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将折花 作者:则怀 文案 高冷将军vs温婉佳人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花青,薛离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昭和十一年,已经是深冬的季节,贤王却突然在这个时候要成亲了。说来也怪,自开冬以来,便不见雪的余安城,偏偏这日像是要将前些日子的雪补上一般,雪花将余安城笼罩在白色的世界中。 天寒地冻,外面没有几个人。与外面全然相反,折花楼中一派安然,丝毫没有受到严冬的影响。花气袭人暖,原本应该是寒冷的季节,丝毫不影响楼内的茉莉花绽放。 今日正是花青登台的日子,原本花记宛也没打算着让她在这样的日子跳舞,可她却没有忘记。 不待走下楼去,便见到了正着一袭红裙、浓妆艳抹的胭脂:“你这出去的时间可不短,若非花妈妈猜到你去了哪里,我还以为你遛弯不回来了呢!”她巧笑着看向花青。 原本不打算理会胭脂的花青此时沉下了脸:“我等便是再怎么下贱,也是折花楼中的清白姑娘,便是旁人再怎么轻贱,也不至自甘堕落,失了身份!” 花青与胭脂这样说是在折花楼中,却从不接客,更像是艺伎,可又是折花楼的花魁,一直被捧着,也是有着小姐一般的待遇,比艺伎更是高了不知道多少。 胭脂故意用“遛弯”一词,便是将花青比作下等娼妓,故意激她,花青也毫不示弱,直接回了过去。 胭脂是早花青来到这折花楼的,对于花记宛事实偏宠花青的态度自是不满,所以便要事事与花青争个先后,好在花青是个温和的,不爱与她争辩,所以多数示意也没有多大的事端。 没想到一向温婉的花青竟然会直接与自己杠上,胭脂想着自己方才的话确是有些过了,又见身后花妈妈已经来了,便绽开一个笑颜:“你可算是回来了,既然你来了,那今天晚上的曲目还是你来。” “这是自然。”花青坦然应道,像是没有听出来胭脂话中的讥讽一般,便自顾地要走过胭脂去。 “花青。”花记宛只是短短地叫了一声,用提醒的目光看着花青,示意她今晚可以不去了。 这目光却被胭脂截断,她生生地从一旁走到了两人中间:“花青她这人也看过了,醉也醉过了,花妈妈你还担心什么,她还能做什么?”语气之中说不尽的嘲讽。 “花妈妈放心,花青不会做傻事的。”花青淡淡应道,错身越过了胭脂,走向已经坐在了底下的束如菡。 花青走了以后,花妈妈白了胭脂一眼,胭脂受到了花妈妈的目光,又狠狠地向花青那边看去,瞪了她一眼,这才转身,扭着身子走到了下面。 每月初一,是折花楼头牌花青的登台之日,这是城中人们皆知的事情,也正是每每这一天与十五胭脂登台之日折花楼中客满。 现在正是这样的场景,便是花妈妈将此二日的茶点钱涨上十番百番,也仍是有人进不来。他们只是听说折花楼中有一名乐师,奏的曲子是城中一绝,可却从未见过这乐师为他人伴奏。 更有传闻,同样是折花楼台柱子的胭脂曾经相邀束如菡乐师为她奏曲,却遭到了乐师的拒绝。便是如此,城中也只是传闻,束如菡与花青乃是兄妹之情、高山流水之谊。只因花青与贤王两情相悦也是众人皆晓的事情。 花青已经走到了底下,身后花妈妈的声音还能传来:“你不是一直想着束如菡为你伴奏,今日得了这样的机会,又推托什么?” 胭脂不屑的声音更是尖利几分:“我要的,可不是她花青不要的,我要的,是束如菡心甘情愿地为我伴奏。”话毕,脚下登登地走了。 “你这丫头!”花妈妈声音有些无奈,花青此时不消转身都可以想到花妈妈正气恼着指着胭脂,因为自小到大花妈妈已经很多次这样拿胭脂没有办法了。 “妈妈在这儿看着吧,今儿个没有我的事,我回去换衣服了。”胭脂不在意地回过身扔下一句话道。 “你早知道我会来。”花青肯定地道,走向了束如菡身边,今日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换好了衣裳,也不必再回去一趟。 “是。”束如菡点头道,白天是他关心则乱,忘记了花青是个心性多么沉稳的女子,便是他们这些人都着了急,她恐怕也不会慌乱的。更何况,与贤王的这一段情,她更应该看得透彻了。 花青扫眼望向台下,因为花妈妈的要求,便是再多的人想来,这室内也只能进一百个,所以此时里面并不会显得拥挤或是杂乱。 正门对着的便是她与束如菡所在的这个台子,室内以云顶檀木作梁,上面是精美雕刻出来的花纹,上挂两排琉璃灯,将整个室内照亮,也正对着底下正绽放的茉莉花。 因为他们两人现在呆的,是台子的最边上,有帘子的遮挡,底下的人自然看不到他们。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原本正在准备的两人同时停下了动作,花青惊讶着看向束如菡。 “为什么?”花青不解,束如菡为何突然离开。 “有一些事情需要我查明,事关我的家人,我查明真相后就会回来,可能是下个月,也可能是明年。”束如菡看向花青,目光中的犹豫被他掩饰得很好。他原本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离开的,她正需要人陪伴。 “那,你早点回来。”花青沉默良久,才说出这一句话来,她没法问束如菡的家人发生了什么,因为凭她对束如菡的了解,如果他愿意说,方才就已经说了,她更无法要求束如菡留下,因为即便是他们已经相处了十几年,她却不能将心交给他。 “嗯。”束如菡答道,伸手抚上琴身准备弹奏,平日里最亲近的两人在告别时竟是这样平淡。 “换个曲子吧。”花青故作轻松道,说不难过是假的,可她不能给束如菡压力,他有他的事情要去做。 “今日不唱玉楼春?”束如菡抬眸,花青自登台以来,除第一次是跳舞,别的时候,一直便唱的这首曲子。 “今日跳惊鸿舞。”花青答道,目光深深地看向束如菡。她唯有一次上台舞过这惊鸿舞,之后便一直不再舞。一方面是因为胭脂,另一方面则是她喜静,常是唱曲。 束如菡目光中微微动容,他不知道花青这是为了谁,他与花青的第一次合作是这舞,花青第一次见到贤王祁照临时也是这舞。 那时花青正值豆蔻,虽不如现在平和,可也算得上是少有的稳重,贤王靠着一句:“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迎风。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将花青的目光引到了他那里去。秋水悠悠,那一眼竟将他们这些旁人都做了摆设。 下了台,便被叫到了他们坐在的房间中说话,花青的身份自然可以拒绝,可是她没有,这就证明贤王的那句诗念到了她的心里。 自那以后,花青与贤王愈加熟悉,城中也皆知花青是贤王看上的人,每月的初一,贤王都会来折花楼。 玄宗因惊鸿舞迷上梅妃,她便是清丽脱俗、孤傲高洁,也到底没能及上玉环风姿。到了花青这里,更是如此。 想到这些,束如菡心中更加杂乱,便一定神伸手拨动了琴弦,惊鸿的前奏响起,是轻快灵动的调子,一个转调之后,才渐渐变得平缓。 台子底下的人们逐渐安静下来,静静地看向台上,已经有人好奇发问,为何今日这曲子和往日不同,更有人感叹自己今天这钱花得不冤。 那些纠结错杂的妄念如同杂草荆棘一把缠绕在她的心头,将她的心揪紧,然后勒出血来,花青面无表情将水袖张开,白色的衣摆向外飘去,也像是她这所有的心事皆被她撕开。 束如菡的目光紧紧跟随着花青,不敢有一步的怠慢,他还未见过花青这副模样,他竟难以判断,花青是喜是悲。 下一刻,一个转调使得曲子逐渐变得空灵、脱俗,她也翩身旋转,如飞鸟展翅,轻飘如仙。 不好! 束如菡看向三楼的一个房间,那个房间此时正站着瑾王祁照玉与宋峥二人。今日是贤王祁照临成亲的日子,两人担心花青,所以特意前来看她。 再看花青,正是此时也转向了那个方向,却露出了浅笑。 束如菡记得,之前就是在这个旋转的时候,贤王出现的,他的声音温润,便是同样是男人的束如菡也不得不承认,他声音中的磁性,加上那句诗,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极大的诱惑。 曲终,台下静默了半晌才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与欢呼声,有人惊奇,今日竟能够有幸看到折花楼花青的舞姿。还有人谈论起了花青与贤王的陈年往事出来,花青一概不理,自顾地转身走向了后院。 束如菡也是惊奇,看向三楼的房间,那里已经空无一人,还开着的门像是为那里曾经有过人留下的痕迹,这才明白,为何花青方才是那样的表情。 “宋峥,我们为何要躲在这里看呀?”祁照玉看向正蹲在自己旁边用痴痴的目光望着花青的宋峥,他这副样子要是被旁人看到,少不得要挨一顿训了。 “说你傻你还真是不眼力见儿。”宋峥毫不客气地白了祁照玉一眼,“你没瞧见花青方才向我们这边看了吗?” “不过花青当真是绝色,我从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呢。”宋峥自顾地摸着自己的下巴说道,活像一个浪荡子弟的模样。 “你哪里是没有发现,你是发现了也没有机会靠近吧。”祁照玉也是不留余地地拆穿他,不过也伸手遮住了他的眼睛,阻挡了他的视线。 宋峥是风流子一个,哪里的漂亮姑娘会逃得过他的眼,只是有祁照临在,他自是没有机会的。 宋峥吃了瘪,站起了身子,一把将祁照玉拉起来:“走吧,也是时候回去了。” 第2章 自那日束如菡离开后,花青的住处几乎是一个人冷淡。除了没事来找她麻烦的胭脂,便是宋峥与祁照玉来得最勤快。祁照临倒是也来过,只都被花青好言拒绝了。 她常日闭门不出,自然也听不到外面的流言。在花青的事情成为饭后茶余之后,更流传于坊间的流言集中在了薛府。 皇上那儿的旨意已经很明显,说是薛老将军已近年迈,皇上体恤,所以准他衣锦还乡。可谁人不知,一个将军最大的荣耀是战死沙场,哪怕马革裹尸,也要将自己的最后一点谋略武术用在保家卫国上。 传闻说,薛离夺了自己父亲的将军之位,这还不算,竟直接将老将军赶去了老家云都。可怜薛老将军连夜赶路,才到了云都。 更令人纳罕的是,正是贤王大婚的第二日,薛离便被派往了庆平。庆平紧接北方蛮夷之地,是最易战乱的地方,这原本应是薛老将军的任务,如今皇上却派遣了薛离去。 不管城中百姓有多么吃惊于这一连串的变故,还是希望薛离战胜的,只是他们没有想到,会胜得这样彻底。 薛离答应带兵踏过庆平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城中破败不堪,赤烈军的铁蹄下,没有人能够幸免。如果说城中还有活物,那除了不懂事的畜生,就是正在慌忙奔走的人。 只见他银色的铠甲在身,日光下发着寒光,冰冷的眸子格外煞人,将城中的惨状映在眼底,刺目的红色似乎也不能将他的面色映得柔和一些。而在这个时候,竟然还有人在奔走的途中回头看一眼他的脸,像是想要乞得他的怜悯之心。 一声令下:“杀!”随着他雄浑的声音落下,身后的赤烈军不再立在他的身后。 那些人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想法有多么的天真,在他们面前的这个人,不是一般的将军,连自己的父母都不放过,是从地狱走出来的人,他又怎么会对他们这些人心生同情。 城中惨叫呜呼声一片,薛离的面色并没有因此有一丝的改变。 广平血流成河,映得薛离的衣裳也变成了红色,广平县也从此不复存在。 捷报传回宫中,皇上看了大喜,连声大笑:“哈哈哈!朕就知道,薛家的男儿个个都是上阵杀敌的良将之材!” “皇上谬赞了,薛离年纪尚轻,担不起这个称号。”薛离眉毛动也不动地回应道。薛家的男儿,从他祖父的祖父起便是从武的,也是从他祖父起才开始受尽尊崇的,可如今的他身为薛家的独苗,又将父亲赶走。说“个个”自然担不上。 “薛大公子确实是威武勇猛,这薛老将军都拿不下来的阵,他却在短短两个月内,将敌人打得落花流水。而且还是第一次上战场,当真是让人佩服。”一旁的文官赞赏道。 皇上一脸不赞同,却是满心的欢喜:“这个时候了,还叫什么薛大公子?” 文官不解,只听皇上大笑道:“薛离可比他父亲厉害得多,只是年纪尚轻,如今薛老将军解甲归田了,就由你来承袭你父亲的官位吧。” “臣薛离领命。”薛离抱拳向皇上道。 他带兵出征,原本只是暂替父亲的职位,如今竟是彻底代替了父亲成为了镇北将军。 薛离屠城的消息传回来之后,城中百姓更是惊骇,看薛离的目光除了原先的怀疑,更带上了惧意。原本应该是受尽尊崇的大将军,却因为他屠城这一个举动,让这些百姓如同庆平的一样。 薛离却是不骄不纵,出了金銮殿的门便直接奔往一个地方。 远远的便瞧见一个人,若是他人,这么远或许还看不清楚,可沈清见偏偏独特,他的身上像是有着什么样的特质,让人一眼就能认出。 他着白色衣衫,外面是月白的大氅,不显得臃肿,北风刺骨,他却没有瑟缩之感,直直地立在那里,像是在静候着薛离来。 一阵风起,将一缕青丝吹至他的清俊的面孔上,让他此时没有一丝表情的脸不显得僵硬:“听闻贤王成亲之日你没有去,我原本还担心,现在看来是我多想了。”他完全忽视薛离身后的那个太监,只看着薛离。 沈清见看似很随和,却不爱笑,这并不矛盾。 “你也没去。”薛离方才回来,身上的血渍都没来得及洗去,就被叫来了这里,所以他的面色看着也有些冷峻,眼神中带着嗜血的光芒。 他们二人在这些人中是最熟悉的,也是说话最陌生的。 沈清见也不在意薛离对自己的态度,向薛离原本要去的方向上望了望,露出了深不可测的笑意,这才道:“你还是回将军府里看看吧。” “将军府里怎么了?”薛离话方说出口便明白了,微微向沈清见一颔首,便朝了反方向去。 而沈清见则是在原地摇了摇头,方才走上了自己原本要去的方向。 他行进行出总是一个人,加上总是翩然的模样,在金碧辉煌的殿门口,更有了仙风道骨的感觉。 薛离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 转了方向回到将军府中,里面正乱作一团。原本整洁的房间里现在已经被弄得凌乱不堪,薛离脚才踏入门口便听见“哐当”一声,又一个玉瓶碎在了地上。 他脚步顿了顿,仍是走了进去,沉着声音问道:“这是怎么了?” 里面管家与丫鬟们见到薛离回来,如同看到救星了一般,管家崔明成立即凑了上来:“将军,老夫人不肯走,这……闹了起来。”他说着看了一眼地上被摔得稀巴烂的东西,老心肝也颤了一下,这都是钱啊!薛离不心疼,他可不行。 “知道了,你们下去吧。”薛离看也不看地上,径自走向了薛老夫人坐的地方。 她像是气恼够了,正坐在椅子上仰头挑衅地看着薛离:“你这个孽子还敢回来!”伸手就要起身打向薛离。 “母亲,要离开这里的应该是你,不是我。”薛离残忍道,脸上的冷峻丝毫不改,只是向侧面退了一步,让薛母的一巴掌落了空。 “你这个孽障!我当初就不该将你生下来!”薛母直接指着薛离骂道,“我是不会走的,你父亲他不愿再呆下去,我可不会,我要留在薛府看着你,看着你是如何将这从你父亲手中抢来的权势利用的!” “随你怎么说,这个薛府你是不能再呆了。”薛离冷漠道。 “好啊你,如今你是当真不在乎你爹娘了,那我的死活你也不在乎了是不是?”薛母直接站了起来,正面对着薛离。她到底身高矮上许多,便是年轻时候性子烈,岁月也早已经将她的棱角磨得差不多了,这会儿自然比不上薛离的气势。 “好!”薛母颤着声音道,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气急,“我今天就告诉你,我就是死,也不会离开薛府的!”薛母直接冲着柱子撞了过去。 “咚!” 薛离阻拦不及,薛母已经撞上了柱子,血从已经撞伤的额头上渗了出来,她整个人跌倒在了柱子旁。 薛府华贵,柱子是请能工巧匠专门来雕刻上了花纹的,这会儿薛母直接撞了上去,不只头上留下了痕迹,流出的血也停在上面,不能滑下,只将金色的花纹染成了红色。 “管家!”薛离向后退了两步喊道,“叫人请大夫来,将老夫人送回房间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她出门一步!” 管家一边擦着头上的汗,一边将薛母扶了起来,薛离虽然顽劣,可向来对薛母极为敬重,这会儿闹成了这样,管家心中自是一颤。 又听薛离缓和了语气,却仍是同样的冷漠:“你要留下就留下吧,只有一点,你若是再闹,便是死了,我也将你送出府里。”他这话说得狠厉,外面的丫鬟皆是身上一颤,她们都是见着老夫人对将军的好的,没有想到他竟这样对待老夫人。 管家更是吓得头也不敢抬,小声在薛母耳旁道:“老夫人,将军他已经让步了,您就别再闹了。再这样闹下去,将军府颜面何存呀!” 管家知道,这薛家一家都是烈性子、暴脾气,往日和睦相处的时候也还好,这一旦闹起别矛盾来,一个比一个可怕。 “颜面,这薛府早已经被他糟蹋得没有颜面了!”薛母气愤着看向薛离,更是长叹了一口气,流下了不争的泪水。这就是她的儿子,她疼了十八年的儿子,如今竟这样忘恩负义,这让她如何再提“颜面”二字。 管家忙将薛母扶了起来,她脸上泪水与额头上渗下的血液混在一起滴落在地,管家不敢看,因为这也是薛母——诏仁公主第一次流泪。 她的不甘、气恼还有悲痛,都化作了现在的这一行泪水,管家扶着她摇摇晃晃的身子,出了薛离的房间,薛母也不再看薛离一眼。 待两人彻底离开,薛离这才疲倦地坐在了凳子上,扶额在桌上。他才回来一天,未来得及换一身衣裳,就先有了这一出。 薛离低着头,也不看那太监一眼,不知道他现在是何动作,只冷声说了一句:“让公公见笑了。” “皇上让奴才送将军回来,现在将军到了,奴才告退。”王公公便是平日里在皇上身边再怎么舌灿莲花,这会儿见到这个场景也说不出话了,只尴尬地一笑,很快又觉得自己笑的表情不合适,所以笑僵在脸上,尤其难看。 只是薛离并没有看到,他只点了点头。 他原本是想要薛母与父亲一同离开的,父亲已经走了,可薛母执拗,不愿意离开,薛离只希望她今后能安安分分地呆在薛府,不要再闹出什么事情了。 一屋子的狼藉,让他看得有些心烦,想起方才临走时沈清见的目光,薛离知道,他又是什么都知道了。 半晌,薛离才起身,离开了将军府,这个将军府现在已经冷清得住不了人了。 方才的吵闹声更像是一种转瞬即逝的闹腾,原本便没有欢喜,所以现在也称不上是落寞,只是有些冷清罢了。 是了,冷清。 薛离突然想要逃开这里,去他原本想要去的地方,他原本想要去哪里呢?折花楼,没错,折花楼。 那里有管弦声,有欢笑声,还有酒杯碰在一起的声音,更有温和的唱曲儿声。 第3章 入冬已有两月,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便是已经有了昏沉的阳光,也照不暖余安城的街。薛离在外打仗的时候,最想念的便不是薛府,如今走在积雪深厚的街道上,想的也不是。 因为接近年底,所以外面的人也不少,他走在路上的时候,看到了那些人退避的目光,他是战胜归来的将军,他们却将他看做瘟神。 花记宛看到他来的时候,也是一愣,只是听说镇北将军战胜归来了,却不知道他竟这么快就回来了。 花记宛看他阴沉的目光,似乎已经猜到了他为何前来,可她却犹豫着,谁知道薛离并不等她问,就直接向后院走去。像是除了哪里,其他人他都不放在眼中一般,花妈妈担心,却又不敢拦着,只得任他进了里面。 前面的小楼,与后院之间只隔着一座小桥,那桥正建在花园之中,园中有不少的珍奇花草,只是如今冬天,只剩下右边几棵梅树略微冒出了一点儿白色花苞与左边的竹林。 前些日子的雪还没有化了,竹叶上还有白雪,在并木不明亮的阳光下一滴滴消失,也正是这一点绿色与白色交映使得园中还有几分生意。 薛离从没来过这后院,却也知道花青住在哪里,过了小桥,径自向左转去,过了小廊,便是花青的房间了。 而这个时候,正是胭脂在花青的房间找事儿的时候:“要说那贤王当真是对你钟情,便是已经娶了王家大小姐,却连她的房门进也没进,这在城中已经传开了呢!”胭脂拿着帕子掩着嘴笑道。 却不见花青回应,因为她心中明白,这事情传出来,旁人只会笑话王家小姐,可仍是会旁人想起来她这一段,不仅王小姐、王家不高兴,便是皇上、淑妃那里,恐怕也不会轻易饶了他们。 胭脂则更加过分:“余安城的百姓都说花青姑娘清纯,即便是出自折花楼这种地方,也难掩盖你身上的大家气质。如今看了,果然如此,竟将贤王迷得神魂颠倒的,只是不知道,这气质,到底是用了什么妖术的得来的呢?” 胭脂挑衅地站起身来,用目光将花青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平日里胭脂是爱说些不凉不热的话,可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过分。 可胭脂像是全然不管花青此时的想法,接着道:“如今虽然束如菡走了,可贤王的心里还记挂着你,那下一个是谁呢?” “你又要靠谁来展现你的狐媚子样呢?是瑾王?宋公子?还是薛将军?”胭脂一句一靠近,将花青紧逼到了墙角。她耳朵上的红宝石坠子随着她的走动摇晃,因为室内的光亮而一闪一闪的,直将人眼睛晃得难受。 花青正欲直起身子与她辩驳,只听“哐”的一声,门就被踹开了。 屋内的两人同时被吓了一大跳,向门口看去,正是还薛离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他背对着外面的光亮,可花青却觉得那一瞬他将所有照进屋子的光束都遮挡住了。也不知道是他的脸阴沉,还是因为背着光,花青看着他的整个脸都是黑的。 不等花青说话,只听胭脂先转向了薛离那边,腻着声音道:“薛将军这是干什么?你是来找花青的?” “滚!”薛离此时冷着一张脸沙哑着声音道,话音不大,却将胭脂吓得不轻。 她颤颤地快步离开了花青的房间。 外面的消息,花记宛身为折花楼的老板自然清楚,可花青就不一样了,她甚至连这些日子薛离去了哪里都不知道。 所以见到薛离脸上的血迹的时候微微蹙起了眉头,秀目直盯着他看,此时的薛离一副疲倦之色,身上的衣裳已经多处被划烂了,可那盔甲还挂在他的身上。再加上他此时凶煞的目光,也就是花青端庄些,不然早吓得惊叫起来了。 “你这是……”花青迟疑着问道,薛离替她解了围,她原应该先谢谢他的,可见他衣衫不整地进来,花青却不能装瞎作哑。 薛离倒是不管不顾,直接将手上一大团黑色的布包似的东西向桌上一扔,直接坐了下来,这才向花青瞥了一瞥,目光并未缓和多少:“你不是一向周全,不应该去取茶来?” 花青没有想到,他第一句话竟是惦记着她这里的茶,花青也不言语,直接转身出了房间,留薛离一人在花青的房中。 不多时,花青便烹好了茶回来,薛离拿起茶杯这才将花青的房间打量一圈。 折花楼对花魁的待遇是极好的,更不必说是花青这样的,可她的住处却不见有多华贵。 案上放着几本书与砚台纸笔,边上置一净瓶,却不见有花,另一边是一个画屏,便与寻常画屏并无不同,一概是美人与花。除过则应有的,也无其他装饰,竟干净清爽的不像样子。 他忽的目光停在了窗上的软香罗上,那纱乃是雨过天晴色的,竟与外面的颜色极为相衬。 花青见他目光停住,也顺着看了过去,突然顿住,薛离却突然笑着道:“都说花娘待人大方,我一向不信,如今看到,可算是明白了。” “花妈妈一向待我们极好。”花青自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只是他为只说,她也只作不懂,顺着说下去便是,“你这衣裳?” 花青原本想要问的,是他为何会一身的血迹,又为何会换也不换的就来了这里,不怪一向胆子大的胭脂一句也不敢多言就离开了。 “你要帮我换?”薛离直接不要脸道,如果说方才他的脸还是那种刻意的冷笑,这会儿便是直接转换成了无耻的笑。 花青被他这直接的言语,还有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我这儿没有男子衣裳。”她定了定心神,婉言推辞道。 “我这不是带了吗?”薛离笑了笑,将桌上的那一团黑色的东西拍了拍。 花青一时竟接不上他的话来,她遇见过无耻纠缠的流氓,却没有见过他这样直接将衣服拿来女子闺房,还能面不红心不跳地说着好像是喝一杯茶的小事。 薛离这个时候笑得更加高兴:“逗你的。” 什么?逗她! 他薛大将军,带着自己的衣裳满身血迹地过来,竟然就是为了说一句要逗她,花青一时僵在了原地。她只觉得今日薛离有些不正常,他莫不是忘记了,即便是他与贤王关系甚好,可自己与他并不相熟。 可花青看他的样子,却像是比刚进门的时候心情还要好些了。薛离进门时候的那副神情,几乎要让花青以为他是 薛离像是料到了花青会有这样的反应一般,起身走到了画屏之后:“我自己换。” “可是你……”他一个大男人在自己房间换衣服,隔着薄纱质的画屏,花青都能看到请他解开衣服的动作。 “可是什么?还不快去把门关上。”薛离并没有停下动作,反而是毫不在意地指使着花青。 花青想要走过去阻止他,却又怕他已经将衣服脱下,只好走了出去,将门合上:“你换好衣服后告诉我。” 花青在门外都能听得清薛离爽朗的笑声,她当真是被胭脂气糊涂了才会以为他今天心情不好,他分明就是特意来戏耍自己的。 “好了,进来吧。”薛离富有磁性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花青听到声音后走了进去。 进门之后她才意识到不对,这分明是她的房间,怎么他一来就反客为主了呢? 于是花青走到薛离面前礼貌问道:“薛将军还有什么事情吗?”意思是,薛将军你如果没有什么事就可以离开了。 可薛离却一副没有听懂她的话的样子:“花青姑娘好生客气,来你这里坐坐也不可以吗?”薛离这会儿倒是正经了一些,换上了衣裳自然精神不少。 他的脸现在也已经洗了干净,方才花青烹茶回来的时候,叫了丫鬟帮他带了一盆水与面巾进来。 他脸洗干净以后还是与从前一样的俊朗,只是不知为何,就多了些不同从前的气质。 花青细细想了想,这才想到一个词“成熟”,却并不敢将这词用在薛离身上,薛离年纪不大,名声却不好。 自幼邪肆,不愿听从管教,五岁的时候就将太子的书房烧了;八岁时将皇后最心爱的一面镜子打碎了,皇后气得脸上铁青到底没有说什么;十四岁逞强要去上阵杀敌,竟直接将敌军的将领脑袋摘了,这原本应是好事,可偏偏那个人杀不得。 想来若不是因为家世,凭他做的这些事情早已经不知被皇上杀了几次了。 说他玩世不恭吧,他却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说他不学无术吧,他却偏偏课业次次是头筹。最后只落下了一句,此子顽劣不堪。 “自然可以,只是不见在女子闺房中坐坐的。”花青笑着还道。 “祁照临没有来过吗?”薛离这会儿又没有方才的笑意,漆黑地瞳仁,不知怎么竟突然又泛起了光泽。 花青目光黯了黯:“没有。” 薛离见她黯然,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想要道歉,却又说不出口,之后重新转过身去,他撑着头在桌上:“你这儿僻静,我来睡一会儿。”说着竟直接趴在那桌子上睡着了。 烟花巷柳之地,到了他这儿却成了僻静? 花青无奈,只怕他大冬天的睡在那里会着凉,便从柜子中取出一方薄毯盖在薛离的身上。她靠近薛离的时候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也不知是有多累,竟这样就睡着了,可他睡着了眉头却皱得更紧了。 花青走到火炉跟前,将炭火拨了拨,这才稳步迈了出去,临走前又看了看他眉峰,步子顿了顿,仍是轻轻地合上了门。 第4章 “怎么样了?”花妈妈正在门口担心地等着,花青还能看到她因为门声而停止下来的踱步的动作。 花青有些无奈,勉强笑了笑:“他睡着了。” 花妈妈心中诧异,他这样一身怒气的来,却又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就静静地睡在了里面:“你?”她迟疑着,知道这话说出来,便是怀疑,可她又不得不为花青着想。 “花妈妈,我和他没什么的,不过是因着……贤王相识,算起来也不过是聊记性命之类,我也不知他为何突然前来。”花青何其聪明,哪里不明白花妈妈的担心,忙解释道。 “这些日子外面的事情我一直都没有跟你说。”花记宛知晓自己的心思被花青误会,一边将花青小心向另一边引一边小声又道。 “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花青问道,她一直呆在房间中,也不曾出去,自然不晓得。 花记宛便将外面关于薛府里面的事情一一说给了花青,花青听了心中甚是惊异。她又回头看向了那扇已经关上的门,不知为何,心中堵塞异常。 不同于外面只听流言的百姓,她常与贤王一行人等相处,心中只觉得薛离并不是那样的人。可要她说出原因来,她便更是想不明白。薛离做事情肆无忌惮,便是将父母赶走、将庆平屠城,按常理想也是可以想通的。她却偏偏不信。 花青心中一番细想之后,便觉得这些事情杂乱,不欲细想,只轻声道:“妈妈所言,花青记下了。” “你明白就好,薛离他不同于贤王,他这样的人,咱们沾不得。”花妈妈将花青的手按在自己手心里拍了拍,语重心长道。 算起来花妈妈也已经四十岁的人了,白嫩的脸上没有生一丝皱纹,反而像是千姿百媚的成熟女子,依旧是美艳无比。所以这会儿触到花青的手上,她的手也是细腻绵滑,没有因为受岁月的影响。 花青心中明白花妈妈的意思,也心中纳罕,自己又怎么会和薛离扯上关系,又听:“贤王那样的人,也是沾不得的。” 花记宛目光黯了黯,见花青很快又恢复了自己的神情,她也不好再过多安慰,只好作罢。 说着两人便走到了花记宛的房间中去。花妈妈知道花青不愿意再提起关于贤王的事情,可是方才一时着急,她却没有办法,这会儿才意识到,在她心中竟将薛离的危险看得比贤王还重。于是暗自在心中嗤笑自己的谨慎,当真是小心的时候久了,便事事警惕起来了。 只是想起贤王来,他整日里来折花楼也不是个办法,花记宛也知道自己不能劝花青什么,只能尽量地让他们二人将这件事情妥善处理。 只是谁想到,还没有等到贤王,便先等来了贤王妃。 本来呆在房间之内的花青是听不太清外面的声音的,这折花楼的每一个房间都是花记宛精心设计,决计不会出现“隔墙有耳”这件事情,便是有,也只能是自己人。 奈何外面的声音实在是有些喧嚷,花青想要听不见也难,那声音由远处传来,花青听不怎么清楚。她原先只是惊奇,竟有人敢在折花楼闹事,而后听到了尖利的女声。 不知怎么,心中一突,只觉事情或许没有那么简单。 折花楼不同于一般的青楼,这里来的都是有头有脸有身份的人,他们便是来了,也不会胡乱作为,更不会有女眷敢直接闹事。因为来这里的人并不是只单单来找个姑娘就行了的,万一事情闹大,这可是直接影响他们整个家族的事情。 推开门,花青便看到了楼底下此时正站着两个女子,一个水红撒虞美人花缎粉紫裳衣的白秀玉团,旁边一个丁香色刻丝葫芦纹样外衫的佳人,身后皆是披风,看得出来,是刚从外面赶进来的。 那个穿着粉紫衣裳的此时正蹙着秀眉,美丽的面孔因为怒意而有些,而她正挽着右边一个女子虽是面色镇定,目光中的怒意却不逊于旁边的女子。 花青看着,突然觉得有几分眼熟,突然想了起来,那个粉紫衣裳的,曾来过这里,还是缠着祁照玉来的,不过没有呆多久便又被带走了,难怪她印象不深。 而她此时看到花青却是目光一亮,向身旁的女子低语了几句后,两人一同看向花青,花青感觉得到,她们的目光并不友好。 而与此同时,正在与两人周旋的花妈妈也转过头来看向花青,她一直在向花青使眼色,花青明白,她是想要自己回房间去,这里由她来应付。 花青在原地定了定,这才继续向下走去,事端因她而起,她自然不能瑟缩在里面,让花妈妈帮她摆平。 “不知两位姑娘为何来折花楼闹事?”花青温柔却镇定的声音传出,她一步步走近那两个女子,她们两人此时停下了话端,看得出来,正是为了花青而来的。 “你就是花青姑娘?”身边那女子出声问道,看得出来,即便是来了这里,她仍是抛不开她的礼仪教养,在面对花青的时候,还是礼貌地问了一句。 “正是。”花青大方回道。 一旁的婠伊公主却不淡定了:“花青,你知道她是谁吗?你见到贤王妃还不行礼?” 花青心中既是了然、又是惊讶:“花青见过贤王妃、见过婠伊公主。”她倒是不害怕,大方地行了礼。 “你还记得我?”婠伊公主惊讶于花青竟然还知道自己的身份,她是来过这里一次,可也是乔装打扮过,不曾透露身份的。 “公主来过一次,能够劳瑾王亲自去接、又能将宋公子怼得没有话说的,也只有婠伊公主了。”花青低眉道,只是她没有想到今日会是婠伊带贤王妃来。 “你果然聪明,难怪能够将我三哥迷得神魂颠倒!”婠伊冷笑着道。 她的话一出来,一旁的王玥脸色也变得不怎么好看。这会儿虽然是白天,可折花楼中从不缺客,周围已经三三两两的有人往她们这边瞧了。 花妈妈见这几人都是她劝说不了的,只能退一步好言劝道:“不如,到屋内说话?” “到什么屋内说话,咱们今日就在这儿将话说清楚了,不让我三嫂受一个青楼妓子的欺负!”她的话让花妈妈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公主可是误会了什么,当初贤王来这折花楼可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至于他娶了她人,我们花青还没有怪他辜负了花青,又何来的欺负一说?” “花娘这话说得好生厉害,若不是因为她,三哥又怎么会冷落我三嫂至此,好在三嫂她人好,不欲与她计较,可她呢?三哥三天两头的往这儿跑,你叫我三嫂放任不管吗?”婠伊公主此时却是没有几句好话,看起来比王玥还要生气。 “婠伊。”王玥将婠伊的手一拉,示意她不要太过分。 这边更让婠伊生气了。 “那不知今日贤王妃与婠伊公主前来,到底想要干什么?”花青说着直视着王玥,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花青没有这个机会,可王玥分明目光从花青出现就没有离开过。 她们二人身后的官兵们手中皆握着刀,似乎只待一声令下,就能将整个折花楼拆了。可花记宛知道,她们不敢,也不能。 “这些事情与花青姑娘无关,我心中明白。可城中流言盛起,不仅仅谁对花青姑娘和我不利,最有害的便是玉连了,今早皇上还将他叫进宫骂了一顿。我实在是不忍见他从一个天之骄子变成一个因为女子而为人诟病的昏庸之类。”王玥目光陈恳地看向花青,说出的话也极为谦卑。 “所以,我此番前来,是想要请求姑娘,能不能离开余安城?我帮你赎身。”她说话的时候,花妈妈还能听得进去,可听到她的要求,就不高兴了。 花青欲要启唇回答,就听王玥继续道:“不过姑娘不用担心,你离开这里的时候我会给你准备好银两盘缠,保证你今生衣食无忧。” 花青唇角微微弯起,她是善良,从来不算计别人,可她也不会不知道被人有没有在算计自己。在折花楼里面从小呆到大,她见过了不少肮脏手段。 王玥此言,便是告诉自己,她的存在,对于贤王只有害处而无一利,所以她离开就是最好的选择,她特意提到贤王,就是为了逼花青不得不就范,若是花青不答应,那就是她的心中根本就没有贤王,也不在乎贤王的生死。 “王妃,花青是不会离开这里的。”花青坚定道,她能清晰地看到王玥的笑容渐渐消失,脸色变得难看。 “不过,花青可以向王妃保证,今后与贤王再无来往,自从贤王娶姑娘的那一日,花青就已经与他恩断义绝了。”花青道,“这里是花青自小生长的地方,花青不会为了一个这么荒唐的理由,就离开这里。” 花妈妈还是放心不下花青,在她提到贤王的时候就担心地看向花青,见她面无表情,也不知道是该担心还是该宽心。 贤王妃这个时候看向了婠伊公主,眼里满是失落,这个时候婠伊道:“你竟然这样不识好歹!”说着便向身后的官兵们使了一个眼色。 官兵犹豫了一会,王玥这个时候小声道:“这样不太好吧?” “三嫂不用担心,三哥若是知道了,就说是我干的就好。”婠伊爽快地拍了拍王玥的肩膀以示安慰。 可这个时候只顾着安慰王玥的婠伊却看不到,那个方才还楚楚可怜的人,这会儿已经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折花楼屹立这么多年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为了保障折花楼内的秩序,花妈妈也养了各种武艺高超的人在。 两方很快就厮打在了一起,人数占优势的官兵并没有占到上风。 正在这个时候,一人从后面走了进来,他冷着声音道:“这是怎么回事?”那些官兵自然认得薛离,所以他的声音一出来,乱局就停了下来。 “薛离哥哥!你怎么在这儿?”婠伊公主先是很高兴地喊了一声,随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声音瞬时小了下来。 “薛将军。”王玥向那边看了过去,更是勉强地笑了笑。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薛离将目光放在身后那些官兵身上,按照规矩来说,公主是没有权力调动兵力的,这些人也不知道是她从哪里弄来的,“还不快回去了。” “薛离哥哥,你可是担心我了?”婠伊公主大着胆子问道。 却没有得到薛离的回答,他说完话之后已经直接转身向门口走去,低着头的婠伊自然没有看到。 婠伊将花青看了一脸,忙带着官兵追着薛离走了,王玥也是气恼地白了婠伊公主一眼,自然是在她看不见的情况下。 她临走时,还不忘走近花青留下一句话:“我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第5章 “对不起,花妈妈。”花青待那些人都离开了之后才道,面含着愧疚之色。 从她与贤王相识以来,做了不少违反折花楼规矩的事情,可花妈妈皆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有看见。也都纵着她交友,不过她总在提醒着她一句话,就是他不会娶她。那时候花青只是笑笑,她没有想到那里,可如今想来,一个真正灵魂相通的人,又怎么甘愿看着他娶别人。 “傻孩子,说什么对不起呢。”花记宛一笑,目光中却透露出了些惨淡,“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知道,你都能明白的。” 是的,她都明白。明白贤王妃此次前来是为了什么,明白她不会善罢甘休的;也明白贤王为何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她只是他思量之后一个可抛下的女子。 花青见薛离已经离开,也不再呆在花妈妈的房里,走到了自己房间门前。看着微开的房门里,那画屏上的女子手执一把团扇,静立在茉莉花旁,却毫不逊色,她湘色裙摆正落在茉莉花枝上,眉目间飘逸然之色让人心动。画屏一旁的瑞兽口中正吐着缕缕香气,房间中的火炉也未曾灭,就像是那人从来没来过一般。 走到那画屏之后,想要将那衣服收拾了,却已经不见了。想着好在今日有他在,要不然真不知道要如何将那二人打发走了。花妈妈手下的人便是再怎么厉害,却不能真的跟皇家的人动手,那是掉脑袋的事情。 她回到房间不过一会儿的时间,贤王便也来了。 花青微微心慌,而后缓和,想是因为知晓了贤王妃方才来过。这些日子他每次来见花青,花青都推脱不见,这次终于是不得不见了。 “贤王。”花青行礼道。两人还是在前面的房间中见的面,自初见之后,这个房间就为贤王他们留了下来,他每次来找花青都是在这里,当然多数时候都是和其他几人一起。 两人发乎情止乎礼,从未有过半分逾矩的言语或者是动作。 “花青,对不起,我不知道她竟然会找到这里来。”祁照临面色惆怅,才成亲几月,整个人却并没有几分喜意,清俊的面庞上总觉得带着些阴郁之气。 “贤王言重了,王妃她已经走了,也没有真的做什么事情。”花青目光怔愣地解释道,却不是因为见到贤王难过,反而是平静。她没有想到自己能够这么轻易地就将他放下,也没有想到自己能够这样淡然地与他说话。 “贤王今日来,还有别的事情吧?”花青仰头笑着道。笑容不多不少,正好让贤王看得清楚她眼中的释然。 祁照临也是浅浅一笑:“我想要帮你赎身。” 花青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原来又是赎身的事情。”在不过两个时辰前,就是他的王妃,来说着要帮她赎身,现在他竟然也说出了这样的话。 祁照临面上定住:“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着帮你赎了身后,你可以自己选择自己的生活。”温柔的眸子里面满是愧疚,他以前同她说话时也是这样温柔,那时候,他的声音能够让她整个人都陷进去,就像一面湖水,美丽而平静。 “有劳贤王挂心了,花青在折花楼很好。”花青露出了礼貌而疏离的微笑,她与他无任何关系,也不愿意白白的受了他的好。当然,她更介意的是,他对她抱有愧疚,他没有负她,他们之间连谈情之说都没有,又如何让她心安理得承下他的这份情。 祁照临这才明白,原来他从一开始就说错了话,只好解救道:“当然,这是随你的,你若愿意,我都可以帮你的。”花青虽然温柔,却也有着自己的坚持与骄傲,他这样做,无意中是在贬低她。 “多谢贤王。”花青又道,“初见之时,你念梅妃词,我甚欢喜,如今想来,梅妃失宠,王爷另娶,一切果然都是注定了的。”花青目光微微动容,终究是转过了头,眼波之中,温柔尽灭,只剩决绝。 祁照临面上落魄,正要转身离开,又听得她一句:“改日王爷可与宋公子他们一起,尝尝花青所烹的茶。咱们,还是朋友。”这才算是恢复了精神。 “一定。”简单的一句话,已经证明了他的心迹。 可他哪里知道,花青只是不忍看他那样失魂落魄,他本应该是最清风明月之人,不应该被这些事情影响。其实花青见到王玥的时候,是失望的。可她本就没有为他失望的资格,她只是想着,即便不是她,也应该是个更好的人。 他匆匆离开步子比来的时候还要快些,就好像只要走得再快一些,就能够逃离这些事情,逃离掉她冷漠的目光。 可他又分明知道自己逃不掉,又想要将她的面容再看一遍。 想了百遍,终是没有回头。 她们两人这段没有开始便已经结束的情意,终于是断了。 也不知算不算有缘,常年不来这种烟柳之地的贤王,初次见花青只是被宋峥强行带来的,好巧不巧,那日正好是初一。每月的初一,是花青的登台之日,她是折花楼的花魁,所以不需要陪客,只需要在每月一日的初一上台表演即可,那次是花青的第一次登台,也唯有那一次,她跳得是惊鸿舞。好像就是为了遇见他安排好了一切一般,可若是有缘,他却偏偏是贤王,一个永远不可能娶她的人。 淑妃早已经因为听说了他在外面有了一个红颜知己动了怒,可皇上却不动声色,不动声色地给他安排了亲事。她知道他不能违抗,也不敢违抗。 那日花青已然到了王府门前,却没有勇气见到她,最后却被街角突然出现的薛离带去了杯中阁,花青心想实在讽刺,连薛离都看得出她当时有多难受,竟还带她去喝酒。她们之间的关系从未挑明,却已经是众人皆知。 醉眼稀松之际,她看见的,是祁照临,却又不是。 第6章 算是应花青的话,不过几日的时间,祁照临便又来了。 这次并非是他一个人,还跟着宋峥、祁照玉二人,他们两人也是在贤王成亲那日特地来安慰花青的那两人,之后又来了沈清见。 “怎么不见薛离?”祁照玉问道。 “他前儿刚打了胜仗,父皇高兴嘉赏他,这不,又被派往南阳了。”祁照玉一杯茶入肚,毫不犹豫道。 “这就是皇上的看重,看重。”宋峥强调了两遍,嘴角的笑意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他分明也知道这样有多苦有多累,不过是在幸灾乐祸罢了。 “你又说我什么呢?”薛离低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见他一身黑衣走了进来,一把重刀扔向桌上,发出“哐”的一声响,震得宋峥忙向后一缩。 “坐吧。”沈清见并未因为他的动作而有所奇怪,只将身旁的一个凳子移了过来,正对着薛离放下。 薛离看了沈清见一眼,随后坐下,两人目光触及之时,他挑了挑眉毛。 “你不是应该去南阳了吗?怎么又在这儿了。”宋峥问道,想要将自己方才的话揭过。 “没去。”薛离简单答道,自顾倒了一碗酒到自己碗里,就灌了下去。 “听说今天一大早赵永年就去了父皇的御书房,想来跟你这事儿有关吧。”祁照临回想着早上所见,推测道。 “赵永年这老东西,整日的伦理纲常在嘴边,自己却从来不办人事儿!”宋峥一听又是赵永年,便叱骂道。 赵永年自薛离初入朝堂便对他有意见,从来都是逆着薛离说话。当然,也是因为薛离从前不务正业,太过纨绔。至于宋峥这般义愤填膺,只是因为,他也因为纨绔不得赵太傅喜欢。当年他们几人一同听学的时候,别的大臣也还可以,唯有赵太傅,只盯着他们两人罚。偏薛离还功课做得好,所以最终他是罚的最多的一个。 “皇上信任他,你又有何办法?”薛离白了宋峥一眼道,这才看向花青,她像是并未听到他们几人的对话一般,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她的目光去全落在了他扔在桌上的那一把短刀上,外面看着,并不觉得有什么奇特之处,只是刀柄泛着漆黑的冷光,有些瘆人。外面传言,薛离脾气不好,曾因与权臣之子一时言语不和,便用这把刀在那人颈上划下一道口子,差点要了其命。 “花青,你想要看看这把刀吗?”宋峥注意到了花青的目光,忙觑了薛离一眼问道。他们二人方才的目光,他一个都没有忽略,所以这会儿 “嗯?”花青未想到她这一眼竟让他瞧见了。 “花青你不知道,这把刀上,可是沾了不少的血呢,晦气的很,晦气的很哪!”宋峥夸张地用手扇了扇,好像要将那刀上常年带着的血腥味儿散远一般。 花青目光重新落在那把刀上,眼睛中未曾流露出害怕的情绪,反倒是一种复杂的、众人看不懂的目光。 “你莫要吓她。”祁照临见花青表情复杂,向宋峥看了一眼。 宋峥接着玩味道:“那赵永年儿子的血,这上面可有一点?”他说这话时脸上带着笑意,就连祁照临也是。 “所以才被那老家伙盯着不放的。”薛离叹了一声,颇为无奈道。 宋峥、祁照玉目惊口呆地看着薛离,祁照临笑了一声,只听得沈清见道:“你可是将人家儿子折腾个半死,他就是记你一辈子仇,也是该的。” 沈清见此话一出,几人同时笑出了声,花青心中也明白了,原来民间那个传闻是真的,不过那个权臣就是赵永年。 薛离顺手那柄短刀从刀鞘中取出,冷锋乍现,像他此时冰冷的眸子一般,只听得薛离用冰冷的声音道:“我只是后悔,没有直接剁了他那狗儿子。”他手中顺溜地将那柄刀打了个转,又重新回到了手上。 “皇上让你在家养着。”沈清见突然道,语气几乎是肯定。 薛离点了点头,道:“也好。” 沈清见也赞同一般,目光别有深意地落在了花青身上,她面前端放着一杯茶,道:“花青姑娘,杯中阁内,像是已经见过这把刀了。” “沈清见,你……”宋峥做痛心疾首的模样,看了一眼祁照临,又看一眼薛离,道。 “嗯。”花青点头,算是承认了。 她感受的到,祁照临这会儿正盯着自己看,那日在杯中阁内,薛离穿着一身黑色劲装,腰上配的正是这把短刀。 宋峥看着原本以为会产生矛盾的二人,却并未有任何的目光交流,倒是祁照临,看着花青的目光,更多了几分心疼。 沈清见别有意味地将一杯酒送到自己嘴边,向薛离道:“时候也不早了,该回去了。” 他说的是“该”,而不是“我该”,其中意味便是他们几人了,薛离重新看了那二人一眼,这才将碗中酒饮尽而归。 “你们先走,我一会儿还有话要跟花青说呢。”宋峥一脸痴像看着花青。 旁边祁照玉一阵恶寒,道:“你口水都流了一碗了。”看向宋峥还满着的杯子。 沈清见又重复了一边自己的话,道:“你真的不走?”这句话说得格外慢,宋峥听得内心也十分的煎熬,果断拍桌站起了身,灰溜溜地离开了。 祁照玉自然也不会多留,房间中只剩下花青、祁照临两人。 “我不知道,你那日还来过。”祁照临一听宋峥的话,便明白了那日之事。 杯中阁地处贤王府与折花楼之间,若非花青来过贤王府,也不会与薛离一起去了杯中阁。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花青一句话便展现了自己的释然。 祁照临却并未舒展眉头,花青出现在自己的府门前,却并无人告诉他,这就意味着他府中从王玥嫁进来的那一刻起就被控制了。花青并没有直说,却不代表着她不知道,也只因那人,是他府中的女主人。 真的过去了吗?祁照临想问她,却不能说出口。 第7章 大年这日,余安城内下了大雪。等到了晚上的时候,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厚厚的白色积压在余安城中,像是要将这历史的痕迹都掩埋住,唯有来年春暖,太阳出来的的时候,才可以化开。 折花楼中并未受外面寒冷的影响,依旧温暖,只是添了些冷清。大年里面,折花楼的生意自然不好,往日里还有束如菡在,今年过年束如菡也不在,只剩下了花记宛、花青、胭脂三人静坐一桌。 其他人倒是过得快乐些,都与她们不在一个房中。折花楼中的女子,多是没有家人,或者被家人抛弃的,所以没有几个会在这个时候回家去。 她们三人原都不是话少的,实在是这样突然静坐一席让三个人都有些沉默。良久,花记宛才道:“这是我在余安城呆的第十八个年头了,也是你们在我身边长大的第十四年了。”花记宛的话音被外面传来的女子嬉笑声打断。 今夜大年,她们高兴也是有的。 果然,不等花妈妈再说下去,门声便响了,一个女子扭着腰身进来,媚声道:“花妈妈躲在这儿,可是怕我们敬你酒了啊!”说着向屋内瞧去,“果然,花妈妈就是将两个花魁藏在这儿,不愿和咱们这些姑娘们多喝一杯。”女子脸已经红了,说话间带着憨态,显然是醉了。 “海棠,怎么只记得花妈妈,不愿意带我过去?”胭脂柔柔地起身,水蛇一般的手顺着海棠的手摸过去,将她手中的杯子送到了自己口中,媚眼流转着笑意看着海棠。 她肌肤微腴,星眸朱唇,说话间一挑眉却不失风情,今日正穿着红色的衣裳,并未有半分庸俗之气,只觉得美丽异常。 “胭脂姐姐说的什么话,咱们这就过去。”海棠将胭脂的袖子一捏,将她带去了隔壁房间中。 她们今日正是在正楼前欢聚。 花妈妈看着胭脂的放纵模样,不忘喊了一句:“你记得少喝几杯。”这才望着她的身影离开。 算起来,胭脂在花妈妈身边的时间比花青要早两年,胭脂是四岁的时候被送到这折花楼中的,那时候花记宛才刚刚在余安城中站稳脚跟,她虽然那时候还小,却格外懂事,分明是不想离开家的,可眼泪都要掉了,还是咬着牙没有说一句话。花记宛也正因此一眼就瞧中了她,当然,后来的胭脂也并未让花妈妈失望。 胭脂很快就适应了折花楼中的生活,也出落的越来越好看,成功地勾走了来这儿的客人的心。 花青就不同了,她是在一个雪夜里被放在折花楼门前的,那日也是大年晚上。这也是花妈妈不愿意让花青与她人一同在外面聚的原因,这样喜庆的日子里,每个人的欢笑声都像是对她的凌迟。 花记宛也未关门,就方才未说完的话接了下去,道:“既来之,则安之。我想要你们都好好的。”花记宛看着花青的眼睛道。 这个大年她并不怎么开心,花妈妈知道,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身世,花妈妈也知道。 两人正在一片沉寂之中,隐隐约约传来隔壁的嬉闹声音,远处是不知何处的鞭炮响声,她好像能够听得见远处的房里,一家团聚的欢笑声音。 正在这个时候“啪”的一声传来,吓了花青一惊,只因这鞭炮声音太近,使得两人同时向窗口望去,也正是因为这一声,隔壁的欢笑声更大了些。 就在她以为要安静下来的时候,便是噼里啪啦的声音,又有人放了一长串鞭炮。声音在折花楼前响得有些突兀,花青觉得奇怪,便向花记宛道:“我出去看看。”说着将头探出窗户向外看了看,并未看出有何异样。 花妈妈想要说什么,却仍是点了点头,任花青离开,自己倒了一碗酒送入口中。 花青从自己房间出来的时候换了件衣裳,竹叶青拖地烟笼白花裙衬得她脸上更加雪白,掐金线纹路白色外衫,纤纤细腰不堪一握,脚上是月白色乳烟缎绣花鞋,与头上的琴书白玉钗相应。此时站在雪景当中,竟让人有些分不清楚。 也不知是因为外面太黑,还是方才的鞭炮声响太大。等到薛离站在花青面前的时候,花青面上是迟缓的震惊。 “怎么?莫不是被鞭炮声吓傻了?”薛离将手在花青面前晃了晃,这才将她已经走了的神收回来。 往日里薛离不在意打扮,总是随意的黑色劲装就出来了,可今日却特意换上了新作的衣裳,如果花青没有认错,那银线绣仙鹤的绣花应该是特意用了余安城中最流行的绣法,看着精美无比。 “你在看什么?”薛离注意到了花青打量的目光,也不闪躲,只是坦然地看向花青。 “看你的衣裳,好似是特意准备的。”花青试探性地道,实则她的目光去全落在了他腰间的一把短刀上,正是他上次扔在桌上的那一把,薛离好像只都带着这一把刀。 “没错。”薛离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勾起了唇角,“我母亲前些日子将锦月请进了府中,我就劳她做了这件衣裳,特意为今天准备的,只是可惜。” 锦月,那是余安城中有名的绣娘,传说是皇上想要一件衣裳也要看锦月的心情,薛老夫人竟能直接将锦月请进府中,可见是多大的手腕,多大的人脉。 花青并未问他可惜什么,只面色奇怪道:“将军为何今日会来这里?今日是……”折花楼大年晚上定是不及别处热闹,这样的日子不像还会有人离开自己的家。 “今日是大年夜。”薛离道,像是接着花青的话,实则是已经回答了花青的话。 “跟我来。”薛离一把将花青拉住,不远处是薛离的马,那匹马浑身浅黑色,颈极细,体格健壮,花青只觉得是匹好马,自己却不识得,当然,也不会骑。 可不等她说出自己不会的话,便被薛离一把抱着骑在了马上,花青并未反抗,看了这马的速度花青才明白,“千里绝群”是何意思,两人很快就来到了余安城边界的一处小亭。 这里周围是几条小路,再远处皆是民居,所以远看着是点点红色,格外刺人眼。 许是马儿跑得太快,花青觉得眼睛有些迷蒙,不等她反应,薛离已经直接抱着她跳下了马,这马也听话,两人下来以后,它就停在了附近,不再乱跑。 花青惊奇地看向那匹马,远处正向小亭子走得薛离也不意外,背着身对她道:“它叫盗俪。”花青心中惊讶,盗俪脾气暴躁,极难驯服,这马能够这么听话,自然是已经认了主的,花青一边想着,一边跟着薛离的脚步走到了前面。 “为何带我来这里?”花青重新看向薛离,见他已经直接坐在了那亭子内的石椅之上。 薛离并未回答,将他方才拿的酒坛拿了出来,正好两小坛的酒,道:“美人酿,美人尝?”他笑得痞里痞气,原本也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线,花青却看得清他眼中的揶揄。 美人酿是杯中阁中最珍贵的酒,不仅仅是因为贵,还因为它每月只酿两坛。美人酿酒如其名,远处闻着带着些脂粉的香味,喝着却并没有那种味道,实际是所有酒中最烈的,就好像有一种美人配英雄的感觉。 花青将头一转,并未接他手中的酒,上次在杯中阁他也是这样骗她喝酒的,那日她心情不好,随口便喝了下去,后来还是被束如菡送回了这话楼的,醒来时他早已经不见了。这次却又赶上了他来与她一同喝酒。 薛离将其中一坛酒放在了地上,将另一坛酒打开,身子向后面的柱子上一靠,道:“我以为你与我同是天涯沦落人呢。”语罢也不看花青是何反应,便将那酒送入口中,他动作太大的缘故,酒并未尽数灌进喉咙里,也有流到了衣裳上的,他脸上映着远处的灯火,泛着光泽。 花青的身世,这余安城的人知道她也不为奇,所以薛离说出这话的时候,她并未问他何处此言,而是将放在地上的另一坛酒拿了起来,送入口中。 薛离看见她的动作,嘴角弯起一抹弧度,道:“都道花青姑娘稳重自持,却不想姑娘也有这般困扰之时。” 花青以为他看出了自己眉间的惆怅,想要看一眼他表情的时候,却见他将头转向了另一边。 他们的所在之处正好远离城中的繁华地带,远远看着从那里传来的鞭炮烟花声音,更觉得她们所处之地寂静。远处红灯点点,处处欢笑,唯有他们燃着孤独的焰火,将眼中的希望,化作一场漫天大雪。 “都道薛家公子顽劣,却不想也会在这样的晚上望着远处发愁。”花青将那坛酒尽数灌进肚中,声音也变得沙哑了些。 薛离并未转过头来看花青,两人一同看着远处,陷入了沉默当中。雪更大了,天却并未觉得变冷。 第8章 花青回到折花楼的时候,还未过凌晨十二点,她自小在这话楼长大,所以酒量自然不差,美人酿虽然烈,可于她而言,也不过如此。 到底是回来的时候带了些酒味,花妈妈看着她犹豫了一会儿,却没有说出话来。 折花楼与民间百姓不同,可以不用守岁,可年年花记宛都得在这儿等到十二点后才回房间。花青回来的时候,房间旁边的声音还有,只是减弱了许多,像是有些人回去睡了。花青向房间中一看,胭脂仍是没有回来,还在隔壁房间中,像是玩闹得累了,也听不见她的声音了。 花青看向花妈妈,却发觉她并未看向自己,也并未问她方才去了哪里,只道了一句:“回来了,坐吧。” 要说与贤王一同来这折花楼中的一行人中,花记宛最不熟的应该是薛离,因为他并没有来折花楼几次,可他名声在外,又让花记宛不得不熟。 薛家乃是官宦世家,父亲是赫赫有名的镇南大将军,手握朝廷三分之一的兵力,母亲是书香世家的温婉小姐,被皇上封了异姓公主,可见皇上的荣宠。 按理来说薛离这个年纪,已经该是有些建业的,可是传闻,薛家大公子顽劣不堪,竟当众拒绝了皇上的任命。自此,皇上见了薛离便是横眉竖眼,怎么看怎么不待见,他也落得清闲,再不必理这些事情。 可说是顽劣,他却是自小与皇子们一同上课的,所以自然与这些皇子关系不一般。虽是和贤王关系甚好,花记宛却没有在折花楼见过他几次,是宋峥与贤王还有瑾王来得多些。 花青身上的酒味已经向她说明了一切,花妈妈将酒坛拿起,给给两人各倒了一杯,道:“喝一杯吧,暖暖身子。” 花青点头,将酒杯接过,一饮而尽。花妈妈这才拿着酒杯送入口中,她的面颊微红也,也不知是因为在房间内呆得久了,还是方才酒喝得多了,反正这些年里,花青从未见过花记宛醉过。 正当她要将酒杯放下的时候,听得外面从远而近,一阵阵的鞭炮声响,振聋发聩,分明是夜里,这会儿却被烟花映照得如同白天一般明亮。 外面传来欢呼声,“新年到了!新年到了!” 映得两人的脸更红了些,花妈妈用不大的声音道:“我回房了,你也早点歇息。”说着便已经起身离开了,她走得不快,步履稳健,旁人看她的步伐决计想不到她方才喝了多少酒。 花青这才离开,走到了隔壁房间,已然没有几个清醒的了。还有的直接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胭脂也是醉样看向了门口,她一向嘴厉害,便是醉了也不饶人,看到门口的花青,于是撑起了身子来道:“方才那是薛离吧?” 花青抬眸看向她,胭脂却像是看不到他的惊讶一般,用桀骜的语气接着道:“花青,你快省省吧,这边贤王另娶,你这么快就找好了下家了?薛家如何贵重,那是与贤王差不了的身世,闲散王爷还可娶个下九流的女子,他一个皇上看上的将军,你是在折花楼中当不了妓,要赶去薛府当妾了!”胭脂捏着帕子靠近花青,言语之气势压人。 花青面色沉了沉,道:“你喝多了,还是赶紧回去吧。”说完便转身要走。 只听得后面又是胭脂的声音:“馆子里出了贞洁烈女,花青你可真是清白!” “你说什么呢?”花青快速地转过了身,瞪着胭脂,她眼睛红红的,显然是被胭脂这句话气得不轻。 突然见凌人的气势让胭脂往后一缩,又恢复了笑嘻嘻的语气:“花青你为了他竟生气了,哈哈哈!”她笑得前仰后合,手拍着桌子,将上面趴着的海棠震得醒来。 花青不再看胭脂一眼,转身离开。 而在她的身后,胭脂大笑的表情逐渐收拢,变成了冷静的面容,双眼直盯着花青离开的背影。 “胭脂姐姐,十二点过了吗?”海棠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睡眼惺忪看向胭脂。 胭脂冷静的表情很快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向海棠巧笑着道:“早过了,花妈妈都回去了。”说着也伸手撑起自己的身子,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海棠看着胭脂离开,将身边别的姑娘们摇醒,道:“姐妹们,回去了。”清醒的早已经离开了,剩下的只是她们这些没有家人可以祈福,却还想要找点乐子的人。 海棠回房的时候,花妈妈房中的灯还未灭,花青也是,她想了想,向花记宛的房间转去。 她来的时候,花妈妈的门是关着的,她轻声扣门,良久,里面才传来脚步声,门被打开,胭脂倒是不客气,直接站了花妈妈的位置,醉醺醺道:“花妈妈这么晚了还不睡啊。”方才坐下,她便瑟缩了一下,紧接着嫌弃地看了一眼花妈妈,“不想花妈妈对自己竟是这么小气,连个炉子都不肯生。”说着便自己起身,到了炉子旁边动手点了起来。 花妈妈的房间清冷,她脸上的酡红也消退了不少,胭脂将炉子点着以后,又顺手多点了几盏灯,让昏暗的房间亮了起来。 “怎么还没睡?”花妈妈问道。 “今天晚上,谁又能睡得着。”胭脂将脸贴在桌子上,一副醉酒后的憨态,除过说话仍是清晰,她几乎已经醉得迷糊了,“再说了,花妈妈你不是也睡不着。” 花妈妈表情僵了一僵,不等她说话,就听得胭脂接着道:“花青房中的灯仍未熄,看来薛离的就对她并没有多大的作用。”胭脂状似无意却又别有意味道。 “她如今正是伤心的时候,你别去招她。”花妈妈埋怨道,胭脂是个什么性子,她最了解了。小的时候,因的大花青四岁,又瞧着她好看,两人还有着一段姐妹情。如今两人都长大了,可性子却越来越不像,也越来越合不来,胭脂嘴又毒,总爱招惹花青。 “她又不生气。”胭脂委屈道,没有想到花妈妈会突然说她。 “她不生气那是她大度不愿与你计较,偏你还来了劲儿了。”花妈妈将胭脂脑袋一戳,狠狠道。 “好好好,我知道了。”胭脂嘴上应着好,实则早已经在花妈妈看不见的地方阴沉下了脸,见花妈妈还要说教,便转移话题道,“束如菡什么时候回来?” “他,可能回来,也可能不回来了。”