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爱意尽藏》作者:久圆 文案: 1. 彼时的容弋,身形高挑,模样白净,眉宇里隐着一股少年英气。 是所有人都仰望的天之骄子,也是阮辞偷偷藏在心底怕被人窥见半分的人。 高三毕业,阮辞不想让这场盛大的暗恋悄无声息地结束,破天荒地写了一封情书。 情书的最后这样写到:暗恋是感性,但我不得不理性。有人说,最理性的暗恋,是在合适的时候表白。不知道现在是否是合适的时候? 但这封情书最终还是被她藏在了隐秘处,无人知晓。 容弋出国了,旁人说是为了去陪他的白月光。 2. 容氏集团陷入危机,容弋紧急回国。 婚约被提上日程,阮辞顶替他人,在一片嘘声中嫁给了容弋。 在这场虚假婚姻里,她却付出了自己的百分真心。 后来,白月光回国,阮辞洒脱地离开了容家。 3. 阮辞听说容弋发了疯地在找她。 但她宁愿相信自己耳朵坏了。 直到容弋拿着一封情书出现—— 信纸泛黄,字迹模糊,但下方的空白处却有新墨迹,正是容弋的字迹。 上面清晰地写着——永远都是。 笔力迥劲,力透纸背。 【假正经真拽痞X假温软真乖张】 注: 1.暗恋成真/虚假白月光/久别重逢/双c双初恋 2.放飞之作/不喜请绕道/@久圆有点圆 一句话简介:率性拽痞×内敛倔强 立意:积极向上,追求真爱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婚恋 励志人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容弋;阮辞 ┃ 配角:小可爱作者 ┃ 其它: 第1章 这是阮辞第一次听到容弋的…… 「明天来店里,给你过生日。」 天色已晚,四周一片寂静。 阮辞独自待在房间里,看着唐梓英发来的短信,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嘴角有很小的上扬弧度,欣喜却克制。 自从初三毕业被接回穆家,她就习惯了克制,习惯了压抑自己的情绪。 耳边突然响起几道清脆的敲门声,仆人的声音也随之从门外传来:“二小姐,先生叫您下去。” 阮辞“嗯”了一声,再看了眼手机上的短信,然后摁下了锁屏键。 她起身照镜子。 镜子里的少女一头黑发,未施任何粉黛,只穿了一条比平常精致几分的浅粉色裙子,却已足够美丽动人。 阮辞的眉眼生得特别好,纯净又明亮,温润却又娇媚。 她朝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 虽然这一年来在穆家待着总是有几分不自在,但这里毕竟是她原本应该拥有的家,这里的先生和夫人是她的亲生父母。 这是他们十几年来第一次给她过生日。 她不免有几分期待。 阮辞下楼,步履在不自觉中加快。 刚到楼梯的转角处,她就听到了一群人欢快的歌声,他们在唱生日快乐歌,还不由自主地拍着掌、打着节拍。 她停下了脚步,稍稍移了移自己的位置,整个人隐在阴影处,视线刚好能看到一楼此刻正在发生的一切。 但没有人能看到她。 或许也没有人想看到她。 衣着华丽的小姑娘站在最中央,眉眼都带着笑,那双眼透着亮,机灵又狡黠。 她似是把周围的人都观察了一圈,然后在众人希冀的目光中吹灭了蜡烛。 恰逢一曲唱罢,所有人齐欢呼。 “那我切蛋糕咯。”穆艺笙说。 没有人提出异议。 她拿起刀叉熟练地将大大的蛋糕切成很多小块,旁边的人帮忙将蛋糕装进纸盘里。 大家开始吃蛋糕,脸上都是欢乐又满足的表情。 穆艺笙切了块大的亲自装进纸盘里,递给坐在一旁的中年男人。 这男人便是阮辞的亲生父亲,穆氏集团的总裁,穆家的一家之主——穆秉绍。 “爸爸,您吃。”穆艺笙的笑容很甜。 穆秉绍温和地笑了下,摆摆手,“你们吃就好。” 穆艺笙似是早就料到了他的反应,又将大块蛋糕递给穆秉绍旁边的高凝——阮辞的亲生母亲。 高凝注重保养,也是同样的回答。 穆艺笙将手中的蛋糕放在了桌上,语气里带着小小的赌气意味,却让人觉得可爱:“那留着我待会儿自己吃。” 穆秉绍和高凝相视一笑。 “这孩子……” 好一副家庭和睦的画面。 阮辞的视线直直地落在三人身上,未曾移开过半秒。 此刻的她没有任何其他想法,只是就想站在那里,看看没有她在的时候,他们是如何庆祝生日的。 如何和谐地相处。 没有伪装的讨好和虚假的关心。 “爸,妈,怎么办?”穆艺笙突然提高了音量,面露惊慌,似乎很紧张。 穆秉绍和高凝闻声看过去,高凝问:“怎么了?” 穆艺笙用手里的刀叉指向自己身旁的另一个蛋糕,开口的语气很无措:“我不小心把阮辞的生日蛋糕给切了……” 阮辞的心一沉。 连过生日这天,穆艺笙都能不忘记搞小动作。 因为汹涌的敌意,为了她那奇怪的优越感。 高凝突然笑了声,安慰她:“切了就切了,这有什么?谁让她一直磨磨蹭蹭的不下来。” 语气很无所谓,根本没当回事儿。 穆秉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眉头微皱,问旁边的仆人:“阮辞呢?” 仆人小心翼翼地回答:“应该在梳妆。” 穆秉绍点点头,眉头依然皱着,大概是在责怪阮辞为什么这么慢。 眼眶里有什么东西似要往外流,阮辞抬起头看向头顶的天花板,将那东西硬是憋了回去。 她想,她得感谢穆艺笙。 如若不是她,穆秉绍和高凝怕是根本不会在这样欢乐的时刻想起还有一个没下楼的自己。 血缘关系,怎么可能比得上朝夕相处十六年的感情呢。 心好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却变得更坚硬了。 她本不该有所期待。 阮辞缓步下楼。 穆艺笙最先注意到她,热情地招呼她:“阮辞,快过来吃蛋糕!特别好吃!” 其他人的目光齐刷刷移到她身上来。 她很明显地从一些人的眼光中读出了鄙夷和漠视。 那些人应该在想,穿这样也需要花这么久的时间打扮? 和今天打扮得光鲜亮丽的穆艺笙相比,她这一身确实很素净。 但阮辞不在意。 阮辞笑得含蓄而端庄,一步一步稳稳地走过去。 明明从小就只是在一个普通家庭成长,此刻展露出现的气质却胜过了穆艺笙,优雅又大方,好像有十足的自信。 这是很多人都不明白的地方。 但也有人觉得,基因这个东西果真是不会骗人。 只有阮辞自己知道,她只是善于伪装而已。 她没什么底气,只是不想被人瞧不起、被人看笑话而已。 穆艺笙面露抱歉,声音娇软,带着无辜:“阮辞,实在不好意思,我刚刚不小心把你的蛋糕切了。” 她说完,像是为了深刻地表达自己的歉意,把身边切好的一块蛋糕双手递到阮辞的面前。 阮辞不接,倒显得有些小心眼了。 她笑了笑,接过来,还一边不甚在意地说:“不过就是个蛋糕而已。” 不过就是个蛋糕而已。 你犯不着弄这些把戏,很无趣。 穆艺笙自是听懂了她话里的话,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而这一幕正好被阮辞精准地捕捉到。 穆秉绍似是有些累了,捏了捏眉心,“明天就开学了,你们俩吃完蛋糕赶紧回房休息。” 说罢,便和高凝一起上楼。 没有属于她的生日快乐歌,没有属于她的生日快乐。 阮辞沉默着点头。 穆艺笙却笑得格外开朗:“爸爸妈妈晚安。” 穆秉绍点了下头,高凝笑着回了一声晚安,然后似是不经意间瞥了阮辞一眼,眼里情绪复杂,却没再说什么,挽着穆秉绍上了楼。 阮辞想,大概是在责怪她为什么不像穆艺笙那么讨人欢喜吧。 但她并没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 说到底,她根本不是流离在外终于回家的千金小姐,而是来到这个家庭的不速之客。既然是不速之客,又哪里来的真情,哪里来的多年培养出来的默契和习惯。 她不明白,既然当年在医院都抱错了,他们也有了一个聪明伶俐、古灵精怪的女儿,为何还要把她找到,把她强硬地接回家,却又没有给她几分温情和关爱。 - 阮辞睡了一个懒觉。 或者说也不叫懒觉,因为她的睡眠时间并没有延长,只是往后移了几个小时。 等她到四季广场的唐氏螺狮粉店时,已是中午十一点半。 正值夏天的尾巴,这座名为锦宜的城市依然燥热。 店里大抵是开着空调的,玻璃门被关得很紧。 昨晚阮辞心事重重,各种情绪在心口翻涌,难以入眠,所以在进店之前,她又不放心地利用手机里的照相机功能看了看自己的黑眼圈。 应该不算太重。 不然待会又得被唠叨好一阵。 阮辞深呼吸了几口气,推开玻璃门进去,耳边立刻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温和带笑,很是礼貌。 “阿姨,您知道这家店叫什么名字吗?” 阮辞循声看过去。 一个穿着廉价地摊裙的女人坐在桌边,此刻的表情有几分怔愣,目光略显呆滞地注视着站在她面前的少年。 少年侧对着阮辞挺身而立,目光和他刚才的语气一样柔和,鼻梁高挺又精致,仅仅是一个侧身,阮辞就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清俊贵气。 但阮辞的视线并未在他身上停留太久。 奶奶也站在那里,佝偻着腰,脸上的表情讨好又无奈。 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不太好的事。 少年刚才说的那句话突然又在阮辞的耳边响起。 他怎么会问出这样奇怪的问题?明明就在店里却不知道店名? 一时没搞清楚状况,阮辞没轻易过去,倒是轻手轻脚地在旁边坐下,注视着那边三人的一举一动。 这是个好位置,她刚好可以看见那个男生的全脸。 以至于她坐下的那一瞬间,心跳就不可控地漏了一拍。 怎么会有人长得跟大明星一样好看。 黑发白肤,轮廓立体,尤其是那双大而有神的桃花眼,让阮辞感觉穿越到了电视机里。 也许,他只是还没被挖掘到的大明星吧,也不知道哪个星探会那么幸运。 “唐氏螺狮粉啊。”坐着的女人终于回过神来,虽然眉头皱着很是疑惑,但还是回答了男生的问题。 男生笑容加深,桃花眼的眼尾上扬,看着却纯粹无害,开口的声音依然好听:“那您能告诉我螺狮粉是什么吗?” 女人闻言,眉头皱得更深。 男生挠了挠眉头,似是不太好意思:“这是我第一次来吃,所以不太了解。” 明明是很奇怪的问题,很突兀的提问,但许是那个男生的笑容和眼睛太有蛊惑性了,女人竟认真地回答了。 “就是一种很臭但很好吃的粉。” 她的笑容里还莫名出现了一丝拘谨。 阮辞大概是懂那拘谨从何而来的。 毕竟这世上有几人抵挡得了美色。 “啊?”男生皱起好看的眉头,似是不解,“臭还会好吃啊?” 女人突然笑了,那表情像是在说“这你就不懂了吧”。 “臭是因为加了酸笋,吃起来更有味道。”她很有优越感地解释。 “那阿姨你刚才为什么还说这臭味是股怪味儿呢?”男生说,嘴角的笑容不知在何时变了意味,“你甚至还无理取闹,让店家赔、你、钱。”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一字一顿,像几把利剑,戳到女人的心口。 女人似是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被嘲弄了,但又自知理亏,凭着最后的傲气狠狠看了几眼旁边的人,随即起身,愤愤地把高跟鞋踩得格外响亮,推开玻璃门,离开了这里。 很明显,这场闹剧结束了。 阮辞看见奶奶给那个男生不停地道谢,那男生却只是礼貌一笑,说不用谢,然后回了自己的桌子。 那张桌子旁还有一个男生,应该是他的朋友,在他刚一坐下的时候就忍不住调侃他:“容弋,一年不见,你这心肠还是热着的啊。” “吃你的吧。”他嗤笑着回,肆意又爽朗。 容弋。 这是阮辞第一次听到容弋的名字。 她没想太多,只是单纯感叹居然真的有长得那样出挑名字也那样好听的人。 却不曾想到,这个名字裹挟着她的一整个青春,浸染了她全部的岁月。 第2章 让我再见到他。 “你这心肠倒是热,就怕螺狮粉要凉咯。”容弋的朋友乐得欢,挑眉示意容弋看看他碗里快要凝在一起的粉。 容弋拿起筷子,尝试着挑了几根,可刚要放到嘴里时,鼻子突然动了动,似是闻不惯这个味道,受惊似的把粉放回碗里。 方才嘲弄女人时的自得早已不见,被深深的无奈和苦恼取而代之,像一个被大人逼着多吃点蔬菜的小孩子,不情不愿,难以开口。 他果真是第一次来吃螺狮粉。 唐梓英,也就是阮辞的养母、穆艺笙的亲生母亲,已经开了好几年的螺狮粉店。阮辞在被接回穆家之前,闲暇时间大多都在店里帮忙,看了太多人想尝试螺狮粉却被味道劝退的画面。 