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的卖身契》作者:朱轻 内容简介: 小娘子耍性子,哄了还不乖,先捉上床调教; 大男人不受教,撒娇还不够,先踢下床再说。 容娇娇年过十七,还不曾说亲,她旁的爱好没有, 就爱听戏, 总想着方法攒钱,就为了听戏。 因为自小喜欢英雄,常想着要嫁给大将军, 但年过一年,她只是一名普通商贾之女,地位低微, 莫说做将军的妻子, 就算做妾,恐怕人家也得挑挑拣拣的。 老天爷却让她碰上一个擅长演大将军的戏子, 让她把心赔了进去,为此这位戏子将军的卖身契她赎了。 二百五十两是吗?成,她先付一两。 可容娇娇买下卖身契后, 才知道周冲哪是什么戏子, 人家可是在沙场上见惯生死,随时会战死沙场的校尉, 不知这位校尉大人肯不肯看在卖身契的分上娶她为妻? 【第一章】 在京城最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有条长安巷。 那长安巷热闹非凡,街道两侧俱是京城里最好的商铺,什么首饰楼、成衣铺、绣庄、米铺、酒楼……林林总总应有尽有! 长安巷里又有户姓容的商户,因世代经营得好,传到容老爷手里时,容家已经置有十余间商铺。平日里他将大多数的商铺放租子给人家,自家也经营着几家商铺,由膝下已经成年的四个儿子分别打理,日子过得那是红红火火。 容老爷与容夫人共育有四儿一女,四个儿子俱已成家,只余膝下幼女,年方二八,乳名唤作娇娇。她生得秀丽可爱,性子活泼,颇受家人宠爱。 因家中有钱,容氏夫妇又是个溺爱女儿的,不免在挑女婿方面格外挑剔,因此直到现在,容娇娇还不曾说亲。 这容娇娇孝敬父母,与各位嫂嫂也处得好,就连家里的小侄儿、小侄女与他十分亲昵……所以长安巷的人们都知道,容娇娇可是容家的宝。 而容娇娇旁的爱好没有,就爱听戏,全家都知道,也都惯着她。 这一日,容家大哥刚谈成了一笔生意,他心头一高兴,大手一挥,买了两张太白楼的头排票,教容大嫂与小妹看戏去。 容娇娇高兴坏了! 最近太白楼排了一出新戏,叫做锦衣归,小生便是那当红名角谢揽月,花旦是从宫里梨园班子退下来的花羡容。 容娇娇总听看过这出戏的小姐妹们回来说,谢揽月如何如何,花羡容又如何如何……早把她心里急得如同猫儿挠似的,偏偏前些天家里事情多,她又走不开,所以一直抽不出时间来。 如今她得了票,而且大哥给她买的又是头排票,容娇娇连忙回自己屋里好生打扮了一番,拉着大嫂就兴冲冲地来到太白楼。 到了太白楼,容娇娇才发现,今儿简直就是人山人海,院子里满是人头。 给茶倌儿看了排票,容娇娇与容大嫂跟着引路的茶倌儿走到了最前排的头排座坐下,容娇娇又赏了茶倌儿三十钱,让上一壶云雾、一碟子瓜子儿和松子糖。 茶倌应喏着去了,容娇娇则不断地打量着这儿。 看着近在咫尺的戏台,容娇娇很激动,想着今儿总算能见到谢揽月的全身了。 她虽家境富裕,却也心疼爹爹兄长们赚钱不易。看一出戏,头排座儿得花上一两银子,次一席的也要五到七百钱。而容娇娇爱看戏,一个月至少也要看上四五回……家里公中每月只给她一两银子的零花,她自然是舍不得花钱买头排座儿的。 往常,她只舍得花上一二百钱买个站票,站得远远的就只能看到谢揽月的脸,他的身段儿总是被一堆人头给挡着,连他是胖是瘦她都不晓得,只知道他的小生扮相英媚秀挺,常常赢得满堂彩。 可今天,她却能如此近距离地一睹谢揽月的风采,怎不教她欣喜若狂! “谢揽月啊谢揽月,你可要早点儿出场啊……”容娇娇一边默念谢揽月的名字,一边大睁着眼睛盯着戏台上的帘子,想像着谢揽月一会儿出来时的模样儿,不由得越想越激动! 哎,可别说……她来太白楼看了这么多场戏了,这还是她头一回坐头排座儿呢,眼看那戏台离头排不过一丈多远,仿佛一伸手就能触碰到戏台一般。 “嫂嫂你瞧,这样近,待会儿怕是能看清谢揽月面上的油妆,上回明玉和我说,她在次乙座坐着都能看到谢揽月手指上的指甲缺了个小口子。这一回我也要好好看看,回去也让她们羡慕羡慕!”容娇娇拍手笑道。 这头排的待遇果然不一样,难怪那么多人要抢这头排的位置。 容大嫂道:“不就是个戏子嘛,有什么好看,不务正业。” 容娇娇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她正准备跟容大嫂争上几句,突然有个人拎着个锣跳上台,光光光地敲起了锣。 容娇娇连忙危襟正坐,紧张又渴望地等着谢揽月的登场。只是,在台上敲锣的那人,竟然是刘家班的班主刘大海? “各位、各位听好了啊,今儿谢揽月有事来不了,花羡容也被贵人请了去,所以今儿咱们太白楼的这场锦衣归要给挪到明儿了!呆会子茶倌会把排坐片子还给各位,明儿请早,啊,对了,今儿大家也不白来,免费的武戏灞桥别姬请大伙儿看看吧……”说着,刘大海就跳下了台子。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好些人骂骂咧咧了起来。 但班主刘大海也没理会,直接手一扬,示意乐班子开始奏乐。只听得咚咚咚的敲鼓声音响了起来……没过一会儿,胡琴锣鼓就都跟上了节奏。 容娇娇知道,这奏乐一开始,过不了多久就得开戏了! 身后众人很是气愤,但这样的事儿也并不是没有发生过。毕竟戏子的身份低,原来排好的档期,临时被叫走去给贵人们唱戏也是有的。再说了,刘大海也说了,明天还能再来。 于是,众人骂骂咧咧地走了。 容大嫂道:“娇娇,武戏不好看,咱们回家去,明儿再来。” 容娇娇心里也正失望,她也准备走,可转念一想,一两银子的头排座儿,今天可以看多一场,不看白不看呢! 这时,她听那锣鼓声忽然一变,急如雨点,一扫之前的靡靡之气,突然变得慷慨激昂了起来。 容娇娇立刻被吸引,忘记了嗑瓜子,睁大眼睛盯着台上,想着这武戏好像不错的样子。 这时,戏台上帘子一掀,一道高大威猛的身影闪了出来,竟是那武生登场了! 只一眼,容娇娇的注意力全被这武生吸引了。 时下流行文戏,她看过好多好多,武戏嘛,她自然也看过一些的,但大多数武戏里的武生都是花架子,没甚看头。 而这武生一登场便气势不凡,兴许这出戏会不错呢?于是,她便满怀期待地看了下去。 这时,只见那武生胳膊一挥,身子一转,露出了一张脸儿。但见他白面长须,剑眉入鬓,目如寒星,熠熠生辉,仿佛将星下凡,俊逸霸气。 楚霸王不是大花脸吗?怎么这人……画的却是武生的妆呢? “赢秦无道……”武生开口,唱腔端正声音高亢圆润,仿佛金戈铁马纷至遝来,冷、肃、刚、烈,令容娇娇看得入迷。 她呆呆地坐着,仿佛置身边关,亲眼目睹硝烟滚滚的战场。金戈铁马,战旗飘舞,号角声声,让人紧张激动又热血沸腾。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她瞪着漂亮的眼睛,入神地望着台上那道英俊的身影。 容娇娇的心仿佛被什么刺中,她捂着胸口,心跳如鼓,傻傻地看着台上那人。 她打小便喜欢英雄,常常幻想自己能嫁给一名大将军。但一年又一年,年纪渐长,她才意识到,身份的天渊之别显得她的梦想十分可笑。她不过只是一名普通商贾之女,地位低微,莫说做将军的妻子,就算做妾,恐怕人家也得挑挑拣拣的吧。 这梦想慢慢变成了心底里的一道疤,遗憾,微酸,偶尔还会痛一痛。 台上那武生的一举一动都刚强有力,他仿佛真的在战场上与人以命搏杀,身姿矫健动作干脆又富含力量,充满力与美,这种美,与娇媚风流的谢揽月完全不同,也跟其他只会耍花枪的武生完全不同。 容娇娇看得痴了,随着他的戏或哭或笑或感动或愤怒。 只听得那武生唱道:“八千子弟俱散尽,乌江有渡孤不行。怎见江东父老等,罢,不如一死了残生。” 唱罢,那武生突然拔出剑来,自刎而死,一时间锣鼓停箫声止,四周寂静无声,只余二胡拉长了调子呜咽。 容娇娇倒抽了一口凉气,啊的惊呼了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为什么,这什么啊,这样的盖世大英雄,为什么会死…… 她抿着嘴儿,眼圈儿发红,心中一阵苍凉难受,她好想哭啊。 这时,谢幕的锣鼓声音响了起来。 倒在地上已经死去的武生一个鲤鱼打挺,身姿矫健地跳起身,抱拳向台下观众谢幕,容娇娇这才回过神来……啊,这是一出戏啊! 她激动万分,用力拍着巴掌,还大声赞道:“好!好!太好了!” 那武生黑漆漆的眼睛朝她看了一眼,容娇娇更激动了!她的眼睛亮闪闪的,朝他大声叫道:“喂,你唱得真好!”她把荷包整个扯了下来,朝那人扔去,“给!” 那武生踩着鼓声,踱着方步正准备回后台,突然见到有一物飞来……他眼神一凛,一伸手便将那物抓住,略一用力,荷包碎成渣渣,荷包里的十几枚铜钱露了出来,然而却已经被他捏到变形,全扭曲着卡一块儿了。 原来不是暗器,他扯了扯嘴角,嘲笑自己的敏感。 容娇娇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然后尖叫着跳了起来,“哇,好啊、好啊,好厉害啊!”他居然手劲儿那么大! 武生突然意识到,这荷包与这荷包里的铜钱是那小娘子打赏与他的。他犹豫了一会儿,将那变形的铜子儿往怀里一塞,冲容娇娇抱拳,沉声说道:“多谢。” 容娇娇面上一红,忸忸怩怩地低下了头,名角儿如谢揽月、花羡容之流,是不会当众接受看倌的打赏的,一般都是退场之后,跑堂小子端个小簸箕上台,将看倌们的打赏之物拾起,再送入后台的。 但是这个武生……他居然亲手抓住了她的荷包,还向她说谢谢…… 容娇娇有些羞涩但更多的却是后悔,她懊悔着,怎么也应该在荷包里放块碎银子的,十几个钱还好意思说打赏啊! 武生退了场,进入了后台,容娇娇一直依依不舍地看着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她用双手捧着自己滚烫的脸蛋,笑着直跺脚。 哎哎哎,今儿可真是值了,这人的戏竟然唱得这样好,身手也好看!可不枉费了她的头排座儿,不过,这人哪儿来的呢?以前可没见过他! 不行,她得去打听清楚,她还想看他的戏呢。 容娇娇激动的心情还未平复,她转身打算问旁边人,然而…… 咦,人呢? 原来偌大的园子里,除了坐在一旁聊天说话的茶倌儿,便只剩下她一人了,就连自家大嫂也不见了。 所以,她今儿算是包场了吗? 天啊,包场诶,这么大的场,包一场得好几十两银子呢。 赚了赚了,太赚了,嘿嘿。 容娇娇心里乐开了花,今儿虽然没见着谢揽月,可是她还是很开心。 是,谢揽月是唱得很好,风流潇洒魅惑众生……但容娇娇觉得,今天这个武生唱得更好!而且他的好,跟谢揽月是不一样的。他阳刚霸气、他铁骨铮铮、他……哎,反正容娇娇就觉得,以后她再也不想看谢揽月的戏了! 不过,今天这武生是从哪儿来的呢? 容娇娇爱看戏,所以京城里的四大班八小班里的角儿她都熟悉,却唯独不认得他。若他今天是专程来给刘家班救场子的话,以后她要让哪儿去看他的戏啊。 容娇娇想了想,决定去问问班主刘大海。 刘大海在后院儿吃茶,听说有人要见他,于是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瓜子皮,道了声请。 容娇娇见过刘大海,一圆胖子,脸上随时笑咪咪的,但是眼神锐利狡猾,跟老狐狸似的,她有点怕他。 “刘班主万福,我想问你打听个事儿。”容娇娇笑咪咪地问道。 刘大海打量了容娇娇一番,点头,“小娘子只管说。” 容娇娇纠结了一会儿,问道:“今儿的新戏很好看,所以我想问问,这唱戏的武生是谁,往常也未曾见过,眼生得紧。” 刘大海细长的眼睛精光四射,他看着容娇娇点头笑,“小娘子真有眼力,他确实是第一回登台,怎样,小娘子觉得……他这戏唱得好是不好?” 容娇娇点头道:“极好,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刘家班的,若是别家的,以后我就只能去别家听了。” 刘大海呵呵笑了起来。他往梳妆间扫了一眼,看到里面的人在卸妆。而闹闹哄哄的角落里,有人卸妆的手顿了顿,显得他那双修长劲瘦的手……十分突出。 没得到刘大海的答覆,容娇娇又问了一句,“班主?” 刘大海收回目光,感叹道:“冲……这葱头儿正是咱刘家班的人,小娘子若是喜欢,以后尽管来听便是。” “啊,太好了!”容娇娇拍手叫好,终于不用纠结,以后不知道上哪儿去听他的戏了。 刘大海笑咪咪地看着她,狭长的眯缝眼里精光四射,不知道这老狐狸又在计算着什么。 “等等!葱头儿?他叫葱头儿?”容娇娇才反应过来,那人竟然叫葱头儿吗? 她觉得甚是奇怪,虽然她知道这应该是武生的艺名儿,但一般来说,艺名不应该取得高大上一些,比如谢揽月、花羡容这样的吗?还有人叫葱头儿的啊?是不是太随便了? 刘大海笑咪咪地点头,“正是。” 梳妆间角落里,劈里啪啦一阵响,那人似乎不小心碰倒了什么东西,撒了一地,众人顿时惊叫起来,热闹非凡。 容娇娇往梳妆间看了一眼,猜测那葱头儿应该正在里面卸妆,本来她想见他一面,当面和他说他唱得好的,见里面实在闹得很,便作罢了。 她想要问的已经问到了,于是嘱咐刘大海,“以后若是有葱头儿的戏,班主可一定要给我留个座儿,最好是靠前一点的……啊,还是不要太靠前了,就……有个座儿就行。”太靠前的座位太贵了,她的零用钱不够买几次的,得细水长流。 刘大海笑道:“一定一定。” 容娇娇心满意足归家去,拉着她娘念叨了半天这新出的武生,也被她大嫂念叨了半天,说她只顾着听戏,就连大嫂拉了她几回,想叫她早些回去她也听不进去。 晚上睡觉的时候,容娇娇又将今儿的戏细细回味了一遍。 这一夜,她睡得有些不安稳,梦里打打杀杀的,一会儿她又变成了戏台上的虞姬,与那武生缠缠绵绵,一会儿她又变成了提着樱枪的樊梨花,伴在葱头儿的身旁,与他共进退、同厮杀…… 整个颠三倒四混乱的梦,导致第二日起来时,她脑子里像是装了浆糊,不清醒。 又过了几日,刘家班的人来店里采买东西的时候给容娇娇带了话,说是葱头儿今晚有戏,班主给她留了个好位置。 容娇娇一听,满心欢喜!她连忙扔下手里的东西,跑回家去换衣裳,然后急匆匆跑去了太白楼,刘大海没有哄她,给她留了左侧靠柱子的座儿。 这位置虽然离戏台有点远,不过前面没有遮挡,也能把戏台看得清清楚楚的,最重要的是,这位置便宜,只比她原来站着看的多了几十个钱。 容娇娇心情特别好,于是叫了一碟子□粑蘸豌豆粉和红糖水来吃,香甜软糯,好吃得很。 好不容易等到葱头儿出场,她眼睛顿时亮了,放下点心,专心看戏。 然而,没唱几句,他就退场了。 容娇娇意犹未尽,怎么回事,这就下场了?后面的戏很是无趣,她继续吃□粑蘸豌豆粉,心里盼着他一会儿会再出来,然而戏都唱完了,葱头儿也再没出来过。 容娇娇不高兴,跑去质问刘大海,为什么葱头儿的戏份这般少。 刘大海道:“哟,小娘子您不知道吗?这文戏里的武生就是这样的,您又不是头一回听戏!” 她当然不是头回听戏,可她还真是……头回为了一配角儿来听戏的。 “葱头儿就不能多唱一会儿吗?要嘛他不唱,光站边儿上耍把式也可以啊。”容娇娇真的没看够。 刘大海傻傻地张大了嘴,让、让葱头儿站一旁耍把式?那也得看人家肯不肯,不过…… 他无奈地道:“小娘子,这戏本子就是这么写的,葱头儿他也不能瞎演哪!” 容娇娇噘起了嘴儿,好吧,刘大海说得对,然而她还是觉得很失落,失望而归。 接下来,容娇娇又去听了好几回葱头儿的戏,但遗憾的是,葱头儿老是当配角。一个时辰的戏看下来,他最多只出场半刻钟,其中大部份时候是在耍花枪,只有少数几句台词,有时候甚至连一句台词都没有。 容娇娇很不满意,葱头儿是个新角儿,就给他这么点儿戏份,怎么红得起来嘛!这刘班主是不是故意压着新人,不让葱头儿出头太快,这样方便他拿捏? 唉,葱头儿明明唱得那么好,如果多给他机会,他一定可以大红的!就好比谢揽月吧,他刚出道的时候,刘大海给免票了三天,许多人来捧场,一下子就红起来了。 呃,好吧,虽然说……后来容娇娇才知道,谢揽月有人捧,似乎是大将军府的背景,要不然刘大海这只老狐狸怎么可能这么花心思捧他。 但是葱头儿真的跟别人不一样,他有才华,容娇娇越想越觉得心中郁闷,不行,她得找刘大海说说,不能这么打压新人。 于是这一天,容娇娇看完了戏以后,又跑去后台找刘大海。 刘大海笑咪咪地接待了她,“小娘子,这几次的戏,听得可好?” 容娇娇摇头,“不好。” 刘大海咦了一声,不明所以。 容娇娇继续道:“一整场戏他就出来那么一小会儿,唱那么几句,还没听出味儿来,他就退场了。刘班主,这样带新人不行,你得给他多安排点时间,让他多唱一会儿。” 刘大海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小娘子这是何意?” 容娇娇道:“我意思是,刘家班就这么一位拿得出手的武生,你要是不多花点心思捧一捧,他永远出不了头也红不起来,他不红,你也赚不到更多钱,你说是不是?” 刘大海正在吸水烟,听到这话,一口没吸好,呛得他眼泪横流。 容娇娇充分发挥了她的商人本性,继续说服刘大海,“全京城没有比葱头儿更好的武生了,他一出场那架势可威风了,让人以为他真是位将军,他这样的,简直是天赋难遇!” 刘大海眼珠子转了转,为难地道:“可戏本子就是这么写的,文戏为主,武戏镶边。” 容娇娇道:“你可以让人改改戏本子,给他多加点戏,以他的唱功,肯定能红。” 刘大海噗嗤一笑,然后摇头,“小娘子,这戏本子都是早早写好的,要改的话整个本子都得重写,所有人得重新排练,这工程太大了,我们耗不起。” 容娇娇不服气地反驳他,“可他初次登场的戏唱那么久,你就让他唱那天的戏就成了啊。” 刘大海笑着摇头,“不成不成,那天是没办法,临时让他唱独角戏,戏班里的人都不容易,这许多张嘴就等着多露面儿多得赏吃饭,若是都让他一个人唱,别人还要不要吃饭了,不成不成。有小娘子这么捧葱头儿的场,已经是他的福气了,不好再多奢求什么了。” 容娇娇听懂了他的潜台词,谢谢喜欢,改戏没门儿,戏班里人人都要赚钱。 可是葱头儿的戏这么好,若是就此埋没了,多可惜啊! 容娇娇带着满腹的心事回了家。 【第二章】 要是葱头儿也有像大将军府那样的背景就好了。当初谢揽月就是因为有了这样强硬的后台,才有机会连唱几天戏,直接一鸣惊人,从默默无闻的新人成了当红台柱子。 要是她有大将军府的权和势就好了,这样她就可以自己捧葱头儿了。 可惜她只是个商贾之女,身份低微的商女。 “是了,若是没权势,有钱也可以。”容娇娇眼睛一亮,“如果有足够的钱,也可以捧他,可以包场免费请大家看。” 不过,家里虽然不缺钱花,但钱却是公中的,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她也不能随意支取。凭着她一个月一两银子的月钱,想帮葱头儿?无异于痴人说梦啊! “唉,钱啊钱,若是我有好多好多钱就好了……”容娇娇双手撑着下巴,发呆。 “娇娇,念叨什么呢?”大嫂张氏抱着儿子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了,见她苦恼地念着钱啊钱的,她笑着摇了括头,抱着孩子进来。 容娇娇伸手将侄儿抱过来,哄他玩儿。 张氏从腰间扯了一只荷包下来,给塞进了容娇娇的怀里,又悄声说道:“荷包里有三百钱,你拿去化。” 容娇娇要推辞,张氏不许,“那几百个钱能做什么,小娘子拿去买些花儿粉儿的,把自己打扮好了,我们也跟着沾光!” 容娇娇抿嘴一笑,说道:“那……多谢嫂嫂了。” 张氏笑道:“怎么,长大了就如此见外了?还多谢呢,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我是外人。” 容娇娇于是搂着张氏亲了一口,“好,那娇娇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嫂嫂真好!” 张氏笑着摇头,这小姑子活泼又可爱,个性单纯善良,她很喜欢,当自己亲妹妹一样看。 “前儿已经攒了十一两六百钱,今儿大嫂子给了三百钱,爹爹前儿给了五百钱,再加上这个月的月钱一两银子,就一共是十三两四百钱……” 容娇娇在烛火下算帐,包个场要二十到五十两不等,捧个人至少要包个三场,还要请人专门写戏本子,她想捧葱头儿出头……这,这十三两银子,够花吗? 容娇娇越算越泄气,虽然容家出得起这钱,可容家的钱是爹爹和哥哥他们赚的,不能全给她一人儿用啊。退一万步说,就算爹爹哥哥愿意给她那么多钱,她又怎么好意思告诉他们这钱是用来捧戏子的。 哎,好为难啊,葱头儿啊葱头儿,到底还有什么办法能捧你呢。 容娇娇不由得犯愁。 不知道为何,容娇娇越来越牵挂着葱头儿,单看他的戏,她已经不能满足了。她很想见见他本人,这念头没有的时候还好,一旦有了,便像那开闸的水,关不住。 这一日,等葱头儿唱完戏之后,容娇娇悄悄跟着他去了后园。 戏台的后面就是后园,里面挂着许多各式戏服和物件儿,一堆人在里面忙活着,有化妆的、有换衣裳的、有吊嗓子的、有找东西的、有对唱彩排的,热热闹闹热火朝天,跟菜市场似的。 葱头儿个子高,进门的时候得弯着腰,容娇娇躲在窗户边儿,看着他走进去,在角落的镜子前卸妆。 旁的人似乎并未看到他进来,各自忙着自己的,只有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在角落里。 戏院这种地方,欺生、拜高踩低等等屡见不鲜,冷落已经算最轻的了。 然而容娇娇却有些郁闷,若是他红了,这些人怕不得巴着他叽叽喳喳吧,就像谢揽月,老远就有人迎着他,陪他聊天,哄他开心。 容娇娇握着拳头,一面郁闷,一面看着他卸妆。 他卸妆也与别人大不相同,直接抓了一块布沾了些油泥在脸上抹,全擦了一遍之后,再用一块布擦去脸上的东西,最后从小坛子里抓了澡豆子抹脸上槎,最后用清水冲洗干净。 他妆都卸完了,其他人还在对着镜子细细地抹油泥。 他对自己的脸,还真是不爱惜,那么粗鲁就不怕擦伤了吗,容娇娇腹诽。 然而,很快她的注意力便被他的脸吸引了。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她只能看到他的侧脸,饱满的额,又长又浓的剑眉,高且直的鼻子,薄唇,下颌骨线条俐落流畅,下巴因为有肉微翘。 容娇娇吞了吞口水,原来葱头儿生得这般英俊,比她看过的所有男子都要好看,最最重要的是,他一点脂粉气都没有,气质刚硬冷酷,完全不像个戏子。 他很像……一名真正的将军,相貌堂堂,英武不凡。 曾经作过的梦忽然从脑海深处翻涌上来,他化身项羽而她则是他的虞姬,两个人在梦里如此这般…… 容娇娇忽然羞涩起来,他怎么生得这么好看,害她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葱头儿卸完妆,换了一身藏青色衣裳,迈步离开了梳妆间,往太白楼后门而去,容娇娇鬼使神差地悄悄跟着他走。 葱头儿的家离太白楼其实不远,在一条小巷的尽头,旁边是一条小河。 