花妈妈不想胭脂会是那个先问她束如菡的人,顿了顿才回答道。 “那日我听到你和他说的话了。”胭脂补充道,双眼飘忽不定地看向花妈妈的方向,她今日喝了太多的酒,才敢这样放肆。 贤王成亲那日,胭脂来花青的房间前找花青,却不想花青不见,却被束如菡拦住了,两人争吵一番以后,被花妈妈拦住了。他们以为胭脂走了,却没有想到她只是躲在了门后,听着两人的对话。 花妈妈也不生气,只说道:“他会回来的,什么时候就不知道了。”言语之间有些叹惋之意,叹息一声才道,“早些回去睡吧。” 胭脂见花妈妈已经有了逐客之意,也不多停留,起身慢步离开。 她的住处与花青相隔甚远,花妈妈的住处算是在她们两人中间,她在花妈妈门口停了停,看向另一边,房间灯仍未熄灭,花妈妈将房门关上了,胭脂这才接着向右边走去。 她的住处要再过一座小桥才到,临近房间前,她在荷塘前停了下来,这里护栏不高,加上中间是空的原因,她能够轻易够到已经枯萎了的荷叶,池中静如死水,她将手指头向前伸了伸,就能够触碰到水面,感受到冷水一点点漫过手指的痕迹。 “姑娘千万小心了。”身后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一个梳着双环髻的女孩儿将胭脂拦腰抱了回来,“姑娘今晚喝了不少的酒,身子不稳,在这儿可得仔细着。” 胭脂转过头,正是自己身边的小丫鬟,于是手搭在她身上,道:“怜儿,咱们回去。”她转过头看到她房间灯已是亮着的。 而这个时候回了将军府的薛离正端坐在书房内,向一旁的小厮道:“老夫人可回去了?” “没有,还在闹呢,说是要将老爷接回来住。”小厮面容白净,看着比薛离年纪还小些,说起话来却是稳重。 “告诉管家,将老夫人关回自己房中,若再敢闹,就将她赶出去!”薛离说最后一句话只是,眼中透露着凶光,山海听得心中一惊,忙出去吩咐。 再回来之时,外头已经安静了许多,这才向薛离道:“将军要不歇会儿?这子时已过,再熬下去,就要到凌晨了。”他面露关心,今日大年,他不过也就罢了,可若是还这样熬着一晚上,身子又怎么能撑得住。 “赵永年那老家伙狡猾得很,此次的出征被他三言两语就给取消了,若是再不认真着点,那日被他再捅上一刀又该如何?”薛离说话的时候极为认真,也不看山海一眼,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手中的兵书之上。 若叫宋峥看见,定得感慨,薛离如今竟也知道挑灯夜读了。良久,薛离才抬头看向山海,道:“你若是累了,就先回去睡吧。” “将军不睡,山海也不睡。”山海就立在薛离身旁,帮他磨墨。薛离听到他的答复,也不再多劝,又一头扎进了书中。 第9章 花青没有想到,贤王妃所言的“不会放过”会来得这样快。 新年的第一天早上,花青才刚刚醒来,便被花妈妈叫到了外面,花青心中惊异,忙起了身去。 外头正站着一个太监,身后跟着两个丫鬟,看见花青来了,便对着花妈妈道:“这就是花青姑娘?”说话是头仰得老高,看也不看花妈妈的脸。 “正是,公公有何吩咐?”清落上前,看着眼前这几人。 “传皇后娘娘懿旨,请花青姑娘进宫为婠伊公主作陪。”那公公瞥了花青一眼,这才道。 “公公这是何意?”花青听得心中一惊,婠伊公主,正是上次来折花楼闹事的那一位,她找花青进宫,决计不会是因为喜欢花青这么简单。 “婠伊公主说了,花青姑娘与她很是投缘,所以特求了皇后,想要花青姑娘进宫,与她一处多呆几天。”那公公对花青说话时语气并没有好多少,向身后的两个丫鬟一瞥,“这么,这是公主派来的人,特地来接姑娘的。” 即便花青明白,这分明不是什么好事,可他请出了皇后的懿旨,花青也不得拒绝,只欠了欠身子,道:“花青这就收拾东西,准备进宫。” “哎!慢着。”花青转过头,那公公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出来了,他身旁的一个宫女叫住了花青,“公主什么都给姑娘准备好了,姑娘还是早些走吧,莫要让公主等得久了。”那宫女一笑,脸上的梨涡甜美,可她的笑容就不这么甜美了。 “好。”花青微微一顿,这才回道。 那宫女得逞了一般,脸上的笑更是得意,花青回头看向花妈妈,道:“妈妈,花青离开几日,过两日就回来。” 花妈妈将花青的手放在手心当中,拍了拍,并未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而后转身走到了那个公公身边,道:“奴家还有几句话要与公公说,还请公公,行个方便?”花妈妈媚眼一飞,那公公看了看身后的两个丫鬟,这才跟着花妈妈去了后面。 花记宛从腰间掏出一袋银两,笑道:“我们花青不懂规矩,也未从进过皇宫,此番去了,还请公公多加照顾。” 公公接过花记宛的银两,放在手中掂了掂,银两碰撞在一起,发出声响,确认了不轻,他这才快速收回袖中,换了一副脸一般,笑着道:“有花妈妈的吩咐,咱家定然会多加照看的。” 花妈妈见他要走,又塞了一只玉镯在他手中,道:“那两个宫女,可是公主宫里的?”花妈妈笑得别有深意,那公公又怎么会不懂,当即又将那只玉镯昧了。 看了一眼远处正站在花青面前的宫女,道:“昨儿晚贤王妃进宫,和婠伊公主详谈甚欢。婠伊公主性情纯真,也和贤王亲厚。”花妈妈早看出了所来公公与那两个宫女并非一宫之人,所以才有此一问,如今看来,果然不错。皇后宫里的人,自然不会全心全意向着婠伊公主,有他这两句话,就足够了。 “多谢公公。”花妈妈欠了欠身子道,脚下未动。 公公不再看他,自顾转了身子,对花青的脸色并没有变,依旧冷漠,道了句:“那就跟着咱家走吧。”然后一个人走在了前面。 门口正是宫里来的轿子,花青看着轿子笑了笑,婠伊公主还是个顾及脸面的人,至少没有让她自己走到皇宫之中。 折花楼道皇宫里面就用了几个时辰的时间,原本就离得不近,加之雪路更难走些,花青是从侧门进去的。婠伊公主受尽皇上的宠爱,从她的宫殿就看得出来了,落霞殿修葺得富贵堂皇,比之贤王府的门匾一点不差。 据说皇上在众多公主当众,最宠爱的便是这个婠伊公主,也导致她现在还活得如同孩子一般任性,当然,也不是跋扈,只是诸多别的皇子公主不可做之事,在她这儿都可以罢了。 花青进了正殿,婠伊公主正在高处坐着,见到花青来了,脸上立即绽放出笑容。像是因为早上才去请了安的,她这会儿穿着华冠丽服,美艳动人。头上是一套朝阳凤凰的金钗,带着红色坠子随着她动作在光下泛着美丽的光泽,身上是明黄色红绣大花,她原本生得好看,这会儿更是恍若神仙一般。 不过说出来的话就不怎么动人了,她静静地坐在高处,等着花青进来。 花青上前行礼道:“花青参见公主殿下。” 她这才桀骜地抬了抬下巴,道:“平身吧。”眼神轻蔑地看向花青。 花青起身,身后两个一直跟着她的宫女这才回到祁婠伊身边,早在她皇宫的宫门以后,那个领着她来的公公就已经走了,不过临走之前在她耳边留了一句话。 “花青姑娘当真是胆大,明知道我不喜欢你,还敢来宫里。”祁婠伊冷笑一声,从高座上走了下来。 “婠伊公主才是胆大,分明不喜欢花青,仍要将花青接到宫中来,气自己。”花青垂首不咸不淡回道。 “好啊你,花青,你竟然还敢故意气我!”祁婠伊没有想到花青竟然敢这样跟自己说话,一时间被她噎住,不知从何反驳。 看到身旁的丫鬟,这才笑了笑道:“花青姑娘一大早从折花楼中出来,还未用过早膳吧,妍儿,带她过去。” 花青看了祁婠伊一眼,她娇俏的脸上写满了嫌弃,她的话音一落,身后的那个宫女站了出来,正是方才去折花楼带花青来的那两个宫女其中一个,也正是对花青态度好不客气的那一个。 “跟我来吧。”妍儿看一眼花青,然后自顾走在了前面。 “多谢公主厚爱,花青用过早膳了。”花青行了个礼。 只听祁婠伊轻蔑一笑,道:“到了皇宫里,你还以为会有人护着你吗?现在只要我一句话,你的命就没有了,我说你没有吃,你就是没有吃,妍儿带她过去!”祁婠伊脸上的温婉不见,只剩下对花青的狠厉。 妍儿得了命令,就要架着花青过去,花青将她的胳膊一甩,道:“不必了,花青自会走路。”说着便向门口走了去。 祁婠伊见她动作更是嗤笑一声,她原先去过折花楼,见到的花青待人百般客气,千般柔弱,不想这会儿没有了她三哥在,也是个这副蛮横的性子,心中对花青更是鄙夷。 花青走到门口的时候,一个穿着华贵的女子正向落霞殿走来,正是那日在折花楼中见过的王玥。妍儿见人过来,立即行礼道:“奴婢参见贤王妃。”她行完礼便立即转过身低声斥花青,“见到贤王妃还不快行礼!”在妍儿眼中,花青不过是个下九流的娼妓,地位比之她远远不如,所以才会对她说话毫不客气。 花青不理会她的态度,向王玥行了个礼,只见她微微点了头,算是免了两人的礼,她侧身靠近花青,道:“这么快,你就送上门来了。” 花青看了她一眼,生得美丽,蛇蝎美人一个。未等到花青说话,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喜悦的声音:“三嫂,你来了。”祁婠伊从殿中走了出来,远远迎接王玥。 花青见状便跟着妍儿离开了。 “你怎么将她带进宫来了,不怕皇后知道了责罚你吗?”王玥回身望一眼花青,这才向祁婠伊道。 “三嫂放心,我回禀了母后的,说她我看得顺眼,想要将她带进宫来陪我一阵子,母后就同意了,还帮我下了道懿旨。”祁婠伊将王玥的手一挽,“再说了,她使计策离间三嫂和三哥的关系,这样有城府的女子,三嫂难道不想教训教训她吗?” “教训?”王玥眼中精光一闪,“你让妍儿带她去了哪里?” “带她去用膳,不过去的是下人房中,她须得好后认识下自己的地位,也好明白,我三哥这样的人不是她可以纠缠的。”祁婠伊得意道,眼角的笑意泛着小孩子恶作剧后的喜悦。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啊?”王玥听了她的话面上震惊道,而后才迟疑地补了一句,“她毕竟……是王爷的……心上人。”王玥的“心上人”三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她一面心中生气,一面强迫着自己嘴角上扬,做出一副笑容。 可祁婠伊哪里听得出来,听了她的话更是一阵生气,愤愤道:“就是三嫂这样软弱,才使得她这样欺负到头上来的,她如今还没有进三哥的贤王府,若是今后进去了,还不定给三嫂添多少堵呢。” 王玥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起,她尖利的指尖几乎能够将袖子划开,但面上仍是风平浪静,婉言道:“可这样对待一个客人,终归不好,你陪我去看看她,好不好?” “不去,要去你自己去。”祁婠伊耍脾气抱臂站在一旁,似乎是不理解王玥为何对一个抢自己丈夫的人如此仁慈。 “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便回来。”王玥说完便转身快步离开了。 “三……三嫂。”站在原地的婠伊公主伸出了手,她没有想到王玥走得那样快,听她一番话,婠伊也觉得自己做得过分,不过不等她喊出来,王玥已经离开了。 可能是太过担心花青了吧,祁婠伊心道。 第10章 而此时在下人房中的花青,看着眼前简陋的桌子,眉毛动也不动,也不说话,嗤笑了一声后才道:“原来这就是婠伊公主的待客之道。” 桌上只放了两个窝头,旁边是两个小碟子,里面乘着没有油水的菜叶。 那个带花青过来的丫鬟见她这清高的模样就来气,道:“这可是公主的命令,你敢违背?” 两人说话之际,门声一响,进来的是今日来接花青的另一个宫女,她看着就要和善许多,看着桌上的饭菜惊讶道:“公主当真如此对待花青姑娘。”而后拉着妍儿的胳膊,走到一旁,“这样对待花青姑娘会不会太过分了,毕竟她是公主借了皇后名义请进皇宫来的,若是皇后娘娘怪罪下来,该当如何?” “她不过就是个青楼妓子,身份还不比我们呢,皇后娘娘又怎么会为了她而怪罪一向疼爱的公主。”妍儿这句话刻意将声音放大,花青听得清晰,她也只是眉头皱了皱,并未做声。自小生在折花楼里面,这样的话她听得多了。 正在三人僵持之际,门声又是一响,正是方才从婠伊公主那里过来的贤王妃。 她率先将目光放在花青身上,她此时所穿与昨晚上相同,她又将视线在屋内环视了一周,看到桌上的饭菜之后,眉头紧皱,向两个宫女道:“你们两个先出去,我有话与花青姑娘说。” 两个宫女以为贤王妃这是对她们的所做不满了,一个高兴一个担心地走了出去。 哪里知道她们刚一出去,贤王妃就变了脸色,她笑着靠近花青,轻蔑地看着桌上的饭菜道:“到了这里,你还是不能认清楚自己的身份是吗?不过是一个青楼娼妓,便是死了也没有人会在意的。” “贤王妃言重了,旁人在不在意不重要,只要自己在意的人在意就好。”花青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说出这一句话,依着她的性子,是不会与贤王妃这种被冲昏了头脑的人计较的。可她或许,或许只是心中还有那么一点不甘,不是为自己,是为贤王。 贤王妃见她风轻云淡的模样,原本就生气,又听她提及贤王,心中更是恼火,直接将桌上的窝头拿了起来,道:“公主还给你准备了早饭,你倒是吃啊!”说着便向身后的丫鬟一示意,“秋云,伺候花青姑娘吃好了。”说完便自己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静静地看着花青的狼狈模样。 她身后的丫鬟得了命令一把将花青拽了过去,让花青的脸直接对着她,花青挣扎不过,直接被她拉到了跟前。两人开始撕扯,丫鬟想要将窝头塞进花青的口中,花青却一把将那窝头推开,窝头掉在了地上,贤王妃脸色变得更加狰狞,丫鬟忙将掉在地上的窝头捡了起来。 “一定要她吃得干干净净的,一点儿都不准落下!”她咬着牙恶狠狠地道。 话音刚落下,就听见门口两个宫女的声音:“奴婢参见公主殿下。” 贤王妃目光一凝,忙让丫鬟将花青放开,门再一次被打开,贤王妃笑着迎了上去:“婠伊你也忒不懂事了点,怎么可以给花青姑娘吃这些东西呢。不要说花青姑娘嫌弃,便是我也看不下去。”她巧笑着便将食物洒落在地上的事情劝归错于花青。 婠伊方才还有些觉得自己错了,这会儿一点愧疚也没有了,看了一眼默不作言的花青,道:“既然花青姑娘身娇体贵,不愿吃我这儿的膳食,那也罢了。”语罢竟是不愿意再给花青饭吃的意思,花青嘴角挂着一抹苦笑,也是不得接话。花青心中明白,她现在说什么话都没有用,婠伊公主也不会相信自己,所以索性一句话也不说。 贤王妃见婠伊公主并没有进一步责罚花青的举动,心中暗暗懊恼,可到了这会儿也不得再多说什么,只得顺着婠伊的话说:“好了,那便不再在这里了,皇后娘娘不是准备了宴会吗?公主这会儿过去也不迟。” “好。”婠伊说着,便欲往出走,方走了两步,便又回过身来,对着花青道,“你也跟着来,三哥说欣赏你,一会儿行酒令之时,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几分真功夫。” 贤王妃指甲暗暗掐紧手心,保持着大方的笑容,看向花青,道:“她才进宫来,你就要带她去皇后那边,未免不好,若是出了糗,旁人该如何看待公主?” “她是我向母后请了旨带进皇宫来的,自然要带去见一见,至于出糗,我就是想要看看,她能够出多大的糗来。”婠伊任性道,她话刚说出口,便意识到贤王妃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于是试探道,“三嫂,你不想要她去?若是你不想要带她的话……” “当然不是,我不过是为你担心罢了。”她快语接道。 听到王玥否认,婠伊公主这才放下心来,悄声对她道:“一会儿我三哥也在,三嫂是余安城出了名的才女,定然能够让三哥眼前一亮。” 唯这一句话,还算得了王玥的心,她矜持地点了点头,将手放在婠伊公主手上,两人一同往外走去,算是同意了。 这会儿时候还早,宴会并未开始,所以她们来到皇后的正阳宫这时,还没有几个人过来。皇后雍容华贵地坐在高位之上,见到几人过来,先是看向了王玥,伸出手道:“淑妃那里可去过了?” “回皇后娘娘,去过了。”贤王妃行完礼,才将手搭在了皇后的手上,她今日一大早到皇宫中来请安,是去了淑妃那里才去落霞殿的。 皇后微微点了点头,将她拉向自己的身边坐下,看向身旁的宫女示意她端茶来,宫女立即动身往出走。 婠伊公主近乎是小跑着走到了皇后跟前,撒娇道:“母后——母后如今有了儿媳妇就不关心女儿了,眼里心里全是三嫂。” “你哪还需要本宫关心,你父皇昨日还说,你如今大了,须得早早的给你找个归宿才肯放心。”皇后用宠爱的目光看着婠伊公主。 “母后尽会取笑儿臣。”婠伊将皇后的手放下,自顾坐在了皇后的左边,身子向皇后那边靠着。 “婠伊,这……”皇后这时候目光才落在静静站在中间的花青身上,她哪里不知道这是谁,仍是问了婠伊公主。 “母后,那就是儿臣特地从宫外接回来的花青姑娘,是折花楼的花魁呢。”婠伊公主用戏谑的目光看了花青一眼。 她就静静地立在那里,不声不响,不言不语,身上那股气息却将人吸引。如一株花,也如一幅画,静女其姝,当得如此。皇宫中从来不缺美人,皇后也没有少见几个美人,可像这样初次入宫,却能够做到在皇后面前淡定自若的人,让皇后不禁多看了她一眼。 “花青参见皇后娘娘。”花青见到皇后打量的目光,于是行礼道。 “女儿家的越发不害臊了,这样的话也可说出来。”皇后这个时候却便未理会花青,反倒是转头又看了婠伊公主一眼,示意她方才所言的失礼。 “她原本就是那种地方出来的,儿臣总不能给她编一个身份出来吧。”婠伊公主撅了撅嘴,不满道。 皇后说完话后看向花青,花青一直低着头,只听皇后道:“赐座。”这才给花青赐了座位在下首。 一会儿,慎妃率先来了,她才刚踏进门,就道:“呦!婠伊公主今日来的当真是早,就连贤王妃也这么早来了。”声音娇媚又不失端庄。 慎妃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已经进宫五年了,一直是盛宠不断,她也长得美丽。此时穿着绯红色锦缎绣海棠的上衣,下面是暗花纹的带宝石裙子,随着她走动泛着光泽,整个人光彩照人。 婠伊不情愿地起身行礼道:“参见慎妃娘娘。”行完礼,不等慎妃回应便自顾坐了回去,看起来与慎妃并没有多么好的关系。 慎妃也不理会,自己微微弯了下身子,向皇后行礼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笑着点了点头,也不对婠伊的动作做解释,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她们都已经见惯了。慎妃起了身后,笑着看向贤王妃道:“不过贤王妃来得早也没有用,方才本宫路过畅音宫的时候,淑妃还未动身呢,像是还要许久才到。” “多谢慎妃娘娘提醒,不过现在未到时候,皇后娘娘特地设宴,母妃想要静心准备一番也是有的。”贤王妃一听她提及自己,忙起身回道,也同样是一脸的笑容。 慎妃凤眼一斜,用余光看向贤王妃,道:“贤王妃倒是个会说话的。”说着便仰着头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右边第一个。 她一面向自己的位置走去一面看向了那个并不熟悉的女子,皱起了眉头,像是在好奇那人是谁。身旁的宫女在她耳边低语,她瞬时眉头舒展,笑了出来,道:“哈哈哈!淑妃今日当真是该后悔自己来晚了。”说着便掩嘴笑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目光一直不离花青。 高位之上,皇后神情复杂,而婠伊公主与贤王妃对视了一眼,不知道今日自己将花青带过来是对是错。不过若什么事情都考虑对错,那就不是婠伊公主了,所以最后也只剩下了贤王妃一个人担心。 第11章 淑妃来的并不算晚,较其他嫔妃早了许多,皇后也并未因为慎妃的话就对淑妃有任何不满,见到淑妃以来,便露出了和善的笑容,两人看着格外亲近些。 然而在看见花青的一瞬间,淑妃立刻变了脸色,不过淑妃到底是淑妃,即便是心中有了不满,她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端庄地向皇后行了个礼,这才回了自己的位置。 贤王妃见到淑妃来了,也忙起身奉了一杯茶道:“母妃,外头天冷,喝杯茶暖暖身子。” 王玥父亲是督察院左督御史,淑妃对王玥满心满眼皆是满意,看到贤王妃这才心中安慰许久,对贤王妃道:“玥儿孝顺,本宫心中甚喜。”语罢,看也不看花青一眼,便坐到了下面,正对着慎妃。 皇后似乎是注意到了淑妃的不满,笑得格外和善,道:“婠伊顽皮,见到有趣的人就要往宫中带,不免淑妃看着陌生些。” 淑妃听见皇后的解释,这才回身欠了欠身子,不领情道:“公主一向知礼,只是这等乱七八糟的人还是少往宫中带的好,若是又带出个让皇后娘娘忧心的人,那可不好。” 淑妃话说得别有意味别有意味,皇后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就连婠伊公主面色也变得不好看。 慎妃乐得看好戏,在一旁乐道:“淑妃真真儿是会为皇后娘娘着想,那个寒叶寺的和尚,公主当真是爱得紧,只是可惜,不知道公主现在可还在怨着皇上和皇后呢?” “慎妃!”皇后手向桌上一拍,众人立即被惊得跪下。 慎妃忙跪地回道:“臣妾失言,还请皇后娘娘恕罪。”眼中没有了方才的得意。 “慎妃在宫中也并非一两日了,“谨言慎行”四字,还得牢记于心才是。”皇后并未让人起来,咬着牙狠厉道。她方才一直和善,让人以为她是个好相处的,可未想发起怒来竟是这般有威严,整个殿中瞬间陷入了沉寂,无一人再敢多言。 “臣妾一定谨记皇后娘娘教诲。”慎妃回道。 皇后这才沉着声音道:“都起来吧。”脸色却并未缓和,原本应该高兴的宴会,一瞬间变得冷了起来,外面吹着寒风,这儿殿内却像是更冷了。 “母后,儿臣先告退了。”婠伊公主向皇后行了个礼便快步离开了,她走得慌忙,今日原本穿得隆重,长长的衣摆在她身后随着步伐动着,不知怎么给人了落荒而逃的感觉。 淑妃将这一切看在眼中,知道是自己的失言惹出的祸,再不敢说一句,安静地坐在了自己位置上,心中对花青愈加不满。慎妃正好与淑妃相反,她虽承了皇后的怒火,却乐在看到淑妃难受。见她瞧也不往门口瞧,知道她心中气得紧,心中更是欢喜,看着花青更是喜爱。 等到了人都来了,宴会开始,整个殿内的人都意识到了殿中气氛不对,却不敢多言,唯有慎妃,在此时向皇后提议道:“皇后娘娘,今日既是家宴,臣妾想了个好玩儿的,可以大家同乐。” 皇后也仍记得今日家宴的目的,很快便缓和了脸色,道:“不知慎妃有何提议?” “往年只看这些歌姬舞姬们表演,实在乏味,不如众嫔妃与皇子公主们一起,来行酒令如何?”她说着趁皇后不注意向花青的方向瞧了一眼。 皇后一想到方才的纷争,便觉头疼,刚要出言否定,便听到门口清脆的女声道:“回母后,儿臣以为,慎妃娘娘的提议甚好。” “婠伊!”皇后瞪着婠伊公主,平日里玩闹也就罢了,这会儿后宫众人皆在,若仍是胡闹,她又怎么会允许。 婠伊公主却并未因此收回自己的想法,反而是走近了皇后,抱着皇后的胳膊撒起娇来:“母后,既是家宴,那大家同乐不是更好?古文人有曲水流觞之趣,也有行酒令之乐,咱们就取其中间,轮流作诗,做不出来的也不必重罚,只饮一杯母后特地准备的桃花酿就好,母后以为如何?” “好,依你。”皇后无奈的将婠伊公主拉到自己身边,她不知道婠伊是如何能够这么快回来的,不知道她是想通了还是别的。当初因为那个梵珈和尚的事,婠伊几乎是滴水不进,差点就昏死在了落霞殿内。现在她能够自己回来,皇后心中自然高兴。 “既然是作诗,那必得要有诗眼,那么今日的诗眼就是残花。”婠伊公主将目光全落在了花青身上,下方传来一阵嗤笑声,有明白婠伊意思的,也有不明白的跟着笑的。 花青身为一个陌生人,其他人本就好奇她的身份,又见婠伊公主这般注意她,也都将目光移在了花青身上。 而此时坐在花青对面的贤王也全将目光放在了花青身上,他不知道为何花青会被带进皇宫中来,只知道定然与自己有关,于是便将婠伊叫到了自己身边,想要将花青带走,婠伊公主何其顽皮,自然不肯。 “若你今日刻意刁难花青姑娘的事情让你薛离哥哥知晓了,你该如何?”贤王威胁道。 他知道花青不会愿意,不会愿意在这众人面前彰显自己的才学,那样太幼稚,也太卑微。她那样高傲的一个人,他不能让她在这里被这些人用探究的目光看着。 “薛离哥哥为何要在意她?”婠伊公主仍是倔强地将头转向一边,却已然有些动容了。 “薛离与她是朋友。” “朋友,她也配?”婠伊又重新看了花青一眼,薛离那样的人,能够交到沈清见几个朋友,全是因为在皇宫中伴读了一段时间的缘故,依着他的性子,谁见了不是躲着的。 “婠伊!”贤王冷下了脸,显然是对婠伊公主话中所带的鄙夷不满。 “好好好,听三哥你的便是了。”婠伊公主妥协道,她平日里虽然顽皮,可几个人的话是会听的,她三哥算一个。 语罢,婠伊公主便回了皇后身边,向皇后道:“母后,儿臣身子实在不怎么舒服,先要先回宫歇息。” 皇后看着婠伊突然来的倦怠之色,担心道:“可是方才在外面吹了风,着凉了,请魏太医过去瞧瞧。” “不必了。”婠伊公主推辞道,“儿臣只是累了,还有花青姑娘既是儿臣带来的人,儿臣这会儿带走了,母后不反对吧?” “好。”皇后无奈地笑了笑,她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反对。因着花青坐在那里,贤王的目光对她是一步不离,还不知道淑妃一会儿会因为恼火做出什么事情出来,更何况贤王妃这会儿还坐在自己的旁边。 婠伊与皇后禀报之后,便带着花青出了正阳宫,临走之前还特地向贤王妃道了句:“三嫂一定要好好表现。”这才离开。 婠伊出了正阳宫门,才对花青露出了不满的表情,道:“你和我薛离哥哥是朋友?”她撅着小嘴,像是极为委屈一般。 朋友?花青不想有日会与薛离扯上这样的关系,他们是朋友吗?花青诚实地摇了摇头。 “我就知道不是,薛离哥哥那样一个下巴昂到天上的人,怎会注意到其她女子呢,定是三哥又诓我。”婠伊自语道,又回想起之前在折花楼的事情,心中怀疑,“你们不是朋友,上次在折花楼他为何帮你?” “公主像是误会了,那次薛将军正好遇到公主,担心公主才说了那样的话,帮花青不过是顺便的罢了。”花青低眉道,她声音一向温和,这会儿也是如此。 不过心中想到却是,薛离是一个下巴昂到天上的人,若是从前,她一定认同,可如今,她却多了些别样的感觉。也许是薛离脸上带着血的疲倦目光,也许是他那晚眼中流露出的悲伤,花青不知道,只觉得他似乎并没有面上那般冷漠。 “你不气我?”婠伊心中对花青是有些惊讶的,自己从将她带进皇宫来就没有给她好脸,可她非但没有生气,还一直是这副温柔的模样,让她觉得好像什么事情都是自己做错了一般。 “气,又不气。”花青看向婠伊道,语气平和,面容淡然,听不出其中的情绪来。 “这是何意?”在婠伊公主的世界中,只有清晰的黑与白,哪有气也不气的说法。 “公主对花青百般为难,花青自然是气的,可公主天性使然,不明真相,所做之事花青皆可理解,便又不气了。” “虚伪!”婠伊公主白了花青一眼,便前面走了。 花青站在原地,愣了两秒,随后便跟上了婠伊的步子,进了落霞殿。 虽婠伊公主面上说着花青虚伪,花青却见到了素心给自己送的午饭。素心笑着对花青道:“公主今日心情不好,若是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姑娘莫要怪她,公主她,其实不坏的。”她提到公主的时候,似乎有些难言之隐一般,停顿了片刻才接着说出。 花青看向这个自将自己带进宫路上便一直对自己很客气的宫女,点了点头,道:“谢谢你。”她心中约莫明白婠伊公主心情不好想是因为那个梵珈和尚的事情,不过自己到底不好想问,只能点头以示自己明白了。 第12章 王玥虽然在行酒令之时得了头筹,却并未得到贤王青眼,从他一眼看到花青的那一刻,王玥就已经输了。可她仍是倔强,非得要争一争,即便是所有人都在夸赞她的才学,夸赞她的大家气质,他也未多看她一眼,他的心,早就已经随着花青离开了。 他的眼中,一直都只有花青一个人。 也正是因为此事,王玥心中对花青更是嫉恨。她从皇后的宴会回来以后,便又去了落霞殿,见到婠伊公主一人恹恹地躺在床上,便上前道:“公主可还好?母妃她也是一时失言。”她坐在了婠伊公主床边,握着她的手道。 “多谢三嫂关心。”婠伊转头看向王玥,眼睛红红的,眼睛中却满是坚毅之色。她早已经将那身用来参加宴会的衣裳脱了,这会儿只穿着素色的衣裳,看着面容更是惨淡。 “这‘情’之一字,全由不得人的。”王玥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轻叹了一声道,她脸色也如同婠伊一般惨淡。 正是因为由不得人,所以她才被牵绊如此。婠伊公主原先是不喜花青,可今日正是因为有人提及到了梵珈和尚,让她想起了自己,既然同样是旁人不能容忍,那她又何苦为难花青呢。这会儿一听王玥说话,这才反应过来,她与花青并不相同,梵珈和尚的心上就是她自己,而贤王娶的人却是王玥。 “花青她……” 婠伊公主自己听到的关于花青干涉自己三哥三嫂感情的事情,想起自己今日所见到的花青,张口想要问问贤王妃,花青是否真的如同那丫鬟说的那般。 “你没有对花青姑娘做什么吧?花青姑娘她只是也爱上了王爷,她是无辜的,你千万不能对她做什么啊!”婠伊公主话方说了一半,便听得贤王妃焦急道。 这也让婠伊打消了接着问下去的念头,弯了弯嘴角,道:“三嫂放心,花青她这会儿在偏房里面,我没有对她做什么。” “这样我就放心了。”贤王妃眼中寒光一闪,婠伊并未看见,她藏在温和面孔底下已经开始变得丑恶的心。 “三嫂你实在是善良,你若是如此下去,今后我三哥身边再有她人可该如何是好。”婠伊为难的看向贤王妃,眼珠转了转,“要不,我将她赶出余安城,三哥看不见她,今后自然不会再因着她的缘故委屈三嫂了。” “这样恐怕不好。”贤王妃心中赞同婠伊公主的想法,可却不能直接将她赶了出去,让贤王知道了,她该如何在贤王府自处。 “那该怎么办呢?”婠伊公主自顾想着,她不愿见着自己三嫂被人欺负了去,也不能让自己的三哥一直被其他人迷惑。 那该怎么办呢?这也是贤王妃此时心中所想,她得寻一个正当的由头,不经过自己的手,将花青给处理了。正这样想着,贤王妃眸光一闪,担心道:“花青姑娘早饭未吃,到了这会儿,你也未叫人个送饭去吗?”说着便起身欲要去看花青。 婠伊公主忙拉住贤王妃的手,浅笑着道:“三嫂放心,我已经遣了素心给她送过饭了。” “既如此,我也放心了。”贤王妃这才重新坐回床边。 “瞧三嫂,不知道的还以为三嫂和她是亲姐妹呢,这般关心她。“婠伊公主酸酸道,皇家的这些兄弟姐妹当中,婠伊与贤王是最亲近的,所以她也总想着能够和自己的三嫂相处和谐,可不知为何,王玥给她的感觉总是怪怪的。 “婠伊难道吃醋了不成?”贤王妃将婠伊的小手放在自己手中,亲近道,“既如此,我在宫中多陪你几日可好?” “那三哥怎么办?”婠伊公主一本正经地皱起了眉毛,她不能为了自己让三哥和三嫂夫妻分别啊。 “你三哥他……”贤王妃幽叹了一声,不再作答,贤王心里眼里皆是花青,哪里有她的位置,她回去,或者是不回去,也并无差别。 婠伊公主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贤王妃,道:“三嫂你是说,我三哥他……”婠伊小脸上露出了奇怪的神情,心中想着,她要如何去问三哥这件事情,辗转三番,这才得了结论,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还是夫妻自己解决吧。 婠伊也跟着喟叹一声,道:“我三哥那样好的一个人,余安城中多少女子喜欢,他看也不看一眼,我一直以为是三哥洁身自好,不想竟是因为不行……” “你在胡说什么?”贤王妃忙红着脸捂住婠伊公主的嘴。 “不是三嫂你说的吗?”婠伊公主将方才贤王妃的话一回想,这才跟着红了脸,“三嫂,我误解了你的意思。”她嘿嘿一笑,耳根子都烧了起来。 贤王妃这才缓和了脸色,没有想到婠伊公主这般口无遮拦。 有了与婠伊公主这一番话后,贤王妃自然顺利地留在了皇宫中。 不过婠伊公主也没有记得起来去找花青的麻烦,不过贤王妃却不会这么快忘记了花青。第二日一早,便奉着要去检查婠伊可有苛待花青的由头,去了花青的住处,见到婠伊并未欺骗自己这才满意,而后便拉着花青说是一同去御花园转转。 花青明白,她并没有安什么好心,却反抗不得,只得跟去了。皇宫之内,便是冬季里,也仍有奇珍异草,使得御花园中不至于呈现凋零景象。 几人路过一个小桥的时候,贤王妃拉着婠伊满脸欢喜道:“过了这边,那边有梅花可看。” “正是呢。”婠伊一笑,“不想三嫂将这皇宫之中的景物记得如此熟悉,还不等我说,三嫂便皆晓得了。” “瞧我,竟光顾着与你说话,忘记了与咱们一同前来的花青姑娘了,咱们一同去那边看梅花可好?”贤王妃望向一边沉默寡言的花青,直接伸手搭在了她的胳膊上。 “贤王妃做主便是。”花青低声应道,想要将胳膊从她手中抽开,奈何无法挣脱,两人撕扯在了一起,因为冬季的袖摆较大,所以从旁人的角度来看,并不知道到底是谁扯着谁。 只听婠伊在一旁喊道:“花青,你还不快放开我三嫂!” 花青挣脱不得,却见她拉扯着自己背对着桥边的栏杆,掉进了湖中。 寒冬时节,湖上早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上面是正在飘落的雪花,“噗通”一声在这个时候显得格外引人。 婠伊公主一脸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指着花青道:“你竟然敢谋害三嫂!来人哪!来人哪!”身后几人跟着跳下了水,水花溅到婠伊公主的脸上,冰冷的湖水让她此时更加清醒。 “三嫂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要你偿命!”婠伊公主恶狠狠地说了这一句话后,便全心看向了水里。 贤王妃不会水,在湖中挣扎的痛苦,一堆人下去,费了大力才将贤王妃捞了上来,因她呛了水,被带回落霞殿中医治,而此时婠伊却盯着罪魁祸首想要其性命。 “来人哪,将她给本公主拖下去,乱棍打死!”婠伊公主眼中瞬时间迸发出了杀气,她没有想到,花青看着柔柔弱弱的一个人,竟会对贤王妃下的去手,更何况贤王妃对她那样好。 “皇后娘娘驾到——”太监细长的声音从落霞殿外传来。 原本拉着花青的宫女们住了手,皆俯身行礼,婠伊公主走近皇后问道:“母后怎么来了?” “贤王妃如何了?”皇后将地上场景一扫,早知道了一切一般。 “回母后,已经醒来了,只是湖水实在冰冷,三嫂她着了凉,张太医已经开了方子,母后决不能轻饶这个罪魁祸首啊!” “花青,你可有话可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花青无话可说。”她在强权面前显得那样无力,那样卑微,自己分明是被陷害,却不能申诉,因为没有人会相信自己。 “那好,那本宫就罚你跪在这里为你犯的错恕罪,你可有异议?” 花青默默地俯身行礼:“花青没有异议。” “母后,这样的责罚未免太过轻了,三嫂她可是差点丢了一条命呢!”婠伊不满地瞪了花青一眼,这才向皇后道,“母后这样,如何对得起宫规?” “嗯?”皇后并未多言,只冷着脸看了婠伊公主一眼,她便立即没有气势,“人既然是你带入宫的,出了事你便也有责任,这件事情就如此了了,罚她跪上一夜,明日便回去,莫要再呆在这里了。” “母后~”婠伊公主还想要撒娇,却见皇后已经转身走了,只留下了自己的两个宫女在这里看着,让婠伊没有办法再凭着自己的心意做事。 “算你好运!”婠伊瞪了一眼还跪在雪地里的花青,转身回了房间内。 当真是好运吗? 近几日外头的雪没有停过,鹅毛一般的大雪盖在地上,将原本已经厚厚的积雪再盖上一层,所以这会儿跪在雪地里面寒气逼人,外头的温度并不比深冬时候的冷。花青静静地跪在那里,一言不发,她哈出的气也很快在空中变成了白雾,将她的视线模糊…… 第13章 婠伊公主回了房间先要再陪陪贤王妃,不想她醒来后如同受到了刺激一般,不愿见人,只想要自己躺着。婠伊自己猜想这她许是因为没有重罚花青心情不好,所以也不多在她身旁烦她,说了一句她回去睡了便走了。 婠伊公主想着皆是因为自己将花青带进宫的缘故,到底还是没有放心下贤王妃,正是这个时候,见妍儿端着汤药过来,问道:“妍儿,这汤药可是给三嫂驱寒的?”寒风钻入衣襟,冷得她缩了缩身子。 “回公主,正是。” 婠伊公主看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眼珠转了转,道:“你回去吧,这汤药我给三嫂送去。” “公主,这……”婠伊贵为公主,怎可屈尊给贤王妃亲手端药,妍儿皱着眉头犹豫地看着婠伊公主。 “三嫂她是三哥的王妃,那就是本公主的亲姐姐,有何不可的。”婠伊公主白了妍儿一眼,从她手中将药碗夺了过去,“时候也不早了,你回去吧。” 婠伊公主向远处殿门口一看,花青还正在跪着,分明已经冻得发颤,却倔强地一句话都不肯说,也不肯求饶,婠伊咬了咬下嘴唇,转身走到了贤王妃所住的房间门口。 婠伊欢喜地端着药碗正欲敲门,只听得里面似乎传来了贤王妃的喊叫声音,她平日里说话也从未见过贤王妃如此大声说过话,原以为她是与丫鬟们动了气,正欲推门劝阻,却听见了一声:“花青那个贱人!” 婠伊公主的脸骤然沉了下来,也不再动作,静静地立在门口,将头靠近门,只听里面有何动静。 贤王妃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来:“为何皇后会突然护着她?原本她这会儿早应该死了的!” “王妃切莫动气,既然能有这一次,还怕不会又下一次吗?只要她花青还在宫中,就没有王妃治不了她的时候。”贤王妃身边的丫鬟道。 “原以为祁婠伊任性,借着她的手便可轻松将花青给除了,却不想一向宠着她的皇后这次却帮了外人,哪里还有下次?还要我再故意我往水中跳一次吗?” “这……”那丫鬟也犹豫起来。 “她若是个急性子也就罢了,可偏生我那样激她,她却温软得跟个棉花团一样,针扎了都不知道叫一声的,叫我如何再将她从王爷身边弄走!” “王妃且放宽心,皇后虽然饶了花青,可婠伊公主不见得会放过她,婠伊公主今日那表情,可是气得很呢。”丫鬟低着头不敢看贤王妃,只低头为她出着主意。 “可是皇后说要罚了跪就放那贱人回去了,若是让她冻死的话……”贤王妃突然想到,这半夜里出了事情,可没有人知道。 “王妃睿智。”那丫鬟拍马道。 “果真是睿智,只是可惜,你没有机会了!”婠伊公主直接将门推开,走了进去。 贤王妃与她身旁的丫鬟同时看向婠伊,贤王妃忙缓和了脸色,还存有侥幸道:“婠伊,你怎么来了?”看向婠伊公主的手中,明白了她的来意,假惺惺地要伸手接过,一面道,“这丫头不懂事,还说要寻花青算账,我正教训她呢。” 她伸手刚摸到碗的沿上,便听得“哐当”一声,那药碗被婠伊公主狠狠地甩在了地上,里面的药也飞溅出来,将贤王妃白色的裤子染脏。 贤王妃堪堪将手收了回去,在袖中攥紧,面上仍是好言道:“公主怎么动这么大的肝火,外头冷,快坐下喝杯茶。”她按着婠伊的肩膀,想要将她的情绪安抚下来。 婠伊公主这时才回想起来从前两人的相识过程,那时候王玥还未嫁给贤王,她一个人在花园中低声哭泣,正好遇到了婠伊,婠伊心中好奇,她却不肯说。还是她身边的丫鬟抱怨,说是皇上有意将王玥许给贤王,她却听说贤王早已经有了心上人,这门亲事她自己拒绝不得,这才难过。当时婠伊公主还觉得她善良,便有心结交。 如今想来,她有意无意地在自己面前透露的,全是花青的不好之处。所以婠伊才总觉得,是花青不好,是花青勾走了她三哥的心,如今想来,这个人一直都在利用她,利用她与三哥的感情,将她耍得团团转。 婠伊这样一想,回头狠狠瞪了贤王妃一眼,道:“你的所作所为,我都会告诉三哥的!”语罢便将贤王妃的手甩开,向外走去。 贤王在婠伊彻底转身以后,露出了狰狞的面孔,可是她没有办法,这个人是婠伊公主,受尽所有人宠爱的婠伊公主,她只能将这口气咽下去。 因为有皇后身边的宫女在,所以花青周围并没有人敢围观,婠伊公主进了房间去看贤王妃,花青这会儿便只听得见雪声。 深冬的寒气顺着膝盖,顺着她的外衫,一点一点渗进她的体内,花青的嘴已经渐渐变成青色了。她的呼吸越来越沉重,越来越困难,只觉得头也越来越重了。正在这个时候,花青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一个人的身影,他就那样站在自己面前,将阳光都遮住,也将寒风和雪都挡住。 薛离是手持着刀,将拦着自己的侍卫和宫女都吓退的,皇后看到薛离进来的时候,脸都青了,低声斥道:“薛离,你干什么?” 薛离冷冷地看了皇后一眼,并没有理会她,将花青拦腰抱起,雪花簌簌落下,她周身皆寒冷,这会儿躺在他的怀中,才生得几分暖意。花青挣扎着睁开眼睛,好像看见了薛离那俊朗的面孔,正在眼前,他的目光,也好像比外面的天气更冷些。 门内的婠伊公主听到外头声音,忙赶了出来,正巧看到了额薛离将花青抱在怀中的场景,她还来不及喊,薛离就已经抱着花青快步离开了。 花青再次醒来是在一个布置华美的房间里面,她悠悠转醒之际,看到了眼前精美的月光纱,隔着外面的寒气,却并不使得里面黑暗。花青方才在外面冻得有些僵了,虽然这会儿屋内温暖,她将胳膊从被中拿出来的时候,还是愣了一会儿。 她床边立着个小宫女,看到她胳膊动了,忙起身向外面道:“花青姑娘醒了。” 花青一问她才知道,因为她当时已经晕了,所以忙寻了间落霞殿的房间给她住着,以免有了闪失。太医也已经给花青瞧过了,她寒气侵体,需要静养几日,问题最大的便在腿上,想要正常走路,还得个十天半个月的。今后会不会还疼,也很难说。 花青依稀记得,是薛离将她抱走的,以为进来的会是他,却未曾想到见到的却是贤王。 贤王他穿着月白色的长衫,分明是寒冬时节,他也不知是因为清瘦,还是穿的单薄,生生有点萧瑟的感觉。分明是方才正在宴席间就见到过的人,这会儿再看见,却像是隔着好远。 “贤王怎么来了?”花青浅浅一笑,看向贤王。 “花青,对不起。”贤王看着她苍白的面孔道。花青自己不知,她因为在外面跪得时间太久,嘴唇到现在还是青色泛白,而她的脸更是惨白。 “贤王折煞花青了。”花青原本想要起身向贤王行礼的,却不想她刚将身子撑了起来,因为腿部力道不足,重新跌回了床上。 贤王忙上前将她扶住,道:“花青,我想要娶你。” 花青手上动作一顿,原本已经没有了颜色的脸这会儿更是冷了起来,很快缓和了脸色,接着贤王的胳膊重新回到了床上躺好,然后道:“贤王说笑了,花青区区青楼女子,哪里担得上贤王用‘娶’一字。” “花青……”贤王还欲再说,却被花青打断,她将头转回靠墙的一边。 “贤王,你我既没有开始,也不会有以后,贤王如今娶了王妃,就得好好对她,不管她如何,莫要辜负了她。”花青忍痛道,这么久的日子,早已经足够她缓解自己的心结。 “花青,若我可以带你离开呢?”贤王面色凝重地看向花青,他严肃的表情让人看得出来他并非开玩笑。他想要带花青走,离开这个充满束缚的地方,去过只有他们两人诗情画意的生活。 花青惊得转过身来,确认贤王并非开完笑后,道:“花青曾经欣赏贤王,先看到的是贤王的才华,而后为贤王的担当所吸引,如今贤王的话,却是叫花青失望了。”花青眼中只有遗憾的表情,没有其他。 贤王看得心惊,心觉花青这是对自己彻底失望了,他祁照临并非只是他一个人,他是万民敬仰的贤王,是皇子,是王玥的夫君。 他身上的哪一个责任都不是说扔就可以扔了的,他若真这样做了,不只他自己会看不起他自己,就连花青也不会看得起他。 “原是我错了。”贤王苦笑一声,“从一开始我就错了。” 屋内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正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了素心的声音,“公主来看花青姑娘吗?” 贤王与花青同时将脸转向门口,那门口站着的,可不正是婠伊公主。 第14章 这个时候婠伊公主向贤王与花青尴尬一笑,道:“三哥。”方才贤王说的那些掏心窝的话她全都听到了,这会儿装作未曾听到也不好,只好笑嘻嘻道,“三哥放心,你方才所言,我一个字都没有记住。” 贤王看了婠伊公主一眼,也未曾出言责备她,只道:“属你顽皮。”语罢重新看了花青一眼,便离开了。 婠伊看着贤王的背影,直到他逐渐远去,这才回过身来,看向床上半躺着的花青,道:“没有想到,你竟然能够将我三哥迷惑至此,这般大逆不道,连私奔的话都说出来了。”她抱着臂嘲讽地看向花青。 正在这个时候,碰到了花青腿上的伤口,婠伊看着她忍着痛还不愿喊出来的模样,表情有些微妙:“为何连句为自己辩解的话都不说?”婠伊公主看向花青,正看到她浅笑着看向自己。 “好啊你,你早算准了我不会真的杀你。”婠伊公主松开了扶着花青的手,向后退一步,横眉道。 花青虽未说话,却已经用她的表情回答了婠伊,而后自己将身子撑了起来,看见婠伊公主不自觉要过来扶自己的两条胳膊,挑了挑眉毛,道:“公主这不是来看花青了吗?” “本公主哪里是来看你的,我是看着三哥到你这儿来了,只恐你又将他迷惑了去,这才在门口的。”婠伊公主理直气壮地瞎编道,忙将自己的胳膊收了回去。 花青却是一脸的“我都懂”的表情。 “只是不想,你还什么都没有说,我三哥就已经要为你掏心掏肺了。”婠伊公主弱弱地补道,“我原本还担心你抢了三嫂的……” 提及到贤王妃,婠伊公主立即变了脸色,上前抓住花青的手道:“王玥她诬陷你,说了你许多坏话,她在我这里尚且如此,在我三哥那里更不必说了。”婠伊见花青眉毛也没有动一下,好奇道,“你就一点也不担心?” 花青淡淡摇了摇头,道:“他不会相信的。” “也是。”婠伊公主回想起方才贤王说话时的语气,她还从未见过他三哥对哪个女子这般好呢。 “那你不向我解释,是不是因为你认准了我不会相信?”婠伊公主虽然单纯,却不笨,想到花青之前多次被王玥陷害,她却一声不吭。 花青并没有回答她,就算是给了她答案。 “可是花青姐姐,我三哥他已经娶了王玥那个坏女人了,今后你该如何?”婠伊公主一脸担心地看向花青,她知道自己之前做错了,今后自然也不能再任性妄为了。 花青还在为她快速变化的称呼惊讶,听见她的话,回答道:“我与他原本便是朋友,今后也是。” 婠伊哪里不明白花青的意思,只是想到她三哥,她心中叹了一口气,毕竟是他们两个人的感情问题,她也没有办法。 她又想到,同样对花青关心的薛离,这时候才问道:“你与我薛离哥哥是朋友?” “我怎么记得婠伊公主问过我这个问题了。” “可我觉得你并未对我说真话,若你们真的不是朋友,他为何要对你那般维护,甚至违抗母后的命令。”婠伊公主不解道,“虽然薛离哥哥从来也没有听过母后的话,可我仍是觉得他对你特别些。” 特别吗? 薛离冷峻的面孔在花青脑中浮现,她摇了摇头,才道:“我也不知道。” 婠伊公主好像意识到了自己问这个问题的隐含意思一般,想要张口解释,很快又闭上了嘴。她从未见过薛离关心任何人,包括他的父母,虽然外头对薛离有各种谣言,可婠伊是与薛离一同长大的,她不相信,她的薛离哥哥会是那样的人,至少薛离对她还一直如同大哥哥一般。 正在两人说话之时,门口一个身影进来,正是薛离,他此时冷峻着一张脸。花青这才记起,她晕倒之前,是薛离将她带走的。 “已经醒了,那好,我带你回去。”薛离并未关心花青的身子,见到她起身,只道了这一句话。 “花青姐姐腿上这会儿还有伤呢,不能走路。”婠伊公主忙站在花青面前拦着薛离,她心中明白,花青此番受苦皆因自己而起,所以更像要将她留在这里照顾。 “婠伊什么时候也这般不听话了?”薛离并未生气,只是向婠伊公主温和一笑,目光中带着宠溺。 婠伊原本还很硬气地站着,这会儿便弱弱地站到了一旁,道:“那薛离哥哥要带她去哪儿啊?” “带她回家。”正是婠伊向后退的这一刻,薛离便走近,直接将花青打横抱起。 “我腿上还有伤。”花青在他怀中道,薛离昨晚将她带走的时候,花青已经冷得几乎失去意识,这会儿却不一样,她的脸靠近他的心脏,她几乎能够听到他的心跳声。 “我知道。” 你知道?花青想要问问他,那你知不知道折花楼与皇宫之间的距离有多远。当然,在花青看到门口的马车之时,便打消了心中的顾虑。 直到薛离也进了轿中。 像是看出了花青面色不对,薛离问道:“怎么?身子不舒服?” “你也坐马车吗?”花青摇了摇头,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不要让他以为是自己嫌弃他。 “外头这么冷,我不做马车要被冻死了。”薛离痞痞一笑,一口大白牙露出来,脸上冰霜立即不见,与方才对婠伊公主笑得完全不一样。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花青心中有疑惑,也未讲出。 马车将花青带到了折花楼前,外头雪已经停下了,只是路上的积雪还很厚。 薛离直接将花青从马车上抱了下来,他是走后门进去的,走到后院的时候,正好遇到了花妈妈,花妈妈见到花青是被他抱回来的,面色立即就变了。 薛离看了花记宛一眼,并没有来得及理她,先将花青带回了她的房间,房间中炉子烧得正旺,所以这会儿进来并不觉得冷,薛离微微挑了挑眉毛,将花青放到了她的床上。 然后从袖中取出一瓶药放在案上,道:“记得每日抹上,伤口可以好得快一些。” 花青点了点头,担心道:“你这样将我带出来,皇后娘娘不会责怪于你吗?” 她是受了皇后的责罚的,跪还未罚完,就被薛离带了出来,如此驳皇后的面子,皇后必然怪罪薛离。 却见薛离一脸无所谓道:“反正这么多年,她也应该习惯了。”语罢,便离开了。 直到薛离离开,花青才意识到他口中所言的习惯是什么意思,这么多年来,薛离闯了不少的祸,那一次不是皇上皇后皆拿他没有办法。 薛离离开了以后,花妈妈才从门口进来,看着花青的腿道:“哪里来遭了这些罪,皇宫里面那些人当真不是东西!” 花青惊得忙握住花妈妈的手,道:“花妈妈说话千万注意,仔细被人听到。” 花妈妈担心地看向花青,道:“我可怜的孩子,去皇宫中遭了罪了。” “花妈妈,也没有什么,不过是跪了一会儿,再恢复几天就好了。”花青笑着劝道。 “这哪里是恢复几天就好了的,看着也不知道今后阴雨天会不会疼,唉,当真是遭罪!”花妈妈连连叹息,惹得花青不知如何回应。 正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我早说了,她若是一心想着那个贤王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人家贤王是谁,哪里会在乎你一个青楼女子,这会儿好了,不仅王妃没有当成,还把自己弄得一身伤的回来。”胭脂轻蔑地看着花青,她也不知从哪里得的消息,花青一回来她便来了。 “胭脂,住口!”花妈妈抬头向身后低斥道。 胭脂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是越发来劲儿了,声音尖利道:“花妈妈还想要她活在假象当中吗?她就是低贱!就是配不上贤王!皇家的人,那是谁也轻易沾不得的!” 胭脂话音刚落,便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再抬头看花妈妈之时,她脸已经绿了,只听她愠怒道:“养了你这么多年,脾气一点儿也不知道收敛!来人呐!罚你跪在门口,不知道自己的错处不准起来!” “妈妈?”胭脂还未有反应,她身后的丫鬟率先慌了,谁都知道花妈妈虽然脾气不好,可对胭脂是花青以外最好的一个,平日里莫说是罚,就是做事说话皆是捧着的。 今日外头虽然未曾下雪,可还是冷的,这样跪下去,也不知道胭脂的身子会不会出事。 “还不快去,再磨叽连你也一起罚了!”花妈妈并未有任何的犹豫和仁慈。 胭脂这会儿却没有了方才的嚣张气焰,也没有为自己申辩,欠了欠身子,便离开了。 谁都知道,花妈妈不轻易动怒,但若是动了怒,那是谁也拦不住的。 所以即便是花青,这会儿也未曾为胭脂求情,因为她知道求情没有用。 相比较贤王的事情,花妈妈更担心的是薛离,她以为花青会因为她的提醒与薛离保持距离,却不想,他们二人已经这边亲密。 第15章 夜里昏沉,房间里虽然暖和,花青却睡得不安稳,她迷迷糊糊的,只觉得后背出了好些细汗,身上黏糊糊的,衣裳都粘在身上了。才回到房间的第一天,睡得不舒服,不等她接着不舒服,已经被丫鬟叫醒了。 花青推开被子起身道:“怎么了?”此时的花青已经彻底清醒。 “姑娘,贤王来了。”丫鬟回答道。 虽然她只说了贤王,花青却明白,定然不止他一人来了,来的这么早,像是婠伊也来了。 事实证明,花青的猜测果然没有错,她起不了身,腿站不来,还不等花青叫丫鬟去回话,便听见门口婠伊的声音:“这里当真好看,我就说花青姐姐她这会儿走不了,你们还非得在外头等着,若是花青姐姐一会儿,她腿再摔了怎么办?” 婠伊推门进来之时,花青早已经收拾好了,坐在凳子之上,婠伊公主看见她坐在房中间便凑上前去,道:“花青姐姐,我们特来看你。” 语罢,她便担心地看向花青的腿,道:“对不起,花青姐姐,都是因为我才害得你腿成了这样的。” “叫他们进来吧,外头怪冷的。”花青明白,虽然几人知晓她在这里,却因这是她的闺房,不敢进来。 这个公主不耍公主脾气的时候看着顺眼多了,花青初见她,便知道是个爽利性子。不过是一时受骗,被人当了刀使罢了,所以她对婠伊并没有多少恨意。 不过婠伊公主并不知道花青此时是这样想她的,她见花青不予自己答复,知道这件事情是自己过分,于是走了出去,将外头的人都叫了进来。 刚一进门,宋峥的眼睛便亮了起来,将花青的房间大致扫了一圈道:“美人儿的房间到底不一样,不说别的,单是这一个屏风,便不知要将多少人的比下去了。是吧,薛离?”宋峥看了一眼薛离,并未得到回应,他转脸便看向祁照玉,“是吧,祁照玉?” 祁照玉向他看了一眼,又向身后一人看去,宋峥忙住了口,干咳两声,道:“这美人儿不错,当真不错。”说着悻悻走向里面,不再盯着那画屏看。 “这画屏确是不俗。”一道温文尔雅的声音传来,正是方才宋峥躲避着的沈清见。 “你看,我就说吧。”宋峥这下得了赞赏一般,忙窜出来,向沈清见道。 “这画屏也并非花青之物,乃是花妈妈所赠,得宋公子、沈公子如此夸赞,花青惭愧。”花青浅笑着向几人道,见他们已经不客气地坐下了,她也不再多言。 “腿可好些了?”祁照临一出口便是关心花青的腿的,听得宋峥一面抖着身上的鸡皮疙瘩,一面向薛离靠去。 “短期内走不了路。”花青向祁照临一笑道,“今日恐怕是给各位烹不了茶了,只能由桃红准备了。” “婠伊公主今日当真可惜,花青姑娘烹的茶,可是一绝,反正花青的腿也是因你伤的,你今日吃不到茶也是应该的。”宋峥原本想将胳膊搭在薛离肩上,哪知他一闪身,去了一旁,宋峥只得看着原本站在薛离旁边的沈清见,闪身坐在了凳子上。 “宋峥你!”婠伊公主指着宋峥,到底没有说出话来,因为他说的也没有错,就是因为她花青才受了伤的,“好,我知道是我的错,既然是我的错,那我就应该负责到底,要不然,我留在这里,照顾花青姐姐,直到她身上大好再回宫如何?”婠伊公主这句话说得认真,让宋峥脸上一惊。 “胡闹!”祁照临却在这个时候生气了,她是公主,能够出来一次已经是极不容易,哪里还有机会在这让呆上许久,不说她自己受到怎么样的责罚,便是花青也会被她连累的。 “三哥,我开玩笑的。”婠伊公主忙撒娇道,“既然不能照顾,花青姐姐,那她的亲事就交给我来看,花青姐姐到时候若是看上了什么人,一定要告诉我。” 婠伊公主此言一出,贤王与花青目光同时变得复杂了,房间中陷入了沉寂当中,唯独沈清见在这个时候开起了玩笑:“这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哪里有你一个小女儿家做主的道理?” 婠伊公主细细地将沈清见的话想了一遍,道:“你说的没错,所以并非是我做主,我只是帮着花青姐姐看个人罢了。” 婠伊公主如此一想,更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了,语罢还不自觉的看了薛离一眼,她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想要看他。薛离正若无其事地抿着杯子里的茶水,见她看过来的时候,像是早知道一般,咧嘴一笑,而后接着喝他的茶水。 也不知为何,祁照临也在这个时候将目光转向了薛离。 他不是不知道,他成亲的那一天,是薛离带着花青去杯中阁喝酒的,也是薛离将花青从皇后手中救下来的,那么,他喜欢花青吗? 婠伊公主还未意识到,只觉得房间中的气氛突然沉寂了下来,不见有人说话,她也不敢再多说,唯恐说错了,又惹得房间众人尴尬。 “婠伊公主说的是,我也想要看看,花青这般妙人,最后回事谁得了去。”宋峥歪着头一笑,一双亦邪亦正的桃花眼中溢出了诸多意味。 几人欢饮一场,到了中午才散了。 花青不知道的是,在那天回去的时候,贤王曾经与薛离单独的谈过。 “你喜不喜欢她?”祁照临一脸严肃地看向薛离,他一向温和,这样严肃的表情算是少有。薛离与他从小一同长大,自然明白他此时的话有多么认真,也知道他对花青有多么认真。 “谁人不爱美人儿,我自然是喜欢。”薛离答得不正经,说着还添了一碗酒。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贤王不理会薛离的不正经,接着道,“她想要一个归宿,我也希望她能够找到一个可靠的人,只是……” 只是,薛离看起来,并不是…… 虽然明知道自己这会儿说的话并不会让薛离高兴,可为了花青,他不得不说:“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什么性子我再清楚不过了,花青她不一样。” 薛离这会而嘴角划过一抹嘲讽,他是什么性子呢? 玩世不恭,不将所有人放在眼中,一个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的人,又怎么会在乎别人呢? “那你可喜欢她?”薛离看似像是问了一句废话,他对花青的情意谁都看得出来。 “喜欢。”祁照临毫不犹豫答道。 “那你可做到了可靠,做到了给她一个归宿?”薛离紧接着问道,细长的眼睛微眯起来,让人看不清楚他的情绪。 他这个问题却让祁照临沉默,他知道,他没有做到,因为他的一时糊涂,他放弃了她。 薛离这个时候起身,拍了拍祁照临的肩膀,一句话也未说,便离开了。他步伐有些乱,不知道是因为方才酒喝多了,还是别的。而此时坐在房间中的祁照临盯着他离开的步子,一步不放,他也未曾回头。 门口的宋峥与祁照玉皆是一脸的紧张,他们唯恐这两人出了什么问题,独沈清见,总是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即便看着两人一脸严肃的进去,也未曾表露出一点的担心之色。 “回去了。”薛离见那几个人证愣在门口,也不予理会,只说了一句话,便自己前面走了。 身后的祁照玉不放心道:“你说他到底有没有将我三哥的话听进去,他那个性子,三哥怎么放心将花青交给他?” “什么交不交给?”宋峥挑了挑眉道,“花青姑娘为何就非得要在他们两人之间抉择,天地之大,还有一个宋公子呢。” 祁照玉原本以为宋峥要说一句人话了,听到他后面的话,强忍着要堵住他口的冲动。 “花青姑娘是个聪明人,她有自己的抉择,何须我们担心?”沈清见正好看见房间里面的祁照临灌了自己一大杯酒下去,用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道,语罢甩了袖子跟薛离后面走了。 “清见所言甚合我意,你瞧着我怎么样?”宋峥听了沈清见的话,原本已经没有了的信心又重新燃烧了起来,“你看着我怎么样?” 沈清见倒真的一本正经看着他思考了起来,道:“我看着尚可,只是不知花青姑娘那样一个稳重的人……”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了。 宋峥丧着气道:“可我瞧着薛离比我不靠谱多了。”他话才说出口,便忙捂住自己的嘴。 他可是还记得小时候他一不小心说了薛离一句坏话,是如何被他报复的。薛离那厮,看着沉默寡言的,记起仇来,倒是毫不手软。 宋峥忙不迭捂着自己的嘴,紧紧跟在沈清见的身后,这会儿祁照临心不在焉的,也唯有沈清见能够保护他一二了。沈清见虽然平日里对他冷淡,可关键时候还是很有用的。 果然,他这会儿攥着沈清见的衣角,就并未被他拒绝。 第16章 花青倒是没有闲着,在她腿受伤了的这些天里,婠伊公主倒是一日都没有耽误,日日来着,说是陪着她,也算是照顾了。 花青每日听到她提及最多的,除了祁照临,便是薛离了。以至于花青听了她这许多话以后,才突然觉得,原来她们看到的,都是一个不完整的薛离。 “薛离哥哥要去南阳了,这些日子就要见不到他了。”婠伊公主委屈地看着花青。 “南阳?”花青挑了挑眉毛,不是说之前受到了赵永年阻止,已经不去了。 “没错,也不知道父皇他怎么想的,分明是才年初,南阳地处边远,天气又冷,去了那里还不是活受罪。也不知道薛离哥哥怎么想的,竟一口就应下了。”婠伊公主一面看着花青的表情,一面道。 “他既是皇上亲封的将军,便应当为了百姓的安宁征战沙场,他还没有怨言,你哪里来的这些怨言?”花青用看孩子的目光看了一眼婠伊。 “可若是他战胜回来,父皇便会为我和他赐婚了。”婠伊公主补充道,这句话中却没有抱怨的意思。 花青突然觉得心中漏了一拍,不是难过,只是觉得那个会陪她喝酒、看万家灯火的男子,也要娶妻了,心中有些微妙,忙将掉在地上的帕子拾起,若无其事道:“难道你不愿意嫁给他吗?” 婠伊公主整日在她面前念叨薛离,她听也听得烦了,这话一问出来,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却听婠伊公主突然按住花青的手道:“愿意,也不愿意。”她一向顽皮,这样认真的眼神逼得花青直视着她,听她将话接着说下去。 “薛离哥哥,是我父皇看准了的人,我自然得愿意,至于这不愿意嘛,薛离哥哥他名声不好,做了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 “那不是真的。”婠伊公主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花青截断,她话一出口,便知道自己唐突了,忙低下头,将手从婠伊公主手中抽出,“对不起,我失态了。” “你怎么知道,我薛离哥哥他并非表面那般纨绔呢?”婠伊公主促狭一笑,将花青一瞬间的慌乱捕捉在眼底。当初在皇宫里,她百般为难花青之时,她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便是皇后那会儿让她跪在雪里,她也并没有过这样的慌乱。 “花青只是觉得,公主既然喜欢薛将军,那必然相信他。”花青隐隐皱了一下眉头,将自己心中不安感压下,不知为何,她对自己方才的反应十分不满,因为让她情绪失控了。 “你又怎么知道,我喜欢薛离哥哥?”婠伊公主接着问道,她眼中依旧是方才那揶揄的笑意。 花青听及她这一句,也不知是喜或悲,她一直“薛离哥哥”的叫,又万事不离他,花青想当然便以为她心中有着薛离。 “其实,你还是在意我薛离哥哥的,是吗?”婠伊这句问话,更是让花青错不及防。 其实,你还是在意他的,是吗? 婠伊公主见花青目光变得奇怪,也不理她,自顾解释了起来:“薛离哥哥与我们一同长大,我自小便像个跟屁虫一般,追在他的身后,他和三哥关系好,我也因着三哥的原因与他熟悉。薛离哥哥也一直对我好,将我看得……如同亲妹妹一般。” “原来公主心里的那个人,是梵珈对吗?”花青话一出口,立即后悔,忙道歉道,“对不起,我……” “无妨。”花青有些看不清楚婠伊公主的眼睛,她只觉得,能够让一个单纯活泼的人都露出来这样忧伤的神情的人,一定是个很让她喜欢的人。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花青目光略微动容,不自觉便将心中的话也问了出来。 “他呀,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婠伊想过很多词来形容他,最后只剩下了一句“很好”,就像她那么深的感情,最后也只化作了一声叹息。 “不是正在说你吗?怎么这么快又被花青姐姐糊弄走了。”婠伊公主狡黠一笑,眼中神情立即变了,“你分明心中就有我薛离哥哥,为何还不愿意承认?” 不是在面对婠伊公主的时候不承认,而是在面对自己的心的时候不承认。 “你莫非还要忠于对我三哥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吗?”婠伊公主瞪大了眼睛看着花青,“花青姐姐,你是个聪明的人,你对我三哥说的那样清楚,怎么到了自己这儿反而看不清了呢?” 是啊,这么简单的道理,婠伊公主都懂,她怎么就是看不清呢。 花青正要抬头回她,却听见门口传来了声音:“薛将军,是,花青姑娘在里面,婠伊公主也在里面……” 不等丫鬟话说完,薛离已经推门进来了,看到婠伊公主在的时候,他目光微微闪了一下,还不等他说话,便见婠伊起身道:“花青姐姐,时候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原本走到薛离身边的时候,还特地将他的胳膊捏了一捏,道:“就知道你会来跟我花青姐姐告别。”声音小到,只有薛离能够听到清楚。他们几个大男人,或许看不出什么,婠伊公主却不一样。 薛离转过头莫名其妙地看了婠伊一眼,这才重新转过头来。 花青这个时候正站着,拿起茶壶,向一个杯子中,倒着茶水,潺潺水声发出,薛离好像又感受到了他想要的那一片宁静。 “你又要远征了?”花青率先问道,一面说,一面将那一盏茶端放在薛离跟前。 薛离原本有些惊讶,又一向方才离开的婠伊,这才明白,也不客气地坐在了花青对面的凳子上,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他此时低头看向面前的杯盏,里面正有丝丝缕缕的香气飘出,杯子的沿上有一个青色的刻纹,她一向细致,这般注意不到的地方也是如此。 “为何?” 良久,房间之中才传来花青的声音。 薛离将手中的杯盏放下,果然,她能够注意到这其中的端倪,道:“因为皇上愿意。” 因为皇上,花青当然知道,可他现在这样回答,花青也知道,他并非随口胡言。 自两百年前,始皇帝才坐稳了江山,将国度定在余安城以后,这种战乱的局面才稳定下来。 可稳定是暂时的,这种四方和平的情况只维持了六十年,边界四处另有三族突起,自立为皇,那三族结合了原先乱世时候的闲散兵力,不好对付。在几番征战不得,百姓惨遭战乱流离失所以后,这个时候的第三代皇帝祁彧才开了先例,将公主下嫁异族,并给予其封地,允其为皇。 发展到一百年前,这另外三国南疆、西凉、北越都已经成了与本朝可比肩的大国。所以历代皇帝,都有一个心照不宣的目标,便是将这三个国家收回来,一统天下。 薛离此番要去的南阳,正是处在南疆与大齐中间,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所以这么多年,也都没有安宁过。 薛离此去,也是生死难测。皇上会如此器重薛离,对他如此好,自然也是要薛离回报的,这般凶险之地,薛离若是成功了,那便是功上加功,若是失败了…… 之前皇上听了赵永年的话,将去南阳的事推迟了,如今将此重任交给薛离,便是以此来表现他对薛离的信任。薛离是皇上一手提拔上来的,比薛老将军还要器重得多,薛家百年的基业,在薛离这里,才算是发展到了顶峰。 花青目光一凝,道:“既然是南阳,为何赵永年还要阻止皇上任命你?” “万一呀,我若是回来了呢?”薛离笑着道,这可是给他增加名声的好机会,此番若是打了胜仗回来,今后张永年见着薛离,再不愿意也得给他个好脸色。 花青发觉自己今日总是失言,也不知为何心绪不定,道:“你万万小心。” 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娘子送郎君的感觉,花青忙住了自己看着薛离的目光。 薛离恍若未闻一般,道:“我若是回不来呢?”他不敢往下想,他不知道有一天他也会这般怕死。 花青见他自顾喃语,为敢细思,道:“你若是回不来,那婠伊可就没的人嫁了?” 薛离眉毛一皱,道:“她这也同你说了?” 薛离虽然是个上阵杀敌的将军,可他的眉毛一点儿也不粗,面容棱角分明,也不像那粗狂大汉的模样,五官虽则精致,可若说他是个书生,也是没有人信的。 花青以为薛离不愿她讲关于他的亲事,于是道:“不过是公主一时失言,让花青旁听了来。” “嗯。”薛离却是不愿意与她多说的样子,神色淡淡。 他心中一阵纠结,起身欲走,放下了茶杯便道:“他们一个个的再道别终归麻烦,是以来你这儿说一声,他们若是提及,便算是道过别了。”语罢快步离开。 “我等你回来。”花青柔声道。 薛离的步子一顿,那是花青的声音,他未回头,在原地站了许久,仍是走了。 而房间中的花青,重新跌坐回凳上,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句话废了她多大的力气,若非婠伊公主点醒,她还一直都糊涂着。 第17章 薛离一去,便是三个月,在这期间发生了诸多事情。比如众人皆以为死了的梵珈和尚又回来了,比如公主为了梵珈和尚将自己的头发削了一半,比如皇上下了旨意薛离只要战胜归来,立即封他为一等武安将军,比如薛离回来后三月内,必须与婠伊完成亲事。 薛离不知道,在他还在边界苦寒之地想着如何为皇上守卫他的疆土之时,皇上早已经决定了他的终身大事。 薛离胜仗归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为他欢呼,因为众人皆知,经过此时,薛离只会更变本加厉,他从前只是个将军之子的时候,尚且可以肆意妄为,如今皇上封了他一等武安将军,他岂不是更要得意上天了。 可让旁人惊讶的是,薛离回朝复命,竟直接惹怒了皇上,非但没有得到嘉奖,反而是直接被皇上罚跪在阶下。 宫外头传言,武安将军被罚跪在甘露殿外一宿,起来的时候也未向皇上求饶半句,只说了一句:“原来她跪在这儿的时候是这般感受。” 语罢后,骤然倒了下去,南阳这一战打得辛苦,可以说得上是惨胜,是以薛离身为主将所受的伤自然不轻。 更奇的是,皇上罚薛离跪了以后,便再为提及过薛离忤逆皇上之事,两人更是亲密如从前,众人看得不解,就连一向与薛离不合的赵永年也未敢多言一句。 最奇的是,薛离出了宫以后,率先去的,不是将军府,反而是折花楼。美人乡,那是英雄冢。果真不错,前一阵牵走了一个贤王,这一次,又绊着了一个武安将军。 有人猜测薛离那般放荡不羁的性子,能够将他牵绊住的,一定非折花楼的花魁胭脂莫属。那女子泼辣,又一贯厉害,武安将军那样的人,也只有她能够制得住。 而那个传言中制得住薛离的女子,这会儿正颤颤地看着他道:“我都已经说了她不在,你不要再来找她了。” “她去了哪里?”薛离方才已经去了花青房间看过了,花青确实不在。 “我已经说了,你不要再来找她了,花青她不喜欢你,你来找她只会害了她,你可明白?”胭脂此时脸上早没有了平日里说话时的妖娆,唯有严肃。 “呵!”薛离冷笑一声,并未将胭脂的警告放在眼里,“她若是嫌我烦了,自会有她亲口告知我,我与她之间,用不着旁人指手画脚。” “你!”胭脂一向知道薛离嚣张,却不想他竟如此不客气。 “她就在皇宫里,在落霞殿。”薛离正要离开,身后传来了花妈妈的声音。 他转身,道:“多谢花妈妈。” “只要你不负了她便是。”花妈妈沧桑道,她说这话时候,薛离早已经转身走远。 “花妈妈,你怎么可以将花青在哪儿告诉他?”胭脂转过头来,指责花妈妈道。 “不告诉又能怎么样?”花妈妈无奈道,她手中正置弄着一朵茉莉花,“从前她与贤王在一处时,我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曾撼动过她分毫?” 花妈妈一面说着,手中的花瓣已经脱离花朵,被她的手指掐离,不知为何,胭脂这会儿总觉得花妈妈有些严肃,却从她浅笑着的脸上看不出别的来。 薛离出了折花楼的门,便要跨上马往宫中去,盗俪像是知道他此时的情绪一般,他方把缰绳攥紧,盗俪便绝尘往皇宫的方向疾驰。 行至一半,他想起了什么一般,突然停住了。 盗俪不安地在原地打转,等待着他的主人做决定,薛离在原地停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转了个方向,往回走。 而这个时候的花青,还完全不知道外面所发生的事情。 她从没有想过,婠伊公主有一天会哭得这样厉害,还是为了那样一个完全不在意她的人。花青得了消息便立即赶了过来,婠伊公主自从见了梵珈和尚,便开始魂不守舍了,皇上生了气,便将她禁足在落霞殿中,连皇后也不愿管她。 落霞殿内,花青正坐在婠伊公主的床边,她这样已经有五日了,每日只能勉强送入一些米粥,脸上光彩全无,这会儿看着,整个人像是没有了灵魂的木偶。 素心端着托盘进来,见婠伊公主还未有反应,将托盘放在一旁,从中取出给婠伊公主特别做的粥。还未走近婠伊,便听见花青道:“我来吧。”顺手便要接过。 素心这次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递给她,反而是重新将碗放下了,她看了一眼婠伊公主的神情,见婠伊公主并无反应,这才附耳对花青道:“薛离将军回来了。” 花青一愣,他回来了? 他果然回来了。 只听得素心接着向花青将昨日发生的事情全说了,素心道:“武安将军他这会儿想必心中也不痛快,姑娘还是早早的回了,去见见将军罢。” 花青觉得素心这话说得有几分蹊跷,道:“武安将军他……” 素心掩着嘴一笑,道:“花青姑娘与武安将军的事情公主早已经与我们讲了,所幸将军平安归来了。”素心说着面色变得阴郁,“只是这一回来被罚了跪,恐怕是因为公主的缘故。” “好了,我知道了。”花青站起身来。 “公主这里奴婢自会相信照顾。”素心说着,看一眼躺在那里,眼睛动也不动的婠伊道,“花青姑娘放心地去吧,公主她这样子,也不知何时才能好。”说着也长叹一声。 “花青这就离开了,若有什么事情,记得到折花楼来找我。” 得到了素心的点头,花青这才放心离开。 花青并没有直接去折花楼,相反是去了将军府。她到了将军府的门口,才开始后悔,她是怎么样一股劲儿便冲了过来的呢? 花青正欲转身离开,就在这个时候,将军府的大门打开了,将军府的老管家一看花青立在门口,忙走到了跟前来,道:“姑娘是……”他将花青上下一看,便知并非是城中权贵,可这模样又太过招人,正想着是哪家的小姐来了。 “花青,将军他可回来了?”花青蹙着眉头道。 “回来了。”管家点头回答道,“花青”这两个字,可远比那些城中小姐的名讳来的让人耳熟,无论是流连花柳之地的男子,还是好听街头闲余的妇人,皆对这个名字耳熟能详。 “我,可能去见见他?”花青犹豫了一会儿才问道,意识到自己身份的问题,她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良久,花青才听到管家的回答:“可以,将军回来以后,正躺在房间里歇息呢。”说着便已经做了个请的动作。 花青面带感激地看着管家,管家却像是没有看到她一般,走在前面为花青带着路,道:“将军回了房中便再未出来过,也不让我们进去,所以到现在还未曾上药。” 花青原先站在将军府门口的时候,还未曾觉着这府中有何异样,越往里面走,越觉得奇怪。 这路上遇到的丫鬟们一个个的见了人也不说话,只顾着低头走路,这也便罢了,这一路过来,竟没有个像样的景致。虽说现下是冬季,可不种花木之类的,可道路两边连个绿色也没有,更不必说是花园里面,空荡得可怕。 管家像是发现了花青的异样一般,转过头来解释道:“因为老夫人她不喜欢红绿招摇,所以这府中一向如此单调,花青姑娘见笑了。” 他正说着,两人路过一处池塘,里面枯枝竖立,残败景象看着让人感叹。 倘若是真的不爱,又怎么会种这等翠绿映红的美景呢?花青将管家的谎话听在耳中,不予反驳。 两人来到了薛离所住房间,他住在将军府的正房之中,这让花青想起了薛离将自己的亲生父亲官位夺走,然后赶走的事情,她未敢多想,便见眼前。 门口没有一个侍卫、丫鬟,四处空旷得有些寂静,管家转过身来,对花青笑了笑,道:“花青姑娘,这便是将军的房间了,您请进。”说完话,他也不多留,便要离开。 花青一脸奇怪地将门扣了扣,并没有人回答,她微微靠近门,里面没有声音,正在她打算重新敲门的时候,门已经从里面拉开了。 “你怎么来了?”薛离锐利的目光在触及到花青之时,绽放出了奇怪的色彩,花青那个时候不知道,薛离的眼中惊讶有之,喜悦有之,温暖有之。 “听闻你好容易回来了,来看看你。”花青袖中的膏药瓶拿了出来,举在薛离的眼前。 薛离面色似乎是定了一下,这才转身向房间里面走去,道:“你腿上的伤好了?”其实他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花青能够走到这里已经证明了这一点。相反是薛离,他因为跪了一天,走起路来,有些困难。 花青看着他的动作,道:“原以为你应该已经站不起来了,没有想到将军的体格果然非一般人可比。” 薛离听见花青的话后,挑了挑眉毛,道:“自小到大被罚了不少跪,也不差这一次。” 花青心中明白,他被罚了不少跪是什么意思,他自小便大胆,惹了不少的祸,这些祸放了旁人早就已经没有命了,可在他身上,也只是罚跪。而他这会儿这样说,只是为了掩饰自己忤逆皇上的严重。 他可以打马虎眼,花青却不行,她直接道:“皇上可是给你赐了婚?” 薛离没有回答,花青接着道:“将军还拒接了。”这句话已经接近肯定了,除了这件事情,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皇上动这么大的怒火,罚一个有功之臣。 与婠伊公主的婚事放到往日里还好,可偏偏是这个梵珈和尚见了婠伊公主之后的时候,皇上正因为婠伊公主的痴心不改而生气,这边薛离就拒了婚,皇上必定得动大火。 花青正要说道薛离,却见他将自己的腿上一捂,“嘶”了一声,脸立即皱在了一起。她被打断了原本要说的话,忙看向他的腿,道:“可是腿开始疼了?” 薛离淡淡地点了点头,道:“许是方才给你开门的时候,腿上的伤口又裂开了。”说着便看向了桌上的药。 花青觉得有些不对,抬头看一眼薛离,见他神色依旧冷峻,并无玩笑之意,于是:“药就在这里,找个丫鬟来给你上药吧。” 花青话音刚落下,便听得薛离笑出了声来,花青看向他,听他道:“你来的路上难道没有发现,我这里一个丫鬟也没有吗?” “为何?”花青接道。 “因为不需要。”薛离将头仰了起来,靠在椅背上道。这个姿势从花青的方向看着,特别像是他高傲地对丫鬟们表示鄙夷,可花青却明白,他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第18章 花青看着他桀骜的表情,低声道:“将裤子撩起来。”话方说出口,脸上便羞得酡红。 薛离见她脸红了,也露出了笑容,将腿上的伤露出来。 见到薛离伤的时候,花青便笑不出来了,她原先想着,不过是跪了一晚上,至多是膝上留下了伤,可谁想到他的伤实在是太多了,深的浅的、大大小小的布在腿上,虽然现在也看不清楚了,可依着那些陈年旧疤,便能够想象伤的时候有多疼。 清落皱着眉头,看向其中最深的一处伤疤,道:“这个是怎么来的?” 薛离却在她头顶苦大仇深的模样,好像那道伤有什么奇特来历一般,道:“那个,是小时候上树掏鸟蛋,谁想到姨妈带着人从后面追了过来,就……掉了下来。” 花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见他沉重的面孔,她还以为这伤有多恐怖,非得他这般样子说了出来。 “那这个呢?”花青原本想要心疼他的心思已经去了大半,指着另外一处伤口。 “那个呀。”薛离这次倒是答得爽快,“是教训宋峥那小子留下的。” 花青挑了挑眉毛,没有想到宋峥看着瘦弱,竟能够打得过薛离,薛离看到她目光便知道她的想法了,解释道:“那小子虽然弱,可却鸡贼得不行,说好我们两个人打的,他却找来了沈清见帮他,还带了一众宫女们为他打气。” 薛离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面的光泽是花青从来没有见过的,想来那个时候的初识到现在也仍是值得怀念的时候。 不等花青从他怀念的目光中反应过来,便听得薛离接着指着别的地方道:“还有那个,是和赵长宇那小畜生打架时留下的,这个是小时候练刀留下的,这个是……”说到最后一个,他停了停,“这个是……” 薛离和花青的目光同时停在他最新的一道伤上,道:“这个是忤逆皇上留下的。” 花青听到他的话,也是一顿,将那药瓶的瓶塞取下,道:“我为你上药。” 语罢,便专注地看着薛离的腿上伤口,跪得时间太久,所以膝盖上的皮已经开烂了,他也没有及时上药,所以这会儿翻出来的膝盖肉里带着深红色的血。 花青站起身来,道:“我还是先去找点酒,给你其清洗了伤口以后再上药罢。” 薛离点头,却并未有动作,花青看着他的伤口,也不忍再叫他,于是自己出了门寻酒。 “酒在哪里?”花青问道。 因为这周围没有见到一个丫鬟,花青只好顺着方才薛离告诉她的方向走去。到了酒窖的时候,才看到了两个家丁,两人见她看着面生,问了过后知是薛离的客人也放她进去了。 花青拿了一坛酒回来,道:“未曾想到,薛将军竟有这许多好久。” 薛离看一眼她放在桌上的酒,道:“花青姑娘好眼光。” 花青听了他的话重新看向自己拿来的那一小坛酒,只听薛离接着道:“一拿就拿了我那窖中最好的一坛。” “那,我拿回去换一坛吧。”花青说着将桌上的酒坛拿起,转身欲要重新换一坛,却被薛离从后面将手腕一拉,两人同时愣了一下。 “不必了,就用这坛吧。”薛离冰冷的目光中,好似被打破了一角,而后慢慢散开,将原有的锋利消融,让花青看着他再没有了平日里的威慑。 “好。”花青点头,将酒坛打开,一只手拿着她方才出去取的干燥面巾,另一只手端着那一坛酒。 在得到了薛离眼中肯定的回答之后,她才动手将酒坛倾斜,酒水顺着坛子的边沿流了出来,落在薛离的膝上,花青能够明显地感受到他腿颤了一下。抬头看去,见他一双的眸子中未有波动,这才放心低头继续清洗伤口。 处理好了伤口之后,花青这才将药向他的伤口上撒了药。薛离看着花青为自己上药时候的认真模样,不觉有些恍惚。 “好了?”花青看向薛离。 见他没有反应,正张口欲要再问,便听得他一笑,道:“背上还有伤口,花青姑娘可愿再费些心力?”原本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失神而随口说出来的话,不想花青竟认真地听了进去。 “那……将上衣也脱了吧。”花青认真地看着薛离的背,美丽的眉毛蹙在了一起,并未损伤她的美貌半分,只是不觉增添了可爱。 “不必了。”薛离拒绝道,眼睑拉了下来,遮挡住他漆黑的眼瞳,让人看不出来其中情绪。 “你身后留了伤口,若是不上药发炎了只会更严重的。”花青完全否决了他会找别人来为他上药这一可能。 原来,她早已经看出来了,只是没有挑明罢了…… 薛离此时心中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涌起,仍是顺从地将上衣脱了下来,目光落到他的背上时候,花青才明白,他腿上的伤根本就不算什么。 小伤不论,一道长长的刀伤,从左肩膀的肩胛骨开始,一直到脊梁下面,长度占了整个上半身的四分之一。黑红色的血早已经凝固在了一起,可因为伤口太深,并没有因为血的凝固,就将伤口遮挡住了。 花青泪水立即从脸上滑落了下来,薛离感受到了背部的一滴滚烫,左右晃了晃,想要说些什么解释来,却听得花青道:“这样深的一道伤口,你要留到什么时候去?” 薛离原本想说,即便是没有丫鬟,他也可以召个医师来的,可他心中颤了一下,没有说出来,正咧了嘴想要笑着将这个伤口骗过去。 “或者说,这又是你从哪棵树上掉下来,摔成了这样的?”花青接下来一个问题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端,直接让他的表情愣在了脸上。所幸花青这会儿看不见他的表情,薛离苦笑一声,不再说话。 原来,这个,她也已经知道了。 论起花青对薛离的感情其实是很复杂的,她在经过婠伊公主的点拨以后明白了自己的感情,自己却一直处在一种混沌状态。以至于方才看见他伤口的那一霎那落下了眼泪来,她自己都是没有意识的。只觉得那伤口格外锋利,刺在了她的心口。 她不自禁也就说出了那样的话出来,现在回过神来,心情稍定。心底澄明,薛离对她的心中的一切想法还不知晓,甚至于她现在内心的挣扎,在他那里,可能连印象也没有。 他们两人原本就是因为贤王相识,她与贤王是好友,顺带着便与其他几人熟悉了一点,而薛离,是这几人中花青见过次数最少的一个,也是最陌生的一个。 说是陌生,花青却又觉得他无比熟悉。 思及此处,花青便下定了决心,手上动作也快了些。他背后伤口更难处理,花青忙了许久,头上已经出了一层细细的汗,薛离转过头去,看见花青反应,道:“花青姑娘歇息一会儿吧,这伤口不好处理。” 花青从怀中掏出了帕子来,将头上的汗一擦,目光却并未离开薛离的伤口,道:“无妨。”动作进行完了以后,便拿起了药,准备接着行动。 却听薛离笑了一声,道:“我这伤口恐怕有妨。”语气颇为无奈。 花青这才意识到他的意思,忙停下了手:“抱歉,是我弄疼你了吗?” 薛离没有回答,算是变相地回应了花青的问题。 见她动作停下来以后,薛离这才转过身来,道:“婠伊她如何了?” “状况不怎么好。”花青听他提及婠伊公主,也担心了起来,将这些日子婠伊公主的变化看在眼中,花青心中实在不是滋味。 她在折花楼中长大,见惯了负心的男人,说不上是不相信感情,只觉得实在难得,她遇见的贤王,也算得上“负心”二字,只是两人从未说明过感情,所以也不算。 “为何突然到将军府来了?” “素心告诉我,你受了罚,状态不怎么好。”花青如实回答道,还是不免为他担心,“皇上,不会还怪你吧?” 花青这句话的潜台词其实是两个意思,一方面是皇上是否还想要他娶婠伊公主,另一方面是他是否还要跟皇上对着干。 话一出口,花青便一时自己的话有歧义,正想要解释,便听见薛离像是没有听出其中意味一般,“皇上的心思定然是没有打消的,可眼下这个时候,婠伊她不能自己站出来,这圣旨,只能由我抗。” 他虽然是没有听懂花青话中意思的模样,却给她解释全了,花青心中明白,婠伊公主不愿意嫁给薛离,可她若这会儿提出来,只会让皇上想起梵珈和尚的事情,莫说是同意了,不杀了那和尚便是万幸。 “上药吧。”薛离不顾花青这会儿正在思索什么,便吩咐道。 “好。”花青点头。 她手下动作利索,将药上完包扎好了以后,将桌上的东西也都收拾好了,这才准备离开,道:“将军好生休息,花青这就离开。” “将军?”她离开的动作有些仓促,以至于薛离从后面抱住她腰的时候她有些反应不及,脚下踉跄了一下,跌坐进他的怀中,他的气息在她而后,她听得清楚她坐在他的腿上之时,他已经呼吸顿了顿。 她挣扎着想要起来,薛离身上还有伤,她在他怀中连动也不敢多动,便听见他在她耳边“嘶”了一声,她忙止住了自己要起身的动作。 两人此时正对着,他的气息正对喷洒在她的脸上,花青看着他下一步的动作,他已经要靠近她的脸了。 不等花青有何反应,薛离忙将花青从自己怀中拉了出来,道:“抱歉,我失礼了。”他这句话说得有些慌乱,与他平日里说话时或桀骜或冷漠的态度完全不同。 花青感受得到,他的气息已经乱了,花青温柔一笑,道:“无妨。”语罢,这才离开了。 第19章 花青出了薛离的房间,步子走得格外急些,管家看着她沉默的表情,不敢多问。 方才花青给薛离上药,他都是知道的,以为是薛离的脾气惹怒了花青,所以还是忍不住劝道:“花青姑娘,我家将军他其实并没有你看的那样坏,他可能做了什么事情、或者是说了什么话让你不高兴了,但这真的不是他的本性,他真的不坏,他真的,很孤独。” 他真的很孤独。 后来这句话无数次在花青脑中响着,也一直支撑着花青,她想,她要陪在他的身边。 花青听及这句话一愣,转过头温和一笑,道:“多谢管家,你放心,我和将军他……没有闹矛盾。”她好像明白,为何她看到他的时候,会是那样奇怪的感觉了。 管家听了花青的话这才点头,方才那话是他一时没有忍住说出来的,说出来的一瞬间他就后悔了。可现在看到花青有些缓和的脸色,他又不后悔了。 花青在离开了将军好远以后,步子才开始放缓。春天的风拂在脸上是温凉的,没有寒冬时节那般刺骨,将阳光也融合进去了一般,撩得人心发痒。 她忽的脚下一顿,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又恢复了正常的步伐。 花青到底是没有回去折花楼,才在路上,便被素心叫住了,她喘着气道:“姑娘叫奴婢好找,快跟奴婢进宫去,公主她不好了。” “怎么了?”花青心下一惊,她这才离了一会儿,公主怎么就不好了。 “公主她彻底昏过去了。”素心着急道,“现在唯有姑娘的话,公主能够听进去一些了,姑娘快去看看吧。” “好。”花青点了点头,帮摁着素心回了皇宫中。 踏进婠伊公主寝殿的时候,她已经醒了过来,可却已经如同一个失了灵魂的木偶一般,瞳孔无光,动也不动一下。 一旁还站着担心的贤王,看见花青进来的时候,他目光全落在了花青身上。花青也看见了他,他精神恢复了很多,也仍旧向从前一般,温润如玉,只站在那里,就能够夺走所有人的目光。花青礼貌地向贤王欠了欠身子,点了个头,贤王意会,两人目光交流之间,贤王已经明白了许多。 若说早先的诀别,他还心存执念,这会儿花青的神色,已是全放下了。这样一想,他便也露出了一个善解人意的笑容,一样的明媚。 案上放着早上的米粥,竟是一点没动,只是旁边多了一个碗,看那样子,想必是太医已经来看过了。花青看着那碗,道:“拿下去热一热吧。”虽说如今天气不冷,可她饿了这么久,直接吃下去肚子也不舒服。 离得最近的妍儿并未做回答,素心上前来,却未接过花青手中的粥,低眉道:“姑娘,这粥皆是热了的。” 只恐婠伊公主什么时候又想要用膳了,所以这粥,过一会儿便重做一回。 花青闻言点了点头,走到婠伊公主床边,叫了一声:“公主?” 不见她回答,方欲再叫,便见婠伊公主眼睛微动,手指抬了抬,花青忙将她的手接住。 “公主。”花青又叫了一声,这些她清楚地看到了婠伊公主眼中的变化,她听见了她的声音。 “花青……姐姐……”婠伊公主这一声叫得微弱,花青听得心都颤了颤,好好的一个明媚女子啊。 “我在呢,婠伊。”这一次,花青没有再称她为公主,“既然醒了,那便喝一点粥吧。” 婠伊的胳膊向花青的手中推了推,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花青细眉一蹙,道:“你这样,他看着也不会安心的。” “他哪里……会想要看我。”婠伊公主这话说得决绝,两行泪随即顺着苍白的脸颊滑下,看着异常虚弱。 “你再这样下去,便真的见不到他了。”花青听了婠伊公主的话后一愣,很快反应了过来,“婠伊难道这么快就要认输了?” “花青姐姐,惯会哄我。”婠伊公主笑了笑,算是允了。 花青身后的贤王与素心听到这句话皆是宽心,向花青投去感激的目光,花青这会儿忙着喂婠伊公主吃粥,顾及不得两人的反应。 待婠伊恢复了一会儿以后,她眼中的泪水才如决堤了一般,往下掉。 “说说吧。”花青一下子便看出了她的心思,“这样折腾并不只是因为皇上赐婚的事情吧。” 婠伊公主的目光微微露出了一点惊讶,还不待她问出,便听见花青道:“薛离已经拒绝了皇上的赐婚,你应该是知道的,所以定然不是因为皇上才成了如今这副模样的。” 不知为何,听见花青口中念出“薛离”二字,祁照临突然心中有些不痛快,具体不痛快在哪里他却又不清楚。 很久以后,他才知道,他当时的那种情绪叫做嫉妒,而他之所以会嫉妒,是因为花青念出那个名字时候的特殊感情,将他身上所有优雅、风度的细胞全都杀死了。 “花青姐姐,你可有过那种失去深爱的感觉?”婠伊公主突然问道,因为她哭得嗓子有些哽咽,所以这会儿说话都带着颤音。 祁照临心中打了一个突,花青沉默着没有说话,婠伊接着道:“他的心中只有他的神佛,根本就没有我。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我希望花青姐姐你一定不要经历,那太苦了,真的太苦了。” 花青拍着婠伊公主的背,一面拿着帕子将她脸上得了泪水擦干。 婠伊公主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他不要我了。” 花青见她终于能够将症结说出来,心中放心许多,道:“先振作精神,莫要先将自己打垮了,好不好?” 花青还记得,说到梵珈和尚的时候,脸上的那种光彩。若她也经历了那种若即若离,若她也被人抛弃了,她会不会也成了这样不要命的模样,答案是否定的。 婠伊点了点头,花青这个时候才放心下来。 在落霞殿多呆了两日,花青才回了折花楼。她不知道,她前脚刚离开了皇宫,后脚贤王便在落霞殿中处置了一个宫女。 “奴婢没有做错什么事情,不知贤王为何会动如此大的怒,求贤王饶命。”妍儿此时正跪在贤王面前求饶。 “没有做错什么事情吗?”贤王一向温和,这会儿表情却严肃得妍儿也打了一个颤。 “奴婢、奴婢没有。”妍儿顿了顿,仍是倔强地回答道,她不过是帮着贤王妃欺负了一下花青,也不过是给了花青几个冷眼罢了,即便是说出来,也定不得她的罪的。 “婠伊公主昏迷在床,可是你阻拦了宫女去找花青姑娘的?”贤王墨色的眸子淡然,看着妍儿的目光连一丝情绪也不舍得给。 “……是。”妍儿跪地战战栗栗地回答道,她就是看不惯公主会那样听一个青楼女子的话。 “干扰公主恢复,即谋害公主,赶出宫去,永生不得回紫禁城。”贤王语调平淡地发了命令。 妍儿听见贤王这句话立即着急了起来:“贤王饶命!贤王奴婢只是一时糊涂!奴婢是落霞宫的人,即便是要罚也应该是公主,王爷责罚,恐怕是有失规矩。”她是选进宫的,若是现在被赶出宫去,银子没有了不说,回去也会受到非议的,今后还能不能再嫁出去也不一定了。 “本公主允了。”婠伊公主从房间里面走了出来,声音不大,却极有威慑力。 妍儿一下子跌坐在地,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花青才一进折花楼的门,便被花妈妈拉着从上至下看了一圈,道:“可有出什么事吗?” “花妈妈,怎么了?”花青不知她为何神色如此紧张。 “今日武安将军来折花楼中找过你了,没有见到人,又气冲冲地走了,他没有对你怎么样吧。”花妈妈见她一切正常,这才放心问道。 花青眸色微微变化,他还来找过她:“没有。” 花妈妈注意到了花青目光的变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道:“你可是对他……” “花妈妈,我……”花青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打断。 “这还用花妈妈你说吗?”胭脂便一脸风情地走了过来,“花青这些日子,几时离了武安将军?花妈妈你可千万对花青好一点,如今虽然没有了贤王这棵大树,今后她还有武安将军在呢,那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花妈妈惊讶于花青心意转变得如此之快,正待要问,便听见花青解释道:“花妈妈,我与贤王,并非那种感情。”他们从未有过那种感情,如今想来,原不过是知己之情。 花妈妈听懂了她话中意思,既然对贤王不是那种感情,那便是对薛离是那种感情,诚如胭脂所言,那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花妈妈怎么可能不为花青担心。她如今倒是希望,花青心中的那个人是贤王了。 “花妈妈放心,他心中并没有我。” 我与他,是不可能的。 后面这句话,花青到底没有说出来,她又何苦这样伤自己。 “他怎么会?”花妈妈想着从前薛离来找花青的时候,倒确实是从未有过对她喜欢的表达,而且她见惯了风月场中的男子,像薛离这样的,一般不会动真情。 “没错,都是我一厢情愿,所以花妈妈不必担心,我不会被这种感情影响的。”花青目光笃定看着花妈妈。 “好孩子。”花妈妈将花青的手拍了拍,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孩子。 她们都是有着一副好皮囊的人,要想找个好的地儿嫁了并不是难事,可她却看得出来,这孩子要的,并不是那些,她想要的,是真心。 那东西,是这风月场中最少见的。 第20章 婠伊公主自那日以后,再为提及过梵珈,也再为闹过脾气,像是将这些事情皆忘记了一般。 可任何一个熟识她的人都知道,婠伊公主变了,不如从前那般活泼,也很少笑了,她好像也站在那里,好像也弯着嘴角,却不见她的笑意,身边的人虽多,却总好像是孤身一人。 也正是这个时候,来了一个人,一个让花青不知道是该感谢她,还是讨厌她的人。 南阳那场战争结束以后,南阳成功地归顺了齐国,大齐与南疆交恶,按理来说是应该直接成为对立方的。 因为南阳掌握着南疆对外的经济,所以南疆君主才一直想要将南阳夺过来,不受大齐的牵制。此番虽然兵败,南疆却因此不敢明面上与大齐对着干,所以便有了派使臣来和谈这一招。 皇上虽然对南疆这种做法十分不耻,可仍是笑着应了。既然南疆主动派了使臣过来,这就代表着他们向大齐低头了。大齐要的,不是这点蝇头小利,想要得到天下,自然先要有容纳天下的胸怀。不管皇上到底有没有这种胸怀,表面功夫他还是要有的。 南疆是个风俗习惯与大齐皆不同的国家,南疆保守,女子生下来便要在房间中养着,足六岁以后便要带着面纱,不能露面于陌生男子。当然,自己的家人与心上人除外。 他们一行人来的时候阵势浩荡,引得百姓围观。 两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员在前面带路,后面跟着马拉着一应贡品,因为上面皆用纱遮盖,所以百姓并不得见其是何物。不过目光全集中在了紧跟着两个官员的轿子上面。 这个轿子与大齐一般的轿子不同,并非是全部遮挡住的,四周皆用软纱遮着,虽说是遮着,却能看得清楚里面有几个人。那软纱也并非是一般的软纱,在阳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引得人移不开眼。 “早听说南疆的女子生得漂亮,尤其是南疆公主,只是可惜戴着面纱,见不得其面。” “我倒是觉得,在最前面那个人生得极美,若是个女子,定然是个倾城的佳人。” “那个是南疆公主吗?只远远看着她的身形,我便觉得魂要被勾走了。” “什么呀!那个是南疆公主的侍女,你看那个在轿子最中间的才是。” “公主她转过头来了!”一声惊呼,紧跟着便是一群人的惊叹声。 他们虽没有看见南疆公主的长相,却清楚地看见了她的眼睛,媚眼如丝,眼尾直勾得人心痒痒。她面容冰冷,只转过头的那一下,似乎是笑了,将软纱的光彩全部夺去。有了她的对比,方才见到的那两个侍女倒当真是庸脂俗粉了。 那公主转过了头,对着身旁的侍女说了什么,那侍女点了点头,忙下了轿子,向前面的那个官员禀报。 其中一个听了侍女的话以后,面露惊异,缓了好久,这才点头。 一行人等到了皇宫,见过了皇上。 “南疆皇子姜振携南疆公主姜雪见过大齐皇帝。”他们一行人行的皆是南疆的礼,将手放在胸前,微微弯了下身子。那两个在前面骑着马的,有一个是南疆皇子,生得眉清目秀,竟好看得不像个男子。 “南疆皇子免礼。”皇上的目光定了定,这才道。 一番话后,到了宴席上的时候,才算是定了下来。 南疆公主将大齐这边坐着的人一扫,像是在找什么人一般,看见一个桃花眼的,眯着眼睛冲她笑着,她冷眼将目光转向一旁,一个目光清冷的,正在自顾饮酒,似乎是注意到了那个桃花眼的动作,他向身旁看了一眼,那桃花眼立即安分了下来。南疆公主继续向一旁看,便看到一个温润如玉的,看着温和,却面色不郁,眉眼之间像是积了早先南疆的未下霜雪一般。 她没有找到,那个她想要找的男子。 她神色突然变了一下,向身边的侍女重新说了一句什么,面色担忧地看向她的哥哥——姜振。 姜振哪里不懂得自己妹妹的意思,端起酒樽,向皇上道:“姜振以此酒为契,希望大齐与南疆的友谊如同此酒一般,长长久久,不分不离。” 皇上的目光变得深沉了一点,却并未有任何异样,端起酒樽喝了下去,大笑了一声,道:“自然!” “敢问皇上,今日可是人未来齐?”他目光一沉,直视着皇上。 “今日在场的,有我大齐皇子公主、各级官员,哪里有未来齐全的。”皇上一笑,将他眼中的不满压了下去。 “那日攻陷南阳的时候,姜振正好也在,正好瞧见了一个威武的将军,只是今日未曾得见。”姜振说着重新坐回了位置上,语气之中颇为遗憾。 正是此时,南疆公主江雪看着那桃花眼目光变得难以捉摸,她听不见他在说:“原来不是盯着祁照临来的。” 沈清见重新给杯子里面添满了酒,道:“反正不会是冲你来的,何须担心?” “正是因为不是冲我来的,我才担心啊。”宋峥一拍桌,气恼道。 想他宋家公子风流倜傥,整个余安城谁人不知,这样一个美人儿来了,竟连他看也不看。着实让他丧气。 “你怎么知道,这不是个毒美人儿?”沈清见一笑,将酒送入口中。 “怎么可能?”宋峥眯着眼睛看向对面,那美人虽然对他的态度冷了些,可仍是美艳的美人儿,皆是这样,怎么可能都像沈清见说的那样可怕。 “你不信?”沈清见神色平淡地看了一眼那南疆公主,便再不看她。 不等宋峥点头,便听见那边的姜振接着对皇上道:“启禀皇上,此番带公主来大齐,公主还特地准备了节目,要献给皇上。” “好。”皇上点头,他一早便知道了南疆人送公主来的意思,却一直未听他们提起,所以也一直按着没有说。从他们一行人进来的时候,皇上便看到了那个南疆公主,只隔着面纱,便知道是个绝色。 而皇上身旁的皇后神色却不怎么好了,她看了一眼那下面立着的公主,又看了一眼皇上的目光。她在皇上身边几十年,哪里不懂得他。只是可惜,这公主看着并非是冲着皇妃的位置来的。这点认知并没有让皇后放松警惕,反而是更加忧虑了。 底下坐着的嫔妃脸上表情便更精彩了,淑妃还没有什么,反而脸上是得意多一些,慎妃就不一样了,不悦全写在脸上了。 “谁不知道,这后宫之中属慎妃最得皇上宠爱,南疆公主一来,皇上可是看也未看慎妃一眼。”坐在淑妃身后的妃嫔道。 她这一句话也深深地刺进了慎妃的心中,看向淑妃,见她只是面色嘲讽地笑了笑,她便更是生气了。倘若他也能够早早的生下一个皇子,哪里需要这般担惊受怕,届时凭借她的家世,便是做个皇贵妃也是应该的。只是可惜,她便是再得皇上宠爱,也始终无子。 姜振向底下一看,便见那个公主向身边的侍女说了一句什么,那侍女又安慰了她两句。南疆公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穿着异族服饰,裙子是半透明的深紫色,隐隐绰绰的可以看见下面穿着黑色的底裤。身上亮光闪闪,恍若一个仙子一般。 这个仙子隔着面纱,让人看不清楚她的脸。可是仅仅是她那一双灵动的眼睛,便足以将在场的所有人的魂勾走。 她开始跳舞的时候,才真正地将所有人都吸引住,南疆的舞与大齐的规矩的舞不同,南疆的女子虽然将自己裹得严实,可这一个姿势下来,便让人将她的身材看得清楚,也将她的魅力看得清楚。她的腰身极软,往后一弯如同蛇一般,眼睛却又像狐狸一般惑人。 这不是个仙子,是个妖精! 慎妃紧紧盯着皇上,清晰地看见他眼底已经出现了名叫欲望的火焰。 “这公主美则美矣,这眼睛也着实勾人,只是可惜,却不将人放在眼中。”宋峥斜靠在椅子上,用折扇撑着自己的脸想。 他话音刚落下,便看见那公主向他看了一眼,美得惊心动魄! “她看我了!她看我了,沈清见你看到没有?”宋峥一面说一面向沈清见道,南疆公主将舞跳完了,向皇上行了一礼后才回到自己的座位,正是在这个途中看了他一眼的,她回了座位又向那个侍女说了一句什么,侍女开始低声笑了。 他们坐的是对面,可是因为南疆公主说的是南疆话,所以宋峥听不明白。 沈清见挑了挑眉,看向他,颇为无奈道:“你可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吗?” “什么?”宋峥期待地看向沈清见,方才那个公主谁也没有看,只看他最多,定然是夸了他的。 “她说,大齐宴席之上,竟也会有这等痴汉。”沈清见斜了宋峥一眼,淡淡道,见他露出受伤的表情接着道,“不过你也不必太难过,她来所为的,既不是皇上,更不是皇上。” “那是为谁啊?”宋峥好奇道,又将目光移到那南疆公主的身上,像是注意到他的目光一般,南疆公主这一眼倒是与他对视了。 惊得宋峥忙坐直了身子,还真是,蛇蝎美人。 宋峥看向沈清见,见沈清见并无给他回答的意思,反而是向他示意向上看。 “我南疆愿与大齐结永世之好,姜振特地将父君最宠爱的女儿带到大齐来,希望将公主嫁予武安将军,自此归顺大齐。” 他此言一出,宋峥拿着酒的手都抖了抖:“怎么又是找薛离的?” 一旁的沈清见没有给他回答,皇上也未曾料到,以往和亲皆是与皇上或是皇子,这南疆倒是古怪,一上来便是找一个将军。 若是旁人也就罢了,这薛离…… “不可!”不等皇上发话,便听得一声娇斥,使得在场的人更加疑惑了,同时将目光移向另一边。 第21章 待看过去,正是婠伊公主。 她这些日子一直安分地呆在宫中,众人未曾想到今日这样的日子她竟会出来,也未想到,她竟会出言阻止。 转念一想也是应该的,传闻皇上早已经属意薛离作为婠伊公主的驸马,只是不知为何,还迟迟未定。 众人思及此处,又将目光放在了那个高座上的人身上,等待着他发话。 而南疆公主则是将目光落在那个神色淡淡的公主身上。 从一开始她便注意到了那个公主,与旁人对她好奇的态度不同,婠伊公主从一进来便静静地坐在那里,连她看也没有看一眼。却可见得皇上与皇后的喜欢,因为她不只一次地看到皇上与皇后看向她了。 这样一个人,居然突然站出来阻拦她,南疆公主无害地笑了笑,站起身来道:“公主可是也喜欢武安将军?” 婠伊公主抬眼看了她一眼,并未说话,这应该是她今日看自己的第一眼吧,南疆公主心想。 南疆公主接着道:“在我们南疆,若是有两个女子同时喜欢上了一个男子,那么那个男子可以将这两个女子皆娶回家的。不过看着公主的模样,应该是不愿意的,既然如此,那咱们便公平竞争如何?” 她说了这许多,婠伊公主仍是一句未理她。 只听得高座上的皇上道:“既然南疆有心与大齐交好,自然也不急在这一时定下亲事,贤王,先带他们去驿站住着,此事过两日再议。”皇上的语气之中竟难掩喜悦。 而皇后在听到这个话的时候,目光便看向了贤妃,两人相视一笑,在心中达成了默契。 底下的南疆皇子面色有些难看,却不得不从。 南疆公主则是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婠伊公主,这才顺从地应了。 这个公主是什么意思?她也喜欢薛离? 可她分明没有在她眼中看到一丝波澜,她看着自己的眼神里面有愤怒,可却有些奇怪。这并不像是一个女子看情敌的眼神,莫非这个公主已经自负到了可以不将自己放眼里的程度? 姜雪将婠伊公主上上下下打量了一边,生得很美,面容可爱,绝对是与自己不一样的风格。只是不知为何面上带着一层雾气一般,让人看得不真切。分明用纱将自己遮起来的人是姜雪,可她却觉得那个被阴郁罩住的人是婠伊公主。 婠伊公主像是意识到了她的目光,将目光重新在她脸上扫了一圈,这才淡漠收回。得到了皇上的回应的她已经没有接着在这儿呆着的必要了,她脸其他人看也不看就离开了。 真是,够冷漠! 当然,这也从另外一个方面说明了这个公主确实是受宠,不好对付。 南疆公主看向自己的哥哥眉头紧皱与下人对话,用南疆话道:“哥哥,那个公主是何来历?” “皇上有意将公主嫁给武安将军。”姜振看着那公主远去的背影,他怎么觉得,那身影带着孤寂,顿了顿才接着道,“只是此事虽然传播甚广,却并没有真的赐婚。” 他话方说出口,便见南疆公主面色变得凝重,她的猜测没有错,这其中一定有蹊跷。 他们虽然觉得大齐人听不懂南疆话,可仍是小心了些,这些话皆是压着声音说的。 只是两人不知,即便是这样,在他们的对面已经有人将他们的话同步翻译给身边的人了。 “这个新来的南疆公主要和婠伊公主对上了?”宋峥语气中难掩激动地道。 祁照玉原本以为他是为公主担心,转过头去一看,却见那眼中熊熊燃烧的,分明是八卦之火,祁照玉白了宋峥一眼,对沈清见道:“婠伊她才受了委屈,这些日子颓废得很,会不会对她有什么伤害?” “这或许,于她而言是好事。”沈清见目光一如既往的平淡。 “沈清见,你真的不为薛离担心吗?”宋峥怪异地看了沈清见一眼,虽然他和薛离相爱相杀,可宋峥却明白,沈清见心中,对薛离这个朋友还是很看重的。 没错,即便是他总冷着脸,没有多说几句话。宋峥也明白。 “这是两个公主,薛离娶了哪个都是赚了,我们又何必为他担心呢?”沈清见故作糊涂道。 一旁的祁照玉听了沈清见的话就要点头,看着自己身旁祁照临突然低下来的气压,竟不敢说话了。 宋峥看着沈清见邪邪地笑了笑,道:“沈清见,你果然腹黑。”语罢,已经起身准备离开,桃花眼一眯,带着一贯的风情味道,仿佛他方才说的话,是一句调情的话一般。 “薛离今天未来,当真是亏了,我总觉得那公主的舞是专门为了他准备的。”祁照玉试探着道。 “他倒是想来,只是不敢罢。”宋峥听见祁照玉的话,远远回应道。 不敢?薛离会有不敢的事情吗? 祁照玉心思不定地想了想,看见沈清见露出了会意的笑容,或许,真的有吧。 祁照玉看不明白这二人的反应,祁照临却不一样,他将眼前的局势看得明白。 他不禁紧盯着祁照临的脸,看到他一脸严肃,出声问道:“三哥?” 祁照临并没有回答他的话,甚至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直接起身离开了。 南疆公主离开了宴席以后,并没有直接离开。她去了一个与出宫之路相反的地方。 落霞宫内,婠伊公主早已经失去了在宴席之上的淡定从容,她着急地在原地转来转去,最终做了一个决定,素心将婠伊公主的担心看在眼中,见她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忙跟着婠伊。 “公主要去哪里?” “去父皇那里。” 丝毫不拖泥带水的对话,却让素心整个人一震,自公主被禁足在落霞宫那日以后,她便再也未去过皇上的甘露殿,这一次却要亲自去,而且还是在阻止了武安将军的婚事以后。 素心唯恐一会儿又出了什么乱子,紧紧盯着婠伊公主,一步也不敢放松。 “你要将那个妓子再带进宫来?”皇上眉毛微不可见的皱了皱,他是知道祁照临与花青之间的关系的,花青那样身份的人,皇上都不愿意她给祁照临做妾,更遑论是跟婠伊相处呢。 “父皇不愿意?”婠伊公主挑眉道。 皇上看着这个他从小便宠爱的女儿,经历了这些是以后,她好像变了些,若是以往,此刻她定然会拉着自己的胳膊撒娇的。 但现在,她只是神色平静地站在那里。 “好。”皇上点头,如果仅仅是让花青进宫,就能够使得她开心,那他又为何不满足她呢。 他看着立在自己面前的婠伊公主,她听见自己的话之后,突然露出了一个狡黠地笑容,娇声道:“就知道父皇一定会答应婠伊的。” 那一瞬间,皇上便明白了。这个小机灵,她一早便知道他会答应她,方才那样子,不过是逗着他玩呢。 “你这丫头。”皇上宠溺地看着婠伊,全然没有计较她方才的态度。 “父皇可生气了?”婠伊公主眨着她那天真无邪的眼睛看着皇上,前一阵子的沉寂消失殆尽了。 皇上还未回答,便听得婠伊接着道:“婠伊从前不懂事,父皇可生气了?”她黑白分明的目光之中,透露出了认真。 “婠伊如今懂事便好。”皇上轻轻抚了抚婠伊公主的长发,眼神中满是宠爱的纵容。 “父皇最好了。”婠伊抱着皇上的袖子道。 里面父女和谐一片,门口立着的太监也擦了一把汗,总算是和好了。素心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她方才见公主突然要来见皇上,还以为,以为公主……素心想着,面容便严肃了起来,若真有那一日,她一定会阻止公主的。 婠伊公主才回到自己的寝殿,便看到一个女子在自己的门口站着,她眼睛迷茫地向四周看着,像是迷了路。 婠伊公主皱了皱眉头,走近了道:“你为何在这里?” 那南疆公主转过头来看着婠伊,眼中的迷茫一点点消失不见,瞳孔中突然显出了一点光彩,变成了惊喜,而后又很快地收敛住了,她用着与在宴席上完全不同的目光看着婠伊道:“我不知道从哪里出去。”目光单纯且纯净。 花青才从皇上那里过来,心情正好,也没有为难南疆公主的心思,向她指了指:“沿着这个方向往左走,然后右转,看到一个宫门,再向左转……最后看到站着一堆侍卫的地方便到了。” 南疆公主美丽的眉毛轻轻地皱在一起,仿佛是竭力想要掩饰住自己根本就没有记住的事实一般,道:“我,我……” “你想要去我宫中坐一会儿吗?”婠伊公主果断申请邀约道。 素心一脸惊讶地看着婠伊公主,公主最近行事有些奇怪呀。先是突然出了宫门,来参加这个宴会,后又主动与皇上冰释,这会儿又盛情对待一个异国公主。 公主不是应该不喜欢这个南疆的公主吗? 当然,这句问话素心只敢在心中问出。她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南疆公主,她这个时候正纠结着,纯净的眼睛中此时出现了矛盾。 像是内心终于斗争结束一般,她向婠伊公主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道:“好,婠伊公主。”这个甜美的笑,婠伊也只能通过她只露出来的眼睛看到。 作者有话要说: 在将军府的薛离突然打了一个喷嚏,谁说春天就不冷了? 宴会?不敢不敢。 来使是哪里的?南疆。 若是皇上想起了他拒婚的事情…… 薛离果断给自己加了一个被子,然后悠悠闲闲地躺着。 第22章 素心看着这两个人,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个南疆公主竟然和从前的婠伊公主有点相像。不过是因为她现在在皇宫之中,所以露出的怯意有些陌生。 南疆公主进了婠伊的房中,小心却并不冒犯地将婠伊的房间打量了一圈。 婠伊公主像是全然没有发现一般,笑着问道:“公主才刚来大齐,很多地方都不熟悉,今后若是有什么不懂得,都可以来问我的。” “真的吗?”南疆公主眼中的喜悦好像能够溢出来一般,眼睛亮晶晶的,宛若宝石一般闪耀。 “当然了。” “只是……”南疆公主试探地看了婠伊公主一眼,不敢说出来。 “只是什么?”婠伊公主这会儿宛如一个大姐姐一般安抚着南疆公主,她没有想到,一个女子竟然能够变化得这般快,她眼睛确是生得妖媚了些,可现在里面的纯真又骗不了人的。 “公主知道我此番是为何而来的,若是问了,只怕公主不会高兴?”南疆公主丧了气,睫毛在脸上打下一片阴影,她这般楚楚可怜的样子看着格外让人心疼。 果然,只听婠伊公主柔声道:“你是为了武安将军来的?” “嗯嗯。”南疆公主使劲点头道。 “那你喜欢他?”婠伊接着问道。 南疆公主听见她这话迟疑了一会儿,目光中的纯净散开,化作一团疑惑,道:“我不知道,父君要我嫁给他。” 婠伊公主突然沉默了下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南疆公主接着问道,她一直小心翼翼地看着婠伊公主,生怕她生气了一般。 “他呀。”婠伊公主却皱起了眉头,像是在担心着什么事情一般,若是照着外面对薛离的传言来看,他还真不是个什么好人,“等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那他喜欢的是你吗?”南疆公主可爱一笑,她的眼睛因为她这一笑流露出来的风情,使得身后的素心也吃了一惊,这个女子这样一笑,简直就像一个妖精般诱人。 “我也不知道。”婠伊公主也垂下了眼眸。 “那公主可知道武安将军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这个嘛……”婠伊公主托腮道,“或者是你这样的,或者又不是你这样的,谁知道呢。” 南疆公主随着婠伊公主的恶趣味脸色变了又变,终于明白她是戏弄自己了,红着脸道:“婠伊公主竟这样爱拿人取笑。”即便是这会儿已经微恼,可因为她的娇羞,所以这会儿声音小得和猫儿一样。 正在这个时候,婠伊公主却没有了与她取笑的心思,突然正色道:“若是和亲,不应该是和父皇或者皇兄们和亲,为何会找上一个将军呢?” 南疆公主听她怀疑,面上愣了愣,才呆呆道:“我也不知道,或许是……父皇有他的打算罢。”她像是想起了方才在宴席之上,皇上看着自己的目光,眼下划过一丝不快,不过很快又消失了。 婠伊公主看得清楚,却并未对此有何异议,她父皇看上了一个和自己年纪相差不多的女子,她也接受不了,这南疆公主心下不快也是应该的。 “时候也不早了,南疆公主还是快些回去,生得一会儿你兄长该着急了呢。”婠伊公主起身道,“就让我这丫鬟送你过去吧。” “嗯,多谢婠伊公主。”南疆公主点点头,顺从地跟着素心离开了。 两人正走到门口,便瞧见一个纤细的身影,正好正面迎上,南疆公主惊异地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子,这是她今日在公主未曾见到的。 瞧着她要去的方向,竟是落霞殿。 南疆公主心下正想着,便听见身旁的人行礼道:“花青姑娘来了,公主正在里面等着呢。” 花青微微颔首,看到她身边的人也不惊讶,只是注意到其服装古怪,心下已经明白了是何来历。南疆公主见她如此反应,心中泛起了波澜,这是今日第二个见到她时,没有一点惊讶的人呢。 花青见南疆公主冲自己笑了一笑,心中这才惊讶,点了点头以示回应后便离开了。公主此次特意请了皇上的旨意让自己进宫,她还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如此着急。 花青不知,在她离开了以后,南疆公主却向素心打听着她的来历:“方才那个姑娘生得真好看。”她因不知花青是何身份,便循着素心的叫法道。 素心眼底划过一抹惊讶,不过很快就消失了,道:“那是公主的朋友,生的是好看。”素心答得规规矩矩。 南疆公主见她口风这般紧,也不再多问,只是感叹了一句:“既是公主的朋友,那下次若是再进宫来,想必也是见得的。” “是。”素心不敢多言,是默默地回答着。 花青进了落霞殿以后,婠伊公主却不想方才那样温和的姿态,一见花青便拉着她的胳膊道:“花青姐姐,这下可如何是好,那个南疆公主是来与薛离哥哥和亲的。” “原是这样。”花青心中惊讶,婠伊公主这般着急带她进宫,竟是这个缘故。方才见那南疆公主,是个乖巧的,也不知她何以惊讶成这个模样。 “花青姐姐你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呢?”婠伊公主忙道,“那南疆公主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若是真的看上了薛离哥哥,那你待如何?”婠伊虽听她说,是南疆的君主做主让姜雪嫁给薛离的,可她却不信。 花青前几日才明了自己的心意,却又知道武安将军夫人的身份可能有很多种,却决计不可能是她,所以她只想着这样关心着他便是了,哪里会想着阻挠他的婚事。 再说南疆一族,想要向大齐投诚,却不将女儿献给皇上皇子,反而是给了一个兵权在握的将军,其中用心,更是不可深思。这其中道理,婠伊公主或许这会儿不明白,但皇上却不是不明白,皇上决计不可能应了这桩亲事,可是他却不能直接拒绝了南疆。 那么皇上会怎么做呢? 现下花青倒不是为自己担心,反而是为薛离和婠伊担心了。 “你不过与她见过一面,怎么便这样判断?”花青笑着道,一点没看出来着急的模样,反倒是向平日里与婠伊玩笑的样子。 “我也不是哥没有眼睛的,这识人的事情,错了一次也就罢了,怎么可能还会有第二次。”婠伊公主道。 她之前之所以会受到王玥的蒙骗,不过是因为她三哥从未有过心仪的女子,却又应下了与王玥的亲事,她心中将王玥当三嫂看着,所以没有生疑心。 花青当然知道婠伊所言,受了一次蒙骗是何意思。她方才见到了那个南疆公主,只觉得她虽然遮着面,却是个绝色之姿。那眼睛中所透露出来的纯净,也是世间少见的。 “这等事情,也不是花青一个小小女子所能控制的。”花青斟酌着道。 “你自然是不可以,可是你可以找薛离哥哥,他能拒一次,就能拒两次。”婠伊公主一时着急,便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见花青红了脸,忙住口了。 “我只问一句,公主是不愿嫁给武安将军的是吗?”花青虽然已经知晓了答案,却仍是要确定一遍。 “花青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既已经知晓了花青姐姐的心意,又怎么会做出正等事情来呢。” “公主切莫着急,只记得一点,这些日子无论是她如何对将军好,你一定要沉住气,不要与她相争。也莫要在皇上面前提及两人之事,只专心玩你自己的事情便是。”花青认真道。 “可是……”婠伊公主犹豫地看着花青,宝石一般的眼睛中带着愧疚,“可是方才在宴席之上,我已经说了。” 婠伊公主老老实实地将方才在宴席上的事情给花青僵了一边,还着急地补充道:“花青姐姐你是不知道,好在薛离哥哥当时不在,否则不得被她那个狐媚子一般的眼神给勾走了。他们已经在父皇面前那样说了,我若不从中阻拦,怎么可能。说来也怪,这些日子,我一提及拒婚的事情,父皇就生气,今日听我那样一说,他竟未恼,还允了……” 花青心中明白,这是因为她说的话合了皇上的心意,劝慰道:“罢了,你既说了,便也无须顾忌,不过是……不过是看皇上如何决断罢了。” “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婠伊公主点头道。 花青因见她心情较前些日子好了许多,不由打趣道:“看来南疆公主还是蛮合公主心意的,这来了以后,公主整个人看着都精神了。” “哪里是精神了,花青姐姐还打趣我呢。不过是看着她那刻意装出来的单纯样子,有些好笑罢了,她只知道我阻拦了她们的和亲,却不知道薛离哥哥喜欢的,原不是我这样的。”婠伊公主调笑道。 她虽未明说,花青却听出了她言语之间的揶揄之意。 她又哪里知道,薛离喜欢的是什么样的呢?花青心中叹道。 作者有话要说: 则怀:薛离,你喜欢什么样的? 薛离:…… 第23章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皇上当天晚上便下了令,命沈清见带着南疆公主熟悉熟悉大齐环境。 这其中意思,便令人觉得难以捉摸了。 那南疆公主是奔着武安将军来的,皇上却让太傅之子沈清见带着他熟悉,从头至尾未见武安将军出现过。 而此时,余安城的大街之上,一个身穿服饰的女子,正欢快地在街上跑着,瞧见什么都要用手动上一动。而在她身后紧跟着的两个侍女,也同样是异族服侍。 “宋公子,快点啊!”那女子声音清脆,这样一喊,身后那个华服玉面的公子便快步上前去,走到了她的身后。 “又看上了什么?”宋峥的声音响起。 “这个!”南疆公主兴奋地指着眼前的糖人。 宋峥从身后的小厮身上又取下一吊钱递了过去,动作之际,很快地将眼底的不耐烦掩去,笑嘻嘻地看着南疆公主,道:“公主,你就不想见见武安将军吗?你若是想要见他,直接跟皇上请了旨,他绝对不敢推辞。” 今日一早,沈清见便说给他找了一个美人作陪,他兴冲冲地来了,哪里想到这个美人儿战斗力如此彪悍,他们都已经把半个余安城逛完了,她竟然还这般有精力。一想到如此,宋峥便更是头上冒汗,最消受美人恩,这恩谁爱要谁要去。 宋峥说话之际,南疆公主已经买了糖人在手中,听到他的话眨了眨眼,似乎是在思考。 宋峥立即提起了精神,期待地看着他。 “你说的道理。”