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五五分 作者:为人轻视 文案 半山别院,火炉旁猫狐,少年游笔话熄,低眉闲赏,心语伴星愿,与之相守,不可得,淬心如炼。 白册矫情至极,末生三两年,寻一块地,休养生息,预备投个山林土方神,若不济,落个鬼使神差,她也服气。 少年迎风,笑靥顺心,撩撩又何妨? 无妨无妨,却又挣扎出了生天,戴上相守的假面无碍,反正她矫情至极。 腹黑蠢萌病娇×成长中的高冷男神 白册(女主)×五奉(男主) 【文涉百合耽美,雷勿入】 内容标签: 三教九流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扯五分 ┃ 配角:明轻冬天,姑爷林雀,方歌林安 ┃ 其它:爽文,甜文,隐居 隐居人 那是个偏远的小山落,住着一群逃离城市隐居的青年人,富贵便是其中一员。 她并不叫富贵,这是随了华子他们改的名字。 她原名叫白册,但鲜少有人知道,因了一些晦涩难堪的过往,她不愿多提。 他们在这里以新的身份开始了新的生活。 从最初的踩点,到如今的安家落户,他们已经送走了一个春秋。 前些日子,华子带回了一个女孩。 毋庸置疑,看起来就是一个讨喜的女孩,长得漂亮,身材又好,不像白册,忧郁疏离。 女孩叫何婕,听说是V大书法社社长,不知哪里得来的消息,拉着个行李箱长途跋涉就过来了。 很潇洒的一个美人,可白册着实喜欢不起来,女孩唯独无视了白册的存在。 甚至在听说她的别名后,笑着说道:“怎么就起了个这么俗的名字,华子,明轻,穗子这些比起这,可好听多了。” 对方很明显在开玩笑,开的是白册的玩笑。 明轻也感受到了何婕的敌意,私底下拉着白册问到,“阿福,你认识?” 明轻是个摄影师,为人如她的名字一样,轻轻巧巧,讨人舒服。 “不认识。”白册轻轻回应明轻的窸窸窣窣。 “那就好,你别往心里去,富贵,怎么就俗了,好听着呢!” “明轻,你生气了?”白册很少见到明轻高声强调些什么,可这句话分明是说给外头的人听的。 “欺负我家阿福,我不允许。”说完撇了撇嘴,眉头一挑。 “明轻呀,我怎么记得,穗子要你去摘瓜?”白册无奈提醒。 “哎呀!我可真忘了!你回屋里,外头起风了,你可千万别再生病了。”明轻边说边退,等到了门边,飞了一个俏皮的wink,扭头就溜远了。 说起名字的缘由,其实很简单。 她的笛子叫富一,猫叫黑贵,自然而然,她就叫富贵。 白册的皮肤很白,不是豆腐嫩白,而是类似白宣纸那样的质感,华子为她作画时,总是说,那些淡淡的雀斑美极了,恰到好处的美。 穗子和华子是一对情侣,肤色晒得均匀,明轻总是调戏他们说,连色号都是情侣古铜。 这半山腰的别院就是出自他们之手,想必不难猜到,他们是学建筑的,同样也很容易推导出一个结论,他们都是些毕业或者即将毕业的大学生。 为什么他们会来这里? 说理由很无聊,大有可能千篇一律,但是目的就不同了。 华子穗子为了打造爱巢,明轻为了拍摄自然,而白册,只是为了打发时间。 按何婕的说法,就是暴发户有钱没处花。 白册没想到,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女孩,出言总是那般不逊。 华子看起来有些不快,正想开口,被穗子劝住了。 华子是何婕的表哥,以后还是要来往的,再者,何婕一个人来此,他们倘若连成一气,想来互相孤立的结果也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 这是一个休憩养生的地方,可不是一个积结怨气的修罗场。 “哥,你为什么要养这种女人,她连活都不干,整天就在这里瞎晃悠,有这功夫,还不如跟嫂子回家,去接管公司……”看来何婕已经觉察到风向,一不做二不休就把话明开来说。 白册抬眼直视何婕,养? 她脚下的这片林子是她买下来的,所有的建材家具也是她出资的,何况,她所有的开销都源自山脚下的杂货店。 养?她就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华子,送她下山吧,我头疼。”白册留了一句,起身回屋里去。 “哥,你不会因为这个女人就把我送回去吧!嫂子你评评理,要不是因为那个女人,姑姑就不会因为这件事气到住院,我是姑姑带大的,姑姑这样我不能不管!不管怎样,我回去,就必须跟我哥一块回去!”何婕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你别闹了行吗?我妈并不是因为这件事情才这样的,你不是也知道吗!为什么要将这些事混为一谈!”华子再也忍不住了,看来何婕过来探望,纯属借口,又要拿这件戳心窝的事逼他回家。 “我怎么就闹了!你知不知你再不回去,华家就没有你的位置了!那个小三的儿子迟早要把华氏企业据为己有!”何婕一脸悲戚,指着华子痛骂。 “我不是跟你,跟妈,跟所有人说过了吗!这份家产我不要了!我有手有脚我能养活我自己!”华子的声调不知觉升高,眼眶一片通红。 “就凭你?就在这个穷乡僻壤你磕不磕碜!凭什么他一个私生子就可以高高在上!还不是看你好欺负!”何婕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只是在外人眼里,太过于咄咄逼人。 “你别说了,我若不退出,我妈就不会好好地活到今天,你走吧!带上行李赶紧下山。”华子显然不愿继续下去。 “好!我走!既然你不愿意回去,我就帮你夺回来!你不相信我是吧!在何家十七年了,我今天就是来告诉你!这份情我会拼了命还给你,还给何家的!!”何婕愤然喊着,而后气急败坏转身离开。 华子看着何婕消失在门口,容貌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明轻弯下腰去收拾打翻在地的干果,偌大的外厅,安静得只剩下布鞋擦地的微响。 “我去送吧,顺路。”白册拦住了穗子。 “没关系?”穗子看起来有些担心。 “没事。”白册掖了掖披风,莞尔一笑,她还不至于对一个女人招架无力。 杂货铺在山脚,临了一面镜湖,好生幽静。 那原本是一处中药铺子,后来搬迁了去留下来一个空壳,白册觉着,院子里野长的药草芬芳一片,喜欢得紧就买了下来。 没想到村头的杂货店倒了营生,正打算贱卖库存,开花店的念头忽然一下子远不及那满目琳琅的小物件讨喜,富贵杂货店便支了招牌,开了起来。 白册没走几步,就遇上了何婕,她正拖着行李箱撒气,寂静的竹林轮子空空作响,好不安生。 白册并没有招惹她,只是安安静静地跟着。 路上有两处岔口,她只要确保何婕行路准确,多的搭讪恕她没这能耐。 “右边。” 何婕显然被这个突兀的声音吓了一跳,慌忙转过身来。 这时候,太阳也快落山了,林子里有些昏暗,何婕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披着斗篷的女人,露出的那一小截脖子,白得泛光。 “你是?”何婕没能看清深帽下的面容,直觉这人熟悉得很。 “香客。”白册沉着嗓子。 可不能被认出来。 “山上有寺庙?” 何婕有些不解,山头荒无人烟的,怎会有寺庙。 “有。”白册肯定道,说话的语气就好像山上真有隐蔽的山庙。 要真有的话,那也只能借用一下,那位开山之前请来的土地神。 “多谢了。”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那,何婕也不好深究。 何婕估摸着想要与她同行,结果一看对方正在等她先行,一身敬而远之的疏离感。 下山的路比起上山简单不了多少,山路有些崎岖,带着一个沉重的箱子就更不好走路了。 何婕一看那人悠哉悠哉地跟着身后就莫名来气,一点忙也不帮,这里的人真是狼心狗肺,人面兽心,亏她这么热心奔波好心相劝,一想到她即将逝去的富足安逸就莫名心酸…… 白册看着她上了出租,这才摘下连帽,目送远去的车灯,欢畅哼起了小曲儿。 一言不合就骂人? 她白册活到现在还没人敢在她面前撒野。 私底下,给她准备了一个惊喜。 白册忽的有些可惜,这东西捡了大半天,垫书架里头多气派…… 何婕回到酒店后正打算洗澡,打开行李箱一看差点没气晕过去。 里面的各个缝隙都塞满了鹅卵石,难怪她提着会这么重…… 五奉 白册原本打算关了店面就回山上去,不想外头刮起阵阵妖风。 山雨欲来风满楼,看来今晚是走不了了。 白册关了木窗风口,屋里便安静了下来,沏一壶热茶,窝在摇椅上,借着蜡烛看起了书。 这是从家里边带过来的旧本,每读一遍,总能换一种心情。 但有一样东西是不会变的,情怀。 她真是个假惺惺的文艺青年。 虽与华子他们年岁相近,但她早已是高收入的职场精英,要不是身体吃不消,她估摸还能再摸爬滚打几年。 奋斗几年,享乐几年,就该准备好离开了。 “有人在吗?”听着不像是村里人,他们都唤她富贵或者阿福。 白册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心想,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人登门拜访,可别是什么麻烦事。 “什么事?”白册隔着一扇门问到。 “我想打听一下原先在这里的,一间药铺,方便的话,可否告诉我?” 白册仔细听了听,终于从这风嚎中分辨出哆哆嗦嗦的少年音,是个男生,外地口音。 “你是谁?”白册还是不太放心,这荒野之郊,还是多一分心为好。 “我是那间药铺先生的孙子,我爷爷前些日子去世了,托我过来寻一物件。” 白册听闻沉吟了片刻,把门打开了。 狂风卷起一袭清汤挂面的黑粗长发,露出巴掌大、精雕细琢的白玉脸蛋,一双忧郁的大眼睛迎着风,正柔柔打量着少年。 少年惊艳地看着这家主人,移不开眼去。 “进来吧。”白册迎着风头,眨了眨眼。 少年马上回答道:“好……好的。” 白册看着眼前这个局促不安的少年,会心一笑。 “吃过饭了吗?” 看他一身风尘,疲累不堪,白册起了恻隐之心。 “没……还没,我今天刚到。”少年紧张地绞着手指,羞涩回答着,目光飘忽,不太敢对上白册。 怎么说话结结巴巴的,她可不是个怪物。 “那你等等……对了,你叫?”白册起身,微滞后问道。 “五奉,数字五奉命奉。”少年这才板起脸认真回答道。 心一颤,白册忽的有些发楞,他淡定认真的模样,跟害羞时分明不同,像换了个人似的。 “嗯,我知道了,柜子里有茶杯,你去拿一个,先喝杯热茶,再吃点干果。”白册不知觉就用了对待小孩的口吻。 “嗯,谢谢你……”五奉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脚,不知该放哪。 白册一听,音调低了。 内心了然,夹带着一些窃喜,不小心见证了少年的蜕变,变声期一过,就该是个男子汉了。 这样想来,白册不禁莞尔。 目送白册进了里屋,五奉感觉七窍正在腾腾冒烟。 五奉他,一不留神就被迷的神魂颠倒。 要是白册知道了,肯定会嘲笑他一番,白册内在与外在刚好成反比,可别迷恋她,她只是一个怪人。 白册下了一碗白面汤,挖一勺自制香辣椒,再铺一层培根洒一点葱末,未了,觉得清淡了些,追加一勺辣椒才上了桌。 白册撑着下巴,看着五奉端着白瓷碗狼吞虎咽。 他看起来被辣椒呛得不轻,却也没表现出嫌弃。 少年一头及耳的碎发,倒扣着鸭舌帽,外套短T运动裤,一双泥泞的小白鞋,看他背的包,不像是过来寻物的,倒像过来春游的…… 五奉吃完放下碗筷,脸红汗流,盯着空碗,有些呆滞。 “你几岁了?”白册估摸他应该十六七,虽然身材高挑,但脸蛋却很稚嫩。 “嗯?十七……你叫……?”五奉猛地回过神来,慌张抬起头,看了一眼白册后,下意识躲开,而后激灵一下,回答了白册的问题,顺便问了名字。 “富贵。”白册一副看戏的表情。 一听昵称,问话人无不例外会被吓一跳,名字与外貌不仅不搭,还有些违和。但白册却很坦然,这就是她的偏好,别人越觉得俗气,她就越是有好感。 有钱,高贵,这不就是最纯粹的人生追求吗? “哈?”五奉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名字太……接地气了,可不知为何,这话从她嘴里说出,他竟然觉得,富贵,还蛮逗的。 白册看着一脸惊讶的少年,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她收到过许多惊讶,果真还是少年郎的最清新脱俗,生机勃勃的人,轻易让人接受。 审美这东西,个性化了,最容易让人惊奇不已。 白册既不想同步审美,也厌倦解释,对方若接受不了,换个名字便是。 多一个马甲,省心省力。 “对,小名,你一个人来的?”白册生硬转了话锋。 “嗯!一个人。”五奉回答道,脸上洋溢着笑,阳光般温和。 白册没想到,五奉很配合。 白册在有些方面确实神经大条,但看脸色的功夫可以算得上炉火纯青,她马上就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这副明媚的笑脸之下,躲藏着一个敏感体贴的灵魂。 “你刚刚说找的东西,是不是一本账本?”白册忽然想起对方的来意。 “誒,你怎么知道?”五奉看起来有些吃惊。 白册略微能感知,这不像是发自内心的惊讶,好像是,为了配合她而说的客套话。 白册说:“你爷爷拜托我转交给你。” “他还说了什么?”五奉激动地凑了过去。 说什么?难不成他不是来取账本,而是来打听消息? “是有一句话……”白册正想接着说,被打断了。 “什么?”五奉紧凑过头,睁着那双明亮的眼睛,橙黄烛光底下干净的脸庞像磁铁一样,吸引着白册的目光。 似曾相识,若她弟弟还在,应该也是这般干净,扬着头听她说话。 “他给你留了一间房厝,回来的时候好有去处。”前半句是交代,后半句纯粹添油加醋。 “就这些?他有没有提及到我母亲?”五奉恳切追着问道。 “你母亲?”白册迟疑道。 虽然只住了一年,白册对一些传言还是略有耳闻,有关村头巷尾父母辈外遇私奔之类的茶余饭后,白册只需要坐在铺子里,便自会有人跟她熟络地一一讲述,这个地方最不缺私隐话题了。 “这……我不是很清楚。” 白册没有道出实情,少年也没再追问下去,不过受挫的模样让白册很不是滋味。 “你放假了?”这个时候高中应该放寒假了。 “嗯。我能在这里借住几天?需要整理一下爷爷的遗物。” “嗯,安心住下来吧,我这里需要一个伙计,你要不试试?”白册抛出橄榄枝,有些事,她也说不好,不如,让他自己去接触,一手资料,总比她缺斤少两的胡诌来得真切。 “真的!我做!”垂头丧气仿佛只是一霎,眨眼少年便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脸,看得白册满心欢喜。 年轻真好。 “那我带你到后房厝看看。” “嗯,麻烦您了,富贵姐姐。” 富贵姐姐,噗…… “你还是叫我阿福吧。”看来富贵也只能自己叫叫好玩,听别人叫富贵姐姐,感情听多了,她会折寿,真是太羞耻了。 大众审美也不是没有道理,至少舒服多了。 “嗯?我可以只叫富贵吗?”五奉像是看出了什么,折中提议道。 五奉强装淡定,却不知羞红的耳根早已出卖了他,白册看了内心窃笑不已。 成熟期的少年,还是要呵护一下他的自尊心,可千万别笑出声。 夜已深,安置好了客人,白册简单洗漱上了床,盯着窗外的灯光慢慢陷入梦境。 “姐姐,我长大以后一定要给你买一所大房子,和妈妈一起,早上去登山,晚上吃烧烤……” “知道啦,你赶紧吃饭,吃完我带你去上课。你怎么不吃菠菜,你不是嚷着要变大力水手吗?” “很难吃……姐姐你也别吃。” “这怎么行,你不吃就得浪费了。” “那姐姐别吃,白鸽吃。” “嗯,吃吧。” “你怎么又哭了?” “很难吃,下次别买菠菜了,姐姐给白鸽买白菜吧……” “嗯,白鸽不喜欢的话,下次就不买了。” “那姐姐,妈妈什么时候来接我们?” …… …… “姐姐!!别让他们带走白鸽,你不会让他们带走白鸽的对吧!!姐姐!!!” 白册半夜被噩梦惊醒,起身后,冷汗还在不住往外冒。 又是同一个梦…… 白册抬眼看了一眼窗外,灯光还没熄灭。 两个房间一窗相隔,他还没睡下? 不知道将人留下来是好是坏…… 白册舒出一口长气,竖起耳朵细听。 雨点打在屋檐上发出嘣嗒嘣嗒的声音,夹杂着风吹树叶的沙沙细响,慢慢抚慰了白册内心的烦躁惊恐。 整理了一下心情,白册钻回被窝继续睡觉。 决裂 翌日,白册早早就起了,搬开大门的木板,开了店。 炉子上烧开水,泡一碗麦片,丢一些干果核桃,两勺蜂蜜,洗一个桃子,白册简单吃完了早餐。 店里招了个伙计,她自觉有些多余,琢磨着赶紧下班回家。 留了一张字条,白册收拾完,径直上了山。 路过竹林的时候,顺手挖了两个笋,捡了些落叶。 还没靠近院子,白册就听见了争吵声。 听声音是华子和穗子,他们怎么也跟着吵起来了? “那你当初,为什么答应跟我隐居,既然你过不了这样的生活,何苦留下来!你早点跟我说不就完了!”华子生气吼道。 穗子带着哭腔说:“要不是因为你,我能在这里吗?!我都是为了你!!” “我不需要!”华子咆哮而出。 “华子!我可是跟我父母决裂,选择的你!你说不要我就不要,你这个负心汉,你不怕天打雷劈吗?!”穗子颤抖朝着华子高声痛诉。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要你了!我当初不是问你,跟了我就得受苦,你不也口口声声说愿意跟我一起面对吗?”华子同样高声反问。 “那我们为什么不出国,那贱人逼得你走投无路了吗?一定要窝在这个荒郊野外苟且偷生?!我们一起出国好吗?”穗子呜咽着示弱起来。 “那我妈怎么办?”华子也稍微冷静一点。 “我们一起走!”穗子断然说道。 “可我妈不愿意,我也不愿意,我的家在这里,不在国外,再说,我们这里哪有这么差,我们难道没有为之付出过吗?!这里难道不是你说的温馨的家吗!你就这么看不起这里?”华子恼羞成怒。 “果然,何婕说得没错,你就是不愿意离开那个女人,你不是说她只是你的朋友吗?什么朋友你需要这样奋不顾身地去帮她,她想在这里胡闹,我们可没有这样的时间陪她乱来!”穗子忽然失控。 “你说什么?你别扯上白册行吗?”华子打断了穗子。 “你这么在乎她,为什么不干脆甩了我跟她过?!”穗子愤怒地反抗。 这时,白册轻轻推门进去,在两个人惊吓的目光中淡定回屋去。 “富贵……”华子追了进去。 穗子看着远去的身影,眼泪夺眶而出,那个她付出了全部的男人,正朝着另一个女人奔去。 “富贵?”华子小声试探。 “你走吧,帮你母亲治病的钱就当建了别院,之后我们两不相欠。”白册漠然。 “白册!穗子不是这个意思……”华子忽然拉住了白册的手。 “我就是这个意思,要么跟我一块走,要么我走!”穗子推门而入,红着眼哽咽说道。 “穗子你够了!”华子转而制止穗子。 “我怎么了,你为了这个贱人连家都可以不回,你……”穗子声泪俱下。 “你们别在我面前吵,我也一句话,你们走吧。”白册挣开华子,柔着太阳穴,他们真是太吵了。 “白册,你别误会……”华子一看白册挣开,紧张地想要解释。 白册打断了他的话:“你知道我的为人,我当初接受你们的初衷很简单,现在也是,你们在这里修养生息,随时可以离开,但我是不会挽留的,当然,我也不会再次接纳你们。我这人很记仇,你们扰我安宁,我便不会留你们,所以请你们离开!” “白册,我们还会是朋友吗?”华子听了这一番话,忽然慌了神。 “不会,我们从来就不是朋友。” 白册把他们当成家人,拿出所有的积蓄去帮他们,在他们受难的时候陪在他们身边,这份清静安稳可不是轻易得来的。 这可是她用这副孱弱之躯拼回来的,先天性心脏病随时都可能要走她的命,她不说,不代表这些付出就应当付诸东流。 白册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留在原地的两个人看着紧闭的里屋房门,陷入了沉默。 他们是在中午时分离开的,一步三回头,刚好与明轻错开了时间。 傍晚,明轻从山顶拍摄回来,一进门就发现了石桌上的信封。 不猜也知道,华子和穗子走了。 明轻看了看里头,舒了口气,他们早有离开的打算,只是碍于白册的情面,不好说开。 好几次阿福不在,他们屋便会爆发争论声,明轻不好置喙,只好静观其变。 事情总算有了结果,她也不想再掀起什么波澜,阿福不喜闹,她也一样。 拿了信径直去了厨房,递给正在起火的白册,“阿福,信。” “烧了吧。”