容娇娇一直跟着他,她想要叫住他,却又不知道叫住了之后说什么,毕竟二人根本不认识,她这样鲁莽,会吓着他吧。 葱头儿开门进门关门,速度极快,他仿佛并未察觉有人一直跟着他。 容娇娇走到他家门口望了望,这是一户普通居民的住宅,门上贴着的春联已经半旧,大门油漆斑驳,许久没有打理过的样子。 看得出,这房子蛮久没住人了,这葱头儿大约是才租下来,还没来得及收抬。也难怪,他一个不出名的武生,收入有限买不起房子,只能租一些破旧的老宅来住。 像他这样的人,不应该过得如此落魄啊。 容娇娇犹豫了很久,终于下定了决心,她鼓起勇气敲门。 许久,容娇娇才听到有脚步声过来,她的心顿时提了起来,颇有些紧张。 门被打开,年久失修的门轴发出让人牙酸的嘎嘎声。 容娇娇抿着唇,想着要怎么跟他打招呼。 世人看不起戏子,戏子也知道自己身份低贱,所以对人戒心很重,轻易不会相信人……所以,但愿她的行为不让他有所误会才好。 葱头儿英俊的面庞露了出来,他长眉入鬓,双目炯炯有神,薄唇微抿,整个人透出一股子冷酷的味道,完全没有矫揉造作的戏子模样。 近看才发现,他生得真是好啊,每一处都生得合她心意,他怎么就那么会长呢?容娇娇屏住了呼吸,心跳扑通扑通扑通跳得好快。 被人这样盯着看,周冲已经司空见惯,他还要洗澡,没时间陪她发痴,于是不耐烦地开口问道:“你找谁?” 他的声音圆润干净,像是雪山融化的雪水,带着一股冷清的味道。 容娇娇终于回过神来,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顿时红了脸,“葱、葱头儿……你、你还认得我吗?” 周冲盯着这个小娘子看了半天,他虽然不知道她叫什么,但还是认得她的。 他第一天去太白楼救场子唱戏的时候,全场的看倌全部散尽,独留了她一人。到了后来,但凡只要他上台,她必定坐在台下看,还必定使劲拍手大声叫好…… 次数多了,他能不认识她吗? 不过,周冲皱起了眉头。刘大海这老狐狸,这给他取的什么破艺名啊,难听死了! “葱头儿,你、你……你唱得好极了,你、你……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容娇娇一看到周冲黑□□的眼睛盯着她,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到她的心底一样,被他这样的眼神盯着,容娇娇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周冲先是楞了一下,随即淡淡地道:“多谢小娘子厚爱,时候不早了,小娘子还请尽早回去吧。”说着,他抓着门,一副要关门的架势。 容娇娇连忙伸手按住阻止他关门,“不,等一等,我、我有话说!” 周冲不耐烦地道:“请讲。”一个未嫁的小娘子,这么主动搭讪男子,真的好吗? 容娇娇很紧张,背心微微出汗,她悄悄吞了吞口水,连忙开口解释,“葱头儿,你可别误会,我、我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你聊聊你的戏。” 周冲没开口,扫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凉凉的,容娇娇瞬间明白了,他并不想聊,而且也很没兴趣。 不过,好在他没有马上关门,将她拒之门外。 他好冷酷啊! 容娇娇被他冷若冰山的态度影响,冷静了下来。她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口道:“葱头儿,我想问问,假如要捧你唱戏让你成为红角儿,要怎么样做?” 周冲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他打量了她一番,失笑,“你……想捧红我?” 容娇娇眼睛亮晶晶的,她用力点了点头,十分认真地道:“嗯,我已经想得很清楚,我要捧红你。” “那,你打算怎么捧我?捧人可不容易。”周冲微微一笑,面颊上顿时出现一只酒窝。 容娇娇被他的笑容迷倒,有一瞬间的失神,他的酒窝里好像盛满了酒,她看醉了。 周冲微微低头凑近她,看着她的眼睛笑,“要很多很多很多钱才够。” 他离她好近啊,近到她能看清楚他的眉毛、睫毛和眼底的笑意,容娇娇有股冲动,她想数数他的睫毛有多少根。 “你……有钱吗?”周冲朝她吹了一口气,面上笑意盈盈,露出白而整齐的牙齿。 容娇娇登时脸红心跳,她垂下眼皮,害羞地不敢看他的脸。 “没钱可捧不了人。”周冲那双修手的手又扶上了门板,一副想送客的样子。 容娇娇咬住了自己的下唇,他这是在调侃她吗?还是说,他以为她只是说着玩玩的? 她突然勇敢起来,抬眸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解释,“我……我暂时,并没有很多钱,但是我一直都有在攒钱。现在,我应该已经够钱请人重新写一个戏本子了,一本武戏的戏本子,专门为你量身定做的那种。”她说得极认真,眼里星光闪闪,像是能照亮整个世界。 周冲讶然,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你是认真的?” 容娇娇猛点头,“我认真的,葱头儿,我很喜欢听你唱戏,可是每次你出来的时间都那么短,刚听出一点感觉你就退场了,次次都是这样,听得让人憋屈。” 周冲收拾了戏谑的心思,好好地与她对话,他问她,“为何会喜欢我的戏?” 容娇娇理所当然地道:“因为你唱得好啊!” 周冲笑了一下,叹气,“但京城的人都喜欢看文戏。” 容娇娇立刻反驳道:“谁说的,我就喜欢武戏,我相信,大家若是认真听了你的戏,也会很喜欢的,葱头儿,你要相信我,你一定能红,比谢揽月还红!” 说到谢揽月,容娇娇忍不住叹了口气,“还记得你的第一场戏吗,铿锵有力让人觉得耳目一新,与之前看过的戏完全不一样的感受,我第一次听便被深深吸引了。我不希望你就这样一直给人做配角,我希望可以看到你为主的戏,就像你第一次登场那样。” 周冲看着她的眼神变得柔和了些,他沉默着,没有开口。 他忍不住想起他头一回登台唱戏,所有人都嫌弃,纷纷离开,让他独自一人在台上对着空气唱。 空荡荡的观众席上,只有她从头到尾……都在。 她睁着漂亮的眼睛,认认真真地看完了整场戏,到最后还给他鼓掌欢呼打赏,他看的出,她是真心喜欢的。 虽然他并不在乎有没有人听他唱戏,也不在意有没有人喜欢他的戏,但是,能有一个人那么认真听他唱,他心里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一点点动容的。 他的内心受到一丝震动。 “多谢厚爱,不过,不必了。”周冲终于开口了,他淡淡地笑着摇头,“京城人久居福贵之地,生活丰足悠闲,喜欢听温柔婉约千转百回的文戏。武戏单调无趣,除了打打杀杀还是打打杀杀,他们并不喜欢看,你无需白费力气。” 容娇娇立刻道:“靡靡之音听多了不好,需要要些杀伐之气来醒脑,而你,正是最适合的人选。只要有合适戏本子,大家还是会喜欢看武戏的,比如我,我之前也没看太多武戏,但是一旦认真去看了,就会喜欢上的。” 周冲依然摇头,“没有必要。”听戏的人与需要醒脑的人根本不是同一批,而且,他在这里待的时间不会太久,不必费这劲儿折腾。 不过这些话他觉得没有必要对着她一个小娘子说,说了她也不懂。 见他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容娇娇急了,“葱头儿,你不要自卑啊,你、你唱得真的很好,我从你的唱腔里感受到了苍凉的战场和激烈的战斗,还感受到了英雄被困的偾懑和无奈,虽然我没有亲眼目睹过战争,但是,听到你的演绎,我能感同身受!” “戏台上的你,就像一名真正的战士,铁血英勇,无畏无惧,顶天立地,让人敬仰,让人心动……总之,你不能丧失信心,你再努力一点就一定能红的。” 周冲定定地望着她,为什么他被埋没,她比他还要着急? 容娇娇说到一半发现自己竟说漏了嘴,让人心动什么的,太露骨了,希望他没有听到吧。 “你,你好好想一想,我改天再来看你。”容娇娇落荒而逃。 周冲望着她快速离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还真是个有趣的小娘子啊。 容娇娇一口气跑回家,冲进自己的卧房,将房门关了起来。 她扑倒在床上,大口大口喘气儿,小脸儿绯红滚烫,小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十分欢快。 舞台上的他英武不凡,卸妆后的他英俊好看,不管是哪个他,她都觉得很好。像他这样的人,不应该被理没,他应该在舞台上光芒万丈,让人欢喜让人疯狂。 做配角,对他来说是大材小用,更是明珠暗投。 容娇娇一想到他这样永远给人做配,一年又一年,等年华老去,唱不动了跳不动了,他便会被无情地抛弃,到时候他衣食无着,又身无长物,只能流落街头。 不不不,她决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沦落至斯! 她要帮他成名,让他趁年轻多挣钱,多攒本钱,到时候即使唱不动了,也能好好过活。 容娇娇出身商贾之家,深知钱财的重要性,戏子本就地位低下,年轻时能唱还好,到年老色衰时,若是没有积蓄傍身,会过得非常悲惨。 而要想一鸣惊人,就得有点特别的本事。 然而葱头儿说的没错,京城人受庇护于天子脚下,未受战乱之苦,生活丰足适意,喜欢看风花雪月的小情小爱或者家和万事兴的小家琐事,对打打杀杀的武戏并不热衷,总觉得那些离他们的生活很远,没有身临其境的感受,喜欢不起来。 “没错!”容娇娇忽然兴奋起来,“我可以亲自给葱头儿量身写一部戏,就写大将军的戏!大将军为国为民,在边境浴血奋战,才保了国内这一方平安与富足。” 容娇娇越想越激动,她仿佛看见身为大将军的葱头儿指挥若定,在战场上杀敌无数,吓得敌军上下瑟瑟发抖,跪地求饶…… 英武不凡的葱头儿,战无不胜的葱头儿,意气风发的葱头儿! 葱头儿就仿佛那楚霸王项羽再生,而她,愿意做他的虞姬,陪着他东征西讨,雄霸天下! 容娇娇完全陷入了自己想像中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她的生活绚丽多彩跌宕起伏,与如今平平无奇的人生比起来,更加波澜壮阔精彩万分。 “有这么精彩的故事,大家应该会喜欢看的,葱头儿一定能一炮而红,变成名角儿。” 容娇娇对自己很有信心,她是个爽快人,想到就去做。 于是,她从床上跳下来,磨墨铺纸,开始书写她脑海里的大将军的英勇故事。 可是她从未写过戏,脑子里虽然已经巨浪滔天,下笔却干涩难行,心里想的和笔下写出来的完全不一样,感觉都不对了。 容娇娇连续废了好几张纸,还是写不好,她丢下笔,趴书桌上直叹气,“唉,好难啊。” 看来明儿还是先去请教一下说书先生吧,说书先生懂得那么多,肯定知道怎么写戏戏本子。 就这么定了! “娇娇,你嫂嫂有点事儿要出城一趟,你去铺子上,帮你嫂嫂看会儿。”容夫人交代道。 “就来!”容娇娇应了一声,开始收拾纸笔。 【第三章】 第二日,容娇娇果然在自家茶楼里问了问说书先生,向他请教如何写戏本子。 说书先生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很有兴趣地同她开始聊戏本子,顺便教她怎么写。容娇娇听得极为认真,将先生的话一字不漏全记到脑子里了。 不闷不知道,一问,她才晓得原来写戏本子有如此多的讲究和技巧,她之前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些。 嫂嫂最近常常要出城,也不知道在忙活些什么,容娇娇便经常被叫去店里帮忙。 她着急想早点把戏本子写出来,于是随时都带着纸笔,只要一有空便开始写,所以她没空再去找葱头儿了。 不过,她也想等戏本子写好了给他一个惊喜,不然,他总当她是小孩子闹着玩儿的,她一定要让他知道,她是非常认真的想捧他的! 这就样,太白楼的戏照样演着,容娇娇也一如既往地去戏园子看葱头儿的戏。 葱头儿似乎已经发现了她的固定位置,他登台的时候,偶然会朝她的方向看,他的眼神锐利而深邃,容娇娇总会被他看得心如鹿撞,然后努力鼓足了勇气……再回他嫣然一笑。 容娇娇还发现,每次看过她之后,他会唱得特别卖力,要刀也要得更精彩,那刀跟活了似的,在他手上舞出花来。 难道,他是特意表演给她看的? 不知为何,容娇娇的心里头甜丝丝的,像吃了蜂蜜水。 这曰,容娇娇看完戏,打算回家继续写戏本子,今日台上的葱头儿给了她新的灵感,她要赶紧回家,将这灵感记下来。 于是,她没有如往常一般去后台看一眼葱头儿再回家,而是直接出了太白楼。 “大将军孤身一人深入故军虎穴,一举擒获故军将领……”容娇娇口中念念有词,急匆匆往家赶。为了快点回家,她没有选择平日常走的路,而是选了一条偏僻些的捷径。 小巷两边俱是民居的围墙,窄窄的只容一人通过,巷子里很安静,听得见她的脚步声。 容娇娇往日是不敢走这条路的,这巷子太窄太长又太静,与京城的热闹格格不入,不过今儿她太想早点回家了,于是忘记了害怕,步履轻快地在巷子里走过。 等等,为何有别人的脚步声?难道是…… 容娇娇吓得一激灵,她停下来,侧耳听了听,果然还有别人的脚步声,有好几个呢。 莫不是遇见鬼了?容娇娇吓得叫了一声,回过头去。 巷子里几个泼皮无赖正跟着她,见她回头,贱兮兮地剔着牙淫笑,“小美人儿,你一个人这是要去哪儿呀,我们送你吧。” 坏了!容娇娇突然想起来,最近洛阳街来了一群亡命之徒,听说已经拐走了好几个小娘子了…… 难道说,她的运气这么坏,就遇上了这伙人吗? 容娇娇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可身后,那些泼皮们追了上来,还一面追一面调笑,“别跑呀,小美人儿。” 巷子里急促的脚步声混合着调笑叫嚷的声音,惊动了不知道谁家的狗,疯狂地吠叫。 容娇娇怕得要死,她知道若是被这些人抓住,她这辈子就毁了!于是,她慌不择路的乱跑一气,一看到巷子便跑,拐来拐去竟跑到了一处死胡同。 前面一堵墙将去路堵死,她扶着墙壁,大口喘气。 她跑不动了。 “你跑啊,哈哈哈……” “这个小娘子够野,小爷喜欢。” 几个泼皮兴奋地朝她围堵过来,容娇娇心知自己完了,她被吓得直哆嗦,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你、你们站住!”容娇娇鼓起勇气,从头上拔下簪子,对着众人,“你们、你们要钱吗,我、我有钱的,我可以给你们!” 泼皮们楞了一楞,随即哈哈大笑,朝她逼近,“人,我们要,钱我们也要。” “就是就是,等兄弟们过了瘾,再把你卖掉还怕没钱吗,呵呵……” 容娇娇闻言,脸都吓白了!她将簪子对准自己的脖颈,凶凶地这:“你们再走近一步,我就自尽!哼,我家爹爹和哥哥们知道你们欺负我,他们是不会放过你们的!”她宁可死也不愿受辱,只要这些人敢再靠近一点,她就自尽。 泼皮们对视了一下,一是不愿意也不相信她真敢自尽;二是不甘心就这样被她威胁,就叽叽咕咕商量怎么捉住她。 容娇娇很害怕,手抖个不停,簪子的尖刺刺破了皮肤,一粒血珠从伤口处沁了出来,慢慢凝聚,远远看去,像是白晰的脖颈上戴了一只红宝石。 她怕得不得了……这么多痞子,她打不过也跑不掉,这次她肯定完蛋了! 爹爹和娘亲要是知道她死了,肯定很难过吧,还有,四嫂才怀了孩子,她还没来得及见一见四哥四嫂的孩子呢…… 还有……迁有她给葱头儿的戏本子也没来得及写完,她甚至还没有亲口告诉他,她已经在给他写戏本子了……以及,如果他再也看不到她去看他的戏,他会不会很失落? 容娇娇闭上眼睛,两行不甘的清泪流了出来,“呜呜……爹爹,哥哥,葱头儿……来世再见了……” “别怕。”一道熟悉的声音很突兀地在耳边响起。 紧跟着,一只粗糙的大手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还轻轻将她手里的簪子抽掉。 容娇娇惊愕地睁开眼睛,只见一道伟岸的背影挡在她的面前。 “葱头儿?”只看背影,容娇娇也能离开认出来,那是葱头儿! 周冲回头冲她灿烂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你等我会儿。”说罢,冲着那群泼皮掰了掰手指头,不耐烦地说道:“想活命的快点滚,不想活的尽管来。” 容娇娇愕然,葱头儿说话怎么这么,这么勇,他以为是在戏台唱戏吗? 她扯了扯他的袖子,“葱头儿,你快去我家找我哥哥来,你一个人……敌不过他们这么多人,他们都是亡命之徒,打起架来都是不要命的,可不是戏台上的花架子。” 周冲回头,笑,“我在戏台上也不是花架子啊。” 呃……好吧。 二人自顾自说话,完全没把那群痞子放眼里,一点害怕的样子都没有,这太让人生气了! 泼皮们被忽视,彻底怒了,纷纷指着周冲的鼻子大骂了起来,“臭小子,让你见识见识你爷爷的手段!” 周冲往前走了两步,让容娇娇远离战场,他勾勾小指头,“乖孙子,再叫一声。” 泼皮们气疯了,哇啦哇啦叫着冲了过来,周冲朝冲最快那人的胸口就是一脚,那人直接飞了出去,砸在墙上,然后软软地倒在地上,痛得声音都变了,抱着胸口在地上翻滚鬼嚎。 其余泼皮见状傻眼了,急忙刹住脚,面面相觑。 这,这还没动手呢就趴下了?这茬子太硬,打不过,可是不打的话,将来他们还能在京城立足吗? 打又打不过,不打又丢脸,泼皮们左右为难尴尬地站着,手足无措。 周冲可不打算放过他们,这群泼皮,空有一身腱子肉,正事不干,专干这些龌龊事,是该好好教训一顿了,于是,他不等泼皮们想清楚怎么选,上去就揍。 容娇娇只见他花蝴蝶似的绕着几个泼皮,几下子便将泼皮们打倒在地,个个鬼哭狼嚎,叫苦不迭。 “好,好,葱头儿打得好!”容娇娇浑然将自己刚刚的危险全忘记了,她满脸放光,拍掌大笑,“打得棒,打得呱呱叫!” 周冲看了她一眼,暗暗摇头,这小娘子也是个心大的。 容娇娇跑到他身边,仰起头满眼崇拜地望着他,她捧着心口,赞叹,“葱头儿,你好厉害啊,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你真有武功!” 她的头发还散乱着,眼角犹有泪痕,然而此时她眼里只有兴奋、激动和崇拜。 “葱头儿,你以前是做什么的,怎么拳脚功夫那么厉害?你是不是当过兵?你这么厉害为什么要来唱戏,我觉得你若是去参军,说不定能当将军呢……” 容娇娇仿佛一只快活的小麻雀,在周冲的耳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对于她连珠炮似的问话,周冲一概不回答,只无奈地看着她,“我送你回家?” 容娇娇回过神来,这才回忆起刚刚自己经历了什么,她后怕地往周冲旁边躲了躲。看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嗷嗷叫的泼皮们,她有些为难,想离开这儿也没下脚的地方。 周冲见状,弯腰捉住泼皮的腰带,将人举起来,扔到了墙的那一边。 只听一声纯响,接着便是一群狗狂吠的声音,再后来便传来杀猪似的尖叫声。 “好吓人,那人会不会被狗吃了?”容娇娇有些害怕,那人叫得太惨烈了,怕是性命不保。 周冲故意吓人,“应该会,我记得这家养的都是高原上买来的恶犬。” 容娇娇不忍听那边的惨叫声,捂着耳朵,“啊,那也太惨了。” 剩下的几个泼皮吓得瑟瑟发抖,挤成一团,又哭又叫又求饶的,生怕被周冲扔过去。 “滚!”周冲大喝了一声, 那几个泼皮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巷子里终于重新安静了下来。 “走吧。”周冲走到容娇娇身旁,将她的簪子还给她。 容娇娇挪了半步,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动了。 周冲不解地望着她,“怎么了?受伤了?” 容娇娇摇摇头,现在她这副样子,不但不能回家,甚至不能让别人看到她的模样儿……否则,她现在这副衣衫不整、头发散乱的样子,就够那些长舌妇议论纷纷的了。 “腿软?没力气?”周冲以为她是被吓到浑身发软走不动路,就问:“那……我背你,送你回去?” 容娇娇咬着下唇低下了头,左脚踩右脚。 看着楚楚可怜的小娘子,周冲突然醒悟过来,他想了一下,“若是你不介意的话,先去我家收拾一下?” 容娇娇有些犹豫,按说,她一个小娘子是不该去一个单身男子的家里的,可是……哎,刚才她跑得太急,好像亵裤的系带被扯开了,这会子要掉不掉的,虽然外头有裙子遮着,要万一系带真断了可怎么好? 所以她赶紧找个地儿好好打理一下自己。 于是,容娇娇点了点头。 可她的腿早已经软得像熟了的面条似的,这刚一迈步,整个人顿时朝地面滑去…… “哎哟!”容娇娇惊呼了一声。 周冲连忙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他的手很大,很有力,像一双臂钏儿圈住她的双臂,他的手很暖,仿佛火炭,热度从胳膊传到她的脑子里,害她顿时热血上头,沁出细细的汗来。 “当心。”周冲关切地道,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能看见她绯红脸颊上细细的绒毛,像刚成熟的桃子,鲜嫩可口。 周冲心中浦起一股冲动,手上不自觉稍稍用力一握。 容娇娇扯了扯自己的袖子,眼泪汪汪看着他,“疼。” 周冲连忙松开手,“对、对不起。” 到了家门口,周冲把大门钥匙给了容娇娇,“你进去吧,厨房水缸里有水,客厅博物架上有个木盒子,里面有梳妆用的东西,新的,没人用过的。” 容娇娇望着他,不解地问:“你不进去?” 周冲摇头,“不合适。” 容娇娇顿时醒悟过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确实不好,难为他竟想得如此周到,心中不禁十分感激,甜甜地说了声,“多谢。” 周冲挑眉,“快进去吧,把门关好,一会儿我送你回家。” 看着容娇娇进去之后,周冲走到旁边,敲开了隔壁人家的门。 一名老妇人开了门,“公子?可是要收拾屋子了?”妇人与他似乎很熟,笑咪咪地看着他,像看自家的孩子。 周冲笑着摇头,“没有,肚子饿了,馋大娘家的酱菜和米酒了。” 老妇人顿时笑容满面,拉着他进家门,“公子赶得可巧,老婆子我刚捞了酱菜出来,上次的米酒还剩了好多,老头子不能喝酒,正想着什么时候给公子送去呢。” 周冲笑,“那可真是赶巧了。” 老妇人道:“走走走,老头子正闹脾气,有公子在,他定然不敢再闹了。” 进了葱头儿的家,容娇娇好奇地四处打量。 第一感觉是,他家里好空,什么也没有……真真儿家徒四壁。 