南疆公主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便去找皇上,你既不愿意陪我,那就只好请皇上重寻一个人了。” 南疆公主语罢还自顾的点了点头,觉得自己这么做不错。 “还是算了吧,还是我陪公主转吧。”宋峥拉下了脸,无奈道。若是南疆公主直接去告诉了皇上,那最后怪罪的还不是他自己。 “好。”姜雪脆生生地应道。 这…… 宋峥郁闷地想着,这公主莫非是在故意整自己。见姜雪又跑到了前面,宋峥无奈地跟上。 “公主为何让武安将军作陪?”其中一个侍女用南疆话道。 “皇上不愿意,武安将军想是也不愿意,既如此,又何必为难他们呢?”南疆公主弯了弯唇角道,看似露出了笑容,那笑意却并未浸入眼底,看着带着些寒气。 “可公主分明就是为了武安将军来的。”那侍女又道。 “对,即便他现在不能与我一起逛,以后也是会的。”南疆公主回答道。 几人方说完话,便听见身后来了人,南疆公主转头笑着道:“哥。” “玩得可还开心?”正是南疆皇子姜振。 “嗯。”姜雪点头。 “我已经打听过了。”南疆皇子看了看左右,见宋峥此时还离得远,便靠近南疆公主的耳朵用南疆话道,“那个武安将军与婠伊公主之间并无情意,虽然婠伊公主对武安将军很是在意,但是,前一阵子他还拒绝了皇上的赐婚。” “原来……如此。”南疆公主脸上活泼的笑意有些僵硬,紧跟着问道,“那他?” “他好像并无心仪之人,而且……”姜振将打听来的薛离的传言皆告诉了姜雪,她原以为姜雪会有所动容,哪里想到,她眉毛动也没动。 正赶上宋峥走上前来,姜雪并未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用南疆话道:“我既是为他而来的,自然不会放弃他。” 不知为何,宋峥突然觉得这个南疆公主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她说话时候的冷峻,目光中的坚定,都与方才撒着娇想要小玩意儿时候完全不同。 “妹……”姜振还想要说什么,却被南疆公主的话打断了。 “我们回去吧,我累了。”她将手中的一堆小玩意儿向身后的侍女身上一扔,自顾的坐了轿子便要离开,包括那个新买回来的糖人。 “皇子。”宋峥向姜振点了点头,强忍住自己脸上已经抑制不住的笑容,他终于解脱了。 “宋公子,有劳你了。”姜振看着宋峥的眼睛认真道。 “不客气,既然公主要回去了,那本公子也就走了。”他说着向姜振挥了挥手,直接转头走了。 “宋公子当真是洒脱之人呢。”只是可惜,宋峥根本听不见他这一句话。 此时的沈府,宋峥正斜坐在椅子上,张着口无声地对沈清见说着什么。 沈清见神色淡淡,不做回答,一会儿的功夫,便听见宋峥大声道:“他们这到底是说了什么?沈清见你倒是说一句话呀!” “最难消受美人恩,你说的没有错。”沈清见笑了笑,目光中带着别样的色彩,宋峥看不懂,不见他解释又不敢问。 良久,才听沈清见道:“你猜薛离会如何做呢?” “当然是拒绝了。”宋峥回答得毫不犹豫,宋峥虽然看着冷漠些,也不见他有什么好色之举,虽然做事任性,可也不是没有脑子的。 “不只是拒绝,还是果断地拒绝。”宋峥补充道。 “皇上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他的。”沈清见一句话,便为薛离今后的日子定了格。 “所以那公主到底说了什么?不会是些纠缠着薛离不放的话吧,这些女子的心思我最了解了。”宋峥用折扇托着腮,一本正经道。 “那你就没看出来她今日是在故意报复你?”沈清见挑了挑眉,算是认同了他的话。 “我也有此猜想……”宋峥恍然,一拍桌气恼,“好啊你沈清见,明知道那公主对我怀恨在心,还特意让我去带她在余安城中逛,将小爷的腿都给跑断了!” 沈清见白了宋峥一眼,分明他初说时,是宋峥自己高兴得不得了的。 在所有人在底下思索皇上到底是何意思的时候,皇上又做了一件令人惊讶的事情,那便是召薛离进宫,而且特意吩咐了是与南疆公主见面。 薛离到了皇宫的时候,正看见一个女子立在甘露殿中间,远远的他还未行礼,便听见皇上笑骂道:“你这个小兔崽子,前几日迎接南疆来使这样大的事情,竟然也给朕推脱了!” “皇上忘记了,臣要养伤的。”薛离也是不怕,一边悠悠闲闲地向甘露殿走去,一边回答道。 等走到皇上跟前的时候,这才行礼道:“臣参见皇上。” “行了,快起来吧,平日里也未见过你礼数这样周全。”皇上见他进来,只抬眼看了一眼,便将目光移到了南疆公主身上。 薛离又何尝不懂,看了一眼南疆公主,向皇上道:“如此美人,臣未在皇宫中见过,定是南疆公主罢。” 南疆公主被薛离夸得脸一红,只是遮着面纱又看不出来,只欠了身子,道:“见过武安将军。” “公主客气了,公主何等身份,何须向薛离一个小小将军行礼。”薛离忙让南疆公主起来,又向皇上道,“皇上若是没有别的吩咐,臣可就告退了,臣这背上,可是疼得紧哪!” 薛离说完此话,便再不多看南疆公主一眼,一本正经地向皇上瞎扯道。 皇上一听薛离的话,还未回答,便听见外头身旁太监通报,婠伊公主到了。皇上眉心挑了挑,还是允了。 薛离看向门口时候,正是婠伊带着花青进来,笑吟吟道:“可巧得很,正撞上薛离哥哥和南疆公主也在。” 皇上却未在意婠伊公主话中的别意,慈眉善目道:“婠伊这会儿来干什么?”比之方才对薛离的温和只增不减。 “回父皇,婠伊是来问问父皇,这南疆公主,父皇如何打算?” “公主……”南疆公主眨着眼睛看着婠伊公主,眼神中满是单纯的善意,只是婠伊像是没有听见她这一句话一样,并未转头看她。 “这件事情毕竟事关武安将军,薛离你如何看?”皇上换了个思索的表情,看向了薛离。 “回皇上,臣是皇上的臣子,这等事情自然是由皇上来决定了,不过臣倒是记得,前两日在红袖招见的那个舞姬,实是好看,皇上若是这会儿不召见臣,臣这会儿还陶醉在那舞姿当中呢。”薛离一笑,露出了白白的牙齿,看在南疆公主眼中格外的扎眼。 “胡言乱语!这是一国公主,岂容你乱与那下贱之人做对比!”皇上一向知道薛离人混,哪里想到他会说出这样话来,生气地直接站了起来。 可是此时难过的,又岂止是南疆公主,站在婠伊公主身后的花青更是身形都晃了晃,婠伊公主意识到身后人的不对劲,忙转过身去,道:“花青姐姐,你可有事?” “无事。”花青的手此时正被婠伊公主紧紧攥着,像是要给她力量一般,婠伊公主一直未曾松手。 “武安将军且慢,既然今日南疆公主在这儿,那便按照咱们上次说的规矩来,你我二人公平竞争,谁赢了,再论与武安将军之亲事,至于输的那个人,便自动退出,如何?” 南疆公主被薛离一说,原本难堪得紧,这会儿一听自己还有机会,自然是应下了的。 只是皇上看着却不怎么愿意,婠伊公主撒了娇,终于得到了皇上的同意。 “那就明日,你我比武如何?”婠伊公主看向南疆公主的目光一点儿也不客气。 “这……”南疆公主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女儿家,既是比较,也应该是从别的,琴棋书画……” “好,那就琴棋书画。”婠伊公主果断敲定,然后便拉着花青快步离开了,一点儿也不愿再多看姜雪和薛离一眼。 薛离无奈道:“既然如此,那臣也告退了。” “姜雪告退。” “薛将军……”走到门口之时,南疆公主突然出声喊道。 他们二人在南疆是见过的,方才虽未在皇上面前提及,可她就是因为见了薛离在战场上的英姿,才被他折服的。 “南疆公主还有何事吩咐?”薛离回头一笑,“若是误了薛离的事儿,南疆公主要如何赔呢?” 南疆公主站在原地愣了愣,她没有想到,那样冷峻的一个人竟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他竟完全不顾及她的感受。他口中所言的事情,是去见另一个女子,她堂堂南疆的公主,有一日,竟连一个舞姬都敌不过了。 “无事,武安将军慢走。”南疆公主失神落下一句,便前面走了。 而她不知,在她离开以后,薛离脸上那副痞痞的笑容立即消失不见,冷得如同万年冰霜一般。 第24章 虽然平日里婠伊公主任性了些,可她毕竟是公主,在琴棋书画方面自然是不会差,所以花青并不为她担心,她担心的反而是另一方面的事情:“你当真要与她比较?” “这是自然了,那个公主还以为我与她一样蠢,会相信她的鬼话呢。”婠伊公主说着向身后白了一眼,正好看见薛离与南疆公主说话,顿时心情不好了。 花青见她看得入迷,正待要转身,便被婠伊公主一把拉了过来,道:“琴、画两项,我是没有问题的,只是这书、棋……我就不怎么行了。” 花青被她强行拽了过来,也不生气,只是温声问道:“公主便是不行,定然也较别人强上百倍。” 婠伊公主:…… 这话怎么听着有点开心呢?不对,婠伊公主晃了晃头道:“花青姐姐,那书与棋我是当真没有学过多少,从前父皇特意请来了太傅大人教,都被我气走了。” “那你想要如何?”花青挑眉看了一眼婠伊,虽未明着拒绝,但其中意思已经很是明显。 婠伊公主蔫了下来,委屈道:“自然是在别的方面胜过那个姜雪了。” 次日的落霞殿内,宋峥伸着脖子往里面看着道:“不是说今日比较吗?怎么不见人影。”黑色的眼瞳亮晶晶地,像是找到了宝藏一般兴奋。 婠伊公主白了宋峥一眼,道:“你是来看戏的吗?” “没有,当然不是。”宋峥答得理直气壮。 婠伊公主目光下移,宋峥默默地伸手掩住自己为了看两人比较特意准备的小喇叭,民间有热闹之处,小孩子们便会带着这种小喇叭助兴。 “噗嗤!”花青一时没有忍住,笑出了声来。 “花青姐姐,你还笑。”婠伊公主剜了宋峥一眼,拉着花青的胳膊撒娇道,“我薛离哥哥怎么还没有来?”她后半句话是问宋峥的。 “你薛离哥哥今日恐怕是来不了了。”宋峥笑得暧昧,向婠伊公主眨着眼睛。 “他去了哪里?”婠伊公主的脸色立即便冷了下来。 宋峥方才拿她取笑之时,婠伊虽然生气,也不曾露出这样的表情,宋峥不敢含糊,迟疑了一下,才道:“红袖招。” 此三字一出来,婠伊公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红袖招的舞姬,可当真是吸引人哪!婠伊公主想着,手心便掐紧了。正在她气愤之时,手上传来了一股力量,耳边响起了花青温柔的声音:“今日既是公主比较,做主的人也不是武安将军,公主何必生气?” 她是在为花青生气啊! 婠伊公主看向花青,见她温和地朝自己笑着,没有丝毫的勉强,只好勉强点了点头,既然花青没有说什么,那她又能怎么样呢。 两人为了公平,特意请了宫外的琴师与画师来做评比,在弹琴之时,两人皆在画屏之后,琴师不知道那边是谁,只依左右判断,而作画也是不提名字,只拿出作品出来对比。 结果是两次比较,两人各赢了一次,打成平手。 正在两人要进行棋艺比较之时,婠伊公主突然往后一坐,靠在椅背之上,道:“太累了,本公主要歇息一会儿。” 南疆公主委屈地看向自己的哥哥,姜振看到她无赖地向椅上一躺,无奈地笑了笑,道:“公主这是何意,难不成要将接下来的比较,皆移至明日?” 婠伊公主听他此言,忙坐起身来,道:“自然不是,今日南疆公主已然来了,我怎好叫公主再多跑一趟,更何况,薛离哥哥今日也未来。” 婠伊公主的话,无意是在南疆公主心头刺了一下,她愣了愣,一笑道:“那公主想要如何?” “既然我累了,可花青姐姐没有累,一会儿的棋艺比较,就由花青姐姐替我好了。花青姐姐并未有过宫中师父教诲,应不算是欺了公主罢?”婠伊公主此话虽是询问的,却带着恶意的笑容。这个南疆公主自见了她,就一副单纯的小白花模样,便是今日两人已经站在了对立面,她还是不忘对自己露出善意的笑容。 果然,婠伊公主话一出口,南疆公主目光便顿了顿,从婠伊公主的身上移至花青身上。 “婠伊公主这不是耍赖吗?哪里有中途换人的比较方法?”姜振似笑非笑地看着婠伊公主。 婠伊公主并未回应姜振,而是看向了姜雪,她相信,姜雪会给她一个满意的回答的。 果然,在几人的注视之下,姜雪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同意了。 南疆公主一开始受到了婠伊公主的阻拦,错将她以为是薛离的心上人,到现在已经明白自己认错了人。 那日在皇上的甘露殿之时,虽然薛离对皇上的问话轻松应对,却在看见婠伊身后的花青之时,愣住了。旁人那会儿或许未曾看到,她一直注意着薛离的表情,将他那一刻的变化看得清楚。他连皇上的质问都不害怕,却因为一个女子走了进来便慌乱了,若说两人之间没有什么,她当真不信。 所以这会儿婠伊公主一提到,她立即就应了下来,她也想要看看,这个女子,除了长得好看以外,还有别的什么好处。 婠伊看向被自己坑了的花青,撒娇道:“花青姐姐~”婠伊公主未经花青同意,便替她应了一场比较,心中其实是没有底的。花青虽然看着温和,可却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她有自己的坚持,而且格外的骄傲。 “你都应下了,还指望着我拒绝吗?”花青无奈地反问道,自小在折花楼长大,琴棋书画她样样皆学了,自然是不会怕的。到底为何有今日这样一场比较,花青心中也明白,她也不是个不识好人心的人。 婠伊公主眨了眨眼,这是……同意了的意思,她心中惊喜,得意地看向南疆公主。 就连方才在打盹的宋峥这会儿也打起了精神,花青竟然要与姜雪比较棋艺了。 别人不清楚,可姜振却是明白,他这个妹妹,最擅长的便是棋艺了,莫说是他,就连他们的父君,也曾经败给了十二岁的姜雪,如今三年过去,姜雪的棋艺只会只增强不减。 所以听到两人要比较棋艺之时,他不自觉地便将目光在花青身上转了一圈,是个沉稳镇定的人,看着也温和,只是不知道一会儿两人杀了起来会是怎么一个场景。想到这里,他不自觉地将目光移向婠伊公主。 婠伊公主将他的眼神看的清楚,那目光中□□裸地写着让她放弃,可她却一点儿也不恼,反而是自信地看着花青。 姜振不由得又看了一眼花青,这个柔柔弱弱的女子,当真那样得她信任? 姜振与姜雪并非一个母妃,两人之前也并无多大的交情,所以对于姜雪的亲事,姜振只是出于一个兄长的角度,会有一点关心,再无别想。 婠伊公主吩咐下去,立即便有人移换了棋盘上来,花青不温不火,静等南疆公主坐下后这才跟着坐下。 姜雪执黑子,花青执白子,姜雪对自己的棋艺放心,所以她这会儿一边落子,一边目光紧紧盯着花青。花青低眉,将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棋盘上一般,不看她一眼。 宋峥早已经移到了两人跟前,他忍不住打量着花青,她现下全心看着那棋盘,一双墨色的眼瞳深幽幽的,几乎看不见眼白,看着宋峥有些陷入她的目光之中。他晃了晃脑袋,将自己从那一汪古水中挣脱,这才注意到,花青虽是看着棋盘,可实则又没有看进去,她的眼睛,实际是空的。 那她看得这样认真,只是为了躲避南疆公主的目光? 宋峥此时不能出声,所以只能这样看着。他不过出神了一会儿,眼下两人的棋局已经是如火如荼了。 局势到了紧张的时刻,旁边看着的人也跟着紧张得不敢出声。婠伊公主棋艺不大好,所以只懵懂地看着花青,她既不懂,那便只信着花青即可。就连原本不甚在意的姜振身子也紧绷着。 对立而坐的两个人像是完全注意不到他们的紧张一般,她们两人一个是紫色纱裙,另一个是月白色竹青绣的外衫,黑白对立,像是两股不同的气息向周围散开。两人气质原本不同,这会儿看着对比就更明显了。 眼见花青静静地落下一子,婠伊公主的目光早已经不复方才的镇定了,眼下这局势…… 姜振不免又抬眼看一下婠伊公主,像是在说,你们要输了一般。 却见姜雪拿起黑子迟疑许久,终于放下,却并未放在棋盘之上,而是放在了棋盘旁边的桌上,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棋局不放。 “南疆公主?”花青抬眼,温和出声,这是她在两人开始下棋之后看对方的第一眼。 虽是温和的笑容,可南疆公主就是觉得她像是在炫耀一般,她藏在面纱背后的脸已经开始狰狞。 “妹妹,还迟疑什么?”姜振看着她将棋子放下,目光沉重,不知她是何想法。 而宋峥此时却似笑非笑着看向花青,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贤王见过花青跳舞,听过花青唱歌,他们也曾一起作诗,却从未见识过花青下棋的厉害,真是个妙人! 嗯,祁照临若是知道应该会更不好过了。 “我输了。”南疆公主沉痛了许久,才平静地说出了这一句话。自十二岁起,下棋便未遇到敌手的她,这会儿竟然输了,还输得这样一败涂地。 “什么?”姜振与婠伊同时看向那棋盘上,那分明是姜雪占了上风。 “我不过是表面上占了上风,出不了三子,她便能扭转局面,而我,毫无反抗的机会。”姜雪目光平静道。 让一个骄傲的人接受自己输了原本便是件很难的事情,更何况这件事还是那人最擅长之事。 “公主已经很厉害了。” 只是我更厉害。 后一句话是宋峥自己在心中为花青加的。花青目光仍是平静着,仿佛对于南疆公主那样难以接受的一件事情,在她来说,不过尔尔。正是这一点,才会更让南疆公主生气吧。 宋峥挑眉看向姜雪,这个公主听了花青的话果然更生气了,眉目之间的怒火已经难以遮掩,她这局输了,最后一局便是赢了,也只是堪堪能够打个平手罢了。 而正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了太监细长的声音:“武安将军到——” 第25章 不等殿内几人反应,宋峥先是凑了上去,语气调侃道:“怎么,那红袖招的舞姬腰肢儿还不够软,没能够将我们薛大将军留住?” 薛离白了宋峥一眼,不予理会。 他将目光移在了棋盘之上,看了许久,这才抬头将目光落在花青脸上,不偏不倚,没有一丝多余的。 脸上神情复杂,好像有惊讶,有好像有了然,就这样深意地混在了一起,最终化作一声轻轻地问候:“公主不是今日比较嘛。”他的唇角微微弯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从脸上浮现,“自然是要来看看的。” 婠伊公主因他这几次态度的不客气,见了薛离连哥哥也不喊了,索性直接道:“武安将军人忙,我们这些小打小闹的事情怎么能劳烦您大驾,还将那舞姬给落下了。”语言之中,讥讽尽现。 薛离却是不恼,眼睛一直在花青身上未曾移开,看着她在听到“小打小闹”之时皱起了眉头,然后很快舒解,慵懒道:“既然比较是因为我起,我自然得来看一看。”他不顾旁人眼光,自顾地坐在了殿中的椅子之上,斜靠在椅子上,眼睛微眯着看着在场的人。 花青静静地看着他,她一直不理解,分明站起来那样英气的一个人,却能够在一瞬间变成这样慵懒的散漫模样,没有骨头一般靠在椅子上。 任谁看着现在的薛离,都不会想到他竟是一个上阵杀敌的将军,只会觉得他是那种被养坏了的纨绔子弟。 姜雪适时站了出来,道:“既然方才的棋艺的比较,公主改了规矩,听闻花青姑娘也是个擅舞的,那么最后这一比,咱们便换做舞如何?”她虽是如此说着,一双潋滟的目光却是直勾勾地看着薛离。 像是意识到了她的注视,薛离还抬起头来,桃花眼向下一弯,看了她一眼,勾起了唇角。 “好。”婠伊公主答应得爽快,不单单是因为姜雪提到了方才她坏规矩之事,还因为那个让薛离念念不忘的舞姬。 既然他一心想着别处的舞姬,那她就让他看看,这个近在他眼前的舞姬有多么惊艳。 对于花青的舞姿,婠伊公主是听过宋峥形容的,仙人之姿,绝不为过。 听闻花青与她三哥第一次见的时候,花青便是在折花楼跳着舞,从此被勾了魂一般,算起来,她听过花青唱歌,却从来没有见过她跳舞。 宋峥激动地杯子小喇叭都掉在了地上,薛离看着那个喇叭挑了挑眉,其实他也没有见过几次。 花青一共就上台跳过两次舞,初次上台那日,薛离是来晚了的,眼看着他们两人对看,他只远远地站着,只有一种…… 嗯,烦躁。 莫名的烦躁感,所以他来不及接着在折花楼中呆下去就走了,后来也没有去过几次。 第二次跳舞正逢薛离平阳那一战,他带着赤焰军奋力杀敌,杀了一身的血,留了一身的伤,也没有赶在那月一日回来。 呃……还真是莫名的烦躁呢。 “大将军呀,你觉得怎么样啊?”宋峥不怀好意地靠近薛离问道,他看见了方才薛离复杂的表情,也注意到了他这会儿的沉思。 薛离挑了挑眉,像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两大美女啊!”宋峥斜了一眼对面站着的两个人,邪邪地笑了出来,“要不,都收了?” “滚!”薛离从牙根里咬出来的一个字。 宋峥识相得很,立即默默地缩回了自己的椅子里。 婠伊公主正看向两人,道:“要不,这一局的输赢就由薛离哥哥来定?” 两人皆没有发出异议,算是同意了。 瞧见南疆公主一直往薛离那边看的视线,婠伊公主便不高兴,瞪了她一眼道:“公主,你可是已经输了两局了,若是再输上一局,恐怕就要带着你的使臣,回你们的南疆了。” 婠伊公主手上骤然一紧,将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滚”字生生咽了下去。话一说完就看向身旁的花青,见她柔和的目光中带着一点警示,也不敢反驳,乖乖认下了。 “那我带花青姐姐去换衣裳。”婠伊公主说着,便拉着花青离开了。 衣裳倒是小事情,花青比较为难的是琴师这件事情,她原先有束如菡在,完全不必担心与琴师之间的配合,或是自己想要的曲子,一会儿若是跳舞,那宫中的乐师…… 婠伊公主像是早明白了她的担心一般,道:“花青姐姐一会儿要什么曲子,我先听听我会不会弹奏?” 花青闻言惊讶,她这样意思是要给自己伴奏,忙要推脱,便听见婠伊公主接着道:“既然今日是我应下的比较,若是让那些乐师来弹,我多少有些不放心,我一定要赢了她。” “好。”花青也只迟疑了片刻,便应了下来。 婠伊公主知道她要跳惊鸿舞,特意为她选了衣裳,决心了要压过南疆公主。 跳舞的衣裙一平日里穿得衣裳不同,既要美丽,又要能够看到身体的美丽。这件衣裳达到了极致。 一件竹青色的长裙,底下绣浅银边花纹,流线顺着她的腰际滑下,只这样站着,便觉得她美艳无比。 花青以往爱穿素色,这样艳丽的颜色是她少穿的,所以这会儿便更让人惊艳了。 “花青姐姐。”婠伊公主呆呆地看着花青。 “嗯?”花青像是没有注意到她的惊讶一般,平静地问了一声,既优雅又大方。 “薛离哥哥的整颗心恐怕都要给你了。”婠伊公主调笑道。 “小丫头不知羞。”花青脸一红道。 虽然是玩笑,可花青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婠伊却是被她这个称呼惊到了,自两人相识以来,无论是关系差的时候,还是后来和好了以后,花青都十分规矩地称她为公主,不愿意逾越半分。这会儿却愿意这样宠溺地叫着自己,婠伊走到了花青跟前,抱着她的胳膊道:“花青姐姐。”她早希望她们之间能如此亲近。 两人回到殿内的时候,婠伊眼睛亮晶晶的,就是为了看到在场之人的反应,果然不负她所望,看到众人惊艳,她这才放心地走到了琴前坐下。 只是在这一众惊艳的目光当中,唯有她薛离哥哥那个眼神最不合她的意,薛离只是抬了抬眼皮,接着便低下了头,一张冷峻的脸上连方才的笑意也不见了,只是沉默着看不出情绪。 自从薛离进来以后,姜振的心思全放在薛离身上,哪里还再看旁人,只是薛离却好像已经注意到了他打量的目光一般,突然转头对他一笑。 姜振正摸不清头脑,便见他已经起身了,然后步子悠闲地走着,一步一步,走到了花青身旁,然后越过她,走到了婠伊公主身后,低沉的声音响起:“我来吧。” 然后…… 便是宋峥一声嚣张的笑声:“哈哈哈!薛离你开什么玩笑呢,你这拿惯了兵器的手,什么时候还会弹琴了的?” 薛离平静地回了一句:“你见过我做我不会的事情?” 薛离的话让宋峥愣了一下,脸上的笑意也没了,甚至还打了一个寒颤。 从小到大,薛离确实从来都不做自己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们一起逃课,一起将当时给他们上课的大臣赶走,当他们还都在怕被罚的时候,他只轻飘飘一句,我们不会有事的。 然后呢?然后他就做了更多肆意妄为的事情。 注意到宋峥突然的沉默,花青突然看向了薛离,他连问也没有问婠伊公主,只低头试了一下音,然后才看向花青,确认她准备好了之后才开始弹奏。 优美的曲调从他的手下流出,花青有些微微愣神,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开始跳她已经很久没有跳过的惊鸿舞。 翩若惊鸿,宛若游龙。他们两人此时中间站着众人,却好像又只有他们两个人。 花青时时看着薛离,薛离也一直紧跟着她的步子,他有些出神,花青注意到了,却没有影响她的动作。 两人宛若天生一对般,看得南疆公主目光中只差喷出火来,婠伊公主气定神闲地走到了南疆公主身旁,离她极近,却约过她对宋峥说话:“般配吧?” 宋峥看着美目中满是妒火的南疆公主,能将那样一个“天真可爱”的公主气成这样,宋峥实在是不知道要感谢谁,憋着笑很给婠伊面子地“嗯”了一声。 曲罢,薛离起身道:“舞跳完了,这琴就收了吧。”声音冷峻,听不懂其中意味。 正在婠伊公主疑惑他什么时候开始管起自己殿内布置的时候,听见薛离补充了一句:“衣裙也换回来吧。” 这才明白薛离的意思,宋峥拍案大笑道:“你方才看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会儿倒是开始嫌弃我们花青的衣裙了?” 薛离没有理他,却看见一双包含秋水的的美目,正委委屈屈地向他看了过来,薛离捏了捏下巴,冲着她回了一笑,这才坐回了自己的椅子,还是没有骨头的坐姿。宋峥甚至怀疑,若是这椅子能够再大一点,薛离就能直接睡在这儿。 薛离不知道,他那惑人一笑,给了南疆公主多大的鼓励,是以,方才对他有些改观的婠伊公主,这会儿又记恨上了薛离。 她方才看着花青,满心都是可惜,只恨自己三哥不争气,这样好的一个人,若是她的三嫂该有多好。不过想归想,她既知道,花青对她三哥没有心思,便不会做什么糊涂事情。 第26章 婠伊见南疆公主没有换衣服的意思,也挑了挑眉,不做声。她不愿意换,她也没有想着要给她准备。 姜雪看了一眼姜振,说了一句什么。姜振便闷声往门口走,门口正有侍女走了过来,将一个外形古怪的乐器递给姜振。 应该是南疆那边的乐器,所以他们都没有见过,姜振抱着那乐器,整个人闷闷的,突然小声向姜雪说了一句什么。 姜雪瞬时变了脸色,也同样用南疆话回了一句,这才站在大殿中间立定。 姜振迟疑了很久,这才伸手勾向乐器之弦,发出奇异的清脆上,他像是妥协了一般,眼眸垂了垂,也不看姜雪一眼,自顾的弹了起来。 曲调是奇异的曲调,舞姿也是奇异的舞姿,与大齐规矩的舞蹈不同,南疆的舞虽不是奔放,格外得妖娆些,却又并非冲脱牢笼的妖娆,反而有些禁欲的美感。 与方才两人的配合完全不同,姜雪这会儿也是满眼只有一个薛离。 她情深脉脉地注视着薛离,薛离也那样懒懒地看着她,也不躲避她的目光。 曲调突然变得快了一些,姜雪步子一边,宋峥眼中闪过惊异,这是……敦煌的飞天舞? 他晃了晃脑袋,好像并不是。 可是又好像极像,姜雪如拥有轻功一般,脚尖轻轻点地,做出的动作却优雅不失性感,一个凌空的动作之后,她正面着薛离落下,随之落下的,是她的面纱。 姜雪此时眼中满是妖冶的颜色,哪里还有从前天真的模样半分。 她跳到了薛离跟前,却并未停下自己的动作,这会跳着的舞又与方才有些不同,完全是贴着薛离跳得,却偏偏每一个动作都优雅无比。 薛离就那样懒懒地看着她,似笑非笑。 宋峥默默转过了头,这场面,便是他也看不下去了,那南疆公主长得有多美呢?就是方才婠伊公主也瞪大了眼睛,都说南疆专出美人,这话说得果然不错。 就连一向淡定的花青,在看到南疆公主的脸之时,也露出了惊异的色彩。那张脸怎么说呢?非常的妖冶,就好像她天生就是狐狸转来的,凝脂朱唇,多一分少一分好像都没有现在的完美。 她看得清楚,薛离在看到她的脸之时,表情已经变了,从漫不经心变成了似笑非笑。 姜振对着一切仿若未闻,只静静地勾着他的弦。 婠伊公主一脸担心地看着薛离,见他纹丝未动,这才稍稍有些放心。 而就在她稍稍放心的这一刻,薛离做出了一个让在场之人都震惊的举动。他直接将那南疆公主拦腰抱起。 南疆公主似乎是惊讶地嘤咛了一声,却并未反抗,直接将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两人说不出的熟稔。 他直接抱着姜雪大步离开了落霞殿,随着姜振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彻底不见了人影。 宋峥这会儿什么别的心思都没有了,同是男人,他将薛离临走之时看姜雪的那个目光看得真切,那漆黑的瞳仁中,正在熊熊燃烧着欲望,而他为何走得这样急也就不言而喻了。 婠伊公主气得不轻,立即下了命令:“来人!给本公主将武安将军追回来!” “不要!”花青拉住婠伊公主的手道。 “你说什么?”婠伊公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都到了这个时候,花青竟然还是为了薛离说话。 薛离没有对两人的舞做评比,可他的动作已经再明显不过。 “我说。”花青用力地吸了一大口气,“不要追他们。” 婠伊公主愣了片刻,才将花青揽进自己怀中,她知道花青这会儿又多难受,花青强行让自己保持镇定,可她却看出了她心中早已经乱做一团。 “素心,悄悄地跟着他们,看看他们去哪了。”婠伊小声地对素心吩咐道。 素心担心地看了一眼花青,然后连忙追了出去。 “南疆皇子,这可真是你们的好公主,你的好妹妹!”婠伊公主一肚子的气没处撒,只看向姜振,眼中几乎能够冒出火星子来。 姜振这会儿却不与婠伊公主反驳,只静静地低下了头,任由其骂自己的意思。 婠伊公主见他如此,更是没了意思,只一个人在原地生着闷气。她心中明白,薛离要选谁是他的自由,而且他一向肆意,这会儿直接将人带了出去已经是证明了一切。可婠伊就是,为花青不平,她觉得薛离就应该跟花青在一块儿。 “公主,花青姑娘。”素心很快就回来了,她急匆匆地跑了回来,先是看了一眼婠伊公主,后弱弱地看了一眼花青,言语喏喏,“武安将军他……去了……蓬莱阁。” 素心的声音磕磕绊绊,终于说了出来,果然看见婠伊公主气得脸都红了,宋峥杯子也掉在了地上,脸色有些发白。 若是在从前,他一定会拍手称奇,薛离有一日竟然会为美色所迷。可现在真的发生了,他却是有些恍惚。 蓬莱阁是皇上在皇宫之中给薛离留的住处,他一向性子野,若是在皇宫中带的时候久了,来不及回去的时候,便住在那里。薛离将她带去了那里,要做什么也不言而喻了。 “公主,要不要奴婢去请皇后娘娘?”素心看得出来婠伊公主对花青的喜爱,知道她对于花青与薛离是何想法。 “不必,我去见他。”不等婠伊公主说话,便听花青沉声道,她咬着下唇,原本鲜艳的唇色有些发白。 “花青姐姐?”婠伊公主实在是心疼她,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要选择再伤害自己一次。 花青走到蓬莱阁的时候,大门开着,门口也没有一个人守着。她只站在门口看着,便觉得是个僻静的地方。 她抬腿方进了门,远远的看见薛离将南疆公主抵在墙上,花青看不清楚薛离此时的表情,却看得到南疆公主此时眼中的诱惑之色,她白皙的胳膊露在外面,正搭在薛离的腰上,整个人像一条蛇一般,恨不能直接缠在薛离的身上。 而薛离的脸就靠在她的脖颈之处,姜雪白嫩的颈上肌肤已经变成了红色。 “这就是你们南疆的手段吗?”薛离用低沉的声音在姜雪耳边道。 “嗯?”姜雪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一句话,忙推开他,胳膊搭在薛离的肩膀上看着他的眼睛,里面哪里还有方才的欲念,又哪里有迷蒙之色。那一片清明的眼底,藏着的是不动声色的试探。 “你父君派你来的时候,就没有告诉过你,美人计对我没有用吗?”薛离邪邪一笑,漫不经心地看着姜雪,视线向远处飘忽了一下。 “我是真心喜欢将军的,姜雪也是特地为了将军来的。”姜雪认真地看着薛离的眼睛道。 薛离没有说话,他目光向下落去,像是在示意姜雪接着说。 “我永远都忘不掉在南阳初次见到你的场景,你就那样站在一片血水当中,我当时就想着,若是要嫁一定得嫁给你这样的英雄。”姜雪见她并没有阻止自己的意思,索性动情表白道。 “呵。”薛离从鼻腔中冷哼出了一声。 “只要你愿意,南疆将是你最大的后盾,当今皇帝,多疑无能,你继续忠心于他,总有一日会……”姜雪受到了薛离目光中的冷意,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去。 “你走吧。”薛离语气平淡道。 “你当真不愿意?”姜雪有些惊讶,她这样一个美人,加上一个南疆,还不足以动摇他对皇上的忠心。 薛离没有回答她,只平静地将姜雪的手从自己肩上取了下来。 姜雪还不死心,欲要纠缠,却被被薛离一闪,道:“你也知道,你的媚术对我没用。” 姜雪前一秒还神情的眼睛立即晦暗了不少,她方才在跳舞的时候特地用了媚术迷惑了他,见他反应之时,姜雪还兴奋不已。 谁知道,他只是为了将她带到一个僻静之处,来拷问她的目的罢了。 姜雪向后退了一步,伸手摸向自己的脖子,他下手不轻,这会儿一碰还有些疼。 花青挑眉看着快步离开的南疆公主,慢慢走到薛离面前,道:“将军可真是演得一手好戏。” 薛离也是勾唇笑着,道:“薛离还以为,花青姑娘是担心薛离才来的。” 花青目光沉静地看着他,道:“我知道将军想要见到我,所以我来了。” 薛离看着她平静若水的眼眸,有些痞痞地将她拉向自己身前,脸离她极近,道:“怎么办,你太聪明了。” 怎么办,我有点舍不得你了。 花青也勾唇露出了一个邪魅的笑容,柔声道:“今日可算是将军的正名之日了,将两个女子,抵在了同一个地方。”她说着,笑着看向按在自己身旁的胳膊,语气中还略微带着一些调侃。 她少有这样妖娆的时候,听着她充满了诱惑的声音,薛离只觉得喉咙一紧,哑着声音道:“花青姑娘不喜欢这个地方,那咱们换个别处?” 漆黑的眼瞳中,情.欲与轻佻混杂在一起。 第27章 薛离话一说出口,手上动作也未迟疑,立即便将自己的胳膊移开,将花青从自己的身前解放开来。 像是为了印证他要换地方一般,放开花青以后,他便作势要将花青往里屋带。花青像是明白,又像是不明白,就那样顺着他进了里屋。 薛离原本幽深的眸子这会儿更加深沉了,里面漾着奇异的色彩来,花青看不清楚,也不想要看清楚。 他俯身凑近花青的脸,整个人的气息全扑在了花青的脸上,花青几乎能够感受到自己紧张的心跳,长达几秒的沉默之后,花青突然推开了薛离。 在这个时候,她突然哼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嘲讽,还是别的:“武安将军好兴致。” 薛离也同时发出了闷笑声,几乎用胸腔发声的一般:“你不喜欢吗?”他这一声极轻,带着一种神奇的魅惑力,就好像是在有诱惑人犯罪一般,却是靠近花青的耳朵说出来的。 花青这个时候被他揽在怀中,他又刻意靠近自己,所以气息全部喷洒在了自己的耳畔。她脑子还未反应过来,身体率先给了反应,便是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清脆的声音在这个安静的地方格外清晰。 若是旁人,或许这会儿反应过来会立即向薛离道歉,这个人是谁?是皇上也奈何不得的人,是皇后也要哄着的人,就这样受了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人的一巴掌。 可花青不会,他说的话太过分,直接触及到了她的底线。他用那样轻佻地态度,去调侃花青的身份,即便他知道,花青即使是妓,却从未做过出卖身子的事情。他为的,就是将她激怒,当然,他也做到了。 挨了花青一巴掌,他也不恼,就那样静静地立在那里,面上似笑非笑着看着花青。 他一向潇洒肆意,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苦楚,脸上很快就泛出了红印。 “你一定要推开我吗?”良久,花青哽咽着问出了声,平静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意。 薛离听见她的声音,面色变了变,再看向她的脸时,那个一贯露出温和笑意的女子,不知什么时候,眼眶已经红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就开始慌乱了。 她好像,已经知道了他的目的。 很快他心中便反应了过来,她那样聪明,虽然话少,可这诸多事情她皆看在眼中,她自然是明白的。 既然明白,为何还要这样执着? 薛离在原地定了定,就在花青以为他要说什么的时候,他却突然将她放开了,然后走了。 远远地望着,他一向稳健的步子分明有些乱了。 花青再次回到落霞殿的时候,那里已经是只剩下婠伊公主一个人了,她看着花青回来,并没有发现异样,只是心情看着不错:“花青姐姐,你怎么才过来,那个姜雪方才已经被气走了。”眼中满是得意。 “噢。”花青只低低地应了一声。 “花青姐姐,我方才知道,她们南疆女子有一门妖术,我看着薛离哥哥方才的模样,应是被蛊惑了。”婠伊公主还不是一点儿的高兴。 “什么?”花青被她口中“妖术”二字吸引了注意,回过了神来。 想起了方才薛离在落霞殿与在蓬莱阁举动的异常之处。 “他们南疆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女子的容貌只能给未来的夫婿看见,这南疆公主今日先犯了一忌。”婠伊公主撇了撇嘴,对南疆公主的美貌不以为意,“还有一个,就是这妖术,唯有她们的公主才会有,便是那双狐狸一样的眼睛,可以使用媚术,蛊惑人心。” 婠伊公主看着眼前的人愣住了,很快又补了一句道:“不过花青姐姐不必担心薛离哥哥,看着南疆公主跑过来的那个样子,我就知道薛离哥哥并没有中招。” 她当然知道薛离没有中招,她只是突然反应了过来,为何他方才非得要将南疆公主抱去蓬莱阁。 花青不知道,她平和的面容之上,细眉早已经皱作一团。 婠伊公主也不笨,很快就意识到了花青心情不好,问道:“花青姐姐,你生气了?” “没有。”花青很快地闪了一下睫毛,转了话题道,“既然这里的事情解决完了,那花青就先回去了。” “好。”婠伊公主应了一声。 花青仍是不放心道:“公主若是想我了,便派人来折花楼找我。” 婠伊公主自然明白花青不是想让她在想花青的时候去找她,花青只是怕她又遇到了什么麻烦事情,自己不会做决定。 想到这里,婠伊公主唇角便弯了弯:“我知道了,素心,送花青姐姐回去。” 素心应了一声,便吩咐了人一同为花青带着路,将花青往折花楼送。其实花青来回了这么多次,这些路早已经熟悉了。 花青前脚刚离开了落霞殿,后脚便去了皇上的甘露殿。 没有人知道那日婠伊公主跟皇上说了什么,只知道因为公主亲事冰冻了的父女关系自那一日开始冰破,两人又恢复了从前的亲昵。 那几日应该算是皇宫中少有的安宁日子,婠伊公主和以往一样的玩,薛离不同于以往的没有来皇宫中闹。当然,这日子并没有过多久,因为很快就到了南疆使者要离开的时候了。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皇上的圣旨突然下来了。 封南疆公主姜雪为柔妃,留在皇宫之中,半句未提及薛离的事情。自然,也未提及婠伊公主。 旨意一下,众人皆知一副惊讶又了然的模样,像是早已经知晓了皇上的意思,又像是不太敢相信。 婠伊公主与南疆公主之前闹出来的比较之事,自然也早就传了出去,就连薛离抱着南疆公主出去的事情,也有了风言风语。 最让人惊讶的是,众人都以为不会答应的南疆公主却像是忘记了之前对薛离的深情,得了旨意后无任何举动。 而那日之后,折花楼三楼中空寂了许久的一个房间中,又重新传来了欢声。 远远的便是宋峥的调侃声音:“薛离你这回胆子可是真大,皇上的妃子说抱就抱了,你不怕以后他找你算账?”他一边调侃薛离,手中捏着一个杯子,桃花眼已经迷蒙着有些醉意。 薛离被他说得动作一顿,手上动作只是稍微停了停,又重新将酒杯拿了起来,俊朗的面孔上是满不在意的笑意。 “你是怎么想的啊?做出这样的事情,父皇他面上不说心中也会不悦的。”祁照临闻言皱了皱眉毛。 原先外头是有那日的传闻的,他听了以后也没当回事,不觉得是真的。可这会儿宋峥亲眼看到了,那就不一样了。 薛离像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关心,漫不经心地将目光落在酒桌之上,也不说话。 桌上唯一一个神色正常的人便属沈清见了,听见了宋峥的话跟没听见一样,自顾拿着一个茶杯轻晃,看着里面的水光波荡。 婠伊公主一开始还挺开心的,一听见他说起那日的事情,就开始变得沉默,她看了一眼花青,又看了一眼薛离,见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的意思,也低了头,不准备解释。她今日来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想花青了。 “他中了媚术。”花青这会儿平静地出声道。 其实今天见到薛离来,花青是有些震惊的,她以为他那样明白地将自己的态度表明,是不愿意再与她有纠葛的。可是他还是来了,花青心中有些不定。 薛离挑了挑眉,看了花青一眼,像是没有想到她会为她说话一般。 祁照临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手中的杯子像是已经泄露了他的心事,他攥着杯子的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紧,最后一仰头,将那一杯酒送入肚中。 “哎,你干什么,不是说了今儿这酒烈,你这一大杯酒这么下去了。”宋峥口中说着担心,眼中洋溢着的分明是看戏的色彩,“原来是这样,那个南疆公主,啊不,现在应该是柔妃了,手段可以。”宋峥语罢,还意犹未尽一般,回味了一番以后,才又点了点头,像是为了确定自己的想法。 “你说话注意着些,那不是个善茬。”沈清见瞥了宋峥一眼,成功地让他住了嘴。 沈清见不好奇也不惊讶的原因很简单,宋峥听不懂的话,都拿回来问过他了,所以那日的情景,他也一早就知道了。 婠伊公主敏锐地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了,当即道:“好好的喝着茶,说什么莫名其妙的柔妃,她的手段再多,如今也不过是后宫众妃子中的一个,能掀起什么天来。” “好好好,婠伊公主好容易出来一回,好好尝一尝你花青姐姐特地烹的这茶如何?”宋峥也机灵地转移了话题。 婠伊公主早已经尝过了:“我花青姐姐烹的茶,自然是好的。”这话并无恭维的意思,她久居皇宫,又深受皇上宠爱,什么样的好茶没有见过,花青烹的茶,她一尝,便觉出不同,这是不一般的。 两人嬉笑一番,桌上的气氛终于回到了一开始时候的样子,就在这个时候“砰”的一声,震得桌上的茶水也抖了抖。 婠伊公主抬头,见是薛离将他那一大杯酒也一气喝完了,很是随意地将酒杯拍在桌上,发出了这巨大的声响。他眼中仍是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可细看去,却全然不同,那瞳仁深处,分明是冷得瘆人的冷冽寒冰。 第28章 他这一个动作,引得桌上人皆看向了他,花青下意识的,没有看薛离,而是将目光移到了一直以来都很话少的沈清见身上。他并没有看向薛离,深沉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手中的茶。 像是注意到花青看着自己的目光了,他抬起头来,看着花青一笑,很温和,也很疏离,笑得花青一愣。他却很快又转过了目光,不再多看花青一眼。 “花青,我有些话要与你说。”祁照临这时也放下了杯子,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他话音刚落,便听见薛离的声音,沙哑中夹带这一点笑意:“巧了,我也有些话想要跟花青姑娘说。” 两人的目光同时看向花青,婠伊公主见这场景也是愣了一下,她是一直希望花青能够成为她的三嫂,也知道如今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可是,薛离哥哥也是她从小就叫着哥哥的人,婠伊公主一时间不明白,为何会突然闹成这样,也将目光放在花青身上。 宋峥眼中的八卦色彩几乎已经要往外冒了,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肃,若不是这两人都太认真,他几乎都能站起身来当裁判去。 祁照玉早就注意到了他的反应,动作极轻地拉了一下他的衣角:“注意点儿。” “太明显了?”宋峥也反应过来,一本正经地转头问祁照玉。 祁照玉也忙点了点头。 “噢,那我注意一下。”宋峥忙点头应下,看向三人的目光仍是冒着花火。这会儿房间中安静,几乎是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够听得见,他们两人说的“悄悄话”,其他人自然也能够听见。 花青突然笑了一声,看向祁照临:“贤王有何想说的?” 祁照临目光一松,听她叫的自己,目光登时就变得充满光彩起来了,他状似无意地将其他人看了一眼。 薛离仍是方才的神情,似笑非笑,似是累了,还用手撑着桌子,眼睛微眯着看着两人,全然没有因为花青的而受影响。 花青自然明白祁照临的意思,看了一眼众人,带着祁照临去了隔壁的房间。 祁照临看着她镇定的目光,方才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慌乱了,他方才已经压下了想要问她的冲动,这会儿又沸腾了起来。 花青将他的神色变化看在眼中,也不多言,只道:“贤王要说什么?” “你喜欢他?”祁照临喉咙滚了滚,将这个艰难的问题问了出来。 花青似乎是对这个问题有些不太喜欢,听及“喜欢”二字之时,她皱了皱眉头,微不可见。 可祁照临一直注视着她的脸,她的一丝表情变化他都能够看见,更何况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嫌弃。祁照临知道,她嫌弃的当然不会是薛离,只会是他的用词。 “你爱他?”祁照临沉默了许久,才重新将自己的问题问了出来。 花青挑了挑眉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祁照临这才接着道:“你可知道,他不能娶你?” “我知道。”花青淡然回答道。 “那你可知道和他在一起你要受多少苦?他甚至都不会给你回应。”祁照临接着逼问道。 花青眼中闪过一抹苦涩,这么显而易见的道理,就连祁照临也看得出来,他确实是没有给自己回应。 好像,也没有打算给。 “为什么?”祁照临眼中有痛苦,更多的还是心疼。 为什么?可以为了薛离接受不被承认的身份。 为什么?为了薛离可以承受这么多。 为什么?从来不曾给过他这样的耐心。 祁照临眼底几乎划过了一瞬间的狂乱,她是那样好的一个人,他甚至曾经想要将她珍藏起来,只是可惜,他因为一时的犹豫,便错过了。他那样心疼的一个人,现在却要为了另一个人承受着原本不必承受的痛苦。 花青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一般,歪着头眨了眨眼睛,那一向镇定的眼中出现的,是迷茫。 她不知道,为何他会突然出现这些嫉妒,为何他会将自己与薛离相比,他为何还有脸跟她说这些话。这些都是祁照临从花青脸上看到的。 在看清她表情的一瞬间,他突然就明白了,他早已经没有了资格。 痛苦、心疼、后悔、还有嫉妒,他眼中的所有情绪在这一瞬间全都聚合在了一起,最终归于平静,化为他平常再正常不过的平静。 他终于恢复了以往的正常,道:“是我逾越了。”目光中清明温和,一如从前。 君子如水,平淡且安宁。 花青见他恢复了正常,这才开口道:“今日的酒劲是有些大了。”言语中意思已经是不欲再接着说下去了。 祁照临一愣,便听她接着道:“我还有话想要跟他说。” 祁照临还有什么不明白。 两人推门再回来的时候,早已经没有出去时的样子,见祁照临恢复了正常,里面的人这才放下心来。 祁照临进去还未坐下,便道:“今日也尽兴了,该回去了。” 他话音一落下,婠伊公主迟疑地看了一眼花青,她其实是还想要跟花青呆一会儿的,可今日这气氛…… 婠伊公主重新看了一眼薛离,这才点了点头,拉着宋峥和祁照玉一同走了。沈清见也跟着起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花青将目光放在了仅剩的一人身上:“你不走?”她这话问得散漫,一边说一边已经坐在了他的身旁。 “你还有话要问我,我怎么能走呢。”薛离笑了笑,目光暧昧地落在花青身上。 花青白了他一眼,也不迟疑,当即问道:“为何那日要那样做?” “哪样?”薛离懒懒问道。 “你没有中南疆公主的媚术。”花青肯定道。 薛离也神色自然地回答道:“没有。” “你可知道你那一番动作放在皇上眼中,是多大的忌讳?”花青神情严肃地质问他。 “他那里多大的忌讳我也犯过了,除了……”薛离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花青却知道,那是说出来就要砍头的大罪,被他用这样调侃的语气说出来,花青心中的惊疑散了五分,便听他接着道,“不过放在你的眼中,犯了多大的忌讳?” “将军慎言。”花青冷着脸道。 他们两人都不提那日薛离对花青说的话,花青也知道她这会儿说着这话实在嘲讽,让他慎言,那她又对他说了什么?花青想要笑,却笑不出来。 谁知道薛离还真的停了话端,他突然认真地看着花青问道:“你以为,于一个男人而言,江山和美人,哪个重要?” “自然是江山。”花青眉毛也不动地回答。 薛离像是早已经知道她的回答一般,促狭一笑,花青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皇上见着哪个南疆公主的身段,是有几分喜欢,可这种喜欢,仅限于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欣赏,这种女人可以有很多,可是帮他打天下的将军却没有几个。 更重要的是,那个人是南疆的公主,一个有野心的国,和一个有兵力在手的将军,若是有任何交集,皇上恐怕心中都不会舒服。 而南疆公主主动提出,想要嫁给薛离,这就是将他架在了刀刃上,他拒绝不得,因为他已经拒绝了一次皇上,他也应不得,否则他的脑袋立即便会落地。 这才是薛离故意顺着南疆公主,却又不把戏做足的原因,他可以拒绝,又不能拒绝得太直接,他可以表忠心,却不能表得太做作。皇上近些日子器重他,可也不是对他没有怀疑。而薛离这个表面上的浪荡子弟,实际上在心中已经过了这么多难关。 这也是他那日与皇上说话那样放肆的原因,他甚至不能在皇上面前表现得完美,因为皇上想要将他拿捏在手中,他就得给皇上一个借口。 花青突然觉得心口有些发紧,她一早就知道,他不如表面上那般顽劣,却也未曾想过,他竟这样艰难。 “所以呀,皇上为了他的江山,也不会怪罪我的。”薛离得意得理所当然,他知不知道花青此时的想法,只知道她能够一瞬间想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嗯。”花青能够想清楚这些关系,就是心底有些难过。 她能够坦然地说出男人可以为了权力、为了江山放弃女人,却不能够打从心底接受这个事实。 尤其是当这个事实是薛离说出来的时候,更像是在自己心口上扎了一刀,然后再血淋淋地□□。 “其实如今的大齐,早已经不如从前了。”薛离突然叹了一声,他眼中一向是满不在意的邪笑,这会儿这个幽深的目光让花青觉得有些沉重,那里面仿佛是有千斤万斤重一般,狠狠地压在她的心口。 花青想起了除夕那个晚上,他看着远处,眼中虽然悲伤,却没有这样的沉重。花青突然就释然了,这个男人,他看重的,是这个国,是百姓的安宁,她又有什么可难过的。 大齐如今地位不必从前,花青当然知道,几个邻国逐渐壮大,尤其是西凉和北越早已经暗通一气,可是没有拿到明面上来,皇上也无可奈何。只能一边安抚一边镇压,这两年与另外两国的关系更是格外紧张了。却不像南疆直接打起来这样,只能说是,一触即发。 如今南疆公主嫁了过来,算是对这两国的一个稳定,至少短期内西凉与北越两国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为什么不能和平相处?像从前那样。这个愚蠢的问题花青没有问出来,便在脑子里想了个明白。 当今皇上,上位以后,便将自己的野心直接暴露了出来,他想要统一天下,也正是这种野心,闹得一向平静的四国成了如今这个模样。文官们不是没有劝过,其他几国也不是没有向反抗的想法,只是碍于之前的平静,谁都没有直接显露出来。而这一切,都在皇上派薛离去南阳那日,化作了乌有。 这才是薛离受骂名的最大一个原因,可以夸张地说,是他挑起了这几国之间的战火。 作者有话要说: 好容易更了一章,晋江还崩了,那我就再更一章吧~ ps:爱江山不爱美人的薛离最后抱着美人乐呵呵地放弃了权力~真香 第29章 花青觉得,这个男人,即便是表面上张扬,这会儿却难掩那修眉底下的挫败之感。花青从来不信他那些表现出来的肆意张扬,她只记得,那晚他拉着她,在万家灯火最寂寥的地方,眼底的情绪。 那会儿,他想的,应该是家,而这会儿,他想的是国。 家国这两个重担,无疑都在他的肩上。 “可将军,却早已经不是从前的将军了。”花青静默许久才出声,她想要提醒他,他既能够看清楚眼前的现实,自然也能够改变。 “不一样吗?”薛离沉着声音自问道。 他看着眼前这个温柔的女子,她总是这样冷静自持,即便是怎样的事情,到了她这里,都如同小事一般,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他还记得,他最初见她的时候,那会儿她才与祁照临相识,祁照临将她当个宝一样的护在身后,生怕她一见到他就被吓走了。 薛离自小顽劣,所以没有给外人留下什么好影响,以至于整个余安城的小孩提起他来都是怕的,女子自然也是如此。祁照临他们几个是从前在皇宫中认识的,其中更有一段打架的渊源。 真的论起来,他是没有好人缘的,当然,也没有长着一张与祁照临一般有亲和力的脸。 可事实是,她见了他,非但没有被吓走,相反是对着他平静地笑了一下,也就是那一个笑,将他平日里素爱起的顽劣之心给压了下去。宋峥小笑他那日安静,却不知道那一个笑给他的影响有多大。 薛离突然想起来,就是这样一个淡然的人,在不久前的一天,正哭着问他,为何要推开她? 为何? 他突然觉得头有些疼。 “将军方才想要与花青说什么?”意识到薛离已经不再为方才的问题所困扰,花青眨了眨眼睛,问道。 第一次见花青这样活泼,薛离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他方才不过是与祁照临赌着一口气,其实并没有什么好说的,可既然花青问了:“你跳舞挺好看的。”薛离收敛了眸子里面其它色彩。 “是吗?”花青拇指细细摩挲着食指指甲,明亮的眼瞳中满是对这句话的猜测,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她突然绽开了一个笑意,“那花青以后常跳如何?” 常跳? 薛离脑子里立即浮现出她那日的身姿,她穿着纱质的长裙,玉体皆被遮在其内,虽是影影绰绰,却极引人遐想,他喉咙滚了滚,冷着声音道:“不必了。” 花青见他表情突然冷了下来,不知是何处惹恼了他,想着如今他的性子越发难以捉摸,心中生了一分不满,不过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只道:“那花青只跳给将军一人如何?” 薛离初闻她的话,便是一愣,只跳给他一个人吗? 偌大的一个台子上,只有她一人在舞,而观众是他,弹琴者也是他。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在说,她也是他的。 有些念头,一经触发,便不可收拾。薛离眸光一定,意识到花青在调侃他,哑着声音在她耳边道:“我可是个没有心的,花青姑娘莫要以为这样,我就会对你有意思了。” 他靠近得快,离开得更快,在花青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闪身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距离她五步之遥。 花青听见他的话,心头浮现的第一句话便是,那将我的给你可好,可她到底能够稳住自己的情绪,没有说出来,只平淡道:“是么?那将军还要不要看舞了?” 薛离笑了笑,道:“自然是要的。” 他说完了话,便离开了,没有一刻的迟疑。 快到让花青觉得,这屋子里面他的气息,全是假的。 花青垂首看着自己的手指,不知道在想什么,连花妈妈进来的声音都没有听到:“这就是你铁了心要跟的人?” 她话问得直接,让花青愣了一愣。 “如今我倒希望你喜欢的是贤王。”花妈妈拉过花青的手,方才自己手心中。 “妈妈怎的说这些没用的话来?”花青心底一片怅然,连带着跟花妈妈说话也没有精神。 “你当真想好了要跟着他?没名没分的跟着他?”花妈妈顿了顿,又强调道。 薛离如今连心中有花青都不愿意承认,更不必说给她名分了。就算是他要给,凭着他的身份,他的婚事远远轮不到他自己做主,有皇后当挡着,皇上看着。 “我信他。”花青点了点头,说的却是与花妈妈问的不搭的话。 花妈妈却明白了她的意思,众人皆觉得薛离十恶不赦,旁人都认为薛离对花青没有情意,可花青却执着地信他。 “你这哪里是信他,分明是在飞蛾扑火。”花妈妈一声叹,她说了不愿再说花青,可仍是忍不住想要劝。 “花妈妈可有过明知道得不到却偏偏爱的人?”花青执拗地抬头,一向温和的眼中全是坚定。 花青的话让花妈妈一愣,她来这里都这么多年了,久远的记忆早已经模糊了,可这会儿却被一个小丫头激起了回忆之心。 “罢了,罢了。总归你自己心里清楚。”花妈妈也不再劝说。 花青一直都知道花妈妈来路不浅,她一个女子,能够用短短几年的时间在余安城立足,背后定然是有势力的。花青也知道,花妈妈心中一直都藏着一个人,这也是她提到爱花妈妈就会沉默的原因。 花青到底是没有忍心再多提,花妈妈也很快反应了过来,如同没有意识到她的话一般,只将花青的手拍了拍,便作罢了。 “这两日你避着点胭脂。”花记宛临走前还不忘嘱咐花青道。 “怎么……”花青微微一转念便明白了,胭脂自然是会知道近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到了时候自然少不得对她冷眼嘲讽,她不怕胭脂,却会怕让花妈妈为难。 “我明白的,妈妈。”花青垂下了眸子,露出了一张乖巧的脸。 “这样就好。”花妈妈点头便出了门。 花妈妈一推开门,便见到胭脂站在门口,胭脂像是不知道花记宛在里面,所以看到她的时候愣了一下。 “你怎么有空这会儿到花青这里来了?”花妈妈微微抬眼瞥了一眼胭脂。 “我这不是关心花青么。”胭脂看花妈妈的眼神,便知道自己已经被花妈妈识破了,只好硬着头皮道。 “她这两日心情不好,你别招她。”花妈妈低声警示道。 “知道了。”胭脂微微愣了一下,向门内瞥了一眼才道,“那她明日还登不登台了?就她那半死不活的样还是不要再去了,我瞧着都来气,更不要说底下的客人了。”胭脂说着便开始嫌弃,语气也有些难听了。 花妈妈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胭脂,最终无奈道:“好,你要上就让你上。” 终究花青最近心情不好,还是让她好好冷静的好。 不过后面这句话是花妈妈在心中说的,知道说出来胭脂心中只会更加不满,所以她也不愿再给花青添一点麻烦。 次日花青起来,一早换好了衣裳,还未门便被丫鬟拦住了:“姑娘莫急。” “怎么了?”花青挑了挑眉毛,她昨晚睡得晚些,所以这会儿已经有些误了时候,所以一早便忙着收拾了。 “胭脂姑娘已经去了。”心儿犹豫地看了一眼花青,实在是拿不准她的态度,这才多了些揣测。 “什么时候?”花青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努力调整自己的心情一般,接着问道。 “就今日去的早,比原定的时间还早了两刻,而且胭脂姑娘还给姑娘留了句话。”心儿的面色更是犹豫了。 “她说了什么?”花青这会儿也不生气了,直接坐在了凳子上面,悠闲地将簪子捏在手中。 “胭脂姑娘说……说……” “说了什么?”花青直接打断了丫鬟的犹豫,少见地露出了不耐的目光。 心儿也察觉到了,有些惊讶,当即不敢再磨叽:“说,姑娘眼神儿不好,选不对人,这会儿还是好好地呆在房间里面,不要出去……不要再出去了。”心儿咬着唇,见花青脸色不好,硬是将那“丢人现眼”四个字儿咽了下去。 良久,见花青没有反应,心儿再次抬头:“胭脂姑娘虽去了,可这会儿还未开始,姑娘可还要去?” “不去了。”平静的声音传出,珠玉一般的温润柔和,听得人心头一悦。 心儿有些惊讶,抬头看向那人,分明方才还是很生气的样子,怎么这么快就又变了一张脸。不过她做下人多年,这点眼力见儿还是有的,见花青不生气自然是最好,所以也未敢多言。 前面的人原本因为没有见到花青而有些不满,可在看到胭脂以后,再多的情绪也没有了。 虽然同样是美人,可胭脂跳得舞可比花青唱曲儿火辣得多,是以折花楼的生意并没有因为这一次意外而受到影响。 只是胭脂在往回走的路上看到花青的时候,格外不屑些。 以至于花妈妈看到花青发白的脸色也忍不住解释道:“我想着你才回来,还是好好歇歇为好。” “多谢妈妈关心。”花青平淡地向花妈妈欠了欠身子,一副没有将两人的话放在眼中的模样。 