白册抚了抚胸口,冷漠出声。 明轻随手就送进了火炉里。 “我下山的时候听焕叔说,店里招了个伙计?”明轻一见白册还在纠结,便开口转移注意力。 “嗯,之前房东的孙子,寒假过来休假。”白册敷衍道。 “住在山下?”明轻追问。 “嗯。”白册这才想起,他人生地不熟一个人被撂下,还不得怨她。 “要不把他叫上来吧,最近山上经常有狐狸出没,多一个人比较安全。” 白册放下扇子,若有所思地对上明轻询问的双眼。 “好,我去问问。”白册表示赞同。 “那我来做饭吧,这样快些,做完我们带下去,我听说今晚要封山。”明轻扯着路上的见闻,继续套白册话,不然放她一人,迟早自闭。 “封山?”白册的兴致忽而高抬,一年一度的神祭快到了。 “嗯嗯,山脚下可热闹了,明后天就是祭山神的时节,有好些人今天会来守山,就在镜湖旁,那有个小戏台,听说会有木偶戏。”明轻说道,还不忘张牙舞爪地演示一番,力度不大,莫名有些喜感。 “木偶戏?”白册瞬间就被迷住了。 “对,去年我们刚到的时候就听说过,可惜错过了。”明轻一脸可惜。 “那今晚我们开果酒。”白册成功被忽悠了去。 “嗯嗯。”明轻急附和,内心偷着乐,阿福真是好哄。 竹笋炒肉,山药饭,加上一个蒸鱼,整齐地放入当地祭神专用的彩色叠层食盒里,两人关紧门户就下山去。 一路上,白册前前后后遇到了许多上山送神的村民,一想到自家的土地神省去了这个步骤,优越感莫名膨胀。 明天应该就是祭拜迎神,吃团圆饭的时候。 不知寄放在焕叔那儿的火腿熟了么,再炖些猪骨汤,想必会是丰盛的一餐。 “富贵?”中气十足的大嗓门。 焕叔一家打着灯笼迎面过来,一见是白册她们,远远地就打了招呼。 “焕叔!?我刚刚才提到,曹操就来了。”明轻招手回应。 “焕叔,焕嫂,小皮蛋也上来啦。”白册给他们打了照明,满脸欢喜。 “哈哈哈,今天上去开路,遇见明轻,我还在想,富贵怎么不在呢?”焕叔问起白册来。 “我今天拍叶子去了,阿福在家呢。”明轻解释道。 “哈哈,你瞧,她不需要模特了,就把我丢家里看家。”白册瘪了瘪嘴。 “这可不,留富贵看家呢。”明轻挑眉回应。 “哈哈哈,那跟豆儿一样乖了。”焕叔爽朗的笑声逗得白册咯咯笑起,豆儿说的是焕叔家里的猫。 “对了,富贵,你放在这的火腿熟了,改天你焕叔顺路带上来。”焕嫂在旁边听着,适时知会了句。 “真的!”正中白册下怀,苍白的脸上漫上红晕。 当地的火腿可是白册最中意的食物,当初请求焕叔帮忙,亲自动手做了一个,现在终于等来了丰收的季节。 “哈哈,瞧富贵开心的。”焕嫂一瞧陶瓷人儿欢喜,也跟着乐呵道。 “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正当大人们暂停下来谈话,焕叔的小儿子立马朝白册凑了过去,递过一束狗尾巴草,献宝似的傻笑道。 “哈哈哈,瞧皮蛋乐呵的,富贵,既然留下来了,要不做咱家媳妇?皮蛋他哥哥……”焕嫂果真觅得好时机,见缝插针撮合。 “不行,我长大了要娶姐姐当媳妇!”皮蛋一听,立马阻止。 “哈哈哈,皮蛋,你看我行吗?”明轻适时出声打趣。 “不要!我就要富贵姐姐。”小脸通红,十分真诚。 “我家皮蛋眼光真好。”焕嫂一脸欣慰。 “哈哈,那你要好好吃菜哟,不吃菜长不大。”白册恐吓他。 “啊……?”小皮蛋一脸抗拒,但还是默默记下来了。 白册说:“那焕叔,我们回铺子去了。”时机刚好,见机赶紧溜。 “誒,好!你们旁边有木偶戏,记得出去凑个热闹。”焕叔一脸喜庆。 “嗯嗯,知道啦。” 告别了焕叔一家,白册她们加快脚步下了山。 一靠近店面,就看见五奉认真地趴在柜台上写写画画,旁边摆着一本账本。 “吃饭了。”白册唤了句。 少年一听来人,抬起头,随即扯开了一个大大的笑脸,殷勤地跑了过来,接过明轻手里的食盒。 “这是?”明轻问道。 “我叫五奉,数字五奉命奉,新来的伙计,姐姐好。”说完又是一个迷人的灿烂笑脸,露出了一口小白牙。 白册嘀咕,怎么现在说话就利索了? “哈哈哈,你真可爱,难怪白册会留你下来,真是个可人的家伙。”明轻笑着说。 五奉一听,迅速扭头去看白册,她正笑着摆菜,五奉耳根又烧了起来。 “看来,五奉也喜欢阿福呀,阿福人气真是高,五奉你要加把劲哟,村头的小孩都在等着长大娶……”明轻眼尖,串着玩笑话。 “我喜欢富贵。”几乎是脱口而出,打断了明轻的话。 白册一听,扑哧一声笑开了怀,转身嗔怪道:“明轻,你不抓紧,我就要被讨走了,要不给我腌个火腿当嫁妆,我就勉强跟了你。”白册也被带着跑远。 “哈哈哈,这可是你说的,等我腌了火腿,你可要乖乖当我新娘。”轻松接住话茬,明轻撸起袖子,露出了肱二头肌。 “我……”五奉正要插话,被明轻招着去吃饭。 饭桌上,明轻直接抢走了五奉筷子下的肉,指了指白册,使了一个你就别跟我抢的眼色,然后将肉块乐呵呵塞进嘴里,露出一脸夸张的满足,随后,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憨憨扯出一个干笑。 白册看着明轻耍宝,很是幸福地姨母笑,她做什么事情力度都是轻轻的,灵动迷人,加上一个容易害羞的少年,人生便也圆满了。 “哈哈哈,你们呀,赶紧吃饭吧,木偶戏要开始了。”白册笑着说道。 “木偶戏?”五奉有些疑惑。 “嗯嗯,村里的守神节,你来的真是好时候。”明轻夹还一块肉,边解释道。 “这样。”五奉了然。 很快,他们就结束了用餐,一行三人结了伴,往湖畔漫步走去。 小家子病 锣鼓敲开了,好戏即将上演。 戏台上铿铿锵锵演绎着牛郎织女的悲欢离合,白册忧郁的眸子不知不觉蒙起了一层雾气。 她遇见华子的时候,还是大一新生,那时的他还没遇上穗子,也没有一身恩恩怨怨,迎面而来一股青春朝气。 这是白册无其羡慕的,生命的活力。 她走一段山路便累得够呛,学校的体测几乎是不可能通过的,持着一张医院证明,便也安然地度过了大学四年。 这四年,几乎都是跟在华子后头度过的,如今轻巧说着分别,便也就分别了,再不相见的狠话已经放出,想来也是没有耍赖的机会。 干脆了断,这是不得已做出的决定,她估摸能活的年头也不多了,与其藕断丝连,纠缠不清,不如在开始的时候果断了结,省去很多事端呢…… “富贵?” 五奉很快就发现了白册的不对劲,悄咪咪伸出手捏住白册冷冰冰的小手。 “你的手怎么这么冷?”说完,五奉自觉将白册的手塞回口袋。 “没事,外头有点冷呢。”山雨一过,寒气就更加逼人了。 “那我们回去吧。”五奉又伸过手去,捏住了白册的衣角。 “嗯。”白册惨白的小脸上忽的飘过一抹红晕。 “明轻?”白册询问道。 “你们先回去吧,我再等等。”明轻颠了颠手里的单反,一脸轻松。 “嗯嗯,五奉,我们走。”白册朝明轻挥了挥手,扭头招呼五奉一声就走了起来。 五奉慌忙扯着白册的衣角一路跟着。 白册挺享受这份依赖,不时扭过头去,露出欣慰的姐姐笑。 “富贵,我可以一直呆在这里吗?陪着你。”五奉忽然说道,声音低沉。 “你吗?哈哈,你要经历的未来还很长呢,现在说留下还为时过早。”白册笑着回道。 还是太年轻了,这些承诺脱口就出,不过,虽然虚幻,但确实真诚。 “真的,我说的是真的,要不,你等我大学毕业了,我回来。”五奉一见白册笑了,目光不知觉沉了沉。 “哈哈哈,真的?”白册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五奉,虽然这只是一句小孩即兴发出的誓言,可当白册见到五奉一脸严肃,也着实被吓到,真是成长中的男人,说话也开始让人误以为真,再过几年,指不定是个摧花情手,白册又是一阵窃笑,可千万别应验了她的胡思乱想。 何况,他们才认识一天不到,他就满口信誓,果真是个看脸时代。 可惜,白册除了看脸,还看灵魂,万里挑一的那种。 “啊!你答应了,我当真你答应了,你一定要等着我!我喜欢这里,今天来了很多客人,他们很热情,还跟我一一讲明东西的位置,有个婶婶中午还给我带了饭……” 白册不知怎的就触动了五奉的话匣子,他一兴奋,就停不下来了,白册也不打断,静静地听着,微笑着,与之同一步伐,漫步回家。 虽然白册这样想来,却不会将这天马行空挂在面上。 “喝点果酒?”白册问道。 回到家后,白册开了一瓶自酿的果酒,一股香醇的酒气沁人心脾,白册的酒瘾瞬间就上了头。 “好,就一点点。”五奉看着白册开心的样子,不知觉也跟着傻笑起来。 白册看着五奉明媚了起,有些许感慨,要是他长不大该多好,长大了就该变成华子了。 白册说:“可好喝了,莓子酿的,今天开正好。” 白册给五奉斟了一大茶杯,看着五奉有点慌张的表情,科科笑出来声。 在酒面前,白册她还真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酒入柔肠,一曲相思泪,白册微醺着脸,取了墙上的笛子,微晃着开始即兴吹奏。 五奉抿了一口,自知酒量不行,便撑着下巴听着白册吹奏,一曲接一曲。 他只觉得眼前这人好看得紧,不像是生活里的人,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娇柔的水仙花,朦胧的月光,是比一切美好的事物还美好的人呢。 看着她一脸红醺、神采飞扬地挥洒热情,五奉也跟着忘却一切,一切不快的,难过的事情,仿佛生活简单到只剩下眼前的不醉不归。 白册觉得身体一轻,脸颊上一片令人脸红心跳的温热,可当沾了枕被,人就立马坠入了无我之境,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白册破天荒起晚了,起身后,揉着有些发疼的脑袋,却也还是回想起昨儿的艳遇,这个家伙竟然偷偷亲她,偏偏她记忆力过人,想忘也忘不了。 只希望,彼此都不要当真,权当是被弟弟波了个晚安吻……就这样吧。 看来,只有对五奉,白册的宽容尺度才会无限延伸。 “富贵,吃饭啦。”五奉一听见屋里的动静,连忙过来敲门。 “嗯嗯,我这就来。”白册抹了把脸,哈了口气后,差点被自己气哭,真是沾不得酒,可千万别又上火了。 狠狠刷完牙后,白册披了件披风就到外头去。 有客人在,说是来选烛蜡,带金箔的那种,有几个样式,她正在挑选。 “桃婶?烛蜡用完了?”白册打了个招呼。 桃婶这才支起身,边选边应住:“是呀,昨个儿用了些,今天一看数目不对,还少三个,这不立马过来补齐,我家那老头,明明跟他说每个神牌要用十二支,他昨儿个就上了十三,你说气不气人,今儿亏我发现得早,要不上山去,得罪了神明,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嗯,补上就好,婶儿,你要不多备几支,这些烛蜡来不及补上,现儿摆的是去年的,天气潮,我怕打不着,这样吧,我算你一半。” “誒!好嘞,谢谢姑娘,我再挑几个……好嘞……钱这儿,你点点,我得赶紧回去主持一下大局,我一不在,那老头子不知道又会折出什么端子来。”桃婶说完,挥了挥手快步离开了,一副迫切的模子。 白册心想,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看得清明,羡慕,却也不敢触及生活的琐粹,她并非一个能顾及别人的人,她讨好自己还来不及。 “嗯,您慢走。”白册收了钱,招呼完顾客才坐下吃饭。 饭桌就摆在厅里,正对着侧窗,外边是那如镜般的湖泊。 正当白册端着白粥,端详湖边的垂柳,五奉起身去,从房里取回一条毛毯,铺在了白册腿上。 “天寒,你注意别着凉了。”刚刚冷落了他,正想着法子讨回公道,五奉便凑过来示好。 原谅他吗? “你生气了?”五奉看起来可怜兮兮的,白册的心忽的一软,便自发地叹出一口气,想来没了回头路,心都软了,还怎么讨回公道? “没,你取点干果来,我嘴涩。”发号施令最能解气了。 “好,我这就去,你就当真不生我的气了,我最喜欢富贵了。”趁机表完白后,五奉一溜烟去了书房,很快取回一碟干果。 这是入秋前储备的零食,白册嘴馋,手边就经常放着各式的干果。 山上种了一片果林,自产自消,何乐不为? 五奉站在身旁,顺着白册的目光望去,也很是惊艳,这方景致优美入怀,真心让人舒畅自在。 白册撇眼,猛地发现,五奉长得极高,平时驼着背倒是没法子比较,现在他一抬头挺胸,白册便觉得这人很可靠。 “你得改掉驼背的习惯,你挺起胸来,清爽多了。”白册建议道。 五奉听闻一愣,随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果真听话的孩子最好建议了,白册满意地绽开笑脸,算是原谅他了。 五奉一见白册笑了,这才真的松了一口气,开始肆无忌惮地发放灿烂千阳的笑脸。 少年无邪笑靥何不动人暖心,厮是也。 白册下午就病倒了,在大家的千叮咛万嘱咐中。 村上没了药房,白册只好叫了一辆小车,到镇上去。 在家里养养便也会好,只是时间稍久,她现在可病不得。 家里的主力军一走俩,常用药也吃得差不多了……真是祸不单行。 去镇上的路并不平稳,这一折腾,到镇上落脚的时候,白册就开始咳了起来。 声音闷在胸腔里,五奉听一声也跟着揪心一次。 进了中药铺子,大夫一瞧立马就开了药方抓了药,看来,熟客老毛病,两三句就交代完毕,彼此都了然。 他们租了一间民宿,向房东借了药壶,熟门熟路就煎起药来。 五奉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缺枝少结、直进直出的惯性情节。 喂着白册喝完浓浓半碗母汤,添水再熬,白册面无表情又一碗满满的子汤入肚。 五奉在旁边看着,一脸心疼,她淡然到无需第二个人在场。 那些时日,究竟如何练就一身平淡无畏,病痛磨人智,总是让他心疼不已。 爷爷临走前的那段时间,药味,腐臭,眼泪,沮丧……他最不想这些悲痛重新上演。 “富贵,你觉得好点了吗?”五奉小声询问,怕吵嚷到了静养。 “嗯?好点了,你去问房东要点饭,我吃粥。”白册告知五奉,随即钻回被窝,身边多一人,她便不用亲自跑腿去,但是一想到,她这下亏欠了别人,心里头便不痛快起来了。 “好。”五奉回道。 他看着白册像是没了魂儿一般沉在床上,心猛地一疼。 暗暗下了决心,他要对她好…… 白册睡不着,内心有些煎熬。她知道,当别人窥见了她的柔弱,那翻天覆地的怜悯之心足以冲昏一个人的理智。而她,并不需要有人怜悯她。 送别 劳烦了两个昼夜,咳嗽总算压了下去,体温也渐渐有了回升。 中午吃过饭,白册靠在床头,问了日期。 五奉跑去问房东,她正在大堂擦桌子。 一个北方女人,带着浓重的北方口音,却说着一嘴南方言句式,着实让人出戏。 五奉听着她打趣,忽的就被逗乐了。 “瞧,那不就是。”她指了指柜台后边的长架子,上边挂着一本撕剩下没几页的日历本,“年轻人,你莫不是富贵儿那位,我看你,上蹿下跳,东奔西跑的,殷勤的很,你这一来,我就放心多了,她身子骨弱,一个人自己折腾,以前身边没个人照顾,我看着也心疼,这回,你可得好好担待她,少说也得有一年,管我这送的钱财也不少,你看,什么时候办喜事,知会一声,老熟人了嘛,捧个热闹去。” 不知怎的,五奉神使鬼差地,就应了一句好。 等到五奉上楼去,白册就已经收拾完行李,正打算下楼。 五奉告知了日期,跟在她后头出了民宿,房东也跟着送了出来。 “要回去了?富贵儿呀,你可得给我注意好了,别再生病了,三头两回见个面,还都是一副病恹恹的模子,叫我好担心。你叫你那位小相好的,到李子村讨个鱼胶给你补补身体。”女人挽着白册,妈妈担心式地叮嘱道。 白册一听小相好,先是一愣,随即憨笑出声,望向五奉,他的耳根一片通红。 这样望着,便也觉得很心动,于是,拉起他的手,朝着房东客气道,“还是伙计呢,人家未成年。” “啊!这样!”女人拍了一下脑门,可仍旧不依不饶,扯着话头,“先养着呗,等一年生,两年熟,拉个红线……” “哈哈,你就别拿我说笑了。”白册象征性防御一下,但这心里头,早开出一朵花来了。 傍晚,车子进了村庄,白册下车后径直去了焕叔家,取了火腿,道了谢后急匆匆上了山。 五奉看着生病初愈的白册小脸愈发苍白,眼神沉了沉。 “富贵?你慢点。”五奉伸手拉了一下白册,不想白册双腿一软,直接就跪了下去。 五奉迅速伸出手去,将人往怀里拉。 “我背你。”说着上前一步,蹲了下去,扭头看着白册,一脸恳切。 “我没事。”白册拉起他,挽住了他的手,表情略微有点严肃。 五奉这时候便不再耽误,只是去拉白册的手,在前边开路。 “有什么事情这么急吗?”五奉担心地问道。 “明轻今天离开。”白册有些气虚,艰难地说道。 “留你一人?”五奉十分吃惊,回头望向白册。 “嗯,没事的,也并非我一人,街坊邻里都十分热心。”白册勉强笑了笑。 五奉看着白册,脸色有些难看,杂糅着深深的担心,要是他不来,是不是她一个人就得独自…… 上了岭子,一路上烧了不少竹子,看样子死灰复燃,起了明火,好在,等到他们上去,就已经熄了大半。 转入岔道口,就看见明轻一脸焦急地在那里等待,身旁立着一个行李箱。 明轻每月都会离开几日,因了前一阵子的人事变动,她便没有再提,如今五奉在白册身旁,多了一个人照看,她才放心留她一人。 车票原先是订好了的,因白册生病几日,刚好推到了今日,电话里明轻一说,白册却坚持要明轻等她。 不知道她还能不能熬过这个冬日,告别这些事宜,还是先提上日程,免得到时后悔。 “阿福!”明轻隔着一片竹林唤住了白册,“急死我了,我怕你又跟我错过了,就在这里等,可等着你了。” 他们约好在山上见,因了一些事项要交代,可眼看时间越来越紧,明轻干脆留了长长的家书后往山下走,谁知碰上了大火烧山,她愣是被挡在了岔路口那边,又怕白册她们绕远路过来错过…… “我送你来了,去年阿姨过来,不是说火腿好吃嘛,给你带上,替我问候一声。”白册喘着虚气,说道。 明轻一脸复杂地接过火腿,眼眶忽的一下子就变红了,抱着白册愣是不撒手。 “阿福,你最好了,你回来了就好,医生跟我说有些严重的时候,我真是被吓惨了,还好你挺过来了,我摸摸。”明轻一手扣住了白册的前额,温温热热的,这才叫她安了心。 “你赶紧走吧,时间快来不及了。”白册这时提醒道。 “嗯,我到明安后给你打电话,你后天记得去焕叔家等我消息。”说完又紧紧地抱住了白册,她的身子明显消瘦了很多,“五奉,阿福就交给你了,紧着身后看着,我回来,她得胖回来。” “嗯,我知道,明轻姐姐,你放心,我最紧着富贵了。”五奉说完,从明轻怀里扶过白册。 “再见,路上小心。”白册说道。 “再见,阿福。”明轻捏了一下五奉的胳膊,示意了下,然后对着白册挥手告别。 看着明轻消失在竹林的一头,白册轻微叹了口气,被五奉细心地看在眼里。 将人紧在身旁,五奉摸了摸白册的脑袋,一脸宠溺道,“我照顾你。” 白册淡定地回应,“事儿还蛮多的,麻烦你了。” 五奉第一次上山,进了别院大门,就被惊住了,一个雅致、处处透着清幽的私宅,黑瓦青苔,影影绰绰。 进了外厅,透过一扇镂空屏风,隐约能窥见透着烛光的内厅。 五奉一进里屋,就被蹿出的小狐狸吓了一跳。 “黑贵,怎么又带朋友回家了?”白册一把接住紧跟出来,一跃而起的黑猫,笑逐颜开地问道。 五奉当即看傻眼,白册虽喜笑,那顶多内心戏多,但是这会儿,他是真切看到了白册的露齿笑。 真好看。 “这是狐狸?”五奉指着那只躲在屏风后的狐狸问道。 “是的,黑贵山里结识的朋友,你看那儿,柜顶有一罐猫粮,你取些喂它,它挺喜欢的。”白册指着面墙宽的书架,小心吩咐道。 五奉过去取,不用踮脚就够着了,这着实圈粉,白册看他的眼神满是喜欢。 生怕家里的不速之客偷去猫食,平时喂猫的华子便将罐子往高处放,五奉现在来得可真是时候。 “它叫黑贵?那小狐狸呢?”五奉喂着哆嗦靠近的小狐狸,边问道。 “对,小狐狸还没有名字,前几天山上开猎,估摸是跟父母失散了。”白册摸着黑贵,回答了五奉。 “叫五分好了,家里有只猫叫小五,它叫五分,合起来就是五五分了。”五奉说完,欣然一笑。 “这样,那就叫五分,看来饿惨了。”白册看着那只小狐狸,眼前浮现出五奉吃面的情形,点点头表示赞同。 白册放了手,黑猫倏忽将溜到了小狐狸跟前,也不吃饭,守着它。 真是个贴心的小棉袄,还怕自己的朋友不自在。 “我带你参观一下。”白册收回了笑容,主人意识总算到位。 “嗯。”五奉摸了摸黑贵,说道。 外厅连着两间屋子,外间,白册习惯叫里屋,里头那间,放置这一些杂物,平时都是锁着的。 绕过屏风,里头便是内厅,比外头还大,采光稍弱了些,灯台上早早便燃上了香蜡,一进去,迎面而来一股温醇的气息。 