但现在这个画面最是可爱又好笑。 他满身藏不住的清隽贵气,和被螺狮粉味道裹挟的苦恼神色碰撞,阮辞实在觉得有趣得很。 她好像已经忘了来这里的目的。 直到奶奶走过来,她才回过神。 中午吃螺狮粉的人比较少,奶奶轻而易举就发现了坐在门边的阮辞。 “小辞,什么时候来的?”奶奶笑呵呵地问,像是刚才那场闹剧并未发生,那个低眉顺眼只求少点纠纷的也不是她。 “刚刚。”阮辞的心情莫名的好,昨晚的忧郁一扫而空,“奶奶,我妈呢?” “刚才蛋糕店来电话,梓英去拿你的生日蛋糕了,应该快回来啦。”奶奶笑着,语调上扬,看见她来了,很是欢喜。 阮辞点头,很明显地感觉到奶奶的视线灼灼地落在她脸上。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又听老人开口:“怎么黑眼圈这么重?是不是又熬夜看书了?” 平常却温和的语气,关心和爱意尽显。 阮辞心头一热,一股暖流涌来。 还没等她回答,身后的玻璃门被推开,唐梓英提着一个蛋糕进来。 自从离婚之后,唐梓英就剪掉了长发,只留一头干练的短发。此刻她额头上的少许碎发被汗水浸湿,鼻尖也冒了几个小汗珠。 阮辞赶忙起身接过蛋糕放在桌上。 和昨天的相比,蛋糕很小,但在阮辞心里的分量却更大。 无论经济多么拮据,无论是和阮诀成离婚前还是离婚后,唐梓英每年都会在她过生日的时候给她买一个精致的、可爱的、满足她少女心的蛋糕。 尽管在很多时候,唐梓英都不希望她当一个单纯的、需要人保护的少女,也教育她不要在乎一些不必要的仪式感,但在生日这天,仍旧会满足一个孩子的愿望。 唐梓英放弃她,让穆家把她接回去的那天,阮辞还没什么感觉,可后来在穆家受到冷落,她渐渐觉得自己是被全世界抛弃了。 但在后来的后来,唐梓英总说奶奶想孙女了,让她回店里来,她才觉得有人还是舍不得她的,爱着她的。 即便这样的舍不得和爱是那样的隐晦。 唐梓英是名门望族出来的大家闺秀,年轻时倾心于长相英俊心怀抱负的阮诀成,不顾家庭的反对,和穷小子阮诀成私奔,哪怕之后的日子并不好过,她也从未抱怨或后悔,还和阮诀成的母亲一起经营着一家螺狮粉店。 阮诀成不靠谱,给不了她理想中的婚姻,她就把自己的全部精力放在了教育阮辞上,给她足够的物质生活,也丰富她的精神世界。 她像一个女战士,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不顾一切,也能在认清现实继续奔赴下一场战斗,永远坚强,永远不认输。 也许,阮辞仅有的那点底气就来自于唐梓英吧。 唐梓英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那边就有男生喊:“老板,结账!” 闻言,唐梓英条件反射地快走过去。 阮辞也跟了过去。 想离唐梓英近一点,也想——离容弋近一点。 阮辞看了眼桌上的碗,一碗只动了几口,一碗却吃得一干二净。 看来他终究还是没战胜螺狮粉的味道。 阮辞忍不住扬了扬唇角。 容弋在付钱,他朋友闲得无聊,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就那么自然而然地看到了另一张桌上的蛋糕。 他性格很外向,随口一问:“老板,这是谁要过生日啊?” 唐梓英看了眼阮辞,笑着答:“我女儿。” 奶奶也忍不住搭腔:“昨天的生,今天才过呢。” “我一朋友也是昨天生日呢。”男生说着,的视线朝阮辞看过来,阮辞没有丝毫的躲避,毫不避讳地对上他打量的视线,可余光却死死地盯着旁边的容弋。 男生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而后轻笑一声,“生日快乐啊。” 连陌生人都会对她说生日快乐,穆秉绍和高凝却不会说。 阮辞扬起笑,“谢谢。” 她话音刚落,旁边就有一个声音紧接着响起:“生日快乐。” 是很干脆的语气,声音好听到阮辞的耳朵都麻了一下。 石子被人扔出,砸向平静无波的湖面,荡起一层层涟漪。 阮辞不动声色地咽了咽口水,以极缓极缓的速度侧头看向声音的主人,那动作活像一个脖子受伤正在做复建的病人,无比艰难。 人们总是这样,可以在一旁理所当然地欣赏美色,却难以轻松自如地面对美色。 这是她第一次面对容弋。 距离很近,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她甚至能看到容弋脸上细微的绒毛。 她更加明白,为什么那样嚣张跋扈的女人,会在面对容弋的时候,那样的不自然,那样的拘谨。 有的人就是这么有魔力,只是一双眼淡淡地看着你,却足以让你手足无措,呼吸不顺。 阮辞大脑有一瞬的空白,她还没来得及说谢谢,两个男生就已经离开了。 玻璃门关上的那一刹那,她游走在外的魂魄才回到原位。 像是被人按下了开关键,她不顾唐梓英和奶奶诧异的眼神,连忙跟了出去,偷偷走在容弋的附近,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容弋穿着淡蓝色的衬衣,内搭一件纯白色短袖,再配蓝色牛仔裤和白色板鞋,是十分简单的打扮。在夏末阳光稍显温柔的抚摸下,看上去干净清爽又阳光。 他和朋友说说笑笑,张扬肆意。 是十几岁少年最好的模样。 “这会儿去哪啊?”旁边穿着黑色短袖的男生问。 容弋回答得毫不犹豫:“南漫书店看书啊。” 男生哀叹一声,埋怨道:“明天开学,晚上开班会,我还说趁现在去打打游戏呢。” 容弋不以为意,“游戏打多了不腻?” 男生不情不愿。 容弋看他一眼,轻笑了声,抬手搭在男生的肩上,似是宽慰:“走走走,跟我一块儿去书店陶冶陶冶,晚上请你吃饭。” 男生瞬间眉开眼笑,也开始哥俩儿好。 走着走着,他们转身往另一条路走去。 阮辞沉默地在原地站着,直到他们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转角处,才不舍地转过身,一步一步缓缓地往店里走去。 眼角眉梢都在不自觉中耷拉下来,表情很明显地失落。 进店前,她深呼吸了几口气,决定暂时忘掉容弋,开开心心地和奶奶、唐梓英一起过生日。 正是中午,大热天的,来吃螺蛳粉的人本就很少,而今天更是凑巧,容弋他们走后店里再没来客人。 像是特意为她制造一个过生日的舒适环境。 奶奶正高兴地插着蜡烛,唐梓英收拾着旁边的东西,见阮辞回来了,问道:“出去干什么了?” 阮辞讪讪一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谎:“突然感觉在哪里见过刚才那两个男生,想追出去再仔细看看,不然怕疑惑藏在心里不好受。” 此刻的她以为这只是因为容弋、因为心动所撒下的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小的谎,却没想到这只是掩饰的开始,之后的她还会因为容弋撒下无数个谎言,无数个别人可能不太在意她却为此胆战心惊的谎言。 唐梓英没再多问,拿起打火机将十六根蜡烛一一点燃,嘴角带着和蔼的笑:“过来许愿吧。” 阮辞走过去,在唐梓英和奶奶两人的歌声中,闭上眼睛许愿。 以前的她,或者说在今天之前,一定满心都希望身边的人平安健康快乐。而今天,现在,此时此刻,出现在她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让我再见到他。 有的人见一面就足够让人惊艳。 容弋就是这样的人。 而他人自然会不甘心只见他一面。 阮辞就是他人。 阮辞想,老愿望许了那么多年,这次换一个自私点的愿望,老天爷应该不会怪罪她吧。 向老天爷许愿结束,阮辞吹灭了蜡烛,开始切蛋糕。 但是这蛋糕她们三个人根本吃不完,唐梓英让阮辞少切一点,剩余的留着,等晚上送给来吃螺蛳粉的顾客吃。 阮辞自然明白唐梓英的用意。 奶奶年龄大了,不宜吃太多甜食,而唐梓英从来都不爱吃甜食,也只是象征性地尝尝,至于阮辞,理由就是吃太多甜食对身体不好。 蛋糕吃完,唐梓英一边准备着食材和底料,一边跟阮辞说话。大抵就是嘱咐她要把所有的心思花在学习上,用知识武装自己,有更开阔的眼界,让自己有足够的选择权。 阮辞也是小孩,以前也烦听这些唠叨。 但自从被接回穆家,她的亲生父母很少关心她的学习和生活,只是每月雷打不动地给她零花钱,她就爱上了唐梓英的唠叨。 因为有爱。 这场谈话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穆艺笙的名字,唐梓英有意避开了和穆家有关的任何话题。 她不是对自己的亲生女儿穆艺笙没有半点关心,但是自打那次穆艺笙来店里大闹一场,直言不要再打扰她的生活开始,唐梓英对穆艺笙就冷了心。 她一直是这样一个女人,从不在任何人和事上纠缠。 阮辞在店里待到五点钟,和很久很久以前一样,拿着一本世界名著,坐在空调的对面,一边吹着凉爽的风一边看书,悠然自得,惬意得很。 唐梓英自然是时不时教育她几句,让她不要坐在那里,别把头吹痛了。但阮辞好像特意跟她作对似的,屁股未挪动半分,把在穆家藏起来的任性和顽皮在这里发挥得淋漓尽致。 唐氏螺狮粉店在四季广场,而四季广场就在矜礼中学旁边,距离很近。阮辞计划着时间去学校,本以为自己到得早,却没想到教室的时候,里面几乎坐满了人,只剩几个空位置。 因为文理分科的原因,高二年级重新分班。 理科有两个北清班,每班各四十人,共八十个名额。在选理科的同学中,高一学年前40名被分在理科1班,第41名到第80名被分在理科2班。 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阮辞靠着第79名的成绩被分在了理科北清班2班。 分班名单贴在教室外面,阮辞怕走错教室闹笑话,准备再确认一次。 这分班名单她在暑假前看过太多次,只看了前面几名就知道是按排名来的,索性直接把视线移到名单的最下面。 倒数第二行就是她的名字。 ——欸,等等! 一种名为紧张又期待的情绪在心底快速滋生,阮辞在不知觉中瞪大了眼。 她的视线稍稍往下移了移。 快速且用力地眨了眨眼,反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一束束烟花在心底悄然炸开,却震得她的世界惊天响。 她清楚地看到,就在她的名字下面,有两个字。 ——容弋。 第3章 “同学,请问你旁边有人…… 阮辞已经很久没有真切地体会到这种惊喜的感觉了。 像是寒冷萧瑟的冬季,突然草长莺飞,万物复苏。 但不过须臾,她又万分惶恐起来。 应该是他吧?应该不是同名吧?这么稀有的姓氏应该不会撞吧?没那么巧吧? 她在心底反反复复地发问,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教室内传来一个男生尖锐的声音,阮辞突然回过神来。 傻子,进了教室不就知道了! 她攥紧了书包带,深呼吸几口气,只在最开始淡淡瞥了教室一眼,便低着头不看其他人,兀自走向倒数第二排没有人坐的位置。 坐定后,她来不及放下书包,无死角地扫视教室一圈,悄悄打量着教室里的每一个人,寻找着那件蓝色的衬衫。 没有。 大多数男生都穿着黑白短袖,只有少数几个穿着骚气一点的颜色,粉色、橙色……但就是没有清爽的蓝色。 阮辞的心像坐过山车一样,此刻一下落到了谷底。 她放下书包,独自坐在位置上暗自神伤,不主动与任何人交流,也不参与任何小群体的讨论。 就不该有所期待。 她的世界里,从来就不应该有期待。 阮辞忍不住叹了口气,拿出之前买好的本子和笔,写好名字后总想再写点什么,却无从下笔。 就在她愁眉苦脸之时,和她这张单人桌挨在一起的另一张单人桌上,突然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微微用力,撑在桌沿边。 她的视线还未移过去,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像山间的溪水,干净清冽,带着勾魂夺魄的磁性。 “同学,请问你旁边有人吗?” 阮辞心中一惊,抬起看去—— 那双出挑的桃花眼此刻正盯着她,眼里闪着光,像是有银河。 阮辞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大脑却很不够意思地宕机了。 眼前的少年似乎也怔愣了一下,而后勾了勾唇,“好巧。” 