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原来是个断袖》作者:匪君 文案: 魏延祯不是个执念深重的人,唯独荆长安是个意外,最大的执念,就是面具遮挡下的半张脸,想一睹真容。 荆长安半生皆为他人活,一为家族沉冤得雪,二为同根相聚,三为报仇雪恨,却唯独魏延祯是他想要倾心相待的意外…… 荆长安:我本俗世偷生一恶鬼,将军此般又是何苦? 魏延祯:你为俗世恶鬼,我为凶神恶煞,皆是手染鲜血,此乃绝配! 荆长安:“我……不举。” 魏延祯:“无妨……本将军金熗不倒一夜七次。” 荆长安:“……” 扒墙角的吃瓜群众:“嗷!将军原来是个断袖!” ****** 铁血忠犬将军攻vs心硬手狠小大夫受 标签: 主受 强强 天作之合 HE 第1章 谁是大夫 暴雨连着下了数日,以致沟渠堵滞,城道积水,尤其低洼处,一脚下去,积水能没人小腿之高,可谓是寸步难行。朔阳县周边多地因此涝灾频发,赈灾迟迟下不来,百姓日子艰难倒是其次,最要命的,还是前几日刚发生过的一场战事。 所处战事频发的边关城县,战争是常见之事,这原本并不稀奇,可坏就坏在,那场战事死伤无数,夏季尸体原本就腐败的快,赶上这么一场涝灾,若是引发瘟疫,那就不得好了,这边又地处河道下游,必然会直接受到牵连。 县太爷是个有经验的,瞧着苗头当机立断下了命令,召集县中各大医馆药房,筹备预防瘟疫的药材着人送往军营,又抓了一部分壮丁,一并送过去帮忙收焚尸体,同时,冲进河里的,也尽量进行打捞。 外头吵吵嚷嚷,荆长安看了一眼就关了店门,拿着伞转身回了医馆内堂。 “怎么回来了?”胡掌柜分捡药材,听着脚步声头也没抬。 “走后门。”荆长安都走过去了,想想又倒了回去,看着胡掌柜不说话。 “怎么?”胡掌柜纳闷儿抬头。 荆长安把伞放下,指了指墙上挂着的蓑衣斗笠:“外头雨太大,我还是借那个吧。” 胡掌柜摆了摆手,示意他随便,就有低下头忙了:“这雨断断续续都下小十天了,再不停可真要出大事咯!” 荆长安伸出去的手顿了顿,一言不发取下蓑衣斗笠穿戴好,就朝后院走去。刚走到门口,就被前堂传来的拍门声给惊住了脚步。 胡掌柜抬头看了一眼,放下手头活计就出了柜台,一边朝前堂走一边道:“我去看看,你走你的,路上小心些,放心,我这一把老骨头,抓壮丁也抓不到我头上。” 胡掌柜话音刚落,外头就砰地一声巨响,一行官兵破门冲了进来。 “大夫!谁是大夫!”为首一大胡子跑进内堂,看到胡掌柜,伸手抓住胳膊就是一拽,面色急切:“你们医馆的大夫呢?赶紧给叫出来!” “哎哟……”胡掌柜瞥见荆长安,一个劲儿使眼色催他赶紧走,嘴上却还唯唯诺诺应付着:“新一批药材小人正分捡着呢,本来想着明儿一早给县衙送去,官爷们就来了……” “问你大夫,谁说药材了?”大胡子虎目一瞪打断胡掌柜:“军营里边的战马半天日头突然倒下十几匹,县太爷得到消息,命我等即刻送几名有经验的大夫过去,协助军医救治!” 胡掌柜一听跟着变了脸色,战马精贵,损耗一匹就削弱一分兵力,确实非同小可,只是……他这店里的坐堂大夫也就两个,且都不住这,擦黑就回去了,住的还不近,这要叫人,一时半会儿也赶不上啊! 胡掌柜正着急,荆长安就走了过去:“我跟你们去。”见大胡子跟胡掌柜一起看过来,安抚地对胡掌柜点了点头,方接着道:“我是殇医,也给牲畜看病,有些经验,我去比大夫更合适。” 大胡子眼前一亮,立即搡开胡掌柜,两步过去抓住荆长安胳膊:“那就你了!” 胡掌柜连阻止都来不及,荆长安就被粗暴拽了出去。 第2章 半面谪仙容 随行的还有几名中年大夫,走得匆忙未带雨具,早已成了落汤鸡,一个个拎着湿透的衣袖擦脸,却不过徒劳之举,雨水淌得眼睛都几乎睁不开。 荆长安穿着蓑衣斗笠倒是幸运的,没有一出门就浇个透心凉。 眼看着那几个大夫被粗暴推搡上马,荆长安没等官兵动手,就自己朝一匹空马走,然而方一动,就被大胡子拽着胳膊扯了个趔趄。 大胡子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绕到荆长安面前眯起眼一阵打脸,伸手就要去取他右边脸上的黑皮面具,被他一侧身给躲了过去。 “方才屋子里暗没看清,你这脸上为何扣个面具?”大胡子本来只是奇怪没有多想,荆长安这以躲,反而让他起了疑心。 “幼时烧伤,形容丑陋怕吓着旁人,故而戴着面具遮挡一下。”荆长安直视大胡子一双炯炯虎目,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哦?”大胡子冷笑:“我邢彪肉白骨都见过,倒是没见过这火烧的容貌,不若摘下面具让邢某人见识见识!” “半日就倒下十几匹战马,如此来势汹汹,怕不是普通疾病,大人确定要继续揭人之短以取笑谈?”荆长安微微挑唇一笑,凤眼一弯,那面具外的半边容颜却是风华潋滟,说是半面谪仙容也不为过,便是一身蓑衣,都因此衬出几分别样的味道来。 邢彪盯着那半张脸微微晃神,想到军营里亟待救治的战马,果然不再纠缠,但却拽着荆长安上了自己的马,马蹄飞溅,打马冲在了前头,其他人紧随其后。 一路顶雨疾驰,赶到军营已是夜幕低垂。 即便是大雨倾盆的天气,军营的守卫依旧不见半分松懈。一行人还未靠近,就被冒雨巡逻的士兵拦了下来。 “来者何人?” 邢彪拽着荆长安翻身下马,上前抱拳行礼。 “在下县衙捕头邢彪,奉县太爷之命,给送几名大夫过来。”邢彪瞥了一眼荆长安,见他老老实实站着没有别的动作,才稍微收起警惕心,但眼角余光依旧留意着:“县太爷得知战马一事,甚是焦急,苦无它法,便只能命在下送大夫过来,以尽绵薄之力。” 问话的士兵闻言,目光越过邢彪在众人身上扫视一番,最后停留在荆长安脸上:“此人也是大夫?” 邢彪接话:“是大夫,说是殇医,小时候受过火烧毁了容貌,对畜牧懂些门道,虽模样古怪了些,但战马一事刻不容缓,就一并给带来了。” 那士兵眯眼上上下下把荆长安好一番打量,半晌才点点头放行。 “带几位大夫去给将军掌掌眼,若无问题,再送去马厩那边。”士兵说罢冲邢彪抱拳:“县太爷仁厚,这便代将军谢过!” “哪里哪里。”邢彪示意手下把带来的几人推过去:“人已送到,在下就不多叨扰了,就此别过。” 邢彪说完,干脆利落带人离开,而荆长安一行四人,则被士兵领进了军营。比起邢彪等人的粗暴,这里反而客气得多。 即便如此,荆长安因为那半张面具,依旧是被重点盯着的对象。 士兵盯荆长安,荆长安也在偷瞄那士兵,这一来二去,把士兵都给看乐了。 “你这小大夫还挺有意思嘿……”士兵话刚冒半句就忽然一顿,转头朝不远的将军营帐看过去,立马身板一正,脸色一肃:“将军!” 魏延祯闻声转头,扫了一眼停下脚步,待人走近才问:“怎么回事?” “回将军,是县衙差人送来的大夫,过来帮忙看马的,什长让小人带过来,给将军掌眼!”士兵应地掷地有声。 听到这话,魏延祯这才仔细地打量了几人,目光落在荆长安脸上顿了顿,却没说什么,点点头,转身继续朝马厩那边走去。 荆长安都已经做好被盘问的准备了,结果那人转身就走,意外之余,不觉看多了那魁梧挺拔的背影好几眼。 第3章 马瘟 刚到马厩,一人就慌张冲了出来,膝盖水里一砸,扑通跪在魏延祯面前。这动静惊了大伙儿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低头看向那人。 “将军不好了!”那人双手撑在雨水里,低着头声音都在发抖:“皓月和长空也倒下了,军医说,这一拨来势汹汹,初步断定,是,是马瘟!将军,这……皓月肚子里还揣着长空的崽儿呢,这眼看着就该……哎!” 马瘟二字堪比油进水锅,炸的众人皆是变了脸色,魏延祯更是绕开那人,提步就要朝马厩里去,被荆长安一把拉住了胳膊。 魏延祯转头就被怼了一物在手里,看看手里的布块,又看看已经转身去给随行大夫分发布块的荆长安,不明所以。 顶着大伙儿一头雾水的视线,荆长安慢条斯理地将布块对折,捂住口鼻,于后脑勺打了个结。 “这是……” “阻挡臭气和病气,未必会传染于人,但谨慎些总是好的,就是布料粗糙了些,大家多担待吧。”荆长安说罢,直接就进了马厩。 一旁的士兵看的直瞪眼:“嘿,这人也太没规矩了,将军还没进呢,他怎么就先进去了?” 话音刚落,小腿肚就被魏延祯踹了一脚。 “马都快死光了还讲个屁的规矩!”训斥完,魏延祯学着荆长安那样捂好口鼻,跟着便迈步走了进去。 随行的其他大夫也有样学样,紧随其后。 那士兵挨了顿斥,摸摸后脑瓜,拽起地上那人假模假式地泄愤踹了下,这才悻悻地转身离开了。 那人就一个打理马厩的‘人间弼马温’,被踹了也没敢吭声,唯唯诺诺哈腰等士兵走了,才抬手抹掉脸上的雨水转身回马厩继续打下手。 而马厩里,荆长安已经被人领着,走到了那匹叫皓月的马儿跟前,蹲下身,安抚地摸了摸马头,然后开始查看起来。 “怎么样?”魏延祯走过去,撑着膝盖在荆长安身边蹲下来,明明有军医,其他大夫看着资历也不浅,但他就是莫名更信任眼前这个人冷话不多的小大夫。 “眼结膜潮红,畏光流泪,咳嗽,精神沉郁,呼吸不畅,有少量泡沫鼻涕……确实马瘟无疑。”荆长安起身摘下手套,环顾马厩:“这样混养不行,必须隔离,不光健康马匹要隔离饲养,病马也要,环境潮湿闷热也不利于马儿生存,必须立即换个干净通风好的地方,另外蚊虫也是疫病传染的重要途径之一,还要做好驱蚊措施。” “然后呢?”魏延祯皱眉:“可有救治之法?” “小人就一乡下赤脚殇医,可不敢给将军信口开河,古往今年,死于瘟疫的人畜不计其数,若那么容易,也不至于动辄封城绝户了。”荆长安谦逊颔首:“不过前年村子里发过一次驴瘟,症状与这个颇有些相似,那次的药方我还留着,将军拿给各位大夫看看,加以改良,兴许可以试试。”说着,拨开蓑衣,自衣服里掏出一张皱巴泛黄的药方递给魏延祯:“至于马厩环境,眼下这天气马上更换肯定不现实,不若人力打桩,离地架一层隔板,这样至少不用继续泡在水里,就是要辛苦一些。” 魏延祯接过药方看了看,等荆长安说完,转手就给了军医,让他拿去给大伙儿研讨。而对于荆长安改善环境的提议,亦没做犹豫,当即就叫来人给吩咐了下去。 这般干脆利落,倒是愈发教荆长安意外,不过转念想到魏家人如出一辙的秉性,又见怪不怪了,敛眉勾唇,露出一丝不太明显的浅笑来。 正这时,皓月痛苦的哼响再次引起了荆长安的注意,原本摘掉的手套,略微犹豫又戴了回去,蹲下来安抚地揉抚马儿脖子鬃毛。 魏延祯原本都准备离开了,见罢又走了过去,看着皓月的肚子,眉宇深壑满是担忧。 “将军不必太过担心,这马症状较轻,救治的可能还是挺大的,就是它肚里的孩子……”荆长安叹口气:“容易小产滑胎,能不能撑住,就看它了,现在这情况,也不能做别的。” 第4章 挑刺 荆长安还想去看看那匹叫长空的汗血宝马,不过见已经有军医和大夫围在那,就没有过去,既然已经确诊是瘟疫,那便对症研方好了。 荆长安药方已经交出去了,他一个后生,还是个赤脚殇医,没什么好插嘴的,别人问到他就应个两句,不问,便安静呆在一旁。那一身蓑衣斗笠还滴着水,站在那蓬蓬松松跟一只落水大雕似的,着实狼狈,可就是这么一副模样,却让魏延祯看的晃了神,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就是隐隐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这小大夫确实古怪,可是要属下安排人盯着一点?”薛廉进来正好瞧在眼里,看到荆长安那身装束便自以为明了魏延祯其中之意,上前压低声音道。 “吩咐伙房熬锅热汤送过来,给诸位大夫去去寒,另外再找几身干衣裳让他们换上,人家是来帮忙的,可别给折腾病了。”魏延祯收回目光,淡淡地瞥了那副将一眼:“搭架隔板的事可以盯着些,一切按大夫说的办,他们说怎么行,就怎么办。” “不是……”薛廉点了点头,正要应下,忽然觉着不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直觉,让他下意识瞄了荆长安一眼:“哪个大夫啊?” 魏延祯眉一挑:“除了军医就是大夫,怎么,薛副将军这是要本将军一个一个给你指出来么?” “呃……”薛廉被呛的一脸懵:“干嘛火气这么大?” “若是这批马折损在这,我火气能更大。”说罢,魏延祯径自离开了马厩。 “嘿!”薛廉吭气瘪肚半天,方叉腰锉了锉牙花子:“天要下雨马要害瘟,又不是我能左右的,冲我发的哪门子火啊这是?”不过想到那群奄奄一息的马,又叹了口气,跟着愁上眉头,然而视线转到荆长安身上,目光一顿,就大摇大摆地背着手晃荡了过去:“这位大夫怎么称呼?” 荆长安正在专心听大夫们说话,突然被个声音打断还愣了一下,转头不动声色地将人打量一番,才拱手行礼:“小人姓荆,名长安。” “名长安?”薛廉摸摸下巴上的胡茬子:“一般不都是字取双,你这名倒是特别,那你字是什么?” “乡下地方,不讲究那些,小人就叫荆长安,无字。”眼看着对方状似不正经摸着下巴,实则满眼隐晦探究地打量自己脸上的面具,荆长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浅浅便是一笑:“将军过来,大家都不敢说话了,这倒是没什么,只是时间就是生命,这多耽误一刻,就少一刻的抢治时间,所以,马命关天,小人斗胆,还请将军行个方便。” 这话说的,不呛人却噎死人。 “嘿!”薛廉连被噎两回,自己都给气乐了,指了指荆长安:“好一副伶牙俐齿啊,行,马命要紧,那这任务就交给你负责了,看到没,这些马,尤其长空皓月,那可是魏将军的宝贝疙瘩,给本将军好好治,治不好,唯你是问!”说罢哼了一声,甩手往后一背,转身哼着小曲儿就出去了,那混不着调的德行,没有半点没有身为一个将军该有的风骨气势。 荆长安目送薛廉离开,转头就对上大家同情怜悯的眼神。 一位年长的老大夫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家一起努力吧,无战马不骑兵,而骑兵乃重中之重,确实损耗不起。”说罢叹了口气,便跟着转了话题,看向军医,顺带扫了眼其他大夫:“老朽以为,这药方可行,不过得改一下剂量,再加三味药材,贯众、拳参、紫花地丁,都是清热解毒用的,正好给这方子中和一下,诸位以为如何?” “嗯……”军医捋捋胡须:“就照高大夫的办吧,不行咱们再行商议。” “驱虫草药先拿一些过来,这蚊虫叮咬也是传染之源,不止马厩要,最好人手一个驱蚊药包。”荆长安插嘴道。 军医闻言,点了点头,当即便叫来徒弟安排了下去。 一大锅药得费些时辰,大家也没闲着,连士兵送来的干衣都没顾上换,就纷纷挽起袖子,跟着进出搭架隔板的将士们忙活起来。 这又是搭架又是给马灌药的,直忙活到天明才总算消停下来,可这却并不能让人松口气,值得庆幸的是,天色彻底亮开之际,下了这么久的雨,终于停了。 第5章 袒护 众人彻夜未眠,一脸倦怠。 荆长安走出马厩,摘下口罩正欲去寻魏延祯,就被突然冒出来的薛廉给挡住了去路。 “小大夫这是准备去往何处?”薛廉抱着胳膊:“长空皓月病情可是稳定了?” “小人正要去寻魏将军言道。”荆长安对薛廉拱手:“不知魏将军现在何处?” 薛廉目光自荆长安面具一掠即收,眯眼嘴角一扯,正要刁难奚落两句,左肩就被人一掌压住,下意识转头,还没看到对方脸,人就被魏延祯扒拉推到了一边。 “荆大夫请随我来。”冲荆长安点了点头,魏延祯一句多余的废话也没有,转身就走。 “哎……” “薛副将怠忽职守,抄军法二十遍。” 薛廉要说的话顿时被堵在喉咙眼,眼看人都走远了,就忍无可忍叉腰大吼:“我怎么就怠忽职守了?!” “操练!”魏延祯头也不回地撂下两字。 薛廉噎了一下,据理力争:“可是,大家都在忙着搭架马厩,我操练个鬼啊?” 回应他的,是魏延祯荆长安双双进帐的背影。 薛廉:“……” 魏延祯的营帐除了大点,布置也就那样,一套桌凳一张榻,别的便没有了,简陋又穷酸。将军营帐已经这样了,底下的更不用说,可见营里条件并不怎么样。 “坐。”魏延祯先行在桌前坐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荆长安便收回打量的视线,拱了拱手,在魏延祯对面的长凳上坐了下来。 “荆大夫找我何事?”倒了杯水放到荆长安面前,魏延祯问。 荆长安诚惶诚恐地接了,这才应道:“小人是想向将军请示,可否允小人回家一趟,取一些东西再过来,昨儿个来得匆忙,身上也没个准备,医治起来多有不便,尤其皓月分娩在即,以目前状况看,肯定是不能自己顺产分娩,得外力辅助才行。” 魏延祯都没有问要准备什么,听完荆长安所言,静静看了他须臾便点头允了。 “成。”魏延祯目光下移,落在荆长安左手腕的月牙疤上顿了顿:“不过大雨刚收,路不好走……”抬眼看向荆长安,话锋一转:“荆大夫可会骑马?” 荆长安应的坦荡:“不会。” “这样啊……”魏延祯本来想叫人送荆长安,但想了想,目前军营就自己最清闲,便站起身来:“正好我有事要去见鲁县令,就一起走吧,不过这事不急,且先吃点东西再走不迟。” 魏延祯说罢出帐招呼了一声,立即便有人端着早饭走了进来,这召之即来的速度,可见是早就候在外边等着传了。 荆长安原本已经跟着起来了,魏延祯一个手势,便又坐了回去。 “荆大夫不必拘谨,我魏延祯是个大老粗,没那些穷讲究,怎么自在怎么来就行。”说话间,送饭的小兵已经摆好了清粥馒头小咸菜退了出去,魏延祯见荆长安端坐着一脸拘谨,便率先动了筷:“不是一会儿还要回城么?别愣着,赶紧吃吧。” “是,谢将军。”荆长安犹豫了下,还是没有脱蓑衣,只取下了斗笠放到凳子边,这才开始动起筷来。 魏延祯见状也没说什么,只道:“谢什么,这会儿本就是开饭时间,只是恰巧你在这里,便一起用罢了,你们是来帮忙的,又不是服劳役,难不成还不让吃饭啊?” 这话……荆长安就笑笑没接话,这在魏延祯看来是腼腆,实际上却是心里揣着明镜儿。送饭的小兵一早就候在帐外,未得吩咐准备的却是双份,不是眼力见好,就是一早被人给交代过,而这个人…… 想到这,荆长安不由不动声色的抬眼瞥了对面的魏延祯一眼,垂下眼帘若有所思。 第6章 共乘一骑 “我有一个故人……” 荆长安筷子一顿,顺手放下拿了个馒头撕着吃。 魏延祯的视线再一次掠过他手腕的疤痕,放下筷子。 “荆大夫……”魏延祯看向荆长安,在对方抬眼看来时,才瞥眼向那疤:“荆大夫手腕上这道疤,看着像是烫伤。” 闻言,荆长安拿着馒头的手指下意识蜷缩,但随即就恢复如常,不在意地瞥了手腕的疤痕一样:“将军好眼力,小人这疤确实是烫伤……” “看着是旧伤。”魏延祯打断接道。 “嗯。”荆长安将剩下的馒头两口吃下,抹了下嘴才应道:“大概四五岁的时候吧,将军也看到了,我这脸,便也是那时候伤的。” “脸……”魏延祯恍然一笑:“我那位故人,倒是没伤到脸,只是当时发生了一些事情,几乎去了半条命,险些没挺过来,后来人倒是醒了,却是性情大变,且好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好像,也是四五岁的时候,你俩虽然手腕疤痕很像,性子却是一点不像,他,挺倔挺跳脱的,不像你,沉默寡言。” 荆长安惶恐起身:“将军故人,想来亦是身尊体贵,小人区区粗鄙村夫,可不敢亵渎,与之相比。” “行了行了,我就随口一说,瞧把你吓的,你这粗鄙村夫,倒是比我这将军还讲究虚文缛礼。”魏延祯放下筷子:“吃好了么?” “小人吃好了。”荆长安低头。 魏延祯站起来:“既然吃好了,那就走吧。” “是。”荆长安低头理了理身上的蓑衣,便跟上魏延祯走出了营帐。 两人一前一后,刚出营帐,就跟前来找魏延祯的薛廉碰个正着。 “将军……” “罚你抄的军法,可抄好了?”魏延祯斜睨过去。 薛廉一噎,讷讷低头:“还,还没……” “那便去抄吧。”魏延祯扭头对身边小兵道:“牵马过来……” 薛廉本来都转身了,听到这话又停下转回身来:“将军要出去?” “去找鲁县令商讨一些事情。”魏延祯冲荆长安抬下巴:“荆大夫,走吧。” “哎,他,他他他也要……”薛廉指着荆长安,然而没人听他结巴叨叨,没等他说完,两人就径自离开了:“跟着啊……不过,那小大夫古古怪怪,将军为何独独对他另眼相待?” 别说薛廉想不通,就连荆长安自己也纳闷儿,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他这神游呢,就手腕一紧被魏延祯拽上马背,坐在了魏延祯身后。 “坐稳了。”没给荆长安反应的机会,魏延祯双腿一夹马腹,马儿便嘶鸣一声,如离弦箭矢一般,冲出了军营,泥水飞溅,直奔县城。 不过荆长安没有进城,在离县城五里地外的牛二坡下马,约好傍晚之前返回这里,便告辞魏延祯,转山道,徒步回了村。 山路泥泞难行,荆长安紧赶慢赶,将近晌午,才看到村口的那片楠竹林。走到竹林干地跺了跺脚上的泥块,荆长安抹了把汗,这才进村。 刚转身,就被人抱住了大腿。 荆长安尚未低头,就勾起了嘴角。 “哥哥怎么才回来呀?”抱他大腿的,正是村长何广财老来子,何宝宁,刚满四岁的一小胖墩儿,最爱的就是抱荆长安大腿。 荆长安低头对上小孩儿萌萌眨巴的大眼,直觉心都要化了,弯腰就给抱了起来:“哥哥去治病了呀。”抬手自衣襟内掏出一包糖递给小孩儿:“咯,哥哥承诺你的糖,不过每天只许吃一颗,不许贪嘴哦!” “谢谢哥哥,宁儿知道了!”小孩儿见糖眼开,搂着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乖乖地点头。 荆长安笑着捏了捏孩子奶膘,抱着就径自去了村长家。 老远就见何村长等在院坝边,荆长安快步走过去,将孩子放到地上,揉了揉脑袋,孩子笑着躲开,掉头就跑进了屋去。 “怎么现在才回来?”何广财看了看小儿子屁颠颠的背影,回头看向荆长安一身蓑衣斗笠的装扮皱了皱眉,难得的雨收天,穿成这样作甚,但转念一想就回过味儿来了:“听说外头正在抓壮丁,你这一夜没回来,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荆长安笑笑,却是答非所问:“何叔,我要走了。” 何广财闻言一愣。 “这些年,有劳何叔照拂,长安铭记于心。”荆长安自衣襟里摸出一个黑布缝制的荷包放到何广财手里:“此一去,前途未卜,他日不知是否还有机会再见,这东西,就留给何叔,做个念想吧。” 何广财打开荷包,里面是一张折叠好的房契,当即手一哆嗦,险些将东西掉在地上。 “小……” “何叔。”荆长安打断何广财,笑着拱手:“告辞。” 第7章 胆子太小 辞别何广财,荆长安回家只简单收拾了两身衣裳,就背上药篓去县城医馆,还完蓑衣斗笠,便径自出城,去了约定地点。 荆长安一路紧赶慢赶,一刻也未逗留耽搁,然而等他赶到,魏延祯还是已经提前等在那了。 “小人惶恐,让将军久等……” 荆长安正说着,就被突然怼到面前的油纸包打断,视线顺着下移,落在油纸包口外露半截的猪蹄上。 “边走边吃。”魏延祯没有给荆长安过多发愣的时间,将东西塞他手里,转身便牵着马走在了前面。 “谢,谢将军。”荆长安很是受宠若惊,捧着油纸包犹豫好一会儿,才下去口。 冷掉的猪蹄算不上美味,但对于午饭都没吃就急着赶路的荆长安来说,却再香不过,一开始还顾及形象吃的斯文,几口后就干脆放开了。 吃完解下随身带的水囊喝了两口解腻,这才擦了擦手跟上魏延祯。 “吃好了?”没等他开口,魏延祯就问。 “吃好了。”荆长安望着魏延祯伟岸挺拔的背影,眸光闪了闪:“将军为何对小人这般关照?” “没有特别关照,我向来如此。”魏延祯脚踩马镫,翻身上马,一手拉缰一手伸向荆长安:“上来。” 荆长安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抓住魏延祯的手,便被一个巧劲带上了马背,歪歪扭扭坐在魏延祯后头,手忙脚乱扶住对方腰侧,才堪堪稳住身形。 魏延祯被碰了腰也没什么反应,只道了一声:“坐稳了!”随即就双腿一夹马腹跑了起来:“你要怕摔,搂着也行。” 荆长安扶着没动:“就这样可以了,冒犯将军,还请赎罪。” 对此,魏延祯没说什么,毕竟早上出来,荆长安也是这么扶着。再说,有他在,也不可能让人摔下去。 魏延祯低头瞥了眼腰侧骨节修长的双手:“你这小大夫看着一板一眼的,胆子也太小了点,平衡感也差。” 荆长安:“……” 荆长安抿了抿嘴角,默默收回扶在魏延祯腰间的手,然而双手刚离开,就被马儿颠地后仰,慌乱扶了回去。这么一来,荆长安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平衡感差了,就是脸上颇有些挂不住,所幸坐在后头,不至于连这满脸尴尬也被看了去。 对此,魏延祯却是毫无反应,只道:“薛副将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薛……”荆长安闻言一愣,脑子转了转才反应过来应该是那个爱找茬的大块头,只是那人说的废话太多,他一时不知魏延祯所指,便问:“什么话?” 魏延祯道:“治马一事,尽力而为即可,这不是你的责任,不必心怀负担。” “……是。”荆长安瞥着魏延祯后脖根儿那一颗鲜艳的红痣,眸光微闪,随即便转开了视线。 魏延祯往后侧了侧头,正要说话,就见迎面一匹快马疾驰而来,一看马背上的人居然是薛廉,当即脸色一变,勒马扬蹄停了下来。 荆长安跟着身体后仰,被吓一跳,也跟着偏头望过去,隐约猜到应该是出事了。 “出了何事?”魏延祯不待薛廉跑近,就扬声问道。 “探子来报,赤邬军不太安分,怕是会趁机攻城……” “那你不在军营主持大局,跑出来做什么?”不等薛廉说完,魏延祯就皱眉打断了他。 “赵将军已经召集众将在商讨应对之策了,正是他让末将前来训将军回营共商对策的,你是主帅,还得由你主持大局发号施令才行。”薛廉翻白眼,他一个副将,除了听从调遣,也没那权利主持大局啊。 魏延祯却没理他,点点头,便驾马冲到了前头,直奔军营。 薛廉知道魏延祯脾性,也没在意,掉头就追了上去,只是看到魏延祯身后的荆长安,微微皱了皱眉头。 “怎么哪哪都有这小子?”薛廉心里犯嘀咕,咋看荆长安咋不对劲,便是个背影都不顺眼,单薄清瘦,弱不禁风,简直浑身上下都透着不是好人的气息:“管他什么来路,反正盯死了总没错,驾!” 三人快骑奔回军营,然而事赶事还真就凑一块儿了,刚下马,就有马厩的小兵冲过来。 “不好了!不好了魏将军!皓月,皓月要生了!” 魏延祯看向荆长安。 荆长安点了点头,就跟着那小兵走了,一句废话都没说。 薛廉看了看荆长安离开的背影,转头正想提点魏延祯两句,让他留心下荆长安这个人,话没出口,就被魏延祯一个眼神看的噤了声。 “去议事营。”魏延祯掉头就走。 薛廉愣了一下才追上去:“不是,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啊?” “我心里有数。”魏延祯道。 “还有数呢,我看你就是没什么数。”薛廉撇嘴:“那小大夫又不是大姑娘,你说你……”魏延祯脸色一沉,薛廉就投降了:“好好好,我不说了,总之留点心吧,那人来路不明古古怪怪,一看就不对劲,可别是赤邬奸细才好,不然哪那么凑巧,我们这刚出事,赤邬那边就传出动静了。” 薛廉说着不说了,结果还是苦口婆心说了一堆。 对此,魏延祯没应和,却也没反对。 第8章 剖腹取崽 荆长安跟着小兵赶到圈养皓月长空的营帐时,军医跟几位大夫已经聚在那了,一个个皆是面露难色。 “马儿染了疫病,本就身体虚弱,它自个儿使不上劲儿,崽儿出不来,想要自行分娩几乎不可能,便是催生也无济于事,搞不好大小都保不住。” “可是也不能这么眼睁睁看着。” “当务之急,唯有剖腹取子,没有第二条路可选,只是这样一来,大的就……将军那边,不好交代啊!” 说来说去,为难的不是取舍,而是这乃魏延祯爱马。且就算暂时保住了小的,也不确定小的在母胎会不会被传染疫病,这要是……到时同样也是个折。 然而就算抛开这些顾虑,他们之间,也没人擅长殇医之术,望闻问切,开方接骨还行,可这动刀子……说的好听是殇医,实际历来却并不被杏林界认可,甚至在正规医道面前,颇有些上不得台面。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还就让这上不得台面的一技之长给难为住了。 “小荆大夫不是殇医么?” “可他不是不在么?” “是啊,这荆大夫走了有大半天了,该不会不回来了吧?” 荆长安正好站在门口,听到这就径自走了进去,大家伙儿看到他,竟是眼前一亮,纷纷让出道来。倒不是他们多看好荆长安的医术,而是终于有个顶锅的,自然乐的撇清干系,免去担责风险。 也就军医没什么活泛心思,见荆长安蹲下看马,便在一边给他述说情况:“皓月虚弱至此,痛哼声都发不出来,怕是凶多吉少,倒是肚子里的崽儿挺有劲儿,看着精神头不错,姑且可以一试,保下小的。” 荆长安探了探皓月的颈动脉,又摸了摸它鼓动闹腾的肚子,当即取下药篓,从里面翻出大大小小三个鼓囊布包,留下小的,将两个大的递给跟进来的小兵。 “这布包里的东西,沸水煮过后送来,备好足够热水,烈酒,火,麻沸散,止血药,再架张干净的木板,绳子禁锢它乱动,清除闲杂人等,准备剖腹。” 小兵接过布包却犹豫地看向军医,被军医瞪了一眼才拿着东西转身跑了出去。 其他人被清出了营帐,军医也没闲着,将荆长安要的东西一一吩咐下去,很快就将东西给准备妥当,只是没找到可用的干净木板,便用了干草铺地,盖了一层褥子充当,虽然破费,且跪着行刀不太方便,却也没有办法。 荆长安对此也没发表意见,只让人把马抬过去,便开始有条不紊地做准备工作。 军医也没离开,见荆长安也不像避讳藏私的,便走了过去:“我留下给荆大夫打下手吧?” “有劳。”荆长安正有此意,拿了布块蒙住口鼻后,随手递了块给军医,见他蒙好才问:“军医大人可精通针灸之术?” “略通一二。”军医道。 荆长安将已经火烤酒泡过的银针取出来递给军医:“那就有劳大人以银针封脉止血。”待军医接了,又从药篓里拿出个木匣子,打开取出只碗口大的陶罐:“这药乃小人亲手提炼,有提气之效,麻烦大人兑水,给马喂下去,待麻药起效,便动刀。” 军医二话不说,按照荆长安说的一一做了,两人打着配合,当即便行动起来。 而另一边的议事营,以魏延祯为首的一干将领,亦是严阵以待,围着沙盘和地形图,分析讨论着各种可能出现的突袭情况及应对策略。 第9章 鬼迷心窍 “我军地势易守难攻,就算马瘟会损失一部分骑兵战斗力,赤邬想要直取,亦是痴人说梦。”魏延祯剑指地形图,依次点了芦岭和菀河两处:“芦岭和菀河下游,两处皆是弱点所在,赤邬若以这两处为突破口能绕行直入后背,出其不意。” “可就算没有出其不意,赤邬兵强马壮,我们也未必……”薛廉看了看周围,把剩下的话咽下去,委婉改口:“毕竟马瘟虽祸不及人,但之前又是洪涝又是焚尸,改造马厩还奔忙一宿,正是士气萎靡……” 魏延祯没等薛廉说完,脸色便是一沉:“薛廉!” 薛廉讷讷,忙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魏延祯威严地看他一眼,这才言归正传:“正面对上,我军的确不占优势,所以,此一战,当智取,速战速决。”说着剑点两处破绽要塞:“这两处虽是弱点,但地势两峰夹道,以山石火油布阵,再以箭阵夹击,未必不能奇袭取胜。” 一名老将捋须颔首:“就算不能让人有来无回,也必会元气大伤。” 老将的话让魏延祯唇角一勾,正要接话,就见一小兵从营帐外冲了进来:“将军!皓月……皓月生啦!只是……” “只是什么?”魏延祯蹙眉,对小兵的莽撞颇有薄怒,但皓月产子,心里还是高兴的。 “荆大夫昨儿跟着大家熬了一宿,今儿也没能闭个眼,给皓月剖腹取子后,出来就累倒了。”小兵有些怕魏延祯黑脸,缩了缩脖子:“本该安排个地方让他歇歇的,可大通营那边都是伤兵,且床位紧缺也安排不下,至于别的营,已经安排别的大夫住下了……” 魏延祯知道小兵来报的原因了,食指敲了敲剑柄:“那就……安置到薛副将军营帐吧。” “为何是我?”薛廉当即就反对:“不行,一个赤脚大夫,随便安排个住的凑合就行了……” 魏延祯懒得跟薛廉掰扯,改口:“那就安置到我营帐好了。” “不是,你……” 薛廉下意识要反对,可魏延祯抬手挥退小兵,就继续挥斥方遒安排起战事布属,愣是让他剩下的话给堵在了喉咙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直到议事结束从营帐出来,薛廉的脸色都是黑黢黢的,眼看大家各自散开没有注意,他快跑两步追上走在前面的魏延祯。 “你这怎么回事啊?”薛廉一脸魏延祯中邪的暴躁:“我寻思那姓荆的也不是女的啊,捂着半张脸也看不出来是个天仙儿,你这怎么就跟鬼迷心窍了似的?” “凡事多动动你那木头脑袋吧。”魏延祯摇头,懒得与薛廉废话,正要去看皓月,转头就见军医一手怀搂马崽,一手拿着根削勺口的竹筒边喂马崽边笑的一脸……兴奋? 薛廉也看到了,被军医那表情雷了个哆嗦:“罗老,你这是干嘛呢?笑的这么瘆人,不知道还以为你抱的自家孙子呢!”这话说的,可真是太欠抽了,收货罗福根和魏延祯两双白眼,忙摸脖子改口:“我就,打个比方。” 都是知道薛廉德行的人,两人都没搭理他。 魏延祯走到罗福根面前,低头看着闭着眼睛吃的起劲的马崽崽儿:“小家伙看着挺健康的。” “是啊!”罗福根脸上兜不住的烂笑:“原本皓月染病,以为腹中胎儿必然受到波及,没想竟是没有,可真是意外之喜,不过也是荆大夫厉害,若非他一手殇术出神入化,这小马崽儿便是没病,就皓月病体虚弱也出不来,荆大夫还说了,皓月病着不能哺乳,属下让伙房煮了米汤应急,接下来还得想办法从别处弄些乳汁才行。” 魏延祯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皓月怎么样了?” “皓月没事,就是疫病加上失血过多,很是虚弱,接下来能不能熬住,就看命了。”提到皓月,罗福根还是挺惋惜的。 魏延祯也没多说什么,原本要去看皓月的他脚步一转,回了自己的营帐。 第10章 生疑 魏延祯进得营帐,一眼便看到茶桌旁边的软垫上,蜷缩而卧的荆长安,不由脚步一顿。 “怎么让人睡地上?”魏延祯侧头问随行进来伺候的小兵。 “荆大夫晕倒,临时加床来不及,得待晚些才能送过来,便只能暂且委屈一下荆大夫了。”小兵如是道。 魏延祯挥手:“出去吧。” “是。”利索地换了壶热茶,小兵便麻利退了出去。 魏延祯原地站了须臾,方提步走向茶桌,双手撑着桌面,探身看向软垫上睡得人事不省的荆长安,便见那半张面具外的脸苍白透明,连嘴唇都失了血色,不觉眉心微蹙。 想想还是觉得应该把人弄床上去,不然放任人这么躺着,非得生病不可。连日大雨,他这主帅营帐虽然置处高地,不至于水漫金山,但地面亦难免潮湿,就算架了台子隔了软垫,终究还是不太好。 魏延祯也没叫人,自己绕过茶桌,把荆长安给背了起来,然而刚走两步,脖子就是一凉,竟是被一片薄刃给抵住了喉咙。 “你……” “干什么?”荆长安觑着眼缝儿,声音沙哑,听起来气若游丝。 “地上潮,躺着容易着凉,我这背你去床上。”魏延祯僵着脖子停下脚步,光听声儿就知道,荆长安没有醒。 一个乡野小大夫,却有这份过人警觉…… 魏延祯眸色不由一沉。 荆长安却在听到魏延祯声音的瞬间卸力垂下了手:“是将军啊……” “醒了?”魏延祯没有接话,而是试探地喊了两声:“荆大夫?荆大夫?” 没有任何回应,果然是没醒。 低头瞥了荆长安依旧稳稳夹在指尖的薄刃片一眼,魏延祯深眸闪了闪,没再说什么,背着荆长安就去了屏风后面,将人放到了床上。给盖上薄被,魏延祯试图拿掉荆长安手里的薄刃片,谁知竟没拿动,哪怕睡着,薄刃片也被捏得紧紧的。 视线顺着荆长安的手背,划过胳膊落在那半张丑陋粗糙的面具上,魏延祯不觉眯了眯眼,但最终什么也没做,转身出了营帐。 一出去,就见薛廉已经等在那了。 魏延祯伸手一拍薛廉肩膀,待人转头才问:“可是都安排好了?” “芦岭菀河两处守兵已经撤回,跟随高将军加固城门防守。”薛廉望了望帐里,虽然没看到荆长安,但还是谨慎的压低了声音:“陈赵两位将军,已经带人过去替换布属了。” 魏延祯点头,径自便走:“我们也过去吧。” 薛廉紧随其后,一直骑马出了营地才道:“我们突然把这两处哨卡的兵力撤走,完全置后背弱点于不顾,如此明显白痴之举,那赤邬当真会看不出来有诈?我们表面将兵力转移守关,但其实那边的兵力才是最弱的,万一赤邬看出端倪,改攻那边,岂不是正中下怀?” “赤邬首将哈赫尔五年前于北周荀陵一战,便吃过空城计的亏,当时那一战,北周由二皇子轩辕沣率领,此人文韬武略声名远扬,但其实不过徒有虚名且胆小如鼠,两军对垒,赤邬军势如破竹攻到荀陵,只会纸上谈兵的轩辕沣直接给吓破了胆儿,当即弃城而逃,亏得县令是个好官,心系百姓,窥见不对提前做了准备,在轩辕沣弃城而逃后,便召集百姓避到了山上。”魏延祯目不斜视,语气平平:“荀陵一座空城,原本要拿下不费一兵一卒,可哈赫尔素来谨慎,以为是空城计,就没有直接攻城,而是停在了十里外,结果便是因为这一迟疑,错过了攻城的最佳时机,以至于被北周援军反扑,杀了个措手不及。” 这事儿薛廉也是知道的,可他压根儿就没想到,被魏延祯这一提,他自己咀嚼琢磨了下,方明白魏延祯其意。 魏延祯瞥他一眼:“懂了?” 薛廉点头。 “他若看破计策,必然不会冒然突袭,反之,他若以五年前荀陵一战经验而断,咱们就截他后路杀他个有来无回。”魏延祯嘴角勾起:“至于城门那边,我们加固防守动作都故意让赤邬看在眼里,在不清楚实际兵力的情况下,哈赫尔就算放弃后背突袭,亦不会轻易转道攻城。” 一席话,听得薛廉目瞪口呆,然而没等他竖拇指拍两句马屁,魏延祯已经一夹马腹,如离弦之箭,冲出老远。 第11章 巧儿 荆长安是被人摇晃醒的,睁眼见到床边缩头缩肩的矮瘦小兵,瞳孔一缩便撑着坐起身来。 那人见他一动,伸手就要去扶,被他给抬手拒绝了。 “你……” “公子放心,赤邬有变,魏将军带人过去了,眼下军营里没什么人,不会被人发现的。”那人一开嗓,听着却是个女娃的声音,面容隐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只是语气有些急躁:“不过公子,您给的药方,已经喂过几顿,要不要加重‘剂量’?轻症一些的马儿还好,重症那些,怕是要熬不住了,尤其是皓月……眼下人少,正是时机,不如……” “嗯。”荆长安轻声应了,随即便道:“我之前带来的药篓,他们把我送这边,想是也一并带过来了,你且看看放在何处,篓子最下层,旧衣裳里裹着几个纸包,里面是药粉,你给兑水喂了,不过此事一了,你就寻机会离开,切莫逗留。” “可是公子……” “军营都是男子,你一个女娃混在其中诸多不便,越早离开越好。”荆长安打断道。 “是……巧儿听公子的。”巧儿急匆匆屈膝行礼:“不过公子也要照顾好自己啊,巧儿,巧儿等着与公子汇合。”说罢,没待荆长安回应,便转身出去。 荆长安不放心,一直坐着确定巧儿已经拿到东西离开,才躺了回去。睁着眼睛发呆,直到营帐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他才阖上眼装睡。 刚闭眼没一会儿,就有人进来,听着还不止魏延祯一个。 “你那一箭百步穿杨可真带劲儿,本以为能挫挫那赤邬锐气,让他们元气大伤就不错了,我是真做梦也想不到,居然还能活捉一名副将,快意!真他娘的快……哟嘿!”薛廉叽叽喳喳跟着魏延祯绕过屏风,一眼看到床上的荆长安惊了一跳,不敢置信地指着床上瞪着魏延祯:“你你你……你居然让他睡你床上?” “不然呢?”魏延祯扯下披风甩手挂上,转身走出屏风:“睡地上?” “不是……”薛廉跟着转:“他睡床上,你睡哪儿?难不成还跟个大男人挤一块儿?” “大通铺全是男人挤一块儿,很奇怪?”魏延祯走到桌前倒了杯水,递给薛廉。 薛廉一点不客气,接过来仰头一口干,放下杯子,手背抹了把嘴:“可你是将军啊?” “那又如何?”魏延祯自己倒了杯水喝:“将军就不是男人了?” 薛廉梗住:“这话从何说起?” “出去。”魏延祯懒得废话,直接下命令:“那副将乃是赤邬王子,回头大有用处,可把人看好了。” 薛廉虽然不着调,但也并非不知轻重,闻言面色一肃,抱了抱拳,便转身离开了。 魏延祯放下杯子,却是微微侧首看向屏风:“既然醒了,就不必装睡,起来吧。” 话落,屏风后随即响起一阵窸窣声,荆长安从里面走了出来。 “将军。”荆长安走过去,对着魏延祯拱手揖礼。 “荆大夫身子可好些了?”魏延祯语气随意,瞥向荆长安的眼神却很温和。 “只是睡眠不足导致,本不妨事,睡足了,自然就好了。”荆长安应的不卑不亢,哪怕装睡被识破,面色依然未见半分慌张。 “一觉昏睡三更天,确实挺能睡的。”魏延祯将桌上的粗粮饼子推给荆长安:“大半夜不好弄吃的,温水就饼子,给凑合凑合吧。” 荆长安睡到现在确实肚腹空空有些饿了,没有跟魏延祯客气,道过谢便自己翻杯倒水,一口温水一口饼子的吃了起来。魏延祯起身离开他也没在意,然而对方下一句话,却险些把他呛到。 “备些热水送来,我要沐浴!” 魏延祯倒没什么,只对一身血腥味儿忍受不了,可这话听在荆长安耳里却难免尴尬。虽说都是男人没什么避讳,可赤身坦露净身沐浴这等隐私行为当着他这个外人,还是太…… 第12章 男狐媚子 相较于荆长安的不自在,魏延祯倒是没觉得怎么样,水一送来,就让人抬去屏风后,大大方方宽衣解带。索性有屏风挡着,也就听个水响,片刻的尴尬后,也就习惯了。 其实荆长安自己头天淋雨,第二天连轴转没来得及洗个澡,浑身也不舒服,不过他显然是没有魏延祯这待遇的。吃过东西,见魏延祯还没洗好,他也招呼,自行去药篓里翻出身干净衣裳,便径自出了营帐。 也是巧,之前给魏延祯烧的热水没打完,大锅里还剩下不少,荆长安去火头营都没多麻烦,捡便宜拎半桶水就去了军营附近的一处山壁后头,趁黑潦草冲洗了一番。 刚洗好出来,就被抱胳膊靠壁等在那的人影吓了一跳。 “薛将军?”认出来是薛廉,荆长安眉头一挑,揣着明白装糊涂:“将军这是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薛廉下巴一抬,端的跟个流氓混子似的:“当然是来……偷看荆大夫洗澡啊!” 荆长安也不恼,眸色沉沉的看着薛廉。 “洗个澡还偷偷摸摸,还寻思莫不是女扮男装的大姑娘呢……”薛廉放下胳膊,欺身靠近荆长安,低眸扫过他平坦的前胸:“看了半天,你这身子该有的有,不该有的也没凸,怎么就跟个娘们儿似的?” “当归、芍药、川芎、生地黄、黄苓、栀子、连翘、防风、决明子、克黄连、克荆芥、薄荷、姜活、蔓荆、菊花、蒺藜、桔梗、甘草……”荆长安不避不让,迎上薛廉探究的视线微微一笑:“此方清肝明目,将军不妨试试。” 薛廉:“……” 薛廉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被骂了,顿时脸色就是一黑。 “骂谁眼瞎呢?!”眼看荆长安要走,薛廉劈手一招,手法刁钻,直取荆长安面具。 荆长安反应却是出乎意料的快,风声过耳,薛廉的手刚刚擦着面具,就被他旋身躲了开去。 “你会武?”薛廉眼底危险的寒光闪过。 “不会。”荆长安亦是神色冷冽。 “那你……” “平日所需药材,皆是深山老林所挖,若非警觉,早就被野兽啃得尸骨无存,哪能活到现在,供薛将军消遣?”荆长安这回却是连基本礼数都省了,冷飕飕瞥薛廉一眼,转身就走。 薛廉面无表情的盯着荆长安背影,咬牙切齿:“好一副伶牙俐齿,我倒要看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那声音不大,恰到好处传到荆长安耳里,却是连脚步都未停顿一下。 夏日的夜里,蚊虫叮咬厉害,薛廉没瞪一会儿,就抬手啪啪打死好几只蚊子,终于是站不住了,面如锅底的跟在了荆长安后头。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营里,迎面就碰到换了一身干净衣裳的魏延祯。 魏延祯目光落在荆长安手上提拎的木桶上:“去沐浴了?” “随便冲了冲。”荆长安点头,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垂下眼眸。 魏延祯没发觉不对,偏头看向后面的薛廉:“你这又是干嘛去了?” “我……”薛廉语塞,总不能说是偷看荆长安洗澡吧,随即灵机一动:“难得天气放晴,四下走走。” 魏延祯信他才怪:“让你办的事情都办妥了?” “放心吧,我让人盯着呢,把守森严,别说受了重伤,就是没有,也插翅难飞。”薛廉拍胸脯保证。 对于薛廉的过于自信,魏延祯不置可否。 “真的,我薛廉办事,什么时候……” “任何时候……”魏延祯拆穿得毫不留情:“都是个半吊子。” 薛廉:“……” 薛廉不服,正欲力证清白,魏延祯已经先一步转身回营帐:“荆大夫!” “就来,小人先去把木桶还了!”荆长安也没逗留,径自去了火头营还桶,独留薛廉站在那瞪瞪这个又瞪瞪那个,吭哧瘪肚。 “他娘的!”良久,薛廉才缓过来,恨铁不成钢:“个男狐媚子!也没听说将军好那口啊,怎么就偏偏被这家伙……算了,天降大任于斯人也,老子自个儿盯着!” 而薛廉口中的男狐媚子还完桶却没有急着回去魏延祯营帐,而是去了马厩那边。 “荆大夫怎么过来了?身子可好些了?”守在那边的大夫一见荆长安就问。 “好多了。”荆长安环顾四周,没看到巧儿,放心了,嘴上却问:“怎么就田大夫一个人在这边,军医跟其他人呢?” “都去将军爱马那边了。”田大夫眉飞色舞的,一脸欣赏的看着荆长安:“你还不知道吧,由荆大夫你照顾的皓月长空,疫症好转了,长空倒没什么,那皓月可是剖腹取过崽的,大家都以为没有活头了,没想到居然让荆大夫给救过来了,你可真是妙手回春,后生可畏啊!” 第13章 请留被拒 荆长安跟着田大夫一起看了看马厩里的这些马,轻症的也明显有好转迹象,至于重症的就马自身而论了,有些可见好转,有些依旧奄奄一息。结合田大夫方才所说,荆长安便知道,这是巧儿刻意为之,区别对待以助他一臂之力,至于这些,现在还活着的也死不了,顶多拖上一拖。 可这么一来…… 既然要拖延,那必然得逐减药量……巧儿还在军营! 想到这,荆长安不禁微皱眉头,但人这会儿不见影儿,他也没办法。 荆长安没在马厩这边逗留,告别田大夫就直接去了皓月长空那边,不过魏延祯却比他先一步到,不止魏延祯,薛廉和军医都在。荆长安远远看了看依旧被禁锢躺着,却已经在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吃东西的皓月一眼,便过去冲魏延祯拱手行了个礼。 “荆大夫你来的正好!”魏延祯难得面露兴奋,一把拽住荆长安胳膊:“你看,皓月这样,是不是就不会有事了?” 荆长安被捏得胳膊疼,挣了挣手:“将军你先松手,且待小人先看看。”话音刚落,隔板那头的长空就精神地打了个响鼻,荆长安不禁失笑:“这么精神,看来是真好了。”说着便蹲下身,去查看皓月的情况。 殊不知那一笑,险些闪了魏延祯的神,强烈的熟悉感充盈脑海,却雾蒙蒙的像是罩着一层纱,怎么也看不真切。 这反应,落在薛廉眼里就是个痴汉,没忍住撇头翻了个白眼。不过看在马儿好转的份上,没有再出声跟荆长安过不去,但饶是这样,他依旧看荆长安不顺眼。 “怎么样?”见荆长安起来,魏延祯迫不及待地追问。 “确实恢复的不错,不过能不能彻底挺过来,还得过两天看伤口恢复情况,只要愈合的好,那便是真的无碍了。”荆长安望了长空一眼:“那马就恢复的很好,将军这心,可以放下一半了。” 其实同样的话,方才罗福根已经说过了,然而同样的话经荆长安口再说一遍,魏延祯却明显喜上眉梢,好像这样就吞下一颗定心丸似的。 这看得薛廉又忍不住想吐槽,可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闭上了。 算了……左右马瘟解决,这人也就离开了,懒得费口舌。 所谓眼不见心不烦,薛廉直接转身出去了。 然而薛廉不知道的是,马瘟结束,荆长安不仅不会离开,还会长长久久的留在军营。所以一行人从帐里出来,当魏延祯想要论功行赏,问荆长安想要什么奖赏的时候,他直接就提了。 “小人……小人想要留下来。”荆长安微垂着头:“小人所擅长殇医之术,虽然于医道正统上不得台面,但救人还是可以的,且,伤口若是太深,光是包扎用药不行,结合殇术,反而存活机会可能会大一些,小人不才,愿留军营,以毕生所学保我军将士性命,为大晋效力,恳请将军收留!” “你想留下来?”魏延祯面露惊讶的看向荆长安。 “是!”荆长安应的铿锵有力,那看似单薄羸弱的身躯,竟也显出几分血性魄力来。 当然,被薄刃锁喉过的魏延祯可不会以貌取人,把人当无害小白兔看。想到那次经历,魏延祯眉心微动,眸色晦暗不明。 “那敢情好!”魏延祯尚未表态,听到这话的罗福根就急吼吼地抢着留人了:“荆大夫一手殇术出神入化,又通晓药理,一点不比那些所谓的正统大夫差,有他在,实乃我军将士之福啊!” “罗老。”魏延祯声音不大,却透着严厉,显然,他是不同意荆长安留下的,果然,警告地看了罗福根一眼,他转头就对荆长安道:“这批战马能活下来,你功不可没,既然你说不出想要的,那本将军就自行做主了,赏纹银百两,以作答谢,有这一百两,荆大夫就是在县城开家医馆都行,不比留在军营里跟着刀光剑影的强?” 荆长安低眸一笑,随即抬起眼来:“将军不愿留下小人,无非是介意小人这面具罢了,觉得奇装异数,身份可疑,既如此,那小人便取了这面具,以证清白,只是小人容貌丑陋,若惊吓到将军,还望恕罪。” 凝视着魏延祯深邃晦暗的幽眸,荆长安闭了闭眼,颤抖抬起右手,覆上那半张面具。 第14章 是魏将军啊 魏延祯深幽近乎冷漠的视线落在荆长安抖如筛糠的手上,缓缓移到不安扑扇的卷翘长睫上,不知为何,心里突然便是一软。 “慢着。”魏延祯出声阻止,迎上荆长安颤巍巍抬眼看过来的视线叹了口气:“面具别摘了,你若想留,那便留下吧,回头待几位大夫离开,腾出空来,你就搬去罗老那里。” “谢将军成全!”荆长安喜形于色,屈膝就跪了下去,双手撑地,结实磕了个响头。 魏延祯缓和了面色:“起来吧,夜色已深,这边留两个人轮值即可,其他人便散了吧。” 说罢看了荆长安一眼,也没多话,转身就走。 荆长安意会,遂与罗福根拱了拱手,便急忙跟上了魏延祯脚步,辍在后头回了帐。 至于薛廉后来从罗福根嘴里得知这事,已然是木已成舟不由反驳,顿时给气得够呛。他倒是想冲去找魏延祯,可硬是被罗福根给拦了下来,拉着灌了一肚子酒水,喝了个五迷三道。 都醉成烂泥了还记着军法规矩,不等第二天魏延祯发话,晃悠悠自行去领了四十军棍。 薛廉这边暂且不提,且说魏延祯跟荆长安回到营帐,面对接下来怎么睡的问题却是犯了难。床就那么一张,按理是该魏延祯睡的,可地面潮湿,根本不能睡人,别的能凑合的,也就一张茶桌几条长凳…… 茶桌肯定是不能睡的,那长度也没法凑合,两头雕花翘角,就是想躺一半吊一半都不行,除非能团起来躺中间。 荆长安毫不犹豫走向长形板凳,利落将几条板凳拼在一起:“将军快去睡吧,小人在这凳子上凑合一晚即可。” 魏延祯目测那拼凑起来的板凳还行,便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径自就去里面脱衣睡下了。 荆长安没脱衣,就那么和衣而卧,竟也睡得挺香。 反倒是魏延祯,营帐里多出个人,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只要闭眼,就都是荆长安颤抖摘面具的画面。 当时那一瞬的心软,回过身来着实懊恼,毕竟这个人确实……不该留在营里。不过既然人已经留下了,魏延祯倒也没准备再找由头撵走,既然非要留下那便留,至于……与其把人放出去,还不如放自己眼皮子底下盯着。 正这么想着,外头就传来咚地一声。 魏延祯惊了一跳,忙起来去看,结果一出屏风,就见荆长安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 便是这样结结实实一摔,荆长安也没醒,跟之前那个一碰就薄刃锁喉时的警觉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魏延祯无语沉默须臾,方走过去,蹲下来用手背拍了拍荆长安的脸:“荆大夫?荆……” 啪地一声脆响,魏延祯被熟睡的荆长安甩了一巴掌。 魏延祯:“……” 魏延祯被打得一懵,瞪着翻身抱着凳子腿睡得酣然的荆长安,愣是没了脾气。 “荆大夫,醒醒,荆大夫,荆长安!”魏延祯叹了口气,用了点力推荆长安肩膀:“起来了,床上睡去!” 叫了好一会儿,就在魏延祯犹豫要不要把人给背过去之际,荆长安才惊乍一震,翻身坐了起来。 “原来,是魏将军啊?”看清是魏延祯,荆长安紧绷的神经这才陡然松懈,塌肩放松了戒备,夹着薄刃的手一下缩回袖子里。 魏延祯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到:“不是我,你以为是谁?” “啊?”荆长安大脑还是有点卡壳:“没,没谁。” “行了,赶紧起来,跟我到床上睡去。”魏延祯站起身来,正要转身,就瞥见荆长安扒着板凳往上翻,无奈叹了口气,伸手把人后衣领一揪,拽着就往屏风后走:“清醒的时候挺机敏个人,怎么睡觉这么迷糊?” 被拽了荆长安也不挣扎,就乖乖任拽跟着,到了床前也不躺上去,双手啪啪在身上一通拍,又捋捋头发,觉得干净了,才转身爬上去,撅腚弓背,以头抢枕就睡了过去。 围观全程的魏延祯:“……” 好在也就撅了一会儿,荆长安就惯性翻身躺平了,不然魏延祯真会忍不住把人再给踹回地上去。 第15章 有被内涵到 荆长安睡相不好,醒着那么沉着安静的一个人,睡着跟多动症似的拳打脚踢。魏延祯被扰得没了脾气,最后一招反钳擒拿,将人手脚禁锢住,这才算消停。 可这一夜,注定是不能好好睡觉了。以至于天不见亮就耐心告竭,起来去了收押俘虏的地方。 “魏将军!” 魏延祯冲守卫的士兵点点头,便进了俘虏营。 薛廉也气的睡不着,过来找俘虏不痛快,正揪着那赤邬王子衣领准备下拳头,看到魏延祯进来顿了顿,把手给放下了,揪着赤邬王子衣领的手一掼,对方就四仰八叉摔回了地上。 “你在这干什么?”魏延祯没有看目露仇视的赤邬王子,目光直视薛廉。 “你不都看到了,管教俘虏。”薛廉梗着脖子,就是不看魏延祯。 魏延祯静默看他须臾,转身就朝外面走:“你给我出来。” 薛廉气归气,却不会忤逆魏延祯的命令,回头瞪了那赤邬王子一眼,就怂头耷脑的跟着魏延祯出去了。 “明知那荆长安不简单,你干嘛还要留下他?”跟着走了老远魏延祯都没吭声,薛廉就忍不住了。 闻言,魏延祯脚步微顿,脑子里闪过的,却是荆长安一脸自卑惶惶,鼓足勇气摘面具的举动。 “或许……”魏延祯道:“只是误会。” “什么?”薛廉不敢置信。 “兴许那面具,真的只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话是这么说,但随即想起被荆长安薄刃抵喉,又皱起了眉,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话题一转,便说起了另一件事:“俘虏磋磨一下可以,不过别太过了,尤其赤邬王子拓跋金。” “拓跋金,还拓跋银呢,这名字可真土。”薛廉撇嘴吐槽。 “你管他金还是银呢,给你说的你到底记住没有?”魏延祯瞪了薛廉一眼。 “记住呢!”薛廉走了一会儿才接道:“我薛廉虽然脾气冲,但不是不知轻重的人。” “嗯。”这点,魏延祯承认:“我会写份折子上呈朝廷,至于要怎么压筹起价,就是朝廷的事了,若此番与赤邬的谈判,能逼得赤邬答应数年不犯,我军将士,以及边关百姓,也能休养生息,尤其时遇天灾,这日子本就不好过,战事不断,只会水入油锅,置百姓更加水深火热。” 薛廉点头。 魏延祯看了他一眼,继续边走边道:“事关重大,这事交给别人我不放心,所以,还得劳你奔波,跑这一趟。” 薛廉想的却是另一件事:“我当初参军是偷跑出来的,我这要回去,还出得来吗?” “姨父姨母不是那么不明事理的人,当初反对,是因为你娇生惯养不学无术,怕你不行,可眼下你已军功在身,高升副将,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阻止?”魏延祯拍拍薛廉肩膀:“放心。” 薛廉……有被内涵到。 “我怎么觉着,你这话连骂带损的?”薛廉忍了又忍,没忍住。 “没有。”魏延祯一本正经:“我在夸你。” 薛廉:“……不好意思,完全没听出来。” 魏延祯没再搭理薛廉,径自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德行,怄得薛廉龇牙咧嘴,不过想到即将接下的任务,还是端正了脸色,回去收拾行装为回京做准备。 至于荆长安…… 想到这,薛廉还是皱眉。 “算了,又不是傻子,那荆长安若真有问题,迟早得露馅!”这么一想,薛廉便暂时将荆长安撇在了一边,不过离开之前本想警告荆长安一番的,结果走到哪哪都完美错过,直到离开都没能见到人。 第16章 试探 眼看薛廉骑马奔出军营,罗福根才用手肘拐荆长安。 “罗叔?”荆长安转头,疑惑地看向罗福根。 “你这么躲着,是不是怕他赶你离开啊?”罗福根笑道:“其实大可不必,薛副将这人啊,就是轴,是个急躁脾气,心不坏,等你待得久了,就知道了。” 荆长安垂下眼眸,什么也没说,只是苦笑着点了点头。 “看你这面具,就知道是个有故事的人。”罗福根说的随意,却不知这话让荆长安心里瞬间戒备了起来,不过下一句话却让荆长安面露惊讶:“你不用过于紧张,人活在世,谁还没点故事呢,你看我,右眼角这一道疤,够明显吧?咯,就是当年牢里,被狱卒给抽的!” 荆长安顺着看向罗福根右眼角,确实挺明显一道疤,他之前就发现了,原本以为是磕碰或者利器所伤,没想到,竟是牢里…… “很惊讶吧?”罗福根拍拍荆长安肩膀:“老罗当年犯事,被判流放,来到此地幸得魏将军赏识,否则我这把老骨头,死路边都未必有人收尸。” “流放的罪名可不小,罗叔一介大夫……” 罗福根打断荆长安,捋着须子笑的自嘲:“那又如何?大夫救人,难自救!” 确实有故事,可太有故事了。 罗福根没有深说,荆长安也不多问,很自然便转了话题:“罗叔,我去看看皓月恢复的怎么样了。” “去吧。”罗福根点点头,望着荆长安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此番试探,将军可还满意?” 魏延祯这才从暗处走出来,并不接罗福根的话:“把你那营帐收拾一下,待那几位大夫走了,荆长安就搬你那去。” 罗福根没有异议:“成,我这就收拾去,他继续住您那,确实不合适。” “罗老。”魏延祯语气带了几分无奈几分警告。 罗福根不怕他,笑容满面地拱拱手,就离开了,留下魏延祯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跟着也去了皓月长空那帐子,却没进去,就站在门口看着那人半跪在皓月跟前忙着。 其实荆长安不算忙碌,就是日常清理伤口换药罢了,顺带再给马儿梳理梳理皮毛。 “皓月情况怎么样?”荆长安一边梳理皮毛一边问身边负责照看打理的小兵。 “比起昨儿个精神了许多,草料也比昨儿吃的多些,药也都有喂着,就是这么躺着怪难受的,偶尔会有些焦躁,不过皓月性子温和,只要多安抚一下就好了。”小兵如是汇报,看着愈见精神的马儿,亦是笑眯了眼:“马厩那边也恢复的很好,好些昨儿还只是好转的马儿,今儿个已经能自行起来走动吃东西了,荆大夫,您可真厉害!” 荆长安手上的动作微顿:“那是诸位大夫集思广益,改良药方得出的成果,跟我可关系不大,你也别对我用敬语,咱们都差不多,听着怪不自在的。” 那小兵倒也爽快:“成,那以后我就叫你荆大夫吧!” “嗯。”荆长安点头。 小兵看着荆长安那半张脸有点发愣,醒过神来自己先红了耳朵。 “荆大夫长的真好看,若是没有那半张面具,必然是仙君一般的人物,肯定好看的不得了!”话脱口而出后才反应过来唐突,小兵又羞又慌,正要道歉,就被突然进来的魏延祯给打断了:“魏,魏将军……”顶着魏延祯冷冽的眼神,小兵头皮发麻,片刻没敢多待,哈腰招呼了一声,就麻溜退了出去。 魏延祯瞥了那小兵离开的背影一眼,这才转头去看荆长安,却见他抚摸着面具愣神,半张脸上,是麻木的平静,毫无情绪起伏,不见喜怒哀乐。 便是那一瞬,魏延祯忽然心口一戳,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荆大夫……”魏延祯想安慰荆长安,可话一出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荆长安却被魏延祯的突然出声给吓了一跳:“将军。” 四目相对,望着那双黑黢黢清凌凌的眼眸,魏延祯忽然就打消了继续安慰的念头,挨着荆长安蹲了下来,伸手揉搓着皓月的头。 皓月很亲魏延祯,他没来的时候,这马儿都是蹭着荆长安软软呼噜响鼻撒娇,他一来,就直接眼神都不带给了。脑袋蹭着他的手掌,甚至努力了几次想要伸舌头舔手,只是奈何动弹不得,无力放弃。 “乖。”魏延祯安抚地拍拍马头,收回手笑看荆长安:“马厩里那批马儿也恢复的不错,几位跟你一块儿来的大夫过中午就会离开,到时候你就搬去给罗老住,他那边应该都已经收拾好了。” 荆长安没有意见:“好,一切听将军安排。” “不去马厩看看?”魏延祯话锋一转。 “去的。”荆长安站起来拍拍膝盖。 魏延祯也跟着起身:“一起?” “好。”荆长安垂眸应道。 第17章 救治伤兵 两人并没能成功结伴去马厩,半道就遭到罗福根截胡,拉着荆长安急吼吼冲去了伤兵营。 “罗叔,出什么事了?”荆长安被拽得一脸茫然,便是跟着的魏延祯,也不明所以。 罗福根喘得厉害:“是伤兵营那边,有两个人,就,本来伤口包扎都见好了,结果突然就倒下了,高热不退,已经结痂的伤口肿胀化脓,以前遇到这种情况,都是剜掉腐肉重新上药,这,这不是,想着荆大夫那一手,就想着拉你过去看看,说不定有别的法子呢!” 还真是简单粗暴,不过这种情况,如果腐坏严重,就算是他,也是直接给剜掉,能缝合的缝合,不能的也是上药包扎,只是不知道罗福根说的到底是哪种情况了。 救人如救火,荆长安没有多问,跟着罗福根一路跑进伤兵营,连气都没喘一口,就直接蹲到那伤兵面前查看情况。 伤兵伤口在腹部,横贯一条长口子,没有缝合就上的药,表层已经结痂,但周围红肿透亮,指腹轻压,里面全是浓。 如果伤口避开要害地方还好办,偏偏是在要命的腹部,简单粗暴剜肉显然不行,要保性命,必须还得精细这来,须破痂挤出浓水,再进行伤口清洗,然后缝合上药。 即便这样,也不能保证伤口不会二次感染恶化,但总归是要试一试的。 不过…… 荆长安环然四顾。 在这里可不行。 “怎么样?可有好的法子?人可还有救?”罗福根在旁边看的着急。 “只要尚存一口气,就能救,至于活不活,就看个人的命了。”荆长安站起来:“他伤口需要重新处理,不过这里不行,人多,又脏乱,得重新安排个安静地方才行,不然即便我现在给他动刀,回头该感染一样会感染。” 闻言,魏延祯半点没迟疑,当即就着人腾出了一个专供伤兵动刀养伤的干净营帐出来,而那人也迅速被转移了过去。 荆长安留下来的第一天,就开始走马上任,行军医之责,抢救伤兵。 依旧是罗福根留下给他打下手,而魏延祯则被拦在了外面。 准备的东西还是那些,不过比起在马身上动刀子那次,罗福根明显更紧张。可反看荆长安,却依然面色沉静,动作行云流水,游刃有余。 这份处变不惊的沉着气度,便是罗福根都惊讶了,看着……可真不像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 “因为我是个有故事的人啊。”荆长安捂在面巾下的嘴忽然道。 罗福根一愣:“什么?” “钳子,穿针引线。”荆长安伸手接过钳子,提醒罗福根手上的动作不要停:“你不是说我沉着老成,不像小年轻嘛,我应你呢。” 罗福根:“……” 得,竟是拿他之前的话堵他的嘴呢!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居然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可真是,太不应该了!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罗福根手上却不耽搁,按着荆长安需要的节奏,一步一步,配合默契。 伤口处理不是难事,难的是不退的高热。这个除了灌药进嘴,没有别的办法。 可药熬出来怎么也得好半天的,这么烧下去,估计不等药来,人就得完蛋。 “有草纸吗?”荆长安洗掉手上的血迹。 “有,魏将军平日里练字就用那个,不过估计不多。”罗福根道。 “要不了多少,有个两三张就够了。”荆长安甩了甩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烧酒有剩吗?” “有呢,还剩不少。”罗福根明白荆长安什么意思了:“这土方法我知道,农家人找大夫不方便,就多用这法子应急,你这是打算拿草纸浸泡烧酒,给他擦身退热吧?” “嗯。”荆长安点头:“既然罗叔知道,那就交给罗叔了,我去歇一会儿,他那伤口注意别沾水。” 罗福根看了看荆长安过于苍白的脸色,直接就应下了:“成,你去吧,这里交给我。” “辛苦罗叔了。”荆长安颔首。 “我辛苦什么,倒是你,每次动完刀子就虚脱的跟肾亏似的,去去去,赶紧去休息。”罗福根挥手赶人。 荆长安本来都转身了,闻言一个踉跄:“我,不肾亏。” 得到的是罗福根老不羞的嘿嘿坏笑。 荆长安:“……” 第18章 脾气不小 看着罗福根微驼的后背,荆长安好一阵无语凝噎。 “还不走呢?”罗福根后背就跟长了眼睛似的。 荆长安……荆长安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本以为魏延祯应该早就离开了,不想出去却见人等在外人。 这倒是…… 教人有些意外了。 荆长安停下脚步,面色疲惫却依旧礼数周到地冲魏延祯拱了拱手。 “你这人哪都好,就是太过知礼识礼,若手上拿本书都能冒充夫子了,还真不像个耍弄刀子的殇医大夫。”魏延祯目光似笑非笑,看似随意,实则将荆长安反应尽收眼底,不过依旧什么也没看出来,荆长安太稳了,稳得不露一丝破绽。 “将军……”荆长安不躲不闪,泰然自若迎上魏延祯似玩笑似试探的目光,笑意清淡:“您确定,要让我搬去与罗叔住?” “嗯?”魏延祯被问的一愣,不明所以:“何以这么问?” “打从我来这,您就明里暗里试探多少回了,我若就这么搬去罗叔那边,就不怕小人在您看不到的地方做坏事?”荆长安眼眸垂敛,让人看不清眼底隐藏的情绪:“时刻被笼罩在将军眼皮子底下,小人也确实很是紧张呢。” 这话说完,对面之人久久没有反应,荆长安心里正打鼓,就被啪地拍了脑袋,一惊抬头,蓦然便撞进魏延祯深邃含笑的眼眸。 “将军?”荆长安神色疑惑。 “我不过随口那么一句,就刺我好几句,脾气不小啊?”魏延祯挑眉:“笼罩这词儿,是你这么用的么?” “小人……” “别小人大人了,走吧。”魏延祯招呼一声,转身走在前面:“我看你也别搬罗老那了。” “为何?”荆长安亦步亦趋跟在魏延祯后头。 “为了继续把你笼罩在我眼皮子底下,可不就得放跟儿前盯着么?”魏延祯说罢,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荆长安:“……” 荆长安跟着魏延祯走,眼看马厩在前,才想起来自己原本是要去休息的,不禁对自己无语了。不过被魏延祯这么一打岔,他倒确实不觉得那么累了,便也就没有提起,跟着径自进了马厩。 “魏将军,荆大夫!”马厩的小兵见到两人,连忙过来打招呼,手里还抓着一把草,看着应该是正在给马儿喂食。 “今儿怎么样?”魏延祯瞥了低眉顺眼的荆长安一眼,率先走到一个隔间,看着里头正精神拱草的马儿,眉眼都柔和了不少。 “都好都好,昨儿还有软脚的,今儿就能起来走几步了,胃口也开了,几位大夫都说没事了呢,只要再观察两日,就可以拆板合养了。”小兵说到这个,眉眼都是喜色。 “就这么养着吧,板子别拆了。”魏延祯跟着转悠了一圈:“继续保持清洁。”比起当初又脏又乱,眼下的环境的确让人舒畅许多,人如此,马儿长期待在这,想来更是。 “是!”小兵当即应道。 魏延祯转身去寻荆长安,本来想跟他说两句话,却见他眉心微蹙神色蔫蔫,不禁一顿。 便是这一顿,险些让荆长安撞怀里,幸亏两人反应快,一个伸手一个后退,才避免了尴尬。 “荆大夫脸色不佳,可是身体不适?”因为之前荆长安累倒过一次,让魏延祯一直觉得他身子挺弱,见他这副模样,便不由有些担忧。 荆长安撑到现在,确实有些恍惚,闻言却是摇摇头:“还好,就是殇术费神,有些累。” 魏延祯这才想起来,荆长安刚刚才动刀子救过一个小兵,想到他上次给马剖腹都能累倒,这次救人,肯定更累,结果自己却把人拉来这边,不禁心中愧疚。 “走吧。”魏延祯拉了荆长安胳膊,扶着就往外走。 这突然之举,搞得荆长安一愣一愣的:“干什么?” “回去休息。”魏延祯抱歉道:“是我考虑不周,不该拉你过来的。” “您没拉,是我自己跟的。”荆长安挣了挣胳膊:“我可以自己走的。”他只是有些累而已,又不是腿不能行。 魏延祯没放,不由分说地扶着荆长安出了马厩,留下小兵风中凌乱怀疑人生。 刚刚将军口中的休息,是,是他想的那个休息,他们这,原来,呃…… 想到前些日子,李老三就是被赵百户偷偷摸摸拉去营外山坡后头这样那样‘休息’的,小兵就臊红了一张脸。 就说县太爷当初送了好些妙龄姑娘来军营,魏将军都无动于衷,还以为是看不上姑娘出身,原来,原来竟是好这一口…… 第19章 只有你 两人压根儿不知道,就这么个寻常举动,都让那小兵脑补了什么。一个扶的理所当然,一个……一个别扭着别扭着,也就习惯了。 “你这脸色也太差了,真的没有问题?”其实魏延祯想问的是,累点就这样,莫非身体有什么隐疾,但不好直问,才迂回的换了个委婉点的方式。 “没事。”荆长安道:“就是累点,睡一觉养养神就好了。” 这可不像没事的样子。 不过荆长安不肯说,魏延祯也就不多问,扶着人坐到床上,甚至还想弯腰帮忙脱鞋,被荆长安拽住胳膊阻止了。 “将军!”荆长安语气惶恐:“使不得,我,我自己来就好。” “坐好。”魏延祯没听荆长安的,依旧蹲下帮他把脚上的鞋脱了,然后起身扶他躺了下来,顺手拉了条薄被搭他身上:“睡吧。” 荆长安心情复杂:“将军对谁都这样吗?” “不。”魏延祯直起腰来,直视荆长安眼眸:“只有你。” 荆长安愣住。 魏延祯道:“还记得我曾经说过,你,很像我一个故人吗?” 荆长安点点头,面上依旧愣愣,薄被下的手却缓缓蜷缩攥紧:“那位故人……” 魏延祯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笑了笑,转身出去了,留下荆长安望着帐顶,默然良久。 “只是因为长得像故人就这样……” 荆长安喃喃,半晌轻笑一声,闭上了眼睛。 “将军!” 荆长安刚睡了没一会儿,听到这声急喊便猛地惊醒过来,却没有发出动静,只睁开眼睛,偏头倾听。 便听来人道:“粮草即将告罄,若再无补给,恐撑不到月底,眼下刚经历一场洪涝,良田受灾严重,百姓自己都吃不饱,征集粮草肯定行不通,总不能把人往死里逼吧,朝廷那边赈灾就是个问题,左右是指望不上了,可咱们这么多将士,总不能饿着肚子上战场吧?” “这事我知道了,你且下去,我会想办法。”魏延祯应的痛快,可实际上也是头疼得紧,挥退那人后,坐在桌前久久都没动弹。 朝廷赈灾粮迟迟不下来,百姓要维持生计,县太爷就不得不开仓放粮,这要是平时还能找县太爷帮忙,眼下怕是不行了。 “将军。”荆长安犹豫着从里面出来,见魏延祯转头看来才道:“我们那村子地势高,除了邻近河岸的良田有波及到,其它都还好,多的可能没办法,不过筹集一些应急还是可以的,我家地窖还剩些红薯土豆萝卜,我可以无偿拿出来,至于村民……” “这个你放心,定不会让村民白白拿出来的!”魏延祯蹭地就站了起来:“长安,你这消息,可真是帮了大忙了!” 长安…… 突然叫的这么亲切,倒让荆长安颇有些不自在。 其实荆长安镇上还有囤粮,不过明面上跟他没关系,是何广财兄弟,何广义何大善人在打理。自打涝灾摧毁良田,导致灾民食不果腹起,就早早在广义粮油铺门前设了施粥棚子。 广义粮油铺遍布各州府,虽不算家大业大,但也算略有薄产,施个粥救济下灾民是绰绰有余的。左右施粥这种事平日里也没少做,不然何广义也不会被人称道为何大善人,但往军营里供粮……这个,还得好好斟酌。 荆长安想的入神,抬眼就见魏延祯一副急着出门的样子:“将军?” “天色还早,咱们现在去你家村子应该来得及,未免太突然惊扰村民,就咱们两个先去看看再说。”魏延祯道。 “将军亲自去?”荆长安还以为他会派个人跟自己去呢。 “嗯。”魏延祯瞥荆长安一眼:“不可以?” “当然不是。”荆长安垂首:“将军能去,那是全村的荣幸,求还求不来的呢。” “行啦。”魏延祯好笑:“还荣幸呢,我这要是直接带一队人马过去,能把人村民吓死,走吧。” 第20章 胡扯瞎掰 “我们那个村子叫旱魃村,原本不叫这个名字,据说两百年前出过旱魃,闹过一次旱灾,河道枯竭,滴雨不下,经仙人点化才得以化解,后才命名为旱魃。”荆长安依旧跟魏延祯共乘一骑,坐着身后一边指路一边闲聊。 “那……”魏延祯顺着问:“在那之前叫什么?可有典故?” “烛龙村,山也叫九阴山,传说那原本是烛九阴遗址,那座环绕大山,其实就是烛九阴尸骸石化而成……” “还烛九阴!”魏延祯给逗乐了:“我看你们村是山海经遗址吧?既然是烛九阴遗址,那怎么就改叫旱魃村了,莫非那旱魃比烛龙还厉害?那烛龙既是遗骸,那应该也不能挪地儿吧,这又是旱魃又是烛龙的,呆一块儿不会打架?” “传说么,哪有什么逻辑可言,将军恁的还当真了?”荆长安想想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哎,这不是路上无聊么,讲个典故给将军当消遣了。” “典故么?”魏延祯笑容微敛:“是典故还是瞎掰啊?我在这守边也好几年了,可没听说这儿还有个旱魃村的,倒是……许多年前,听人胡扯过。” 荆长安愣住,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问:“将军说的那个人,就是您口中常常提起的,那位故人吧?” “嗯。”提起这个,魏延祯情绪就有点低沉:“他那时候就,大概五六岁吧,小小圆圆的一只,满嘴胡诌,比你还能吹。” 荆长安望着魏延祯的后脑勺:“……我也是,听别人吹的。” “嗯,那肯定了,不然你这年纪,上哪知道这两百年前的典故去?”魏延祯主动结束了这个话题:“你们村真叫旱魃村啊?” “不是。”荆长安推了推面具:“我们那村子叫何家村,因为何是大姓。” “除了何姓,旁的姓氏多么?”魏延祯状似随意的问道。 荆长安闻言浅笑,应对自如:“不多,张李赵都有,荆姓就我一个。” “嗯?”魏延祯挑眉。 “我原本不是何家村人,是跟着家人失散流落至此地的,是村长看我可怜,收留了我,还托村里的老大夫教我学医,只是我天生对动刀子感兴趣,后来就自行学了殇医这一行。”眼看前方是个三岔路口,荆长安伸手指了右边那条。 “那你父母……” “死了。”荆长安语气轻飘。 “抱歉,我……” “无妨。”荆长安不以为然:“多少年前的事了,没什么好忌讳的。” 荆长安这一番话,藏藏掖掖半真半假,却重重砸进了魏延祯心里。只因他那位故人,亦是双亲早亡,不知所踪。 如果还活着,便也就,荆长安这般年纪吧?可若还活着,又怎会……算了,或许真是巧合吧。 可即便是巧合,魏延祯也第一次滋生出,想要揭掉荆长安面具,一睹真容的想法。 其实这么多年,奶娃变青年,未必还有多少相似之处,不然露着的半张脸也足够辨认的了,可万一,面具下的那半张脸,就藏着相似的呢? 一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 魏延祯不再多问,荆长安也不再多话,一直到何家村,两人从马上下来,才对视一眼打破了沉默。 “穿过这片竹林,第一家就是村长家了。”荆长安道:“之前打定主意不回来了,就把家里地契给了村长,这要去地窖取东西的话,还得去他那知会一声才行,不过正好,可以问问他征粮的事。” 话音刚落,就被冲出来的何宝宁一把抱住了大腿。 荆长安低头一看,笑了,弯腰就把小家伙抱了起来。 “哥哥。”何宝宁扯扯荆长安的头发,又摸摸他的面具:“宁儿好想你,你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啊?” “因为哥哥有事啊,不过哥哥这次回来的急,没给宁儿带糖果,宁儿不会生哥哥气吧?”荆长安捏了捏何宝宁的小肉脸。 何宝宁摇头:“不生气。”小手圈住荆长安脖子:“宁儿想哥哥。” “哥哥也想宁儿呀。”拍了拍何宝宁的小屁墩儿,荆长安才转头给魏延祯介绍:“这是宁儿,村长家的。” 魏延祯点了点头,这才将视线从孩子身上移开。 何宝宁也是这时候才发现魏延祯:“哥哥,这大哥哥是谁啊?” “这是魏将军,宁儿可不能无礼哦。”荆长安屈指刮蹭何宝宁鼻尖儿:“何叔在家没?” “在呢!”何宝宁脆生生应罢,就从荆长安身上下来了,撒丫跑在了前面,边跑边喊:“爹!哥哥回来了!安哥哥回来了!” “这孩子。”荆长安笑望着小孩儿的背影摇了摇头,这才和魏延祯跟了上去。 第21章 何广财 两人才跨进何广财家坝子,何宝宁就拽着他爹出来了。 “爹,你看,哥哥,宁儿没骗你!” 何广财目光自魏延祯身上一扫而光,拍拍儿子头:“一边玩儿去。” “嗯!”何宝宁冲荆长安挤眉弄眼,掉头跑回屋里。 打发完儿子,何广财默了默,这才走向两人。 “何叔。”荆长安主动打招呼。 何广财点点头,却是看向魏延祯:“这是?” “这是魏将军,我们此番来,是有事想找何叔帮忙的。”荆长安直言来意。 一听魏延祯身份,何广财赶紧拱手行礼,把人往屋里请。 两人没有拒绝,进去把此行目的详细给何广财说了一遍。荆长安也提了自家地窖的事,对此,何广财毫无异议。 “东西本来就是你的,你想怎么处理都是你的自由,这个我可管不着。”何广财想到地契的事,叹了口气:“地契你给我了,我便收着,不过东西我不会动,不管你去哪里,走多远,家,还是你的家,你婶子也有过去打扫照看着,你想什么时候回来,都能住。” 荆长安鼻头微酸:“何叔……” 何广财却打断了他说下去:“你随我进里屋,我有东西要给你。” 荆长安虽然疑惑,但还是点点头跟了进去。然而房门关上,何广财却并没有给荆长安东西。 “小主子方才给我使眼色,可是还有什么不方便说的?”何广财转身看向荆长安。 荆长安点头,压低声音道:“何叔也看到了,军营粮草吃紧,朝廷那边又迟迟不拨下来,单靠村里这点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小主子的意思是,动用广义那边?”何广财一点就通。 “没错。”荆长安道:“但这事不能由我出面,还得何叔出面牵线才行,而且广义叔是你兄弟,由你来提,也顺理成章一些,不会惹人注意。” “行,我知道了。”何广财点头应了下来。 事情谈完,两人却没有立即出去,何广财绕开荆长安,径自去柜子里拿了个深蓝色碎花布包出来。 “这是巧儿昨儿个放我这儿,里边儿是给小主子做的两身衣裳。”何广财将布包递给荆长安:“她原本想要直接给的,又怕不妥,便托了我过几日给小主子送去,小主子今儿回来,倒是正好。” “巧儿昨儿来的?”荆长安就不放心巧儿,知道人出来,便放下心来。 “是的,人现在广义后宅做打杂丫鬟,小主子大可放心。”何广义低头看了眼荆长安的脚,才想起来还有东西忘了给,赶忙又去床头翻了个布包出来一并塞他怀里:“哦对了,这还有两双鞋,差点给忘了。” 鞋子也是同色布包裹起来的,荆长安揭开布包,里面一黑一灰两双鞋,一看就知是何广财媳妇儿翠花婶儿的手艺。 荆长安眼底笑意暖暖,合上布包:“鞋子真好看,不愧是翠花婶儿的手艺,不过,怎么没看到她人?” “老陈家媳妇儿生娃,去帮忙了。”何广财道:“出去吧,别让人起疑。” 荆长安点点头,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身:“何叔,都说多少回了,就叫我长安,别总是小主子这样称呼,听着怪别扭的,这些年,承蒙你跟翠花婶儿照拂,在长安心里,你们,都是我的长辈。” “一日为仆,终身为仆,如果不是当年老爷给我们兄弟良籍,我跟广义也不会有今天,老爷大善,我们也不能忘恩负义啊!”何广财提到老主人,眼睛不禁有些发红:“小主人不必再说……” “好好好,不说,我不说了,你们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眼看人一副要哭的样子,荆长安无奈妥协,转身抱着东西先溜了出去。 何广财却没有动,站在那缓了一会儿,才揩了下眼角跟出去。 第22章 似曾相识 何广财出去就趁着征粮话题,顺嘴提了广义粮油铺一句。 “广义粮油铺?”魏延祯本来正在看荆长安,闻言便转回头来,看向站在对面的何广财。 何广财拱手:“正是,广义粮油铺这些年颇有善举,没少设棚施粥,赶上灾年那更是不用说,将军去看看就知道,就那粥啊,比县衙那边可浓稠多了,能经得起这么霍霍,想来是有些存粮的。” 魏延祯没有作声,若有所思。 “对啊,瞧我,怎就把广义叔给忘记了!”荆长安适时帮腔:“广义叔一向大意,若是由何叔出面牵这个线,只要价格合适,想他应该是不会拒绝的!” “哦?”