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重生] 《将军!夫人又去打劫了(重生)》作者:锦亦乐【完结】 ———————本文文案——————— 上辈子关婉婉是个自来熟的女山贼,逃狱前顺手带上了被自己骚扰多日的冷漠狱友,没想到好心办坏事,两人最终落了个被逼跳崖的下场。 重生归来,关婉婉觉得自己很有必要重新拯救狱友一次,可是等她处心积虑、费尽心机地找到了对方,人家却摇身一变成了皇上器重的大将军?! 不仅如此,这人似乎……还对她很有兴趣??? 话唠小心机戏精女山贼×精明腹黑宠妻大将军 【食用指南】 1.双重生 1v1 HE 2.背景古代架空,制度官职等皆为瞎编+各朝代杂糅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重生 女强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关婉婉,白洲 ┃ 配角:芷夏,崔阳,贺玲,许安,陈子信,莲夏等 ┃ 其它: 第1章 嘉祎五年,岁暮天寒。凛风卷着浮雪打旋儿,撞在一处石砌的围墙上便四散开来。 整个大未朝的人都知道,这刑部的监狱大牢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且不说这地儿选址有多背静,但凡是进去过的人,无一不哆嗦着叹一句阴寒。这还都是幸运的,能放得出来的。更有甚者不到去了刑场,根本见不着光看不见天。 关婉婉被关在这里有些时日了。她的牢房紧靠着边,两面是密不透风的墙,前方和左侧则是直通房顶的木质围栏。 昨日她听两个交接班的狱卒寒暄,说外面下雪了。果不其然今日这温度就骤然降了下来,倒是真应了那句老话,霜前冷雪后寒。 隔壁的牢房里也关着个囚犯,这人是前两日被两个狱卒押送进来的,他进来时便浑身是伤,落魄至此也难掩他身上刚烈的煞气。许是感受到了关婉婉向他投来的目光,那人抬眼扫过关婉婉所在的方向,神情面色间毫无波澜,眼神却犹如凶残的困兽一般。 关婉婉只与他对视了刹那便不禁打了个寒颤,心惊之余慌忙移开了视线,随手薅了根稻草在手里把玩。 此后那人便倚着墙坐着,再没望过她一眼。关婉婉曾悄悄打量过他,那人剑眉星目,身材高大,像是练过武,但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会作奸犯科的囚犯,若是放在这道墙外,她定会认为这人是个在沙场浴血奋战的将士,可这里是死囚牢,此人必是犯了大事才会进来。 紧把着边儿的牢房格外的冷,关婉婉裹了裹身上的衣服,老老实实地坐了一会儿,顿时觉得无聊得厉害。这里的狱卒怕人得很,关婉婉不敢跟他们搭话,却又实在是在这狱中憋得久了,总不好自言自语。 白天值守的人多,她不能随意交谈,等到了晚上狱卒换班,守着的人离得远了,关婉婉才瞥了眼左边木栏,大有点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意思,又打起了隔壁牢里这囚犯的主意来。 她敛了敛铺在地上的稻草,向左侧的围栏靠了靠,大大咧咧地往下一坐,壮了壮胆子小声冲旁边喊道:"喂,喂。" 那人靠着墙坐在中间,眉头微皱双目紧闭,完全忽略了关婉婉的存在,不过好在关押着重犯的牢房都是单人间,每间牢房空间狭窄,关婉婉又往左靠了靠,继续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喂,你怎么不理我啊?" "是睡着了吗?" "不对啊,睡觉怎么不躺下。" "喂,理我一下呗。" 那人许是被她吵得烦了,黑暗之中蓦地睁开了双眼,望向她的目光与前几日不同。那双眸间困兽般的感觉淡了,却又像是在漆黑的深处生出了几分自嘲似的绝望,让人不由得心中生寒。关婉婉被他深邃的目光吸引得一愣,却不知怎的,好像觉得自己也没那么怕他了。 那人很快收回了视线,将头仰着倚到了墙上恢复了原状,并没有想回应关婉婉的意思。可关婉婉却觉得有戏。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总不能总是喂喂地叫你吧。" "怎么又不理我了?" "是不是我声音太小了你听不清我说话啊?" 白洲觉得自己有些无法理解这小丫头了,明明第一次见自己时怕得不行,现下又没完没了搭起话来,颇有种就算你不理我我也能一直说下去的架势。 白洲皱了皱眉眉,再次睁开眼,冷声开口道:"何事?" 那人声音冷清,却也低沉悦耳,关婉婉感觉自己更不怕他了,"也没什么事,就是说说话嘛。" 眼见对方又要闭眼,关婉婉赶紧出言阻止:"有事有事,很重要的事!" "何事?" 关婉婉抿了抿嘴,暗自腹诽,这人就只会说这俩字么。不过好在关婉婉向来乐观,心想既然你肯开口理我了,就不怕你说不出别的来,"你叫什么名字啊?" 对方瞥了她一眼,"这就是你说的很重要的事?" "对啊很重要啊。都做了两日的邻居了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白洲感觉自己越发不能理解旁边这人了,邻居?这大牢里也能算是邻居? 见对方不开口,关婉婉觉着他可能是不想让自己知道姓名,干脆换了个话题:"这两日真冷啊。" 话题一开关婉婉就停不下来了。 "你知道吗外面又下雪了。" "我昨天听那两个狱卒说的。" "你不知道,他们都可凶了,我都不敢跟他们搭话。你没来之前可是憋坏我了。" "都快上刑场了连顿稍好点的饭菜都肯不给,最近的牢饭一点油腥都没有,都……" "白洲。"眼瞅着关婉婉一个话题未完一个话题又起,白洲觉得自己再不出言打断,她能这样说上一晚。 关婉婉像是还沉浸在自己的话题了,满脑子都是食物,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跟着念了句:"白粥?" 白洲看她那一脸想着吃的样子就知道她误会了,无奈抚了抚额,解释道:"我的名字。洲是山川绿洲的洲。" 关婉婉这才恍然大悟,冲他一笑露出了颗小虎牙,"我叫关婉婉,婉是温婉的婉。" 白洲看着她的样子一愣,停顿了一下说了声"嗯",又移开了视线。 虽然这婉是温婉的婉,可关婉婉自己也明白她这性格这辈子是跟温婉没什么太大关系了,左右也想不出个别的词来解释自己的名字,所以每逢有人问起,她都一律说成是温婉的婉。 关婉婉怕自己一脸吃相地误会了他名字,惹人家生气了,顿了顿,试探性地喊了声:"白洲。" 白洲叹了口气,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语气比刚才稍柔和了些:"怎么了?" 关婉婉见对方还肯理自己便放下心来,看白洲还倚着墙坐着,想了想开口道:"天冷,你这样靠着墙坐着,身上攒下的热气都被墙吸走了,容易着了风寒。" 白洲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回了句:"无妨。" 他自幼习武,身体总要比常人要强健些,倒也是真的不觉得冷,只是关婉婉还是一直盯着自己。他有些无奈,向前稍挪了挪,垫了些干草在背后。 关婉婉这才满意,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就听不远处有狱卒的交谈声传来,而且步伐渐近。关婉婉估摸着是送晚饭的时间到了,连忙收了声,往回坐了坐。 两个狱卒一前一后地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两人在白洲的牢房前站定。 前面那个瘦高的狱卒,手上拿着一大串钥匙,他边借着烛光眯着眼辨别,边跟身后的人抱怨道:"这破天真他妈冷,老子还得在这破地方挨着一天三顿不落地给他们几个送饭。" 后面的人一笑,劝慰道:"欸,宋兄莫急,左不过就是这几天了。过了这几天都得送刑场,到时候咱们就轻松了。" 瘦高的狱卒还是不满,瞪了一眼牢里的人,"做什么不好,非要作奸犯科,犯下些重罪,连累咱们大冷的天还得往这晦气地方来。" 开门,放饭,再重新锁上门,动作一气呵成。两人又走到关婉婉门前,如法炮制地又来了一遍。直到两个狱卒走远,关婉婉才起身将放在门口的食物拉了过来。 狱中不会有什么好饭菜,白洲原本也从未在意,更没有任何食欲,正打算就这么放着了,不经意间抬头瞥见了正冲着饭菜撇嘴的关婉婉。 天是真的冷,她的耳朵都被冻得有些发红。白洲望着眼前饭菜中那碗微微冒着白气的粥,若有所思,起身端了过来,顺着两人牢房间木栏的空隙,递了过去:"给你。" 木栏的间隙不大但也足够一个碗顺利通过了。粥里虽没有几粒米,但好歹还是温热的,喝了总能取暖。白洲见关婉婉愣愣地望着自己没动,便将碗直接放在了地上。 "你怎么不吃啊?"关婉婉没想到对方会主动跟自己说话,直到那个碗摆在了她的面前她才反应过来,忙开口寻问。 白洲知道若是他回答说不吃,关婉婉定会缠着他念叨个没完,他伸手指了指剩下的那点零星的饭菜,示意自己吃那些就行。 意思已经表达出去了,原本没打算吃此时也要吃上两口做做样子。白洲拿起了筷子,随意夹了两口,发觉旁边这人未动,目光又朝关婉婉看去。 关婉婉朝他一笑:"谢谢你。" 白洲本就无心要吃,如今饭在口中更有些食不知味,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索性坐了回去也不再答了。 两人就这么静默无声地吃着。关婉婉用过饭后将碗从木栏中间递了回去,回身敛了敛干草,又朝牢房左边白洲的方向靠了过去。 "白洲。" "嗯?" "你是因为什么被关进来的?" 其实问起对方是怎么进来的,在大牢里算得上是平常话题了,狱中生活压抑又难捱,所以每逢来了新人,总有人要悄声问上一句"兄弟你是犯了什么事啊"来找些话题,几个人避开狱卒说上两句话,诉诉苦,算是这暗无天日的日子里的一点慰藉。 关婉婉会这么问当然不是为了这个,其实她隐约也能感觉到这个问题对白洲来说是有些忌讳的,可是她实在是好奇,总觉得白洲不应该在这里。 白洲垂下眼,也没回答,牢内光线昏暗,让人分辨不出他的神情。 "白洲?"关婉婉轻声唤了他一句。 牢中的气氛有些凝滞,关婉婉觉着自己是触到了对方的逆鳞,望向白洲,正想要再说些别的什么来补救,却见白洲突然抬起了头,身体前倾,开口道:"我杀人谋反,兵败至此。" 白洲的语调毫无波澜,淡漠地将罪名一字一句地说了出来,仿佛真的让人觉得他是个已经杀人如麻的囚犯。 关婉婉对上了他的目光,看着他晦暗不明的眼睛一怔,原本想要说的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咽了回去,突然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白洲将她的样子看在眼里,心底莫名涌起了些烦躁,收了视线又坐回了原处,也不再答话了。 如此,一夜无眠。 第2章 白洲本以为这上刑场前的最后几天日子可以这样清静了,却不料第二日晚饭过后关婉婉又悄悄挪了过来。 "白洲。"她小声唤他的名字。 见白洲没动,也没有回答。关婉婉又往前凑了凑,"我不信,我不信你做过这样的事。" 白洲有些不悦,心想这姑娘是隔了一夜想要安慰他几句了不成?他刚想出言嘲讽说自己不需要这样的同情,一抬眼却望到了关婉婉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 她又重复了一遍:"我不信,一定是有哪里弄错了。" 不是那种马上出言的敷衍,更像是那种真真正正经过思索后的信任。 白洲被这样的眼神望着,莫名有些悸动。 这世上真还会有人信自己? 他晃了晃头,感到有些烦躁。自出事以来,家族急于与他撇清干系,身边的将士也无人信他,自己早已是孑然一身,众叛亲离,他本就已经认命了,死心了,事到如今还能生出那样的念头,实在是有些可笑。 关婉婉见他没回应,有些着急:"白洲,若是你没做过的事情你不能认下,你得去申诉。" "申诉?" 白洲眉头微皱,神色凛冽,但话语间倒更像是自嘲,"成王败寇,一条命罢了,给他们就是了。" 当初审也审了,刑也用了,他虽没招认,但奈何伪造的证据确凿,对方想要置自己于死地,人证物证具在还怕没有法子么?更何况还有墙倒众人推。 白家虽算不上是如今朝中能排的上名的名门望族,但好歹也算是代代出官的世家。他自十四岁起离家从军,在北寒之地驻守数年,自认自己这一生也算得上是为国尽忠,恪尽职守了,可怎料一朝遭人构陷,终是落得个天下唾骂的结局。 罢了,左不过刑期将至,他这一生,就这样了吧。 关婉婉看着他阴沉的样子直皱眉了,"什么成王败寇,你根本和那些事情无关!" 白洲有些不解地望着她,心道这姑娘怎么比自己还执着?世人皆称他是反贼,对他避之不及,怎么这姑娘就认定他没做过那些事了呢? "为什么觉得我不是那种人?" 他的目光带着些审视,关婉婉憋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就因为我给了你一碗粥?" "不是。"她立刻否认。 "那是因为什么?" "我会看面相。" "人不可貌相。" 关婉婉被他噎的说不出话来,眼看着蒙混不过去了,只好耐下心来连比划带说地解释:"我是个山贼,见过很多人,也遇到过很多人。丧心病狂的亡命之徒是什么样的我心里清楚。" 她顿了顿,"我被关进来的时间比你久,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不清楚,我既不是刑部侍郎也不是大理寺卿,他们有多少证据指认你也与我关婉婉无关,我只是觉得你没有理由那样做,我只是愿意相信你。" 白洲望着她,张了张口,"傻子,这不还是看面相。" 关婉婉气鼓鼓地给了他个白眼,往回坐了坐,心道我怎么就摊上你这么个油盐不进的狱友了。 白洲将她的样子尽收眼底,"那么你呢?你是为什么被关进来的?" 关婉婉见话题来到了自己身上,撇了撇嘴,开口道:"跟你说了我是个山贼,山寨被官兵围了,我们与他们周旋了好多天,眼见是不行了。那些官兵说只要我们开门受降交出寨主来,就留其他人一条性命。" 这种牺牲似的壮举怎么也不像是这么一个单纯的小丫头干的出来的。 "所以你就把自己交出去了?" 关婉婉点点头,眼睛霎那间变得清澈明亮,"还是很值的吧?" 白洲望着她的眼睛一愣,却又很快移开了视线。 "傻子。" 关婉婉不以为然,显然对这个评价很是不满。 其实关婉婉想得很简单,在当时的情况下就算再拖下去山寨也还是守不住了,与其让更多的人受伤倒不如用她一命换山寨里更多人的性命。 白洲却不这样认为,他从军十多年怎会不知道朝廷的路数,如今天下战事难平,他们恐怕是匀不出人手来一举攻下山寨,所以擒贼先擒王,往后再想剿灭余党也就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关婉婉咬了咬唇,道:"我爹娘就是山贼,我祖父也是。我家代代都是山贼,所以我从一出生就是。我爹娘就我一个女儿,他们都不在了,山寨就传到了我手里。" "那里对我来说就是家,我得守着这个家。山寨虽然没了,可是我的同伴们还在啊,只要他们还活着,我就还有家。" "白洲。"关婉婉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见他目光深邃,又隔着栏杆唤了他一声,"只要还活着,明天就永远都是未知的,总会有惊喜的。" 为什么总是可以这么乐观?白洲终究是没有问出口,他抬头正对上了关婉婉的双眼。那双眸子清澈而又明亮,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不需要知道答案了。 夜色渐深,两人都有些沉默。没过多久白洲就听见刚刚还在侃侃而谈的人此刻已是呼吸声渐沉。 关婉婉整个人蜷缩在那片不大的稻草上,头还倚着木栏杆。牢外微弱的烛光透过栏杆的缝隙照了进来,白洲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睡着的脸,梦中的关婉婉似有所觉,但最终也只是动了动眼皮到底也没睁开。 白洲见她睡得熟了,自己也转身躺回到了干草上,头枕着双臂。许是被她睡得好的样子给传染了,他枕了一会儿竟自己也困了。 不知睡了多久,他隐约间听到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白洲向来睡得浅,又是自幼习武,长期待在军营中,听力也比旁人要敏锐许多。黑暗之中他睁开了双眼,冷眼瞧着不远处有两个穿着狱卒衣服的人走了过来。 虽说这两人是穿着狱卒的衣服,可这模样和步伐实在是与寻常狱卒大相径庭,颇有些鬼鬼祟祟的意思。 见他们走近,白洲未动,半闭上眼睛装睡,想看看这两人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只见那两人在关婉婉的牢房前站定,抻着脖子往里面打量,像是确认着什么似的嘀咕了几句,便开始尽量压低声音往里面喊:"老大,老大,醒醒啊。" "嗯。"关婉婉在梦中嘤咛了一声,并未醒来。那两个人更急了,又加大了些音量:"老大,是我们啊,来救你了,别睡了快醒醒。" 白洲听到这怎么也明白过来了,他坐了起来向关婉婉走去。两个山贼见旁边这个高大阴翳的男人醒了,吓了一跳。白洲将食指抵在唇上朝他们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又向下摆摆手示意他们冷静,这才走过去轻轻推了推关婉婉想把她叫醒。 被强行叫醒的关婉婉神色多少有些迷茫,抬头望见是白洲也不说别的就唤了句他的名儿。 两个山贼见自家老大醒了赶紧再接再厉:"老大,我们来救你了!" 直到听见熟悉的声音传来,关婉婉才意识到自己这不是在梦里,整个人瞬间清醒了过来。 待到看清了门外那两人的脸,她先是一惊,而后立刻站了起来,双手握紧栏杆,"你们怎么进来的?其他人呢?你们怎么到这来了!" 其中一个山贼捶了下腿,似有眼泪流了下来:"我们偷了狱卒的衣服装成是新来的混了进来,给这边值班的侍卫送了两坛加了蒙汗药的酒骗他们说是孝敬给他们驱寒用的,等他们都睡着了就拿了钥匙找了过来。老大,我们来救你了!" 他说着就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钥匙,一串钥匙上足足有十几把,他也不知道哪个是,只能挨着个地尝试。 关婉婉见他们这副样子也有些急了,"别哭别哭,其他人呢?其他人都还好吗?" 另一个山贼看自己老大这落魄的样子也抹起了眼泪,"都好都好,大家都逃到了深山里,都平安着呢。" 门口那两个山贼一打开大门就直接冲到了关婉婉面前:"老大这些日子你在里面受委屈了,是我们来晚了!" "哎呀,我没事!"关婉婉摆了摆手,又蓦地看向白洲,她就这么走了,总不能扔下白洲一个人吧。 关婉婉看向两个山贼问道:"你们有他这间的钥匙没有?" "有的有的!"两人立刻就明白了自家老大的用意,刚刚这人也算帮了他们大忙,虽然看上去有些不好接近的样子,但是毕竟是自家老大的命令,两人二话没说,就找了钥匙开了锁。 关婉婉从她那间牢房走出去又钻进白洲这间,朝他一笑,又露出她那颗小虎牙来。 "你看,我就说会有惊喜的吧。" 关婉婉见白洲没说话,撇了撇嘴,心道这人是高兴傻啦?怎么也没个反应。她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衣袖,说:"白洲,跟我们一起走吧。" "我们逃到山里去,离这里远远的。" "留在这里也是死路一条,跟我们一起走吧?" "老大……"两个山贼被自家老大的行为惊呆了,且不说这牢里的男人气场有些吓人,看着就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但凡是能在这里的待着的没有个罪大恶极也得是个杀人如麻的惯犯了,把他放出来报了刚刚的恩分头而逃也就算了,可老大这举动明摆着是要把人往回拐啊! 关婉婉挥了挥手示意两个小弟不要打断她。白洲比她高出不少,关婉婉就这么仰着头望着他的眼睛,又叫了声"白洲"。 白洲发现关婉婉真的很喜欢叫他的名字,他就这么被她望着,忽然生出了一种若是有她在身边过一辈子好像也挺好的念头,下意识地就点了点头。 关婉婉眼巴巴地站在白洲面前就等着他发话了,此刻见他有了反应顿时眼睛一亮。 她先前在山贼堆里混惯了,也没个顾忌,眼瞧着白洲这是答应了,生怕他再改了主意,一把就握住了白洲的手,拉着他就往外走。 两个山贼被关婉婉大条的神经惊掉了下巴,刚才那一瞬间还以为自家老大会就这么被对方直接丢出去了。可抬头再看被牵着的那人,刚才还是一身难掩的煞气,这会儿在他们老大的手里却安静地连一点锋芒都没有了。那人就这么任由关婉婉牵着,听着关婉婉一直"白洲,白洲"的叫着,脸上没有半点厌恶和不耐烦。 两个山贼面面相觑,默默捡起自己掉了一地的下巴。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一物降一物? 第3章 马在飞奔。凛冽的风吹得关婉婉脸上生疼,身上被冻得也有些麻木了。疾驰的马匹由于长时间超负荷的奔跑而发出阵阵粗喘,可身后官兵的铁骑仍在阴魂不散地追击。她回头望向白洲,此时的形势实在不容乐观。 半个时辰前他们刚刚通过监狱的大门就撞上了一队巡逻的士兵。白洲眼见行迹败露,立刻闪身出手将对方迅速击倒,却还是没能阻止事情的扩散。外面的守卫显然也都被惊动了,慌乱之中他们四人只夺到了两匹马,迫不得已他们只好两人共乘,由骑术较好的白洲带着关婉婉,其余两人共骑一匹。 "老大!" 官兵的马蹄声和叫喊声已经逐渐逼近。关婉婉听见两个山贼的呼喊也回头望去,只见那漆黑的长夜已被无数晃动的火光照得快要消散而去。 这马到底不是良驹,再加上长时间驮着两个人奔跑,现下已是十分的吃力。 单凭那粗略地一瞥已经难以数清此时追兵的数量,两个山贼心一横:"老大!你们先逃,我们来挡住他们!" 关婉婉想都不想就要反对,白洲却抢在她前面厉声呵斥道:"挡什么挡!白白丢掉性命!"他说着望向不远的前方,"前面有个岔路,这样下去这会被一网打尽,咱们兵分两路分散他们的兵力,若是能逃过这一劫,三日后皇城东边的树林汇合!"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还当我是老大就听白洲的安排!你们谁也不准去送死!"关婉婉有些急了。她自幼长在山寨里,山贼们对于她来说更像是家人般的存在,先前山寨被围攻的时候她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些熟悉的身影一个一个倒下、消失,她那时就已经做出了决定,从现在起他们这些人一个都不准少。 两个山贼被关婉婉的话震得不敢反驳,眼瞧着岔路口就要到了,又唤了句:"老大!" "三日后你一定要来啊!" 马行得飞快,快到关婉婉都来不及给他们一个答复。树影交错,待到再回过神来时已经是两条路了。 关婉婉和白洲的这条路微微有些蜿蜒,愈行愈艰。 "放弃吧!你们逃不掉了!" "白洲!大胆反贼你还真是野心不死!" 身前不知从哪里绕出一队士兵与身后铁骑形成了包围夹击之势。白洲猛地拉住缰绳,前后一望,弓箭手已经将箭矢取出准备拉弓了。他低声咒了一句:"可恶。"调转马头就扎进了路旁的森林。 身后箭矢疾驰的声音嗖嗖作响,一支支利箭射在木头上留下深刻的痕迹。白洲利用树木做遮挡挡住一波又一波进攻。追兵眼见弓箭在这林子里发挥不了应有的作用立刻派人跟上。 白洲驾着马越发的深入,周围的草木皆在移动中变化。细枝稀疏的矮树逐渐不见了,平坦的道路也逐渐变成了陡峭的上坡,眼前尽是一片老树枯藤,寒风刺骨,残叶纷飞在林间。 这马终究是坚持不住了,越过一根粗壮的根系时腿上已经没了力气,就这么直接被绊倒在了那里。 关婉婉眼瞅着自己要摔向地面下意识地闭了眼,却不料身后的人手疾眼快一把将她揽住,稳稳地护在了怀里,替她先着了地面。 两人由于惯性在地面上翻滚了两圈。坠地的瞬间白洲就感到左臂传来钻心的剧痛。 关婉婉刚刚是拿白洲的身体做了垫背,此时的她自然是毫发无伤。她赶紧从白洲身上起来,看着白洲脸色发白就知道他伤得不轻,"你怎么了?白洲!你伤到哪了?" 白洲摇摇头没有回答,他的左臂已经抬不起来了,甚是连手指都失去了控制怎么也动弹不得。他忍着痛放任手臂下垂,右手强撑着地起身,拉着关婉婉向林子深处移动。 两人躲在一处巨大的树干背面喘息,身后追兵的声音从远处一点一点传来。 白洲腿上也有伤,虽不如左臂的严重,但也是摔下来时造成的。大腿被地上的石头刺破,再加上刚刚的奔跑,此时已经有血迹从衣服了渗透了出来。 白洲自嘲地想着自己身经百战恐怕都没有现在的狼狈,没死在敌军遍布的沙场上倒是要先做了自己人刀下的亡魂了。 衣服在刚刚林中骑马穿梭的过程中已经被树枝划开了不少口子,白洲顺势用牙咬着配合着一只手扯下来了长长的一条,欲将这一直流血的伤口绑住先止了血。 一只手终究是难以完成包扎捆绑,关婉婉一把接过布条,朝着白洲的腿上绕去。 "再绑紧些。" 关婉婉见他头上布满了细汗就知道他疼得厉害,先前没敢用力,听了白洲的话才又紧了力道,绕上了几圈后拿着末端的布条打了个结。白洲的喘息这才逐渐平稳了些。 身后追兵的声音在渐渐逼近,形势以及刻不容缓,他无比认真地看着关婉婉,"你走吧,我是朝廷的要犯,他们主要想抓的是我,你趁现在离开。" "我说了你们谁也不准去送死!"关婉婉看着白洲这个样子,眼泪已在眼中打转,"山寨没了,很多人都没了,我说过的,我不要我身边任何一个人再出事了……" "婉婉。" 这是白洲第一次开口叫她,声音温和得让一向伶牙俐齿的关婉婉有些说不出话来。 白洲也不知道这些天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他就那么轻而易举地被她给靠近了,潜移默化地被她给触动了。也许从他递出那一碗粥开始,他就不能弃她于不顾了吧? 其实连白洲自己都未发觉,当他说出"杀人谋反"那几个字的时候,在下意识里,是希望有个人能反驳的。 冬夜漫长冰冷而又黑暗,他这一辈子保卫过大未朝的社稷江山,守护过祖国的大好山川,却唯独没有为了保护某个人而浴血奋战过。 官兵也都下了马,搜寻的声音越来越近。白洲将从狱卒手中掳来的那把刀拔了出来插在地上。 当初你们将杀人谋反的罪名强加于我,如今就让我真的犯下这个罪吧。 刀刃借着月光微微映出了白洲的脸,"婉婉,"他又唤了一声,"我出去与他们做个了断,你找机会趁乱离开。" 他揉了把关婉婉的头发,起身拔出插在地上的刀,转身走了出去没再有片刻的迟疑。 "他在那!" "快!" "快来人围了他!" 白洲冷眼瞧着那个领头的人,"陈子信,你就这么着急除掉我?心虚?" 陈子信确实有些心虚,他怎么也没想到明明证据确凿的事情皇上那边直到今天都没有下旨杀了白洲,好不容易要等到了圣旨却又接到了这人越狱的消息,生怕节外生枝,忙连夜带人追赶。 陈子信冷哼一声:"大胆逆贼,你还不认罪伏诛!" "究竟是我谋逆,还是你?" "大胆!"陈子信一慌,虽带的都是自己的人,但仍是怕白洲再说出更多,连忙指挥身边的士兵向前,"白洲杀人谋反还夜逃刑部大牢,罪无可恕,你们快去杀了他!" 白洲刀刃一闪,寒光尽现,"我看你们谁有这个本事?" 兵刃相接叮当作响,白洲接连挡开四五个人的攻势,向后退了一步,右手抬刀接剑,又抬脚将旁边一人踢回到了陈子信面前。 陈子信发怒骂了句:"废物。"又派了五六个士兵围了上来。白洲到底是有伤在身,单手御敌实在是有些吃力,很快腹部就中了一剑。他吃痛单膝跪地,借着扶刀的力量想要再站起来,又被三个人继续围攻再次被划中数剑。 一阵马啸划破天际,关婉婉紧握住缰绳带着马一跃踏过粗壮的枝干,只见她动作不停,手用力往回一拉,马儿顺着她的力道停住抬起前蹄,一下踏到两个围在白洲身边的士兵身上来。 白洲一惊,"你怎么来了!" "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关婉婉拉了他一把帮他翻身上马,随后调转马头转身疾驰。 她方才趁人不备悄悄绕后,夺了一个人手中牵着的马匹,虽然已经竭尽全力,可到底是来迟了一步。是她非要拉着白洲逃狱,是她没能带着白洲平平安安地回到山里去,就算知道白洲从树后面出去是为了保她一条性命,弃他不顾这种事她关婉婉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 关婉婉回手扶了白洲一把,摸到了他身上止不住的鲜血,"白洲,是我不好,我不该拉你逃狱的。" 回应她的是一阵久久的沉默。 关婉婉有些不安地回头望去,却听见她的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傻死了,不逃明日也会被问斩的。" 她视线所至刚好看见白洲微微上扬的嘴角,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白洲的笑容。 原来这个人也会笑。 东方的天已经渐渐白了,马儿驻足在了断壁悬崖之前,再无路可行了。 穷追不舍的士兵已经将他们全部的退路封死,关婉婉和白洲下了马,看着那些人举着刀一步一步地逼近。 关婉婉看了眼身后的万丈深渊,"跳吗?" 白洲笑了,"我宁愿跳下去也不想死在这些人的刀下。" 山间的风将他的头发吹得有些凌乱。 "婉婉。" "嗯?" 白洲未答,只是拉着她向后倒了下去。 凛风呼啸,吹得关婉婉睁不开双眼,隐约之间仿佛听见有人说:"若有来生……" 第4章 "啊!" 众山贼刚刚睡醒,就听到老大房里传来一声惊叫,吓得他们一愣赶紧跑到自家老大的房门前拍门:"老大老大,你怎么了!" 关婉婉大口地呼吸着,仍不能平复她此时的心情,她环视四周,这里不是什么悬崖峭壁,更不是什么阴森谷底,而是自己住了十多年的房间。 可她明明记得自己和白洲跳崖了啊。 门口山贼们的呼唤让她稍微回了回神,她取过放在床头的外衣穿好,走到外间,这才冲着门外喊了句:"进来。" 几个和老大混得熟的山贼立刻围了上来:"老大你怎么了?" "我怎么会在这?" 几个山贼互相对视了一下,"老大你不会是睡傻了吧?这儿是咱们山寨啊。" "你才傻了呢,我知道这是山寨,"关婉婉瞪了他们一眼,忽然有了个大胆的推测,"等等,今年……是什么年了?" "嘉祎元年啊。" "什么?不是嘉祎五年?" "什么五年,新帝才刚登基没多久,今年是嘉祎元年啊!" 关婉婉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巴,她这是重生了? 见关婉婉一脸震惊迟迟没有说话,两个跟关婉婉混的最熟的小山贼斗胆上前摸摸了自家老大的额头。没发烧啊?这怎么一睡醒净说胡话呢? 两个山贼大眼瞪小眼地瞅了半天,都快要去给关婉婉找郎中了。关婉婉回手朝他们脑袋一人拍了一下,"你们老大我身体好得很。想什么呢。"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感受到了真实的触感,终于愿意相信这不是个梦境而是她真的重生归来了。 她看着眼前这帮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山贼,也意识到了自己刚刚的醒来时说的那些话有点奇怪,估摸着说自己是重生回来的,这帮人也不能信,索性打了个哈欠,挥挥手:"没事没事,我刚才就是做了个噩梦,给吓醒了,没事,都出去吧。" 众山贼被她打发得半信半疑地往外走,心想着这得是多吓人的梦啊能把您老人家吓成这样。 懂事的小山贼出了门回身替她把门掩上,关婉婉这长舒了一口气,走回床边,向后一倒仰面躺在了床上。 寒冬腊月的山风像是吹进了她的灵魂里,她闭上眼仍能感受到那来自山谷间的阴寒。 她想到了那个同她一起一跃而下的人。 白洲他……也会重生吗? 心里有个声音在时不时提醒,这么好的事情发生一次已经实属侥幸了,怎么可能全都重生。 关婉婉若有所思地盯床顶。 可是万一呢? 万一两个人都可以回来。 关婉婉晃了晃头,觉得自己必须得去亲自确认看看。 闭上双眼,眼前尽是那人嘴角轻勾的样子,关婉婉猛地坐了起来,不管白洲有没有重生,她都不能放着他不管。上辈子若不是因为她非要拉着白洲逃狱,他们也不至于最后落了个跳崖自尽的下场。 救人救到底,如今她重生归来,拥有上辈子的记忆,知道未来要发生的事情,这辈子说什么也得带他远离那些纷争,好好地活下去。 她突然觉得这也许就是上天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她是回来改变一切的。不管白洲有没有重生,认不认得她,她都得想法子将他带回来。只有离那些居心叵测地人远远的,那些想恶意陷害他的人才能无处下手。 想到这里关婉婉不由得有了底气,她打起精神起身拉开房门,冲门外喊道:"阿大,阿二!" 两个在院里忙活的小山贼立刻应了一声:"欸,怎么了老大?"见关婉婉冲他们招手,两人忙撂下手里的活儿跑了过来。 关婉婉此时也没有什么细致的打算,也就还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于是神秘兮兮地把他俩往屋里一拉,回手把门关上:"你们俩下山帮我打听个人呗?" "什么人?得罪你了老大?我们兄弟俩替你解决他啊。" 关婉婉一皱眉,"不是,就下山帮我打听个人,叫白洲,应该是个官职不大的将军。" "啥?!是个将军,老大他干什么了?这官家咱惹不起啊!" "是啊老大!咱打不过他!" 阿大阿二哪都好,为人敦厚力气大,还特别讲义气,关婉婉从小跟他们玩到大,最信得过他俩,可就是跟他们交流怎么就这么费劲呢? 关婉婉心道这想办法把人拐回来哄着还来不及呢,还找他打架?更何况白洲现在还不认识她,这是等不了五年之后了,直接上门挑衅大将军等着被一网打尽么。她无奈一扶额:"都说了不是!就是单纯的打听一下。没惹我,也不找他打架。你们就悄悄地打听点儿关于他的事,不准惹事!" 桌子上有现成的纸笔,关婉婉将昨夜的水倒了一点在桌子上,就着毛笔上残存的墨迹沾了沾,拿了张纸写了个"洲"字,"刚才也跟你们说了,我要找的人叫白洲,白就是白色的白,洲是山川绿洲的洲,你们按照我纸上写的找就可以了。" 两人接过纸还是没明白关婉婉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但是既然老大吩咐了,俩人一拍胸脯道:"放心吧老大!包在我们身上!" 两人办事效率极高,不到傍晚就从山下回来了,说是都打听清楚了。关婉婉将他们招进屋,关了门坐在凳子上边嗑瓜子边听他们汇报。 阿二给阿大递了个眼神,示意让他先说,阿大点了点头,道:"老大,我俩都问清楚了,这个白洲还挺有来头的呢。白家在朝里算得上是个代代为官的世家,虽比不上陆、陈、周、槿四大家族在朝中的地位,但也好歹可以算是个世家大族了。按理说白家代代出的都是文官,可这白洲十几岁就出去从军打仗了,丝毫没靠家里的影响。" 阿二接着说道:"他先前驻守北方,立了不少功,新帝继位之后,有意把他调回了皇城。说来也奇怪,听说他原本还在推脱,可就在两月前不知怎的就接了圣旨,现在在皇城做卫将军,皇上还赐了他将军府呢。" "卫将军?"关婉婉先前很少了解这些外面的事,"他不是姓白吗为什么封卫将军?" 阿二耐下心来给关婉婉解释:"这个卫将军不是姓氏的意思,是个职位。朝中武将之首是大将军,再往下依次是骠骑将军、车骑将军,然后就是卫将军,除此之外还有中郎将和校尉还有好多杂号将军。" "卫将军之上的才可以设将军府,需按日上朝。他主要负责统领禁军,保卫皇城的安全。" 关婉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么说来他还是个挺大的官呢。" "那可不!" "那他现在在哪里?" "应该就待在皇城他自己的将军府吧。最近也没有战事,也用不着带兵,顶多是日常练兵,平时还得上朝呢,离不了皇城太远。" 大未朝沿袭了前朝的规矩,除非有战事、灾荒,否则都是每十日一上朝,不上朝的日子里皇上也可能会召见一些要臣,关婉婉琢磨着那她现在去皇城应该就能遇见白洲了。皇城虽大但是想找个机会偶遇一下也不是不可能。 "从咱们这里到皇城得多久?" "骑马也得三四日了吧。" 两个山贼听到这怎么也明白关婉婉是有要去找这个白将军的意思了,赶紧问道:"老大,你真要去找他啊?" "嗯,是有这个打算。" "咱们是山贼平时避着这些官走还来不及,他要是得罪了你,咱们要复仇也得从长计议。" 阿大点头表示赞同:"就是呢,硬拼不过咱们可以智取呀!" 这俩人的嗓门有点大,震得关婉婉直皱眉,心道他们怎么就认定了自己是去寻仇的呢。不经意间往边上一望,忽然听见门口有些小动静,关婉婉眼睛一眯向门口看去,抬手示意让屋里的俩人先别出声。 她把手里的瓜子往桌子上一撂,缓缓走到门前,回头给阿大阿二递了个眼神,用手指了指门外。阿大阿二心领神会向后退了几步。 关婉婉吸了口气猛地将门拉开,身手敏捷得随着门闪到了一边。屋里顿时哗啦一声,猝不及防地趴了一屋子的山贼。 就知道会是这样。 关婉婉单手叉着腰指着这一地冲她尴尬地傻乐的山贼,"我说你们几个长本事了,还学会偷听了。" 趴在最前面的山贼讪讪一笑,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老、老大,我们不是故意的,就是、就是有点好奇嘛。" 关婉婉心想自己这早晚也得下山一趟把白洲找回来,也没打算一直瞒他们。她看着这躺了一地的山贼,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见关婉婉没生气,众山贼也放下心了,连珠炮似的开始发问:"老大你找这个将军干什么?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对啊对啊,他离咱们还挺远的呢,老大你什么时候遇见的啊?" "老大老大他是个将军,虽然咱们是山贼,但是官兵不好惹,咱们可能打不过啊!" 另一边一山贼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拿肩膀撞了他旁边这个一下:"惹了老大的,咱上刀山下火海也得给他揪出来啊!将军怕什么了,咱们可以玩阴的啊!" "就是就是,谁怕他!" 此刻白洲要是在这里恐怕就能明白关婉婉话唠的渊源了。一帮山贼叽叽喳喳问个不停,绕来绕去话题早已经背离了初衷跑偏到更迷的方向去了。关婉婉拍了拍脑袋,心道你们这是随了谁啊。 众山贼讨论了一会儿竟然同仇敌忾地决定要为他们老大报仇了,难以想象在他们脑子里究竟演绎了一出什么样的画面。 "老大你放心!咱们人多力量大,不怕放不倒他!" "就是!敢惹我们老大,我们跟他没完。" 关婉婉觉得自己再不说点什么这帮人就要从地上爬起来抄家伙拿兵刃杀过去。 "老大,你说吧!人抓回来你要怎么处理!兄弟们包你满意!" 关婉婉被噎的给了他们一个白眼,索性破罐子破摔:"带回来给我当压寨夫人。" 一个个山贼刚从地上爬起来,直接就都全部跌回去了。 第5章 一帮山贼赶紧围上前,觉得关婉婉这肯定是一时兴起,哄劝道:"老大,我觉得这件事情你还可以再考虑考虑。" 关婉婉手掌一挥坚决表示不再考虑了。 第一回合战败。 第二个山贼见委婉商量不行,立刻转换战术:"老大,你老大不小的了,你想要压寨夫人,我们支持你呀!你看我们几个里面……" 他话没说完就感受到了一道可怕的视线,赶紧改口:"肯定都是配不上你的!但是我们可以去山下给你劫一个来啊。" 关婉婉翻了个白眼给他,"强扭的瓜不甜。" 山贼心道你这话说的就跟白洲是自愿的似的。 关婉婉一看他这表情就知道他肯定在腹诽自己,记仇似的瞪了他一眼。山贼碍于关婉婉的淫威,终究是敢怒不敢言。 第二回合再败。 第三个山贼恨铁不成钢地把他拉到了后面,"老大,你看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非得在将军府里面找。你要什么样的我给你介绍啊,你看隔壁山头的老赵人就很憨厚。" 关婉婉:"???" 山贼抹了把脸,行吧,我算是劝不动了,老大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一个有些机灵的小山贼及时跟上卖惨:"老大,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关婉婉眼睛一转,"好办,你看,我不在,你们干点别的我也不放心。后山有片地不错,我不在的日子你们就后山种田,下山换钱,自给自足,等我回来,咱过个好年。" 于是众山贼完败。关婉婉开心地指挥着他们给自己收拾东西去了。 说了一早晨话了她都替自己感到口干舌燥,回屋倒了杯水坐在椅子上盘算起她那点小计划来。 她这一走怕是要有些时日了,其实能不能见到白洲她也没多大把握,况且现在的白洲又不一定认得她,现下最重要的是先想个法子混进将军府。 至于自己山寨这边,五年后那场围剿也是个麻烦事。说起来这事其实也跟她那年一时心善救了个人有关,不过关婉婉向来想得开,五年呢,早得很,大不了她到时候不把那个人捡上山就行了。 由于这帮山贼不情不愿,消极怠工,能拖则拖。这左一句没马右一句没车的,愣是拖了半个多月才把关婉婉送下了山。 此番只有阿大和阿二同行,临别前关婉婉看着被留下来看家的山贼们嘱咐了起来:"阿大阿二送我到了那边就回来跟你们汇合,你们自己好好的啊。" 众山贼知道关婉婉这是铁了心了,垂头丧气地应了一声,扛着锄头回山上种田去了。 皇城距离关婉婉所在的荫山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关婉婉一路游山玩水的还没见着白洲倒是已经花了不少攒下来的盘缠。上辈子她很少出山,毕竟他们是山贼,自然是离官家越远越好,所以就算是出去也不会到皇城这边来顶多是到附近的几个镇子转转。 皇城是整个大未朝最大最繁华的城市之一了,皇城东边设有街市,西边多为居民居住,正中是戒备森严的皇宫,皇宫附近设有各亲王的府邸,再远些的城郊处还有各大臣的居所,整个皇城规模庞大,东西南北往来的商旅络绎不绝。 两个山贼虽是早已听别人描绘过这皇城的模样,可临到了皇城根儿底下看着那高耸的城墙仍觉得十分震撼。 城门口自然是有官兵把守的,来往人群不断,那些士兵多是拦下些看上去形迹可疑、鬼鬼祟祟的盘问几句,或是拿着那些朝廷下发的通缉令与进城出城的人作作对比,看看有没有漏网的逃犯。 好在关婉婉他们山寨一向行事低调,这通缉令里面倒是没有他们的画像。只不过关婉婉到底是有些做贼心虚,找了个远离城门的阴凉处从包袱里翻出了件干净些的衣服套上,又叫其他两人好好整理了下衣装,三人伪装成了一副进城寻亲的样子这才成功地混进了皇城里边。 进了城关婉婉倒是没急着寻白洲,而是带着阿大阿二直奔一家地处繁华的客栈。 他们三人此番出来行事低调,尤其是进了皇城衣服甚是朴素,周围几个接待客人的小二一瞧他们打扮的这么寒酸,谁也不愿意过去招呼,就装作没看见迎接起其他客人来。 一个原本站得稍远些的店小二倒是有些机灵,一看有生意上门立马笑脸相迎:"三位客官里面请!客官您打尖还是住店?" 关婉婉打量了一下里面满座的宾客甚是满意,也不在乎他们的态度,当即就决定不走了,她掏了锭银子放在小二手里,"住店,要两间客房。" 小二垫了垫分量,在其他人羡慕的目光里笑得更灿烂了,手里布子一抖,接过关婉婉他们的行李就往前面引路:"三位客官您楼上请!" 两间客房都是临街的,阿大阿二住一间,关婉婉独自住一间。三人收拾好行李在关婉婉的房里汇合。阿大从窗口看着那来往不断的人群不由得有些怵头,"老大,你看这皇城这么大,茫茫人海的我们往哪去找那个白将军啊?" "白洲是不好找但是将军府总是跑不了的。"关婉婉倒是不急,其实她早有打算,若是就这么贸然去将军府找白洲怕是连白洲的面都见不着,直接就被外面的侍卫挡在门外移送官府了。硬闯必然是不行,但是可以智取啊。 关婉婉端着茶碗向阿大招了招手,道:"去楼下叫上几个小菜,想喝酒你俩就再要上一壶,让刚才那个店小二一并送上来。" 阿大迷茫地从她手里接过银子,心里虽然疑惑但还是按照关婉婉的安排下楼去了。 店里的生意一向不错,手下的人早已练就了手快活细的功夫,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小二就连菜带酒一起送上楼了。关婉婉又赏了他一块碎银子,店小二笑盈盈地收下了,见关婉婉出手阔绰,连忙讨好道:"客官您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关婉婉见他收了银子微微勾起嘴角,张口就胡诌道:"也没什么其他要的了。欸,倒还真有个事想跟你打听。我们几个啊是从外乡来的,从南边回乡路过了皇城,这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想问问这附近可有卖衣料的铺子没有?我想带回去些时兴的样式送人。" 小二一听立马推荐道:"有的有的!沿着这条街往南就有一家布庄,生意特别好,保准是现下最流行的样式。" "太好了多谢啊。" "客官您客气了。" 关婉婉见他分外热情,眼睛一眯开始套起话来:"久闻皇城盛况,今日也算是终于得以一见,当真是繁华啊。" 她说着朝阿二递了个眼色,阿二心领神会接话道:"是呢是呢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店小二被带得也点着头跟着附和:"您既然来了就多住几天,咱们这好地方还多着呢。" 关婉婉引着话题继续往下说:"你看这皇城就是不一样,这人来人往的,治安还这么好,别说这连护城守卫都比其他地方尽职,光我看见这街上来来回回巡视的官兵就轮换了好几波,这掌管护卫的将军还真是尽责啊。" 店小二本就是个话唠的人,这回是彻底被关婉婉打开了话匣子,"您还别说,这天子脚下哪有人敢随便犯法的,偷盗抢劫之事在我们这儿根本不曾发生。再说这如今掌管禁军的将军,那可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啊。" "怎么说?" "按说这掌管禁军平时就是护卫皇帝安全,守护皇城太平。历任卫将军向来都是平日练练兵照常上朝罢了,可这新上任的白将军可不一样,又是增加巡街人数又是加大城门守卫的。听说前些日子他还开始剿匪了,带着官兵端了附近好几个山头,皇帝还为此嘉奖他来着。" 关婉婉心想幸亏自家的山寨离皇城远,不然上辈子还不得直接被白洲给围剿了。不过听店小二这番描述还真是符合白洲的性格,做起事来认认真真的,尽职尽责。新帝继位刚半年多,天下还没那么太平,白洲总有自己的考量,只是苦了关婉婉这一寨之主的身份,现在送上门去总有种会有去无回的预感。 她本想趁着将军府里添个丫鬟厨娘什么的,找个机会将自己先卖进去再说。可是最近查的严,她没个不怕人追查的身份,府上必定不会要她这种来路不明的人。 想问的东西都已经问清楚了,关婉婉又随意搭了两句就打发小厮下去了,屋里只剩她和阿大阿二三人。阿大看向关婉婉:"老大,现在怎么办?" 关婉婉琢磨了一会儿,道:"我虽然不好混进去,但是白洲总还是得有出来的时候的吧。你们刚刚也听见了,他最近在剿匪。" "对啊老大,我们很危险啊。你这不是自投罗网么?" "放心我不会暴露的,"关婉婉狡猾一笑,心中已然计划周全,"咱们住在这就是因为这家客栈地处繁华,人来人往的好打听消息。你俩一会儿就出去,想办法探探白洲最近的行踪,我去刚刚说的那家布庄看看。" 阿二心中疑惑:"老大,你真的要去布庄啊?我刚以为你就是跟他瞎说呢。" 关婉婉不满地拍了他脑袋一下,"你老大我什么时候瞎说过!我那都是计划好的。你们两个快吃饭,吃完了去帮我打听打听白洲最近的动向,我先去布庄了。" 阿大阿二撇撇嘴目送关婉婉离开了。 第6章 关婉婉去找布庄其实是为了赶制出一套显眼点的衣裳,她本就是为了混进将军府的,带的东西不多衣服总共就两件,这一路为了低调行事这两件还都是素色的,但此刻为了能引起白将军的注意,得穿的鲜亮些才行。 按照刚刚客栈里的人的描述,布庄离客栈并没有多远,关婉婉一路走着过去,大老远就看见布庄生意甚是兴隆,在挑布的客人有大户人家的丫鬟小姐也有普通人家的妇孺。她从一群人中间挤过,绕过最时兴的缎子,反而走向那些放在角落里的布匹。 一个伙计注意到了她:"姑娘来买布?这边都是些旧的款式,"他说着指了指那边密集的人群,"那边有现下最流行的,姑娘去看看?" "不了不了。"那些时兴布匹是好看颜色也艳丽,只是这样打扮又太过显眼,这个度把握不好穿了反倒容易惹人怀疑。 关婉婉一笑,随便找了个理由道:"那边人太多,我在这里挑挑就行了。" 她笑起来的样子有些可爱,看得那伙计一愣,"好嘞,那姑娘你先看着,或者你跟我说说这布是用来做什么用途的,我可以帮你推荐。是做衣裳还是做些别的?做衣裳的话我们这里还可以帮你制成成衣。" "你这里还可以做衣裳?"这倒省了关婉婉再去寻裁缝店了,她挑挑选选最终看中了一匹秋香色的布缎,"就这匹吧,帮我制成衣服,多久可以来取呢?" 伙计估摸了一下时间:"这些日子人多,最快也得需要五六日了。" 这倒让关婉婉犯了难,他们这一路花销不少,所剩的盘缠怕是撑不了那么久了,若是再不尽快混进将军府,她不是得露宿街头就是需要打道回府了。 许是伙计看出关婉婉有些犹豫,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拍了下手,"这块布料制成的衣裳倒是有一件现成的,是先前一小丫鬟帮她家主子定的,结果这丫头粗心选错了布料取衣服的时候才发现,好在她家主子不差钱又重新做了一件,这件就不要了一直挂在后面,姑娘你要是急用要不拿这件先试试看?" 他见关婉婉有些心动了,赶紧再接再厉:"这衣裳做好了丢掉可惜,姑娘你要是要的话我给你便宜点算?" 关婉婉就等他这句话了,"那好,你先拿出来我瞧瞧。" 伙计取回来的是一套齐腰襦裙,装饰没有太过华丽,与素色的衣服相比微微显眼又不那么突兀,正是她想要的样式。她接过衣裙去了里间的屏风后试了试,毕竟不是量体裁衣,衣服没有那么合适,不过也不碍事还是可以穿的。 关婉婉满意地让伙计将这套襦裙包好,以便宜的价钱将衣服买了回去。她回了客栈就直奔二楼,要了壶好茶边喝边等着阿大阿二带回有关白洲的消息。 她慢慢悠悠地饮了两杯,都有些犯困了也不见他们二人回来,正打算去打个盹就听门外传来了动静。 "老大,我们回来啦!" 她一开门就见这二人一身的酒气,关婉婉不禁皱眉,"让你们去打探消息,怎么喝了这么多回来,你们这是去哪了?" 阿大阿二从小在山贼堆里长起来的,酒量一向很好,此刻虽喝了不少但是一点没醉。阿大回手关上房门赶紧解释:"老大我俩下了楼打听到值班的官兵换了班之后都喜欢去前面的一家酒坊喝酒,我俩就过去了。" 阿二点点头,接着阿大的话继续:"我俩一到那儿正巧遇上一队正在喝酒的官差,跟他们拼桌喝了顿酒就把白将军的事都给问出来了。他们说三日后白将军会带着人出城,这回应该是往东去。" "又是去剿匪?" "应该是的。" 关婉婉开始思考下一步的计划,可这边阿大阿二却不明所以,他俩从始至终都没明白关婉婉千里迢迢来皇城到底是为了什么。看关婉婉这些日子的架势,也真不像是要找白洲寻仇的。至于娶压寨夫人的那种鬼话肯定是用来骗那帮蠢山贼用的,他们两人压根没有相信,这会儿听说了白洲最近一直在剿匪彻底就给想歪了。 "老大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白洲一直在剿匪?" "嗯?"关婉婉被他俩问得一愣,没明白过味儿来。 "你是不是想要赶在他攻打咱们山寨的之前混进将军府阻止他啊?" "你们这是想哪去了。"关婉婉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讲上辈子发生的事,索性含糊其辞地解释道:"我找白洲是因为我曾经欠他个人情,他这天天伴君如伴虎的,官位那么高一点都不安全,我打算带他回山寨,过过安稳日子。" "你欠他人情这事我们怎么不知道?" "你们还什么都知道了。总之呢,他也算是我们自己人啦,虽然他现在可能不记得我了,不过我也不能放着他不管呀。" 两个山贼沉思了一会,"老大咱们可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你的事就是我们兄弟俩的事,既然你认定了他,那我们俩就帮你一块想办法!" 关婉婉想起这俩人上辈子想要舍命救她心里多少有些感动,"白洲是个好人,以后你们见到他就知道了。" 阿大阿二应了一声,笑嘻嘻地拿出了包糕点,"老大你中午的时候没顾上吃东西,先吃点点心垫垫,我俩刚才在路上买的。你先吃着,我们再去外面转转,看看能不能帮你多打听点消息出来。" 三日之后天刚蒙蒙亮三人就早早地出了城等候。关婉婉和阿二藏在一处山坡上,阿大守在前面一个地势较高处望风。山坡下面就是官道,道路另一侧有条河流,河水不深,倒显得水流清澈无比。 这条路他们已经事先打探好了,是白洲向东走的必经之路,在此处等候过不了多一会儿准保能遇上白洲。 关婉婉将套在外面的衣服脱了露出里面那件那日新买的秋香色的衣裳出来,又将自己的包袱整理了一下一并交到了阿二手里,"一会儿你们看见我成功被白洲捡走了就收拾东西回山寨吧,我不会耽搁太久的,待些时日就带着他一起回去了。" 阿二道:"老大你就放心地待在将军府吧,山寨那边有我们兄弟俩呢不会出什么问题的,我们等着你顺利把白将军拐回来!" 关婉婉撇撇嘴不满道:"什么叫拐啊!我这是帮忙,救他于水深火热,是还他个人情。" 阿二心想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他和阿大这些年早就已经看出来了,自家老大认准的事谁拦也拦不住。堂堂将军会舍弃原本尊贵的身份跟关婉婉去做山贼简直是不可想象的,可关婉婉就是认定了这件事,说是骗也要把白洲给骗回来。 这些日子他们还听到了些传闻说是这将军阴翳得很,沉默寡言,冷酷无情,军纪严苛。不管怎么说,这个白将军绝对非同一般,阿大阿二听了都有些担心,可关婉婉听见这些就跟没事人一样,丝毫不在乎别人对白洲的评价,仍旧想方设法地想往白将军府里面混。 阿二接过关婉婉的包袱,开口道:"老大,我们俩之前在这片树林里发现了一棵大树,你就从皇城的东门出去沿着这条路往林子里走个百十来步就能看见,我们在那做了个记号很好找的,大树背面有个树洞,我们每月把山寨里的近况写成信,派个人送过来藏在树洞里,你每个月十五去取就可以了,若是想回信或是有什么吩咐也一并写下来放在树洞里,我们让人给带回来。" "好,"关婉婉本来还在想怎么和山贼们保持联系呢,结果没等她有所布置,阿大阿二就已经替她想好了,"我找到机会就出府去看看,初进将军府可能不太容易写回信,你们到时候别着急,我会想办法的。" "嗯,若是有急事你就在树上划上一道,我们看见了就赶过来找你。" "好嘞。" 关婉婉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起身大大方方地伸了个懒腰,看了看自己身上这身新衣服,顿时有些心疼,心道白洲啊白洲,我为了你可是豁出去了,真心疼我的银子…… 她叹了口气找了块都是土的地方躺了上去,又滚了两下弄得身上脏兮兮的,随手又从地上抹了两把土蹭在脸上,揉乱了自己的头发,整个人顿时显得落魄极了。 阿二一直不知道关婉婉到底是如何计划的,此刻看见她这么一弄,感觉更迷茫了:"老大,你这是做什么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关婉婉从地上爬起来,"我若是一会儿就这么直接下去见白洲,他不认得我我拦了他的去路,他还不得把我关到大牢里头。" 阿二点点头表示场面估计是这样的。 "所以说啊,我待会儿就趴到那边的河边,做出一副落水之后被河水冲到下游神志不清的样子。他们看见我在水边总不能见死不救吧,而且我昏倒了他也不能盘问我什么,这样就能不露出什么破绽地就被他捡进府啦。" 阿二这才明白关婉婉为什么要特意去买一件颜色亮些的衣服,若是她穿之前带的那些,怕是在那里趴上半日也未必会有人注意得到,现在她这一身明黄色的衣服到了水边倒显得分外显眼了。 阿大那边适时发出了信号,示意他们白洲马上就要到了。 "山寨就交给你们了。" 关婉婉微微勾起了嘴角。 白洲我来啦。 第7章 盛夏刚过,天气还算不上很冷。关婉婉滑下山坡走向河边,先是试探性地往水了走了两步。河水并没有她预想中的那么凉。她抬起脚向深处继续移动,在及腰深的地方站定,深吸了一口气,将整个人没了进去。 再次跃出水面的时候,她整个人身上已经彻底湿透了。原本柔顺的长发散乱披在身后,明黄色的齐腰襦裙紧紧贴在身上,抬起的衣袖间还有水珠不断往下滴落。 关婉婉抬起手胡乱抹了一把脸这才把眼睛睁开。她甩了甩自己的袖子心想若是以后能把白洲拐回去说什么也得让他赔了自己这身衣服。 眼下实在不是心疼的时候,不远处已有马蹄声传来。关婉婉赶紧连走带游地向河边赶去,就着这半截身子在水中的样子直接趴到了岸边上。刚一趴好还没来得及闭眼睛,就听前方传来一声惊呼:"将军!那儿有个人!" 关婉婉此时是一动不敢动,好在她是脸朝下垫在胳膊上,趁着还没有人接近赶紧把眼睛闭上装昏倒。 紧张的黑暗之中好像连听觉都变得比平时更加敏锐了,关婉婉听见有人陆续"吁——"的一声停下马匹,前面的几人翻身下了马,有脚步声逐渐接近了她。 她心跳得极快,赶在那几个人还没走过来之前猛地吸了几口气想使自己的心脏跳得正常一些以免漏了破绽。 "禀将军,好像是个失足落水的姑娘。" 她听声音判别出这应该是刚刚发现她的那个人,那人的声音稍远,似是往回走了几步复命。 一道清冷平缓的声音蓦地传了过来。 "去看看。" 关婉婉一下子就静了。 只凭这三个字,她就知道这人必定是白洲。他的声音低沉悦耳总给人一种冷冷清清的感觉,让人听了便难以忘怀。 其实距离上辈子的分离才过去了半月有余,可关婉婉却总觉得像是一别数年。白洲的话语没来由地让她感到心安,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逐渐变得平缓,整个人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有个人在她身旁站定,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了一片阴影里面。她一动不动地任由前来的人翻过,那人试探性地查看了她的呼吸和心跳,又向不远处回禀道:"将军,人还活着。" "先救人。" 白洲好像也下马了,她听见他的声音又近了一些。 关婉婉被刚刚那个人从河水里捞了出来,她很想先悄悄看白洲一眼,只是周围的目光都太过明显地聚集在她身上,她实在没胆子睁开。 她身上的衣服还在滴着水,宽大的衣袖掩住了被凉风吹起的鸡皮疙瘩。一件衣服蓦地罩在了她的身上,紧接着是一阵天旋地转,有人将她横抱了起来。 "传我命令,准备回府。" 是白洲! 关婉婉整个人差点紧绷起来,理智地神经让她保持着昏睡地姿势任由白洲将她往回带。 这时有人出言询问:"将军,那今日的行动?" 白洲开口道:"行动取消,你先行回府找个大夫过来,救人要紧。" 白洲将她稳稳地放进了一辆马车里。关婉婉前一日准备到很晚,今日早上又早起来了这边布置,再加上这一通折腾,眼下再怎么打起精神也觉得有些困倦了。左右不敢睁眼,白洲披在她身上的衣服又是暖暖的,马车颠簸,摇着摇着,她竟也真的睡过去了。 午后时分,她是被大夫和两个小丫鬟的声音给吵醒的,她身下的床又软又暖,实在不想睁开眼,索性就这么半梦半醒地听着他们交谈。 "这方子你们收好了叫人按照这个抓药就好,这姑娘脉象平稳应是没什么大碍,就是在河水中浸泡的久了容易受寒,我写了几味驱寒的药在里面。我先去回禀将军,劳烦两位姑娘给带个路吧。" "莲夏,你随大夫去吧,我在这守着。" "好。" 大夫走到了门口又折了回来叮嘱道:"你们再将这屋子弄得暖一些,烧上些热水来,等这姑娘醒了让她用热水沐浴,可以驱寒。" "是。" 白洲并不在房内,大夫走得远了,关婉婉也彻底清醒了过来。此处应该就是将军府了,关婉婉暗自窃喜,一切正按照她预想中的发展。 她"嗯"的一声悠悠转醒,缓缓睁开双眼。留在屋里的那个小丫鬟听见动静一下子就看到她醒了,赶紧围了过来:"姑娘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关婉婉缓缓坐了起来,装作迷茫似的环视着房间,最后将目光落在眼前这人的身上,"我这是在哪?你又是什么人?" 小丫鬟耐心地给她解释:"这里是将军府,今日将军他们出城在河边发现了你,救了你回来。我是府上的婢女芷夏,将军现下有事脱不开身,命奴婢先照顾你。" 关婉婉没回答,只是点了点头,看上去仍有些不太清醒。 芷夏看关婉婉还在迷糊,小心翼翼地发问:"姑娘可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落水的?怎么会出现在城东那里?" 关婉婉看向她,皱了皱眉像是在思索,随后一无所获般地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 芷夏看着她的样子有了种不好的预感,又继续追问道:"那姑娘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姓名上她倒是没打算隐瞒:"我叫关婉婉。" 芷夏松了口气,道:"那姑娘还记不记得自己是从哪里来?" 关婉婉又是一阵沉默,头痛似的抚了抚额:"我不记得了。" 芷夏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姑娘别再是失忆了吧?只听关婉婉下半句已经接了出来:"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小丫鬟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想了想开口道:"姑娘你别急,我再去把大夫给你找回来好好瞧瞧,你就在这等着,别乱动,我马上回来。" 关婉婉点了点头,芷夏赶紧出去找大夫去了。 屋里又只剩下了关婉婉一人,她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微微扬起嘴角,大大咧咧地伸了个懒腰仰面躺到了床上。 其实装失忆也是她计划中的一部分。掉进河中装昏倒虽然可以躲过一时的盘问,但是装失忆才是解决问题的长久的办法。他们不知道她从哪来也就不能把她送回去,若是他们问起有关她的身世,她只需要说一句"不记得了"就可以轻松应对。 将军府的人既不能送走她,也无法怀疑她。关婉婉其实打算得很好,到时候她就以无家可归,为报答救命之恩为由,求对方先留她在这里当个婢女什么的。只要白洲肯让她留在将军府里,总会还有机会接近白洲的,反正已经混进来了,以后的事情可以随机应变,等摸清了门路再从长计议。 关婉婉等了好一会儿,大夫才回来。跟在大夫身后的还有刚刚走掉的莲夏和芷夏,走在最后面进来的则是白洲。 先前关婉婉一直闭着眼没瞧见白洲的模样,醒来时也并未见白洲在房里,这会子终于见到了,一双眼睛愣愣地望着白洲,半天没有移开视线。 白洲一身深色的锦袍,眼眸深邃,不知是不是习武多年的缘故,整个人显得十分高大有种浑然天成的威严。此时的白洲与五年后的他容貌上并没有太多不同,只是眉宇间没了那份如困兽般的自嘲,反倒是多了几分锐气,整个人也显得更加凛然。 白洲的视线也落到了关婉婉身上。 大夫已经听芷夏说了关婉婉的情况,又过来给她把了把脉,他捋了捋胡子,说道:"脉象上并无不妥。失忆可能是溺水时在水下过久地呼吸不顺畅所致,也可能是落水时头部遭到了撞击。" 白洲听了这话微微皱了皱眉:"可有办法医治?" 大夫摇了摇头:"眼下只能看她自己一点一点恢复,没有什么速成的办法。先照着我先前开的方子煎药让她喝了,短期之内不可再受凉,过段时间我再来看看恢复的情况对症下药。" "那就有劳了。" 白洲命芷夏送太医出去,又叫莲夏再去催一催煎药的小厮,而自己则坐到了关婉婉的床边,视线所至正好对上关婉婉那双眼。 关婉婉被他盯得发毛,心想她也没露出什么破绽啊?这是惹白洲怀疑了?可她自大夫进门连声都没出过,更别提说话了,怎么会引起怀疑呢?完了完了,是不是刚刚那大夫跟他说什么了?他不会把她扭送官府吧…… 关婉婉这边还在思绪万千,白洲却率先开口了:"我听芷夏说,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关婉婉点了点头,表情一滞,生怕露了马脚,愣是让一贯话唠的她此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白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没再说话,屋子里静得厉害。关婉婉虽然面上没表露出来,心里却已是有点急了,白洲看样子是还没有怀疑她的来历,这个时候总得说点什么以后才好顺理成章的留下来,正要开口,刚刚在外面煎药的小厮已经端着一个碗走了进来。 关婉婉面上仍不动声色,知道白洲还在看她,她淡定地接过小厮递过来的碗,试探性地先抿了一口,尝着不算太苦,才放心地喝了一大口,心里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应该说为报救命之恩还请将军收留什么的? 只听白洲悠悠说道:"我叫白洲,是你未来的夫君,你是我未过门的夫人。我们先前,有婚约。" 关婉婉这一口药,差点就喷了旁边小厮一脸,硬生生被她仅存的理智给憋了回来。 第8章 这一口药实在是把关婉婉噎得够呛,脸都快憋红了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白洲许是觉出自己有点突兀了,又解释了一句:"你现在失忆了不认识我也是正常。我们先前是有婚约的。" 他不解释还好,关婉婉还可以以为自己是没睡醒出现幻觉了,现在听他又说了一遍,整个人算是彻底蒙了。 白洲顿了顿,"一个月前你曾写信给我说娘家只剩你一个人了,说要来皇城投奔我,我也答应了。可你来的路上出了事,失足落水,还失了记忆,还好终于找到你了。是我不好,应该去接你才是,让你落入危险之中,是为夫失职了。" 关婉婉觉得白洲这一会儿工夫说的话比他上辈子的加起来都多。这五年前的白洲怎么比她还能胡说八道呢。要不是她其实是装失忆,就凭这有鼻子有眼地一通忽悠她都快要信以为真了。 白洲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话算是彻底打乱了关婉婉全部的计划。关婉婉听他一口一个"为夫"的说得顺溜,心道不是说还未过门呢吗!怎么就开始以夫君自称了!她转念一想,不对啊,自己都被他给绕进去了,什么未过门,根本就没有婚约! 白洲一直没再说话,算是充分给了关婉婉自己消化思考地时间。关婉婉理了理思路,有些摸不准白洲这是怎么了,这若是白洲真的有未婚妻,多年未见辨不清模样的情况也是有的,遂开口询问道:"嗯……将军莫不是认错人了?我叫关婉婉,婉是温婉的婉。" 关婉婉感觉白洲愣了一下,霎那间有一丝异样的神色从他脸上一闪而过,只不过那变化稍纵即逝很快白洲便神色如常了。 他安慰似的开口道:"不会认错的。婉婉你只是不记得我了,别紧张。先把药喝了,记忆咱们慢慢恢复,我给你请大夫。" 关婉婉这才想起来自己手里还剩了半碗未喝完药汤,她盯着手里的药心道白洲这是看上自己的容貌了? 本来她还想试探一下白洲是不是也跟自己一样重生归来了,可对方这张口就是什么未过门的夫人,还坚持说他没认错人。这路边随便捡来的一个姑娘就敢说自己跟人家有婚约。这五年前的白洲怎么这般轻浮啊?上辈子遇见五年后的他完全不是这种人。这要不是因为这两辈子相同的外貌,关婉婉都要怀疑自己这是走错门了。 五年前的白洲怎么这样啊……明明五年后那样正经。原本关婉婉就对两个人同时重生的可能没报太大希望,现如今她这是彻底确认白洲不是重生回来的了。 白洲见关婉婉药也没喝,只是低着头盯着手中的碗,也不再催她了,"婉婉你先休息,我叫芷夏、莲夏她们照顾你,有什么需要你跟她们说,若是找我我就在书房,随时可以过来。" 他说完起身准备出门,走到门口突然似想了起什么似的,顿住了脚步,"咱俩的婚约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这些新来的下人们还不知道,刚刚有人说了什么,你别往心里去,我一会儿就传令下去。" 关婉婉心想他这是为刚刚芷夏那一连串的发问圆谎呢吧?真未过门的夫人哪有下人一个都不知道的。关婉婉若是真失忆了现在恐怕会因为白洲刚刚那一句话打消了刚醒来时的疑虑,可她是假失忆,白洲编的再怎么真她都是不会相信的。 她琢磨了半天,总觉得是自己吃了亏。她原本只是想把白洲带回去避难的,怎么莫名其妙成了别人未过门的夫人了。她一向无拘无束惯了,可从未想过要嫁到这将军府里边来。而且白洲现在这性格……怎么堂堂一个将军见着失忆的漂亮姑娘就想连蒙带骗地往自己府里边拐? 白洲这边可不知道关婉婉在怎么腹诽自己。他的形象已经快由一个威风凛凛的将军变成一个耽于美色、轻浮风流的官宦子弟了。 白洲回了书房环顾着这屋内的陈设,两个月过去了,时至今日他仍有些不敢相信他竟真的又重生回来了。 上天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前世发生的事像是梦境一般,却又那么真实不带一点虚幻。有些东西仿佛被深深印在了灵魂里,其实他刚刚同关婉婉说的话是真假参半。这两个多月来他也想清楚了,这辈子前世的仇是要报的,关婉婉也是打算要娶的。 上辈子他顾及北寒的局势,没有及时还朝,失了在朝中站稳脚跟的良机,如今他既已知道未来将要发生的事,为了以后打算,他第一时间便接了那道封他为卫将军的圣旨。 现如今新帝初继位半年,朝内初定,天下并不太平,周围四国皆是虎视眈眈。朝中有贼匪占山为王的情况屡见不鲜,只是朝内还并未来得及顾及。 现下不剿匪不代表以后不剿,依照他上辈子的记忆,不出一年皇上为了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就会有所行动,关婉婉的山寨早晚会落入被围剿的境地。 他如今既有把握不会重蹈覆辙,也不介意尽早地将她庇护在自己的势力之下。只是上辈子他们相处的时间太短,短到白洲从未问过她你的山寨是在哪座山。 大未朝领土广阔,纳有万千河山。从这茫茫人海之中寻找关婉婉可谓是大海捞针。 期初他只是带着自己的亲信由近及远地按照百姓间流传的说法一个山寨一个山寨地找过去。可是他们人马一路过总是会激起山贼地强烈反击,白洲向来身经百战,战场上从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再加上这些山贼都不是他要找的关婉婉,索性就一个一个山寨的将他们全部剿灭了。 坊间流传着白将军新官上任三把火,积极剿匪是为了向皇上邀功的传闻,可实际的真相只有白洲自己明白。 人们对他的评价褒贬不一。白洲摇了摇头,随他们怎么传。 书房门外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进来。" 推开门的是一个看上去十分干练的青年。 白洲仍是一贯那副严肃的样子,"我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禀将军,我已在城中四处打探过了,没有人见过这样一位黄衣少女,许是她从未进过城。" 进来这人名叫许安,是从白洲还在北部驻守时起就跟在他身边的副将了。上辈子出事时若说还有人肯相信他,那也只能是许安。可当白洲见到他时,许安已经没了气息,许安的胸膛上插着那把白洲珍藏多年的匕首。那匕首是他自幼带在身边的,认识他的人都曾在他的腰间见过。 人人都知道许安是他的心腹,白洲的事情也只有许安知道的最全面。许安活着定会为他伸冤,对想要陷害他的人来说许安始终是个祸患。只有许安死了死无对证了,叛国投敌、杀人灭口的种种重罪才可以全都加诸在白洲的身上。如此一来,白洲彻底失了天下的信任百口莫辩,想要嫁祸他的人也算是一举两得,颇有心机了。 此时的白洲看着许安还是沉默了片刻,许安办事干净利落,许多事情他也只放心交给他来做。许安对他有多忠心耿耿他心里清楚,上辈子自己的大意到底是牵涉了旁人,许安的仇这辈子得一同讨回来。 许安见白洲没说话,想了想还是开口发问了:"将军,属下斗胆问一句,将军这些日子去这些山寨,恐怕都是为了这位姑娘吧?" "哦?"白洲倒是没想到许安会这么问,"何以见得?" "坊间那些传闻属下觉得不实,将军最初剿匪只带了我们几个亲信前去,若是真的有剿匪的打算应多带些人手才是。将军做事一向尽职尽责,所谓新官上任才如此作为更是无稽之谈。今日将军见到这位姑娘时实在有些反常,不仅取消了行动,也没打算再作部署了。可见将军就是在寻这位姑娘了。" 白洲对他也没打算隐瞒:"嗯,我是在寻她。" 许安有些拿捏不准,但到底还是将自己的推测全部说了出来:"所以属下斗胆猜测,将军是知道这位姑娘被人卖到了山寨里或是被山贼掳走,所以才会挨着个的山寨寻找?属下还擅自查了些事,还请将军不要见怪。" "但说无妨。" 许安敛了口气,道:"听闻姑娘失去了记忆,那想必她应该是被一条更深的河流冲到这边来的。属下调查过河流的上游,是条急湍的河,那条河的上游正是咱们今日要去的那座山,所以属下推测,若这姑娘是被这山上的山贼掳走,很有可能是情急之下不得不做出跳河的举动。" 白洲眉头微蹙,许安不知晓关婉婉的真实身份,会做出这些推断也是情理之中。只是白洲深知关婉婉是一寨之主,若她真是来自这个山寨,那么她会出现在他们面前,要么是躲避有仇家寻仇而落入河中,又或者是山贼间起了内讧发生了叛乱。若是寻常的失足落水总该有人来寻,这么久那个山寨那边都没有动静,多半是这两个答案。 前世的他与关婉婉相处的时间太短,他从未听她讲过她从前的事情,除了五年后会发生的那次围剿,白洲对她一无所知。 只有白洲自己知道当他偶然间的一瞥,看见手下发现的人是关婉婉的时候莫名地心头一紧。他寻遍了那么多地方都没见她一点踪影,可今日关婉婉就这么突然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她整个人都湿透了,意识也处于昏迷的状态,直到手下说了那句"人还活着",他仿佛才松了口气。 其实白洲不是没想过关婉婉也有重生回来的可能。在他听到她说那句与上辈子如出一辙的自我介绍时,几乎就要开口确认她是不是也重生回来了。 可这个念头只存在了片刻就在他的头脑之中一闪而过了。不管是重生了还是没重生,现在都不重要了,她失忆了,这辈子连同本就可能没发生过的前世,所有的事情,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若是冒然和她说这些,说不定还会被认做是疯子。再说距离重生已经过去了两月有余,若她也回来了,应该早就会来跟自己相认,怎么会等到现在。 不过不管怎么说,人终究是找到了。既然找到了,他就不会再放手了。 关婉婉那边还在琢磨着这以后的失忆可怎么演。 两个人就这样在各自的"心怀鬼胎"中度过了他们的午后时光。 第9章 芷夏端着晚膳进来的时候关婉婉还坐在床上发呆。下午的时候她出去送大夫了,并没有听见白洲同关婉婉说了什么,现在看着关婉婉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猜测肯定是将军冰冷又严肃地来问话把人给吓着了。 芷夏将食盒放到桌子上,走过去轻声唤了两句:"姑娘,姑娘?" 关婉婉这才回过神,"啊?" 芷夏松了口气,好在人还没吓傻,赶紧劝慰道:"姑娘不必介怀。将军平时就是这个样子的,并没有恶意。" 关婉婉一听就愣了,"什么?他平时就这样?" 芷夏不明所以:"是呀,其实将军人还是挺好的。" 关婉婉听到这话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平时就这样?还挺好?将军府管理下人这么严的吗背后都不敢说一点主子的坏话……还是说这姑娘对这种状况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心中没来由地感到有些烦躁。原本内心还在试图替白洲辩解,觉得有可能是白洲今天吃错了什么东西,所以下午见到她时才会胡言乱语。可现在经芷夏这么一说,看来白将军是平时没少把人往府里领啊,现在是不是都有三妻四妾了。 芷夏根本没反应过来两个人说的是两回事,看着关婉婉又陷入了沉默,心里不由得开始同情关婉婉,毕竟她家主子那副冷漠严肃的样子确实还是挺吓人的。 眼瞅着饭菜再放下去就要凉了,芷夏柔声又唤了一遍:"姑娘,该用晚膳了。" 关婉婉折腾了一天也确实饿了正要起身就被芷夏扶了一把,只见芷夏熟练的替她拿来外衣,又帮她取来鞋子,关婉婉长这么大没被人这么伺候过,一时有些不适应,"我自己来就好,别麻烦姑娘了。" 芷夏一笑,"叫我芷夏就好,将军吩咐了让我们照顾好你,姑娘不必拘束。" 关婉婉的笑容有点僵,心想这叫我怎么不拘束。她眼瞧着芷夏从食盒里拿出五六碟饭菜,又摆好碗筷,盛了汤等着她入席。自己一个人吃饭多少有点不习惯,从前在山寨经常是大家一起吃的,人多热闹,现如今只有她自己难免感觉冷冷清清的。 她看着站在一旁随时等候吩咐的芷夏,终是忍不住开口道:"芷夏你来一起吃吧。这么多饭菜我吃不完的。" 芷夏赶紧摇了摇头,"这不合规矩,姑娘不必管我。" 这将军府果然是好大的规矩,关婉婉只觉得浑身不自在,连带着原本的食欲也没有了,只是可惜了这一桌子的美味佳肴,饭菜只用了几口,她便放下筷子不想吃了。 芷夏适时走过来将碟碗收紧餐盒里,关婉婉看着她收拾,这才想起来她一下午未见白洲了,"芷夏,怎么不见白洲?" 芷夏听见她直呼将军姓名,手下一顿差点摔了盘子,好在她一向训练有素,很快就稳住了情绪,"将军晚上被皇上急诏入宫了。" 如此看来,白洲如今还颇受皇上器重。 "姑娘找将军有事?等将军回来奴婢去帮您通传一声?" "不了不了,没什么事,我就是随口问问。"关婉婉被她一口一个姑娘的叫的有些头疼,"别叫我姑娘了,还是叫我关婉婉吧。" "将军吩咐了让我们好生照顾,直呼您姓名这不合规矩。" 又是规矩……关婉婉顿时觉得这里呆板得厉害,白洲上辈子就是一直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的吗? 芷夏见她没有什么吩咐了,就拿着食盒下去了。回来后又按照大夫的嘱咐命人烧了热水运过来,要伺候关婉婉沐浴更衣。关婉婉实在拿她没办法找了个理由说水不够热,趁着芷夏去取水,这才将自己整个人都浸在了浴桶里。 刚才她没看见,芷夏在准备的时候还往水里加了些不知名的花瓣,现在她整个人浸泡在漂浮着花瓣的水中,呼吸间也能闻见阵阵花香。氤氲的水汽逐渐弥漫在整个里间,驱散了白日里最后一缕寒凉。关婉婉望着旁边的屏风就在想,白洲啊白洲你怎么和五年前那个一点也不一样? 今天还好她机智,泰山崩于前都能面不改色。她从小就喜欢看戏,从前还总带着一帮小山贼偷偷从山上溜下去,混进附近的镇子里看别人搭台子唱戏讲故事。台上的人只要按照事先排练好的戏文或是话本演绎出来,到了台上总是没有问题的。可这回轮到她自己演了,这最关键的话本却出了大问题。 她千算万算,甚至连白洲把她扔出去怎么办都考虑好了,唯独没有想过现在这种情况。这白洲怎么就完全不按照她脑子里安排好的来呢? 关婉婉将头枕在浴桶边上,热水使她整个人完全放松,连带着心情也回归了原本乐观的状态。 算了,不想了,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也就直了! 许是前一日白天睡太多的缘故,翌日天刚微亮关婉婉就醒了,待到芷夏端着水进来关婉婉早已穿戴整齐。洗漱之后,关婉婉坐在镜前本要挽个寻常的发髻,芷夏却接过了她手中的梳子替她梳起了头发。 "姑娘头发生的真好,稍一梳理就这般柔顺。" 关婉婉还是第一次被人夸奖,不知如何回应随口问了句:"怎么不见莲夏?" 芷夏手中动作不停,"莲夏去厨房盯早膳去了,将军说一会儿过来要与姑娘一同用膳。" "唔,白洲要过来啊。"关婉婉从芷夏手中取回了梳子,"我自己来就好,你去帮帮莲夏吧。" 虽然相处不久,但芷夏是真心喜欢这个姑娘的性格,她笑盈盈地应了一声,推了门出去了。没过一会儿关婉婉又听了门口传来了开门的动静,她低着头梳着发尾,估摸着早膳应该没有这么快,便开口问了一句:"芷夏?可是落下了什么东西?" 回答她的却不是芷夏的声音。 "是我。" 关婉婉手一抖,梳子直接就从手里掉下去了。 白洲从地上将梳子捡起来,又在一旁替她擦拭干净,"吓着你了?" 关婉婉有些恼:"你这人,怎么走路没一点声音?进来了也不说一声。" 白洲看着她的样子心情甚好,嘴角轻勾,哄了句:"是我不好。" 一句话,关婉婉就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白洲也没松手,就着拿着梳子的姿势替她将发尾的部分理顺。许是昨日听了白洲胡言乱语的缘故,原本和白洲相处起来没什么想法的关婉婉此时由于他的动作心跳得极快,铜镜里白洲替她梳头的样子倒真像是寻常夫妻一般。 关婉婉意识到了自己在想些什么,猛地站了起来,想回身避开却正对上白洲的视线,那一双眼深邃的像一汪静潭,关婉婉一直都觉得他的眼睛生得很好看。白洲要比她高上许多,不知为何,这人人敬畏的白将军却总能让她觉得莫名的心安。 两个人都静默无言。 外面一个小厮这时敲了敲门通传道:"将军,早膳已经准备好了。" 关婉婉刚松了一口气,就被白洲直接握住了左手。 "我带你去吃饭,"白洲握着她的手,见她未躲闪,嘴角轻勾,"听说你昨晚没怎么吃东西,可是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 "没、没有,我挺好的。" "若是饭菜不合胃口,你尽管和下人们吩咐。" "没,挺合的,都挺好的。"关婉婉哪好意思说自己是没习惯在这偌大的将军府里一个人吃饭,现在被白洲这么一提倒还真觉得有点饿了。 白洲看她的样子也不再问了,轻笑着将她往外带,"走了,婉婉,咱们去吃饭。" 桌上早已布置好了饭食和小菜,不知道是因为白洲在还是饿太久的缘故,这顿早饭关婉婉食欲大开。早膳过后,下人们将碟子尽数撤去,一个小厮端着两杯茶走了进来。关婉婉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小厮是昨天给她煎药的那一个,只见他先是将其中一杯放到了将军旁边说了句"将军请用茶",而后又端着另一杯摆到了关婉婉桌前。 那小厮眼睛亮亮的,看着就觉得这人机灵得很,眼睛一转就会有不少鬼主意冒出来。他悄悄看了眼白将军又看了看关婉婉,客客气气地说了句:"夫人慢用。" 关婉婉这回又差点把茶水喷他一脸。白洲却好像对这个称呼挺满意的。 关婉婉气得瞪了他一眼,这人怎么占起她便宜没完了,不是说未过门么! 关婉婉觉得自己再不说点什么算是不行了:"我还没嫁给你呢!怎么成夫人了?" 白洲饮了一口茶:"哦,那婉婉你挑个日子?咱们把事办了。" 关婉婉一下就被他噎住了,"不,不是,我什么时候答应嫁给你了?" "婉婉你失忆了,但是咱们的婚约不能不作数吧。" 又是那莫须有的婚约! 关婉婉抽了抽嘴角,"我不记得有这回事。" 白洲显然早有准备张口就来:"是我疏忽了忘记讲给你听了,当年我驻守北寒,所在的军队遭遇伏击,荒山野岭我受了伤是你救了我一命,你带我回了山村里,还找了药草给我治伤。我们两情相悦,可我伤好后必须得回营地了,临别前便与你定下了婚约。" 关婉婉心道,编,你接着编,说的跟真的似的,还小山村,我有个大山寨你要不要。 她心里虽这样想,可一点没有表露出来,面上演的还是失忆的状态,听了这些话总得给点反应,于是她讪讪一笑算是有所回应。 谁料白洲话锋一转:"婉婉,我看下个月初五日子挺好的,要不咱们……" "别,别了吧!"关婉婉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白洲挑了挑眉,"婉婉不喜欢这天,没关系,日子你来选。" "不,不急了吧。" "可这称呼?" 关婉婉一咬牙:"算了,就这么先叫着吧。" "好。"白洲看着她的样子轻笑,朝着一旁的小厮吩咐道:"传令下去,都叫夫人。" 关婉婉这回算是深刻体会到了什么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第10章 用过早膳后白洲是要上朝的,关婉婉先前吃了个哑巴亏已经在心里狠狠给白洲记上了一笔,现在听说他要走自然是很欣喜,巴不得皇上能多留他一会儿。 白洲将关婉婉的样子尽收眼底,"婉婉,我要走了你很开心?"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关婉婉忙赔上笑脸,看她那样子就跟真的不想让白洲走似的。 白洲可没打算见好就收,"既然婉婉舍不得我走,那不如再陪陪我,就送我到门口吧。" "好,好啊。"关婉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道谁舍不得你,现在我巴不得皇上派你去戍边呢。想归想,可她到底还是送白洲到了将军府的正门门口,门前早已备好了轿子等候。 白洲上朝一向到的比旁人要早,今日稍晚一点出门也不打紧,他站在门口回身望着随他一起出来的关婉婉。关婉婉以为直接把他送上轿子就完了,可这人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就好像再等着她再说些什么似的。 她终究是敌不过白洲的目光,只得安慰自己说这失忆女子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还是得客客气气的。她在心里叹了口气酝酿了下情绪,小声道了句:"早点回来。" 关婉婉此时身上已经换了一身新衣服,粉色的衣间绣有淡雅的花纹倒衬得人肤色胜雪,越发显得她有些乖巧可爱。如果忽略关婉婉的内心想法的话,眼下倒真像是一幅妻子送丈夫出门的温馨场面。 白洲知道关婉婉不定在心里怎么编排自己呢,但看她那副乖巧的模样还是忍不住想逗她两句,四周都有下人,他俯下身在她耳畔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夫人就送到这里吧,我中午回来陪你用午膳。" 不知道是因为他离得近还是因为那句夫人,关婉婉感觉自己的脸都热了起来。 不是说了还没嫁吗! 关婉婉觉得自己很有必要等白洲回来跟他好好谈一谈了。她这是上辈子说了太多的话,所以这辈子遭了报应只能被白洲逼得腹诽了?可是憋死她了。 白洲这边也觉得自己若是再逗她怕是要把人给都急了,他估摸着时辰也差不多了,又说了句:"那我走了。"这才回身进了轿子之中。 轿夫稳稳起轿,关婉婉目送着轿子渐行渐远,直到人影都消失在远处这才收了视线。 回到院里,就看见刚刚那个奉茶的小厮正指挥着几个人打扫院子,关婉婉心中有些奇怪,本以为他就是个普通小厮,这么看来他地位还是挺高的? 正想着的功夫,那个小厮一回身也看见了关婉婉。他撂下手里的活儿,过来先是跟关婉婉行了个礼这才开口道:"夫人可是有什么吩咐?" 关婉婉一听他们喊夫人就怵头,"没,没什么,我就是路过,随便看看。" 那小厮一笑露出了他那一口小白牙:"夫人有什么需要尽管说,将军吩咐了,对您跟对主子是一样。" 关婉婉眉毛一挑,心道这可是你说的,"那我说的话你也照办?" "那是自然。" "那别叫我夫人了。" 关婉婉本想让这个刚刚当了"帮凶"的小厮为难为难,结果人家根本连想都不想,直接来了句:"那可不行,将军的命令为先。" 关婉婉目的没有得逞,顿时不想理他了,转身就往自己屋子的方向走。 小厮一看关婉婉生气了也有些慌,这明摆着是将军打算放在心尖上宠的人,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将军对谁有这么上心过,自己这要是把人给惹着了将军回来还不得扣他工钱啊。他赶紧一路小跑着往前追,关婉婉却越走越快,小厮无奈追着她"夫人,夫人"地喊。 其实白洲刚刚的命令还没有完全传下去,可现在这一闹不要紧,全府上下算是都知道他白将军有个未过门的夫人了。 关婉婉看他真的闹得人尽皆知了,赶紧停下来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我怕了你了行不行,你可别喊了。" 小厮赶紧闭嘴。 关婉婉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们小厮不用干活的吗?追着我干什么。" 对方一听也是一愣,"我不是小厮啊。" "啊?"关婉婉又打量了他一下,感觉对方与她年纪应该也不会比她大,她看看他又看看在不远处扫地的其他人,好像衣服上是略有不同的,关婉婉有些没底,"那你是?" 只见这个小厮模样的人抻了抻衣服,"我是将军府的管家。" 还有这么年轻的管家??? 小管家显然看得出关婉婉的质疑,郑重地自我介绍道:"我叫崔阳,大家都喊我崔管家,夫人你别看我年轻,我做管家可是相当有经验的。" 关婉婉心想还崔管家呢,叫你小管家还差不多。这么年轻还挺有经验,关婉婉不由得来了疑惑:"那你是还在别家做过?" "那倒没有。" "那你哪来的经验?" "唔,我从小就看我爹做来着。" 这样也算?关婉婉心道那我还算资深老山贼了呢。 崔管家开始解释:"夫人有所不知,将军本不是皇城人,白家老宅也不在这皇城之中。我爹是白家老宅中的老管家,我自幼就跟在我爹身边做事。将军从军离了家又升了官被皇上赐府,便带了几个从前在旧府的下人过来。我爹还得侍奉在白家主宅,所以我就跟着过来做了管家。" 关婉婉来皇城前也对白家略有耳闻。 大未朝大体沿袭了前朝的世官制度。世官制顾名思义是世代为官的意思,与前朝不同的是世家大族的成员不是一出生就注定了能入官场,也需要通过一定考核和推举才能获得入朝为官的资格,不过一个家族的地位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到其家族成员初入官场时的官职,相应地,家族成员的官职越高家族的地位也会越发稳固。 出身平凡的人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入选,人们可以凭借战功在朝中获得一席之地,有才之士也可以通过成为皇亲国戚的门客一步步获得被举荐的机会。 旧氏族可能会没落,新氏族也可能会崛起,一切都源于家族里的人能不能把握住机遇和才华,家族与个人的荣耀被紧密相连。 白洲虽是完全凭借自己的战功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但白家的基业却也是实实在在的。 关婉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里又打起了别的主意:"那你岂不是自幼就在白家?" "那是自然。"崔阳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只能顺着她的话回应着,可他总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关婉婉搓了搓手,"那一定知道不少有关白洲的事情吧?现在有没有空,全都讲给我听吧。" 正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关婉婉痛定思痛觉得自己就是对白洲了解太少了,再这样下去她完全不是对手啊,刚刚的那笔账还没算呢。 崔阳就知道准没好事,出卖主子的事他可不敢干,可关婉婉他也是罪不起的,索性讪讪一笑说道:"夫人,你看我这还有活儿没做完,那个,要不咱们改天?改天好吧?" 崔阳刚想溜就被关婉婉揪了回来,"刚才你还说没活儿,我看你追着我喊夫人清闲得很呢。" "哈,哈,"崔阳干巴巴地笑着,"我,我说了吗?没有吧。夫人您看我这个月的账还没算清,将军还等着过目呢。还有还有后边还有好几个院子还没打扫,夫人您看要不先放我走吧?" 关婉婉可没那么好打发,"后边的院子你叫几个人动手就行了,不用崔管家你亲自操劳吧。白洲那边我帮你去说情啊,我想个法子让他今日不找你要账不就行了?崔管家不用谢我,我帮你拖一日,账目明日再算就可以了。" 崔阳算是服了这个小祖宗了,抹了把脸,道:"夫人我错了还不行吗!不是,姑娘我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走吧。" 关婉婉心想我还治不了你了,"哟,崔管家这是哪里的话。现在想起管我叫姑娘了?刚才不还是夫人夫人叫的起劲。" 崔阳都快给她跪了,"姑娘我真的错了。往后得罪谁我也不敢得罪姑娘你了。" 关婉婉这才满意,"也行,我也不难为你了。今日你就告诉我白洲他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就行了。" 崔管家眼前一亮又有些不太确定,"说出这个就行了?" 关婉婉点了点头。 别的事情他不敢乱说,这未来的夫人问问将军喜欢吃什么还是可以说的吧,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将军倒没什么特别喜欢吃的,就是对甜食一般,也不太爱喝粥,所以府上准备膳食基本上也不做。姑娘要想投其所好,要不煲些汤?" 关婉婉想的可跟投其所好一点也不沾边,成功打听到了想知道的事情她还是挺满意的。她冲着崔阳摆摆手,说道:"那崔管家先去忙吧我就不打扰了。" 崔阳松了一口气拔腿就要跑,就听关婉婉在身后补了一句道:"其他的事情,等明日崔管家有时间再问。" 这一回崔阳算是彻底栽在关婉婉手里了,深刻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言多必失、欲哭无泪。 第11章 关婉婉还没回来,芷夏独自留在房子里替她收拾屋子。莲夏端着一盆水神秘兮兮地进来,"喂,阿芷,你听说了吗?将军好像看上这个姑娘了。" 芷夏一直在屋子里也不知道外面的动静,听她这没头没脑来了一句也有点蒙了,"什、什么?" 私下议论主子被人发现了是要挨罚的,莲夏警惕地看了看门外没人,拉着芷夏进了里间,"阿芷,昨天下午你出去送太医了没看见,我出去找崔管家拿药回来的比你早,正好听见咱们主子说这姑娘和他有婚约!" 芷夏乍听了这话也是吃了一惊:"主子有婚约了?这倒是从未听说过呢。这姑娘是哪家的小姐?" 莲夏一摆手:"什么小姐,你看她哪有点大户人家小姐的样子,就是个来路不明的人。听说是几月前给咱们主子写了信要来皇城投奔,结果这路上就出了事,恰好遇上将军。" 莲夏还想着芷夏能给她点反应,结果芷夏的重点却落到了后半句,"还好是遇上了将军。" "好什么啊?"莲夏望着芷夏也不指望对方能跟上自己的思路了,"要我说啊,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肯定是这姑娘算计好的。" 这倒还真是被她歪打正着地说对了一半,这话就算被关婉婉听见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还真是算计好的。可莲夏接下来的话就有点不中听了:"我听今早收拾盘子的小路子说,这姑娘是之前将军在北方驻扎的时候认识的,你看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等着咱们主子升了官职调回皇城了写了信要来,这不明摆着没安好心么。" "不会吧,我看着那姑娘人还挺好的。" 莲夏冷哼了一声,"哼,也不知道那是不是装的,真失了忆才好。" 一向好言好语的芷夏这回听了这话也微微皱了眉,"阿莲,话不能这么说,别失了分寸。" 莲夏却没理芷夏的劝告还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阿芷你就是心太善,什么人都往好处想。也不知道这姑娘给咱主子灌了什么迷魂药,今早将军还下令让府里上下都管她叫夫人呢。你没听崔管家已经叫了她一早晨的夫人了吗?这刚来第二天就成了府里半个主子了,这要是叫老夫人知道少爷私下定了这样的婚约……" "莲夏。"芷夏赶紧打断了她的话,小声提醒道:"说话别失了分寸,这里不是白家老宅,你知道的将军忌讳这个。老夫人和少爷的话叫别人听了去是要吃苦头的,这里是将军府,得叫将军或是主子。" 莲夏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忙着捂嘴。 芷夏看她这样也放轻了语气:"主子要娶什么样的人那是主子的事情,咱们下人还是少议论的为好,且这姑娘不管是不是未来的夫人,来了这里都是客人,将军让我们好生照顾,我们做下人的好好伺候着就是了,别惹了麻烦。" 莲夏讨了个没趣,只得点了点头应了。她和芷夏都是从前就在白家伺候的,将军独自建府的时候仓促,府里不能没下人,就从老宅带了几个从前跟在身边的人走,后来才又买了不少下人。所以若说亲近还是她和芷夏自幼的交情深些。 芷夏人好,温温柔柔的也不爱抱怨,到哪都招人喜欢,就是太呆板,无趣得很。莲夏撇撇嘴,找前两天刚认识的小丫头聊天去了。 关婉婉在院子里溜了一圈,进来时正看见芷夏给她收拾床铺。她还没受过这待遇,有些不好意思,站在芷夏身后说了句:"我自己来吧。" 芷夏听见身后有动静笑盈盈地回了头:"桌上有新沏好的茶,已经给姑娘备下了,姑娘先去喝茶歇息一会儿吧,我这边马上就弄完了。" 芷夏说着手下动作也快,没等关婉婉走过来就已经整理好了,她引着关婉婉来到外间的桌前,关婉婉打开茶杯盖子一时间茶香泗溢,果然是好茶。 芷夏站在一旁悄悄打量了下关婉婉。这姑娘一双眼睛生的大大的,清澈又明亮,笑起来时还会不自觉地露出颗小虎牙来,甚是可爱,也难怪将军会动心。 其实芷夏先前也有些奇怪,一向少言少语的将军怎么会面对关婉婉时有了这么大变化。在她的印象里,白洲总是沉默寡言冷冷清清地日日忙于公务之中的,她还从未见将军对谁如此上心过。先前她还以为是将军终于开了窍对关婉婉一见倾心,直到刚才听了莲夏的话她才明白她家主子这是对人家钟情已久了。 关婉婉可不知道芷夏脑子里现在在想些什么,整个人还沉浸在怎么跟白洲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的状态里。她这个人记仇着呢,先前白洲噎了她那么多句,她不找个机会报复回来都吃不下饭。 