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祀乐》作者:采薪子【完结】 文案: 无尽沉沦的噩梦,终于得以驱散。越过时空的梦境,缓缓开启又迅速闭合。幸而,一闪而过的缝隙,万千面目中,得以两手相握。漫长的等待,缓缓转过身来,只见面目依稀。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兰度,寻祀乐 ┃ 配角:叶水,方竹瑛,方子梅 ┃ 其它:男主祀乐yue 一句话简介:你可一定记得我? 立意:因为爱,所以重逢。 第1章 虚无之念 我睁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眼前是无尽的黑暗。 这是哪里? 我怎么会来这里? 滴答水声,似乎远远而来,我只觉心慌。 “有人吗?” 我开口,这话小心翼翼。 仿佛是砸进这无尽的黑暗,我等了很久,仍是无人回应。 我从没有这样的经历,也从没有这样的感受,可此时此刻,这两种皆齐备了。 冰冷的风,绵延吹来,我伸出手,捂住眼睛。 抽泣着,为这不知名的恐惧。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兰度。” 忽地,一声轻唤,我停止一切动作,只有泪水在无意识流淌。 那是男生的声音,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可此时此刻,我想不出男生的名字,他的容貌。 “兰度。” 他又在喊我了,我在心里想着。 “兰度,你不要哭。” 他知道我在哭? 这样漆黑的地方,他能看得到我? 那么,他是在哪里? “你是谁?” 我终于开口问他,尽管带着鼻音,但我已试着克服心中所有恐惧。 “兰度,你不要哭。” 然而,他只是这样重复着话语,我的话,他似乎不曾听见。 “你究竟是谁?你是谁!” 那一刻,所有的情绪都在逼迫着我,使我呼吸困难。 那冰冷的风仿若无形的手,拂过我的发,抚上我的脸,泪已不再流。 “兰度啊……” 我的声嘶力竭,却只换来这轻轻一叹。 那一刻,我仿佛不再有悲伤。 “我记得你了!” 我伸出手,一把捉住那虚无的衣袖,大声道。 而我真切感受到了,那是真实的触感。 那无形的动作已停下,随着我的话,他再没有动作。 我紧紧攥着那衣袖,向那个方向看去。 空无一人。 我缓缓开口,说出他的名字。 “我记得你了,寻祀乐!” 蓦然,我手中的衣袖挣脱,手腕却被冰凉的触感占据。 “你随我来。” 随即,我感受到一股奇异的力量,我站起身,随着他走了。 不缓不慢的动作,每一步,都记载着我的胆战心惊。 那声音,的确是寻祀乐的。更何况,我说出他的名字,他这样动作,已是默认了。 我只是不明白,他和我现在经历的,有什么关系。 我分明记得,高考之后,他出现在我家楼下。 我和他说了些话就离开了,接下来的事,我再记不得了。 我脸上的泪,早已被擦干,现在,我已不想哭。 我突然停下来,那股力量也随之停下。 我伸出手,缓缓地,覆上那手腕上的虚无。 我感受到它的情绪,没有退却。 我知它就在面前,已抬起头看。 “寻祀乐,是你么?” 它没有回答。 我又问他了:“寻祀乐,你要带我去哪里?” 良久,这黑暗中,仍旧无半点声响。 我几乎要放弃了。 正要收回手来,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捉住。 “兰度,你不要怕。” 我听到,那近在耳边的声音。 是他,真的是他。 我想告诉他,我已不再怕了,可是那源源不断的,无时无刻不在依附着的胆寒,使我说不出。 我明白,我依旧在怕。 只是,我已不怕他了。 第2章 光引宅院 那真切的触感,渐渐淡去了。 我一个人站在原地,未来得及惊恐,却见眼前光明。 原本他在的位置,一束像是永恒的光线,引着我前行。 我犹豫着,终究还是跟了上去。 那束光,永远在我面前,看不到尽头。 弯弯曲曲的道路,地面还算平坦。 一路上,我并没有看到什么人。 只是耳边,一直传来模糊不清的乐声,还有那不曾断绝的吟唱。 我虽然心中好奇,但并未左右张望。 我怕一眼看去,便是此生噩梦。 声音不知从何时开始淡去,当我看到远处一座宅院时,那声音彻底消失了。 那束光愈发明亮,当我走到朱门前时,它已同天地共在了。 我抬手,叩着铜环,一声声。 并没有人来开门,我抬头看了看屋檐的两盏红灯笼,即使是白天,仍旧烛火通明。 我低头想了一想,心中明白,是不想我进入。 我轻轻一叹,就在门前台阶坐下。 是那束光引我前来,想必是有原因的,此时不能进,他时必能。 天渐渐暗了,我目送太阳落山,抱着膝,有了困意。 那熟悉的黑暗压过来时,我心中恐惧又生。 我抬头,正看到远处,一人缓缓走来。 是真切的人,不再虚无。 我忙站起身,正要整理衣服,那人已在面前。 我一惊,向身后倒去,那朱门,就这样开了。 我倒在地上,却没什么疼痛感,正奇怪着,就对上那人目光。 那人正望着我,那薄凉的眼神中,我再看不到其他情绪。 我站起身来,正要开口,却被他抢了先。 “你是何人?” 他说出这句话时,天上飘起细雨。他站在那里,手中的伞有了用处。 而我站在屋檐下,一动不动。 那一把猩红色的伞,为他遮了风雨。 我看着他,半晌过去,终于想起他的问题。 “对不起,我无意中来到这里,今夜落了雨,可否让我在此留宿?” 很是奇怪,平日里我是最怕男性的,哪怕是看一眼,都没有勇气。 可是今天,我竟说出这番话来—— 心里虽然这样想,可我知道,此时此刻,我的表现是如此从容。 我不明白。 那人望着我,问:“你想留下?” 我点头。 那人是少年模样,那周身的风情,却无人能敌。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我该觉得奇怪,并该有所防范的。但望着他,这两种皆无。 那人面目没什么变化,只是微微点头,对我说:“那,便随我进来罢。” 说着,他已向前走去,我跟在他身后。 原本想借他的伞遮雨,走过屋檐才发现,雨早已停了。 他还撑着伞。 他身着红衣,走进灯火通明的宅院。 路过池塘,踏上小桥,可见塘中莲花正盛,仔细听来,还有阵阵蛙声。 走了一段路,那人指了一间房屋给我。 他道:“今夜,你便住在这里。” 说罢,他便撑着伞离开了,消失在渐起的雾气中。 我走近那间房屋,推开那扇门,屋里点着灯。 走进去,合上了门。 第3章 烛火惊梦 然而,我又哪里睡得着? 漆木桌上的烛火,我并没有吹熄。 其实窗外,本是烛火通明,只是晚雾起了,已不怎么清晰。 我抬手,合上了窗,隔去屋外的冷风。 那个少年—— 我收回手,依旧站在窗边,忽然想起了他。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人,那时我见他眉目清秀,长发随意簪起,立在阶前。 手中的红伞,不曾遮去他半分风情。 他撑着红伞,半掩着红衣,竟也融进夜色中了。 那黑暗中,我遇到的人,是寻祀乐没错。 只是他为什么,要引我来这里? 至此,我已对这里的一切心生充满好奇与恐惧。 我回身,却见案上烛火,几近熄灭。 在屋内寻了一遭,不见他物,烛火随风熄。 眼前又是一片黑暗。 我轻轻一叹,扶着床帏,就势躺下了。 那若有若无的吟唱声,又渐渐起了。 心中觉得怪异,却只是闭紧眼睛,心说不要多想。 只是,那瓢泼似的大雨,敲击在砖瓦上,再难以入眠。 潮湿之气,便也随着劲风,吹过窗子,打湿了手心。 猛然睁开眼睛,我收回手,用床边的巾子擦着。 这时,我听到叩门声起。 这个时候,会有谁来? 只听得叩门声,不闻人言语。 会是他么——那个少年? 可是,在这么大的宅院中,不可能只有他一人。 那—— 那叩门声一直在,我忍住心中巨大的恐惧,下了床,在门后问了。 “是谁?” 那声音顿住,之后很久,我都再没听到。 我一直站在门后,直到屋外风雨停。 那种恐惧感,却愈发浓烈了。 下一刻,叩门声再起,随之而来的,是隐约的抽泣。 飘飘缈缈,却又似吟唱。 我不敢开门。 我紧紧捉住木门,不敢有动作。 “为何不开门?” 身后突然响起的,是我此夜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我醒来时,发觉全身僵疼,动了动,睁开眼睛,看清自己身在何处。 我坐在冰冷的石阶上,夜里抱膝而眠。 身后,正是那朱红色的大门。 太阳刚升起,枝叶上的晨露还在。 原来昨夜的事,都只是一个梦。 我没有遇到那个人,也没有走进这座宅院。 那令我恐惧的事情,并不存在。 真好。 只是,那个人的面貌,我却记得清楚。 怎么会这样呢? 在这里等了一天又一夜,没有等来一个人,我揉了揉酸痛的手臂,站了起来。 再等一天吧,我心中想着。 但,也只能等一天了,早已饥肠辘辘。 又是一日百无聊赖。 自我来到这里,还没有机会静下心来想爸妈和哥,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面对我的消失,他们会怎么样呢? 还有水水—— 我已经明白,我会来到这里,和寻祀乐脱不了关系。 那么水水呢?她那样喜欢他,会不会也因此…… 会不会也来到了这里? 或许,去了别处? 一滴水,落在我额头,我抬头看去,却是雨水随屋檐而落。 不知何时,我已走到阶下。 雨水—— 昨夜,当真下雨了么? 正想着,没有看到,远远而来,一抹红色。 第4章 一夕往复 天上落了雨,飘落在瓦上,轻轻的,仿佛是另一种乐章。 我躲到屋檐下,抱着肩取暖,实在是有些冷了。 昨晚睡在这里没有感冒,实在是个奇迹。 我向远处望了一眼,却见细雨蒙蒙中,一人正缓缓走来。 那人手中撑着一把红色的伞,身上穿着红色的衣,细雨如织中,我看不清他面目。 只是这熟悉的情景,不由让我想起了昨日。 昨日,那个红衣少年,手中也是撑着一把红色的伞。 难道,昨晚的梦,是预示着今天吗? 想起那梦的终结,还是打了一个冷战。 但愿,那只是梦。 这样想着,望着那愈来愈近的人。 他的脸,始终被红色的伞遮住,我未能看到。 他走近我时,一股香气随之而来了。 那是我从未闻到过的,淡远的香气。 他在台阶下停步,这时,他终于将伞收起。 雨停了。 我看清了他的面容。 这个人,他有着和梦中那个人,一模一样的面目。 这是什么道理? 是梦境要成真了吗? 我正要先声夺人,没想到,和梦中一样的,是他先开口。 他开口,说了和梦中一样的话。 “你是何人?” 而我,脱口而出的,是梦中的回答。 “对不起,我是无意中来到这里,今夜落了雨,可否让我在此留宿?” 话刚说完,我就意识到了不对,此时此刻,非是夜晚,也没有下雨。 我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这个人,他会不会觉得,我是一个骗子? 而那人听完,长睫微颤。 “你想留下?” 又是同样的话,他没有对我的话产生怀疑么? 我想不出所以然来,此时此刻面对着他,我也只是点头。 那人看我一眼,似乎想要说什么,不知什么原因,又止住了。 他只是说一句:“那,便随我进来罢。” 说罢,他踏上台阶,推开了朱红的门。 我随他走了进去,入眼的便是青葱的林木,绵延着的,是长亭。 他向长亭走去,我也跟着走过去。 长亭尽头,向右走了,就是昨夜见到的,小桥池塘。 踏上小桥,一低头,就看到塘中盛开的莲花。 又走了一段路,那人指了一间房屋,对我说:“今夜,你便住在这里。” 说罢,他撑着伞,就要离开了。 我开口问他:“我可以和你一起去么?” 他的脚步停留,回过身来看我,像是没有想到,我会这样叫住他。 而他看着我,轻声道:“你果真聪慧。” 他在说我聪慧,我没能理解他的意思,但他答应了。 他说:“你若有心,便随我来罢。” 我在他身后,静静跟着,没有开口。 我心里明白,他绝不是一般的人,所以对他,我总有一种畏惧感。 但我不想重蹈覆辙,继续昨夜梦里的终结,我能跟着他,便和梦里不同了。 如果真的能改变—— 不知在这宅院中走了多久,他终于再次停下脚步。 面前是一间房屋,能看到屋内烛火通明。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这里停下,心中正进行多种猜测,忽然一声喊叫,打破了寂夜。 那声音来自面前的屋内,我看向他,他也看我一眼。 那薄凉的眼中,生了别样的情绪。 第5章 一声喟叹 他向前走去,门应声而开。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他走进去了,我正要跟上去,门却自动关上了。 我过去敲门,却听到他的声音。 “今夜,就到此为止。” 这句话,是在说给我听吗? 我站在原地,没有行动,等他接下来的话。 屋内却寂静了许久。 我想着,那句话,或许是真的在对我说。 转过身,想要离开。 这时,我听到屋内凄厉叫声—— “不要!” 我忙跑过去,用尽了力气,也没能动那门分毫。 究竟是用了什么邪术? 天上突然飘起雨来,夹杂着阴风阵阵。 烛火熄灭,屋内没了声音。 我向一边走去,果然看到未关闭的窗子。 月光入户,我正看到他,笑容艳丽。 他手中执着一把折扇,正静静望着我。 “你来了。” 他如是道。 无意识地,我点了头。 他向我伸出一只手来,我把手放上,骤然一紧,我已身处屋内。 还没等我开口,他已道:“今夜,你便住这里。” 说罢,他走出房屋。 那扇门,不知何时,已经大开了。 这种情况下,我怎么敢住在这里? 我正要追出去,门已自动紧闭上。 “喂!” 我这样喊,想要叫住他。 可是,他充耳不闻。 他的身影已不在,我倚着门,不敢动作。 我还不知道他的姓名。 正是出于对寻祀乐的信任,我才会在这里,没有落荒而逃。 可是——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寻祀乐,我和他,原本没有什么接触。 我是为了什么,对他产生这样的信任? 他又是为了什么,要我来到这里? 屋外狂风骤雨,屋内一片死寂。 不知站了多久,高度的警惕使我疲惫不堪。 我听到一阵响声,就在这屋里。 我忽然想起,这屋里,似乎该有一个人的。 那声凄厉,永生难忘。 我能感受到,黑暗中,越来越明显的接近。 蓦然,一只手摸在我脸上,一片冰凉。 我瑟缩了一下,挣脱开来。 那未合上的窗,映着皎洁的月华,一瞬间,我看清了她。 那是一个女子,身着素衣,面上惨白。 我被吓住了,定在那里,不能行动。 她缓缓走来,我看到她的眼睛,夹杂着疯狂。 她十指纤长,慢慢的,抚上我的脸。 那冰凉的触感,比夜雨还要强烈。 她向我笑了,随即,尖叫声几乎要刺破耳膜。 她收回手,瞪视我,尖声道:“是你!” 她认识我吗? 可我,从没见过她啊。 她却疯了一般,对着我笑:“是你,是你回来了!” 我捂住耳朵,眼里只见她癫狂的面容。 也只是那一瞬。 不知为何,她面目变得惊恐,望着我身后。 我身后—— 是窗子,未合上的窗子。 我忽然想起在窗外,看见那人的场景。 我转过身去,果然看见他了。 他手中的折扇已展开,遮了半边的脸。 那一刻,我的眼中,也只剩下了惊恐。 “你的话,我能信么?” 他说出这句话,眼睛望着我身后的人。 他的声音,愈发显得薄凉。 而身后的人,我听到她颤抖的音线—— “公子,妾身……不敢欺瞒。” 那人声音停下,他已在我面前。 不知何时,我已身处窗外。 而他,舍了手中的扇,握起我的手。 他的眼神,我觉似曾相识。 “你终于回来了。” 这一句,轻如一声喟叹。 这一句,他是在对我说。 第6章 万物之灵 隐约中,他听到断续的吟唱。 猛烈摇晃的铜器,刺耳的敲击声,他彻底清醒。 一抬眼,日光正盛。 他看着眼前的一切,目光犹显呆滞。 他已经很久,没有醒来了。 目之所及,不远处,是许多的人,躬身而立。 那些人身上所着服饰,他看着只觉得熟悉,似乎很久之前,他见过的。 有人作乐舞,衣着奇异,旋身跳跃。 口中吟唱,似远古而来。 他是听过的,不止一次。 干柴堆积,上面摆着布帛,布帛包裹着牲礼。 一人手捧火把,放了上去,一时大火起,浓烟阵阵,直达山巅。 这是—— 他记起来了,上一次醒来,也是为此。 那一次亦是如此,他醒来之后,自始至终,那吟唱都不曾止息。 他也如那次一般,立在那里,直至大火将熄。 已是黄昏,天云如锦。 那些人也终于离去,此地空留了烟火之气。 他走近那依旧炙热的火,一点点,光华映了满身。 低首看,火红的衣。 他眼中带着惊讶,俯身将树枝捡起。 从未有过的震撼,这一句,无从言语。 那一次,他也是伸出手,为那苍翠枝叶,却只是透体而过。 从来,都没有触碰过。 他站在那里,手中还握着那根树枝。 直到子夜,星子满空。 他对着山川,躬身而拜,口中有语。 他离开了,向东方而去。 先时,他不懂行宿,只是在林木中走动。 后来他领会,观过山水,在一处造了庭院,隐在云雾中。 平日里,他无需食五谷,亦从不觉饥饿。 不过饮些甘泉。 这一日,他坐在院中观花,满目姹紫嫣红。 不觉间,已轻声笑了。 他侧过身,折了一枝花,簪在发上。 就这样,渐渐睡熟了。 醒来时,日已西坠,院中只见模糊光亮。 他依旧坐着,缓缓展开手中折扇,温凉之光乍现。 这折扇,是那日俯身捡拾树枝所制,扇面乃燃过玉帛之火。 温凉光下,他见隐约几人,正向他行礼。 他执起折扇,向那隐约可见之处走去。 那处果有几人,对他垂首而拜。 他扶起一人,轻声问道:“因何而拜?” 那人微微抬首,复又垂下,恭敬道:“我等已慕公子许久,此刻前来,只望公子收留。” 他听了这番话,长眉微皱起,心中略微思索。 而他们恭敬着,不言不语。 他将折扇放在那人面前,问了:“可知这扇的来历?” 那人仍旧垂首,只道:“我等与公子共死生。” 他将这话在唇齿间,心中细细思量。 “还不知名姓?” 那人闻言,立时跪拜下去,其余四人如他一般。 他拦之不及。 “这是何意?” 只听那人大声道:“承蒙公子厚爱,我等得以在公子身侧服侍,只是我等身份卑贱,并无名姓,若是公子有意为此,我等敢求公子赐名!” 寒风吹袭,于袖间藏匿。 “如此,吾便记下了。” “多谢公子!” “起身罢。” “是。” 五人起身,他才得以看清他们面目。 果真不负万物灵。 第7章 上元初见 这一日,上元节,处处张灯结彩。 公子坐上叶吾准备的软轿,一行人离开府宅,向城南而去。 长安街上,灯火通明,渐起了浓雾。 叶吾低声吟唱着,似远古而来的乐曲。 一路上,不见生人。 软轿过处,烛火皆悄然黯淡。 终于,为迎接那望不尽的漆黑,最后一盏灯熄灭。 吟唱在持续,似神似怪,缥缈而来。 软轿即将行到尽头,公子睁开假寐的眼,挑起帘子,向外看了一眼。 那一瞬间,北风拂过,灯火骤亮。 长安街上,烟雾阵阵,千里灯火。 公子一眼,便望见了她。 灯火艳丽不绝,吟唱声清冷而又显热切。 那女子,透过影影重重,看过来了。 雅致的衣,摇曳风中,衬得风姿绰约。 手中所执,是那万千灯火之一,早已虚淡。 眼眸之中,明灭的情绪,是强装镇定。 公子收回目光,背靠着软垫,道一声:“南柯。” 轿旁随行的红衣少年应声道:“公子!” 公子道:“停下罢。” 南柯看一眼前方,随即恭敬道:“是,公子。” “……鲜衣路,未人避……” 迷雾止住了吟唱,那鲜红的软轿,便缓缓停下,与她几步之遥。 良久,公子伸手,掀开了布帘。 他能看到,那时她受惊的神情。 “你可知,此地何处?” 公子开口问她,声音清冷。 觑一眼,她之迟疑,尽收眼底。 她身旁,还立着一人。 那惊惧的眼,他心已了然。 “长安街上。” 她这样回答,声音在颤抖。 公子心中,因这,生了莫名心绪。 又问:“那你可知,轿中人是谁?” “真容未见,不知。” 听了这话,公子眉目微动,心中已有方寸。 公子收回手,拿起一侧的折扇,挑起布帘。 公子看着她,眉目之间只见清冷。 那一瞬间,她已将他的模样认清了。 布帘合上,公子看着折扇,问道:“如何,可是见了?” 她已愣住了。 迟疑了许久,方道:“见了。” “如何?” “不知。” “你可知,今日是何日?” “正月十五,上元节。” “世人皆知。” “是。” “今日,乃吾及冠之日。你且避上一避,如何?” “哦,是么……” “怎么?” “及冠……为何会在晚上?” “吾等,非常人也。” 公子说罢,便不再开口。 一番对话,她之心绪,公子明白。 这时,那紧握她手的人,低声唤了一声“小姐”。 公子长眉微皱,收了扇,向那人轻点。 叶吾自轿后走出,他眉目温润,挟着清凉之气。 只见叶吾在轿前站定,眉眼轻抬。 “我家公子今夜大婚,还请姑娘,让一道路。” 公子听了这言语,几乎要微笑起来。 什么大婚——这叶吾,竟也敢拿他说嘴了。 只见她愣了许久,目光犹是游离,向一旁走去了。 大道宽阔,原本便是无中生事。 一行人,继续前行。 叶吾步子快了些,来到轿窗边,低声问道:“公子以为如何?” 轿中人却迟迟不应。 