胭脂却像是没有得到预期的效果,甩了袖子离开了,她原本今日登台,又因为是抢了花青的,所以将自己化得比平日里更妖冶些,这会儿一个眼神甩过来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慢着!”就在花妈妈以为花青就要转身回房的时候,她却突然叫住了胭脂,目光停在她的头发上。 胭脂今日梳的是朝云近香髻,头发高高地绾起,两鬓留下青丝,而她头顶上一支簪子却比发髻更惹人注目。 金色的步摇尾部削尖变薄,缀上了一颗明珠,底下坠着摇曳的珠玉,明耀引人,看着便尊贵无比。 “花青。”花妈妈低声喊了一声花青,想要将她劝住,可花青这会儿却全然听不进去,只盯着胭脂,目光中带着一丝少见的凌厉,花妈妈有一刻的怔愣。 便见胭脂也转过头来,笑吟吟地问道:“你还有什么事情?”她方才跳舞回来,面色微红,有些娇艳的美丽,难掩眼底的得意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 薛·口是心非·离 近期缘更~ 第30章 花青抬眼,淡漠的眼神瞥向了胭脂的头顶,道:“这个是哪里来的?” “你在说什么?”胭脂听见花青的话的时候,整个人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反问道。 “我说,你头上的宝华步摇是如何得来的?”花青将自己的问题重复了一遍,眼底除了一开始的冰冷还带着愠怒。 胭脂一开始还存着侥幸,这会儿步摇的名字都被花青叫了出来,自然是无处抵赖,只是被花青用这样的语气叫,她心里自然不满:“怎么,就允许你有些好东西,我有就不可以吗?” “可以,不过这东西得来得正经,这宝华步摇是皇宫里的东西,你是如何得来的?”花青冷声问道。 花妈妈一听才知道与今早的事情无关,忙在中间打着圆场道:“不过是个步摇,有什么要紧,不过是旁人送她的罢了。” “这步摇戴在我的头上,那自然是别人送我的。”胭脂话才说了一半,便注意到花青的目光骤冷,生生止住了她接下来的话。 “这宝华步摇是皇上当年特地命司珍阁给皇贵妃打造的,皇上宠爱皇贵妃异常,即便是去了,也仍是念念不忘,她的旧物,皇上又怎么可能随意拿出来,你……”花青还要再问。 胭脂被她的话恼得脸也红了,只道:“皇上赏给了赵公子,赵公子又转送给了我,只许你受人喜欢,我也得了物什不可以吗?” 花青呆滞了一刻,很快反应过来,那深受皇上喜爱的皇贵妃是赵永年的嫡妹,算起来皇上将这步摇又给了赵家也无不可。 只是…… 花青似乎看见,就连花妈妈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也颤了一下。 “赵公子?”花青抬头又问了一句。 若她记得不错,那赵家大公子赵煦分明是个纨绔。 “不错,正是赵公子。”胭脂这会儿表情也冷了下来,只斜了一眼花青。 “你便是喜欢谁也不能喜欢他,他分明……” 花青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胭脂打断:“他再怎么不济,也说了要娶我,你呢?他们有谁说过这一句话,有谁想过要将你娶回家?他人如何,我心中自有定数!”胭脂说起狠话来是很厉害的,惊得花青不觉向后退了一步。 “胭脂,你别赌气。”花青平静道。 而这句话,也不知道是点燃了胭脂的哪一根弦,她眼底的怒火直接便烧了起来:“他如何,也用不着你一个不会选人的在这儿提醒我!”语罢便快步离开了。 “花妈妈……”花青看向花妈妈,知道如今只要她一人有用了。 “我一会儿去劝劝她。”花妈妈叹了一声。 虽然花青平日里与胭脂不睦,可毕竟两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这点情意,是与他人不同的。花青虽因着她的性子与她疏远,却不免还是要关心与她。 花青点了点头,这才回去。 若说薛离是恶名在外,那赵公子赵煦便是臭名在外。强抢人宅、抢占民女的事情,他干的不少。只是可惜他虽人坏,却也是个机灵的,旁人便是怎么说,却总留不下证据来,再加之他的父亲是赵永年,就更没有奈何得了他了。 花青难以想象,胭脂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会与这种人产生了纠葛,还收下了那支步摇。 春季里的风有时候并不温暖,有时候也会猛地一下全灌进衣襟里面,激得人一个寒颤。 花青此时正是如此,她看着花妈妈追着胭脂的脚步去了另一边,心中有些怅然,不知何时起,花妈妈的脚步好像也不从前慢了很多,花青看不出来她色衰却知道她已经老了。 花青即使心中不放心,却也知道胭脂这会儿不愿意见到自己,回了房中也不能安心。 在房中坐立不安了许久,这才等到了花记宛。 不知道是她想多了还是怎么的,花青突然觉得花妈妈说了一会儿话的时间老了许多。 “花妈妈……”花青有些犹豫,竟有一种想要将花妈妈揽进自己怀中的感觉。 从那个某种程度来讲,花妈妈于花青而言就如同母亲一般,当然,她从小就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也就将花记宛看做了母亲了。 “真的是,一个两个都大了,我管不住了。”花妈妈叹了一声,也不必再说了,花青已经明白了方才发生了什么。 “妈妈……”花青说着,就将自己方才的想法付诸实践,受花妈妈沉重的思绪影响,花青也觉得眼眶有些湿润。 “你不必对我愧疚,你们都还年轻。” 对爱情抱有幻想是很正常的。 花妈妈平淡的声音灌进了花青的耳朵里面。 “总归是她喜欢的,大不了看得紧一些罢。”花青安慰自己道。 实际上她知道,这话说服不了她自己,薛离是恶名在外,可总归花青是见过他人的,还是信他。而那个赵煦,只听着名字花青便不怎么喜欢。 “嗯。”花妈妈低低地应了一声,“她也是个倔强的,你别与她起冲突。”花妈妈话音一落还不忘嘱咐道。 “我知道。”花妈妈虽然从小到大都向着自己,可花青知道,花妈妈对胭脂的关心并不比对自己的少。 花妈妈又与花青说了几句贴心话才离开。花妈妈虽然很快地将自己的情绪压下,可花青看得到她眼间的阴郁之气,总觉得她心中闷着一口气,也不敢问。只等她说完了,才送花妈妈离开。 到了门口,花妈妈走了之后,花青这才看向另一边,目光停了一会儿,这才看向那座小桥,目光顿住了。 身后的丫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分明什么都没有。 心儿机敏,也注意到了花青关心的目光,在花青身旁道:“姑娘可要去看看胭脂姑娘?”无论花青这会儿对胭脂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去了都有理由。 “不必了。”花青看了那边一眼,泄了气,低眉回了房间。 心儿却还在一旁道:“妈妈对姑娘是真的好。” 花青原本只是漫不经心地听着,这会儿听了她的话,也不知怎么,特地认真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她总觉得,花妈妈并没有将她们当妓子养,她是将她们当女儿一般的养。 这个想法一出来,花青心里头率先就凝重了。 心儿也看出了花青的心思不宁,自顾走上窗边,将窗户推开,撑起来:“方才早上还怕有些冷,这会儿已经暖了起来,还是开个窗透会儿气。姑娘在房里坐着,我就先出去了。” 她说完话,便离开了,走之前也将花青的门合上了。 花青紧紧地盯着那道门许久,像是与自己赌气一般,就那样看着,目光也不放开。 半晌,她终于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开了门。 门口长身而立的人像是没有意识到她会突然将门拉开,一时间有些怔愣。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没有一丝尴尬,朝着花青咧嘴一笑,放肆而且张扬。 “你怎么来了?”花青问道。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分明想要拒绝我,为什么还要一次又一次的给我希望?不过她没有说出口,也不敢说出口。 失了分寸的事情,她只有那一次,便够了。 薛离笑得无所谓,他手搭在门上,就斜着头看着花青,懒懒道:“想来看看你有没有听我的话……有没有登台跳舞,哪里想到这次连曲儿都不唱了。” 薛离面上带着询问,丝毫不提自己在门口站了许久的事情,花青也不问,只回道:“累了。” “好,那我也累了,进去坐坐?”薛离说着,见花青愣了片刻,正趁着这个空隙,从她臂弯钻了进去,直接坐在了凳子上。 分明是个寻常的动作,可是由他做起来,就格外的撩人,而且,她也看到他仰起头看着她脸时候,露出来的那抹笑意。 花青回了他身边,给他倒了一杯茶,送到面前。 薛离看着眼前的茶水,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注意到了花青心情不好,他直接问道:“怎么了?” “我今日见到了你之前提过的那支宝华步摇了。”花青平淡道,“在胭脂的头上。” 薛离做沉思状,想了很久,才在脑子里转过弯来,那个叫胭脂的,就是早上跳舞的那个:“那个宝华步摇,皇上赏给了赵永年的王八羔儿子。”他语速有些快,像是怕花青误会一般。 似乎也注意到了自己语气的急切,薛离很快又收敛住了自己的情绪,似笑非笑地看向花青,好像在问她为何突然如此发问。 花青没有心思想这些,直接问道:“你从前为何打他?” 花青用词还是委婉了一些,传闻中,薛离岂是打了赵煦,简直就是差点杀了他。 薛离眯起了眼睛,眼底带了一点考究,也不知是对花青的问题不悦,还是对赵煦不悦,不过他还是很快就回答了花青:“因为他欠打。” 一个很欠打的回答。 “他做了什么事情?”花青接着问道。 “他做的坏事也不少。”薛离紧接着便回答道。 花青这会儿知道了,他不愿告诉她当时发生的事情,突然就沉默了不少。 薛离突然道:“我好容易来一回,你就非得在我面前提别的男人吗?” 噢,不,那还是个人渣。 语气有些无奈,还带着不易察觉的宠溺。 “我是怕胭脂……”后面的话,花青及时止住了。 薛离挑了挑眉,她虽温柔,可在薛离看来,温柔恰恰就对应着冷漠,他一直以为花青温柔淡漠。却没有想到,她会对这个一向对她不怎么友好的人这么关心。 “我过两日要出征了。”声音无波无澜,平淡地像在讨论天气一般。 花青微愣:“南疆的问题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她语罢,立即反应过来:“是北越,还是西凉?”她目光突然变得有些冷。 薛离知道她聪明,只道:“还有什么区别吗?” “也是。”花青勉强扯唇,露出一个笑容。只是这个笑容实在难看,薛离别过了头。 花青想起了之前两人说的话,他说,现在的大齐已经不是从前的大齐了。花青也记得,他提起要去征战时候,眼中的光芒。 “一定要这样吗?” 薛离不解她的意思,挑了眉示意她解释。 “生灵涂炭,血流成河。”花青静默了许久才道。 薛离好像是早料到了她会这么说一般,笑着道:“只有在沙场上,那种血淋淋的场面,才能够让我觉得安心,那种你死我亡的角逐,让我身体里的血都沸腾。”眼中光芒大绽。 “薛离。”花青平静地叫道。 “嗯?” 薛离刚转过头,正对上花青的目光,便见她朝自己而来,来不及反应,温软的唇已经靠了上来。 第31章 薛离眼中满是震惊,而他正对面,花青一向温和的眼中,却是复杂之色。 有心疼,有调皮,有爱意,只是少了迟疑。 对,这样大胆的动作,她分明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可她眼中情绪多复杂,却独独没有对他的怀疑。 像是因为没有得到他的回应而不满,她轻咬了一下他的下唇。 不疼,却极大地刺激到了薛离。 几乎没有迟疑,下一秒薛离便更化被动为主动,直接噙住了花青的嘴唇。花青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惊住了,一时间竟愣在了原地。薛离也注意到了她的失神,嗤笑一声道:“怕了?”声音有些低沉,使得花青脸上有些燥。 薛离似乎是低低笑了一声,便继续自己方才没有完成的动作。 以至于花青被他压到了床上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可以吗?”薛离又问了一声。 花青没有说话,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对他的回答了。 在一片旖旎的气氛当中,花青几番低喘,不断地叫着他:“将军……将军……” 在她的声音之下,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最后只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前一日夜里下了雨,余安城笼罩在烟雨朦胧里,空气有些潮湿,院中新叶落下了第一滴雨水,青竹翠蔓,花儿露出了新芽。 缠绵温情之后,花青突然委屈地抱住薛离的身子,道:“你骗我。”或许是因为方才发生的事情,让两人之间的关系更近一步,所以花青这般小孩子脾性的样子不自觉会愿意在薛离面前展示出来。 薛离眨了眨眼睛,怎么突然闹起脾气了? 一向冷静自持的花青,这会儿这委屈的小模样还真是别样的可爱。 不过即便是可爱,薛离也不敢多逗她,将她向怀中揽了揽,沉声问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刚经历过□□的男子,声音沙哑而性感,响在花青耳边,先让她红了脸。 不过花青很快就将自己的情绪调整过来道:“你方才说了什么?” “我方才说了什么?”薛离眯着眼睛回想,突然邪邪一笑,凑到花青耳边,几乎是贴着她的脸,说了一句话。 花青方才缓和下来的脸,这会儿算是彻底红了起来,羞得抬不起头来。 “你分明是渴望安定的。”花青将头埋在薛离的胸口道。 薛离原本调戏她的心思被这句话一冷,原本捏着她手的动作也停了停,认真地看向了花青的眼睛。 便听花青接着道:“只是如今四国分裂,天下不稳,皇上……皇上他又有野心统一天下。”说到后半句时候,花青声音小了不少。 薛离眼睛一眯,将花青的头从自己胸前提了起来,郑重地看着她的眼睛,突然说了一句:“我怎么会捡了你这个宝。”有些惊叹,更多的是看重。 其实薛离心底一瞬间是想要感谢祁照临的,又想了想,感谢他做什么,这才转变了话锋。 “所以,你以后不能再对我说谎了。”花青无厘头地接道。 薛离也宠溺地应道:“好。” “你身上有好多伤口。”花青重新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小声喃语道,全然是一副小女儿姿态。其实方才他衣服脱下的时候,她就已经看到了,虽然之前也看到过他身后的疤,却从来不及这样深刻地感受到,原来他是那样的不容易。 花青细指摩挲在他背上一道疤上,那道疤年代久远,应该是他很多年前就已经有了的,这么多年了,这疤仍未消除,可以知晓有多么深。 “怕吗?”薛离笑着问道。 花青眨了眨眼睛,像是不理解他的问题。 “他们都怕我。”薛离平静补充道。 “我不是怕,是……” 是心疼。 但这后半句话,花青并没有说出来,她换了一句话道:“你会平安归来的是吗?” “对,我还要看你为我跳舞呢。”薛离展眉笑道。 “好,等将军回来,花青为将军跳舞。”花青闷闷道。 薛离对她突如其来的情绪化有些无奈,仍是宠溺地将她的头抚了抚:“时候不早了,睡吧。” “将军,就算是所有人都不相信你,都怕你,花青也会坚定地站在将军的身后,因为花青懂你。”花青像是鼓起了勇气,一股脑全说了出来,不等薛离反应,便重新躺在他身旁闭上了眼睛,开始睡觉。 呼吸逐渐变得沉稳,薛离无奈一笑,她方才应是累坏了。 次日清晨,花青醒了过来,身旁的人早已经不见,她摸着身旁已经冷下来的被衾,有一瞬间的失神。 不过她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门被推开:“姑娘,花妈妈来了。”心儿迟疑着道。 “花妈妈?”花青重复了一遍,薛离在这里留了一夜,花记宛那里定然是瞒不过的,她这么一大早的过来,想必是已经知晓了。 “是,昨日的事情,花妈妈已经知道了。”心儿重复了一遍,若是旁人,她这会儿可能已经要恭喜花青了,可那个人是薛离,心儿明白,不管是她还是花妈妈,都不会对这个人有多少好感。 “花青。”心儿话音落下,门口便传来了花记宛的声音,无波无澜,听不出来情绪。 “妈妈。”花青应道,她这会儿已经穿上了衣裳,只是妆容还未收拾。 花妈妈也不多言,往床上一看便什么都明白了,只说道:“可要……” “心儿。”花青目光看向身旁的心儿,心儿得了令便走到了花妈妈跟前。 “你跟着绿扇去我房中取来。”花妈妈看也不看心儿一眼,只吩咐一句。绿扇是她身边的得力丫鬟,这会儿正在门口候着。 “你若早说要落得如此,那贤王又有何不可?”花妈妈像是有些生气,却又明白自己无法阻拦,所以说着便带着气坐在了凳子上。 “不可,他不一样。”花青坚定地否认道。 “罢了,他今日一早便走了。” “嗯,他今日要去北漠。”花青简单道。 “他就未说……” “未说。”花青急匆匆地将花妈妈的话打断,不知是在跟谁置气,或者,她根本就没有气。 花妈妈不说话了,花青却不在意,径自坐在了梳妆镜前:“昨日妈妈可有说动胭脂?”她眉目之间还是带着些担心的。 “她呀,也是个倔驴,我没有法子。”花妈妈叹了一口气道。 花青知道,这会儿的自己,落在花妈妈眼中,是个与胭脂无异的,她既没有见到过那赵公子,且不论他的好坏,于是问道:“今日赵公子可来?” “昨日是来了的,今日应也会来罢。”花妈妈回想着道。 正是这个时候,门声又响了:“姑娘。”心儿手中端着一个托盘,盘上放着一个小碗,里面黑乎乎的药汁随着她走路的动作波动,泛起的波澜看不清碗底,仿佛她现在的眼瞳一样漆黑。 花青端起那一碗药,不带一丝犹豫地灌了下去。 随后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道:“既然是这样,那便替我梳妆,我要看看那个赵公子,是否真的与她那样情比金坚。” “花青。”花妈妈又叫了一声。 “花妈妈放心,我明白你的意思,不会做什么,我只是想要看看赵公子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罢了。”花青安慰道,她不会干涉胭脂的感情,不会阻挠她的决定。 只是她们到底是自小一同长大,眼睁睁地看着她做错误的选择,她也做不到。她也不愿看着胭脂陷入一个错误当中。 花青不知,现在的她,和胭脂一样,皆是执迷不悟的人。 第32章 余安城的春季多雨,前日里下过了雨,今日天气还没有彻底放晴。 花青看着窗外的天气,心情闷闷的。她想起方才花妈妈问她的话,为何不去送将军。 “为何呢?”她自己喃语了一句,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雨。 终究是没有人回答。 花青早上的妆容清丽,衣服也素净,早早的收拾好了便坐在廊外,看着天气发呆。这种阴沉的天气最是让人胸闷,活像是聚集了几天的雨水,却落不得。 “花青姑娘好生悠闲。”一道男声从身后响起。 花青身子也不转,只淡淡道:“宋公子好心情,这么一大早便出来了。”听不出喜悲。 “不过是一早送了薛离出城,闲得无事,便过来转转,花青姑娘知道,我一贯不学无术。”宋峥也是不在意花青的冷淡,直接便坐在了花青身旁,桃花眼一眯,笑得更深了。 花青却在听见那个名字的时候,心里漏了一拍。 也不知宋峥有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他直接接着道:“薛离这家伙此番可是要得意了,皇上亲自送他到城门口,还给许诺了加封官爵赏赐,他是一点儿也谦让,全应下了。赵永年在一旁脸色都变了,虽然他嚣张了一些,可这态度我看着,是真高兴。” 宋峥神采飞扬地说着,不知怎么,便提了一句:“你怎么没有去?” “我为何要去?”花青心中惊讶,却仍是不露声色。 宋峥面上立即变得揶揄了起来,不过很快他就收敛了自己的表情:“不过今日贤王他也去了,你若是去了,也不大好。” 花青觉得他的话有那么几分不对,却因为思绪杂乱难以分辨,最终只得作罢,也未与他争论。 “皇上对将军很好是吗?”花青想起了那日在皇上的甘露殿内,薛离与皇上嬉笑玩笑,分明不像君臣,更像是朋友。 “是很好,好得简直不像话了。”宋峥夸张道。 其实也不算夸张,这些年来,皇上对薛离极其纵容,所有人都看在眼中。有许多官员私底下已经对他结了许多仇怨,这些年来弹劾薛离的奏折是只涨不降。只是奏折雪花一样地往上面送,皇上也雪花一样的置之不理,到了现在成了谁也没有办法了。也就赵永年还能仗着自己年纪大,与他多次作对了。 看出了花青的沉默,宋峥平静着补了一句:“皇上到底还是要靠着薛离的。” 他这一句话,竟说出了少有的沉重之感。花青却没有注意到一般,自顾陷入了沉思当中。 她处在花楼当中,对于朝廷之上的事情听闻的也不少,可终归不及直接在皇宫中能够感受到的压力大。此番南疆来使,是一个信号,也是一个开始。 皇上在这一场交易当中,是赢了,可也是赢得有些力不从心。 薛离那日说,皇上早已经不是从前的皇上了,他不愿多说,花青却也明白,他话中的深意,大齐也已经不是从前的大齐了。 花青能够明显地感受到,这些日子,这些官员们之间的气氛都有些紧张。在这个紧要档口,北越突然挑衅,便是更大的一个预警。 皇上有野心,别的君主哪个没有? “你与我说句实话,北越一战胜算有多大?”花青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声音一如既往的沉静,只是尾音的颤意泄露了她的担心。 “薛离没有与你说吗?”宋峥下意识的接口道,见花青抬了抬眼皮,他补道,“薛离他今日要离城,我们昨晚没有见到他。”算是对她的解释。 “噢。”花青点了点头,没有问这个“我们”都有谁,应该是都有的吧。 “说实话,若是旁人的话,不大。”宋峥想了许久才道,面色异常的沉重,不过很快就绷不住了一般,又笑了出来,“不过是薛离的话,那就不一样了,三万赤焰军加上皇上特派去的十万精兵,这场仗,谁赢就不一定了。” “赤焰军乃是薛老将军亲自操练培养的军队,就这样,全去了?”花青有些心惊,这赤焰军是薛老将军一辈子的心血,是薛家最大的依仗,也是是旁人闻风丧胆的利器。 自然,也是皇上最忌惮的兵力。 因为赤焰军的主人是薛家,而非皇上。 自从薛老将军解甲归田以后,皇上也未曾将这军队收回来,赤焰军的主人成了薛离,当然,是薛离从他父亲手中夺走的。花青有些为薛离心惊,若说是在外人跟前嚣张也就罢了,他对自己的父亲尚且如此。 花妈妈曾将这些道理给她分析过,问她,一个能够对自己父母亲都如此狠的人,还敢爱吗? 当时花青是如何回答的呢。 爱!她说的毫不犹豫,不是因为她爱得有多深,多盲目,是因为她有自己的判断能力。 “没错,北越一战,刻不容缓,皇上不能输,薛离也不敢输,所以,赤焰军是薛离主动提出要带去的,皇上今早给薛离将军王的封号。”宋峥是个不在乎这些事情的纨绔子弟,也为薛老将军心疼,一辈子没有攒下多少积蓄,全用来养了赤焰军,最后还被儿子拿去上了战场。薛离心不心疼他不知道,反正他是有些肉疼。 “将军王?”花青有些不理解。 王这一称号,只能是皇上的兄弟或是儿子能有的,给了薛离,未免有些引人注目了。 “他能主动将赤焰军带出去,皇上心中高兴,将军王也算不上爵位,不过是官位升了些,他做出如此大的牺牲,给了他这封号也不为过,况且也不是第一次了。”宋峥到底是没有心疼多久,摆了摆手道。 花青知道他说的不是第一次是何意思,薛离的母亲也并非皇室,被封了异姓公主。只是,这些荣宠,皆出在一家,未免有些太惹眼了。 不过宋峥并没有注意到花青的想法,只是自己说着话:“说起来也着实奇怪了些,就薛离那个糙汉,还没有我温柔,花青你这样诗情画意的女子,竟也会看上他,我还以为……” 后头的话宋峥断住了,知道自己再说下去不合适。 哪里想到花青无半点介怀,反而是温柔地接道:“贤王他很好,我们做朋友也很好。” 当初花青与贤王最是熟悉,才连带着认识了他们这些人。两人说话间,总是带着莫名的熟稔,所以他们只当是不宣之于口,可事实是他们竟从没有过爱情。 “瞧我这张嘴,我只是有些不明白,从来也没有见过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多说了一句话,多看了一眼,怎么就在一起了。”他说着托着自己的下巴,端详着花青的脸,突然一拍大腿道,“莫非他背着我门偷偷给你送诗了?我就知道,他那日还会弹琴,我跟他自小一起长大,就没有听说过他还会弹琴!”宋峥眼睛放大,像是发现了什么真相一般。 花青无奈一笑:“他若是什么时候会作诗了,我倒也想看看。” 她这一句话,便让宋峥知晓自己猜错了,他挠了挠头,道:“总之你们如今已经在一起了,他什么时候给你赎身?” 宋峥说完,立即向花妈妈房间的方向瞥了一眼:“我不是说折花楼的风景不美,只是这里到底有许多臭男人,你继续呆在这里还得要登台,未免不好。以后你待在薛府里面,咱们一同去杯中阁说话也近些。” “他没有提,我也没有打算他给我赎身。”花青说得坦然,不带一丝犹豫和失落,仿佛这就是应当的事情一般。 “也是,凭着花妈妈对你的疼爱,你若是想要离开,恐怕早就可以走了。”宋峥对自己解释道。 他原本还有之后的问题,到底是没有问出来。 他们心中都明白,薛离的身份比贤王更不同,皇上不会让他随便娶一个外面的女人回来,皇上心中一直想要的,是他成为皇家的驸马。 这样,既是对薛家一派势力的稳定,也是对皇家权力的稳定。 只是可惜,两个当事人皆是不愿意。 “我没有想着要他娶我,我也没有想着要进薛府。”花青平静道。 她平静的面孔反倒是让宋峥无话可说了,虽然他也和花青熟识,可相比较他们兄弟之间的关系,他肯定也不会想一个女人牵绊住他的兄弟的。当然,他现在也不认为他的兄弟中,会有人为了一个女子,而不要命。 贤王是如此,薛离也是如此。 所以,听到花青的话,他最大的感受,也只是不至于今后见到花青带些尴尬,因为她自己也能够想得开。 第33章 宋峥离开以后,便只剩下花青一个人在房间坐着,自她说了那句话以后,宋峥有长时间的沉默,之后便继续与她打着哈哈,像往常一样。 花青还是挺喜欢这个活得开心的纨绔公子的,身为一个权臣之子,身上也没有旁人的骄纵之气,即便是随性了些,可她也未见到他真的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处理啊。即便是他对她有过忧虑,在花青看来,他方才说的那些话,也全是为了他的好友着想。 而且不得不承认,她与他的想法相同。 不管是因为她自己的想法,还是因为薛离的身份,她都没有想过,要进入薛府。 她从没有幻想过要嫁给谁,甚至于当初贤王另娶,她最难过的,也不过是他瞒着自己,他舍弃了自己罢了。 与宋峥的一番谈话之后,花青成功地打消了在花园乱转的心思。 其实折花楼的后院,设计的比前面还要用心一些,因为花记宛是个在细节方面格外认真的人,这整个后院的构造与植株都是她亲自看着选出来的。甚至于连种下的奇藤怪树也都是她费劲了心思得来的。如今正是春季,花几乎都开了,后院中格外的盎然。 “姑娘,方才在外面坐久了,回去歇会儿吧。”心儿在花青身后说道,“一会儿便要用午膳了。” “嗯。”花青点了点头,思绪也散了些。 她起身在心儿的搀扶之下回了房间。 其实花青知道,这会儿离午膳时间还早,心儿这丫头心思机敏,看着她与宋峥说完话后更沉默了,这才出来寻她的。 花青并非是那般身娇体弱之人,也不会因为在外头坐了这么久就着凉什么的。 “你今年,也有十六了吧?”花青抬眸问道。 “是,姑娘。”心儿小声在身旁应道,白净的脸上不带一丝别的情绪。也应当算是正在玩闹的时候,可能是因为跟在她身边的缘故,所以心儿看着格外老成些。 花青对身边人没有束缚,花妈妈又是个开朗的人,也不知怎么,就将她养成了这副闷声闷气的样子。 “可有想过嫁人?”花青平静着问道。 “没有,心儿想要一直在姑娘身边伺候着。”心儿抬了抬眸子,那双眸子中有一闪而过的惊讶,不过很快便消失了。 花青还记得,初次见到心儿的时候,还是五年前。心儿是被家里人卖进折花楼的,这丫头当时被买进来的时候,一言不发,嘴唇一直抿着,神色淡淡,像是不知道自己来的地方是哪里一般。 不过家人走了以后,她就开始犯倔了。花妈妈要教的东西她一概不学,问她什么,也一句话都不说。花妈妈不愿强人所难,也不是个做慈善的,当即便要将她家人找来,赶了出去。 心儿这才有了反应,不愿意回去,也不愿意学接客之道。最终还是花青出声,将她收在了身边,花妈妈见花青喜欢,也不说什么,最终将她留了下来,到了现在。 “若是有看得上眼的,记得要跟我,跟花妈妈说,我们都可以为你做主的。”花青对她吩咐道,心儿的卖身契是压在花青这里的。 “嗯。”沉沉的应了一声。 其实像她们这种地方的人,见到的王公贵族是不少,要找个那样的人嫁了却不现实,可找个好人家却不难。毕竟,能进折花楼的,都是模样好的。 用过午饭之后,花青没有像往常一样再出去,反倒是率先回了屋子,换了一身衣裳。 她早上出来的时候,穿得素净,这会儿虽仍穿的是素的,却别样的艳。 月白色的底色,衣锦滑腻,心儿记着,这是上一批花妈妈特地从苏州取回来的料子。原本花青也不没有想要的,是花妈妈特地给她留了几匹,这正是其中一个。 领口别致地绣上了一朵白色的花,绣线用的还是银白色的线,裙边特地用了与银白色相衬的银青色的绣线,绣上了浅花边。 这种绣线的特殊之处就在于,绣成的花样会随着人的走动发出光泽,衬得人莹白若仙。 花青这会儿正是如此。 不等心儿惊叹,她便已经接着在镜前描起了眉毛。饶是整日看着她的心儿,也不由得有些失神,花青少外出,在妆容上从来是越素净越好,这种特意收拾着出来皆是在初一,而近日…… 心儿想起来了,她说过近日要去外面看看那个赵公子的。 毕竟花青是折花楼的花魁,她自己不在意,却要为了花妈妈注意自己的形象。 “正是这个房间。”心儿正站在二楼的一个房间门口,向自己面前的花青示意着。 不过没等花青走到跟前,便见到底下一楼人声突然大了起来。花青下意识的皱了皱眉毛,转头向下面看去。 通常出现这种声音,还是在初二,一般都是有人闹事的。花青目光下移,看到了那个“闹事者”。 她穿着妖冶的红裙,头上还戴着那支步摇,正站在台子之上,媚眼如丝,漫不经心地看着台下人男人们,如同在看她的臣民一般。 而她的目光越过那所有人,不偏不倚落在了一个桌子之上,那桌上并没有坐人,只在椅子旁站着着一个小厮,将其他人隔离开来。他衣着不俗,看着便并非一般的下人。 花青头转向心儿,像是有些不解,心儿眼中也是同样的疑惑。 等她再看时,那红裙已经开始旋转了。 这并非花青第一次见到胭脂跳舞,可以说,她们小时候是一起学的舞,可胭脂明显比她有天赋,那些动作胭脂总是学得格外的快,她不会的时候,也是胭脂教她的。 可是自从她们开始登台,一个在初一,一个在十五,她就再没有见到她跳舞了。 这一看,她竟没有移开目光。 看到她最后一个动作跳完,全场寂静,顷刻之间,便满是欢呼声。 他们没有想到,不在那两日来,竟然还能够看到折花楼的花魁胭脂。花青看到,她翩翩停下以后,目光看向了自己这里,然后嘴角弯起,露出了张扬的笑。 “姑娘,咱们还要下去吗?”心儿在她身旁问道。 花青正要回答,却见到自己面前这个房间的窗户是打开的,她看到,一个华服公子坐在窗前,目光正看在台上,还点了点头。 她好像明白了方才胭脂的表情是何意思。 眼见那人已经看见了自己,他眸色有些浅,带着别样的色彩,看见花青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惊艳,更多的是复杂。 花青见他看见了自己,也不多言,只平静地欠了欠身子,那人点头,以示好。 不过下一秒,他便直接从二楼飞身而下,花青之前没有想过,这个在她眼中不过是个浪荡子弟的人,竟会有这么厉害的轻功。 他目标明确,正落在胭脂面前。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直接抱起了胭脂,然后两人相视笑得暧昧,回到了桌上——那个原本空着的桌子。 其他人见状,也不敢再起哄,已经看过了表演,也明白了这人是谁的。 花青看着,胭脂笑得妖娆,用嘴叼着一杯酒,便送到那赵公子跟前。他也不动手,直接用嘴接过,饮下才重新放回桌上,两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般暧昧的动作,也没有人敢多看一眼。 花青正准备下楼,便看见两人正向她这个方向看过来,胭脂仍是笑靥如花的模样,那赵公子却是手托着下巴,意味深长地向她这边看了一眼。 “早听闻赵公子风流倜傥,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花青的声音响起,她看到那个赵公子眼中流露出几分惊异。 “你认识我?”他笑着出声,带着几分调侃,声音还算好听。 “胭脂头上戴的步摇的主人,想来也只有赵公子了。”花青转了转眼睛,说得有些委婉。 “怎么?你也想要?只是可惜呀,本公子不喜欢你这样的。”赵公子一把将胭脂拉进怀中,挑起她的小巴,“太素了。”说着还宠溺地在胭脂唇上落下一吻。 花青也不害怕,只是问道:“赵公子还未婚娶吧?” 不等花青接着说话,便听见胭脂讥讽出声:“赵公子还不知道呢吧?这便是武安将军看上的那个。” 花青敏锐地察觉到,赵公子的脸色立即阴沉了下来,眼眸中划过了一丝狠厉。 便听胭脂接着道:“知道了赵公子不喜欢你,还不赶紧走,还凑在这里做什么?”一副被打扰了好事的样子。 她的恼火却被赵公子拦了下来:“既然你已经站在这里,那不和你喝一杯倒是本公子的不是了。”说完还补充了一句,“本公子确实未婚娶。” “那公子是打算给胭脂赎身吗?”花青接着问道。只几句话的功夫,花青便已经失去了对这人全部的耐心,她原本并没有打算这样直接问出来,可他那轻佻的态度,还有看胭脂的眼神,她都能够看出他的轻浮。 “你还没喝呢。”他说着,慢悠悠地从桌上拿起酒壶,杯子倒满,又给自己的杯子添满。 眼下之意,便是花青不喝的话,他就不回答。 胭脂瞥了一眼花青,还想要说什么,赵煦伸了一根手指堵在她嘴上,薄唇勾出一道绝情的弧线:“美人儿,先别说话。”然后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花青。 花青也不犹豫,拿起酒杯就送了下去。 赵煦笑着也将自己的杯子拿起,送进了口中,合眼之前,眼底尽是狠辣。 花青已经知道了他的为人,这会儿更是深切的明白了,正要离开,便听见他回答了她方才的话:“若是你想要进我赵家的话,本公子倒是可以考虑纳回家。”他浅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花青,如同盯着一个猎物一般。 他好美色,方才拒绝花青,不过是因为她与胭脂相比,确实有些素了。他正与胭脂调情,自然没有打算要她。可听到她是薛离的人,那便不同了,这个薛离的人,自己凑上来,他若是不要,岂非有些对不起他对薛离的厌恶了。 眼见花青想要离开,他向身后的小厮一个示意,小厮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第34章 花青才走远了几步,便听见了身后熟悉的声音响起:“花青?” 花青转身,目光微微惊讶:“沈公子。”她颔首,眼中带着些惊讶,却很快就收敛住了。 沈清见并没有继续与花青说话,相反是看向了还在座位上坐着的赵煦,点了下头,神色清冷。相比较来说,赵煦的目光就柔和了许多,就连方才眼中的狠辣也皆不见了,倒真像个一般的浪荡公子。 沈清见没有在原地多停留,而是走近了花青:“我此次前来,是特地来找花青姑娘的。” 花青点头,跟他一同走到了楼上,三楼,那个房间。 花青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坐在了椅子上,这才重新看向沈沈清见。 她惊讶的是,沈清见竟然会一个人来找自己,分明早上宋峥才刚刚来过,而他们两人一向又亲近。 进到这个房间后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将窗户打开。她虽酒量好,可也不是一杯下肚没有变化的,更何况方才赵煦的那杯酒算得上是烈的。 凉风从脸上拂过,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她心下一片清明。 “沈公子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花青特地加了“要紧”二字,就是因为她明白,若非要紧事,沈清见不会一个人来找她。 他们两人,可以说是比较生疏的。 也许是因为两人皆是性情冷淡之人,所以这么久以来,也并没有说几句话。 沈清见却并没有着急回答,反倒是将眼前的茶杯一握,看了花青一眼。她今日原本是特意换了衣裳,换了与平日里不同的妆容的,加上方才饮了烈酒,这会儿脸泛着一点粉色。 不过沈清见只淡淡瞥了一眼,便低下了头,看向手中的杯子:“花青姑娘今日格外光彩照人。” 他这话来的突兀,花青却没有几分惊讶,她一直想的是,方才那赵煦对沈清见好似还有几分客气,并没有因为薛离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多谢沈公子。”花青淡淡应下,知道他在问什么,花青也没有给他解释的意思,只当做没有听出来,因为她知道,沈清见能够听懂她话的意思。 “知道为什么他今天能出现在这里吗?”今天的沈清见好像话格外的多。 “因为将军走了。”花青思考了一会儿才答道,没有不确定,也没有惊讶,有的只是平淡。 沈清见却像是被她这句话惊到了一般,甚至还挑了挑眉毛。这点儿小动作若是放在宋峥身上也不算什么,可这会儿是由沈清见做出来的,便不一样了。 花青从前称呼薛离,是薛公子、武安将军,甚至薛离也叫过,可叫他将军,却是那日以后的称呼,她叫得顺口,所以才让沈清见一愣。 不过他很快便恢复如常了:“花青姑娘知道今日薛离离城。”他一向冷淡的脸上,这会儿竟好似带上了一点笑意,“可知道,贤王也去了?” 花青明显的惊讶了,这件事宋峥并没有告诉她,她也没有听说。 她这点变化沈清见看在眼中,也不动声色,接着道:“北越一战,事关重大,皇上放心不下,贤王带兵,也可鼓舞士气。” “那他是?” “监军。” “贤王虽从前未上过沙场,可在兵法上的造诣也不浅,这点花青姑娘放心。只是……”沈清见脸上呈犹豫之色。 “只是什么?”花青拧紧了眉毛,显然沈清见现在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多好。 “只是他们二人之间,如今有几分默契,我就不知道了。”沈清见说得平淡,分明皆是他的朋友,他言语之中却没有几分担心。 他话的意思很明显,两人如今不和。花青不会自恋地以为,这两个冷静沉着的男人会因为她而闹得在沙场上还失了配合。能够左右他们之间关系的,应该是薛离之前的做法吧。 从前的薛离,即便是行事放肆了些,到底没有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可将自己的父亲赶走,逼得母亲撞柱子,还抢走了薛老将军辛辛苦苦练出来的赤焰军,这种种,余安城的百姓看在眼中,他的这些朋友也看在眼中。 花青明白,只是从未明说出来。 薛老将军被赶走以后,他们这些人虽然如往常一样聚在一起,却早已经失去了早先那份和谐。 他们还在一起玩闹,还坐在一起举杯,可看到薛离的时候,目光又比从前冷了几分。 他们想必是说过的,得到的是薛离漫不经心的回答,和从前他打了人、惹了祸后一样满不在意的回答。 而此次,薛离直接将赤焰军全部带了出来,虽然说是满足了皇上的心,却更是惹恼了贤王。他以往做的事情已经够过分了,这次将赤焰军带出来,更是对薛老将军心血的糟蹋。 清晨出征的时候,两人虽比邻坐在马上,却并未说一句话。 贤王全程冷着脸,薛离一开始还能玩笑几句,后来不说话了,他脸上就更加的冰冷了。 谁能想到,这两个自小关系就好的人,在临出征之前竟闹成了这样。 “是因为他之前做的那些事情,他不会……”花青下意识地便为薛离辩解道。 “他不是什么?”沈清见目光犀利,直直地看进花青的眼底。 桌上的茶水冒着热气,氤氲在两人之间,将花青的视线挡住了一些,可即便是这样模糊地遮挡,花青仍能感受到他眼神的锋利。 “你也不相信他?”花青很快反应过来,目光迅速冷了下来,反问道。 “当然不是。”沈清见像是没有察觉到花青的冰冷,反倒是笑了。 他悠闲地将手中的茶水送入口中,浅抿了一口,这才看向花青道:“我只是没有想到……不,应该的。”他说着已经失声笑了出来,也不知是在笑花青,还是笑自己。 “赵煦性子阴狠,今日这样唐突的事情,花青姑娘今后还是不要再做了,免得,免得薛离回来着急。”沈清见起身落下一句话离开。 花青心下更是疑惑了,他此番来,给花青最大的一个信息,便是薛离此次征战比以往还要难,因为他们二人已经不和。早上宋峥来所言,虽然他说得乐观,可花青却听出来了艰难。既然如此,他又说,薛离回来。 是对她的安慰吗? 沈清见也不是会安慰人的人。 他也不是会多话的人,他的话说完了,所以走了。花青知道即便是她再问,沈清见也不会多说,所以花青也没有追问他。 花青心思不定地看着那盏还冒着气的茶,将自己面前的那一盏送进口中,茶水温热,夹杂着苦意,花青浅呷一口,便将杯子放下了。 也不知是因为被苦到,还是别的,她放下的动作有些匆忙,以至于杯中水一荡,直接洒在了花青白皙细嫩的手腕处,多了几点衣袖沾了几点水渍,花青眉头拧紧。 这茶,好像比以往的要苦些。 第35章 过了许久,房间中茶水已冷。 花青走到窗前,将窗扇合上,这才离开房间。 门口处,是方才跟着花青过来,却没有进去的心儿,她正在门口焦急地等待着。与花青一样,她也知道今日沈清见的到来并不一般。沈清见已经离开许久,花青却仍没有出来,她便更着急了。 这会儿看到花青出来,脸上也不大好,心儿担忧道:“姑娘,那赵公子已经走了。” “噢。”花青平淡地应了一声。 心儿的话让她恢复了几分神采,她还记得自己原本是为何出来的,沈清见最后几句话还在她耳边。 花青想着,那个赵公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方才胭脂应该也已经看得清楚,她不愚蠢,今后该何去何从,胭脂自己能够做出选择。 花青也不再自寻烦恼,便往回走了。 因为今晚并非是她的时候,方才她出现在赵煦面前,已经算是犯了规矩,有人认出了她,还在远远观望,不过因为是赵煦,所以没有人敢靠近罢了。这会儿若是还走方才一样的路,恐怕今晚就难以脱身了。 因为走得是另一条回后院的路,所以正好在小桥上遇到了胭脂。花青想起来,心儿方才告诉她,赵煦已经走了。 许是被自己破坏了兴致。 花青原本以为胭脂会像往常一样,讥讽她几句,或者是大骂,毕竟她今日所做,已经越过了界限。 可胭脂并没有说话,甚至可以说,只是神情复杂地瞥了她一眼,就要离开。 这一次,是花青拦住了她。 胭脂看着自己胳膊上的手,媚眼一挑,眼神中带着一丝不耐:“你还要干什么?” 胭脂身后跟着的怜儿与花青身旁的心儿皆是一惊,生怕两人再起了冲突。 “他到底是个什么人,你应该清楚了吧?”花青像是没有看到她的目光一般,淡定问道。 “你凭什么管我的事情?”胭脂将花青的手甩开,花青未料到她会突然这样,身子向后一背,好在有心儿在,才未跌倒。 “他是我喜欢的人,我倒不觉得薛离能比他好到哪里去了。”胭脂说着,看向花青的目光中尽现嘲讽。 “那,如菡呢?”花青犹豫了片刻问道。 她能够清楚地看到,在这个名字说出来的时候,胭脂的眼睛动了动,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她很快又垂下了眸子。 很快,她的目光带着狠厉:“原来你知道。”随后扯唇一笑,“是啊,你那么聪明,应该早就知道了的,那你也应该知道,他心中的人根本就不是我。” “你明明知道他喜欢你,也知道我喜欢他,你还一直装作不知的样子,你还真是……”胭脂手指掐了掐,未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或者是因为知道,那句话说出来以后,她们两个就真的彻底断了以往的情分。 “你心中还有他,那你为何?”花青看到她眼中的紧张,第一反应竟是是释然。 至少,至少她心中还有束如菡,不至于为了一个赵煦便将自己的命都搭上去。 “他已经走了。”胭脂神情骤冷,看着花青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怨毒。 “你可知道,他是为何走的?”像是终于挣脱牢笼的野兽一般,她突然冲上来,手紧紧地攥着花青的手腕,力气大到花青根本无法挣脱。 两个丫鬟慌了神,忙要将胭脂拉开。 胭脂却像是失去了意识一般,手攥着花青的手腕,目光逼视着花青。而花青呢,始终神色淡淡,甚至连两个丫鬟的慌张都没有。 “他不曾说。” 我也不曾问过。 花青现在想来,束如菡是走得有些突然的,只是因为他当时并没有解释的意思,花青也就没有多问。 “你们在干什么?”花妈妈的声音传来。 她声音不小,胭脂像是被吓到了一般,忙松开了花青的手。 心儿见她手放开来,忙将花青的手腕捧在手中,眼见着莹白如玉的一截手臂上面是深深的红痕,可见方才胭脂抓得有多紧。 胭脂此时眼睛已经完全空洞,盈盈的大眼中,花青就像是看到了落寞。她像是一只困兽,终于逃脱了牢笼,却无处奔跑。 花妈妈看了一眼花青,看到她手上的伤以后,只向心儿使了一个眼色,才对花青道:“你先回去吧。” 花青点了点头,没有对胭脂的仇恨,有的只是疑惑。 莫非,胭脂已经知道了束如菡离开的原因。 束如菡没有告诉她,却告诉了胭脂吗? 花青是将束如菡当做哥哥看待的,他若是真的对胭脂有心,花青自然是高兴的,只是突然听到胭脂这样说,她有点懵。 花妈妈见花青走远了,这才冷着脸道:“又喝多了犯浑?”言语中带着几分警告。 胭脂像是没有看到一般:“你们都护着她。” 泪水簌簌落下,怜儿一阵心惊,胭脂这样要面子的人,竟会直接这样哭出来,方才是真的喝得有些多了。 “她不是也护着你?”花妈妈见她这样,也无奈地叹了一声。 两人一起,将胭脂扶着带到了花记宛的房间之中。 胭脂到了房间里面以后,并未安分地坐在凳子上,反倒是站着将房间内打量一遍,随后看着她的画屏发呆。 “那你劝你的话,你是全没有听进去?”花妈妈恨铁不成钢道。 胭脂头上的宝华步摇随着她说话,一晃一晃的闪烁着光芒:“那你告诉我,束如菡他到底去了哪里?”她嗓子有些干涩,加上方才哭过,这会儿的目光中不觉便带了几分可怜。 花妈妈看得有些愣神,房间里面点着烛火,映得那步摇更加明亮,胭脂的话,让花记宛有些恍惚。 好像多少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女子,头上戴着宝华步摇,就那样跪在那人膝前,乞求着问,那你告诉我,他到底去了哪里? “你跟着他,就是为了知道束如菡去了哪里?”花妈妈不由得伸手抚向了胭脂的脸。 上次她在这里劝胭脂的时候,她还一脸倔强,一个字都不肯吐露。这会儿喝多了就,有些醉意,才泄露了她几分真意。 “我怕,我怕他再也不回来了,怕他,怕我再也见不到他了。”胭脂的目光有些慌乱,“原先他可能还会因为担心花青回来,可现在花青死心塌地地跟着薛离了,他万一很伤心,很伤心,就再也不出现怎么办?”胭脂说着,再一次转头看向花妈妈。 “他会回来的。”花妈妈重复着一句无用的话。 她那时候得到的回答是什么,是一句冰冷的“他死了。” “是我愚蠢了,他一定会回来的,就算是为了花青,他也会回来的。”胭脂眼角一弯,笑得有些苦涩。 花记宛是看着这几个孩子一同长大的,也将他们几人的心思看得清楚,当时束如菡原本也不必那样着急离开,可他还是走了。 到底是心无挂念,还是在逃避,可能就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了。 第36章 自那日与沈清见的对话之后,花青便一直有隐隐的不安感,或许是因为他的暗示,或许只是单纯的因为薛离去了沙场。 她那这种不安埋在心里头,并没有告诉任何人。直到那日,传来消息,西凉突然率兵攻打长都。 长都是一座小城,紧挨余安城,是整个大齐最薄弱的一道关防。因为长都地处大齐的东面,东面并无其他兵队驻扎,再往东处,是一片江海。 没有人能够想到,西凉进攻大齐会选择那里,皇上一直派人盯着西面,更有甚者,连南疆也未放松警惕,却疏忽了长都。 长都有多要紧,皇上心中是有数的,所以平日里是派了军队驻守的,只是不知,这才却并未听到风声。因为北越的突然挑衅,皇上派出去了主要军队,剩下的兵力全在守着余安城。 军中捷报传来,虽然薛离带了赤焰军与贤王一同前去,可首战便折了大齐一万六千兵力,可以说得上是惨胜。 更让人揪心的是,首战之后,大齐军队一直滞留在昌河不动,那是个偏远的地方,名字是河,却并未有几处人家,连点粮草都凑不齐。 昌河最出名的那一条河将大齐与北越的军队划开了。 余安城与昌河相隔万里,山高皇帝远,皇上心中着急,却也不知道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花青莫名地便想到了沈清见那日来说的话,那两人,莫不是在这种关键的时候,起了分歧。 她也不愿意是如此,若是他们二人当真这样糊涂,那大齐的江山,便真的危矣。 前些日子,婠伊公主派人来请了花青几次,花青唯恐坏了规矩,知道宫中的人也不愿见她,所以没有去,可是这日,花青却没有推辞。 只因为,她才折花楼中,没有皇宫之中消息来得快。 花青着急,衣裳也未换便直接出门了。 想是西凉军队攻打长都的事情已经传了过来,人人自危,这街上的人也没有剩下多少。分明是春季里最暖和的时候,却比寒冬下了雪人还少。 过久了安逸的日子,这样战乱的时候,上一次还是在两百年前。这些年来,虽然大齐周边常有战争,却都是一些小战,可这一次,却是直逼余安城,莫说是这些百姓,就是官员中,也有不少慌乱的。 婠伊公主见到花青的第一句话便是:“花青姐姐,你莫要担心。” 花青只平静地点了点头,她是担心,却知晓自己现在原在余安城,只是担心也没有用。若说在大街上能够感受到百姓们的慌乱,那么在皇宫之中,更是能够察觉出一种紧张的气息。 大战在即,这些宫女太监们不能露出一丝慌乱,可他们潜意识的目光已经暴露了自己的想法。 “皇上他?” “父皇听了消息后大怒,已经下了旨斥责他们两人了。”婠伊公主小声道,她也着急得不行。 如今局势紧张,若是北越那边不能战胜,恐怕大齐江山便不稳了。 “先莫要慌张,咱们并不知那边的局势,或许……或许只是他们两人的计谋了,他们都是聪明人,即便是生了嫌隙,到底还曾经是好友的。”花青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婠伊公主。 “花青姐姐这几日便留在我这儿吧,我已经回禀过母后了。”婠伊公主拉住花青的手道,知道她的担心并不比自己的少。 花青没有拒绝,她答应了婠伊公主进宫,就是为了留在这里,早点知道消息。 “算算时间,这会儿也应该下朝了,我去父皇那里看看,可有何进展,花青姐姐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婠伊公主说完,便快步离开了。 花青站在房间中间,一旁的宫女看到了花青的无措,也知道她对公主而言是个重要的人,忙奉了茶宽慰道:“姑娘先坐下等等,这沙场上的局势和官场上是一样的,瞬息万变,姑娘莫要过于忧虑,反而先累坏了自己。” 花青闻言目光转向身旁,未等她说话,便听那个宫女道:“奴婢青禾,是才被公主提到身边的。” 是个聪明的。 “多谢。”花青坐在了凳子上,静静地等着婠伊回来。 良久,婠伊公主回到了公主,面色却不怎么好看,带着些惨白。 “怎么样?”花青见到她面如死灰已经大致知道了一些,却仍是不死心问道。 “昌河传来的军报,二战,败了。”婠伊公主瞳孔也失了颜色,一个是她的三哥,一个是她青梅竹马的哥哥,都是她在乎的人。 还有,最重要的,她的国家。 “不过,不过就是第二次交战,没有关系。”花青下意识的用手按住了椅子的扶手,然后强行镇定道。 “花青姐姐。”婠伊公主下意识的想要问一句花青,他们还能赢吗,可看到花青出神的表情立即又将话收了回去。 正是这个时候,一道爽朗的男声传来:“他们两个怎么回事呀,是故意演戏呢还是真的这么弱,连北越那个小国都打不过?”却满是抱怨。 “你闭嘴!”婠伊公主怒瞪着宋峥,知道他不靠谱,可也没有想过他会这样不靠谱。明知道大家心情都不好,还一进来就提这些让人丧气的东西。 “我闭什么嘴呀?又不是我打输了。”宋峥小声抱怨道,婠伊提着拳头就要打他。 心儿在一旁弯了嘴唇不作声响,青禾是直接笑了出来,因为两人吵闹声音大,也未引起注意,她给宋峥也沏了一杯茶。 “你这宫女都比你懂事些。”宋峥看到还忙不迭向青禾抛一个媚眼,将茶杯拿在手中。 两人这样一闹腾,房间中的气氛也活跃不少,不想方才那般死气沉沉。 这个时候,宋峥才开口道:“莫非是他们两个人真的有了分歧,赤焰军都去了,不至于这么惨呀。”宋峥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你快闭嘴吧你!”婠伊将被子往桌上一放,声音不小,像是在警告他一般。 正是这个时候,婠伊才注意到花青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花青姐姐……” “我想去昌河。”花青转头目光坚定地看着婠伊公主。 婠伊公主登时便没有了法子。 “别了吧,你一介女流,又不会功夫,去什么沙场送死啊——啊!啊不是,是去了恐怕变数多,你还是呆在这里等着消息吧,皇上有信使往那边送消息的。”宋峥被婠伊公主拧得生生变了话。 说完了话才忙护着自己的胳膊,坐到了远离婠伊公主的地方。 “花青姐姐,宋峥他话糙理不糙,昌河那么远,你去了,我们还得要为你担心,三哥和薛离哥哥,也不会放心的呀。”婠伊皱着眉头道。 “可是,现在需要有一个人将这里的消息传过去,还有,我担心他。”花青道。 “有信使在,花青姐姐你……”婠伊公主眼睛里突然有了震惊,声音小了许多,“花青姐姐你莫不是怀疑……” 有奸细! “没错。”花青点头。 此次战争事发突然,西凉突然来袭,他们措手不防。可从西凉到长都,没有长久的计划是不行的。 这边战得如火如荼,昌河那边却像是完全不知道一般,打得是慢仗。 “不会吧,这可是通敌卖国之罪,那个傻子会这样做?”宋峥当场拍桌惊讶道,却也不能否认这样的可能。 “你想要去昌河,不可能!”门口突然传来一道尖利的女声。 婠伊公主一见是贤王妃便生气:“我这里什么时候也是什么人都能进的了?” 贤王妃之前被她冷语,又被贤王冷对,早积了一肚子的仇怨这会儿对婠伊公主也没有什么好脸色,只冷冷地盯着花青道:“你想要去沙场勾引贤王,我才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你在说什么?”花青有些不可思议,这个人居然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还在说这些话。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勾引着贤王,让他对你念念不忘,即便是娶妻了也惦记着你。”贤王妃一提起祁照临对花青的感情,像是有疯魔了,一味的发狠。 “我三哥能娶你已经是你的福气了,你在这里胡乱说些什么,你还想要怎么样?”婠伊公主对眼前这个女人已经没有半分好感了。 “还想怎么样,我是绝对不会把让她去见贤王的!来人哪!”她一声令下,身后竟跟着十几个丫鬟太监,挡在了门口。 “你要干什么?”婠伊公主也是一愣,没有想到贤王妃已经愚蠢到了这个地步,竟然敢在她的地方发疯。 “你还不知道呢吧?”贤王妃笑得有些得意,“第二次交战失败了,长都那边也顶不住了,皇宫里面已经乱了套了,谁还有心思来管你这里?”她只要见这里的所有人堵着,就不会有人注意到这里,因为现在,别人都已经自顾不暇了。 “啪!” 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花青居然突然打了贤王妃一巴掌。 “你敢打我?”贤王妃有些不可思议,这个出身青楼的妓子竟然敢打她。 “打的就是你,你这样的女人根本就配不上贤王,他如今在昌河,走错一步都有可能丢了性命,你身为他的妻子,不帮他也便罢了,竟然还在这里阻拦别人!”花青发起狠来与平日里的温和模样完全不同,连贤王妃也吓得后退。 “你不相信他,他那样明月清风的一个人,绝对不会背着妻子在外面乱找旁人。你还污蔑他,编出一串有辱他名声的话出来。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叫嚷?”花青冷眼看她,话中是少有的狠厉。 她一贯以温柔待人,不代表她没有生气的时候,而贤王妃方才的话,不过是侮了自己,也是辱了贤王。 正在这个时候,太监尖细的声音传来:“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皆是一惊,皆跪在地上行礼。 “母后,你怎么来了?”婠伊公主率先起来,站在皇后面前,拉着她的手问道。 皇后并没有先回答她的问题,相反是将在场的人皆扫视了一遍,自然也看到了贤王妃身后跟着的人,还有她脸上鲜红的巴掌印。 “我已经听说了。”皇后最终将目光放在了花青身上,“本宫允许她去。” 不等他们担心,皇后便已经将她的决定说出。 皇后是有私心的,她知道沙场上的那两人心中都有花青,既然如此,若是花青去了,也有可能将两人之间的矛盾解除了。 这样是最好的,再不济,将大齐的情况说个清楚,那两人心中也便有数了。 “皇上今早已经拍了沈太尉带兵去支援长都了,这会儿余安城也已经封城了,带着这个去,不会有人拦你的。”皇后向身后一抬眼,一个宫女上前,将令牌递给花青,“我会派人送你的,不过只能到城外,剩下的,便看你自己了。” 皇后说话一向威严,花青虽只见过几次,每次她都是高高昂着头,带着些仪态在的,可这会儿,花青却看清了她眼底的疲惫。 “多谢皇后娘娘。”花青扑通跪地。 “起来吧。”皇后懒懒地应了一声,这才看向贤王妃。 背对着花青又补充了一句:“不要让我们失望。” 第37章 宋峥送了花青离开,便很快的出宫了。 到了宫门口的时候,见到了沈清见,他还是之前见到的那身衣裳,宋峥远远的笑道:“我就知道,你怎么可能不关心他们呢,还特意找我去婠伊那里。” “公主情绪好点了吧?”沈清见不动声色地问道。他清冷习惯了,即便是关心人的时候,脸上仍是没有多余表情。 “好多了。”宋峥快口应道。 “那花青姑娘呢?”沈清见接着问道,眼中带了一丝探寻。 “她,也好多了。”这次的回答没有之前快了,带着点磕绊。 “花青姑娘这么聪明,就没有猜出来什么吗?”沈清见今日格外话多些,看着宋峥的目光也复杂了许多。 “她不过就是个女子,这种事情,她能懂什么。”宋峥笑着道,“你这两日应该闲着吧,咱们接着喝酒去?”说着便要伸手搭在沈清见的肩上。 沈清见目光黯了黯,微微向后一躲,让宋峥的手落了空,自己却若无其事道:“也是,这两日还是算了吧,不怕被你爹骂。” “嗯,也对,我爹他……哎!”宋峥一句话的功夫,才发现沈清见已经走远了,而且对方还真的是没有听见他话的样子。 宋峥小跑着也没有追上沈清见,一个人在心里纳闷,明明走的,怎么就这么快呢? 余安城与昌河距离遥远,花青即便是日夜奔波,也还要走十多天的路程。十天,可以改变很多事情了,沙场上的事情万变,她越走越着急,恨不能立即飞到薛离的身边。 其实花青是有私心的,她知道派别人来,或许会半路潜逃,或许解决不了两人之间的问题,只有她,她会拼死拼活地想要将那两人带回来。 与其在余安城等待着他生死未卜的消息,还不如她直接赶来,与他共生死。 这几日的路程,花青不眠不休地在往那边赶,最明显的感受便是天气越来越冷了。北越极寒,昌河是最靠近他们那边的地方,天气自然温暖不了,花青手攥了攥身上的袄子,另一只握着缰绳的手却没有松下。 正是夜里,远处有篝火在亮,花青的眼中也有晶莹闪烁。 她终于到了。 “将军,抓到一个人,在账外鬼鬼祟祟。” 她是以从未有过的狼狈姿态,被带到薛离跟前的。她远远地望着他,他身上银色的盔甲还未卸下,面上没有多伤口,只是多了点沧桑。 他目光定定地望向花青。 “你先出去。”薛离熟悉的声音传了出来,一如既往的冰冷,还带着些沙哑。 昌河天气不好,常有风沙,想必他呆了这么多天,身子也没有好到那里去。 花青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身上穿着的是男装,这一路奔波,皇后怕她女装危险,便将她的头发皆束了起来,底下穿着的衣裳也并没与多么齐整干净。 帐子里的人都出去了以后,薛离这才一步一步走近花青,眼睛眨也不眨,直直地盯着花青的脸看。 就在时间久到花青都要以为他没有认出来自己的时候,薛离突然靠近花青,两手将她抱了起来。 花青未反应过来,眼中还带着无措。 薛离直接将她抱到了自己床上,下一秒,他便直接将花青的裤子扒了下来。昌河天气寒冷,花青冻得瑟缩了一下。 不知道薛离要干什么,不过看了看他阴沉的脸色,花青仍是没有拒绝。 “嘶!” 薛离伸手在花青大腿内侧的伤口边上碰了碰,他没有敢动伤口,两片大腿内侧,现在已经是血肉模糊。 “呵!”薛离冷笑了一声,“还知道疼?” 常年练武的手指有些粗糙,生了一层茧子,碰上腿上的细嫩之时让花青愣了一愣,竟比方才寒风回到身上,还要让她颤栗。 