她喝了口茶,"芷夏,这府上平日买菜是什么时候啊?" 芷夏听她这没头没尾的一问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只能顺着她回答道:"每日早膳前就会有菜农将菜送进府里了,厨房会提前一天列好需要的食材,第二天运来的都是新鲜的。" 芷夏顿了顿,猜测着问:"姑娘是不是想吃什么?我叫人出去给姑娘买回来。" 关婉婉满脑子都是她的计划打算,刚才已经从崔阳那里套出了两句重要的话,这会子正兴奋,直接跟芷夏说:"不用了。我自己去一趟就行了。" 她先前的衣服里还存了些碎银子,衣服被河水泡头了暂时穿不了了,可是银子还在。她起身将先前放在枕头底下的钱袋子拿出来垫了垫。 嗯,还够她花的,省着点用就行了。 芷夏一听她要出府可是有点不放心,这一个失了忆的姑娘人生地不熟的出去了走丢了可怎么办,她可没办法向将军交代。只是将军也没说不让关婉婉随意走动,更没有限制说不让她出府。这可让芷夏有点为难,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跟管家报备一声为好,遂开口道:"姑娘你稍等片刻,我去跟崔管家说一声,一会儿我陪着你去可好?" 关婉婉想着有人带路也是不错的,再说崔阳现在听了她的事肯定说不出个"不"字。她点点头说了句:"好。" 崔阳那边果然没敢拒绝,他心想夫人这是开了窍了?真听了他的建议要给将军煲汤。其实他们这些自幼跟着将军的下人们还是都盼着有个人能合了将军的心意,对将军好的。将军在军中待得久了,总是一副冷漠少言的样子让人不敢接近,可他们这些人都明白,其实将军是个很好的人。 满以为关婉婉要给白将军煲汤喝的崔阳甚至还开了笔银子放在芷夏那,让她随时帮着付钱。可关婉婉想的却是白洲你等着,就你会编,不就是两情相悦么,那我也将计就计让你吃回"黄连"。 说是吃黄连她可没真打算做道药膳,说起来关婉婉的厨艺还是传自她爹,若是好好做她的手艺还是相当不错的。其实那帮山贼们开玩笑说给关婉婉到山下掳一个夫君来也不是完全没有根据的,关婉婉的爹就是被关婉婉她娘给强行带上山的。 关婉婉的父亲本是个读书人,关婉婉现在能会读书写字也都是她爹手把手教出来的。她爹娘从没给她讲过当年发生的故事,她也不是很明白她父母间的情感,只是记得小时候她爹会因为娘亲的一句想吃鱼,就千里迢迢地跑到山下镇子里买上两条最新鲜的回来做给她吃,她娘亲也会笑吟吟地拿起本不擅长的针线活,给他和关婉婉缝制些新的衣裳。 关婉婉听说她娘亲在嫁人前过的一直是打打杀杀的日子,可自从认识了她爹,山寨就变得不一样了。 关婉婉带着芷夏在集市上绕了半天也没看见自己想要的东西。芷夏就眼瞅着她走过卖鱼的摊位,又绕过卖鸡鸭的铺子,心想崔管家不是说姑娘要给将军煲汤么?什么食材都不买这是要煲个什么样的汤? 关婉婉绕来绕去最终停在了一家卖红糖的摊子前,芷夏看着她要买糖赶紧提醒:"姑娘,咱们府上有红糖。" 关婉婉头也没抬来了句:"不够。" "?" 这回芷夏更迷茫了,这姑娘到底要做什么呀。只见关婉婉挑来挑去,又垫了垫自己的钱袋子,最终选了一大块硬邦邦的板状红糖让人家帮她包起来,趁着芷夏愣神就直接掏了银子付了。 她起身拎着糖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走吧,回府了。再晚回去要赶不上给白洲做午膳了。" 崔阳见关婉婉回来就高高兴兴地直奔厨房,赶紧拉了一把正要跟她一块进去的芷夏,低声问道:"买的什么啊?" 芷夏抽了抽嘴角,"红糖。" 崔阳也疑惑:"就买了这个?咱府上不是有吗?将军不爱甜的,府上点心都很少做,上次买的红糖到现在还没用呢。" "说是不够,"芷夏也含糊,"买了这么大一块。"她说着用两只手大大地在空中比划了一下。 崔阳不安地咽了口唾沫,忽然有了种坑了自家主子的预感。 第12章 厨房里早已有了下人在忙活,关婉婉独自找了个不打扰旁人的角落,翻出了个陶锅。灶里的火是早先就有人生好了的,关婉婉把锅子洗好了倒上适量的水往上面一放,盖上盖子让它慢慢煮开。崔阳远远地扒着门缝偷瞧,看这架势这姑娘是真会做饭。 关婉婉又从厨房搜罗了些糯米和大麦仁,芷夏帮着洗好了米,这时陶锅里的水已经滚开冒了不少大的气泡出来。 关婉婉将大麦仁全部倒了进去,没再继续往炉灶里添柴,由着火微微转小,文火慢煮又不时用勺子搅拌,等到水再次烧开滚沸了她这才又加了糯米进来。 陶锅在灶台上慢慢炖煮着,陶锅容易糊底,灶台边上一刻不敢离人,关婉婉就一直守在旁边,时不时调整火候拿起勺子沿着一个方向搅拌。锅里的粥渐渐的由水米分离逐渐开始融合变得黏稠,关婉婉瞧着差不多了,拆开了她刚买来的红糖,想也不想连带着她买来的和府上原本剩下不多的丢了一多半进去。 关婉婉拿着勺子搅拌了一会儿,又想起崔阳那句"将军不爱喝粥"了。所以说白洲上辈子在大牢里把粥分给她是因为他不爱喝???关婉婉忿忿地想着又把剩下的那点红糖也一块扔进了锅里。 "!!!"芷夏站在她旁边看着她行云流水地动作完全来不及阻止。这是要齁死将军么? 熬粥也是很费时辰的,崔阳出去溜了一圈又给下面的小厮布置了些活干,虽然有芷夏在可他心里还是有点不放心关婉婉在厨房忙活,布置完事情就又折了回来,躲在厨房门后面偷偷地看。远处这么望只能瞧出来关婉婉这是在煮粥,她放糖的时候是背对着崔阳的,以至于崔阳也没看清楚究竟放了多少。 关婉婉头也不回,看粥煮的差不多了,开口道:"崔管家,白将军快下朝了没有?" 崔阳在门后一惊,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暴露的,听见自己被点名叫了有些不好意思只得出来讪讪回答道:"快了快了。" 关婉婉心想她寨子里的那堆小山贼们天天变着法地偷听他们说话,自己都成习惯了,瞥一眼就知道崔阳在那。她朝崔阳摆摆手,招呼着他过来。 崔阳走进一瞧锅里的红糖大麦仁,这不是红糖糯米麦仁粥么,他总共就说了两样将军不爱吃的东西这怎么都凑到一锅里了,崔阳有些不确定这姑娘是不是听岔了,试探性地开口问道:"姑娘莫不是听错了,我跟姑娘说的是将军不爱喝粥来着,也不喜甜食。" "没听错,"关婉婉朝着他一笑露出了颗小虎牙,"不过挑食可不好,崔管家你说是不是?" 崔管家不好的预感更浓了,背后都快生出了汗,磕磕巴巴地说道:"是,是这样,可是……" "崔管家,我对我这厨艺没什么信心,你先替我尝一碗呗。"关婉婉拿起旁边准备好的一个小白瓷碗盛了一勺直接递到了崔阳面前,"崔管家你看我在这都准备了这么多时辰了,这祖传的手艺你帮我先尝尝看?" 崔管家不明所以,只是隐约觉着这粥肯定有问题,可这未来将军夫人的面子可是不能拂的,他就跟英勇就义似的慢慢吹凉了粥拖延时间,眼看着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想着长痛不如短痛,这才一口饮下。他不这么喝还好,一口气喝了这么多,甜粥里面甜度的累积可想而知。 关婉婉适时开口:"崔管家这表情,是嫌我做的粥太难喝了吗?" 崔管家都说不出话来,缓了好一会儿,摇着头说:"没,没有。"他可不敢惹这祖宗了,太记仇了。 关婉婉看起来单纯极了,"那就好那就好。我这手艺肯定是比不上府里的厨子,还希望崔管家不要嫌弃。" 崔阳可担不起她这一句崔管家了,连忙摆着手:"姑娘手艺天下无双,容、容小的下去喝口水吧,这话说多了实在是口渴。" 关婉婉可没着急回答,沉了一会儿才悠悠说了句:"去吧去吧。" 崔阳听了她的话就跟得了圣旨似的,一溜烟儿就跑了。关婉婉一回头就剩芷夏一人了。 "芷夏。" "欸!"芷夏一个激灵赶紧答应。 "帮我把粥装起来吧,一会儿等白洲回来喝。" 芷夏听了这话才如释重负。吓死她了,她还以为关婉婉要给她也来上一碗呢。 近日朝中事务颇多,白洲下了朝回来已经将近正午了,他进了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寻关婉婉,院子里空荡荡的,四下无人,初入秋了的天气显得有些凉。 他沉声问道:"夫人呢?" "夫人在厨房。" "哦?"这白洲倒是没想到。 "夫人说想让您尝尝她的手艺。" 崔阳的下半句还未说完白洲就大步走向了厨房的方向,关婉婉忙完了手里的事情也刚好从厨房里面出来。 白洲就在距她几步的距离处停下了,四目相对,她下意识地轻轻唤了一声:"白洲。" 有那么一瞬间那个站在阳光下的她与前世那个喜欢叫他名字的关婉婉微微重合,白洲有些失神,几乎要开口确实她是不是也回来了,可他终究是张了张口在片刻间就恢复了理智。 "听说婉婉给我准备了午膳。" 白洲嘴角轻勾的样子甚是好看,关婉婉也有些愣住了,片刻的失神丝毫没有影响她戏精的本质,很快她脸上就露出了个甜美的笑容出来。关婉婉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白洲面前,一把执起白洲的手,"走,我们吃饭去!" 崔阳在后面倒吸了一口冷气,真是我的小祖宗,全府上下也就您一人敢这么对将军了。 午膳已经备下了,关婉婉的甜粥被盖子盖住,白洲也不知道她究竟做了些什么。崔阳其实是有心想提醒自家主子的,只是碍于关婉婉一直在旁边他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再说他可不敢在这么明目张胆地得罪关婉婉,这个小祖宗太记仇了。 关婉婉就跟提前背好了词似的,"将军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思来想去还是想让将军尝尝我的手艺,还望将军不要嫌弃。"她说着拿开了盖子,先给白洲盛了一碗。 其实他也没那么不爱喝粥,说不上是讨厌,只是有其他食物可以选择的时候不会去喝罢了,这一来二去的府里的下人就都认为他是不喜粥类,久而久之也就不往桌子上端了。 白洲此时看她这一反常态的样子就知道这粥里肯定有古怪,可他还是接过她手中那碗红糖麦仁粥,自家夫人给做的饭食,怎么都是要尝一尝的。 关婉婉心想喝吧喝吧齁不死你。俗话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可不是君子,一上午都等不了。 白洲也没用勺子直接端起来轻饮了一口,那强烈的甜度霎那间席卷了所有感官让一向没什么表情的白洲也忍不住顿了一顿。 关婉婉将他的样子看在眼里,心中偷笑,面上却还是一副正经的样子,"将军,我的手艺将军可还喝的惯?" 白洲到底是白洲,片刻间就恢复了往日的从容:"嗯,甚好。"其实抛去那浓烈霸道的红糖味儿,这粥还真是挺好的,白洲知道是这丫头使坏,可心里还是愿意宠着只评价了句:"稍微有些甜。" 站在后面的崔管家瞪大了眼。稍微有些甜!?他家将军是不是没有底线,都快齁死他了,将军只觉得稍微有些甜??? 他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将军非凡人,就看白洲也拿起了勺子给关婉婉也盛了一碗,"婉婉忙活了一上午了,也喝些粥垫垫。" 高,实在是高,崔阳就知道他们将军肯定不会坐以待毙,这边就见关婉婉笑容一僵,干巴巴地笑着接过了白洲手里的碗,半天也没勇气端起来。 这回换白洲开口了:"怎么婉婉?可是忙活了一上午有些累着了?我来喂你喝?" 关婉婉哪敢让他喂,赶紧摆了摆手,"不累不累,我自己喝就行。"她轻抿了一口就立刻被噎的不想说话了,心里又给白洲狠狠记了一笔。 饭桌上的两个人就跟斗智斗勇似的此时是心照不宣,明知道对方什么心思面上一点都没表露出来。可这周围站着一圈的丫鬟她们可是不知道这粥有多甜,一群人不明真相地支着耳朵听着将军和关婉婉来言去语的还相互盛粥,还真以为短短一天时间里这两人就感情深厚,颇有种夫妻间你侬我侬、伉俪情深的意思。 这会子知情的也就只有芷夏和崔阳了。崔阳站在将军后面绷着劲偷乐,他可是对那粥有多甜深有体会,眼看关婉婉这表情,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吧。 关婉婉越过白洲瞪了崔阳一眼,传递了个你等着的眼神,吓得崔阳一下就捂住嘴不敢乐了。关婉婉可不是能忍气吞声的人,账还是得跟白洲先算,她转头对白洲一笑,"将军既然喜欢我做的粥那就多喝点吧。" 白洲还真就端起来又饮了两口。 关婉婉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忿忿地拿起筷子吃起菜来。 第13章 午膳过后白洲需得去军营巡视,关婉婉这边怄着气躲在屋子里没去送他,等到人走了方才觉得有些无聊了。偌大的将军府竟也这般无趣,关婉婉溜了一圈最终还是朝着厨房走了过去。 午膳时的粥除了给她和白洲各自一碗外完全没动过,就这么扔掉了也是可惜。关婉婉又按照比例多取了些糯米和大麦仁出来,寻了一口大锅重新熬了一遍,煮的差不多时便将先前的粥混了进去,如此一来甜度适宜倒是可以入口了。 关婉婉招呼来了芷夏让她给大家分着喝了,自己又回房琢磨起新的计划来。现下的感觉像是两个人是在斗法,他俩就好比是魔高一尺和道高一丈。只不过关婉婉始终认为自己肯定是那个"一丈",毕竟她这么机智,还比白洲多五年的记忆,白洲在明她在暗,自己完全可以化被动为主动,给白洲来个措手不及。 她坐在床上认真分析了一下自己最近屡屡受挫的原因。这斗争讲究天时地利人和,首先,这天时对她来说更像是时机,她刚刚混进将军府就被白洲一句"有婚约"给弄蒙了,错失了先开口的好机会反倒让白洲占尽先机,其次这地利就更不必说了,这里是将军府,哪里比得上她的山寨行事方便,处处都受制约,再说这人和,全府上下都是他白将军的人,而她自己孤军奋战腹背受敌。 如此看来她屡战屡败也是情理之中了。为今之计也只有把白洲带回山寨去,换了她关婉婉的地盘,还怕不能扭转局势吗! 关婉婉理清了思路,先前心里的憋屈也散了大半,正准备盘算一下如何把白洲拐回去的事宜,忽然就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等会儿,这把白洲拐回去的事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呢? 话说她到这是干什么来了? 关婉婉整个人一僵,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都怪白洲,打乱她的计划不说还耍得她团团转,差点连最初混进将军府是为了什么都忘记了。她费尽心思地见到白洲是想带他离开这里去过安生日子的啊,怎么反倒跟白洲开始斗智斗勇了呢!? 明明是自己要把白洲带回去,现在弄得她有种反被对方拐进府里了的错觉?! 她抹了把脸,深刻地反省了一下自己。算了,他说有婚约就假装有婚约吧,她总不能明知五年后是个火坑还眼瞅着白洲往里面走,虽说是莫名其妙当个主子,但也总比原先想的先混进来当个婢女说话要方便些。只是这总被人夫人夫人的叫着听得她实在不习惯,她还是得再找机会跟白洲说清楚才行。 想到白洲的现在这性格关婉婉就有些头痛。这白洲看见漂亮姑娘就往自己府上领,谁知道在她来了之前是不是都已经三妻四妾了。虽说她这两日一个也没见到,可心里到底是有些不放心,关婉婉想了想还是觉得求证一下为好,遂开口朝门口喊道:"芷夏。" 芷夏此刻并不在门外,门口也无人应答。关婉婉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派她去给大家分粥了,说起来这有关将军的事肯定还是崔阳知道的最清楚了,关婉婉起身搓了搓手又找她的小崔管家去了。 崔阳此时正在庭院里跟莲夏说话,布置些打扫的活儿什么的,抬头见关婉婉来了,赶忙走过去向她行了个礼,问道:"姑娘找我?可是有什么吩咐?" 再给他个胆子他也不敢当着关婉婉的面喊她夫人了,关婉婉对此还是挺满意的,笑着对崔阳说:"崔管家,我想向你打听个事。" 崔阳一看她笑心里就发毛,可嘴上也不能拒绝,"姑娘你说,我知道的肯定尽量告诉你。" "嗯——"这话到要说出口了还真有点犹豫,关婉婉琢磨了半天措辞最终还是选择直截了当,"白洲他,先前可有妻妾?" "啊?"崔阳一愣,"姑、姑娘这是哪里的话,可是听到了什么流言蜚语?姑娘万不可相信,咱们将军还从未娶过妻妾呢。" "没听说什么,我就是随口一问,崔管家你先去忙吧。"关婉婉笑着示意他回去干活。 崔阳疑狐地点点头,看着关婉婉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倒也真不像是听了什么流言蜚语,"那我先去干活儿了。" 关婉婉朝他挥了挥手,直到他彻底转过身去跟莲夏继续说话了,这才微微眯起双眼。 怎么总感觉他刚刚的语气有点心虚呢…… 关婉婉努力回想着崔阳的表情和语气,想尽量从中寻找到一丝他在说谎的蛛丝马迹。 心中莫名的有些烦躁。关婉婉甩了甩头,算了不想了,反正她的最终目的是救他性命,不管有没有三妻四妾,趁着现在大好的时机她得想法子多提升些好感才行,不然白洲怎么肯听她苦口婆心地劝道跟她离开。 左右这婚约这样不明不白的下去也不是个事。晚膳之后关婉婉提出要跟白洲谈谈,白洲也欣然答应了,跟着关婉婉进了里间这才开口问道:"婉婉想谈什么?" "就……关于你说的咱们之间婚约的事。" "嗯?"白洲薄唇轻抿,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关婉婉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得站在她失忆了这个角度上谈判,对一个失忆的姑娘而言,醒来之后莫名其妙多了一场婚约会感到困扰是很正常的事情吧,旁人也应该可以体谅这种感受。 "白洲,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有关婚约的事情我一点也想不起来。" 白洲的眼眸间总有种锐利的神色在,尽管在面对关婉婉时会有所收敛,可不说话的时候多少会显得有些严肃冷淡。关婉婉倒也不是怕他,只是在看他的眼睛时莫名地心跳会逐渐加快,她顿了顿,"所以你能不能再给我些时间,等我把事情想起来。在此之前,这婚约先缓缓。" 白洲沉默了一会儿,"婉婉你讨厌我?" 关婉婉被他问得一愣,诚实地答道:"没有。" "那为什么想要退婚?" 关婉婉被他偷梁换柱地发问弄得有些无奈,"我只是,只是还有些不习惯。" "好。" 白洲点了点头,这让本以为还需要再斡旋几轮的关婉婉有些不太适应,"什么?" 白洲看她呆呆的样子实在有些可爱,轻轻勾起了嘴角,"就按照你说的,再给你些时间。只是这婚不能退,只是婚约先缓一缓。" 关婉婉忽然觉得白洲好像也没那么轻浮了。 此后的日子将军府里的气氛迎来了从未有过的轻松,崔阳曾口口声声发誓说将军受封赏那天的心情也不过如此了。 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在短短一夜之间变得非常融洽。白洲每日三顿饭一顿不落地陪着关婉婉,关婉婉也每次都会按照时辰送白洲到将军府门口,末了还要说上一句"早点回来"。 天气逐渐转寒,秋风卷着落叶吹得院子里阴冷阴冷的,屋子里也只有关上门窗才稍微暖和些。 晚膳过后白洲还有公务要忙便先行去了书房,这段时间关婉婉也摸清了白洲日常的安排,除了每十日一上朝外,皇上也会时不时召他去进宫议事,就算是不上朝的日子白洲也经常是早早地就出了门,到军中巡视,其他的公务都是回了将军府到书房里处理。 白洲这些日子看起来格外的忙,关婉婉也习惯了,独自饮了几盏热茶,看着外边天色渐晚,突然觉得有些困倦。 芷夏心思一向细致适时询问道:"时候不早了,姑娘乏了要不咱们回房休息吧?" 关婉婉点了点头放下茶盏起身,还未走到门口就被冷风吹了个激灵,芷夏见了赶紧将门关上,"姑娘在这稍等我一会儿吧,我去取件外衣来给姑娘披上,外面冷,姑娘别着了风寒。" 这雨是午后刚下过的,一场秋雨一场凉,到了晚上气温便开始骤降。关婉婉的困意被刚刚那么一下吹散了不少,眼下倒也精神了,"没事,离得也不远,走快点就好了。" "姑娘还是等等吧,我很快就回来了。" "好吧。"关婉婉知道自己拗不过芷夏索性就随她去了。 许是芷夏走时门没有关严,秋风扫过时,门被顶开了一道缝隙,从关婉婉的角度看,正巧能望见白洲的书房。烛光透过纸窗,连廊间都被照得亮亮的。 关婉婉还从未进过白洲的书房。曾有一次她恰巧路过那里,正打算进去看看却被莲夏出言制止了,莲夏说将军不喜旁人随意踏进他的书房。当时白洲也没在府上,关婉婉觉得私自进去好像确实不大好,此事在那之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上辈子关婉婉初见白洲时两人皆沦为阶下囚,都是再落魄不过的时候了。而如今峰回路转,白洲仍官位加身,她望着那灯火通明的房间,突然又有些好奇白洲处理公务时的模样。 关婉婉曾不止一次地在第二日清晨见过他略显疲惫的神色,可当她问起这些时总是会被对方轻描淡写地化解,但不能否认的是白洲似乎总是很忙。 芷夏还没有回来,关婉婉看着四下无人彻底将门打开。许是由于清醒了的缘故,风吹在身上仿佛也没有先前那么凉。她沿着连廊绕过庭院悄悄走到书房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到底是没敢明目张胆地走进去,有些做贼心虚地轻轻伸出手,将门推开了一道缝隙。 书房很大,四周设有书架,书架上整齐有序地摆放着各类书籍,便于随时查阅使用。屋子正中有一张大大的书案,书案的两侧也放置了两摞厚厚的典籍。 关婉婉一眼就望见白洲正坐在书案后。白洲处理公务时甚是专注。他偶尔翻阅些书卷,也会时不时停下笔来思考。写到关键处时总会忍不住微微皱眉斟酌字句,待到理清了思路再从容下笔,眉间也随之缓缓舒展。 烛光映在白洲身上在他身后的墙上留了一道长长的影子。关婉婉从很久以前就觉得没有什么比一个人认真起来的样子更吸引人的了。 白洲多数时候总显得有些冷漠,尤其是正在处理公务的时候表情甚是严肃,大有种生人勿进的意思。关婉婉也听下人们说过,去书房给将军奉茶是件谁也不愿意去的苦差,光是远远地看着将军的表情就足够让他们感到胆颤。 可当关婉婉真的看到在书房中认真做事的白洲时,忽地就再也移不开视线了。 第14章 像是终于写完了,关婉婉看见白洲放下笔,似有些疲惫地用手掐了掐眉心。朝政上的事关婉婉不懂,只是觉得这样一个尽职尽责的人最终只落得跳崖自尽的下场实在是难以接受。 此时的白洲刚刚写完明日要呈给皇上的奏折,烛影晃动,他揉了揉眉心想舒缓一下短暂的疲劳,他如今初得皇上赏识,虽有了卫将军的官职,但朝中根基始终不稳,未来朝局错综变幻。为了以后的事,一切都需要早做打算。 他垂着眼,看了看自己刚刚写下的文字,近日里他是有些忙,朝中事务颇多,白日里他总想多抽出些时间陪婉婉,于是许多事他不得不靠熬夜来做完。 恍惚间忽然觉得有人在望着自己。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向门口望去,就看见真的有人站在门外。 相视而望的两个人皆是一愣。白洲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直觉似的认为那人应该是关婉婉。 他不确定地开口唤了一句:"婉婉?" 对方见自己被发现,也不再躲了,推了门进来。她低着头,也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 有那么一瞬间,白洲都有些怀疑是自己出现幻觉了。虽然关婉婉没有对他避之不及,但这种主动过来找他的事到真的像是梦境一般。 白洲又唤了一声"婉婉",他看见关婉婉像是不情愿似的将头抬了起来。 霎那间四目相对,白洲就这样看着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就这么撞进了他的视线。 关婉婉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甚至不想抬头去看白洲的表情。莲夏说过将军不喜旁人打扰,她这样鬼鬼祟祟地偷窥他的书房,还被他当场抓到,这要如何跟他解释才好。 白洲半天没说话,关婉婉心脏越跳越快,心想白洲此刻怕是要生气了,本来她就是来路不明混进将军府的,这下不会把她当成窥探军机的细作了吧。 白洲的表情之中看不出喜怒,关婉婉觉着自己再不说话就要被扭送到官衙了,赶紧开口道:"我就是路过,看见你这里还亮着就过来看看。" "哦?"白洲嘴角轻勾,朝着关婉婉走了两步,"我还以为是你想见我了呢。" 这人,没生气? 直到关婉婉整个人被笼罩在白洲的影子里,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好像又被对方给调戏了,怎么重活一世自己的话全被别人说了。 白洲的右手蓦地碰到了她垂在左侧的胳膊,她本能地想要躲,却被对方牢牢紧握,只听白洲说道:"婉婉,你站了多久了?身上怎么这么冷。" 关婉婉的身上被冷风吹得冰凉,刚才还没有感觉,直到这会儿被白洲那温暖的手握住,才觉出冷来。 关婉婉只是看着他不说话,白洲以为是下人怠慢了她。他微微皱眉,眼神中带了一抹不悦,"伺候你的莲夏和芷夏呢?服侍你的人都去哪了?" 关婉婉见白洲要迁怒旁人赶紧解释:"芷夏去给我拿衣服去了,你别怪她,她不知道我过来找你了。" 白洲有些无奈,怎么来看他还非得偷偷摸摸的了,刚才若不是他不经意间发现,这人是要一直站下去吗? "为什么不进来?"白洲问道。 关婉婉也说不清,索性拿了莲夏的话当了理由:"我先前听人说你不喜欢别人进你书房。" 关婉婉比白洲要矮上不少,此刻她正被对方握着胳膊面对面站着,她的头顶刚好到白洲的下巴,她听到自己前方传来一声轻笑,"傻子,你又不是旁人。我不是第一天就告诉过你,你想来这里随时都可以进来。" 这话确实是他们在将军府初相见时白洲就说过的,只是那时关婉婉被白洲的话惊诧到了半天没回过神来,这一句自然也就被落下了。 此刻的她被白洲这么一点好像也隐约有些想起来了,只是嘴上仍不肯承认,嘴硬道:"你什么时候说了?我没听见。" 白洲笑着看着她,知道她这是装傻充愣呢也不再与她争辩了,脑子里却想起了前些天得知的另一件事,遂开口问道:"婉婉之前好奇我有没有三妻四妾?" 关婉婉一听这话,已经在心里连珠炮似的骂了一百遍崔阳了,肯定是他说出去的,这种事都跑去告诉白洲,明天非和他算账不可! "谁好奇你了,"她立刻否认,"我可没有。" "那为何要打听我的事?" 关婉婉被问得一时语塞,索性没好气地甩了一句:"你三妻四妾的与我何干!" 白洲眼眸一深,"你觉得无关?" 关婉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说起这些又勾起了前些日子积压在心里的烦躁,"自然是无关了,所以你相中了哪家的姑娘尽管娶回府,那莫须有的婚约,不作数也没关系。" 一股无名火堵得关婉婉心里难受,现在想想崔阳的话果然不可尽信,哪个下人不向着自家主子的。她一想到白洲这份好可能对过不止一个姑娘,心里就越发得不舒服。被主仆二人一同欺骗的感觉刹那间让她有些委屈,可仔细想来她又有什么立场发作呢? 她没想过要真嫁给白洲,白洲以后也还会遇到其他合他眼缘的姑娘,她倒不如现在表现得大度些,若真有那一日也许他们还能像朋友般相处。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将军放心,等将军过两日遇见新人,我自会腾地方,不会搅了将军的好事的。" 白洲面色微沉,气氛微微有些凝固,他声音有些清冷:"你就是这样想我的?" 关婉婉抿着唇没有回答。 "婉婉。" "你好好想想,你可曾见过,我对其他人这样?" "你可曾见过,我带回过除你以外任何一个姑娘?" 关婉婉被问得哑口无言,她心里清楚,这些白洲都没有。 仿佛有什么情绪从白洲的神色间划过,他看了关婉婉好一会儿,轻声又问了一遍他之前就曾问过她的问题:"婉婉,你讨厌我?" 关婉婉的心莫名地在悸动,整个人都变得极其安静。 其实白洲不是生气,只是听了关婉婉的话,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总不是个办法,白洲叹了口气,说道:"罢了,是我不好。" 他尽量缓和着语气:"天色不早了,我去叫芷夏送你回去休息。" 白洲生怕再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转身出了书房。屋里只留关婉婉一人,愣愣地望着那闪烁的火光。 等芷夏见到她的时候,关婉婉身上快被寒气浸透了,明明待在屋内身上却不知怎的一片冰凉。芷夏赶紧将手中的衣服披在关婉婉身上。她先前取了衣服回来就发现关婉婉不见了,围着庭院绕了好久都没找到,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就见将军迎面走来,说关婉婉在书房。 芷夏利落地将扣子一颗颗扣好,"姑娘可叫奴婢好找,下回去了哪里姑娘记得告诉我一声,这么冷,着了风寒可怎好。" 白洲始终没再出现,关婉婉随芷夏走到门口下意识地又回头望了一眼,屋子里还是明晃晃的,只是先前那人已不在书案边。 芷夏送关婉婉进了里间,又出去沏了一杯热茶给关婉婉端了过来,"姑娘快喝杯热茶吧,暖暖身子。" 关婉婉接过茶杯,知道自己让芷夏担心了,心里有些愧疚,"芷夏对不起啊,今天让你担心了,我该等你回来跟你说一声的。" 芷夏连忙摆了摆手:"姑娘这话太客气了,是我不该留姑娘一人的,姑娘快喝口热茶吧,我再去叫人煮碗姜糖水送过来。" 关婉婉抿了一口,芷夏见她喝了也稍微放心了些,正转身准备出去吩咐姜糖水的事,就听关婉婉唤了声:"芷夏。" 芷夏顿住脚步,"怎么了?" 关婉婉有些犹豫,"白洲他……回去了吗?" 芷夏一向心思细致,这会子也瞧出来了她和白洲之间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得柔声说道:"姑娘放心,将军还有些朝中的事务要处理,已经回书房了。" 关婉婉点了点头,便再无答话了。 关婉婉的沉默让在一旁的芷夏有些着急,将军这些日子的变化他们这些做下人的都看在眼里,她这些日子与关婉婉的朝夕相处间也逐渐感受到了这姑娘是真心待将军的。如今关婉婉这副样子,叫她怎么能放心的下。 "姑娘,别担心了,"她开口劝慰道,"我虽然不知道刚刚姑娘与将军之间都发生了什么,只是姑娘你放心,将军刚刚同我说话时的样子是没有生姑娘气的。" 关婉婉抬起头望向她。 芷夏顿了顿,继续说道:"将军还是很在意姑娘的,将军公务繁忙,几乎从不在府上用午膳,忙碌起来的时候甚至一连几日不能回府,一日三餐皆在外面随意用了,可自打姑娘来了,将军便一直在了。" 关婉婉忽的想起,除了第一日晚膳时白洲不在以外,其他的日子里白洲就再也没消失过了。难道是白洲听说了什么? 至此关婉婉隐隐发觉白洲似乎对她是不同的。旁人都道白洲阴翳冷漠,可她始终认为这世上没有比白洲更温柔的人了。 上辈子白洲话少,却在最后关头愿意用自己的牺牲换关婉婉的自由。这辈子她又与他相遇了,白洲对她的好,关婉婉不是不知道。 所以当白洲第一次问她是否讨厌自己时,关婉婉想都没想便直接否认了。她从不讨厌白洲,可当今日白洲再次问出这句话时,她却无法回答,不是因为改变,而是她直到那一刻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只顾纠结于白洲在她刚醒来时对她的欺骗,却忽略了自己何尝不是也这样对了他。 关婉婉低声骂了自己一句"蠢笨",起身就往屋外走。 "姑娘这么晚了这是要去哪?"芷夏追到了门口,生怕关婉婉想不开再做出点什么。 关婉婉回头看着她一笑。 "我得去找他。" "不然我会睡不着觉的。" 第15章 莲夏端了一杯茶小心翼翼地往将军书房走去,她能明显的感觉出今晚将军的情绪似乎不大好。 将军本就很少说话,就算开口也是惜字如金,看起来甚是阴翳,平时在书房的时候除了那个没心没肺的崔阳,根本没有几个丫鬟敢进去,现下样子又像是生了气的,这让原本当值的小丫鬟们更是胆战心惊,莲夏正好找到了理由自告奋勇地进来奉茶了。 莲夏刚才路过廊间的时候,正巧看见将军面色不好地去找了芷夏,没过一会儿就见关婉婉从书房里被芷夏接了出来。她心中暗自有了判断,一定是这人擅自进了将军书房,触了将军的逆鳞。她早就跟她说过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这间屋子的。如今将军动了气,她正好可以借机劝慰将军。 如今在府里的下人们里除了她就属芷夏和崔阳跟着将军最久,饶是这么久了,她进将军书房还是不由得感到胆寒。 白洲望着先前就备好的纸张,迟迟无法下笔。屋内孤灯碎影,倒显得格外冷清。 她端着茶杯走了过去,走到跟前壮了壮胆子轻声唤道:"主子,请用茶。" 白洲皱了皱眉,"嗯下去吧。" 莲夏这本来准备好的下半句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主子给打发了,顿时有些不甘,索性心一横,又说道:"新沏的茶还热着,您尝尝。"。 白洲抬头看了她一眼,莲夏感觉自己仿佛置身冰窖一般,瞬间不敢再多言:"奴婢告退。" "等等。" 莲夏整个人颤抖了一下,不知将军是何意。 "她那里缺人手,我这里你不必来了。" 白洲虽未直言关婉婉的姓名,可这个"她"是谁,莲夏心知肚明。她和芷夏本就是原来近身服侍将军的,如今这个来路不明的人一来,她俩就被将军直接调到了关婉婉那里。莲夏虽嘴上不提可心中甚是不平,一个大字不识得几个的山村妇人也配进他们将军府了,还真拿自己当个主子了。 她离开老宅前,老夫人可是单独将她叫到屋子里有所嘱咐的,如今这将军府不明不白就混进来这么个人,叫她怎么跟老夫人交代。将军怎么就这么惦记着这么个人呢。 莲夏就这么站着,不敢违逆了将军的意思,却也不甘心就这么下去了。她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些什么补救,可还未等她说出口,门外忽地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那敲门的声音很轻,只是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空灵。 白洲显然也听到了声音,他府上的下人过来点灯奉茶向来都是悄无声息的,直觉告诉他此刻站在门外的只可能是一人,只是刚刚发生了那样的事,他实在不敢给自己太多期待。 门外的人见屋内没人回应,却还是执着不肯走,又轻轻敲了两声。 白洲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说了句:"进来。" 门只被缓缓推开了一道缝隙,关婉婉身材娇小,刚好可以挤进来。白洲还在让她松了口气,她向前迈了两步忽然注意到还有莲夏在旁边。莲夏的存在让她停住了脚步,关婉婉望了望白洲,也没说话,就这么直直地站在了屋子中间。 白洲偏了偏头朝着莲夏,眼神却未从关婉婉身上离开,"你先下去。" 这话自然是对莲夏说的。莲夏脸色发白,心中暗骂关婉婉还有胆子过来。到底是碍于白洲在,她也不敢造次,悄悄瞥了白洲一眼,不情愿地行了个礼,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白洲和关婉婉两个人。 "这么晚了,还不休息,怎么又过来了?" 白洲的语气还像往常那样,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如既往。他坐在书案后,身上披着件宽大的外衣,像是也刚从外面进来没多久的。 书房里熄了几盏灯,倒不至于阴暗,只是屋里显得没有先前那么亮堂了。关婉婉望着他晦暗不明地眸子,关婉婉心里莫名得揪得发慌。 "我睡不着。" 关婉婉的声音很轻,却几乎调动了白洲全部的理智去克制。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仿佛只要一动,身体就会脱离意志地掌控,忍不住想要走近忍不住想要触碰,可他不想再做出一点惹对方厌烦的事情了。 白洲沉默了一会,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缓缓开口道:"今日的事,我们明天再谈好不好?你先回去休息。" "不,"关婉婉道,"今日不说,我睡不着。" 白洲垂下眼,"你不必担心,我不会逼迫你,更不会做出你不喜欢的事。" "婚约的事我们先前就商量好了不再提的,婉婉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你身子刚好,外面夜晚天凉。听话,先回去休息,嗯?" 白洲上扬的尾音揪得关婉婉心里难受,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愣愣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就在白洲以为她会乖乖离开的时候,她去突然向前迈开步子,直直地朝白洲走去。 关婉婉的手蓦地握在了白洲的手上,就像上一世那样,她轻声唤了句:"白洲。" 白洲因为她突如其来的动作下意识地抬起头。 关婉婉的眼睛是清澈的,他听见她说:"我没有讨厌你。" "从来都没有。" 白洲眼眸一深,反手将她握紧,"你说什么?" "我说,我从未讨厌过你。"关婉婉又好好地重复了一遍,白洲的目光让她有一丝慌乱,她将头一偏,"先前的话都是气话,我不是没良心的白眼狼,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将视线移了回来,认认真真地望着白洲的眼睛。 "白洲,你别生气好不好?" 白洲被她望得炽热,仿佛所有的理智与克制只因的她只言片语就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是你非不走的。" 白洲手上稍一用力,下一刻,关婉婉就被拉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饶是她平日再大大咧咧,此时也是瞬间涨红了脸,心跳跳得极快。此刻白洲离她极近,周围皆是白洲的气息。她先前从外面进来,身上冰凉冰凉的,白洲的身上甚是温暖,像是在潮湿阴暗的森林沼泽深处燃起的熊熊篝火,驱散了夜里所有的寒凉。 迟来的理智让关婉婉半天才搞清楚状况,她用手推了推白洲的胸膛,可白洲却没松手,反而收紧了力道,低声在她耳畔唤了声:"婉婉。" 关婉婉感觉自己的耳尖都红了,脸上热得厉害,连声音都没了底气,音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你放开我。" 白洲轻轻松了力道,手却没有放开。关婉婉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被对方圈在了怀中,理智又开始要一点点消散。 白洲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所以,你是在吃醋?" "吃哪门子的醋!"关婉婉这才猛地回过神来,白了他一眼,现在的脸色快和泡在腊八醋里的蒜一个颜色了,吃醋倒是没有,泡醋里了还差不多。 关婉婉突然生出了一种被这人诓了的感觉,她是不是就不应该过来?怎么这么快又没个正行了。 关婉婉实在不想回答白洲的问题,趁着事情还没发展到自己无法控制的地步,灵机一动,抬起手就捂住了自己的太阳穴。 "唔。"演戏要演全,她长眉紧皱,像是真的吃痛。 "怎么了?头痛?" 白洲果然上当了,他语气有些急,关婉婉闭着眼听着他的声音,心里还真有那么点内疚。只是事已至此,关婉婉一咬牙,做戏做到底,"嗯,头痛。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突然……" 她话未说完就直接被白洲横抱起来,惹得她传来一声惊呼。 白洲的声音蓦地在她上方响起:"别慌。" 关婉婉紧贴着白洲的胸膛,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心跳。他抱着她朝一个紧挨着书房的小里间走去,里间很小,只容纳下了一张床。 白洲将关婉婉放在床上,这才冲外喊了句:"来人!" 门口一个值守的小厮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去请大夫。" 小厮看着架势也知道是关婉婉发了病,赶紧说了声"是",匆匆忙忙就往外赶。 "怎么样?有没有好些?" 关婉婉没想到自己一时的做戏会引来白洲这么大的反应,立刻安慰道:"我没事,就是刚刚头痛,现在好多了,好多了,不用请大夫。" 白洲没有说话,只是代替她的手轻轻按压着她的头部,似乎想要借此来缓解一下关婉婉的不适。 关婉婉将他这幅样子看在眼里,心中更内疚了,心想这是最后一次,她再也不这么演了。 白洲又替她按了一会儿,"好些了吗?" 关婉婉赶紧道:"好多了,我没事了,你别担心。" 直到小厮请了大夫回来,白洲才起身腾开位置,让大夫过来诊治,关婉婉看着他皱眉的样子心疼得不行。 大夫替关婉婉诊了脉,起身朝白洲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开口道:"将军不必担心,这位姑娘脉象平稳,身体并无大碍。头痛许是先前失去的记忆要恢复的征兆。" 他说着看向关婉婉,"姑娘有没有忆起什么来?" 关婉婉心想失忆要是治好了她还怎么混在这将军府,只好顺着大夫的意思说:"唔,好像有什么,但是细想又什么都想不起来,一要想就头痛。" 大夫听她这话捋着胡须点了点头,"嗯,想必就是如此了。待我给姑娘开上一副安神的方子,喝了药休息一下也就无碍了。将军不必忧心,这是记忆恢复之兆,不是什么坏事。" "有劳。"白洲让下人先送大夫出去,这才又坐回到关婉婉的旁边。他表情依旧很凝重,关婉婉不知白洲在想些什么,只好将自己的手搭在白洲的手上轻轻握了握,"我没事,大夫也说了,无碍的。" 白洲"嗯"了一声,像是有些心不在焉。 关婉婉看着白洲魂不守舍的样子有些不安,"白洲,你别担心。" 白洲没说话,是只取了软被过来替她盖在身上。 两人相视无言。 关婉婉道:"你在想些什么?" 白洲看了她好一会儿,微弱的烛光使关婉婉有些辨不清白洲的视线,"白洲?" 白洲这才从思绪中回过神,轻轻摇了摇头,"没什么,在想你的病。" "刚刚大夫也说了我没事,你别担心。" "嗯,我知道。" 关婉婉有些不安地坐了起来,"你别胡思乱想。" 白洲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了声:"嗯。" 他起身将门窗替关婉婉关严,又坐回到床边,"今晚你先宿在这里,外面凉,风大,我怕你折腾回去又要头痛了。我去叫芷夏过来陪你?" 关婉婉只觉得若是她放白洲走了这人不知道要胡思乱想些什么了,赶紧拉了他一把,"你别走。" 白洲愣了一下。 "也好。" 第16章 关婉婉服过药后在药效的催动下也渐渐有些困了,迷迷糊糊之间她看见白洲还在旁边坐着,强打着精神想叫他快去休息,"白洲,去睡吧……" 后面的话说没说出来她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朦胧地看到了白洲守在自己身边的影子,他好像说了跟她说了什么她却也听不清了,困倦感拽着她往下沉,她就这样被睡意拖着坠入了那漫长的黑暗。 如此,一夜无梦。关婉婉感觉这是她自从入了将军府以来睡得最踏实的一觉了。 许是由于昨晚睡得格外好的缘故,第二日关婉婉醒的也比平时要早些,外面的天还未亮,屋子里燃着盏将将要熄灭的灯,微微照耀着整个房间。 她看见白洲侧坐在她的床脚处,头微微靠着床柱,呼吸平缓。他像是整整熬了一夜,将近天亮才抵不住困倦靠在这里短暂的浅眠。 白洲那轮廓分明的脸即便是在睡梦中也不带半分的和蔼,他时不时会微微皱眉,像是睡得并不踏实正处在梦境中一般。关婉婉生怕自己轻微的动作就会打破白洲的浅眠,她远远地望着白洲的睡颜,忽地想起上辈子他们在狱中,白洲靠在那石墙边的画面。 昨晚的白洲让她突然有了种自己是被这个人真的喜欢着的感觉。 她心里莫名地发紧,明明她最初过来时只是为了将这人远远地带离这里,可是随着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忽然发觉自己好像是不反感跟他过一辈子的。 关婉婉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赶紧晃了晃脑袋才确信自己肯定是因为没睡醒导致的意识不清。 白洲的双眉在平缓地呼吸间逐渐舒展,关婉婉看他有睡得熟了些,小心翼翼地起身将自己身上的软被盖在了白洲身上,自己下地轻轻推开了屋门。 门外守着的是崔阳,他倚着门廊守在门边,关婉婉开门的时候不小心碰了他一下,惊地他一下站了起来,看见关婉婉下意识地就脱口而出:"夫、夫人!" 关婉婉赶紧给比了个禁声的手势,压低了声音道:"你小点声,白洲还在里面睡着呢。" 下人们已经对关婉婉直呼将军姓名见怪不怪了,崔阳一听将军还睡着,立马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就这么把主子给吵醒了。 关婉婉回头看了眼门,听见里面一切如常这才放心,她将崔阳往旁边拉了拉,问道:"怎么是你值守在这里?当值的小厮呢?" "我让他们下去了,这不昨晚情况特殊么,那帮小孩儿办事我不放心,就自己过来了,将军有什么事情吩咐我都能直接处理。" 关婉婉一听他这少年老成地语气就乐了,"还说人家小厮是小孩,崔管家你也没多大嘛。" 崔阳才懒得跟她斗嘴,冲她一笑,"姑娘身子可好些了?昨天我们可担心坏了。" 关婉婉想着自己昨晚这一出戏折腾了这么多人也觉得特别不好意思,"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折腾你们一晚上。" "姑娘这是哪里的话,太客气了,若说担心莫过于将军了。" 关婉婉也想起了那个一直陪着她的身影,"白洲他,在这里守了一夜吗?" "正是呢,"崔阳诚实道,"姑娘睡下了将军就一直在旁边还请赵大夫在府上留了一晚,怕姑娘半夜再有不适。后半夜将军见姑娘睡得熟了叫我们将书房未完成的公务搬了过来,就这么边守着边处理。也不叫芷夏过来。" 昨晚不是崔阳当值,后来听说出了事才起身的,先前发生了什么他一点不知,只是从昨晚府上就开始流传着将军将关婉婉赶出书房,关婉婉一怒之下气病了的传言,崔阳也分辨不出这事情中的真真假假,琢磨了一会儿,到底是没憋住,还是觉得得劝上一劝:"昨晚的事姑娘莫要生将军的气,想必定是有误会在其中的,将军一向是真心待姑娘,姑娘切莫气坏了身体。" 关婉婉听他这没头没尾地来上这么一句也觉得奇怪,"什么?我没生气啊?" "姑娘不是因为生气才头痛发作的?" "与那无关,"关婉婉听他这么问像是有几分明白过来了,"是不是府上流传了什么?说我和白洲起了争执?" 崔阳听说的肯定是比这要难听得多的,自是不敢直接和关婉婉复述。他虽训斥了那些下人,可这流言还是在很快传遍了将军府上下。崔阳反应地很快,"姑娘放心,流言之事我会彻查的。" "嗯,我也会留意的,"关婉婉点点头,又想起来件重要的事,"现在什么时辰了?白洲是不是还得去上朝?" "是要去的,现在已经快五更天了。" 关婉婉有些无奈,这白洲刚睡下就要起了,都怪她折腾了一夜,她朝崔阳吩咐道:"你去给将军准备上朝的衣服和洗漱的水吧,这里有我守着,时辰差不多了我再叫他。" 崔阳应了一声正准备要走,关婉婉却忽然又想起了个事来,"诶,等等,崔管家,我有个事要问你。" 崔阳一脸迷茫,"什么事?" 关婉婉道:"我问你,你是不是把我打听白洲三妻四妾的事告诉他了?" 崔阳被她兴师问罪的模样吓得直摇头,赶紧说道:"姑娘明鉴,冤枉啊,我可没有。" 关婉婉白了他一眼,心道谁信啊,默默又给崔阳记了一笔。 崔阳一看关婉婉这表情明显是又记仇了,这莫须有的罪他可不想背,再说了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关婉婉啊,他觉得自己还能再补救一下,"姑娘,真不是我啊。" 关婉婉"哼"地一身把头扭到一边,不顾崔阳在一旁地哀嚎伸冤,直接转身就回了房间。 她本以为她可以让白洲再睡一会儿再叫醒他的,可当她进屋的时却发现,那人早已睁开了双眼。他还坐在那个地方没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声音有些慵懒:"你又欺负崔阳了。" 关婉婉也不知这人把刚刚他们的话听去了多少,她撇撇嘴,说道:"什么叫又,说的跟我总欺负他似的。" "你没叫他喝上次那个甜粥?" "那也是他先招我的。再说了,"关婉婉顿了顿,可不忘了拖崔阳下水,"我让他尝尝粥帮我试试味道,他尝了之后也没告诉我粥太甜,所以齁到你了你可不能怪我,那是他的错。" 白洲看着她这副强行狡辩的样子就觉得甚是可爱,这伶牙俐齿的真是一点亏都吃不得,"那这么说还是崔阳的不是了?" 关婉婉理直气壮,道:"那可不。" 说谁谁到,门口就在这时传来了敲门声,崔阳已经准备好了清水和衣物,就等着将军洗漱更衣了。 关婉婉威胁似的瞪了白洲一眼,"你可不许把我说的话告诉他。" 白洲心想他家婉婉还真是越发胆大了,可心里还是愿意宠着,声音低沉地应了句:"好。" 白洲要洗漱更衣关婉婉留在这里自然是不方便的,好在崔阳适时提醒道:"姑娘,芷夏已经在门口候着了,带姑娘去洗漱更衣。" 关婉婉望了白洲一眼,"那我走了,一会儿一同用早膳。" 白洲"嗯"了一声,算是应了下来。 崔阳见关婉婉彻底离开了房间,动作利落地将手中的朝服放好,抬起头正望见白洲还在看着关婉婉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白洲的神色显得有些复杂晦暗,崔阳忍不住开口问道:"主子?您怎么了?" "无事,"白洲看了他一眼,声音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清冷,"更衣吧。" 芷夏见了关婉婉也是那一套说辞,关婉婉连忙安慰了她好几遍,证明了半天才让芷夏确信了她身体无碍。 芷夏松了口气:"还好姑娘没事,我昨晚该跟着姑娘的。" 她说着像是又想起了些什么,"话说姑娘昨晚要跟将军说的话都讲清楚了没有?" 关婉婉回忆了下昨晚状况就有些脸红,见芷夏还在望着她,顿时有些窘迫,她点了点头,"嗯,想说的都说了。" 该说的不该说的也都说了。 说起来今日已经是新的一月的初一了,她到这府上已是将近两月了,先前她与山贼们约定好每月十五就去城东的林子里找一棵带有标记大树,树洞里藏着汇报山寨近况琐事的信件,如今算起来应该已经屯了两封了。昨日她没找到机会出去,今日说什么也得走这一趟了。 白洲今日需上朝,陪白洲用过早膳后,关婉婉一如既往地送他出了府,对今日要出门的事情只字未提。她又在院子里晃荡了几圈,估摸着这会儿东市的铺子们应该都开张了,这才回屋唤来了芷夏:"府里有些闷,我想去东边的集市上转转,午时之前就能回来。" 她算好了时间,在中午白洲回来之前就能赶回将军府不会引起他的怀疑,跟他提了反而多此一举容易让他多心。只是她要出府总得知会芷夏一声,不然芷夏找不到她以为她凭空消失,不定又要惹出多少不必要的麻烦。 芷夏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姑娘要去东边的集市?那我去跟崔管家报备一声,这就收拾东西虽姑娘一起。" "别!别去。"关婉婉赶紧把她拉了回来,她怎么忘了这茬了,这事要是被崔阳知道了定会告诉白洲的。 关婉婉看着芷夏不解的样子张口就开始胡诌:"我想给白洲准备份礼物,提前被他知道了就没有惊喜了,你若告诉崔阳,他一定会说出去。" 这到让芷夏犯了难,关婉婉见她有点动摇了赶紧再接再厉,"我悄悄地出去,午时不到就会回来了,你放心,这城里我差不多都认识了,不会迷路的。" 芷夏犹豫了一会儿,"不行,姑娘还是让我跟着你吧,姑娘一个人出去,将军知道了是要怪罪的。" 芷夏心思细致,到时候想甩开她独自去城外实在太过困难,带她出去怕是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麻烦。关婉婉抬头正看见莲夏端着个水盆走了进来,莲夏总比芷夏好忽悠,她随手一指,"那让莲夏陪我出去吧,芷夏你留下来把屋子收拾干净。" 芷夏生怕她不肯叫人跟着,眼见她选了莲夏,赶集答应了下来,就怕关婉婉再改了主意。 于是莲夏就在一片迷茫之中被关婉婉直接拉出了府邸。 第17章 然而关婉婉还是失策了,莲夏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难缠。她带着莲夏在城东的集市里一通乱转,到底也没能把莲夏成功甩开,倒是惹得莲夏有些不耐烦:"姑娘,你到底要给将军买什么物件?你告诉我,我带你去找铺子。" 关婉婉笑得有点僵,"我还没想好,咱们再转转,再转转。" 话已经说出口,原本没打算给白洲买些什么的关婉婉现在也不得不先替白洲挑件礼物,好回去交差了。 她眼睛扫过那一间间热闹繁华的商铺,又掂了掂已经被自己花的所剩无几的私房,钱顿时觉得一阵肉痛。要说她来皇城这一趟可没少花银子,这样下去还没等把白洲拐回家,她倒是要先破产了。 没钱的关婉婉在挨个商铺门口转了一圈,还真不是她妄自菲薄,她这点钱在这条街里面根本买不起个像样点的物件。 街边拐角处有个岁数不大的青年摆了个卖瓷器的地摊,关婉婉破罐子破摔地想,要不就买个花瓶吧,就这点钱买什么都说不过去,反正白洲什么也不缺,她买什么都是多余。 在一旁一直看着关婉婉的莲夏忍不住抽了抽嘴角,这小门小户的果然是没见过世面,这是要送给将军的么,这么寒酸。这么多好的铺子她不挑,将军府又不差这份钱,怎么这么抠门呢。 "姑娘且慢,"眼见这关婉婉真的走了两步就要往那摊子边上蹲,莲夏赶紧一把把她拉了起来,"姑娘就要给将军买这个?" 关婉婉还真点了点头。 莲夏语气不善:"将军不会收这种东西的,姑娘咱们将军府也不差钱,完全可以挑些更好的物件送给将军。" 关婉婉心想将军府是不差钱,我差啊!再这么花下去她到时候只能靠沿路乞讨回山寨了。 莲夏就是觉得眼前这人小家子气,怎么看都不顺眼。临出门前芷夏给了她一个钱袋,里面是上次崔阳给封号的现银和银票,说是专门支出来供夫人花销的。 莲夏将钱袋子从腰间一解,施舍似的放到关婉婉手里,"姑娘实在不必担忧钱财,这里面的足够你使用,还望姑娘能给将军买个得体些的物件。" 这几句话下来,莲夏态度实在不好,关婉婉对她刚才的动作也有些不满。她站着看向莲夏,忽地笑了一声。 莲夏被她这一下弄得心里发慌,"姑娘我也是为了将军着想,你可莫要见怪。" "莲夏你慌什么,我又不会去将军那里告你一状,"关婉婉眨了眨眼睛,"刚刚你说,不必在意花销?" 莲夏已经被她那句将军那里告状惊出了一层冷汗,也不知道这个平时看起来又蠢又土气的少女此刻为什么会带来这么大的压迫感,她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呢。" 关婉婉的嘴角勾起到一个很好看的弧度,她将钱袋子放回到莲夏手里并握着她的手将钱袋子紧紧攥住,"那跟我来吧。" 没过多一会儿莲夏手里就被大包小包的东西占得就满满当当当的了,都是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关婉婉在前面走得快,莲夏欲哭无泪地使劲追。 关婉婉瞧着这时间也不多了,没再带她绕,直接走向了刚才她就注意到的一家金器铺子里。那家金店生意甚好,往来顾客颇多,等了好一会儿掌柜的才得空过来招呼。 他看着关婉婉的样子甚是年轻还带着婢女,估摸着应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了,赶紧客客气气地说道:"姑娘来买金器?那来咱们这里可是来对了地方了,咱们这是老字号手艺您放心。" 他看看跟在关婉婉身后板着脸的莲夏又看看关婉婉,"您看看咱店里有什么您看上的?或者您想打造些什么咱们这边完全可以按照您的要求定制,这里还有图册您参考参考?" 关婉婉结果图册随手一翻,连看都没看,"就这个吧。" 她选中的是一对喝酒用的金杯,看起来就价格不菲,可她才不担心要花多少钱,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 关婉婉又扫了一眼这图册上画的样式,"嗯,还是有些普通。" 掌柜的琢磨着关婉婉的意思试探性地问道:"我们还可以再改进些工艺?再添些镶嵌?咱们这还有金丝的手艺……" "也行吧,"关婉婉也不懂这些,直接将图册翻到最后一页的珠宝页上随手往下指,"这个,这个,还有这几个,全都想法子镶上,再弄些好看的纹路,你看着弄吧。" 掌柜的心想这别再是个暴发户吧?还头一回听说有要加这么多珠宝的,这各种颜色的做出来得有多垮啊。他心里虽这么想可有人送钱谁不要,赶紧把关婉婉刚刚说的几样一个不落地记了下来,边记边跟关婉婉商量:"姑娘您看咱这是定制,还是没做过的样式,小店客人多,可能需要多给咱几天的工期,到时候做好了我叫人给您送到府上去?" "不必了不必了,我亲自来取。"关婉婉本就是想找个借口过几天出来给山贼们回个信,金器送到府上去自是不必。 掌柜的估计了一下,"你看七日之后如何?" 关婉婉觉着不如直接把回信和下次取信合并,反正她出来一次不容易,今日也已经是初一了。她故作为难状说道:"嗯,掌柜的,我想要这活儿能精细点儿?" 掌管的一听这感情好啊,不用赶工了,"那您看十五日如何?保证精细。" 这回关婉婉也满意了,日子正好。她回头看了眼莲夏,可没忘了正事,"莲夏啊,你去找掌柜的把定金交一交,我刚刚要加的那些东西的钱,掌柜的你跟她慢慢算。另外具体样式花样,莲夏你最知如何得体,彰显将军的身份,就全交由你跟掌柜的安排了。" 她说了拍了拍莲夏的肩膀,"这里人多太闷,我先去别的铺子逛一逛啊,一会儿回来找你。" 关婉婉溜得快,等莲夏把手里东西放下她早已不在店里。 掌柜的这会儿已经拿着算盘和纸笔走过来了,莲夏匆匆说了句:"你先等等。"迈开步子就往门口追。门口早已不见了关婉婉的踪影,莲夏四处眺望着只看到老远有一个疑似关婉婉的身影向东去了,"奇怪,那边哪还有什么铺子了?" 掌柜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姑娘,姑娘,您看这翡翠、珊瑚、夜明珠镶在哪里好?还有这几样宝石还有那个珍珠……" 莲夏听了气得跺了跺脚,这关婉婉什么审美??? "姑娘,姑娘?" "诶!"里面的掌柜的又开始叫她了,她无奈应了一声,转身往回走,"这就来了!" 这边关婉婉终于成功甩开了莲夏匆匆就忘城外跑,距离白洲下朝已经没多少时间了,先前耽误得太久,再不把事情办完白洲就该发现了。 按照记忆关婉婉找到了先前约定好的林子,朝着树林深处走了百十来步,果然看见了那棵带有记号的树。树的背面有个树洞,那两封信就这样完好无损地躺在了里面。 关婉婉抬手往树洞摸了摸,取出两封信件就这么靠着大树拆开读了起来。 这字迹关婉婉一眼就认出是阿二写的,小时候她跟着她爹学读书写字,这帮自幼就在山寨里长大的小山贼也跟着她一块学,阿二这一手字她从小见惯了的,都是她爹爹手把手教出来的。 其实信中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就是报报平安,问问老大安好什么的,可关婉婉看了就是觉得亲切,她人生地不熟地来到这皇城,除了白洲谁也不认得,说不想山寨里的那帮人是不可能的。 信上还提到说他们前一阵还真学着种了点菜,这眼瞅着这菜有戏要长成,打算等真的成了就拿些下山换钱。关婉婉看着直乐,这帮人还真是听她的安排,她随口一说他们真的都去种田了。 两封信不长,看了一会儿就看完了。关婉婉将它们叠好又放回原处,她可不敢往将军府里带,万一被芷夏她们收拾衣服时发现了,岂不是要天下大乱。 信是山贼们一字一句写的,她也不忍心烧了,索性这树洞防风又防雨就先在这里寄存着,等她哪天要回山寨了就过来拿上一起带回去。 信也看完了,东西也买了不少。关婉婉心情甚好,估摸着时辰也差不多了,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就往金铺的方向走,等她到了金铺子里面就看莲夏黑着个脸还跟掌柜的在那算账呢。 掌柜的手里拿着个算盘不停地扒拉一遍核算要用多少珠宝,说是得先交一成的定金。 关婉婉笑眯眯地着看他俩算完,看着莲夏掏出那个明显瘪下去一大块的钱袋子付钱,这才走过去说道:"莲夏,事情都办妥当了吗?" 莲夏嘴角有些僵硬,"让姑娘久等了,已经付完了,十五日后过来取就好了。" 关婉婉看着莲夏把那堆了一堆的大包小包都拿起来,"那走吧?回去晚了要耽误将军用午膳了你说是吧?" 莲夏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来了一句:"是。" 关婉婉只当没看见,从莲夏手中捞走一包她买的糕点,"走快些,回府东西直接放我屋。都是给白洲的惊喜,只有你和芷夏知道,被别人提前发觉了就找你们。" 莲夏觉得她这一天真的是受够了! 第18章 两人走的是将军府的后门,完美避开了崔阳的视线,关婉婉到将军府的时候白洲还没回来,此次行动就关婉婉来看,是一次成功的瞒天过海。 东西都送到了里间,关婉婉把门一关说是要清点清点,芷夏还想进去帮帮忙却被莲夏一把拉了回来。 "别管她,让她自己数去!我还能偷她一件不成!"莲夏狠狠地朝里间瞪了一眼,"就她那穷乡僻壤来的眼光,买的东西白送我我都看不上!" 芷夏忙把她扯到一边,"这是怎么了?出去时还好好的。你们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回来?" "没见过世面呗!看见什么都想买。"饶是莲夏她再生气这些话也都是压低了声音说的,不敢让关婉婉听见,人家现在可是将军身边最得宠的人,背后告她一状她可承担不起。 也不知道将军怎么就这么不开眼,看上这么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一点规矩不懂还一肚子坏水,眼光也俗气得很。要说老夫人相中的那好几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个个都是长相标致,大方温婉,哪个不比她强,可将军就是连见也不见。 莲夏看着芷夏那一副不明真相的样子就来气,也不知从何说起,指着里屋就来了一句:"要不是我拦着,她都要蹲地上给将军买破烂了!" 芷夏被她这么一说弄得更摸不着头脑了,莲夏到底是对里屋的关婉婉有些忌惮,拉着芷夏往远处走了走诉苦去了。 关婉婉此刻可不管莲夏在外面说些什么,她关上门也不是真为了清点货物就是找个理由能不被人发现,安安静静地把回信写完。 准备好纸笔,研好了墨,关婉婉就开始冲着纸张发呆。如今事情的发展早已脱离了她预估的方向,说好了带着人回去一起过年,现在看来怕是很难实现。 在写废了好几张纸之后,信的内容这才最终定了下来: 初步的计划进行得很成功,虽然细枝末节上稍有偏差,但是总归是殊途同归,我已经顺利在将军府里落下脚跟。我在这边一切都好,身份也隐藏得毫无破绽没有引人怀疑,你们大可不必担心。只是现在带白洲走还是有些困难,我尽量往回赶。若是我过年实在回不去,阿大阿二你们就带着大家好好过个年!想要什么炮仗随便买,再添些好酒,缺了银钱尽管从我房间里拿,务必让大家过个好年。 关婉婉将自己的名字写在结尾落款处又拿起信来读了一遍。读着还算通顺,这才起身取来了浆糊和白纸动手糊了一个信封出来,小心翼翼地把信装了进去。 关婉婉拿着信围着房间转了一圈,藏在枕头底下吧,怕芷夏收拾床铺的时候发现,随身带在身上吧,又怕哪天一个不小心掉了出来,思来想去她就看中这个放在窗台上的瓷瓶了,这瓶子自从她来就放在这边,看上去很名贵也没人乱碰。 关婉婉将瓷瓶拿了下来,回身取了张白纸试了试,可以放进去也能顺利用手够出来,这才放心地将信沿着瓶口卷了卷塞了进去。 芷夏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回来了,站在门外敲了敲门,"姑娘,将军下朝了,这会儿已经到府门口了。东西清点好了吗?我进去帮你一起吧?" 关婉婉边把瓷瓶放回窗台边匆匆忙忙地答道:"点好了点好了,我这就出来。" 溜了一上午的街关婉婉这会儿也饿了,她赶紧将刚刚用过的纸墨笔砚全都收起来,又把上街买来的东西随意地堆在了桌前,站在门口抻了抻衣服,感觉万无一失了,这才打开门在芷夏的陪同下安心地找白洲吃饭去了。 时间一晃就到了约定去金铺的日子,这几天关婉婉心情甚好,厨房净挑些她喜欢吃的菜式换着花地做,白洲似乎也没有前些日子那么忙了经常下了朝就回府,一有时间就会陪闲得无聊的关婉婉在皇城中转转。 关婉婉偶尔也会在白洲有公务要处理的时候陪他待在书房,白洲写折子,她就自己随意找几本书看,看书看累了就抬头看看白洲,看他认真做事的样子,总有种说不出的养眼。 按理说这每天的日子应该是前所未有的轻松愉悦了,可关婉婉却不知为何总是感觉白洲似乎有心事在。 关婉婉自打重生回来再遇见白洲,这人就不像上辈子那样一句话只说两三个字了。可最近他们相处的时间虽然多了,白洲的话却见少了。两个人在一块往往都是关婉婉在滔滔不绝地说,而白洲则默默倾听。虽说这白洲话少才该是常态,可已经习惯了另一种相处方式的关婉婉,现在反而觉得有些不自在。 难不成是白洲对她新鲜劲儿过了,觉得她烦了?还是朝堂上有什么新的问题,难以解决了?不会是真有其他心上人了吧…… 关婉婉一边瞎琢磨一边跟在白洲身后将他送到将军府门口,也没注意白洲回身停住了脚步,直直地就撞上了白洲的胸口。 也不知这官服是什么制成的,这一下把关婉婉撞得有些发蒙,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几步,白洲伸手拉了她一把。 "撞疼了?" 关婉婉捂着鼻子,"你怎么突然……"她抬头一瞧这已经走到了轿子跟前,不停下难不成还继续往前走么?自知理亏,她也不好蛮横索性改了词:"我没看路,没事,没事。" "在想什么呢?" 白洲的声音很轻,关婉婉没抬头,也没注意到白洲神色地变换,满脑子想的都是刚刚对白洲的腹诽。 那些话自是不敢让白洲知道的,关婉婉神色间不由得有些躲闪,"没、没什么啊。" 白洲将她的样子看在眼里,眸色一深,却也没在追问。 "在家等我回来。" "嗯。"关婉婉心不在焉地应着,目送白洲上了轿撵。 等白洲走了,关婉婉才转身回府换了件颜色素净些的衣服。今日这趟门怎么都是要出的,跟上次一样赶在白洲之前回来就行了。她虽然不明白白洲最近到底是怎么了,不过好在金铺不是还有件现成的礼物可以送么,送件礼物哄哄,白洲的心情总归能好些的吧? 关婉婉进了里间取出了那封藏在瓷瓶中数日的信贴身放在怀里,又带上了自己的钱袋子以防万一。出门前她在莲夏和芷夏里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了莲夏,毕竟芷夏心思细,相比之下还是莲夏不耐烦起来好糊弄。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白压压一片,似是又要变天了。关婉婉照例带着莲夏一通乱逛,买了一堆有的没的,最后才踏进金铺。金铺掌柜的已经等候多时了,关婉婉琢磨着最近白洲下朝早时间紧迫,金铺老板当她们是贵客想来也不敢欺瞒,索性连货都没验,直接叫莲夏付了钱。 这一件金器的重量必然是不轻的,再加上关婉婉乱七八糟地一通乱镶,还有金铺老板赠送的华贵的锦盒,这一对金杯的重量可想而知。莲夏本就拎了一堆东西,现下加上这件更是叫苦不迭。 关婉婉见目的达到了,也不往前走了,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莲夏,"哎呀,不知不觉就买了这么多东西,挺沉的吧?要不你先送回府里一趟,我就在这等等你,你快去快回?" 这个提议倒是让莲夏颇为心动,只是她也有些不放心,人要是在她没在的时候出了什么事她可担待不起。 "那你就在原地等我?" 关婉婉眼见对方上钩赶紧点头,"我就在这等你,你快去吧。放心。" 莲夏瞧了瞧关婉婉,又像四周张望了一番,想来这天子脚下,周围又都是些大商铺也不会出什么事,她权衡了一下开口道:"那行,我走了啊。" 关婉婉看着她三步一回头地终于走掉,得意地勾起嘴角,一刻都没停留,转身就向东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莲夏拖着一堆大包小包的重物走不快,等她将各种东西都放到了里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外面天色不好,莲夏出府前又寻了把伞,这才加快脚步往回赶。 白洲下朝的时候就发现外面已经下起雨了,不似这个季节往日里那般小雨连绵,倒像是大雨倾盆,顷刻间地面便被染湿了。 白洲坐在轿子里望着街上匆匆赶路的行人。自那日关婉婉头痛发作,大夫的话总让他有些烦躁不安,再加上今早离府时关婉婉的状态,白洲摇了摇头,也希望是自己多心了。 雨越下越大,距离将军府还有一定距离。白洲撩开帘子正打算吩咐下人先避避雨再回府,忽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人群之中跑过,白洲厉声将她叫住:"莲夏你在这里做什么?" 莲夏听见白洲的声音一愣,看见是自家的轿子赶紧举着伞跑了过来,"禀将军,姑娘她、她不见了!" 白洲心头一紧,脸色阴沉,"怎么回事?" "奴婢跟姑娘约定好她在东市等着,可是等奴婢回去,她就不见了,哪都找不到她!"莲夏赶紧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白洲听,白洲的脸色也是越听越暗。 "她说让奴婢先把东西放回府,回来再来找她,她就在原地等着,奴婢也没多想就回去了。可谁知回来就怎么也找不到人了。"莲夏吓得什么都交代了,丝毫不敢隐瞒。 白洲下了轿子听她讲清了来龙去脉,朝身后的随从下令道:"去找!" 莲夏还没见过如此动怒的将军,颤颤巍巍地继续交代:"将军,这附近的铺子我都找过了,都没有。现在想来,许是、许是……" "许是什么?" "许是出城了!上次出府她把奴婢一个人留在金铺,奴婢瞥见她、她独自往城东去了,那边没什么铺子了,倒是离城门近得很。" 白洲心中一沉,城东不正是他们将她寻回来的地方吗? 大雨将他身上的朝服一点一点浸透。 白洲望着那城东的大门。 婉婉,你是不是都想起来了? 第19章 关婉婉刚把信从怀里掏出来天上就下起了雨,山贼们的来信她已经读过了,都是些日常的琐事,一切太平。她匆匆将回信塞进树洞里,又确认了一遍树洞里确实不会漏雨这才慌忙往城里赶。 还没等她走出这片林子,身上就已经被大雨淋了个透。这片树林位于一处小山坡上,下山的路上湿滑不好走,关婉婉眼看这雨势渐大,也实在寸步难行,只得在林子边上先找了个叶子剩的多点的大树,暂且躲到底下避过这阵子再走。 皇城的城墙已经远远可以望见了,可这雨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关婉婉踮起脚望着前方不远处宽阔平坦的官道干着急,再不回去就要被莲夏发现了,到时候她可没法解释。 这边关婉婉待在树下心急如焚,那边白洲已经带人出了城。 马在疾驰,周围的景物在快速移动。白洲从叫人备马到出城不过花了半刻,却在将要接近的时候有了一丝迟疑。 这算什么?不辞而别吗? 白洲眸色一深,连周身的气息也冷了下来。 若是她真的在那里…… 手中的缰绳被他蓦地握得紧绷,周围的随从也不禁在他的威压下打了个寒颤。 许安在骤然接到白洲的指示后直接就带了人马过来。他先前在河边与关婉婉有过一面之缘,说起来也是他率先发现的关婉婉,只是在那之后他被将军调去了禁军中练兵,也是许久未回将军府了。记得容貌和地点总会有所帮助,所以在听说关婉婉不见了之后,许安二话没说直接赶往了城东郊外。 随从们此时都驾马远远跟在白洲身后不敢上前,许安深知此时的状况,他壮了壮胆子,夹了马肚子向前来到白洲身侧,进言道:"将军,许是夫人为了避雨躲到了某个铺子里也未可知,夫人不会无缘无故不告而别的。" 白洲薄唇轻抿,他不是没考虑过这一点,在许安来之前他便已经命人又挨家查找了一遍。再加上皇城根底,天子脚下,光天化日之下无人敢造次,他几乎可以排除她所有在城中会遇到的危险。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是她自己出了城离开。 想到这里白洲的眼眸又暗了暗。 快马加鞭,雨势渐缓,天色阴沉得昏暗。马蹄踏进泥土里带起雨水飞溅,那个站在树下避雨的身影,就这样撞进了他的视线。 只需望上一眼,白洲便能将关婉婉的样貌轻易分辨。在距离关婉婉还有几步的地方,白洲勒紧缰绳,马儿顺着力道停在了路中间,身后的随从纷纷下马,白洲未动,只是默默地看了看关婉婉。 她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他,神色间显得有些惊慌又带着些许明显的不安。白洲将她不知所措的样子尽收眼底,突然心中生出了几分自嘲,他是会吃人的猛兽吗?竟叫她惧怕到这般? 此时的关婉婉可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已经被白洲彻彻底底地误会了。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完了,完了,这回演不下去了。这被抓了个正着可要怎么圆过去,现在瞎编点什么还来得及么?要不咬牙硬挺蒙混过关? 白洲一句话不说的样子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阴沉,关婉婉倒不是真的怕他,只是猝不及防被白洲找到不由得有些震惊,惊慌过后大脑又陷入了一片不知如何是好的混乱状态,以至于她连视线都跟着移到了一边。 白洲翻身下马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关婉婉差点认命地闭上眼,这不明不白地混进将军府还跟山贼有书信往来,明显就是细作啊,白洲是来扭送她去官府的么,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她可不想这么早就被游街示众啊!若不是身后有棵大树挡着,关婉婉甚至都有转身就跑地打算了。 白洲彻彻底底地站定在她面前。不知是被雨淋得太久还是其他什么缘故,关婉婉脸色看起来有些微微发白,原本柔顺的长发历经长时间地奔波显得有些散乱。关婉婉穿的衣服不厚,被雨水打湿了就更显得单薄,冷风吹过微微有些发寒。她眼瞅着自己完全被笼罩在对方的身影里,周围的湿气中却莫名添了些属于白洲的温暖。 关婉婉要比白洲矮上许多,这样近的距离下只有抬起头时,才能将白洲的神色收进视线,关婉婉低着头直愣愣地望着白洲同样被雨水打湿的衣衫,长长的睫毛也随着她垂下眼的动作轻颤,看起来有些楚楚可怜。 许久,她听见头顶传来一声轻叹。 关婉婉闻声抬头。 白洲眉头紧皱,眼眸微暗,手中的动作并没有因为关婉婉的目光停滞下来,反而没有片刻停留地解了自己的外衣,直接披到了关婉婉身上。 他修长的手指蹭过关婉婉的肩膀,又拢了拢衣裳,将前面最上边的两颗扣子扣牢。原本对关婉婉来说有些宽大的衣衫,在白洲的动作下,暖暖地将关婉婉护在了里面。 白洲的衣服上还残留着他身上的温度,关婉婉的眸子不自觉地盯在了那双手上,忍不住轻轻唤了句:"白洲。" 她的声音如同羽毛一般轻轻扫过了白洲的心口,白洲薄唇轻抿,虽未回答,可手中的动作却因这两个字有了刹那间地微颤。 关婉婉觉着自己这个时候还是得说些什么的,张了张口又唤了声:"白洲……" 白洲从喉间"嗯"了一声,薄唇轻启道了句:"回去说。"声音一贯的低沉,让人分辨不出喜怒。他伸手揽了揽关婉婉身上的衣服,带着她下了坡走到了那匹高大的黑马旁边,扶着她上了马。待她坐稳,白洲才翻身而上,双手从两侧越过关婉婉揽住前面的缰绳,也顺便将她好好地护在了自己身前。 白洲偏了偏头,向刚刚在一旁等候地许安等人说了句:"回城。"男人清冷的声音从关婉婉身后响起,马儿也随着白洲手里的动作调转了马头朝皇城的方向奔去。 白洲说完那两个字后便再没有说话了,道路两边是延伸到远处的密林,阴天微雨,冷风吹在脸上,此时的姿势倒叫各怀心思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上辈子的事来。白洲垂下视线望了望身前的关婉婉,而关婉婉则毫无察觉地在白洲怀中叹了口气。 这人不会是打算把她带回城直接送进官府吧。这是直接衙门里见了,都不愿意听她再解释解释? 白洲没让她把话说完的举动让本就心虚的关婉婉心里更是没了底。若是对方肯听她说上两句她还有一丝地把握胡编一通蒙混过关的,可话没出口就被这么明显地打断,这是当真没有什么可转圜的余地了? 这边关婉婉是越想越离谱,越琢磨越凄惨。可人家白洲可没有半点心思是要把她往监狱里带,白洲看着她越靠近皇城越萎靡不振的样子眼眸微暗,跟我回家你就这么难过吗婉婉? 关婉婉眼看着他们七拐八拐地绕回了将军府而不是送她去大牢,一脸茫然。白洲下了马看见关婉婉还直勾勾地盯着将军府的大门没有动,索性直接抱了她下来。 关婉婉一惊,不由得挣了一下,怀里的钱袋子就这样滑落了出去,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两人闻声皆是一愣。 白洲低头将关婉婉的钱袋子拾了起来,手中分量让他微微皱了皱眉。这是连回去的盘缠都准备好了?就这么些银子,能够她走到哪? 崔阳和芷夏早早地就守在了将军府门口,看见关婉婉毫发无伤地被找了回来顿时松了口气,赶紧迎门上前。 芷夏扶过关婉婉往屋里走,里屋的屏风后早已备好了热水暖身。芷夏替她解开冰冷湿透的衣衫,让她赶紧浸在热水里,这才安心似的叹了口气,"姑娘没事就好。" 关婉婉打量着芷夏微红的眼圈,知道她是真着了急的,心里抱歉得厉害。 "让你们担心了。" 芷夏摇了摇头,"人没事就好,姑娘你这是去哪了?" "我……我就是被这场雨截住了,走岔了……"关婉婉不知该如何回答,说到后面心里也没底,声音也是越来越小,好在芷夏也不多问了,只是替她又添了些热水。 "姑娘稍等片刻,我去取干净的衣服来。" 芷夏行了个礼转身出了屏风,关婉婉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叹了口气,对着屋顶自言自语:"白洲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泡在热水里身子暖了起来,头脑逐渐清醒了起来。先前她太过慌张,以致于脑子一乱直接就往最坏的方向上琢磨。现在冷静下来想想,自己也许还有机会再挽回一下这说不清的局面。 其实关婉婉也不是很确定白洲现在怀疑到哪一步了,她本以为自己会被直接扭送官衙,却意外地回了将军府,也就是说白洲还愿意听她再解释解释? 也不知道他们走后白洲有没有叫人搜那片林子,若是没有搜出书信来那还好办,若是真搜出来了…… 关婉婉撇撇嘴,有点麻烦。 第20章 芷夏很快就拿着干净的衣服回来了,刚一越过屏风就看见关婉婉顶着一张忧思过度的脸。 其实自家将军对这个姑娘有多重视,他们这些做下人平日都看在眼里。将军孑然一身,从前只一心放在政事上,大部分时间待在军营里,御赐的将军府形同虚设,整个府邸都冷冷清清的,可这一切从关婉婉来了之后就变得与从前不一样了,这里多多少少添了点家的感觉。 关婉婉肤色本就白皙,淋了雨又受了惊,经这一番折腾再加上不停地胡思乱想,现在看起来脸色实在有些不好。芷夏叹了口气,替关婉婉添了些热水又撒了些花瓣,主子间的事她一个下人本不应该多说,可姑娘现在这样也怪可怜的不是。 芷夏已经可以断定,肯定是将军刚刚找到人时凶巴巴的样子把人家姑娘给吓着了,就自家主子平时冷着个脸的模样,有哪家的姑娘受得住的,若是还发火了,也难怪关婉婉会成现在这样。 谁能料到身体壮如牛的关婉婉脸色惨白的原因完全是自己给自己吓得。 芷夏望着关婉婉惨白的脸色在心里又叹了口气,姑娘身体本就不好,这一来二去地一通折腾怕是又要生病了。她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得劝一劝:"姑娘?" "嗯?"关婉婉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听见有人叫她才不解地抬头看向芷夏。 "恕奴婢直言,将军只是担心姑娘人生地不熟的,怕姑娘一个人,出了事。听说姑娘不见了,就立刻派了人去寻。将军虽然看着冷了点,不是真生姑娘气的。" 关婉婉觉得芷夏实在是善良得可爱,这种时候还愿意跟她说上两句宽慰宽慰她。只是芷夏恐怕是还不知道实情,说到底白洲究竟是去接她的还是准备抓她的,现在看来仍有待定夺。 此时的时间每过去一分对她来说暴露的可能性越大,白洲虽随时都有可能派人查出真相,要不还是赶紧找个机会偷偷溜走吧? 如此被动的局面让关婉婉有些难受,早知道今天会演变成这样她怎么也不会选在今日出城了。 不想让芷夏也被自己凉透了的情绪传染,关婉婉最终也只是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一副听进去劝的样子,脸色也因为泡了热水的缘故看上去好了那么一点。 这些事终究是将军和夫人两个人的事情,芷夏看着关婉婉还能听进去她说的话,也就不再多劝了。 白洲进来的时候,关婉婉正盖着条薄被半卧在榻上。白洲也没着急走过去,静静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关婉婉的头发还半湿着,墨色的长发越过肩膀微垂在榻上,长长的睫毛掩住了她的视线,让人猜不透她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许是感受到了有人向自己投来的目光,关婉婉下意识地望向白洲的方向,整个人也随之一僵。她没料到白洲会这么快过来兴师问罪,这手下人办事也太效率了吧,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就搜完林子了? 白洲逆光而立的样子让本就心虚的关婉婉更是一阵紧张,说话也没了底气,"你、你怎么进来都不说一声的。" "我过来看看你。"白洲此时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锦袍,见关婉婉望见自己了,也就不再继续站着了直直地走到了关婉婉的床边,找了个地方坐下。 关婉婉拿余光悄悄瞄了一眼白洲,怎么想她都觉得对方肯定是知道什么了!眼下这么安静,关婉婉已经在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脑子里瞬间闪过一千种想法,整个人都进入处于一种极度警觉的状态。 两人谁都没说话。关婉婉眼神不自觉地就往白洲身上瞟,无意中地这么一瞥,正好看见白洲朝她突然抬起了手来。 关婉婉心里咯噔一下,这是终于要抓她了吗?! 她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阵瑟缩,控制不住地向后躲,整个人向床里挪了一大截,白洲的手也随着她的动作就那么僵在了那里。 白洲眼眸暗了暗,将她的警惕与躲避收进了眼里,抿了抿唇,默默收回了手,"天凉,你头发还未干,自己盖好。" 他不禁有些自嘲,饶是自己上辈子身陷囹吾,是个罪大恶极的囚犯,关婉婉也没这样怕过他。 白洲不是没想过关婉婉恢复记忆后的画面,只是谎言一旦布下,真实的话便很难再说出来。如果现在的种种均建立在他最初的一场谎言之上,那么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呢?这段日子以来的相处,都会如飘烟般消散的吧。 就如今日这般,关婉婉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 关婉婉听了白洲的话,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薄被因为她刚刚起身的动作有些微微下滑。 所以刚刚白洲伸手只是为了给她盖好被子?关婉婉一阵脸红,急忙将被子向上拉了拉。自己有点草木皆兵,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她刚刚的反应实在是蠢笨得不行。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关婉婉自知理亏,偷偷瞄了一眼白洲,悄悄朝他所在的方向一点一点挪了回来。 白洲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微微蹙眉。明摆着刚刚还怕他怕得不行,此时又佯装淡定地靠近回来,白洲觉得自己有些捉摸不透这小丫头了。 关婉婉这会子就是再笨也明白对方没有要抓她坐牢的意思了。她眼睛一转,要不先装傻充愣拖延一下? 关婉婉抬头扫了白洲一眼,正巧对上对方的视线,那双漆黑的眸子深邃得像一汪静潭,插科打诨的想法就在这一刻瞬间烟消云散了。 要不都招了得了?虽然对一个官府的将军承认自己是个山贼实在是有些压力,不过不是有句话说得好么,坦白从宽,看在这段日子的份上应该能让白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她一马吧? 想到这里关婉婉不由得有些难过,好不容易走到现在,就因为一场雨功亏一篑了,这回被发现将军府肯定是待不下去了,无功而返地回了山寨实在是让人不甘心。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望向对方皆是一愣。关婉婉本来是想问他你是不是都知道了,见白洲也同时开口说话了,索性咬了咬唇,也不问了,先听听白洲怎么说。如今的情形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白洲若是真问她是不是山贼,那她也只有将这一切全部坦白。 "你先说。"白洲的视线落在她的唇上。他的声音一向清清冷冷的,听到关婉婉耳朵里不知怎的却听出了点寞落的味道,关婉婉摇了摇头,示意白洲先说。 屋外还在下着雨,雨打在地面上的声音传到屋里倒显得格外清晰,仿佛空气中都沾染了湿气。 白洲喉咙动了动,"你是不是都想起来了?" 白洲的话让关婉婉一愣,这才想起来她还有失忆这档子事呢,原来白洲纠结的是这个? 眼看事情来了转机,关婉婉眼睛都亮了,她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嘴角也在不经意间微微勾起了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弧度,只听她张口就开始胡诌道:"没有,还没想起来。" 白洲眼眸微动,"那为什么要去那种地方?一个人。" "我、我那天头痛,隐约像是要想起了什么,可脑子就是一片空白。我就想着去你们找到我的那条河看看,兴许去了那里我就能回忆起来。"关婉婉咽了口唾沫,声音也是柔柔的,说的跟真是这么回事似的。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出了城也没找到那条河,就是找到了片树林看着觉得熟悉,就想多看看。" 白洲的声音已经没有那么冷了,他放缓了语调,道:"为什么不和我说?" 关婉婉将白洲的变化看在眼里,"我怕你担心,这些日子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你也不说,我猜多半就是在担心我的身体,"她说着将目光移向被角,"再说,我这什么都想不起来,不是给你添麻烦么。" 白洲闻言微微蹙眉,沉声道:"我从未把你当做是麻烦。" 关婉婉虽身在戏中,却也能听出白洲这话中有几分认真,心跳莫名加快,她愣愣地抬头望向白洲,一时间连刚刚编好的词都忘记说了。 白洲见她这样盯着自己,语气在不经意间已经放得很轻,"你真的什么都没想起来?" "嗯。"关婉婉摇了摇头,赶紧垂下视线敛了敛刚刚慌张的情绪。 白洲本是对她没有恢复记忆这事半信半疑,只是他随即想了想,若是关婉婉都想起来了,恐怕就直接戳穿他的谎言,根本不会留在这里了吧。 事有轻重缓急,关婉婉也明白先过了当下这一关要紧,再抬眼时,语气中已是带了几分委屈,"我也只是出去碰碰运气,本想着真的恢复了再跟你说也是不迟的,谁知道这雨……" 关婉婉说道这里忽然不说了,她用一种小心翼翼地目光望向白洲,同时朝白洲所在的方向悄悄靠了靠,她轻轻开口道:"白洲,你是不是生气了?" 关婉婉突然地靠近让白洲身子一僵,两人的手也在不经意间就这么忽地挨在了一起。 关婉婉好不容易平复的心跳因为这突如其来地触碰又开始加快了,可心却意外地不想把手移开了。 少女指尖冰冷的温度透过白洲那宽大的手传到了对方心里,明知道她这是明知故问地语气,白洲无奈地摇摇头,终是说了句:"没有。" 关婉婉的心里却因为白洲的这一句,没来由地感觉暖暖的。她忽然有了种自己也是在被人宠着的感觉,其实刚刚问话里的真情假意连她自己都有些分不清。 说起来她最初来寻白洲是因为她总觉得自己欠了白洲一命,可白洲呢?他这样待她,是为了什么呢?关婉婉心中疑惑,话也就这么蓦地问出了口:"白洲,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白洲显然是没料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他愣了一下,手轻扣在床边,垂眸间嘴角轻勾。 "许是我上辈子欠了你的吧。" 她听见他这样说道。 第21章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再抬眸时,关婉婉正巧对上他那漆黑的双眼。心脏好像在那一瞬间漏跳了半拍,她微微失神,心想这下是我两辈子都欠了你的了。 她记忆中那个在阴森的大牢里如困兽自嘲般的白洲与眼前这个逆光而站的人逐渐重合。关婉婉忽然觉得就算没有上辈子的事,她也不能抛下他不管了。 她恍惚间想起白洲曾说她傻,关婉婉摇摇头,他们两人间到底谁才是那个傻子呢?怎么就那么轻易对一个萍水相逢来路不明的姑娘完全交付了真心? 她顿了顿,缓缓开口道:"我想沿着林子寻那条河,可天色太暗,我绕着绕着就迷了方向。我本以为自己能即可赶回来,可下了这场大雨……我不是故意想让你们担心。" "嗯,我知道。" 白洲的声音低沉悦耳。关婉婉的话半假半真,却因为白洲这一句,微微有些发颤,她抿了抿唇,才继续说道:"大夫说了,看些熟悉的东西能帮着恢复记忆,所以我才去的,以为到了就能想起什么来。可我在林子里看了半天,还是一点关于以前记忆都没有。" 今日的事到底是她没计算好才惹出来了这些许麻烦,她这番话,一是为了自圆其说把记忆没恢复的事解释完,二来这样也是想让白洲心安。 关婉婉估摸着白洲接下来应该安慰她几句这事应该就可以顺利翻过去了吧?可白洲却没按她想的来。 白洲望着她微红的耳尖,"嗯,许是找错了地方。" 关婉婉听着他这一本正经似的回答,险些被他的声音所蛊惑,还好残存的理智让她保持了清醒。关婉婉没敢明目张胆地瞪他,默默在心里白了他一眼,心道我找没找错地方你心里没数吗? 想起这个大骗子她就有些忿忿不平,仿佛刚刚还战战兢兢的根本不是她本人,先前积累的那点莫名地悸动都随着白洲的这一句话刹那间被抛在了脑后。关婉婉极不配合地没有顺着白洲的意思往下说,撇撇嘴,道:"哦?是吗?我倒觉得那儿真的眼熟得很,好像再多待一会儿能想起来什么似的呢。" 白洲正起身去了窗前的桌边给她倒茶,关婉婉的话让白洲手下动作一顿。 茶水从陶壶中缓缓流出,流水落入杯子的声音清晰可见,关婉婉咬了咬唇默不作声,只听白洲淡淡地说道:"马上入冬,大雪了封路,东边林子崎岖不好走,容易出危险,往后别去了。" 他语气虽缓,却带着不可商量的意思。 背朝着给关婉婉的身影让她辨不清对方的神色。明明都是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可她一时间却也找不出理由拒绝了。 关婉婉心里多少有些不乐意,不多那一句嘴也不至于现在连出个城都费劲,这眼瞅着自己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逞一时口舌之快,这回怕是要和那群山贼们明年见了。 白洲回身将她闷闷不乐的样子看在眼里,眸色微暗。其实他心里也是存了些私心的,以至于帮关婉婉恢复记忆的事被他有意无意间一拖再拖。若不是关婉婉这次自己出去寻,他多半会继续顺其自然下去。 关婉婉的脸色本就没有完全缓过来,再加上刚刚一通胡思乱想面色又有些发白,反倒让一向张牙舞爪的她添了几分柔弱的美感,长长的睫毛掩住了她的视线,微微咬唇,颇有些受了委屈的意思。 白洲望了她一会儿,终究是不动声色地将目光移到窗边,缓缓道:"失忆的事急不得,过些日子,我再寻个大夫给你瞧瞧。" 这几乎是白洲对于这件事最大的让步了。关婉婉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不经意间的举动让白洲再一次修改了自己的底线。 其实她隐隐也有感觉,一直以来,白洲似乎是对失忆这事始终耿耿于怀。可她怎么都想不明白,白洲为什么总爱在这件奇怪的事情上这么地较真呢。她当初费那么大劲才混进来还能跑了不成? 想来她也不是真的失忆,恢不恢复记忆,不过就是她一念之间的事。关婉婉也不再纠结了,反正日子还是要过的,她也是不能抛下白洲不管的,装失忆这种事,既然白洲不介意,那就继续下去好了。 关婉婉舒了口气。既然决定了要继续留下来,一切都需要从长计议。白洲虽然做出了让步,但再找理由出城的事关婉婉觉得还是应该先缓缓再提,至于山贼们就只好等明年开了春再联系了。 想通了这些,关婉婉莞尔一笑,乖巧道:"嗯,那听你的,先不出去了。冬天外面也冷,我就在家等着你下朝。" 白洲在听到关婉婉无意中说的字时微微一愣。 关婉婉低着头没有发现白洲神色间地变化,她毫无察觉地拽了拽衣袖试图商量道:"往后若是我想上街了你陪着我去好不好?" 白洲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好。" 用过晚膳,白洲才从关婉婉房间的中离开。许安已经在书房等候多时了,见白洲进来,许安即刻行了个礼,禀报道:"将军,您吩咐我去查的事情已经有结果了。" 白洲微微颔首,绕过书案,坐在了那张剔红镂雕的木椅上。他先前怕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迟迟没有过去找关婉婉,便先唤了许安过来安排了此事。 许安跟随了他多年,从在北寒驻守边疆时起便做了他的副将,到后来他回了皇城便也将许安一并带了回来。 许安肤色黑黢黢的,仔细打量下来人长得精瘦,却有着一副精明干练的样子,办事也是一向稳妥,许多事白洲也只放心他去做。 白洲"嗯"了一声,示意许安继续。 许安道:"先前属下猜测夫人应该是顺着那条河流被冲到了下游,而那条河流的上游正是我们先前准备去的那个山寨。这次属下命人前去仔细打探了一番,正如将军所料,那个山寨在数月前起了内讧发生了叛乱。" 若是关婉婉此时在这里听到了许安的话只怕要大松口气。天知道世上怎么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关婉婉当时就是随便找了个能偶遇白洲的地方跳了进去,还真就凑巧跟另一个山寨发生的内变给赶上了,无形之中替她圆了最初的谎言。 白洲挑了挑眉,基本肯定了关婉婉是来自那个山寨的推断。关婉婉是个山贼的事情他还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毕竟她此时身处皇城,山贼的身份对她来说仍是个潜在的危险。 许安并不知晓关婉婉的真实背景,仍旧以为她是个被卖到山里或是被山贼掳走的姑娘,他顿了顿,说道:"那个新寨主前不久刚刚上任,想必夫人应该就是趁他们内斗的时候找了机会逃了出来,正巧遇到了我们。" 白洲的手轻扣在书案上,内乱这件事上辈子他并没有听关婉婉提起过,他不知道前一世在他们还没有相遇的日子里她到底还经历了多少苦难。叛乱、坠河、失忆……上辈子她没有遇到他,这些事是如何走过来的。 他右手紧握,一时间甚至萌生了要带兵再次上山的打算,只是那山寨被关婉婉视作珍宝是她最重要的家园,他若带兵攻打只怕此处从此要归于朝廷了。再者他这一去又要离府,关婉婉一人留在府中他始终有些放不下心来。 若是关婉婉日后想要夺回这个寨子他自然是愿意助她一臂之力的,只是复仇这种事还是不要越俎代庖比较好,处理山寨的事还是最好等到关婉婉恢复了记忆由她自己来做决定。 那个寨主,就暂且留他一条性命吧。 白洲一只手有规律地轻扣着书案,"这段日子可有人下山寻她?" 许安摇了摇头,虽不明白将军为何要这样问,仍如实禀报道:"不曾有人寻找,山寨日日大门紧闭,最多是做些劫路抢财的勾当。" 白洲不禁有些起疑,说起来按照上辈子最后的记忆来看,山寨之中应该还是有不少肯忠于关婉婉的人,怎的她失踪数月竟无人来寻? 是许安未能监察到他们私下的动作,还是山寨内部不稳新寨主过于严苛那帮山贼还未得了机会,又或是…… 许安不知白洲是如何打算的,忍不住开口问道:"将军可要派兵为夫人报仇?" 白洲薄唇轻抿,"不,你且派人继续留心观察着。暂时先不动这个寨子。" 许安的话打断了白洲地沉思,不过现在下结论也是为时尚早,再观察一阵子也无妨。 白洲不知道关婉婉上辈子是如何回了山寨的,只是如今她被自己捡了回来,事情的发展早已偏离了原有的轨迹。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上辈子她有了的,白洲不会亏欠于她,上辈子她失了的,他也会为她补偿回来。 许安领命准备告退。 "等等。" "再去监视一个人。" 晃动的烛光映在白洲腰间的匕首上忽明忽暗。