暖炉已经烧开了,白册添了些木材,给五奉倒了杯热水,扔了小把山菊。 内厅里放满了书籍,不像是引客的地儿,倒像是一个私密的阅读空间。环墙一面书架,里头收藏着些不常见的旧本。 白册打开沙发后的一扇门,一条小道映入眼帘。 五奉捧着茶杯跟在后头,进到一处绿幽院落里头,四间客房围着一个天井,天井上方设计了一面玻璃穹顶,照应底下养着的绿植,气温不冷不热,甚是怡人。 白册给五奉打开了客房,正好挨着白册那间。 白册侧了侧身,说:“你把东西收拾一下,我去下个面,明儿再带你去吃好吃的。” “嗯嗯,我收拾完就去找你。”五奉将背包取了下来,却一直握着茶杯。 “我在里屋那,你不要找我,熟悉一下环境,扫扫院子的落叶,或者浇浇花,等我烧完饭。”白册特地嘱咐道。 她手生,怕他见着了自己的手忙脚乱,对烧出来的美味留了刻板印象,眼不见心安。 “嗯,富贵,我真开心,爷爷走后,遇上你,我真幸运。”五奉喝了一口热茶,看着白册的眼睛真诚地说道。 “我也是。”说完,白册不禁跟着欢喜了起来,多亏他了,只是,白册的笑脸,外人看来,有些忧郁苍白。 日常 晚饭后,白册窝在内厅,将长长的家书读了两遍。 五奉洗完澡,寻着白册去了。 在身旁坐下,顺手拿过桌子上的书信,五奉认真读了起来。 里头有不少注意事项,强调最多的,竟然是要小心火烛,免得引火烧山。 明轻说明客房里地道的方位,说话的语气,显然是说给五奉的。 白册之所以看了一遍又一遍,无外乎想从字里行间辨别出对自己的交代,两遍过后,除了一句小心着凉,千万别生病之外,竟然别无他句。 白册很郁闷地看着五奉,叹了一口气,自家姑娘胳膊怎么往外拐了? “你会画画?”白册嚼着干果,低声问道。 “嗯。”五奉将书信折好,小心放回信封,随即转交给白册。 白册接过信封,转而送进火炉里。 五奉呆滞地看着,信封逐渐消失在火舌中,化作一缕黑烟,顺着烟囱飘远去。 “为什么?”五奉不解。 “无牵无挂,记心里了。”白册莞尔,抽过一本书,凑在灯台下,缓缓看了起来。 “你本名叫什么?”五奉挪了挪,将脚放上沙发。 “白册。”白册漫不经心地回答。 “册子的册?”五奉迟疑。 白册闻言,微顿,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你就像一本册子,麻线系着,掉一页是一页,也不去纠结,潇洒……”五奉实诚说着。 “我可不潇洒。”白册打断他的话,放下书后心平气和地说道,“我时日不多,想来你也能感受到,实话跟你说了,我希望你陪我,自私得很,不怕你见笑,我是个私心沉重的人,我觉得你像我弟弟,我才留着你。” 五奉侧过头,认真地听着,也不插话。 “所以,别往我身上寄存希望,你就权当休个寒假,日子一过,我们便不再相见。”白册说这话,忽的有些怅然若失。 “我知道了,那我还是唤你富贵,我怕唤你白册,你就不在了。”五奉低着头,闷闷说道。 “你还是头一个不究根问底的年轻人。”白册笑着说。 “你不也是,不问我家里,也不问我学业,到了这里,我才真正体味到了自由,自然,和自我。”五奉有些感慨,说这话的神情,不像是一个朝气蓬勃的高中生。 白册自第一眼,就知道,阳光的笑容底下,深藏着酒酿的故事。 那又怎样,这些都无所谓,不重要,要紧的是,眼前的人。 “你得的是什么病?”五奉看似无心一提,其实心里紧张地很。 “没什么病,厌倦了我这副易病之躯罢了。”白册不知觉低下了头,黯然神伤。 五奉迟疑了一会,却也没再说什么。 “你画画吧,我看你。”白册扯开了话头。 “好。”五奉献宝似地傻笑起来。 五奉趴着茶几上,握着一只自动铅笔,一丝丝描了起来。 白册没想到,他画的是精细活儿,华子动辄浓墨重彩,轻的也是中规中矩的建筑图,相比之下,五奉作画,可以用赏心悦目来形容。 “真好看,我猜是五分。”白册轻轻说着细细碎碎的话。 “哈哈哈,是的。”五奉咧开笑脸。 白册下意识扫了一眼火炉旁窝着的两小只,一黑一白,看起来松松软软,摸起来应该很舒服。 正要起身,五奉止住,问道,“拿什么,我去。” 白册指了指黑贵五分,乐开了笑。 五奉轻轻摸了过去,捏起垫子两端,蹑手蹑脚就转移给了白册。 摸着怀里熟睡到翻白眼的两只小毛绒绒,白册想着,这日子真是太幸福了,有猫有狗有狐狸,真是人生赢家。 白册望着五奉认真沉稳却湿漉漉的后脑勺,内心的冰雪平原肉眼可见裂开了缝隙,活水便趁着这缝隙,源源不断地从心尖冒出。 为着某些约定好了的未来,她是不是,应该再挣扎挣扎,多活几个春秋…… 夜,很快消磨了过去。山灵在天明之前,趁着雾气,开始忙碌起一天之计。 白册早早起身,先把炉子生好,路过茶几,一眼见着桌上的铅笔画,打盹的女人,怀里两团毛球,她在他的眼里,看来是个温温和和的人。 白册摸了摸冰冷的手,有些感叹,这还真不是一回事。 做了两人份的早餐,院里摘点辣椒生菜,水井里取些排骨,白册将东西收拾腌好锁到食橱里,这才端着燕麦往内厅里去。 平时这些事,白册想干也沾不到半点边,现在如愿所偿了,虽有些疲累,但内心却畅快得很。 五奉起床后,发现白册窝在沙发上打盹,就轻手轻脚地往里屋走。 打开食橱,发现东西已经备好了,灶台里温着一碗燕麦,一抹受宠若惊的窃喜漫上了脸颊,五奉听了听外头的动静,终究还是科科笑出了声。 喜欢的人为自己做早餐,谁会不开心,虽然五奉内心有些心疼,但是,这会儿往后,他可不会让她沾到半点轻重。 按着明轻的叮嘱,五奉将别院里里外外收拾了一下,除尘洗涮,砍柴挑水,其间,喂了黑贵五分,还将院里的蔬果照料了一番。 白册闻着动静出来,却被骗着耍耍猫狐,早上笑闹几分,就过了去。 中午,白册下厨,烧了糖醋排骨,煮了一锅扇贝汤,一小碟凉拌菜。五奉在旁打下手,好奇又新鲜。 “富贵,你真厉害,排骨好香。”五奉嘴馋地盯着桌上的排骨。 “拿筷子,先吃一块尝尝。” 幸亏五奉并没有嫌弃自己的厨艺,白册十分感激五奉的反应。 “真的?!”五奉欣喜。 “这里没有什么规矩,就咱俩,不讲究。”白册幽幽说道。 “那我吃了!”五奉一听,便放开了。白册说的话,总是很有亲和力,虽然面上淡淡的,但五奉能感知到,病弱躯体下温和的灵魂,这不由得让人想要靠近。 五奉先给白册剔了块瘦肉,之后整个送进了嘴里,鼓着腮帮子傻笑着。 白册看着也很开心,难得有人跟在她后头转悠。 吃过午饭,白册带着新伙计就下了山。 在这村里,跟白册交情最深的就属焕叔一家。 他原是杂货铺营生的,一年前焕嫂出了事故,焕叔倒卖了整个店铺,义无反顾凑钱给焕嫂医治,分秒必争,这才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当时,病危还没及下达,人就断气了,要不是焕叔死死跪着求医生再试最后一次,恐怕白册就见不着这个活生生的人了。 如今,人养得面色红润,全然看不出是走地府一遭、死里逃生的人。 世人唏嘘,白册也不例外,她敬佩焕叔对焕嫂的挚爱,进而对这个有担当的男人多了份好感信任。 店里的置货事宜,也一直拜托焕叔操办,这前后省去了很多弯折,白册总是感激不尽。 一下山,白册开了铺子,留了五奉看店,就往焕叔家去。 虎子也在,焕叔家大儿子,虽叫着虎头虎脑的名儿,人却一点不含糊,清秀得很,是镇里的教书先生。 他本名叫林雀,灵秀名儿,白册习惯叫他虎子,他原本有些异议,但听闻白册一样土了去的别名,竟乐呵接受了。 也只有这些柔软的读书人,才会卖弄着雅俗共赏这样的和气。 白册一进门就跟他打了个照面,林雀脸上带笑,说:“富贵来啦,货品到了,搁院子里头,我带你去瞧瞧。” “虎子!嘿嘿,我自个去就行了,你忙去吧。”白册勾了勾嘴角,客气着。 “哈哈哈,那也行,皮蛋,你富贵儿姐来啦,出来接客。”林雀朝里头温和地唤了一句,一个真正虎头虎脑的小子就一路飞奔了出。 “姐姐,姐姐,你来啦,我可等着你了。”声音洪亮惊人。 情敌? “皮蛋,你慢点,别摔了。”焕嫂跟在后头,手里拿着一个瓷碗。 白册伸手接住飞奔而来的皮蛋,朝着焕嫂说道:“哈哈哈,嫂子,我来看看东西,叔说,给我挑了几个过眼的竹篮子。” “天井搁着,待会看,一听你焕叔说,你又生病了,我赶着今早给你熬了雪梨,我去拿。”说着转身放下了瓷碗,紧着回里头。 白册也不拒绝,乐呵等着,一边逗皮蛋,一边跟林雀说话。 “你去镇里了,怎么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林雀收拾着饭桌,边嗔怪白册。 “你上课,不打扰。”白册接过皮蛋给的小芭蕉,挑大的塞兜里,正要吃手里的那个,就被林雀止住了。 “誒,芭蕉凉,你还吃。”林雀说着,顺手拿了去,随之揉了一下皮蛋圆溜溜的脑袋。 “就是,你要多注意。”焕嫂这时拿着一小瓷壶出来,先给白册递过一条干净的毛巾,垫在手里,才将瓷壶放了下。 “温着,不太烫,你就着口喝,拿勺子喝不出汗,这样一口下去,出出汗。”焕嫂看着白册一口气喝完,才放心地接过瓷壶。 “喝完了,哈哈哈,我现在可健康了。”白册吸了吸鼻子,果真出了汗。 “你呀,少吃些凉食,温水喝些,肯定健康。”林雀插了句话。 白册揪着空当开溜,“嘿嘿,我看看东西去。” “慢点,一个个猴急得。”焕婶笑斥。 白册听着身后的唠叨,竟也心动了一下,这种感觉,真好。 院里整齐排放着采购来的杂货,一看就知道是皮蛋摆的。 小孩子功夫,可细着心,白册一眼就看完了新进的货品。 几个样式稍旧的篮子,这是白册自己要用的,烛蜡也备了,一些日用消耗品之外,是些好玩的物件,小孩子的,包在一个牛皮纸里,白册这会儿不打算拆开,女孩子的,用心挂在了一个篓子上,生怕刮擦掉几点珠片玉碎,多的,便是些旧货,万金油之类的,老人常常过来询问,这次,便让焕叔看着收了些。 “富贵,你看看这个。”林雀从房间里出来,手里拿着一包裹。 “宣纸?”华子走了,估计这宣纸没了用处,她不会作画,自然不会随便糟蹋。 “聪明。”林雀轻笑着点了点白册的额头。 “这么快就买到了?”白册接过后马上就拆开了,除了一些宣纸,还有些简朴的贴纸,小卡片之类的,“怎么没有糖果了,上一次还有呢。” “你不是蛀了两个牙?还吃?”林雀嗔怪了声。 “啊?也是,我已经很努力地刷牙了。”白册有些无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给。”忽然,林雀从兜里抓了一把大白兔,有些鬼祟地吩咐到,“别让皮蛋看见,他换牙。” 白册也跟着鬼鬼祟祟起来,接过后立马就塞到兜里去。 “虎子真好。”白册努了努鼻子。 “你记得刷牙。”林雀无奈。 “林雀!”这时,有人上门拜访,听声音,应该是林雀的朋友,只是为何,白册幻听成-林雀林雀林雀。 这人得有多迫切,看来,不便再叨扰下去了。 “那我先走了,我等着下午你把东西送过来咯。”白册告别。 “嗯,你注意路,前边维修,你别摔了,下午我过去。”林雀扫了一眼外边,紧着说道。 出了门,白册就看见了林雀的朋友,他似乎有些敌意,深深地别了白册一眼。 走远了,白册仍觉得浑身不自在,这人,不像是林雀会交的朋友。 首先,一身高档名牌就让人摸不着头脑,这村,这镇,还真没有富到一身金贵的人家,想必是城里来的少爷。 白册以前也是这样一个多金的小姐,那些个名牌也见过不少,可将这些当日常穿的,见得少之又少。 其实,白册就是心疼那双泥泞的皮鞋,多好的一套皮具…… 回到铺子里,白册往兜里掏了掏,一股脑将顺来的大白兔、柑橘、芭蕉散落在了五奉面前,讨好似地傻气微笑。 “你怎么装了这么多?”五奉很是惊喜,伸手拿过那颗小小的柑橘,掰开分一半给白册。 “我不能吃,凉。”白册有些可惜地说道。 “那泡水里喝。”说完,五奉拿过一个茶杯,用力地将汁水挤了进去,随后取了蜂蜜,浇了温开水,递给了白册。 “哇塞,有想法。”白册喜滋滋地喝完,然后伸手打算去拿大白兔。 “这是我的。”五奉赶紧一把扣住桌上的糖果。明轻叮嘱了,千万不能让白册吃糖。 “这么小气?”白册只好作罢。 “嗯,这是富贵给的,我收着。”五奉看着白册脸色,竟然有些喜感,纵使面上冷淡,双眼郁清,也掩饰不了呼之欲出的调皮。 “我带你去吃好吃的。”白册神秘兮兮道。 “店里怎办?”五奉看了一眼店面。 “撂着,客人自己会看着办。”白册干脆撒手不管,这里来的只会是熟客,散碎钱生意,不打紧。 “哈?”五奉惊了。 但让五奉更惊讶的是,白册嘴里说的好吃的,竟然是去做些小偷摸。 白册硬是解释道,别人家的才甜。 拔了一个小石榴,白册立马掰开,分出去一半小的,随后就吃了起来。 “很涩。”五奉总结道。 “拿大的太显眼了。”白册抬起头,可惜道。 “你偷都偷了,竟然还会怕显眼。”五奉摊了摊手。 “那你够够那个高……”白册指着枝头,上面一片长势感人。 话还没说完,五奉蹲身上跳,一把掏回一个红翠翠的石榴,掰开后递过去一半,大的那边。 “这个应该不凉。”含糊说完,白册就一颗一颗吃了起来,也不带吐核的。 五奉看着那个贼兮兮的小脑袋,竟也忘了吃,等到白册吃完,眼勾勾地盯上了他,他才回过神来,将剩下的递了过去。 “我真幸运。”白册感慨。 五奉看着她,心底默默回了一句,“我也是。” “我们……真的可以吗?”五奉很不确定地问道。 五奉手里拿着两颗大石榴,灰溜溜跟在白册后头回了家。 “既然被发现了,就要大方承认,爷爷给了石榴当然要接。” 白册一本正经道来,说话的语气,真像某种奶系英雄。 “那这个汤圆呢?会不会太过分了。”五奉举了举手里的竹篮。 白册扭头看了一眼,急着说,“我们快点,汤圆快凉了。” 一头黑线默默爬上了五奉的脑门,这个人当真是他认识的姑娘?果然,看人不能单看外表,指不定是个小妖精。 “富贵?”一回铺子,就看见了林雀,他来得有点早,只是唤白册的时候,很急。 白册刚想道声谢,被林雀身后的黑罗煞一惊,将话头生生咽了回去。 “这就是你说的朋友?什么朋友?”顾烨冷冷地说道,目光却十分炙人。 “顾烨!你别说话。”林雀抓了一下顾烨的手,止住他的话茬。 “什么朋友我不能说话,你躲着我,却巴不得上这儿?”顾烨将人一把捞到身后,侧身很不客气地质问着林雀。 “富贵,抱歉了,东西在这,我先行一步。”林雀面上挂不住了,红着脸,很是羞愧地道了别。 “嗯。”白册挥了挥手,淡定目送他们远去,单看背影,莫名像一尊石化了的望夫石。 白册心想,那只真正的老虎龇牙咧嘴守在林雀周围寸步不离,再怎么凶巴巴,也不过是猫科动物,投个小毛球,不一样乐没了形……白册忍不住轻嘲了一番。 “你可以撒手了。”白册举起握得紧紧的手,对着五奉说道。 他现在有些炸毛,刚刚差点就蹿出去了,得亏她拉住了……可,能不能别这么紧紧地扣着,有点疼。 说客 顾烨把林雀拐跑了。 白册去等明轻的电话,意外等到了焕嫂口中的晴天霹雳。 白册假装一脸茫然无措,其实心底一点也不慌,甚至有点想嗑瓜子。 想来,他们没看明白,昨儿上门的那位才是正宗的儿媳妇,她顶多算个蹭吃喝的小白脸。 这事也不好安慰,时日久了,自然就会看开,她左右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便不吭声,静静呆着。 幸好,明轻如约来了电话,白册不好表现得太过欢喜,却也忍不住寒暄了几句。 焕嫂一旁听着,脸色怪阴郁的。 挂了电话,白册正打算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谁知刚迈出屋门,焕嫂就哭出了声。 白册只好回去,坐在她的身旁,心事重重地握住她的手,至少得陪陪她,做人不能太忘恩负义。 白册正在自我检讨,焕叔就回来了。 “焕叔。”白册打了声招呼。 “啊,富贵也在。”说完后,焕叔才是真正的茫然无措,站在原地,有点不敢面对白册。 “叔,我们谈谈?”白册起身出门,侧身虚等,说道。 焕叔这才认真地对上白册,眼里闪过一丝动容。 他们出了街巷,往镜湖走去。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路过市集,白册停住了,随后正打算追平步伐,焕叔干脆掏出钱来,一人拿了一串冰糖葫芦。 白册接过糖葫芦,稍稍粘了过去,紧紧地跟着焕叔的步伐小碎步走。 到了湖边的竹亭,白册一串葫芦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焕叔随后就将自己的递了过去。 白册二话不说就接过了。 两人还是相对无言,但是有些东西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纵使这样,白册还是很努力地在传达自己的想法。 她还是原来的她。 “叔,明轻也是。” 白册的这句话,彻底将气氛送入了低谷。 明轻也是,这句话,藏在白册心底,很久了,到底还是说了出来。 她原先也是个传统至极的书呆子,古板倔脾气,可在经历过明轻这个人后,她原本以为会发生些什么,可是,她的世界依旧安静,世界观并没有被打破,而是,如明轻说的那般,更完善了些,她还是她,只不过成熟了些。 不是当事人,并没有资格去害怕些什么。 “她在这里,活得很好,可是,她却回不了家。”白册叹了口气,说道。 “我知道了。”焕叔终究还是起身,道了别。 白册看着那个远去的身影,慢慢地,佝偻成一个模糊的影子。一年前,他头上还没有白发,现在,怎就老白半了呢…… “发生什么事情了?”五奉看见两人,严肃默然,随后焕叔又一个人走掉了。 “没事,走,吃饭去。”白册耸了耸肩,随即叹了口气。 她不是林雀的配角,没有这个义务掺和太多,更没有立场去做什么助攻,她只是一个温饱度日的闲人。 铺子早早就歇了,白册带着五奉回山里去。 要入冬了,得开始准备一些存粮。 她是个粮食营生的隐居人,还没忘记自己的本分。 这些人事纷纷,都会远去的,不急一时。 “五奉,你会做什么?”白册莫名问道。 “做什么?”五奉转过头,思考了一下,随即说道,“印章算不算?” “算,还有呢?”白册追问。 “我想想。”五奉低头细想了一番,很是郁闷地抬起头,“画画……好像什么都不会了。” “我不是问你兴趣爱好,这么问吧,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白册顺便给出了建议,无论他想做什么,在这里都可以被理解接纳。 “这样……我想做富贵想做的事情,富贵,你想做什么?” 问题就这样原封不动地抛了回来,白册扑哧一声笑了,“我想做的事情,还挺多,制作泡菜,腌肉,做篮子,凑热闹,发呆,跟黑贵五分玩儿……” 确实,这些在白册眼里,是她会去做的事儿。 五奉看着白册犯痴,浑身上下忽的被浓浓的伤愁笼罩,他,可能快装不住了。 白册太过真实,呼吸里弥散着抑郁,她就这样被允许了,允许伤悲,等到她阳光明媚,不会有人问她——你怎么阴晴不定的。 “我,可不可以不开心。”五奉忽然说道。 “可以。”白册轻盈一句,建议道。 “真的?”五奉停了下来,表情过于震惊,他不知道白册会这么说,而不是问他为什么不开心。 “真的,在外头没这个机会,你做做自己吧,不开心的时候,不笑,开心的时候,开怀大笑。” 五奉没再说话,默默地跟着,头一次,有种想把自己埋到土里的冲动。 白册看着一只负面情绪爆棚的小奶狗闷闷不乐地撒着气,便觉得,奶凶奶凶的超级可爱。 简单吃过晚饭,白册便着手制作泡菜,步骤简化,情绪充盈,封入罐后,白册将井里的肉都取了出,简单酱料腌上,随后,匆匆捡起篮子,拆了重做,一个变两,之后,打战似的洗完澡,窝在沙发上发呆。 五奉被迫见证了潦草混乱的敷衍了事,最后他总结道,富贵还是窝在沙发上最正常。 白册心心念念沙发,做起事来,真是能水即水。 五奉做完日常后,便也觉得无所事事起来。 “肉什么时候好?”呆久了,猴急性子果真会传染。 “急不得,我们慢慢来。”忽然,白册沉下眼,警告道,“你干什么都行,就是别影响我发呆。” “嗯。”五奉无奈。 粘着富贵看来没戏,五奉开始想着做些事。 燃完一支香蜡,门被敲响了。 五奉去听门,打听来人后,急急回屋里询问白册。 “林雀?开门。”白册蹙眉,不知觉搓起手指。 “他是?”五奉狐疑。 “焕叔的儿子。” 林雀来访,白册颇有些惊讶,他怎么找上她了。 五奉给来人沏了一壶新茶,警戒地侧过身去,大腿往白册那边靠了靠,一副防御状。 白册看着林雀,他的脸色很差,脖子上遮不住的红斑……这真是个渣,那个渣还紧紧地扣着林雀,很显然,林雀一脸抗拒。 很难开口吧,白册想着,于是先打破僵局,“我都知道了,你说,要我怎么帮。” 