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一排武器和一口井,厨房里也很空,除了水没有别的,客厅里一架子书和一个博物架,外加一书案和几把椅子,别的没了。 客厅的旁边是两间卧房,卧房的门没有关,能略看到一些房间里的东西。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陌生男子的卧房,颇有些好奇,她想看看,可是又觉得不好意思。 纠结了一会儿,她决定,只看一眼就好。 于是,她走到门口,往卧房里看,一个柜子一张床,床头摆着一本书,别的没了。 他的卧房好简单,像客栈的客房,除了必要的东西,别的什么都没有。 容娇娇不能理解,她又走到另一间卧房门口,跟第一间一样。 这个男人的生活怎么会这么简单,他都不做饭的吗?整座房子空空荡荡的,没有生活气息,就像一个临时居所,随时抬脚就走的感觉。 这样太冷清了,根本就不像是人住的屋子,应该多买点东西把房间布置一下。 比如厨房应该把厨具添置齐全,客厅应该买点绿植摆着,墙上还可以挂点画什么的;卧房里嘛,摆个美人榻在床边,白日的时候可以晒着太阳歇中觉。 容娇娇一面想着怎么布置,一面找到他说的梳子等物,然后开始收拾自己。 想得差不多了,容娇娇才想起,葱头儿的家要怎么布置跟她没关系,她又不是女主人。 哎,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想着帮他布置他的家。 难道说,自己竟然对他动心了? 容娇娇望着镜子里春风满面的自己,羞得满脸通红。 不能在这里待了,于是,容娇娇强迫自己淡定下来快点把自己收拾好。梳好头发,容娇娇去厨房打水洗脸,然后补妆。 她发现,他的胭脂水粉居然品相很好,质地细腻颜色正,像是外地产的。 容娇娇用尾指指尖沾了一些胭脂在手背上,抹匀,颜色很村她的皮肤。 他的家里为何会有上好的胭脂水粉呢,是他自己用的还是谁的?他……已经有妻子了吗?容娇娇一面补妆,一面胡思乱想,心情一时开心一时失落的,像在爬山。 一切弄好之后,她将东西收好,然后出了葱头儿的家。 正好,周冲也从老妇人家出来,他猛一转头便看见了容娇娇。 她俏生生地站在他的家门口,阳光柔柔地洒在她的身上,越发显得她眉目如画唇红齿白。她仿佛一株水仙花,亭亭玉立。 见到他,她立刻露出了温柔明媚的笑容,然后朝他走来,像迎接归来的夫君。 周冲怔住了,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过来,在他面前停下。 头顶上的日头明晃晃的,也不知怎么的,他脑子里突然就跳出了一幅画面,这漂漂亮亮、娇娇俏俏的小娘子笑着朝他跑了过来,直接扑进他的怀里,然后抱着他的腰,娇滴滴地唤了一声夫君…… “我好了,谢谢你。”容娇娇客气地向他道谢。 周冲从幻境中清醒过来,他清了清嗓子,笑着说:“不客气,我送你回家吧。” 容娇娇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她只要不走偏僻的路就好,现在这个时候大街上都是人,她不怕。 周冲微笑点头,“好,那你自己注意点。” 容娇娇将他的钥匙还给他,“告辞了。” 周冲伸手去接,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指尖,纤细而白皙,象牙一样。 他的手很粗很热,像是火炭,容娇娇吃了一惊,手连忙一松,缩了回来。 “葱头儿,我走了!”容娇娇着急忙慌地从他身旁经过,匆匆往巷子外走去。 周冲看着她的背影发了会儿呆,然后悄悄跟了上去。他还是不放心,他远远地跟在她身后,一直到见她进了挂有容字灯笼的府里时,他才转身回家。 进了家门口,容娇娇才觉得浑身疲惫不堪,她晚饭都没吃,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倒就睡。 她作了一个梦,一开始很乱,她很害怕,后来梦里忽然闯进来一道熟悉的身影,一直挡在她的前面,坚实高大的背影,让她的心逐渐安定下来。 第二日睡醒了,容娇娇才开始后怕。 太白楼暂时不敢去了,再加上家里铺子里忙,她便安了心在家里帮忙,顺便继续写戏本子。 只是,她常常想起葱头儿,想起与他的点点滴滴。 他第一次登台表演,他那豪气、与众不同的卸妆方法,他真正的长相,他第一次与她的对话,他从天而降将她从泼皮手里救出来,他借胭脂水粉给她用,他为她考虑周全…… 虽然他们交集不多,可是,似乎每一次的交集都能让她感到心动,他是那么与众不同,生得好看,人品好,唱得好,打得漂亮,脑袋瓜还聪明。 这样有趣有才的人,很罕见,偏就被她给遇上了,不知道算不算有缘呢。 容娇娇咬着毛笔,一个人傻呵呵地笑。 铺子里来了个客人,他要订一批布料,但是要求比较多,掌柜的不敢擅自作决定,于是来请容娇娇的示下。 容娇娇从发呆中回过神来,连忙将毛笔放下,便去了旁边的会客室。这个客人有点难缠,容娇娇不得不收了心思,好好应付。 等她处理完,已经过了快一个时辰。 客客气气送走客人,容娇娇一面揉了揉眉心,一面让上茶。刚才说得口干舌燥才将这笔买卖定了下来,可真累啊…… 容娇娇往自己的小桌子方向走去,忽然发现有人正在翻看她的东西! 她心头一急,几步跨了过去,用袖子盖住她的稿子,冷冷地道:“这位客倌,请不要乱翻别人的东西,啊,葱头儿,是你?”她抬起头才发现,居然是葱头儿。 周冲见到她,愣了一下,也问道:“你……” 容娇娇笑了一下,应道:“这是我家的铺子,家里忙,我来帮忙看着点儿,你呢?” 原来她是商户家的小娘子!之前他就觉得奇怪,看她娇滴滴的样子,礼数不比官家小姐们差,但更活泼些,胆大也大。但又比小家碧玉更大气些,口齿也伶俐花钱又大方……,区不得能场场不落的看戏,还放话要捧他。 周冲的脑海中一瞬间便闪过了种种念头,听到她问起,便笑着应道:“我这几日无事可做,所以出来走走看看。” 容娇娇一听,抚掌而笑,“太好了!” 周冲不解。 容娇娇笑着解释,“好在这几日我也忙,如今看来,幸好没去太白楼,若是去了你又不上场,岂不是白跑了。” 周冲笑,“也是巧合,我随便走走,没想到就走到你家铺子来了。” 说着,他的下巴抬了抬,望着被她放在小桌子上的册子,问道:“你……在写戏本子?” 容娇娇害羞地挡在小桌子前面,不许他看,“没,没有,是帐簿!哈哈哈……”说着,她悄悄地将那戏本子给藏到了身后。 她的小动作,若得周冲暗笑了起来。 他一本正经地说道:“帐簿?嗯,你的字写得不错,就是……你那帐簿有些不通。” 容娇娇微微睁大了眼睛,“不通,哪里不通?”她觉得很通啊。 周冲说道:“这第一,将军兵士上战场作战,可不能只带一样兵器,一般要带长短兵器大约三四件。” “为什么要带那么多武器,不会很重很不方便吗?”容娇娇好奇地问道。 周冲摆摆手,笑道:“战场混乱,武器容易遗失或者缺口,需要有替换的,不然没了武器等着敌人砍死自己吗?” “原来是这样,那戏文里的单枪匹马在战场冲杀是假的吗?” 周冲一副你说呢的表情,“即便是单枪匹马,也会佩戴刀。战争不是儿戏,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必须作万全的准备和必死的决心,否则不要上战场,轻敌是第一大忌。” 容娇娇恍然大悟,双手交叉撑住下巴,一脸崇拜地望着他,“葱头儿,你怎么懂那么多,我觉得你好像亲自去过战场一样。” 周冲愣了一下,垂下眼皮,“男儿天生就爱这些,就算没上过战场,也会有所了解。” 容娇娇仔细想了想,虽然葱头儿说得对,但自家爹爹和兄长就不懂得这些,所以葱头儿还是很厉害。 既然是为他写的戏本子应该也要万无一失才好,尤其在戏中他还是将军,更不能犯这种常识性的错误,还是让他掌掌眼比较好。 她咬唇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将藏在身后的戏本子拿出来,摆到桌子上,害羞地道:“葱头儿,那……你帮我看看,还有没有不通的地方。” 周冲没着急接,假装不明所以的样子看着她。 容娇娇俏脸一红,“好啦好啦,我、我是在写戏本子……嗯,一场武戏的戏本子,主角是一个大英雄大将军,葱头儿,你懂那么多……再帮我看看,也润润色吧?” 见她眼巴巴地望着他,眼神真诚急切,像求他顺毛的小动物,可爱得很,实在让人不忍拒绝。周冲失笑,他好想揉揉她的头发,看她满足而陶醉的样子。 打住,他想到哪里去了! “那,我试试。”周冲微微一笑,眼神温柔得像水。 【第四章】 容娇娇紧张地看着他,好像被检查作业的学生。 他拿起册子认认真真地看,不时指出戏本子里的不足之处,容娇娇认认真真地听,不时地与他讨论着。 “还有这一处……”周冲侃侃而谈,说得头头是道,容娇娇听得一愣一愣的,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崇拜的光芒。 铺子里的人声仿佛都消失了,世界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他讲得耐心,她听得用心,喧嚣被摒弃在外,二人世界温馨而美好。 掌柜有事儿要请示容娇娇,然而他看了几次,发现二人聊得太投入,他不敢打搅,但事情又比较重要,于是让伙计给二人上茶,意图提醒她。 直到伙计来上第四次茶,容娇娇才注意到他,“茶还满着,不用上。” 伙计胆子小,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话,只是回头向掌柜求救,容娇娇这会儿才想起自己的身份来,她问掌柜,“何事?” 掌柜连忙跑了过来,一个劲儿道歉,然后同她解释,“染帘坊那边出了新样子,想请您去看一眼,要不要多染几匹。” 这……容娇娇回头去看葱头儿,他们正讨论到兴头上。 周冲起身,冲她一笑,“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排练了,告辞。” 看着葱头儿的背影消失,容娇娇顿时觉得有些扫兴,她将本子收好,意兴阑珊对掌柜道:“走吧,去看看。” 有了葱头儿的讲解,容娇娇茅塞顿开,有些细节上的东西总算是有了概念。 回家之后,她又灵感爆发,点着蜡烛继续奋笔疾书。 娘亲宋氏过来看她,见她如此用功,欣慰又心疼,亲自下厨炖了燕窝给她送来,还说道:“娇娇可不要熬夜,对身子不好,女孩子家也不用那么用功,能写会算就可以了。” 容娇娇有些内疚,她抱着娘亲亲了一口,“娘你真好,快把我宠坏了呢。” “你是娘唯一的闺女,不宠你宠谁呀。”宋氏笑咪咪地看着她,帮她把头发理了理,心中却暗暗叹息,她的宝贝闺女长大了,不知道会便宜了谁家臭小子。 容娇娇嗯了一声,放下毛笔,开开心心吃燕窝。 宋氏看着她吃完,拿了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然后收拾了碗勺,再三嘱咐她早些休息。 “知道啦,娘,你回去休息吧。”容娇娇笑着将她哄了出去,然后关好门窗,继续。 容娇娇决定继续去太白楼看戏,不过她的目的已经不只是看戏了,看完之后她还要去找葱头儿讨论戏本子,这一点成了她最大的目的。 这曰,容娇娇来到太白楼,准备去卖票视窗卖票,恰好遇见班主刘大海。 “是容家小娘子啊,哟,许久未见,我还以为你再也不来看戏了呢?”刘大海走了过来,笑咪咪地同她打招呼。 容娇娇笑着应道:“最近家里忙,得空就过来了,对了,葱头儿今天有戏吧?” 刘大海笑咪咪地道:“有,他还说以后你看戏他买单,走,我亲自带你去你的位置,他亲自给你挑的位置。” 葱头儿,他为什么要对她这般好? 容娇娇娇羞地抿了据唇,甜甜地笑道:“我自己买票,票钱你记得还他。” “你不要客气,他说了请你,你只管接受就是。” 容娇娇摇头,坚持要自己买票,刘大海拗不过她,于是只能依了她。 容娇娇没有去头排留的位置,而是去了之前她的位置,她要了盘水果,然后安静坐着,等戏开锣,等葱头儿出场。 可戏还没唱完,葱头儿戏分唱完,下台,容娇娇不由自主就起身跟了过去。 “你等我会儿,我先卸妆。”周冲仿佛知道她要来似的,站在门口等着。 “好。”容娇娇甜甜一笑。 周冲卸妆比往常还快,容娇娇在院子里才数完一只水缸里的鱼儿有几条,他就出来了。 “最近戏本子写得如何了?”周冲笑着问她,大概是刚才太用力,他的脸有些红,耳朵上沾着一点油彩。 容娇娇拿了帕子递给他,“你耳朵上还有油彩。” 周冲愣了一下,然后接了过来,“在哪儿?” “右边耳垂上面一点点,对,再往上一点点,算了,我来。”容娇娇见他笨手笨脚的,一着急便抓住他的手,把耳朵上的油彩擦掉了。 “好了。”擦干净了,容娇娇舒了一口气,然后后知后觉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唔,戏本子我带来了,我们,我们去那边看吧。”她假装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转开头躲避他的目光,然后指着旁边树下的石桌石凳说道。 周冲看着她红通通的耳朵,低笑出声,“好的。” 容娇娇的戏本子写作很顺利,和葱头儿接触越多,容娇娇越发觉得他的好。他似乎什么都会什么都懂,能文能武,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要优秀得多。 而且,他还很洁身自好。 其实时下戏子的身份低,有时会论为权贵的玩物,为了立足,他们会想尽办法讨好权贵金主,以期从他们那里获得更多赏赐,多一份安身立命的本钱。 但葱头儿和他们不一样,他唱完戏就回后台,卸完妆就回家,就戏院和家两头跑,并不会为了金钱和利益去讨好贵族和富人。 容娇娇亲眼见过,也有看信喜欢上他的戏,要他出来接受打赏,然而他一次也没出来,都是班主刘大海亲自出面来处理的。 想来,是他跟刘大海表明过态度吧,否则他一个新人凭什么让坊主亲自出来帮他处理。 身份低微轻贱而不自贱,这样清高孤傲的他,特别让人稀罕。 容娇娇对他的印象更好了,他在她心目中成了最完美男人的代表。 哦,不,若是他不是戏子才是完美。 容娇娇顿时又鸡血满满,她要快点写完戏本子,早早帮他出名,等他攒够后半生的钱,她就劝他离开戏班,哪怕做点小生意也好,总之比做戏子好多了。 容娇娇连续写了好几日,终于写完了一半戏本子,她自己反覆看了好几遍,总觉得哪里还有些不妥,但她自己看不出来,想着去找葱头儿再看看,没有问题了,她再继续往后写。 路过一家卖冰粉的,她买了两碗,打算一会儿与葱头儿一起吃。 冰粉加了红糖水,闻起来冷甜冷甜的,甚是解暑,葱头儿应该喜欢吃吧。 容娇娇心情雀跃,一路步履轻盈来到太白楼,才到门口,她便见到了葱头儿。容娇娇眼睛一亮,抬起手正准备同他打招呼。 可是,几个粗犷的男子跟着他走了出来,他们嬉皮笑脸地朝着他围了上来,有人抓住他的手、有人搂住他的腰,然后以一种……像绑架又不像绑架、像哥们儿好又不像哥们儿好的姿势,把葱头儿架了起来,硬拖着走了。 容娇娇呆住。 这些人粗鲁无状,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容娇娇看不到葱头儿的脸,不知道他的表情是怎么样的……愤怒?害怕?还是……妥协? 容娇娇越想就越觉得不对劲!她记得之前有一次,有位公子哥儿看了葱头儿的戏,对他很是欣赏,守在后台一定要请葱头儿去他的别院吃酒,葱头儿不答应,那公子哥儿便放狠话说,总有一天要他主动求饶。 会不会是那个公子哥儿派人来绑架葱头儿了? 容娇娇听过很多权贵富人都有一些变态的癖好,比如喜欢玩男人之类的。 葱头儿个性刚硬,哪里受得了这气,他若真被抓走,要嘛鱼死网破要嘛你死我活,断不能轻易了结。 葱头儿不能被抓走,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样被人抓走! 略愣神的工夫,葱头儿已经被那群人架着走出了老远,容娇娇担心他,连忙跟了上去。 那些人人高腿长走路飞快,容娇娇一溜小跑着才勉强跟得上。 容娇娇气喘吁吁一边跟着葱头儿、一边想着要怎么样才能解救他,然而事起仓促,她根本没办法求助,只能紧紧跟着。 葱头儿似乎在挣扎,但是对方人多势众,他根本挣脱不开,那些人嘻嘻哈哈挟持着他,然后齐齐进了他的家门。 容娇娇追得气喘吁吁,热血上涌,什么都顾不得了,直接冲进了院子。 可那些人已经押着葱头儿进入了堂屋,堂屋里还传来了猥琐大笑的声音、跟打雷似的大嗓门的声音,闹哄哄的几乎就快要将屋顶掀翻了! 容娇娇站在院子里,从人缝里勉强能看到葱头儿的一角,他正被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围着,有人拎着酒坛过来,站在他的面前。 视线被阻隔,容娇娇听见他们在要逼他喝酒。 怎么办?她打不过他们,可是她又不能看着葱头儿被他们欺负,她无法想像,若是葱头儿被他们灌醉了,会遭遇什么。 日头正当午,火辣辣的光线直直地照射下来,那光线刺得她睁不开眼,刺得她皮肤微痛。 容娇娇眯着眼睛,忽然一束光线刺入她的眼中,她皱着眉头,侧了侧脸,发现了靠在墙边的兵器架子。 这兵器架子她第一次来的时候便见过,是葱头儿平日练功用的。 里面的声音越发吵闹,葱头儿似乎在推辞,可那些人根本就不愿意放过他,容娇娇心中一痛,勇气顿生。 她要保护他! 容娇娇跑到兵器架子那边,将手里的红糖冰粉和戏本子放好,然后拔出了一把剑。 剑很重,她咬牙举起来,举着剑、跌跌撞撞地往客厅跑去。 “你们想干什么?快放开他!”容娇娇站在门口,大叫一声。 最周边的一名汉子听到了她的声音,回过头来,茫然看着她。 “你、你是谁呀?”此人带着浓重的外地口音,脸上还有一道长长的疤痕,瞧着很是凶悍可怕。 容娇娇板着小脸儿,恶狠狠地回瞪着他,“快放开葱头儿,不然我砍死你们!”她虽然尽量让自己显得凶恶,但哆哆嗦嗦的声音却泄露了她的紧张和害怕。 那刀疤脸不明所以,拍了拍他旁边的人,“哎,快看,有个小娘子!” “哟呵,还真有个小娘子!”另外一个人打量了容娇娇一番,哈哈笑了起来,“小娘子,这把剑……你拿得动吗,要不要俺们帮帮你?” 容娇娇见自己举着剑,这俩大汉也不为所动……她急了,索性高举着剑朝前冲去,还大喊了一声,“葱头儿莫怕,我来救你来了!” 那剑实在太重,她举得摇摇晃晃,再加上她那一声大喝……众汉子见状被吓了一跳,齐齐一呆,手里的动作都停顿了下来! 于是,容娇娇看到,一个穿蓝衫的大汉正满脸堆着狞笑,他一手端着碗满上的酒,对准了葱头儿的嘴,一手还按在了葱头儿的背心处…… 容娇娇咬着牙,高举着剑朝着蓝衫大汉凶巴巴地吼道:“放开葱头儿,你这坏人,快放快开他,放开他!”无奈她力气小胆子也小,虽然高举着铁剑装腔作势,可双臂已经酸痛得快要支持不住了,但她又不得不死命地撑着…… 众大汉目瞪口呆! 葱头儿也惊诧地看着她…… 容娇娇冲着蓝衫大汉凶凶地吼道:“你,你!我说的就是你,你放开葱头儿,否则,否则我就杀了你!” 她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哎,这剑好重,她就快要坚持不下去了!这些人到底是怎么人啊,为什么看到她高举着剑也不害怕?别是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吧? 周冲率先回过神来,说道:“滚,你们都滚!” 众大汉又是一愣,齐齐转头看向了周冲…… 这时,蓝衫大汉终于也回过神来了!他看了看眼前漂亮可爱、但是急得快要哭出来的容娇娇,又看了看满面震椋的周冲,蓝衫大汉面上的表情精彩极了! “滚?”蓝衫大汉挤眉弄眼地朝周冲使了个眼色。 周冲瞪了他一眼,“滚,快滚!” 蓝衫大汉哈哈一笑,他将对着周冲的嘴的那碗酒收了回来,咕咚咕咚自己饮下,然后将空碗重重地顿在桌上,又冲着其他的大汉们大喝了一声,“滚!” 他的声音如空地炸雷,震得屋粱上的灰尘簌簌掉落。 容娇娇被他一吓,高举着的铁剑顿时跌落了下来…… 她被吓得花容失色,哇的一声就大哭了起来,而周冲则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铁剑的手柄,又狠狠地瞪了大汉们一眼! 大汉们顿时作鸟兽散…… 而这时,容娇娇见大汉们相继跑出了大门,她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勇气,居然哭着追了出去,然后两手叉腰,一边哭一边冲着门外骂道:“呜呜呜,以后你们要是再敢欺辱葱头儿,我、我就……我就报官抓你们,呜呜呜……” 此刻的她,紧张、激动、害怕,然而又有种奇怪的热血冲头的感觉,双手更是因为脱力而变得颤抖不止。 “你,还好吗?” 听到葱头儿的声音,容娇娇终于崩溃,她双腿一软,就要跌倒在地,周冲一把将她搂住,抱进怀里。 见他好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容娇娇眼眶一热,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葱头儿,吓死我了。”她把脸藏在他的怀里哇哇大哭,她是真的吓坏了,那些人又高又大又粗鲁,恐怕一根手指头都能捏死她,她现在越想越害怕,若是她被任何一个人捉住,她和葱头儿就都完了。 到时候他们两个肯定会被蹂躏致死,说不定还会被卖掉,她不敢再想,大声哭着,宣泄着她的害怕和恐惧。 周冲宠溺地看着她在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中有一块地方仿佛被点燃。 娇滴滴的她,到底是有多大的勇气,才敢这样不管不顾冲进来,就为了救他? 他这一生一直在血与火中搏命,心早已冷硬如铁,然而,今天他却被容娇娇这个弱女子感动了,早已看透了生死的那颗心脏仿佛又被注入了生命力,重新变得鲜活起来。 从来也没有一个女人会为了他不顾生死,唯有她,敢冒死相救。 而他,此时不过披着件人人轻贱的戏子外表,而她却是家中殷实受尽宠爱的娇小姐,他与她萍水相逢相交不深,而她却数次为他着想…… 这世间,怎会有如此让人稀罕心动的女子! 周冲久久地看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 不知道哭了多久,容娇娇才缓过来,她扬起脸,红肿的眼睛看着葱头儿。 “他们是谁啊?怎么看起来穷凶极恶的,好像随时要暴起杀人一样。葱头儿,你这样会不会很危险?要不,你不要再唱戏了好不好?” 她是真的怕了,这些人万一卷土重来,葱头儿一个人怎么办?唯一的办法,就是改头换面躲起来。他要是真的喜欢唱戏,也舍不得不唱,那……他可以只唱给她一个人听啊! 