屋内一片寂静,许安站定默默等着白洲下令。 白洲目光深邃,沉声道:"密切掌握陈子信的动向。" 许安凛然,"属下即刻去办。" 第22章 冬季里的第一场雪赶在了年根底下。人们都说瑞雪兆丰年是个好兆头。一觉醒来外面已是素白一片。 外面干冷的空气让从刚厨房出来看雪的关婉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跟在她身后的芷夏赶紧走上前给她加了件披风,边替她系好带子边嘱咐道:"姑娘仔细别冻着了,咱们还是快些回屋吧。" 关婉婉从她手中接过带子自己系好,笑道:"穿这么多哪里会冻着,再说我的汤还在厨房里煨着呢,待会就进去了。" 前几日是腊八,关婉婉时隔数月又主动下了回厨,只不过这次她心情甚好,一点糖都没多加,是正正经经地好好煮了锅腊八粥,府中众人皆分到了一碗,除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崔阳,喝过的人都称赞关婉婉手艺精湛,至此将军夫人贤良的美名算是彻底传遍了全府上下。 先前的事也就这么被翻了过去,人人都道夫人是为了尽快恢复记忆不想让将军担心才不小心迷了路,只有莲夏忿忿不平,背地里瞪了她好几眼。 关婉婉的厨艺是她爹亲自传授的,对自己的手艺关婉婉还是颇有自信。白洲好像也甚是喜欢她的厨艺,关婉婉来了兴致,隔三差五就要去厨房给白洲做些汤羹或是精致的点心送到书房尝尝鲜。 絮状雪花随着风恰巧落在了关婉婉刚系好的披风上,关婉婉伸出手接了一小团,轻轻将手掌合拢,"快过年了呢。" 芷夏看着她笑盈盈道:"是呢,老话说过了小年便是年,总感觉前几日刚过完腊八,这日子一晃明天就到小年了。" "可不是么,这日子过得可快了。"也不知崔阳是打哪冒出来的,见了关婉婉笑嘻嘻地行了个礼。 二人闻声回头,关婉婉看见崔阳来了,眼睛一眯,大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哟,崔管家来了,今日怎的不忙,有空到我这厨房来了?前几日不还避之不及。" 崔阳前些日子躲着她实在是怕极了关婉婉上次做的那碗甜到发齁的红糖麦仁粥,那甜度真是永生难忘,以至于他腊八那天瞄见关婉婉又开始熬粥的时候,也不顾关婉婉在叫他,头也不回地就往外溜。可等他回来看见大家人手一碗赞不绝口的时候就有些回过味来了,合着那无法入口的粥就坑他一人呢呗。 想通归想通,奈何他回来得晚,粥早就已经分空了。崔阳本也不是个好口舌之欲的人,本想着错过就错过了,可自打那日以后这厨房隔三差五就飘出来的阵阵饭香。要说光闻这味道,夫人的手艺可是比府上的厨子要好多了,后来连府上好多小丫头也都在传,说自己尝到了夫人的手艺,崔阳有些耐不住了,今日听闻夫人又下厨了就眼巴巴地跑来了。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姑娘这是哪的话,这不前两日忙嘛。今日得了空立刻就过来了。" 其实关婉婉每次下厨做的量都多,除了给白洲的那一份,剩下的也会分给大家尝尝。不过一向是只敢在外面闻闻味道的崔阳自然是一次都没赶上过。 关婉婉挑挑眉,也不是真的生气,就是嘴上不饶人,"全府上下的事都得崔管家一个人操持,也真是难为崔管家了。这忙里偷闲到我这里来,可是有什么要事呀?" 崔阳知道这是又得罪这个小祖宗了,赶忙陪笑道:"姑娘的事就是最大的事,这不再忙也得过来看看姑娘这不么不是?" 关婉婉瞧他惯会油嘴滑舌,也不与他计较,"那崔管家你慢慢看,我灶上还煨着银耳红枣雪梨汤,就先进去啦。" 关婉婉说着转身作势就要走,跟真事儿似的还招呼了一下芷夏,"芷夏我们走。" 崔阳心中叫苦不迭,心道他们夫人哪都好,人长得好看,待人也和善没有架子,就是千万别惹着她,太记仇了。说来也奇怪,他们夫人不计将军的仇,也没见她难为过莲夏、芷夏她们,怎么就唯独跟他不去呢? 崔阳抹了把脸,"姑娘我错了还不行吗,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回,上回您叫我我也不是故意跑的,这不府上有急事嘛,天地可鉴我可是一向最向着姑娘你的。" 有了上次的教训,再给他一个胆他也不敢当着关婉婉的面喊她夫人,有崔阳在前面带头叫着府中上下也都跟着他还继续喊姑娘,只是众人心里早已默认了关婉婉就是将军府未来的女主人,这早叫一阵晚叫一阵倒也无妨。 "你最向着我?"要数这记仇的本事,关婉婉说自己行第二都没人敢行第一。她不光是记着上次喝腊八粥崔阳嫌弃她手艺跟脚底抹油似的溜走的仇,还有之前崔阳跟白洲告密那档子事呢。此刻听崔阳说他最向着自己,关婉婉立马就想和他翻翻旧账。 "那可不。哪怕是到了将军那,咱也是向着您的。" 关婉婉回身,笑得温婉,"有崔管家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看我这正在厨房给将军准备银耳红枣雪梨汤呢,一会就要给将军送到书房去。这汤我还是第一次熬,没什么经验,若是不好喝可就要在将军面前露怯了。崔管家要是不忙来帮帮我可好?" 崔阳见关婉婉语气缓和忙不迭地点头答应,"姑娘您有什么吩咐尽管提,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呀。" 关婉婉笑得如花一般灿烂,"好啊,那就请崔管家帮我尝尝味道了。" 崔阳想也没想就应了下来,一脸的单纯,毫无察觉关婉婉笑容背后的那一抹狡黠。说起来他本就是想混过来尝尝传说中夫人真正的手艺,正不好意思开口呢,还琢磨着怎么委婉地向夫人讨上一碗,谁料关婉婉这就突然替他把话说了出来。 站在一旁的芷夏抽了抽嘴角,怎么总感觉这场景似曾相识呢?算了,就以往的经验来看就算是得罪了崔管家也不敢得罪夫人,她还是就站在一旁别说话了吧。 关婉婉把人领进去,找了个不碍事的角落,示意崔阳先在这里等一等,自己转身去了厨房的另一端,没过一会就端了个青花瓷的碗走了过来。 "崔管家你先尝尝,我刚才晾了一会儿了,已经不烫了,正对口呢。" 崔阳赶紧上前接过碗,夫人向来不拘小节,可他哪敢劳夫人大驾,这要是被将军看见了,他这个管家的饭碗怕是不保了。 青花瓷的小碗了盛着小半碗甜汤,里面漂浮着银耳红枣看着甚是素雅,闻起来却是格外的清香。 汤此时晾得真的跟关婉婉说的一样一点也不烫,崔阳先前忙了一上午也没来得及喝水,此刻看见这汤,渴的感觉瞬间变得更加明显了。他端起瓷碗二话没说一饮而尽,端起来的那一瞬间他的目光无意中瞥到了正面露和善的关婉婉。 怎的背后有点凉凉呢??? 汤已经入口,再想起什么都来不及了。 事后据芷夏回忆,她当时只看到一抹冲出门外的残影和站在一旁努力忍笑的关婉婉。 芷夏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看着门口崔阳消失的方向叹了口气,这崔管家还是涨涨心吧,怎么就这么容易放松了警惕呢,再说了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夫人啊。 芷夏沉吟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道:"姑娘是又多加了糖?" 关婉婉一脸无辜,"没有啊。就是你看吧,这大雪天天阴沉沉的,厨房里光线不太好,白天又不好点灯。这盐和糖吧还挺难分的是吧。" 芷夏:?! 芷夏默默同情了会儿崔阳。不过话说一会儿这汤可是要呈给将军的,将军最近又惹到夫人了??? 关婉婉就跟能听见她心里话似的,"不过没关系,刚刚锅里的我尝过觉得不够甜才又加的料,这后加的糖我怕拿捏不好分量就先单独加在小碗里了,让崔阳先帮着尝尝味道。嗯,看他这反应,我是加多了。" 芷夏此时也不知道是松口气好还是替崔阳悲伤一会儿好了。只听关婉婉悠悠说道:"要说这放错了东西也不能全怪我,这厨房采光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说这崔管家也不想想法子赶紧改造改造,阴天下雨的也不能总点灯做饭不是?" 芷夏:"……"总之夫人永远是对的就完了,不要质疑夫人,就算质疑了你也得承认夫人永远是对的! 等到崔阳漱了口回来就看见关婉婉正把汤倒到汤碗里要给将军送去。他偷偷瞄了一眼赶紧退了出来,刚才那梨汤可是太咸了,齁的他喝了两壶茶又漱了三次口到现在说话都费劲,话说将军这是最近又得罪夫人了?没听说啊。 他正琢磨着自己是悄悄给将军报个信儿呢,还是假装没看见呢,就看见关婉婉边笑嘻嘻地跟芷夏说话边要往食盒上盖上盖子拎走了。 "!"他算是明白过来了,夫人一这么笑准没好事,他现在光想想他就觉得背后凉凉。不行他还是得给将军报个信啊。 崔阳从后门偷偷溜走,关婉婉瞥了一眼也没在意。 反正给白洲的汤是好好的,他跑去通风报信也没有用,再说按照白洲的性格,就算是咸的他也不会嫌弃她的手艺。 关婉婉边收拾东西边默默给崔阳又记了一笔,而后心情甚好地给白洲送汤去了。 第23章 关婉婉拎着食盒进书房的时候,白洲正待在那宽大的书案后审阅着书卷,见关婉婉进来了便撂下了手中的笔,看着她急匆匆进来的样子,起身笑道:"一下午不见你,这是忙什么去了?" 关婉婉放下手中的食盒,"给你做了碗汤,怕这一路放凉了不好喝了就赶紧赶过来了。"她伸手打开食盒,将里面的刻花的瓷碗端了出来,生怕洒了,小心翼翼地端到了白洲面前,"你快趁热尝尝。" 关婉婉进来前,崔阳就已经来过了。白洲早听说了这汤里有古怪,他微微抿唇将碗接过,不知道这小丫头又在玩什么把戏。 关婉婉一双秋水般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白洲,见白洲没喝便直接上前替他打开盖子,急切地催促道:"快尝尝好不好喝。" 白洲望着关婉婉那热切的目光喉结微动,低头看见碗中漂着银耳与红枣,碗的底部还有一块白梨,味道甚是幽香。他端起来轻抿了一口,梨汤温热香甜,刚好入口。既没有甜得腻人,也不像崔阳说得那样。 "怎么样?怎么样?"其实关婉婉也没骗崔阳,她确实是第一次做这个汤,虽然端来前她也尝了尝,但是白洲喜不喜欢她还是没把握的。 关婉婉在一旁急着发问,白洲微微颔首,"嗯,甚好。" 关婉婉见他没有多喝,撇了撇嘴,故意道:"喝这么一小口,还怕我害你不成?" 白洲听着她这无理取闹的语气就知道她肯定看见崔阳来过了,想起崔阳刚刚地"哭诉",白洲放下手中的甜汤,无奈笑道:"你又欺负崔阳了。" 关婉婉一脸无辜地做望天状,无耻地装傻道:"我可没有,这好好的银耳红枣雪梨汤,你也尝了,味道没有什么古怪的吧?崔阳瞎说呢。再说了我就是让他帮我尝尝味道,不好喝才能做出调整嘛。" 白洲险些被她这胡搅蛮缠的回答给气笑了,又觉得她装傻充愣时的样子可爱得很,突然想捏一捏她的脸。他脑子里想着,手上也毫不犹豫地确实这么做了。 白洲的指尖上还沾有着刚刚碗边温度,触到关婉婉温凉的脸颊上时微微发烫。心脏仿佛霎时间漏跳了一拍,关婉婉愣愣地望着白洲的动作,一时间也忘记了躲避,直到脸颊被人轻轻捏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她条件反射似的往后退了一步,左手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脸。不知是不是捂太久的缘故,再放下手时已是脸颊微红。关婉婉本就皮肤白皙,刚刚白洲捏过的地方就更是明显。 白洲看着关婉婉红了一块的地方,低下头轻轻捻了捻手指。白洲的手生得甚是好看,骨节分明,大而修长,他的手指间因常年习武使用兵刃生了不少薄茧,低头望向指尖时的动作在关婉婉看来倒更像是在回味刚刚的触感。 指尖的温度前一刻触在她脸上,这一刻便仿佛烫在了她心里。 白洲的睫毛因着他垂下眼的动作掩住了他那一瞬间的视线,再抬眸时白洲已是神色如常,仿佛与刚刚轻浮于她的根本不是同一人,可关婉婉分明看见在那一闪而过的瞬间他嘴角轻弯。 "你、你捏我做什么?" 白洲神态自若,收了手转身坐回到书案后,"下次不许浪费食物。" 关婉婉本想兴师问罪却被白洲一句话噎得没了下文。她自知理亏,却也不甘示弱,没底气地小声辩驳道:"也没浪费啊,崔阳他是一饮而尽,一点没剩都喝了。" 白洲抬眸看了她一眼,"浪费盐。" "……"弄得她还真无话可说了。 关婉婉咬着唇轻哼一声,默默地盖好食盒盖子,拎起已经空了的食盒就往外边走。 白洲在后面唤了她一声:"去哪?" 关婉婉头也没回,"回厨房。" "干什么去?" 关婉婉没好气地在心里白了他一眼,脚下动作没停,"面壁思过去你可还满意?" "面什么壁,"白洲险些被她气笑,"回来。" 关婉婉站着不动了,转过来一脸控诉似的望着白洲,也不往前走,倒也再没了要离开的意思。 "过来。"白洲望着她这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就好像是他欺负了她似的。 关婉婉随手将食盒放到了一旁,故意学起了白洲从前的语气:"何事?" 白洲一笑,心道这丫头是又要记仇了,索性挑起了个别的话题,"明日可有什么安排?" "嗯,"她沉吟了一会儿,"有倒是有。" 说起来早上的时候关婉婉还跟芷夏提起过明天想上街一趟的事。明日是小年,按照习俗,从这一天就要开始置办年货了。崔管家这一年之中最忙的日子也就当属从小年起到过年这段日子了,将军府上的年货自然会有专人负责采买,可关婉婉总是觉得,年货这种东西总要自己再置办些,才有点过年的味道。 "明日你可有时间?"关婉婉反问道。 大未朝无战事变乱时一向奉行十日一朝的制度,明日并不是需要上朝的日子,白洲只需照例早上去军中巡视,这一天便没有什么要事要处理了。 白洲如实回答道:"从军中回来便无事了。" 自上次那件事起,关婉婉便没再出过府,倒不是白洲不让她出去,只是她自己觉得她现在毕竟还应该是个失了忆的状态,出门的事还是缓一缓为好,总不好让白洲他们总是担忧。想来也是有许多日未出门了,府中有芷夏他们陪着倒也不觉得无聊,只是置办年货这种事还是亲力亲为的好。 关婉婉眼眸微动,将双手撑在白洲面前的书案上,"明天就是小年了,我想去集市上买点东西。无事的话那陪我上个街吧?" 白洲自然是不会拒绝的,也知道她这段日子在府里闷得久了,定是待得无趣。白洲本就有意要带她出去逛逛城郊或是转转街市。还没他等提起,关婉婉便自己提出来了。白洲点了点头,"嗯,我明日早些从军中回来,随你去街市。" 关婉婉早就推算好了白洲上朝的日子,只要军中无事,白洲定会答应。眼瞧着白洲应了,关婉婉嘴角边已是微微翘起,"如此甚好,我有好些东西要买呢。" 她说风就是雨地掰起手指一样样细数明天上街要置办的东西,说话间早已忘了刚刚还在跟白洲置气的事。白洲也不语,就这么默默听着她数,端起了面前的汤碗时不时饮上几口。不知不觉间本是满满的一碗汤羹已被食得所剩无几。 关婉婉数得差不多了,抬起头就看见白洲拿起汤匙吃掉了碗中的白梨。不知怎的,恍惚间就想起了崔阳曾经提过将军不喜甜食。关婉婉眼巴巴地望着他将碗里最后一块梨盛起,怎么也看不出眼前这人有半点不喜的样子。 许是关婉婉的目光太过明显,白洲见她如此盯着自己勺子里的白梨,有些不确定地问道:"想吃?" 关婉婉赶紧摇头。 白洲索性放下了手中的汤匙,眼底尽是笑意,"那你盯着我做什么呢?" 关婉婉抿了抿唇,终是讪讪问道:"白洲,你是不是不爱吃甜食来着?" 她现在细细想来白洲还从未拒绝过她做的任何东西。自那日腊八之后她隔三差五就喜欢在午后做些吃食送到白洲的书房里,有时是各色的汤羹,有时则是各样的点心,说白了其实是关婉婉自己也想吃,往往在厨房里尝够了觉得特别好吃才给白洲送去。 白洲不喜甜食这事,她刚刚来到将军府的时候崔阳就有跟她提起,只是那阵子她只顾着和白洲斗智斗勇,再加上后来发生了许多其他事,久而久之她便也忘记了。这些日子她一天一天地把各样的东西往白洲的书房里面送,其中没少了粥和甜食,却从未从白洲那里听说过一句不爱吃的话。可若他真的不喜,那这段时间倒是她疏忽了。 白洲听到她的问话倒是有些意外,"怎么会这么想?" "崔阳说的。" "他很久以前跟我说的,只不过我前一阵子给忘了。" "白洲,你不喜欢怎么不跟我说?" 白洲眼眸微动,轻勾了嘴角,"婉婉这是在关心我?"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刚刚的事的影响,关婉婉因着这一句话瞬间红了耳尖,听他这语气又开始没个正行,干脆偏过头去不再理他。 白洲轻笑着摇摇头,道:"我何时说过不喜了。" "那他们怎么都这样说?" "只是从前吃的少罢了,日子长了便也没人再做了。再加上我先前公务繁忙,甚至没有时间在府中用膳,吃食上也不甚在意。" 关婉婉两臂一插,"哼,崔阳又瞎说。" 白洲心道这小丫头怎么就跟崔阳过不去了,刚才也是,一碗梨汤愣是把崔阳咸得喝了好几壶茶水。白洲无奈道:"崔阳都怕了你了。刚刚也是,好端端的你又欺负他做什么?" 关婉婉不满地撇撇嘴,故意隐瞒了她怀疑崔阳之前出卖她的事实,说道:"我就让他帮我试个味道,结果他跑得比兔子还快。" 白洲垂下视线,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扣在书案上。 "往后别找旁人。" "嗯?" "我替你尝。" 第24章 翌日,冬日的暖阳在这雪后的寒冬腊月里显得格外温暖,院子里崔阳正忙着安排小厮们扫雪,厚厚的积雪被扫帚一点一点推向路边。关婉婉慵懒地站在屋门前,看着这一院子忙碌的人,伸了伸胳膊。阳光柔和地洒在身上晃得她微微眯了眯眼,呼出的气息化作白烟在空气中消散。 雪后初阳,倒真是个出门好天。 白洲今日早早地就去了军中巡视,多半还要有一会儿才能回来,关婉婉倒也不着急,此时出门时辰尚早,街上难免还有些冷清,晚些出去各式的铺子都开了张,街市上才更热闹些。 关婉婉从屋里端了盏热茶出来,捧在手里时不时抿上一口,看着院子里这些忙忙碌碌的人甚是悠闲。 崔阳眼尖,刚刚在给小厮们派活儿的时候就看见站在门口的关婉婉了。昨天他算是彻彻底底地把关婉婉给得罪了,还自以为聪明地跑到将军那里通风报信,谁知道夫人根本就是只坑他一人,人家将军喝的梨汤一点都不咸! 崔阳估摸着自己要是再不做点什么挽回一下,以夫人那个睚眦必报的性格他怕是很难熬过今天。报复固然可怕,但是这等待报复的过程才是真的煎熬啊。 其实关婉婉压根没把那档子事放在心上,她低头吹了吹冒着热气的茶盏,正打算饮上一口,就看见一个身影站在了她的面前。 她抬头望去,眸光一闪,"崔管家。" 崔阳忙陪上笑脸,讪讪道:"姑娘喝茶呢。" 关婉婉回了句:"是啊。"只等着他往下说。 崔阳一笑,露出了那一口小白牙,讨好道:"这两日看姑娘喜欢赏雪,我笨手笨脚地也不会做些别的,拿着院子里的雪给姑娘团了一个小雪人出来,姑娘看看可还喜欢?" 他说着跟献宝似的从身后捧了一个小雪人出来。小雪人下面垫了布,托在手里也不觉得冻手。关婉婉伸了半天手也没敢接过来,生怕自己一不小心把它弄坏。 崔阳看关婉婉这个样子是真的喜欢也就放心了,"姑娘别怕,坏不了,坏了我再给你做一个。" "那可不行,"关婉婉快速环顾四周,寻找雪人能落脚的地方,"你快,快把它放到廊边的围栏上。" 关婉婉带着崔阳往连廊那边移动,指挥着他稳稳地把小雪人挪到了那宽大的围栏上。小雪人不大,却甚是可爱。 "想不到你还有这个手艺。手还挺巧的嘛。" "姑娘喜欢就好,"崔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姑娘你看这马上快过年了,新年还不翻旧账呢不是?上回的事都是我办得不妥当,您看……" "这不还差几天才过年呢嘛。" "!" 关婉婉怎会不明白他那点意思,吓吓他也就算了。她嘴角勾起了一抹狡黠,"那就一笔勾销了吧。" 崔阳如蒙大赦,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小年除了可以开始置办年货,还有扫尘的习俗。所谓"清穷运,去晦气",家家户户都要开始打扫,整理整理屋内的陈设,清一清墙角的积压的灰尘和梁上的蛛网,也图个辟邪消灾的吉祥。 关婉婉回房间的时候一眼就看见那柜子旁边摞着一大堆大大小小的盒子和包裹。她的屋子今日早些时候就已被芷夏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连半点灰尘都没有,以至于平常一直被她忽略的堆在角落里的盒子就这么被突显了出来。她眼睛扫过这一尘不染的房间,越看越觉得扎眼。 实在想不起来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关婉婉忙唤了芷夏过来,她指了指那大包小包的东西,问道:"这都是些什么?" 芷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姑娘你忘了,这些是你前两次上街后带回来的,你先前说你要自己整理,先不让动,我就先把它们归置到那里了。" 关婉婉这才想起来这堆都是她先前上街买的东西,后来忙着给山贼们回信一时也没顾得上整理,就都堆放在这屋内的角落里了,久而久之就被她彻底遗忘。关婉婉不由得讪讪一笑,道:"哦哦我想起来了,我这记性,把它们给忘了。" 芷夏好心问道:"姑娘可需要帮忙?" 关婉婉连忙摆手:"我自己收拾就好,你去做其他事情吧。" 她推着芷夏往外走,芷夏走到门口仍是不放心地回头看了好几眼,"姑娘不是说今日要和将军上街吗?还是我连帮忙快一些。" 关婉婉怎好意思再麻烦芷夏动手,掐算着白洲回来还需要些时间,便答了句:"来得及,我就随便收拾收拾,不耽误事的。" 芷夏到底是拗不过关婉婉,只好先做答应去忙其他的事情了,临走前又嘱咐了一句:"姑娘需要帮忙随时喊我。" "知道了知道了。" 关婉婉好不容易才送走了芷夏,刚刚说是说得好好的,可这转过身来望着这一摞无从下手的东西,任谁来了都有点怵头。她先前买的时候没觉得买了这么多,这两次的摞在一起倒是有一定的高度了。 东西都是她在街上随随便便买的,当时就是为了找个借口出城取信、送信。买的物件大到衣裳布匹小到胭脂水粉,倒也都是些平常用得着的东西。关婉婉搬了个凳子过来坐在这一摞盒子包裹旁边一件一件地拆开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再分类归放整理,没过一会儿就觉得有些腰酸。 "怎么这么多东西!"她起身展了展腰,目光一瞥忽的看见角落里一个被她冷落多时的锦盒滑了下来。 关婉婉蹲在地上将它拾起。这盒子细看起来做工精细,花纹繁杂,自是旁边那些普通的包裹不能比拟的。 连盒子都这么气派这里头会是个什么? 她将盒子拿在手中掂了掂,沉沉的颇有些分量,关婉婉双手将它捧起举到耳边晃了晃,只听盒中叮当作响。 这到底是个什么? 日子隔得久了,再加上她那两次上街实属瞎买一气,根本记不清她自己当时都买了些什么。左右这样干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关婉婉干脆将盒子放在地上,就着这蹲着的姿势开始拆封。 只见盒子打开的瞬间金光一闪,晃得她赶紧闭了双眼。 这不是她那天在金铺特意定制的破杯子又是什么! 这杯子真是集各种工艺于一身,各种珠宝镶到了一块,造型诡异,真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关婉婉缓缓地睁开双眼,此时的表情可想而知。她关婉婉对天发誓,她定制这对杯子的时候真的只是为了把莲夏拖在金店,才对金店掌柜提出了各种工艺上的要求,后来她是随手翻到了镶嵌珠宝那页,什么珊瑚、翡翠、夜明珠全是她顺着单子瞎指的,这东西做出来绝对不是她的审美! 天知道她当时还曾夸下海口说是要把这东西送给白洲?? 关婉婉抹了把脸,后悔验货的时候怎么没打开仔细看看,光顾着琢磨怎么趁人不备溜出城了,就这么放任金铺做出了个这么垮的东西出来! 关婉婉捂着心口,心疼自己花的这冤枉钱。这跑去找金铺老板她都理亏,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人家是花尽心思原原本本地还原了她那堆奇思妙想的设计,这对金酒杯显然已经不是用流光溢彩可以形容的了,简直就是五光十色、万紫千红。 她一脸嫌弃地拍了下自己的头,心道这玩意儿可怎么处理??? 白洲今日回来得早,年根儿底下军中倒是无事。白洲先前答应了关婉婉今日要同她上街,到了军营像往常那般处理了下军中的事,便提早回来了。 本是想去问关婉婉现在要不要出发,可这刚一进屋,就看见他家婉婉正蹲在地上,不知在盯着些什么,看得这么入神。 白洲心中疑惑便直接走了过去。他习武多年,脚步沉稳无声,关婉婉毫无察觉,还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待到他走近低头一瞧。 白洲愣住了。 "……" 这是个……什么? 关婉婉总觉得背后有人盯着自己,她抖了抖肩膀顺着感觉往后面这么一瞅,差点直接坐在地上。 "!" "白洲你、你怎么在这里!" 她的身子因着回头的动作向后一扬不但没能把金酒杯好好关在锦盒里,反倒弄巧成拙地将她手中这个物件彻底暴露在了白洲的视线里。 白洲望着她手里的东西,琢磨了半天。 这看起来……好像隐约是个杯子? 关婉婉就这么看着白洲站在她身后的表情,脸上是写满了一脸的一言难尽。 关婉婉抽了抽嘴角。 "……"不,白洲,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白洲是一点没接收到她眼神间传递过来的信息,他倒是想起了件旁的事。前一阵子莲夏跟他提起过关婉婉在外面的金铺里特意定制了一对杯子,他那时也没当回事,只觉得她喜欢就好,现在回忆起莲夏当时的表情,好像是颇有深意。 白洲恍然大悟,原来婉婉是喜欢这样的东西。 关婉婉要是知道此刻白洲在想些什么只怕是要跳起来跟他澄清。奈何她根本听不见白洲的心声,只能看清他脸上表情的一言难尽。只见她"嗖"地一下合上锦盒的盖子,一把拉住白洲就往外走。动作一气呵成,迅速逃离现场。 "走!快走!再晚了店铺就要关门了!我要买东西!" 这艳阳高照的时辰,哪家的铺子会这个点关门,关婉婉也顾不上自己说的是什么了,就希望白洲刚刚也能跟她刚打开锦盒的时候似的,被这金光闪闪的酒杯晃得什么也没看清。 白洲被她拉着往府外走,琢磨着是得买点东西了。 毕竟,他之前给婉婉置办得那些首饰,现在看来是没有一个符合她的审美的。 第25章 过节的日子连沿街的商贩都比平常多了不少,街上人来人往甚是热闹。好多卖春联的铺子跟着开了张,还有就是卖糖瓜的小贩,在吆喝叫卖声中也招揽了不少人过来。 卖糖瓜的摊子前面围了一堆小孩儿,吵吵闹闹地掏出零花钱,递给那个卖糖瓜的小贩,小贩一袋子一袋子地将糖瓜装好递回到他们手里。关婉婉对甜食一向喜爱,此刻看着那一个个圆滚滚的糖瓜,忽然有点移不开视线。 白洲将她眼巴巴望着食物的样子看在眼里,轻勾了嘴角,在她耳边低声问道:"我去给你买一袋?" 关婉婉确实有些想吃,本想点头答应,抬眸却看见了白洲藏在眼底的笑意。她咬了咬牙,迫使自己将视线从摊子上面移开,说道:"小孩子才吃呢。" 只怕是现在的她才更像小孩子,白洲看着她这一副明明很想尝尝却怎么也不肯承认的样子,忍不住抬手揉了把她的头发,"口是心非。" 他说罢径直走向了卖糖瓜的摊子,正巧前面一群买到糖的小孩儿你追我赶地跑着上一边吃糖去了,摊子前倒是比刚才清静了不少。 小贩常年做生意,眼尖,看着白洲的穿着便知他定是位有钱的公子,忙笑着脸相迎丝毫不敢怠慢,"这位爷来买点糖瓜?刚做好的糖瓜新鲜着呐,又圆又大,保准好吃,不好吃不要钱。" 白洲打量了下他卖的糖瓜,倒是确实如他吆喝的那般。 白洲不说话时更显得严肃,离得近了难免会让人心生紧张,也就没心没肺的关婉婉,天天待在白洲身边还一点也不觉得胆寒。小贩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看着白洲这样子估摸着多半是位官爷。他忙拿了杆秤出来,边称边说道:"您瞧这一袋子里是半斤,官爷您看您来上一袋?" 白洲望了眼身后不远处乖乖站在原地等他的关婉婉,回身道:"一斤,装在一袋。" "好嘞。"小贩忙不迭地开始称分量,一斤挑得高高的给白洲满满当当装了一袋。 白洲付了钱,不一会儿就带了袋糖回来。他将装着糖瓜的纸袋放在关婉婉手里,"尝尝。" 关婉婉望着手里沉甸甸的纸袋咽了咽口水,抱在怀里,心情甚好,就决定先不跟白洲一般计较了。 白洲看着一袋子糖就能哄好的关婉婉,轻笑着摇摇头,眼睛扫过沿街的商铺,道:"走,我们去那边的卖首饰的铺子看看。" 关婉婉也不明白,为什么上了街之后白洲总想让她去首饰铺子里看看。这已经是白洲第三次提议了,按理说她也不缺首饰,难不成是白洲嫌弃她不爱打扮了? 她上次买的那些首饰还在那些大大小小的盒子里没有拿出来,自她入府以来,白洲命崔阳给她置办了不少东西,由于关婉婉当时是"落水失忆",身上除了个藏在腰间的钱袋子什么也没有了,所以她现在用的衣裳首饰几乎全是白洲后来给她置办的。 不算上她这两次自己买的,光她从前那些配饰就已经可以满满当当地装满两个首饰盒了,白洲再买,她只怕是还要再装一个。 关婉婉从前在一帮山贼堆里混惯了,平时大大咧咧的,对首饰这类也不甚在意,她平日里也就轮换着戴戴那几个常用的簪子,买多了反倒用不上。珠宝首饰对她而言倒不如攒下些真金白银来得实在些。 关婉婉索性再一次拒绝了白洲的提议,道:"不去了,新年的首饰我先前就存下了,足够过年戴的了。" 白洲听着她的话若有所思,"先前买的未必合你心意,我随你去铺子里选选,若是没有喜欢的,还可以定制。" 关婉婉听到白洲最后半句话时不由得抽了抽嘴角,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这辈子算是怕了"定制"这两个字了。她彻底放弃和白洲交流有关"定制"的问题,拉着他继续往前走。白洲拗不过她,只好带着她在这些沿街的摊子上转转,看看能不能碰上合适的,或者再给她添些其它的物件。 白洲身材高挺伟岸,五官深邃而立体,此时身着一身靛青色的常服虽是敛去了几分|身着甲胄时的锋芒,但也遮掩不住他举手投足间的气质与贵气,让人一看便知此人不是出自世家大族就是当朝的达官显贵。 路人纷纷向他俩投来好奇的目光,白洲本就甚少上街对这些也不甚在意,倒是关婉婉被人盯得浑身不自在。她嗔怪地瞪了一眼身旁地罪魁祸首,这不看还好,一看正巧望见白洲拿起了旁边一个摊位上正在出售的簪子,正打算向老板询问价格。 那簪子乍一看只能用五颜六色来形容了,与那对金酒杯是真有异曲同工之妙,要多垮有多垮。绝对是寻常店铺里见不着的款式,估计也就只有这样的路边小摊能摆出这种如此奇葩的物件,如果不是相信那百年金铺的信誉,她恐怕都要怀疑这两件东西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了,风格简直异常的接近。 关婉婉说时迟那时快一把按住白洲的手,"你要干嘛!" 白洲有些诧异,"你不喜欢?" 关婉婉差点被一口气噎住,"我为什么要喜欢?" 铺子的老板站在摊位旁将这一幕"合理"地理解成了两个人在闹变扭,肯定是这公子想要送心仪的姑娘东西,姑娘心疼钱不让买这才口是心非说不喜欢。他生怕他们两个人在他的摊子前吵起来,赶紧站出来打起了圆场,"姑娘啊,我这东西价不贵。这位公子也是一番好意,你看这簪子颜色鲜亮,最适合你们小姑娘带了,快过年了买上一支吧。" 关婉婉扯了抹尴尬地微笑,试图礼貌性地拒绝:"不了老板,您自己留着吧。" 白洲撂下了手里的簪子,望着她问道:"为什么不想要?这样式不是你喜欢的吗?" 关婉婉无奈扶额,心道我是做了什么给了他我会喜欢这种风格的错觉,他该不会是看清了我手里的酒杯了吧……关婉婉心里咯噔一下,无论如何都不想接受这几乎板上钉钉的事实,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这不可能,她合上盖子的速度那么快,白洲一定没看见。 嗯,一定是白洲审美有问题。 正当她终于说服自己将这一切归咎于某种诡异的巧合,就听白洲悠悠开口道:"可我看你今天拿着的那个金……" 关婉婉一把从一直捧在手中的纸袋子里掏出来了一颗糖瓜,想也没想直接塞进了白洲嘴里。 少女纤细而又冰凉的指尖就这么蓦地触到了对方的唇上。关婉婉毫无意识地撤回了手,拉起白洲的手就往旁边一条没有商铺的深巷里面走,生怕他再看上别的什么惊奇配饰。 等她意识到周围已经渐渐没了行人,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拉着白洲走了好远出去。关婉婉停下脚步,松开了白洲的手。 她苦恼地捏了捏眉心,不得不接受白洲已经全部都看见了的事实,本想找个机会把那东西自己悄悄处理掉,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偏偏让白洲那个时候走了进来,还看了个满眼。该来的总会来,这解释不清可真是要毁她一世的英名,她得赶紧找个理由把这事跟白洲好好澄清澄清,千万别让白洲误以为她有什么奇怪的审美,还净挑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乱花钱。 关婉婉吸了口气回头望去,刚张开口,只见白洲目光深邃地盯着自己。小巷狭窄而悠长,冬日的阳光越过小巷两边的院墙,堪堪能照在他身上。白洲向前走了一步,迈进了关婉婉这边的阴影里。那双眸子漆黑而深邃,关婉婉刹那间有些微微失神,话到嘴边,终究是化成了无声地咬唇,又被她吞咽了回去。 白洲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你……" 白洲这一出声点醒了关婉婉,她以为白洲还要继续说那金杯的事,插着腰凶巴巴地将他打断:"不许提!吃了糖瓜都黏不住你的嘴。" 白洲轻笑着咬开口中的糖,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微微抬起,动作连贯再没有半分地犹豫,直接俯身吻了下去。 "!" 关婉婉退了一步踩在了路边未融化的积雪上嗤嗤作响,她的后背碰到了墙壁上,整个人惊诧地睁大了双眼,双手下意识地想推开白洲却意外地触到了他坚实的胸膛,身上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 白洲将两人之间拉开了一小段距离,近到两人还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炽热的鼻息轻洒在她的脸上,在这寒冬腊月里彻底地烫在了她心里。 白洲松开了她的下巴,抬手抵在了她身后的围墙上,将人困在了他与墙壁之间,声音是一贯的低沉悦耳。 "黏住了没有?"他低声在她耳边开口道。 脸红逐渐漫延至耳尖,让一向伶牙俐齿的关婉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关婉婉因着白洲的这一问,彻底红透了一张脸。 第26章 "姑娘这是怎么了?"崔阳压低了声音问芷夏,眼神时不时向关婉婉紧闭的屋门上瞟上一眼。 芷夏摇摇头,她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看见关婉婉和白洲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从将军府府门口走了进来。关婉婉走得快,连白洲在后面跟她说了些什么都好似没听见似的,头也没回径直地就进了屋里,再也没出来。 芷夏如实答道:"姑娘从回来起就一个人进了屋子没再出来了。" 崔阳蹲在墙根底下随手揪了根草杆在手里撅成了好几段,"奇怪啊,早上我见姑娘拉着将军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 其实关婉婉进去的那一刹那,芷夏隐约瞥见她的脸微微有些泛红,只是主子的事她一个做下人的实在不好多问,见关婉婉关了门便也不好再跟进去了。规矩是规矩,可她还是有些担心关婉婉,忍不住开口发问道:"将军那边呢?可有说些什么?" 崔阳皱了张脸,也是苦恼得很,"没有,将军什么都没说。难道是姑娘被人给欺负了?" "瞎说什么呢。有将军在呢,怎会护不好姑娘?" "也对啊,有将军在,"崔阳百思不得其解地搓了搓额头,"难道是将军把人给欺负了?" 芷夏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要说平日里的私交,崔阳和芷夏关系倒是一直不错,他们二人从前在白府的时候就认识,年纪也都差不多大,也算是自幼的交情。后来到了将军府,崔阳做了管家,芷夏又开始服侍关婉婉,芷夏为人稳重做事一向妥当,崔阳办事也是向来讲究事无巨细面面俱到才好,因此平日里若是有什么事还是他们俩私下商量着多些。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芷夏顿了顿,说道:"姑娘没用午膳,估摸着这会子该饿了,我去厨房给姑娘做些吃食先送进去。" 崔阳点了点头,"也只能先这样了。午时张大人到府上来了,将军此时正在跟张大人在书房议事,怕是一时半会也脱不开身。姑娘那边你先好生照顾着,有什么事随时找我。" 芷夏应了句:"嗯。"便转身离去了。 关婉婉躺在床上,深吸了口气将整个人蒙在了被子里,黑暗之中非但没能冷静,反而将刚刚发生的事更加清晰地印在了脑子里。 "啊啊啊!" 她发誓她这辈子再也不吃糖瓜了! 关婉婉猛地坐了起来将被子掀开到一边,大口大口地喘息想要平复急促地呼吸,脸再次红了个彻底。 白洲对她有意,她不是不知道。初入将军府时她便发觉白洲待她是与其他人不同的,只是她自欺欺人地将这一切理解为是白洲的一时新鲜感作祟。 她原本只是想来带他走的,带他远离满是恶意和纷争的朝廷,带他去过与世无争的日子。可她从未认真考虑过自己未来会真的和这个人一直在一起。 关婉婉原本想若是白洲跟她走以后愿意留在山寨里,她自然是很乐意为他提供一个容身之地。若是白洲想从此闯荡江湖浪迹天涯,她也不会阻止,只会为他摆上一桌酒席,烈酒壮行,从此有缘再相聚,然后她就可以回归她原本的生活,继续过她山贼的日子。 原本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兑现自己上辈子说要救他离开的那个承诺。原本她只是想要重来一世让他们二人都能够好好地活下去。 可是不知不觉之间,她似乎已是欠了白洲两辈子的人情了。 关婉婉扶上自己的心口,心脏仍在强有力地跳动着,仿佛怎么都抚平不了这颗处于悸动之中的心。 事到如今,她无论如何都欺骗不了自己。白洲对她的好从来都不是一时兴起。白洲待她的真心也从不掺杂半分的虚情假意。那一刻,她的心是在真实地跳动着的,饶是活了两辈子她也是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感觉。 只是将军和山贼……又怎么可能在一起? 相处之后她便渐渐明白了,其实白洲是属于这里的。关婉婉曾不止一次地见过白洲处理公务时的样子,她会不自觉地被这种时候的白洲所吸引,看着他全神贯注地下笔,看着他在闪烁地烛火旁微微揉着眉心。其实她那时就应该意识到,白洲是天生就适合出现在那朝堂之上的。 她是一个山贼,迟早是要离开这里回归山林的。她只能趁着自己还能留在将军府的短暂日子里,尽可能地提醒白洲五年后那场恶意的陷害。 这段日子不会很长,等到白洲明白了她的提醒,她就会找个机会跟白洲坦白一切然后悄悄离开。 等到白洲知道她是山贼那一日,也就不会对她这么好了吧? 关婉婉也不知为什么想到这里鼻子会莫名有些发酸,心底蓦地涌上些许委屈。 白洲总有一天会功成名就,然后有了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等到那一天来临的时候,她也就会被白洲逐渐遗忘了吧。 可是她呢?她现在还能忘了白洲吗? 关婉婉抬起手轻触上自己的嘴唇,手指擦过唇边又被缓缓放落下来,迷茫之中渐渐紧握。 "白洲你个混蛋!!" 关婉婉喊归喊,也没敢太大声,怂怂地怕被白洲听见,可是喊出去了心里倒是意外地舒坦了不少。关婉婉盘腿坐在床上一手撑着下巴,那么以后呢,这以后……要怎么办? 芷夏提着食盒进来的时候正看见关婉婉坐在床边发呆。芷夏也是忧心的命,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食盒放在外间的桌上,走进去轻声唤了句:"姑娘。" 关婉婉闻声抬头望去,似是从恍惚中回过了神,看见芷夏拎着食盒进来顿时又有了精神,眼睛一亮,说道:"芷夏你来啦。" 芷夏生怕她不吃东西温声劝道:"姑娘没用午膳,想必这会儿该饿了,我去厨房做了些吃的,姑娘快来吃些东西吧。" 芷夏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此时的关婉婉恐怕是没什么胃口的,准备的饭食便也比较清淡。一碗清粥配上两三个开胃的小菜,总能勾起些饿了许久后的食欲。 芷夏将饭菜一样一样摆了出来,"粥还热着,正对口,姑娘来多少喝点吧。" 关婉婉也确实饿了,自然是不会拒绝,应了声"嗯"便跳下床穿了鞋子走了过去。 芷夏一向心灵手巧样样精通,做什么都好吃,手艺自是没得挑。仅是清粥关婉婉就喝了两碗,没过一会儿小菜也是一扫而空。 芷夏瞧着她这饿极的样子反而欣慰了许多。有食欲就好,就怕有了心事想不开连吃东西的心思也没有了。 其实芷夏不知,就关婉婉而言,不吃东西的情况实属少见。 关婉婉吃饱喝足放下碗筷,"芷夏,你有没有什么不想见的人?" 芷夏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听她这么没头没尾地一问,摇了摇头,"好像没有。" "那若是有呢?那种见到会感觉心烦意乱的人。总是出现在眼前你会怎么办?" "嗯,"芷夏沉吟了一会儿,想了想,答道:"我会尽量避开不和他碰面的吧。" 关婉婉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嗯,是个办法。" 傍晚时分芷夏从外面拿了沓红纸进来,这红纸是日前崔阳就提前备下的,小年这天民间一向有剪窗花贴在窗户上的习俗。窗花的花样多,寓意吉祥,从前在白府的时候那些未出阁的小姐们总喜欢在这一天聚在一起剪窗花玩儿。说起来这还是将军府里头一年过年,府中也没有其他女眷,但是崔阳还是把东西都给备下了。 芷夏拿着过来也是想给关婉婉解解闷,就往日的经验来看,姑娘这定是又和将军吵架了,剪些窗花分散些心思,消消气两个人也就好了。 关婉婉见芷夏拿了红纸和剪刀过来倒是有些新鲜,她从前在山寨里还从未剪过窗花玩,只有在从前快过年下山置办年货的时候,从路过的人家院子里瞥见过。红红的窗花样式各异甚是好看,关婉婉总说来年她也要买点红纸自己试试看,可就这么一年拖一年,直到现在这个想法也没能实现。 此时得了机会,她自然是不会放过,关婉婉搓搓手,拿起剪刀就开始比划,结果比划了半天,也没剪出个什么来。她从小在山上与那群山贼们厮混惯了,压根没学过几样姑娘家该会的东西,像窗花、绣活儿这些细致的手艺更是完全不在行,要说骑马射箭、舞刀弄枪她倒是跟山贼们学了个有模有样。 她望了望站在一旁的芷夏,朝她招了招手,"芷夏你会不会剪这个啊?" "啊?"芷夏被她问得一愣,"是会些。" "太好了,"她起身拉着芷夏坐下,将剪刀和红纸递到她手里,"快来教我。" 芷夏手巧,教了些最基础的对称图案给关婉婉之后,又被缠着剪了许多复杂的花样拿给她看。有象征着连年有余的两条对称锦鲤,也有花团锦簇的牡丹盛开,还有寓意吉祥的和合二仙。芷夏教得认真关婉婉也学得专注,可就是她剪出来的花样都是四不像。一来二去,本是为了给关婉婉解闷用的窗花倒变成芷夏剪得多些了。 关婉婉取了浆糊出来,先是将芷夏剪得都贴在了窗户上,而后挑了几张自己剪的勉强能看得过去的窗花一同贴在了上面。 这是将军府的第一个年,也是第一次关婉婉在这里过年。说来也奇怪,明明是她第一次离开山寨,却意外地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习惯。 第27章 白洲发现这段时间关婉婉似乎总是在有意无意地避开着自己。庭院里碰见了会转身就走,想去房里找她也总不在屋里,就连白洲在她身后喊她名字,她也会装作没有听清,脚底抹油般地火速离去。就这样关婉婉愣是避了白洲一个月有余。 白洲敲了敲关婉婉紧闭的屋门,就见前一刻还燃得好好的烛火,瞬间被人吹灭,紧接着屋内传来一声嘤咛:"唔,何人呐?我已经睡下了,有事情改日再说吧。" 这声音分明是从外间传出来的,再说这将军府总共就这么几个人,这个时辰过来的还能有谁? 明知这丫头是存了心地装傻充愣,白洲无奈苦笑着摇了摇头,今日天色已晚,就先不与她计较了。 第二日关婉婉做贼心虚地推开一道门缝向外张望,这几日她可是特意耗到白洲出门才起身,等到白洲快回来了就往外跑,躲到晚上直接回屋关门装睡觉。 门外一片静悄悄,她估摸着这应该是白洲已经走了的信号,不然他走到哪不得有人端茶倒水地伺候着么,哪会这么安静。关婉婉安心地把门一推就要往外走,前脚还没迈出去就感觉到被一个身影完完全全挡住了光。 关婉婉脚步一顿,整个人随之一僵,她咽了口唾沫缓缓抬头朝身影的源头望去,一把伸向大门就要把它关上。 身前这人明显比她要快上一步,一只手早已经握在了门边上,任关婉婉使多大劲那门就是岿然不动。 只听那黑影开口道:"婉婉,你还想躲我到什么时候?" 关婉婉放弃了挣扎,撒开了大门,讪讪一笑:"没、没啊。瞧你这话说的,我哪躲了?" "哦?"白洲挑挑眉,显然不打算让她这么轻易蒙混过关,"没躲我,那你这些日子都是在忙些什么?" "嗯——"关婉婉故意拖长了声音试图给自己制造现编的时间,她眼睛一转,道:"隔壁卖菜的刘叔家要嫁闺女,我去看看凑凑热闹。" 白洲直接将她的谎言戳穿,"据我所知这周围都是官员的府邸,何时隔壁搬了个卖菜的刘叔过来?" 关婉婉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啊,你看我这记性。我记错了,东市的刘叔,对,东市。" 白洲也没再质疑她,微微颔首,道:"嗯,那婉婉凑了这么多日热闹,这备嫁的过程看明白了没有?" 关婉婉笑容一僵,"还、还行吧。" "既然看明白了,不如就顺便安排安排咱们的婚事吧。" 关婉婉一把将门从白洲手里面夺了回来,"砰"的一声将门紧关。 白洲自食苦果只能隔着门哄道:"婉婉,把门开开。" 关婉婉将门闩一插,"不开,谁爱开谁开!谁要嫁给你!" 白洲在门外简直要被她气笑,"你还打算嫁给旁人?" 其实白洲本没别的意思,可是说着无心听者有意,关婉婉抚上双唇以为白洲是说清白之事顿时更气,"嫁!还遇不着愿意娶我的了吗!" "嗯?还有谁想娶你?"门外的白洲微微上扬的语调透着危险的气息。 关婉婉在门这边不由自主地有些瑟缩,但还是逞着强凶巴巴地说道:"嫁给谁也不嫁给你!" "婉婉你把门打开。" "不开!" "听话,把门打开。" 明明从白洲口中说出来的像是哄人的话语可是她怎么觉得听着这么危险呢,哪怕是隔着门都能感觉到寒意。关婉婉心想这不行,俗话说得好,不蒸馒头争口气,这种时候不能怂! 于是她一咬牙一闭眼,手比嘴诚实,怂怂地就把门给开开了。 关婉婉就开了个门缝,想悄咪咪地先瞥上一眼,白洲哪里还会给她再关上门的机会,直接就把人堵在了里面,还顺带随手关上了身后的大门。 此时屋内只有白洲和关婉婉两人。白洲握着她的手腕,"婉婉,你我婚约尚在,你说你打算嫁给谁?" 白洲居高临下地望着关婉婉,关婉婉顶着压力咬牙嘴硬,"反正就是不嫁给……" 白洲俯身吻了下去将她未说完的"你"字悉数堵在了嘴里,关婉婉本能地向后退去却被身前这人揽了腰肢不容推拒。心跳快到她用耳朵都能听清,无处安放的手终是揪住了白洲身侧的腰带,迷茫之中她闭上了双眼,长长的睫毛轻扫在白洲脸上,周围尽是白洲的气息。 直到对方拉开一段距离关婉婉才恢复了呼吸,她整个人仍被白洲揽在怀里。白洲又轻吻了下她的双唇,她这才回过神似的松了手中刚刚紧紧拽住的腰带边,红了张脸推着白洲的胸膛想再拉开些距离。白洲蓦地收紧了手中的力道将她重新揽在怀里。 "还嫁给旁人吗?" 关婉婉连耳尖都红了,握着白洲衣襟的手在轻轻颤抖着,"你、你松开我。" 白洲没应,声音低沉喑哑,"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关婉婉推了他一下,力气小到可以忽略不计,饶是这样她仍没有松口改变主意,她声音不大却也足够清晰:"不嫁,我谁也不嫁。" 白洲薄唇轻抿,微微皱了眉,问道:"为何?" 关婉婉想起她那日一个人待在房里的思绪。他们之间,一个将是名垂青史的将军,一个注定是声名狼藉的山贼,一官一匪,一正一恶,只因是她装着失了忆,才误打误撞地让白洲将她放在了心里。可等到真相大白的那一日,这样的两个人又谈何在一起? 最让她难过的大概就是白洲终会娶了旁人了吧?门当户对,明媒正娶,而她总有一天会消失在白洲的记忆里。 关婉婉咬唇不语,垂眸间睫毛微颤,显得甚是委屈。白洲发现自己是真拿这个小丫头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他放缓了语气,"我是做了什么给了你这种错觉让你觉得我娶不了你?" 关婉婉抬头眸光微动,他竟会知晓她的心思? 白洲将她的样子看在眼里,从未有过温度的声音也沾染了几分温和的气息,"我一不会纳妾,二不会娶除你以外的任何人为妻。我会堂堂正正地将你明媒正娶,将军府的夫人只会有一个,这一个人也只能是你。你若不肯嫁,那叫我娶谁去?" 关婉婉怔怔地望了他好一会儿没有说出话来。 白洲低声一笑,佯作生气似的挑了挑眉,道:"竟敢将我推给别人,婉婉你还真是越发大胆了。" 到底是没指望她现在能有所回应。白洲将目光移向窗外,"其实今日过来找你本也不是为了这个事的。"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军中有要务需要处理,我须得离开府中几日,最晚明日启程。" 关婉婉听到他要离开这才有了反应,朱唇轻启:"你要走?" "嗯。" "很久?" 白洲的眼中闪过一丝变化,低声"嗯"了一声。 "需要些时日。所以你这段日子可以安心,不用再躲着我了。" "我……" 关婉婉急着开口想解释,却见白洲抬起手揉了揉她柔顺的长发,声音低沉清冷却又无比柔和。 "婉婉,别的事我都可以宠着你,唯独喜欢这一件事不可以当儿戏。" 他放下了手,望上她那双清澈的眼睛,"乖乖在家等我回来,嗯?" 白洲那微微上扬的尾音似是触到了她心里,关婉婉再一次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握着白洲衣衫的手在不经意间默默收紧,不由自主地应了声:"好。" 白洲是第二日黎明时分离开的,那时失眠了一整夜的关婉婉还在睡梦里,直到天都大亮了,才悠悠转醒。 初睡醒时,头脑还有些不清晰,她困倦地揉了揉眉心,朝门外轻唤了声:"芷夏。" 芷夏一直按照将军地吩咐守在门口,此时听见屋里的人醒了,即刻推门走了进去,"姑娘醒了?" 关婉婉睡眼朦胧地边起身边问道:"芷夏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芷夏上前扶了她一把,"巳时刚过。" 听到时辰关婉婉才猛地回过神来,拉住芷夏扶着她的手急着问道:"白洲呢?" 芷夏知道她醒了定会询问将军的事,手下动作不停替她取了鞋袜,答道:"将军已经离府了,若是快马加鞭这会子应该已经到了军营。" 关婉婉垂下视线,让人有些分辨不清她此刻的情绪。她本是有些话想要对白洲说的,可终究是没能赶上。 芷夏出门为她去取洗漱用的水去了,关婉婉披了件外衣坐在铜镜前,望着镜中的自己。 罢了,等他回来再说与他听也来得及。 热水是先前就已经备好了的,芷夏端回来就可以直接用了。走到半路芷夏忽然想起府中今日新进了些新鲜的花瓣,这个季节天干,用些花瓣水滋润对皮肤总是好的,便转身去了库房想替关婉婉取些回来。 刚取了花瓣没走出几步便听见身后有人唤她,芷夏回身望去,有些惊讶:"莲夏?" 莲夏从廊间的拐角出走了过来,挽了芷夏的胳膊,问道:"阿芷这是要去哪?" 先前出事后芷夏便被白洲调离了关婉婉身边,由于暂时找不到其他妥当的人选,如今关婉婉身边就只有芷夏一个人在服侍着,不过倒也忙得过来。说起来她们二人在那之后各司其职,也是许久未见了,芷夏微微一笑应道:"刚给姑娘取了些花瓣正打算送去。" 莲夏闻言望向她手里的锦袋,语气里没了方才的亲昵,只说了声:"噢。" 芷夏心里想着姑娘等着洗漱的事也没注意到她表情上的变化,"阿莲你刚刚叫我?" "嗯,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你,"她说着松开了芷夏的手,"阿芷你去忙吧。" 芷夏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应了,拿着东西先行离去,廊间只留莲夏一人望着她走远的背影。 第28章 天逐渐转暖,城中倒是开了不少花。前些日子关婉婉听说城东有片桃林,掐算着日子现如今桃花应该都开了。她倒也不是真的想去看桃花,关婉婉山寨所在的荫山上什么样的花花草草没有,对于花林也是见怪不怪了。只不过是想寻个由头出城去把山贼们的信取回来。 说起来自从入了冬她便没得着机会出城,白洲拿"大雪封路,山路难行,容易出危险"作借口,听起来有理有据,叫她无法反驳,以至于给山贼们的回信也只能一拖再拖。 先前她虽与山贼们做过一月互换一封信的约定,只因她身在将军府出城并不便利,万事都须以不暴露身份为前提,所以无法保证及时回信。山贼们也清楚个中缘由,她这一冬未能回信想必他们也不会过于着急。关婉婉在最后一封回信中也说明了近况,信中也提及了自己可能不能回去过年,虽然现在说过年已经为时已晚,不过她相信山贼们会理解她的吧。 好在如今已经开了春,白洲的借口不攻自破,且不说白洲他人现在不在将军府中,就算是他没走也再没了阻拦的理由。关婉婉觉得此时出门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决定。 她一大早就站在院子里,装作对这院中种植的花草很感兴趣的样子,对身边跟着的芷夏说道:"这院子里的花开得真好,这春日里天气刚好,最适合赏花。" 芷夏心思单纯,果然上当,"是呢,这春季里百花盛开是这一年四季之中最好看不过的景色了。" 关婉婉赞同地点点头,引着芷夏往下说,"只可惜这院中树木为多,种植的花草太少,看看也就觉得平常了。花果然还是多些才好看。" 芷夏连忙解释:"将军喜松树,所以当初建府的时候移过来种植的松树较多,皇城春意正浓,姑娘不妨出去走走?" "这个提议不错,今日天好倒是适合出门。" 眼看着芷夏说出了她最想听的话,关婉婉在芷夏看不见的地方轻勾了嘴角,顺着芷夏的话继续问道:"对了,你可知,这皇城之中哪里的花最好看?既然要出门赏花还是要去最多最好看的地方,也不算白出去了这一趟。" 芷夏以为她是真想赏花,认真建议道:"要说赏花最好看的地方约是出了皇城东门外的桃林了,远远望着粉红一片甚是好看,好多达官贵人家的夫人小姐到了这个季节也会相约去那里赏花。" 关婉婉目的达到仍佯装淡定,努力绷着嘴角道:"嗯,那就去那里吧。" 崔阳命人备了车马送关婉婉和芷夏到了桃林,倒真应了芷夏所说有不少大户人家的小姐。 关婉婉命车马停在了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芷夏扶着她下了马车,关婉婉抬头望去,目光所及之处眼前尽是一片桃花源景。 不少皇城中出来的贵女也都三五结伴地聚集在次,她们之间多是自幼相识,今日相约来赏花说说笑笑甚是热闹。 关婉婉轻嗅着桃花的香气,原本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真正深处桃林,难免有几分动心。 赏花归赏花关婉婉可没忘了正事,她回身向车夫吩咐道:"你就在这里等我们吧。这里人多,我们再往里面僻静些的地方走走,走累了便回了。" 驾车的车夫年纪不大,规规矩矩地应了句"是",便目送她和芷夏进了桃林。 芷夏也是第一次来这里,她自幼便被买进了白府,一直是跟着白洲的,自然是不能像伺候在白家小姐们身旁地那些丫鬟们那样得了跟着主子出门赏花的机会。桃林的美景她从前只从其他姐妹们的口中听说过还从未真得一见,今日跟了关婉婉来也是新鲜得厉害。 她一路跟着关婉婉走着,行至桃林深处周围都没有了旁人才发现她们二人已是深入桃林愈行愈偏,芷夏心里没底,赶紧问道:"姑娘这是要去哪?" 关婉婉知道此刻是瞒不住芷夏了,对待芷夏需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她自知出门必定是甩不开芷夏的,怎会不提前有所准备。只见关婉婉停住了脚步,叹了口气道:"芷夏,不瞒你说我一进这桃林就觉得四周熟悉,总感觉再往里走走,兴许就能想起些什么来。" 芷夏大惊,"姑娘这是要恢复记忆了?" 关婉婉一副苦恼的样子揉着眉心,"我也不知道,但总像是有些什么感觉要呼之欲出,也许就是恢复记忆的征兆。我估摸着我多半是与城东这边大有渊源,上次也是,我独自来了城东这边就是觉得这里十分熟悉,可到头来什么都没回忆起来,倒连累你们担心一场。" 芷夏听着她着自责的语气赶紧劝慰道:"姑娘也是为了自己的病情,想来也是想不让将军一直担心想早日恢复记忆才去的,不是姑娘的错。" 关婉婉拉起芷夏的手摇头轻叹:"芷夏,你能不能帮我一回,我想趁着现在有所感觉再去先前的地方探一探,兴许就能恢复了也说不定。若是能顺利康复那也算了却一桩心事,皆大欢喜,若是不能那你便谁也别提,尤其是跟白洲,免得又让他担心。" "那姑娘我陪你去。" 关婉婉赶紧阻止:"芷夏啊,这事若是没成便是空欢喜,若是成了我想等白洲回来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咱们出来已经有些时候了,我怕车夫等急了出来寻咱们二人,到时候便很难守住秘密了。你能不能留在这里,替我挡一挡,我去去就回,绝不耽误太久,你看这样可好?" 芷夏有些犹豫,让关婉婉独自一人前去,她实在有些不放心,但关婉婉所言倒也在理。芷夏抬眸望见关婉婉那恳切的神情,忽然就不忍心拒绝了,她咬了咬唇,终是下定了决心,"那姑娘速去速回,务必注意安全!" 关婉婉眼见事成内心已经乐开了花,面上却一点没流露出来,脸紧紧绷住,神色间一副大义凛然地说了句:"放心!" 树洞是个风打不着雨淋不着的好地方,几封信整整齐齐地摆在里面。关婉婉将信一并取出来按照次序排好,按照时间由远及近的顺序开始拆封。前三封信都是些日常琐事,她虽不在寨中,好在阿大阿二向来可靠,将这几月的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关婉婉将这最后一封取了出来,信有些厚分了好几页才写完,前面是说山贼们有些想她了,想让她早点回来。关婉婉笑着往下读,翻到下一页的时候她却是再也笑不出来。 信中提及他们在从皇城送完信回去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姑娘,姑娘身世悲惨身无分文,身上还有伤,算是走投无路了。阿大瞧着她甚是可怜,便好心将她带上了山去,那姑娘也没嫌弃他们山贼的身份,表示以后愿意留在山上帮帮忙报答救命之恩。 后面大段的文字几乎就是在描述这个他们与这个姑娘相处的有多融洽了。关婉婉的眉头拧到了一起,越发的心慌。不是为别的,而是这件事简直与她前一世所遇到的状况如出一辙,只不过前一世这件事是发生在四年后的。 那年关婉婉和几个山贼下山去镇子里置办些东西,回去的路上在山脚下的路边遇到了一个昏倒了的姑娘,眼瞅着这样的状况关婉婉不能见死不救,便好心将她带回了山上。姑娘醒来后说自己家道中落无家可归,如今只剩自己一人在外漂泊,无依无靠。 关婉婉见她楚楚可怜便将她留在了山上,平日里相处的倒也算融洽。直到三个月后的一天山寨的粮仓突然起火,那姑娘也随之无故消失,还未等他们来得及去寻找,当晚朝廷便举兵山上,堵了他们所有的出路,将他们围困在山寨里,也是因为这样关婉婉不得不牺牲自己才将部分幸存下来的山贼保全。 后来关婉婉才知道,那些兵便是她引上山来的,她还告知了官兵们山寨的具体位置和他们所能逃跑的所有出路和方向。 嘉祎五年的时候,占山为王的现象屡见不鲜,朝廷这才下令大范围围剿,关婉婉他们一向行事低调,本可隐居山中躲过一劫。但是各县县令为向皇上邀功纷纷贴出了告示,若是有人发现山寨并告知衙门一律重重有赏。关婉婉现在想来恐怕当时她便是为了这个才将他们全部出卖的。 关婉婉快速翻过信纸,只见那最后一页赫然写道:姑娘名为贺玲,貌美心善,与寨中兄弟相处甚是融洽,待到老大你回来便介绍你们认识。 关婉婉心中咯噔一声,果然是她。 好个貌美心善。关婉婉不由得冷笑,她自认待她不薄,可这人最终却为了富贵恩将仇报。 只是现在还不是气愤的时候,她现在人不在山寨,信送过来又过去了这么久,也就是说山寨随时可能遭遇危险。她这一世重生归来怎能放任这件事再次发生。 先前她与山贼们有过约定,若有急事便在这棵树上划上一道。关婉婉随手捡起了一块较为尖锐的石子,用力划在树干上。 但愿他们能早点找过来。 第29章 关婉婉心事重重地往桃林的方向赶。那几封信带回去不方便,为了稳妥起见她将信的内容记下后便把它们塞回了树洞里。这里荒郊野岭没有纸笔不便回信,但总归有个记号留在那里,三日之后便是十五,送信的人一定会看到,然后想法设法地跟她联系。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快的办法了。 现在算来,从贺玲被带回山寨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好在现在是嘉祎二年,朝廷那边还没有大肆剿匪的打算,且近来也没听说荫山那边有任何动静,山寨应该还算安全,只是贺玲一日还在那里她便不能安心,这样的人留在山寨里,就算没有朝廷的悬赏,也难免她会为其他什么利益做出出卖他们的事情来。 关婉婉气地锤了一下旁边的树干,千算万算没料到她不惹事还会有事情找上门来,本以为重生之后能预知天下事便可以稳妥地度过一生,现在看来实在是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这五年后本该发生的事突然提前了这么多,让她一点准备都没有,也不知这到底是机缘巧合,还是因为她没有按照上辈子的样子生活而是独自来了皇城后造成的波澜。 眼下她所能了解到的消息还是太少,她身处将军府之中行动不便消息也十分闭塞,现在干着急也没有用,只能等接应她的人来了之后,再听他们娓娓道来。 距离她跟芷夏分开已经过去了好一段时间,再不回去怕是芷夏就要找来了,关婉婉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下情绪,加快脚步继续往桃林的方向赶。 芷夏在桃林边早已急得出了汗,距离关婉婉离开已经过去了将近两个时辰,若她现在去寻,找到也罢,若是走岔了方向,关婉婉回来找不到她人,只怕会徒增烦恼,可若是关婉婉真的出了危险,她在这里坐以待毙岂不是延误了时机。 芷夏左思右想始终拿不定主意,远远地眺望着关婉婉离开的方向却忘不到半点人影。 "芷夏姐姐,你在望什么呐?姑娘呢?" 芷夏闻声一颤心跳猛地加快,回头望去还真如姑娘所料,果真是那小车夫寻了过来。她想起了关婉婉临走前地嘱咐,强装淡定,明知故问道:"是你啊,姑娘不是说叫你在马车那里等着,怎么独自过来了?" 小车夫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姐姐莫要见怪,我见你们实在是去得太久了,担心你们是出了什么事才过来看看。"他说着四处张望了一番,"姑娘……她人呢?" 芷夏握了握出了汗的手心,灵机一动道:"姑娘她在前面赏花呢。今年花开得甚好,姑娘又久不出府,便想多待一会。这不口渴了,命我去取些水来,我正要去呢,没成想半路上就遇见了你。" 小车夫不明所以,稀里糊涂地就被芷夏给忽悠了,"那姐姐快去吧,姑娘一个人待着不安全,我去前面替你守着吧。" 芷夏连忙伸出手来阻拦,"不妥,还是我去找姑娘吧,你寻不着地方。" 小车夫呆头呆脑,以为芷夏这是在跟他客气,大掌一挥,道:"姑娘不就在前面吗?姐姐你安心去取便是,这桃林总共就这么大地方,我找得着。" "芷夏!" 关婉婉从一棵桃花树后穿了出来,笑盈盈地朝芷夏说道:"让你去取个水怎么去了这么久,我都乏了。"她说着越过芷夏像是刚看见她身前的小车夫一般,问道:"诶,你怎么也来了,不是说在车上等我们吗?" 小车夫见了她客客气气地行了个礼,道:"见姑娘去得久了,不放心便过来看看。" 芷夏见状心里终是松了口气,接着关婉婉的话道:"姑娘暂且等等,我这就去取。" 方才关婉婉也是恰好行至桃花后听到了些他俩的对话才勉强应付了一下,眼下她人也回来了便不再耽搁了,拉住芷夏道:"别去了,我赏花赏得久了,也有些累了,咱们一同回吧。" 小车夫应了一声,走在前面引路去了。关婉婉想着事情走得慢,走着走着她和芷夏便与小车夫拉开了一小段距离。芷夏瞧着关婉婉眉宇间隐隐约约多了一丝愁容,想着她刚刚去的目的,芷夏不由得低声问道:"姑娘可是想起了些什么?" 关婉婉也不知此时是说回忆起了什么比较好还是继续维持失了忆的状态,千思万绪在她脑子里乱得很,她索性揉了揉眉心,头痛道:"我现在思绪有些乱,待我回将军府好好理一理思路吧。" 芷夏只当她是要恢复记忆地前兆,连忙问道:"那用不用给姑娘传个大夫来看看。" 关婉婉闻言赶紧阻止:"不必了,我不是头疼。你让我自己回房间待一会就好,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我,这件事也先别声张。" 芷夏明白这件事关婉婉有自己的考量,点了点头应了句:"是。"便也不再发问了。 关婉婉的晚膳是自己一人在屋子里用的,晚膳后她谎称自己今日赏花乏了要早些睡下了,便屏退了众人,关上门将自己独自关在了房间里。她思来想去了一夜也没想出什么具体的法子来应对,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明日再出门一趟,兴许能打听到些关于北方的消息,其余的事便等山贼们来了之后再做打算吧。 翌日清晨关婉婉便动身去了家酒楼,酒楼这种地方向来爱聚集些南来北往客人,有时候甚至不需要你主动交谈就能从他们的日常谈话间听得不少有用的信息。 关婉婉去得早,酒楼刚刚开张,客人还不多。她择了一处人来人往都能路过的位置入座,点了一壶茶,也不着急,一口一口慢慢地饮。 "诶,小娘子,你一个人啊?"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男子晃晃悠悠地就坐在了关婉婉旁边,神色迷离地指着关婉婉,"光喝茶多无聊啊,小娘子生得还挺俊俏,来陪哥哥喝点酒。" 关婉婉闻声微微皱眉,真是大清早的什么人都有,也不知是酒壮怂人胆还是本就色胆包天,这青天白日的就敢这样调戏过来。 关婉婉本就烦躁,强压着怒气,将茶杯往桌子上一放,"滚。" 男子一听她这话顿时拍案而起,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撸起了两只袖子,"给你脸了是不是,你再说一遍?" 店里的伙计被吓得一阵瑟缩,这种客人倒是不少见,喝多了的或是仗着身份地位滋事闹事的大有人在,往往都是掌柜的出面化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就都过去了。可是这会儿赶巧了掌柜的没在,他一个新来的遇见这种得罪人的事实在是不敢上前,只好先委屈这位姑娘了。 关婉婉的手在桌子下握紧。现在不是生事的时候,眼下还是暂且记下先行避开为好,若不是怕引起骚乱徒增麻烦,她真想好好教训他一番。关婉婉深吸了口气从钱袋了拿了块碎银子扔在桌上起身就走。 那男子本以为他这么一吓,这小姑娘就应该泪盈盈地怕得不敢反抗了,没料到她能就这么走了,想伸手去抓还被关婉婉一闪避开,连个衣角都没摸到,他顿时更气,踢了凳子就往外追。 "你给我站住!" 关婉婉头也不回。 他气急冲上前,伸出手就要抓关婉婉的胳膊,还没等碰到关婉婉就被一个人大力拧了手腕,"啊!疼、疼!" 关婉婉回身一望,顿时喜出望外,眼睛都亮了,"阿大,阿二!" 两人看见关婉婉也激动,赶紧忙不迭地答应:"欸!" 关婉婉目光瞥向刚刚对她无礼的男子,朝阿大、阿二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心领神会,扭着吱哇乱叫的醉酒男子就进了一旁的深巷子里。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两人就活动着手掌出来了。 关婉婉看他俩这架势就知道没下轻手,想了想这种人就是欠教训,索性问道:"都解决了?" 阿二一笑,"我们办事老大你放心,够他在家躺一个月的了。" "嗯,"关婉婉点点头,示意他们边走边说,"你们怎么今日就过来了?后天才是十五,我还以为得过几天才能见到你们,没想到就在街上碰到了。" 阿大、阿二跟在她后面,解释道:"老大你自从入了冬就没了消息,兄弟们实在担心,我俩这个月就早点出了门,看看能不能早点取到你的回信,没想到你在那树上划了一道,我俩就知道这肯定是有事了,赶紧往城里赶。" 阿大为人实诚,顿了顿咽了口唾沫继续道:"我俩本是想先进城打听打听将军府的近况的,没成想在路上就碰见老大你被人调戏,真是色胆包天,不要命了!" 关婉婉回身拍了他一把,"呸呸呸!你才让他调戏,你看他碰的着我吗!" 阿二笑着用肩膀撞了阿大一下,"会不会说话,要调戏那也是老大调戏人家。" 阿大假装抽了自己一巴掌,"我错了我错了,咱老大调戏也不会选这种货色,将军咱还看不上呢,谁能理会这种人渣。" 关婉婉看着这俩人跟她贫气,忽得就笑了出来,自昨日她这一颗心就一直紧绷,如今见到他们这样就知道山寨一切安好,这一直悬着的心也终是缓缓落了下来。 阿大、阿二又何尝不是这样,天知道他们看到关婉婉留下的那道痕迹时又多着急,马不停蹄地就跑到这皇城来打探消息,生怕自家老大是出了什么危险,再因为他们来得不及时出了什么事。 其实就像关婉婉上辈子说的那样,爹娘虽没了但山寨就是她的家,那帮山贼们就是她的家人,不管外界将他们传得多么穷凶极恶,她都得护着他们,不能让外人动了他们分毫去。 晨光下关婉婉笑起来时的样子甚是好看,她假装嗔怪地一人拍了他们一下,"走,跟老大吃饭去了!" 第30章 关婉婉这次直接进了家客栈,酒楼之中人多眼杂始终不是个说事情安全的地方,关婉婉索性去了上次那家客栈直接叫伙计开了间客房,又叫了几个小菜让送上楼去,三人关上门踏踏实实地说起这次的事情来。 阿大拉了把椅子坐下,"老大,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在将军府里身份暴露了?" 关婉婉摆摆手,"暴露了我还能好好地坐在这跟你们说话吗,早被扭送官府了。我叫你们来是有别的事,"她抬眸间目光变得有些锐利,"我问你们,信里写的那个叫贺玲的姑娘,现在还在山上?" 阿大、阿二面面相觑,捉摸不透关婉婉的意思,含糊地答道:"在呢。老大你好奇她?" 关婉婉抿了抿唇,有些拿捏不准该和他们说到哪一步,重生这事她始终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一来是觉得没有亲生经历过的都很难相信这件事发生的可能性,二来自出了贺玲提前出现这档子事后她也不能保证一切还能够按照上辈子原有的轨迹发展。 阿二看她有些为难,试探性地猜测道:"是不是……那个姑娘有什么问题?" 关婉婉沉吟了一阵,不答反问道:"她在山寨里,怎么样?" "挺好的,大家还都挺喜欢她的,长得好看不说人也很好相处,还经常帮着做做饭,下山去镇上买买东西什么的。" 阿大提起她时还有些微微不好意思。关婉婉的视线从他二人的脸上扫过将他们二人的神色尽收眼底。果然和上辈子一样,贺玲轻易就将全山寨的人都收服了,别说阿大阿二,就连她自己上辈子又何尝不是将贺玲当作了自己人看待,那姑娘楚楚动人,连说话都是温声细语的,任关婉婉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和那个日后将他们全部逼上绝路的会是同一人。 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怕贺玲会得了所有人的信任,然后再一次推他们入火海。如今在这里口说无凭,恐怕连阿大阿二也很难单凭她毫无根据的说辞就回去将人赶走,更何况在山贼们看来她们二人连面都没见过。 以她对阿大阿二的了解,若是她态度强硬地让他们做这件事,这两人就算心中困惑但也一定会答应下来,毕竟他们两个跟她是从小玩到大的交情,关婉婉说的话他们一向会听。但是只是这样带话回去的话,其他人就未必能信服了,好端端地赶一个姑娘下山,且不说贺玲会趁此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单凭那一条她关婉婉便反倒成了恶人了。 关婉婉揉着眉心一阵头疼,此事事不宜迟,唯有她尽快回到山寨见机行事才能一点一点揭开贺玲的真面目,将她彻底赶出去。 可若她此时走了…… 关婉婉不知怎的就想起了那个烛光下被映得颀长的身影。 那白洲呢? 她怕是再也回不来了吧。 一时间,她仿佛将自己逼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贺玲的问题拖不得,而白洲这边她更是放不下。重活一世,她算是第一回体会到了什么叫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关婉婉起身站到窗边,春日的暖阳透过窗化作光影散碎地映照在她身上。 "老大?"阿二不确定地轻声唤了一句。 关婉婉垂在身侧的手随着他这一声逐渐紧握,她闭上眼睛咬了咬嘴唇,"走吧。" "嗯?什么?" 她睁开双眸,心中已有了决断,"回山寨,你们去准备马匹和路上吃的干粮,我们明日就走。" 阿大阿二自然是愿意关婉婉跟他们回去的,此番见到他们本还想着要劝上一劝,可是没想到关婉婉竟自己突然提了出来。 "老大你放心,我们这就去。" 关婉婉微微颔首,"嗯交给你们了,我出来太久得先回将军府了,明日一早咱们皇城北门见。" "好。" 关婉婉刚走到将军府门口就看见芷夏将一个人送了出来。那人衣着上略显华贵,是个四十岁左右模样。关婉婉觉着自己此时还是不上前比较好,她远远地望着芷夏朝着那人行了个礼,又寒暄了几句,这才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 她自认自己记性不差,那人确实是个她在将军府待了数月都不曾见过的陌生面孔。能让芷夏亲自相送的定是个有些身份地位的,此时白洲并不在府上,这件事朝中官员应该都是知晓的,那么此时上门的又会是谁? 若说是平常,她还会好奇地走上前去问上一问,可当下她实在没那个心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明日便要走了,到底是多说无益。关婉婉见那人走得远些了,便装作刚刚回来的样子,看见芷夏站在门口有些新奇地道:"芷夏你怎么在这站着?" 芷夏朝她行了一礼,"刚刚出来送了位客人,估摸着姑娘你也快回来了,便在这里迎迎。" 早上当关婉婉提出要自己出门的时候,芷夏自然是不放心的,可关婉婉执意如此不许人跟着,再加上将军不在,她和崔阳实在拗不过关婉婉只好约定不出皇城,还要早些回来。 关婉婉笑着应道:"我就是去了趟酒楼尝尝他们新出的菜品,没去什么特别远的地方就在这皇城里也不用你们受累跟着了。一个人没事的,别担心我。" 崔阳、芷夏他们这些人待她是真心实意的好这一点关婉婉始终都知道,她想到明日自己就要悄悄走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走过去挽了芷夏,"进去吧,虽说是春天,站久了也凉。" 芷夏知道她家夫人是无拘无束惯了,一向是这大大咧咧的性格。原本她还在担心昨日关婉婉回忆起了什么会胡思乱想心绪不宁,现在看来应该是无事了。 进屋后芷夏又给她找了件衣裳,关婉婉披着它坐在榻上接过了芷夏端来的茶,轻抿了一口,漫不经心地问道:"最近有没有白洲的消息?" 芷夏摇摇头,"还没有,今早听崔管家说将军公务繁忙,许是还得过些日子才能回来。"芷夏只当是夫人和将军几日未见,有些想念了,便提议道:"姑娘不如给将军去封信吧,想必将军也记挂着夫人呢。" 白洲归期未定,她也不能如约等着他回来了。 重生归来她只为两件事,一是白洲,二是她自己的山寨。可到底是人算不如天算,她本以为将白洲劝走后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避免贺玲的事情发生,谁料这辈子她没将人捡上山,倒叫其他人提起带了回去。她原想着待在白洲身边的时间长些能帮着他留心着点身边那些小人,将前世那些栽赃嫁祸之人一个一个揪出来,可眼下一切都毫无进展。 明明她还有很多事没有做,明明是她欠白洲的比较多。眼下白洲不在按理说是最好的脱身机会,可她这一走怕是再也回不来了吧。 她既没有勇气当面和白洲解释清自己的身份,又怕自己见到白洲之后,便舍不得离开了。 还是留封信吧。算是道歉也算是暂时的告别,连同那些她原本想等他回来当面告诉他的自己的心思和未能说出口的答案,一起写下来。 关婉婉垂眸释然一笑,再抬眼时已经是另一幅神情了,"也好,替我去取纸墨笔砚来吧。" 芷夏取了笔墨回来,在桌上一一铺好,关婉婉谎称自己馋了想吃糕点将她支走,回身关了门,提笔缓缓道来。 信写到最后落款了一个"婉"字,信中她把能说的都说了。倘若白洲读完这封信后还愿意信她的话,她便一定会寻个由头再回来。 芷夏进来时正看见关婉婉在收拾没有用完的信纸,她将糕点放到空着的桌上,接过关婉婉手中的纸笔问道:"姑娘信已经写好了?奴婢这就差人给将军送去吧。" 关婉婉一笑,也没答应:"信写好了。今日天色渐晚,不急在这一时了,明日再去送也不迟。"信她已经装进信封封好之后贴身收着了,若是此时送出去交给白洲,她怕是明早连这个门都出不去,还是等她走出这城门,走远些了,再让白洲看到为好。 初春的夜里还残留着往日冬季中的寒凉,微露成霜。 莲夏揉着眼睛往后院走,今日本是她值守,夜里困倦便贪了几杯茶喝,谁知几杯茶水进肚非但没有起作用,反倒引得她总往后院跑。走着走着隐约便听见墙角那边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莲夏一个激灵,本就所剩无几的困意一下就全部消散了。 这么晚了,会有谁还在这后院? 莲夏壮了胆子悄悄走进,就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正沿着墙根下那棵高大的梧桐树往上爬。莲夏惊得捂了嘴巴,"!" 那人不是关婉婉又是谁,晚上将军府的正门是会落锁的,关婉婉出不去只能出此下策。只见她没费多少力气便踩着树干攀到了墙头上。 莲夏没敢声张,又悄然走近了些,这才看清了树上的人是关婉婉。 关婉婉正打算一鼓作气地往下跳,忽地像是看到了什么,身形一顿。莲夏听见她冲墙外低声说道:"你怎么来了?" 回答她的是一个男声,声音隔着墙听不太清,"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沿着这将军府转了一周,也就看见这地方能翻出来了,就在这候着等你出来,果然还真给等着了。" 关婉婉一笑,又问了一句:"阿大呢?" "备好马匹在城门候着了。" "好嘞。" 关婉婉单手撑着墙沿一跃而下。 莲夏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眼睁睁地看着她就这么消失在了这夜色里。 第31章 莲夏的心脏在怦怦地跳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事情,她关婉婉一向在这将军府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眼瞅着就要成了这将军府未来的女主人了,为什么将军刚走这么几天她就要连夜逃了,莫不是她刚刚太困了眼花认错了人? 莲夏一个激灵,也顾不上这会是什么时辰了,转身就往关婉婉的房间方向走。回廊间一片漆黑,万籁俱寂,莲夏推开门的时候,关婉婉的屋里还燃着半截没熄灭的烛火。从门口刮进来的风推着莲夏往里走了一步,偌大的屋内寂寥无人,冷清得很。 莲夏又将整个屋里里里外外地转了一遍,这才彻底确信了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人就是关婉婉。她本可以大喊,本可以叫人立刻去追了关婉婉回来,可她转念一想,这不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吗? 烛影晃动了一下,莲夏下意识地顺着光的方向望过去,桌上放着一个信封,密封完好,信封上字迹娟秀。 她不由得一阵冷笑。走都走了,还留下这样的东西来碍眼。 莲夏拿起信封放到那燃着半截的蜡烛之上,烛火跳动着将信纸一点一点吞噬殆尽。莲夏松了手,任由它轻轻飘落到地上消散在火光之中。 既然已经逃了,那便消失得再彻底一点好了。 芷夏一向醒得早,不知怎的,睡醒之后就感觉心里慌慌的,不踏实得厉害。她苦恼地揉了揉一直跳动的右眼,试图安抚自己这都是昨晚做了噩梦的缘故。 "阿芷,阿芷,你醒了吗?" 芷夏闻声抬头,门口传来阵阵敲门声。门外的人见她没应,又唤了一句:"阿芷、阿芷你在吗?" 芷夏自幼跟莲夏待在一起,对她的声音自然熟悉,况且眼下这将军府里会唤她"阿芷"的也就只有她一人了。芷夏起身将门打开,就见门外敲门的人果然是莲夏。 芷夏有些诧异,"你怎么到这来了?昨夜你值守,熬了一夜天都亮了怎么还不去休息?" 莲夏笑着说道:"我这不是想你了吗,上次在走廊里遇见也没来得及多说,要说这府中的老人也没有几个,也就咱们关系亲近一些,如今府上又陆续新进了一些新来的小丫鬟,咱俩不在一处侍奉了可不能因此生分了。" 芷夏先前右眼皮跳,猛地听见莲夏来了还以为她是出了什么事,这下听她说清了也算踏下心来。说起来当初将军将莲夏调走到别处的时候,她也怕莲夏心里会想不开,生怕她会因此而埋怨夫人再闯了什么祸出来,可自那之后莲夏调得远她俩也是一连几月没能见上一次面,上回好不容易遇见了也只说了只字片语没得了空好好谈谈,如今见莲夏肯主动过来了芷夏自然是欣喜的,忙拉了她进屋,找了个地方让她坐下,"你在这里等等,我前些日子新得了些茶叶,正好沏了让你尝尝。" 莲夏拉了她一把,"阿芷你别去了,知道全府上下你沏的茶最好喝,我这坐一会儿跟你说说话也就回去了,还是改日再尝吧。" 芷夏顺着她的力道坐在了莲夏身侧,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瞧我这记性,刚才还说着你刚值守回来,喝了茶该更不好休息了。" 莲夏垂下视线,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阿芷你在这里过得可还好?一个人还忙得过来吗?" 芷夏点点头,"不忙,姑娘也不是个多事的人,每日还那样。" "我听闻前些日子你们又出城了?可是去了城东的桃林?" "正是呢,我也是第一次去,倒真如传闻中的一般,甚是好看。" 莲夏低着头,似是随意地摩挲着手指,"阿芷啊,要我说你也是心大,怎的就纵着她出城了呢?你忘了上次她去城东闹出多大的事来,惊动了将军不说又连累了多少人。你怎知她是真心为了赏花出城还是又扯了个谎为了恢复记忆呢?" 芷夏抿抿唇,关婉婉交代过她那日的事谁也别说,芷夏知道姑娘这样做自有她的道理,而莲夏也是为她着想今天才会说这些话给她听,芷夏想了想,道:"左右恢复记忆也不是件坏事,将军和夫人两情相悦,能想起些以前的事总归是好的。" "那就是说她那日想起些什么了?"莲夏眸光一闪,看向芷夏的视线微微有变。 芷夏不置可否,莲夏却也是听到了她想听的消息,眯了眯眼地起身道:"聊了这么久我有些困,先回房休息了。芷夏你也该忙了。" 芷夏估摸着时间是平时关婉婉要起身的时候便点点头应了,将人送至门口,"那也好,改日不忙的时候我带些茶点过去找你。" "嗯,好。" 芷夏送走莲夏后惴惴不安的感觉更浓了,她忙收拾了东西往关婉婉的房间赶,好在那里门窗紧闭,应该是主人还没睡醒的样子。 芷夏悄悄松了口气,安慰自己一切都只是她一时多心。然而直到天都大亮了,屋里还是没半点动静。 崔阳不放心地寻了过来,低声道:"芷夏,姑娘还没起吗?" 芷夏摇了摇头,"我一直在这守着,还不曾唤我进去。" 崔阳疑惑地捏着下巴,"按理说都这个时辰了,平日里姑娘早该起了,不应该啊。" 芷夏也是奇怪,这屋中实在安静得厉害,倒叫人更加不安,一个不敢相信的想法在她心中慢慢成型,她有些犹豫地开口道:"莫不是姑娘她人不在屋中?" 两人面面相觑皆是一惊。崔阳赶忙上前敲了敲紧闭地大门,"姑娘,姑娘?" 门内一片寂静,没半点回应。 崔阳和芷夏互相望了一眼,同时用力又拍了拍房门,"姑娘,你在吗?" 芷夏的心咯噔一声,她没在犹豫直接将门打开。里间的被褥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那里,就跟她昨日整理好的那样,一点没变。 芷夏惊得张了张口半天没能找回自己的声音,在她身后半步位置上的崔阳忙拉了她一把,握着她胳膊地手微微收紧,"芷夏你一早就守在门口了吗?" 芷夏回身看向他,道:"天刚亮我就过来了。一直在门口守着未见人出入。" "那姑娘便是昨晚夜里走的了。"崔阳稳了稳心神,"你别慌,你先带着外面的小厮和丫鬟们去这附近找一找,能找到最好,若是姑娘已经出了城……我先派人去跟将军知会一声,一切还得等将军来了再做定夺。" 芷夏深吸了一口气,"好。" …… 白洲看着这院子里跪了一地的人,眼底尽是寒意。 "何时发现的?"他声音中不带有一丝温度,像是隆冬腊月里的冰雪,让人忍不住战栗。 崔阳强稳了心绪,回禀道:"禀将军,今晨,我和芷夏发现夫人迟迟未起身,敲门也没有回应,便自私做主把门打开了,结果里面空无一人。我立刻派了人去找,但是寻遍了整个皇城也没有找到,许是、许是昨夜连夜就走了……" 白洲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目光扫过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人群,最终将视线落在了芷夏身上,沉声问道:"她前一天有没有说过什么?" "禀……" 芷夏刚要开口便被身后一人打断。 "禀将军!奴婢有罪,奴婢曾见过夫人!" 芷夏闻声惊诧地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望向身后的莲夏,只见莲夏已迅速起身往前挪了两步,直直地跪倒在了白洲地身前。 白洲微微蹙眉,眸光一沉,道:"何时?" 莲夏头也不敢抬,声音里带了些哭腔:"回将军,奴婢今早见过夫人,奴婢有罪,今早外出的时候曾见过一个背影与夫人相仿的女子跟着一个男人往城东城门的方向去了,奴婢想着夫人怎么会和陌生男子走呢定是奴婢眼花看错了便没有追上前去,回了将军府才知道出了这事,奴婢有罪!没能阻止夫人出城,请将军恕罪。" 白洲一声嗤笑,抬步便走。 莲夏直了身子,看着白洲走远,急着喊道:"夫人!夫人她前几日恢复了记忆!" 白洲脚步一顿,回眸望向莲夏的视线比千言万语都令人胆战心惊,莲夏被那深邃的目光一望犹如身处冰窟,一句都不敢再多言。 白洲未语,收了视线径直走向关婉婉的房间,身后众人皆不敢起身纷纷继续跪在原地。 踏进来的那一刻白洲的眸光便有些暗淡了。屋中的陈设与这里最初的样子别无二致,就好像她从未来过那般。关婉婉孑然一身地出现,什么都没有带来,也什么都没有带走,更是没有留下半点物件。屋内一片空荡荡的。说来也奇怪,明明只少了一个人,这里却因此而空旷得厉害。 外面天色渐晚了,房间里显得有些昏暗。烛台上还摆着昨日已经燃尽的蜡烛,桌角上还留了半盏凉茶没有喝完。 明明只晚回来了一天。 白洲回想起她那日站在这里答应自己会乖乖在家等他回来时乖巧的样子。 他垂眸自嘲地一笑。 "小骗子。" 第32章 白洲轻轻捏了捏眉心,眉宇间的阴霾散了些却掩不住周身气息的锐利,他沉声道:"许安。" 许安一直候在门口听候吩咐,早上将军府里传来消息的时候他正跟将军在军营里,将军当时的神色他至今想起都觉得胆寒,一路上随将军回府也是提心吊胆,此刻一听见主子召唤,赶忙走了进去,俯身行礼道:"属下在。" "先前我让你留意的那个山贼据点,最近可有什么动静?" "新的寨主上位之后,他们将原来河流上游那个山寨又扩大了一倍,属下一直有派人留意着,最近他们扫荡了附近的几个村庄祸害了不少人家,还劫了不少过路财。" 白洲目光深邃,"背马,带人随我出城。" 许安万万没想到白洲会在这个时候攻打山寨,将军之命不可违,许安领命正色道:"属下即刻去办。" 夜幕四合,晃动的火把撕毁了黑夜下的宁静,一时间战火连天,战马嘶鸣。刚从梦中惊醒的山贼在这场突如其来的夜袭中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短短半个时辰山寨的大门便被一举攻破,山寨之中乱作一团。 寨主集结人马指挥应。毫无章法的反击只在白洲的一声嗤笑之下便被悉数化解,轻易俘了山贼首。群龙无首的山贼再无还手之力,挣扎了片刻便只得束手就擒。 白洲用兵雷厉风行,丝毫不给敌人喘息之机。一直跟在白洲身侧的许安眼眸微动,这半年多来一切太平,每日练练兵做好巡视和值守便是他一天全部的工作,这样的日子虽然比起边疆要安逸,但日子久了他也怕从前那根紧绷的神经会完全松懈,彻底失去了冲锋陷阵的能力。也是许久没有这样痛痛快快随将军战上一场了,许安久违地感受到了回到战场的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眼神里不由得添了几分炽热。 白洲手握长剑翻身下马,眸光冷淡,煞气逼人。剑尖一闪,刃间寒光尽现,即便是在这微暖的春夜也能让人由内及外地泛起阵阵寒意,逐渐被无法克制的恐惧所支配。 这场实力悬殊的混战很快结束,许安指挥着一波手下去追在逃的山贼,剩下的人将被俘的山贼五花大绑,陆续押解回大牢听候发落。 白洲目光所及之地并没有看到关婉婉的身影,其实从看到山寨的那一刻他便已经意识到这并非是他想要寻找的那一个,只是心里始终存了一丝侥幸。 皇城繁华,人口众多,往来商旅更是络绎不绝,城门守卫根本无暇顾及这一日从城门进出的人都从何而来又去往何处,可以说之前白洲命人调查的山寨情况便是他们目前能掌握全部的线索。 然而看到山贼的那一瞬间他心里那丝仅存的侥幸便随之破灭了。这里的山贼各个都是惯犯,截路劫财、杀人如麻,在官府通缉之中的绝不是少数。这里又怎会是关婉婉所在之处。 白洲心底升起一股烦躁。 不远处,不知实情的许安正试图从被俘获的山贼头目口中审问出关婉婉最近是否出现过。新上任不久就惨遭朝廷围剿的山贼首领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官爷,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官爷你不信你搜我这寨里,你问其他人,我真没见过!" 他回首望见站在一旁的白洲,深知此处这人官职最高,连忙连滚带爬地凑到白洲跟前求饶。 白洲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底尽是寒意。山贼首领看见白洲的神色忍不住一阵瑟缩。许安上前一把将他拖了回来厉声呵斥道:"休得对将军无礼!" 山贼全当是死马当活马医,挣开了许安又爬了过去忙不迭地磕头求饶,"将军!将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我一命吧!" 白洲眉心紧皱,连片衣角都被被他挨到,开口声音皆是淡漠:"你可知这周围山中的其他山寨?" 山贼以为这是朝廷剿匪,为保命赶紧将知道的兄弟一一出卖,"有的有的,将军你想知道哪处我带你去!" "可有女山贼在这之中?" 山贼被问得愣了神,粗鄙一笑,猥琐得惹人反感,"哪有女人做山贼的,最多是从山下掳一两个婆娘上来,那也算不得山贼,压根出不了寨……" 山贼的话在他望见白洲的视线时戛然而止。白洲深邃的眼睛里带着不容忽视的寒意,他偏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许安,声音冷漠低哑:"全部押入大牢候审。" 许安神色一凛,"属下遵命。" 清晨的光穿过树影忽明忽暗地照在林间的地上,天色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大亮。经过彻夜地搜捕,其余在逃的山贼全部落网。 许安亲自去跟刑部那边打好了招呼便急着回来复命,他行了一礼正色道:"将军事情已经办妥了,山贼全部收监,审判的事就交给那边处理了。" 白洲"嗯"了一声,他心本就不在此处,守卫皇城保护周围的百姓是他的职责所在,抓人他可以管,其他的事情就不在他考虑的范围之内了。 许安琢磨不透将军是如何打算的,听了昨晚将军的问话他其实已经差不多猜出关婉婉的真实身份了,他跟着白洲多年,实在不是想不起来将军是何时认识这样一位女山贼的。许安一向识时务,猜测归猜测,话还是少说的好。他有些犹豫地开口问道:"将军可还要继续去下一个山寨?" 白洲微微蹙眉,有关关婉婉的线索算是彻底地断在了这里。他原本是想借着处理朝中之事彼此拉开些距离给关婉婉一些缓冲的时间,未成想对方巴不得自己离开,倒头来一切也都只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 现在的结果这便是关婉婉给他的答案。 原来恢复记忆后的她真的会头也不回地离开。 白洲自嘲地想着这个小没良心的竟真的一点都不把他放在心上。 不过不辞而别也好,避之不及也罢,人他定是要找回来的,他倒是要当面问一问这丫头到底有没有心。 许安深知将军心性,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许安这一来二去地瞧着这姑娘也是与将军两情相悦,未来将军夫人之位非她莫属,之所以会连夜离开定是有隐情,只是这事办得不太妥当,竟未留下只言片语。要他说哪怕是真有难言之隐,都该跟将军商量着来,若遇了难事他们多少还能帮衬着一把。 这些年跟在将军身边他也没见将军对哪家的姑娘这么上心,这好不容易有了个心仪的姑娘,人家还无缘无故自己走了,将军就是再宽的心也不可能不去寻。眼下看来自己刚刚那一问也是多余了,许安拱了拱手开口道:"那属下即刻去备马?" "不急。" 许安心中一惊,将军还真能就这样放人走了? 白洲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他怎会不知许安在腹诽些什么。只是眼下朝中局势未定,也确实不是一个将关婉婉留在身边最好的时机。他虽有把握在这次朝局斗争中不会重蹈覆辙,只是凡是只怕万一,他不想这辈子让关婉婉在承受任何她不该遭遇的风险了。 昨夜他接到线报,陈子信近期将被调回皇城。这件事的发生要比上辈子提前了不少,白洲有些猜不透这究竟是皇上的意思,还是陈家在暗中做的什么手脚。 大未朝如今的制度决定了每一个家族势力的盘根错节。白家与陈家说不上是世交,也是常有往来的两家了。说起来白洲和陈子信也算是自幼相识,后来又一同去了北寒从军,再后来两人都在这皇城中谋得了个一官半职。当年局势动荡,明争暗斗不休,各个家族为了自保也是不择手段,白洲虽有防备,只是当时的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个在背后捅他一刀的人竟会是知根知底的旧时好友。当真是有些防不胜防了。 白洲敛了敛神色。前些日子皇上召他进宫,同前世一样将春蒐之事交由他全权负责,这些日子他离府也正是为了此事。此次春蒐看似是件好差事,人人歆羡不已都道白洲是捡了美差,此事办好必有重赏,只有白洲自己知道,在这次皇家狩猎之中,会有异变突生,当年的他也险些为此丧命。 皇命不可违,这件事终究还是落在了他身上。上辈子白洲就是因为此事险些在朝中失了立身之地,如今重生归来,这一次绝对不能重蹈覆辙。他白洲向来不是坐以待毙之人,如今既深知前方凶险,他定是要提早做好万全的准备。为了以后打算还是需先渡了眼下这一关。 白洲想着春蒐之事在即,她不知道也好,若是他真有个什么差池,恐怕一时半会儿也没法将人好好照顾妥当,倒不如等这件事尘埃落定再将她接回来。 天下再大总有蛛丝马迹可找,她还能躲他一辈子不成? "许安。" "属下在。" "整饬人马归营。" 许安一愣,随即凛然,"是。" 第33章 白洲走后的将军府之中俨然是一片寂静,崔阳安排下人们各自去做自己平日里该做的事情。寻找夫人的事自有将军处理,白洲虽不在府里他们这些做下人也丝毫不可懈怠。 芷夏见人群逐渐散开,一把拉了莲夏,严肃道:"我有话对你说,走,跟我回房。" 莲夏甩开了手,抻了抻衣袖,抬眼看上芷夏的目光中尽是漠然,"阿芷你想说什么就在这里说好了。你也听见刚刚崔管家说的话了,我还有一堆事情要做呢。" 芷夏觉得自己仿佛突然之间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了,她不可思议地望着她,语气中尽是不解:"你为什么要跟将军那样说?" 莲夏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我说的都是实情啊,她关婉婉就是跟别的男人跑了,这也是我亲眼所见,难不成你要我隐瞒将军撒谎不成?" "亲眼所见?"芷夏眉头紧皱,"昨日是你值守,今早你来了我房里,出去后便回了屋休息,你是何时有空上街去的?崔管家也从未安排过你上街采买吧。" 莲夏神色微变,视线越过芷夏望见她身后的桃树,很快便恢复了常色,她话中有话地开口道:"阿芷,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啊。" "与我何干?" 