜双则是隔着屏风在里间,他提出与血凝宫合伙,从来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想借此机会见聂欢。 上次一别,那个男人说过些时日来看他,没曾想竟又是两个月!聂欢儿时最爱吃冬瓜做的甜蜜饯儿,叶澜双让鹰给他送过十来次,他的回礼都是一麻袋还不大干的葵花子儿! 除此之外,就跟人间蒸发似的,春季扔给他一个小儿,信誓旦旦说每个季度来五天……上次去提醒过他,嘴上说着来,依旧迟迟不见人影。 叶澜双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子,双目深如大海,看来……他是皮又痒了,竟会欺负老实人。 “盟主,可以开始了么?”,齐衡的声音,他们已经干坐了两个时辰。 叶大盟主出神许久,对屋外说,“再等等。” “盟主何需理会血凝宫,难道我等还不能拿下区区苍狼教?”,楼兰古教掌门,伊利斯愤愤不平抱怨道。 叶澜双刚想说什么,他身后的竹窗不知什么时候打开的,忽觉背后一凉,身后有人!他捏茶杯的手一紧,来不及回头,已被人从窗户伸手从后面还腰抱住…… 扑面而来的气息,不用回头也知道来者何人,绕是淡定如叶澜双,也忍不住低垂地闷哼出声。 “盟主怎么了,是什么人?”,齐衡说罢,众人纷纷拔刀就要闯进来。 而始作俑者,全当刀光剑影是空气,一手吊在窗外的榕树上,另一只手抱了下叶澜双,点到即止,借着树枝又弹了回去。 “无妨,是只猫。”,叶澜双语气淡淡,没有半点起伏。 他微微扭头,从斑驳的树叶里,看见那张思念得不能再思念的脸,那是他的聂欢,正对着这头无声地微笑。 方才被他抱过的地方,连带着心肝脾肺也灼烧得厉害。 “盟主,我等认为,血凝宫可有可无,大可不必再等。”,伊利斯又重复。 叶澜双正要回,树上的人又弹了回来,蹲在窗边,把头埋进他颈窝,深深地吸了口气。 “……” 那专属于他的炽热气息,滚烫如熔浆,叶澜双体内热血不受控制往上冒。 熟悉的味道近在咫尺,宛若三月的春风,吹过之地遍地花开。 叶澜双被他如此撩拨,却又不能有大动作,耳根一红,瞳孔深得能把人吸进去。 聂欢见他在那么多人面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借着那道屏风做掩护,胆子越发大起来。勾过叶澜双的嘴唇,迅速把舌头深进去,在对方身形僵如尸体时又快速弹去了树上…… “嗯……”,叶澜双怕外面的人怀疑,说出话后又觉得不妥,忙道:“再等等。” 众人:“……???” 叶盟主说话从来条理清晰,话不多说但很管用,从来说一句是一句,今日怎会这般反常? 叶澜双唇边还萦绕着聂欢的余香,他坐怀不乱的眸中荡起片片涟漪,对挂在树枝上一脸坏笑的人意味深长地勾嘴一笑。 “以牙还牙,礼尚往来。”,聂欢冲他比口型。 叶澜双定定看着他,眼底难以抑制的情绪呼之欲出,他对他有些无可奈何。 聂欢蜻蜓点水般的吻,足以让他黝黑的眸子变成蔚蓝色,他现在更不能出去面见众人,只得隔着屏风安排接下来的事宜,为了快速结束会谈,他说关于血凝宫的事宜,后面会自行通知。 “盟主准备何日启辰北上?”,齐衡问。 聂欢又来了,这次是坐在他大腿上与之面对面,手指轻轻一挑,叶澜双披风滑落在地。他忘情地描摹着叶澜双的轮廓,脚尖在人家云袜上不停地蹭着…… 叶盟主整个人彻底僵住,一动不动,宛如石化的高僧。琉璃般的眸子骤然星云剧变,胸口极速起伏,额上冒出些许汗水,两汪眼睛似碧海蓝天那样蓝。 聂欢得逞,笑得很开心。那日此人当着众人对他恶意撩拨,可差点没把他整“死”。想叫又不敢,想要又害怕被看见。如沉淀千年的火山,欲爆发却找不到个合适的突破口,憋得人恨不得把他撕来吃掉。 现在看叶澜双的神情,脸色排红,眼里乱了春水,却大气不敢出一个。这样克制的他,这幅“我想扑倒你但我不能”的样子,迷得人心醉。 聂欢越发不知轻重,接着顺着对方噗通狂跳的心脏一路探索…… 叶澜双猛然抬手,死死将那双抓子按在自己胸口上,眼神略带危险。 “不日起程,今日到此,尔等先退下。”,叶澜双尽量保持四平八稳的口气,可气息还是有些紊乱。 “盟主可是身体抱恙?”,齐衡担心地问道。 聂欢本就坐在叶澜双腿上,他故意扭了两下,碰到什么……惊得叶澜双条件反射一手锤在桌上,霎时间青筋暴起,僵硬着半边身子久久说不出话。 “盟主,不对劲,我等进来了?”,外面的人说罢要闯进来。 “出去!”,叶澜双声音冷到了骨子里,仿佛再晚跑一步,所有人会就会被他带刀的话刺得遍体鳞伤。 聂欢见他动真格,忙从他大腿上弹下去,欲逃之夭夭。 “哪有这么容易,出来混,迟早要还的。”,叶澜双擦着众人离去的脚步声,俯身在与他耳语,同时用力将人牢牢禁锢在怀。 聂欢打了个寒颤,全身酥软,心叹不妙,玩过火了,于是倾尽全力拔腿就跑,他前脚刚窜出窗户,姓叶的后脚追了出来,俯身将他抵死在硕大的榕树杆上。 议事房后面是个后院,静得连鸟都没有几只,有且只有一颗参天榕树,枝繁叶茂,隐天蔽日。 叶澜双再顾及不了什么,一手环腰抱聂企鹅,一手扒企鹅皮……直到看见那根贴身的红绳,以及那朵娇艳欲滴的彼岸花,几乎占据着聂欢整个后背,每根延伸的花蕊都是引诱人的罪魁祸首。 感觉到冰凉的掌心覆在上面,聂欢后颈不自觉往后仰去…… 这时他听见远处丫鬟和门童的打闹声,忙识趣道:“我错了……咱去屋里。” 叶澜双哪里听得进去,满心火气在这人恶意撩拨时就已汇集在天灵盖。若非方才屏风外有人,他又怎会允许聂欢对自己几次三番戏耍。 聂大侠一身新衣裳,就那样化作布渣,从几仗高的榕树下飘扬而下,宛若柳絮纷飞,在空中盘旋飞舞。 那诺大的榕树,不经压的枝干不知掉下多少,连带着树叶,也跟下雪似的,刷刷掉个不停,地上很快就扑上厚厚的一层。 树叶里时有水泽飘洒落在上面,分不清是汗水还是什么……树枝沙沙作响。 连太阳,也羞愧于此,躲在云层里久久不敢出来打扰。仅有的几只鸟被吓得蒙头乱窜,头被撞得头破血流! 也好在后院偏僻,下人们听到响声,多半以为园林工人在修炼枝丫。 叶澜双没放过任何“惩治”人的机会,聂欢断断续续说:“我……我这两个月不是不来……而是有些后续事,不得不,不得不处理……双,双,我爱你,我爱你……” 这话算求饶,叶盟主一手撑在树上,看着眼前人双眼迷离,眼中水雾弥漫,脸上若隐若现的红晕,本想心软放他一码,可一想到方才此人,真真是欠收拾…… “我也爱你,好爱你。” 叶澜双在他耳畔揉声说着,并未停止有计划有目的性的攻占。 地上的落叶越堆越厚……还没到掉光的月份,最终,满树枝叶尽数被撞掉,承重能力小一点的枝丫也如数被折断。 断裂声太大,有人闻声赶来……叶澜双早一步搂着人钻进窗户,转战到刚才他坐的椅子上……保持着聂大侠一开始撩拨他时的坐姿。 聂欢汗如雨下,只觉身在九霄云外,牙齿咬着手指,脚指头胡乱挣扎,把茶水茶杯弄得满地都是…… 叶澜双见他咬手指,连哄带骗给他拿开,却把自己的给他咬着…… 聂欢真的知道错了,以后真的真的不惹叶澜双双了,早知现在,何必方才,为时已晚。 家丁们赶到时,见后院狼藉一片!几个人牵手才能抱下的榕树,除了几根主杆,其余啥也不剩!!! “啧啧啧,方才这是什么人在比武?衣服都被撕碎,必定是不得了的人,快去禀告盟主!” “你看这上面,又不像血,有这种功夫么?” 一位年长的家丁拾起树叶,凑近一看,瞬间老脸通红,半响才发飙:“岂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什么人竟敢在此偷欢!”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记得看上章。 第41章 离心 “盟主,盟主大人在吗?”,门外家丁喊声急促,在门外来回跺脚良久,却不见有人应。 屋内光影斑驳,阳光字缝隙里透进去,只见聂欢躺在浴桶里,手都懒得抬起来,头靠在桶边上昏昏欲睡。 叶澜双像洗大白菜似的对他一阵捣鼓,而后又小心翼翼将人抱起,找来新衣裳从里到外一件件给他穿上。 知道他会来,叶澜双私下里暗暗命人做玄色长袍,也不知做了多少件,现在才真正排上用场。 “头发湿,帮我搓一下。”,聂欢把头靠在床边,任发丝捶下床沿,两腿长申搭在墙壁上,扭头“愤世嫉俗”地看着某人。 不用说叶澜双已找来干帕子,顺着他的湿发轻轻地擦拭。 “盟主,老奴有事禀报。”,外面家丁还没走。 两人早已从议事房来到叶澜双的寝室,没叶澜双的允许,谁都不可能贸然进来。 他淡淡问:“何事?” “此事本不该叨扰盟主,但兹事体大,还是当跟您汇报。议事房后院的榕树不知被什么人折断,手法残忍,下手凶狠!且……我等在现场发现许多关于偷情不堪入目的证据。 到底是什么色中恶鬼,竟……竟凶猛到此等境界。 还有对方定只勾人的狐狸,倘若往后都用这招色/诱我门中人,那且非乱套? 此人居心叵测对剑阁不利,请盟主严查此人,若是让老奴找到,定一剑砍了这两个伤风败俗的。” “勾人狐狸”聂欢捂着嘴巴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大笑,色中饿鬼,对,形容得一点没错,叶澜双就是这只鬼。 可是一想到自己才是煽风点火的罪魁祸首,色中饿鬼一词,好像他聂大侠也有点符合。 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若非两人那般忘情,又怎会那样猛烈?想到这里聂欢脸一红,没敢去看叶澜双什么表情,拉过被子捂着眼睛。 “本座自会处理,退下吧。”,叶澜双脸色淡淡,可胸膛的起伏肉眼可见。 管家有些糊涂,盟主今日似乎很不在状态,听说早上仪事也是东拉西扯,到底怎么了? 待门外的脚步声离去,聂欢才从被子里探出颗头,幸灾乐祸道:“你也有今天,叫你猛浪。” “你也功不可没!”,叶澜双说着,用头绳给躺着的人把头发扎上。 聂欢拉着那头垂下的发带,凑近热乎乎一句:“那个……舒服吗?” 被拉的人耳根子一红,哑语半响,挑眉道:“下次你来?” 聂欢把头枕去叶澜双腿上,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试问:“你确定?”,确定要我在上? 他在心里补充着。 叶盟主意味深长盯着腿上人,俯身亲了亲聂欢的翘鼻,沉声说:“万事都可让你,唯独此事,不行!” “……”,那还说个屁,其实他不是特别想做叶澜双做的事,这样挺好。 叶澜双把出发时间定在三日后,一时间,澜双剑阁汇集各路英豪,好不热闹。 这天晚上,澜双剑阁大摆宴席,替远道而来的侠客们接风洗尘。 按身份,叶澜双坐在最上首,其余人坐下面。聂欢带着燕行和花夭如席,歪歪倒倒没个正行,该吃吃该喝喝。 他离奇地发现桌上摆的酒是“悟”那家店里的,他猜是上次听了自己说这酒好喝后,叶澜双故意让人备的,一股齁甜萦绕心间,心中大喜,聂欢一杯接一杯喝个不停。 叶澜双既然公开与血凝宫联盟,便间接地对世人宣布过去恩怨一笔勾销。 过去聂欢是不少人的仇人,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大伙儿心里愤愤不平,但迫于叶大盟主的压力,皆是敢怒不敢言。 三杯两盏淡酒下肚,有人开始借酒发疯。轻蔑地朝聂欢三人看来,冷哼道:“现如今,什么江湖害虫都往明光殿里来,真真是世风日下。” 本来嘈杂一片的大殿忽然静下来,只剩聂欢咕噜咕噜的吃酒声,他全当没听见,垂眸看都不看那人。 花夭捏着双拳,正要发飙,被聂欢慢条斯理按住。 他悠悠然抬眸,嘴角还挂着滴酒,又挥手在鼻子前扇了扇,才说:“这是哪个旮旯里爬出来的邋遢没漱口,说话真臭。” 早间叶澜双欲把聂欢“软禁”在他房里,怕的就是被攻击。聂欢婉拒,说这条些人迟早要面对,他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那人酒劲上头,一巴掌拍在几案上,脸红脖子粗,“聂欢,休要张狂,你可认得我?” “认不得。”,聂欢半点面子不给。 “认不得?我乃倾城派掌门林志,我父亲林聪便是死于你之手,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这颗项上人头我迟早会取。”,林志说着,眼漏杀气,盘腿站了起来。 聂欢“哦”了一声,黑眸在眼里转了两圈,思量须臾,没所谓一句:“聂某杀人无数,不记得了,要报仇随时恭候。” “嚣张,姓聂的太嚣张,盟主怎么会请他?” “听说两月前,盟主还特意追去雪凝宫与他大战了一夜,怎么这么快就化干戈为玉帛了?搞不懂,搞不懂。” 林志半醉,受不得气,拔剑杀了过来。叶澜双冷眸挑去,手中石子儿蓄意待发,聂欢隔着人群与他对望,用一种两人才懂的方式摇了摇头。 他想告诉他,一切恩怨,让他自己解决。 剑尖杀来时,聂欢手中酒杯“嗡”一下飞出去,弹开了夺命般的攻势。林正接着第二剑,“砰”……桌子杯拦腰斩断,水果酒壶稀里哗啦掉一地,聂欢只是稍微往后仰去,二指夹着对方剑尖,随手一拧,林志的剑瞬间被拧成麻花,烂得很规整。 “下次报仇选把好剑。倾城派不行啊,掌门一代不如一代。” 聂欢说着,甩开那把破剑,两手往后撑,一点也不像比武,更似坐在山坡吹凉风,嘴里眼里都是“随意”。 林志心在朝堂,从来无心江湖,奈何父亲忽然惨死,林家又是单传,他不得已才接下家族负担。本就没什么武功,这下被这样侮辱,脸红得像太阳,狠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他怒极了,但又打不赢,只得咬牙转身。聂欢摇头苦笑,捡起滚地的酒壶就要继续吃酒,忽然眼前一闪,两道暗器正以风一般的速度飞来。 距离太近,聂欢才看到,没来得及出手,另一个方向猛然飞来两颗石子儿,“哐当”一声,暗器被石子打在门上,“嗡嗡”鸣响。 众人寻着石子抛来的方向看去,叶澜双坐在首席,他很平静,却又不平静。平静的是整个人,不平静的是他身上散发出的冷。 “你父亲五十岁强抢良家妇女,让其有身孕后,却残忍将人杀害,并做分尸处理。妇女家人找上门,他理直气壮挥刀将其家人一一斩首,并烧其屋舍,夺其良田。 妇女家幸有一人逃脱,巧遇聂欢,将此事告之他后,聂欢未收取一分佣金替天/行道。 林聪不该死?”,叶澜双说话时语气没有半分起伏,看向聂欢时,眼里满是心疼。 聂欢手一直在抖,酒水撒了一地。这是很多年前的事,连他自己都记不太清楚了,为什么来龙去脉叶澜双会比自己清楚? 叶盟主一席话,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讨论,不信的占大多数,聂欢是谁?他怎么可能做这种好事,定是收了人家好处却逼迫人家说分文不收。盟主人善,被骗了。 林志满是错愕,脸上红一块紫一块。没过一会,他忽然鱼死网破般笑了起来,“盟主管的事可真宽,连聂欢你都这么关注,还是说……你两其实从来都没有针锋相对,而是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做戏给众人看?你与聂欢,与血凝宫,私下里其实一直有交易……啊……我的嘴……我的嘴……” 他话没说完,聂欢砸了个碎酒杯过去,林志嘴上登时出现道口子,疼歪了眼。 “谁指使你来挑拨离间,联盟在即,你背后的人可真是别有用心。”,聂欢把其余的酒杯渣高高抛起,那厢胆敢再说一句叶澜双不是,他保证下一块直取此人性命。 林志捂嘴,鲜血顺着手指淌,瞪大眼睛,“看到没有,恼羞成怒了。在场都是聪明之人,他二人没有猫腻才怪。 叶盟主早就与血凝宫达成协议,要让尔等陪葬。说不定此次攻打苍狼教,都是假的,他们跟苍狼教也是一伙,目的是吞并各大门派……” 他像个跳梁小丑,越说越离谱。聂欢真想杀了他,可这正中下怀,他可以不要名声,左右已经足够遗臭万年,可是叶澜双不一样,他绝对不能被玷污。 正这么想着,林正脑门心骤然被“一石爆头”!来不及闭眼睛便没了生气。 不管谁安排的这出戏,目的已经达到。 人是叶澜双杀的,而叶澜双此时没有任何解释,更不需要解释,只吩咐把人拖出去。 短暂的鸦雀无声过后,忽然开始人声鼎沸起来,以楼兰古教为首,伊利斯先发问:“盟主,我等不是傻子,林志有意挑拨我们都看得出。可是你与血凝宫,你与聂欢到底是什么关系,请盟主给个明确的回复!” 作者有话要说: 一会儿还有一更 第42章 卧听 聂欢以为,今后不管遇到什么,他都能大声告诉别人:我跟叶澜双是要搭伙过一辈子的关系,是相濡以沫的关系。 可是这厢,他却像是被什么卡住喉咙一般,半个字都说不出,他也希望,叶澜双别说。 他还想冲那厢摇头,可叶澜双并不再看他,聂欢在七嘴八舌的争论声中,听见句语不清不重却很有分量的话。 “我与聂欢,幼时相伴,现在相惜,往后相依。” 叶澜双话落,在人群中往这边看来。那一刻,聂欢眼里周围一切都是模糊的,只有他,清清楚楚明白明白地站在自己眼前。 聂欢很矛盾,希望他不要说,可当听见他向所有人承认时,心尖上暖暖的,如沐春风,遍地开花。 “荒唐,盟主怎么能跟江湖第一杀手扯上这层关系。” “是啊,跟血凝宫联盟已然荒唐,为何跟聂欢……会有断袖之癖?” “走吧走吧,我看这盟还是不结为好,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对对对,快走,小心被利用。” 伊利斯带头,有名的无名的,连夜下山,委婉地表明联盟之事以后再说。 “告辞叶掌门,联盟之事往后再议,楼兰教正式宣布退出武盟,从此不再受您召唤。” “天星派也退出武盟!” “雪山派如是!” 接二连三的门派宣布退出,澜双剑阁门外上千个门徒拔剑拦路。 风吟亮出银剑,大吼:“我看今天谁敢下山。” 双方剑拔弩张,就要大打出手,叶澜双依旧儒雅地坐在上首,对风吟比了个“让他们走”的动作。 “盟主!”,风吟撕心裂肺,“只要您一句话,今天谁也别想跨出门槛。江湖规矩,盟主今出,天下谁与争锋!” “叶澜双其身不正,与武林第一杀手聂欢有染,此乃私德败坏。我等今日便是战死,也绝不愿意再受他召唤,拔剑,战!”,有人冲上前,说得慷慨激昂。 风吟红着眼看过来,哀嚎道:“盟主!” “让他们走!”,叶澜双终于开口,简短的四个字,已决定一切。 这之后,浩浩荡荡的队伍,跟蚂蚁搬家似的,匆匆来又匆匆走。这一切……都源于一个聂欢。 只有药仙谷的齐衡没走,多半也是看在其弟齐庆的面上才勉强留下来。齐衡退出大殿时,叹出口不明所以的气。 聂欢让燕行带花鸢回客栈等候通知,自己还有事要处理。 花鸢因为跟齐庆之前有些冲突,这会儿也不知揪着人去了何处,只余下燕行,欲言又止地盯着聂欢,心中千言万语,终是什么都没说,独自默默回客栈。 曲终人散了,聂欢笑得很牵强,很苦涩,他说:“你何苦?” “现在我一无所有,你还要走么?”,叶澜双目光灼灼,答非所问。 聂欢鼻子一酸,侧头用手背抹去眼泪,声音沙哑,“你为当上盟主吃过很多苦吧?现如今……这代价太大了。” “我一无所有,你还会走吗?”,叶澜双一步步走来。 聂欢砸了手中酒杯,“我他娘的走什么走?我有这么狼心狗肺,有这么不是人么?” 他被人用力揽进怀中,姓叶的抱得紧,怀中人几欲呼吸困难。 聂欢很自责,如果他们的光明正大是用这样的代价来换取,那他宁愿跟叶澜双地下情一辈子。 从他们纠缠在一起那刻起,就注定叶澜双被拖下神坛是迟早的事。 “为一个江湖浪子,江湖害虫,你现在连武林盟主都不是了,值得么?”,聂欢艰难说道。 叶澜双却笑,虽然无声,幅度却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大,他说:“看是用什么来换。” 这世间,再没有比你更值得的人和事了。 倾尽一切坐顶峰位置,只为庇佑一人,得到一人,现在人在身边,心心相连。虚名而已,要之何用? 江湖有江湖的运行规律,没了我,还有别人,而我从来也没有什么雄心壮志,心眼小到只装得下你聂欢一人。 自你把我从坟堆里挖出来那刻起,对你的心,十年如一日,从未变过! 叶澜双短暂失神,多年来,第一次笑得毫无负担。 聂欢仰头,对他是吻也是咬,“人心难测,失去也别太过悲伤。他们离开你,我回来,跟你打苍狼教,哪里跌下,我们便从那里爬起来!” “嫁我。”,叶澜双不顾嘴角疼痛,提了个不应景的话题。 “都什么时候了,你这孙子还想着这茬。”,聂欢嘴上这样说,心里甜出蜜,“你也嫁我!叶澜双,我没有你腰缠万贯,但我会用这三把飞刀,用我的赤手空拳,护你,爱你。” 叶澜双眼里闪着泪花,他眸中晶莹剔透的样子,聂欢简直要被他融化了。 他回吻着,很温柔又很用力。他以前从不敢奢求,聂欢是那样耀眼,那样朝气蓬勃,于是只求若能默默守护此人一生,已是天大的荣幸。能拥有他,更是上天恩赐。 “成亲吗?”,聂欢喘着气问。 叶澜双温柔一笑,“成!” “那得好好挑个良辰吉日,说好的全部财产归本大侠,可别反悔。”,他眼里星云璀璨,笑出泪花。 叶澜双抿嘴笑:“全归你!连我也归你。” 深秋的月异常明亮,照得不眠人心境微凉。 一浪接一浪酣畅淋漓后,叶澜双终于安心地睡过去,黑夜里聂欢大睁着眼睛,越睡越清醒。 昨夜进城后他偷偷找过齐庆,问了许多成年旧事。 “铁笼人,就是叶澜双,对么?”,酒肆里,聂欢问齐庆。 他刚开始只顾喝酒一个字不多说,后来聂欢搬出花鸢,齐庆脸上才漏出为难之色。 “不必说了,我知道答案了。”,聂欢一口闷下许久不沾的烈酒,“我早该想到,为什么谁都不带面具,唯独他要带。五年,不对,是六年,再那暗无天日的地方,他默默守我这么多年。他一去,所有人的注意力便从我身上转移,我不再受欺负,不再被打。” “为不引起怀疑,他甚至装作不会说话的哑巴。当我想放弃时,他总是用激将法,激发我,拉着我冲到前面,正面迎接所有困难阻碍。我是个娇生惯养的少爷,离开从小锦衣玉食的温柔乡,如果没有叶澜双的守护,我不可能会有命冲出牢笼。” “你知道么?第五年我们互相比武,只有最终胜利的人才能出去。最后只剩我、铁笼人和浓情。铁笼人先是打败浓情,让他失去资格,然后跟我殊死搏斗,我当时还以为是凭自己的努力打败他的。” 聂欢又惯了大口酒,把头埋在掌心,声音哑得几乎说不出话,“现在想想,我他娘的真蠢。以我那时的能力,如何打得过叶澜双,他原本在被我救之前就在血凝宫待过,且受过残忍训练。再入屠宰场,只会是永远的霸王,我根本不是他对手。” “不错,他故意输给你,是为了让你先出来;第二年,他轻松赢了浓情后才出来的。”,齐庆看聂欢很是痛苦,开始搭话。 是的,正是这样。之所以能在里面风生水起,皆因叶澜双默默为他铺路。时至今日,他有什么资格、有什么立场叫苦? 真正活在地狱里的人,是叶澜双! 聂欢侧头看着幽深的夜色,两行清泪顺着眼角翻滚而下。 “他出屠宰场金蝉脱壳后,用了两年时间拜师,出师那年正缝血雨腥风,门派之间还在争夺燕聂两家留下的肥肉。叶澜双那时已经羽翼丰满,一路杀到最顶端,当了武林盟主。 而那时候的你,已经完成蜕变,混得风生水起,再也不需要他的庇佑。你一直躲着叶澜双,他再没机会接近你。”,齐庆一口气说完,也是悲从中来,他从没见过这么傻的人。 为一人,能不问结果默默付出如此之多。这一切的一切,皆因聂欢是曾经为一一个给他温暖,助他新生的人。 是的,吴越事件过后,最近这五年聂欢闭门不出,谁的单都不接。直到数月前,接了“黑袍”为引他出山开的一笔巨额单。 叶澜双估计也是意识到对方目的不纯,才直接跟花夭下单,买他一个月。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聂欢笑中带泪,烧酒下肚,胃疼得无法呼吸。 “倒地是个大傻子,我救他一命,他却真的用一生在偿还。” 聂欢又问:“他的体寒,是何时落下的病根?” “我认识他时,那时你们家已经出事了,他正在四处逃亡。他体寒具体怎么来的,我不知道。”,齐庆说完起身欲走,“有些时日不见花鸢小姐,甚是想念,我找她去了。” 聂欢:“……”,果然,食色,性也。 可是你真的不知道么?还是说……这是绝对不能说的秘密。 夜风微凉,聂欢回神,缩在叶澜双怀里暗暗掉猫泪。 叶澜双啊叶澜双,我不过一时兴起救了你,之后几年也总是“欺负”你,怎么你就这么死心眼。现在,我怎么舍得,我怎么反抗,我要怎么对你好才能让你心里好受一点。 聂欢环腰紧紧抱住他,叶澜双搭在他腰上的手动了一下,自头顶哑声问:“怎么了,睡不着么?” 聂欢说不出话,把自己的烫脚往他冰脚上蹭,试图让他暖和些。 叶澜双赶忙移开,“别,冰到你。” 他追过去,“我给你捂,以后我做你的暖炉。” 早些时候云雨过一场,两人都没穿衣裳,这下又贴在一起,叶澜双再冰也热起来了。 他猛然翻身把人压住,手指在黑暗里摸索着,“欢,你怎么了?” 聂欢没崩住,眼泪刷一下滚出来,哽咽得说不出话。 叶澜双登时手忙脚乱,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不停吻着他的有些咸的眼泪,“我不会说话,但绝不会伤害你。是胃疼么?” 他慌乱地揉着聂欢的胃,“烈酒伤身,你是不是又喝了。” 越是关心,聂欢眼泪越是止不住。他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会有这么多眼泪,疼进肺腑,眼睛里竟会流出这么多液体。 聂欢紧紧握着那双冰手,好想把他揉进自己骨头里去,抚慰他的心伤,温暖他,从此不要如此冰凉。 “我没事,就是,太想你。”,良久后,他轻声说着。 叶澜双用拳头撑着自己身体,月色下目光炯炯,“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你为何不吃东西?”,聂欢答非所问。 上面的人静默须臾,回他:“拜师学艺时,因为太急于求成,有次走火入魔,险些……筋脉逆流而死。师父将我救醒后,便说我不能进食,否则,不堪设想。” 两年时间超越自己师父,还是位曾经打遍天下无敌手的人,可想而知,他是有多急于求成。 而他为何急于求成,聂欢不问也知道,忙着出师,忙着夺回聂家的家业。 他们这伙人,都没容易过,都行走在生死线边缘的人,而叶澜双,比他们所有人都过得痛苦。 与此同时,逍遥城外二十里。月亮照沟渠,沟渠倒影出两道人影。 一人一身黑袍,赫然是数月前悬崖边上逃走之人。 “中原武盟彻底解体了?” 拓拔俊跪在地上,沉声道:“于今晚,彻底解体,各路人士皆回本门,不再接受叶澜双号召。” 黑袍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叶澜双啊叶澜双,千算万算没想到你会因为一个聂欢,让我等不费吹灰之力就瓦解了你的阵营。” 拓跋俊陪笑,“接下来,我们如何?直攻澜双剑阁吗?” “不,叶澜双狡诈多变,武盟解散,他定会第一时间猜到是我们在暗中操作。也会加大防守,再等等,我们还需要一个筹码。”,黑袍道。 拓跋俊:“什么筹码?” 黑袍:“聂欢,他的桃园。只要找到他精心打造的家园,不愁拿不下逍遥城。” “可是这个地方至今是个谜,说不定真的不存在,宫主如何分辨此事的真假?”,拓跋俊虚声道。 黑袍:“哼,这个你不用管,我有线人。你只需救出吴翼,此人后面我大有用处。” “大有用处?”,拓跋俊不解,“数月前叶澜双将他关押,重兵把守,恐怕不好救出来。” “我自有办法,他叶澜双再聪明,也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黑袍想起什么,又说,“让你暗中联系花夭,如何?” “消息已发出,我相信就算我们不发消息,花夭定已会知道,她最得意的手下现已投奔叶澜双。”