而不等花青反应,薛离已经直接堵上了她的嘴唇,他的吻来的炽烈而疯狂,花青无法招架。 像是一头野兽一般,直接压在了花青的身上,动作粗鲁,像是要将花青揉进自己的血肉里一般。 花青的大脑里面一片空白,只怕他碰到了自己大腿上的伤,可实际上他虽然着急,却避开了碰到她的大腿。 “薛离,听说抓到了一个奸细是吗?”帐子被拉开的声音与祁照临的声音一同响了起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薛离便将自己的被子拉开,盖在了花青的腿上,遮挡住祁照临的视线。 祁照临也看到了床上的人是谁,很快反应过来,一脸的不可置信。 方才薛离吻得用力,花青的嘴唇已经有些出血了。 祁照临自然明白两人方才在做什么,直接一拳打到了薛离的脸上:“薛离!你这个畜生!” 两人纠缠在了一起,薛离还是一脸不在意的模样,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我亲我的女人,怎么就成畜生了?” 他的话让祁照临一愣,他来之前也听闻了两人在一起的事情。不过是他直接选择了忽略,或者说是根本不敢相信。 花青居然会喜欢上薛离这种混账。 看见他愣住了,薛离也不再动作,站到了一旁,对门口的侍卫说了句什么。 帐子里面只剩下花青一个人,祁照临看着她的脸,一时间又心疼起来,她才刚刚赶来,这些日子一定吃了不少的苦,不然脸也不会清瘦成这样:“花青……” “王爷。”花青原本还有些着急,现在看到两人都平静下来,这才放心,现在看着祁照临的目光也格外的平静。 只是她现在不能站起来,只能坐在床上,靠着薛离的被子来将自己赤.裸的双腿遮住。 “你为何会突然前来?”祁照临心中苦笑一声,即便是看到了方才那一幕,即便是亲眼见到了花青对薛离的维护,他心中仍是放不下花青。 “余安城危矣。”花青没有忘记自己此番前来的任务,听见祁照临这样一问,目光也沉了下来,不自觉便开始严肃起来。 不等祁照临细问,薛离便回来了。 “我要给花青上药了,贤王还要留在这里吗?”薛离看也不看祁照临一眼,直到给他留了一个背影的时候,这才突然回身问道。 “一会儿再说。”花青向祁照临道。 祁照临点头,转身离开。 薛离听见两人的对话,眉头皱了皱,到底没有说什么,坐到了花青身旁。 看见花青还坐在原地,丝毫没有动的心思,又逗了她一句:“怎么?还想要我再扒一遍?” 花青红了脸瞪着薛离,将自己腿上的被子拿开。 “你可以吗?” 薛离挑了挑眉毛,有些不满道:“怀疑我?” “不是。”花青小声道,只是觉得毕竟伤在大腿,还是她自己来比较好。 “那就乖乖地坐着。”薛离丝毫不给她反驳的机会,已经开始清理花青的伤口。 然后…… 然后薛离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怎么会伤成这样?”薛离忍住骂出脏话的冲动,细细地将药膏涂抹在花青的伤口处。 花青没有回答,她这些日子为了能够赶快赶到昌河,几乎是不眠不休,一直在马背上颠簸着来的。腿上早被磨出了伤,不过她没有在意,也没有功夫在意。 薛离尽量让自己的动作轻一点,一面弄疼了花青。薛离是个粗人,这样照顾人上药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做,在面对花青的时候他却无比的自然。 好像,原本就应该是这样。 很快,薛离便将花青腿上的伤口处理干净了,细腿包上了纱布之后,便要找自己的衣裳。 不过被薛离拦住了。 薛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才坏笑着道:“你的问题是解决了,我的呢?” “薛离,你……唔……”细若蚊喃的声音化作了喘息,后面的话全被薛离堵在了口中。 薛离这次的动作没有轻缓一点点,嘴唇重新覆上了花青的红唇,她这些日子削瘦了不少,身形比原来更单薄了,不堪一握。 不只是嘴,他的手也没有闲下,在花青身上游走,似乎碰到了那里,又好像没有,惹得花青娇喘连连。 花青在几乎要被他吻得失去了理智,她掐了一下自己的腰,然后费了自己身上最大的力气,才将薛离推开。 “我此次来,是有要事要说的。”花青红着脸喘气道。 “我也是有要事要做的。”薛离并没有理会她的阻拦,欲要将方才的动作接着做下去。 “西凉带兵进攻长都了。”花青费力道。 “什么?”薛离迷蒙的眼神立即恢复了理智,直接坐起了身子。 花青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道:“你没有收到朝廷来的信吗?” 薛离摇了摇头,为何已经不用花青说了,他心中已经有了数。 昌河与余安城相隔数万里,中间信使出个任何差错,都有可能误了军情。 第38章 “就是这样,我来之前,皇上已经派了太尉大人带兵去长都了,太尉大人都已经去了,若是再出了差错……”花青看着眼前的两人,没有忽略他们在听到“太尉大人”四字之时同时露出的若有所思的表情。 花青或许会有对这些朝廷上的事情不甚了解,可是这两人不同,只她一句话,两人几乎都能够想到皇上这样安排的深意。 一时间,贤王看向薛离的神情有些复杂。 他又看向花青,她看向薛离的时候,眼中分明是与平日里的沉静不同的欢喜。 他有些无力,可眼下的事情显然更要紧,他不是分不清轻重的人,以前是,现在也是。只是,现在的他有些后悔,自己从前太过分得清轻重了。 “好,我们知道了。”良久,薛离回应道。 花青有些着急,叫住就要离开的薛离:“余安城那边不能再拖了。” 薛离转头,只露了一个侧脸给花青,在灯火照耀之下,格外的棱角分明,说出的也嘲讽:“我知道。” 他又转头看了一眼贤王,贤王意会,两人一同离开了营帐。花青明白,他们这是要避开自己商量事情了,心中明白是明白,可被这样直接的防备心中自然也不好受。 薛离回来的时候,花青正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盖着的被子,细密的睫毛垂下,遮盖住她复杂的心思,让人看不懂她在想什么。 “你们商量出来对策了吗?”花青急切问道。 “嗯。”薛离沉闷回道。 “那现在要调兵回城吗?”花青紧跟着问道,即便是她一个不擅长兵法的人,也知道,在这种时候,快速回城是最好的方法。她不过是下意识一问,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 哪知薛离却摇了摇头。 花青眼睛陡然睁大,惊讶问道:“这是什么意思?现在不回去,那余安城怎么办?你要做什么?” 在这种紧要的时候,薛离选择按兵不动,随便一个人都会怀疑他的用心,所以花青这么问的时候,薛离并不惊讶。只是这个人是她,他好像有一点不是滋味。 薛离看向她晶亮的眼睛,因为他方才的动作,嘴唇红得异常妖冶,与她平时的形象不符,白肤红唇在灯下看着妖娆,宛如妖精一般,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道:“你以为呢?” 花青一愣,像是没有意识到他会突然这么问一般。 薛离又笑了,带着些嘲讽:“你以为我会做什么?” “我……我不知道。”花青道,下意识的手攥紧了盖在身上的被子。 “你不知道吗?”薛离反问道,目光中带着花青看不懂的情绪。 花青迟疑了片刻,知道自己不能什么都不说,这才重新抬头道:“我不懂这些,我只知道,余安城现在有危险,皇上在皇宫之中,虽然我来这里是皇后之命,可若没有皇上授意,皇后不可能擅自做主。之前……之前皇上对你也很看重。” 听到这里的时候,薛离的嘴唇已经弯起,准备发出一声冷哼。 却听见花青接着道:“这些事情我都不懂,可是既然你已经有了决断,我跟在你身后便是了。”花青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相信你。” “你说什么?”或许是太过震惊,薛离已经忘记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他漆黑沉沉的眼中像是吸入了什么光彩,一时间亮得吓人。 “我相信你。”这四个字,在这种时候是在太难得。 即便是方才,他与贤王商议的时候,他也迟疑了很久。他明白,这个多年的好友,早已经是失了对他的信任。 而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成的。 薛离没有后悔过,只是没有想过在这种时候,有人愿意相信自己。 他方才还以为…… 薛离走到花青跟前,轻声问道:“这里还疼吗?”他手轻放在花青的大腿上。 花青摇了摇头。 昌河气候不好,风沙之地,他在这里呆的时间长了,连声音也沙哑了许多,带着成熟的男人气息。 下一秒,他便噙住了花青的嘴唇,方才她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盯着这里,方才就打算好好品尝这里,现在已经拥住了她,他哪里会放过。 她嘴唇温热,带着一丝丝甘甜,他反复地吮吸这她的嘴唇,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将他的情绪表达出来。 他见到她的那一刻,便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了。在她的唇上留下被□□的痕迹,他灵活的手早已经在她身上游走,他还欲往下,却注意到她在怀中的抵抗。 薛离并将花青的阻拦没有当一回事,花青力气自然敌不过他,被他吻得身子都软了,她还是想起来什么一般,极力阻止。 见他根本没有理会自己的阻拦。 “嘶!”薛离放开了花青。 离她一步距离,舌头伸了出来,毫不在意地将流出来的血舔了舔,发出一声嗤笑,她咬得一点儿也不轻。 “怎么?”他邪笑着看向她。 花青原本在大口的喘气,看到他这充满魅惑性的动作,愣在了原地,而他问的那一句话,就好像是在说,分明你也是想要的。 花青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下来,她不能和他,在这里。 看到花青眼中的坚定,薛离这才作罢,恢复了正经,道:“你明天就回去,我找人送你回去。” “不,我不回去。”花青下意识的反对道。 对上了他似笑非笑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心虚。 “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跟着你的,我想你了。”花青也只是羞涩了那一会儿,很快又重新对上他的目光,语气诚恳。 薛离却没有收敛自己的表情,蹲在花青面前,伸手摩挲着她鲜红的嘴唇,那是被他方才吻出来的痕迹:“想我了?” 话里意思很明显,想我了却不让我碰? “对,想你了,现在不可以。”花青也不迟疑,果断否定道。 他的手指粗糙,触碰到她细嫩的嘴唇后,立即带出一阵电流。 听见花青的话后,那只手也不动她的嘴唇了,反而是拿了起来,下移,放在她的小腹上,问道:“为什么?” 花青明白了他的猜想:“不为什么,就是不可以。” “不喜欢我了?”薛离想了想,她之前也没有拒绝过自己,为何现在却拒绝了。他有多想她,方才她应该感受到了,她还是拒绝了自己。 想想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他眼睛变晦暗了,他想到了祁照临。 “不是。”花青否定道。 她不能说原因,她知道,原因说出来他会更生气。 “好。”薛离笑着移开了手。 薛离便真的不再想着吻她,认真道:“我还要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再问一遍,你真的要呆在这里吗?” “对。”花青目光坚定。 一个人在余安城等待他的时间实在是太煎熬了,她宁可和他在一起,即便是有可能遇到危险。 她也原因。 “你下一步要怎么做?”花青还是担心。 “你不必担心,我会带你安全回去的。”薛离平静道,目光没有几分波澜,可就是莫名地叫人信服。 “嗯。”花青知道他有了计划,也不再多问,只听他的便是。 见薛离在床边将鞋子脱了,花青快速地向后退了一步,还不忘将被子抱紧。 薛离顿时觉得好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今晚就睡在这里,放心,我不碰你。” 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薛离原本因为她的防备有一点不开心,这会儿也只剩下了无奈,罢了,她不让碰就不让碰吧。 只是那嘴唇在灯火下看着更加红艳,她原本便是奔波而来,现在头发也有些乱,早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端庄样子,加上他方才的动作,更加有了几分凌乱美。 她看着他脱鞋袜的动作,眼睛眨也不眨,轻咬这下唇,那里…… 下一秒,薛离低骂一声,快速穿上鞋,出去了。 后来,薛离又回来了,隔着被子抱着花青,睡了一晚上。 花青睡得很沉,毕竟这是她这么多天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还有他在身旁。 薛离…… 第39章 花青早上醒来的时候,薛离已经不在营帐里了。 床边放着一套男子衣裳,花青迟疑了一会儿便换上了,起来以后将自己的头发也全部束起,现在是在边关,与在城中是不同的,花青明白。 倒是薛离,进屋的时候看到她这个样子吃了一惊,挑了挑眉毛道:“不错。” 花青不知道他说的是妆容不错,还是这衣服不错,她身板相比较薛离来说,算得上是娇小,所以这套衣服一定是他早上重新寻来的。 “吃饭了。”薛离低声说了一句,便自己坐在了桌前。 花青这才看向他的手中,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早上要吃的饭。 简单的两个小菜,两碗清粥,两个馒头,不见半点荤腥。放在一张小桌上,生生让花青看出了清贫的感觉。 花青下意识的就皱起了眉头。 薛离见她这副表情,倒也不生气。他从前见到的她都是妆容美丽,衣着讲究,从来未见过花青这副素着脸的样子,头发上只一支发簪,再无别的点缀,却也很美。 是一种与从前不同的感觉,他原本想要夸她这样也很好看的,见她似乎不喜,也没有多说话,只将早饭放在桌上:“吃吧,边关环境清苦,能有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 “平日里吃的比这些还差?”花青直接坐下,将一碗素粥放到了自己跟前,问道。 “嗯?”薛离不解。 “你们这些日子就是这么过来的?”花青接着道。 薛离突然明白了她皱眉的含义,顿时心头一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开始涌出,最终痞痞一笑,不在意道:“边关就是这样,没有像城中那样的环境,你若是受不了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何苦讽我,你知道我不会回去的。”花青不在意他这话当中带着的恶意,知道他不愿意让自己在这里呆下去。 薛离被她的话一堵,发觉自己的想法已经被花青看透了,也不再做无用功,直接拿起桌上的一个馒头,一边送入嘴中,一边问道:“你是我肚里的蛔虫吗?” 其实薛离也想不明白,他做的这些事情,莫说是被人,连他的生身母亲,都骂他不是人,宋峥他们虽未明说,可薛离感受得到他们的疏离,可她却坚定地站在自己这边,说着相信自己。 薛离无奈一笑,他也不知道该说她是傻还是聪明了。 “可能吧。”这件看似玩笑的话,花青回答的格外认真。 边关风大,两人说话的时候,外头风刮得帐子作响,薛离却听得出她话里的坚定。 “你知道跟着我这样的人容易把命都丢掉吗?”薛离接着问道。 “我这样的人,命早就没有了。”花青平淡道。 说到这里的时候,两人同时停住了话端。 其实花青知道自己说得严重了,她卖身给了折花楼不假,却从没有被困在那里,只要她想要离开,随时可以离开。 也正是以为此,别人说要为她赎身的时候,她从来没有答应过,可是薛离,他好像从来都没有提过要为她赎身的事情。花青不知道这件事情她应该高兴还是应该伤心了。 “我不会让你没命的。”薛离沉默了许久,才说道。 不等花青对这句话有任何反应,便听薛离道:“我们现在,要将北越的人解决完,然后直接去长都,最后再回余安城。” “那余安城……”一个大胆的想法从她脑中浮现,花青突然有些想明白了。 “皇上他,不相信你?”花青只是猜测,她这句话,是用气音说出来的。 其实说出来她也不怎么相信,这些年皇上对薛离的看重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尤其是那次在皇上的书房,薛离与皇上说话的态度,别说是君臣,亲父子都没有这么随意的。 “怎么会呢。”薛离笑着,一直胳膊撑着靠在桌上,“皇上他对我多好,短短这几个月,便能够封我为将军,此次战胜回去,我便是将军王了,我要做什么,都没有人敢拦我,哦,本来也没有人敢拦我。” 花青噗嗤一笑,竟被他这副自信的模样撩动了心弦。 她想了想,到底是没有说出来。 “这些日子,你就已经呆在这里就行了,不要出来,记住了。”薛离又突然严肃了起来。 “到底哪一面,才是真的你?”花青喃喃道,不小心便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她也一时到自己的失言,顿时脸红了,“我瞎说的,将军不要在意。” 薛离一笑,没有追问,像是真的没有在意。 花青的性子,这么长时间的相识,他还是了解的,冷静沉着,聪明大方,身上的气质不像个从青楼里出来的女子,甚至很多大家小姐都比她不过。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自己面前常常失言,薛离知道,她在自己面前卸下了防备,所以他很高兴她这样。 别人或许只能看到她的冷静自持,只有他看到了她的笨拙可爱。 薛离想起来昨天晚上与贤王去了他的帐篷,他走在后面,才一进去,便被祁照临一拳抡在了脸上。 他们小时候都是一起薛离兵法武功的,祁照临虽看着一股书生气,手上的劲儿却不小。 祁照临对自己有意见,薛离早就知道了。这种不满,在方才见到花青的时候达到了极致,所以他一拳一拳打在薛离身上,一拳比一拳重。薛离不知道他在花青面前是如何忍住的,可他看出了祁照临心中的气愤。 “为什么不还手?”在很久以后,祁照临松开了他,他只是想要好好的与他打一架,即便是这样,他也懒得理他。 “王爷金贵之身,薛离不敢。”薛离勾唇笑道,眼中却无半分怯意。 “你不敢,还有你不敢的事情吗?”祁照临冷哼道,“花青为什么来?” “或许是……想我了吧。”不得不说,薛离在气死人这一方面,当真是天赋异禀,他脸上带着欠打的笑容,笑得灿烂。 祁照临这次却没有接着打他:“你可知道,她来这里有多危险,她……” 祁照临的话没有说完便被薛离打断了:“监军可知道,余安城有多危险?”他笑得不近人情。 “你居然这么说,你就不在乎她的安慰吗?”祁照临震惊道,他已经知道了花青与薛离在一起的事情,所以他方才忍住了自己的怒火,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 “怎么,贤王如今这是开始痴情了,爱美人不爱江山?”薛离反问道。 他的话让祁照临一愣,他方才一时着急,竟觉得花青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爱美人的王爷,娶了别人呢。”薛离继续讽刺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祁照临另娶了她人这件事情,一直是他的硬伤,甚至他觉得,他与花青就是因为这次婚事才没能在一起的。 “没什么,只是想要提醒王爷,别忘了自己此番来的目的。”薛离又道。 “你当真不在意她吗?”祁照临不可置信问道,他知道这个兄弟平时顽劣,可他从未玩弄过女人,他却对花青这样绝情,这让祁照临有些担心。 “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 “我不管你到底是怎么样想的,若是你对她不好,即便是她喜欢你,我也会将她带走的。”祁照临坚定道,他一向温和待人,少有的锋利都用来维护花青了。 薛离嗤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他们两人此番确实是没有了从前那样好的关系,却还不至于因为私底下的事情,闹得损害军务。 所以此番他们按兵不动,不过是走了一招与从前不同的计罢了,这样或许慢,可对我方损害是最少的。 如今余安城那边出了事,他们就不能再继续这样了。 所以昨天晚上,两人打也打了,接下来要怎么做也商量了。 祁照临是想要直接回去的,可是薛离不同意,两人商讨许久,最终还是听了薛离的。 两人用完了饭,薛离也不多停留,又对花青叮嘱几番,这才离开。 花青一人呆在营帐当中无事,便与两个士兵聊天,这才知道他们这是主动出兵,正面与北越军队交战了。 花青有些担心,她不知道薛离这样做的目的是何,知道他有自己的考量,可这样,赤焰军便被大量死伤,这不是花青愿意看到的。 虽然薛离从未说过在意,可这些到底是薛父一辈子的心血,若是被这样用了,还不知道得怎样心疼。 那士兵看出了花青眼中的心疼,也安慰道:“姑娘莫要在意,咱们将军说了,这兵啊,练出来就是为了上沙场的,若是能够死在沙场上,那是咱们兵人们的骄傲。” “可是,你们愿意死吗?”花青反问道。 “这……”士兵们面面相觑,最终挠头一笑道,“谁不愿意在家里过安生日子,可是战乱时期,我们要是不站出来,便有更多的人死在乱世当中。” “是啊。”花青沉默许久,应了一声。 乱世之中,谁能只求自身安稳。 尤其是他,他还担负着整个大齐的安危,还有这么多性命的存亡,他怎么会,怎么可能只顾着自己呢。 第40章 花青无事可做,又不能出了营帐,只能坐在凳子上为薛离担心。 隔着帘子望着外面风沙飞扬的天,昌河的环境实在恶劣,分明在余安城已经是暖春的时候了,可这儿却连个太阳也瞧不见,一刮起风来便看不清人影。 花青看着外面陷入了沉思当中。 “在想什么呢?”祁照临走了进来道,一看花青一脸的惊讶,便接着道,“怎么?昨晚不是都见到过我了吗?现在这么惊讶。” “没有,只是在想,王爷为何还在这里。”清落起身行礼。 却被祁照临拦下:“快起来,还行什么礼呢。我又不会打仗,来这里也只是为了帮薛离罢了。” “帮他?”花青不解。 “我现在是监军。”祁照临平静叙述,“若这次来的不是我,便会是王大人,他和赵永年是一伙的,若是他来当监军,薛离这场仗便是能赢也得输了去。” 花青似懂非懂,茫然无奈道:“可城中传闻,你们两人生了嫌隙?” “我们两个是自小长到大的关系,再怎么争论也知道分寸,不会误了大事的。”祁照临不在意道。 “也就是说,这件事情是真的。”花青犀利的目光直视着祁照临。 “没错,也正因为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我才知道,他这个人从小性情顽劣,尤其是对感情,格外的没有人性,你若是跟他在一起,会吃亏的。”祁照临劝道。 “你在说什么?”花青皱眉,带着些恼怒。 “花青,我是在为你着想,我知道曾经的我错过一回,所以我不愿意再错了,我宁可你和别人在一起,可这个人不能是薛离,他会害了你的。”祁照临难得这样话多的苦口婆心。 花青登时冷下了脸,话也没有客气了:“敢问王爷,你凭什么管我?” “花青。”祁照临柔和道。 “王爷不用再多说了,既然我们这段感情王爷你看不惯,那就请您莫要凑到跟前来,他和你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义,你就是这样在背后说他的吗?” “他这几年来做了什么你不是不知道,真正有情有义之人怎么会将自己的父亲赶回老家,将母亲逼得撞墙?”祁照临是真的为花青着急,尤其是昨晚上跟薛离提起花青时,他那副不在意的态度,都让他恨不得将花青带走。 “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还真不知道,王爷,要不你来跟我细细说明?”薛离冷着一张脸进来。 刚经历过生死杀伐的人脸上带着的寒气都像是杀气一般,逼得人发颤。 祁照临看了薛离一眼:“你做的那些事情,我们都看在眼中,薛离,我真的没有想到有一天你会混账成这样。” “是吗,现在连你也要来教育我了?”薛离似笑非笑道。 “不必了,我真的很失望,你不应该是这样的。”祁照临说完,又看向花青,语气重新变得温和,“花青,若是有一日你改主意了,我一定帮你。” “他要带你离开我?”薛离扯着嘴唇凑到花青跟前。 “嗯,你也听到了,他说你太混账了,太不是东西了。”花青笑着道。 “那怎么办?”薛离走到花青的跟前,“我现在是不会放你走的,我想要的,没有人能够抢走!” 花青生生从这句话中听出来了冷意。 “真生气了?”花青小心翼翼道。 “吓到你了吗?”薛离目光立即变成了宠溺的,他目光慵懒,漆黑的眼瞳中好像只能容得下一个花青一般。 “别伤心了。”花青将他拉到自己身旁坐下。 “你说我伤心?”薛离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笑得肆意。 “可有受伤?”花青没有继续方才那个话题。 “嗯。”薛离沉沉地发出一声,身上的男性气息便全压到了花青身上。 花青身子一僵,便听见他在耳边道:“别动,让我靠一会儿。” “这么累的话,就躺下来歇会儿吧。”花青手迟疑了一下,还是放在了他的肩上。 “不能歇,我现在还不能歇下来,你知道吗?这场战事我不能输。”薛离性感富有磁性的声音在花青耳边响起。 “我知道。”花青答道。 见薛离长久地没有答复,她小声地叫了一个士兵道跟前来,吩咐他将药取来,这才安心地将薛离搂在怀中。 花青知道,他这些日子不比自己轻松,还要为国事担心,当真是劳心劳神。 现在能够在她肩上歇息一会儿已经算是好的了。 “你都知道了?”薛离低低的声音又传来,有一些沙哑,听着格外撩人心弦。 “嗯,大约都猜到了。”花青柔声回答。 “你都猜到了,呵呵。”薛离发出了冷笑。他现在躺在她怀中,就像是个孩子一样不设防备,完全没有了在沙场上的冰冷气息,也没有了平日里调戏她时的痞坏感觉,只剩下了一个疲惫不堪的身躯,还有一颗劳累不堪的心。 花青并没有为他这句话感到生气,她明白他的意思。她才认识他这么久,都可以选择相信他,那些与他从小便认识的人却在怀疑他。 那边士兵过来,见到两人的动作,连头也不敢抬,只拿着东西站在一边。 花青看到了,这才将怀中的薛离拉了出啦:“先处理伤口,上完药再歇会儿。” 薛离虽然一脸的不情愿,却仍是坐了起来。 那边偷眼看着薛离的士兵一脸震惊,这还是他们那个传闻阎王的将军吗?这脸上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撒娇! 不过那士兵并没有震惊多久,便被薛离一个眼神给瞪得不敢再看了。 他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方才他一定是眼花了。 对,将军怎么可能跟人撒娇呢。 “你就没有犹豫过吗?”薛离此时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淡定,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没有了与花青说话时的嬉皮笑脸。 “什么?”花青像是没有理解他这一问的意思。 “我确实,挺不是个东西的。”薛离虽然不情愿,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做的这些事情,任谁看来,也不能够理解,更何况是死心塌地地跟着他了。 “噗嗤!” 看到花青笑了出来,薛离的脸顿时便黑了。 他方才好容易出现的羞涩情绪,这会儿瞬间被花青给打消了。冷着脸坐在那里,任由花青将他的衣服拉下,即便是他武功再高,出去打仗,身上怎么可能不留下大大小小的伤疤。 也正是这个时候,花青柔和的声音传来。 “我都说了,我相信你。” 就是这平静透着镇定的声音,给了他信心。 “什么时候能回去?”花青问道。 “再过几日。”薛离简单道,不愿意说得太详细。 “好。” 原本以为花青会再问,她却只是应了一声便不再多说。 要说花青这次千里迢迢的赶来,薛离心中没有感动是假的,只是他到底还是担心她的,只腿上的那伤口,便足以让他生气了。 在薛离眼中,花青就应该娇养在家中,而不是来这种地方,吃着脸粗茶淡饭偶读不算的东西,还要陪着他在这里受苦。 薛离看了花青一眼,她皮肤已经莹白细嫩,好像这昌河的恶劣环境根本干扰不到她一般,只是脸好像比从前更瘦了些。 花青原本便是个瘦美人,与胭脂的丰腴美不同,她的瘦得刚刚好,竟清瘦成了美人清骨的模样。 现在呢,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美丽,只是脸上到底往下陷了些。 “放心。”薛离沉稳的声音从花青头顶传来。 “嗯。”花青点头。 将伤口处理完之后,薛离这才抬起头来,重新看向花青,正欲要说什么,便听见账外有人来报。 花青看了薛离一眼,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自己走到了里面。 那人进来,向花青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只是一眼,便忙低下了头:“启禀将军,余安城传来急报,西凉军队又加了三万兵进攻长都,长都,要撑不住了。” “还有呢?”薛离笑着道。 那士兵抬头看了薛离一眼,又迅速低下了头。 “怎么?派你过来的人没有说?”薛离一只手撑着自己,斜靠在椅背上,姿态看起来慵懒随意,“这么多天来,就来了你这个一个能将余安城消息传来的。”他黑沉沉的眼睛直视着下面跪着的人,这些年在沙场上的厮杀,让他一个眼神都能透露出瘆人的气息。 他眼中的杀意让那士兵浑身一颤,薛离的那些传言他是知道的,血洗庆平。他几乎觉得,自己今天,是走不出这个营帐了。 “还有……”那士兵磕磕绊绊才开了一个头,便被薛离的冷笑声打断了。 “这才对嘛,继续说。”薛离笑着吩咐道。 其实他的面容算是冷峻的,可他又爱笑,每次一笑,那眼睛便弯成一个撩人的弧度。将他冷硬的五官压下,成了痞坏的模样。 只是,却压不住他眼中的杀机。 士兵想要抬手擦一擦头上的汗,却不敢动,低头道:“还有,皇上新封沈太尉之子为文定将军,带精兵三万赶往长都。” “文定将军……”薛离脸上露出思索的表情,笑得意味深长。 “就这样?” “是。”那士兵应了一声。 “告诉让你来的那个人,我会揪出他的。”薛离眼中方才划过了意思困惑,不过也只是短时间的,他很快就恢复了自己一贯的表情。 “是!”那士兵激动道,还有话让他传回去,那也就是说,他不用死了。 第41章 这个士兵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这份庆幸,也不过持续到将话带到为止。薛离是没有要他的命,可他没有想到,那个看着最是良善的人,竟会因为一句话将他脖子扭断。 长都,风沙未止,皮肤细嫩的男子面色未动,仿若未曾听到士兵的话一般,目光看着远方,笑得温和。 士兵看得有些奇怪,头微抬了抬,见男子神色这般,也稍稍放松了下:“大人?” 男子这才像是看到了眼前的人,对着身后的人挥了挥手,士兵这时哪里不懂,正欲起身求饶,嘴唇动了动还没有说一句话,便被人用帕子捂住了嘴。 男子动作利落,直接就着士兵的脑袋像旁边一拧,却优雅之至,仿佛自己现在并不是在杀人,而是在品茶作画一般。 只听得闷哼一声,士兵便没有了性命,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男子收回自己的手,用帕子将手碰过士兵的地方轻拭了一遍后,这才将帕子轻覆在那士兵的脸上,面容依旧柔和。 正在这个时候,听得外头一声:“你要我好找啊!”这个声音爽朗,方才杀人眼睛也不眨一下的男子听到这个声音手竟颤了一颤,直接站起了身来。 不必多说,身后两个原先得了命令的下人立即上前,战战兢兢地将士兵拖了下去,动作极快。 等到外头那说话的人进来的时候,里头又是一派和谐的样子。 “总是这样,你可知道,昌河那边,都急成什么样子了吗?” 来人正是宋峥。 “你便是急成了这般模样,不也是没有法子。”沈清见神色如常,仿若方才将人一手掐死的不是自己一般。 旁人见到是宋峥来了,都默不作声地离开站远了,最近的一个营帐距离她们这里也有十几里远。 宋峥是前两日才偷偷跑来的,得知这边的情况之后,宋峥是跳得最高的那一个,只是可惜,他虽有这个心,却没有皇上的圣旨。 宋家就这一个公子,还是个不求上进的,皇上虽知道宋公子善武,比之沈清见要强,可也不敢这样情意草率地派他去了,再三思忖,还是命了沈清见来。即便是宋峥心有不甘,不过这个人是沈清见,便是又给了他一个机会。 在沈清见临走之前,宋峥是拉下了这么多年没有薄的脸皮求了他一晚上的,沈清见只是睨了他一眼,理都未理,最对他留情面的是没有直接将宋峥赶出太尉府。 那日被拒绝了几次,宋峥再没有提到过这件事情,便是他爹,也以为他放下了这个念头。为防他放不下这个心思,临行那日,宋峥根本就不能出门,句当时子啊的士兵所述,沈清见当时望着前来送行的众人,看着面前空下来的一个位置,只是无声笑了笑,并未多言。 宋峥被他这话堵得无言,只得停了话端,道:“那难道我们就这样静静地等着吗?” “咱们哪里静静地等着了?”沈清见平静问道,眼皮也不抬一下,“远处不过十几里的地方,正宿着敌军,那边自然凶险,可这里也是马虎不得。” 他说的笃定,虽目光并未朝着那个方向,却好像看到眼前正在燃起的战火一般。 “况且。”沈清见又补充道,“你也太小看薛离了吧。”眼中是几乎不可见的笑意。 虽然平日里宋峥爱抬杠了些,可在这种正是上提到薛离,他也是没话说的。旁人或许不知,可他们这几个是最清楚薛离在正事上面有多认真的。 这样一想,宋峥便也觉得沈清见说得有理,不再接着纠结,正欲往里面走,却突然停住了步子。 他像是不可置信一般,将地上那东西捡了起来。 空旷的地上留下了一把刀,刀刃干净锋利,丝毫没有经历过战场的痕迹。 面对地方几万大军依旧能够谈笑风声的沈清见,头一次脸上有了慌乱的表情,不过他反应极快,不等宋峥抬起头来看他,神色便立即恢复如常。藏在袖中的手极力攥紧,忍住想要将那把刀直接夺过来的冲动。 这个时候宋峥已经拿起那把刀仔细地看了起来,微微抬眼,虽然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慌乱,可宋峥还是注意到了他紧紧盯着自己的目光,良久,他才笑了一声道:“你这对手下这管理也太疏忽了,连随身匹佩戴的刀都敢扔在这里。” 沈清见神色如常,只微微斜了他一眼。 就像两人平日里相处的那样。 宋峥却不依不饶,道:“这两日你的治兵方法我也看到了,就是什么都不管。”好容易看到沈清见这样好说话,宋峥也是那种顺着杆子爬的人,当即便更理直气壮了,“还不如我来呢。” “嗯?”沈清见平静反问道,在沈清见多年的淫威压制下,宋峥听到这一声,竟习惯性的一颤,接下来的大言也不敢往出说了。 只大咧咧一笑,为自己圆场:“不过我这不是来了嘛,你放心,今后有哪个不听话,我们一起去收拾他!” 宋峥说得豪气干云,沈清见却一点也不配合,甚至连个头也未点。 宋峥自讨没趣,也知道沈清见不会对自己这样的话有所回应,便随手将方才从地上捡起来的刀又扔了下去,“哐当”一声在这个安静的时候有些清脆。 他笑嘻嘻地朝门口的士兵招了招手,那士兵看了沈清见一眼,随即听话地走上前去,听话地低头。 宋峥表情变得严肃,道:“文定将军虽则性子温和,可也纵不得你们做这等忤逆的事情,这次姑且饶过你们,若有下次,定不放过,你可明白?” 那士兵听得心中糊涂,先是在“温和”二字上定了定,后又被这般严厉的训斥镇住,随着不是自己犯的错,可到底自己不能反驳,只连声应下。 宋峥笑道:“是有几个糊涂的,说了这半晌,竟还未听懂一般。” “他既不明白,你这诸多告诫也是无用。若再犯了,依军法处置便是。”沈清见说得漫不经心。 见他这样随意,宋峥不气反笑:“你这样纵容他们,有一日要吃亏的!”语罢气着走了。 沈清见定定看着空出的那一处低语道:“你怎知他不明白呢。”他一向深沉平静,所以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并没有被宋峥察觉出来,只觉得和往常没什么不同,不过随口打着哈哈应了。 宋峥原本便不怎么敢在沈清见跟前玩笑,现在还是偷着跟他出来,便更是唯他命是从,是以这才说了两句,便不敢再接着说下去了,匆匆便又走了。 他的营帐距离沈清见不远,几步路便能走到。 宋峥出了沈清见这里,并未像往常一样匆匆回到自己的住处,反倒是直直地向反方向走去。 宋峥此时的步子倒是比往日闲散了不少,甚至还悠悠闲闲地哼着小曲,仿佛方才在沈清见那里说出慷慨陈词的人并非自己。 他大大咧咧的向远处走着,几乎还能望见再对岸亮起的篝火,可那不是温暖的颜色。 是战火! 亦是他们这些爱国良臣的熊熊战斗之心。 看着那远处的火光,似乎能够听到两方军队厮杀在一起时候的呐喊声,宋峥脸色变了变,又若无其事地踢飞了一颗石子。 然后弯腰吹了一声长哨,转身看向另一边,是余安城的方向。 不多时,一直白鸽朝着宋峥飞了过来,宋峥扯唇笑了下,也不知是为什么笑,白鸽落在宋峥的手上,他倒是不着急,缓慢地拍了两下,就像是见到了自己的老朋友一般熟悉,随即才放白鸽离开。 咔嚓!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白鸽已经飞走,只留下一抹残影,宋峥不紧不慢回头,嘴角噙着方才并未来得及收回的笑:“你怎么又跟出来了?” 沈清见并没有着急回答宋峥的话,相反是看着那个飞去的白鸽停了许久,久到宋峥已经打算起身,不准备听到他的回答了。 这时才听到一道清冷的声音,和平时一样,道:“怕你被人看见。” 宋峥有没事给人传信的习惯,这一点沈清见早知道,只是他此番偷跑出来,薛离与祁照临又不再余安城,这唯一能传的,不是婠伊公主便是花青了。 沈清见虽然一向与人浅交如水,这二人在他这里也算是与生人不同的,对于宋峥来说,便更是如此了。只是他一向不喜欢多问,这会儿也没有多问的意思。 “这里情况紧迫,我得给余安城的人一个信儿。”宋峥收回了脸上的笑,半严肃道。 虽沈清见没有说什么,可他也看出来沈清见是误会了他的做法。 想也是,一向纨绔的风流公子,谁会想到他也有忧国忧民的一天。 这话说出来,宋峥以为沈清见至少会有些反应,谁知道他跟方才一样,神色淡淡,直接转身往回走了。 不等他发话,宋峥也知道,这是要自己赶紧回营帐中了。 宋峥赶忙起身,不忘顺顺的衣摆,匆忙追着沈清见步子的同时还回头望了一眼对面,拳头狠狠攥紧,那一瞬间的战意有多深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明白。 第42章 深夜,地上每隔不远处便点着篝火,有巡逻的士兵来回走动发出一点声响,让这个夜晚不那么平静。 主将的营帐中还微微透出些光亮,寒风将风沙连同夜晚的肃杀一同通过缝隙送进里面。 里面,营帐中此时只有沈清见一人,他正斜靠在椅背上,若是有人从门口进来,也只能看到他微曲的脊背,只觉得主将这是为明日的战事担忧。 再靠近看,还能看到一向云淡风轻的沈清见这会儿子正紧盯着手中的一张信笺,上面倒没有写多少字,只是这信笺开头的四个字却着实让沈清见愣了半晌—— 花青姑娘。 随即唇角一弯,站起身来,将那片纸笺放在火上,火舌一卷,那张向花青报平安的信化作灰烬。 烽烟弥漫的昌河,不想长都那样平静,出于两军对立观望的状态,次日一早,薛离便率军前去对方阵营挑衅,依照他的原意,是不想祁照临也跟着他去的,可执拗不过,薛离笑了笑,讽道:“那王爷可要注意好了别受了伤,到时候又是臣的不是了。” “大齐儿女,何惧为国流血!”祁照临并没有多大的声音,可他此话一出来,底下立着的士兵们也都静了静,响彻一般,回荡在肃杀的空气中。 薛离原本还想嘲讽他两句,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这会儿的安静,薛离与祁照临都明白,底下的士兵也明白,与他们几人相识许久的花青更是明白。 他们是一同长大的兄弟,便是曾经发生过争吵,在这个时候也都抛之脑后了。 两人出战,花青自是留在营帐中的,这两日的战事格外吃紧,大抵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薛离每次回营,都往常一样和花青调笑,可花青知道,他表现得这样轻松,才更说明了形势严峻。 这几日她虽面上不说什么,可也约莫明白了些,不然也不会自己赶了过来。 “姑娘莫要担心,将军心中有数。”花青正思绪纷杂,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惊得她“咦”了一声。 实在不是她少见,只是这般清朗的声音在这里——沙场之上,她是从未听过的,薛离的声音不算粗犷,他也常像个少年一般任着性子胡闹,可是声音中还是带着点沉稳的沙哑。祁照临的声音温和,像是经历了万事沧桑后再回归平静的那份柔和。 这种少年一般的声音,也唯有宋峥像得一二了。 这两天在这里,花青的心是闲着的,也是忙着的。 闲着的不需要想任何别的事情,忙的只顾着担心了这场战事。她心中明白这场战事关系着他们这些人的今后,更关系着大齐江山的存亡。 看出了花青眼底的疑惑,山海恭声回道:“小的山海,是打小跟在将军身边的。” 花青闻言又抬眼打量了一遍山海,这实不是个不打眼的人,面容清秀,看着虽还尚小可身上那股子沉稳的气质便让人生出了几分放心。 正欲答应,便听得山海接着道:“这两日山海一直在这里,不过关于姑娘的饮食起居都是将军亲自过手,所以姑娘未曾见到过山海。” 这话说得花青脸一红,有几分羞赧,他如今在阵前杀敌,还得分出些心神来照顾自己,任谁来看都觉得花青在这里是个累赘吧。山海说话不带什么情绪,这话题听着就好像是对花青的责怪一般。 不等花青说话,他便继续说道:“姑娘这两日看着悠闲,却还在为将军担心,是以才会连山海都未曾看到。” 花青默了默,没有否认。 这个跟在薛离身边的山海,是不一般。这会儿花青也看出来,他这话说得直接,却并没有带着别的感情,所以她将方才要说的话咽下。 “就像将军看着轻松,可实际还在为前方战事担心一样。”花青补充道,话中充满了担忧,既然被看了出来,这会儿薛离也不在,她没有必要隐瞒自己的心思。 “也像眼前的战事一样,看着危急,或许一转眼,便有了生机。”山海笃定道。 他没有直视花青,而是稍微低头,目光却看向远处,眼神里的坚定让花青也跟着动容,她明白了,山海是来安慰她的。 只是这少年跟在薛离身边,却没有学会几句他平日里的油嘴滑舌,看着倒是实在得很。 花青看向他身后,山海立即将托盘递过来:“虽然这里环境恶劣,这食物也难以下咽,姑娘还是得以身子为主。” “你方才那话是想要安慰我吧?”花青接过山海手中的食物,她也不是吃不得苦,来的路上有多艰难,她都坚持了下来,这会儿又哪里会嫌弃事务难吃。 听到花青揭穿了自己的心思,山海倒是什么都没有说,只花青注意到他耳根子变得粉红便知晓了,紧接着说了后一句:“不过现在这句话却是在激我了。”花青微笑着说出来,便见山海忙向后退了一步:“属下不敢。” 花青示意他起来。 “姑娘身上的伤还未好,边境日子清苦,姑娘身子单薄,若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属下有什么脸面去见将军。”山海跪地道。 花青将手中的清粥放下,问道:“你打几岁跟着将军的?” “回姑娘,六岁。”山海这人是个不爱说话的,要不然花青也不至于这么多天都注意不到他。 意识到并没有答出花青想要听到的话,山海接着道:“属下的命是将军救下的,山海誓死也跟着将军。” 花青点了点头,倒也没有接着追问什么,这里距离战场有一点距离,可她好像还是能听到远处的厮杀声。 “哐!” “姑娘担心将军,山海明白,可姑娘若是不照顾好自己,将军在前线杀敌也不会安心的。”山海劝道。 花青又慢慢将那碗拿了起来:“我就是……我就是好像听到了他的声音。” 听到了他手中□□的声音,听到他杀敌怒吼的声音,听到了,盔甲利器碰撞的声音。上阵杀敌,手上是在所难免的,他“杀神”的称号是从血里得来的,那血一半是敌人的,一半是自己的。 薛离这么多年以来的名声,有真有假,他打了无数次胜仗,却也不是没有受过伤的时候。 这一次……他也会胜的吧。 会胜的! 似乎是注意到了花青目光的变化,山海这才稍稍放心,他们都知道,今日的这场战役与前几天的不同,这是紧要关头,此次若是不胜,莫说是敌军那里,先是余安城就要撑不住了。 “姑娘这两日可曾收到什么书信?”见花青心神稳定了些,山海这才轻声问道。 果然,这话一出,花青便抬头警惕地看着山海,处在战事当中,人的心神总是紧绷着的。 山海知道想要什么都不说的从花青这里问出消息是不可能的了,于是解释道:“姑娘不知,宋公子,也悄悄跟出来了。” “什么?”花青惊讶道。 当初不让宋峥出来的考量花青也是明白的,她执意要来,是因为自己的命早已经交付了薛离,她只孤身一人,便是为将军死了,也是值得的。可宋峥就不一样了,宋家就这一个宝贝儿子,虽然平日里骂着不成器,可到底有多宝贝大家都明白。 转念一想,又释然了。 在这等存亡之际,留在余安城,和在前线,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 “宋公子现在人在哪里?”花青问道,她是一路艰难着过来的,知道这外头有多乱,宋峥虽然是男子,身上也有功夫,可到底是娇生惯养大了的,未曾见到这世道的险恶。 “宋公子并未到咱们这边来。”山海只这一句话,花青立即便明白了。 宋峥这是直接跟着沈清见去了。 花青点头,接着道:“我并未收到什么书信。”花青想了想,补充道,“他从前也未曾与我有过书信往来。” 山海目光一沉,又想到自己是在花青面前,花青仔细,山海不敢表露太多,唯恐她发现,是以立即将自己细微的表情变化藏了起来。 第43章 那一日的记忆很遥远,又很深刻。 很多年以后的花青回忆起来,还是好像能够听到远方的兵器碰撞声,能够听到士兵们嘶吼的声音,能够看到满世界的红色。 那一日,大齐胜了,他们呈破军之势大败敌方,随即并为她停留,直奔余安城。 回去的路上比来的时候更加紧迫,余安城的情况刻不容缓。只是余安城距离长都实在遥远,以至于他们一直知道余安城已经遭大军压境,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回城后是这样的情况。 他们从城外过来,一路上没有见到一个人,莫说是大齐的子民,就连敌方的士兵也未见到一个。 整个余安城,太过平静,平静的有些诡异。 花青回身看了一眼薛离,他似乎知道,又似乎不知道,不过其薛离与祁照临两人周遭的气氛都冷得吓人。 看到眼前的情况,两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随即夹紧马肚,快马进城。 大抵都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所以四周只有风声和马嘶声。余安城到了秋季,树叶枯黄,整个城中呈现衰败之景,加之外头没有几个人,看着更是让人生出几分不景气的意思。 一行人等匆匆到了宫门口,被门口侍卫拦住。 薛离与祁照临并未动身,山海上前道:“贤王与大将军王胜仗归来,何人敢拦?” 士兵忙跪下放行,他们匆匆赶回来,并未给城中急报,一则是不知城内情况,二则是在城外逗留许久,此番两人虽是胜仗归来,却也是违背圣命在先。如今回城,又是这么个奇怪的情况,更是令两人心中疑惑。 不出所料,到了皇宫里面,两人立即被士兵团团围住,几乎是押送到了皇上面前。到底两人身份不一般,身后的士兵没有真的动手,可却是被跟着到了皇上的昭明殿。 两人跪下,座上的人却并未理会二人,整个殿内,除过士兵,便是他们四人。 过了很久,久到花青几乎以为皇上动了大怒的时候,便看见前面的薛离稍微直起了身子,斜着头笑问道:“我俩这才从沙场抵死奋战回来,还未得知晓余安城情况,却先被扣在这里了,实在是有些费解。” 这话说得不仅是花青心头一惊,就连祁照临也在心头捏了一把汗。 虽说自小到大,薛离在皇上面前一向放纵,可在此次是危及国运的大事,皇上只知他们不听圣旨,擅自滞留,差点害得余安城失守。这个罪名,往小了说,是杀身之祸,往大了说,便是株连九族也不为过。 “你还会费解?”皇上气极反笑,不过短暂的时间,皇上便拍案怒问:“你们二人可知罪!” 不等薛离接话,便见皇上立即冷下了脸来,这样的大怒,祁照临只在十岁那年见过,他知道,父皇这是动了大怒了,忙叩首解释道:“启禀父皇,此次去长都应战,形势十万火父皇是知道的,儿臣与薛将军迟迟不归也是有原因的。” “哦?”皇上稍微缓和了一些脸色,却并没有因为这话就完全对两人转变了态度,“是何原因?” 这话更像是给死前的人的一个说遗言的机会,皇上似乎是也不愿意多看薛离一眼一般,从他方才说那句话的时候,皇上也只是生气地瞪了他一眼,这会目光直接离开了。 似有若无的,花青觉得皇上好像看了一眼自己。 皇威森严,加之皇上此时动着大怒,花青不敢抬头看皇上此时是何表情,是以也不敢确定皇上看向自己那一眼,是带着怎么样的情绪。 祁照临正欲解释,却看到注意到皇上的目光在自己身后,转身对身后的侍从道:“把人带上来。” 皇上全然不理会他的动作,目光却突然被别的温和了不少,身旁的李公公察言观色,立即上前将花青扶了起来。 她连日来奔波,方才一直跪在地上,腿早已经累得发抖了,可皇上在上,怎敢表露出什么。这会儿李公公亲自将她扶起,才注意到花青的虚弱。皇上目光温和,李公公自然也笑得灿烂:“姑娘一路跋涉,实在辛苦,皇上体恤姑娘,姑娘便不必跪着了。” 这时才听得皇上道:“花青,一个小小弱女子,在国难当头之际,竟不惧艰险,敢临危上阵,实乃巾帼之范!” 花青闻言心中惊讶,这才敢稍稍抬头看一眼皇上,注意到他目光中的赞许,花青又忙低下了头:“皇上夸赞,花青愧不敢当。” 皇上朝花青点了点头,看向还在地上跪着的两人:“小小女子,尚且能不顾自己的安危,前去沙场报信,你两个大男儿,还是将王之身,却驻留在外,不听皇命迟迟不归?” 花青又欲跪下解释,便见皇上摆了摆手,李公公立即会意,叫了两个宫女:“长都路远,花青姑娘这么快赶回来,想必身上一定疲乏,下去好好歇歇。” 身后两个宫女得了令立即跟到了花青身侧,最终在两人的搀扶下离开了昭明殿。 被迫离开,花青心中的担心自是少不了。 皇上刻意将她提起,便是将薛离与祁照临放在了两难的位置上。若没有确实的证据证明他们当时确实处于无奈,才盘桓不归,几乎便可以直接定罪了。或者说,即便是没有证据,只违背皇命,带着军队不归这一点就足够他们死的了。 所以追根到底,还是要看皇上。 这一点,花青能够想明白,上位者皇上自然也能明白。 那么皇上…… 他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呢? 花青回想方才一进门到最后临走时皇上的所有话一激表情,尤其是在最后提及到她,点着头看着自己的目光,更觉得有些不妙。 事到如今,全看皇上的感情与判断。皇上平日里是挺看重祁照临,也是一直纵着薛离。若皇上还是跟从前一样,那么今日根本就不会这么一出,可若是皇上真的动了怒,却又为何能够纵容薛离那么多年,是如今见他终于羽翼生成了么。 花青不敢猜测,也不能揣测出皇上的想法。 即便是现在跪在殿内的人,也是不知道皇上现在是何意。 花青跟着李公公走了以后,大殿内重新陷入了安静,皇上并未说话,底下的两个人自然也不敢发话。 沉默良久后,在李公公的暗示之下,祁照临这才重新张口解释:“儿臣带了人证回来,还请父皇定夺。” 语罢重新垂下头,大殿之内安静得吓人,几乎能够听到有人汗滴落下来的声音。 皇上摆手,李公公目光似乎也轻松了不少。跟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皇上的性子李公公几乎可以说是最熟悉的,可即便是他,仍是在有些时候看不懂皇上。 与一般疑心重的人不同,皇上的疑心似乎没有那么重,可底下的人看着却又不敢放肆。自皇上登基以来,一向清政爱民,甚至可以说是宽厚温和。聪明人都明白,一个只知宽厚待人的皇上是治理不好一个国家的,皇上能够让大齐江山在自己手上这么多年以来稳固强大,自然是有他自己的手段的。 祁照临将人喊了上来。 只见两个士兵压着一个形容糟糕的男子上来,身上朱青色的衣服有些发灰,有几块深褐色的血迹,应该是在战场上沾染的并未清理过。男子没有什么力气,四肢软趴趴地垂下,几乎是被两个士兵提着扔到了地上。 李公公瞧见人的时候轻皱了下眉毛,倒也没有多表现什么。 倒是薛离,看见人的时候愣了一下,转头看向祁照临,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目光中的震惊,可因为在皇上面前,不敢多言。 薛离转过头去,又是一副痞笑的样子,懒懒散散的,好像方才那个跪在地上的人不是他一般。 祁照临没有他那么随意,随着他的动作还要紧张地看看皇上反应,看到皇上虽然不怎么高兴,却也没有生出多大怒火的时候,这才放心。 薛离则是根本没有看皇上,直直地对上了那男子的眼睛。 男子被薛离看得有些慌张,眼睛忽闪了两下,挣扎着扑起来跪倒在薛离面前:“将军,小的知错了!跟在将军身边三年,小的不求将军放过,只求将军让小的好死,好早点与家人去底下团聚!” 祁照临看得有些就紧张,目光紧紧盯着两人,生怕薛离一句话给皇上造成了误解,那么即使他们滞留不归的事情解释清楚了,也会给皇上心里留下疙瘩。 而那个从战场上回来,不受皇宫威严影响意气风发的男子并没有收起自己嘴角的笑意,在祁照临担心他讲错话的时候,他直接给了眼前男子一脚。 男子直接被踢倒在地,重新趴在了那里。 李公公吃了一惊,看了没有多大反应的皇上一眼,翘着兰花指便指着薛离道:“放、放肆!薛将军怎敢在皇上面前动手?” 第44章 李公公话喊出来的同时,在心底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这话喊得大声,可他有几分底气只有自己明白,说完话还小心翼翼地看一眼皇上。心中想着,在皇上面前,薛离应该不至于会做出大不敬的事情出来。虽然在李公公记忆里,这种大不敬的事情,薛离做了也不是一次两次。 当年肃知府的案子,朝中那么多大臣,无一个敢在皇上面前提及一句。可薛离却像是不要脑袋一般,硬生生地在众人面前,直指皇上的不对。 那是薛离自小叛逆的巅峰,也是他日后被余安城一种公子哥列为天不怕地不怕第一难缠的主儿的开始。 初次进入朝堂的薛离一番慷慨陈词说得皇上语塞,气头上的皇上面色涨红,只字未发。一众大臣眼观鼻鼻观心,知道这两边全不敢得罪,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那件事的最后是薛离被薛老将军赶回了家,一顿家法,他半个月都没能起床,也好几个月也不能进宫。 几个月的时间,皇上怒火稍息,这才记起薛离小小年纪,便有这么一番见识,实在不凡,众臣只是附和,薛老将军明白皇上意思,次日,薛离便去了皇后宫中请安。 肃知府的案子,在当年并不算小,更因为惊动了皇上,所以谁都不敢多言,那也是皇上动过最大的一次怒,是以李公公记得清楚。他还记得那日,皇上在皇后宫中见到薛离,和颜悦色,全然不记得之前的怒意,薛离也是与平日里一样同皇上相处。 皇后看在眼中,目光不算得轻松,同样在场的李公公却至今未明白。两人虽与从前相处无异,却再没有人提过肃知府的案子。不只是他们两人,其他人也是再不敢提,从那以后,肃知府的案子在整个余安城都没有人敢再提及。 外头虽不知道肃知府的事情,却皆对皇上与薛离关系称奇,纷语猜测下,最终觉得是皇上对薛离的格外关爱。李公公虽不知原因,却知道外头这个传言是荒谬的。 那日之后,薛离便接着去朝堂,皇上有意将他培养为国之栋梁的心思,并未打算遮掩,所以打小无论是薛离原本的身份,还是皇上对他的这一份看重,都让外人不敢小瞧了他,尤其是一直跟在皇上身边的李公公。 也正是因为这份特殊对待,也让外头的百姓更加确信了之前的猜想。 只是被寄予厚望的薛离却不那么争气,非但比原先更加顽劣了,性子也更加狂傲,根本不将朝臣放在眼中。 大臣明面上不敢对薛离有任何异议,可背过身却是一道道的折子递到皇上那里。 弹劾的折子大同小异,无非是说薛离恃才傲物,日渐平庸却顽劣不堪,若再无人严加管教,只怕将来铸成大错。 看着这些折子,皇上嘴角带笑摇头,竟激不起他一点怒火。 薛离要护,众大臣的折子也不能不理。皇上解决这件事情的方法便是请出了当时给薛离教书的左丞相。 左相一生与人为善,处事公允,朝中无人不服,绝不会因为是自己的学生而护着半分。 左相此人,未受到半分质疑过,未想到暮年,自己带的学生却引来了如此多的非议。可在面对众大臣的时候,左相只有一句话:“薛家公子,是可塑之才。” 薛家公子?自是薛离,薛家只有这一个公子,可塑之才,只左相这一句话,便堵住了那些质疑薛离的人之口。至于这顽劣,左相已经开口,若是再有人非议,那便是质疑左相的本事了。 看似严重的一件事情这样解决了,也平息了那些因为上次案子以为皇上对薛离生了嫌恶之心的想法。群臣的上奏对薛离没有丝毫影响,倒也没有助长他的嚣张,皇上虽不管,却不是薛老将军不管,薛家家法严明,薛离又挨了打,算是安宁了一阵子。 自那以后,所有人都觉得薛离肆意,有皇上护着,他也一直这样到了现在,皇上也一直纵着他到现在。 见到薛离越来越放肆,薛老将军比皇上还着急,只是因为有皇上护在薛离之前,薛老将军想教训,却也不敢太过分。 这些事情祁照临也同样看在眼中,只是那时候还小,长大后也未曾深想过。 现在看到薛离在皇上面前这样放肆,这才让他又想起了当年。薛离这两年太过安分了,安分得让他们忘记原来的薛离有多放肆,或者说,并非薛离太过安分,而是他这两年立过太过的战功,让人忘记了原来他并非那种循规蹈矩的一般臣子。 小心看了一眼皇上的表情,只觉得皇上也是如此想的,虽薛离一向放肆,可今日这事却又不同。他二人的下落现下全在皇上一念之间。 薛离并无他二人这些想法,更是直接抬头,与皇上对视一眼,这才又转过头去看向那个男人,冷声斥道:“我赤焰军中,竟教出了你这样的败类!” 皇上还没有来得及为他的放肆生气,便又被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原本已经站了起来,现在又重新坐了回去。 李公公体贴地递上茶去,茶香袅袅升起,殿内两人的愤怒并未被这沁人的香气熄灭半分,尤其是薛离,竟是比皇上怒火还大。 “薛将军这话是何意思?” 薛离并未看李公公一眼,直接提着男子的领子将那男子轻松提了起来,他冷笑着问道:“赤炎军中第十八条军规是什么?” “是……是……”男子不敢对上薛离的目光,支支吾吾地想着,突然眼睛睁大了看向薛离,随即又意识到自己现在还在薛离手中,又迅速低下头。 “说!”薛离不是个有耐心的人,现在对待这个赤焰士兵更是如此。 男子被薛离吼得一颤,迟疑道:“国……国当先,君主在上,百姓在心,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军规背得无错,是我赤焰军中人,只是却未曾将这军规铭记于心。” 男子似乎是知道了薛离在说什么,更不敢反驳,只颤抖着垂首,如一只待宰羔羊,无法挣扎逃脱。 继而边听薛离接着问道:“那军规第一条,第二十九条,第四十二条都是什么?” “叛国者,死。犯上作乱、临阵脱逃、背叛统领者,死。虐杀妻儿、惨惨……将军?”男子每说一句,声音便小一分,直到最后这一条,才陡然提起了音量。 “怎么?” “想说你没有虐杀妻儿?没有害死母亲?”薛离没有方才冷笑的表情,整个人都冷森森的,严肃地看着眼前的男子,“李继业,聊城人,家有一母卧病在床,一妻一子二女,可是如此?” “将、将军怎会知道?”男子联系方才的话,一时间恐怖异常,只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你是我赤焰军中士兵,我自然清楚你的身世,不过却不止是因为如此。” 男子心中有了什么猜想,又不敢确定,只得紧紧盯着薛离,方才还浑身瘫软的他好像突然就有了力气,双手紧攥着,枯黄细瘦的手上青筋暴起,和薛离方才打他时候头上的青筋差不多。仿佛只要薛离确定了他的想法,下一秒就要抡拳砸出。 怎知薛离根本没有理会他,而是吩咐人叫出了一个人。 门口出来一个粗麻布衣服的中年男人,算不得瘦弱,只是身子算得上单薄,他从未来过皇宫,所以颤颤巍巍着不敢向前,只远远看着薛离凶神恶煞的样子便不敢靠前。 民间关于薛离的传说是很多的,虽然大多人皆敬薛离是保家卫国的大将军,然而更多的人对薛离是畏惧的,眼前这个男人亦是如此。 薛离只看他的表情,便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了,嘴角扯出一抹笑,不算得温和,至多只是冷漠:“是本将军请你来的。” 男子心中正疑惑,这才注意到正跪在地上的李继业,一时间没有顾得上眼前的恐惧:“李兄弟,你……” “刘大哥,我家怎么了?”李继业像是看到了希望一般,爬着冲了过去抱住眼前人的腿,眼睛猩红,死盯着他,像是要求他说出一点与自己猜测相反的消息出来。 “大婶还有弟妹孩子们……都没了。”这话说出来残忍,男子说得极慢极不忍心。这个男子正是李继业的邻居,两家关系算是交好,那日下午,他觉得隔壁一家太过安静,去看了看,才发现一家老少全惨死在家里,场景瘆人。 李继业方才便已经攥紧的拳头狠狠地砸到了地上,愤恨道:“谁干的?谁干的!啊——” 男子只是摇头,努力地将李继业的手抓住他去的时候已经有几天的时间了,之前从未听到过什么声响,也没有见到过什么奇怪的人。 李继业猛地转头看向薛离,方才因为悲痛过度而血红的眼睛带着几分狠厉,到底是赤焰军出来的,即便是此时虚弱,倒也有几分气势,看得出来士兵的凶狠。 皇上见他突然转头来看向薛离,眉头猛地皱了下,李公公在旁边察言观色,不敢多言。 被他这样的目光盯着,一般人都是有几分颤意的,薛离却悠闲自在,分明不将他放在眼中,在方才将李继业的邻居叫出来之后,便再没说过话。 只见李继业“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属下知将军行事不羁,不会做出这等惨无人性之事,求将军告知属下,是谁害我老母、杀我妻儿,此仇不共戴天!” “是谁?”薛离反问,“你说呢?是谁让你站到这里的?若非山海发现了你的异样,恐怕今日出了这个门,你便能同家人团聚了。” “那人是谁?”薛离原本便冷着脸看他,现在更是狠厉,那人在幕后主使,想要害他! “是我,原来真的是我,哈哈哈哈——”李继业流着眼泪笑吼道,“原来真的是我,是我害死了自己的家人!我真没用!我真没用!” 李继业笑得癫狂,良久才稍微平静下来,向上位的皇上磕了一个头,又转过来向薛离磕头:“属下无用,属下受人胁迫陷害将军,将军为人一身正气,一心为国,怎么可能可能会串通他国之人做出有害于大齐的事情呢。”他的声音归于平缓,有些沙哑,有些无力。 “你知道错了?” “属下知道了,属下万死不足以谢罪。” “不,你不知道。”薛离冷声打断他的话,“你最大的错误便是不知道相信我,我是你们的统领,怎会弃你们任何一个人于不顾?” 李继业愣了愣,泪再次滑落:“是,属下错了,属下对不起家人,对不起将军。”李继业仰头看向门外,“此生若不能手刃仇人,李继业无颜面对泉下枉死的老母和妻子,只是此人藏得隐秘,属下实在不知,属下愧对将军。” 话一落毕,李继业便转身撞柱,极大的“咚”声后,他倒地身亡。 大殿之内一时间陷入了沉寂之中,没有人再说话。 第45章 最终,还是几人之中表情最轻松的薛离率先开口,他跪地向皇上道:“此人,足以证明臣清白。” 李公公在一旁看得清楚,他知道,从皇上任由他将李继业的邻居叫上来的时候,便已经相信自己了。 至于现在,只需要给皇上一个台阶下,皇上的这把火,也算是消了。 李公公明白,祁照临又怎么会不明白,是以现下两人的目光都似有若无地落在了薛离身上。 谁知薛离说了那句话以后便不再多言,只等皇上回答的意思,李公公抬手擦了擦额边的汗,这天儿,好像是有些热起来了,只是不知道为何,他这脚底有些发冷。 沉默良久,是皇上先开口道:“这件事你是被人陷害的,朕自会还你公道,你大败敌军,朕也对你再行封赏,说吧,你想要什么?” 皇上前头的话没引得薛离半点反应,后面这一句话一说出来,薛离勾唇笑了笑,似是就等皇上这一句话一般:“多谢皇上为臣做主,至于这封赏。”薛离沉吟片刻,沉稳坚定,“臣请皇上将花青姑娘赐予臣为妻。” 此言一出,莫说是皇上,就连站在一旁的祁照临也迅速抬头,眼神复杂地看向薛离。其实虽然一同长大,可他却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看透过薛离。 薛离与花青的事情,他一开始生气,也很大程度是因为觉得薛离根本就没有对花青认真,可现在却在听到了薛离在皇上面前求婚的话,回想起自己当初大婚,祁照临一时间心情复杂。 “薛离!”皇上拍桌怒道,方方平息下来的怒火又重新燃了起来,且大有愈加旺盛的征兆,李公公小心看了一眼薛离,这个将军是真知道如何激怒皇上。 “臣在。”薛离又重新跪在了地上,跪得坦坦荡荡,跪得大大方方。 正是这无所谓的态度,更让皇上生气:“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回皇上,臣知道。” “皇上息怒,薛将军才沙场征战疲乏,这才刚回来,在地上跪得时间久了想也是一时……” “回皇上,臣是认真的,臣想要娶花青为妻。”薛离语气坚定,生生打断了为自己说好话的李公公。 “那个花青出身烟柳之地,你是我大齐的大将军王,朕是不会允许你娶她的。”皇上冷冷斜了薛离一眼道,“她此次前去战场报信,虽可见其坚贞,非一般弱女子,可这也不足以让朕答应她成为我大齐的大将军夫人,若只是纳入府中为妾,朕还可考虑一二。” “皇上,臣想要娶花青,不是妾,不是没名没分的丫头,是光明正大地将她娶回将军府。”薛离抬头看向皇上,目光少有的认真道。 “你是非得娶她不可了是吗?”皇上眼睛微眯,看着下面跪着的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人,好像,还是看不太明白。 “回皇上,是。”薛离肯定道。 “若是朕不允呢?”皇上这会儿的表情仿佛已经忘记了自己方才的生气,眼睛深处是探究。 “皇上不答应臣,无非因为臣是大齐的将军,如今周遭胆敢来犯的小国已被击退,短期内想她们是不敢再来的。臣愿卸去将军一职,当一山野匹夫,与她做一对平凡夫妻。他日若有皇上需要臣的地方,臣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薛大将军,这……”李公公未曾想到薛离真能说出来解甲归田这样的话出来,想皇上此时只怕怒火更大,“薛将军一路奔波,何苦与皇上赌气,说出这些话来。” “皇上自小到大对臣包容,臣心中明白,臣不敢。”薛离垂首,几句话说得认真。 再看皇上,并没有李公公的担心的那样生气,反倒是平静了下来,思索地看着薛离。 良久,这才叹了一口气:“罢,你先退下,这件事情容朕再想想。” “对了,长都战事艰难,花青姑娘跟着你们收了不少苦,且先安置在落霞殿侧殿,先不必回去。”薛离背影僵了僵,随即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出去的路上,一路安静,谁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祁照临是因为方才在殿内听了薛离的一番话与他愿意为了花青卸官觉得惊讶,一时间心情复杂,更无法开口。而薛离,这是在为皇上的态度迟疑。 才走到出了殿外不远,便见远处长身玉立一男子,与他二人未来得及换衣裳相比,那人当真是光耀照人了。 祁照临原本向要与他打声招呼,却见两人之间气氛不对,几人从小一起长大,可以说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可现在却是对立而站,一言不发。 他们之间,祁照临性子算是温和,所以与他们都算相交良好,沈清见也是温和,却与祁照临大不相同,可能是因为比他多了几分温柔,也多了几分冷漠,很矛盾,可却是他们一致对沈清见的印象,话不多,性子淡。 看起来像是与薛离性格完全相反。 可这两人,却知彼此最深。 “是你吧?”薛离面上没有多大表情,甚至连眼皮也懒得抬一下,说话微哑,全无方才在皇上跟前求亲的轻松与放纵。 祁照临没有听明白,抬头看向沈清见,沈清见嘴角略微勾起,没有回薛离话的打算,却是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你跟皇上说了你要娶花青姑娘?”他也未看薛离,目光越过他们看向远处,是落霞殿的方向。 薛离没有说话,沈清见接着道:“花青姑娘对你倒是一心一意,却不知道,成了你在皇上这里的挡箭牌,花青姑娘聪明,若是知晓了今日的事情,想必也能够想得明白。” 祁照临注意到薛离拳头已经攥紧,不等他反应过来,便见薛离直接攥起沈清见的领子将他提了起来,如提起一只兔子那样简单。 沈清见原本便不是薛离这样健硕的身子,现在被提起来也毫无反抗之力,他也没有反抗之意,只因为领口过紧被呛得双颊通红,不住地咳嗽起来:“咳咳。”眼神里是满不在意,“薛大将军此次受人诬陷,贤王亦深陷其中,不知道薛将军可能猜到,皇上会让谁来查这一桩棘手的” “薛离,你干什么!”祁照临反应过来,忙去拉住薛离,注意到薛离手上青筋爆起,显然是比方才在殿内见到那个指证自己的赤焰兵还要生气,“大家都是兄弟,怎么动起手来了。” “去他的兄弟!”薛离将手一松,沈清见险些跌倒。 沈清见跟着冷哼一声:“倒还不知道哪些人一早便不是兄弟了。”他酡红的脸上带着嘲讽,扫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到了拦着薛离的那双手上,嘲讽愈加明显。 这句话一出来,原本拦着的薛离的祁照临手松了松,似是怔愣了片刻,好像想明白了什么一般。 等他回过神来,再看去,沈清见只给两人留了个背影,祁照临一向身子不大好,方才被薛离那样一提,虽还没动手,都让人觉得他更加弱不禁风,这会儿走得背影都好似不像平日里稳健。 与其说这两人从小到大,相知最深,倒不如说,是这两人最聪明,薛离放肆,沈清见淡然,两人却从未在课业或是别的地方输给过他人。 而此时…… 祁照临看了一眼薛离,哪里是生气,分明是痛心。 赤焰军是薛老将军一生的心血,是薛家最大的依仗,也是大齐最锋利的一把刀,薛离对赤焰兵的信息自然了如指掌。他既能知晓那个士兵被威胁,自然也能够根据那些杀手找到幕后的指使者。 只是没想到这一查,却查到了自己的好兄弟身上。 惊讶,却也不意外。 他们那些年一起在宫中读书,沈清见是来得最晚的,也是话最少的。他们一度以为,这个新来的小孩不是个哑巴,就是害羞。在他从善如流地答了丞相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之后,他们才知道,不是,这个新来的小孩不是小白兔,倒像是个不逊于薛离的大灰狼。 也不知是不是幸事,自小便话多的宋峥做什么事情都喜欢叫上沈清见。当然,如果他之后以后他会被沈清见压得那么死,也不会一早跟他打那一声招呼。 第46章 要说祁照临原本因为薛离向皇上请旨赐婚的事情心绪复杂,那么现在可以算得上是方寸大乱了。 方才他或许还因为薛离的勇气而瞠目,现在却是变得迟疑了起来,看着薛离的目光也复杂而缥缈,不过到底,没有多问什么。 薛离因为方才与沈清见的正面交锋,自然没有什么好心情注意祁照临在想什么,随手抓住了一个宫女问了花青被带去了哪里便跟着去了。 离了皇上的议政殿,花青便被带到了落霞殿中歇息,像是宫中人也知晓了她与婠伊公主素有交情。 前头带路的宫女安静少话,花青此时因为心系薛离,整个人也恹恹,没有多大精神。 落霞殿地处三宫之侧,算不得居中,却也是这皇宫中少有的好地段之一,宫殿大小仅次于皇上皇后的宫殿。 是以进了殿门后还有很长一段长廊,层层红墙转过,两边是空荡荡的池塘,有时里面会有一两条锦鲤,现下是什么也看不到的。深秋的季节,两旁树木稍显萧索,却激不起人悲秋之意,也正是因为这里头花枝树木过少,只给人以空荡之感。 初进落霞殿的人,都会为这样奇怪的布置感到奇怪,那空下来的长廊两边,池水平平如镜,却总让人觉得少了点什么。 皇上珍视婠伊公主,将这样富丽堂皇的宫宇给了婠伊公主,却并不重里头的陈设布置,这未免奇怪。 哪怕是花青这样知礼的人,在初见到这里的景象也难掩眼底的惊讶。后来与婠伊公主一同路过这里的时候,花青也曾有过这样的疑惑,只是见到婠伊公主身边宫女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也未敢提及。 越过长廊,便是花园,只是这个时候,花青却突然停下了步子,退回去了几步,隔着栏杆看向空空的池塘,池水清澈泛浅绿色,莫说是没有锦鲤,便是有,这底下的水草遮遮掩掩,恐怕也看不见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花青目光蓦的一停。 “姑娘?”宫女见她突然停下,垂首询问。 “无事,接着走吧。” 两人接着往前走,却见到了原本未见过的样子,落霞殿中这样大大小小的池塘不少,原本全是空的,现下却有不同。 只进门两边池塘里头什么也没有,可进来这小水池中,却不少莲花莲叶,花叶挤蹙,生生要溢出来一般,可却没有什么繁华盛开的艳丽,秋天将至,枯叶残荷,方才没有的萧索现下平生又添了个够。 意识到有几分不对,可眼前带自己过来的宫女却又不是落霞殿的宫女,故花青没有出声多问。 一直到走到正厅的时候,花青心中疑虑更深了,这一路过来,竟没有见到几个宫人,到了这正厅,更是清净,连婠伊公主的影儿也没有,莫说是婠伊公主,就连她身边的大宫女也未曾得见。 花青这才开口:“不知公主……” 那宫女抬头深深看了花青一眼,道:“公主不在宫中,去了寒叶寺祈福。” 所以这个落霞宫现在算是个空宫了。 只是这宫女的眼神,花青却总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迟疑半刻,她还是问道:“我记得婠伊公主从前那些池塘是空的,为何现在里面又种满了莲花?” 又为何无人清理残叶,任其开败。 宫中向来忌讳这些,未免秋季萧萧离索,应是早有宫人将那残荷修剪,可现在,这宫中空着,宫人减少,就连布置也是如此诡异,不由让人担心。 宫女听到花青的话猛地抬头,看了花青一眼,似乎是惊讶于她的敏锐,思忖片刻,又左右看了看,这才解释道:“那原先便是公主喜欢的花,只是旁人看了不喜,命人除了,可前些日子……”宫女话端顿了顿,喟叹,“总之是公主纵着性子又将那花种上了,才有了姑娘方才看到的样子。” “原是如此。”花青点头,面上不疑有他。 心里却明白了一些,婠伊公主深受皇上宠爱,这不喜莲花的旁人,想必不是皇上,便是皇后了。只是这个中原因,恐怕比较复杂。 “那公主可安好?” “公主尚安好。”宫女答了话便离开。 花青听着这话却不怎么放心,尚且安好,便是也不确定之后会不会安好了。 只她现在还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无暇顾及,这些日子奔波疲乏,她现在眼皮子都有些睁不开了。 这才梳洗完毕,花青觉得浑身好像好像都一轻,又觉得浑身都重了起来。底下的宫人有心,安排的房间也是她曾待过的,不觉得生疏。花青正想要在房间中稍微躺一会,便听闻有皇后宫中人来传话,有忙起身迎接,竟是没有半点空闲。 花青听了来人的话,知道了是皇后要见她,薛离那里的情况她还不清楚,之前与山海莫名其妙的对话还让她担心,婠伊公主到底去了何处,她也不清楚,现在又是皇后召见,她实在是有些乏力。 可皇后派了人来,她也无法推脱,只能强打起精神过去。 至少她心中明白,皇后此时来找她,定然是有急事,而且皇后定然也不会做什么于薛离有害的事情,这点让她稍稍放心。 只是皇后对于她是何种看法,她便不清楚了。 那日她执意要去沙场,便想到了自己今后要承担的后果,也还记得皇后当时看着自己意味深长的目光的。 到了宫门口,却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步子比一般人快了许多,像是急冲冲地朝落霞殿赶来。 定睛一看,花青方才提起的心,骤然轻松了一大半,是薛离。 “怎的没有休息又出来了?”薛离皱眉问道。 边境日子清苦,花青削瘦不少,好容易回来了,他自然是想要她接着像从前那般过着被娇宠的生活。花青在折花楼的日子,薛离明白,不必那些官家小姐差,这些日子的苦,她想必之前都未有过,可是为了陪在他身边也都坚持了下来。 “皇后娘娘那边的人过来了,想必是有话要说。”花青并未问方才殿上之事,只看着薛离这个表情,便知道应是解决了。 眉目稍微舒展,不再担心。 “那奸细?”花青低声道。 “你知道了?”薛离动作一僵,惊讶地看向花青,随即反应过来,“这个没脑子的山海!”虽然是这样重的责备的话,他却没有带几分怒意。 “知道了。”薛离咬着牙道。 花青见他这副表情便明白,那个藏在背后的策划者身份不简单。 “我同你一起去。”薛离随手握住花青的手腕,大有要和她这样牵着手去皇后宫中的意思。 花青后退一步,将两人距离拉开,虽未说话,可意思却明显。 “怎么?”薛离嘴角勾起一抹邪笑,“你都敢直接追到长都找我,也快要是我的人了,还在乎这些?” “在宫中,于理不合。”花青听见他这般大胆的话,不由嗔了他一眼,冷漠道。 薛离见她这副神情,却知道她并未生多大的气,笑得更加肆意。 这些日子一直在沙场,算不得好过,见多了薛离严肃杀伐果断的样子,像是所有武将军该有的样子一般冷漠,这会再见到他这般毫无掩饰的少年般的笑意,不由一笑,看得有些愣神。他还是该这样肆意一些的好,不然总让人觉得少了点什么。 薛离注意到花青的出神,不由出言调侃:“怎么,竟被我迷得失了神?” “嗯。” 这下换成了薛离僵在原地,他知道花青一向脸皮薄,经不起他的挑逗,可他偏爱看她那副娇羞模样,所以才可以在她面前出言放肆。可看到她这样坦然承认的时候,心中感觉却更是不同,那双晶莹的眼睛此时正湿漉漉的,一脸真诚地望着自己。 薛离突然觉得自己牙根有些痒了。 痒得口干舌燥。 第47章 皇后原本只叫了花青一人过来,现下看到两人一同前来,倒也没有惊讶,只深深看了薛离一眼,便给他二人赐了座。 薛离早已经习惯这样的待遇,花青却要推脱一番,这才在堪堪坐下。 大抵是无暇注意仪容,皇后今日穿得格外素丽一些,因是平日里私底下的见面,所以不见从前见到皇后的珠宝华服,头上只一套寻常头面,不甚出彩引人的。 到底是经历了这样一场惊心动魄的战役,直到现在,皇后仍是眼下乌青,脸上精致的妆容也遮掩不住她的憔悴,往日见到的皇后都是容光焕发的,这样憔悴的皇后莫说是花青,就连薛离也是头一遭见着。 等方落了座,上了茶,皇后这才开始与二人寒暄,问了几句战役情况,便也不再详说。见薛离现下安好的过来,她自然也是放心,也就未提皇上殿中之事。 “这是本宫方才命人备下的,知道你们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总算是回来了。”皇后这句话带着些如释重负的感觉,可语气却没有那么轻松,花青看着难看的脸色,总觉得皇后还在为什么事情担心着,是以这说着话,眉头都不曾松上一松。 花青默默察言观色,将桌上的糕点仔细瞧了瞧,便被这糕点吸引走了注意力,倒并非是有何奇怪之处,只是这糕点她像是见过,又像是不曾见过。 皇后看出她心中疑惑,不等她自己开口,身旁的宫女便笑着解释道:“难怪说花青姑娘仔细呢,这糕点从前未曾有过的,是前些日子小厨房新做出来的。这原是照着桂花糕的法子做成的,只这个时令尚没有桂花,所以小厨房换了这徘徊花来,清爽可口,上面是玫瑰花调味,也好看,竟是大有将桂花糕比下去的样子。娘娘见将军与姑娘辛苦,特地吩咐了下头做了出来呢。” 这丫头口齿伶俐,三言两语间既不动声色地夸赞了花青,又暗暗将皇后对两人的在意说了出来。见她说话的样子不卑不亢,既无阿谀奉承,也无刻意疏离,在一个可以说是地位比她低的青楼戏子面前,也全无轻视之意。 花青听着这样一番解释,更是明白皇后娘娘的费心,也见识到了皇后身边人的不俗。 又是一番感谢客气的话。 这糕点奇特,见花青喜欢,薛离也跟着问了句,皇后也因的他这一句回道:“你原不知,早些年险些在你手下折了的花儿现下开得正好,让画影带你去瞧瞧。” 薛离抬眼看了一眼方才那个聪慧的宫女,见她方听了皇后的话便乖巧立在了他的身后,并不敢瞧他,知道她是个得皇后心的。心下是这么想的,却并未起身,而是看向皇后,见皇后此时已经用慈爱的目光看着花青,他心知皇后是要说什么话,还是要避开自己的。 迟疑了片刻,还是跟着画影离开了。 他自小与皇后关系还算亲近,这会要是再不相信皇后,恐怕面上也不好看。 其实薛离与皇后之间哪里是还算得亲近,便是从这些年的关系与爱护来看,皇后对薛离的好并不比他生母少。 这厢花青自然也看出了皇后的意思,方才薛离在时,皇后看着自己的目光格外祥和,因的皇后的憔悴,所以花青也看得出她方才说话有些强行打起精神的意思,现下薛离走了,花青小心抬头看了一眼。 却见皇后神色未变,还是同方才一般温和的目光,只是真个人都好像真气被抽干了,看着皇后那与往常大不相同的气色,花青心中竟陡然冒出了“枯槁”二字。 只这二字实在太过严重,花青暗暗将这等想法压下,心下觉得自己太过大惊小怪。 皇后一直看着花青,纵使花青再怎么不形于色,到底也可猜出几分花青的想法,皇后笑了笑,是个还算慈爱的笑:“你莫不是以为本宫特地叫你过来,为的是警告你?” 花青确实有这样的猜想,当时前线战事告急,长都距离国都路远,皇上已经开始起疑,可他在那边仍是什么都不知按兵不动,加之周遭小国逼得实在有些紧,花青早已经慌乱,自己去已经是她想的所有办法当中最合适的一条。 当然,她当时提出来要去的时候,便已经想到后果。她是这样的出身,胆敢公然与皇上看重的大将军搅和在一起,皇上皇后知道了自然不会轻饶。虽然她与薛离从前有来往的事情也有人知晓,可这样明面的追去,意义却又不同。心中明白这一点,即便是皇后对自己有责难,花青也能够理解。 可现在皇后这样相问…… 花青垂首答:“花青不敢。” “你是不敢。”皇后笑了一声,将身上的疲乏稍微卸下了些,“可有人却敢得很。” 花青疑惑。 “你二人自沙场经历了生死回来,他是立了功的,那身份,那相貌放在那里,虽说性格是不怎么讨喜,莫说城中也不少女子爱慕,便是朝中也不少官员看上,薛离那小子定然要第一时间定了这才放心。”皇后也没有不耐,细细跟花青解释道,提到薛离性子时候,还带着几分嗔怪,用目光看了花青一眼,好像在说,也就你能受的了。 花青心中已经暗暗吃惊,下意识的想要否认,却听得皇后接着道。 “他的夫人出身,他自己不在意,本宫不在意,可有的人却在意的很。个中原因复杂,本宫便不与你多说,只你得知道,他若有何目的,平心找一个女子便是,大可不必像现在这样费力。” “皇后娘娘说的,花青都明白,只是这猜想……”花青迟疑道,“他何以现在要娶花青?” 若是薛离想要娶她,在去战场之前那么多机会,甚至连祁照临都为她生气,觉得他对她太过看轻,可现在皇后却跟她说,薛离打算娶她,这太荒谬,也太缥缈了,让花青觉得虚幻,觉得抓不着。 “他自然有他的考量,你玲珑心思,这点事情迟早想明白。”皇后按着头悉心道,“想必这小子方才便在皇上面前提了,这会儿才迫不及待来找你。本宫特地教你过来说这些,便是要你明白,他做这件事的目的。” 薛离那个孩子,看着肆意潇洒,骨子里却不知背了多少束缚,现在若连亲事这一桩都出了差错,她看着也过不去。 “多谢皇后娘娘提点。”花青由衷感谢。 方才一进门便瞧出了皇后的疲乏,他们几人闲聊之时皇后也只是偶尔张口说上几个字,大多话都是画影代着解释了,可现在却为了提醒她,说了这么一大串话来解释。 门口薛离重新回来,身后跟着的画影手上还捧着一朵徘徊花,花朵娇艳:“这花当真是开得不错,还是皇后娘娘您辛苦照料的好处。” 皇后笑着斜了薛离一眼,画影适时笑着说道:“可不是呢?大将军特地摘了这一朵来送给花青姑娘,难为了皇后,好容易听到将军嘴甜一次。” 这一句话便让花青羞红了脸,皇后也展颜笑了出来,薛离倒是没有多大反应,看了画影一眼:“不怪皇后娘娘重用你,想来这嘴皮子在宫中是没有几个人抵得过了。” 语罢还不忘将自己的花送到花青面前。 花青早被打趣得低下了头,却见薛离弯着腰将那朵花送到自己面前,手暗暗掐了掐袖子,咬着牙收下了。 薛离看着花青少有的面目表情复杂,玩心又起,正要再逗她一逗余光瞧见皇后的表情,念着花青在此,还是知晓几分分寸的。 况且他虽不知两人方才说了什么,只见着两人神色皆正常也放心。 索性一会带花青回去了再仔细厮闹。这些日子忙于军务,对她多有忽视是自然的,现下还有一事未解决,他倒也无甚担心。 皇后倒是又问了一句:“最终要如何处理?” “方才路上遇到了沈清见,瞧着他的意思,皇上应当会将这份差事给他。”薛离咬着牙道,那话是低声说的,只是语气怎么听着都有一种恨不能将人咬死的狰狞感。 花青茫然,皇后却似明白了一些,却又不似薛离那般表情,只淡淡道:“也无甚要紧,切让他查便是,总不至于多出个莫须有来。”皇后顿了顿,“况且,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还没有查出来呢。”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在这儿叨扰许久,薛离退下了。” 花青也跟着向皇后行了礼,便要退出去。 临走前观皇后脸色小声道了一句:“多谢娘娘的徘徊糕。”目光中只是真诚。 花青瞧见,听见她这句话后,画影反应极快地朝皇后那边看了一眼,又不敢太过明目张胆,神色有几分恍然。皇后目光黯了黯,似是想起来了什么,花青也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这徘徊花叫着仿佛好听,实则民间称为玫瑰,更有一别名——离娘草。 第48章 出了皇后宫中,花青径直往落霞殿的方向去,中途却被薛离拦住:“我都过来了,你还想要留在落霞殿吗?”薛离笑问,脸上带着坏笑。 花青抬眼看他,眼里还带着方才听皇后的话的疑惑,这个人,真的跟皇上说了要娶她。 “那我回折花楼。”花青转身道。 并非赌气,只是觉得,他二人虽经历过生死,也早已经明白对方的心意,可这样贸然去薛府也不合礼节。 “跟我回薛府吧。”薛离看着花青的眼睛,少有的认真严肃。 少年因为战场的磨砺少了棱角的尖锐,而多出来的,是经过岁月沉淀的沉稳与成熟,好像细沙中打磨出来的金子一般,熠熠发光。声音也早和从前的嚣张张扬不同,带着内敛的沙哑,好似才能说明他这会儿的情深。 不等花青回答,薛离便接着道:“我已经请求皇上赐婚了,他会答应的。” 沈清见的话又在耳边浮现,他那张嘲讽的面容也出现在他脑海中,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薛离突兀解释道:“只是为了娶你,不为别的。” “我知道。”花青低头小声答道,“皇后娘娘已经同我说了,只是……” 只是没有想到,你真的这样与皇上说了。花青不知道内心是感动多一些还是惊讶多一些,她与薛离相处这么久,薛离从未提过这件事情,她也懂事不说,只以为他从未想过。 “只是什么?” “只是进薛府还是作罢。”花青灭有解释,薛离自己明白,他一时着急,这才口误,怎么可能置花青的名节于不顾呢。 “那是自然,不过也是迟早的事情。”薛离扯嘴一笑。 落霞殿是不必再去的,只是花青想起方才皇后的表情,再加上落霞殿的衰败景象,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让她惴惴不安。 花青看了一眼虽然疲累,可在她面前还如一副没事人样子的薛离,不知道他平日里装出了多少副假面去伪装自己,心抽了抽,没有问薛离这件事情。 她知道倘若问了薛离,他一定会去派人查,也定然会带着自己想要知道的经过回来,可她有些害怕。薛离虽然嘴上不说,可对于婠伊公主,他确实是当做妹妹看待的,若是真知道她有个什么事情,花青只觉得薛离也会跟着不好。 花青怀着等薛离回来稍歇息两日后,再与他说这异常。 花青未曾想到自己回到折花楼看见的第一个人会是胭脂。彼时她正斜坐在一男子腿上,红纱逶迤在地,正厅之前白日也是灯红通明,映照在点点水光之上,更显暧昧,她手上勾着一个酒杯,酒水欲洒,媚眼如丝。 看到花青的身影时,她动作明显僵了僵,很快又不自在地转过身去,睨一眼将自己搂在怀中的男人。 男人满不在意,见胭脂神色有异,顺着她目光看了过去,只手上动作停了停,没多大反应,又用手指指在胭脂的嘴角,似是为她擦去水渍,看过去时,尽是缠绵悱恻之意。 花青愣了愣,往日若是出门回来,必是从侧门进来,不至于见到这般景象。只是她离开数日,竟有了隔世的恍惚之感。花青抬眼看了一圈,未见到花妈妈在外头,便朝里面右间转了去,隐约听见了外头方才那两人的嬉笑之声。 少有的未曾奚落她,花青在心中想。 想是那日早将自己骂够了,花青给自己解释道,那日她执意追薛离而去,若说最无奈的人是花妈妈,那么最嘲弄的人一定是胭脂,她听到花青要去长都,不知道将多少年学得脏话都骂了出来,当时一心惦记着战事,未将这些听进耳里,如今回想起来,当真是句句淬毒。 后院比前头安静许多,没有人声嘈杂,这条小路显得格外幽静,路旁有点灯,不至于看不清楚路。 花青先回了自己的房间,远远便瞧见房间里头灯亮着,从窗口透出些暖意的光亮来,照得。 花青推门进去,心儿正在拨烛心,房间内忽明忽灭,天气不算寒冷,是以窗户是支开的。 见着花青回来,心儿先是惊讶,随即便流出了眼泪,嘴巴咧着,一边笑一边哭,难看极了,花青没忍住心酸,抱着心儿一阵难过。 心儿自小便一直便跟在花青身边,这次出去,算是两人第一次别离,心儿看着为人稳重,实际上在花青跟前还跟个孩子一样。 “我不在怎么还把灯点着?”花青问道。 “战事大胜的消息传了回来,花妈妈还说姑娘今日不会回来,好在心儿提前准备了,免得姑娘回来睡得不舒坦。”心儿眼里还噙着泪笑道。 “这样啊。”花青点头,眼睛却看着那打开的窗户,在看着房间内一点不像长时间没有人整理的样子,便知道这傻丫头说了谎,可只在心底想想,并未揭破她。 “回来并未见到花妈妈,她现在何处?” “花妈妈……”心儿突然有些犹豫,“花妈妈这个时候像是在房间里头。” “我去见花妈妈,我当时那样任性离开,她想必也担心坏了。”花青说着便要转身去花妈妈的房间。 “姑娘!”心儿心下一紧,又赶忙叫住花青。 “怎么了?”花青看心儿神色不对,只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更是担心不已,想要立即去看花妈妈。 “如菡公子回来了。”心儿道,像是认命一般。 “当真!”花青惊喜道。 “这会儿正在花妈妈房中。” 看着花青着急出去的身影,心儿默默在后面叹了一口气。倘若如菡公子只是寻常回来了,那她自然也跟着高兴。 花妈妈的房门紧闭,花青一时高兴,未觉得与寻常有何不同,轻叩了几声门,里头似乎是发出了什么声响,过了许久才有人来开门。 “方才听心儿说如菡哥哥回来了,当真是巧,一回来便能看见如菡。”花青喜悦道,进了门忙寻着束如菡而去,看到了他。 容貌未变,但却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束如菡眼中并不是与自己相同的喜悦,恰恰相反,他幽深的眼眸里装着悲痛、装着愤怒、装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花青也还未想明白自己为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这么多情绪,便见那种种情绪归于一团,化为沉寂。 “你回来怎么也没有人提前知会一声,可巧,如菡也是今日回来的。”花妈妈手握着花青,极为心疼她一般,攥着花青的手仔细将她手脸看过才算罢,提到束如菡时,又转头看过去。 “是,今日回来的。”束如菡愣了一下,这才后知后觉的喜悦,温和地看着花青,“花青如今长大了。” 这样简单一句话,生生让方才在心儿跟前没有落下得了泪水溢出眼眶。 “瘦了些,黑了些,眼神却坚毅了些,看来花青是找到对的人了。” “如菡……”花青猛然抬头,见束如菡神色正常,方方放心,这才娇羞低下头。 束如菡的心思,花青不知他十分也明白三分,可他也明白他二人不可能,在花青的心中,始终是将束如菡当做兄长看待。方才他那样直接的说出来,那人还是薛离,花青机会以为束如菡是要反对的,不过现在看他的眼神,是没有的。 “如菡,你为何?” 花青的话没有说完,束如菡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总比贤王那个负心汉可靠,他虽名声不好,我瞧着也放肆嚣张,可不定是个担得起的。”束如菡说这个话的时候,并不只看着花青,更看了一眼花妈妈。 “他已经向皇上请旨赐婚了。”花青闻言道,虽则她一向含蓄内敛,可说这句话的时候难掩眼中的喜悦激动。 可此话一出,束如菡却是与花妈妈对视一眼,最终是花妈妈道:“这薛家家大业大,深受皇恩,这些年来尤甚,皇上已经给了薛将军大将军王的称号,已是武之前列,若再往上,不是封侯列爵便是官居一品,他手上又有皇家也忌惮的赤焰军,这今后……”花妈妈忧虑地看着花青。 她虽未明言,可几人都懂得。皇恩浩荡,是福也是祸,盛极反衰。薛离不是个愚蠢的人,他这个时候向皇上提出要娶花青,不过是为了自寻错处,要皇上赏他不得,也能将花青当做薛离的软肋。 有了软肋的大将军王便比往日那个战神好控制多了。 只是如此一来,花青变成了被人放在砧板上的鱼肉。 而这些利害关系,从皇后把花青叫去解释的时候,她就已经想明白了。她并非是一开始就完全相信这个举动与薛家现在面临的境况无关,她只是想要赌一把。 赌一把对薛离的信任,也赌一把他对自己的感情。 “皇后和他都已经跟我解释过了,他并不是为了让薛家避祸才说要娶我的,否则他也没有必要跟我解释那么多。”花青垂眸道。 “那我问你,他在这之前可曾提过要娶你?”束如菡突然问道,一向淡然的目光中有了裂缝,那种复杂的情绪又泄露出来。 “如菡。”花妈妈的话让束如菡回神过来,他看懂了花青沉默的表情。 “果然,他当真之前从未提过。” “长都战事吃紧,自然没有功夫想这等子事。”花青不自觉反驳道,语气也都犀利了起来,这是从前淡雅的她所不曾有的。 他们也都明白了花青对薛离已是极力维护。 束如菡丧了气。 “你且大胆地答应,折花楼永远都是你的娘家。”花妈妈犹豫许久,没有将“如果”二字说出来,他们都不希望有这个如果发生。 第49章 久别重逢的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他们还未多说几句话的时候,胭脂便走了进来。 看到胭脂进来,束如菡下意识的便将花青护到身后,知道她不是善茬,现下见她这样面带不善的来,更是清楚不是什么好事。 “怎么这会儿过来了?”花妈妈扫了她一眼,语气也不算太好。 不知道为何,花青总觉得花妈妈对胭脂的态度和从前不同了,从前虽然偶尔会说教胭脂,可她打心底里是护着胭脂的,这会儿眼中却带着一点对胭脂的嫌弃。 花青回想方才在外头见到的场景,大概明白了一些。 胭脂媚眼一眨,到底在花妈妈面前,气势弱了许多:“花青终于回来了,我跟她这么多年的好姐妹,自然要来瞧瞧她。”胭脂强行将花青的手拉到自己怀中,细长的眼尾一挑,时不时地朝束如菡那边看去。 此言一出,房间内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你知道便好。”束如菡冷哼一声。 胭脂这会儿才敢直视束如菡,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忽的笑出了声:“要说好,自然比不得如菡,和花青青梅竹马。” “青梅竹马”这四个字被胭脂咬着牙说出来,总有点坏气氛的感觉,可她却笑得毫不知晓,接着无意道:“大将军王此次立功回来,想必更是要加官进爵了,不知道花青此番与他一同出去,可有何进展?”胭脂眉头蹙起,“毕竟要是再遇人不淑了,我和你如菡哥哥可是要担心的。” 说到这里时候,她眼底流光一绽,拿起帕子掩着嘴,看不清是喜是悲。 这半带讽刺的话也激怒了花妈妈,她冷下了脸:“若非得论遇人不淑,我瞧着薛将军倒是比那个赵公子好上数倍。” 且不论家里地位如何,那赵煦不过是靠着自己爹爹的官位嚣张横行,而薛离是靠着自己征战打出来的将军之位,只这一点,两人就不知道差了多少倍了。 几人也都明白,所以胭脂听到这话的时候不免想到两人之间的差距,脸色也顿时不好看了。 花妈妈适时看了一眼束如菡道:“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俩这么久没见,想必在我这里也少了许多体己话,便出去说吧。” 两人对视一眼,知道这是花妈妈要和胭脂单独说话,皆应了离开。 出了门,两人却同时沉默了下来,花青想了想,还是问道:“胭脂和那个赵公子之间怎么了?” 她一开始知道两人搅和在一起便是想要阻止的,花青虽然和胭脂这些年一直不和,可到底一同长大,还是有些情意在。可近来的事情,却让两人连一同长大的感情也记不起来了。是以方才见到他们二人还纠缠在一起,她只是愣了愣,再没有了多管的心思。 可是到底花妈妈的态度奇怪,花青有些好奇。 “想必是要在一起了吧,她现在便专陪着那个赵公子一个人,旁人皆是不理,颇有点从良了的样子。”束如菡神情冷淡道,“咱们之间只剩下说这些了吗?” “自然不是。”花青不欲在此问题上多纠缠,“在一起是怎么个在一起法?” 束如菡深深看着花青的目光,花青也迎上。 束如菡看出了她眼中的意思,道:“咱们一同长大的,她虽跋扈些,可到底也是我当做妹妹看待的,怎会不关心她。只是我与花妈妈皆劝不她不得。” 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他突然笑道:“你们两人虽被外头称是性子相反的一对姐妹花,可在认定的人上却是一般的倔。” “总归是不同的。” 花青话音缥缈,这时外头安静,她那话像是对自己说一般。 束如菡以为是花青不愿将薛离与赵煦相比,当下道:“确实不同,你这边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到底他是向皇上请旨赐婚的,那个赵公子在这儿与她纠缠这些日子,最终也只敢将胭脂纳回去做妾。” “妾?”花青抬头,并不意外,可却又有些惊讶。 她还以为,能让胭脂那样甘心沉沦的,总归是有点好的,可现在她却想不明白了。 其实何止是花青想不明白,花妈妈也想不明白,方才她见到的,花妈妈那般态度对胭脂,也正是因为此。倘若是个可靠的人,花妈妈自然不会拦着,可偏生是这样一个人,她却也没有办法。看着自己养大的姑娘识人不清,花妈妈怎能不气。 “前两日便是因为这个事情吵起来的,虽说咱们这个出身的,算是高攀,可看在自己人眼里到底不是这么回事。”束如菡将自己知道的全说了。 而房间里头,在两人走了以后,陷入了沉寂之中。 胭脂算是性子和花妈妈相像的那一种,所以花妈妈虽然时常约束管教她,却打心底里是疼这个孩子的。 还是胭脂率先开口,完全没了方才在花青跟前的嚣张劲儿,可能是自小养成的习惯,即便是这样削了气势的胭脂,却还带着一种慵懒的悠闲姿态:“花妈妈还没有跟她说吗?” 胭脂嗤笑一声:“瞧我,这问的是什么话,若是说了,也不必要我来将她气走。”胭脂撑着头看着花妈妈。 动作瞧着仿佛没有半点尊重,花妈妈也不介意:“你如今是大了,我管不住了。”眼睛里面并非一般长辈的无奈,只是句平淡的叙述。 “花妈妈知道的,胭脂决定的事情,谁也劝不住的。”胭脂目光坚定,“我要同他在一起,哪怕是妾,哪怕他只当我是个玩物。”说到“玩物”的时候,她突然停了停,“也要是他最爱最离不开的那一个。”目光狠厉,是下了决心的那一种。 “你当初不是喜欢如菡?”花妈妈不动声色道。 胭脂闻言目光松散了半刻,随即轻声道:“到底也不是我的,争也无用。” “花妈妈若是为了说这些,胭脂想也没有什么可听的。”胭脂垂眸道,眼睛看着涂了蔻丹的红指尖,“过两日就要走了,还是要多谢花妈妈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 花妈妈瞧着她满不在乎的样子,心底更是无奈,却知道胭脂不是这个意思。她看着她长大,明白她每个举动的意思,越是难过的时候,越要装作自己不在意,分明刚刚低下头的时候眼角已经有了泪光,却还要说出绝情的话来。 不等花妈妈说话,胭脂便起身:“时候不早了,花妈妈还是早点歇息吧。” 花妈妈突然上前,将一只玉镯套在了胭脂的手腕上。玉镯通红,是罕见的血玉,若是旁人看到,怕只会惊叹这玉的稀罕,可胭脂却知道,这是花妈妈宝贝的嫁妆。 之所以说宝贝,不仅仅因为这血玉来历难得,更是因为这是花妈妈最珍视的一样首饰。 小时候不懂事,她常看着花妈妈捧着那一对玉镯发呆,只以为和旁的人一样,是贪恋这些珠宝首饰。可后来长大了才明白,那是一种胭脂没有看懂的情绪。 “花妈妈?”胭脂周身的防备终于完全松懈了下来,早没有了平日里凌人的妖冶样子,这个时候,她只是一个任性地要出嫁的寻常姑娘。 “怎么?还不许我给你添点嫁妆。”花妈妈嗔道,到底没有再说什么煽情的话来。 “自然是许的。”胭脂瞧了一眼手上的玉镯,她记得这对玉镯是一对,现在只有一个,她脸上露出小女孩的娇气,嫌弃道,“只是这另一只花妈妈是给了宝贝花青吧,啧啧啧,我可记得那个是上好的羊脂玉来着,多少商客大价钱也求不得的。花妈妈果然偏心,这都要走了,还将最好的给花青留着。” “你这死丫头!”花妈妈手指戳着胭脂的脑袋,“这两个哪个不是无价之宝?偏给你个心爱的,还落得一顿数落,若是给你羊脂玉的,你恐怕也不依。” 胭脂皱了皱鼻子,露出一种被说破心思的嫌恶,高傲地扭头就走。 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回身:“那个薛将军人看着是不错,就是背景复杂了点,她若要嫁过去,不比进入王府危险少。” 不等花妈妈看到胭脂脸上是何表情的时候,胭脂已经闪身离开了。 第50章 胭脂被抬进赵府那日,花青到底还是去了。 也不过在两日后,因为是妾,所以只从侧门抬进去便是了,不需要过多准备。花妈妈为了表示重视自然还是要在门口张罗一番的。 花青没有去胭脂的房间,却是站在门口等她出来的,意思很明显,想要送她去。 胭脂从门内出来的时候,几人都有些失神。 眼前的女子身着一袭正红色裙装,并非逸王轻浮撩人的红纱,而是绣大花图样细绸缎,三千青丝云云垂下,掩在图样勾起的花瓣褶皱之后,头上是金钗红宝石头面,华贵却不显得老套,斜上方是一个蝴蝶翅膀样式的步摇,随着她动作一颤一颤的,栩栩如生。 见惯了一向爱艳红的胭脂,此时穿着正红色新娘服,却未想到别有一番高贵气度,说是恍若神人也不为过。到底是见多了美人的花妈妈,只一愣便反应了过来,前两日她跟胭脂一同看好的次红色衣服却不见她穿。 花妈妈记起那日选衣服,在一众次红色布料样式中,她只随手一指,并无多大在意。裁缝见状多美言几句胭脂的容貌,生怕这桩好生意黄了。 知道她向来心高气傲,所以花妈妈当时才不同意她进了赵府做妾。若非胭脂执意,花妈妈自然有本事帮她拒绝了赵家公子。 花妈妈脸色有些难看。不知道是生气多一点,还是为胭脂担心多一点。 胭脂瞧见了同样等她出来的花青,花青今日一番平日里素净的装扮,特地打扮了一二,到底是胭脂的好日子,太过素净总归不好。 对于她这样打扮,胭脂似乎很是满意,又或许是因为今日她进赵府心情好,总之对花青的态度格外好些,并未出言针对她,相反,上前后很自然地伸手,搭在花青手上,由花青将自己牵出来。 态度友好,就好像她们这么多年真的是好姐妹毫无芥蒂一般。 一向淡然自若的束如菡在见到她这样装扮的时候,也愣神了许久。到底是离别的时候,几人自小一起长大,眼下突然要分别了,束如菡想要上前说些什么,不过不等他上前,胭脂便回身走到了他跟前。 胭脂从未像今日这样看过他,好像用尽了全部的深情,又好像缥缈到眼中根本无他,或者说,胭脂很少正眼瞧过他几次。她总是高傲地睨人,让人觉得她永远高高在上,也让人觉得,她永远都不会受伤。 “如菡,我走了。”胭脂缓缓道,没有了平日里的趾高气昂,仿佛不过是这世间最卑微的一个弱女子,“以后便再回不来了。” 其实远没有她口中所说的生离死别一般,可他们心中也都明白,胭脂这句话的意思。 即使迟钝如束如菡,到了这个时候也不会不明白胭脂话里话外的意思。 沉默了良久,束如菡沉静如水的脸上看不出是何情绪。 赵府来接人的下人没有注意到这复杂的气氛,一个婆子上前道:“姑娘,这外头风大,若是耽误了时候去晚了恐怕不好。” “要你多嘴!”胭脂凌厉一句,那婆子立即便退下不敢多言了。 胭脂并没有分给婆子过多眼神,只瞪了她一眼便转身过来,接着看着束如菡,那张清瘦干净却一向冷漠的脸上,什么多余的情绪也没有,就好像再大的事情,都入不了他的心一般。 胭脂看着却忽的笑了:“往后我会记得你这个娘家哥哥的。” 语罢便甩袖走了,一转身搭在了丫鬟手上,步态雍容华贵,生生走出了贵夫人的姿态。 他们只道胭脂是个不守规矩的,却没有想到赵煦也是如此。花青原本是只送胭脂到半道上的,只见她没有让自己离开的意思,便跟着将她送到了赵家的侧门前。 正见到了穿着玄色喜服的赵煦,他正着急地在门口往这边望着,眼见着胭脂的轿子来了,更是喜上眉梢,高兴得嘴都合不拢。 赵煦虽是逾了矩跑了出来,可身上的衣裳确实和规矩的,花青远远瞧了他一眼,不论人品,只这么一看,倒是有几分富家公子的华贵气质。只是不知道,他对胭脂到底有几分认真。 因为胭脂的装扮,所以花青很担心赵煦的反应,见他只是一愣,随即便是惊讶,竟没有愤怒或是嫌弃,也稍稍放下了心。 方才那个婆子敢提醒胭脂过了时辰,这会儿赵煦自己着急提前跟了出来,她却不敢多言。 胭脂抓住了这个错处,当即耍了威风,将那原本要来扶自己下轿的婆子手甩开,力气大到那婆子生生打了个趔趄,险些跌倒。 原本正要过来拉住胭脂手的赵煦也因她这一个动作,加快了脚步,皱着眉道:“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冷着脸扫了一圈接胭脂来的那些下人。 赵煦并非是个和善的人,否则方才也不会有人不敢提醒他这会儿应该呆在房间里等着。是以他现下发了火,被他瞪的下人都惊恐地低下了头,唯恐再挨罚。 胭脂不假辞色,也不理会赵煦伸过来的手:“赵家下人真是好大的威风,原来这赵府的规矩都是为我胭脂立的,怎么方才我与娘家人告个别的都不许,怎么现在赵家公子出了门便又许了?” “你现在可是我赵家的女主人,谁敢说一句你的不是。”赵煦笑着劝道,全然没有觉得胭脂过分的意思。 花青原本只觉得这人毒辣不可靠,现在看来,至少对胭脂算是好的。 胭脂转了头过去,还是不满意的意思。 “今后胭脂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谁要是敢对胭脂不敬,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方才是谁惹了胭脂,自行去管家那里领罚,以以下欺上罪罚。”赵煦冷漠的声音不大,却让几个底下头的下人同时一颤。 李婆子是府里头的老人,可以说是这府里上下都尊敬着的,就连主子都要对她另看一眼。她之所以方才敢催胭脂,不过就是要在胭脂进门之前给她个下马威。赵府内无女主人,赵煦也还未娶正房,胭脂虽然进了门,可在他们眼中,这不过是个妾,不足为重。 现在赵煦这么一罚,无疑是向这些人宣告,从今往后,这个府中,便是由胭脂做主的,也算是为胭脂今后在府中的立足树了威风。 若说花青原本还对胭脂今后的日子有些担心,经了此事,也算是放心了不少。 赵煦安抚了胭脂的情绪,这才注意到花青竟也跟着来了,也只是惊讶地看了花青几眼,并未多理。 花青心中苦笑,即便是赵煦也知道她与胭脂二人素来不和睦。 到了这里,花青再要离开,胭脂也注意不到了,两人也没有一般好友之间的道别,甚至胭脂也没有回身再看过花青。花青也像是早知道了,若这会儿胭脂拉着她的手含泪别离,花青才觉得奇怪。 这里的事情自然是要告诉花妈妈的,胭脂走了,她虽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最不舍的,从她之前那样大的怒火便知道了。 知道了赵煦对胭脂的重视,至少让她稍稍放心些。 只是回来时候看到束如菡,他没精打采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几日忙前忙后的是他呢。胭脂也没有多问,只说了他脸色难看,劝他早点回去休息。 束如菡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只半蹲在那里,手下抚着的,是那尾他从前弹的琴。束如菡爱琴,这一点莫说是她们,便是常来的客人也知道了。 花青到底也没有多说什么,以为束如菡想要弹曲子:“今晚要弹一曲吗?” 她这些日子一直不在,束如菡也走了,现在胭脂也进了赵府,今后这折花楼的台柱子直接折了,想来对花妈妈损失也不少。 束如菡闻言并未转头,只看着那尾琴淡声答道:“不了。” 语罢抱着琴回了房间。 第51章 胭脂走了以后,折花楼算是沉寂了几天。 倒也不是真的沉寂,只不过往日里她嬉闹的声音最大,她在的地方也最热闹,她不在了,便让人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也正是这几日的时间,皇上赐婚的旨意也下来了,果然是依了薛离的意思,将花青许给了他。 这一圣旨传了出去,引得余安城百姓哗然,要知道,薛离的身份比之皇子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身份尊贵的人却取了烟花巷柳女子为妻,自然少不得争议猜测。 外头茶铺巷尾热闹了,传出了各种说辞。 传闻皇上颁圣旨那日是冷着脸的,几乎要把圣旨直接甩在薛离脸上,看得出来这门亲事皇上一点都不赞成。想来全是薛将军一力要求的,这样的要求,皇上也还是允了,众人便更觉得皇上对薛离的偏宠。 而知道内情的人对于这件事情却是很快便能够想明白皇上的意图。薛离此次立了大功回来,若是再向上册封,未免有了功高盖主的威胁,可若是不大加封赏,却又未免太薄情,叫人心寒。 薛离如此忤逆地要求娶花青为妻,正是解决了皇上的两难之境。 可这桩亲事,皇上却又不能答应得那样爽快,这一双双眼睛,可都是在盯着他们看的。这也是皇上动了怒的原因,堵住悠悠众口。 百姓们自然想不到这一层,更多人是感叹薛离与花青这两个幸运儿,一个得了皇上的宠信,一个得了大将军王的偏爱。 花青能够明显感受到花妈妈和束如菡的沉默,却又总觉得两人并不仅仅是因为胭脂这件事情才情绪低落的,花青隐约能够感觉到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一向临大难而不皱眉的两人都变了往日的作风。 其实自打花青回来那日,便觉得两人神色有些奇怪,只是当时正沉浸在战胜归来的喜悦之中,并未十分留意。如今仔细想起来,她便又记起,那日送胭脂走的时候,束如菡与花妈妈对视之后,分明望了自己一眼。 现在想来,确实处处见端倪。 “花妈妈,我不在的这几日是发生了什么吗?”花青在花妈妈这里没有秘密,便也直接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却没有想到,这次犹豫的却是花妈妈,她脸上露出明显的纠结,问道:“倘若我说,我不想你嫁给薛将军,你当如何?” “为何?”花青一时间有些慌张,“花妈妈不是已经明了了他的真意,如菡也……如菡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 花妈妈深深看着花青,点头。 随后又叹了一口气,当如何?只看花青这反应,便知道他们二人即便是不同意,花青也不会回头,自己与束如菡的阻拦只会让花青夹在中间难过。 知道花青特地来找花妈妈谈事情,没有多长时间束如菡便也跟过来了。花青见到束如菡也跟来的时候,便知晓了两人的意思。 两人对视一眼,最终由花妈妈开口:“虽然我们二人确实不看好薛将军,可左不过你实在喜欢他,所以我们两人,也没有打算阻拦你。” “真的?”花青惊喜问道,方才花妈妈严肃的表情,着实让她心中慌乱,花妈妈与束如菡对她而言,都是极为重要。 “对。”束如菡接话道,这两日他似乎没有怎么照顾好自己,脸微微陷了进去,竟有了几分颓废的感觉,“所以我们现在想要跟你说。” 束如菡看了花妈妈一眼,又转回头来看着花青道:“今后到了薛府以后万分小心,薛府那个地方,不比赵府那种深宅大院简单。薛离他是征战沙场的人,纵使铁马纵横,可后院的事情,他却未必能够护你周全。” “我晓得了。”花青点头应下。 知道自己今后的处境比胭脂只会更难。纵使胭脂只是一个妾,可赵府却没有别的女主人,而薛府,却还有一个与薛离险些决裂的薛老夫人。 即便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花青还是觉得两人心中的担忧并未放下,他们两人眼中带着同样的,花青看不懂的忧虑。 “花妈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花青又抬头问道。 “没有,胭脂走了,现在你也要走,花妈妈自然放心不下。”束如菡替花妈妈回答了,却也是因为这样,花青更确定了是有什么事情二人瞒着自己。 花青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最终选择了什么都不说。 既然他们煞费苦心地瞒着自己,自然有不愿意让自己知道的道理。花青之所以素来被人称淡然,也正是因为她于是不好奇的性子。 次日是胭脂回门的日子,原本她这样的是少有回门的,一时高门大户里不允许,而是这样的人一旦出去了,便不愿意再回来看着自己这样算是污点的过去。 胭脂不同,她第二日便找人捎了信回来,她是要回门的,折花楼到底没有亏待过她,赵煦也宠着她,她说要回门,哪里有不允。 只是这折花楼还是有些不同的,胭脂在这里并没有别的亲人,回门礼当日是要娘家的兄弟上门将出嫁的姑娘和其夫婿回娘家的。而折花楼中,唯一能够担当这个任务的,便只有束如菡了。 花妈妈其实在想到他的时候也纠结了一阵子,一想起束如菡的性子,便知道这种事情他肯定是不愿去的,加之还是胭脂。 束如菡原本对胭脂是没有多少感情,基于一同长大的情分,两人还算亲厚,可之后胭脂因为喜欢束如菡处处针对花青,原本她便飞扬跋扈些,在面对花青的时候更是不讲道理,这也是的束如菡对胭脂相当冷淡了。 出乎花妈妈意料的是,在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束如菡之后,他竟是想也不想的同意了。 这些日子束如菡一直都有些反常,这让花妈妈怀疑他是不是因为花青的事情受到了刺激,小声问道:“李家的事情,真的全部解决了吗?” “嗯?解决了,原本也没有剩下几个人,当初接触那件事情的人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我去的时候便只剩了对当时事情只一知半解的人,现在他们也都换了地方,不会被人再找到了。”束如菡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些事情他回来的时候已经跟花妈妈详细说过一遍了,见她又问,束如菡也不疑有他,又说了一遍。 “嗯,那便好。” 既如此,为何还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这句话,花妈妈并没有直接问出来。 束如菡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自己问话的原由,想必真的是放不下花青那丫头。花妈妈在心中叹气,这感情之事,当真是最无奈,最没有办法的。所以即便是他们都知道花青嫁到了薛府今后可能会有危险,可最终还是一直同意了花青,无人反对。 花妈妈是想要将那件事情告诉花青的,她若是知道了那件事情之后还要嫁入薛家,他们便也没有办法。一直到现在还没有说的原因,只是不愿意看到花青身负仇恨,将来或极端或惶恐地过完这一生。 这不是花妈妈和束如菡所希望看到的事情,所以当初得了消息,束如菡当机立断便自己一人去解决这件事情,不透露半点风声。 胭脂是和赵煦一同回来的,束如菡将两人一起请回来,几人的表情却各不相同。 前面两人新婚燕尔,透出着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甜蜜,而束如菡呢?倒是没有了前几日的茫然之感,又恢复了素日的冷清淡然,只是这样一对面,总觉得他周身气氛有些冷。 并没有旁人家女儿回家时候的难过,胭脂笑得张扬。给了人了,所以也穿不得从前那样的衣裙,她头发梳成了垂云髻,用一支金簪斜斜固定住,倒也不显得年老,上着湘色比甲的云锦衣衫,下着红裙,裙边用金线绣着彩霞,脚下是锦缎做成的鞋,固定处是用珍珠。 也难怪她得意,见着赵煦对她的宠爱,花妈妈竟也有些怀疑自己当初不应该阻拦两人的这桩亲事的。 见到胭脂春风得意的样子,花妈妈心中也高兴,将两人迎了进去。胭脂喊妈妈,赵煦也跟着喊妈妈,态度亲热了不知道多少倍。 花妈妈只看了他一眼,少有的对他态度好了些。 花妈妈经营折花楼一向是笑脸迎人的,在面对这些皇亲贵族的时候更是要小心谨慎,可之前知道了他与胭脂的关系后,花妈妈生生没有给过赵煦一个好脸色。 交谈之中,他们知道了赵煦已经把赵家后宅管理的职责交给了胭脂,这便是说明,即便胭脂如今没有正房夫人的身份,却已经拥有了实权。看样子赵永年是反对过,最后也不知道为何又允了,这点胭脂没有说,可他们知晓,她必然是用了什么手段的。 再看赵煦提到此处面不改色的样子,花妈妈对赵煦与胭脂的关系更是另眼相看了。 这次回门礼过得算是和睦,想是胭脂心情好,并没有出现与花青针锋对麦芒的场景,她也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几人就好像真正和谐的一家人一般。 到最后送胭脂回的时候,花青都注意到花妈妈眼角的细纹,疲乏且高兴。 第52章 出乎几人意料的,薛离会在这个时候来折花楼。 花青已经有几日没有见到薛离,自打那日从宫中回来,花青便没有见过到过他,即便是皇上的圣旨下来,他也没有来过。 虽然面上不显,可花青心中的不确定却是有的,原本这桩亲事的目的便惹人怀疑,而薛离在得了圣旨以后不再出现则更是让人担心。 按照一般情况,即便是他回来之后有事情要处理,也至少应该在圣旨来的当时来花青这里问候,可他非但自己没有来过,甚至连个下人都没有打发来过。 只是现在…… 花青看了一眼花妈妈,果然,花妈妈也同样是担心的表情。若是其他时候来还好说,可正赶在了胭脂回门的时候来。 薛离与赵煦有矛盾,这是整个余安城都知道的事情。这两人是打小便结了仇怨的,即便是在皇上面前,也是针锋对麦芒,毫不相退。当然,更多时候是薛离放肆些。赵煦其人,虽然阴狠,可在皇上面前知道收敛,薛离就恰恰相反,与赵煦不和,恨不能将两人的矛盾闹得再大一些的样子,几乎是不放过任何与赵煦作对的机会。 赵煦也是如此,虽然明面上不表示,可暗地里却是恨极了薛离。 这样水火不容的两个人在折花楼遇见的时候,两人的眼中都出现了同样的色彩。 薛离的表情不算好,他稍微缓和了自己的神情,目光率先寻上花青。花青从他的目光中便看得出来,他是不知道胭脂与赵煦的事情的,显然也没有意识到自己今日来会遇到两人。 不过到底是在折花楼,并非面外,胭脂与花青也都在,所以两人之间气氛虽然冰冷,却并没有直接发生什么冲突。 薛离目光在房间内扫了一圈,注意到胭脂的装扮以及她与赵煦的 “妈妈。” 薛离原本便冷峻,现下面对花妈妈的时候已经是收敛了自己的冰冷性子,可听起来还是对人有些压迫感。 花妈妈今日一连被两个这样“风评”不怎么善良的公子这样算得上和善地称呼,此时面上极为淡定,只应了一声。 一边的赵煦却突然开了口:“原来是大将军王来了,皇上将大将军王的案子交给了文定侯,大将军最近恐怕是没有多少空暇。”赵煦笑得阴毒,一脸的嘲讽,眼底是对薛离的探究。 花妈妈觉得他说出来的话不对,当即去看胭脂,示意她劝住赵煦,可谁知原本今日心情大好的胭脂,现在又好像心情不怎么好了,斜倚在赵煦身旁,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花青却从这句话中得到了薛离没有办法来的解释。 所以,原来他们那个时候所猜的叛徒,竟然是沈清见! 文定侯…… 花青目光一定,忙去看薛离的反应,却见薛离一副神色正常的样子,丝毫没有被赵煦的话刺激到,他早已经知道了。 只是再仔细一点,花青注意到薛离放在身侧的手握紧了,甚至其中一只手握上的随身携带的刀,他目光平静,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这下意识的反应,花青明白,他是真的动了怒。 那日薛离离开了皇上宣政殿,随后皇上便将沈清见召了去。他到底并非武将,即便是当时硬着头皮上了战场,还得了文定将军这个称号,可到底有些不伦不类。 此次他算是和薛离立了同样的大功,甚至可以说,比薛离军功还要大些。 内里原因,他们都明白,总之皇上最后是给他封了小侯王。这样的殊荣,在整个大齐还是头一份,此时外头人听说了,也没有多大反对,只有少数人为薛离可惜,若非他执意要娶一个下九流的女子为妻,皇上也不会这样动怒。 或许这样的封赏也会给薛离。 可是薛离心中明白,这是不可能的。即便没有这件事情,皇上也会找出别的事情来阻挠,语气被动地接受,不如自己主动先给自己定好一个罪名。 更何况,他原本便是要娶花青的。 注意到花青关心的目光,薛离一笑,手下一松,自顾坐在了椅子上,懒懒一笑看着赵煦:“这两日是挺忙,实在是劳赵公子担心,早些年的那桩事,现在竟然有了眉目,你有这个功夫,还是回去担心担心你爹,他这阵子,恐怕没有时间来这种地方了。” 薛离语调平淡地说出这句话,却让在场除了花青之外的人都变了脸色。 花妈妈束如菡都还顾忌花青在场,胭脂表情只是微微惊讶,赵煦则是其中反应最大的人,他平日里可以说是笑面虎一样的人,随着心思阴毒,面上却从来是一排淡定。以往在皇上跟前,即便是薛离再怎么故意激怒他,他也都强忍不发。 可现在…… 胭脂明显注意到赵煦眼中的惊恐。 想必那件事情,还和赵家有关系。 不过现在他们还不知道,这件事情不止是和赵家有关系,赵家几乎应该为这件事情负主要责任。 