阮辞堪堪回神,很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没人。” 像是怕自己表现得太冷漠,或者是很奇怪的怕怠慢了他的情绪在作祟,她又特意加了一句:“你坐吧。” 很多余的一句话。 “谢谢。” 容弋在她的身旁坐下,阮辞连呼吸都有了几分不顺畅。 他的长腿慵懒随意地往前一伸,手肘搭在后桌的边角,眼皮耷拉着,淡淡地扫了四周一眼。 颇有几分“满身富贵懒察觉”的味道。 阮辞根本来不及思考自己为什么在面对容弋时这么慌乱、这么不正常。 这么不像原本的她。 只是在回过头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刚才嘈杂的教室突然安静了不少,只有一点窃窃私语的声音,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他们这里射过来。 说得更具体一点,是把目光放在了容弋身上。 她偷偷瞥了眼身旁的少年,后者浑然不觉,或者说是毫不在意,似乎已经休息够了,正悠哉地在自己的书包里翻找着什么。 阮辞收回视线,理智渐渐回笼。 她想起来,排在第八十名的同学明明是个女生,什么时候变成了容弋?那个女生又去了哪里? 虽然心里有很多的疑问,但是阮辞很确定一点:容弋是转学生。 容弋这样出众的人,如果高一就在衿礼中学读,哪怕是她这样不闻窗外事的人,也多少会听到有人提起吧。 而她从来没听到过有关于这个名字的信息。 其他人渐渐收回了目光,讨论的声音又在不知不觉中大了起来。 阮辞僵硬地翻着空白的笔记本,手指在黄色的纸张上轻轻摩挲。 “你叫什么名字?” 阮辞心一跳,侧头看过去,容弋正随意地翻着一本科技杂志,察觉到她的动静,也抬眼看向她。 一个很寻常的问题,一个在开学这天普通至极的问题,可因为提问的人是容弋,阮辞扭捏又慎重。 所幸她的名字还算好听。 “阮辞。”她说,“阮生据案的阮,辞旧迎新的辞。” 容弋微微颔首,略微思索几秒,学着她的方式很大方地介绍自己:“容弋,义不容辞的容,弋不射宿的弋。” 阮辞也学着他的样子点了下头,而后顿了几秒,见他翻着杂志没有想要再说话的意思,便沉默地转回了头。 想了想,又觉得不能这样。 待会儿班主任来了,大概就要调换座位了,也许她再也没有机会离他这么近了。 “你是转学过来的吗?”阮辞鼓起勇气问,眼睛却没有看他,像是很随意的一问。 杂志翻阅的声音停了一瞬。 “嗯。”他答。 阮辞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只好保持沉默。 他们不熟,他应该不想跟她多说什么吧,怪自己唐突了。 阮辞很懊恼,懊恼自己为什么不是一个社交达人,为什么不能像很多女生那样外向开朗。 而容弋却突然开口了:“在京海读了一年转过来的。你呢?” 阮辞的心跳又不受控制地漏了一拍。 他太通透了,这么敏锐地就察觉到了她不正常的情绪,说完之后还特意给她留下一个话口。 “我高一就在……”阮辞的一句话还没说完,一个中年男人就走进了教室。 谈话终究还是结束了。 进来的正是理科2班的班主任吉寒林。 一副黑色的框架眼镜,塌塌的鼻梁,活像动画片里的小头爸爸。 教室里安静下来,吉寒林开始训话,和其他的班主任一样,苦口婆心地教育自己的学生在接下来的学习生活里应该如何认真地学习,如何为自己的未来奋斗。 若是放在以往,阮辞还会稍微听听。 但今时不同往日,容弋坐在她的身边,只淡淡扫了一眼讲台上的男人,便低下头翻阅自己的杂志。 她能感觉到,他翻阅的速度放缓了不少,大概是怕声音太大影响到班主任训话吧。 但这依然不能掩盖住他此刻对班主任训话的漫不经心。 吉寒林说完话就开始指定班委,并表示这一批班委先当一个月,一个月后再让同学们报名,全班投票。 选完班委,阮辞心想应该就要安排座位了吧。 以前的座位都是班主任随意安排的,谁和谁坐一起完全看班主任的心情,或者说看冥冥之中的缘分。 所以……她是不是马上就要和容弋分开了? 啊,这短暂的同桌时光。 不过能有和他再见面的机会,和他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她就应该在菩萨面前三叩九拜了。 做人不能太贪心。 “至于座位,就先这么坐吧,一个月后再看情况调整。”吉寒林说得轻描淡写,却给阮辞的心重重一击。 讲台下一片唏嘘,有的开始有的觉得没意思。 吉寒林了然一笑,“如果有的同学是约定坐在一起的,那老师自然不能残忍地分开你们啊。如果有的同学是碰巧坐在一起的,那就是你们的缘分,老师更不能随便拆开你们。” 说完,吉寒林就让班委分发新书,班里一片熙熙攘攘。 阮辞没有看容弋的表情。 她想,他作为一个转学生,在这个班上谁都不认识,和谁坐在一起他大概都是无所谓的。 无所谓开心,无所谓失落。 尽管如此,她的嘴角依然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整个人都透着一种久违的阳光,以至于在新书上写的“辞”字的最后一笔都忍不住拉长了许多。 那之后阮辞没再和容弋说话。 他一直坐在位置上看各种各样新奇古怪的书,而刚发的新书连名字都没有写。 他在课间偶然瞥到周围奋力刷卷子的人,也只是眉梢微扬,吃惊半秒,然后收回视线继续看自己的闲书。 他没有和任何人交流,却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悠然自得。 …… 阮辞的桌上摆着一本数学题库,整整三节自习课的时间,她却只堪堪做了几道很简单的题。 她一直在留意着容弋的一举一动。 哪怕他只是静静地看书,她也用余光去瞟他看到了第几页。 在一个课间阮辞出去上了趟厕所,回来就看见几个打扮得很漂亮的女生在门口张望。 她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不巧,正好是低着头看杂志的容弋。 “真的好帅呀。” “对对对,而且衣品超好。” “你看他的腿都伸不直,肯定很高。” “哎,真想和他同班……” 几个女生在教室门口嬉笑。 班里刷卷子的几个同学似乎觉得自己被打扰了,纷纷朝她们看过去,眼神并不友善。 坐在门口的黑皮肤男生猛地抬起头,忍不住朝她们吼道:“你们可以离远点说吗?” 几个女生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一溜烟不见了人影。 阮辞看了眼黑皮肤男生桌上的竞赛卷,小小地叹了口气,回座位的步伐也加快了。 北清班里的人学习也太努力了。 她想了想自己刚才的行为,觉得真给这个班丢脸。 可旁边的少年依然跟个没事人一样,丝毫没有处在学霸班级的紧张与惶恐,自在得仿佛处在另一个空间。 出去一趟,多少吹了点风,虽然燥热,但还是让阮辞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她格外郑重地将视线收回,拿出数学题库,继续做前几天困扰着她的那道难度极高的数学题。 其实已经有了眉目。 可她的思路像被什么缠住了似的,一团乱麻,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却只是机械地不断重复上一步的公式。 “你的思路是对的,往下算就行。” 少年清越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 阮辞手一抖,黑色签字笔在草稿纸上划出深深的印记。 她不安地抬头看向容弋—— 后者盯着她,一双眼很是有神,似随意一说:“我帮你?” 第4章 隐秘又满足,渺小却伟大。…… 阮辞想起在店里时,他的朋友笑着打趣他是个热心肠的人。 咦,他的朋友呢? 阮辞的思绪开始发散,脑海里冒出很多奇奇怪怪的猜测。 容弋见她神游在外,以为她还在为这道数学题苦恼,放下杂志,随手拿起桌上的纸和笔,瞥了眼被阮辞的手肘虚挡着的题,随即在纸上唰唰唰地写起来。 等阮辞回过神来时,一张写满计算步骤的纸已经放在了她的面前。尽管上面只有数字,却能看得出来笔力的迥劲。 容弋一定写得一手好字。 这是阮辞的第一反应。 她将纸拿到面前却没看,反倒先看了容弋一眼,后者也看着她,眼里有几分疑惑,好像是在问“你怎么还不看”。 阮辞收回视线,在容弋的注视中,战战兢兢地看他递过来的这张纸。明明是很薄很轻的一张纸,却似有千斤重。 过了几秒,他明显感觉到容弋已经没再看她了,暗自松了口气,这才认真地看他计算的步骤。 他写得太详细,详细到阮辞怀疑自己在他眼里自己是个刚学加减乘除的小学生。 阮辞趁他不注意,动作极其轻缓地将那张草稿纸折叠,小心翼翼地夹进了刚买的笔记本里,还特别不放心地压了压笔记本。 - 往常都有司机来接穆艺笙和她,但今天穆艺笙突然生病了。司机也有别的事,说是来的时间可能会晚一点。 阮辞很感激司机有别的事,这样她才可以跟在容弋的身后。 放学的铃声一响,容弋就收拾书包往外走了。 阮辞悄悄跟在后面,保持着合适的距离。 容弋将包挂在肩膀的一侧,慵懒闲适,走路的姿势却很挺拔。他的身高很高,大概有一米八几,在被校园小路两旁路灯照亮的黑压压的人影中,依然显得出众。 旁边有几个女生似乎跟她一样,目光牢牢地锁在容弋的身上,离校的人群太过嘈杂,她听不太清,只偶尔能听到他的名字,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夸赞词。 但那兴奋激动的语气实在是太过明显了。 一种她从未有过的优越感在心底升起。 她想到刚才有女生在教室门口偷看容弋被赶走,而自己却能名正言顺地坐在他的身边。 虽然他们还没怎么讲话,但是她相信他们会慢慢熟悉的。 毕竟,在这里,他好像谁都不认识。就连中午和他一起吃螺狮粉的那个男生,都没在这会儿出现。 可能是另一所学校的吧。 阮辞的思绪不断往深处延伸,最后得出一个荒谬却又合理的结论:她很有可能成为容弋在这里最熟的人。 不知不觉中,阮辞已经跟着容弋走到了校门口。 他没有直接走向校门口的公交站,而是右转,继续往前走。 人流逐渐稀疏,校门外全是商铺,各家的白炽灯光共同照亮了外面的世界。 阮辞清楚地看见容弋东张西望,似乎是在观察周围的事物,好像觉得很新奇,眼里的亮不亚于白炽灯光。 其实阮辞并不喜欢偷偷摸摸跟在任何人的身后,可是跟在容弋的身后,却有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像是拥有了一个全世界都不知道的宝藏。 可惜这段路太短。 在第一个路口,容弋就进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轿车发动,驶入黑夜中。 阮辞虽没来得及仔细观察那辆车,也不了解车,但是她能明显感觉到那是一辆价值不菲的豪车。 而容弋,自然就是锦宜这座城市里某个富豪家里的小少爷了。 阮辞正想着,一辆熟悉的轿车映入眼帘。 驾驶座的玻璃缓缓下滑,司机朝她喊道:“二小姐,上车吧。” 阮辞第一次觉得有轿车来接自己也挺好的。 在回穆家以前,她都是住校,即使回家也是挤公交车回家,没有轿车接送,却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可回穆家以后,她总是在固定的时间和地点,与穆艺笙坐一辆车回家,后者总会在车上说一些有的没的,炫耀着,嘲讽着,比较着。 阮辞不在意这些,但听多了也会觉得烦躁。 可此刻,她却觉得挺好的。 她和容弋又多了一样相似的地方。 - 穆艺笙大概是过生日那天太放肆,吃了很多油炸食品和甜食,肠胃一下子受不住,直接请了好几天的假。 像她这种当惯了大小姐的人,请假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错过了学习内容也无妨,一是学习成绩对她而言不重要,二是自然有人给她补习功课。 阮辞不一样。 以前她生病,只要不算特别严重,也会在唐梓英的鞭策下到学校上课,哪怕效率不高。 学习对她很重要,她害怕错过任何内容,也没有钱去找专人补课。 所以,在阮辞的字典里,并不存在请假二字。 穆艺笙不来学校,阮辞也得以享受片刻清净。 因为不用等穆艺笙,阮辞一收拾好,司机就开车把她送到了学校。 班里已经到了十多个人,有的一边喝着牛奶一边看书,有的已经站在走廊上背英语单词,发音很纯正。 容弋还没到。 阮辞有几秒的失落,但不过须臾又提起了精神,反正早到晚到总归是要到的嘛。 