,拓跋俊想起数月前这两人对他们父子的无情打压,狠得牙痒。 “如此甚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花夭断了聂欢解药,叶澜双就是有回天乏术也救不回人。此二人一但被拆散,我等便再无顾及。血凝宫一反,澜双剑必定阁腹背受敌,他们猖狂不了多久。”,黑袍说着,高兴得大笑。 拓跋俊扯了抹嘴角,也跟着笑,“宫主那位线人……” “这不是你该问的,他会给我们提供最有效的信息。”,黑袍话语变冷,拓跋俊不敢再多问。 聂欢快天亮时才睡着,醒来后对上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近在咫尺,还以为被捉奸在床,差点从背过气。 “爹!”,那厢开口,甚是亲切,亲切过了头。 几月不见,宝才个头变高了不少。 “乖儿子。”,聂欢摸着他的头,喊道。 “你为什么会跟师父睡一起?”,宝才挠着脑袋迷糊一问。 额……这个……聂欢思去想来,只得告诉他,“喝醉了。” “这样喔……”,小家伙人小鬼大,“可你为什么穿师父的衣服?” “哎哟,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哪儿来的这么多为什么?我还没问你,听说你这些月把剑阁弄得鸡飞狗跳,不学剑术,只知道欺负师兄弟?” 宝才心虚地退出几步,“不曾,不曾,都是谣传。您继续睡,我晚读去了。”,说罢拔腿就跑。 “小兔崽子,不学好。” 聂欢飞了个枕头过去,要砸的人没砸到,却砸在了刚进门的叶澜双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记得看上章 第43章 狂歌 逍遥城自众武林人离去后,叶澜双开始戒严。 这座城占据天时地利,地广物博,是百年来门派的主必争之地。当年聂燕两家分管南北武盟时,因为是世交,为了不破坏关系才放之任之。 直到叶澜双统一南北,登顶盟主之位,才把门派定在此处。而澜双剑阁在短短几年间,汇集天下精英,门徒数千,威望颇大,素来是别派再三掂量也不敢招惹的主。 即便现如今众门派单方面退出武盟,打着反叶澜双的口号,可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无人敢做这出头鸟。 尽管如此,短暂的和平任没维持多久。 拓跋俊等人费力易瓦解联盟,势必不会错过如此千载难逢的良机,带人步步逼近。 与此同时,花夭得知聂欢叛变,闻着味追来,这让“乌合之众”的队伍变得越发庞大。 那夜从澜双剑阁负气出走的诸多门派……自食其果,通通落入敌人圈套,被北下的拓拔父子打得落花流水。 离开叶澜双的庇佑,众武林人士死的死,伤的伤,余下的全被关押进笼。 伊利斯与拓拔俊展开殊死搏斗,大战数十个回合后,拓拔俊眼见自己不是他对手,便使阴招,抓人家门下弟子以做威胁。 伊利斯就这样被伏。 冰冷的铁链从他脚踝对穿而过,一双脚变得霎时血肉模糊,每动一下都是蚀骨之痛时,他才悔悟自己的愚蠢,不该听人教唆退出武盟。 只得老泪纵横仰天长啸,“奸贼当道,天要亡我武林!” 随后,自断经脉而死。 余下众千武士抱头痛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就在当晚,花夭带着血凝宫上千位杀手,直冲逍遥城,战斗一触即发。 聂欢坐在蜿蜒的房顶,眼睛落在由远到近的星星点点火把上,眸中是从未有过的嗜血和冷冽。 入地狱容易,出地狱难。一但心生逆反,黑暗就会如影随形。 叶澜双紧紧握着他的手,“还有我。” 这厢心头一热,开起玩笑来,“你长得很像我一个亲戚。” “嗯?”,那厢微微蹙眉,表示不解。 聂欢把他手放在自己膝盖上,揉面似的搓了几下,“我娘的儿媳。” “……” 两人都笑了。 “都是我,你的剑阁才招来这等祸端。”,聂欢叹气说着。 叶澜双摇头:“不,你只是他们露出獠牙的契机。弱肉强食,规则永远如此,这一天迟早会来。” “也对,热包子香饽饽谁不想吃,不过……你是本大侠的香饽饽,只有我能吃。” 叶澜双眉眼一动,耳根子出面若隐若现的红,看人的眼神也变得越发意味深长。 聂欢识趣地打住,没敢再撩。埋头绑起手中飞刀,说道:“伊利斯死前写下血书,求你保众人一命,救还是不救?” 叶澜双听罢脸上爬过一丝冷漠,脑海里还是那日他们诋毁聂欢的话,良久才沉声道:“我听你的。” “这么听话?”,聂欢笑得真诚,“那不救,本人对伤害过我的人,不论言语还是什么,通通记仇。” 叶澜双扭头看去,目色很深,高挺的鼻梁在血色下尤其明显,他说:“好!” 这个聂欢信,叶澜双绝对能做到置之不理,他敢肯定。 可是真的不救吗?他陷入沉思。 人之所以跟禽兽有别,是因为他们主宰着一切,有着禽兽不如的方方面面;而江湖之所以有好坏之分,是因为好人代表着正义,怪人则代表着无恶不作。 这便有了武林,从聂欢懂事开始,他父亲便给他灌输思想——“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该如何处之乎?” “只需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然聂欢从不赞成此观点,他觉得自己是别人谤我欺我,我定谤回去欺回去…… 可是这么多年,他又是怎么做的。 别人谤他无恶不作、欺他是没落公子,笑他上不了台面、贱他是个淫贼…… 他可曾还回去?似乎一次也没有过,皆是一笑而过。 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何一定要向别人作证,刻意佐证与伪君子又有何区别。 他杀的人都是该杀的,他救过的人全天下无人知晓。所以传闻如何,聂欢从不在乎。 这何尝不是一种变相的“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原来,父亲之教,受益终身。”,聂欢埋头苦笑,“现在不是救不救的问题,而是麻烦会主动找上门。话说回来,我若真袖手旁观,你当如何?” 叶澜双手指在他虎口上来回蹭着,抬眸道:“我知道,你从来没变过。” 在叶澜双心里,聂欢永远向善,哪怕处在深渊,他也绝不放弃自己的信念。 周遭如何风雨动摇,他总能在昏暗中向阳而生。 有人懂他,从心里相信他,这是件多么可遇而不可求的事。聂欢嘿嘿傻笑,眼里遍地开花。 “那你肯定不知道,这是个无比煎熬和痛苦的过程。做自己不难,难在做怎样的自己。”,聂欢说,“十年前,我刚满十五,那是进血凝宫的第二年。 我第一次接任务,那家人/妻妾相互争风吃醋,妾雇凶杀妻。” “那两年,我被屠宰场的杀手们各种欺压,内心是扭曲的,我太想通过那次任务证明自己,太想杀人,太想发泄。 那天,我风风火火进了正房的门,飞刀握在手中,拉开被子正要杀她时,妇人满头大汗绝望地看着我——她快临盆了。” “妇女让我帮他请大夫,我从她眼里看出她已超脱生死,一心只想救肚子里的孩子。”,聂欢笑了笑接着说,“我迟疑,终是没下得了手,暗暗告诉自己,等她生产完再杀。” “于是我在她家附近盘旋一个月,每天睡树梢,看着她如何夹缝中求生存,如何在宠妾灭妻的环境下保护自己襁褓中的孩子…… 由于我迟迟没动手,花夭下召令让我回去,从新派人来。可一但我这样回去,便会失去相对自由的机会,永远沦为奴隶。后来,我动手了。” 聂欢说到这里,没再继续,死死盯着叶澜双。 被看的人受不住那道光,静默须臾开口道:“你杀的不是妇人,而是那位欺压妇女的妾。” “哇喔”,聂大侠扬起半边眼角,“你果然对我的事了如指掌,接着说。” “欢……我。” “接着说。” “而那位妇人,被你安置进了桃园,也是你带进去的第一人。”,叶澜双云淡风轻说罢,略带歉意看过来。 果然,姓叶的一直都知道桃园的主人是谁,所以在菩提村时,他才会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别紧张,我不怪你监视我。”,聂欢应该感谢他,这么多年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地的陪伴在他身旁。 至此,他才彻底领悟“诈尸”那日,叶澜双那句“我一直都在”。 山风忽起,聂欢侧头,用手背不动声色擦去滚烫的泪水,望着山间越来越近的火把,他继续说:“那次因为执行任务超时,我被扔进万兽林三个月,里面全是会吃人的飞禽走兽……” “别说了……别说。”,想起聂欢当年从里面出来时的样子,叶澜双两手禁不住颤抖。 后背被野兽吭得面目全非,那朵花……遮的就是那些残忍的伤痕。 “别这样,我真没事。”,比起你受过的伤,我真的好太多。聂欢这样想。 “所以,最艰难的时候我聂欢都没杀过一个无辜之人,更何况是现在。” “我不是君子,更不是善心泛滥,求的不过是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他掷地有声说着,伸手去拉叶澜双,“叶盟主如是?” 那厢毫不犹拉上他,笑容尤其明显。 那夜月明千里,暮色的黑永远挡不住万丈光芒,那光刺破云层,迎接新一轮的挑战。 “关于花夭……我……”,聂欢欲言又止叶澜双忙打断他:“你只需知道,此人于我无关,放手去做。” 本想着他们毕竟有层血缘关系,还是要听听叶澜双内心想法。可那厮眸中射出的冷,绝对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想来叶澜双真的是伤痕累累。 花夭该死,死一万次也不足惜。到底什么样仇恨,让叶澜双如此痛恨,这或许跟当年他被活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走了,你负责后面的拓跋俊,这次一定要活捉黑袍,老子要让他下油锅。” 聂欢扔下这句话,不再看叶澜双,从房顶一跃而下,脚尖在枫叶上蜻蜓点水般略过,转眼便消失在夜空中。 身后那双眼睛,必定是依依不舍,必定是含情脉脉。但愿,但愿你我挣脱束缚,能享受往后余生安静。 这些年,那些靠苦痛和仇恨催促着前行的日日夜夜,聂欢真的受够了。结束吧,让这一切。 逍遥城里,繁华的夜市萧索一片,商店大门紧闭,街道两旁木桩上的灯笼被妖风吹得忽明忽暗。 花夭杀来,进城如同疯子,见人便杀,如同巨蟒,所过之地房歪瓦裂,满目疮痍。 聂欢来不及回客栈通知燕行他们,便在中途与花夭碰面。 那张美丽的脸扭成一团,一鞭子挥下去,聂欢飞身躲开,地面登时多出条沟壑。 “聂欢!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扪心自问,这些年老娘哪里对不住你?让你做人上人,给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如今,你居然为了个男人背叛我?背叛血凝宫。当年是谁救的你,你这条养不顺的狗……” 花夭气急败坏,展开双手成迎风的姿势,巨大的内力如同洪波涌起,两侧响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一时间乱石穿空。飞沙走石纷纷向聂欢砸去。 聂欢飞身从墙边飞过,一直退出数十米,一脚将飞奔而来的巨石踢过去,力道大如山,撞上那边飞过来的乱石……“轰”一声,皆在空中化为粉末。 “老子不是狗,老子姓聂,名欢!你救我的目的是什么,心里没点数么? 妖婆,我为你赚的钱,够还你一百次救命之恩。 我的命是我的,岂能容你关在牢笼戏耍?” 聂欢站在长街中央,负手而立,一身玄色长袍在月色下衣决飘飘,刀锋一般锐利的眼神,叫人不敢轻易靠近。 他说:“你老了,未来的江湖,是属于我们这些年轻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新进来的小天使们哒……谢谢收藏。 放篇禁欲系预收文,专栏可见,求收藏(拉小手) 《斩断情丝后我佛爱了》↓↓↓ ●前世,佛说:“你有姻缘线。” 湛寂:”剪了。” 【1】君雅十岁被扔在佛寺,方丈怜其可怜,将她交给十八岁的佛僧抚养。 佛僧法号湛寂。 君雅躲在门缝里望去,那人看似在静静地敲木鱼,抬眸时却满眼犀利,胜似魔罗。 他冰凉一句:“积善行德不是来者不拒,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君雅无处可去,只得硬着头皮磕头,唤他:“师父。” 湛寂豪无掩饰的抵触全堆在眼角眉梢,幼小的她在心里暗搓搓记上:师父不喜欢我。 【2】寒冬里古寺彻骨冰凉,她缩在薄被下瑟瑟发抖。不知是不是佛祖显灵,那人竟推门而入给她加了床棉被。 他说:“冷为何不说?哑巴?”,语气责备又严厉。 谁敢?君雅满腹委屈,小本本上写着:师父凶我。 【3】之后十年,湛寂佛僧奇迹般地给她授课,带她游历山川,看遍人世繁华冷暖。转眼女孩出落大方,亭亭玉立,少女心事微妙,越发不敢直视师父的眼睛。 湛寂眯眼问她:“作何逃避,我会吃人?” 君雅静默良久,终是垂眸一句:“你是师父……” 【4】后来,她自集市带回一位小郎君,对湛寂说:“师父,弟子……想跟他下山。” 湛寂静默的眼中血丝遍布,面如寒霜,他一步步逼进,接近无声:“过去这十多年……我对你的好都喂狗了么?” 君雅退无可退,仰头对上那双血红眸子,“师父哪里话,你亲手剪断姻缘线时,可曾想过谁的相思喂了狗?” “……” —————————————— ●最狂野的和尚 vs 最记仇的徒弟 第44章 云涌 聂欢走后,拓跋俊父子挟各方反动势力强攻澜双剑阁,几次激烈的正面交锋过后,依然未踏及山门半步。 叶澜双孤身一人立于山间,眼里是前所未有的孤清。 这时风吟急匆匆赶来,单膝跪地说:“门主,那人不在其中。” 叶澜双把玩的树枝“咔嚓”一声被折断,“他一定在!加派人手跟着欢……公子,务必阻止此人与他见面。” “属下有一事不明,这次的幕后主使,难道不是数月前那位黑袍么?”,风吟不解地问道。 叶澜双半边脸隐没在黑暗里,那是跟聂欢再一起时从来没有过的一面。浑身散发着无间地狱般的嗜血冷意,眼角眉梢都是狠绝。 他望着翻白的天边,阳光正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夜幕被光亮彻底替代。说:“从来都不是!” “不好了盟主,浓情跟吴翼被人劫走了。” 门徒匆匆来报,跑得满头大汗。 什么?风吟难以置信,谁能在澜双剑阁劫人? “有内鬼!”,他猛然一惊。 叶澜双若有所思,转身带头上前,眼底没有半分波澜,仿佛这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吩咐道:“此二人身上放有特殊药物,让人带猎犬追,追到人后回来禀报,切莫打草惊蛇。” 风吟恍然大悟,“原来门主早就算到会有人来救这两人,您顺藤摸瓜,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叶澜双脚不见停,若非如此,内鬼怎么会这么快现出原形。 风吟正汇报着与拓拔俊父子的战况,又一门徒慌慌张张跑来,跪地道:“门,门主,宝公子被拓跋宏……抓了。” 门徒话还没说完,只觉身旁飘过一阵疾风,再看时盟主大人已经消失不见。 拓拔弘攻山不成,抓到个澜双剑阁在战乱中出逃的婢女,婢女求饶未果,被拓拔弘拉到林中……半个时辰后,满地的鲜血,那是被凌/辱过后的狼藉,婢女衣不遮体躲在石山后,哭得荡气回肠。 “哭什么哭?本少爷能看上你那是你的福分。你跟了叶澜双这么久,她动过你么?真是瞎了眼,他喜欢聂欢那样的小白脸。”,拓拔弘摸着被抓上的手臂,骂道,“贱女人,还真会欲拒还迎,抓疼老子了,待会再继续收拾你,保证你爽个够。” “你……你,畜生。”,婢女被占了身子还受这般侮辱,泪如雨下,恨不得一头撞死。 拓拔弘当即扇了女婢一巴掌,“找死。” 婢女躲在山后瑟瑟发抖,怒视着男人,只求老天将此人碎尸万段。 宝才追着婢女出来,腿短跑得不快,待追到人时只见坏人笑得阴险。他也不懂什么,只知道那婢女定已遭遇不测,遂放出毒蛇予以攻击。 只是他毕竟太小,根本不是拓拔弘的对手,几下便被擒住。 “放开我,放开我!不然我叫我爹和我师父砍了你。”,宝才被揪着衣领提得老高,脸色通红。 “哈哈,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拓拔弘把人甩了出去,长剑抵着他脖子,“威胁老子,给老子安分点。你爹和你师父?就那对狗男男?” 宝才膝盖被磕破皮,疼得浑身颤抖。听他诋毁自己的救命恩人,急红了眼,誓死捍卫,起身就要拼个你死我活。 “坏人,我不准你污蔑他们,我跟你拼了!” 拓拔弘见小儿不怕死地冲过来,气急败坏,什么人质不人质的,别人怕叶澜双,他不怕,偏要杀他在意的人,飞脚踢去。 宝才被猛踢一脚,疼得满地打滚,拓拔弘怒斥,“那对狗男男能教出什么好货色,你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吧?” “呸!”,宝才啐了他一脸口水,“你跟他们提鞋都不配。” 拓拔弘满脸口水,怒发冲冠,恨不得吃眼前人的肉喝眼前人的血,提刀欲砍去。 岂料银光闪闪的弯刀上一刻还对着宝才,转眼却挥在了拓拔弘自己大腿上,血溅当场! “啊!”,拓拔弘吃疼,急急后退。 只闻一阵风吹过,白影翩然而至,负手而立站在众人面前。 “师父!此人杀了照料我的婢女,您一定要为她报仇。”,宝才说罢,眼泪夺眶而出。 见小儿鼻青脸肿,叶澜双脸上虽看不出喜怒,眼里冷意更甚。目光落在石山背后,狼藉不堪,婢女哭声凄惨,不用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叶澜双好男风,又不懂享受美女,我……我只能替你效劳了。” 拓拔弘从叶澜双出现那一刻,衣裳已被冷汗打湿。却自信此人还想从他这里得到更多的信息,定不能把他怎样,故而变得越发肆无忌惮。 “是么?”,叶澜双抬眸,平静得很骇人。 拓拔弘对上那双眸子,打了个寒颤,“你……你想干嘛,我这里有炙手可热的消息,杀了我你什么也不会知道。” “嗖”……拓拔弘腿上的弯刀被叶澜双用内力拔/出来,又是“嗖”……一声,他轻轻挥衣袖,弯刀飞出…… 只见拓跋弘两腿间登时殷红一片,“啊,啊,啊,我的,我的……” 拓拔弘面色痛苦,满头大汗,几欲晕厥,他周身颤抖,躬身去捂自己命根子,却发现那东西已经与身体分离。 拓拔弘疼得面部扭曲,满地打滚,“叶澜双!你以为这样就能躲过一劫吗?即使你能将天下武士攥进掌中,也得不到你想要的人,因为,聂家灭亡,跟你脱不了干系。 聂欢一但知道真相,你说他会怎样想? 他一定会知道的,你等着……啊,我的手。” 鲜血飚起,那厢的手被齐齐砍下。 叶澜双充耳不闻,淡淡吩咐道:“将这两样东西送去给拓拔俊。” 暗卫弯腰拾起,匆匆奔去别处。 叶澜双走出几步,解下披风递给石山后的女仆,问:“你有什么愿望,尽管提。” 女子泪如雨下,身上疼得几欲炸裂,她哽咽道:“奴婢……奴婢愿望无他,只求……只求将那畜生五马分尸。” “好!”,叶澜双转身,道:“备马!” “叶澜双,为了个婢女你要杀武盟之人。你不得好死,聂欢也不得好死。十二年前你策划杀他全家,夺聂家霸主之位,你的阴谋聂欢迟早知道,我做鬼也会看着你们二人反目成仇,你不得好死!” 拓拔弘蓬头垢面,狼狈不堪,口不择言乱骂一通。 叶澜双面不改色,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一人,他不做任何解释,更不会与一个将死之人多费口舌。 拓跋俊收到他儿子的手和命根子后,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背过气。 因为手被砍了一只,他的宝贝儿子正被四匹马拖着,只需一声令下,立刻被分尸。 拓拔俊悔不当初,都怪自己低估了叶澜双的手段,本以联合花夭将聂欢引开,这二人不在一起便会势力锐角。届时再联合众人攻山,即便杀不了叶澜双也能叫他丢盔卸甲,狼狈不堪。 哪知此人早有准备,故意与众武盟闹翻,武盟彻底解散,他们错以为此人已经失势,遂才倾巢而出,围攻澜双剑阁。 待反应过来时,他们的人被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退无可退,只得背水一战,最后死伤无数。 而黑袍却在这关键时候不知去向,根本无暇顾及苍狼教的生死。 那时拓拔俊才彻底明白,他在这场多年的恩怨纠葛里,只是一粒不起眼的尘土,犹如跳梁小丑。 叶澜双数月前没杀他,之所以纵容他到如今,无非是想引出那些闻着味去“投靠”他的狠角儿罢了。 “盟主,盟主饶命,我等知错,还请看在往日联盟的面上,饶我儿一命,老夫愿以死谢罪。”,拓拔俊连滚带爬,跪行到叶澜双跟前,苦苦哀求。 这厢眼睛都没动一下,怕月白色长袍被弄脏,往后退了两步。 “盟主,老夫求求你。我死不足惜,但我儿……能否饶他一命?”,拓拔俊老泪纵横道,“我知道一些关于聂家被灭门的消息,数月前黑袍从悬崖边逃脱后,在苍狼教修养身息数月。 他虽透露得很少,但从此人只言片语间,能知道他是当年聂家灭门惨案的参与人之一,而且是熟人!此人并非带头人,带头的行踪飘忽不定,位置似乎很高,连黑袍也要对他言听计从。 而且,而且黑袍说你们之中有他的线人,一直在给他提供消息。” 叶澜双静静听着,却又好像没听。他抬手,那是个下令的动作。 拓跋俊见势不对,磕得头破血流,“盟主且慢,等等,再等等,我还知道,我还知道聂欢的父母……或许没死。” 叶澜双短暂地顿住,而后侧目冷冷说道:“你知道的,本座都知道,你不知道的,本座也知道! 糟蹋清白之女的人配活?欲斩杀幼儿之人配活?这江湖,是该整治了。” 四匹汗血宝马脚蹄高抬,一如箭在弦上。 “爹,爹……救我。” 拓跋弘气若游丝的声音传出,拓跋俊颓然坐在地上,自知难逃一死。 他冷笑,“盟主如此咄咄相逼,究竟是因为我儿冒犯女人和孩子,还是因为他对聂欢出言不逊,明眼人可都看着。” “那又如何?”,叶澜双手挥到一半,缰绳绷直,拓拔俊瞳孔骤然紧缩。 “爹!!!”,拓拔弘撕心裂肺,叫得荡气回肠。 “叶澜双!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老夫无话可说。 可是,你问糟蹋女子的人能活吗?斩杀幼儿的人能活吗?我问你,当年你斩万人于屠戮坑,难道你就又该活?他们也有妻儿,也有家人。 那血淋淋的万人坑,尸横遍野,恶臭熏天,方圆百里人烟灭绝。最该死的人是你叶澜双,你残害的人,将会化身无数阴魂,缠你一生一世!” 见叶澜双明显僵住,拓跋俊越说越激动,“你当盟主,其目的本就不纯。前几年众武林人一心捉拿杀手聂欢,你几次三番滥用职权暗暗助他逃脱,身在其位,却不履其职,你不该死吗? 我儿子只是实话实说骂聂欢几句,你就要杀他?” 叶澜双静默许久,脸色变白了许多。 他眼尾落在被玷污后满身是血的女子身上,眼神示意手下把宝才抱开。 待小儿一走,他果断锤下手…… “嘶”一声,四匹马分别奔向不同方向! “宏儿,宏儿!!!”,拓拔俊险些晕过去,瞬间白了头。 叶澜双冷眼旁观,抬眼沉声道:“聂欢从未杀过无辜之人,他绝非无恶不赦的杀手。尔等有什么仇什么恨,冲我来便是。” 拓拔俊气吐血,“两个狗男人,他护你,你护他,上演什么鹣鲽情深? 等他知道自己十二年的颠沛流离跟你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时,哈哈哈哈,情人反目成仇,那场景,必定相当精彩。 今日我拓跋俊痛十分,他日你叶澜双必将比我痛上十倍!” 叶澜双一脚把拓跋弘的人头踢到拓跋俊面前,仍旧语气淡淡:“好遗憾,你没机会看见。” 拓拔俊看罢,没被一剑封喉就口吐鲜血,最终气得七窍流血而亡! 这场厮杀持续了一夜,最终以叶澜双战胜为结束,苍狼教几乎全军覆没。 被拓跋俊关押的武林人放出来后,皆觉无地自容,纷纷为那日的鲁莽向叶盟主道歉。 叶澜双还是那个打我骂我我无动于衷的样子,连回答都是既客套又拒人于千里。 天上下着滂沱大雨,他静静地站在芭蕉叶下,是他杀的人他从不掩饰,从他出生那一刻起,这就是条不归路。 只是想起聂欢那张脸时……叶澜双心里隐隐作痛。 “盟主,暗卫来报,聂公子被花夭引去了扎西部落!是否让人截下?”,风吟冒着雨前来,递给叶澜双一把伞。 “来不及了。”,叶澜双脸上终于出现不一样的情绪,伞都顾不得接,大步冲进雨中。 风吟忙上前为他撑伞,“我们的人紧跟黑袍,发现他也正往扎西部落赶去,要不要动手?” “不急,等。”。叶澜双脚不见停。 风吟继续道:“放吴翼和浓情逃脱的内鬼,我们的人一路追置淮水,查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默默地写,也没收大家的钱,大家默默地看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 还没收藏的天使,劳烦收藏一下(作者鞠躬感谢) 第45章 宿敌 聂欢在逍遥城里跟花夭火拼到最后,他只知道花夭是血凝宫唯一的继承人,自幼武功了得,却没想到这老妖婆的看家本领如此出神入化。 花夭亦是震惊,也没想到天天在她眼皮子底下的人武功这般厉害,到底私底下都做过些什么勾当,恐怕只会更多。觉得掌控的人就快脱离手掌,她越发暴跳如雷。 飞刀在黑夜里穿梭,发出割破肉/体的刺啦声;血水从伤口里像喷泉一样冒出来,又被雨水冲刷得毫无痕迹。 聂欢看见暴雨中朝自己飞奔而来的白色身行,虽然还看不清那张脸,但总想上去摸上两把,调侃两句“你是不是又想我了”。 花夭见原本视死如归的人忽然笑起来,眯眼随他目光看过去,冷笑道:“原先想着,你若安分守己在血凝宫待着,荣华富贵必定少不了你的,陈年往事便也无需再提,不曾想,你却是个不识好歹的人。” 聂欢侧目,头上的斗笠遮住他大半张脸,只看得见嘲讽的嘴角微微勾起,“解药拿来,否则别怪聂某不念旧情。” 眼见叶澜双越来越近,花夭自知二人若是合伙她定难应付,挑眉道:“你可知当年我为何从歹徒手上救下你?” “救?”,聂欢大笑,“你喂我食欲毒,每逢毒发都像被千刀万剐一般;五年的屠宰场生涯,猪狗不如被关在笼子里,为一个馒头打得头破血流,为一个出去的机会,不惜自相残杀……这所有的所有,被你轻描淡写地说成是弱肉强食!我们不过是你陪养的赚钱工具罢了,何必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放屁!” 花夭怒气冲天,她不接受这样的说法,她曾经是那么欣赏这个年轻人,不惜教他武功,给他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这一切,都是因为聂欢身上总会有自己儿子的影子,说不上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即便她明白聂欢不可能是她儿子,但还是存有私心。