胭脂率先反应了过来,她看了一眼花妈妈,见她听到这件事时候的表情,再一看花青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便知道花妈妈还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花青。 胭脂当即以眼神示意赵煦,不要在这里露出端倪。赵煦本来也是谨慎之人,经胭脂这么一提醒也反应了过来,随即收回来异样的表情,淡定与几人告别。 原本他们两人今日回门礼完,正是要走的时候,若不是突然遇到薛离来,两人这会儿早已经上了轿子离开了。 在他们两人离开之后,折花楼中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之中。 薛离也意识到将那件事情说出来以后花妈妈的奇怪表情,他在这反面格外迟钝的反应告诉他,花妈妈对胭脂那个女子挺看重的,看方才胭脂与赵煦的相处,两人应该是在一起了,所以现在倘若赵家倒霉,胭脂也会跟着受罚。 可是胭脂走了以后,花妈妈却并没有提及方才的事情。 像是忘了自己方才的反应一般,花妈妈在薛离面前不卑不亢,因为他之前一直没有来找花青的事情,花妈妈觉得需要为花青讨一个说法。 虽然方才赵煦已经提及了,文定侯正在查之前之前的事情,薛离自然有的忙,可却一点消息也没有给花青这里带,到底是没有空暇,还是没有心思,谁又能说得准。 薛离也正是为这件事情来的,所以很简单明了解释道:“这几日,薛府是彻底被封锁的。” 几人震惊了,今日这消息冲击有些多了,外头只知道薛府深得皇上宠信,此次立下了汗马功劳,皇上对薛离更是纵容,连他那样过分的要求也答应了,毕竟之前皇上对薛家多重视众人也看在眼里。 谁又能想到,薛府最近直接被查封了。 “并非皇上示意,不过现在皇上应该也知道了。”薛离苦笑一声道。 也算是默许了。 这句潜台词,在场几人也都能听得懂。 花青却记起,她上一次见到薛离这样的苦笑,是除夕那天晚上。当时他们在沙场之上,面对那样严峻的战情,她也不曾见到薛离这般苦笑,他好像一直是肆意且淡定,好像任何严峻的形势放在他眼里都不值一提。 他不愿意在人面前露怯,也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的狼狈,这样的强势总是又带着些逞强。 可看到薛离这一声苦笑的时候,花青的心也跟着皱紧了。 花青能够理解薛离的心情,他与沈清见自小一同长大的关系,旁人只看到几人走得近,却不知道这几人当中,最了解薛离的便是沈清见,他是将沈清见当做兄弟来看的。 可是他这个兄弟,这么些年来在他身边道貌岸然,却背地里早已经偷偷在皇上跟前将自己给卖了。 薛离不知道沈清见是从何时成了皇上的心腹的,只是凭着皇上多疑的心思,不可能在短短时间内就能够给予沈清见这样大的信任,让他带兵平反。 在得了权势之后,他的做法也一点都不手软,直接将薛家整个封锁了,一点消息也传不出去。 薛离冷笑,从前几人玩闹的时候,他还曾戏言,沈清见虽则性子喜静,可若不上阵,当真是误了这头脑谋略。 只是未想到,这谋略,最终还用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薛离将这件事情说了出来,几人也明白了他对花青的心思是真。知道了薛府的境地,自然也不会再纠结别的小事。 “那现在?” “之前那件事情纯属诬陷,自然是查不出来什么,只是却查出了一个捣乱的。” 薛离话还未完,便突然停住了,看了看周围,总觉得这里说话不怎么安全。 也是这个时候,门突然被推开了。 几人目光齐齐看向门口。 “你们都看着我干嘛?”宋峥一脸惊恐地看着屋内的几人,仿佛自己才是原来在这个房间的,他一边做惊恐状还一边走到桌边给自己倒好了热茶。 似乎意识到几人的疑惑,他这才解释道:“我是一路跟着薛离来的,好些日子没有见到他了。”宋峥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带着点着急的样子,他应该是匆匆忙忙赶来的,来了以后一沾上椅子,便懒懒地斜瘫着了,丝毫没有顾及自己形象的意思。 几人也早已经习惯这样的宋峥,相视默契一笑,最后还是薛离开口问道:“你跟着我过来干嘛?”薛离眉毛皱得深深的,生像恨不得直接把宋峥踢出去的样子。 “你嫌弃我。”宋峥脸一变,一脸委屈相。 薛离更是一阵嫌恶,直接转过头去不再看他怨妇一般的神情。 其实宋峥这么一说,薛离便明白了,他一回来的事情宋峥是知道的,更何况当初在长都的时候,宋峥也是一早便猜到了事情的不对劲。 若非宋峥提前告诉他,恐怕现在他也就没有办法安然无恙地坐在这里了。 宋峥见几人皆不理会自己,稍微正了正辞色:“这不是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你了,咱们当初可是没事便一同喝酒的,此次成了这样大的功业,怎么能不好好在一起庆祝一番。” 花青目光顿住,瞧了宋峥一眼,他脸上并无异色,就好像真的毫无芥蒂想要他们几个人聚上一聚。 花青记起,最早见到他们几人一起来时候的样子,想来也巧,那日正好是花青第一次登台,赶巧他们一行人在二楼喝酒,正好遇到。 那个时候他们都还是一群少年郎,意气风发,谈笑肆意。外头有人瞧见,也是远远地对那一桌投去艳羡的目光。她望过去的时候,一眼看到了祁照临,那个时候薛离还不在,他总是特立独行的一个,嚣张跋扈惯了,也不将谁放在眼中。 这样好的一群少年,不过短短几年,却都变了模样。 宋峥将相聚说得轻巧,可花青却知道,他们几人再回不到从前了。 第53章 “那就过两日吧。”薛离随口道,漫不经心的表情让人觉得他只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莫说是宋峥,就连花青也当场愣住了,没有想到薛离答应得这样干脆。 “现在说说你这么着急跟着来是为了什么?”薛离像是没有注意到几人的惊讶一般,淡定问道。 “我真的是担心你来着。”宋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方才刻意理所当然装怨妇模样,可现在真的说出自己的关系,却又没有那么大方了。 “前些日子便知道了薛家的事情,我便一直派人盯着,今日听说你出门,便赶紧跟了上来。现在是不是问题已经解决了?”宋峥道。 他之前和沈清见一同去昌河的事情,在他眼中全然没有任何影响,如果说有,那便是皇上给沈清见封侯的那一日,一向与他关系亲密、形影不离的宋峥却没有去。非但人没有去,连礼也没有。 朝中人闻风而动,自然能够觉察出沈清见得皇上看着,此次封侯,可谓是为沈府今后铺路,将来的沈家,绝不简单是这样而已,所以封侯那日原本并没有大宴宾客,可文定侯府却堵满了人。 作为好友的祁照临、祁照玉等人自然是去了,薛离人因为被查的事情,不能出门,礼也是到了的,送了一方南海罕见难得的砚台,也不知是何意思。两人之间的事情,众朝臣也都看在眼中,不动声色地暗暗观察着。 有明眼人早看出来,这两人在皇上面前,已是角斗关系,只默默在心里压着码,不知这二人最终谁能胜。 那日文定侯府少了一个文定侯的好兄弟,杯中阁却多了个醉汉。 掌柜的认识宋峥是常来的那位贵公子。只是不知道那日他为何一个人而来,也不知道怎么会心情那样差,更不知道,宋公子的朋友为何只远远看着他疯闹,也不上前来理一理。他只知道,这人即使再撒酒疯他也拦不得,左右最后有银子,掌柜的也便任他去了。 经宋峥这么一提,薛离这才记起自己方才被打断的话题,倒也不避讳宋峥,接着讲了起来:“原本查封无可厚非,不过是比之别的查办严格了许多,薛家清白,自然不怕他来查,可这些日子,调查却因为一个人频频受阻。” “有人在阻挠查案?”宋峥着急问道。 他这个人一向便是如此,心急,不等薛离说完话便要发表自己的想法,薛离斜了他一眼,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因为宋峥把自己的想法全写在了脸上。 这个人不管是哪里来的,一旦被发现,皇上知道了的话肯定会认为是薛离派的人,这样原本没有什么事情都能被折腾出来事情。可显然,薛离不会那么蠢,这个人…… “别瞎想,他若是当真想害我,还需要捏造出这样一个人吗?”薛离用看傻子的表情看宋峥。 虽然之前在外的事情,薛离确实是遭了沈清见算计,可那件事沈清见做得多干净利落,即便他知道是他,却也找不到任何证据指证他,甚至这件说出来,旁人也只会觉得荒谬。他不是小看沈清见的阴险程度,只是觉得沈清见不至于这么蠢。 “发现以后,他并没有打草惊蛇,而是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我。”薛离话停了停,像是在酝酿一个很长的故事,最后却只说了一句,“我们发现他和当年那件事留下的人有接触。” 当年的案子,也是不算上次,唯一一次让皇上对薛离动了大怒的事情。虽然最后随着时间看似平息了,可这么多年,薛离一直没有忘记过当时的事情。 一首残诗,导致上至朝中贵妃下至丫鬟奴仆几百口人全部丧命,在当时得意影响甚大。 甚至即便是之后也无人敢再提及。 所有人都以为薛离当时受到了皇上训斥,便从此销声不敢再提,却不知道,薛离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当年的真相。 “你和花青毕竟这么久没有见过了,现在刚见面就说这些,是不是不太好?”花妈妈在一旁声音不大提醒道。 “没关系,花青姑娘不介意的。”宋峥这个大嗓门回答得干脆,说完才注意到花妈妈和花青脸色都有些不对。 薛离经花妈妈提醒,也觉得花妈妈说得有理,便没有接着再说这件事情,只拍了拍宋峥的肩膀,似笑非笑道:“总之薛府是不会出事的,不管背后的人意欲何为,我都一定会把他揪出来,让大家看个明白的。” 薛离的笑带着点阴森森的感觉,宋峥脖子一缩,从小到大见到薛离这个样子的时候倒也不少,基本上每次之后便有一个人倒霉。 宋峥脑子里浮现出沈清见单薄带有点书生气的清冷模样,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作何感想。 薛离像是瞧出了宋峥轻松表面下的迟疑一般,笑着道;“他还不知道呢吧,不对,我都知道了。” 薛离说着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懂的话。 薛离口中的“他”,正是沈清见。 至于这件事情,若说薛离对宋峥是毫无芥蒂,全副相信也是不可能的,薛离也从自己这句话中表现出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宋峥泄了气,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萎靡了一阵,最终怏怏道:“总之你们都没事才是好的,我爹说了,这么多年一直藏身在下面,这一次被发现,虽然说事发突然,可也不会那样简单,你万分小心。” 语罢宋峥便不欲再多留,要离开的样子。 薛离也不拦他,慵懒一笑:“这么快又要走了,不是想我了吗,不跟我们在这儿喝一杯再走?”话是这么说,可半点要留下宋峥的意思也没有。 宋峥头也不回的一句:“如今我是哪里也不招待见,倒不如回家在我爹跟前讨嫌弃去。” 其实也并非如此,宋峥不知道沈清见那边对自己的态度是何,自打回来,他便刻意躲着沈清见,可以说,两人回来以后是没有再见过面的。 宋峥走了,房间内的薛离与花妈妈讨论了一些他亲事的细节,双方也都谈得妥帖,只一点,在提到花青这边的家人的时候,薛离不知道怎么便提了一句。 折花楼的女子,有是人不要了的,有被家里卖了来的,花青是哪一种,其实薛离并不清楚,也从未听花青提及过。 “若将军不嫌弃,我便是花青的半个娘了。”花妈妈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这句话说出来,也是在告诉薛离,花青没有别的家人,她流落到这里,就是因为她是个孤女。 花青抬头看了薛离一眼,毕竟是将门高第,只娶她进门这一点,便已经算是难为了,更遑论还要花妈妈做丈母娘,这便是放在今后,也是要惹得人议论的。 “你以为如何?”薛离低头轻声询问花青。 花青沉默不语,若是她的想法,自然早将花妈妈当做自己的娘看待了,反正自己自小便没有了家人,只是还要为薛离着想,这样恐会有辱他薛家名声。 见到花青不语,薛离也便明白了,自然同意了花妈妈的说法。 他这简单的同意,倒让花妈妈愣了片刻。从前她总是担心薛离对花青不好,唯恐他只是一时兴起,可会有哪个一时兴起,会把自己整个家族门楣都搭进去的。花妈妈那句话不过是告诉薛离花青的身世,并没有指望着他能答应下来。 正待要阻拦,便见薛离脸色稍冷:“不过既然花青是如此身世,想必也只剩下花妈妈这一个亲人了,旁的人要来,必得以朋友之礼相待。” 他这突然严肃的表情,让房中几人脸色变了变,只有花青,“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当时只觉得他不甚在意,哪里想到薛离这分明是记住了,胭脂那些污蔑花青与束如菡的话,薛离虽不相信,可还是醋了他二人自小一同长大的关系,这才不愿承认。 “你见过那个女子会与自己娘家兄弟生出男女之情的?”花青睨了薛离一眼,分明他的脸色更冷,可花青这平淡一句,却能将那生硬的表情化解开。 她这话惹得束如菡一愣,随即释然了。 那个自小要他护着守着的小姑娘长大了,也知道跟在乎的人解释周全了。 薛离闻言不情愿地看了束如菡一眼,虽然脸上是不满,可到底是被花青的话顺了毛,勉强点了点头:“都依你。” 第54章 商量完成亲当日的事情,花妈妈与束如菡很知趣地将空间留给了薛离和花青两个人。 房间之中静了下来,只剩下香炉里缕缕青烟溢出,似是燃到了尽头,仔细去闻,便能闻到一种灰烬的味道,带着一丝清甜,似是从荒芜丛生中探出头来,给人杂乱的生活一点宽慰,令人心旷神怡。 “累吗?”花青抬手抚上薛离的眉间,神色自然,没有半分疑问。 如果说,在今天薛离来之前,花青还有一点不确定,那么现在,那一点点不确定也都消失殆尽了。 薛离少有的温顺,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累吗?当然是累的,可是有那么累吗?也没有,薛离为何不回答,恐怕只有他自己,还有他那双环住了花青的胳膊知道了。 两人在一起好像总是话很少,薛离不是个安分的人,总爱有事没事便逗花青一逗,花青虽然话少,可每次都能够意会薛离的意思,这样的生活并不会无趣,相反是让两人都生出了一种默契的相知感。 就像此刻,薛离静静地将花青揽在自己怀中,眉间的疲惫尽现,嘴角还挂着坏笑。 若说薛家彻底没有见不得光的东西又怎么可能,薛家自薛老将军手中发大,虽然薛离不理这些,可底下门客众多,他们是一心忠于大齐、忠于皇上的,可是却难保底下不会有个什么小错。 这些平日里不提,都是大家默契地不当一回事的,可若是真的查办开来,却又是另一说了。 薛离这两日在薛府,虽是不能出去,可却没少与来的人周旋左右。 而这些事情,薛离都不会告诉花青,她原本便心思细,若是知道了这些事情,不免会为薛府担心,薛离不想她费心思想这些。她从前过得太苦了,至少在薛离看来是这样的,他不想她以后再过从前那样辛苦的日子,他会好好地将她护着。 薛离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女子,这几个月外头虽然辛苦,倒是苦了她,不过好歹在折花楼这几天养回来了些,薛离不疑花妈妈对花青的照顾关心,所以才打心底愿意将她当长辈对待。 至于束如菡…… 薛离想着,便当是认了他这么个花青娘家的大哥,男人对于觊觎自己东西的人都十分敏感所以他一早便看得出来束如菡对花青的感情。 而且这份感情还深沉的有些沉重,束如菡与祁照临不同,那是自小一同长到大的关系,想到这里,薛离舌尖抵了抵上颚,自小一同长到大可真是让人不怎么高兴呢。 花青小时候无父无母,一个人生活在折花楼中,花妈妈虽然疼她,却不懂她,胭脂更是个只会跟花青起冲突的主儿,旁的一概俗人不值一提,只剩下一个束如菡与她想通,再想起从前两人被人误认为琴瑟和鸣的神仙眷侣的事情,薛离心里便更不爽了。 想着到时候一定要给束如菡安排一个最靠近喜堂的位置,让他清楚地看着花青已经是自己的人了。 而被薛离揽在怀中的花青自然不知道不过这么一会,阴冷的大将军王竟将她身边的醋吃了个尽。 她微微抬头,可以看到薛离嘴角的坏笑,其实方才薛离低下头她便明白了他的想法,累是累,可这带着点委屈的表情可能还是因为想念得累。 两人的亲事不想胭脂进赵家门那样仓促,给了花妈妈帮花青准备的时间,薛离低头,看到花青手腕上多了一只玉镯,浑身通透,莹白如水,映照这花青的玉肌,实在是有些夺目,大抵能够想到是谁给的。 花青似乎注意到了薛离的目光,一时间脸颊红了,薛离瞬时手握住花青的手腕:“我定护你周全。” 男人在成亲前的许诺总是最让人心动的,花青也不意外,这句“护你周全”被花青当做了一种誓约,也是一种保护。 薛离在花青房中磨蹭许久,终于离开,临走前还将花青的袖子拉下,将那分不清与玉臂那个更光滑莹白的玉镯遮住。 脸上的表情小气的像是一个不愿意给别人分享自己糖果的孩子。 见到他这样,花青突的一愣,这才意识到薛离是吃醋了,也莫名露出了不合她以往性格的娇羞的笑意,而这个时候,薛离已经离开了。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花青用帕子在脸上沾了沾,像是为了掩饰根本没有人看到的嫣红。 从花青的房间到花妈妈的房间并不需要多久的时间,可花青却走得异常艰难,每踏一步,她的表情便铁青一点,也好像离真相近了一步。 这原本不长的路,花青却用了平日里三倍之久的时间才到,等到了花妈妈门口的时候,花青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像往日所有不曾怀疑过的那样。 她抬手,扣了扣花妈妈的门。 不多久,花妈妈房中的丫头便来开了门,一边开门还一边笑盈盈地解释道:“妈妈早知道姑娘等会会过来,是以不让我关门,只这两日外头风大,我擅自做主把门掩了,姑娘莫怪。” 虽是如此说,可丫头一点也没有害怕花青发怒的样子,一则此事实属平常,丫头说出来,不过是捧一捧花青,二则花青一向好脾气,怎么会跟个丫头计较这些事情呢。 良久没有得到花青的回复,丫头心下有些慌乱,抬头看了一眼花青,见她冷着一张脸,看起来不太对的样子,忙讨了饶便退向一旁。 花妈妈意识到方才花青门口呆的时间有些久,方要问怎么了,又见花青一向清澈的眼眸中带着些许疑惑看向自己,更多是,是那张一向冷静淡定的脸上微微透出的冷意,花妈妈登时冷下了脸。 花青没有仔细看,只在房间中瞧了一圈,确认现在束如菡已经离开,房间中只剩下花妈妈和她底下的人。 花妈妈稍微定了定心神,就像方才安慰自己薛离并未与花青多讲什么一样安慰自己,花青这会并不知道什么:“怎么脸色不大好看?是方才与薛将军说了什么生气了?”花妈妈顺手拿起茶壶准备给她们两人倒茶。 花青顺手接过,给花妈妈倒了后,又给自己倒了杯。 “妈妈还要瞒着花青吗?”动作停下来后,花青这才抬眼直视花妈妈。 花妈妈因的她这一句话,原本拿起茶杯的动作停了下来。 不等花妈妈找出借口哄骗自己,花青接着道:“自打如菡回来便已经不对劲了。原本如菡离开,说的是为的他的身世,可他说找到了家人,却并无半分喜悦,反倒是整日里忧心忡忡,更有甚,你们有事情一直在规避与我。” 花青平日里温和,可在面对自己质疑的事情上,带着点果决的意味,坚定的目光让人不自觉的不敢反驳。 当然,也无从反驳,因为花青说的都是对的。 甚至,花妈妈觉得她接下来都能够猜到事情的真相出来。 于是,便听到花青道:“可是我能有什么事情呢?”似是一句疑问,又像是一句喟叹,“我原也没有猜到的,可今天薛离来了,他提到的我的身世的时候,您明显僵了一下,再联系这几日你们两人的作为,我想,如菡去寻的,并非是他自己的家人,而是我的吧。” 还有更进一步的猜想,花青藏在心中没有说出来,她的家人是找到了不愿意认她,又或者是那家人并非善人。 对上花青锐利且受伤的双眸,半晌,花妈妈才无奈解释道:“你猜得没有错,我跟如菡原本是打算瞒着你的,我也不知道在你成亲之前告诉你这些是好是坏,可既然你已经猜到了,那我便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你,若你听了以后,改变了主意,也大可跟妈妈说。” “今日薛离提到的那个案子,你可有听闻?” “不曾。”花青摇头。 见她不知,花妈妈心中便有了底,薛离还未查出来。这让她能稍微宽慰一二,也就是说,现在若是花青想要脱身也还来得及。 眼见花妈妈脸上表情几番变化,这会这一句问话,让花青心中有了个猜想,可是这样离谱的身世,简直比她从前看得那些话折子还要离奇,是以这个念头只在花青脑子中存留了一瞬,很快便退散了。 而之后花妈妈的话,让她不得不相信,她还真的和这种离奇的身世有关。 多年前那个案子说复杂也是复杂,涉及到的人太多,大至抄家,小到入狱,涉及人数竟比外头广泛流传的几百人还要多上一倍。 而跟花青那个荒谬的猜想无差,她便是涉及那件事件最主要人物写了那首惹得皇上大怒的罪魁祸首李宣的女儿。束如菡那次离开也并非是什么寻亲,为的是解决最后的那几个人证。说是人证,其实那几人知道的事情也并不多。 说简单来,其实也很简单,不过是几个好诗文的交好有人私底下饮酒作乐,文人相聚自然少不了吟诗作对,也正是这即兴的吟诗作对,给李宣带来了杀身之祸。 那是个秋风萧瑟的晚上,或许是那晚狂风作祟,也许是那几碗黄酒让人失了神志,几人喝酒纵诗,好不痛快,最终写下那句“狂风且看今日愁,帷幕未听当日志。” 原本不过是寻常不得志的诗词,在那样阴沉的天气下写下来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却不知道中间哪个人直接将那日的诗全数递到了皇上那里。 那首诗所作,正值李宣被远放,皇上看到那样的一句诗,不得不多想,当即发了火,下令查了李巡府那几个月来的所有来往书信以及府内账目。 “如果只是一句诗,应当不至如此……”花青犹豫地问了一句,脸上表情极为平淡,可她内心却并不如表面那样。 那个被株连九族的是自己家族啊!皇上虽然看着疑心重,却不至于因为一句诗就轻易地怀疑自己任命的臣子,否则,薛离这会儿恐怕早都没有命了。 花青勉强保持着自己最后的理智思考着这件事情,可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便是,花妈妈是如何对当年的事情知道得如此详细。 “没错。”花妈妈的脸,自打开始给花青讲述当年的事情开始便一直沉着,“因为李巡府当时正值贬官之际,而他被贬官的原因,是受人弹劾,私通邻国。” 说到这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似乎用尽了她的力气。 花青听到这一句话,也被惊得坐回到了凳子上,连带着手下的杯子被碰到发出响声,她脸色苍白,眼神里说不出是什么意思。 那是她这十几年来从未见过的父亲,可她下意识的还是想要为他辩驳一句,不可能,她不信,可她说这句话的底气来自于哪里,花青也不清楚。 见到花青这个脸色,花妈妈也大致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到底还是没有忍心:“并没有确切的证据。皇上也是将信将疑,不过李巡府他确实当时是与邻国一个文人交好。” 也因为没有切实的证据,所以皇上当时也只是生了芥蒂,将李宣打发到了离自己远一点的地方。 而那个文人,也算是个著名的雅士,正因为此,皇上一开始并没有对李宣多加怪罪。 可这个诗一出来,加上之前的官员弹劾的原由,不免让皇上之前怀疑的种子生根发芽。原本那一番彻查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放心,皇上对李宣的品行也是有几分了解,只是久在高位,不免多疑。 可最后却当真查出了李宣与邻国之人来往的书信,书信之间不过是寻常的问候,可让这份问候不寻常的,是李府账目上莫名多出来的那十万银子。 “其实,和其他官员不同,李巡府是少见的清廉,与旁的官员账目多多少少都有点问题不同,他的账目是绝对干净的,只是这突然多出的十万两,莫说是与他交好的官员,便是他自己也解释不清楚。” 这个真相的叙述,最终在花妈妈的一声叹中终止。 第55章 花青恍惚中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了,而脑海中还回荡的是临走前花妈妈的那一句:“倘若薛离知道,你是罪臣之女,你觉得他会如何?” 她不知道。 这样大的的灾祸,莫说薛离怎么样想,她便是万万不敢再嫁进薛府的。 那是株连九族的罪名,她侥幸活了下来,今后的日子也是偷来的,可她不能再连累薛离,如今当年的事情已经稍有线索留下来,若是哪一日被人查了出来,即便是薛离原本不知道,他也是要跟着受罚的。 大将军王要娶一个花楼女子的事情还未在巷尾传过气儿,另一则大事儿便在街头巷尾传了开来。 “那女的当真直接扔了大将军送去的嫁衣?” “可不是嘛,好像扔了还不解恨,生生拿了剪刀绞碎了扔大街上的,送嫁衣的婆子原以为是个好差事,哪知道会遇到这种事情,脸都变了,气得一句话也没有说。” “到底是折花楼的花魁,这性子有点傲啊。” “再怎么好看也不过是勾栏里出来的东西,上不得台面,真是给脸不要脸,皇上的圣旨都下了,她这是要违抗圣旨不成,啐!” “大将军那样凶狠的一个人,知道她这番作为之后不知道得多生气,恐怕拿刀杀了她的可能性都有吧,这花魁是不要命了吧!” 拿着刀的大将军此时确实出现在了折花楼,不过此时他正“温声细语”地在询问花青:“是不喜欢那个样式吗?我知道,嫁衣一般都要由娘家人来准备的,可这不是,咱们情况不同吗。” 花青抬头瞥了薛离一眼,她那么不给他面子,直接当着那些路人以及他府中仆人的面,将那件他精心准备的嫁衣剪了。 那件嫁衣花青一看就很喜欢,也知道那料子恐怕是薛离用了薛府往年皇上给的赏赐,那样上好的耀光缎,在阳光底下跟会发光一样,上头用金线绣着祥瑞的图案,那绣活花青看过了,是跟薛离先前那件衣裳同一个地方出的,那个绣娘绣的。 薛离自然是没有这个面子的,薛老夫人有,可他早已经和学老夫人不和,也不知道是怎么求得薛老夫人帮他的。 那件嫁衣,从布料到绣工,从样式到花纹,无一不精致,无一步稀罕。 她从未在薛离面前这样不讲道理,甚至可以说是蛮横的作为,她以为他会直接厌弃了她的。 无论薛离说什么,花青只低着头一句话都不回。 “你不会是不想嫁了吧?”薛离突然抬头,嘴角还是自然得上扬,笑得懒散。 可若是心细的人便能注意到,他藏在袖内的拳头握得生紧,指尖微微颤抖。 “你这不是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么?”花青也跟着一笑,笑得自在轻松。 她这句话一出来,薛离脸上懒散的笑意顷刻全无,变了个脸一般,气氛阴冷到吓人,他沉着声音问道:“你说什么?” 花青垂着眼,满不在意道:“你当初向皇上求圣旨的时候,便没有问过我的意见,你怎么就确定我……唔……” 她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薛离堵住了嘴,这个吻来的肆意放纵,像是在惩罚她一般,花青觉得自己浑身都麻了,尤其是嘴唇,疼得发麻。他很少这样过分对她,这让花青忘了,薛离原本便不是个温柔的人。这场博弈中,他肆意游走,她无力抵抗,顷刻之间便城池皆失,她瘫软在他怀里。 “啪!” 清脆的巴掌声想起,花青将自己的衣裳整理好,眼睛都红了:“你干什么!”嘴角微微有血迹,也不知道是他们两个谁的。 “我干什么?”薛离邪笑,伸手抚上花青的唇角,“你的反应骗不了人,这辈子只能是我的,下辈子也是。” 花青瞪得眼睛都圆了,是被他这句过分占有的话气得,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一种无力感,眼睛一湿,可她不愿在薛离面前掉眼泪,又忙转头不让他看到。 不等她接着说下一句话,便被薛离拥住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薛离的额抵着她的,可以清楚地看到花青微翘的眼睫毛,以及她泛红的眼角,他哑声道歉,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无礼。 可他道歉的声音越来越哑,两人现在的姿势,薛离说话的气息都扑到花青的脸上,薛离能够感受到花青身上的清冷气息,一点一点向他渗来。是以他声音越来越低,低下的额头却越来越高,知道他的唇正好挨到花青的眼睛。 他心爱的姑娘,差点被他惹哭了。 薛离在那眼皮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花青也不再挣扎,静静依偎在他怀中,突然觉得心静了许多。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薛离低声问道。“别瞒着我,我会护着你的。” 正是因为你会护着我,我才怕呀! 花青捂着嘴无声哭泣,随着动作弯下了腰,薛离被花青的这一动作甩开了手,正抬手想要抚上花青的头,却被门口的声音打断。 “你真的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胭脂的大嗓门从门口传了过来,胭脂的声音一直都不小,不过好在声音好听,即便是聒噪些,也不见得惹得人太厌恶。 突然进来的一个人,让里面的两个人都是一愣,花青停止了哭泣:“你怎么来了?刚才……”花青脸有些红,不知道是方才哭的,还是现在见到胭脂的缘故。 “放心,没有听到多少。”胭脂倒是直爽,直接两步走到花青跟前,捏着她的胳膊将她拉起来,“得了,多大点事情哭成这个样子,真是没出息,昨儿剪嫁衣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小的胆儿了?” 注意到胭脂的动作,薛离作势便要拦,他眉头皱着,倒不是怕胭脂方才听到了什么,只是胭脂一向与花青作对,不知道她现在过来,目的是何。 薛离伸出去的手,被胭脂另一只胳膊挡了:“嗳,别,方才你说会护着花青可是真的?” “自然。”薛离狐疑地看着她,手下还忙着帮花青擦她刚流下来的泪水。 “那谈谈?”胭脂眼睛扫了花青一圈,又重新落定到薛离身上。 “不要。”花青蓦然出声,不知道是对两个人谁说的。 “我听说你将薛家送来的嫁衣剪了,呦呵,真是好大的排场,今日特地赶来瞧瞧,谁知道正好撞见了你们两个在这儿。”胭脂白了花青一眼,知道她看过来的眼睛里在说着什么疑惑,“我原以为花青姑娘多大的气派,薛家送来的是正红金线绣的凤凰刺绣嫁衣,你眼睛也不不眨就给剪了。还绞了个碎。我得不来的东西,你总是能轻易得到还这么不稀罕!”胭脂越说语气越不满。 不,可以说,她从推门进来开始便是带着气的,根本就是专门来给花青添堵的一样。 “不会是说要谈谈吗?”薛离眉头紧皱,打断了胭脂的话,不想要她再接着说下去。 胭脂见他答应,也不磨蹭,直接转身就往外头走,她原本房间到现在还是空出来的,花妈妈特地留着给她住。 “我一会儿就回来。”薛离安抚一句花青,便要转身跟上去。 临走之前,被花青攥住了衣角,薛离行走感受到了拉力,转身低声问:“你不想我去?” 花青没有说话,良久,松开了手。 如果她开不了口,他却非要知道,那还是由别人来说吧。 “说吧,你知道是怎么回事?”离了花青的薛离,原本脸上那点子不耐烦便不自觉显示了出来,倒也并非他这会儿刻意针对胭脂,只是他原本便性情不羁,经历过沙场洗礼,原本棱角分明的脸更加显得不近人情。 胭脂却不着急,反而慢悠悠地斜靠在椅背上,目光不在薛离身上,而是打量着自己的房间。 进门映目是一副山水画,左边是床,用月光纱围着,看真切里面,床往外头几步距离有个珍珠帘子,隐隐约约看得到里头,又不看不到实在的。 她两人正坐在稍过来的桌上,再往右边,放一书桌,桌上并没有放几本书,只有几张纸。几页画卷。原本便不大的桌上还放着一玉瓶,里头这会儿没有花。若是往日她在的时候。里头总会有一束最艳丽娇嫩的花朵,倒不是底下人不用心,只是这项工作一向是胭脂亲力亲为。 与花青那边的寡淡雅致不同,她这边就是俗的媚的张扬的。 她不过离开数日,这儿却陌生得她有些生疏,那些她原来的东西都在原位上,可她看着总觉得隔了许多。 虽然赵煦放纵,连带着对她也宽容,可这不影响赵府规矩繁多,她甚至有时候连自己房间也不能自己乱放东西。 知道薛离拿自己没有办法,胭脂也并没有磨叽多久,看着薛离眉毛都皱成一团了才开口:“薛将军这两日查到了多年前的大案子。” 这句话是陈述,引得薛离抬头多看了她一眼。 胭脂倒是不隐瞒:“我从赵煦那里听到的。” 薛离点头,胭脂知道的倒是不少,这样的事情,他以为即便赵煦知道也不敢随便告诉别人的,更何况是一个不过收房不到一个月的妾。 “那你可知道,那李姓巡抚乃是冤枉的?”胭脂抬眼问道,眼中满是无所谓,让人不知道她问这话的目的是何。 薛离顿了顿,再点点头,他当年闹得那么大,像胭脂这样年纪的那会儿还同他一般是个孩子,自然不知道。若非知道李巡府是冤枉的,他也就不会挨那一顿板子。 “李大人忠良一生,到死却被自己一直相信的皇上抄家,直到那个时候他竟也没有对皇上有一句怨言,只道要求皇上做主,有人陷害自己。”胭脂说着,眼神有些复杂,突然嗤笑一声,“呵,我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些,这些你自己会查的吧。”她嘴角一勾,原本上挑的眼角随着她垂眸的表情微微低落。 “李大人不只对国事忠良,对她那妻也疼得紧,两人唯有一女,他那妻也未活多久,他竟自那后再也不娶,将那唯一的女儿当做宝贝一般珍贵。” “抄家的时候,他那个宝贝女儿才三岁,才是刚学会叫他爹的年纪,他怎么忍心让女儿受那样的苦,那个唯一的女儿……” 胭脂说这些话的时候,和往日的大嗓门不同,徐徐道出,若非中间每说到要紧处,她都停顿片刻,薛离当真以为她在讲一个听来的无所谓的故事。 可她的表情,却又印证着她并非与这段故事无关。 “那个女儿……”薛离心下一紧,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可看着胭脂这个表情,还抱有一丝幻想,毕竟,胭脂不像是会为花青难过的人。 “就是花青。” 第56章 与花青听到事情的复杂情绪不同,薛离听完之后最大的感受就是,原来是这样。 原来因为这样,花青才会情绪崩溃,原来是这样,她那样气度不凡的一个女子竟是从小在这种地方长大的,原来是这样,她才不愿意让自己知道。 薛离回到花青房间的时候,她正抱臂坐在床位,这样蜷成一团的姿势似乎格外能够给花青安全感。 他推开门有声音,花青闻声抬头,脸上已经没有了泪痕,见到薛离的时候,还抽了抽鼻子。 “傻!”这是薛离见到花青的第一句话。 他快步走到花青身边,斜坐着将她搂进怀中:“就为了这点儿事儿?” 花青惊讶地看着薛离,震惊于他只是这样的反应,虽然她知道薛离有情有义,可他到底,还忠诚于这大齐江山,有那样大的一个污点在,他再也不能坦然地说出要为大齐抛头颅洒热血的话了。 想想就很难过。 “我不是跟你说了会护着你的吗?你不信我?” “当然不是,只是这件事情……” 是要株连九族的事情,是即便能够保住性命,也会背上污点,被人戳脊梁骨的事情。 “我说了会护着你就一定会做到,你信吗?”薛离固执地重复着这样一个问题。 花青表情呆愣了片刻,随即点头:“我信你,将军。” “这不就是了,这件事情已经有了眉目,你放心,你父亲是冤枉的,如果能够顺利找到证据,便能够让你父亲沉冤得雪。” “可以吗?可是花妈妈说……”花青听到这件事情还有转机,她的父亲也确实是被冤枉的之后,激动地拽住了薛离的袖子。 “花妈妈又不知道当年事情的全貌,她怎么知道,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没有放弃过这件事情,当初惨死的人那么多,参与诗会的人无一幸免,皇上震怒,底下的官员也少不了震惊,总有些明眼的知道。” “现在这件事情皇上交给了文定侯。”花青抬头,欲言又止,眼神已经恢复了原本的光彩,不像方才薛离刚进门时候看到的那样,空洞无光,好像要从这个世界脱离了一般。 “他……这件事情不会作假,这点你可以放心。”薛离提到沈清见的时候有一点犹豫。 这两人关在薛府里面他想到了很多事情,从自己出征开始,或者说更早,从自己开始一点点继承薛家的担子开始。沈清见做的那些事情,被时间冲淡了以后,再加上这两日的事情,或许都能够找到一种解释。 他想,他们可能从未真正了解过沈清见。 “那……”花青还想要说什么,又好像再没有什么问题再能够阻挠他们。 “那我精心准备的嫁衣怎么办?”薛离凑近花青的脸,暧昧问道,“虽然迟早也是要破的,可你现在提前剪碎了,我还未看到你穿上它的样子。” 花青想起来方才胭脂说的话,她当时只忙着剪,却并未注意到那嫁衣上面的刺绣竟然是凤凰,大齐朝中命妇是可以穿带有凤凰刺绣的朝服的,喜服上自然也可以,花青没有想到,他准备的喜服竟然是这样的。 所以方才胭脂那样生气也是可以理解的,她可以凭着自己高兴穿着正红色,却不能随意在上面绣凤凰,莫说是她,便是赵煦宠着她也不敢。 “对不起。”花青咬了咬嘴唇低声道。 那件喜服的确是他费了心思的,是他在百忙之中费了心思的,然后被她当街便剪了,这样不给他脸面的事情,薛离一点也没有生气,还是赶紧赶了过来询问她到底是怎么了。 花青想着,便觉得脸有些红,为何自己会做出这么无礼的事情出来。 薛离看着花青的表情,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了,便笑着道:“现在知道后悔了?” “嗯。”花青低声应道,薛离对自己这样包容,自己还那样对他,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她沉闷半天,突然又补充一句,“你还是,不要对我这样好了。” 他越好,她就越肆无忌惮。 薛离听得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我就想要你任性,想要宠到你任性。” 花青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来。 “那个嫁衣做得不好,惹得我的夫人生气了,是该剪,既然夫人不满意,那我自然要给夫人重新做个更好的才是。”薛离调笑道。 两人这边终于归于和平,可胭脂那边却不怎么好。 前脚薛离刚离开,后脚花妈妈便进去了。 “你将事情都跟薛将军说了?”花妈妈脸色不太好,看着胭脂的脸,想要生气,却又生不起来气的样子。 “对,妈妈你大可不必这样担心,花青这次是好运,遇到个薛离,被她迷得五迷三道的,不管到时候结果是什么,只要薛离在,花青就不会有事。”胭脂则完全相反,她一如刚进这个房间时候的懒散,没有了刚跟薛离回忆那段故事时候的悲伤,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这样便好,这样便好。”花妈妈想要说什么,脸上是欲言又止。 “只说了那个被藏起来的女儿,旁的一概没提,我觉得妈妈你还是得担心一下你自己,他们两个都是聪明人,花青或许还反应不过来,薛离今日是被冲昏了头脑,恐怕一会儿便要意识到不对劲儿了,你这个藏了这么多年的娘娘,到时候要怎么跟他解释自己知道当年的一切?” 胭脂这个人一向刀子嘴豆腐心,分明是为花妈妈担心,却又不自觉带着几分讥讽的语气。不愿意让人看到自己关心的表情,便一直高傲地昂着头。 看得懂胭脂这些的花妈妈,从来都不理会胭脂的态度问题。 “时候还早,你要再多留一会儿吗?”花妈妈知道胭脂并没有打算多留,还是没忍住又问了一句。 “不了,那赵府的人一个个跟盯什么似的,生怕我不犯一点儿错,这会儿赶回去还来得及,若是再晚了。不知道又要被说到什么了。” “赵煦喜欢我,可他爹不喜欢,他拿他爹没办法,他爹拿他也没办法,所以妈妈不必过多担心,我应付得来。”胭脂平淡道,一点都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 她的出身,她的身份,让她不得不多想一些,为了自己活得更好。 有的时候,还真是嫉妒花青啊! 胭脂眯了眯眼,外头阳光还盛,直直地照进眼睛里,让人看不清远处的光照来源,总归眼皮上是热的,这日子,也还有些盼头。 出门走了两步,可巧遇到了束如菡,胭脂悠悠然停定,在束如菡正前头跟他打了个招呼:“如菡。”笑得有些灿烂。 “你回来了。”束如菡嘴角扯出一抹笑,从前从未见过胭脂这样的装扮,她现在已经身为人夫妇,不再是原来那个张扬丫头了。 她头发梳成了一般妇人都会梳的垂髻,可又不甘心只这样一般,用一个惹眼的红宝石珠子嵌的簪子将头发斜绾,妩媚又有风情,不至于呆板。 “还着急回去,便不同你叙旧了。”说着挥了挥手,脚下步子未停。 好像也从未为束如菡这个人驻足一般,背影潇洒妩媚,其实也和原来那个她没有什么区别。 目光飘远,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一声叹息,院中荷叶上的水珠滑了下去,带着一道浅浅的水痕,逐渐消失,落进水池消失不见。 跟胭脂估计得没有错,薛离还在花青房间的时候便反应了过来,花妈妈知道这么多事情的奇怪之处,不过顾及花青的情绪,薛离并没有在她跟前提起。 只是在两人商讨了新的嫁衣应该怎么做之后离开的时候,去找了花妈妈。 “妈妈。”薛离叫道,还是有点尊敬的意思的,毕竟能让薛大将军这样正眼看人已经很不容易了。 “花青的那些是你告诉她的。”薛离盯着花妈妈的眼睛,说的是陈述句,却是在向花妈妈提问。 “没错,我这么大年纪了,知道当年的事情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花青这孩子还是我捡回来的。”花妈妈波澜不惊道。 “可是……”这话说得太虚,显然是提前想好了的说辞,薛离欲要再问,又想了想,换了句话,“妈妈不愿意说,我不为难妈妈,你瞒着的事情,对花青有影响吗?” “没有。”花妈妈垂眸,知道骗不过薛离,索性认了,“是我的,私事。” 薛离对除了花青以外别人的私事没有兴趣,听到这一句便不再问了。 “李巡府的事情,能够查出当年的真相吗?”花妈妈问道。 她当然知道李巡府是被冤枉的,可没有人能够拿出证据来,不知道背后是谁布局,早已经给李巡府设好了圈套,只等着他一步一步踏进去。 “不知道,我会尽力的。”薛离道,“也会尽力护她周全。” “那多谢你了。” “妈妈客气了。”薛离稍稍低头道,因为常年肆意,导致他即便是在皇上面前说话,也不会有这种向人低头的现象。 这会儿见到薛离这般态度,花妈妈心中也清楚,自是不会再多问了。 第57章 没有两日,薛离便遣人送重新送来了一件嫁衣,比之之前更加精致美丽,余安城中又炸了锅。 “那个花青到底有何魅力,当街剪了将军送去的衣服竟然都没有惹得将军生气,还这样好脾气地又送了一件过去。” “何止是好脾气,你什么时候见过将军有过好脾气,那位可是在皇上面前说话也丝毫不在乎的人,这简直就是巴巴地送上去的。” “这女子当真是手段可以啊!” “那种出身,直接当了将军夫人,何止是可以!” “大将军王这个亲事,多少朝中大臣不想高攀,那可是仅次于皇家的门第,原先或许还有人因为大将军王的脾气退缩,可你看这两日这些事情,大将军王那脾气,也看是对谁啊。” “也不知道用了什么狐媚子招数,便将将军的魂给勾走了,自打喜欢喜欢上她以后,将军做事还有半分原来的冷血吗?” 用了什么招数?祁照临倒是希望她会,也总归给自己找了个一直放不下她的理由。至于薛离,分明是已经把花青放在心尖尖上的位置了,他争不过,也没法子再争了。 “贤王送大将军王与将军夫人,吉祥如意璎珞两个,金镶玉手镯十对,南海珊瑚珠四串,玉如意一副——” 随着尖长的声音落下,底下议论的声音转了个话题,却未停。 旁人或许不知,可这些心思活络的官员们却是知道,这贤王从前与将军夫人是有故的,他们原以为今日贤王便是不来了也情有可原,可他非但来了,还送了这样隆重的贺礼。 谁也不知道贤王到底是如何想的,有人觉得到底贤王和大将军王从前还是兄弟,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闹得脸色太难看。 成亲当日,贤王站在人群后面,看着他心爱的姑娘将手搭在他的好兄弟手上,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或许是出于同病相怜的感觉,他在两人拜堂的时候,他将目光转向了束如菡那里,束如菡坐在凳上一言不发,有人想要跟他搭几句话,也被他眼神逼退,不敢靠近。 他就坐在那里,一杯接着一杯,只在最开始看了一眼花青,之后再未看过,把酒当水一样灌了下去,旁人见状不敢拦着,也不敢说话,只花妈妈忧心忡忡看了束如菡好几眼,他都没有注意到。 在两人拜堂结束后,束如菡终于没能忍住,跑了出去。 祁照临几乎是下意识的,就站起身来,随即反应过来这样的冲动不合自己身份,又坐了下来。今日薛离与花青成亲,皇上自然不会亲自来,赏赐也不会有,可他来了,也代表着皇上半允了这桩亲事的存在。场上的人一般看着薛离与花青,另一半目光便在祁照临身上,不只因为他与花青曾经的关系,也因为他代表着皇上对于薛家的态度。 他举着杯子,对着与自己相邻不不远的沈清见,以及隔他很远的桌子的宋峥打了个招呼。 好像到底还是不同了,所幸还是都来了。 不知道薛离是何想法,祁照临觉得这样也挺好。 祁照临向高堂上看了一眼,薛老将军今日没有回来,薛老夫人也是恹恹的,完全没有精神,可以说都不愿意给薛离一个眼神。 皇上的旨意在,即便是薛老夫人再不怎么情愿,还是得出来,坐在那里,可她的态度也是明白着。 底下的人看在眼中,知道这个将军夫人今后不会那么好过,将军府恐怕也不会平静。 薛离到房间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他身上带着酒气,以及外头的寒气,身上是暖的。若是平日里,是不会有人敢大着胆子拉薛离喝酒的,可今日不同,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薛离今日高兴。 因为高兴,连带着往日对人的疏离淡漠都消散了。 花青隔着红盖头看不到薛离此时的脸色,方才拜堂的时候,两人的双手紧紧交握,她能够感受到他的热度,已经微微发颤的指尖。 原来,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将军也会有这样紧张的时候呢。 花青不知道,这会儿隔着一个红盖头的将军,比方才拜堂的时候还要紧张。 然后,花青便只感到一阵风过来,自己头上的盖头被揭开了,近在咫尺的一张脸,以及脸上真实的触感。 薛离动作还真是……雷厉风行。 花青伸手想要推一推他,却又没有找到在这个时候推开他的理由,手又停下了。 不过薛离也不至于那般猴急,只在花青脸上落下一个吻,随即便坐在了花青旁边,并没有接着有动作。 天知道当薛离看到花青将这红色喜服穿在身上,头上是她之前从来不会佩戴的繁琐首饰,嘴唇殷红,看着便想要咬上一口,这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儿啊! 花青原本从不会这样张扬的打扮,便让人觉得,好像她从来都是清丽优雅的,好像那样的浓妆像是污染了她,可今天,薛离才知道,不是。 花青肌肤雪白,今日在大红的映衬下,更是深入人心的美丽,当眼一看,只觉得红白黑三色强势地映入人的眼帘,随即便是惊艳,那种夺目的美丽简直是摄人心魄。 这一点,在薛离白日接亲的时候,花青便知道了。 原本花青的头盖是个可以隐约看到外头的红纱材质制成的,薛离只看了一眼,立即便换成了现在这个,自己可以少看,别人一眼也不给看。 身后的喜婆丫鬟跟着薛离的动作一惊,刚想要上前阻止,却被薛离身边的山海拉住了,他只笑了一声,便知道薛离的意思,笑着递了赏银,其他人见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眼下花青见他停下来了,方要张口打算说什么,却见他作势又要重来,眼底是花青从前从未见过的欲-望之火,花青还没有说出的话被薛离一并吞进了肚中。 …… 祁照临和束如菡并不是很相熟,所以并没有打算做个好人去多管他的事情,可能是薛府的酒劲儿过大,让他失了平日的心智,才会莫名其妙地起身,莫名其妙地跟在了束如菡身后。 自己这份同类相应的心思,可能在喝了酒之后更加明显了些,他没有理由反抗,甚至没有理由难受,可束如菡不一样,他想,或许他是想要在另一个人身上看到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反应吧。 束如菡跌跌撞撞跑了很远,一直到一座府邸门口停下,束如菡站得远,抬头一看——赵府。 他停在了赵府门口,或许是没有力气了,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只是停住了。 祁照临想自己可能是不愿意回去面对他心爱的女子已经嫁给别人的这个现实,所以他竟无聊地看一个醉汉在大街上站了半个时辰。 因为束如菡呆的时间太久了,赵府的家仆注意到了这个不同寻常的醉汉,有三两个家仆出来,跟束如菡推搡半晌,最终拿他没有办法,又回去了,将赵府大门紧闭。 大将军王娶亲,跟赵府一点关系也没有,赵煦自然是不会去的,也只有赵永年出于面子上过得去的原由,遣人给薛府送了贺礼。 又过了半晌,赵府的大门再一次打开,这一次倒不是家仆,远远看着是个红衣裳女子,在灰扑扑的街巷里看着耀眼,她看了一眼束如菡,不知道说了什么,祁照临觉得束如菡好像站得比方才直了些,似乎是清醒了些。 然后那个红衣裳女子笑了,笑得灿烂,将头顶阳光的光芒都要夺去。 束如菡转身离开,走得不快,相比较他来的时候不快,可还是让人看出了几分狼狈。 祁照临并没有立即跟着束如菡离开,他看清了束如菡离开的方向是折花楼,想必是要回去了。 那个红衣裳女子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回去,不过一会儿,里头出来两个丫鬟,其中一个手中捻着帕子凑近红衣女子,红衣女子低头说了句什么。又见出来一个男子,是赵煦,他抬眼朝束如菡离开的方向望了望,没有看到什么,揽着胭脂回去了。 祁照临从前常去折花楼,对于那个爱穿红衣爱找花青麻烦的胭脂自然是记得的,赵煦将她收进府的那一日,他出于礼度还送去了贺礼。 当然,自然比不过今日薛离的这一份,不说两人的身份,便是两人在他心中的地位,也远远不同。 人有时候是看不清楚自己的心的,往往草率决定之后,才开始后悔。 祁照临苦笑一声,想着,自己也该离开了,心中所求的那份同类相应算是落空了吧? 也不是。 第58章 十几年前的诗案被平反,是先皇在世时候处理的最后一件大事。 这个涉及众多的诗案并不好查,所幸皇上派的人是沈清见,在发现了那人的马脚之后,薛离与沈清见联手,顺藤摸瓜找到了背后的指使者,赵永年。 薛离也清楚了为什么赵煦会知道那些事情,随即胭脂也知道了。 诗案被平反,当年的很多人也早已经不在了,只能一一追谥,最重要的李巡府的女儿花青,作为唯一的幸存者,在接受了皇上长达半刻钟的审视后,被封了淑人,并赏赐了许多珠宝银两。 一是因为花青如今已经出嫁,并非寻常女儿家了,别的封号也不太合适,二是因为薛离如今只是一个将军,正三品的淑人已经足矣。 或许是因为往事被澄清,皇上记起了昔日里李氏当官的好处,瞧着花青也有了书香门第之后的样子,再想起之前国难,花青慷慨赴义的样子,越看越觉得那风骨像她父亲当年。 对于薛离强行要的这一门亲事,也没有几分排斥了。 先皇驾崩后,祁照临毫无疑问地继承了皇位,他并不是个薄幸的人,可这不代表着他没有皇上的多疑。 新皇登基之后,做的第一件有关朝中关系的事情,便是将赤焰军的掌控权重还大将军王。这无疑为新帝增添了大数民心,也安抚了因为远放祁照玉而带来的人心惶惶。 祁照临到薛府之前,并没有让人提前通报,以至他到了正房的时候,才有人瞧见他,第一个是沈清见,远远便看见了行礼叩拜:“臣叩见皇上。” 祁照临原本还算轻松的心情沉了沉,紧跟在后的便是薛离与花青夫妇,两人成亲之后一直带着这般甜蜜的笑容,薛离在见到祁照临来了的时候,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笑,然后行礼,与她一同的是花青,她也朝着她淡然笑了笑。 祁照临拳头微紧,方要点头。 便听见了宋峥张扬的声音:“皇上大驾光临,臣等有失远迎,皇上恕罪,恕罪。”一如既往地不正经,还刻意重复了一边恕罪,更让他这话显得没了规矩。 眼神里的笑意明显到祁照临看得清楚,可却没有任何的冒犯,而是让祁照临原本收紧的心松了一松。 而在宋峥说完这句话之后,沈清见转头看了他一眼,宋峥察觉到目光,与沈清见短暂的对视,不知道两人达成了什么共识,房内的气氛是不像祁照临刚进门时候诡异了。 只是这样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门口便来了薛老将军薛老夫人,远远见到皇上,忙行礼道:“皇上大驾,臣有失远迎,皇上恕罪。” 分明是一样的话,可在薛老将军口中说出来,确实和宋峥完全不同等恭敬。 “老将军平身,朕今日来,不过是朋友间的探视,既没有劳师动众,老将军也不用拘这些礼了。”祁照临起身吩咐两人平身。 两位老人与其他人不同,祁照临明白,在场其他人也明白。 薛老将军是在皇上驾崩前两日回来的,那日下着大雨,先皇急召薛老将军入宫。 众大臣议论纷纭,也不知道皇上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被皇上召见的薛老将军更是不清楚,吩咐好了薛离所有皇上的态度以及薛离需要做的准备,怀着满心的忐忑进了宫。 薛老将军跟了先皇一辈子,打他还没有坐上皇位时候便已经看着他了,知道他这个人狠绝而且多疑,擅猜忌且会隐忍。纵然这样了解先皇,却也没有想到先皇会对他说那样一番话。 临最后那一句话,薛老将军记得最深切,皇上说,老薛啊,朕防了你一辈子,你又何尝不是防了朕一辈子。 薛老将军听得浑身一震,躺在龙床上连说话也没有剩几分力气的皇上抬了抬手,不知道打算干什么,或许是想要起身,却高估了自己现下的精气神,最终作罢。 叹了一口气,说道,咱们原先不是这样的。 此话一出口,薛老将军哪里还不明白,先皇方才那句话便是在他心上震了三震,他自诩忠于皇家、忠于大齐,却从未相信过皇上的信任。 两人之间的这种不信任,到底怪谁,他也不清楚只知道,皇上最后说了一句,回来了就留着吧。 别让他们跟咱们一样。 皇上病重,没有剩下多少力气,说完这一句便睡下了。 据那日候在外头的大臣说,薛老将军从皇上寝殿出来的时候,面如死灰,若非没有圣旨传出,还真以为皇上要对薛家下手了呢。 而薛老将军脑子里回荡的只有皇上最后那几句话,还有一句,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皇上多疑,薛家家大势大,薛离又自小聪明好武,长大了必得成为栋梁之才,薛老将军没有法子让自己的孩子装笨,当个佣人,薛离不会甘心,他也不会。所以才会演了一出被赶回老家的戏码,也趁机交出兵权,让皇上放心。 这些事情,只有薛老将军和薛离两人知道,这才有了薛老夫人跟着闹的那一出。 当然,也是后来,也就是现在,他们才知道,他那个一向雷厉风行的夫人,在这种时候也没有大智若愚,早看出了他两人的想法,不过她不愿意跟着还乡。 薛老夫人这一生传奇,降服得住薛老将军,还能让他将军府中只留下她一个人,本来就是个不简单的人,可薛老夫人在疼儿子这一点上,也是丝毫不马虎。 她不放心留薛离一人与皇上周旋,又怕告诉了她自己已经知道事情真相会惹得薛离分心担心她,这才做戏,留了下来。 这些事情,包括打薛离小时候,被人称赞,收到皇上重视之后,薛离便有意无意的放肆了起来,虽说他性子原本便不羁,可那些事情,多半也有做戏的成分。 在皇上那里留一些小把柄、小缺点,让皇上觉得这个人是他好掌控的。 这些招数,都是薛老将军计划的、熟悉的。 可是……皇上他…… 他纵容了薛离这么多年,也纵容了他这么多年。 回过神来的时候,薛老将军已经和薛老夫人离开了,他们来也只是向皇上行个礼,今日皇上算是寻常出行,用不着他们作陪。 何况,他清楚地记得先皇一句,别跟咱们一样。 所幸,没有。 “又下雪了。”薛老夫人看着外面道,年轻时候越是冷硬的人,到老了的时候,反倒越显得慈祥了些。 “是啊。”薛老将军回头看着薛老夫人一笑,两人最早相识便是在雪里的。 不过与别的风花雪月的故事不同,他俩人见面,是薛老夫人在雪中耍一把银枪,英姿飒爽,巾帼之色。 然后……两人比试了一下午。 所以,到现在他们两人都不知道薛离是从哪里继承来的浪漫血液,把花青那样一个女孩儿哄回来了。 花青刚进门的时候,薛老夫人是对她有不满的,不只是因为花青自小生活的地方,还有她当街剪嫁衣,与祁照临有过纠缠,这些都让薛老夫人担心。 可是没有想到,花青才进了门不过半月,薛老夫人便摒弃了所有的这些偏见。 薛老将军感受最深,两人之间有书信联系,只记得,上一封信,他那挑剔的夫人刚跟他抱怨了一堆儿媳的不好,下一封便满纸夸赞。 若非两人字迹十分熟悉,他倒要以为这一封是伪造的了。 薛老将军夫妇离开以后,房中只剩下他们这些原本相熟的人了,因为只有他们几个,所以下人也被打发下去了。 没有等他们开始说话,花青便起身,去泡了茶来,因为把下人都打发走了,所以花青只能自己端着托盘进来,薛离走到跟前接过她手中的茶。 还未等薛离将托盘低下,宋峥却先起身,欲要伸手够的样子,被薛离一把将手打掉:“被服侍上瘾了是吧?自己出去端去。” 薛离这话说得不客气,宋峥一边坐下,一边委屈道:“自打花青……将军夫人跟了你以后,我连她泡的茶香也没有闻到过,今日好容易沾到大家的光,不得着急一下。” 嘴上是这么说的,手下帮忙的动作却没有停,先举了一杯,放到了祁照临跟前,然后又拿了一杯,放到了沈清见面前,嘴上还没有停下抱怨:“得,现在连名字也不能叫了,不是我说,薛离啊,都娶回来了,你至于么,醋意这么大?” 最后没有顾花青与薛离两人,给自己拿了一杯,在自己鼻子闻了闻,香还是以往一样的香。 薛离笑了笑,眼神中满是警告。 旁边的花青笑着替他回答:“至于。” 旁边的几人皆笑出了声,宋峥大喊道:“花青你变了,你不是原来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了,你居然帮着薛离说话。” “你坐下吧,不帮着薛离说话,还帮着你吗?”沈清见瞅了他一眼,眼底也是难掩的笑意。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这家伙也太无耻了。”宋峥挠着桌子,等着坐在自己对面笑得挑衅的薛离。 “有本事你也找一个呀。”薛离笑得腰都要弯着了,这会又突然抬头一脸严肃道,“哦,对,我忘了,没有姑娘看得上你。” “怎么可能,我这么风流倜傥,有不少姑娘为我着迷呢,我才不想你们这么肆无忌惮腻歪呢!”宋峥拍桌不服,对上薛离明显不相信的目光,他又补上一句,“你说是吧,清见。” “清见”一脸冷淡看着宋峥,完全没有接他的话的意思。 薛离更是笑得拍桌:“你问沈清见,他能有什么话说,你们俩一个半斤,一个八两。” “这儿就你们俩是夫妻,我们三对二,占多数,薛离你收敛着点。”沈清见瞥一眼薛离,不咸不淡道。 薛离被噎住,没有话说。 宋峥立即附和:“没错,薛离你收敛着点。”又转头冲沈清见笑,“小侯爷威武!” 宋峥乐呵完了只有,又意识到不对:“我怎么记得,皇上上月才选了秀的?”这句说出来以后,脑子就更灵光了些,“不对,不是还有原先娶的,虽说是没封后,可这算下来数目也不少了,皇上你这就有点贪多了哈。” 要不薛离总觉得宋峥这人骂他傻在很多时候都很聪明,夸他聪明吧,又有时候像是把脑子丢了。 宋峥说完这句话,整个房间中都安静了下来。 最终,还是祁照临开口道:“那都不算。”语罢,将茶杯举起,一口饮尽,跟喝酒似的。以往他从来不会这样喝茶,更何况是花青泡的茶,他从来优雅贵气,也从来对茶这种东西带着欣赏,可现在却是什么都忘了。 没有,他好像什么都有,又其实,什么都没有了。 祁照临乘轿回宫的时候,隔着轿子听到了远处的琴声,似乎是惊鸿,琴声幽远,这样并不算深的巷子里听不真切。 顺着那声音的来源,祁照临回头,是已经衰败了的赵府,那里如今牌匾都已经掉了一半,他远远瞧着,竟好像能够看到那年推门出来的红衣女子,只是这一次不会再有人将她搂着进去了。 恍惚之间,他仿佛听到有一个人在说话。 其实,十几年前,并非只有一个李家女儿逃出来了。 李巡府忠诚一生,对君主忠诚,对妻子忠诚,却还与另一个女人生下了一个女儿。传说,那个女儿生母下贱,生出的女儿却是生得和嫡亲小姐一般好看。 好看也没有法子,家主不认,母亲无势,那个先出生的小姐还没有在府中住多久就被送走了。 后来,嫡小姐出生的时候,满府皆庆贺,无人记得,这府中曾也有过一个女儿降生。 余安城大雪落下,将那些高声嘶吼的,还有原本已经无声的,全部埋下。掀过一夜沉重的寒风,又是一个现世安稳的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