魏延祯看看何广财又看看荆长安:“听你们这口气,这广义粮油铺的老板,你们还认识?” “认得认得!”荆长安第一次笑地眉眼弯弯:“广义叔跟何叔乃是兄弟!” 何广财附和:“实不相瞒,广义粮油铺老板名叫何广义,与小人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这事儿我去给他说说,应该能成,只是这量嘛……” “没事,能买一点是一点,全看何老板的意思。”能多一个筹粮渠道,魏延祯当然不会拒绝,当即接下这人情抱拳道:“那这事儿就拜托何村长了。” “应该的应该的!”何广财慌忙弯腰回礼。 魏延祯想了想:“那这样,村里征粮一事便由何村长代劳,待广义粮油铺那边谈妥,再一并送到那边,三天后我让人直接去那边接应,也省了这一来二去的麻烦。” “成,承蒙将军信得过,小人定不负所托。”何广财拍胸脯保证的掷地有声。 魏延祯抱拳作礼。 这事儿说定后,两天没多耽搁,便从何广财家出来,转道去了荆长安家。 魏延祯原本以为,荆长安一个人住,房子肯定是又破又旧的土胚茅草房,去了才发现,还挺好。虽然还是旧,且破损严重,但放眼村子这一路所见,除了村长何广财家,还真没哪家是这种青砖瓦房的,院坝圈了篱笆,周边是绿油油的菜地,入目如画,竟颇有几分乡村雅趣。 “地窖在耳房旁边。”荆长安边开篱笆走进去边道:“原本是鸡舍棚子来着,我没养,就给空置了,后来给改挖了地窖,您等等,我去拿把锄头。” “拿锄头?”魏延祯疑惑:“为何?” “我们乡下地窖可跟你们城里头比不了,也没那么多讲究,打个地坑,东西唏哩轱辘往里一倒,刺藤木板的把洞口一遮就完事,木板没什么,刺藤那东西用手扒拉可不行。”荆长安去屋檐下拿了锄头,顺带还拿了箩筐,这才带着魏延祯往耳房旁边的地窖走,都没让魏延祯帮忙,自己三下五除二把刺藤挖刨到一旁,搬开木板就拽着箩筐哧溜钻进了洞里。 没错,在魏延祯眼里,那顶多就是个地洞,根本算不上地窖,不过东西里面倒是真堆了不少。 魏延祯也没看着,衣摆往腰带上一扎,就跟着跳了下去。 “将军怎么进来了?”荆长安手里正搓着红薯上的泥,看到魏延祯进来一愣。 “进来帮忙,两个人干活快些。”魏延祯半点没犹豫,就麻利拿起一个萝卜抹掉泥土扔进筐里。 “这怎么使得?”荆长安将红薯扔筐,看着魏延祯的手皱眉。 “你使得我怎么就使不得?”魏延祯动作不停:“我这双手,人脖子都拧过,捡个红薯萝卜的怎么了?两个人还快点呢……哎?你家这土豆个儿挺大啊!” “嗯。”荆长安点头,他没有捡土豆,依旧是捡的红薯:“就是种的不多。” “就这么个箩筐不够用吧?”魏延祯目测了一下:“起码得好几麻袋才装的完。” “先装,家里有麻袋,等下我去拿来换就可以了,能装完,回头再去雇辆牛车,给拉回军营去。”荆长安当然知道一个箩筐不够,心里早就打算好,这农家别的没有,装粮食的麻袋可不缺,有的是。 “既然有麻袋,为何不直接用麻袋装,装箩筐再倒麻袋里,不麻烦么?”魏延祯被荆长安这脱裤子打屁的想法给惊到了。 “直接用麻袋进来装,然后裹一麻袋泥么?”荆长安脱口而出:“傻不傻……啊!”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荆长安简直恨不得自掴嘴巴,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一时间,瞪着眼睛竟是不知该如何反应。 魏延祯也顿住了动作,却不是生气,而是……那似曾相识的语气,只是,少了软糯奶气。 第23章 什么毛病 “对不起将军,小人,小人失言了!”好好半晌,荆长安才从那僵硬的气氛中回过神来,慌忙就要跪下请罪,却被魏延祯抬下巴制止。 “啊!”魏延祯学着荆长安的语气,似笑非笑:“是好傻啊,麻袋裹上泥又不是不能给拍掉,为什么就不能直接用呢?” 荆长安:“……” 荆长安麻利儿爬出地窖。 魏延祯明知故问:“干什么去?” “拿麻袋去!”傻子荆长安应得干脆,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了洞口,却不知魏延祯望着洞口久久失神。 好一会儿,魏延祯才眨了眨眼睛回神,擦掉手上的泥土,低头自胸前的衣襟里摸出一只靛青荷包出来。荷包针脚粗劣,绣工也不好,但上面的金线猫咪图案却憨态可掬,很是可爱。 那是…… 七岁的江勉给的。 时隔多年,什么都成了过眼云烟,却唯独那红衣福娃似的小小身影,就像被刻印在记忆深处一样。直到如今,他依旧清楚记得,那年瑞王府荷心亭中,在满池荷花映夕阳的夏日傍晚,一身红衣的小孩儿凤眼亮晶晶送上荷包的情景。 …… “给,恭祝世子哥哥生辰快乐,虎虎生风,健健康康,平平安安!这荷包可是勉儿亲自跟阿娘学着做的,这小老虎也是勉儿学着绣的,还是世子哥哥最喜欢的金线绣,不许不喜欢哦!”池波荡漾,夕阳荷色下,七岁的江勉仰头望着高他一大截的魏延祯,肉脸嘟嘟,眼睛滴溜,像极了观音座下偷跑下凡的金童。 十三岁便已然长身玉立的魏延祯低着头,仅仅是看着小孩儿那一双眼睛,一颗心就萌化了。 “可是小江勉。”魏延祯存心想逗孩子玩儿,故意指着那荷包上的图案:“这分明是只小猫啊?” “胡说,阿娘说了,那就是虎!”手艺受到质疑,江勉不高兴了,双手叉腰鼓着腮帮怒瞪魏延祯:“金虎!” “猫。” “虎!” “猫。” “虎!” “猫。” “世子哥哥坏,勉儿再也不要跟你玩儿了!” …… 回忆戛然而止,那天江勉气呼呼跑走,魏延祯逗过了火,本是要追上去的,但因另外有事被人给叫住了,原想过后再寻机会找人道歉赔不是,谁知江家一场变故,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江勉更是自此渺无音讯,生死不知。 魏延祯收回思绪叹了口气,正欲把荷包揣回去,抬头就见荆长安蹲在洞口,视线就落在他手里的荷包上。 魏延祯心念一动,然而没等他说什么,荆长安就状似随意一瞥的收回了视线,放下腋下夹着的一捆麻袋,抽出一个,卷巴卷巴就跳进洞来。 “先把箩筐里的倒腾了,我撑着袋子,将军您劲儿大,您来倒。”荆长安抖开麻袋,撑着口子,却扎了个马步,努力把麻袋给举高,不给沾地儿。 “就你细胳膊,我要就这么倒进去,能把你胳膊折了。”魏延祯一把夺过麻袋,直接撑口往箩筐上一套,就端起箩筐往里倒,而这样一来,无疑麻袋底部着地。 他这太快了,全套动作下来一气呵成,荆长安想要阻止都没来得及,眼看麻袋沾泥,只能皱眉作罢。 “真不明白你这有什么好纠结的,这些不都是泥坑里扒拉出来的,就算你顾着外头不沾泥,东西倒里边儿不一样会沾上吗?里外都是沾泥,有什么区别么?”这箩筐里的倒进去,也就装了半袋,魏延祯卷了卷袋口立在一旁,把空箩筐扔出洞口,就回来接着装,却见荆长安站在那没动,随即眉一挑:“生气了?” “没有。”荆长安顶着麻袋底部叹了口气,也跟着蹲下动起手来:“我就是……算了。” “你就是什么?”魏延祯疑惑。 “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毛病,就是见不得这样,看着浑身难受。”荆长安眉头能夹死一只苍蝇。 “洁癖?”魏延祯挑眉。 荆长安瞥魏延祯一眼:“不算,我别的事情不这样。” “那你这……”魏延祯及时打住了话头:“算了,干活吧。” 第24章 顺眼多了 夕阳落山,晚霞散尽,忙活了大半天的两个人才带着一牛车东西返回军营。 这一回去,就把大伙儿给震惊到了。 “嚯!你俩出去一趟就搞了这么一车东西回来,厉害啊!” “将军出马,果然非同凡响!” “这里面都是什么啊?” 魏延祯翻身下马,却没有回应,而是回身将荆长安给扶了下来。 “土豆红薯,还有一些萝卜,都给搬进去吧。”魏延祯说罢,随手扯了钱袋递给荆长安,自己首当其冲,拽住一个麻袋,轻松一掂就甩到肩上扛了进去。 他这一动,其他人便也不再废话,跟着行动起来。 别看这牛车堆得满满当当,实际也才十来袋,这么多人围一块儿,都不用全上,眨眼就搬走一空。 荆长安一直在旁边看着,见搬空了,才转身去结算牛车的钱。 “何四叔,这是牛车的钱,辛苦你跟着跑这一趟了。”平时何老四拉人拉货的往返一趟也就几文钱,荆长安也没多给,凑了几文钱给了个整数。 灾荒年头,这日子艰难,能多给点就多给你,能匀出点余钱多置办点米面杂粮也是好的。 这么想着,荆长安便收起魏延祯给的钱袋,拿出自己的钱袋,又给添了一两碎银。 “哎哟多了多了!”何老四给吓了一跳,连连摆手拒绝:“我这平时跑一趟顶多就挣个三四文钱,那还都是往返不落空的时候,你这凑整已经是多给了,这一两银子你赶紧给收回去,我是不会收的,乡里乡亲的,又是给军营里送东西,我哪儿能昧着良心黑你钱呢!不收不收!” 何老四跟被鬼撵似的,赶着牛车就跑了。 这中年男人憨厚本分了大半辈子,哪怕时逢灾年,家里老老小小好几张嘴等着要吃,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依旧坚守原则,不多拿一分意外之财。 荆长安没想到自己这举动,居然能把人吓跑,原本是想把人留宿一宿,明日再走的。 “怎么了?”魏延祯出来就看到荆长安望着路口发呆,忙走过去,没看到何老四跟牛车便问:“人走了?” 荆长安点头,面露担忧:“这天眼看就暗了,夜里赶路不安全,本想留他一晚的,结果被我给吓跑了。” “你做什么把人给吓跑了?”魏延祯好奇挑高了眉头。 “给了他一两银子。”荆长安晃了晃手上的银子塞回钱袋:“早知道就不给了,哦对了,这个还你。”说罢,顺手就将魏延祯的钱袋还了回去:“你那袋子我就拿了十文钱,这一两银子是我自己的。” “我又没说什么。”魏延祯瞥了荆长安一眼,难得听对方不用敬语,竟意外的顺耳,连带人看着都顺眼了很多,着实是……卸掉防备松懈状态的荆长安,看着气质脱俗,整个人都鲜活了几分:“不过大晚上赶路确实危险,这样吧,他赶牛车跑不快,我让人骑马去追回来。” 这个可以! 荆长安忙转身朝魏延祯拱手:“多谢将军!” 魏延祯:“……” 这刚顺眼了没多会儿…… 魏延祯无奈摇了摇头,转身回营叫人去了。 荆长安对魏延祯这一会儿的心理历程一无所知,见人转身回去,便随着转身跟在了后头。 “你那地窖挺能藏东西的,就是可惜,烂掉那么多。”魏延祯想起那些烂在地窖里成堆的红薯土豆萝卜,就心疼得紧。 “去年存的,到这时候还能扒拉出这么些,已经很不错了。”荆长安却是见怪不怪:“这东西不是主食,便是拉去卖也卖不出价钱,还费劲,我一个人吃不了多少,就只能囤起来,囤的久了,就难免会坏掉一些。” “那你为何不多种容易存放的水稻,要种这些?”魏延祯不解问道。 “不会啊。”荆长安拍拍布包上不小心蹭到的泥:“再说我也没田,就家门口四周开了几块地,种点东西够自己填肚子就够了,平日里何叔家会送一些米面杂粮什么,凑合凑合就差不多了,我对吃的没所谓,饿不死就行。” 那可太没所谓了! 难怪身子那么弱,一累就倒…… 魏延祯都不知道该说荆长安什么好,他算见多识广,可对方这样的,还真是头一回,他甚至毫不怀疑,如果喝风能饱,荆长安绝对能连东西都懒得吃。 这么想着,魏延祯直接下了命令:“以后每一顿饭,你都到我帐子里吃。” “啊?”这话突然的,荆长安没反应过来。 “我怕你这么没所谓着,把自个儿饿死。”魏延祯说完摇了摇头,甩开荆长安就大步回了营里,随便叫了个小兵去追何老四,就转身去寻罗福根。 寻了一圈也没见到罗福根人,魏延祯伸手就拦了个小兵:“见到罗老了吗?” “小人好像瞅见军营跟着去河边了。”小兵应道。 “河边?”魏延祯疑惑。 “将军还不知道吧,今儿大伙要打牙祭呢,就下午那会儿,不知道从哪闯进来两头野猪,被几位将军给合力拿下了,不过营里不好收拾,就让人给抬河边去了,军医便是那会儿跟过去的。”小兵嘿嘿一摸脑门儿,说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 听完魏延祯也是一脸意外,没想到居然还能有这种送上门的好事。然而更让他意外的是,听到这个,他第一反应居然是,让荆长安多吃肉! 这灵光一闪的反应,让魏延祯不禁一个激灵。 “将军?”小兵还在那站着等吩咐呢。 “没事了,你下去吧。”魏延祯面无表情地抬了抬手,绷着脸没露出半点异样。 那小兵的确也什么也没看出来,闻言应了声是,便自行离开了,留下魏延祯发了好一会儿愣,才去河边找人。 第25章 身有隐疾 魏延祯找到河边之时,远远就见大伙儿燃了火堆架着大锅,忙得热火朝天。 罗福根也不例外,这老头正裹在一伙小年轻里,忙着烫猪毛呢。太过专注,连魏延祯走到他身侧都没发现,还是旁边一小兵扭头擦汗看到,招呼了声,他才看见。 “将军也来啦?”罗福根本来正笑着,见魏延祯神色不对,就放下手头活计直起腰来,手背抹了把汗:“将军是来找我的?可是有人受伤,或是马儿又出了问题?” 魏延祯看了一圈儿,示意罗福根跟上,转身就走。 “大伙儿先忙着,我去去就来!”罗福根会意,跟其他人招呼了声,就掉头追上了魏延祯的脚步:“将军这么急着找过来,究竟出了何事?” “咳!”魏延祯过来的时候没多想,真见到人了,却有些难以启齿,憋了好一会儿才道:“你那边收拾的怎么样了?” 罗福根反应过来他是问的什么,也没多想:“已经收拾好了,荆大夫直接拎包袱搬过去就成。”顿了顿,才后知后觉感到纳闷儿:“这事儿将军不是早就吩咐过了?” “嗯。”魏延祯又憋了好一会儿:“我就是过来确认一下。” 饶是罗福根再迟钝,这会儿也察觉出不对了:“将军想说的,应该不是这个吧?” 魏延祯不说话了,他这么急吼吼过来,确实不是为了说这么两句废话。 他确实是为了荆长安才找过来的,但原本要说的,却是改变主意,打算让荆长安继续住自己营帐,只是临到头冷静下来,觉着不妥,便不说了,可这么一来,就尴尬了。 “将军……”罗福根看着魏延祯愈发古怪的脸色,忽然福至心灵:“将军这般难以启齿,莫非有什么隐疾不方便说?” 魏延祯:“……” “咳咳!”以为自己猜中的罗福根这下也尴尬了:“原来如此,难怪每次县太爷送人来,将军总是原封不动给送回去,我还倒是将军没开窍清心寡欲,却不知……不过不打紧,您且把手伸出来,我给把脉看看,未必不能治……” “罗老!”魏延祯咬紧牙槽,若非顾念对方年纪大,他真想一脚踹过去:“你可以闭嘴了!” “唉?”罗福根没有闭嘴:“这有什么的嘛,我是大夫,有病找大夫不是理所当然的么,将军有什么好难为情的,我又不会拿着到处去说,快快快,把手伸出来,这隐疾可大可小,稍有不慎就是一辈子的痛,讳疾忌医可不好。” “讳疾忌医,谁病了?” 这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把两人都给吓了一跳,转身就见荆长安抱着布包,一脸疑惑的站在那。 “咳咳!”罗福根被自己口水给呛到了,当即扭身就是一连串战术性咳嗽。 魏延祯……魏延祯顶着荆长安古怪的眼神,只觉芒刺在背,尤其对方视线从上往下的落在某处,灼得他本能想要夹紧双腿。 “咳咳!”魏延祯瞪了罗福根一眼,让他赶紧走,这才看向荆长安转移话题:“你怎么还抱着这个?这是要做什么去?” 荆长安眼底划过一丝可疑的笑意,收回视线扫了眼怀里的布包:“地窖了忙活半天,浑身都是土腥味儿,打算找个地方洗洗。” “去河边吗?”魏延祯皱眉:“怎么不去打热水?” “伙房忙着做饭呢。”荆长安无所谓这个:“天气闷热,正好降降暑气。” “这雨才停了没几天,洪涝未退,河水浑浊都是泥浆,降暑气是可,就是这土腥味儿怕是越洗越重。”魏延祯自己也是一身汗黏黏的难受的紧,想了想便道:“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你且等着,我去拿了衣裳,咱俩一起。” 说罢没给荆长安拒绝的机会,径自回营拿换洗衣物去了,留下并没有识趣离开的罗福根跟荆长安面面相觑。 “唉,你过来。”罗福根神秘兮兮地冲荆长安勾勾手指,待人靠近,这才压低声音:“一会儿寻个机会,给魏将军把把脉。” “将军他病了?”荆长安想起来:“你们方才说的隐疾,莫非……” “这事儿吧……”罗福根挤眉弄眼,给荆长安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你我心里明白就行,关乎魏将军尊严,切莫让第四个人知道,咱们得保密知道吧?” 荆长安心里狐疑,但还是听话地点点头,表示知道。 “不过一码归一码,既然病了就得治,讳疾忌医可不行,既然魏将军抹不开面儿,那咱们就……”罗福根拍拍荆长安肩膀:“你懂的。” 荆长安懂,面色严肃地颔首:“罗叔放心,晚辈省的。” 罗福根还惦记着河边的野猪肉,交代完荆长安,就脚底抹油跑了,留下他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魏延祯回来的很快,不止捎了包袱,竟还牵了马。 荆长安看看马又看看人:“将军所说之处,很远么?” “不远,不过山路难行,又是晚上,骑马方便一些。”魏延祯翻身上马,微微下腰冲荆长安伸出手:“上来吧。” 荆长安看着魏延祯的手笑了笑,伸手搭了上去。 本以为这次又是后面,谁知竟是被带着坐到了前面,只要身体稍微往后一点,就像靠在魏延祯怀里似的。 荆长安有些别扭,但魏延祯却道:“咱们得上山,山路崎岖陡峭,后面怕你坐不稳,前面安全一些。” 魏延祯这么说,荆长安就坦然了。 “不过行军打仗,不会骑马可不行。”魏延祯一抖缰绳,马儿就载着两人跑了起来:“回头找个时间好好学学。” 荆长安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第26章 皮肤真白 魏延祯所说之地确实不远,就在离驻营不远的擎峰山上。 那擎峰山陡峭荒芜,光秃秃的不说树木,连杂草都少见,看着毫不起眼,但山上的天然水池,七星瀑布却自成奇观。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山上不受洪涝影响,是个泡澡圣地,唯一遗憾的,就是那池子不是温汤,里面的水澄澈清凉常年如此,只能夏天使用。 “这擎峰山上竟是这般模样?”荆长安从马上下来,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很是不敢置信。 魏延祯拍了拍马头,转身走到荆长安身边,跟着他从半山腰仰望山顶:“火把照明不远,月光也不是很好,所以隐隐绰绰看得不太清楚,若是白天,尤其阳光正好的时候,你不止能看见连成串的大池子小池子,那瀑布更是鎏金帘似的,金光璀璨,便是那天上银河,也不过如此。” “将军经常过来?”荆长安闻言,转头问道,心中对魏延祯的描述也不由生出几分憧憬来。 魏延祯摇头:“很久之前误打误撞来过一次,这是第二次过来,若不是你突然要出来洗澡,我都忘了还有这么个地方。”一边说着,扔下包袱就开始宽衣解带:“不是要洗澡么,那还站着做什么?” 魏延祯三下五除二就脱了个精光,长腿一跨,就进了池子。 见状,荆长安也不磨蹭,将火把插到一边的石缝间,也麻利脱了衣裳。 池子挺大的,碍于身份,荆长安没有从魏延祯那边下水,而是选了离他不远的斜方下去。秉持着非礼勿视的心态,他压根儿没往魏延祯身上看过,结果对方倒是看得坦坦荡荡,盯得他差点顺拐,直到半截身体没进水里,这才松了口气。 谁知刚准备往身上浇水,就听魏延祯来了一句:“过来给我搓一下背,我这够不着。” 得,谁让对方是将军呢! 将军即大爷! 荆长安个小军医由不得有怨言,自是任劳任怨地游过去……给人搓背。 “将军,这力道如何?”荆长安将澡巾打上胰子,搓在魏延祯身上却没敢太大劲。 “嗯,可以再重一点。”魏延祯感受了一下:“你别舍不得用劲儿,再重点。” 荆长安默默加重力道。 魏延祯:“还是轻了,再重点。” 荆长安继续用力。 魏延祯:“再重点。” 荆长安……荆长安用力的胳膊都扎鼓起了结实的肌肉。便是这样,魏延祯还是觉得轻了。 这一通搓下来,荆长安几乎使尽了吃奶的力气,到最后胳膊都差点废了。等魏延祯一声好了出来,他整个人往水里滑,浮那就不动了。 魏延祯瞥他一眼:“你不搓澡的么?” 要,但是荆长安现在手酸不想动。 魏延祯虽然背对着荆长安,但从他沉默中就觉出了那么一股子的生无可恋,笑了笑,当即转了个身。 “还有劲儿么?要不要我帮你?”魏延祯目光扫过荆长安那半张面具,眼底一抹暗色闪过,却什么也没说。 荆长安哪敢让魏延祯给自己搓澡啊,当即一个激灵游开了:“不敢不敢,不敢劳烦将军,小人自己来就好。” 魏延祯也不勉强,目光似不经意地自荆长安裸露的肌肤上掠过,然而光线不好,除了身材颀长纤细,并没有看出什么。 “你皮肤真白。”魏延祯顿了顿:“跟你那半张脸一样白。” 荆长安……荆长安差点惊慌溺水,得亏魏延祯眼疾手快过去把人给捞了起来。只是那抄胸一搂的动作不经意碰的个地方,让两人皆是一愣。 尤其荆长安那里又比较敏感,被指尖刮蹭到那一下,差点没忍住打个激灵,呼吸都跟着一顿,只觉一股麻意直冲头皮。 殊不知,魏延祯也好不了多少。 就方才那一粒的触感,莫名激得他指尖一颤,痒意直窜进心底,在心尖尖儿上缭绕不散,那感觉,着实奇怪极了。 怪只怪荆长安那什么有点太过突出,只是手感就这么……嗯……不知道生的又是什么模样…… 一时间,两人心里都怪怪的,奈何两个大男人,反应太大反而奇怪,所以两人都强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很自然地分开距离,却谁也没往谁那边看。 过了好一会儿,那别扭的气氛才缓过来。 魏延祯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男人皮肤太白了不好,看着跟营养不良似的,还是要黑一点看着才健康。” 荆长安:“……” 荆长安方才也就是累的脑子卡壳,才没反应过来这话不对,这会儿要是再反应不过来,那他就是个傻子。当然也听出来,魏延祯这看似是没话找话,实则又是在试探。 荆长安笑了笑,语气随意:“将军眼力真好,我自己举着胳膊都看不清黑白呢。” 魏延祯:“……” 荆长安不再说话,打了胰子随便搓洗了一番,就径自上了岸。 火光氤氲下,青年一身水光爬上岸,仿若那跃出水面的水妖。那披泄而下的黑发,那颀长纤细的腰身,惑人的翘臀,笔直修长的双腿,竟是该死的惊艳。 魏延祯原本只是下意识地目光追逐,不想却看愣了神,从来不知道,男人居然也能惊艳到这地步。 光是一个背影亦是如此,若能摘下面具…… 第27章 一直在找他 “长安。”魏延祯努力将胶着在对方诱人腰线处的目光移开:“你都不洗脸的么?” 荆长安背对着他穿衣裳:“洗。” “你面具都未摘,如何洗,洗面具么?”魏延祯也从水里站起来,撑着池岸纵身一跃,就跳上了岸,随意擦了擦身上的水珠,也拿了衣裳穿戴起来:“就算你面具下的半张脸面目丑陋,可这晚上又没人看得见。” “嗯。”荆长安系上腰带:“所以我有摘面具洗脸。” 魏延祯手上的动作一顿:“什么时候?” “将军为何在意我洗没洗脸?”荆长安不答反问。 魏延祯噎住:“……” “在将军背对着我的时候。”荆长安穿上鞋,转身看向魏延祯,却因之前的插曲,莫名被对方衣冠不整的样子烫了下视线,尤其是那片袒露的胸膛,更是灼得他下意识眨了眨眼:“将军似乎很是在意小人这面具,若您还是不放心,对小人身份有疑虑,小人也不强求,离开便是。” 说罢,荆长安收拾好包袱,转身就走。 魏延祯忙问:“你干嘛去?” “下山。”荆长安语气平静,他甚至没有去拿火把,就那么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 “哎!”魏延祯没想到,这人气性还挺大:“你拿什么下山,靠两条腿儿吗?” 荆长安不理他,包袱往肩上一挎,走得又傲又倔。 魏延祯鞋子都没顾上穿就追了上去,一把拽着荆长安胳膊:“你这脾气倔起来,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我不就随口那么一说,你至于发这么大脾气吗?到底你是将军还是我是将……” 突然脖子一凉,一片寒气森森的薄刃便抵在了魏延祯颈动脉处。而原本被他拽着胳膊的荆长安已然转过身来,勾着嘴角,眉目间尽显冷清。 “娘们儿?”荆长安几乎整个人都靠在魏延祯怀里,两人姿势亲密,却剑拔弩张。 “长安。”魏延祯望进荆长安幽沉慑亮的眼底,抬手捏住对方手腕:“放下。” 荆长安没动,薄刃抵在那,不近一分亦不退一分,就那么僵持着。 “我错了,我不该那么说你,我为方才的失言道歉。”须臾,还是魏延祯先一步做出妥协,倒不是真的怕了荆长安,仅仅是对方色厉内荏的样子,莫名戳人心窝,其实若真要动手,对方那细胳膊细腿儿,都不够折的:“还有,我在意你的面具不是怀疑你,只是因为好奇,你若反感,那我以后就不问了。” 魏延祯说的是实话,比起荆长安的来历,他更在意的,其实是对方身上那种若有似无的似曾相识感。 分明是一点也不像的两个人…… 想到江勉,魏延祯就不由自主的仔细打量起荆长安过分潋滟的眉眼来。 “我有个弟弟。”魏延祯近乎失神地描摹着荆长安那露出来的半面容颜:“很小的时候就走丢了,我一直在找他。” “您弟弟?”荆长安挑眉。 “嗯。”魏延祯松开荆长安的手:“一个我当弟弟宠着疼着宝贝着的小孩儿。” “原来不是亲弟弟啊?”荆长安将薄刃收了起来,退开一步拉开彼此间的距离:“这就是将军时常提起的那位故人?” “是。”魏延祯深吸口气调整好状态,挑眉看向荆长安:“不别扭了?” 荆长安冷冷看着他不说话。 魏延祯无奈地摇了摇头,抬手就给了荆长安脑门儿一下,转身回去穿鞋。 荆长安迟疑了下,还是跟了过去:“将军当真没怀疑我?” “不敢!”便是之前有,现在也彻底打消了,魏延祯走过去牵马:“脾气那么大,我要敢怀疑,小命休矣!走了,回去了!” 两人上马下山,一路都没有说话。 眼看营地就到了,荆长安才问出声:“将军那位故人,是……被人贩子拐了吗?” “不是。”魏延祯听到这话,心里一顿,形容不出是什么感觉:“我那位故人姓江,乃刑部尚书之子,其父兄因意外卷入一起命案入狱斩首,原本是要株连九族的,圣上垂怜免其家人死罪,将之驱逐流放,赐贱籍,世代不得入仕为官。”过了好一会儿,才接着道:“我当日在瑞王府,惹到他了,一直欠他一个道歉,可等我去找他时,江家查封,早已人去楼空,我有派人暗中查访,却始终不得消失,甚至连流放之地,都没有他们一家人的消息。” “原来是这样。”荆长安低垂的眼眸看不到情绪,但他整个人看起来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清冷淡漠:“将军想要找到他,只因欠了一句道歉?” “是,也不是。”魏延祯叹了口气:“因为,那是我看着长大的小孩儿,舍不得他吃半点苦,受半点委屈。”还是他那段阴暗日头里,唯一的光,唯一的温暖。 荆长安低笑一声:“还好是个小孩儿,若是个大人,就将军这话,还以为您对人有什么想法呢。” “确实有想法。”魏延祯语气里难掩遗憾:“我不止一次想过,把小孩儿偷回去自己养。” 荆长安:“……” “罗老那边已经收拾出来了,你直接拎东西住过去便是。”回到营里,魏延祯对荆长安如是道。 荆长安却是挑了眉头:“将军不把小人搁眼皮子底下盯着了?” “这茬能不能过去了?”魏延祯无奈。 荆长安没应,只一笑便转身走人。 第28章 中毒 就一个药篓,荆长安都没怎么收拾,拎着就搬去了罗福根那里。 帐子比魏延祯的要破旧一些,但胜在是两张床。不用板凳凑合也不是大通铺,就主床旁边架了张简易木板小床,还没有遮挡,但也够了。 反正荆长安看着挺满意,而且……比起跟魏延祯同处一室,还是跟罗福根自在些,至少不用时刻绷紧神经。 木板床上放着一卷草席,连个枕头都没有。 荆长安四下看了看,没什么能趁手替代的。也没在意,一晚上随便凑合一下就行,枕头改明儿做一个就是。 铺好草席,左右没什么事,荆长安便也没急着出去,就势枕着胳膊躺了下来。忙活了这么一天,实在累的慌,躺下没多会儿就睡了过去。 直到一阵肉香扑鼻,荆长安才迷迷糊糊醒来,睁眼就看见罗福根端着碗在一边吃的满嘴流油。 “醒就赶紧起来吃饭。”罗福根一口野猪肉一口红薯汤:“别说,这红薯汤看着不怎么样,就野猪肉竟也别有一番风味,香!”眼见荆长安坐起来,才想起来道:“哦对了,你的那份在魏将军帐子里,魏将军让我给你带个话,以后每顿饭,还去他那边吃。” “为……为何?”荆长安顿了顿:“这样,不好吧?” “管那么多做什么,能得将军另眼相待,那是你的福气,旁人巴结还来不及,还敢说什么不成?”罗福根知道荆长安顾虑什么,却是不以为然:“快去吧,魏将军那边还等着你过去一起用呢,别让他等久了。” 闻言,荆长安也不好再磨蹭:“那我去了。” 然而刚到魏延祯帐外,就被跑来的小兵撞了个趔趄。 小兵看到是他顿了顿,不过还是掉头冲进了帐去。 荆长安见人这么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跟进去就听到那人道:“将军不好了,那赤邬王子快不行了!” 魏延祯本来正坐在桌前等荆长安过来用饭,听到这个脸色一变,蹭地就站了起来:“怎么回事?” “好像是……”小兵额头都是汗:“中毒!” 魏延祯二话没说,当即就跟着小兵疾步出了营帐。 荆长安……荆长安连看了眼热腾腾的饭菜,正要跟上去,却跟回过身来的魏延祯撞个对脸。 “你先吃,不必等我。”魏延祯叮嘱完,这才径自离开。 这让荆长安颇有些触动,但他并没有先吃,而是一言不发的跟了上去。 他们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有人先一步到了,正蹲在那查看拓跋金情况。 而罗福根,几乎是跟魏延祯他们前后脚冲进来的。 没有半句废话,魏延祯直接侧身让罗福根过去,也是这一侧身,才发现身后的荆长安。 “不是让你先吃的么?”魏延祯问道。 “我也是大夫,出了这种事情,理应过来看看。”荆长安颔了颔首,跟在罗福根后头就走了过去。 两位大夫过去,正在查看的那人便起身让出位置来,冲魏延祯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但意思再明白不过。 魏延祯见罢,眉心紧皱,将视线落在罗福根身上。 罗福根一番查看后站起身来:“脉象停止,气息全无,死了。” 既然罗福根这么说了,荆长安也就没再凑热闹去看,只是下意识转头看向魏延祯,果然见他面色凝重。 “原本想借着此人逼迫赤邬退兵不犯,如今人没了,这一战,怕是要不死不休了,也罢。”魏延祯叹了口气,遂问道:“只是人好好的为何会突然中毒身亡?薛廉走了,这事便是高校尉在负责,你且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这……属下渎职,甘愿领罚!”高校尉也是刚闻讯赶来,具体情况一样不知,但这事本由他负责,不管什么原因,出了意外确实无可推脱。 魏延祯道:“罚是定然要罚的,不过在此之前,务必查清事情原委,这赤邬俘虏已经严加看守,按理不该有问题,如今却出了事,怕不是军中有奸细。” 他这话,听的在场诸人皆是一愣,几乎是下意识地看向荆长安。 不怪大家反应这般,毕竟若论军中唯一的生面孔,也就荆长安了,且戴着面具不肯真面目识人,这行为本身就惹人生疑。 荆长安被几双眼睛看着也不惊慌,只是安安静静的垂下眼睑,避开了所有视线。 “荆大夫跟我出去刚回来不久。”魏延祯只这么一句,便足以可见,他没有怀疑荆长安。 罗福根也道:“荆大夫回来后就一直在睡觉,醒来前脚离开后脚就听说赤邬王子中毒一事,我就跟着过来了。” 两人都这么说,那高校尉便将盯在荆长安身上的视线挪了开去,冲魏延祯抱拳道:“将军放心,属下定会查个明白!” 魏延祯点点头,却是转头问罗福根:“罗老,能否看出此人所中何毒?” “毒已脱口,且现场没有任何可供取证之物,是以,要想查出究竟所中之毒,还需解剖尸体,只是……”没有必要,此人一死,战事势必无可避免,比起查这个,当务之急找出下毒之人才是要紧。这话罗福根没说出来,但未尽之言,大家都心知肚明。 他们说着话的功夫,荆长安无意间瞥到拓跋金指甲却是一愣,旋即蹲下拉起拓跋金虚握的左手查看起来。 他这一举动,顿时吸引了几人的注意,纷纷朝他看了过去。 魏延祯更是直接走了过去,在他身边蹲了下来。 “发现什么了?” 第29章 诈死 荆长安瞥了魏延祯一眼,没说话,看过手,就去探颈动脉,翻过拓跋金,撕开前襟,附耳贴胸听了一会儿,再起来翻看眼皮。 一通看下来,略微犹豫,最终还是果断扒掉了拓跋金的上身,将耳朵贴其腹部又听了须臾,这才站了起来。 魏延祯跟着起身,虽然荆长安什么都还没说,但他基本已经从对方神色看出端倪。 “荆大夫?”罗福根这会儿也凑了过来,看看拓跋金:“你觉得此人,没死?” 同是大夫,一开始罗福根没明白荆长安举动,但一通看下来就反应过来了。 “此人脸色灰青,瞳孔放大,脉息全无,单从面相上看,死了应该不低于半柱香时间。”荆长安接着道:“人死身体会很快僵化,血色尽失,可是罗叔你看,他脖子与面部皆成尸僵状态,可脖子以下的身体却与常人无异,然后是手,你看指甲,一般中毒身亡者,指甲会发黑,但他指甲红润,且手指骨节柔软,同样没有任何僵化迹象,然后我有听他心脏,无明显跳动迹象,但腹部却隐有肠动之声……” “你的意思是?”魏延祯打断荆长安。 荆长安总结:“此乃假死。” “假死?” 便是已经隐约猜到,得到证实,几人还是大吃一惊,尤其是高校尉。 荆长安点了点头,容色淡淡,说完自己该说的,就不再作声了。 罗福根按照荆长安所说,也依次查看后确认,拓跋金就是假死。 “这么说,他并未中毒,那他这是服了什么可致假死的奇药,还是什么功法?”高校尉看向魏延祯。 “看脸色,应是服药。”罗福根道。 那么问题来了,谁给他的药? 人带进来的时候就已经搜身过,兵器收缴,更何况药,必然不会是拓跋金自带。即不是自带,那就只能是有人在暗中相助,目的则是利用诈死,让拓跋金金蝉脱壳。 所以无论真死假死,这个事都得查。 “属下这就去查!”高校尉抱了抱拳,随即转身而去。 罗福根一脸庆幸:“多夸荆大夫心细,不然就中计了。” 毕竟拓跋金是目前与赤邬谈判的筹码,若真把人放回去,那接下来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赤邬不会退兵,那样一来,原本就饱受洪灾之苦的百姓,只会更加苦上加苦。 而朝廷总是克扣粮草,速战还行,久战之下必受粮草短缺所累,可谓胜败难料。 魏延祯没说话,却看了荆长安好几眼。 正巧荆长安抬起眼来,便撞了个正着,四目相对,竟颇有几分无声胜有声的味道。 罗福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那……是让他自己醒,还是给扎个两针弄醒啊?” “是药三分毒。”荆长安瞥一眼地上死狗一样蜷躺的拓跋金:“他自个儿愿意受着,就让他受着吧。” 魏延祯眼底笑意闪过,伸手拍拍荆长安的肩膀:“走了,回去吃饭。”却不忘吩咐罗福根:“待他醒来,给他多扎上两针,好好排排毒!” 罗福根也是饭吃一半就被叫过来的呢…… 转头看向地上的拓跋金,罗福根露出了阴恻恻的笑容。 另一边,荆长安跟魏延祯出来就遇到了何老四。 “何四叔。”荆长安停下脚步。 何老四冲荆长安点点头算作回头,随即冲魏延祯拱手抱拳:“多谢将军留宿。” 魏延祯颔首:“可吃过了?” “吃过了,多谢将军关心!”何老四激动地面部肌肉都发抖。 荆长安想了想:“要是住的地方不方便,何四叔可以跟我……” “方便方便,我跟大家伙一起睡大通铺,都已经安排好了的!”何老四忙打断荆长安,顿了顿,还是没憋住夸了一句:“咱们村啊,就你出息,连四叔都跟着沾光咧,你呀,可比村东赖寡妇家那秀才儿子出息多了!” 何老四冲荆长安比了比大拇指,就向魏延祯告辞离开了,留下两人面面相觑。 还是魏延祯先挑眉打破了沉默:“愣着做什么?走啊,肚子不饿?” “还好。”话是这么说,荆长安还是迈开了脚步。 两人回到魏延祯帐子里,荆长安目光一扫桌上,才发现居然还有酒。 “军营可以喝酒?”荆长安讶然。 “为何不可?”魏延祯示意他坐下,给两人各倒一杯:“军营又不是寺庙,当兵又不是出家当和尚,怎么就不能喝酒?” “看来是我误会了。”荆长安坐了下来,接过魏延祯递来的酒杯浅尝,当即被那烈劲儿辣得皱眉:“好辣!” “不会喝酒?”魏延祯意外的看向荆长安瞬间飘红的半张脸,和熟透熏红的修长脖颈。 “喝。”荆长安右手食指挠了挠喉结:“村里都喝米酒。” 魏延祯的视线,一下就黏在了荆长安挠动的食指上,竟好似挠在自己喉头似的,莫名涌上一股痒意。 “咳!”不自在的咳了一声,魏延祯忙收回视线,端起酒杯就喝了一口猛地。 第30章 有一腿 剩下的酒,荆长安一滴未沾,全让魏延祯喝了。那一壶酒,少说也有半斤,荆长安在一旁都看得心惊胆战,毕竟,那可是烧喉烈酒啊! “将军,您还……好吗?”荆长安夹菜的动作都跟着放慢了,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魏延祯。 魏延祯瞥荆长安一眼,好笑地勾了勾嘴角,将空掉的酒壶放一边。 “还好。”别说醉,就这程度,魏延祯脸都没红。 “将军这酒量很好啊?”荆长安放下筷子:“一般喝多少能醉?” “放开了喝,十几坛吧。”魏延祯语气随意。 荆长安……荆长安不说话了,目光下移,想看看魏延祯肚子,结果被桌子挡着没看见。不过他也不是没见过,心中着实好奇,就那么扁平的肚皮,究竟是怎么装下十几坛酒水的,不醉也该撑得慌吧? 直到吃过饭从魏延祯那出来,荆长安都还恍恍惚惚怀疑人生。 …… 原定计划是三天后就让人去广义粮油铺采购粮食,不过没等这边行动,第二天,广义粮油铺那边的管事就亲自押了一批粮食送到军营,一同送来的,还有何广财在村里跟村民们收购的那一批。 比起广义粮油铺,村民们那边收购的不仅数量少,质量还参差不齐,几乎没多少精细粮食,皆是粗糙杂粮的多,甚至为了凑数,还捎带了不少野菜,看着乱七八糟很是不起眼,对此魏延祯没有嫌弃,不仅一并收下,还均价购买。 士兵们也没嫌弃,一个个搬粮扛袋忙地满脸笑容。对他们来说,不管粗粮细粮,能饱肚子就是好粮,都是宝贝! “这批粮食,撑到入秋不是问题,希望到时候朝廷的粮草能够拨下来。”魏延祯并没有士兵们的乐观,看着忙地热火朝天的众人,蹙眉叹气。 “君王昏庸,贪官当道,若非为了黎民百姓,老子真不想搁这儿受这份罪!光让打仗不给粮草,存心想困死咱们不成?”高校尉站到魏延祯身边,闻言很是忿忿不平:“赈灾粮倒是下来了,可听说一路克扣,送下来的不止都是些发霉陈粮,里面还掺着不少石子沙砾,哎,这群混账东西,赈灾粮都贪,也不怕遭报应!” “高校尉,慎言。”魏延祯虽然也对如今这朝廷失望透顶,但还是坚守着底线。 这军中将士,皇帝的话都是屁,对魏延祯却是言听计从,恭敬有加,尽管心中怒火难消,但魏延祯警告了,高校尉还是咬咬牙把到嘴的逆反之言咽了回去。 两人的对话,荆长安听在耳里,却没过去,望着那批粮食若有所思。正想的入神,就有人撞了他一下,借机塞了东西到他手里。 荆长安一把握住,将手收进袖子里,等转头去看,那人已经混进送粮队里不见了。想了想,荆长安转身就走,殊不知他一走,魏延祯便下意识地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荆长安走到河边,本来是准备拿出东西看的,听闻身后的脚步声便把东西塞了回去,装作随意地,寻了块石头坐了下来。 “将军怎么来了?”待人走近,荆长安才微微侧头,懒洋洋问道。 魏延祯低头:“看你过来,就来了。” 这回答…… 出乎人意料。 荆长安闻言一怔,旋即抬头望向魏延祯。 魏延祯却避开了荆长安的视线,转头望向河面:“洪水开始退了,只要不再下大雨,再过两天,应该就能退回正常水位。” “应该不会再下雨了。”荆长安半晌轻笑:“天无绝人之路。” “嗯。”魏延祯知道荆长安说的什么,赞同地应了一声,只是想到某些事情,眸色幽深。 “其实……”荆长安抠了把泥搓了搓,甩手扔进河里:“这周边荒地众多,我们为何不能自己开荒种地呢?” “开荒种地?”魏延祯眉头一挑,讶异地转头看向荆长安。 “对。”荆长安道:“咱们也不是每日都在打仗,也没有一天到晚的练兵,空闲的时间一大把,若是利用起来,开荒种地自给自足,那样也不怕受朝廷粮草掣肘,再者还可以雇佣一些有经验力气好的农夫打理,这样一来,就不怕本末倒置,耽误了练兵。” 魏延祯……魏延祯眼也不眨地看着荆长安,久久没有说话。 饶是荆长安心理素质再强,也被看得打了个突,吃不准自己这番话是说对了还是错了,慌忙转开了脸去。 “那个,小人也不懂这些,都是信口胡诌,将军若是觉得不妥,就当小人愚昧无知,胡言乱语吧。”荆长安起身去河边洗了洗手,起来犹豫了下,转身就准备往回走,却被魏延祯一把抓住了胳膊,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他一跳:“将军?” 魏延祯一把将荆长安给抱住,狠狠拍了拍后背:“长安,你可真是我的福星!” 荆长安:“……将军,你先松一松,磕到我下巴了。” 魏延祯:“……” 偶然撞见的马厩小兵:“……” 娘哎! 这两人果然有一腿! 第31章 断子绝孙袋 原创网锁章 第32章 你离我远点 魏延祯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回想方才发生的一切,就跟做梦一样。 清心寡欲这么多年,他不禁被个男人撩拔冲关,还,还险些把人…… 尽管没有做到最后,可…… 光想到对方被蹭红的大腿皮肤,以及那就算衣冠不整依旧神色平静的脸,魏延祯心情就又羞耻又复杂。 “哎?将军这是……来找我还是荆大夫啊?”魏延祯正魂不守舍,就被回来的罗福根撞个正着,原本也没多在意,看见魏延祯眼神飘忽脸色涨红,忽然就发现了不对:“将军脸为何这般红,可是病了?哦,您是来找荆大夫看病的,怎么,他人不在?” 罗福根说着就要往里面走,吓得魏延祯一个激灵,反手一把将人拽了回来。 罗福根也没个防备,动作过大被拽地差点摔地上,一脸的惊魂未定瞪着魏延祯。 “啊?”罗福根满脑门儿问号:“将军拽我干嘛?哎哟,我这把老骨头嘞!” “咳,那个,罗老啊,我这有件事需要你去办,你跟我来。”魏延祯说完就走。 眼看着魏延祯紧张到同手同脚还强装镇定,罗福根心下狐疑,但还是跟了上去。 魏延祯一路领着罗福根到一处坡地,看看前面杂草丛生的两米高坎,这才停下了脚步。 “将军特地带老头来这里,可是有什么玄机?”除了这个,罗福根实在想不通这地方有什么特别的,值得魏延祯亲自带他过来。 “你看。”魏延祯一指四下零星野菊:“这野菊不错。” “啊?”罗福根愣愣往下接:“这野菊,有清火明目之效,煮茶饮用,甚好。” 魏延祯点点头:“那你去摘吧。” 罗福根:“……” “晒干后送我帐里。”顶着罗福根古怪的目光,魏延祯面无表情的说完,转身就离开了,留下罗福根顶着一脑门儿问号,风中凌乱。 回去的时候正好要经过荆长安他们所住的帐子,魏延祯面上绷着,却是地皮烫脚,脚下拌蒜,又开始同手同脚,但眼睛就是忍不住朝帐子里看。 帐子开着,他没在里头看见荆长安身影,倒是跟已然衣冠楚楚,斜面走来的荆长安碰个正着。 两人隔着距离面面相觑,这场面,着实尴尬的紧。 魏延祯正绞尽脑汁想说点什么化解尴尬,就见荆长安清浅一笑主动走到跟前,将一盒药膏和一包……断子绝孙袋,塞进他手里。 魏延祯接着那东西,只觉烫手的慌,推拒不是,收下也不是,一张脸便因紧张绷的愈发冷峻。 “我觉着,将军应该也用的上。”荆长安倒是神色坦然看不出异样:“就是数量不多,一时半会儿的没法普及军营,不过我已经配好了药材,回头熬制提炼出来,就跟罗叔一起分发下去,至于这断子绝孙袋倒是不愁,我这之前接了一趟青楼的单子还没来得及送,便先紧着这边发了,回头再做了送去也一样。” 魏延祯:“……” 见他不吭声,荆长安迟疑问道:“将军,那个,我现在可以外接生意么?” 魏延祯还是不说话。 荆长安都无奈了:“我说将军,该被吓到的是我才对吧,怎么反倒您一副被吓狠了的样子,您还好吗?”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该回魂了。” 魏延祯条件反射地捉住荆长安的手,又在反应过来后烫手似的一把甩开。 荆长安闷哼一声,给甩一趔趄,好悬稳住了没有摔倒。 “你,你离我远点儿。”魏延祯声音发紧。 “好好好,将军您别紧张,放轻松,这真不算什么事,您别多想。”荆长安赶紧后退两步拉开距离:“我是大夫,东西是我弄出来的,给示范用处真的再寻常不过,将军真不用有心理负担,平常对待就好。” 荆长安说的一本正经,殊不知看在魏延祯眼里,却像个披着矜持皮的山魅妖精,眉目流转直撩人心底,勾人的痒。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是个男人啊……还是个,不知全貌的男人。 …… 之后的几天,魏延祯都对荆长安避而不见,每日饭点倒依旧把人叫过去,就是不会一起用,总有巧合正好错开,不是他先用,就是让荆长安先用。 相对而言,荆长安却是坦然的多,该干嘛干嘛。 倒是真闲捣鼓出不少药膏,人手一盒给军营里的老少爷们儿都分发了下去。至于断子绝孙袋,他没给发,而是普教说明了一番,让大家知道其作用,就大大方方摆起了摊,两文钱一个,需要自买。 值得一提的是,他当时说教怕大家听不懂,依旧亲自做了示范。不过 介于前车之鉴,他没用人,而是自己用木头削了个模,给大家进行的演示。 便是这样,魏延祯在一边看得,心里也不爽极了,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不爽什么。 “将军也想要那断子绝孙袋?”罗福根就站魏延祯旁边,看他直勾勾盯着那边,直接给误会了:“也是,荆大夫弄的那小玩意儿确实挺新鲜有趣的,这东西老头在欢月楼见过,那里的姑娘,称这位快活袋,说是戴上这个,快活似神仙,一个字,妙!” 魏延祯……魏延祯恨不得将罗福根的嘴给糊上,好让他闭嘴。 不过快活…… 魏延祯想到那天情景,头皮就是一麻。 快活…… 确实挺快活的。 然而魏延祯的目光,却是锁定在荆长安白玉修长的双手上。那双手生的极其富贵,可一点不像乡下大夫的手。 魏延祯正愣神,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隐约想起一些久远的往事。 还是那个湖心亭,还是他和小小的江勉。 “世子哥哥你看,我这木偶雕的好看吗?” “好看,当心手,别伤着。” “唔……我再给木偶套个布套子。” “为何?” “戴了布套子,小叽叽就不会冷了呀!” …… 布套子…… 断子绝孙袋…… 快活袋! 魏延祯猛地回过神来,死死的盯着荆长安。那些隐隐约约的熟悉感,那些不经意碰撞上的巧合,这世上真有那么多巧合吗? 而且,荆长安的手腕上,也有一道跟江勉一模一样的疤。 且那时江勉年幼,恢复力强,疤痕极可能会随着年龄增长而淡化,如果现在人还在的话,那道疤,应该也就荆长安手上那道差不多的样子。 江勉,是你吗? 可如果是江勉,为何会一点印象都没有?当时江家出事江勉也记事了,不应该忘得这么彻底才对,那又是为什么? 魏延祯正望着荆长安的面具若有所思,忽然被一阵嘈杂声打断,眉头不禁一皱,扭头便问:“那边何事吵闹?” “俘虏营那边传过来的,多半又是那拓跋金在吆喝闹腾,这是吃准了咱们不会杀他,可劲儿作妖呢!”一老将接腔完,忽然问魏延祯:“荆大夫那东西看着不错,将军血气方刚,应该会有用到的时候,不去买两个试试?” “老何,你又胡说八道,咱们将军不近女色清心寡欲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个老不羞自个儿想要就去,扯将军做什么?”旁边一人品级跟老将差不多的呛道。 两人也不来气,呛完就把魏延祯忘到了脑后,你一句我一句开起了荤玩笑。 也不知道谁忽然提了一嘴:“这薛副将也不知到哪了,希望此番朝廷与赤邬谈判顺利,早一点送走拓跋金那尊瘟神,省的整天吵吵。” 荆长安过来正好赶上这句,顺口便道:“将军不是打算开荒种地,那么多俘虏与其浪费粮食养着,不如给他们找点事做,正好省了雇佣的钱。” 这主意可谓是出在了点子上,让魏延祯眼前一亮。 说干就干,魏延祯当天就点了一队士兵,将一群俘虏赶到荒地除草,便是拓跋金也没有例外。 荆长安轻描淡写就解决了俘虏闲置和开荒人手的问题,转身便不带走一片云彩地收摊离开了,全然无睹魏延祯直勾勾的眼神。 “将军……” 罗福根正要跟魏延祯说话,话没出口人就追着荆长安身后去了。这行为在场诸人都没觉得不对,还以为他是开窍去要东西,一个个在那挤眉弄眼地坏笑。 就罗福根想着方才魏延祯看荆长安的眼神,觉得不太对劲。 只是他也没多想,毕竟之前魏延祯就怀疑荆长安的身份,以为是荆长安什么举动有引得人生疑了,所以才跟上去一探究竟。 这点罗福根其实挺无奈的,在他看来,荆长安除了戴面具,人挺好的,而且几次试探也没那么不对,可魏延祯不信,那也没有办法。 不过谨慎点是好的。 所以罗福根没管,该干嘛干嘛去。 其他人也是跟着该散的散。 而另一边,荆长安回去营帐,放下东西,刚准备去伤兵营看看,就被不声不响跟进来的魏延祯堵个正着。 “将军?”荆长安看看魏延祯,不知道他跟来要做什么。 正纳闷儿,就被魏延祯一把抓住了左手,几乎没给荆长安反应的机会,往上一翻,就露出了手腕。 “你这疤,到底怎么来的?”魏延祯深深望进荆长安眼底,犀利慑人的目光让人避无可避:“说实话,否则我就扒光你,如果我没记错,你的后腰有颗红痣,就跟……我后脖子那颗一样。” “将军。”荆长安一脸无奈:“那晚你我共浴,赤身相见,虽光线不好,但火光也足矣……” “我只问你,手腕的疤,怎么来的?”魏延祯打断他道。 荆长安抿紧嘴角不说话了,就那么直视着魏延祯迫人的视线一声不吭。 【作者有话说:上一章省略部分,群里,群号看简介】 第33章 受伤 魏延祯这次不吃那套,说到做到,直接上手将人衣裳给扒了。 荆长安没有阻止,任由魏延祯扒,坦坦荡荡赤着上半身一脸从容,甚至还特地转过身,大大方方露出后腰给魏延祯看。 魏延祯目光如炬,死死盯着荆长安后腰,那灼热的视线狠不得将对方的皮肤烧个窟窿,可即便他用目光将其焚烧成灰,没有就是没有。 荆长安腰窝的弧度很好看,肤若凝脂白如段玉。 魏延祯搓了搓手指,他知道其手感,那天有上手摸过…… 可就是这完美无瑕的皮肤上,干干净净,别说红痣,连点印都没有。 “没有,怎么就没有?”一瞬间,魏延祯的心情说不上是失落多一点还是失望多一点,亦或者两者皆有。 荆长安回过身来,一言不发穿好衣裳,见魏延祯杵着不动,眉一挑:“裤子还要脱么?”旋即想到什么,又笑了:“哦,差点忘了,那日将军已经给脱过了,不止脱过小人裤子,还用过小人大腿呢,劲儿大磨破了断子绝孙袋,糊了小人一腿。” “你……”魏延祯闹了个大红脸:“你故意的?” “将军做都做了,还不让人说啊?”荆长安勾唇笑地揶揄。 可魏延祯清清楚楚的记得,那日是荆长安一遍遍安慰他不要放在心上,可现在翻旧账的,还是荆长安。 魏延祯真想感叹一句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可随即想到自己也是男人,又憋屈的打消了念头。 “将军,要脱吗?”荆长安将手放在裤头上。 魏延祯哪敢啊,荆长安敢脱他也不敢看,那日的冲击还没过呢!经过那日的一番纠缠,他已经不能正视荆长安身体了。方才只是被可能找到江勉的激动冲昏了大脑,这会儿冷静下来,便是一眼也不敢往荆长安身上多看。 “不用了。”魏延祯转过身去:“方才失礼,还望荆大夫莫怪。” “不妨事。”荆长安低头整理着衣裳,掩去了眸底的情绪:“将军也只是……寻故人心切。”本来想劝劝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要以什么立场来劝? 那是他视作手足的故友江勉,而荆长安,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旁人。 荆长安叹了口气,抬起头来,魏延祯已经离开了。 俘虏开荒这主意确实不错,短短几天,周边那一大片杂草丛生乱石堆砌的荒地就被清理出了耕地雏形。别看这些蛮子拿起刀剑能上阵杀敌,翻起地来也一样做的有模有样,就算一开始有那么几个刺头不服管教想趁机闹事的,被狠狠教训一顿饿上两天也就老实了。 魏延祯从不亏待劳动力,哪怕是俘虏,只要认真干活,依然三顿管饱。 这就算是普通农家都不可能的事情,除了家境殷实一些的,普通老百姓家大多还是保持着一日两顿的传统习惯。 赤邬土地贫瘠,粮食收成有限,贵族老爷们一日三顿尚且看日子,普通老百姓就更不用说了。就算是士兵,那也一样饱一顿饿一顿,不然也不会觊觎大晋,一心想将其攻打下来,实在是这里土地肥沃,生活富饶,太让人眼馋了。 士兵洒热血抛头颅还得饿肚子,俘虏只是使点力气开荒种地反而能管饱,若非惦记家人,他们恨不得留下来当一辈子俘虏。 “进度不错,不过光靠手还是慢了些,得买些农具回来才行。”荆长安原本是去河边洗衣物,回来路过开荒地见魏延祯在,就停了下来。 魏延祯闻言神色一顿,转过头来,就那么看着荆长安。 荆长安也看着魏延祯,对方不出声他也不说话。他就是想看看,都这么些天了,魏延祯是不是还会见了他就躲。 魏延祯没躲,只是也没多自在,咳了一声就转过头去:“农具已经着人去采办了。” 这话应的,荆长安压根儿没法接,杵在这也尴尬,便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他一走,魏延祯整个人都松了口气。但这口气刚松了一半,就因转头看到荆长安一瘸一拐给哽住了。 魏延祯几步冲过去拉住荆长安:“你脚怎么了?” “洗衣服的时候踩到铁片。”荆长安低头看看:“不妨事,我回去处理一下就好,我看过了,伤口不深,都不用缝合,应该没什么问题。” 魏延祯二话不说,伸手就将荆长安手上的木盆端了过来,一手端盆,一手搀住荆长安胳膊。 “这……”荆长安忙要去端回木盆:“使不得使不得,怎可劳烦将军,我自己来就好。” “走吧。”魏延祯不由分说搀着人就走。 荆长安还在挣扎:“这样不好……” “你每日三顿到我帐里共食,就已经够区别对待了,不差这一样。”魏延祯叮嘱道:“当心脚下。” 这……确实是,荆长安闭了嘴。 “不过话说回来,你那么讲究礼数的人,为何我让你去我帐里共食,你却从未拒绝?”魏延祯想到这点还挺奇怪的。 荆长安却道:“一开始不敢,多两次就习惯了,至于后来也没有拒绝,我要说是因为将军伙食开的好,您信么?” 这理由听的魏延祯挑眉:“我记得你说过,不在乎吃食。” “是不在乎。”荆长安在魏延祯的搀扶下,依旧走地一瘸一拐:“可通常一碟咸菜一盘肉放眼前,傻子也知道冲肉下筷。” 魏延祯一默:“……言之有理。” 回去后,魏延祯直接叫来罗福根给荆长安处理伤口,自己则是不顾阻拦,帮忙去晾了衣裳。 那劲头,看的罗福根眼皮直跳。 “打从魏将军参军起,我就这么看着他过来的,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对谁这般殷勤。”罗福根一边给荆长安伤口上药,一边状似随意的道:“也就荆大夫是男人,这要是女子,老头还以为将军这是终于开窍,被搅动春心了呢。” “将军人好,对谁不都那样么。”荆长安笑了笑,假装听不懂。 罗福根乜斜他一眼:“那可不一样。”不过也没有多说,包扎好便站起身来:“你这伤口我挤过血,应该不会再有铁锈残留,伤口不得沾水,你也是大夫,这个应该不用我提醒,夏天伤口愈合不易,这几天就好好养着吧,尽量别下地使劲儿。” 魏延祯晾完衣裳进来,正好听到这句,顺口便接:“那便养着,这几天就不用去我那边来回折腾了,我让人直接送这边来。” 罗福根耸耸肩,给了荆长安一个只可意会的眼神,收拾东西离开了。 “将军体恤之情,长安感激不尽,只是……”荆长安手抚膝盖,低眸看着自己裹成粽子的脚:“这么麻烦,还是别了。” “无妨,麻烦的又不是我。”魏延祯不以为然。 荆长安手上一顿,抬起眼来:“既然将军都已经确认,我不是你失散多年的故人,为何还要对我这么好?” 魏延祯静静地看了荆长安好一会儿:“我让你一起共食,不是因为故人。”后半句他没说出来,就荆长安那脾性他是见识过的,真要说了,八成得翻脸,不过想想这样好像也不妥,便补了一句:“而且也不算特别关照,便不是你,我也偶尔叫上几位将军一起,只是他俩喜欢热闹,不爱跟我凑堆儿罢了。” “这样啊……”荆长安神色淡淡的,也不知道信没信。 “自然是这样,不然还是怎样?”魏延祯帮他把腿抬到床上,又拿来枕头放他后背靠着:“可是你说的,肉跟咸菜,傻子也选吃肉,我看着荆大夫也不像个傻子对吧?” 简而言之,荆长安要是拒绝,就连傻子都不如。 荆长安被这句堵得无话可说。 见他没再拒绝,魏延祯便说起了另一件事:“这几天你洗浴不便,就别自己折腾了,有事让罗老帮你叫一声便是,自有小兵帮你准备,你跟罗老一样,都是军医,理应受人尊敬,不必事实亲力亲为。” 别的不说,但光荆长安来军营时间不长,却治好了好些个原本只能等死的伤兵这点,其身望就不亚于罗老,更何况不止伤兵,那批战马就还多亏了他呢。 这些荆长安本身不关心,所以不知道,但魏延祯却是知道的。 说完半天见荆长安没有反应,魏延祯眉心一蹙:“我说的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的。”荆长安忙点头:“将军放心。” “听见了就好,你且好好养着,这几天就将就一下,等你好了,我再带你去擎峰山,好好洗个痛快。”之前去过那次后,就没再去过,都是军营里烧水洗洗,要嘛就附近河里寻个没人的地方泡一泡,但今儿荆长安伤脚一事,魏延祯还是觉得,外面泡澡的话,还是去擎峰山池子比较好,地处幽静,水质也好,便顺口许诺了荆长安。 荆长安也挺怀念那池子的:“嗯,听将军的。” “那我就先走了。”得了保证,魏延祯便离开了。 他前脚走,罗福根后脚就溜达了回来,他也不干别的,径自脱了鞋倒床午休。 感受到荆长安的目光,他闭着眼叨叨:“睡觉睡觉,这大下午的没事干,在外头晒了半天太阳,困死了!哎,我当初到底哪根筋不对要答应你搬来这边住,我看你在魏将军那边住着就挺好的,现在搁这儿还整的麻烦呢!” 荆长安哽住:“罗叔,你……” “睡觉睡觉,老头我眼神不好,什么也没看见!” 荆长安:“……” 本来,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啊…… 第34章 荆大夫我病了 荆长安的脚伤养了好些天才结痂。 魏延祯说到做到,确定脚伤可以沾水后,就挑了个太阳不太毒辣的午后,跟荆长安又一次结伴去了擎峰山。 “这地方还是得白天来,晚上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见。”下了马,也没急着下池子泡澡,魏延祯扔开缰绳让马儿自行活动,跟荆长安在池岸石头上坐了下来:“你看那七个池子,一个串一个,像不像星宿中的七星北斗图?” 荆长安顺着山顶往下看:“像。”顿了顿扭头问:“这七星池是原本就这名,还是将军兴起给取的?” 魏延祯被问得一愣,随即就笑了:“自己取的。” “我就知道。”荆长安也跟着笑:“此地荒芜,一看就是少有人来,除了将军,应该也没什么人跑来给此地命名。” “你这话我听着,怎么感觉不对劲呢?”魏延祯挑眉。 “没有。”荆长安由衷道:“名字取的很贴切。” “你看那瀑布……” “嗯。”荆长安起身脱衣服:“鎏金倾洒,很是漂亮。” 衣裳落地,荆长安赤身往前走了几步,纵身一跃,就一头扎进了池子里,径自朝瀑布游去。 魏延祯看着,只觉呼吸一窒,自此,便再也没能移开视线。 “将军。”荆长安畅游一圈回来趴在池子边,湿漉漉的头微仰,阳光打照在他脸和面具上,仿佛给镀上了一层柔光,半面魑魅半面艳鬼,美得惊心动魄却毫不自知:“您不下来么?” 魏延祯……魏延祯魂儿都给勾没了,等回过神,人已经蹲了过去,食指正挑着荆长安的下巴。那姿势暧昧极了,只消低头一点点,就能亲上那因惊讶而微张的嘴唇。 亲这个念头刚跑出来,就惊了魏延祯一跳,但他没有把人推开,反而指腹轻捻过荆长安嘴角,随即就收回了手。 这举动,可比挑下巴还要暧昧的多。 荆长安浑身僵硬,心脏都快蹦出嗓子眼儿了:“将,将军……” “我……”魏延祯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得厉害:“就,就来。”他站起身来,手搭在腰带上,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都是男人,荆长安瞄了一眼就明白了,二话没说,往水里一沉,调头就朝一边游去。 魏延祯被那一眼瞄的小腹一紧,等荆长安游远,他方才深吸口气,迅速脱衣下水。水温很凉,却浇不灭心底那份被无意撩拔起来的邪火,满脑子都是方才的画面。 视线更是下意识追着荆长安,越看,下边的兄弟就越精神。 魏延祯捂脸:“完了……” 他虽不贪女色,却也不好龙阳,以前也不是没有跟将士们光身子洗过澡,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如今却对荆长安的身体接连两次***,上次尚且可以解释是意外,那这次呢?难道是上次落下的后遗症? 答案无解。 魏延祯叹了口气,正打算动手自行解决,就见远处的荆长安突然猛地一沉,一下就没顶没了身影。 “不好!”意识到不对,魏延祯脸色一变,当即顾不上别的,一扎猛子就快游过去,果然就见荆长安正挣扎着往下沉。 魏延祯双腿用力一蹬,借力往前猛冲过去,在靠近荆长安的瞬间,伸手把人一捞,就冲出了水面。 “咳咳咳……”荆长安接触到新鲜空气,便是一阵猛烈地呛咳,被魏延祯拍着背,好一会儿才趴对方怀里缓过劲儿来:“我,我腿抽筋了。” 魏延祯撩开荆长安缠绕在脸上的头发,继续给他拍背顺气,只是拍着拍着,那手就开始不听使唤起来,几乎是本能的,从拍变成了抚。 也是这时候,魏延祯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荆长安正手脚并用的缠在他身上,两人未着寸缕,肌肤紧贴…… 那股原本就没能压制住的邪火,便因这一认知,燃烧地更加剧烈,连呼吸都变的粗重起来。 魏延祯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忍住,借着游泳的动作掩护,偷偷磨蹭着对方的身体,聊以慰藉。他本意是为了缓解,谁知越蹭越着火,等到岸边,直接就把人压住,啃咬起来。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荆长安都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对方彻底禁锢在了方寸之间。 “长安……”魏延祯喘着粗气:“我,我可能是病了,你,帮帮我……就像上次那样。” 荆长安:“……” 荆长安很无语,如果不是腿还在抽筋,他……好吧,也不能一脚踹过去,对方是将军。 可病了是什么鬼话?上次明明是…… 荆长安颅内吐槽戛然而止,落在脸上的亲吻,让他猛地一颤,随即便绷紧了神经。 “别紧张,我不动你面具。”魏延祯安抚着,随即吻住了荆长安因紧张而紧抿的嘴唇:“荆大夫,我病了,快给我治治。” 荆长安:“……” 跟上次不一样,这一次,荆长安完全处于劣势,被强制着,给人用手和双腿狠狠治了一回病。后遗症是被治的人爽了,他手腿酸痛,留了一身印儿,嘴角还给磕破了,可就是这样,病人还不满意。 “都这样了,你那里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魏延祯的表情,说不上来是控诉还是挫败,亦或是难过。 “所以是我给将军治病,不是将军给我治病。”荆长安拿魏延祯之前的胡话堵他的嘴,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然而躲闪的眼神却泄露了心底的慌乱:“将军这病,治标不治本,需对症下药才行……” “哦?”魏延祯挑眉,依旧压着荆长安不放:“如何对症下药,魏某不通医理,还请荆大夫赐教?” “女……” “女人么?恐怕不行。”不等荆长安说完,魏延祯就急急打断了他:“荆大夫有所不知,鲁县令曾往我身边送过两名女子,都不及荆大夫让人病得厉害。” “那就……” “男的也不行,我跟将士们泥塘里打过滚,一样相安无事。”魏延祯再次打断荆长安,仅仅是看着对方身上的痕迹,就不受控制的又***:“感受到了么?荆大夫,我又病了,确实是治标不治本,不过在对症药方出来之前,就只能麻烦荆大夫,身体力行,给暂时治上一治了。” “将军你……” “别慌。”魏延祯抱紧荆长安:“我就磨磨,不……” 荆长安这次没有惯着,一把将魏延祯给推了开去,手脚并用的爬上了岸。然而上了岸才发现,衣服在另一头。 荆长安:“……” 就这么跑过去实在尴尬,荆长安转身又扎回水里,瞪了魏延祯一眼,就朝最初下水的方位游去。 两人先后上岸,穿好衣裳都没有说话,荆长安更是看都不看魏延祯一眼,气氛僵硬又尴尬。 “长安……” “将军莫要再说了。”魏延祯刚一出声,就被荆长安冷冷打断:“方才之事,我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还请将军以后,莫要再提。” 魏延祯到嘴的话便咽了下去,看着荆长安背影良久,方叹了口气:“好。”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句话也没说过,再之后,荆长安更是处处避着魏延祯,连饭都不去他营帐里用了,跟着罗福根一起去跟大伙吃大锅饭。 魏延祯几次着人去请都失败,后来便不再去了。 同在军营,可谓抬头不见低头见,但偏偏两人就是能完美错开,一次也没遇上过。 这别别扭扭的劲儿,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更何况是朝夕相处的罗福根。 “荆大夫,你这好像有一段时日没有去将军那边用饭了吧?”罗福根趁着晚上睡觉之前闲聊的功夫,便扯到了这上头:“我记得,似乎是那天你俩出去回来后就开始的,莫不是冲撞了将军,惹他生气了?” 这纯粹是睁眼说瞎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荆长安在避着魏延祯,但罗福根就是故意这样问的。 荆长安岂会不知道罗福根心里那点道道,他闭着眼睛:“没有的事。” 罗福根也不追着打听,话锋一转说起别的:“这荒地倒是开出来了,能种的也种下了,可当季能种的不多,且成熟还需时日,这眼看之前买的那批粮食消耗差不多了,朝廷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哎……将军为这事儿着急上火,已经好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了。” “粮食又不够了?”黑暗中,荆长安睁开眼来。 “是啊!”罗福根叹气:“而且听说,赤邬那边又不太安分,也不知道薛副将军那边怎么样了,这要是能和谈还好,若是不能,这战事啊,又要没完没了咯!” 荆长安听着,没有接话。 罗福根又道:“将军他挺不容易的,别人也说不上话,也就待你特别一些,你若能劝,便劝一劝吧,如此茶饭不思,知道他是为粮草和赤邬发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害相思病了呢。” 荆长安又不是傻子,知道罗福根最后一句才是重点,不过前面用作铺垫的那些,也确实是目前面临的现状。军营人口众多,之前那批粮食,根本不足支撑太久,原本想着朝廷粮草下来就可接上,可这迟迟不来,便只能再次陷入窘境。 想到朝廷,荆长安心里冷嗤。 “说到底,还是咱们这地界儿太偏了,朝廷不当回事,朝臣再欺上瞒下,可不就跟被遗弃的孤儿一样么?”提到这个罗福根也颇多感慨:“其实这已经算好了,魏将军还没来的时候,大家伙日子过的更艰难,可当兵的日子难了,苦的就是边关百姓,***偷,赤邬贼抢,那才叫暗无天日呢,多亏后来鲁县令接济,再后来魏将军来,这才得以改善,可即便是魏将军,粮草也是催了一次短两次,全靠魏将军自掏腰包补贴全军生计。” “他……”荆长安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接道:“一直都是个,很好的人。” “嗯?”声音有点低,罗福根没听清,遂追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荆长安深吸口气:“睡吧罗叔。” 第35章 没有值得不值得 荆长安说罢没一会儿,就响起了罗福根三长两短的呼噜声,而荆长安却想着一些事情,一夜未合眼。第二日,天没亮就早早起来,寻着动静,去校场找魏延祯。 “长……荆大夫,你怎么过来了?”魏延祯正在练兵,看到荆长安眼睛一亮,扭头给身边老将交代了一句,转身走向荆长安,那一脸的雀跃引得士兵门纷纷探头侧目。 荆长安看着,亦是心情复杂,自那日回来就一直避而不见,这再见没想到人变成了这样…… “小人想找将军谈谈粮草短缺一事。”荆长安避开魏延祯的视线,可对方灼热的目光质感实在太过强烈,让人避无可避,便深吸口气,干脆抬眼迎了上去,四目相对,荆长安还是噎了一下:“那个,将军既然在忙,那……” “不忙。”没等荆长安说完,魏延祯就急急打断道:“正好快开早饭了,去我帐里吃,咱们边走边说。”见荆长安沉默,便接着问道:“这么久避而不见,只是一起吃个饭而已,荆大夫不会还要拒绝吧?” 荆长安叹了口气,点头:“走吧。” 仅仅是这么一个点头,魏延祯就笑开了花。 “粮草一事,老罗给你说了?”笑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正事,魏延祯忙收住嘴角,眼角余光却不住往荆长安身上瞄。 “说了。”荆长安假装感觉不到那落在身上的目光:“将军可有想过,再去找广义粮油铺的老板谈谈?” “广义粮油铺之前已经卖我们不少,这次……” “不能从那边买粮,但可以尝试托老板帮忙从别处收购,商人相通,比起咱们,门道肯定会广一些,有他做中间人牵线搭桥,应该也容易许多。”荆长安想了想:“每次都麻烦村长奔波也不太好,正好我有事得去一趟县城,不如就我去好了。” “你去?”魏延祯挑眉。 荆长安点头:“我虽与何广义不熟,但有村长这层关系,想见应当不难,而且咱们之前与他有合作……” “我是说,你去县城何事?”魏延祯打断荆长安。 荆长安被问的一愣:“给欢月楼的姑娘们送货。”见魏延祯脸色不好看,忙补一句:“之前小人问过将军,将军说可以的。” 那时候不是…… 好吧,现在也没有立场计较。 魏延祯扭开脸:“正好我也有事要去一趟县城,那就一起吧。” 荆长安也没多想,点头应了:“好。” 两人没有多耽搁,用过早饭就一起结伴去了县城。 荆长安原本以为,两人到了县城就会分头活动,谁知走了两条街,魏延祯都牵马跟在后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将军不是有事要忙么?”忍了又忍,荆长安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啊,不急。”魏延祯面不改色,路过一个卖糖葫芦的,就停下来顺手买了一串,递给荆长安:“给。” 这一递,两人皆是一愣。 不过荆长安很快回过神来,伸手接了过去,却只是拿在手里把玩儿:“将军怎么想起来给我买这个?” “看着挺好看,就随便买买。”魏延祯摸摸鼻子,被荆长安看得好不自在。 “那……”荆长安低头浅笑:“小人谢将军赏赐的糖葫芦。” 魏延祯被荆长安这一笑给晃了神,但想到那日后的避而不见,又无奈叹了口气。 “将军为何叹气?”荆长安听到了,侧目瞥了他一眼。 “真想知道?”魏延祯话虽这么问,然而却没等荆长安回答:“对于龙阳之好,荆大夫怎么看?” “这世间有人嗜赌成性,有人嗜财如命,有人狎妓成瘾,可又与我什么关系呢?”荆长安看向魏延祯:“人性百态,本就如此,各人有各人缘法,各人有各人活法,由得旁人置喙?” 魏延祯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闭上了,眼神黯然下去。 “将军,欢月楼到了,您先去忙,回头咱们广义粮油铺汇合。”荆长安看了眼前方不远的欢月楼道。 魏延祯不太想让荆长安一个人去,但他此行出来的确有事要去县衙。 “好,你……”魏延祯憋了又憋:“别耽搁太久。” 荆长安点头:“我就送个东西,不会太久的。” 确实只是送个东西的时间,荆长安都没见楼里的姑娘,直接找老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人就吃着糖葫芦离开了,片刻都没耽搁,便转道去了广义粮油铺。 但他没想到的是,还没等见到何广义,魏延祯人就到了。 魏延祯也就惦记着荆长安才赶这么急,见人已经坐在粮油铺里,绷着的表情随即便柔和了下来。 “何老板不在?”魏延祯环顾铺子,看着掌柜伙计全都自顾自忙碌,将荆长安晾在一旁,不禁皱了皱眉。 “广义叔不在这边,掌柜已经着人去叫了。”荆长安起身让出凳子:“将军您请坐。” “不用,你自己坐着就好。”魏延祯把荆长安摁坐回去,抬手自腰间掏出个东西放到荆长安手里:“这个给你。” “什么?”荆长安看着手里的木盒一愣。 “打开看看。”魏延祯抬抬下巴。 荆长安低头打开,便见木盒里躺着一个檀木发箍。光光滑滑的连花纹也没有,朴实普通,但暗红的漆工却平添几分内敛华然。 “我看你一直用布条束发,正好看见这发箍不错,就给你买了。”魏延祯有些紧张,眼睛却是瞬也不瞬的盯着荆长安的反应:“不值几个钱,就是……看摆摊的老伯挺不容易的,正好你也用的上,就顺手买的,当做好事了,长安,你若不要就只能扔了,可这是老伯亲手做的,扔了就浪费老人家心血,这样不好。” “我这还没说什么呢,将军就道德绑架堵我的嘴了。”那长篇大论一通废话,荆长安心中明镜,哪会看不出魏延祯那点小心思,拿起发箍摩挲,心中复杂难言,他不想收,可看着魏延祯小心紧张的表情,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既然将军有心,那小人便收下了,多谢将军。” “我给你冠发戴上。”魏延祯高兴了,激动地都忘了所处环境合不合适,不等荆长安反应,就一把夺过发箍,绕到他身后扯开发带,为他亲手束起发来。 一切发生突然,顶着掌柜伙计们惊异的目光,饶是荆长安再镇定,也闹了个大红脸。 “好了。”魏延祯帮荆长安理顺发丝,绕到前面低头看他,眼底氤满笑意:“这发箍颜色果然衬你,与你这身青衫也挺搭,只是……你脸为何这么红,很热么?” 荆长安敢肯定,魏延祯就是故意的! “啊……”荆长安硬着头皮点头:“是,是挺热的!” 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呵斥,竟是何广义到了。 “这么热的天气,连杯茶水也不倒,你们就是这般待客的?”狠狠瞪了掌柜一眼,何广义忙走向两人,暗自与荆长安交换了个眼神,冲魏延祯拱手道:“掌柜跟伙计是蕲州那边刚调过来,面生,多有怠慢,还望魏将军莫怪。” “无妨,我俩也刚到不久。”魏延祯直切正题:“不瞒何老板,我二人此番拜访,是为粮草筹备一事,知道何老板有何老板的难处,是以,若是何老板这边不方便的话,可否帮忙想想办法?” “我就猜你们来是为这个。”何广义拿出一份清单:“我估摸着也差不多是时候了,所以半个月前就已经开始自各分号筹备调粮,也联系其他商号,收购筹集了一些,清单上有粳米三百石,精米两百五十石,糙米杂粮统计一千两百石,其次是一些耐放的瓜果蔬菜统计几百斤,肉不好保存,所以就没准备,不过人断不可缺了盐油,所以我让人弄了几坛子猪油,还有一些盐,且先用着,不够将军让人带个话儿就行。” 这一清单罗列出来,不说魏延祯,就是荆长安都震惊了。 “何老板大义!”回过神来,魏延祯当即动容抱拳:“此番慷慨相助,魏某感激不尽,这便代将士们谢过!” “不敢当不敢当!”何广义忙回礼:“将士们保家卫国,抛洒热血以护黎民百姓,何某人没那个能耐一起上阵杀敌,可也想尽一份力,这些不过举手之劳,与将士们相比,实在不足挂齿。” 东西都是备好的,无需废话,何广义当即就安排下去,直接带两人去仓库。 “原本想着过两日送些过去,既然将军来了,那就顺带回我吧,人手都是现成的,直接就能安排。”何广义一边引路一边道,待到了仓库,便叫来管事领魏延祯去清点,而他则故意拉住荆长安停了下来。 只一个眼神,荆长安就明了何广义的意思,跟着他一起朝僻静角落走去。 “鲁县令任其还有半年,调令就快下来了,不出意外,会调往浔州,而浔州知府苗贤,应该是回京听待安排,具体情况不明。”何广义谨慎看了看左右两边,确定无人,才继续道:“主子那边有何打算?魏将军原本就待您不错,据小人所知他这些年一直没放弃打听江家人下落,若能……” “广义叔。”荆长安打断何广义:“咱们所谋,关系重大,我不想也不能,把他和瑞王府牵扯进来,若非必要,我绝不会去军营。” “可是……” “好了,此事我心中有数,广义叔切莫再提。”荆长安打断道。 见荆长安态度坚决,何广义便识趣的打消了游说的念头,不过想到刚进铺子看到的一幕,踟蹰了下,还是问了出来:“方才刚回铺子之时,见主子与魏将军举止亲密,且他看您的眼神,他是不是……” “不是。”不待何广义说完,荆长安就急切打断,语气平淡,脸却红的可疑:“没别的事我们就过去吧,别惹他起疑。” “还有一句。”何广义看着荆长安红透的脸,心里直犯咯噔:“主子这般分利不取全力相助,又不图谋什么,值得么?” “没什么值得不值得。”荆长安望向远处,目光幽深:“只有应该不应该……这么多年,也就他还记着江家,记着,这世上,有一个江勉。” 什么应该不应该,说到底,不过是为了一个魏延祯罢了。 第36章 买买买 魏延祯是清点到一半发现荆长安不在的,出来找人,见他跟何广义从角落出来,心里不禁闪过一丝疑惑,不过却没有深想,径自走了过去。 “粮食都清点好了么?”荆长安也看到了魏延祯,向何广义点点头,快步走到魏延祯面前,跟他一起往仓库走。 “还没。”魏延祯转头看看何广义,又看向荆长安:“你们这是?” “跟着广义叔随便看看。”荆长安回头去看何广义:“上回见,还是过年广义叔回村祭祖的时候。” “那可不?”何广义摇头失笑,慈祥又无奈:“以后常来叔这儿坐坐,你婶子前阵子还念叨你跟咱们生分呢,去大哥家那么勤快,轮到咱们这,天天县城跑,却一年半载也不来这串个门儿。” 荆长安歉意道:“是小侄疏忽了,往后有时间,定上门拜访,亲自给婶子赔不是。” “这才对嘛。”何广义拍拍荆长安肩膀:“你这孩子,就是心思重,想太多。”说罢摇摇头,没跟两人扎堆儿凑合,先一步进了仓库。 两人一唱一和配合默契,三言两语便把方才的行为掩盖了过去。魏延祯没有多想,倒是因为何广义对荆长安的态度,对这人愈发欣赏了几分。 至于粮食,魏延祯也没有再清点,只粗略看了个大概,便退出了仓库。跟何广义确定好价钱和送粮事宜,两人没多耽搁,便告辞离开了。 荆长安本意是直接回军营,但魏延祯的想法却明显是要再逛逛。对此荆长安没有意见,魏延祯想逛,他跟着便是了。 “将军还有什么要买的么?”荆长安四下张望。 话音刚落,就被魏延祯拽到一家成衣铺子前:“你在外头看马,我进去买两身衣裳,很快就出来。” “好。”荆长安接过马缰,抬手摸了摸马脸。 魏延祯看着他的动作,笑了笑,转身便进了店铺。 “掌柜的。”径自走到柜台,待掌柜看过来,便朝店外的荆长安示意地抬了抬下巴:“外面牵马的看到没有,照他身形,给包几身衣裳,颜色随意,他皮肤白,穿什么颜色都好看。” 掌柜的循着望了一眼,就那角度,光看到脸上的丑糙面具了,皮肤白不白是真没看见,不过生意人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自是没有拆台的道理,目测了一下身形估出尺码,立即便让伙计去准备了。 伙计干活儿麻利,不消一会儿,就抱了一堆衣裳一股脑搁到柜台上,红白黄绿青蓝紫,全齐活。 “客官您要的衣裳颜色都在这里,您看是全打包,还是挑几个喜欢的颜色?”伙计热切地问道。 魏延祯又不是棒槌,他要真买这一堆花花绿绿的衣裳给荆长安,就那脾气,得半年不给好脸色。虽然挺喜欢看对方发脾气鲜活的样子,但最后还是只挑选了几身黑白青灰几色为主的衣裳。 “就这些,给包起来。”魏延祯把挑好的递给伙计。 掌柜的是个人精,见是个大主顾,顺势推销:“我看那公子面具有些旧了,店里正好新进了一批面具,客官要不要也来两副?” 经掌柜这一提醒,魏延祯才发现,荆长安那面具确实挺旧了,质地还粗糙的紧,是该换,不过想到荆长安对面具的警惕性,他有点犹豫要不要买。 “客官您看。”