蓦然回首,却见茫茫雾气之中,公子执起姑娘的手。 叶吾微微一愣,随即笑了出来,他长袖一挥,众人连着轿子离开了。 第8章 偶然遇见 我叫方兰度,一个平凡的高三女生,一直以来,我都是过着按部就班的生活。 所以,生活上一直没什么问题,我的问题出在学习上。一直以来,我的成绩都不怎么样,所以很多时候都会生出无力感。 因此,即使因为期末考试发挥超长进入文科最好的班级,我还是不能很好地融入那样的学习氛围。 高三刚开始,已经接着高二的学习节奏开始做题。 中午休息的时候,同学们都在低着头看书做题。而我,胸中早已烦闷不已,积了很多心事,只好借助小说和音乐来放松心情。 晚饭时间,我会进行真正的休息,吃过饭,我会自己一个人去操场冷静。 这一天下午,我们考了文综模拟题,交了卷子,我没有去吃饭,而是跑去了操场。 在操场纠结卷子而一直转圈的我,没有发觉天已经暗了下来,当我意识到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 此情此景,我莫名的有些害怕,而我不过是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那似乎有动静的阴暗处,却意外看到了三个人…… 准确来说,是一个少年,两个小孩子。 那个少年也正看着我,他的眼神,让我有一种想要落荒而逃的感觉。 事实上,当他走向我,说出了第一句话后,我就落荒而逃了。 他说:“你能帮我一个忙么?” 帮忙?真是笑话! 我怎么可能会答应? 好吧,我承认,我大概是患了一种病,恐男症。 从小到大,能够近我身的男性,除了爸爸和哥哥,就没有别人了。 所以事实上,我一直没有什么男性朋友。 只是,我今天这样做,真的是对的么? 一句话都不说,就那样落荒而逃,不给他再次说话的机会。 万一,他是真的有什么急事呢? 或许,当时我应该控制住自己,听他把话说完的。 啊…… “兰度,你怎么了?看起来精神不怎么好啊。” 下了晚自习,好朋友叶水在教学楼下等我,昏黄的路灯下,她还是能看出我的脸色不对。 唉,我明明都已经很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了,没想到还是被问了。 “我……” 临到要说了,却又开不了口,这样的事,叫我怎么说啊? “兰度,究竟怎么了?” 叶水定定地望着我,她眼里都是担心,叫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啊……就是今天的考试,觉得没考好,就这样……” “是么?” 叶水有些怀疑,但她这样的怀疑,根本敌不过我转移话题的能力。 唉,终于好了。 我躺在床上,是秋季,天已经渐渐凉了,我身下的席子还没有撤下,薄薄的空调被,隔不去湿意。 闭上眼没多久,我又坐了起来,拿起桌子上的历史练习题开始做。 不知过了多久,我已经眼花缭乱,而宿舍里也喧闹起来,我揉了揉眼睛,收拾了书,就躺了下来。 刚闭上眼睛,操场上那个少年,连同牵着他手的两个小孩子,便闯进了我脑海。 一番心理作用,我想要睁开眼睛,却又看到那少年对着我说话,他听不到他的声音,只能依靠口型辨认。 他在问我:“你能帮我一个忙么?” 突然间,有些不忍心,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正在为此迟疑,突然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不是他。 “……兰度,兰度?” 我蓦然睁开眼,正看到邻床的魏诗正弯腰站在我床边。 “……怎么了?” 问出这句话时,我还没有彻底清醒。 “兰度,你今天怎么睡那么早?今天我生日,快起来吃蛋糕啊!” 听了这话,我立刻清醒过来,将方才的一切抛之脑后。 我和她走到放着蛋糕的桌前,室友们都在,正笑着讨论着什么。 我侧头笑着说:“魏诗怎么不早说?我可一点准备都没有啊。” 魏诗也笑了:“今天是我生日,你还要准备什么?来,快吃蛋糕了!” 我也不再多话,和舍友坐在一起,给魏诗庆祝生日。 “祝你生日快乐……魏诗,快许愿!” “啊,好啊。” 生日啊,真是个好日子。 第9章 那个少年 这天是星期六,再有一场英语考试就要放假了,半个月难得的一个假期,我们已经期待了很久。 试卷上陌生的单词依旧不少,题却不是很难,我心中有些把握,认真地做完了所有的题。 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交卷子的人也陆陆续续。 我又检查了一遍,上前交了卷子,就去宿舍找叶水,她正在收拾东西,难得回家一趟,是要带回家的。 推了自行车,我们踏上回家的路,一路上,我们都在讨论语数外,叶水是理科生,她的物化生我完全不懂。 叶水家距离学校比较近,送她到了家,我就一个人骑车回家了。 这中午,还是有些热的,路两边的树木郁郁葱葱,减轻了一些燥热。 原本还沉浸在刚刚谈话中的我,此时不经意向两边看了看,才发觉四下竟然没有人。 虽然此时是大中午,阳光十分热烈,但这个发现还是令我隐隐害怕起来。 我是有神论者。 有神,也一定有鬼怪了。 很早听人说,中午鬼也出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现在的我,心中忐忑不已,下意识的,车子骑得更快了。 “兰度?” 啊,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就在我身后。 但是在这个时候,我不敢回头,更何况,那是个男声。 就当作没听见好了,我自暴自弃地想着,拼命骑着车子。 可是那声音,一直没有停下。 “兰度,你等一等。” 这个声音…… 不知什么原因,我回头看了一眼,只一眼,我就转回来了。 果然,果然是他。 昨天操场上的那个清秀少年,他正站在路中央,看着我,喊我的名字。 这是为了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样纠缠我? 昨天,我是拒绝了他的……好吧,其实就是一言不发,落荒而逃了。 可,那就是我的拒绝啊。 而且,在这个时间,他独自一人出现,喊我的名字,这不是在吓人么? 可真是……等等,一个人? 昨天我见到他时,他身边还有小孩子,是去哪里了呢? 啊,这是我该关心的事么? 少年没有再喊我,最终也没有追上来,这让我唯一庆幸。 我只希望,如果刚才发生的事,算作是纠缠,那他不要再纠缠我了。 恐男症,真的惹不起啊。 回到家,妈妈已经做好了饭在等了。 哥哥是大学生,他的学校离家不远,星期天的话,大多都会回家来,这一次,也没有例外。爸爸还没有回来,妈妈是在公司加班,很快就回来。 妈妈见了我,又是一句:“我看看,又瘦了。” 哥哥见状,笑着说:“哪儿啊妈,她这是胖了,对不对啊,兰度?” 我不理他的话,他每次都会说我胖,虽然我确实是胖了,但也只是胖了一点点而已。 真的。 吃完饭,哥哥在我房间打游戏,我坐在床上,想想今天中午的事,实在是太过离奇。 我有些犹豫,不知道这件事,该不该告诉哥哥。 我很想有一个人,能够知道我内心微微的恐惧。 可我,又该怎么跟他说呢? 这样的经历,如果有人对我说,我绝不会相信。 而我迫切想要他人知道我的经历,这又怎么可信? 现在的我,是因为亲身经历了那件事,才会这样深信不疑。 第10章 寄情芦花 “兰度。” 听到哥哥的声音,正在沉思中的我猛地抬头,问:“哥,怎么了?” “问你一件事儿。” “什么事?” 这个时候,哥哥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抓了抓头发,问我:“你是文科生啊,见多识广,有没有学过什么情诗?” “啊?” 情诗两字一出口,我顿时就惊住了。 哥哥名叫方竹瑛,今年二十一岁,是一名在校大三学生,商学院财务管理专业。 在此前的二十一年里,他一直都是单身,他的样貌很好,也被不少人喜欢着,只是从来没提起谈恋爱的事。 此时此刻,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啊什么?” “哥!” 我一把抱住他的胳膊:“说,为什么要问情诗啊?要给谁?” “哎,你……” 哥哥对于我的举动,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快说,快说!” “是你嫂子……” “我嫂子?” “嗯。” “什么时候的事儿?” “也就是半年前的事……你还没把话告诉我呢!” “你怎么不早说?” …… “我是见过一句,是吴越王写给他夫人的话。” “什么话?”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嫂子校外采风半月多了,而你正思念着她,这句话也算贴切。 “那好,就用这句话了,谢谢兰度。” 哥哥抱着手机回了卧室,我躺在床上,渐渐睡熟了。 “兰度,兰度……” 蓦然回首,我看到那个面目清秀的少年,笑意盈目,高兴地喊他的名字:“祀乐!” 少年眉目微动,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我已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兴奋道:“祀乐,你不是说想看芦花吗?芦花已经开了,我带你去看!” 少年有些迟疑地看着我,问:“……芦花?” 他的一再迟疑,使我有些不高兴:“怎么,你这是忘了么?” 少年定定望着我,不言不语,这种感觉—— 我突然甩开他的手腕,转身要跑,却跌进一片芦花荡。 …… 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我摸起一边的手机,看了时间,已经是六点二十。 下了床,走到厨房门口,我看到妈妈已经在做饭了,爸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他喜欢的经济频道。 我走过去,拿走他夹在手指间的烟,摁在了烟灰缸里。 “爸,少抽点烟吧,不是早答应我了?” 爸爸有些心虚,好脾气地笑笑,又连连保证。 我只希望,我们平凡的一家,可以有平凡的幸福。 吃过晚饭,我陪着爸妈看了会儿电视剧就回房了。 关上房门的那一刻,一种不可言说的感觉直直涌进心房,我甩了甩手,躺在了床上,就着缓了缓。 思绪刚要展开,手机就响了起来,我拿起来看了看,是叶水,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兰度,兰度!” 叶水的声音,神神秘秘,还带着急促。 “怎么了?” 我也忙着问。 “是不是姐妹!” 哎?怎么突然这么问? “水水,怎么了?什么事?” 她的声音却又低了几个度:“快回答我!” 我也只好顺着她的话:“当然是。” “那好,姐妹有秘密要对你说,你知道了,会不会说出去?” “当然不会!” “那好~”说着,她顿了顿,又回到那种神秘的语气,“明天早上到我家来,有奇迹等着你来见证!” 我:“……” 能有什么奇迹,需要我来见证? 不过,我并没有提出质疑,而且很快答应了下来。 听叶水的语气,也不像是什么不相干的小事。 那,明天去看看好了。 打定了主意,去浴室洗漱一番,就躺在床上睡了。 这一晚似乎也是不怎么安稳,我好像是做了梦,可我却一点都记不得了。 或许,也并不是什么重要的。 不然,怎么会这样轻易忘掉? 第11章 一面惊惧 吃了早饭,我就骑车去了叶水家,我们两家的距离并不算远。 只是路过某个地方时,我突然又想起昨天中午的事,并在那一瞬间惊惧起来。 不过,这个时间路上行人很多,所以并不同于昨天。 一时间,惊惧也渐渐散了不少。 我来得有些早了,按响了门铃,过了好一阵儿才有人来开门,以为是叶水的我正要说话,一抬眼就看清了来人。 那一瞬间,竟然忘记了呼吸。 是那个人,昨天,还有前天,我遇到的那个少年。 可是,他怎么会在这里? 那少年见了我,微微一笑,问:“是水水的朋友吧?” 我心中十分惊讶,但还是点头,这毕竟是在叶水的家里,如果叶水真的认识他,那……我的恐惧就能减一些了。 “快请进来吧。” 少年说着,把我迎了进去,我走进去,叶水从浴室探出头来,她正在洗漱。 “兰度,你先坐着,我一会儿就好。” 我应了一声,坐在了沙发上,那个少年在我身旁坐下。 我顿时僵住,这……不需要交流吧? 应该不需要,又不认识。 等等,他会不会原本就是叶水的亲戚,那天在学校里要我帮他……其实是要找叶水? 可是,昨天他明明是在我和叶水分开之后,站在路中央,喊我的名字…… ——喊我的名字? 他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这样…… 这时,不知道从哪里跑来两个小孩子,在少年面前站定,齐齐地喊他:“爸爸!” ……爸爸? !!!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他也不过和我年纪相当吧? 怎么会有两个孩子? 叶水也在这个时候走了出来,两个孩子的话她也听到了,只是笑笑。 叶水靠近来,低声问我:“怎么样?” 我有些疑惑:“什么怎么样?” 叶水推推我,笑道:“就是他啊,你看他长相怎么样?” 我看向少年的侧脸,毫不犹豫地点头。 虽然我有恐男症,但我绝不会因此而否认这个。 叶水突然对少年说:“祀乐,我进去和兰度聊天,你们先在这里看电视,好不好?” 我看到那少年微微点头,面对着叶水,少年的神情,似乎是不咸不淡的。 是亲戚么? 被叶水推进她的卧室,房门刚刚合上,叶水就已经忍不住问我:“兰度,是姐妹么?” 我有些莫名其妙,却还是回应了她:“当然是啊,昨天不是问过了?” 叶水的脸色突然严肃起来,连同语气也是。 “兰度,你知不知道,就在昨天晚上之前,客厅里的那三个人,对我来说,还是陌生人?” “你说什么?” 叶水被我的大嗓门惊住了,连忙按住我的肩膀:“你听我说啊,兰度,那三个,是我在路上捡的……” “捡的?!” 这么说,我好像明白了一点什么,不由得脸色一变,又喊了起来。 叶水连忙稳住我:“别这么大声!” “就是昨天下午,我骑车去外面买点东西,也就是在路上,我遇见了他们。” “他们站在路中央,看着很可怜,于是我……” 我立即打断他:“水水,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我……兰度,我是真的觉得他们可怜……” 我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叶水已经十八岁了,已经是个成年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叶水的父母因为工作问题经常不在家,她一个刚成年的女孩儿独自住在家里已经让人担心了,可是现在,她竟然…… 那个少年看着温和,但对水水的态度明显不是很亲近,年纪看着与我们相仿,却带着两个喊他“爸爸”的小孩子,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无论我怎么想,都不能赞成水水的做法。 “水水,你不能收留他。” 叶水看我脸色不对,着急问我:“为什么?” 为什么? “叔叔阿姨还不知道吧?你让他们怎么办?况且,我们还要上学,你不会忘了吧?” 叶水听了我的话,也沉默下来,看这情况,她似乎还真是没有考虑过这些。 看她这样,我也沉默下来。 第12章 聚散无常 “我当时就是脑子一热,兰度,你知道的,我……” 沉默许久之后,这是叶水给我的回答。 仔细想想,其实很有道理,叶水她有旁人不能比的热心肠,我一直知道。 可是这次,她恐怕是用错了地方。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清楚地知道,接下来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叶水看了看我,她还在犹豫:“我……” 她就这样看着我,却始终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就在这个时候,卧室的门被敲响。 “叶水,我方便进来么?” 我和叶水都被吓了一跳,彼此对视了一眼,点点头。 “进来吧。” 门被打开时,我们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刚才的情绪当然不能表现出来。 少年手里端着两杯茶,他走进卧室,轻声道:“我弄了些茶水,不知是否打扰到……” “祀乐,没有打扰的,谢谢你啊。” 叶水接过少年的茶水,之后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也接了过来,并道了谢。 抬眼的那一刻,我看到少年的目光正看向我,微微一顿,随即笑意加深了。 “不必如此客气,若要说谢,该是我要感谢叶水收留我们父子三人了。有朝一日,祀乐定会来报答。” 【啊…… 有些话,当着外人,还真是不好说出口。 只是,在这个关头,不得不忍耐。 罢了,终有一日,我会让你……一一偿还。 呵……】 也许是因为刚才我和她的谈话,这一次,叶水并没有立刻接过少年的话,我有些赞许地看了她一眼。 可没想到,少年目光一转,看向叶水,情绪有别。 “叶水,我们父子三人稍后便会离开,相信后会有期。” 这次不仅仅是叶水,我也吃了一惊,真是没有想到,这个少年这么有自觉。 “祀乐,这是为什么?” 即便只是一天,叶水还是动了感情。 不过这句话,我也很想知道答案。 少年道:“聚散是常事,叶水不可过于在意了。” 他不肯说出原因,我们也不勉强,而我也真心希望,他能有一个真正的安身之处。 水水家里,真的不适合他。 我看到水水的手握成了拳,静静地站在那里不发一言,连忙救场:“水水就是这样重感情……嗯,你们今天,非走不可么?” 我问这句话,其实一点诚意都没有,只不过是想要水水好受一点而已,我相信那个少年听得出来。 他看向我,神情十分郑重:“我知道叶水是重感情的,只是天下无不散之宴,不是麽?” 我心中奇怪,我虽然知道他的这句话是为了回应我才会看向我,但他的眼神…… 真是有些奇怪。 然而,这种感觉才刚要出来,就已经穿透了四肢百骸。 这种感觉,真的是,很不舒服。 叶水已经垂下头,对于少年的话,她没有回应。 “那我们在这里,就祝你们一切顺利了。” 少年点点头,道了一声谢,转身离开了卧室。 我站在叶水身边,心中暗自奇怪。 可我也不知道,奇怪的,究竟是事情,还是人。 第13章 隔绝云端 离开叶水家的时候,已经快要中午了,叶水原先要留我吃饭,但是下午就要回学校了,我总要回家的。 当我来到那一段路时,已经是中午,就像是昨天,那个时候,这一段路,一片寂静。 没有一个路人,和昨天一样的,我觉得心慌,骑车的速度不断加快,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可我还是听到,那隐约的,一声声呼唤:“兰度,兰度……” 和昨天一样的声音,我不敢回头看,我知道一定是他,那个现在在叶水家里的那个少年。 想到这里,我突然就恐惧起来,我不知道为什么,在叶水家,我能够镇定自若地和他说话。 现在想想,真的是,不可思议。 “兰度,你等一等。” 等一等? 我才不会。 回到家的时候,妈妈已经做好饭了,哥哥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他也是今天返校。 吃过饭,睡了午觉,就到了返校的时间了,这短暂的假期! 叶水已经在路口等我了,我们并列而行的时候,她告诉我,他们已经离开了。 她说,她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我听出她话中的不舍,可是怎么办呢,他们两个,本来就没什么可能。 但我也不能说什么,毕竟,这个结果已经定下,改变不了了。 只是…… 今天中午的时候,回家路上,在身后喊我名字的……真的就是他么? 那个时候,他明明是在叶水家里,他是怎么做到的? 还有,既然他这么执意,为什么没有追上来? 他知道我的名字,那么,在叶水家里的时候,他怎麽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现在想来,唯一庆幸的是,他已经离开了,他离开之后,大概就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当我推着车子走进校门的时候,我听有人喊我的名字,那声音,雄雌莫辨。 