莲夏勾了勾嘴角,道:"前些日子你擅自纵了她去桃园,恐怕不只是赏花那么简单吧?她因此而恢复记忆,你又未能及时发觉,说起来如今会出这事也是因你而起呢,你说将军若是调查了这其中原委,你岂不是难逃罪责。我说那番话也是为了转移将军的注意,不然你现在还能这样好好地站在这里吗?" 芷夏的手微微握紧,"是我的过错我自会去领罚。你那番话分明是要毁了夫人的名声,将军和夫人之间也可能因此而生出嫌隙,这种话你怎么乱说!" "夫人?"莲夏一声冷笑,"她也配?家世、出身、教养,她哪一样配得上这将军府,配得上咱们主家?不过是一个心机女子仗着貌美迷了将军神魂罢了,如今走了也好让将军好好认清她的真面目。"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无凭无据将军也不会信你一面之词。" "将军信也好不信也好,这番话我都已经说给当众的大家听了,就算将军能原谅她,你觉得以她现在的名声还能嫁进白家的大门?" 莲夏说着想起了那夜里的场景,笑了笑道:"况且我也确实看见了她跟个陌生男子走了只不过不是早晨,我看八成是她恢复了记忆,以前的男人找来了。" 芷夏拽住莲夏的胳膊,"你看见了为什么不阻止?" 莲夏不耐烦地将她挥开,面带讥讽反问道:"我为什么要阻止?" "我巴不得她走呢,她走了才好,既然走了就永远别回来。你别忘了,临出府时老夫人可是叮嘱过咱俩的。咱们的卖身契也都在白家。芷夏,你难道想一辈子都为奴为婢?她关婉婉就算当了夫人你巴结她也没有用,往后能不能找个好人家嫁了不都是老夫人说了算!" 芷夏微微怔住,"既来了这将军府,将军便是咱们的主子。将军从前在白家过得是什么日子你我不是不知。背主忘恩的事断断做不得。" 莲夏冷笑着摇了摇头,"芷夏,我念及昔日的咱们一同长大的情分也算是提醒过你了。往后你愿意继续跟着那关婉婉我也不会阻拦,只不过老夫人那里你也别指望我会去说你半分好话。" 莲夏望着她那冥顽不灵的样子也不愿再与她多说。当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也不知那关婉婉究竟给了她什么好处,竟叫她忠诚至这般。莲夏低声骂了句"愚蠢",拂袖而去,再不看芷夏一眼。 回想这将军府里从了"夏"字的也就只有她们二人,从今往后各自走各自的路也好,这掌事婢女只能有一个,她莲夏势在必得。 在距离皇城百里远的一家客栈里,关婉婉正拎着包袱往客房走。马背颠簸,骑了一天下来关婉婉只感觉自己浑身酸痛,此刻只想好好在床上瘫上一会儿,一动也不想动。 夜路难行,晚上必定是要找个地方留宿的,况且马儿也需要休息,必要的时候还需要换马而行。来的时候他们便在路线上有所规划,这里是距离皇城最近的一个小镇,去皇城的时候关婉婉他们也曾在此处落脚,客栈不大但也足够他们养足精神准备第二日的行程。 关婉婉仰躺在床上,阿大和阿二被她支出去准备明日的路上所需的干粮去了。这两人将行李都送上楼还能有说有笑地出门,丝毫看不出疲惫,就好像感觉要累瘫的只有她一人。 关婉婉一脸郁闷,不由得怀疑自己是这段时间让白洲给养的娇贵了,这换做是以前她肯定这会儿也是活蹦乱跳的,那会是现在这样连手指都不想动了。 关婉婉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躺了一会儿,紧绷了一天的肌肉在不知不觉间慢慢放松,身上也逐渐恢复了些力气,以至于原本被她忽略的饥饿感又悄然卷土重来。关婉婉强打了精神起身下楼叫了几个小菜,就等着阿大阿二回来一同开餐。 外面天色渐晚,关婉婉拿了火柴将屋中的灯火一一点亮。这家客栈人不多,四下静谧,关婉婉一手撑着下巴倚在方桌上,望着那晃动的烛影微微发愣,也不知自己是想起了白洲还是因为其他什么。 "老大老大,开下门。" 门内有门闩,他俩从外面打不开。阿大嗓门大,吵得关婉婉捂了捂耳朵,无奈起身从里面把门拉开,就见俩人一人拎了一个大包走了进来。 关婉婉皱了皱眉,"你俩怎么去了这么久?还等你们吃饭,饿死了。" 她目光看向二人手里提着的巨大的包裹,怎么看都觉得这包裹的形状有点古怪。 关婉婉眼睛一眯,"不是说让你们去置办明天赶路要带的干粮么,怎么弄了这么些回来?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阿大阿二回身将门重新关好,献宝似的把两个大包袱放在了放桌上,只听当啷一声响,金属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关婉婉就知这其中必有古怪,再次问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阿大得意地将包袱一解,"老大你看,这都是些上好的兵刃。" 关婉婉无奈抚了抚额,她当是什么呢,弄得这么神秘原来就是些兵刃。关婉婉随手从里面取了把剑握在手里,剑出剑鞘吹毛可断,拿在手里掂量也甚是轻盈,倒当真是把好剑。 关婉婉甚是不解,"你俩好端端地买兵刃做什么?山寨里的武器不够了?" 阿大赶忙摆摆手,"我们这不还是为了老大你嘛。你说你平白无故地就从将军府跑了,那将军能不来追,咱们来的时候为了进皇城也没敢准备兵刃,现在再不置办点防身那岂不是就等着追兵来了束手就擒了嘛。" 关婉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瞧阿大把她形容的,跟个逃犯似的,她可是留过字条光明正大地离开的。 别看阿大分析得是头头是道的,可这天下之大人海茫茫白洲往哪里去寻她,就算是真的追了来那他们三个还哪能平安无事地待到现在,就算兵刃在手也是个被围剿的命,更何况她本就对不起白洲哪能还对着他的人下手,而白洲也不至于跟她真的兵马相见。 其实出来前关婉婉就想过了,若是能平安度过了今日,那后面这一路也就安全了,所以白天里她才会一直催促着阿大阿二要快马加鞭,如今跑出去这么远了,白洲更是无处寻她了。反正她已经想清楚了处理完山寨的事她还是要回去找他的。 阿大瞧着她一脸嘲笑的样子顿时有些忿忿,"老大,你是不知道为了弄这点兵刃我和阿二费了多大得劲。" 关婉婉一听这话忍不住打趣道:"怎的?朝廷新颁布了禁令买卖兵刃还不合法了不成?你俩去了黑市?" 阿二及时出来打圆场,"老大你有所不知,这会跟咱们几月前来的时候不太一样了,外面官兵不少盘查得严,我和阿大也是躲了半天才把东西买到手的。" 关婉婉皱了皱眉,按理说他们来的时候也没打草惊蛇,这小村镇里不该是这样,难道有其他逃犯还是发生了什么大案?她咬了咬唇问道:"出了何事?你们可有打听到什么风声?" 阿二点了点头,"都打听过了,是春蒐。" "春蒐?" "嗯,就是皇家每年春季的狩猎,春蒐、夏苗、秋獮、冬狩四个季节四个叫法,其实都是狩猎。每年要数春蒐秋獮最为隆重,皇帝也会亲自参加。这镇子离皇家围场颇近,现在那边正在着手准备、布置,守卫自然也就多些。再过些日子皇上来了只怕还要再严上一倍。" 关婉婉垂下视线,总觉得对这事有些耳熟,"春蒐、春蒐……"她低声默念了两遍,坐下来抚着唇思索,究竟是从哪里听过呢? 烛火的光照在出鞘的剑刃上晃得关婉婉眯了眯眼,她本能地朝剑身看去,心中咯噔一声。 不会就是这次狩猎吧…… 第34章 关婉婉仔细回忆着前世的记忆。嘉祎二年的时候,皇帝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围猎,王公贵族悉数到场,然而不知怎的狩猎之中混进去了一批刺客,千钧一发之际还是负责此次狩猎的将军替皇上挡了剑,事后这位将军身受重伤险些丧命。皇上念及护驾有功,功过相抵到底是没有追究罪责,此事轰动一时,传了不少版本在民间,关婉婉那年下山正好听见有人议论便当了个故事随意一听,没想到如今又让自己给赶上了。 她回想起她离开将军府前那段日子,白洲就为了皇上安排的某件事忙碌不停,关婉婉抬手掩住了嘴唇。 不会如此巧合吧? 她的心跳越来越快,一时间心底慌慌连声音都有些颤抖,"阿大、阿二,明日先不急着赶路了,明天一早你们再去出去打听打听。有关这次春蒐的事,能打听的越多越好。" 阿大有些弄不明白她这又是哪一出,自打去年夏天关婉婉说要去趟皇城,他就发现自己已经不能理解她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了,阿大疑狐道:"老大,皇家狩猎你也感兴趣?咱们山上什么野鸡野兔的没有,你要是喜欢打猎咱回去随意啊。" 阿二一向心思多些,眼看着自家老大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就知此事肯定没有那么简单。他拍了拍阿大的肩示意他先别说话。思来想去,这半年多来能让老大如此上心的人只有那么一个,阿二顿了顿试探性地问道:"老大,你可是想打听到负责此次春蒐之事的将军是哪一个?" 关婉婉瞧他猜着了便也没打算再隐瞒,"是,我是想知道,皇上是不是把春蒐之事交给了白洲处理。" 屋内有些安静。阿二也不知是怎么了,总觉得自打半年前,关婉婉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不光是因为她突然提出要去皇城找什么白将军,更是因为相处起来就能隐隐地感觉到她和以前不大一样。可具体是哪里有了变化他也说不出来,平时交谈时倒也都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端倪。 他在关婉婉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轻叹了口气,"老大你既然放心不下为什么还要跟我们回去呢?" 关婉婉咬了咬唇,却也不知这一切到底该如何解释。她是为了白洲而来又因山寨之事而走,重生归来,她拥有旁人没有的记忆,可也正是因此,这世上只有她也唯有她才能好好护住上辈子没能保护住的最重要的人们。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阿二见她不语,无奈摇了摇头说道:"这半年多来,你一直都在皇城里,近几个月你又杳无音信,皇城这种地方对咱们来说就是龙潭虎穴,我和阿大一直都很担心你。寨里的兄弟们都生怕你再不回来了。" 阿二望向坐在一旁的关婉婉,缓缓开口道:"老大你以前跟我说过你是欠了那白将军一个人情,我和阿大也深知你的心性,向来不喜欢欠别人什么便帮着你到那皇城里去了。可是这一月又一月,总等不到你的归期。如今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那天你说你要回山寨了,我和阿大还是挺高兴的。" 他顿了顿,"老大,你不光是我们的寨主,咱们都是自幼长大的交情,你有事我们一定会帮你,所以能不能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要你一定要到这白将军身边去?" 话至此处,关婉婉多少有些动容,她抬头望向正关切地盯着自己的两个人,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不应该再隐瞒了,重生的事她此前从未跟任何一个人提起过,本也是不想让大家担心自己,没想到弄巧成拙反倒伤了大家的心。 她轻声说道:"其实我是重生回来的,就在半年多以前,你们还记不记得有天早上起来我问你们今夕是何年,我说是嘉祎五年,你们说明明是嘉祎元年,我便知道我是重生了,回到了五年前。" 阿大阿二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关婉婉看着他们愣愣的样子一笑,忽而觉得轻松了很多,她轻笑道:"这件事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我也还从未告诉过别人。主要也是觉得你们很难相信,若不是亲生经历过我也很难信以为真。五年后,我们的山寨被官兵围剿了,我也被抓进了打牢不日就要被问斩,白洲就是我那个时候认识的。" 阿二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所以白洲就是那个围剿我们的将军?" "不是不是,"关婉婉赶紧摆了摆手,"他被关在我隔壁,应该是受了人陷害才被关进去的。临上刑场的前几天晚上我们逃狱了,还是你俩去救的我们,可是刑部大牢那地方看守太严,没等跑出去我们就被发现了,还引来了官兵追捕,无奈之下我们兵分两路,我和白洲被官兵逼上了山。" "那后来呢?" "后来马跑不动了,白洲为救我也受了伤,我俩躲在大树后面,周围都是搜捕我们的官兵。白洲说让我就在这树后躲着,他出去把人引开我再偷偷溜走,然后他就真的出去了。" 关婉婉垂下视线,想起了那年山谷间那个站在凛风下的身影。重生归来,都过去了这么久了,那个身影她至今无法忘怀。 关婉婉眸光微动,"其实最后我俩也没能跑去,被官兵逼到了悬崖边,我跳了下去了以为这辈子就这么结束了,没想到再一睁眼,老天竟让我回到了五年前。你说,我是不是欠了他一个人情?" 她从重生归来到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只为了一件事,那就是带白洲离开这是非之地。如今她明知白洲将遭遇险情,又怎能弃他于不顾?况且她与白洲早已不是只有上辈子那一点浅薄的缘分了。 "那……白将军,他知道你是重生回来的吗?他也重生了吗?" 关婉婉嘴角轻勾,轻笑道:"他应该不是的吧,不然我也不用费这么大的劲了。再说他现在跟五年前一点也不一样,肯定不是重生的。这些话我也从未跟他讲过,一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二来这种事要我如何开口,讲了岂不是承认我是个山贼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那阵子一直在剿匪。" 阿大阿二沉默了,任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段时间关婉婉离开山寨是有这样的"苦衷",一时间有点百感交集。 "老大,都怪我们,没有护好你。" 关婉婉倒是没想到他俩会这么快地接受了她是重生回来的事实,她起身一人拍了他们肩膀一下,"好了好了,我这现在不是好好地又回来了嘛,说出来我也就痛快了。" 她想起此时何玲还在山寨里,嘱咐道:"此事你们先莫要告诉其他人,也就是你们俩跟我自幼长大这么容易就信了我,其他人对重生这种事肯定是难以相信的,定会觉得我在瞎说。" 阿大大掌一挥,连忙摆手道:"不会的,寨里的兄弟肯定是信你的。我们既认准了你做寨主,不信你信谁。" 关婉婉心头微热,知道那群家伙都是些重情重义的人,出来这么久未见,忽然也有些想念。只是重生这事若换做是别的时候,关婉婉这样讲出来山寨里的人也许能向阿大阿二一样轻易接受,可是现在…… 关婉婉眸光微暗,轻叹道:"你们刚刚也说了,寨里的其他人都以为我想留在这里,不会回去了。这个时候说了倒显得是我为这件事找的借口,容易弄巧成拙,现在还不是跟所有人坦白的时候,这件事你俩千万别再告诉任何人,知道吗?" 关婉婉的分析不无道理,阿大阿二点头答应,"嗯,那等老大你想说的时候再说与他们听。" 阿二转念一想,"诶老大,你是不是知道这次春蒐会发生什么事啊?" "嗯是会出事,围场之中混进了一批刺客,要刺杀皇上,我记得当时我听别人讲,那负责春蒐的将军为此身受重伤险些丧命,好在皇上平安无事,这才没有继续追究将军罪责。我临出来前白洲被皇上召了去,而后忙着出门一连几天都未回府,所以我猜测他可能就是那个将军。" 阿大一惊,"那咱们怎么办?阻挡刺客的事咱们势单力薄插不上手的,围场那么大,我们连刺客会出现在何时何地都弄不清。贸然闯进去,只怕是有去无回。" 关婉婉沉吟了一会儿,阿大说的确实是实情,此事若不考虑周全怕是非但救不了白洲还把自己也搭进去,冲动误事,再加上他们的身份在那里摆着,弄不好还容易连累白洲。好在距离春蒐还有几日,凡事都还来得及从长计议。 关婉婉道:"嗯先不急,明日你们先去打探一下,尽量多打听些消息。没准儿还是我想错了,这次根本没有白洲呢。就算真的是他,我们只要想办法将刺客会出现的事告诉白洲就好了,他应该自会有法子处理。" 阿二点头同意,"那明日我们先上街,我俩去打听事情也方便些,老大你就留在客栈里看看还能不能多想起点什么细节,咱们晚上汇合。" "好。" 第35章 翌日傍晚,阿大和阿二还没回来,关婉婉在客栈里等得着急,心道这俩人别再是因为"刺探军情"让人给抓了起来吧。 左右在屋里等着她也坐不住了干脆下楼到了客栈楼下找了个能看见大门口的位置坐下。楼下人不多,算上她总共才两桌。关婉婉找店里的伙计要了盘花生米有要了壶好茶,边吃边向门口张望,这个时间已经过了饭点,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客人往来,关婉婉坐在这等着阿大阿二,顺便看看这来往的人里有没有人聊跟此次围猎有关的事情。 别说还真让她给听着了。 一个长得有些壮实的男子从门口走了进来,离着他不远处坐着的一男人见他进来了站起来朝他拱了拱手,显然是和这个微胖的人认识。 只听他开口说道:"诶,宋兄你今日不是都出城了吗,早晨就听伙计说你一早就走了,这怎么晚上又折回来了?" 微胖的男子一脸无奈,他叹了口气道:"唉,别提了,我都走出去老远的了,赶上皇家围猎,那条路给封了过不去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天色渐晚我再改道而行今晚就得宿在荒郊野岭了。这么一合计,还是回来再住上一晚吧。" 另一人听了也是颇为感慨,"你说你这多亏是做完生意往回赶,也不怕误了时间。这要是带着货物着急出售,还不得全都耽搁了。" 微胖的男子拍了下大腿,烦躁得直皱眉,"谁说不是呢,这好端端的封什么路啊!这走过路过的还能混进去刺客不成?要我说这就是多余。" "诶这话可不能乱说,宋兄留神别被官府的人听了去,要治罪的!" 男人听了也是一惊,连忙压低了些声音,道:"官府的人现在都查得这么严了吗?" 对方摆了摆手,"这不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当心言多必失隔墙有耳。你可知这次负责围猎的将军是哪一位?" "哪一位?" "就是前一阵子新官上任三把火那个!" "怪不得呢!弄出这么大阵仗,这又是要向皇上邀功啊!" "可不是,所以叫你少说话,指不定叫什么人听了去,这个节骨眼上皇帝又要过来,还是少说话为好啊。" 姓宋的男子寻思了一会儿故作神秘地问道:"你说这新上任的将军什么来头?从前可从未听说过这一号人。" "这不新帝继位刚提拔上来的么,是白家的公子呐。" 他故意将语调拉得阴阳怪气的,换作旁人听了就觉得不舒服。姓宋的男子倒是毫无感觉,反而还迎合道:"怪不得呢!原来是世家大族的公子,谁知道他是不是背后使了银子疏通了关系,这一上任就忙着东奔西跑地讨好皇上,还真是有一套。" 这话说得实在难听,关婉婉不悦地微微蹙眉,心道这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帮人不了解实情就会以讹传讹跟着人云亦云,净传播些毁人名声的事。白家明明是文官世家,谈何在武将里疏通关系,更何况大未朝的武将一向奉行军功为上,没有实实在在的能力怎能站稳脚跟。 现在想来,老话里说的众口铄金、人言可畏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些人只因自己见不到、接触不到对方便可以口无遮拦,随意诋毁,不把这些当做是恶意的伤害,只顾逞一时口舌之快。 关婉婉在将军府这段日子,没少听芷夏他们讲过白洲以前的事,她听人说白洲从十几岁起就离了家从军了,早些年没少打过仗,在边疆上为了大未出生入死,一步一步凭借自己的本事在那偏远苦寒之地走到了将军的位置。 白洲驻守北寒多年,承蒙新帝赏识调回了皇城任职,哪一步不是光明磊落,竟叫这些人说成这般。 再说那封路之事,早早数日前这周围的官府就已经都贴了告示通知于大家,也指明了这附近有哪些可以替换的路线,虽说多少是会引起些不便但也不至于太过绕远,绝不是无缘无故封路还不考虑百姓的。 关婉婉气不过白洲被人这样说,刚要发作,就听那人继续道:"我看呐你这一时半会也走不了了,后天就是春蒐大典,到时候皇帝来了这边的守卫还得再严上好几倍,指不定又要封几条路呢,到时候各路商旅滞留在这,怕是来得晚的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你还是趁着现在人少跟掌柜的把房间都定下吧。" 微胖的男子接话道:"有道理啊,我得赶紧去问问。" 对方朝他拱拱手,"那宋兄你先找掌柜的问问客房,一会安顿好了下来咱们再小酌几杯,今日我做东。" "好嘞,那就先多谢郑兄了。" 关婉婉垂眸一声冷笑,捧了手中的热茶起身就朝他走去,边走边提高了音量道:"快让让!别站这儿挡路。"她嘴上说着让让,脚下的步子可没半分避让的意思,径直就朝那个微胖男子的方向走了过去。 微胖的男子闻声回头,他这不回头还好,一回头正撞上关婉婉的手臂,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关婉婉顺势扬起的茶杯泼了个满怀。 男子气得直跳脚,"啊啊!你干什么!没长眼睛啊!" 关婉婉气势上丝毫不输,"你没长耳朵啊,我都喊了快让开了你还不避开,撞得我生疼不说还毁了我一杯好茶!你赔我好茶!" 男子甩了甩身上的水这才抬头看清了关婉婉。他瞧着她容貌甚是好看,只是这衣着首饰朴素得很,定是没什么钱,再加上她身旁也没跟个丫鬟什么的肯定不是个大户人家。他眼睛一眯撸起了袖子,话语中尽显粗鄙:"怎的?缺钱讹到爷头上了。给我拿钱赔衣裳!拿不出钱来可是要进官府的!" 他眼神毫不避讳地在关婉婉身上上下仔细打量,眯起来的眼睛显得更加猥琐,"瞧你长得倒是还有几分姿色,不如跟了爷抵债,不然到了衙门你就等着坐牢吧!"他料定了关婉婉身上没钱,这种女人就是看着凶,稍微吓唬一下就从了,毁了身衣裳倒捡了个便宜。 "跟了你?"关婉婉一声嗤笑,极尽嘲讽,语气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那男子被讽刺得顿时变了脸,粗声道:"真是给脸不要脸了!你端着茶乱晃什么,看好了,这可是上好的料子绣的衣裳,你赔得起吗?" 关婉婉细眉微挑,姣好的相貌即便带着怒容也丝毫不减美感,也不知是不是同白洲待得太久了的缘故,语气中也添了几分从前白洲才有的寒意,声音也跟着沉了下来:"话可不能乱说,这店里哪条规定说了这茶水不可以端上楼去饮用了?你挡了我的去路,毁了我的好茶,扫了我的雅兴,现在反倒来显摆你的衣服。" 关婉婉冷呵一声,"再好的衣服能遮得住你口无遮拦的嘴吗?"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明明是被骂了,却张了半天嘴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反驳的话出来。直到看见关婉婉一脸鄙夷地望着他,这才猛地一激灵反应过来,登时恼羞成怒,抬手就要打人。只可惜他的手还没等挥出去就在半路蓦然地僵在了空中。 他一脸惊恐地望着关婉婉身后不知何时出现得两个高大壮实的男人,有那么一刹那他分明从这两人眼神中感受到了一丝杀气。 男子顿时感觉身上冷汗都要出来了,嘴上不服输地撂下狠话:"你等着!今天算你走运,我先饶了你!"说罢加快了脚步就往客栈门口走,阿大在身后踹了他一脚,他"哎呦"一声一下跪倒在地上,哆嗦得站了好几次都没站起来。 关婉婉缓步移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地瞧着他,声音很轻,却让人听了便忍不住心生寒意,"是谁,给了你胆子,敢这样说话?" 男子吓得险些哀叫出声,再不敢多说一句话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往外跑,连头也不敢回。 关婉婉目光移向刚刚与他搭话的另一男子,声音是不同于平常的冰冷:"你呢?" 那人吓得手上的酒杯当啷一声就掉在了桌上,先前他还想借着酒劲上来跟着一起吓唬吓唬这个姑娘顺便讹一讹她,现在想来自己得亏刚才没有站起来,这会见关婉婉将矛头指向了自己,吓得他赶紧一溜烟地跑回楼上的客房里躲着再不敢出来了。 关婉婉见人都走光了不由得冷笑了一声,回身拍了拍阿大和阿二的肩,转眼间神色如常,"没事儿,你们先上去等我,一会儿上楼跟你们说。" 阿大、阿二哪里放心得下,这他们就出去打听消息的功夫关婉婉就差点跟别人打起来,岂有此理了,他们老大还能让别人给欺负了。 没看完整事情始末的阿大和阿二自然想不到,其实这件事基本上可以算作是关婉婉把人家给欺负了。关婉婉见两人不走,也猜着他俩脑子里想得是什么,安抚道:"那你俩站在这等我一会儿,咱一块上楼。" 她深吸了一口气,转身面带和善地走向客栈掌柜,客栈掌柜见她过来下意识地往里缩了缩。 关婉婉见他这副样子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从腰间解了钱袋子取了一锭银子出来撂在了掌柜面前的桌上,讪讪一笑道:"刚刚实在是抱歉,一不小心把您客人给赶走了,这银子您收着,就当是我给您添乱赔个不是了。" 掌柜的没敢直接收,颤颤巍巍地越过关婉婉望了她身后的这两个人一眼。关婉婉立刻回头给了个眼神让他们别吓唬人,转脸赔笑道:"您就收着吧。" 客栈掌柜咽了口唾沫,试探性地将银子拿了过来握在手里。 关婉婉哭笑不得,当她是街头小霸王吗,逮谁打谁不成? 拿了银子这回换这掌柜的赔笑了,一看就知道这姑娘财大气粗,他赶忙讨好道:"姑娘您太客气了,您看您还需要点什么我给您送上楼去,本店最大的客房现在还空着,要不给您换换屋?" 关婉婉赶紧摆摆手,"不用了不用了,现在这两间就挺好。有什么需要我再叫人下来。" 她说罢示意阿大阿二将她刚刚点的那壶茶和半盘子花生米都拿上。气粗不粗她不知道,反正这财大肯定不是她。这趟出来花的钱都是她这么些年一笔一笔攒下的啊,不心疼才怪了。 第36章 阿大和阿二紧跟在关婉婉的身后上了楼,刚关上房门,关婉婉就忍不住夸赞道:"你俩回来的太及时了。我原本还怕他那个同伴会站起来帮他,对付一人我还是绰绰有余,若是两人一起恐怕就有些吃力了,还好你们刚好赶到。瞧把他吓得那个样子。还有他那个同伴也是怂得厉害,从始至终没敢站起来。" 阿二听了她这话不由得抽了抽嘴角,心道她明明是把他俩吓了一跳。她还知道怕?关婉婉当时那副样子哪里像是个会怕的人,看她那架势只怕是以一敌二都不在话下,完全是一副势必要让对方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的状态。 其实刚刚那人害怕倒真不全是因为阿大阿二的出现,有一半都是让关婉婉当时的神色给吓得。阿大阿二一进门就看见她正和人对峙,她当时那剑拔弩张的语气和冰冷的样子愣是让一向熟悉她的阿大阿二都感到后背微微发凉。 阿大接话道:"老大,以后这种事放着我俩来就好,真伤着你怎么办!刚才多危险,那人还要跟你动手呢!" 关婉婉轻哼一声,"我能让他碰着我么?就算你俩没回来我也能对付他,没有十足的把握我怎会靠上前去。" 自家老大那三脚猫的功夫阿二自然是了解的,关婉婉小时候天天跟着他们爬树摘果舞刀弄枪,在女子里绝对算是厉害的,可若碰到稍练过些的男子那必然容易吃亏。今天这一遭完全算是有惊无险,幸亏他俩回来的及时,再加上那男子也怂得厉害,完全让关婉婉占了上风。 直觉告诉阿二这件事的发生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事情原委总要弄清,阿二忍不住发问道:"老大,刚刚那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还跟人吵起来了?" 提起那人,关婉婉双手环胸一脸嫌弃,"他出言不逊,惹着我了。" 阿大立刻点头附和:"嗯那是该教训,刚才便宜他了,竟然叫他跑了,等我一会出去转转看能不能再遇着他。" "就是就是,便宜他了。" 阿二看着这俩人一唱一和地唠嗑,心很累地抹了把脸,一把拍在阿大后背上:"外面风头这么紧你还敢顶风作案,想什么呢,不要命了,生怕没人把你逮起来审审是怎么着?" 他这个大哥哪都好,仗义能干,就是为人忒实在了。可是按理说他家老大可不是个冲动的人啊,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阿二转过头看向"罪魁祸首"关婉婉,"所以老大,那人到底说什么了惹你这么生气?他故意找茬骂你了,还是不要命了敢对你起了不该有的歹意?" 若真是这样,阿二也不会放过他,街上官兵众多直接抓住他打一顿风险是有点大了,但是不妨碍他把人引到巷子里,套上麻袋收拾的。从小到大谁敢欺负他们老大,这帮山贼们第一个就不答应。 关婉婉撇撇嘴:"没有,没说我。他们俩说白洲坏话来着,那话说得实在难听,我没忍住,站起来泼了他一身茶,真是可惜了我的一杯好茶。" 阿二火气消了大半,无奈扶额。他早该想到如此了。又是因为这个白洲……自家老大对这人的上心程度这么久以来他们也算是有目共睹了。 哪有说听两个素不相识的人讲了两句不好听的话就要冲上去跟人家理论的。根据他多年的经验判断,他家老大对这个白将军绝不可能只是还个人情这么简单。再说她半年前走的时候也不这样啊,这中间肯定发生了什么! 阿二忽然间想起关婉婉逗那帮小山贼时好像说要把这白将军拐回去当"压寨夫人"?!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他脑子里升起…… 她别再是"夫人"没拐来反把自己给赔进去了,被人家哄骗着给人当"将军夫人"了吧。 任关婉婉怎么也想不到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阿二已经在一阵沉默之中成功洞察到了事情的真相。再抬头时他看向关婉婉的眼神已经有些不一样了,满满的同情。 阿二上下打量了一下关婉婉,不用说,以老大的脑子多半是栽到那白将军手里了。那人没两下子能当上将军么,这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老大能斗得过他? 关婉婉被他的眼神盯得发毛,伸出爪子在阿二眼前晃了晃,"你盯着我做什么,傻了?看什么呢?" 阿二轻咳了一声,"没事,老大你开心就好。" "???" 关婉婉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话整得云里雾里的,初步断定这孩子是出去跑了一天累傻了。 阿二看她用一副"你傻了"的表情在看着自己,顿时倍感无语,他赶紧解释了一句:"我是说你跟白将军处得开心就好。" 关婉婉回想着她在将军府好吃懒做、混吃混喝的日子,想都不想就答道:"噢挺开心的啊。" 阿二拍着额头无奈地在心里感叹:果然我猜的都是对的。 阿大思路永远慢半拍,站在一旁完全不明真相地看着这俩人你来我往,心道这俩人说啥呢,听这意思是刚才那人不用打了? 阿二轻咳一声,言归正传,这人他们还是要救的。 关婉婉坐下来捋了捋刚刚听到的有用的内容,结合了一下今天新回忆到的细节,开口道:"这次负责皇家围猎的将军确实是白洲,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得过去见他一面。据说春蒐后天正式开始,依照我的记忆,刺客是将近黄昏的时候混进去行刺皇上的。" 她顿了顿,手指轻扣在桌面上,"也就是说,我们还有一天半的时间,得想办法告知白洲才行。" 阿二赞同地应了一声,说道:"跟我们白天打听到的差不多,后日午时之前皇帝就会到达这边,守卫已经越来越严了,想混进去很难。若是这样贸然走过去说要见他,肯定会被官兵当作寻衅滋事的,直接抓起来,连他的面都见不着,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弄不好就直接被处置了。" 关婉婉若有所思地低声念了一句:"要是白洲能到这镇上来就好了。" 阿二摇了摇头,"皇上就要到了,他恐怕是没有机会出来了,此次狩猎盛大,届时所猎最多者将得到皇上赏赐,也是个在新帝面前露脸的机会,王公贵族,文武官员都会到场参加,可有他要忙的呢。" 关婉婉无奈叹了口气,从前她从未觉得见白洲一面会是如此的艰难,以前在将军府的时候她和白洲过得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日子,她还曾任性地想过要皇上派白洲去戍边才好,如今也不知是不是遭了报应,自从离了那将军府想见白洲一面简直要比登天还难。 阿大道:"不如老大你亲自去趟将军府,那里的下人肯定认得你,你叫他们去报信,将军府的人手里怎么都得有一两块令牌什么的吧,到了围场也不会被拦下。这样一来咱们也安全。" 关婉婉想了想否认道:"来不及了,快马加鞭回皇城也得将近一天的时间,想说服那边应该也不容易,时间这样左右一耽搁,什么都赶不上了,还得咱们自己来。你们白天还打听到什么其他有用的消息没有?" 阿二从怀里掏出了一张折叠好的白纸,"我们今日酒馆茶楼都去过了,消息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些,所以我俩下午就跑去围场边缘那边大致看了看。这皇家猎场大得很,今日根本绕不过来,我就先把目前能看到的一些布防大致画在了纸上。" 关婉婉接过白纸,打开看了两眼,对围场轮廓也大概有了个掌握。 阿二补充道:"我俩不敢靠的太近,就是远远地看着画到纸上的,难免有疏漏,临到春蒐之日也保不准对方会有所改变,这个只能当做是一个参考,咱们若是真走投无路需要混进去也只能挑这个布防最薄弱的地方试试了。" 关婉婉闻言眼睛一亮,"哪处?" 阿二伸出手指了指布防图上左侧的位置,"这面有矮山阻隔,也算是个天然围挡,相对的,官兵的数量也就少些。今日据我观察这些官兵守卫只在几处上山的路上有所把守,人数不多,也有交接班的时候,我们不是完全没有空子可以钻。就是翻山累了些倒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难事。" "嗯,这山不高倒也不难,就是一般的山林,穿过去也容易,若是这样能遇到白洲最好了,只要能让他看到我,就还来得及。" 关婉婉的指尖划过墨迹的轮廓最终停在了一处较为蜿蜒曲折的地段,"明日我直接跟你们过去吧,找到合适的时机就直接上山,我继续留在客栈里也没什么意义了,倒不如咱们三个人一起行动,遇到事情也好有个商量。" 关婉婉的话句句在理,阿大和阿二相互望了一眼,"也好。" 三人基本达成了共识,阿二收起了手绘的地图揣在怀里,"天色晚了,那老大你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在客栈楼下汇合一同出发。" "嗯。那就这样说定了。" 第37章 翌日清晨,三人便早早地来到了围场旁边的矮山根底下,隔着林子里的一排排树木,遥遥地望着昨日他们规划好的上山的路线。只是这人算不如天算,任他们怎么也没料到,这昨日还稀疏的守卫,今日竟足足添了五倍而且全都设在隐蔽的地方。 这儿哪里还算得上是防守薄弱的疏漏之处,分明是摆明了要把他们全都坑在这。多亏了关婉婉留了个心眼,走过去之前仔细观察了一番,这要是他们明目张胆地靠过去了,还不得当场让人家按在地上绑起来。 关婉婉朝旁边这俩人使了个眼色,三人又往林子里走了些距离,确定不会被人发现了才开口道:"咱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阿二举着地图满腹疑狐,"没有啊,就是这里,图上是这样画着的,而且我对这地方有印象,前面是山后面是林,隐蔽得很,是这里没错了。" 阿大也跟着肯定,"是啊,我俩昨天来过的。" 关婉婉皱了皱眉,"会不会是你俩昨日赶时间走得匆忙没看清?" 阿二摇头否认道:"不会,我俩昨天发现这一处可以上山的时候还犹豫过这儿有没有可能是个陷阱,所以特意留心在此查探了一番,我敢肯定昨日绝没有这些人隐藏在这的。" "那会不会是咱们打草惊蛇了今日才引来这些守卫对这里严加防守?" 阿二沉默了一会儿,摸着下巴思索,道:"我俩当时离得不近,按理说他们不应该会发现我们的行踪,但是倒也不能完全排除这个可能。我在想会不会是我们昨日去的时辰不对,赶上了守卫换班所以显得人少些?"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关婉婉将一小缕垂在鬓间的长发挽到了耳后,"我们最晚明日午时之前得越过这座山到那边的围场里去,这样吧,阿大你留在这里观察下守卫换班的时间,看看咱们有没有空子可钻,阿二和我再去其他昨日没来得及去的地方转一转,看看有没有别的可替代的路线,晚些时候过来找你汇合。" 三人达成了一致,分头而行。然而直到将近黄昏时分,关婉婉觉得自己小半个围场都快转过来了,也没见到有哪里有机可乘。 两人回到树林,看着阿大朝他俩摇了摇头,"白日里只换了一次班,许是一日两次,早晚各一次。但中午的时候会有一半人先去吃饭,回来再替换另一部分人,我当时来不及去寻你们,也怕再有埋伏就多观察了一会儿,我觉得咱们还是有机会进去的。晚上换班的时间还没到,咱们要不要等等看?" 阿二犹豫了一下分析道:"这晚上入林太过危险,咱们又不能举火把打草惊蛇,既容易迷失方向还可能遇到野兽,到时候弄出太大动静只怕是自身难保,现在看来最好的办法是等明早了。" 晚上入林确实不是明智之举,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现在最快也得等着明日一早天不亮守卫在换班前最困倦的时候混进去。关婉婉手指紧握却不得不妥协点了点头。她怎能不担心白洲安危,上辈子那人可是被刺客重伤险些丢掉了性命。 关婉婉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人揪了一下,就算有上辈子的记忆知道他最后是安全的,可眼看着自己最在意的人在自己眼前受伤,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关婉婉心中惴惴不安,她猛地想起贺玲的出现,若是一切已经不会按照原来的轨迹好好发展,那此次刺客之事会不会又生出些其他变数呢? 关婉婉神色逐渐变得凝重,阿二和阿大交换了一下眼神,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道:"有我和阿大在呢,明日无论如何都会让你见到他的,哪怕是硬闯,我俩也会送你进去的。" 关婉婉望向他俩的视线,心头的紧张感忽然消了大半。也不知自己是何德何能能有这么好的运气,这两个人为了她连当年的刑部大牢都敢闯,两世加起来他们也对她从未有过背弃。 "嗯,哪边如此吧。" 阿大阿二听到她这样说,这才放下心来。 翌日的形势仍不容乐观。传闻王公贵族此刻已是悉数到场准备接驾,皇帝怕是已经来了。 关婉婉藏在密林了遥望着远处上山的道路,粗略地看下来,官兵的人数要比昨日还多。 "怎么这么多人……"关婉婉低声念了一句,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他们天不亮就守在这里等着,可是等到现在也没看到合适的时机。也许是换班时间有变他们提前换了,也许是另有变数。这里的守卫人数又添了些,而且全然不像是要瞌睡的样子。 关婉婉转过身背靠着树干,将头轻轻抵在上面,轻声道:"这样下去不行,不能只在这里干等着,此处添了人必是其他处匀过来的,阿二,你随我再去一趟,看看其他地方的守卫可是薄弱一些了。阿大你就在这里守着,我们不会走太远,若有变动你立刻去找我们。" 阿大点头答应,阿二却拉了把这就转身要走的关婉婉,"老大,我和阿大去吧,这几日你太累了,走的路多,你就在这里边歇着边观察,围场外有什么能做的就让我们来,进了围场还都得靠你劳神费心。你现在就负责养精蓄锐就好,其他的事情由我们来。" 关婉婉思忖了一下阿二的话也在理况且她留在这还有另一个打算,她想了想开口道:"这样也行,我留在这里等候时机,就昨日咱们的分析来看,这里是目前最有可能混上山的路了。若是我能赶上他们轮换着去吃饭便直接混进去了,也省去了阿大再去找咱俩的时间。" 阿大阿二听闻她要独自上山皆是满脸的不赞同,关婉婉心里明白他们这是在担心她的安危,可事已至此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过了午时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她缓缓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若寻了机会上山也会速去速回的你俩不用担心,若是午时之后回来了找不到我就别站在这里傻等了,直接回客栈,我晚些时候自会回去与你们汇合。" 阿大阿二望着她张了张口却未能把话说出来。 许是许久未见过他们二人如此严肃的样子了,关婉婉说着拍了拍阿大阿二的肩,换了轻松的语气笑嘻嘻道:"你们老大我厉害着呢,我办事你们还不放心?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过去冒险的,我这人可惜命得很,找不到没机会我就不上去了,就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阿二瞧着她这副样子就知道她是铁了心的,自家老大执拗的性格他怎会不知,执着起来谁也拦不住她,这自幼养成的性格他和阿大最清楚。阿二无奈叹了口气,将一直背在身后的包裹解了下来。 这包裹先前就在,关婉婉早上跟他们汇合的时候就看到了,但是当时着急赶时间没来得及问,现下看阿二自己拿出来了她也不由得有些好奇他都带了些什么出来。 里面放得不是别的,正是那日他们置办的几件兵刃,阿二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一天,他蹲在地上挑了挑,拿了把短剑递到了关婉婉手里,"这把剑你拿来防身用,有兵刃在手里总比没有好些。" 好剑配好鞘,单从外观来看这剑倒是把上品,关婉婉单手接过拿在手中掂了掂,重量刚好,宝剑出鞘锋利无比,倒像是这二人特意为她选的。 "谢啦。"她随手将剑悬挂在腰间莞尔一笑,"我尽量等着你们回来,若是发现了更好的地方就赶紧折回来找我。" "嗯!" 远处已经隐隐有鼓声传来,她知道这应该就是春蒐正式开始的信号了。关婉婉深深吸了口气,手掌慢慢收拢紧紧握住腰间的剑柄。她无声地念了一句白洲的名字,在抬眼时眼神已经是从未有过的果断与清明。 正午的太阳缓缓升起,密林阻隔了光线,树影婆娑,林中微微显得有些暗淡。守卫终于开始轮换,一些官兵陆陆续续排着队离开,剩下的人均匀散开接替他们的位置,数量仍旧可观。关婉婉回过身后背紧紧贴在树干上轻轻阖上眼,她想赌一把,趁着乱,趁着守卫比刚才稀疏,豁出性命这样赌上一把。 她忽然有些想他。 说来也奇怪,明明细算起来,她和白洲这次分开总共还不到半月的时间,可这短短半月的时光却恍若是隔了一年。 关婉婉以为自己说出要回山寨的那一刻是下定了决心的,她收起自己全部的心思义无反顾地离开,她劝自己事有轻重缓急,将军府有朝一日她还可以再回来。可是当她得知白洲有难的那一瞬间,所有的问题在关系到白洲安危这件事面前全都烟消云散了。 原来早在不知不觉间,白洲便已经成了她心中最最不可忽略的存在,就像那人总是事事以她为先。 那么久没见了怎会不难过呢? 关婉婉缓缓睁开双眼,眸光潋滟,树影随风晃动着照在她身上显得有些忽明忽暗。 "白洲。" "你可要等我啊。" 第38章 关婉婉手持细剑转身朝那缓步交接的人群走去却听背后响起两声努力克制着音量的呐喊。 "老大!" "老大!" 关婉婉心头一颤,还未等回头望去就被人拉住了胳膊。 阿大喘着粗气,胸口府东剧烈地喘息,语气中却是掩不住的庆幸,"还好、还好赶上了。" 关婉婉一惊,"你们找到其他路了!?" 阿二也紧随其后,他半弓着腰一只手撑在膝盖上试图让自己地呼吸趋近平缓,另一只手将险些走出去的关婉婉拉了回来,"说好了不会冒险,我就知道……"他后半句没说完而是将视线移向了远处把守的士兵,"老大那么多人你也敢过去,就算人少了一半也闯不过去啊,就不能再等等我们。" 关婉婉眸光微动,笑嘻嘻道:"过了午时便来不及了,无论如何我都得试试。去了我只是有可能会后悔,但是不去我是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话虽说是笑着说的但神色间那几分认真却也是真真切切,关婉婉的目光在阿大阿二间流转,道:"你们可是找到更好的地方了?" 阿大回答道:"找到了!这条路隐蔽得很,甚少有人知道,我俩也是阴差阳错才知晓的。" 阿二点了点头,"我们一路向北,想按照你说的看看昨日那几条设防的山路有没有调走兵力,就沿着这山底下转了好久,正巧被河边一个钓鱼翁看见叫了我俩过去,问我俩是不是想上山。" 关婉婉生怕这俩人说了实情赶紧追问:"那你俩怎么说的?" "瞎说呗,家里有人急用药,好歹请大夫开了方子可是银子花光了没钱买,不得不翻了这座山去另一边自己亲自采。我们总不能把实话说了,告诉人家我们是要硬闯皇家猎场吧。" 关婉婉心道这两人不愧是常年跟在她身边,这随口瞎编的能力真是和她越来越像了。 关婉婉道:"那他信了没有?" "当然信了,我俩说得逼真,说这是救命的药,再加上当时这一身的汗任谁来都会信以为真。他见我们是真的着急便提出愿意帮我们一把。他说他是住在这附近的人,自幼便在这里长大,小时候经常上山,他知道一条别人都不知道的能越过这座山的路。" 关婉婉眼睛一亮,"此话当真?" "当真,他亲自给我们指了路,又仔细描述了一番。那是个被树木掩盖住的山洞,偏僻得很,若不是有他指引我们过去任谁来都找不到这个地方。我们也往里走了走,这山洞口小但越往里越宽,只有一条路也没有岔路,按照那钓鱼翁的说法应该是真的可以通过去。" 阿二停顿了一下,深吸了口气继续道:"我俩生怕赶不及,走了百米没再往里走了赶紧折回来了,再往前的路我们也不是很确定,老大,现在就听你一句,眼前官兵把守这条肯定能翻山但是咱们怕是要硬闯,另外一条路前方未卜,需要赌一把。无论那条路我们兄弟俩都会陪你走到底,你来决定。" 关婉婉怔了怔,她自己可以冒险而行,却绝没有带着他俩一起涉险的道理,况且换班即将结束,能混进去的可能性已经大大降低,事到如今倒不如赌上这一回。 "走,带我去那个山洞。" 阿大阿二相互望了一眼就等她这一句,齐声道:"是。" 洞口很偏,生在一处荒无人烟的僻静树林深处,被一些古藤古蔓遮掩着,洞口旁还有几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寻常人就算是偶然路过也很难发觉。 阿二先走上前伸出手拨开层层重叠的藤蔓让关婉婉和阿大先进去。洞口很窄,只能一人一人弯腰而通过,阿大走在最前面开路,关婉婉紧随其后,低下头一点一点走了进去。 山洞之中别有洞天,过了洞口便可站立而行了。阿二在他俩进去后也弯下腰进了洞里,藤蔓随之落下,洞内陷入一片黑暗。 阿大蹲下身从背着的包袱里摸着黑拿出一只火把,道:"老大我先前怕你想夜里上山,就提前把这些东西备下了,昨日没有用今早也忘了拿出来,没想到现在真的用上了。" 他随手拿出了两块打火石相互碰撞,星星点点的火花很快点燃了火把,洞内瞬间变得明亮。洞顶很高上方开阔洞内道路却细窄狭长,三人只能排成一队,单线而行。阿大单手将包袱一系,随意挎在肩上,"我在前面引路,老大你跟在我身后让阿二断后。" 远处传来阵阵回声,可见这山洞之深条道路之长。关婉婉应了一声紧跟着阿大往前走。洞内有些阴冷潮湿,洞顶上挂着水珠时不时垂落下来滴答作响。洞内空旷幽长,坡路时而向下时儿往上。 也不知具体行了多远,约莫换了两根火把的功夫,关婉婉看到洞的尽头处微微照进了些亮光。 阿大离得稍近些看得更真切,他有些激动回头道:"老大!前面应该就是洞口了!" "快,快出去看看!" 阿大大步向前,关婉婉小跑着勉强跟在后面。接近洞口处的地方变宽了不少,阿二上前将挡在出口外的枝条扒开,光线一闪,晃得关婉婉眯了眯眼。她快走了几步踏了出去,外面树林荫蔽却显然是真的穿过了那座矮山。此处正是围场。 关婉婉环视四周不由得感叹:"当真是遇到贵人了,他日得好好谢他才是。" 阿大随手找了个潮湿处熄灭了火把接话道:"我俩当时就说了他日回来必有重谢,只是他说救人一命最为要紧,不图钱财更不图其他什么,让我俩放宽心。其实现在想来我俩也不算是完全骗他,咱们确实是要去救人的,而且他知道的少些也好,就算是咱们在这里真的被人发现了出了什么事也不会连累到那位老人家。" 关婉婉垂了视线想了想道:"若是咱们能顺利出去,你俩便找个机会带上些东西去寻他吧,多少算是表了我们的一点心意,总得还了这份情才是。" 阿二点点头,"也好,这事交给我俩了,出去之后会办妥的。" 阿二说着望了望这四处的丛林,这片围场颇大,专供皇室狩猎所用,其中地形多变,有山有河,也有树林与平原,各种飞禽走兽栖身于此,可四季围猎。寻常日子达官显贵尚且需要皇家令牌请帖才能进得来,若是寻常百姓家根本无缘于此跟别说对这里有所了解了。也正如阿二先前所说的那样,这翻过山之前他尚且可以想办法通过,进了这围场之中他们两人便是真的毫无办法了。 阿二顿了顿问道:"老大现在时候不早了,黄昏将至,按照你的记忆刺客快来了,我们得尽快找到那白将军才行,你可有印象他这个时候会在哪里?" 关婉婉细想起当年回忆,"当年我也不过是听人随口说了那么一句,想来那人也是道听途说,具体细节并不详细。" 阿大不由得有些急,"那我们眼下怎么办?" 关婉婉随手将一缕散发挽到耳后,道:"我虽不知道白洲此时身在何处,但是依照上辈子听到的记忆,白洲当时是替皇上挡了一剑的,可见他那时就在皇上附近。所以找到皇上所在之处便能找到白洲,到时候走一步看一步随机应变,总能寻到机会提醒。" "那我们要怎么才能知道皇帝在什么地方呢?这片围场这么大往哪里去找,咱们连匹马都没有要寻到什么时候?" 关婉婉看了看周围的树木,轻勾了嘴角道:"不用那么麻烦,穿过这片林子听动静即可,我虽然不知道皇上的具体位置,但是哪里护卫最多哪里便应该是他的所在之处,这里里里外外这么多人说白了都是在保卫他一个人的安全。我们只需寻了护卫最多的地方,便能找到皇上从而也就找到了白洲。" 阿大不禁拍手道:"这是个好办法。" 关婉婉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看向了站在她身旁的阿大阿二,"对了,我问你们,你俩的身手如何?最多可以以一敌几比较有把握?" 这没头没脑地发问倒是让阿二也愣了一下。阿大想了想,拍着胸脯答道:"老大,我俩自幼习武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寻常男丁,我俩以一敌几都不在话下。若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以一敌三应该也不成问题。"他琢磨了半天也没明白关婉婉的深意,遂开口问道:"老大你问这个干嘛?" "嗯,"关婉婉沉吟了一声,"我在想你说这刺客是怎么在这偌大的林场里找到皇上的,会不会也用了跟咱们相同的方法?" 阿二闻言不由得眉头紧皱,"老大你的意思是我们很有可能在这过程中遇上那波刺客?" 关婉婉点头道:"嗯,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狩猎开始皇上会入林,不管他们是提前混进去在皇上身边安插了人的还是和咱们一样今天才混进来,都是一样无法及时得到有关皇上具体位置的情报。但是也唯有皇上入林狩猎他们才有机会下手,如此看来我们都是奔着相同的目标去的,能碰上也是说不准的事情。" 阿二抚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嗯,老大你放心,若是能遇上更好,我俩能拖延一阵你便去找白将军。" 第39章 午时已过,夕阳西下。阵阵马蹄声踏破林中的静谧,箭羽扫过叶尖儿射在奔跑的猎物身上,惊得林中群鸟飞散。 白洲单手拉住了马的缰绳,收了弓弦,马儿发出阵阵嘶鸣顺着白洲的力道掉转了方向,后面随侍的小太监忙跑上前去拾取猎物。 "白将军百步穿杨果然名不虚传,真是好箭术。" 身后有人拍手称赞,白洲微微皱眉勒住了缰绳,回身看着发出声音的人,回忆了一下这张面孔想起这人是新上任不久的礼部官员,颔首道了句:"孟侍郎。" 孟文海倒是没料到白洲能认出自己,此前他与白洲并无交集,最多是在朝中见过。如今朝中炙手可热的武将当属白洲,孟文海早就存了心思结交一直没寻得机会,今日因着狩猎他才得以找了理由上前搭话。 孟文海先前就在一旁观望已久,他本打算着等白洲猎了满满一车猎物的时候就上前恭贺"将军所狩颇丰",谁料他等了一天就看见白洲猎了这一头鹿便就此收手,没有了要再继续猎的意思,而且看这样子还打算就此调头归营了。 他眼看着再不搭话白洲就彻底走远了,这才赶紧开口出声。原本想要先介绍自己一番的话因着白洲的这一句被彻底咽回到了肚子里。孟文海夹了夹马肚子行到白洲身侧,眼睛扫过小太监们抬着的雄鹿,拱了拱手道:"将军今日怎的只猎了这一头鹿?皇上午时的时候还说今日所猎多者重重有赏,我看王将军吴将军他们都卯着劲可是猎了不少,我们这些文官也就只有看看的份了。要我说这论箭术朝中少有人能比过白将军你,将军不出手这皇上的赏赐可就要落到别的头上了。" 白洲淡淡道:"无妨。" 孟文海微微愣了愣神,这白将军怎么跟传闻中的不大一样。他来前可是听说这白将军性子冷淡难以接近却惯会讨好皇上,新官上任便急着邀功,可眼下看来也就这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和传说中的较为相符了。这如此好的在皇上面前出头的机会怎么就这样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孟文海有些拿捏不准白洲的意思,猜测着问道:"这距离狩猎结束还有两个时辰呢,将军这么早就回去,可是今日手感不佳?" 白洲顿了顿,视线越过孟文海看了眼被小太监们抬着的雄鹿,神色间没什么太大变化,淡淡开口说了句:"尚可。" 孟文海顺着白洲的目光回头望去,不由得抽了抽嘴角。这哪里是尚可,雄鹿是一箭毙命,这分明是手感好得很啊。 白洲挑了挑眉,眸光深邃,"孟侍郎还有事?" 孟文海没来由地一阵紧张,也忘了自己原本是想干什么了,下意识地就结结巴巴回答道:"没、没有。" 白洲"嗯"了一声,松了缰绳,马儿缓步向前,直到白洲都快走远了孟文海才回过神儿来。他赶紧策马追了几步,跟在白洲身后随着白洲的速度往前走。孟文海深吸了口气在心里做了好几遍内心铺垫,这才开口朝着白洲的背影唤道:"白将军请留步。" 白洲未停,微微偏过头,"何事?" 孟文海拱了拱手,"今日有幸见到将军身手,孟某钦佩不已,他日还请将军有时间可以到府上一聚。 孟文海手心生出了些细汗,其实邀请白洲他也没几分把握,多一半是要被人家拒绝的。不过他不慌早就准备好了好几套说辞势必要将白洲邀请到府上一聚。 其实若是白洲不想去的话孟文海说得再多也是白费口舌,只是白洲此时尚有要事要处理实在懒得同他斡旋,还没等孟文海想好用哪套,就听白洲沉声开口说了句:"好。" 孟文海险些以为自己是听错了,连人带马愣在了停留在原地,整个人处在了一种白将军居然答应了的震惊中而完全忽略了这句话的前提是如果白洲有时间的话。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白洲已经消失在视野里了,他左右望了望开始琢磨着这什么时候设宴比较好呢? 许安看见孟文海终于走了这才策马上前,他行到白洲身侧半步地位置开口道:"将军,刚刚看见将军身旁有人便没有过来。时辰差不多了。" 白洲薄唇轻抿,"都布置好了吗?" 许安正色道:"一切都按照将军吩咐的,都准备妥当了。" 白洲微微颔首。他的心思本就不在狩猎之上,最后猎了头雄鹿也不过是为了不惹他人起疑,眼瞧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及时收手,即将发生的事还须得早做准备。 许安虽不明白白洲这么做的意图,但将军做事总有自己的思量,他只需要按照将军的意思执行便是。此次春蒐皇上的安全全部交由白洲负责处理,万万出不得差池。刚刚那人纠缠不休,连许安都生怕因此耽误了时辰,好在不知道将军说了什么那人不再上前了。 许安将白洲惯用的兵刃双手递了过去,白洲接过别挂在腰间,目光移向那远处西斜的日光,"走吧。" 许安凛然,"是!" …… 群鸟振翅腾空而起,远处鸟鸣声时断时续,黄昏余晖将至。 树林深处,关婉婉闻声辨别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抬手示意阿大阿二止步。阿大心领神会,俯身趴在地上,将耳朵贴近地面,开口道:"北面应该是有人在狩猎,听这阵仗人不少,这马蹄声少说也得十来人,只是不知这是不是皇上。" 阿二微微颔首,想了想道:"狩猎不喜人多,人过多容易惊走猎物反倒扫了兴致,寻常贵族、大臣狩猎,身边少有随从跟随,最多是身后有捡猎物的小太监。若是王爷身边有可能跟个一两人,但眼瞧现在北面这阵仗应该是皇上不会错了。那白将军既然负责此次春蒐又是眼下皇上器重之人,也说不定就在这群人里面陪着皇上狩猎呢。" 阿大从地上站了起来,用手拍了拍粘在衣服上的土说道:"是啊,老大,咱们追不追?若是皇上和其他大臣也在此处,我们被皇上发觉恐怕很难全身而退。" 关婉婉看着远处的天色,咬了咬嘴唇,"追,再不过去就要来不及了。" 阿大阿二其实不开口也知道关婉婉的答案,爽快一笑权当自己没问。阿二拎了兵刃,"走,狩猎都是随着猎物奔走的方向而行,再不快点怕是一会儿他们又要换方向了,我们更赶不上了。" 关婉婉低着头拉了他们一把,"一会儿快接近的时候先隐蔽,不要轻举妄动先看看状况再说。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暴露,我自己出去就行。没有你俩跟着我到不了现在这一步,但是再往后你们就不要再冒险了。我重生回来不只是为了白洲,白洲我是要保的,你们也一样。" 阿二一笑,剑尖朝着地,"老大你这半年没回山寨是怎么还跟我们生分了?" 关婉婉一愣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阿二这番话的用意。 阿大将刀扛在肩上,替他解释道:"陪着老大出生入死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老大,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就是咱们整个山寨的事,今日在这儿的就算不是我俩,换作是咱山寨里的任何一个也会毫不犹豫跟着你上前。你是我们一寨之主,这是咱们整个山寨上上下下公认的,所以只要老大你一句话,咱们上刀山下火海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这话从旁人嘴里说出来定是要感动的,可这会儿听平时一本正经的阿大说出来怎么听怎么觉得变扭。关婉婉一下就被他给逗乐了,忍不住笑道:"阿大你何时变得跟阿二一样油嘴滑舌了?" 阿大指着阿二道:"这不都是他常说的么,那话怎么说来着,近墨者黑?" 阿二不满道:"我什么时候油嘴滑舌了?再说了明明是近朱者赤好不好?老大你还笑!" 关婉婉努力忍笑,"我说错了还不行吗?咱们赶紧赶路可好?" 阿大沉了沉,拎了剑往前走了几步,不知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身看向关婉婉,道:"老大你别担心,白将军他死不了。受了重伤不正好更容易绑回山寨不是么?" 关婉婉瞪了他一眼,"呸呸呸,绑什么绑,朝廷命官你们也敢绑,还嫌官府通缉我们得不够早吗?有我在谁也不能受伤。" 阿大疑狐地看向关婉婉,"老大,之前不是你说要把那白将军绑回去给你当压寨夫人的吗?" 还有这档子事呢…… 关婉婉抹了把脸,现如今实在不想承认自己当初说过这话。都怪自己当时嘴太快,搞不好现在山寨里那帮小山贼还拿这事当真呢。都怪阿二,他明明没当真的事怎么就不能顺便跟阿大和那帮小山贼也解释解释呢。她抬眸看向阿二,眼神变得十分幽怨。 阿二不安地咽了口唾沫,心道完了完了,老大这是要记他的仇啊,可是他很冤枉啊,明明是阿大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然不出阿二所料,只见关婉婉露出了一个标志性的微笑,语调轻快:"阿二,压寨夫人的事要是让白洲知道了,你知道结果的,你自己看着办哈。" 阿二感觉自己寒毛都要立起来了,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言多必失的绝望。 第40章 林入深处尽是参天的古树,稍低矮些的地方还不时会出现约一人高的灌木丛。此时正值花季,这里却草木更多,微风拂过只能从稍远些的地方才能带来些独属于花的气息。 关婉婉走在最前面用短剑小心翼翼地扒开拦路的树丛,尽量不发出多余的声响。 阿大压低了声音道:"老大,按理说咱们走了这么远了,先前咱们判断的方向是不会错的,应该已经很接近了。" 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些细微的响动,站在最前面的关婉婉突然站定,眉头紧皱。她回身将食指轻轻抵在唇上朝身后的两人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又侧耳仔细听了听,轻声开口,语气中带着些许的不确定,"你们过来听听,这前面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动静?" 此时越是接近他们走的每一步就需要越发的谨慎,万不可大意。来的路上他们也曾商量过对策,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是绝对不能出现在皇帝和其他官员面前的。这样做不只是为了可以保证自己全身而退,也是为了避免白洲受到不必要的牵连。 他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跟谁也解释不清。关婉婉自己也明白,重生这样的事情不能轻易说与他人听,就算是说出去了,也没人会拿她的话当真,若是被当做刺客同党一并抓了,她甚至没有辩解的余地。再加上她身为山贼的事一旦被发现,罪加一等,不仅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更会殃及其他无辜的众人。 现在想来她当初在白洲的将军府里待了那么久,自己又很少留心去避讳,很有可能就被一些进出将军府来找白洲议事的官员看清了她的容貌。也就是说此番她稍有不慎便容易被人认出身份。为了救白洲赔上她自己也就算了,若是不但没救成反而因此再次连累到了白洲,那一切便更加得不偿失了。 阿大阿二闻言立刻警惕了起来,两人往前走了几步站到关婉婉身侧,三人一同躲在一处茂密的灌木丛下,竖起耳朵来仔细辨别。 阵阵寒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四周不时有鸟虫惊鸣,而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的是些叮叮当当的声响。 三人相视一望。 阿大正色道:"这前面必定有人,肯定不是寻常动物或是风刮过能发出来的声响,也许是皇帝在前面狩猎。" 阿二皱了皱眉摇头道:"可听这声音又不像是狩猎发出的弓弦之声,而且你们有没有发现,从刚才开始连马蹄声都消失了。" 关婉婉蓦地一阵心慌,下意识地望向西边欲坠的残阳。 面向的方向忽的传出群鸟振翅的声响。 关婉婉心中咯噔一下,"糟了!我们在路上耽搁太久了!" 阿大好像隐约明白过来了关婉婉的意思,刚想询问一二却见她已经起身跃过树丛。阿大阿二忙站了起来紧跟在她身后,边赶路边追问道:"老大你的意思是说这是有人与刺客打起来了的声音?" 关婉婉抿了抿唇,这声音她这辈子都不可能辨别错。 关婉婉垂下视线,不由得回想起那个久远的夜晚,短兵相接的声音在那一夜响彻了他们整个山谷,鲜血流淌着的画面也曾经一遍一遍出现在她的睡梦里。她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她曾被噩梦惊醒后的恐惧,不是不在意,只是她发过誓为了保护住这群人,就算这辈子要再一次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嘴唇被她咬的微微泛白,关婉婉合上眼努力将记忆里的场景甩去,深吸了口气,回答道:"是兵刃相交的声音不会错了。" 阿大阿二心中一沉,见关婉婉脸色不好忙劝道:"老大你别急,这声音从刚才起就未停过,咱们先过去看看说不定能有转机,还来得及!" "嗯。" 关婉婉低声应了一声,稳了稳心神,脚下步伐不停。素色的衣裙扫过苔藓遍布的树根沾染上泥土中潮湿的气息,紧握的手掌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短剑的剑柄。 声响逐渐接近,直到他们已经能清楚地听到有人发出的叫喊。阿大阿二伸手拦了关婉婉一下,将她拉到一棵百年老树的后面。大树树干粗壮挡住他们三人绰绰有余,再加上周围繁茂的灌木丛,如此一来完全遮掩住了三人的身形,也彻底隔绝了他们的视线。 由于距离实在离得太近,阿二也不敢发出太多的声响,他无声地做了个向下压的手势示意关婉婉先缓一缓。 关婉婉点点头,理智告诉自己她这样冲出去不行。她将背抵在树干上努力平复着急促地呼吸,只隔着这一排树,关婉婉已然能够听清身后所有的动静。跳动的心脏随着身后此起彼伏的兵器碰撞声在呼吸间非但没能变得平缓反而越发快速地在胸膛里强有力地撞击。 阿大和阿二交换了一下眼神。树枝交叉掩映,枝繁叶茂,隔着枝杈不大能看清。阿大心领神会地向前走了半步伸出双手在繁茂的树丛中扒开了一道缝隙,两人的目光透过枝叶向另一端望去。 "老大……" "老大……" 二人同时开口,欲言又止。关婉婉发觉他们二人语气不对,心中一沉,猛地转身随着缝隙向外看去。 白洲单手持剑挡住一个蒙面人落下的攻击,而后反手一挥将他击退数米。 数日不见,恍若隔世。白洲神色凛然,眉宇间微微蹙起,眼中寒光尽现眸色深邃,他周身散发着浑然天成的威压,面带讥嘲地望着前来刺杀皇帝的众人。 刺客人数很多,各个都是蒙着面的死士,是抱着势在必得的决心,不然白洲上辈子也不至于被逼到最后只能出此下策以身挡剑保护皇上性命。 关婉婉看到他左肩处似是被刺中了一剑,原本深色的衣衫被淌出的鲜血一点一点浸透,逐步漫延成了一大片褐色血迹。 打斗的声音仿佛在这一刹那戛然而止,关婉婉的耳边只能听见风晚风呼啸而过的声音。一直以来心底最不想看到的一幅画面如今赤|裸裸地摆在了她的眼前。寒彻骨的麻木感由心脏蔓延至四肢,停留在脑海里的,只剩下"白洲受伤了"这一句话语。 她看见刚刚被击退的刺客再次挥刀来袭,而白洲身后的另一名刺客在斩杀了一名官兵之后拔剑朝他的背部刺去。 关婉婉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一下,最后一丝紧绷的理智在看到刀尖的那一瞬间粉碎得彻底,她的身体本能地一步迈了出去,再没有片刻的迟疑拔剑而起! 白洲轻松挑剑,游刃有余地化解开面前这人全部的攻击,余光瞥过身后的刺客突袭,嗤笑一声回身正准备挥剑砍去,却见右侧林中冲出一道他从未想到的身影。 关婉婉一身素色的衣裙化作一抹白色的倩影一闪而过挡在了白洲的身前。白洲握剑的手臂也因关婉婉的突然出现霎时间僵停在了半空中。只听"叮当"一声巨响,金属碰撞的声音强烈地刺激着耳膜也震惊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 刺客的剑与关婉婉的短剑交叉相抵,瞬间产生巨大的冲击力。关婉婉力道不敌,向后连退几步直接撞进了白洲怀里。白洲顺势一手将人揽过,右手连贯抬起,手起刀落,一剑穿心。 两人皆是一惊。 许安果断解决了纠缠自己不休的刺客,指挥着其他人将这群乱党一网打尽,混乱的战场逐渐归于寂静。 白洲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人,仿若未染过温度的眸子里尽是不可思议。关婉婉的手指一松,一直被紧握的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体内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久久不能平息,仿佛迟迟不能从刚刚的场景中脱离。 白洲揽着关婉婉的手在不知不觉间慢慢收紧,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确认眼前的这一切都不是一场梦境。 关婉婉是真实存在着的,她低头间急促地呼吸一阵一阵轻拂在白洲正揽着她的手臂上。胳膊搭在心脏的位置,从胸膛间传来地猛烈撞击正不容忽视地宣泄着身体超负荷运转后的情绪。 阿大阿二也冲了出来,在距离他们还有几步的地方停住脚步站定。 关婉婉纤细的手指缓缓搭在白洲的手臂上轻轻向外拉了拉,指尖冰凉的触感让白洲慢慢收了力道任由她在自己怀中回过身来。 关婉婉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随着垂眸的动作完全遮挡住了她所有的视线,也让人无法看清她此时的双眼。 "婉婉?" 白洲不确定地唤了她一声,声音很沉也很轻。 关婉婉随着他的声音抬眸望上白洲深黑色的眼睛,她抬起一只手轻搭在白洲的肩膀上,蓦地踮起脚尖,毫无征兆地吻了上去。原本自然垂落在身体两侧的手臂蓦地收紧,而后毫无征兆地紧紧抱在了身前这人坚实的胸膛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对方是安然无恙的。 夜幕四合,世间一片安静。一片不知从何处刮来的粉色花瓣随着微风浮动,飘落沉坠,最终轻轻落在关婉婉鬓间的长发里。 白洲看见她的眼睛是湿漉漉的。 白洲听见她说:"还好来得及。" 第41章 马车在颠簸中不断地晃动,车内狭小只有堪堪能容纳两个人坐进去的距离。车夫驾着马绕着山坡缓缓而行,车外是漫天繁星,车内则是一片寂静。 白洲偏过头望向正倚在自己肩膀上沉睡的关婉婉。前不久还剑拔弩张的小丫头此刻像一个小动物一样毫无警惕性地窝在这里身上还披着白洲宽大的外衣。 突如其来地相遇,其实白洲有很多话想问,可是再多的疑问,在那一刻望见关婉婉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时都化作了无形,仿佛这段日子里发生的一切同她此时此刻正站在这里相比都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车轮滚动压过一块凸起的石子,马车上下颠簸了一下,关婉婉在睡梦中嘤咛一声,悠悠转醒。她睡眼朦胧地抬头看了一眼白洲,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眼皮沉重地撩起,却像是终究抵挡不住困意似的再次将头枕在白洲肩上悄然入睡。 白洲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额前的碎发。关婉婉在梦里嘀咕了一句,白洲贴近了些才勉强听清了她说的最后两个字似乎是在唤他的名字。 平日里常年轻抿着的嘴角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微微勾起了一个很好看的弧度,白洲从喉间低低地应了一声"嗯",抬起另一只胳膊将盖在她身上快要滑落的衣衫小心地向上提了提,又刻意放低了肩膀让她枕得更舒服些。 关婉婉好似听见了似的迷迷糊糊呢喃着回应,身上盖着的外衣上还残留着白洲身体的温度,暖暖的触感安抚了她这段时间以来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也让疲惫至极的身体跟着逐渐放松了下来。 从很久以前开始,似乎只要有白洲在身边她就能感觉到莫名的心安。马车在摇摇晃晃中前行,关婉婉的意识在这久违的安全感中慢慢消散,最终任由着自己在白洲的身边渐渐地进入到了更深的梦境之中。 天黑前白洲曾先去向皇上说明了详情。唯一活着的一个刺客被五花大绑全部交由了刑部审问处理。他又唤了许安过来备了辆车马,直到夜幕降临两人才终于安排好一切得以离去。 刺客会在那个地方出现其实本就是白洲一计。进攻是最好的防守,上辈子他也曾做过完全的防备但奈何刺客还是混了进来防不胜防,重来一次与其想方设法地堵住刺客混进来的道路倒不如提前布下圈套将他们一网打尽来得痛快。 他既提前知晓了有刺客来袭便干脆引敌入林,刺客在林中无从得知皇上的具体方位只能通过随侍的侍卫数量来判断皇上狩猎的地点。白洲将差不多数量的心腹兵力调至一处又命许安带人骑马射猎伪装捕获猎物的声音,而实际上皇帝正在完全相反的地方由他安排的其他人暗中保护着,丝毫不受影响地进行着真正的狩猎。 猎场外围的布防是做给别人看的,如此也可让早已混入林中的刺客完全放松警惕,确保计划顺利进行。刺客果不其然被引入了他早就布好的圈套,然而他千算万算也没料到会被一同引来的还有关婉婉他们一行。 那两个跟在关婉婉身后的山贼他一眼就认出他们是上辈子冲进刑部大牢里去劫狱的那两个。白洲轻笑着想了想也就只有他们俩连这种地方都敢不要命地跟着关婉婉往里闯。 朝中局势错综复杂,人多眼杂,居心叵测,为了大局考虑一切当以谨慎处理。白洲向皇上述职的时候只禀明了有刺客来袭但已经被全部解决的结果而刻意避开了所有有关应对刺客过程的部分。 能提前预知危险并有所防范的事实在过于惹人起疑,白洲用人的时后也全部是用的自己的心腹,尽可能地降低了被旁人发觉他是提前知晓一切才有所布置的可能性。春蒐之事看似是项美差,实则不知朝中有多少双眼在盯着看,就等着他出现纰漏,借此落井下石。如今事情已经处理妥当,往后暂时可以安生一段时间了。 这些刺客皆为死士,上辈子眼瞧刺杀失败便全部拔剑自刎,没能留住刺客的活口,这件事也最终不得不不了了之。刺客能如此顺利地混入其中,必定是内里有人接应。白洲本想此次多留几个人审问,但奈何对方下手阴狠,眼见事情不成又逃不出包围便直接自尽,只剩一人先前被白洲重伤剩了一口气在。此番成功活捉了其中一人倒是有希望倒是有望顺藤摸瓜查出幕后的真正主使。 审问的事不归他管辖,便由着刑部去,自己只需等候结果,倒也省了一份心。 马车在摇摇晃晃中到了将军府,关婉婉睡得实连白洲将她抱下马车送回了房间里都不自知,一觉睡到天亮这才悠悠转醒。 "嗯……" 关婉婉发出一声低吟,望着床边的帷幔一时有些分辨不清自己这是在哪里。她抬起手揉了揉眼睛,猛地坐起头还有一些眩晕。这一觉她睡得昏天黑地,自己苦恼地抬起手戳了戳眉心,又抬眸环视了下四周。 "!?" 她怎么回将军府了! 关婉婉就差拍拍自己的脸好确认一下她是不是还在梦里了。好在下手的前一秒她猛地想起自己昨晚似乎是和白洲一起坐进了马车里。 记忆一点点苏醒,再往前是她看见白洲受伤便没忍住从林子里冲了出去,还替白洲挡住了攻击。 然后……然后…… 关婉婉的脸正在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迅速变红,从耳尖至脖子根底下红了个彻底。 门被"吱呀"一声轻轻推开,关婉婉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完全不自知,就听门口处传来了她最为熟悉的声音。 "婉婉?" 关婉婉僵硬地缓慢转头看去,正巧望上白洲的眼睛。白洲看着她刚睡醒的样子,解释道:"我在外面听见动静,估摸着你也该醒了,就进来看看。" 关婉婉直愣愣地望着白洲半天也没有出声。 白洲轻笑道:"怎么了?可是睡得太久睡傻了?" 关婉婉的脸又从脖子根红了回去,一把扯过被子将自己连人带脸全都蒙了起来。天知道她自己昨天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情!完全是受了刺客的刺激丝毫不能自已,待到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被白洲领到了马车里,晃晃悠悠地就睡着了。 眼下想起自己昨天的所作所为,实在是没做好充分地思想准备今天要怎么面对白洲。 白洲险些被她气笑,他多半也能猜到关婉婉这一见他就躲到被子里是因为什么。明明昨天还胆子大得不得了,怎的今天睡醒了就想反悔了不成?如此看来还是昨日的她比较可爱。 白洲开口道:"婉婉,再不起身就要直接用午膳了,昨日你一天没吃东西,再不起来又要错过一顿了。" 关婉婉人在被子里,脑子仍是一片混乱,这白洲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关婉婉还真有点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被子中闷闷地传出声响:"你、你先出去!我还没换衣衫!" 这是她临时想好的借口,反正能拖一时是一时,少见一会是一会,她不出来白洲还能过来抓她不成?扯个理由先将他支走再说。关婉婉边喊着边认真考虑着趁这会逃走的可能性,也不知道现在才跑还来不来得及? 白洲心道昨日就是他把她抱到的床上,就关婉婉的睡相见到的何止是衣衫。不过此时白洲也不与她计较,反正往后日子还长得很,他是不会再让她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白洲勾起嘴角低低地应了一声,道了句:"那我出去等你。" 他回身走了出去又替关婉婉将门关严。关婉婉在被子里竖着耳朵听了动静,这才一把将被子撩开,猛地呼了一口气。 可是憋死她了。 她蹑手蹑脚地下地,外间已经替她备好了洗漱用的清水,水还是温热的。 关婉婉望着水中漂浮的花瓣就知这水定是芷夏准备的,也不知她离开的这段时间芷夏还好吗,当初自己迫不得已地离开一定又给这姑娘添了不少麻烦吧…… 她心不在焉地洗漱完毕,对眼下的状况着实有些头疼。门外已没了动静,关婉婉小心翼翼地拉开了一道门缝,四下无人一片寂静。 她做贼心虚地踮起脚尖迈了出去,正打算拔腿往大门的方向跑就听身后一道清冷地声音响起:"婉婉,你打算去哪?" 关婉婉收了脚,赶紧站定在原地,不用回头看也能感受到白洲此时危险的气息。 打死她也不能承认自己是想溜走,她忙赔了张笑脸回过身讪讪一笑道:"这不是要去吃饭么。" 白洲很不给面子地戳穿她的谎言,"用膳是在这边。" 关婉婉双手合十,装作一副刚想起来的样子,"啊,是我睡糊涂了,连方向都忘了。" 白洲挑了挑眉,显然不打算接她的话茬。 关婉婉很识时务地走上前去,怯生生地握住白洲的手。 "还是你带我去吧。" 第42章 关婉婉老老实实地跟在白洲身后入了席。 餐桌上摆得丰盛,有粥有肉包,还有各色的开胃小菜、黄米的软糕,摆在最边上的还有两碗热气腾腾的小馄饨。 阵阵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关婉婉冲着桌子咽了咽口水,美食当前怎能不心动,说不饿那都是假的。 前些日子为了各种事忙碌奔波,整个人也经常处于一种紧张的状态,心里总有放不下的事便也没有什么食欲,昨日更是一天待在林子里没吃东西。饿了这么久,这会儿的肚子就差不争气地在白洲面前叫了。 然而饿归饿,关婉婉还是悄咪咪地先用眼睛偷偷瞄了白洲一眼。 白洲正拿起筷子在吃东西,看他的脸色似乎也没那么阴沉。 关婉婉这才小心翼翼地轻呼了口气。看来她刚刚急中生智牵上白洲的手顺毛好像还是挺有效的。 关婉婉抬起手捂了捂自己的小心脏,刚刚真是吓死她了,想偷溜被抓现行这种事她可不想再经历第二次。关婉婉这回是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贼心虚,吓得她还以为白洲要和她新账旧账一起算了。 天知道白洲其实只是这会儿懒得同她计较,就等着她睡好吃饱再一起秋后算账。 关婉婉没忍住又偷偷看了两眼。其实从这个角度看,白洲还是挺好看的。白洲生了一双丹凤眼,眼角微微上挑,眉峰挺立,轮廓鲜明,薄唇轻抿着时格外地吸引着关婉婉的心。关婉婉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好像他除了生气的时候感觉有点怕人以外,其他时候还都挺好看的。 "小没良心"的关婉婉似乎完全忽略了白洲就从来没跟她生过气。哪次不是看着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就瞬间软了心,要么就是她一副乖巧地插科打诨,弄得白洲哪里还有脾气。 她这偷瞄的视线也实在太过明显,白洲吃着饭就发现关婉婉正偷偷摸摸地一眼一眼往自己这里偷看,到后来干脆改成盯着他目不转睛。白洲被她弄得心里痒痒的,心道这小丫头跑得时候那么大胆,这是现在知道慌了?都饿成这样了还能忍住先看看他的脸色,早知道这样他就应该再严肃点,这样这小丫头也就不会背着他偷跑了。 左右被这样盯着看他也没心思吃,白洲放下筷子直接望上她的眼睛,提醒道:"婉婉,再不用膳可都要凉了。" 关婉婉脑子里净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偷看被抓了个正着瞬间尴尬得要命,赶紧低了头,伸手夹了一个肉包子埋头吃东西。 她不抬头也知道白洲还在看自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蛮不讲理地抬头瞪了回去,理直气壮道:"你总盯着我做什么?" 白洲不满地挑挑眉,怎的还只许她看自己,还不许他看回去了么。 关婉婉是气壮但是理不直,自知理亏但也不能承认,强行将话题扯开,凶巴巴道:"吃你碗里的包子去,不许盯着我的!" 白洲失笑,这小丫头也太胡搅蛮缠了,他还能抢她包子不成? 他望着关婉婉碗里那被她咬了一口的包子,故意道:"那婉婉让给我吧。" 关婉婉警觉立马护食。他还真是为了包子??? 她抬头瞥见白洲眼底藏着的笑意,瞬间明白这人是又故意在逗自己,生气地抬起手锤了一下白洲的肩膀,道:"你又戏弄我!" 白洲这回没说话,在关婉婉看不见的方向本能地微微皱了一下眉,很快便神色如常。关婉婉却眼尖地发现自己刚刚碰到地方,有星星点点血迹渗了出来。 她心中一沉,这才猛地想起昨日白洲的剑伤就是伤在左肩上,顿时悔得不行,自己这一下没轻没重地定是又碰到伤口了。 青色的衣衫到底不如深色的容易掩盖血迹,白洲看见关婉婉盯着自己肩膀不放也知道是没藏住了。他抬起右手捏住一小块布料,将左肩上宽松的衣衫微微提起了一小段距离避免它继续粘上血迹,开口劝慰道:"没事,继续吃饭吧。" 身为"罪魁祸首"的关婉婉哪还有心思吃。她起身绕到白洲右侧挽了白洲的胳膊拉他起身,严肃道:"不行!伤口裂开了,得重新上药重新包扎。" 她不由分说地拉着白洲回了他自己的房间。白洲的屋子比她大上不少,也是分里外两间。 关婉婉拉着白洲进了屋,让他坐到里间的塌上。回身望见屋中的桌子上摆了不少瓶瓶罐罐,关婉婉打开闻了闻,有药粉有药膏,她也不知道要怎么用,不解地望向白洲。 白洲开口解释道:"都是皇上昨日赏赐的,效果的差不多,用最边上那瓶白色的就可以了。" 其实他自己的伤自己心里有数,伤口不深算不得什么大事,昨日皇上也派了太医过来诊治了,赐了这许许多多的好伤药摆在这里,上了药又绑上绷带也就无碍了,关婉婉今早这一下实属赶巧了。 "真的没事。" 白洲又说了一遍,说罢就要起身。 关婉婉赶紧过来将他按了回去,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他的伤口,固执地重复道:"不行,让我看看伤,都流血了,得重新包扎才行。" 她认真地神色令白洲微微一怔,任由她拉着自己坐下,也不再动了只是视线从未从她身上移开。 关婉婉确认白洲不会再站起来走掉,这次才放心地转过身,将绷带和那个装着药粉的白瓷瓶一并放到托盘里,端着一起拿了过来,又出去弄了些清水。 她将一切准备妥当,抬起手伸向白洲的衣衫,手指触到扣子的一瞬间忽的一顿,脸蓦地就红了上来。 "怎么了?"白洲也感受到了关婉婉动作的僵硬,抬起头望着她。 关婉婉的脸红到了耳尖,刚刚她满脑子都是白洲的伤口,居然还信誓旦旦地说要为白洲重新包扎。她怎的就忽略了治伤还得解开衣衫…… 关婉婉求助似的望向白洲。 白洲接收到她的视线,嘴角轻勾,无赖道:"婉婉,我这只胳膊抬不起来。" 天知道刚刚吃饭时还能好好抬起的胳膊怎么这个时候就抬不起来了。不过显然现在关婉婉的大脑完全处于停滞状态,还就真信了他的鬼话,一脸的为难。 关婉婉瞥见白洲刚刚就染上了血迹的左肩又渗了些颜色出来,她摸着扣子的手开始不由自主地微微发颤。 她干脆偏过头一咬牙一闭眼。伸出去的手哪还有收回去的道理,关婉婉一鼓作气解开最上面的三个扣子,白洲上半身的衣衫也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敞开。 白洲常年习武身材甚好,关婉婉连看都不敢看。 白洲以前没发现他家一向大大咧咧的关婉婉也有如此害羞的时候。 他轻笑着说道:"婉婉,你这样能涂药吗?" 关婉婉脸红得比刚刚还厉害,听出了白洲语气中的笑意,一时间有些忿忿,拿起一旁托盘里的瓷药瓶直接塞进了白洲手里,"你自己来!" 白洲自食苦果,也不敢再逗她了,只得自己抬了手撩起了左肩上挂着的衣衫。手伸到一半却被关婉婉一把握住。 白洲讶异地望向关婉婉,就见她的视线停留在了他满满绑着绷带的伤口上。 白色的绷带微微渗着血迹,包裹着他整个肩膀。关婉婉咬着唇不说话了,她从白洲的手里将药瓶拿了回来放在一边,又仔细小心地找到绷带的边缘,一点一点解开。 伤口逐渐显露了出来,是道剑伤,有些地方已经结了痂,还有些地方因为她今早的动作稍稍有些裂开。 关婉婉将沾着血迹的绷带团了团扔到了地上,白洲看到她睫毛轻颤,伸出手拉了她一把。 "去叫崔阳来吧。" 关婉婉固执地摇了摇头,嘴唇被她咬得微微发白。 白洲的伤口还不能沾水,先前端来的那盆清水是她为自己准备的。她先将手仔细在清水中清洗干净,这才走过去开始清理白洲的伤口。 也不知是不是刚刚在凉水中浸泡了太久的缘故,她的指尖很凉,触在白洲身上时意外地安抚了伤口处阵阵传来的痛感。 白洲的视线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关婉婉。 关婉婉不敢去看白洲的眼睛,垂眸取了好伤药过来,就好像怕白洲会疼一样,先是轻轻吹了吹伤口,这才将药粉洒在上面。 她拿起了放在一旁没用过的绷带,手指轻颤着小心翼翼地开始包扎。白洲伸出另一只手替她按住肩膀上易滑落的部分,关婉婉顺着剑伤的方向一圈一圈缠绕。 "再绑紧些没事的。" 关婉婉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手中加了些力道将最后的部分包扎好,最终绕到肩膀上方牢牢地打了个结。 她抬起手替白洲将左肩上的衣服拉好,直到弄完这一切才终是松了口气。 她拿起剩下的绷带,抬头看见白洲衣服上沾的点点血迹,问道:"衣服脏了,一会儿换一件吧?" 白洲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我上辈子怎么没能早点找到你呢?" 绷带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关婉婉的心脏蓦地一紧,瞬间漏跳了一拍。 第43章 白洲的声音有些低沉,像是说给她听,却更像是在问自己。 关婉婉因着他这一句话彻底僵在原地,"你说什么?" 白洲望着关婉婉的眼睛,从看到她突然出现在猎场起心中就萌生的怀疑在看到她这一刻的反应时忽地明了了。他用近乎是肯定的语气问道:"婉婉,你也是重生回来的吧?" "什……怎、怎么……" 关婉婉惊愕地睁大眼睛,思绪瞬间混乱。想说的话在"什么叫你也是重生回来的"和"你怎么会知道我是重生的"之间来回变换最终一个意思也没表达出来。 她原本是想找个合适的时机想白洲坦白的,关于重生关于她为什么要离开以及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树林里,她想跟他解释清自他们这辈子见面以来所发生的所有事,不管他相不相信她所说的这一切,她都觉得事到如今自己已经不想再又任何事瞒着他了。可万万没想到…… "白洲你也重生了?!"关婉婉的手不由自主地拽住白洲的衣袖,语气中是满满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白洲微微颔首,"嗯,跳崖之后。" 那岂不是和她一样?! 关婉婉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这一切了。她是该高兴白洲跟她一起重生回来了,还是应该默哀先一下她这几个月拼死拼活的演戏完全是瞎忙活了一场! 好几种情绪同时在关婉婉脸上浮现。 白洲觉得,她是应该高兴的。 然而显然事实不是如此。 最终,只听大门"砰"地一声响。白洲就这样成功地被关婉婉关在了他自己的房门外面。 英明神武的白大将军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终有一日会再一次被关婉婉关在了房门外边。白洲无奈扶额,拍了拍门道:"婉婉,你把门打开。" 关婉婉非但没听他的,还一把拿门闩把门闩住。她背过身又用自己的背部将门抵住,说什么也不肯开。 "婉婉。"白洲在门外又唤了一声。 关婉婉凶巴巴地朝门外喊道:"不给开!白洲,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重生了!这几个月你耍我呢是不是!" 白洲赶紧解释:"没有。我是在树林里才有所发觉,也是刚刚知道的,还不确定,所以才问你。" 关婉婉才不会这么轻易地相信,她怒气未消,用手堵住耳朵,道:"我不信!你又想骗我。你从一开始见到我为什么不说你是重生!" 白洲也在回忆,最开始是因为什么来着,他怎么就认定关婉婉不是重生了呢? 思来想去,他始终没提完全是因为关婉婉失忆,遂开口回答道:"婉婉你不是失忆了吗。" 其实白洲的意思是想说是因为关婉婉失忆造成他没有机会说自己是重生,不是故意不告诉她。可这话听到关婉婉耳朵里,她瞬间想起她装失忆之后白洲的所作所为顿时更来气,"你才失忆了呢!你全家都失忆!" 白洲赶紧哄道:"好好好,是我失忆,婉婉你先把门打开,听话。" "我不开!"关婉婉怒道,"白洲,有你这么骗失忆姑娘的吗!" 话说到这份上,白洲怎么也猜到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关婉婉当时是掐算好了他会在那个时间出城往城东的方向去,故意出现在河边引起他的注意。这小丫头压根儿就没失忆,完全是为了待在他的将军府临时装出来的。 想到关婉婉是刻意地过来找他,白洲轻勾了嘴角,低低地笑了一声。这一声显然被门后耳尖的关婉婉听了去。 "白洲!你还笑!" 得亏有这扇门挡着,不然关婉婉又想锤他了。 白洲强忍住笑意,也不知这算不算是上天地故意戏弄,当初怎么就阴差阳错地认定了对方肯定不是重生呢,现在细细想来从前的各种细节才发现根本是漏洞百出,他早该想到的。 白大将军显然是没有一点反省自己刚见关婉婉面就骗人家两人有过婚约的意思。 关婉婉在屋内继续控诉道:"我费尽心思跋山涉水过来找你,你不但不告诉我你也是重生,还让我白担惊受怕了好几个月。" 白洲一愣,"担惊受怕什么?" 关婉婉不由得忿忿,"怕你把我扭送官府,怕你以为我是山贼细作,将我送进大牢里。我就出城去送一趟给山贼们的信还被你给发现了,你当时那么严肃吓死我了都!" 白洲想起了那次的事,那时他以为关婉婉是恢复了记忆便迫不及待要从他这里离开丝毫没有留恋,情绪也就难免阴沉了些,他没料到他的言行会吓到关婉婉。 他在门外轻叹了口气道:"婉婉你应该当时跟我说的。" 白洲想说的是你害怕应该跟我说的,关婉婉却理解成了白洲是让她先坦白重生。 她气鼓鼓地辩驳道:"你不说自己是重生我敢先说吗!" 白洲微微蹙眉,"为什么?" 关婉婉冲着空气白了他一眼,"我是个山贼啊。" "哪又怎样?" "你先前还一直在剿匪。" "我那是为了找你。" 关婉婉愣了愣,没想到白洲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也曾默默找过她,原本想控诉他不去主动找自己的话就这样被她咽回到了肚子里。 关婉婉忽地没了底气,"那你也是个将军,是官,有权又有兵。" 白洲在另一边沉默了一会儿。 "你在山寨杀过人?" "那倒没有。" "抢过民女?" "我抢民女做什么?" "劫过财?" 关婉婉有点心虚,"只劫过不义之财。" "嗯。"白洲低低应了一声。 关婉婉不解地瞟向门外那个高大的黑影。 嗯!?这就完了? 她捉摸不透白洲是个什么意思,脑子一抽,问道:"你不打算抓我?" 白洲在门外失笑,悠悠说道:"你一没杀人,二没抢掠,这硬要说占山为王倒是个罪名,就罚你……" 关婉婉莫名紧张得咽了咽口水。 "就罚你嫁给我做夫人,在我身边服役终身吧。" 大门砰地一声被打开,关婉婉插着腰怒道:"白洲!你还有没有个正经事了!" 白洲挑眉,"有啊,这个事最正经。" 他伸出手捏了捏关婉婉的脸。 "婉婉,所以,你到底什么时候嫁给我?" 关婉婉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魔爪",刚刚被捏住的地方红了一小块,关婉婉用手揉了揉,没好气地说道:"下辈子吧。" "我已经等了你一辈子了。" 关婉婉心头莫名一紧,她抬眸望上白洲的视线,那双眼睛漆黑而又深邃,从那年大牢里开始,她就不由自主地会被这双深黑色的眸子所吸引。 脸莫名其妙就红了。 白洲迈了进去,"婉婉,你想始乱终弃不成?" 白洲离得太近,关婉婉的头脑彻底停滞,语无伦次道:"什、什么,什么始乱终弃,你不要乱用词。" 白洲嘴角轻勾,"是吗?那你来定个日期。" 关婉婉又向后退了一步,将头偏过一边,"现、现在还不行,还有好些事情要处理。" "哦?什么事?"白洲眯了眯眼,也看出她这是故意找借口在拖延。 "就是各种各样的事……不对!谁要嫁给你!" 白洲自动忽略了她后半句,"也就是说,都处理好了就嫁给我了?" 关婉婉发现不管自己怎么回答都能被白洲问到哑口无言,干脆闭上嘴不说话了。 白洲只当她是默认了。他将退得快没处可退了的关婉婉揽到怀里。 光天化日门还四敞大开着,关婉婉一张老脸红了个彻底,推了他几下想让他放开,一不小心又碰到了白洲的伤口。 白洲吃痛闷哼一声。 关婉婉立刻就急了,"是不是又碰到伤口了?我错了我错了,严不严重?快让我看看。"她顺势就要抬起手检查白洲的伤口。 白洲揽着她的手又收紧了一些。 "别动,让我抱一会。" 关婉婉心中莫名悸动,手上停了挣动,老老实实地将头抵在白洲身上。原本想说的话张了张口又咽了回去,她轻轻叹了口气,柔声哄劝道:"待会儿让我看看伤,我看看好点了没有。" "抱一会就好了。" 关婉婉也不知怎么了眼睛就红了,"白洲你傻不傻啊,都明知道有刺客的,还让自己受伤。" 白洲垂眸没有回答,他不敢告诉关婉婉其实这伤其实是他主动受的。眼下朝中盯着他的人太多,明刀可挡暗箭难防。究竟哪一支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都不好说。他提前布防做了完全的准备迎敌本就容易惹人生疑,若是再毫发无伤,很容易成了朝中的众矢之的。 所以他当时有意露出了破绽被刺客刺中了左肩。既是故意受伤,他自己自然是有分寸,伤在皮肉不触及筋骨,伤得很浅,跟他从前在战场上所受过的伤想必,压根不是什么大事,都是为了掩人耳目之举。 可当他看到红着眼睛的关婉婉时忽然后悔了。 他垂眸望着关婉婉的脸若有所思。 众矢之的就众矢之的吧……他上辈子又不是没做过。 下次还是不要让她担心了。 第44章 最终,关婉婉关了门又给白洲重新绑了绷带。她的包扎手法完全是野路子,全都是这么多年来通过看山寨里别的小山贼们互相给对方治伤的样子照猫画虎学习而来的,因此缠出来的效果可想而知。 关婉婉边打结边想,反正是包住了,好像也不像他们说的那么难,跟包粽子差不多嘛。 白洲一脸无奈地望向自己被五花大绑的左肩,默默抬起手将衣服穿好,将关婉婉包扎过的痕迹完全掩盖在了里面。 "好了,现在说说吧。前一阵子,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偷偷溜走?" 关婉婉撇撇嘴,总觉得白洲这是有点要秋后算账的意思,但是她当时也确实是实属无奈啊。好在重生的事情已经说清了,有了这个基础在,她下面的话也就好理解多了。 关婉婉抿了抿唇从头开始解释道:"山寨那边出了些事。你也知道了,我不是真失忆,就是怕被你捡进府之后你们问东问西的我露出破绽。"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记仇似的瞪了瞪白洲,"本来我是想说我失忆了无家可归,留在这打打杂报答一下救命之恩什么的,谁能想到你一开口就打乱了我的全部计划。" 白洲低声轻笑,道:"别人都是为报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怎的到了你这里就变成了当杂役了。" 关婉婉白了他一眼,"那也没有你这样的。我要不是假失忆,怕是被你骗的全都当了真。" 