所以想将他绑在自己身边一辈子,不论用什么方法,以前如此现在也一样。 “你以为你离开我,离开血凝宫,跟了叶澜双就会前途无量么?”,花夭冒着雨水步步靠近,精致的妆容看不出半点模糊,美得过分,她说,“十二年前我之所以救你,乃是因为叶澜双提前找的我,他让我务必保你一命!若非如此,本宫哪来闲情逸致管你这等喽啰。” “不可能!”,聂欢猛然抬头,瓢泼般的雨水拍打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那时叶澜双不过十岁出头,能有什么筹码喊得动你,他让你救你便救?” 而且……为什么是提前?难道他真的一早就知道聂家会被灭门?那他在聂家那两年又做过些什么? 不……聂欢在心里自问自答,叶澜双不是那样的人,也说过从未伤害过他聂欢。而且……那份情真意切,心贴心的感觉如此真实,眼里的柔情更不会作假。 如果这都能装……那这世上,还有什么情分可言。 “这不可能。”,聂欢斩钉截齿道。 “有什么不可能,你可知当年他跪着求的人是谁?”,花夭逼问。 聂欢脑中嗡嗡作响,对,那是谁,他一直想知道,可一直查无此人。 “看来你这位蓝颜知己有很多事还瞒着你嘛,那是他父亲!”,花夭见聂欢明显僵住,她继续说,“扎西部落的首领,整个神秘部落的龙头老大叶枫!叶澜双自幼身份尊贵,自然能说动我保你一命,至于筹码,自然对我百利而无一害,否则我救你做什么?” 聂欢眼里虽没太大动静,心中却已震惊不已,五脏六腑如被火烧。 他父亲?当年叶澜双跪着追了几条街的人,是他父亲???灭聂家满门的,难道……真是他父亲?所以他才会提前就知道,并去求助花夭。 若真是如此,为何当年叶澜双不说,倘若他说出来,聂家是不是就不会被灭门,那他的爹娘会不会活到现在……享尽天人之乐。 这么说来……是否说明当年的事也有他叶澜双一份“功劳”…… 可如果真是他们父子所为,为何当年燕聂两家被灭后,叶枫不接替武林盟主的位置,而是要眼看着武林战乱,几年后由羽翼丰满的叶澜双结束战乱重新统一武林,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别再编了,本大侠不信,少说屁话离间我们!”,聂欢反驳,希望这样能起到点安慰自己的作用。 花夭:“哈哈哈哈,我那儿子从小诚服就深,若不是跟他父亲里应外合,他一个未来部落首领,会心甘情愿给你当马夫?” 之前种种聂欢尚且能说服自己相信,而此话一出,他如被雨水浸透身体,溶进血液,透骨冰凉。 “你早就知道叶澜双是你儿子了?”,他无力一问。 “本宫一直知道!” 聂欢像被巨石砸中,疼得难以言喻。所有的巧合凑到一起,便是铁一般的事实,这样说来,当年叶澜双让花夭保他聂欢一命,花夭答应就是情理中的事了。 可花夭明显是恨叶澜双的,这点她从未掩饰过,所以毒妇前后矛盾。这家人一唱一和的,是要做什么? 看着意气风发的人失魂落魄,花夭心里划过一丝快意。 她满意一笑,“想知道更多,跟我去个地方,届时你便会明白,这些年你放不下的马夫,这些月你朝思暮想的男人,当年都做过些什么。只有血凝宫,才是你的栖息之地!” 花夭说罢消失在暴雨中。 叶澜双赶到聂欢跟前,只是咫尺距离,匆忙在他身上扫了一遍,便见他满身的伤,鲜红的血水顺着手指往下流。他眸中登时星云巨变,蹙起眉来。 见来人神色紧张,聂欢冲他笑了笑,不等姓叶的拥他入怀,不动声色往后退去,轻声说了句:“我去去就来。” 叶澜双定在原地,他几欲伸手拉他,却怕换来一个连装都不原再装的、对他像最初那样疏远又嫉恶如仇的聂欢,犹如挖他心窝,那是叶澜双永远不想看到的画面。 聂欢转身的刹那,笑容逐渐消失,他心里仿佛有万千只蚂蚁爬过,只觉呼吸困难。 我们两个人,好像都很擅长伪装自己。叶澜双,我信你,但是你真的对我做到坦诚布公了么? 聂欢这样想着,一步步往前走去,雨水冲刷着前路,而前路混沌不清。 这弯弯绕绕的弥天大谎,一并的疙瘩,乱作一团麻。 三日后,扎西部落边界旁的客栈。 各路牛鬼蛇神仿佛都闻到了味似的,纷纷往扎西部落赶去。 酒肆里,燕行好不容易才追上齐庆,累得气喘吁吁,“一路追你们好几天了,你跟花鸢跑得挺快,这个节骨眼还想着谈情说爱,你可以啊齐大仙。” 齐庆见花鸢去了柜台,一闪而过的眉飞色舞,一本正经道:“小声点,人家姑娘害羞。” 燕行白眼,“屁!全天下的女子都会害羞,唯独花鸢不会!也不知道你眼睛什么时候瞎的,就看上这位姑奶奶……” “你说谁眼睛瞎?”,花鸢冷不伶仃出现,把酒坛子往桌上一砸,瞪着燕行。 燕行后背一凉,浑身直打哆嗦,“我说齐大仙以前眼睛瞎了,竟没发现这世间有如此美若天仙蕙质兰心的女子,现在迷途知返,尚能补救。” “那是当然。”,花鸢很是满意,一手搭在齐庆背上,凑近邪邪一笑,“既如此,你从了我?” 齐庆的脸瞬间红到耳根处,语无伦次起来,“姑……姑娘,齐某不过一个穷郎中……怕……” “不管,我都跟你一起洗澡了,得对你负责!”,花鸢语不惊人死不休,笑得人畜无害。 几月前还要打要杀的,现在怎么变成她要负责了?而且那时是他齐庆误闯姑娘浴桶,要负责也该男方吧? 不懂,不懂,女人果真善变。 “你们听说没?十二年前灭燕聂两家满门的,居然是叶盟主!” 几人正玩笑,酒肆里不少江湖人士开始议论起来。 燕行听罢,捏碎了酒杯。齐庆忙按着他,摇头道:“谣言不可信。以我对叶澜双的了解,他不会做这种事。” 又有人道:“我还听说,这叶盟主在南莱山庄做马夫那两三年,其实是去当细作的。” “唉!日前盟主从拓跋俊那里救下我们,本人甚是感激。不过这有一说一,江湖自有公道,若真是他干的……我们到时候又当跟谁?” “我不信,叶澜双当年不过十来岁,怎么能做出这等心机之事?” “有他父亲啊,你们还不知道吧?他父亲是扎西部落的老大,此人大有来历,曾经也是叱咤风云的人物,与钟灵山逍遥道人、云清真人这些齐名的。” 听众人说得有鼻子有眼,齐庆眉头紧锁,搭话道:“敢问这位兄台,燕聂两家灭门惨案已过去十余载,此事在武林中早已平息,诸位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我也是听说,至于消息是谁传出来的,源头尚不可知。不过无风不起浪,能被这么说,想必其中定有古怪。” 一人拱手回礼,起身道:“聂欢被花夭拉来扎西部落找叶枫对质,叶澜双也在,且这次较量非比寻常,连已归隐的逍遥道人和云清真人都来了。 弄不好叶盟主跟第一杀手还有场大厮杀,两人本就是绝世高手,此等场面百年不遇,我等要去一饱眼福,兄台告辞!” “这二人要厮杀?数月前在南境就打得你死我活的,这次必定相当精彩,走走走,看热闹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七千字补上。 感谢支持! 第46章 反间 聂欢在一片烟雨里看见传说中的叶枫,半百年岁,略显老态,不怒自威。 听老人们说,此人很多年前便归隐江湖,避世不出。 扎西部落与世隔绝,却神通广大,不少人能通过占卜算出未来运势,国家命运走向。所以北晋皇帝特别看中这只部落,不收赋税不说,每年还拨给他们大量黄金白银。 山寨外,那人还未走近,花夭眼中带刺,手中毒鞭龙飞凤舞,招招致命。 叶枫面不改色,只守不攻,与她对了几招退到一旁说道:“花夭,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这般急躁。” 他话虽和顺,字里行间却都是疏远和客套。 花夭眉眼扫过,嘲讽道:“薄情寡义的负心人,你看今日本宫给你送什么大礼来了,这可是你的好儿子给你找的儿媳。” 叶枫朝聂欢看来,短暂的停顿,眯眼问:“你便是聂欢?” 他一时不知该怎么回,更不知该如何面对此人,抬眸与之对视,直接开门见山问:“我聂家之不幸,是否与前辈有关?” 一老一少对视半响,叶枫却跟没听见似的,吩咐小斯给他们安排住处。 “既然旧事重提,不如等所有宾客到齐再议此事,届时少侠有什么想问的,老夫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话落便自顾自离去,聂欢拳头紧握,死死盯着这位与叶澜双有着七分相像之人的后背。 三日后,众江湖人士闻讯赶来,德高望重者居多,更多的是要叶澜双父子给个说法。 名为为民除害,替天/行道,实则各有私心,各有所图。 燕行寻到聂欢时,他醉得一塌糊涂,许久未见他喝酒,这下又开始重操旧业了。虽说还是那副桀骜模样,可眼角眉梢全是难以遮掩的疲惫,面上笑着,却比哭还难看。 “查到没?是谁?”,他往嘴里灌酒,懒懒问道。 燕行落座:“你爹的挂坠,你娘的耳环,均是从这个部落流露出去的。我们的人还查到……你们家以前的大量收藏品,也在叶枫手里。” 聂欢眼角微微抬起,出神片刻低语道:“知道了。” 燕行接着说,“煽动江湖人倾巢而出的,是浓情和吴翼。此次对峙,叶家父子逃不脱干系,若被实锤,叶澜双……会彻底被打垮。” “哦。”,聂欢曲起一只腿,闭眼不语。 燕行夺过他手中酒壶,倒了杯热水递过去,叫人不喝,自顾自倒进他嘴里,“时至今日,你还不死心吗?种种迹象表明,当年之事就是他叶家父子合伙做的。 聂欢,你跟他有情分,可我跟他没有!我家人也全死光了,我也想手刃仇人给自己父母报仇。如今你这幅爱管不管的样子,若你爹娘泉下有知……” “别说了,我……都明白,我不会阻止你报仇雪恨。”,聂欢说着欲抢酒。 燕行将壶中酒全数倒在地上,递给他一块糕点:“喝喝喝,你以为喝醉后这仇就不用报了么?我就想问问,你现在对叶澜双是个什么态度?” 什么态度?聂欢笑得眼泪直流…… 叶澜双自他们到的第二天就追来了,人就住在西厢房,他们中间只隔着个庭院,可谁也不见谁。 昨夜半夜聂欢睡不着,爬到屋顶吹风,见他居然也在。 两人四目相对许久,直到连夜风都吹得疲惫不堪了,叶澜双才淡淡说道:“早点休息,部落中蚊虫多,我让下人给你点些熏香。” 聂欢几欲说点别的,到了嘴边却牵强一句:“那可真是多谢。” 叶澜双咳了几声,垂眸跃下房顶。 “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叶澜双。”,聂欢居高临下问庭院中的人。 叶澜双转身,孤清的眼里闪着涟漪,在夜色里荡起片片水花,他静默须臾,暗哑道:“我没有害你之心,从未!” 聂欢飞身下地,步步逼近,“从未?那你为何会提前知道聂家有难,你求花夭保我又是何意?杀我全家,却又保我,‘享受‘这十二年的风雨飘摇。花夭说的我并非全信,现在只要你一个解释,不过分吧?” 叶澜双站着没动,任由聂欢撞上他的胸口,抬眸时眼中血红一片,“不过分,因为我知道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救不回你父母。于是……只能先救你。” “那你到底跟我家的事有没有干系?有没有!”,聂欢第一次把心里的呐喊歇斯底里地吼出来,怒到青筋暴起。 双方沉默片刻后,他听到那人回了个“有!” “有???”,聂欢戳着他心窝,“你现在告诉我,我要如何面对这一切,如何面对你,面对你爹?叶澜双,你说我该怎么办。 是现在亲手杀了你,还我是自杀。” 叶澜双不语,脸色在月色下尤为惨白。 “我们家出事后,你拜师逍遥道人,后又一统江湖,现在想来,如果没有你父亲在后面为你撑腰,或许你也没那么快。 你们一家三口但是团结,一边杀,一边救……我当年把你从坟堆里刨出来,手指甲都袍没了,你就是这样恩将仇报的么?” 那厢静静听着,眼里带泪,目光炽热,半响说了句:“欢,我爱你。” 聂欢深呼吸,转过身去好让自己冷静,他沉声道:“算了吧。” 叶澜双怔住,那句“算了吧”……像心被钉子一寸寸钉在板子上似的,疼到麻木。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曾从我聂家窃取过什么,明日一过,通通都连本带利还回来。”,聂欢没看叶澜双接近石化的模样,侧头继续说。 两人正伤情,对立许久没在言语,直至房顶的另一端闪过一抹黑影,慢慢消失在夜色中。 叶澜双从余光里见黑影离去,不等聂欢反应便把他推到房檐下…… 夜幕淹没了一切,而激吻的响声在夜色里发出巨大的响动。 哪怕是窒息,叶澜双一刻也不想放开怀中人,全天下都说他是罪人,他不在乎,只求多在聂欢身旁待片刻……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愿意。 聂欢被亲得喘不上气,咬了他一口,短暂的松懈过后,反手将五指插进他发丝,将人扣住,埋头靠在那人唇边,“霸王硬上弓啊叶盟主,这么急躁,人还没走远呢。” 叶澜双两手扶在他腰上,按得紧,破天荒笑了一声,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吻落下来…… 两人在黑夜里痴缠,在月色里呻/吟,在心底无声地怒吼…… “谁?是谁在练功?走火入魔了吗?”,寻夜的管家闻声提着灯笼走来。 听脚步越来越近,叶澜双顺势将聂欢顶到厢房的角落里,园中芭蕉叶申得长,正好将他们挡住。 管家继续上前,叶澜双去视若无睹,并没有停下的意思……聂欢感觉自己仿佛被分成了两半,他张嘴欲叫,却害怕被抓个正着,只得强忍着咬手。 “‘算了吧’这种话,不论什么场合,不可再说,听见没?”,叶澜双顶风作案,还敢在他耳畔出声。 聂欢泪眼朦胧,只觉五脏六腑都快被撞掉了,眼看着那双鞋子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他一动不敢动。而属于叶澜双的炽热依旧未减丝毫,聂欢回头想抓捕他的神情,却被那厢低头吻住…… 只有微妙的声响在两人唇齿间相互传递…… “奇怪,明明有声音,却又不见人,见鬼了,我得多叫点人来。” 管家说着转身离去,因为他那句多叫点人来,叶澜双没持续多久,却倾尽全力……仿佛想把人揉进他的血肉里,从此不再分彼此。 聂欢后背的花像被连根拔起一样,火辣辣地疼,双腿发软,有些站不住。他整理好衣裳离去前,拉过始作俑者半掉着的衣领,狠狠在他脖子上吸了一口。 对他哈气耳语道:“好戏才刚开始,盟主大人火气不要太大,我不一定随时都能解你的……饥渴。” “……” 月光下厢房外芭蕉树附近狼藉一片……足以证明某人力道着实了得,聂欢惊觉心一缩,想先撤为妙。 “回来。”,叶澜双拉住他,沉沉说道。 “做什么,还想要?你家管家说叫更多的人来,莫非你觉得……”,聂欢吊儿郎当痞笑道,“偷欢很刺激?” “是很刺激。”,叶澜双顺着他话答着,硬把人拽走,“跟我回房,有要事相商。” 那样一回,可真算是入了狼窝…… 聂欢回神,又觉背上的刺青疼痛难忍,见燕行还在,他淡淡一笑:“怎么面对他?恩怨各一半,你道我该如何圈揽。能怎么办,放弃呗,如你所说,家仇不报,以后无颜见父母。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聂某定会将他碎尸万段!” 聂欢咬牙说着,捏碎了手里的水杯。 燕行看向他:“不论你选择什么,我都支持你。风云巨变在所难免,人都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也不必过于悲伤,我会永远替你鞍前马后,做你的小跟班。” 难得听他煽情,视死如归的神情逗笑了聂欢,“打住,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赶紧找个人成亲才是正道。” 燕行愣了愣,傻笑不语。 “我有一事不明,花夭既然知道这么多,这十二年来为何不说,偏偏选在现在?”,燕行问。 聂欢酒醉心明白,眯眼道:“她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以前她不说,是因为觉得我还在掌控内。现在选择说,是因为我要走,她这是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过的心态。” 燕行恍然大悟,“所以你其实有意激怒她是吗?” 聂欢点头,燕行面露苦涩,“只不过如此一来,她便再也不会供解药给我们,这往后……” “放心吧,我既然干跟她对着来,自是留了后手,少不了你的。” 燕行红了眼眶,“打小你就比我懂事。” “明日对峙非同小可,结合花夭的说辞,以及我们在叶家寻到的证据,又有逍遥道人和云清真人这二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在,定能问出当年缘由。 不论正反派都会来,一但定了他们二人确实是幕后操纵者,天理难容,江湖难容。 就算我们不出手,也会有人帮我们讨个说法。 你若对他……心有不舍,便不要去罢,看了徒增悲伤。”,燕行苦口婆心劝说道。 聂欢眸中闪过一丝恨意,“去,怎么不去,我找了十二年,不亲自送他归西,且不更要抱憾终身?” “唉……时也,命也!”,燕行椅门喟叹。 这夜,妖风骤起。 山谷深处黯淡无光,一人隐没在黑夜里,问:“筹备得如何?” 另一端赫然是消失数月的浓情和吴翼,吴翼回道:“昨夜我亲眼所见,聂欢与叶澜双在庭院起争执,还险些动起手来,这次他二人算是彻底蹦了。 明日只需实锤他父子二人与当年灭门惨案有关,姓叶的便再无翻身之日,届时不待众人将他拿下,聂欢也定饶不了他这二人武功不相上下,叶澜双又对聂欢情根深种必定下不了狠手,待聂欢将他杀死,我等再坐收渔翁之利! 只是……主公说事成后让我见义父,此事……” 阴暗处,“既然跟你说吴越没死,便就真的没死,事成后,你自然能见着他。” “主公,那我呢?此二人将我夫君怪僧残忍杀害,此仇不报,死不瞑目!”,浓情咬牙切齿,一想到怪僧死时的惨像,恨不得喝那二人的血。 那人说:“放心,到时候定给你留一只叶澜双的胳膊,蒸煮煎炸随你定!” 浓情大喜:“多谢主公!” “黑……黑袍那边如何?” 那人隐没在黑夜里,全身被罩得密不透风,浓情想看也看不清。只知此人位置在黑袍之上,是整个行动的龙头老大,所有人都听他的指挥。 “您说要将这里用火/药围起来,明日事成后炸了这里。黑袍现正带人埋火/药,届时你一声令下,炸翻扎西部落,炸翻姓叶的老巢,定叫他死无全尸! 属下提前恭喜主公,还请主公执掌江湖称霸武林后……能让吴翼与义……夫君有个容身之地。”,吴翼小心翼翼巴结道。 “只要尔等诚心诚意,你们的愿望,皆不是问题。” 那人说罢,已消失不见,只余下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话音…… 作者有话要说: 稍后还有一更 第47章 针锋 “国有国法,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凡武林中有无缘无故的大冤屈者,可击鼓状告。 今,传闻十二年前燕聂两家被叶氏父子灭门,并持有相应证据。我等受邀,特来主持公道。 望天下武士秉持公平公正的态度,认真对待此事,对于作奸犯科为非作歹者,我等绝不姑息;对蒙受不白之冤、无辜受害者,我等定当还其公道! 请,状告人,聂欢入坐;请,被告人叶氏父子,入待定区!” 部落的法坛场上,云清长老用他浑厚的内力,宣读江湖规矩。 聂欢并没有亲自状告谁,但有人迫不及待替他做这种事,他倒也不反对。与燕行坐在状告席上,那是他这十二年来最光明正大的一次。 在场者人山人海,有摇旗助威的,有事不关己旁观的,也有跃跃欲试等着他们跌倒后捡便宜的。 正上方坐着两位德高望重之人,一位是叶澜双的师父逍遥道人,一位是武林公证人云清真人。 场地中间摆着诺大一面鼓,鼓声起,气氛变得异常紧张,如铁马踏冰河飞奔来,如千军万马兵临城下。 聂欢的余光里是站在侧面的叶澜双,叶枫跟他被围在固定区域,接受着众人的审判。 他聂欢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们会在众目睽睽下,以这样的方式对峙。他坐在上面,叶澜双站在下面,这显得那张绝世容颜跟整个画面格格不入。 “聂欢,你有什么想问的?”,云清真人道。 聂欢回过神,正眼看向叶澜双,两人悄无声息对视须臾,他说:“我问你,那年……你为何会出现在离我家不远的万人坟堆里,是否为了刻意接近聂家。” 叶澜双眼睛水平如镜,他抬眸,说:“被歹人戕害,活埋到那里……承蒙搭救。” “我去,还真是忘恩负义,人家救了你,你却杀他全家,丧心病狂!” “真的丧心病狂!” “诸位稍安勿躁,事情还没定论,叶公子,尔等继续。” 众人起哄,云清真人起身控制场面。 聂欢盯着他,继续问:“你在我家三年,聂某对你如何?” “事事照顾,无微不至,教我生存之道,教我为人处世。”,叶澜双话虽平淡,确实真挚至极。 聂欢冷笑,问:“事发当时,你在何处?” 叶澜双静静看着他,不语。 人群中有人大吼,“说啊,你在何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血凝宫!”,他回。 “去做什么?”,聂欢步步紧逼。 叶澜双:“让她保你一命。” 聂欢捏紧拳头,“你如果没参与,怎么知道我聂家即将遭遇灭顶之灾?” 那厢很长一段沉默,聂欢一掌拍在桌上,“回答我!” 桌子四分五裂,登时火/药味十足。 “让我来说吧!”,叶枫接话道:“他五岁被血凝宫的人绑去,小小年纪,被逼服下食欲之毒,做最脏最累的苦力活,七岁被迫当杀手,不杀则断他解药,令其……痛不欲生。” “这跟他密谋杀人全家有何干系,你休要顾左右而言他。”,有人嚷道。 叶枫充耳不闻,继续说:“血凝宫花宫主有一儿,同我双儿差不多大,有天无故落水身亡,她便将这笔账怪罪至我儿身上,之后每日喂他药,想将我儿圈养成与她儿子一般模样。整整一年,折磨得体无完肤! 后又觉不解气,便将其……活埋。” “这怕不可能,传闻叶澜双是你和花夭之子,虎毒还不食子,她怎么可能这样做?”,吴翼在人群里喊话道。 花夭满脸不屑,“满嘴谎言,当年是他自己跑去我血凝宫的!贱女之子,焉能与我儿相提并论,叶澜双不是我儿子! 乃是这位负心汉同聂家婢女所生,婢女产后大出血而死。 那时我已即将临盆,叶枫求我,求我将叶澜双视如己出,只要我同意对外宣称生了对双生子,他便娶我进门,可他却言而无信,将我赶出家门。 叶枫,本宫这一生最好的年华都给了你,你却如此伤我,自当今生今世与你不共戴天,你与别人的儿子,我又怎能不‘好好’对他呢?” 叶枫摇头叹息,“花夭,你还是这般强词夺理,当年我一再强调对你无意……可你却……罢了,终归是男人的错。 可你不该那样对双儿,他那时只有五岁,以为你是他娘亲,遂才跑去找你。 怎知你……你却那样百般折磨他,让他受尽磨难,最后被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叶枫悲从中来,当着天下人的面,终归还是顾及她花夭的颜面。 当年花夭对他穷追不舍,自己一直表态心不在她身上,若非她暗中下药,两人又怎么有如此多的交集。 彼时他也与聂家婢女情投意合,并发誓只爱她一人,只娶她一人。 那件事发生后,叶澜双的生母郁郁寡欢,好不容易熬到生产,却又大出血而死。临死前说原谅叶枫,只要那位宫主对叶澜双好,娶她便娶她,只要能给她儿子一个完整的家。 谁曾想花夭控制欲强到难以想象,两个孩子都是一般大小,她的儿子喝奶,叶澜双只能喝水,她儿子吃肉,叶澜双只能喝汤……导致他发育迟缓,比同龄人矮上许多。 叶枫痛心疾首,同花夭提出和离,并许诺她生的儿子他照样会管,以后有任何要求皆可提出。 花夭一气之下抱走自己儿子绝尘而去,并扬言,此生若再见,不是她死就是他亡。 他叶枫纵横半生,到最后却是哑巴吃黄莲有苦难言,这个负心汉的骂名背了二十多年。他不知该去问谁,该去怪谁。 “你们家里长家里短的,除了叶澜双的生母是聂家婢女,再无任何灭门的信息。大伙儿说句公道话,他们是不是在顾左右而言他?” “就是,这不是灭人家满门的借口,难道因为聂家婢女难产而死,就要灭聂家?这说不过去了,那燕家呢?给个说法。” 人海开始躁动起来,这时场地上被人扔下一堆旧物件。 聂欢方才沉浸在叶澜双的生世久久出不来。原来他生母是聂家婢女,这样一捋,心里好像有了些章程。 直到看见自己家价值连城的物件出现在眼前,那些东西陌生又熟悉的东西,仿佛时空错乱,昨天还摆在书房里,现在竟出现在这里。 他从座位上站起来,眯眼问叶澜双,“这是你那些年从我家拿的?” 这话伤害性不大,侮辱性及强。 混在人群中的浓情见气氛如此,添油加火扬声道:“住人家的房子,还贪图人家的钱财,这就是杀人动机,你还有什么可辩解的。” 场面越发不可控制。 云清真人摸着山羊胡须侧头问:“依逍遥兄看,此事如何定夺?” 逍遥道人笑了笑,意味深长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我这徒儿虽说诚服颇深,却恩怨分明。不到最后,难辨是非,且看,且看。” 叶澜双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围栏,冷眼看去,难辨喜怒。 “是我从你家拿的!”,他果断承认。 人潮中响起震耳欲聋的吼声,议论纷纷,都没想到他叶澜双是这种人,这下天王老子也帮不了他了。 聂欢眼中划过一闪而过的心疼,却又迅速收回眼底,抬头发问:“这么说,你承认我们家灭门是你父子二人所为咯?” “聂欢你现在还有什么好确定的,不是他们会是谁?想想之前我跟你说的,若非如此,他怎么会提前知道。”,花夭插嘴道。 叶澜双微微抬眸,嘴角划过一抹讥笑。 他记得自己五岁时天天喊着要找娘亲,一次从下人口中得知自己的娘在血凝宫,便悄悄去找她。 不曾想,那竟是他噩梦的开始,喂毒,杀人,活埋…… “叶澜双!!!我可真是该谢谢你啊!我从万人坟堆里将你刨出来,给你少爷般的待遇,把天下名剑让给你……你就这般心狠手辣? 世人皆道我杀人如麻,跟你比起来,可真是大巫见小巫。 你坐着我聂家的盟主之位,良心不会痛吗?现在,我要让你加倍还回来!”,聂欢起身,边咬牙说着,边一步步走过去。 直到二人鼻息相对,叶澜双才抬眸看去,云淡风轻说了句:“你想如何?” 聂欢目光炯炯,俯身按在他肩上,旁人的角度看去是在宣战,他却耳语道:“你我若是不打一架,那人怕不会轻易现身。” 叶澜双也俯身,像在回复他的挑衅,低语道:“我怎么舍得。” “别啊,在床上时可不见你如此会疼惜我。”,聂欢擦着他耳畔撩拨完,当即退出半步,脸色陡然一变,抽出飞刀,“既然你承认,江湖规矩,拔剑!”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记得看上章。 重感冒,好难受(哭哭唧) 评论没有了吗?更难受……求评求抱抱(爱你们哟!) 走完结路线,下章更精彩 第48章 对决 “拔剑!”,聂欢重复道。 “这下有得好戏看了,这两人一邪一魅,打起来势必相当精彩。” “对对对,快看快看,叶澜双拔剑了,是把绕在腰上的软剑,那可真真是绝世好剑,以往几乎未见他用过,聂欢惨咯。” “情人变仇人,世间最悲伤之事,莫过于此。” 众人见状,纷纷拍案叫绝,这等场面,那叫一个精彩! 只见叶澜双银剑直指聂欢飞身而去,剑锋所过之地,连风也变得凌厉起来。 