声音是如此轻柔,我还从没听过有人这样喊我,不由自主地,我答应了。 可是向四周看去,除了叶水,却并没有认识的人。 是谁呢? 我不知道。 或许,是我听错了,是在喊别人的名字呢?毕竟,那声音我从未听过。 看我停住了,叶水问我:“兰度,怎么了?” 我连忙摇头:“没什么,我们快进去吧。” 又回到学校,继续着无聊又紧张的学习生活,只是那天之后,不管有多麽无聊,有多麽紧张,我都再也没有去过操场。 是的,在那天,遇见那个少年之后,我再也没去过。 我承认,我是在害怕,尽管现在他已经从叶水家离开了,毕竟,我不知道他是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一个少年带着两个小孩子,该怎么生存。 我只知道,我的生活,已经恢复了最初的平静。 而从那之后,放假回家的中午,那段路上,再也不会是空无一人,我也不会再害怕。 只是有时候路过时会想,为什么少年在的那两天,路上会没有一个人? 我知道,没有人会给我答案,就因为明白这个,所以我经历的这些,从没有告诉任何人。 我只是,想有些秘密。 还有就是,我不敢。 是的,我不敢。 第14章 如梦恍然 很快就到了寒假,无聊又紧张的生活过了一半,作为学校最好的文科班,在学校的安排下开始假期补习。 补习还是在原来的班级里,班主任每天都会来,和平常上课没什么区别。 每每这个时候,我都会想:明明将近新年了,虽然隔着围墙,但每天都能听到校外的热闹。围墙里的我,每天都觉得呼吸困难。 同桌季妍是学霸级的人物,自从我和她坐了同桌,一直都有着自卑的心理。 如今,我在这补习的氛围里,更是快要迷失自我了。 怎么比得上,我怎么比得上? 即使再怎么努力,见效总是甚微,我多次打电话给叶水,向她诉说我的心事,她担心我,抽空来学校看了我好几次。 叶水还是那个活泼的叶水,一点都没有改变,只有我,似乎颓废了不止一点。 好难受。 这一天,我吃过晚饭,实在是忍受不了班里那令人窒息的学习氛围,一个人来到了操场。 这个时候天已经开始暗下来了,操场上的人已经寥寥无几,我独自走着。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直沉浸在内心世界的我突然停下来,站在那里,茫然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枯萎的枝叶,上面还覆盖着残雪。 我心中想着,好像在不久之前,我曾来过这里,那时枝叶上还没有残雪。 我还在这里遇到了什么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段记忆只是模糊,早已记不真切了。 “兰度。” 有人在喊我,我不能确定那声音是出自哪个方位,我只得环顾四周,却不见什么人。 ……这才发现,操场上,不知在什么时候,就只剩了我一个人。 心中顿时生出惶恐,我想要离开,又听到有人喊我:“兰度。” 那声音,似乎是从身后传来的。 蓦然回首,我总算看到了人,那是一个少年,他身侧还有两个小孩子,一直地望着我,样子很是可爱。 少年喊我的名字,可我并不认识他,我从没有见过他,他是怎么知道…… 还没等我说什么,那少年已经开口,他脸上带着笑:“兰度,你能帮我一个忙么?” 不,我不能。 我…… 我想落荒而逃,可我却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他靠近。 “兰度,你又忘了我。” 我听到他的轻叹,似乎是由太多的无奈堆积而成。 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他为什么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有恐男症啊,我,我不敢再看他。 我听到一声轻笑,一只手抚上我的头,动作轻柔,下一刻,就已消失不见。 我抬起头,那个人已经不见了,两个小孩子也是。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不,是他们,这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操场上只有我一个人,我飞快的跑回了教室。 趴在桌子上,微微瑟缩着,止不住心有余悸。 刚刚,那是灵异事件么? 我怎么会遇见这样的事? 操场…… 再也不去了。 我直起身子,喝了一大口水,摊开历史书,想要通过看书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这个时候,季妍突然看向我,我侧过头看她,她对我笑了。 我和季妍虽然是同桌关系,但我们平时说的话题都不在同一条线上,所以并不说什么话。 可是现在,她怎么突然对我笑? 我想问问她,她却早已转过头去,提笔做题了。 我张了张嘴,也不好去打扰她,心中暗想,或许她不是在对我笑,而是对我左边的学霸笑。 但不管怎么样,那心底的,缓缓升起的怪异,怎么都压不住。 晚上下自习的时候,我特意和室友一起回的宿舍。 一回到宿舍,我就飞快去洗漱了,折腾了一阵,终于躺到了床上。 蒙上被子,闭上眼睛,我却在瑟瑟发抖。 今天的事,是因为在不经意间,招了什么邪物么? 这时,一只冰凉的手碰到我露在被子外面的手,几乎下意识的,我迅速抽回手,大叫一声。 下一刻,却听到魏诗的声音:“兰度,你是怎么了?” 我缓缓掀开被子,看到魏诗关切的目光,顿时有些安心。 她的手,是刚洗了衣服,指尖还有些湿,所以才会冰凉。 这一刻,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懈下来。 “我没事,就是有点困了。” “哦,是这样啊,看你蒙着被子躺着,我还以为你生病了呢。” 我连忙表示自己真的只是困了,她才放心去做别的事。 这种事情,我不能说。 我在心底,打定了主意。 第15章 灯笼一盏 最后一个模拟考后,寒假补习终于结束,而这个时候,距离过年只有五天了。 回到家,当天晚上早早就闷头大睡,第二天醒来时觉得,没有闹钟催觉的感觉真好。 我也因此有了些活力,叶水打电话来,说要一起一起去百货商场,她想要买些东西。 我是穿着一件红色的大衣,脖子上围着红色的围巾出现在叶水面前的,叶水第一眼看到我的模样时,就已经开始笑了,她说我穿得实在太喜庆了。 当然,我要驱邪的嘛,当然要穿红色的了。 学校里发生的事,虽然在那天之后,再没有遇见过类似的,但我心里总是记着。 “万家”是当地一个知名度很大的连锁百货商场,不论是什么时候,顾客总是络绎不绝,现在将近年关,里面更是很拥挤。 叶水买了些她爱吃的水果和点心,而我原本就没打算买什么,付账时还是两手空空。 叶水付账的时候,一直低着头的收银员突然看向我,微笑着对我说:“商场有优惠,送小姑娘一个灯笼,祝红红火火。” 这个笑容,有些熟悉,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而收银员已经从桌子下面拿出一个红彤彤的灯笼,递给了我。 因为后面有焦急等待的人群,叶水也催我接着,我也就没有再多问,接过来道了谢之后就和叶水一起离开了。 出了商场,我把灯笼递给叶水:“你的灯笼。” 叶水不收,反而问我:“这是人家送给你的,你怎么能随便送人?” “这可绝对是误会,我都没有买任何东西,怎么可能是给我的?” 听了我的话,叶水显得有些无奈:“那,看你今天穿的衣服,和这灯笼的颜色很搭,对不对?就算是给我的,我送给你了,收下好不好?” 我:“……” 我竟无言以对! 不过……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灯笼,还真的很喜庆,于是就收下了。 我笑着说:“既然你这样说,那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叶水看着我点点头。 乘车回到家,看到妈妈正在忙碌着,在准备过年的贡品,我洗了手就过去帮忙了。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灯笼早已被我放在了一边,我已经想好了它的用处—— 正月十五是元宵节,又称上元节,那天晚上,正有赏灯的习俗。 而我正好可以借此,回味一下童年的味道。 “兰度,在想什么呢?” 哥哥抱着电脑走进来,一只耳朵还带着耳机。 “我在想……你什么时候把嫂子带家里啊。” 哥哥听着我的话笑了:“你就等着吧!” 之后,我认真问他:“说真的,哥你打算什么时候把嫂子的事告诉爸妈?” 哥哥直接对我说:“这个啊,我早就想好了,等你高考之后就告诉他们。” “为什么要等到我高考之后啊?” “现在咱们一家人的注意力都在你身上呢,这个时候就不要他们分心了。” 这突然其来的感动是怎么回事? “谢谢你,哥。” “傻丫头,你还跟我说什么谢啊!” 这种知道自己被一直关心着的感觉,真的很好。 第16章 第一场雪 除夕那天晚上,我立志一定要守岁。 结果,我捧着手机看视频,最后实在困得受不了,还是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凌晨四点半,爸妈已经忙活起来,朦胧间,已经听到燃放烟花的声音了。 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就起床去了哥哥房里,他还在呼呼大睡,我心中一动就有了主意。 蹑手蹑脚走了过去,我轻轻捏住他的鼻子,不一会儿,他就睁开了眼睛,还带着点起床气。 “这才几点啊,起这么早干嘛呢?” 我笑着说:“昨天守岁没成功,起床气来了所以来祸害你。” 他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对我说:“好了,现在已经成功了,你先出去,我穿衣服。” 我从他房间退了出来,走到厨房里,妈妈已经煮好了饺子,爸爸在神像面前摆放鲜果饭食。 爸妈都是有神论者,我也不知道他们具体信奉什么,只是案台上几年如一日地摆放着玉帝、菩萨等的神像,每到时间都会拈香参拜。 不知是不是受了这些的影响,我也是一个有神论者。 妈妈盛好了饺子,我也已经洗漱完毕,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这个时候哥哥从他卧室走出来,头发已经柔顺了不少,看到我,露齿一笑。 我冲他努了努嘴,说:“快去洗漱,要吃饭了。” 他点点头,走进了浴室。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说说笑笑,好不热闹。吃完了饭,天还灰蒙蒙的。 因为和叶水约好了去公园看烟花,所以我就骑着车走了。 出了小区才发现,天不仅是灰蒙蒙的,还卷着许多的雾气,五米之外的一切都已经看不清了。 心里有些惴惴,但想着今天是新年,所以也没有太多的顾忌了。 然而,在距离叶水家大概五百米的地方,车子突然坏掉了。 我十分无奈地下了车,看了很久,也没能看出什么名堂来。 算了,还是推着去吧。 这个时候,雾气竟然又浓了些,明明都已经将近六点了,怎么会是这样? 我突然有些害怕。 这路上,空无一人,这样的场景实在是有些熟悉,但我一点想不起来见过是在哪里。 我推着车子飞快跑起来,终于来到了叶水家,大门还紧紧闭着。门铃按了很久也没人来开门,我拿出手机给水水打了电话。 “兰度,怎么了?” 这声音听起来,竟然不像是叶水。 轻柔又带着沙哑,似乎是刚刚睡醒。 “我在你家门口呢,你不在家吗?” 叶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惊讶:“这个时候,兰度你来我家干嘛?” 而我觉得奇怪:“不是前天说好了,今天去公园看烟花的吗?” 叶水也觉得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个啊?兰度,我现在和爸妈都在老家呢,每年都是这样,你忘了?” 恍然间,我突然觉得,似乎就是这样的。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 挂掉电话,我推着坏掉的车子,暗道倒霉,给哥哥打了电话,让他来接我。 我坐在路口等着,这个时候,雾气已经开始散了,一抬头,细雪飘落。 下雪了啊,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兰度,下雪了,你喜欢么?” 第17章 十里长街 我坐在路边,一直在等哥哥,可是已经过去很久了,一直都不见他来。 不会是……他的车子也突然坏掉了吧? 雪越下越大,此时已是鹅毛大雪,我必须避上一避了。 推着车子,前面白茫茫一片。 奇怪,雾气明明都已经散了,怎么会这样? 我有些害怕了,拿出手机,再次打电话给哥哥,手机却显示没有信号。 怎么会这样? 这一带,怎么会没有信号呢? 而在这时,白茫茫的前方,走来了一个人。 他穿着红色的套服,手里挑着一盏红灯笼,我心生怪异,看清楚了他的脸,温和清秀。 我不敢靠近他,他却缓缓向我走来,我推着车子向一旁挪了,他却直直站在我面前,笑了。 “需要帮忙么?” 他这样问我,声音温柔,还带着笑意。 我说不出话来,就拼命摇头,表示不需要。 少年也没有多做纠缠,只是伸出手指了指他身后,那白茫茫的一片。 “若有什么需要的话,前方有人,会帮助你的。” 我拼命控制自己的恐惧,摇着头,不说话。 他也没有介意,只是又笑了笑,挑着那盏灯笼,走远了。 我回头,那里,也是白茫茫一片。 这里是哪里? 为什么,我看不到熟悉的路了? 一阵寒风吹过,带来一个寒噤,我的手已经冻得僵硬,只好把车子放在了路边。 两边的白雾在向我逼近,此时此刻,我竟无路可走。 我不知道自己是遇到了什么,我只是觉得很害怕,今天是新年,我怎么会遇到这样的事情? 终于,一阵寒气逼来,我猛地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下一刻,耳边却传来喧闹声,我试探着睁开眼睛,又被深深震撼。 是繁华的街市,红灯十里,游人不歇。 我怎么会来到这里? 再怎么繁华,这也不是我该来的地方,这一处处真实的古典建筑,我不是穿越,是遇邪了。 我心里这样想,狠狠咬了咬牙,抬脚就要走。 一只苍白修长的手,伸了来,拦了我的去路。 手腕上,我看到大红的衣袖,绣着金丝。 雍容华贵。 我看得出,这是一只男性的手。之前打量挑灯少年的勇气已经散尽,故而我不敢抬头看他。 “兰度,你来了。” 我蓦然抬首,看到他,那张似曾相识的脸。 是他! 操场上,摸我发顶,忽然又消失不见的那个人。 他这样喊我的名字,那神情,就像那时在操场时,喊我的一样。 我惊惶而又谨慎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看着我,似乎有些失望,想说什么,突然又对着我笑了。 这个笑容,我记得。 季妍,、收银员、还有刚刚那个挑灯的少年。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同样的笑容,会出现在毫不相干的他们身上? “兰度,前几日我去看望你了,你到现在,还是不记得我啊。” 我拒绝开口。 那少年又道:“兰度,你不要怕我,和我说说话吧。尽管送你离开的时候,连着之前的事,你都会忘掉。” 他说着,伸出手来,就要触碰到我的手。 我会忘掉? 那冰冷的指尖,就像是一把利刃,剖开了我一直忍耐的恐惧。 我一把推开他,向身后跑去,我不知道身后是什么,我只知道,身后没有他。 “兰度,你怎么是……怕了我?” 第18章 他之所愿 “兰度?” 不知跑了多久,我停下来时,就看到一个身穿黑衣的少年,他看着我,眉眼含笑。 我立刻低下头来,不敢和他对视。 我清楚知道,我不认识他,从来没见过。 我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和刚才那人一样,似乎很是了解我,都知道我的名字。 身后的人已经追了上来,我感受到,他微重的呼吸了。 我立刻侧过了身子。 黑衣少年向那人道:“祀乐,想不到,你竟会来这里。” 那个被称为“祀乐”的红衣少年并没有开口,黑衣少年却恍然大悟道:“哦,我倒是忘了,既然兰度来了,你如何会不来。” 我偷偷抬眼,看到“祀乐”微微勾起唇角,他笑了,似乎很是愉快。 “兰度当真是一点未变。” “那是当然。” 黑衣少年听了,笑着走开。 那少年从长袖中取出一物,递给我,我看他一眼,轻轻一眼,就别过头去。 他没有说话,只是顿了顿,又收回长袖中了。 我没有再跑,只是慢慢走着,还能听到河流声。 而他一直跟着我。 他没有说话,我觉得,他是怕吓到我。 我的恐惧一直都表现出来,那么明显,他是能看得出来的。 说起来,他是叫做“祀乐”吧? 祀乐的话,又是哪两个字呢? 四月? “兰度!” 感受到微冷的触感时,他已抱住我整个身子,天旋地转,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看到他幽深的眸子,除却担心,我看不到其他。 他却没有再说什么,松开了我有些发麻的手臂,随着步子,后退了几步。 一低首,我看到清清流水。 是那条河啊。 是我想事情太入神,没有看到脚下的危险。 我想,不管他是谁,不管我是为什么而来,我都不应该把事情,全部怪在他身上。 我怪他,或许只是因为,在这里,我只见过他。 我不该。 “谢谢。” 这句话,我是抬起了头,看着他说的。 他似乎是愣了一下,而后回过身来,眼睛微微弯起,盛满了笑意。 他怎么会这样高兴? 只是为我那一句,谢谢,仅此而已。 我别过眼去,不再看他,不想承认,自己的脸已经红得微微烧了。 我…… “兰度,你不用谢我的,这些,是我应该的。” 他又说出这样的话来,这话却奇迹一般使我慢慢平静下来。 “你刚刚说,我来了这里,出去之后,会连着之前的事一起忘记?” 他点头,神情严肃而认真。 “你说之前的事……是指的什么事?你能告诉我吗……反正我总是要忘记的?” 他看着我,缓缓道:“兰度,数天前,你在学校操场遇见的那个人,的确是我。” “那你……你是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一次,他眼里终于有了迟疑,却不是我所希望的。 我只是,很想知道。 他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为什么会在操场上突然出现又消失,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并且遇见他? 在这里,为什么,还有人认识我,而我不认识对方? 我有太多的话,我想要问他。 可他迟疑了,我正要再开口,他却眉目一凛,像是下了什么决定。 他抬起手,覆在我额头,我一动不能动。 我觉得很累了,眼睛已经要沉下去。 可我还能看到他,很模糊的,他有些哀戚的神情。 这是,怎么了? 这是,为什么? 他收了手,我的身子终于支撑不住,向前跌去。 我的眼睛已经彻底闭上了,头脑却又无比清醒。 我落入一个,清冷的,充满着皂角树香味的怀抱。 我终于,渐渐失了意识。 我知道,这是他所愿。 “兰度,兰度……” 第19章 十分烟火 我是被自己的手机铃声吵醒的,接了电话,电话那边叶水。 “兰度,这都六点多了,你怎么还没来啊?” 我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看了一下手机屏幕,六点二十,这个时间是有点晚了。 我急忙站起来,顾不上有些僵硬的身体,推起一旁的自行车,解释道:“路上车子坏了,我快到你家了,你来接我吧。” 叶水表示她立刻就来,挂掉电话,我揉了揉有些僵硬的手。 不知怎么的,竟然就在路边睡着了,这么冷的天,不知道会不会感冒。 不过,今天是新年,应该给个喜庆,不会生病的吧? 推着车子刚走了几步,手机铃声又响起来,我看了一眼屏幕,是哥哥。 有什么事么? “兰度,你在哪呢……啊,我看到你了,你先别动。” 哎?这是怎么回事? 哥哥怎么会来? 我一转身,果然看到了骑着山地车的哥哥。 “哥,你怎么来了?” 哥哥听我这么问,平静地翻了一个白眼:“我说妹妹啊,你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是你给我打电话说车子坏了,要我来接你的。” “你不会是在骗我吧,不能吧?