掌柜的弯腰从柜台里拿出几副黑白雕纹的面具出来,款式都跟荆长安脸上那个相似,只是更精致,雕饰也好看更显贵气:“这白色纹雕的,与客官挑的那两身白色极为相称,贵气清雅,也符合那位公子的气质,还有这黑色的,白搭,虽然素面,可质地光滑,低调却不失大气,公子模样好,肯定好看。” 这掌柜的一张嘴巴巴太能说,原本有些游移不定的魏延祯直接给绕了进去:“那你把这两副都给我包起来。” “鞋要么?”掌柜瞥了眼荆长安脚上的布鞋,继续推销。 这个倒是该买,可魏延祯却犯了难:“我没量过他脚。” 掌柜一听有门儿,笑的见牙不见眼,那殷勤劲儿,就差把魏延祯当财神爷给供起来:“哎,这简单,我干这行十几年,这双眼侧尺码比量尺还准,只远远看一眼,就知道那公子穿多大合适,客官且等着,我亲自去给你拿几双。” 既然你目测出尺码,魏延祯自然不会拒绝,点点头便应下了,站在柜台那等着。 掌柜没一会儿就拿了几双鞋回来,白色云纹缎面的,黑色鹿皮的,都是拿的跟衣裳衬套的:“客官您看,这两双如何?” “都包起来吧。”魏延祯看一眼就知道点了头。 掌柜的乐颠颠给包了起来,若不是店里没有金银玉配饰,他还能再巴巴忽悠几块玉佩,想想都觉得挺可惜,不过就这些也已经是个不错的大生意了。 “客官您的包袱。”掌柜将偌大一个包袱递给魏延祯,低头扒拉算盘珠子:“一共二十两五钱,给您摸个零头,收您二十两,您看如何?” 魏延祯没有讨价还价,直接拎上包袱扔银子走人。 荆长安正百无聊赖踢着石子玩儿,听到脚步声抬头,就被魏延祯手里的大包袱惊了一跳:“买这么多呢!” “嗯。”魏延祯半句不提这些东西是买给谁的,接过缰绳就调头往来时的方向走:“走吧,回去了。” “要不,我来拿吧?”荆长安看了眼包袱,想到对方一个将军搞得跟个苦力似的不太像话,便提议道。 “不用。”魏延祯没给:“就几身衣裳,我拿着就行了。” 荆长安不是个强求的性子,被拒绝了,便作罢不提。荆长安就这么一路被蒙在骨子里,直到回军营被包袱塞个满怀,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 荆长安一脸包袱烫手的表情:“将军这是何意?” “看你没带什么衣裳,给你买了几身,掌柜估着拿的尺码,你拿去试试,看合不合身。”不等荆长安拒绝,魏延祯直接拿话堵他的嘴:“给你你就收着,按照你尺码买的,我也穿不了,你若不要,就只能扔了。” 正好有人找过来,魏延祯顺势迎上,没给荆长安说话的机会,转身随那人一起溜地飞快,大步流星,转眼就走没了影儿。 荆长安抱着那一堆,心情复杂极了,想想还是那种东西回了营帐。原本真以为就几身衣裳,等放到床上打开包袱一看,才发现居然买了那么多。 不止有好几身衣裳,竟是连鞋子面具都有! 然而吸引荆长安目光的,却是那两副面具。 轻抚面具,荆长安笑了,只是笑着笑着,便笑红了眼眶。 “荆大夫!”罗福根擦着汗进帐,看到荆长安在就招呼了一声,喊完才发现人不太对劲,看看那堆东西又看看荆长安:“荆大夫这是……” 荆长安慌忙把东西囫囵打包:“罗叔。” “哎。”一看荆长安就是有心事,不过人不肯说,罗福根也就不多打听,顺势问道:“这天怪热的,去刨了一会儿地,浑身都是汗,打算去河里凉快凉快,荆大夫一起么?” “不了。”荆长安摇头:“我一会儿要拣药材做药膏,晚一点再去。” “好吧!”罗福根拿了衣裳走人:“果然年轻人就喜欢跟年轻人一起泡澡,我这种老头子,就只配自己泡澡,哎!” 荆长安手上动作一顿,无奈转头:“罗叔。” “哎,别搭理我,老头子可没有说你跟将军相约泡澡的事,就随口叨叨,随口叨叨!”罗福根挥手,晃荡出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咯!” 荆长安:“……” 摇了摇头,荆长安将东西收进药篓,便转身朝外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折回去拿出包袱打开,迟疑着拿出白色那张面具,走到背光角落,将脸上的面具给换了下来。 不得不说,新面具的确比旧的服帖。 荆长安触摸着,好一会儿才抿紧嘴角,放下手来。但那些衣裳,他却没有动,给仔细收了起来,深吸口气,这才转身出门。 刚出去,就跟抱着个西瓜过来的魏延祯撞个照面。 “曹将军他们在附近村民那买的西瓜,给送……”魏延祯话说一半愣住,视线黏在荆长安的面具上,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一个过来,你跟罗老也解解暑。” 荆长安被看得不自在,倒是没有扭捏,上前伸手就把西瓜接了过来:“多谢将军。” “这是准备出去?”魏延祯尽量克制着不去看面具,就怕荆长安不自在,可克制不住,不能正大光明的看,就偷偷瞄。 “啊……”荆长安感觉自己面具下的脸皮都在发烫,被盯的:“想去拣些药材,做药膏。” 魏延祯犹豫再犹豫,还是问了出来:“等下一起去擎峰山么?” 经过上次,荆长安已经不能直视擎峰山三个字了,仅仅是这么一句,他就不由自主脑补出了许多有的没的羞臊画面。 “我保证不会再那样,你……”魏延祯想到这段时间荆长安的躲避,眼神黯然下来:“长安,你不用躲着我。” “我若躲,就不会跟将军一道去县城了。”荆长安被魏延祯的眼神看的心揪了一下,垂眼躲开了视线。 “那就这么说好了,我去趟地里,回头来接你。”生怕荆长安拒绝,魏延祯说完都不等答复,调头就走。 “将军!”荆长安叹了口气:“您等等,我把西瓜放了跟您一道去,到时直接过去,省的再麻烦您这么来回跑。” “好。”魏延祯回身点头,面上平静内心却很是激动,一股不可言说的隐秘感冲击着大脑皮层,莫名亢奋:“既然直接过去,那便把换洗衣物带上,你且等着我,我也去收拾收拾!” 第37章 你脸好红啊 两人去地里看了一遭,就径自骑马去了擎峰山。 魏延祯也确实规规矩矩没有再做什么逾矩的行为,两人泡澡都隔着距离,荆长安脱衣裳他也不再明目张胆的看,而是红着耳朵背过身去,可即便这样,听着那窸窣声响,某个部位也充血的发疼。 两人都沉默着,全程各自泡澡,一句话也没有交流。而魏延祯偷偷背过身在水里干的事,荆长安也假装不知道。 不过抛开这份尴尬,擎峰山的落霞很美。 山峦叠嶂,云蒸霞蔚,一如仙山自有一番柔和缥缈的空灵之美。 只是这份美景并未持续太久,夕阳余晖尚未散尽,便忽然乌云压顶狂风大作,不过转瞬,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从天而降。 两人再顾不得泡澡赏景,慌忙从水里起来,胡乱披了件外衫就狼狈奔跑,寻找躲雨的地方。 “那边有个山洞,我们去那躲躲!”魏延祯眼尖,看到不远的山洞喊了一嗓子,拉着荆长安就跑了过去,可这场雨来势汹汹,等两人冲进洞口,不止身上的外衫,包袱里和换下来的衣裳都淋了个头,用力便能拧出水来。 魏延祯在洞口折了几根野树枝剥皮绑了个简易晾衣架,将打湿的干净衣裳拧干晾上,而换下来的则拧干铺在了地上。 “衣裳都湿了,穿着不好,脱下来晾晾,我看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咱们今晚怕是要在这儿过夜了。”魏延祯说着便径自脱下外衫,拧干挂在了晾杆上,光溜溜站在那,也没意识到不对,直到转身对视荆长安的视线,才后知后觉的尴尬起来。 然而对魏延祯来说,这份自身的尴尬,却远不及荆长安给的视觉冲击大。 那外衫轻薄,打湿了更是黏贴在身上,使得荆长安修长的身形轮廓一览无余,但更要命的,却是那凌乱薄透的美感,若隐若现,竟是比什么也不还诱人。 魏延祯是第一次知道,这世上真有人连狼狈,都好看得令人窒息。而他什么都没穿,身体的变化更是藏都藏不住,只能努力的压制自己,可视线却黏在荆长安身上,怎么都转不开眼。 “长安……”魏延祯瞬也不瞬地盯着荆长安半遮半掩的胸膛,声音沙哑带着他自己都不自知的蛊惑语气:“湿衣裳穿着不好,你,你赶紧脱了,你别不好意思,咱们都是男人……你看,你有的我都有,你没有的,我也有。” 荆长安没有的…… 是魏延祯那六块腹肌,和一身虬结的肌肉,以及,那充满男性气息的古铜色皮肤,宽肩窄腰大长腿,是真正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长得英俊还年轻有为,实乃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人选。 其实荆长安虽然身形单薄,但长身玉立还有两块腹肌,同样宽肩窄腰大长腿,臀还翘,一点也不差,只是跟魏延祯比起来,就硬生生被衬成了弱不惊风。 便是这样的强烈对比下,荆长安自尊心作祟,裹紧衣裳更不想脱了。却不知他这无意的一个裹衣举动在魏延祯眼里含怨带羞,险些被刺激出鼻血。 “愣着做什么?”魏延祯喉咙痒的厉害,咳了一声强装镇定,两步过去就亲手扒了荆长安衣裳,费了老大劲儿才强迫自己转身,拧干衣裳,同手同脚走到衣架前,给抖开挂晾了上去,背对着荆长安,好一会儿才低沉唤了他一声:“长安。” “什么?”荆长安神色平静,实则也尴尬的不行,不说魏延祯原本就对他有那方面的意思,便是没有,两个人这个跟野人似的不着寸缕共处也难为情。 “就……”魏延祯深吸口气转回身来,尽量克制着自己不乱看:“地上铺的虽然拧了,但也是湿的,你别直接坐上面,不好。” “那要怎么坐?”荆长安当然知道不好,可条件就这么个条件,不直接坐难道用蹲? 魏延祯笑了笑,自己先过去坐下了,然后拍拍大腿:“坐我身上。” 荆长安:“……” “过来啊,站着干嘛?”见荆长安不懂,魏延祯瞪眼催促道。 “不是……”荆长安说地艰难:“将军确定,这样坐,合适?那什么,就……不怕……” “可眼下除了这样没有更合适的。”魏延祯眉一挑,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不这样,难道你在下面我在上面?要嘛你坐我身上,要嘛我在你身上,你自己选。” 可,他明明可以挤旁边…… 魏延祯像是识破了他的想法,大马金刀的两腿一劈,便是直接断了他想挤一挤的念头。那大咧咧的小兄弟精神抖擞,存在感强烈,让人看一眼都感觉要长针眼。 “将军……”荆长安心脏都要蹦出嗓子眼了,慢腾腾地挪蹭过去:“您把腿收一收,我,我坐您腿上便是。” 魏延祯听话地把腿一收。 荆长安挪到跟前,原本是打算侧身坐膝盖的位置,结果却突然手臂一紧,被带着身形一转,就背贴胸的摔坐进魏延祯怀里,还好巧不巧,正好就坐在…… 荆长安无语:“将军也不怕给坐断了。” 魏延祯笑的胸腔震颤,双臂紧紧环保住荆长安的腰,下巴却故意搁在他左肩上,微微侧头,气息便若有若无的喷在他耳根处。 “我就不该信将军的鬼话。”荆长安脾气上来,反手就给了魏延祯腰腹一肘子。 魏延祯老实受着,就是不松手:“长安也是男人,应该知道,这个时候,最好不要乱动,不然……别人我是坐怀不乱真君子,你,我可就是坐怀既乱真流氓了。” 荆长安已经感觉到了,确实挺流氓的,当即便僵住不敢动了。 魏延祯却坏心眼儿起来,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荆大夫,你脸好红啊。” 荆长安抿紧了嘴一声不吭。 “你不理我,我可就亲……” “将军!”荆长安打断魏延祯,当即就要挣扎起身,这便是动了真怒了。 魏延祯没有防备,竟是被荆长安挣脱开去,不过他反应也快,抬手一抓,就又把人拽了回来,而这次,则是让荆长安面对面摔坐在他怀里,迅速禁锢双手,便将人死死抱在了怀里。 “将军这是想要强权施压,强迫小人么?”挣不开,荆长安也就不白费力气了,一动不动的任由魏延祯抱着:“若将军一直以来的照拂,所图就是这个,荆长安从了便是,但,还望将军悠着点,我不想便残废。” “闭眼,养神,一会儿等雨小点我就去找看能不能捡些干柴,山里阴凉,即便是夏天,这么一晚上也容易生病,还是要烧个火堆才行。”魏延祯被荆长安这话气的脸色变了又变,却还是咬牙忍住了脾气:“我魏延祯即便好龙阳,只要一句话,有的是人自荐枕席,可我不是,我就馋你荆长安,不止馋你的身,还馋你的心,你愿意给,我就接,你不愿意我等得起,我魏延祯放心尖上的人,便是憋死自己也不会用强,你个小混蛋不识好歹,存心想气死我不成?” 魏延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总之等他回过神,这个人,就已经在心里占据了一席之地。 他也想过,男人与男人于世俗所不容,既然荆长安没有那方面的倾向,那就放弃,可感情之事原本就不由人,何况人还在那晃着,还……那副模样,这要能把持住,那他就不是立弟成人,而是立地成佛了。 “我这人铁血沙场这么多年,从来只进攻不退缩,接不接受在你,坚不坚持在我。”魏延祯轻拍荆长安后背,慢慢让他放松下来:“荆长安,我不会放弃,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喜欢上我的。” “喜欢了又如何?”荆长安望着山壁,目光幽幽沉沉:“你我皆为男子,迟早都是要成亲生子的。” 魏延祯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喜欢了,我魏延祯便许你举案齐眉,断子绝孙。” 这话可真够狠的,荆长安差点被那断子绝孙给呛到,幽沉的眸底浮上笑意,却转瞬即逝。 “将军总是这般执着么?江勉是,荆长安也是,何必呢?”荆长安动了动胳膊:“松开我吧,手麻了。” 魏延祯只松了力道,却并没有要放开他的意思。 荆长安叹气:“我就这么呆着,保证不跑。” 魏延祯这才迟疑着松开了手。 荆长安说到做到,他确实没跑,只是抬起手来,回搂住了魏延祯的肩背。 “长安?”魏延祯被荆长安搂的一愣。 “别忙活生火了,就这么靠着吧。”荆长安放纵自己将脸埋进魏延祯肩窝,一遍遍默念着世子哥哥,心里刀搅似的疼,他想,就放纵这一回,一回就好。 尽管荆长安主动亲近让魏延祯激动不已,可他还是敏锐的察觉出荆长安的情绪不对。 “长安……” “将军。”荆长安却出声打断他:“倘若此番大晋与赤邬能和谈休战,您……会离开么?” “嗯。”魏延祯点头:“若无意外,陛下会下旨召我回京,长安愿与我一起么?” 荆长安当然愿意,但是…… 不会跟魏延祯一起,也不能跟他一起。 这场雨,直到天黑也没停。 山洞里很安静,除了洞外窸窣雨声,几乎只能听见胸腔鼓动的声音。 荆长安情绪翻涌的厉害,本以为会睡不着,然而那宽厚的结实的怀抱靠着跟小时候一样安心,竟是意外的好眠。 倒是魏延祯,因为没等到荆长安的回答,耿耿于怀的睡不着。 第38章 身份曝露 荆长安睡相不太好,哪怕是这条件,他依旧睡着了就动来动去,原本魏延祯只是睡不着,愣是被他动的心驰神荡邪火乱窜。 “长安?”魏延祯心念阿弥陀佛,眼睛却着火,声音沙哑连他自己都吓一跳。 “嗯?”荆长安鼻音绵长软糯,此时的他卸去白天的冷矜,就像一个睡到迷糊的小鼹鼠,在那里拱来拱去。 这简直太要命了! 魏延祯不停地深呼吸,手更是本能在荆长安身上游走,痛并快乐着。 就在这时,荆长安从趴着的肩头一个滑倒,就蜷窝进了魏延祯怀里,脸颊蹭着胸膛,双手拳握抵着魏延祯胸口,时不时动动手指抓挠,像是孩童抓挠大人的衣襟。 魏延祯低头看着怀里酣然甜睡的像个孩子的荆长安,满心池荡奇异的平静了下来。见有几根发丝黏在嘴角,抬手便要去给他拿掉,不想刚伸手过去,就被荆长安一把抓住手掌,宝贝似的紧紧搂住。 “这家伙……”魏延祯失笑,目光温柔如水,就在他也准备闭眼睡觉时,原本睡得酣然的荆长安却突然一阵哆嗦,眉头紧皱牙槽紧咬,竟是陷入了梦魇,魏延祯神色一凛,当即把人抱紧,手掌轻拍荆长安肩背:“长安,长安你醒醒,长安醒醒……” 荆长安没有醒,眼泪自他眼角溢出,便似开闸的洪水,止也止不住,好半晌才呜咽出声。 这可把魏延祯心疼坏了,又是擦眼泪又是拍哄:“好了好了,做梦呢,都是假的,乖啊……” 荆长安却突然挣扎起来:“不要……不要伤害我娘……娘,放开她……你们放开她……” 被梦魇缠住的荆长安力气很大,好几次魏延祯都差点没抱住,为了情急之下,他未经大脑,低头就吻住了荆长安呓语不断的嘴,辗转浅尝。 这一招果然有用,荆长安渐渐平复了下来,就在魏延祯全身心沉迷深吻之际,却被一声呢喃呓语震撼当场。 “世子哥哥……” 魏延祯附耳听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荆长安咕哝的什么,他缓缓抬起头来,神色复杂又受伤。 “江勉。”好半晌,魏延祯才一声叹息:“你真的是江勉,可你为何几次三番的否认,这些年你都经历了什么,竟是连我也不信任了么?” 紧紧抱住怀里渐渐平静的人,魏延祯心疼又难过。 苦苦找寻的人就在怀里,还误打误撞成了心尖上的人。 魏延祯该高兴的,然而他却笑不出来,只因这个人,已经不是那个软糯依赖他的小江勉了。 魏延祯静默许久,视线忽然落在荆长安的面具上,第一次,那么强烈的想要掀开这半面遮挡,想看看这面具下,究竟是怎样的半张容颜。他的手随着心里的挣扎,几次抬起又放下,最终,还是没能不顾荆长安意愿强行揭开面具,也怕,这面具下,是他不能承受的锥心之痛。 “既然回到我身边,为何又不肯相认?”魏延祯抚摸着荆长安紧蹙的眉心:“为何不肯答应跟我走?” 没有答案。 这一夜,魏延祯无眠。 …… 因着洞口背光的原因,荆长安一直睡到天光大亮才醒。 睁眼看到的就是魏延祯冒着胡渣的下巴,大脑尚未完全清醒的他眼神迷茫,几乎本能的就抬手摸了过去,刚触碰到,就被魏延祯抓住了手腕。 被抓的一愣,荆长安眨了眨眼醒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还窝在魏延祯怀里,刚要起来,又被魏延祯掐腰给摁住了动惮不得。 “将军?”可能是早上的原因,荆长安不过挪动了两下,就被魏延祯一杆子戳中了软脚趴,顿时脸色爆红,低头偷偷瞄了一眼:“将军,您,您先让我起来。” “不行。”魏延祯盯着荆长安的脸眸色微闪:“长安你看,我这有病了。” 荆长安:“……” 魏延祯一手扣住荆长安后脑勺,不给他反应的机会,直接吻了上去,这便是……打算又要荆长安以身治病了。 荆长安不是第一次被亲吻,但却是第一次被亲的喘不过气,发狠地用力将人推开,起来就要跑,但魏延祯明显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扣住他腰翻身就给压在了地上。 “将军……”荆长安都无奈了:“您这病还真是难治,说来就来。” 魏延祯埋首荆长安脖颈,自顾忙活留痕迹画地盘儿:“没办法,本将军血气方刚,正值壮年。” “所以……”荆长安不再挣扎:“将军这是又要我借腿了么?” “不。”魏延祯探手:“这次,被你乱拱一宿,已经病入膏肓,腿已经治不好了,唯有借荆大夫小兄弟一用。” “别……”荆长安被掌控要害,身体本能一僵,但更多的,却是慌乱。 魏延祯存了心要撩拔荆长安,将他的慌乱看在眼里也没有停手,然而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因为,无论他怎么撩拔,荆长安都毫无反应。 “你……”魏延祯缓缓从荆长安身上起来,看着他依旧无精打采的兄弟犹如兜头浇了一盆凉水。 荆长安一看魏延祯反应,就知道对方这是误会了,他该顺水推舟的,可看着魏延祯备受打击的惨白脸色,却迟疑了。 “不关将军的事。”荆长安还是心软了:“是我自己的原因。”至于为什么会这样,他却没有提,那是他一辈子,永远都不能触及的噩梦。 推开魏延祯,荆长安径自站起身来,去取了已经晾干的衣裳穿上。想了想,又拿上魏延祯的衣裳走了回去,一样一样的伺候人穿上。 “你说,自己的原因怎么回事?”衣裳都被穿戴整齐了,魏延祯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问的小心翼翼:“是……谁对你,做过什么吗?” 荆长安看了他一眼,转身就往洞口走。 “江勉你给我站住!”魏延祯上前一把摁住荆长安的肩膀。 “将军叫错人了。”荆长安还不知道自己梦话给曝露了,听到魏延祯脱口而出江勉的名字,心里还不得劲的揪了揪。 “昨晚一声声喊着世子哥哥的不是你了?”魏延祯两步绕过去,站到荆长安面前,目光逼视的盯着他的眼睛:“为什么?为什么不肯与我相认?即不打算相认,那为何来我身边?你……目的何为?” “将军听错了吧?”荆长安心下暗惊,面上死不承认:“我怎么可能会那么叫您?” “真的是我听错了吗?”魏延祯没想到都这样了,荆长安还在狡辩,闭眼笑地自嘲:“你昨晚做梦一直在哭,怎么叫都叫不醒,喊着放开你娘,别碰她,我不知道你梦到了什么哭那么伤心,我只能紧紧抱着你安抚你,好不容易你才不哭了,你一遍遍哭着的叫世子哥哥,可怜蜷缩在我怀里,就跟小时候受了委屈要我抱抱一样,你手腕上的疤,那些小动作……到了现在,你还要否认你就是江勉么?” 荆长安本以为只是吐了句不清不楚的梦话,没想到竟吐露了这么多,面对魏延祯的质问,他再也无法保持表面的镇定,慌乱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嘴巴开开合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现在就问你,真的是我听错了吗?”魏延祯双手按住荆长安的肩膀,逼得他避无可避:“看着我荆长安,只要你看着我的眼睛说,你真的不是江勉,我魏延祯,就当这些年的坚持是个笑话,你说啊!” “我……”荆长安几次深呼吸,想发狠的说出那句话,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尤其是魏延祯受伤的表情,就像一把尖刀狠狠捅在他心上,连呼吸都是痛的:“对不起……江勉他早就死了,死在那年流放的路上,现在站在您面前的,是荆长安,将军……” 荆长安话没说完,就被魏延祯一把抱住,扣着后脑勺死死地摁在怀里。 荆长安任由他抱着,没有哭。 魏延祯哭了。 眼泪顺着衣领流了进去,冰凉的湿感刺的荆长安发抖。 “将军……” “我不管你隐姓埋名来找我是何目的,利用也好,阴谋也罢,都无所谓,只要你留下来。”魏延祯松开荆长安,双眼赤红的抬起头来:“你想要做什么就做,我都支持你。” “倘若……”荆长安故意道:“我通敌卖国呢?” “你不会。”魏延祯认真道:“若你真要那么做,之前就有机会,不会等到现在,更不会帮忙解决粮草的事,所以,就算是假设,也别这么说自己。” “呵……”荆长安摇头失笑,很浅,浅的像是嘲讽:“是假设没错,可若是真的呢?很显然,将军根本做不到,所以,我荆长安的事情,自会去做,不需要旁人插手,既然将军已经发现我目的不纯,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要怎么处置,我受着便是。” “旁人?”魏延祯直接被荆长安给气笑了:“你确定要任我处置,我想怎样就怎样?” 荆长安不吭声。 “好,这可是你说的!”魏延祯咬牙,一把抓过荆长安,对着臀部啪啪就是几巴掌:“你个不是好歹的小混蛋,气死我了!” 荆长安:“……” 震惊和羞耻交织,荆长安涨红了脸,然而还没等他反抗,那手掌就改拍成了揉,还越揉越不对劲。下一瞬,荆长安就被魏延祯抬起头狠狠吻了起来,任由荆长安怎么挣扎都不放开,直到人安分了,这才消停。 荆长安趴在魏延祯肩头喘气:“憋死我了。” “你个没良心的,憋死活该。”嘴上恶狠狠,魏延祯手却轻拍荆长安后背帮他顺气:“好些没?” “好了。”荆长安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叹了口气道:“我本俗世偷生一恶鬼,将军此般又是何苦?” 魏延祯顺口就接:“你为俗世恶鬼,我为凶神恶煞,皆是手染鲜血,此乃绝配!” 荆长安默了默:“我……不举。” 魏延祯顿了顿,依旧油盐不进:“无妨……本将军金枪不倒一夜七次。” 荆长安:“……” 第39章 喜欢男人 两人回到军营已是晌午,正好赶上送粮队送粮,大家都在热火朝天的搬粮卸粮,倒是没几个注意到他们的。 两人目光相触,皆有种偷情之后怕被人看出端倪的缠绵尴尬。 “昨晚那环境你都没睡好,回去再睡会儿吧,我过去看看。”这纯粹就是睁眼说瞎话,真正一宿没合眼的,其实是魏延祯自己。 “不了,我把东西放了,跟你一起去吧。”荆长安说罢看都没看魏延祯,就转头离开了,却不知道,因为你而不是您,把魏延祯给乐成了个傻子。 魏延祯一个人在那笑得跟被什么奇怪东西附体似的,搞得路过的人无不侧目。 “哎,魏将军在那笑啥呢?” “我怎么知道。” “好傻。” “嗯。” “怕不是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要不你们谁过去探探?” 大家都被魏延祯反常吓的不敢靠近,结果还真有勇士自告奋勇。 “我去。”那人一步***,终于鼓足勇气走到魏延祯面前:“魏将军何事这般高兴,可是遇到什么喜事?” 就见魏延祯脸上的傻笑蓦地一收,转头便是一脸严肃冷峻:“嗯?” “呃……”这变脸比翻书的速度,把人吓够呛:“没,没什么,小人,去,去忙了!”尬笑着后退几步,转身跟见了鬼似的溜地飞快。 那些人见他回来,忙拉着问:“怎么样怎么样?” “没撞邪,也没傻,就是……”那人挤眉弄眼,笑地鸡贼:“春心荡漾了。” “魏将军有心仪姑娘了?” “姑娘个屁,没看到他是对着荆大夫背影傻笑吗?” “啊?” “咱们魏将军,喜欢男人。” “嘿,之前马厩的小李就说过,说是看到魏将军跟荆大夫在河边抱一起,还有之前一次什么来着,我给忘了,还以为是那小子胡说八道,原来都是真的?” “不过话说回来,这荆大夫虽然整天戴个面具,不过看着确实跟咱们不一样哈?冷淡矜持,看着一本正经,实际上挺勾人的……” “快闭嘴吧,这话要是给魏将军听见,小心你吃不完兜着走!” “散了散了,干活儿去!” 荆长安出来,正好看到那些人一哄而散,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不由多看了几眼,不过到底什么不对劲,却没看出来,不过他也不关心就是了。 一转眼就对上魏延祯温柔含笑看过来的目光,荆长安脚步一顿,不争气的脸皮发烧躲开了视线。 “来了?”魏延祯看了看荆长安放在身侧的手,蠢蠢欲动,不过还是忍住了没有去拉。 荆长安跟着他一起往送粮队那边走:“嗯。” 魏延祯被那一声儿嗯撩的心头一动:“长安,你看咱俩摸也摸了,亲也亲了,搂也搂过了,要不,你就别再拒绝我了呗?” “将军要点脸。”荆长安面不改色:“是你说话不算话,总是动手动脚,不是咱俩。” “那你也没拒绝不是?”魏延祯笑的狡黠,一句话堵的荆长安哑口无言:“你就说,到底行不行?” “我说不行,将军就会老实不来招惹我了么?”荆长安挑眉。 魏延祯摇头:“不会。” “那还问个屁。”荆长安翻了个白眼,懒得继续搭理,快步将魏延祯甩在了后头。 “不问屁,我问你呢?”魏延祯大步跟上。 荆长安面无表情:“无聊。” 便是这么平平无奇的两字,不知道怎么就突然戳了魏延祯的笑点,让他笑的见牙不见眼。荆长安又好气又好笑,最后也没忍住摇头笑了起来,不过跟魏延祯傻笑不停不一样,荆长安笑的灿烂收的也快,眨眼就又绷住了脸。 “如果我不喜欢男人呢?”荆长安想了想忽然问:“将军也要强扭么?” “我会不离不弃,守到你成亲生子,然后……”魏延祯只是幻想那场面,心里就难受得厉害:“然后就离开,永远都不会再出现打扰你的生活。” “守到成亲生子没可能,出家当和尚倒是可能。”荆长安苦笑:“将军莫不是忘了,我不行。”说罢,先一步离开了。 留下魏延祯苦恼皱眉,这确实是个问题,回头得找罗老好好问问才行,看有没有办法给治一下。 打定主意,魏延祯这才提步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赶过去,便见板车上的麻袋已经卸的所剩不多。 “魏将军来啦,小人见过魏将军。”负责送粮的管事比上回那个年轻一些,身材发福衬得一张脸又大又憨,但实则小眼睛里精光矍铄,是个人精,看到两人过来,忙上前行礼,确实趁着说话的当口,偷偷往荆长安手里塞了东西。 这点小动作,放在之前没有防备的时候,自然能瞒天过海,如今两人已经摊牌,有了留意,这点动静自然瞒不过魏延祯的眼睛。不过他并未拆穿,仅仅瞥了一眼,就转开了视线,一直等到交接完清单结算完银子,送粮队的人离开,他才出手,快狠准地将荆长安手里的东西给夺了过来。 荆长安被偷袭地猝不及防,发现是魏延祯,才放下心来:“将军想要问我便是,我又不是不给。” 魏延祯瞥了他一眼,攥着东西没吭声,两人一直走到没人处,才拿出来看。那是卷裹缠成条状的布条,展开来,上面的信息却不少。 “贪墨赈灾银一事,已经层层递进上达天听,只待薛廉到京上报克扣军饷加一把火,届时不出意外,上头应该会派三皇子巡防彻查,差不多就在入秋前后。”魏延祯读完,便面色平静地将东西收了起来,转头看向荆长安:“你布局竟是如此之广?” “再广也不过是后宅边缘人脉,也就够了解时局,通晓一些消息罢了。”知道魏延祯担心什么,荆长安别开视线:“将军放心,长安自知戴罪之身,长久以来如履薄冰,就是因为深知败露后果,所以,处处小心,半步也不敢行差踏错。” “长安,我能问你个问题么?”魏延祯瞬也不瞬地望着荆长安:“你当初来军营,是偶然么?” 这问题,从魏延祯知道荆长安是江勉后就想问了,却一直憋到现在,若非手里攥着的这东西,他可能还会继续憋着,但现在,他却很想知道,荆长安会怎么说。 “不是。”荆长安转身直视魏延祯的眼睛:“我是故意来军营的,但从未想过要做什么,不过是等一个契机罢了。” “契机?”魏延祯眼眸一眯:“三皇子轩辕墨?” 荆长安点头。 “你就这么笃定他一定会来朔县?”魏延祯面露惊讶。 “这次洪涝波及甚广,整个州县府城都受灾严重,尽管一直以来不受朝廷重视,但这时候不可能完全置之不理,拨款赈灾乃是必然,只是京城到五洲三郡,大小县镇无数,其中官员众多,官银下放自是少不了层层盘剥,有人贪墨,朝廷不知道便罢,知道自然会查,届时不管来的是谁,都不可能随便一个小人物,即是大人物,将军想来免不得要走动一番。”荆长安转身,边走边道:“且不说这些人连军饷都贪,有薛将军进京状告御前,那这军营便也是必往之地了。” “你连军饷被贪都算计其中?”魏延祯听完,震惊地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你又是从何得知?那些后宅人脉?” “我哪能步步精准,这么算无遗漏。”荆长安摇头:“军饷一事是我进军营后才知道的,于计划可有可无,不过锦上添花罢了,我隐瞒身份,不是不信任你,也不是一心算计,只是……不想把你和瑞王府牵连进来。” 魏延祯眉头一跳:“你这么百般算计,是想何为?” “翻案,复仇。”荆长安过了许久,才沉声道:“还有,找到我姐。” “你姐……” “我姐流放途中被押送官兵拉去卖了,原本,我也是要卖掉的,是我娘……”荆长安抬手覆上那半张面具:“知道我花粉过敏,趁那些人不备,碾磨花汁毁了我脸,骗他们是天花才保下我的,那些人怕被传染,就把我扔下,我娘也让我逃,因为她知道,说是流放,但那位根本没打算留我江家活口,跟着只有死路一条,离开才能活命,我想救我娘一起,就一直偷偷尾随跟着,却看到……” “什么?”魏延祯受荆长安情绪影响,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他们……”荆长安停下脚步:“把我娘……我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折磨我娘……我却什么也做不了,我本来要冲出去给那些畜生拼命的,是得到消息一路尾随来的广义叔拦下了我,事后帮忙安葬好我娘,就送我去了何家村,由何叔一家照拂,在那里一生活就是多年。” “江家的其他人呢?”魏延祯听的心惊。 “其他人……”荆长安苦笑:“都是些老弱妇孺,死的死卖的卖,左右都是要被灭口的,怎么处置不是处置?” “那你的病……” “没错。”荆长安点头:“就是那时候落下的。” “能给我看看你的脸么?”魏延祯颤抖地伸出手,却被荆长安偏头躲过。 “只是过敏而已,早就好了,没什么好看的……” 荆长安话没说完,就被魏延祯一把拽进了怀里:“对不起,对不起。” “你道什么歉?”荆长安本来因为回忆往昔情绪波动挺大的,愣是被魏延祯弄的哭笑不得。 “怪我当时太无能,是我没用,才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做不了,是我没保护好你。”魏延祯恨不得将荆长安揉进骨血里:“别怕连累我,长安,答应我,留下来吧,你想要做什么,我都帮你,你要翻案,我助你,你要复仇,我帮你,我们一起找你姐,往后的日子,都由我来护着你,好不好?也别担心会连累整个瑞王府,即便不是你,瑞王府如今也没可能独善其身,不差你一个……就算你不答应,我也不会放你走的,这一辈子,我魏延祯护定你了。” “不想要么?”荆长安被勒的生疼,却一动不动,老实的贴在魏延祯怀里。 “什么?”魏延祯吃了一惊,怀疑自己听错了。 “哥。”荆长安回抱住魏延祯的腰,将脸埋进他肩膀:“我们……一起吧。” “你说什么?”魏延祯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我说,我不走了,留下来,哥去哪我就去哪。”荆长安道。 “你愿意随我去京城?”魏延祯继续不敢置信。 “左右都是要去的。”荆长安点头:“哥这么好,长安怎舍得你无妄苦等?”说到底,动心的,又何止魏延祯一人。 第40章 薛廉找茬 薛廉这一去便是数月,再返来已是中秋方至。 他不过是去了一趟京城,再回来不止军营荒地变耕地,整个军营都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臭味。 “最近气氛怎么怪怪的?”薛廉随手拉了个人打听。 “薛将军还不知道吧?魏将军和荆大夫在一起了,我们正打赌呢,买他俩什么时候搬一块,您要不要也下一注?” “什么在一起?”薛廉眉头一皱。 那人抬起双手,拇指对拇指弯一弯:“就是这样在一起了。” 薛廉脸色当即一黑:“滚!” 那人被喝地一抖,麻溜地滚了。 薛廉瞪着那人灰溜逃窜的背影,气的双手叉腰。他就不懂了,不过是去了一趟京城,自家堪比和尚的表弟怎么就给个男人拐跑了! “荆长安,对,一定是他!”薛廉掉头就要去找荆长安:“我倒要看看这家伙到底有什么妖法!” 荆长安刚给一个不小心伤了胳膊的小兵包扎好伤口,就被人捏着肩膀一把提拎站了起来,扭头对上薛廉杀气腾腾地一张脸,眉头一挑,随即就挣脱对方的钳制退开了距离。 “我当是谁这般粗鲁,原来是薛将军。”荆长安拱手行礼:“不知将军来找小人,有何指教啊?” “你跟我来!”薛廉看了看周围,发现大家都朝这边看着,转身便朝营地外走,决定换个地方再谈。 薛廉这一看就是来者不善,那小兵也不敢帮荆长安出头得罪,不过跑腿还是可以的。 “荆大夫。”小兵拉住转身欲去的荆长安:“我知道魏将军在哪……” “不用。”荆长安冲小兵感激地点点头:“你忙你的。”说罢便径自追上薛廉的脚步。 两人顺着开垦出来的耕地小道,走到河下游的芦苇荡才停下脚步。 “你到底是什么人?”薛廉转身一把揪住荆长安衣领将人拽到跟前:“接近魏将军到底有何目的?” “晋朝人,目的么……”荆长安微微偏头:“自然是为了手握医刀,救将士性命,以自己的方式,为大晋效力。” “以自己方式?”薛廉嗤笑:“就是委身男人,连脸面都不要了?” “薛将军把我叫来这里,就只为发泄情绪,言语侮辱?”荆长安任由他拽着,微仰着头,眼里淡然不惧。 “我不是魏将军,你这一套,对我没用,装的再清高,也是个爬男人床的婊……” “好一个刚正君子宁折不弯啊。”荆长安嘴角冷勾:“若当初没有被薛将军偷看洗澡,还真就信了。” “你……” “难道不是么?”荆长安讥诮冷笑:“就是不知道,魏将军要是知道,会怎么样啊?” “荆长安,你真以为爬了魏将军的床,我就不敢动你?”薛廉给气的脸色铁青,咬着牙槽满眼厉色。 “我其实挺好奇的。”荆长安挑眉露出疑惑表情:“薛将军为何总要跟我过不去,我好像,跟你没什么仇什么怨吧?就因为,我这半张面具?” “你若坦荡,何以不敢真面目示人?”薛廉冷哼。 “原来薛将军的坦荡,是靠脸,可我只听过人心坦荡,还未听过人面坦荡。”荆长安反诘完,眉眼低下又抬起,原本就清清淡淡一个人,便透出几分冷冽来:“争论无意,薛将军要嘛弄死我,要嘛就放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哟!”薛廉耸肩:“可算是露出真面目了,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对我不……” 薛廉话没说完,就觉眼前一花,拽着荆长安衣领的手便突然被卸了力气,他甚至都没感觉到疼痛,腕上动脉处就破了一道口子,鲜血开闸似的,流满手掌。 “荆长安!”薛廉迅速点穴止血,捏着伤口恶狠狠地瞪着荆长安:“你……” “带着你的伤,去魏将军那揭发我吧。”撂下这一句,荆长安转身欲走又停下,好心的回头补充一句:“忘了说,将军这伤,若是不及时缝合止血,可是会要命的。”随即便顶着薛廉满眼的怒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愤愤瞪着荆长安离去的背影,薛廉气的那个肝疼,却也没多待,认命地去找罗福根。 他当然不会去找魏延祯,在他看来,魏延祯现在已经被猪油蒙了心,要是让他知道私下约谈荆长安还动手,多半得翻脸。到时被收拾很惨的,只会是自己,真是没处说理去,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中了那男狐狸精的道了! 罗福根正跟着一群俘虏在地里拔草捉虫,看到薛廉捧着血淋淋的手找过来给吓了大跳,扔掉草就从地里出来。 “薛将军手这是怎么啦?哦哟,好端端怎么伤这样了?”罗福根手上都是泥,也没去碰,只道:“赶紧松开让我看看。” 薛廉松开了,却看得罗福根倒吸一口凉气。 “这么深!”罗福根脸色刷地就变了:“您这都伤着动脉了,伤口太深上药可不管用,走走走,我带您去找荆大夫!” “不是……”薛廉能肯才怪了,他现在恨不得宰了荆长安,才不会去找他治伤:“罗老,就这么个伤,你就随便给上个金疮药包扎一下得了,找那姓荆的做什么?我就身上的金疮药用光,不然我都懒得找你,自个儿就给弄了。” “不想手废掉,就跟我走,什么时候了还端着,我寻思人家荆大夫挺好的啊,就您老跟人过不去,这离开一趟回来,偏见还这么大。”罗福根翻了个白眼,根本不顾薛廉的反抗,拉着人胳膊就走:“话说,您这回来,见过魏将军了么?京城那边怎么个情况?朝廷那边怎么说?” “那拓跋金毕竟是王子,又是嫡出,赤邬王野心再大,也不可能放任不管,朝廷派御史台铁嘴乔平之负责出史义和,想来很快就会有消息,另外赈灾银及军饷贪墨也上达天听,不出意外,会派三皇子下坊巡查,朝廷知道我军粮草短缺,已经派专人负责运送了一批下来,最多三日后该到了,原本我是跟着一起的,但急着回来,就先走一步了。”薛廉嘚嘣嘚嘣说完,人已经被拽着回了营地,想起来这是去找荆长安,又开始抗拒起来:“哎罗老罗老,我这真不算什么事,上阵杀敌的时候比这更严重的伤也不是没受过,真不用……” 话没说完,就跟迎面走来的荆长安撞个正着,薛廉那张脸呐,刷地一下黑成了锅底。 荆长安淡淡一瞥便直接无视,只冲罗福根打招呼:“罗叔。” “哎,荆大夫你来的正好,我这正要带薛将军去找你呢,你看他这手伤的,赶紧给他处理一下。”罗福根拉过薛廉的手给荆长安看。 荆长安闻言挑眉,也不接话,只似笑非笑的看向薛廉。 “不必!”薛廉梗着脖子:“我薛廉便是这手不要,也不……” 不等薛廉说完,荆长安转身就走,被罗福根急忙拉住。 “荆大夫荆大夫!”罗福根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薛廉一眼,掉头还得充当和事佬:“薛将军他就这脾气,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你看这伤口……” “荆某技艺不精,恐有不慎真给薛将军治废了,左右就是破了道口子没有伤筋断骨,罗叔便给他处理一下就行了,多用些止血药,再不济,薛将军还可以点穴止血。”荆长安说罢淡然一笑,端着簸箕草药就离开了。 罗福根想留都没留住,无奈地转身看向同样脸色奇臭无比的薛廉:“荆大夫为人随和,说话可从未这么冲过,您这才回来,究竟怎么惹着他了?” “呵!我这手就是他给伤的!”薛廉本来吃了荆长安这么个血亏就够憋火的了,还来再受一波鸟气顿时脾气就冲了上来,竟是连罗福根也不再给好脸色:“让你包扎就包扎,多事折腾什么?你到底要不要给处理,不弄我就自己弄去,我倒要看看,他姓荆的真能废了我这手!” 罗福根没想到这手居然是荆长安伤的,心里着实震惊,薛廉跟头炸毛狮子似的,他也不好多加打听,只好无奈的把人带去了住处,给上药包扎处理了一番。但那伤口实在有点深,且伤在动脉,便是封了穴道,那血也流的厉害,几乎是药粉洒上去,就立即被血水给冲没了,最后没有办法,还是用了新鲜的止血草,给捣烂了敷上,才勉强包扎。 薛廉自己不当回事,包扎完就气呼呼离开去找魏延祯了,罗福根却摇了摇头,笃定他这伤迟早还是得去求荆长安,只是碍着薛廉脾气,才没说出来。 薛廉从罗福根那里出来,找了一大圈都没见着魏延祯,本来以为人在校场,结果依旧没有。 “你们谁知道魏将军人在哪吗?”校场正在练兵,薛廉直接扬声问道。 有人停下操练,应道:“魏将军刚还在这儿呢,哦,刚荆大夫端着簸箕药材去晒,魏将军好像跟着去了!” 薛廉:“……” 薛廉气地狠狠踹了一脚兵器架,还是认命找了过去。刚到晾晒场,就被那眉来眼去笑的黏黏糊糊的二人给腻歪到了。 笑那么勾人,果然是个狐狸精! 笑的那么傻缺,果然是被猪油蒙了心! 忿忿地一人瞪了一眼,薛廉最终还是没过去,气呼呼地掉头走了。 第41章 薛廉的愤怒 薛廉憋了半天,直到晚饭的时候才拎了一壶酒去找魏延祯,本着汇报正事的当口,也借喝酒的功夫规劝一二,不想到了那里才发现,荆长安也在那里,桌上有酒有菜,两人已经先一步喝上吃上了。 还真是……阴魂不散呐! 薛廉顿时给心塞的,不过来都来了,也不好掉头离开,停了停脚步,还是忍着烦躁走了过去。 “你们这就喝上啦?”顶着两人看过来的眼神,薛廉将酒往桌子上一放,就径自在空位坐了下来:“我这来回奔波,难得回来,也不说给我接风洗尘,竟是大半天连人都见不着,喝酒这种事也不叫上我。” “难得回来?”魏延祯却直接抓偏了重点,放下酒杯眉峰一挑:“怎么?还真差点被扣留京中不成?” “嗨,别提了。”薛廉翻了个白眼,转头装作才发现荆长安样子,惊讶道:“哟,荆大夫也在啊?” 荆长安……荆长安顾自吃着自己的,别说搭理,连眼神都欠奉。 这无视的态度让薛廉脸上的假笑微僵,舌尖顶着腮帮子好一会儿,才压下猛然窜起的气焰。 “你这手怎么了?”魏延祯眼见两人气氛不对,为了不让薛廉尴尬,刚准备顺着接话,就瞥到薛廉手上的伤,不禁蹙眉:“你路上遇到麻烦了?” “哦,那倒没有。”薛廉目光阴沉地瞥了不为所动的荆长安一眼,狞笑:“回来太大意,被狗咬了。” 听到这话,荆长安才筷子一顿:“那可不太好,这狗咬可不比刀伤,牙口有毒,这要是给毒气感染,薛将军此命休矣。” “哼,可不是毒么?还是剧毒!”薛廉发狠冷笑:“要不怎么说是畜生呢!” “挺像。”荆长安吃差不多了,干脆放下筷子。 “什么?”薛廉眼眸微眯,直觉不会是好话。 果然…… 荆长安慢条斯理地擦完嘴角,就是不咸不淡的一句:“疯狗病。” “你!”薛廉啪地拍桌而起:“荆长安,别以为有魏将军给你撑腰我薛廉就不敢动你!” “嗯。”荆长安意有所指地往他手腕一瞥:“见识过了。” 到了这里,魏延祯要是还听不出端倪,那他就不是魏延祯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脸色当即便沉了下来。 “怎么回事?”魏延祯看了眼薛廉的伤:“你们起过冲突动过手了?”说着话的时候却猛地起身,几步跨到荆长安身边,将人拉起来前后上下的查看:“没伤到你吧?” 薛廉:“……” 娘的!明明受伤的是老子! 薛廉顿时那个愤怒,居然还有点无法言说的委屈,瞪着对面那对狗男男,气地胸膛起伏,说不出话来。 荆长安也没想到魏延祯会是这反应,忍着笑道:“我没事。” “我有事!”薛廉直接把伤手往魏延祯那边一怼:“看清楚,受伤的是我!魏延祯啊魏延祯,我不过就是走了几个月,你怎么,你怎么就色迷心窍成这样?你太让人失望了!你会后悔的,说过多少次了,这家伙身份不简单,你还是……你会后悔的,你会为你的色令智昏付出代价的,想想大晋江山,想想军中数以万计的将士,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薛廉喊的脸红脖子粗,魏延祯却压根儿没听,眼里心里紧张的都是荆长安一个,确定人没事才放下心来,可扭头看向薛廉时,那脸色就不太好看了。 “你坐下。”魏延祯声音不大,甚至听不出情绪起伏,却自有一股与生俱来的慑人气魄,压得人不得不服从。 薛廉本来气势十足,愣是被魏延祯那一眼看得泄气大半,气哼哼地坐了下来。 见他老实,魏延祯才缓了脸色,回头看荆长安,又立马温柔和煦:“你先回去,我给他谈谈。” “嗯。”荆长安点点头,看都没看薛廉,就径自离开了。 那目中无人的样子,看得薛廉刚下去的火气蹭地又往上窜,碍着魏延祯的面子,才咬牙压抑着,却是半点没有好脸,黑的跟锅底似的。 魏延祯一直目送荆长安离开,这才重新坐了回去,也不看薛廉那张臭脸,顾自翻了杯子,给两人各倒一杯。 薛廉也不客气,端起来仰头一口闷。 魏延祯瞥他一眼,拎了酒壶就又给他满上一杯,再薛廉又要一口闷的时候,按住他他胳膊:“手上有伤,悠着点。” “我这受伤都是拜谁所赐?”提到这个,薛廉就火冒三丈。 “你若不主动招惹,他也不会跟你动手。”魏延祯护短护的令人发指:“看你这手伤的不轻吧?” “还好。”比起伤,薛廉更耿耿于怀的是魏延祯跟荆长安的事情:“以前也没听你说喜欢男人啊?” “嗯。”魏延祯端起酒杯浅抿。 “那你跟荆长安是怎么回事儿?”薛廉还是想不通,一个半点没有断袖征兆的人,怎么就给男人拐跑了? “就你看到那样,我俩在一起了。”魏延祯放下酒杯,起筷吃菜:“一辈子那种,所以你以后对他客气点,都是一家人。” “屁的一家人!”薛廉啪地把酒杯往桌子上一墩:“你就是鬼迷心窍了!” “说正事。”魏延祯不想再跟他纠缠这个问题:“至于长安,我心中有数。” “又有数,啧!”薛廉嗤笑:“我看你没数的很,你魏延祯要身份有身份,要模样有模样,就算你好龙阳,只要你一句话,什么样的漂亮男人没有,怎么就眼瘸看上半张脸的荆长安了?” “你就是偏见。”既然薛廉不肯作罢,魏延祯便放下筷子与他好好说道说道:“长安来这也好几个月了,他若有歹心,有的是机会动手,可实际上他什么也没做,这几个月大家对他为人更是有目共睹,就连利用俘虏劳作开垦荒地,都是他出的主意,反而是你,一回来就跟炮仗似的,你了解过了吗你就处处针对出言不逊,你什么时候才能不以貌取人以偏概全,还是说,当年的教训这么快就忘了?” 薛廉本来还一脸不服,提到当年,就开始发虚:“好好的,你提那个做什么?” 魏延祯不说话,就给他个眼神。 薛廉就怂了:“好好好!”不过想到当年的糊涂,又不免神色黯然:“五年了,至今没有红楼的消息,也不知道人怎么样了,说起来咱俩还真不愧是兄弟,你找江勉我找红楼,都是寻觅无果,这次回京,家里又提议亲,说是相中了谁家姑娘,可我这心里……哎!” “找到了。”魏延祯斟酒。 “什么?”薛廉正沉浸在怀念悔恨的伤感中,突然被魏延祯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搞的一愣:“谁找到了?” “江勉。”魏延祯干了这杯酒,语气透着几分炫耀。 薛廉一脸震惊:“江勉找到了?”随即眼珠子一转,下意识压低声音:“你说的江勉,不会就是荆长安吧?” 魏延祯顾自吃菜没应声,等同默认。 薛廉瞪着他:“还真是他啊……娘哎!”见魏延祯看过来,一脸看老色鬼的表情控诉道:“你找人这么多年,我当你是心疼小孩儿重情重义,没想到你竟是抱着这种心思,你……” “滚出去!”魏延祯脸色一沉。 薛廉换了个坐姿,充耳不闻:“居然是那家伙,不过脾气还真有点像,都是惹急了就咬人,不过这家伙,好歹小时候我还抱过他,下手居然这么狠。”想想又不放心:“不过,你真确定他就是江勉,不会被骗了吧?”越想越觉得在理,虽然前有红楼这前车之鉴,不过谨慎起见,他还是决定观察观察再下定论。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薛廉话锋一转便说起了正事。都是他说,魏延祯听着,不插话不表态,直到听到轩辕墨的名字,才筷子一顿。 “怎么了?”薛廉敏锐地感觉到魏延祯气场不对,下意识问道。 “确定是轩辕墨了?”魏延祯放下筷子,擦了擦嘴。 “嗯。”薛廉点头,想到什么皱了皱眉,喝了口酒才道:“陛下龙体日渐衰老,那些个皇子们,比起前些年,争的是愈发不可开交了,不过话说回来,当年太子轩辕启二皇子轩辕弘两大势头分庭抗礼,争斗多厉害,这两年却是越来越不行了,如今三皇子势头,处处都压两人一头,不过最后如何可不好说,我这次回去发现,六皇子轩辕礼,看着年纪轻轻不显山不露水,却是个厉害的,要说蠢,太子跟二皇子是真蠢,若非当年太着急,居然在陛下正当壮年之时争得不可开交,也不至于落到现在的下场,只可惜连累江家,平白遭受无妄之灾。” 提到江家,魏延祯脸色不太好看。 薛廉见状,讷讷转移话题:“朝中势力,如今大部分都偏向三皇子,不过……” “不过什么?”魏延祯侧目。 “我这回去瑞王府,感觉姨丈似乎有意站六皇子。”薛廉压低声音:“瑞王府一直立场中立,可别人不愿意,总是千方百计想拉下水,加上陛下疑心渐重,以至瑞王府处境尴尬,也难怪姨父会想着破釜沉舟。” “瑞王府不足为虑,真正被忌惮的,是我手上的兵权。”魏延祯敛眸:“以往粮草虽然克扣短缺,但不至于两军交战时掉链子,而这次却直接断咱们后路……如果我猜的不错,此番随同三皇子来的,还有召回圣旨。” “你不提粮草我还差点忘了,我这次回去,不要脸不要皮的磨来一批粮草,还在路上,估计三天后到,说起来多亏赈灾银一案被揭发,我趁机提粮草的短缺问题,朱字御批,才落实这么快,不然有的跟那一群满肚子坏水的文官扯皮。”薛廉酒喝光了,自己动手倒了一杯:“不过你说的没错,大殿上金口玉言,朱字御批虽然下的痛快,但这次粮草断层,确实……借着这次赤邬议和,若是真能让赤邬退兵,并签署几年内不犯盟约,陛下确实有意召你回去,原本还想给你说说的,现在看来,好像没那个必要,你这是,早有心理准备了?” “该来的迟早会来。”魏延祯神情淡然。 “那江勉……” 魏延祯转头,眼神带着警告:“江勉的事,不可告诉别人。” 薛廉本来想问荆长安打算,见魏延祯如此神情,便把话咽了回去,点了点头。他是看出来了,不管荆长安此番改名换姓回来目的何为,魏延祯,都会无条件站在他这边。 也罢,既已置身浑水,独善其身再无可能,也不在乎多江家这一茬。不过眼下需要确认的,是荆长安到底是不是真的江勉。 第42章 还是那么讨厌 之后两天,薛廉都在暗中观察荆长安,就想能不能从举手投足间看出点江勉小时候的影子。 然而,并没有。 除了那天惹毛炸了一回,荆长安任何时候都是清清淡淡一个人,也就跟魏延祯相处时,眼里会透出些喜悦情绪来。那里面流露出来的情意,便是带着偏见,薛廉无法昧着良心否定。 不过远远看着荆长安翻晾草药的背影,倒是让薛廉想起一件久远的事来,那就是江勉左手腕内侧有一道疤。具体怎么回事已经不记得了,就记着事关一桩宠妾谋害嫡子的后宅秘辛,江勉甚至险些送了性命。 当时那事儿闹挺大的,刑部尚书江邛平更是因为那事痛定思痛,遣散妾室,跟发妻重归于好,在当时,流传甚广,是为浪子回头金不换的佳话。 别人只知江家小少爷大难不死,他因为跟魏延祯亲近的缘故见过江勉,所以知道,江小少爷虽然大难不死,左手腕却留了一道狰狞丑陋的疤。 说起那道疤,当初还让魏延祯好一阵心疼,如今长大了,也不知道淡些没有。 不对,还不确定荆长安就是江勉,那手腕上有没有疤还不一定呢。不过,是或不是,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这么想着,薛廉便径自走了过去。 “荆大夫,忙着呢?”薛廉咳了一声,脸上颇有些不自然,毕竟之前发生过冲突,这突然来套近乎,着实尴尬,可为达目的,硬着头皮也得没话招呼,好在关键时刻他灵机一动,想到手上的伤:“那个荆大夫……” 荆长安不理他,放下簸箕走到另一排架子,继续翻晾。 薛廉碰了个软钉子,沉了沉脸又重新堆起笑脸跟过去。 “是这样的,我这手吧,之前让罗老上药包扎的,之前还好,今儿不知怎么肿胀发痒的厉害,还一抽一抽的拽着疼,也不知道是不是化脓了。”薛廉围着荆长安绕来绕去,故意把手往他眼前怼:“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要不……你给我看看?” “不看,没空。”翻晾差不多了,荆长安直接转身走人。 薛廉嘴角抽了抽,赶紧跟上去:“喂,大男人不至于这么小家子气吧?我那天是说话冲了些,那还不是一回来就听说你跟魏将军的事给误会了么?你自个儿轴不肯好好解释,赖我啊?” 荆长安……荆长安闷头走自己的,理也未理。要说轴,这脾气是真轴。 薛廉瞥了荆长安左手一眼,不动声色绕到左边,出其不意,伸手就是一抓,却被荆长安一个闪身躲过。 “将军若不想右手也废掉,就放尊重些!”荆长安下巴微抬,可算是给了眼神,那眼神却清洌洌的盯得人心头发虚。 “我怎么就不尊重了?”薛廉瞥向荆长安左手,但袖子拢着,除了白玉修长的手指,什么也没看见:“我这不是着急让你给看伤么,你要不是爱搭不理,我能给你动手?” “我没记错的话,前两天薛将军才说过,就算手不要,也绝不求我荆长安。”荆长安挑眉冷笑,倒不是非得端着,他就是要薛廉彻底服软,吃下这个教训,他荆长安别的本事没有,就记仇。 “我有说过吗?”薛廉装傻:“你记错了,我肯定没说过这话。” 荆长安……荆长安一脸无语:“你们武将,都这么不要脸么?” “不是,你不能这么以偏概全,唉不对,谁不要脸呢?还都,之前还有谁不要脸过?”薛廉差点被自己给绕得脑袋打结,理了一下总算抓住了重点:“不会是魏将军吧?他怎么不要脸了?” 荆长安往后退开一大步,这回是真无语了,摇了摇头,也懒得再跟他计较:“跟我来。” 薛廉挺好奇魏延祯到底是怎么不要脸的,不过想想自己此行的目的,还是适可而止的把好奇心收了起来,免得一不留神再把人给惹急了,那他这番就白低声下气了。 荆长安一路无话,将薛廉带回了他跟罗福根所住的营帐。 正巧赶上罗福根也在,两相照面,毋须多问,只瞥了眼薛廉手腕的伤,罗福根便捋着胡须露出个看好戏的笑容。 “我说什么来着?”罗福根趁荆长安去拿医篓子的功夫凑到薛廉身边挤眉弄眼:“就说你这伤迟早还得求人荆大夫吧,非不信邪,现在吃到苦头了吧?” “罗老,我怎么感觉,你很高兴?”薛廉眼眸微眯,脸色有点臭。 “高兴,当然高兴,京里送来的那批粮草提前到了,我这正要过去呢,以后温饱不用愁了,我当然高兴哈哈哈!”罗福根欠欠地抬手拍了拍脸,吹着口哨大摇大摆离开了,留下薛廉咬牙切齿好一会儿才缓下脸色。 荆长安拿好药篓回来没看到罗福根也不意外,只瞥了眼薛廉,抬下巴一指桌子:“去那边坐着。” 薛廉暗自深吸口气,依言去桌前坐下。就见荆长安酒啊火啊穿针引线的一通准备,他也没觉得稀奇。毕竟之前给皓月那匹马儿剖腹也是一通忙活,虽然他没亲眼所见,后来也是听罗福根绘声绘色描述过的。 荆长安见他一脸淡定,难得露出笑来:“薛将军倒是挺处之泰然的。” “这点阵仗算什么,战场上动辄皮开肉绽,比这厉害多了。”薛廉被荆长安笑得晃了下眼,险些忘了自己目的,不动声色地瞥向荆长安左手腕,但由于对方刚好转过身去,所以没看见,他也不气馁,反正有的是机会看个清楚。 “那倒也是。”荆长安将穿好的针线一并浸泡在酒碗里,拎着酒壶就转身走到薛廉面前,拉起对方受伤的手,倾壶隔着绷带就对着伤口浇淋起来。 那可是特地准备的烈酒,即便隔着绷带,浸到伤口依旧销魂,薛廉就冷不防给淋了个哆嗦。 “嘶……” 荆长安抬眸,似笑非笑:“疼么?” “还,还好。”薛廉死鸭子嘴硬:“没事儿,接着来。” 荆长安没理他,放下酒壶等了一小会儿,就开始撸袖子拆绷带,便是这一举动,让薛廉看到了他左手腕上的疤。 疤痕已经淡的不太明显,但那位置,那形状,确实跟当初江勉手腕上的那一道一模一样。 但是…… 万一是巧合呢? 薛廉还记得,江勉后腰腰窝处有颗红痣,不过这个要确认有点难度。 荆长安拆完绷带又开始用酒清洗伤口,果然发现伤口红肿已经隐隐有发脓迹象,所幸并不严重。将化脓的部分处理掉,也没给用麻沸散,就直接开始动手缝合起来,全程疼得薛廉胳膊发抖,这玩意可比快刀子进快刀子出的来得刺激多了。 没一会儿功夫,薛廉脑门儿就出了一层薄汗。便是这样疼地咬牙切齿,也没忘给荆长安下套。 “嘿,荆大夫。”薛廉眼珠子滴溜一转:“这中秋一过,天气就开始转凉了,过两天待我伤好了,咱们叫上几个弟兄,去河里捉鱼打滚,来个秋泳呗,也算是,咱俩冰释前嫌如何?” “不如何。”荆长安正好缝合完,给打了个结剪掉,一边开始上药一边挑眉:“薛将军也知道入秋天气便转凉,这时候去河里可不比夏日解暑享受,纯属有病。” “怎么就有病了?”薛廉继续发挥三寸不烂之舌:“还有大冬天下河游泳的呢,人那叫冬泳,强健体魄来着,要我说啊,荆大夫这么瘦,就该多锻炼锻炼……” “说破天,不过是为了诓我脱衣服。”荆长安拿来干净绷带给开始包扎:“看来薛将军此番,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怎么,魏将军都告诉您了?” 既然已经被识破,薛廉也就不再周旋,当即单刀直入:“若有心为之,疤痕不是难事,但据我所知,江勉后腰有一颗红痣,痣这东西,生来就有,是做不得假的,不知荆大夫,可否露后腰一看?” “我后腰没痣。”荆长安包扎好伤口,便开始动手收拾起来:“当年大病一场九死一生,祖母带我去寺庙拜佛还原时,一大师说我那颗痣乃短命克亲之凶痣,就给点掉了,年纪小恢复快,所以未曾留疤,不过,依然没改变克亲命数,倒是侥幸苟活至今,薛将军疑心我,兴许不信,不过无所谓,爱信不信。” 薛廉:“……” 薛廉确实不太信,或者说,将信将疑。 不过…… “话都让你说完了,你让我说什么?”薛廉翻了个白眼:“你进军营的目的何为?” “目的么……”荆长安将清洗好的针线刀片收进木盒:“自然是别有用心了,具体已经给魏将军坦白从宽了,你若想知道,便自己去问他吧。” 薛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问道:“你就不怕我揭发你?江家后人可是罪臣之后,且除良籍世代不可参加科举,你应该知道,一旦身份曝露,会有什么后果。” “不会。”荆长安放下东西,转头第一次对薛廉笑的无害:“您虽然脾气讨厌了些,但好歹还抱过我,给我买过糖吃,被我咬了也不还手。” 薛廉喉头滚动,看着荆长安,突然红了眼眶:“你,你真是江勉?” “嗯。”荆长安点头:“如假包换,不过你可别哭,大老爷们儿哭起来太难看了。” 薛廉顺口就是一句:“魏将军知道的时候,哭了没?” 荆长安笑道:“魏将军长得好看,就算哭,也是梨花带雨。” 薛廉:“……” 去他爹的梨花带雨! 他确定眼前这人就是江勉没错了,果然跟小时候一样讨厌! 第43章 水到渠成 自从确定荆长安就是江勉,摒弃成见后,薛廉就有事没事往人跟前凑,越是不得搭理,越来劲儿,就是欠儿的。 荆长安小时候就黏魏延祯,对薛廉是有事叫哥哥,无事翻白眼,非必要是正眼都懒得给。那时候薛廉也是这样,小孩儿越不搭理,他就越撩欠逗弄,惹急眼了被咬上一口都是常事,偏偏就他乐此不疲。 而小孩儿急完还委屈,眼巴巴伸着胳膊让魏延祯抱,抱上就不下来。 想到那时,薛廉心里还挺怀念的,便愈发想要撩欠逗逗荆长安。还有就是,以前不知道的时候不觉得,自从知道荆长安就是江勉后,就发现对方脾气跟小时候挺像的,都是惹急眼了…… 嗯,现在不咬人了,直接动手揍,而且野路子功夫还不错,就是下手狠。 也怪这不打仗的日子太枯燥,撩欠荆长安就成了日常,不管在哪,只要遇见,薛廉必然凑过去。他自己没觉得这行为有什么不对,却每每让魏延祯酸的要死,脸色是一天比一天臭。 “这薛将军不是跟荆大夫挺不对付的么,最近怎么回事儿,咋天天往人跟儿前凑,瞅着不大对劲啊?”不说魏延祯,便是罗福根都看不下去了,想了想,扭头问魏延祯:“他是不是不知道您跟荆大夫的事儿啊?要我说,左右你俩都捅破窗户纸了,就别分隔两头的,干脆让荆大夫搬您那,一起住得了,也不用特地说明,懂的自然懂。”说到这,就忍不住八卦:“不过将军,你俩这样也不短时间了,不过看你们这……不会,还没那什么吧?” 魏延祯闻言转头:“什么?” “嗨!”罗福根挤眉弄眼,两手比划:“就那个呗,荆大夫那快活袋您试过没,感觉如何啊?” 魏延祯反应过来,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罗福根抬手拍拍他肩膀,眨了眨眼,吹着口哨走了,留下魏延祯若有所思,还真开始考虑了起来。 其实罗福根说的这个,魏延祯也想过,只是一直未找到开口的契机,如今…… 看了看被薛廉缠的快不耐烦的荆长安,魏延祯径自走过去把人拉到身后挡着,看向薛廉的目光带着警告。 “干嘛这么看我?”薛廉被看得头皮发麻:“我就跟他叙叙旧,又不……好好好,我走,啧,以前就护犊子,现在还这德行,跟我能吃了他似的。” “等等。”魏延祯却叫住薛廉,语气中带着几分刻意:“你去把长安的东西搬我帐里,从今儿起,他住我那儿了。” 薛廉指着鼻子:“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不能是你?”魏延祯挑眉。 薛廉:“……” 好吧,无力反驳。 薛廉是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魏延祯的话意味着什么,忙转回身:“哎?听你这话,你俩这是,还没……啊,呢?” 没人搭理他,两人正凑一块儿说悄悄话呢,看那笑的,薛廉直觉像是看了一出活椿宫,生生看出了***,明明,那两人什么也没做,肢体接触都没有,可那酸臭味,就是飘出十里。 缩肩打了个寒噤,薛廉赶紧溜了。 “搬去你那?”等薛廉走了,荆长安才挑眉,似笑非笑瞥向魏延祯。 魏延祯被瞥的尴尬,咳了一声:“嗯,咱们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短了,可是……嗯,那什么,你懂的,总该有些进展,不能一直这样对吧?” “对。”荆长安垂眸浅笑:“那就听将军的。” “你放心,就算住一起,你不愿意,我也不会……” “嗯,顶多会说……”荆长安憋着笑:“我就磨磨,不进去。” 魏延祯:“……” “没关系。”荆长安握住魏延祯的手:“咱俩既然一起,迟早都要跨出这一步,我没关系的,只是,将军也知道我的情况,恐怕会败了将军兴致。” 魏延祯没想到荆长安会这么说,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又是高兴又是心疼,却也只能重复那句:“你若不适,我肯定不会勉强你的。” “没那么严重,其实还好。”只是无法引起共鸣而已,想到这荆长安叹了口气,不过那又怎样,宫里太监还能伺候人呢,他这好歹……好像也没好哪去。 荆长安说的平淡,魏延祯却心疼的紧,这也是他俩在一起后却始终没有往前进展一步的原因。 荆长安搬去给魏延祯住一起的事情,很快就在军营传了开来,没人觉得不好,反而都乐见其成。甚至还有人特地去附近的村民家里买了两头猪,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欢呼起哄大肆庆祝,那劲头,比闹洞房还热闹。 “一直以来都缺粮短口的,即便有粮下来,大家也都勒紧裤腰带匀着,就怕断粮饥不果腹,这还是第一次粮食直达,数目充足,没有被克扣短缺的,大家高兴人之常情,大家也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随他们去吧。”魏延祯无心去凑这份热闹,拉了把荆长安,就径自回了营帐。 相比外头的喧嚣,两个当事人倒是挺平常心的,该吃吃该洗洗该躺平躺平,从头到尾,都礼待有加,半点没有洞房的气氛,逾矩行为。 “睡吧。”被子一盖,魏延祯闭上了眼睛。 荆长安憋着笑,半晌自己坐起脱了个精光,接着往被窝里一钻,就动手扒拉起魏延祯的。 魏延祯惊地猛然睁开眼睛:“你……” 荆长安低头吻断他的话,再抬头,笑得温柔缱绻:“哥,别忍着,我可以的。” “长安……” “我都主动扒光了,你还要做和尚么?”荆长安猴子偷桃:“也……没有不行啊,捏着挺精神的。” 魏延祯浑身僵硬:“长安你别这样,我们慢慢来,不用急,真的,你没必要勉强……” “不勉强。”荆长安亲吻魏延祯颤抖的嘴角:“哥,来吧,我可以的。” 魏延祯……魏延祯要是还忍得住,那他就不是男人,当即擒住荆长安作乱的手,翻身就反客为主,将人彻底罩在了下面。 帐外酒肉喧嚣,帐内云雨巫山,皆是热火不歇。而放纵的后果就是,荆长安险些被榨干。 不过感觉并不糟糕,就是太过震惊,有些回不过神来。 不说荆长安自己,就连魏延祯都很意外。 “长安,你不是说你不行的么?”魏延祯帮荆长安清理着狼藉,眼睛却瞪着仍旧精神不错的小家伙:“这不是挺好的么?” 荆长安有些羞耻,拉过被子挡住:“我也……不知道,不过好像,是好了。” 其实一开始也并不好,是进行到中途才突然精神的…… 好像是被碾到某个点,他被刺激地哆嗦,就……好了,所以,应该还是刺激性痊愈,也不知道是彻底好了,还是暂时的…… 荆长安也就想想,并没有纠结,因为实在是太累了,他现在,只想闭眼睡觉。 “睡吧,我把水倒了就来。”魏延祯给荆长安盖好被子,端起木盆就出去了,等他回来,荆长安已经蜷缩着睡沉了。 魏延祯觉得这么睡不好,就把人翻了个身,让躺平,然而没等他进被窝,荆长安又蜷缩回去了。连续折腾几次都这样,也就放弃了,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体力透支后的荆长安睡相老实了很多,没再拳打脚踢。 第二天两人都睡过了头,一睁眼翻身看到对方,皆是一愣,随即一触即发,不知道谁起的头,突然就纠缠着嘬在了一块儿。 半晌荆长安推开魏延祯,收进被窝,往大腿根摸了摸,叹气:“垂头丧气。” “看来必须我身体力行才可以让它精神。”魏延祯也摸了一把,倒觉得软乎乎的挺好玩儿:“想让他精神起来吗?” 荆长安挺食髓知味的,闻言眯眼笑,倒是半点不矜持:“想。” 可谓是干柴烈火,一触即发。 两人一直厮混到大中午才起来,别看床上浪的飞起,这下了地穿上衣裳,便又是翩翩君子风,如果忽略两人脖子下巴的痕迹的话…… 所过之处,无不引人侧目,也就两人脸皮厚,坦坦荡荡无所畏惧。当事人大大方方,反倒教偷看的人不好意思起来。 便是有事没事老爱往荆长安身边凑的薛廉,都躲着没见人影。 魏延祯乐的薛廉不缠着荆长安,趁着四下无人,在人脸上偷亲一口。 “将军很闲么?”荆长安捣着中药,被亲了眉头都没动一下,端的是无动于衷,实则耳朵红了个透。 “等下要去县城。”魏延祯瞥了眼荆长安的耳朵,笑意全在眼里。 “嗯?”荆长安动作一顿,转头看过去。 “轩辕墨人已到浔州,不日就会到朔县,鲁县令让人递来消息,让我去县衙一趟。”魏延祯道。 “人还没到,让你去县衙做什么?”荆长安纳闷儿。 “鲁县令任期可能会提前结束,应该是跟这个有关系,到时去了就知道了。”魏延祯想了想问:“你要去吗?左右没事,正好去城里逛逛。” “去吧。”荆长安放下捣锤:“正好我也要去见一见广义叔。” 【作者有话说:懂的……】 第44章 可有姐妹 两人半下午去的县城,魏延祯去县衙,荆长安则去找何广义。 以往两人也是这般分头各忙各的,也没觉得有什么,但有过肌肤之亲后,明显不一样了。虽然嘴上不说,但那含情不舍的黏糊劲儿,惹得路人都频频侧目。 最后还是荆长安快刀斩乱麻,点了点头,直接转身走人,不然就那么你望我我望你,不定磨叽到什么时候呢。 何广义人就在家里,倒是没费什么周折,直接就见到了本人。 “您来的正好,我这正要让人去军营捎信儿呢。”何广义遣散下人,引着荆长安在坐下,这才手肘撑着桌子,身体前倾,压低声音道:“三皇子轩辕墨,到朔县了。” “到了?”荆长安端茶的手一顿,诧异抬眼:“不是说,才到浔州么?” “那是对外放出的消息,实际上,人昨儿个就到了,就在县衙内。”何广义又往前倾了倾:“主子那边可以做准备了……” “广义叔。”荆长安打断何广义,话到嘴边还是有点难为情,不过该说还是得说:“我……嗯,魏将军,已经知道了。” “什么?”何广义一时没反应过来。 荆长安又补了一句猛料:“我俩,在一起了。” 何广义脑子愈发浆糊:“啊?” 荆长安深吸一口气:“我跟魏将军在一起了,就像,你跟婶子那样。” 何广义脸色骤变,也是这时才注意到荆长安脖子下巴上的痕迹,一时间震骇当场,仿若五雷轰顶。 “你们……”何广义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主子您……糊涂啊!”随即想到什么,脸色蓦然一沉:“可是他逼迫于您?” “没有的事,是我自愿的。”荆长安忙道。 “咱们的事情,主子的身份,他都知道了?”何广义声音都在发抖。 “知道了。”荆长安不想吓坏了老人家,忙道:“广义叔你别担心,这件事,我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原本也不想牵扯他进来,可,这么多年他一直在找当年的江勉,我就在他面前啊,却不能相认,每次看他黯然神伤,就心如刀绞……” “那他现在什么态度?”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何广义只希望后果别太糟糕别失控,不然麻烦就大了。 “他站咱们这边。”荆长安忙给何广义端茶,让他喝一口压压惊。 何广义可不敢接,示意荆长安放下后才端起来一口干:“确定?” “魏将军为人,我信得过。”荆长安点头。 “那他置瑞王府何地?”何广义还是觉得不能大意。 “魏将军手握兵权,亦是深受忌惮,瑞王府跟魏将军是一体,当下时局,也不好过。”荆长安手指拂过袖口:“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就算没有荆长安,瑞王府也注定不能独善其身。” 有些话不用说太透,懂自懂。 何广义捋着胡须冷静下来,点了点头:“那主子接下来是何打算?” “随他进京。”荆长安敛眸。 何广义敲了敲桌面:“嗯,我这边会安排好的。” “何叔那边……” “我会给转告他的,虽然他一个村长也做不了什么,但至少让他心里有个底,省的担心。”何广义无奈道:“倒是主子还真是区别对待,叫我就广义叔,叫他就何叔,亲疏立显啊!” “合着广义叔还吃上何叔醋了?”荆长安好笑,随即想起什么,自袖子里掏出张纸递过去:“对了,最近看你气色不太好,给你配了个药方,补身调理的,差不多我就先回了,以后可能见面的机会不多,广义叔还要保重身体才好。” 从何广义家出来,荆长安也没去县衙找魏延祯,在离县衙最近的那家馄饨铺子叫了一碗,便坐下来边吃边等。 正吃着,对面就坐了个人。 荆长安抬头,发现还是个眼熟的。邢彪,之前抓壮丁拉他去军营的县衙捕头。 本想装作不认识,但对方那反应,显然是记得他的。 “这不是胡掌柜那的小大夫么?”邢彪发现,大白天看那半张脸,比要黑不亮的时候更耀眼,不妖不娘,白净精致,是那半张面具都挡不住的漂亮:“听闻小大夫医术了得,很得魏将军赏识?” “托大人福。”荆长安不欲多礼,但对方既然开了头,显然不这么想。 “不知,小大夫家中可有姐妹?”邢彪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荆长安顿住筷子,迷惑:“大人何以这么问?” “小大夫长得好看,我想,若有姐妹,必然也是个大美人。”邢彪搓着手嘿嘿笑。 荆长安:“……” “有吗?”邢彪半晌没等到荆长安接话,追问道。 “没有。”冷漠应罢,荆长安低头吃自己的,再不理睬。 “啊……”邢彪一脸遗憾:“那可真遗憾。”正好馄饨上来,他拿了筷子唏哩呼噜一通吃,塞了大半才抬起头:“还记仇我上次拉你充壮丁呢?嗐,这不是没办法嘛,赤邬虎视眈眈,要是没有战马……” “说起来,我还要谢谢大人呢,若不是大人这一抓,我就遇不上我那失散多年的兄长了。”荆长安已经吃好了,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想了想,叫来老板,把对方那份也一起给付了。 邢彪个糙汉,顿时脸红起来:“这多不好意思……” “算是答谢。”荆长安朝县衙大门望了一眼,正好见魏延祯出来,便起身迎了过去。 邢彪见他这么雀跃,就跟着转头一瞧,正好看到魏延祯伸手揽住荆长安肩膀,差点被馄饨给呛到。搞了半天,那个失散多年的兄长,居然是魏将军,好悬是个不记仇明事理的,要是……啧,这一遭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你怎么跟邢捕头坐一块儿了?”魏延祯出门就看见了,朝邢彪那望了一眼,才转头问荆长安。 “你干嘛?”荆长安笑了起来:“我先坐那,正好有空的他就坐了,你也介意啊?” “不是。”魏延祯咳了一声:“我就是,还以为你俩认识呢。” “自然是认识的。”荆长安转回头:“那天可就是他拉我一道去军营的,我呢,请他吃了碗馄饨,答谢他,助我找到失散多年的兄长。” 一句话,就把魏延祯给哄飘了,同手同脚,望着荆长安笑的没眼看。 便是荆长安都看不下去了:“哥,你表情收一收。” “你刚叫我什么?”魏延祯搂紧荆长安肩膀:“再来一声。” 荆长安无语翻白眼:“干嘛?又不是没叫过。” “床上叫,跟现在叫,不一样么。”魏延祯贴近荆长安耳朵:“床上叫,浪,现在叫,挠,挠人心痒痒。” 话音刚落,就被荆长安拐了一肘子。 “对了。”魏延祯揉了揉肚子,才开始说起正事:“轩辕墨到了。” “我已经知道了。”荆长安点点头。 “何广义给你说的?”魏延祯有点意外,见荆长安点头,便感叹道:“真没想到,以前一委屈就喊哥哥抱的小家伙,如今……是真的长大了,何家兄弟,能在江家落魄后还如此助你,实属难得。” “嗯。”荆长安点头:“这么说,约你来县衙的明着是鲁县令,实则是轩辕墨?” “是。”魏延祯觉得,其中深意,不需说明,荆长安也懂:“圣旨三天后到军营。” “那此番约见,将军如何看?”荆长安确实懂,不过却想听听魏延祯的想法。 “出城再说。”魏延祯道。 荆长安点了点头。 两人一路出城,直到上了马背,魏延祯才又聊起了先前中断的话题。 “如今朝堂局面,三皇子势头正劲,立压太子和二皇子一头,以太子无德为由,要求废太子的呼声越来越高,只是自古以来长幼有序,陛下那边一直压着,才始终未成行。”魏延祯分析着局面:“不过看三皇子,有些急了。” “太子一日不废,就一日不可取而代之,那位年纪在那摆着,急是肯定会急的,机关算尽,总不能到头来还是让人捡了便宜。”荆长安虽然十几年没去过京城,朝着局势却是摸的清清楚楚:“不过三皇子并非明主,将军若要站队,还需谨慎。” “你即清楚,那当初还想跟他跑?”荆长安就坐他怀里,倒是比之前坐身后的好,方便搞些小动作,心念一动,魏延祯装着没好气,低头就咬了他耳朵一下,以示不满。 荆长安反手推开大脑袋:“说正事呢。”顿了顿才解释道:“我不为主,我跟将军不一样,出发点不同,自然无需顾虑太多。” 这个是,魏延祯心里其实明白着,不过是故意借机亲热罢了:“嗯,放心吧,我心中有数,不会轻易站队的。” “六皇子行事低调,不显山露水,却深不可测,看着比那几个强多了。”荆长安也就提了这么一句,便闭眼靠在魏延祯怀里不说话了。 魏延祯下巴蹭蹭荆长安发顶:“困了?” “嗯。”荆长安确实困了。 “那就睡会儿。”魏延祯嘴上应着,颅内闪过的,却是那些不可言说的香艳画面,便觉纵然微风拂面,依旧口干舌燥的紧。 第45章 轩辕墨 三日后,轩辕墨果然带着圣旨来到军营,随行的除了侍卫官员,还有此次负责赤邬议和的御史台铁嘴乔平之。 圣旨不过走个过程,大家都心知肚明,就是召魏延祯回京。 “魏将军此番回京,有何打算?”待进营帐坐下,轩辕墨才把玩着茶盏,漫不经心地问道。 魏延祯瞥了一眼身边默不作声低头吃东西的荆长安,叹了口气:“食君俸禄忠君之事,战事需要,臣义不容辞,如今战事已停,继续留在此地已无必要,至于这回京后的打算……” 说到这,魏延祯但笑不语。 轩辕墨狭长的桃花眼闪了闪,随即放下茶盏:“说起来,此番赤邬退兵,魏将军功不可没,父皇他老人家就说了,待你回京,得好好奖赏一番呢!” “魏延祯身披铠甲,理应如此,不敢居功。”魏延祯注意力都在荆长安身上,见他吃完了面前的一碟糖裹花生,忙把自己那份也端了过去。 这一举动,引得轩辕墨也跟着看向荆长安:“这位小兄弟是?” 荆长安赶紧放下筷子擦擦手,起身拱手:“小人荆长安,见过殿下。” 轩辕墨没说完,却是换了个坐姿,目光落在那半张面具上。 “长安是营里的军医,当时马瘟,不少战马染病,就多亏了他妙手回春。”魏延祯顺着轩辕墨的视线瞥了眼荆长安的面具:“长安医术了得,本想举荐进太医院的,只可惜他容貌有毁,没这个福分,此番回京,便打算带回去收做府医,正好双亲年纪大了,有个头疼脑热也方便些。” “原来如此,确实可惜了。”轩辕墨这才收回视线,对荆长安点头示意:“荆大夫别站着了,坐下随意吧。” “谢殿下。”又拱手行了个礼,荆长安这才坐下来,不过却并没有因为此番插曲就多话,依旧埋头吃吃喝喝。 倒是魏延祯克制了许多,没再继续关注荆长安,跟对面的轩辕墨打起官腔好一番斡旋。双方你来我往,一个极力游说一个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拒绝不表态,扯皮到最后,还是轩辕墨先歇了心思,只是脸色不太好看。 不过瑞王府势力在那摆着,尽管窝火,轩辕墨却依旧虚与委蛇的客套着,没有直接翻脸。抛开瑞王府不提,单是魏延祯手中的兵权,轩辕墨就势必要拉拢这股势力。 如今朝中,文臣势力基本都在他这边,若能再将兵权控到手里,那便真的不足为虑了。只可惜瑞王父子都是硬骨头,老的油滑,小的也是个狐狸,竟是都这般难啃。 “前两年有幸跟随老师来过一次,记得周边都是荒地,这次来竟是大变样了。”既然笼络人心这一招暂时行不通,轩辕墨便话题转移说起了别的,不过有一说一,军营的变化,确实让他大吃一惊,也正如此,才对自己父皇竟然意图断缺粮草来绝人后路深感可笑,但同时,也让他对魏延祯这个人,多了几分提防,不管能不能为己所用,不过心里想是一回事,面上却是分毫不露:“素知魏将军骁勇善战,足智多谋,今日一见,果然非同一般呐,实在佩服!” “唉,这臣可不敢居功。”魏延祯拍拍荆长安的肩膀:“所谓懂民生当为民,这主意是荆大夫想出来的,虽然粮食收成还看不到,但确实解决了俘虏闲置问题。” “哦?”闻言,轩辕墨才真正给了荆长安正眼,将人仔细打量一番便笑了:“哈哈哈竟是如此,看来果然谋士在民间呐!” 荆长安放下筷子,拱手:“殿下谬赞,谋士不敢当,只是乡下人的谋生经验罢了,所谓耕地乃农家生存直奔,缺穿的没有银子没办法,缺吃的,自己努力耕种总不至于饿死,小人也是想着这么个理,所以才向魏将军献丑提的建议。” 轩辕墨闻言,似笑非笑的看向荆长安,却没有接话,荆长安便闭上嘴,继续吃自己的,那份泰然自若的气度,引的轩辕墨眉头一挑,倒真有些刮目相看。 魏延祯不想荆长安被过度关注,便拉着轩辕墨聊起别的:“赈灾贪墨案,殿下可还顺利?” 说起这个,轩辕墨就皱了皱眉头:“这些人仗着天高皇帝远,为非作歹,官官相护,确实不太顺利,而且此事牵连甚广,可不单单地方强龙这么简单。” “哦?”魏延祯没有接话,只等下文。 “单是地方官,没那个能耐做到如此。”轩辕墨喝了口茶:“不过有意思的是,这段时间一路盘查下来,所核实的账目,牵连官员的人脉势力,皆隐隐指向京城太守,太子妃娘家,曹家,只是证据尚且不足,还待深查。” 闻言,荆长安跟魏延祯不禁暗中交换了个眼神,但并未就此发言。 轩辕墨还有查案要任在身,并未久待,也就盏茶的时间,便领着一干人等离开了。临行前也没再继续游说魏延祯,但笼络的心思未变,交好的态度依旧放在明面上。 魏延祯打着太极就是不接招,一路恭敬将人送出了军营方才停下。 “魏将军气魄深得我意,最难得都是好酒之人,前不久刚得了一坛好酒,待魏将军回京,咱们可一定要找机会,好好喝上几杯。”轩辕墨说罢拍了拍魏延祯的肩,没给他答应或拒绝的机会,便领着人浩浩荡荡离开了,其个中深意再明白不过,便是游说不成,拿身份压人了。 对此,魏延祯一笑置之。 直到目送人走远,魏延祯才转头冲荆长安挑眉:“回去了。” “嗯。”