聂欢飞刀如空中闪电击出,快到几乎看不见,“砰砰砰”一路火花带闪电,与那厢的剑撞个正着,当即冒出刺鼻烟味。 他着一身玄衣凌空数脚蹬在大鼓上,鼓声空谷绝响,霎是好听,像刻意演奏的妙曲,又像是为谁弹响的乐章。 若非杀气四溢,那两道黑白影来回穿梭,更像是携手共舞。 鼓声虽悠扬动听,声波却里夹杂着强大的内力,汇集地上无数石子直朝叶澜双杀去。杀伤力之大,令在场内力低者当即口吐鲜血。 石子如千军万马飞过,叶澜双拂袖一挥,祭坛上数十根长矛拔地而起,如从天而降的寒夜冰渣,势如破竹般与那头撞个正着,一一击破,撞击声响彻云霄,周遭登时变得烟雾缭绕、混浊一片。 “啧啧,如此内力,世间罕见,今日我等得以一见,真是三生有幸!”,不少人被场面怔住,连自己被内力殃及都顾不上,擦了擦嘴角鲜血,如痴如醉地感叹道。 “快看,他们打到桥上去了。” 祭坛后面的铁索桥上,有且只有两根铁索横穿而过,中间则是破烂不堪的木板,一个人过去尚且吃力,两个人踩在上面,桥身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而桥下则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云雾缭绕,细看甚恐。 为绝后路,聂欢将所有木板一一斩断,余下两根只有手指粗的铁索,他们一人站在一端,碎发在额间飞舞,衣角迎风中飞扬。 相比于聂欢的猛攻,叶澜双显得保守太多。明眼人一看,都觉得叶澜双念旧情只守不攻,而姓聂的已被仇恨蒙蔽双眼,铁了心要报仇,招招致命。 聂欢三把飞刀同时上阵,分别朝对方三个不同部位攻去,毫无回旋余地。 叶澜双飞速看了他一眼,皱起眉,软剑绕身一圈将飞刀弹了回去,不等那厢反应,鹅暖石从手中飞出,拍打在对面的铁链上,链条“嗡嗡”鸣响,开始剧烈摇晃。 聂欢也皱眉,此人内力天下没有几人能及,别说是剧烈摇晃,就是打断铁链也不费吹灰之力。 他有些站不稳,只得飞身过去与叶澜双站在同一条链子上。 两人扭打在一起,拳打脚踢,刀剑乱舞。 “行啊盟主大人,你可真狠,果然是提起裤子就不认我了哈。”,聂欢背着众人面向叶澜双,胸口抵在他胸口上,做出扭打的动作。 叶澜双被他缠住,整个人忽地顿住,一时失神,险些坠下深渊。 “是谁对我招招致命?”,他说罢顺势推开聂欢,手指不经意间拂过他的喉结,未多做留恋,如蜻蜓点水一样,叫人全身酥酥痒痒。 聂欢瞳孔骤然紧缩,飞脚过去寸步不让,连微风也随他变得狂躁起来,铁索“哐当”狂响,随时都有断裂的可能。 叶澜双一退再退,直至推到对面的悬壁上。涯顶有蔓藤如瀑布般垂下,聂欢依附着蔓藤一路直上,而后倒挂而下,飞刀在手中发出嗜血般的欢呼,向准的是叶澜双的天灵盖。 众人大惊,纷纷往后倾斜,这是必死无疑的攻势。 叶澜双第二次皱眉,意味深长看他一瞬,只见白影像雄鹰展翅,点水而过,顺着聂欢相反方向扶摇直上,以招拆招同他扭在一起! 两人身形颠倒碰上那一瞬,恰逢周遭蔓藤深深,几乎挡住了外面所有人的视线。 叶澜双一手薅过聂欢,将他摆正,“刷”一声,撕开他蝴蝶骨边的衣裳,埋头咬了一口…… “额……” 聂欢止不住轻微颤抖,被侵犯的人眼中带水雾,他最敏感的地方就是后背,每次都受不了。不疼,却足以让他全身乏力动惮不得,如被打破的水,瘫做一地。 “你刚才想杀我?”,叶澜双说罢开始声东击西,运功把他们周边的蔓藤全部震碎。 “砰……”,数万根蔓藤如拦腰斩断的毒蛇,向四面八方奔去,声音震耳发馈,一时间涯顶上无数巨石往下掉,四处飞沙走石,狼烟滚滚。 祭坛场上所有人伸着脖子,张口结舌:“谁……分出胜负没,谁死了?” 外面气氛紧张到要死,叶澜双却在蔓藤深处用银剑在聂欢蝴蝶骨上轻轻描摹着,一路往下。 “叫我。”,他热语在聂欢耳畔回旋。 软剑所过之地,像什么东西爬过,酥酥麻麻,却又难以捕捉,聂欢只觉自己要死了,连呼吸也变得杂乱无章。 他反手握住叶澜双,“不要,快停下,求你。” “欢,你对我多少有些敌意对吗?”,叶澜双语气越说越近,剑尖越划越往下。 挠得他背上的伤疤像新伤结痂时那般痒,本想阻止却因为地方敏感而觉得有些羞耻。 聂欢体内血液像被猛火加热,浑身烫得可怕,他好几次想发表点什么,说出话时却都变成了别的声音……每一声都耐人寻味。 好在外面爆炸声将那让人脸红心跳的声音盖住了,不然必定精彩纷呈。 “我对你真没敌意,只是为了逼真。我也知道你定能应付那些招式,否则怎么舍得那样对你……”,聂欢猛然顿住,喘道:“别,别再往下,人多,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待会出去还得见人……双,求你,双。” “可我难过,你刚才想杀我。”,叶澜双轻声细语说着,一挥手,却做了相反的动作,功力所过之地,噼里啪啦地响。 众人见眼前山崩地裂,山体倾斜,连连咂嘴,“这是要同归于尽的阵势啊!” 这时浓情与吴翼无声对望,又递给暗卫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那人略微点头,悄悄退出了人群。 聂欢被抵在茂密的藤中,手不知何时已被困住,他一脸绝望,这他娘的就是伤心难过的表现? “我怎么可能会杀你,你先放开我,别绑,有什么新姿势等这事过后,回去我们关起门来好好研究。现在真不是时候,办正事要紧,乖,快解开,听话。” 他话才说完脚也被绑起来了…… 叶澜双像提粽子似的把人挪在墙边,欣赏了好一会,嘴角扬起微笑,问:“你想要什么姿势?” “……”,姿势个屁,每次由得我聂欢选择?煎炸蒸煮不都是由你支配。 聂欢白眼还没翻完,忽觉唇角一软,那人低头覆了上来,与往常不一样,这次的吻携带着几分霸道…… 齐庆在爆炸声响起时,一颗心彻底沉到谷底,那是怎样的生死决斗,才能引起这么大的破坏程度,感觉山都快被移平了。 这二人……真的已经憎恨到你死我活的境界了吗? “那夜众武林人在澜双剑阁解除联盟,叶澜双宁愿不做盟主也要公开与聂欢的关系,他们明明那样相爱,为何现在却这般结局。 真是天意弄情,既然从一开始就注定此生绝无可能,为何还要生出如此多牵绊,聂欢必定是痛苦万分的。”,花鸢在齐庆身旁长叹息。 齐庆也叹气,“是啊,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他方说罢,只听对面传出一连串歇斯底里的吼声:“叶澜双!叶澜双……老子要杀了你,你放开我,放开!” 众人被这撕心裂肺的声音怔得一惊,忙拔剑做防范。 又是“轰”,一声,那是绳索被内力挣脱的声音,成千上万的藤条还来不及被分成段,就已经化做灰烬。 “怎么回事?叶澜双捆了聂欢,聂欢反击?” 挡在聂欢和叶澜双之间茂密的蔓藤,连同他身上都被一一震碎,人们还来不及反应,只见对面飞来一物。 众人急忙退开,空地上被砸出个人形坑,赫然是曾经叱咤风云所向披靡的叶澜双,此番全身是血流不止,胸口中剑,闭目不醒。 随之而来的是聂欢接近疯狂的模样,那几乎能滴血的眼睛绝非做作。 他嘴角的血尚且流着,饿狼似的上前薅起地上人的衣领,定定看着……叶澜双纤尘不染的白衣变得血红,红色大氅因为血水的浸泡,显得越发妖艳。淅淅沥沥的烟雨冲刷着他美得无可方物的脸,白得没有一丝生气。 聂欢笑着,笑得张扬,笑得跋扈,笑得泪眼模糊。 “死了?叶澜双就这样死了?” “也难怪聂欢会这么痛苦,毕竟是他爱的人。家仇与情爱,他自是只能选一样,如今亲手杀了心爱之人,必定心如刀割。” “这有什么办法,若不顾灭门之仇与他朝夕相对,良心就能过得去?此题,无解的。” 旁人讨论得头头是道,却始终体会不了当时人的切肤之痛。 聂欢恍若未闻,仍有雨水冲刷污浊,默默地照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燕行见叶澜双浑身是血,胸口插剑躺在地上,也是难以置信。 见聂欢恍恍惚惚,他上前轻轻将他眼睛捂住,“别看了,我们走吧。” 聂欢手里捏着刀把,却不知何时捏在了刀刃上且很用力,手掌被划得沟壑纵横他却没半点痛觉,木讷又干涩地“嗯”了一声。 叶枫老泪纵横,手指聂欢,沙哑道:“你……你当真杀了他?” “是!你也罪该万死,是自杀谢罪还是群起而攻之,自行定夺。”,聂欢抬眸,沉声道。 叶枫破口大骂:“愚不可及,我儿怎么看上你这么个白眼狼?白眼狼!” 这厢不做任何解释,冷笑不语。 云清真人叹气,“当年叶少侠一鸣惊人,几乎打遍天下无敌手,问鼎武林盟主之位时,还是老夫给他搬的印章。哪知……天妒英才啊。这江湖,看来还是不甚太平啊。” 逍遥老道垂眸摇头,“江湖何时太平过?弱肉强食,尔虞我诈,你争我夺,从未停息。 而恒古不变,至今最为令人难解的,当属这情之一字。” 两人正感伤,忽听有人大喊,“报,两位老前辈,我等在叶家暗室里找到一人!已奄奄一息。” 聂欢听罢,微微侧头,见来报之人正是吴翼。 “胡说八道,我叶家暗室怎么可能会有人。”,叶枫驳斥。 云清道人狐疑一问,“是谁?” “尔等请看!”,吴翼比了个手势。 聂欢就着适才的姿势看去,一位骨瘦如柴,蓬头垢面,浑身带着铁链的人被人扶着,一瘸一拐走到人群中央来。 待人走近,他眯起双眼再三确认,呢喃出一个人名:“燕世雄!” 又觉身旁的燕行如被雷击,颤抖着嘴唇难以置信喊了声:“爹……”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结局哈,别乱猜,嘻嘻 接档文→《斩断情丝后我佛爱了》,专栏求收藏,爱你们爱你们。 第49章 黑袍 在场之人下巴都快被惊掉了!燕世雄,当年北鸣剑阁的长门,与聂欢的父亲聂南飞是世交好友。两人一人掌管北方武盟,一人管南方。 然而十二年前两家几乎同时被灭门,燕世雄夫妇自然也在那场厮杀中遇害。 这厢再次出现在世人面前,年轻的不认识,可稍微年长一些的,都知道他是谁。 吴翼扬声道:“如诸位所见,燕前辈消失这十二年,乃是被叶氏父子囚禁在暗无天日的暗室里,终日生不如死。事到如今,尔等还不信当年就是这父子二人里应外合将燕聂两家杀害,自己坐收渔翁之利吗? 或许有人会问,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接替盟主之位,因为他们做贼心虚,那时出来定遭人非议。” 浓情接话说:“于是他们便由着武林人士你争我夺,等过几年再让羽翼丰满的叶澜双出来统一武林。叶澜双以前根本就不叫这个名字,世人还以为他是什么黑马,其实不然,他就是整件事参与者之一,扎西部落未来的继承人,叶枫的长子。” “原来如此,这么居心叵测的周密计划,若非谎言被识破,我等还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看,报应来了,叶澜双死得多惨。” 周遭嘈杂声一片,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聂欢静静站在原地,难辨喜怒。 燕行愣愣上前,跪倒在燕世雄面前,哭得一把鼻子一把泪,“爹……真的是你吗?这到底怎么回事?我以为你们都死了,孩儿……孩儿好苦,爹,你快说,这是怎么回事?” 燕世雄手指叶枫,“是他,他关的我。当年他的情人也就是叶澜双的生母临盆时,我正好在聂府做客。 那女人命薄,大出血而亡,可是姓叶的不信,非说是我们两家容不得一个婢女,说我们为了不玷污燕聂两家,所以才杀死她的,为此还跟我们大打出手。叶枫,你说有没有这事?” 叶枫拳头紧握,“有,可那有又如何?双儿母亲死装惨烈,难道我不该怀疑吗?” 燕世雄冷哼,“后来你儿子走失,恰巧又被聂欢所救,成了聂家的马夫。你知道后更是愤怒,以为我们两家要对他下手,背地里多次上门闹事,有还是没有。” 叶枫咬牙,闭眼深呼吸道:“有!他五岁走丢,有三年我一直找不到他。后来才得知在聂府,当我看见他时,小小的人儿瘦得不成样子,且还失去语言表达能力。 那时我并不知他是被花夭害的,以为是你们两家对他下毒手,是以方去理论。但我叶枫,从未想过杀你们满门!” “放屁,你还狡辩,若不是你,燕聂家被灭门当天,扎西部落能人异士为何倾巢而出,而且整个长街皆是你们的人。”,燕世雄忽然把头转向聂欢,“欢儿,你再好好想想,那时是什么人夹着你的胳膊?叶澜双跪地苦苦哀求的又是谁?” 时隔十二年,聂欢没想到再见这张脸,竟是在这样的场景。 燕聂两家世代交好,他曾唤此人为世伯。那时因为南方热北方冷,聂欢会在夏季北上去燕家避暑,而燕行则是在冬季南下到聂家过冬。 他们就像一家人,没有矛盾,没有纷争。所以聂欢幼时过得无比开心,有家人疼,有朋友闹,有世伯宠着。 出事当天,燕家所有重要人物都在聂家,因为那晚是聂欢母亲的生辰。大人们先是被下了药,武功全失,再是被……一一凌迟。 聂欢没有立刻回答,他回想那日,所有人都死了,他被人夹着胳膊,刽子手提刀在他眼前恐吓。叶澜双在很远的地方求人,头都磕破了皮,跪着追出十里长街,白雪上是他拖行的血带子。 聂欢一度把那条血带子视做耻辱,视做他卖主求荣的证据,视做他们今后十二年各自为战的分界线。 那天的天空是灰色的,雪是红色的…… “欢儿,欢儿你有在听吗?”,燕世雄喊道。 聂欢将自己的思绪从悲痛欲绝的当年拉回来,意识停在十来岁叶澜双回眸的一瞬,答非所问道:“我有一事不明,当年所有人都死了,为何只有你活着?” 燕行擦了擦眼泪,哽咽道:“欢……欢哥,难道你觉得……” “行儿,别说了,欢儿能会这样问很正常,让我来答。”,燕世雄听聂欢对自己改了称呼,面露伤感,说道,“这说起来还得感谢叶枫,此人笃定他的情人之死是我下的手,所以扬言要让我不得好死,并说要关我一辈子,饿了便吃自己的肉,直到吃到自己也死了为止!你说过这话吗?叶枫?” 叶枫怀抱着血淋淋的叶澜双,冷哼道:“那时在气头上,我确实说过这个话。” “太过分了,去死吧,杀了他们。” “杀了叶枫。” “杀……” 人潮中再一次掀起愤怒的浪潮,呼声久久不能停息。 聂欢拍手,围着燕世雄绕了几圈,越拍越响亮,直到周围重新恢复安静,他才说:“燕世伯,你说你被关在叶家地下室十二年?” 燕世雄气及,骨瘦如柴的身子差点没站稳,“欢儿,你怎会变得如此不知轻重,难道……你世伯这幅残废身躯是自己弄的么?耗时十二年,只为了栽赃他叶家?” 燕行从没见过这样冷静的聂欢,他也红了眼眶,语气沉重,“虽不求你看见我爹还活着能有多高兴,但……也不至于这般针对他吧。” “别这样说,我只是再三确认,多一分证据给这对父子定罪罢了!”,聂欢话落,伸手去拉燕世雄,“世伯快起来,是欢儿糊涂了。” 燕世雄欣慰一笑,朝他伸手。 眼看人都快被拉起来了,聂欢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撕了他破烂不堪的领口…… “聂欢!你到底想做什么?差不多得了。”,燕行忙把他爹衣裳拉上,扭头满眼绝望,“一定要弄得这般难堪么?你还想验什么,要不要让我爹当着豪杰的面……全脱给你看。” “那倒不必。”,聂欢说,“,怕你被冒充的爹蒙骗,现在验证完毕,是你爹没错。” “你……” “不过……燕世伯,数月前你曾在悬崖上被叶澜双拍过一掌,不知恢复得怎样?”,聂欢此话一出,众人再次惊呆。 “聂欢,你以为你父母不在就没人管得你了吗?我还没死,只要我没死我就有权利管你,休要胡说八道,叶澜双何时拍过我一掌?”,燕世雄瞪着双黑眼,气得发抖。 “是嘛……”,聂欢一副“如果真的错怪你了那我很抱歉”得表情。 他忽然单膝跪地,“侄儿无知,多有冒犯,世伯既然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叶氏父子居心叵测,无冤无仇公然灭我们两家,窃取盟主之位数年之久,如今真相大白,这武林盟主之位,自当归还于我们。 聂家已无他人在,聂欢又无心权势,依我看,这盟主之位,理应有燕世伯接替才是。” 众人先是一愣,而后似乎觉得理应如此,当年南北武林本来就是他们两家的。叶澜双鸠占鹊巢这么多年,现在是该还回来,而聂家只剩这么一人,且还是个杀手,怎么说都不配座那个位置,好像也只有这样了。 燕世雄叹气,弯腰去扶聂欢,“如今我已油尽灯枯,再不及当面半分风采。能活着见着你和行儿一面,已然心满意足……” “唰……”,一声,燕世雄话没说完,裤腿被聂欢撕了大条口,白肉漏到膝盖处。 聂欢几次三番如此戏耍,有人笑,有人惊叹。 “聂欢!”,燕行红了眼眶,“我敬你,但你别太过分。” 聂欢看了他一眼,自顾自起身。 “看来,世伯这几个月没休息好啊,数月前在悬崖上膝盖被我砍那一刀,现在都还不见好。伤口都发浓了,也不找人看看,再下去,可要截肢了。”,聂欢侧目,锥子般的眼神犀利无比。 “你到底在说什么?”,燕世雄吼道。 “燕行你过来,他早已不是你父亲,小心一刀抹你脖子上。”,聂欢边说边拉人。 燕行跟着他走了几步,满脸疑惑,“我记得我爹的容貌,他是我爹!” “他是你爹,或许,他从来就是这样……只是我们都被他和蔼的表面给骗了。”,聂欢对上燕世雄的眸子,“当着这么多牛鬼神蛇,咱把话说清楚。” “你想说什么?别闹。”,那头有些愤怒。 “我想说……你就是黑袍!数月前指使吴翼用吴越将军虎符引万千将士进乌浓山,并将他们制成魅,设计让所有人南下,欲将我们一网打尽的人,就是你!”,聂欢眼睛都不眨,一字一句说道。 “你在说什么?聂欢,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的。”,燕行茫然无措。 “对啊,这怎么可能,数月前我们也在,那时的黑袍身形如虎,现在这位风都吹得倒,怎么可能是同一人呢?”,这时有人质问道。 燕世雄哈哈笑着,“欢儿,你父母惨死我也很痛心,但你也没必要这样针对我。” “别叫这么亲切,我跟你没血缘关系,你也不是我家亲戚。”,聂欢嫌弃地退出好几步,他清楚地记得那时飞刀击中了黑袍的膝盖,而叶澜双则给过他一掌。 “你膝盖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聂欢放开撕他裤脚时,见他膝盖上乌黑一片。 燕世雄说:“叶枫将我关在地下室里,定期他派人伤的。” 叶枫沉浸在自己儿子惨死的悲痛中,闻言骂道:“小人,老夫若出手,会只伤你腿?砍了也不足为惜。” “公道自在人心,众英雄豪杰都是公众人。叶枫欲将我处死之心昭然若揭,我只是个将死之人,事已至此,只能让你们给个说法。”,燕世雄说着,模样甚是可怜。 众人皆同情,唯有聂欢笑得爽朗。 “你可能还不知道,凡是中过叶澜双掌风的人,没一个能活着。 此掌法名曰断魂掌,乃是逍遥道人压箱底的绝世武功。当年正因为他把这招交给叶澜双,从而被自己徒弟打败,也因此而落得个教会徒弟饿死师父的名声。” 聂欢说着,对着首席方向躬身行礼,“这断魂掌的功效,恐怕没谁能清楚得过创造出它的逍遥前辈,还请前辈讲解一二。” 逍遥道人摸着胡须,老谋深算的模样,“中断魂掌之人,即便当时不没有死亡,日后也会渐消瘦,直至皮包骨头,最后全身溃烂,七窍流血而死!” “真是这样吗?如果数月前的黑衣人是他,那所谓的被关十二年,纯属无稽之谈咯?” “到底谁真谁假?今日这场对峙,当真有意思。” “看来老先生也并非刚正不阿之人,护徒弟护得这般明显。”,燕世雄咳了两声,继续说,“燕某之所以这样,皆拜叶枫所为。尔等非要说我被谁拍掌,我人微言轻,无话可说。 燕某虽脱离武林十二载之久,倒也对这断魂掌有过耳闻,凡是中此掌之人,丹田会有蚀骨寒气环绕。” “逍遥前辈若是信不过,自可探索一番,您是此掌的研发者,是与不是,当着天下英雄的面,给个说法便是。”,燕世雄说罢,让人搀扶着,将手伸了过去。 老者目带威严,并未与他直接触碰,而是手中飞出一根银丝,轻轻搭在燕世雄手腕上。 逍遥道人说的话,自是绝对的权威,颇具威望。 众人翘首以盼,都在等结果。 断断片刻时间,只见老者的脸色由几经周折,先是平淡无奇,而后皱眉看去,再后来面色紧张,诧异不止。 “前辈,试出来了吗?可是断魂掌所伤?” 第50章 危机 逍遥道人手中拂尘拿起又放下,如此来回四五次,面色凝重,他摇头:“燕掌门体内却有一股真气气沉丹田,可并非断魂掌所伤,奇也怪哉!” 这时有人道:“验掌伤本就没任何可信度,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如果是,就一定能说明是数月前悬崖边一战留下的吗,人关在他家地下室,叶澜双若想伤人,且不是每天都可以?聂欢所说,不能服众。” “就是,他今日颇为反常,先是要杀仇人,誓于叶澜双拼个你死我活。现在仇人被他杀死了,燕掌门大难不死出来指证,他却又几次三番质问人家,奇怪得很。” “聂欢在血凝宫待久了,杀人杀糊涂了……”,又有人说。 “你们闭嘴,杀你们全家了吗天天把他杀人挂嘴边。”,燕行气不过,怒骂。 聂欢恍若未闻,侧目看去,余光停在血泊中叶澜双的身上,鲜艳又夺目,那场景,竟戳得他心肝脾肺疼得紧。 他眯眼看向众人,笑道:“就尔等这等见风使舵、人云亦云的墙头草,犹如厕中苍蝇,哪里最丑便对哪里下嘴。 我聂某人十二年确实杀人无数,从不辩解,但扪心自问,未杀过一个无辜之人。 就尔等这种阿谀奉承缺乏眼力见之人,我自也定不会污了这几把刀。” “聂欢是个什么人?跟你们有关系吗,说得津津乐道。叶澜双现在死了,尔等成天耀武扬威,谁有能力有胆识接替他的职位呢?将他拉下水,于你们而言有什么好处?换个人来一统江湖,就能把你们当祖宗供着了是吗? 一个个的,见不得别人好。”,他说罢,不再看众人。 “什么人啊,你没杀过一个无辜之人,谁信?” “就是,他聂欢要是没杀过,我以死谢罪。” “再者说,那躺在地上的叶澜双是我等杀的?是你聂欢亲手下的吧?” 聂欢淡淡一笑,不语。 自逍遥城与花夭一战,那日她一席话,聂欢没有全信也没有不信。至少叶澜双是叶枫之子这回事,他听进去了。 叶枫与聂家婢女之事,聂欢儿时略有所闻,只不过当时二人之事被他父母明下令不准再提,加之他那时年龄不大,听得也是没头没尾。 而叶澜双以前也不叫这个名字,他叫——阿澜,扎西族人的叫法。 之所以叫叶澜双,乃是因为他在万人纹堆里看见墓碑上有这样一个名字,他便给自己取名为叶澜双。 寓意是:过去的阿澜从那里死,便从那里重新获得新生! 而这些,也都是那晚他被叶澜双拽去房里,两人秉烛夜谈才得知的事。 所以当年根本没人会把叶澜双和阿澜等同于一人,即便是他亲生父亲,也是在他失踪几年后才找到他。 花夭所云,聂欢起初确实愤怒,因为种种迹象表明,聂家灭门,好像都跟这对父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然而有关系并非就是出谋划策者。前些时日雨中与他匆忙一别,聂欢心里很乱,虽没有疾言厉色,可态度冷漠,他知道叶澜双肯定伤心透了。 这之后种种风向直吹向叶家父子,所有人被某种力量驱使而来,来见证这场是个十二年的恩怨情仇。 想定死叶枫,也要定死叶澜双。与数月前一样,挑拨离间,欲将他叶盟主拉下神坛。只不过这次,他们准备更充分,证据更足,影响力更大罢了。 聂欢心里清楚,自己怎么可能不信他?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以前不信,挂在嘴边只是让自己好受,因为他的离去,无气可出,于是一味诋毁他。现在……更无需多做解释,没有不信一说。 从他不顾众人非议,也要将他们的关系正大光明说出来那一刻起,聂欢嘴上虽不说,心中已然认定了这个人。 他们的心,他们的人,属于彼此。 那夜房顶那些质问,皆是说给想听的人听的。在他心里,他爱惨了这个男人,这个十来岁就跟着自己的人。谁再企图伤叶澜双一分,他势必连本带利要回来。 谁见不得他们好,他心里渐渐明了。谁在当年撒下弥天大谎,良成大错,现在又来欲盖弥彰,很多人其实心知肚明。 之所以像苍蝇一样依托上去,无非是叶澜双不好掌控,而新盟主,更容易掌控罢了。 “看来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聂欢再看燕世雄,眼里的恨意毫不掩饰,“是不是觉得叶澜双死了,再无人可试出你体力的断魂掌,再无人能奈你何,由着你兴风作浪?” “你在说什么?聂欢我不明白,老夫大难不死,你就这么容不下我吗?”,燕行雄咳了几声,满脸病态。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聂欢笑了,“断魂掌虽传给了叶澜双,可这么多年,他早已将此招式做过改进,逍遥道人自是试不出来,而不代表他本人试不出来。” “你……可真会编。”,燕世雄,靠聂欢最近,在他耳畔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可他人已经死了。” 聂欢见他漏出狐狸尾巴,勾嘴低声道:“这便是你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挑拨我们的原因吧?你深知我最最痛恨的是当年的惨案,你们联合花夭将这一切抖出来,无非就是让我杀了叶澜双,尔等坐收渔翁之利。” “怎么这螳螂扑蝉黄雀在后的烂招还有人在用?”,聂欢积极配合,轻声说着。 燕世雄做出副关爱晚辈的模样。沉声道,“你们不也想用炸死这招瞒天过海将我一网打尽吗,不也是烂透了?现在可好,人真的醒不过来了。 世侄,识时务者为俊杰,良禽择木而栖,世伯怎么忍心让你再受苦,这往后,定将好好替你父母教导你。” 聂欢踏在侧边的掌心慢慢捏成拳头,他想起蔓藤后面叶澜双把他双手双脚困住,俯身吻来,唇瓣柔软冰凉,清香四溢。他的体温让人迷恋,他蓝眼睛的样子,叫人沉沦…… “你怎知他不会醒?”,聂欢挑起半边眉,隔着人群与叶枫对看了一眼,见那厢微微点头,他扬声说,“我也想请诸位见两个人。” 众人翘首以盼,是谁还能来翻盘。 燕世雄将信将疑,随着众人的目光四处搜索起来。 之间远处有两辆轮椅被人推着缓缓走来,待人再近些,燕世雄明显一惊,往后退了两步,难以置信呢喃道:“怎么可能……” 武林中年长者更是惊讶得呆若木鸡,听人颤抖喊道:“聂南飞……” “燕兄,十二年不见,你的表演天赋,越发见长啊。”,聂南飞夫妇作者轮椅来到,已近花甲之年,加之常年病痛折磨,再无当年半分神采。 来不及多感伤,聂欢上前接过双亲的轮椅,说道:“燕世雄,现在想杀你泄愤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但是那样太便宜你了。你不惜苟延残喘十二年,也要夺这盟主之位,可见你贪得无厌。今日在全天下人面前被揭开丑貌,滋味如何?” 燕世雄怒不可歇,反而狂笑不止,终于拉下脸来:“即便如此,宵小之辈能奈我何?今日尔等,休想走出这里半步!” 说罢他不再装病,站直身子,精神抖擞,自认雄风依旧光芒万丈。 旁人窃窃私语,“这是怎么回事?聂庄主聂夫人还活着?到底怎么回事?” “燕世雄,当年我当你是推心置腹的兄弟,可是你又干了什么?内子生辰之日,你下药将我们武功废去,后又将聂家满门屠尽。为做武林盟主,为逼真,尽连自家带去的亲信都杀,连自己老婆也不放过,好一副仁义道德为人师表模样,禽兽不如。” 燕世雄从这二人出现那一刻,便知纸包不住火,直言不讳道:“是我又怎样?