兰度,这大过年的……” 我连忙打断了他的话:“是真的坏了。” 我是什么时候给哥哥打的电话?我是真的不记得了。 不过,哥哥也没必要骗我,可能是刚刚睡着时就给忘了。 看来,最近记忆力越来越不好了。 算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水水已经来接我了,哥,你把车子推去修吧。” 哥哥有这个本领,他可以一手骑着他的山地车,一手扶着另一辆自行车。他这样的绝技,我一直想学,可惜一直没能成功,还吃了不少苦头。 哥哥对于我这种行为已经习惯了,他免疫地笑笑,道:“好的,你们好好玩啊。” “谢谢哥!” 哥哥骑着车子离开了,不一会儿,叶水就来了。 “你的车子呢?” “路上坏了,我打电话给我哥,刚刚他来了,我让他推走了。” 叶水点点头,拉起我的手,:“今天我早早就起床了,就等着你来了,要我说啊,兰度,你的车子也太不给力了!” 我点头,表示赞同。 “今天我们家的电动车闲置下来了,不如我们骑那个去公园吧?” “要你带着我!” 叶水奇怪的看着我:“你不是一直嫌我车技不行么!不行,要你带着我。” 我苦着脸说:“刚刚在路边坐着,不知怎么的竟然睡着了,现在手都僵了,还怎么骑车啊?” 叶水看看我通红的手,别无他法只得妥协:“好吧,就我带你。” 虽然我一直嫌弃她开车的方式,但情况特殊,也只能由着她了。 公园的烟花已经在燃放了,公园里的有很多,我和叶水把车寄存了,就挤进了人群。 因为空气污染的问题,很多地方都已经被明令禁止燃放烟花炮竹了,我也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景象了。 这座公园是市里最大的公园,过年这天,是被允许燃放烟花的,很多地方看不到,所以这里才会有很多的人。 烟花燃放的那一刹那,足有震天响,我捂住耳朵,抬头看,看到了璀璨烟火。 果然是,十分美丽。 第20章 陌生怀抱 新的一年开始,见过诸多的亲戚,就到了返校的日子。 我站在成绩榜前看,期末成绩还是不怎么理想,有点难过。 而季妍,她依旧占据着年级第二名的位置,新年再见到她,她依旧高高瘦瘦的,没有什么变化。 不像我,不仅成绩排名下降,而且胖了不少。 我已经注意到,自开学以来,班里的氛围更加压抑了。宿舍里也不见什么人玩闹,晚自习之后,大家迅速收拾一番,就坐在床上看书做题了。 似乎只有我,每天都期待着元宵节。 新年带来的喜悦已经消失殆尽,心也因为压抑而难受不已,每天只剩下了怀疑人生。 日记本上,写满了心情。我已经到了做题不能够专心,古诗词背诵更是一团糟的地步。 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 好在,我终于等到了元宵节,那天下午学校放假,虽然只有短短半天,我还是高兴。 回到家之后,妈妈已经在厨房里忙了,爸爸和哥哥还没有回来。 我放下书包,还没进厨房听到妈妈说:“兰度,你累了这么久,快去休息吧” 我咧咧嘴,答应了,转身跑进了卧室。 躺在床上,心情总算是好了一点,果然在家里才能最放松了。 …… 翻过身,我看到桌子上的灯笼,笑了笑,从床上爬了起来。 这鲜红色的灯笼,可真好看。 只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 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 既然是放着这里,会不会是妈妈买的,买给我的? 可是,我都这么大了,可能吗? “妈妈,这个灯笼是哪里来的?” 我走出卧室,拿着那个灯笼问妈妈,妈妈看了一眼,说:“这不是你拿回来的吗?” 我拿回来的? 我什么时候拿回来的? 回到卧室,我也没想出来,这是我什么时候拿回来的。 不过,既然妈妈这样说了,我就没再多想,刚走到客厅打开电视机,哥哥就回来了。 “哥!” 哥哥看到我笑了笑,问:“你怎么回来的比我还早?” “这是你自己慢,还能怪得了我吗?” 哥哥哈哈大笑,说了一句:“就你厉害!” 我走进厨房,妈妈已经开始盛饭了,她看到我走进来,就对我说:“兰度,你哥刚回来,你去叫他吃饭。” 我点点头,在厨房门口大声喊:“哥,快来吃饭了!” “知道了,一会儿就来。” 爸爸回来的正是时候,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饭。吃饭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们刻意避开了学习的话题,我知道,他们不想让我有压力,而我装作不知,因为不想让他们担心。 饭后,妈妈对我说:“竹瑛,带你妹妹去楼下散散步,别刚吃过饭就躺床上,对身体不好。” “妈,我知道了。” 我们下楼时才发现,楼下已经有了张灯结彩的模样。 元宵节原本就有赏灯的习俗,这个节日发展到现在,虽然有些东西已经在悄然变化,但有很多还是不会变。 我和哥哥走在小区楼下的一条宽敞路上,而这条路上,走着三三两两的人,也不算冷清。 我和哥哥说着话,不知为什么会谈到学习,我几乎都要哭出来了,所以当手被突然捉住的时,还以为是哥哥要安慰我。 下一刻,我却落入一个微凉的,充满皂角树香味的陌生怀抱。 那时,我像是突然找回了神思,抬眼看去,却看到陌生至极的人。 我没有见过他,他却像认识我一样,一直看着我。 一时间,我低下头,忘记了挣扎。 忘记了思考,为什么哥哥突然不见。 第21章 一度虚妄 我推开他时,仿佛还在梦中。 刚刚,他喊了我的名字,当时就被吓了一跳,用尽力气推开了他。 我很想看着他的眼睛,大声质问他,我想知道他究竟是谁,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为什么要突然抱我。 可我只是低下头,这些话也都没有说出口,是我不敢看他,一切勇气都丧失了。 树枝摇曳。 我下意识想要离开这里,转身就开始跑了,不知过了多久,我停下来时才发现,此时此地一片寂静。 我也是这时才发现,这条路上,只有我一个人。 ……哥哥呢? 我记得,我是和哥哥一起下的楼,就在刚刚,我还在和他说话…… 可现在,这路上,除了我和那个人,再没有别人了。 我感受到他在向我走来,蓦然抬首,正看到绣金的大红袍,这样的打扮——他是谁? 刚刚只顾着挣扎,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些。 他正看着我,他在笑。 我大着胆子问他:“你是谁?” 他突然不笑了,也不再看我。 我就这样和他保持着距离,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他就这样沉默下来,又看向我,一步步走向我。 我想后退,却动弹不得。 不过几步的距离,他走得很慢,在我面前停下。 他看着我,伸出袍袖里的手,轻轻抚上我的眉眼。 我闭上眼睛,说不出话来,就这样生出一阵无力感。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在惋惜什么。 逐渐凑近的呼吸,使我处在崩溃的边缘。 他究竟是谁? 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该怎么做,才能逃离这样的对待? 所有思绪,都在那一瞬间戛然而止。 耳边风声萧瑟,面前没有了紧迫的呼吸。 我睁开眼睛,面前的少年已经不见了。 只见十里长街,红灯摇曳。 不是那条路,这又是在哪里? 我紧攥着衣角,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 “兰度。” 我转过身去,果然看到是哥哥。 “哥,你在这里啊,刚刚你去哪里了?” 哥哥微笑着,从袖中取出一个簪子,递给我:“去给你买了这个簪子,你不是闹了很久?” “……哥哥?” 不知为什么,哥哥身上竟穿着一件锦绣华衣,那模样款式,和那个少年有些相似。 束冠长发,这是我哥哥吗? 怎么会这样? 哥哥看我脸色有些不对,便丢了簪子,一把拉住我的手,急道:“兰度,你是怎么了?这簪子你是不喜欢了?” 他指尖微凉,握着我的手,掌心带着凉意。 一样急切的神情,一样关心的话语,只是—— 我觉得不对,很不对。 “哥,你先放开我。” 哥哥虽然还有些不放心,但看着我,还是松开了手。 我俯下身,捡起那个簪子,放在手心。 我一直缠着哥哥,问他要这把簪子? 我要这簪子,有什么用处呢? 不管我怎么想,都觉得现在这一切,都泛着说不出来的怪异。 路人匆匆走过,赏灯观烟花,笑语闹街市。 这样的景象,绝对不是我在小区就能看到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可我知道,我在这里就很不对。 “哥,我们回家吧,好不好?” 我清楚知道自己的脸色不好,说出这句话也是因为害怕。 没有想到,他竟然点头答应了,拉起我的手,向一个方向走去。 第22章 恍然如梦 我站在朱红色的大门外,抬首看到隶书匾额,上面写着“方府”两个字。 我姓方,哥哥姓方。 可是,这不该是同一个方。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突然甩开哥哥的手,瞪大了眼睛看他。 朱门檐下,那猩红的灯笼,衬着鲜红的烛火,映着他的脸。 是哥哥的脸,没有错。 “大公子!” 身后突然走出的几个人,把我吓了一跳。 他们的打扮我在电视里见过,他们的身份也一目了然,是侍从。 哥哥只是看着我,他也在奇怪:“兰度,你怎么了?” “哥,你又怎么了?” 可我终于不能确定,眼前的哥哥,究竟是不是我哥哥。 我低头看看自己,仍旧是之前的装扮,他看着这样的我,就没有觉得异样吗? 我和他,好像不是一个时代的人。 问出这句话时,我注意到,他看着我的眼神渐渐变了。 他伸出广袖中的手,颤巍巍指着我,脸上是震惊。 “你不是兰度!” 他突然向我伸出手,想要抓住我,我没有躲避,可他也没能如愿。 他的手,穿透了我的身体,没能触摸到我。 这样的情况,我也被吓了一跳,与此同时,我看到自己的身体在逐渐透明发散。 这是怎么回事? 我伸手想要抓住他,一样是徒劳,我只能静静地看着,直到彻底消失。 “哥哥。” 意识消失那刻,我听到有人这样大声喊。 不知是谁,不知是在呼唤谁。 我醒来的时觉得很冷,寒风凛冽,我一个人坐在树下,刚才好像是睡着了。 睡着了? 我立刻跳起来,打量四周,松了一口气,是熟悉的那条路。 我刚刚坐在树下……那是做了一个梦么? 只是一个梦? 那个梦,如果真的只是梦,哥哥去了哪里? 想到梦里的事,我心里一阵阵发慌。 ——我怎么会突然睡着? “兰度!” 是哥哥! 我再次看到哥哥短发风衣的模样,突然很想哭,我扑到他怀里,没有说话。 是哥哥,是我的哥哥! 哥哥被我的热情吓到,但还是没有推开我,任由我抱着。 这才是我的哥哥。 至于那个梦,那个怪异的梦,不要再想了。 “哥,你刚才去哪了?” 哥哥微微一笑:“哦,我……” “兰度!” 突然一声轻唤,我脊背开始发凉。 这熟悉的声音,正是那个少年! 穿着绣金大红袍的那个人! 他是谁,他究竟是谁?他为什么,一直纠缠着我? 我不敢回头看,而哥哥刚刚说了什么,我根本没有听进去。 我只知道,我之前经历的一切,并不是梦。 哥哥还在这里,他怎么就敢这样出现? “……哥。” 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发出声音来。可是哥哥,他好像并没有听到,他拉着我的手臂就要走,可我纹丝不动。 他终于疑惑起来,看着我,开口说了什么。 我听不到。 而我,也出不了声。 直到我再也看不到他,刹那间,我只觉得,天色昏暗。 哥哥拉着我的手,早已经松开,我已经找不到他了,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我只知道,我还站在刚才的路上,红灯十里。 环珮丁零,脚步声声。 那来自皂角树的香味,也越来越重了。 终于,身后那个人,他从身后,抱住了我。 我听到他对我说—— “兰度,上元节,我带你看花灯。” 第23章 鬼神之说 “……你究竟是谁?能不能告诉我?” 我终于没能忍住,在他怀里哭了出来。 我好害怕。 这致命的恐惧就这样支配着我的一言一行。 他的手不再冰凉,反而十分温暖,可在他怀里的我整个人都在颤抖。 我控制不住自己。 我觉得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崩溃了。 而那个人,终于放开了我,低头看着我。 我缓缓仰起头,与他对视。 他伸出一只手来,擦拭我的眼泪,我躲了躲,躲不过,只能任由他动作。 “兰度,非是我不愿说,是你说过,你要忘记。” “那我忘记过你吗?” 他听了我的话后,像是被某种情绪萦绕起来:“是啊,不止一次了,兰度。” “我这次见了你,之后是不是还会忘记?” 他认真道:“当然。” 我就这样看着他,再也没有说话。 我怕他,我怕他的来无影去无踪,我怕他说的每一句话,可不知是为什么,我突然想去探究这其中的原因。 他说,我不止一次将他忘记了,是我自己要求忘记的。 这样说来,那我不是很早就认识他了吗? 只是这很早,是早到了什么时候? 看他的装扮,他的一行一动,是任何一个现代人都做不出来的优雅从容。 可是,我究竟是怎么认识的他? 如果他真的是很多年前的人了,那我呢?我也是吗? 不,我不是。 我和他,是不一样的。 还有那个“哥哥”,不知真假的哥哥。 我问他:“你能告诉我一些,以前的事情吗?” 他笑着拒绝了我:“兰度,对不起。” “为什么?” “即便是我告诉你,你离开这里时,也终究是要忘记的。” 可是我很想知道,他这样,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不说,即使是我推开他,他也还是不说。 “兰度。” 我转过头去,不看他。 他也静静的,不再说话。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见我问他,忙道:“祀乐,我的名字,祀乐。” “怎么写?” “是祭祀的祀,乐礼的乐,是以,祀乐。” 怎么是,这样一个名字? 祀乐? 我不再赌气,难得不怕他,认真道:“我姓方,名兰度,方兰度。” 他笑起来:“兰度,我知道的。” 我认真道:“之前的不算数,这是我亲自告诉你的,你可一定要记着。” 他点头,不再笑了,神情极为认真。 “我怕你,你知道么?” 他点头,轻声道:“我知道。” “那你可知道,我为什么怕你吗?” 他再次点头,说:“我知道。” 我两手一摊:“那你说来听听。” 他却笑着问我:“兰度,你不怕我了?” 我:“……” 好在,他又认真起来了。 “兰度信这世间有鬼神,又最怕鬼神之说,我这样来去,你会怕,也是情理之中。” 我定定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开口。 “那,那你……是鬼神么?” 他看着我,缓缓点了头。 瞳孔急剧收缩,我的手也止不住地发颤。 咬着牙,我问出那一句。 “那你究竟……是鬼,还是神?” 他只是看了我一眼,那一眼,我神智尽失。 他的回答,已不重要。 第24章 被注视感 好冷,止不住发抖。 我睁开疲惫的眼,正看到迎面走来的人,他撑着一把伞,遮去了面容。 可我知道,那是哥哥。 当哥哥把伞撑在我头顶,我才有所察觉,是下雪了。 一场大雪。 我记起来了,是下雪了,我让哥哥回家拿伞,自己在路边的树下等着,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竟然就睡着了。 我对自己也是很服气。 “哥,我们回家吧,外面好冷。” 刚拿来伞,手冻得通红的哥哥:“……” 大雪下了一整个下午,一直到晚上,还在空中飘飖,地上已经厚厚一层。 从窗户望下去,就能看到万家灯火,是很热闹,很温馨的感觉。 那个灯笼不见了,我明明记得把它放到了桌子上,可它就是不见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总觉得有一种被注视的感觉…… 不过,大概只是错觉。 因为心中相信有鬼神,我实在是不敢再深想下去,只能弱弱的安慰自己。 第二天早上,我就被哥哥送到学校去了。 很奇怪的是,班里的一切都没有什么改变,但我已经不会觉得窒息了,甚至烦闷都少了很多。 不管怎么说,这实在是一个值得高兴的现象,也许是心理作用,许多练习题都觉得容易了许多。 就这样,时间一跃到了五月一号,这是高考前的最后一个假期。 高考历来都很严格,尤其进考场的时候不准穿带有金属的衣服,于是我、叶水和魏诗约着去商场买衣服。 整整一个上午,我们都穿梭在各个商场里,中午吃饭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已经到了极限,实在是很累。 叶水和魏诗走进了商场,我和她们告别,提着购物袋,在路口等公交车。 不知道为什么,平时很常见的公交车,竟然不见一辆来。 我有些烦躁,在花坛那里找了一个地方坐下,就这样等着。 然而首先等来的,却不是公交车,而是越来越强烈的……被注视感。 我心里有些发慌,站起身环顾四周,现在人群熙攘,并不能找到什么。 可是这种感觉,和元宵节那天晚上一样……是错觉吗? 可是,究竟为什么会不止一次地产生这种错觉? 终于,我等到了熙攘的人群渐渐散去,这个路口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原先怎么都不肯出现的公交车,摇摇晃晃的,从远处驶了过来。 只是现在,我已经不敢坐了,我身边没有一个人。 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那强烈的被注视感……我应该向谁求助? 手机,对了,还有手机! 急匆匆从包里拿出手机,不是想象中的会没有信号,而是直接黑屏了。 是没电了,我突然想起来,手机早已经没电了。 我的手紧紧攥着购物袋,就这样站着,一动不动。 我觉得,我已经不能动了。 我在害怕。 即便是在白天,我对这诡异的事情,依旧是充满了忌惮。 五月初的阳光,已经开始刺眼了。 而那辆摇摇晃晃驶来的公交车,终于在我面前,停下了。 第25章 护送回家 公交车停下,我一双眼睛紧紧望着车内,形形色色的人。 公交车只会停留几分钟,我站在原地,从它停下那时起,一直不敢走上去。 尽管车上确实有人,我又荒谬想着:谁又能肯定,现在坐在车上的,真的是人呢? 已经僵持很久了,公交车没有要开走的迹象,我手心生出了汗。 我看到车上的人在说话,我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从他们的神情中,我看到了愉悦。 在这样一辆奇怪的车上,他们怎么会愉快? 车上没有人催促公交车离开,司机也很悠闲,低头摆弄着手机。 我终于确定,如果我不上车去,车就不会离开。 但我怎么可能上这样一辆车,一辆早就明白不同寻常的车。 手心早已被汗水打湿,我决定转身跑开,那一刻却有一双手,按上了我的肩。 那双手的力气并不大,但已足够保证,我逃脱不得。 是谁? 在我身边,明明一个人都没有的。 还没等我细想,我已被身后的人抱起。 慌乱之间,我只能紧紧抓住那人的手臂。 购物袋没有掉落,被他放在我怀里,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经完成了这些。 我知道他是一个男性,在他怀里,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又来了。 是那样的熟悉,是他。 不会错。 我抬头看他,看到一张清秀的脸,冠起的长发,还有红色的长袍。 我是在做梦?还是在拍戏? 可是这些感觉,都不对。 “兰度,上车罢。” 他喊了我的名字,他认识我吗? 我被他抱着,走到车上,在坐下的那一刻,车里早已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在看我,他们都在看我。 我在他怀里挣扎了一下,他静静看着我,就放开了我。 我在他身边,如坐针毡。 我看到他轻轻一眼过去,所有人都转过头去,恢复如前,喧嚣一片。 我垂着头,双手交握,不知所措。 既然不能说话,我就保持沉默好了。 早知道会是这样,还不如和叶水她们一起去。虽然会累一点,总要好过现在。 手被轻轻握住,我身子一颤,一抬头,我看到他笑着的眼。 我突然想要说话,至于开口之后,要说些什么,我还没想好。 