荆长安转身往回走:“将军何时动身返京?” “处理完俘虏,待一切交接妥当。”魏延祯想了想转头:“你那边需要准备一下么?” “不用。”荆长安摇头:“直接动身就好。” “成。”魏延祯趁四下无人,握住荆长安的手:“长安,此一去京城,你切不可鲁莽行事……” “放心。”荆长安勾勾嘴角:“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不差这点时间,我会谨言慎行的。” “你有数就好。”魏延祯便放心了:“你需时刻记住,不论何时,我魏延祯,都会站在你身边,你不是一个人,凡事还有我帮你顶着。” 荆长安笑了,左右前后看看,确定没人,拉过魏延祯就在嘴角亲了一口:“知道了哥。” 回到军营,魏延祯就开始着手安排释放俘虏一事,拓跋金这些日子跟着一起下地劳作,一朝得释,自然恨不得立马离开,但其他人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雀跃,甚至面露纠结不舍。不过也难怪,回去朝不保夕,那日子过的还不如俘虏来的舒坦,吃不饱穿不暖的,有什么好留恋的,若非尚有家人牵挂着,这些人宁可留下做一辈子俘虏,也不想回去。 魏延祯也理解这些人,并没有因为要放走就亏待,晚上特地让伙房做了顿好的,供大家一番海吃海喝,第二天一早就把人给放了。 做好后续交接,第三天,魏延祯就带着荆长安离开军营,踏上了回京的路程。 至于薛廉,则选择了留下,虽然接下来无仗可打无功可立,但他还有人要找,不想回京被安排成亲。只是经此一别,再见不知何时,终究还是诸多不舍,以至于一路将两人送到县城门外才停下来。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我就不进城了。”薛廉抱拳:“保重。” 两人回首抱拳:“保重。” 双方道完保重,谁也没有停留,皆是调转马头,各奔东西。 两人进城后也没有多做停留,准备了一些路上吃的,就马不停蹄出了朔县。这一趟回京之行近千里,一路风餐露宿,然而这赶路的两个月里,却是无拘无束最悠闲自在的一段不可忘怀的美好。 “再有十里就是洛水镇了,咱们再赶上一赶,等到镇上,找家客栈歇上一歇。”魏延祯道。 “不用找客栈。”荆长安靠在魏延祯怀里:“洛水镇亦有广义粮油铺分号,直接过去就行。” “那不行。”魏延祯不赞成:“住别人家哪有客栈自在?”说着低头蹭蹭荆长安的颈窝:“自打出军营以来,咱俩就一直憋着,你不想么?” 荆长安脸蹭地就红了个透:“可是客栈也……不方便的,隔音不好,床也不好,经不起将军那般折腾。” “嗯?”魏延祯被荆长安那话撩的心火更旺:“那就找一家好一点的客栈。” 荆长安想想摇头:“太浪费了……” “没关系,你哥有钱。”魏延祯一听就知道荆长安这是臊的,大笑一声打断他的话,当即往马屁上反手甩了一鞭子,加快了速度。 这急惊火燎的劲头,让荆长安也跟着心头火热起来,忍不住浮想联翩,一帧帧画面闪过,竟是没有魏延祯的帮忙,那里也隐有抬头的趋势。 荆长安心中暗惊,他这顽疾,竟是……竟是无药自愈了! 第46章 青楼寻人 “怎么了?” 感觉到荆长安的躁动,魏延祯低头问。 荆长安只摇了摇头不说话。 魏延祯只当他是不好意思,也没有多想,笑了一声便继续赶路。 一路马不停蹄,终于赶在天色擦黑之际,到达洛水镇。 洛水镇是隶属浔州下面的一个边陲小镇,人流少,镇也小,跟大点的城镇完全是两个鲜明的对比,天还未黑透,街上就一片冷清,鲜少见人走动,街道两边的商铺也大多关门闭户,除了青楼,也就客栈门口挂着的红灯笼增添些人气。 魏延祯路上还夸口要找一家好点的客栈,然而这会儿真到了,才傻眼。两人从街头找到结尾,就青楼不远有一家客栈,条件别说好,简直连他们之前住的一般的还差。 床板简陋,桌椅破旧,连窗户都是坏的,更别提隔音了。唯一还好的,就是还算干净。 “不用担心隔不隔音了。”魏延祯把包袱随手往床上一扔,便过去开窗看了看:“我刚观察过了,这客栈客房不多,冷冷清清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荆长安将药篓放到墙角:“将军想说什么?” 话音刚落,就被放轻脚步走到身后的魏延祯一把抱住:“我想说,我的小长安,你等下可以放心大胆的随便叫,叫破喉咙也不怕被人给听了去,不过还是要悠着点,真伤了喉咙,我会心疼的。” “放开。”荆长安翻了个白眼:“赶了一天路都是灰尘,也不嫌脏。” “你什么样我都不嫌,再脏也是我的心头宝。”魏延祯说着就要去扯荆长安腰带。 “我嫌。”荆长安一把按住魏延祯作乱的手,偏头躲开对方亲过来的嘴:“别闹,给糊你一嘴沙信不信?” “宝贝儿,你可真煞风景。”魏延祯没忍住,直接被荆长安一本正经的样子给逗乐了:“你先坐会儿,我去叫伙计送桶热水上来,咱俩一起洗洗,上次咱俩一起,还是在擎峰山水池呢。” 提起擎峰山,难免就想起那些没羞没臊的事情…… 荆长安红透了脸,反手推开魏延祯:“别不正经了。” 魏延祯低笑一声,顺势松开荆长安,转身出去了。 荆长安呼出口气,抬手捂脸,却在摸到脸上的面具时顿了顿,放下手来。不过他并没有愣神多久,四下看了看,便走到桌前坐了下来,透过窗户望向青楼所在的方位,若有所思。 魏延祯回来时手上还端着餐盘,见荆长安面露疑惑,一边将饭菜摆上一边道:“客栈伙计就掌柜伙计两个人,准备洗澡水去了人手不够,我便自己取了饭菜上来。” 荆长安了然,起身帮忙:“这客栈跟个黑店似的。” “客栈是祖孙俩打理,镇子小,少有外来客人,生意并不景气,也就店铺是儿子生前留下的,不然经营都难,也就早上卖些包子馒头,能勉强糊口。”魏延祯将筷子递给荆长安,自己则在他旁边的空座坐了下来,没办法,对面的两条板凳腿是坏的,靠麻绳捆绑支撑,真要坐下去,必然散架。 “我就打个比方。”荆长安夹了筷子菜放魏延祯碗里:“快吃吧,赶一条路都累了,吃完早点休息。” “休息?”魏延祯摇头:“那可不行,还得干活儿呢?” 荆长安眨了眨眼。 “看我干嘛,吃饭啊!”魏延祯夹了肉到荆长安碗里:“吃吧。” 两人吃过饭没一会儿,洗澡水就被抬进了房间。一个浴桶就那么点大,魏延祯非要缠着一起洗,荆长安拒绝不过,便从了。 只是这桶实在有些小,两人长手长脚的挤进去,腿都伸不开。荆长安刚想缩脚给魏延祯腾地儿,就被抓住了脚踝,才愣神的功夫,人就被一个巧劲扯了过去,直接扑进魏延祯怀里。 这突袭搞的,荆长安都无奈了,趴在他怀里倒也没挣扎:“你怎么就那么喜欢在水里啊?” “不是我喜欢在水里,是因为跟我一起在水里的,是你。”魏延祯抬起荆长安的脸,在眉间落下一吻,然后是眼睛,再到嘴唇…… 抬手扣住荆长安的后脑勺,魏延祯随之加深了这一吻。 两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荆长安从一开始的被动,也学着回应,而这样的后果,直接让他险些废在浴桶里,被抱到床上躺了好半晌才缓过劲儿来。 “累了?”魏延祯抖开被子跟着在荆长安身侧躺下:“身子可还好?” “还好,只是有点乏,已经缓过来了。”荆长安闭上眼睛:“睡吧。” 然而等魏延祯睡着,他却坐了起来,轻脚轻手的下地穿好衣裳,从窗户跳了出去。 但他不知道的是,几乎是他跳出去,魏延祯就惊醒了。看着轻忽晃动的窗门皱了皱眉,没有犹豫,便立即下床穿衣,拿上佩剑跟着跳窗追了出去。 原本不吭声只是好奇,想看看荆长安要干什么,结果竟是一路尾随到了青楼,眼看着荆长安被姑娘拉扯进去,魏延祯当即心头就是一沉。 “长安到青楼做什么?”不想妄加揣测徒增误会,魏延祯没有犹豫,径自跟了过去。还没上台阶,就立马被好几个穿着袒露的姑娘团团围住,其中一个穿粉衣的更是上前拉扯,被魏延祯一眼看冻的僵住了动作。 “这位公子……” 魏延祯拂开女人尚未收回的手,看都没看一眼,就直接拾阶而上。进门也没引老鸨注意,自己找了个阴暗角落,远远看着已经被推搡到桌前入座的荆长安。 但这无疑是自找罪受,眼看荆长安被女人围着拉拉扯扯,魏延祯酸的要死,还不能现身,不然让荆长安发现被跟踪,两人指不定得生出嫌隙,而且他也相信,荆长安不是那种花天酒地的人,来青楼,必然有他的理由,只需静观其变就好了。 这么想着,魏延祯情绪慢慢也平复了下来,松开了攥在手里的茶杯,但看着那边,心里还是酸堵的慌。 而另一边,荆长安抬手挡开一个女人喂酒的动作,将一锭银子放到桌上:“我来问你们几个问题,谁若是答上了,这银子,就是谁的。” 一听这么轻松就有银子拿,几个小姐妹对视一眼,皆是两眼发光,跃跃欲试地连连点头。 “公子请问,只要奴家们知道的,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肯定不保留。” “还有我还有我!” “公子想问什么?” “哎呀公子您就别卖关子了,快问吧!” 荆长安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这才拿出一张画像放桌上。 画上的是一个风华正茂亭亭玉立的姑娘,凤眸柳眉,明目皓齿,一身淡紫色的绫罗织锦,珠钗簪发,繁花丛中回眸笑,便如花中仙娥,美得移不开眼。 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荆长安凭借幼时的印象,再结合自己的容貌,临摹出来的家姐江盈玥。不知道时隔这么多年,长大后的家姐会是什么模样,但他想,应该跟自己也差不多,小时候就他俩五官最相似。 “你们可有见过这画中女子?”荆长安抬起头来,看向几人问道。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沮丧的摇了摇头。 “不认识……” “不过这画中女子是谁,公子为何寻人寻到这青楼里来?” 荆长安没有回答,而是不甘心的接着问:“这楼里的姑娘,你们可都认识?” “那是自然,咱们这楼子就这么点大,楼里通共也就十来个姑娘,哪能不认识啊!” “对啊,尤其这大晚上正是开门迎客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姑娘都在这招待客人呢,咯,公子自己看就是了,一个个,可没谁有这画中姑娘半分姿色。” 荆长安闻言,转头看了一圈,确实迎客的姑娘里没一个相似的。既然没有,那他也就没了待下去的兴致,留着那银子没动,收了画,转身就准备离开,却一眼看到了躲在角落里的魏延祯。 荆长安:“……” 跟踪被抓个正着,魏延祯也挺尴尬的,不过还是硬着头皮朝荆长安走了过去。 “那个,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不放心你……” “嗯。”荆长安打断魏延祯:“是我不对,应该事先给你说的,只是看你赶路辛苦,不想耽误你休息,就没说。” “没事。”魏延祯还是不喜欢这地方:“现在回吗?” 荆长安点了点头。 两人刚走到门口,就被人给叫住了。 转身看去,来人是个穿红戴绿涂脂抹粉的半老徐娘,这年纪,显然不会是姑娘,荆长安几乎一眼就认出来,此人应该是楼里老鸨。 “听姑娘们说,公子这是来寻人的?”老鸨捏着手帕的手抿了抿发髻:“不知可否给奴家瞧上一瞧?” 荆长安没有拒绝,拿出画展开给对方看,不止魏延祯惊讶地看向荆长安,便是那老鸨也跟着瞪大了眼睛。 荆长安注意着老鸨的反应,心头一突,下意识问道:“你可有见过这画中女子?” “有点像,不过又不太像。”老鸨道:“我们楼子十几年前确实买进来过一个姑娘,只不过……” “不过什么?”荆长安急切追问。 那老鸨却不急着说了,只把两人往里边引:“公子先跟我来。” 第47章 回京 两人跟着老鸨,穿堂过廊,最后在后院一间屋外停了下来。老鸨没让两人进屋,自己进去,很快抱了个木漆牡丹的红妆奁出来,递给荆长安。 “这就是当年那姑娘,临走前托付给我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公子要找的那个。”老鸨看了看荆长安,又看看魏延祯:“不过那姑娘交代的原话,就是若有一日,有人来寻一位姑娘,就把这妆奁给对方,若没有,那就算了,是扔了还是留着,随便。” 荆长安颤手接过妆奁,目光落在妆奁上,好一会儿才缓缓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一方折叠成块的绢帕,绢帕上压着一朵紫色绸布折叠的鸢尾花。 “那姑娘来的时候,左脸受伤都毁了,原本不想收的,可看着实在可怜,便低价买来充当打杂丫头。”老鸨回忆着:“不过这姑娘也是个有心思的,脸伤痊愈留疤,她就自己在伤疤上画了一朵紫色的鸢尾花,容色惊艳,我瞧着是个苗子,本想调训一番拉出来接客,发现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效果不错,便允了她卖艺不卖身的提议……” 荆长安打断老鸨:“那她后来……” “后来,被一位赤邬来的马商,给赎身带走了。”老鸨道:“临走前给了我这个。” “你可知她本名?”荆长安声音的在发颤。 “都忘咯,好像叫……江什么玥?”老鸨想了想,还是摇头:“只记得这么个大概。” 但这已经够了,荆长安没有再追问下去,捧着妆奁跌跌撞撞地转身离开。 魏延祯买拿出锭银子扔给老鸨,这才转身跟上荆长安一起出了青楼。 “长安……” “我该,当初逃出来就找她的,如果那时候就找到这里,也不至于……”荆长安神色恍惚:“赤邬马商……” “长安你听我说。”魏延祯眉心一跳,慌忙打断荆长安的喃喃自语,扳过他肩膀,让他面向自己:“不管你姐她是在大晋也好,赤邬也罢,有人给她赎身,就是好事,总比沦陷风尘的好,你也别着急,咱们慢慢找,只要人还活着,就总会有找到的一天。” 荆长安低着头不说话,只抱紧了那只妆奁,眼睛又热又涩,几乎要控制不住泛涌的湿意。 “哥,我还能找到我姐么?”荆长安声音喑哑:“单是大晋就已是大海捞针,赤邬……我还能找到么?” 魏延祯给心疼坏了,一把将荆长安拉进怀里抱住:“能的,一定能找到的,就算回京,我与斥候也是直接联系,我回头就书信一封,让他们帮忙留意,区区一个赤邬,只要用心,肯定会找到的。” 荆长安却知道,这话不过是安慰罢了,凭几个身负要任的斥候,如果有目标的寻人,自然没有问题,可盲寻,却几乎不可能,可明知这样,他仍旧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 荆长安偎在魏延祯怀里,长长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一句话也不想说。 “长安。”魏延祯抚着他的后背:“我们回去吧?” “嗯。”荆长安应的很轻。 “我背你。”怕荆长安拒绝,又补充道:“小时候你难过了,都是让哥哥背你的。” 一句话,荆长安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很快就洇湿了魏延祯胸前大片衣襟。 魏延祯感觉到了,沉默着抱了好一会儿,才拍拍他后背松开,转身蹲了下来:“上来。” 荆长安擦了擦脸,沉默着趴了上去,被背起来才枕着魏延祯的肩膀:“哥……” “嗯。”魏延祯侧头,脸颊蹭了蹭荆长安。 “你……”荆长安声音喑哑而低沉:“你想看我面具下的脸吗?” “想。”魏延祯声音温柔:“但前提是你自愿,你若不愿,我不勉强。”其实经过老鸨那番话,他已经差不多猜到荆长安戴面具的原因了。 “你是不是……已经,猜到我戴面具的原因了?”荆长安苦笑一声:“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终身贱籍,世代不可入仕……大恶之人逍遥法外,两袖清风含冤九泉,便是死,都要把那个罪字烙进骨血,表面网开一面,实则赶尽杀绝,何其荒谬?” 魏延祯脚步顿了顿:“……没关系,你若忍的疼,咱们就给削了,我会找最好的大夫,尽量不留疤,就算留疤也没关系,我不嫌弃。” 荆长安搂着魏延祯的胳膊下意识收紧,很轻的应了一声。 回到客栈,荆长安已经趴在魏延祯肩上睡着了,被放到床上时,脸上都是未干的泪痕。魏延祯坐在床边看了荆长安许久,这才起身去拿了湿巾给他擦脸,手指碰到面具顿了顿,还是给绕了过去。 直到把手脚都给擦了一遍,魏延祯才放下湿巾,脱衣在荆长安身侧躺了下来,脑子里却回荡着荆长安在路上说的那些,心疼的一夜没合眼。 第二天起来,荆长安情绪已经彻底平复了下来,除了愈发冷清淡漠了点,跟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反倒是魏延祯,因为一夜没睡的缘故,黑眼圈有点重,但这也并没有影响两人接下来的赶路。 而自从那日在洛水镇确定江盈玥去向后,荆长安就不太愿意浪费时间在客栈住宿上,倒是比魏延祯还着急回京。那些恩怨,背负了十几年,煎熬了十几年,也是时候该彻底清算清算了。 一路上,荆长安都在想着回京后的打算。 魏延祯当然知道荆长安在着急什么,也愿意支持他的决定。而且,此时三皇子轩辕墨人还远在朔县,提早回去,确实更有利。 两人意见达成一致,后面的行程就很少浪费逗留,一路马不停蹄风餐露宿,终于提前半个月赶到了京城。 当京城城门近在眼前,荆长安抬头仰望上头御笔题字,恍如隔世。 “长安……” “我们进去吧。”荆长安打断魏延祯,摸了摸他紧握缰绳的手:“不过哥,我现在有点紧张。” “嗯?”魏延祯还以为他是害怕身份曝露,安抚道:“别怕,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年,你与小时候……” “不是。”荆长安深吸口气:“我要什么身份去你家啊,万一露出马脚,让王爷王妃看出来咱俩关系不一般,会不会让人把我乱棍打出瑞王府啊?” “原来是这个。”魏延祯一听就笑了:“放心吧,不会的,你对外是瑞王府府医,对内,是我魏延祯伴侣,我们会像夫妻一样同食同宿,无需遮掩躲藏,待一切事了,咱们堂堂正正拜堂成亲。” “你就扯吧。”荆长安感动归感动,但还是清楚现实情况的:“古往今来,可没有男人跟男人成亲的礼法规制。” “那又如何?”魏延祯冷哼:“既然古往今来都没有,那咱们就做这第一对吃螃蟹的人。” “就知道胡说八道。”嘴上吐槽,荆长安嘴角却止不住上扬。 “你就说你想不想吧?”魏延祯蹭着荆长安的脸颊:“想不想,是不是也想来着,嗯?” “好好好,想了想了,行了吧,别蹭了,脸皮都要给你蹭掉了。”荆长安被胡茬子扎得直偏头躲。 “哎呀,这就蹭掉了?”魏延祯还闹上瘾了:“快让我看看,这小脸蛋儿皮多嫩呢,嗨呀,确实很嫩啊,吹弹可破。” “别闹。”荆长安被闹的不行,眼看着离城门越来越近,反手就推开了魏延祯的脑袋瓜:“城门那么多人呢,注意点儿。” 魏延祯抬头看了一眼,这才消停端正了坐姿。 策马进城,待进主街人流渐多,魏延祯就让马慢下了速度。没有直接进宫复命,而且先把荆长安带回了瑞王府。 因着事先没有书信告知,瑞王府那边知道魏延祯会回,却没想到会提前半个月,以至于人到家门,还一点准备都没有,别说有家人迎接,这到家门还敲门了半天才被放进门,且瑞王瑞王妃一个进宫一个去别家串门儿,都不在家。 魏延祯倒也乐的轻松,直接吩咐下人把房间收拾了一番,就领着荆长安过去了。这行为,看得一众下人迷惑极了,瞧着荆长安面具外过分艳丽的五官,还以为是女扮男装。 小丫鬟年幼无畏,心里想着,嘴上就没把门儿的嘟哝了出来:“世子带回来的这姑娘,可真高啊,看着比世子都没矮多少。” “你这丫头瞎说什么?”管家抬手照着小丫鬟脑门儿就是一拍:“那是位公子。” “啊?”小丫鬟眨了眨眼:“公子?公子那就是男的了,那世子为何还要把人安排进自己房里,府里又不是没有别的房间安置客人。” 管家没应声,却是看着状态过分亲密的两人背影,若有所思。 “方叔……” “住嘴。”方管家转头轻斥:“扫你的院子,主子的事,哪有你个丫头多嘴的份?” 小丫鬟吐了吐舌头,倒是闭了嘴,不过一边扫着落叶,一边还是忍不住转头朝已经走远的两人张望,怎么看怎么觉着怪异,但又不知道怪在哪,直到两人彻底走的看不见,小丫鬟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第48章 男宠 魏延祯的院子在东厢,哪怕十几年没来,瑞王府变化却不大,一花一木,都还是记忆力的样子。 “小时候没少往哥这里跑,就算是现在,闭着眼睛,我也能找过去。”荆长安脸上笑着,眼底却氤氲淡淡惆怅。 魏延祯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牵过他的手,紧紧握住:“以后这里也是你的家。 荆长安听罢,但笑不语。 不是他不信魏延祯,而是,这世上情爱婚配,男女尚且讲究门当户对,男男更是为世俗所不容,名正言顺,哪是嘴上说说这么简单。 魏延祯见荆长安不语,也没再多说什么,他知道,经历过江家变故,家破人亡,荆长安看着正常,其实很难对谁敞开心扉,是个一直没有安全和归宿感的人,不轻信承诺很正常。但是没关系,时间可以改变一切,没有安全感他给予安全感,内心冰冷他就用温暖去捂热,没有归宿感那他就努力给予归宿,而承诺,不需要一直挂在嘴边,当记心中付诸行动。 两人来到东厢院子,魏延祯径自把人带去主卧,推门而进:“我得进宫一趟,这么久风餐露宿你都没睡好,收拾收拾上床睡一觉,差不多睡醒我就回来了,有什么事,吩咐下人去做就行。” “嗯。”荆长安跟着魏延祯进去,四下环顾,还是记忆中的老样子,就连小时候骑过的木马,都还摆放在原来的位置,熟悉的环境,让心境轻松下来,嘴角便不由自主扬起了笑容。 魏延祯将他反应看在眼里,也跟着放心了许多:“其他的你不用管,等我回来再说。” 荆长安继续点头。 魏延祯让人准备了吃的和沐浴的热水,一切安排妥当,这才放心进宫。 没有魏延祯陪着,荆长安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不过下人们都规矩,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拿捏的清楚,倒是让他很快放松下来。吃过饭洗过澡,便按照魏延祯说的,上床补眠,本以为会睡不着,谁知枕着熟悉的枕头,幼时的记忆纷至沓来,竟是很快就睡沉了过去。 荆长安醒来,天都黑透了。 望着所处环境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呆坐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这是瑞王府魏延祯的房间。 荆长安有些纳闷儿,魏延祯进宫,都这么晚了还没出来吗?不会遇到什么事吧? 这么想着,慌忙掀被下地,连衣裳都顾不上穿好,就要出去。还没到门口,房门打开,魏延祯就走了进来,两人直接来了个照面。 “你醒啦?”魏延祯见荆长安穿的单薄,眉头一皱,三步并作两步就走过去解下身上的披风给裹上:“怎么都不把衣裳穿好,天气这么冷,回头着凉有你罪受的。” “还好,不是太冷。”荆长安任由魏延祯拉着走到桌前坐下来:“怎么现在才回来?” “早就回来了,只是见你睡的沉,就没叫你。”魏延祯倒了杯热水递到荆长安手里:“厨房饭菜都温着,饿么?我让人送来。” 荆长安不太饿,不过看看天色,省的等下还麻烦人,就点了点头。 魏延祯当即把糕点盘子端到荆长安手边:“先吃糕点垫垫,我去叫。”叫完回来,这才说起了正事:“我给父王说过你的事了。” 荆长安本来捏着一块绿豆糕吃着,闻言眨了眨眼,看向魏延祯,都忘记咽了,鼓囊着嘴跟被定住了似的。 魏延祯看着,心都要化了,伸指往他脸颊一戳:“别紧张,我找了你这么多年,他们都知道,知道你平安无恙,挺高兴的。”顿了顿才道:“当年父王也想救你父亲,只是……事发突然,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荆长安缓慢咽下嘴里的绿豆糕,沉默点了点头。 不想提及这些让荆长安伤神,魏延祯转移了话题:“还有一事。”等荆长安转头看来,才接着道:“明日带你去见个人。” “见谁?”荆长安疑惑。 “去了你就知道了。”魏延祯难得卖了个关子。 魏延祯不说,荆长安那看啥都淡的性子也不好奇,很随性的就让这话题过去了。也是信任魏延祯,知道对方不是那种不靠谱的性子,既然会介绍他认识,那必然是有认识的必要。 “我……”倒是另一件事,荆长安觉得挺有必要的:“是不是该去给王爷王妃问个安啊?” “这个时候,他们都已经歇下了,还是明儿早再去吧,不急这一时半会儿。”说话间,丫鬟将饭菜端了进来,低眉顺眼一一摆上桌,就躬身退出了门,魏延祯拿了筷子给荆长安:“快吃吧。” 房门突然敲响,魏延祯递筷子的动作一顿,但还是塞荆长安手里后才应声让人进来。 “何事?”进来的是瑞王妃身边近身伺候的齐嬷嬷,魏延祯瞥着对方那神色,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乔嬷嬷屈膝福了个礼:“回世子,王妃在赏月亭备了月饼,特地让奴婢来请世子过去。” “月饼?”魏延祯挑眉:“眼下都入冬了,又不是中秋,赏月吃月饼?” “这不是王妃念着世子回来,想把中秋给补过一下么,这些年,王妃逢年过节,总是一次不落下的准备世子爱吃的,一枯坐就是半夜子时过头,世子常年在外,总是错过团员日子,难得回来,王妃就想给补过一下。”乔嬷嬷说罢瞥了荆长安一眼:“王妃还说了,让公子也一道过去坐坐。” 居然还带上了荆长安,这么说,补过中秋是假,冲着荆长安来的才是真。 两人对视一眼,没等魏延祯帮忙拒绝,荆长安就放下筷子:“理应该去给王爷王妃问安的,是长安失礼了,还请嬷嬷告王妃一声,长安这就过去。” “长安……” 荆长安笑着摇头打断魏延祯,当即站起身来:“走吧。” 话音刚落,就被魏延祯一把扯着坐了回去。 “那也先吃饭。”魏延祯随即转头对乔嬷嬷道:“你去回母妃一声,我们随后就过去。” 齐嬷嬷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沉默退出门去。 “这不太好吧?”荆长安其实从乔嬷嬷的态度,隐隐已经感觉出了瑞王妃的态度,虽然这才不过半天,但一来就住进魏延祯房间,同食同寝,王府的人个个人精,想来是早就看出端倪,向主家告密了,而瑞王不知道,瑞王妃明显是不待见的,尽管如此,既然选择了,该面对还是得面对:“饭一会儿回来再吃也一样,反而让王妃等着不好,我们这就过去吧,左右,我也不怎么饿。”见魏延祯还是不乐意,补充道:“将军,我们要的是来日方长,我,不想你难做,王妃要见我,我就不能也不该避而不见,再说,既然已经住进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都是迟早的么。” 魏延祯叹了口气:“我这还没来得及去见母妃,本想提前先给她说说,好有个心理准备的……” “心理准备?”荆长安一愣:“你这是打算把咱俩的关系,直接告诉王妃?” “嗯。”魏延祯点头:“咱们同食同寝,不说他们也会想到,与其让他们自己猜想揣测,不如直接告知……” “那王爷……” “他自己问我的。”魏延祯道:“这些年我对找你的执着,他一直看在眼里,难免多想,一开始也明里暗里开导阻拦过,后来就睁一只眼闭一眼,他……嗯,你也知道,虽然男人跟男人不能成婚,但达官贵人后宅养几个男宠也是常见的事,也并不影响娶妻生子,所以,他比母妃看得开些,不赞同也不反对,而且,他原本就挺喜欢你的,比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你更让他容易接受些。” 魏延祯就是从瑞王的角度来说这个事情,说的也是事实,然而荆长安,却在听完这番话后,笑容淡了下来,垂下眼眸掩藏了眼底的情绪。 “长安……”将荆长安反应看在眼里,魏延祯心头咯噔一跳:“你别多想……” “没有。”荆长安站起身来:“将军稍等,容我先去换身衣裳。”说罢径自便离桌去里边拿了衣裳穿戴。 魏延祯仔细回想自己说的那番话,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懊恼地给嘴巴拍了一下,忙过去想解释,然而没等他过去,荆长安便先一步神色如常的出来了。 “让将军久等了。”荆长安歉意笑笑:“我们这就过去吧,切莫让王妃久等了。” 魏延祯想说的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堵在了喉咙里,在之后,每次他想解释,都给荆长安给不露声色地给打岔绕了过去。如果到这时魏延祯还看不出荆长安情绪,那他就不是迟钝,是傻了。 也是这时才意识到,方才那番话,有多伤人,更要命的是,好像怎么圆,都不对劲。老天爷,他这都傻缺说了什么浑话啊?! “长安,我刚才……”不想荆长安再避开,魏延祯一把拉住他胳膊,一起停下了脚步:“你别误会,我会给他们说清楚的,你也不是那些男宠,你是我魏延祯要共度一生的人。” “嗯,我明白。”荆长安笑了笑:“将军不需要解释,我懂,你放心,我既然来了,就已经有这心理准备了。”别说知道魏延祯不是拿他当男宠,即便是,到了这步,他也只能进不能退了,比起江家的血债冤屈,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第49章 不是男宠 魏延祯还是不放心,瞬也不瞬地看着荆长安的脸,不放过他一丁点细微的表情变化。总觉得还应该再说点什么,但荆长安已经先一步走到了前面,他只好跟了上去。 赏月亭离这边不远,两人并没有走太久,没多会儿就到了。 还没上廊,便见得那边亭中,一锦衣华服珠钗步摇簪头的贵妇人对月而坐。尽管悬着灯笼,但光线并不好,只隐约能看出些模糊轮廓来,也就那一身打扮显眼些。 荆长安幼时见过瑞王妃,可这么多年过去,记忆却早已模糊,除了印象中的温婉可亲,具体样子是一点也想不起来。 荆长安望着那边,脚步顿了顿,这才拾阶而上进回廊,在距离赏月亮不远停下来整了整衣裳,这次落后魏延祯两步走了进去。 “母妃。”比起荆长安的从容,魏延祯反而过于拘谨紧张。 “来了?”瑞王妃闻声转过头来,应了魏延祯一声,接着目光就转向了荆长安:“这位就是祯儿带回来的那位小公子?” “草民荆长安,见过瑞王妃。”被问及,荆长安这才上前一步,拱手行礼。 “嗯。”多年不见,瑞王妃老了,那股与身自来的温婉气质却未变,尽管眼角下垂,皮肤松弛也爬上了皱纹,但依旧可以窥其年少时的美貌,娥眉远黛,闭月羞容,颦笑间风韵犹存,她并没有将过多的注意力放在荆长安身上,仅是随意打量一番就转开了视线:“来了就都坐下吧,这月饼母妃每年都做,你父王说手艺愈发精进,你且尝尝,看看他是不是故意说来慰我心的,着实是他每次尝一个就跑,都不敢信他呢。” 见瑞王妃没有要刁难荆长安的意思,魏延祯暗暗松了口气,拉着荆长安走过去,在石桌前坐了下来。 “你尝尝。”魏延祯想着荆长安没吃饭,便先拿了一个给他:“桂花莲蓉馅儿的。”他记得,荆长安小时候就好这口味儿,还特地教人区别:“你看这月饼,不同馅儿不同花印,这个上面就是印的桂花,豆沙是圆形波纹花边的,五仁是圆的,还有……” “你倒是摸的清。”瑞王妃看的眼皮子直跳,赶紧出声打断:“莫不是也嫌弃母妃手艺不好,才故意插科打诨?” “没有没有。”被瑞王妃嗔怪地瞪了一眼,魏延祯赶紧拿了一个跟荆长安相同馅儿的,小咬一口咀嚼品尝起来:“桂花芬芳,莲蓉化口,甜而不腻,好吃!”为了拉同盟,还手肘拐了荆长安一下:“你说是不是?” 荆长安点头:“是。” 瑞王妃闻言,便再次将注意力转向荆长安,目光在他面具上流连,话却是对魏延祯说的:“瑞王府近来情势敏感,一言一行,都在别人眼皮子底下,你带人回来倒是没什么,只是未免授人话柄,还是别太特立独行的好,招人眼睛,回头又该大做文章了,你也是,既然回来,就好好的歇一歇,该吃吃该睡睡,凡事切莫逞强出风头。” “母妃放心,我这心里省的。”知道瑞王妃告诫的深意,魏延祯肃然点头,不过说到荆长安,却顿了顿:“只是,母妃有所不知,长安他脸受过伤,所以才整日戴着面具,不过您说的是,这样确实过于招眼,回头我找人问问,看能不能治,母妃,我……我跟长安……” “嗯。”瑞王妃沏了杯花茶递给魏延祯:“你常年在外,难得清闲,原本是该相看几个姑娘把亲事给定了,太后她老人家前些日子聊到你还说呢,只是……” 魏延祯下意识看了眼荆长安:“只是什么?” “这姻亲不好选啊!”瑞王妃叹了口气,也没避着荆长安的意思,反而有些刻意:“家世好了惹人忌惮,太差的又惹人笑话,门当户对,又难免被扣个结党营私的罪名,你带荆公子回来,倒是解了这困顿。” “母妃也知道了?”魏延祯并不觉得意外,毕竟王府上下养的又不是废人,他既然把人带回来,也不怕人知道,更不想藏着掖着,不过瑞王妃那些话,还是让他不太舒服:“母妃,我跟长安,不是您跟父王想的那样。” “哦?”瑞王妃惊讶:“你父王也知道了?” 魏延祯点头:“是孩儿告诉他的,我很感激二老的宽容大度,不过有些事情,我觉得还是应该说清楚比较好。” 瑞王妃娥眉一蹙,笑容淡了下来:“你想说什么?” “我与长安是认真的,并非图一时意趣,他不是男宠,也非玩意儿,是孩儿决定共度一生的伴侣,就像父王和母妃那样。”可算是找着机会一口气道清原委,魏延祯压在心里的这个负担可算是卸了个轻松,说完还讨好的觑了荆长安一眼。 瑞王妃听着胡话,再瞧他那没出息的样,顿时眉心蹙的更紧,但素来的涵养,让她忍住了脾气,只是看荆长安的眼神冷了下来。 端起手边的花茶浅饮一口压了压心头火,瑞王妃放下茶盏:“这些年,你一直执拗打听那孩子下落,前些日子你父王谈起这个还急呢,怎么,这是终于想开,放下了?” “母妃。”魏延祯拉着荆长安起身,摒退伺候的下人,慎重地朝瑞王妃鞠了一躬:“实不相瞒,勉儿我已经找到了。” “哦?”瑞王妃眉心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母妃心里想的没错。”魏延祯看着瑞王妃的表情,就像她肚子里的蛔虫:“长安,就是勉儿。” “什么?!”哪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瑞王妃还是惊地起身打翻了茶盏:“他,他就是……” 魏延祯点头。 “糊涂啊!”瑞王妃跌坐回去:“这事你父王知道吗?” “我宫里回来的路上,已经给父王提过了。” “那他……” “父王没有反对。”魏延祯直言。 瑞王妃缓了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既然你父王不反对,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瑞王妃虽然是深宅妇人,但朝堂局势她还是耳濡目染知道一些的,因此相信瑞王留下荆长安,必然有其考量和打算,便不再就这件事情上纠缠,但是荆长安身份敏感,该叮嘱还是要叮嘱:“不过,别的我可以不管,但他身份特殊,当年江家家主和大儿子江恒斩首,家眷贱籍流放,世代不得入京入仕,他在瑞王府一事若是被发现,就是欺君之罪,后果不堪设想。” “这我知道,母妃且放心吧。”魏延祯保证道。 瑞王妃没再搭理魏延祯,而是转头看向荆长安,原本眼神也温和下来,仿佛方才的冰冷不过是错觉。 “你家里人都还好吧?”瑞王妃招手示意两人坐下。 荆长安摇了摇头,却并未多说。 魏延祯看了看荆长安的神色,拒绝道:“母妃,夜深露中,您身子骨弱,还是别再外头久坐的好,这月饼我带回去,保证全部吃完,至于谈心,回头白天有的是机会,孩儿如今闲赋在家,到时候母妃别嫌我烦才是。” 这嘴上说的倒是好听极了,可知子莫若母,哪会不知道那点小心思,虽然无奈,但还是点了点头,允了,自己便也就站起身来。 魏延祯忙要上去搀扶,被瑞王妃摆手拒绝:“我这又不是老的走不动道了,不用你扶,乔嬷嬷她们过来了,我自己回去便是,你们也回吧。” 闻言,魏延祯不勉强,只拱手:“是,孩儿告退。” 荆长安也拱手行礼:“恭送瑞王妃。” 这时嬷嬷丫鬟们进来取了灯笼,瑞王妃理也没理两人,径自被簇拥着离开了。 “长安,如今我们之事,已经告知父王母妃,他们没有反对,你可以安心住着了。”见荆长安情绪不高,想是之前那番话戳了人心没缓过来,又道:“我之前那番话,你也别多想,别人怎么想那是别人的事,关键是我怎么想,我们怎么想……” “将军。”荆长安打断魏延祯,叹了口气:“我都明白的,你别紧张,不管他们怎么看怎么想,能答应我留下,就已经很难得了,我不是不知好歹之人,别的,来日方长,慢慢来,不急。” “你能想通就好。”魏延祯总算彻底放下心里,将月饼打包,就拉着荆长安离开:“这月饼咱们带回去,正好明儿带在路上吃。” “路上?”荆长安一愣:“很远吗?” “远倒是不远,就是挺偏。”魏延祯瞥了荆长安一眼:“你可真是吓死我了,就怕你多想钻牛角尖,与我生了嫌隙,我也知道,乍然听到那些你心里不好受,我原本可以不说,但我不想你蒙在骨里,去承受别人异样的目光胡思乱想,夫妻之间,最忌讳就是不坦诚,无谓猜忌,你我之间也一样。” “嗯。”荆长安从他手上接过月饼:“我拿吧。” 魏延祯没跟他争,由着他去:“我知道你现在肯定会委屈,但时间能改变一切,只要我们好好的,总有一天,他们会习惯的。” “快走吧,明儿不是还得出门么。”荆长安避开话题,时间确实能改变一切,能麻木人的认知,一样也能冲淡热情,他既然做了这个选择,就不会轻易退缩,若两人缘分长久,那就一生相伴不离不弃,若……有朝一日情断缘灭,他荆长安,自会体面的离开。 第50章 馥茗苔 翌日天未亮,荆长安就被魏延祯叫了起来,顶着寒风出了门,两人一骑,直奔北城门。 “我们这是要去桐县?”打从北门出来,荆长安就这么想了,因为这边离的最近的,就桐县。 “不是。”魏延祯摸了摸荆长安的脸:“冷就把帽子戴上,把脸挡起来,天气越来越冷,这么顶风跑一遭,脸都能冻出冰渣子来。” 这话还真不是夸张,虽然今年还没下雪,但放眼道旁草木,已经结满了白茫茫的晨霜。风打在脸上,刀割一样冰刺着疼,可见不比下雪天好多少。 荆长安其实还好,但魏延祯说了,他还是依言戴上了披风帽子。脸被遮挡大半,确实暖和了许多。 “我们这是去断崖谷,带你见个人。”想想接下来的目的,魏延祯还是觉得没必要再继续卖关子,应该给荆长安说说,让他有个心理准备:“前朝一个老宫人,点妆护容甚是了得,很得娘娘们喜欢,只是此人性情孤僻,宫里就不善交际得罪不少人,出宫后也没嫁人,弃市井,跑山谷隐居,太医院杨平你知道吧,就是她徒弟,仅凭那点皮毛,就在混的风生水起。” “你说的,可是那位唯一的女医,馥茗苔?”荆长安虽然离开京城的时候还小,但对于这个奇人,也是有所耳闻的。 “就是她。”魏延祯点头:“你这面具太引人瞩目了,也不知道脸上烙疤能不能去掉,总归是要去看了才知道,你也不用担心会因为泄露什么,她既已隐居,就不会管这俗世纷扰,而且这些年,鲜少有人知道她具体居所位置,便是宫里那些贵人们,也不知道的。” “那你怎么知道的?”荆长安疑惑。 “这个说来话长。”尽管这么说,魏延祯还是没有隐瞒,娓娓道来:“馥茗苔进宫前有一位准备谈婚论嫁的青梅竹马,后来阴差阳错两人婚事黄了,一个心灰意冷进宫做了宫女,凭着一身本事,混到天医院成了一代传奇女医,而她那位青梅竹马则出家做了和尚,我与那和尚有些渊源,在他圆寂后受他所托,按照遗言留下的地址,带着和尚骨灰找到馥茗苔,便是那时知道的。” “原来如此……”荆长安抬手摸了摸脸上的面具:“我当时小,有大人护着,烙的不狠,但还是留了疤,不过随着年纪长大,疤印其实淡了很多,我也尝试配过药膏去疤,只是效果不大,你说的对,如今身在京城这风浪漩涡,又直接关系瑞王府,一言一行都备受瞩目,再继续戴着面具确实不妥。” “你不怪我擅作主张?”魏延祯问道。 “怪不怪的,不一样被你拐到这了么?”荆长安抚着魏延祯手背,话是这么说,但是真的不在意,只是戴了这么多年的面具,突然要摘下,心中还是抑制不住的迷茫发慌。 “长安……” “谢谢你。”荆长安闭了闭眼,沉沉吐出一口浊气:“我原本还以为,这一辈子,就只能这么戴着面具到死了呢,虽然,这馥茗苔也未必就能给我去掉,但总归是个机会,堂堂正正做人的机会。” “如果脸上这疤去掉了……” “那也一样呆在瑞王府,只做瑞王府府医,哪儿也不去。”荆长安打断魏延祯,保证道。 魏延祯放下心来。 断崖谷离京城仅有一天路程,在京城与桐县之间,岔道走小路上山入谷。两人傍晚到的断崖谷外峰山脚,等爬山越岭深入谷底,天色已经彻底黑透了,伸手不见五指。 关键山谷很大,地形错综复杂,就算魏延祯之前来过一次,再来依旧得小心翼翼,不然一个记岔,就极有可能迷失在这深山幽谷里。 两人举着火把,在山谷里绕了差不多个把时辰,才总算穿透稀疏竹影,隐约窥见一座房舍轮廓,屋里有火光透出,明显主人还没睡。 “可算是到了,还以为迷路了呢!”魏延祯将马缰随手一扔,任马儿自由活动,便跟荆长安一起进了竹林。 野竹林不像人工种植的井然有序,看着稀稀落落,实则错综杂乱,而且看着不大,走起来还挺远,好一会儿才穿到对面,路过一片耕地,到了院坝外。 两人没有贸然进去,隔着篱笆就停下了。 “馥前辈,晚辈魏延祯,有要事相求,可否一见?”等了半天没动静,魏延祯跟荆长安对视一眼:“我是当年送缘嗔大师骨灰来的那个魏延祯,我们之前有见过的,晚辈知道前辈素喜清静,本不该贸然打扰,只是……” 话没说完,房门开了,只见一个背脊佝偻的老妪掌着油灯,杵着拐杖走了出来。 一见人出来,魏延祯下意识往前一步,比荆长安还激动。反观荆长安,因为不认识,反而没什么反应。 馥茗苔走到篱笆前,颤巍巍的举高油灯,对着两人照了照,视线掠过荆长安脸上的面具时定了定,没说什么,就转身往回走。 魏延祯一看又急了:“馥前辈……” “进来吧。”馥茗苔苍老的声音幽幽响起,径自回了屋里。 闻言,魏延祯面上一喜,看了荆长安一眼,弯腰打开篱笆栅栏,先一步走了进去。 荆长安随后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进屋,馥茗苔已经沏好了茶。 “山野地方,没什么好招待的,你们随意坐吧。”馥茗苔性子冷,但看得出来,对魏延祯还行,见两人在桌前坐下,便将茶碗一一放他俩面前:“竹叶茶,一直搁炉子温着,喝两口去去寒吧。” 说罢也没怎么招待的意思,转身去了里边的卧房,好半天都没出来。 她不出来,两人也不急,老老实实地端着茶碗喝,茶水都干了,对方才拎着个篾编篓子出来。 “他脸怎么了?”将篓子放到凳子上,馥茗苔问道。 魏延祯看了荆长安一眼,得到首肯后没有隐瞒,一五一十道出实情。 馥茗苔听着,神色淡淡,自始至终没有半点情绪波动,好像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情。 等听完事情经过,她点了点头:“面具摘了我看看。” 听到这句,魏延祯几乎是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荆长安,心跳加速竟是紧张的厉害。他没有一刻不想看荆长安面具下的脸,只是尊重荆长安才一直忍着,如今面具就要摘下,他就要看到了…… 他想看,哪怕明知道跟露出来的这半张没差,他还是想看,看看……那个疤…… 顶着魏延祯灼热的视线,荆长安这次没有犹豫,抬手就要去揭,却被按住了手。 “长安……”魏延祯手心都是汗,口不对心:“我,要不要我回避一下?” 确实是口不对心,但在最初下决定带荆长安来时,他就是这么想的,只要荆长安不愿意被他看,那他就回避。 “不用。”荆长安摇头:“当初……也只是我心里过不去那坎儿,如今既然跟你来了这里,就没所谓了,不用回避。”说罢,挣脱魏延祯的手干脆利落摘掉了面具。 魏延祯几乎是下意识屏住了呼吸,面具拿下的一刻,荆长安脸上一个贱字当即撞进视线。正如荆长安说的,疤痕挺淡,并不是太明显,但仅仅是那模糊的轮廓,糟蹋的不仅是容貌,还有人格。 魏延祯心疼的眼都红了,紧紧握住荆长安的手说不出话来。 “没事。”感觉到魏延祯情绪不对,荆长安安抚道:“别难过。” 小两口黏黏糊糊旁若无人的劲儿,馥茗苔视若无睹,只盯着荆长安脸上的疤痕瞧,半晌在对面坐了下来。 “还好,疤痕浅,去掉应该不难,不过能不能恢复成完好模样,看得看个人肤质。”馥茗苔道:“容貌恢复没有十全把握,不过这字可以去掉。” “能去字就行,至于疤,这么多年都习惯了,大不了就是难看一点,没关系。”荆长安道。 “你这疤,以前可有找人治过?”馥茗苔还在看荆长安的脸:“笔画凌乱残缺不全,这是挖过吧?” 荆长安点头:“自己配的药膏,直接涂抹没用,就尝试过剐削,但自己弄着不顺手,所以没能彻底,且养伤不能戴面具妨碍出门,就一次后没管了。” 馥茗苔点了点头:“思路挺好,方法不对。”顿了顿问:“听过处膜修补术吧?” 荆长安摇头。 “就是给破了身的女子,以羊肠替代,行处子修补之术。”馥茗苔拿钳子挑了下油灯的芯线:“你这皮肤修补,道理也差不多,你仅仅是挖伤旧疤当然不行,还是你肤质好,若是不好的,疤不会淡还会更严重。” “羊肠这么多用处呢?”魏延祯第一反应想到的,是那个行房用的断子绝孙袋:“不仅能避孕,修补处……咳,还能修脸?” “我只说道理相通,有说用羊肠补脸吗?”馥茗苔瞥了魏延祯一眼:“是去本人身上其他部位的皮肤,进行移植,不过耗时长,痊愈至少也要好几天。” 第51章 古怪 剜肉换肤,在没有麻沸散的情况下硬扛,那痛苦可想而知,但荆长安从头到尾哼都没哼一声,甚至还在征询到馥茗苔同意后,要了一面铜镜,全程目睹。 馥茗苔见他看得认真,也不藏私,一个步骤一个步骤的传授于他。 “老婆子做这个这么多年,小哥是第一个感兴趣的。”馥茗苔整个做下来,面容肉眼可见的疲惫,眼眸却矍铄有神:“老咯,指不定哪天睡着就过去了,这手艺啊,就绝在我这,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你要真想学,那我就传授于你,就当扔个念想,省的下去后没法儿给师父他老人家交代。” 一老一少,一个教的认真一个学的认真,但偏偏刀子落下,都在受教之人身上,切肤之痛,竟是麻木得没有丝毫动容,仿似那一刀一针,都落在别人身上似的。 魏延祯隔着木窗看在眼里,连呼吸都不由变得急促起来。狠狠咬紧牙关,才能抑制住那翻搅的锥心之痛。 他的小孩儿,曾经是手指头破点皮都要眼泪汪汪喊疼的啊…… 荆长安在屋里一天,魏延祯就在屋外隔着木窗守了一天。大冬天的顶着寒风,愣是被汗湿透了衣衫。 等馥茗苔给荆长安包扎好出来,魏延祯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紧抓着窗棂的双手这才缓缓收了回来,转身向馥茗苔抱拳致谢。 “馥前辈……” “很顺利。”馥茗苔道:“不过养伤去疤才是关键,好在现在冬天,伤口不易腐烂,恢复会更容易些,但还是要注意,不可沾水,每天的药,我会亲自给他换,这段时间,你们就住在这,地方不大,你跟他挤一挤吧,也方便照应。” “好,晚辈记下了,辛苦馥前辈了。”魏延祯扭头望了眼里边正靠床发呆的荆长安:“我……可以进去看看他吗?” “去吧。”馥茗苔转身往回走:“你们随意,昨儿晚没睡好,今儿又熬这么一天,我去厨房弄点吃的,回头睡觉,有什么问题,尽管叫我。” 被馥茗苔这么一说,魏延祯才想起来,这一天光顾着心疼紧张荆长安这个,竟是连吃饭都给忘了。这会儿被提醒起来,才方觉肚子空空,饿的厉害,饭做好得费一会儿功夫,不过他们自带有干粮,魏延祯摸出来看了看,径自进了屋。 魏延祯刚进卧室门,荆长安就转头看了过去,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纸包上,眨了眨眼。 “饿坏了吧,咯,先吃点干粮垫垫。”魏延祯走到床前坐下,打开纸包递给荆长安:“脸上刚动过刀子,小口着吃。” 荆长安却是将干粮一分为二,给了魏延祯一半:“一半就可以了。” 魏延祯没拒绝,接过来边吃边问:“不疼么?我看你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你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疼。”荆长安老老实实点头:“疼懵了。” “还懵,我看你瞧的挺来劲的。”魏延祯瞥了被放到一边的铜镜一眼,没有揪着这个扯,一边吃一边转移话题:“明儿我出山到镇上买点东西回来,流那么多血,得好好补补。” “其实,你大可不必在这陪我,你刚回京,肯定许多事情需要你忙,在这耗着不是事儿,我一个人可以的。”荆长安知道魏延祯的身份不可能闲着,即便被召回闲赋,也少不得走动应酬。 “没关系,不差这几天的,我陪着你。”魏延祯道:“老太太年纪大了,也不能劳累人家照顾你个大小伙子不是?有个壮劳力在,偶尔还能跑腿镇上采买东西,山里打猎改善生活,多好?” 荆长安想想也是,他这有伤帮不上老太太忙,反而多个人多双碗筷给人增加负担,不如魏延祯留下反而还好些,只是…… “你留在这真的没问题吗?”荆长安主要还是担心魏延祯无故离开好几天,落有心人话柄,做文章。 “没事。”魏延祯点头。 如此,荆长安也就不再坚持,同意魏延祯一起留下。 两人在山里一待数日,荆长安伤愈合的不错,但要去疤,却不是短短几天能看到效果的。得坚持涂抹药膏,少数也要一两个月才能看出效果,这么长时间,不可能一直住在这里。 不过很显然,馥茗苔也是个不喜欢被打扰的性格,几天尚可忍受,时间长了她自个儿就不乐意。都没等荆长安他俩开口,馥茗苔就给打包了一堆药膏,直接赶人了。 “这里边的药膏,够你用到明后年的,能去掉,两三个月就能看到效果,不能这些给用完也没用,就不必再来找我了。”馥茗苔把包袱给魏延祯,想想又去拿了几卷竹简,一并给塞包袱里,话却是对荆长安说的:“这竹简都是老身这些年整理的,你若有兴趣就多看看。” “多谢馥前辈,晚辈会潜心修习的。”荆长安应的恭敬。 “行了,该给的都给了,时候不早,你们还是趁着太阳落山之前,赶紧出山吧。”馥茗苔说罢,背了个背篓就出了门,直到两人离开,都没见回来。 “馥前辈她就是这样,我们不用等她回来,面具戴上,这就走吧。”魏延祯深知馥茗苔脾性,没有任何纠结,直接拿过放置几天的面具给荆长安,一来疤痕明显,二来也是防护,毕竟目前伤口愈合不久,还嫩着,就怕一不小心再给弄伤了。 “嗯。”荆长安点头,接过来便戴上了,跟着魏延祯出门:“走吧。” “等下山,太阳就落山了,今儿肯定是没法赶回去,咱们去临近的小镇住上一晚,明儿一早再回京。”魏延祯道。 “好。”荆长安没有意见。 果然如魏延祯说的,两人下山天色就已经晚了,两人在镇上找了家客栈住下,第二天天没亮,就动身赶路,傍晚才赶回京城。 殊不知,便是离开的这些日子,有关两人的流言蜚语早已传开。也正是因为如此,两人才显眼,从进城开始,就被人看在眼里,各种闲言碎语就更加甚嚣尘上。 外头两人一无所知,还是回到瑞王府才发现气氛不对的。 “我怎么觉得……” “嗯?” 荆长安摇了摇头:“没什么。” 话是这么说,视线却扫了四周好几眼。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总觉得大家看他眼神怪怪的。 这点,魏延祯其实进门前就注意到了,虽然他也疑惑,不过并没有当回事。挑挑眉瞥了路过的丫鬟一眼,待人仓皇而逃,才跟荆长安交换个眼神。 “怎么了?”荆长安不明所以。 “你先回去,我去见见父王。”魏延祯将包袱递给荆长安,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 荆长安目送魏延祯走远,又环顾看了看周围鬼鬼祟祟经过的人,没有深究,拿着东西便先回了魏延祯的院子。 然而到了魏延祯院子,所经之处,依旧如此,虽然下人们碍于魏延祯的威严不敢造次,但一个个也是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 荆长安奇怪着奇怪着也就习惯了,理都没理,就径自进了屋去。不过他虽然没问,但还是隐约猜出来,八成跟他有关,可那又如何呢? 摇了摇头,荆长安把包袱放到桌上,径自走到铜镜前坐下,好一会儿才摘下面具,看着镜子里脸上尚还明显的疤勾了勾嘴角。 “十几年了,总算是挖掉了。”抬手抚摸着,荆长安晃了晃神:“这疤,也不知道能去到什么程度,不过,都没所谓,丑是丑点,至少不用时刻戴着面具了。” 少了这招眼的面具,某些事情,活动起来,也就方便多了。 荆长安笑了笑,重新戴回面具,这才出门找人。 都是有眼力见的,荆长安这刚打开门出门,一小丫鬟就跑了过来。 “公子可有吩咐?”小丫鬟方才就扒着廊柱偷看来着,这会儿倒是跟没事人一样。 荆长安假装不知,只点点头道:“劳烦准备一下热水,我想沐浴早点休息。” “公子不先用膳么?”小丫鬟问。 “不用,路上吃过了。”说罢,荆长安颔首,便退回房间关上了门。 热水送来的很快,荆长安刚坐了没一会儿,就到了。没让下人伺候,直接把人遣退后,便脱了衣裳进了浴桶。 在山里什么都不方便,几天没好好洗个澡,坐进水里那刻,荆长安长长舒了口气。 因为太舒服,荆长安懒得泡得不肯起来,整个人被热气熏的昏昏欲睡,便干脆靠在桶壁上,闭眼打起盹儿来。 而另一边,魏延祯也在书房见到了瑞王。 “父王。”魏延祯也不管瑞王是不是在练字,径自上前行礼。 瑞王动作不停头也没抬,语气懒懒地道:“回来了?” “回来了。”魏延祯抱拳:“儿子见过父王。” 瑞王跟没听见似的,理也未理。 魏延祯看着,默了默,没再废话,直接道明来意:“父王,我们离开的这些日子,可是出什么事了?为何府里人一个个都古古怪怪的?” 第52章 赴约 魏延祯那话问疤,书房里依旧安静的落针可闻,瑞王还是没理。饶是魏延祯再沉得住气,也不免皱眉,生出几分烦躁来。 就在魏延祯快要耐心耗尽时,瑞王终于开口了:“前两日太后又提起你的婚事,且当着陛下的面,陛下便提了礼部尚书嫡长女柳雪嫣……”抬头见魏延祯果然一脸抗拒,不待他说话又接着道:“不过,让我给退了。” 魏延祯表情缓和下来:“谢父王。”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那……这跟大家古怪反应有何关系?” “有啊。”瑞王一边写字一边道:“陛下指婚,那是荣宠,岂有不识好歹拒绝之理,为父也想要个温婉贤淑正儿八经的儿媳妇儿,可你不爱红妆爱蓝颜,训斥两句还带着男人离家出走,为父能怎么办?” 魏延祯:“……” 魏延祯默了好一会儿:“所以,现在是都知道我跟长安的事了?” “啊。”瑞王点头:“满城风雨。” 魏延祯:“……” “别这么看我。”瑞王瞥了魏延祯一眼:“此事确实有些超出计划,不过眼下,也确实不是给你议亲的时候,陛下生性多疑,与其让他查证,不如摊到明面上,坐实了你这龙阳之癖。” 魏延祯便笑了:“父王英明。” 瑞王没好气地瞪了魏延祯一眼:“回来这么些天,我不管你作何打算,也该收收心了,就算要韬光养晦,也不是学那些纨绔子弟。” “孩儿明白。”魏延祯点头。 “对了……”瑞王想起来:“你们这是去哪了,一走好几天?” “去找人,给他治脸。”魏延祯没有隐瞒。 “哦?”瑞王放下笔。 “还要养一段时间,才能知道效果,面具还是得戴着。”魏延祯本人并不在意那疤不疤的,但别人他管不着,不想任何人因此拿异样的眼光看待荆长安。 “戴着也没什么不好。”瑞王却一改当初态度,竟支持起荆长安戴面具了:“现在都知道你带了个戴面具的男子回来养在房里,这突然摘了面具反而惹人生疑。” “父王。”魏延祯叹气:“是您钻牛角尖了,凡事痕迹太重才会惹人怀疑,顺其自然反而更好。” 瑞王也不生气,瞥了魏延祯一眼:“那也找个契机再拿掉面具,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打算如何安置他,难道就一直这么养着?” “父王。”魏延祯不喜欢瑞王的语气:“长安他懂医术,他不仅是儿子要共度一生的人,还是府医,至少在我俩成亲之前,是这样,当然,他若另有打算,我也尊重他。” 成亲两字出口,瑞王脸色就不好看了:“成亲?” “是。”魏延祯道:“长安他不是男宠,他是儿子决定要共度一生的伴侣,就像父王母妃一样。” “胡闹!”瑞王脸色铁青,啪地一巴掌就拍在书案上:“你们是男人,古往今来,见过哪个男人跟男人成亲的?” “那也没有哪条礼法,说男人跟男人不能成亲。”魏延祯不想现在掰扯这个事情,说出来只是明确荆长安在他这里的分量,也让父母有个心理准备罢了:“父王,既然事情闹明白了,儿子就不打扰您练字,先告退了。”心里还记挂着荆长安,说罢没等瑞王反应,抱了抱拳,就转身出了书房。 气的瑞王吹胡子瞪眼,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想想当下,便作罢了,左右日子还长着,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不过一个甘愿被人养于深宅的男人,想拿捏,属实简单。而且自己儿子自个儿清楚,自幼就有主见,认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还拗,这点,从他找了江勉十几年就知道了,越反对越拧,不如顺其自然。 这么想着,瑞王叹了口气,又坐了回去。 魏延祯从书房出来,惦记着荆长安,没有耽搁,径自回去了。然而进门却没见到荆长安人,疑惑地一路找进去,便看到了已经靠在浴桶里睡着的荆长安。 也不知道泡了多久,这水都凉了。 魏延祯忙把人给抱出来塞进被窝,是又生气又无奈。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敲了荆长安脑门儿一下。 “不像话。”即便这样,也没把人闹醒,魏延祯叹了口气,给掖紧被窝,转身出去了。 他这刚开门,就有丫鬟恭敬快走过来,福身行礼:“世子有何吩咐?” “你们怎么伺候主子的,长安在水里睡着也没人叫一下?”魏延祯眼底氤氲着薄怒:“再有下次,就不用继续留在府里了。” “世子息怒!”丫鬟被吓得腿软,扑通就跪下了:“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魏延祯挥了挥手:“去备热水,烫一点,放点姜片,长安也不知道冷水里泡了多久,得去去寒,不然该病了。” “是,奴婢这就去!”丫鬟如获大赦,叩了个头,赶紧爬起来去准备了。经过这顿训斥,心里是再不敢随意对待荆长安了,不管这人是什么,总之现在正得世子恩宠,那他也就等于半个主子,绝对怠慢不得。 热水很放送来,魏延祯挥退下人,亲自把荆长安又抱回水里。 刚一下去,热水一熏,荆长安就醒了。 “哥……” “老实待着。”魏延祯三下五除二脱了自己衣裳,跟着进去坐到荆长安身后,将人整个圈抱在怀,按着就一通搓。 他手劲儿大,荆长安被搓的皮疼,下意识就要躲,刚往前去一点,就被魏延祯一把搂腰给捞回去。然后又搓又躲又捞,来来回回这么折腾,没两下就把火给蹭出来了,这下火焰枪上,荆长安不动了。 “怎么不躲了?”魏延祯火焰枪故意戳荆长安尾椎窝,磨啊磨,嘴上却倒打一耙:“瞧给你浪的,就是故意这么蹭的吧?想我在这水里要你,是不是?” 荆长安翻白眼:“是你手劲儿太重,我这皮肉遭不住,跟搓萝卜似的。” “萝卜?”魏延祯火撩起来,人就蔫坏:“这哪是萝卜,哪有萝卜这么秀气的,倒是你这萝卜坑不错,捣鼓捣鼓,不知道,能不能捣鼓出萝卜汁来。”嘴上撩着骚,手也前前后后不规矩起来。 就两人这姿势,几乎没有荆长安反抗的机会,没一会儿就缴械投降,被魏延祯大萝卜直捣坑底,捣了个彻彻底底。 好在魏延祯还记着不能让荆长安受凉,没有缠着没完没了,差不多就把人抱回了床上。 魏延祯给荆长安盖好被子,也没穿衣裳,擦干水就那么光溜钻进了被窝,他这刚钻进去,同样光溜溜的荆长安就滚他怀里不动了。 “别浪。”魏延祯直接给了荆长安屁墩儿一巴掌,拍完又揉:“再浪还办你啊!” “困。”荆长安闭着眼睛:“哥去干嘛了?” “还问呢,你个脑袋瓜子猜不到?”魏延祯又拍了荆长安一下:“咱们回来那会儿,一个个不是古古怪怪的么,我就找父王问了。” “哦?”荆长安来精神了:“瑞王怎么说?” 魏延祯便把瑞王说的那些事给荆长安说了一遍。 荆长安愣愣地眨了眨眼:“这么说,咱俩的事,已经人尽皆知了?” “是啊。”魏延祯手指绕着荆长安的头发玩儿:“这下,直接省去许多麻烦。” “我看未必。”荆长安却道:“若是有心,投其所好便是。” 荆长安还真没说错,自那之后,总有官员带着自家儿子侄子的往魏延祯跟前凑,说的好听是让魏延祯指教,实则司马昭之心。 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魏延祯着实烦不胜烦。 “哎,你这怎么还一脸幸灾乐祸啊?”魏延祯倾诉了半天,却见荆长安一直在偷着乐,顿时不乐意了:“有歪瓜裂枣觊觎你相公,你怎么就不急呢?” “你都说是歪瓜裂枣了,我有什么好急的?”荆长安走到屏风后,拿了披风出来。 魏延祯看着表情一顿:“你要出去?” “嗯。”荆长安点头:“广义叔在仪来客栈,我去见他。” 这还是两人断崖谷回来后,荆长安第一次出门。魏延祯有点不放心,下意识就想要跟着,不过想想可能自己跟着不方便,便忍下了。 “其实……”眼看荆长安习惯性的戴上面具,魏延祯提醒道:“你脸上的疤恢复不错,已经没那么明显了,这面具戴不戴都一样。” “是没差。”荆长安却道:“不过还是戴着吧,大家都知道魏将军带回来的是个戴面具的男人,没人知我面目,某些时候,行事更方便一些。” 魏延祯闻言挑眉。 荆长安凑近他:“我这面具,出了瑞王府再摘。” 话到这里,魏延祯便明白荆长安的意思了,当即笑着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荆长安大大方方出了瑞王府,却没有直接去客栈,而是先去了家医馆,抓完药从医馆出来,又走了几家粮油铺,买了一点蜜饯米糕小吃食儿,绕了半天路,确定没人跟着,才到巷子摘下面具脱下披风,包袱款款去了仪来客栈赴约。 第53章 谁是黄雀 仪来客栈楼下是大堂,供三餐,楼上是厢房,供住宿。 荆长安到时,大堂靠里却搭了个高架戏台,正在唱戏,吹啦弹唱,好不热闹。 曲音婉转,舞姿袅娜,时不时便赢得满场喝彩,茶香幽幽,热烟缭绕,乍然进门,恍惚还以为走错了地方。 荆长安就以为走错了,退出去看了招牌,确定是仪来客栈,这才一脸懵逼地再次走了进去。 “客官,您是听戏还是……” “找人。”荆长安打断伙计,本想自己上楼找人,走到楼梯口又停了下来,转身问道:“你们这不是客栈么?” “我们这一直都是这样,楼上打尖儿住宿,楼下大堂吃饭喝茶听戏。”伙计解释道。 荆长安点了点头,没有深问,便径自上楼,循着何广义给的字条找了过去。 何广义所在的是兰字号厢房,荆长安找过去时,房门正虚掩着,何广义开着窗,正端着盖碗茶,侧倚窗边低头看着楼下大堂的喧嚣。 “广义叔。”荆长安笑了笑,反手关上门走了过去。 何广义闻声转头,看到荆长安的脸一愣:“主子这脸……”随即回过神来欣慰地红了眼眶:“甚好甚好,弄掉了就好,只是这疤……” “不确定能不能彻底去掉,顺其自然吧。”荆长安顺着往楼下看了一眼:“广义叔也喜好听戏么?” “随便听听。”何广义将茶碗放回桌上,又走回窗前:“主子来的这些日子,进展如何?咱们那些人,可有联系上?” 荆长安摇头:“暂且没有。” 何广义顿了顿:“瑞王那边……” “广义叔。”荆长安打断何广义:“一切按照我们计划行事。” “怎么?”何广义敏锐地感觉到荆长安话里有话:“可是瑞王府有什么变数?魏将军他……” “跟魏将军无关。”荆长安摇头,转头看着楼下,若有所思。 “魏将军没问题,那就是瑞王了。”何广义顿了顿:“主子到瑞王府也有些时日,可有见过瑞王,他,是何态度?” 荆长安摇头:“没有。” “没有?”何广义眉头皱了起来:“我原本以为,瑞王不站三皇子,那必然会选六皇子,如今看来,未必,这也就不奇怪,瑞王府于这场权势之争中,所表现出的暧昧态度了……” “瑞王,他站六皇子又非六皇子。”荆长安自己倒了盏茶。 “何意?”何广义有点绕糊涂了,顿了顿,突然灵光一闪,蓦地瞪大了眼睛:“您是说,瑞王……想谋反?” “嘘。”荆长安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过了一会儿才道:“不管是什么,他都会成为江家翻案的推手,这就够了,至于他怎么看我怎么看待江家,并不重要。” “您是说……” 荆长安点头:“还是一颗,主动送上门的棋子。” 何广义脸色变了又变:“主子这意思,瑞王已经知道您的身份了?您,您这是没打算给自己留后路啊!” “我的退路,就是魏延祯啊。”荆长安知道何广义在着急什么,他笑了笑:“棋子也好,盟友也罢,结局一样就是好的。” “可是……”何广义还是发愁:“若他日得成霸业,他又岂会容得下您,到时,便是魏将军也未必能护得住您呐!” “广义叔。”荆长安喝了口茶:“若无依附,单凭你我之力,又如何扭转乾坤?他人所图,你我所图,又有何差?不过是我为他人棋,他人为我棋,互惠互利各取所需罢了,三皇子也好,六皇子也罢,亦或者是瑞王,我们要驭棋,必将自为棋,不论是谁,他们都会知道我身份,也该知道我身份,我是棋,也会是搅动风云的那把刀,自相残杀,乾坤乱象……至于谁是凶手并不重要,即便是凶手,他也不会放弃利用这把刀大杀四方,至于结果,那就各凭本事了。” “您这是在铤而走险!”何广义懂了,可也不赞同。 “除了铤而走险,还有第二条路吗?”荆长安反问。 何广义肩膀塌了下去:“如果您这脸能早些治好,就不用走这条路,咱们改名换姓,入良籍,考功名入仕途……” “这世上没有如果。”荆长安望着何广义眼睛:“广义叔,若非铤而走险,我到现在还困在朔县,路引排查甚严,一旦被发现我身份良籍有假后果不堪设想,拿不到路引,我就到不了京城,脸上这东西也就去不了……是以,没有如果。” 听罢,何广义沉默了下来,半晌叹了口气:“是我太相当而然了。” 荆长安笑笑,不置可否:“广义叔这么急着约我来这,应该不仅是说这个吧?” “是这么着。”说起今儿个约见重点,何广义顿时神采飞扬起来:“贪墨案不是苗头直指太子那边么,有人就给出了个损招,怂恿太子趁三皇子不在,皇帝龙体欠安之际,先下手为强……逼宫,太子原本犹豫,可眼看贪墨案火烧眉毛,加上憋屈这么多年,就急眼上钩了。” “有人?”荆长安挑眉。 “二皇子,轩辕弘。”何广义压低声音。 “哦?”荆长安喝茶的动作一顿:“看来这是蛰伏够了,准备来个一鸣惊人啊?” “是这么个意思。”何广义一脸八卦:“我这边刚得到的消息,皇帝龙体欠安可非生病那么简单,二皇子这招,既为金蝉脱壳,又为螳螂捕蝉……” “那谁是这黄雀?”荆长安放下茶碗,笑眯了眼。 “暂且不明。”何广义摇头:“六皇子那边并无异动,皇帝病了这么些日子,也没见他往跟前凑,独来独往,该怎么样,还怎么样,还真吃不准,谁是那只黄雀。” 何广义正要说话,却闻楼下忽然一阵躁动。两人一愣,皆是看去,原来是有人因为戏子打了起来。 京城这地界,走在大街上随便撞个人都非富即贵,纨绔子弟更是比比皆是,这种事情屡见不鲜,着实不稀奇。 荆长安看了一眼,没什么兴趣便扭回了头,谁知就是这一扭头的功夫,让他蓦然一顿,看着打斗撕扯的双方眯了眯眼。 “怎么了?”察觉到荆长安的异样,何广义忙问。 “没什么,见着个熟人。”荆长安看着那绿衫少年,嘴角一勾。 “那是谁?”何广义顺着荆长安的视线仔细看了看,发现依旧不认识。 “瑞王妃娘家侄子。”名字荆长安也不记得,但这人从小到大一张娃娃脸没什么变化,他却是认得了,小时候为了跟他争魏延祯,没少使坏,可比薛廉那家伙要讨厌多了。 荆长安记仇,但也没想怎么着,说罢便收回了视线,不过如此一来,倒是让他想起来一件事。 “瑞王妃娘家那边,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有个女儿进宫做了嫔妃?” “没错。”何广义点头:“不过这位兰嫔娘娘入宫也有三四个年头,始终没有所出,这眼看着皇帝日益衰老,想要母凭子贵是没指望了,所以啊,跟太子那边来往密切。” 荆长安瞥了何广义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瑞王妃除了跟薛家那位走动频繁一些,跟娘家其他人并不亲厚。”何广义喝了口茶润喉,接着往下说:“早些年没出那位兰嫔娘娘还好,仰仗着瑞王府这身份,免不得要巴结巴结,自从出了位娘娘,水涨船高,那可不得了,看谁都好像高人一等,跟瑞王府来往便日渐少了,而且我还打听到,之前粮草一事,便有他们暗动手脚。” “呵……”荆长安摇头:“照这么说,如今太子要起义,那他们还不得上赶着抛头颅洒热血,争抢这头等功啊?” “确实如此。”何广义却道:“不过,毕竟是瑞王妃娘家,皇帝忌惮瑞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此事若是成了倒也罢,若是失败,恐怕会被借题发挥,受其所累。” 这一点,荆长安也想到了,不过:“必然是成不了的,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主子这意思是……” “我打算,找个机会,会会这六皇子。”荆长安说罢将带来的蜜饯往何广义面前一推,站起身来:“这蜜饯劳烦广义叔给宁儿捎回去,这么久没见,怕是念得不行了,别的事情,咱们回头再议,我就先回去了,哦六皇子那里,还得麻烦广义叔给安排安排。” 何广义也跟着站了起来:“主子放心,我会安排好的。” 荆长安点了点头,拿上放在一边的包袱就准备离开。 何广义也是这时候才注意到他居然还带了个布包:“主子这是……” “脱下来的,等会儿找个地方换上再回去。”荆长安没有隐瞒,说罢没等何广义反应,便径自离开了。 七弯八拐绕了几大圈回到那巷子,将披风面具披上戴上,掉头就朝南面的出口走去。他也没急着回瑞王府,去木匠那订了只医用木箱,又吃了碗酒酿丸子,这才动身回去。 刚到瑞王府门外,就跟下轿的瑞王撞个正着。 第54章 瑞王有请 荆长安仅是一愣,就侧身后退,让出了大门的位置。待人走上台阶,才恭恭敬敬拱手行礼。 “草民荆长安,见过王爷。” 瑞王原本并未注意到荆长安,闻声侧头看清是谁后眉头便是一挑。 “荆大夫?”瑞王眸色晦暗地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却是什么也没说,扭头就径自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荆长安就这么被晾着了,他也不在意,等人都进去完了,方抬脚跟了进去,不想刚进门,就被人给拦下了。抬眼就见一个面相方正笑眼半眯,一把胡须子捋得跟毛笔尖儿似的中年男人站在面前,荆长安隐约有点印象,这人是……瑞王府管家? 虽记得不是很清楚,不过再观对方衣着服饰,确实是管家没错。至于这管家姓甚名谁,如何称呼,他却是不知。 又不好直呼管家…… 荆长安便没有做声,歪了歪头,以示疑问。 管家见罢,拱手行礼:“荆公子,王爷有请。” “王爷?”荆长安闻言一愣,毕竟方才在门外,瑞王对他态度在那摆着,可不见得有多待见,虽然有那么一瞥,但那神情,跟无视也差不多。 “正是。”管家态度倒是毕恭毕敬的:“荆公子请随我来。” “可知王爷找我何事?”荆长安问道。 “不知。”管家摇头:“荆公子去了便知道了。” 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荆长安便不再多问,点了点头,跟在了管家后头。 管家带荆长安去的,便是瑞王书房。把人带到门口,隔着房门通传了一声,就自行退下了。 “进来。” 荆长安略微沉吟,推门走了进去。 瑞王正坐在书案后头看着一卷竹简,听到动静头也未抬。叫人来,又把人晾着,荆长安敛了敛眸,上前行礼。 “王爷。”荆长安一揖到底,瑞王不让起,他便保持着动作不动,只等静观其变。 “听延祯说,你是江家那小子?”过了许久,瑞王才放下竹简,抬起头来。 荆长安依旧保持着弯腰拱手的动作,听到瑞王这话,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何用意,但还是没有犹豫,应道:“回王爷,草民……确是江家小子,江勉。” “哦?”瑞王觑着荆长安,眼神深不可测:“你倒是应的干脆,那你可还记得,陛下有命,江家诸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流放苦寒,一辈子不得入仕不得进京?” “记得。”荆长安低着头,答的平静。 “既记得……”瑞王语气冷下来:“那你可知,你此番进京,乃是违抗皇命,罪犯欺君?” “知。”荆长安顿了顿:“不过,王爷叫草民过来,应该不只是说这个吧?否则,也不会收留草民至今,王爷有话不妨直言。” 瑞王挑眉,并不接话:“这脾性,倒是跟小时候有几分像了。” 荆长安闻言皱眉,一时间,还真猜不透瑞王用意,只得保持沉默。 “你不必拘谨,叫你过来,不是要为难与你,只是想问些事情。”瑞王表情切换自如,方才还一脸冷肃,这会儿便已然一脸温和了,看荆长安的眼神,甚至带着慈祥。 “王爷请讲。”荆长安顿了顿,这才收礼直起腰来,却也低眉垂眸,避开瑞王藏在温和表象下的锐利视线。 瑞王审视着荆长安,正要说话,却被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不禁眉头一跳:“何事?” “父王,是我。”门外响起魏延祯的声音:“儿子有事求见父王!” 能有什么要事? 无非是荆长安在这罢了! 瑞王心如明镜。 瞥了眼荆长安,这才道:“进来!” 话音刚落,魏延祯就推门而入,进来的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荆长安。 “别看了,人就在那,一根毫毛也未少,瞧你那急样,父王还能吃了他不成?”瑞王一阵肝疼,脸色直接沉了下来。 “父王误会了。”魏延祯确实是为荆长安而来,不过嘴上并不承认:“儿子确实有要事找父王商量。” 自己儿子自己还能不清楚? 瑞王翻了个白眼,倒是没有再多说什么,顺着便朝荆长安抬了抬下巴:“你先出去吧。” “草民告退。”荆长安偷瞥魏延祯一眼,依言便麻溜退出了书房。 等人出去了,瑞王便挑高眉头:“说罢,是何要事,值得你这么急惊火燎的?” “是京畿那边的事。”魏延祯虽然是为荆长安过来的,但确实是有要事要说。 “哦?”瑞王闻言,当即挺直了腰背,坐相便多了几分威严:“怎么回事?” “贪墨案被抽丝剥茧牵扯出太子,只等三皇子回来,便可罪证确凿,是以狗急跳墙,已经开始向京畿伸手,企图控制京畿兵力,意图逼宫。”魏延祯面色凝重:“父王您看……” 瑞王打断魏延祯:“这贪墨案牵连太子也不是一天两天,早有苗头的事,他若有这魄力,也不会等到现在才开始布属,其背后,免不得有‘高人’指点啊!”顿了顿才接着道:“京畿那边,可是三皇子的势力,他能伸手,倒也有几分能耐,我们不必做什么,且看着就好,另外,召集瑞王府手头兵力,随时准备救驾,别的我不说你心里应该也有数,行了,出去吧,那江家小子还在外边儿等着你呢!” 荆长安确实在外边等着。 魏延祯从书房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正站在园中发呆的荆长安,嘴角一勾,当即快步走了过去。 “长安。”魏延祯按住荆长安的肩膀:“在想什么呢?” 荆长安摇了摇头:“没想,发呆等你。” 魏延祯闻言就笑了,当即拉过荆长安的手,也不避讳下人看:“走吧,回去了。”好一会儿,才犹豫问道:“父王他……没为难你吧?” “没有。”荆长安笑道:“王爷就是问两句话而已,都没说上几句,你就来了。” 魏延祯觑着荆长安脸色,确定他不是说谎,这才放下心来。 两人并没有多说,一路沉默回到住处,荆长安才转头瞥了瞥魏延祯。 “想说什么?”注意到荆长安的动作,魏延祯一边替他脱下披风一边问。 “太子的事,你知道了?”荆长安抬手取下面具。 “你都听到了?”魏延祯一愣。 “猜到的。”荆长安走到桌前倒水喝:“出门的时候恰好听到你提太子。” “嗯?”魏延祯跟着走到桌前坐下,却不倒水喝:“这么说,你也耳闻到风声了?” 荆长安点点头:“听到了。” “太子那边确实不安分,不过问题不大,一切尚在可控范围。”魏延祯不确定荆长安对这事知道多少,不过也并未打算与之深说,倒不是故意隐瞒,主要是以荆长安的聪明,不用深说,对方也必然能想到更深,没有继续废话一堆。 魏延祯说说完才发现荆长安面前摆放的药包,当即一愣:“怎么还去抓药,可是病了?” “没。”荆长安咳了一声,掩饰地喝了口水:“是制药膏用的。”见魏延祯一脸茫然没反应过来,顿了顿才接着小声道:“就……咱们那药膏用完了,我反正都出去了,就顺道去了趟医馆。” 魏延祯反应过来就笑了:“哎,居然是……你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儿呢?那东西有成品卖的,直接买回来不就行了,干嘛那么麻烦买药材自己做?” “外头卖的那些……不喜欢。”荆长安没好意思说的是,外头卖的那些成品药膏,大多为助兴所用,里边都有添加东西,他可不想累断腰。 “外头卖的那些确实不怎么样,不过你也不必急着做,我今儿进宫,正巧去了趟太医院,从那顺了两盒回来。”魏延祯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两个白玉瓷盒出来:“太医院首亲手做的,不止外盒精致,膏体也晶莹剔透清香醉人,光是闻着就特别上头,据说,是加了两味好东西,不仅能助兴,还养身,晚点咱们试试。” 荆长安:“……” 荆长安看看面前的药包,又看看那加料十足的宫廷御制,表情一言难尽。 魏延祯却没看出来荆长安异样,还坏笑着指盒子上雕刻的图案给他看:“你看,这盒子。” 荆长安顺着看了一眼,就被烫了眼,赶紧撇开了头。那盒子图案,竟是堂而皇之雕刻了一幅双男合欢图,简直羞死个人。 “哎,不就一幅图嘛,瞧你这反应大的。”魏延祯一看荆长安那反应就乐了:“比脐橙更销魂的动作咱们都做过,有什么好害臊的?不过图虽然缺乏新意,倒是却挺调动气氛的,回头咱们做的时候,就把这盒子搁眼前,看着做。” 荆长安听得羞恼,抓起药包就砸了过去,被魏延祯稳稳接住。 “你有病啊?”荆长安没好气地瞪了魏延祯一眼,脸都红到脖子根了:“还摆个盒子看着,你咋不直接裱一幅连画挂床头……” “好主意!”荆长安本意是呛魏延祯,谁却被对方顺杆爬:“我这就去……” “别别别别去!”荆长安给吓的,赶紧把人给拉住:“哥,我的好哥哥,你就饶了我吧,你想怎么样折腾我都行,就是……别挂画,那也太羞耻了。” 这话……无异于补了东墙拆西墙。 魏延祯原本只是一个玩笑,结果愣是被荆长安撩着了火,二话不说,把人打横一抱,就直奔里边卧房而去。 “干什么?”荆长安被吓了一跳。 魏延祯低头看了荆长安一眼:“你。” 荆长安:“……” 第55章 火辣辣 自打那日被叫去过一趟书房,瑞王就再也没找过荆长安。一切看似相安无事,但荆长安却知道,不过是表象罢了。 那日瑞王被魏延祯打断,后来也没再提及,某些话虽未出口,却也心知肚明。明着试探,暗着抛砖引玉,所为皆不过利用二字。 这些,荆长安从来明白,却不道破,依旧按部就班做着自己的事。只是也因此差不多可预见他和魏延祯的未来,或许并不如当初畅想的那般光明坦荡,荆棘满布后,未必就是一世长安。 荆长安不在乎结果如何,只看当下。即便孤注一掷后,结果不尽人意,亦不后悔。 本就苟且偷生,拥有一时便赚得一时,确实无甚可后悔的。 “想什么呢?”魏延祯风雪中走来,带回一身寒气:“老远就见你坐着一动不动。”他说着便脱下了毛麾,走到炭盆前烤了烤,待寒气散尽,这才走向荆长安,挨着他身边,在回廊的小桌前坐了下来。 “在想……”荆长安调转目光:“今年这场雪,来的有些晚了吧,这都腊月进头了。” “嗯。”魏延祯点头:“往年都是入冬,听说今年确实是最晚的。” “是吧,我就记着差不多都是入冬时候,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以为后来变了呢,看来是今年才这样。”荆长安倒了杯热茶,放魏延祯手边:“喝点热水去去寒吧,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今儿朝会有什么事情么?” 半晌没等到回应,荆长安纳闷儿转头,便见魏延祯勾着嘴角,笑的讳莫如深。 荆长安心思一转:“太子那边,开始行动了?” “差不多吧。”魏延祯喝了口茶水:“想来,也就这么几天了。” 具体的,魏延祯没有深说,荆长安也不深问,但都心照不宣,这天,是要开始变了。 魏延祯想到什么正要开口,一低眼看到荆长安冻的发红的手,眉头就皱了起来,便忘了本来要说的话。 “怎么不在屋里待着?”魏延祯拉过荆长安的手搓了搓:“瞧这手都冻红了。” “不冷。”荆长安笑看着魏延祯:“我这手冬天就这样。” “那也不该跑外头吹风受冻啊?”