白册很干脆,直截了当一直是她的行事风格,她不想在一些弯绕上耗费时间。 “我……”林雀低着头,松着一口气,很是颓唐。 “媳妇,你就一句话……”顾烨忽然出声,很快就被制止了。 “闭嘴!”白册白了一眼顾烨。 “你是真心的,还是被迫的。”白册问道。 “什么是被迫?”顾烨将人紧了些,冷哼道。 林雀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这真是,她也无法解决的情况,“顾烨,你就是个渣。”白册一时口快,话就到了顾大少爷耳边。 扫射过来的眼神足够杀死一头牛,可惜,白册她只是一本册子。 “你就把人弄成这样还不渣,你以为这是漫画呢还是电视剧,人被你这样折腾还紧巴巴不放。”白册看着也有些生气。 “我也不知道会这样,下手一重就……”顾少一副懊悔样。 “五奉,你去取些消炎药,在……”白册正打算支开五奉,不想被打断了。 “吃过了。”林雀说道,声音沙哑得有些令人心疼。 “焕叔怎么说?”默默叹了口气,白册接着问道。 “还没见过。”一提起焕叔,林雀的脸色更差了。 “我觉得他是没问题的,家里的事,你避一阵,应该没多大问题。我觉着,问题最大的难道不是你们俩本身?一个爱的死去活来,一个逃得悲痛欲绝。”白册真相道,“你们真不妥协妥协?” “我这不说得很清楚,跟了我,要我怎么着都行,我都依他,可他就是不肯……”顾烨说话,表情很是悲壮。 “林雀,你喜欢他吗?若是喜欢,大方答应得了,若是不喜,我们三合伙将他埋在后林里,人不知鬼不觉。”白册痛快给出选择,当然,紧着解释道,“赶走他也不是不可能,村里那么多人手,我们可以的。” 顾烨一副你在胡说八道说些什么的震惊状,警觉地盯着自家媳妇。 白册忽然觉得,林雀太过优柔寡断了,不干脆,她是不是需要稍微考虑一下放弃掉这个朋友,她看顾烨挺果断的,爱恨分明…… 新客 顾烨跟白册达成共识,顾烨留下,林雀回家,无事发生。 几日过后,焕叔同意林雀上山。 总归是扯不了证,拜个高堂天地,到自家土地爷那儿报个道领个符头,这事也就这么定了下来。 家几个知道,事儿不便张扬,往后日子也就这么过了。 图个清贫安乐。 白册想要求个新符,扔半月时,愣是被自家大神驳回,理由想来任性得很,白册琢磨着明年给神爷儿挪挪地儿。 家里的客房这时算是满了,白册因了家里人丁兴旺,乐呵了几天。 没想到,欢喜过头,病倒了。 顾烨很客气地将人带五拉到镇上撂下,随后眼巴巴地去等自家媳妇下课。 白册看着远去的尾气很是感慨,这小日子过得真是有滋有味。 林雀在镇上教书,寒假里便做些补习补贴家用。 在顾烨的坚持下,林雀只好辞了这份活儿,可是一时半会找不到接班的,林雀也不忍心放着一个补习班不管,拖着身子硬是补齐了一个课程。 所以,他们便约好,一同看完先生后回家。 “大夫,那个甘草麻烦多加一两。”白册讨价还价道。 “知道知道。”抓药时,大夫象征性多扔了几块,白册这才放心地让他打包。 中药太苦,西药容易噎住,她真是吃个药也多灾多难。 白册照常在老地方落脚,平心静气一口闷了苦药,心里略有延迟,大抵是——还行……哇塞,苦的嘞。 五奉在白册缓过药劲后,才意识到兜里有糖,拆开塞进白册嘴里,白册有些意外地呆住。 很甜…… 顾烨有车,复诊也很方便,所以,白册喝完药后,就窝在大厅里等他们。 这会儿人也不是很多,房东又寻着白册过来,不想,迎面碰上了一个高大的男人。 他背后正背着……另一个男人,看起来很是英俊,健壮,只不过一开口,“富贵,紧着上车,回家。” 民宿就在药店对面,顾烨带人吊完点滴后,径直过来催人,五奉反应也快,扶起白册,拎起行囊,一同打道回府。 叫她富贵的,都是好人,白册想着。 看着厨房里,专业可靠的后背,白册忍不住泛起粉红泡泡,会做饭的男人,真是很有魅力。 顾烨总觉得背后有什么炙热的东西直勾勾地盯着他,叫他浑身难受。 五奉最近迷上了印章,这会儿溺在内厅里挪不开脚,白册这才有了间隙,偷看别人家的男人。 还是别人家的男人好看,白册总结到。 林雀是个媳妇命,这点白册表示赞同,顾烨总是因为林雀做家务活跟他闹脾气。 白册看着,忍不住咂咂嘴,小日子过得真是羡煞旁人。 家里有了一个几近万能的劳动力,白册这回算是真正地解放了双手,人便坐不住了,三天两回往山头跑,捡回不少古怪玩意。 白册颇为满意地往宅子乱摆一通,竟也有些雅致,林雀说好看,顾烨不置与否,五奉直接拿走了去,刻章…… 这种性格,白册觉得有些熟悉,思来想去,将这种影响嫁祸给了顾烨。 时光溜得飞快,转眼,明轻也回来了。 明轻果真眼尖,瞧着两个新客,不言语,尽是尴尬而不失优雅的微笑,看得白册心里直发毛。 明轻带回来一些旧本,眼看柜子都塞满了,白册这才意识到,是时候添置家具了。 看着内厅横七竖八一众躺尸,她决定自己动手。 打开尘封已久的杂货室,里头凌乱地堆放着一些材料。 选了几块木板,带上工具,院子里头腾个地儿,敲敲打打便出了个歪歪斜斜的小柜子,白册很是满意地看着成品。 不想,她这一番作为,正好被围观了去。 于是,炊烟缭起时,院子里头多了些奇形怪状的个人作品。 明轻的衣架子,顾烨家的两把凳子,还有五奉的印章。 一个大,一个小,小的上面,刻着五个字,大的上面,刻着一群动物。 白册取来颜料,腾印上,一群可爱的小动物,软绵绵地窝在一个毯子上,虎雀猫狐鸟。 小的上,自然便是那句玩笑话,富贵五五分。 他们同享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富贵呢,白册这样想着。 道不出永远,且行且珍惜。 日子一天天过去,除了泡菜,三人成虎的言论也逐渐发酵出了荒唐。 有人指鼻子戳背脊小声细碎,白册耳尖,听了去。 他们说,这别院里,养着一群闲人,指了指脑袋,说是,这里有问题。 白册叹了口气,嘟囔道,别说,他们还真是闲人一群,脑袋里,空荡荡的。 气不过是自然,气得过她也不必在这里了,干干脆脆,关门大吉,躲山里窝着。 这些细碎,她可没有眼力见儿拿针线一点点穿起来,最好就痛快扬了,觅个耳根清净。 白册数着日子开学,她到了最近几日,才得知,五奉竟然是个预备高考生。 这可得意了白册,想当初,她可是杀出重围的佼佼者,扬名立万,有头有脸…… “我给你补习。”白册很是自信。 “富贵,你该做封面皮了。”五奉回避了白册的蠢蠢欲动,避重就轻道。 “你不担心吗?” “还行。”五奉实在不敢说他是保送了大学才出来溜达的,这得从他不小心看了富贵的成绩单说起。 他帮白册整理旧本,发现了一张成绩单,里头的分数大多在百分线徘徊。 当然,他确实思考过,这是一张百分制的成绩单,可是那显目的102分,真是有点吓人。 白册有点可惜地撒开手,她数学可是考过好几次满分,有一次老师过于激动,直接打了个102呢。 白册心里嘀咕着,这乖娃子是不是害羞了,成绩不好也不用这么回避……她还是很严格的。 忽然,伴随着一阵阴风,一块黑黢黢的不明飞行物将白册劈头盖脸地击中了。 耳边随即咆哮而起,“富贵!!你再不给我穿外套,小心我把你埋到后山腰!!!” 五奉帮白册披好外套,顺手捋了捋了凌乱的黑发,应援道,“你怎么眨眼就脱了?” 白册一脸茫然,支着脑袋,很乖巧地点了点头,无辜说道,“难怪,我怎么觉得有点凉。” 顾烨终于气不动了,撸起袖子,朝大家说道,“动手吧,我拎人,你拿铲子,雀儿,笔木带上,明轻,记录现场……” 这便是熟过头的不便之处,白册不住叹气,她的小奶狗,已经进化了…… 北海 这是个多事之冬。 白册万万没有想到,华子会带走地契。 中介上门收房的时候,白册愣是没有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明轻快站不住了,声音颤抖地问道。 白册深深地吸了口气,总算消化了这个事实。 她连死都不怕,还怕别人的危言耸听?有点意思。 白册估摸着时间,三小子他们应该快回来了,她多少争取点时间。 “这样,您远道而来,进屋坐坐。”白册客气道。 “阿福?”明轻紧紧握住了白册的手,担心地问道。 “没事,不是还有顾烨吗?别担心。”说着,白册拉着明轻进了屋子,引着不请自来的主顾,上了茶桌。 “华诚一先生,可当真是签字的人?”白册问道。 “是的,华先生在两个月前,签了这份抵押合同,抵押的物品,也就是这份地契,请您过目,确定的话,请在这里签字。”表情和蔼,可说的却是地主的台词。 白册冷笑道,“连一个解释都没有吗?” “这个,张某很抱歉,华先生是我们的客人,签了保密协议,至于交易款项,不便告知。”假惺惺做派,白册有些不舒服,他是觉得,她看起来好欺负? “那你的意思就是说,这地契你们是要定的了!!”明轻有些怒不可遏。 “抱歉,这是上头的意思,多的,恕张某无可奉告。”呵,白册内心一嘲,这么说的话,不如干脆说明来意,这弯绕高明不到哪去。 “看来,这地契的价值远在交易金额之上,还是说,有人故意在捉弄他?”白册笑了笑。 来人明显一顿,随后,有些慌张地救起场来,“白小姐看来是明白人,那我就明着说吧,是华太太的意思,她让我转告您一句话,请您离开这里。” “也没有什么补贴,就这样打发我了?”白册有些意外,这套路,不是应该拍过来一个肥胖的钱袋? “若是白小姐同意离开,华太太自然会补贴您。”话是这么说,可对方还是一副作态,白册就忍不住开口。 “我现在就要。”白册语气生硬膈人,随后,戏法般转了个语气,很是轻嘲,“据我所知,这份地契,我想您也应该清楚,在法律上并没有效力。您先是唬我,却也没说什么条件,一看我唬不住了,便开始抛出诱饵,您这个中介有点业余呀。” “这……”对方一滞,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万万没想到,这位小姑娘见招拆招。 “实话说吧,我们两清了,您这样做有些多余。”白册摊了摊手,接着说道:“华先生可不是会拿地契去抵押的人,您看走眼了。我猜猜,合伙人,是不是叫尹亦岁?真是一出好戏呀!” 其实,这张地契还挺重要的,小范围内还是有一定效力的,常住人口登记,领过节补助,村里按人头派油灯,申请山火损毁补贴…… 白册一听没了,内心慌得一匹,却也被自己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她这个小白领还真宝刀未老,说话一套一套的。 五奉他们从山头泡完温泉回家,推门进去,一眼就看见白册手里拿着一个鼓鼓的信封在发愁。 白册闻声抬头,幽幽地盯着顾烨,盯得他浑身发毛,最后受不了,拽起林雀回屋去了。 白册叹了口气,顾烨这个潜在的背景祸害,希望也能够平安顺遂地解决掉。 五奉忽然凑了过去,有点难过地质询道,“你是不是看上那家伙了?” “有点。”白册诚实地回答道。 “不行,你别想,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五奉极其懊恼地锤了一下桌子。 “哈哈哈,真的?”白册听了这话,头顶的乌云瞬间烟消云散。 “富贵,我最喜欢你了。”五奉重重地肯定道。 白册看着眼前阳光明媚的少年,心动不已。 青丝柔鬓,唇红齿白,珠光宝气……真是个偷心的驱鬼符…… 晚饭,顾烨做了一桌子地道的家乡菜,白册一看重辣,忍不住咽了口哈喇子。 虽说她是个南方姑娘,可自从上了大学,就一直北漂着,这不挑食的辣椒口味便也慢慢熬出了火候。 “你慢点吃,再噎住了,我就不给你熬雪梨水了。”明轻一筷子戳了过去,止住了白册的火急火燎。 “啊,好不容易吃上辣椒,你让我痛快点吃。”话刚说完,一嗓子咳了出来,白册悻悻收住了话头,flag可别轻易立下,易打脸体质胡来不得。 “富贵,你慢点吃,给你留着呢。”林雀夹了一快肉放到了白册碗里,很不妙的是,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 明轻看着越堆越高的白册小碗,林雀白瓷碗,露出了尴尬而不失优雅的来自单身贵族的微笑。 吃过饭后,顾烨抢着洗了碗,五奉看着那个专业可靠的后背,唏嘘不已,然后乐呵呵地黏着白册去了。 “你在画什么?”五奉凑了过去。 “哪里暖和哪里呆去。”白册眼皮不抬,挥手想要支走耳边的聒噪。 “你要去哪里?”五奉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 “北海。”白册漫不经心回答。 “离我家很近!”五奉忽然激动起来。 “知道。”白册随口附和。 五奉有些不敢相信,狐疑一问:“哈?你怎么知道的?” “我偷看了你的日记。”白册一脸坦诚得有点欠打。 五奉凌空一个霹雳,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 “你看见什么了?”五奉扶着额头问道,如果他能掐死这个小偷,真想早点动手。 “你说北海冬天很好看。”白册说罢,圈了圈纸上的目的地。 五奉沉默了,他在日记里,并没有提及到,北海有多么美丽,自己有多么向往,可白册还是一针见血地指出,那个只出现过两次的名词。 他可是亲手,在那里,送走了一个又一个挚爱的人。 “五奉,爷爷走后,你把爷的骨灰撒在北海里,我该去陪陪你奶奶了,我还得告诉你妈,你爸,说你好好长大成人了,爷爷,死而无憾了。” 五奉内心一挣扎,一滴泪水就划开了阴郁,砰地砸落手背。 白册也没了动静,呆呆地原地定住,等到五奉终于兜不住那经久积压的悲痛,眼泪便如洪水般决了堤,哗啦啦落了下。 安静的内厅,柴火崩裂,闷闷的呜泣终于找到了怀抱,浸湿了左肩黑漆漆的守护。 五奉在日记里写道,“我看北海,看倒影,总是一个人,等到了冬天,我看北海,看冰面,却看到了一簇簇紧守在一起的雪花。” 这句矫情至极的话,藏匿在了万紫千红的句摘中,没有署名,就这样地,被找着了。 外出 一路往北,途经古水,绕行广蚀,直达北海。 凌晨三点,他们一行人到达古水。 花牌巷口,有两个身影,在寒风中瑟瑟等待着,他们是顾烨的父母。 初见面,他们还以为白册是顾烨的女朋友,特别热络地将白册笼了去,握手寒暄…… “妈,我媳妇在这儿呢。”顾烨终于看不下去,提醒道。 “啊,这位?”顾阿姨瞧着明轻,有些诧异。 “阿姨,是是是,是我。”冻得直哆嗦,明轻还不忘接下梗。 “林雀。”顾烨一把将人搂进怀里,认真介绍道。 “伯父伯母,我是林雀。”林雀耳根都快渗出血了。 顾伯父看了看白册,又看了看林雀,有些抱歉地挠了挠头,随即憨厚出声,“啊,林雀,听名字我还以为……” “啧,瞧你爸胡说的,我就说嘛,林雀肯定是个男孩,你带女孩回来,瞧把我吓得,我还以为你性情如此大变,是遭了什么不得了的打击,我跟你爸还琢磨着怎的打哈哈照顾一下你的感受……”顾妈说着还不忘戳了戳顾爸。 “妈,我们冷。”顾烨打断了顾阿姨的欢欣鼓舞,并在五奉极端错愕的目光中,狠亲了一口林雀。 白册挣不开五奉的九阴白骨爪,只好让他握着,跟着大部队,省亲去。 没想到,顾烨这厮竟然出自教师家庭,书香门第呀。 只是,顾阿姨,顾伯父开明奔放程度,着实让来访的一众小白直跌眼镜。 “那我猜猜,你们是一对?”顾伯父又开始偷摸打起赌来。 “富贵,明轻,五奉,他俩一对。”顾烨逐个介绍了遍,瞬间毫不客气地出卖了白册,趁机撮合了明轻五奉。 “哈哈哈哈,五奉,我们结拜吧,谈恋爱我们五行不合。”明轻触底反击。 “嘿,看来,你俩?”顾阿姨果然好眼光,只是,贼激动地转身敲了一下顾老头,“记着,200块。” 白册忽然想知道,他们教的是哪方面的书…… 问清楚林雀的职业后,顾阿姨有些遗憾地说道,“我一直挡着叶子从教,万万没有防住,他竟带回了一个教师媳妇,哈哈哈,真是甩不开的孽缘呀。”说完,别了老顾一眼。 “妈,你反对也不行,我们已经拜堂成亲,生米煮成熟饭了,认了吧。”顾烨搂紧了林雀,笑着说道。 真是欢脱的一家人,白册看林雀,他还是有些拘谨,小脸通红,害羞很是怕生,果真,顾烨喜欢的,是林雀呀,羞答答的小媳妇。 “阿姨,我随便照?”明轻询问道,她看着这个别致的老宅,兴致大起。 “照,给照,拍好看点。”顾阿姨拍了拍明轻,热情地引了路。 虽说凌晨三四点,可是一点困意都没有,初来乍到,加上长途跋涉,这时候去睡觉,铁定头疼得很,何必要忍着这疼痛昏睡,先适应适应,喝口古水,熟络人情,呼吸呼吸空气,人安定了,自然睡得安稳, 所以,明轻绕着这个古香古色的老宅子,操起了本职。 家里的布置,看得出是过生活的人,白册虽挪了地盘,却也对着着熟悉的气息,心动不已。 看来,过日子的,不单他们几人。 白册忽然看向五奉,他正在接受投食。 顾阿姨发现他后,就没再放开他了,儿子有了新欢自然黏着新人,眼看人堆里这小伙儿最俊秀,说话还有点小腼腆,母性光芒瞬间就位,拉着顾伯,大半夜揭锅而起,瞄准了五奉。 “五奉,溜吗?”白册小声凑了过去。 “溜!”五奉感激地回应道。 这个机会,还是留给林雀小可爱吧。 “誒。人呢??”顾漂亮终于意识到手里的风筝断了线,飞无了踪,无奈之下,只着瞄着林雀,挪了过去,“媳妇儿,你爸煎了茶粿,尝尝?” “我们不说一声?”五奉忽然有些后悔出来,夜风袭人冷。 “既然有机会来这个地方,当然是要多方位了解一下,夜里,很得劲。”白册说着大话,手脚却哆哆嗦嗦地揉搓小碎步。 这个地方,路灯铺设得很是全面,路况也出乎意料得好,看街坊邻里的门设,应该是一群文化人聚居的地儿。 这样一来,白册五奉的胆子也跟着肥了点。 绕出巷口,原来是个小公园。 白册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巷子绕出来,应该是湖泊,可这里确实是一个极现代的公园,里头设施还很新潮,看着便很热闹,五颜六色的。 “五奉。”白册哈着白气,吸着鼻子,小心唤了一声。 “嗯?”五奉靠了过去,齐了步伐,低头询问。 “你好久都没有害羞了。”白册一本正经地总结道。 五奉被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呛得不轻,干巴巴愣是没吱声。 确实,短短两个月,过得像是两个年头,他呆在白册身边,仿佛呆在一个多年老友身边,舒服自在,还有点幸福。 这是一个良好的信号,白册一方面为着这份信任高兴,一方面又十分可惜,了无暧昧的结局,便是朋友。 “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白册感慨。 相守的人,会是家人,浮水相逢,一见如故的人,是朋友,确实,在白册的人生观里,爱情都短暂地留给了人生只如初见。 一见钟情,这钟情也仅仅只对一见有情义,一瞬过后,漫长的,一辈子的,都是虚伪到荒芜的假面,白册她,不愿意戴上。 “富贵,你喜欢我吗?”五奉侧了侧身,目光深沉,盯着白册的后脑勺,虽然不抱希望,但还是忍不住问出声。 “喜欢。”白册秒答,像是一道奖赏题一样,一言付之。 “我知道了。” 五奉有些沮丧地缩了缩身子,没再说话。 白册了然,他是真的知道了,一个敏感的小孩。 放慢了脚步,看着五奉与自己擦身错过,白册的心脏慢慢地抽搐起来,很疼,很疼。 忽然,白册站住了,拉了五奉一下,在他回过身时,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抱歉,我应该说的,我不应该处处撩着你,却很无赖地不想负责,对不起。” 白册闷闷地哭出来声,五奉呆呆地立在了原地,有些僵硬地感受着身后的颤抖。 一想到要离开五奉,白册就忍不住心烦意乱。 她怎么能这么自私呢?连她也讨厌她自己。 情绪一激动,心脏就如刀割般剧烈疼痛,她学着面无表情,波澜不惊,可终究败给了年龄,她还是个小姑娘,还在渴望爱情与心动…… “富贵,我说陪你永远的时候,我很害怕,我怕我做不到,不过,你可不可以,稍稍等等我,挪那么一丝空间,接受我的承诺,万一,万一我做到了呢。”嗓音低沉,坠满无奈。 要论私心,五奉觉得,他也很是可耻,可能做不到的事,却要信誓旦旦拖着人家。 白册听着胸腔共鸣的小妥协,止住了悲痛,他也是一样的,一样的不安。 别离 “干什么呢?”顾烨看着大半夜在公园里晃悠的两个人,一头雾水。 “姑爷!!过来,帮我推推秋千。”白册急招安。 “我来。”五奉从旁边的秋千上起身,绕到了白册身后,轻轻推着她。 “啧啧啧,躲着人谈恋爱呢,在下受教了……富贵,赶紧回了,再感冒,小心我……!”顾烨恐吓道,内心一直很无可奈何,家里两尊大佛到底什么时候停止普照大地,他今晚估计抱不到林雀了。 “家里闷,我不想回去。”白册死皮赖脸扣紧了绳子,她贴了足足六个暖宝宝,感冒?没有的事。 但是,因为吹了风,白册在清晨时分,病倒了。 顾漂亮和顾管事可终于有了照顾对象,撒开了林雀身上的魔爪。 明轻也不怕被传染,窝在白册身边,看着单反里头的照片。 “我看看。”白册哑着嗓子。 “我拍到你了,等等,我找找。” 白册接过沉重的机子,从明轻的角度,她被伯父伯母握着手,而五奉,私底下捏着她的衣角,紧紧跟着。 照片里只露出了一个后脑勺,白册想象着五奉的脸,不笑的时候,淡淡的忧伤,笑的时候,闪耀迷人。 她说着不得寸进尺,人却不知不觉跟着他,走了很多路。 虽然她一直走在前边,可也是因为后边有一只紧紧不放的手,她才有勇气往前走。 动手术的那个夜晚,因为身边没人,医生只好跟她确定手术风险。 继续做完几乎不可能成功的手术,还是痛快活几年,然后说再见。 她盯着即将注入体内的麻药,瞬间清醒过来,提着嗓子吼道:“几年,让我多活几年。” 她明白,即使这个手术成功了,将来她也要面对没完没了的修复手术。 与其在药堆里挣扎,还不如装作一个普通人,享受完平生最后一份安宁。 有些人说别离,电话里,视频里,一下子就见到了,而她,想要开口说,却发现声音已经哑了。 对她而言,是再也不见。 没想到,她早已没了资本,一路北上,直达北海。 她在去古水的路上,就已经觉察到自己的呼吸不顺,想着熬到北海,看来是不可能的事了。 白册在车站跟五奉挥手告别,却拒绝拥抱,她不想要哭的,却在火车启动时,泪如雨下。 明轻扶着白册,亦是一脸悲伤。 她可能,再也见不到,那个风里出现的少年了。 一半的岁月,一半的药伤,白册告别了明轻,“我是时候,回趟家了。” 白册买了下午的车票,借道广蚀。 不知道,神祭了一年的土地神,念不念这份旧情,给不给她一个机会,去挪个风水宝地。 “您决定了,就在这里签字,具体事项您不用担心,老师说了,他负责到底。” “谢谢。” “老师让我转告您,他待会送您回去,让您等等他。”小护士说完后,又不住打量起白册,挺清纯的姑娘,看不出得的竟然是不治之症,老师关心也在所难免,只不过,她心里有些不舒服。 “谢谢,麻烦您转告他,不用了。” “老师可是推了几个大手术抽出的时间,您要知道,老师正当上升期,这样做要冒多大的风险……” “这样,抱歉,我还不至于走不出医院,劳烦了。” 小护士送走白册后,内心确实欢喜,为着白册的苟延残喘、自知之明,她的有机可乘、理所应当。 出了医院,白册有些恍然,看着外头灯火通明,好一派繁荣熙攘,却已经与她无关了。 这几天,她到底说了多少个谢谢,不过想想,与早年相比,也不过凤毛麟角,无关紧要。 简柯追出来时,白册还在公交亭等车,孤零零地蹲在地上,捂着心口。 “白册,你没事吧。” “啊,医生,没事,谢谢。” “怎么,还跟我客气。” 简柯扶起白册,小心地托着。 “你还是老样子。”白册客气道。 “不舒服?那就别说话,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取车,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住得近。” “你搬家了?” 白册愣了愣,他可能以为自己一直在广蚀,早先断了联系,便不再来往,这样问也是应当。 “嗯,搬了。” “哪?” “明安。”白册随口一句。 “这么远?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也没有回我,我还以为你换了手机号码……”简柯看起来有些不依不饶。 白册转念一想,算了,再这样纠缠下去,只会闹得双方都不快,何况,他还是自己的主治医师。 命就捏在他手里,尴尬不得,不然,临死前,看到的还是这个人,她可能一点求生欲都没有。 “嗯,你去取车,我等你。” 白册看着简柯走远,脸上的笑容逐渐冷却下来。 他究竟在背后搞什么鬼,明明她申请了原先的那位主治医师,结果,到了他手上。 看来,他还是没放过她,找机会报复呢。 叹了口气,她方才眼尖,眼看着要乘坐的那一路公交远去,却无可奈何,果真,人一病,就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估了估脚程,应该不会超过十分钟,心里鼓了鼓劲,走了起来。 得赶紧离开,不然她又要生自己的气了。 虽然她在这里住过些年头,但对一些路口还是陌生得很。 果真,拐了两三个路口,她就迷路了。 想了想,总比坐简柯的车自在,这样一对比,白册瞬间就原谅了自己。 忽然,她身旁有一辆车打了双闪,尓后,在前面停了下来。 虽说她惊吓不来,但也还是被吓了一跳,惊呼一声妈呀,转身便快步走了起来。 “白册!” 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响起,就算她化成灰,也不会忘记的嗓音。 这就更不能停下来了,她可没有办法心平气和地面对他。 对他做的坏事不能再多了,他能原谅她,可她做不到原谅自己。 心脏快要炸掉了,白册粗着呼吸,腿脚瞬间发软,蹲了下去。 方歌阙万万没有料到,他会在街上遇到白册,这个偷心贼。 妖孽 方歌阙,白册一直以为,她应该不会再见到他了。 没想到,走个路也能碰上。 真是一段不可多得的孽缘。 她亏欠最多的一个人,怎么说,因为白册的存在,让他陷入了险境,当他拼死拼活挣扎走到白册面前,白册依旧冷眼相待,他也不放弃。 白册实在理解不了,他对她太好了,好到白册喘不过气也要怪罪他,他却一点都不在乎。 世界上有这样的人存在,真是太诡异了。 白册想过,要么缺心眼,要么缺根筋,总之不能像她一样没心没肺,没想到,他真的为了白册,差点把心脏移植了。 这样做,很不现实,于是,他便寻了个现实的法子,攻读了医学博士……总言之,妖孽一个。 真是没完没了,她不是林雀,不善欲拒还迎,干脆全身而退。 现在遇上,她白册要亡了。 “这三年,你去哪了?”方歌阙问道,三年不见,白册有些意外,他沉稳了很多,很多,不能再多了。 她何德何能,竟然让一个纨绔富二代变成了学有所成,功成名就的精英人士。 “隐居去了。”白册坦然,他们之间有什么不能谈的,除了爱情。 “嗯。” 嗯?他是只会说嗯的人?白册有些感慨,岁月催人迷。 一路上,白册捂着心口,恍恍惚惚便睡了过去。 等到了地方,方歌阙偷偷下了车,绕小区狂奔了一圈,隔着一段距离还不忘抱拳咆哮。 现场大致如下:耶!耶!耶!她终于回来了!他终于可以不用再学习了!赶紧的!!做完手术他就自由了!! 白册睡着了,是不会听到的,她在方歌阙眼里,纯碎到极致,也不过是一个难得的挑战。 妖孽就得有妖孽的样子,方歌阙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知恩图报。 这恩情得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白册将方歌阙从赌场里捞了出来。 具体情况一言难尽,简而言之,白册的背景盘根错杂,不晓得怎就认了赌场老板做了干爹,也不知投了哪路神仙,这位大佬竟然将整个赌场交到了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手上。 也只有白册知道,那个老板,真的是她亲爹……当时赌场内外交困,管事的撂了场子远走高飞,留了白册收拾烂摊子。 以白册之力,费尽口舌才将人要了出来,同时净身出户,将职权一并交给了二把手。 毕竟她是二头子带大的,人还能念旧,白册就趁着人心一软,带着弟弟,还有这个妖孽死里逃生了出。 没想到,这一救,就真的撇不开他了,怎么赶都赶不走…… “你好点了吗?”方歌阙熬了粥,递到了白册跟前。 “老歌,你家?”白册接过粥,环顾了一下四周,不敢相信,她现在竟然在一栋豪宅里,他不会又开始做…… “嗯,救了一个有钱人,回的谢礼,我看外头有个园子,还过得去,等着你来布置,我就没动。”方歌阙伸手抵住了碗跟,目光栓着白册的喉咙,这厮又开始猴急,对着碗口喝了起来。 “好喝!还是老歌你最贴心,不烫且稀。”白册恭维道,挪着身子,想要下床。 “我帮你安排了手术,明天到院里检查一下。”方歌阙通知道。 白册一听,顿住了,看起来有点不敢相信。 这是错觉吗?他这是想在她身上动刀子? “就你?”白册十分震惊,他可是连鸡都不敢杀的人。 “嗯。”方歌阙一脸坦然……得有点令人相信,他是真的在开玩笑。 “幸亏,我要给你医治,我这个年就不用过了。”她还要给五奉寄新年祝福呢…… “信我,我们一起过年。”说完,方歌阙扶起白册,意欲展示些大宝贝给白册看,引着她到了书房。 有些眩晕,白册看着一屋子的医学资料,随手翻翻就是些权威的英文文献,著述人,Eric,她随口给方歌阙起的,当年她还在迷恋神话…… “你?”白册不可思议确认道。 “嗯,是我,认了吧,你只能被我救活。”方歌阙认真地看着白册,故作轻松。 忽然之间,白册眼眶有些湿润,鼻子酸酸的。 她不知道,他会为了她,做出如此大的牺牲,想当初,他连国语都认不全,竟然啃起英文,还是医学,真是了不起,白册此时的心声,不外乎这句话,听着,似乎跟自己没什么关系,纯碎是赞叹之情,可事实便是,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检查很顺利,方歌阙调来白册的病例作参考,有些意外,白册的各项指标比起之前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看来,他忙完了这一出,可以考虑一下归隐。 “你别害怕。”方歌阙拍了拍白册的肩膀。 能不害怕吗?她这一条小命,今天算是没了,落到了这厮手里,白册忽然觉得,简柯比起老方,可靠多了。 就在白册想要说些话,一针管麻药直截了当进了白册的血管。 人就这样昏死了过去。 世界怎么没安静下来? 很吵很吵,吵得让人心烦。 “白册,你收拾收拾,跟你爸走。” “我不走,我留下,白鸽走。”白册一把将白鸽推了出去。 “我也不走,我要跟姐姐在一起。” “你到爸那里去,他会给你好吃的,你去吧,吃完我就去接你。”白册掰开了白鸽的手。 “你骗我,你不要我了,你不要我了!”白册看着弟弟难过地呜咽着,心里头拔凉拔凉,竟开始隐隐作痛。 “白鸽!别胡闹,听妈妈的话,白册,你必须得走,妈没有什么东西给你了,你跟着我,好日子也没过上几天……” “妈!”白册打断了她的话。 “夫人,您先别生气,事情总会得到解决的,您让小姐去哪里,也不能往火坑里推……” “婶儿,你别说了,我已经决定了,你带少爷去吃饭吧。” “夫人!” “去吧。” 空气忽然冷淡了下来,白册知道,她有话要说,却忽的听不真切,她是在说,白鸽的身世,她的不贞,还有,那些恩恩怨怨解不开的心结。 总之,她听不到,关于自己的半点,唯独,她得走。 她不属于这里吗?她还是她的女儿,白鸽的姐姐吗? 她没有回答,没有解释。 白册她,必须走。 起落 人没挺过来,却也死不了。 一张单人床,简单交代了白册的后半生。 方歌阙只是默默地坐在床头,给她擦手。 这是最好的情况,方歌阙明白,这也是最糟糕的情况。 她没了生气,来将养一副身心,所以,等她缓过来了,就会醒来,叫他一声老歌。 等? 他等了三年,不在乎,接下来的三年,六年,一辈子。 他比谁都希望她能活下来,这可是他唯一的亲人。 要不是她,他可能早已腐烂成赌场底下的一块沃泥,暗无天日,阴魂不散。 他需要钱,需要钱去救命,可是他晚了一步,仅仅晚了一步,就遭到了灭门,死里逃生? 真是可笑,那群刽子手,怎么可能放过他? 他们要走了白鸽,从白册手里抢走,生死未卜。 一命抵一命? 他何德何能,让她这样帮他? “等你醒来,我就解脱了,你真残忍,叫我欠你,却不要我还,你真是个坏人,坏到骨子里……”方歌阙不知道,他也是会哭的人,在白册的床头,哭得稀里哗啦。 白册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了一个少年,悲伤地哭着,却拒绝拥抱,她便是那个旁观的人,她有一句话,没能说出口,“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没了家。 两年后。 医院,午夜,天凉人倦。 “方医生,您来啦。” “嗯,辛苦了。” 方歌阙一身白,露出了卡其色的羊毛衫,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温和稳重。 “是当值,还是?” “看看人。”方歌阙低沉的嗓音,在空荡荡的值班室里,显得格外冷清。 “好,今天病房那边停了热水,得到三楼接。” “嗯,谢谢。” 护士长看着稳步离去的方歌阙,不禁叹了口气。 两年多了,就这样维持着,没有尽头的守护。 方歌阙拿了热水壶,走楼梯上了三楼。 碰上了一个年轻人,穿着一身运动服,身材挺拔,面上很是冷淡。 他怎么又来了? 当初说是白册的朋友,他便没在意,以为他很快就会离开。 不想,这一天天的,不是在病房里,就是在走道上碰见,听值班室的人说,他搬医院住下了。 他这心里头,特别不痛快,这人他自己可以好好看着,不需要外人。 “方医生,您来了,我今天看见富贵的手动弹了下,您要不要去看看?”五奉拿着热水壶,问道。 方歌阙听着年轻人口中的富贵,一脸厌烦,她叫白册不叫富贵。 “你到底还要呆多久,你父母不担心吗?一个人就跑这住下?医院可没有多余的地方供你玩闹。”方歌阙很是不客气。 “您别生气,我外边租了房子,就夜里过来,如果带来了不便,很抱歉,我会注意的。”五奉却是很客气,“没事的话,我先行一步,待会麻烦方医生过来看看。” 方歌阙看着远去的背影,忽的有些萧瑟,他的白册长大了,身边可终于有了个可以依靠的人。 他现在是越级提前体验了一把,女儿出阁的老父亲心情? 方歌阙内心还是有些不宁,这个人,还能守多久? “方医生!方医生……!人醒了!!快过来看看。” 忽然,有人找着了他,拉着胳膊,一同乘电梯到了病房区。 方歌阙一进门,就发现白册正抱着那个年轻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哭着。 一把拉开,白册的眼睛肿得都快脱离与之不成比例的巴掌脸,人现在还很虚弱,形销骨立得有些骇人。 忙前忙后,白册才安稳地消停了下来,换了高蛋白的点滴,身上盘亘的管道也都撤了下。 白册躺在被子里,微微凸起轮廓,旁人看着也很是心疼。 “富贵,你看看我?”五奉紧紧地攥着被单,急着问道。 “五奉。”声音抽丝入耳,跌落心海。 五奉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呜咽凑着头,看着白册。 白册意识还在恢复,她想都没想,就唤了一声五奉,一看来人回应了,傻傻也跟着笑了起来。 就是,好累,好累,她在漫无边际的海洋里,游呀游,游呀游,一直到不了海岸线,海水声澎湃,没了人声,她等呀等,可终于有人跟她说话了,说别院猫狐,说杂货店人来人往,说旧本幽灵鬼魅,说北海消融了冰封…… 她很想很想回应他,一挣扎,世界就明亮了起来,海水退去海底升起,她被托了起来。 她太难受了,这么多苦闷,没人诉说,她总算,找到了突破点,一把泪,一丝希望。 这是,活过来了吗? 那个人,怎么还在? 她不想做梦,哪怕这是最后一个美梦。 她想要活着,回到那个安静的院子,跟他们分享她内心的安宁,那是她的全部呀,全部的荣华富贵…… 不想要,丢下她一人,一人独自挣扎,她可是一个自私的人,怎么会允许,有人丢下她。 “我害怕,我一个人,我害怕。”白册躺在床上,浸湿了枕头,还好,大家都在。 白册是醒了过来,从医院里醒过来,可还要经历漫长又漫长的观察修复,没完没了,无穷无尽。 但是,方歌阙却给白册打了一剂强心剂,“我们隐居去。” 这样对病情有所帮助,方歌阙兑换了所有财产,在山脚下修建了一处诊所,当起了一名副业耍猴的赤脚医生。 这猴子,是白册。 他拒绝叫白册富贵,相互妥协的结果,便是唤白册猴子,白册反击道:“你就是缺心眼,又方又膈人。” “叫声老歌听听。” “老歌。” “真乖,今天可以吃两个香蕉,焐热了吃。” 方歌阙成了新客,明轻却没了影踪。 山上因了顾烨林雀的打理,也没荒废了去,反倒真正像是个过日子的家,温馨和谐。 五奉,他还留在广蚀,白册等着他的寒暑,等着他的来信,满满堆成一道坚不可摧的围墙,将她安全地护佑进去,不受打搅。 人闲事少,日子倏忽地沿着烟囱一溜儿飞走,白册终于等来了暑假。 她去车站接五奉,捧着一束山头最艳的花,好多悄悄话,想对他说。 新貌 方歌阙的到来,结束了别院长达三年的原始生活,这所深山老宅也终于响应了时代的号召,迈向22世纪。 最显著的更新,是他们终于通了水电网。 一片欣欣向荣,大家都挺欢喜的。 顾烨也动手修了个土地神庙,香火供着,合十伏地,嘴里嘀咕的竟然是菩萨保佑…… 这也说明,人事在天,还是菩萨眷顾,土地老爷他顶多沾了点光,狐假虎威忽悠起了这群闲人。 五奉带来了很多干货,包括一些新潮的东西,笔记本。 白册起初不愿碰,伤眼。 时日久了,她便习得了自打脸秘诀,没事就挂在网上,当起了神秘阿婆主。 这个时候,白册很是想念明轻,要是她在,剪视频这些都不在话下,不过还好有五奉。 有天,白册看了视频底下的留言,有一个留言被置顶了。 “性别女,爱好女,我猜UP一定喜欢发呆。” 底下还有一些回复,“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四级号了,该学会自己打破沉默了。” “哲学现场。” “性别男,爱好男,我猜UP一定喜欢胡来。” …… …… 白册扑哧一声笑开了,别是明轻吧? 抱着玩笑的心态,白册回复了,“明轻?” “UP诈尸回复了!!!!” 然后,留言区沦陷了,因了她终于回复了。 她除了上传视频,多的话一句不说,介绍栏上,是万年不变的谢谢观看四字,这一出,自然引起了一阵小小的轰动。 不知不觉,她已经是有粉丝基础的成熟UP了。 几天后,白册又偷摸看了一下,上面竟然回复了,“阿福!” 想来明轻肯定在偷偷暗中观察她,直截了当点开了聊天框,“明轻明轻!!赶紧回家,回家!!!” “我带一人回去?” “好嘞,安排上了!!” 明轻回来了,带回了一个很酷的女生。 她叫冬天,没有多加介绍,也是,这里没有过往,只有现在。 那就用着新名字,开始新人生吧。 刚开始,白册以为她只是性格使然,冷冷酷酷,相处几日,白册才有所感知,这个人,比林雀还闷骚,犹如透明人般,无声无息。 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冬天总是跟在明轻后面,明轻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 一个默默的,一个轻轻的,一个闷骚,一个话痨,白册笑了笑,写进了手账里。 他们一行人,刚好凑齐了七个,白册琢磨了阵,召唤出了神龙宝宝。 是顾烨提出来的,说是要领养一个孩子。 是个心脏病患儿,女孩,6岁,名字叫安琪,柔柔弱弱的。 白册在官网上看见后,便也挪不开眼,顾烨见了,就跟大伙儿商量了一下,决定往后多麻烦一下老歌,将人带回来。 明轻着手做了一份申请,说明详情,主要还是搬出方歌阙这张王牌,邮件发送3分不到,对方就回复了。 信息上说,考察通过后,他会把孩子送过来。 白册明显感受到了对方的迫切。 资料上说,她2岁被接收,一直呆到现在,听对方口气,他们就是希望女孩能早日被领养,接受治疗,融入家庭里。 上面附带了病例,方歌阙见过后,说可以动这个手术,等人安定了,他会带人回一趟广蚀。 对方托了一个同城的朋友,过来考察详情,临走前,他提议以焕叔的名义领养这个女孩。 白册了然,这里没一个是领了证件的,虽说生活医疗这一点,对方十分满意,但是程序还是要符合法规。 于是,一周以后,焕叔名义上多了个小女儿,林雀多了个妹妹。 顾烨一枝独秀,天天追在后头教着她喊爸爸。 结果,小林安喊了方歌阙爸爸,这可乐疯了白册。 大家伙多了这份联系,忽然之间,有了一家子的感觉。 “妈妈呢?”小林安喊白册姑姑,喊五奉舅舅,偏偏喊明轻妈妈。平日里,明轻就喜欢逗她,逗着逗着,逗出了一个女儿。