但是,失去说话的能力,让我有些恐慌。 我不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还是永远我都不能说话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伸出手来,指一指自己的嘴巴。 “……” 我想说话。 主导这一切的,会是他么? 他目光微沉,缓缓低下头,凑近了我。 我:“……” 我的这个动作,让他误会了什么? 我侧过脸去,而他的动作也在此时停下。 他伸出一只手,抚上我的脸,使得我的内心又是一阵崩溃。 他停了下来,低垂着目光,我知道他在看什么。 果然,下一刻,他的手指就抚上我的唇。 我:“……” “我好想你,兰度。” 这是我听到的,他对我说的,第二句话。 却是那么深情。 我原来不懂得这些,可是这一刻,我却好像懂了。 我张张嘴,扯出一句话来:“你能不能不要碰我?” 却不是那句生疏的,你是谁。 我能够说出话来,与他刚才的触碰,绝对是有关系的。 他神情不变,伸出的手,却缓缓收回袖间。 “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要去哪里?” 这来历不明的公交车,载着奇怪的人,会驶向哪里? “兰度,我送你回家。” 他微微弯起的眼睛,盛满了笑意。 看得出,这是十分真心的笑容。 第26章 中暑之后 他说要送我回家,我并不信,然而事实上,公交车真的停在了小区门前。 我实在是惊讶,没有想到他会真的送我回家。 那他这样,真的只是为了送我回家?这也实在匪夷所思! 一路上,公交车都不曾停,所以车上还是那些人,车子停下时,车内又恢复了寂静。 我猜不准他的态度,但我还是站起身,对他说:“我到家了。” 他也同样站起身,拉起我的手,和我一起下了车。 路上没有一个人,是意料中的事。 太阳依旧热烈,树叶人影斑驳。 他的手抚上我的眉眼,我没有拒绝,我知道,他就要走了。 眼前一黑,便没了意识。 “兰度,不久之后,我们会再见。” 这是我听到的,他说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自己卧室的床上,头有些晕。 我看看卧室里的钟表,已经是下午六点钟了。 我怎么睡了这么久? 我走出卧室,妈妈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走过去坐在她身边。 妈妈看到我,有些心疼地摸摸我的头:“这也不是多热的天,怎么出去一趟,就中暑了呢!” 我中暑了? 我记得自己和叶水她们分开之后,就坐公交车回来了,至于下了公交车之后是怎么到家的,我没有印象。 我只记得下车之后,好像有过一阵晕眩,这就是中暑吗? “是楼下的张阿姨,看你站在小区门口,脸色不太好,就把你带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啊。 妈妈看着我,又说:“你刚到家就昏过去,可真是吓坏妈妈了,去了医院才知道是中暑,你一睡就睡到了现在。” 我心中想的却是:这么难得的假期,就这样浪费了,真是可惜。 或许是因为自始至终都处于昏迷状态,所以我都没有感到任何的不适。 这就是中暑的感觉吗? 第二天回到学校,我就全身心投入到最后一个阶段的学习了,如果努力过,结果是怎么样的都无所谓了。 叶水的成绩提高了很多,在这半学期里,她身边一直有个学霸在一旁帮她。 那个男生喜欢叶水,他还没有向叶水说起,我看出来了,他要我不要告诉她。 他说,他要在高考之后正式向叶水表白,对此我乐见其成。 而在这最后的一个月,我们班里来了一个转科生,是理科班转来的学霸君。 班里很多人都在议论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转科,但没有一个人去亲自问他,也许是懂得避讳。 他来到这个班里,成为了我的同桌,而我对他,没有多少排斥。这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没有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和另外一个学霸成为同桌。 虽然是理科生,但他学习起文科的东西也是游刃有余。我这个正宗的文科生在他面前,似乎成了笑话。 而在接下来短暂的相处中,我逐渐发现,一直存在的恐男症,在他面前,好像失效了。 就好像是,我本来就应该和他这样熟悉一样。 第27章 四月重逢 那天班主任带来一个男生,说是转科生,来自最好的理科班。 而这个时间,班里早已经没有空着的座位了,班主任想了办法,给他搬来了一张桌子。 看得出来,班主任很看好他。 男生名叫季四月,他当时就站在讲台上,指着我身边的位置,对班主任说:“老师,我想坐那里。” 我:“……” 奇怪的是,班主任答应了他,季妍也是班主任看好的人啊,怎么就……而季妍,竟然就立刻收拾起了东西。 不像是被迫,反而像是自愿的。 难道,她早已经讨厌我了? 那个男生,他刚刚转班过来,怎么就要和我做同桌? 他是那么笃定。 我眼睁睁看着季妍搬走,又看着名为季四月的男生拿着书包在我身边坐下。 他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整整一个上午,我都如坐针毡。 吃过午饭回来,男生坐在座位上,他一抬眼,就看到了我。 他对我笑了笑,我僵硬着,给他回了一个笑容。 “我叫季四月,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他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吗?我还以为他和我坐同桌是早有预谋呢。 “我叫方兰度。” 他点点头,说:“我记下了,兰度。” 这样叫我的名字,感觉很亲密的样子啊。 “兰度,我来给你讲题吧。” 说着,他拿过我的练习题,开始了讲解。 原先怎么都不会的题目,在他的三言两语之下,简直不能再容易! 果然是学霸,除此之外,我还能说什么呢? 时间飞逝,已经到了六月初。最后一次模拟考试的成绩是我最理想的,这毋庸置疑的成绩,使我顾不得产生疑问。 得知是和四月分在同一个考场,着实让我安心了不少,所以高考那天,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 接连两天考试,最后一场结束的时候,我和四月一起走出考场,倚着栏杆说话,他突然捉住我的手。 我愕然地看着他,他却俯下身,在我耳边呢喃。 “兰度,真舍不得离开……” 他突然说这样的话……他在说什么? 我下意识要躲开,他却已经恢复如常,神色一如既往。 “走吧,兰度。” 考生大多都已经离开了,我点点头,说好。 我走在他身旁,直到走到楼下,我才发觉,校园里竟然不见其他人。 这怎么可能? 四月转过身,双手扶着我的肩,他对我说:“兰度,我要走了。” 听了他的话,我心中着急起来,话也脱口而出:“你要去哪里?” “兰度,我说过的,我们会再见。我的承诺,已经完成了。” 他的话,使我我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他俯下身,我躲闪不及,他的唇轻轻碰了我的。 我的脸,立刻似火烧。 我推开他,而他也只是笑了笑,就这样消失在我面前。 “再等一等,兰度,我们会真正重逢。” 他说出这样的话,就消失在我面前,四月他…… “兰度!” 众目睽睽之下,我竟然就这样昏了过去。 就像是五月一号那次,没有任何不适。 第28章 记忆重合 高考结束之后,那久违的舒适感又出现了,下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没有一点睡意。 想成绩的话,还不如想想这个暑假去做些什么。 起身拉开窗帘,不经意间看到了,书桌上摆放的灯笼。 是我的错觉吗?这个灯笼,当初可是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的,现在怎么会…… 我看了看手机显示的时间,下午六点,天还是这么亮。 “兰度,吃饭了。” 是妈妈喊我,我连忙应了一声,走出了卧室。 刚刚的事情,要不要告诉妈妈?会不会只是高考结束那天突然昏过去的后遗症? “兰度,等会儿吃了饭,去楼下超市买瓶酱油回来。” 妈妈在我身边坐下,把饭筷递给我,说了这么一句。 我笑着点头,没有露出那些情绪。 算了,还是不说了,也许真的只是后遗症,毕竟在那天之后,我恍惚了一段时间。 许多事情,都是说不清楚的。 我已经很多天都没有出门了,休息了一会儿就带着手机下了楼。 而在那楼下,我正要走进超市,却看到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人。 他的模样,让我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 “兰度。” 他也看着我,微笑着向我走来。 令我苦恼的是,我还不能想起他的名字。 甚至,我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 真是太尴尬了,早知道是这样,我一定不会选择这个时间下来。 “兰度?” “啊,怎么了?” 少年看着我,长眉微皱:“兰度似乎是,不记得我了……是么?” 我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心虚一笑。 “看来,真的是。” 我站在他面前,感受着他言语中的伤情。 他认真地看着我,对我说:“兰度,我是祀乐。” 祀乐? 这个名字,我好像听过。 他本就比我高了许多,这个时候,他突然俯下身,一只手伸过来,要碰到我的脸。 下意识的,我躲开了。 他却并没有停顿,还是在下一刻,碰到了我的脸。 他的指尖,微微凉。 我的脸,也微微凉。 “你……” “兰度,等一等,不要说话。” 他就这样打消我说话的念头,我的疑问,似乎就此烟消云散了。 脸颊冰凉的触感,越发清晰,我愣愣地看着他,一动不能动。 这种情况下,我竟然没有逃离的想法。 …… 坐在椅子上,我感受到了满满的幸福。 “兰度,等会儿吃了饭,你去楼下超市买瓶酱油回来。” 妈妈在我身边坐下,把饭筷递给我,说了这么一句。 我笑着点头。 已经很多天都没有出门了,吃过饭,我就带着手机下了楼。 而在那楼下,我正要走进超市,却看到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人。 我看着他的模样,生出了似曾相识的感觉。 真的是,好像是在哪里见过的。 “兰度。” 他也看着我,微笑着向我走来。 是他! 我当然记得他,是那个奇怪的少年。 祀乐。 真的是很久不见了啊,自从他从叶水家离开,就再也没有了消息……他怎么会来这里? 我正在想着,他已经笑道:“兰度,许久不见了,你好吗?” 第29章 我的名字 这个少年,名叫祀乐。 此时此刻,我和他,站在楼下的一棵大树下。 他对我说,他是来找我的。 天已经有些热了,再加上他的这句话,真的让我很不自在。 他是为什么来找我呢?当初好心收留他们的,是叶水啊。 “兰度。” “嗯?” “我回来了。” “……什么意思?” 他笑了笑,却没有解释,只是又说:“很久不见,兰度,我有些想你了。” 我觉得,我的脸一定是通红的了。 且不说我对他是怎样的感情,被一个男生这样说想念,真的会让人脸红。 “兰度,你脸红了。” 这种事情,为什么要说出来? “你去叶水家了吗?” 他点头,说:“已经去过了,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你们。” “其实,你不用见我的……” 他神色突然变了变,对我说:“我想兰度了。” 看他这么认真,我实在不忍心再说什么伤人的话,只好转移话题。 “你是什么时候去见的叶水?” 没想到就是这个问题,他竟然还思考起来:“大概是,昨天?” “你不记得啊?” “啊,忘记了。” 难得一见的,他脸上露出可爱的表情,我不禁笑了出来。 “兰度,你笑起来,真好看。” 啊……一直说这样的话,他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兰度。” “祀乐。” “怎么?” 我指了指一旁,那里已经显出虚化的模样。 好像,真的是不太对。 祀乐只是看了一眼,便又看着我,他还在笑着问我:“怎么了,兰度?” 看着这一切,我有些发慌,问他:“你难道不觉得,现在这里很不对么?” 他竟然还问我:“兰度,有什么不对么?” 这时我才看到,他的笑容里也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我心里一悸,慌忙低下了头,紧张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应对。 其实,我都已经被惊吓,几乎不能思考了。 祀乐,祀乐,他是祀乐。 我认识他的,可他怎么会,会是这样的? 现在一切都已经不正常,连同他也是。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揽住了我的腰,我就这样被紧紧禁锢着。 用尽了力气,也是挣脱不开的。 “祀乐,你这是做什么?” 我有些恼怒的看着他,这满是质问的问话,他却并不理睬,只是紧紧的,抱着我。 我感受到他莫名的紧张,好像是,怕我消失不见。 “祀乐!” 渐渐地,我也被他这种莫名的情绪感染,为了摆脱,我大声喊他的名字。 他却只是这样呢喃:“兰度,我是真的,很想你。” 他说出这样的话真是莫名其妙,我和他只不过是见过几次,关系连熟悉都谈不上。 他又怎么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来? “祀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这样想着,也这样问了,但他只是喊着我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兰度,兰度……” 这令人心慌的怪异,我怎么都挣脱不开,恐惧彻底将我罩住。 我怎么都,挣脱不开。 缓缓地,一只手,抚上我的脸。 冰凉而彻骨。 风在耳边呼啸着,我终于,昏了过去。 第30章 一个寒噤 “兰度。” 我站在街市上,看着人来人往,他们繁衣古裳,只有我是短衣短裤,显得特立独行。 然而即便是这样,也没有一个人将目光投向我,哪怕是一次。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而我隐约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 我想去一探究竟,可我寸步难行,我不能动。 现在这种状况,似乎是经历过很多次了,所以此时我才能这样镇定。 “兰度!” 那个声音,我又听到了。 这一次,那声音如此的近,我循音看去,就看到一个人。 而这个人,我认为是第一次见到,但是那一眼,只觉得觉得熟悉。 我曾经见过他麽? 他穿着大红的衣袍,长发簪起,袖着手,就站在对街。 他在对我笑,我明白,刚刚是他在喊我。 那么,他认识我。 而我,不认识他。 我站在原地,就这样看着他,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终于,阳光微收,他向我走来了。 他似乎是知道的,我并不能行动,所以,他就这样把我揽进怀里。 他低眉一眼,使我看到他的笑,似乎是为阔别已久的故人而展颜。 耳边只闻他,那一声,轻轻叹息。 我就这样被他抱着,因为不能动,所以无法推开他。 “兰度。” 他缓缓侧过身,发梢掠过我的脸,鼻间一阵清香。 他是在叫我,分明是亲昵,却唤起我心底的诡异。 “兰度。” 他伸出手来,握住我的手,彻骨的凉意便沁了进来。 我想看着他,他却只是垂首抱着我,不声不响。 我的身体渐渐有了力气,终于能够挣脱他的手,这时,他突然又唤我—— “兰度。” 我停了动作,脸上带着惊诧,我感受到他缓缓抬头,对我说:“我不想再等下去了,兰度,你跟我走,好不好?” “那你是谁?” 我这样问他。 “我是谁,兰度,你不必知道了。” 我不知道他是谁,他也不想我知道,这样却要我跟他走,真是莫名其妙。 下了决心,终于挣开他的手,我推开他,向远处跑了。 我根本就不想知道他是谁,而这也和我也没什么干系。 刚才他抱着我,感官突然传来了熟悉,我心中想了许多,除去最初的怜惜,更多的只是恐惧。 他知道我的名字,唤我兰度,情态是这样的亲昵。 我回首匆匆,身后却空无一人,就连最初的匆匆路人,也全都不见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 不觉间,我已经停下来,站在了路口。 …… 我站在那里,不能动作,精神有些恍惚。 路上行人行色匆匆,没有一个人看我一眼。 这时,一声轻柔的,带着绵长尾音的呼唤,远远地传过来了。 而这声音,我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那道声音,他在喊我的名字—— 我顺着那声音看去,就看到了那个人,那人穿着红色衣袍,就在对街,袖着手,静静站着。 那个人,他就这样静静望着我。 我看着他,开始害怕起来。 这么多人里,只有他在看我,或者说,只有他能看到我。 只要一起这个念头,那股诡异感就生出来了。 那一刻,他缓缓走过来,终于走到我面前了,他看着我,目光幽静,仿佛深不见底。 他张开双手,把我揽进他怀中,动作轻柔。 我感受到他的力量,我的脸触碰着他的长发,刹那间,有淡淡情绪涌进了心里。 突然之间,想要哭泣。 他握住我的手,彻骨的凉意,便就此沁了过来。 一个寒噤,我便哭了出来。 第31章 那里风景 “方兰度!” 面对这一声突如其来的大喝,我只得一面老实站住,一面将手中的东西往长袖里送。 兄长从我背后走过来,将我打量了一阵,才无奈问道:“你去了哪里?” 我故作无辜地眨眨眼睛:“没去哪里啊,就只是去后院走走而已。” 兄长听着我的话,那神情似乎是根本不信我,寻到了时机,我立刻发问:“兄长你怎么能不信我呢?” 被我这么一问,兄长倒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谁知我一时高兴,竟忘了形。藏在袖间的东西一个不防掉出来,并在地上平铺开来。 兄长俯身看去,当然看到那书册上的大字,那是一本才子佳人传,此时正流行。 兄长终于抓住我的把柄,他看似平静问我:“这是什么?” 我心中暗道不好,低下身子要捡书,却被兄长抢了先,书已经握在他手里。 我有些气愤,却又对此无可奈何。 该怎么办? 早知今日就让静浣来取了,兄长见了静浣必然不会多问,都怪自己玩心太重而跑出府去。 我没敢说话,这物证在此,实在是不好解释。而我也明白,无论我如何解释,兄长都会说我狡辩。 我缓缓抬起头,看一看兄长的神情,就松了一口气。 他先是故作严厉的把我说了一通,之后又一番语重心长,这期间,我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耐烦,最终,兄长把书交给了我。 我把书拿在手里,听着兄长的嘱咐:“下次就让丫头们去吧,不然,你可要小心爹娘看见!” 这番话,我听的喜笑颜开,忙点点头,并且再三保证,总算是把兄长应付了过去。 回了房,静浣正在擦拭立柜,我连忙唤她过来,和我一起坐下看书。 静浣自小便跟着我,我虽不喜欢读书,但爹娘要我读书,我只得听从,静浣也跟着我学了几个字。 合上门,燃了蜡烛,眼里就只有书上的故事。 这是我外出时顺手买来的,打开来看才知道是很俗套的故事,才子佳人悲欢离合,这样的我早已看过许多,已经没了兴趣。 而静浣在一旁,读得如痴如醉,见她这个模样,我就把书送给了她。 “小姐。” 靖华在门外唤,静浣忙收了书,走过去开门。 靖华走进来,手里拿着一盏朱红色的灯笼。 那灯笼,只看一眼,我便喜欢上了。 我指着那个灯笼,问她:“这是哪里来的?” 靖华笑道:“小姐,明日便是上元节,夫人早已经吩咐下来,为您制一盏灯笼。如今制好了,夫人让拿给您看。夫人说,这盏灯笼有着很好的寓意呢。” 我听了靖华的话,笑着将灯笼接来,握着灯柄,细细观摩。 上元节,我最爱灯笼,娘亲果然最懂我了。 “靖华,多谢你了。” 靖华立刻诚惶诚恐起来,低身道:“小姐,这靖华怎么担得起?” 