魏延祯抬手就给了荆长安额头一下。 荆长安还是笑着:“屋里闷,外头吹吹风挺好的。” 荆长安不笑的时候看着冷淡,笑起来却如星辰入眼,好看极了,尤其是疤去掉后,没有面具挡着,那张脸便愈发惊艳夺目。魏延祯看着,不由就被晃了眼,望着荆长安精致潋滟的眉眼入了神,但随即想起一件事来,他又蹙起了眉头。 荆长安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好奇的歪了歪头:“怎么又皱眉头?我脸上有脏东西?” 说着就要抬手去摸,被魏延祯一并给抓在了手里,抓着,便不放了。 这反常,看得荆长安心生疑惑:“将军?” “再过几日,便是太医院三年一度纳员竞选的日子,父王他知道你医术不错,就给你报了个名额,我也是回来的路上,他向我提及,让你好好准备才知道的。”说起这个,魏延祯脸色就不大好看:“你身份特殊,原本就该凡事三思谨慎,且不说眼下局势还并不合适,他未曾与我商量,也没问过你意愿,就擅作主张,我……实在无法苟同。” 荆长安听完也是一愣,他知道瑞王有野心,更想拿捏他短处为其所用,一直等着对方出招,没想到竟是把他往太医院推。 见荆长安愣住,魏延祯忙把人拉怀里,安抚地拍了拍后背:“别怕,回头我就去把名额消掉,你之前怎么以后还怎么,就按着你自己的步骤来,没必要蹚这浑水,父王那边,我自会找他说清楚。” “不用。”荆长安从魏延祯怀里退出来:“既然王爷给我报了名,我去就是了。” “长安……”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在外头固然安稳,但很多时候,也确实消息滞后,办起事来,也多些曲折。”荆长安一脸笑意:“既然王爷给了我这个机会,我该好好珍惜才是,如若不然,也太不识好歹了。” “什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魏延祯却不赞同:“朝中有我,你根本没必要冒这风险,我这段日子,我走访大理寺和刑部,查看了不少当年事件的案综,已经快有眉目了,只待契机就可让陛下下令翻案再查,而你只需在外头推动这个契机就行,根本没必要,也不该搅和进来,总之这事没得商量,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将军……” “没得商量!” “哥……” “不准,不可以。” 荆长安还想再磨,魏延祯已经起身回了屋里。这还是荆长安第一次见魏延祯犯倔,新鲜的同时,竟还有点……可爱? 不过这也就心里嘀咕,可不能让魏延祯知道,不然就不只是犯倔,是捅马蜂窝了。 荆长安揉了揉酸痛依旧的腰,叹气。 然而,即便是他没有去捅马蜂窝,晚上依旧险些被某人折腾断了腰。俨然一副,不把他睡服誓不罢休的劲儿,让人无语,还……无力反抗。 不过,荆长安其实也挺沉迷享受的,是以,直到偃旗息鼓,他也没松口。 而魏延祯,也是第一次强硬的坚持己见,没有滚个床单就妥协。不仅没妥协,他还想着,一次睡不服就两次,两次睡不服就三次,睡到对方下不来床,这事自然就不用争了。 就揣着这点小九九,之前从太医院拿回来的药膏都被用掉了大半盒。那药膏里掺了东西,劲头大,荆长安差点被他弄死在床上,果真躺了两天没下得来床。 不过魏延祯也没好哪里去,使用过度,不仅跟着腰酸,走路磨蹭一下都火辣辣疼,更别提方便了。 “你腿怎么了?”父子俩从宫里出来,瑞王的眼睛就时不时瞥向魏延祯双腿,眼看他别别扭扭走了一路,想到某种可能,脸色不由变得奇怪起来:“你……” “我腿?”魏延祯一看瑞王那一言难尽欲言又止的表情,就知道对方误会了,顿时尴尬的不行,嘴上却胡诌:“哦,没事,抽筋呢,以前也抽过,不妨事,过两天自己就好了。” 瑞王将信将疑:“你这腿,看着可不像抽筋的样子。”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就是抽抽了。”魏延祯下意识放慢脚步,但每走一步,还是难免磨蹭到,他就不明白了,又没破皮,难受一时就算了,怎么两天了非但没好转,还越来越疼呢? 瑞王会信才怪,但事关儿子房事,他个做父亲的也不好多过问,便点了点头,算是过去了。原本是想问问荆长安进太医院一事,准备的怎么样的,看魏延祯这样,就暂时没问。 父子俩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回到王府,魏延祯更是二话不说,忍着痛直奔回院子,进了门连桌前喝水的荆长安都没注意,便冲进里边脱了裤子查看。 荆长安放下杯子脚步虚浮地跟着进去,就撞见魏延祯裤子半挂膝盖,光着腚半侧着身,低头扒拉着身前那根儿,一边扒拉一边吸气,这辣眼的一幕。 荆长安瞄了一眼,走过去伸手就是一捞,提拎着翻来覆去的看了看:“没破皮,红肿了,得抹药消肿才行。”说罢,似笑非笑地瞥了魏延祯一眼:“将军倒是能耐,就是家伙什不经打磨了点。”心里冒坏水儿的故意屈指弹了一下,疼的魏延祯嘶的一声吸气,俊脸扭曲。 魏延祯一把扣住荆长安作怪的手:“欠儿是吧?” “就欠儿了。”荆长安笑的挑衅:“哥哥还能让我再卧床两天不成?” 把魏延祯给气的,把人拽进怀里,狠狠啃咬了一通出气。 “赶紧给我弄点消肿药抹抹,嘶,越来越疼,可真是遭罪死我了。”松开荆长安,魏延祯转身坐到床上,蹬掉裤子,就那么叉着腿晾鸟,凉风飕飕直灌鸟巢,冻是冻了点,好歹缓解了一些辣痛感。 荆长安本来没笑的,拿了药转身回来,看到魏延祯那狂野奔放的姿势噗嗤就乐了,还一发不可收拾,笑的弯腰打嗝,险些背过气去。 魏延祯……魏延祯脸色霎时间精彩纷呈,眯着眼咬牙切齿咧嘴假笑:“你过来。” 荆长安笑得走不动路,只能一边打嗝一边摇头:“你,噗哈哈哈……你把,把腿哈哈哈收一收,床上去,噗,我,我……不行,快要被你笑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还是两人重逢以来,荆长安第一次笑的这么开怀,魏延祯原本脸红脖子粗的干瞪眼,瞪着瞪着表情就柔和了下来。 他想,若能博君一笑,出个糗其实也无妨。他家长安,笑起来可真好看! 不过为免荆长安真的笑抽过去,魏延祯还是依言整个挪到了床上,摆正腿,眼巴巴地瞅着荆长安。 荆长安被那么看着,慢慢就收了笑,叹气摇了摇头,拿着药走了过去。 在床沿坐下,荆长安一边给魏延祯上药,一边没好气嘀咕:“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胡来,那药膏掺了东西,虽能助兴,却也过量损身,咱们还有命在,没有精尽人亡死在床上,都是老天开眼。” “老天要真开眼看咱们活春宫,怕得长针眼。”魏延祯直乐,被荆长安瞪了一眼。 “你闭嘴!”荆长安报复性地使劲一攥,疼地魏延祯嗷的一嗓子,差点给厥过去。 第56章 先斩后奏 荆长安最终还是去参加了太医院纳员竞选。 他承认是有些急进了,但那又如何,已经乌龟漫步挣扎了这么多年,他已经磨的够久了。曾经他也以为自己就算到了京城,依然能按部就班不疾不徐的来,其实不然,他高估了自己耐力。 自打回到这里,他就隔三差五的做噩梦,入目是猩红喷溅的鲜血,耳闻是冤魂嘶鸣,每当大汗淋漓惊醒,他脑子里都盘旋着一个念头,那就是报仇。 没错,报仇,他要沉冤得雪,也要血债血偿! 他们的人脉早就渗透各级官员家园后宅,上到姬妾,下到仆人,都是他们的情报来源,甚至可以利用这些微不足道的薄弱力量推动某些事态发展,但仅仅是这些还远远不够。就目前而言,别说报仇,就连给家族翻案都做不到,想要往目标靠拢,他得将手伸得更长,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总是差一点。 他需要涉足那个权利圈子,而太医院,是唯一的捷径。即便没有瑞王这一出,只要得知消息,也是要去的。 他没想过动用瑞王府的助力,无关瑞王虚情假意或精心算计,而是为他跟魏延祯彼此间保持一个平衡,一个表面看互不牵扯,实际上暗度陈仓,退可守进可攻的平衡。但不管原本怎么打算,既然瑞王亲手把机会送到眼前,他就断没有放弃的道理,唯一没想到的就是,魏延祯居然会这么拗,不管怎么游说,咬死了不同意就是不同意,谁说也没用。 就因这,荆长安未免真被魏延祯取消名额,还特地找了何广义去私下走动周旋,以防万一。 事实证明,这么做果然是对的。 魏延祯说到做到,还真就动用关系抹掉了他的名额,让何广义好一番周旋,才给争取回来。 就连今儿出门去太医院参加纳员竞选,荆长安都是背着魏延祯偷偷去的。 “这样背着魏将军,会不会不太好,他迟早会知道……” “不背着他,我就出不来了。”荆长安打断何广义:“这样是不好,到时候他肯定会生气,可是广义叔,此番机会难得,一旦错过,我就只剩进宫做太监这条路了。” “使不得使不得!”这话把何广义吓一跳:“老爷夫人就剩您这么根独苗,您若做了太监,那江家不就彻底绝后了么?” 荆长安就是随口一说,但何广义这话还是让他摇头失笑。他没有说的是,就算不进宫做太监,江家一样还是会绝后。 以前他身患隐疾,没办法娶妻生子,如今的他有魏延祯,依旧不可能娶亲生子。至于江家的香火,从来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他背负着血海深仇,今天活着,说不准明儿个就东窗事发人头落地,有什么资格想那许多? 想着,荆长安叹了口气。本以为他这一生就这么过了,哪能想到,会出魏延祯这么个意外。 何广义已经从江家香火说到竞选的注意事项,以及进太医院后需要注意的事情,荆长安回过神来,正好就听到他叨叨传授一些礼数规矩,当即便收了思绪耐性听着。 “太医院虽然不比官场,但也是宫里一角,勾心斗角必然是少不了的,您进去后切不可鲁莽急躁,凡事三思而后行,也不可锋芒太露,招人嫉贤是小,若是因此而曝露身份,就麻烦了。”何广义也就是人少的地方低声叮嘱,眼看着人多起来,就闭了嘴,一路把荆长安送到了地方,将铭牌交给他拿好,确定有顺利跟着参选的人员排队进宫,这才转身离开。 …… 纳员最终名额也就三个,但来参加竞选的人却不少,老少皆有。 荆长安目测数了数,竟有上百余人,可真谓是沙砾里头扒拉金子,想要出头,难。 荆长安前后走着的正好就是一老一少,老的驼背哈腰,少数六十出头,小的……小的也就十三四岁,长得白白净净眉清目秀,关键还……扎了耳洞? 荆长安第一眼以为自己看错了,第二眼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这哪里是个小子,分明就是个小丫头片子! 这发现,着实把荆长安惊了一跳。心想这丫头也太大胆了些,这万一要是伪装不好被发现了,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不过荆长安不是管闲事的性子,仅仅是多看了几眼,他就收回了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地跟着人流队伍往前走。谁知他不主动惹麻烦,前面那丫头却不安分,竟是主动来招惹他,一边走,一边趁领路的人不注意,扭头冲他挤眉弄眼。 “嘿,你是哪家医馆的大夫啊?”小丫头轻轻后仰着头:“来参选的几乎都是京城几大医馆有名的坐诊大夫,资历深年纪大,你在哪坐诊啊?看起来好年轻啊。” 荆长安瞥了小丫头一眼,没理。 “喂,给你说话呢,你这人怎么不理人啊?”见荆长安不搭理,小丫头噘嘴瞪了他一眼,转回头去重重跺了跺脚:“小古板,真无趣。” 荆长安看着对方纤细的背影若有所思,片刻轻声道:“这种场合,本就严肃古板,姑娘想讨趣,便是来错了地方。” 他声音压的极低,却刚好够前面的人听见。 就见那小丫头脚下一绊,还好动作不大,没有惊动其他人。 “你,你胡说什么?什么姑娘?”小丫头涨红了脸,谨慎地前后左右瞅瞅,确定没人注意,才瞪荆长安:“本公……本公子堂堂七尺男儿,容得你胡言乱语,你才姑娘,你全家都姑娘!” 荆长安:“……” “你闭嘴,不许胡说,不然我就大喊你放屁,看谁丢脸。”小丫头凶巴巴的恐吓道。 这娇纵跋扈的脾气…… 荆长安仅仅是心念一转,便从对方刚刚的失误中,差不多猜出了对方身份。平民丫头若是乔装进宫,哪有这么胆大妄为脾气娇纵的,此人身份,公子是假,公主恐怕才是真。 这么想着,荆长安又撩起眼皮觑了两眼,笑了笑,没再吭声。 果然,前面那主就不是个能憋的住的,安静本分了没一会儿,又开始找荆长安说起悄悄话来。 “哎,你长这么好看,干嘛要做大夫啊?”小丫头话说的没头没脑的。 “谁规定长得好看就不能做大夫?”荆长安挑眉。 “没人规定。”小丫头嘟嘟嘴,示意荆长安自己看:“你看,就你一个长这样,大夫可是治病救人的,没有资历可不成,再看你,一瞅就是那种,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的,等下你肯定会被刷掉!” “哦。”荆长安听着那狗屁逻辑,无语的摇了摇头。 “你……”小丫头神秘兮兮的:“像你这样的,考状元做驸马才有前途。” 荆长安:“……” 敢情这小丫头还是微服私访,来这选驸马来的? 这念头刚冒出来,荆长安就暗暗在心里打了个啧。无语的同时,又觉得有点好笑。 荆长安想了想,故意压低声音逗她:“我看小公子唇红齿白,生的也娇俏可爱,为何不去考取功名做驸马,反而跑来参加太医院这纳员竞选呢?” “我……”小丫头语塞,顿了顿梗着脖子道:“我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荆长安挑眉。 小丫头又是一噎:“不告诉你。” 自此便再没搭理荆长安。 一行人很快来到太医院的竞选场,按要求列方阵排开,眨眼就从竖着行动的乌压压人头,变成了一片乌压压人头。 头顶还稀稀落落飘洒着雪花,空气冻的哈口气就能结冰,但却冻不住大家的热情高涨。一个个都憋足了劲儿,摩拳擦掌等着接下来的考核一展身手,跻身太医院光耀门楣。 不过这份热情并没有持续太久,当考官迟迟不现身,冻得手脚僵痛头脑发木时,一个个的情绪就一点点萎靡了下来。 “考官怎么还不出来,这是想冻死大家吗?”这回小丫头站在荆长安右侧,一边跺脚哈手,一边嘟哝抱怨。 荆长安……荆长安假装没听见。 小丫头却忽然歪身凑近荆长安,压低声音:“我听说,今儿这竞选,魏将军会来,考官迟迟不出现,八成是在等他。” 荆长安本来还是不打算搭理的,听到这话却是一愣:“魏,魏将军会来?他来做什么?这不是太医院纳员竞选么?他一个武将又不懂医术。” “你笨啊?”小丫头翻了个白眼:“当然是过来给咱们充当病人的,不然你以为怎么考核,就考那些书本上的望闻问切么?要是那么简单,岂不是人人都能进宫当太医了?” 荆长安眉头微皱。 小丫头以为他没听懂,解释道:“魏将军会从京郊军营带一批病弱伤残半死不活的士兵过来,这些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七七八八的问题,一来正好集体看病,二来充当考卷,至于如何评,就看考官的了。” 小丫头后面说了什么,荆长安一句也没听进去,心里就一个念头:完了! 然后,就见魏延祯领着一行人,跟几名太医姗姗而来。 荆长安下意识想缩头,但已经晚了,几乎是抬眼看去的瞬间,就跟魏延祯目光撞了个正着。就见魏延祯脚步微顿,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显然是,没想到会在这遇见荆长安。 第57章 对峙 魏延祯黑脸,荆长安反而不慌了,迎着对方逼人的视线,撩骚地眨了眨眼。这一撩,差点把魏延祯给气的背过气去,可真真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魏延祯跟身边身边人说了句什么,扭头就朝荆长安这边走来。 荆长安看着,下意识抿了抿嘴角,眼神却坚定的没有半点退缩。两人隔着人群相望,谁也不肯妥协,那是一种无声的对峙。 然而荆长安心里却很清楚,在这场无声的对峙中,他注定是被动且劣势的,要想留下,只能说服魏延祯。短短数十步距离,魏延祯每走一步,都犹如踏在心尖上的催命符,迫使他下意识蜷缩脚趾,却清醒的想着应对之策。 眼看着魏延祯越走越近,他却还没想好怎么让对方同意自己留下,心里正焦灼之际,魏延祯就在三步之遥,被旁边的小丫头拽胳膊拦下了脚步。 “溧阳公主?”魏延祯被拽地一愣,扭头认出人来,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变得愈发精彩:“公主为何在这?”他看了一眼荆长安,一时倒有些顾不上了,这一个两个的都这么胡来,可真不让人省心! “当然因为魏将军啊,每次跑去父皇那,你都刚好离开,老是见不着面,人家想你嘛,知道太医院纳员竞选你会过来,我就干脆乔装进来啦。”溧阳公主说着话的功夫,整个人都挂上了魏延祯胳膊,全然没有女子该有的矜持:“本来还以为自己乔装很成功呢,没想到我站这么偏,魏将军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我。” 魏延祯……魏延祯没想到半路会杀出这么个程咬金,下意识去看荆长安,却见对方垂下了双眼,他心头当即就是一慌。可眼下又不是解释哄人的时候,他过来本是想故意找茬刁难一番把荆长安除名赶出去,谁知会多出溧阳公主这个变故,人没赶成,反而自己被架到了火上烤。 “魏将军……”溧阳公主还在叽叽喳喳跟个麻雀似的说个不停,就被魏延祯抽胳膊的动作弄的一愣,但她回神快,刚被扒拉开一点,就立马抱紧了魏延祯的胳膊不松手“魏将军你别生溧阳气嘛,人家就是想见见你才这样的,以后不敢了啦,谁让你老是不见人的,要不是每次你都跑那么快,人家也就不来这给你添麻烦了。” 知道添麻烦那你还来? 魏延祯脸都要绿了,但碍于对方身份,却并不好过于斥责,只得强硬地把自己胳膊抽了出来,侧身拉开跟溧阳公主之间的距离。 “这里不是公主该来的地方,臣这就让人送您回去!”魏延祯瞥了一眼漠然垂首明显已经有情绪的荆长安,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当即就招手叫来了两个人:“你们两个送公主会熙和宫,仔细伺候着,若有差池,唯你们是问!” “啊……”溧阳公主不想离开,瞪了眼领命过来的两人,转头冲魏延祯撒娇跺了跺脚:“不要嘛,人家刚来你就要送人家走……” “公主殿下!”魏延祯面色严肃:“男女授受不亲,事关女儿家清誉,还望公主自重!” 这话便是有些重了,溧阳公主当即怒气上脸:“魏延祯!” 魏延祯却退后一步,拱手:“恭送公主殿下!” “你!”溧阳公主瞪着魏延祯,忽然红了眼眶,在眼泪夺眶而出之际,捂着嘴掉头就跑了。 负责护送的两人当即追了上去。 如此,这一出让众人懵逼的闹剧才算落下帷幕。 魏延祯没管周遭的议论喧哗,目光直直地看向荆长安,本想继续之前的打算,谁知却被对方突然抬眼看来的视线刺了个突,到嘴的话便噎在了喉咙里。 正是这么一犹豫心虚落了下风,魏延祯想找茬赶人都底气不足,憋在那里不上不下的。 但…… 这里确实不是荆长安该来的地方。 这么想着,魏延祯深吸口气,这才走到荆长安面前:“你,抬起头来。” 荆长安抬起头,冷冽的目光直望进魏延祯心虚的眼底。 “咳!”魏延祯被那双冷眼看着,下意识转开了视线,想想不对,又转回来,端着架子冲荆长安抬抬下巴::“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荆长安望着魏延祯的眼睛,一字一顿:“名叫荆长安。” 魏延祯……魏延祯有点扛不住,尤其那声‘小人’,听着平平淡淡,实则嘲讽又刺耳。就算荆长安表面再淡然,魏延祯也看的出来,这人浑身带刺儿,还是醋缸里打滚出来的,那刺儿又酸又扎。 但为大局,魏延祯还是装模作样到底,他上下把人好一番打量,眉心紧蹙:“京里大大小小的医馆,参与报名的大夫,基本都记录在册,不记得有你这么面嫩的,你哪家医馆的?” 荆长安有问必答:“小人游医,并无在医馆坐诊。” “哦?”魏延祯挑眉:“你可知道这是太医院?” “知道。”荆长安看着魏延祯:“也没有明文规定,游医就不能参加竞选,小人虽没有医馆的举荐,却自认医术尚可……” “口气挺狂嘛?”魏延祯嗤笑一声。 “小人不敢。”荆长安恭恭敬敬的拱手行礼:“小人自知纳员竞选人才济济,不求一定能过,但求无憾。” “那你都会些什么?”魏延祯硬着头皮继续说刻薄话:“望闻问切?还是下针点穴?此行医者基本功,相信在场众位无人不会,能站在这里的,手头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傍身的独门绝学,你又有什么?” 荆长安很想回一句,有什么你不知道吗?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将军又怎知小人没有?”荆长安这会儿才算真的被挑起了脾气,他看着魏延祯的眼神不再是一味的冷冰冰,又是窜着火焰的倔强:“因为面嫩就要质疑,将军未免也太武断了些,难道就没听过,高手在民间么?” “黄口小儿话别说太满……” 荆长安一句话就顶了回去:“说的好像您多老似的。” 魏延祯:“……” 两人对视须臾,还是魏延祯败下阵来。 他偏头凑到荆长安耳侧,表情阴沉,嘴上却温柔劝着:“你不该来这里……” 荆长安便就着两人这个姿势,也压低声音:“是不该,那样就看不到那么精彩的好戏了,郎才女貌,羡煞人也。” “你……” “反正这太医院我进定了,若将军一味要从中作梗,那我就进宫做太监。”荆长安语气平淡,却不容置喙,真真是犟得人冒火。 魏延祯就挺冒火的,瞪着荆长安气的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要不是场合不对,他现在就想把人按腿上,狠狠揍一顿屁股。但是却也不敢跟荆长安继续较劲了,以他对这家伙的了解,若真这么强行把人撵出去,说不定真能干出阉割做太监的荒唐事儿来。 魏延祯闭了闭眼,终于妥协:“口气倒不小,既然如此,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真本事,能让太医院留你!” 说罢,装作很生气的样子,拂袖而去。 魏延祯刚走回去,太医院提院陆廷章就凑到了身边,瞥了人堆里的荆长安一眼问道:“此人可是与将军有何过节?” 毕竟认识魏延祯的人都知道他什么脾性,不是个随便找茬为难,身份压人的主,能得他这份对待,想来是有过什么龃龉。 魏延祯还没应,陆廷章就朝荆长安的方向再度望了一眼,心道若真是如此,即便是个人才,也不能留了,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大夫,断没有因为个无名小卒开罪魏延祯的道理。 他这正想着呢,谁知却见魏延祯摇了摇头,脸色极臭,语气生硬的来了句:“没有,就是看着有趣,随便逗逗。” 魏延祯当然知道陆廷章是什么意思,他倒是想顺水推舟呢,可比起让荆长安进太医院,他更怕人真一犟之下进宫去做太监! “对,就是逗逗。”为了有说服力,魏延祯还强调了一遍。 陆廷章:“……” 这话着实歧义,陆廷章眼睛在两人间来回转转,突然就自认为悟了各中深意。虽没有再多说什么,但心里已然知道该怎么做了。 瞥着陆廷章的反应,魏延祯更头疼了。他遥遥望向荆长安,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 可真是个冤家! 眼下也就期盼荆长安自己技艺不如人落选,不过…… 魏延祯瞥了眼在一边捋着胡须阐述竞选规则的陆廷章,就知道让荆长安落选这事不可能。除非荆长安自己是个滥竽充数的草包,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荆长安的实力,所以……有什么办法,进就进吧,大不了自己多护着一点。 陆廷章的规则阐述告一段落,竞选,正式开始。 魏延祯最后隔空望了荆长安一眼,这才转身跟着陆廷章等人走到评审席,在掉边的位置,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而考核的第一项,就是基本功,望闻问切。这一项几乎没有任何难度,充当病人的将士就位,竞选人员按照排列顺序,从前往后的一个个开始给这些‘病人’看诊。 第58章 作 纳员竞选百花齐放,参与之人无不身怀一技之长,接骨的,针灸的,药经倒背如流,擅长儿科的妇科的大有人在,但却没有谁像荆长安这样殇医出身的。 魏延祯口口声声不想荆长安掺和进太医院,可真当他遭受轻视、白眼时,却是唯一个站出来为他撑场子的,人有时候就是这么矛盾奇怪。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荆长安的实力,但眼下情况,却毫无荆长安用武之地,这些病员或多或少的毛病,传统医术就能诊断医治,根本用不着殇医动刀。 为了配合荆长安,魏延祯当即令下,让人不知道从哪里抬了个捂着肚子痛喊不断的病人来,暗支持明刁难。 “你不是很嚣张么?”魏延祯一指脚边躺着哀叫连连的中年男人:“这个人,大夫断定活不了了,你若能救,太医院收不收你我做不了主,但却可赏银一百,反之,若是救不了,那你即刻滚出这里,一辈子都不得踏足半步!” 为了证明中年男人病症及真的命不久矣,魏延祯还特地让以陆廷章为首的几名太医都给诊断了一遍。不需要太医道明病症,只需要确定是真的活不长就行了,甚至有跃跃欲试的竞选者,也可以上前一试。 唯有荆长安,隔着人群站在那,安静看魏延祯表演。他脸上冷淡依旧,心里却憋不住想笑,以至于趁没人注意,冲魏延祯做了个口型。 魏延祯看到了,先是表情一绷,随即故作凶狠地瞪了荆长安一眼。 荆长安嘴角轻动,垂眼避开了眉来眼去。 魏延祯却被荆长安那一眼撩的心荡神驰,装模作样清了清嗓子,才转头看向众人:“如何?还有人想上前一看么?” 没有人上前,已经看过的退回去,正与身边人交头接耳,然后就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看向荆长安。 魏延祯见这把火拱的差不多了,这才冲荆长安一抬下巴:“小大夫,该你了,当然,你要没有信心,现在退出也行,本将军还是很开明的,做不来恃强凌弱的事。” 荆长安……荆长安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没有退缩,抻了抻药箱带,就径自走了过去。在病患身边蹲下,按照基本流程,把脉查看一番,然后拿开男人紧捂腹部的手,三指并拢,于腹部几个位置按了按,观其反应,心里便有数了。 “阑尾炎,必须立即开腹切除,否则性命不保。”荆长安站起身道。 他说到阑尾炎时,众人点头,听到开腹切除,却皆是大吃一惊。 这阑尾也分轻重,有的吃药可治,有的无药可医,而男人这个,就是无药可医,这是大家一致诊断所得。 但这人却说可医…… 一时间,众人看荆长安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无知小儿。如此,便是原本事不关己的人,也开始看起好戏来。 荆长安不慌不躁:“我需要一个干净整洁的房间,烈酒,热水,灯盏,棉花。” 至于别的,他自己就有,所以没说,还有就是,棉花这东西太过奢侈,他一向是棉布代替,但这是太医院,想来是不缺这个。 魏延祯这个倒是没有装腔作势的为难,荆长安要什么,他就着人准备什么,没多会儿,就把东西都准备妥当了。至于干净房间,则直接在太医院腾了一个房间出来凑合,然后便让人将病患抬了进去。 荆长安半点没犹豫,径自就往房间里走,到门口顿住脚步,微微侧头瞥向几位蠢蠢欲动的太医,却也仅是一瞥,就看向魏延祯:“开腹切除一个人会有些顾及不过来,不知可否来两个人帮忙打个下手?” 这话一出,没等魏延祯接话,陆廷章就第一个站了出来:“我来吧!” 接着又站出两人,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多个人多份力,我们俩也一起。” 眼看还有人跃跃欲试,荆长安点点头:“有劳。”然后就率先进了屋去。 陆廷章三人前后跟进去,荆长安已经穿好了手术衣,蒙好面巾,戴好了手套,正在给器具煮酒过火消毒,见人进来,便照例一人给了一份。 三人也没多问,看了看荆长安的装束,便径自换上了。 “我们能帮忙做什么?”陆廷章四下看了看问道。 其实以传统医道的角度,殇医等同下九流,是不被主流认可的,他们之所以进来,不为别的,纯粹就是被荆长安那股傲气和自信勾起来的好奇劲儿,就想看看,这小子到底哪里来的底气敢在这么多正统医者面前大放厥词,也想看看,他到底如何救人。 但比起心思全挂脸上的两个同僚,陆廷章却是个不露声色的,那真诚的语气,让人觉得,他就是单纯进来帮忙的。 荆长安瞥了一眼,直接给三人分工,谁负责递钳子,谁负责递刀,谁负责递棉花纱布针线安排的明明白白。 安排完后,也不管三人怎么想,自行净手消毒,然后来到床边,给病患灌下麻沸散,待人陷入麻痹沉睡,再塞两块参片提气,便开始进行手术。 在荆长安准备下刀切腹之际,陆廷章没忍住拦了一下:“你确定这么一刀切开,他不会失血过多而死?” “不确定,但若不切,他必死无疑。”荆长安顿了顿,补充道:“所以,未免失血过多,就得与阎王争抢时间,快、狠、准,一会儿我喊到什么,你们就递什么,不能出错不能迟疑。”说着,刀子对准阑尾的位置切了下去。 其实这一刀开的口子并不大,还不及被人捅一剑流的血多,但鲜血流出的瞬间,还是看得三人白了脸,唯独荆长安面不改色,剖腹切阑尾缝合上药包扎一气呵成,动作很快,快的三人险些配合不过来,所幸虽然忙乱了些,但好歹没有出错,看荆长安脸色,手术还挺成功。 三人竟是没来由的松了口气。 “这是好了?”陆廷章见荆长安收拾完病患身上的血迹,就开始脱手套净手,一边跟着做一边问道:“命保住了?” “得看接下来恢复如何,只要伤口不感染,愈合的好,就没事了。”荆长安洗完手摘下面巾,转身朝外面走:“得换个地方让他好好养伤。” 三人将信将疑,对视一眼,便跟着走了出去。 由于病患尚且生死未卜,不能断然定论,陆廷章出去后,就让人另外收拾了房间,把男人抬了过去,留待观察,荆长安也因此被暂时留了下来。 荆长安不走,魏延祯也跟着找借口留下了。 这第一轮考核,就淘汰了近半数人,荆长安则是个意外,因为成绩未知,而被暂留的。 除了手术时的锋芒毕露,平时荆长安都沉默寡言,被魏延祯找茬,也只是偶尔看过去一眼,便低着头默然承受。 这在别人看来,是魏延祯跟荆长安过不去,殊不知两个当时却情趣似的玩儿的上瘾,尤其魏延祯,每当看着荆长安低眉顺目脾气软乎的时候,就忍不住手痒想揉。 但魏延祯不动手还好,这一动手,看在旁人眼里着实欺负人,最后竟是连陆廷章都看不下去了,干脆将荆长安遣了回去。至于病患,自有太医院的人照料,荆长安用不着一直留守死盯。 对此,荆长安没有迟疑,谢过陆廷章,就自行离开了,至于病患会不会被动手脚他却是不担心的。先不说陆廷章对结果成败本身就非常期待,即便没有,他一个殇医,哪怕再锋芒毕露,进了太医院也没多少显摆立功的机会,对他们的利益没有什么威胁,所以犯不着做那些为医者不耻的小动作。 考核还有几天,荆长安因为剑走偏锋,与众不同,接下来的都不用参加,只以那病患生死定成败,生,他进太医院,死,他淘汰。 是以接下来的几天,荆长安都老实待在瑞王府,哪也没去,就等着到时候放榜。 不过他虽然待在瑞王府,却一连两天都没见到魏延祯的人,据说是那天从太医院出来就直接去了京郊军营。 虽说最近太子那边愈发不安分起来,瑞王府隔岸观火之余,难免要做点必要时候救驾的准备,但荆长安却知道,魏延祯这般,不过是还在气头上故意躲着他罢了。 对此,荆长安倒是不着急,但不着急归不着急,不代表要纵容魏延祯的臭脾气。是以当第三天魏延祯依旧躲在军营不回来时,他故意泡了个半冷不冷的冷水澡,不出意外把自己给折腾病了。 消息传到军营,魏延祯果然二话不说赶了回来。 彼时荆长安又是高烧又是咳嗽,病的厉害,魏延祯哪还顾得上生气,自是心疼的不行,也发了老大一通脾气,把伺候的下人狠狠训斥了一通,若不是荆长安拦着,当真会气的发卖两个。 “跟他们没关系,你别怪他们。”荆长安一边咳嗽一边抓住魏延祯的胳膊,神色恹恹又固执:“是我自己泡的冷水澡,给折腾病的咳咳咳!” 魏延祯还以为他是为了给下人脱罪,才把责任揽自己身上的,但紧接着荆长安一句话,就气的他差点背过气去。 “若不是咳咳咳……不是这样,咳,你也不会回来……所以,我才故意泡的冷水……” 魏延祯:“……” 要不是荆长安发着高烧虚弱的厉害,魏延祯现在绝对会忍不住把人翻个面,狠狠揍一顿屁股。想要他回来,就不能诚心诚意道个歉服个软么?非得这么作天作地的折腾自个儿? 真是个冤家! 魏延祯是又气又心疼,囫囵把人往被窝里一按,瞪眼黑脸好半晌,才抬手摸了摸荆长安的额头,叹了口气。 第59章 太子行动 荆长安这病,断断续续拖磨了好些日子,一开始魏延祯还生气,渐渐就被彻底磨没了脾气。 “起来吃药。”把荆长安扶起来,魏延祯摸了摸他的额头,眉头就又皱了起来:“怎么又烧起来了?” “没事。”荆长安咳了太多天,一开口声音都是哑的:“太医院竞选放榜了么?” “早着呢。”魏延祯默然片刻,一边喂荆长安喝药一边道:“最近不太平,朝野上下人人自危,太医院亦是如此,没谁傻到这时候触霉头,缩着还来不及呢,不过能避开倒是好事,这时候搅和进去,于你不好,你呀,犟也犟过,作也作过了,现在什么也别管,给我老实待着,安心养病吧。” “我就随口一问么。”荆长安有些讷讷,瞥了魏延祯一眼,老老实实把药喝了,然而,喝完药,当魏延祯拿来颗蜜饯喂到荆嘴边,他还是下意识扭开了头:“不要,我不要这个。” 跟之前一样,哪怕荆长安拒绝,魏延祯还是将蜜饯强行喂他嘴里。 “又来……”荆长安含糊嘀咕:“这药本来就苦,加上蜜饯,味儿更奇怪了。” “一会儿就好了。”魏延祯扶着荆长安躺下:“我知道你不喜蜜饯的甜腻,但总好过满嘴苦药味儿,既然受不了这味儿,就赶紧好起来。”说到这,就又禁不住叨叨两句:“现在知道难受了?活该,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瞎折腾!” “不敢了。”荆长安认错态度很好,但魏延祯却翻了个白眼。 他敢肯定,要是再来一次,这家伙还敢! 这么想着,魏延祯没忍住,伸手就弹了荆长安脑门儿一记。 “干嘛?”荆长安被弹的一愣。 “闭嘴,睡觉。”魏延祯给他掖好被子,拿了空碗转身离开:“我要出门一趟,晚些时候回来,你好好在家养着。” “现在出去?”荆长安敏锐地觉出不对,半撑起身来:“可是太子那边开始行动了?” “你管那么多,行动了你还能掺和一脚不成?”魏延祯没好气:“这事你……” “我不是那个意思。”荆长安叹了口气,无奈道:“你……你多保重,我等你回来。” 魏延祯停下脚步,想了想,又转身走了回去,低头看了荆长安须臾,再次扶他躺下:“别担心,我就是去走个过场,不会有事的。” “嗯。”荆长安手伸出被窝,拉住魏延祯的手掌捏了捏:“哥,外头天寒地冻的,穿厚一点,别着凉了。” “我知道。”魏延祯拍拍荆长安的手,在床沿坐了下来,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道:“长安,你别急,快了,很快咱们就能给你家洗刷冤屈,等太子这事一了,咱就借机翻案……” “那又如何?我含冤死去的父母兄长,又不能活过来。”荆长安表情冷淡下来,眼神却透着彻骨恨意:“这自然冤屈要洗,但仇,也要报,轩辕皇室欠我江家的,每一笔,都要清算清楚,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长安……” “哥。”荆长安打断魏延祯:“我知道王爷的心思,但是无所谓,只要能报仇,都没关系,我……” “你胡说什么?”魏延祯脸色当即就变了,不是因为荆长安那份揣度之心,正是因为他清楚,荆长安话里之意都是事实,所谓知父莫若子,瑞王在想什么,他作为儿子,再清楚不过,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谁怎么想都无所谓,你只要知道我怎么想,我从未想过什么宏图霸业,以前没想过,现在亦没有,我只想你好好的,你想翻案我帮你,你想报仇我一样帮你,唯独一个要求,不可以身犯险,给我好好活着。” “哥……”荆长安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故作玩笑道:“你这干嘛啊,我就随口一说,瞧你这认真的,搞的好像……”想到魏延祯还要出门,生离死别四个字给咽了回去:“放心吧,只要哥不嫌弃,我就会一直留在哥身边。” “我怎么可能嫌弃你?”魏延祯这么反驳着,心里却犹如吃下一颗定心丸,踏实多了:“我得走了,你好好休息。”想了想又道:“至于父王那边……等我回来再说。”他想说如果瑞王府住着不行,就在外头安置个宅子,但想想觉得不妥,便没说,打算好好想想再说。 荆长安不知道魏延祯这几句话的功夫心思已然千回百转,但他还是点了点头:“万事小心。” “我会的。”吻了吻荆长安的额头,魏延祯这才起身离开。 魏延祯走后,荆长安受药性驱使,昏昏沉沉睡了一觉,但睡的并不安慰。一茬接一茬的做梦,梦境光怪陆离,但具体梦到什么,醒来却全然不记得。 屋外的天还亮着,不过已经暗下来了,竟是一觉睡到了傍晚。外头不知何时下起的雨,淅淅沥沥自瓦檐拉成一条条直线,潮气自虚掩的窗口溢进,带的屋里的空气都阴冷了几分。 看着屋外的雨幕,荆长安没来由的一阵心慌。 有些躺不住,荆长安撑了手坐起来,正准备下地,房门就被敲响了。 “何事?”荆长安下地的动作一顿。 “公子,该用晚膳了,可是让人送屋里来?”门外是一丫鬟的声音。 其实也不过是例行问一下,都知道荆长安病着,不可能去外头吃。 “送屋里来吧。”果然荆长安这么应道。 丫鬟回了一声是,没有多言,便自信离开了。 荆长安本来一只脚都下了地,想想又收了回来,在床上皱眉坐了一会儿,才心不在焉地下床穿衣,刚走到桌前倒了杯水喝,房门就被推开了,仆人端着饭菜低头走了进来。 荆长安原本没有在意,瞥了一眼就转回了头,然而刚喝了一口水,动作就顿住了,再次转头看了过去。 仆人已经来到桌前,将热腾腾的饭菜一一摆上了桌。立在桌前好一会儿,才在荆长安的注视下缓缓抬起头来,却仅是瞥了一眼,便有低下头去,躬了躬腰,沉默退了出去。 荆长安纳闷儿挑了挑眉,转头将视线投到饭菜上,拿起筷子,就发现了不对。 这筷子跟寻常用的不一样,是两节拼接的暗扣,稍微一掰,就折成了两段,而布条,就卷塞在筷子的空心里。 筷子那空心眼子细,手掐不到里边的布条卷,荆长安特地起身去拿了针才给挑出来。 布条的内容言是一幅线条勾勒的简画,假山,人群,身处人群中心,衣冠凌乱冕冠歪斜的老头,以及挟持老头的人,漫天飞雪,人手一片。 这画看着没头没脑,但荆长安却一眼就知了其中传达的消息。翻译出来就是,太子挟持天子到御花园假山附近,当年冤案当众被提及,众目睽睽之下,让天子自己入套,惊怒翻案。 这局中局,正是之前荆长安跟何广义书信往来所商计策,如今这个送到手上,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事情成了。 荆长安闭了闭眼,没有迟疑,起身就掌了油灯,将布条给焚烧毁尽。常压心头的一块巨石碎散,让他舒了口气,唯一遗憾的,就是未能有机会亲眼见证那人的狼狈。 不过没关系,日子还长着,一切不过刚刚开始,总会有机会的。 也正因为这,荆长安愈发盼着太远竞选放榜的日子能快一些到来。不过眼下,他需要做的,是给何广义回信。 于是,荆长安撕下一块一角,写了静观其变四个字,又给卷巴塞回了筷子里。将折断的筷子拼接回去,便严丝合缝看不出一点破绽,除非给拿在手里,否则很难发现玄机。 荆长安做完这一切,便用起饭来,吃过没一会儿,之前送膳的仆人就折了回来。 荆长安沉默的看着他收拾碗盘,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之前并不是你,你何时进来的?” “源哥儿被调去宫里当差了,小人月初刚换来的。”仆人恭敬回道。 “宫里?”荆长安眉心一跳。 “主子放心,不是进宫做太监,是负责给宫里御膳房那边采办接头的。”仆人顿了顿道:“何老板知道主子仁厚,不会冒进损德送人进宫做太监的,始终守着底线,这差事是月初才搭上线的,源哥儿人机灵,就换他过去了。” “嗯。”荆长安点了点头:“知道了,你下去吧。”他没有问这人姓名,因为没必要,他们安插在各处的探子众多,便是问了也不可能全记得住。 仆人得了话,便不再多说,收拾好东西,躬身退了出去。 等人离开,荆长安坐着桌前发了好一会儿愣才站起身来。他没有回去床上,而是走到窗前推开虚掩的窗户,看着愈发暗沉下来的雨幕出神。 透过雨幕,还能看到仆人转上庑廊的身影,目光幽幽,说不上来是个什么心情。 这瑞王府的探子,早在他来京前就已经安排好的了,跟各家官员府邸后宅不差,都是点点渗入,原本也只是为洞悉时局收集消息用,并未想过像别的地方物尽其用,搅弄风雨,但因着魏延祯这层关系,多少还是有些愧疚。 风吹进窗户,带着雨水的湿气扑了荆长安一脸,冻得他自怔愣中回神,转身便见房门推开,魏延祯铠甲银装地走了进来,他也没打伞,身后的大麾都湿透了。 见状,荆长安忙迎了过去,伸手却被魏延祯给挡开了。 “别碰,我这一身湿淋淋的,你这病还没好,别再给冻着呢。”魏延祯自己脱掉大麾甩到一边,一边脱铠甲一边问:“吃过了么?” “吃过了。”荆长安亦步亦趋地跟着,有太多话想问,全堆在嗓门儿,竟不知该从何问起:“我还以为,你会很晚回来,宫里情况如何?可是控制住了?” 第60章 老槐树下开黄腔 魏延祯偏头瞥荆长安一眼,眼底爬满笑意。 荆长安被笑得一头雾水:“你笑什么?” “没什么。”魏延祯摇了摇头,转身带着荆长安到桌前坐下:“陛下没受什么伤,就是受到惊吓,加上原本就龙体欠安,惊吓加气急攻心,就给病倒了,不过有太医守着,问题不大,至于太子,挟持君王逼宫造反,本已是死罪,然众目睽睽之下牵扯出当年江家冤判那案子,自然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陛下已经下旨收押大理寺,命大理寺卿常戎,翻案再审。” 果然如此…… 荆长安垂下眼眸,牵了牵嘴角。 “这里边,定少不了哥暗中推波助澜吧?”江家冤案时隔多年,都未必还有人记得,真正还在意的,除了他荆长安,也就魏延祯了,再无他人。 “我说过,会帮你的。”魏延祯没有否认,这事儿确实是他策划引导的。 荆长安一脑门儿扎他肩窝:“谢谢哥。”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魏延祯顺势搂住荆长安,在他后背安抚地拍了拍:“你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只要保证自己的安全,我都不会反对,翻案也好,报仇也罢,长安,我永远都在这,不管你走多远,只要回头,我就在。” 荆长安往他怀里偎了偎,磨蹭着脑门儿:“我不顾你阻拦,硬要去太医院竞选这事,不生气啦?” “气啊,怎么不气?”提起这个魏延祯就没好气:“还故意把自个儿折腾病,更气,可气有什么用?又不能打一顿。” 荆长安憋着乐:“也不是不可以打。” “嗯?”魏延祯挑眉。 “脱光裤子,撅屁股给哥打一顿怎么样?”荆长安抬起头来,故意凑到魏延祯耳边:“哥,我好像又发烧了。”魏延祯正紧张呢就听他含着笑撩骚:“据说,发烧的时候做起来,更舒服,哥要么?” “你……”魏延祯颅内瞬间冒出画面,血气直冲脑门儿,人却僵住了。 荆长安张嘴就咬住魏延祯耳垂:“哥,我们做吧。” “长安你……”魏延祯话刚出口,就被荆长安磨牙磨得一声闷哼,正在他心荡神驰之际,忽然有水滴顺着衣领落进颈窝,刺的魏延祯蓦然一怔,忙扶着肩膀把人推开,就看到笑得满脸是泪的荆长安,当即就被吓了一跳:“哎,好好的怎么哭了?你别哭啊……” 两人重逢以来,这还是魏延祯第一次见荆长安清醒的时候掉眼泪,慌的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长安,你别哭,哪儿难受你给哥说,啊?”魏延祯一边给荆长安擦着眼泪,一边哄道。 荆长安却直接吻上魏延祯的唇:“哥,我高兴……” 是的,高兴,埋葬在深渊的冤屈,终于在十多年后破土而出,哪怕再回不到当年的样子,至少……让冤魂瞑目,还一身干净。 魏延祯明白了,荆长安这是情绪上头控制不住,此时的他最需要的就是情绪排解,当即不再犹豫,抱起荆长安就径自朝内室走去。 …… 荆长安这病一直断断续续,磨了半来个月,才彻底见好。 这半个月里足不出户,人都窝得快发霉了,难得扔掉药罐子,又赶上太医院竞选放榜的日子,魏延祯便没再拘着他,放他出了门。他自个儿也正好没什么事,便干脆也乔装打扮一番,跟荆长安一道去了,可即便做过易容,往荆长安身边一站,依旧是招眼的存在。 明明其貌不扬四肢发达,但那浑然天成的气场,配唇红齿白容貌惊艳的荆长安,就该死的契合。 “居然这么多人。”两人出门早,甚至提前到了,本以为人会少点,没想到还是挤满了人:“这盛况,科举放榜也不过如此了吧?” “那还是差远了。”魏延祯给荆长安比划了下:“看到没有,就这条街,能从这儿挤到街尾,黑压压的全是人头,不费点功夫,都挤不到前面,那才叫热闹呢,你若感兴趣,待春闱放榜,我带你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不用。”荆长安摇头:“我就随口一问,最讨厌人挤人了,看着就头疼。”别说春闱放榜凑热闹,就是这会儿他都懒得挤,拉着魏延祯躲到路边,在一棵老槐树下停了下来。 “不过去?”魏延祯看了看人群,扭头纳闷儿地问荆长安。 “不过去了。”树根旁立着个圆形石墩,荆长安弯腰拿手扫掉上面的落叶,拉着魏延祯紧挨着一起坐了下来:“等人少了再过去吧,左右在那跑不了。” “我还以为你会很急呢!”魏延祯侧头去看荆长安:“当时那铆劲儿犟的样子,跟个横冲直撞不管不顾的毛头小子似的。” “那不一样。”荆长安低头浅笑:“那是争取,当然要全力以赴,如今结果已出,左右在那,急与不急,又不会改变,所以,有什么好急的?” “那咱们来赌一赌,那榜单上,有没有你。”魏延祯挑了挑眉,颇有兴致。 “赌注是什么?”荆长安问道。 “赌注嘛……”魏延祯想了一会儿:“这样,我押你落榜,要是押中,今晚咱们就试试……”说着凑近荆长安耳畔:“刺激的。” “怎么个刺激法?”荆长安一听,非但没害臊,倒是勾起了好奇心,他本以为两人房事本身就够刺激的,原来还有更刺激的吗? “咳!”魏延祯咳了一声,慢腾腾地掏出一本龙阳春集,以及一盒药膏:“咱们试试十八式,还有这药膏,之前太医院顺的,还剩下不少,咱俩……” “原来是这个?”荆长安一听就忍不住笑了,挑眉邪睨魏延祯,视线下移,故意往他裆部一瞄:“我倒是敢用,哥你受得住么?别又肿成红萝卜,学螃蟹走路。” 荆长安话音刚落,就被魏延祯箍住了肩膀:“你就说赌不赌吧?” “那要是我上榜了呢?”荆长安不答反问。 “那……我躺下,你来动。”魏延祯坏笑道。 荆长安一听就翻了白眼:“左右都是你占便宜啊。” “那你说怎么赌?”魏延祯倒是越说越来劲儿了。 荆长安想了想:“若我落榜,我满足哥一切要求,如果我上榜,那哥……”顿了顿才接道:“穿女装……干我。” 这话撩的魏延祯当即小腹一紧。 原本不过是逗趣随口胡诌的话,谁知竟被荆长安反撩上头,不止那里难受,心里也痒痒的难受。 虽然荆长安说的是让魏延祯女装那啥,但他非但不觉得生气,反而脑子里画面闪过,竟觉格外香艳刺激,还真挺想一试的。 不得不说,这两人某种喜好上来说,还真的是臭味相投。 两人旁若无人说着浑话,等回过神,看榜的人已经三三两两散了不少,围着的人也没之前那么多了。 “人少些了,看来已经放榜了,你在这坐着,我过去给你看看。”魏延祯说着就要起身,却被荆长安抓住了胳膊。 “一起吧。”荆长安先一步站起身,等魏延祯也起来,便一起挤进了不多的人群。 入选的不多,榜单上通共也就那么几个名字,写的又大又醒目,不用挤前排,隔着一排人头,垫个脚就能看的清清楚楚。几个苍劲有力的名字里,排在第三的,就是荆长安的名字。 “上榜了。”魏延祯道。 “嗯。”荆长安看到了,他点了点头,转身道:“走吧。” “怎么一点不兴奋?”魏延祯意外他的反应。 荆长安不以为意:“本来就是意料中的事,有什么好兴奋的?” “这么自信呢?”魏延祯好笑地乜斜着荆长安。 “那也是哥给的。”荆长安笑了笑:“当初哥以那病重男子为考题,我就知道我没问题。” “哦?”魏延祯伸手给荆长安挡开一个横冲直撞的小子:“万一人就死了呢?毕竟,开刀也有风险,若是伤口腐化……” “切个阑尾,又不是挖孩子,没那么严重,而且现在天寒地冻,伤口不容易感染,算是开刀存活率最高的时节。”荆长安道:“除非你铁了心要阻拦我,让人暗动手脚,否则,那人活下来的机会很大。” “说来说去,还是吃准了我心软是吧?”魏延祯没好气。 荆长安但笑不语。 “哎!”魏延祯搂着荆长安的肩:“你可真是我祖宗。” 荆长安不轻不重给了魏延祯一手拐,不过想到另一件事,叹了口气。 “好好的叹什么气?”魏延祯疑惑。 荆长安扒拉开魏延祯的勾勾搭搭拉拉扯扯:“我就是想,等进了太医院,我之前刻意隐瞒的怕是要藏不住了。” “什么?”魏延祯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之前走瑞王府正门出来,都戴面具,后门进出就摘面具,大家只知道魏将军领了个男人回来,却没人见过长什么样。”荆长安蹙着眉头:“虽然以后还是可以继续那样,但荆长安这个名字在瑞王府不是秘密,迟早会被人知道。” “嗐,我当什么事呢!”魏延祯不以为然:“知道就知道呗,等你进了太医院,就算被人知道咱俩是一伙儿的,我给你开后门儿了,他们还能把你除名撵出来不成?顶多也就叨叨几句闲话,说我假公济私,宠男人没原则,要那样正好,更让人放心,至于你,以你能力,我相信,就算跟我这层关系曝光,你一样可以混出你想要的名堂。” 理是这么个理,不过…… “你是假公济私了,可不是为了保送我进太医院,而是想把我赶出来。”荆长安毫不客气的拆台:“还宠男人没原则,这话说着也不觉亏心,不过这不重要,哥还是准备准备,回去换女装吧。” 魏延祯沉默好一会儿,才接上话:“长安,我发现你变了,变的,越来越没羞没臊了。” 荆长安兀自给魏延祯个眼神,任其自行体会。 “何意?”魏延祯下意识问。 “古语有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说罢,荆长安快走两步,跟魏延祯拉开了距离。 至于他跟瑞王府的这层关系,荆长安并不怎么忧心。 他不会刻意去提,能低调隐瞒依旧会低调隐瞒,因为方便行事,倘若有朝一日真曝光了也没什么,就像魏延祯说的,他敢进太医院,就有应对这些变故的底气,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第61章 醪糟鸡汤 荆长安一手殇术起死回生,可谓惊才绝艳,排名却并不突出,反而给了末尾。他自个儿没觉得什么,得知消息的何广义却忿忿不平了好久。 老人家本就因为江家的事对朝廷仇恨难消,再来这事儿,更是恨进了骨子里。 “这朝廷上下,从根就烂透了,不就是个太医院么,咱们不稀罕,等此间事了,咱们还回去,然后好好过日子。”借着酒劲儿,何广义拉着荆长安说的语重心长,但话里话外,都是对荆长安的心疼:“士农工商,商最低贱,可那又如何?这世道,有钱就是大爷,咱们靠本事挣钱,不搞那些乌七八糟的,这钱揣着不亏心,管别人怎么想怎么看……回去做咱们的土财主去!” 这都开始说胡话了,明显是酒劲儿上头,醉了。 荆长安忙起身拿掉何广义手头的酒壶:“广义叔别喝了,你醉了,我送你回去。” 何广义因着往来京城频繁,又因着荆长安的关系大多京城待着,早就在附近置办了一处宅子,说是他置办,实际却是为荆长安准备。 但荆长安人在瑞王府,新宅子一次也没去过,谨慎起见,两人见面,大多时候还是约在酒楼客栈,且分外小心。之前顶多就是不带面具,现在因着太医院这一遭,未免纰漏,都会加以易容,即便顶着跟荆长安毫不相干的脸,他依然没有踏足过何广义置办的那处宅子。 这次说是送人回去,荆长安依旧没有过去。只是把人送去了粮油铺,交代了两句,就离开了。 从粮油铺出来,荆长安并没有立即回瑞王府,绕道去看了会儿戏,坐了一会儿自后门溜出戏园,寻了个僻静地儿把易容妆给洗了,这才回的瑞王府。 本以为这时辰魏延祯不在,不想人早就回了。 “今儿怎么这么早?” “出门又不带伞?” 两人异口同声,说罢皆是一愣。 回过神来,魏延祯笑了笑,上前塞了个暖手炉到荆长安手里。 “不是说过让你出门记得拿伞么?”魏延祯语气里满是无奈,一边数落,一边拉着人进屋:“瞧着满头白的。” “出门的时候雪不大。”荆长安任由他拉着:“我瞧着天气还行,以为下不了一会儿呢,谁知回来的路上越下越大。” “以后就算没下雪,出门也把伞带着。”魏延祯拉着他到桌前坐下,倒了杯热茶给他:“快喝两口热茶暖暖身子,瞧这手冻的,跟冰块似的,你呀,就是不拿自个儿身子当回事。” 荆长安便放下暖手炉,捧着杯子喝了两口。两口热乎的下去,冻的发疼的心窝确实暖了不少。 “我让厨房炖了鸡汤,这就让人给送来。”魏延祯见他喝了热茶冻的发青的脸色也没缓过来多少,皱了皱眉头,起身便出去了,回来的时候,荆长安已经为他倒好了热茶,再看那讨巧卖乖小心翼翼的劲儿,直接就给气乐了:“你这是什么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呢,我这都是为了谁啊?小没良心的。” 荆长安不说话,就抿嘴冲着他乐。 魏延祯就拿这样的荆长安没辙,心软的一塌糊涂,伸手狠揉了他脑门儿一把,直把人脑门儿都搓红了,这才收回手。 “你呀……”魏延祯把人拉怀里搂了搂:“以后别这样粗心大意了,嗯?” “好。”荆长安点头,任由他抱着,下巴在他肩上蹭了蹭:“我以后一定记着,哥……” “行吧,就再饶你这一回。”话是这么说,魏延祯还是抱了好一会儿,直到把人身子给暖回来,这才松开。 两人刚分开,丫鬟就端着鸡汤送了进来。 鸡汤用白陶瓷盅装着,盖子一揭开,扑鼻的香气便随着热气四散开来。光一闻味儿,荆长安就知道这里面都加了什么料,枸杞、党参、红枣、当归,都是补气血的药材。 心里辨别着,嘴上便一样一样嘀咕数了出来。 魏延祯听着便笑了,没忍住伸手捏了捏他鼻子:“你这鼻子怎么就这么灵?”说罢,给荆长安盛了一碗:“赶紧趁热吃了,里边还加了醪糟,这个没闻出来吧?” 荆长安听了一愣:“加那个干嘛?” “发汗催热,这个比姜汤也不差,口感也更好一些,加在鸡汤里面,别有一番风味。”魏延祯盯着荆长安的碗,那跃跃欲试的劲头,恨不得端起来喂他。 荆长安却狠狠抽了抽眼角,不太敢下口了。这醪糟酒是甜的,鸡汤是咸的,里面还有药材,这混在一起,得搅和成什么味儿啊?能入口吗? 他表示,很怀疑。 “快吃啊,愣着做什么?”见他不动,魏延祯催促道。 “这鸡汤……”荆长安斟酌了下说辞:“鸡汤里加醪糟,应该不是厨子的主意吧?” “是我让加的。”果然,魏延祯顺口就接:“本来想让人煮姜汤的,可你不是喝不惯那味儿么,今儿云嫂新酿的醪糟酒出窝,送了一小瓶过来让我尝鲜,我喝着口感不错,就突发奇想,让加了一点到鸡汤里,那东西一口下去特别暖身,你外头回来肯定冻的厉害,喝一碗醪糟鸡汤,正好。” 荆长安:“……” 这比姜汤还让人下不了口。 不过顶着魏延祯期待的眼神,荆长安最终还是捏着汤匙喝了一口。 那味道…… 怎么说呢,酸酸甜甜带着咸鲜,味道确实怪怪的,但却正好冲淡了那股中药味儿,口感上居然……还不差。 而且醪糟这东西确实发汗,一小碗下去,热乎劲儿就自心底蔓延四肢百骸,没出汗,却总有种在出汗的麻热劲儿,身子一下子就暖了,脸色便也跟着恢复了红润。 “怎么样?”魏延祯见荆长安闷不吭声一小碗下肚,忍不住问:“口感怎么样?好喝么?” “好喝。”荆长安点点头,随即想到什么,又自己动手盛了一碗,放到魏延祯面前,汤匙却还捏在手里,迎着魏延祯疑惑的目光,他舀了一汤匙递到他嘴边:“张嘴。” 魏延祯愣愣地张嘴喝了,下一瞬他就扣住荆长安的后脑勺,狠狠的吻了过去,将嘴里的鸡汤尽数渡到荆长安嘴里,缠绵深吻起来。 这吻来的猝不及防,也热烈非常,荆长安被吻得晕头转向,等回过神来,已经被魏延祯压在了床上。至此,都不知道究竟是哪个动作触动了对方神经,喝着汤突然就喝出了别样的味道来。 不过这倒是让荆长安想起个事儿来,拿脚踢了踢魏延祯:“还记得那天咱俩打赌么?” 魏延祯俯视着他。 荆长安道:“我赢了,你换女装……嗯?” 一句话,撩得瞬懂的魏延祯差点自爆。 荆长安邪笑催促:“还不快去?唔……不要太厚重那种,要轻薄透明,红色的,襦裙要大花的。” “你……”魏延祯一阵无语:“你什么恶趣味?” “我就想看哥……”荆长安故意压低声音,凑到魏延祯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就见魏延祯浑身一绷,脸和脖子肉眼可见的飘红,这四平八稳调笑人的样,可真是妖孽的让人小鹿乱撞:“大白天正好,不用点灯也能看的清清楚楚。”见魏延祯不去,他婉转就是一句:“哥……”嗲到不行,鸡皮疙瘩都能给刺激飞了。 魏延祯低头把人吻了个狠,却真顺了荆长安的意,起身去找来了两身红艳女装,一身自己留着,一身扔给荆长安。 “干嘛?”荆长安伸手接住衣裳,抖开一看,就一件荷花绣面的红肚兜,一条半透明的薄纱红襦裙,竟是比魏延祯那身孟浪多了。 “既然要玩儿,那就玩儿刺激一点。”魏延祯已经动手换了起来,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一个人换没意思,要换咱俩一起换,你不是想看我穿裙子么,我也想看你穿……”然后也学着荆长安那样,凑到他耳边嘀咕了一通。 荆长安听得脑子一空,鬼使神差的一起换了,之后……之后的发展出乎意料,一发不可收拾,作弄的人的,反而成了案板上的鱼肉,锅里的煎饼,被横竖正反狠狠收拾了一通。 窗户虚掩,被风吹开半扇,轻风绕梁,吹动床幔逶迤,荡开一室旖旎,却闻那荒唐厮混久久未平。 两人这一胡闹,连晚膳都没顾上吃,一直断断续续,闹到夜深才停下。 魏延祯搂着荆长安睡的正酣,却不知荆长安借着昏暗的夜色冷光,睁着眼睛看了他一宿,到天亮才睡了过去。 醒来已是日上三竿,魏延祯早出门了。 荆长安坐起身来,愣愣地看着屏风上的红衣发呆,没有胡闹后的神清气爽,反而神色郁郁,脑子里回荡的,都是何广义那番醉言醉语。 直到敲门声响起,荆长安才回过神来。 “荆公子,起了么?”敲门的是魏延祯院里的大丫鬟,兰儿。 “起了。”荆长安应了一声,掀被下床,没等人进来,就自行拿过衣裳穿戴起来。 房门应声而开,兰儿端着洗漱器皿碎步进来,搁下后行了行礼,便伺候荆长安梳洗起来。 “公子今儿出门么?”兰儿一边伺候一边问道。 “嗯。”今儿是荆长安去太医院报到的日子,胡闹太狠又睁眼熬了一宿,起的有些晚了,按理是该早些去的,不过第一天报到没那么多讲究,早点吃点也无妨,就他这样,太积极反而不好。 “厨房温着早膳,一会儿公子吃了再走吧。”兰儿将拧干的面巾递给荆长安。 荆长安伸手接过来,洗了把脸:“好。” 用过晚早膳,荆长安没有耽搁,径自便离开瑞王府去了太医院。没有戴面具,但也没有走正门,而是从后门离开,一路步行去的太医院。 到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所幸当值的人都还在。 当值的是个圆脸太医,三十出头年纪,白白胖胖生的跟弥勒佛似的,笑的一脸和善,并没有因为荆长安到的晚就刁难或是给脸色,说起那个被他救活的病患,更是滔滔不绝,把荆长安狠狠夸赞了一通。 “你是不知道,陆提院看着那人康复有多惊讶,能进太医院的,哪个不是医术了得之辈,但能达到起死回生的,还真没有,早上还念叨你呢,你这就来了。”圆脸太医姓郭,单名一个贤字,一边领着荆长安往里面走,一边叨叨个不停:“陆提院正午休呢,我先带你过去,你自个儿熟悉熟悉,等他起来再给你安排。” “好。”荆长安颔首:“有劳郭太医了。” 至于那些浮夸吹捧,确实表现淡淡,始终保持着低调谦逊。 郭贤叨叨半天,见荆长安不为所动,不动声色地挑了下眉头,眸光微动,噙在嘴角的笑意便多了几分真诚。 “我看你是个性子沉稳的。”半晌郭贤态度一转,不再浮夸吹捧:“这太医院不比一般医馆,主子们精贵,一言一行都得小心谨慎,稍有差池,就可能脑袋不保,你新来低调是好的。” 郭贤没说的是,荆长安那手殇术太过锋芒毕露,已经有人防着他了,毕竟太医院就这么大,有能力卓群者晋升,就有平庸着下来,谁也不想被个毛头小子跟拉下,难免就揣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小心思,也就是主子们精贵,给荆长安大显身手的机会寥寥,这才少了些忌惮,即便这样,依然在名次上动了点心思,刻意打压了一番。 这些郭贤不说,荆长安也心知肚明,不过能得对方提点,他还是挺惊讶的:“多谢郭太医提点,长安记着了。” 郭贤点了点头,便没再多说了,只是一路上还是没忍住瞥了荆长安好几眼。 第62章 再见轩辕墨 荆长安初来乍到,哪怕殇术惊艳,没有品级在身,也只能从底层做起。跟前面两人分到的差事不一样,荆长安成了最不起眼的药童,由陆廷章亲自带。 明明是最不起眼的存在,却让另外两人好生妒忌。 陆廷章可是太医院提院,给他做药童,少不得要在贵人面前显眼,一旦有立功机会,飞黄腾达自不在话下,那可不是比他们整日里窝在太医院里晒药捣药的强? 理是这么个理,然而两人年纪比荆长安大了一轮,便是让他们舔着脸给陆廷章做药童,也没那个资本。 但其实荆长安在陆廷章手下却很少有机会接触什么贵人,进太医院半个月,也就跟着去了某个婕妤那里一次。皇帝那边也传过几次陆廷章,但荆长安没被带去过,他也不急,反正机会迟早会来,让干啥干啥,老实本分,好像竞选那日锋芒毕露的不是他一样。 他这低调的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慢慢地,大家也就不怎么关注他了。 然而就是这样的他,却在除夕夜等来了这么个机会。 每年除夕夜,宫里都会大摆宴席,往年都是皇帝亲自坐镇,今年皇帝病着,这事便落在了三皇子头上。 三皇子刚破了一起贪墨案,不仅立功还趁机铲除了异己,正是春风得意,又恰逢太子落马,虽还没被废黜,但又是逼宫又是挟持天子,不管那一条都足以让太子翻不了身。皇帝病重,他被授权代理朝政,重权在握一方势大,放眼众皇子,无人能与他抗衡,一时心情大好就多喝了几杯。 人喝飘了情绪都经不住挑,也不知怎的,一来二去就跟二皇子在席间刚上了。当时没有什么,然而宴席结束,三皇子携同三皇子妃离开时,却在御花园被气急败坏的二皇子给拦了,二皇子一刀捅向三皇子,三皇子妃舍身挡刀,命中腹部当场就不行了。 二皇子当场被抓获下了大狱,三皇子发了疯一样召集所有太医院的太医抢救三皇子妃,大好个除夕夜,更是因着乱成了一锅粥。 荆长安就是赶着这惊乱之风被陆廷章带过去的,去之前还特地叮嘱他把自己药箱带上。 到了地方,先去的太医已经跪了一地。 荆长安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随即目不斜视地跟着陆廷章进了内室。 一道屏风隔着,床上的三皇子妃面色惨白双眸紧闭,便是胸口的起伏都低缓的看不出去,要不是偶尔有一两次明显起伏,看着就跟死了没两样。 轩辕墨坐在床边握着三皇子妃的手,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脸色更是冷煞至极,看到两人进来,他也没起身,只冲陆廷章点了点头。 陆廷章匆匆行了个礼,便上前去给三皇子妃查看伤口,又把了把脉。 “陆太医,怎么样?”轩辕墨急切问道。 陆廷章叹了口气,后退跪下了:“这一刀伤的极深,若只是皮肉伤还好,只是连及内腑……臣,无能为力。” 陆廷章没有推荐荆长安,毕竟这伤跟上次那个不一样,治好了是大功一件,可若是治不好,也可能被迁怒。他带荆长安过来,确实有私心,不过这事他不会帮荆长安出头,只等荆长安自己的反应,赌或不赌,都在荆长安自己。 陆廷章虽然没有举荐荆长安,但却偷摸着朝他瞄了好几眼。 荆长安接收到陆廷章的眼色,主动请命:“殿下,可否让小人一试?” “你?”轩辕墨将目光投向荆长安,见是药童打扮,下意识皱了眉头。 “三皇子妃伤及内腑,需殇术缝合止血,小人殇医出身……” “你叫什么名字?”轩辕墨打断荆长安,问道。 “回殿下,小人名叫荆长安。”荆长安规规矩矩的应着,眼睛却瞥了床上气若游丝的三皇子妃好几眼,心想这三皇子也就表面看着一往情深,要真像他表现的那么着急,哪里会这么问三问四,早救命稻草似的下令救人了,果然皇家无情。 荆长安心中不耻,面上却不露声色。 “荆长安?”轩辕墨闻言却是一愣,有点印象:“咱们以前可有见过?” 荆长安心里一顿,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回殿下,见过的,小人曾在朔县军营做过军医,在那里见过殿下。” 轩辕墨闻言挑眉:“原来如此。”却是打量着荆长安的脸:“难怪没认出来,当初你戴着面具。”随即话锋一转:“既如此,便由你来试试吧。”可算是想起自己半死不活的妻子了。 荆长安没有再废话,走到床前便开始查看起三皇子妃的情况来。 伤势确实不容乐观,但最大的问题还是失血过多,再者就算缝合止血暂时保住性命,伤口愈合风险也是一半一半,最终能不能活,还是看命。 但荆长安并没有过多犹豫的时间,当即便按照手术一应需求口述了份清单,另外要了两名宫女帮忙。 轩辕墨这次倒是痛快,荆长安要什么他就让人准备什么,很快就将需要的东西都准备齐了。 将闲杂人等清理出去,留下陆廷章和两名宫女,荆长安立即开始救人。 这次比前几次的挑战都大,也是最凶险的,尽管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但荆长安还是咬紧牙关全力以赴。 他手法灵活,精神高度集中倒没什么,旁边两宫女却全程脸色苍白瑟瑟发抖,全是靠着强大的毅力支撑,可让她们上手的时候,还是抖的不行。但其实荆长安并没有安排他们做多难的事,就是跟陆廷章一样帮忙递东西,然后就是撕剪伤口处衣料,清理血迹,上药包扎这些。 这些荆长安也不是不能自己来,只是男女有别,宫里尤是,总不能救了人,再因为名誉逼人去死。 无奈,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手术持续到天将明才结束,三皇子妃能吊着那口气,全靠陆廷章斟酒刺穴,以及荆长安的补血药丸和参片,最后伤口虽然处理好了,但气息却更加微弱,能不能挺过来,还真不好说。 “如何?”荆长安刚走出去,轩辕墨就站起身来,熬了一宿,眼底都是红血丝,胡子拉碴,看着总算有几次深情憔悴了。 荆长安脱下手套又解下面巾,这才道:“手术还算成功,不过关键还要看后续伤口愈合,外伤有什么倒还好处理,若是内腑再度出血或是化脓,就……凶多吉少了。” 毕竟就那么口气吊着,要是内腑恶化,便是开刀,那也多半挺不住。要真是那样,也就到头了,所以说,还是看命。 轩辕墨静静地看了荆长安须臾,点了点头,挥手让他们退下,径自转身去了内室。 接下来还要煎药送过来,陆廷章没有耽搁,当即便带着荆长安一同离开了。至于那些跪着的太医,却是大气也不敢出,在轩辕墨没发话之前,都不敢动。 陆廷章跟荆长安回到太医院片刻也没有耽误,抓药煎药径自忙活开来,只是送药的活儿,陆廷章略微迟疑后,交给了荆长安。 “认得路么?”毕竟就去过一次,陆廷章还是怕荆长安迷路给耽误了送药的时辰。 “认得的。”荆长安应道。 陆廷章便放心了,将药放进食盒里,交给荆长安,另外又给了一提药包:“这现成的药先给三皇子妃服下,药材交给那边就好,直接在那边煎服,会省时方便许多,还有这外敷的药,你也带上。” 荆长安拿着就去了三皇子在宫里的住处,将药汤和更换的外敷药递给负责伺候的宫女,药材却直接交到了轩辕墨水中,交代完煎服方法后,便先告退离开了。 轩辕墨记得,当初魏延祯说的是要带荆长安回来做个府医来着,结果却进了太医院,有心想打听点什么,但荆长安走的急,且现在不是时候,便暂时收起了这份心思,反正后续荆长安跟陆廷章还得跟,有的是机会。 也是这事轩辕墨才想起来外头还跪了一片人,遂让人出去遣退了。 荆长安跟那些人前后脚,没一会儿就有人追了上来。 “荆大夫医术了得,此番若是三皇子妃脱险,可就是大功一件呐!”这人说的恭维,眼神却并非善意,毕竟一众太医都束手无策,就他个药童强出风头,心里能痛快才怪。 “我就是给陆太医打个下手,可不敢居功。”荆长安不欲多谈,说罢拱了拱手:“陈太医腿脚不便,且慢些走,我这还急着回去给陆太医交代,就先行一步了。”随即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那陈太医给噎的一张脸铁青,狠狠甩了把袖子:“什么东西?!” 他声音挺大,荆长安远远听见脚步顿了顿,却是理也没理。刚到太医院外头,就见到了魏延祯。 “你怎么来了?”荆长安停下脚步。 “忙了一宿累了吧?”魏延祯上前理了下荆长安的头发:“走吧,回家。” 荆长安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周围。 魏延祯道:“别看了,你都向三皇子坦白身份了,其他人迟早也会知道,没什么好遮掩的,走吧。” 第63章 赴宴 也是三皇子妃命不该绝,那么凶险的伤,在宫里各种好药材用着,竟让她挺了过来。 轩辕墨原本就想拉拢魏延祯,借着这个机会,更是直接让人给两人送了请帖,设了酒宴,以作答谢。 轩辕墨盛意拳拳,两人也不好拒绝,当下便应邀下来,结伴去了三皇子府。 “你怎么看?”去的路上,魏延祯看了一眼荆长安,问道。 荆长安打从上马车,就没停止吃东西,大有提前塞个肚饱的架势:“这是他最后一次抛出橄榄枝,若是不接,那人就是彻底得罪了。” “嗯。”这点魏延祯也心知肚明,正因为知道,所以才更在意荆长安的想法:“所以,依你之见?” “吊也吊差不多了,既然却之不过,那便应下好了。”荆长安早就想好了。 “哦?”魏延祯挑眉:“可你之前不是说……” 荆长安放下果脯,对魏延祯眨了眨眼,表情无害,说话也淡淡的:“应下不过一个点头,算不得什么。” 意思就是假意投诚了。 魏延祯沉默须臾,问道:“长安,你……你想怎么做?” 有些话不用太明白,一个眼神就懂。 荆长安跟魏延祯对视片刻,垂下眼睑:“血债血偿。” 魏延祯顿了顿:“所以你才明知父王野心,还暗中推波助澜么?” 荆长安抬眼看向魏延祯。 魏延祯道:“内阁左相于志恒,前些日子府上失窃,丢失了一封极其重要的密信,而那密信,我在父王那里看到过。” 而众所周知,内阁左相乃是三皇子岳家。那封密信,关乎着三皇子和整个于家命脉,所以才慌得人狗急跳墙。 都说除夕夜一事是二皇子酒后丧智,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是落人圈套而已。 一口气解决掉太子跟二皇子,也就还剩个六皇子,但六皇子不显山不露水,没人会把他放在眼里,所以在大家看来,三皇子已是板上钉钉稳赢局面。 尽管如此,但只要太子跟二皇子活着一天,三皇子就不可能掉以轻心,加上废嫡立庶本就有违祖制,要力排众议,少不得那些王侯支持,所以即便已经稳赢局面,轩辕墨依然有心拉拢魏延祯和瑞王府。 只是他千算万算,却唯独不该小看六皇子。 想着这些,荆长安对魏延祯所问不置可否:“那封密信事关重大,他们狗急跳墙也不奇怪,不过我跟王爷虽然……但这一点上倒是想法一致,抛肉逗狗,窝里斗才有趣呢。” “长安……”魏延祯看着荆长安,好一会儿才接着道:“我父王他,不是做帝王的那块料,魏家上数三代,皆是忠烈良臣,瑞王这个封号乃是先辈血肉性命拼出来的,曾经也是门丁兴旺,只是祖父那一辈战乱不断,伤的伤死的死,最后就剩下父王这么一根独苗,他这一辈子,也就守着这么一个爵位,一度还险些连爵位不保,瑞王府一直处境尴尬,也是后来才好些的。”若非这一辈魏延祯舍得拼命,他们家早就名存实亡了,活着都不易,还哪来的底气算计帝位? 魏延祯之前并不知道瑞王是这么个心思,等知道的时候已经骑虎难下了,但这并不代表他就要顺着瑞王的做法。对于荆长安亦是如此,荆长安想要报仇想要翻案他都支持,但冤有头债有主,并不想荆长安彻底沦为被仇恨驱使的傀儡。 “长安。”见荆长安久久沉默不语,魏延祯叹了口气,拉过他的手紧紧握住:“王朝更迭,轻则腥风血雨,重则家国动荡,最后苦的,终究还是黎民百姓。” 荆长安知道魏延祯想说什么:“嗯,你所担忧,我明白的。”顿了顿又道:“就像你说的,冤有头债有主,我是恨不得也让仇人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儿,但,我心中自有轻重……我没那本事动摇国本,至于眼下局面,是与我们脱不了干系,但就算没有我们,也避免不了,皇位就那么一个,自古以来,哪朝哪代不是兄弟阋墙手足相残这么过来的?” 魏延祯看着荆长安,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荆长安没事人似的拿了果脯继续吃:“天下得明主,方得长久盛世,反之,忠良枉死家国不宁,而纵观太子,二皇子和三皇子,无一人能当这明君二字,所以我当初才会提议扶持六皇子。” 荆长安这话说的平淡,言语间却藏着未诉的委屈。他自始至终,从来就没想过要用亡国的代价来血洗江家的冤仇,他以为魏延祯应该懂他的,没想到…… 魏延祯也知道自己是误会荆长安了,难免有些尴尬自责,握着荆长安的手捏了捏,满是讨好之意。 荆长安理也未理,既不把手抽回,也不再多说,就在那沉默吃着,脸上表情冷淡,让人看不透情绪,但魏延祯却知道,他这是生气了。 “长安……”魏延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荆长安生气,忙道歉:“是我不好,我不该猜疑你那些,我保证没有下次,你,你别生气了。” 荆长安瞥他一眼,继续拿东西吃,不接茬。 等看魏延祯急得脸红脖子粗就差抓耳挠腮了,荆长安这才一把拽了人衣领拉到面前,衔着果脯就怼到魏延祯嘴边,强行给塞进了嘴,不待对方反应,扣住人后脑勺,就主动吻了起来。 这也是荆长安发泄不满的方式之一,跟别人闹情绪就大吵大闹不一样,跟不相干的人,他情绪上头直接动手下狠招,跟相爱之人,就是以吻堵嘴,不龇牙把人嘴唇咬破块皮,绝不撒嘴消气。 他这是豪迈了,魏延祯却被吻的一脸懵,所幸反应快,不管三七二十一,搂住荆长安就反客为主夺了主权,不过也只是乍看猛烈,渐渐的就春风化雨温柔缱绻了起来。 两人吻了许久,直到荆长安快要喘不上气,魏延祯这才把他放开。 额头抵着荆长安的额头:“还生气么?” 荆长安摇了摇头。 “是我不好,说错话了,你别气了,嗯?”尽管荆长安摇头,魏延祯还是不放心。 荆长安瞥了他一眼,知道自己不吭声魏延祯就会一直不心安,无奈叹了口气:“不气了。” 说话间,三皇子府到了,马车停了下来,两人当即收起旁的心思,对视一眼下了马车。 三皇子府的管家早早便候在门口,见两人从马车上下来,当即便热情相迎接待起来。 “见过魏将军,荆大夫。”随即侧身一打手势:“三皇子特地备了酒宴,就等二位了,快快有请!” 两人点了点头,没有停留,当即便跟着管家径自进了大门,一路被领着穿廊过院,最后进了会客堂。 果真如管家所言,早就备好了一桌丰盛的酒菜,而轩辕墨已经一身玄衣,坐在了桌前,摆好架势,就等两人赴宴了。 “臣见过三皇子!” “小人荆长安,见过三皇子!” 两人不愧是夫夫,便是行礼都一起,异口同声好不默契。 饶是轩辕墨对两人的关系一知半解,看着也忍不住挑了挑眉头,不过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点点头,便笑着让人入了座。 “刚让人备好酒菜,你们就到了,正正及时。”轩辕墨示意伺候的下人倒酒,随即端起面前的酒杯:“这大冷天的,一路过来挺冻的吧,来来来,这酒我特地让人给烫过,喝一杯正好暖暖身子!” 两人没有拒绝,双双端起酒杯,敬了三皇子一下,便痛快一口饮尽。且不管这一出酒宴打的是什么心思,却不得不说,酒过咽喉,确实身心俱暖,温的刚刚好,不烫又不凉,入口温润,暖沁心脾。 一杯酒下肚,轩辕墨笑了:“魏将军果然性情中人,既然二位都干了,那我这杯也干了。”说罢举了举杯,随即一口饮尽,放下酒杯,便招呼道:“别愣着,吃菜吃菜!” 根本用不着自己动筷,自有伺候的下人添酒布菜。 魏延祯两人客随主便,让喝酒就喝酒让吃菜就吃菜,反正轩辕墨不提,他们就揣着明白装糊涂,只等对方自己开口。 但轩辕墨耐心很足,并没有急着说那些,反而是真的狠狠感激了荆长安一番,甚至为了答谢他救回三皇子妃,还特地命人奉上了赏金,黄金百两,算的上出手阔绰了。 明着是答谢荆长安,但实际为何三人都心知肚明,是以荆长安收或不收,便间接关系魏延祯的态度。 轩辕墨好整以暇地看着荆长安,嘴角带着笑,但随着时间推移,那笑意便渐渐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眼神看似没有变化,实则却透着冷。 再看魏延祯,同样含笑看着荆长安,温柔,且笃定。 荆长安做足了表面功夫,算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出座跪礼:“小人谢三皇子赏赐!” 这便是将东西接下来,而此举也间接表明,魏延祯的投诚。 轩辕墨绷了半晌的假笑,这才豁然舒缓开来:“哎,荆大夫快快请起,该是我谢谢荆大夫才是,若不是你妙手回春,我这早该办起白事了,说来还是内人命不该绝,才赶上荆大夫!” 魏延祯也拉起荆长安让他坐下:“坐下吧。” 荆长安冲轩辕墨拱了拱手,这才坐下。 第64章 轩辕礼 两人从三皇子府出来,天色已晚,然而一路马车向南,竟是与瑞王府方向背道而驰。 “我们这是去哪?”撩起帘子看了一眼,荆长安疑惑地回头看向魏延祯。 “泡温泉。”迎着荆长安纳闷儿的目光,魏延祯顿了顿道:“我在南郊的一个庄子,里面有一口天然温池,正好明个儿休沐,咱们不回瑞王府了,去那边住两天吧。” 之前大把空闲时间,也没见提,却挑这么个时候去…… 心中虽然狐疑,但荆长安并没有多问什么,点点头便放下了帘子。 “远么?”过了一会儿,荆长安又问。 “不远。”魏延祯拉过荆长安,揽着他往怀里带:“看你多喝了几杯,难受么?” “还好。”荆长安摇了摇头,拉过魏延祯的手,捏手指玩儿,眼神却有点呆滞,但确实没醉,他脑子还清楚着:“我也没喝几杯。” 魏延祯笑了笑,低头拿下巴蹭荆长安耳朵:“酒量还挺好,看不出来,咱们长安还是个贪杯的小家伙,好喝么?” 荆长安顿了顿,从魏延祯怀里起来,斜眼瞅他。 “怎么?”魏延祯见状,愈发逗的起劲:“不小么?” “我没喝醉。”荆长安无奈靠到车壁上,抱着胳膊懒洋洋道:“你别拿忽悠醉鬼的语气忽悠我,脑子没糊涂呢,忽悠不着。” 魏延祯笑了起来:“我哪儿忽悠了?你本就比我小啊,小好多呢。” 荆长安……荆长安闭目养神,懒得搭理。 “困了?”魏延祯看着,连声音都跟着放轻了。 “没有。”荆长安一点不客气:“就是懒得搭理你,也没见喝过头,尽说醉话。” 魏延祯一愣,便又笑了起来。但很快他便收了笑,拉了拉荆长安,让他躺自己腿上:“你这么靠着不舒服,坐一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荆长安没有拒绝,顺着便枕着魏延祯大腿躺了下来。原本只是想养养神,结果这么躺着,竟真的睡着了。 马车摇摇晃晃,凭魏延祯腰牌出了南城门,直奔城郊的温泉庄子。 不远的路程,没多久就到了。 庄子坐落在一片桃林之间,春暖乍寒之际,桃花稀稀疏疏掺杂在绿叶间,没有花开烂漫,却也雅趣悠然。 只可惜晚上黑乎乎的看不清楚,远远看着,只有宅子大门外的两盏灯笼最扎眼。 房门虚掩着,显眼庄子上的人得了吩咐,还没睡下。 魏延祯放下帘子,没有叫醒熟睡的荆长安,直接把人抱下了马车,大步朝前走去。 车夫在前头提着灯笼照明,等到了地方,没等魏延祯吩咐,便小跑过去推开了大门,然后侧身站在一边,恭敬的等着魏延祯进去。 魏延祯脚步未有半点停滞,抱着荆长安便跨过门槛,大步朝里面走去。 门房原本留门来着,就内急去了个小解,回来就见人到了,虎躯一震,忙上前行礼。 “魏将军到了?”这里的人不像瑞王府那边称呼他世子,而是直呼其将军,态度比起瑞王府下人的恭敬,还多了些敬畏。 “嗯。”魏延祯脚步不停:“房间可都收拾好了?” “收拾好了,就靠近温汤池那边,过去汤池很近,汤池那边也备了酒菜水果。”