她回到自己的座位,拿出昨天新买的本子翻阅。昨天还是空白的,现在却已经写了满满当当的几页纸。 每一页都有无数个“他”,无数个“我”,还有无数个“EZ”。 以及少数几个“我们”。 昨晚她的心情实在太过兴奋,即便她习惯了克制和压抑,也仍有满心的欢喜需要释放。 可惜没有人有时间听她诉说这样的一场奇遇。 她喜欢写作,喜欢文字,所以选择了写日记这样的方式。 隐秘又满足,渺小却伟大。 只是一个轻巧的日记本,却好像能装下她的整个宇宙。 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多,她赶紧将日记本放进课桌,似又觉得不放心,又将日记本放进书包的夹层,拉上了书包的拉链。 几秒后,总觉得还是不大放心,又拿了个草稿本塞到夹层里去,为日记本再加了一层保护罩,然后将书包的拉链拉到严丝合缝,一颗悬着的心才稳了几分。 她还没缓上一口气,旁边就传来动静。 容弋已经坐到了位置上,一边拉开书包的拉链将里面的书往外放,一边很自然地给她打招呼:“早啊。” 他穿着一件黑色棉质短袖,上面只有几个简单的白色字母。短袖似乎是才洗过,有着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很好闻。 阮辞试着让自己跟他一样自然,语调微微上扬,声音却细如蚊蝇:“早……” 两人没再说什么。 班里的人到齐后,语文老师就开始组织早读。 许多同学大声地朗读起来,男生的声音浑厚,女生的声音尖锐,像是要拼个输赢。 阮辞只用合适的音量读着,显得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好像很敷衍。而旁边的容弋更甚,只是沉默地看着课本,嘴唇动都没动。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阮辞趁讲台上的老师不注意,用课本挡住自己,微微靠近容弋,做贼似地小声问他:“你不读吗?” 容弋看着女孩这副模样,轻勾唇笑了声,玩心突起,也学着她的样子,像情报工作者一样靠过去交流,很诚实地回答:“不想读。” 他突然的靠近,让阮辞很无措,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赶忙收回自己微倾的身子。为了掩饰自己的惊慌,她读书的音量比刚才提高了好几个分贝。 早读结束,语文老师离开教室,班长立马走上讲台,“今天又有一本新书到了,待会儿应该就要用,但是我要去教务处办点事儿,所以现在需要三个男生去收发室抱过来。” 他顿了顿,问:“有男生自愿吗?” 教室一片安静,没有人举手。 出门接水的继续出门节水,与同桌交谈的依旧交谈,趴桌上休息的也没抬起头。 所有人像是约定好无视班长一样。 阮辞替讲台上的女班长感到无措,想着自己虽然不是男生,但也可以去帮忙抱一抱书。 这时,容弋的声音突然在她的耳边响起:“班长刚才说什么?” 他问完,又不解地朝讲台上看了眼。 阮辞纳闷儿:“你刚才没听到吗?” 容弋点头,晃了晃手中的语文课本,“看课文呢,没听见。” “班长说需要男生去收发室抱新书。”阮辞回答。 下一秒,她就看见容弋高高地举起了自己的手,声音响亮:“我去吧。” 班长眼睛一亮,“好,还有同学吗?” 门外突然响起另一个男生浑厚的声音:“我也去!” 阮辞记得他。 昨天自我介绍时,他说自己叫闵其临,绰号米其林。 女班长如释重负,心想班里只有40个人,两个男生去应该也够了,便没再询问,离开教室去教务处了。 “你应该不知道收发室在哪里吧。”阮辞有些大胆,“我带你去吧。” 其实与容弋一道去的还有闵其临,他或许会知道收发室的位置,又或者他俩即使都不知道也可以去办公室问老师,或者问身边任何一个知道的同学。 即便知道自己多此一举,但阮辞还是没有忍住。虽然这显得自己很主动,但是给他留下一个热心的形象又何妨。 容弋似是怔了下,而后笑起来:“那谢了啊。” 他好像并不需要。 但他还是爽快地答应了,表现得他需要。 阮辞没来得及思考其中原因,就和容弋一起去与闵其临汇合了。 没有人提到“收发室”三个字。 在每一个转角,三个人都很默契地选择了同一个方向。 有一两次,容弋甚至走在阮辞和闵其临的前面,先选择了路线。 但阮辞没有思考的机会。 因为闵其临实在太活泼了,一路上不停地说话,天南海北也说,教学楼走廊的哪块瓷砖与其他不同也说。 阮辞本就不是外向的人,一直保持沉默,只有容弋偶尔接几句茬。他明明接得很随意,却偏偏又能让人不觉得自己的话没被认真听或者受到了敷衍,还能继续乐滋滋地说下去。 抱书回去的路上,阮辞渐渐地就走在了两个男生的后面,与他们隔开一小段距离。 心里莫名开始失落。 她昨天是怎么有勇气得出那样的结论的啊? 作为富家少爷,却没有任何架子,相处起来平易近人,和谁都能有说有笑,还会为集体服务。 这样自如的人,怎么可能沦落到……让她成为自己最熟悉的人呢? 可这样的想法并没持续太久。 在一个课间,容弋的笔写着写着没墨了。 这时阮辞正好准备去教室外接热水,却被他叫住。 “阮辞,借一下你的黑笔。” 阮辞一愣,转身对他点点头,然后加快步伐往教室外走。 一颗心又开始噗通噗通跳。 只是借个笔而已,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激动什么。 哦,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感觉格外的好听。 阮辞接了满满一杯水,盖上杯盖就往教室里走,却不小心撞到了后面来的人。 “对不起。”她急切地道歉。 对方却迟迟未开口。 阮辞心生疑惑,抬眸看去—— 居然是陈安人。 她高一的同桌。 陈安人沉默地盯着她,眼里有复杂的情绪在波动。 阮辞抿了抿唇,逃避似地移开视线,疾步走回了教室。 容弋正在和坐在她前面的女生说话,嘴角带着笑。 阮辞呼吸一滞,走得更快。 但她没急着坐下,只是站在位置旁,假装思考杯子放在哪里好。 但耳朵却恨不得竖起来,听那两人到底在说什么。 “你笔坏了吗?我借给你。”女生脸上带着明朗的笑容,说话的时候带着点小戏谑,“以表达你给我讲题的感激。” 容弋摇头,很礼貌地回答:“谢谢,不过我已经借了阮辞的了。” 阮辞的嘴角忍不住扬了扬,但很快被她强制压下。 “阮辞?”女生诧异,视线渐渐看向站在旁边的阮辞,话却在问容弋,“你同桌?” 容弋也看过来,眼里带着笑,“嗯,我同桌儿。” 第5章 “你不喜欢容弋?”…… 一句轻描淡写的“我同桌儿”,让阮辞之前的失落瞬间烟消云散。 她坐下,故作懵然地看了容弋和那女生一眼,像是没听到两人的谈话似的,安静地收拾自己桌上的书本。 女生看了她几秒,然后把头转了回去。 哪怕她一个字都没有说,一个单独的音节都没有发出来,阮辞仍然能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敌意。 容弋也没说什么,继续写自己的东西。 阮辞偷偷瞥了眼被他握在手中的自己的笔,嘴角终究还是没忍住扬了扬。 突然觉得喉咙有点涩。 她拧开杯盖,喝了一大口水,那水还未湿润她的喉咙,她就突然想起了刚才遇见陈安人的画面。 那双眼太复杂,承载了太多的情绪。 刚才没来得及反应,现在细细回忆起来,好像有几分惋惜藏在里面。 他也会惋惜吗? - 和容弋坐在一起,阮辞深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受欢迎。 不过两三天的时间,班里就有好几个女生下课总来找她问题。而这几个女生出奇的相似,长得漂亮,爱打扮,家境好,成绩也好,是很多男生都喜欢的那种夺目的女生。 她们问的题都不算难,只要多思考一两分钟就可以得出答案来,但她们明显不想多思考那一两分钟,总是来问容弋。 班里还没考过试,容弋只是一个转学生,那些女生在不清楚他的成绩到底如何的情况下却频繁地问他题,心里的想法不言自明。 容弋看上去倒是像没多想什么,总是从与天文或地理有关的书里抬起头来,扫一两眼题目,然后用两三句简短的话讲清楚,便又低下头看书。 不算特别热情,但也没有露出任何的不耐烦。 想起那天他主动给她讲题,还写出那样精细的计算步骤,阮辞就有一种特别的满足感,或者说坦白点,是优越感。 尽管如此,阮辞却没有主动问过容弋一道题。 一来是才开学,她暂时还没有遇到这种题,二来……她不想和那几个女生一样,把自己的好感表现得那么明显。 这样好像自己就会更特别一点。 虽然阮辞不找容弋问题,但也会主动找容弋说话,有意无意地挑起一些话题,等待着容弋搭茬。 比如今天的作业有点多,比如今天食堂的鱼香肉丝很好吃。 明明应该是不太好意思的,但容弋每次都会很给她面子地接上几句,一来一回的好像也就习惯了。 其实放在以前,阮辞绝对不会主动找容弋这样的男生说话——长得帅气,成绩优异,家境好,被很多女生喜欢。 她会很抗拒和这样的人接触,宁可保持遥远的距离,也不会鼓起勇气试着和他们拉近关系。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会进入那样的圈子,大概是因为有一种莫名的排斥,或者怪异的清高。 但是容弋不同。 他是转学生,他在这里没有自己的圈子,他每天一个人上学放学,一个人吃饭看书。 阮辞就想试着靠近他。 奇怪却合理的小女生心里在作祟,希望把他拉近她的世界,希望自己在这个被很多女生喜欢的男生的心里,有一个特别的位置。 但现实给了她沉重一击。 开学第二周的周一,班里又来了一个男生。 高高瘦瘦的,穿一件蓝白条纹短袖配白色长裤,长得很好看,阳光又清爽。 如果把容弋的脸比作一副中国的山水画,那画上一定是巍峨的高山和奔涌的河流,有少年初有的风骨和气节。 而若把眼前的男生比作一幅画,画上有的便是山间缓缓流淌的溪流和泉水,阳光照射,春暖花开。 班主任在早读结束后,便让这个男生上台作自我介绍。 男生笑容满面,双眼皮弯得很明显,还逗趣地清了清嗓子,惹得台下的同学开怀大笑。 一般这种时候,容弋都是盯着书看,与周围的世界短暂地隔离。可今天却不同,他竟然放下书看着台上的人儿,嘴角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像是在等着看一场好戏。 男生清嗓的时候,阮辞看到容弋摇了摇头。 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 “大家好,我叫井泱。” 阮辞惊讶地眨了眨眼,连嘴巴都在不经意间微微张大。 注意力完全被台上的井泱吸引了过去。 他的声音实在是太好听了,和他的长相一样,干净清爽,像山间的泉水,滴答滴答。 “好听吧?”容弋突然问她。 阮辞愣愣地点头,她最近遇到的都是些什么神仙。 容弋笑:“学唱歌的。” 阮辞:“……” 一句“你怎么知道”还没问出口,讨论的对象就已经结束了自我介绍,径直走到容弋身边,一把拦住容弋的脖子,开口的语气极其熟稔:“哟,你小子还知道回来啊。” 回来? 他之前在这里读过书吗? 容弋白了井泱一眼,将他搭过来的手拿开,嗤笑一声:“找你的位置去。” 说的话好像没什么人情味,可偏偏就显示出了他们之间的熟络。 井泱也笑,然后转身坐在过道另一边的位置,和容弋只隔一个短短的、窄窄的过道。 前面的女生也察觉到了这两人之间非同一般的关系,转过身来问容弋:“你们之前认识吗?” 容弋还没回答,旁边的井泱倒先抢了话:“不认识。” 说得很快,答案明显是相反的。 容弋无语地看了井泱一眼,这才回答女生的问题:“以前的同学。” “同学啥啊。”井泱又插嘴,“我俩是发小,从小一起长大。” 阮辞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观察着这一切。 渐渐地,眼皮就耷拉下去,眼里的光也随之黯淡了。 她能够清楚地感知到,她和容弋的距离开始变得遥远,被她藏得很好的自卑的心理,终究还是在这一刻显露。 但这仅仅是开始。 中午的时候,阮辞依旧习惯性地跟在容弋的身后,他却不再是孤单的一个人。 他的身边有井泱,还有那天在螺狮粉店见过的男生,她仔细听了听,才知道那个男生叫周岑然,在理科4班,实验班。 容弋走在中间,左边一个井泱,右边一个周岑然,旁边的两人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一直叽叽喳喳,而容弋似是懒得插嘴,只是笑。 