对于她态度的转变,我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冲她笑了笑。 她说她的,做她的,我说我的,做我的。 我们之间,一贯如此。 第32章 长安灯火 我生在长安城里,这长安灯火市,我却从未见过。 今年已及笄,在兄长帮助下,终于得到父亲准许,上元节这天夜里,由兄长带我去长安街走一遭。 第一次这样出府,我心中早已等不及,晚饭前就已催促着兄长。 兄长知我性情,在无奈之下搁下许多事,带着我出了府。 这时天色已经暗了,地上枝头的积雪依旧清冷着,挂着些许光亮。 长街上,红灯十里。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甚是繁华。 原先,我一直跟在兄长身后,听他说这长安街上的轶事,正兴起时,不经意看到一把木梳,视作珍宝,拉着同来的静浣去看了。 静浣费了一番力气,才将那木梳买下,我正高兴着,一回首,却不见了兄长。 一时间,我与静浣,相对无言。 随着人潮,曲曲折折,走了许久。 直到累了,找到一处歇息,左顾右盼,才发现不认得路。 静浣在身边左顾右看,我问她:“你认得路麽?” 她神情一顿,心虚道:“小姐,奴婢不认得。” 我心中一阵无力——这可如何是好? 长安街上,万火齐明,行人皆热闹。 跟丢了兄长,又不认得归家的路,这一夜,如何度? 手中的灯笼,烛火几近燃尽。 朱红色暗淡,喜庆的意味,于我,也淡了不少。 “小姐,是否要寻一寻大公子?” 走了太久,我已不愿走动。 于是,我摆手道:“不必了,兄长会来寻的,在这里等一等罢。” 这一句,是我对兄长的期待。 静浣听我这样说,也不再说话。 灯渐渐熄了,我们这一方石凳,也没了光亮。 不知什么时候,只余一盏灯,长安街上。 身边的静浣握住我的手,我强装镇定地看她一眼。 “小姐……大公子他会来麽?” “……当然会。” “可是这街上,灯火都暗了,只有小姐与奴婢两人……” “我知道……” 说不怕,那真不是真心话。 可是现在—— 终于,最后一盏灯,黯淡下去。 长安街上,黑暗压了下来,虽枝头地上有残雪,但于此时的我来说,不过莹莹光。 我从未经历过这样,所以一动不敢动。 静浣在一旁,握着我的手,愈发紧了。 兄长为何还不来? 还是……忘记了? 我惊惶不定,正要闭上眼睛以掩饰,却听到远远传来的,吟唱。 那是—— 霎时间,风过,灯亮。 甚至于之前的灯如昼,都不如这一刻, 千裹灯火。 长安街上,烟雾阵阵。 我握住静浣的手,强作镇定地坐着。 莫不是,遇到了什麽鬼怪? 如果是—— “小姐……” 我看了静浣一眼,示意她不要说话。 万一是,惊扰了什麽..... 等一等罢,等一等。 兄长,且快些来找寻我罢! 灯火艳丽不绝,吟唱声清冷而又显热切。 也不知,是甚么。 “小姐,小姐,你看……” 静浣手指向身后,我随之望去,却见重重烟雾之后,隐隐的身影。 影影绰绰。 许多个,看不清的身影。 似乎是,逼近这里了。 第33章 大婚之夜 起风了,身上虽然几层绫罗,但仍有阵阵冷意。 吟唱声愈发近了,那幢幢身影,也渐渐逼近。 我已经可以,看到大概面容了。 衣服是鲜红的,一片猩红色,弥漫在不远处。 飘飘荡荡。 “小姐……” 我紧紧握着静浣的手,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这一刻,突然而至,却不怎么怕了。 或许是—— “……鲜衣路,未人避……” 飘渺清晰的吟唱,终于传到耳边。 我双眼紧紧盯着那远处而来的身影,高大而不凡,烛火愈发熠熠生辉。 一座宽大瑰丽的红色轿子,前前后后,数人围着。 那果然是火红的衣。 我目不转睛的,紧紧看着,手心都温润起来。 那招摇的,飘飖的—— 美不胜收。 静浣同我一般,定定立着,双目却紧闭。 她不敢,她一直,都是这么胆怯。 我记得。 停了下来,眼前的车轿,缓缓而停,在我面前,几步之遥。 只是,几步之遥。 围在轿子周围的人,鲜红的衣,招招摇摇。 他们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只苍白的手,掀开布帘,微微的,只能看到那只手,修长的手。 声音,从里面传来—— “你可知,此地何处?” 声音清冷,似乎毫无温度,再如何,我还是打了一个寒噤。 我迟疑着,感受到静浣的手,缓缓收紧。 “长安街上。” 我应了他的话,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 “那你可知,轿中人是谁?” 我顿了顿,道:“真容未见,不知。” 而我心中,果真也是这般想法。 我未见他,又如何知他是谁? 不承想,那只手收了回去,布帘合上,下一刻,一把猩红折扇缓缓挑开布帘。 那一刻,我看到他,绝美的容颜。 那是一个,绝美的少年,眉目清清冷冷。 我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那人已收回了折扇,布帘再次合上。 “如此,可是见了?” 他这样问我,我还在原地愣着,许久,才迟疑着答了他:“见了。” “可知?” “不知。” 不知,我不知。 ——你可知,今是何日? ——正月十五,上元节。 ——世人皆知。 ——嗯。 ——今日,是吾及冠之日。你且避上一避,如何? ——哦,是么…… ——怎么? ——及冠……为何会在晚上? ——吾等,非常人也。 听罢,我蓦然怔住。 愣愣地,我抬首,望着他。 那猩红色的布帘之后,眉目清冷的面容。 我还记得,那么真切。 只不过是,一眼而已。 ——吾等,非常人也。 这,究竟是何意? 静浣低低唤了我一声,我看向她,灯火之下,她面目竟然模糊。 我要捉住她的手,我却已经看不清她身影。 已经,看不清了。 这时,一红衣少年自轿后徐徐走出,他眉目温润,却携着,轿中人一般的气息。 少年在轿前站定,他眉眼轻抬,看着我。 即使温润如花,我也生出一种,落荒而逃之感。 我见他启唇,听他道:“我家公子今夜大婚,还请姑娘,让一道路。” 我愣愣的,不言不语。 似乎是,一时间,没了言语。 第34章 意识回笼 静浣不见了。 我一个人站在原地,听那少年言语。 那少年一直望着我,眉目变得清冷。 意识似乎回笼了,我似乎明白他话中意。 下意识地,惊慌失措,我向路边走去。 “……近鲜衣……归人未……” 轿子向前行进,我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握起我的手。 我才蓦然看见,那个一身华服的少年。 ———— “公子以为如何?” 红衣少年步子快了些,来到轿窗边,低声问了。 迟迟不见轿中人回应。 红衣少年回首,却见茫茫雾气之中,公子执起方才那位姑娘的手。 红衣少年微微一愣,下一刻笑了出来。 他长袖一挥,将人连着轿子一并散了。 他一人站着,随即离开了。 ———— 我醒来之时,已是晌午了。 一间竹屋,门外是苍翠欲滴的竹林。 那一抹鲜红,着实显眼。 我走过去,他正在浇花,我接近他的那一瞬间,他回首看我,尽是笑意。 “汝醒来了。” “啊,是……”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我不认识他,却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我想要靠近他。 “兰度,汝看。” 他握住我的手,向远处走去。 我看到一片湖,湖水清翠,湖边是一望无际的芦苇。 芦花已经开了。 白茫茫的,一片又一片。 他侧首问我:“兰度,喜欢麽?” 我已被震撼得无言,只是一直地点头。 末了,我认真地看着他,道:“喜欢!” 他眼里的光,更盛了些。 “我想问,你口中的兰度……是何人?” “兰度……?” 但看他逐渐变化的神色,我不想再细究这个,他却一把将我揽进怀里,一动不能动。 “你……” “兰度,就是汝啊,兰度不记得了麽?” 兰度就是我? 我…… 我是谁? ———— 我醒来时,正是一片黑暗。 我在坐起身时,方察觉一人握着我的手,紧握着。 我被惊着了,不敢妄动。 却听到那人清冷的音—— “可是兰度?” 我点头,说是。 那人似乎动了,下一刻,红烛添亮。 我看到他飘然而过的红袖。 我看到他清冷的面容。 果然是他,那个轿中的少年。 “你……” 却见那少年轻轻一笑,道:“兰度,汝众里寻吾千百度,却不记得吾么?” 我看着他神情,轻微的笑意,却是真诚。 他未欺瞒我,只是…… 我分明不认得他。 他为何要说出这样奇怪的话来? “兰度,汝来。” 他牵着我的手,让我走近他,昏暗烛光下,一时四目相对。 他的手放在我腰间。 “兰度……” 我又听他唤我,似乎风情万种。 ———— “小姐,小姐!” 是静浣在唤我。 我睁开眼睛,看到一脸焦急的静浣。 “小姐,快回去罢!” 她伸出手来,我将手伸出去,想要握住她的手。 却是不能,我的手,只是穿过她的。 这是怎么回事? “小姐?” 我想开口回应,却发现根本不能。 我做不到,这是为何? “小姐!” 尖叫声起,那一瞬间,我似乎跌入一个馨香的怀抱。 渐渐地,彻底没了意识。 第35章 前时婚约 “小姐!小姐!” 丫头贸然闯进,失手打破一青花瓷瓶,顿时骇然。 房内之人,一袭粉衣,手中拈着绣针,穿着金黄色的长线,手下是鲜红的衣。 她见来人这般急切,放下手中绣针,起身来到丫头面前,使她抬起头来。 “静浣,发生何事?” 丫头抬起头,面上已有薄汗,她急道:“小姐……您……” 她的手发颤,小姐的手几乎握不住她的了。 “静浣!” 小姐握住她的肩,镇定道:“静浣,你慢慢说来!” 丫头茫然无措的眼这时才有落定,她看着面前的人,哭出声来。 “小姐,那位公子他……他悔婚了!” 小姐闻言,握住静浣的手不觉已松了,她后退数步,仍旧看着静浣。 “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丫头看着姑娘脸色煞白,心中一悸,忙上前扶住。 “小姐,是奴婢方才在前厅听老爷和夫人亲口说的!” 小姐已浑身颤栗,她几乎要倒下去,痛苦呻吟。 “小姐……小姐!” “静……静浣……你去……寻……寻……” “小姐!” “快……快去!” 小姐已昏厥,丫头扶着她的身子,抱她上榻。 那鲜红嫁衣,被她叠好,放进柜子里,落了锁。 她双眼含泪,再看一眼榻上之人,终于忍不住,转身而去。 对不住,小姐,是奴婢对不住您! ———— “什么?退婚?!” 公子眉目之间,温润消散,尽是不可置信。 他双眼紧紧看着面前人,希望他露出破绽。 他希望,只是谎言。 若是谎言,他可以饶恕他,只要…… 那人面上却只有慌乱,听他道:“公子,小的不敢有半句虚言,方家家主正在前厅与老爷和夫人商讨这件事!” 公子闻言,好看的眉眼中,情绪又变。 他抬步要走,那人却突然拦住他,道:“公子,您不能去!” 他怒道:“为何?” “小的听说……方家小姐已香消玉殒了!” “什么?” 公子颤着手,面上惨白,他不信,面色已出卖了他。 “你……你方才说什么?” 那人从未见过这样的公子,平日里的从容不迫早已不见,竟已慌乱。 “公子,是……是方才小的路过前厅,听方家家主所说!” 公子已没了掌握方寸之态,他定定看着面前的人,眼中没了焦距。 “不……” ———— 方家小姐年十八,上元后不久,香消玉殒于闺中。 与寻家大公子指腹为婚,再有一月,即是大婚之时。 方家小姐下葬当日,方家家主去寻家,与其解除婚约。 寻家家主还未同意,寻家大公子已断然拒绝,他来到方家,见到他梦寐的人。 那人一身素衣,双目紧闭,面色惨白,有人为她上了妆,鲜红的唇,淡红的眼角,却显无情。 她不愿见他。 那一瞬间,他只觉天旋地转,一切都不再真实。 上次相见,是一年前,那时,她还羞红了脸颊看他。 再久之前,他来方家,她常偷偷看他,那时他就觉得,此生非娶不可的人,只能是她。 言笑晏晏,信誓旦旦。 如今,或是阴阳两隔,她却不愿见他。 原本有了动作的手,缓缓收回,他看了一眼身旁之人,转身离开了。 第36章 温柔公子 “寻……寻公子……啊!” 静浣不断后退,终于撞到一把椅子,跌倒在地上。 她眼里除却泪水,还有深深的恐惧。 面前的人,这个人,不同于往日里的温柔,她甚至从他眼中,看到了无尽的寒。 这个人,他…… 寻公子就站在雕花窗台前,他左手一把折扇,缓缓摇着,漫不经心地看着跌在地上,不住慌乱的人。 他挑起一抹笑,在她看来,却是十分残忍。 似是终于意尽了,他缓缓开口,问了一句。 “你方才,说什么?” 静浣听完这一句,已是魂不守舍。 冰冷无情的声,是为那人而问。 而她,是有罪之身,在劫难逃。 “是……是少爷……少爷要奴婢……” “是方竹瑛?” 静浣忽然记起那张愤怒到扭曲的脸,一个寒噤,竟点了头。 寻公子见她认定,不由一怔,随即问道:“你可认准了?” 静浣不住地点头。 寻公子不再开口,冷冷看着她,良久,终于启门而出。 踏出门槛时,他低语一声,静浣听得到。 大步离开。 这是一座宅院,寻公子走进来时,像是翻了新的,庭院长廊,雕梁画栋,小桥流水,应有尽有;寻公子走出后,已是十分破败之相,桥断水涸,长锁尽落蛛网。 静浣所在的房子,已飘着浓重的霉菌气。 ———— “公子?” “啊?” “您在找什么?要奴婢帮您麽?” “啊……不必,不必。” “既然如此,公子,那奴婢退下了。” “……哎,你等一下!” “公子有事?” “嗯……也不是,就是最近怎么没见静浣了?” “公子不知道?” “什么?” “静浣姐姐她……她失踪了!” “什么?” “已经有几日了!” “这……” “荷衣!” “哎,来啦!”丫头转过身来,道,“公子,那奴婢先退下了!” 公子点点头,丫头便快步走了出去。 公子站在原地,瞳孔骤然紧缩,指尖刺进掌心。 眼底一片阴霾。 ———— 又是一年上元节,华灯初上时,街市上已喧闹起来。 街市上,一公子身着红衣,左手一把折扇,折扇亦是鲜红色,在胸前缓缓摇着。 他对街市上的人群熙攘,仿若未闻未见。 从容自若。 不远处,一素衣女子款款走着,蓦然,她扶住一棵树,停住了。 她面上惨白,脸颊上涂着胭脂,唇上是猩红色。 她眼角淡红色上挑,不须有情绪,已添了妖异之色。 公子手中折扇收了又展,遮住半张面,也遮住在那一瞬挑起的笑意。 街市上喧闹依旧,云雾缓缓降下,风起了,他鲜红色的衣裳在微风中摇曳。 他望了望,前路看不清,依旧向前走了。 这才是…… 女子站在树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于她,似乎并无影响。 她站在那里,不住地张望。 她在看一个人,那个人。 她看到那个人,在街心停下,她是随他而停。 那个人,望着无尽的云雾,向前走了。 女子停了一瞬,随即跟了上去。 她要明白一件事—— 他要她明白的,究竟是什么。 第37章 轻烟弥漫 女子来到一座宅院,内中该有之物,应有尽有。 她看到云雾之间,近处雕梁画栋,听到雏鸟嘤嘤,细水潺潺。 却未见到她欲见之人。 女子向前走了,小桥之上,她俯身看去,一池莲花正放,香气弥漫。 风吹起檐上的风铃,群色共舞。 她面上的胭脂,颜色愈发深了,她抬眼看去,才发觉云雾,竟逐渐散开了。 没了云雾作扰,一眼望去,便是楼阁高台,庭院深深。 深几许? 又闻雏鸟嘤嘤,她俯身看细水长流,水中倒映着的,是她惨白的面色。 是,是他不肯相见麽? 想不到,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仍是不肯—— 那,还有别的法子麽? 她是在那一刻才恍然明白,她从不曾了解他。 只可惜,太迟了。 那个时候,已太迟了。 不知何时,面上有了湿润之色,她以袖擦拭,却蓦然呆住。 水…… 她还会流泪麽? 不,她不会了啊,怎么会—— 她看到水中倒影已错乱,水珠跳溅,原来是……下雨了。 她竟丝毫没有察觉。 风忽然而烈,一把朱红色的油纸伞因风而起,奔向她来。 她微微一愣,随即伸出手,握住伞柄,那一瞬,风歇了。 她握着伞柄,撑开了伞面,天色愈发暗了。 她走过小桥,向长亭走去,那一座别致的长亭。 两盏猩红的灯笼高高挂着,亭中似是有人影晃动,她看着,脚步愈发快了。 近了,却看不到什么人影,婆娑起舞的,不过是庭中高树。 几不可见的,她的神情松动。 她走过去,长亭中央,摆一圆木小桌,桌上茶具俱备,一茶杯之上,轻烟袅袅。 茶香漫溢。 方才,亭中风姿绰约,果真是人影。 却不知,是谁人? 会是他麽? 她是跟随他而来,她是看到他走进这宅院,才款款而入。 却在进入的刹那,没了他的踪迹。 是他罢? 一定是他。 既然在亭中摆茶宴,为何不肯现身一面? 那张扬的红色长衫,她早已深深记下,而她,也在寻那件,不知在何处的红衣。 她收了伞,放在身侧,撩动长衫,坐在一个木凳上。 她伸手,拿起那轻烟袅袅的茶杯,放在鼻翼。 茶香更浓了。 缓缓入口,待饮尽,放下茶杯,已是唇齿留香。 果真是好茶。 既是他的待客之道,她如何不遵从? 她并不相信,他会一直不出现。 毕竟,是他引她前来。 在街市上,华灯初上,她出现那刻,他已知晓了。 是他引她来。 似是无意,实则有意。 风又起,长亭之上,风铃又动,其音清脆回荡。 诗笺空无一字。 一缕轻烟自远方而来,她似是想起什么来,起身而去。 她循轻烟而去,良久之后,她终于来到尽头。 轻烟尽头。 在那尽头,她看到一扇门。 那门上并未落锁,她看了看,心中一动,走上前去,屈指轻叩。 无人应声,却听到细微响动,她不再细想,径直推开那扇门。 她向屋内看去,却对上一双慌乱眼眸。 蓦然心悸。 怎么会—— 第38章 愚人应醒 “……静浣?” 端坐妆台的丫头蓦然回首,正对上推门女子的眼,神情刹那间慌乱。 她甚至不敢动了。 就这样端坐着,几乎要哭出来。 “小……小……” 丫头不住地颤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女子看她这副模样,皱了皱眉,并不理解。 她快步进了房,低下身,扶住丫头颤抖的肩。 她原本惨白的面色,竟因激动而见了些许淡红。 “静浣……原来你在这里,我……我一直在找你。” 静浣依旧满身颤抖,正要开口说什么,蓦然,铜铃声起,一声声,清脆入夜。 静浣仿佛被惊住,只见她愣愣地抬起手,握住女子的手,唇边竟勾出浅浅笑意。 “小姐!” 口齿清晰。 见面前丫头有了回应,女子愈发激动起来,她回握住静浣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小姐,静浣在此等您,等了太久了!” 女子闻言,面色突然一白,她似是想起了什么。 “静浣,我带你离开……快,我们走!” 静浣随她的话站起身,女子紧紧握住她的手,不肯松开。 门不知何时闭上,女子伸手去开门,却看到自己的双手透过了那扇门。 这……这不可能! 怎么可能? 女子慌忙去看身后的静浣,原本紧握的手不知何时被松开,只有她一人还维持着方才姿势,至于静浣……她双手背在身后,一脸惊恐地看着她。 “……静浣?” 听这一声轻唤,静浣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小姐信任她,在她去服侍小姐那天起,她已下了决心,要一辈子好好服侍小姐。 可那一夜,于她来说,已是噩梦。 而那个人却对她说,她能爬上他的床,是她这辈子的荣幸。 那个人,她平日敬重他,他身份高贵,因她比他大上几岁,平日里他总喊她“静浣姐姐”。 只是,那一日,那一日… 那一日,她路过府中的莲花池,突然听一人喊她,她回首看去,正是他。 他似是十分欢喜,对她说:“静浣姐姐,我这里有些东西,劳你拿过去,送给小姐。” 静浣并未多想什么,随他去了房中。 “静浣姐姐,来喝杯茶,你也辛苦了!” 静浣推辞不过,便喝了那杯茶,谁料想,她还未走出门槛,便觉头昏沉,双眼一闭,没了知觉。 再醒来,她竟躺在榻上,全身赤裸,而她身边,正是他。 平日里,她所敬重的那个人。 她不知该如何,他却给了她主意,她不愿,他却拿她的贞洁来逼迫。 他对她做了太多许诺,她已记不清,只是觉得头脑昏昏,她没有去见小姐,而是一个人,站在莲花池边,出了神。 她明白他是为了什么,可她不明白的是,在这方府,即使没了小姐,还有……如何能落到他身上? 他没有再碰她,经了那事之后,她已明白,在他眼里,她始终不过是一个丫头,仅此而已。 她的许诺,她也不会放在心上。 那一日,她找到他,对他说,她愿意。 那一刻,他欣喜若狂,赏给她许多物件,她没有收,只是说,从此之后,不再纠缠,他应了。 那一日,她说了谎,害了待她最好的人。 那一日,她看到寻家少爷来了,她记得,他只是看了她一眼,那一眼,令她神智不清,待她神智清楚时,已身在这间房中。 他—— 啊,原来,她已经…… 她伸出手,低头看了,已没了惊慌。 