白洲其实想说她当真了才好,但是看到关婉婉投射过来的目光时,还是忍住了,把话咽了回去,他开口道:"我当时也是没别的法子,我又怎可能叫你去做婢女?" 关婉婉轻哼一声,决定暂时先不和他计较这件事了。她继续解释道:"总之,我来这边之前曾和山贼们做过约定,一周一次书信,互相告知一下近况,地点就在城东的树林里。" 她说到这不由得忿忿,"从你这里出去一次实属不易,比上辈子的刑部大牢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被禁足在了你这里,连上个街还得有人跟着。" 白洲也没想到自己这不知不觉间竟引起她这么大的不满,笑了笑安抚道:"好了,以后你想去哪里都依你,不想带别人的时候我陪着你去。" 关婉婉满意地点点头,早知道能白洲摊牌之后日子能过得这么舒心,她肯定一见面就提。 白洲还是有点在意她最开始的那句,见她又偏离了主题,不由得提醒道:"所以你山寨那边是出了什么事?" 关婉婉叹了口气,"有一个人提前出现了,这姑娘本应该是我嘉祎五年的时候带回山寨里的,可是不知怎么回事,现在被其他人带回山上了。" 白洲微微蹙眉,提到嘉祎五年他自然是知道都会发生些什么事,能让关婉婉如此着急地离开的也只可能是那一件。 白洲道:"这个人可是与四年后你山寨被人围剿有关?" 关婉婉点了点头,"就是这个人引了官兵上山,我们行事向来低调,若不是她,恐怕官府那帮人很难发现我们山寨的存在。" "那她人现在还在山上?你有没有同山贼们提起过你重生之事?" "没有,我没和他们提起过,这事若不是亲身经历哪有那么容易相信,再说我那阵刚刚醒来就急着出来寻你,一直也没得机会。" 想起贺玲还在山上,她也不由得面露苦恼之色,"将她带上山的山贼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情,那姑娘也一直隐藏得很好,上辈子直到官兵上山了,我才明白这一切都是她所为,此前看不出半点端倪。所以我才着急。" 白洲若有所思,"她可是同你们有过什么过节?" 关婉婉想了想,"没有啊,我们此前都没见过她,再说我们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我觉得她多半是为财,嘉祎五年的时候,山贼都是被悬赏的,抓到我们这么多,她怕是后半辈子都有着落了。" 白洲"唔"了一声,眸色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关婉婉继续道:"所以我当时离开实在是迫不得已,我接到信听说他们把她捡了回去顿时着急得不行。总得亲自回去一趟把事情弄清。" 白洲握了握她微微发凉的指尖,"怎么不等我回来?" 关婉婉垂下视线,"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而且……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当面跟你说清。" 白洲靠在床柱上,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很低,"你该跟我说一声的。你不辞而别之后,我找了你很久。" 关婉婉惊诧地抬头望向白洲,"我给你留了书信的,就放在我房间的桌上,虽然没提重生的事但是我在信中提及了山寨有事,我去去就回。我以为你看见了。" 白洲眉头紧皱,他清楚地记得,当时关婉婉的房间里根本没什么书信,事前事后他也让人找过房间里她留下的东西,可是都毫无收获。 白洲思索片刻,忽地冷笑一声,"这事我知道,我会命人处理。" 关婉婉也察觉出了其中的不对,刚想开口询问,便听崔阳在门外敲了敲门说道:"将军,宫里派了人过来,说是皇上召您过去。" 白洲从喉间"嗯"了一声,"知道了。"他没有马上起身,而是看向了坐在他旁边的关婉婉。 关婉婉对上他的视线,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她伸手轻轻推了推白洲,说道:"昨日仓促,皇上必定是要再召你入宫的,耽搁太久了不好。你放心去吧。我哪也不去,就在府里等你回来。" 白洲眸光微动,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伸出手再次将她揽到自己怀里,他在她耳畔低声说道:"乖乖在家别乱跑。" 炽热的气息洒在关婉婉耳间,她感觉自己的脸顿时热得厉害,心跳又开始加快。她只好乖巧地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小如蚊音,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不过白洲显然是听清了关婉婉答应了些什么,他点点头,松开了手,起身朝门外走去。等关婉婉终于调整好了自己的呼吸,白洲早已出了府去。 屋内只剩她一人,一片安静。关婉婉敛了敛神色,想起自己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办。 她望着虚掩着的房门,眯了眯眼,朝门口唤了句:"崔阳。" 崔阳是在门口,将军临出门时有过吩咐让照顾好夫人,他丝毫不敢怠慢。先前发生的事说到底是主子们之间的事,主子都不在意,他有什么可介意的。 他正琢磨着自己该不该进去,就听里面关婉婉在叫他的名字。崔阳一个激灵,赶紧走了进去。 他也不见外,行了个常礼,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关婉婉神色微暗,"芷夏在哪里?" 崔阳惯会察言观色,看着关婉婉的样子一阵紧张。如今府里因着莲夏那天当众说的那番话总有些闲言碎语,那帮小丫头茶余饭后总管不住自己的嘴,他一直想找时间好好训斥她们一顿,可还没来得及制止住这些流言蜚语,将军和夫人就一起回来了。 眼下他听见关婉婉找芷夏,再加上这严肃地神色,心里不由得一阵紧张。 难不成是夫人听见了什么……要唤芷夏来询问? 将军要是知道他办事不利惹夫人不高兴了,他肯定是要挨罚的…… 关婉婉可不知道他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只见他半天没答,以为是这几天不见崔阳耳背了,又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崔管家,我这次回来还没见芷夏,她去哪里了?" 崔阳咽了咽口水,关婉婉没有主动问他也不敢主动说,万一揣测错了主子的意思呢? 他深吸了口气,既然夫人要找芷夏,芷夏机灵就算夫人过问她肯定也有办法应对,于是他毫不仗义地"供出"了芷夏的方位。 "芷夏她现在应该在替姑娘收拾卧房呢,将军吩咐了,照顾姑娘的安排还和从前一眼。" 关婉婉上下打量着他毕恭毕敬地样子,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想这件事的时候,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关婉婉应了一声,绕过崔阳,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芷夏果然在那里。 关婉婉进去的时候,芷夏正在替她换一套新做好的被褥,早上她看见将军和夫人甚好,并未产生嫌隙,这才彻底安心。此刻听见身后有动静,她闻声回头望去。 "姑娘回来了。"她声音温和,放下手中的活儿,上前几步行了个礼。 关婉婉赶紧扶了她一下。那日她不告而别,心里多少是有些愧疚的,芷夏作为她的贴身侍女,自己的消失必然给芷夏添了不少麻烦。 她咬了咬唇,"抱歉呐。" 芷夏连忙摇头,"姑娘不必介怀,我知道姑娘是有苦衷的。昨日见姑娘跟将军一同回来,便也放心了。" 关婉婉心道这姑娘人也太好了吧。 她拉了芷夏的手,"芷夏,我有一事问你。我走前留给白洲的书信,你可曾见过?" 芷夏愣了一下,"姑娘放在哪了?" "就在这张桌上。" 芷夏微微蹙眉,"不曾见过。说来奴婢也曾奇怪,姑娘前一日明明给将军写过一封信,还说明日再派人送去。可奴婢事后并未见到,还以为姑娘是一起带走了。" 关婉婉这下彻底可以肯定是有人从中作梗。 "我离开后有没有人进过我的房间?" "我和崔管家一早就守在门口倒是未见过人进去。" 关婉婉想着那定是有人夜里进了她的房间,她走时被人看见了? 关婉婉问道:"那你可留意过,我走后府中有什么反常的人?" 芷夏抿抿唇,有些犹豫。 她顿了顿,"莲夏。" 第45章 窗门外,三个不知道屋内有人的小丫鬟的声音适时响起。 "诶,这不是原来夫人的房吗,门怎么半开着?里面没人吧?" "你不知道么?她昨日回来了,多半是芷夏姐姐替她收拾完房间忘关了。" "她回来了吗?我怎么没见着?" "听说是昨日夜里回来的。" "嘘,那咱们快走吧,小心被她听见。" "怕什么,刚刚我听人说,她一大早就进将军房里了,现在应该还没出来呢。" 其他两人松了口气,又故意压低了声音。 "诶,你们说,莲夏姐姐说的是真的吗?若是真的,她怎么还好意思回来?" "我觉得是真的,那天莲夏姐姐当着将军的面说的,肯定是亲眼见着她跟别的男人跑了。" "天哪,那她是被将军抓回来的?太不顾廉耻了。" "就是就是。" "我看她本来就来路不明。我还听说是她以前的男人过来寻她了,将军是被她骗了。" "我怎么听说是两个男人?" …… 关婉婉在屋中听着险些被她们气笑。 芷夏脸色微微发白,这些流言蜚语她本是不想让关婉婉知道的。刚刚她一听见这帮小丫鬟的话就想立刻出言训斥,可关婉婉却阻止了她,耐着性子要听她们把这些话说完。 关婉婉见她们说得差不多了,抬眸看向芷夏,"去把她们叫进来。" "姑娘……"芷夏怕关婉婉太过生气,犹豫着开口想劝上几句。 "没事,你去叫吧。" 芷夏只得出去叫了。 关婉婉回身找了个圆凳坐下。 果真是她…… 其实她在过来找芷夏之前脑子里也想过几个人选,她思来想去也觉着这人最有可能是莲夏。偌大的将军府中若说谁看她最不顺眼,那要当属莲夏了。从很久以前开始,莲夏便对她的态度就可以说是不加掩饰的不喜了。如今听了这些话,关婉婉恍惚间想起从前她和崔阳在庭院里说话时,莲夏也在场,还有那晚她去书房找白洲,莲夏也是莫名其妙出现在那里。 如此看来,她倒是错怪过崔阳了。还有从前的和现在在府中流传的各种闲言碎语,现在想来定是与莲夏脱不了干系。 三个小丫鬟战战兢兢地被叫到了屋里,见到关婉婉的那一刻吓得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关婉婉看着这现在才知道害怕的三个人,从前一贯温和的眸子里染上了些甚少被人看见的寒意。 "说说吧。我走了之后,你们的莲夏姐姐还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知道的话赶紧说。" 她们从未见过动怒的关婉婉,胆子最小的已经被吓得哭了出来。三个人忙不迭地开始一五一十地交代。 关婉婉将她们的样子看在眼里,听着她们将莲夏那天的话一字不落地重复,忽地冷笑了一声。 三人吓得缩作一团不敢再出声。 关婉婉起身慢慢走到她们面前,缓缓开口:"没有了?" 三个人哆哆嗦嗦的,"没有了,再没有了,我们知道的都说了。" 关婉婉垂眸摩挲着手指,冷声开口道:"你们肯定在想,今日是你们倒霉,正巧被我撞见了,往日里旁人议论的时候都没事,偏偏轮到自己就出事了。" 她眸光甚寒,视线从她们三人身上一个一个扫过,一字一顿道:"就因见不到我,就可以这样在背后随意编排以讹传讹了吗?" 三个人忙磕头赔罪,"夫人!夫人!是奴婢错了,奴婢们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关婉婉的表情看不出什么变化,"人总得为自己的言行负责,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的道理你们都懂。逞一时口舌之快,只因大家都这么说就跟着人云亦云,觉着出了事也落不到自己头上。" 她冷笑一声,"如今呢?如今你们还觉得,话可以乱说吗?" 另外两个小丫鬟也吓得哭了出来,不停地赔罪。 关婉婉收了视线看向门外,"去,你们三个,去把莲夏给我找来。" 她关婉婉自认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恶人,但也绝不是什么都能忍下的好人。白洲出门前曾说他会命人处理,可眼下关婉婉还是觉着自己的事情自己来吧。 …… 莲夏从昨日看到关婉婉平平安安地回府时起,就知道自己是躲不过这一遭了。所以在三个哭哭啼啼的小丫鬟找到自己时,她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关婉婉坐在外间花梨木的圈椅上,捧了盏芷夏沏好的热茶在手里。热腾腾的水汽缓缓上升,屋中站了五个人,芷夏站在她身边,屋子中央的是莲夏,一脸凛然,最边上站着的是刚刚那三个还在抽噎的小丫鬟。 关婉婉想着,她在将军府待了这么久了,一直空有个夫人的名头,还从行使过什么夫人该有的权力。想来今日行使一下,白洲应该是不会介意的吧? 这半年多来她一直未与府中众人以主子自居,一来是不习惯二来也不想这样端着架子,没想到如今却竟然被欺负到头上来了。 关婉婉的手指轻搭在茶盏的边沿上缓缓转动摩挲,目光首先落到了那三个小丫鬟身上。 她沉声开口道:"这将军府的赏罚之规我不懂,但议论主子该是什么罪,你们心里应该比我清楚。自己去找崔管家领罚吧。" 三个小丫鬟一阵瑟缩又哭了出来。关婉婉偏过头看向那个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的人,道:"芷夏,你去盯着她们三个,顺便跟崔阳知会一声,看看府中还有谁在传这些谣言。" 芷夏应了句"是",明白关婉婉这是想单独处理莲夏的事,她从前怎么也想不到莲夏最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事到如今也只得无奈地摇摇头,带着三个小丫鬟走了出去。 大门被紧紧关闭。关婉婉将茶盏放到桌上。所谓杀鸡儆猴,现在鸡杀过了,该轮到猴了。 关婉婉不出声倒是让莲夏先慌了一慌,她强装镇定理直气壮地开口道:"你没权力处置我,都是她们的一面之词,再说我确实见了你连夜跟个男人跑了,将军问起我自然要说实情,就算是今日将军在此我也敢这么说。倒是你,你敢说你那天夜里不是跟个男人翻墙走了吗?" 她自以为抓到了关婉婉的弱点,语气里带上些底气,她就不相信,会有男人不介意自己的女人跟别的人拉扯不清,还做出连夜私奔这种事。到时候她就在将军面前继续煽风点火,将军定饶不了这个女人。 关婉婉将她那副样子看在眼里,神色间并没有像莲夏期待的那样有任何的惊慌。她轻啧了一声,"还真是被你看见了。你怎的不当时就叫住我呢,我也好带你一次性看个清,城门那边还有一个在等着我呢,你是不是还说少了?" 莲夏总感觉自己在被她戏弄,愤慨道:"你、你还有没有廉耻!我要去禀明将军!" 关婉婉压根没理会她的话,厉声将她打断:"莲夏,我问你,我的信呢?是不是你拿走的?" 莲夏听她提起信件心脏咯噔一下,咬死不认道:"什么信件,没听说过。你休想污蔑我。" 关婉婉料到她不会这么轻易承认,忽地觉得只被这家法罚一下好没得意思。她摇摇头用一种惋惜的语气开口道:"这么说来,你也没看过信的内容了吧?" 莲夏后背发凉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当时那封信被她直接一把火烧了,她突然有些后悔当时烧掉之前应该先打开看一看的。 关婉婉轻笑道:"那可真是可惜了。信里讲了不少关于我自己的事呢。"她话锋一转,"莲夏,你知不知道我是做什么的?" "做什么?不过是个乡村妇人,怕是大字都不识的几个,哪里会写什么信!你休想套我的话!" 关婉婉声音平缓:"错了,什么小山村,那是你偷听到白洲和我说的话了吧。其实,我是个山贼。" "什、什么?!你在瞎说,你别想吓唬我!" 关婉婉眨了眨眼,"不信?那要不要跟我回去瞧瞧?你还没见过山寨呢吧?对了,那天夜里你看见的那个,也是个山贼,还在这皇城里呐,跟我去见见?" 莲夏连声音都在颤抖,"你、你就不怕我告诉将军!不怕我去报官!" "你觉得将军会在意?你觉得官府会为了你一个婢女无根无据的话而得罪白洲?"关婉婉忽地一笑,"诶,你说诬陷将军夫人会判个什么罪来着?" 莲夏一脸惊恐,"你想干什么?光天化日将军府里你还想杀我灭口吗!" 关婉婉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而是用一种意味深长地语气开口道:"你说这年头世道乱,出去不小心就容易遇着个杀人劫财的,官府都没处寻。莲夏,出门在外得注意安全呀。" 深入心底的恐惧由内心传遍全身,莲夏仿佛瞬间失了力气扑通一下跪坐在地上,她求饶道:"夫人,夫人!我错了,您大人有大量,我真的知道错了!您饶了我吧!" 关婉婉撇撇嘴,心道这人还真不经吓。她本也没打算真的对她动手,就是说着玩的。她端起茶杯轻饮了一口,"让你去找崔管家好像也没什么意思。去找白洲吧。直接面对白洲,把你以前和现在所有的所作所为都一五一十地交代干净了。你说我没权力,那我也不介意让白洲亲生来处置你。" 她将茶盏放回到旁边的桌子上,慵懒起身,"还有,关于我的事我从此往后不想从任何人嘴里听见,若是被别人知道了,不管是不是你,我都会算在你头上。先去把你做的事情交代清,至于之后的事,我看心情。" 关婉婉推门而出,门外阳光甚好,风和日丽。 总有人因着她在白洲面前的乖巧,而忽略了她骨子里做一寨之主的匪气。 不过她本人似乎并不介意。 第46章 关婉婉深吸了一口庭院里新鲜的空气。重生归来,麻烦的事情也是一件接一件的源源不断。眼下总归是解决了将军府里的隐患。关婉婉轻勾了嘴角连带着心情也跟着舒畅了许多。 白洲这一趟距离不近,来回也得花上不少的时间,等白洲回来的时候已经快错过了午膳。关婉婉经早晨那么一折腾总共就吃到了半个包子,早就饿得不行了,饶是这样,她想了想还是咬着牙等了白洲回来一起吃饭。 白洲用手戳了戳她的头,"饿成这样了怎么还不吃饭?" 关婉婉揉着他刚刚戳到的地方,不满道:"还不是你回来得太晚,知道我在等你吃饭还不赶紧快马加鞭。" 白洲看着她蛮不讲理地样子无奈摇摇头,这丫头明知道他已经在用最快的速度往回赶,往日进宫不是乘轿辇就是坐马车,今日知道她在家等着,白洲出了皇宫便亲自骑了马,也是想陪她一同用膳。然而紧赶慢赶还是有点晚了。 他开口道:"下次别等我了,进宫一趟不知要花多长时间,往后饿了你就自己先吃。" "那可不行。"关婉婉懒得同他讲,直接拉了白洲入席,省得他一会儿又长篇大论起来和她讲道理,论起讲道理来她可说不过白洲,若是排个不讲理的榜关婉婉倒是觉着自己能来。 她先前在山寨里热闹惯了,吃饭嘛还是要人多一点比较开心,最起码也要两个人一起,这样她若是亲自下厨做起菜来也可以多准备几种菜色,吃的时候样式也多一些。不然就算她自己做完自己吃心里也总有种说不出来的空落落的感觉。再说白洲早上也因为她的缘故没吃多少东西,她到底有些过意不去,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得等着白洲回来。 白洲多少也能猜到些关婉婉的心思,平日里看她大大咧咧却意外地对一些小事格外地较真。他拿起筷子替关婉婉夹了几道她平时就爱吃的菜,细细想来他们两个似乎有好一阵子没在一起吃过饭了。白洲忽然有些后悔,当初总觉得还是府中安全便留了她一个人待在这里,现在想来那时就应该想法子一直将关婉婉带在身边,也省得她自己一人独自冒险。 吃过饭白洲还有些皇上交代的事须得处理,关婉婉本是还有话想问白洲,见他有事要忙便摆摆手先搁置了下来,独自一人回了房间。 芷夏怕她因为最近的事情伤神费心力,特意沏了杯安神的茶端了上来。喝过茶她便有些困了,有白洲在身边的感觉总能让她莫名的感到心安,本想眯一会儿就去书房找白洲的,结果这一觉竟睡了将近两个时辰才醒来。 她迷迷糊糊地起身,透过窗看着外面天色早已不是正午那会,不由得恍惚了一下,朝着门外喊道:"芷夏,芷夏?" 外间一直候着的芷夏听了动静连忙走了进来,"姑娘醒了,可是要更衣?" 关婉婉点点头,接过芷夏递过来的衣裙道:"芷夏,现在什么时辰了?" "申时了。" "唔。"关婉婉应了一声,又问道:"白洲还在书房吗?" "在的。" 她替关婉婉整理好了衣裙,又将她睡得松散的长发重新挽好,提醒道:"姑娘,崔管家在外面候着,正等着要见姑娘呢。" 关婉婉眨了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嗯?崔阳?他找我何事啊?" 芷夏手中动作不停,选了只好看的金钗缓缓插在关婉婉的长发里,道:"应该是姑娘先前吩咐他的事,他办妥了来找姑娘复命的。" 关婉婉这才想起来。其实当时她也不过是觉得管家应该是管这方面事情的便随便打发了人过去,但是崔阳这人做事本就认真,再加上他也听芷夏说了,关婉婉是动了怒的。这件事的发生归根结底也是他没管好手下的下人,本就是他的错,就是挨罚也认了,怎敢再不用心。 关婉婉一出来便看见崔阳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外等候,她忙唤了崔阳进来。 崔阳向她行了个礼开口道:"姑娘吩咐的事已经办妥了,那三个丫鬟已经挨了板子扣了月钱,又安排了教习的姑姑重新管教,当众训诫了。府中再不会有闲言碎语污了姑娘的耳,还请姑娘放心。" 关婉婉满意地点点头,"嗯,有劳崔管家了。" 崔阳顿时面露自责之色,立刻道:"可不敢当,姑娘这么说可是折煞奴才了。此番的事终究是我管教下人不严才致使府中流言蜚语不断,最终还传到了姑娘这,惹得姑娘心烦,实在是有愧于将军将这管家之位交予我,过后奴才自会到将军那里领罚的。" 关婉婉自然知道崔阳的为人。来了这些日子,她偶尔也从芷夏她们那里零星听到过些这府中的事。这将军府如今不比刚建府,那时人不多,大部分是从白家老宅里带过来的心腹,人少又多熟悉自然好管理些,后来将军府建成不能只有那么零星几个人伺候着,便现买了不少下人来,小厮和婢女都各数添了不少。 府中小厮归崔阳管,按理说小丫鬟们应由掌事婢女负责,可府中这一职位一直未定,一来二去崔阳只得自己想办法全部安排了。蓦地添了这么多人让他管起来也确实是难为崔阳了。 关婉婉摆摆手示意他起身,"这事也不是你的错,我那天也不该那么仓促地离去,不然也不会落了人家话柄。白洲那里我会去说的,不用罚你。对了,莲夏呢?" 崔阳拱了拱手道:"莲夏已经被将军亲自发落了,杖责之后赶出了府去。" 关婉婉微微颔首,她倒是没想到就她睡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竟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出来。 后来在去见白洲的路上,关婉婉听说莲夏虽然被赶出了府,但是她的卖身契现在还在白家老宅,赎不了身她哪里也去不了最终还是不得不回去的,像她这种被这边赶出来的下人,回到那里去又是免不掉的一顿责罚,之后的事情就要看那边的掌事姑姑了。 关婉婉迈进书房的时候看到白洲不知在低头写些什么,她自然而然地走到白洲身边站定。 白洲听见了动静才抬头看过去,深邃的眼睛里带上了些许笑意,他开口道:"睡醒了?" 他白洲将手中的笔放回到笔架上,修长的手指轻点了点关婉婉探过来偷看的额头,"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样贪睡,早上都快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这下午又是一觉要睡到半夜。这晚上还睡不睡了?" 关婉婉嗔怪地望了他一眼,用手捂着自己的额头,"净瞎说,我哪有那么晚才起,现在外面天还亮着,到你这就成了半夜了,你这时间过得忒快。" 白洲笑道:"那也不及你能睡。" 关婉婉才懒得理他,"你的事忙完了没有?我等了你好久。" 白洲望了望那摞在桌上的书卷,"嗯,差不多了。对了,我出门前跟你说过,流言的事我回来会处理,怎么不等我?" 关婉婉眨了眨眼睛,"我这不是等你了?特意把莲夏交给了你处理。" 白洲听她这语气就知她的意思,他侧过身一只手撑在脸上斜睨着看向关婉婉,"那婉婉对着结果可还满意?" 关婉婉悠长地"嗯"了一声,答道:"尚可吧。" 白洲失笑,"我可听闻有人上午动了气,发了好大的火。真气着了?" 关婉婉心道这又是谁在跟白洲通风报信,她撇撇嘴,道:"没有,犯不着。我才不为那些不值得的人生气。" 她望向白洲刚刚写下的字迹,"白洲,你还有多久才能得空啊?" 白洲眼眸微动,"婉婉有事?" "嗯,就上午跟你说的那件,山寨我还是得回去一趟的。这些日子又耽误了不少时间,我怕拖得越久事情越难解决。" 白洲点了点头,"嗯,此事牵连四年之后,是得回去一趟。而且我总觉得你说的这人应该没那么简单,还是早点解决为好。" 关婉婉意外地看向白洲,她还以为白洲会拦着不让她走呢。亏得她还白白准备好了台词要和白洲斡旋个十来回合,眼下见他竟这么轻易地就放了话。关婉婉立马欣慰道:"那太好了了,这边现在也没什么事了,我想着我明日就出发,争取早去早回。" 白洲薄唇轻抿,"婉婉你是想把我独自留在府里?" 关婉婉一脸"难道不行吗"的表情,"你还想跟我一起去不成?" 白洲丝毫不带犹豫,"自然是要同你一起。" 关婉婉惊愕,"你不需要上朝了,军营那边的事也不管了?跟我走了朝中的人不会寻你?" 白洲轻笑道:"皇上今日召我过去,说念我护驾有功,又活捉了刺客,特命我在家养伤,这段时间不必上朝也不用处理公务,都交给下面的人来做,其他的事等我伤好之后再说。" 关婉婉有些不敢相信,再次用不可思议地一字一顿确认道:"你一个将军,要跟我,回山寨?" 白洲挑眉,"不行吗?" 关婉婉抹了把脸,"行……行。" 第47章 关婉婉听他说了两遍仍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可思议。白洲堂堂一个大将军,现在居然要跟她回山贼窝里,这事怎么想怎么不对。 她第三次地开口回身确认,"你确定要跟我去?" 白洲耐着心再一次回答:"嗯,我陪你。" 关婉婉还是有些不放心,"那你的伤……能赶路吗?" "无碍的,"白洲动了动自己的肩膀,"婉婉,你以为昨晚是谁抱你回来的?" 关婉婉暗骂自己昨晚怎么就那么容易放松了警惕还在马车上就给睡着了,就她那睡相岂不是全被这人看了去。关婉婉白了他一眼,嘴上可不能吃亏,理直气壮道:"谁让你不叫醒我的?" 白洲瞧着她这蛮不讲理地样子眼底尽是笑意,故意道:"你怎知我没叫,而不是有些人睡得太实怎么都叫不醒?" "瞎说!我明明有点动静就会醒,我睡觉可轻了。" "嗯,轻到都说梦话了。" 关婉婉被噎得冷哼一声,转过身去干脆不接他的话,"我要去收拾东西了,明日一早就启程。"走了几步,她还是不放心地回身望望,"你的伤真没事?听说皇上派太医给你瞧了,太医怎么说?" 白洲的视线也落在她身上,"按时换药便无大碍。这是太医的原话。" "好吧,那我一会儿去你房间,替你把那些药都带上。" 白洲点了点头,"嗯你去吧。明日出门路上要用到的东西我会命崔阳去准备,车马也早就备下了。你还有什么想要带的尽管跟他们提。" 关婉婉应下了,两人又说了几句旁的事情。关婉婉估摸着白洲这段日子在家养伤应该是还有些公务要交接的便也不再吵他了,悄悄退了出去不妨碍他将手里的事情办完。出了书房她先去了白洲的房间,找了个盒子将那些瓶瓶罐罐分类安放妥当,又寻了些没用过的绷带一同收好。 虽然没说出来,其实她心底倒是有几分期待白洲去的,就好像有个人在身边哪怕前方是迷途漫漫也能觉得莫名的心安。 关婉婉豁然开朗地抱着盒子回了自己的房间,挑了几件衣服首饰一同放进包袱里,又在屋子里转了转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确认都准备妥当了这才将包袱系好。 关婉婉端了杯凉茶往床边的椅子上一坐。按理说应该都忙活完了,她仔细检查了三遍也没发现有什么遗漏的了,可是怎么这心里就是总有点发毛呢?她总感觉自己好像是落下了点什么东西,自己这是忘了点什么呢? 她正在这琢磨着要不要再打开包袱重新看一遍,就听从半掩着的窗户外边传来两声低声地呼唤:"老大……老大!" 关婉婉一拍脑门儿恍然大悟,她把他两个给忘了! 要么说她怎么总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忘了点啥呢……合着不是忘了什么事是忘了俩人! 她赶紧把窗户打开,"你俩怎么在外面呢,我刚还想找你们呢,快进来快进来!" 阿大拍了一把阿二,"你看我就说老大没有忘了我们。" 关婉婉听了有点心虚,笑得讪讪,"哪能忘了呢,你们老大我记性可好了。" 阿二看了看关婉婉又瞅了眼阿大,无奈摇摇头,他们老大这话十句里面九句都是瞎编,也就他这傻实在的兄弟能信了。 关婉婉开了门让阿大阿二进来,三个人围坐在圆桌旁的凳子上。阿大道:"老大我们找你找得好辛苦,这将军府实在有点大,想找个人问问你在哪,问谁谁都说不知道,我俩找了大半天,最后只能挨间地往里面瞅瞅,看看能不能碰上你,路过着正巧看见这窗户半开着,里面那人隐隐约约像你,就叫个试试,还真蒙对了。" 阿二心道你逮着个人就问人家我老大呢谁能知道你要找的是谁,好在他及时说了老大的名字出来,那小厮才勉强指了个方向,看他俩可疑,都没敢直接说出来夫人的房间具体在哪。 关婉婉昨天是直接被白洲安排上了马车,昏昏沉沉地一不小心就把他俩给忘了,眼下见他们两人出现在了将军府也多少明白了应该是白洲替她把忘记的事情都给安排妥当了。 她不由得发问道:"你俩昨天是怎么回来的?" 阿大解释道:"哦,昨天你和白将军坐着马车走了以后,白将军安排了一个叫许安的人过来,我俩跟着他回了这将军府,夜深了便直接在他给我们安排的房间里睡下了,想着天一亮就过来找你的,谁知道这一找就是大半天。" 关婉婉不好意思地抹了把脸,讪讪道:"我这不有事忙着来着,一直没得空去寻你们。"她赶紧转移话题,"你俩吃饭了没有?我去叫人给你们弄点吃的。" 大二忙拦了下来,"我俩吃过了,有人给送。" 关婉婉坐回到凳子上,拿起茶壶一人倒了一杯,"那就好那就好,一会儿留下来吃晚饭。" "不了不了。"阿二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绝。 关婉婉一脸疑惑,"为什么啊?" 阿二委婉道:"府里应该准备好了我们俩人的,我俩待会儿自己回去就行,老大,晚上白将军肯定过来。" 她总觉着这阿二话里有话似的,不过她看着这俩人坦然的眼神,想了想,似乎阿二说得好像也没毛病,白洲是要过来的。关婉婉这才恍然大悟,她托着下巴琢磨这俩人不会是也和府里其他人一样都怕白洲的吧?她赶紧替白洲解释:"你们别看白洲平时话挺少的,其实人可好了,还说要陪我回山寨呢。" 阿大阿二茶水送到嘴边直接被呛了一口,阿二咳嗽着说道:"啥!?白将军他也去?" 关婉婉看着他俩震惊的表情跟自己当时刚听到这个消息时一个样,顿时十分地欣慰,解释道:"他说是要一起呢。行李这会儿应该都收拾差不多了。" 阿大显然还没从刚刚的震撼中回过神来,仍旧维持着一副目瞪口呆的状态,"老大你确定白将军是要跟我们回山寨,而不是顺便把我们一网打尽?" 关婉婉语重心长,"其实我们之前误会他了,他去剿匪,是为了找我来着。" 阿二显然听出了这其中的不对,"老大,他找你做什么?那会儿他还不认识你呢吧。" 关婉婉叹了口气,"其实白洲他,也是重生回来的。" 阿大阿二顿时有些怀疑自己的人生,重生这么大几率的吗?怎么全叫他们赶上了……关婉婉之前不是说白洲不是重生的么…… "老大,你之前不是说白洲不是吗?" 关婉婉无奈耸耸肩,"是我判断失误,当时情况很复杂,是你俩想象不到的复杂。" 这话说得倒是真的,任阿大和阿二怎么想也不会想到,这本来一见面就能相认的两个人是怎么做到互相演了半年多的戏至今才穿帮的。要是没这件意外状况地发生,估计他俩还能继续演下去。 阿大阿二缓了缓,阿二道:"咱们这一去恐怕要待上不少时日,白将军他能消失这么久吗?我听闻他如今在朝中深受皇帝赏识,就这么蓦地走了不妥吧。" "无妨了,他对外宣称是有伤在身需要在家中安心静养,手里的事情都交由手下去办了,这段时间将军府会大门紧闭,任何人也不见。他悄悄跟我们回山寨就是了。应该也不会耗上太久,再不行便叫他提前回来。" 关婉婉顿了顿,"如今他这边也算是安全了,可多半是有些担心我那里。去就去吧,我也想让你们都见见他来着。" 阿大和阿二终于接受了这一事实,"那我们何时启程?" "明日一早,已经耽搁了这么久了,再拖不得,若不是夜路难行,我今日就想走的。" 阿二点了点头,"那我们就先回去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在正门门口等你。我们也本想提议早点走的,这里毕竟是将军府,我和阿大待太久了也不好,惹得那些下人们起疑。若是再给白将军惹了麻烦更是不好,还是早些回山寨的好。" 阿大阿二说罢便起身,"那老大你早点休息,明日还要赶路的。" 关婉婉应了一声,也不留他们了。 白洲在听闻这件事后也帮她派人打听了一下那边官府的动向,山寨暂时安全。可先前有阿大阿二在,还能替她管理着山寨,如今这两人也跟着她出来了,关婉婉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关婉婉想着原本这个时候她早就应该出现在山寨了,可这中间突生变化,事情接二连三,为着绕进猎场找白洲又耽误了好几天,山寨那边她有半年多没有回去了,也不知道那边现在如何了,从别人那里听到的消息总不如自己回去亲眼看看来得真切。 关婉婉回了里屋仰躺在床上。 不管这次的事情有多棘手,反正车到山前必会有路,再说了,这再不济不还有白洲呢不是? 第48章 翌日清晨,关婉婉是在阵阵鸟鸣声中被唤醒的。院子里的老树上落了几只在这附近新安家的麻雀,天还未彻底亮起来便在枝头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关婉婉长舒了一口气,满心都是山寨的事也没心思再睡了,索性起了身洗漱穿衣,去看看其他人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白洲身份特殊在这皇城之中很容易被人认出,骑马出行太过显眼,便安排了崔阳早早地预备好马车,阿大阿二也是天不亮就起来来到将军府门口往马车上运东西,车上安放着路上必备的水和干粮,还有些盘缠被贴身带在身上。 此番白洲出门没有带上任何人,许安被他留在军营那边处理日常政务事宜,崔阳须得待在府中营造出白洲安心在家静养的场景,再者说这两人太过显眼,熟悉的人一眼就能认出他们是白洲身边的人,实在不适合跟着出门。如此一来驾车赶路的事便彻底交给了阿大和阿二,白洲和关婉婉只需待在后面的马车里,倒也乐得清闲了。 关婉婉专门为白洲找了几件料子普通一点的素色的衣衫,这一趟出门他们被人看见没事,若是白洲被人认出那可就惹了大麻烦。白洲的样貌在普通人之中有些显眼,往日里带他上街还会引起路人的关注,现如今需要出城不得更加不小心谨慎些,平日里他常穿的衣服多为深色,因此关婉婉在选择的时候特意避开。 白洲看着关婉婉忙来忙去小心翼翼地替自己安排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他既然决定要跟关婉婉去山寨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不会出现任何意外,关婉婉显然是忘记了白洲如今的官职。所谓卫将军,便是负责统领禁军,守卫皇城安全的,如今城门那边值守的自然是早已经换成了他安排好了的手下亲信,那些侍卫看见白洲的马车过去会直接主动放行必定不会阻拦。 白洲瞧着她这副想方设法想保护他的样子突然觉得甚是可爱,琢磨了一下还是决定先不告诉她城门守卫这事了。 关婉婉完全不知道白洲在想些什么,举了半□□服催他换上手都酸了抬头发现白洲根本没动,关婉婉疑惑道:"怎么了?" 她看看手里的衣服,白洲是嫌衣服料子不好太朴素?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还在意这些事…… 关婉婉抬眸望上白洲的视线,这才发现白洲根本没看衣服完全是在看着她,关婉婉被白洲盯得心里发毛,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你看我做什么?" 白洲"唔"了一声,伸出手在她的脸颊上用拇指抹了一下,"你脸上沾了点脏东西。" 关婉婉赶紧自己也摸了一把,看看手心,什么都没有啊???再说她早上明明有好好洗过脸。 关婉婉转身就要去寻个铜镜拿来照照。 白洲道:"你干什么去?" "去找个镜子照照,奇怪,不应该啊。" 她前半句是在回答白洲的问题,后半句更像是在自言自语。白洲从身后拉了她一把,面不改色地又捏了捏她的脸,"已经替你擦掉了。" 他的语气就跟真的有这回事儿似的,说罢还又仔细地看了看,认真道:"嗯,现在干净了。" 关婉婉疑狐地瞥了他一眼,揉了揉自己的脸,将手里备好的衣服塞进了白洲的怀里,"那你快换上。"她不满地打量着白洲身上靛青色的衣衫,好看是好看,就是穿上太显眼。 白洲无奈地摇了摇头。罢了,便顺着她的意换了吧。 马车在曦光之中缓缓驶向远方,五天之后一行四人终于来到了关婉婉山寨所在的荫山山下。荫山不高却也延绵起伏,赫然入眼甚至壮阔。山路崎岖迷幻,又多有丛林掩盖,山寨隐匿其中,不是一般人能找得到的,若非熟人引路,很容易迷失在其中。这也是为何嘉祎五年的时候若不是贺玲通风报信,官兵们定找不到此处。 据关婉婉所说,她家的山寨传承了很多年,从前战事颇多,有人流离失所为避灾祸而来,也有些迫不得已被逼上绝路的人想寻个庇护之地,还有就是些是因为战争而成为了孤儿被山寨的人碰见捡到了山上,人越来越多了,为了生计便也成了山寨。最早选址的时候便是觉得此处颇为偏僻,寻常人识不得,且易守难攻,是个可以安身立命之地。现如今山寨还在原处,只是到了这一代关婉婉做了寨主,远离着外界的纷扰,对这些无家可归的人而言勉强算是片世外桃源。 阿大赶着马车走了条稍微宽阔点的道路绕行到了山寨。有回寨子里的小山贼在路上碰见了关婉婉一行,便按奈不住激动的心早早地跑回到山寨里报信。等关婉婉的马车出现在山寨门口时,寨门口早已挤满了等着老大回来的山贼们。 关婉婉跳下马车,山贼们蜂拥而至地围了上来。 "老大老大你可是回来了!" "老大你走了这么久可是担心死我们了!" 有人跟着附和:"就是就是,好多个月没收到你的回信,我们都以为你出了事!" 关婉婉瞥了眼还未下车的"罪魁祸首","我能有什么事,放心啦,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还有年纪稍小些的小山贼悄悄挤过来拽了拽关婉婉的衣角,羡慕巴巴地问道:"皇城那边好不好玩呀?是不是特别繁华你都不肯回来了。" 关婉婉摸了摸她的头,"哪能啊,解决了那边的事,我自然也就回来了。" "老大老大,有没有给我们带些皇城最好吃的东西回来啊?" "就知道吃!" 山贼们七嘴八舌地嘘寒问暖问这问那,人多嗓门大,吵得关婉婉有种想捂耳朵的冲动,身体下意识地回身望向白洲,却见那人眼底带着笑意,"婉婉?" 白洲声音清冷,陌生的声音一出,四下立刻就安静了。众山贼目瞪口呆地看着关婉婉的马车里走下来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那人眉宇间透着不凡的气质带着些令人难以接近的疏离,但是他跟关婉婉说话时的语气却流露着让人意想不到的亲昵。 山贼们愣了片刻,便瞬间猜到了这人的身份,自家老大便是为了这个白将军才不远千里跑去皇城的。 此时山贼们看向白洲的眼神可算不上是友好,关婉婉看了看白洲,微微笑了笑向众人介绍道:"他就是白洲。" 关婉婉可没忘记此时山寨里还隐藏着一个外人,她视线扫过围过来的山贼们并没有发现贺玲的身影,便压低了声音嘱咐道:"悄悄被我带回来的。千万别声张,也别提起我之前跟你们说的事,任何人问都说是我从山下带回来的书生,知道吗?" 山贼们的兴致好像没有刚才那么高涨了,老大这语气明显是偏袒着这白将军的。刚刚还七嘴八舌的山贼们此刻一个个都蔫蔫巴巴的,但是奈何老大命令也值得十分不愿地点点头应了。 关婉婉瞅着这群山贼的样子无奈抚了抚额,自己还是得找个时间好好开导开导,真不知道他们这一天到晚的都瞎想些什么呢。 总在门口这么站着也不是个事,路上疲惫颠簸,关婉婉浑身乏得不行。 阿二及时站出来圆场,"都愣着干什么呢?还不快生火做饭去,老大累了好几天了,快让让路让老大回去休息休息。" 阿二在山贼之中颇有威信,先前关婉婉不在,山寨便基本上交由他和阿大处理,也没有人有异议。山贼们散开了一条道,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关婉婉这才带着白洲回了自己的房间。 推开房门的瞬间,关婉婉还真有点怀念,将军府的床再好好像此时也比不上自己睡了数年的这间房间。 白洲轻咳了一下试图唤起关婉婉的注意。关婉婉闻声回身望向被她遗忘在门口的人,忽地"呀"了一声,猛然想起她似乎忘了给这人准备住所了…… 山寨里的房间都是一人一间的,这突然之间也腾不出空房出来,临时再建那更不可能。这可让关婉婉犯了难,归根结底到底是她思虑不周没想到这一点,怎么说这也是她从小长到大的山寨,按理说应尽地主之谊。 关婉婉撇撇嘴不想承认她忘了给白洲准备住的地方,只得忍痛割爱道:"你就宿在这里吧,这是我给你准备好的房间。" 白洲环视着着屋内的布置,简便的家具,豪华的梳妆台,就连床上帷幔的颜色也很符合姑娘家的审美。是个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分明是间姑娘的闺房。 不用想白洲也知道,这"小没良心"的肯定是又把他给忘记了。他眸光深邃地看向关婉婉,轻易将她戳穿,"你把自己的房间让给我了?" 关婉婉眼见自己的谎言瞬间被对方识破,不由得讪讪道:"嗯……你先宿在这里吧,我之前忘了说,这里没有多余的屋子了。" 白洲绕过圆桌挑了个凳子坐下,挑了挑眉,道:"那婉婉你打算睡在哪?" 其实关婉婉也不知道自己今晚能睡在哪,但这个时候总得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朝着门口胡乱一指,"我啊,我有地方的。" 白洲显然不相信她的鬼话,他单手托着下巴笑看着关婉婉,声音带着些少有的慵懒,"还是跟我挤一挤吧。" 第49章 "挤、挤什么挤!" 关婉婉恼羞成怒随手拿了放在一旁的装衣裳的包袱用力扔在了白洲怀里。这人,说不了两三句话又没个正经。她偏过头想掩盖住自己微微泛红的脸却不料这一下彻底暴露了她红透了的耳尖。 白洲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忽地觉得他家婉婉真是可爱至极,"好心"提醒道:"婉婉,你耳朵都红了。" 关婉婉飞快地抬起双手将两只耳朵全部捂住,回过头看到他还是那副面不改色的样子气恼得不行,"我的床不让给你睡了!你今晚就睡这地板上吧!" 白洲丝毫不慌,他缓缓将关婉婉刚刚丢在他胸口上的包袱一点一点移开。 "嘶。"他倒吸了口冷气,语气悠长而缓慢,"婉婉,你砸在我伤口上了。" 上一秒还在凶巴巴的关婉婉瞬间感觉自己被对方戳中了软肋,她绞着手指结结巴巴道:"你……你没事吧?" 白洲眉头微皱抿唇不语,完全不是没事的样子。 关婉婉自知理亏,她极不情愿地磨蹭到白洲身旁,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真砸疼了?" 白洲"嗯"了一声,手抚上左肩,皱着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就跟真那么回事儿似的薄唇轻抿,又吐了两个字,"有点。" 关婉婉开始慌了,霎时间有点手足无措,像是怕再次碰到白洲的伤口似的又把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她抿着唇没底气地小声道:"不应该啊,路上的时候明明都快好得差不多了,怎么又……" 她越说越心虚,辩解地声音也跟着越来越小直至可以忽略不计,"我没用多大力气啊……包袱里都是衣服,那么软……" 白洲紧皱的眉稍稍展开了一点,"许是山路崎岖,一路坐在马车里太颠簸,没事,婉婉你不用管我。"他语气中似有似无地加重了那个"坐"字。 关婉婉显然没能发现他的阴谋,顺着他的话就接了下去,"那、那你先别动,等等我,我马上……" 她话没说清就慌慌张张地往里间跑,快速地铺好床,又跑出来馋起白洲,"你快躺下,躺下歇着,我这就去打清水过来,给你换药。" 白洲在她的搀扶下缓缓移动到里间,被关婉婉扶着倚到床头摞好的被子上。他半眯着眼开口道:"我还是起来吧。" 关婉婉阻止了他的动作,"起来干什么?别乱动,小心又刺激到伤口。" 白洲倚了回去,在关婉婉看不到的地方微微勾起嘴角,他故意问道:"我躺在这,占了你的床,哪婉婉你怎么办?" 关婉婉这时候哪还有心思想这个,她皱了皱眉,"不打紧,我哪里都能将就一晚,你的伤要紧。" 白洲显然不是很满意这个答案,他挑了挑眉,"这伤口恐怕是得日夜换药,出门也没带着崔阳……罢了,我一只手也能行。" 关婉婉的脑子里一瞬间闪过阿大阿二他们这些人的脸,又立刻摇着头否定。他们几个大手大脚的,一不小心别再又加重了白洲的伤。 她也没别的法子了,开口道:"那……那我就在这陪你。晚上我帮你换药。" 白洲这回满意了,正要放松,就听关婉婉说道:"你快让我先看看伤口。" 白洲闻言赶紧抬了手拦了她一下。这伤可不能看,她看见了不就露馅儿了。且不说关婉婉根本没用多大力气,就是使足了劲那一下砸的也是胸口,根本没碰着左肩,只不过是白洲趁关婉婉没注意自己将包袱的位置稍微往上挪了挪,再说了就算砸中了也没事,他哪里有那么娇贵。 关婉婉也担心,见白洲拦着,不由得催促道:"快让我看看,是又流血了吗?我去打水,找干净的绷带来。" 白洲拉住她的手腕,"药没在,别去了,我缓缓就好,无大碍。" 关婉婉经他这么一提醒才猛地想起药箱似乎是被她落在马车里了压根儿没拿下来。她无奈抚了抚额,当时人多太乱她一时没想起来,可她丢三落四也就算了,怎的白洲自己也不替自己想着点呢。 关婉婉叹了口气,"我还是先看看吧,一会儿叫阿大阿二把马车赶回来,我再给你上药,这么捂着不行。" 她说着便伸手握住白洲的衣衫想直接将扣子解开,白洲有意推拒却又怕掌握不好手中的力度弄疼了她。他始终收着力无法彻底避开关婉婉的"魔爪",只好揽了关婉婉的腰向借此让她自己退开一些,谁料这一下两个人的距离贴得更近了。 关婉婉不知道白洲今天这是怎么了,换个药而已干嘛不让她碰呢,她急急地唤了句:"白洲!"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休战一回合之后,关婉婉再度伸手。 天道轮回,白洲也有这"自作孽不可活"的一天。 他无奈苦笑道:"婉婉你松开我。" 关婉婉刚要说话,忽然门口传来了三五个人说话的声音。 "老大,老大,吃饭了!" "诶,人呢?" "在里间收拾东西呢呗。" "老大,我们今晚吃……" 吃什么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几个山贼目瞪口呆地看着里间发生的这一幕,就见白洲"衣衫不整"地被关婉婉压在床上,似乎还颇有点抵死不从的架势…… 山贼们瞬间石化,耳边不知怎的就响起了关婉婉刚刚的嘱托,她说,若是有人问起白洲的身份就说这是她从山下带回来的书生。 还有刚刚他们进屋前似乎听到那人冲他们老大说了什么来着,好像说什么你松开?! 众山贼心想,这就是你劫回来的书生吧!!谁家将军能让你这样!!! 关婉婉被他们几个的视线盯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看他们这反应也知道他们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她赶紧撤回了手,回身向前走了两步朝他们解释道:"不是你们看到的这样的!" 然而众山贼一副我们都懂的样子,走过去拍了拍自家老大的肩,"对不起,老大,我们进来的不是时候。" 白洲在后面抿着唇补了一句:"不,挺是时候的。" 众山贼立刻恍然大悟,这书生是在感谢他们。 关婉婉恶狠狠地回身瞪了白洲一眼,"你闭嘴!能不能这个时候别说那么让人误解的话!" 为首的山贼无奈摇了摇头,自家老大哪都好就是太凶了,再这样下去哪还有人敢娶她。 几个山贼识趣地主动退了出去,末了最后一个人还替他们把门给掩上了,关门的小山贼在门缝儿那边语重心长地对关婉婉说道:"老大,你好自为之吧。" 关婉婉被气地一口气噎住,缓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她转身用手指着窗户外面朝白洲怒吼道:"白洲!你今天晚上睡院里!" 最终,白洲自讨苦吃地被关婉婉轰到了外间的罗汉床上。 关婉婉插着腰就在想,刚才怎么没想起来她还有张罗汉床呢,把桌子撤了就能睡人。都赖白洲,天天胡言乱语,没个正经!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关婉婉的"恶行"出去就被这几个小山贼悄咪咪地给散播了。这下可好,现在除了阿大阿二,整个山寨的人都以为关婉婉这是从山下骗了个书生回来。 众山贼心想,嘁——还想骗他们,也不看看他们几个有多聪明! 早上山贼们接关婉婉回山寨的时候,贺玲有意没有凑上前。其实她很是好奇,这传说中的一寨之主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只是她们二人素未谋面,对方刚一回来自己就这么上赶着上前未免太过殷勤,容易惹人生疑。忍了忍,她还是退回到了房里准备等着下个合适的时机,顺便再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其他有用的信息。 没想到,还真让她给听着了。 其中一个小山贼跟另一个人说道:"诶,你看见今早从老大马车里出来的那个男人了吗?" "看到了看到了,我在后面垫着脚看到的。你还不知道呢吧,听他们说,那是个书生。" "诶不对啊,不是说他是个……"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旁边这人打断,"蠢啊,这不是老大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吗?骗我们呐,我可听他们说了,那就是个书生!" "所以老大去皇城不是去还什么人情,是为了把这个书生拐回来?" "可不是么。" "唉,真没想到,老大就为了这么个书生扔下我们这么长时间……" 贺玲眼睛一亮,忙走过去,温声细语地问道:"你们说的是寨主吗?" 两个山贼见贺玲过来了赶忙热情地回答道:"对啊对啊,瞧我这记性,贺姑娘还没见过寨主呢吧,一会儿找个机会让你们认识认识啊,我们寨主人可好了!" 贺玲笑着点头,"太好了,早就听你们说起,如今总算是能见着了。" 她这一笑,尽是温婉贤惠。山贼们捡到她的时候,她正昏倒在路边,醒来之后讲起自己的身世,那叫一个楚楚可怜。山贼们都是粗人,瞬间就不知道该怎么好了,听她说自己无家可归便提出留她在山寨。 没想到这姑娘不但人长得好看,做起事来也贤惠,养好了身子之后时常帮他们做个饭拾个柴什么的,甚是温婉。已经有好几个小山贼都私下里想讨她做媳妇儿了。 第50章 由于先前的插曲,等关婉婉想起吃饭的时候,早已经错过了饭点了。山贼们不敢再坏了她的"好事"特意没再去叫她,好在他们还算有良心,悄悄把饭留了出来,等关婉婉出来的时候立刻就给她送过去了。 关婉婉和白洲两人在屋里用了膳,饭后她将东西拾了出去,想了想又沏了壶茶端了回来。她进门的时候,白洲正坐在她屋内宽大的书案后眸光深邃地出神。关婉婉倒了一杯茶放在他跟前,好奇地问道:"想什么呢?" 白洲抬头看了她一眼,视线在触到她的那一刻不由自主地变得柔和,"在想四年后的事。"他没做过多的解释,抬起手轻扣在书案上,开口道:"你先前提到的那个人,刚刚在门口的时候,她不在那里面。" 关婉婉点了点头,"嗯,她到现在也没出现,说起来我总有点不安,这种感觉就像是我在明敌在暗,总觉得她会背地里做出点什么似的。" 白洲嗤笑一声,瞧着她这杞人忧天的模样,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那么担心现在把她轰走不就好了。" 关婉婉愣了愣,没想到白洲会这么直接,听他的语气就好像贺玲的问题在他看来根本不是个事儿一样。关婉婉抿了抿唇,想起了阿大和阿二先前的描述,有些犹豫地开口道:"不妥吧,我这刚一回来就直接轰人,还是先看看再说。" 白洲以为关婉婉是不方便出手,他微微点了点头道:"那我替你来?" "别。千万别。"关婉婉看他这架势就知道他是认真的,赶紧拒绝。 白洲挑挑眉,"若她真如你先前所说还是不要拖太久为好,你也说了她摸清这里的地形之后会毫不犹豫地将你们都供出去,现在算来她来这里也有一段时日了,不过好在她前一阵子一直在养伤应该是没办法走动,估计现在掌握的东西还不多,眼下轰走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关婉婉自然明白白洲所说的道理,只是这事实在不适合由他出面。先前在山寨门口的时候关婉婉就看出来这帮山贼对白洲的态度算不上友好了,她多少也能猜到几分他们的想法,这事她还需找个时机跟他们好好聊聊把话说开才行。这个时候白洲要是突然态度强硬地替她将贺玲轰走,只怕是又要火上浇油,最好的办法就是这件事白洲不要插手。 关婉婉顿了顿生怕白洲不答应,哄劝道:"这事我自己来处理就好,你就安心在我这里养伤。就当是这段时间到郊外的宅子里静养了可好?" 白洲听着她这小心翼翼商量的语气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小没良心的,他何时拒绝过她。不过显然关婉婉这语气对白洲甚是受用,只听他开口道:"那你可想好要怎么做了?" 关婉婉捂着额头瞪了他一眼,沉吟道:"嗯……我是一寨之主寨子里留谁我说了算,等我找个理由的,寻到个机会让她收拾东西走人就是了。" 白洲将她这副信誓旦旦的样子看在眼里。罢了,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就交给她自己处理吧。他语气中带了几分慵懒:"那我就安心静养了。" 关婉婉一笑,走过去又给他添了点茶,忽地想起药箱还落在马车上没有取回来,她朝白洲说道:"你在屋里等等我,我出去去找阿大阿二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白洲应了一声,由着她去了。 关婉婉在院里绕了一圈,到底是没找着阿大和阿二,正琢磨着喊个人过来问问,就听见身后有人在叫她。 "老大!" "老大!" 关婉婉闻声回头望去,这不回头还好,一回头就见贺玲正朝她这边走来,身旁还围着五六个小山贼。她一袭淡紫色的长裙,衬得身材姣好,身高比关婉婉稍矮些,长发被挽过来垂在肩前,她步子迈得缓,甚至带着几分大家闺秀的意思,见关婉婉在看她便微微颔首算是先打个招呼。旁边的几个小山贼看着她微微一笑的样子仿佛心都要化了。 关婉婉不由得皱了皱眉,这贺玲还真是和上辈子没什么区别…… 贺玲拎着个箱子在她面前站定,还没等她出声,围在她旁边的山贼便抢着开口道:"老大老大,这就是我们跟你在信里提起过的那个贺姑娘!"他笑嘻嘻地回头望望贺玲,"给你带到了,这就是我们老大,关婉婉,人可好了。" 贺玲微微点了点头温声细语地说道:"婉婉,早就从他们口中听说了你,一直未得一见,今日总算是见着了。" 关婉婉被她这一声"婉婉"叫得颇为不自在,面上"噢"了一声,便也不再接话了。贺玲有些尴尬,低下头用手稍稍掩了掩唇,一副有些委屈但又很宽容体谅的样子。 几个山贼看在眼里心都揪起来了,面面相觑,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家老大平时也不这样啊……今儿这是怎么了? 其中一个出来圆场道:"老大,你忘记了?就是我们从皇城回这边的路上救的那个姑娘,看她孤苦无依无家可归的,便将她留下来了。" 关婉婉心道她做这副样子给谁看。 她本想着趁着贺玲还没出现,找个时机将大家叫到一起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连同她重生的事全部解释给大家听,可眼下当着贺玲的面,她只得现将所有事情先缓一缓。 到底这应该算是她们二人第一次见,关婉婉装作刚想起来的样子,尽量压制着心中的不满,开口道:"噢,贺姑娘啊。" 贺玲有些不适应关婉婉对她的冷淡,她悄悄打量了她一下,却也看不出什么神色间的异常,她又扯了抹笑容,说道:"还未同你道谢,多谢婉婉收留之恩呐,不但治好了我的伤还给了我居所,真是遇见好人了。" 关婉婉有些讽刺地笑了笑,"姑娘谬赞,我们可不是什么好人,都是杀人越货的山贼。再说,救你的是他们,可不是我。" 贺玲因着关婉婉的话脸色微微发白,求助似的望向身边的众人。 其中一个山贼果然遂了她的意,替她说话道:"老大,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贺姑娘人很好的。" 关婉婉眼底尽是冷意,心道白洲说得果然没错,这人留得越久越麻烦,才刚刚来了几天,便收服了这么多山贼了,日子长了还了得。她换了个语气,似是很在意地开口道:"听闻贺姑娘前一阵子受了些伤,现在身子可是好些了?" 贺玲见关婉婉突然关心自己,心中得意自己这是得逞了,赶忙回答:"都好了都好了,身子无碍了。" "那就好,"关婉婉礼貌地笑了笑,语气甚是客气,但她接下来说的话可没半点客气的意思,"不瞒你说,你也看到我们这一寨子都是山贼,你一个清白姑娘家留在这里也不合适,既然伤已经好了,那我便不留你了。过一会就叫阿大阿二送你下山去。" 这逐客令下得任谁都能听得明白,贺玲这回彻底白了一张脸。 关婉婉以为这下可以将她打发了去,不料贺玲微微垂眸,再抬眼时眼睛里便带出了几分湿意。 她轻声开口道:"本是你一回来我就该去找你道谢的,只是……只是我听他们说你不大方便来着。"她说着掩住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可明眼人都知道她说得是什么意思,她在有意无意间挑出白洲。 贺玲又抬头看向关婉婉,自责中盖不住她语气中的委屈,"婉婉可是在怪我来得晚了?" 众山贼一下就看不下去了,七嘴八舌地开口道:"老大你怎么能轰她走呢!" "就是就是!老大你怎么这样!她无家可归了啊。" 也不知道是谁在后面喊了一句:"要走也不是她该走,走也应该是那个白洲!" 其他人也瞬间反应过来,不满道:"没错!走也应该是那个白洲!" "对对!应该轰他走!" 有几个作势还真就要往关婉婉的房间方向走。 关婉婉长眉紧皱,目光一个一个扫过叫喊着的人群,说不寒心那是假的,她朱唇轻启冷声开口道:"白洲是我的人,谁也不许动。" 要走的山贼停住了脚步,其他人的说话声也因着她这一句彻底静了下来。 站在后面的一个小山贼壮了壮胆子,蔫蔫地出声道:"老大,你就为了这么个人抛下我们这么长时间,连过年都不回来,现在还偏袒他。" 关婉婉知道自己先前的做法欠妥,她走的时候没料到会去这么久,只想着回来再解释也来得及,万没想到这一拖竟在将军府待了半年多,她也不由得放缓了语气:"我不是偏袒。晚些时候我再跟你们说。" 有几个山贼似乎已经被关婉婉的话触动了,到底是自家老大,听她这样的语气,他们也愿意听她讲讲缘由。 然而这时一直未出声的贺玲突然转过身向众山贼们说道:"是啊,你们别这样说,我想想婉婉是有她的考虑的对吧?你们都是跟她自幼的交情,她怎会为了来路不明的人抛下你们不管呢。" 她哪里是真的在为关婉婉说话,她话语中似有似无地强调着后半句,意思就是在提醒山贼们关婉婉就是为了屋里那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书生",把你们给抛弃了。 关婉婉一声冷笑,她以前还真是小瞧这个贺玲了。 第51章 若是心思不够细定是听不出她话语间的端倪的。关婉婉仔细回想着上辈子自己也是在她楚楚可怜的外表下放松了警惕,被她的温言温语所蒙蔽,只拿她当个可怜姑娘善待。 关婉婉也想明白了,只要有她在旁边,自己说些什么都没有用,山寨里的人们已经是彻底被她蒙蔽了双眼,现在她就算将真相说出来也会被曲解成恶意。既然贺玲有意要挑拨她与山贼们之间的关系,她倒不如不费这口舌了,言多必失这四个字不是没有道理。 看来贺玲是早就存了不轨之心的,关婉婉想着,这样也好,这样就是贺玲在明她在暗了。眼下贺玲见自己得势必定会在找机会故意制造问题,好激化他们之间的矛盾。到时候山寨内人心不齐,她贺玲驾驭起这里来便也更容易。 只是现在关婉婉想不通的是,这如今山下并没有悬赏,她现在搞这些事情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提前占有山寨里存着的金银?还是她喜欢这种被人围着簇拥着的感觉?或者是她对这寨主的位置感兴趣想取而代之…… 关婉婉脑中一时闪过数种想法,着实猜不透她最终的目的。反正现在有这帮蠢山贼护着,她也不能直接轰走她,罢了,先静观其变然后见招拆招吧。 关婉婉眨了眨眼睛,演戏这种事她最擅长了,再说这贺玲再能言善辩,也太低估她和山贼们之间的关系了吧。 她走过去敲了敲前面几个山贼的脑袋,"你们啊,就是性子太急。都不听我把话说完。现在你们都不说了,该听我解释了吧。" 她顿了顿,眼眸甚至清明,"我刚刚说的就是一种提议,你们哪里懂姑娘家的心思,咱们做了山贼这么多年自然不会在意名声的问题,可是贺姑娘不一样啊,跟我们混在这里终究是对名声不好的,跟着咱们饥一顿饱一顿的也过不上踏实日子,所以啊我刚刚的意思是,可以拿点钱给贺姑娘送她下山,重新安家,让她回归正常的生活。" 山贼们恍然大悟,"原来老大是这个意思啊。" "我就说嘛,老大不是不讲理的人。" 还有几个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错怪你了老大。" 贺玲愣愣地望着山贼们的转变,藏在衣袖里的手一点一点收紧,她还真是小看这个关婉婉了。 关婉婉眼里带着笑意地望着一言不发的贺玲,"当然了,我也说了,这就是一种提议。这还得取决于贺姑娘自己的选择。如果不愿意下山,留在这里我想寨子里的人们应该也是挺欢迎的是吧?" 她用目光扫过周围的几个山贼就见山贼们立刻迎合着点了点头。他们也舍不得贺姑娘走啊。 贺玲垂下视线咬了咬唇,只过了片刻便抬起头来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自然是愿意留下来的,大家救我一命的恩情还没偿还,怎能拿了钱财就走呢,滴水之恩尚且要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我留在这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不会给大家添麻烦的。" 关婉婉话里有话地微微扬起了嘴角,"如此最好了。" 众山贼以为这就结束了,讪讪地冲着关婉婉傻乐。 关婉婉回应了一个甜美的笑容,满意地看着众山贼的面部表情就这么僵在了脸上。 开玩笑,她关婉婉这么记仇的人,刚才的事就这么过去了,怎么可能? 她轻轻开口道:"你们刚刚说白洲……?"她故意留了后半句,做出一副思索的样子。山贼们感觉自己的寒毛都立起来了,他们太了解自己老大了!为首的山贼赶紧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回应道:"老大你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听见。我们说着玩呢。" 关婉婉的脸色可没有任何缓和。 山贼们慌了,试图再自救一下,"老大我们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关婉婉摸了摸下巴,也没接他们的话,望了望厨房的方向,道:"我晚上想吃鱼。" 前排的山贼赶紧自告奋勇,"我去!我去!我这就下山去给你买。"说着就脚底抹油似的往山下跑。 "还想吃点野味。" "我去!我去!我这就去山里给你猎!老大你想吃野鸡还是野兔,我马上去。" 关婉婉沉吟一声,"两个都要不可以吗?" "可以!可以!没问题!" 关婉婉手指轻点在嘴唇上,还未等打猎的那几个人跑远,又说道:"听说山下镇子里新开了一家糕点铺子,那点心做的,味道甚好。" "老大,你放心!包在我们身上。" 没一会儿的功夫,贺玲身边的人就散的差不多了。 关婉婉眼尾微挑,望向贺玲道:"贺姑娘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吧?" 贺玲暗地里咬了咬牙,抬眸对上关婉婉的视线,连笑容都没那么自然了,"是有事来着,这不是刚刚路过看到阿大阿二在搬东西我就顺便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事情,他们两个拜托我说要把这药箱给你送过来。" 关婉婉心道这阿大阿二两人也太不靠谱,找谁不行偏找贺玲。她从对方手中将药箱拿了过来,"有劳贺姑娘了。" 关婉婉拎了药箱直接回了房间,推开门的时候就看见白洲正笑着望向她。关婉婉把药箱子放在了白洲面前的桌子上。刚刚在院子里他们有几句话说的声音有些大,再加上白洲一向听力很好,关婉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人定是将刚刚在院子里的话都听了个大概,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道:"不许笑我。" 白洲嘴角轻勾,"吃亏了?" 关婉婉撇撇嘴,坐在了白洲旁边,"那倒没有。我能吃她的亏?" 白洲没理会她的反问,他长臂一揽将关婉婉往自己的方向带了带,"生气了?" 关婉婉抿唇半天没出声,贺玲怎么闹腾,说些什么她也不会在意,她在意的是这整个寨子里的山贼们,这辈子她得保护好他们,也得护好他身旁这个人。关婉婉望着门口的方向轻呼了口气,"倒也不至于。" 白洲眸光微沉,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开口道:"还是我替你直接把人轰走吧。" 关婉婉回身按了他一下,"你别出手。我现在留她不是因为我轰不走,我留她还有别的用处。你别看现在那些山贼们七嘴八舌的颇为不满,若是我真的铁了心直接将人赶下山他们也不会说个不字。" 关婉婉顿了顿,望向白洲时的神色也轻松了不少,"贺玲她太低估我和山贼们之间的感情了,这里有些人是看着我长大的,也有些人是我看着长大的,十几年的交情,岂是她三言两语就能挑唆的。就算他们现在待她再客气,那也是维持在她不会做出什么过分之举的基础上。" 白洲安静地听着她讲,知道关婉婉这是有所谋划了,他饶有兴致地望着关婉婉,薄唇轻启,道:"你想反过来利用她?" 关婉婉眼眸微亮,"是有这想法。" 她不禁暗自感叹白洲还是挺了解她的。 关婉婉微微勾了嘴角,起身绕到圆桌后,将双手撑在桌子上,语调轻快道:"晚上想吃些什么?" 白洲看着关婉婉心情甚好的样子,知道她这是没了心事,白洲配合地接话道:"怎么?打算亲自下厨了?" "嗯,打算今晚亲自下厨补偿你一下。" 白洲挑了挑眉,"补偿我什么?" 关婉婉悠悠道:"补偿你不远千里陪我来这一趟,一路上舟车劳顿,没吃好也没休息好。" 白洲轻笑,这哪里算得上是舟车劳顿,一路上都有客栈可宿,比起他当年在边关的日子实在是好上百倍了。 关婉婉低头摩挲着手指,犹豫了一下又解释道:"先前在皇城的时候,衣食住行都是由你打点,如今来了我的地盘怎么也得还你一顿酒席才行。我这虽比不上你的将军府,但山珍海味还是有的。" "哪里比不上了,"他环视着关婉婉房内的布置,声音带着些他常有的清冷,"我那里只是个住的地方。" 关婉婉眼眸微动,也不知怎的,望向白洲忽地开口道:"往后就不一样了。" 白洲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眸光深邃地对上她的视线,"是我说错了,"他薄唇轻启,"其实从很久以前就不一样了。" 关婉婉张了张口,话语到了唇边最终化作莞尔一笑。心里没来由地感觉暖暖的,她自然是明白白洲白洲的意思的。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老大,马车上的东西全部卸下来了。" 关婉婉立刻听出这是阿大的声音,她赶紧走过去将门打开,果然阿大和阿二都站在门外。 关婉婉将这二人叫进了屋里,回身关上房门,"你们俩刚才去哪了?" 阿大阿二进屋看到白洲,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而后答道:"搬东西呢,从皇城带回来的一些东西都搬下来给大家分了。" 关婉婉瞥了瞥放在桌子上的药箱,"我问你们,怎的把药箱交给贺玲了?她刚刚拿着这个过来找我,说是你们让她给我送过来的。" 阿二听了直皱眉,"哪里是我们让她送的,分明是她看见我们在搬东西便自告奋勇地跑过来,说是要见你顺便就把东西捎过去了,我拒绝了她几次到底是没管用,趁我们忙着拎了就走了。我俩过来正要和你说这事呢。" 原来是这样。关婉婉点点头,"你们来得正是时候,我有事要嘱咐你们。" 第52章 阿大阿二立刻正色道:"可是有关贺玲?" 关婉婉道:"是,你们先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有关我重生的事,贺玲的真面目你们心里清楚就好,平时能避开她就避开。至于其他人我再想别的办法,你们暂且不要走漏风声。" 阿二有些领悟了关婉婉的意思,"老大你打算静观其变?" "嗯,见招拆招嘛。留她还有些用途。" 阿二看向关婉婉的目光变得有些古怪。 关婉婉疑狐道:"怎么了?" 阿二整理了一下措辞,诚实道:"我还以为老大你肯定会第一时间下逐客令的,没想到还会有耐心反过来利用她一下。" "……" 关婉婉抽了抽嘴角,十分不想承认其实她已经下了一回然而失败了。她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试图掩饰自己上一秒表现出来的尴尬,强行解释道:"我哪是那么冲动的人,放心你们老大心里有数,这么快把她收拾了多没意思。由着她折腾,我也好一段时间没有看戏了。" 阿二的视线越过关婉婉的肩膀落在了远处正在翻看着不知名书卷的白洲身上,心道他家老大这半年别再是跟这人学坏了吧。 关婉婉可不知他在腹诽些什么,只见这人的眼神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身后若有所思的发呆 ,她不禁顺着阿二的目光回头望去。 奇怪,就白洲坐在那里看书,什么都没有啊? 关婉婉伸出她的爪子胡乱在阿二眼前晃了晃,"怎么阿二?又累傻了?" "……"阿二一脸无奈地望着她,他承认自己眼神儿刚才是有点呆滞吧,但是…… "老大……你为什么要说又!?" 关婉婉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好像就这么顺口说出来了。 她轻咳一声,赶紧将话题转移回来,"总之呢,你们平时能避着点她就避着点,尽量少和她搭话。" 阿大在一旁自己琢磨了半天,犹豫着开口道:"老大,现在也看不出这贺姑娘有什么古怪,她跟你所说的出现的时间上也略有不同,会不会是她现在还没变成那样?" 关婉婉头痛似的捏了捏眉心,"不,回来之前我也曾这样设想过,可是经过刚刚那番,我觉得她现在应该已经存了害我们的心思了,至少从刚刚我们在院子里的对话来看,她三言两语间总是能有意无意地挑起我和大家之间的冲突,说她是无心为之我可不信。" 她思忖了片刻看向站在一旁的阿二,"这样吧,你们两个在我不在的时候多帮我观察着点她的言行。也不用刻意跟踪,就是假如你们恰巧在旁边的话多留心着点她说了什么就行。对她的态度也别太过明显,小心打草惊蛇了。" "好。"话已至此,阿大阿二心中了然点头答应。 关婉婉他们刚刚在搬运马车上的东西,随口问道:"车上那些货物全都搬下来清点好了吗?" 这一趟他们从皇城回来,不是空手而归。关婉婉仗着这次有马车,在路上置办了不少东西带回了这里。他们山寨位置偏远,离这里最近的镇子规模也不大,平日里山贼们穿的用的总不能及时换新,很多东西都旧了。关婉婉借着这次机会,沿途买了不少布匹衣物,还有些吃的用的,算是给寨子里做些补贴。 阿大道:"都搬下来了,分了一部分东西,还有的直接运进了库房,就是还有几样不知是给大家分了还是先存起来,我和阿二就先过来问问老大你的意思。" "都是些什么?" "有几匹布,还有些吃的东西。" 关婉婉摸了摸下巴,"吃的东西就分了吧,放久了存不住,布料的话我买的时候有一部分是给大家做衣裳用的,让他们自己挑了便是,还有些我想找人带着布下山定制些被褥什么的,过冬的时候这山上凉,添置些被子也好暖和些。" 阿二道:"我们只把上次在路上买下的兵刃让大家挑了顺手的拿去分了,刀啊弓箭啊这些平时大家打猎也用得着。布我们还都没动,我和阿大也不懂这布的样式图案什么的,也不知哪些用做什么用途合适,都暂且放在在库房门口了。" 关婉婉思忖了片刻,"这样吧,我跟你们过去瞧瞧,顺便做做清点,该送走的就赶紧送走,省得我日子久了就忘记了。" 她说着回身看看白洲,"我出去一趟,估计清点完这些货物他们出去打猎的也就该回来了,我去做些吃的,晚饭的时候过来找你?" 白洲从喉间"嗯"了一声。 关婉婉打开房门,让阿大和阿二先出去,末了还似有些不放心地回头嘱咐道:"你要是觉得在这屋里待得闷就出去转转,我把阿二留下来给你带路?" 白洲放下手中的书,无奈笑道:"不用,下次等着你给我带路好了,安心去吧。" 关婉婉点点头,说了声:"好。" 院中不远处的一棵老树下闪过一个人的身影。那人只等关婉婉他们走得远了,才从树后绕出来。 贺玲从阿大阿二进屋开始就在这里藏着观察他们了,只是可惜这里距离太远,听不清他们究竟再说些什么。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按理说她对关婉婉态度算得上是很友好了,任谁也拒绝不了的温和语气怎么就到关婉婉这行不通了呢?这人就跟事先跟她结下仇了似的,十分地警惕,贺玲回忆了一下她此前的行为,且不说关婉婉不在场,就算她在,自己从前的行为也挑不出什么太大毛病。 说实话,她在从一开始听说这里的寨主是个姑娘的时候也吃了一惊,不过她下意识地觉得姑娘家心软,更好对付,便也从未把她放在心上,谁料这今日一见,竟是如此难缠的性格。 明明只说了开头几句话,贺玲就感觉自己的心思恐怕已经完全被这个关婉婉看破了。她心里清楚,经过刚刚那一番对话,她和关婉婉算是彻底撕破脸了。不过她转念一想,这样也没关系,与其花时间拉拢这一个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她的女人,倒不如想法子让关婉婉被整个寨子的人孤立。只要把碍事的人解决掉,这里还不是她想怎样就怎样。 不过那个阿大和阿二倒是让她有些意外,明明先前走的时候待她也算相当友善了,这次回来也不知是怎么了,就连她提出要帮忙送药箱也被这二人频频拒绝,虽然他们两人说话的语气上没那么强硬,但她总有种隐隐约约的感觉,这阿大和阿二跟以前不一样了。 所以她才会在看到这两人朝院里走来的时候悄悄地跟在他们的后面,想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结果还没来得及听他们说些什么就看见他们二人进了关婉婉的房间。 贺玲拿捏不准他们会何时出来,没敢贸然接近只好等在这棵树后耐心等待。虽然没听见他们在屋子里说了些什么,但是她刚刚听见他们开门的时候说了句什么清点货物。 也就是说,他们是为了马车上的东西才来找关婉婉的? 关婉婉三人马上就要消失在她的视野里了,贺玲遥遥地望着那越走越远的三人,突然想起,那关婉婉临出门前好像还跟屋子里的另一个人说话来着。 贺玲的手在袖子中逐渐收紧。这屋子里剩下的那个恐怕就是他们说的那个被寨主从山下带回来的书生吧。 贺玲忽地一笑,暂时放弃了继续跟着阿大和阿二的想法,打探他们的口风这事以后再来也来得及,就算他们听关婉婉说了什么,她也有把握找个时机重新把好感弄回来,没有什么比这一寨子没心机的山贼更好对付的了。 不过眼下令她感兴趣的是屋子里的这个书生。她先前怎么没想到,这屋里不是现成坐着个关婉婉的软肋吗?这她要让这个人站在自己这边,那毁了关婉婉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她关婉婉再厉害不还是眼巴巴地跑下山去用了大半年追了这个书生回来。要她看,这书生都未必是心甘情愿上得山,八成是这个关婉婉眼看好言相劝不成,写信叫阿大阿二帮她劫回来的。难怪刚刚在马车旁边看见了不少兵刃,她才不信一个书生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能跟着个山贼上山。 贺玲回想着关婉婉刚才出门前回身向屋内的嘱咐,猜测关婉婉多半是不让他出门,给他关在屋子里了。 那她这个时候进去,提出可以帮他逃走岂不是成了这个书生的恩人。到时候她略施小计,让关婉婉看到这个书生和自己在一起,这才叫致命的打击。 想把她三言两语就打发走?那她就叫她尝尝什么叫做众叛亲离。 贺玲整理了一下自己被风微微吹得有些零乱的发髻,又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让自己尽可能看上去更加温柔体贴。想必任谁在水深火热之中遇见这样的自己都没法拒绝的吧。更何况她可是来拯救他的呀。 第53章 贺玲径直穿过庭院,在手将将要触碰到大门时又警觉地朝四周看了看,确定无人后,这才悄悄打开一道门缝。 夕阳西下,阳光斜照在另一侧的屋墙上,显得房间内稍微有些暗淡。贺玲沿着门缝向屋内望去,里面一片安静只是偶有书页翻动的声响传来。 那人身着一袭素色的衣衫,视线落在一本不知名的书卷上,他伸手端起了一盏桌子上冒着白烟的热茶,递到唇边轻抿了一口而后缓缓放下,随着"啪嗒"一声茶盏放落的声音,贺玲才整个人一个激灵,刹那间回过神来。 她竟不知不觉间看入了神。 贺玲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只是遥遥望上了一眼,她便觉得这人清冷得厉害。这种清冷带着些许的威压让她本能地不想接近。 还没来得及等她把门掩上,白洲就好似是知道她站在那里一般抬眼看了过去。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没有一点温度,深邃得像一汪静谭一样深不见底,只对视了一秒贺玲便有种瞬间置身于冰窖的感觉,彻骨的寒意由脊柱逐渐漫延至四肢,白洲审视的目光让她整个人僵在了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外面的天气明明很热,可贺玲却感受不到一点外面的温度,她惊惶地望着白洲,平生第一次由内心深处理解到了什么叫做望而生畏。 白洲只抬眼瞧了她一下便嗤笑一声收回了视线。 所有的威压在这一秒钟瞬间消失不见。贺玲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猛烈地跳动着,直到白洲不再看她了,这才一点一点地找回身体的呼吸感。 这哪里是什么普通的书生,说他是个杀人如麻的凶犯都有人相信! 贺玲的掌心已经沁出了冷汗,她将恢复知觉的手紧紧握了握咬得嘴唇发白。贺礼重新望向那个专注在书卷上的身影……刚刚那一切都是她的错觉吧? 她自欺欺人地整理了一下思路。如果这个人真是个恶贯满盈的杀人犯又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地跟着关婉婉上山,先前他们在院子里引发了那么大的吵闹声他都没出来,她可不信他在屋子里一点也没听见,若他真的生性凶残那些山贼早就被他解决了怎么会只待在这里跟没事人一样。 贺玲感觉自己的呼吸逐渐调整回来了,最终将刚刚的一切归咎于光线不好和偷看被人发现的一时紧张在作祟。 白洲低下头后就再没看过她一眼了,仿佛权当她是不存在的。 贺玲深吸了口气,事已至此,她已经被他看见了,来都来了断没有临阵退缩的道理。况且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错过这次以后不一定还有这么好的机会能等到关婉婉主动离开了。 贺玲咬咬牙,硬着头皮将门推开。大门吱呀一声,外面的光线一点一点照了进来。 白洲显然没有半点要理她的意思。 贺玲缓缓向前挪动着,边走边仔细打量着自己眼前的人。这人剑眉星目,眉峰凌厉,眼尾微微向上挑着,自带着一股不可说的寒意。 贺玲快速地思索着此时应该说些什么来打破僵局,她又往前挪了几步,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表情,露出了一个和善的微笑,她有些不确定地试探着开口道:"白公子?" 她顿了顿,"白公子,你可能没见过我。我、我听闻了你的事,白公子,我能救你出去。" 白洲头也没抬,面带讥嘲,薄唇轻启,沉声吐了两个字:"出去。" 贺玲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那么直接愣在原地。白洲见她不走,不耐烦地向她看去,眼底尽是寒意。 贺玲瞬间有种被这人看穿进灵魂的错觉,仿佛她所有的心思在这人的注视下都会暴露无遗。置身于寒冬腊月里的冰冷感再次袭上心头,连她刚刚准备好的接下来要说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她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也不知是不是四肢太过僵硬地缘故,她的脚不知碰到了地上的什么东西忽地绊了一下,整个人随之失去平衡直接"呀"的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白洲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声音的冷漠毋庸置疑,他又说了一遍:"出去。" 贺玲脸涨得通红,她爬起来头也不回就往外跑,自来到这里她还从没有这么被人羞辱过。那一瞬间,她看清了他的讽刺,也看清了他眼底的讥嘲,自己在这人面前就犹如一个跳梁小丑,他从始至终看她的眼神都是不屑一顾的。 贺玲跑回到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将门关死,羞愤感无处宣泄最终只得气恼地用手锤在了坚实的墙壁上。发泄过后,她缓缓倚着墙滑坐下来。 那个白洲绝对不是个书生那么简单。 贺玲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关婉婉,算你狠,她就不信,她对这个什么白洲能无计可施了! …… 正洗着米准备生火做饭的关婉婉突然打了个喷嚏。旁边帮她打下手的小山贼走过来关切地问道:"老大,你是不是路上着凉了,感上风寒了?" 关婉婉皱皱眉,"没有啊,我身体好得很。" 她疑狐地揉了揉鼻子,难道是有人骂她了??? 等到夜幕即将降临之时,关婉婉的晚饭总算是做好了,虽然有几个人在后面帮忙切菜洗菜,可久不做这么多人的宴席,关婉婉乍一来还有点不习惯。 众山贼听说自家老大今晚居然亲自下厨了,早就纷纷来到院子里又搬桌子又搬椅子地做准备。 山贼们平时吃饭其实也不总是聚在一起,就算是想聚在一起也没那么大张的桌子,所以天不冷的时候,他们经常就在这院子中设宴,摆上十来张桌子,三五人围在坐一起吃吃喝喝,既热闹又不挤,谁喝醉了都可以随时离席,也没那么多拘束。 要说这山寨里论厨艺,当属关婉婉第一,他们平日里做饭能把食物都做熟了已经实属不易,口感上自然和关婉婉做得没法比。只可惜关婉婉这人时常犯懒,一年也做不了几回,顶多是逢年过节心情好了的时候才会露上一手。但就仅凭这寥寥无几的几次下厨就足够惹人回味的。 一个个山贼眼巴巴地瞧着这各式各样的菜一道又一道地从厨房里往外端。可瞅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不对,怎么老大那桌上的菜跟他们的不大一样呢???人家桌上貌似又有鱼又有肉的,再看他们这儿…… 众山贼沉默了,求证似的用眼神看向关婉婉。关婉婉从院子里穿过直接忽略了他们的视线。她心道,呵!不是说她偏心么,那她就如他们所愿偏给他们看,半年不见是忘了她最记仇了是怎么着,以为猎点野鸡野兔买点好吃的这事就想翻过去了?怎么可能那么简单! 她径直穿过院落推开房门,"白洲,饭做好了,我们去吃饭吧。" 白洲放下手中的书即刻起身,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浑厚低沉,"嗯,我们走。" 关婉婉眨了眨眼睛,拉了拉他的胳膊,道:"先陪我去趟后院。" 白洲不知她又在搞什么把戏,配合地问道:"去后院做什么?" 关婉婉就跟说出来生怕他就不去了似的,故意吊着他的胃口,"去了你就知道了。" 白洲看着她的样子无奈一笑,由着她去了。 后院不大,山贼们都在前面的院子里等着开饭,关婉婉和白洲过来的时候后院里一个人也没有。 关婉婉故作神秘地拿了把铲子过来,朝白洲低声道:"其实我有个酒窖。这设宴总不能没个好酒是吧?" 白洲配合地环视四周,"那你的酒窖在哪呢?" 关婉婉搓了搓手,把铲子递向白洲,"就在这了。" "哪?" 关婉婉抬手指向前面的一棵大树,"看到那棵树了没有,就埋在那棵树下了。" 白洲无奈扶额,"这就是你的酒窖了?" 关婉婉讪讪一笑,"是有些简陋,这不是条件有限嘛。"她生怕白洲不帮她挖,又小心翼翼地拽了拽那人的衣角,"可大一坛酒了,我自己拿不走,不然也不会麻烦你过来了。" 白洲看着她这副刻意讨好的样子故意问道:"怎么不叫其他人帮你挖?" 关婉婉赶紧摆了摆手,"可不敢叫他们知道,他们要是知道我好酒藏在哪了还不得两天就给我都喝完了。" 她抬手换作去拉白洲的衣袖,"帮帮我呗。挖出来全给你喝,我就喝一口。"她边说着还边伸出食指比划了一下。 这会儿要是许安或是崔阳在肯定是要目瞪口呆了,让堂堂将军帮她搬酒这事也就关婉婉想得出来,估计这全府上下敢这么使唤将军的也就关婉婉一人了,可偏偏将军还全都是心甘情愿的。 白洲发现自己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他无奈地摇摇头,稍微挽了挽衣袖,"哪有宴请宾客还让宾客自己动手挖酒的,"他抬起手轻轻捏了捏关婉婉的脸,"只此这一回,下次我可不管你。" 关婉婉眼见白洲这是答应了,赶紧应了句:"好好好。" 第54章 等山贼们看见关婉婉桌子上又是美酒又是佳肴的,这才慢慢回过味儿来,他们老大这是又记仇了吧?! 众山贼望望老大桌子上的散发着阵阵清香的蒸鱼和在汤汁里炖的有滋有味的鸡块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再低头看看自己桌上的各色野菜,瞬间感受到了什么叫悔不当初、苦从中来。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光是好菜这还不算完。只见关婉婉从白洲手中接过一坛酒,酒坛不小上面还沾了些尘土,看起来有些旧旧的。然而就算再破旧的外表也瞒不过众山贼的眼,仅凭直接他们就能猜到这绝对就是传说中老大私藏的好酒了。 天知道他们盼了多少年除夕都没能等到老大把酒拿出来,他们还悄悄私下里去寻找过可最终都是无功而返。然而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就在今天,这不年不节的日子,老大居然主动拿出来了! 山贼们这个悔啊,哪天惹到她不好,偏偏是今天。这老大明摆着是没打算给他们喝的意思。众山贼看向白洲的眼神已经可以说是毫不掩饰的羡慕了。 关婉婉怎么会看不透他们此时正在想什么,她双手抱着坛子稳稳地放到桌子上,而后在所有人期待的眼神下缓缓揭开密封在上面的盖子。院子里顿时酒香四溢,这回山贼们彻底坐不住了。 山贼们桌子上也有酒,只不过他们的酒同这坛想必,简直是天壤之别。 "老大……"山贼们围过来欲言又止,一个个眼巴巴地望着关婉婉试图以此来打动一下她。 关婉婉露出了一个温婉的微笑,也不接他们的话茬。众山贼讪讪地朝她也笑了笑,面上虽然是笑着的,可是实则心里已经慌了,他们可明白老大这笑容是什么意思,明摆着是没打算原谅他们啊。 关婉婉摆了四只酒碗出来,拿着长勺从坛子里舀了四勺分别倒进了这四只空碗里。她抬头环视了一圈围在她周围的山贼,继续保持着甜美的微笑,随口般问道:"阿大阿二呢?" 众山贼见关婉婉终于肯开口说话了,赶紧忙不迭地给这俩人让出一条路来。山贼们也不管她说的是什么了,反正她只要肯理他们了那就肯定是比不说话要强,山贼们边找着阿大阿二边喊道:"在这呢,在这呢!" 阿大阿二被众人推到了前面,关婉婉端起酒碗大方地塞到他们二人手里,"这一路上多亏你们两个了,辛苦了这么久,这一碗敬你们。" "老大你太客气了!" 关婉婉端起自己的酒碗一饮而尽,阿大和阿二也赶紧端了起来随着她喝下。酒香流连在唇齿间,二人面露惊喜,"真是好酒。" 关婉婉饮完又再次替自己和阿大阿二添满,她看了看这沉甸甸的一大坛的酒,道:"你们等我一下。" 她说着起身回了厨房,没一会儿的功夫就端出了两个空酒壶来,她拿起长勺再次将两个酒壶装满,"菜都要凉了,快回去吃饭吧,这壶酒你们拿去喝,酒坛我一会儿摆在旁边这张空桌子上,你们想喝就自己去盛。" 阿大阿二赶紧地接了过去,这样的美酒可是不多得的,二人笑嘻嘻道:"那谢谢老大了。" 众山贼这会儿才发现,好像阿大和阿二坐的那桌,菜跟他们也不大一样,虽然是没有新鲜的蒸鱼吧,但是各色的野味还是有的,主要是有肉啊! 关婉婉显然是打算将装傻充愣进行到底了,她无辜地看向周围还没散开的众人,说道:"你们别傻站着了,快回去吃饭呀,菜凉了可不好吃了。" 山贼们回身看看自己桌子上那一堆野菜,再看看关婉婉这里的好酒好肉,简直欲哭无泪。他们求助似的望向坐在后面准备开吃的阿二,试图让他帮忙开口向老大"求情"。若说这山寨里要数阿二这人主意最多了,这种时候也就他能想出法子来哄好老大。 谁知阿二抬了头不好意思地朝他们笑笑,随后很不够义气地低下头立刻吃饭。阿二心道,这所谓自作孽不可活,惹了老大谁能救得了他们,他还是闭嘴赶紧吃饭吧,这个时候开口可是一不小心就会被迁怒的。 众山贼眼瞧着这最后的救命稻草也没了,只好硬着头皮自己上了,"老大……你看这菜做了这么多,剩下了可多浪费啊,不如……" 关婉婉看了看她盛在盘子里的刚好的两人量,"放心,剩不下的,就算剩下了明天热热吃也坏不了,实在不行还能喂喂大黄。" 大黄是他们寨子里养的一条看家护院的土狗,虽说是看家护院用的可这荒郊野岭根本没个外人来,更别提有贼了。大黄性子也温顺,这狗基本上就是在每天跟寨子里的人撒娇打滚中度过的,谁路过了都喜欢逗逗它,有了骨头也都留给它,这大黄每日的日子过得可以说是要多舒服有多舒服了。 山贼们心里苦啊,三步一回头地挪回到了座位上。关婉婉却早已将视线移到了白洲身上,她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快来吃饭了。你尝尝我炖的这鸡肉,够不够入味。" 她说着拿筷子夹了翅根出来放在了白洲的碗里,催促道:"快尝尝。" 白洲抬眼看了一下这帮心不甘情不愿的山贼,不紧不慢地夹起鸡肉咬了一口,"嗯,挺好吃的。" 山贼们都竖着耳朵听着他们俩的对话呢,听见白洲夸关婉婉做饭好吃,那羡慕的眼神简直都要化为实质了。 关婉婉幽幽地抬起头望了他们一眼,"你们怎么还不吃呢?可是我这么久没给你们做东西吃厨艺退步了?" 她丝毫没给山贼们接话的机会,微笑继续道:"没关系,明天的饭就由阿二做好了。" 阿二正喝着酒突然被点到名字,猝不及防地呛了一口。 众山贼听到她说这句寒毛都立起来了。这全山寨的人都知道,阿二这人做饭没把东西做成焦黑色的那就叫做成功。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数年,一提起阿二当年做的菜他们还是心有余悸。想当年他们每个人都曾经出于面子上的考虑试吃阿二新出品的菜式,天知道阿二是怎么做到无论用什么食材都能统一做到如此的难吃至极!偏他自己还不信邪,三番五次地进厨房尝试,在一次顺利的差点把厨房炸掉的经历后,阿二终于被关婉婉明令禁止进入厨房了。 山贼们几乎就在一瞬间同时想起了那些年被阿二料理所支配的恐惧。众人一个激灵,连开口说出的话都是结结巴巴的了,"别、别了吧老大。" 关婉婉眨眨眼,"是,这事我自己做主也不合适,还是得看阿二愿不愿意。" 众山贼僵硬地将头扭向阿二,只见阿二已经跃跃欲试地搓了搓手。山贼们抹了把脸,"老大,咱们有事好商量啊。" 这会子他们看向白洲的目光已经完全不是羡慕嫉妒了。敢娶他们老大的人,绝对是个勇士。他们刚才真是被美食蒙蔽了双眼居然会羡慕这个白将军。 他们从前可是一直觉得关婉婉肯定是嫁不出去了,就自家老大这个性格有几个人招架得住,结果没想到她现在居然成为他们之中最先有了婚约的,老大她平常还好,总之千万别惹她,她记起仇来可真是太可怕了。 众山贼看向白洲的眼神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转变成了敬佩中带着些许同情。只有阿二摇摇头看着这群无知的山贼,心道你们是没见过老大对这人有多温柔。 其中有几个机灵点的已经明白过来问题的症结所在了,他们重新凑上前,端了酒碗,朝着白洲和关婉婉讪讪一笑,便琢磨着措辞边开口道:"老大,先前我们不知白公子要来有失远迎,你可千万莫要见怪。" 几个人说着端着酒碗朝向白洲,"这第一碗敬白公子。这个季节待在山里最舒适,景色也宜人,白公子可要多留一段时间啊。" 其余山贼立刻会意,纷纷跑过来跟着敬酒。 白洲看了看关婉婉知道这是这丫头又得逞了,他礼貌地朝着山贼们微微颔首,喝了手中的酒,算是应了下来。 关婉婉决定既然这样就不跟他们计较了,她悠悠开口道:"厨房的锅里还有好些个肉没有盛出来,估摸着现在应该还热着?" 山贼们就跟听了圣旨似的呼啦一下奔向厨房。 关婉婉笑嘻嘻地看着他们猴急的样子,又拿了酒壶给自己和白洲倒了一碗。她眼睛亮亮的,举着酒碗朝白洲道:"还没敬你一杯呢。" 白洲偏过头望着她的脸,微微勾起唇角,"这次又是什么说辞?" 关婉婉故作思索地沉吟了一会儿,"敬点什么呢?" 白洲挑挑眉,"真没诚意,这还要现想。" 关婉婉悄悄在桌子下面挨了挨他放在腿上的手,也不说话了,直接端起酒碗轻轻碰了碰白洲的那只。 她将碗中的佳酿一饮而尽,似是有些醉了般半眯着眼。 "就敬我们都能重生归来再次相见吧。" 第55章 白洲的视线至始至终停留在关婉婉身上,他随手拿起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喉结随着他的动作上下滚动了一下。 庭院四周挂着的灯笼早就被山贼们准备桌椅的时候顺便点亮了,哪怕是这会子天彻底黑下来院子里也不会显得暗淡无光。关婉婉将胳膊支在桌子上一只手撑着自己的侧脸,光线微微映照在她的脸颊上,她便这样偏着头望着白洲,轻勾着嘴角似是带着些笑意。 白洲喉咙有些发紧,他抬手又给自己斟了一碗酒,轻抿了一口,声音是一贯的低沉悦耳,"婉婉你喝醉了?" 关婉婉轻哼一声,神色间确实有些迷离了。她晃了晃空空如也的酒碗,不满地皱了皱眉。 按理说她是不应该醉的,关婉婉自认酒量一向很好,平日里就算是再喝下这一壶也不成问题,可也不知今日这是怎么了,刚喝了几碗就有些晕乎乎的。她垂着脑袋想,难道是她这么久没沾酒杯,酒量变差了? 关婉婉着实有些低估了自己埋的这坛陈年佳酿的烈性,这酒初入口时没什么感觉,酒味浓香醇厚引着人们一杯接一杯地往下喝,等到自己感觉酒劲儿上来的时候,实则已经是要大醉了。 关婉婉开始的几口喝得快了些,也没能察觉,经白洲那么一提她才发现自己好像是有些恍惚了。 她嘴上不肯承认,逞强道:"才没有,哪能喝上这么几碗就醉了的。" 酒壶靠近白洲那边,关婉婉半眯着眼睛微微欠起身伸出手去够,微凉指尖蹭过白洲的手指边缘,到底是没能把酒壶拿回来。 她泄气地坐了回去,不开心地咂了咂嘴。 白洲眸色微深,垂眸摩挲着她刚刚不小心触碰到的手指,声音中带这些古惑的味道:"还想喝?" "我够不到,"关婉婉微微蹙眉,好看的眼睛仿佛映着繁星甚是明亮,她又抬起手指了指酒壶的方向,唤道:"白洲,你递给我。" 白洲微微勾了嘴角,伸手将酒壶握住,修长的手指搭在酒壶盖的边沿上轻轻转动,"不如说些好听的,我便斟给你。" 关婉婉好像比刚刚又醉了些,她苦恼似的捏了捏眉心,仿佛真的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只可惜她现在脑子里晕乎乎的实在无法正常思考,思忖了片刻为难地开口向这个坐在旁边的"罪魁祸首"询问道:"什么才算好听的,我想不出来。" 白洲声音低低的,"嗯,不如叫声夫君吧。" 白洲的这句话总算是刺激到了关婉婉即将沉睡的神经,她漂亮的眼睛嗔怪地瞪了白洲一眼,轻轻哼了一声,伸出手抓向她能够得着的白洲的酒碗。酒因着她摇摇晃晃的动作在路上洒了大半,她可惜地咂咂嘴,端起剩下的碗底一饮而尽。放下酒碗还不算完,她挑衅似的朝白洲挑了挑眉,就好像是小孩子偷吃到了糖果般洋洋得意。 白洲看着碗沿上关婉婉刚刚喝过的地方,也不计较她没唤那声"夫君"。他声音低沉悦耳,"还没醉?" 关婉婉白了他一眼,将鬓间的碎发挽到了耳后,"当然没有。" 