很多疑惑都在他们的对话中得到了答案。 井泱前几天参加一个外地的歌唱比赛,所以今天才回学校。周岑然喜欢的女生上周没来,他很失落,没什么心情吃饭,就没和容弋一起。 容弋从小就在锦宜长大,初中三年都在衿礼中学读,不过只是因为某个原因转到别的城市去读了一年。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外来的人,他才是这里土生土长的衿礼人。 而阮辞初中三年在其他学校读,高一才来到衿礼,比起容弋,她才是外来的人,才是没有圈子的孤单的人。 她之前所有的主动都显得可笑。 什么带他去收发室,告诉他食堂什么菜好吃,还有一些她觉得他不知道的有的没的,现在想来都觉得荒谬。 阮辞的思绪越飘越远,前面的人说什么她已经听不真切了,整个人处于一种失魂落魄的状态。 她自己也没想到,对容弋的在意程度,竟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仅仅是他身边冒出了两个发小,她就心里酸得不是滋味。 说到底,还是她太天真。 容弋这么优秀的人,走到哪里不是被簇拥着,怎么可能没有朋友。 “穆艺笙!” 前面的人突然停下脚步。 走在右边的周岑然开口叫道。 阮辞一惊,循声看去,穆艺笙正从右边的一条小路走来,身边跟着两三个女生,都打扮得很精致。 穆艺笙梳着双马尾,穿一条蓝色的海军裙,修长的双腿夺人眼球。 在穆艺笙看过来之前,阮辞立马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却被人拉住。 是坐在她前面的女生,叫甄时,是美艳高冷的御姐长相。 这几天她们之间也偶有交流,有几次还一起去上厕所,也算培养了几分同学情谊。 “怕什么。”甄时将阮辞的身子往回拉,使她又朝向容弋等人。 容弋他们已经和穆艺笙走在一起。 但还好。 容弋和穆艺笙中间隔着一个周岑然。 周岑然和穆艺笙说着话,容弋和井泱说着话。 “走,去吃饭。”甄时说得很干脆。 阮辞一怔,表情越发诧异。 她收回目光,看向比她高一些的甄时,眼睛里透着打探的目光。 她刚才说了三个字——怕什么。 她知道什么吗? 她为什么会觉得她在怕? 想问,却无从开口。 阮辞心里很乱。 仅仅一个上午,世界好像就变了天。 甄时对上她打量的目光,笑了声,眉梢扬起,说:“你不喜欢容弋?” 是很坚定的反问语气。 喜欢? 阮辞默默在心底重复。 她不是不知道喜欢是什么,她只是还没去认真思考过这两个字。 这些天,她虽然每天都有写与容弋有关的日记,也在主动靠近容弋,试图在一次次短暂的交流中拉近与他的关系,但从未静下心来去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 在她还没有看清自己的时候,居然已经有人得出了答案,而且还很坚定。 第6章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 阮辞沉默着,脑海里思绪纷乱。 甄时也没期望从她这里得到什么答案,因为她的表情已经完全出卖了她。 甄时好笑地摇摇头,拉着阮辞的手腕,将她带进了食堂。 她搜寻一圈,一下就看到了坐在一张八人桌旁的容弋,还有和他一起的男生,以及穆艺笙等人。 阮辞也看到了。 容弋背对着她。 三个男生坐在一排,容弋坐在最边上,井泱夹在中间,周岑然在另一边,挨着穆艺笙。穆艺笙和周岑然的对面是刚才和穆艺笙走在一起的两个女生。 “打饭吧。”甄时说,“我去吃开胃粉。” 阮辞僵硬地收回目光,木讷地点点头,“我吃套饭。” 两人分开走。 阮辞加入了排队打套饭的队伍,夹在队伍中好像就多了几分遮蔽,她又忍不住朝容弋那桌看去。 暑假新配的黑框眼镜明亮清晰,他们的表情都能让她看得真切。 周岑然和穆艺笙聊着,容弋低着头慢条斯理地吃饭,井泱在一旁眉飞色舞地说。 他静静地听,时不时勾唇笑笑。 幸好他没有和穆艺笙坐在一起,不然她真的是要难过死了。 穆艺笙一直在衿礼读书,容弋也是,他俩会认识,一点也不奇怪。 阮辞叹了口气。 果然,她才是那个外来人啊。 “同学,吃什么菜?” “同学!” 食堂大妈拿着大勺子在装菜的四方形铁盘上敲了敲,响亮的铁器碰撞声拉回了阮辞的注意力。 阮辞随便挑了两荤一素,准备去旁边打食堂免费的番茄鸡蛋汤,才迈出一步又退了回来。 算了,番茄鸡蛋汤,没有番茄也没有鸡蛋的汤,她懒得打。 没心情。 她转身,目光在食堂寻找甄时的身影,却见后者正站在容弋的身旁,热情地朝她招手,示意她赶快过去。 最要命的是,容弋和井泱的目光也都直直地落在她身上。 阮辞连忙低下头,朝那边走过去,明明是为了逃避他们的目光,脚步却不断地靠近。 真是越来越奇怪了,阮辞想。 “来,坐坐坐。”甄时的声音传来。 阮辞抬眸,甄时已经坐在了井泱的对面,一张长长的八人桌只剩下容弋对面有个空位置。 那是她最想坐的位置,也是最让她如坐针毡的位置。 甄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就低下头吃那晚热乎乎的开胃粉。 阮辞抿了抿唇,故作镇定地将餐盘放在桌上,然后坐下,腰杆挺得笔直。 容弋对她笑了笑,没说什么,继续低头吃饭。 倒是井泱热情地给她打招呼:“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呀?” 她答:“阮辞。” 食堂很嘈杂,阮辞的声音很小,但因为距离太近,穆艺笙听到了她的声音。 穆艺笙朝她看过来,脸色一变,方才眼睛里的笑意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诧异与嫌弃。 但不过须臾又覆上了笑意,只是更加虚假和勉强。 阮辞不甚在意,虽然有几分莫名的无措和慌张,但依然对穆艺笙的反应做了准确的预料。 她和穆艺笙很早就约定好在学校里装作不认识,此刻自然也一样。 周岑然的目光跟着穆艺笙一同射来。 阮辞纯粹却坚定的眼神一下就让他想起了那天在螺狮粉店过生日的女孩。 “你是那天在唐氏螺狮粉的女孩儿?” 周岑然有点莫名的惊喜,像是发现了什么很不得了的事情,还越过了井泱,对容弋说,“容弋,你想起来没?” 阮辞扬唇礼貌地对着周岑然笑了下,低眸在刚打的鱼香肉丝里面艰难地寻找细肉丝。 容弋没有给周岑然说她是他同桌的事情。 他没有给他的朋友提起过她。 阮辞的心里又开始泛起苦涩,像是有一双手轻轻地捏住她的心脏,玩弄着。 “什么啊?”井泱不解,视线在容弋和阮辞的身上来回打量,最后看向周岑然,“他俩不是同桌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这桌子上的人各自有了不同的情绪。 穆艺笙的震惊和嫉妒,周岑然的诧异和戏谑,以及甄时的窃喜和满意。 阮辞无视朝她看来的几道目光,装作不知晓,安静地吃着饭,嘴角挂着温和的笑。 那模样看上去,像是正在吃着难得一见的山珍海味。 但事实是原本还算可口的饭菜,现在却毫无滋味可言。 其他人虽然有不同的情绪,但是不可否认的一点是,他们都认为做男女同桌是一件很特别的事,同桌是一种很亲密的关系。 可事实是,同桌,仅仅是桌子挨在一起而已。 容弋很平静,用勺子盛着汤,一勺一勺慢条斯理地喝着,对其他人的谈话恍若未觉。 明明身处于嘈杂喧闹的食堂,却硬是被他吃出了一种五星级酒店的感觉。 “缘分啊。”周岑然笑嘻嘻的,视线依然停留在阮辞身上,“那老板是你妈妈吧?” 闻言,阮辞和穆艺笙皆是一顿。 阮辞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周岑然说:“那以后我得多去那家店照顾生意了!” “什么店?”井泱问。 周岑然答:“在四季广场,叫唐氏螺狮粉,前段时间才搬过来的,那里的螺蛳粉是锦宜最正宗的。” 说完,似又想到什么,笑得贼贼的,抬起手肘碰了碰井泱,“你有时间带那谁去吃呗。” 不等井泱答复,他又看向坐在另一旁的穆艺笙,笑容满面:“艺笙,下次我带你去吃吧。” 穆艺笙冷漠地摇摇头,“我不爱吃那玩意儿。” 周岑然一僵,“好吧。” 阮辞心里一股无名火升起。 不爱吃就不爱吃,为什么用“那玩意儿”来形容? 但转念一想,穆艺笙一直都这样,打从心底就瞧不起她原本的家庭,瞧不起她原本的父母。 也瞧不起她。 “走吗?”甄时凑到她耳朵旁,小声问。 阮辞根本没有吃饭的欲望,早就想走了,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甄时起身,给其他人打了招呼,阮辞没有说话,只是很礼貌地对着周岑然和井泱抿唇笑了下。 一眼都没看容弋,很刻意地避开了所有可能与他视线相撞的机会。 走出食堂,一股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阮辞的头脑清醒了大半。 懵然时已足够难过,清醒过来后,本以为会找回自己的理智,可情节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却发现自己更难过了。 如果说在这段饭之前还有什么不确定的话,那么现在一切都确定了。 她喜欢容弋,大概从第一次在店里看见他就开始了。 是很多人都不相信的一见钟情,也是阮辞以前嗤之以鼻的一见钟情。 她一直觉得,一见钟情就是见色起意,但现在却多了一点领悟。磁场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她就是那样轻而易举地被容弋吸引了。哪怕自诩沉稳如她,也只因为匆匆一面就对容弋产生了好感。 可说到底,一见钟情终究是一件很随意很不稳重的一件事。 但,好像又因为让她钟情的人是容弋,这件事又变得无比郑重无比合理。 “在想什么?”一直没开口的甄时突然问道。 阮辞微怔,对上她的目光,突然变得无比坦然:“甄时……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容弋?” 虽然与甄时也才认识一周,但阮辞总觉得她是个好人,是个值得相信的人,是可以做朋友的人。 所以,她没有选择否定这个事实。 甄时笑,“太明显了。” 阮辞瞪大眼,犹如被雷劈中,“啊?” 有这么明显吗? 她除了在日记本上写下与容弋有关的她知道的一切,其他什么也没做也没说呀。 “每次我们一起去上厕所,我提到班里其他男生,你都会比较正常地附和几句。”甄时嘴角笑意加深,“而我提到容弋,你就一副生怕自己说错什么的模样。” 阮辞刚想做一点没意义的反驳,甄时却像是猜中了她想说什么一样,紧接着又开了口:“喜欢容弋的有两种女生,一种是单纯的花痴,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她被容弋迷得神魂颠倒,还有一种就是你这样的,战战兢兢,藏在心底,谁也不说。” 阮辞眨眨眼,问:“甄时,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 甄时颇为自恋地撩了撩自己的飘逸长发,说:“初中和容弋一个班,见怪不怪了。” 阮辞的心又受到沉重一击。 原来他的初中同学就坐在她的前面,她当初是有多异想天开,还觉得自己能成为他在这里最熟悉的人?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 “之前的事我就不知道了,他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进入衿礼初中部的,那时候年级上全是关于他的传言。”甄时选择暂时忽略阮辞受伤的表情,娓娓道来,“他外公外婆都是外交官,他妈妈是钢琴家,而他爸爸就是锦宜首富容凛。这个学校有很多暴发户家庭,但容弋他们家不一样,根基很深。” “井泱和周岑然都是我初中同班同学,家里也很有钱,和容弋家也差不了太多。”甄时说。 阮辞想了想,问:“那为什么我这段时间都没见你和容弋说话啊?” 她以为他们根本不认识。 “我和他又不熟。”甄时的语气依旧干脆,一边回答着问题一边还顺手摸了摸路旁的颜色鲜艳的小花。 阮辞深深地看了甄时一眼。 她好像什么都了如指掌,却又完全置身事外。 明明应该是让人惶恐不安的,可阮辞却觉得,甄时是值得信任的,是站在她这边的。 大概是甄时身上那种云淡风轻的状态让人放松了吧。 她看上去很飒,没想到心思却这么细。 “阮辞,我给你说这些可不是为了让你知难而退。”甄时突然看过来,眼里笑意清浅,却带着几丝戏谑,“而是想让你更了解容弋。” 她话音刚落,两人就走到了高二教学楼,于是很默契地不再提容弋的名字。 “要不要给他取个代号?”甄时用手肘轻轻撞了阮辞两下,还挑起了眉,“听说你语文经常考年级第一,来,阮才女,发挥你聪明才智的时候到了。” 自己的秘密被人发现,阮辞没有丝毫的不快,还为自己有了一个可以分享的人而感到开心。 这世上,恰巧的了解和理解,太难遇到了。 “EZ。”阮辞很郑重地说。 甄时噗嗤一声笑出来,“噢,原来你早就想好了啊。” 阮辞的脸一下就红了起来,她加快步伐,害羞地往教室走去。 教室里已经有很多人在刷题了。 班里虽然有容弋这样广泛涉猎书籍、除了作业几乎不做另外题目的学神,但整体氛围依然是压抑的,许多人都怀揣着一个为人知或不为人知的名校梦,即使是一些家境优异的同学。 阮辞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也加入了刷题大军。 刚才所有的苦涩居然在和甄时聊过天后变成了欢喜。 虽然容弋的身边出现了关系很好的朋友,虽然她的喜欢被甄时知道了,但是——这样才更真实不是吗? 想到这,阮辞的笔尖又刷刷地写起来,思维变得更加活跃。 可没过一会儿,肚子就难受起来。 没错,她饿了。 刚吃完饭,她就饿了。 可老天爷仿佛一直在看着她似的,一盒纯牛奶突然进入她的视线,被人放在她的桌上。 她抬眸,容弋已经在她的身旁坐下,又打开了一本杂志,“没吃饱吧?” 阮辞像是被什么巨大的惊喜砸中,视线灼灼地看着容弋,又看向那盒纯牛奶。 波兰进口,一盒十元。 虽然穆家给的零花钱不少,但阮辞从来都舍不得买这么贵的纯牛奶。 “谢谢。”虽然心里甜滋滋的,但是阮辞依旧面不改色,说话的声音反而小了许多。 容弋还没说什么,过道另一边的井泱倒先搭上了腔,“阮辞,你谢他干什么,这牛奶是周岑然买给穆艺笙的,穆艺笙不要,周岑然就说看你没吃多少,让容弋拿给你。” 第7章 暗恋,真是一件自找折磨的…… 阮辞的大脑有一瞬的空白,而后无措地看着那盒纯牛奶。 才消散不久的苦涩情绪又以迅猛之势聚拢在一起,压在她的心口,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哦,那谢谢你们。”阮辞收回目光,手里的笔被她握得更紧。 课辅上像是被人撒了几滴小水珠,她渐渐看不清题目上的字。 怕被人发现她的不对劲,她索性放下笔,手指弯曲,撑着自己的右脸颊,避开他人的目光。 井泱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他真的只是想把真实的经过告诉阮辞而已。 说到底,那盒纯牛奶就不应该拿给阮辞,别人不要的才给她,换谁谁不生气。 这容弋也不知道怎么了,以为他会拒绝,却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而且一进教室就把牛奶拿给阮辞。 井泱埋怨地看向容弋,眼里写着大大的三个字:都怪你。 容弋一时间也有点无措,翻着杂志的手在半空中僵了好几秒。 他不觉得阮辞是会在意这些的人,刚才周岑然转交给他的时候,他也确实没想那么多。 只是单纯地想到阮辞刚才吃得少,这盒牛奶或许会填饱她的肚子而已。 一个小纸团突然掉在他面前,容弋打开来看,是井泱的字:你也有今天。 容弋:“……” 他将摊开的小纸条又揉成一团,转过身,快速地扔进了放在教室角落的垃圾桶里,稳准狠。 等他再转回来时,那盒纯牛奶已经被人插上吸管。 阮辞面无表情地喝着。 算是一种无声的表示。 容弋小小地松了口气,和井泱互相嫌弃地对视一眼,又继续看昨天才在小卖部买回来的物理杂志。 见他继续看杂志,阮辞也偷偷松了口气。虽然自己不太开心,但是也不想他让因为自己不开心。 虽然这是穆艺笙不愿意喝的纯牛奶,但他们没有给别人,而是给了她,也算是一点小小的关心吧。 而且从本质上来讲,容弋只是一个跑腿的。 至于周岑然,很显然,他喜欢的女生就是穆艺笙,他给她买牛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穆艺笙不喝,他就算再有钱也不可能直接扔掉,总得给另外的人。只是她恰巧成为了这个人而已。 如果是容弋见她没吃多少,特意给她买纯牛奶,那才是奇怪嘞。 仅仅一周的同桌时光,就到这样的地步,她大概还会怀疑容弋是中央空调吧。 一盒纯牛奶是小事。 她现在在意的,是容弋和穆艺笙是什么关系。 阮辞以为她需要花费一些时间和精力去打探清楚,却没想到穆艺笙很快就给了她答案。 晚上,司机照常把她们送到家。 在车上的时候,阮辞就已经能明显感觉到穆艺笙憋着一股气,而且一定和容弋有关。 所以一下车,她就开门见山地问:“你要给我说什么?” 穆秉绍和高凝在外面参加酒会,家里的仆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没有人会听到她们的谈话。 穆艺笙也不含糊,毫不掩饰对阮辞的敌意,“你和容弋做同桌怎么不告诉我?” “我又不知道你认识容弋。”阮辞耸耸肩。 穆艺笙冷笑,话里带着骄傲:“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 阮辞:“……” 阮辞想过穆艺笙和容弋可能是什么关系。 例如,穆家和容家有什么生意上的往来,穆艺笙和容弋也随之认识了;又或者,周岑然是他俩认识的中间人;也有可能只是因为两人初中就读同一所学校,又都是受到很多关注的人,在一个圈子混。 可她并没有想到穆艺笙和容弋会从小一起长大。 或者说,她不愿这样想,不敢这样想。 第一次,她第一次冒出为什么会抱错这样的想法。 如果当年护士没有那么粗心,和容弋从小一起长大的人,会不会就是她? “羡慕了吧?”穆艺笙笑里带着讽刺,“你别想抢走他。” “哦。”阮辞收敛好情绪,对上穆艺笙的目光,不避不让,“你跟他这么熟,他和我当同桌怎么没告诉你?他不应该跟你分享自己生活中发生的所有事情吗?” 顿了顿,阮辞又刻意加上几个字:“事、无、巨、细。” 虽然阮辞从来都不愿意和任何人起冲突,对于不必要的纠纷她能避则避,但这不代表她是一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尤其今晚上她本来心情就不好,穆艺笙纯粹是在往枪口上撞。 穆艺笙被呛到,过了几秒才反驳:“你对他又不重要,有什么好分享的?” 阮辞笑,“那不就得了,他对我而言也不重要,你对我而言——更不重要,有什么好给你说的?” 说前半句的时候阮辞还有几分心虚,但说到后半句,却底气十足。 而仅仅是这后半句的底气,就已经把穆艺笙唬得说不出话来了。 阮辞不愿再多言,转身进屋,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强装的淡定在关门的那一刻土崩瓦解。 自从遇见容弋之后,她每天的心情几乎都跟坐过山车一样,今天更是如此。 苦涩翻涌,阮辞拿出日记本和笔,写上了今天的日期和天气,下笔的力道很大,在纸上留下深深的印迹。 她一刻也不停地写着,没有逻辑、没有理性,只是把当下那一分那一秒想要说的话一字不差地写下来了而已。 等到手腕处传来酸痛感,阮辞才渐渐放慢了落笔的速度,最后停了下来。 尽管她一直努力憋着,可泪珠还是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一滴一滴落下来,打湿了日记本,有几个字已经变成了黑色的墨团。 慌乱之中,她把日记本关上,和往常许多次一样,塞进了书包夹层的最里面,用一个草稿本挡着。 放笔的时候,却小心碰到了一个盒子。 她一时恍惚,拿出来看,才想起自己刚才竟然把喝完了的牛奶盒带回来了。 如果穆艺笙知道她喝完了她不要的牛奶,怕是会明目张胆地嘲笑她好几天。 阮辞拿着那个牛奶盒,想起容弋拿给她时,她内心的欢喜与激动。 下一秒,她用力把牛奶盒捏得不成样子,“砰”地一声砸进桌旁的垃圾桶。 甚至恨不得阿姨马上就来把这个垃圾口袋收走。 - 阮辞再没主动跟容弋说过话。 即使有什么需要和同学交流的地方,她都拍拍坐在她前面的甄时的肩。 偶尔容弋像之前一样找她问一些小问题,她也只是刻板地回答,不掺杂任何多余的情绪。 容弋好像也没觉得她有什么不对。 是啊,她从来就不值得被关注,被在意。 转眼就到了周五,晚上没有晚自习,许多人都相约出去吃一顿大餐。 阮辞还在位置上收拾东西,走廊外就传来男生吆朋呼友的声音,倒是十分有朝气。 容弋还坐在那儿写题,她收拾的速度竟在不知不觉中放慢了。 井泱走过来,双手搭在容弋的肩上,大力地摇晃他。 “都放学了,你还在这里做什么题啊?!” 每个字的音都被他拉得很长,埋怨意味很深。 容弋镇定地推开他,不为所动,“做作业。” “我真就纳闷儿。”井泱吐槽,“平时大家刷题你看杂志,这会儿大家都吃饭去了,你又要在这里写周末作业。” 容弋没再搭腔,轻笑一声,笔尖依然不停地在课辅上写。 几秒一个答案,几秒又是一个答案,像是一个只负责填答案的机器,速度快得惊人。 阮辞不再逗留,提上书包就往外走,连一个招呼都没和容弋打。 但她依稀听到井泱的声音:“你惹你同桌儿生气了?” 脚步顿了下,再往外走的时候,才听到容弋的声音,轻描淡写:“没有啊。” 阮辞走出教室,心里又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不是滋味。 他和她离得那么近,抬头不见低头见,他却什么都没发现,而井泱只是这会儿过来说了几句话,看见她一言不发地走开,就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想在心里责怪他,却没有任何立场和资格。 暗恋,真是一件自找折磨的事。 还没走几步,阮辞就撞见了周岑然,还有走在他身旁的穆艺笙。 她和穆艺笙都假装没看见对方。 阮辞正准备转身,却被周岑然叫住,“阮辞,一起出去吃饭吧,我正准备去找容弋和井泱呢。” 闻言,阮辞一顿,下意识看向周岑然身旁的穆艺笙。 后者这会儿倒是不避讳了,直直地盯着她,眼里满是警告意味。 每一次穆艺笙很怕阮辞去做的事,阮辞都不会做。 不是因为害怕穆艺笙,而是因为穆艺笙在乎的事,她往往一点都不在乎。 比如,和周岑然等人一起吃饭。 她已经不打算喜欢容弋了,和容弋一起吃饭对她而言纯粹是自讨苦吃。 她可不想另外几人相谈甚欢而自己只能沉默听着的场景发生。 比起那样,她不如赶快去买几个柠檬吃。 反正滋味一样。 “不了。”纵使心里弯弯绕绕甚多,但阮辞依旧很礼貌地拒绝,“我有点事,你们去吧。” 周岑然似乎是还想再说点什么,视线却突然移到了她身后。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来了,阮辞没再停留,转身就下楼,留给另外几个一个潇洒又决绝的背影。 见状,井泱看着容弋,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有意思噢。” “怎么了?”周岑然有点莫名其妙。 井泱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容弋没说话,看着那个逃也似地离开的娇小身影,渐渐皱起了眉。 第8章 “给你买的。” 从高一开始,每周五下午阮辞都会来店里吃粉,算是一周和唐梓英见一次面。 阮辞到店里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许多人,大都是学生。 她走到厨房旁,刚要放下书包去帮忙,却被唐梓英拦住。 “那儿还有个座位,你过去坐着,待会儿我把粉给你端过来。” 阮辞拗不过,乖乖在唐梓英指向的那个位置坐下,在书包里翻翻找找,检查自己是否把需要用到的书本都带上。 “甘泫,你真的不来和我们一起吃饭么?”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对面传来,带着沙沙的电流声。 是井泱的声音。 阮辞微惊,抬头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女生。 一个跟她年龄相仿的女生。 刚才阮辞进来的时候一眼就注意到了她,但并没有仔细观察。 