我就是见不得你聂家事事压我燕家头上。大丈夫能屈能伸,燕某出生便自命不凡,凭什么要同你燕家分享成果,我不服!!!” 众人听罢,揭竿而起,终是站在正义一边,怒道,“燕世雄,搞半天是你自导自演。如此心术不正之人,岂有你祸害武林?我等定不会让你活着出去!” 燕世雄毫不畏惧,之前病秧子模样登时生龙活虎起来,拂袖一挥,狂风刮过……放眼望去,地上全是火/药! 他拿出火折子,将点不点,“你们这些酒囊饭袋以为我没准备?今日要么俯首称臣,要么同归于尽!!!哈哈哈哈,我燕世雄蛰伏十二年,等的就是今天。” “当年若不是叶枫从中作梗,若不是叶澜双忽然冒出来,这武林盟主之位,早就是我的了,且轮到尔等跳梁小丑逍遥至今?”,燕世雄说罢,就要点火。 众人大惊,冷汗直冒。 聂欢却不以为然笑道:“你既灭聂家,为何不直接坐你梦寐以求的位子?因为你怕,你怕名不正言不顺。更怕敌不过别人,所以你像乌龟似的躲着。 你想等过几年后再出来收拾残局,哪知却被忽然杀出的叶澜双抢了先机,于是你恨,你恨透了叶澜双,恨他窃取原本属于你的果实。 但是你却不敢轻举妄动,这便是他为何要斩万人于屠戮坑的原因,因为那些人……是你的。 自那以后,你销声匿迹,更是当起了缩头乌龟不敢出来。 你内心渴望那个位置,却又无能为力。自始至终,你都是个懦夫,懦夫!” “我不是懦夫!!!”,燕世雄怒吼,手中的火折子摇摇欲坠,“那个位置是我的,今日你们谁也别想跑,缴械投降并服下我给的药者可放行,否则,炸死你们!” 燕行呆站在一旁,看着那个人发疯,他就跟体内被抽空似的,一句话不说,一滴泪也没有流。 场面一片混乱,有人开始动摇。 聂欢面不改色道:“不要慌,你们死不了,这个时候缴械投降才真的会死。” 满山的火/药触目惊心,任谁都忍不住眼角直跳。 聂欢继续道:“燕世雄,你且看这是什么?” 他话落,一把扯下轮椅上两人的发屁……居然只是两个普普通通家仆!!! 聂欢眼角闪过丝丝哀伤,他倒是希望这真是他的父母,只可惜,他们真的回不来了。 “聂欢!我要杀了你,你骗我。”,燕世雄愤怒至极。 “兵不厌诈。若非如此,你又怎么会自己承认所作所为?”,聂欢回他。 燕世雄气吐血,狂吼着,手一松,火折子落地。 □□“刺啦”一声,迅猛地染了起来。 众于是惊慌失措,绕是武功傍身飞檐走壁不在话下,可这满山的地雷,今日也插翅难逃。生死存亡之际,每个人都露出了绝望的神色。一时间侠义之风荡然无存,场上哭喊一片。 燕世雄仰天狂笑,正欲从地道逃走,一掌拍下去……什么动静都没有,被堵了。 他顿时有些慌乱,皱眉看去,自己点的无数根□□本应让整座山都炸掉,却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燃了一会后,火苗闪了几下,之后毫无动静。 原因是地上忽然冒起水来……淹了那些炸/药。 众人舒了口气,缓缓起身。 只见微风拂过,满山红叶间之中走来一人,那人脚步轻盈,走路无声,踏水无痕,君子模样,生得让人赞叹不已,那双眼睛深如大海,叫人不敢与他直视。 俨然是那本该躺地不起的叶澜双!现在正从另一个方向缓缓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记得看下章 第51章 失势 叶澜双目光从始至终都在聂欢身上,这厢与他隔空对望,只不过分开片刻,却恍若隔世那般长久。 现在,他人站在那里,聂欢将周围一切虚化,有的只剩叶澜双眼里放出的万丈柔光。 那晚房中议事,他从叶枫口中已得知全部过程,心中的石头彻底放下。这出戏,他老人家也很乐意加进来。 结合种种,聂欢推测出:燕世雄利用聂家婢女与叶枫这层关系,在婢女生产完后,将其杀害。这便导致叶枫多次上门质问甚至大打出手,给人制造出叶家与燕聂两家有仇的假象。 听叶枫说他多次收到聂家欲戕害叶澜双的无名信,想来是燕世雄挑拨所为了。 如此他才能借叶澜双被聂欢救回一事发挥,暗暗传消息给叶枫,说聂家之所以扣留叶澜双,是因为怕被别人说婢女与他人私通,污了名声,遂要对他儿子下手。 于是叶枫又找上门大发雷霆一番,这就让燕世雄有了诬陷叶家父子的铁证和把柄,从而把自己推得一干二净。 当年聂家出事时,叶枫是倾巢而出,却不是对付聂家,而是接到叶澜双的请求去营救。可事发突然,叶枫接到消息飞奔而去时,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悲剧已无法挽回。 为了保险起见,叶澜双也找了花夭,要他保聂欢。花夭自是不答应,叶澜双责让她看了人后再做决定。 果然,花夭在看见聂欢的第一眼,便觉他的一举一动有自己儿子的影子,所以才破例保他一命。 她殊不知……聂欢之所以有她儿子的影子,却是因为叶澜双;而叶澜双之所以像她儿子,只因幼时把她当做母亲,为了讨好花夭,不惜学她带在身边那个孩子的一言一行……他有三年时间跟聂欢形影不离,两人身上自然潜移默化有着相同的影子。 至于叶澜双跪地所求叶枫之内容,那晚房里烛火微黄,聂欢捏着他下巴问,他却闭口不谈。 不说聂欢也猜到,定是求他父亲让他再一次进血凝宫,而且一定不能让花夭知道!这便有了之后几年铁笼人的默默陪伴。 叶澜双啊叶澜双,我何德何能,能让你爱护至此。 当年他那么小,赤脚在长街头来回奔跑,跪地在长街头追出数里,血染红了那夜的白雪。现在想来,是那样触目惊心,叫人心痛不已、肝肠寸断。 聂欢看他的眼睛忽然变得赤红,有种在大庭广众之下落泪的冲动。 叶澜双则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手放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似是猜中聂欢心心中所想,对他会心一笑,“欢,没事了,都过去了。” 聂欢反手握着眼前人,一冷一热的手温相互传递着,从此风雨是他,刀山火海是他,平穷富贵也是他。 “中计了……”,这一波又一波的反转,让燕世雄彻底泄气。 他原先猜着挑拨此人二人必定艰难,若他们上当,自然会以一方假死将他引出。既然要假死,势必会相当逼真,非死即伤,正如数月前聂欢在悬崖上自导自演那般。 只要叶澜双不在,就算是昏迷,也不绝不可能有机会试出他被断魂掌伤过,如此一来,他就可以进行辩论。 退一万步说,就算众人不信,他还可以利用满山的火/药逼他们就范,对自己俯首称臣,哪知……躺在那地上的根本不是叶澜双,只是个他们扎西部落惯用的障眼法罢了…… 叶澜双神色淡淡,还是一副天塌下来也不为所惧的模样。 此人胆敢在叶澜双的老巢埋这等东西,一开始就被察觉了。之所以任之由之,就是想瓮中捉鳖。 叶澜双从跟聂欢打上桥后,就神不知鬼不觉去了别处,引山中水以淹火/药。 而蔓藤后放着的,则是他们一早就准备好的替代品——扎西部落的障眼法。 叶澜双在那么多双眼皮子底下消失,竟没一人发觉,此人之心机……叫他如何不提防,叫他这些年如何不惧怕,如何有机可乘。 燕世雄绝望透顶,真是悔不当初,他埋头沮丧,隐忍了十二年,策划了这么久,落得如此下场,他不甘心到极致。 又看了眼燕行,燕行垂眸却不看他。 他唤了声:“行儿……” 对方未抬头,只说了句,“多行不义必自毙。” 燕世雄双目赤红,心如火烧,疾恶如仇盯着这头,打算鱼死网破,张口一声,“叶澜双!拜你所赐,我一无所有,十二年来,我苦心经营,却被你个毛头小子搅黄,我不服。” “那又如何?”,叶澜双看都没看他,始终盯着聂欢,云淡风轻道。 “你们是怎么知道我身份的。”,燕世雄不甘心问着。 叶澜双没所谓一瞥,“你身边人出卖的你。” 那厢目光游走在自己带来的死士里,手一挥,运功将吴翼吸出,狠狠砸在石头上,“是你?” 吴翼口吐鲜血,疼得满地打滚,“不……不是我,你别信他挑拨离间。我们人不少,与其做人鱼肉不如拼死一搏,如方有一线生机。” 燕世雄笑他异想天开,又一挥手,浓情被他捏在掌中,险些掐死,疯了似的一个个抓起来问。 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毕竟是曾经半个武林盟主,武功上乘,单打在场者没几个人是他对手。 可他被叶澜双跟聂欢搓得锐气全无,忽然变得疯疯癫癫起来。 聂欢见他们狗咬狗,笑得很是讽刺。一群乌合之众,聚在一起,真是臭味相投。 燕世雄自知难逃劫数,欲轰轰烈烈地打上一场,运起掌风向叶澜双劈来。 这头眉都不皱,悠悠然抬眸,颇具魔性地念了声,“痛!” 便见了对方忽然腿一闪,双膝跪地,满地翻滚。 众人瞠目结舌,“这是什么武功?” 逍遥道人这时才缓缓起身,多年未从出山,心叹他这徒弟的诚府真真是越发见长,策划的大戏一出比一出精彩,跟看戏法似的。更没想到他的武功造化精进得如此吓人。 他老脸瞥过两位年轻人紧握着的手,老人家白眉一挑,热血有些上头,缓缓道:“我忘记说了,中断魂掌的人,即便不死,体内的真气仍是永存。只要施掌者发声,叫他痛他便会痛!” 燕世雄也只是听说,哪知尽是真的。不过即便是听说,他计划里就是断然不能与叶澜双同时在场。 这才想方设法地挑拨他与聂欢,只要聂欢信了叶家父子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定会赶尽杀绝,叶澜双念旧情不会出全力,势必死于聂欢刀下。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他越想越愤怒,爬起来还要奔过去,又听那张嘴里传出声“痛”…… 燕世雄浑身如有万千只蝼蚁在爬行,踉跄重重跌在地上,如麻风病人,口吐白沫。 聂欢看向燕行,见他默默低头,不知在想什么。手中飞刀动了数下,终是有所顾忌,还是做不到当着他面杀他父亲。 燕世雄再不是人,也跟燕行有着浓浓的血缘关系。如今有叶澜双主持,他大可不必动手,可是此人可恨之及,十二年来,他每天都想吃仇人的肉喝仇人的血。 见仇人现在倒在地上猪狗不如,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样子,聂欢心里好生痛快,却又不得不顾及一下燕行的感受,没太表现出来。 燕行似乎察觉到投来眼神,他抬眸,目光在聂欢与叶澜双密不可分的手上停留片刻,又在受尽折磨的亲爹身上停留片刻,忽然走过去,毫不犹豫抽出聂欢腰上的飞刀,一个猛转身,飞刀脱手,直插燕世雄颈窝…… 燕世雄:“……你……” 那厢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话语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半句话,砸在泥土里,面朝下,狼狈不堪到了极点。 “死了,恭喜你,大仇得报。”,燕行苦涩地说着,垂眸不看聂欢,转身时眼泪低落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记得看上章 第52章 邀约 燕行独自先离去,背影孤寂。 聂欢的目光随着他飘出人群,他深知,这场恩怨情仇,并没就此告一段落。浓情和吴翼趁乱逃走,花夭亦也不见踪影,而今日一切,或许只是个开始。 燕行自幼跟着他,话虽多了点,人却一直不坏,可他方才一刀杀燕世雄时,是那样的果断和冷血凌厉。 他的初衷,明眼人都知道是不愿让自己亲爹多受欺辱,但聂欢总觉得之中夹杂着什么,一些说不明道不白的因素。 下午时分,天上起雨。他头顶上不知何时多了把伞,颇觉受用。 叶澜双一手牵他,一手撑伞随着他眼神看去,山回路转的地方,燕行的背影逐渐埋没在烟雨朦胧里。 见某人迟迟不收目光,素来喜怒难辨的叶大盟主,这下眉梢微抬,面色一沉再沉。 “我等拜见盟主,昔日被猪油蒙了心,今日之后,必将以盟主马首是瞻、唯命是从!” 众人跪地,整齐划一,声音响彻山谷,气势震天。 聂欢回过神,见叶澜双面对如此跪拜,却纹丝不动,甚至恍若未闻。他俊逸的侧脸迷一般的好看,双目深沉如汪洋大海,看不出半点情绪,又恍若正运粮着一肚子滔天怒气,叫人琢磨不透。 他皱起眉,心道这人何来如此大的怨气? 只听叶澜双起唇,语气冷冽似百丈寒冰,“你们之中,多是无脑无谋无勇之人,本座将予以剔除。” 剔除?聂欢更是觉得匪夷所思。 知道他话不多说,初到澜双剑阁时,私下听他严刑逼供部下折磨而死,可见他做事狠绝。 可如今之势,乃水覆舟的节骨眼上,他正是用人之际,所有人愿意归顺就不错了,他却先瞧不起人来,尾巴翘上了天。 众人没想到主动投诚会被嫌弃,还不待他们发牢骚,澜双剑阁的人从四面八方涌来,个个英姿飒爽,怒目而视。 那阵仗,简直比满山埋火/药还让人不寒而栗。 “今日听别人一言,尔等便信以为真,弃武盟于不顾;他日再听别人一言,尔等又当何如?”,叶澜双悠悠侧目,沉声道:“来人,将今日带头喊话者踢出武盟,今后不允再踏进中原半步,若有违者,斩首挂城门示众!” 他一言并非玩笑,气氛紧张到连风挂在脸上都是疼的。 他叶澜双不打没把握的仗,对于这次对峙,他早有准备,不多话不代表他能容忍这些墙头草。 江湖武士,是该清理一番。 听他言辞极具力度,在场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人敢反抗。 聂欢扯嘴一笑,此人再不是从前那个小马夫。他这么会运筹帷幄,这么会布局谋篇,任别人机关算尽,却无法撼动那个位子半分。 如此聪慧之人,多少人难望其项背,今后谁还敢别有二心?恐怕无人再敢。 一时之间,方才起哄带动风向的好几十人,登时被银刀架着脖子赶出部落。 有少数不服者,果真就地正/法,当场割下头颅,悬挂于城门。 如此一番杀鸡儆猴之后余下的人再不敢造次,俯首称盟主英明!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逍遥兄,爱徒乃人中豪杰,人中之龙,能屈能伸,有谋有略,佩服佩服,我们两个老骨头就别杵在这里煞风景了,你我还是下棋罢。” 云清真人说着,挽着逍遥道人徐徐离去。 聂欢见逍遥道人离去前又看了眼他们紧握着的手,并意味深长一笑。 这让他很不自在,想挣脱,却被叶澜双捏得更紧。 待人做鸟兽散去,他无奈动了动手,说:“喂,捏疼我了。” 叶澜双眉眼一动,本想放开,却又想起方才他看燕行的眼神,胸上像被石头堵住,闷得慌,不吭不声把人拉着往自己房间走去。 “你爹还在呢,信不信我告你,怎么对待客人的。”,聂欢被强行拽走,心里愤愤不平。 叶澜双脚不见停,沉声道,“那也是你爹。” “……”,话说得如此直白,这厢不由一愣,竟找不到话怼他,心里有暖暖的甜意爬过。 待到房中,又被叶盟主强行按到竹案上,还未及反应,叶澜双拖起他另一只手,小心翼翼低头捣鼓。 直到手上传来一阵清凉,聂欢才想起方才他捏在刀刃上,手掌早被自己割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 叶澜双从始至终没说一句话,低头认真给他的手上药。 举手投足温柔得像捧着稀世珍宝,浅浅的鼻息从聂欢手背略过,一如暖风拂过心间,导致心尖上怦怦跳跃,纵使是百炼钢这厢也成了绕指柔。 他们有过无数次亲密无间的接触,可毕竟都是血气方刚的男人,每次亲热,不到惊天动地誓不罢休。 似现下这般静静地相处,暖中透着柔情似水、浓情蜜意,几乎没有过。 他本以为这种细腻只会是男女之间,却不知情爱不分这些,心里有他,绕是八尺男儿,也会被这等温柔以待迷得七荤八素。 聂欢热血冲上头,被他握着的手不自觉往后一缩。 叶澜双没放,轻轻将他禁锢住,张口欲说声却哑,半响勉强镇定道:“你既知道地上的我是假的,怎么还让块刀割进肉里。” 聂欢听出他话中暗藏伤怀与怜惜,禁不住也跟着伤怀起来。 他自认往日里大手大脚没个怕的,可当看见地上血淋淋的‘叶澜双’时,心便不自觉跟着颤抖。 压抑得难以呼吸,难受得心如刀割。他当时一股脑儿想着,倘若一切都是真的,他又该是怎样的崩溃心境。 所以即便是假的,只要是那张脸躺在血泊中,聂欢就心痛到极点。本是捏的刀把,何时捏去了刀刃上,流了多少血,他浑然不知。 身上的疼怎敌得过心里疼痛的万分之一。 或许……从当年的坟山上见他赤/裸着半边身子在坟堆里时,从儿时情不自禁名为欺负实则寻他开心时,从数月前自假山后见他提着灯笼款款走近时,从他们在悬崖上重伤诀别对望时……就注定这一生,他聂欢漂泊停靠处只会在叶澜双这里。 叶澜双见他久久不语,细心给他包扎好后抬眸看来,眼神坚定,“以后不准这样对自己。” 虽与方才冷酷命令斩首霍/乱的语气不同,却无不是不得反抗的意思。 “遵命!”,聂欢懂他现在的心境,难得地听一回话。 “可有什么想吃的?”,叶澜双问他。 来这里数日,皆忙于同黑袍周旋,确实没好好逛逛此人的故乡,这里的风土人情颇为淳朴,吃的地道,酒更是香醇。 “怎么,想起尽地主之谊来了?”,他将脸凑过去,两手撑在竹案上,笑得迷人,“说起来,我们还没像正常伴侣那般一起逛过街,吃过饭,就是连喝酒也未曾有过。” 听他抱怨,叶澜双定定看着他,眸中溢出浅浅笑意,“我在农家酒肆订了桌子,这就带你去。” 原来是蓄谋已久,不过他喜欢。聂欢笑得越发灿烂,来到他的家,他的故乡,没来由地心花怒放。 欲起身,忽然又想起什么,他脸色一变,道:“今日之事,只是开始,万事留个心。” 叶澜双侧目望来,欲言又止的样子,终是说,“我那晚已将查到的如数告知于你,孰轻孰重……你做衡量便是。” 黑袍沉静十二年毫无作为,是谁点醒了他,引导他到今日之境地?又是谁,强烈迫切知道桃园的下落?谁在澜双剑阁放出浓情与吴翼生事……当那人的名字落在聂欢耳中,他心里不由地激起层层浪花,越想越糟心。 “在复明国时,他一开始明明是想救我的。第一次杀苍狼教十五个门徒,企图让我知难而退,远离纷争;第二次则是我们无意中触碰机关,在地下暗河发现被杀死的朝廷兵,明里暗里引我们一路查处这些兵的作用。 那时他都还是暗中助我的,是什么另他改变航向,致你于水深火热中……想去想来,只有一个原因。” 聂欢话刚落,叶澜双看他的眼神就变得朴树迷离起来,那醋味隔着空气都能闻到有多酸。 他侧目不看聂欢,眼神逃避,脸上神情别扭得很,扔了句:“你处理,我先去让人上菜,之后管家会带你来。” 见他不由分说几大步跨出房门,聂欢趴在桌上笑半天。 叶澜双吃起醋来,更加迷人。 “你既不直说,一直端着,我倒想看你能端到何时。” 一番自言自语,聂欢踏步去了燕行的房间。 雨不见停,拍在房檐上叮咚作响。燕行似乎知道他会来,所以见他出现也不觉奇怪。 两人盯着雨静默无声良久,这头先开口打破平静,“你我认识多少年来着?” 燕行埋头一笑,“还在穿开裆裤时就会打架了,至今……整整二十五年。” 二十五年……真久,他跟叶澜双都没那么久。 “我不喜欢绕弯子,直说了。你爹落得如此下场,咎由自取,我未亲手对他下狠手,已然看在你的面上。你若觉心里憋屈,对我有想法但说无妨,今后你是走是留我绝不拦你。”,聂欢盯着雨说道。 燕行勾嘴淡淡一笑,“你终于要过自己的生活了,这是在推开我这个累赘吗?聂欢。” 他不傻,自是明白燕行话中含义。二十五年来,他当他是无话不谈的挚友,可始终也只能停在这一步,再不会有半分逾越。 “我们终归是凡人,我会成家,你也会有要过的生活,哪能一辈子在一起。”,聂欢语气淡淡,算是间接地拒绝。 燕行本也是风华绝代的长相,笑起来姿容甚好,悲伤起来“我见犹怜”。 他沉静好半响,才又说:“我原先以为,你会娶妻生子,若是那样,我便默默祝福,绝不叨扰。 可自莲城客栈得知你择偶性别异于常人后,这颗心便每日蹦跶,却始终不敢对你说明,想着只要能跟在你身旁,那便足矣,说不说又有何妨。 却不曾想……你在意的人——从无我一席之地。” 见他面露苦涩,聂欢本想似以前那样拍他肩膀,手伸起来迟疑片刻终是没碰他,淡淡回道:“这不像我认识的燕行,想开些。” 想开?亲手杀了自己生父,眼看着心心念念之人与他人十指相握,叫他如何想得开。 燕行侧过头不看他,满腹委屈道:“聂欢,我也曾陪你度过漫长的如此多年,不曾有过丝毫离开你的念想。 如今这颗心就跟锥子扎一样,左一下疼,右一下疼。难舍我漫长的单相思,不甘我对你这么多年的守候却只换来……朋友的身份。 你让我想开,我却不知怎么才能想得开。” “当初你并不是没机会走,不一定非得入血凝宫,可你却义无反顾跟着我去了,白白受罪如此多年。 所以将来不论我身处何处,你我挚友如此,你的未来我聂欢多少会为你盘算一些。” 可终究,你的盘算里不是“我们”,而是朋友间的相帮……燕行眼里满是哀伤。 聂欢这样一说,倒是透漏了某些没直说的话。暗指燕世雄没死一事燕行其实从始至终是知道的,以燕世雄今日对燕行的眷念,当年定不至于毒到要把自己儿子往狼窝里送。 那厢薄凉一笑,想起多年前的那晚,终归是自己目睹了一切,也终归是吓得这么多年来噩梦不断,但他不论如何也不敢跟聂欢说出真想。 他爹当时绝不允许他跟聂欢入血凝宫,可他却执意要跟去。 不论如何,生也好死也罢,他愿意留在那等龙潭虎穴陪着此人,陪他度过无数个孤苦无依的日子。原因无他,就想跟他在一起,不论在哪里,舒心。 “你既然连这些都知道,就不想问点别的?”,燕行坦然道。 “事已至此,问之有何意义?问你为什么这么多年无所作为,却在数月前要联系你爹重出江湖,对叶澜双下手?问你为什么几次三番挑拨江湖人把矛头直指向叶澜双?问你为什么要悄悄放浓情和吴翼两人出来?” 第53章 相约 聂欢侧头,等着他回答。 燕行耸肩,轻轻一笑,“你是什么时候猜到是我的?” 他回:“还记得女鬼第一次出现那晚吗?我跟叶澜双在一间,你跟齐庆在一间。可前些时日我们入逍遥城联盟,那晚我与齐庆闲聊时,听他无意中提起,我才知道那天你不在他房里,他跟我说你是吃花酒去了。” “你我相识这么多年,什么品性我还是知道一二的,你不会花酒。这几日我方想明白,你去妓院,无非是找人杀拓跋俊的人制造恐慌,好让我快些离开罢了。 你不止一次跟我说过你害怕,可方才见你杀燕世雄如此果断凌厉,又且是害怕的人能做到的?”,聂欢话落,回屋拿伞。 燕行想起那天早上,他问聂欢以后如何面对叶澜双,当时他那句“放弃呗”说得可真是坦然。 他埋头沉思半响才又沙哑道:“仅凭这些?这么些天,你既然心存疑虑,为何还跟我有说有笑。” 聂欢摇头,接着说:“当然还有,那次我与叶澜双等人被困在旗阵中好几日,与我们博弈的是个下棋高手。出阵后你恰巧赶来,浑身是伤,我问你去了何处,你说被拓跋俊父子所伤,但有人查过那几天你的行踪,你根本没遇到过他们父子。 燕家素来以旗艺闻名天下,我也曾见你下过旗,虽对象旗不甚了解,可对你的路数还记得一二。 后来经人提点,方反应过来当日步阵之人,是你。” “是叶澜双查的我罢?从我跟你进澜双剑阁的第一天起,他看我的眼神就不对。”,燕行说得云淡风轻,好似整件事跟他毫无关系似的,“还知道些什么?一并说了罢”。 “那晚因为挑拨,武盟解散,我让你同花鸢先回客栈等我,你却没有,因为花鸢一直跟齐庆在一起。 你趁乱放了浓情和吴翼,助他们一路逃至淮水一带。你本来也不用亲自护送,因为那样很容易暴露,可还是那样做了。 叶澜双的人一直跟着你们,我想你是知道的,之前那么久你都如此隐蔽,为何这次,你要故意暴露自己?” 燕行独立良久不语,见聂欢台步欲走,他惊慌道:“我想让你对我多点关心,质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在我这里……可是你没有,那日我问你以后如何面对叶澜双,你一翻要跟他决裂的话说得那样狠,演得那般逼真。 我以为纵使你知道一切是我策划的又如何,那叶澜双可是跟你有血海深仇的人,我没有他罪孽深重,你便不会真的不管我……” “可是你却没有,你嘴上对他恨之入骨,今日对峙却跟他眉来眼去、暗送秋波。甚至早就商量好了,如何让我爹心甘情愿说出自己的罪状……我真傻,也真恨。”,燕行侧目看来,满眼通红。 聂欢沉默许久,千想万想,想不到这场血雨腥风,兜兜转转,究其原因竟出自他这里。是情,也是债。 然他却没法回应燕行,毕竟心之所念,从来不在这里。 “你这恨从我还没踏步中原时就开始了吧,可那时我跟叶澜双没任何联系啊。”,聂欢狐疑问道。 燕行讽刺一笑,“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这么多年,你没联系他,不代表他没关注你的一举一动。血凝宫到处都是他的眼线,恐怕你吃了什么,跟什么人说过什么话,杀了几个人又救了几个人,他叶澜双都了如指掌。” 原来如此……他可真厉害,聂欢有些想他,扬嘴一笑。 “所以你便利用我的血海深仇,几次三番煽动众武林人士,要彻底毁了叶澜双,彻底断了他的盟主之路,叫他遗臭万年,再无立足之地。”,他转身盯着对方,直看进他眼底去。 燕行盯着雨发呆,眼神逃避,“当年尚且还无人知道我爹还活着,叶澜双虽不知道是哪方力量欲一统武林,他依然能单枪匹马一夜之间将我爹上万个死士斩于屠戮坑,以绝后患。 自那以后,我爹锐气大减,一蹶不振,躲躲藏藏多年不敢再贸然行事。 叶澜双做事如此狠绝,他杀了那么多人,我为何不能杀他?” 他忽然侧身看来,眼中神情巨变,有种鱼死网破的意思,“他既这般神通广大,你何不让他直接杀了我。” 聂欢鹰眸眯起,浑身气焰凌厉无比,“若非我拦着,他在你进部落那日便能让你尸骨无存!他非善类,我亦非菩萨心肠。可是叫我杀你,断然不至于。” “跟你说这些,只是看在你我多年友谊情分上,劝你到此为止。你本是乐观积极向上之人,我肩负着深仇大恨尚且没做到你这份。我也不想你将自己永埋深渊,再无窥见天日的那天。 “别人只知他叶澜双如何高高在上,如何万丈光芒,却不知他这十二年来是怎么过的。 你父亲做事在先,他为保我聂家基业,十岁……十岁就开始劳命奔波。 一人斩万人……那又是怎么样的九死一生,难以想象,不敢想象。”,说到后面聂欢有些哽咽,嘴角颤抖,双目赤红。 他为什么要那么傻,就不能为自己而活吗?笨蛋……可是聂欢好想这个笨蛋。 “燕行,十二年的屠杀生涯,真的让人厌倦。希望你能看看四周,好风景很多……为我,不值得。”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若再对他有任何不轨举动,我,绝不饶你!” 聂欢说罢,再不看他,打伞踏上青石板,欲赴叶澜双对他的第一次邀约。 我绝不饶你! 燕行颓然冷笑。 一想到那日见他亲眼所见,两人在海边礁石后面缠绵悱恻……那场景刺激得他直接要爆炸。 眼睁睁看着他被叶澜双吻着……抱着……肆意妄为……他们当时享受的表情,沉沦的模样…… 燕行在内心嘶吼,他是多痛苦,多无助,多希望那是假象。他何尝不是爱得卑微,爱得隐忍,爱得小心翼翼。 当他知道聂欢有意离开血凝宫跟叶澜双走时,他内心失落到难以言喻。千言万语……却也只能哽咽道:“你不管我了是不是?” “聂欢,他在血凝宫守你六年,我却守你十二年。你当真……舍得吗?”,燕行喉咙干涩,想要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哪怕求他,他也不想他现在去见那个人。 聂欢已经走远,但还是能听到雨声里夹杂着的话语,可他不会回答。停顿片刻……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雨水拍打着房檐,而绝望敲打着内心,燕行脸色惨白。 