小家伙平日里轻手轻脚的,影同冬天,跟着明轻,确实喜感十足。 “她在里屋。”白册将目光从书里移开,对上了一个格子裙小天使。 “姑姑,你也要水果糖?”显然,她正琢磨着去要点甜头吃,寻个光明正大的理儿呢。 “你以后要什么东西,直接跟你妈妈说,她会给你的,要是她不给,那就是明天才能吃。”白册心疼地说道,大锅饭里长大的孩子,总是过于小心,没了灵气。 “我不吃,我给姑姑拿。”小林安奶声奶气地说完,还不忘喘口气,这可逗乐了白册,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怎么给姑姑拿了?” “舅舅叮嘱的,要我看好你,喝药的时候一定要吃水果糖。”小林安认真地执行着嘱托,想来,明轻教的很好,林安适应得很快。 “那他有没有说,要给林安水果糖呢?”白册打趣道。 “有,他要给我买糖葫芦。”小林安忽然很激动地蹦起来,随即心房猛地一窒,脱力蹲了下去,捂着胸口。 白册忙起身,帮她缓了缓,果真只是一个孩子。 “我做完手术,就能够跳了。”小林安扬起小脸,开心地打了小报告。 白册看着她幸福的模样,忽的有些沮丧,要是早先她得到及时的治疗,现在也是一个健健康康的人呢。 “嗯,你老爸厉害着呢!” “姑姑,你现在心还疼吗?” 白册有些恍然,这是来自病友的慰问吗?也只有她们才知道,心脏到底疼不疼,呼吸的时候,是不是坠着一个沉甸甸的铅块…… “不疼。”白册坦然。 “我以后也不会疼了?!”小林安喜出望外地接受了祝福。 会疼,还是会疼,白册没有告诉她,或许林安会误以为那份减轻了的疼痛就是正常状态,持着正常人的心态生活,才不会像白册一样,矫情至极。 “富贵。”五奉回来了,将手里的糖葫芦分给了林安白册。 “谢谢舅舅!”小林安一脸感激,反观白册,一脸舒坦。 “你妈妈呢?” “里屋。” 五奉将食材交给了明轻,顺便给了冬天一个糖葫芦,她没接过,明轻转交了下,她才接过,安心地吃了起来。 KISS 白册脸皮厚,可她现在有些不敢直视五奉。 他成长得太快了,变的相当沉稳,有时候也不怎么说话,默默地。 白册不是一个追究过往的人,却对着五奉这几年好奇的很。 她一醒来就看见他了,恢复期她还很迷糊,现在清醒过来,脑袋里满是问号。 五奉他不会在生气吧?气她瞒着他? “五奉,我们聊聊?”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知道吗?” 白册大脑一滞,她严重怀疑,方歌阙动的不是心脏手术,这简直是将她的脑子撬开换了低薪。 她记忆中的五奉,可不是会这样说话的,脸不红心不跳,耳根没有害羞? 她的小奶狗呢!!长大了,难道不是哈士奇,是狼狗?! “嗯,算是吧。”白册强装淡定,默默扶住了心口。 “我们回内厅,这里晒。” 不等白册说话,他径直就进去了,白册内心一抖,有些害怕。 她这是不小心养了只怪物?她天不怕地不怕……虽说她大难不死,现在惜命得很,也不至于会怕一个小孩……男人! “你说。”白册远远地窝在沙发边上。 “坐过来。”五奉拍了拍身旁的沙发。 咳……白册一慌,咳了出来,吸了口气后可怜兮兮地看着五奉,她示弱还不行吗?别这样对她,她有些窒息。 虽然,内心里隐隐冒着某种粉红期待。 “过来,我不过去,你要听就坐过来,不过来,就算了。”五奉态度很强硬,白册忽然get到,这匹狼生气了。 白册小碎步踩着沙发过去,在五奉大腿边窝了下来,很是乖巧。 五奉的态度这才有所舒缓,“我说之前,你得先告诉我,方歌阙是谁?”一副翻旧账的语气。 白册忽然被扑面而来的总裁气息酥到,随即敲了敲脑袋,让自己清醒过来。 “这……很难解释,但是,他跟我绝对没有半点关系。”白册的求生欲忽然膨胀,看起来有点享受小媳妇的角色。 “没关系?他就这么对你?”五奉冷哼道。 白册瞬间炸毛,卧槽,她男人太帅了吧,这可是白册头一次看见五奉冷着脸,他平日里都是淡淡的,看她的时候也很柔和……没想到,她接梗贼快,迅雷不及掩耳,“是呀,我也觉得这其间有什么猫腻,你看,我和他无缘无故,他为什么这么帮我?肯定是看上我了!我敢肯定,他一定不怀好心,居心叵测,但我保证,我跟他是清白的,我心里只有你一个。”白册信誓旦旦抛出了橄榄枝。 “富贵,清醒一点。”五奉看不下去了,伸手扣住了白册的脑袋,摇了摇。 “那你说说,你为什么在广蚀?”白册靠着五奉的手,吸了吸鼻子,有些恍惚地问道。 “我回去找你了,明轻跟我说的。”五奉认真看着黑溜溜的眸子,里头印着一个人影,是他,仅仅是他,“我说过,我喜欢你,我是认真的,我要陪着你,也是想了很久很久,决定好了的,我不想一个人看北海,我想和你一起。” “那我要是醒不过来呢?”白册眼睛有些发涩,五奉手心的温度真高,烫人。 “我就不理你了,找一个新的人过日子。”五奉知道,白册不会同意的,她怎么会允许他离开。 “你敢。”白册脱口而出,随后意识到势头不妙,五奉就已经压了下来。 很炙热的吻,五奉原来是个温温热热的人呢,手心很暖,气息也是温温润润的,撒在鼻尖,嘴角,心里。 白册有些呼吸不过来,整个人从头到脚,红通通的冒着热气。 “吸气,吸气。”五奉捧着白册,有些着急。 猛吸了一口气之后,白册粗喘了起来,像是刚刚从山脚一路狂奔到山头。 白册看起来有些呆滞,没能回过神来,她这是被吻了吗? 她的小心肝差点要爆炸了。 她男人终于吻她了!! 午饭时间,明轻看着羞红了脸的白册冬天,一脸了然地看了一下冷冷淡淡的五奉,优雅又不失尴尬地笑了一下,旋即换了一副慈祥的妈妈式微笑,给林安夹菜,她这是要教林安叫白册舅母了?? 饭后,五奉白册终于挪脚下山开张去了。 个些人已经来了,坐在竹亭上唠嗑,他们已经习惯了杂货铺的不定时营业,要买的东西也不怎么紧要,来的都是些爷子,被自家婆娘支棱出来跑腿,趁着这个空当,悠闲着时机跟邻里唠唠嗑,这也是一件享受的事儿。 “誒,店开了。” “是呀,叔,您要拿什么,我先帮你取了。”五奉已经能游刃有余地接待客人了,白册看着也很欣慰。 “不急,不急,等你先把门板放好,来,我先帮你。”来人很是热心,人手一个就搬开了店面,里头一片光亮,隔夜的沉闷一扫而光,大伙儿面上的气韵随之明朗了起来。 “五奉呀,你俩啥时候有喜事,做邻居的紧着凑热闹呢。” “嗯,快了。” 白册正在喝水,差点没喷出来,不过,这心情呀,怎就背叛了她,喜出望外?她的高冷人设呢? 高冷人设这种东西还是在陌生人面前装装得了,她和五奉那是什么关系? 爱人?忽的想到,白册小脸又是一羞。 可这一羞,羞的时机有点诡异,方歌阙过来了,然后不出意外,被五奉看在了眼里。 “溜猴去?” “溜谁呢?” “誒,也对,溜猴不带知会猴的,只管拉了去,妙哉,毛猴,咱溜达去,快闷死我了!” 白册一脸这混蛋在胡说八道说些什么的嫌弃状,忽的,白册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抬头去询问五奉,只见这匹狼的脸黑得不能再黑了,朝老歌使了一个别发光了的眼色,显然,这人一点也没有接收到信号,反而误以为白册因五奉不敢走。 这就很不妙。 白册在方歌阙开口之前切断了他这个念头,五奉看着两人鬼鬼祟祟地互相示意,这心头一股无名火腾腾而起,就在他开口之前,白册拉过他耳语道,“给你找好吃的去,等我。” 看着两个互相打闹的背影,五奉陷入了沉默,很郁闷。 傲娇 方歌阙开车,带着白册出了村镇,经由高速公路,驶向未知的地方。 这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溜达。 白册有些感慨,老歌的趣味总是如此独特,近墨者黑,她不知觉也变得与他一般,享受一往无前的快感。 白册不想理清过往那些错杂的关系,同样也疲于回答别人的为什么。 显然,如果她走向五奉,势必会有那么一天,被逼着道出那些连她自己也不愿意触及的噩梦。 轻易就说出,活在当下,面向未来,可没有过去,她什么都不是。 如方歌阙所说,她是个忘恩负义的无耻小人。 白册一直认为,她不做反派有点可惜了。 “我只想知道,你对我,怎样?”白册问道。 “不怎么样,一般般。”方歌阙握着方向盘,嘟囔道。 “人话。”白册叹气,这个人就不会跟她好好说话 “我们?你别想太多,就当我是个圣人。”方歌阙一脸无所谓。 “不要对我太好。”白册撇了撇嘴。 方歌阙想了想,轻笑出声,说:“还行,我觉得一般,不过你以后可以放心了,我找到新对象了。” “林安?”不会吧? “嗯。”方歌阙诚然。 嗯 “卧槽,你是魔鬼吗?”白册忍不住喊出心声。 “我是魔鬼,你是变态,不说我们还挺搭。”方歌阙也是一个自说自话的人,别人理解不了,也不希求别人理解,对人好,便是好,对人坏,就真的坏到骨质增生。 “林安你怎么打算?”白册无奈。 “情况很糟糕,就算手术成功,也绝对活不过10岁。”方歌阙话语轻轻就给林安判了死刑。 “你呢?”如果要动手术,估计需要很长一段时。 “我打算开个医院。”方歌阙淡定说道,仿佛开个医院跟闹着玩似的。 “这里???”白册终于败下阵,抚着心口,汗颜。 “嗯。”方歌阙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看起来很是欠打。 不该问的,再问下去,万一问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密码,她可不想为他预留脑容量。 白册一头黑线,对方果真是个妖孽。 方歌阙买了一堆新家具,却不给白册买好吃的。 “我饿了!!”白册小声抗议。 “别想了,你带给那个小子,还不如买家具,我心疼钱。”说着,方歌阙又订了一套梳妆台。 “你没意见了?”白册有点意外,方歌阙要想冷落一个人,连提都不会提。 “什么没意见,你看不出?我意见很大。”方歌阙眉头一皱,朝着不断点头哈腰说说笑笑的老板示意一下,指明白册跟前那个巨大的猫爬架。 “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你有意见,早就下手了。”白册讪笑道。 “谁说我没有动手。”方歌阙义正言辞道。 “槽。”白册冷哼。 “你以前很乖的,现在怎么一口一个卧槽。”说完,方歌阙咂咂嘴,貌似很可惜。 白册甚至认真地想了一下,最后嫁祸给了顾烨。 说及家里的其他成员,方歌阙与他们的相处,白册并不想插手,和谐或介意,他们之间会自己解决,她不是和事佬,也洗脑不了方歌阙这个钢铁直男。 “你怎么买了两个床?”最后清点,白册坐在大床上,颠了颠。 “给林安的。”方歌阙低着头签字。 “一个给我??”她不想要床,换起来也麻烦,何况,还是粉色。 “嗯。”方歌阙眼皮不抬。 方歌阙给她买东西,一般不会过问她,更不会因为她的反抗而退缩,她这个无辜的受害者,甚至没有选择颜色的余地。 “打死我也不换床。”白册挣扎了下。 “要不要吃草莓?”方歌阙签完单子,看着愁眉苦脸的白册,心想,一副苦大仇深样,笑起来多甜。 “要。”白册一听,不知觉咽了口水,当时的草莓超级甜。 “换床。”方歌阙乘机忽悠。 “成交。”想都没想,白册就应了,反正苦力活姑爷会看着办。 白册其实没有什么可以坚持的,当然,她打死也不会承认,这是心太软,“麻烦。”她会这样借口说道。 方歌阙给白册定了一个标准大床,换掉了原先的简易折叠床。给林安定制了一个花哨的儿童床,足足花掉了白册半年的开销。 “你挑的家具会不会太粉嫩了,这跟别院不搭吧。”白册想了想,还是接受无能,淡雅的别院忽然成了HelloKitty游乐园,多违和。 “我自己用。”方歌阙说道。 “啥??”喵喵喵? “林安在我这有东西玩,才不会打扰我。”方歌阙真相道。 “所以你买了猫玩具?”她没看见小女生玩偶呀。 “是吗?”他竟然看起来有点惊讶?这让黑贵情何以堪? 忽然,白册终于意识到好久没有看见家里的猫和狐狸了,不是被焕叔带走了吗? “你养了猫?”白册问。 “嗯。” “不会还有只狐狸吧?”白册多心了下。 “嗯。” “什么时候的事?”方歌阙买通了焕叔她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想想,也是,这厮私下干了什么从不知会一声,要是方歌阙寻死去了,估计白册活到死也不会知道。 “上周顾烨给的。”方歌阙说道。 “什么!!好上了??”他们之间不是不说话? “这什么话。”方歌阙一脸嫌弃,这猴子说话有歧义。 果然,他太诡异了,面上看着嫌弃,私底下交情匪浅,真是思细极恐。 白册一回家,就亲眼见证到了方歌阙的黑手。 别院沿着五奉的房间被一分为二,剩下的房间毗连内厅,连接外厅的那一半,多了三个房间,两大一小。 “你不会要上来凑热闹吧?”白册扶着额头,难受地看向这妖孽。 “嗯。”这个字真有毒。 “你除了嗯,能不能说说人话,妖孽。”白册很雾。 “我觉得我能活下来,猴子。”方歌阙深吸了口气。 “真的?”白册白了他一眼。 “这不还有你跟五奉那小子吗?我怕啥?”方歌阙一脸壮烈,像上战场的虾兵一样,躲在部队后边瑟瑟发抖。 “你别打林安主意就行了。”白册无奈,她总是对这魔鬼没办法,若真有法子,早打发走了。 方歌阙咂咂嘴,心想,他只不过是个医生,为什么要为难他。 “你们在干什么?”五奉挑着一条大梁,浑身土灰地盯着两人,他中午被莫名其妙唤了上来,加入了扩建的大部队,这会儿,他自闭得很。 “五奉,你要小心,他看着很不对劲,勾肩搭背的。”明轻立即掺和了一脚。 “富贵。”五奉唤了一声。 白册感到自己的地位受到了挑战,磨蹭了下,将威严拱手让出,挪了过去。 “内厅里有糖水,去喝吧。”五奉示意了下白册。 五奉看着白册离开,才将手里的大梁归位。 “啧啧啧,盯得这么紧?”方歌阙语气轻浮。 “你想干什么?”五奉语气客气,敬人远之。 “别这么说,咱交情还不到互相吐露心声的地步。” 五奉让方歌阙感到不舒服,同样精于伪装,白册对五奉言听计从,却对他拒而远之,这让他很不爽。 “这样?干活吧,做不完,晚上一起睡?”五奉冷冷地看了方歌阙一眼。 一言惊醒梦中人,方歌阙差点忘记,他现在无家可归,山脚下的小阁楼一早被拆成一堆原材料,搬山上援建来了。 “你俩怎么杵这?”顾烨及时出现,顺便将活安排上。 顾烨看着软绵绵的方歌阙,又对比了一下利落干重活的五奉,表情很是阴郁,这个妖孽一来,事情真是一件接着一件,看势头,他这是在朝模范单位进发? 方歌阙干了一会,起身发问,他在哪里?他在干什么?他堂堂一个医学博士……回到内厅,坐到打盹的白册对面,喝着绿豆水,拿着一本书看了起来,名为《怎样领导一个村庄走向富裕》…… “师傅,先休息一下,外厅准备了凉茶。”五奉客气说道。 “誒,谢谢了。”老师傅起身活动腰板,随后用了院子里头的抽水井洗净手。 “不客气。”五奉笑着说道,引着师傅上座。 老师傅一边喝着祛暑的凉茶,一边打量着这群年轻人。 一起干活的有四人,焕叔家的儿子如印象中心细有加,考虑事情也很周全,他身旁的那位有些面生,做事也很利落,就是废话多了些,后来加入的那位,一看就是文化人,干不了重活,一转眼就没了踪影,他看这最后一位,甚是心悦,头脑清晰,条理分明,力气也大,从不废话……老师傅这是带着相女婿的眼光琢磨这些新鲜腊肉。 五奉招呼了一声顾烨,“休了?” “再一会。”顾烨跟在林雀后面,一同做些收尾工作。 五奉的房间被拓开,开了一个后门,原先的柴火房改成了三个单人房,比起原先的稍窄。 五奉洗净手,到院子小矮庙里续上香火,掘木动土,都要先请过当家的守护神,他们借住于此,多少要尊重当地习俗。 往内厅走,发现白册翻着身子睡得忘乎所以,而那个家伙,竟然不动声色地伸腿架在她的头发上……说是兄妹,他还真有点相信,这俩货越看越像……傲娇? 姑爷毛病 方歌阙搬了上来,尽职地当起了林安的老父亲。 每当晚饭一过,他就牵着林安溜达去了,明轻总要追在后头,叮嘱老歌别乱投喂奇怪玩意。 五奉需要回广蚀一趟,处理学校里的一些事宜。 白册被忽悠帮五奉收拾起了行李,然后在车站送行时直接被拐了去。 “我什么东西都没带。”白册坐在车上,很不安,“你怎么尽学些姑爷毛病。” 五奉一听,寻思姑爷毛病似乎没有什么毛病,她以后是要当媳妇的人,他提早当当姑爷也不赖。 五奉安抚了一下炸毛猴,“没事,东西到了再买。” “你钱够吗?”白册挑眉问道:“我有一个卡,里头有很多钱。” “我有,养你足够。”五奉笑了笑,认真地看着白册,细细地看在心里,好像他不这么看着,白册眨眼就会消失。 “你考了哪里?”白册忽然想起来,五奉在广蚀上学。 “平大。”五奉神秘一笑。 “学弟!!” “学姐,跟我回学校住吧。”五奉终于露出了狼尾巴。 白册眼皮一抽,除了普通宿舍楼,学校还提供单人公寓,不过这仅供研究生使用,“你参加科研项目?”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嗯,你猜猜。” “不会是我院里那个没人性的科研班吧?”白册一惊,瞬间不想面对。 “导师你认识。” 没错,五奉说的导师她何止认识,简直就是记到骨子里,想当初白册直接被榨干进医院,这可是整个学校出了名的魔鬼,比方歌阙还可怕,有生之年,她绝对不想再面对他。 “他到车站接我们。”五奉追击道。 白册当场就混乱了,仿佛脑袋上方被千万只草泥马奔腾碾过。 就当白册打算为自己烧高香,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这家伙成绩不是很差吗?怎么考的平大,进的科研班,这不是变态才进的地方?还是被强制进入的,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白册为了三千块奖学金考了第一,结果直接被押着进了实验室,她若是知道,才不会将生死丢进去喂狗。 显然,白册这个忘恩负义之人,全然没有意识到,她的高薪工作正是得益于此。 “你高考几分?”白册问道。 “保送。”五奉坦然。 “……” “富贵,你真厉害,我到了那里,才知道你竟然是个风云人物。”五奉闷闷地说道,白册很多事情不愿意讲,他可以慢慢知道,只是过程磨人,当听着别人口中白册的各种英雄事迹,对方脸上那种亲友般的自豪深深刺痛了他,他喜欢她,却一无所知。 “呵,只有做不到的人才会称为荣誉,我觉得就是尽自己所能罢了。”白册不禁得意洋洋起来,她好不容易得到奉承,为何不好好享受一番自谦式自夸。 五奉没再说话,静静看着白册龇牙咧嘴。 他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宽容,宽容自己,不再纠结。 白册她,究竟经历过什么,才活成这般,轻如鸿毛,说走就走,说弃就弃。 夜里,火车到站,白册跟在五奉后头,朝着刑场走去。 结果,导师没来,五奉的同学来接他们。 白册看着他们熟络地打招呼,忽然有些感慨,她这才毕业几年,这些场景,怎么像是在上辈子见过。 这几年,历经的事太多,人来人往,喧嚣不已,她决定离开之时,便通通选择遗忘,这个时候,她要想也记不起来了。 “你就是白册学姐?久仰大名!”一个穿着蓝衬衣牛仔裤的男生发现了躲在五奉身后的白册。 “大山。”五奉引荐,“袭北,孟非故,大队长。” “誒,怎么到我就成了大队长,你好好解释,在美人面前给整个好印象。” “俗人一个。”五奉低头对白册说道,“不用理会。” “哈哈哈,该,别秀了大队长,小心我告诉冰姐。”非故咧嘴大笑,戳着大队长的脑门。 “别别别,我消停还不行,好不容易被老家伙放出来,怎么就不能喜大普奔?” 话音刚落,场面一度很尴尬,因为白册没有做出反应,很实诚地看着他们,一言不吭。 “呃……学姐,你别被我们吓到,我们就是些热情奔放无下限的死肥宅,别的没有,就是想法太突出了,你大人大量,担待一下这群傻子。” 袭北说的这群傻子,个个都是平大有头有脸的风云人物,大山非故大四,袭北大队长大三,五奉大二,外人看来,是一群聪明人,私底下一熟,便是逗比一群。 这个氛围,白册并不陌生,只是,她心中有些苦涩,这些都是她抛诸脑后的东西,那时,她融不进圈子,大家却像傻子一样,天天紧着她的自不自在,可她呢,一有了跳槽的机会,连告别都没有,收拾行当一走了之,撂下一个节骨眼上的项目。 可他们呢?这么多年了,还是将她看成一个怪才,加以歌颂传扬,一有聚餐定会邀请她,明知道她不去。 果然,都是傻子。 回了公寓,白册坐在床上看着五奉收拾东西,灰尘覆盖了厚厚的一层,他是有多久没在这里住了。 “我住院那段时间,你一直都在?” “偶尔。”五奉简单收起桌上铺满的资料,低声回答,只是传到白册耳里,变成了,委屈。 “对不起。”虽然白册最不屑说这些话,在亲近的人面前。 这些话,在外头说多了,便深深打下了卑微无助的烙印,五奉不是外人,她不想说,可是,五奉不是她身上的器官,感知不到她的软肋,如果是五奉的话,她愿意尝试着去倾诉。 五奉顿时僵住,分明是一句对不起,白册醒来后,这是他第一次在白册嘴里听到了愧疚,她的心还是紧着他的,明明知道,却忍不住试探。 五奉停了下来,坐到白册身旁,低着头擦手:“没关系。” 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五奉乖巧地配合着公主,走了个过场。 白册也沉默了,原来她一直死守的底线根本不存在,在五奉的面前,一切都没了意义。 忽然,五奉开口了:“今晚你跟我睡。” 心脏猛地打住了,白册按着心头肉直直往后倒去,不行了,这句话,太撩人了。 五奉扭头看着满床打滚的白册,忽然想到,他还没换床单。 白册不出意外滚了一身土灰,然后很心酸地被打发下了床。 “我要洗澡。” “热水卡没钱,你忍忍。” 白册苦着脸,快哭出来了,五奉看着于心不忍,带着人敲开了对门。 是一个小姐姐,很美的小姐姐,她开门的时候还很惊喜,直到看见了白册,脸瞬间冷了下去,白册马上嗅到了满满的敌意,颤抖地后退了一步,她直觉,在这人面前,她没有优势。 可惜,她的直觉一直不准。 五奉眉毛微皱,看着自家媳妇就这样退缩了,一点争风吃醋的心都没有,不禁有些心酸。 白册看着五奉回房,恨恨地咬着牙,就这样把她撂下了? 万一小姐姐看上她了怎么办,五奉这小子能不能长点心。 连乔伊看着白册,清清淡淡的一个人,微蹙眉头,疏离的眸子盯着对门一眨不眨,内心逐渐了然,五奉喜欢的人,太能打了,光外表气质,就甩她几条街,不过,连乔伊看着这个灵秀的人儿,不由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情敌不成,还能处处朋友,有点意思。 高尚 “这是?” “你的。” 白册回屋后,就看见五奉往衣柜里放衣物,粉粉嫩嫩的,辣眼。行李是白册收拾的,如今多出了一个,敢情他背着她,收拾她的行李。 连睡衣都带了,白册很是不解:“那为什么要给我衣服?”说完,扯了扯身上宽松的棉麻T恤。 “这是你的。”五奉指明。 “我的?”她什么时候有这件,不过仔细一看,确实有点眼熟,这件T恤,是她几年前给五奉凑合穿的,他怎么还放着。 五奉看着半柜子粉红套装,有些头疼,老歌那厮将白册的旧衣服全丢了,等他收拾的时候,赫然发现了这堆带着名牌的新衣服,时间紧凑,他只好随手拿了几件临时放着,明天他一定要带白册出去买衣服。 “过来。”五奉拍了怕床沿。 白册耳根一动,瞬间位移了过去,将毛巾交给五奉。 “下次夜里就别洗头了。”五奉搓着猴头,沉声呼气,饶得白册耳朵发痒。 “你就随便带女孩回家?”白册心有不甘。 “就你一个,多想了,也只能是明轻。”五奉扑哧一声,加重了力度。 白册眨巴着眼睛,被揉得恍恍惚惚,结巴道:“明轻听了会打你的,我赌一毛钱。”说着,掏出口袋那一团拧在一起的毛票,“我数了数了,有……三块六,你带我去买酸奶吧,我记得学校报刊亭的酸奶两个三块五。” 五奉也不理会,只是笑着给她擦头发,擦着擦着,便笑不出来了,白册发质粗,看起来浓密,一经水洗,便都贴着头皮,病痛折磨人,好在,头皮底部新长出一层扎手的短发。 白册在慢慢恢复,以前苍白透灰的脸也开始有了润色,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夜里,五奉将人捞着,免得她翻滚下床,头一次同床共枕,他可算见识到了白册的多动症,难怪她的房间铺着厚厚的毛毯,敢情她是整屋为床,自由翻滚,放飞自我…… 白册心衰,安静睡着很容易直接去见阎王爷,久而久之,她睡觉便自带咸鱼翻身,偶尔来个鲤跃龙门。 虽然多动,但五奉自我感觉良好,白册身子绵软,动静大,但力气小,偶尔还发出嘀嘀咕咕的梦话,闹腾归闹腾,白册寻着温热钻去,最后安安稳稳竟然睡得熟香,后半夜,五奉抱着怀里微微热热的软香,僵硬不敢动弹,易碎的美梦,他捻手捻脚守候着,一直到天光大亮。 五奉把药箱带来了,白册撇着嘴,看样子难以接受。 除了西药,以一次量归置,五奉还需要为白册煎中药,猛药温补,方歌阙学贯西医,心思有所缺憾,便拜了民宿对面的老先生为师,天天追着白册试验新方,真是个无良庸医。 “今天去实验室,有个会,给你引见一下,中午食堂吃饭,下午带你逛逛校园,晚上去购置些物品。” “哈?”她不想去见魔鬼,她想要自由,“我等你,你记得给我带饭,我脚累,走不动了。”说完,扯着五奉的衣角,撒了个娇。 她都这样了,五奉应该会放过她。 “带上你才给批假条。”五奉摊了摊手。 他为什么要这样拴着她?!这么多年了,怎么还阴魂不散,不行,今天一定要撇清楚干系!白册心一狠,答应了下来。 这个让白册十分头疼的人,叫高尚,外号高僧或者和尚,莫得情分,除非有利可图。 这位大师一定是有什么红尘未了,呸,黑棺未盗,一定要揪着白册兴师问罪,她又不是倒斗的,顶多擅长摸黑。 话说这科研班,研究的是哪方面的详细? 这是一个通过计算机科学、编程和设计来研究计算机安全系统运转并致力于保护互联网信息安全的一个由白客发起的小规模科研小组,换言之,洗白了的黑客带着一群小孩斩妖除魔,顺路将白册忽悠了去,从此发展壮大,形成了这个持证上岗的正规诈骗组织。除了高尚和白册这俩天生的黑客,五奉这个无辜的数院独苗,余下的人都是些计院能人,他们进了这个小组,才明白这里简直就是一个天坑地洞,泯灭人性,魔手摧花。 由来已久,慢慢流出传言,这个位于科研楼顶层的实验室,住着一群目光涣散,手速惊人,恣情纵欲……的国宝级网瘾青年,更有甚者,直接称其平大网戒中心,进来的人,出去后,视电脑为魔物…… 白册带了个便携药盒,免得她过激猝死。 吃了保心丸,白册这放心跟着五奉出门。 下楼的时候,白册有些狐疑,这里的人怎么都成双成对的,学校何时如此开放,她那时,连一对都没瞧见…… 白册不知,她的世界观更新了两大性向,看样子,消化得有点上头,晕对。 早餐在公寓里随便吃了点面包,药一入肚,饱腹感瞬间见鬼。 五奉买了一堆零食,白册开心拎着,全然忘记,她正走在通向网戒中心的路上。 学校总体变化不大,个别地儿换了样子,报亭倒了,水果店挪窝,多了个地下广场,入口隐蔽,超市变成了消金的进口商店,那个平价的小商铺被排挤到了地下,澡堂新修,女生们提着衣篮去澡堂的风景线倒是没有变。 “阿册!!”电梯门被挤开了,和尚衣袖带风,百米冲刺挡住了电梯门。 “……” “我可终于见着活人了,死东西,活过来了也不通知我一声,要不是五奉说了,我还以为,你还在给伏地魔跑腿呢!” 伏地魔不是指环王的反派吗?怎么跟镇魂扯上关系?不行,她要回水帘洞。 “我不干活,我现在还在吃药打点滴,身体跟化灰的纸钱一样薄脆,你别想了,我是不会帮你的!!”白册躲到五奉身后,愤愤宣布自己的立场。 “看起来脑瓜子没什么大碍。”高尚正想伸出手去碰白册,被五奉半道子截了下来。 高尚这人,业界大佬,能力惊人,就是人品不端,容易差枪走火,搞些小动作。 这是面上,熟悉的人都知道,高尚就是外表猥琐恶寒,才会招致如此恶言抨击,可他这人有些毛病,开开心心就将这些流言蜚语往自个身上揽,现在倒好,没什么腌臜也惹了一身虱子。 他亲近人的方式太过独特,喜欢碰手掐肘子肉……按他的说法,手上没什么东西摸着掐着,浑身不自在,看来,这道上撒泼的,还真需要一些天赋动机,比如白册,生活中千军万马的豪情只有在虚拟网络里才能如愿,左右思量,她就深陷其中。 五奉脸上挂着笑,内心mmp,高尚开口闭口阿册怎样怎样,着实让他很不爽,白册可还是他名正言顺的内人,凭什么亲亲热热就往这边瞎拱,全程无视他的存在? 惊险 白册感觉,她被排斥了,不只她,这两天见着的人,都是被孤立的边缘人。 实验室被迫搬到了顶层,项目资金锐减,甚至,多了一些莫须有的人物。 白册一进门,就被diss,她揉了揉眉心,特别想回家找明轻。 人在这里,连腔调也变了。 “哟,这就是你们搬来的救兵?老牛犁地?真是可笑!怎么,好不容易抢救过来,赶着轮回?”一声细尖刺痛耳膜,白册侧了侧耳,药吃多了,耳膜也跟着变薄。 几年不在,这里怎么乌烟瘴气的,虽然闻起来,气息感人。 这个话语尖酸,容貌刻薄的女人,是新上任的理事,不管项目,管人事。 这年头,后门串得真是风生水起,连教研组也敢掺和一把,实在是天真无邪,白册忍不住讥笑一番,觉得这个场合她不出手有些可惜。 于是,白册绕过五奉,找着高尚那台机子,随手一抽,一扬,一个标有学校logo的移动硬盘脱手甩出了窗口,然后,白册在众目睽睽之下,抓起桌上的肥宅快乐水就往主机倒。 对方都这样了,竟然还能忍? 白册拍了拍手里的灰尘,咳了咳,接着说道:“不干了,要杀毒程序?你们不先杀杀自己脑袋里的毒,就想出来祸害别人?” 手里攥着资金就可以视劳苦功高的技术人员为无物?真是可笑! 在场的人,都被白册一脸无所谓的神神在在镇住了,顿时鸦雀无声,没有一个人敢动弹。 她刚刚扔出去的东西,是这个项目的核心部分,大家几个月来一起苦战的成果,现在正是测试阶段,面临着最后为数不多的瓶颈,这个可怜的硬盘被折磨了几个月,终于等来了救星,结果那人看都没看,直接将它送往孟婆桥,它可不想喝忘情水…… 白册琢磨着对方的面如死灰,有些得意,刚刚进楼的时候,她可是摸清了方位,这个窗子底下,是一个喷泉。 应该砸不到人。 白册丝毫没有感到不妙,刚刚,她闯的是一个大祸。 白册转身,看了一眼石化在地的高尚,好像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你没备份?”白册忽然有些慌。 高尚干咳了声,按着心头,估摸被震出了内伤,他对白册杀敌一千自毁一亿的做法表示无法接受。 这是商托的项目,他怎么可能有备份,这可不是当初玩闹的社团游戏,这可是实打实的商业交易。 “这是一个银行安保系统。”五奉目睹了全过程,对上白册询问的目光时告知了真相,他多少被吓到了,但比起在场的人,心理准备得当,并没有惊慌失措,无地自容。反而,他对白册的做法有些佩服,帅气? “哦……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没备份。”白册拍了拍心口,一秒后才接收到了信息,“卧槽,不早说!!!” 这可能是白册这辈子最惊讶的时刻。 “你干什么!!!你!你这个疯子。”那人又开始杀猪般叫嚷,白册忍不住扯扯耳朵,吸吸鼻子。 “主任,这事?!”有人出声,不过很快就说不出话了,刚刚发生的事情,过于荒唐,他不仅被吓到,还感到莫名的害怕。 这几千万的单子说扔就扔的人,怕不是个妖孽…… 备份是有的,但还是个毛糙胚子,前期签合同的样本,且不说他们通宵熬夜追赶工期,那些就此断送的灵感创意,可不是轻易就能弥补的。 好在,白册也是位大佬,能力一般,鬼点子却翻天浪高,话说,她是唯一一个浪完全场,还能全身而退的人,这时候,不带着他们全身而退,估计她会死在楼顶晾成干尸。 白册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在高尚你这个混蛋还想搞些什么骚操作的目光中,大声说道:“求我呀。”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顺其自然吧。 “你!!”对方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主任,您先别气,我先下去看看,到时再说。”忽然有人吱声,听起来很悲壮。 誒,有人出来打圆场,这可不妙。 白册仔细端详了下,对方有六个人,这边也是六个,打起群架来,很有胜算,于是,添油加醋道,“求了我也不会帮。” 然后,白册转身就要走,对方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货,怒喝道:“你站住,你干什么呢?!你神经病呀!我擦!!高尚,你最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一回事,否则谁也别想走出这里,这个单子违约金少说也有四千万,你们说毁就毁,还讲不讲理。” 白册嘴欠:“不讲,凭什么讲。” 对方一看就拿了押金,这不少吧,他们估计没有想到,这关口还能有幺蛾子飞过。 这个小幺蛾子乖巧站住了,在人后拉了一下高尚,小声问道:“怎么办。” 然后,高尚应激性伸出手想要捏白册的肘子肉,当然,毫不意外被五奉拦住了。 白册看了看队友一众踩到狗屎的表情,估计内心都在痛骂猪队友,想了想:“我有钱,跟不跟我走?” 此话一出,五奉先是愣住,而后,有些不敢相信地盯着白册看。 高尚也是一样,狠掐了一把手肘肉,清醒了一下。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白册不是有钱,是超级有钱,她名下专利的AF安全警报系统,个人持有全部股份。 账户里堆金积玉,却花着毛票,这世上,应该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她原本打算死后,将钱财匿名捐出,没想到,她还有花钱的一天。 于是,不太会花钱的白册,帮实验室还了五千六百万的违约金,顺便收购了这个实验室…… 就在白册签完支票,打算全身而退时,她猛然想起,方歌阙这厮是账户合法代理人。 享受了一把挥金如土的快感,白册又变成了穷人,毕竟还得留点钱,给老歌开医院。 晚上,处理完事情的两个人终于被放了出来。 从校长室解脱的一瞬间,白册瞥了一眼无辜的乙方律师颓然被指责着,灰溜溜拉着五奉撤离修罗场。 有些事情不是不说,是说了别人也未必相信。 倒不如,随缘嫁祸。 回公寓途中,五奉一直沉默着不出声,任由白册唠唠叨叨食堂的家常菜。 白册报完一遍菜名,才发现五奉的异样。 “怎么了?我可没有人言中的狂拽炫酷吊炸天,有了些小钱,越滚越大罢了。” 白册叹了口气,人越厉害责任越大,偏偏她是个病苗子,轻浮跳脱不成气候,这狗啃过的鲍鱼,食不下咽,干脆大方喂狗,多好,还妄想切切洗洗凑上满汉全席?荒唐,人常道。 她还是做个没出息的闲人,摇椅付清风,痛快! “你呀,我该怎么办?”五奉有些气短,这个人,他真是越看越不明白。 “你就别纠结我如何,想想看,我们如何,以后如何……” “如果我说,我想了解白册你,而不单单是富贵,你会怎么做?”五奉忽然站住,扣着白册的后脑勺,说出了内心的不安。 白册闻言,有些迟疑,先是揉了揉眼,然后才神秘兮兮地问道:“要不要给你画个时间轴?” “……”五奉忽然不想知道,万一……不管她是白册还是富贵,只要在他身边就好了。 疏离 白册头一遭,打算起了小日子。 她和五奉,没有想过,还能走到这一步。 五奉退出实验室,收拾行囊回家。 人多是非,到了真正过生活的地方,她才不会戾气深重,心思郁结。 承蒙美言,她想活成一本浸水纳凉的册子,顶着热火朝天,日渐膨胀。 有人会说,她这样做,只会耽误了五奉的大好前程,谁知道呢,名利场里虚情假意的大好前程,实验室里灯油枯熬的大好前程,真是就是五奉的大好前程? 白册觉得,城市里的空气不好,伤心。 还不如,回家养竹鼠。 她原本就一贫如洗,从象牙塔下来,她驾轻就熟,名利且如烟,她只想要半山福气,五分富贵。 “富贵,药吃完再出门。” 白册撇了撇嘴,要是不吃药,不打针,不心痛,那该多完美。 叫她富贵的都是好人呢。 七年后。 五奉在羊城里开完会,赶了五点的航班,径直回了家,一推开门,就看见了白册手里拎着一只竹鼠。 “四斤半差不多。”白册颠了颠。 林雀接过,估了估,轻敲了下白册的脑门,“不对,这个才三斤。” “不对呀,是这个手感。”说完,白册将标准三斤重的小白鼠拎了起来,“誒,林雀你怎么办到的!” “多练练,林安都能估对。”林雀面上带光,很是骄傲。 白册瘪了瘪嘴,闷哼道:“我怎么就不行了呢?” “舅舅!你回来了。”林安咬着一个苹果,从里头出来,“带什么好吃的!!” 五奉笑了笑,将行李箱交给了林安。 这个被判了死刑的孩子,被放歌阙捞了出来,小命是保住了,可还是个苦命的药人儿,这时候,林安已经不叫方歌阙爸爸,揪着时机空当躲人,倒是一口一个清脆地喊林雀顾烨爸爸、爹爹,喊明轻冬天妈妈、妈咪。 林安唤白册富贵,也不知什么时候叫起来的,小孩子听大人说,便也跟着说了。 “爸爸,爹爹呢?妈妈找他做饭。”林安拆着礼物,这才想起了她是来传话的。 “你爹爹他买菜去了,我去看看。”林雀将竹鼠放回笼子,今天会有人上门做生意,订了十二只公鼠,街坊邻里的,眼红他们的致富经,便也跟着养起了皮薄馅多的竹鼠。 厂房设在山头,顾烨把持着生意,林雀看着帮忙,白册看着添乱,明轻和冬天便留在家,打理家务,偶尔出些作品,他们的女儿,也顺利入了学,今年小六,正值顽皮的时候。 说起这前干爹,他正在镇上忙着他的小诊所,一个高配置低收入以心血管疾病专攻远近闻名的山寨医院,病人慕名而来,方歌阙应接不暇,自然要等到晚上才能见着人影。 五奉最后选了自由职业,接了实验室的一些项目,家里办公,偶尔到京都参加学术会议。 总之,林安说,“富贵是个闲人,可是好玩呀!” 一点都不好玩,白册天天被林安追着玩儿,她感觉,自己这么大的一个人了,还要被一群小孩耍着玩……时日久了,白册交了一些年轻朋友,有事没事就聚在一起玩儿闹,林安有钱,经常慷慨大方地请大家吃零食,这个大家,自然包括白册,她的杂货店入不敷出,兜里就只有一堆毛票,抠门朋友,其实,白册放着放着就不知道钱哪去了,经常灰头土脸地满村找。 “林安,匀点给我。”白册贼兮兮请求道,面上看不出一点请求的示弱,反而一副“把钱交出来”的从容不迫。 “你放不住,放我这,你要什么,我给你买。” “石磨,寒家的那个旧石磨。” “我给你买。” “真的!” 然后,林安花了所有的零钱,甚至砸开了猪猪罐,给白册购置了一个巨大的旧石磨…… “你别哭,你先别哭。”白册手忙脚乱地安慰道。 “我不知道要这么多钱,我现在没朋友了!”林安悲戚地啜泣着。 “话不能这么说。”白册安慰道,“酒肉朋友和普通朋友,你不就能区别开了吗?你交交普通朋友呗,你之前不是没交过?” “你不是嘛?”林安抹了一把眼泪。 “我这不是跟你一块住,一桌饭,一碗药的关系,怎么就普通朋友了?”白册扯着衣袖给林安抹眼泪,千万不能被老歌发现她惹哭了林安,否则,她这个月的药估计没有加甘草的余地。 林安看着跟前这个酒肉朋友,吸了吸鼻子:“你跟我一起去,我怕。” “你自己去,我远远看着。”白册郑重地保证道。 “真的!你真的不会跑?” “真的。” 这是白册林安之间的日常。 七年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视人而定,对林安而言,是预言中的后半辈子,可能有可能,希望有希望,她看白册,是朋友,病友,白册看她,是小白册。 “林安,你爸喊你吃药。”五奉从卧室里出来。 “啊!!!”林安不情愿扯着领口,却也乖乖地往里屋走去。 “我吃过了。”白册立马举手报告。 五奉说:“嗯,知道,你过来一下。” 这个喊她过去的男人,已经蜕变了,蜕变成了白册不敢轻易取乐的……最熟悉的陌生人。 五奉学习工作的那段时间,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随着五奉趋于自闭,他们之间的对话,也慢慢跟着秋去的落叶,烂在书页里。 这个男人,变得沉稳,不苟言笑,寡言少语,白册看着心虚,她缺少与他一同面对的经历,仅是空于饭谈,情感肉眼所见,淡了。 说起五奉,他可能是这里唯一一个与白册过往没有过交集的人。 “怎么了?”白册坐到五奉身边,却僵直地靠着沙发,一动不动。 “今晚镇上有电影,我顺便买了票。”五奉清了清嗓子,平静地说道。 “我骗你我是小狗?超人改编?我跟林安看过了。”白册很诚实地报告道。 五奉一顿,清了清嗓子:“是你骗我你是小狗。” 白册一懵,咽了咽口水:“啊……” 然后,气氛忽的尴尬起来,他们之间,不知什么时候,这么别扭了…… 约会 晚上到镇上去的时候,捎了冬天一程。 