周冲顿了顿,安抚她,“放心,以后他们再不敢来了。” 容娇娇显然不信,担忧地道:“可是,他们要是不死心,还要再来的话……可怎么办?” 周冲轻笑,“你这样凶,他们定然怕极了,以后再不会来,放心。” “不要不要,我害怕,若是我没追上来,刚才你要怎么办啊?”容娇娇依然后怕不已,她往周冲怀里躲了躲。 “多谢。”周冲极认真地道谢,然后,他想了想,又说道:“不过,你真的不用担心,刘大海若是不中用,还有太白楼,一般人可不敢惹太白楼。” “真的吗?”容娇娇吸了吸鼻子,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他将她抱到椅子上坐下,然后扶着圈椅的围栏俯身看她,笑容温柔而深情。 他的样子多好看,这么好看的人,难怪那么多坏人觊觎他。 容娇娇咬着嘴唇,忽然下定了决心。 她抱住他的腰,软语相求,“葱头儿,你听我说,你再唱完最后一场戏,就不唱了,好不好?” 周冲轻轻摩挲她柔软顺滑的发丝,“为什么?” 容娇娇道:“葱头儿,你有才华的,你不该被困在戏班子里做配角。我……等我把戏本子写完了,你就轰轰烈烈地唱一场戏,然后、然后我可以想办法为你赎身,我们……”她害羞地咬住下唇,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 周冲叹气,“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只是下九流的戏子……你值得更好的男子。” 戏子身份低微,不但自己没有将来,就连后代都会被连累,她居然是商贾之女,但家境殷实又受宠爱,她十五六岁还没说亲,想必也是父母横挑竖选的也没相中配得上她的良人,那么……自然也不会让她嫁给一个戏子。 “可我就是心悦你啊!”容娇娇将心底隐藏了许久的话喊了出来,浑身轻松,她继续道:“你不该被困在戏班里面,以你的才华和勇武,完全可以过别的日子!葱头儿,我心悦你,我想和你在一起,葱头儿,你呢?你也……” 终于告白,容娇娇面红耳赤羞涩不已,她忐忑不安地等葱头儿的回应。 周冲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她,他是喜欢她的,但是喜欢和在一起,这中间隔着千山万水,他需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不可能马上回应她的感情。 可是,看到她一脸的期待和紧张,他又不忍心让她难受。 “我,唔……”周冲刚打算说话,冷不防容娇娇忽然起身,她的脑袋砸中了他的鼻子,他闷闷地哼了一声,捂住了鼻子。 一缕细细的血线从指缝里流了出来。 “对不起,怎么会这样,怎么办?”容娇娇吓到了,她急得六神无主,“药,有没有药?葱头儿,你把头先仰起来,这样会不会流得少一点?” 周冲连忙摆手,“不急不急,我没事。” 容娇娇再也顾不得其他,她扶着他去院子里清洗。 忙活了许久,才止住了血。 【第五章】 二人起身望着彼此,两人都湿了半幅衣裳,头发也乱了,看起来十分狼狈。 相视良久,两人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啊!”容娇娇忽然叫了一声,周冲吓了一跳,“怎么了?” 容娇娇道:“我给你带了红糖冰粉,就放在武器架子那边。” 周冲道:“我去拿。”他长腿迈开,几步便走了过去,将挂在上面的两份冰粉拿了过来。把冰粉拿出来,他发现布袋里还有一本册子。 容娇娇叹气道:“原本想着找你讨论完成的前半部份,谁知道刚来到太白楼就……”后面的事情一想起来她就害怕,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周冲了然,“你已经写完前半部了?” 容娇娇个性开朗,并不喜欢纠结,听他这么一说,便立刻将注意力转移到戏本子上来。 “写完了,自己看了几遍,总觉得还有些不顺,所以想请你帮忙看看。”容娇娇微笑着说道。 “好,我看看。”周冲盘腿在垫子上坐下来,容娇娇搬了垫子过去,坐他旁边,递了一碗冰粉过去,两个人一边吃着冰粉,一边讨论戏本子。 暖风轻轻拂过,带来让人微醺的暖意,两个人靠得很近,热烈地讨论着戏本子,一种温馨融洽的气氛布满了整座小院,连那些武器似乎都被镀上了柔光,变得不那么冰冷。 “好了,已经没有问题了。” 容娇娇捧着脑袋崇拜地望着他,“葱头儿,你怎么这么厉害,你到底从哪里学的这么多东西?若不是知道你在太白楼唱戏,我都要以为你是真正的大头兵了。也不对,你比大头兵可厉害多了,你肯定是个大将军。” 周冲敲了敲她的额头,将她从幻想中敲醒,他笑道:“喂,爱作白日梦的小娘子,你快醒醒,天色不早你该回家了。” “痛。”容娇娇摸了摸额头,撒娇,“下手那么重!” 周冲歉然,俯身往她额头上被他敲红的地方吹气,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容娇娇瞪大了眼睛,愣在当场。 他,他竟然靠她这么近,他难道是想亲她吗?容娇娇的心跳又快了起来,她隐隐地期待着发生点什么,不由自主地撅起了红艳艳的小嘴儿。 “好了,我送你回家。”周冲将戏本子放回袋子里,拉了她起来。 容娇娇略有些失望,心不甘情不愿地哦了一声,嘴儿噘得更高了。 周冲假装没听出来也没看到。 回到家中,容娇娇开始修改润色戏本子,和继续写下半部。 有了葱头儿的仔细梳理和讲解,现在的她写起来更加得心应手,很快便完成了整个戏本子,戏本子完整之后便是润色和细微调整。 这日,容娇娇的戏本子彻底修改完毕,她终于空下来了。 然而空了,便有时间胡思乱想。 容娇娇想到前段时间她向葱头儿告白的事情,细细想来,她似乎未曾得到他的回应。 她又仔细想了一遍,确认当时葱头儿没有一个字的正面回应。那么,他这是何意呢?难道他并不喜欢她?可是他若不喜欢她,又为何对她这么好? 不对不对,他回答过一些的,他说他是戏子,不值得她付出,她值得更好的男人。 所以,他其实是因为戏子身份所以不敢回应她的告白吗?戏子身份低微,一般只能沦为玩物,哪里敢想着娶妻之类的事情。 容娇娇点头,一定就是这样的。 既然如此,干脆,直接给他赎身好了!反正迟早他都要赎身的,他不可能永远待在戏班那种地方的,他本人跟戏班格格不入,他就不属于那里! 至于赎身的钱从哪里凑,这是后话,她得先去探探刘大海的口风!容娇娇想到就要去做,于是,她跟家里说了一声,便去了太白楼。 今儿戏班休息,容娇娇去的时候刘大海还在睡觉,听说她来了,他鞋都忘了穿便跑了出来,“容家小娘子,今儿没葱头儿的戏啊,您怎么来了?” 容娇娇无视他沓里邋遢的样子,捉住他的袖子,瞪着眼睛道:“刘班主,我要给葱头儿赎身,要多少钱你说吧!” 刘大海差点被呛到,他呆了半晌,然后一脸复杂地看着她,“小、小娘子你、你没事儿吧?” 容娇娇认真地看着他,“我在跟你说正事儿,刘班主,我家在京城虽然什么都不算,但是赎个人应该还是赎得起的,不过你也不可以坐地起价,我大概知道赎人的价格,你若是漫天开价,我可不依。” 她半认真半撒娇,态度诚恳又绵里藏针,虽然不算老练,但也很符合她商贾之家的性格了。 刘大海看着她,犹豫了很久。 容娇娇眨巴眨巴眼睛,瞪着刘大海,“成不成你说个话呀。” “你为何想到要赎葱头儿,你们是不是……嗯?”刘大海仿佛看穿一切似的贼兮兮地笑。 容娇娇俏脸一红,努力正色道:“葱头儿绝非池中之物,我相信你也看出来了,他的本事注定他在戏班待不久,班主,我是很认真的,我希望他可以早日脱离戏班。” “那以后呢?”刘大海笑咪咪地看着她,眼睛里闪耀着八卦的光。 容娇娇叹了口气,“以他的能耐,无论做什么都比唱戏好。好了,你倒是快说,到底要多少钱才肯放他。” 刘大海点点头,犹豫了好半天,才开口,“你也知道,葱头儿在我班子里虽然不算名角儿,但他也是个台柱子啊,你实在要赎他,这份善意我也不能强人所难是吧。” 容娇娇盯着他,一副你少忽悠的表情。 刘大海叹了叹气,颇为不舍地道:“看你这么有诚意,那就……算二百五十两吧!” 二百五十两?呢,这赎金确实不算坑人,于是容娇娇爽快地道:“好,那就二百五十两,等我凑够了钱就来赎他,到时候你可不要再坐地起价,不行,你先给我写个契约吧,我付你订金。” 刘大海忍俊不禁,笑着摇头,心道:这位容小娘子还真是,有趣,还有葱头儿,会玩。 “行,那就先写个契约。” 容娇娇交了一两银子的订金,然后拿着契约回家。 给葱头儿赎身要二百五十两银子,而她到现在一共才只有三十一两,还差老远呢!光靠每月的零用钱攒,得到猴年马月她才能挣够二百五十两银子啊。 得另想办法。 若是直接问爹爹他们要钱,倒是能要到,可是,若他们知道她要钱是为了给戏子赎身,恐怕会把她关起来,再也不许她听戏了。 跟戏子接触过深,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被禁止的,更何况是拿一大笔钱出来为他赎身,这绝无可能。 那干脆就不要说!自己悄悄想办法多攒一点,爹爹他们疼她,她想办法讨好他们然后撒娇讨零花钱,然后戏先不去听了,她不上课的时间都去店铺里帮忙,顺便……嗯,这样的话,应该能早一点儿赚够两百五十两银子。 容娇娇说干就干,回到家之后,她先是去厨房煮了两道拿手菜,给爹爹送去,说了一堆甜言蜜语,然后趁他开心的时候问他讨赏。爹爹吃得开心,于是顺手将荷包扔给了她。 回到自己的院子,容娇娇忙不迭地将荷包拿出来数了数,居然有三两银子,太棒了! 两道菜换三两银子,好开心啊,容娇娇笑得眼眉弯弯。 她找到了生财之道,于是第二日继续效仿,这次,她的对象是哥哥。 果然,最后哥哥给了钥匙,让她自去他的小仓库拿东西,看上什么拿什么。容娇娇其他的都不要,只拿了八百钱。 容娇娇挣钱挣上疯了,每日沉迷在各种挣钱方法里,只要有一点能挣钱的点,她都没放过。 看着小盒子里的钱越来越多,容娇娇的心情越来越好。 葱头儿,你可要等着我啊。 这天一大早,容娇娇匆匆吃过饭,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店铺里帮忙,却被娘亲阻止了。 “娘,有什么事儿吗?我还要去铺子里帮忙呢。”容娇娇想着她早点去就能多做两单,到时候讨得爹爹开心、又能多挣五六百钱。 “娇娇,今儿咱不去铺子里。”宋氏慈祥地看着她,怜惜地摸摸她的脸,“你说你一个小娘子吧还成天的忙来忙去,人都瘦了,娇娇,你说你这么急着攒钱是想干什么呀?” 容娇娇哪里敢说实情,连忙撒娇扯开话题,“好好好,今儿不去了,今儿我就在家陪娘亲,好不好?娘,要不我去给你煮个糖水?” “今天咱不去铺子,也不在家里待。福家老太君今儿个做寿,请了外头来的戏班子唱戏,我们家也收到了帖子,你爹让你陪着我去一趟。你不是看听戏吗?京里的戏班子你也听腻了吧,咱们上福家听戏去!” 容娇娇不解地问道:“这福家跟我家没有生意往来,为何要给我家发帖子?”福家在京城虽是大族,但与容家素无往来,忽然发帖子来,怕是有别的目的吧。 她在店铺待了许久,也见过很多,明白了很多她以前从来不知道的暗规矩。比如,掌柜会主动请巡城兵进店铺喝茶,不时送点瓜果点心,他们的家人来买布的时候会给她们打折扣,有时候甚至还会半卖半送。 容娇娇一开始不理解,不就个小兵嘛,为什么要对他们那么客气。 后来掌柜告诉她,要想铺子平安无人惹事,就要跟这些巡查兵打好关系,这样他们会经常来店铺坐坐,而那些泼皮无赖见他们经常在店里坐着,便不敢轻易来闹事,相当于是花了一点点钱请了尊金刚在店里,划算。 宋氏的笑容僵了僵,然后她假装生气了,埋怨道:“为娘不过是想听戏了,让你陪一趟你都不肯,还借口多多,罢了罢了,那就不去了。”说着假意要将请帖扔了。 容娇娇连忙扑过去抓住请帖,扬起脸笑着讨好她,“好啦好啦,陪你陪你,娘亲快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娘亲,你看我是不是要换个衣裳,哎呀换哪件好呢?娘亲快来帮我选选吧。” 宋氏被她哄好,于是母女二人开开心心去选好了衣裳、又梳妆打扮好了,然后各坐了了顶轿子,准备往去福家而去。 去福家会经过太白楼,容娇娇想着不知道葱头儿最近怎么样了,于是就掀起轿子的窗帘子往外瞧。 太白楼的生意还是那么好,好多人进进出出的、简直络绎不绝! 而人群中有一个……很特别的人。 他又高又好看,鹤立鸡群,特别醒目,不是葱头儿又是谁? 容娇娇登时欣喜不已,她伸出手,拿着手里的手绢儿挥了挥。 周冲刚从太白楼出来,便见一顶精美的轿子经过,而轿子里露出来的那张脸,他既觉得熟悉又觉得陌生,娇娇? 今儿的容娇娇似乎刻意打扮过了,妆容精致,美艳动人,与之前的她相比又是另一种让人椋艳的美。 她打扮得这么美,还坐了轿子,是要去哪里?做什么? 周冲失神地看着坐在轿子里的她,心情复杂。 容娇娇见葱头儿看向了她,便是一笑。 他长腿一迈,走到了她的轿子旁。 她轻轻地冲对他说道:“我陪娘亲去福家听戏,等我回来就去找你!”她说得轻轻的,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 不过,听不到也没关系,她约莫下午就回来了。 见周冲停下了脚步,容娇娇以为他没听到她说的话。可轿子已经慢慢走远了……她探出头去,见他怔怔地站在一旁,便又冲着他一笑,放下了帘子。 哎,也不知道今天福家请来的戏班子会演什么戏,会不会有武戏呢? 容娇娇和宋氏一到福家,就被热情地迎进了内院花厅,福家三房的少奶奶亲自来陪她们说话,客气又周到,容娇娇简直受宠若惊。 过了一小会儿,那少奶奶邀请容娇娇去花园走走。容娇娇本不想去,但是母亲宋氏鼓励她,让她去玩会儿。 于是,容娇娇便跟着福三少奶奶去了福家后花园。 福家后花园很大,假山池塘应有尽有,倒是有一番世家大族的匀派。福三少奶奶领着她走了一圈,然后到了假山上的一处观景亭歇息。 “容家妹妹觉得我福家如何?” 容娇娇以为她是在问花园,笑道:“好得很呀,又大气,又漂亮。” 福三少奶奶微微一笑,“那就好,妹妹,吃茶。” 二人一面聊天,一面喝茶吃点心,一面看风景,倒是别有一番趣味。过了一会儿,一群年轻人往这边来,都是男子,应是福家的年轻一辈。 想不到大白天的,福家的后院居然还有成年男子出现?容娇娇立刻用团扇掩面,对福三少奶奶道:“少奶奶,有人过来了,我们回去吧。” 福三少奶奶笑道:“妹妹莫怕,这些人都是我福家的子侄,不打紧。” 容娇娇着急,然而福三少奶奶稳如泰山坐着,她不好意思自己离开,只得硬着头皮坐着。 那群人说说笑笑来到假山下,然后发现了亭子里的几位女眷。 有人出声问道:“亭子里的可是三嫂嫂?” 福三少奶奶笑道:“正是,各位弟兄这是要去哪儿?” “刚饮了酒,出来透透气,三嫂呢?”一名黑胖黑胖的男子笑着应道,然后目光盯着旁边、用团扇遮面的容娇娇猛瞧。 容娇娇手里拿着的团扇,扇面绷的是上好的水绫纱。这水绫纱最是薄透,此刻她虽然用团扇遮住了自己的脸,奈何那些男子却早已经将她姣美的容貌给看了个七七八八。 福三少奶奶笑道:“我陪容家妹妹来逛园子呢。” 闻言,黑胖男子饶有兴趣问道:“哦,哪个容家妹妹,怎么没听说过?”其他男子便也盯着容娇娇看。 容娇娇皱眉,心中十分不满,这福家号称世家大族,怎地子侄辈们毫无教养? 福家的人仿佛没有感受到她的不满,聊得十分欢快。 “啊,容家啊,长安巷的铺子大部份都是她家的。”福三少奶奶笑道。 下面的人神情十分精彩,有羡慕的有不屑的有贪婪的,容娇娇心中直犯恶心,这些人太没教养了。 “少奶奶,我出来太久,为免母亲担心,该回去了。”容娇娇起身,冷淡地告辞。 福三少奶奶连忙笑道:“也是,那咱们回去吧。” 黑胖男子盯着容娇娇的背影,色眯眯地舔了舔嘴唇。 从福家回来,生气又憋屈,容娇娇便忍不住了,扯着宋氏的衣袖子说道:“娘,你为什么要骗我?我都听人说了,今儿是福四夫人趁着福老太君作寿,给她儿子福有财相亲呢。” 宋氏讪笑道:“……这不叫骗你,就是顺便去看看嘛,怎样?你可曾见到了福公子,他人才品貌如何?” 容娇娇一想起在福家的花园里偶遇福有财的事儿,就觉得犯恶心! 那个福有财,长得丑也算了,关键是,他看着她还流口水,并且还一一点评她的首饰,什么镯子是银绞金丝的不过也只值二两银子,金戒指上镶的那粒珍珠儿看着太小也不甚名贵,倒是她头上簪的蝶恋花钗子因为做工好又点了一粒祖母绿的宝石,看着有些值钱…… 气得容娇娇当场就拂袖而去! 不料,她刚走了几步,就听到那又黑又丑的胖子对福三少奶奶说道:“……瞧她那腰扭得那样儿,倒是勾人得很,有劳嫂嫂费心,就她了!” 跟着,福三少奶奶还赞那个黑胖子,说道:“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娘也看中了这位容家小娘子,人长得美不说,家里还有钱……你们娘俩儿啊,还真会挑!” 听到了这儿,容娇娇被气得……简直咬碎了一口银牙!只是那会儿还在福府,她不好闹起来,只得忍气吞声地回了家。 这会儿到了家里,一听娘亲这语气,容娇娇生气了! 原来娘亲也知道今天是福家打着给福老太君作寿的幅子,故意诓她去福家。 “娘亲,我讨厌福家,讨厌那个黑胖子!”容娇娇跺脚道:“他又肥又丑又好色……福家也是个没规矩的,我才不要嫁到这样的人家!” 宋氏叹气道:“好好的又闹什么脾气,唉,你先歇着,此事我要先与你父亲商议。” “娘亲,还有什么好商议的,总之我讨厌福家的每一个人,哼,这门婚事无论如何我也不会答应!”容娇娇气嘟嘟地说。 宋氏还未开口,容娇娇便听到了爹爹的声音,“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时候轮到你自己作主了?” 容娇娇一呆,好嘛,爹爹好像也在帮着福家! 她又担心又害怕,生怕他们真的同意了福家,便哭闹了起来,“我就是不喜欢福家,也绝不会嫁给他的,你们若是要逼,等我上吊了,没气儿了,再抬着我的尸首去福家!” 容老爷也恼了,“你这孩子想是被我们宠坏了,跟大人这种口气说话,是该找个人家好好教教你规矩了,我看福家……就是挺不错的!” “爹,你……” 容娇娇气死了,一踩脚,转身跑了出去。 宋氏急了,追了两步又叫道:“娇娇,你去哪里?” “不要你们管!”容娇娇大哭着冲出了家门。 宋氏和丈夫面面相觑,愁道:“娇娇这孩子一向都乖得很,怎么变成这样了!” 容老爷怒道:“依我想的,定是与那戏子交往多了,传我的话,一会儿娇娇回来了,让她禁足在家,哪里都不许去!” 容老爷被气够呛,之前容娇娇与那戏子的事情他略知一二,可想着女儿一向是个有分寸的聪明孩子,便没有去干预。如今看来,是自己太放纵了,戏子哪有好人,都是邀宠争赏的玩意儿,娇娇应该是被带歪了。 宋氏叹道:“要不咱们还是再看看吧,这是在相女婿呢,以后要跟娇娇过一辈子的,光是身份和门第般配还不够,这人性格怎么样,人品如何,都得考究!” 容老爷也叹道:“贤妻啊,自古商贾仕途无路,那福公子长得丑虽了些,可人家是正儿八经的秀才,要是以后中了举,咱们娇娇就是名正言顺的官夫人了啊!再说了,人家丑归丑,但洁身自好啊,我都打听过了,那福公子二十五了,身边连个姬妾也无……” 宋氏咕哝道:“别是太穷了,所以娶不上老婆吧。” “你……” 夫妻二人正在闲谈,突然下人来报,说是蓝太太来访。 这位蓝太太是坊间红人,她本身帮着容家拉过线作成过几笔生意,故此宋氏与蓝太太向来都有走动。 而这蓝太太还有一个身份,她也算得上半个媒婆。 听说蓝太太来访,容家夫妇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 “怕是为了福家的事儿来的,今儿在福家的时候,蓝太太也在呢!”宋氏道。 容老爷道:“那我先回避了,万一她说起福家的事儿,你就推到我身上。毕竟娇娇现在还拧着性子,咱们可不能轻易答应。” “这还用你说!”宋氏嗔怪道。 容老爷说完便避开了。 大约过了个把时辰,蓝太太才带着满面的笑容,精神抖擞地离开了容家。 容老爷急忙来到了后院,抓着宋氏的手,急切地问道:“那蓝太太怎么说?” 宋氏叹气,“她说,福公子对娇娇那是一见钟情,福公子的母亲福四夫人也很喜欢我们娇娇,只是,福公子马上就要考州试,所以福家的意思,这事儿先不急,问咱们家要不要等福公子过了州试中了举,再风风光光地给娇娇和福有财订亲?” 说着,宋氏又道:“蓝太太还说,福公子不日就要启程去州府了,可好些东西还没收拾妥当,既夸咱们铺子里卖的文房四宝好,又夸咱们布庄里的布匹好,我听着,倒像是暗示我们送点什么过去似的。” 容老爷沉吟了好一阵,方开了口道:“这福家虽是空架子,但也曾是个官家,家世也清清白白的,福有财的样貌虽然平凡了些,但有才气可以弥补。福家现在算是家道中落,雪中送炭情意才重,我容家大力支持福有财考功名,他考上了,我家娇娇就是名正言顺的官太太,任何人都不能置喙,至于福家,念着我容家的好,也会对娇娇好的。” 宋氏有些犹豫,“可是福四夫人连订亲的事情都含含糊糊的,一点诚意也无。” 容老爷叹道:“她有拿乔的资本,毕竟福公子本就是个秀才,咱们就服个软,先帮帮福家吧。要知道,这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啊。再说了,日后要是他真考上了,咱们娇娇也好跟着沾光是不?” 宋氏不太开心,低声埋怨道:“咱家娇娇又不是嫁不出去的丑姑娘,凭什么连亲事都还没说定,就要倒贴!” 容老爷知道宋氏是心疼孩子,笑着安抚她,“福有财是福家四房独子,除了公公婆婆,以后她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没有大姑子、小姑子在中间搅事,嫁过去后日子不会很难过的。” 两夫妇心思达成一致,于是开始仔细想着怎么帮福家。 “上好的笔墨纸砚给包上双份儿,今年新收上来的绫缎拿上几匹,另外成衣铺子里的衣帽鞋袜也给准备两身,再送一个二十两银子,我看这也就差不多了。” “老爷说得是,妾身这就去准备。” 【第六章】 话说容娇娇跟父母大吵了一架以后,就哭着跑出了家门。 她越想越生气。明明那福有财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爹娘居然还想让她嫁过去福家!难道说,爹娘对她的宠爱都是假的?他们其实只是希望她能嫁进官宦世家里? 可是,福大老爷的官是捐来的,那算哪门子的官家!再说了,福大老爷当了个九品官,跟福家四房又有什么相干?四房不过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子而已。 容娇娇边哭边跑,一路失魂落魄的,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太白楼。她梦游似地走进了戏园子,在老位置那儿坐下。 