叶澜双从不主动喝酒,今日却一杯接一杯。原来烈酒这样灼心,他以前怎么从来不知。 他们会说些什么,聂欢为何还不来?他会心软么?两人待这么久会做些什么? 向来冷静自持的人,这下心乱如麻。他一只手搭在桌案边缘,手指不知不觉嵌了进去,力道大到将其捏成粉碎。 如何才能把他拴在身上,不让旁人有半点机会窥视。 这么多年来,他嫉妒燕行,可以每日每夜光明正大地陪在聂欢身旁,而他自己却只能在暗中默默相守。 许多年前那个暴雨天将他们的命运拴在一起。那位傲娇少爷从坟堆里将他刨出来,对他说“别怕,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明明素未谋面,明明很陌生,却让人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他还花了半年时间让叶澜双卸下防备,跟他交流,对他微笑。 叶澜双从坟堆里死,也从坟堆里重获新生,自此,聂欢是他的天,是他的所有。他活着的每一天,都想为他服务,为他扫清障碍。 聂欢重情义,走哪儿都不忘为燕行谋出路。可他那里知道,那个男人看他的眼神,只有叶澜双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他现下在心里抓狂,在脑中怒吼……在这里郁闷。 聂欢被管家带到酒肆,才对上叶澜双深邃的眼睛,便觉寒气扑面而来。明明离寒冬还有些时日,却感觉周围方圆十米都掉进了冰窖,冷得人汗毛竖起。 从没见他在自己面前有如此犀利的一面,聂欢心里没底,知道这次他大概,或许,不只是吃醋这么简单。 “过来!”,他语气依旧很淡,说着轻轻拍了拍身旁的椅子。 可聂欢知道这是山雨欲来前的非正常宁静。 酒肆环境清幽,檀香扑鼻。许是叶公子亲临,店中并无其他客人。 聂欢按他要求坐下,才注意到满桌子佳肴一点没动。反倒是三四个酒壶空空如也,东倒西歪。 他本来想取笑一番,却想起方才自己对燕行说起,叶澜双这十二年来不容易时的心境,心一软,拦腰抱住他。 叶澜双喝酒容易红耳根子,看上去娇艳欲滴宛若山间红花,聂欢没忍住,抬手去碰了碰。 被冒犯的人握酒的手微顿,第一次没去回应。 “你们……说了些什么?”,许久后,他问道,声音沙哑。 “你吃醋了?”,聂欢勾头看去,笑问。 “没有。”,叶澜双一口否决。 见他目不斜视,定力十足,明明生气还强忍着,明明吃醋还不承认。 小样,还嘴硬,看你能端到什么时候。 “那行。”,聂欢把抱他的手抽回来,两手扣着自己后脑勺,舒适地往后仰去,倒在靠椅上,“说了很多,燕行承认过去这几个月,一切皆他所为,还说,守了我这么多年……” 察觉到聂欢把手收了回去,他浑身僵硬,垂眸不语,只是一味罐自己酒,手背青筋暴起。 聂欢悄眯眯瞥去,只看得到他的侧脸,如果冷艳能杀人,估计现在方圆百里都不会有人活着了。 “你决定了?”,叶澜双吐气芬芳,依然听不出喜怒。 “决定了。”,他悠哉悠哉翘起二郎腿。 他慢慢侧目看来,眸中原本的星辰大海变得黯淡无光,水平如镜的眼波变得巨浪滔天,脸色一沉再沉,在爆发的边缘来回酝酿。 聂欢就快绷不住,干咳两声,故作镇定错开与他对视的眼睛,“我决定了,那人守我这么多年,此生无以为报,只能……” “知道了。”,不容他再继续,叶澜双徒手捏碎酒壶,起身时脚步有些飘忽,整个人魂不守舍。 “你慢慢吃,我……就走。” 聂欢再也笑不出来,玩大了。 这人以前就是这样,越是痛不欲生,越是折磨自己;心里越是惊涛骇浪,面上镇定自若。 短短几句没头没尾的玩笑就将他打回了原形,聂欢你他娘的可真会作孽。 他暗暗骂着,狠拍自己巴掌,跳起来,磕磕绊绊三两步奔过去,自后面猛地将人紧紧搂住,头埋进他后颈窝。 “别走,好想你,让我抱抱。”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已存稿,留评我就发。 没有天使评论哭哭哭,我都没动力了,难受。 活跃起来吧来吧来吧来吧。 第54章 酒醉 叶澜双浑身都在颤抖,心里比十年寒窗苦读的人落榜还凄凉。 他垂眸定定看着扣在自己腰间的手,回头,绕是忍耐力再强,这下眼眶也红得能滴血。 “你真狠,聂欢!”,叶澜双目光炯炯,气得牙齿发颤。 他没想到他反应如此强烈,自觉罪孽深重,抱得更紧,“我错了,真错了,不该戏耍你。” “戏耍?”,叶澜双情绪波动有些大,“我只差把心都掏给你吃了,你说刚才是戏耍我?” “对对对,哦不对不对不对。”,从没见过这样的叶盟主,聂欢手足无措起来,“我问你吃醋没有……你说……” “吃了,不但吃醋,且还恨不得将姓燕的碎尸万段。可我不得不顾你的感受,越顾你的感受,我就越发煎熬。”,叶澜双说着,把他的手掰过来放在自己胸口处,“这里,在滴血。” 叶澜双呼吸沉重,眼中含泪,聂欢骨头都要被这样的他融化了,隔着衣袍反复揉着那颗心。 “知道错了嘛,方才问你吃醋没,你痛快承认不就成了?” “这不就是你要的效果么?”,叶澜双话尾上扬,捏住那厢乱扯的手。抬眸时黝黑的眼睛骤然变蓝,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蓝。 就是最蓝的天最碧的水,亦抵不上他此时万分之一,妖孽,邪魅,勾魂。 是想笑看他吃醋来着,却不是这么个吃法,失策,聂欢下意识往后退去。 叶澜双不给他逃跑的机会,步步紧逼,“接着说,你决定什么?那人守你这么多年,此生无以为报,只能如何?” 聂欢模棱两可说的“那人”,自然是指叶澜双无疑,哪怕他不打断,他说的也只会是他,怎么可能是别人? 但现在任他怎么解释也没用了,姓叶的先入为主,如今正在气头上,就算那些话都是跟他说的,恐怕现在,此人也听不进多少了。 “为何这么久才来?” 叶澜双如同打开任督二脉似的,语气渗人,句句问在点上。 聂欢玩火自焚自作自受,现在也只敢挑着好的说,“我告诉他,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若下次再加害于你,定不饶!” 叶澜双扬眉看来,“就这些?”,语气危险至极。 他把他逼到木窗边,将其禁锢在怀中,俯身,打开他身后的窗子。 他们在三楼,窗子一开,冷风呼啸往里罐。低头看去,下面人流如潮,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好不热闹。 这厮显然是故意的,似乎有意要让扎西人观赏聂欢此时的模样。 这真的太狠了。聂欢被钳制得无法动弹,那厢浑身的酒气掺杂着惯有的清香,在他鼻尖盘旋,心间缠绕。 惹得他的热火从脚后跟一路蔓延到天灵盖,他主动勾唇吻去,对方明显一颤,他得寸进尺,一路过关斩将,吻得沉迷。 叶澜双顿住,没回应,也没拒绝。 “在此孟浪吗?”,聂欢抬眸知视,直看到他眼底去,话语轻轻。 “来吗?”,他再问,语气酥软,手掌乱摸索。 叶澜双始禁锢他的动作未变,目光炯炯欣赏着眼前人的盛情“邀约”。 “双,来吗?” 他这话像崩腾的潮水,足以震碎巍峨的礁石;又如海风吹过的海螺,诱人的动听。 他很本没意识到自己的魅力,还在勾着叶澜双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来。” 叶澜双沉声说罢,轻轻用力,把他抱上了窗台……就着柜台旁的酒壶罐了一口在嘴里,却不咽,手掌将他下巴抬起,低头吻去…… 香醇的温酒以这种方式流到聂欢嘴里,如清泉,如琼浆玉液,他喉结滑了几下,将酒吞咽入喉,一起咽进去的,还有叶澜双的热情似火的吻。 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他仿佛吃的不是酒,吃的是“醉”本身。 叶澜双之前喝了那么多,醉意明显。这下抱着聂欢,举止越发肆无忌惮。 两人拥抱热吻,在窗边忘情缠绵。 恰是关键时候,聂大侠忽然把手横在中间,煞风景地说了句:“玩个游戏,敢吗?” 叶澜双眼睛蓝得能滴墨,咬牙看他许久,抬手把窗户撑大些,纵使再多的冷风,也始终吹不灭他满身灼烧的火。 他把头埋在他颈窝处,用力吸了一口,暗哑道:“有何不敢,怎么玩?” “划拳喝酒,输的人脱衣服,直到脱光为止。”,聂欢跳下窗台,往酒桌旁走去。 他叱咤酒文坛如此多年,论划拳那是出神入化。自认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游戏,不用比就注定了输赢。 他就像看他窘迫的模样,势必相当精彩。 叶澜双已经半醉,眯眼看过去,眼里泛起涟漪,嘴角带着笑意。 他说:“这可是你自找的。” 哟呵,果然是醉酒之人,说话如此狂傲。 聂欢胸有成竹,心道自己怎么可能输,万事俱备,只等着看一本正经的叶大公子表演“脱衣舞”了。 带那厢落座,他又问他可会划拳,叶澜双点头表示略懂。 “划拳赢你显得我胜之不武,这样吧,我让你三局,简而言之前三局若是输了你不用脱。”,聂欢眉飞色舞说道。 叶澜双似笑非笑,做了个请的姿势。 何来的自信?定是喝酒壮出来的胆。 他这般想着,握拳与对手的券头轻轻碰了一下,喊道:“六六,顺……” 与此同时,叶澜双淡淡念着:“八仙,寿……” 前者出二,后者出六,加起来是八,刚好是叶澜双喊的数字,聂欢输,他赢! “怎么会!”,聂欢难以置信,“你何时学的?” “脱。”,叶澜双啐出这个字,饶有兴趣地盯着他。 愿赌服输,聂欢一口闷下杯中酒,入口香甜,是他最爱的那种酒,蹙眉多看了一眼。 他脱下外袍随手扔去,一脚踩在凳子上,躬身大喊:“再来!” “哥两好……” “三星照……” 聂欢出四,叶澜双出五,前者又输了。 “脱!” 那六亲不认、冷酷无情的模样,聂欢愣在原地…… “你说你……好好一个偏偏公子,学什么划拳?看把你学坏成这样。” “脱!”,那厢不依不饶。 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完。谁让他想捉弄人家,现在报应来了。先前想欣赏叶澜双吃醋,后来变成自己妥协。 现在想看他脱衣服,额,自己快脱没了。 又是几个回合后……聂欢趴在叶澜双膝盖上,仰头可怜巴巴道:“你让我赢一次,就一次。” 他只剩一件薄如纸的白色里衣,还是那次穿错叶澜双的那件,能看见他腰间系的红绳,背上的刺青若隐若现。 叶澜双摇头,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比出个“脱”的口型。 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感和耻辱感顿时爬上心头,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对看许久,叶澜双喉咙干涩,全身血液沸腾,天知道他忍得有多心酸。聂欢耍赖的模样是那样勾人,现在……更是让人热血沸腾。 那根红绳,那些刺青,就隔着一层纱,轻轻一拉就可以一览无余…… 聂欢脸红得恨不得挖地洞钻进去,忽如饿狼扑食般扑过去,把那人死死按在地上,“叶公子好手段,光我脱怎么行,不如我们一起。” 地上的人借着脚力猛然翻身,把聂欢按在了下面,他俯身吻去,眉毛,眼睛,耳朵,脸颊……嘴唇。 “来吗?”,叶澜双在他耳畔问。 “来。”,聂欢轻轻答着,两手搭在他脖子上,尽情地回吻。 那身白纱被凌空一扔,不知飞去了何处……红线,刺青,被看得彻彻底底。 随后又抛出一堆杂七杂八,是叶澜双的所有衣衫。 夜色渐黑,聂欢直觉脚下一空,被人抱去了窗台边上。华灯初上,月影重重,夜市人来人往,他眯眼往下看去,虽与人潮隔着些距离,但这也太刺激了点。 回头还不及说话,那人的吻落下来,气息紊乱如练功走火入魔,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换个地方。”,聂欢很久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真的爱你。往后,不要再像今天这般戏耍我,可明白?”,叶澜双醉了,做事说话越发大胆。 月色柔和,晕染着一屋的气氛,此时不论他说什么聂欢都明白,想回话,却被他亲得头脑模糊,最后只得顶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他,一再点头。 “说你也爱我。”,他手指惩罚性地滑过刺青上的花瓣。聂欢好一阵颤抖,感觉失去重心,头不自觉地往后仰去。 夜色太美,连心也跟着沉醉,他听见自己说:“我爱你,我爱你……” 脚下一空,又被抱去了桌旁。 “吃些东西。”,叶澜双说得一本正经。 ???停在这等节骨眼上?这个醉酒的人,比他刚才卡壳还牲口,到底要干嘛?聂欢哭笑不得。 古木摇椅很大,他被放在上面,正想着哪有心思吃。 忽觉嘴边一凉,是那厮用嘴叼着喝果子过来,像大鸟喂小鸟似的……俯身一点点往他嘴里送。直到两人的唇碰上,直到东西被聂欢如数咽进去两人的唇都没分开过。 如此来回十来次,聂欢真的是被喂饱的。 简直要疯,再无坚不摧的钢铁,这下已被熔成了水,他想动手,却被他拉去了窗边。 窗户大开,他半边身子迎风而站,无意一瞥,看见街头一角的花下,灯火辉煌,齐庆和花鸢在那里埋头热吻…… 他不由吃惊,说道:“快看,那是齐庆和……” 话说一半猛然顿住,剩下的全部咽进肚里,再想说什么,声音却变了味……手胡乱地抓着窗框,力度过大,活生生给掰了下来。 他仰头,眼中水雾渐多,再难言语。 叶澜双从后面伸手把他眼睛捂着,勾过他的头吻得痴迷,轻声耳语,“有我好看么?有我们好看么?” 他头被强行勾着吻,全身无力,只得转身挂在他身上,“你……你好看,你最好看。” “嗯”,叶澜双闷哼,不客气起来。 聂欢由着他摆布,由着他发泄,由着他,什么由着他。 匆忙地火热,结束得无比仓促,还未曾尽兴。却又被拉去摇椅上,聂欢很无奈,这来来回回都好几次了。 叶澜双一动不动打量着他,重复问道:“接着说,那人守你这么多年,你当何如?” 聂欢汗如雨下,满身热火正上头,烧得难受,即便运功压制也凉不下来,只能胡乱抓着始作俑者。 “那人守我如此多年,此生无以为报,只求上天再许我三十五年命活。陪他朝朝暮暮,看遍暮霭云烟、朝花夕月。走遍天下,吃遍天下,玩遍天下。此誓,苍天为证,日月可鉴!”,他目光灼灼,语气掷地有声。 “三十五年怎么够,我要你……生生世世!”,叶澜双回话,眼神坚定。 烛影晃动,墙上的倩影慢慢靠近……直至与另一抹影子形影不离。 从下午到傍晚房门都没开过,店家以为二位公子宿醉不醒,欲上前查看一番,才走到门前,就听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摇椅咯吱作响。 烛光摇曳,月色朦胧,依稀可见房里人影幢幢,画面叫人脸红耳赤,店家耳根子跟着一红,差点摔倒。 今日来的是贵客,公子叶乃是血统高贵的少族长,借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怠慢,只能默默退下楼。生怕哪个不知死活的闯进来,所以一直在楼下守着。 那些被淹没在夜色里的声音,去了复又来,高高低低,从晚间一直到午夜,断断续续,维持到破晓时分。 店家拍了拍从木板缝里落下的灰尘,开始琢磨起店里的酒来,公子叶来的时候点名要喝烈酒,确实,这酒真猛! 他连连叹气:“到底是年轻气盛,年轻好啊,筋骨利索,也不怕伤了肾……” 第55章 静夜 “真的要走吗?” 清晨,光从窗外探进去,撒在清香的古木上,撒在乱做一团的床铺上。 齐庆望着怀里的人,目光中满是不舍,一夜的疯狂让他彻底与这个女人难舍难分。 他有些哽咽,又问花鸢,“可以不走吗?” 花鸢轻轻将他推开,起身去找昨夜被扒得乱七八糟的衣裳,寻了好一会才把衣衫逐一穿上。 齐庆半坐起身,别过脸不再看她,那火辣的充满挑衅的身姿时时召唤着他,现在却要说别离,他在内心深处煎熬着,也伤感着。 “花夭虽毒,我却是她捡回来的,虽然这么多年一直利用我们帮她敛财,可我毕竟叫了她这么多年的娘。 现如今聂欢跟叶澜双都要对付她,她四面楚歌,应该也不好受,我得回去。不帮她,就想尽点仁义道德。 我不会让你等太久,会回来的。” 她的脸上绽放着美丽的笑容,一夜过后,变得越发妖娆。 齐庆盯了她半响,递给她一块令牌,“不论你何时归来,我都等你。倘若遇到危险,凭此牌去药仙谷,我随叫随到。” 琥珀般的令牌,里面镶着个“庆”字。那是他药仙谷少谷主的标志,亮得闪闪发光。 花鸢接过,小心翼翼放进兜里,眉开眼笑道:“一言为定。” 她把自己带了多年的狼牙扯下,泛着雪白的光,“礼尚往来,这可是定情信物,我不在这些时日,你不准沾花惹草!” 那厢接过,眼眶通红,他说:“在齐某心里,姑娘已是世上最美的玉,怎还容得下他人。我会一直等你!” 两人在客栈告别,花鸢出房门后便朝对面酒楼看去,心说那两人昨夜到底喝了多少,隔着街道都能听到响动,这会终于安静了,不会是体力不支晕过去了罢? 她急急忙忙赶到血凝宫集合地点,被眼前之景怔得头皮发麻。 无数参天大树被拦腰斩断,周遭满目疮痍,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恶战,地上全是残缺不全的尸体,泥土上的血如被滂沱大雨洗劫过,踩上去是软的。 都是血凝宫的死士,是谁干的?能一次性杀这么多人且手段如此残忍,究竟是谁? 花鸢走后,密林中走出一人,依旧文弱,依旧爽朗,只不过那双眼睛,再也没有昔日的明亮。 他眯眼往身后看去,扯开被捆之人嘴上的烂布,轻声道:“你有个好女儿?所有人都弃你而去时,只有她还向着你。” 花夭虽然落入他人之手,嘴角血迹也尚未干透,脸上的傲慢却丝毫未减。 “燕行!本以为你是只猫,不曾想却是条恶犬。,”她冷哼,“你什么时候学了这么一身不人不鬼的武功?” “不人不鬼?”,燕行一脚踩在花夭的手上,面对她扭曲的面容,他笑了起来,“这么多年,我便受够了你。现在你的报应来了,好生享受。照我说的做,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你要做什么?”,花夭冷笑,“该不会痴心妄想到聂欢会回心转意吧?别做梦了,你不是他的菜。” 燕行听罢,垮了脸,他拂袖一挥,一只黑黢黢的东西当即钻进花夭嘴里。 她捂着脖子干咳许久,怒道:“你给我吃了什么?别忘了你身上的剧毒,没我的解药你也死路一条。” 燕行配合她做出害怕的样子,而后狠狠捏着她下巴说道:“就你那破东西,也想毒我?痴心妄想。” 他用力将人甩至一旁,“通知所有守宫的部下来与我们会和,并宣告将宫主之位让于我!” 花夭四只被不知名的绳索捆住,毫无还手的机会,她狼狈地看着眼前人,“事到如今,还用我多此一举?我不昭告天下那位置你就不要了?” 当然要,可是他现在需要的是死心塌地的心腹,而不是心口不一的叛徒。他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支配,他只能铤而走险,成败在此一举。 什么食欲毒,早在数月前齐庆替他解毒那次他便记下了方子,燕世雄寻便天下,终于配到他的解药。即便不能一模一样,也能除去体内大半毒素。 至于剩下的……他现在这幅身躯,还有什么毒能侵入?什么毒都只会被它们所吞噬。 昨夜他在那间客栈外站了一夜,精神再一次受到了凌/辱。他们打情骂俏,他们相互依偎,聂欢每一声叫唤,都像是刺在燕行身上的刺刀。 他守护他这么多年,最后却为他人做了嫁衣,他真的好恨。恨自己这么多年无声无息的守候,恨没有早一点向聂欢袒露心声,更恨现在霸占他心上人的叶澜双。 开弓没有回头箭,从他计划着一步步瓦解叶澜双那一刻起,就不会只是一汪清水。 花夭见他失神,讽刺道:“以你的睿智,不在叶澜双之下,称霸四方只是时间问题,你何需为了个男人沦落至此,真是不堪重用!” 燕行侧目看去,嘴上虽笑着,眼里却如死水。只闻风声呼啸,忽然之间电闪雷鸣,他拍地而起,转眼便有黑压压的毒蝙蝠和无数毒虫围着他,天空霎是黑了大半,像无数黑云汇集在一起,缓缓向远处飘去。 花夭被像片落叶被狂风卷起,被黑暗吞噬在天际。 空气里回荡着燕行轻飘飘的“你懂什么情爱?” 聂欢这一觉睡得人事不省,醒来时手掌上裂开的伤已被人重新包好。他记不清他们是怎么回到家的,又是怎么躺在叶澜双的床上的。放纵过后的代价,就是全身酸痛! 叶盟主端着食材进门,两人对看片刻,那厢勾唇微笑,把东西放在床边,“你醒了?” 聂欢手贱把‘猛虎’的下巴捏过来端详须臾,眯眼道:“你怎么做到床上大狼狗,床下小奶狗的?瞧你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昨夜是我欺负你。” 叶澜双歪头躲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羞愧模样,“呵呵,装,继续装。”,聂欢凑近,笑道:“原来你喝醉了是这样子,叶盟主多威武,要不下次那啥……你再喝点?” 见他脸色一变再变,心说这也不是第一次撩拨,不至于吧。 外间忽然传来几声浑厚的咳嗽,紧接着便有人说:“那个……双儿,你们既然有事,为父明日再来。” 聂欢:“……” 这这这这这都是什么破事,他瞪向将笑不笑的人,低声抱怨,“你爹在外面怎么不早说,丢死人。” 叶澜双给他穿外袍,俯身对他耳语道:“昨晚已经丢过,满大街无人不知。” “……”,狗男人。聂欢脸上难得爬上一抹红晕,烧得那叫一个残阳如血。 两人穿戴整齐走出去,叶枫没太敢正眼他们。只问了聂欢一些简单的“可还住得惯?” “饭菜可合胃口?” “风景可还宜人?” “你两到底谁是那啥……就是谁在上面?” 最后一问聂欢口中茶直接喷去院子里,绕是叶澜双那种淡定的人也捂嘴咳了半响。 “你们爹我呢,也不是腐朽之人。那些男女结伴的,很多都会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我呢,只希望你们过得开心,过得顺畅,其余的,无需多虑。”,叶枫一本正经说着。 聂欢却停在“你们爹”三个字上,雀跃,激动,兴奋……说不上来,总之心里很暖。 叶澜双笑得真诚,而后侧头对他爹道,“谢父亲。” 叶枫白眼:“说得若我不成全,你就能听话娶妻生子为叶家开枝散叶似的。” “不能!”,叶澜双答得很干脆。 这时聂欢笑道:“我有儿子,以后可以姓叶,不妨碍叶家开枝散叶。” “你有儿子?”,叶枫满脸错愕,看了看自己儿子,又看了看他,问:“跟谁生的?” 聂欢:“别人生的……” “跟别人生的?”,老头把儿子拉到一旁,一阵嘀咕,“你说,这都是什么事,人孩子都有了你还什么都没有,这不公平啊。” “他的就是我的。”,叶澜双语气平和,并无任何情绪波动。 叶枫更急,聂欢忙解释是自己数月前收养的,当时叶澜双也在。 叶老先生这才觉得心理平衡,不然还以为自己儿子被带绿帽子了。 三人正说着,底下人匆匆来报。说燕行与花夭在城外血战,诛杀其部下数十人,花家母女现在已被他掌控。 这之后回报之人支支吾吾,看了眼叶盟主,没敢继续说下去,只说字刻在城外的树上让他们自己去看。 两人赶去,聂欢只看了个开头,树便被叶澜双一掌拍得粉碎。 大概内容是:“纵使你把道理说得很透彻,可我依然爱你如初,我不后悔为你所做的一切,聂欢,我爱你……” 聂欢见姓叶的闷不吭声,正想去表明立场,还没开口,就听叶澜双道:“风吟,吩咐下去,找到浓情吴翼,当场绞杀。另,出江湖令,围攻血凝宫,提燕行头来见我!” 澜双剑阁的门徒听罢,纷纷游走于四方,一场恶战即将来临。 “我出去一趟。”,聂欢话落欲走,被人伸手拽住。 他解释道:“燕行现在是黔驴技穷,他唯一威胁我的筹码只有桃园!我去确认一下,那里是否安全。” 叶澜双没松手,目光炯炯道:“你非救世主,做到这个份已然仁至义尽。若你现在出去,就等于告诉他,那里是你的软肋。” 聂欢摇头微微一笑,“我不是救世主,也不想做救世主。但是双,那里是我精心打造的梦幻之境,这些年我看着它从荒凉到现如今的水郭山村,我见证了多少走投无路的人在那里安居乐业,我也目睹了多少有情人在那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就好比我的另一个家,我把它视做心中的乌托邦,希望有朝一日,能与自己最爱之人在那里长相厮守。” “我曾觉得那里百般无聊,既不能很好地吃,也不能很好地玩。可自从确认未来是你以后,我就想……带你去,在那里……建个家。 倘若你愿意……我……” “我愿意!我愿意的!”,叶澜双将他揽入怀中,“我陪你去。” 当天夜里,他们简单收拾行李,离开了扎西部落。 如果燕行把桃园作为最后的筹码,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占领那里。所以叶澜双把小部分人调去血凝宫,大部分跟着他们去追燕行。 他们策马穿过无数密林,走在漫长而古老的茶马古道上,月如钩,夜如霜,只有马蹄的声音。 待马慢下来,聂欢问:“你是不是想问,我既对燕行无意,之前为何要阻止你杀他?” 叶澜双摇头,“不问,也知道。” 聂欢:“我得知当年一切皆是燕世雄所为时,确实恨不得吃他肉喝他血,可那晚你跟我说我父母或许没死后,我的杀意便没那么重了。 燕行这个人,我始终不敢相信,那个追随了我二十多年的小跟班,曾经是那样天真无邪,却不知他心里竟默默藏着这么多事。 我之所以不杀他,或许是还没到非杀不可的地步吧。” “他跟花夭是狗咬狗,正合我意。可他若是敢动我的桃园,我绝不会留情。”,他停顿片刻打趣道,“话说他那身怪功夫与之前吴翼扮的女鬼相比,似乎厉害百倍,你打得过吗?” 叶澜双夹紧马腹,俊马像箭雨窜出去,扔下句:“杀鸡焉用宰牛刀!” 说话之狂妄,后面的人愣了好半响才追上去。又觉这话耳熟,是他聂大侠经常挂嘴边的,还真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一路上马不停蹄,一行人经过驿站时听到不少消息,说花夭将血凝宫全权交给燕行打理,血凝宫内部正进行翻天覆地的改革。所有人都在习一种功夫,此功狠辣,练成者将拥有铜墙铁壁之身,刀枪不入。 燕行一路四处挑衅,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期间遇上几个走散的门派,皆被他的人满门屠杀!扬言要叶澜双提头去见。 “血凝宫的死士会吃人。” 此言迅速在大江南北传得沸沸扬扬,一时间江湖人心惶惶,此等坏事以往从没有过,这种妖魔般的功夫也让不少人闻风丧胆。 燕行与浓情他们里应外合,一路南下,将叶澜双引到南边。 如此又行走了半个月之久,双方发生过几次火力碰撞,却都没出主力,三两次打斗下来,谁都没讨到好处。 奇怪的是燕行路过江南时,忽然不走了,随手灭了几家当地的名门望族,强占人房屋,命底下门徒采办用品,大有安家落户的趋势。 叶澜双也就近落脚,当地武林听说盟主大人讨伐燕贼至此,纷纷来投,并好吃好喝地招待着。 聂欢跟着沾光,向来秉持“既送之则用之”的原则,盛情难却,他住得颇为自在。 舟车劳顿一月,气候越发寒冷。晚间叶澜双与人商议讨伐燕行相关事宜,他便缩在房里睡大觉。