她很少独自出门,但她很想给明轻买礼物,壮着胆子,跟着两个人。 她远远跟着,不声不响,低着头,白册一步一回头,紧着她的平安。 他们在夜间综合市场分开,冬天坚持一个人,白册看着孤零零的背影一步一步慢慢挪了进去,别人看她,侧目低语,这让白册很心疼。 她行动迟缓,却不让人跟着,时日一久,白册便达成默契,估摸时间等她。 与她,看似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说的话,不会多出三句,她既不叫人,也不干些什么,跟着明轻,仿佛是她一生最紧要的事情,她最大的妥协,给了明轻。 “怎么了?”五奉看着白册上下翻口袋。 “我钱丢了。”白册有些慌张,药吃多了,人懵忘事,“我记得我带了。” “没事,我带着。”五奉将人往路边带,市集边上人来车往,容易磕着碰着。 白册恼怒又可惜,她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带零钱了?”白册问道。 “没有。”到城里,一般都不会使用现金,故而五奉钱包里还是从银行里取出的整钱。 “你给我一张。” 五奉拿了一张给白册,看着她小碎步朝集市内部跑去,一袭棉麻素衣,头上别只纯色小夹子,长发飘飘。 几朵阴翳,倏忽消散开去,五奉侧了侧身子,看着白册,慢出笑来。 她还是没有变,只不过,他变了。 这世界上的人情世故,他还没有白册的魄力,去一把推开,他推不开别人的请托,更不忍心去打破别人的美梦,有时候,相守,比想象中困难,那个嚷嚷着天长地久的男孩,已经成了一个阴郁的男人。 白册生病的那两年,他已不再是会喊白册富贵的人了。 五奉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关掉了。 父母亲辛苦挣来的积蓄就要这样任人挥霍一空?换做以前,他会这样想。 可现在,他矛盾不已,他不知道他该不该去打这场官司。 他很少在白册面前说一些关于自己的话,看着白册药堆里苦苦挣扎,他怎忍心拿这些事去烦扰她。 白册换完零钱,正要出集市,看见了一个高中生模样的女生,在跟五奉说话。 清风如柳,笑靥如花,她是说了什么逗得五奉咧嘴大笑,那个男人,一身休闲装,正洋溢着春光。 不像她,一副窗纱透白,无生无气。 如果,五奉没有遇到白册,现在的他会不会正享受着一段朝气蓬勃、羡煞旁人的爱情? 情况一天不如一天,她在慢慢遗忘这个世界,慢慢地,没有了底气,说出些骄纵无天的妄言来,她现在只会躲在安全舒适区,做一个小偷,偷着时间过日子。 是不是该放手了。 白册等了一会,那个人并没有离开,白册只好硬着头皮靠近,没想到她也有如此怂的一天。 “富贵。”白册还没靠近,五奉就叫住她了,大长腿两三步就近了身旁。 白册晃了晃手中的满溢的小钞,五奉无奈微笑道,伸手接过,一张一张顺好,完了匀出三分之一给白册,余下的直接放进裤兜。 “这是?”小姑娘悻悻问道。 “媳妇。” 扑哧,白册一下子就乐开了,有这么介绍的吗?他们还没领证呢。 “哈!你结婚了?害我瞎期待一场,姐姐你可得看紧了,你男人很容易被人拐走。”小姑娘说得有板有眼的,晃着双马尾,亮丽迷人。 白册笑了笑,忽然之间,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走吧。”五奉牵起白册的手,“电影要开始了。” “嗯嗯,一起一起。”小姑娘开心地跟着他们,一同进了电影院。 白册有些不明白,五奉为什么坚持一起看这部电影。 因了白册全程犯困打瞌,出了影院,白册心有愧疚,可看五奉,面上似乎很开心。 这就开心了?那以后多多陪他吧,免得一直冷着个脸。 “你开心吗?看电影。”白册随口一扯,其实内心十分紧张。 五奉有些意外,打开一瓶牛奶递了过去,“嗯,很开心,跟你在一起很开心。”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不想我知道,不想我烦心?其实,你可以说说看,我保证不荒唐行事!”白册一边喝奶,一边竖起四根手指头,他肯定是被自己的处事风格吓住了,才会这般心有介怀。 五奉其实内心明白,白册这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来,可他,就是不忍心。 “家里有一份财产,你怎么看?” “多吗?”白册咂咂嘴。 “有些多。”五奉如实。 “弃了,这块香饽饽肯定是沙馅的,吃了硌牙。” “我伯伯,他想要。”白册不喜弯绕,五奉便直接明了。 “你很为难,看来争抢的人,都想独吞,而你,并不想要插手,对吧?”白册将牛奶空了空,一副不小心喝太快恨铁不成钢的懊悔样。 “无论如何,都会得罪其中一方,我爸妈走了之后,是他们将我养育成人。”五奉无奈地叹了口气,接过白册手中的空瓶子,顺便拿出纸巾擦了擦白册的脖子,奶渍都淌没了。 “你呀,他们就是因为这点情面,才敢要挟你,我看,要么你干脆独占了,撕破脸面老死不相往来,要么你拿出一份一样多的,双方一摊,日后见了,尴尬也是他们的份。”白册有些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小卖铺,抬头询问五奉,“不过,我的钱都被老歌霍霍没了,顾烨有钱,他现在是大老板,我改日跟他说说,还有,我之所以不喜欢说谢谢抱歉之类多余的客套话,可因为情分恩惠全在平日里一并还清了,你跟我分不出彼此,我知道,我还欠你很多个这类的套词,所以你让我多少舒服地给你做些事,总之,你不能拒绝。”白册一副忠言逆耳利于行的模子,全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副“老子的钱全是我的”的奸邪嘴脸。 这么多年的相处,白册早已将顾烨看成老父亲一样的人物,他比老歌懂事,还十分有生意头脑……当初养竹鼠,这个敲诈犯伙同老歌那个败家子一并,将白册的小金库一扫而空,养肥了,是时候拿出来溜溜了。 白册的意思很明确,如果对方硬要用这样的方式逼五奉报恩,便也没有继续维持下去的必要,报恩报恩,你情我愿,利字当头,什么都能变味,趁着这摊子还没有酸腐,趁早收拾了。 五奉揉起了额头,他这个小媳妇,很强势。 去接冬天的路上,白册思考起了人生,若她身无分文,有一笔巨额财产摆在她的面前,养育她长大的人极力撺掇她取回,她会怎么做?其实她也不知道,在爱爸爸还是爱妈妈这个问题面前,她最先想到的是,她爱白鸽。 五奉面临的问题不单财产,两个家族的利益争夺,需要他挑明立场,他做不出选择,两边都是对他有恩的长辈……五奉猛地看向白册,内心有一个疑问正在逐渐膨大。 “你知道我家的情况?”五奉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压了压眼睛。 “知道呀,你爷爷都跟我说了。” “……” 五奉觉得,他真是蠢到天际,那他以前纠结的问题到底是什么!? “这不公平。”五奉有些愤怒,拉着白册不动了。 白册一头雾水,看着强压不快的五奉,问道:“怎么了?你明明说了不喝的我才喝光了。” “你给我画个时间轴吧。”五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你改变主意了?要不我给你买个牛奶?”白册伸了个懒腰,画时间轴也不是不可能,关键她现在有些健忘,怕她想到些什么诡异的事迹吓到了自己…… 冬天在集市门口的一个公交亭等他们,一个人,贴着座位的一边,安静地坐着,手里拿着一袋苹果,在凳子的另一端,坐着一个浑身污泥的老乞丐,他正拿着一把铅笔刀,削着手里的苹果,削一片吃一片。 等车的人,远远地站到了亭子外边,翘首盼望着。 那一瞬间,白册有了恶念,希望公交车永远也别来。 罗帝 “台风“”在明安登陆后,将继续向西偏北方向移动,预计27日下午到傍晚,将以超强台风级的强度,从西普到仙歧一带进入南惠境内。目前,明安沿海一带出现险情,由“罗帝”引发的大规模海啸冲毁莲锋堤坝,明安靠近沿海一带已成汪洋,政府各部分正……” 仙歧边缘村岸,坐落了一座竹山,屋厝借地于此。 台风比往常,来得更加明显,山林兽禽纷窜,镜湖鱼蛇翻白,白册下山的途中,偶遇一名老妪,她嘴里念叨着60年前那场大洪水,“天要降灾啦!” “婆婆,您急着往哪儿去?”明轻拦住了步履匆忙的老太太。 “我要去求求山神,求他保佑村岸平安无事。”婆婆一把推开明轻,急急往上面走去。 人心惶惶,今早,村里干事就召开了紧急会议,这怕不是台风,是大洪水。 村支书组织了一支预防抢险先锋部队,连夜加固了山顶的水坝,最怕连天大雨遇上水坝决堤,天雨山洪,那时,就连地势高的竹山都不能幸免于难。 水坝决堤,最先冲击的便是半山腰上的竹鼠厂棚,这可是连年来,村岸的最大经济来源,事关民生,政府早早地就派了部队过来,针对水坝脆弱性抢险提出了一系列解决方案,最后,一致达成,在水坝外围筑一道防护墙。 中午,村书记挨家挨户地组织青壮年上山筑堤,家里的男人,一下子都空了,往山上赶去。 方歌阙头一个被提出,一大早就跟着疫情监测小组挨个厂棚跑,林雀还在学校,接到的通知说,要尽快布置好临时避难场所,顾烨五奉将白册她们接到了学校,赶回去抢险。 台风在明安登录,仅仅半天,沿海堤坝溃决,瞬间淹没了这片水田泽地,救援部队都往明安赶,仙歧还没有受到重大影响,响应政府号召,自发行动预防。 白册到镇上的时候,天已经沉了下来,风吹树弯,窗户不住打战,哐哐作响,白册紧紧抱着五奉,不肯撒手。 “富贵,富贵,你等我,我一定会来接你的。” 这是白册听过的,五奉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镇里地势高,却也淹到了平房屋顶,何况地势低的村岸。 连天的大雨,冰冰冷冷地砸了下来,有人接到了消息,“堤坝溃决……” 水往这边淹了过来,这场百年飓风,无情地摧毁了明安,飞泄的洪水,奔腾而来,救援部队都往明安去了,黑天瞎火里,有人哽咽出声:“我们怎么办?” 一个被遗忘了的小小村落,难道就这样化成一个内湖,从地图上消失? 外头狂乱怒吼咆哮着,里头却弥漫着窒息的静默,死一般的寂静。 大家躲在顶楼,紧紧包成一团,等待救援部队。 林雀抱着林安,她正在发高烧。 她很不安地侧了侧身,哼了哼,“老歌,老歌……” 白册整个人都空了,整个胸腔,回荡着林安的呓语。 明轻死守着手机,这时候已经停电一天了,明安手里的电话,是她最后的希望,她在明安的亲人,究竟被救出了…… 她不敢轻易打开,电量不多了,她连看看时间都不舍得。 “有人吗?楼里有人吗?” 一声悠远的吼叫声穿过雨里风力,毫无阻挡入了耳,这时候室内才慢慢开始骚动起来。 “有人,在这里!” “我们在这里!!” 探照灯过来了,他们得救了,可是,“求你们救救我丈夫……他还在村岸,没出来。” 来人并没有回答,沉默地接走一个又一个受灾者。 “村岸那边怎么样了?”校长焦虑问道。 “黄校,听说进不去,没了消息,我们正在争取联系,山上地势高……”就怕山体滑坡。 大坝之所以脆弱,主要在于土质疏松难固,这件事谁也不敢吱声,众所周知的险情,安慰伤脆无力。 “这里有人生病了。”林雀忙从里头撤出。 “病人先上,老人儿童随后……” 白册留到了最后,这是手忙脚乱之时没能顾及上的。 “五分?五分!”情急之下,小狐狸脱了手,猫也跟着跳开了,白册只好折身去找。 “这里,过来,黑贵!!” “喵喵喵!!”白册一把抓住了猫,随后将跟着过来的狐狸一把塞进书包里。 “里面还有人吗?” “有!我在这里!”白册哑着嗓子吼了一声,无人应答。 世界忽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耳边的狂暴仿佛消声般沉入潜意识。 她的心猛地一跳,停住了。 世界脱力往下坠,白册觉得,体温在往下掉,掉到了冰点,她模糊了意识,失去了声响。 “有人,有人,里面还有人!!”林雀意识到白册没跟上,将林安交给明轻,下船游了过来。 “里面还有人!”武警看见了林雀,朝他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别过来。 “回去!离队还在那,回去通告一声。”有一个人见此情形,从满载的舰艇上一跃而下。 商离发现白册的时候,人已经没了呼吸,两只小家伙紧紧地蜷在她的身边…… “离队,里头还有人!”外边忽然有人高声呼喊。 “嗯,找着了。”离队竭力控制住不安,手底下一沉一顿地做着心肺复舒。 “什么情况?!”来人立马示意到情况不对劲,从栏杆边跳了进去,里边已经进水了。 离队将人放在了桌子上,汗水开始模糊视线,队友一见,连忙淌水过去,接力抢救。 “我试试。”声音低沉。 商离脱力后退,看着眼前的一幕,他明明可以早点发现的…… “恢复了,叫队医过来。”忽然,队友惊叫一声,喘着粗气将人扶起身,顺着白册的背部。 商离朝楼下一喊,“鸽子,通知总队,这边需要队医。”说完整个楼层又绕了一圈。 救援还在进行,世界一片纷乱。 白册觉得,她发现了一个世界上最安静的地方,沉进去后,世界分影,倒映成镜。 她光着脚,走了走,世界真安静,天上的海鸥蹄鸣,而她回应了,“嘿,你好。” 别去 “白鸽?”离队推了推愣着不动的白鸽,“怎么了?” “离队,她好像是我姐。” 白鸽心跳漏了一拍,有些不敢相信地抚上了白册滚烫的脸颊,他以为,她已经不在了。 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将三人拆散,当时,二爷为了保全赌场,将白册和方歌阙交了出去……道上的毒枭,怎么会轻易放过仇家的人质,他不敢想。 “你是谁?” 白册睁开双眼,气息十分虚弱,她现在在哪里?眼前那个与她相像的人,又是谁? “姐,我是白鸽。”白鸽慌忙握住白册的手。 “嗯。” 白册乖乖阖上双眼,她太累了,脑子里边空白一片,有一个人紧紧抱着她,这就够了。 白册醒过来后,意料之中,创伤性暂时失忆,祸不单行,医生诊断为早期阿尔兹海默征。 白鸽带着白册,回了家,他们真正的家。 一年后。 “阿册,阿册?”白鸽要带白册出门,结果一晃眼人就不见了。 “哥哥,我在这。”白册忽然从衣柜里爬出来,浑身粉嫩,咧开一个大大的笑脸,“我怕你找不到我,我就出来了。” “哈哈,出门啦。”白鸽把人揪出来,握着她的手,一脸满足。 白册曾经问过,他是谁,他看着一脸迷茫的白册,撒了个谎:“我是你哥哥,以后我来保护你。” 是吗? 白册有些迷糊了,她记得她有个弟弟,怎么变成了哥哥。 “你记性不好,记错了,你看,你早上拿了草莓酱,现在找不到了吧,你信我。” “是吗?”白册有些狐疑。 白鸽戳了戳白册的小脸,“是的,我是哥哥,你是妹妹。” “好,哥,我想吃冰淇淋。”白册忽的笑开,举起了拳头。 “不行,太凉了,我给你买棉花糖吧。” “啊?好吧。” 到了医院,白鸽看了一眼坐在身边安静吃着棉花糖的白册,笑着说,“等我。”起身转瞬沉下脸。 白册的情况很糟糕,凭他一己之力,根本无法负担白册高额的疗养费,心脏养护的药物价格高昂,何况还有各种突发状况。 “医生,有没有什么折中的法子?”白鸽问道。 “没有医保证明,我们很难决定。”医生扶了扶眼镜,无奈说道,病人情况很难预测,对方又是人民子弟兵,他想帮,无奈对方一点身份证明材料都没有,这也不是他能帮的难题。 “要不,您先找一下病人的家属,具体情况我们再分析,目前的养护我们是一定会尽心力的,这点您放心……” “我知道了。” 白鸽出了房间,白册正坐在长椅上晃着腿。 “阿册,我们走了。” “医生怎么说?” “你睡前一定要刷牙,不然要拔牙。”白鸽摸了摸白册的脑袋。 “我保证,我一定会记住的。”说完,竖起了四根手指。 白册看着眼前这个多年不见的亲人,有些苦涩,分别时,还是健健康康的一个人,他从来就不知道,她有先天性心脏病,如今相遇,人却变得傻乎乎的。 明安洪涝已经过去一年多了,白鸽退伍,带着白册独自北漂。 她是他姐姐,唯一的亲人,负担她也只能由他一人负担。 “你又要出门了?”天还没亮,白鸽便开始收拾东西出门。 瘦削的身影在门口停住,他转过头来,对着白册笑道,“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 “你会回来的。”白册追了过去,紧紧地抱了一下白鸽。 “嗯,哥给你带包子” 白鸽摸了摸白册的头顶,有些恍惚……“白鸽白鸽,姐姐给你带了包子” 她以前,小小的一只,到处为他奔波找食,现在,换他保护她。 白册估摸白鸽走远,偷偷撬开窗户,爬了出去。 她明白,她有些健忘,经历过大水,忘了很多事情,但是,她又不是小孩,听得懂人话。 她需要治病,治病需要钱,那个守着她的人,早出晚归,为她谋活路,这样的生活,她感到极度的窒息。 游走在街上,白册看着人来人往,有些胆怯地挨着墙走,她边记着路,边分发传单。 她会什么?她有些记得不真切了。 路过一个乐器商店,有人在拉大提琴,低沉悠远的琴声,电流激窜于怀,白册停了停,望着里头,发着呆。 那个人拉到一半,注意到了白册,皆是一愣。 及肩的发被挽了起来,一身质朴的短T牛仔裤,皮肤隐着微光,一双深邃的眼,低敛冷漠,只是见了白册,盈满水光。 “阿册?” 对方知道她的名字?他是谁? 白册顿了顿,有些迷惘,随后从手中抽出一张传单,交给了他。 “阿册?” “你是谁?很熟悉。” 白鸽看着白册胆怯地保持着距离,心酸不已。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遇见白册了,她总会偷偷跑出来,不知哪里谋来的传单,每天带回去50,只记得出租屋里的他,离了那里,她便通通忘光。 “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白鸽上前想要拉住白册,白册躲开了。 “白鸽?”里头的人有些愠色。 白鸽回望了一眼,脱下制服,简单请了一个假。 “你等等。” 白册越走越快,躲着背后的追问,无奈被一把拉住,白册仰着头,问了一句:“什么事?” “嗯,我们一起回家。” 白册任由人拉着,也不反抗,乖乖跟着他回家。 那个人,是哥哥呀。 白鸽知道,他已经不能再逃避些什么了。 事情比他想象中顺利,他联系上了明轻。 他们在广蚀,电话一通,他们便连夜赶了过来,接回了他们。 物是人非,林安走了,方歌阙也走了。 甚至没来得及告别,方歌阙一脚踩进深井的那个夜里,林安也撒了手,她走之前,嘴里一直念叨着老歌老歌…… 明轻看着有些疯疯癫癫的白册,脸上阴郁流连。 猫狐不在,何时方休,一曲伤心泪。 “五奉呢?”白册忽然问道。 明轻咋舌,说不出口。 顾烨回来了,五奉自今仍下落不明,找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白册在那个夜里,发着低烧,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她对明轻说,“明轻,让我一个人呆呆,我现在好不容易想起来了。” 明轻敲门的手止住,叹了口气。 白册顺了顺呼吸,提笔写道: 今日有雨,雾霾沉重,我知你已故去,思悼之,故念。 人们总喜爱议论人生的恢弘,却忌讳论及失意苦闷,常与酒伴干果,不想,那一天让我见到了你。 华子走的那天,我给明轻留了一份长信,屋里备了歇红,本想看完旧本,潇洒挥袖西去,有个少年出现了,他叫着你的名字,五奉。 你对着我笑,耳根通红。 我是个与世断层的人,喜嚼旧言,迷信固执,可是你说,你喜欢我,你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面带病色之人,我见你翻看了我的旧本,想必你也是看过的,三两句遗句,那一天我确实有意寻死,可,你怎么就不动声色地配合着我,唱完人生这一遭,谢谢,这个词,对你仅此真诚。 白册顿住了,眼泪如坠,她似乎没有掉过泪,她是极干涩的眼,这个时候却划开了泪珠,尝了一口咸苦,有些药味,无奈地笑了笑,划开打火机,将信烧掉了。 白册看着信纸慢慢化为灰烬,想了想自己的一生,这个时候,也该走了。 那个人,正在候着,他来接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