原来,是一样的。 她和她…… “小姐,奴婢……” 她要说什么,蓦然一声响,是风铃阵阵。 她闭了口,不再说话,走上前去,打开门,扶着女子走出去。 没有透过身子,那是真实的触感。 她轻轻一声。 “公子。” 应答的,是愈发响亮的风铃声。 第39章 冬日新雪 “公子。” 愈发响亮的风铃声,打破了寂静无声的夜。 在静浣躬身而对的方位,在那里,缓缓的,走来一个人。 那人一袭红衣,青丝风拂,他手中所执,是一把猩红色折扇,他一路走来,折扇收了又展。 他双眼明亮,自他出现,一路走来,他只是望着女子,面色清冷。 女子也望着他,许多事情,在他一路走来时,清晰明了。 她终于记起,他的身份。 她终于记起,他的薄情。 刹那间,她眼中有了滔天恨意。 “是你……” 那时,她满心欢喜,在闺房之中,绣那件红色嫁衣。 那时,静浣跑过来,对她说了,他那最绝情一句。 既是本无情,又何必欺她,瞒她? 直至后来,要了她性命? 那红衣少年郎,在她面前站定,却不发一语。 他向旁看了一眼,静浣脊背一僵,匆忙行了一礼,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他终于又看向她,唇边勾起一抹妖异,开口问道:“还记得我?” 女子眉间怒气陡生,道:“我如何不记得你?” “是你害我性命!” 红衣少年不理会,又问道:“那你可记得……你又是谁?” 女子闻言,不由得笑起来,几近疯狂。 “你莫不是疯了?我怎会不知我是谁?!” 少年声音蓦然添了几分清冷:“那不妨你来告知……你是谁?” 女子听罢,要说什么,脑中竟一片空白。 她竟然不记得…… 这怎么可能? 不可能! “你……” 少年已收了笑意,他走上前,低首看她,声音又冷了几分。 “你可还记得……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女子张了张口,本能想要反驳,她却无从说起。 她似乎真的忘记了,那些事…… 怎么会是这样? ———— 女子醒来时,屋内烛火通明,她一眼就看到,那个红衣少年。 少年立在窗前,静静地,抬眼看着月色。 天光一树,月华流转。 “你醒来了。” 女子强作镇定,她离开床榻,在少年身后站定。 “你……” 少年缓缓转过身来,她看他面容,不由低首。 “你,有话说麽?” “我,我不记得了。” “……是麽?” “我……” 少年顿了顿,道:“你要记着,这府宅,你是依凭着‘她’才能进入。” 女子闻言,不禁双眉紧蹙,良久,她迟疑着:“我……你容我想一想。” 少年薄唇轻启,说了一句:“好,我便容你两日。” 说罢,少年拂衣而去。 房门无声自开,少年缓缓走出,有风徐来,衣袂翻飞。 “寻公子。” 身后一声轻唤,少年仿若未闻,他摇着手中折扇,消失在渐起的云雾中。 门无声紧闭,女子独立窗前,一动不动。 月华一树来,映她面色惨白,一如最初。 宅院之中,猩红色灯笼依旧亮着,风雪一路来,竟如行走在灯市一般。 风扬起一阵冬雪,那阵阵风铃声,已渐渐远去。 如斯,如斯。 冬日新雪,此日旧尘,渐渐地,墙院深埋。 那一腔难解,是谁偷望一眼? 第40章 无边风情 我站在院子里,感受着夜风渐凉。 天上星子无几,圆月已高悬,院子里一片皎洁。 我在等一个人,等着他来。 他说过,他会来。 一阵檀香随风拂来,我舒展了眉眼。 我知道,是他来了。 他走到我面前,携着一身的风情,静静看着我。 “姑娘久等。” 他展开了手中的红扇,缓缓摇着,我周身一暖。 “倒不曾……只是不知公子相约,所为何事?” 闻言,他轻轻一笑,问我。 “姑娘不知?” 我心中隐约明白,只是这话,又怎能如此说出口? 我只说道:“不知。” “上元节,本是吾大婚之日,不想被姑娘误了时辰而未能成。” 原来那一日,果真是他大婚麽? 忆起那日的情形,我不禁有些难为情,说不出当时的想法,只是站在那里,阻住了他的路。 “姑娘?” 他突然唤我,我看向他,看他眉目如画。 “怎么?” “姑娘对此,竟无话可说麽?” 他这样问我,眼中却是无尽笑意。 事实上,我真的是无话可说。 深夜与陌生男子相会于自家庭院,这已足够使我紧张了,而他这样的话,我无法回答。 “姑娘可曾婚配?” 突如其来的问话,我下意识说出了“不曾”。 我不明白,这下意识,是为了什么。 原本的矜持,好似被这夜风拂去了。 听到我的回答,他神情微微一变:“姑娘可有意婚配?” “什么?” 我看着他的眼睛,心底都是震惊。 这样的话,他怎么就这样问出了口? 他却轻轻笑着:“姑娘之意,吾心已知。” “还不知姑娘芳名?” “方兰度。” “原来是兰度啊,真好。” “你……” “兰度,后会有期。” 听说他要走了,我心中一急,话已问出口。 “你要离开了?” 他颔首,道:“怎么?” 看着他愈发加深的笑意,才发觉自己的失态,掩饰已来不及。 “兰度有话要说?” 他这样看着我,我心中紧张的厉害,心中的话说不出。 “无妨,不久之后,你我会再见。” 他说着,就要离开了。 我心中升起的情绪,终究还是遗憾留在了当时。 他说会再见,我信他,只是不知会在何时。 我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身影,心中一悸,扬声道:“还不知你名姓?” 他听到了,停了步,回身望着我。 他笑着对我说:“祀乐,兰度唤我祀乐就好。” 祀乐,他的名字。 我点点头,望着他离开。 直到他走进那无尽的黑暗,我才又感受到夜风冰凉。 心事满怀,我低头笑了笑,回了闺房。 剪了烛火,我躺在榻上,能看到窗外月明。 这圆月…… 不知何故,竟想起前几日,我得来那本书册来。 而这样想着,不由又想起他,羞红了脸颊。 上元那日夜里初见,轿子中的他,那一眼,我看到他风情无边。 轿子分明行远,一回首,竟见他向我走来。 他鲜红衣袍,红灯摇曳着,眉眼风情。 他在我面前站定,眉眼温柔。 终于,他握起我的手。 第41章 铜铃声声 一日午后,听静浣说府里来了人,看模样,非是寻常人。 正猜测着,兄长走进我庭院,还未走进屋内,已开口唤我。 我应了一声,看到兄长面带笑容。 兄长走进来,我要他坐下,他却摆摆手,道:“这就不必了。小妹,为兄来是有一事相告!” 我奇怪他一脸笑意,便问了他:“是何事?” 兄长道:“今日府里来人了。” 我听原来是这个,便放松了心神,道:“我听静浣说了。” 兄长闻言,看了静浣一眼,问我:“可知来者是何人?” 我摇头说不知。 兄长笑意更浓:“是寻家公子!” 我从未听说过兄长所说之人,不禁问他:“那是谁?” “父亲大人说,你与他是指腹为婚的姻缘。” “什么?” 顾不得什么,我惊讶的情绪已无需掩饰。 指腹为婚……在此之前,我从未听过这件事。 此时此刻,心中竟生出一阵恐慌来。 我心中,已有了人。 此时若要我嫁这位寻公子,我是宁死也不肯的。 兄长惊奇道:“小妹因何如此激动?” 我像是捉住最后一根稻草,问他:“兄长,你方才所说,可是真的?” “为兄何需骗你?” 原来,是真的。 我忍不住想要落泪,不想兄长看到,便找了借口让他离开了。 兄长走到院子里时,脸上已没了来时笑意,他对我说:“晚宴时,父亲会带你与他相见,你若实在不愿这门婚事,务必直言,为兄……会帮你!” 语未停,我已泪流满面。 原来,兄长都知道。 一切,他都是为我好。 看兄长来时笑意,想必那位寻公子,当真是非寻常人。 只是,我已心有所属。 我在房中思索了许久,仍未想出应对之策。 若在席间冒然拒绝,爹娘定然会失了颜面。 那,又该如何? 静浣走回房来,道:“小姐,老爷那边要您去用饭呢!” 果然,该来的总会来。 我没有犹豫,只让静浣为我梳洗一番,向那边去了。 一路上,我垂着首,双眼只盯着鞋尖。 “小妹!” 是兄长,我忙抬起头,看到兄长站在门外。 我忙走过去,眼圈不禁又要红了,忙用帕子掩饰。 “小妹,你……” “兄长,小妹无事。” “果真?” “是。” “那,便进去罢。” 我随兄长进去,仍旧垂着首。 “兰度,快来这里!” 是父亲唤我,我才微微抬首,向那边走去。 “兰度,坐这里来。” 我点点头,在父亲身边坐下,右侧是母亲。 “娘亲,我……” 蓦然一声响,止住我之后的话语。 那环佩叮铃之声,在那一瞬,撼我心神。 那若有若无的檀香,是那一夜,庭中相会。 我不敢肯定,那人的身份,是否是他。 我不敢抬头看,怕一眼看去,失去所有妄想。 而我已随父亲站起身,听父亲介绍道:“祀乐,这便是小女兰度。” 我只听那人道:“兰度。” 我听到那人声音,已忍不住抬头去看。 那个人,果真是他。 第42章 一心欢喜 他离开时,天已经全黑了。 府中小厮为他掌灯,兄长送他出府。 我站在院中,静静等候。 兄长回来时,正看到我,便走来问我:“小妹,你觉得祀乐如何?” 我看着兄长,问出酝酿已久的问题:“兄长,这位寻公子,是哪里人?” 兄长听我这样问,不禁笑了:“难怪你不知,这些年来,你总未出过府,这寻家啊,是京都大家。” 我轻声道:“这婚事,我从未听说。” 兄长将手中的灯盏递给我,道:“这是爹娘之意,他们是为你着想。” 我接了灯盏,问他:“如今,却要我嫁他?” 兄长长眉皱起:“兰度,你是不愿麽?” “兄长,我……” “兰度,若你不愿,爹娘那边,由我来说!” 我摇首,略微犹豫,便将上元那夜之事告诉了他。 “兄长,自我见他,已将真心交付,这婚事,我答应。” “兰度,你……” “兄长,你原先不是一直赞成麽?” 兄长微微一叹,道:“是,祀乐之为人,我一直明白。” “至于你说上元之事,我会向他问清缘由。” 我阻止了兄长这一行为,道:“兄长,此事我会亲自问他,今日将此事告诉,只因为,你是我的兄长。” 兄长闻言,灯火映出的面容,竟生出几分伤感。 “即便是日后出嫁,兄长力所能及之事,也一定告知,好麽?” 泪水浸湿了眼睛,我狠狠点头,几乎控制不住情绪。 兄长拍拍我的肩,轻声道:“好了,天已晚了,快回房去睡罢。” 兄长送我回房,我将灯盏还了他,为他路上照明。 静浣丫头早已被我赶去睡了,我站在门口,看着兄长身影远去。 踏过门槛,回身要关门时,庭院之中,月华倾散,我看到他站在那里,静静看我。 一时间,我已愣住。 我没有想到,他并未回府,而是来到这里。 他来见我。 直到他轻声唤我“兰度”,我才回过神来,看着他,向他走去。 “我原不知你姓氏,却原来是姓寻。” 这话出口,竟表现出意料之外的情绪。 他自然感知到了,缓缓开口,他问我:“兰度,你是在怪我?” 我没有说话,因我不知该如何作答。 若无那一夜相遇,我不知自己是否会对他倾心。 而事已至此,再纠缠也无意义。 闻他一声,轻轻“兰度”。 “那一日,你为何要那般出现?” “那一日,我是为见你。” 我看着他的眼睛,同我一样,满是深情。 在初遇之时,我已明白他之心意。 只是此刻,愈加笃定。 “我信你。” “天已晚了,夜冷霜华重,你快回罢。” “也好。” 他点点头,转过身去,就要离开。 却又蓦然转身,他望着我,笑道:“兰度,明日见。” 我回他一句“明日见”,便催他快回。 黑夜中,冷冷月华胜。 我望着他背影,直至不见,才缓缓转身,回到房中。 收拾一番,吹熄了烛火。 月华入窗,我躺在榻上,静享满心欢喜。 第43章 悔婚之言 那日之后,他便常来方府,爹娘很是喜欢他。 而我,总是在一旁偷偷看他。 将近一年的时间,我逐渐了解他,庆幸自己遇见他。 又是一年上元节,这一次,爹娘允许我与他出行。 长安街上,灯火愈发红亮。 我走在他身旁,听他低语,总被羞红脸颊。 我与他,等到灯火尽灭,月华正好。 我记起去年今日,此时此地,是我们相遇。 他看着我,眉眼温润,言语温柔。 “兰度,再有一月余,便是你我大婚了。” 我点头。 “我从未问过兰度,心可悦我?” 我握紧了手中的帕子,羞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他握住我的手,手心温暖。 “兰度,自我见你,便已心神沦陷,此生非你,便了无生趣。” 他这一番表白,使我红了眼眶,是太过欢喜。 “祀乐。”我这样唤他,“初见之后,不止一次,在梦里,我见到你。” 他笑了,道:“兰度这句,我便当作情话了。” 我低下头,脸已通红。 他送我回府,临走时,他对我说:“兰度,明日我会与爹娘前来,送婚嫁之礼。” 我笑着点头。 第二天,他果真与家主同来,送来了婚嫁之礼。 这一日,他自我家离开之时,对我说:“新人婚前不宜相见,为求圆满,兰度,你等那一日,我来迎娶你。” 我点头,送他一只香囊,聊解相思。 那日之后,我便不曾见他了。 料想不到,这是此生我与他,最后一面。 “兰度,祀乐已将礼用备齐,只等大婚之日了。” 那段时间,兄长时常这样笑着对我说。 而我听了,也总是微笑。 心中,早已等不及。 每一日,我都在房中,为自己绣嫁衣。 我想嫁与他,在最美之时。 那一日,我在房中绣嫁衣,静浣突然跑来,她对我说,寻公子悔婚了。 我原先不信。 我与他相处,已一年有余,数日前相见时,他还那样期待着我们的婚事。 怎能转眼之间,就会悔婚? 静浣却告诉我,是爹娘亲口所说。 我无暇细想,想去找他问清楚,胸口却一阵绞痛。 在静浣一声声呼唤中,我彻底失去了意识。 当我再醒来时,亲眼目睹了自己丧葬之事。 我已经死去,成了孤魂野鬼。 下葬那日,我见到了祀乐,他不再是之前的从容,踉跄着走到我的棺木前。 我见了他,想起静浣的话,便隐去一切存在,躲在一处看着他。 他看到棺木中静静躺着的我,只一眼,伸出的手,缓缓收回了。 他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静浣,没有言语,转身离开。 我本想追出去,将事情问清楚。 他看到我的那一瞬,眼中的情绪,骗不了我。 他对我的情,未变分毫。 他的突然离开,我不明白。 在我踏出门槛的一瞬间,像是被什么抽去了所有力气,倒在了那里。 意识模糊中,我感受到冰冷的触感,那彻骨的冷,几乎将我磨灭。 耳边是断续的声音,我想要听清楚,眉间一痛,便五感全失。 第44章 无稽之谈 “祀乐,你不信我?” 方竹瑛看着寻祀乐,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你说是我害了兰度,证据何在?” 寻祀乐却不置一词,只是静静看着他,没有一丝情绪。 “寻祀乐!” 方竹瑛满腔的愤怒,沾染了太多情绪。 小妹新亡,正悲痛欲绝,一向交好的兄弟,竟这样质问他。 “你,认得静浣麽?” 寻祀乐终于问他,而他口中的人,他从未听过。 “静浣?那是谁?” 寻祀乐淡淡道:“既不认得,那便罢了……” “你是想到了什么?” “竹瑛,方才之事,还请勿怪。” 寻祀乐微微低首,作了一个礼。 方竹瑛拦住他,道:“我不怪你,只是……小妹的事,若你有了头绪,还请告诉我。” 寻祀乐点点头,道了一句保重,便离开了。 而方竹瑛站在原地,思索着方才提到那人的姓名。 ……静浣? 似乎,是一名女性。 寻祀乐走进那座宅院,一时间,院中的一切,都活了过来。 他径直向那间房走去,推开门,一眼看去,正对上那人惊恐的面目。 “……公……子……” “好了!” 寻祀乐打断了她的话,而后问她:“你究竟是谁?” 那人惊恐着答道:“公子……奴……奴婢是静浣啊!” 只听寻祀乐一声冷笑,她便僵直了身子,不敢一动。 “我去寻家问过了,那里,没有你的存在。” “可是,可是公子……奴婢就是小姐身边的人啊!您忘了吗?您与小姐初见时,我就在一旁啊!公子……您一定要相信我!” 寻祀乐闻言,微一思索,点点头,径直离开了。 他将那凄厉的哭喊,抛之身后。 那扇门,已紧密合上。 “叶吾。” 红衣少年自身后而来,躬身道:“公子!” “你在此地,多久了?” “公子,五百年了。” “五百年……你可留意过,在这城里,可有什么精怪?” “公子,这城里精怪甚多,若要说与众不同的,便是吾等了。” “叶吾,你去做一件事。” “公子请说。” 这一日,仿佛又是上元节。 距离上一次灯火通明,不过几日。 分明—— 只看街上,人群熙攘,影斑驳。 寻祀乐在这街市上,缓缓走着,胸前折扇收了又展。 雾气缓缓降下,凉风吹拂,鲜红衣衫摇曳。 他抬眼,向前方望了望,只见雾气弥漫。 折扇掩去一时笑意,他向前走了,身影渐被雾气隐去。 素衣女子站在不远处,面上惨白。 她扶着一棵树,站在那里,不住地张望。 那个人,在街心而停,又在烟雾中隐去身形。 眼角上挑,淡红色胭脂在她面上,添了几分妖异之色。 她不记得这人是谁,本能所驱,她自街角跟上他来。 或许,像她这般精怪,也曾有情爱。 那么—— 她收回手,指尖冰凉。 下一刻,她便向前行了,走进那无尽烟雾之中。 这一次,或是追随而来,或是—— “……姐姐,爹娘为何不喜欢我呢?” “因为,他们最爱的是小姐!” 第45章 空念声声 “小姐,小姐!” 女子回眸,看到一路匆忙的丫头,笑道:“靖华,什么事这样急?” “小姐,您终于回来了!奴婢好怕……” 女子闻言,轻轻一笑,道:“靖华,你是说昨夜的事?” 靖华飞快点头:“小姐,昨夜那人可有为难您?” 女子摇首,道:“靖华,昨夜之事,不可告知他人。” “是!” —— “小姐!” “怎么?” 女子立在窗前,一心插着瓶中的花儿。 “小姐,她就是夫人为小姐挑选的丫头,名字是静浣。” 女子手中动作一顿,随即转身,打量着面前的少女。 良久,女子笑道:“靖华,这静浣倒是与你有几分相似。” 一席话,靖华拘谨起来:“小姐,您不要拿靖华说笑了!” 女子微微一笑,向少女道:“静浣?” 少女低眉顺眼,躬身道:“回小姐,奴婢是静浣。” 女子轻声道:“你不必如此拘谨,既是娘亲挑选的,便留在房内服侍罢。” 少女跪拜,微微哽咽:“多谢小姐!” 女子示意靖华将少女扶起,手中的花儿递给她。 少女受宠若惊地看着她,她只是温柔道:“收下罢。” 少女接下那束花儿,眼眶中的泪水随时会落下。 女子见了,吩咐道:“靖华,带静浣下去收拾一番。” 靖华领命,带静浣下去。 行至侧房,两人相视一笑,执手踏了进去。 一眼看去,侧房之中,除却靖华,哪还有他人? —— “哎呀!” 静浣手中端着茶盏,状似心不在焉,撞上一人迎面而来,茶水湿了那人一身。 静浣抬头,正看到小小少年,一脸怒气。 “小公子,对不起,对不起,奴婢不是有意的……” 她趴在地上,一直地磕头认错,这位小少爷平日里整人的手段她早有耳闻,没想到今日这样遇上了…… “你是……姐姐房里的人?” 突如其来的问话,使得静浣忘记了恐惧。 “是,奴婢是在房里服侍小姐的!” 小小少年眉眼之间的戾气逐渐散开,他向静浣伸出手,道:“既是姐姐房里的,今日之事便无碍,起来罢。” 静浣没敢握上少年的手,匆忙起身,收拾了一番,又告了一回歉,转身离开了。 小小少年还站在原地,抱臂冷眼。 这一次,是你主动惹上我的! 望不见的拐角处,静浣一脸淡漠。 —— “公子。” 夜里,叶吾挑灯而来,躬身道。 寻祀乐微微颔首:“说罢。” “公子,查清楚了,五百年前,此地有一鼹鼠精称王,后来突然销声匿迹,一直到今日。” 鼹鼠精…… 果然不错。 寻祀乐微一思量,手下折取一枝花,轻声道:“辛苦了。” 叶吾道:“叶吾不辛苦……公子,您有何打算?” 寻祀乐手中的花,细瓣尽落,他抬首望着雾中月,并未开口。 —— 破败的房子里,弥漫着浓烈的霉菌气。 轩窗前,一人独坐,枯影斑斑。 她一袭素衣,面上的胭脂显得愈发红了。 “公子……” 空念声声,哀怨不绝。 第46章 长亭之外 “小公子!” 一路疾走,静浣终于追上正欲回房的小公子。 这一声疾呼,小公子自然听到了,他缓缓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 静浣对上小公子的眼,一瞬间,已慌忙低下头。 “你唤我,有事?” “实不相瞒,小公子,小姐近来念您,只是苦于不能相见,便派奴婢送来这花茶。” 小少爷闻言,眉眼含笑,上前握住静浣手臂。 “姐姐还记得?” 他这话,问得急切。 静浣微微抬起头来,真挚道:“小公子的喜好,小姐一直记着呢!” 小公子接过花茶,郑重放在袖间。 “你回去告诉姐姐,子梅记得她的好。” “是。” 小公子静静立在原地,静浣看着,低身道:“小公子,奴婢便告退了。” “慢着。” 正要转身离开的静浣闻言,忙止住了动作。 只听小公子轻声问:“还不知你名姓?” “回小公子,奴婢静浣。” “往后,静浣姐姐可会常来?” “小公子,您叫我静浣就好了,这样不合礼节……” “无妨啊,毕竟这只有你我两人知。” “小公子……” “静浣姐姐还未回答我,往后可会常来?” “……为了小公子与小姐,奴婢自会常来。” 小公子难得开怀,道:“如此甚好,静浣姐姐快回罢。” “啊……是。” 静浣说罢,转身快步离开了。 小公子取出袖中的花茶,冷冷一笑,扔进了花丛之间。 “靖华。” 小姐手握一卷书,叫醒了出神的靖华。 靖华看向小姐,双眼迷茫:“小姐?” 