这种无聊且枯燥的商讨,他素来没心肠参与,只等叶盟主回来把结果说给他听就是。 燕行在江南一待就是两个月,临近年关也不见有动静。 这天夜里,天上飘着鹅毛大雪。叶澜双照旧去大堂仪事,他前脚走,聂欢后脚便从窗户跳了出去。 他徒步走在街头,行人匆匆,三三两两。 曾无数次踏足这个地方,却没勇气逗留。只要一闭眼,脑海中就会出现当年叶澜双跪着爬行的画面,那两条血带子,刺得人眼疼。 以前不敢面对这条街,是因为恨他离去,现在不敢面对,是因为太心疼他。他那么怕冷,当年还那么弱小。 而聂家旧宅,早也面目全非,当年大火燃了三天三夜,除了灰烬什么也不曾留下。 多年过去,有人在上面新盖了房屋,有酒馆,有茶楼……却再无”南莱山庄”四个赫赫有名的匾额。 聂欢在纷飞的大雪中站了好一会,脑海中闪过他跟小叶澜双跑过的走廊,翻过的围墙,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叮嘱,夫子的之乎者也…… 一时间樯橹灰飞烟灭,往事如云烟成雨,再回不去,再难回去。 不知站了多久,直到阁楼上有道身形出现,他玄影陡然闪过,转眼便去到楼上。 那人还没坐稳,只觉脖子一凉,人便被甩到了楼下,砸在厚厚白雪之上,吐出口心头血。 聂欢没给他喘气的机会,飞刀银光闪闪,不偏不倚朝他心脏刺去,地上的人面色忽变,拍地而起,卷起千层雪。 待雪落下,两人站立,聂欢道:“几个月来,你滥杀无辜,把武林搅得天翻地覆。燕行,你到底想做什么?” 燕行穿着华丽,已不再是曾经那个普普通通默默无闻的小跟班,他笑道:“我要告诉你,叶澜双能给的,我一样给得起你。” “错。”,聂欢用毒辣的眼光盯着他,说:“你只是为你扭曲的心理寻个借口罢了。你从小胆小怕事,内心敏感;你渴望出人头地却没有天赋;你常年跟在我身后,错把那种羡慕嫉妒恨当做是爱。 你不是怕我不要你,你只是怕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让你寄托这种扭曲的情绪。 或许,你要报复的人根本不是叶澜双,而是我!” “胡说,我那么在乎你,我……我如此在乎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说?”,燕行红了眼眶,咬牙道:“聂欢,没几个人做到我这样的,十年如一日地跟着你。” “如果每个人都要将自己的感觉强加到别人身上,那这世道恐怕早就乱套了,何来如此多爱而不得?”,聂欢犀利地说道,“你成为现在这幅模样,我有责任所以我一再放过你。 你浪费我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之情,今后我不会手软了。 你练的什么乱七八糟武功,数月来杀人手段不是碎尸万段就是直接咬死,毒辣至此,不怕遭到反噬吗?” 燕行向前两步,轻言轻语道:“我死不足惜,但是在此之前,叶澜双一定不会好活!” 聂欢鹰眼挑起,话语冰凉,“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过个好年……以后没机会了。” 燕行说罢欲走,被聂欢一拳挥在脸上,倒在雪里脸麻了大半。 见他在笑,聂欢上前拧着他衣襟,运功一掌拍在他背上。 感受到体内的功力像水一样流失,燕行难以置信,“你……要废我武功?” “与其看你作践自己,不如我现在就废了你,从此以后你他娘的爱滚去哪里去哪里。”,聂欢毫不犹豫加大力度,“你有九成的武功是老子教的,今天就让我清理门户。” 燕行笑中带泪,“没用的,没用的聂欢,我与食人蝙蝠食人虫已融为一体……这天下,再无人能奈我何!” 他将说完,暴风雪鱼贯而入,呼啸的寒风刮得人脸生疼。只见泛白的夜色里有黑黑的东西渐渐靠近,聂欢瞳孔骤然放大,一把甩开,急急往后退去,那黑暗能吞噬星空,若他反应再慢一点,恐怕连骨头都不会剩。 诺大的黑影簇拥着燕行而去,留下他那句:“叶澜双必死无疑!” 聂欢喘着粗气,怒视着消失的黑影,一脚踢在树上,却被头顶接憧而至的雪砸得晕头转向……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正打算回去,一转身就撞到来人怀里。 他试着推了两下,没推开。叶澜双顺势将他抵在身后的树上,虽然看不清,但那股寒意胜似方圆百里的冰雪。 “你刚才见了谁?”,他质问,语气十分不悦。 被按着的人想起两月前他吃醋的后果,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如实道:“纯属偶遇,过了几招,一不留心让他给溜了。” 那厢埋头靠近,说:“你打不过他?” “废话,我是谁?我会打不过他?”,聂欢满心不服气。 说完这话就知道中计了,果然,他在心里暗暗数到三的时候,叶澜双就说:“这么说来,你是故意放他走的?” “……”,聂欢投降,脚尖顺着叶澜双的脚踝一直往上蹭,“真没打算放他,我欲废他武功,可现在这招对他已然不管用。” 叶澜双忽然顿住,一把抓住对方不安分的脚,抬头沙哑一句:“若你连回去都等不及,我不建议在这里……” 一听这话,聂欢忙收回犯罪的脚,想了想又不怀好意笑着,换成手一路过关斩将,往下…… “你……”,叶澜双气及,瞪大眼睛看他。 始作俑者见好就收,在奶狗变成狼狗之前逃之夭夭,跑得比兔子还快。 事实证明狼狗就是狼狗,在发情这回事上,聂欢从来比不过姓叶的。 屋外大雪绵绵,屋内房中热气飘飘,温泉温热。一次又一次的沉迷过后,两人都有些气喘。 聂欢半边身子泡在水里,半边漏在外面,久久未散的火热让他一点也不觉得冷。 叶澜双翻身盖在他背上,他们紧紧挨着,他在他耳畔轻声问道:“乏了吗?” 他侧头,眼里的水雾尚且还在,回道:“不乏,就是……腿酸。” 见他有些自责,聂欢玩笑道:“叶公子与其现在自责,不如下次手下留情,饶我一命。” 叶澜双平静的眼里再起涟漪,瞬间变成湛蓝,艰难道:“我尽量。” 可聂欢总觉哪里不对,再想反抗时……已经晚了。水中溅起迷人的水花,他胡乱抓去,抓到外面瓢进来的雪,冰冰凉凉的……周围的雪越下越厚,只有固定一个地方,刚铺上去,便被狠狠地按上两个爪印,越按越凌乱…… 半夜才从温泉出来,聂欢窝在被窝里,一动不敢多动,仿佛受了十大酷刑,动一下就会化成灰烬。 “欢,吃东西吗?”,那厢钻进被窝,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些糕点,硬往他嘴里塞。 聂欢哼了一声,木讷地张嘴吃着。 他发现自己最近越来越喜欢吃东西,以往都是走走过场,食不知味觉,最近他是真心实意觉得这些食物好吃。 时隔多年,再一次体验到吃给人带来的享受,他内心是惊喜的。然伴随而来的是惴惴不安,他中毒这么多年,为什么突然就好了? 又想起燕行说叶澜双必死时的坚定口气,便又开始不安起来。 “在想什么?”,叶澜双体寒,怕冰着人,故意往后面挪了挪。 聂欢冒着骨头散架的风险追上去,几乎就要趴在他身上,给他捂着身子,不答反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没有。”,他答得很干脆。 聂欢:“燕行走捷径,所学武功绝非纯正,你说……他忽然停在这里,目的是什么?” “或许,他在找桃园。” “那他这辈子都别妄想找到!数月前燕世雄也在找,估计是他指示的。他自以为是地认为……” “他认为抓住你的软肋,你便会听之任之,你会吗?”,叶澜双锤眸看去。 聂欢翻过身,两手枕着胳膊,侧头道:“我的软肋是你!其他的,尽力而为,若能保,则更好,所不能,我问心无愧。 只要你相安无事,其余都不重要。” 那头传来喜悦的笑声,低语道:“全靠公子保护得好。” 时隔多年,再听他叫自己公子,竟是另一番滋味。 “再叫一声。”,他不依不饶道。 “公子。”,叶澜双侧身,在他耳畔低语,一声接着一声,“公子,公子……” 叫得人心麻,聂欢心满意足。 “你们商量得如何?”,他言归正传问道。 叶澜双说:“我们已将他围住,然整个血凝宫都在练这种武功,故而逐一攻破还要些时日,只不过……” “花鸢在他手里,他威胁齐庆。”,聂欢接话说道。 那厢点头,“齐庆最近情绪很是不稳。” 聂欢一拳锤在墙上,他知道燕行不择手段,可他没想到……花鸢跟他们一起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他竟是连这点情分都不顾,当真丧心病狂。 “雪好大,睡吧。”,他说着转头拦腰抱着他。 叶澜双也将他死死扣住,声音有些暗哑,“那时你问我你家之事是否有关,我答是。乃是真的是,当年若非因为我,燕世雄也不会有机会制造这起惨案,所以欢……” 不待他说完,他抬眸打断道:“我没有怪你,也不可能怪你。燕世雄想害我家,即便没有你,他也会找到别的借口。之所以跟你有关,只能说你比较倒霉,摊上我这么个人。 如果不是为我……你怎么会,怎么会……” 怎么会白白受这么多苦,这一身的体寒,这只能靠吃蜂蜜啃树根维持生命的体魄…… “你说我爹娘还活着,可有依据?”,聂欢问。 “已查到些线索,具体等这事完后,我亲自带你去见他们。”,叶澜双把头埋在他颈窝里说,“睡吧。” 他们相拥而眠,白雪下了一夜,寒风又开始怒号。 燕行占山为王,来讨伐他的武士汇集在江南,几次正面冲突,几次都败下阵来。他手里的死士皆被他练得无坚不摧,侠士们办法用尽,火攻,水淹……皆不伤其一二。 燕行又放出话,让叶澜双交出聂欢! 那次叶澜双杀鸡儆猴整顿过后,再没人敢见风使舵,也没人敢说聂欢的不是,众人敢怒而不敢言。 聂欢却想笑,他什么品行燕行一清二楚,别说叶澜双不可能把他交出去,就是交,脚长在他腿上,且能说会道,他聂欢不愿意又有谁能把他如何。 归根结底,燕行无非是故技重施,使些挑拨离间的把戏罢了,真会浪费精力。 新年一过,大地回春,白雪融化。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叶澜双跟个没事一样,自在得很,他开始学着做菜,变着花样不带重复地做。 什么狮子头、红烧肉、鱼香肉丝、清蒸鲈鱼……每次都很认真,切菜跟比武似的,见他挥刀蹭蹭一顿乱砍,掉在碗里时却能整整齐齐。 聂欢震惊,“你几时学的?” 他总是淡淡地回:“我认为,杀菜与杀人有异曲同工之妙。” “……” 然而,那真不是人能吃的,都是中看不中用的饭菜,当着他面不好打击人家积极性,聂欢只好强颜欢笑把那些不是淡的就是咸的,亦或者生的东西吃下去。 他背地里悄悄扔给狗,那狗吃后,发了疯似的狂叫乱跑…… 几个月的朝夕相处,让聂欢不得不重新认识叶盟主,人长得确实好看,功夫也没得说,床上功夫……更是惊为天人,就是这饭做得寒颤了些。 唉,凑合着过吧,自己选的人。 这日风和日丽,春暖花开,聂欢蹲在阴凉处斗蛐蛐儿。叶澜双兴致勃勃把他拉回屋,说是有好吃的。 当事人内心是拒绝的,但又想着人家好看还如此勤恳,还是知足吧!转念一想这也就刚开始过日子,待时间一长,他也就乏了,尽情折腾吧…… 见餐盘被神神秘秘地盖着,聂欢就更没底了,不知又是什么黑暗食材。 待叶澜双掀开锅盖……他勾头看去——盖一螃蟹是以。 炸得满体通黄,飘香四溢。 “阳澄湖大闸蟹,托人百里加急送来的,快尝尝。”,叶澜双说着扯下只腿抵来。 聂欢欣喜接过,半天才问:“这玩意儿不好运送,小时候我想吃,爹娘托人带了几次都没带着,后来也就忘了。所以……这怎么吃?” 叶盟主脸色变了又变,他以为他知道,所以自己也没问,他们住的地方连个侍卫都没有,清幽得很,现在也无从问起。 观察片刻,他扒开螃蟹壳,正儿八经说道:“你看这黄色的,应是粪便一类,不能吃,你吃吃这个。” 叶澜双把黄色部分逐一扒掉,又用水冲洗干净,把空壳递给聂欢。 聂欢觉得言之有理,那黄色的确实像粪便,于是狼吞虎咽把壳给吃了,他笑道:“这壳就是有点硬,不然还挺香。” 见他吃得开心,他接着又扒了几个壳给他。 两人正吃得其乐融融,齐庆风风火火杀来,“二位,门徒们说你两人终日躲在这里钻研攻克燕狗的法子,说你们废寝忘食悬梁刺股闻鸡起舞……这不看不知道一看果然吓一跳。” “我们努力着呢,现在正是饭点,不吃饱怎么有力气钻研武术,来来来,啃只螃蟹腿。”,聂欢含着大口螃蟹壳乱七八糟敷衍道。 齐庆见那堆黄黄的东西,皱眉问:“这是什么?” “粪便啊,不能吃的,你个乡下人,到底懂不懂?”,聂欢白了他一眼。 齐庆听罢,憋笑道,“我乡下人?我不懂?是,我是乡下人,我不懂。对,这就是粪便,您二位慢慢吃,这壳最好吃,多吃点!” “你师父来了,前厅等你。”,他对叶澜双说着,三步一笑出了院子,嘀咕道,“傻子,把蟹黄说成粪便,非要吃壳,还吃这么多,等着拉肚子吧,两大傻子。” 聂欢整个人都不好了,一口壳卡在喉咙里,怔怔盯着叶澜双,“我可是把身家性命都交给你了……你……” “师父唤我,晚上给你煲汤。”,他起身,以一种窘迫的,落荒而逃的姿态出了门。 身后咆哮声如雷贯耳,“姓叶的,你这叫谋害亲夫!我要跟你爹告状,你个没良心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近一万字的大章 双更!!!!记得看下章(终章),一万五的肥肥肥章哟。 第56章 钟情 议事厅,逍遥道人坐在正中,聂欢收起吊儿郎当模样,正色坐在叶澜双一侧。 老者盯着两人打量须臾,开口便是一句:“成亲了吗?” 聂欢去看叶澜双,想寻个统一的说法。 那厮轻轻一笑,回他师父:“待此风波过去便成。” 他师父摸着山羊胡说:“赶紧把事办了,不然睡得名不正言不顺的,对人家不公平。” 聂欢:“……”,心说:高手果然都在民间! “说正事,燕行所学,名为剎血功,此功阴毒,刀枪不入,任你有再高的内力,再强的剑术,皆不能伤他一二。 这武功早在几十年前便失传了,既然现在又重现江湖,必须引起重视,否则武林大乱,生灵涂炭只会在顷刻之间。” 听他不像危言耸听,聂欢不解道:“这武功一出现便隐天蔽日像末日降临,既然阴毒,修炼者难道就不会受到什么反噬,或者为其付出代价?” “会!”,逍遥道人说,“一但人与物毒物容为一体,他所坚持的原则会成为毒虫的原则。换句话说,他的感受将被无限放大,思维会越来越偏激,凡他所想,都会不择手段得到。” “若只是如此,他不用走歪门邪道也能达到这种效果。”,聂欢接话说。 那头说:“二者不一样,若不练此功,他兴许还能回头,听得进劝告。 而练了此功,基本属于被迫行为,如木偶般被内心所操控,一定要达目的。 他除了所爱之人,再不会有任何情感存在,从而变得麻木不仁,是死非死,是活非活!” 齐庆听罢,急道:“这么说来,花鸢有难,我要去救她。” “你现在去更危险!”,聂欢拦着他,“容我想想办法。” “你快想,她……她有身孕了……”,齐庆眼中带泪,“我收到她悄悄传出来的书信,她跟我说自己有身孕了。倘若,倘若燕行果真已丧心病狂……后果……” 花鸢有身孕了?聂欢白了他一眼,叫你忍不住,叫你欺负人家姑娘,急死你。 “此事需尽快解决,花鸢和孩子都有危险。师父,世间万事万物相生相克,定有解决办法,还望师父解惑。”,叶澜双恭敬说道。 逍遥道人若有所思良久,叹起气来,“你请我出山,自是来解决问题的。办法是有,只不过……需要你跟聂少侠配合。” “如何配合?”,聂欢忙问。 老者想了想回道:“你二人皆是他心里拔不掉的执念,一个是爱,一个是恨。 所以只能由你们两闭关七七四十九天,在此期间,你们各自必须每天……每天同女子交/欢,此为‘集阴’。待到第四十九天时,你们再……合体,此为阴阳结合。只有这样运出的内力,方能破他毒虫毒蝙蝠搭起来的堡垒!” “绝不可能!” “绝不可能!” 聂欢和叶澜双异口同声,干脆又决绝。让他们同别人……做那种事,不如直接一刀来个痛快,决无可能! “当年创出此功的人,就是有龙阳之好,却是爱而不得。 由爱生恨的他创下此功,留下此破解之法,为的就是报复,目的是不让另外两人得偿所愿。 所以燕家小兄弟这招釜底抽薪,就是想看你们二人——相互背叛。” “现如今,整个武林人的命脉都掌握在你二人手里,澜双,你若是常人,为师便也不说,可你身为盟主……” “我愿被唾骂致死也决不妥协!” 叶澜双冷冷说罢,没看齐庆绝望的脸色,拉着聂欢大步出了门。 与女人交/欢?相互背叛?聂欢一想到那些画面,胸口像被石头砸中,疼得难受。 难怪燕行这么有恃无恐,人到江南便没有下一步动作,时不时还杀几个门派玩玩。 “只恨我那日发现他时没一掌将他拍死,事情发展至此,怪我!”,聂欢自责。 叶澜双握他的手更用力,“这不怪你,你重情重义,是他得寸进尺不知死活。为何要把别人的错误强加在自己身上?错的不是你,错的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没想到他这么会说话,聂欢欣慰一笑,“定还有别的办法,你让师父再想想。”,前面的人脚不见停,“即便是没有那又如何,你我的命运,轮不到他燕行操纵。” 这天夜里妖风四起,月黑风高。 叶澜双趁枕边人睡着,悄悄起身,单枪匹马杀去了燕行的营地。 他悄无声息落在半山腰上,冰眸巡视着四周,才要准备行动,只听身后的枝丫往下一沉,腰被掐了一爪,随之而来一句,“黑灯瞎火的,背着我私会谁呢?” 叶澜双有些无奈,转身柔声道:“快回去,危险。” 这厢静默很久才哑哑说:“将心比心,难道我就不心疼你有危险吗?” 黑夜里寂静了许久,之后两人都笑了。 “跟在我身后,不得乱跑。”,叶澜双拉着他冲进暮色。 聂欢无奈摇头,他聂某人也曾叱咤风云令人闻风丧胆的好吧,怎么到了姓叶的这就变成生活不能自理的人了? “什么人?敢擅闯我血凝宫!” 随着看门的一声响亮刺耳的话语划破长空,死士们瞬间蜂蛹而来。 他们敢走正门,就不怕被围攻。 战火一触即发,成千上万的毒蝙蝠如蝗虫扫荡那样无孔不入飞过。聂欢跟叶澜双曾合伙应付过这种东西,不过是看门的小喽啰,再对付起来并不费劲。 他们配合得天衣无缝,且面对的是还未完全成型的毒蝙蝠,一般内力就能将其振得粉碎。 一时间,“嘎嘎”的撕叫声响彻山谷,血腥味遍布山野。 越往山中走,守卫的防范意识越高,直至遇到硬家伙。 他们硬碰硬与之对了数招够,确实刀枪不入油盐不进。使出浑身解数也再难前进半步,且两人身上都不同程度挂了彩。 他们忙退出包围圈,相互打量着对方的伤,战火中惊鸿一瞥,都是嘴角带血,却因为并肩作战而笑了。 互报了声无恙后,心照不宣地开始攻击燕行的住宅,错开那些怪物,他们几掌下去,乱石穿空,飞沙走石,诺大的宫殿很快就被毁去大半。 燕行在一片爆炸声中现身来到,他一手捏着花鸢脖子,轻声道:“聂欢,你若再这样胡闹,我可不客气了,别人的死活我没有闲情逸致管的。” 周围被烛火照亮,他脑海中始终是三人一起闯荡的画面,而现在的燕行,已然毒入骨髓丧心病狂,连最基本的良知都失去了。 花鸢下意识捂着自己小腹,眼里闪着泪花,“他已经不是燕行了,聂欢你快走!” 聂欢站着没动,狠狠盯着燕行,眼神能把人钉在原地,他说:“你若是杀了她,只会越发激怒我!聂某人狠起来是什么样子,你是知道的。放她出去,我留下。” “不行!”,叶澜双用力拽着他,说什么也不放。 聂欢拍他的手安慰道:“他不会把我怎么样,花鸢已有孕在身,在这里很危险。你今夜独自前来,不也是来救她得吗?把她带回去交给齐庆,咱两以后再也不欠谁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俯身过去,动作暧昧,内力传音道:“记住这些人的弱点了吗?回去钻研出对策,我等你接我回家。” 叶澜双两眼血红,当着燕行的面吻他许久,沉声道:“我很快来接你,务必照顾好自己。” 花鸢安全被带出去,聂欢心里也舒坦了不少。燕行也确实没把他怎么样,整日好鱼好肉招呼着。 他也不客气,该吃吃该睡睡。那人每天找话题变着法跟他说话,他一如往常,有说有笑。 这让燕行心理很不是滋味,这日阳光正好,他陪聂欢在院子里闲坐,说道:“你是不是很恨我现在这副模样?” 聂欢不以为然,回他:“没什么感觉,只要你自己觉得,这样的你是你想活成的样子就行。” 燕行失落,“你跟以前一样,却也不一样,以前你会开导我,现在……不会了。” “你犯贱吗?自己把自己搞成这幅人模狗样,还希望我开导你?”,聂欢怒骂,“我对你开导还少?燕行,爱一个人没有错,但你打着爱的名义胡作非为,就是大错特错。” 燕行却也不再听,召来他的毒虫,相互簇拥着离去。 之后几天,他照旧送吃的来,静静坐着,也不说话。 聂欢发现自己胃口真的越来越好,什么都能吃,都想吃。 他的毒没再发过,他知道定是叶澜双暗中做的手脚,可他是怎么做到的?花夭专门为他量身定做研制的毒药,叶澜双为什么能解? 这天他正在院中苦想冥思,听门外窸窸窣窣不知道在讨论些什么,使了些小伎俩套得些话。 那些人没发病时与常人无疑,一但发现有人逃跑或者具有攻击性,便会立马变身,打得人措手不及,绕是他这样的武功了得之人,也多次吃败仗,不然他早逃了。 那人说:“跟你说了又何妨,我们吴管事的抓到两小孩,说是什么将军的儿女,现在那将军正在外面,两人起了争执,看样子关系匪浅。” 将军的儿女?吴越将军?聂欢太阳穴突突直跳,有种不祥的预兆。 这么说来这位吴管事应该就是吴翼。 吴越的儿女私自跑出来,大事不妙。果然,待聂欢拼死突出重围踏出庭院时,正撞见吴越一巴掌甩在他养子的脸上。 “我两个孩子呢?”,吴越咬牙问。 吴翼擦去嘴角的血,目不转睛盯着那个男人,“义父,我也是你的孩子。 不对,你我早已脱下伪父子的面具,那些暗度陈仓终日缠绵的日子,你想来是忘记了。 否则也不会躲我这么多年,留我在这世间受苦受累,你也真是舍得。” 吴越闭眼,两行清泪顺着脸颊两侧流,他紧紧窜着拳头,一拳挥了过去,怒吼着,“真的够了,我吴越一生保家卫国战功赫赫,落得如今下场,拜谁所赐? 你放火烧将军府,我发妻被你活活烧死,就连一双儿女也险遭毒手。事到如今,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吴翼倒地不起,笑中带泪,“义父,你口口声声都是你的家人你的妻子,那我呢?我算什么?你成亲了,有儿女,你们一家相亲相爱好不幸福。 我们的事被你母亲撞见后,你便要跟我断绝关系,还打算送我去充军。 我五岁跟着你,被你娇养十六年,当初对我那般宠爱,我们是如此心心相惜。 你明知我离开你可能连最基本的生存能力都没有,可你还是狠心与我断绝关系,你就一点都不心疼我吗?” 吴越看着这个他曾真正爱过的人,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气,“什么都是错,孩子还小,放他们一条生路,我跟你走。” 吴翼眼露喜色,嘴唇颤抖,“你……你说的是真的吗?只要你答应不再丢下我,孩子我不计较的,我们可以一同抚养,真的!” 吴越勉强一笑,把吴翼拉了起来,说道:“好,我答应你。” 那厢喜极而泣,当即吩咐人把孩子带出来。 可人被抱出来时却昏迷不醒,吴越怒不可歇,“你给他们吃过什么?吴翼,你又对我推心置腹了吗?” 吴翼忙解释道:“没事的,普通的草药,有催眠效果,待我们成功离开这里,我便让他们醒来。” “你若不信我,就算了吧。”,吴越叹气,扭头不再看他。 吴翼方寸大乱,犹豫片刻,笑道,“你别生气,我现在就让他们醒来。” 他说罢,掏出瓶子忙小孩鼻子旁蹭了一下,不多时他们便醒了。 兄妹两人兴高采烈扑进吴越怀里,亲切地唤着爹爹,看到吴翼时,他们愣了愣,喊道:“吴翼哥哥。” 被喊的人尴尬一笑,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走吧,”吴越喊他。 吴翼鼻子一酸,跟了上去。 吴越挽着他胳膊,他热泪盈眶,一如当年,还是这么温暖。 就这样和好了?聂欢觉得匪夷所思,想说什么,就见吴越手握匕首,一刀刺在自己胸上,血像开了闸的水,直飚在吴翼脸上。 吴翼震惊,大喊,“义父……吴越。” 看着软软倒下的父亲,两位小孩哇哇大哭。 吴翼搂着他义父,还未哭出声,又觉自己胸口一疼,再看时也被深深地刺了一刀。 “你……你,义父,你好狠,吴越,你真的好狠……”,吴翼哭着说。 事情发生得太快,聂欢来不及反应,几步上前扶着体力不支的将军。 吴越紧握着匕首,又刺进去一些,直到吴翼再不可能有生还机会,他才喘着粗气道:“作为一位父亲,我必须保护我的子女,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们……即便是你,也不可以。” 他的呼吸一直往回倒,眼眶里闪着泪:“这一生……我养错你,爱错你,给错你……是我的错,既如此,我陪你一起死。愿来生……来生不要再遇见,互不打扰。” 吴翼浑身颤抖,他伸手去赌吴越窟窿一样的伤口,泪流不止,奄奄一息道:“你……你还爱我吗?爱吗?” 因为刀刺得太深,吴翼流血过多而亡,死时眼睛都没闭上,怔怔盯着吴翼。 致死,他也没等到想要的回答。爱一场,错一场,他不甘心。 吴越悲愤,仰天长啸。 他在弥留之际,把一双儿女托付给聂欢,拜托他务必将他们送去澜双剑阁学艺。 聂欢郑重地点着头,叹气道:“你何苦来哉,为何非要搭上自己的命?” 吴越:“若他真的要一个结果……我,我只能陪他去死,这是……这是我欠他的,他做错事,我,我有责任。” 聂欢满身搜索止血的药,大吼着快让人去找。 将军叫他不要白费力气,回光返照似的玩笑道:“所以,你要珍惜眼前人。” “我会的,一定,他对我很好。”,聂欢悲从中来,笑得牵强。 吴越虚弱道:“还有一事……此刀,能杀燕行!” 聂欢大为吃惊,还来不及问原因便又听他争分夺秒说道:“不必埋我,就让我跟他……跟他一起烂在这万山丛林里罢。” 聂欢抬眼看天,泪从眼角流出,问道:“纵使他错事做尽,你依然深深爱着他,对吧?” 这时吴越已经阖上了眼睛,良久后传出声弱弱的“爱吧……” 身旁孩童哭声震天,聂欢却像被抽空了一般,久久回不过神。 有一种爱,没勇气同生,却有勇气同死。纵使吴翼千般错万般错,吴越依然爱他。 与其说这么多年假死避世不见是恨,不如说是他对自己的惩罚,可是不见,便能不念吗? 每每夜深人静,将军定会感叹一句:恨不相逢未娶时! 然而人生无常,没谁知道这一生,谁是过客,谁又是最终停靠的港湾。 聂欢把两人放平,手拉着手,让两个小孩给他们的爹磕三个响头后,拉着他们一路下山去。 燕行的地盘现在已经空空如也,原因无他,叶澜双攻城了。 同时他也担心另一个问题,两个小孩儿能出来,说明桃园的位置已经暴露。浓情吴翼是一伙的,吴翼能捉到姐弟二人,浓情会不会已经入村扫荡了?毕竟,他是那么恨他和叶澜双杀了怪僧。 行至山下,聂欢叫来风吟,让他护姐弟二人到安全处,急急忙忙去找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人。 吴越的事对聂欢影响颇大,他真的好想叶澜双。 终于,他们在纷乱的战场四目相对,只是一眼,便胜过永远。这么多天的想念,此时此刻皆化作一句:“你没事便好。” 双方交战激烈,死伤无数。叶澜双回去后认真分析了那些死士的弱点,他们并不像燕行那样顽固,只要往他们身上放夜明珠,那些玩意儿便如飞蛾般扑上去,争先恐后抢夺那抹光亮。 如此一来死士们便会失去主导作用,如干尸一般立在原地。