今天戏园子不开戏,里头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无。 刘大海吃完了饭,托着鸟笼子出来遛弯儿。他猛地见了容娇娇,便笑着过来打招呼,“哟,这不是容家小娘子吗?今儿个戏班子休园,你怎么来了?” 容娇娇一愣,回过神来……啊,对啊!葱头儿呢? 她也没搭理刘大海,站起身直接就往戏园子外头跑。 “哎,容家小娘子,你等等……”刘大海叫住了容娇娇。 容娇娇因刘大海的叫唤,回头疑惑的看着他。 “小娘子啊,你这是要去找葱头儿吗?”刘大海问道。 容娇娇点点头。 刘大海摸摸后脑勺,期期艾艾地说道:“哎,你啊,还是不要去找他了吧。” 容娇娇不解,“为什么?他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容娇娇开始担心,会不会是上次那些人又去找葱头儿的麻烦了?一想到这里,她立刻恢复了活力,谁敢欺负葱头儿,她就去报官,让衙役把那些坏蛋都抓去吃牢饭! 刘大海连忙摆手,“别开玩笑了,葱头儿怎么可能遇上麻烦……不、不,我的意思是,这世上就没有葱头儿办不到的事儿,所以他怎么可能有麻烦……哎,不、不、不……今天我这是怎么了?算了,小娘子啊,我实话说给你听吧,你跟他不合适。” 容娇娇愣了好一会儿,才听懂了刘大海的意思。她脸蛋一热,又有些不甘地辩解道:“你不是我们,怎么知道我们是不是合适。”反正她觉得她和葱头儿挺合适的。 刘大海叹气,欲言又止。 “这么说吧,你们俩也不是不合适,其实我也觉得你们俩挺合适的,就是葱头儿他……他暂时不适合说亲。”刘大海想,自己话已经说得这般明白,容娇娇应该不会听不懂吧。 容娇娇有些生气了,他刘大海只是葱头儿的老板而已,凭什么还要管他的婚姻之事,他这管得也太宽了吧!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似乎还不需要要刘班主你来管。”容娇娇硬邦邦地顶了回去。 刘大海见自己是话似乎反而激起了容娇娇的逆反心,暗道:坏了,这容家小娘子怎么跟周冲一个德行,喜欢逆着来。 “你若执意要跟他交往,就算你们可以成亲,你能接受万一哪天莫名其妙就当了寡妇吗?”刘大海小心翼翼地说道。 容娇娇这回真生气了,脸都气红了,胸脯剧烈起伏,若不是容家家教严格,她此刻应该已经扑上去撕烂刘大海的嘴了。哪有这样诅咒人的,他这嘴也太毒了! “你才当寡妇,你全家都当寡妇!” 容娇娇气冲冲地跑了,留下刘大海在大厅里发愣,他真的只是在提醒她而已啊!好吧,也许他用词太直白,但是他说的也是事实啊。 罢了罢了,他也不管了,反正他也确实管不着。 容娇娇急匆匆地跑到了葱头儿家,不料却扑了个空。 唉,也不知道葱头儿去了哪儿。她不由得觉得失落,只得慢吞吞回了家。 站在家门口,她犹豫着不想进去。她咬着嘴唇想了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她已经很明白自己的心意,反正她就是讨厌福有财,喜欢葱头儿。哪怕葱头儿只是个戏子,她也想要和他在一起。 葱头儿文武兼备,为人正直,这样的人才值得依靠。她相信靠她和葱头儿两个人的努力,一定能把小日子过得好好的。 容娇娇挥了挥拳头,她决定了,这就回家和爹娘说清楚,她喜欢葱头儿,只想嫁给他,其他人她都不嫁! 可是,她刚要迈步,却忽然看见自家大门打开,她的四个哥哥们怒气冲冲地合力抬着一个人,将那人像扔破包袱似的,直接给扔出了大门。 容娇娇张大了嘴,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的四哥还急急地转身进了家门,又抱了一大堆用牛皮纸包好的各色礼品什么的,全都扔了出来。 容娇娇傻楞楞地站着,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块点着红印儿的喜饼滚落到她的脚边,然后,她听到自家大哥满脸怒气,指着地上那人,骂道:“我呸!就凭你个下三滥的戏子,也敢肖想我家小妹?想娶我家小妹,你先脱了贱籍,考了科举,当了官儿以后,再骑着高头大马,捧着诰命夫人的凤冠霞帔再来求娶吧!” 二哥道:“就是!我们家的小妹怎么可能跟着你捱苦?你说你一个穷戏子,能让我家小妹吃好的穿好的?办不到就滚!” 三哥也说道:“走走走,赶紧走,以后再敢来咱们容家一次就揍你一次!” 饱受她家兄长们责骂的那人仰面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接着长笑起来,有着一股苍凉自嘲的味道。 容娇娇已经惊呆了,这不是葱头儿吗!哥哥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哎呀!坏了,哥哥们刚才扔那么重,他会不会受伤? 容娇娇再也顾不得什么,连忙跑过去将葱头儿扶了起来,弯腰帮他拍打身上的尘土,又急着问他:“葱头儿你要不要紧?有没有摔到哪里?上次你都能以一敌六,今天怎么不还手,还随便让人扔出来……” 周冲猛地见到了容娇娇,先是一呆。 听着她的念叨,他胸口暖得像是喝了烈酒。 容家兄弟不开心了,纷纷嚷嚷了起来。 “小妹你怎么向着外人!” “小妹快快回家去,娘亲正急着找你呢!” “小妹大了,心都向着外人!” “小妹,这戏子竟敢肖想你,看我们不把他给打扁了!”之类的…… “停,不要吵!”容娇娇大喝一声。 容家兄弟气呼呼地住了嘴。 “葱头儿,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来我家,又为什么任由我哥哥他们欺负你?”容娇娇问道。 周冲看了一眼容娇娇,又看了看她那几个怒气冲冲的哥哥,苦笑着说道:“娇娇,我……是真的配不上你。” 容娇娇一怔。她又看了看散乱了一地的礼物,尤其是那块印着红印子的喜饼,突然明白了过来。 “葱头儿,你、你……你来我家是、是……”是来提亲的吗?容娇娇满面震惊,但“求亲”这两个字,她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周冲低声说道:“是,我是来提亲的,娇娇,我想娶你为妻。” 今天她打扮得那样美,去的又是福家。福家是什么家底儿,他托了朋友一打听……就什么都明白了。 跟着,他还打听到了一个让他觉得很震惊的事。福有财看上娇娇了,还托了媒人去容家说亲! 到了这一刻,周冲是真的慌了,于是便托了刘大海帮忙,匆忙置办了一堆东西,冒冒失失便跑来容家求亲。 可是,一听自己是个戏子,还上门求娶容家的宝贝女儿,容老爷勃然大怒。 还没等周冲把话还说完,容老爷就直接让四个儿子把他连人带礼物的给扔出来了。 而此刻,容娇娇知道葱头儿今天居然是来求娶她的,一颗心儿不禁感到甜甜暖暖,但又酸楚不已。那甜蜜蜜的感觉,是让她知道了原来她爱着的人也爱着她。可那酸涩涩的感觉,却也让她更深刻地体会到了两人之间的身份差距。 容家兄们见容娇娇眼里只有那个戏子,非常生气,卷着袖子气势汹汹围了过来。 容娇娇连忙张开双臂,将葱头儿护在身后,“哥哥,不许你们伤害他!” 三哥和她关系最好,也最冲动,他气道:“小妹,你不要被他骗了,戏子无情,都是装的、骗人的,专门骗你这样单纯无知的小娘子!” 容娇娇当然:不信,“不,葱头儿才不是这样的人!” 见妹妹如此维护这戏子,容家四兄弟心中怒火中烧,愤怒地盯着周冲,握紧了拳头。 “娇娇,你先回家,过几日我再来。”周冲见她与哥哥们对峙,担心破坏他们之间的感情,于是劝她。 容娇娇回头望着他,十分委屈,“葱头儿,你再进我家一次,好不好?我和你一块儿去,我爹娘最疼我的,我们一起去好好求一求他们,他们一定会答应的!” 周冲十分为难,他已然被拒绝了,再提一次,会不会让容家人生出逆反的心思,让他们觉得非反对这门亲事不可?毕竟人都喜欢被顺毛,不喜欢被触碰到逆鳞。 容娇娇巴巴地看着他,“葱头儿,我们走嘛!” 容家兄弟们气死了,小妹今天是糊涂了吗,说的话做的事都那么冲动。为了她不继续在外面丢容家的脸,他们决定强行先把她带回家。 于是,容娇娇还没有得到周冲的答覆,就被三哥扛了起来,快步往府里带去。 容娇娇被气坏了,两条腿儿不住地踢,“三哥、三哥你放我下来!葱头儿!葱头儿你进来、你进来……” 可容三哥却直接就扛着妹妹进了容府,容四哥机灵地掩上了大门,容大哥与容二哥冷冷地抱臂立于门口,狠狠地盯着周冲,满是警告的意味。 “二位兄长,今儿……实在很抱歉,是我太冲动了,请替周某向令尊、令堂、以及令妹致歉。”周冲叹气,语气非常诚恳。 容大哥冷冷地道:“别在我们面前演戏,你说得再客气,我们也晓得你是个戏子!我告诉你,你的惺惺作态的也就骗骗我家小妹罢了。” “奉劝你老老实实唱你的戏,若是再敢骚扰我妹妹,我保证让你在京城混不下去!”容二哥很愤怒,一脚踢飞了地上的礼盒,盖子被撞开,从里头稀里哗啦滚出一把珍珠来。 容大哥和容二哥一呆,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只见那滚落了一地的珍珠,颗颗色正浑圆光华氤氲,一看便知是好物,单这一顶就得花上百两银子。 这个戏子似乎比他们想像中要有钱,一个才登台半年的戏子能挣这么多吗? 不知道暗地里干过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才敛了这么些脏钱,哼! 容二哥道:“快走快走,以后再不许来招惹我家小妹了!”说完,兄弟二人亦回了府。 周冲弯腰捡拾地上的礼品,没有动怒没有沮丧没有喋喋不休,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 容老爷得知了自家门口发生的事,被气得头疼,气容娇娇的不懂事、不矜持,一个戏子根本不值得她这样付出真心!又恨那戏子害人不浅,竟让他的心肝宝贝从乖乖女变成了小刺猬。 于是,容老爷下令,未得他的许可,容娇娇不得离开容家半步。 容娇娇也很生气,气父母兄长不愿意给葱头儿一个机会,他们若是肯稍微了解一下葱头儿,就会知道他是多么优秀的男子汉,世上再也没有比他更好的男子了。 宋氏忧心忡忡,生怕女儿想不开,日日陪着容娇娇,又不停地劝她。 “娘,葱头儿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他为人仗义还救过我一命。”容娇娇将之前自己走捷径遇到泼皮险些丧命的事情同宋氏讲了,宋氏听得脸色发白,原来她的宝贝闺女竟然经历过这样可怕的事情! “啊,为什么这件事我们都不知道?”宋氏有些生气。 容娇娇叹气道:“娘,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不说是不想你们担心,更何况我安然无恙,更没有说的必要。娘,我说出来,是想让你们对葱头儿有更多了解,他真的是个非常好的人。” 宋氏道:“谁知道那些人是不是他安排的,再来一出英雄救美,让你对他死心塌地。”生意人见识过各式各样奇葩的人,有些人为了一个铜板可以拚命,更何况其他。 容娇娇道:“娘,你的女儿不是傻子,我有眼睛和脑子。”她听戏那么多,见过的戏子很多,什么样个性的她都见过,是真是假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宋氏没法反驳,想着刚才那戏子进来求亲的举动,虽然冲动了些,但是一举一动都沉稳内敛,甚至有些生涩和害羞,与戏子的轻浮油滑完全不一样。 “可他再与众不同,他也只是个戏子啊。娇娇啊,爹娘只想让你以后过得有尊严,可不想你有情饮水饱,过日子得找合适的。比如,福家的福有财就很合适,你跟着他,日后当上了官夫人,任谁也不敢欺负你,你说是不是啊?”宋氏软语相劝。 容娇娇眼眶泛红,她仰起头望着宋氏,“娘,你真觉得福有财适合女儿吗?” 宋氏被问住了,其实这也正是她的疑问,福有财及他母亲的行为作派实在是摆不上台面来,连普通人家都及不上,可是……娇娇今年都已经满十六近十七了。 这十七岁的小娘子要是还没说亲,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啊。 再说了,这附近还有谁的条件比福家公子还好的?嗯,远的可不成,全家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舍得让娇娇远嫁。 宋氏只得叹了口气,说道:“适不适合,总得再处处,或是咱们再去别处相看、相看。总之,家里不会亏着你就是了。可你也得听听你爹的话,是该收收心了,这一岁大过一岁的,别成天的往戏班子跑。” 容娇娇不想听也没办法。她被禁了足了,也出不了家门,只能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 这一天,快到吃午饭的时候,容大嫂拎着食盒来寻容娇娇,姑嫂两人坐在一块儿吃午饭。 容娇娇被禁足了好几日,心情不痛快,也没什么胃口,就用快子挑着菜肴,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 正吃着菜肴的容娇娇突然发现,怎么大嫂子也是一副不痛快的模样?再想想,平时午饭都是娘亲陪着她吃,大嫂子得管着小侄儿啊!怎么今天…… “大嫂,云郎呢?”云郎是大哥大嫂的长子,今年刚满三岁,生得白白胖胖,招人疼爱得很。 容大嫂叹气,“今儿个家里头的大人是着急上火,他一个小人儿也跟着凑热闹,说牙疼,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有些上火,也不用开方子,就喝上一整天的米汤水,明天就能好。但云郎不愿意喝米汤水儿,闹腾得厉害,娘正哄着他呢。” 容娇娇连忙问道:“家里……什么事儿让人着急上火啊?”最近家里也没啥事儿,最有可能是跟她有关的事。那……是跟福家有关,还是跟葱头儿有关呢? 容大嫂看着小姑子,面露难色。 “哎呀大嫂,你还想着瞒着我吗,那我去找四嫂说话去。”容娇娇嗔怪道。 哼,当她没心眼儿吗?眼下四嫂正怀着孕呢,她可是全家人的宝贝。家里要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儿,大伙儿都瞒着她呢。所以,只要诈一诈大嫂,假装要去找四嫂打听……大嫂一准儿不敢不答应! 果然,容大嫂急道,“哎哟你这小娘子,你四嫂正挺着肚子你吵她做什么?我说给你听还不行么?只不过,你得答应我,这事儿啊……你就听听,听完了也不许生气!” 容娇娇连忙点了点头。 容大嫂叹了一口气,说起了……福家的事儿。 原来,那福家人自打尝到容家赞助福有财的甜头之后,仿佛食髓知味,后来便三不五时的派人来容家要钱,一会儿福有财要考试,一会儿要买书,一会儿要请同年吃饭,一会儿要给先生送礼,总之,用尽各种借口要容家要赞助。 为此,娘亲宋氏与爹爹不知道起了多少回争执,宋氏总觉得福家太贪心,不是好人家,而爹爹则觉得想要得到什么总得先付出什么,钱嘛,总是有来有去的,也没什么大不了。 容娇娇越听越生气,这福家把容家当成什么了?钱庄吗!亏得还口口声声说大户人家规矩严,他福家的规矩就是天天上门讨钱吗?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容家大嫂见她生气,有些不忍。但是,有些话她憋了许久,觉得不说不行了,“娇娇你看,这要几个银钱也就罢了,十两、二十两对咱们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但是,这福家实在是欲壑难填,你不知道……今儿个福有财亲自上门来了。” 容娇娇心中警铃大作,戒备地问道:“他来做什么?” 容家大嫂叹气,“他来借我们容家的田产契约。” 容娇娇震惊地站了起来,“借什么?”她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借田产契约,说是一起考试的人都有,就他没有,面子上不好看,借过去充一下面子,过几天就还。” 容娇娇气得连声冷笑,“好一个借啊,他福有财还有什么不敢借的吗?”借田产契约,亏他说得出口,他福有财不知道田产契约代表什么吗? 容家大嫂心中当然是一样的气愤,容家的家产都是容家老小一起努力多年的积蓄,他倒好,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要拿走容家奋斗了几十年的成果,简直不要脸至极。 还过几天就还呢,就福家这种不要脸的作风,会还才怪! 不过生气归生气,容家大嫂还是时刻记着谨言慎行,只是淡淡地说道:“要说福家若是真与我容家结了秦晋之好,来借东西是无可厚非的。可这八字还没一撇,两家连朋友关系都不是,就这样上门来借东借西,说出去人都不信。娘今儿个为了这件事气得心绞痛,还跟爹闹了一口呢。” 无耻的福家人,无耻的福有财,太恶心了! 容娇娇气得将手里的筷子砸了,“福有财还在咱家吗?我倒是想问问他福家的规矩就是不要脸向别人讨东西吗?” 容家大嫂连忙拉住容娇娇,安抚她,“哎……小妹不要生气,他已经走了。” “走了?那田产契约呢?” 容家大嫂抿嘴不语。 容老爷一向说一不二,没有人敢反对他的决定,连婆婆宋氏也不行。今儿娘因为此事与爹吵了起来,然而爹还是把契约让福有财带走了。 自她嫁进容家,就没见娘和爹吵过架,没想到现在却因为一个外人吵了起来。 容娇娇又震惊又生气,她不敢相信,一向聪明的爹爹怎么就犯了糊涂。 “福有财拿走的不仅仅只是咱家的地契,他还要走了你的庚帖,说是要拿去让人合一下八字,好计划下聘的事情。爹爹大概是因为这样,所以同意了吧。”容大嫂猜测道。 “无耻!”容娇娇一巴掌拍桌上,筷子、碟子跳了起来,又哗啦啦掉落下来。 容家大嫂叹气,“仔细手疼。”说着抓着容娇娇的手,检查有没有受伤。 不能这样被动下去,容娇娇不愿意容家被福家蚕食干净,她要彻底绝了爹爹的念想! 她气呼呼地说道:“大嫂,我求你了,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容家大嫂没料到容娇娇忽然转移了话题,不解地问道。 容娇娇道:“我想去见葱头儿。” 容家大嫂连忙摇头,“不可、不可,万万不可,此事没得商量。” 容娇娇顿了顿,又道:“不见他也行,不过我曾经答应过他一件事情,如今也该兑现了,还请大嫂千万要帮忙。” 容家大嫂游移不定地看着容娇娇,“是什么事?” “我答应帮他写一个戏本子,替他包三场独角戏,如今戏本子已经写好,钱也……钱还差一点,大嫂能不能帮我把戏本子和银子给他送去?我答应了他,总不好食言而肥。” 容家大嫂不放心地看着她,“就这件事吗?” 容娇娇被容家大嫂谨慎的样子逗笑,“不然呢,要他带我私奔吗?”她叹气,“若是家里好好的,说不定我真会想跟他私奔,但是现在家里这个样子,我哪里走得开。” 福家的事情不解决,她是不可能走的,毕竟聘者为妻,奔者为妾。 容家大嫂了解自家小姑子的个性,于是便应下,“好,你把东西给我,我想办法给你送出去,不过你要保证,不可以做不该做的事情。” “知道了。大嫂等我,我这就去拿。”容娇娇回了内室。 不多时,容娇娇拿了个小包袱出来,递给大嫂。 容家大嫂拿着东西拈量了一下,又问道:“刚才听到你说还差了一点钱?差多少,我帮你补上。” “还差六十七两。”容娇娇有些不好意思。 容大嫂叹气,“那嫂嫂就给你添上。” 容娇娇拉着嫂子的袖子摇来摇去,“还是嫂子待我好。” 【第七章】 容大嫂抱着小包袱去了太白楼。 周冲正和刘大海在太白楼的一个包厢里喝酒。 听小伙计来叫他,说有位容家人想见他,周冲激动得站了起来,“人呢?在哪里?快带我去。” 刘大海抿了一口酒,摇头,“没救了。” 周冲懒得理他,跟着伙计跑去见人。 然而…… “你就是葱头儿是吧,我是娇娇的大嫂,她说她欠你一些东西,让我带过来给你。”容大嫂打量了周冲一番,心道难怪这戏子把娇娇给迷得失魂落魄的,原来他竟是这样英武俊朗的男子。 周冲点头,朝她行了一礼,“周某多谢容家嫂子。” 容大嫂将小包掀递给了周冲,又盯着他打量了半日,嘴巴张口想说,但忍了又忍,最后叹道,“你……唉,真是可惜了。”说罢,她转身离开。 周冲愣住了。 容大嫂的那一声“可惜”,令周冲有些失魂落魄。 他抱着小包袱,如行尸走肉一般又回了包厢,坐下。 “哟,私相授受啊。”刘大海一边剥着花生吃,一边朝周冲挤眉弄眼地说道。 周冲没理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小包袱。 只一眼,他便看见了安静躺在包袱里的戏本子,那封面上题着娟秀的正楷字,只在角落绘着几朵娇俏的小花,低调又精致,很像她。 他翻开戏本子细读,读到一半时,突然发现戏本子里居然还藏着一张纸和一个信封。 周冲拿过那张纸一看,轻声读道:“刘家班葱头儿赎身契约……约定赎金二百五十两,订金一两已收……” 刚吃了颗花生米,又惬意地啜了一口酒的刘大海听了,“噗”一声,将刚入口的酒给喷了出来。 周冲带着可以杀死人的目光,狠狠地瞪着刘大海。 刘大海摸了摸自己凉凉的脖子,赔笑道:“哎哟,我的校尉大人,冤枉、冤枉啊!我、我也是被逼的啊……人家小娘子开口要给你赎身,我、我……您说我要是开价开低了,也配不上您这身价是不是……” 周冲心里有些难过。 他看了看手里这封轻飘飘的信,犹豫再三,打开一看。里装着几张银票,再数数这些大小面额不等的银票,正好是二百四十九两。 一个未嫁小娘子,纵使家境富裕,但要凑齐二百五十两银子实属不易。而且她还绞尽脑汁地给他写了戏本子。 周冲愣住了,久久不发一语。 其实、其实他根本就不是什么戏子葱头儿,他是正儿八经的校尉周冲。 他幼失双亲,十岁不到,就谎报年龄从了军,至今已有十余载矣。 上次大战,他在立了大功的同时也受了重伤,上峰怜惜他,让他休假,回京城养身子。他闲不住,也无处可去,便来到同袍好友的哥哥的戏班子里来唱戏。 一来是他真喜欢唱戏,二来也好打发时间。 直到遇见她,容娇娇。 她忽然闯入他的世界,仿佛阳光照亮阴暗的角落,让他早已死去的心重新活了过来。 容娇娇对他的好感,他不是不知道。尤其是,她喜欢上的还是个戏子身份的他。直觉告诉他,遇到容娇娇这样,不嫌弃他身份低,还愿意真心相待的女孩子真的很少、很少了…… 可是,他是个军士,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以后,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什么时候会战死沙场。 那么,他真的适合娶妻生子吗? 直到那一天,当他看到了坐在轿子里,盛妆打扮的容娇娇时,他顿觉不妙!娇娇这副的模样,分明就是去说亲的啊。 