一头乌黑的长发搭在身后,五官精致,丹凤眼略上挑,皮肤透着亮,是走到哪里都会发光的大美女。 她右手挑着碗里的粉,左手拿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微信聊天框。 “不来。”名为甘泫的女生回复得很简单,却带着点赌气的意味。 说话的语气和她的长相竟然有那么一点不符。 过了几秒,她又点开一条新的语音条:“吃火锅你都不来么?” 她似乎很无语,愤愤地开口:“我都已经吃上了!别问了,吃你的去吧,井泱!” 果真是井泱。 这世上的巧合还真是多。 微信聊天框又弹出了一条消息,不是语音条。 阮辞看不清,只看见甘泫瞥了眼,然后很随意地发了条语音过去:“随便你。” 随即便按下了手机一侧的锁屏键,专心地吃粉。 阮辞偷偷地观察着她。 虽然她刚才回复井泱的语气很不客气,但现在吃粉的样子却淑女极了,一口一口,不急不躁。 想必又是哪家的大小姐。 没过一会儿,唐梓英把一碗热腾腾的螺狮粉端到阮辞面前,“吃吧。” 鲜艳的红油飘在汤底上,让人垂涎欲滴。 阮辞想念已久,拿起筷子就吃,但速度倒是比平时慢了些,大概是受到了甘泫的影响。 螺狮粉独有的味道充斥在这家小小的门店里。 哪怕待会儿走出店,一身都是螺狮粉的臭味,门店里的人依旧很惬意地吃着螺狮粉。 阮辞也是其中之一。 直到一个声音再次出现。 “甘泫,你就这么爱吃螺狮粉?” 声音的来源,不再是桌上那个小小的手机,而是阮辞的头顶。 一种不详的预感陡地升起。 阮辞僵硬地抬头,一下就看到了站在井泱身后的容弋。 容弋的目光也早就落在了她身上。 或许是没礼貌的,但阮辞来不及想那么多,只是条件反射似地又埋下头,装作没看见。 “哟,你真来了啊?”对面的甘泫比她自在多了,“不是和穆家大小姐一起去吃火锅了么?” 阮辞一惊。 他们果然是一个圈子的人,都互相认识。 但听甘泫这语气,她似乎并不太喜欢穆艺笙。 “你不去我还去什么?”井泱在甘泫的身边坐下,又对着在厨房里的唐梓英喊,“老板,麻烦给我来碗清汤螺蛳粉!” 大概是这店太窄,店里人又多,井泱一坐下,阮辞就感觉自己压力倍增。 她往墙那边挪了又挪,整个脑袋恨不得埋到碗里去,试图离容弋和井泱的距离远一点。 即便知道这一切行为都是徒劳,还奇怪又可笑,她还是做了。 “咦,阮辞,你也在这里啊。”井泱自然是瞧见了她,主动给她打招呼。 没等她回答,井泱似又想起什么,“噢,我想起来了,这是你家开的店。” 阮辞抬起头,另外三人的目光都毫不掩饰地落在她身上。 她只好献上一个礼貌又不失尴尬的微笑。 “坐啊,容弋,站着干嘛,又不是没座位。”井泱给容弋使了使眼色,示意他坐在阮辞的旁边。 容弋沉默着在阮辞的身边坐下。 阮辞又忍不住朝墙那边移了点,哪怕早已没有移动的空间。 甘泫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梭巡一圈,心里有了个大概。 她开始转移话题:“周岑然呢?怎么没跟你们一起来?兄弟情这么脆弱啊。” 井泱嗤笑一声,眉眼弯起,“当然是陪他的艺笙咯。” 甘泫意味深长地看了容弋一眼,似乎有点诧异,“那穆艺笙怎么没跟过来?” 阮辞赶忙往离这里很近的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幸好,那里只有外婆一个人在烫粉,而唐梓英正在门口那桌算账。 她应该没听到穆艺笙的名字。 “本来是要和我们一起来的,但我一说这家店的名字,她就死活都不来,还说螺蛳粉难吃死了。”井泱从一旁的盒子里抽出筷子,用干净的餐巾纸认真地擦拭着。 甘泫听了,也跟着笑了笑,但很快就发现容弋安静地坐在对面,抿着唇,似乎在想什么别的事。 她抬手在容弋的面前晃了晃,“容少爷,你不吃啊?” 容弋摇头,“你们吃吧。” “要不我给你点一碗?”甘泫问。 阮辞看见容弋连忙摆手,略显急切地拒绝:“别。” 她想起第一次见容弋,他才颇有策略地气走想讹诈的女人,就被面前那晚螺狮粉的气味弄得愁眉苦脸的。 哪怕已经过去半月之久,每每想起那个画面,阮辞都还是忍不住想笑。 这一次也没什么不同。 她突然的一笑,惹得同桌的三人都投来打量的目光,尴尬得阮辞头皮发麻。 井泱率先开口,对容弋又是一顿打趣:“你看,人家阮辞都在笑你了。一个大男人,还害怕吃螺狮粉。” 甘泫紧跟其后,但话却是对着阮辞说的:“你好啊,阮辞。我叫甘泫。” 面对甘泫的示好,阮辞抛开所有复杂的情绪,对上甘泫那双堪称一绝的丹凤眼,扬起久违的灿烂笑容。 “你好呀。” 但她没想到甘泫下一句就是:“阮辞,你家这店有会员制度吗?我特别喜欢吃螺狮粉,还挺想办个会员的。” 井泱好笑地看向甘泫,“你还挺会打算。” “那的确是比一些人要会打算了。”甘泫没好气地回。 两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吵起来,表面上看去是针锋相对,实际上却是深厚感情的体现。 阮辞不想插嘴,笑着看了两人几秒后便低下头继续吃粉。 “你失忆了?” 容弋却突然倾身过来,对着她的耳朵,低声道。 尽管对面的两人还在吵,但阮辞还是敏感地听出了他话里毫不掩饰的小情绪。 “啊?” 听出来是一回事,能够理智地思考并且做出恰当的反应又是另一回事。 她侧过头,小小地、很懵然的“啊”了声。 这才发现容弋的脸离她很近,近得她能清楚地看见他眼睛上长长的覆盖下来的睫毛。 容弋几不可闻地淡叹一声,眉头微拧,看上去竟有点无奈。 他本来没觉得阮辞有哪里不对劲,刚才放学的时候井泱的话才让他心生疑惑,觉得好像是有那么点儿,但也不确定,直到刚刚他看见阮辞立马逃避的眼神,这才确定。 他问:“那刚才怎么装作没看见我?” “没有……”阮辞试图狡辩,“我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而已。” “和同桌打个招呼需要很有讲究?”容弋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像是非要让她给出一个可以信服的理由。 阮辞:“……” 她倒是见过不少次容弋在很深的问题上不停地追问老师,但什么时候在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上,他也有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了? 是啊,和同桌打个招呼怎么了? 需要有什么讲究呢? 不需要啊,他于她而言,只是一个普通的同桌而已。 只是一个比其他男生长得好看点、头脑聪明点、各方面都优秀点的男生而已。 “那对不起。”阮辞乖乖认输,却又起了逗弄他的心思,“作为赔礼,我请你吃螺狮粉吧。” 容弋:“……” 嘴角肉眼可见地耷拉了下去。 他突然站起身,“我出去买点东西。” 然后快步离开了店里。 看着他仓皇逃走的背影,阮辞扬起笑,可笑着笑着心情却低落了。 她要怎样才能做到正常自如地和容弋相处啊。 容弋回来的时候,阮辞已经和甘泫加上了微信,井泱也跟着凑热闹。 阮辞的微信好友里一下多了两个……容弋的朋友。 但没有容弋。 他坐下,将塑料口袋里的海之言放到阮辞的面前,动作的幅度很大,力道不轻,生怕阮辞看不见似的。 阮辞瞪大眼看向他,目露疑惑。 容弋轻扬一侧唇角,笑意松散却勾人:“喝吧。” 顿了下,他像是怕阮辞误会什么,又很不像他的行事风格地再加了一句:“给你买的。” 阮辞不傻,一下就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给你买的,不是别人不要再拿给你。 哪怕在那前面没有“特意”两个字,阮辞的心跳也已经如擂鼓了。 她轻轻说了声谢谢,脸颊泛红,还发着热。 面前的这瓶海之言,是她饭后唯一会买的饮料。 他居然也会注意到这样的细节。 第9章 她清楚地看见容弋的笑容僵…… 阮辞赶紧将那瓶海之言放进自己的书包里,然后拉上书包的拉链。 若是被唐梓英看到了,迎接她的又是好一顿教育。 “你俩的可乐和橙汁。” 容弋倒是没注意到阮辞这个动作,又将口袋里的另外两瓶饮料拿出来,放到井泱和甘泫的面前。 拿给井泱的那瓶可乐上还冒着一些小水珠,周围有淡淡的雾气,应该是刚从超市冰柜里拿出来的。 而阮辞和甘泫的,都是常温。 阮辞惊讶于容弋的细心与体贴,连带着偷偷看他的那双眼都更亮了。 眼中有他,胜似眼中有银河。 几人吃完便准备离开。 让人意外的是,他们三人都住逸湖公馆。 怪不得关系那么好。 穆家则住在景江公馆,和逸湖公馆住得很近,也难怪周岑然和穆艺笙的关系也那么亲密了。 那容弋和穆艺笙呢? 阮辞觉得,他们大概是一起长大的,但是绝不可能是甘泫和井泱这样暧昧的关系。 一种猜测突然在阮辞的脑海里出现——穆艺笙喜欢容弋,但也不拒绝周岑然明晃晃的喜欢。 而容弋…… 与其相信他喜欢穆艺笙,不如相信他把那些杂志和课外书当老婆。 阮辞也是要回景江公馆的,但是她暂时不想让他们知道她复杂的家庭情况,就没急着跟她们一起走,而是说自己只需要上楼睡觉,欢迎他们下次再来。 本来已经试着在面对容弋时心如止水了,但一瓶四元钱的海之言还是破坏了她的计划。 阮辞那颗心终究还是滚烫着的。 容弋和井泱他们离开的时候,哪怕阮辞犹豫再三,也还是没克制住脚下的冲动,偷偷跟了出去。 井泱正在和容弋说着什么,右手锁着容弋的脖子,嘴角带着坏坏的笑。 可似乎是从容弋那里得到的答案不满意,他又威胁似地加大了锁喉的力度。 容弋推开他,好像有几分无语,眼睛像是在看一个神经病。 井泱穿着浅绿色短袖,容弋穿着白色长袖搭一件蓝色牛仔短袖,走在夕阳的光影里,同样挺拔的身姿,却给人不同的感觉。井泱阳光清爽,容弋也阳光,但总让人感觉多了一分沉稳。 阮辞的目光渐渐移到走在井泱身旁的甘泫身上。 她身材高挑,气质绝佳,背影出尘脱俗。 他们是那样适合待在一起的一群人啊。 阮辞抿紧了唇,表情失落,却又透着一种倔强。 正在她准备收回目光的时候,甘泫似是有所感应,突然转过头来,对着她浅浅地笑了下。 很难说清楚那个笑容代表着什么。 阮辞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透明的,那些她想要深藏的情绪和秘密,早已被人轻而易举地看穿。 其他的她没来得及想。 在甘泫对着她笑的下一秒,她就已经转身往反方向逃了。 尽管,她明明也要往那个方向走,去找穆家的司机。 - 阮辞到穆家的时候,穆艺笙已经在客厅坐着玩平板了。 她平常都在自己的房间玩。 很显然,她又有一些话要找阮辞谈。 虽然在面对容弋的时候,阮辞整个人都处于慌乱和紧张的状态,但是面对穆艺笙,阮辞却像一个小刺猬,无所畏惧,甚至还有很强大的攻击力。 她看向穆艺笙,语气冷淡:“回来这么早?” 穆艺笙放下平板,直接朝她丢来一个白眼,“你管我?” 阮辞直接避开她的视线,迈步往楼上走,“你随意。” 这下穆艺笙不乐意了,直接把平板丢在沙发上,连鞋都没穿就跑到阮辞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容弋去那家店了?” 连店的名字都不肯说,足见穆艺笙有多排斥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家人。 阮辞故作不解,偏要再问:“哪家店?” “那家店啊!”穆艺笙皱起眉,“阮辞你别装蒜!” “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你说的哪家店?” 在容弋的事情上,阮辞总是忍不住和穆艺笙作对,越来越不像她。 “唐氏螺狮粉!”穆艺笙气急败坏,“你没给他说那是我妈吧?” 阮辞不避不让地对上她的目光,语气平淡却满是轻蔑:“你配当她的女儿?” “你配。”穆艺笙说,“你配你就乖乖当一辈子,别来跟我抢穆家的一切、这里的一切。” 阮辞刚被接回穆家的时候,穆艺笙还对她特别好,不管是当着穆家夫妇的面还是只有她们两个人在的时候,穆艺笙都在向她示好。 但后来,大概是发现自己比阮辞更受宠,在单独面对阮辞的时候,就不再戴起那张虚假的面具,直接撕破了脸。 穆艺笙在乎的不过是穆家所能给她的荣华富贵,给她人上人的优越感,她害怕阮辞抢走。 但阮辞对这一切毫不在乎,甚至在明显感受到穆秉绍和高凝的冷淡之后,对把她接回穆家的行为非常不理解,甚至是责怪。 责怪他们用强硬的手段压制唐梓英,以能给她更好的生活为由让唐梓英甘愿把她送回穆家。 