随即看到魏延祯怀里的荆长安:“将军今儿还过去汤池那边么?” 魏延祯低头看了看睡得正香的荆长安:“暂且不过去了,他睡着了,我带他回房,你们也别耗着,都去歇了吧。” “是。”虽是这么应着,但门房还是拎着灯笼,亲自把两人送了过去。 至于车夫倒是没有跟着,自行套马车去了。 到了房里,魏延祯把荆长安放到床上,也没有折腾什么,跟着脱了衣裳躺了下来。说好来这泡温池,结果竟是来睡了一觉,好在第二天还有一日可以放松,倒是没什么遗憾。 不知道是不是晚上多喝了几杯的缘故,两人虽然没有醉,但第二天都起得挺晚。吃过早饭,魏延祯本来想直接拉荆长安去温汤池的,但荆长安被这里的环境吸引,提议四下走走转转,于是只得作罢。 比起夜里树影重重的幽静森然,白日的桃林果然雅致多了。桃花三两藏叶间,粉绿相间随风绽散,不热烈烂漫,却一如那含羞姑娘年华正好,芬芳怡人。 山林错落,小河涓流,包揽着山间野趣万千,如画般漂亮,是个好地方。 “这地方风水不错。”荆长安在田头停下脚步:“哥居然买了这么个庄子,真有眼光。” “你还会看风水?”魏延祯斜睨他。 荆长安一派淡定摇头:“这不肉眼可见的么?” 魏延祯笑道:“好是好,不过这里好的可不是这些,而是汤池。”说罢拉起荆长安的手:“走,我带你去看看。”昨晚睡着了没舍得叫醒,今儿说什么都得拐过去一趟。 荆长安倒也不拒绝,只是忍不住纳闷儿:“你怎么老爱带我泡池子?” 当初朔县擎峰山是,现在又是。 魏延祯闻言就笑了,干咳一声凑到荆长安耳边:“当然是……看你脱啊,不过,我更喜欢……跟你在水里做。” 魏延祯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热衷在水里,尤其喜欢在大点的池子里,那样的荆长安不着寸缕的样子格外诱人。之前两次在擎峰山,看了摸了蹭了,就是没吃到,至今想起来都遗憾,特别是荆长安溺水那次,双腿主动攀上他的腰,游动间那里磨着蹭着,旖旎又挠心。 很显然,经魏延祯那么一提醒,荆长安也想到了在擎峰山那几次,脸微微有点红。 “其实山洞那次也是,你***坐我怀里,我就恨不得钻你身体里,占有你,弄哭你。”荆长安害羞可不常见,魏延祯越说越来劲儿:“今儿咱俩好好玩玩儿。” 荆长安脸红归脸红,倒是放得开:“你想怎么玩儿?” “去了再说。”魏延祯没说那边特地让人准备了东西,卖了个关子,兴冲冲地就要带荆长安过去,然而刚走回大门,还未进去,就被人给叫住了。 两人循声看去,便看见他们的马车后头不知何时也停了一辆马车。车上的人下来,竟是稚气未脱的六皇子轩辕礼。 没想到这人居然会找来这里,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挑了挑眉头。 轩辕礼是几个皇子中最小的,今年刚过十五,精致俊俏的脸上还带着婴儿肥,此时穿着一身天水碧素雅锦衣,打眼一看,稚气的很,然而近看就会发现,他身上自有一股沉着稳重的气质,眼神深邃坚毅,便是很多年长的,都比不上他。 两人自打回京,一直没明面上与对方接触过,没想到竟是对方找上门来。 “臣见过六皇子!”魏延祯装出一脸震惊惶恐,忙拉着荆长安过去见礼:“不知殿下来这里是?” “我是来寻魏将军的。”轩辕礼话是应的魏延祯,眼睛却瞄了瞄荆长安:“当然,也是来找荆大夫的。” 两人对视一眼,魏延祯道:“外头露重,殿下里边请。” 轩辕礼没说什么,点了点头,吩咐随从外面等着,就跟两人一起进了宅门。 魏延祯直接把人领去了主院的堂屋。 “殿下此番来这,可有要事?”待奉茶水的人出去,魏延祯才开门见山问上座的轩辕礼。 “昨个儿魏将军跟荆大夫,去三哥哪儿了?”轩辕礼端起茶盏浅饮,言语直接,态度却分外随意,好像纯属好奇,随口一问而已。 魏延祯笑了笑,他就喜欢轩辕墨直来直去这股劲头,当下便也不拐弯抹角:“是啊,说是三皇子妃那事,特地答谢荆大夫,说起这个就不得不说两句了,我俩本来是来这泡温池的,结果就因那贡酒后劲儿大,到这就睡到天亮,这不,刚准备去呢,您又来了。” “看来,我是搅和二位雅兴了。”轩辕礼非旦没生气,反而还笑的开怀,好一会儿才收了笑容正色道:“既然二位尚有急事,那我就直说好了,我这有关于当年江家案的一些卷宗,对翻案,应该能有些帮助。” 这话一出,两人皆是一怔。 轩辕礼放下茶盏,清越的声音不急不缓:“算是,之前那份大礼的……回礼。”顿了顿又道:“当然,若能跟荆大夫交朋友,就更好了,只是我很纳闷儿,太子哥哥,二哥,三哥,他们哪一个不是德才兼备,为何荆大夫偏偏就把礼送给了我?” 那句德才兼备,从轩辕礼嘴里说出来,虽然语气诚恳带着俏皮,却讽刺的紧。撇开确实能力卓绝的三皇子不谈,谁不知道太子二皇子是什么样的人,德才兼备,简直笑死人。 这损人的调调,竟跟荆长安颇有些相似,别说,还挺对胃口。 荆长安笑了笑:“如果我说,是因为六皇子好看,会不会被打?” “我是不会。”轩辕礼指了指魏延祯:“他会。” 玩笑间,双方心思皆是摸了个底,心里都有了数。 第65章 真相 原创网锁章 第66章 江勉 构陷太子与宫妃,陷皇帝于难堪,迫害忠良,联动外戚勾结朝臣,罪孽滔天,便是不死也够三皇子喝一壶的。 但即便这样,也没人敢小看三皇子。 皇帝病重昏迷,实权都在三皇子手上,就算他做足表面功夫,每日三省自身,跪在皇帝寝宫外请罪,只要皇帝不醒,就没人能治他罪。若皇帝就这么驾鹤归西,这皇位更是铁板钉钉非三皇子莫属,至于史记诟病又如何,自古君王,谁无功过评说? 处于风口浪尖的三皇子半点不慌,拥趸他的那些人,同样不带慌的,就等着皇帝咽气呢。 常戎本以为是转机,结果千算万算,没算到皇帝这么脆,人没救出来,反而还把自个儿给搭了进去。也就是三皇子这会儿顾不上他,一旦登基,后果可想而知,不想坐以待毙,竟是病急乱投医,主动找到了毫无存在感的六皇子那里。 轩辕礼扮猪吃老虎多年,哪能被他忽悠了去,四两拨千斤,三言两语就把人给打发了。 常戎前脚垂头丧气地离开,轩辕礼后脚就约见了荆长安跟魏延祯两人。 “父皇已经昏迷三天了。”轩辕礼一边给两人递茶,一边满脸愁绪地长吁短叹:“我这做儿子的看着,着实忧心呐!” “如今朝堂一团糟,连个主事的都没有。”魏延祯知道轩辕礼话里深意,撩了撩眼皮,状似随意的接了一句:“眼下这局势,还是急需有个能够主持大局的人。” “这大局,一般人可主持不了。”轩辕礼摇头,却意味深长地朝荆长安投去一眼:“江家一案总算沉冤得雪,荆大夫之后有何打算?” “随遇而安吧。”荆长安喝了口茶:“眼下局势,看着是浑水不清,但其实依旧三皇子一方势大,根本动摇不了他根基,所谓乱中有序不过如此,而他品性深受诟病,若一朝成就,必然会有不少反对声音,为求一统,少不得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国祚要稳,当立明君,他,不配。” “话是没错。”轩辕礼道:“可眼下太子和二皇子身陷囹圄,我又……几乎无人能与之抗衡,想要扭转,势必还得父皇醒来才行。” 荆长安却并不信这鬼话,众人皆陷泥潭,唯独他六皇子事不关己置身事外,就不可能是个废物,之所以抛着饵,不过是为了去繁留简罢了。荆长安毫不怀疑,若皇帝就这么死了,六皇子也定不会让三皇子如愿登上皇位,这人到现在还泰然自若,就足以说明,已经做好了刀剑相向拼力一战的打算。 心里清楚这点,但轩辕礼既然提了,荆长安也不能装傻。不过就算轩辕礼不提,他心里其实亦有打算。 江家含冤灭门,仇人凭什么恣意活着?那些人,有一算一,一个也别想好过,而作为罪魁祸首的皇帝,就这么死了,也太便宜了! “陛下病太久,太医院那边用药皆以温和为主,其实温吞点没什么不好,只是平日里人醒着还好,如今深陷昏迷,药效就显得微不足道了。”荆长安言外之意再明白不过,既然温和药效的不行,那就下虎狼猛药好了。 轩辕礼会意,当即接了一句:“大理寺卿常戎,今儿特地来找过我。” 别的,便不用说的太明白了,有些话点到即止即可,懂自懂。 可怜常戎想找垫脚石,掉头却成了他人脚下毡。 听了爱妾耳旁风,正是愁眉不展的他豁然开朗,二话不说就买通了太医院一个不上不下的小太医暗中给安排了下去。 然而,即便是虎狼猛药,也不是一次见效的。 这药用了好几天,原本气若游丝只差断气的老皇帝便突然犹如回光返照一般,红光满面的醒了过来。 只是对他而言,醒来还不如昏睡着。 睁眼来听罢昏睡这些日子来发生的事情,就让他不得不想起江家那案子翻出来的丢人过往,想到几个儿子做的那些荒唐事,张嘴就是一口老血。 “皇上,皇上您可要保重龙体啊!”太监宫女被吓得跪了一地。 “都,都起来吧。”老皇帝喘着粗气,胸腔里呼噜呼噜发出拉风箱似的声音,好半晌接上话:“外头,外头怎么样啦?” 老太监抹了把眼泪:“回陛下,外头,外头有三皇子镇着,没人敢乱说话,都还算安分,太子跟二皇子还关在牢里,等着陛下醒来发落,三皇子自知当年年幼荒唐,一念之差犯了错事,自打陛下昏睡起,就跪在殿外请罪,谁劝都不起……” 原本缓过来些的老皇帝一听到三皇子,当即又气的浑身发抖,指着殿外的方向,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老太监怕他又给气厥过去,忙端茶送水拍背安抚,好不容易才让老皇帝情绪平稳下来。 老皇帝听都不能听到人提三皇子几个字,一提就气得哆嗦,所有人都揣度君心,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天子震怒,都觉着这三皇子的气运怕是走到头了,也猜测着太子跟二皇子接下来会怎么样,然而左等右等,该来的却迟迟不来。 都说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却不知是老皇帝心软犯了难。 老皇帝这一生,算不得好人,心狠手辣残害手足,猜忌良臣提拔奸佞,于社稷有功,却并未心系百姓,看重的从来都是权势地位,薄情寡义从不心软,无论是对臣民还是妻儿。早年的四皇子和五皇子犯事,一样该赐毒酒赐毒酒该贬庶贬庶,反正他儿子多,折损了这个还有其他的,处置起来眼皮都不抬,可是如今却做不到了。 他儿子不少,可堪当大用的却一个接一个折在了贪婪之下,如今留在眼前的就那么几个,却全都裹足泥潭,犯的,还都是掉脑袋的大罪。若是以前,这几个该这么判怎么判,一个也别想独善其身,他现在被丢尽脸面,还是恨不得砍了那几个不争气的崽子,只是幡然意识到,他身边除了个不起眼的六皇子,已经没有能堪当大用的继承人了。 也或许是晚年尽头,心也跟着软了,午夜梦回也会向往儿孙满堂天伦之乐,可他一个佳丽成群儿女众多的皇帝,却生生成了个孑然一身的孤家寡人。 他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这三个儿子,再不争气那也是儿子,是皇家血脉,倘若没了,剩下个六皇子,没准被啃的骨头都不剩,这江山,只能是他们轩辕家的江山,绝不能旁落他人之手。 老皇帝气也气过,骂也骂过,便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这些儿子的出路,废太子立三皇子,将皇位交给三皇子继承,太子和另两位皇子划地封王,只是他想的好,却又哪能如了他意? 这是荆长安进太医院以来,第一次去老皇帝寝宫,也是第一次面圣。 小时候没机会,光是坊间听闻就觉得威武不可侵犯,江家惨变时,觉得那是一只面目狰狞的巨兽,时隔多年真正见得,却不过一个瘦脱相的枯槁老人罢了,一个,只能每日靠他虎狼之药才能保持红光满面吊着口气的该死鬼。 “你是谁?陆廷章为何没来?”老皇帝将喝过的药碗递给床前伺候的老太监,一边手帕捂嘴咳嗽一边问旁边低头袖手的荆长安。 不想问完却得来荆长安一声轻笑,老皇帝眉头一皱,正欲发怒,就被突然跌撞摔进门来的宫人打断。 “陛下不好了,太子和二皇子,他们,他们畏罪***啦!”宫人喊完没敢起来,就着摔趴的姿势跪了起来,双手撑地,伏低身体瑟瑟发抖。 “什么?!”老皇帝骇然大惊,身形一晃,双耳嗡嗡作响,差点又给厥过去。 不过没等他再问究竟,轩辕礼就带着人冲了进来,旋即跪到床前,朗声道:“儿臣救驾来迟,还望父皇恕罪!” 根本不等老皇帝回神,他带来的人就迅速将在场的宫人控制了起来,老太监亦是如此,原想出去给三皇子通风报信,溜到门口险些被削掉一只耳朵,愣是吓得僵硬原地不敢造次。 至此包括老皇帝在内的众人这才发现,向来低调毫无存在感的六皇子,远不是他们以为的那般无害。要知道,这宫里宫外都是三皇子的势力,能迅速控住局势被占据利点,其能力可见一斑。 “三皇子算计毒害皇子,囚禁皇上,罪不可赦,传父皇口谕,即刻将其拿下!”轩辕礼一声令下,立即便有人挟持着老太监出去了,从头到尾雷霆手段,没给人反应的机会。 “你,你……”老皇帝直到这时才回过神来。 轩辕礼却打断老皇帝:“父皇,儿臣有一物要上呈父皇过目!” 话是这样,呈上东西的,却是一旁的荆长安。呈上的是一封信,正是当初匿名送给瑞王和轩辕礼的大礼。 老皇帝气的脸色涨红,怒瞪他们一眼,却还是抖手拆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信纸看了起来,却越看,脸色越难看。 “这是三皇子与赤邬往来的书信,即,通敌卖国的证据。”荆长安不急不缓地道。 老皇子震骇中抬头,再次眯眼看向荆长安:“你到底是谁?” 荆长安这次没有迟疑,一字一顿:“已故刑部尚书江尚卿之子,江勉。” 闻言,老皇帝如见恶鬼,噗地喷出一口鲜血,终于还是不堪打击,再次昏厥过去。 第67章 溧阳公主 荆长安从老皇帝寝宫出来,天色已晚。 一眼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魏延祯。 荆长安理了理衣袖,走了过去。 “怎么样?”魏延祯不知从哪里拿的樱桃,见荆长安过来,捻了一颗又红又圆的喂他嘴边。 荆长安摇了摇头,他不爱吃这个,但魏延祯坚持,他还是张嘴吃了:“昏过去了,扎了几针,暂时死不了。” “回家吧。”魏延祯点点头,遂转身就走。 “嗯。”荆长安跟上。 …… 六皇子扭转局势不过短短三天,就让老皇帝下了传位诏书。也是这时,所有人才醒过神来,真正看到六皇子的势力。 老皇帝这诏书虽有被胁迫不得不为的无奈,但也没什么抗拒心里,因为他终于意识到,纵然儿子不少,但死的死关的关,真正能继承皇位的,除了身边这个,再无第二个。只可笑的是,他一直看不上这个儿子的愚钝老实,却不想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他这双招子眼,自认阅人无数,却一直在看走眼。 事到如今,老皇帝别无他求,唯一的愿望就是六皇子能绕三皇子一命。 六皇子答应了,给了一块贫瘠封地,一杆子把人支去了偏远苦寒之地。 老皇帝那口气,一直撑到六皇子登基称帝,当了几天太上煌,确定三皇子无恙,这才放心撒手人寰。 一切看似尘埃落定,却并不太平。 瑞王近日早出晚归,看魏延祯跟荆长安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连带着瑞王妃都遭了白眼,可见六皇子这横插一杠搅局,让他有多愤慨。他跟其他人一样,都未真正将六皇子放在眼里,自认为黄毛小儿不成气候,谁知道竟会出了自家这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自己儿子不能怎么样,但荆长安,他却已是动了杀念。 不过,瑞王这念头刚起,还未成行,就被魏延祯找上了门。 “父王,儿子想与您谈谈。”魏延祯堵到书房,开门见山道明来意。 “谈什么?”瑞王没好气。 “父王当真觉得,以瑞王府势力,能够将轩辕一脉取而代之?”魏延祯既然来了,就没打算委婉,自然是怎么直接怎么来。 瑞王啪地就将拿起的镇纸拍在了案上,抬眼怒瞪魏延祯:“这就是你轻信奸人吃里扒外的理由?” “父王应该庆幸……”魏延祯道:“儿子与六皇子的交情匪浅,否则,瑞王府绝不可能安然无恙,父王,您太小看六皇子了,纵观全局,六皇子韬光养晦运筹帷幄,且步步为营,如此大智之人,生来就是天子命,与这种人为敌,不会有好下场,何况如今大局已定,父王又何必执迷不悟?” 魏延祯话音刚落,就差点被飞来的镇纸砸了头,侧身躲开,只闻咚嚓一声,镇纸落地,摔了个四分五裂,可见瑞王有多怒不可遏。 “你这是在教训本王?”瑞王双目充血,在魏延祯印象中,父亲一直温和儒雅,笑的跟尊弥勒佛似的,却是第一次见他露出如此狰狞之相。 “儿子不敢……” “我看你敢的很!”瑞王气的直喘粗气:“被个男人迷的神魂颠倒,看看你像个什么样?亲疏不分,意志消沉活像个废物,吹你几句枕头风,就姓甚名谁都忘了,我当初就不该……” “父王!”魏延祯脸色一变:“跟长安无关,就算没有他,儿子也断不会看着父王误入迷障,以卵击石与六皇子为敌,将瑞王府置于危险境地,魏家几代忠烈,最难的时候都没起过谋反心思,父王如此执迷不悟,可还记得祖宗家训?” “放肆!”瑞王脸色铁青:“你给我滚!滚出去!” “儿子确实放肆了。”魏延祯不卑不亢:“但也只是出于一片孝心,不想父王将来事败后悔,愧对列祖列宗,若父王一意孤行,身为儿子,自不能置身事外,只求父王能给母妃一纸休书,这话说来虽然大逆不道,但比起一同赴死,我更希望母妃好好活着。”说罢不等瑞王再发怒,魏延祯转身便出了书房。 魏延祯回去小院,荆长安正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翻阅医书,见他回来,便抬眸看去一眼。 “回来了?”见魏延祯面色不对,荆长安合上医书站起身来:“出什么事了?” 魏延祯却不答反问:“长安,事情已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是继续留在太医院么?” 他感觉得到,荆长安从始至终,并没有长留太医院的打算,对朝廷更是有着很深的厌恶。 “以后……”荆长安跟着魏延祯进屋,沉默了好一会儿:“我其实一直想给你说来着,我想离开太医院,去找我姐。” 听到这话,魏延祯并没有太意外,他只是问道:“何时回来?” 这一次,荆长安沉默得更久:“不知道。” 这得看什么时候把人找到了,荆长安现在说了不算,运气好几个月,运气不好几年,又或者……谁知道呢? 魏延祯也沉默了,一直到两人进屋,走到桌前倒水,才叹息道:“也好。” 居然半点挽留之意也无,这倒教荆长安意外了,他原本以为,魏延祯是绝不会同意自己离开的,就是因为这个,才迟迟开不了口,没想到,竟是对方主动提了出来,这让他不禁多看了魏延祯好几眼。 “我以为你会留我。”荆长安过了一会儿,笑了笑道。 “我留你你就不走了吗?”魏延祯将倒好的水递给荆长安,拉着他一起坐下来:“想好何时动身了么?” “你似乎很着急送我离开?”荆长安接过水杯放回桌上,低头的样子让人看不到脸上的情绪,过了许久才叹气道:“是,瑞王府出了什么变故么?” 魏延祯倒也不隐瞒:“父王始终没打消念头,近来是越来越不安分了。” “怕我受到牵连,所以,打算与我一撇两清?”荆长安捏了块糕点喂魏延祯。 魏延祯张嘴咬了一小口:“左右都是要走的么,早走晚走都一样。”咽下后道:“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着手准备起来吧。” “哥……”荆长安心里堵的慌,原本是决定尽快离开的,跟魏延祯这么一聊,反而不想这时候走了,拉过魏延祯狠狠咬了喉结一口:“我会回来的。” “嗯。”魏延祯紧紧抱住荆长安,却没说什么等你回来的话。 荆长安却道:“我是要走,不过不是现在,我决定,等事情彻底了了再走。” “犯什么傻呢?”魏延祯当即皱起了眉头。 “才不是。”荆长安侧头亲亲魏延祯耳根:“我姐得找,可哥也是我心头肉,我得宝贝护着。” “你能做什么?”魏延祯又是感动又是无奈。 “我能陪着你。”荆长安别的并不多说,只情话不要钱的往外冒。 魏延祯确实听得很是熨帖,但这并不影响他坚持送走荆长安的决定,第二天,便着手为荆长安张罗置办起远行事宜起来。 荆长安看在眼里,不与他争,只是低调的出了趟门。哪也没去,只身进宫求见轩辕礼。 如今的轩辕礼已不再是当初的六皇子,而是龙袍加身受万人敬仰的九五之尊,不是什么人想见就能见的。荆长安一介小小医官,更是想也别想,所幸轩辕礼身边伺候的公公之前见过,帮他通传,这才没被拦在殿外。 “荆大夫急着见朕,不知所为何事?”轩辕礼正在批阅奏折,说话的功夫抬头看了荆长安一眼。 “回陛下,奴才是来给皇上请辞的。”荆长安恭敬行了个礼。 “哦?”轩辕礼有些意外:“朕这还正寻思给你提一下品级呢,听你这意思,是不准备留在太医院干了?” “奴才那点殇术,实在难登大雅之堂,混个医官还行,晋升太医就过于滥竽充数了些。”荆长安微低着头。 轩辕礼先是一愣,随即就乐了:“荆大夫不愧是荆大夫,说话还是这般直来直去。”顿了顿,放下奏折道:“你的能力有目共睹,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不过你既无心留在太医院,那朕也不强求,你想请辞,允了你便是,不过……” 荆长安眉头一跳,抬起头来,就对上轩辕礼似笑非笑的脸。 “若只是因为这个,你大可找陆廷章就行,犯不着来朕这。”轩辕礼起身走出御案:“如果朕猜的不错,你是为……瑞王府而来吧?” 果然没有什么能瞒得过此人一双锐眼。 荆长安深吸口气,正要说话,却被轩辕礼抬手打断。 “荆长安,你如此为瑞王府掏心掏肺,可知瑞王正琢磨让魏将军迎娶溧阳公主?”轩辕礼冲伺候的宫人递去个眼神,众人便会意退了出去。 荆长安吃不准轩辕礼说这话的意图,但这个消息,确实成了他心上一记闷锤。 “说起这事儿,还是太皇太后给保媒牵线的呢。”轩辕礼牵起嘴角,笑的意味不明:“而这溧阳公主,荆大夫也见过的,小丫头对魏将军倾慕已久,得太皇太后保媒,这几日正缠着朕给指婚呢。” 第68章 下毒 轩辕礼像是随口一提,说罢也不看荆长安反应,便低头继续批阅起奏折来。倒是荆长安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溧阳公主是谁,沉默了好一会儿。 不过撇开溧阳公主不谈,轩辕礼突然提起这个,荆长安心里就有了谱。不愧是不动声色拿下皇位的人,当真好一招抛砖引玉。 荆长安笑了笑,当即行礼:“谢陛下恩典!” “荆大夫是个聪明人。”轩辕礼忙碌着头也不抬:“不过你倒不必谢朕……没什么事,就退下吧。” “长安告退。”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必说的太透,荆长安目的达到,也没有继续逗留的必要,便拱手告退,离开了皇宫。 从皇宫出来,荆长安没有回瑞王府,而是转道去广义粮油铺见了何广义。 何广义正巧就在,看到荆长安还挺惊讶,忙放下手头的事情把人带去了后院。 “今儿怎么突然想着过来?”一边将人领进屋子,何广义一边问道。 “正好无事,过来看看。”荆长安方才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大伙儿在忙碌整理存货交接,这会儿直接问道:“广义叔已经准备回去了?” “是啊。”何广义示意荆长安自行入座,给他倒了茶水放到面前:“事情已了,再呆下去也没意思,就想早些回去,以后估计也不会再来,就想着把生意处理下,这事儿是我擅作主张了,都还没来得及给您提呢,账本都已经整理好了,本想回头就让人给您送过去,您这过来,倒是省了。” 何广义给荆长安倒好茶水,片刻没耽搁就有出去了,不一会儿就抱了一摞账本和一个一尺方正的木箱子回来。 “这是近半年的账本,都在这了。”何广义把木箱搬到一边放好,掰动铁扣打开箱盖,露出里面的银票和黄金白银,以及一些铜板:“这箱子里的,是近半年的盈利,还有出卖铺子的钱,我得先走一步,这些我就不带走了,留给主子做盘缠,在京城剩下的这些时日,兴许也有需要打点的地方,手头宽裕总归方便些。” “生意的事本该先给您知会一声才是,只是这个处理起来耗时还麻烦,我这又走的急,总不好留着让主子来操心,就越俎代庖一回,先斩后奏了。”何广义说完顿了顿,走到荆长安对面的位置坐下,犹豫着问道:“您……要走的吧?” “嗯。”荆长安点点头,没有翻看账本,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道:“要走的,不过……我想各地走走看看,暂时不回去了,至于生意,广义叔处理的对,左右都是要走的,以后什么时候回来都不一定,留着还得你来回奔波,确实麻烦,这些年,劳你受累,也是时候享享清福含饴弄孙了。” “主子要去云游?”何广义讶然:“想好去什么地方了么?” “没想好。”荆长安摇头:“到处走走看看吧,实不相瞒,我,想去寻找家姐,这世上,我就剩她一个至亲了,总要找到人,才心安呐。” 乍然听荆长安提到江盈玥,何广义微微一愣,旋即也跟着红了眼眶。 “那……”何广义犹豫半晌:“魏将军,他同意么?” “已经跟他说清楚了。”荆长安恍惚地笑了笑,随即敛起笑容:“其实今日过来,是有一事,还需广义叔帮忙的。” “哦?”何广义正在给自己倒茶,闻言放下了:“何事?”看了荆长安的脸色,转念一想,就明白了:“听闻,瑞王那边近来多不安分,主子可是为了这个?” “嗯。”荆长安点头:“他要如何与我无关,只是他要作死,别连累了将军。” “主子尽管吩咐。”何广义道。 “他正想利用将军迎娶溧阳公主,以此拉拢太皇太后。”荆长安勾了勾嘴角:“你只管给搅黄了就行。” “这溧阳公主可是太子胞妹。”何广义脑子一转就知道瑞王打的什么心思:“太子和二皇子双双毒死狱中,而这登基的是当今圣上,各种缘由,其实心知肚明,皇后必然恨之入骨,愤然报仇无可厚非,而当年之事,虽然让皇后沉寂多年,但毕竟是六宫之主太子之母,手中势力必然不可小觑,若真联手瑞王和太皇太后那边,确实够当今圣上头疼的。” “大局已定,蛇虫鼠蚁再团结,也不过以卵击石,自寻死路。”荆长安淡淡道。 “可不就是这么个理?”何广义啧啧摇头:“皇后这是为子报仇,抱着玉石俱焚的决心去的,太皇太后与陈皇贵妃又是远亲,我听说啊,自打三皇子带着陈皇贵妃一起远赴封地,陈家被新皇一再打压,这太皇太后就发过老大一通脾气,这通搅和,明摆着是还想助三皇子东山再起呢,这些人不管什么心思,都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态去的,光脚丫无赖,这瑞王一个穿鞋的,跟他们搅和,什么毛病?”瞥了瞥荆长安,还是没忍住吐槽了一句:“儿子那么厉害,怎爹竟是个草包?” 荆长安没接何广义的话,而是问道:“广义叔还跟宫里那边有联系呢?”不等对方回应又道:“该断就断了吧。” “放心。”何广义道:“都是前几天得到的消息,以后就断了。” 荆长安放下心来:“那溧阳公主那边……” “主子。”何广义提醒荆长安:“其实,这婚事成与不成,关键还在魏将军。” “但若是太后指婚,即便是当今圣上,也不好反对。”荆长安叹道:“若真到那个地步,愿不愿意,就不是他说了算了。” “主子想要我怎么做?”何广义正色道。 “原本这事我做更方便的,只是我在知道这个之前先辞了太医院的差事,所以,只好再麻烦你一回了。”荆长安递给何广义一个药包:“你想办法,把这药给溧阳公主服下,不过,别动用之前那些人脉,断了就断干净,总之不可跟宫里那边再有牵扯。” “那……”何广义一时犯了难:“可是,不动用之前的人脉,要如何寻到机会?” “过几日就是每年一度的祈天节,届时新帝会亲率皇亲摆驾铜雀台祭天祈福,溧阳公主也会在。”荆长安喝了口茶道:“这药也不是什么穿肠***,只是会让人浑身起疹发热,酸软乏力一段时间罢了。” “一段时间是多久?”何广义好奇问道。 “短则半月,长则一月。”荆长安垂下眼眸:“这点时间,足够了。”就这段时间,若还摆不平这点残余隐患,那轩辕礼这皇帝也太废了,而轩辕礼要真那么废,眼下这皇帝就不会是他了。 何广义明白了,当即把药包给收进袖子:“主子放心,我一定给办法,只是,不知魏将军那边,是个什么态度?” “我信他为人。”虽然这事魏延祯只字未提,但荆长安就是坚定他不会背叛自己。 何广义张了张嘴,话到嘴边,想想又给咽了回去。 荆长安交代完事情,就打包一堆账本,抱着个木箱从粮油铺离开了。这次没有在外头逗留,径自回的瑞王府。 刚把东西放好,就有人来敲门。 “公子,世子临走前特地吩咐厨房给您炖了红枣银耳汤,可是现在给送来?”是丫鬟的声音。 荆长安一听是魏延祯让人准备的,便扬起了嘴角:“送来吧。” 没一会儿,东西就被送了过来。 丫鬟并没有打扰荆长安食用,放下后就退了出去。 荆长安擦了擦手,走到桌前坐了下来,端碗正要吃,房门推开,魏延祯就走了进来。 “你回来了?”荆长安当即便把碗放下了,转头冲魏延祯露出笑容。 “嗯。”魏延祯应了一声,走到桌前:“在吃什么?” “你让厨房给炖的银耳汤。”荆长安拉着魏延祯坐下:“刚送来的,还热着,你要一起吃点么?” “我什么时候让厨房给炖银耳汤了?”魏延祯却是一愣:“我今儿一早就出门去的军营,走的急,都没顾得上。” “不是你让丫鬟吩咐厨房准备的?”荆长安刚端起的碗又放了下去。 “不是。”魏延祯摇头,顿了顿跟着看向碗里,眉头就蹙了起来:“送来的人说是我让准备的?” 荆长安点头。 魏延祯想到什么,当即起身去拿了根银针出来,放进碗里浸了浸,不过眨眼,那原本白净的银针就变成了绿黑色。 汤里有毒! 见状,两人皆是变了脸色。 魏延祯勃然大怒:“送汤的是谁?” 这可问到了荆长安,他方才忙着放东西,丫鬟问话的时候门关着,送东西来的时候他在洗手,压根儿没见到人,又因着当时在干别的,连声音都没用心听,以至于,根本不知道是谁。 于是,他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洗手来着,没看见。” 魏延祯安抚地拍了拍荆长安的肩膀,端着碗起身就走了出去,站在门口一声沉喝:“来人!”待下人闻声而来,他目如阴隼一一从那些人脸上扫过:“这汤,谁送来的?” 第69章 谁抢也不给 魏延祯一脸山雨欲来,一众下人被召集在院子里,被盘问地瑟瑟发抖。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送汤的不是魏延祯院子里的人,是一个前院打杂的扫地丫头。 魏延祯怒不可遏,直接让人打了二十板子,再给发卖了出去。也就是荆长安运气好逃过一劫,如若不然,这丫头直接杖毙也不为过。 这事儿看似告一段落,但两人都心知肚明,那个被发卖的丫头不过是个靶子,真正要荆长安命的人,是瑞王。 “长安……” “此事与你无关,他是他你是你,你毋须为此自责。”荆长安握住魏延祯的手,摇摇头打断他的话:“哥,这不怪你。” 话虽如此,但魏延祯还是去找了瑞王当面质问这件事。 瑞王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见魏延祯阴沉着脸过来并不意外。打从那丫头被揪出来,再被雷厉风行地处置掉,他就知道魏延祯肯定会找过来。 他这个儿子哪哪都好,就是太感情用事。 再看魏延祯为了个男人急吼成这样,瑞王就心里叹气。这时候就忍不住遗憾,只生了魏延祯这么一个儿子。 但这也不怪瑞王妃,要说怨,早些年也怨过,但后面纳了几房小妾后皆无所出,他就知道是自己的问题。大夫没少看,药没少吃,但这么多年一直这样,随着年纪越来越大,儿子越来越优秀,他也就释然了。 可谁能想到,这小子死心眼,就栽江家那小儿子身上了。为了个男人,竟然变成现在这样,真是…… 瑞王只要想到这个儿子不帮自己反而拖后腿,就气得脸色阴沉,更何况今儿个魏延祯那架势,一看就是来兴师问罪的,自然更加给不了好脸色了。 “脸这么臭,谁又惹你了?”瑞王瞥了眼进门后杵在那一言不发的魏延祯,明知故问,不等魏延祯回应,又道:“你来的正好,为父正有话要与你说,想必你也已经知道太皇太后给你和溧阳公主保媒一事,那溧阳公主身份尊贵,才貌双全,与你郎才女貌极是般配,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考虑成家的事了,别一天到晚就知道跟个男人厮混。” “所以,这就是您要杀了长安的理由?”魏延祯看着顾自下棋的父亲,心情复杂。 “你要养个小玩意儿,父王没有意见。”瑞王落下一白子,随即又琢磨起黑子来:“但玩意儿就只是个玩意儿,你可以闲暇时候玩玩儿,不能太当回事儿,一旦沉迷其中玩物丧志,那这个玩意儿,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父王给过你机会的。” 随着瑞王每往下说一句,魏延祯的拳头就攥紧一分:“父王错了,在儿子心里,长安从来不是玩物,他是儿子决定要共度一生的良人,生同寝死同穴,儿子此生有他就够了,不会再娶他人,父王容不下他,儿子也不能怎么样,但我可以带他远走高飞,直到父王母妃真正接受他这个儿媳妇,咱们再回来。” “混账!”瑞王被魏延祯一席话气得胡子直抖,抓起一把棋子就冲他劈头盖脸砸了过去,魏延祯也不躲,生生受下了:“就凭你这德行,为父就容不得他!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啊?你你你……你真是要气死我跟你母妃才甘心!还生同寝死同穴,一辈子就认定他了,那你可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你这是不孝!” 魏延祯当然知道,但他还是毅然决然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态度坚决:“儿子不孝!” 瑞王瞪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发狠道:“我不管你怎么想,总之此时由不得你,溧阳公主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祈天节一过,太皇太后就会亲自下懿旨给你俩赐婚,你若想要瑞王府陪葬,就尽管忤逆不遵,你若真想护他,就尽早把他送走,否则,就等着给他收尸吧,现在,立刻,给我滚出去!” 瑞王以为搬出太皇太后施压,魏延祯就会屈服,却没想到这儿子倔起来堪比犟驴,竟是另辟蹊径直接找到了轩辕礼那,直接拒绝了跟溧阳公主的这桩婚事。但自古以来,儿女婚事讲究的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太皇太后和皇后以及瑞王夫妇都同意的情况下,即便是轩辕礼,也不好插手,毕竟他才刚登基不久,根基尚浅,正是万事开头难的时候。 “其实,你不妨回去找你家荆大夫商量商量,兴许,他会有什么好主意也不一定。”轩辕礼也是贼的,直接将球踢给了荆长安。 魏延祯却是一愣:“长安他知道了?” “知道。”轩辕礼停下手头的活计,抬头冲魏延祯点点头:“他之前找朕请辞,替瑞王求情来着,希望朕念在魏爱卿昔日功勋的份上,网开一面,朕便,告诉他了。” “求情……”魏延祯苦笑:“他心系别人,可别人却想取他性命。” “哦?”闻言,轩辕礼刚拿起的奏折又给放下了,他断定瑞王会狗急跳墙,会铲除障碍棒打鸳鸯,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对荆长安痛下杀手,他看着魏延祯,眸色闪了闪:“既然瑞王铁了心要你娶溧阳,那你当如何?” 魏延祯沉默许久,突然下了决定,掀袍跪下:“既然避无可避,那臣自请镇守边关,望陛下成全!”见轩辕礼没说话,魏延祯继续道:“赤邬那边尚且还算安分,有薛联跟众将士镇守就够了,只是冶州那边匪患频发,又有北焱骚扰不断,虽不成气候,却也让百姓苦不堪言,倘若置之不管,长此以往,终究是个隐患……” “说的冠冕堂堂,还不是为了躲清闲。”轩辕礼嗤了魏延祯一声,没有急着表态,只是挑了眉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是不是还想带着你家荆大夫一起啊?” 魏延祯倒是想,但…… 他摇了摇头:“他,不与臣一起。” “哦?”这倒是教轩辕礼意外了。 魏延祯也没隐瞒:“当年江家父子斩首,他和家人被流放,途中死的死卖的卖,如今往事已了,他唯一的执念就是寻找失散多年的家姐,不日就该动身启程了。” 提到江家,轩辕礼也是唏嘘不已,但随即想到瑞王所为,又不由好笑:“竟是瑞王心急了。” 魏延祯知道他什么意思,道:“心不心急都一样,就算长安离开,我也会一直等着他。”他也知道现在自己父王所为让这个新皇帝很是头疼:“陛下,臣父王……” 轩辕礼抬手打断魏延祯:“只要你一走,单凭瑞王那点人脉,根本不成气候,至于皇后那边……”勾唇嗤笑一声:“秋后的蚂蚱,朕还不至于放在眼里,只是瑞王这般,若轻拿轻放难以服众,所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魏延祯明白了,叩了个头:“谢陛下开恩!” “退下吧。”轩辕礼摆了摆手。 …… 魏延祯早上进宫,未及晌午就回了瑞王府,回府后脚步都没停,就径自去找了荆长安,见人安好,才放下心来。也不怪魏延祯紧张成这样,自打上次投毒事件后,他就一直高度防备着,就怕自己一个错眼,荆长安出个好歹,便是有事出个门都提心吊胆的,奈何又不能把人随身带着。 “怎么一头汗?”荆长安正在收拾东西,回身看到魏延祯满头大汗,便放下手头事情,转身拿了面巾给他擦汗:“这天气也不热啊,你怎么头都快冒烟了,一路跑回来的么?” “看你没事我就放心了。”魏延祯顺势握住荆长安的手,拉着他到床沿坐下,看着他收拾的东西,眼里闪过不舍:“这就……准备动身了么?” “等祈天节后。”荆长安亦是贪婪的痴望着魏延祯,像是恨不得把人刻进脑子里似的:“不过东西得收拾着,不然到时候容易丢三落四的。” 魏延祯抱住荆长安,紧得人发疼,嘴上却应和着:“挺好的,早些准备好,到时候我送你。” “嗯。”荆长安心口泛疼。 “这几日我哪也不去,就在家里陪你。”魏延祯的陪,就是抵死缠绵,说着话的功夫,就把人给压到了床上:“你想去哪就去,找到玥姐就去冶州,我在那边等你,不管一年两年,还是三年五年,只要你去,我就在。” 两人尽情燃烧着彼此的热情,纠缠着要了一次又一次,恨不得化成熔浆,燃进骨血,以一次又一次的欢爱铭刻一腔爱意,分开,回味相思,再见,热烈如斯。 荆长安任由着魏延祯折腾,两人疯狂索取着对方,却也泪流满面。 事后魏延祯给荆长安擦拭眼泪,紧紧的把人搂在怀里:“为何是祈天节后走?” “因为,还有一桩要事未了。”荆长安靠在魏延祯胸膛,喃喃低语。 “是何要事?”魏延祯明知故问,但他想到缘由,却不知道荆长安到底打算怎么做。 “守住我男人。”荆长安抬头轻咬了魏延祯下巴一下,笑得媚眼如丝,勾魂摄魄:“我的,谁抢也不给。”霸道的可爱。 魏延祯宠溺地捏了捏荆长安的耳垂,眸光温柔如水:“对,你的。”顿了顿又道:“不过可能,用不着你出手给人抢男人了。” “什么意思?”荆长安纳闷儿。 魏延祯亲了他额头一下:“陛下已经答应让我去冶州,想必不会等到祈天节之后的。” 第70章 追随 如魏延祯所料,距离祈天节还剩下两天,轩辕礼那边就有了动作,在大朝会上,大刀阔斧地将皇后余众连根拔起。至于拥趸三皇子的那群乌合之众,因太皇太后的关系,手段相对温和,却也革职罢免了两人,杀鸡儆猴。 瑞王兴风作浪,正是借了这两拨人的势,而今这两边势力被瓦解,就犹如斩断了他左膀右臂,那点能耐,立马就不够看了。原本还心有不甘,但当魏延祯被一圣旨支去冶州那个比朔县还要穷困的苦寒之地,且无召不得擅自回京,他才不得不歇了心思。 但轩辕礼并没有因此就放过瑞王府,揪了个瑞王春闱受贿的错处,便将人下了大牢,随后更是取消了爵位世袭,这便是他对魏延祯透露过的,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了。 因为这一变故,荆长安原计划的祈天节后离开,也随之提前。 魏延祯倒是可以晚些时日再动身,但未免夜长梦多,他选择了跟荆长安同一天离京。动身前特地去牢里看了瑞王,不出意外,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魏延祯任由他骂了个过瘾,等他累到闭嘴才道:“父王还没看明白么?”见瑞王怒气未消,叹了口气,接着道:“您当真以为,这一切,是儿子插手就能扭转的么?若真是那样,陛下就不是陛下了,您应该庆幸长安向陛下请求,否则,您不可能安然无恙,瑞王府也不会太平,你我父子,可能已经脑袋搬家,您沉住气,只要时机到了,陛下自会放您出来,届时好好忏悔,别再执迷不悟了,我明日便要动身去往冶州,以后不能来看您了,您要好好照顾身体,母妃……还等着你回去团聚呢。” “就非荆长安不可了?”那些话,瑞王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但提起荆长安,却少了许多戾气,神色沧桑,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是,非他不可。”魏延祯应的坚决。 “他到底有什么好的,能让你执着十几年,当年,当年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儿呢,能懂什么,怎么就把你弄得这么五迷三道呢?”这是瑞王一直想不通的点。 但魏延祯闻言却笑的甜蜜:“不知道,大概,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长安是我的劫,有他可活,无他,了无生趣,父王,你不该动他的,他若没了,儿子也活不下去的。” “滚吧!”瑞王又隐隐又要发怒的趋势。 魏延祯倒也利落,跪下叩了三个响头,起身离开了。 回去辞别了瑞王妃,第二天,就跟荆长安一起,打包离开了京城。 “你准备往哪走?”出了城门,魏延祯问马车上的荆长安。 荆长安撩起帘子,望向马背上一身玄衣英俊挺拔的魏延祯:“左右是没有目的的瞎找,不如先跟哥往冶州走一趟。”顿了顿又道:“哥,到马车上来吧,我一个人无聊。” 听闻荆长安要同路去冶州,魏延祯心里很是高兴,没有拒绝他的邀请,当即弃马上了马车。一身棕毛油光水滑的马儿打了个响鼻,甩动尾巴哒哒跟在马车一侧,时不时跑到前头或者路边嚼两口青草,倒也乐得自在。 荆长安看了好一会儿才放下帘子,转身就被魏延祯拽进了怀里。 “干嘛,大白天的。”荆长安嘴上这么说着,眼底却笑意勾魂,不见半点慌张。 “长安,此行到冶州,仅有两个月的路程。”魏延祯勾着荆长安的腰带。 “嗯。”荆长安斜眼瞅他:“所以呢?” “要是运气好去的路上寻到玥姐还好,若是……咱们冶州一别,不定得什么时候再见。”这还没分开,魏延祯就快害上相思病了。 “你不是提前启程的么?咱们可以走慢点。”荆长安按住魏延祯在腰上乱动的手:“迟个十天半月也没关系,这段时间,咱们好好珍惜,你想怎样就怎样,我都依你。” “想怎样就怎样?”魏延祯眉头一动。 荆长安挑眉回他个眼神,直接起身坐他怀里,捧脸就吻了起来:“对,你想怎样就怎样,我都会依着你。” 说到底,恐受离别苦的,又岂止魏延祯一人。 两个多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一旦给这段相守套上时间期限,那每一天每一刻,就都变得弥足珍贵起来。因为不舍而珍惜,因为珍惜而黏糊,越是黏糊,越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纠缠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两人出行第一天,就干柴烈火在马车里颠鸾倒凤好几回合,魏延祯还好,荆长安却是有些吃不消,下马车时,腿都是抖的。 “你还好吧?”魏延祯接住从马车上下来的荆长安,半搂半抱承受了对方大半的重量。 “还好。”荆长安眼观鼻鼻观心地摇了摇头,都不敢去看车夫的表情,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向眼前的客栈:“我们今晚住这么?” “嗯。”魏延祯带着人往里走:“你在客栈好好休息,我去周边打听一下,看看能不能问到一点玥姐的消息。” 他没忘记,荆长安此行是出来找人的,虽然早就知道江盈玥很可能去了赤邬,但路过一个地方,还是得打听打听,万一呢? “我跟你一起去。”荆长安强打起精神。 “你呀,站都站不稳,还一起呢?”魏延祯揉揉荆长安的头:“你安心休息就是,有我呢,放心,我会仔细打听的。” 荆长安低头看了看自己软成面条似的腿脚,无奈点了点头:“嗯。” 虽然是很想一起去找,但现实条件不允许,只能这样了。 在客栈开好房间,魏延祯将荆长安安顿好,水都没喝一口,就出门了。 荆长安一开始还焦虑的睡不着,后来实在扛不过身体的疲惫,才睡了过去。这一睡,便一觉睡到了半夜才醒。 严格来说都不是他自己醒的,而是被魏延祯给亲醒的。 荆长安迷迷糊糊抬手搂住魏延祯脖子,一边本能回应,一边低问:“回来多久了?” “刚回来。”魏延祯说着就开始剥荆长安的衣裳:“你睡吧,我自己来。” 话音刚落,就被荆长安龇牙咬了一口。 “你-女干-尸呢?还自己来。”荆长安没好气:“白天才放纵过,又来,我迟早死在你床上。”话是这样,配合却一点没带犹豫的。 屋子迅速升温,床板嘎吱作响,两个尽情欢爱的人,谁也没提江盈玥的事情。 谈不上失望与否,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不差这点时间,荆长安也没想过出门就能立即把人找到,在找到人之前,他们需要做的,就是珍惜每一刻朝夕相处的时间。 事后魏延祯还是主动提起这事:“你别急,只要耐心找下去,总 会找到的,赤邬那边斥候这么久都没消息,那人就不一定在赤邬……” 荆长安靠在魏延祯怀里,捏他手指玩儿,有些懒洋洋的:“没事,天下之大,哪是说找就能找到的,你不用安慰我,我没事。” “嗯。”魏延祯放下心来,亲了亲荆长安发顶:“睡吧,明儿还赶路呢。” 两人晚上折腾得狠,第二天并没能起早,用过午饭才退的房间继续赶路。 车夫兴许是头天被刺激的狠了,看到荆长安还下意识脸红,连看都不敢看一眼,等两人进去后,更是揪了两团棉花塞耳朵里,这才安心赶车上路。 但他显然是多此一举,昨天放纵太过,今儿个两人便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荆长安身体根本吃不消,以至于上了马车就开始枕着魏延祯大腿补觉,半天就这么睡过去了。 晚上没能赶到下一个城镇,一行三人只能露宿荒野。有马车倒也还好,就是吃食方面粗陋一些,干粮就水凑合,着实有些难以下咽。 不过三人都不挑。 吃完便歇下了,车夫在车辕靠着睡,两位主子在里头,没有继续妖精打架,让车夫很是松了口气。 月明星稀,万籁俱寂。 就在三人昏昏欲睡之际,忽然被一阵马蹄声惊醒。 魏延祯跟荆长安当即就坐了起来:“怎么回事?” 车夫也行了,他没有立即回答,跳下马车看过后才道:“将军,好像是有人朝这边过来了,隔着远看不太清楚,不过,就一人一骑,应该不是山匪。”话音落下没一会儿,距离近了,车夫才借着月色看清楚,来的是个女人:“是个女的!” 说话间,来人已经到了近前,竟是追出京来的溧阳公主。 认出来人,车夫腿一软,当即便跪下了:“小人见过公主殿下!” 他特地喊的大声,里面的两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公主殿下? 两人皆是一愣,随即不待魏延祯出声,荆长安就抬手撩看了帘子,一眼便看到马背上一袭红裙的……小丫头。 虽然换了女装,但看着跟之前太医院那次并没有什么不同,婴儿肥的脸还带着稚气,可爱娇俏,眉眼间却不似上次的天真灵动,隐隐透着郁郁之色,还有委屈。 溧阳公主显然也还记得荆长安,瞪了他一眼,就眼巴巴望向他身侧的魏延祯,却不说话,只是腮帮子气鼓鼓的。 “公主怎么来了?”魏延祯头疼的皱眉,几乎是下意识就把荆长安护在了怀里。 溧阳公主被他这举动刺的,当即红了眼眶,却嘴硬道:“大路朝天,许你魏将军走,本公主还不能走了不成,你管我?” 第71章 阴魂不散 溧阳公主也就是委屈魏延祯跟个男人跑,赌气说的话,但她又不是荆长安,魏延祯才不惯着,挑了挑眉,当真放下帘子就不管了。 这举动,气得溧阳公主眼泪掉下来,对着窗口挡帘,扬手一马鞭就抽了过去,打在窗框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魏延祯,你这般欺负本公主,信不信我砍了你脑袋?!”半晌也不见马车里的人给出动静,溧阳公主终于忍不住哭喊出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何要跑去冶州那鸟不生蛋的地方,你就是故意的,你不想被赐婚,所以你才跑的!” “看来公主是个明白人。”魏延祯声音不冷不热:“既如此,又为何跑来这?” “魏延祯你混蛋!”溧阳公主扬手又要挥鞭子,想想又打消了念头,翻身下马,不顾车夫阻拦,强行闯进马车,一屁股坐在了两人对面:“不就是想躲我么?哼,我偏不让你们如意,狗男男!” “公主夜闯男人马车,还有没有一点女人的矜持?”魏延祯下意识握住荆长安的手,安抚地拍了拍:“传出去,名节还要不要了?” “反正你魏延祯宁跟个男人跑也不娶我,我那名声早就好不到哪儿去,无所谓。”溧阳公主破罐子破摔:“我既然出来,就没打算回去。” “你想怎么样?”魏延祯头疼地皱紧眉头。 “我要跟你去冶州,反正被你逃婚,名声也败坏了,与其留在宫里将来被送出和亲,或是随便给换取利益嫁了,我还不如外面闯荡,天高海阔,谁能奈我何?”溧阳公主看着亲密无间的两人,刚收没一会儿的眼泪又泛滥的闪烁在眼眶里,委屈不甘全都写在脸上:“我就不信,我堂堂公主,还能输给一个男人!” “等到了益泉县,我就让县令派人护送公主回宫。”魏延祯懒得跟她废话,反正这死拗劲头说也说不通,不如强硬的来。 “我不回!”溧阳公主瞪了荆长安一眼:“本公主要跟你去冶州,打死都不回宫!除非你不要这男人娶我,否则,我就缠你到死,我溧阳有的是耐心,咱们走着瞧。” “无妨。”一直没有说话的荆长安突然出声,语气冷淡:“爱跟不跟,不过公主确定,要与我二人共处?我俩可是男人。” “那又怎样?”溧阳回怼。 “不怎么样。”荆长安笑笑:“只是夜色已晚,我们要睡觉了,明儿还赶路呢,只不过我们习惯裸睡,既然公主觉得没什么,那我们就随意了。”说着竟真动手脱起衣裳来。 “你!”溧阳没想到荆长安居然这么不要脸,又羞又气,捂着眼睛直跺脚:“死流氓,你不要脸!” “这就受不了啦?”荆长安笑的就像只奸滑的狐狸:“有你在这杵着,裸睡好像确实不太合适,身子被你看去,我男人他会吃醋的,他的被你看我也会吃醋,那就……来个睡前热吻好了。”这次却是没带犹豫,拽着魏延祯衣领拉到近前,欺身就吻了对方嘴角,随之加深这个吻,不止深吻,还故意吻的啧啧有声,羞的溧阳公主侨脸通红,再也扛不住,起身就冲了出去。 可算是解决了讨厌的人,荆长安哼笑一声,正准备撤离,却被魏延祯抬手扣住了后脑勺,腰也被圈住,压在车壁上吻了个彻底,到后面两人都有点情动,若非顾及着荆长安的身体,说不定就直接深入探讨一番了。 虽然放过了荆长安,但魏延祯还是弹了他脑门儿一下,又是宠溺又是无奈:“你呀。” “心疼了?”荆长安退后一点懒洋洋地斜靠着,语气酸溜溜的。 “没有的事。”打从溧阳公主追来那刻起,魏延祯就绷着神经,怕荆长安生气,这会儿见人酸成这样,忙顺毛哄。 荆长安确实有些生气,但并不是针对魏延祯。不过再生气,也不能真让个女儿家外头过夜,更何况那还是公主。 叹了口气,荆长安拉了拉魏延祯:“我们去外头吧。” “就知道,你嘴硬心软。”魏延祯没有异议,当即便跟着起身,任由荆长安拉了出去,看了眼坐在路边揪草泄愤的溧阳公主,走了过去:“去马车上睡吧,等到益泉县,你就回宫,我们可不想每天晚上都风餐露宿喂蚊子。” 说罢也没管溧阳公主什么反应,魏延祯转身就跟荆长安朝不远的河岸走去,河堤上那一溜大石头,正好可以坐,只要靠在一起,就能勉强休息。 这河边好是好,就是蚊虫多。虽然带着驱虫药包,但其实在这种蚊虫密集地,作用并不太多。 “我去看看这附近有没有艾草……” 荆长安说着就要起身,被魏延祯拉着又坐了下来。 “别折腾了,你睡吧,我帮你赶着。”拍了拍荆长安那侧的肩膀,魏延祯温声道。 “你……” “我不困。”魏延祯知道荆长安要说什么,打断他道:“睡吧。” 荆长安确实累了,不过也舍不得魏延祯这样,没坚持去找艾草,但回马车拿了点药草,撒草堆里点燃,倒也还行。他也没靠魏延祯肩头,而是和他背靠背那样倚靠一起,虽然睡的不踏实,至少两人都能打盹儿小歇一下。 翌日天没亮两人就醒了,坐着河边安静等天亮,然后一行人就动身前往益泉县。 白日里溧阳公主可没有优待,被赶去骑马,换两人在马车里补眠睡了大半天。一到益泉县,魏延祯就直去县衙,将溧阳公主交给益泉县令。 溧阳公主自是不肯,但魏延祯跟荆长安谁也没有搭理她,交代好县令,两人片刻也没逗留,另找了家客栈住下,就一起出门打听江盈玥的下落。 原本并没抱希望,谁知竟真给打听到了线索。 “很多年以前的事儿了。”大娘挎着竹篮,看着江盈玥的画像努力回想着:“那家男人看着不像本地人,穿的也跟咱们不一样,就在青石胡同租的宅子,住了小两月,那小娘子美的跟仙女儿似的,可漂亮了,待人也温和,特别招人喜欢,男人也热心,挺爱帮忙的,后来搬走,大家还挺不习惯的。” “他们有说搬去哪儿吗?”时隔数月,再听到江盈玥的消息,荆长安激动地手都抑制不住发抖。 “那没有。”大娘摇头。 荆长安垂下眼睑,好一会儿才问道:“那,那男人……待她好么?” “好呢!”大娘道:“长得那么漂亮,性子还好,能不宝贝着么?她男人也是个好的,看着虽然五大三粗,但待她极好,什么好东西好玩意儿都给她买,走哪都带着,跟揣个眼珠子似的,腻歪的哟!” 荆长安心稍微落下去一点,还想再多打听一点,不过大娘知道的并不多,翻来覆去说的也就是这些,再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作罢。虽说打听到江盈玥曾经有在此地停留过的痕迹,但线索又是断了,具体人去了哪里,依旧没有头绪,短暂的开心之后,不免又失落起来。 回去客栈的路上,荆长安沉默着一句话也没说,神思不属的好几次都差点撞到人,得亏有魏延祯在一旁护着。 “你不用太沮丧,至少我们知道,那人待玥姐不错,只要我们耐心找下去,总会找到的。”魏延祯看不得荆长安情绪低落的样子,拉着他走到人少点的角落,轻声打气道:“长安,开心点。” 荆长安也不想让魏延祯担心,深吸口气调整好情绪,点了点头:“我没事,虽然该问的没有问到,但至少说明咱们找的方向是对的,赤邬那边的斥候迟迟没有消息,也可能,我姐其实并没有去赤邬。” “是这样。”魏延祯拉着他往客栈走:“走吧,昨晚就没休息好,回去早点休息,明儿还要赶路呢。” 两人在客栈休整了一晚上,第二天天未亮就再次踏上了行程,原本还为甩掉溧阳公主松口气,谁知半道就被那丫头给追上了。不过吃过骑马的亏,这会儿对方没有骑马,居然雇了一辆马车,也不上前讨嫌了,就那么不远不近阴魂不散的辍在后头。 “这溧阳公主还真是执着,看来是不拿下魏将军誓不罢休呢。”荆长安一路上撩起帘子看了三四次,越看越不痛快,却又端着不好发作。 “别人怎么样我不知道,反正我只对你荆长安死心塌地,这一辈子你都休想扔下我。”魏延祯当然看得出来荆长安这是吃醋了,深谙此道的他自然是好言哄着。 果然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喜欢听这甜言蜜语,荆长安假咳一声,脸色好看了许多。 “可她这么跟着总不是回事儿,但人不肯回去,咱们也不能给绑了,难道就让她这么跟到冶州去不成?”虽然心情好多了,但荆长安还是烦的很:“若是不管,真出个好歹,也不好交代。” 魏延祯也正头疼着呢:“回头我写份折子,向陛下禀明此事,至于这么做,就看陛下的吧。” 第72章 公主的骄傲 打定主意,两人便不再过多关注溧阳公主那边,不过也不能完全不管,保证对方安全还是要的,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溧阳公主也不知道是终于开了窍,知道自己不受人待见还是咋的,一路上马车不远不近的跟着,却再没凑过去讨嫌。风餐露宿也好,客栈打尖也罢,没抱怨过一声,也由此可见,她跟着的决心。 这一切,同样看在眼里的,还有车夫。让他疑惑的是,这两人也太淡定了。 将军淡定还可以理解,可荆长安也…… 就由不得车夫多想了。 “看样子,这溧阳公主,是当真要跟着咱们去冶州呢。”眼瞅着魏延祯进了林子,车夫才小心翼翼蹭到荆长安身边:“她可是冲着将军去的,公子就不担心么?” 荆长安本来拿了水囊正准备去溪边打点水,听到这话不由侧目。 “咳!”车夫被荆长安看的心慌,但还是强自镇定道:“小人不是要挑拨公子与将军关系,就是……将军对公子掏心掏肺,还望公子莫让将军寒了心,就,公主心思就那么回事,将军他嘴上不说,其实最在意公子的看法,只是公子看着也太没所谓了一些。” 荆长安:“……” 这语气听着,像是他要对魏延祯始乱终弃似的。 不知道该说什么,荆长安点了点头,便没径自拿着水囊离开了。 今儿他们没能赶到下一个城镇,又是风餐露宿的一晚,这一路走来早就习惯,并未觉得什么。就是补给方面有些不便,上一个城镇补给的食物这几天在路上消耗差不多了,魏延祯进林子猎野味,荆长安没去,所以才准备去溪边把水囊灌满,现在天气越来越热,缺了水可不行。 荆长安一口气灌满了五个水囊,足够他们三个用上一两天的。 打完水,魏延祯还没回来,荆长安想着那小溪不错,便拿了干净衣裳,打算先去洗个澡。 这小溪就在路边,但有一片灌木丛挡着,倒也隐蔽。不过这地界荒无人烟,本来也没什么人。 荆长安躲光衣裳下水,并没有久泡,利落洗掉一身汗气就上了岸。 然而就在他弯腰拿起衣裳准备往身上套时,缺忽然后颈一疼,随即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醒来,就被五花大绑关在一间小屋子里。 他这是被绑架了?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没穿衣裳! 这绑人的也没啥给他披件衣裳。 也不知道是谁…… 不管是谁,先逃出去才是正经。 虽然没有证据,但荆长安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虽然说穷山恶水出土匪,不劫财不劫色,且会这般羞辱他,荆长安能想到的也就一个。 溧阳公主! 想到这个可能,荆长安神色一冷。 闭了闭眼,荆长安当即便扭动手腕挣起绳索来,然而他刚一动,一只带着粗劣茧子的手就突然自身后探上了他的侧腰。这突然的变故,惊得荆长安头皮发麻,下意识要反抗,然而被五花大绑的他除了任人摆布根本什么也做不了。 “是你谁,为何要绑我来这里?”荆长安话说出口,正好要害被人捉住,那熟悉的触感让他一愣,认出来是谁后,不禁朝天翻了个白眼:“魏延祯你住手。” 果然对方动作一顿,不过却并没有依言住手,反而变本加厉。 荆长安无语:“真没看出来,你居然还喜欢这种,你有想法说出来就是,我又不是不配合你,干嘛非要这样?” 魏延祯一言不发以行动向他证明为什么要这样,无非就两个字——刺激。 玩这种游戏的魏延祯整个人都亢奋到不行,而后果就是,荆长安差点半身不遂,腰跟不是自己的一样,疼得动一下都咔嚓响,跟要断似的。 事后魏延祯给荆长安解绑,鞍前马后又是穿衣又是背的,都没得到荆长安一个好脸。 等被魏延祯背出小屋,荆长安才发现,他们原来身处密林,而之前大战三百回合的地方,则是一间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土胚房子。因为没有开窗的缘故,那屋子里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但到了外面,天其实还没黑透。 真不知道魏延祯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喂,你还没说为什么会把我绑来这呢?”荆长安虽然自己也挺那什么,但还是挺生气,他后颈还隐隐作痛呢,这家伙还真下得去手。 “有溧阳公主跟着,我们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好好放纵过了。”魏延祯侧头蹭了蹭荆长安的脸:“等到冶州,你就要走了,我想把咱们的一切深刻印进你脑子里,这样,你就忘不掉我了,想到受不了,自然会回来。” “什么想到受不了?”荆长安闹了个大红脸,不轻不重咬了魏延祯肩膀一口:“就知道胡说,亏你一脸正气,却张口就是浑话,那溧阳公主眼瞎才对你死缠烂打。” “那你呢?”魏延祯好笑反问。 荆长安翻白眼:“我就稀罕你个大流氓,这样满意了吧?” 话音刚落,便听魏延祯一阵闷笑,被荆长安掐了肩膀才憋回去。 直到快出密林,荆长安才趴在魏延祯肩头:“我不会,不会忘了哥的。” “嗯。”魏延祯道:“长安,别瞎跑太久,早点回来。” “我知道。”荆长安点点头:“咱们这快到冶州了吧?” “嗯。”提到这个,魏延祯就心头发紧,甚至……恶劣的想把荆长安圈禁在身边,哪也不放他去,然而也就是想想,毕竟自己宠在心尖上的宝贝,可舍不得他受半点委屈。 …… 荆长安洗个澡就半路失踪,车夫去溪边找了不见人,急得不行,就连溧阳公主都被惊动了,难得好心的帮着车夫一起找。找了一圈一无所获,正焦灼着,转头就见魏延祯背着荆长安从密林深处出来,两人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是一紧,都以为荆长安受了伤,对视一眼,忙跑了过去。 “怎么回事?荆大夫不是去溪边洗澡的么,怎么会到林里?”溧阳公主紧张打量着荆长安:“荆大夫这是受伤了?不严重吧?” 溧阳公主脸上的担心不似作假,两人心下狐疑,但还是摇了摇头。 荆长安声音沙哑:“没受伤,多谢公主关心。” “你嗓子怎么哑成这样?”溧阳公主关注点立即跑偏,不过视线下移,看到荆长安锁骨痕迹时,就明白了过来,顿时给臊了个大红脸:“不要脸,亏得我们还以为你出事,担心着急到处找人,结果……”跺了跺脚,转身就跑开了,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这女人怎么阴晴不定的?”魏延祯吐槽了一句,不过溧阳公主居然会为荆长安担心,还是挺让人意外的,但回过神来,心里就酸上了:“你先去马车上休息,我打了两只山兔,扔溪边的灌木丛里了,我去拿,等下烤兔子吃。” “具体扔哪个位置,小人去一趟吧,将军就别跑了。”车夫在一边道。 魏延祯便给指了个方位,等车夫离开,便背着荆长安上了马车。 给荆长安后背垫了个软枕,魏延祯嘱咐了他一句,就下马车开始准备起来,不一会儿就找来了柴火,将火堆烧了起来。 他这边刚烧起火堆,车夫就拎着清理好的兔子走了回来。 “将军,这烤兔的活计就让小人来吧。”车夫说罢也不等魏延祯反应,就自顾忙活起来。 魏延祯看他手法熟练,便没有拒绝,起身回了马车。 荆长安正拿着本医术在看,见他进来便放下了:“要歇会儿么?” “我拿身衣裳,去溪里洗个澡。”魏延祯亲了亲荆长安嘴角,拿上衣裳便离开了。 魏延祯前脚一走,溧阳公主就过来敲响了车壁。 荆长安撩起帘子看向窗外:“公主?” 溧阳公主朝魏延祯离开的方向看看,也不上马车,就趴窗口冲荆长安挑挑眉头:“荆长安,你真要在冶州与魏将军分道扬镳啊?” 荆长安看着她不说话。 溧阳公主嗤笑一声:“听说你这一走少数得要一年半载呢,你就不怕,他被本公主给抢了?” “不怕。”荆长安道。 溧阳公主啧了一声:“这山河之大,毫无头绪找人,无疑于大海捞针,这种事情得看缘分,该遇到自然会遇到,不该遇到,踏破铁鞋也遇不到,你这又何必执着呢?” “公主为何与草民说这些?”荆长安这才正眼看向溧阳公主。 “只是想告诉你,珍惜眼前人罢了。”溧阳公主漂亮精致的小脸皱地委屈巴巴:“你若真走,那我可就真是近水楼台,没准儿哪天就趁虚而入呢,你也别以为往京城送了奏折,皇上就能替你拔了我这颗眼中钉,我告诉你,天高任鸟飞,只要我不回去,谁也奈何我不得,谁说女儿就要待字闺中静候嫁人?待我参军拿下战功,我看谁还敢小看我?” “公主要参军?”荆长安闻言一惊。 “不然呢?”溧阳公主翻了个白眼:“我确实是冲着魏将军来的,但既然他对我不屑一顾我也没必要上赶着自取其辱,不过那是有你在身边,等你不在,谁知道他会不会幡然醒悟,发现我才是最好的呢?”拍拍窗棂,溧阳公主转身回去:“你自个儿好好想想吧。”她说的随意,但转身的瞬间却红了眼眶。 第73章 想明白 两个月的路程,一路拖拖拉拉,可再怎么拖拉,还是有到尽头的时候。 终于赶到冶州地界,两人都没有初来乍到的新鲜,反而被即将到来的离别之情涨得心脏酸酸疼疼。 魏延祯嘴上说的轻松,心里却一点也不希望跟荆长安分开,以至于越是接近目的地,心里就越焦灼,对那些探子便愈发催的紧了些。满心祈祷着能赶在到冶州前找到江盈玥下落,但结果并不如意,直到他们到冶州,江盈玥依旧音讯了无。 随着马车驶进城门,两人也跟着沉默了下来。魏延祯更是被即将面临的分离压得喘不过气,情绪藏都藏不住。 荆长安原本计划好的事情,愣是因为魏延祯的情绪变得摇摆不定。打从进城起,就一直都在不停地偷瞄,越是瞄,心情就越沉重。 “将军,赶快一点,傍晚应该就能到军营了,是先在城里休整一晚,还是直接去军营呢?”外面车夫突然扬声问道。 魏延祯这才看向荆长安:“先找家客栈休整一晚,明日再过去。”应完车夫,又是一阵沉默,终于还是没憋住,握住荆长安的手:“长安,你……何时走?” 荆长安看看两人交握的手,感受着对方不安过重的力道,叹了口气,一改初衷:“赶了这么久的路挺累的,先,先休整段时日吧,我,总要看着你彻底在这里安顿好,才放心。” 荆长安这话一出,魏延祯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尽管还是会走,但能多留一日是一日吧,万一人就在这段时间里被找到了呢? 魏延祯不信佛不信神,唯独这次迫切地想找家寺庙烧个香,祈祷下。 “如果……”魏延祯犹豫斟酌良久:“我是说如果,玥姐要是一直找不到,你……你是一直找下去,还是放弃回来?” 是的,这才是关键,然而这一点,两人之前都没有深想过。荆长安是为找人而奔波,可要是一直找不到人呢,那又怎样? 荆长安被问得一懵,望着魏延祯,张了张嘴,没回答上话来。 然而他这反应,却看得魏延祯眉头深锁:“你一直说你会回来,可要始终找不到人呢?长安,你回答我?” 荆长安眨了眨眼,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我没想过这个,但山河再广,总有尽头,走完依旧寻不到,那就是命,没有那份亲缘,该放下,我不会执迷不悟。” “就算有尽头,可我们仅是京城到冶州,就耗了将近三个月,靠你这么走下去,待走遍河川,又该多久?几年十年又或是几十年?人生蹉跎,也不过就几十年可活,更何况,还有那些不可预计的意外,生病,战争,没准一个倒霉,就……此生永别,再无相见,长安,你执着亲情,跋山涉水也要去找玥姐,那我们呢,我们的感情,在你心里又是怎样的分量?”魏延祯发现,自从遇到荆长安起,他好像总是在故作大方,结果却总是出尔反尔,之前那些,是猎人诱拐猎物的臭不要脸,但这次,却是自私,自私不想荆长安离开,自私的不想放他去寻找江盈玥,尤其问完见荆长安沉默,心里更是被刺的一痛:“长安,你有真的爱过我么?” 荆长安:“……” 荆长安的沉默,让魏延祯的一颗心渐渐凉了下来,紧抓荆长安的手更是抖颤的厉害,就在他缓缓松手之际,却被荆长安反手一握,给用力抓紧了。 这让魏延祯一颗沉入谷底的心又猛地提了起来,满眼希冀地望着荆长安。 荆长安倾身抱住魏延祯,好一会儿才道:“对不起……” 魏延祯的心又是猛地一坠。 “是我钻牛角尖了,是我没顾及到哥的感受……” 坠下一半的心又提了起来。 “公主说的对,我该珍惜眼前人,不该那么自私,我错了,对不起。”荆长安亲吻着魏延祯的嘴角:“我当然爱你,哥那么好,怎么可能会不爱呢,长安在这个世上,就只有哥这么一个相伴的人了,我……我居然差一点铸成大错,我好蠢。” 话音刚落,魏延祯还来不及激动,马车就停了下来。 “将军,客栈到了。” 车夫的声音响起,魏延祯只得将到嘴的话给咽了回去,但一双眼睛却盯着荆长安眨也不眨,亮的慑人。 荆长安被那双眼睛看的头皮发麻,但又觉得喜欢的紧,没忍住凑上去亲了亲,这才红着脸起身:“走吧,下去了。” 魏延祯其实想追问荆长安那番话的意思来着,但见人已经出去了,只好暂时憋回肚子里,打算晚点再问。 两人先后下马车,转身就差点撞上溧阳公主。 魏延祯拉着荆长安往后一撤:“公主有事?” “没事啊。”溧阳公主耸了耸肩:“这不等着你们一起进去,再接着看戏么?” “什么意思?”魏延祯皱眉。 然而溧阳公主却不再搭理他,而是挑眉看向荆长安:“真不容易啊,你这一根筋总算是想明白了,打算怎么报答我呀?” 如此,两人便知道,方才马车里的一番对话,被对方听到了。 看了看被溧阳公主扔在一边,这会儿正跟他那匹扎堆的马儿,魏延祯明白了,这丫头应该是骑马跟在他们马车外面听到的。 荆长安方才马车上就提到溧阳公主,知道她曾劝过荆长安那番话,意外归意外,但也打从心底感激的。 “你想要什么报答?”话一出口,魏延祯就后悔了,毕竟被溧阳公主倾慕过,就怕她借题发挥,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但他这次显然是多想了,只听溧阳公主道:“你们也知道,我这身份参军颇有不便,所以,我希望你们帮忙。” “你认真的?”魏延祯惊讶。 “当然是认真的,不然我追来这里干嘛?当真以为本公主千里追夫呢?”溧阳公主翻了个白眼:“我是喜欢你魏将军没错,但也有自己的骄傲,明知你极度排斥不喜欢,我干嘛要上赶着倒贴,又不是贝戋。” 魏延祯满脸奉承:“公主英明!” “都到这了,就别叫公主,我现在可是女扮男装,以后将军直呼其名就是。”溧阳公主还没忘记要报答呢,眼珠子一转,追问:“你们还没说,要不要报答我呢,怎么样,我那个要求不过分吧?你们也别想着送了折子回去,皇上就会怎么着,他眼下忙着,才没那闲工夫管我呢!” 魏延祯跟荆长安面面相觑,须臾魏延祯妥协道:“帮你留下可以,不过这事我必须如是上报给陛下。” “可以。”溧阳公主说罢,一甩头就转身先进了客栈。 荆长安看着溧阳公主的背影有些担心:“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左右不能扔外面放任不管。”魏延祯拉着荆长安往客栈里走:“抛开身份,毕竟是个女儿家。” 荆长安点点头:“说的也是。” 车夫已经先一步定好了房间,两人直接就被伙计给领到了楼上。 这家客栈外头看着破败,里头倒是不错,干净整洁,安排周到,根本不用吩咐,洗澡水和茶水点心就自觉送到房间。 赶了几个月的路,都挺累的,两人当即便没耽搁,沐浴洗去一身风尘仆仆,然后到床上睡了一觉。 醒来正值黄昏,差不多该用晚饭的时候了,但两人翻了个身,望着对方,都没有起的意思。 “长安。”魏延祯突然一个翻身而起,将荆长安床咚在了身下:“你还没说,之前马车上你说的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荆长安刚醒脑子还有点懵,一时都没想起来他说的是什么。 魏延祯见他懵圈儿,懒得重复,直接问道:“你的意思,是不走了么?是这个意思么?” 被这么一提醒,荆长安才想起来,抬手搂住魏延祯脖子,把人拉下来,鼻尖蹭着对方鼻尖,喃喃道:“不走了,我,留下来,陪着哥,我们不分开。”有些事一旦冲破局限,也就简单多了:“我想好了,找人有的是法子,不是非得爬山涉水才有用。” 魏延祯又开始激动起来,抱住荆长安一个劲儿的黏糊亲:“长安,你能想明白我,我知道好高兴,你放心,我,我一定会让人不遗余力寻找玥姐下落的,安排在各地的探子,怎么都比你漫无目的寻找强,肯定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有句话魏延祯没忍心说出来,如果连探子斥候都查不到消息,那么就可能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因为想到这种可能,魏延祯脑子里不由闪过荆长安知道这个后大受打击的画面,当即心疼不已,抱着怜爱的心态,不管不顾压着人就是一通亲。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早已食髓知味,哪里经得住撩,没一会儿就干柴烈火滚作一团,花样耕耘起来。 正如火如荼,忽然响起叩叩的敲门声。 “客官,晚饭是让伙计给送房里,还是到楼下大堂用呢?”门外响起伙计的声音。 手足交缠的两人:“……” 第74章 夫夫齐心其利断金 好事被打断,荆长安还好,魏延祯却一脸郁色,恨不得将那伙计暴揍一顿。 “下楼吃。”荆长安安抚地拍了拍魏延祯的胳膊:“房间里都是味儿,不方便外人进来。”一句话,撩的魏延祯惊瘫的兄弟又精神了起来,他好笑故意扭了扭腰:“咱们搞快点,应该能赶上。” 魏延祯……魏延祯当即没功夫发火,敷衍应了伙计一声,就继续忙活起来。两人速战速决,待下楼时,溧阳公主和车夫已经在了,分两桌坐在靠边的位置。 两人扫了一眼,正想去两名车夫那桌拼凑一下,就见溧阳公主朝这边招了招手,示意两人过去。 两人本来有些犹豫,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溧阳公主这会儿正是男装打扮,没那么多顾忌,便没拒绝,径自走了过去。 因着大堂都是人,两人也没给溧阳公主打招呼,只点了点头就挨着坐下了。 “想吃什么?”魏延祯扭头问荆长安。 荆长安声音沙哑:“都可以。” 魏延祯点头,伸手便招来伙计:“你们这的招牌菜是什么?” “哎,客官问的好,实不相瞒,本店虽然是客栈,但菜色也是一绝。”伙计竖了竖大拇指:“尤其水煮羊肉片,吃过的客人无不是赞不绝口,客官可要来一道?” “来。”魏延祯点头:“三荤一素,酒二两,一桶饭,除了水煮羊肉片,其它看着安排。” 伙计眉开眼笑的应了一声,就去了。没一会儿,饭菜就上了桌。 魏延祯给两人各倒了一杯酒,将其中一杯放到荆长安面前。 荆长安不爱喝酒,但会喝,见状没有拒绝,反而端起酒杯凑到鼻尖下嗅了嗅。 “果子酒?”但荆长安没闻出是什么果子,就是一股徐徐淡淡的清香,特别绵醇。 魏延祯喝了一口:“桑葚酒,挺好喝的,你尝尝。” 荆长安又不是没喝过桑葚酒,根本不是这个味儿,心下虽然不信,但还是尝了一口。 是不是桑葚酒不知道,但入口醇香,辣而不烈,甜中带酸,但那酸又不是一般的酸,倒像是混杂着酒糟的酸气,很舒服。 “确实不错。”荆长安没纠结到底是什么酒,尝了不错,便跟魏延祯对饮起来,全然忘了对面还坐着一个溧阳公主。 溧阳公主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一开始还想插话,渐渐呆滞,死鱼眼,到最后撇了撇嘴,愤愤地自己大口吃了起来,心里暗骂狗男男。 “一会儿想去转转么?”对溧阳公主的怨念全然不觉,魏延祯往荆长安碗里夹了块羊肉,随口问。 “去。”荆长安每到一个地方总要找过才能安心离开,这已经养成了习惯,就算到了冶州,也不例外。 “好。”魏延祯点点头,端起酒杯给他碰了一下:“我陪你去。” “我也去!”溧阳公主这一路被排挤都无聊死了,难得双方说开,自然不想再一个待着发霉,一听他们要出来,当即便忘了强吞狗粮的怨气,兴冲冲地举手表态。 两人对视一眼,魏延祯正要拒绝,就被她抢了话。 “我保证不给你们添麻烦!”溧阳公主举手发誓。 她都这么说了,两人也不好拒绝,也就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两名车夫赶了一天的车,正觉疲惫,就没跟着,吃完饭就回房休息。 冶州城虽地处边关要塞,民生条件普遍穷困,但城却一点不小,有一般城镇的两倍大,要一口气走下来,还挺不容易的。 三人也没打算一口气就转悠完,左右营地离这不远,以后有的是机会,这次也就挑了最热闹的几条主街逛。而夜里冶州城最繁华的,也就鸳鸯弄子里那两排花楼了,除此之外,就是花灯街,三人顺着人流,很快就到了鸳鸯弄子。 三人穿着打扮虽然不高调,但也个个英俊看起来就气质不凡。几乎是刚一露脸,就被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扑过来,包围拉扯,都争着要把人弄他们那堂子里带。 荆长安跟魏延祯还好,这种阵仗早就见识过了,溧阳公主却是头一遭,顿时被吓得手足无措,但同时又双眼晶亮,一脸的跃跃欲试。又是好奇,又怕被蹭来摸去自己女扮男装的秘密曝光,可给纠结的,不过她出门前保证过,所以就算再跃跃欲试,也没敢轻举妄动,只瞥眼瞅魏延祯和荆长安的动静,等他俩表态。 两人确实准备进青楼打听一番,可同时因为溧阳公主在,又犯了难。带公主逛楼子,这怕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眼看着溧阳公主被姑娘们扯的歪来倒去,怕出事儿,魏延祯一个跨步过去就把人给拽了出来。 “我们要进去一趟,你跟着不方便,要不先送你回去?”魏延祯提议道。 溧阳公主没想到这俩人逛楼子都能这么坦荡,何况他俩还是那样的关系,当即肃然起敬。 “我跟你们一起去。”溧阳公主眼睛更亮了,原本还有些怕的,这会儿完全不怕了。 “不行。”魏延祯想也没想就拒绝了,碍于旁边还有拉扯的姑娘,他假咳一声:“你还小,不适合来这地方。” 溧阳公主才不管:“我今年十六了!” 荆长安道:“那也不行。” 溧阳公主抗议:“都是一道出来的,凭什么你们能去我就不能……” “不能就是不能。”魏延祯不等她喊闹,提醒道:“你发誓不添麻烦咱俩才带你的。” “对啊!”溧阳公主气鼓鼓的:“我没添乱你们凭什么出尔反尔?你们到底是不是男人?” 魏延祯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荆长安当机立断:“不去了,咱们都回吧,时辰不早了,月亮也不够明,灰蒙蒙的,估计会下雨。” “啊……”拗不过,溧阳公主哀声叹气,只得不甘不愿地点点头:“那成吧。”狗男男肯定会偷着来的,哼! 回了客栈,两人却并没有如溧阳公主想的那样,背了她偷偷再去,直接回房休息,反正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不差这一会儿子的。 第二天用过早饭,便退了房,没在城里逗留,直接出城前往军营。 魏延祯的大名在武将里早就如雷贯耳,虽然是初来乍到,却没人敢找刺儿,融入还算顺利,也就上校场跟那些将士打了一架的功夫,就跟大伙儿打的火热。 知道魏延祯跟荆长安关系,也没有歧视,不仅接受良好,还主动把两人安排住到了一起。而溧阳公主则以小兵的身份,被安排进了大通铺,两人本来有些担忧,但见溧阳公主自己都没什么,也就只好作罢,但考虑到某些隐私,还是特地关照了一番。 至于随行而来的车夫,则结伴回去了。 日子并没有换了个地方就过不下去,反而比在京城自在许多。不过这地方是真穷,比魏延祯刚去朔县时还穷,那边一开始虽然也生计困难,但好歹补丁衣补丁鞋没光着,这边却是缺衣袖少裤脚,光脚丫子。 也就几个千户以上的好些,虽然也紧巴巴的,但至少基本的体面在。 这边其实相对太平,偶有撩贱都是小打小闹,之所以说的严重,不过是个外派的借口罢了。 没有大的战事,将士清闲,与其养懒筋,不如找到事做。 凭借之前在朔县的经验,魏延祯很快就动员起大家开荒天地自给自足起来。而这边的营地风沙大,夏冬天气更是两个极端,帐篷根本不行,所以都是建的土胚房供百户以上居住,也有当地成家,拖家带口的。 与其说是驻营,更像个村落,而前面的营帐,则是当练兵议事的衙门用。百户以下的小兵也住在营帐里,毕竟大前方,就算没有战事,也得巡逻把守。 可就是这么一个自成村落的地方,确实荒地遍布,根本没有人想过要种地自足。 魏延祯一来就是大刀阔斧开荒,一开始不是没人反对,但架不住荆长安第一个响应,扛了锄头在门前开了一块菜地,大伙儿虽然牙疼,却也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的干起来。一开始颇多怨念,心里直犯嘀咕,没少在背后议论长短,但随着地理绿芽萌发,想着再过不久就有新鲜蔬菜新鲜粮食吃,心境就奇迹般的平静了下来。 而且魏延祯并没有开荒就落了本,练兵纪律一样没落下。