白洲眸色深了深,蛊惑的声音徘徊在她耳边,"那便再喝些吧。" 白洲直接拿了酒壶饮了一口,他伸出手捏了关婉婉的下巴俯身吻了下去。陈酿的味道充斥在关婉婉的唇齿间,酒味清香浓郁带着些许烈酒的辛辣,入口回甘,而在白洲那里却尽是香甜。 关婉婉的呼吸有些不稳,她用手推了推白洲,本就迷茫地意识似是被蛊惑了一般,非但没有清醒仿佛还想要沉沦进更深邃的黑暗。 "傻死了,连呼吸都不会。" 白洲松开了手,又用指背蹭蹭了他刚刚捏红的那块,他其实没用多大的力,现在的动作更像是在安抚。他似笑非笑地开口道:"还要不要喝酒了?" 关婉婉的脸因着他的话一点一点红了上来,她避开他的手指,伸出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嘴唇,脑子里一时间有些混乱,"怎、怎么能……" 远处传来了阵阵山贼们说笑走来的声音。关婉婉的意识瞬间清醒了大半,她赶紧推开白洲,身体本能地向后错了错,随后警觉地望向不远处没有离开的阿大阿二。 好在阿大阿二一直在专注地吃饭,始终没有抬头望向这边意向。关婉婉这才松了口气,这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看到可如何是好。 白洲看着她警惕的样子嫌弃地戳了戳她的头,"傻死了。"他怎会让刚刚那刻的关婉婉被人看到。 端着菜回来的山贼们陆续入了席,有个眼尖的小山贼路过关婉婉身旁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疑惑道:"老大你脸怎么红了?" 关婉婉赶紧用手贴住脸颊,试图掩盖这阵子的尴尬,她随口胡诌道:"天太热了。" 小山贼疑狐地半伸开双臂感受了一下此时山里的温度,心道这天一点儿也不热啊。他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关婉婉的装扮,"老大你是不是穿太多了?" 白洲替她将撩到耳后的碎发放了下来稍稍遮住了她红透了的侧脸,他开口替她圆场道:"你们老大她喝多了。" 小山贼这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看来这酒还真够烈的,他们老大酒量不错的,没想到才喝这么几口就喝醉了。 回过些神来的关婉婉赶紧吃了几口菜压了压先前涌上来酒劲,她报复似的在桌子下面悄悄探出手掐住了白洲的小臂。 白洲眼底带着笑意地望着她这些小动作,也不躲,感受着她似是小动物般的轻抓,任由她捏着,声音低低地在她耳边问道:"解气了?" 关婉婉顿时有了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忿忿地收了手,又夹了几口菜来吃。 她板起脸想让自己看上去尽可能更加严肃,郑重道:"白洲,下次不能在这种地方,会被人看到的。" 警告的话听到白洲的耳朵里却被曲解成了另一种意思,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想听到的关键词,也就是说,婉婉的意思是还可以有下次。 关婉婉要是知道白洲此时在想些什么恐怕又要伸手掐他了,她半天也不见白洲回应,索性抬起胳膊肘又轻轻碰了碰他,"白洲,你听到没有。" 白洲"唔"了一声,含糊道:"没有人看到。" 关婉婉立刻正色,"那也不行,这次差点就被人看到了。" 白洲学着她刚刚的样子将手支在桌子上撑着下巴,"他们不是都知道?" 关婉婉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人还有没有羞耻心了。 她怒道:"那也不行。" 白洲点了点头,"也就是说不可以被人看到?" 关婉婉被他这突然的反问弄得有些发蒙,不过这句话说得好像也没什么毛病,她有些迟疑地"昂"了一声,话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那一瞬间她分明从白洲的眼睛里看见了一丝阴谋得逞的笑意。 等她再想捕捉时,那一抹笑意已经被隐藏得消失不见了。关婉婉皱了皱眉,不满道:"你是不是在打什么奇怪的注意。" 白洲又给自己斟了一碗酒,样子要多正经有多正经,就好像在瞎想的只有关婉婉一人。他轻抿了一口酒,轻松地转移了话题:"婉婉再不吃菜可要凉彻底了。" 关婉婉心存疑虑,假装将注意力转移到食物上,暗中不时悄悄拿余光偷瞄一眼着白洲的动作,只见那人从容地喝酒吃菜看不出半分端倪。 白洲的正经让关婉婉都产生了自我怀疑,她摸了摸下巴,难道真是她刚才看错了? …… 贺玲来到院子里的时候,山贼们已经开始吃饭了,见到她出来,才恍然想起他们还落下一个人来着! 几个山贼忙讨好地起身拉了椅子过来想让贺玲坐在自己这桌,贺玲温柔地微笑着摆摆手,最终选在了角落里一处人较少的地方。 她落座后礼貌地朝关婉婉笑笑,微微颔首示意。关婉婉根本没有想理她的意思,奈何她太过明显地穿过院落,关婉婉不得已地草草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贺玲咬牙切齿地望着坐在远处的白洲和关婉婉,面上虽然是笑着的,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她今天有多憋屈。 下午在白洲那里受挫了不说,等到了饭点的时候,往日里都有山贼眼巴巴地挨个跑来请她去吃饭,结果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然一个人都没有!她独自一人在屋里等啊等啊,等到实在挨不过饥饿了走出来才发现这帮山贼早就吃上了! 她哪里会想到,经关婉婉这好酒好肉的这么一折腾,山贼们一心心系看得到吃不到美酒佳肴,在不知不觉间一不小心就把她给忽略了。 这一口气憋在她心里着实把她气得够呛,原本饥肠辘辘的感觉早已随着心中的怒气被贺玲淡忘了,她象征性地夹了一筷子食物,满脑子想得都是关婉婉回来前后这山贼们对她的两种态度。偏偏这帮山贼刚刚还热情地给她让座让她无法发作。 远处白洲优雅吃菜的样子又让她想起了自己下午时分在关婉婉房间里的狼狈。她愤愤地咬在了鸡肉上,望着远处和谐的二人,心道关婉婉我跟你没完! 第56章 贺玲的目光流连在白洲和关婉婉之间。 许是她紧盯着白洲的目光太过明显,关婉婉似有所觉地抬头望去,不满地皱了皱眉。关婉婉不知道她又在打很么鬼主意,只是白洲被人这样盯着实在让她心里有些不舒服。她起身端了碗酒,径直穿过觥筹交错的院落,朝着角落里的方向走去最终站到了贺玲面前。 贺玲先前专注地盯着白洲,试图从他的言行中判断一下他真实的来头,根本没有注意到关婉婉的靠近,直到庭院边的光源被关婉婉挡了个彻底,身处于阴影中的贺玲这才意识到刚刚还坐在白洲旁边的关婉婉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主动找过来了。 院子里喧闹的人群随着关婉婉的动作逐渐变得安静,众人停了筷子,举着酒杯的手也僵在了半空中,山贼们望望贺玲又望望关婉婉,悄声嘀咕了几句,实在猜不透自家老大要做些什么。 贺玲一看山贼们的视线全都聚集到了她身上一下警惕了起来,她起身朝关婉婉笑笑,眼眸转动只等着关婉婉先开口。 关婉婉似是懒散地坐在她身旁的空位子上,抬手示意贺玲坐下,她道:"贺姑娘尝着我的手艺可还习惯啊?" 贺玲听到她在问厨艺时心里悄悄送了一口气,她讪讪地笑了笑应对道:"当然了,婉婉的厨艺甚好,不像我做什么菜都那几个味道,跟婉婉比起来我实在是自愧不如呢。" 她温婉谦虚的样子惹得旁边的小山贼心痒,几个人同时开口道:"怎么会呢,先前贺姑娘做的饭我们都尝过的,都特别好吃的!" "就是,贺姑娘太谦虚了。"关婉婉端起酒碗抿了一口,长长的睫毛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着,衬得她在微微的光亮下甚是好看。 贺玲唤她"婉婉",而她只是客套的叫她一声"贺姑娘",这称呼间的亲疏和距离感,她们心里都明白。关婉婉也没有刻意去纠正她的叫法,两人心照不宣地闭口不提称呼的事。 关婉婉话里有话地开口道:"跟贺姑娘想必我这都是雕虫小技。" 贺玲听出了她话里的言外之意脸色微微发白,刚想开口辩解便被关婉婉扶了胳膊打断。 关婉婉道:"我还以为贺姑娘是不爱吃我做的菜呢,半天没见你动筷子,光盯着白洲看。" 关婉婉这话说得颇有深意,贺玲她一个未嫁人的姑娘家总盯着别人的男人看,这任谁听了都会多想。 众山贼听了关婉婉的话一愣,齐刷刷地看向贺玲,有几个对她心存好感的小山贼其实刚刚一直留心着她只是光顾着看人家小姑娘根本没反应过来她是在看哪,经关婉婉这么一提醒才恍然想起她刚刚视线的方向好像是朝着白将军来着。 几个人窃窃私语:"诶,好像是真的欸。" "我好像也看见了。" "……" 贺玲闻言心里咯噔一声,这才明白过来关婉婉刚刚的话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她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紧握着的手心中也生出了不少冷汗。这事若是解释不清,她恐怕就难以在这个山寨中立足了。 她虽是存了想要拉拢白洲的心思,但是这事明摆着是见不得光的。这白洲是山贼们公认的关婉婉的人,她若是明目张胆地插进去的话一直以来苦心经营的形象可就全都毁了。再加上如今这山寨中有不少山贼是心悦她的,她也是靠着维持这种暧昧不明的气氛,跟山贼们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以得到他们众星拱月般的保护,若是让山贼们觉得她突然心有所属了,那现在她所拥有的一切可就都付之一炬了。 贺玲急忙解释道:"不是的,我只是见这热热闹闹的场景想起了家中从前的事,一时间有些恍惚便朝着一个方向愣神了。婉婉你千万不要误会我没有在看他的。" 话说到后面语气中已带了几分可怜兮兮的委屈,贺玲垂眸掩面似是想掩盖眼睛中的泪意。她越是这样遮掩着越显得楚楚可怜,众山贼们的心都要揪起来了,忙安慰道:"贺姑娘你别多心,是我们看错了,不知道你是想家。" 贺玲体谅地点点头,样子别提有多弱小了,她满意地看着成功被她激出同情心的山贼们,眼睛里闪过一抹狡黠,她低下头抿了抿唇,开口道:"让大家见笑了。今日宴席,看到大家热闹着不由得想起了从前在自己家里,逢年过节的也都是这样的热闹呢。" 她说道这里轻轻叹了口气,"只可惜我家后来家道中落了,没了宅子也没了钱银,再后来家里也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孤苦无依。还以为要饿死在街头了,还好得了你们相助,给了我容身之地。小女、小女在此谢过了。" 她说完装模作样地低下头啜泣了两声,引得周围山贼颇为感慨,瞬间被激起了保护欲。她拿眼角悄悄瞥着众人的反应,谁料光关婉婉无动于衷也就罢了,远处的白洲始终冷眼瞧着她,不见半分同情。 贺玲心里泛起一阵恼火,她后半句完全是说给白洲听的,可这么这个人连个反应都没有,如此的冷漠无情! 她咽下了这口气,将话锋直指关婉婉,"婉婉你千万不要怪我呀。我真的没有在看白公子的。" 若说前面的话都是为了博取这山寨中男人们的同情心和保护欲,那么这最后的一句就是将一切的问题的源头推到了关婉婉身上,山贼们一定会回过味儿来是关婉婉太过跋扈,欺负了她这个弱女子,到时候她就只管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边假意劝架边看好戏就够了。 关婉婉看着她瞥向白洲的视线不由得嘴角噙了抹冷笑,众山贼只看着她的背影看不清关婉婉此时的面部表情,她缓缓道:"贺姑娘这是误会我了,我可没有责怪贺姑娘的意思。我就说嘛,白洲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看的,就算看了也没关系呀,又不是姑娘家,看了也不会少块肉。" 她轻轻将鬓角的碎发挽到耳后,眼眸清澈,"我只是担心贺姑娘在我这简陋的山寨里住不习惯也吃不习惯,看你没怎么动筷子才过来问问你,是不是不合你胃口还是你身体有哪里不舒服,没想到倒叫你多心了,惹得你这般伤心说起来是我的不是。" 到底是关婉婉多年在山贼们心中的形象更胜一筹,山贼们对于关婉婉的信任显然更为深厚,贺姑娘虽然也可怜,可这事也不全是他们老大的错嘛,这贺姑娘刚刚的视线确实容易惹人误解,连他们也差点以为她是对那白将军有意思了。 众山贼们做起了和事佬,七嘴八舌地开口道:"贺姑娘你别多心,我们老大不是在怪你。" "是啊是啊,我们都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贺姑娘你别多想。" "对对对,贺姑娘根本不是那种人。" 贺玲皮笑肉不笑地咬了咬后槽牙,自己苦心营造出来的形象全被关婉婉这几句话给毁了,她活生生从一个弱女子的坚强委屈被转变成了小心眼的自怨自艾。现在可好,她直接被定性成了所谓的"不是那种人",这以后她真做了些什么在众人面前也说不过去了。 关婉婉饮尽了碗中的酒,举着碗倒过来示意给她看,"我干了这碗酒,就当是给贺姑娘赔不是了。" 关婉婉这边大度,举止也大方得体,倒更显得贺玲刚才有些小家子气。 她似是在照顾贺玲的感受一般将上一个话题"体贴"地揭过,目光越过桌子上各色的菜肴,望了望贺玲那空空如也的碗,开口道:"贺姑娘不尝尝我这酒吗?" 贺玲强行扯了抹微笑,"不了不了,我不会饮酒。" 关婉婉啧了一声,颇为感叹:"那可真是太可惜了。这坛酒我存了好多年的,如今这样的陈年佳酿可是不多得。贺姑娘便饮些茶吧。" 她也不等贺玲回答了,直接站起身,"我好像有些醉了,就不打扰贺姑娘了。贺姑娘自己吃好喝好啊。" 山贼们看着关婉婉回了自己的席位,也没再当回事,重新坐回去继续喝酒吃菜了。庭院里恢复了先前的热闹,只有贺玲一人独自坐在角落里憋屈地想摔筷子。 关婉婉见众人的视线不再聚集在她身上了,连贺玲也低了头不再往他们这边偷看,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可这事还不算完,她将椅子悄悄往白洲那边挪了挪,咬了咬嘴唇压低了声音朝白洲开口道:"你说她总看你做什么?" 白洲轻笑着看着她的小动作,"婉婉吃醋了?" "呸,我才不会因为你吃醋呢!" 她撇撇嘴假装不在意的移开了视线。话语间不肯承认却掩盖不住微微泛红的耳尖。 白洲端起酒轻抿看一口,似是随口般地在这时又补了一句:"其实她下午的时候过来找过我。" 连白洲自己也没想到,他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居然让刚刚还故意背冲着他的关婉婉,瞬间转了回来。 第57章 关婉婉不悦地皱了皱眉,目光移向远处角落里坐着的贺玲,见她正掩着唇微笑着听身旁的山贼说话这才收回了视线面朝白洲开口发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是你刚走后不久。" 关婉婉立刻警觉,这贺玲是明摆着趁她不在的时候去找的白洲,她前脚刚走贺玲后脚就进去了,可见这人是一直在暗中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的。被人监视的感觉让她泛起一阵厌恶。关婉婉忙追问道:"她找你做什么?" 白洲到没有向关婉婉这般在意贺玲,他本就没留心,也至始至终没把贺玲放在眼里,这么忽地提起具体下午发生的细节似乎也没什么太大印象了。他顿了顿,大致回忆了一下午后发生的事,嗤笑一声沉声道:"说是要救我。" "啊?"关婉婉被这样的答案弄得有些发蒙,她救白洲这是哪跟哪? 白洲微微颔首,再次肯定了自己的说法,"嗯,她是这样说的。" 关婉婉疑惑,"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就让她出去了。" 关婉婉听得云里雾里的,着实弄不清这贺玲想干什么。白洲哪有什么是需要她救的,难道她也知道白洲五年后有难打算出手相助拉拢白洲?难道她也是重生回来的所以才会比上辈子出现的时间提前? 关婉婉的细眉拧在一起,心里感到一丝烦躁。怎么,她这是害他们一次还嫌不够,这是重活一世又找来了?没了别的法子谋生就有一次打上了他们的主意,恩将仇报一次还不够,这种人果然是不管过了几辈子都不该救的吗。 此时关婉婉心底的不安也只能找白洲商量,她有些没把握地开口向白洲问道:"你说,她会不会也是重生回来的?" 白洲看着她皱眉的样子,伸出手指在关婉婉眉心处揉了一下将她紧蹙的双眉微微舒展,他补充道:"她的原话是她要救我出去。我想应该不是你猜测的那样。" 关婉婉抬手抚上白洲刚刚触碰到的地方,她自己揉着额头,重复道:"救你出去?" 她揉着眉心思索,说出的话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从这里把你救出去,山寨里会发生什么事吗?为什么要带你离开呢?" 关婉婉的猜测与白洲所想的结果倒是有了一半的接近了。白洲开口提醒道:"我觉得是她误会了什么,她确实是没存什么好心思,就算是重活一世我们上辈子连见都没见过,更没有任何交集,她为什么会无缘无故打我的主意?" 关婉婉觉得白洲的分析很有道理,应和道:"也对,哪怕是经历两辈子她也从没遇见过你,她现在甚至连你是什么人都不清楚。她怕是以为你真的如寨子里其他人所说是个从山下来的书生。" 白洲"嗯"了一声,"所以,你不必担心了。她不是重生回来的。" 关婉婉点点头,如此看来贺玲确实不像是重生回来的。贺玲之所以会去找白洲多半是因为不知晓白洲的真实身份,便动了什么歪心思。她现在的种种行径不过就是为了针对她关婉婉,可贺玲踏进那间房间之前怎么也没有预料到,白洲压根就不是什么正经书生。 关婉婉突然灵光一闪,"诶,她说的救你就是指的这个吧?他们惯会开那种无边无际地玩笑,这一传十十传百的,传到贺玲那里就真的以为你是我掳到山上来的书生了吧?" 一想到白洲一个堂堂大将军竟真被人当成了普通的书生,关婉婉想象了一下白洲冷着脸的样子,没忍住用手捂着嘴努力憋笑,她抬头悄悄看了看白洲的神色,大胆地将胳膊挨在白洲的肩上想伸手去碰他的脖颈,借着酒劲儿壮了胆子还真就想演出一副嚣张跋扈的女山贼强行调戏弱书生的戏码来。 白洲偏过头看了她一眼,轻勾了唇角看着她的举动,"胆子还真是变大了,想调戏我了?" "不可以嘛?"关婉婉舔舔唇,悄悄瞄了一眼那些院子里的人,确认没人在看他们了,又得寸进尺地挪了挪位置。凭什么每次都是她被白洲弄得面红耳赤,还不许她反击一次了。 白洲神色淡定,像是在真的帮她参谋般地开口道:"婉婉,想调戏人那你这个动作不对。" 关婉婉一愣,这调戏人还有什么专属动作不成,她怎么从未听说过。关婉婉直起了身子疑惑道:"哪里不对?" 眼见着这被他引来的"小猎物"一步一步入了他的圈套,白洲眸色又深了深,他调笑着开口道:"我教你啊。" 白洲没等关婉婉对这句话的含义有所反应,他抬起早已悄然放在关婉婉身后的手,另一只胳膊同时伸向前方揽过她的腰肢。关婉婉猝不及防失了平衡被白洲轻轻带进怀中,白洲宽大的手掌蓦地压在她的后脑上。 白洲满意地看着关婉婉惊愕的目光,他没有片刻犹豫直接吻住了她娇软的双唇。 前一秒还颇有气势的关婉婉刹那间涨红了脸,她本能地推了一下白洲,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大块。 白洲刚刚不过是顺着她原本就靠过来的动作揽了她到自己这边,并没有花多大力气,这下倒叫她轻易逃跑了。 白洲也不恼,神色间不改刚才的淡定,仿佛前一刻发生的一切就是真的为了教她一般。他低低的声音带着些许喝过酒后的沙哑,只他缓缓开口道:"学会了没有?" 关婉婉捂着自己的嘴唇,干巴巴地瞪了他一眼,试图无声地控诉白洲的"恶行"。 白洲看着她的样子轻笑,"噢没学会,那我再教一遍?"他说着作势还真伸手要拉她过来。 关婉婉赶紧往后躲了躲,"别闹!"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实在害怕被人看见她这张红到发烫的脸。关婉婉警惕地看向周围仍在喝酒吃菜的众人,见没人注意到他们在这边的动静才在心底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人看见。 只是此刻还不是彻底放松下来的时候,她这眼前还有一个白洲呢。关婉婉不由得忿忿地想,这人怎么就跟专门过来克制自己的一样,弄得她完全不是对手。 白洲显然是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她,他望着她泛红的脸,眼底带着笑意,"看样子是学会了,不用我再示范一遍了。" 关婉婉瞪了他一眼,问罪道:"白洲你没个正经的!不是答应好了不可以在这里!" 白洲挑了挑眉,"婉婉,你好好想想,咱们刚才说的可是不能被这些人看到。" 关婉婉怒道:"那还不是一个意思!" 白洲用目光示意关婉婉看看这庭院里正喝酒嬉闹的众人,他微微勾了嘴角,道:"婉婉,你看,这院子里哪里有人在看我们。" 关婉婉气鼓鼓地被噎了回去,别说,这院子里眼下还真没人看他们。 "没人看也不行!" 她眼瞧说不过白洲干脆直接改为强硬态度,谁料白洲端起酒轻抿了一口又堵了她的唇。 "不可以总提无理要求。" "!!!"到底是谁无理! 宴席过后,酒足饭饱。 几个小山贼懂事地留下来收拾残局,关婉婉大概布置了一下分工,便伸伸腰往回去的方向走了。这久不做这么多的菜,都忙活完了还真有点累了。她怒瞪了一眼还跟在她身后的某人,却换来那人不气不恼地轻笑。关婉婉忿忿地在心中的小本本上给他狠狠记了一笔。 等走到了屋门口,关婉婉忽地停住了脚步,她转身站在台阶上,高度将将与白洲齐平。关婉婉上下打量了一下白洲,像是在认真思考。 白洲不知道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开口道:"怎么了婉婉?" 关婉婉没回答,在他的注视下缓缓往里走了两步,只听"砰"的一声,关婉婉在门的另一边道:"你果然还是去睡地面吧。" "……" 精明神武的白大将军怎么也没想到"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 翌日清晨,关婉婉在自己的床上睡了个神清气爽。起身后正习惯性地想去问问白洲早上想吃些什么,突然猛地想起她昨晚上把白洲关在外面了! 昨天她正在气头,关上门后压根没去听白洲在门外说了些什么,直接插上门闩回里间睡觉去了。白天忙碌了一天本就有些累了,再加上回到了自己熟悉的环境里,她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结果这一觉睡到大天亮,她算是彻底把白洲给忘了。 关婉婉"啊"地一声掩住了自己的唇,忽然失去了把门打开的勇气。 白洲不找她算账才怪了。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到这两道门后的场景,白洲黑着脸在门口等着她出来兴师问罪,见她醒了还在里面躲着不出来就不满地拍拍门,用危险的语气威胁她说婉婉你有本事就永远别出来。 关婉婉一个激灵,被自己想象的画面吓得一身冷汗。这复仇一时爽,可报复了自己惹不起的人,这后果也得她自己承担。 关婉婉苦着一张脸,先打开了里间的大门。 第58章 关婉婉本以为白洲还在大门外的,没做什么心理铺垫就打开了自己里间卧房的小门。谁料这一开门,就见白洲正半倚在她先前为他准备的那张罗汉床上。 关婉婉整个人瞬间僵在了原地,"你、你怎么进来的?" 白洲见自己等了一早的人终于醒了,他不紧不慢地从罗汉床上起身,似是随意地抻了抻身上的衣衫,他抬眼望了一下正愣着不敢动弹的关婉婉,嘴角微微勾起,声音带着些许的低沉和慵懒:"醒了?" 关婉婉感觉自己因着他这一句话寒毛都要立起来了,张了半天口也没成功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白洲挑眉看向她,迈步朝她一步一步地走来。 直到身体都要被笼罩在阴影里了,关婉婉仅存的求生欲终于唤醒了她僵硬的四肢,双腿不由自主地随着白洲过来的的动作开始一点一点往里屋蹭,直到她耳边传来"嗒"的一声,关婉婉猛地回头才意识到这是自己的脚跟已经抵到床边了。 白洲越走越近。强大的压迫感让关婉婉觉得自己就像是误入了猎人圈套的小动物根本无处可逃。挣扎什么的都是没有用的,她只能等着猎人一步步逼近,而后眼睁睁看着他从容淡定地收网。 关婉婉脚下一软直接半坐在了里间的床边上。天知道她昨晚其实只是想把他关在外面一小会儿等夜深了就让他进来的,可没成想自己这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彻底把白洲忘在了脑后。关婉婉不安地咽了口唾沫,她现在解释解释还能来得及吗? 白洲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满意地看着这个小东西追悔莫及的表情。她也不想想,区区一扇门能困得住他么? 关婉婉眼见白洲都快站到自己身前了,也不知道说什么能阻止他停下来,胡乱找了个话茬结结巴巴地开口道:"白、白洲,早……早啊。" "嗯,早啊。"白洲声音平缓,没有任何起伏的波澜,虽然是平常般的答话,但是在关婉婉听来,这语气怎么听怎么危险! 关婉婉的心跳越来越快,强烈的求生欲提醒着自己还需要做一下最后的挣扎,然而身体再次开始不听使唤。她眼瞧白洲离她只剩下最后一小段距离认命地紧闭了双眼,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得很长,心中两种声音在不断交替。 "跑吧跑吧,留在这里会死得很惨的。"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迟早会落网,到时候岂不是会更惨!" "你还有工夫担心那会儿,现在不跑你马上就能感受到什么叫更惨了……" "好歹跑出去先看一眼今天的太阳啊!" …… 关婉婉猛地睁开眼,深吸一口气。 说得对!不管了!先跑了再说! 她鼓起毕生的勇气,嗖地起身,瞄准了白洲身侧有一大块空旷的漏洞,趁着他还没完全靠过来,像只兔子一样拔腿就跑。 白洲丝毫没有出言阻止她最后的挣扎,只见他脚下从容,只是轻轻地挪动了一下,瞬间就将关婉婉唯一的出路挡了个严严实实。 关婉婉险些撞到白洲的身上,她赶紧刹住脚步又因距离白洲过近,身体本能地怵头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好几步。果不其然只见她脚跟一绊,成功地再次跌坐回床上。 关婉婉这个悔啊,她想什么呢,居然跟一个习武多年的大将军比反应速度。 白洲微微眯了下眼,这小丫头还学会逃跑了,他能让她跑得掉? 他轻轻开口语气危险,"婉婉,你想去哪?" 关婉婉绝望地看着白洲彻底站在了她的面前,她双手合十讪讪一笑,赶紧瞎编:"那什么,我刚刚是想给你做早饭去来着。你早上还没吃东西呢吧!想吃什么?我这就给你做去!" 她顺势就想再次起身,白洲抬手一拦,关婉婉瞬间就怂了,乖乖地摆摆手又坐了回去。 她眼见插科打诨不成,赶紧转变策略,"白洲,那什么,你听我解释。" "哦?" 白洲深邃的眼眸中带着警告的意味上下打量了一下关婉婉,而后在她的注视下从容地转身缓缓地关上了这里间唯一一道通往外面世界的大门。关婉婉眼睁睁看着门缝一点一点被白洲关严,彻底放弃了挣扎。明摆着是跑不了了,还是老老实实坐在这里等他不要让自己更惨一点了吧。 白洲回身满意地看着正乖乖坐在床边哪都不去了的关婉婉,他再次走回到床边,强大的威压感让关婉婉忍不住想往床里面的方向挪。 关婉婉心里发慌,她也闹不清白洲的那声"哦"是愿意听她解释呢,还是让她闭嘴别说话的意思?她偷偷打量了一下白洲没有如她想象中变得更阴沉的脸色,悄悄呼了口气,语气讨好地再次说道:"白洲,你听我说,我可以解释的。" 白洲长眉微挑,声音低沉,"解释什么?" 关婉婉心里更没底了,"我、我昨晚不是故意的。" 白洲勾了唇角突然靠近,"门不是你关上的?" "是……是我。" 他又靠近了一些,"门闩不是你插上的?" 关婉婉咽了口唾沫,不得不承认,"额……是我。" "是谁昨晚进屋之后倒头便睡,完全把我抛在了脑后?" 他每问一句就又接近一分,明明语气是十足的危险,话语也是在兴师问罪,可声音却是一贯的低沉悦耳,似是能轻易蛊惑人心。关婉婉随着他的动作一点一点往后躲去,偏偏腿上使不上力气,最终只好上半身一点一点沉了下去。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了胳膊撑在身后半躺着的状态。 白洲单手支撑在关婉婉身侧的床上,将对方完全圈在了自己的领地里。他满意地看着关婉婉乌黑的眼眸里尽是自己的影子,又问了一遍:"是谁?" 关婉婉的姿势已经接近了仰躺的状态,如此的接近白洲对她来说完全是一种全新的认知。她已经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关婉婉眼泪都要下来了,要杀要剐你倒是给个痛快啊!她气场全无,声音小道只有白洲可以听见:"是我。" 两人离得极近。关婉婉也在他那深邃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她伸出一只手轻轻拉了拉白洲的衣袖,小声求饶:"我错了……" 白洲垂下眼眸望着她,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迟迟没有说话。 关婉婉睫毛微微颤抖着,声音发软,"我真的错了……" 她抬眸望向白洲,祈求的希望刚刚的话能起了那么一点点作用,然而白洲显然没有如遂了她的愿,他非但没有退开,反而继续倾身向前。 关婉婉根本无处可逃,大脑彻底处于了停滞的状态,无计可施之下她只得咬了牙紧紧闭上了双眼。失去了视觉的瞬间,其他感官所带来的感受仿佛忽然间被无限放大了。 黑暗之中,她得到了一个轻柔的吻。 不似往日里意犹未尽的缠绵,而是轻轻地触碰后便缓缓地离开。 关婉婉迷茫地睁开了湿漉漉的眼睛,她看见那人微微勾着嘴角。 白洲看着她呆呆的样子轻笑。 "原谅你了。" 他缓缓起身,又退开了一段距离,就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神情自然。 关婉婉僵直的身子由于他的离开一点一点回暖,她如瞬间泄了气一般彻底仰躺在了床上,扯过一旁叠好的被子直接蒙住了脸。 白洲好笑地看着关婉婉的动作,出言提醒道:"刚刚不是说要给我做早饭吗?怎的又回去睡了?" 关婉婉蒙在被子里闷闷地应了一声:"好。"又继续"装死"不动了。 白洲怕她真的把自己憋着,只好退了一步,"那我出去等你?" 关婉婉点了点头,从白洲的视角来看就是一块巴掌大的被子被她的脸蹭得上下起伏了两下。他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打开门出去了。 直到里外间都没了白洲的动静,关婉婉这才一点一点撩开被子,露出了一张红透了的脸。 她叱咤江湖这么多年,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一天会被一个将军给完完全全地克制住了。她冷静下来越琢磨越不对,昨晚明明是他先招惹的她啊?!怎么事到如今要认错的倒反而成了自己了? 再说她也没关住白洲,那门不还是轻易让他给进来了,看外面那张罗汉床上的迹象,明摆着是有人在那里睡了一夜的,也就是说白洲压根没在院子里冻上一夜,那她刚才到底在心虚什么! 关婉婉这才彻底回过味儿来,白白被占了便宜不说,还被压制得死死的,又是道歉又是讨好。 所以说她为什么还要给他做早饭?!她做错了什么!! 关婉婉忿忿地下床掏出小本本就要给他重新记上一笔,刚写了没几下,她手中的细笔一顿,忽地又不往下继续写了。 她咬着笔尖琢磨着,这报仇一时爽,好像这后果也有点严重? 而且貌似每次她想报复白洲到最后吃亏的都是她自己??? 关婉婉"嘶"地吸了口冷气,赶紧抬手把刚刚写好的两句给划掉了。 她自欺欺人地想着,算了算了,谁让她一向大度呢。 第59章 自从那日宴席结束后,贺玲一连消停了好几天。关婉婉也不知道她是故意避着自己还是怎么着,总之她很少能看见贺玲的身影,就算是偶然撞见了也是远远地看见她在和山贼们说话,她们二人之间甚少有机会交谈。 关婉婉对此倒是乐得自在,省下了那些见面后虚与委蛇地寒暄,她也好专心忙忙山寨里的事情。 前一阵子她带回来了一批好布料,关婉婉嫌自己做太费事,再加上她实在没有这个手艺,便命人将布料送到山下面的小镇子里找一家靠谱的铺子定做了一批被褥衣服什么的。如今算下来也有一段时日了,她估摸着成品做的差不多了,便打算下山看看,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也好及时让对方修改。 只是涉及到搬东西这种体力活她实在干不来,带着别的人去吧她还有点不放心。白洲出门又太容易惹路人的注目,而且她也不好意思总劳烦他这个大将军,思来想去关婉婉还是觉得带上阿大和阿二比较靠谱一些。她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最终在水井旁边找到了正在往上拉水桶的两人。 关婉婉悄无声息地靠了过去在两人身后站定幽幽开口道:"你俩忙什么呢?" 阿大阿二被她吓得差点把水桶扔回去,"老大,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关婉婉疑惑:"我走路也没声音了吗?" 阿二抹了把冷汗,无奈开口道:"老大,重点难道不是应该在突然说话很吓人上吗……还有你为什么要说也?" 关婉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也",阿二却在一旁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反正他们老大心里最近也没别人了。 以前他们总觉得以自家老大这个性格怕是很难嫁得出去了,结果没成想她现在不但成了他们之中唯一有着落的那个,还天天和那个白将军一起出现在他们眼前,感情好得很。他们这群山贼每天看着他们两个同进同出的实在是压力很大,偏偏这个"罪魁祸首"还毫无觉察。 阿二也不等她想明白了,赶紧换了话题:"老大,你找我们是有什么事情吗?" 关婉婉给了他一个"没事谁找你们"的眼神,反问道:"你俩打水准备干嘛?" 这两天天气逐渐转热,日头也毒,阿大他们经常在院子里忙活上半身已经被晒成了小麦色,手臂也显得更加的粗壮,他轻松拎着水桶答道:"噢,没什么,看着天气还行,洗洗衣服晾上。" 关婉婉一听这就是没什么事的意思,摆摆手示意阿大把水撂下,忽悠道:"我昨天夜观天象,发现明天天气也还行,不如今天跟我下趟山,跟我把在镇子里定制的东西运回来?" 阿二显然没有信了她的鬼话,站在一旁的阿大却深信不疑地配合地点起头来,"好嘞,老大包在我俩身上。"他一拍阿二的肩,"走了。" 阿二:"……好吧。" 无奈之下,阿二只好跟着他们两个来到了山寨门口。阿大先行绕到后面去把马车赶过来,阿二便留在原地陪着关婉婉等着。 山路尽头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吸引了关婉婉的视线,她眯起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喊了声:"许安?" 正四处辨别着方向的人听见有人唤自己名字忙闻声望去,关婉婉这才看清了他的正脸,她忙朝他挥了挥手,"许安,这边。" 许安看见关婉婉便知道自己是找对地方了,他脚下利索,几步就来到了关婉婉跟前,见旁边也没有外人在,便毕恭毕敬地朝关婉婉行了一礼,道了句:"夫人。" 阿二先前同他在将军府那边也见过,两人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关婉婉知道许安先前被白洲留在了皇城代理公务,如今突然过来只怕是有什么事情了,她赶紧问道:"许安,你怎么来?可是皇城那边出了什么事情需要白洲回去处理?" 许安忙摆了摆手,"没什么大事,夫人放心。就是有些军务上的安排拿捏不准,过来问问将军的意思。派旁人来走漏了将军的行踪不好,我就自己来了一趟。" 他看了看正站在树荫下的关婉婉,问道:"夫人怎么在这门口站着?" "噢我是要下山一趟来着,正要走呢就看见好像有个人像你,没想到还真是。" 许安笑了笑客气道:"多亏夫人叫我一声,不然我又该走岔了,将军临行前跟我说了大致的方位,结果还是在这山里绕了大半天。" "嗯,这山上是难找了些。"她顿了顿,示意了一下身旁站着的阿二,继续道:"阿二你要不留在这里布置一下吧,看看收拾间客房出来什么的。" 许安赶紧摆了摆手,"不麻烦夫人了,我见过将军之后即刻就得走,那边离不开太久的。" 关婉婉点点头表示理解,"这样吧,让阿二带着你去找白洲,一会儿还能送你下山,省得你再迷了方向耽误了时间。" 许安也不再推拒了,拱了拱手,"那便都听夫人安排了。" …… 最终,阿大和关婉婉下了山,阿二便领着许安来到了白洲的屋门前,其实也就是关婉婉的房间。最开始的时候由于忘记给白洲准备卧房了,关婉婉便只好安排白洲宿在了自己外屋的那张罗汉床上,谁料现如今空着的客房被收拾出来了,白洲却也不搬走了。 阿二抬手示意了一下屋内的方向朝许安说道:"就是这儿了,将军就在里面,你们先谈,过会儿你出来喊我便是,我送你下山。" 许安道了句:"多谢。"便转身敲门去了。 远处,正借着晾衣服的动作悄悄观察着白洲房间的贺玲,在阿二带着一个她不认识的男子出现的那一刻瞬间警觉。那个陌生男子她虽然没见过,但仅从他这一身相貌打扮上来看就定不是什么普通人。这人衣着服饰料子上虽算不得华贵,但细细看来也十分将就,贺玲几乎可以一瞬间断定,这人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只见许安敲了门后,屋内便传来了一声"进来"。贺玲拿衣服做着遮掩,伸着脖子使劲遥望着屋内的景象,只可惜大门只打开了那么一瞬间便被许安关了个彻底,她连白洲的影子都没得见。 旁边陪着她晾衣服的一个小山贼看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老大的屋子,有些奇怪,"贺姑娘,看什么呢?" 贺玲这才回过神,忙收了神色,应道:"噢,没什么,就是看刚刚进去了一个人,看着眼生,没见过的。" 小山贼闻言也往那边瞅了瞅,大门严丝合缝的,未见有人进去的迹象,"没有啊,那是老大的房间,她现在下山了,应该不会有人进去吧,贺姑娘你是不是看错了?" "啊也可能是我眼花看错了吧,"贺玲实在懒得同他解释刚刚看到的事,索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她又瞥了一眼那紧闭的大门,眸光一转,声音中带了几分温婉向身旁的山贼开口问道:"诶,陶大哥,你说这个白公子是个什么来头?" 山贼从未听贺玲这么这么亲近地叫过自己,被她这么忽地一唤,紧张得手心都有些出汗了。不过好在他还没因着这一句彻底忘记关婉婉刚回来第一天时的嘱咐,他咬了咬牙说道:"能有什么来头,就是个书生,老大从山下带回来的。" 贺玲垂眸抿抿唇,"可我觉着不像。" 山贼心道那能像么,人家其实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可是他面上还得维持着老大的谎言,只好马马虎虎道:"不像么,哈哈,我看着还行。" 贺玲委婉地笑笑算是有所回应。这些日子虽有意避讳着和关婉婉碰面,但是暗中也没少观察过这两人和山贼们之间的相处。关婉婉倒还正常,只是这白洲的话也太少了些。 其实自那日她从白洲的房间出来后便开始有所怀疑,这普通的书生哪来这么强烈的气场,再加上众山贼提起这个白公子的语气都怪怪的,这也让她彻底起了疑心。所以她才会在那天的宴席上一直盯着白洲看,试图从中看出什么端倪,谁料一个没控制好,看得太入神了,倒叫关婉婉给发现了。 这几日她越琢磨越觉得这白洲的身份绝对不止他们说的那么简单。她甚至隐约觉得,这寨子里所有人之中只有她一人是被始终蒙在鼓里的,其他人都心照不宣地很少提起有关这个白公子的事情。按照常理来说这山寨的寨主找了男人,寨子里的人能这么安静?除了第一日听他们闲聊的时候有所提起,其他时候都各干各的闭口不提。 贺玲几乎可以断定,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只是她虽然好奇,但是作为一个外人这些日子一直没敢太过突兀地发问,今天算是自然而然地引起了这个话题。 贺玲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她瞥了瞥眼前站着的这个耿直的山贼,微微勾起了唇角。 第60章 山贼着实不想对心仪的姑娘撒谎,左右也想不出怎么避开这个尴尬的话题,他挠了挠头将问题抛回给了贺玲,道:"贺姑娘怎的对这白公子这么感兴趣?" 谁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贺玲被他问得一愣,以为是自己神色间表现得太过明显了,慌忙讪讪地笑了笑,"哪有什么感兴趣,不过就是有些好奇这个人罢了。" 她说着话锋一转,真的表现出一副很关心的样子,顺理成章地解释道:"你看婉婉她那么单纯,若是此番遇人不淑,被人欺骗了感情可怎么好?我看那个白公子怪怪的,也不多与人往来,长相还那么阴沉,真怕婉婉会吃亏的。" 山贼自然知晓白洲的身份,压根从一开始就没往遇人不淑这方面想过。虽然这人看着是阴翳了点,气场上也不好接近,但人家好歹是个将军,而且每天看着老大和他相处得倒也和睦,他们还是一向很信任关婉婉看人的眼光的。再说了,白洲是个将军,他们是群山贼,他也没必要欺骗一个山贼的感情不是? 山贼也心宽,笑笑道:"没事,遇见我们老大谁吃亏还不一定呢!你别看她这个样子,其实厉害着了,不用担心她。" 山贼说得是实话,在他们看来,就自家老大那个性格,她还吃亏?她不记别人的仇就不错了。要说吃亏,这里外里谁更亏一些还真不一定。 丝毫不知晓关婉婉其实已经被人家完全压制的山贼,没心没肺道:"贺姑娘你就放心吧。能被老大领到这寨子里的,人品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 贺玲看着他这一脸笃定的样子更是起疑,这明显是一来路不明的男子,还自称是白公子,他哪来的这么大信心呢? 贺玲垂眸皱了皱眉,欲言又止地又看了看那边紧闭的房门,明显还是不能安下心来,她故作犹豫地开口道:"婉婉看人的眼光我自然是相信的,只是这感情当前恐被人迷了双眼,你说这好好的一个书生,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跟着婉婉上了山,我总觉得他是有所图谋的。" 她像是真的在为他们着想,继续"苦口婆心"地分析给他听,"你看他刚一上山就挑唆得婉婉跟你们之间差点生分了,要我说这人肯定是居心不良。老话里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就是这个道理。婉婉她独自下山,一去就是那么久,这回来了明摆着是偏向那个白公子的,我在旁边看得都觉得寒心。" 山贼皱了皱眉,"你也看出来了?" 贺玲眼见他快上钩了急忙接话道:"那是自然,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亲疏的,你看那晚夜宴。"她说着委屈地搅了搅手指,"我不过是不小心愣神了一会儿倒叫婉婉给误会成那般,可见她有多在意这个白公子了,旁人连看都不许看。" 她顿了顿,语气中甚是惋惜,"我觉得婉婉不是个糊涂的人,她定是被这个白公子花言巧语给哄骗了,才会跟你们疏远了。你们可得好好留意留意这个白公子的来头啊。" 山贼轻哼一声,"来头,不过就是……"他想起了关婉婉的嘱咐及时捂了嘴。 贺玲就等着他把话说出来了,眼见就差半句了他却又闭口不提了,顿时有点着急,她追问道:"不过就是什么?" 山贼急忙讪讪地掩饰,"没、没什么,不过就是个书生。" 贺玲垂眸拉了拉他的胳膊,"陶大哥,你们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呢。其实你们都知道的吧,那个白公子可不像是个普通书生啊。" 山贼哪遇见过姑娘跟他挨得这样近,一时间说话都有些结巴,"哪、哪能啊。就是个书生,就是的。" "陶大哥,"她软声软语地唤了他一声,余光瞥见山贼涨红的脸,嘴角露出一抹狡黠,"我知道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他们就会糊弄我,陶大哥你人最好了,你就告诉我吧,我不会和别人说的,就我自己知道。" 山贼明显有些动摇了,被贺玲那一句"你跟他们不一样"弄得心都酥了。他一直手挠了挠头,为难道:"唉,你好奇他做什么,那么严肃,有什么可好奇的。" 贺玲又唤了他一声,"陶大哥,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是你告诉我的,我也不和别人说,我就是担心婉婉嘛,要是知根知底的人我也就放心了。" "你……你真不跟别人说?" "我保证。" "告诉你了你就能放心了?" 贺玲急忙点头,"对啊对啊,而且你看,我知道了之后你们还能多个人帮你们做参谋,婉婉是个姑娘,你们哪里懂姑娘家的心思,我在中间可以帮你们出出主意呀。再说我也想多了解了解婉婉,她似乎对我有很大成见,但毕竟以后还是要朝夕相处的,我一直也想找机会跟她聊聊的。" 她眼见山贼已经动心了,便停了话语也不再催促了只等着他开口。她楚楚动人地站在日头底下,一副想要十分关切又无计可施的样子,任谁看见了都不忍心再拒绝她。 山贼犹豫了半天,转转头确认了一下院子里没有旁人,便拉着贺玲躲到了晾好的衣服后,压低了声音道:"其实,那个白洲,是个将军,是朝廷的人。" "什么?!" 贺玲惊愕地睁大了眼睛,看见山贼着急的表情才发觉是自己的声音太大了,她赶忙捂住嘴,低声道:"抱歉抱歉,我实在是太惊讶了。" 她十句话里面也就这句话是实话了。 她先前一直觉得白洲来头不简单,但没想到他竟然这么不简单。贺玲先前一直想错了方向,自那日她在房间里见过白洲阴翳的样子后,一直以为他会是个杀人如麻的逃犯什么的,万没想到,不但不是逃亡的犯人,竟然还是个官。 他一个当官的怎么跟山贼混到一块去了??? 贺玲心中疑惑,也就这么直接问了出来,"你们就不怕他带兵来剿了你们的山寨?他怎么会?一个将军怎么上了山?" 山贼忙给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嘘,小点声。老大说没问题那应该就是没问题的,他们好像在很久以前就认识了,具体的我们也不清楚,老大以前说得不多。这个白将军是隐瞒身份才上了山的,你千万别声张,和我们一样就说他是个书生就好。" 贺玲的心这才慢慢平静了下来,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山贼似是不放心地又嘱咐了一句:"贺姑娘,千万别跟别人说是我告诉你的,不然老大知道是要跟我没完的。" 贺玲的心思早已不在他的身上,她扯了抹微笑,点了点头,"这个是自然,你放心。不过你也别和别人提起我知道这事了吧,若是被婉婉知道我私下打听她的事,对咱们两个都不好,你说对吧。" 山贼心里隐隐有点感觉不安,偏偏贺玲还是平常那样温婉的笑着的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出来,他犹豫着回答道:"是……是这样。" 贺玲也不想过早的打草惊蛇,她语气温软地安慰道:"陶大哥你放心,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和婉婉好好相处的。先前我还以为那白公子是个什么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呢,还担心你们被蒙在鼓里有了危险都不自知,现在想想这将军身上难免带着血性,是我想太多了,这回知道白公子是个正人君子我也就安心了。" 山贼闻言点了点头,她能这样想最好了。他又看了眼贺玲娇弱的样子,暗自宽慰是自己想太多了,这样一个弱女子能存了什么心思,她也是确实为他们着想的吧。 贺玲得到了想知道的信息便找了个理由辞别了山贼独自一人回屋去了。好几种想法同时在她头脑中闪过,贺玲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若是直接毁了他们二人倒是便宜他们了,不如物尽其用好好利用一下这个将军。 倘若这个白洲发现关婉婉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说不定会直接勃然大怒灭了这个山寨,到时候她可以借机温言温语地安慰,不但除掉了关婉婉,以后还能得到将军的助力,真是一举两得。 贺玲想到这里不由得笑出了声,关婉婉,你等着吧。 …… 那日关婉婉从山下回来的时候,许安早已经离开山寨了。 关婉婉推开房门的时候,白洲正在看着几页写着字的信纸。 关婉婉好奇地问道:"在看什么呢?" 白洲抬头将信纸随意折了折放在了桌上,轻勾了唇角,"没什么,朝中的事罢了。" 关婉婉撇撇嘴觉得他这个将军当得着实辛苦,受了伤休养期间还离不开朝中的事。她从一旁的圆桌上取了茶叶,拿着烧好的水给白洲沏了一杯,"你今日见到许安了?" 白洲微微颔首,"嗯,见过了。" 虽然已经听许安说过一遍了,但关婉婉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在意,她向白洲确认道:"没什么大事吧?" 白洲倚在椅背上望着她手里的动作,轻松道:"婉婉在关心我?" 关婉婉轻哼一声,才懒得接他的话,听他的语气也知道是没什么事情了。 白洲望着她明明一副很关心却又装作才不在意的样子,轻笑。他将她拉了过来,接过她手中的茶。 "还是你沏的最好了。" 关婉婉悄悄红了耳尖,嗔怪地瞥了他一眼。 "瞎说。" 第61章 那日之后,许安又隔三差五的来过几次。关婉婉知道这是军中又有了难以解决的政务要白洲来拿主意。没有什么比听两个人在商讨公务更无聊的事情了,左右她也听不明白他们说些什么,更是懒得再去费那份心思,索性便将屋子的外间让了出来让他们把那里当做是临时的书房,也多给那两人留些做正事的时间。所以每当许安过来的时候,关婉婉便主动将房间让给他们替他们二人关好房门,而后独自在山寨里转一转,反正她每日也需要安排安排寨子里的事情,相互之间也并不冲突。 关婉婉站在院子里深吸了一口气,慵懒地展展腰,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去便见阿二正迎面向她走来,关婉婉赶紧朝他招了招手,"阿二,你来得真是时候,正要找你呢?" 她说着便向前走了两步迎了上去,她望了望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在了,便压低了声音向阿二说道:"我之前让你看着点贺玲,你可有留意了她最近的动静?我这些日子总遇不着她,感觉像是她刻意避开我了,想打听什么也不方便,你们那边呢?" 阿二眸色一深,"老大我们想到一块去了,我过来正是要和你说有关她的事呢。"他说着整个环视了一圈院落,又道:"老大,咱们还是进屋说吧。" 关婉婉摇摇头,"我房间不行,许安来了。" 阿二立刻会意,这许安每次过来都是和白将军有事要商讨的,还是不要打扰他们暂且避开得好。 关婉婉也知道这站在院子里说话不是个事,她想了想道:"还是去你房间吧,阿大可在?还有没有其他人了?" 阿二本也是这个意思,他即刻答道:"阿大在的,有关贺玲这事他知道,有一半还是他打听来得,老大放心,没有其他人。" 关婉婉微微颔首,"走吧。" 阿二的房间关婉婉也曾来过,比她的要小上不少不过也算是干净整洁。屋内有张小圆桌,关婉婉找了个凳子坐下,接过阿大给她倒好的茶,开口道:"说吧,发现什么了?" 阿二正色道:"前些日子我带许大人进山寨的时候,隐隐约约好像看到贺玲了,当时也没在意,只是依稀看到个人影像她,距离也离得比较远,许大人还在旁边我也就没有特意过去确认。" 关婉婉微微蹙眉,"她看见许安了?" 阿二点头肯定,"嗯,看到了。" 关婉婉抿了抿唇思忖了片刻,道:"许安的身份在这寨子里只有咱们三个人清楚。叫她看见也没事,反正她谁也不认得。" 阿二面露难色,"我开始也是这样想的,觉得那次只是偶然凑巧了,便也没太在意。可是后来许大人再次上山的时候,我发现她又在远处观望。从那以后我便留了心,果不其然,她几次偷看都被我给撞见了。说是无心为之或是事出偶然实在太过牵强。我觉得她在有意观察白将军他们。" 关婉婉本就对贺玲心存芥蒂,如今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她不可能不打起十二分的警惕。她眉头紧皱着,抿了抿唇,语气之中带了几分猜测的意思:"你们觉不觉得,她有可能已经知晓白洲的身份了?" 阿二闻言神色微变,他摸了摸下巴,有些不敢确定,"不会吧……仅凭见的这么几面就能猜得出?她也太好眼力。也许……她只是好奇白将军的身份,在窥视?" 关婉婉缓缓摇了摇头,"你太信任其他人那张嘴了,肯定是有人忘记了我的嘱咐,把白洲的事情都跟贺玲全盘托出了。" 阿大一惊,"咱的人不会吧。" 阿二也在一旁附和:"老大你的嘱咐大家的事,他们一向知道分寸的。" 关婉婉冷哼一声,"再知道分寸也难过美人关。指不定被人家怎样一拨撩就什么都说出去了。" 阿二张了张口,这自家老大说的情况还真的很有可能的,他们平常在一块称兄道弟的互相之间都很了解,而且就在关婉婉告知他们二人贺玲从前做的那些恶事之前,就连他俩也曾把贺玲当成个好姑娘来着。 二人知道这事确实是山贼们做得不对,两人相视一望讪讪地挠挠头,异口同声道:"老大你别生气。" 关婉婉只是撇撇嘴,"你们设想一下,如果你们是贺玲,知道了白洲不是个普通人是个将军,你们会做些什么?" 阿大阿二一阵思考,实在猜不透姑娘们的心思,二人试探性地答道:"好像和原来一样也做不了什么吧?白将军也不会理会她。" 关婉婉垂眸看着微微泛起白烟的茶碗,"没那么简单。如果我是贺玲啊,我会想办法利用白洲的。我是目前这个寨子里唯一明面上和她对立的人,她从一开始发现无法拉拢我,便几次想利用寨子里的人除掉我孤立我,可惜都失败了,如今得了这样一股外力,她那么不择手段,又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阿二有些回过味儿来了,"老大,你是说她又打上了白将军的主意?她先前可是吃了亏的。" 关婉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还少吗?她要是早长记性也就不跟我对着干了,早夹着尾巴下山了。" 屋内一阵沉默,关婉婉顿了顿,想起刚刚在院子里阿二说的话,她缓缓开口道:"阿二你刚刚说这还有一半是阿大打听来的,是什么。" 她说着看向阿大,"你也看见她了?" "是另一件事。"阿二给阿大递了个眼神,示意由他来说。 阿大道:"我前几日和几个人一起下过一次山,去了镇子里一趟,快到门口的时候被贺玲撞见了。" 关婉婉忙着追问:"她怎么说?" "她说她正好也有想要买的东西,正愁着自己一个人下山会走丢,想要跟我们一起去。我们几个劝她说这一趟路远不好走,替她捎回来就行了。她没答应,说是胭脂水粉什么的姑娘家的玩意儿,我们不会挑,她自己去便是了。" "你们带她下山了?" "嗯,当时其他人都答应了,我一个人也不好拒绝,就带她下去了。可刚到镇子上她就找理由跟我们分开了,说是一个时辰后在原地汇合。老大,我想起你那天说的话就留了个心眼,事后我去过镇子上的胭脂水粉铺,老板说根本没见过这样一位姑娘。" 关婉婉不禁垂眸思索,她低声开口道:"没去……那她会去哪?" 阿大无奈摇了摇头,"这个不清楚了,当时那么多人在也没办法跟着她。那次之后,我听说她后来又下山过一次,跟着其他几个山贼,这中间也就隔了三五天吧。" 关婉婉心中大概有了点眉目了,"真的去买胭脂水粉又怎么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去两次。" 她抿了抿唇,长舒了一口气,"好了,这事我知道了,我会格外注意的。你们俩就还和以前一样,能盯着就盯着点她。" 二人凛然,"放心吧老大。" 等关婉婉不知不觉走到自己房门口的时候,发现许安已经离开了。 "许安走了?" 白洲抬眸看向她,"嗯,走了有一会儿了,他还想找你跟你说一声来着,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你人。" 白洲拉了关婉婉到身侧,低声道:"去哪了?" 关婉婉咬了咬嘴唇,"去了趟阿大阿二那。" 许是她忧心忡忡的样子太过明显,白洲似有所觉,他眸色微深,道:"怎么了?出事情了?" 关婉婉思来想去,如今能跟她商量这事的除了阿大阿二也就只有白洲了,也唯有这人,她自始至终都是信得过的。关婉婉也没再犹豫,便将阿大阿二刚刚说的两件事都原原本本地告知了白洲。 她苦恼似的皱了皱眉,望着白洲说道:"她可能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 说起这事她不由得有些忿忿,"我明明嘱咐了他们不要跟外人说的,一个一个嘴上没个把门的。" 白洲看着她这愤懑的样子无奈摇摇头,"怎么还生气了?" 他随手捏了捏关婉婉的脸,"没事的,被她知道也无妨。" 关婉婉这次倒是没有躲开他的手,火气稍微消了一点,仍旧不满地开口道:"我算是看出来了,自打这个贺玲来了他们便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就跟我阻止他们娶妻了似的。山下好姑娘这么多,自己长本事去讨啊!" 白洲不由得轻笑,"对啊,就应该像他们老大一样,自己下山去讨。" "谁讨了!"关婉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人,说不了几句就又没个正经。 白洲也不和她争,心情甚好地拿了旁边的茶碗轻抿了一口。 关婉婉生气归生气,到底是有些担心白洲这边,她顿了顿,开口道:"我倒是无所谓,只是怕她影响到你那边,你来这里的事到底是不妥,我怕别人知道。" 白洲安抚似的揉了揉她的头发,"放心吧。她威胁不到我,我也不会让她伤害到你半分。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一切有我在。" 第62章 关婉婉怔了怔,因着白洲的这一句莫名地感觉心安。忽地有些不好意思去看白洲的脸,她垂眸望着桌上升起阵阵白烟的茶碗,声音极小地"嗯"了一声。 白洲拿了一封信,放到她面前。 "这是什么?" 白洲示意她将信打开,"我派人调查了关于贺玲的事情。" 关婉婉惊讶地望着他,完全想不到白洲竟会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为她做这些打算。她缓缓开口道:"这你什么时候做的?" 白洲轻靠在椅背上,"上次许安过来我便安排他着手去做了,这是他今天拿过来的调查出来的结果。" 关婉婉将信打开,一行一行地读了下去。白洲解释道:"那晚在院子里的时候,她说的一些话让我有些在意。" 关婉婉抬眸,"什么话?" "有关她的身世。" 关婉婉回忆了一下那晚的场景,那日她喝了不少酒微微有些醉了,倒是没注意到这些细节,如今被白洲提起了才有了些印象,她不太确定地开口问道:"她说她家道中落家中只剩她一个人了,你是说她说了假话?" 白洲点了点头,伸出手戳了戳她的脑袋,"嗯,还不算太笨。" 关婉婉完全被贺玲的事情挑起了兴致,注意力全放在在这件事身上,根本没有在意那只修长的手指,她语速飞快地说道:"所以说她的身世都是假的?她根本就不是无家可归?" 白洲无奈指了指被她丢在桌子上的信,"你先看完。她确实是无家可归,只不过远不是她说的因为家道中落那么简单。" 关婉婉应了一声,拿起信纸耐下心读了起来。 这贺玲不是出自什么普通的人家,而是来自一个原本不大不小的家族。贺家本是这大未朝众多世家大族中的一支,当年的贺家虽比不上如今在皇城附近显赫的家族,但在当地也是较为有名的,家族中也有人在朝中为官。家族的衰败要追溯到先帝还在世的时候,那时贺家的家主利用官职之便犯了重罪,此事闹得极大牵涉甚广,皇帝下令彻查,所有涉案官员严惩不贷。 最终贺家的家主死在了狱中,贺家众人也深受牵连,家破人亡。府邸被查封,家财尽数充公,一时间流放的流放,斩首的斩首,无一幸免。偌大的贺家便从此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之中。 关婉婉缓缓抬头,"所以说……贺玲她本是世家大族的贵女,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可是她怎么会出现在我这里?" "这便不得而知了。她到底是当年逃脱了那场抄家之难,还是后来辗转至此,也许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关婉婉呼了口气,"贺玲的身世这样听来是有些悲惨,但是我始终想不明白,她怎么就非揪着我们不放呢?" 白洲伸出手轻扣在桌上,"根据你先前跟我说的有关她的那些事,我觉得这次你们相遇更像是个巧合,如果你不去皇城找我的话,你的人也不会往返于山寨与皇城之间。我听说她是在皇城附近被你的人发现的,如此看来只是我们重生后带来的连锁反应。" 关婉婉眉头紧皱着,"照你这么说,我和她这还真的是孽缘了,两辈子都避不开,这辈子想躲也没能躲过去。" 屋内一片寂静。白洲盯着信件若有所思,蓦地开口道:"也不一定。" "嗯?" "你之前说,上辈子她是出现在你山下,被你带上山的?" 关婉婉点点头,当时的状况确实是这样的。那日是她定期下山去镇子里采买的日子,回来的路上就看见了贺玲倒在路边,她一时心善就把人给救了,谁料竟会被她反咬一口。 "这里这么偏,她为什么会到这儿来?你们当时有没有问过她,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关婉婉努力搜寻着她上辈子的记忆,"她说……她说她无家可归。她说……她本来是想到这边寻亲的!" 她脑海中闪过一丝线索,急忙拿了信再次翻看,边快速搜索着边回忆着说道:"贺玲当时是说她来这边寻亲的,只是没想到到了这边人生地不熟的,亲人没能寻到又花完了所有的盘缠,这才流落至此。贺家被抄家,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她哪里还有亲可寻。" 白洲抬手替她将第二页信纸放在面前,他指了指其中的几行字,"贺家本家在大未西部,就算真的有亲戚也不会在你这偏远的东北方。而且以她家当年的罪名,不会有人敢收留她。她在说谎。" 关婉婉的手在不知不觉间收紧,她缓缓开口道:"也就是说,她上辈子从一开始就是冲着我们来的。上辈子我们遇见她根本就不是个巧合,是她故意制造的时机。她提前摸清了我每个月下山的时间,那日是她故意出现在我经常经过的那条路上,好让我将她带回去,一切都是她有预谋的。" 白洲没有否认,只道:"很有这个可能。" 忽然发觉的真相让关婉婉倍感莫名,"我们与她无冤无仇,她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本以为她只是为了钱财起了贪念,看到高额的赏金便迷了心窍,结果居然是她从一开始便存了害我们的心思而来。" 白洲提醒道:"你好好想想,从前是否与她有过过节?" 关婉婉紧皱着眉头思索着,而后缓缓摇了摇头,"不曾,我从前见都没见过她,贺家更是连听都未听过。而且你也说了贺家在西边,我这里又怎么会和他们起了关联。我之前连这宗案子都没有听说过,更不曾遇见过除了贺玲以外任何贺家的人。她就算是寻仇那贺家的仇她也应该去找皇上啊,没什么要找上我,找上这个山寨?" 白洲沉思片刻,"这事还有待查探,我再派许安去调查。" 关婉婉"嗯"了一声,下意识地咬咬唇坐在了白洲旁边,若有所思道:"这辈子她是不是存了和前世一样的心思现在还不能确定。她若真是有备而来,我现在去找她对峙她多半也不会承认的,倒是给了她在其他人面前反咬我一口的机会,又像是我欺负了她。" 白洲长眉微挑,"那又如何?不然,你觉得我会让她欺负了你?" 关婉婉眸光微动,她抬眸看向他,心中的郁结莫名地因着他这一句散了大半,她轻声道:"我知道。她欺负不了我的。有你在,我就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关婉婉将自己的手轻轻地挨在了白洲宽大的手掌上,指尖无意中微微抓过了白洲的手心。 白洲眸色微深,似有似无的触感从手掌间传来,像是一只乖巧的小动物在讨好地蹭过他的掌心,白洲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关婉婉没有注意到白洲的变化,她继续道:"贺玲也快露出狐狸尾巴了,根据阿大阿二所说,她应该已经在暗中做些什么了。也难为她这些日子安静准备了那么久,想必这几日她就会按奈不住有所行动。我会多留意她的动向,到时候见招拆招,以不变应万变就是了。" 白洲轻轻勾了嘴角将她的手反握,他微微倾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声音优雅低沉,"牵手也要我教你?上次教你的事学会了没有?" 关婉婉瞬间回忆起那天晚上她"调戏"人不成反被"调戏"的惨痛经历,手不由自主地挡在了自己的嘴唇上,生怕白洲要再教她一次。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在白洲面前的气势微乎其微,她凶巴巴地呵斥道:"学什么学!谁要牵你了!" 白洲看着她可爱的样子轻笑,他抬起胳膊拉开关婉婉挡在嘴唇上的手,身体向前轻轻吻了上去,另一只手绕过关婉婉揽过她因为紧张而变得僵硬的腰肢,再次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关婉婉的心脏跳得飞快,白洲仍离得很近,关婉婉的声音小道可以忽略不计,"你怎么又……" 关婉婉的话没说完就再次被他堵了回去,直到白洲稍稍退开一点,她才再次找回了自己的呼吸。 白洲好笑地伸手捏了捏她红得发烫的脸,"再学不会下次可就要收你学费了,你钱袋子里的私房钱可还够花的?" 关婉婉羞愤地捂了自己系在腰间的钱袋,他居然还惦记着她的钱! 身为财迷的本能让关婉婉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抓错了重点,她立刻脱口而出否认道:"我可没钱!" 白洲自然是不会惦记她那点钱,故意道:"欠钱不还可是要算利息的。" 关婉婉这才发现自己完全被白洲绕了进去了,她忿忿地瞪了他一眼,"你天天脑子里还有没有个正经事!" 白洲轻轻抚上关婉婉的发梢,"有啊,这事还不够正经吗?" 关婉婉白了他一眼,心道这哪里正经了,当初就应该把他留在皇城! 然而当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那几页被自己丢在桌子上的信纸,她忽然又没那么想让他走了。 最终,关婉婉凶巴巴地威胁道:"小心我发配你回将军府。" 白洲看着她这副口是心非的样子也不再逗她了,轻笑着应了声:"好。" 第63章 众山贼最近发现,自家老大这段时间很是奇怪,经常是突然出现,还顶着一张红透了的脸,就比如现在,平常这本应该是她午睡的时间,可她却砰地一声关上了自己的房门,回身看着一院子正抻着脖子愣愣地望着她的山贼,她拍了几个她够得着的脑袋,怒道:"都看我做什么!快干自己的活儿去!" 众山贼捂着头感慨,啧啧,自家老大最近真是越来越凶了。 一个站在屋檐儿下边的小山贼眼尖,他笑嘻嘻地问道:"老大,你脸怎么这么红?" 关婉婉闻言本能地用手抚上自己红得发烫的脸,胡乱地找借口道:"天太热了,屋里太闷!都不通风!" 她说的跟真事似的,边说着还边用手扇着风,赶紧降温,可是稍离得近点的人就能发现,她脸上根本没有一点汗。 山贼们疑狐地望了望她屋里那边正半开着的窗户,这不通着风呢,没那么热啊? 关婉婉瞪了一眼还抬着头打量着她的山贼们,"看什么看!院子扫了没有,衣服洗了没有,后山菜园子浇水了没有!" 众山贼刚想散开,就见她身后的门打开了半扇。 她眼睛盯着院子里的众人,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的状况,眼瞧着刚刚都要散了的众人又把目光聚了回来,她凶巴巴地开口道:"你们又盯着我做什么?是不是嫌活儿太少了太清闲?" 一道低沉地声音从关婉婉身后传来,"婉婉,是谁惹着你了?" 白洲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眼眸深邃语气危险,视线扫过这院中刚刚一个个凑热闹的山贼。众山贼顿时冷汗都冒出来了,山贼们心道完了完了,这是要兴师问罪还是怎么着?早知道刚才就应该赶紧跑,这关婉婉一个他们都惹不起,这下可好又来了个将军偏心眼,还给不给他们活路了! 关婉婉身子一僵,回过身去看这个导致所有事情的"罪魁祸首",只见那人神色淡定,气定神闲,就好像刚刚在屋里发生的事完全与他无关。关婉婉越看越来气,丝毫不打算领他这份"开口相助"的好意,她露出了一个标志性的微笑,插着腰怒道:"你果然还是回将军府吧!" 关婉婉进屋关门,动作一气呵成,直接插上门闩。坐在床上她就在想,凭什么她往外躲?!这明明是她的房间! 众山贼满脸惊惧地望着被关在门外的白洲。他们老大也太大胆了,一点面子都不给,凶神恶煞的大将军也敢关外边。老大是躲屋里了,留一院子他们可没处跑啊,这一会儿这白将军要是发起火来迁怒在他们身上可怎么办! 白洲压根儿没再望他们那边看,他望着关婉婉关得严严实实的房门,无奈地笑笑,轻叹了口气,而后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直接从窗户翻了进去。 "!!!" 众山贼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刚才看见了什么?! 几个人面面相觑,最终又看了看依旧单着的自己。突然有点嫉妒是怎么回事…… 关婉婉正坐在床上生闷气,看见白洲推门进来的时候也是一惊,"你怎么进来的?"她明明记得她插好外屋大门了的! 白洲诚实道:"翻窗。" "……"关婉婉张了张口,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她看了看外间忘记关好的窗户,没好气地说道:"你怎么还不回去?" 白洲轻笑道:"难得休息,还早,我不急。" 他眼角微挑,明知关婉婉是什么意思,嘴角带着笑意故意开口道:"婉婉是想担心我会把你留在这里,不带着你回皇城了吗?放心,到时候一定不会落下你。" 关婉婉悄悄白了他一眼,"谁要跟你回去!" 其实关婉婉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当初是答应山贼们处理完皇城那边的事情就带着白洲回山寨的,可是眼下这白洲虽然是跟着她回山寨了,但是她原本要帮白洲避开的那些事情一件也没处理,如今白洲也是重生回来的,完全不需要了她的提醒。忽然之间好像再跟着他回将军府也变得没有了什么意义。 关婉婉心里有些莫名的烦躁,她闷闷地开口道:"跟你回去也没什么用处,反正你现在什么都知道,我在你那里待了那么久除了给你添麻烦完全没有做什么能帮到你的事情,再说皇城哪有我这里好,你自己回去吧。" 白洲挑了挑眉,"你不是还救了我一次?" 关婉婉闻言一愣,"什么时候?" "那次在猎场。" "……"关婉婉也是事后才得知,白洲那日早就布好了天罗地网就等着刺客到来,就算那日她不去白洲也不会让事情有任何闪失。 她小声嘀咕道:"没有我也是一样的。" 白洲听力一向过人,自然是一句不落地都听见了,他不满地弹了弹关婉婉的额头,"又胡思乱想什么呢。" 关婉婉躲着他作恶的手指,忿忿地瞪了他一眼。 白洲故意没有理会她凶巴巴的眼神,他回身坐在了窗户边的雕花木椅上,随手捧了杯放在旁边的凉茶,轻松道:"你不想回皇城也行。" 关婉婉一听立马警觉,这白洲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果不其然,只听他悠悠开口道:"我也觉得这山上风景不错,不如我便将那将军府搬到你这里来,每日的公务就让许安给我送到这边,我处理完了再叫他送下山,虽然要去上朝的时候远了些,不过十日一朝呢,我快马加鞭也不会耽误什么事情……" 白洲说得一本正经的,好像真要这么干一样。关婉婉赶紧起身捂了他的嘴,"我跟你回去还不行吗!" 关婉婉眼瞧着他眼底的笑意就知道自己上当了。然而身为山贼的直觉告诉她这事完全不用后悔,她总有种预感,她要是真不答应跟他走,白洲还真能将那将军府搬上山。到时候天天一堆官兵围着她的山寨你来我往的,天,还能不能照顾一下她这颗做贼心虚的小心脏了!这每天提心吊胆的日子非得让她老上好几年! 白洲将她的手拿开,认真道:"可我还真觉得你这里挺好的。山清水秀,风景宜人……" "不,你不觉得。"关婉婉赶紧出言阻止。 白洲胳膊肘抵在椅子的扶手上,微微偏着头,略显慵懒,"既然婉婉这么想跟我走,那咱们今天就把出发的日子定下来?" 关婉婉恨得咬了咬后槽牙,"等……等我把贺玲赶下山。" 白洲微微颔首,"也行,那一言为定?" 关婉婉用力打了下白洲的手,"击掌为誓。" 白洲轻笑着看着她这副公报私仇的小样子,也不恼,他抬起手捏了捏关婉婉的脸,"这么有诚意。" 关婉婉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可不是么。"白洲就是上天派来克她的吧! 她深吸了一口气自我安慰道,算了算了,就当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吧,反正她一直没帮上他什么帮,跟他回去一起想法子避开上辈子那场冤案也算是善始善终,也不枉她重活这一回。 外面有人敲了敲门,关婉婉赶忙从白洲身旁移开,朝门外道:"是谁啊?" 门外传来了阿二的声音,"老大,我们回来了。" 关婉婉眼睛一亮,忙出去开了门,"快进来。" 她安排着两人在外间的圆桌旁落座,急着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阿大阿二明显是刚从山下回来,气还没喘匀,二人缓了缓,忙着开口道:"老大她果然有问题,怕是真动了什么歪心思。" 关婉婉点点头,果然不出她所料,贺玲要有所行动了。 今日早些时候,关婉婉偶然间听见贺玲在山寨门口跟人交谈,又找了借口要下山。有前几次的事情为鉴,她知道贺玲此番下山绝没有她口中说的那么简单。左右关婉婉跟着去实在太过明显,因此她便找来阿大和阿二,暗中跟着贺玲,看看她都去了哪,到底在搞些什么名堂。这悠悠过去了半日,阿大阿二总算是回来了。 关婉婉道:"你们都看见什么了?快说。" 阿大呼了口气,"我俩一路跟着她进了镇子,她挺警觉的,支开同行的人之后显示逛了逛沿街的几个铺子,直到将近正午的时候,只身进了一家茶楼。" 关婉婉皱了皱眉,"她进茶楼做什么?" 阿二继续说道:"应该是去见了什么人。我俩紧跟着她后面进了茶楼,见她直奔二楼的包间,应该是早就与人约定好了要在这里见面。" 关婉婉"嗯"了一声,"茶楼这种地方人来人往的也杂乱,没有人会格外注意到她,二楼包间也相对隐秘,见什么人做什么交易,这种地方最合适了。" 她轻轻咬了咬嘴唇,又问道:"你们有没有跟着她上楼?" 阿二摇摇头,"没敢跟得太近,店小二迎客的声音太大,我俩怕被她察觉,就在茶楼门口找了个地方隐蔽起来等着她出来了。虽然没能看见她究竟在二楼做了些什么,但是她出来的时候我俩看到她的荷包明显鼓了一块。" "后来她有没有去什么别的地方?" "这倒没有了,就是随意打发时间最后按照时辰回了跟其他人分开的地点,一同回山里了。" 关婉婉闻言冷笑了一声,已经有了决断,"行,我知道了。你们回去休息休息吧,今天辛苦你们了。" 阿大疑惑道:"老大,你现在不过去找她吗?东西现在肯定还在她的身上。" 关婉婉意味深长地勾起了嘴角,"不急。抓贼要抓脏,我现在过去不管搜出什么,她多半也能找到借口搪塞过去,可是要是抓到她的现场,她就再也无从抵赖了。我都等了这么久了,不差这一时半会的。她的心应该比我急。" 阿大阿二这才恍然大悟,"好,老大,都听你的。" 第64章 翌日天色渐晚,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的时候,阿大悄悄来了一趟。 "老大,我俩刚刚看到那个贺玲进厨房了。阿二让我过来跟你说一声,他现在还在那边盯着呢。" "厨房?" 关婉婉闻言与白洲相视一望,白洲朝她微微点了点头。关婉婉将目光移向阿大,沉声开口道:"好,我随你过去看看。" 关婉婉到达厨房的时候,看见门口除了阿二之外还站了三个小山贼正抻长了脖子往厨房里面张望。 她给身后的阿大递了个眼色,装作偶然路过的样子,上前问道:"哟,你们这是看什么呢。" 三个山贼见过来的是关婉婉,立马笑嘻嘻地应道:"贺姑娘说要煲汤给我们喝,正在里面忙活呢。我们就在外面看看。"几个人说着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时不时地回头往厨房里面看看。 "噢,这样啊。"关婉婉见他们分神,视线在不经意间越过他们三人,看向站在后面的阿二。阿二立刻心领神会,递了个眼神给关婉婉,又微微摇了摇头。 关婉婉心中了然。如今阿二是装作跟他们一起等在这里的样子,方便随时观察着贺玲的动向。眼瞧着这三人在外围观的样子,便知此时这厨房之中只有贺玲一人。 关婉婉眼眸微动,已有了主意,只听她轻快地开口道:"我说你们几个也不说进去帮帮贺姑娘,让人家一个人在里面忙活着,还给你们煲汤喝。" 山贼讪讪一笑,"我们说要进去帮忙来着,可是贺姑娘说她自己来就行,让我们等着就好,也没让我们进去。我们这不也是觉得不合适,这才站在这里守着呢嘛,她一叫我们我们就进去了。" 关婉婉"啧"了一声,嫌弃道:"还要人叫,自己不会主动点。我看就是人家贺姑娘嫌弃你们笨手笨脚的,进去了也是要帮倒忙。你们不会做饭不知道,这煲汤最麻烦不过了。这样吧,我替你们进去帮帮忙,可别累着了人家姑娘。" 众山贼一听老大教训的是,急忙点头应着。 关婉婉朝他们一笑,推门走了进去。 偌大的厨房里只有贺玲一人。关婉婉看见她的时候,她正蹲下身往灶台里添了柴。许是听见身后的动静,贺玲起身回头望去,这才注意到关婉婉。她微微愣了一下,随后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她正想不出用什么理由骗她过来呢,没想到这关婉婉竟自己送上门来了。 她连忙朝关婉婉走了过去,柔柔地开口道:"婉婉来了,我正想去找你呢。" 她的样子别提有多热情了,关婉婉将她的一举一动全都看在眼里,心道你愿意演我便陪你演到底吧。她笑了笑,应道:"正在找我?那还真是巧了。我刚在门口听说你准备煲汤给他们喝,这帮家伙也真是的,竟叫你一个人在这里忙活都不说进来打打下手。我刚把他们说了一通呢。" 贺玲忙摆了摆手,"这可不怪他们,是我不叫他们进来的,煲个汤而已,就不劳烦大家了。" "那真是我错怪他们了,"关婉婉将视线移向贺玲身后正煨着汤的砂锅,"快熬好了吗?还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帮你准备的?" "多谢婉婉的好意了,不过汤已经差不多熬好了。就烦请婉婉帮我尝尝这汤的口感吧。" 关婉婉眨了眨眼睛,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你刚刚说要去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 贺玲点点头,拿起手帕掩了掩唇,"可不是么,说来惭愧,我厨艺实在一般,那天尝过婉婉你做的菜之后更是不好意思拿出手了。大家照顾我这么久,我也一直没做些什么,思来想去也就煲汤还稍微擅长些,便想着给大家做做看。做饭这方面你是行家,先替我尝尝?" 关婉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语调上还是如平常那般,"我哪里是什么行家,不过是瞎做罢了。" 贺玲见关婉婉这说拒绝不拒绝,说答应不答应的样子,暗自咬了咬牙。她温婉地笑了笑,拉了关婉婉到了灶台旁边,用汤勺盛了一勺,倒在早已放在一边准备好了的碗中。她端起瓷碗,"来尝尝我的手艺。" 关婉婉接过汤碗,假意看了看汤的色泽,又闻了闻其中的味道,"嗯,真是好闻,定是碗好汤呢,贺姑娘真是太谦虚了。" 贺玲见她闻也闻过了,看也看过了,就是不忘嘴边送,不由得心中起急。贺玲的笑容有些僵,她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关婉婉有下一步动作,忍不住开口道:"婉婉,你怎么不喝?" 关婉婉放下了汤碗,"哦,我看你熬得不多,还是留给他们喝吧,我就不跟他们抢了,一会儿出去被他们知道了该说我了。" 贺玲语气中带了几分委屈,"婉婉是嫌弃我手艺不好吗?" 关婉婉心中冷笑,这种把戏,都是她玩剩下的,现如今都被贺玲演了去。关婉婉冷眼瞧着她,学着贺玲先前的语气,"怎么会呢?这可是你误会我了。" 贺玲闻言垂下视线,她幽幽开口道:"婉婉,你还怕我在这汤里下毒不成?" 关婉婉没有回答,只是笑笑。 贺玲取过一旁的汤匙,从锅里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而后一口喝下。她挑挑眉看向关婉婉,"你看,真的只是普通的汤罢了,婉婉你太多心了。" 她说着朝门外喊道:"你们进来吧,汤熬好了。" 外面的山贼早就眼巴巴地等着贺玲叫他们了,这会子一听见声音立马推门走了进来,阿大阿二担心关婉婉,也一同跟了进去。 贺玲看看众人,指了指灶台上的汤,"汤已经熬好了,大家都来尝尝。" "真是辛苦贺姑娘了。"三个山贼笑了笑,说着就准备上前帮忙把汤分别盛到碗里。贺玲却在这时伸手拦了一下,只见她拿起刚刚被关婉婉放在一旁的汤碗,再次递到关婉婉面前,她顿了顿,朝三个山贼说道:"这第一碗啊得先给婉婉喝,她是寨主,这一天之中最为忙碌了,理应先来,你们说是不是?" 山贼一听有理,忙点点头接话道:"对对对,老大先喝。" 关婉婉看了看身边站着的山贼们,不动声色地将碗接过。贺玲挑挑眉,"我尝过了,咸淡正合适,婉婉来试试合不合你的口味?" 关婉婉瞥了眼她刚刚用过的汤匙,抬眸望向贺玲,声音微冷地开口道:"那我便先尝尝看了。" 她说着在众人的注视下轻轻抿了一口。 贺玲嘴角边勾起一抹得意的微笑,她动作利落地拿了刚刚剩下的几个汤碗,将热气腾腾的肉汤分别装进碗中,她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托盘,"别在这站着喝了,走,我给大家端到屋里去喝。" 厨房旁边便备有一间平时大家一起吃饭用的房间,贺玲领着众人走了进去,又指挥着那三个小山贼将汤和砂锅放在屋子中间的大圆桌上,"你们先喝着,我去问问其他的人。" 其中一个山贼有些不好意思看着她忙活,赶紧起身,"贺姑娘你坐下歇歇吧,我去叫就行了。" 贺玲忙摆了摆手,"没事的,我不累,你们快尝尝,汤凉了就不好喝了,要趁热。" 另一个山贼打趣道:"别叫他们了,谁让他们没赶上,这都是命。贺姑娘你快坐下一起喝汤,别管他们了。" 贺玲笑了笑,"这可不行,说好了要给大家尝尝我的手艺的。我刚刚在厨房里尝过了,你们先喝。" 山贼不信,"真的吗?" 贺玲看向正站在门口的关婉婉,"不信你们问婉婉,她看见我喝来着。" 关婉婉抬眸眼神深邃地望着她,嘴唇未动应了声:"嗯。" 贺玲显然已经不在意关婉婉她什么态度了。贺玲心中冷哼一声,装什么高冷,一会儿看你还冷得起来。她面上维持着温婉的笑容,拉了关婉婉让她坐在桌旁的凳子上,开口道:"再来一碗吧?"她说着也不容关婉婉拒绝,又将汤碗摆在了她的面前。 关婉婉漫不经心地用汤匙在碗中搅了搅,"那就有劳贺姑娘去请人了。" 贺玲微笑着点了点头,回身出了门并将房门一并带上了。 出门的一瞬间,贺玲便换下了她那张一贯伪装在外的笑脸。她悄声挪到窗边,窥探着屋内的众人。此时的屋里除了关婉婉和阿大阿二,还有另外三个山贼。贺玲满意地看着他们将碗里的汤全部饮下,眼中露出一抹狡黠,她缓缓回到了大门跟前,这门是先前就被她做过手脚的,可以从外面别住,而里面怎么也打不开,寻常人这么乍一看也看不出什么端倪,这门还是完完好好的一扇。 贺玲做完这一切后,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门内时不时传来山贼们说笑的声音。她得意地勾起嘴角,这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下面就请白洲来好好看看这一出好戏了。 第65章 贺玲摩挲着那个先前被她藏在荷包里的纸包,纸包明显憋下去了一大块,但看外形就知道这一回用量不小。贺玲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关婉婉再厉害,最后还不是得栽在她的手里,那个黑市商人说了,这迷情散起效快,不出一炷香的时间立马就会见效,喝下去的人很快就会沉沦在本能之下,没有人能抵挡的了。 她知道关婉婉对她一向有所提防,所以这药她压根儿没有放进汤里,而是在前一天晚上将调制好的药汁全部抹在了那几个她提前准备好的汤碗碗底上。哪怕是关婉婉有所怀疑,她的注意力也会集中在她熬得那锅汤里,根本不会有人发觉她其实是在碗底做了手脚。当涂在碗底的药汁被热汤冲化开来,但凡是喝下去的人哪怕是有通天的本领也逃不过这药性地掌控。 她故意在关婉婉面前拿勺子从锅里盛了一勺汤喝下,目的就是为了打消对方的疑虑。而后再引山贼进厨房,让关婉婉彻底没了能拒绝她的理由。那一勺汤没沾过碗底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而关婉婉在那么多人面前也没办法拒绝接受她"好心"端上来的那碗浓汤。 贺玲慵懒地打了个哈欠,脸上尽是得意的笑容,她掐算着时间差不多了,药也该起效了,便端了杯热茶缓缓来到了白洲门前。这样好的局面,她自然是要第一时间让白洲知道才是。这关婉婉不守妇道背着白将军与他人行苟且之事,而后被白将军当场撞见,贺玲想想就觉得那时的场面定是妙极。到时候说不定这白将军一怒之下还能帮她灭了这山寨呢。 贺玲抬手敲了敲白洲的房门,温声细语地开口道:"白将军,你在吗?" 里面无人应答。 贺玲自然是没指望白洲会回应她,她也不等了,直接轻轻推开房门踏了进去。果不其然,那人就坐在他常坐的地方。贺玲进去的时候,正看见他缓缓提笔在桌上的宣纸上落下苍劲有力的字迹。 白洲看也不看她一眼,手下动作不停,沉声开口说了句:"出去。" 贺玲微微一愣,显然是依旧是无法适应白洲冰冷的语气,那人周身散发着不可触碰的威严,气势凌厉,带给人扑面而来的威压感。 贺玲稳了稳心神,事到如今,木已成舟,只要她再稍加努力,便可将一切促成,她怎么可能功亏一篑到了最关键的一步放弃。她咬了咬牙强装淡定地扯了抹温和的微笑,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迈着细碎的步子缓缓走了过去。 贺玲在白洲身侧站定,试图将身子贴过去。白洲抬眸地望了她一眼,眼神犹如寒冬腊月里极寒的夜晚,仿佛一瞬间就会让无知踏入的人们在冰天雪地中凝结了血液。 贺玲僵在了原地,直到手被茶杯中溢出来的热茶水烫了一下,她才发觉自己的手抖得有多厉害。 白洲面带讥嘲地嗤笑一声,便不再理她了。 被热水烫伤的手让她一点一点找回了身体的知觉,有那么一瞬间贺玲甚至觉得关婉婉是疯了才会找这样一个恐怖的男人留在她身边。她又在心里咒骂了关婉婉一遍,若不是因为她,自己怎么会走到现在这一步,还不得不面对这样阴翳的存在。 贺玲深吸了一口气,另一只手在袖子里紧紧握拳,她努力保持着面子上的镇定,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了白洲面前的桌子上,她温声开口道:"白将军请用茶。" 白洲停了手中的笔,他将毛笔放回到笔架上,抬头望着如跳梁小丑一般的贺玲,眼眸深邃,寒光尽现。像是在等着看看对方还会说些什么一样,他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眼底的厌恶和不耐烦实实在在地展现在神色间。 贺玲再次紧张得发颤。其实要说的话她先前早就演练好了,那些话本该早已滚瓜烂熟地记在她脑子里,可是临到真正面对白洲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竟被这威圧感逼仄得有些失了声,张了张口半天没能发出一点声音来。 她努力咽了口唾沫,手藏在腿后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直到呼吸渐稳了,这才壮了状胆子结结巴巴地开口道:"白、白将军,先前我不知您是将军,这几日才从他人口中得知了您的身份。那日唐突唤了您白公子,是我没有眼力,不懂事了。" 她见白洲也不答,便咬了咬牙将刚刚放在桌子上的茶杯往前推了推。这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尽力扯了抹平常常挂在脸上的笑容出来,继续道:"将军您屈尊降贵来到这,我不知是将军,这几日多有怠慢,有礼数不周的地方冒犯了您,还请您千万不要见怪。这杯茶是我刚刚沏好的,就当是给将军赔罪了。" 白洲自然是碰也没碰她端过来的那杯茶。 贺玲几乎认定白洲就是因为这件事不待见她,都怪那个关婉婉,故意向她隐瞒了白洲的身份等着看她的笑话,害她第一次跟白将军见面的时候就在对方面前出丑,还叫错了称呼,引得对方不满,不然怎么会有人能面对她这般低眉顺目的温婉样子还能无动于衷的。 反正一会她就要带白洲去揭露关婉婉的"真实面目"了,一切不好的事这个时候就往关婉婉身上推就对了,她得让白洲知道她这都是被关婉婉害的。贺玲语气中添了几分委屈,故意挑拨道:"婉婉也真是的,竟一直瞒着我,之前都没有告诉我一声,不然我那日过来的时候定会准备周全,不会那般仓促的。" 白洲几乎是在她开口的一瞬间便皱紧了双眉,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声音冰冷至极:"婉婉也是你配开口叫的?" 贺玲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握了一下,她咬紧嘴唇,心底的妒意几乎要化为实质,凭什么她关婉婉要什么有什么,凭什么她总是能被人护到这般!那群山贼们也是,平日里对她贺姑娘长贺姑娘短的,可是一见到关婉婉,一口一个老大的事事还是以她为先! 她倒是要看看,今日让所有人看见她这般不堪的样子,还有谁会护着她! 贺玲强撑着维持着外表的体面,"没想到白将军还真是对她一往情深啊,小女子看在眼里真是感动在心上,只是恐怕将军的真心算是错付了。她那种人根本不值得你这样待她。" 她换上了一副似有话要说又不敢说的表情,装作一番犹豫之后,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抿了抿唇开口道:"将军,这事本不该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出口的,只是这事太过不堪,我见将军如此深情,实在不愿再做欺瞒!" "我先前曾无意中撞见她和这山寨中其他男子举止亲密,被我发现后她便威胁我不让我说出去,还多番用言语诋毁我想将我赶下山。今日、今日我过来的时候,看见她和其他几个男子一同进了房间,还关上了门窗,我一时好奇就走过去悄悄从窗缝往里面看了看……那事我、我实在说不出口!" 她说着便用帕子掩了面,仿佛是为了掩盖住脸上因不好意思而泛起的红晕。话虽没说出口,但是明眼人都听得出她说得是什么意思。她时不时用眼睛瞟向白洲,期待地等着白洲满脸的震惊甚至是勃然大怒。 然而白洲只是觉得好没意思,冷声嗤笑。 贺玲难以置信地望着他。怎么会有男人听了这些还能无动于衷! 她努力望上白洲的眼睛,似乎想从中看到一丝动摇,然而竟未从中看到半分她期望的神情。 贺玲顿时失了理智,"你不信?你不相信我所说的话?"她手指着大门外的方向,"我所说的句句所实,你不信我,我这就带你去,反正眼见为实,他们现在就在那间屋子里!" 她说着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拉开大门,"关婉婉就在……" 贺玲的声音在她打开门的瞬间戛然而止,她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因为那个本该还被关在屋子里的人,正完完好好地站在她的面前,不止于此,跟在关婉婉身后的,还有满满一院子的山贼。 "怎、怎么可能……你怎么会在这!" 关婉婉笑望着她,"不然我应该在哪?被你锁在那间屋子里吗?" 贺玲不敢相信地望着这眼前的一切,"这不可能!我明明看见你……" "明明看见我喝了你的汤是吗?"关婉婉一声冷笑,"我确实是喝了,只是没能如了你的愿,用你准备好的那只做过手脚的瓷碗。" 贺玲像是突然明白过来了什么,她惊恐地回身望向屋子里的白洲,又回看向关婉婉,她指着她,声音极近嘶吼:"是你!是你算计了我!你们联合起来算计我!" 关婉婉揪住了她的衣领,"是你在算计我,没人有那个闲工夫去主动害你。" 关婉婉就着抬手的姿势推了她一把,贺玲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惊慌地望向院子里的山贼,却见昔日里待她不错的人们此时眼中只有厌恶。 她的话都被他们听见了! 一字不落。 第66章 前一日的傍晚,白洲曾提醒关婉婉,贺玲夜里也许会有所行动。关婉婉便有心留意着她的动向,结果果不其然,当晚子时刚过,关婉婉便看见贺玲悄悄从房间里溜了出来,独自一人往厨房的方向去了。 关婉婉一路暗中跟着她,见她进了厨房,便隐匿在了窗户外透过窗间的缝隙向里面观望,只见贺玲拿出了一包不知名的白色粉末倒入碗中添水搅拌,而后均匀涂抹在了几只早已预备好的空碗底部,再次晾干。关婉婉看着她做完这些后又将那几只被动过手脚的空碗藏回到了碗柜深处,之后谨慎地清理掉她来过的痕迹这才悄然离开了厨房,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婉婉自始至终躲在暗处没有被对方察觉,待贺玲走远之后才走进去仔细查探了一番,那几只有问题的碗早就被她拿了出来做了替换。贺玲要做的事她心中已有了个大概,回房后她又将她所想到的应对之策同白洲商量了一番,这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贺玲那张一向温婉的面孔中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她的眼睛是掩盖不住的慌乱,身后的白洲更是让她感觉自己正身处虎狼之渊。 站在院子里的山贼们发出阵阵声讨。 "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枉我们之前这么信任你!" "亏我们拿你当自己人看待,你居然这样做!" …… 贺玲听着门外嘈杂的喧闹声望着关婉婉,知道自己这回是彻底栽在对方手里了。此时不论说什么样的话都原不回刚刚被他们听到的那番。她怎么也没想到,原本已经势在必得的事情竟会演变成现在这般。 关婉婉向前迈了一步,走进了屋中,她冷声开口道:"贺玲,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害我?我哪里对不起你?" "哪里对不起我?你哪里都对不起我!若不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不然我怎会沦落到如此地步!"贺玲的脸上再无了往日的和善,她狠狠地瞪着关婉婉仿佛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那般。 关婉婉这才发觉贺玲早已恨她入骨了,她声音微沉,微微偏过头示意贺玲看看她身后的众人,"那么他们呢?他们也对不起你了?你连他们也要一起坑害!" 贺玲身体一僵,恍惚间从关婉婉身上感受到了本该是白洲才有的威圧感,张了张口半天竟是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关婉婉抬手指了指院中的山贼们,望着贺玲的眼睛质问:"他们救你性命,给你安身立命之地,从未疑心过你,你害他们?贺玲,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贺玲像是被关婉婉的话刺激到了,她声音尖利:"良心?真是天大的笑话,你一个山贼,跟我谈良心?你们杀人越货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们的良心!" "我何时杀过人?你自己想想这段时间以来你可曾见过我们动过一个人?" 贺玲发出一阵冷笑,"我是没见过,但不代表以前没有过,你们自己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关婉婉微微蹙眉,贺玲的恨意可以说是已经到了丝毫不加掩饰的地步,也就是说她这一世的所作所为也如上辈子一样是为了毁了他们吗? 