有些毒虫争夺疯狂,甚至将自己主人活生生吃掉。 宿主一死,依附他们的毒物便如无头苍蝇那样乱撞,面临的只有死路一条。 效果显著,众江湖人齐心协力,纷纷采用叶盟主这个法子,没过多久燕行的死士折损过半,剩下的也是疯的疯跑的跑。 再看他们的领头人,燕行已然毒入骨髓,脸色越来越不像活人,他几乎已经丧失理智,成了个只会杀人的傀儡。 待尸体堆积如山,待鲜血染红大地,别人以为对战已接近尾声,却不曾想那只是个开始。 浓情抓了桃园几百个老弱病残以做威胁,逼叶澜双下令,除了他自己和聂欢,其余人通通退出去,否则喊一声杀一人。 他才说第一句,便挥刀割下一颗头颅扔了出来。 聂欢便闭眼呼吸,是他救的人没错,他捏着拳头,牙槽骨都只差咬断。 叶澜双下令让众人后退,他们犹豫再三,终不敢抗命,只得退下山去。 燕行坐在椅子上,已失去最初的模样,毒素让他强大,也让他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欢,杀了你旁边的人。”,燕行捏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女威胁道。 聂欢气到爆炸,不明白好好的人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模样? 他反握着叶澜双的手,一字一顿道:“你,做,梦!” “欢爷,世人都说您杀人不眨眼,可是只有我们知道,您是这世上最善良的人。当年你从毒妇手里救下刚生产不久的我,还让我在桃园生活,如今我儿已长大成人,民妇再无什么牵挂,我自愿受死!我死而无憾!” 妇女说罢,当即咬舌自尽…… 燕行大怒,骂了声没用的东西,又捉来一人,问都不问直接拧断脖子。 “不要:”,聂欢双手挫着脸,咬牙切齿,“燕行,你他娘的给老子做个人吧!” 他手握匕首,如龙卷风般扑过去,却在最后关头硬生生刹住。 因为燕行手里抱着个小孩,尚在襁褓之中。婴儿天真无邪,不知自己命悬一线,还挥着小手对他笑,而一旁的母亲已吓晕在地。 “你看他多可爱,像不像你小时候。”,燕行逗着襁褓中的婴儿,笑得阴森,聂欢怒极反笑,“燕行,你不是在乎我吗?是不是我死了你才甘心?” 他说着把匕首刺向自己,刀锋划破肌肤,瞬间见了血。 叶澜双顿时花容失色,手中石子儿就快飞出,却被他抬手拦住,“叶澜双你别管,这是我跟他的恩怨,我聂欢贱命一条,不愿让无辜人替我受死。 你对付浓情,先宰他两手两脚,留着狗命等我来送他入地狱。” 燕行在聂欢用匕首刺自己时就慌了阵脚,扬手一扔,像抛杂物似的把孩子抛向空中。 好在叶澜双动作敏捷,飞身接住人的同时,一脚蹬在浓情胸口上。 浓情滚出数米后向燕行求救,“主公,主公救我。” 奈何他喊的人并不把他当回事,投出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浓情怒骂,“姓燕的你言而无信,你答应过我只要帮你做事,你就会帮我报仇,你说会帮我杀了叶澜双的!” 燕行挑眉,一脸无知样,“这话没毛病,但你死不死跟我何关系,你先死,仇我慢慢给你报。” “我操/你娘,姓燕的你不是人。还有你聂欢,你不得好死……啊……我的脚。” 他骂得正欢,脚筋已被叶澜双挑断。 “聂欢,那你杀了我吧。”,燕行收回目光说道。 聂欢持短匕一跃而起,“会成全你。” 那头呵呵笑着,笑声渗人。如鬼魅一样,轻松闪身避开他势如破竹的攻势,“我不会伤你的,等叶澜双死了,你只管乖乖跟着我,我会对你很好的。” 只当他是疯癫之人,聂欢再不废话。吴越将军说此刀能斩姓燕的,他再没什么可怕的。 短刀所过之地,削铁如泥,手腕粗的竹林相继倒下,他顺手薅起,“啪”一声巨响,竹竿破碎,化为数十根细细竹条。 竹条一端尖锐无比,他振臂高呼,区区数十根竹条如千军万马崩腾而去,时而像攀岩而过的巨龙,时而似攻击性极强的蟒蛇。 绕是燕行现在有不死之身,面对如此大的攻击,胸口也差点被捅成筛子。 他急急往后退去,捂着胸口猛咳。 聂欢使这招燕行记得,去年年初他二人进逍遥城刺杀叶澜双的心腹,当时在竹林里他用的便是这招,所向披靡,以一敌百,杀得对方片甲不留。 他脸上划过片刻的哀伤,世事无常,如果时光回到一年前,他还会选择这条路吗?燕行这样问自己。 时至今日,再难回头。 聂欢看着从青竹竿上直杀过来的人,浑身的毒虫和毒蝙蝠张着恶心的嘴巴,那些令人作呕的獠牙,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他本以为能放手一搏,可当他见那比黑云还庞大的东西朝自己压过来时,就明白一招制敌不太可能。 挥刀砍不死,内力对它们而言就像热天的凉风,非但不能一掌振碎,反倒让它们变得雀跃兴奋起来。 那些毒蝙蝠没伤他,彻底被黑暗包裹之前,他眼里闯入一抹白影,聂欢果断将短匕扔过去,吼道:“用它杀。” 叶澜双三两步踏上竹林顶端,一刻也不敢怠慢,运轻功紧追在黑影后面。 过了竹林,是一望无际的高山,怪石嶙峋,瘴气横生。 他挥着匕首试过几次,没有反应,无意中沾了点自己手上的血,再挥时,却如被惯了惊天之力。刀锋所过之地,皆无生存,毒虫见光既死。 此刀刚才聂欢刺自己时就沾过血,可是并没起到作用,为何沾了自己的血就有如此大威力? 除非……此物出自血凝宫。 又是一刀挥过,黑暗裂了缝,庞大的黑影开始倾斜。 接二连三的刀光宛若闪电,毒虫无一不被击中,死去时皆散出刺鼻难闻的味道。 燕行调头,蝙蝠群张着血盆大口,说道:“阴阳刀……叶澜双,原来你是……” 没给他任何机会,这厢持刀砍它尾部,阴阳刀发出万丈光芒,一刀足以杀掉他说不出话。 燕行愤怒,疯狂扑来,快似沙城暴。 叶澜双毫不躲避,直面攻击,他挥手运功,满山的树叶像洪水泛滥一般崛地而起,形成一层厚厚的堡垒。 他被包裹在最中,树叶像雪球那般越滚越大,忽然,“碰”一声剧响,叶澜双破出层层树叶,白影如鹰,如虎,如师般迅速,借着纷纷扬扬的树叶做掩饰,他快准狠地把刀刺进蝙蝠群正中心的位置。 只听撕心裂肺一阵撕吼,里三层外三层的毒蝙蝠张着大嘴像要吃人,下一刻却不约而同地坠下青天,庞然大物砸在悬崖下振起层层灰烬。 聂欢方才被燕行控制在蝙蝠群里,这下群体散尽,他本以为会摔个实在,却被叶澜双准确无误地接住,着地了也没见他放开自己。 燕行的失去壁垒,砸在石板上狂吐鲜血。只见他满头青丝顷刻之间白如冬雪,一下老了几十岁。 “你怎么样?”,叶澜双两眼在他身上巡视,着急地问道。 聂欢一时说不上话,只是摇头,半响憋出句,“那些破玩意儿真臭。” 正说着,他脸色一变,抬手接住朝叶澜双飞驰而来的暗器,顺手扔了过去,不偏不倚插在燕行膝盖骨上。 那厢吃疼跪在地上,苦笑:“我从没想过要伤你。” “你伤他等于伤我。”,聂欢走过去,掏出块琉璃碎片递给他,“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燕行接过,碎片中的人老态龙钟,满头白发,皱纹遍布。 他“啊……啊……啊……”地大叫着,把头埋进膝盖,狠狠揪着自己的头发,“这不是我,这怎么可能是我,我不长这样,我不长这样。” 头发被他自己硬生生拔下,到处是血,他哭着,喊着,“欢哥,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聂欢不语,运功试探了一番,他经脉尽断,被反噬得很严重。 他把匕首扔在燕行脚下,“你自己来吧,我就不动手了。” 燕行盯着刀看了半响,抬头时笑脸恐怖,他说:“叶澜双,从小你就心机深,闷不吭声装可怜引聂欢同情。” 叶澜双只回了两个字:“好走!” “走?一个人且不是太寂寞?这山上埋满炸/药,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火折子一点,你们都死在这里罢!哈哈哈哈哈哈。” 他疯一边笑得面目狰狞,一边伸手往怀里掏。 聂欢静静看着他,脚尖踩在刀把上,往上一勾,匕首飞出,准确无误地插在了燕行胸膛上…… 血水喷涌而出,他跟感觉不到疼似的,继续往怀里掏。 聂欢闭眼,甩出腰间飞刀,正中他脑门心! 燕行大睁着眼睛,嘴角带笑,背靠着石壁再也动不了,他的手被卡在里衣中,还维持着翻东西的动作。 聂欢在风中站了许久,才缓缓上前把他眼睛合上,待将他手从兜里拿出来时……并不是什么火折子,而是一张沾满血的宣纸…… 他有些站不稳,纸上全是血已经看不清字样了,但他依稀记得那是什么。 好像是一封二十年前写给燕行的书信,那时刚跟着夫子读书,学得一些皮毛,便迫不及待向他炫耀。 大概说的是漠北寒冷,让他南下避寒云云…… 二十多年,他竟还留着。 燕行自知罪无可恕,也知道聂欢一定会杀他,左右是死,不如死得有价值些……至少,不那么快被忘记。 聂欢一时哽咽,不知该怎么评价此人。 兄弟,感谢你的陪伴,但是兄弟,我们只能以这样的结局收场。 那天他为了个十恶不赦的混蛋痛哭流涕。 浓情为情坏事做尽,吴翼为情飞蛾扑火,吴越为情甘愿一死……燕行为情把自己作践至此。 爱得痴,爱得傻,爱得不计后果,归根结底是谁错了?又或者,谁都没错。 聂欢就地埋了燕行,又在他坟前空站了须臾,错错对对,恩恩怨怨,最终都化作三寸黄土,种这二月的花。 临走时他把腰间酒壶留在燕行坟头,从始至终一句话没说。 回过神看叶澜双时,只见他默默站在远处,形单影只,唯实孤清,不说话也不叫他。 聂欢走近,用小拇指去勾他的小拇指,“喂,生气了?” 叶澜双反手勾着他,眼睛始终盯着前方。 顺着他的眼神看去,树荫下站着个人,是花夭。人已被燕行折磨得面目全非,昔日傲骨荡然无存。 叶澜双隔空与她对望,起唇道:“我出生时不会哭,她以为我是个傻子。你家婢女跟她同一天生产,于是她便买通产婆去掉包。 不料产婆在换人时被发现,那婢女非但没阻止,还同意她换孩子,又出更多钱财,让产婆回去说孩子抱到半路就哭了,便觉没必要换。 “因为你家婢女知道自知命不久矣,她死后花夭定不会善待她儿子,所以随了花夭的意,将两个孩子对调。却执意要让产婆说没换成,如此,花夭便能一心一意对那个孩子。” “我们出生在晚上,当时场面混乱,新生儿也没有辨识度,花夭便信了那是她亲生的。 后来她养的孩子傻了,就更加笃定那是她所亲,而我……一直被她说成是贱婢所生。” “天……”,聂欢惊讶,“你,你真是她的……” “她在家中待过一些时日,我也曾唤过她娘亲。 五岁那年因为太想娘亲,就去找她,却被她残忍对待,后来那个男孩意外溺水身亡,她认定是我做的,更是变本加厉……最后,将我活埋进乱葬岗。” 他说这一切时语气非常平淡,不带一丝情绪,眼中毫无波澜。 聂欢却许久都回不过神,叶澜双真的是花夭的亲生儿子,在他满心欢喜去找她时,却被她当做别人的儿子残忍对待,最后……被活埋。 生下孩子第一念想是要换掉他……,后来的活埋,就算不知情,但也是罪无可恕。 这是怎样的伤,又该经历怎么样的痛,才能坚强地活到现在。 简直令人发指,聂欢的心在颤抖,使劲握着他的手,试图给那颗早也冰凉彻骨的心带去温暖。 “花夭都不知道,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他搂着他,轻声问。 他曾在一本书上看过,阴阳刀,沾花氏之血,可斩世间万物。而他方才已经证明,自己体内流着花氏的血。 “不重要了。”,叶澜双淡淡说罢,牵着人往前走去。 路过竹林,见浓情死在路口,胸口插剑。 “他是自杀。”,叶澜双补充说道。 聂欢:“嗯,我们走吧。” 与花夭擦肩而过时,她完全已经认不出谁是谁了,冲叶澜双道,“你们见过我儿子吗?” 叶澜双面色平静,回她说:“死了。” 花夭大哭,“我可怜的儿子,是叶澜双害死的,还有那个贱女人,贱女人害死我儿子,我诅咒你们都不得好死!” 骂声很大,回音在山里持续良久。 叶澜双笑着,却比哭还难看。他该怎么回答?不,他永远不会承认他们的关系,因为早在十多年前那个雨夜,被花夭活生生埋进冰冷的土里时,便已还清她的骨血塑造之恩。 自那起,他便死了,阿澜早就死了。活着的叶澜双,名字取自陌生的墓碑,他的命是聂欢给的,与眼前这个女人,再无任何干系! 他水平如镜的眼底满是凄凉和悲伤,聂欢把他抱得更紧,“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以后我们会过得很好。” “叶澜双,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 “闭嘴吧老妖婆,你儿子就是被你害死的,你有今天下场,全是自作自受,这辈子就在痛苦和悔恨中度过吧!” 聂欢怒骂,回头时见叶澜双用手捂嘴,脸色白如纸张。 他忙去掰他手,他却下意识往后躲。 “过来。”,聂欢追上,掰开叶澜双手时,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因为他吐的血,漆黑如墨。 “别动,你中毒了。” 至少被毒蝙蝠包围聂欢都没怕过,现在却变得手足无措起来,手心满是虚汗。 三两下扒开他衣裳,只见叶澜双腹部有只毒蝙蝠被压扁在里面,腰间有个很深的咬痕,伤口还冒着黑血。毒性之大,整个上半身黑成一片。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一声响,震得聂欢脑中一片空白。 耳边传来清脆的鸟叫声,流水潺潺,琴声悠扬,风铃叮咚,悦耳动听。 聂欢如被人当头一棒,头很晕,意识清醒,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 发生了什么?吴越死,吴翼死,浓情死,燕行死……花夭疯,叶澜双中毒…… 对,他被毒蝙蝠咬了,于是他把他背会去,一路飞檐走壁,争分夺秒。齐庆手忙脚乱,所有人都乱了阵脚…… 后来呢?之后发生过什么? 聂欢猛然睁眼,连眩晕都顾不及就翻身而起,连滚带爬冲出房门,发现自己居然在澜双剑阁! 他不是在江南吗,怎么会在这里,这是睡了多久? “叶澜双……叶澜双……”,聂欢逢人就问,“你们盟主呢?” 门童摇头!竟说不知道? 怎么会…… 聂欢一脚踢开议事厅大门,齐庆正在吩咐着什么,他上前拽着他衣领,问道:“叶澜双呢?” 那厢欲言又止。 “我问你叶澜双去哪里了?齐庆,你他娘的少跟老子装疯,他中毒,你让我尽管交给你,说保证没问题,人呢?”,聂欢怒吼着,脖子都红了,眼里全是吓人的血丝。 “他……他……走了,” 聂欢怒急攻心,一拳挥在他脸上,“你放狗屁,谁走了?你说谁走了?你怎么救的人?” 齐庆的半边立马就肿了,疼得直抽。 他抵过去一张地图,说:“不是那个走,是出门了,远游。他让我把这个给你,你爹娘所在之地。” “远游?呵呵”,聂欢把地图捏在手里,“好得很,远游是吧,去哪里远游?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时间待定。”,齐庆被打怕了,捂着脸往后躲,“总之他没事,就想出去散散心,你你你不必担心。” “是吗?”,聂欢冷笑,“我睡了多久?” 齐庆:“五天。” “五天……”,他自言自语道,“是他让你给我兑的药吧?” 齐庆锤头不语。 “我知道了。”,他声音暗哑,几乎发不出声,拖着承重的脚一步步迈出房门,背影孤独。 自齐庆认识他以来,他一直都是潇洒乐观的,现在却如太阳底下暴晒的花朵,死气沉沉,毫无生气。 “我们这样真的好吗?”,花鸢从隔间走来,心疼地摸着他肿成猪的脸,“下手真狠。” 齐庆小心翼翼把她扶去椅子上坐着,也跟着叹气,“这是叶澜双的要求。十年前,他托人找到我,要我给他配一味药。” “什么药?” “花夭给聂欢吃的毒药!待我用尽各种方法配到后,他竟毅然决然把它吃了。” 花鸢大惊,低声道:“盟主自己的毒都没解,又吃聂欢服的毒药……那……” 齐庆说:“此毒常人中一种毒尚且生不如死,他却承受着双重折磨。服毒后,他让我记下发毒时的症状,然后配解药。这种药真的非常难配,也非常稀有,不然以聂欢聪明,也不至于这么多年都没拿到解药。” “而我要配两种,一是叶澜双自己的,二是聂欢的。 我也是近一年方取得些成效,前两个月才配成功。 就是我们在……客栈那晚,我把解药给他,他自己服用了两份,又悄悄喂给聂欢一份,这才彻底把毒解了。” “以身试毒,果然情比金坚。若非不得已,他怎么舍得离去。”,花鸢叹息,“那中蝙蝠毒的后果又是什么?” 齐庆说:“这些年他无限透支自己,两种剧毒导致他落下/体寒的病根,且不能像常人那样正常进食,只能吃我给他找的树根续命。 即便后来毒解了,可一时半刻根本不能恢复如初。 那毒蝙蝠是燕行的邪门歪道所制,其毒性比食欲毒强上百倍,若毒发,以叶澜双的武功,会变得比燕行更凶残千倍万倍,他若六亲不认起来,整个武林甚至整个天下,将会血流成河,后果不堪设想。” “而唯一能救他的办法,就是避世不见人。那日病房中只有我、逍遥道人和他,他在弥留之际,仍旧心系聂欢,以命相逼,此事万不可让刚才那位知道。 说这样即便是毒发,聂欢也不会受到伤害,毕竟……此毒发起狂来,首先杀的是挚爱之人。” 花鸢一拳砸在桌上,“好狠的燕行,尸骨都烂了,造成的伤害却如此之大。 你既说毒发则生灵涂炭,那为什么他会同意逍遥道人跟着一起?” 齐庆忙给她揉手,“老师父毕竟见多识广,总能为他寻到解救法子,就是……需要时间,短则数月,长则数年。” “他临走时……有没有什么话留给我?” 这声音来自窗外,夫妻二人顿时愣住,聂欢狡猾,根本就没走。 齐庆说:“没有!真的没有。” 聂欢顺着窗户落地,用手背擦去滚烫而下的眼泪。 没有就好,那些走前留下话的,大多没有好下场。什么都不言,说明他想把话留在重逢时说,聂欢懂! 他本以为叶澜双做的已经够多,却不知道有这么多。 以身试毒……你是有多不要命。 聂欢走到叶澜双的寝室,摆设一点没变,唯独去年被他没收去的酒壶不在了。 他坐在床上,指尖划过他躺过的地方,上面早也没有属于那人的清香。 去年被他们震掉的榕树叶子,如今又长出新牙。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聂欢想起自己曾问他:“你食欲毒解了?” 他答:“算是吧。” 当时为了气他,还非要付燕行的药费。如今想想那时叶澜双的表情,心里定是悲凉至极。 聂欢怒扇自己巴掌,泪水止不住狂飙,哽咽如孩提。 “我不过就是把你从坟堆里刨出来,怎值得你如此对待……如今什么事都解决了,你却不在身边……我该怎么度过今后永无止境想你的每个夜晚……” ——三年后 桃园车水马龙,人来人往,一片繁荣景象。 自此地被发现后,便引来无数人观光。 聂欢借此机会,开拓市场,凡来观光者,需付一定银两,当然也会提供相应的服务。住宿,吃喝,一一安排到位。 三年来游客络绎不绝,他也因此赚得颇多钱财。 有人问他赚这么多钱做什么,他回:“聘礼。” 这日,他视察完后回到自己住宅,里面住着三个老人。聂欢先给早已痴傻的父母做好饭,又陪叶父下棋。 自江南一战,血凝宫彻底被根除,武林又回归了短暂的平静。 叶澜双云游后,叶枫便被聂欢接到这里与他父母住一起。 “欢……欢,你爹抢我肉。”,妇人嘟着嘴,满脸不愉快。 “爹,你都多大了,还抢我娘肉。” 聂欢欣慰地看着他们,一脸知足,还活着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在爪哇国找到他们时,两人已经完全认不出聂欢了。救他们的是聂府的管家,当年意识到事情不对,几个忠心的家奴便易容成父母样子,替他们受了型。管家于上个月寿终正寝,聂欢浓重厚葬。 二老因为中毒过深,从此成了痴傻之人。这几年聂欢不在外游历时,都在这里照顾他们,他们渐渐有了些知觉,至少现在会叫他名字了。 他不在时,便由齐庆代为照看,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 见聂欢拿着斗笠要出门,叶枫问:“你还在找他吗?” 聂欢笑了笑,说道:“父亲放心,我会把他带回来的。” 三年里,他走遍大江南北,见过很多人。可那张独一无二的脸,那拥有特殊满神韵的眼,那走路无声踏水无痕的身形,一次也没出现在人潮里过。 数不清这是多少次下江南,又是烟雨蒙蒙,聂欢玄衣如旧,半张脸被斗笠遮住,显得下颚线越发长,人也好看得出奇。 他踏步进酒家,店名为“悟”。 都是老熟人,进去后解下蓑衣斗笠,从善如流地靠墙而坐。 店家是莲城暗市里的阿福,很矮,只有桌腿高。 他送酒来,笑着打招呼:“你来了。” 聂欢点头,“嗯,你家酒好喝。” “听说你也在酿酒?怎么,不好喝吗?”,阿福道。 他仰头一口把酒壶喝空,歪头笑道:“我酿的酒,喝不醉我自己。” 阿福说:“你真有意思。” “这几次我喝的都是陈酒,你们老板才有意思,有些年没酿酒了吧,做什么去了? ‘我想跟他请教酿酒之术’这句话说了十年之久,你到底有没帮我带到。”,聂欢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当然带到了。阿福也不知老板去了何处,不过,听说他回来了,最近或许会来店里。” 聂欢颇觉诧异,“哦?那我倒是要会会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板。” 又过三日,他还是那副行头进店喝酒,原本就没什么客人,因为下雨,店中空空当当。 聂欢照旧坐在老地方,前面是快雕花屏风,很有江南的风格。 里面有人,他从来的时候就察觉到了。 酒过三巡,他悠悠然问道:“阁下远出归来?” 过了很久,屏风后才传出声:“算是。” 他嗓音非常沙哑,聂欢从没听过这样的声音。 “我从十年前就说要向你请教这酿酒之术,却多年不曾遇见过,偏生今日就碰上了,真巧?”,聂欢把玩这酒盅,饶有兴趣说道。 那厢又是好一阵沉默,回答得很平淡,他说:“缘分。” “好一个缘分,听阁下的声音,上年纪了罢?家中可有妻小?”,聂欢以手为枕,靠在椅子上盯着那道影子。 “有妻,无小。”,里面的人回。 聂欢拍手,“真是好福气。不满您说,在下也有妻,还给我生了个大胖儿子,每日把家里闹腾得天翻地覆,叫人头疼。” 听那边久久不语,聂欢起身告辞,道有缘再见,说罢他自顾自走出门去。 又过几天,他还去喝酒,屏风还在,屏风后的人也还在。 他笑道:“真是缘分,十年都没碰到过阁下,这短短几天,居然遇到两次了。”,聂欢打趣道,“你不会是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吧?” 那人不出气,半响才说:“你寻我十年,难道就没有非分只想?” “……” 聂欢翘着二郎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边,东拉西扯道:“我那婆娘真不讲理,大半夜要吃春卷,非让我起来买。我愣是跑了好几条街都没买着,结果……地上睡了几晚。 唉,我那么爱他,几乎百依百顺,不曾想他却如此伤我的心。” 话落,能听见里面传出微妙的响动,像是捏指关节的声音。 “莫非……阁下也觉得气愤?你家夫人会这样对你吗?”,聂欢继续天马行空地胡扯。 “他……会耍无赖。”,屏风老板说。 “那确实比我家那位好,唉,夫人心,海底针啊,今晚回去,得好好疼疼他。” 听里面又传出声巨响,聂欢笑了笑,潇洒出门去。 连续一个月,他都去吃酒,碰巧那老板都在,他变着法跟人拉家常,说什么媳妇儿偶尔也会温柔如水,烧饭洗衣样样精通,胖儿子如何如何孝顺云云。 直到这天,聂欢在路上不小心碰倒了个女子,女子脚踝受了点轻伤。 人家倒也没讹他,说不用去医馆,要些酒消消毒就行。 于是他便将人领去自己常去的店,阿福见是熟人,便让他自己去酒窖里拿消毒酒。 聂欢把人带进酒窖,发现里面也有一面屏风,那人端坐在里面,像在看书。 出于负责他亲自给女子消毒上药,期间还跟屏风后的人搭话,但那厢也不知怎么了,只听不回,时不时还能听见他呼吸有些急促。 见姑娘要走,他说:“我送你。” 姑娘问:“去哪里?” “自是回我们的家,你定是摔傻了。”,聂欢挑眉说着,模样风华绝代。 姑娘以为他对自己有意思,虽然这人说话略显轻挑,可长得真好看,不知不觉红了脸,她羞涩道:“那就……走……走吧。” “走吧,回家。” 临走时他眼尾扫过屏风,将行出两步,便听屏风后先是什么东西被捏碎,而后传出声不大但足以听得明明白白的声音——“聂欢。” 聂欢闻声止步,对那姑娘嘿嘿一笑,“抱歉,我忽然不想走了,姑娘还是回你自己家吧。” “有病。”,女子骂着,甩头就走。 酒窖很大,墙上镶满夜明珠,闪着明亮的白光,霎是好看。 聂欢双手抱拳,眯眼意味深长打量着那道身影,问:“你叫我什么?” 他没主动去拉屏风,后面的人停顿片刻,“咯吱”一声响,那道拦在他们中间的障碍被缓缓推开…… 光线正好洒过对方的发梢,脸颊,眉眼,落在他身上的每个地方。 记忆里那头如墨黑发,现在竟红如枫叶,使整个人看上去越发妖娆,中过毒后,他更显邪魅,美得无可方物。 强忍一个月,聂欢要惩罚他的不辞而别,惩罚他的自以为是。 他只知道怕他聂欢受害要离开,他怎么不知道自己就是死……也只想死在他叶澜双身旁,只求不分开。 从第一次通过屏风接触,不,或许更早,他就隐约觉得酒馆老板是叶澜双,因为这世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愿意为他酿这种好喝又温和的酒,并且十年如一日。 “你还想怎么戏耍我?”,叶澜双的声音还是哑哑的,但比起一个月前,已经好太多,充满磁性,很好听。 “想让你主动唤我一声,还真是煞费苦心绞尽脑汁。”,聂欢嘀咕。 那厢一步步逼近,“你家有娇妻?还温柔似水?你深更半夜为其买/春卷?” 糟糕,戏本看多了,编得太过火,看他样子气得不轻,聂欢有些心虚。 他一直说的可是“他”,不是‘她’。 这感觉似曾相识得很,聂欢急急后退:“哪个王八犊子说的胡话,绝无此事!” 叶澜双嘴角挂笑,静静与之对望。 眼前人是心上人,他们要相约一起,共赴未来! 见他如此这般,聂欢满肚子委屈顿时烟消云散,主动走近,将他上上下下看了无数遍。曾千万次幻想过重逢的画面,也曾有太多太多话想当面问他。 却在这天来临时,千言万语皆化作一句:“我们回家。” 叶澜双目不转睛,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思念,也抵不过短短一月被他戏耍的煎熬。考虑到自己这个样子会吓到他,才迟迟不敢相认。 而这样的后果,便是听了一个月他与“别人”的风月事,虽是瞎编乱造,却足以气得叶澜双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如此一想,他眼中蓝光闪闪,伸手将聂欢的头按过来,把五指插进他发丝,让他的头微微上仰,脸与自己相对,低语问:“带回去,当如何介绍我?” 聂欢被他按得动惮不得。索性拦腰抱去,暖的,不像以前那样冰。 他想了想,说:“媳妇儿?小媳妇儿?” 叶澜双笑了,手捧着他的脸,“叫夫君。” 他不依,“你先叫我。” 叶澜双侧头,轻轻喊道:“夫君!” 聂欢心上一震,也在他耳边唤道:“夫君。”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