他操练的兵,都是精兵,身手和体格都有严格要求,稳步提高,上阵可杀敌,下阵可耕种。 加上魏延祯自掏腰包改善兵营生计条件,更是虏获一片将士的糙汉之心。 而荆长安也没闲着,除了给大家治病看伤,平时可领着一群腐女小孩儿干些贴补家用的活计。 这里的百姓多以养蚕为主卖茧为生,也有手巧的会织一些丝绸买给布庄,更是酿的一手桑葚酒。这些对于本地人来说稀松平常不足为道,然而荆长安看到的,确实不错的商机,他有人脉门道,不愁外销,当即便动起这方面的心思来。 书信联系何广义,得到回应后,荆长安便动员了起来。 不过种桑养蚕是个漫长的过程,荆长安没想这么干,他直接收购蚕茧,雇佣了一批手艺不错的织娘,干起了织布外销,以此改善军营短时期的窘迫现状,当然,主要目的也是为了避免魏延祯在前期老是自掏腰包。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此举不止改善了军营生活水平,还连着带动了地方经济。 第75章 何宝宁 七月中旬,冶州运河出了一件轰动大事。接连几艘出途径此地的商船被水匪打劫。 冶州出匪患,打劫商队以往也常有,但都是小打小闹,收个买路钱就放行,再过分的便没有了。穷苦日子不好过,没有过好的营生,就靠这么点歪路子谋生,当地官员一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而这一次却不同,也不知道是不是官老爷眼瞎助长了气焰,一个个不止胆儿肥,连带胃口也养大了,竟是干了几桩大的,不仅劫财,还闹出了人命。好几艘商船都在途经冶州时丢财丧命,几乎无一生还,之所以闹到官府,还是因为最近一次商船领头命大,趁乱跳水落逃,上岸到府衙击鼓报案,也就是这时,商船连遭血洗的事件才被人所知。 府官眼瞎惯了,收了贿赂,便想之前那样不了了之,那人投告无门,有冤没处伸,一个想不开寻了短见,竟是大晚上吊死在了府衙门口,可真正引起上下重视的,还是官船被劫。 说起这官船,还跟魏延祯有点关系,因为那不是普通官船,而是押运粮草的船队。 在轩辕礼继位之前,冶州跟朔县一样,都是被上头忽视的穷乡僻壤,原本轩辕礼继位不久朝政忙得焦头烂额并没想到这地方的,是因魏延祯自请驻守,他才了解了一下,了解情况后,他没有向先帝那样置之不理,而是立即就重视了起来,让人下拨了粮草送去。军机要塞,一旦失守,可不是开玩笑的,民生经济暂时得不到解决,但将士可不能挨饥受寒,军力装备必须要强化起来,考虑到陆路周折,就挑了水路,谁知道临门一脚,居然险些被劫个底朝天,不仅粮草被劫,押送人员还死伤大半。 事关官粮,这下可不是眼瞎就能盖过去的,一个搞不好丢乌沙都是小的,脑袋搬家可就完了。 冶州官员上下一通气,当即便决定追查到底。 这些人原本就跟匪徒沆瀣一气,如此不过是做个样子糊弄眼睛,甚至想贿赂押运官,将此事给悄无声息盖过去,可这事儿偏偏传到魏延祯耳朵里,那就没法善了了。 魏延祯正闲的发慌呢,别说事关军饷,就算不是,这事儿撞他手上他也管定了,当即略过冶州官员,直接接手让人调查起来。他这经手起来,效率可比那群阳奉阴违的酒囊饭袋利索多了,没出几天,就将事情来龙去脉摸了个透,不仅查清楚匪徒来头,更是有了惊人发现。 “那狮虎帮原名叫水鬼,就是一帮村民日子过不下去集结干起来的,一开始就不到三十人,凭借水性好,搞些下作手段拦截商船,虽是落草为寇,但好歹农民出身,所以并不会把事做绝,过往商队都摸清路数,给点钱财就能买个方便。”打听汇报的那人说的口干舌燥,端起粗碗喝了一大口凉水,润了润喉咙,这次接着道:“就一个月前的事儿,那狮虎帮突然被人占领,大当家二当家丧命,整个匪寨就改头换姓了,不过属下查到,那狮虎帮现在的大当家,身份不太简单。” “哦?”魏延祯将剥好的花生米一把给了旁边的荆长安,眼也不抬的继续剥。 这举动,看得下属眼皮直跳:“此人姓冯,是知府冯建林的远房侄子,以前的匪头也没少孝敬打点,但……” 这下属没有说完,但余下什么意思不言而喻,在座之人都懂。 魏延祯点点头:“对方现在什么态度?” “上下通气,死不认账。”下属道。 “狮虎帮地形打探如何?”不认账没关系,剿匪不需要由头,想跟他魏延祯玩九曲回肠,也得他接。 下属点点头,当即便摸出亲手绘制的地形图,交给魏延祯。 魏延祯接过看后,片刻没耽搁,当即便召集众将士商议剿匪一事。 这些跟荆长安无关,也不是他能参与的,他就没跟着,难得何广义来冶州看他,他得了信就直接去了城里。 两人约好在酒楼见面。 荆长安循着过去,刚进房间,就被人一屁股坐了脚背,大腿也被抱地紧紧的。这熟悉的迎接方式,让他惊讶的同时下意识低头看去,一眼就看到何宝宁眨巴着大眼睛笑脸灿烂的望着自己。 “宁儿?”荆长安一把抱起沉了不少的小家伙:“你怎么来了?” 谁知他不问还好,一问,这才立马晴转阴,哇地就哭了起来:“安哥哥坏,安哥哥都不要宁儿了!” “哎!”荆长安顿时慌了神,抱着孩子愣是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温声哄着:“宁儿乖,不哭了啊,哥哥在这呢,没有不要宁儿,咱们宁儿这么可爱,哥哥怎么舍得不要宁儿呢,乖啊,不哭不哭……” 但孩子兴许是太久不见荆长安,委屈大发了,哭的打嗝也停不下来,哄也没用。荆长安没辙,只得求救地看向一边的何广义。 何广义愣是看了一会儿热闹,才把小侄子从荆长安身上撕了下来,随手塞了个鸡腿堵嘴,就把人给搞定了,抱去桌前坐了下来。 荆长安看得直咂舌,冲何广义竖了竖大拇指,也走过去坐下:“还是广义叔厉害。”顿了顿又问:“不过你怎么把他带来了,舟车劳顿的,何叔他也放心。”何广才有多宝贝这个儿子是有目共睹的,也正是这样,才震惊。 “没办法啊。”何广义低头看了有吃万事足的何宝宁:“您别看他现在一哄就好,之前可不这样,天天哭着闹着要见您,可把他爹娘烦的要死,这次知道我要来这见您,更不得了撒泼打滚哭到发烧都不消停,没办法,只好给带上了,不过路上起码问了您八百遍,说哭就哭,幸好到了,这要再磨个十天半月,我也得疯。” 何广义提起这一路饱受的精神摧残,头依旧隐隐作痛。 荆长安没想到小家伙惦记成这样,顿时心里酸酸涨涨的,又是感动又是惭愧。他当即看向小家伙,然而小家伙虽然不哭了,但还别扭着呢,被他一看,哼的一声扭开了头继续啃地满嘴油,就是不搭理荆长安。 尽管这样,眼角余光却瞥着荆长安的。 荆长安看在眼里,一阵好笑。这小鬼头,鬼精鬼精的。 “宁儿。”荆长安起身过去,弯腰笑看着别扭的小家伙:“鸡腿这么好吃呢,给哥哥吃一口好不好啦?” 虽然生着气,但何宝宁仍旧没法拒绝荆长安的要求,他看看鸡腿又看看荆长安,虎着小脸把鸡腿往荆长安嘴边一送:“给,哥哥吃。” 荆长安一颗心都给萌化了,他没有吃鸡腿,而是伸手揉了把小家伙的头:“哥哥抱好不好?” 何宝宁鼓着腮帮,都没犹豫就叉开双手,朝荆长安扑了过去。 荆长安一把接住孩子给抱回座位上,这才一边投喂一边问起了何广义正事:“广义叔此番前来,是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事,就是顺道路过,来看看。”何广义道。 “嗯?”荆长安低头,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怀里的何宝宁。 “真的是顺路,之前在家里提过一嘴,让这孩子听见,吵的不行,才给带上的。”何广义没有说谎,他确实是顺道路过,不过既然来了,也正好谈谈丝绸的事:“这边的丝绸工艺确实不错,各地销量都很好,刚开始做这商伢子,是挺不容易的,不过人脉铺开后就好了,听主子的走中转商赚差价,来钱轻松,还不压货,倒是比粮油行轻省许多。” “毕竟的原始产地么。”荆长安问道:“军营那边虽然加工为主,但也有自己养蚕的,广义叔要去看看么?” 何广义摇头:“不瞒您说,我这次就是走完好几个村子,看够了才过来的,军营我就不去了,会在这里住几天,您要不怕麻烦,就带宁儿去玩几天吧,这孩子,想您想的太厉害了,您要就这么一走,他保管哭的昏天暗地,我是招架不住了。” 正好何宝宁抬起头来看荆长安,大眼睛里满是希冀,睫毛扑扇扑扇的,就差大喊要去了。 那小表情,把荆长安跟何广义都给看乐了。 “成。”荆长安捏了捏小家伙的脸:“那我一会儿带他回去。” 何广义招呼荆长安动筷,吃差不多才搁筷,踟蹰道:“玥小姐……” 荆长安筷子一顿,摇了摇头:“还在找。”顿了顿他又道:“本来是要自己找的,到了这边才想清楚,自己跋山涉水还不如广撒网的好,就留下了,这么多年过去,一直在找,但始终没有消息,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 “哎……”何广义眼圈红红的:“会的,玥小姐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找到的。” 荆长安有被鼓励到,点了点头。 跟何广义简单聊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考虑到出来并没有给魏延祯招呼,荆长安便没有久待,告别何广义,抱着小家伙下楼上马车,随即就回了军营。 第76章 养娃日常 魏延祯议完事回来,找了一大圈也没见到荆长安人,正纳闷儿呢,就见抱个孩子从路口走来,愣了愣,随即就大步走了过去。 “你去哪了?这是谁家……”魏延祯目光一顿,仔细打量着小孩儿:“这孩子……”有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魏延祯不记得何宝宁,小家伙却是记性好的很,一眼就认出来是当初跟荆长安回村的大将军。挣扎着从荆长安身上下来,小家伙有模有样地拍了拍衣裳褶皱,觉着体面了,方跪地对着魏延祯叩首一拜,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 “见过大将军。”小孩儿的声音奶脆奶脆的,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扑扇扑扇,可爱的紧。 “何宝宁,村长家的小儿子,你见过的。”荆长安蹲下,好笑揉了把小家伙的头,把人给拉了起来,给他拍拍膝盖:“宁儿还记得大将军呢?” “记得!”宁儿重重点头,然后甩开荆长安的手,跑到魏延祯面前,仰着头,蹙着小眉头一本正经的打商量:“大将军,您能把哥哥还给宁儿吗?” 魏延祯意外挑眉,饶有兴致地看了荆长安一眼。 何宝宁看他不说话,发愁地鼓了鼓腮帮,然后抬手捏脸:“自从大将军去村里带走哥哥,哥哥就再没有回来,宁儿整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您看,宁儿脸都饿瘦了,就是想哥哥想的,您就可怜可怜宁儿,把哥哥还给我吧?” “不行。”魏延祯听得嘴角抽抽:“哥哥现在是我媳妇儿,把他给你,就该我茶饭不思以泪洗面了,所以不能把哥哥给你。” 何宝宁挠挠小下巴,好半晌才疑惑地眨了眨眼:“可是……我爹媳妇儿是我娘,我娘是女的,哥哥是男的怎么会是媳妇儿呢?” “男的也可以是媳妇儿,不信你问他。”魏延祯憋着坏地冲荆长安挑眉。 何宝宁没有问荆长安,他看看荆长安又看看魏延祯,再看向荆长安的肚子,伸手摸过去:“那……哥哥也会生小宝宝么?” 荆长安:“……” 魏延祯也伸手摸:“是啊,媳妇儿什么时候生宝宝啊?” 荆长安啪地一下打掉魏延祯的手,瞪了他一眼,牵了何宝宁绕开他就走。 魏延祯被打了反而眉开眼笑的,跟占了大便宜似的得意,追上一大一小:“他怎么来了?” “广义叔要路过这边,顺道来看看。”见他正经了,荆长安便放慢脚步:“宁儿在家闹着要见我,何叔没辙,就拜托广义叔带来,会在这玩儿几天。” 魏延祯点点头,低头看向拉着荆长安手兴奋地蹦蹦跳跳的何宝宁,嘴角翘起来:“难为这孩子,这么久了还记得你。” “宁儿一直挺亲我。”荆长安目光温柔:“不过他居然记得你,倒是挺意外的。” “记性好,能言善辩,脑子灵活,是个可造之材。”魏延祯也觉得这孩子鬼灵精的厉害:“嘿,小家伙,你上私塾没?” “上了。”说到这个,何宝宁满脸得意:“我会被三字经和千字文,能认好多字了呢!” 荆长安捏捏小家伙的肉脸:“宁儿真厉害!” 小家伙蹦了蹦,高兴地屁股都翘上天了,这样有孔雀尾巴,这会儿怕是已经开屏了。 “这孩子随谁呢?”魏延祯感叹:“真是一点不像何村长性子呢!” 荆长安好笑:“孩子小。” 何宝宁知道是在说他,不过没在意,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来军营,看啥都新鲜,小脑袋瓜东看看西看看,忙乎的很。等到了荆长安两人住的地方,更是撒欢的绕着院子一通跑,兴奋地跟头小毛驴似的,看得两人忍俊不禁。 别看何宝宁活泼,一开始其实是有点怕魏延祯的,荆长安在能上房揭瓦,一旦剩下他跟魏延祯独处,就缩着肩膀怂的跟鹌鹑似的,偏偏滴溜溜转着的眼珠子出卖了本性。 魏延祯将小家伙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好笑的抽了抽嘴角,也不管他,径自换了衣裳去院子里练剑。 终于不用共处一室,何宝宁松了口气,抓了一把松子,一边嗑一边藏到门后探头探脑。本来只是为了确认魏延祯是不是真的离开,结果一看之下,却被那闪烁剑影给迷了眼,连怕都顾不上了,两眼放光的跑了出去。 蹲在屋檐下嗑着松子看了一会儿,小家伙彻底着了迷,将松子揣兜里,跑旁边抽了根细木棍,就学着魏延祯比划了起来,别说,还学的有模有样。 魏延祯早就发现这小家伙了,一套剑法练完收势,摸了汗转身看过去:“想学?” 何宝宁怯生生看着魏延祯,终于还是对新鲜事物的向往战胜了内心的畏惧,眼巴巴点了点头。 “过来。”魏延祯冲小孩儿勾手。 何宝宁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过去,仰着小脸,乖乖巧巧地叫人:“大将军。” “练剑非花把式学个相似就成,得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地练,你要真喜欢,那我现在就教你扎马步,等你什么时候,马步扎稳了,我就教你打拳舞剑,不过真要学下来,可比你私塾读书辛苦多了,特别辛苦,这样你也要学吗?” “学。”何宝宁眼睛亮晶晶的,第一次在荆长安不在的时候冲魏延祯笑成朵花儿:“大将军教宁儿吧,宁儿不怕辛苦,也想大将军那样哈嘿哈!” 魏延祯本来严肃着脸,愣是被这小鬼头给逗乐了,还真就教他扎起马步来。别说,小家伙耐力不错,居然还真有模有样认真学了起来。 荆长安不过是出去一趟,回来就看到这么个场面,不禁愣了愣,走到魏延祯身边:“这是做什么?” “看我练剑感兴趣,就教他了,别说,还挺有天赋的。”魏延祯弯腰调整了下何宝宁的胳膊:“别瞄,你长安哥哥又不会跑,好好扎着,腰再下沉一点,对,就是这样。” 何宝宁本来看荆长安回来,激动地有点想起来,被魏延祯这个一说,犹豫了下,还是老实的扎着没动了,但眼睛还是不受控制的往荆长安身上瞄。 荆长安看的好笑:“宁儿真棒,你这么乖,哥哥去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啊?” 何宝宁瞅了魏延祯一眼,见他没表示,这才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未免小家伙分心,荆长安没有在院子里多待,径自进屋去灶房做饭去了。 两人自打来了这边,做饭就都是荆长安自己来,原本魏延祯不让的,要买两个家仆打理,荆长安没让。这边少有大规模的战争,小打小闹死伤不大,能用上医术的时候少,小病小伤也用不上他,还有军医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做点做点事情。 左右两个人的家拾掇起来简单,荆长安既然要包揽,魏延祯就没有过多干涉,只是没事的时候会帮着做些家务。这小日子反而比王府时被人伺候的舒坦自在,尤其荆长安,向来冷淡的性子都鲜活不少。 荆长安做饭算不得好吃,甚至有点糙,两个大男人也不挑口,能凑合就凑合,但小孩儿胃娇气,糙惯了的荆长安也难得细心琢磨起吃食来,今儿个就串门儿去学了一手,弄了还算精致的三荤一素一汤,甚至还特地给何宝宁炸了鱼肉丸子。 “哎,这么丰盛呐?”一大一小刚蹲完马步回来,进屋看到桌上比往日精致不少的饭菜,魏延祯眉头一挑:“我这是跟着咱们宁儿沾光啊?” 荆长安摆碗筷的动作一顿,偏头看魏延祯:“之前做的很难吃?” “没有。”魏延祯接过荆长安递来的饭碗,在桌前坐下:“就是没今儿这顿的模样好看,不过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荆长安翻了个白眼,把何宝宁抱上桌,将碗筷放他面前,这才摸了摸他的头:“吃吧。” 何宝宁饿坏了,拿起筷子就直奔拿到鱼肉丸子去了,戳一个在筷子上,吃的满嘴油光。 这孩子吃饭,打小就不用大人操心,荆长安见他吃的欢,就没再管,自己坐了下来。 “粮饷被劫一事追查的怎么样了?”想到这个,荆长安顺口问了一嘴。 “已经差不多了。”魏延祯哼笑一声:“粮饷都敢劫,我倒要看看这狮虎帮背景有多厉害。” 荆长安筷子一顿。 魏延祯道:“真以为天高皇帝远,没人能治得了他们了。”见荆长安愣着,忙给他碗里夹了块鸡肉:“吃饭,这事用不着操心,我心里有数。” 荆长安边吃边问:“何时行动?” “就这几天。”魏延祯也没隐瞒。 荆长安也给他夹菜:“那狮虎帮如今势力如何?” 说起这个,魏延祯皱了眉头:“好几百人,还不算老弱妇孺,一个匪寨,居然悄无声息壮大到如此地步,这是自己作死曝露了,长此以往,必成祸患,那群贪官污吏,以为藏着捂着就能只手遮天,哼,剿个匪寨窝子还需要理由,笑话!自打来这就闲的发霉,正好松松筋骨了。” “你亲自带兵去?”荆长安闻言一愣,原本以为会派别人去的,毕竟也就一个几百人的匪寨,结果听魏延祯的意思,竟是要亲自去? “嗯。”果然,魏延祯点了点头。 荆长安想也没想就道:“我也去。” “你去干什么?”魏延祯道:“你在家看着这一摊子就行。” “我要去。”荆长安坚持:“哥别小看我。” “没小看你,知道你厉害。”魏延祯安抚道:“但这事儿真犯不着,就端个匪寨而已,千军万马尸山血海都好好的,区区几百人,不用担心。” 荆长安没接话,但脸色就能看出来态度坚决,他要拗起来,真没魏延祯什么事。 魏延祯无奈,眼一转看到乖乖吃饭何宝宁:“你要跟着去,那宁儿怎么办?咱们俩,总要留个人在家照顾孩子吧?这小子,别人家可帮忙看不好。” 第77章 剿匪 魏延祯故意用何宝宁绊住荆长安,拒绝同行,然而荆长安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不过也没有继续争论这个,给何宝宁夹了个鸡腿,就默默吃起饭来。 魏延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荆长安突然不说话,他觑着对方冷淡的脸,讨好地也给夹了个鸡腿到碗里。 荆长安伸筷子的动作一顿,没说话,低头默默的吃了。 “生气了?”等了半天,荆长安就是不看他,魏延祯放下筷子,拉了拉荆长安的衣袖。 “没有。”荆长安继续给何宝宁夹菜,尽管脸色淡淡的,但确实看不出生气情绪。 魏延祯叹了口气:“别担心,剿匪而已,我保证不让自己受伤。” 荆长安还是没有说话,吃完饭,便收拾碗筷去了灶房清洗。 魏延祯擦着桌子,越想越不踏实,终于还是扔掉抹布追了过去。 何宝宁不知道好好的两个人怎么就这样了,没吵架但就是怪怪的,他四下看看,没有跟着,爬上凳子,拿了抹布,够着小胳膊,吭哧擦起桌子来。完了也没去找荆长安,自个儿下地,拿上木棍去了院子,回想着魏延祯的动作比划,尽管就是花架子,但居然也能动作不差比划地有模有样。 魏延祯费尽三寸不烂之舌,最后也没能说服荆长安,只得无奈妥协,答应带荆长安一起。 “你呀,就是倔,真是拿你没办法。”魏延祯帮忙收拾灶台:“那宁儿怎么办?” “宁儿很乖的。”荆长安道:“到时把他送广义叔那边就是。” “他不是待几日要走么?何时动身?”魏延祯想起荆长安说过,何广义就是路过。 荆长安摇头,顿了顿道:“他这舟车劳顿的,带着孩子多有不便,我想让宁儿留在我们这,等他回程再来接。” “嗯。”魏延祯点头:“是该这样。” 然而他们还没送走何宝宁,薛联就风尘仆仆地来了。看到他,两人都很惊讶。 “你怎么来了?”魏延祯一边把人往屋里请,一边问道:“可是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没事儿。”薛联取下包袱往桌子上一扔:“之前回京了一趟,知道你来了这边,就绕路来看看。” “回京?”魏延祯正在给他倒茶,闻言动作顿了顿,才将茶盏放他面前。 “啊。”薛联端起茶盏喝了一大口,抬手抹了把汗:“这不是听说红楼在京城出现过,就赶回去找人么。” “哦?”魏延祯接过荆长安端来的一盘糖酥花生米放到桌上,拉着他一起坐下来:“找到了吗?” 薛联苦笑,半晌才情绪低落的接了一句:“没有,人没找到,反而差点被家里绑着成亲。” “绑着成亲?”荆长安惊讶:“这意思不就是说,已经定下成年事宜,只等接亲拜堂了?你就这么跑了,那女方怎么办?” “没没没……”薛联赶紧摆手:“这种事情,半路撂挑子,等于逼人去死,我像那种缺德心坏的人么?就是双方家里有这么个意向,尚未……正式下聘,应该……就,就不算的吧?”见两人都看着自己,啧了一声,破罐子破摔道:“我这……是不太好,但我既不喜欢,娶了只会让人受委屈,婚姻大事关乎一辈子,暂时的难堪算什么,长痛不如短痛。” 这话也没错…… 魏延祯找了荆长安那么多年,虽然跟薛联对红楼的感情不一样,但也能感同身受。这些年也是看着薛联的坚持过来的,心里也不免感叹。 “可要是……”魏延祯叹气:“可要是这红楼一直找不到呢?” 薛联抿嘴,好半晌才梗着脖子:“那我就找到死,终身不娶。”吸了吸鼻子:“你都能找到江勉,我,我肯定也能找到红楼,肯定会找到的。” 荆长安不知道他们说的红楼是谁,但也知道是薛联心头之人。这话题他插不上嘴,干脆把何宝宁招来抱到腿上坐着,拿了糖酥花生喂他。 薛联这时才注意到何宝宁:“这孩子是?” “一个……”魏延祯想了想:“亲戚家的孩子。” “亲戚?”薛联纳闷儿,哪个亲戚家会放心让他俩把这么小的孩子带这种地方来啊? “不是我,是长安。”魏延祯解释道:“宁儿是何老板侄子,即何村长之子,他们对长安有嗯,亲如家人,自然便是亲戚。” 薛联这才了然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不过何家不是在朔县么?这小孩儿怎么过来了?” “何老板带过来的。”魏延祯道。 两人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薛联想起自己刚到城里时听到的,正了正色转移话题:“那个狮虎帮是怎么回事?在酒楼的时候听人说了一嘴,好像是闹水匪?” 提起这个,魏延祯脸色就不大好:“此事说来话长……”接着,便将事情来龙去脉给薛联说了一通,不过却并没有深谈,转而问道:“你何时动身去朔县?” “这个不急。”薛联看看魏延祯,又看看荆长安:“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不用。”魏延祯拒绝道:“你管好朔县那边就行,再者你擅离军营已是不妥,虽陛下未有追责,但也不该因此懈怠,还是少些逗留,早些回去的好,未免生出事端,你现在跟以前不一样,凡事不可冲动,当三思谨慎而行。” “知道了。”薛联被魏延祯教训怪了,并没有因此不满,而是点了点头:“我原本就是知道瑞王府的事不放心,所以才想来这边看看,见你们安好我就放心了,明儿一早,我便动身回朔县。” 薛联说到做到,第二天一早,天没见亮,就告别两人,骑马离开了。 而魏延祯这边,经过商议,也敲定了出兵剿匪的一应事宜。跟之前一样,由魏延祯亲自率兵两千,直捣狮虎帮老巢。 而荆长安则暂时送走了何宝宁,以军医身份,陪同随行。 狮虎帮也就几百人,按理,这边带两千人围剿绰绰有余,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狮虎帮的人居然个个身手了得,训练有素,堪比精兵,且个个狡猾的很,旱路水路都是一套套的。 魏延祯这边因为轻敌,愣是吃了几次暗亏,竟是也伤了不少人。原本以为很快能剿灭的一战,也纠缠数日未能拿下。 不得不说,此行让荆长安跟着,实乃明智之举,伤亡皆有,但明显减少了死亡率。除了当场毙命,或者命中内腑难以抢救的,基本伤兵都被他和军医联手,暂时救了下来。 而救下的伤兵则会有专人负责,一并送回军营。前后两方配合默契,虽因低估而被打个措手不及,但并未吃大亏。 最终更是魏延祯只身直捣黄龙,将匪寨头子斩杀马下,这才彻底俘虏匪众,将整个匪寨控制了下来,砍的砍,绑的绑。 荆长安不放心魏延祯,收治完最后一名伤兵,给军医交代了两句,便径自找了过去。远远见人一把红缨枪顶天立地威武霸气地站在人堆中,脚步稍微顿了顿,就拔腿跑了过去。 “怎么样?没受伤吧?这血……” “好的很,没受伤,别担心,这血不是我的。”安抚完荆长安,魏延祯摸了摸他的脸:“怎么过来了?” “不放心你。”荆长安还在上上下下打量魏延祯:“真的没受伤?” “真没受伤。”魏延祯拉住荆长安的手,让他站到身侧,这才对属下吩咐道:“把人押走,扭送衙门,还有这曹氓首级以及所劫财物,也一并带走!你!”随手指了一个:“去府衙通知押运官,就说失劫粮草已经寻回。” 众人领了命令,应了一声,当即便执行起来。 处理起那些匪贼,该打该抽自不手软,只是面对那些瑟瑟发抖的老弱妇孺,一时却有些犯了难。 一名中将走到魏延祯面前,抱了抱拳:“魏将军,这些老弱妇孺要如何处理?” 魏延祯一一看过这些人,没有连坐的意思:“一并带走,正好需要人手干活,可以增加一部分劳动力。” 至于那些沾染鲜血的匪徒,肯定是要斩首示众的。 那些老弱妇孺本来以为死定了,听了这话,都是一愣。不过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想到他们的男人孩子儿子即将伏法,又伤心呜咽起来。 “怎么?”魏延祯目光凌然的扫过这些人:“你们不服?还是想要跟他们一起死?” 嘤嘤嗡嗡的哭泣声当即戛然而止,一个个泪眼汪汪怯怯地抬头望着魏延祯,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怀里抱着孩子的,更是把孩子抱的紧紧的。 魏延祯嗤了一声,懒得跟这些人废话,正要带着荆长安离开之际,人群中却突然响起一道低喃女声,声音轻如蚊吟,若非现场寂静,几乎听不见。 “小……小勉?”过了一会儿,那声音大了一点,带着急切:“是……是小勉吗?” 荆长安脚步蓦然一顿,整个僵硬在了原地。他没敢转头,怕是自己幻听,直到魏延祯转身走了回去,他才猛地转身,朝声音的方向急切望了过去。 第78章 江盈玥 就是这么一望,荆长安一眼就看到了被绑在人堆后头,穿着灰扑扑的粗布麻衣,蓬头垢面的江盈玥。即便邋遢落魄成这样,眉眼精致艳丽的女人,依旧是最耀眼的存在。 “小勉,真的是你!”只是这一句喊出来,江盈玥眼泪就夺眶而出,她急切地挣扎着想要从地上起来,奈何手脚捆绑,根本起来,急的只知道哭。 没等魏延祯吩咐,有机灵的小兵已经上前给江盈玥松了绑,几乎是绳子刚一解开,她就爬起来跌撞着奔向荆长安。 “小勉!” 荆长安这时候四肢才恢复知觉,急走几步伸手接住扑过来的江盈玥,姐弟俩抱头痛哭。 “姐,我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向来冷淡的荆长安,这会儿紧抱着江盈玥,激动地浑身发抖,一开口,也带上浓浓的哭腔:“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你还活着,我以为,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姐,姐!” “小勉……呜呜……小勉……”江盈玥更是泣不成声。 这些年她实在太不容易了,颠沛流离,每每辗转在希望与绝望之间,原以为一辈子也见不到亲人,没想到居然这时候给遇见了,满心喜悦与激动,终于让她这些年压积在心里的委屈和苦痛爆发了出来,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魏延祯没有过去打扰,摆手示意将士们将其余人带走,便安静的站在一旁陪着,直到姐弟俩情绪渐渐平复下来,这才走了过去。 “这里不是叙旧的地方,长安,咱们带玥姐回去吧。”魏延祯提议道。 “对对!”荆长安连连点头:“姐,我们先回家,回家再说。” 江盈玥也是这时才注意到魏延祯。 “您,您是瑞王世子?”江盈玥也就比魏延祯小一两岁,十几岁的少年,模样虽然青涩,却几乎已经定型了,尽管十多年不见,看着依旧有些变化也成熟了不少,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魏延祯。 “是我。”魏延祯道:“玥姐叫我延祯就好。” 江盈玥有些懵,明明魏延祯比她大,咋还叫她姐呢?她下意识看向荆长安,有些无助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姐。”荆长安扶着江盈玥,边走边道:“回去我再慢慢给你解释。” 闻言,江盈玥便点了点头,不再继续纠结了。 太久没见亲人,江盈玥有许多话想问想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一路上都盯着荆长安看,生怕眨个眼人就不见了似的。至于魏延祯,则被抛在了脑后,满心满眼,都只有这么个久别重逢的弟弟。 回到军营,魏延祯还得亲自去府衙一趟,便没有跟着回去。 荆长安还是人走了才想起来,应该让他通知何广义一声的。不过也没关系,左右人还没走,等江盈玥休整好再去见也一样。 荆长安把江盈玥带回家,给她找了身自己的衣裳:“姐,我去给你烧些热水,你先洗个澡,这衣裳是我的,你先凑合穿,回头咱们进城再买几身你穿的衣裳,正好广义叔也在城里,咱们一起去见他。” 江盈玥一脸懵。 荆长安见她不知道,就道:“当年咱家的仆人,后来爹给转了良籍的何家兄弟,何广才何广义,姐还记得么?” 这么说,江盈玥就有印象了,她点了点头,跟着荆长安往灶房走。 “当年多亏了广义叔和何叔收留,我才能活到今天,不久报了仇,还能找到姐。”荆长安絮絮叨叨的,将京城的一切都说给江盈玥听,姐弟俩一边烧水一边聊着这些年的遭遇,眼眶红红的,却没有再哭。 荆长安很幸运,他遇到了何家兄弟,不仅护他长大,还助他隐姓埋名经商敛财,为他不顾危险甘愿做探子,跟那些官场权贵打交道。帮荆长安混进军营,也因此遇见魏延祯,不仅……还如愿为家族沉冤得雪报了仇,如今更是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姐。 然而比起荆长安,江盈玥就没那么幸运了。 先是被卖进青楼,好不容易遇到个真心待她为她赎身的,跟着过了段安生日子,结果人又死于意外。不仅那男人死了,同行的其他人也死了,剩下她一个人,孤苦无依。 那男人原本承诺要带他去赤邬的,然而却死在了半道。 没了男人,她一个年轻寡妇,根本没有立足之地,刚把男人下葬,就被恶霸抓去做了小妾,后来又被送人,被发卖,紧接着就进了土匪窝,在土匪窝里,一待就是三年。眼看土匪窝被剿灭,本以为又要继续颠沛流离,正满心惶惑不安之际,没想这次上天终于垂怜,让她在绝境遇到了荆长安。 这十几年江盈玥过的太苦了,但若这些苦都只是为了让她走到荆长安面前,那她受的心甘情愿。江盈玥更没有敢问其他人,因为她心里清楚,荆长安既然只身在这里,其他人,以及他们母亲,应该是不在了。 果然,在荆长安后面又详述当年分离后的经历时,得知了母亲早就不在人世,还是以那种屈辱的方式被折磨死,她就再次哭成了泪人儿。 荆长安没有安慰她,让她痛痛快快哭了个够。 江盈玥洗完澡换了衣裳,就听荆长安的进屋睡下了。而荆长安则把主卧隔壁的空房间收拾了出来,又去找木匠买了张床,铺上褥席,便开始着手起晚饭来。 魏延祯,便是在晚饭将好时回来的。不仅回来,还带来了何广义叔侄。 看到人,荆长安很惊讶:“广义叔?” 何广义眼睛红红的透着急切道:“听说玥小姐找到人,人呢?” “睡着呢,我这就……” “别叫,让她睡,让她睡醒再见也一样。”何广义忙阻止荆长安。 荆长安便没有坚持去叫江盈玥起来,招呼何广义坐下后,给泡完茶,就转身又进了厨房。加了两个人,原本的那点饭菜就不够了,还得再加做点才行。 荆长安是做好饭出来才知道,魏延祯不仅带来了何广义,还给江盈玥买了几套新衣首饰。 江盈玥已经太久没受过人恩惠了,接着东西又慌又无措,求助地看向荆长安。 荆长安冲她笑笑:“姐,他给你买了,就安心收下吧。” 江盈玥这才没有推辞,但却屈膝就要冲魏延祯行礼谢恩,被魏延祯给阻止了。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玥姐不必与我客气。”魏延祯请何广义入座:“之前知道你来了这边就想去拜访,奈何一直没抽出时间,在客栈住的可还习惯?” “习惯的。”何广义没有江盈玥的慌张,但毕竟身份悬殊,也是礼遇有加,他也没入座,而是转身看向江盈玥,上下打量一番,眼圈就红了:“玥小姐可还记得奴才?” 江盈玥点了点头,跟着荆长安喊了一声:“广义叔。”顿了顿又道:“小勉都给我说过了,这些年多亏你们对弟弟的照顾,大恩大德盈玥无以为报……” “不敢不敢,玥小姐这么说,不是折煞奴才么?”何广义惶恐,但看着江盈玥好好的,又有忍不住欣慰道:“能再见到玥小姐,真是太好了,主子找了您十来年,本以为……老天开眼,老爷夫人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何宝宁熟门熟路爬上桌抓了一把糖裹花生,下来就听了这么一耳朵,小家伙仰着小脑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脸的好奇。 “哥哥。”何宝宁拉住荆长安的手,眼睛却盯着江盈玥,眨巴眨巴,懵懂又可爱:“她就是哥哥的姐姐啊?” “是啊。”荆长安笑了笑,把小孩儿抱了起来:“她叫江盈玥,是哥哥的姐姐。” 何宝宁小脸立即笑成一朵花,灿烂的耀眼:“姐姐好,我叫何宝宁,也是哥哥的弟弟,你叫我宁儿就好,姐姐你好漂亮,跟哥哥一样漂亮!” 一番童言童语,把在场几个大人都给逗乐了。 “真看不出来。”魏延祯伸手捏小孩儿的脸:“小小年纪,还是个贪慕美色的。” “哥夫也很漂亮啊!”何宝宁擅会察言观色,在这里住那两天,早就摸清楚魏延祯两人是什么关系,想到别人的姐姐夫君叫姐夫,就自己给魏延祯想了称呼叫哥夫。 孩子叫的清脆,魏延祯跟何广义都在笑,江盈玥却听得一愣,不明所以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看向自己弟弟时,却发现他抿着嘴角,淡容含羞,心里便是一咯噔,不过碍于时机不对,便将心里的疑问咽了回去,想着回头有机会问问荆长安。 虽然没有问,但之后江盈玥一直都有暗中观察两人的相处,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再看何广义何宝宁,一老一少都没有觉得有什么,好像早就习以为常。 何广义此番跟随魏延祯过来,一来是听说江盈玥找到了,特地过来看看,二来也是道别的,他在这边停留好些天,是时候启程了,不过离开时,留下了何宝宁,只道回来时再把人接走。 对于这个,最高兴也就何宝宁了,高兴地直蹦。 但这孩子活泼归活泼,却是个很自律的,一点不瞎疯瞎玩儿,除了跟屁虫一样跟着姐弟卖乖,大多时候都是跟着魏延祯打拳练剑。一段时间下来,还真给学了点皮毛,力度不够,招式却学了个五六成,很有天赋。 “宁儿是块学武的料,只可惜在这边呆不长。”魏延祯想到何宝宁不久就会被接走,还颇有些遗憾:“若不是孩子还得上私塾读书,真想给留下收个徒儿算了。” “何叔就这么个宝贝疙瘩,咱们要真给留下了,一准给咱们急。”荆长安见他练完剑一头的汗,忙递上汗巾替他擦擦。 魏延祯却扣住荆长安的手,抽走了汗巾:“我自己来。” 荆长安便转身去给一大一小倒水,三人的相处,就像再寻常不过的一家三口,江盈玥从灶房出来看到这一幕,脚步微顿,但并未上脸,沉默地将饭菜端上桌。 “吃饭了。”江盈玥低着头将碗筷也摆好,便转身往灶房走:“还有一锅鸡汤,我这就去端出来。” 魏延祯看着江盈玥的背后,转头问荆长安:“还没给玥姐说咱俩的关系呢?” “还没。”荆长安摇头:“等她先适应消化一下挺好。” 荆长安这么说了,魏延祯点点头,也就不说什么了。 第79章 姐弟谈心 两人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并没有因为江盈玥的观察有丝毫避嫌。不止他俩,便是何宝宁偶尔的童言童语,两人也欣然应下,没有纠正过。 白天黏糊,晚上同屋。 如此明显的摆在眼前,江盈玥就是想自欺欺人装眼瞎都做不到。 这天,她终于憋不住,挑了个魏延祯不在的日子,借着姐弟俩去河边洗衣的功夫,主动起了话头。 “小勉……”江盈玥捶衣棒敲打着衣裳,低着头状似随口问道:“你跟魏将军……你们这样多久了?” 荆长安正拎着衣裳绦涤脏水,闻言停下动作,转头看了看江盈玥,又继续手上的动作:“遇到后没多久,具体不记得什么时候了。” 江盈玥见他应的这么坦荡,手上的动作就干脆停了下来,但低着头却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姐。”荆长安将清洗干净的衣裳拧干水放木盆里:“他找了我十几年,从江家出事后,他就一直在找,从未放弃过。” 江盈玥震惊地看向荆长安,张口结舌好半晌才说出话来:“……你,当年江家出事,你才多大,他就……” “姐你误会了。”荆长安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他那时候就把我当弟弟来着,没旁的心思,真要说起来,我们俩后来会变成这样,还是我的原因。” 江盈玥……江盈玥臊红了脸,但同时又心情复杂。就算那时候没有,这后来还不是,还不是这样了…… 不过听荆长安说是他的原因,江盈玥还是不免惊讶。 但这个荆长安没法详说:“就……嗯……我一些行为引导的吧,不过我当时,并非有意,就……嗯,对。” 江盈玥:“……” 江盈玥一脑门儿问号,就觉得吧,荆长安支支吾吾每一个字都听得懂,可拼一起就听不懂,这说什么了吗就对了? 不过也知道有些事情可能不方便给她这个当姐的说,江盈玥没有深问,就让荆长安囫囵着混过去了。 其实这些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魏延祯对他们姐弟怎么样,江盈玥都看在眼里,除了都是男人,两人好像跟正常夫妻并没有多大区别。她并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就是忍不住为荆长安以后担心,毕竟……两人不可能有孩子,魏延祯那身份,必然是不可能一直这样,娶妻生子是迟早的,那她弟弟怎么办? 是,荆长安现在年轻,长得好,深得魏延祯喜欢,自然是不错,可人总免不了年老色衰,到时要是被厌弃了呢?女人年老遭厌弃,至少还有孩子作为依仗,然而他弟什么也没有,到时候孤苦无依,该有多凄凉? 江盈玥越想越心痛,越心痛脸色越不好,可让她劝荆长安离开魏延祯,她又说不出口,也没有立场。毕竟他们姐弟能有今天,靠的还是人家魏延祯呢,这跟忘恩负义有什么区别?何况,她看得出来,两人感情深厚,根本不可能分得开。 江盈玥叹了口气,继续洗衣裳,好一会儿才道:“等姐找到个靠谱的男人嫁了,就多生几个孩子,到时候给你过继一个,你好好养着,等以后就让他给你养老送终,男人就男人吧,有姐在,总不至于让你真断了后。” 荆长安一愣,随即就乐了:“姐,你想的可真远。” “你还笑。”江盈玥嗔他一眼:“姐说真的。” “嗯。”荆长安伸手给江盈玥理了下头发:“谢谢姐。” 江盈玥闷头捶衣:“还有你也是,人家魏将军对你好,你也被忘了身份失了分寸,他毕竟是瑞王府世子,又是堂堂大将军,娶妻生子都是没有办法的事,你可不能跟人闹,要,要大度知道吗?要实在……还有姐呢。” 听到这,荆长安总算知道江盈玥为啥要给自己留后了,他笑了笑:“知道了姐。” 他没有说魏延祯承诺终身不娶的事,毕竟人生多变数,将来怎么样,谁也说不准,就算说了,也不可能让江盈玥放心,还不如应下来,顺其自然。 荆长安这边顺着应了,却不知道两人对话被找过来的魏延祯听去大半,憋着劲儿难过呢。原本以为经历了这么多,两人早该彼此信任了才是,却没想到,在荆长安心里,竟然还是…… 也罢,一辈子确实太长,那就交给时间吧。 魏延祯抹了把脸,收拾好情绪,笑着朝姐弟俩走了过去,拿走江盈玥手里的捶衣棒:“玥姐,你先回去吧,外头晒,衣裳我跟长安洗就行了。” “哎?”江盈玥保持着举高的动作,好一会儿才放下手,一脸懵:“这,这怎么能让您干这个……” “没事儿,这活儿费劲儿,我来正好。”魏延祯道。 “可是……”江盈玥纠结地看看荆长安又看看魏延祯:“这,怎么能让您个汉子动手,这本来就该是咱们女人的活儿,使不得使不得!” “玥姐看你说的,长安不也是汉子么?他不一样也在洗着,没什么使得使不得的,你就回去吧。”魏延祯啪啪捶打衣裳,头也不抬:“军营里没有媳妇儿的单身汉子多了去了,除了大锅饭不用自己动手,洗衣缝补都得自己来,没那些讲究。” 他语气平和,但话里话外都带着不快,闹的江盈玥红了脸,荆长安侧目看了他好几眼。 荆长安冲江盈玥道:“姐,你就先回去吧,正好宁儿一个人在家,没人看着不放心。” “那……我就先回去了。”江盈玥看了魏延祯一眼,没好意思再多留,转身离开了。心里止不住的懊恼,怎就没找个合适的地方说这个呢,也不知道魏延祯听去了多少,这要是因此跟她弟弟生气,可怎么是好? 江盈玥离开后,荆长安便停下了手上的活儿,故意蹭到魏延祯身边:“听见了?” 过了好一会儿,魏延祯才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生气了?”荆长安歪头看他的脸。 魏延祯稍微侧了侧身,不动声色地躲开了:“没有。” “明明就有。”荆长安伸手去给魏延祯擦汗:“你这气什么呢?我们也没说什么啊?我姐那样,只是担心我么,我就顺着她应的,没别的意思,你别多心。” “长安。”既然荆长安主动提起来,魏延祯便停下了动作:“你是不是并不信我?即便到了现在,你也并不相信,我这一生,可以为了你荆长安,终身不娶,只守你一个?” “哥……” “我知道,世事无常,你会这样也无可厚非。”魏延祯打断荆长安:“不过没关系,一辈子很长,我可以慢慢证明给你看。” 荆长安鼻子发酸,凑过去亲了魏延祯脸颊一下:“世事无常,不管以后怎么样,但我相信,哥此时此刻所说,皆是发自肺腑,每一句每一个字,都比真金白银还真。”见魏延祯情绪有点上头,他笑了一声:“其实,我早前有想过,若哥娶妻,我便离开,但现在我不这么想了,我要对哥好,更好,绑住哥的人,攥牢哥的心,这样哥就只能是我的了,一辈子很长,我不想哥一个人兑现承诺那么辛苦,我要跟你一起努力,恩恩爱爱走完这一辈子。” “你……” 魏延祯一转头,就被荆长安捧着脸吻了起来。 至此,那点不痛快便被这么春风化雨的完美化解了。 对于两个相爱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是一个深吻解决不了的,如果是,那就来个露天鸳鸯浴,水里亲亲热热滚一遭,便什么事儿都不是事儿了。 江盈玥人虽然回去了,心却一直提着,就怕因为她那一番话让魏延祯跟荆长安起了隔阂,走来走去的不安样,连何宝宁个小孩儿都看出来了不对劲,不过因为跟江盈玥不熟,就没有多话。但小孩儿对大人情绪敏感,他虽然没有主动找江盈玥说话,但却受到对方情绪影响,一套剑法练的心不在焉,远远瞧见荆长安两人回来,便扔了木剑,撒丫冲出去抱住荆长安大腿。 “宁儿乖,哥哥端着木盆,不能抱你,起来自己走回家好吗?”荆长安低头看着小家伙,想给对方擦汗,奈何腾不出手。 何宝宁原本冲出来也不是为了讨抱的,听荆长安这么说,就乖乖地点了点头,起来蹦蹦跳跳走在了前面,不用单独面对古怪的大姐姐,整个人都轻松了呢。 江盈玥也看到了两人,视线看向魏延祯时,面上颇有些不自在,倒是魏延祯看着并无异样,对她依旧客气尊重,跟她弟……好像更黏糊了。 “姐,今儿营里猎了鹿,咱们不开火,去营里跟大伙儿吃大锅饭去。”两人回来的路上得到的消息,荆长安进门就给江盈玥说了。 “好。”江盈玥尴尬的都不敢多看魏延祯,只接过荆长安手里的木盆:“衣裳给我,我来晾吧,你们进屋谢谢,桌上有放凉的糖水,喝点解解暑。” 这次荆长安两人没有争,直接便让她去了。 第80章 交个朋友 一家人去营地时,大锅饭正准备的热火朝天,老远就能闻到肉香。 “哇!”何宝宁拉着荆长安的手蹦蹦跳跳,小兔子似的:“好香啊!” “那一会儿多吃点。”荆长安捏捏他的鼻子。 何宝宁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捏的,冷不丁鼻子发痒打了个响亮喷嚏,小孩儿高兴归高兴,却煞有介事地摇摇头:“不不不,人多鹿肉不够分的呀,宁儿要一块,尝尝味儿就行了,哦不,两块,一块给哥哥,这样哥哥就可以多吃一块啦!” “你呀。”荆长安心里暖乎乎的,忍不住揉了小孩儿脑袋一把。 “哥哥,鹿肉好吃吗?”何宝宁还没吃过鹿肉呢。 “宁儿吃了就知道啦。”荆长安也不好说到底好吃不好吃,毕竟大锅饭不比家里。 小孩儿闻言想了想,赞同地重重点头:“嗯!” 难得的,居然看到溧阳公主在掌勺。 荆长安看的纳罕,侧头问魏延祯:“她火头营?” “哪儿能,一来就风风火火跟人干架,直接入的步兵营。”魏延祯至今想起当时溧阳公主那泼辣劲头仍头疼,同时还有点担心这顿饭菜,一个整天就知道喊打喊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做的饭菜,真的能入口吗? 魏延祯想法上脸,皱着眉头一脸的苦大仇深,荆长安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忍不住低头笑了一声。 江盈玥就走在何宝宁旁边,两人的对话自然听的清楚,只是看了看掌勺的小兵,并没懂这番对话的精髓,也就只当两人跟那掌勺小兵认识,并没有多想。 江盈玥还是开饭的时候看到掌勺小兵耳洞,发现不对的。不过也知道,有些地方民俗,男子也扎耳洞,并没什么奇怪,但心里埋下疑惑的种子,就忍不住多观察。 然而,便是这一仔细观察,让江盈玥确定了对方确实女儿身,不禁惊的眼睛都瞪大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左右看了看,江盈玥怕被人看出异样,没敢表现地太明显,眨了眨眼,闷头扒饭。 “姐,吃的还习惯么?”荆长安一转头见江盈玥只顾着扒饭,还以为她是不好意思,给她夹了一大块肉放碗里。 “习惯,习惯的。”江盈玥胡乱点头。 荆长安看着她,总觉得她有点不对劲,但也没有多想。 倒是溧阳公主毕竟敏锐,侧目看了江盈玥好几眼。同样对荆长安这个姐姐,充满了好奇。 饭后涮锅,江盈玥没好意思看着,挽了袖子过去帮忙,荆长安也没拦着,难得来一次营里,正好跟魏延祯带小孩儿四下转转看看。 溧阳公主心血来潮掌了勺,原本是没打算涮锅洗碗的,不过见江盈玥去了,她眸色闪了闪,便跟了过去。 两人直接把活儿给揽了下来。 “哎?”见周围没人,溧阳公主喊了江盈玥一声:“刚吃饭的时候,你一直偷偷盯我,看什么呢?” 被她这么冷不丁一问,江盈玥慌的差点打翻手里的碗。 溧阳公主看得好笑,凑到她跟前:“你一直盯我耳朵和脖子看,好像还瞄胸了对吧?” 江盈玥:“……” 偷看被抓包,江盈玥臊的满脸通红,只得闷不吭声,借由洗碗来掩饰。 “你其实……”溧阳公主压低声音:“你其实已经看出来了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江盈玥也不好继续装耳聋了,沉默地点了点头。 “是不是很震惊?”溧阳公主一点没有被发现的惊慌,反而笑眯眯的。 这……任谁见了都会震惊的好吧? 江盈玥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抬头望了溧阳公主一眼,依旧没说话,只再次点了点头。 溧阳公主噗嗤一声,没有再说什么,两人搭手把锅碗瓢盆洗涮干净,有分门别类的码到箩筐里,之后用不着她们,自有其他人来给抬走。 一家人没有在营里呆太久,逛了一会儿没什么事,就回去了,只是因为发现了溧阳公主这一个姑娘,江盈玥一路上都有点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想着想着劈了个叉,又想起之前在河边的事,她放慢脚步落后一点,看着前面的两大一小,发了一路的呆。 她自己难堪尴尬都没什么,就怕因此坏了魏延祯跟荆长安的感情。 自那之后,江盈玥很是忐忑尴尬了一阵,见两人一切如常,并没有因为那事起隔阂,才总算放下心来。只是对于两人的事,却再不敢多说什么了,但心里想生孩子给荆长安留后的想法始终没有动摇。 可同时又忍不住犯愁,这副身子破败身子早非完璧,她倒是想嫁,谁又看的上呢? “嘿,想什么呢?!” 江盈玥正在河边洗菜,被这么咋咋呼呼的一声,吓得险些一跟头栽河里,扭头见是溧阳公主,才松了口气。 “是你啊?”江盈玥惊魂未定拍了拍胸口。 “你这高笋刚地里拔的吧?”溧阳公主自来熟地在江盈玥身边的大石头上坐了下来。 “嗯。”江盈玥被她这么一问,才想起自己在洗菜,继续低头剥皮搓洗起来:“旁边陈家村杀猪来着,小……”她习惯性脱口就要说小勉,到舌尖绕了一圈改了口:“小安去买了块肉回来,中午做高笋炒肉。” “你不用紧张。”溧阳公主才不关注他们中午吃啥呢,她就是路过看到江盈玥,过来找人聊天的:“我知道你们是江家后人,他是江勉。”顿了顿又道:“江家的案子,早就沉冤得雪,没什么好遮掩的。” 提到江家,江盈玥眼圈忍不住红了红,好一会儿才压下翻涌的情绪,想了想问溧阳公主:“你一个姑娘家,混在一堆男人里面,不会害怕吗?肯定很不方便吧?” “有什么好害怕的?”溧阳公主不以为然:“是有一点不方便啦,但是也没有什么,自己小心点就好了,要是被发现了也没什么,只要亮出公主的身份,他们也不敢把我怎么样,再不济,还有魏将军跟荆大夫呢!” “他们知道你……” “我就是跟他俩一道从京城来的啊!”溧阳公主俏皮地眨了眨眼:“你的关注点好奇怪,难道不应该更震惊我公主的身份么?” 江盈玥:“……” 江盈玥刚就是没听清,这下……直接给震惊傻了。 溧阳公主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笑的特别开心:“嘿,我叫溧阳,咱俩也算是知根知底,交个朋友吧?” 江盈玥哪里敢? 忙道:“民,民女不敢……” “什么敢不敢的?”溧阳公主原本性子就跳脱,在军营熏陶了这么久,更加变得不拘小节:“就这么说定了,以后有空我就来找你玩儿啊?” 江盈玥……江盈玥愣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倒是溧阳公主拄着下巴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我是女扮男装嘛,军营里都是汉子,连个可以谈心的人都没有,外头倒是有姑娘媳妇儿的,我这副模样也不能上赶着找人说话,指不定落个调戏良家妇女,讨一顿好打呢,现在好了,以后可以找你,就不会那么无聊憋闷了。” 她都这么说了,江盈玥拒绝的话也就说不出口了。抛开身份不提,一个女娃家混迹男人堆里,是挺难的,既然两人谈得来,对方也不嫌弃自己身份低微,交个朋友也挺好。 这么想着,江盈玥便点了点头。 “你同意啦?”溧阳公主高兴道。 “嗯。”江盈玥一边忙活一边道:“我平时没什么事都在家里,公主要是想找人谈心,去家里找我就行,我都在的。” “别公主了,你直接叫我溧阳就好了。”三言两语就交到朋友,溧阳公主很是高兴:“你下午有没有事啊?” 江盈玥想了想,摇头:“没有。” 其实她在这里,除了帮忙洗衣做饭,并没有什么忙活的,大多都是荆长安和魏延祯帮着一起就做了,没有使唤谁,也没有谁闲着,就是一家人正常过日子的相处方式。 又想了想,确定是没有什么事,便强调了一遍:“嗯,没有,我下午没什么事。” “成。”溧阳公主起身过去,在江盈玥身边蹲下,帮着她洗菜:“那我下午去找你,咱们去趟城里。” 江盈玥还没去过城里呢,正好需要去添置些东西,便没有拒绝,点头应下了。 荆长安得知江盈玥跟溧阳公主成了朋友,很是意外,但更多的却是替她感到高兴。江盈玥太闷了,能有个说得上话的朋友挺好的,知道她们下午要去城里,更是二话不说扯下钱袋递了过去。 “是该去逛逛,这钱姐拿着,正好添置些胭脂水粉,好好打扮打扮,我姐这么漂亮,可不能给埋没了。”荆长安看了不远练剑的何宝宁一眼,补充了一句:“还有,宁儿他爱吃蜜饯,姐记得带一些回来,不用太多,够小孩子甜个嘴就行,有糖葫芦也可以买一串回来,我还没给他买过糖葫芦呢,也不知道他吃没吃过。” 江盈玥本来要推辞的,结果被荆长安噼里啪啦安排了一堆,推辞的话就说不出口了,只得先收下应下。 “姐,别给你弟省钱,咱们不差钱。”荆长安笑了笑道。 第81章 误会 自从跟溧阳公主交好,有她带着,江盈玥性子也开朗不少,但也因此招惹了不少闲言碎语。两人成双入对亲密无间,在知根知底的人眼里觉着正常,却忘了在旁人眼里,溧阳公主是个男人,一个男人,见他往人姑娘跟前凑,想不让人多想都难。 但是没什么人敢直接嚼江盈玥舌根,多是背地里嘴碎溧阳公主,一个小兵居然肖像魏大将军亲戚,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这闲话传到魏延祯跟荆长安耳里,两人哭笑不得的同时,又心情复杂,一时竟不知该怎么个反应好。 倒是话题主人公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谁也没当回事,江盈玥是因为知道溧阳公主是女子所以无所谓,而溧阳公主本身就是个凑热闹不嫌事大的,拿着闲言碎语当有趣,很是享受那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氛围,憋着坏的很是乐在其中。 总之,不管别人怎么说,两人关系非但没疏远,反而更好了。 大人们不管什么反应,至少还在正常范畴,何宝宁却因为魏延祯跟荆长安这对前车之鉴,给想岔了。 “哥哥给将军做媳妇儿,盈玥姐姐也要找溧阳姐姐做夫君么?”何宝宁不知道溧阳公主女儿身时就以为她跟江盈玥是一对,知道身份后,也没妨碍她觉得两人是一对,在他看来,男人跟男人可以做夫妻,那女人跟女人也可以嘛。 小孩儿自以为很有道理,却惊得桌上几个大人集体喷饭,呛了个厉害。他睁着无辜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大家反应这么激烈,他有说错什么吗? “哎小孩儿!”溧阳公主呛咳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伸手拍了拍何宝宁肩膀:“脑袋瓜子挺溜嘛,都知道举一反三了,真是后生可畏孺子可教啊!” 江盈玥本来都止住咳了,听到这乱七八糟的话,又给呛喷了,咳的满脸通红。 荆长安扶额:“公主,词不是您这样用的……” “管那么多干嘛,意思到位就行了嘛!”溧阳公主大咧咧地一挥手,心念一动,坏笑着凑江盈玥耳边:“你看人家小孩儿都这么说了,要不咱俩凑合一对算了?” 江盈玥……江盈玥咳地差点喘不上气来,不客气地两指戳着溧阳公主的脑门儿,把人给推开了。被推了她也不在意,拉着江盈玥挠痒痒,两人当即饭都顾不上吃了,笑闹成一团。 原本不过是童言童语引发的玩笑,本该一笑就过,但荆长安跟魏延祯对视一眼,都忍不住暗中观察起两人来。 饭后两人找了消失的借口出门,走在田间的时候就聊起了这个。 “你说……”荆长安斟酌了下说辞:“我姐跟溧阳公主,她们两个……会不会……” 魏延祯摇了摇头。 荆长安挑眉:“你这摇头什么意思?” “不知道。”魏延祯道:“也不是没有女人像咱们这样一起生活的,但很少,只听过没见过,所以看不大出来,她们女儿家相处好像都那样。 “古往今来,人们的认知里,女人都是依附男人而活,寡妇尚且艰难,何况还是……龙阳之好顶多受些闲言碎语,而……却要艰难的多,不止要饱受流言之苦,还有生来弱势的现实压力,除非强过男人,否则很难立住门楣。”荆长安叹了口气:“希望是我想多了吧?” “可若她们就是呢?”魏延祯看向荆长安:“你要如何?” 荆长安被问住了,良久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魏延祯看荆长安皱着眉头,一脸纠结的样子,忽然就乐了。 “你笑什么?”荆长安被笑的莫名其妙。 “就小孩子随口一说,你怎还当真了?”魏延祯拉着他继续往前面走:“行了,别杞人忧天了,兴许就是我们太敏感,她俩就是好姐妹呢,溧阳公主这人,向来性子跳脱不拘小节,就那样。” 荆长安想想也是:“你说的对。” “我们去那边,坡上有块大石头,河风吹着挺凉快,去那边坐一会儿如何?”魏延祯伸手指向不远的松坡。 荆长安点点头:“好。” 因着有江盈玥跟何宝宁在,两人在家多有克制,依旧好久没亲热过了,这会儿虽然在外头,过火的没法做,却也腻腻歪歪了一番,肩并肩的坐在那大石头上,捏捏手指,侧头接个吻,心里就熨帖满足不少。 这边山头邻河,河风吹过来确实比其他地方凉快不少,但两人并没有坐太久,眼看着天色暗下来,便起身准备回去了。 下坡的时候,荆长安却被突然蹿过的山兔绊了脚,险些摔跟头,刚稳住身形,就听旁边咚的一声,转头就见那兔子一头撞树晕倒在地。 荆长安:“……” “没事吧?”魏延祯一门心思都在荆长安身上,扶着他胳膊一脸紧张,压根儿没注意旁的:“没崴到脚吧?” “没。”荆长安摇摇头,指给魏延祯看:“哥你看,撞晕了。” 魏延祯顺着看过去:“……” 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有些无语。 “捡回去?”过了一会儿,荆长安才问道。 “捡回去吧。”魏延祯直接过去,弯腰捏住兔子脚,给倒着提拎起来。 那兔子原本就只是晕厥,被这么一提拎醒了过来,当即蹬腿儿乱蹦。 魏延祯也狠,简单粗暴甩手将兔子头在树干上一拍,直接就给拍死了。 荆长安:“……” 魏延祯走回来,拉着荆长安下坡:“走吧,先去河边把兔子给收拾了再回去。” 荆长安忙道:“兔皮别扔了。” “知道。”魏延祯应道:“留着冬天给你镶领子,不过就这一条不够,回头还得再攒攒。” 荆长安点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到时咱俩一起。” 魏延祯没有拒绝,论武力值,荆长安或许不如自己,但精准度,却一点不输自己,小刀出手,跟玩儿飞镖似的,百发百中。 两人到河边收拾完兔子,便拎着回了家,还没进院子,就见江盈玥在屋檐下给何宝宁喂水,溧阳公主已经离开了。 见溧阳公主不在,荆长安竟偷偷松了口气,回过神来,又觉得自己神经,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们回来啦?”江盈玥转头看到两人,招呼了声,随即就看到魏延祯手里的兔子,愣了愣:“这……哪来的兔子?” “捡来的。”魏延祯说着将兔子递给江盈玥:“天气大,放着容易坏,抹上盐,放井水里冰镇着吧。”他们住的这宅子不大,但院子里有口井,用着方便,不仅不用像其他人那样去河里挑水吃,夏天冰镇瓜果肉也很有用,尤其肉,放几天两天都不会坏。 “捡来的?”江盈玥美眸流转,明显不信,不过也没有拆穿,接过去就直接去了灶房:“成,我这就抹盐给腌起来。” 等江盈玥去了灶房,何宝宁抱住荆长安大腿,一阵挤眉弄眼。 荆长安看的手痒,揉了把他脑袋:“干什么?” “溧阳姐姐走了。”何宝宁道。 “嗯?”荆长安不觉得仅仅是走了能让小孩儿这副鬼精样,下意识挑了眉头。 “约了盈玥姐姐明儿去松林打猎。”小家伙神秘兮兮的道。 “打猎?”这下不止荆长安,连魏延祯都挑了眉头。 “嗯。”何宝宁点头:“说是弄几件皮子去城里卖,然后去酒楼大吃一顿。” 荆长安扭头问魏延祯:“她很缺银子?” “不清楚。”魏延祯想了想又道:“都这么久了,估计带出来的那些,给用差不多了。” 不管是一时兴起还是缺钱,这都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荆长安见小孩儿还在那挤眉弄眼,不禁又好气又好气,忍不住抱起来拍了两下屁股。 小孩儿也不闹,捂着屁屁乐的嘎嘎的,还以为荆长安跟他闹着玩儿呢。 热闹的日子总是眨眼即过,七月底的时候,何广义拉货返程,将何宝宁给接走了。 离开的时候小家伙那叫个不舍得,委委屈屈哭了好一通鼻子,还是魏延祯给新削了把木剑,带着练了一会儿剑才哄好。又承诺了得空去朔县看他,小家伙才不情不愿地点头跟着何广义上了回去的马车。 小孩儿在的时候吵吵嚷嚷特别热闹,突然安静下来,三个大人都有些不习惯,不过日子按部就班,该过还是得过。倒是有一点让荆长安彻底放下心来的是,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确定,江盈玥跟溧阳公主并不是当初他们以为的那样,真的就是好姐妹的纯友情。 荆长安也想过,要不要找个媒人给江盈玥说个婆家,但是仔细琢磨后又作罢了。江盈玥身世坎坷,想要找个好婆家还不嫌弃她经历的并不容易,与其随便许个再给委屈了,不如顺其自然的好。 …… 魏延祯镇守冶州的第二年,除了荆长安负责的桑蚕丝绸经济更上一个台阶,开荒耕种的农作物也丰收满仓,尽管要维持军营一年的生计还是有些困难,但至少不用忍饥挨饿,等来年土地养的更加肥沃,收成再多一些,自然能解除困境。 日子越过越好,将士们也越来越有活力。没有敌军来犯,闲来发霉,一鼓作气端掉好几个土匪窝子。 而这些匪窝,无一不是跟冶州官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上次狮虎帮一事,不过是推了两个替死鬼出来,草草结案盖过,而这一次,却惊动京城那边,引发好一番朝堂势力的动荡。 而这些,魏延祯并不关心。 近来西燕多有异动,他心思都在这上面,见天军营里扎着,就连荆长安都抛开其它,跟军医商议抢治伤兵的事宜,往返军营密切。 江盈玥受到气氛的影响,跟着担心。 溧阳公主劝她:“别担心,有魏将军在,区区西燕不足为虑,他们真敢来犯,咱们就杀他个片甲不留,当初赤邬王都没在魏将军手上讨到便宜,西燕王一个十几岁的黄毛小儿又算什么!” 第82章 坑里的男人 尽管溧阳公主那么说了,江盈玥的担心还是只多不少,回去看到荆长安,就没忍住顺嘴提了。 “别担心,也就是近来西燕动荡厉害,未雨绸缪先做准备罢了,未必会真打起来。”荆长安这话虽然是安抚江盈玥,但也是事实:“西燕王继位不久,确实急着想要干出一番实际稳固地位,但朝堂多派,主战的是少数,但不管打不打,总是先有个准备的好。”见江盈玥还是一脸担心,不禁笑了一声:“即便是打,咱们自给自足,粮草充足,将士骁勇,还能输给西燕不成?你啊,就放心吧。” 江盈玥担心的不是这个:“一旦起战,输赢不论,受苦的都是百姓,眼下这样的安稳日子,也不知道能不能维持住。” 江盈玥自己说完就转身去了灶房,魏延祯正好回来看见,发现气氛不对,就问荆长安:“怎么了?” “没什么。”荆长安摇头:“想着可能打仗,心里不安呢。”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问道:“西燕那边……” 魏延祯握住荆长安的手,拉着他边进屋边说:“西燕那边暂时无事。”顿了顿又道:“西燕王虽然急于求成意向主战,但摄政王主和,有那位压着,暂时翻不出浪来,不过……” “嗯?”荆长安见魏延祯突然打住,不禁疑惑挑眉。 “西燕小儿狂妄,该吃些教训才是。”魏延祯顿了顿才道:“京城来消息,陛下有意与西燕和亲。” “和亲?”前一句还是要给教训,本以为这是准备主动出击呢,后一句就来个和亲,饶是荆长安也不禁犯起迷糊来:“此话何讲?” “先礼后兵。”魏延祯道:“总不能让人说我大晋泱泱大国,欺负个黄毛小儿吧?仙人跳,听说过么?” 荆长安:“……” 魏延祯道:“此番必有一战。” 荆长安福至心灵:“陛下想要拿下西燕?” 魏延祯点了点头。 荆长安还要说话,转头见江盈玥端着热腾腾的木盆出来,便打住了话头。 “将军回来啦,先热水洗把脸吧,一会儿饭菜就好。”即便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对待魏延祯,江盈玥依旧小心翼翼,透着卑微。 “玥姐,我说多少回了,都是一家人,你不必对我这样……” “没事,就举手之劳么,也不是什么重活,顺手就做了的。”江盈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你们聊,我先去忙了。” 等人一脸局促的回了灶房,魏延祯才无奈地看向荆长安:“我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玥姐不自在,搞得我也浑身不得劲,她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给她找个婆家了,我知道你是想顺其自然,但她一个姑娘家,整天跟咱两个大男人住一块,总是不太像话。” 荆长安知道魏延祯说的是事实,可婆家那是这么好找的,他虽然想着顺其自然,但也并非一点没有上心,但这么久过来,也没遇到合适的,倒是因为江盈玥跟溧阳公主走得近,反而明里暗里,被公认成了一对。 这么想着,荆长安叹了口气:“这要溧阳公主真是个男人就好了。” 魏延祯一听就乐了,不过想到这个也有点犯愁,过了一会儿出主意道:“我看,还是先问问玥姐的意思吧,这婆家也不是非得就近里找,她若有意,去城里找个靠谱媒婆也是可以的,有咱们看着,也没人敢欺负了她去。” 荆长安觉得这提议可行,点了点头:“那回头我问问她。” 与西燕和亲一事很快敲定,不仅送了个公主过去,还十里红妆嫁妆丰厚。 那西燕王得了好处,还以为大晋皇帝怕了,很是沾沾自喜,谁知公主刚到西燕境内,就被刺杀身亡,大晋帝大怒,当即发兵征讨,自此战争打响,由魏延祯主帅出兵,轩辕礼御驾亲征,率大军直扑西燕陲城,杀了西燕个措手不及。 原本说好给江盈玥物色婆家的,因这便搁置了下来。 荆长安作为军营之一,亦是全程跟进,跟着抢治伤兵,他因为会些功夫,还阴差阳错帮魏延祯挡了好几次暗箭。不过这场战役,最拼还数溧阳公主,一心参军立功,像男儿一样顶天立地,终于等来一展抱负的机会,几乎连命都不要,竟也真让她立了好几次功。 轩辕礼虽然生气她胡闹,但并没有吝啬论功行赏,让溧阳公主一下从没有品级的小兵,提到了百户长,倒也大小算个功名。但也正是这样,溧阳公主更拼了,轩辕礼看在眼里,到最后也唯有叹气。 “公主虽是女儿身,但此番骁勇不输男儿,所谓巾帼不让须眉,不过如此。”魏延祯难得替溧阳公主说话,引得轩辕礼好一番侧目,未免误会,他忙拉来荆长安:“不是臣说的,是长安说的。” 他那点心思轩辕礼岂会不知?不过也没多说什么,只含笑摇了摇头。 就在大军直捣黄龙,连攻西燕数座城池之际,远在冶州军营的江盈玥,心里却担忧的不行,便是忙碌也无法让她安下心来。每天总是忍不住爬到松林坡上,远远眺望西燕方向,祈祷着亲人平安,早日归来。 这天她爬上松林坡,刚找到大石头坐下,身后却突然传来咚地一声,紧接着就是一阵窸窣响。 像是什么重物落地翻滚的动静,江盈玥被吓了一跳,慌忙站起身来,转身看去,却什么也没有。 就算这样,她也没敢再多呆,没有像往日一样祷告祈福,脸色惊惶地掉头就准备下山离开。然而刚走了没几步,不远的松林深处,就隐约传来男人的呼救声,起先还以为听错,直到又断断续续听到好几声,江盈玥才确定,但她一个弱女子,一时也没敢过去,毕竟荒郊野外,谁知道那边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可要让她就这么一走了之,她又做不到,一时杵在那,很是两难,过去不是,走也不是。最终还是良心占据了上风,咬咬牙,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顺着声音摸了过去。 “有人吗?”走的近了,声音也更清楚了:“有没有人啊?救命嘶……” 江盈玥仔细辨别了半晌,才确定声音是从右边发出来的,但一眼看过去,全是及膝高的杂草,藤蔓缠着藤蔓,连路都看不见,倒是看得见有一行明显被碾压的痕迹。 这种草丛,就怕藏着毒蛇毒虫之类的,就算没有,藤蔓上的木刺也让人寸步难行。 江盈玥没有冒然过去,而是先找了根干枝拍打挑藤开路,这才小心翼翼地挪步过去。便发现草丛深处,居然是一个深坑,一个穿着补丁灰衣的年轻男人正倒在坑底,一声声的呼救。 “喂,你还好吧?”江盈玥弯腰喊道。 “我腿骨折了,姑娘,能,能麻烦你,帮忙去村里叫几个人来帮我一下么?我,我动不了,拜,拜托你了……” 男人艰难地抬起头,满脸泥血的样子吓得江盈玥倒抽一口气。不过男人这样,她确实帮不上什么忙,这要是平地,还能搀扶下,但坑里,她连人都弄不上来。 “那你再坚持一下,我,我这就去找人来。”江盈玥看了一下,男人旁边还有背篓,里面看着应该是草药之类的,她想了想道:“你这背篓里都是草药吧,你看看有没有止血,先把身上其他的伤处理一下吧,别引来了野兽,我,我这就去叫人,你等着啊!” 江盈玥没敢耽搁,叮嘱了一句,掉头就出了草丛,一路往山下跑去。她没有去村子叫人,而是直接回军营叫了两名小兵。 直到她是荆长安的姐姐,军营里的将士对她一向尊重,被她求上门,没有犹豫就跟着去了。 三人一路跑上松林坡,过去时,那男人还在坑里,只是从躺变成了坐靠,胳膊上的伤口是处理了,但脸上还是惨兮兮血淋淋的挺吓人。 两名小兵见状,没有耽搁,当即便开始动手救人,一人拽着绳子一头下坑将男人捆起来,一人上头拉拽,加上江盈玥也有搭手,倒是没怎么费力就把人给弄了上来,问清楚是陈家村人,左右就在附近,便直接给背着送了过去。 江盈玥没有跟着,交代了声,自己回去了。 这事儿不过是个小插曲,她并没有放在心上,谁知几天后,那男人却杵着拐子找了过来,留下一堆补品做谢礼,离开了。 江盈玥本不想收,但对方态度强硬,扔下就走,她个姑娘家又不好追着个男人拉拉扯扯,便只好作罢。本以为这就该完了,没想过了几天,那男人又来了,这次不送补品,改送了一兜鸡蛋。 又过几天再来,拎了一只肥鸡。 每一次都一言不发,扔下东西就跑。 江盈玥:“……” 等男人再来送东西,江盈玥终于没忍住追出去把人给拦了下来,可她也不太能跟不熟悉的人接触,尤其对方还是个男人,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你别再送东西来了,之前送的那些,已经够多了,真的别再送了。” 第83章 大获全胜 晋燕一战,大晋军势如破竹,短短数月,直捣黄龙攻陷数座军机重城。燕军一路败退,消息传到王城赟都,少年燕王吓得面无人色,惶然跌坐王座。 群臣多派,各执一词,重复着每日必有的争吵。 少年燕王看着群臣之嘴开开合合,只觉魔音穿耳,吵得脑子都嗡嗡作响,怒地当场摔了手边的玉如意,方才得了片刻安静。 然而不待他说话,一内侍就跌跌撞撞摔进殿来,人未起就惊惶大喊:“大王!大王不好了,大晋军,大晋军已经到了赟都城外,就要,就要打进来啦!” “死守!死也要给我守住城门!”少年燕王大惊失色:“左将军,莫将军,你二人速速调遣王城所有兵力赶往城门支援,务必要守住了,绝不可让大晋军进来!” 左莫二人领命,随即带着一干武将而去,这些人一走,刚寂静没一会儿的大殿就再次炸开了锅,争吵的也不争了,一干只会动嘴皮子的文臣就像废物,一个个面色惶惶。 “大王……”一位大臣惶惶看向少年燕王,带头跪下请命:“大晋军来势汹汹,攻破城门不过迟早的事,我方兵力暂能拖延些时辰,臣恳请大王,即刻从密室离开,转移戊阳再商大计!” 有一人出头,立即便引起群臣响应,这种时候,这些平时互不相容的人,倒是团结了起来。 少年燕王看着自己的这些大臣们,气得脸色白了红红了青,竟是说不出话来。然而更多的,确实即将国破家亡的恐惧,说到底,他也不过才十三刚过而已。 可即便这样,君王与生俱来的傲骨,也让他放不下尊严做逃兵。 群臣劝说,君王执着,一时间僵持不下。便是这僵持的数个时辰里,赟都城破,大晋军直攻王城。 “不好了!赟都城破,晋人攻打进来了!” “报!晋人已经攻进王城,就,就要到宫门口了,左将军莫将军带去的兵力死伤过半,眼看,眼看就要撑不住了,要是,要是两位将军也倒下,这宫门,宫门就受不住了!” “报!莫将军阵亡,晋人攻进宫门,左将军竭力拼杀仍节节败退,已经,已经到庆和宫了!” “报!晋人,晋人很快就要攻大殿这边来了!” 一道道的战报传来,少年燕王瘫坐在王座上,脑中回荡着两个字——完了。 大臣们听闻大晋军就要杀过来,急得如热锅蚂蚁,忠心的还在劝着,想要他先逃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心奸一点的,已经大难临头各自飞,冲出大殿逃命去了。 一时间,偌大的宣德殿满目乱象。少年燕王看着,满脸死灰。 而此时此刻的宣德殿外,不用去看也知道,必然尸横满地,血流成河,宫中众人仓惶奔逃。 少年燕王闭了闭眼,刷地抽出腰间佩剑。此举吓了在场众人一跳。 “大王……” 少年燕王一言不发,执念冲出宣德殿,冲进敌军厮杀阵营。 他想,就算无能守疆,也不要做贪生怕死地***,他们西燕儿郎,即便是死,也要挥洒鲜血战死沙场,而不是桃之夭夭窝囊等死。 少年燕王杀红了眼,哪怕浑身是伤,他依旧咬牙奋战,直到将士一个个倒下,遍地横尸里他孑然而立,手持血淋淋长剑对峙高头大马上的大晋皇帝,疲惫怆然。 他惨笑一声:“我输了。” 但他誓死不做亡国俘虏,所以当轩辕礼一声令下抓活口时,他毫不犹豫地引颈自刎,落膝跪地,终究气绝倒在了一众尸海里。 自此,西燕亡。 …… “陛下……”魏延祯骑马来到轩辕礼身边,看着少年燕王尸体好一会儿,才转头道:“这一路辛苦,陛下且先回营歇息,这里臣……” “不用。”轩辕礼抬手打断魏延祯:“这西燕王小小年纪,倒有几分血性,厚葬吧,且给他最后留一份体面。” “是。”魏延祯立即应下:“臣遵旨。” 魏延祯应罢抬起头来,刚要下马,就瞳孔骤缩。只见不远的楼阁,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直取轩辕礼后脑。 “陛下小心!”魏延祯举剑格挡,然而紧接着又是数箭齐发袭来,不及多想,魏延祯扑过去抱住轩辕礼双双摔下马去,方夺过这一暗袭。 此时已经有人冲过去抓人了,魏延祯扶着轩辕礼从地上起来,却发现自己胳膊受了伤,但这会儿也顾不上许多,只一心担心轩辕礼的情况。 “陛下可有受伤?”魏延祯急切问道。 轩辕礼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另一对蒙面黑衣人突然从侧面冲了出来,目标正是轩辕礼跟魏延祯两人。 两人对视一眼,当即拔剑迎战,眨眼就跟黑衣人打在一起。 大多将士都被分散去处理尸体去了,此时被留在这边的人原本并不多,方才又被放暗箭的人引了过去,以至于人数竟还没有黑衣人多。但就算这样,轩辕礼跟魏延祯都身手了得,一时竟也配合默契,并未落下风,不过黑衣人那边也武功刁钻,个个高手,想要拿下并不容易。 荆长安跟着军营抢治伤兵,迟了许多才赶到这边,本以为已经大获全胜,正松懈呢,谁知一来就赶上了黑衣人围攻的局面,眼看有人偷袭魏延祯后方,而魏延祯护着轩辕礼顾之不及,情急之下,荆长安就地踢起一柄弃剑,甩手就掷了过去,只听当的一声,与那偷袭的暗剑撞个正着。 几乎没等魏延祯分神,荆长安就拔剑冲了过去,牢牢护住了魏延祯后方。 魏延祯侧头看到荆长安,眉头一皱:“长安……” “少废话,打!”话音未落,荆长安已经与人缠斗了起来。 魏延祯一开始还担心,总是分神护他,但随即就发现,荆长安的身手一样了得,野路子的打法,虽跟黑衣人不同,却一样刁钻厉害,利剑舞的密不透风,如此便放心将后背交给对方,合力对付起黑衣人来。 荆长安用惯了刀片,这长剑反而使得不自在,几次攻击落空后,他终于没了耐心,扔了长剑指夹刀片就冲就近的一人虚晃一招突袭过去,快如幻影,闪其身后,收起刀落,挑人手筋割人喉咙,直接快狠准的解决了一个。 轩辕礼和魏延祯也解决了两个,只听轩辕礼道:“留个活口!” “知道!”夫夫两一口同声,不过片刻,黑衣人就倒下大半。 既然说了留活口,荆长安也就不往死里收割人头,一包药粉出去,剩下的也全给放倒了。 这操作,一时间令大伙儿面面相觑。 轩辕礼更是挑眉:“这是?” 荆长安咳了一声:“刀剑无眼,有备无患,陛下既然说留活口,那草民就偷了个懒。” 魏延祯好笑地瞥了荆长安一眼,没有废话,不等轩辕礼吩咐,就下令让人将这些刺客给绑了起来。 “检查一下,嘴里有没有含毒。”荆长安提醒道。 大伙儿一听,当即检查,居然还真给发现了。一一取出后,轩辕礼摆了摆手,让人一并带了下去。 追击放暗箭的士兵也回来了,拖了几具尸体,同样是黑衣蒙面刺客。 轩辕礼扯下其中一人面巾,打量着那与大晋人差不多的骨骼长相,冷笑着眯了眯眼。 “大晋人?”魏延祯挑眉。 轩辕礼点点头,随即笑了一声:“有意思。” 闻言,魏延祯跟荆长安面面相觑,不禁都蹙起了眉头。 但眼下一堆后续要处理,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左右留了活口,人在那跑不掉,当即便先放在一边,指挥众人忙活清理起来。但几人也并没有一直呆在这边,交代好事宜,便先行回了驻营。 “陛下……” 刚到驻营,就有将领过来询问轩辕礼,才一开口就被打断:“先把尸体清理了,另外传令下去,不可强杀欺凌百姓,违者斩。” “是!”那将领当即抱拳领命。 轩辕礼交代完脚步不停:“带回来的那些刺客在何处?” “回陛下,在主帐那边。”那将领应道。 轩辕礼点点头,便带着魏延祯夫夫直奔而去。 那将领没敢耽搁,掉头便去执行命令去了。 三人快步赶到主帐这边,被捆绑扔在地上的黑衣人已经悠悠转醒,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后,第一反应就是咬毒自尽,发现没有后,才集体变了脸色。 “谁派你们来的?”轩辕礼没跟他们磨叽,居高临下地审讯起来。 但这些人个个硬骨头,居然无惧眼下处境,装聋作哑一声不吭。 轩辕礼刚要下令动刑,荆长安就慢悠悠又掏出一包东西来。瞥到他的动作,轩辕礼到嘴的话便打住了,狐疑地看了过去。 “我这痒痒粉,一旦服下,烧及肺腑奇痒无比。”荆长安直接掐开一人的嘴灌了下去:“咯咯笑得浑身抽搐,便是再严实的嘴,也得溜出缝儿来。” 果然,药刚服下,那人就突然挣扎扭动了起来,梗着脖子憋的牙齿咯咯满脸血红,都没坚持一会儿,就倒地抽搐哈哈大笑了起来。 “怎么样?滋味儿不好受吧?”荆长安嘴角轻勾:“只要你老实交代,我就给你个痛快。” 第84章 公主交心 是个硬气的,笑死都不松口。 荆长安也不在意,继续挨个灌。这么几个,总有意志不够坚定的。 他想的没错,这些人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死士,确实骨头硬不怕死,但再硬也是血肉之躯,是人,是人就难免有意志强弱。这些人骨头硬不怕死,不怕严刑拷打,但却未必都受得住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这不,荆长安脚边笑滚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一个年轻偏瘦的男人就受不住了。 “我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哈哈哈我说……求,求求你哈哈哈哈哈……给个痛快哈哈哈……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人笑的涕泪肆流,一边打滚一边断断续续地哭笑求饶。 “早这么识趣不就好了,也省的受这番罪不是?”