关婉婉缓缓开口道:"所以说,你来到这里,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毁掉这里的一切?"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两世加起来他们都不曾做过什么罪大恶极之事,贺玲如此这般到底是为了什么? 贺玲怔了怔,忽地将视线移向关婉婉身后的山贼,"对,明明只差一点点我就可以利用白洲灭了这个山寨了,真是可惜。" 关婉婉的眼前闪过上辈子山寨被战火烧尽,山贼们一个一个接连倒下的画面。指甲逐渐陷进肉里,直到有人轻轻握了她的手,她方才从刚刚的动作中觉察出一点痛觉出来。 白洲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她的身侧,关婉婉抬头望了望他,冰冷的手指触在了他温热的手掌上。 白洲眼眸深邃,望向贺玲的眼睛里尽是寒意,声音不带一点起伏的波澜,他薄唇轻启开口道:"是谁指使了你?" 贺玲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无人指使我。是他们自己做了丧尽天良的事情!" 关婉婉怒火中烧,她忍不住再次向前揪了贺玲的衣领,"你把话说清楚,到底……" 她话未说完就被门外一声急促地叫喊声打断:"不好了!老大!不好了!" 关婉婉一惊松开了贺玲,急忙往走了两步踏出了门外。院中的山贼闻声让出一条路,只见两个小山贼慌慌张张地从山寨大门那边跑了过来,他们呼吸还没喘匀,极速地奔跑让他们二人双腿有些微微发颤,只是此时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两人声嘶力竭地开口道:"不好了老大,山下好多官兵!怕是要搜山!" 山贼们一下就慌了。关婉婉下意识地看向屋中的贺玲,"是你?!是你做的?" 贺玲笑得疯癫,"真是天道好轮回,你果然遭报应了关婉婉,没想到竟有人帮我报了这个仇!" 关婉婉没空理会她,大脑此时是从未有过的清明,不是贺玲,那到底会是谁,明明是嘉祎五年才会发生的事情,为什么……为什么她还是没能避免? 突如其来的无力感由心口向四肢漫延。 白洲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别慌,有我在。" 关婉婉看向白洲,逐渐冷静了下来。她是一寨之主,她曾说过的,要保护这里的所有人。 院中有些嘈杂不少人吵闹着要快跑下山,关婉婉在不知不觉中提高了嗓音,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沉稳:"大家听我说,先不要轻举妄动,没有人引路他们未必能搜得到这里来,现在慌乱下山反倒容易暴露了行踪引起他们的注意。" 众山贼在关婉婉的声音中逐渐安静了下来,老大说得有理,待在这里未必不安全。 关婉婉见人心渐稳,继续道:"你们先大致收拾一下可能要带的东西,以防万一,老孙,你带几个人站在高处观察一下这几条上山的道路,一有情况马上通知大家。" 名叫老孙的山贼立刻领命,他本就是负责山寨安全的,能观察到道路的地方他自然是全部认得,听了关婉婉的命令后马上就带着平时跟着他值班的那些人走了。 白洲见她已经可以主持大局便轻轻松开了刚刚安抚着她的手。关婉婉又命几个人去收拾库房里的东西,人渐渐散了大半。 事情总要一件一件解决,关婉婉松了口气。她回身看向还站在屋里的贺玲,向身旁的山贼下令道:"来人,把她给我捆了先关在柴房里,我先悄悄下山去看看具体是什么样的情况,等我回来我还有事要问她。" 山贼立刻向前执行了关婉婉的命令。 阿大阿二从人群中穿过走了过来,"老大你要下山?" 关婉婉点点头,"嗯,刚刚他俩也只是遥遥地望见了山下有官兵集结,这实际的状况还未可知,我下山一趟打探一下,若是有什么变化也好及时回来通知大家。" 阿二立刻道:"那也带上我们吧,这山里我们熟,真的有事要告知大家我俩的腿脚也快些。" 他见关婉婉还在犹豫,声音变得无比郑重:"老大,我们总不能看着你一个人去冒险!" 身后的山贼听了阿二的话瞬间群情激昂。 "对对对!老大,不能你自己一个人去冒险!我们跟你一起去!" "对!老大你带上我们啊!" 也有那不会说话的,"没错,要死一起死,老大,咱们不怕他们!大不了就和他们硬拼了。" 站在旁边的另一个小山贼拍了他脑袋一下,"呸呸呸!怎么说话呢!死什么死,都好好的!" 说错话的山贼讪讪一笑,"呸呸呸,我说错了。什么事都没有!老大,我们陪着你一起下山!" 原本紧张的气氛,竟被他们三言两语间全都打散了。 关婉婉一脸无奈地望着热血沸腾的山贼们,"都下去了那还叫悄悄下山吗?还不得直接让人家一窝端了,还嫌目标不够明显,对方几个人都不知道就要跟人家打仗,都给我老实待着!我自己下去。" 山贼们瞬间蔫了。 白洲半天没说话,他望了望这寨子里的众人,忽地开口道:"你们都不用下山。我去就行。" 关婉婉反手拉了他一把,"你下山做什么?这种时候你怎可被人发现!" 白洲轻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今日之困,唯有我可以破解。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安排。" 关婉婉咬了咬唇,反驳地话到了口边却因白洲的动作怎么也说不出来,她到底还是不放心,"我跟你一起去。" 白洲微微愣了一下,他自然是有能力护得住她,着实没有必要让关婉婉再多跑这一趟。 关婉婉本能地感觉白洲这是要拒绝,拉住他的手中又添了几分力道,"我不管,你若是下山必须得带着我。" 白洲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看了看关婉婉正握着他的手,低声应了句:"好。" 第67章 山贼们一听关婉婉还是要下山而且是跟这个白将军一起,怎么想怎么觉得不放心。几个山贼立刻嚷嚷着又要一起下去。 关婉婉无奈地抚了抚额,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阿大和阿二,妥协道:"好了好了,阿大阿二跟着我们下山,其他人留在这给我守着山寨,这事就这么定了,谁都不许有异议。" 众山贼听关婉婉这语气,也知道这事是没有再商量的余地了,只好做出了让步,"那……那若情况有变我们立刻下山去帮你!" 关婉婉长呼了口气,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哪怕是有阿大阿二在,山贼们看向白洲的眼神还是一百个不放心。白洲挑了挑眉,将关婉婉往自己身边带了带,"放心,你们老大我会完好无损地送回来的。" 关婉婉对上山贼们看自己的眼神,就跟她下山就会被人卖了一样??? 她忿忿地撸起袖子一人给他们来了一下,"好了,快走了!不能再耽搁了。"她威胁似的瞪了他们一眼,头也不回地拉着白洲就往下山的方向走了。 众山贼望着这两人的背影这叫一个心酸,他们老大果然是连人带心都被这个白将军拐走了!偏心也就算了,他们明明是担心她,居然还挨了打! 阿大阿二幸灾乐祸地看着这帮委屈巴巴的山贼,心道叫你们瞎操心,还腹诽人家白将军。 一个山贼指了指已经走远的关婉婉,"你俩还去不去?" 阿二:"……" 阿大:"老大!等等我们!" …… 山下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马,关婉婉躲在不远的一处树丛后向外张望,遥遥地看清了那些人的衣着,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眼前这些人算不上是正式的军队,只是当地官府集结起来的官兵,数量上比起上辈子围剿他们的人数要少上不少,但是细看下来也差不多有百十来人,这个数量远比他们山寨里面住的人还要多少一倍。关婉婉只看上一眼便知硬碰硬是肯定行不通的。 旁边的阿二也有同感,"老大,他们人太多了,咱得想个法子才是。" 阿大道:"不然我们引他们入林吧,这天马上就要黑下来了,他们迷失在这里是迟早的事,只要找不到咱们的山寨,大家就都安全了。" 关婉婉思忖了片刻,"不可,他们今日找不到山寨,免不了明日还会再来,说不定还会增加人手,我们出去引他们反倒证实了对方的想法,让他们确定山中定是有寨子。这法子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关婉婉垂眸咬了咬嘴唇,声音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怎么才能让他们放弃搜索这里呢……" 白洲望着一脸苦恼的关婉婉,抬手见她眉心的愁容抹去,"你在这里等着。" 关婉婉一时没反应过来白洲的意思,刚想开口说话就见白洲只身走了出去。 "!" 关婉婉一惊,下意识地就要伸手拉住白洲,却因白洲走得过快一手拉了个空。她心中一急,身体本能地向前迈了两步,不料这片地上树藤颇多,关婉婉脚下一绊直接跌出了藏身的树丛。 白洲听见身后的动静,回身向后一望便看见了半跪着摔倒在路中央得关婉婉。 关婉婉这一下摔得着实不轻,疼得她倒吸了口冷气。白洲立刻伸手将她扶了起来,检查她的伤势,"不是让你在那里等着吗?怎么出来了?" 关婉婉看了一眼自己蹭破皮的手掌,没好气地说道:"还不是因为你话没说清就走出来了!你怎么能出来呢!" 这边关婉婉引发的动静显然引起了不远处官兵们的注意,一个个的都下意识地将刀拔了出来。为首的官吏示意了一下站在他身旁的士兵,那人心领神会立刻喊道:"什么人在那边!" 关婉婉也顾不得埋怨白洲了,下意识地将白洲挡在了自己身后。她出事也就罢了,怎能平白再连累了白洲。他现在应该在皇城的将军府中养伤而不是莫名出现在山寨里跟一群山贼厮混在一起。若是山寨没保住,白洲还因为她被人发现了问了罪,那她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白洲还是第一次被人护在了身后,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讶异,却又很快在失笑间添了几分独属于她的温度。她那小小的身子哪里挡得住白洲,他抬手从后面揉了揉关婉婉的发顶,似是安抚般地说道:"婉婉,没事的。" 关婉婉回头望去,眼睛亮亮的,有一丝慌乱但更多的是困惑和不解。白洲却也没时间和她做太多的解释了,因为官兵已经将他们团团围在了路中。 为首的官吏大喝道:"你们是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躲在这里干什么?" 旁边站着的官差着急立功,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白洲,不由得望而生畏,他想也不想立刻断定道:"大人,此人定是逃跑下山的山贼!" 那名官吏闻言瞬间警觉,白洲身上的煞气和周身冰冷的威圧感让他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这人就算不是什么山贼也很有可能是个杀人如麻的惯犯。他身体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直到脚跟碰到了身后的人,这才恍然清醒。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跟着的众多官兵,忽地松了一口气,一股兴奋感随之油然而起。他在这穷乡僻壤做了这么久的县令,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熬出头,本是想来抓了这群山贼立个大功,现在看来这人就算不是山贼也能带给他们意外地惊喜。 他难掩神色间的贪婪,有官兵在身后整个人也有了底气,他伸出手指着白洲说道:"来人,给我把这两人拿下!" 关婉婉慌乱间下意识地望向白洲,却在触及对方视线的那一刹那,蓦地平静了下来,就连原本还在疯狂跳动的心脏,也跟着逐渐趋近于平缓。 白洲望着县令眼中的神色,眼底尽是嘲意。他嗤笑一声,偏过头向林间唤了一句:"许安。" 忽然,林中传来萧瑟之声,大量人马犹如凭空出现一般从树林的各个方向突然涌了出来,毫无一点征兆。 只有百人的官兵们被瞬间围困在了中间,为首的县令顿时慌了神,"这……这是怎么回事……" 许安身着战甲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穿越人群,单膝半跪在地上抬起双手行礼恭敬道了句:"将军。" 白洲示意许安起身,他抬眼望向刚刚甚是嚣张的县令,"怎的?大人这样大张旗鼓地过来,是有事要找本将军?" 许安在一旁呵斥道:"大胆!见到将军还不行礼,还不立刻将人退下。" 为首的县令哪里还有什么嚣张的气焰,看这架势怎么也明白过味儿来了,他这是惹到不能惹的人了。他赶紧将人挥退,忙行礼道:"下官有眼无珠,没能认出将军身份,冲撞了将军还请将军恕罪!" 关婉婉看了看这周围的官兵,悄悄拉了拉白洲的衣袖,低声道:"白洲,许安怎么来了?" 她声音很轻,离得近了才勉强能听清。站在不远处的县令刚好听到前两个字,不由得"嘶"地一声倒吸了一口冷气。就算他只是个芝麻大小的地方官,也没少听说过白洲的姓名,这人可在当今朝中颇具势力,前不久还得了皇上的赏识受了封赏,他怎么就惹到他的头上了呢! 他顿时感觉悔得肠子都青了,刚刚怎么就那么武断地断定白洲是山贼了呢!他眼睛一转,诶!对了!山贼。 为首的县令瞬间找到生机,他见白洲没说话,又朝他拱了拱手,赔罪道:"都怪下官处事不周,下官是接到有人状告,说有山贼在这里拦路设劫,残害百姓,这才举兵至此,没成想惊扰到了将军,是下官的不是。" 白洲闻言眉头微皱,捕捉到了最关键的部分,他薄唇轻启道:"有人状告?" 县令忙不迭地点头称"是"。 白洲看也没看他,垂眸摩挲了一下手指,"我在这里待了不少时日,可没见过有什么山贼。" 县令背后生了不少冷汗,白洲带来的威圧感让他连头都不敢抬,只是奈何现在想走都没了退路,他灵机一动开口道:"有证人的,是他指路带我们到了这里,不会错的。" 白洲眸色一深,"证人在何处?" 县令赶紧回头去寻,"来人!快把证人带上来。" 士兵们让出了一条道路,只见一个商人打扮的男子缓缓走了上来,他朝白洲和那个县令各行了一礼,"草民见过两位大人。" 县令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将军,他就是那个报官的证人,此事在本县影响颇大,山贼一事实在威胁到了百姓们的安危,下官这才派人过来搜查,好将这藏匿于山中的山寨一举剿灭。" 他边说边拽住了旁边的商人,道:"快!你快跟白将军将事情说明。" 那商人顺着县令的视线朝白洲看去,眼睛敏锐地看见了站在白洲身侧的关婉婉,他抬手指到:"是她!她就是那群山贼的首领。" 众人一片哗然。 第68章 为首的县令显然也注意到了关婉婉的存在,他刚刚就在奇怪这白将军身边怎么会跟了一个女子呢? 他来之前就听这个人说了打劫他的山贼首领是个女人,如今这证人又将她当面指认了出来,可见这就是同一人了。可这白洲怎么会跟山贼厮混到了一起? 还没等他想明白,就听旁边的证人再次开口:"就是她打劫的我们!"那商人抬起的手还在颤颤巍巍地发抖,他神情像是又惧又怒,十分地逼真。 许安听了商人的话不由得眉头紧皱,他开口怒斥道:"放肆!将军府未来的夫人岂是你等可以随便污蔑的。" 这县令听了许安的话不由得一愣,将军夫人?他没听说这白洲有过婚配啊……据他所知,现如今这白洲在朝中炙手可热,可是有不少大户人家想将自家的姑娘嫁到他将军府里去呢。若是他已经有了婚约,这些人怎么可能都不知道。 况且这商人们被打劫后的惨状那他可都是当日亲眼所见的,一个个衣衫褴褛浑身是伤,被劫的财物尽空,可见这帮山贼的凶残。 他打量了一下白洲又看了看站在他身旁的关婉婉,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难不成是这白洲与山贼官匪勾结?!不然这帮山贼哪来这么大的胆子敢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地打劫伤人,夺人巨款!白洲平白无故出现在这里本就奇怪,许安刚刚的那番话一定是为了掩人耳目,好掩盖住这个女人就是个山贼的事实,才编造出了这么个将军夫人的身份来。 为首的县令转念一想,若是他能借此将白洲的事揭露出来,那才叫在朝中彻底露脸,到时候离开这穷乡僻壤到皇城混个一官半职岂不是手到擒来! 他眼神中闪过一道精光,阴阳怪气地开口道:"下官斗胆,想问一句白将军,您怎么会突然到我们这小地方来?下官前些日子听闻您得了皇上的特许在皇城养伤,将军来这儿可是有什么要事要办?" 白洲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怎么?本将军的行程还要和你报备了?" 县令挤了个笑容出来,语气虽是毕恭毕敬的,但言语间听不出半点客气的意思,"将军言重了,下官这也是职责所在,要调查管辖范围之内的山贼之案,这不凑巧就让将军给赶上了。刚刚这位大人所说的将军夫人现如今被指认成了山贼,下官也得秉公处理,将这件事情弄个清楚。" 他不怀好意地望向关婉婉,"还得有劳夫人跟下官到这衙门里走一趟了。" 他说着就要示意身旁的官兵将关婉婉拉走,他几乎可以认定这再厉害的女子一进衙门肯定也吓得什么都招了,到时候只要在供状上签了字,他白洲有再大的本事也难逃罪责。刚刚他说的那番话可谓是滴水不漏,就算说到上面去他也是秉公办事,他不信眼下白洲还敢明目张胆地妨碍公务,今天他怎么都得把这个女人交出来。 白洲薄唇抿成了一条线,他声音中带着彻骨的冷意,"我的人也是你想动就能动的?单凭一面之词,就想将人带进衙门审问,我看你这县令真是当腻了。" 那县令显然是被白洲这不加掩饰地威胁吓得心脏一惊。这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他不是不懂,况且白洲何止比他大了一级,只是这人他现在明摆着是已经得罪了,他望了望旁边站着的证人,"你确定是她打劫的你们吗?" 商人言之凿凿:"没错,就是她!我绝不会认错的。因为对方是个女山贼所以我印象格外深刻,不会错的。" 县令心里有了几分底,他眼睛一转,油滑地朝白洲开口道:"将军言重了,您也听到了,这证人就是这样说的,下官也是想早日查明真相,若真的不是夫人所为也好早日还夫人一个清白不是?还望将军多包涵。" 关婉婉下意识地握紧了白洲的衣袖,她怒望着作伪证的商人,道:"你少血口喷人,我连见都没见过你。"她不想因为自己是山贼的事而连累白洲,但也绝不会认了自己从未做过的事情。 白洲看向刚刚一口咬定被关婉婉打劫过的商人,薄唇轻启开口道:"你说你被抢劫了财物?" 商人颔首,"没错。" "是她抢劫的你?" 商人脸上尽是不耐烦,"就是她,错不了。问多少遍也是一样的。" 白洲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他声音微沉,"那当时在场可还有旁人?" 那人眼眸一动,"有的,我们五六个人,都可以为证。" "可有物证?" "我们这一身伤就是物证。" "哦?"白洲垂眸望了望站在身侧的关婉婉,朝商人开口道:"你是说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劫了你们五六个大男人?" 商人立刻反应过来,他否认道:"不,她不是一个人,她带了七八个人出来围住了我们。" 白洲挑眉望向他,"那么你所说的这七八个人又在哪里?这眼下我只见到了她一人。" 商人想也不想,道:"一定是隐匿在这山上了。" 县令听着刚刚的对话,换了副虚伪的嘴脸,"你快将那日具体的情况说与将军听听。" "也好,"他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了关婉婉身上,"那日我们一个商队途经于此,就是她突然带着七八个人出来拦路阻拦,说这里是她的山,不交出钱财来就要我们性命。他们手中有兵刃,我们只好将所有值钱东西都给了他们,趁他们分赃赶紧就跑下了山报官。" 县令也跟在一旁帮腔,"是的是的,下官也是听闻他们衣衫褴褛浑身是伤地跑来报官,此事影响甚是恶劣,下官便亲自集结了人马前来此处剿匪,好给百姓一个交代。" 他虚伪地一笑,看向白洲,"那将军您看事已至此,不如先让下官先将这山搜了?"他料定只要一搜山,一定能搜到白洲勾结山贼的罪证。 白洲不紧不慢地开口道:"等等,你说他一身得伤跑去报官?" "没错啊,公堂里都看见了。" "他既交出钱财,怎还会受伤?依他刚才所说的意思,这山贼可没说要杀人劫货,是让他们交出钱财就放人的。" 县令一愣,看向旁边的商人。 他立刻解释道:"是我们开始没给,奋力一搏才受了这些伤,那些山贼凶残,我们险些丢了性命!" 那商人眼眸微动,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恕草民直言,将军您这是在拖延时间。"他回身转向站在一旁的县令,拱了拱手道:"还望大人尽快搜山,早日将这山里的山寨铲平还我们一个公道。" 白洲噙了抹笑,"不急。若真如你所说有个山寨在这山上,那他们也跑不了。我倒是有几句话要问你。" 白洲的话令他无法反驳,他咬了咬牙道:"草民一定知无不言。" 白洲满意地点点头,"那好,你是何时何地被他们所劫?钱财为多少,可有数目?货物又是些什么,从何而来又要运到何处?你说她是山贼的头领,那么其他人又是什么样的模样什么样的穿着?你说你与他们斡旋了那么久,又是以命相搏的,不会连个样貌都记不清吧?" 商人被问得有些发蒙。 白洲剑眉微挑,"怎么?答不出?难不成这些都是你虚构的?" 商人眼底流露出一丝慌乱,"不,不是的!是你问得太快,我一时反应不过来。" 白洲眼眸深邃,"哦?那我一件一件问你。事发何时,你们又被劫了多少钱财?" 钱财过了一定数目是要加刑被判重罪的,而且会被闹大说不定会惊动皇城那边,商人稳了稳心神,眼中闪过一抹狡黠一口咬定道:"就在三日之前,三天前的午时,她抢了我五百两。" "五百两?那倒是可以到票号去追踪流向了,你说说这钱是哪家票号的,说不定还能帮你追回来。" 商人立刻改口道:"不是银票,是现银。她肯定还藏在寨子里没有花完呢。" 白洲摩挲了一下手指,"现银啊,这么远的路你不光要运送货物带着这么多现银也不嫌沉?" "带着现银我心里踏实。" 白洲又换了问法:"你是做什么生意的?你的那些货物呢?" 商人想也不想,只想着往关婉婉身上多按些罪状,他答道:"草民经营茶叶生意。从南边进茶销往北方。货物都被他们劫走了。我的货我的钱什么都不剩了。" 白洲声音中尽是冷淡,"一群山贼要你的茶叶做什么?又不是米面粮食。茶叶需精心保存,山贼又没有售卖的渠道,留它何用?这茶叶留在手里这么长时间可不是个事。" 商人张口欲辩,白洲却再没给他开口辩解的机会直接将他打断:"你是不是还想说他们可以销往黑市?" 那商人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确实想这么说,可他望向白洲那双深邃的双眸,不知怎的,心中慌得厉害。 白洲开口道:"许安,近日黑市中可有打量的茶叶流入?" 许安凛然,"禀将军,属下一直在派人监控,不曾有过茶叶流入。" 商人心里咯噔一下,彻底慌了。 第69章 白洲抬眼望向站在一旁愣愣地县令,"想必大人管辖之处你也应该是十分清楚的,我手下说的话,你若不信应该也能自查来证实。" 县令冷汗都出来了,忙不迭地应着"是"。 那伪装的商人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现在的局面,一切说辞都是他事先想好的,不需要真的做些什么,只要引着官兵上山,证据自然也就都搜出来了,可眼下这山未搜成形势竟完全被人扭转。 白洲显然没打算就此作罢,他视线一转,"最后一个问题,你说你被人打劫,那么除她之外,其余人都是什么模样,高矮胖瘦,衣着如何?" 商人彻底慌了神,他咬牙道:"都是些凶神恶煞之辈,高、高大魁梧,面露凶光……" 白洲一声嗤笑,"这话随便叫一个人来形容恶人都能说得出来。我看你根本是满口胡言乱语,意图不轨。你所说的三日前午时,我家夫人正在陪我用膳从未离开过我身边半步,难不成本将军还能和她一起劫了你?" 商人哑口无言,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撞在了县令身上。 白洲看着一旁僵在原地的县令,开口道:"想必大人也应该都看明白了吧?此人居心叵测,我看他多半是敌国派来的细作,妄图污蔑本将军引发朝局变动。" 商人没想到自己会被扣上这么大的罪名,赶紧跪下求饶,"将军!将军!草民一时糊涂,认错了人!草民有眼无珠,误将夫人认错了旁人!" 许安一声冷笑,"认错旁人?你可知污蔑将军夫人是何等罪名!" 白洲挑眉望向站在商人后面的县令,"大人可还要搜山?" 县令眼见矛头直指自己,赶紧摆手,"不搜了,不搜了。" 白洲轻笑,"别啊,免得日后传出闲言碎语说本将军窝藏山贼,这样吧,许安。" "属下在。" "你带人去山上搜一搜,速去速归。" 许安心领神会,"属下领命。" 不一会儿许安就带着人回来了。 白洲道:"可有搜到山寨?" 许安拱手回禀:"没有,山上只有一个小山村,人数不多,安居乐业,不曾有烧杀抢掠的山贼。" 白洲微微颔首,"本将军管辖之处从未听闻有过山贼,今日传出这等流言,我也已经派人搜过了并没有什么所谓山寨,也算是给百姓一个交代,大人还觉得我会包庇山贼吗?" 县令眼见白洲这兴师问罪的架势,深知大势已去,他心惊胆战地赶紧拱手赔罪:"将军,是下官调查不严,误信了这等小人的话冲撞了将军,还请将军恕罪!"他说着踢了一脚摊在地上的人,"将军放心,此人我一定会带回去严审,定给将军一个满意的答复。" 白洲看也不再看他,"不必了,大人的办事能力我深有领教,还是就此请回吧。许安,将人带走。" "是。" 县令明摆着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吓得颤颤巍巍地被手下人扶走了,商人也被五花大绑让许安带回去审问了。 白洲望了望还愣愣站在原地的关婉婉,轻笑道:"怎么了?可是吓傻了?" 关婉婉这才回过味儿来,她凶巴巴地瞪了一眼白洲,"天天说我傻,你才傻了呢。"她才不傻呢,这人真是讨厌死了。 这现如今敢有事没事就瞪白大将军还时不时就凶言凶语的,估计也就关婉婉一人了。白洲一点不恼,他执起关婉婉的手,仔细打量了一下,看着她不小心摔破的地方,微微皱起了眉,他沉声道:"还疼吗?还有哪伤着了?" 他不提关婉婉还真要把这事给忘了,其实她就是摔倒的时候下意识地用手撑了一下地面被地上的沙土隔了一下,膝盖处因为有衣服的遮挡所以无碍。被这样直白的目光盯着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关婉婉讪讪地从他那里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眼神有些飘忽,"没事,就是蹭破了点皮。" 白洲深邃的眼眸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微红的耳尖,他眼底尽是笑意,"还说自己不傻,平地也能摔跤。" 关婉婉插着腰怒道:"还不是因为你!再说这哪里算平地,明明是山路!" 白洲轻笑,"好好好,是我的不是。" 他重新执起她的手,有意避开了她伤到的地方,"走吧,我们回家。" 关婉婉故意偏过头不去看他,手却没有再松开,明明应该是气鼓鼓的,心里却因为白洲这两句话一点气也生不起来了。 她忽地想到了一件事,"诶,阿大阿二呢?" 白洲"唔"了一声,其实他刚刚就拿余光看到了,"许是先回山寨报平安去了吧?" 关婉婉暗骂这两人真不够意思,竟丢下自己先跑了。对此,阿二事后表示自己很冤,他和阿大明明是想给老大和白将军多留出一点独处的时间,再说了,山寨里还那么多人等着信儿呢,他俩这慢慢悠悠地还不知道要说多少话,得何时才能走回山寨,那帮山贼不得等得急死了,别再按奈不住抄了家伙冲下山。 等白洲和关婉婉不紧不慢地回了山寨,早就得了消息的小山贼们呼啦一下全围了上来。阿大阿二把刚刚在山下发生的事描述得出神入化的,听得这帮小山贼这叫一个热血澎湃,恨不得当时就站在边上亲眼看上一看。 "白将军白将军,你太厉害了!" "白将军,我张某平生没佩服过谁,你是第一个!" "白将军,老大交给你我们一百个放心!" …… 关婉婉白了一眼这态度大转变的山贼们,心道你们早干嘛去了下山前还一脸的不信任。她拉过白洲,"别理他们!走,我有话要问你。" 白洲跟着关婉婉回了房间却没急着听她说话,他转身取了药箱和清水过来,先替她好好将伤口清洗干净而后仔细上药包扎。关婉婉低头看着自己被缠好的手,再和脑子里自己为白洲缠的那些一对比……她果然是该好好向白洲学习一下这绑绷带的技术了。 白洲合上药箱,回身坐在了罗汉床上,"婉婉想问我什么?" 关婉婉沉了沉,"白洲,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是。" 白洲没打算隐瞒她,今日发生的事也算是他布好的一个局。 关婉婉其实在看见许安出现的那一刻就多少有些明白过味儿来了,前一阵子许安来过山寨不少次,关婉婉虽没留心他们在商讨些什么,但也觉得若只是寻常公务上的事应该不至于要让许安往来得这么频繁。 白洲做事一向有自己的考量,这点基本的信任关婉婉还是有的。 她开口道:"许安是你一开始就安排好的?那个县令会带着商人来指认我也是你早就知道的?" 白洲坦然道:"我只知近日会有事情发生,便安排了许安在这附近多设眼线,果不其然今日便出了这样的事。我不知对方的具体对策,商人的出现是我意料之外的。" 关婉婉好奇至极,忙追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洲一手搭在罗汉床的扶沿儿上,耐着心地开始从头解释。 事情要追溯到许安第一次来山寨,自那之后不久,将军府那边便发现有人在伺机窥探白洲的动向,也许是许安的行迹引起了对方的注意,也可能是对方发现了其他端倪。没过几日他们便将人手从将军府撤离,改为跟踪许安,一路调查到了这里。 白洲自然有所防备,他索性叫许安彻底暴露行踪出去,引对方入局。这也是为什么许安近日频繁出现的原因。对方果不其然按奈不住想抓了白洲的把柄,不料局势瞬间被白洲反转,倒是他们的人被白洲握在了手里。 关婉婉眼睛眯了眯,"有人想在暗中害你,怪不得那个商人我连见都没过,他却处处针对我。" 白洲眸色微沉,"他是冲着我来的,他先安排人假作商人报官,而后通过搜山找到我与山贼有勾结的证据,只有这样,他才能坐实了我的罪名将我彻底拉下去。" 对方阴险的心思让关婉婉不由得蹙眉,"所以你主动透露行踪,让他察觉蛛丝马迹沾沾自喜,误以为此番势在必得,放松了警惕入了你早就布好的局,而后你再自证清白,反抓了他的人作为把柄?" 白洲微微颔首,"差不多是这样。" 关婉婉还是有几件事弄不明白,"那……那个县令也是跟他们一伙的吗?" "他应该不是,多半只是被拿来利用的一颗棋子,这种人迫不及待地想要立功最好拿捏,稍作煽动,就变成了如今你看到的这副样子。" 关婉婉长舒了一口气,"究竟是何人要害你?你查清楚了没有?" 白洲说了一个人的名字:"陈子信。" 关婉婉眉头紧皱,"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白洲提醒道:"上辈子,在树林里,就是他带人在追杀我们。" 关婉婉恍然大悟,"他就是上辈子害你的那个人!" 白洲"嗯"了一声,"他明面上还不敢撕破脸,但是暗地里却做了不少事。" 关婉婉听着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得有些担心,"他虽然这次没事成,但是必然会怀恨在心,他如今知道你在这里了,说不定会将事情别有用心地传出去,还有那个县令作证。你本应该在皇城的,如今这样真的没关系?" "无妨,我早就派人放出消息,说我为安心静养暂时搬到了设在皇城之外的宅子。"白洲轻笑着揉了揉关婉婉的头发,"我重生归来一直对陈子信有所提防,他陷害不了我第二次。" 关婉婉却没有因此而放松,她若有所思地垂下视线,"今日虽然你命许安假意搜山,将这里说成了小山村,但难保日后陈子信不会找了借口再来,我的存在可能对你来说始终是个威胁。" 白洲望着关婉婉,薄唇轻抿着,半天没有出声。 关婉婉下意识地朝他望去,却见他眼神深邃,眸光中似有星河。 "有件事我一直忘了跟你说。" "什么事?" "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刺客的事情之后,我曾进宫面见过一次皇上。" 关婉婉当然记得,那次皇上召白洲入宫后让他安心养伤这段时间不必上朝,这才让白洲有了充裕的时间陪她回了山寨。关婉婉没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有些不明白他提起这些的用意。 白洲垂眸间嘴角微微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他一句一顿地缓缓开口道:"那日,皇上说要赏我百亩良田。" "我没要。" "同皇上换了一处荒山。" 他抬眸望上关婉婉那双清澈明亮的双眼,他说:"婉婉,这里安全了。" "这里永远都是你的了。" 第70章 白洲将还在发愣的关婉婉往自己身边带了带,他像是提前就为她做好了规划一般,缓缓开口道:"我看你后山那片地一直叫人打理得不错,可以继续让你寨子里的人在那里多种些东西,够自给自足的,若是有了富裕还能下山换些别的东西。" "若是缺了钱银呢,尽可以管我要。我一年俸禄不少,将军府也花不了那么多的开销。你同我住在将军府,往后若随时想回来了提前跟我说,我可以陪你一起。" 他将胳膊撑在左边的扶手上,微微偏过头,"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关婉婉缓了好半天才彻底明白过来白洲这番话的含义。如今这里是白洲名下的土地,寨子里的人们可以名正言顺地在这里生活,不用再担心有人会搜山,也不用再担心几年后的那场围剿。 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关婉婉一直都知道,白洲做的远比他说出来的要多得多。上辈子她拼了命想保护的人,如今被他好好保护着。白洲会在轻描淡写间兑现他所说过的每一个承诺,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他在好好替她打算着。 我亲口答应她的也好,我没有说出口的也好,我能为你周全的事情我都一定会做到。 关婉婉的眼眶有些红了。 白洲微怔,抬手在她湿漉漉的眼角边轻轻蹭了一下,"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关婉婉这才发觉自己眼睛湿了,她低下头胡乱用手擦了两下,嘴上不肯承认:"我没有,别瞎说。" 白洲抿唇不语,没有反驳,也没说其他的话,他伸手轻轻将她揽到了自己身边。 关婉婉难得地没有推拒,索性将自己的脸埋在了白洲的肩膀处的衣裳里,还不忘凶巴巴地威胁道:"不许看我,不许说话,不然……不然……" 她说了两遍不然,也没能想出到底能拿白洲怎样。 白洲望着她待在自己怀里乖巧的样子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抬起手抚上了她的发梢,他声音低沉悦耳:"以后有什么事情我提前告诉你。" 关婉婉没有抬头,隔着衣服闷闷地"嗯"了一声算作是回应,手却悄悄触到了白洲的衣角,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一点一点紧紧握在了手里。 …… 等白洲和关婉婉出房间的时候,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许安安排好了白洲交代的事,便连忙赶回来向他复命。 "禀将军,那个假商人已经押回大牢,其他几名没有跟着上山的全部不见了踪影,那个县令是一问三不知。" 关婉婉暗道这陈子信还真是消息灵通,山上刚刚情况有变山下就立刻将人全部撤离了。 白洲早已料到了这种情况的发生,"无妨,你看住这一人,无论他会不会供出陈子信,只要留有他在,陈子信就有把柄握在我们这里。" 许安凛然,"是,审问的事属下会亲自盯着的。" 关婉婉张了张口有些欲言又止,白洲敏锐地觉察到她似有话要说,便主动开口询问道:"怎么了?" 关婉婉抿抿唇,语气间有些犹豫,"你说陈子信会这么容易放弃这个人吗?" 关婉婉想着,白洲之所以知道这一切是陈子信所为,是因为他是重生回来的,并且从一开始就对陈子信的行踪有着密切地监控,不然朝中波涛暗涌,人海茫茫,此时根本就是毫无头绪,根本不知是何人所为。如今陈子信还不知道自己在被白洲格外提防着,在这件事发生前,他也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 她看了眼许安,垂眸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是陈子信,现在最在意的是这件事会不会被人察觉是自己所为。他到现在都没有动作,究竟是事到如今无计可施了,还是他根本就知道这个人不会出卖自己。" 白洲突然开口道:"究竟是不会,还是不能?" 关婉婉和许安同时抬头,闻言皆是一愣。许安立刻正色道:"属下这就去加派人手。" 他朝白洲和关婉婉行了一礼转身欲离去,还未等走出半步,就听远处传来一声:"老大!不好了。" 关婉婉闻言眉头紧皱,"又出什么事了?" 三个小山贼跑过来气喘吁吁地擦了把汗,"贺、贺玲不见了。" "什么?!" 关婉婉心里咯噔一下,她本想着稍后就去解决贺玲的事情,万万没想到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忙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站在最边上的小山贼率先开口说道:"我们刚刚去柴房查看,发现她人不见。周围都找过了也没见任何踪影,我们回来后还检查了柴房附近的痕迹,许是趁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山下,她找了块尖树枝自己磨了绳子跑了。" 白洲眸色微沉,"许安,再派些人下山去找。" 许安领命道:"属下即刻去办。" 这一夜关婉婉睡得并不安稳,心中有事悬而未决让她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直到天都快亮了才勉强浅浅入眠。 将近午时的时候,许安再次回来复命,他向白洲和关婉婉拱了拱手道:"禀将军,犯人那边一切已经安排妥当了,又加派了人手,都是咱们自己的人。押送回皇城之后即刻开始审问。" 关婉婉按奈不住开口问道:"贺玲那边有消息了吗?人可有找到?" 许安面露难色,"属下无能,没能将人带回来。属下曾派人多方打听,有人看到过一个疑似贺玲的身影被带上了一辆马车。" 关婉婉不由得手指紧握,"那马车呢?可清楚她人去了哪里?" "禀夫人,是山下的一个农夫看见的,说是往南边去了,因为是个年轻的姑娘,所以他当时格外留神看了两眼。属下已经命人继续追查了,但是时间过去的有些久,至今还没觅得踪影。" 关婉婉轻叹了口气,她眉头紧皱地仔细思索,重生归来她依仗着从前的记忆解决了不少的问题,可上辈子没出过这样的事情,如今可以说是毫无头绪,难道从贺玲的出现到消失都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关婉婉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究竟是何人在背后帮她?" 白洲薄唇轻抿,"未必,看似是有人在帮她逃离这里,但她先前的行动都是自发而行。此事还需进一步追查。" 关婉婉也明白白洲的意思,"嗯,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找到她人,事情也就逐渐水落石出了。" 她看向白洲,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白洲,你是不是快要回皇城了?" 白洲微微颔首,"这次出来得的久了,是得回去一趟了。" "我同你一起。"关婉婉想也没想下意识地欠起身拉住了白洲的胳膊。 白洲看着她手上的动作,轻笑道:"不是早就说好了吗?我还能丢下你不成?" 关婉婉这才想起来两人先前本就商量好了要一起走的,说是商量,其实完全是她被迫"屈服"在了白洲的威胁之下,关婉婉算是想明白了,这个人就是上天派来克她的,她拿白洲真是没有一点办法。 刚刚她本想着许安大多数时候是在皇城办事的,她去了将军府可以更快地得知贺玲最新的消息,还不用许安劳烦许安两地往返复命,现在看来就算没有贺玲的事情发生,她都免不了要跟着白洲回这一趟皇城了。 山贼们这次倒是都没有再出言阻拦,毕竟贺玲的祸是他们惹的,到头来还得麻烦自家老大和白将军帮他们收拾这个烂摊子。关婉婉虽然没有怪罪他们什么,但是众山贼心理上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经历过这样的一番事,他们也彻底地信服了白洲。白将军的能力他们是有目共睹,白洲对他们老大的好那也绝对是真情实意。 山贼们将他们送到了山寨门口,关婉婉不放心地叮嘱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一切都听阿大阿二安排,万事你们自己小心些,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就派人去皇城找我,将军府的位置阿大阿二认得。我也会经常跟你们写信联系的。" 众山贼也有些不舍,"老大,你放心吧。" 临上马车前,他们偷偷看了眼白将军,悄悄将关婉婉拉到一边,低声嘱咐道:"老大你可收收你的脾气吧,别总欺负人家白将军了。" 关婉婉:"???"怎么就这么几天的功夫这帮人就彻底让白洲给收服了???再说了,他们到底有没有看清,明明她才是一直被欺负的那个啊!? 关婉婉隔着人怒瞪了白洲一眼。众山贼心道,你看你看,这还没走远呢,又凶上了。 回去的路途不赶,马车行得慢,晃晃悠悠了五六日,终于在将近傍晚的时候赶回了皇城。崔阳之前就得到了消息说今日将军和夫人会回来,一早就命人开始准备。夜幕四合,将军府内早早地就点亮了灯火,迎接着两位主人的回归。 关婉婉撩开车窗旁的帘子,遥遥地望着不远处将军府门前嵌挂着的那片匾额,眼睛之中映照着光明。 "我回来啦。" 她压低了声音,悄悄地念了一句。 第71章 夜深人静,新月如钩。一辆马车缓缓驶向皇城郊外一处不起眼的宅院里。车夫率先下了马车回身将车上帘子完全撩开。 贺玲探出了半边身子没有急着下车,她警觉地打量着马车外的环境,冷声开口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车夫头也未抬,中规中矩地回话道:"我家主子要见你。" 又是这句话,贺玲闻言眯了眯眼睛,这句话她一路上已经听他说过很多遍了。那日她趁着外面慌乱没人注意到她,侥幸逃下了山,一路东躲西藏却因天色过晚而迷失了方向,本以为要走投无路了,谁料突然之间有人将她拉上了这辆马车。 那人说,他家主子要见她,不想再被抓回山寨的话就跟他走。贺玲自然是不想再次落入山贼们的手中,她望了望身后随时有可能出现的追兵,犹豫了片刻便咬了咬牙登上了这辆不知会驶往何地的马车。反正最糟的状况也不过如此了。 一路上她试图从车夫口中套出些信息,奈何她无论怎样发问,对方都是用一句"你到了便知道了"的话将她噎了回来。马车一晃五六日,这才终于到达了终点。 左右也再问不出别的什么,贺玲不悦地下了车,跟随着前面带路的人一路往里走。宅院不大,甚至一点也看不到其他下人的踪影。贺玲见状不由得又警惕了两分。 路走到尽头处,出现了一间亮着灯的屋子。带路的下人先是轻轻敲了两下,而后缓缓推开了虚掩着的大门示意贺玲进去后便提着灯转身离去了。 门内传来一道男声:"还站在那里做什么?进来吧。" 贺玲微微迟疑了一下,藏在袖子里的手在看不见的地方紧紧一握,她跨过门槛走了进去。屋内烛火晃动着,借着光亮,她终于得以看清了面前这人的模样。 这人身着一身牙白色的锦袍,手执一把折扇轻扇,一双微挑的狐狸眼甚是吸引贺玲的视线。他被贺玲这样上下仔细打量着,也不恼,拿扇子轻点了下一旁的椅子,示意道:"贺姑娘请入座吧。" 贺玲站着没有动,看对方的样子应该身份不低,这人明摆着是知道她的姓名,想必是已经将她调查的一清二楚了,她很不喜欢这种被人蒙在鼓里的感觉,"你到底是什么人?" "现在告诉你倒是也无妨,"那人眼睛微挑,单手将折扇甩开,"你可听说过陈家?" 贺玲瞳孔微张,"你是陈家的人?"如今这大未朝的人有几个不知道陈家的,自从新帝继位陈家有人升了高位,陈家便从一个普普通通的文官世家,一跃而成了这当今朝中最为显赫的四个家族之一。从前冷落的门庭如今大有要被人踏破的趋势。人凭家族贵,反之也还是这个道理。 那人点了点头,"在下陈子信。" 贺玲整个人始终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你找我来究竟是要干些什么?" 陈子信回身坐在了身后那把雕花的木椅上,折扇轻摇,"自然是想帮你一把。" 贺玲深知此时绝没有那么简单,她皱了皱眉,"我没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 陈子信抬头看了她一眼,"话可不要说的太满,我知道,你是想要复仇的,为贺家,也为你自己。" "贺家"两个字让贺玲神情微变,情绪不由得跟着有了些起伏的波澜。 陈子信满意地看着贺玲被自己挑起了从前的回忆,他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贺家当年那桩案件闹得真是大。" 陈子信事不关己的语气让贺玲神色间不由得染上了些怒意,"你住口!你又知道贺家什么!" "自然是明面上的都知道,暗地里的更是深知。你家里人死得真是冤枉,明明可以保住一条性命的不是?" 贺家像是她永不能结痂的伤疤,贺玲咬着压根儿道:"不劳你费心,仇人我已经找到了,这个仇我迟早回报的。" 陈子信呼啦一下合上扇子,"愚蠢,你以为你的仇人是谁?那帮山贼吗?" 贺玲紧紧握着拳,新仇旧恨全部涌上心头,"难道不是吗?当年若不是因为他们……" "错了,那事根本不是他们干的。" "不是他们是谁!" 陈子信朝她勾了勾手,示意贺玲站到自己右侧的桌子旁边,他用手沾了沾水,在木制的桌子上缓缓写下了一个名字。贺玲凑过去瞬间睁大了眼睛,"这……这怎么会……" 陈子信从怀中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所有的事情都记录在里面了,比起当年朝廷对外公布的,这里面写的更趋近于详情。信不信由你。" 他起身拍了拍僵在原地的贺玲,"血海深仇,你就不想报?我可以帮你。" 贺玲的声音有些颤抖,"你既知道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陈子信笑了笑,"各取所需嘛,我也需要你帮我一个忙。不需要你额外做什么事情,就是复仇的时候顺手的事,怎么样?考虑考虑?" …… 远在皇城之中,关婉婉掩着唇打了个哈欠。芷夏为她准备洗漱用的水去了,此时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人,关婉婉抬手将自己的长发散开,墨色的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柔顺的垂在了腰间。别说这舟车劳顿确实是够让人疲累的。 门口传来了阵阵敲门声,关婉婉估摸着可能是芷夏回来了,便主动起身将门打开。 "怎么是你?"关婉婉看着门口的白洲微愣,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傻傻地站着。 白洲长眉微挑,显然对她的语气颇有些不满,"不然你还想是谁?" 关婉婉撇撇嘴,小声嘀咕着:"我还以为是芷夏回来了呢。"其实她早该想到的,热水需要现烧,芷夏才刚出门哪能这么快就回来了。 白洲此时已经换上了一件宽松的外衣,比起平时更显得几分随意。他也不跟她计较了,笑了笑,开口道:"不打算让我进去吗?" 关婉婉这才回过神来,她立刻侧过身让出了位置将白洲放进来,随手将门关上。 白洲这么晚过来找她,关婉婉首先想到的是许安那边有了什么最新的消息了,她赶紧凑上去询问道:"是不是找到贺玲的下落了?" 白洲抬手戳在了她靠过来的额头上,声音低沉:"满脑子都是贺玲。" 关婉婉揉着自己被他戳痛的额头,"我这不也是担心嘛,你这么晚过来我想到的肯定是许安那边有什么新进展了啊。"她嗔怪地瞪了白洲一眼,"都怪你,害我白高兴一场。" 白洲看着她这倒打一耙的样子轻笑了一声,声音很低却甚是悦耳:"小没良心的。" 关婉婉显然对白洲这一评价颇为不满,她双手抱胸,"谁说我没良心了,亏我还跋山涉水不远千里跟你回来。" 白洲一语道破:"你跟我回来难道不是为了早些知道贺玲的消息?" 关婉婉被噎了一句,她眼睛一转反驳道:"不光是贺玲,还有陈子信啊。你的事情我一样担心。" 说起陈子信,关婉婉这才发觉自己对这个人了解甚少,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他上辈子陷害过白洲,还想致他们于死地。说起来白洲似乎很少跟她提起有关他前世的事情,倒是关婉婉自己将上辈子的事交代了个清。 关婉婉眉头紧蹙,"你还没跟我仔细讲过你上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还有陈子信那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白洲薄唇轻抿着,"也没什么,这辈子不会再发生了。" "不行,你别瞒着我。"关婉婉的眼神甚是认真,"我什么都告诉你了,我也是重生回来的,事情不能都让你一个人扛了,还有我啊。" 白洲眸色微深,目光停留在关婉婉那双清澈的眼睛上,一时没有回答。 关婉婉以为白洲是不愿意告诉她,语气有些急:"你什么都不说我可生气了。" 白洲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别开了视线将关婉婉拉到了自己身边,"这么想知道?" 关婉婉用眼神告诉他自己当然想知道。 白洲从喉咙间低低地"嗯"了一声,从头开始耐心地说给她听。 白家和陈家最早发源于同一座城,皆是出文官的普通世家。两家离得近,自然也有些往来,白洲和陈子信可以算是从很久以前就认识。 和白洲不同,陈子信虽出身陈家,但是出自旁嗣,还是庶出。家族自然不会在他身上耗费过多,也是因此,他在听闻了白洲要去了北寒之地从军后,便也跟着去了。当时的北边并不太平,两人在那里凭着军功最终都在皇城都谋得了一官半职,相互之间倒是有些交情。 朝局波涛暗涌,边境再生事端。为平定边境之事,白洲再次被派往北寒,陈子信作为副将一同前往。白洲虽有防人之心,但任当时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个时候能在背后捅他一刀的人竟会是知根知底的旧识。 陈子信早就存了取而代之的心思,乱事刚除便迫不及待地设局,将叛国投敌、杀人谋反的罪名一样一样构陷到了白洲身上。 关婉婉默默听完这一切抿唇不语。 她垂眸轻轻摩挲了一下手指,长长的睫毛掩住了她的眸光。 "陈家。"她默念了一句。 "好了我知道了。" 第72章 白洲隐约觉得关婉婉话里有话,他刚想开口询问,便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白洲收了声,抬眸向门口望去。 芷夏端了水回来,一进屋就望见这两位主子都坐在椅子上谁也没说话。芷夏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心道这夫人和将军不会又吵架了吧?刚才还好好的啊…… 这次倒真是她冤枉关婉婉了。其实也难怪芷夏会这么想,每次这屋中的气氛格外冷清的时候,那准是他们两个之间又出了什么事情了,还偏偏每回都让芷夏赶上了。 关婉婉听见动静抬头看见愣愣站在原地的芷夏,疑惑道:"怎么了?" 好在芷夏很快恢复了从容,她听着关婉婉语气正常悄悄松了一口气,开口道:"姑娘可要现在洗漱?" 关婉婉看了眼白洲,像是有些纠结。白洲望着那微微冒着热气的花瓣水,"时候不早了,你先去洗漱吧。" 关婉婉这会儿也有点困了,她点点头,跟白洲示意了一下,起身跟着芷夏往里间走。反正她如今也来了皇城,他们两个人还是天天都可以见得到的,有什么事情明天一早也可以说。 洗漱完关婉婉便让芷夏先下去了,她起身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去床上睡了,余光一瞥注意到外间还是亮亮的一片。关婉婉揉了揉眼睛,心道这许是芷夏出去的时候忘记熄灭蜡烛了。 她轻轻将房门打开,"诶,你怎么还在?" 关婉婉睁大了眼睛不解地望着白洲,只见他还坐在刚刚的地方随手拿了本书在看,完全没有移动过的迹象。她还以为他早就回去休息了呢。 白洲见她出来了抬眸放下了手中的书卷,他起身朝关婉婉的方向走了两步,声音低沉却也格外好听:"有件事还没跟你说。" 关婉婉疑狐地望了他一眼,她想起自白洲进门都一直是在回答她的问题,她倒还真的忘了问清楚白洲是过来干什么了。 任她怎么想也想不出还能有什么样的要事要等到现在才说,关婉婉无奈开口询问道:"什么事?" 白洲彻底站在了关婉婉面前,两人中间就隔着一道已经打开了的门,他轻勾了嘴角,"我的房间有些旧了,今天早些时候命崔阳去翻修来着。" "啊?"关婉婉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这句话的含义,她隐约地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是又说不出来。她下意识地想着可能是崔阳办事不妥了,怎的不知道早点赶工,还让白洲没有地方住了呢,她试探性地开口提议道:"那……那先宿在客房?" "客房也翻修了。" "客房怎么也修?" "旧了。"白洲想也不想,似是漫不经心地将手撑在关婉婉里间的门边儿上,"婉婉,我没地方住了。" 关婉婉这会儿就是再迟钝也发觉有些不对了,她隐约从刚刚的那番对话里觉察到了一丝端倪,"等等,这将军府不是两年前新建的吗?怎么就旧了?" 白洲"唔"了一声,继续含糊其辞道:"住得久了,换换新。" 关婉婉显然没有继续相信他的鬼话,"要修你早不修,偏偏现在修。"她漂亮的眸子睁得大大地怒望着指挥着整件事情发生的"罪魁祸首",她刚刚还真以为是崔阳办事没考虑周全呢,险些冤枉了好人。 白洲低低地笑了笑,"还真是不好糊弄了。"他再没给关婉婉开口说话的机会,直接抬了她的下颌俯身吻了下去,顺便将她那点微不足道地推拒尽数化解。 关婉婉顺着白洲的力道一步步后退,不知不觉间两人都进了里间。她无计可施地用眼睛控诉着对方的"恶行"。白洲轻笑了一声回手关上了房间的大门,他又轻轻吻了一下关婉婉,"没骗你,真的在翻修了。不信你明天可以去看。" 关婉婉退开了一段距离,她怒道:"今天怎么不能看!" 脑子有些晕晕的关婉婉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被白洲带得偏离了重点。 白洲显然也不打算提醒她这一点,他接着她的话开口道:"这么晚了,婉婉你又不困了?" 关婉婉之前是很困来着,然而就是再困也得因现在的状况清醒了大半。 白洲替她把里间的蜡烛熄灭了,室外晃动地烛火成了这间屋子里唯一的光源。 关婉婉这下算是清楚今晚是赶不走他了。白洲这人说到做到,估计那几间屋子是真的被他下令全部翻新了。她现在宿在将军府的这间不比她在山寨的那套外间还带一张罗汉床,这间屋子的外间只有两把木制的扶手宽椅,根本睡不得人。 她望着白洲那双深邃的眼眸越看越觉得危险,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她求生欲极强地吞了回去,关婉婉下意识地觉得她要是敢把话说出口白洲一定会再次堵了她的嘴。 走投无路的关婉婉绝望地抹了把脸,干脆破罐子破摔,她翻身一点一点蹭到了床的紧里边,把被子一横,将床一分为二,而后毫无气势地凶巴巴威胁道:"你只准待在这边,不然、不然就让你睡到地上去。" 白洲本以为要再想些办法才能让她妥协呢,这会子见她答应了,低低地应了声:"好。" 他说着又从旁边的柜子里取了个枕头,真就没有过界,老老实实地躺到了床的另一边。 关婉婉不放心地又瞥了他好几眼,总觉得白洲肯定还在打着别的注意,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 其实白洲真没打算再干什么了,凡事讲究循序渐进,他又不急在这一时。白洲轻轻勾了嘴角望上关婉婉的视线,"还不困?" 关婉婉赶紧翻过身阖上了眼睛,生怕白洲又提出什么别的无理要求来,"睡了睡了。"她嘴上这样说,心里完全是另外一种状态。 关婉婉心道睡什么睡!睡什么睡!这能睡得着吗! 第二日睁开眼的时候,关婉婉先是愣了片刻,才逐渐接受了白洲昨晚宿在这里的事实。昨晚她设下的被子还好好地横在正中间,只不过这道本来应该用作分隔开他们两人的薄被,现在完全被她自己压在了身子下边,再反观白洲,人家倒是完全信守了昨晚的承诺,根本不曾挪动半分。 关婉婉苦恼地揉了揉眉心,悄悄将自己的腿收了回来,就跟做错了事情怕被人发现似的,她心虚地抬眼偷偷瞄了瞄白洲的脸。 这一看不要紧,正好就对上了白洲那深邃的视线。 白洲其实早就醒了,每天起床的时间始终保持着多年从军的习惯。他静默地注视着关婉婉的睡颜,眼看着她刚醒时的微微失神,和注意到自己"越界"时想悄悄将身子挪回去的画面。 关婉婉这个悔啊,她怎么没一睡醒先看看白洲的脸呢。 "醒了?"白洲的声音带着些早晨初醒时独有的喑哑。 关婉婉咽了口唾沫,"没、没有。" 白洲的嘴角勾起一个很好看的弧度,"那再睡会儿吧。" 关婉婉哪里还睡得着,她忿忿地瞪了眼白洲,"你怎么醒了也没有声音?" 白洲不由得失笑,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讲理了,"难不成我睡醒了应该发出些动静顺便叫醒你?" 关婉婉被噎了回来,自知理亏也不想承认,她将视线瞥到一边,伸出手推了推白洲,"你不睡了就起来吧。" 白洲从喉间"嗯"了一声,这让关婉婉有些意外。 "是得起来了,今日得上朝。"他缓缓起身,将昨晚一直被关婉婉压在身子底下的薄被轻轻盖在了她的身上,"我差不多午时就能回来。" 白洲轻柔地动作让关婉婉微微有些恍神。 盛夏刚过,这种天气就算不盖被子也完全不会觉得冷,回过神来的关婉婉却借此将自己一点一点埋进了被子里,她小声嘀咕道:"那你快去吧。" 白洲揉了揉她的头发,起身出去了。 关婉婉缓了好一会儿才从被子里爬出来。 她一想起白洲刚刚神清气爽的样子瞬间觉得甚是愤懑。如此对比之下,她不用照镜子也知道她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困倦,昨晚她可是一动不敢动地绷到了后半夜才逐渐浅眠! 芷夏一进来就被她神色疲惫的样子吓了一跳,她听说过车马劳顿的,但也没见过这还有隔一夜才劳顿的,她怎么总感觉关婉婉比昨天晚上睡觉前更疲倦了呢??? 她试探性地问道:"姑娘昨晚没休息好?" 关婉婉抹了把脸,只觉得自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芷夏觉得她更像是一夜无眠,以为关婉婉是太久没回来有些不习惯了,她体贴地开口道:"要不姑娘再睡一会儿吧?" 关婉婉瞅着外面即将高照的太阳,放弃似地叹了口气,"算了。"她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呢。 关婉婉吃过饭,便命芷夏取了笔墨和信纸过来。自从和白洲摊了牌,她就再也不用偷偷摸摸地给山贼们送信了。白洲这次更是提前知会好了许安,若是关婉婉有需要随时便可将信交给他,他自会安排一个信得过的人帮忙送过去的。 关婉婉足足写了三页纸才将自己的安排跟山贼们交代清。她拿起信纸又从头至尾仔细阅读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遗漏了这才将信好好装在信封了。 那双一向明亮的眸子中闪过一抹狡黠,关婉婉轻轻勾了嘴角。开玩笑,她这么小心眼的人,怎么可能将陈家这么轻易地放过。 第73章 夏去春来,天气正好。照理说这是万象更新的好季节了,可是这陈家的人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陈家虽代代为官,但是同许多世家大族一样,或多或少的也会经营一些各式各样的生意。这生意一来分很多种,有明面上正常经营的正经生意,当然也就有一些暗地里见不得人的私下交易。 这见不得光的事情自然是能遮蔽就遮蔽的。途径的道路要选人烟稀少最偏僻的,运货的人要选人品尚可嘴够严实的,人数还不能太多,免得人多眼杂,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 于是,关婉婉山寨所在的荫山成了很多人首选的路线,这里足够荒凉足够偏远,直穿山脉不算绕了太远的路,也完美地避开了人们的视线。可以说,这里已经几乎成了这些上不了明面的货物钱财的必经之地。唯一令这些世家大族头疼的是,这个地方有个山寨。 山寨生得隐蔽,他们至今找不到它的具体位置,偏偏那些生意还都是见不得人的,既不能大张旗鼓安排人护送,就算被人打劫了,也报不得官,最终的结果只能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好在这些山贼只劫钱财,还是隔三差五地出来打劫,不是每次必到。久而久之这些大家族们也就生了侥幸心理,万一没遇着呢,再说就算遇着了偶尔被打劫一下,这一年折合下来还是赚得多些。 关婉婉和她那帮山贼在没遇到白洲之前就是靠这个为生的。 毕竟都是不义之财,他们偶尔"黑吃黑"一下,行事低调一点,也没有人管。山贼们也都有自己的原则,普通的过路人和正常商旅他们是绝对不会碰的,更别提周围的镇子村庄了,他们还指着用那些银子跟人家换些吃穿用度呢。 他们分工明确,配合默契,有人负责提前打探消息,有人负责下山打劫。关婉婉一手筹划着全部的打劫策略,经过这长年累月的积累,这项为生之技可以说是锻炼得相当纯熟了。山贼们对于关婉婉可以说是绝对的信服。 于是,在某一天,寨主大人一声令下,全体山贼着重打劫陈家。众山贼一听,这感情好,他们正好闲得手痒,自从关婉婉去了皇城之后这项活动都基本搁置了,这现在又突然让干了,他们一个个立马摩拳擦掌恨不得现在就抄家伙准备开工了。 众山贼也不管因为什么了,管他什么家,反正老大命令,照做就对了。 陈家最近也不知怎么了,仿佛接连这几个月的运气都特别的差,回回路过荫山都能遇到山贼不说,每次去都让人劫个一干二净回来了。气的他们是真想换个路线,可每次一要换的时候吧,偏偏那几单就变得顺利了。 换路线这事风险也大,上头一看好像也没什么事了,就觉得没必要折腾了,继续走这条路吧。下边的人苦不堪言。果不其然,这一走,就又被打劫了。 不过这事关婉婉还没有跟白洲讲过,一来是想给白洲少添点麻烦,二来山贼打劫这种事关婉婉有点不知道怎么跟一个将军开口,况且她还存了点别的心思。这陈家上辈子那么过分,不报复一下怎么行。 这起初她也是想过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白洲的,可是找来找去也没定下来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时机,这日子一拖再拖,她都暗地里干了那么久了,也就更不好跟白洲开口了。 月底的时候,阿大和阿二又来了一次。 关婉婉开心地迎了他们两个人进来,带阿大阿二进了自己的房间,一进门便忍不住开口问道:"这个月怎么样?劫了陈家几单?" 阿大知道她最关心这个,然而这个月情况一般。他摆摆手,道:"这个月劫的少,他们就来过一回。" 关婉婉撇撇嘴,没意思,还以为能再给寨子里多添点银子呢。 阿二看她这副样子就知她心里想的什么,他笑了笑卖关子道:"老大,虽然这个月不怎么样,但是我这里还有一个好消息。" 关婉婉听他这语气眼睛一眯,"快说快说,什么好事?" 阿二凑近压低了声音:"据可靠消息,陈家下个月月初,有一单大票要从咱们这里经过。" 关婉婉一听眼睛都亮了,饶是这样她也是十分地冷静,"你确认过了没有?可属实?" 阿二胸有成竹道:"我办事老大你还不放心,都确认过了,消息准确,这次要是成了估计能够咱们小半年的花销。" 关婉婉满意地点了点头,正要替山贼们好好安排一下策略,忽地眼睛一转又打起了别的注意。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一直身在皇城靠写信指挥着山贼们干活,偶尔听阿大阿二过来找她的时候讲讲打劫陈家的事情,日子久了也觉得手痒得不行。 这回的又是单大生意,很久没有亲临"战场"的关婉婉忽然有点按奈不住想亲自上阵的心情。 阿大阿二这边还等着听关婉婉部署呢,这等了半天也没听见声音,二人不解地抬头朝关婉婉望去,只见关婉婉嘴角上扬起了一抹标志性的微笑。 她笑嘻嘻地说道:"下个月我回去跟你们一起。" 阿大阿二一脸震惊,"白将军怎么办?"难不成她又要带着白洲一起回去??? 阿二委婉开口道:"老大,这打劫这事,带着白将军一起不合适吧?怎么说人家也是个将军。" 关婉婉一脸"你在说什么呢"的表情,明摆着是怀疑阿二脑子坏掉了。 "当然不带他了。我自己悄悄去。" 阿大阿二倒吸了一口冷气,实在不敢想象被白将军发现他们老大不见了之后的画面。 关婉婉显然早就算计好了,她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我今早听他说,他下个月月初得去军中一段时间,正好我趁这个时候想法子回去。到时候我跟着你们劫完了就走,肯定能在他忙完之前赶回来,不会被他发现的。" 阿二显然还是想再劝一劝关婉婉的,"老大,你确定?要不还是我们来吧,你这折腾一趟也怪累的,你放心,我监督着他们办事,一定不会出问题。" 关婉婉当然知道不会出问题,可是这每个月干看着他们打劫陈家实在有点不过瘾。她也不再想了,"就这定了。下个月月初,你们在城北的大门那里等我就行,时间紧迫,提前给我备几匹好马,马车太慢了。" 阿大阿二一听她这是下定决心了,怎么劝都没用了,只好叹了口气答应了下来。 …… 这段时间,白洲发现关婉婉最近总是分外的殷勤,还时不时问他要多长时间才能回来。白洲也私下问过崔阳等人,倒是也没什么端倪。于是他下意识地将关婉婉的行为理解成是这"小没良心的"终于开窍了,舍不得他走了? 白洲想着,既然这样的话,那他就速去速回赶紧处理完事情,也好早点回来,给她个惊喜。 日子一到,关婉婉前脚送走了白洲,后脚就开始整理起她的小包袱准备往外走,心情甚好。 崔阳从她门前一路过就看见她在收拾东西,忙着跑上去问道:"姑娘你这是要去哪?" 关婉婉的心思都在回山寨打劫陈家的事情上,她也没注意来人是谁,想也没想,随口答道:"没事没事,我就回去劫……" 崔阳震惊:"劫?!" 关婉婉被他吓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她抹了把脸,真是服了自己这张嘴! 她回过神朝崔阳一笑,赶紧补救道:"啊不,我是说我回一趟姐姐家。你听错了,姐姐,我说的是姐姐。" 崔阳长舒了一口气,"原来是姐姐家啊。"吓他一跳。 好在崔阳好糊弄,不然关婉婉算是连大门都出不去了。她赶紧点点头,道:"对!姐姐家。这几天白洲不在,我一个人待着也是待着,就去串个门,过几天就回来了,不用担心。" 崔阳还是有些疑惑,这怎么之前都没听将军提起过呢,他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问道:"这事将军知道吗?" "嗯……"关婉婉明显沉吟一下,她也知道这个时候肯定是不能说实话的。 关婉婉转念一想,反正白洲现在在军中,崔阳也没处求证去,等白洲回来的时候她早就回来了,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没人再提,她开口道:"白洲知道的,他知道。" 崔阳一听是将军同意了的,便也稍稍踏心,这种事关婉婉总不好骗他吧。为了周全考虑,他想了想开口道:"那姑娘稍等片刻,我这就叫人备马车护送你。" 关婉婉赶紧摆手,"不用不用,我姐姐在城门口接我。"她哪敢让崔阳派人送,那不立刻就露馅了吗…… 关婉婉生怕崔阳再多问,"那什么,时候不早了,我走了啊。崔管家你也快去忙吧。" 崔阳被她忽悠地一愣一愣的,下意识地点点头,眼看着关婉婉背上包袱脚底抹油一般地往外跑,没一会的工夫就彻底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第74章 白洲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今日将军府中的气氛似乎和往常有些不大一样。 关婉婉在的时候总是闲不住,所以有她在的将军府中经常是热热闹闹的,她不是张罗着要去厨房做些什么好吃的膳食,就是带着芷夏和崔阳弄些新的花样。 关婉婉偶尔也有安静下来的时候,有时白洲一人在书房里待得久了,她会轻手轻脚地进来远远地坐在靠近窗边的椅子上,两人就这么静默地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可是白洲就算不抬头也知道关婉婉会时不时地将视线悄悄移到他身上。 然而今天确实有点不太一样,偌大的将军府中甚是冷清,白洲打量着四周并没有发现那个他期待中的身影。白洲猜了个大概,一时间连周围的温度都跟着降了几分。 崔阳敏锐地觉察到了周遭的变化,他悄悄咽了口唾沫,将军的威压真是承受不起,夫人也真是的,怎么在姐姐家待了这么长时间,这将军都回来她还没回来,将军准是因为没看见夫人才生了这么大的气。 白洲还真不是单因为没看见她而生气,他沉声开口道:"她人呢?" 崔阳不用想也知道将军说的这个"她"是谁,他赶忙上前解释:"夫人去姐姐家了,许是……许是快回来了吧。" 白洲闻言眉头微蹙,他将视线移到了崔阳身上,声音不大但足够让人胆颤,"她哪里来的姐姐。" 崔阳一听汗都下来了,这夫人又坑他呢吧,这是又偷跑了??? 白洲薄唇紧抿着,他淡淡地收回了视线,语气中不带一点起伏的波澜,"她什么时候走的?" "就是您去军中那日。" 白洲怒极反笑,这小没良心的,前脚送了他走,后脚就自己跑了。 他冷声开口道:"她出门前可还说了些什么?" 崔阳一看这架势赶紧如实地交代,他努力回忆着当时的场景,原封不动地还原道:"夫人说,她就回去姐……" 他剩下那半个"姐"字还含在嘴里没说出来,就被白洲一语戳破。 "什么姐姐,她那是回山寨打劫。" "!!!"打劫?! 崔阳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他当时果然没听错,关婉婉说的就是劫! 白洲也不难为崔阳了,挥挥手叫他先退下了。 崔阳郁闷地抹了把脸,出了门了也没想明白,怎么自己千防万防最后还是没防住,又让夫人给忽悠了。他算是看透了,夫人说的话,一个字儿都不能信! 白洲低头掐了掐眉心,面色绝对算不上是和善。怪不得她前些日子那么殷勤呢,原来是早就策划好了就等着他走呢。这次若不是他提前回来,估计这事就这么被她遮盖过去了,一直被她蒙在鼓里。 关婉婉千算万算也没想到白洲会因为她的频繁发问而提前回来。 白洲若有所思地望着里间的房门,眼睛漆黑而又深邃。 真是被他惯得无法无天了,这小没良心的,是该好好教训教训。 …… 关婉婉回到皇城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阿大阿二送她到将军府门口,因着山寨那边还等着他们回去安排那些钱财的分配处理,便门也没进急着就赶回去了。 这一次有关婉婉亲自上阵,这一单劫的可谓是无比顺利。大量的钱财被几个山贼马不停蹄地运回山寨,关婉婉不用细数也明白,就靠陈家这一单足够他们好吃好喝小半年。 关婉婉从后门溜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今天的将军府格外的安静,虽然平时下人们就规规矩矩的老实得很,但是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连个来往走动的人都看不见。 她倒是不担心白洲会回来,这此次打劫陈家可以说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毫无意外和波澜,关婉婉在中间路途上也一点没耽搁,快马加鞭,比她预想中的还要早回来了一天。关婉婉想着白洲应该是后天回来,这时间上绰绰有余,足够她好好把这风程仆仆的样子掩盖掩盖。 关婉婉下意识地瞅瞅天上的月亮,难道是她回来的太晚了,大家都休息了??? 将军府内大部分的屋子都黑着,四下里一片寂静。关婉婉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最外面的大门被她"吱呀"一声推开,屋子里暗得很,唯有那点微薄的月光从门口轻轻照射进来。关婉婉借着那点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光往里面摸索。 里间的房门虚掩着,屋里没有开窗,周围漆黑一片。 进了里间关婉婉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这将军府的气氛弄得她还有点紧张,现在看来也没什么事嘛。她随手取了包袱里的火折子将桌子上的烛火点燃。 还未等她将这烛台拿起来,只听身后一个人幽幽地开口道:"肯回来了?" 关婉婉伸出手的动作一僵,心脏瞬间跳得飞快。这声音实在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即使不用回头她也能将这声音轻易分辨出来。 关婉婉汗都下来了,不是说好后天的么,白洲怎么还提前回来了!!! 她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回身的动作都因此时的状况而变得一顿一顿的,烛火晃动着,让她很难从白洲毫无波澜的面色中解读出什么情绪出来,但是他那双眼睛却是深沉幽暗的,像是能把人拖进深渊。 关婉婉紧张得腿都快发颤了,心道他还不如表现得阴沉一些呢,也好给她一个痛快,这面无表情的样子实在是太可怕了!!! 关婉婉发誓,她要是知道白洲会早回来,就是路上不会睡觉了她也要提前飞奔回来! 关婉婉算是悔得肠子都青了,直觉告诉她此时绝对不可以再继续惹怒白洲了,然而身体却一点不听使唤,本能地想要逃离现场,不由自主地往门的方向后退了两步。 果不其然,白洲看见关婉婉的动作,眸色又深了一分。 关婉婉恨不得掐自己一把,这腿也太不听话了!她望望白洲又望望自己身后这门,悄悄咽了口唾沫。 今天她算是跑不出去了,就算出了这道门外面还有很多道门,谁知道白洲是不是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下令把这将军府的前后门都落锁了呢。再说了她现在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白洲连她山寨在哪都一清二楚,她何苦跑回去再被人家从屋子抓回来呢。 关婉婉彻底放弃了最后的挣扎,她认命地回身把门一关,回身赔了笑脸,试图给自己刚刚的行为一个合理地解释,"那什么,晚上有点冷,我、我就是过来关个门,没要跑,真的,我哪也不去。" 白洲显然不会因为这一点的讨好而完全消了火气,他抬眸看了她一眼,重复道:"肯回来了?" 关婉婉咽了口唾沫,紧贴着门站着,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当、当然了。当然得回来。" 白洲收回了视线,他淡淡地望了一眼烛台,"打劫完了?"他语气似是漫不经心,就好像只是在问今晚有没有吃饭,可是这屋中的气氛低的是显而易见。 关婉婉心脏咯噔一声,知道是这彻底瞒不住了,白洲肯定是什么都知道了。 "白洲,"她急急地唤了他一声,"你听我跟你解释……" 白洲一点也不想听她解释了,他忽然起身将关婉婉困在他和门框之间,一只手撑在房门上,垂眸注视着关婉婉。 关婉婉整个人完全被他笼罩在阴影了,一瞬间吓得差点闭了眼,她的手无处安放紧紧扒着门边。她动了动唇,"白洲,你、你听我解释……"她的话说着说着就没了尾音,不知是因为彻底没了底气还是由于太过害怕而忘记了自己下面要说的话语。 白洲漆黑的眼眸中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关婉婉的每一个动作都在他眼中完完整整的倒映着。 小骗子,现在才知道害怕了吗? 他低下头吻住了她那谎话连篇的双唇,将她那些还未说出口的话语悉数堵回在了她的脑海里。白洲在用实际行动表达着他的不满,不像往日般的轻柔,这样的吻充满着占有的意味,更是丝毫容不得推拒。 关婉婉不敢推开他,其实也是根本没有力气推开他。从她发现白洲在屋中的那一刻起她的手脚早就抖得使不上一点力气。原本紧扒着门边儿的手在不由自主间将白洲胸前的衣衫攥在手里。 白洲退开了一小段距离。 关婉婉脸红到耳尖,她垂下视线,一点也不敢去看白洲的眼睛,手中却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白洲……"她低着头轻轻唤了他一声,长长的睫毛完全遮掩住了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声音很轻很轻。 "什么?"白洲显然是听清了,他声音低哑,只说了两个字,算作是对她的回应。 关婉婉抿了抿唇,声音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我错了……" 她的手指在不知不觉间收得更紧。关婉婉轻呼了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抬眸望上了白洲的眼睛。 她的眸子是清澈的,眼眸间还带着几分水汽。 "白洲。"她像是生怕白洲没有听清,声音很小但也足够清晰。 "我错了。"她又重复了一遍。 白洲漆黑的眼睛里全是她的倒影,他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 怎么还能生得起气来呢? 明明应该好好教育教育。 第75章 白洲离得太近了,关婉婉的心脏在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动着,迟迟不能平息。 她声音很轻很轻,唤他名字时的样子像极了一只乖巧的小动物。白洲直起身,稍稍拉开了一点距离,手仍是没有放下,"错哪了?"他声音低沉却又格外好听。 "啊?"关婉婉刚刚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这气氛微妙地转变上,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白洲的问题。 白洲放缓了语气,极有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你吧,都错哪了?" 关婉婉似乎看到了一丝生机,直觉告诉她要把握住这个让白洲消气的机会,她赶紧开口道:"我不应该回来得这么晚……" 这显然不是白洲想听到的答案,他皱了皱眉,连眸色也变得沉了几分。 关婉婉敏锐地捕捉到了白洲神色上的一切细节变换,本是说完的话生生又被她扯出来后半句:"也不应该瞒着你偷偷回山寨……" 白洲嘴角扯了抹意味不明的笑,不怒自威,声音里透着些微微的冷意,不带任何上下起伏的波澜,"说完了?" 关婉婉听着白洲的语气怎么听怎么觉得危险,可她干的这两件事她都交代了啊,实在是想不出别的什么来。知觉告诉她此刻应该立马摇头矢口否认,奈何身体实在是过于僵硬,最终她只是微微眨了两下眼睛。 白洲捏住她的下颌再次吻了下去。他抬起手指轻轻蹭了一下她的唇角,低声开口道:"再给你一次机会。" 关婉婉连声音都是颤抖的:"不……不应该……背着你去打劫。" 关婉婉显然是又答错了。白洲俯下身的动作让她眼泪都快下来了。这人怎么一言不合就要亲她,再说她又说错了什么话!这次怎么就哄不好了呢…… 白洲望上她水汪汪的眼睛,微微愣了一下。 关婉婉本能地用尽力气想要将白洲推开,不料对方却没有像她预想中的一般难以撼动。白洲顺着她的力道松开了捏着她的手,也真的缓缓退开了一段距离。 他垂眸摩挲了一下手指,摇了摇头,就着烛台的亮光坐在了靠近窗边的红木椅子上。 关婉婉僵硬不动地靠在原地维持着刚刚的姿势,身后的木门随着她呼吸地起伏发出轻微的声响。屋内的清冷让关婉婉一点一点冷静下来。四肢逐渐恢复了些知觉,早就被她丢在脑后的那一丁点勇气也在寂静之中被渐渐找回了些许。 这样下去肯定不是个事。关婉婉悄悄地打量着白洲,她张了张口,最终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白洲坐在椅子上没有动,他眸光深邃注视着她的动作,看着她一步一步朝自己靠近。 关婉婉伸手拉住了白洲宽大的衣袖,紧紧揪着,生怕对方会因不喜而将手即刻抽离,她声音很轻,小到如同蚊音,"白洲。"她开口唤了他一句。 白洲薄唇紧抿着,他顺着她的声音再次望向她的眼睛。 关婉婉也看见了白洲的,那双眼睛幽暗而又深邃,像是能将人引入进深渊里。刚认识白洲时她就会不由自主地被这双眼睛所吸引。 关婉婉看见那双漆黑得如夜晚般的眸子里只有她一人的影子,仅存的那点惧意像是顷刻间便烟消云散了,她张了张口:"是我错了好不好?我不该偷跑,更不该瞒着你,总之这次的事全都是我不对。白洲……你别生气……" 白洲抬起那只没有被关婉婉拉住的手轻轻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他沉了沉开口道:"婉婉,你还是不信我?"不是不介意她偷跑,不是不介意她对他的欺瞒,而是比起这些,他更在意的是两个人之间的信任。 从前话没说清,关婉婉对他身份的抵触和畏惧他不是不能理解,可是在经历了这么多的种种之后,他原以为他们两人之间能够更坦诚一些。 白洲轻叹了口气,"婉婉,事到如今你还是觉得我会将你抓到大牢里去?" 关婉婉微怔,随即明白了白洲的意思。她懊恼地拍了拍额头,这事归根结底确实是她思虑不周,从一开始错过了开口的机会再加上她存了些别的心思导致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逃避。她本意是想少给白洲添些麻烦,结果反倒生出了更多的问题。 关婉婉不想让白洲误会,语气有些急:"我没有不信任你。" "那是为何?" 关婉婉抿抿唇又有些犹豫,若是普通的打劫她也就告诉白洲了,可是她打劫的是陈家。从白洲跟她讲完陈家那些事起,她就隐隐约约地感觉得到白洲是不想让她卷入其中的,如果她说了可能就去不成了,可她就是咽不下上辈子的这口气。 这也是她没有告诉白洲这件事的最主要原因。她可以承认自己是背着白洲跑去打劫,也可以认错不该偷偷溜走还想瞒天过海,但是她还是不想让白洲知道她跑去找陈家麻烦的事。 白洲见她不愿意说的样子便也没有继续问了,他似是漫不经心地望了望烛台上的火光,蓦地开口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问过你,是否劫过财?" 关婉婉点点头,她自然是记得的,她当时说,她只劫过不义之财。事实上关婉婉也没有说错,那些世家大族间见不得人的生意,自然是可以算作为一笔笔不义之财。 白洲继续道:"那么这次呢?你回去劫了谁?" 关婉婉咬了咬嘴唇,她不告诉白洲她去找陈家是怕白洲知道她私自卷进去而不高兴,可是白洲现在已经不高兴了,关婉婉垂下视线,小声嘀咕道:"陈家。" 白洲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关婉婉低着头也不说话了。她闷闷地想着,以后这打劫是劫不成了,可惜她才刚过了一回瘾……山寨说不定也不能自己回了,毕竟她这也算是个"有前科"的人了。 她等啊等啊,只等着白洲的火气降临,可是她等了半天也没等着她臆想中那些的话语。 白洲怎么也没想到关婉婉是想给他报仇。他无奈地摇摇头,轻声道:"傻死了。"白洲本以为她只是待得无趣了,想回去做些她以前做的事情。他知道关婉婉做事不会越矩,山贼们办事也一向有自己的原则,不会劫无辜的路人,也不会打扰到附近的农户村民。 白洲觉得关婉婉要是想走的话完全可以提前告诉他一声,不至于要偷偷摸摸的,他也不会不答应,只等着她待够了他再接她回来便是。可是这次如果不是他回来的早,恐怕现在还被她彻底蒙在鼓里。所以当白洲发现关婉婉不在时,他最生气的无非是关婉婉对他的不信任。 不过现在看来,好像是他错怪她了。 关婉婉想为他报仇的样子,实在是可爱得不行。 白洲将人拉到了自己身边,关婉婉抬头望向白洲,瞬间一脸惊异。她本以为迎接她的肯定是一顿说教外加阴云暴雨,可怎么,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这人的心情好像还变好了呢??? 白洲觉得既然她喜欢,那便由着她去,他嘱咐道:"打劫可以,但是要注意安全,绝对不能伤了自己。" 关婉婉更诧异了,白洲这是同意让她打劫了?!! 还没等关婉婉来得及高兴,白洲继续约法三章:"只许劫陈家,不许劫其他无辜的人。去的时候要跟我说,不能待得太久,我有公务在身不能太过频繁地陪你回去,但是你回来的时候我可以派人去接你。" 关婉婉激动得一把抱住白洲,忙不迭地点头,"行行行,我都答应。光劫陈家的银子就够我们花好几年的了。" 白洲失笑,"原来是缺银子了?怎么不跟我说,我去叫崔阳先给你取一千两过来。" 关婉婉赶紧一把按住白洲的胳膊,"别!山寨里的钱我足够花了,你还是留着钱给府里用吧,实在不行你置办些地。"白洲对她太好,她实在有点招架不起。 白洲琢磨着关婉婉说的也不是不行,到时候他在皇城郊外可以再建一座宅子,偶尔带着关婉婉换换风景。 …… 两月之后,山寨那边再次传来了消息。陈家缓了一个月又有了一笔大生意要路过山寨的所在之地。关婉婉兴奋地搓了搓手,第一时间就去找了白洲,在得了白洲的应允之后不迭地就回去收拾东西去了。 不明真相的崔阳偶然路过门口时发现了一抹极其像关婉婉的身影,他慌忙追了出去,仔细一看还真是她背着包袱走了。崔阳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将军还在府里呢夫人又跑了!!! 关婉婉才懒得理他,随口敷衍道:"我跟白洲说过了,崔管家留步吧。" 崔阳一听,肯定是夫人又在骗他了!他这回可学机灵了,眼见拦不住关婉婉,拔腿就往将军的书房跑,一推门差点撞上刚刚进屋的许安。 白洲手下笔尖不停,笔锋凌厉,"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崔阳急了一头的汗,忍不住发出呐喊:"将军!夫人又去打劫了!" 白洲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神色甚是淡定,"许安,去暗中保护夫人。" "!!!" 这回震惊的就不只是崔阳了。 许安心道这都什么事啊……身为朝廷命官居然要暗中保护山贼打劫。 白洲抬头扫了他一眼,"不许腹诽。" "!" 许安险些被自己唾沫呛着,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将军怎么还能听见他的心声呢!!! 第76章 至此之后,关婉婉隔三差五就回趟山寨打打劫,倒也不是每次陈家有生意经过她都要去,只是但凡有什么大的单子她才会亲自上阵指挥指挥。平时里她基本就完全交由给阿大阿二去做了。 关婉婉也不会经常把白洲一个人仍在将军府里,基本上她每次去都尽量选在白洲也不在府里的时候。毕竟白洲是个武将又掌管着皇城禁军,职责所在偶尔也得去军中巡视。白洲出门又不能待她,关婉婉一个人在府中无聊正好给自己找了些能做的事情。 说来也奇怪,平时白洲在府里的时候,关婉婉总觉得有找不完的事情可做,哪怕是白洲正在书房里忙碌着,她也可以悄悄溜进去,安安静静地找个不打扰到白洲的地方待上一会儿,就算只是坐在旁边看看话本也完全不会觉得沉闷。然而每当白洲要去军营里巡视几日的时候,这偌大的将军府里就显得有些空落落的了,明明只少了一个人。 于是最近的将军府里逐渐形成了一种和谐的模式,每次白洲要出门的时候,关婉婉都会先把他送到门口,目送他走远了,然后再回房拿上自己的东西回山寨离去。等白洲结束军营那边的事情,再亲自去荫山将关婉婉接回来。一连数月皆是如此。 陈家最近也是很糟心,新的运货道路开辟不出来,老的还频频遭遇山贼打劫。上面的意思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找寻新的道路太绕远而且不如老的稳妥,还要担着风险,虽然会被山贼打劫,但好歹也不是次次必劫不是。 底下的人心道,你是不知道,这帮山贼太精了,小单不劫劫大单,人少没钱不劫,专挑人多时候下手。反正商队人再多也多不过他们一山寨,来的人越多赚得越多,一个一个都是钱。也不知道是消息被人走漏了还是山贼们早就摸清了他们的规律,反正每次他们一上报说想要更换路线,这帮山贼就开始收手了,等到他们彻底放松了警惕又开始往上山走,这一单准被劫个血本无归! 好在每次这商队被劫了陈家都会给他们不少钱当做是抚慰。这也就是知道这帮山贼只抢钱不杀人吧,不然这心惊肉跳的破活儿可真是没人干了! 关婉婉在这方面上一向算计得很准,通过一次次的反复试验她早已摸清了陈家上层们的底线,每次都刚好踩在陈家要崩溃的边缘,先让他们喘息一下,然后再继续打劫。 就这样过去了好几个月,他们山寨现在连房子都翻新了,不仅如此还加盖了好几间。 天气逐渐转凉,没了夏季里烈日骄阳的曝晒,关婉婉那颗想上街逛逛的心又开始萌动了。关婉婉以前没发现,自己不畏寒倒是怕热得很。说起来,往年这个酷暑时节她都是待在山寨里的,山寨在山上本身就凉爽,再加上又有树木遮蔽,避开那毒日头也不是什么难事。 今年待在将军府可真是热坏关婉婉了,她恨不得成天躲在屋里实在是一步都不想出去。每到这个时候她就特别想放一个发火的白洲在身边,那屋里的温度,肯定很凉快! 白洲完全不知道他自己已经被关婉婉当成人型冰块了,估计他要是知道关婉婉脑子里想的什么,备不住能瞬间如关婉婉所愿。 好在现在天气已经凉了下来,没了毒日头地摧残,关婉婉终于按捺不住想要出门的心,挑了个秋高气爽的日子准备上街转转。 吃早饭的时候她就打起了白洲的主意。今天白洲不上朝,关婉婉悄悄打量着白洲,想先提前判断判断他今天忙不忙。 许是关婉婉的目光太过明显,白洲放下筷子微微偏过头看向关婉婉,"怎么了?" 偷看被发现这种事实在是太难为情了,关婉婉赶紧低下头吃了两口小菜,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立刻矢口否认:"没、没什么。" 白洲无奈地笑了笑,她这明显是有话要说,他意味深长地望着关婉婉,"又想回山寨了?" 关婉婉摇了摇头,她才懒得回去,最近没有什么大的生意,那三五个人的商队都不值得她大热天跑着一趟的,全都交给阿大阿二就可以了。这两个人她最信得过,平时寨子里一般的事他们就能全权处理了,除非是有什么大事或者大生意出现,关婉婉才有必要回去一趟。 她干脆跟白洲坦白:"你今天忙不忙?" 白洲知道她这是又有什么打算了,他轻轻靠在身后的椅背上,"没什么大事要处理,有一点公务晚点做也来得及。" 关婉婉一听白洲这么说就放心了,她一个人上街也太没意思了,带上芷夏吧芷夏还总唠叨她不让她往人多的地方去,生怕她挤着碰着,可是那好玩好吃的东西哪有没人排队的。但是有白洲在就不一样了,白洲可以替她排队啊,再说了备不住他人阴森森地往哪一站,那人群自动就都散开了。 关婉婉嘴角一勾笑嘻嘻地讨好道:"那陪我上个街呗。我听说东市那边新开了一家点心铺子,可好吃了,陪我去买一点?" 白洲一看关婉婉这样笑就知道她目的不纯,相处这么长时间,关婉婉的每一个表情他都再了解不过了。白洲挑了挑眉,"只是买点心?" 关婉婉估摸着自己快要被对方看透了,她撇了撇嘴,抬头看天,"还有酥糖和黄米的软糕……还有、还有一家馄饨店。" 白洲算是看出来她出门要干什么了,怪不得早膳都没好好吃,一早晨就没怎么见她动筷子。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这也难怪关婉婉,谁让她这一个夏天都没有食欲呢,难得天凉快了,又有这么多好吃的开了张。 白洲无奈地轻笑,道:"走吧。我陪你。" 这会儿的街市上已经有了不少人。关婉婉先去了卖馄饨的铺子里排队,又跑到卖酥糖的店里品尝。白洲看着她抱着一袋子糖果嘴角微微翘起,不由得话语间带了些笑意,"这么开心?" 关婉婉吃了块糖,"当然了。"她吃着觉得味道不错,还不忘给白洲也塞上一颗。 白洲对甜食着实一般,但是关婉婉递过来的东西他自然是不会拒绝的。路人这老远地望着一个娇小的姑娘抬起胳膊给身边高大阴翳的男子喂糖,简直震惊得下巴都要掉在地上。 关婉婉踮了踮脚,将目光锁定在她最想去的那家点心铺子上。这家店是新开张的,风评却很好,每次一开门这想买点心的队伍都瞬间排得老长。先前关婉婉还想着她先去干别的也许一会儿人就少了,可谁知她馄饨都吃完了,这排队的人数不但没少反而越来越长。 白洲瞧了她一眼,"你去阴凉的地方站着等我。" 关婉婉愣愣地一望。 白洲解释道:"我去给你买回来,在这乖乖等我。" 白洲还真是把她给看透了,关婉婉忙不迭地点头,表示自己一定老老实实在原地等着他。 白洲轻笑着戳了戳她的额头,"傻死了,去那边的阴凉地等着去。" 关婉婉白了他离去的背影一眼,这人怎么就不能善始善终呢,她刚才明明还挺感动的! 站了一会儿关婉婉就觉得无聊了,这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傻站着还不如跟白洲一起排队呢,好歹有个人能说说话。她封好了糖袋子刚准备往前走,一个男子愣头愣脑地就撞在了她身上。 关婉婉手里的东西"啪嗒"一下掉在了地方,关婉婉微怒,细眉紧蹙。 那男子一看自己撞了个小姑娘,可能觉着是好欺负,态度瞬间变得更加蛮横:"怎么走路的!不长眼睛啊!" 关婉婉顿时又添了三分火气,"我连动都没动,你撞过来怎的好意思来指责我?" 那男子理都不理她抬腿就要走。关婉婉最气不过这种不讲理的人,她伸手一拦,"你不道歉休想走!" 男子"嘶"了一声,撸起了袖子,"姑娘家家的给脸不要脸是不是!" 关婉婉刚想教训教训这个没教养的人。还没等她出手,男子身后一人突然捏住了他的手腕。男子瞬间疼得直抽气,"疼疼疼,快放手!快放手!" 那人松了他,向前两步站到了关婉婉和男子之间。 男子吃痛地看着自己的手,"怎么着联合起来欺负人是不……" 他话未说完,抬头望向中间那人瞬间收了声。关婉婉也打量起身前这人。只见他面容清秀,身着官服,像是刚从皇宫出来路过了这里一般。关婉婉眼瞧着他这官服就有些眼熟,像是跟白洲穿过的差不多,但是细微上又有些不同。 男子也看出面前这人是个官了,他可不敢跟官家作对,低咒了声"倒霉"吓得转头就跑了。 那人见男子走远了才回身看向关婉婉,他弯下腰将她掉在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递回到关婉婉手里,"这种人别理就好,犯不着跟他生气。" 关婉婉才不至于跟这种人真生气。她望向不远处停着的轿辇,估计面前这人也是临时有事要办路过这里才下来的。好歹对方也算是帮了自己,她客客气气地道了声:"谢谢。" "没什么。"那人也没再说别的,微微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关婉婉望着他的背影就在想,居然还有这么清秀的将军,她还以为都是白洲这样的呢。 第77章 关婉婉走过去的时候发现白洲已经出来了,她回头望了望那铺子门口长长的队伍,朝白洲道:"你怎么这么快就买到了?" 白洲将关婉婉心心念念的点心递到她手里,"这家店是熟人开的。" 关婉婉惊讶地眨了眨眼睛,原来还可以这样?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点心袋子,抬头望向白洲,疑惑道:"你早就知道?" 白洲否认道:"不是,我过来才看见的。" 关婉婉点点头专心地看着袋子里一块一块精致的点心,有外皮酥脆可口的,也有外表白皙一看里面就是裹着馅料的。她虽从未和白洲提起过自己想要的种类,但显然白洲对她的喜好甚是了解。 关婉婉不经意间抬起胳膊时衣袖上蹭脏了一块露了出来,脏的地方面积不大但是在浅色的衣服上倒是显得尤为明显。白洲一瞬间就是注意到了,他眉头微蹙,轻拉过关婉婉的胳膊,"这里怎么弄的?" 关婉婉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估摸着是因为刚才的事,随口解释道:"刚才有一个人撞我,许是我没站稳蹭到旁边的墙上了。" 