他一路跟着娇娇的轿子去了福家,又打听到要跟娇娇说亲的居然是劣迹斑斑的福有财。他大急,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娇娇踏入火坑! 以及,他假想过无数次,如果两人在一起了,万一他死在了沙场上,娇娇要怎么办?但他从来也没想过,容娇娇可能根本就不会嫁给他。 于是,他急匆匆地买了礼物,跑到容家,向容老爷求亲。 容老爷见个戏子上门来求娶自家的宝贝闺女,顿时大怒,就让儿子们把他和他的礼物给扔了出去…… 见到容家人的激烈反应,周冲渐渐冷静下来。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再次奔赴战场。在这个时候他再去容府求亲,也未免对容娇娇太不负责任了,万一他战死沙场,她岂不是成了寡妇,那到时候,她要怎么办? 可是看着她嫁给别人,他又做不到。 于是,他犹豫了,纠结了,他头一次面对如此棘手的事情,脑子里很是混乱。但是,他知道,他绝不允许她嫁给福有财。 所以他托了朋友,想办法把福有财和福家的底细摸个清清楚楚,以备不时之需。然而,越查得多他越是愤怒,这福有财吃喝嫖赌样样来,简直是个人渣。 而容家却似乎对此毫不知情,他见福家人经常上容家,空手进,满载而归。 他决定要揭穿这个虚伪的烂人,不过,他还要顾及容家的面子,不能让他们太难堪。 要怎么处理会更好一点? 刘大海见周冲面色阴晴不定,叹气幼道:“校尉大人啊,这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啊。多少夫妻成了怨偶,又有多少佳侣不能终老,既然你遇上了喜欢的小娘子,又正好她也喜欢你,就赶紧娶了吧!” 周冲摇头,“秋天快到了。” 刘大海一楞,又剥了颗花生米扔进了嘴里,嚼了嚼,问道:“秋天快到了?嗯,你的意思是猪会比较肥吗?也对哦,这猪一肥啊,办喜事儿的时候,炖的红烧肉……才特别美味,甚好、甚好!” 周冲道:“秋天一到,鞑靼人便要犯我国境,他们专夺我百姓口粮,还专做烧杀抢夺、奸淫掳掠我百姓之事……我等身为将士,泰天子之召,受百姓供养,岂能坐视不理?” 刘大海又是一愣,讪笑了起来。 他明白了周冲的顾虑,无奈地叹气,“葱头儿啊,你啊、你啊……你变了。你的果决呢?怎么一遇到容家小娘子的事儿,你就变得这么优柔寡断,哎,这都不像你了。” 周冲沉默了很久,才开了口:“你不懂。”容娇娇在他心中太过重要,以至于他生怕自己一个不谨慎就会伤到她,所以才会犹豫不定,处处束手束脚。 他将赎身契约朝刘大海扔了过去,“那一两银子呢?还我。” 刘大海苦着脸,“校尉大人,一两银子你也要要回去啊?” “当然,那是你骗她的,当然得还。”周冲伸出手,向刘大海要钱。 “咦?等等……” “别废话,还钱!” 刘大海道:“葱头儿,你看看这是什么?”他将契约翻了个面儿,发现还有字。 刘大海才看了一眼,便被周冲抢走了。 一行潦草的字迹在契约的背后,“速赎身,来我家提亲。”周冲一凛,她在向他求助,她在等着他娶她,他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他要立刻去容家,一瞬间都不想耽误。 周冲收起了契约和戏本子,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 刘大海目瞪口呆:“这小俩口子,真会玩。” 周冲跳到大街上,急匆匆往容家而去。 他的胸口仿佛充斥着一团火,熊熊燃烧。她一直在为他着想,为他打算,就连此刻被禁足在家,她心里想着的还是他。 相比她的深情和果决,他的犹豫显得多么可笑和无力。 犹豫就是对她这份感情的沾污,他绝不能辜负了她的情意。 至于将来……将来的事情当然将来再说,谁都无法预知将来,与其被虚无缥缈的将来束缚、犹豫,不如过好现在。 周冲顿悟,步履如飞,来到容家。 容家大门紧闭,他上前敲门,守门老头将门开了一条缝,见到是他,连忙要关门。 周冲一把按住门,客气但坚决地对看门的老头道:“麻烦通报一声,周冲求见容老爷。” “不见、不见,老爷正烦着呢。”老头不耐烦地驱赶,但是周冲力气大,老头关不上门,于是不耐烦地道:“松手!” “我能解决容老爷的麻烦,你先放我进去。”周冲看见了旁边停着的一辆破马车,上面挂着个牌子,牌子上是漆着金漆的福字,应该是福家的马车。 老头懒得理他,扭头唤人来帮忙。 “老松头,你开开门,让他进去。” 周冲回头,竟见到了容大嫂。 原来,她替娇娇把东西交给了葱头之后,又去铺子里走了一趟才回来,所以竟然比葱头儿还晚到家。然而容大嫂一见到福家那辆破马车就心烦,想着让葱头儿进去闹一闹也好,福家实在是太烦人了。 老松头见主人吩咐了,只得乖乖打开大门。 “福家又来人了?”容家大嫂问道。 老松头叹气摇头,“可不是又来啦,见天儿的上门来,比回他自个儿家都勤快。” 容家大嫂秀眉皱起,“这回又是什么理由来求见的?” 老松头道:“听说是来跟老爷商量,福家要把容家布庄盘下来纪营。” 容家大嫂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怎么如此不要脸!” 布庄生意最是火,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想要,他福有财倒好,一句话就想得了这布庄,他当容家人都是傻子吗? 老松头只是个下人,不好说什么,不过他提醒容家大嫂,“那福有财带了十几个泼皮,少奶奶千万要当心。” 容家大嫂一听,气得脸都白了,头发晕,这哪里是商量的架势,这分明是抢啊! “难道我容家还怕了他不成!”容家大嫂说着就要往里冲。 周冲道:“容家嫂子且止步,我去看看。” “你?”容家大嫂看着他,不明所以,他一个戏子能做啥?但见他一脸笃定,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让她不得不相信他。 “那好吧,你自己当心。” 周冲点头,“放心。” 两人分头行动,老松头关了门,亲自领了周冲往外院的客厅去。 客厅里,吵吵嚷嚷的,容老爷被福有财等人围着,那些人的唾沬星子直往他脸上喷。旁边的小厮们吓得僵住,不敢上前。 老松头在门口站住,清了清嗓子,大声喊道:“老爷,葱头儿来访。”他年纪虽大,中气却足,声音清清楚楚地传了进去,众人一时愣住,回头看过来。 若是平时,容老爷一定让人把他轰出去,然而现在,他被福有财逼得正没办法下台。家里四个儿子现在都不在家,家里男仆凑上老松头也不过只有四五人,哪及福有财的人多! 现在这戏子到家里,无论怎么说……也算是自己这一方多了个男丁,就算是壮壮胆也好啊。 于是,容老爷便心烦意乱地挥了挥手,让葱头儿进来,又问,“你来作甚?” 周冲迈开长腿走了进来。他先向容老爷行礼,恭恭敬敬地说道:“周某自是有要事相求于老爷,只是……这事容后再议。”说着,他就一屁股在左首的位置上大马金刀地坐下。 “喂!起来,那是我的位置!”福有财见他霸占了他的位置,生气了地大声嚷嚷。 周冲嘴角牵起一抹凉薄的笑意,“你的?你姓容?” 福有财被噎了一下,强辩道:“你也不姓容。” 周冲捏了捏拳头,笑,“我是不姓容,不过,我未来的媳妇儿姓容,你说,容家的事儿是不是跟我有关?” 容家统共就只有一位小娘子,福有财楞了一下反应过来,指着周冲的鼻子骂,“你算什么狗屁东西,容家小娘子哪里轮得到你?滚,马上滚!” 福有财带来的泼皮立刻附和,嚷嚷叫着要周冲滚蛋。 容老爷皱眉看着他们扯皮,脑子里一团乱麻。 周冲不理不睬,福有财更怒了,伸手就想去捉他的衣襟。 “狗东西敢对我动手!”周冲坐着没动,只抬了一下腿,一个窝心脚踹了过去,将福有财给踢飞,就这么砸地上。 福有财被摔得七荤八素,趴地上起不来,他哭唧唧地伸出手指着周冲,“他踢我!” 泼皮流氓们见状,吼叫着围了上去,“打死他、打死他!” 周冲抓着圈椅,双腿连蹬带踢,那些人竟然近不得他身。 有人刷地抽了匕首出来,恶狠狠地往他身上扎。 周冲眼疾手快,抓住那人的手腕子,用力一捏,只听到一声咯嚓脆响,那人腕骨断了,匕首落在了地上,“嗷……”那人后知后觉,痛得喽了起来。 众流氓见今儿的事不能善了,起了黑心,纷纷掏出了武器,不要命地往周冲身上招呼。 周冲许久没有这么痛快地打架了,一时间身上发痒,便拿了这十几个流氓当沙包,打着玩儿。一通狂揍,十几个流氓全趴下了,鼻青脸肿嗷嗷直叫。 周冲痛快一笑,“起来,再打。” 流氓被他的凶猛吓死了,连滚带爬地逃了。 福有财眼巴巴地看着众人跑了,竟没一个人想起他,惨兮兮地喊:“还有我啊!” 周冲一听这话,抓着他的腰带,将他迳直拎到大门口,扔了出去,“滚!” 回到客厅,周冲见容老爷正看着满地狼藉哀声叹气,他歉然道:“晚辈一时没注意,晚些时候找人来修可行?” 容老爷抬起头看他,“你到底是谁?”就葱头儿这身手,绝不是戏子所能有的,那么他到底是谁呢? 周冲抱拳行礼道:“晚辈本名周冲,今年二十二,尚未婚配,年幼失祜……”他将身世和盘托出,除了军事机密,没有一丝隐瞒。 听完他的话,容老爷被惊着了,“原来你竟是位军爷?”怪不得第一眼见到他,就觉得这人看着不像一般人,更不像个戏子,原来如此啊。 周冲歉然,“本不该隐瞒身份的。” 容老爷呆了半晌,叹了口气,又摆摆手,问道:“大人这次来……所为何事啊?” 周冲起身,朝着容老爷作了一揖,认真说道:“此来为求娶贵府千金而来。” 容老爷张大了嘴,半天没有吭声。 按说,娇娇要是能嫁给校尉大人,那还真是容家高攀了。但这军人身份虽然高贵,一旦上了战场,生死难料,有时候连个全尸都见不着。 思来想去,容老爷觉得他还不如是个戏子,戏子虽然没有地位,但是容家可以帮忙赎身,再扶持他作点生意,两个人守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他还可以保他两人一世平安无优。 “这次来得匆忙,没有带聘礼。”周冲第一次感到紧张,早知道他应该先回家拿聘物的。 容老爷为难地道:“可是小女的庚帖已经给了福家了。”若非如此,他又怎能任那福有财欺负到他头上去!他不想娇娇嫁给周冲,但是他又不敢得罪他,于是只能先找借口拖延。 周冲眼前一亮,道:“无妨,我这就去取回来。” 容老爷未置可否。 周冲朝着容老爷行礼告别,大摇大摆地离了容府。 而容娇娇这边。 她将东西托付给容家大嫂之后,便开始扳着手指头的数着时辰,焦急地等待着葱头儿上门来提亲。 然而,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等下去,然后日复一日地等了好几天,葱头儿那边却始终毫无动静。 是他害怕了?还是大嫂根本没有帮她把东西带去?或者说,她夹在戏本子里的东西被大嫂发现了?又或者是,他其实是来了,结果又被她爹和她哥哥们给扔了出去?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既然大嫂指望不上,她得靠自己。 容娇娇决定逃出去,找到葱头儿,让他带她走……嗯,先离开几天,等爹爹和娘亲害怕了、着急了,她再跟葱头儿一块回来,然后正大光明地嫁给他! 反正,她绝不嫁给福有财,宁死也不! “正所谓奔者为妾……我、我就私奔了,可我不给他做妾,过上几天我再回来。”容娇娇终于说服了自己,于是开始收拾包袱,准备逃出容家。 钱,是一定要带的。但是她没有钱……她的钱已经都给了大嫂托她带给葱头儿赎身,所以…… 啊!她还有些首饰,首饰可以换钱。可是,这许多首饰,样样精巧,件件都好看,得用锦盒装好了,免得弄坏了…… 换洗衣裳是要带的,万一在外头换洗不方便怎么换?呢,那还是多带几套吧。睡觉穿的睡衣也要带,还有是娘亲手做的鞋子,软硬适中,穿着走路不累,要带、要带。还有,大嫂送她的绸缎拖鞋也要带。 对了,还有她最喜欢的莲瓣杯也要带上,不然喝茶也觉得不香。咦,茶叶?对喔,茶叶也要带。 还有、还有,窗下的那只细颈美人花瓶要带着,这可是她亲自去古玩市场淘回来的宝贝,还有…… 容娇娇看着这个也想带,那个也想带,像只小蜜蜂一样,在她的院子里来来回回的跑,不知不觉竟收拾了出了两个巨大的大包袱。 看着床上摆着的两个大包袱,她十分为难,这么多,她搬不动啊。可是这些都是她最喜欢的东西,哪个不带走她都觉得好像是在挖她的心一样难受。 那、那就都带上吧,容娇娇作出了决定。 【第八章】 第二日一早,容娇娇打算逃跑,然而她才起床,她的娘亲宋氏便来了。 宋氏似乎心不在焉,然而她并没有要离开意思,一直陪着容娇娇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儿,就连午膳也没有离开,容娇娇心神不宁,一直望着外面的天光发呆。 宋氏以为她心情不好,便也不多问,只是不离开。 容娇娇等啊、等啊,好不容易捱到了下午,外头有人来请宋氏去处理家务,宋氏先是吩咐女儿好生休息,又严令家下的老嬷嬷好生看着门户,别让家里养的狗儿、猫儿扰了女儿休息。 娘亲离开以后,容娇娇立马想要跑出看看…… 可老嬷嬷却拦住了她,说道:“小娘子,夫人叫您好生歇着,莫要出门了。” 容娇娇不高兴地撅起了嘴儿。 但很快,她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 容娇娇跑回屋里,拿了包点心出来,交与老嬷嬷,说道:“嬷嬷替我把这个扔了。” 老嬷嬷一看,哟,脆香居的千层酥?这样的好糕点,怎么要扔呢? “小娘子,这、这……”老嬷嬷已经隐隐嗔到了千层酥的甜香,不由得舔了舔嘴唇,问道:“好好的点心,小娘子做什么要扔掉?” 容娇娇道:“嬷嬷你不知道,脆香居的千层酥,只要过了十个时辰就不好吃了。且这两天的天气还有点闷闷,怕是发了霉了!所以定是要扔了的,嬷嬷舍不得扔,我自己去扔。” “阿弥陀佛,一百钱一包的千层酥,小娘子不要就赏了我吧,扔了怪可惜的。”老嬷嬷腆着老脸说道。 容娇娇想了想,说道:“赏了你也成,不过,除非你现在就一整包吃掉,不然……要是嬷嬷想着下了差使再拿回去吃,只怕又等上几个时辰,这点心坏了,吃坏了嬷嬷家里的人,倒是我的不是。” “我现就吃!”老嬷嬷立刻说道。 容娇娇一笑,说道:“这点心怪干的,我去拿茶水来给嬷嬷喝。”说着,她果然将那包点心塞进了老嬷嬷的怀里。 老嬷嬷接过,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牛皮纸封,果然看到了浓香扑鼻的八块千层酥。咬一口尝尝,又香又甜又酥又脆。 过了好一会儿,容娇娇一手拿着茶杯,一手又拿着包点心,匆匆出来了。 “嬷嬷,这是寻香记的桂花糕,也是在我屋里放了两天了,我闻着还好,没坏……可放了两天的点心我也不想要了,嬷嬷还能吃下吗?要是嬷嬷吃不下,我去扔了它……”容娇娇拿着一包桂花糕,作势要扔掉。 老嬷嬷急了,“哎……小娘子别扔啊!哎哟,寻香记的桂花糕,那也是八十钱一包的啊,扔了多可惜,拿来我吃了吧。” 容娇娇一笑,果然又把那包桂花糕递给了老嬷嬷。 老嬷嬷一口气吃下了两大包,统共十六块糕点,被噎得直翻白眼。容娇娇又体贴得跑进跑出,给老嬷嬷递了好几杯茶水。 然后,容娇娇就回屋里睡觉去了。 她当然不是真的回去睡觉,而是趴着窗户偷偷地看着老嬷嬷呢。 老嬷嬷上了年纪,再加上一口气吃了那么多甜糕点,待会儿定会打瞌睡。只要老嬷嬷一睡着,她逃跑的机会就来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老嬷嬷就坐在院子门口的矮凳上睡着了,还打起了震天响的呼噜。 容娇娇连忙把去自己的那两个巨大无比的包袱给翻了出来,准备先转移到院子里去。 可是,大包袱好重啊,她只搬了一个,而且还只是把这大包袱从屋里搬到了院子里,她的手臂就酸得不得了,再也搬不动了。容娇娇喘了几口粗气,看了看院墙旁的两株大树。 大树的枝芽伸出了墙外,她只要顺着大树枝芽爬过去,便能逃出容家。 容娇娇喘了几口粗气后,咬牙回了屋内,把另外一个超级大包袱给搬了出来,一步一步地挪到了那两株树下。 虽然她没爬过树,但是她见过别人爬树呀,看起来也不是很难嘛。 于是,容娇娇学着别人爬树的样子,手足并用,抱着树干努力往上爬。 爬了好一会儿,她喘着粗气回头一看,啊!她的腿,不过离地一尺高而已…… 爬树是看着容易做起来难啊,她已经很努力爬了,爬得胳膊酸软才爬了这么点儿高,离围墙边上还远着呢,而且她好像爬不动了。 可是葱头儿还等着她,想想爬上去就能见到葱头儿,可若是滑下去,她就只能见到福有财了。 想到福有财那张让人恶心的面孔,容娇娇顿时来劲儿了。 她努力的爬呀爬,在她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终于爬到树杈上了。 扶着树枝,她忍不住往下一看,好高好可怕! 更可怕的是,她还得在树枝上走一小段,再跳下去。 容娇娇吓得腿肚子直打颤,一步都迈不开,上不上,下不下的又走不动,她好想哭。 “小娘子、小娘子?”隐约传来下人呼唤她的声音。 不行,若是被发现了,她就再也没有机会逃跑了。 “加油啊容娇娇,想想你的葱头儿吧。”容娇娇给自己打气,她把心一横,不看脚下,抓着树枝,慢慢地一脚一脚往外挪……但怎么挪不动? 容娇娇感觉有人抓住了她的脚,扯着她不让她走。 “谁?谁抓我的脚!”她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僵立在树上,一动不敢动。 “娇娇,你怎么在这儿?” 一道熟悉好听的清亮声音突然传了过来,仿佛天籁,令容娇娇双眼一亮。她忙不迭地说道:“葱、葱头儿!你可算来了,快点,把我放下来!” 周冲刚从福家回来。 那个该死的福有财,自从他从容家这里轻易敲诈到了钱财之后,原来还只是藏着掖着的吃喝嫖赌,现在因为手头有钱,变得正大光明了起来。 所以周冲去了福家好几回,都扑了个空。后来他索性花了几十钱,雇了两个孩童,叫他们看着福家,只要福有财一回来就马上去通知他。 今儿周冲得了孩童们送的信儿,急急赶到福家,果然把福有财给堵在了屋里。 他逼着福有财,先把容娇娇的庚帖与容家的田产地契拿回,顺便拆了福家的屋子。这会子他正打算回容家,将田产地契等还给容老爷,谁知道竟先碰见了容娇娇。 见容娇娇吊在大树上,上也上不得,下也下不去的模样儿,周冲略一沉吟,便明白了七八分。她竟是想逃跑出来与他私奔吗? 他周冲何德何能,竟值得她这样倾心以待。 “小娘子、小娘子,您不能出去!”围墙那边的容家终于发现了不妥,连忙派了个身手轻巧的小厮爬上树来,急切地叫道。 容娇娇急了,“快,葱头儿,我们快跑。” “小娘子,您可不能走!”小厮抱着大树,焦急地大叫了起来。 周冲飞身抱住容娇娇,然后一个发力,就将她给抱回树上。 “错啦错啦,走下面!”容娇娇连忙纠正他。 软玉在怀,周冲的心化作一摊水,他怜惜地看着容娇娇,温言道:“娇娇,你不可以这样离开容家,乖乖回去,等我。” 容娇娇眼眶顿时红了,她好不容易才逃出去,他倒好,竟将她送回来了。 他难道不想和她在一起吗? 周冲抱着她落到了地面,老嬷嬷被吓满面惨白,拉着容娇娇的手,“哇”的一声就嚎啕大哭了起来,“小娘子若是丢了,奴才怎么跟夫人交代?” 周冲道:“你家小娘子真贪玩,上得了却下不来,快带她回去看看有没有受伤。” 老嬷嬷抽抽噎噎地应了一声是,便将容娇娇带了回去。 “葱头儿!”容娇娇不高兴地扁着嘴,回头看向他,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 周冲冲她一笑,“等我。” 他要她正大光明和他在一起,而不是私奔。奔为妾,一辈子都会被人瞧不起,他怎么可能让她背负这种名声,她应该堂堂正正与他成亲,做人人羡慕的校尉夫人,不,将来他还要让她成为将军夫人! 周冲跳了出去,继续往容家大门走去。 这一回,老松头可不敢再拦他,而是大开了府门,迎了他进来,又领着他去了客厅。 容老爷从书房匆匆赶过来。 周冲行礼,然后将一只木匣子放到他面前,又行了一礼道:“容老爷请看,容家的地契,还有娇娇的庚帖都在这里,不知是否还有遗漏。” 容老爷吃惊地道:“你全拿回来了,福家没有阻止你?” 周冲摇头,并未多说什么。 福家倒是想阻止他来着,但是他拳头太硬,福家人吃不住打,最后乖乖将东西奉上,让他带走。 容老爷看着手里的地契等,依然愁眉深锁,他担心福家的报复。 自古民不与官斗,他只是一名小小的商贾,怎么斗的过做官的福家。 “福家的罪证我已递交到衙门,不出意外的话,过几日就会宣判,福家不会有机会来骚扰容家的。”周冲淡定地解释。 罪证?容老爷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福家……有什么罪?老天,如果福家真犯了什么事儿,那…… 娇娇要是真嫁了过去,岂不是…… 想到这儿,容老爷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周冲又道:“老爷若是担心,周某便除了福家,永绝后患,如何?”若依他以前的性子,直接一把大刀进福家,先砍死几个立威再说,这次对福家已经算是手下留情了。 “呢……啊?”容老爷一听,又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在此人口中,杀人跟砍瓜、切菜一样简单,这太可怕了,娇娇不能嫁给这样的人。 周冲见他神情紧张,恍然醒悟过来,他大概把娇娇的爹给吓着了。 “老爷明鉴,福大老爷的官儿乃是捐来的,虽说这捐来的官儿也是官儿,可福大老爷却是靠贿赂上的位。若是这事儿一揭发,福大老爷立马就丢官。老爷,要是福大老爷不当官了,老爷还忌惮他们吗?” 容老爷悄悄擦了擦汗,原来是这么个“永绝后患”法,他还以为…… 但不管怎么说,周冲在他眼里,还是个顶顶危险的人物。 这时,周冲趁热打铁道,“老爷,我对娇娇一见钟情,此生非她不娶,望老爷能成全。”他再次求亲。 容老爷刚才被吓坏了,还没回过神来呢……就被周冲的求亲又给吓坏了。 他吞了一口唾沫,惊恐交加。想拒绝,却又碍于周冲的狠绝与权势,不敢拒绝,还不敢说重话,只拿了些理由来搪塞他,什么娇娇还小之类的。 娇娇已经满了十六,是进了十七的大姑娘了……还小?不过,周冲算是听明白了,想来容家刚经历了福家风波,还没喘匀气息,这里他又马上求亲,确实是不太厚道。 于是他顿了顿,淡笑道:“是周某太急了,老爷见谅。可周某仍有不情之请……不知,能否单独见一见娇娇?” 他想早点告诉她实情,关于他的身份,他的处境,他对她的感情,他不想再隐瞒她一丝一毫。 容老爷犹豫了半晌,说道:“那,就在院子里吧,不过,你们俩不许进屋。” 周冲大喜,朝着容老爷作了一个揖,“多谢老爷!” 两人的见面安排在后院的园子,下人们都站得远远的,只留了他们两人。 