荆长安踢开那人拉扯袍摆的手,掀袍蹲了下来,一手掐住那人的下巴,一手快速在他喉间轻轻一摁,那人就抽搐着收住了笑,他收回手拿手帕擦了擦,这才眉头斜挑:“说吧,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缓个劲儿来,眼珠滴溜溜直转。 “我劝你别花样,否则,你会很后悔的。”荆长安看在眼里,语气温柔,笑容却像个魔鬼,让人打从心底发寒:“我这人耐心不好,我数到三,你要还是不说,就别怪我出手太销魂。” 那人:“……” 荆长安美眸噙笑:“三。” “是福王!”那人汗毛直立,眼一闭就脱口喊了出来,完了一顿:“你说数到三……” “没错啊。”荆长安站起身来:“所以我数三,有问题吗?” 那人……那人憋屈摇头,敢怒不敢言。 没等荆长安再问,一旁的轩辕礼就微微眯起了眼:“福王?” “是。”反正都这样了,那人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眼一闭:“三皇子轩辕墨,我们都是他培养多年的死士,在他入狱之际,本是准备劫狱的,但后来没成,他出狱后,吾等就跟随去了封地,继续在他身边做事,此番正是奉他之命,来刺杀皇上的。” 他话音一落,荆长安便遵守承诺,一刀割喉,给了他个痛快。其余人没有留着的价值,亦是。 轩辕礼让人将尸体拖去处理了,转身就进了营帐。 魏延祯荆长安两人对视一眼,跟了进去。 “陛下……” “轩辕墨啊轩辕墨,朕应父皇遗愿饶你一命,你为何就不懂珍惜非要找死呢?”冷嗤一声摇了摇头,轩辕礼转身看向二人,脸上并无异样之色,对于这个结果,似乎意料之中,并不意外,他对二人道:“此事,二位怎么看?” “福王既敢派刺客行刺陛下,就说明已有部署。”魏延祯道:“他封地离西燕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能时机把握这么准,想必……” 魏延祯没有说完,但都心照不宣——轩辕墨,与西燕勾结。 这个也并非无迹可寻,早在之前,就隐隐有一些苗头消息,轩辕墨与西燕这边的线人联系密切,就连少年燕王能顺利继位,都少不了他的暗助,更意图挑起西燕与大晋之间的战争,其实不止西燕,其它几国亦然,只是消息捕风捉影并无实据。轩辕礼刚刚登基不久,正是忙于朝政腾不出手的时候,便暂时没有动他,只放了人盯着,但对方一直没有动作,没想到竟是在这里等着。 “此间西燕已经攻下,后续不急,陛下当早些回朝才是。”魏延祯想了想,道:“至于福王,行刺陛下罪不可赦,未免耽误生事,臣恳请陛下恩准,让臣带人将其拿下!” 轩辕礼闻言点了点头:“福王既生谋逆之心,必然早有准备不会束手就擒,你带一队人马过去,必要时,格杀勿论!” “臣遵旨!”魏延祯抱拳领旨。 轩辕礼看了看荆长安,再看向魏延祯时,忽而放松一笑:“你俩此番攻打西燕有功,待拿下反贼轩辕墨,也别继续留在冶州了,回京吧。” “陛下,臣……” “朕要你回京,并不是不信任你,怕你功高震主要控制你的意思,你魏将军乃雄鹰,当展翅高飞,不该困于幽谷,朕早就想好了,等此间凯旋回朝,就封你为一品镇国公,封长安为顺安侯,赐婚你俩,这样便是瑞王再不甘心,也不再抗旨不遵。” “赐……赐婚?” 两人别的没在意,就单单抓住赐婚这个重点了,顿时惊得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 魏延祯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陛下此话当真?您当真要给我俩赐婚?” “君无戏言。”轩辕礼含笑点头。 惊喜来得太快,砸地魏延祯晕晕乎乎,一时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的好,涨红着脸看看轩辕礼又看看荆长安,无措地像个愣头青似的。 还是荆长安相对镇定一些,回过神来拉了魏延祯一把,带着他跪下谢恩:“臣(草民)谢陛下恩典,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行了行了,都起来吧。”轩辕礼抬手示意两人起来,看着他俩喜不自禁的样子,含笑摇了摇头。 两人刚站起身来,正要继续说轩辕墨的事,就被突然冲进来的溧阳公主给打断了。 在宫中溧阳公主就没有什么规矩,出来野了这么久,更是风风火火大咧咧的紧,回来连通报都没有,就这么直接闯了进来。 “皇兄,听说你们遇到了刺客,没有受伤吧?”溧阳公主一进来就直奔轩辕礼面前,拽着人胳膊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一通急切打量。 “没受伤。”轩辕礼任由她拽来拽去,让转身就转身,完了笑着摸了摸溧阳公主的头:“出来这么久,还是那么冒失。” “我这不是听说您遇到刺客,怕您受伤给急的嘛。”溧阳公主见他没有受伤,脸上紧张的表情这次缓和下来,松了口气道:“还好没事,刚听到消息的时候,吓死我了,还以为皇兄受伤了呢,对了,那些刺客人呢?可有审出是谁派来的么?” 轩辕礼没有直接回答,确实挑眉笑问:“溧阳觉着,会是谁?” 溧阳公主还真皱眉想了半天,心里有了猜测,虽然,这个猜测她并不想,但还是如是道:“西燕余孽逃的逃杀的杀,能吓到逃命的,也没那本事刺杀,而且……这个明显是提前布局的,做到这个地步,那就是事先就料定皇兄会在那出现,除了自己人,不作他想。”顿了顿,才将咬在舌尖的那个人说出来:“是……福王,三王兄,对么?皇兄已经知道了?” “嗯。”轩辕礼看到溧阳公主眼底闪过难看,叹了口气:“溧阳,我们这些兄弟姐妹中,也就你,把我当兄长看,太子还有皇后的事,你就一点没有恨过皇兄么?” 溧阳公主看着轩辕礼,点点头又摇摇头:“溧阳虽然天真,却也不傻,古往今来,兄弟阋墙,哪朝哪代不是如此?你算计他他算计你,每个人都带着面具活着,脸上笑的和善的,心是黑的,面上淡泊一切不争不抢的,心里野心勃勃步步为营,精明算计的未必是聪明人,重情的实乃薄幸人,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谈不上恨不恨的,就是很难过罢了。”可能是轩辕墨的事情让溧阳公主有些绷不住情绪,难得面对轩辕礼卸掉伪装这么豁出去不管不顾说些真心话:“溧阳也知道,很多事,虽然有皇兄推波助澜,却未必都是皇兄一手铸就,太子也好,母后也罢,还是二皇兄三王兄,都不无辜,他们各为名利,各造各孽,自然各有因果,即便是溧阳,必要时候,也是可以随时牺牲掉的棋子,骨肉亲情,在民间重于一切,在帝王家,确实最不堪一提的东西,要不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呢,你们都各有各的追逐,各有各的所求,可溧阳什么也没有,打从出生起,除了公主的身份,就是家人,父皇母后皇祖母,哥哥姐姐们……” 溧阳公主说到这,眼睛已经红了,她咬着下唇:“可是,溧阳唯一在乎的亲人,他们一个个都因为各种各样的野心,以各种各样的方式离我而去,我,我已经失去太多,就剩下皇兄一个亲人了,我不想,不想到最后,连皇兄也不要我,把我推开,推到很远很远,从此再不相见。” “所以你就借口追魏将军,女扮男装跑到这里,参军跟一堆男人混在一起?”轩辕礼心里动容,面上却端着严肃:“什么证明女子不输男子,一样可以保家卫国建功立业,实际上是怕有朝一日,被朕推去与他国和亲,是这个意思么?” 溧阳公主点点头,泪眼汪汪的看着轩辕礼:“其实,也不是借口,臣妹当初确实是千里追夫,想要硬抢驸马来着,只是……只是后来幡然醒悟,发现魏将军长得牛高马大,刻板无趣,凶神恶煞一般好像也没那么非嫁不可,就干脆大方让给荆大夫了,本公主要容貌有容貌,要身份有身份,大美人何患无夫?” 轩辕礼:“……” 魏延祯:“……” 荆长安……荆长安惊呆一瞬,旋即笑了,欣然拱手:“公主如此觉悟,草民佩服,您说的对,像魏将军这样气宇轩昂过头,英俊挺拔过头,文武双绝过头,阳刚过足之人,确实与女子相克,唯有才貌相当的男子,方是绝配,可成就天作之合。” 这下换溧阳公主惊呆了:“你个大男人,居然跟我叫板,还要不要脸了?” “要的要的。”荆长安道:“说来惭愧,当初,草民还戴着面具,就是靠半张脸迷倒魏将军的,这脸意义重大,自然是得要的。” “你……”溧阳气鼓鼓的,半晌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哼,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看来还真是这样,跟魏将军那样的人待久了,竟是连荆大夫都变得愈发脸皮厚了。” 荆长安恭恭敬敬行礼,含笑不再多言。 溧阳顿时一拳打进棉花里,无趣地撇了撇嘴。 而魏延祯跟轩辕礼看着两人斗嘴,相视一笑,皆是摇了摇头。 第85章 楚桓 西燕这边要彻底完善还得需些时日,无论是驻军,还是官府体系,都得要等轩辕礼回朝后再一一补足。原本打算让魏延祯暂时接手,等任官下派再转交,但出了轩辕墨这个意外,只得另作他选,指了个副将留下。 魏延祯等人,则比轩辕礼还要先一步离开。 魏延祯还得率兵去捉拿轩辕墨,荆长安一时却犯了难,不知道要不要跟着。出来这么久,他实在不放心江盈玥,可也同样不放心魏延祯一个人。 “我这边不用担心,你跟他们回去吧,出来这么久,也不知道玥姐一个人在家怎么样了,有没有被欺负?”不止荆长安不放心江盈玥,魏延祯也不放心:“再者她在家肯定也是提心吊胆,别人报平安,总归不如自己回去让人安心,你就跟尧将军他们回去吧,啊?” “话是没错,可你这一去……” “要不了多久的,你信我。”魏延祯见没人注意这边,借着马儿和树荫的遮挡,拉过荆长安狠狠亲吻一通:“放心回去吧,轩辕墨不足为虑,我保证速战速决。” “还是小心为上。”荆长安窝在魏延祯怀里,一边调整气息,一边道:“轩辕墨敢造反,就非善茬,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绝不可轻敌。”他这么说,算是认同了魏延祯的提议。 魏延祯这边带的人马足够,能力他放心,相对而言,确实也更不放心江盈玥一点,毕竟一个弱女子独居,就算给军营打过招呼,也难免有看顾不到的时候,就怕被人欺负了去。 不过对魏延祯此行有信心归有信心,该叮嘱强调的,还是得叮嘱强调。 这么想着,荆长安从他怀里出来,抬手给理了理衣领,又重复了一遍:“一定不可轻敌,万事小心。” “我会的。”魏延祯捏了捏荆长安的脸,满眼心疼:“这几个月跟着沙场征战,脸都起干皮了,以前多水嫩光滑啊。” “大男人要那么水嫩干嘛?”荆长安本来满腔不舍,愣是被他这句冲淡不少,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怎么着,你还嫌弃啊?” “那不能。”魏延祯握住荆长安的手:“我家宝贝,心疼都来不及,嫌弃,我又不是有病。” 荆长安看着他,忽而低头笑一声。 “我说真的。”魏延祯以为他不信,一手抚上他脸颊,轻轻摩挲:“还没分开,就开始舍不得了。”叹了口气,随即又话锋一转:“等我,很快我就与你汇合,咱们一同回京,然后,成婚。”他可记着轩辕礼说要赐婚的事呢。 荆长安点头:“嗯。” 队伍不过是路途休整,并没有耽搁太久,给两人这么谈心的时间也不多,待翻过前面那座山头,就得兵分两路。两人商量妥当后从树荫后出来,牵着马儿回到队伍,坐下来一起吃了些干粮,就继续赶路,在岔路口相视点点头,便各自上了不同的两条路。 荆长安回到冶州已是傍晚,他没有跟着去军营,给随行的人招呼了一声,就直接回家去了,才进路口,远远就瞧见江盈玥在院坝里收衣裳,忙挥了挥手。 “姐!”荆长安小跑回去,一把接过江盈玥怀里的衣裳:“我回来了!” 江盈玥手上空了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瞪着荆长安好一会儿,才突然如梦初醒般,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激动地嘴唇发颤,还没说出话,眼泪先滚了出来。 她这一哭,把荆长安吓够呛:“姐,姐你怎么哭了?可是我们不在的这段时候有人欺负你了?你别哭,先给我说说,我找他去!” 荆长安在这个世上,除了魏延祯,就只有江盈玥这一个亲人,把这两个人看得比自己还重要,想到有人趁他们不再欺负了江盈玥,他就恨得想杀人,什么淡然冷静,全然不见。 “没,没有人欺负我。”江盈玥见他误会,忙道:“姐这是,看你平安回来,高兴的,长安,姐这段日子天天做噩梦,当真是害怕极了,就怕,就怕你们……还好,还好平安回来了!”她激动的声音发抖,说完才发现只有荆长安一个人,顿了顿小心翼翼问道:“怎么就你一个回来,魏将军呢?” “他也没事,不过他另有任务,暂时没一起回来。”知道江盈玥不是被欺负的,荆长安脸色缓和下来,一边跟着江盈玥朝屋里走一边道:“我本来也是要一起去的,不过不放心姐一个人,也怕你看不见人担心,就先回来了,等他事了,咱们再一同回京。” “回京?”江盈玥听得一愣。 “嗯。”荆长安点头:“是皇上的意思,不过是好事,皇上已经承诺,等回京后,就给我们赐婚了,到时,我们就可以像一般夫妻一样,堂堂正正,名正言顺的生活在一起了。” “你说真的?”江盈玥惊讶道:“皇上真说了要给你们赐婚?” “对,说了。”荆长安说起这个,脚步轻快:“千真万确。” “那真是太好了。”江盈玥笑了起来:“你也知道,你跟魏将军的事,姐别的没什么,就是不放心你,眼下有皇上给你们做主赐婚,也算是给了你一份保障,姐总算可以安心了,长安,姐真为你高兴。” 姐弟俩说着已经进了屋,家里一切照旧,跟他们离开时看着并没有什么不同,但荆长安看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江盈玥抱过衣裳进了房间,出来先给荆长安倒了茶水,便转身去灶房准备晚饭。 荆长安没有在堂屋呆着,喝了两口茶水润了润喉,便跟去了灶房,帮忙打下手。但江盈玥秉承着君子远庖厨,并不让他上手。 “什么君子远庖厨,哪有那些讲究,以前这些也都是常做的,没关系,不过我做的没姐的好吃,那我就帮忙烧火吧。”荆长安不顾江盈玥的反对,径自坐到灶膛口,一边往灶口放木柴进去,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姐,我们不在的这段日子,有人来过咱们家吗?” 荆长安注意到,在他问完这句,江盈玥手上的动作明显一顿。 果然,江盈玥点了点头,倒是没有瞒着荆长安,把之前在松林坡救人的事,以及后来对方隔三差五送东西上门答谢的事给说了:“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就是帮忙叫了几个人去帮忙而已,谁知那楚桓确实个实心眼儿,非得要报答,来了也不进门,扔下东西就走,叫他都不停,一句话也不说,我这还是听跟他一个村子的村民说了,才知道他叫楚桓,不过自从我知道他名字后,人就不来了。” 荆长安没想到,居然还发生过这种事,对江盈玥口中的楚桓倒是没什么好奇,人不来了,他想的简单:“可能是觉得报答够了,所以才不来的吧。” “嗯。”江盈玥一边忙活一边点头:“也是。” “他都送什么东西了?”荆长安想了想问道。 说起这个,江盈玥就忍不住好笑:“倒也没什么,除了第一天送了支带泥的野山参过来,后面都是一些小东西,有时候是鸡蛋,有时候是鸡,偶尔送些做好的鸡汤,还有烤红苕,一些口感清甜的野果子,山木耳之类的,都是些寻常人家不缺的东西。” 荆长安:“……” 荆长安心想,难怪进门的时候明明没有变化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原来问题出在这。确实都是一些寻常可见的东西,多几样少几样不起眼,所以才存在的不那么招眼,但又让人无法忽略其带来的存在感。 荆长安看着江盈玥脸上未收的笑意,眸子闪了闪:“姐一说起那楚桓,就笑的这么好看,莫不是……” “胡说什么呢?”江盈玥脸一红,没等荆长安说完就解释道:“他每次来真的都不说话,送完东西就走,来来走走这么多回,都没说过几句话的,而且,他现在已经不来了。”说到这,江盈玥脸上的笑容明显淡了不少。 荆长安看在眼里,已经隐隐有了成算,知道他姐这是难得动了芳心了。心里高兴她能走出过去的阴影,但又忍不住担忧。 一边怕自己姐姐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一边又不放心对方为人,当真是暗搓搓纠结极了。 荆长安什么也没说,抬眼看了看江盈玥,暗暗把这个记在了心上。想着,不管有情无意,还是得先探探虚实才行,尤其是人品,也得好好探探。 虽然魏延祯不在,但在这地方,荆长安想要打探个人,还是容易的。仅仅用了不到两天,就把楚桓的一切都打听清楚了。 楚桓尽管是村里的猎户,但家里条件并不好,没有父母长辈兄弟姐妹,跟个独行侠似的独来独往,沉默寡言。单身,比江盈玥年长五岁,体型偏瘦,人品不错,经常帮助村里一个死了儿子男人的瞎眼婆子,老实本分不善言辞,长得也不错,就是太穷。 综合下来,倒是没什么问题,如果两情相悦的话,荆长安挺乐见其成的。但对方确实已经有段时间没来了,不定有没有那份心思,所以有待观察。 荆长安没想到的是,他这刚打听完这些,正想着再观察观察,人就又上门了。 第86章 楚桓提亲 楚桓不仅上门,还带了媒婆来,一手拎着两大包红纸包的茶,一手抱了匹棉布,棉布同样用红了红封,东西不多,却备得喜庆。 如此大费周章,不是之前那般报恩的由头上门,他是来提亲的。 楚桓这一段时间没来,就是在张罗这事。 别看他带来的东西不多,却没个便宜的,不管是棉布还是茶,尤其茶,那可是精贵东西。一般人家茶饼都买不起,更别说好茶叶了,那都是达官贵人有钱老爷们摆谱的,就这么两包,就是布匹几倍的价。 楚桓虽然是个猎户,偶尔会挖些药材倒卖给城里医馆,但日子也就比村里其他人稍微好点,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能存些银子,可要一口气筹备这些贵重东西,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拿出钱来的。他不想委屈江盈玥,这些日子都在忙着打猎攒皮子凑钱,原本光攒皮子没这么快来这么多银子的,是他运气好,挖草药的时候弄到个好东西,卖了个小高价,这才攒了个够。 攒够银子,楚桓没有一刻耽搁,就去置办东西请了同村的黄媒婆。 江盈玥原本还因为对方突然消失怅然若失,却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是去准备这些,看着楚桓手上的东西和他身后笑成花的媒婆,不禁怔愣在了原地。 黄媒婆都没等人反应,先是天花乱坠地把江盈玥从头到脚夸了一通,然后就拉过不善言辞的楚桓道明来意,又把楚桓给夸了一通。 “别看楚猎户是一个人,可省心啊,江姑娘要是嫁过去,直接就小两口过日子,都不用受公婆磋磨,而且他还是咱们村最会挣钱的,多少大姑娘小姑娘的眼巴巴想嫁,可他实心眼子,就认准江姑娘了……” “黄大娘。”这黄媒婆看着挺靠谱,结果开口就一堆屁话,没等荆长安跟江盈玥说什么,楚桓就皱眉黑脸打断了她:“你到底会不会保媒,会就好好说,不会就走,我自己来!” “嘿,你这小子,我怎么就不会了?我这话有说错吗?这不都在帮着你在江姑娘面前夸你好么?你这人……你怎的不识好赖啊你?”黄媒婆被楚桓怼了个没脸,正发作着,转头看见对面俩人脸色也不大好,这才一怔消了声。 “知道的你们这是来提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特地来羞辱埋汰人的呢。”荆长安原本看楚桓长得一表人才,感觉还不错,没想到找个媒婆这么不靠谱,顿时脸色都冷了几分:“我姐知书达理心地善良,认识她的谁不说她个好?怎么到了黄媒婆的嘴里,就成那贪婪爱财不遵孝道的恶妇了?我们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还真不至于见钱眼开,你们请回吧!” 楚桓一听事情要黄,急的汗都出来了,当即不管什么黄媒婆,忙道:“我是真心喜欢江姑娘,那日,那日遇难幸得江姑娘相助,一直感激在心,原本只是想回报恩情,不敢有非分之想,但后来……”肉麻的话实在难以启齿:“这点东西确实委屈了江姑娘,不过我保证,将来一定努力过日子,绝不让她受半点苦,给不了荣华富贵,但我一定会尽我所能给她最好的,黄大娘不会说话,冒犯了江姑娘,我代她给江姑娘赔个不是……” “你……”江盈玥这时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的都是真的?” 荆长安眉头一皱,下意识想要阻止,不过他还没出声,就被江盈玥安抚地碰了碰手,荆长安到嘴的话便咽了回去。 “楚,楚公子,你当真说的都是真心话?”江盈玥安抚完荆长安,追问道。 “当然是真心的。”楚桓回过神来心头一喜,连眼睛都亮了几分:“我是真心想要娶江姑娘为妻,我,我喜欢江姑娘,打从第一眼就喜欢,只是那时候不敢高攀,才一次次自己骗自己,借口报恩来看你,是那次不小心碰到江姑娘的手,才彻底看清自己的心意,不敢冒昧打扰,可相思难忍,才,才求了黄大娘一同来提亲。” 楚桓一番话说的结结巴巴,肉麻的自己满脸通红,反倒是江盈玥一个姑娘家大方许多,笑了笑:“好,这亲事我应下了。” 她这应的痛快,把三人都惊了一跳。跟荆长安和黄媒婆不同,楚桓震惊过后是狂喜,激动地手抖。 江盈玥看在眼里,笑得愈发温柔,上前接过楚桓手里的东西,转手递给荆长安:“咱们姐弟也无双亲,二老过世多年,家里人也没剩下,就我们姐弟俩,这么说起来,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荆长安:“……” 还能这么比对的? 荆长安心里想着,却没有阻拦,他尊重江盈玥的意愿。他也看的明白,这楚桓除了笨嘴拙舌一点,是个老实人,托付终身,再合适不过,关键一点是,这人是真心喜欢江盈玥。 不过关于江盈玥之前的经历,荆长安却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给楚桓坦白。毕竟……有些东西瞒不住人,与其到时候发现闹得难堪,早一点摊开说明白更好一些。 但事关江盈玥,荆长安并不能为其做主,且还有黄媒婆在。有些话可以给楚桓摊明,黄媒婆却不行。 思来想去,荆长安还是没有开口,打算等人离开,跟江盈玥商量后再说。 荆长安能想到这点,江盈玥亦然,且直接付诸行动:“只是,在定下来之前,有些事,想单独跟楚公子聊聊,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楚桓自然是点头的。 江盈玥直接带着人出了门,倒是没有走远,在菜圃那就停下了,距离家门远,但荆长安站在家门口,一眼就能看到这边。 “江姑娘想要聊什么?”楚桓没等江盈玥开口,率先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着,既然要结亲,有些事情,还是应该给楚公子坦白。”江盈玥深吸口气,看向楚桓:“我早年家中变故,跟家人失散,被卖去过青楼,后来被人赎身,但没多久,那人出意外死了,我就被抢去了匪寨,是后来剿匪,才与弟弟相遇,被救出来的,我,没有你想象的好,甚至都不是完璧之身,你要是介意,就当今天这事没发生过……” “我知道。”没等江盈玥说完,楚桓就急切道:“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见江盈玥一脸震惊,他放缓语气道:“每次来这,都会听见人说这个,我不在意你以前怎么样,我只知道,我喜欢你,喜欢你的全部,不管优点缺点,过去还是未来,江姑娘,我知道你以前受过许多苦,那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觉得负担,以后我会对你好,好一辈子。” 江盈玥看着楚桓许久,忽然噗嗤乐了,她笑着点头,眼睛却早已湿热,故作轻松的口吻玩笑道:“还说你不善言辞,我看你挺能言善道的嘛,这甜言蜜语不要钱似的往外说,磕巴都不打……” “打,打了。”楚桓严谨纠正。 “噗……”江盈玥这下是真乐了:“你怎么这么逗啊?” 楚桓摸了摸头:“我,我……” “行了,既然你不介意我的过去,那这亲事我就自己做主应下了,你挑个适合下聘的好日子,咱们回头把亲事给定下来吧。”不过想到今天楚桓的大手笔,还是叮嘱了一句:“聘礼按照村里一般规矩就行了,别太铺张浪费,左右以后是咱俩过日子,东西到时候一样搬过去,一来二去还麻烦。” 楚桓答应的好好的,然而几天后来下聘,却满满当当十六担。确实量力而行没有置办太过贵重的东西,但三银头面,嫁衣布匹,米面糖果鸡鸭鱼肉,以及毛皮却置办的非常丰盛。 除了不好放置的肉类,其他都是满满载载,没有半点花架子虚大空。 江盈玥看着聘礼,嘴上数落着,心里却酸酸甜甜滋味难明,背了人便红了眼眶。 两人成亲的日子订在两月后中旬,荆长安估摸着那时候魏延祯差不多该是回来的时候,没有犹豫便点了头。虽然不舍,但江盈玥能找到好归宿,作为弟弟,他是打心眼儿里替她高兴。 成亲日子订下后,江盈玥就熬夜点灯地赶制起嫁衣来。 荆长安也没闲着,连着跑了城里好几趟,忙着置办嫁妆。聘礼楚桓大手大脚给足了江盈玥排面,嫁妆荆长安自然不能落了下乘,不说夸张到十里红妆,但也肯定是要大肆置办的。 荆长安准备的都是金银首饰绫罗绸缎,甚至还买了两个田庄,三个铺子,这些东西,足够江盈玥跟楚桓过好日子,大富大贵没有,至少衣食无忧。至于京城,荆长安原本是打算带江盈玥一起回去的,但眼下……眼下还是得带,毕竟自己还得赐婚成亲,这杯喜酒,自然是少不得姐姐姐夫的,不过之后,他尊重他们的意愿,留在京城还是回来这里都行,这些东西拿在手里,去哪并不耽误挣钱。 想到回京,荆长安难免就想到魏延祯,忙碌的时候还好,空闲下来,却是想的不行,掰着手指算他可能什么时候回来。一边想着这么久,肯定已经拿下轩辕墨了,一边又禁不住自己吓自己,想着魏延祯会不会中轩辕墨的圈套受伤,越是这样反复无常,心里便越是焦灼的厉害。 第87章 魏延祯归 轩辕墨封地椋州,上邻漠北,下邻西燕,东邻南瞿,是个三角凹地,土地贫瘠穷困潦倒,是个真正三不管的苦寒之地。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因为三不管,这里官府几乎是摆设,不仅***勾结,且官还是小心讨好的一方。 即便这样,地方官日子也不好过。匪贼还好,态度好点给点方便就能打发,而当地几大世家才是最让人头疼的。 这里宗族观念严重,百姓不听不信官府,对宗族掌权人却是言听计从说一不二,东家长西家短,大小事纠纷断案,全是族老们说了算,就连官府都处处受掣于这些宗族世家,处境很是尴尬。要想安稳到任期,就得入乡随俗,有一心为民生,想要力挽狂澜做出改变的,还没来得及一展抱负,就被收拾的无影无踪。 就这么一个以宗族为天,族老话为圣旨的地方,可想而知,轩辕墨这个落魄皇子的处境得有多艰难。 然而这轩辕墨却是个能耐的,仅仅用了不到半年,就收复了几大世家宗亲拥趸,和匪贼称兄道弟,官府为他福王马首是瞻。短短时间,不仅混成地方领头,还化矛为盾囤积兵马,成了个‘草莽皇帝’,身边培养出一批高手死士。 魏延祯带的人马不少,可要在这种地方直接捉拿轩辕墨,也是不易。多次遭阻后,直接发兵开打。 对方兵力不如朝廷这边,然而草莽打法没有章法,且极不要脸,一番纠缠,竟耗了月余。最后虽然攻城拿下轩辕墨,却也损兵折将死伤不少,甚至魏延祯就遇到好几次明里暗里的刺杀下毒。 “将军,西燕那边来消息,皇上已经班师回朝,咱们可要赶去汇合?”魏延祯正在让军医给肩甲的伤口换药包扎,乔副将就从帐外大步走了进来,找到魏延祯,询问道。 “我冶州有事,得回去一趟。”魏延祯蹙眉忍痛:“你们先押送犯人与大军汇合,回头我再赶上。” 魏延祯安排好这边事宜,没有多做耽搁,便先一马单骑先动身回了冶州。 魏延祯是夜里到的,到家时人已经睡下了,黑灯瞎火,他也没惊动,自己拴了马,打井水擦洗一番,就抹黑进屋去了他跟荆长安房间。借着月光看到熟睡的人,那份朝思暮想的牵绊才终于落归实处,心彻底踏实下来。 魏延祯没有叫醒荆长安,脱下衣裳钻进被窝,动作轻柔地将背朝着他侧睡的荆长安抱进怀里。 荆长安迷迷糊糊感觉到熟悉的怀抱,还以为是在做梦,后背紧贴热源,本能地蹭了蹭,没蹭几下,就被硬硬的东西抵住了臀部。但他依旧没醒,做着艳梦,遵循本能,反手就给攥住了。 魏延祯本来只想安安静静地抱着人先睡一觉,结果对方又是蹭又是攥的,愣是给弄精神了。 这会儿也顾不上人醒没醒,他一把攥住荆长安作乱的手,声音喑哑:“再招我,就不让你睡觉了啊?” 荆长安……荆长安翻了个身,另一只手伸过来,继续点火招惹,嘴里还呓语着魏延祯的名字,一会儿魏延祯一会儿哥哥,叫的人心软骨头酥。 分开这么久,魏延祯原本就想的不行,再被这么一招,能忍住就不是男人,当即就翻身压住荆长安,顺势为所欲为起来。 荆长安是被亲醒的,睁眼看到魏延祯还有些分不清现实还是做梦,直到被对方扒光才反应过来,当即手缠脚缠的抱住对方,惊喜地声音发抖:“哥,你回了,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嗯。”魏延祯忙活着四处点火,嘴里含糊应着:“是不是做梦,你感受下就知道了。”然后,以实际行动,让荆长安彻头彻尾的感受了个够。 魏延祯带着伤,所以借着黑暗掩饰,一直特别小心的控制着荆长安不让他触碰发现,荆长安也确实没发现,累瘫后直接睡了。等第二天魏延祯已经先一步起来穿好了衣裳,自然也没发现,还是下午不小心撞人怀里,听到魏延祯闷哼,撕开衣领看到斜绑胸前的绷带,才发现他受伤的事。 荆长安当即变了脸色:“你受伤为何不说?” “皮外伤不碍事。”魏延祯握住荆长安的手,被发现了倒也没慌,带着人走到桌前坐下:“都恢复差不多了,不想你担心,就没说。” 荆长安才不听他说,二话不说扒了衣裳解绷带查看伤口,看着那糊着黑药膏,皮肉外翻的狰狞伤口,脸色当场就黑了。 “你管这叫恢复了?”荆长安手指摁压伤口周围红肿的地方,看着冒出的脓水,眉头皱的死紧:“魏延祯,你诚心想要气死我是不是?伤口都化脓了,你告诉我没事,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 见人真的动了怒,魏延祯忙转身抱住荆长安的腰哄人,但没用,被荆长安直接一巴掌拍脑门儿上,给推开了。 荆长安瞪了他一眼,什么也不再说,扔开绷带转身就走,见魏延祯要跟,他反手一指,对方就讷讷坐回去,老实巴交的等着。 荆长安拿了药箱回来,亲自帮魏延祯处理伤口,清理脓水腐肉,又给缝了针,这才上药包扎。从头到尾没个好脸,动作看着粗鲁,下手却非常轻柔,一点没弄疼魏延祯。 魏延祯任由他折腾着,嘴角一点点勾了起来,被荆长安瞪了也不收敛。等包扎完不等穿好衣裳,伸手就把人拽坐到腿上,搂着一通亲。 荆长安再有气也给亲没了,推着不让他胡来:“别,我姐在家呢,给她撞见不好。” 闻言,魏延祯这才适可而止,放开荆长安,穿好衣裳。 刚把衣裳整理好,江盈玥就提着菜篮从外头进来,看到魏延祯先是一愣,随即就惊喜地笑了。 “将军回来了?”江盈玥高兴道:“怎么回来都不招呼一声,我这早饭弄的有些少了,我这就烙几张菜饼去!”说罢便兴冲冲去了灶房。 魏延祯目送着江盈玥的背影,总觉得数月不见,对方变了不少,倒不是外貌上的变化,而是精神上的,不再畏畏缩缩,少了化不开的阴郁,整个人看着开朗活力不少。 “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玥姐似乎是想开了,人看着比之前精神许多。”魏延祯想着便说了出来。 “有件事忘记给你说了。”魏延祯这么一说,荆长安才想起来江盈玥婚事忘了告诉他,笑了笑接着道:“我姐要成亲了,就陈家村的一个猎户,楚桓,婚礼就在这个月中旬,没几天了,本来还以为你铁定会错过,没想竟是凑巧赶上了。” “是么?”魏延祯闻言面露喜色:“那可真是太好了,玥姐能遇到个心意相通之人,有个好归宿,咱们也能彻底放心了。” “可不是么?”荆长安也颇多感慨:“我姐这些年命苦,吃过太多苦受过太多罪,我就怕她走不出来,一直这么浑浑噩噩孤苦伶仃下去,如今能有个人知冷知热,有个家,也算是苦尽甘来。” 荆长安没说的是,女人终归还是得有个依靠才行,老姑娘好养不好听,他们是不在意,可背地里被戳脊梁骨的江盈玥却肯定不会好受,年轻还好,老了才可怜。要是他自己有后,还能让侄子养老送终,但他跟了魏延祯,就注定不可能留后,不说江盈玥,就他自己也只能跟魏延祯相依为命,又哪来的后给她养老。 荆长安之前一直忧心江盈玥的人生大事,如今尘埃落地,最高兴的,莫过于他了。 魏延祯也挺庆幸自己回来的巧,毕竟江盈玥身边的亲人就他俩了,若是成亲这样的大事都错过,那也太不应该。想着婚礼在即,自己还什么准备也没有,魏延祯便有些坐不住了,起身就要出门,被荆长安给拉住了胳膊才停下。 “你这还有伤呢,干什么去?”荆长安以为他这是要去军营,不太想让他去。 “玥姐马上就成亲了,我这还一点准备也没有,我去城里看看,怎么也要置办一番才像话。”魏延祯拍拍荆长安手背:“我很快就回来。” “不用,嫁妆我都已经准备好了。”荆长安笑了一声,拉着魏延祯坐下来:“准备的很齐全,肯定不让咱姐受委屈,你就放心吧。” “那我也得准备一点才像样……” “咱俩什么关系?我准备不就等于咱家准备的么?你这还跟我分彼此啊?”荆长安心疼地看着他受伤的部位:“这伤怎么弄的,看着挺严重,看伤口……还中毒,被处理过的吧?”不然普通的刀伤,再怎么感染化脓,也不会是那个色。 “呃……”魏延祯没想到荆长安连这个都看得出来,知道瞒不住,就点头承认了:“当时刺客箭上的,治的及时,所以并无凶险,就是伤口恢复的相对慢些,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总会好的。” 一听果然是中毒,荆长安手一抖,心里当即一阵后怕,脸色都跟着惨白了几分。 魏延祯安抚他:“已经没事了。” “我该跟着去的。”荆长安后悔了,低着头难过的不行,光是想着当时的情形,要是救治不及时有个什么不测,他心脏就揪着疼。 “那不行。”魏延祯笑着道:“你去了我还得分神,你不知道,那椋州委实复杂,轩辕墨狡诈多端,你要真去,没准反而会成为他们攻击威胁我的靶子,想要拿下他,反而会更难。” “那轩辕墨如何了?”荆长安不清楚椋州情况,但光是挺魏延祯这么轻描淡写的形容,就能想象各种艰难。 “已经让人先一步押解回京,去追皇上御驾,汇合了。”魏延祯顿了顿道:“等玥姐婚事一了,咱们也得抓紧动身,不过玥姐这边成亲,肯定是不能跟咱们走了,你怎么个打算?” “看他们自个儿意愿吧,他们想留下过日子,就留下,想跟着去京城就跟着,倒是弄个小买卖,过日子不成问题。”荆长安早就想好了:“不过,不管他们怎么打算,此番肯定是要随咱们去京城的,咱们成婚的话,我姐她肯定是会跟着去的,就看她夫家什么态度吧。” “那行。”魏延祯点头:“我回头就让人先准备起来,省的到时候再忙,等参加完玥姐婚礼,就走。” 荆长安点头:“好。” 两人说着话的功夫,江盈玥已经端着早饭出来了,清粥小菜,外加满满一大碗烙菜饼,还没上桌,香味儿就直往鼻子里钻,勾得人食指蠢蠢欲动。 第88章 江盈玥成亲 江盈玥成亲当日,喜鹊结伴进门绕梁飞,帮忙张罗忙活的人都说是个好兆头,尤其黄媒婆,一箩筐的吉祥话更是不要钱的往外倒。 荆长安没有进去,站在窗口看着,满脸喜色和不舍。不过他也没在那站多久,外头还有事情要张罗,总不能扔给魏延祯一个人忙活。 虽然江盈玥是外嫁,但这边也是要摆酒席的。这会儿宾客虽然还没来,但需要忙活的也不少。 别的不说,这送嫁妆的队伍就得先清点准备起来,等迎亲队一来,就要抬着跟上。 一上午,荆长安除了早上去江盈玥房外的窗户前看过一次,就再没腾出空来过去。等终于忙差不多,客人又上门,又是一通接待安排,这边正忙着,迎亲队又到了,锁啦吹的震天响,催的人手忙脚乱。 荆长安没有让楚桓直接去房间里接人,将事情交给魏延祯后,亲自去房里把江盈玥背上花轿,含笑将人送嫁出门。迎亲队热热闹闹地来又热热闹闹地走,他站在门前眺望着,心中感慨万千,久久回不过神来。 “还好吗?” 正发呆着,手突然被人握住,转头就见魏延祯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 荆长安动了动手指:“我很高兴。” “嗯。”魏延祯应着,将荆长安的手握得更紧:“玥姐会幸福的。” 荆长安便笑了:“走吧,别把客人晾着,人都到差不多了吧,可以开席了吗?” “可以了。”魏延祯道:“已经开始传菜开席了,回头敬酒我来,你不能喝,跟我后面走着,意思意思就行了。” “一起吧。”荆长安摇头:“你还有伤呢。” …… 荆长安是在江盈玥夫妇回门时提的回京一事,果然如他所料,江盈玥二话不说就要跟着,楚桓也不反对,跟着点头,对江盈玥言听计从,宠的不得了。知道他跟魏延祯关系也没惊讶或者异样看人,接受良好,竟是比当初江盈玥本人还要容易些。 荆长安看在眼里,满意在心里,算是真正彻底的放下心来。他姐嫁了个好人,他心里高兴,难得没有节制多喝了几杯,醉的一觉睡到第二天。 江盈玥夫妇当天晚上既然决定一起去京城,就没有在这边耽搁,知道他们行程赶的急,当天晚上就回去收拾了,第二天一早,便挎着包袱赶了过来。 因为醉酒的原因,荆长安人是起来了但脑子昏昏沉沉,搬东西的时候好几次都差点砸到脚。 魏延祯看的惊魂未定,赶紧把人拉到一边:“你可老实坐着吧,不用你忙,我来。” “对啊小勉,看你迷迷糊糊走路都不稳,可别忙活了,有我们呢。”江盈玥煮了醒酒汤放荆长安面前:“喝碗醒酒汤清清神,不然一会儿路上颠簸,有你难受的。” 荆长安确实不太好受,凑着也是帮倒忙,干脆便听话的坐下喝起醒酒汤来。一碗汤喝完,那边魏延祯他们东西也搬差不多了。 毕竟早几天就开始准备的,这会儿需要搬的东西不多,几双手忙活,并不费事。 “走了长安!”魏延祯把包袱扔马车上,这才转头叫荆长安。 荆长安出去的时候,江盈玥夫妇已经先一步上了另一辆马车,他看了一眼,没让魏延祯搀扶,自己上了马车。 一行两辆马车紧赶慢赶,追了一个月才赶上轩辕礼的队伍。 荆长安原本以为,溧阳公主会留在西燕驻军,没想到却在队伍中看到了她,不仅在,还恢复了身份,身着银装铠甲,做女装打扮。 不说荆长安,便是魏延祯见罢都惊讶。 倒是江盈玥没想那么多,看到溧阳公主在很是开心,两人一碰头,就凑到了一块,像是有说不完的话,竟是把新婚夫君都抛到一边不管不顾。 “不知道你成亲,不然便是求,我也要回冶州参加你的婚礼。”知道江盈玥刚刚成亲,溧阳公主还很震惊,不过更多的却是没能参加好姐妹婚礼的遗憾:“成亲错过就算了,不过咱俩先说好,等你生了孩子,孩子满月酒可得告诉我。” “说什么呢?”江盈玥给臊的脸红,没好气地推了溧阳公主胳膊一下:“都还没嫁人就说生孩子,也不害臊。” “这有什么好害臊的?”溧阳公主不以为然:“成亲了生孩子,这不是很正常的么?你呀,都有夫君的人了,脸皮还是这么薄!” 江盈玥……江盈玥一张脸热的冒烟儿,红的跟煮熟的虾一样。 溧阳公主见状,乐得不行。 两个女的凑一块,叽叽喳喳,让沉闷的队伍都鲜活不少。 荆长安放下帘子,转头对身旁的魏延祯道:“我姐能这么快走出来,开始新的生活,溧阳公主作用不小。”他是真心挺感激的:“不过她会跟着回京,还真是意外。” 魏延祯知道他想说什么,拍了拍荆长安手背:“陛下不会亏待她的。” 荆长安狐疑地看着魏延祯。 “此番攻下西燕,溧阳公主虽是女流,拼命却一点不输男儿,别看她性子跳脱,战场上谋略战术样样精通,那西燕将军吴奎,不就吃了她一个大亏,也正如此,我军才一路势如破竹,这么快就拿下西燕。”魏延祯说这些,荆长安也知道,见对方点点头,才继续道:“她这些陛下都看在眼里,闹了这么一出离宫参军,陛下也知道她所求什么,只要……陛下自然会依着她,而且此番回京,少不得要论功行赏,给我册封。”只要什么,他没有直言,但各种深意,不言而喻,便是不明说,他也知道荆长安懂。 荆长安点点头,随即感叹道:“果然这世间命运,都是靠自己争取来的。” 如果不是溧阳公主有这份勇气,那她困在深宫,好了找个青年才俊当驸马嫁了,不好,也就个远嫁和亲的命,古往今来,有几个和亲公主得了好下场的,无不是凄惨收场。 经过这么长的相处,当初的隔阂早不存在,知道溧阳公主好,荆长安打从心底替她高兴。 两人正说着话,前头的车马突然停了下来。 荆长安再次撩开帘子看,见大家都下马车的下马车,下马的下马,就知道是准备扎营休息,当即便拉着魏延祯一起下了马车。 眼看天色不早,继续赶路确实不妥毕竟再往前,未必能碰到这么一块适合扎营的地方。 晚饭自有人忙碌,两人下了马车也没往人堆凑热闹,结伴去不远的小道散步,权当松筋骨。 有同样想法的不止他俩,轩辕礼就是一个。两人前脚刚上小道没多远,轩辕礼就带着宫人走了过来,浩浩荡荡的,很是气派。 不过轩辕礼没有让那些人一直跟着,看了荆长安两人一眼,便让宫人停在一米开外,自己走了过去。 “天气是越来越凉了,想朕刚御驾出征时,还正值暑气,这一眨眼,冬天都来了。”轩辕礼在两人几步外的距离停下脚步,负手眺望山间秀丽,突然这么感慨了一句。 两人闻言转身,忙上前行礼,被轩辕礼抬手阻止了。 “骑了一天的马,骨头都快散架了,也就魏将军好命,有人心疼拉着坐马车,倒是铁汉娇养了一回,反倒是江姑娘跟溧阳挺投机,弃马车不坐,跟着骑马赶了一整天的路。”轩辕礼语气揶揄,难得调侃道。 他说完就挑眉笑看两人,本以为荆长安多少会有点不好意思,谁知却一样是个脸皮厚的,站在那别说害臊,眼神都不带闪的,反而大大方方地笑着点了点头。 荆长安嘴上却道:“这不是伤口还没愈合么,也不知道什么毒烈性这么大,伤药换了这么多次,也迟迟不见好。” 轩辕礼:“……” 轩辕礼本意就是调侃笑话魏延祯两句,并无恶意,却没想到荆长安这么护犊子,说话还噎人。 不过想到魏延祯的伤,轩辕礼还是正经了脸色:“魏将军伤还没愈合么?” “没呢。”荆长安叹气:“也不知道是没休养好还是毒的原因,反反复复化脓。”说到这个,荆长安是真的愁。 “这伤挺久呢吧?”当初魏延祯遇刺,轩辕礼那边也是有消息的,原本看人好好的,还以为已经没事了,却不想伤口居然还在化脓。 “是挺久了,不过不妨事,只要死不了,总有愈合的一天。”魏延祯倒是没觉得怎么样:“兴许就是毒性残留,多感染化脓几次,应该就好了。” 轩辕礼却严肃地摇了摇头,随即招来宫人,交代了一声,让去把随行太医叫了过来。 太医很快就背着医药箱过来,给轩辕礼行了礼,便直接上前去看魏延祯伤势。 虽然场合不太对,但魏延祯并没有矫情,大大方方脱下衣裳让太医看。 伤口经过缝合,没有皮肉外翻,瞧着少了些狰狞,但也确实如荆长安说的,愈合的并不好,且有感染化脓迹象。 “这是余毒没清干净吧,虽然要不了命,对伤口却危害极大。”太医看完后道:“不过问题不大,针灸排毒几次就好了,至于伤,我这有宫里上好的金疮药,先用几次试试。” 既然已经脱衣看伤了,也就没讲究,没有回马车,魏延祯就地盘腿坐了下来,让太医往身上扎针。 轩辕礼看了眼满脸心疼的荆长安,叹了口气:“伤成这样也不说,得亏长安说了,不然铁定不知道要熬到什么时候,朕还要给你们赐婚,你这副模样,怎么跟长安成亲,不是耽误事么?” “让陛下担心了,不过不碍事,伤的肩甲,也不影响腿脚利索,一样可以成亲。”魏延祯去勾荆长安的手指,一副沉迷儿女情长的没出息姿态。 轩辕礼看在眼里,笑容更甚:“你呀,无需在朕面前做这些姿态,朕还不了解你?”随即正色道:“不过福王一案,回头还得你来负责审讯。” 知道推不掉,魏延祯点了点头:“臣义不容辞。” 嘴上这么应着,却暗搓搓跟荆长安交换了个眼神。心里暗骂,这轩辕皇族,还真个个都是抛烫手山芋的好能手。 不过仔细想想,轩辕礼继位不久,轩辕墨又情况特殊,有先皇遗诏在那摆着,轩辕礼不好经手,交给他确实合适些。 所幸的是,轩辕礼礼贤下士,心思有却不昏聩,是个明君。 就是轩辕墨这个…… 算了,食君俸禄为君分忧,这个恶人,做就做吧。再且轩辕墨谋反罪不可赦,顶多到时候背个无视先皇遗诏的骂名。 第89章 赐婚 越往京城走,天气就越冷,赶上大雪封路,行程硬生生被拖延了月余,回到京城,已是冬日近尾腊月开头。 册封的事宜早早就定下了,只待正式封赏,但消息确实早就递回京城传到了工造司,镇国公府邸老早就动工,因着是前朝一个王爷的废旧府邸修葺改造,竣工比较快,只等主人入住。 倒是顺安侯府因为择址新建的原因,反而慢了些,竣工少说得等到年后去了。 不过不管竣工与否,在正式册封之前,都不能入住。两人本可以回瑞王府,但都没有。 魏延祯的意思是住客栈,但被荆长安否决了。 “之前京城的生意虽然处理掉了,但宅子还在,我们可以先住那边。”当初何广义留下宅子,也是考虑到荆长安找完人还会回来,所以才给留下的,倒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就是久不住人,少了人气,宅子可能会朽,住的可能没那么自在。” “没事,有的住就行,先过去看了再说,该拾掇的拾掇,该清扫清扫,收拾好了一样。”魏延祯道:“怎么也比住客栈自在。” “可你其实可以回瑞王府……” “你在哪我就在哪。”魏延祯打断荆长安:“回去也肯定是要回去的,但不是现在,等赐婚一事尘埃落定再说。” 说到底,还是当初瑞王个荆长安下毒给魏延祯留下了阴影,再不敢冒险把人带回去,自己也不敢分开,怕这期间出什么意外,毕竟他回来的事,瑞王府那边肯定是一早就得到消息的。 荆长安见他坚持,便没再多说什么,点点头,便给车夫指了路,直接带人去了那处宅子。 如荆长安所料,宅子空置缺乏人气,确实朽的厉害,虽然不至于荒宅那般蛛网遍布杂草丛生,但也充斥着一股难闻的霉味儿。好几处还被积雪压断了檐角,瓦片松动,有点漏雨,也就是雪压的厚,不然指不定还真就杂草丛生了。 左右都要自立门户的,魏延祯看过后出门,直接去牙行买了几个仆人回来,大家帮忙着,该收拾的收拾,该铲雪清道的铲雪清道,厨房也清理出来,锅碗瓢盆的再一置办,倒是很快就拾掇出了个模样来。 晚上吃饭的时候,荆长安有个想法,就提了出来:“往后这宅子怕也是闲置,若姐姐姐夫想要留在京城过日子,住这就不错。” 不过江盈玥跟楚桓都拒绝了荆长安这份心意。 楚桓是过惯了乡下日子,江盈玥却是厌倦了京城繁华,想过粗茶淡饭你耕我织的平凡日子。京城这个地方,承载了太多好与不好的回忆,每当想起来,都是痛,没什么好留恋的。 “冶州到京城,虽然路途遥远,但都是大路,车马便宜,姐要想你了,给你姐夫过来看你也方便,你呀,就好好过日子,别操心我们了。”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江盈玥嘱咐道:“你们此番虽荣华加身,但京城不比外面,当万事小心,多多保重才是。” “我们省的,姐,你放心吧。”荆长安点点头道。 这哪里是说放心就能放心的,但荆长安既然跟了魏延祯,就注定不可能去过普普通通的平凡日子。再者男儿志在四方,江盈玥也不能因为自己向往平凡,就限制弟弟的抱负和前途,便也就没再多说。 册封一事很快下来,魏延祯荣升一品镇国公,可以搬去国公府。但荆长安的顺安侯府还未建成所以不能入住,可也没再继续住宅子那边,直接被打包带去了国公府。 虽然赐婚圣旨还没下,但两人的夫夫关系毋庸置疑,没必要做那套表面功夫,分开来住。魏延祯就大大方方把新晋顺安侯捎家去,全然不顾满朝文武的异样眼光和闲言碎语。 荆长安同样不是在意这些的人,跟魏延祯去的心安理得,小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就是江盈玥夫妇没有跟着过去,坚持留在了宅子那边。 尽管没有住一块,但两边距离不远,来往串门很方便,倒是没什么影响。 这边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有条不紊,瑞王府那边却是连日来的低气压。 要说魏延祯被封镇国公,对于瑞王府来说是无上荣光,是天大的喜事,但瑞王夫妇却高兴不起来,非但高兴不起来,反而愁闷不堪,尤其有人巴结道喜时尤甚。原因无他,只因魏延祯回京这些天,连瑞王府大门都没跨过,情愿住在外头也不回家,这态度,跟决裂也差不多了。 瑞王妃整日以泪洗面:“都怪你当初做事太绝,儿子才不回家,这是不要咱们这父母了呀,我,我的祯儿啊!” “他敢!”瑞王吹胡子瞪眼,啪地把茶盏拍桌上:“就为了个男人,家都不回,如此不孝子,本王真是白养了他!” “祯儿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当初都说了要慢慢来不要急躁,你非得弄那一出,把他给惹急了,他能不闹么?”瑞王妃抹着眼泪:“一个男人,还真能宝贝一辈子不成,等他过了新鲜,总有厌弃的时候,到时候自然迷途知返,人都不免逆根,越是不让就非要拧着,咱们顺其自然什么也不做,多让他接触女人,他兴许没多久就过了那兴头,你这么一弄,反倒让他起了逆反心,更加宝贝当眼珠子护着,现在倒好,那贱人枕头风一吹,人直接过家门不入,我……” 瑞王妃越说越委屈,话没说完就又哭了起来。 瑞王被哭的心烦,干脆不再搭理,起身去了小妾院子,留下瑞王妃,哭的更凄惨了。 瑞王气的其实不光是魏延祯不回家,还有当初的胳膊肘往外拐,但事到如今,他也知道大势已去,再翻浪无疑找死,憋屈也只能憋在心里。但对魏延祯,却不可能不埋怨,别人都来巴结恭喜他儿子荣升镇国公,殊不知他一点也没觉得高兴,反而听的越多,心里越烦。 瑞王本来想着朝会见了找魏延祯好好说叨,但魏延祯有伤在身,打从回来就一直养伤根本没来上过朝。心里憋着实在不得劲,这天下了早朝,他就特地绕道去了镇国公府,然而人却出门了不在,不得不打道回府。 魏延祯两人确实不在,一大早就去了宅子那边。 因着考虑到婚后夫妇两就要回冶州,到时候天遥地远不定猴年马月能见上一面,所以特别珍惜这段相处的日子,能聚在一块儿都会聚。再者,江盈玥夫妇每次到镇国公府都不太自在,夫妇两嘴上不说,但魏延祯两人都看在眼里,也就干脆他们过来,左右在哪聚都一样,无外乎一家人坐下吃饭,姐弟俩再交心说一些叮嘱的体己话。 不过大多还是三个男人坐一块儿聊天的多,江盈玥则时不时带着仆人出去置办些东西。 “姐就是闲不住,这宅子你们走了也是空置,要我说差不多凑合就行了,不然东西置办回来,也是放着。”荆长安这几天光看着江盈玥为自己这宅子忙进忙出,心里颇不是滋味。 “随她去吧,咱们这一走,回头再见不定什么时候去了,你一个人在这边她不放心,这样忙活能买她安心也挺好。”楚桓提起自家娘子,满眼都是柔情。 荆长安挺高兴楚桓这么宠着江盈玥的,闻言笑了笑,没再继续说这个,转头看向魏延祯,欲言又止。 “嗯?”魏延祯倒茶的动作一顿:“怎么了?” “你……”荆长安还是说了出来:“当真要拖到赐婚圣旨下来才回瑞王府么?” “我不是说过了?”魏延祯倒好茶水,将茶壶放到托盘里。 “其实,你现在回去也没什么。”荆长安还是觉得,魏延祯回来照面都不去瑞王府打不太好,百善孝为先,这样容易落人口实:“我现在虽就一虚衔并无实权,但怎么也是个侯爵,跟以前不一样了,瑞王再不喜,也不会再冒然对我出手,你这时候回去不影响什么,左右不久圣旨下来,瑞王反对也没用,倒是你这样不好,会被人说三道四,那毕竟是你父母,还是该早些回去看看的好。” 魏延祯本来还是想等赐婚下来,但想想荆长安的话是这个理,再者他也挺挂记瑞王妃,便点了点头,没再坚持。 “成,那我明儿过去一趟。”魏延祯没有提带荆长安,主要是不舍得他跟着去受白眼委屈。 然而没等魏延祯去瑞王府,当天傍晚回去国公府,轩辕礼的赐婚圣旨就到了。 这事传到瑞王府,瑞王妃哭的不行,瑞王则气得砸了一堆东西,气得瘫坐椅子上,好半天没缓过劲儿来。 “欺人太甚!真是欺人太甚!”瑞王喘着粗气:“他这是要我魏家断子绝孙啊!什么一品镇国公,哈哈哈……好狠,真狠呐!也就那孽子沾沾自喜,不孝子,不孝子啊!我死都没脸去见列祖列宗,我恨呐!哭哭哭,就知道哭,看看,都是你生养的好儿子!” 不管瑞王如何大发雷霆,圣旨一下,便是板上钉钉的事,容不得他忤逆,这婚事,便是捏着鼻子也只能认下。 “事已至此,再反对也没用。”瑞王妃哭够了,终于冷静下来,一边捏着手帕拭泪一边道:“祯儿这是铁了心要定江家这小子了,别说有圣旨,就是没有,他也不会听我们分了,一个男人,能有几年青春,也就占着年轻,等过两年年老色衰,祯儿自然会浪子回头,休妻不行,到时候纳几房小妾,也不至于真绝后断了香火。” 瑞王虽然生气,但也不得不承认,瑞王妃这话在理。要是他儿子多倒也罢,偏偏妻妾成群,也就魏延祯这么一根独苗苗,除了缓兵之计先把人稳住,别无他法。 于是夫妻俩一合计,决定另辟蹊径,假装接受荆长安,对荆长安好,以此瓦解魏延祯的逆反心,没了逆反心做这感情催化,喜新厌旧便是迟早的事。 夫妻俩商量了半天,一拍即合,且说干就干,没等第二天,趁着天色还不是太晚,便让方管家亲自去那国公府叫人。一面又吩咐厨房,张罗了一桌丰盛酒菜,只等魏延祯跟荆长安过来。 魏延祯跟荆长安刚回国公府不久,瑞王府的方管家就到了。待道明来意后,两人面面相觑,满脸惊讶。 介于前车之鉴,魏延祯并不太信瑞王真的会接受荆长安,下意识把人护住,目光警惕地看向方管家:“你确定父王是说的让我带长安回去?” “千真万确,瑞王亲口给老奴说的,王妃也在呢。”方管家忙点头哈腰道。 即便方管家回答的言之凿凿,魏延祯依旧没有放松警惕,他没有立即答应下来,而是转头去看荆长安,征询他的意见。 “去么?”不等荆长安表态,魏延祯又忙补充道:“你若不想过去,就在家待着,我过去看看就回来。” 荆长安看了方管家一眼,淡淡道:“一起吧。” 第90章 意外之喜 两人跟着房管家到瑞王府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天空又开始飘起鹅毛大雪,从马车上下来,既然毛帽裹脸,依旧齁冷。 而就在三人步上台阶的当口,紧闭的大门打开,一名小厮搬了木梯出来,点亮了门口挂着的两盏仕女宫纱灯笼。 小厮从木梯上下来看到魏延祯一愣,旋即惊喜道:“世,不,国公爷,国公爷您回来了?” “杵着作甚,还不快去通报王爷王妃?”方管家斥了小厮一声。 那小厮这才如梦初醒,掉头冲进门去,一边跑一边扯开嗓门儿大喊:“王爷王妃,国公爷回来了!” 消息一个传一个,很快就传到了瑞王夫妇耳里。 夫妇两本就等的心焦,听到人来了哪里还坐的住,以至于,魏延祯几人才刚过前院,夫妇俩便迫不及待迎了出来。 明明盼儿心切,可看到荆长安,又生生给憋了一肚子气,脚步便一个急刹,生生停在了十步开外。 魏延祯将两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并不觉得意外,脸上没什么变化,只是拉着荆长安走了过去,态度明确不容置喙。 “父王,母妃。”在夫妇两身前站定,魏延祯这才松开荆长安的手,行礼问安:“孩儿给父王母妃请安。” 荆长安倒是给以前没什么变化,依旧清清淡淡,毕恭毕敬的拱手行礼:“长安见过瑞王,瑞王妃。” 瑞王下意识就要开斥,舌尖一绕想起来之前商量好的,生生打滚儿咽了回去,僵硬地扯出个自认为温和亲切的笑容来。 “好好好,回来就好!”瑞王忍了又忍,终归还是没忍住,半玩笑半责怪道:“你们也是,回来这么多天也不回家看看,若不是我让管家去叫,你们是不是打定主意永远不回来啦?” 瑞王话音未落,瑞王妃就抹起泪来。她也不说话,就在那哭。 瑞王瞥妻子一眼,配合着叹了口气:“你不在的这些日子,你母妃日念晚念,整日以泪洗面,好不容易回来了,却情愿住外头也不回家,父王当初确实有错,可你也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啊?” 其实瑞王说这话,当真是有点昧良心,且不说魏延祯当初为什么一走了之,就算没有给荆长安下毒硬逼娶公主这茬,他这也非走不可。别的不说,瑞王谋反能从牢里安然无恙出来,还能继续顶着王爵活好好活着,就多亏了魏延祯的识趣,以及立下的功劳,不然就算轩辕礼开恩,这活罪也有的受,绝不可能蹲几个月大佬剥夺实权这么简单。 这些,在场几个人都是心知肚明的事。 魏延祯因为是父母不计较,荆长安却皱了眉头,但他也没有反驳,只是态度更疏离了几分。 瑞王妃见气氛不对,顾不上哭了,忙出声打圆场:“哎,都别在这站着了,母妃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菜,上桌有一会儿的,再耽搁就该凉了,还是过去再说吧!” 魏延祯点点头,几人随即便移步去了膳堂。 等到了膳堂,瑞王夫妇拉着魏延祯嘘寒问暖很是亲热。竟也没有冷落荆长安,虽然态度上还是有些不自在,但看得出来在努力示好。 瑞王妃更是亲切地给荆长安夹菜盛汤,这份热情,倒是弄得他颇有些受宠若惊,对待二老的态度也软化了些,没一开始那份疏离感了。 一顿饭宾主尽欢,饭后更是被留宿下来。 “你那院子下人们一直都有打扫,被褥都换了新的,你们住下也方便,不会麻烦。”瑞王妃拉着荆长安的手,话虽然是对着他说的,但都听得出来实际上是说给魏延祯听的,只不过知道魏延祯看重他,所以才拿捏着他曲线讨好罢了。 不过这种善意的拿捏,荆长安欣然受之,看了魏延祯一眼,点头应了下来。 他这一点头,魏延祯自无二话。 瑞王妃很是高兴,当即又叫来下人,往那院子多添了两炭盆,被子也加送了一床,说是屋子久无人气,怕他们冻着,实际上是高兴的有些昏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好。 魏延祯将瑞王妃近乎失态的高兴看在眼里,心里不太好受,不由感激地看了荆长安一眼。 荆长安没看见,正低头喝茶。 两人陪瑞王夫妇坐了一会儿,聊了些冶州生活的趣事,便一同去了魏延祯那院子。 大冬天的又下着雪,外头走这么一遭,浑身都冒着寒气。然而屋子里早早就放了三个炭盆,一进屋就热气扑面,寒气便随之驱散许多。 沐浴的热水同样已经准备去了,两人没有耽搁,洗完澡钻被窝,仅剩的那点寒气也驱散了,身子整个都暖了回来。 “还习惯么?”魏延祯有点睡不着,搂住荆长安小声问道。 “还行。”荆长安摸了摸魏延祯圈在腰上的胳膊,摸到手背,挤进指缝,十指紧扣:“怎么了?你自己家还失眠啊?” “嗯。”魏延祯亲了亲荆长安脖颈:“我这心里啊,不太得劲儿,其实我看的出来,父王他表面接受咱们,其实心里并没有完全认同,不过是不得已做出来的妥协罢了,我就是……母妃一直哭,看得我心里难受。” 不说魏延祯,就是荆长安自己看着瑞王妃,心里也不太好受,他叹了口气:“哥,我让你为难了。” 魏延祯蹭着荆长安脖子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把人抱地更紧了些。 “睡吧。”魏延祯下巴蹭了蹭荆长安后勃颈,闭上了眼睛。 “嗯。”其实荆长安没有什么睡意,但魏延祯这么说了,他便没再说什么了,闭上了眼睛。 一夜无话,第二天起来,两人陪着瑞王夫妇用过早膳便准备离开了,但瑞王妃极力挽留,便再一次留了下来。至于婚礼事宜的准备,大头有钦天监和礼部,剩下的瑞王妃没让他俩自己忙活,给一并揽了下来。 按照瑞王夫妇的意思,婚礼在瑞王府办,回头他俩再住回国公府就是,毕竟双亲还在,没道理婚礼不然父母操持自己私下办的。 对此,两人自然欣然应允。这事儿上长辈有经验,确实比他们自己来更妥帖些。 虽然婚礼在瑞王府办,但国公府那边也不能什么都不布置,挂红绸贴双囍,这些喜庆东西都少不得。瑞王妃两头忙,原本只是讨好儿子的虚情假意,忙着忙着倒真给张罗出了几分真情实意。 荆长安一个没有实权的挂名侯爷,不用非去上朝,所以大多都跟江盈玥一起,同瑞王妃忙进忙出。相处下来,瑞王妃也对他有所改观,挺欣赏的,就是可惜了是个男人,如若不然,这婚事门当户对也没什么不好。 这么想着,瑞王妃心情不禁有些复杂,却也不知不觉中跟荆长安姐弟亲近起来。 是真情还是假意,荆长安自是能感觉到,瑞王妃态度的变化,他看在眼里,但那份纠结,他也同样看在眼里,只是沉默着没啥,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毕竟是魏延祯的父母,如果能和平共处,荆长安当然不想魏延祯真的因为自己跟父母决裂,能不能真正接受无所谓,只要能维系表面的平衡,不然魏延祯难做就足够了。 婚礼准备了大半个月,荆长安一直亲力亲为,却发现所有的忙碌都不及成亲这一天累人。 王侯成亲虽比不上皇室宗亲,但排场也铺得大,便是礼仪程序就比一般人家成亲要多好几道,又是进宫叩谢皇恩,又是祭天祭祖,天不亮就起来,等踩着吉时正式拜堂,晌午都过了。 婚礼的酒宴开的迟,过后开席敬酒,更是一通忙活。 因着荆长安也是新郎,不用新娘子那样洞房里等着,也同魏延祯一同接待宾客致谢敬酒,所以根本偷不了闲,全程都跟着忙的脚不沾地,还连带灌了一肚子酒水。他酒量其实还可以,但这么一通喝下来,也有些醉了,头脑发晕,熏熏然,就这样,都还是因为魏延祯护着,他喝的少,不然早被那些酒桶武将给灌趴下了。 等终于宾客散尽进了洞房,荆长安瘫在床上,手指头都动不了一根,只能任魏延祯剥光衣裳为所欲为。 哪怕是醉到迷糊,荆长安也尽力迎合着魏延祯,就是床上都是红枣桂圆花生,硌得他背疼屁股疼。 “你说咱们两个大男人,又生不出孩子,床上撒这些东西干什么?”荆长安含糊吐槽。 魏延祯正在兴头,闻言坏笑:“谁说生不出孩子?咱们努努力,说不定真能给你肚子里揣上。” 荆长安拿脚踹他:“闭嘴,你那断子绝孙袋白戴的啊?” 魏延祯笑了一声,更加卖力,结果就是……好巧不巧,袋子破了。但两人都醉的厉害累的厉害,不说没发现,完事更是退出清理的精力都没有,直接就那么搂着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荆长安本来以为会拉肚子,不想身体挺强,居然没有,清洗完就恢复了清爽,也没觉得难受。 两人成亲后在瑞王府住了几天,随后就搬回了国公府,因为这边也布置了新房,床上像模像样的撒满了桂圆红枣莲子花生一类东西,太能烘托气氛,两人畅饮两坛‘合卺酒’很是上头,连着弄破两个断子绝孙袋后,干脆光杆儿上阵。 两人太高兴,喝得烂醉,一波又一波子孙,一个大方送一个大方接,依旧没清理就呼呼大睡。 荆长安身体确实异于常人,便是这么放纵,居然也没有不适,反而正因为这样,两人索性扔了袋子不用,在床上彻底放开了,房事更加尽兴,感情便越是如胶似漆,竟比那刚尝荤的愣头青还黏糊。 原本江盈玥夫妇是准备参加完婚礼早点回冶州的,但一来夫夫两盛情挽留,二来江盈玥也舍不得荆长安,就多留了些时日,打算呆个两月,过完年雪化了再走,谁知这一留,就暂时走不了了。 因为江盈玥突然怀孕,胎像不稳,经不住路途奔波,只得留下来养胎。 最高兴的,除了楚桓,就是荆长安了,想着不久就要当舅舅,向来性子冷清的人,愣是恢复了小时候的跳脱,整个人都鲜活不少。人兴奋了,床上就愈发玩的开,不用魏延祯引导,他自己就能翻出花样来,性福得魏延祯心情舒畅飘飘然。 这天晚上,两人照例饱暖思那啥,浴桶到床上,满室都是他俩荡漾过的痕迹,到了床上依旧如火如荼,然而就在紧要关头,荆长安突感肚子疼,一开始没在意,可是越疼越厉害,就不得不停了下来。 再一看,居然还有血,魏延祯起初以为是太急躁给弄伤了,但仔细检查了又没有。见荆长安捂着肚子疼得脸色发白,魏延祯顾不得许多,匆匆搭理好给人穿好衣裳,就让人去请太医。 来的是陆廷章,到的时候,荆长安脸白如纸浑身冷汗,人已经疼迷糊了。他被魏延祯催促着赶紧给人查看,伤是没伤着,可随后把脉却让他惊变了脸色。 魏延祯看着心里一咯噔,开口问时声音都发抖:“陆太医,长安他……” 陆廷章回过神来,神色复杂地看着两人,没顾上许多,先给开了两副药,让药童去抓。 药童象征性的接过扫了眼药方,随即却是一愣:“师父,您,您是不是开错了,这,这菟丝子,桑寄生,是安胎药吧?” 陆廷章摆摆手:“照着抓来便是。” 随后陆廷章又捏了粒药丸给荆长安服下。 魏延祯一心都在荆长安身上,乍听药童的话都没反应过来,等人走一会儿,荆长安服完药疼得似乎没那么厉害了,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对,疑惑地看向陆廷章。 陆廷章没等他问:“药方没错,就是安胎药,顺安侯……应该是房事激烈动了胎气,从脉象,差不多两个来月。”他看了眼已经傻掉的魏延祯,不自在地咳了咳:“国公爷不必太过震惊,男子怀孕虽不常见,却不是没有,古籍上就有过记载,还有专门针对男子怀孕保胎生产的法子,只是一直没见过,还以为是假的,没想到……咳咳,总之男子受孕艰难,养胎更是不易,胎象稳定之前,一定要多加小心,忌房事,还有就是,恐顺安侯醒来接受不了,国公爷还得多多开导才是。” 陆廷章叮嘱完就先离开了,回头药童会把药送过来。他这走得恍惚,留下魏延祯同样久久回不过神来。 正如陆廷章所言,男人生子确实听过传说,可传说之所以传说,就是神话后的子虚乌有,然而今天,他却见到了活的。 魏延祯久久未能平复下心情,坐在床沿握着荆长安的手,一时竟分不清是震惊多些,还是惊喜多些,总之两种情绪交杂一起,让他兴奋地手抖。 还有就是,他还不知道要怎么给荆长安说。 其实完全是多虑了。 荆长安虽然疼到迷糊,看着是昏睡了过去,但其实意识是有的。尽管听得断断续续,但怀孕,他还是听见了的,他也很震惊,只是醒不过来。 如此,倒是给了他足够缓冲消化的时间。等醒来时,他已经能泰然接受了,就是有点不可思议。 荆长安听完魏延祯的话摸着肚子,跟做梦一样的不真实。他一个大男人,肚子里居然揣娃了。 “你别有太大负担,陆太医都说了,你这情况虽然罕见,但并非没有,平常心对待就好,别,别给自己太大压力。”魏延祯脑子还卡壳着,宽慰的话说得苍白无力,但却是真心实意:“总之你好好养胎,别胡思乱想,其实说起来还是意外之福,原本咱俩一块儿,都做好断子绝孙的准备了,谁知老天爷却给咱们送来一个,有了孩子,二老和玥姐,也能安心,尤其是玥姐,她之前不是一直念着要生孩子过继给咱们养老,如此倒是省了。” “哥……”荆长安反握住魏延祯的手:“我没事,你别紧张。” “不紧张不紧张。”说不紧张的人,脑门儿都冒汗了。 荆长安看的好笑:“这种事总归不好大张旗鼓,就别对外说了,不过亲人还是要通知一声报个喜的,就是……”顿了顿,语气里有些担忧:“不知王爷王妃能不能接受,会不会觉得我是怪物,然后害怕……” “不会的。”魏延祯道:“其实这些日子,母妃早就已经打心眼里接受咱们了,就是纠结你不是女子不能有孩子,要是知道肯定会很高兴,本来这事也不是没有先例,不至于大惊小怪,再者只要孩子健健康康,男人生女人生又有什么区别,不都是自己的孩子么?” 话是这么说,魏延祯并没有直接告知瑞王夫妇这事,而是先从古籍传说记载入手,循序渐进将荆长安怀孕的事告诉了他们。 如他所料,除了一开始的震惊,二老确实很惊喜。 虽说一开始就打定了缓兵之计,先接受等魏延祯厌烦了荆长安再纳妾留后,但看着两人如胶似漆心里确实并不抱多少指望,不过是留着那么一丝念想支撑罢了。本来都以为香火到他们这就断定了,谁知荆长安却怀了孕,如此意外之喜,怎能叫人不高兴,瑞王还好,瑞王妃高兴得都不知道该怎么是好,尽是吩咐下人,给做了一堆补汤送过去。 相对瑞王夫妇,江盈玥反而是最难接受的那个,她好好的一个弟弟,居然要女人一样给人怀孕生子,让她心疼的好一阵哭。觉得自己弟弟千难万难太不容易了,自己还怀着孩子呢,就不顾大家阻拦,非要跑来国公府亲自照顾,就这别指望胎稳离开,夫妻二人更是直接搬到了国公府。 对此,魏延祯跟荆长安乐见其成,却也很是无奈,但不管怎么说,日子红红火火,就挺好。 第91章 完结 江盈玥不放心荆长安,想要就近照顾,可不管国公府还是顺安侯府都不缺下人,哪用得着她忙活。江盈玥能上手的很少,非但如此,她自己都是被精心伺候的那个,不过姐弟俩能多的是机会坐一块儿聊天,倒是很难得。 就是这一个孕妇一个孕夫,坐在一块儿聊别的还好,聊到孩子,荆长安就难免尴尬,尤其他这还到了害喜的劲头,肉干都闻不得,一闻就想吐。江盈玥其实也差不多,但再害喜也架不住嘴馋,吃了吐吐了吃,乐此不疲,本来闻个味儿胃里虽然不舒服但还能压着,结果愣是被江盈玥带的忍不住,姐弟俩一起害喜一起吐,那场面就更尴尬了。 “嗐,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江盈玥却觉得挺有意思:“不愧是姐妹,害喜都齐齐整整,挺有意思的么!” 不!并没有! 荆长安差点把胃给吐出来,再也坐不住,虚弱地飘回房里休息去了。吃不得闻不得,喝口水都能吐到脱力,他这害的比江盈玥严重,个月不到,人就瘦了一大圈。 魏延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心疼死了,只得求到陆廷章那,得了个药膳方子,让厨子变着法的给他做好吃的。一开始依旧吃不下,不过慢慢调理过来后就好多了,等害喜月份一个,吃得多睡得好,那肚子赶着吹气似的一天比一天大,明明江盈玥的月份大些,结果肚子生生小了荆长安一圈。 这可把魏延祯给愁坏了,之前吃不下瘦了愁,如今太难吃也愁,就愁他这么大个肚子,到时候要生产的时候怎么办。 这个陆廷章也没辙,没经手过,古籍上倒是有记载,可顺产存活的几率太低,那还是得有生产通道的情况,虽然畸形发育成熟,顺产艰难,好歹是有,但问题是荆长安身体外观看着跟一般男子无异,根本就没有生产通道,顺产自然是行不通的。其次就是剖腹,这也是男人生产最常见的法子,可,且不说剖腹后感染死亡的风险高,就是这剖腹术,找遍整个太医院也没有擅长的,荆长安倒是那手,可他不能自己动手。 荆长安反而不急,还安慰魏延祯:“剖腹传统的大夫自然不行,一般动刀的都是殇医。” 话是没错,问题是殇医不入流,跟赤脚医生差不多,水平参差不齐,真正有荆长安这般好手法的不多,想要从中找个靠谱的,同样难上加难。 荆长安摸着顶锅似的肚子,也不禁跟着有些犯愁。这孩子揣地意外,没想到取出来也是一大麻烦。 怎么办?总不能真自己动手吧,那一尸两命也没跑了? 荆长安叹气,本来挺香的小鱼干,突然就不好吃了。 “你别太担心,这事儿我会想办法,实在不行我就去求陛下,让他帮忙想想法子。”不想因为这个惹得荆长安焦虑不安,魏延祯忙出言安抚:“再不行,大不了就挂榜,重金行赏赐,就不信这样还找不到个能接生的人。” 荆长安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但殇术精到的人哪里那么好找,即便重金一时半会儿也寻不到。 这也不奇怪,殇术不算正经医道,有这手艺的,没有门道人脉,一辈子就跟畜生打交道,有点关系的,大多都入了仵作行。也有荆长安这样的,但把殇术学到精的却寥寥无几,能谋生计就行,很少有人认真钻研此道,就算是当年传授殇术给荆长安的老师傅,也不如荆长安的手艺。 眼看着月份越来越大,接生的人还没找到,不说荆长安心里着急,魏延祯就急出一嘴燎泡。无奈之下求到轩辕礼那,最后竟是老太后那边的一名老嬷嬷给介绍了个人。 原来老嬷嬷介绍的,正是她族里的一房远亲的娘家人。族里世代稳婆行道,代代相传下来的手艺,其中就有一不外传的手艺,那就是替孕夫接生。 不仅如此,这支族人自己有人男人生子的。只是太过隐匿低调,极少被外人所知。 而老嬷嬷给魏延祯介绍的,就是那个族的族长,一个年仅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这里的族长也不叫族长,而叫圣女。 姑娘名叫易兰馨,生得清丽出尘,眉间一点朱砂衬得一袭白衣胜雪,眉黛远山美如花仙。 魏延祯一看到人就皱紧了眉头,这易兰馨的长相超出了他对稳婆的认知,本以为都是长相普通身材粗壮的中年老妇,谁知竟是个年轻姑娘,关键还生的如此漂亮。他不太想要这样的女人给荆长安接生,有心想换一个年纪大点的,结果老嬷嬷却说圣女不仅在族里德高望重,也是手艺最精到的,到嘴的话便硬生生咽了下去。 不过凡事都没有荆长安父子平安重要,知道易兰馨是手艺最好的一个,魏延祯顾不上挑剔,直接就把人带回国公府安置了下来。如此一来,不仅荆长安这边有了着落,连带着江盈玥那边稳婆也不用找了,这姐弟俩一前一后,正好错开接生,不怕撞上忙不开。 然而千算万算,却没想到,荆长安竟是提前了一两个月,赶在江盈玥前头早产了。因着来的突然,很是让人措手不及,所幸之前一直都有慢慢准备,需要的东西都能拿出来,倒也不至于太过手忙脚乱。 从荆长安进产房起,一家人就守在房门外面寸步不离。就连瑞王夫妇闻讯,都连夜赶了过来。 “怎么这么安静,不会有什么事吧?”别人进了产房都喊的撕心裂肺,这荆长安进去这么久,却一点哼哼都没漏出来,里面安静的,不像是正在生孩子,可也正因为太安静,反而让大家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厉害,瑞王个男人没那么讲究,心里担忧就直接说了出来。 话音刚落,就被瑞王妃瞪了,此时的瑞王妃就像热锅上的蚂蚁站不住,哪里还见平时的端庄,听到瑞王那话,当即就帮他呸了三声:“呸呸呸!坏话呸掉,菩萨保佑,里面一定父子平安,我孙子一定要平平安安的,阿弥陀佛!” 江盈玥也在祷告,同样撑着个大肚子走来走去,楚桓小心翼翼的护着,就怕她一个不稳给摔了。 唯有魏延祯,安静的像个雕塑,荆长安进去多久,他就站了多久,目光紧紧盯着紧闭的房门,一动不动。 “这易姑娘进去有半柱香了吧,怎么就一点动静也没有呢?”江盈玥停下来,一颗心高高悬起,担心的眼含热泪,就怕真有个好歹。 好在这时候房门突然打开了,里面的丫鬟端着一盆血水出来,又快速的换了一盆干净的热水进去。就这么来来回回进进出出忙活了没一会儿,里面突然响起一道婴儿的啼哭,起初声音不大,随后不知道里面做了什么,声音响亮起来。 虽然不足月,但听着声音却是中气十足。 可就是这样,孩子的哭声一声接一声,也没听到里面荆长安哼唧一声。 房门再次打开,丫鬟将婴儿裹在襁褓里抱了出来,开口便带了喜色:“恭喜王爷王妃国公爷,是个男孩儿,父子平安,圣女说,小世子虽然没有足月,但个头却不比足月的小,而且非常健康。” 瑞王妃一颗心落了地,一把就将孩子接了过去,一家人凑在一起看。 魏延祯没看孩子,提步就要往房里冲,被丫鬟给拦了下来。 “侯爷还在缝合伤口,不便国公爷现在进去,还请稍作等候,国公爷放心,圣女用了秘药,侯爷就是伤口看着吓人,没怎么受痛。”丫鬟说完就进去了。 魏延祯知道开刀这种事不便太多人围观,做的准备也多,只好停了下来,直到易兰馨也出来,说了一声可以了,他才旋风一阵冲进门去。 看到荆长安脸色青白的躺在床上昏睡不醒,闻着满室浓郁的血腥,魏延祯手脚都抑制不住地发抖,给心疼坏了。 有易兰馨的精心调养,荆长安的伤口愈合的很快,不过七天就拆了线,养了个把月,除了明显的一条白线,连疤都没留下。 “你体质不错,这会儿没留疤,以后也不会有,等再过些时日,伤口养老一些,新皮肤颜色跟老皮肤一样,几乎就看不出什么来了。”话是这么说,易兰馨还是给荆长安用了去疤的药。 荆长安这边还没出月子,江盈玥临盆了。大早上进的产房,到晚上都没出来,竟是比荆长安还费劲许多。 那一声一声的惨叫,叫得人心肝发颤。 这才是正常的生产方式。 不知道为何,大家第一反应想到的居然是这个。 不过也是跟着从白天担心到晚上,又从晚上担心到天亮,直到孩子生了母子平安,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江盈玥也生的个男孩儿,个头比荆长安那个早产儿还小的,但也身体健康劲头十足。 两个孩子一前一后满月,前后就差了半个月,干脆便把满月酒凑到一起办了。不过并没有大肆宴请,就家里人和那几个知情的凑两桌就算热闹过了。 原本是要请何广义兄弟两家过来的,但考虑到路途遥远,时间上来不及,便只捎了书信和红鸡蛋报喜。 何家兄弟没赶上两个小家伙的满月酒,但是赶上了周岁宴。提前几个月就动身,赶到的时候,时间上刚刚好。 这一次没有再藏着掖着,两个小娃的周岁宴大办特办,摆了几十桌,不仅不少官员前来道贺,连轩辕礼都备了厚礼。 没有人特地宣扬国公爷世子的身世,来的宾客也都识趣,没有打听孩子的生母是谁,该吃吃该喝喝,吉祥话一箩筐的往外倒,宾主尽欢。 宾客散尽,一家人这才得空坐下来歇歇。 “哥哥,他们叫什么名字呀?”一年多未见,何宝宁猛窜了个个头,轮廓也张开了些,已经有个小少年模样了,但还是很黏荆长安,对两个孩子更是稀罕的不得了,见天围着转。 荆长安摸摸何宝宁的头,笑的眉眼温和:“大的叫魏豆豆,小的叫楚二狗。” 何宝宁懵了:“啊?他们名字好难听,为什么要叫豆豆狗狗呢?” 江盈玥正好也在,笑着接话道:“因为贱命好养活啊!” 何宝宁似懂非懂,他想起来自己就没贱名,难怪小时候经常生病,原来是名字没取好。不过小家伙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两名字叫着太难听,小时候还好,要是以后上学了可咋整? 他这么想,便问了出来。 “那是小名,上学自然用大名了。”不等何宝宁问,荆长安就道:“大的叫魏承安,小的叫楚沅琛,宁儿是小叔叔了呢!” 听到这话,何宝宁顾不上计较两孩子大名,高兴得直蹦:“耶!我是小叔叔咯!我是小叔叔咯!” 孩子一岁半时,江盈玥夫妇给荆长安两人辞了行,终于决定带孩子动身回冶州。 荆长安舍不得,但尊重他们夫妇的决定,没有阻拦。只是不放心他们一家就这么远行,除了置办的一车东西,还特地安排了一队人马护送。 离开那天,魏延祯跟荆长安带着孩子亲自将一家人送出城门,依依惜别时都温温和和面带笑容的荆长安,却在马车离开后红了眼睛。 “别难受了,过段时间你要是想他们了,咱们去看他们就是,时间虽然久一点,但来往还是方便的。”魏延祯从荆长安怀里接过孩子,替他擦了擦眼角:“外头风大,回去吧。” “爹爹不哭。”魏承安歪头看看魏延祯,又看看眼角红红的荆长安,小嘴瘪了瘪,够着小手也去给荆长安擦眼角:“爹爹不哭呀。” “爹爹没哭。”荆长安被儿子的举动给暖的心都软成一片,惆怅伤感也随之烟消云散,转身跟着父子俩往城门里走:“咱们豆豆真乖。” “不乖。”小家伙绷着肉嘟嘟的小脸,一本正经的皱了皱鼻子。 “嗯?” 荆长安跟魏延祯对视一眼,都朝孩子看去。 就听小家伙带着哭腔,奶声奶气的道:“豆豆想哭。” 荆长安:“……” 魏延祯:“……” 两人一句为什么还没来得及问出来,小家伙金豆子就啪嗒啪嗒掉了起来,顿时把两个父亲慌的不行。 魏延祯忙安慰道:“不哭不哭啊,豆豆乖,你看爹爹都不哭……” “弟弟走了。”小家伙抹着眼泪,哭得可伤心了:“弟弟还不会说话,都没叫我哥哥就走了。” “弟弟小嘛,等下次见面,他就会喊咱们豆豆哥哥啦。”荆长安也哄道。 小家伙撅噘嘴,摇头并不赞同:“弟弟不小,就小豆豆半个月,豆豆都会说话啦,弟弟都不会,是他懒,不肯叫我哥哥,才不学说话的,就知道笑,弟弟不乖。” 这…… 小家伙伶牙俐齿,也太能掰扯了,也不知道随了谁。两个父亲抱着孩子心情复杂,一时间又是骄傲,又是无奈。 不过提到另一个小家伙,就更无奈了。 两个小家伙说话都早,就是走路迟,到现在都不太稳当。 两个孩子一前一后出生,也就相差半月,但性子却是天差地别,一个伶牙俐齿口齿清晰。一个少言寡语,怎么逗都不肯开腔,实在是急了才会一两个字的往外蹦,不想开口的时候任凭你怎么逗,就是屁股对你不搭理。 大人常常开玩笑说小的那个懒,谁知竟是被大的那个听进去记在了心里。平时也没见计较,今儿分别都没得到一声哥哥,这小心灵就意难平了,竟是委屈的哭起了鼻子。 夫夫俩看着小孩儿抽抽搭搭,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偏偏小孩儿鬼精鬼精不好哄,最后还是抱着去戏园子看戏,被敲敲打打吹啦弹唱的热闹转移了注意力,这才不哭了。 小孩儿精力有限,又哭了一通,半场戏都没看完,就睡了过去。 两人没在外头多呆,直接带着孩子去了瑞王府。 自从有了孩子,瑞王夫妇心里那点芥蒂便彻底散了,真心实意接纳了荆长安。 夫夫俩虽然没和老人住一起,但经常会带孩子回去小住。原本今儿是不准备去的,但江盈玥一家突然走了,偌大个国公府空空落落的,回去也是触景伤情,便干脆去了瑞王府。 难得清闲,两人从戏园出来也没有上马车,就那么并肩闲逛着往瑞王府方向走。 清晨的阳光落在一家三口身上,暖融融的像是镀了一层金纱,便是任由市井繁华,也扰不乱的岁月静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