白洲眸色微沉,"他人呢?" 关婉婉丝毫没有察觉白洲的变化,她不满地撇撇嘴,"骂完我跑掉了,下次再让我遇着肯定好好教训他。" 白洲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他目光移向身边正拿出点心准备尝尝的关婉婉,薄唇轻抿着,替她拍了拍衣袖,顿了顿开口道:"知道了。" 关婉婉只当白洲是随口问问也没放在心上,其实她不知道,那天回去之后白洲就命许安去彻查此事了。 白洲哪里是肯让她受了委屈还等下次的人,当晚许安就找到了那名男子,顺便查出了此人之前做过的一系列违法之事。他本就是个偷盗之徒,白天会撞到关婉婉就是因为急着去销赃,这下可好,不但东西没处理掉,人直接就被许安逮捕,审问画押压进了大牢。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天色尚早,关婉婉拉着白洲继续往前逛,顺便就把这最后一样甜糯的黄米糕给买了。拿着黄米糕刚往前走了没两步,关婉婉就听街边的一个人热情地朝着她说道:"哎哟,是这位姑娘,有失远迎!姑娘今日过来可是又想买什么物件了?再到咱们店里转一转?" 关婉婉一抬头就看见了一个中年男子模样的人迎在了她面前,这乍一看她还真没想起来这人是谁。她估摸着这是哪家新开的铺子再拉客,边想着婉拒的话,边下意识地顺着这人望她身后的铺子望去,这一望不要紧,这不是她定制那对破杯子的金店吗! 她怎么给忘了这东市不光有好吃的东西,还有这么家百年老店呢! 这金铺掌柜今天也是赶巧了,他刚送了一位给孙子定长命锁的妇人出门,这一抬头就看见关婉婉了。要说他们这做生意的人本来就擅长记人的面孔,这客人下次一来他能唤得出名这不是更能提升客人的好感嘛。再说了这关婉婉也算是个贵客了,出手阔绰不说,要求也独特,他就是想忘了她都难。 天知道关婉婉有多想让这人把自己给忘了。这店掌柜显然浑然不觉,看见关婉婉来到了自己店门口就以为是关婉婉又要来买东西了呢,这来了大生意哪有不心动的道理,店掌柜赶紧想把人往里面迎,"姑娘对上次的东西还满意?这回想定制点什么,店里出了新的样式您进来瞧瞧?" 关婉婉现在只想拔腿就跑,打死不想承认她在这家店都干过什么。站在一旁的白洲注意力都在关婉婉身上,显然还没联想到那早就不知道被关婉婉丢到哪里去了的破杯子是在这里定制的,他不明真相地开口道:"婉婉你来过这里?" 关婉婉是真不想承认她来过。 白洲这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瞬间就将店掌柜的视线给吸引过来了。这做生意的人都眼尖,上下这么一打量就看出白洲气质不凡,在看身旁的关婉婉,一看就是一家子嘛。他估摸着上次关婉婉定制的那对金杯,应该就是送给这位公子的了。 店掌柜赶紧接话奉承道:"公子先前收到的金杯就是夫人在我们这里定制的,夫人眼光新颖,品味别具一格,实在是大家风范。不是我自夸,整个皇城,除了我们店,没人能完全还原夫人的想法,我……" 关婉婉恨不得拿手中的黄米糕塞了他的嘴,这来来往往还好些路人呢!她抹了把脸,赶紧截住了他的话:"快别说了,我进,我进去还不行吗!" 店掌柜顿时大喜,这是又要有大生意进账啊,你看他说什么来着,就知道这姑娘又有新想法了。 店掌柜将人领进去,挨着个的介绍着他们的新工艺,关婉婉的笑都僵在脸上了,等对方全都细致的描述完,这才委婉地开口说他们自己再逛逛。掌柜的也不着急,贵客登门就是喜,那边还有点账目没清,见关婉婉想自己再转转就拱了拱手先算账去了。 白洲看着面前摆着的各式金器,自然是已经想到了那对造型奇特、五光十色的杯子。他张了张口,"那金杯……" 关婉婉没让他说下去,这玩意儿一想起就是她心中的痛,不用白洲说她也知道丑,"你别说了,我明白、我明白。"关婉婉这会儿连头都不想抬,本来那事都揭过去了的,万万没想到还有个店掌柜在这等着她呢,她一定会被白洲嘲笑一辈子的。 她明白什么。白洲拉过低头看脚尖的关婉婉,轻笑道:"刚才听那店掌柜说,那对杯子是你要送给我的?" 关婉婉愣愣地抬头,别说,这玩意儿最开始还真是她要送给白洲的。她极其不想承认地点了点头。 白洲道:"那东西呢?" 东西早被她不知道扔到哪去了,然而白洲问了她肯定得给个交代,"东西在我房里,回去找找应该能找出来。" 白洲微微颔首,"嗯,明天送到我书房里。" 关婉婉惊得睁大了眼,话语脱口而出,"你不嫌丑啊。" 白洲望了她一眼,"不丑。" "???" 关婉婉被他噎得连拒绝的话都忘了。白洲的审美这是怎么了?!这么说她还歪打正着了??? 第二天一早,那造型诡异的杯子就出现在了白洲书房的架子上。赶上天朗气清阳光普照的日子打扫书房的下人都不敢开窗户,这阳光射进来他们还不得被这杯子晃瞎了眼。 众人叫苦不迭,心道将军这是哪整来了这么一个姹紫嫣红的破杯子,还非得摆出来,难不成是皇上赏赐的? 然而两位当事人对这件事闭口不提,白洲是常年缄默习惯了自然不会主动解释这些事情,而关婉婉是打死也不想承认这事是她干出来的,太毁审美了! …… 从那以后,关婉婉上街都绕着那家金铺走,生怕再被人认出来拉进店里去。 天气转凉再转暖,朝中发生了些职位上的变动,白洲好像比以前更忙了。 关婉婉悄悄进了白洲的书房,从怀里拿了块丝帕出来,趁白洲不注意一把蒙在了金杯上。 她一转身欲盖弥彰地主动凑到了白洲跟前,将手撑在那宽大的书案上,"白洲,晚上我给你煲汤怎么样?" 白洲抬眸看了她一眼,眼底带着笑意,"怎么突然想起煲汤了?" 关婉婉眨了眨眼睛,说谎话都不带打草稿的,"早上看见府里的下人买了鸽子回来,我给你做竹叶鸽子汤呀。" 她露了个甜美的笑,转身就要跑。她得赶紧找人买鸽子去。 白洲拉了她一把,"这么着急干什么?正好我有事要跟你说。" 关婉婉能不急吗,早知道她就说鸡汤了。 她开口道:"什么事?" 白洲顿了顿,"过两天我得离开府里几日。" 关婉婉站住不动了,白洲要出门倒是常有的事,她问道:"时间久吗?" 白洲估算了一下,"差不多十日就能回来。" 关婉婉点了点头,倒也没再答话。 白洲将关婉婉的样子看在眼里,觉得她是有点失落的,他开口道:"我尽量提前回来陪你。你若觉得一个人待在府中闷得慌,我派人送你回山寨住几日?" 关婉婉认真考虑了一下,"算了,我就在将军府里等你吧。"十日太短了,她来回车马就要好久,山寨那边最近也没什么事,她不值当折腾这一趟。再说,她也不想让白洲回来的时候感觉府里空落落的。 白洲见她坚持,便也应了下来,"我把许安给你留下,有什么事情你让他去做就好。"最近朝中有些变动,白洲总是有些不放心关婉婉的,如今府内有崔阳打点,府外再加上许安,应该便可安稳许多。 关婉婉想着有个许安也好,她想给白洲送个信什么的也方便些,崔阳到底是管着内府的,找不到白洲也是常有的事,许安就不一样了,到时候若是真的有事肯定能第一时间将她的话带到。 "也行吧。"她笑着应了下来。 第78章 前些日子接连阴雨,难得今日出了太阳。天气有些冷了,关婉婉给自己披了件外衣,搬了把椅子到门口透透气也晒晒阳光。 隐约之间,她听见远处有人交谈。关婉婉循着声音朝屋檐下望去,就见许安正站在那里不知在和什么人说话。这些日子许安出现在将军府是常事,一来是白洲的命令,二来这样也便于关婉婉去寻他。 关婉婉老远看着许安旁边那人像是在跟他汇报着些什么,她心想这多半是在处理日常的公事,正打算移开视线,就见一向沉稳的许安神色微变。 关婉婉一下来了精神,眯了眯眼睛仔细朝那边望去。许安跟那人吩咐了几句,关婉婉离得太远实在有些听不清,那人像是领了命走了,许安站在原地思忖了半天,他眉头紧皱着,很快便回身往大门的方向走了。 关婉婉知道这事肯定不是那么简单,直觉告诉她这一定是出事了,她忙起身将人拦了下来,"许安!" 许安闻言止住了脚步,回身看见唤他的是关婉婉,立刻上前几步行了一礼,"夫人有什么吩咐?" 关婉婉环视四周,声音放缓,说出来的话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可是出什么事了?" 许安神色一凛,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夫人放心,属下会处理妥当的。" 许安不会跟白洲撒谎,如今面对关婉婉也同样说不出欺瞒的话来,回答也只能是这样模棱两可的。奈何他跟着白洲在战场上直来直去惯了,着实不是一个擅长伪装自己情绪的人。关婉婉了解他的为人,看着刚刚的反应稍作联想就已经猜了个大概。 她低声道:"可是关于陈子信?还是查到何玲的下落了?" 许安面露难色,将军离开前交代了对关婉婉如同对他一样,就算是往日他们在书房议事时也都是不会避着关婉婉的,许安实在不好撒谎。这如今夫人亲自过问,他也知道是瞒不过去了,只好点了点头。 这里到底不是一个能说话的地方,关婉婉想了想,道:"走,跟我去书房。" 大门一关,关婉婉便急着开口发问:"到底是陈子信还是贺玲?" 许安顿了顿,"都有。" 关婉婉瞬间皱了眉,"到底怎么回事?你从头说。" 许安如实道:"属下一直在派人追踪着贺玲的下落,然而就在近日,属下追查到在皇城郊外的一个宅子里,有一个很像是贺玲的人。" 关婉婉顿时疑惑,"她到皇城了??"关婉婉怎么也想不透贺玲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是来找她报仇?贺玲不会不知道他们在寻她吧……难不成她觉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关婉婉抿了抿唇,紧皱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那陈子信呢?" 许安明显神情更严肃了,"问题就在这里,属下今早得知,贺玲现在所在的座宅子的主人,正是陈子信。" 关婉婉闻言一惊,"他们两人怎么搅到一块去了?" 许安摇摇头,"属下无能,目前只查到在最近宫女选拔的名单里,有一个人疑似是贺玲。以她的身份是绝没有可能参选的,她能出现在那里,多半是陈子信暗中所为。" 这就让人有些想不明白了,关婉婉思忖了片刻,"会不会是巧合名字相似?" "属下找了让宫中的朋友去调查了一下,她入宫虽没用本名,但我们有她的画像,稍加辨认,现在已经确定是贺玲无疑了。" 关婉婉的手轻搭在书案上,手指不经意地轻叩着桌面,声音很轻更像是在自言自语,"她入宫到底想做什么?" 许安看着关婉婉的神情微微恍神,反应了一下才答道:"属下无能,还没能查到。" 关婉婉轻呼了一口气,这倒真怪不得许安,这些消息明摆着都是刚刚得到的,许安现在能查到这一步已经实属不易,许安他们就是再神也不可能一瞬间就将所有的情况完全掌握。 关婉婉道:"这事白洲知道了吗?" "已经派人去了。" 关婉婉点点头,抿唇不语。贺玲能进宫都是陈子信所为,可进宫对她而言有什么好处呢,贺玲最多应该只是找她来寻仇而已,皇宫朝堂之地倒是跟陈子信关联更多一些才对……难道是她跟陈子信达成了某种交易? 宫女入宫都是应该有记档的,至少身世什么的是可以追查得到的,她能入宫一定是陈子信给她伪造了身份…… 关婉婉忽然想到了什么,"许安,你有没有调查过陈子信给她伪造的身份?" 许安一愣,"我曾看过,但是没看出什么不妥之处。" 关婉婉眯了眯眼睛,语气间有些不确定的意味,"不,你就按照那上面写的,再往深入调查一下。" 话说到这份上许安多少已经有点明白过来了,他领命道:"属下即刻去办。" 许安办事效率一向快,午时刚过便已经赶了回来。 "如何了?"关婉婉急忙问道。 许安顿了顿,"果然不出夫人所料,再往下细查的话,贺玲的身份就好像是表面遮盖一层,实际稍加追查就能发现她和将军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这里面一点也查不到关于陈家的什么事。" 关婉婉就知道会是如此,陈子信官职上被白洲压一头不说,上次还在白洲这儿吃了一个大亏,如今果然是按捺不住了。且不说贺玲入宫是图什么,单说陈子信的为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他表面不敢和白洲硬来,背地里竟做这些暗害之事。 不管贺玲要进宫做什么,只要出了事,必有人会追查下去,到时候桩桩件件直指白洲,不管到时候能不能说清这事都会对白洲如今的地位造成极大的影响。关婉婉一声冷笑,真是好阴毒的心思。 她揉了揉眉心,忽地又想起一事,"许安,这批宫女什么时候入宫?" 许安道:"选拔已经结束,最早一批明早就要进去了。" "明日?"关婉婉微微起身,"那她不是明日就要进去了?" 许安凛然,"有这种可能,但是此次入宫分两批,她也不一定就是明日进去。" 关婉婉的手指不由得收紧,两批,也就是说贺玲是有一半的可能会明日进去的。 "通知白洲了吗?" "已经派人去了。" 关婉婉垂下视线,许安说已经派人了,那最快也要后半夜才能到达,万一路上要是再遇到什么事情一耽搁,这一来一回的真未必来得及。况且,她也不知道白洲要作何应对。 关婉婉摩挲了一下手指,"许安,那宅子在什么地方。" 许安说了个位置,那地方关婉婉认得,她最早为了混进将军府的时候没少在这皇城附近做调查,此时许安大概一说她便知晓了。 关婉婉抿唇不语,许安看着心里却有些没底了,他突然有些后悔告诉了关婉婉地址,"夫人,此事交由我们来处理就好,将军那边收到消息会有办法应对的。就算贺玲明日真的进了宫,属下也可以托宫里的人格外留心着,夫人切莫担心。" 等白洲回来,贺玲很有可能已经进宫了。深宫那是什么地方,稍有差池就会万劫不复,就是再格外留心,关婉婉心里也不踏实,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阻止贺玲进去。许安没有白洲的命令是不会贸然行动的,可这个时候她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关婉婉抬眸望向他,温和地笑了笑,"我知道了。" 许安望了半天关婉婉的神情都瞧不出什么不妥之处,他想着关婉婉可能就是随口一问,倒是他刚才多心了。许安拱了拱手,"有新的消息我会过来告知夫人的。" 关婉婉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让许安先去忙其他的事了。 晚饭过后,关婉婉称自己乏了,找了些借口将下人们都支走了。好在她一向演技过人,芷夏他们并没有人发现任何端倪。关婉婉蹑手蹑脚地换了一身装扮,将屋内伪装成还有人的样子,悄悄从将军府的后门走了出去,直奔陈子信郊外的宅院。 这将军府距离那里尚有一定的距离,等关婉婉赶到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陈子信这套宅子建得偏远,也甚是不起眼,远远地望着只是一套小小的宅院,围墙都有些破落了,像是年久疏于打理,一看就不像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居所。任谁来都不会把这样一出宅子同如今在朝中如日中天的陈家联系到一起。 关婉婉悄悄沿着院子外往里面打量了一下,宅子里像是也没什么下人,静得很。她四处张望了一下,最终选了一个稍隐蔽些的地点挪了一块高些的石头过来。踩着石头关婉婉已经完全能够得到围墙的边缘,她双手一撑,轻巧攀上围墙,趁着夜色,毫无声息地翻进了这寂静的院子里来。 宅院内大多数的房间都暗着,这个时间还没有点灯的多半就是没有人住的空房间。关婉婉沿着屋檐一路往前走着,尽头的一点火光,吸引了她的视线。 第79章 房间内显然有人在,关婉婉从光线投射过来的窗户上看到了一个人走来走去的身影,虽然还未细看,但是直觉告诉她此人就是她要找的那一个。 关婉婉警惕地朝附近张望了一下,夜深人静,除了这间屋子四周都暗着。关婉婉小心翼翼地轻轻捅破了一点窗纸。里面的人好像在踱步,那人手指紧紧攥拳像是有些心焦和不安。靠近窗户时,关婉婉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的正脸,就是贺玲不会错了。 贺玲在窗前停留了一下便转身走开了,关婉婉稍稍推开一段距离,轻轻呼了口气。 至少先把人找到了。 四周很静,只有偶尔才能听到两声远处传来地几声虫鸣,黑暗之中,脚步的声音显得格外明显。关婉婉看着她有规律的在屋中踱步,走到房间尽头时,脚步声突然停了。 关婉婉一怔根本来不及反应,大门忽地"吱呀"一声被拉开,就见贺玲一脚踏了出来。关婉婉呼吸一滞,万万没想到她人会出来。 贺玲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只是出来透透气的,关婉婉满脑子都是千万别回头千万别朝这边看。然而天不遂人愿,贺玲的目光下意识地像身体右侧一望,关婉婉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对方的视线。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震惊。 关婉婉手疾眼快冲上去一把拿手帕捂住了贺玲的嘴,就着这个动作二话不说地将人往屋子里面带,贺玲的惊呼瞬间转变成了吃痛地闷哼。关婉婉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就这么直接将人推回到了屋子里面。 身后大门一关,关婉婉的手始终没敢松开。两人急促地呼吸着,都在努力地从刚刚慌乱的状况中平复下来。贺玲被关婉婉按在椅子上,说不出话,只能闷哼几声用眼神示意关婉婉松手。 关婉婉也冷静下来点了。左右这么僵持着不是个办法,反正贺玲也打不过她,大不了她要是叫喊就再堵她一回嘴。 关婉婉道:"你不喊人我就松开。" 贺玲赶紧"嗯"了几声,胡乱点了点头。关婉婉呼了口气,稍稍推开一点把人放开了,贺玲果真没喊人。 她怒瞪着关婉婉,"你来这里做什么?" 关婉婉微微蹙了一下眉,声音冰冷:"这话该我问你才是。你来皇城做什么?" 贺玲彻底卸下了她全部的伪装,"还当这里是你的山寨呢?所有人都对你唯命是从?我告诉你,我要做什么事还轮不到你来过问!" 关婉婉一声冷笑,"呵,那你别扯上我啊,自己要去皇宫里面作死,有本事别陷害白洲。" 贺玲一愣,"你怎么知道我要去皇宫?"她又回忆了一遍刚刚关婉婉说过的话,"不对,什么叫陷害白洲?"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关婉婉没好气地开口道:"你我之间的恩怨你冲我来,我关婉婉必定奉陪到底,联合陈子信算计白洲算什么本事。" 贺玲微怔,话语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我没有啊。" 关婉婉也愣住了,她仔细打量着贺玲的神情,着实不像是装出来的,她可能是真的不知情。 关婉婉微觉事情不对,上前一步握住她的衣领,道:"你到底去皇宫里做什么?你跟陈子信做了什么交易?" "我……" 贺玲话未说完,门廊间传来一阵脚步声,不疾不徐,稳步朝这边走来。 "!" 关婉婉显然也听见了,两人的目光下意识地望向门口。 贺玲迅速起身一把拉住关婉婉,"藏到屏风后面去,赶快!"她连拉带推的将关婉婉推到了屏风之后,还没等回身,门口便传来了敲门声。 "贺玲,歇下了吗?"屋内灯火通明,怎么看也不像是里面的人已经歇下了,问出这种话明摆着只是随口寒暄一下。 关婉婉悄然躲在屏风后心脏跳得飞快,她掩住口鼻尽量不发出一点动静。门外这人声音陌生得很,是她从未听过的,关婉婉垂下视线,心中已猜了个大概。 贺玲回身慌忙抻了抻衣服,随手将鬓间的碎发挽到了耳后,"还没有。"她应了一声,又不安地朝屏风的方向望了望,随后将门缓缓打开。 陈子信警觉地往里迈了一步,眼睛快速扫过整间房间,"怎么这么慢?" 贺玲抿了抿唇,道:"正准备歇下了,刚想换衣衫。"她急忙转移话题,"陈子信,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陈子信看了一圈倒也没发现什么,那双狭长的眼睛眯了眯,很快收回了视线,他道:"自然是有关明日你入宫的事情。" 贺玲没说话了,她默默地看着陈子信走进屋坐到了她刚才坐过的椅子上。 陈子信上下打量了一下站在他面前的贺玲,声音中带着故意拉长音的拖延,让人听着生厌,"这么晚没睡……贺玲,你这是害怕了?" 他没等贺玲回答,玩味地摩挲了一下木椅的扶手,"这可不好,临到这个关头了退缩,那可真是枉费我付出这么多来帮你了。" 贺玲一笑,"放心,我只是睡得晚而已。" 陈子信道:"那就好,这血海深仇,可难报得很,这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住。" 关婉婉在屏风后面闻言微微一愣。 血海深仇? 这个词着实不像是在描述这辈子贺玲跟她的那点恩怨,她总觉得,陈子信是在说其他的事情。 贺玲没有说话。 陈子信稍稍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留给对方想清楚的时间,他又开口道:"贺玲,你还记不记得我当初跟你说过,你只需要帮我做一件事情。" 贺玲点了点头,她自然是记得的,当初陈子信说要助她一臂之力,唯一的条件就是贺玲也要帮他做一件事情,只不过这件事具体是什么,陈子信当时并没有说。贺玲隐约觉得,这件事也许和关婉婉刚才提起的内容有关。 陈子信抬眼望着她忽地一笑,"这么紧张做什么?放心不是什么难事。"他起身站在了贺玲身前,"你也知道,此次为了让你进宫我费了不少劲,可这进去之后的路还得是你自己走。若是你复仇不成功或是出了什么差池……" 他说到这故意不说了。贺玲收在长袖里的双手不由得紧握,她冷冷地开口道:"你放心,我就算被人严刑逼供也绝不会说出是你帮了我。" 陈子信拍了拍她的肩,"聪明人,我就喜欢跟聪明人交谈。不过我想要你做的不只是这样。" 贺玲闻言一怔,抬头望向陈子信。 陈子信微微一笑,"我不需要你受严刑逼供,你只需被人抓住的时候,一口咬定是白洲指使你做的就好。其余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就好……" 陈子信厉声将她打断,"贺玲,你要认清,现在不是你想做什么,而是我要你做什么!" 他手中折扇一转,指着贺玲,"先前山寨的仇又不想报了?你可别忘了他们是怎么对你的,那个什么寨主敢这么对你无非就是仗着有白洲这个将军在她身后撑腰。" 贺玲咬了咬唇,"先前的事是我寻错了仇,这也是你告诉我的,我没有必要……" "荒谬!"陈子信冷喝一声,"贺玲,你给我想清楚,那天如果不是我的人在,你还有命活到今天?你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给的,你没有选择权。" 贺玲脸色白发,下意识地朝屏风后面瞟了一眼,随后立刻收回视线,抿了抿唇,声音变得有些飘渺,"我知道了。" 陈子信审视的目光自上而下落在她身上,许久,他收了扇子,"知道就好。明日一早会有人过来接你的。" 陈子信跨出一步,忽地发现自己似乎踩到了什么,他弯腰将地上的东西拾起,"这是什么?"他将手里的东西举到了贺玲面前。 贺玲瞳孔微缩,那是关婉婉刚刚手里拿着的帕子!多半是刚刚两人太过慌乱,弄掉了也没发觉。她一把将手帕抢过,"我的帕子掉了。" 陈子信没说什么,抬腿迈出了房门,直到贺玲听着他的脚步声走得远了,这才倚着门一点一点跪坐到地上。 屋内静得厉害,关婉婉甚至可以清楚地听清门外微风吹过的声音,屋内的烛火在跳动着,堪堪能照亮门前这一片微不足道的光景。 关婉婉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贺玲抬头看向她,两人就这么望着,半天谁都没有说话。 许久,贺玲将脸缓缓埋在十指间,她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你也听到了,我本来不打算再找你寻仇了的,只是现在我别无选择了。" 关婉婉的唇动了动,"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所说的血海深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贺玲缓缓从地面上站起来,紧靠着身后的大门,"我的以前的事,想必你已经调查的很清楚了吧?那些当官的,总有些人脉,能轻易查到当年的事。"她偏过头朝着陈子信离开的方向望了望,像是欲言又止,却又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贺玲苦涩地笑了笑,"那么你们有没有查到,我家本来是可以避免那一遭的?" 第80章 关婉婉不语。贺玲垂下视线找了个能坐的地方,"当年贺家的家主,是我的兄长,我那时身居闺中,根本不懂朝中之事。只是偶然之家听见他跟我母亲说,他将一件东西交到了贴身侍从手里,若他日他遭遇不测,可拿这件东西为胁保全家上下的性命。" 关婉婉不解,这也就是说他早就知道自己会出事,所以提前就做好了打算?但是至少从白洲给她看的那些信息上,关婉婉是看不出这桩案子处理中有什么不妥之处的。如此一来,贺玲兄长的行为是不是也就间接说明了当年的案件确实不是一桩冤案了。 可如果他当时做了这么完全的准备,为什么贺家还是家破人亡了呢? 关婉婉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后来就像你知道的那样,他真的出事了。那等重罪,若真是等圣旨下来了,是全家上下都要受牵连的。我母亲想起了兄长当年说过的话,一时间家族里拼了命地去寻那个人,因为只要找到了那个人全家上下就能活命。可惜天不遂人愿。" 贺玲顿了顿,苦笑道:"那个人死了,死在了来找我们的路上,最可笑的是,他是被一群山贼杀死的,山贼们拿了他的钱拿走了他随身的所有东西,我们家的人找到他时,他身上根本什么都不剩了。真讽刺,就为了这个破几个银子,换了贺家上下几百人的性命。你猜我们当时在哪找到他的?" 关婉婉了然,忽地明白了贺玲会不顾救命之恩对他们恩将仇报的理由,她开口道:"荫山?" 贺玲点点头,"对,所以我才会找上你们。我流落在荒野间险些被饿死的时候,有两个人救了我,带我到了一个寨子里,我以为是遇到好人了,可是后来一询问才知道,原来这里就是荫山啊。我苟活到现在拼了命想要找到的山寨,居然就这样被上天安排着带到了我的面前。" 关婉婉烦躁地皱了皱眉,她立刻否认,"我们绝不曾做过这样的事。你所说的人我更是从未听闻。" "我知道,"贺玲的语气放得很轻,她垂下视线,"所以我才说我先前寻错了仇。直到陈子信给我看了当年的事情我才明白,山贼抢劫根本就是被人伪装出来的假象。" 关婉婉觉得真相越来越扑朔迷离了,她问道:"那这事到底是谁做的?" 贺玲动了动唇,轻吐了四个字:"当今圣上。" 关婉婉闻言神色一凛,她眉头紧皱着,没料到这件事会远比她预想之中的要复杂这么多。 贺玲像是陷入了从前的回忆,像是整个人沉浸在了那段回不去的时光里,她抬起手在眼角处抹了一把,"关婉婉,我兄长当年获罪若他确实做过,我认了,但我不能认的是,贺家全家明明有活命的机会,却最终只剩我一人!明明有机会的啊!" 贺玲深吸了一口气,平复着情绪,她道:"贺家就是当今圣上当年为一己之私毁了的。先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但我得进宫,我得报了这个仇!" 关婉婉看着贺玲沉默不语,她自然清楚那种眼睁睁看着家破人亡自己却无能为力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甚至在那之后无数的夜里,她都会从噩梦中惊醒却又不得不接受现实。可直觉告诉她,这里有些事情是不对的。她细细琢磨着刚刚贺玲所说的话,不确定地开口询问道:"那些事都是陈子信告诉你的?" 贺玲点了点头,"他当时给了我一封信,里面正是关于当年的事。" 关婉婉若有所思,"那他是何时给你的?" 贺玲不明白关婉婉的意思,她想了想,"我刚到这边的那天晚上,我第一次见他,他给了我信,还给我讲了这其中许多的事情。" 当年事发之时先皇尚且在位,当今圣上那时还只是个皇子。关婉婉越想越不对,她微微咬唇,道:"我觉得这里面问题很大。首先,陈子信是如何得知这等当年秘事的,如果真是当今圣上做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怎么会允许存留下来任何对他不利的证据?" 贺玲愤愤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关婉婉却摇摇头,"不对,照你所说,当年他是暗中动的手了,那他所用之人必是心腹,在那样的荒山野岭,又是那么多年过去了,当年的人会现在忽然无缘无故地把真相告诉陈子信?" "还有,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陈子信能找到你原本是一个偶然,"关婉婉努力回忆着那个假商人出现的那一天,"你下山那日,山寨格外混乱,那天陈子信是安排了人冲着我和白洲而来的。所以我推测,应该是他的人在撤离之时看见了从山上慌乱逃下来的你。任谁看到这样的情况都会联想到你跟山寨之间的关系。" 贺玲声音有些微微颤抖,"你的意思是他当时只是想从我这里获取更多关于你们的信息?" 关婉婉点点头,"恐怕他是后来才稍加调查了你,却意外发现你的身份并不简单。从你下山到陈子信跟你说这些话,不过才几天的时间,就这几天也就勉强够他挖出你的身世的,试问他一个陈家庶子是如何有这么大的本领能一夜之间就调查出这等皇家隐秘的陈年往事?" 关婉婉顿了顿,"恐怕你是被陈子信给骗了。" 贺玲一震,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关婉婉抬起手指轻抚着前额细细地想着这所有的前因后果,她轻叹了口气,"贺玲,我觉得要么是他编造出了这一系列的事情想引你入宫,要么就是这些事根本就是跟他有关联所以他才会知道的这么清。" 贺玲像是抓住了最后的稻草,"你是说当年的事是陈家做的?" 关婉婉道:"这只能说是我们现在的一种猜测,但不管怎样,现在要害你走向绝路的人确实是陈子信。你想想他费这么大周折送你入宫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 贺玲仿佛被抽干了力气,她无力地坐了回去,"我不知道。" "他想陷害白洲。"关婉婉语气甚是平静,"我之所以今晚会来这里,不只是我得知入宫名单上有你,而是我们查到他表面上像是在你的身份上做了手脚,给你取了假的名字,还掩盖了你的真实身份,但实际上就像有人做好了扣一样,你的记档只要稍微往下一调查,就会发现你其实跟白洲这边有扯不开的关系。" "什么?!"贺玲震惊得睁大了眼睛。她原以为刚刚陈子信让她做的事情就是全部了,万万没想到这其实很有可能只是冰山一角,她是彻头彻尾被别给算计了。 关婉婉再次点头,肯定了贺玲听到的内容,她继续道:"再加上他今晚说的话,他让你如果出了事就一口咬定是白洲让你做的。你说他这前前后后布了这么多的局,他是真心想帮你复仇的?他分明就是想看着你自寻死路然后再把白洲拖下去。" 贺玲她一个弱女子,只身前往皇宫之中,只做一个宫女,皇宫那是什么地方,层层守卫有多森严,皇上的饮食起居又有多少人看顾着,怎容她觅得刺杀的时机,陈子信根本从一开始就是放任她送死去的。 陈子信的最终目的一定是在陷害白洲身上,通过这几次的事关婉婉已经可以肯定他不彻底毁了白洲是不会收手的,这人阴险狡诈,他料定了贺玲不会成功,说不定还会在暗中推她一把让她趁早暴露,到时候他就可以在暗中静静地看着这出好戏的发生了。 况且,如果当年贺家的事真的跟陈家有关,那么陈子信这也算是除掉他们最后的一个后顾之忧。毕竟只要贺玲不在了这世上也就再也没有人会去追查当年贺家的事情了。 关婉婉不说是因为事情有关当年的部分如今都只能靠猜测,并不能确认,但若真是如此的话,那陈子信此举可真可以算作是一箭双雕的妙招了。 关婉婉不提,贺玲却未必不能自己想到这一层,她将十指深深插进发丝之间,声音让人听着就倍感心寒,"我还真是彻头彻尾被他给利用了。" 她抬眸看向关婉婉,"你走吧。趁着天色黑还来得及,先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事到如今不能再把你们扯进来了,我的事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关婉婉细眉紧皱,"你打算怎么解决?" 贺玲抿唇不语。 "在这等着杀了陈子信?" "我一无所有了,没有什么再怕失去的,不怕跟他拼了。" 关婉婉无奈摇了摇头,她就知道贺玲会做这样的选择,"你怕是连他的衣角都挨不到。" "那你要我如何!"贺玲激动得站起身。 关婉婉偏过头,望了望通往外面的大门,似是在斟酌。她轻声道:"跟我走。" "什么?"贺玲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关婉婉却用行动验证了她刚才的话,她起身推开了面前的大门,冷风轻拂在她脸上,吹得人格外清醒。 关婉婉回过头,微微一笑,道:"你算计过我,我绑过你。出了这道门我们先前的恩怨就算一笔勾销了。" 贺玲没动,愣愣地望着关婉婉。 关婉婉一把拉过她的手腕,"走了,我带你离开。" 第81章 月色朦胧,月光随着大片阴云地流动时不时被掩盖遮挡。郊外的夜晚显得格外的寒凉。 关婉婉带着贺玲沿着她过来时的路线,一路摸索到了她翻进来的那片墙根底下。阴风吹过让贺玲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关婉婉指了指这面墙,怕惊动起院里的下人们刻意压低了音量,"能爬过去吗?" 贺玲为难地摇了摇头,"太高了。" 关婉婉朝四周望了望,从角落之中找到了一把破旧的木椅,"踩着这个先爬上去。" 贺玲哪里爬过墙,那木椅看起来已经有些摇摇欲坠了,怕是稍有不慎就会彻底塌掉。关婉婉看她犹豫,开口道:"那还是我先来吧,我上去之后拉你上来。" 关婉婉轻巧踩上木椅,有了椅子的支撑,她毫不费力地伸手攀上围墙,稍一用力,整个人顺利翻身而上。 "来吧,"她朝站在下面的贺玲说道,"可以踩的,我拉着你。" 贺玲咬了咬唇,深吸了一口气,一只脚踩上了椅子的边缘。她身高要比关婉婉矮上一些,站在椅子上时堪堪能够到围墙的边缘。 关婉婉将手伸了下来,又拍了拍前面一块地方,"用力撑住这里。" 贺玲踮起脚尖,胳膊撑在围墙上,整个人半挂在了上面。 关婉婉立刻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 一道阴沉的男声蓦地响起:"两位这么晚了,是想去哪?" 院落里的漆黑瞬间被明晃晃的火把驱散。 关婉婉闻声抬头心脏霎时间咯噔一下。原本空文一人的庭院突然出现了十几人,陈子信站在最前面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们二人,"哟这不是白洲一直藏在府里的夫人吗?久闻其名,这真人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他笑了笑,"我早就想请你到我府中做客了,没想到今日竟已这样的方式见面了,倒显得是我待客不周了。" 贺玲明显是慌了,脚下重心一歪,原本就摇摇晃晃的椅子瞬间倒在了地上碎成了好几块。贺玲彻底挂在了墙壁上,关婉婉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用尽力气一把将贺玲拉了上来。 陈子信见状朝身后扬起了手臂,他警告道:"别再动了,刀剑无眼,再动可就要见血了。" 关婉婉抬头望去,只见陈子信身后的几个人已经举起了弓箭,她咽了口唾沫,额角在这寒风四起的夜里冒出了一丝冷汗。身旁的贺玲也僵在了那里,她脸色发白,身体由于刚刚剧烈的动作急促地呼吸着,神色间是掩不住的慌乱。 陈子信满意地看着她们二人不再动了,嘴角间甚是得意,"这就对了。" 他抬眼望向关婉婉,细长的狐狸眼紧眯成了一道缝隙,"有意思,让我猜猜,你是躲到屏幕后面了吧?我可记得她下意识地往那边看了好几眼呢。" 关婉婉只是冷冷地看着陈子信,始终没有搭话。陈子信虚与委蛇的样子让她看了就觉得厌恶。 陈子信玩味一笑,"瞧瞧,还挺凶,这能待在白洲身边的人还真是有点与众不同。想知道你是怎么暴露的吗?" 他显然是没指望关婉婉会有所回应,自顾自地说道:"贺玲在我这里待了那么久,她身边有什么没什么我一清二楚,我就从未见她用过这样一块帕子。" 他将目光移向关婉婉身侧,"贺玲,你还真是好大的胆子啊。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少心思送你进去,竟敢一声不吭地逃走?" 贺玲闻言一震,身上止不住地颤抖。关婉婉手轻搭在她的胳膊上,捏了捏她的手臂。 她冷声道:"你想做什么?" 陈子信轻摇着折扇,语气甚是惹人生厌,"这要看你配不配合了。贺玲还真是给了我不少惊喜,竟把你给引来了。" 他朝身后的人挥了挥手,关婉婉分明从后面的两人手中看到了两指粗的麻绳。 陈子信沿着关婉婉的目光回身望了望,也知道她是看见了,他眼底带着嘲弄的意味,威胁道:"下来吧。听话点。我也不想跟两个动粗,老老实实地下来我保证不伤了你们。" 关婉婉捏了捏贺玲的手臂,她低声耳语道:"一会儿听我的指令,手撑着墙边往下跳。" 贺玲一愣,看着关婉婉。关婉婉朝她眨了眨眼睛,示意她信她一回。 陈子信有些不耐烦了,"嘀嘀咕咕什么呢!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关婉婉扬起了脸,装作一副很害怕的样子,"你保证不会伤了我们?" 陈子信鄙夷地一笑,心道这白洲看上的女人也不过如此,刚才再怎么逞强果然骨子里还是个小姑娘,一见这阵仗肯定早就怕得不行了。 他开口道:"这是自然,我一向说到做到。" 关婉婉像是仍有些畏惧,"你先叫他们把弓箭放下。" 陈子信挑眉,声音阴冷,"这可不成。" 关婉婉瑟缩了一下,"你们这么多人,还对付不了我们两个姑娘吗。弓箭无眼,万一谁没拿稳……"她说到这里不往下说了,像是后怕得厉害。 陈子信审视地打量着她们两人,这一个一个都抖得那么厉害,料她们也不敢玩什么花样。他不耐烦朝身后做了个手势,命令道:"都放下吧。" 关婉婉眸光微闪,就是现在,她大喝一声:"跳!" 贺玲浑身一颤,她闭上眼睛双手撑住边缘。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关婉婉知道逃跑的机会只在一瞬之间,她赶紧抬手轻轻推了贺玲一下,贺玲顺势而下平稳落在了院墙外的地面上。 陈子信面色微变,他大喝道:"别让她跑了!" 不知是谁扔出了一根木棍砸在了关婉婉的左肩上,关婉婉吃痛闷哼一声,撑着墙体的左臂顿时没了力气,她忍着剧痛咬紧牙关单手一跃而下,身体落在地上的时候失了平衡,一个趔趄,跪倒在了地面上。 贺玲赶紧上前去扶她,"你怎么样!伤到哪了!" 关婉婉半天没能说出话来,疼得她额角都是细汗,这一下怕是要淤青了。 身后已经传来了陈子信的怒吼声,关婉婉知道再不跑肯定就要被追上了,这一次被抓住肯定就不只是被捆起来抓回院子里那么简单了。关婉婉咬着牙扶着贺玲的胳膊起身,"我没事!快走!" 她快速环顾着四周的景物,寻找着逃走的方向,"朝那边林子里跑!" 树林里能遮掩的物体多,天色黑,她们兴许还有机会逃脱。贺玲拉着她,两个人踉踉跄跄地往林子里赶。关婉婉余光一瞥,隐隐约约已经能够看到身后追兵的火光。 树林之中枝杈横出,进去没跑多远两人身上的衣衫就已经被划破了不少口子。 关婉婉腿也受了伤,刚刚落地之后膝盖着了地到底是受了些影响,但是最严重的还是肩旁那一下。关婉婉额头上的细汗"啪嗒"一下滴落在地面上,她脚步不稳根本跑不快,这样下去两个人都得被陈子信抓回去。 她拉了一把在前面拽着她的贺玲,"这样下去不行,咱们分两路逃。" 贺玲明显是不放心关婉婉现在的状况,"不行,我走了你怎么办!" 关婉婉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急促地呼吸,"能跑一个是一个,这样下去咱们两个谁也走不了。" 她紧紧握着贺玲,"你听我说,白洲不知道我今晚到这里来了,但是他发觉我不见了应该能猜到。如果你能顺利逃出去,就去找他。" 贺玲站着没动,关婉婉松了手推了她一下,"赶紧走,傻啊,我要是真被抓了也只有他能救我,把他带过来,快走!" 贺玲怎会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她们两个势单力薄,身后十几人都是陈子信的亲信,一起走肯定是逃不掉的。 "快走!"关婉婉压低了声音又催促了一遍。 贺玲咬了咬牙,回头看了一眼关婉婉,攥紧的双拳在腿上锤了一下,终是听了关婉婉的话走了。 关婉婉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深吸了一口气,她收了视线转身往另一条路走去。 远处已经能听到陈子信手下那些人的叫喊声。他们按照陈子信的命令,两三人为一组各自散开,开始地毯式地搜索着这片树林。 陈子信站在林外遥望着这林中星星点点的火光,他就不信了,这么多的人还能抓不住两个小丫头片子了! 陈子信越想越气,自己竟能叫她们两个给糊弄了。他原本想着她俩能乖乖听话配合他也不给她们什么苦头吃,现在看来,抓到之后就应该先敲断她们的腿! 关婉婉扶着一棵树剧烈地喘息着,她也不知道自己跑出去了多远,只知道身体现在已经快超过了极限,全身上下的每一处伤口都在一刻不停地叫嚣着。 肩膀是真的疼! "快!看看这边有没有!" 身后传来地声响让关婉婉立刻警觉。她本能地向前又走了几步,谁料抬眸之间却看见前方同样晃动着的火光。 当真是走投无路了。 脚跟踩到树杈发出"咔嚓"一声脆响。这样的声音在这种静谧的夜晚里显得格外突兀。身前身后的追兵立马有所察觉,"是谁在哪里!" 两边的火把晃动了一下,齐齐地朝关婉婉所在的地方走来。 关婉婉认命地闭上了眼。 黑暗之中忽然有人拉了她一把。 一只熟悉的大手掩在了她的唇上,堵住了她全部的惊呼。下一秒,她便撞在了一个坚实的胸膛上面。 关婉婉蓦地睁开眼,抬眸正巧对上了白洲的视线。她被白洲紧紧地揽在身前,安安稳稳地护在手臂之间。 关婉婉的心脏在刹那间猛烈地跳动了一下,那颗从逃亡开始就紧悬着的心在见到白洲的那一瞬间,终于踏了下来。 第82章 白洲脚下轻点带着关婉婉瞬步到几米之外的一棵大树之后。大树树根粗壮,枝杈繁茂,堪堪能将两个人的身形遮挡在后面。 不远处,刚刚那两伙人已经汇合了。 "诶,怎么是你们,我明明听见这边有点动静的。" "我也听到了。" "难不成是我们听错了?" "怎么可能那么多人同时听错!肯定就藏在这附近了,分开找!" …… 关婉婉连大气都不敢喘,这回倒不是因为他们,而是因着站在自己身后的这个人。白洲周身散发着寒彻骨的气息,眼神冰冷不带一点温度,常年间在关婉婉身边有意收敛的煞气在这一刻不加掩饰地爆发出来。 对上白洲视线的那一瞬间,关婉婉猛然想起了自己当年在狱中初见他时的场景。那双眸子冰冷而黑暗,犹如猛兽身陷于囹圄,深邃间仿佛要将人拖入深渊。 与白洲相处的太久,关婉婉一直处于他的保护之中,几乎快要忘记他的另一面。 白洲生气了。 而且毫无疑问是很生气很生气的那种。 关婉婉翻遍了大脑中所有曾经惹怒白洲的画面也没找到有哪一次是像现在这样的。 其实也难怪白洲会生气,关婉婉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是有些惨。她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衣裙被树枝划破,裂开了无数道口子。她脸色甚是苍白,原本柔顺的长发也因长时间地奔逃而变得有些散乱,几缕碎发垂落在鬓间。 她深夜一声不吭地独自一人去找陈子信,若不是许安晚上去找她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了,他们怕是到现在还被她蒙在鼓里。陈子信是什么人,白洲再清楚不过了,他几乎不敢去设想他晚到一刻的后果。 关婉婉紧靠着白洲,她很想抬起胳膊去碰一碰白洲的手,可万没想到她这轻微一个动作却再次扯到了伤口。关婉婉没忍住"嘶"的一声,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白洲眸色一深,脸色顿时又阴沉了几分。 大树另一边正在搜捕她的人也听到了这不同寻常的声音,他们相互对视了一下,领头的朝着声音传出的方向做了个手势,其他人不约而同地举起手中的兵刃,朝着关婉婉他们的方向走来。 "出来吧,我们知道你在树后。" "小丫头跑得还挺快,别挣扎了,老老实实出来,哥哥们下手轻点。" 几个人相视一望,发出了猥琐的笑声。 "再不出来可别怪我们了。" 白洲松开了环着关婉婉的手。 关婉婉不安地望向白洲,明显感受到了周围气氛变得更加的阴沉。这样的白洲让她感到有些陌生,她动了动唇,轻声唤了白洲一句。 "在这待着别动。"白洲声音低沉,语气却是觉得不容拒绝的。 关婉婉一动不敢动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白洲抽身而去,走到了这棵树的另一边。 兵刃脱离剑鞘发出金属碰撞的悦耳之声,在关婉婉看不到的地方,惨叫声不绝响起。几招之间,关婉婉只能听见身后的人陆续倒地的声音。她急忙回身望去,只见白洲浑身煞气地站在中央,周围的人早已了无生息,他身着一身素色的锦袍,身上不染半滴鲜血,金属制成的剑身像是萃了冰,在月光的映照下散发着黯然的幽光。 白洲整个人都是清清冷冷的。许是感受到了关婉婉的目光,他轻甩了两下长剑,将利刃收入剑鞘之中,抬眸望去,"跟你说了待在树后别动的。" 关婉婉动了动唇没能发出声音,她这才发觉自己嗓子哑得厉害。 白洲望了她一会儿,垂眸自嘲地一笑,"算了,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 关婉婉的心蓦地被揪了一下。 白洲大步上前将已经站不稳了的她横抱了起来,"回家。"他冷声说了两个字,便再没有开口了。饶是这样,他还是有意避开了关婉婉受伤的肩膀。 不知行了多久,周遭的树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面前蜿蜒的小路。许安带着人半跪在路边,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了,在他们身后的是一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直到见到关婉婉被平安带回来了,许安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现在回想起先前的场景都感到后怕。 白洲没说什么,将受伤了的关婉婉稳稳地抱进了马车里。他显然是没有要留下来的意思,安顿好关婉婉便转身离去。 关婉婉下意识地想要拉住他的手,却最终只够到了一点衣袖。 "白洲……" 白洲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他缓了缓,声音仍是没有任何温度的,"我留在这里不好。" 衣袖从手指间被抽离开的时候,关婉婉还维持着上一刻的姿势,她紧握着的手半天也没能舒展。马车的车帘被放了下来,她隐约听见白洲朝外面的人吩咐了些什么,便再也感受不到一点他的存在了。 马车摇摇晃晃地驶向将军府,最终在正门的门口停了下来。白洲薄唇紧抿着,一言不发上前将马车上的关婉婉抱了下来。关婉婉难得出奇安静地待在白洲的怀里甚至没有半点挣动。 两人一路回到了关婉婉的房间,他将关婉婉轻轻放在床上,回身再次走出了房门。 关婉婉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微微恍神。这人……是不打算再理她了吗? 关婉婉知道,自相识以来她总是在惹白洲生气。可饶是这么多次,她也没见白洲如此动怒过。那个林中伫立在月光下的身影让她倍感陌生,那时的白洲清冷得仿佛没有人能够靠近。 关婉婉低头摩挲了一下指尖,轻叹了一口气。 这次是她又做错了吧? 就在关婉婉以为白洲不会再回来的时候,那人却拎着药箱再次出现在了她的房间里。关婉婉的眼睫毛微微颤了颤,白洲没有说话,将药箱放在床上打开,而后伸手去撩关婉婉膝盖处的衣裙。 关婉婉下意识地抬手挡了一下,指尖碰到白洲手的那一刻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白洲的手冰凉冰凉的,还带着屋外的寒气。 关婉婉不用看也知道白洲的脸色肯定更阴沉了,她不敢再劳烦白洲,自己伸出手想代替他的动作,"我自己来吧。" "别动。"白洲只说了两个字,声音平缓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关婉婉的手指一僵,默默收了回来。 白洲见她听话地老老实实不再动了,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他将她的裤腿一点一点挽起,直至露出了两个受了伤的膝盖。 关婉婉从围墙上跳下来的那一下着实跌得不轻,膝盖接触地面都被蹭破了,时间久了上面的血迹有些微微凝结,看起来十分的凄惨。 白洲先是检查了一下关婉婉的伤势,确认有没有伤到骨头。而后取来了干净的清水,挽起衣袖仔细地将伤口清理干净。 他将水挪到一边,从药箱之中拿出一个白瓷瓶,"疼就跟我说。" 关婉婉点了点头,却至始至终没有吭声。白洲抬眸望了一眼她咬唇的动作,手下顿时又轻了两分。 两个膝盖都被上了药包扎好,白洲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下,取了一瓶药酒,视线最终落在关婉婉的肩膀上。 关婉婉也知道肩上的伤是瞒不住的,她紧握着自己的衣领,声音小小的:"肩膀上我自己弄吧,我自己来就好。"她说着便要去够白洲手中的瓶子。 白洲直接忽视了她那点微不足道地抵抗,他声音微沉:"伤在背部,你要如何自己来?" 白洲修长的手指解开了她最上面的几颗扣子,衣领微歪,只露出了左肩上受伤的那一块。他让关婉婉转了过去,原本洁白的皮肤上是一大片青紫的淤血,虽未流血但显然是伤得不轻。白洲的目光停在了她的伤口处,深邃的眼眸又暗了暗。 关婉婉紧张得绷了一下身体,上身不受控制地一抖,牵动了受伤的肩旁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冷气。白洲沾了药酒的指尖瞬间触了上来。 起初的疼痛逐渐被凉丝丝的感觉取代,白洲力道适中地按揉着药酒,药材中镇痛的部分很快便发挥了作用。直到关婉婉感觉没那么疼了他才将手收了回去,白洲擦了擦手,"先待一会儿,别乱动。" 门口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崔阳在门外道:"将军,药煎好了。" 白洲刚想开口,又回身打量一下关婉婉,他收了视线起身走到门外,随手关上了里间的门,没过一会儿便独自端着药又走了进来。 关婉婉乖乖地从他手里接过汤药,看着碗中苦涩的汤汁忽然又有些犹豫了。 她小声商量道:"能不能等会儿再喝?" 白洲薄唇紧抿着,伸出手又探了一下碗边的温度,"药凉了效果不好。" 关婉婉看着他的神情也知道他气还没消,饶是这样白洲还是生怕弄疼了她,动作轻柔地先将她的伤口全部处理好。 关婉婉低下头看了眼微微晃动的药汤,抿了抿唇,一口饮了下去。 白洲垂下视线收走了关婉婉手中的空碗,他又熄灭了两盏灯,"天快亮了,早点歇息吧。" 关婉婉眸光微动,"白洲?" 白洲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先休息,明天再说。" 白洲走了,大门被紧紧地关上。关婉婉默默坐了一会儿,她抬手扣好了衣领,起身走了出去。 第83章 关婉婉从很久以前就明白,白洲就算再怎么生气也永远不会朝她发火。他总是有意地去控制着自己,用仅存的理智保持着冷静。不管白洲外表表现得有多么冷漠,关婉婉一直都知道这世上再没有比白洲更温柔的人了。 离开是为了克制,在白洲看来这是目前对他们两个人都好的选择,在看到关婉婉伤口的那一刻,他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 关婉婉怎会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或许今晚暂时分开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他们两个人都可以冷静下来熬过今晚明天好好地把话说清。可是当关婉婉想起那个月光下独自站立在林间的清冷身影时,忽然就不想再等下去了。 她得到他身边才行。 房门"吱呀"的一声被她推开,关婉婉抬眸望去,顿时脚下一僵愣在了原地。 白洲就站在她里间的门前,从未走远。他微微一怔,蹙起了眉心。 关婉婉知道他肯定又要说出轰她回去的话了。她抬步走了过去,直至站定在白洲面前,在那人微怔的神色下,轻轻抬起了手臂抱住了对方,将头抵在了他坚实的胸膛上。 白洲眸色一深,低头望着主动走到自己怀里的关婉婉,他喉结可见的上下滚动了一下。 关婉婉没有抬头,她周围尽是白洲的气息,这种感觉很熟悉,像是久违的心安,像是无数个寒冷夜晚里的温暖。她轻声道:"你别走……" 白洲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轻抿着的薄唇动了动,将关婉婉抱了起来。 "地上凉。" 他将她送回到了床上,而后坐在了她身旁,真的就没再离开了。 白洲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婉婉,在树林里看到你的时候,我真想把你直接带回这府里锁起来。" 他放下了手,重新望上关婉婉,自嘲地笑了笑,"也许这样你才会乖乖听我的话,不弄这一身伤,老老实实地等着我回来,更不会让自己陷入这么多的危险。" 关婉婉哑然。 白洲停顿了一下,"你知不知道自从回了皇城,陈子信有多少次想暗中带走你,你还跑去自投罗网?"这些事他原本没打算告诉关婉婉,他总想着自己能暗中护她周全,这次出城他本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府里才留下了许安,万没想到防住了外面,关婉婉却自己跑过去了。 白洲开口道:"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关婉婉犹豫了一下,"当时来不及了,从许安派人将事情告诉你,再到你回来,很有可能已经错过了贺玲进宫的时间。" "就算她进宫了我也有办法处理的。" "可当时的情况,那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方法了,与其将希望寄托在未知的事情上,我宁愿自己去这一趟。" 白洲道:"为什么不找许安?" 关婉婉小声嘀咕道:"许安就是个榆木脑袋,他只知道听你的命令才会行事。这跟等着你回来是一样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今晚没能找到你?" 关婉婉垂下了视线,如果白洲没能赶过来,那她现在怕是要被陈子信那群人生吞活剥了吧? 她悄悄抬起头偷偷瞄了白洲一眼,白洲阴沉的脸色比刚刚稍微缓和了一些,她知道白洲还是在生气的。她原本是想解决了贺玲这个遗留下来的问题,同时化解陈子信背地里的阴险,没想到却给白洲添了更多的麻烦。 关婉婉顿了顿,开口道:"这次的事情是我思虑不周,我真不是故意要让你担心的。" 白洲将她的小动作全部看在眼里,原来这个"小没良心的"还知道他会担心。 白洲的气早在关婉婉主动抱他的那一刻就消了大半了,然而关婉婉哪一次不是做了错事之后见到他就立马装作乖巧地老老实实认错,而后就像这件事被彻底揭过了一样,下次还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关婉婉就像一个小骗子,每次他出门前都说会乖乖在家等他回来,可等到他回来的时候,绝对找不到她。 白洲觉得,这次不能就这么算了,不罚她一下她是不会长记性的。 他开口道:"你知道错了?" 关婉婉赶紧点头,态度十分诚恳,"我错了。" 白洲眼看着她一点一点落入自己的圈套,他悠悠开口道:"既然知道错了……" 他停在这里不说了,像是在思忖,实际上却是在故意拖延,迟迟没有将关婉婉等待已久的那后半句说出来。 关婉婉果然上当了,她竖起了耳朵就等着他那句"我就原谅你了",结果半天也没等着,关婉婉疑惑地抬头对上白洲的视线。 白洲轻笑,"做错事是要受罚的。" 关婉婉身子一抖眼泪儿都快下来了,她瞬间联想起了下人们做错事挨板子的画面……白洲不是要打她吧?! 以前也没听说要受罚的,这回怎么还哄不好了? 白洲眉头微皱,看着她这可怜兮兮的样子,就知道这个小丫头又想歪了。 白洲转念一想,这样吓吓她也好,省得她天天无法无天的。 他故意吊着关婉婉的胃口,"先休息,明天告诉你要怎么罚。" 关婉婉哪还有心思睡觉,现在光是坐着都感觉如坐针毡了,偏偏白洲还绷着脸,让她一点缓和的余地都看不见。 她悄悄拉了拉白洲的衣袖,好生商量道:"我真的知道错了,能不能……能不能下次的?" 白洲挑眉,语气危险:"你还想有下次?" 关婉婉立马摇头否认:"没有没有,我保证再也不瞒着你偷跑了。" 白洲"嗯"了一声,"既然知道错了,那早点休息吧,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说。" 关婉婉心道天都快亮了,还等什么明天啊,要杀要剐现在就给她个痛快吧。 眼见这事是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了。关婉婉只求白洲的火气能消一点。 自从这次回皇城,白洲就以其他房间都在翻修为由夜夜宿在了关婉婉这里。事到如今关婉婉也不再挣扎了,她认命地往里挪了挪,给白洲留了一块地方。 白洲难得见她如此乖巧,没想到他这一句话还挺有成效的。 关婉婉不知在想些什么,低着头默默地坐了一会儿,似是终于鼓起了勇气似的,她在白洲的注视下又一点一点挪了过来。 白洲好笑地望着她,"怎么了?" 关婉婉咽了口唾沫,身体微微向前,生涩地亲在了白洲的唇角。 白洲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关婉婉的眼睛是紧紧闭着的,墨色的长发遮挡住了她红透了的耳尖,只是轻轻挨了一下她便立刻退回去了,白洲听见她声音颤抖抖地小声开口道:"真的没有下次了。" 她睁开眼睛,睫毛颤了颤,试图再次和他商量:"嗯……罚轻点?" 白洲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将关婉婉揽了回来,"只此一次。" 他蓦地吻住了关婉婉的双唇并一点一点加深了这个吻,漆黑的眼眸里只有关婉婉一个人。 关婉婉的心脏跳得飞快。 白洲又轻轻在她嘴角亲了一下,在关婉婉的注视下思忖了片刻,他开口道:"就罚你伤好之前不准出门,老老实实在家养伤。下不为例。" 关婉婉如蒙大赦,这才松了一口气。太可怕了,下次可是不敢再瞒着他。 …… 两人这会儿折腾了大半夜,关婉婉的药劲儿也开始上来了,这药里又不少安眠镇痛的成分,她头困得发沉,却还强支着眼皮,像是生怕白洲睡醒了会反悔似的。 白洲好笑地望着她,俯身将被子替她掖好。 "你别走。"关婉婉迷迷糊糊地小声嘀咕了一句。 白洲无奈地摇摇头,这么晚了他还能上哪去,他应道:"我就在这。" 关婉婉似是在半梦半醒间应了一声,眼睛睁了半天也没能睁开,最终到底是抵不过药性,在白洲的注视下安然入眠。 …… 这一觉关婉婉直接睡到了将近正午时分才醒来。先是因着左肩的不适应微微皱了皱眉,而后随着意识地清醒一点一点回忆起昨天晚上的事情来。 关婉婉一个激灵立马起身,身旁的白洲早就不在了。她直愣愣地望着身边空荡荡的床,晃了半天神才抬起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门外的芷夏显然是听见了里面传出来的动静,她敲了敲门,"姑娘,你醒了吗?" 关婉婉的脸还埋在手里,她闷闷地应了一声,"醒了。" 芷夏又道:"那奴婢给姑娘去安排洗漱。"她像是走了没多远又折了回来,"姑娘,有一位贺姑娘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 关婉婉这才想起还有贺玲来,昨夜她们分头跑了,她原本还担心她是否平安来着,现在看来人定是没事了。 她忙应道:"我马上就来。" 等关婉婉洗漱完毕穿戴整齐的时候,贺玲已经在外厅等候着了。关婉婉屏退了众人,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人。 关婉婉道:"你昨晚可是遇到白洲他们了?" 贺玲急切地打量着关婉婉的伤势,回答道:"我遇到那个叫许安的人了,我跟他说了一切,后来是他把我带到了这儿。你的伤怎么样了?" 关婉婉稍微活动了一下肩膀,"没什么大碍,药酒还挺管事的。你放心,陈家的仇我和白洲会去报的。" 贺玲微微颔首。 关婉婉心道她也是个可怜人,"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没有?没处可去的话要不然先在我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贺玲摇了摇头,"没事,我给你添的麻烦够多了,就不再打扰了。" "你要走?" "嗯,"贺玲应了一声,"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做。" 关婉婉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你要去报仇?" 贺玲抿抿唇,坦白道:"我想找到当年的真相。" "那找到之后呢?继续复仇?" 贺玲没有再说话了。 关婉婉默默看了她一会儿,"我的意思不是说要放过那些作恶之人,而是我觉得你应该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你哥哥留下那件东西的初衷,应该也是让你们能好好活下去的。" 关婉婉叹了口气,回身取了张银票递到贺玲手里,"我也不会强留你,有时候人行得远了些便也能更看开得些,这钱你拿着就当做是路上的盘缠。" 贺玲张了张口,最终只说了一句"谢谢……" 她这辈子欠关婉婉的,怕是来世也换不清了吧? …… 贺玲走的那天,关婉婉将她送到了将军府门口。 事后,关婉婉也将那天晚上她听到的故事讲给了白洲听。 关婉婉道:"陈子信真是太可恶了。不能由着他这么嚣张下去!" 白洲拿起了手边的热茶,轻抿了一口,"他没什么机会了。" 关婉婉眼睛一亮,"你有办法对付他了?" 白洲缓缓道:"嗯,我前些日子去军中,调查到了陈子信的一些事。一些我上辈子没发现的事。" 第84章 嘉祎五年,天高云淡。秋风吹散浮云,天气逐渐转寒。 大未朝邻国有四,北狄、西戎、南蛮、东夷。大未幅员辽阔,土地肥沃,从古至今,这四国无一不觊觎大未土地,边关常年战火连绵。 先帝在世的时候,北狄曾举兵来犯,当年镇守北寒的将领率大军迎敌,接连击退敌军。北狄迫于形势不得不退兵投降。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北狄野心不死,经过长年累月地休养生息,北狄已经隐隐有了再气势之意,蠢蠢欲动着,边关局势再次吃紧。 北寒之地的形势,白洲再了解不过了,他自入军以来,便常年镇守在那里抵御着北狄的进犯,凭借军功一步一步走到高位,后来得如今的皇帝赏识,从此调回了皇城拜官。两辈子的记忆再加上这些常年积累下来的经验,可以说没有人能比白洲更了解北寒之事的了。 上一世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边关异动频发,皇上料定北狄会有所行动,便提前调派了朝中擅领兵的将领前往北寒之地。白洲当时作为熟悉此处环境之人自然是位列其中,而同他一起的,还有同样是北寒起家的陈子信。上辈子,白洲便是在成功抵挡住北狄的攻势之后,被陈子信构陷的。只是这一世,同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 如今白洲在朝中的地位远比前世要稳固得多,有着前世的记忆,白洲自然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一切正如他预料得那样,北狄迟早会来犯。 月初的时候,白洲被召入宫,皇上赐金印紫绶,晋白洲为车骑将军,掌管征伐背叛,不日前往北寒。 关婉婉虽然知道白洲早有准备,但在听说被派去的数位将军中还有陈子信的时候还是免不了有些担忧。 "我同你一起去吧。"关婉婉将茶杯放在了白洲的书案上,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白洲手中笔锋一顿,他抬眸望向关婉婉,"那地方太危险。" 白洲本意是先送她回山寨的,他此次去北寒,许安作为副将必定要同往,留关婉婉一个人在将军府实在不够稳妥,山寨那边是她熟悉的环境,又有那些山贼作伴,他本打算等他解决完一切的时候再接她回来。 关婉婉何尝不懂前线危险的道理,只是这份危险不单是对她,对白洲也是一样的。她无法接受那种只能远远望着白洲的感觉,与其留在安全之地每日揪心地等待着消息,倒不如一同去了北寒。 关婉婉顿了顿,"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不想让你一个人去。我会谨慎行事,绝不会给你添麻烦。我想时刻知道你的消息。" 白洲放缓了语气,跟她商量道:"我会时常派人给你送信,这样行不行?" "信件一来一往要耽误那么多日,你不会什么都跟我说的,"关婉婉知道再这样下去他又要说出拒接的话了,她将手放在他的衣袖上,眼眸清澈明亮,"那种只能远远地看着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我不想再经历了。白洲,我想跟你一起。" 白洲微微愣了一下。 "你啊……" 他放下手中的笔,抬手捏了捏眉心,这样的关婉婉叫他无法拒绝。白洲想着,就这样吧,他也不是没有能力护她周全。比起数月不能相见,关婉婉还是在他视线所及之处更能让他安心些。 驻扎北寒之后,众将士们意外地发现白洲的身边多了个小侍从,将军走到哪就跟到哪,顶多是端端茶倒倒水,也不和别说话,最多是理一理许安。这人模样陌生,长得也清秀。众人好奇不已,心道将军这是哪找了这么个怕生的小侍从,别再是把传说中的小娇妻给带来了吧。 这本是他们之间的一句玩笑话,将军的未婚妻怎么可能来战场呢。 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走在一旁关婉婉做贼心虚地拢了拢衣领,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转身溜进了白洲的帐子里。 嘉祎五年九月,北狄大举来犯。白洲领兵御敌接连化解敌军的攻势。然而北狄人就像能提前知晓他们的行动一样,每每在败退之后还能反咬一口,短暂休整之后继续卷土重来。 白洲站在营帐里望着面前北寒的地图,如今的情况前一世也出现过,当时的他们几乎可以肯定军营之中出现了内鬼,只是直到击退了北狄之后也没能将那人揪出来,相反陈子信却利用这一点,将叛国投敌的罪名加之在了白洲身上。 这如今究竟是何人所为,白洲心中了然。还在皇城的时候,他便调查到了一些消息,曾有人看见陈子信秘密约见了几个外邦人。他沿着这条线索调查下去,果不其然,那几个人正是来自北狄的。只不过他们行事谨慎,并没有留下可以直接给陈子信定罪的证据。这擒敌将就一击制胜,重在时机。白洲不急,因为他知道,陈子信迟早会露出马脚的。 关婉婉安安静静站在了白洲旁边,有关全部的计划他是有说给她听的,关婉婉知道,白洲在布局。 自那日之后,白洲便开始将一些真假掺杂的消息传递给陈子信,在对方逐渐放下了警惕之后,他所得到的的全部是假的军情。 北狄再度来犯遭到白洲重创,他们这才意识到陈子信提供的情报有问题。 军帐之中,陈子信怒砸茶杯,将北狄传来施压的信件揉做一团一同扔在了地上,"可恶!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旁边的侍卫抖了一下,他是陈子信的心腹,从很久以前就跟着陈子信行动了,"会不会是他们已经怀疑到我们了?" 陈子信摩挲了一下手指,"不可能,先前的军情明明没问题,若是怀疑咱们早就得不到消息了。" 侍卫哑然。 盛怒之下,陈子信急促地呼吸,他咬牙切齿道:"一定是白洲!从以前就是这样,人人都赏识他最会带兵。可笑至极。" 他深吸了一口气,"先前交代你的那件事,现在就去准备!" 侍卫一愣,"现在就要做吗?会不会太早了些?" 陈子信望了望闪烁的火光,"我等不及了。" …… 夜深露重,关婉婉端了一杯热茶放在了白洲手边,这些茶叶是她从家里带来的,她知道白洲有爱喝浓茶的习惯。 白洲手里握着一封信笺,关婉婉扫了一眼心中了然,"明日之事是否稳妥?" 白洲抬眸望向她,握了握她的手,"放心即可。" 翌日,夜深人静,有一个小兵冒冒失失地闯入了白洲的营帐,白洲放下了手中的布防图,声音微沉:"何事?" 小士兵半跪在地上,低着头开口道:"不好了将军,这些日子抓到的那些战俘全部被人放走了。" 白洲眸色深邃打量着他,"竟有这种事?" 小士兵只感觉有一股巨大的压力袭来,按照计划他原本应该是想法子带白洲过去的,可话到嘴边哆嗦了两下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白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勾了勾唇角,他收了视线,"带我过去。" 小士兵顿时送了一口气,威圧感瞬间消失,好在他自己说出来了。 军账外甚是静谧,像是有人将周围的人刻意调走了一样,只剩下篝火燃烧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两人一前一后到达了关押战俘的地点,只见那里空无一人,地下还留有一些散碎的绳索,从断裂的地方来看,是被人用刀子割开的。 白洲从角落里捡起了一把小刀,看起来这就是他们所使用的工具里。他再度抬眸回身望去,果然如他预料的那般,刚刚那个小士兵早就不见了踪影。 附近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脚步之声,晃动的火把很快将这里的黑暗驱散。 陈子信带着人出现在了白洲面前,他笑得甚是得意,"想不到这统领大军的白将军竟是北狄人派来的细作!现在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可说!" 白洲笑了笑摩挲了一下他手中的小刀随手扔在了一边,他抬眸望了一眼陈子信,眸光微寒,"你管这个叫赃物?" 陈子信只当他是故作镇定,他开口道:"你私放战犯,这把刀就是你割开绳子的证据,现在犯人都不见了,在场所有人都看见只有你一人在这里。不是你做的又会是谁?不然你可以解释解释,你深夜不在军帐中待着,出现在这里,是来干什么的?" 白洲勾了勾嘴角,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有人告诉我战俘被人放走了,我故来查看。" 陈子信嘲讽地大笑了两声,"白洲,这样的话说出来谁会信?那个人呢?你说有人带你过来,他人在何处?"陈子信料定了白洲找不到这个人,他安排的那个人一直低着头没露脸,跟他身形差不多的人在这军中更是有千千万,只要这人一消失,他白洲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没办法将这人找出来。 陈子信身后跟着的都是他的亲信,眼下这种状况这些人都是可以跟着作证的,白洲再无翻身之力了。他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常年累月的积压终于在今日得以报偿了。 白洲心道陈子信这辈子的手段还不如上辈子准备的周全,上一世他在发现这里之后被陈子信暗中偷袭刺伤了背部,而后他带人前来见证这所谓的现场,又从白洲这里盗走了一把匕首刺进了许安的胸膛。 这匕首跟了白洲很多年,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白洲的物件。陈子信用它杀了许安,伪造了现场,这才彻底坐实了白洲的种种罪证。 陈子信上前两步走到白洲面前,尽是胜利者得意的姿态,他开口道:"白洲,你完了。" 第85章 白洲嘴角勾起一抹讥嘲,"陈子信,这些事都是你做的吧?" 陈子信不屑地望着白洲,"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什么?想栽赃到我的头上?" 多年来的积怨终于有了发泄的时候,陈子信眼见事成已经压抑不住自己的心情。 他挑衅似的望着应该无计可施的白洲,"白洲,你活该有今日。从前就是你事事压着我一头,白家现在连给我们陈家提鞋都不配,同样是在北寒这破地方守了这么多年,凭什么是你,凭什么皇上赏识的人是你!你一而再再三地打乱我的计划,你真是该死。" 白洲薄唇轻抿着,"就因为这样,你一次又一次地想要构陷我,还不惜勾结了北狄?" 他揪了揪自己的衣领,情绪有些激动,"我,家里的庶子,从来就什么都得不到!你一个白家的嫡子怎么会懂!我拼了命地去了北寒想要立功,可是结果的,所有的好事都被你占去了!家里人看不起我,皇上也从未重用过我。呵,可是你瞧瞧,他这么器重的人,如今被我抓到叛国投敌了。" 陈子信笑了笑,"你说,这算不算是一种讽刺?" 他回头望了望他身后的亲信们,也不怕他们听到什么,只要将白洲拉下去,他在朝中的地位一定会今非昔比,从前那些看不起他的人,以后都得跪在他面前。 他长舒了一口气,心情无比的舒畅,"你死到临头了,我也不怕告诉你。这些事确实是我做的。不仅如此,出去之后我还会杀了许安,他就是你身边的一条狗,我会伪造成他发现了你的罪证被你灭口的样子,你说当众人看见这样的景象,这世上还会有人信你?" 白洲只是默默地看着他自说自话。 他像是越说越兴奋,"还有那个女人,我知道你把她藏得好好的,想不到你白洲杀伐征战冷酷至极,也有倾心的这一天。放心吧,我会帮你好好'照顾'她的。"陈子信故意咬重了最后这两个字,"没了你的庇护,我会让她知道什么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白洲你也尝尝这诛心的滋味。" 白洲眸色一深,明明话语是没有任何起伏波澜的,却让人听了便会生畏,仿佛置身于寒冬腊月冰窟里,"你敢碰她一下我会叫你生不如死。" 陈子信本能地向后瑟缩了一步,他很快镇定下来,暗骂自己居然就这么被白洲唬住了。他冷哼一声,白洲再怎么放狠话现如今也不过是困兽犹斗,再怎么挣扎现如今也无力回天了。 他舔了舔唇,"你吓不住我的,你走了之后,我会接管这里,到时候一切都是我说了算!你白洲精明一世没想过自己会有今天吧?我这精心设计好的局,都是为你准备的。" 白洲望着他,许久,薄唇间勾起了一抹极尽嘲讽地嗤笑,"我自然知道是你,私放囚犯勾结北狄传递军情的是你,当年找人假扮商人想要陷害于我的也是你,就连那年围场上的刺客,不也是你辛苦带进了的。" 陈子信身子一僵,当年他确实暗中带了刺客入林,不过确实不是为了刺杀皇帝,而是为了重创白洲。春蒐之事由白洲全权负责,只有出一点纰漏皆是他的责任,更何况是出了刺客这么大的事。 他自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了,当年用得都是死士,从始至终他都是派人行事从未真正自己沾手,怎么会!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白洲挑了挑眉,"怎么了?不是说事到如今不怕告诉我什么的吗?这些事你敢否认?" 陈子信强做镇定,确实如白洲所说,他就算察觉了当年的真相现在也没机会说出口了,只要过了今晚,这世上再没人会相信他所说的话。白洲会一夜之间从高处跌落下来,到时候只要他稍微动动手指,便会有一群人迫不及待地赶过来。 这就是墙倒众人推的道理。陈子信太了解朝中那些老臣了。 想到这里,陈子信不由得有了几分底气,"是,是我做的又如何。只是你觉得皇上会信你一个投敌之人所说的话,还是会信我这个揪出细作的功臣呢?北寒失地全都是因为你勾结北狄。我拼了命地想要挽回,最终只拯救了一座城池。" 白洲笑了笑,"原来这就是你跟北狄人做的交易。" 白洲的眼睛落在陈子信身后的黑暗里,陈子信没来由的一阵发慌。 "出来吧。"白洲缓缓开口。 原本静谧地四周突然有人声响起,无数士兵将领将这里层层围困。关婉婉跟在许安身侧,看着陈子信,低咒了一声:"丧心病狂。" 陈子信彻底变了脸色,"你!你陷害我!这是你做的局!" 他慌乱地看向四周,"你们别听他的,他私放战犯,现如今想栽赃嫁祸于我!" 白洲一声嗤笑,他从怀中拿出一封信笺,"知道这是什么吗?"他不疾不徐地将信打开,"前些日子得到的消息,春蒐上被抓到的那名刺客全部招了供,说是你一手指使的他做下这样的事。" 陈子信大惊,"这不可能!你在骗我,这都是你伪造的!" 白洲示意许安,又拿出了其他几封信,"这东西你看着可还眼熟?都是刚刚在你不在的时候,从你帐中搜出来的。" 陈子信脸色发白,他知道,那是他与北狄来往的信件,他这次本以为胜券在握了,忘记了销毁。 白洲薄唇轻启,"束手就擒吧。都结束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陈子信的手深深插进头发里,在抬眸时眼神之中已经散发着癫狂,凭什么!凭什么!他苦心经营这么久,到最后还是白洲夺走了这一切,从以前就是这样,不管他如何努力,白洲永远在他之上! 白洲什么都有了,而他如今却失去了一切! "都是你!都是你害我至此!" 他一把夺过旁边士兵手中的利刃,举刀向白洲砍去。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周围所有人都来不及做出反应。 白洲一声嗤笑,脚下轻点一个闪身避开了陈子信的攻击,他右手摸到腰间,几乎是在躲避的同一瞬间便拔出那把跟随他多年的匕首,反手刺进了陈子信的右肩。 陈子信吃痛"啊"地一声,手中的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众人立刻围了上来将他制服在原地。 关婉婉惊魂未定,"白洲!" 白洲安抚地捏了捏关婉婉的手臂,"我没事。" 陈子信跪在地上剧烈地喘息,大滴地汗珠密布在他的前额上,已分不清是由于剧痛还是因为其他什么。 他怒吼道:"白洲你有本事杀了我!" 白洲站在了他的面前,声音尽是冷漠:"你的事自会有皇上发落,我不会这么轻易让你死的。" 他朝一旁的许安挥了挥手,"带走!押回皇城听候皇上发落。" "是。"众将士凛然。 关婉婉随白洲回了营帐中,"刚刚真是吓死我了!你太冒险了。" 白洲轻勾了嘴角,揉了揉关婉婉的发顶,"我有分寸的,他伤不了我的。" 关婉婉望着他缓了好半天没能说出话来,她顿了顿,"以后再不能这样了。" 白洲眸光微动,"以后也再不会有事了。" 白洲将陈子信的种种罪状写成了奏折递回了皇城,又顺便将各种物证交给了押送陈子信回去的人手里,让他一并呈给皇上。 白洲早就有所准备,那些战俘明面上是被陈子信放了的,但其实刚跑出百米远就被埋伏好的士兵悉数抓了回来,还有那个给白洲带路的小士兵,也在转身跑出去没多远就被陈子信他们带人给活捉了。只不过这些事陈子信都不知情。 先前白洲关押在牢里的那个假商人也派上了用途,这些人将全部作为人证,成为给陈子信定罪的证据。 那些跟着陈子信陷害白洲的同党也被一并揪了出来,押送回皇城关在了刑部的大牢里候审。白洲雷厉风行,彻底铲除了陈子信在军中的所有相关将领。 北狄失了内应地帮助,很快便被白洲领兵杀得溃不成军。白洲领兵颇具天赋,他巧妙布局接连引敌军入阵,瓦解敌军攻击,大挫敌方锐气,而后反转战事,不仅收复失地还连下敌方三城,北狄迫于无奈不得不主动投降求和。 关婉婉实际目睹着这一切的发生,颇为感叹。原本这样的战争只存在于那些民间的传说和戏文之中,如今置身其中了,才发觉这一切远比从别人那里听来的那样要震撼。 白洲领兵,杀伐果断,从不拖沓恋战,一切就像是尽在他掌握一般,每行一步皆是一局,引着敌人步步深入,而后一网打尽。 这样的人位居高官,怎会不服众? 皇上接了北狄人的降书,命白洲处理好北寒诸事而后回宫述职。 直到这一切真的要结束了,关婉婉才恍惚地回过神来。就像她很久以前就意识到的那样,白洲是注定属于这个朝堂的。 第86章 北寒局势逐渐稳定,白洲善后,安抚当地民众,解决着北狄受降得事宜。 关婉婉出门前是有跟山贼们提起她要去北寒的,当时事从权宜,她没来得及多说。这段时间在北寒虽然偶有送信回去的时候,但是都只是只言片语,顾不上细说。越是这样,日子久了,山贼们反倒更是担心。 白洲跟关婉婉一起看了最近一次山贼们寄来的书信,隔着信纸也能感受到他们眼下的心情。 白洲打断了关婉婉要去准备纸墨笔砚的动作,开口道:"不如你回去一趟吧。" 他顿了顿,"如今这边也没什么事了,只剩下一些琐事甚好处理,我过不了几日便会回皇城了。这里靠北,你不如先行几日稍微绕一点路便可以到达荫山。与其写信,倒不如让他们见到你来得踏心。" 关婉婉垂下视线,也觉得白洲说的甚是在理,"嗯……也好,我见他们一面待不了几日就回皇城,这样估算下来时间也差不多,我们到时候应该能一块儿到将军府。" 白洲见她答应,便点点头命许安备车马去了。 关婉婉最终只在山寨里待了两日,许安带来消息,皇上已经召白洲回皇城了,应该用不了几日就会启程。 山贼们也明白自家老大的心思,反正他们也见过她人了,确认了她平安无事。白将军那边她也是个牵挂,众人也有阻拦便由着关婉婉去了。 关婉婉出来得早,到达将军府的时候白洲还没有回来。院子里有两三个下人在扫地,她环视了一周也没见芷夏和崔阳出来。 这几月不见,关婉婉敏锐地觉察到了这府中一丝的不自然。她直直地朝正厅走去,刚到门前便听见了里面数落人的声音。 这是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是个尖细的女声,说出来的话也甚是不中听。关婉婉微微皱了皱眉,推门走了进去。 正厅里坐着的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岁出头的老妇人,她身旁还站着一位年纪差不多的女人,关婉婉大概扫了一眼,估摸着这人大约就是多年跟在那老妇人身边的婢女,而刚刚那些声音就是她传出来的。 崔阳和芷夏也在这厅里,他们见关婉婉进来了皆是一惊。芷夏忙道:"姑娘回来了。" 关婉婉点了点头,目光移向坐着的妇人。芷夏顿了顿,开口道:"姑娘,这位是老夫人,这位是刘姑姑。" 关婉婉长眉微蹙。 老夫人? 她以前好像也听莲夏她们这些资历老一些的下人们提起过,也就是说这位就是白洲的母亲了? 关婉婉细细看了看坐在正座上的人,那人衣着华贵,满头金钗,珠光宝气,还配了不少首饰,可这怎么看都跟白洲平时的气质相差甚远……关婉婉不禁疑惑,这怎的跟白洲一点儿也不像呢? 还未等她说话,刘姑姑便厉声打断道:"真是没教养!见到老夫人还不赶紧过来行礼。" 关婉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之色,她仔细打量起身前开口这人,隐约之间觉得有些眼熟。她猛地想起她曾经在将军府门口见到过这人,当时白洲不在,她又是从府外刚回来,正巧遇见这人从将军府大门里迈出来,关婉婉那时就觉得这人肯定是有什么来头的,不然不会是芷夏亲自出来相送。 原来是白家老宅里的人。 老夫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关婉婉,神色尽是不满,"这就是白洲相中的丫头?果不其然真是一点涵养都没有。" 她顿了顿,嫌恶地用帕子掩了唇,"罢了,这样的人休要带到我面前来,芷夏,带她下去好好教教规矩。" 芷夏生怕关婉婉再吃了亏,得了理由赶紧将关婉婉拉走。 两人回了关婉婉的房间,芷夏身形一顿,直接跪了下来,"姑娘恕罪,是奴婢处事不周,没能护着姑娘。" 关婉婉甚是头疼,她忙着将芷夏拉了起来,"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关婉婉呼了口气,"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芷夏想了想,缓缓解释道:"昨日傍晚的时候,老夫人便过来,我们事先并不知情,没做什么准备,惹得老夫人不满,连累了姑娘。" 关婉婉知道这肯定不是芷夏他们的错,而且那两人的态度明摆着就是冲着她来的,哪里是因为准备不当而造成的不满。 只是关婉婉有一事还没想明白,她开口道:"芷夏,我问你,这老夫人可是白洲的母亲?" 芷夏犹豫了一下,她摇了摇头,"不是的,将军的生母早些年就去世了,如今这位当年是侧室,后来被老爷扶为了正室。" 关婉婉垂下视线微微颔首,怪不得呢,她就觉得一点也不像,白洲也从未跟她提起过。 她顿了顿,"白洲平时和白家那边还有往来吗?" 芷夏如实道:"不多,基本上没什么来往了。将军早些年就出门征战在外,后来回了皇城便设了将军府,除了早些年白家老宅里将我们带过来之外,也就没什么往来了。" 关婉婉道:"那个刘姑姑,我曾经在将军府门口见过她。" 芷夏像是想起关婉婉说的是哪次了,她开口道:"是了,那年老夫人曾派她来过一次,意思是想借着老夫人寿辰让将军回去一趟的。可是将军事先交代过了,但凡老宅来人一律打发了去,都是不见的。所以这事也就没成。" 关婉婉琢磨着这其中的事,皱了皱眉,"她叫白洲回去做什么?就为了贺寿?" 芷夏面露难色,怕关婉婉听了心里不舒服,张了张口迟迟没没答。关婉婉见身旁的人没了声,抬头望了望她,道:"没事,你说吧。" 芷夏叹了口气,"将军在朝中地位高,有不少人家是想把女儿往白家里送的,老夫人相中了几家的小姐,想借着寿辰,撮合一段婚事。" 芷夏忙补了一句:"姑娘放心,将军并无此意的。" 关婉婉自然知道白洲并无此意,白洲的为人她最清楚不过了,她倒是没有什么不放心白洲的。 不得不说,她现在对这两人甚是不喜。只是如今到底是没有什么立场将人哄走的,她思忖了片刻,"算了,我先躲着点便是了,一切等白洲回来再处理。他这几日应该也就快到了。" 然而事情显然没有她打算好的那样顺利,傍晚的时候关婉婉本想着到院子里去透透气,没想到一抬头迎面就看见老夫人和她身边那个刘姑姑朝她迎面走了过来。 关婉婉不悦地皱眉,转身就想避开。 身后刘姑姑那尖细的嗓子顿时响起:"诶,动不动规矩,想跑到哪里去。" 关婉婉无奈停住了脚步,硬着头破走了过去。 老夫人嫌恶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关婉婉,朝身边的刘姑姑道:"真是乡下来的,如此粗鄙,我原本听说白洲有心仪之人了还以为是哪等的狐媚呢,不成想竟是你这样的。" 她这话说得甚是无理,丝毫不避讳对关婉婉嫌弃,"我问你,就是你不让一直阻止白洲回家的?"那年她生辰来了那么多的人,姑娘她都选好了还收了人家那么多的礼,结果白洲居然连来都不来,害她得她丢了好大的人,如此看来定是因为这个死丫头。 关婉婉细眉紧皱,不是她不愿以礼待人,只是面前这两人自一见面起言行就着实有些说不过去,她冷声道:"白洲回不回去自有他自己的思量,我还做不了那个主能阻止一个人的言行。" 关婉婉的回话毫不客气,老夫人顿时泛起了怒意,"真是反了天了!你去问问,白家上下有一个人敢这么跟我说话?" 关婉婉垂下视线,有些无奈,"白家老宅的事情与我无关,我只知这里是将军府,是白洲的府邸。天色不早了,就不打扰老夫人休息了,告辞。" 老夫人在家作威作福惯了,从未见过关婉婉这样的,她指着刘姑姑,"你,把她给我抓回来,好好教教规矩!" 刘姑姑平时最擅长做这种事,她一把拉住关婉婉的胳膊,试图将她拉回来。 关婉婉反手一用力,瞬间将她挣开。许是常年待在白洲身边的缘故,关婉婉身上也染上了些白洲的气息,她回眸望去,目光甚寒,"我敬您是长辈,对您再三礼避。还望夫人不要得寸进尺。" 两人心脏一惊,一动不敢动了。关婉婉拂袖离去。直到关婉婉都走出去老远了,那两人才回过神来。她撒泼似地咒骂关婉婉,关婉婉将门一闭,听都不听。 晚上闹出这样大的动静,自然是惊动了全府的下人,也不知是她自己骂不动,还是有人将她劝回去了。逐渐地,随着夜深,外面的声音也全都止住了。 关婉婉甚是苦恼地抚了抚额,明日她一定要问问清楚,白洲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关婉婉没好气地说道:"谁?" 门外的人顿了顿,"姑娘,是我,崔阳。" 关婉婉想着崔阳白日里一直被老夫人使唤来使唤去的,也甚是可怜,她不由得放缓了语气:"进来吧。" 第87章 崔阳团团转转忙了一日,晚上这才找了机会过来,他一进门忙给关婉婉赔罪。 关婉婉大手一挥,"没事没事。"她始终想不明白,这老夫人到底是干什么来了,就为了见见白洲,可明摆着这两人之间真是没有什么亲情可言,关婉婉听她一口一个"白洲"的叫着,像是轻视惯了,着实让人有些不满。 关婉婉道:"崔阳,你知不知道她们此行的目的?" 崔阳像是也甚是生气,"姑娘,不瞒你说,这老夫人实在是没按什么好的心思。将军靠自己一点一点打拼到了现在的位置,那年将军升了官回了皇城,老夫人便借着寿辰的由头,想给将军安排婚事。可她哪里是为了将军好,分明是势利,收了人家的礼了。" 关婉婉不由得皱眉,"还有这等事。" 崔阳性子直,他开口道:"老夫人待将军如何我们这些一直跟在将军身边下人的全都是看在眼里的。我猜测这次老夫人来肯定是听说将军在北寒立了大功,又要受赏了。不然她才不会过来。每次都是美名其曰为将军好,其实都是为了别的事情。" 关婉婉忽然能理解白洲为什么会年少时独自便前往北寒了。比起这样的家真不知是哪里才更残酷些。 关婉婉叹了口气,"好了我知道了。白洲回来前我会避着点,但是只要有我在,谁也不能再欺负了你和芷夏。" …… 白洲回来前便听说白府来人了,他本以为关婉婉会在山寨多待上几日,不至于会碰上,但没想到还是回来晚了。 关婉婉早早地就在门口等他,她撇撇嘴不满道:"你怎么才回来?" 白洲以为她是受了委屈了,揉了揉她的头发,"受气了?" 关婉婉意味深长地望了白洲一眼,他着实有点低估自己了,这谁气谁了还真不一定。 老夫人就等着白洲回来做主了,她坐在厅里,装作一副语重心长地样子:"白洲啊,你从小离家不懂得这些规矩,婚姻将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这样的女子,门不当户不对,没有一点修养,可是娶不得。往后我会给你挑选合适的妻子,你不知道,有多少家的小姐现在都想进咱们白家的门。" 白洲一声嗤笑,"若我执意要娶呢?" 老夫人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整个白府上下这么多年一向受制于她,她是拿捏别人惯了的,"你年轻气盛,按理说这样的人根本是进不得我们白家的门的,不过你要是真的喜欢我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你收进来做个通房。" 她顿了顿,终于将她的真实目的说了出来:"不过啊,你那两个弟弟你可不能不管,如今他们两个都没有个要紧的官职,这再这样下去都给耽搁了,你看你现在在朝中这么大的官,说句话,给他俩安排安排。" 关婉婉真是没见过这样无耻之人,她先前也听崔阳说了,这老夫人有两个亲生儿子,从前待白洲就是厚此薄彼惯了的,如今她横插白洲府中的事不说,还想利用白洲为自己儿子谋官职。真是听了便让人不爽。 她拉了拉白洲,着实不想让他在理这种人。 老夫人瞥了关婉婉一眼,就怕她临时坏事,她厉声道:"狐媚!光天化日就这样拉拉扯扯地成何体统!要家世没家世要出身没出身的也想进我们白家的门?我告诉你,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婚事就是不作数的。就是强嫁进来了也会被人戳脊梁骨一辈子!" 关婉婉刚想开口,院中突然传来一声。 "圣旨到!" 众人立刻移步院中,举着圣旨的公公先是对白洲行了一礼,而后开口道:"将军,皇上召您入宫呢。" 白洲点了点头,接过公公手中的圣旨,看过后微微蹙眉。 关婉婉发觉不对,"怎么了?" 白洲停顿了一下,望了望关婉婉,"皇上让我带你一起去。" 众人皆惊。 …… 这还是关婉婉第一次进皇宫,从前她都只是远远地看着这里的金碧辉煌,从未想过有一日能进到这里面来。 白洲将她有些无所适从的样子看在眼里,握了握她的手指,"别紧张,有我在。" 关婉婉点了点头,随着白洲一同走了进去。 这会儿不是平时上朝的时间,皇上宣他们到了御书房门前等候。 随着里面的公公尖声喊道:"宣白将军觐见。"御书房的大门被缓缓拉开。 这还是关婉婉第一次见到皇帝。他和她想象中的一点也不一样,关婉婉印象里的皇上都是老态龙钟的,可如今龙椅上坐着的人看起来也不过和白洲同岁。 皇上免了他们二人的礼数和白洲交谈起有关北寒的事情来,关婉婉默默地在一旁听着,偶尔悄悄望上他两眼。 见他第一眼你会有种这人很和善的错觉,但是只要稍作留意你就会发现他隐藏在斯文之下不可忽视的冷漠与疏离感。那是一种喜怒不言于色又仿佛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的状态。关婉婉好像突然明白,为什么最后是他能做皇帝了。 他忽然抬眸对上关婉婉的视线,关婉婉一惊赶紧低下了头。 皇上倒也没有责怪她,他笑了笑,开口道:"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他收了视线,抬眸望向白洲,"朕听闻你家里对这门亲事颇有异议?" 白洲眸色微深,"臣已认定这一人,是不会改变的。" 皇上微微颔首,指尖摩挲过龙椅扶手上的边缘,顿了顿,道:"既然这样,不如就让朕来赐婚吧。从此这天下间再没有人能说你们些什么了。" …… 直到回到将军府了,手握着圣旨的关婉婉还有些微微恍神。 白洲瞧着她这副样子轻笑,"怎的,进了一次宫,人还变傻了?" 关婉婉怒瞪了他一眼,"你才傻了呢。" 白洲也不急,伸出手轻点了点她手中的圣旨,"婉婉,如今这婚你可悔不得了。" 老夫人从看见关婉婉跟着白洲进宫就知道事情不对,这会子见到皇上赐婚彻底傻了眼。白洲见到她还在府内,二话没说直接命人将她们送回了白家老宅里。老夫人眼见大势已去,更不敢惹怒白洲,只得蔫蔫地走了。 关婉婉掂着这手中的圣旨只觉得沉甸甸,也许在世人看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必不可少的,只是这一切都抵不过一句皇上赐婚所带来的的分量。 所谓名正言顺,大抵就是如此了吧。 所有的事情如今全部尘埃落定。白洲和关婉婉的婚事也终于被提上了议程。 按照婚礼的习俗,关婉婉婚礼前的这段日子是要在娘家备嫁的。白洲将关婉婉送到了荫山山下,"非要走这一遭吗?咱们可是好几日见不到面的。" 关婉婉撇撇嘴,"我得回去准备嫁妆。" 白洲看着她较真的样子笑了笑,"就算没有嫁妆我也会娶你的。" 关婉婉立刻道:"那可不行!"嫁妆可少不得。 白洲也知道拗不过她,他顿了顿,从怀里拿出了几张折好的纸。 关婉婉疑惑:"这是什么?" 白洲示意她打开,"既然你都准备嫁妆了,那我也得将这聘礼补上才行。" 关婉婉将手中的纸打开,那是一张地契和无数张银票。 白洲开口道:"早就准备好了,一直没来得及给你。如今我便以这荒山为聘,娶你为妻。" 关婉婉握住手中的地契久久没能说出话来。 上天让他们重活一世,大抵就是为了今日吧? …… 大婚当日,十里红妆。 白洲亲自骑马去接了关婉婉。山贼们也都精心穿着,不远千里,到了这皇城中来。 将军府一改往日的肃穆,在崔阳和芷夏的安排下张灯结彩。红红的灯笼高高挂起,府邸上下甚是喜庆。 往日里朝中同白洲交好的官员都送来了贺礼,前来贺喜的宾客络绎不绝。锣鼓鞭炮齐鸣甚是热闹。 拜过天地后新娘子被送入了洞房。白洲身穿一身喜袍独自应付了一会儿宾客,便进到了新房里去。天色已经有些晚了,窗前的红烛高高照耀着,周围也布置得尽是红色的,看着就十分的喜气。 关婉婉身着一袭正红色的嫁衣,头上还盖着盖头,挡住了她此刻的神情。鲜艳的红色衬得关婉婉若凝脂般的肌肤更显白皙,她就那样乖巧地坐在那里,听见身前传来的动静,试探性地唤了一声:"白洲?" 白洲笑着应了,他拿过一旁的喜秤将关婉婉的盖头挑下。盖头下的女子妆容姣好,眉眼间还带着点没适应光亮的惊愕但更多的是终于见到白洲后的喜气。 这样的关婉婉,着实令人惊艳。 白洲愣愣地望了一会儿,关婉婉被他盯得不好意思,小声抗议道:"看着我做什么,都认识那么久了,还看。" 白洲失笑,他取过摆在桌上的酒杯,坐在了关婉婉身边,他将其中一只递到了关婉婉手里,"拜过了天地再喝了这杯酒就算是彻底礼成了。" 酒杯的杯底被一条长长的红线系着,关婉婉饮了半杯,然后将自己的被子递到了白洲手里,又拿过白洲手中的酒与他同时一饮而尽。 洞房花烛,良辰美景。繁杂的头饰被一点点卸下,墨色的长发随之垂落在腰间。 白洲随手放下了床边的帷幔。 春宵帐暖,一世陪伴。 …… 很多年以后,白洲仍觉得他跟他家娘子的缘分是天注定的。 毕竟不是还有那么句诗不是么?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