小姐嫣然一笑,指了指亭外的花儿,道:“你看!” 靖华不解,随着她的动作看去,只看到亭外姹紫嫣红。 “小姐,您要奴婢看什么?” 小姐问道:“靖华,你看那些花如何?” 靖华点头道:“那些花是小姐亲手种下,如今越发好了!” 小姐微微一笑,向她道:“靖华,你去折几枝花来。” 靖华点头,抬步要走,忽然顿住,问:“小姐……是寻公子要来麽?” 小姐失笑,道:“靖华,你每日的都在想些什么,难不成这院中的花,只是为他而植?” 靖华眼中喜悦还未散尽,一道清冷男声突然而来。 “难道不是?” 小姐看到来人,早已笑起来:“祀乐,你来了!” 年轻公子手执折扇,缓步而来。 “兰度还未答我方才的话。” 靖华早已识趣退下,长亭尽处,静浣执花而去。 “兰度?” “你又问我这样的话。” “兰度不喜?” “不敢不敢。” 长亭内,两人凭栏,笑语声声。 公子望着亭外花,忽然道:“兰度可曾赏过芦花?” 小姐眼中现出新奇,不由问道:“那是怎样的花?未曾听过。” 公子道:“早年在城外游历时,曾见过几处,虽无艳色,却也是难得之物。今日见这园中花,忽然想起了。” 小姐喜道:“既如此,哪日得了空,你我同去看芦花可好?” 公子闻言,握起小姐的手,笑道:“正是此意。” 第47章 花献公子 “静浣姐姐,你来了!” 小公子看到来人,眼中盈满了惊喜。 静浣点点头,将手中的花递上。 “小公子,这花儿……” 小公子看了一眼,挑眉问:“是姐姐要你送来的?” 静浣却摇头。 “不是?” “回小公子,这一次,不是小姐的主意。” 小公子眼眸光华流转,故作不知地问:“不是姐姐,那又会是谁?” 这情景,静浣一时说不出话来。 “难不成是静浣姐姐送我的?” 静浣手心积了汗水,却还是点了头:“是,是奴婢……” 小公子蓦然走近他,眉眼皆是笑意。 接过静浣手中的花,轻轻一嗅,道:“这花儿,还有静浣姐姐的香气呢!” 静浣立时红了脸颊,她想阻止他这样的说辞,却说不出口来。 “静浣姐姐!” “啊?” 小公子突然这样大声,将她吓了一跳。 “静浣姐姐喜欢我?” 这一句,使得静浣脸上血色全无,已跪了下去。 “小公子,奴婢不敢……” “静浣姐姐!”小公子喝止了她的话,“方才,不过是玩笑话罢了,还请不要多心!” 一句话,静浣心中情绪已百转。 “奴婢知情。” —— “静浣,你喜欢小公子?” “是。” “你分明知道他……” “靖华。” “什么?” “这么些天,我自然了解他。但是这一切都无法阻止,我喜欢他。” “静浣,真的无法挽回麽?” “靖华,你呢?” “我?” “这么久了,你不是一直喜欢着……” “静浣!我说过,不可说他名姓。” “你看,还这样护着他。” “静浣,我爱他,从第一眼开始。” “所以,才会一直纠缠着,不惜做牛做马?” “静浣,你莫要忘记,那一年的救命之恩。” “我不会忘。” “既然你执意于他,我也不作阻拦,只望你能如愿。” “多谢成全,承你吉言。” “嗯。” —— “小姐,今日是上元,奴婢陪您上街看灯会罢。” 靖华为女子整理着衣襟,口中殷勤。 不想,女子却轻柔推拒:“靖华,今次不必了。” “小姐?” 女子笑着解释:“今夜长安灯火,有祀乐相伴。” 靖华手下动作一顿,随即又笑道:“那便恭喜小姐了。” “你可与静浣一起去胞弟院中,寻个热闹。” “是。” 上元节那晚,靖华并未同静浣一起去见小公子,而是怒火中烧,独自坐在梳妆台前,化着小姐的妆容。 小姐回府后,她伺候小姐睡下,在清冷的院子中坐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小姐起床之后,靖华才发觉昨晚静浣不曾回来,便一路去了小公子所在的院子。 小公子房门未开,她不好进去询问,正迟疑着,忽然听到一声冷哼。 “静浣,我不过唤你几声姐姐,你是真当自己身份尊贵了?” 是小公子,声音中充满了厌恶之意。 “小公子,您当真不念一点情分?” 这句话,静浣的自持已少了几分。 “你既然还称我为公子,就应谨记主仆之别。” “是……奴婢知道了,一切都是奴婢的错,从此以后,奴婢再不会来碍小公子的眼,奴婢这就退下。” “站住!” “小公子还有事?” “不过是提醒你,昨夜之事,不可乱言。” “小公子放心,奴婢有分寸。” “好了,你退下罢。” “奴婢告退。” 第48章 诸多变故 “静浣!” 靖华叫住匆忙欲行的人,并走近了她。 静浣回头,面上带着笑,她问靖华:“怎么了?” 靖华强压着怒气,问:“你与方子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静浣依旧在笑:“不过是主仆之谊,靖华你怎么了,这样奇怪?” “我听到了。” 原本还在尽力笑着的静浣闻言,微微一愣,问她:“你听到什么?” “那日小公子的话,我全听到了。” 靖华一直看着她,看她面上的情绪。 果然,她见她面目惨白。 静浣一把握住她的手,带着哭腔求她。 “靖华,你要帮帮我!” 靖华平静问她:“你要我,帮你什么?” 这一边,静浣早已哭出来。 —— “静浣。” 小公子坐在窗前,冷冷看着面前低身行礼的人。 “奴婢在。” “你可知,我今日为何要你来此?” “奴婢不知。” “好,那我便告诉你,这里有一事,需要你来做。” “小公子请说。” “你不问,便要答应麽?” “奴婢相信小公子。” “哈哈……好,好,好一句相信!” 静浣的面目埋在散乱的发间,叫人看不出情绪。 “我这里有一件消息,你去告诉方兰度。” “小公子?” 静浣惊讶抬头,她想不到小公子竟这样称呼自己的长姐。 “怎么,你有疑问?” “奴婢不敢!” “好,我便来告诉你……” —— “靖华……” “静浣,这种事你怎么能答应?” “靖华!” 面对指责,静浣突然喊住靖华,冷笑道:“你以为我不知,这原也是你的主意?” “静浣,你在说什么!” 靖华闻言,不禁大惊失措,声音尖厉起来。 “你不必如此装模作样,你我关系如此,你以为我不知你心事?” “你……” “靖华,你喜欢寻祀乐,所以你要除去方兰度,不是麽?” “你住口!” “呵,你也不必如此激动,你心中敢想,又何必怕我说?” “静浣!” “啊!” 静浣后腰被猛地一推,身子不稳,坠入池中。 “靖华,救我……救我!” 靖华站在原地,惊慌失措之后,渐渐变得镇静起来。 “静浣,这也算是……你的归宿!” 靖华匆匆跑掉,头也不回。 身后池中挣扎的人,渐渐平息下来。 —— “小姐,小姐!” 静浣跑进房中,手捂着胸口,不住的喘息。 在榻边绣衣的女子见状,忙放下手中的物件,站起身来,走过去扶住了她。 “静浣,发生何事了?” “小姐,奴婢方才路过前厅,听到老爷与夫人谈话,他们说……寻公子坚持要退婚!” 静浣一边说着,一边注视着女子神情变化。 果然,女子面上变得惨白,她捉住静浣的手,不住地问:“你……说的可是真的?可是真的?” “小姐,您……” “不可能,不会的,前几日相见,祀乐他还与我说成婚的事,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女子已浑身战栗,她几乎要倒下去,痛苦□□。 “小姐,小姐!” 静浣惊恐万分,扶着已陷入昏迷的女子上榻。 随后,带着淡淡笑意的眉眼,掩去方才哀戚,她动手毁去即将功成的嫁衣,合上门离开了。 第49章 眉目之间 “公子!” 红衣公子手执红伞,走过烟雨迷蒙,踏进宅院。 他推开那扇门,门内之人见了他,满目惊恐。 那控制不住的情绪,使她说出的话,声音都变了调。 红衣公子只是看她一眼,在雕花窗前站定,不言不语。 那人口中的话,断断续续,夹杂着哭腔。 絮絮叨叨,让人不耐,可他还在听,并找到了重点。 “你方才说,是公子之意?” 见那人一直点头,红衣公子眉目微皱,心中起了思绪。 “你口中的公子……是方竹瑛?” “是。” 红衣公子又问:“你可认准了?” “奴婢不敢欺瞒。” 那人匍匐地上,身子颤抖不已。 红衣公子不再说话,他静静立着,月华照窗而来。 那人忍受着强大的压力,缓缓抬起头来,正对上红衣公子的眼。 愈发慌乱起来。 红衣公子薄凉开口:“你以为,吾会信你?” “公子……” “吾与兰度相交一年,从未听过你之名姓。” “公子……” “却有一人,名靖华。” “啊……” 那人倒抽一口气,似是被捉住痛处。 “你可认得?” “……奴婢,奴婢不认得。” “事已至此,你还要继续欺瞒下去麽?” “奴婢对此,实是无话可说。” “既然如此执迷不悟,吾不强求。” 红衣公子说罢,启门而出。 一切显得静谧起来,蛙鸣亦听得清。 恍然上元,红衣公子从烟雾中缓缓走来。 他推开宅门,一路前行,走过每一处景致。 独坐长亭,茶烟氤氲不已。 两盏高灯,凉风过处,树枝招摇,尽是绰约风姿。 窸窣之声响起,红衣公子听了,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向远处走了。 直至风铃声起,红衣公子自夜色中再度走来,明亮的灯盏,映红了在场之人的面目。 红衣公子在两人面前站定,看了一出主仆情深的戏。 而那素衣之人,看着他,眼中含有滔天恨意。 “是你……” 红衣公子唇边勾起妖冶之色,问她:“还记得吾?” “我如何不记得你?”素衣人问得咬牙切齿,“是你害我性命!” 红衣公子眉目之间只是淡然。 “你可记得,你又是谁?” “笑话,我如何会不知……” 素衣人仿佛已陷入癫狂,高亢的声音陡然降下,随即无声。 素衣人躬起身,抱住手臂痛苦□□,身子不住地颤抖。 “你……” 红衣公子打断素衣人的话,道:“你将她藏到了何处?” 女子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这一问,于她来说,似是无可辩驳的。 “靖华。” 红衣公子忽然开口,口中唤出的名字,使得面前两人皆震惊无言。 靖华…… “你记不起,吾来告知你,你之名姓,靖华。” 素衣人问:“我……我是靖华?” 此时,一旁的女子紧紧握着素衣人的手,似乎怕她说出什么来。 只见红衣公子眉目微动,舒展了手中红扇。 炽热风起。 月华之下,面前两人,面目布满了痛苦。 痉挛着的身子,如同经历最可怕的刑罚,红衣公子听着阵阵凄厉之声,面无表情。 良久之后,终于林静风止。 面前的人,身着素衣,面目艳丽,一双眼,只是看着红衣公子。 爱慕之情,溢于眉目之间。 第50章 夜雾渐生 那一年,我在山间修炼,心急之下,竟伤了自身,踉跄在丛林中,正遇上一布衫书生,是他将我救起。 书生进京赶考,时间紧迫,他不得不离开,此时,我身上伤已无大碍。 离别之时,我心中想,若能再相见,必以身相许。 我依旧在山间修炼,每一日,心中都有他模样。 修炼有成之后,我下山去寻他,才知一别多年,他已轮回几世光景。 几经周折,我终于找到他,却发现,他已转世为女子。 女子家世显赫,家中众人皆将她视若珍宝,若我要接近她,并不容易。 心中记挂着恩情,终以平民身份,入府为奴。 我以真心待她,她性情天真,很快与我交心。 那时我在心中想,这一世,我要陪她到老,护她周全。 看她欢喜出嫁,看她儿孙满堂,享尽世间之乐。 只是那一夜,一个人的出现,将一切愿景打乱。 是上元节,我与她行在长安街上,直到灯火尽灭。 一时间,我也分不出方向来,只能与她在原地等待。 而就在这时,夜雾渐生,吟唱之声缥缈而来。 远远地,鲜红身影自夜雾中缓缓而来,软轿行入眼中。 那个人,不由自主地,心悦诚服。 当软轿停下,轿中人挑起布帘,那一眼,心神被摄。 我看不清他面目,只是那瞬风华,领略之后,再也不舍放下。 猝不及防,心中炙热成一团,我已出了局。 我在府中等了一夜,那一夜,她都不曾归。 第二日,她完好归来,在那之后,无论她做什么,都显得有些魂不守舍。 我问过她,她只是笑着,并不肯说。 直到那一日夜里,她吩咐我早睡,我心中奇怪,虽口中应了,却是躲在一处,看她举动。 当我看到他出现时,院中月华盛,我听了他们的话。 那时妒火心中起,我与她之间,开始有了隔阂。 她曾救我性命,我亦愿用一世护她周全,只是…… 不该,她不该喜欢那个人的,当我确定了她心意之后,心中的恩情不再。 不过短短一年,两人已谈婚论嫁,什么指腹为婚,我知晓他非寻常人,这一切,都是那人一手捏造的幻境。 我爱那个人,那一眼,我已将他奉若神祇。 这么多年来,我从未动过情,万没想到,动情之人却一眼爱上她。 即便是两情相悦,我也不甘愿。 当我感受到身边另一个人的存在时,我知道,我的机会到了。 我将那人送到她身边,名义上,是为侍候她。 我的本意,是让那人接近方子梅,因我深知,她的胞弟对她,恨之入骨。 那人也真正做到了,一开始还算是听命于我,只是后来有了自己的意识,并爱上方子梅,开始多次违抗我。 我深知,那人已不能回头,心中也有了抛弃之意,直到那一日,失手将她推进池塘中,一切都结束了。 方子梅的意愿,便由我来完成,我亲口告诉她,那人要退婚。 而她竟信了我,愚蠢至此,我无话可说。 是我害了她性命,我知那人心中悲痛,只是我以为,只要我肯等,一定等到那人的心。 却没想到,拘走她的魂灵之后,我的装疯卖傻,他全看在眼里。 他一眼看出我心中所想,那时长街灯火盛,被他引着来到这座庭院。 在这庭院之中,推门而入,我却看到那个人,被我亲手推进池塘的人。 她却比我疯癫,将我认成了方兰度,看她面目凄苦,若非有他震慑,定会将一切托盘而出。 她的忠心,方兰度若是知晓,定会十分欣慰罢。 他站在那里,看着我,叫出我的名姓。 “靖华。” 是啊,我是靖华。 第51章 在劫难逃 靖华在宅院里,等了两日。 寻公子说,容她两日,这两日的诚惶诚恐,更甚以往。 这一日,夜里起风了,她在屋内,听到雨声淅沥。 月光正好,她想着,在刹那间明白。 她站在窗前,静静等着,等那个人来。 这一次,时间有些久了。 靖华打开门的瞬间,正对上撑伞的寻公子缓步而来。 寻公子问她,那日的话,她考虑得如何。 她摇首,说全无头绪。 寻公子又说,他说过,只给她两日期限。 她闭口不言,只觉一阵晕眩。 她看到那人白衫,立在寻公子身后,伸出手,想要触碰。 她看的真切,当即奔过去,却只握住一团虚无。 是呵,有些事,她险些忘记了。 白衫人看她一眼,却也不恼,只是淡淡的,转身而去。 此时此刻,她再顾不得其他,追随而去。 既然已经错过,错上加错,又有何妨? 望不见,寻公子微微地笑,缓步而来。 她一路追随,亲眼看见那人走进一个房间,房内烛火随之湮灭。 她走过去,以指叩门,过了一阵,听到房内一声惊问:“是谁?” 这声音,如此真切,竟如新生。 一时间,她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阴冷阵阵雨声,叩着檐瓦,如临森冷之意。 身后之人,缓缓上前,叩响了门扉。 靖华见状,以长袖掩面,低声抽泣。 寻公子一声轻呵,缓缓隐入门扉。 昏去之前,靖华听到寻公子一声问:“为何不开门?” 靖华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清晨,也正是清晨,她才会震惊于寻公子的到来。 这是寻公子第一次,昼里前来。 远远地,靖华看到寻公子身后的人,发出一声尖叫来。 而寻公子入门第一句便是:“今夜,就到此为止。” 靖华依旧紧紧盯着门外驻足的人,并不答话。 寻公子展开了折扇,扇面之上,一缕魂魄虚弱盘旋,那眉眼,是静浣。 房中渐渐升温,靖华终于受不住,大声喊道:“不要!” 要阻止,已来不及。 来这人世一遭,不过一载,却这般凄惨,落得魂飞魄散。 这一切,皆是因她而起。 烛火熄灭,靖华站在原地,万念俱灰。 求不得,放不下。 即便他如此伤她,她对他的感情,依旧是甘之如饴。 这才是,最为可悲。 “公子……” 靖华正要将心思表明,却见寻公子将扇收了,立在窗前,月华倾洒。 移不开眼。 却又看到窗前,那人面目如旧,一双眼,只看着寻公子。 那人,依旧在看着自己的公子! 靖华内心愈发疯狂难抑,她看着寻公子看向那人,轻声道:“你来了。” 窗外那人轻轻点头,寻公子却伸出手,将她引进屋来。 那该是她的公子,却从不曾触碰过她,即便是盛怒之下的惩处,也不过是冰冷的灵法而已。 “今夜,你便住在这里。” 靖华听到寻公子对那人如是说,下一刻,便不见了公子。 寻公子离开时,靖华站在阴暗之处,静静打量着有些惊惧的人。 一样的面目,一样的声音。 却终究,不是那个人了。 对于憎恶之人,她向来残忍,那人魂魄到了她手中,便只会受万般折磨,最终也不过落得魂飞魄散的结果。 面前的人,究竟是…… 即便已有十分把握,靖华眼中依旧带着怀疑,终于,她缓缓走向那个人。 冰冷的手,抚上那人的面颊,她看到那人眼中的惧怕,心中竟欢喜起来。 而那人眉间若有若无的痕迹,却使她彻底陷入疯狂。 这痕迹,靖华记得,那一日灯会,她见寻公子以指尖血,抹在那人眉间。 靖华瞪着眼前的人,尖声道:“是你!” 对比眼前人的惧怕,靖华却愈发疯狂:“是你,是你回来了!” 那人受不住,手捂上耳朵,那时,靖华看到窗外,静静立着的人。 寻公子。 公子问她:“你的话,吾能信么?” 公子眼中无尽薄凉,靖华颤抖着身子,说出最不情愿的话来。 “公子,妾身……不敢欺瞒。” 那时刻,她终于改变自称,决心正视所有。 她却看到寻公子将那人带到窗外,更是舍了手中折扇,握起那人的手。 寻公子眼中的深情,只是对那人而已。 他轻声道:“你终于回来了。” 这一句,似是准备了许久,他声音已沙哑。 而她,只能站在一边,静静看着,即便心中掀起万丈妒火,她亦只能如此默然吞下。 方才公子一眼,她已深知,自己已在劫难逃。 第52章 无声告慰 我依偎在他怀中,泪水湿透他衣襟。 他的手,轻轻抚着我的背。 “我记起你了,祀乐。” 那时,我欢喜着,投入他的怀抱。 依旧是熟悉的檀香,淡淡的,一如往昔。 而他满眼的深情,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我与他,已有多久不曾见了? 醒来时遭受烈焰焚烧的苦痛,烟火之中,我看到扭曲的身影。 几近癫狂的面目,犹如鬼怪临世。 天降之雷,惊破天地。 她仓皇而逃,不忘看那一眼,我魂飞魄散。 鲜红身影迅疾如飞,不顾灼伤,将炉鼎就地织起。 我想张口阻止,却见他双目猩红。 为时已晚,即便服过他亲手炼制的丹药,依旧无济于事。 他半跪在地上,想要握住我的手,已如烟云散去。 —— “兰度,兰度!” 我回过神来,看着面前的叶水,不明所以。 “兰度,你怎么发起呆了?” 想起方才自己的神游,我掩饰一笑:“不好意思,就是有些困了。” “困了?” 叶水借着路灯看我,不由叹了一口气:“既然是这样,那我就大发慈悲放过你好了,你先回宿舍休息吧。” 我点点头,从微凉的操场上站起身来,轻声道:“水水,我走了,时间差不多的话,你要记得回。” 叶水应了一声,道:“我知道,你快回去吧!” 我转过身去,快步离开。 方才的困意,毫无征兆,又在我起身时,消失无踪。 奇怪之后,心中慢慢有了一些猜测。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 心中想着,脚步不觉加快。 一望无尽的林木,路灯昏暗,不见人影。 又到了这个时候啊,真是麻烦—— 窸窣之声,愈来愈近,如身穿林木而来。 我捂住将要惊叫的口,飞快跑了起来。 身后的风,浓烈的香味,如影随形。 铜铃声起,清脆的,一声声,盘绕耳畔。 不要,不要! 当我被那人抱进怀里,身体依旧止不住瑟缩着。 预料之中的灼烧感,没有如约而至。 我终于缓缓睁开眼,看到他无边风情。 “是你……” 他看着我,看我满心欢喜尽呈面上,轻轻应了一声,伸出手,握住我的。 “是我。” 就是这样,林木之中,尽享这片刻重逢的静谧。 只是脑海之中,景象万般变化,明火映红的眼,撕扯着魂灵的煎熬。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落在交握的手上,他轻声唤我的名字,转过我的身子,与他面面相对。 “兰度。” 他这样轻声唤我,仿佛是隔了千年的呼唤,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我只能一直地点头。 路灯的光芒,渐渐散去,我的眼中,只能看到他深情。 “祀乐。” 他伸出手,抚上我的脸,动作轻柔。 发丝随风而舞动,渐渐融入这静夜之中。 他望着我,缓缓俯下身来。 眉心鲜红的印记,因着他的缓缓靠近,愈发滚烫。 轻柔的吻落下,我闭上了眼睛。 无尽沉沦的噩梦,终于得以驱散。 越过时空的梦境,缓缓开启又迅速闭合。 幸而,一闪而过的缝隙,万千面目中,得以两手相握。 漫长的等待,缓缓转过身来,只见面目依稀。 无端风起,那瞬间的欣喜,是无声的告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