周冲凝神细听,知道这方园几丈之内已经没有别人了。他松了一口气,看向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子。 而容娇娇见到葱头儿,立刻奔了过去,抓着他的大手问:“葱头儿,你可曾收到我的信?你赎身了没有?你快带我走,我不要嫁给福有财,我只想嫁给你,唔……” 容娇娇的唇被堵住,周冲一把将她揽到怀里,低头吻了下去。 他的吻霸道且急切,不容她有一丝一毫的反对和逃开的可能。 她的唇温软香甜,是他渴望已久的味道,他托着她的后颈用力亲吻吮吸,像要将她吞吃入腹,他那么急切那么用力,好像失散了千年、万年的恋人一般,有种隐约的疼痛感觉。 容娇娇先是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被迫接受他的亲吻,后来,她的心被满满的幸福充溢着,她闭上了眼睛,踮起脚尖,接受他迎合他。 仿佛天荒地老那么久,两个人才不舍地分开,手牵手到旁边坐下。 容娇娇面颊绯红一双眼睛盈盈含情,娇艳似刚盛开的花儿。 “娇娇,有些话,我要向你坦白。”周冲认真说道。 容娇娇见他一脸郑重,心悬了起来,莫不是他有妻有子了?她瞬间面色惨白。 周冲将事情的全部向容娇娇交代完毕,周冲闭了嘴,紧张地等着她的反应。 容娇娇的小脸绷得紧紧的,等了好久,她才开口问道:“那么,你在边关有妻子吗?” “没有,在哪里都没有。”周冲急切地解释,紧张得脖子上的筋都冒出来了。 容娇娇忽然噗嗤一笑,娇俏妖媚,鲜活如暖阳。 周冲望着她,憨憨地摸了摸后脑杓。 “没有妻子就好。你为何不早点同我说?害得我、害得我……”容娇娇的脸红红的,她羞涩地垂下眼皮,把玩自己的小辫子。 周冲叹气,“早先是我的错,我想得太多,却忘记了感情之事由心最重要,娇娇,你愿意嫁给我这个生死无着的人吗?” 容娇娇抬起眼皮看他,笑眼弯弯,“你是戏子的时候我就想嫁给你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周冲摇头,难道是看脸? “因为,我从小就喜欢将军,气盖山河的将军。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是个有担当的好男儿,心里便对你生了好感,然后你唱戏又那么好听,再后来还救了我。我越接触你就越觉得你很好,我很喜欢你,无论你是不是将军,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管身份地位。”容娇娇笑眛眯地说道。 周冲握着她的手,亲了亲她的每根手指,“娇娇……何其有幸遇见你。” 是她让他将死的心彻底活了过来,让他只有杀戮和被杀戮的黑色世界里洒满阳光,让他的世界从灰黑变得色彩斑斓,让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热爱生命。 容娇娇抬眼看向他,“我也是啊,我的英雄明明只出现在梦里,想不到……他却从我的梦里,真真切切地走到了我的身边。” 他的出现,弥补了她一直以来的遗戚,他是那么的与众不同,他带给她的是全新的体验和感受,他与其他的男人都不一样,他什么都懂又那么尊重她,并没有因为她是商贾之女而看不起她,她与他有聊不完的话题,和他在一起,她的人生变得有趣而丰富。 两人互诉衷肠,忘记了时间,忘记了所有,仿佛世界只有彼此,满心满意都是幸福。 直到下人来催促,两人才依依不舍地结束了谈话。 “明日我备了厚礼再找媒人上门来提亲,今日太过草率,不好。” 容娇娇笑着点头,甜甜地道:“好,我等你。” 晚上,容娇娇兴奋得失眠了。 一切都是那么完美,她喜欢的人不是戏子而是她一直崇拜的将军。呢……校尉是多大的官儿啊? 不管了,反正官大官小都是他挣回来的军功,都好! 唉,这个葱头儿啊,若是他第一次上门就表明身份,哥哥们就不会把他扔出去了吧,那么也许现在两人已经要成亲了。 这个葱头儿,哦不,是周冲,他还真是傻傻的。 容娇娇笑着翻了个身,抱着软枕慢慢睡着了。 第二日,周冲果然如约登门,除了带了厚礼之外,还带了京城有名的媒人上门。 媒人虽然是临时被捉来的,但凭着一双看尽人情世故的眼和一张俐落的嘴皮子,很简单便说服了容老爷。 但是,容老爷并没有立刻答应,犹犹豫豫的也不把话说死。 周冲让媒人下去休息喝荼,他单独问容老爷,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容老爷叹气道:“小女能得大人的青睐自然是我们的荣幸,但是,小女自幼生于斯长于斯,连京郊都未曾去过,更何况边关千里之外的地方。她身子娇弱未曾吃过苦,受不了这一路颠簸,更受不了边关的苦寒。” 周冲这才明白过来他的担心是什么,他仔细合计了一会儿,开口道:“在合适的时机,我可以向上司申请调回京城来。”与鞑靼人的战争已经进入最后的决战时刻,只要决战胜利,鞑靼人投降纳贡,他这种镇守边关十数年的老兵便可申请调职休养生息。 容老爷见他如此有诚意,于是转忧为喜,“若大人能调回来,容某一定答应这门亲事。”娇娇反正还小,再等上一两年不成问题,更何况刚刚经历了福家,马上又订亲,说出去名声不太好听,能过两年再议亲最好不过。 事情定下来之后,容老爷便解除了容娇娇的禁足,她终于可以自由活动了。 容娇娇出门第一个便去了周冲的家里,去的时候,他正在看戏本子。 “这戏,你还唱吗?”容娇娇很不确定地问他。 谢揽月早就不唱戏了,据说被大将军捉去关了起来,此时是周冲一鸣惊人的好机会。 但是如今她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他唱戏只是因为爱好,想唱就唱,不想唱就不唱,至于是否能爆红,已经无所谓了。 周冲看着她笑,“你若喜欢,我就唱。”他听出她语气里的惋惜,所以,若是她喜欢,他当然可以唱。 容娇娇被他看穿心事,不好意思道:“你唱得这样好,我就想让那些和我好的小姐妹们知道,葱头儿唱得绝对不比谢揽月差。不过……”堂堂校尉登台唱戏,怎么看都不太合适啊。 周冲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由你定,由你来安排可好?” 容娇娇非常开心,拍了拍胸脯,“这个放心交给我,一定给你安排得妥妥的。” 周冲望着她涨鼓鼓的胸脯,嗯,好像很有料的样子,也不知手感如何…… “我打算给你办一场大的……”容娇娇兴致勃勃地说着她的计划,周冲含笑看着她,一脸的宠溺,她认真的样子,好美。 那日后,容娇娇开始策划起周冲的演出,她跑进跑出,又四处去找之前认识的一众戏迷,邀请她们来看周冲唱戏。 这一天,周冲登台演出的时刻终于到来到。 刘大海给周冲置办了一身鲜亮又好看的行头,再加上周冲清亮的嗓子,修长的身段,英挺霸气的气势…… 戏迷们从未见过这样别具一格的武戏。 周冲的演出获得了观众们的认可,就算戏唱完了,可所有的人们都拚命地鼓掌,而且久久不愿离开。周冲一连上台谢幕了三回,可人们还是舍不得他离开,鼓掌的声音更加有力和密集了! 台下看戏的小娘子们都面红耳赤地说着,想嫁个这样的大英雄;也好些血气方刚的后生们则都说要去从军。 容娇娇也高兴地使劲拍手。是吧、是吧,她早就知道,他一定不会被埋没的。 可是,当周冲站在戏台子上最后一次谢幕鞠躬的时候,也不知怎么地,戏园子的出入口那儿突然喧哗了起来。 容娇娇一怔,回头一看,只见一众凶神恶煞的官兵突然闯进了戏园子!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班主刘大海急忙上前阻拦,又向这些人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可是,他却被那些官兵给推倒在地。 容娇娇愣住了。不是说,太白楼背景雄厚,寻常人惹不起吗?怎么…… 那一众官兵直接奔走了戏台子,为首的一人指着周冲问道,“你可是周冲?” 周冲点头。 立时便有两个士兵跃上了戏台子,说:“跟我们走。”然后便押住了周冲,一众人又急急地走了。 容娇娇急了,连忙追了上去,喊道:“周冲!” 周冲回头对着刘大海喊了一声,“大海,好生照看娇娇……”说着,他便被那众官兵推搡着出了戏园子。 突遭此变故,园子里所有的人都议论纷纷的,有人说,这葱头儿怕是个江洋大盗,所以他被官兵给捉了?有人说他得罪了人…… 还有人说,上回谢揽月也是一样,刚唱完戏,面上的妆还没卸,就被一群官兵给押走了,从此以后杳无音讯,现在这葱头儿也步了谢揽月的后尘。难道说,他们竟是被同一个贵人给捉去当了禁脔吗? 容娇娇被众人的议论给吓坏了。 可她也不认得什么人,只得去找班主刘大海。可刘大海也愁眉苦脸的,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历。 但是,刘大海留了个心眼,让伙计跟上了那群官兵。 容娇娇急得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她左等右等……终于,那伙计回来了,禀报道:“班主,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些人把葱头儿给押进了徐大将军府的后门。” 容娇娇顿时如遭雷劈。 徐大将军府,那可是谢揽月进去了以后就再也没出来过的地方。 据说大将军对戏子有特别的爱好,之前捧谢揽月然后又带走他,如今周冲刚出头,他不会又看上周冲了吧? 容娇娇有些后悔,她不该为了自己的私欲让他上戏台的。他是将士,是个好儿郎,本来就该低调再低调。 现在后悔已经没有意义了,她得想法子,赶紧把他救出来。 这么一想,容娇娇立刻转身就跑。 刘大海“哎”了一声,连忙叫喊道:“小娘子、小娘子快回来!将军府是葱头儿的老巢,你、你……”你不用担心啊,肯定是秋天快到了,猪快肥了…… 哎不对,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刘大海拍了一下自己的头,可容娇娇却已经跑出了戏园子,压根儿就没有听到他的话。 【第九章】 容娇娇一口气跑到了将军府的后门那儿。 可是,将军府的后门,也有士兵把守,她要怎么溜进去啊? 正当容娇娇急得不可开交时,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又喊了一声,“娇娇姐,你怎么在这儿啊?” 容娇娇一看,咦,正是在她家布铺对面开竹器铺子的李家小娘子。 “琴儿妹妹,你在这儿做什么呢?”容娇娇连忙问道。 李琴儿笑着解释了起来。原来,最近将军商的大小姐让婢女去她家的铺子里订下了几样精巧的玩物,今儿李琴儿就是过来送东西领钱的。 容娇娇与李琴儿自幼相识,也玩得来,便央求李琴儿道:“琴儿妹妹,我还没进过大将军府呢,真想跟着进去见识见识。” 李琴儿想了想,对容娇娇说道:“进去看看也使得,只一点,你跟着我进去了,可别到处乱跑惊扰了贵人啊!” 容娇娇拚命点头,她才不想看到什么贵人,只要找到她的葱头儿就好。 于是,容娇娇捧着盛了竹器的锦盒,跟在李琴儿的身边,经过士兵们严密的盘查以后,才总算是混进了大将军府……的后门。 从后门去往后院,还有长长的一个走廊要走。而大将军府里戒备森严,巡逻的士兵们穿梭而过,手里的武器散发着幽篮色的冷光。 容娇娇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 然而,在进入后院以后,那些面容冷酷的士兵们就不见了。 容娇娇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要怎么样,才能找到周冲呢? 她想了想,又看了看前后左右,大小姐的婢女在前头领路,李琴儿捧着东西在后头跟着。那位婢女姐姐在后门那儿接到李琴儿的时候,就说了,东西得让大小姐亲自看过,说可以了,才会付帐。 要不,现在就溜吧?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然后再想办法去找周冲? 这么一想,容娇娇放慢了脚步。 然后,在经过另外一个院子的时候,她灵活的一个闪身,就进了那个院子。 容娇娇猫着腰,小心翼翼地露出了半张脸,看着丝毫没有觉察,仍急匆匆朝前走去的那位婢女姐姐和李琴儿……她松了一口气。 “哎,你在干嘛?” 一道偏低沉的女子声音懒懒地响了起来。 容娇娇一呆,被吓了一跳!心想怎么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可是,也不知怎么地容娇娇又觉得,这声音听着既陌生又熟悉?仿佛在哪里听过? 她慢慢地转过身,先是看到了院子里种着的紫藤,紫藤沿着紫藤架蜿蜒生长,竟占据了半个院子那么大。 紫藤架下摆着一架大秋千,此时,正有一细腰女子背朝外侧卧在秋千上,青丝垂落如流水,与纱裙一起,随着微风飘动。 好美…… 容娇娇不禁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呢,刚才说话的,就是这个睡美人吗?她都没有看向这边,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呢? 容娇娇眼珠子一转,清了清噪子,叫了一声,“有人吗,我是送竹器的。” 美人闻声,缓缓转过身来,懒洋洋、软绵绵地道:“拿过来我瞧瞧。” 这声音……太熟了! 容娇娇抬起头看过去,惊呼道:“谢揽月!” 竟然是谢揽月!容娇娇几乎惊掉了下巴。 谢揽月被她激动的声音给吵到,彻底清醒过来,她坐起来,懒洋洋地看着容娇娇。 “你是谁?” 容娇娇跑上前去,兴奋得双眼冒光,“我是你的戏迷啊!你的戏,我一场不落地全看过,你怎么躲在这里?不对,你怎么是小娘子啊?” 谢揽月低着头看了眼自己傲人的高耸胸脯,失笑,“唱小生就一定是个男人吗?再说了,我……像男人?” 容娇娇摇头,“不,舞台上的你很有韵味,我一直以为你是男子,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 见她确实一副诚恳又单纯的样子,谢揽月决定不与她计较。 容娇娇想了想,又见谢揽月的眉宇间有一丝忧愁,便悄悄地问道:“哎,你是不是……也被大将军给软禁了?” 谢揽月美目流转,似是不太明白她的意思。软禁?仔细想想似乎算软禁?谢揽月点了点头。 容娇娇叹气,“这大将军真是太坏了,他霸占了你还不够,把我的葱头儿也霸占了。” 太坏了?谢揽月一怔,差点笑出声来,没错她爹是太坏了,不许她唱戏,还关她禁闭,确实坏! 等等,霸占是什么意思? “葱头儿是谁?”谢揽月觉得这个小戏迷挺好玩的,于是想逗她说话解闷儿。 容娇娇谨慎地左右看了一圈,然后对她道:“他本名周冲,在太白楼刘大海那儿唱武生的。啊,他出现的时候你已经失踪了,所以你不认识他。” 谢揽月点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周冲,她当然认识。 “你说大将军霸占了周冲?”谢揽月腹诽,她爹爹的口味似乎没那么重啊。 容娇娇眼圈一红,“今儿个葱头儿唱武戏,头一出呢!还没谢幕就被抓进来了。谢姐姐,你知不知道他被关在哪里?我要救他出去,你可以帮我吗?” 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那人是徐大将军啊!她一个商贾之女,有什么法子能跟大将军抗衡的? 不过不幸中的大幸,就是在将军府里遇到了谢揽月,而且谢揽月和周冲都曾经是刘家班的,就算他们俩不认识,也总归有点儿渊源吧。 谢揽月用力憋着笑,耐心地问她,“你看真切了?周冲被抓进了大将军府?” 容娇娇眼泪花儿扑簌簌掉了出来,“我在戏园子里看得真真切切,亲眼看见他被押着走了。呜呜……也不知道大将军要怎么对付他,嘤嘤……”说到后面,她的声音都哽咽了,可见是真伤心了。 谢揽月叹气,心中却乐得不行,这小姑娘的臆想真是太好笑了,她爹要是知道了,肯定鼻子都会气歪吧,一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乐。 “你别担心。”谢揽月乐够了,总算愿意安慰一下容娇娇。 容娇娇扁着嘴儿说道:“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周冲他性子刚强,受不得辱。” “你跟周冲……你很喜欢他?”谢揽月挤眉弄眼地问道。周冲那个臭小子,脾气坏,还又冷又硬!这些年来,她爹给周冲相看了无数女子,周冲却一个也看不上。现在……嗯,周冲的眼光还可以,这个小娘子虽然有点儿迷迷糊糊的,但长得漂亮,性子还可爱。 容娇娇吸了吸鼻子,哭得更伤心了,“我心悦他,他也心悦我,本来我们就要谈婚论嫁了,我爹说了,只要他打完仗,再调回来,我就能马上嫁给他。可是现在现在,呜呜……” 谢揽月连忙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安抚她,“好了好了,我帮你,别难过了。” “真的吗!你愿意帮我?”容娇娇止了哭,瞪着眼睛望着她,似是不敢相信。 谢揽月认真地点头,“但是你要再这样哭,我就不帮你了。” 容娇娇连忙抹掉眼泪,“我不哭,我们什么时候去救周冲?” 谢揽月笑,“随时都可以啊。” “那我们现在就走!”容娇娇放下了手里的锦盒,拉着谢揽月,蹑手蹑脚地走出了这个小院了。 容娇娇的小心翼翼与谢揽月的大大剌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让容娇娇有点儿心椋胆战。 特别是,当谢揽月带着容娇娇走出了院子的时候,有些婢女见了她,连忙退后几步,还要朝她行礼,反观谢揽月,她理都没理人家,傲气得很。 容娇娇非常担心,也有些好奇。心想是不是因为谢揽月被关进将军府久了,所以大家都跟她关系很好啊?呢,也有可能哦,长得漂亮的小娘子,总是特别讨人喜欢的。 可是,谢揽月这样……会不会太招摇了,若是被人拦下来,她们不就功亏一篑了? “谢姐姐,我觉得,我们是不是该低调一点?”容娇娇忍不住提醒。 谢揽月看了她一眼,“需要低调吗?” 容娇娇极认真地点头,“我们是去偷偷救人的啊。” 谢揽月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又道:“怎么个偷偷法,你教我?” 于是,容娇娇和谢揽月两个人鬼鬼崇崇一路小心翼翼地躲着人走,将军府的下人们看见了两人的怪异行为,心里犯嘀咕却不敢上前来问。 容娇娇紧张得汗水都打湿了后背,谢揽月却觉得这个游戏好好玩啊,还玩得不亦乐乎。 两人一路躲躲藏藏来到大将军的书房附近,容娇娇发愁了,这里有重重官兵把守,根本过不去啊,怎么办?她眼巴巴地看着谢揽月,“怎么办?” 谢揽月想了想,附耳小声道:“你等我一下。”说罢,她从灌木后头走了出来,大摇大摆地直接走向那群士兵。 哎,暴露了啊!容娇娇想要拉住她却已经晚了,她急得跺脚,这谢揽月真是太笨了! 然而,很快,容娇娇发现,那些守卫竟然有秩序地退开了。 等人全部离开以后,谢揽月对容娇娇挥手,让她快点过来。 容娇娇半信半疑地走了出去,走到谢揽月身旁,她不解地问她,为什么兵都离开了。 谢揽月眨眨眼,笑道:“我告诉他们应该换班了,他们就走了。” “这么简单?”容娇娇简直不敢相信。 谢揽月没有更多解释,拉着容娇娇就往书房里走。 “等、等一下,不要这么大摇大摆的嘛!”容娇娇急死了,万一里面还有人守着怎么办。 不过还好,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人,只有书房里隐隐约约传来说话的声音。 谢揽月拉着她进了书房,“爹。” 爹? 容娇娇一头雾水。 一群人闻声回过头来。 人群里,周冲也抬起头来。 见周冲安然无恙,容娇娇悬了许久的心落回了肚子里,然而眼睛忽然酸涩,眼泪啪嗒掉了下来,她喃喃地唤了一声,“葱头儿。” 众人诧异,目光在谢揽月、容娇娇和周冲脸上看来看去。 周冲连忙向主位坐着的大将军行了一礼,“抱歉,大将军,属下有点私事要处理一下。” 大将军捋了捋胡子,点头,“给你一刻钟,可不许耽误太多了。” “是。” 谢揽月凑到了容娇娇的耳边,笑道:“大将军没有这个爱好,放心哈。”说罢,她跑到大将军身旁,抱着大将军的胳膊撒娇,说道:“爹,这回我要跟着你们一块儿去……” 样貌威严之中略带着点儿凶狠的大将军一听,立刻吹胡子瞪眼地说道:“瞎扯!” 容娇娇傻傻地看看谢揽月,又看看大将军……原来,谢揽月就是将军府的大小姐?可是大将军他不是姓徐?为什么谢揽月她……姓谢? 容娇娇突然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大将军姓徐,大将军的女儿当然也姓徐,谢揽月不过就是个艺名啊! 突然有人牵住了容娇娇的手。 容娇娇一抬头,看到了周冲那宠溺又温柔的眼。 直到此刻,她才确认周冲是安全的。热辣辣的眼泪自眼眶里喷薄而出,容娇娇小小声地呜咽了起来。 “娇娇,你又来救我了。”周冲含笑说道。 容娇娇红着脸儿,含着眼泪看了看在书房门口探头探脑的那几个大汉…… 她不会记错,尤其是,其中一个大汉的脸上还有道刀疤。这些人,就是上回把周冲“押”到他家,还逼他喝酒,最后被她赶跑的那群大汉。 她有些不好意思,深深地垂下了头,懵懂地道:“不过,你好像不需要我救了。” 周冲用力握住她的手,“当然需要你,一辈子都需要。” 接下来,他把今天的事儿简洁的说了一下。 原来,一接到紧急军报,大将军就派人去了太白楼,把周冲带回来商议军情对策,此次边关有鞑靼人来犯,他身为援军要即刻踏上沙场。 “什么,你们今晚就要走?”容娇娇万分不舍,拉着他的手,舍不得放开。 周冲点头,“今晚就走,我本来还想着托人去告诉你一声,幸好你来了。”当面告别比托人带话当然要好很多,他很感激她的勇敢,否则,他连这一面都见不到。 容娇娇舍不得,可是她知道军情如火,延误不得,可她就是舍不得啊。她抱着周冲小声地哭泣,又强要自己不许哭,不想让他有负担。 容娇娇好不容易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时,周冲从腰间扯了一只荷包下来,郑重地放到她的手中,“娇娇,这是我家的钥匙,所有家当放在你用过的那个胭脂盒旁边的盒子里。如果我能活着回来,一定骑着高头大马去容家,风风光光迎娶你进门。若是……”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顿,声音变得低沉,“若是我回不来了,这些家当,就送给你做为以后的嫁妆吧。” “不,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活着回来,回来娶我。你若是回不来,我终身不嫁!”容娇娇抱着他,哭成泪人。他怎么可以这样,什么时候都要替她着想,他这么好,她还能嫁给谁! 周冲抱紧她,亲吻她的头发,他头一回感受到了对眼前这个好姑娘的眷恋,他暗自发誓,一定要好好地活着回来。 无论容娇娇舍得还是不舍得,当天夜里,周冲便跟着大将军与一众同袍们急急高开了京城,奔赴边关。 周冲才走了一天,容娇娇就受不了了,她天天待在家里想,葱头儿到了哪儿呢?吃得饱吗?穿得暖吗?有跟鞑靼人交上手吗?他那么厉害,应该不会受伤吧? 在家里煎熬了几天以后,容娇娇忍不住了。她跑去将军府,想求见谢揽月,希望能在谢揽月那儿,打探到周冲的情况。 谢揽月对她的印象很好,便吩咐了门房,只要她来了,就领到内院。 两个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谢揽月被她爹给留在府里,但谢揽月自幼丧母,她小的时候曾经跟着父亲一块儿出征过,所以看得懂军用地图。再加上出征的队伍里,两人都有在意的人。 所以谢揽月会和容娇娇一块儿看地图,猜想着今儿大军走到了哪儿,明天又到了哪儿…… 有了谢揽月的陪伴,容娇娇终于觉得日子没那么难捱了。 一晃两个月过去了……前线也没个信儿过来。这一天,容娇娇又去了将军府,却见到谢揽月情绪低落的模样儿,还不停地哀声叹气。 容娇娇顿时紧张了起来,连忙问道:“怎么了?” 谢揽月摒退了婢女,小小声说道:“这可是我偷听到的消息,你可一定要保密。” 容娇娇紧张地连忙点头,“一定保密,到底怎么了?” “前线缺粮,如今秋粮未收,由州当地粮库已经空尽,从京城运过去又来不及,我爹正为此事发脾气呢。” 容娇娇的心再次提了起来,缺粮!天啊……那、那葱头儿敢岂不是要握饿了?哎哟,那可怎么好?这将士们饿着肚子,还能打仗吗? 等等……由州的名字好熟悉啊,在哪里听过来着?她绞尽脑汁想啊想。 忽然,她想起来了,“谢姐姐,由州的旁边是不是云州?” “是啊,怎么忽然问这个?”谢揽月奇怪地问道。 容娇娇激动得双眼放光,“云州距离京城路途遥远,所以地价便宜,土地还肥沃,前两年我爹在那边收了好多地,又请了佃户去种,如今秋收在即,我大哥就在那儿看着佃户收粮呢。” “今儿我出门前,家里还收到了大哥托人捎来的家书,说秋粮已经收得七七八八,大约有五千担,正准备运到京城来脱手……如果边疆将士缺粮,我想我们家的粮……应该可解燃眉之急。” 谢揽月大喜,捉住了容娇娇的手,激动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容娇娇用力点头,“我这就回家找我爹爹说去。” “哎,等等!坐我的马车去。”谢揽月连忙说道。 容娇娇火速赶往家中,将此事报与容老爷。 容老爷是商人,虽重利却也有血性。只是,他不太相信女儿的话,害怕女儿被骗……何况还是那么多的粮食。所以只是喝斥女儿一顿,让她别乱想,便拂袖而去了。 容娇娇急得没法子,只得又去了将军府,将此事告知了谢揽月。 谢揽月一听,想了个办法。她有个闺中密友,正是户部尚书的千金,她请那位尚书家的小娘子传了话,户部尚书一听,连忙让自家夫人随便找了个借口,宴请谢揽月与容娇娇母女来府上做客。 当宋氏收到请柬的时候,被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家犯了什么事儿呢。 最后招架不住女儿央求,宋氏只得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带着女儿去了户部尚书府。结果在尚书府里,宋氏亲耳听到尚书夫人说起了边疆将士们的现状。 等回到府中,宋氏立刻将此事告知了容老爷,容老爷这才知道,原来女儿之前劝自己捐粮的事儿,居然是真的。 容老爷想了想,亲自去了一趟户部尚书府,言明了情况,说道:“国家有难,匹夫有责,然而小人只是一介草民,虽然有粮,也愿意捐粮,可这粮草总要有人来押送吧?从云州送粮到由州,哎哟,山穷水恶的,小人可不敢哪。” 户部尚书听了,摸摸胡子,说道:“不知容老爷能损多少粮呢?” 容老爷想了想,又伸出手指算了算,说,“小人在云州积攒了两年,怕有七八千担粮草,再花些银两从附近购些粮,凑个一万担……大人以为如何?” “好极、好极……容老爷宅心仁厚啊!这样,你只需要操心去办这筹粮之事,这押粮运粮之事嘛……我会奏请天子,多谢容老爷了。”户部尚书喜道。 有了大官儿的答覆,容老爷立刻行动了起来,先是让自家三儿子拿了自己的授印,火速赶往云州,让大儿子知道捐粮一事,然后又让二儿子领了一大笔的银钱,赶往云州、绥州等地买粮,同时还号召他的商户朋友们一块儿捐粮。 粮食都运出去了,容娇娇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可这轻快的心情也只维持了几天而已。过了几天,她又开慌了起来,虽然这下子葱头儿应该不至于饿肚子了,但这天气一天冷似一天的,他知道加衣御寒吗?他在战场上会不会有事…… 容娇娇整日里胡思乱想,失魂落魄的,做什么都没精神。 除了大将军府那边,她别地方儿都不肯去了,就连刘大海下了帖子请她去看戏,她也全无兴趣。 只是,边疆战事似乎也到了紧要关头,就连谢揽月也没法子得到任何消息……两个小娘子的心儿都被揪得紧紧的,即便待在一起,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相顾无言。 宋氏见女儿吃不好、睡不好,还一日比一日瘦,不由得心疼不已,便从铺子里拿了上好的燕窝、阿胶来给她补身子,她吃了一口便再也吃不下了。 她的葱头儿还在边关挨饿受苦,她怎么能在家里大吃大喝?她无法这样心安理得地吃。 宋氏劝不住,又担心她再这样下去会熬坏身子,想了想,便劝道,“周冲在长安街上不是还有个小院子,他既人不在,你好歹也替他打理打理。哪天他回来了,见家里干净亮敞,心里也快活不是?” 容娇娇一听,也对啊!于是,她便拿着先前周冲给她的钥匙,兴冲冲地去了周冲的院子。 周冲的院子一看就是临时添置的单身汉的屋子,要啥啥没有的。而且院子里,屋里的家具还都是老旧得不像样。 容娇娇看得直叹气。 她突然想起来,好像他离开曾经说过,他屋里的桌上有个胭脂盒,胭脂盒的旁边有个小匣子,他所有的家当都放在那儿。 容娇娇好奇地走进了他的屋子,果然在桌上发现了一只平平无奇的旧匣子,匣子上有把挂锁,但容娇娇是有钥匙的。 开了锁、打开匣子一看……容娇娇一惊! 天,这、这…… 她看着满匣子的金银细软,以及好几份文书,眼睛瞪得老大,差点儿就快要窒息了。 原来,匣子里装着好些华贵的首饰,以及十几锭金元宝,又有些南珠、翡翠镯子什么的。而那些文书,是这小院子的地契,另外在京郊还有十几亩上等良田,以及京郊的一个农庄的地契,外加近千余两银子的银票。 葱头儿这么有钱啊。容娇娇顿时撅起了嘴儿,面上有些红红的。要是早知道他自己那么有钱,她还巴巴地凑齐了二百五十两银子去给他赎身?哎,肯定被他笑话了,讨厌!等他回来,看她怎么报复他,哼! 不过,既然葱头儿这么有钱,那……容娇娇从那一迭银票里抽出了一张一百两银子的,塞进了自己的荷包里。 那,她就替他好好把这个院子打理一番吧。 【第十章】 在接下来日子里,容娇娇脚不沾地的忙碌了起来。 请了匠人来重新修葺院子,加高院墙,换上漂亮又崭新的大门,大门前还要立有一对石狮子,再挂上一对大红灯笼。院子里要隔出花圃,要设石椅石凳,还要留出一块儿空地出来,给他练武或是日后给孩儿们玩耍。 以及每间屋子都要做新的家具,糊好看的窗纸,净房后厨灶房这些的全部都要翻新。 容娇娇事无钜细,皆亲力亲为,虽然累得很,可看着原本破败不堪的院子慢慢变得焕然一新,她还是挺开心的。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不知道葱头儿的归期了。 话说周冲这一回上了战场,那是驰骋沙场,策马杀故,简直比以往的哪一次都要积极。原因无它,他就想着早点儿结束了这场战争,他好回家去。 家里,娇娇还在等着他呢。 俗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周冲是个校尉,手下统兵五百人。但因为他的骁勇善战,他手底下的儿郎们也个个都是敢拚杀的。这场仗打下来,他手下的五百兵士竟跟着他屡立奇功无数。甚至周冲还生擒了鞑靼人的一个什么王子。 大将军大喜,便让周冲先押着这鞑靼王子先行一步回京。此事正中周冲下怀,于是,他率着手下的兵马,日夜兼程,紧赶慢赶地回了京。 他归心似箭,原本想着把鞑靼王子送到兵部去,这就算是交了差了。不料,兵部尚书一见他,却拉着他入宫面圣去了。 周冲被骇得不轻,他毕竟只是大将军手下的低阶军官,能有幸见到兵部尚书已属不易,怎么还能面圣了呢? 所以,从他入宫觐见皇上,一直到出了宫,站在宫门白玉石的拱桥上时,周冲的腿是软的。可他的心,却快活像只想要飞出胸膛的鸟儿。 方才在宫里的时候,皇上龙颜大悦,先是褒奖周冲立下奇功,擒获了鞑靼王子,然后又说起了商户容老爷见国难当头,竟然捐出了一万担的粮食,缓解了边疆将士无粮之急…… 直到这时,周冲才听说了容家损粮的事儿,不由得又惊又喜。惊的是,容家居然这么大手笔,喜的是,这事儿一看就是娇娇撺撮的。 皇上笑问周冲想要什么奖励,又问容家要怎么赏? 周冲一听,眼珠子一转,立刻行礼说道:“小的年岁已长,唯愿我朝详宁安康,永无战火,小的能调回京中当个守城小兵,过个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至于未来的外家嘛,容老爷一向宅心仁厚,若能求得皇上墨宝,想必也是此生足矣。” 周冲很聪明,他知道,在这次鞑靼人犯境的战事中,虽然他和容家都立有奇功,可谁都能说得,偏他们自己不能说。 现在皇上明问他,想要什么奖赏,他只能往低了说。若是贪得无厌,势必引起皇上反感,仕途是小事,就怕掉脑袋啊! 果然,皇上一听说,周冲就想求个守城小兵的差使,以及容老爷只想求自己的一幅字,不由得龙颜大悦,笑道:“朕知道了,那就退下吧!你也回去见见你的外家,婚事儿谈好了,就让徐将军给你递话进来,朕让皇后给你赐婚,如何?” 周冲大喜,连连谢恩! 他站在宫门处,待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自己不是踩在云端。 回过神来,周冲急匆匆就往容府赶,可到了容府以后,容大嫂却告诉他,说娇娇去了他的那个院子。 于是,周冲又急急地策马回到了自己的那个小院子。 站在巷子口,他呆呆看着焕然一新的气派院子,满脸的不敢置信!这、这是娇娇为他做的? 这……以后就是他和她的家了吧? 其实在几天前,容娇娇就已经彻底把院子也收拾好了。她甚至连周冲的衣帽鞋袜也给按着四季所需,给各准备了好几身。 忙完了以后,她一闲下来就老是胡思乱想。为了让自己找点儿事做,她又让自家庄的庄头儿赶了马车,从庄子里移植了好些花木过来。 所以这几天,她把院子里的花圃也给弄好了,今儿还特意赶过来浇水。忙了一通之后,她觉得有些累了,且时辰尚早,她在院子里的躺椅上躺着,一面晒着秋日里的太阳,一面思念周冲。 唉,要是葱头儿能在年前赶回来就好了,然后,他可以和她一起,在容家过个团团圆圆的年。到时候,她要亲自下厨为他做菜,像一名贤淑的妻子,无微不至照顾他。 想着想着,容娇娇带着满满的幸福感觉睡着了。梦里,周冲穿着神气又好看的盔甲,骑着高头大马回来了,然后她扑到他的怀里,笑得可开心了…… 周冲一进院子,看到的便是这副静谧温暖的画面。 他最爱的女子带着微笑安安稳稳地晒着太阳睡着觉,夕阳给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橘色光晕。 周冲眼眶微湿,这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他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拚死杀敌,求的不就是有个干净整洁的家,一个可爱又善良的妻子,将来再多几个活泼健康的孩子…… 他扔下包袱,半跑在她身边,然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把头轻轻地俯在她的身边,然后捉住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口。 日夜不停奔波了半个多月,疲倦排山倒海袭来,他很快沉沉入睡。 容娇娇突然觉得有些异样。 她一睁开眼,就看到有人趴在她身边睡着,而且鼻息声音还很浓重,再一看,他身上还穿着披甲,浑身臭汗,头发也是凌乱的。 周冲?他、他回来了!容娇娇激动到想尖叫,但是,她忍住了,她侧躺着看着他,用眼神描摹他的样子。 她心心念念的男子终于回来了。也不知怎么的,她觉得胸中酸酸的、闷闷的、胀胀的,就像刚吞了颗青涩的杏儿。 他瘦了、黑了,头发也是乱乱的,风尘仆仆,满面霜色。 打仗,原来是这样的。她仰慕的英雄的背后原来是这样的。 所有的军功都来之不易,都是拿命去拼去换的。看他的手,粗糙得像碎石,手背上还有未愈合的伤口,斑驳交杂,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 容娇娇更加心疼和舍不得,发誓要好好爱他宠他。 她亲了亲他的伤口,眼泪不小心落下,滚烫。 周冲一惊,醒了过来。 “啊,对不起,吵醒你了。”容娇娇有些手足无措,她红着脸不知如何是好。 周冲定定地看着她,眼神懵懵懂懂,好像还处在混沌的梦中。 “饿了吧,我去给你做饭。”容娇娇转身要走。 周冲心头一急,用力将她一拽,容娇娇惊呼着落入了他的怀里。 容娇娇心跳如雷,快要跳出胸腔,她趴在周冲的胸口,喘息。周冲看着她,眼神逐渐深沉、灼热,像着火的干柴,带着让人窒息的热度。 “你、你还好吗?”容娇娇被他的眼神吓到,心虚地问道。 周冲伸手抚摸她的头发和后背,“娇娇,我回来了。” “回、回来就好。”容娇娇想要起身,周冲不许,昂起脖子亲了上去。 容娇娇感觉到小腹处有什么东西顶着,她害怕,于是挣扎。周冲闷哼一声,停下了动作,眉头皱着,一副很痛苦的模样。 容娇娇吓到了,不敢动,担心地问他怎么了。 周冲苦着脸,“伤口痛。” “哪儿呢,快让我看看。” 周冲指着胸口,“这儿,很痛。” “怎么会痛的,是受伤了吗?我去叫大夫来。”容娇娇说着便要起身。 周冲连忙阻止她,“大夫没用。” “那要怎么办?”容娇娇想看看他的胸口,却又不敢动,生怕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心里头着急得很。 周冲靠近她的耳朵,低笑道,“要亲亲才能好。” 容娇娇耳朵顿时红透,“你、你怎么这样啊,正经点好不好。” 周冲躺回躺椅,叹气,“我很正经啊,这是军医透露给我的秘方,说最喜欢的女人的亲亲,有麻醉的效果,比麻沸散的效果还要好。” 是这样吗?容娇娇半信半疑。 “好痛,嘶……”周冲捂着胸口,一脸痛苦,“都没有人帮我试试药效,唉……” 容娇娇想,罢了罢了,暂且死马当活马医吧,看他那么累,眼皮都快撑不开了,试试看,或许真的有奇效呢。 “那,你闭上眼睛。”容娇娇到底是姑娘家,尽管喜欢他得紧,但是还是很害羞。 周冲暗笑,乖乖地闭上了眼睛,“如果太勉强就算了,痛一下也不打紧,反正习惯……”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她给封住了唇。 容娇娇生涩地亲吻他的双唇,他的唇带着边关的寒凉气息,有种独特的触感。 周冲回应着她的亲吻,他张口,用舌头邀请她进入。容娇娇试着伸出舌头,跟着他进入他的口腔。 他的舌与她的舌纠缠缠绵,他反守为攻,吸取她的甘甜,他搂紧她的腰,将她用力按向自己,他想要她。 容娇娇懵懵懂懂的,只感觉头发晕浑身发热、发软,她感觉自己像刚熬好的麦芽糖,而他像一个贪吃糖的小孩,急切而用力地想要将她吃掉。 被他吃掉,这个念头既危险又刺激,她既想逃跑又想臣服。矛盾又刺激的感觉让她无所适从,只得紧紧抱着他,希望他可以帮她。 她的靠近和依赖让周冲更加兴奋,他一面亲她,一面伸手抚摸她的后腰,沿着后腰慢慢抚上挺翘的臀。 结实挺翘的臀仿佛一枚鲜嫩的桃子,让人忍不住想要采摘。 “娇娇,我想要你。”他喃喃低语道。 容娇娇脑海里仿佛炸了一记闷雷,她浑身发烫,害羞又期待,闭着眼睛不敢看他。 见她乖乖的任君处置的模样,周冲真想马上要了她,可是,他们还未成亲。罢了、罢了,再忍忍。 周冲闭眼叹息,安安静静地抱着她,两颗乱跳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容娇娇感受到他的变化,她不明白他为何忽然没了动作,不过这倒是让她松了口气,毕竟事情来得太突然,她还没做好准备。 “家里不一样了,是你布置的?”周冲刚进来就发现不一样了,空荡荡的家里填充了很多东西,将雪洞似的房子变得温暖了,更有家的样子。 “嗯,没经过你的允许,你会不会不喜欢?” “当然喜欢,只要是你亲手布置的,我都喜欢。”只要有她,哪里都是家。 “我带你去看看?” “好。” 待天色已晚,周冲亲自送了她回去,并告诉她,他明天就带媒人去求亲。 容娇娇羞涩地嗯了一声,依依不舍道别。等了这么久,她好想跟他一直在一起啊,可是她知道, 这不可以,他这样尊重她、爱惜她,她也要尊重自己爱惜自己,乖乖等着他。 隔日周冲如约上门提亲,在与和容老爷深谈之后,他与容娇娇的亲事便定了下来,来年五月初九,他将迎娶容娇娇过门。 接着,周冲立刻将婚期告知了徐大将军,徐大将军又将此事报与皇上。 没过几天,先是周冲的任命状下来了,兵部将他调入京城,任京西大营六品千户长。容老爷捐粮有功,被吏部授了个九品主簿的闲职。 这下子,容家可是欢喜得炸了。 自古以来,就有士农工商的说法,商人虽然家境富裕,奈何身份低下,商人的孩子是不可以考科举的。但现在容老爷被授了个官儿,也别管这九品官是不是虚职,但只要容老爷当了官,以后容家的子孙就有了考科举的资格,这怎么不教人欣喜若狂呢。 又过了几天,皇上赐了一幅墨宝,上曰“宅心仁厚”给容家,皇后娘娘亦下了一道懿旨到容家,将容娇娇指婚给了周冲。 容家一派喜气洋洋。 接下来,容老爷的铺子因为有了皇上的墨宝与夸赞,更加地生意兴隆了起来,而宋氏则带着儿媳开始为女儿娇娇准备起了嫁妆。 冬去春来,转眼就到了来年五月。 到了周冲与容娇娇成亲这日,周冲骑了高头大马,在同袍们的护送下,前来容府迎亲。跟着,容大哥把穿着六品诰命夫人服饰当成嫁衣的容娇娇给背到了大门外。 待容娇娇上了喜轿,被周冲接走,容府送出去的十里嫁妆简直震惊了整个京城。 而容娇娇全程都浑浑噩噩的。 自从她和周冲定了亲以后,便不能再见。她是扳着手指的天天数,好不容易才据到了这一天。不料,真到了这一天的时候,她突然又有些伤感起来,昨儿夜里就抱着她娘睡了一夜。到了今天,便有些精神欠佳。 她被喜娘扶着,与周冲拜了堂,然后被送进了洞房。跟着周冲将她安顿好之后,就出去应酬宾客去了。容娇娇趁机椅着床柱子眯了一觉,直到周冲进来,她才回过神来。 今晚的他,看起来很不一样,薄醉的他带着一丝羞涩和紧张,像毛头小子,笨拙、手足无措。容娇娇忍不住扑哧一笑,洞房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活泼起来。 周冲舒了口气,看着她笑问,“头上重不重?” 容娇娇撅起嘴点头,“好重,感觉脖子要断了,快帮我拿下来。” 他一笑,上前细心地替她拿掉凤冠,除去了外头的外衣,又帮她揉了揉脖颈,揉着揉着,他忽然停了下来。 容娇娇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怎么了?” “我、我先去洗个澳。”他起身,想要平复急躁的内心欲望,不要吓着她。 然而,一双纤细的胳膊抱住了他的腰,“葱头儿,我心悦你。” 周冲心中震撼,他转过身,与她面对面。她的眼神纯澈而黑亮,像最美的宝石,熠熠生辉。 容娇娇踮起脚尖,主动亲吻他,“葱头儿,我好想你啊。”想得快要发疯了。 周冲心中的火被点燃,他一把将她抱起,轻轻放在床上,大手胡乱一通乱扯,除去了她的衣裳…… 容娇娇咬着唇儿勇敢地迎合着他,思念的苦化作了现在的热情,她不想再压抑自己了。她的热情让周冲惊喜万分,更加激动。 容娇娇被他吻得气息不足浑身发软,忍不住嘤了一声,软软地捶着他要他快放开。 周冲放开她,笑得牙不见眼,“主动点火,就要负责。” 容娇娇面庞粉嫩绯红,她软绵绵地为自己申辩,“我没有……” 周冲亲了上去,再次吻得她投降。 “有没有?” 容娇娇乖乖承认,“有。” 周冲闷笑,他拉着她的手,放到他的小腹处,委屈地撒娇,“它很难受。” 容娇娇咬唇,羞涩又好奇地感受他小腹处忽然膨胀滚烫的东西。 “那、那怎么办。” 周冲起身凑到她的耳边,“它不乖,吃掉就好了。” “吃?”容娇娇不解,咬着唇慢慢靠近它,她真的在思考要怎么“吃”掉它。 这场面太色情,周冲感觉一股热血从小腹处冲向脑海,他的小弟弟安分地跳了跳。 容娇娇瞪大了眼睛,这东西还会跑?她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咦?很热、很硬,而且还会跳。 容娇娇觉得很好玩,于是又碰了碰,再捏一捏,玩得不亦乐乎。 周冲用乌沉沉的眸子看着她,又捉住她的手,警告她,“别调戏它,很危险。” 容娇娇笑,“会有什么危险?这么小。”她正觉得有趣呢。 这么小…… 周冲顿时不服气了,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你确定它很小?” 容娇娇咯咯娇笑不肯回答,她觉得他这么在意大小的样子好可爱。 然而,很快,她就后悔了。 周冲伏在她身上喘息,两个人浑身湿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容娇娇现在累到连头发丝都动不了,她彻底化作了一滩水,很快沉沉入睡。 周冲睡不着,他将她抱在怀里,不时亲亲她的脸,她的头发,她的耳朵,她的指尖,她就像最美的宝贝,每一处都让他着迷。 何其有幸,他能活着回来,何其有幸,她爱上他。 “谢谢你,娇娇。”周冲不由得喃喃自语。 容娇娇转了个身,将脸贴在他的身上,蹭了蹭,安心地叹了口气,继续睡。 芙蓉帐外,龙凤红烛默默地继续燃烧着。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