阮辞不想再与穆艺笙在这个话题上争论不休了。 这样的争论没有丝毫的意义,既不会让现状有丝毫的改变,更不会得出什么大家都信服的观点,然后取得震惊中外的理论成就或者学术研究成果。 阮辞冷笑一声,绕开穆艺笙往楼上走,准备回房间休息。 但就在阮辞要走到第一层阶梯时,穆艺笙又叫住了她。 “阮辞。” 阮辞回过头看她,等着听她说下一句话。 不用想也知道,她一定是要再次强调这一切都是属于她穆艺笙的。 “你喜欢容弋吧?” 穆艺笙说完,嘴角缓缓勾起,似是在为自己发现了一个大秘密而沾沾自喜。 阮辞已经做好不理睬她一次又一次宣示主权的话了。 可是这次穆艺笙没有宣示主权,而是在问她是不是喜欢容弋。 甚至,与其说是问,不如说内心早已有一个笃定的答案。问出来,不过是想看她紧张或者慌乱的表情罢了。 穆艺笙的眼里透着狡黠,在对着她笑,脸上的那个小酒窝若隐若现,像一只精明的狐狸,心里早已有了自己的如意算盘。 笑里带着嘲弄和讽刺,是提前的庆祝。 心里波涛翻滚,猛烈地冲击着阮辞的心。 但幸好,在面对穆艺笙的时候,她一般只会做出两种反应:一种是不理睬,一种是冷静地回怼。 并不会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这大概是在穆艺笙千百次的挑衅中修炼出来的。 阮辞像是听到一件很好笑的事,朝着穆艺笙轻扬了下眉梢,意味很明显——随你怎么想。 和她以前面对穆艺笙的质问一样。 看上去是那么不在意,那么无所谓。 穆艺笙还是笑着的。 阮辞不再看她,转身回了房间。 房门就像一个开关,关上房门,她强装的淡定再次土崩瓦解。 为什么? 为什么她喜欢容弋这件事,连穆艺笙都看得出来? 还有甘泫那了然一切的笑。 阮辞不敢继续往下想。 - 周一早上,阮辞和往常一样,和穆艺笙共乘司机的车到学校,在一个偏僻的路口先后下车,避免被任何人看见她俩同行。当然,这一切都是穆艺笙要求的,阮辞觉得无所谓,也就同意了。 反正她也不想成为同学谈论的焦点。 穆艺笙先下车,阮辞过了两分钟后才下车。 进校门后便是一条长长的路,一眼望去全是学生的背影。 穆艺笙穿的衣服都很昂贵,大概是散发着金钱的光芒,阮辞总能一眼在去教学楼的人流中看到她。 但今天阮辞进校门的时候,穆艺笙竟早已没有了身影。 阮辞不甚在意,径直往教学楼走去。 文科班在一二楼,理科班在三四五楼。 穆艺笙在文科3班,教室位于一楼,阮辞读理科2班,教室位于三楼。 阮辞刚进去,准备上二楼,却突然被人拉到角落里。 那人正是穆艺笙。 她站在一个比较封闭的小角落里,斜倚在白色砖块砌成的墙面上,嘴角带着笑。 那张脸很清纯,眼里却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精明感。 阮辞扶了下架在鼻梁上的黑色镜框,语气冷淡:“有事?” 穆艺笙笑得更灿烂,把手里的牛奶和面包递到阮辞面前,语气放低却仍旧算不上友好:“你帮我拿给容弋吧,一定要记得给他说是我给他买的早餐,让他记得吃。” 有毛病? “他自己在大课间会去食堂吃。”阮辞说着事实。 穆艺笙一副“你不懂”的神情,突然变得好像很会关心人,“大课间的时候都九点多了,那么晚,对胃不好。” 但不得不承认,确实有点道理。 阮辞不耐地看了眼穆艺笙手中的东西,又抬眸对上穆艺笙的视线,“你不怕他好奇我们的关系?” 毫无血缘却深深纠缠着的莫名其妙的关系。 “你不告诉他,他怎么会知道?”穆艺笙依然笑着,“你就当我拜托你这个同桌帮我的忙,就像……其他女生拜托你把情书递给他一样。” “那些女生我都拒绝了。”阮辞冷冷道。 穆艺笙把东西往她怀里一丢,一副非常了解容弋的样子,“他每天晚上在家熬夜刷题,早上都踩点进教室,没时间吃早饭,你就给他带去吧,说是我的心意。” 然后对阮辞挑挑眉,摆摆手就进了旁边的教室。 留给阮辞的最后一个眼神里带着很深的意味。 是挑衅,是鄙夷。 阮辞只是条件反射地接住。 但不过须臾就像拿着烫手山芋一样。 她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皱着眉去了教室。 容弋到的时候,离早读开始只剩一分钟。 他刚坐下,书包都还没挂在椅子上,阮辞就将牛奶和面包放在了容弋的面前。 眼睛却一直盯着课本,没看容弋一眼。 容弋稀奇地看着自己桌上的东西,把书包放好后,又诧异地看了眼阮辞。 后者面无表情,整个人坐得笔直,机械地翻着课本,整个人看上去别扭极了。 语文老师还没进教室。 容弋拿起牛奶随手摇了摇,又打开口袋觑了里面的面包一眼,然后靠阮辞近了点,“回海之言的礼?” 少年清越带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气息平缓却灼热,惹得她的耳朵一阵酥麻。 阮辞心口一滞,伪装的镇定瞬间崩塌。 她侧头看去—— 窗外的晨光打在他的身后,覆上一层浅浅的暖黄光圈。 他眉眼都带着调侃的笑意,清晰又明朗。 他居然会打趣她了。 阮辞突然觉得容弋离她近了点。 但就在这时,穆艺笙的话在她的脑海里响起。 在高二之前,她从未听穆艺笙提起过容弋,开学以来也鲜少看见穆艺笙和容弋一起,而唯有的几次,都有周岑然和井泱一起。 她并未看出容弋和穆艺笙有很深的交情。 穆艺笙究竟是为什么这么了解容弋? 知道他晚上会熬夜刷题,知道他总是踩点到学校,知道他总是延迟吃早餐的时间。 悸动消失,加快的心跳也回到了正常的频率。 阮辞对上容弋含笑的目光,语气平淡:“穆艺笙给你的。” 她很仔细地观察着容弋的表情。 她清楚地看见容弋的笑容僵在脸上。 第10章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在撒娇…… 或许她不该破坏刚才友好的同桌氛围。 但是没办法,她必须说出这个事实。 当然,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想看看容弋对此有什么反应。 他的笑容僵了一瞬。 阮辞不想去思考是为什么。 至少,至少容弋没有在听到这句话后笑得更开心,那就足够了。 “那可真是烫手山芋啊。” 容弋突然又勾唇笑起来,看着牛奶面包,说话的语气仍有几分调侃的意味。 语文老师进了教室,阮辞没再搭话,听完老师的安排,开始认真早读。 她刻意提高了自己的音量,加快了自己读课文的语速。 她害怕自己稍不小心走了神,思绪又飘到遥远的北极……噢,不,是旁边这个人身上。 终于,早读结束的铃声响起。 阮辞结束了自己这种看似活跃实则压抑的状态。 但她还没放下课本,就看见容弋起身走了出去,脚下像是生了风。 旁边的井泱一脸莫名,懒散地靠在椅背上,长腿往前一伸,在容弋的背后朝着他喊:“容弋,去干什么啊?” “处理烫手山芋。”容弋轻飘飘的一句。 他要怎么处理? 阮辞紧紧地盯着教室门口。 犹豫再三,还是老老实实地待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她想,井泱一定会很好奇,而这样的好奇自然会帮她搞清楚状况。 而真正帮她搞清楚状况的却是甄时。 甄时每次早读结束后都会去教室外的开水房接一杯温开水。 她把杯子放在桌上,然后悄咪咪地凑到阮辞身边,低声说:“我刚刚看见EZ去找穆艺笙了。” 教学楼是以四合院的形式修建的,在三楼打水的甄时能看见一楼的情况,不足为奇。 “他把一个小口袋递给穆艺笙,里面装着牛奶和面包。”甄时明明长着一张十足的御姐脸,此刻却做着不符合她长相的事,小声地说着自己刚才看到的场景,“穆艺笙不要,EZ还是不肯放弃,硬要塞给她。” 说罢,甄时轻哼一声,不满道:“没想到EZ这么没眼光。” 甄时本以为阮辞会很难过,在进教室前就想了一番说辞来安慰阮辞,但她居然看见阮辞笑了起来。 先是微微地、试探性地扬唇,像是还在琢磨她的话,然后才笑得眉眼都弯了。 阮辞的嘴巴很小,唇角向下,没有表情的时候看上去总是有几分委屈,但又暗含着点倔强。不笑的时候让人觉得很有距离,不太好接近,笑起来的时候却又格外真诚。 “你怎么笑起来了?”甄时很纳闷儿,“心灰意冷的掩饰?还是释然?” 但甄时没有等到阮辞的答案。 容弋回到座位上,没带任何东西。 看来是送出去了。 甄时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看了阮辞一眼,然后把身子转了过去。 阮辞抿着唇笑,随手从草稿本上撕下一小张纸,写道:他是去还的。 然后揉成紧紧的一小团,稳稳地扔到甄时的面前。 “刚才还板着一张脸,这会儿怎么又笑起来了?” 容弋又一脸不解地看着她。 开心的情绪难以压下去,阮辞索性不掩饰了,反倒对着容弋歪了歪头,颇为调皮地回答他:“替你处理掉烫手山芋开心呀。” 容弋很少见到阮辞这样随性的样子,怔了下,整个人的心情也轻松了几分。 “我还没问你呢,你和穆艺笙认识?之前是同学?” “为什么这么问?”阮辞渐渐收起笑。 容弋打量着她,说:“不然你为什么要帮她拿东西给我?” 阮辞敛了眸,话里带着试探:“她是你朋友,让我帮个忙,我总不能拒绝吧。” 容弋:“我跟她不是很熟。” 阮辞:“……” 阮辞避开他的目光,在他看不到的一侧,忍不住扬了扬唇。 “周岑然跟她比较熟。” 容弋似是突然想起什么,轻笑了下,大概是在揶揄周岑然。 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还刻意加重了语气。 - 阮辞以为这件事到此就结束了,却没想到只是疯狂的开始。 穆艺笙又找了她几次,让她帮忙送早餐,但都被她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但穆艺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热情,久久不肯熄灭,直接把早餐带到理科2班的教室来,还大大咧咧地走到容弋的桌边,把早餐规规矩矩地放在他的桌上,再把老早就准备好的便利贴粘在上面。 “记得吃!——来自艺笙的爱心早餐。” “面包是新鲜的,这个口味的牛奶非常好喝!——艺笙” “……” 虽然无一例外都被容弋还回去了,但是穆艺笙还是坚持每天都送。 年级上传得沸沸扬扬,都说文科3班的穆艺笙在追理科2班的转学生容弋。 阮辞冷眼旁观着一切。 因为很清楚容弋不会喜欢穆艺笙,所以只把这当作是穆艺笙的一场闹剧。 但她不明白穆艺笙为什么要闹这些洋相,为什么愿意做出这些幼稚的举动来成为别人口中茶余饭后的谈资。 一次聚会给了阮辞答案。 月考前的那个周末,阮辞复习完功课,洗漱完准备休息的时候,突然收到了甘泫的微信。 内容是邀请她参加明天的聚会,而这场聚会是为了庆祝井泱在暑假举办的那场歌唱比赛中取得冠军。 井泱也邀请过她去参加这个聚会,但被她委婉地拒绝了。 不过这不妨碍阮辞在收到甘泫的消息时露出意外的表情。 虽然甘泫第一面见她就很热情,之后在学校遇到她也都会主动和她打招呼,但是她们之间的关系远远还没有到……足以让甘泫把她拉进自己圈子的地步。 即使在那个圈子里,井泱和她也认识,还是同班同学,阮辞也没觉得自己适合参加这样的聚会。 容弋一定会去,他是她在那个圈子里最熟悉的人,却也仅仅是相处还算和谐的同桌而已。 至少这些天来,他俩几乎没有任何属于朋友之间的交流。 阮辞觉得自己的喜欢真的很奇怪。 表面的冷静掩盖不了那是雄雄烈火的事实。 可即便是雄雄烈火,时刻都灼烧着她的心灵和身体,但只要容弋的一次冷淡,这样的烈火就能被扑灭。 同样的,只要容弋哪次稍微热情一点儿,残存的火苗又能瞬间燃烧,形成燎原之势。 最要命的是,连情绪被他牵扯,她偶尔都会觉得是一件浪漫的事。 至少是被他牵扯,而不是被生活琐碎,不是吗? 阮辞的思绪飘远。 许是因为久久没有得到阮辞的回复,甘泫又发了一条过来。 「睡了吗?」 阮辞赶紧回复:「还没。」 对面秒回:「那明天下午四点,我们在你家店对面的喷泉会合,然后一起去井泱家。」 似是怕她拒绝,甘泫立马和她说了晚安。 阮辞看着甘泫发过来的晚安小表情,不由陷入了沉思。 本来还是想委婉拒绝的,但转念一想,甘泫都特地出来接她了,她再拒绝多少有些不合时宜了。 反正这些天准备月考也有些疲倦了,去凑一次热闹也不会怎么样。 第二天下午,阮辞提前坐车到了和甘泫约定的地点,装作自己是在店里居住的。 然后又同甘泫一起,坐甘家的车去了逸湖公馆——也就是井泱的家。 “他们先去了,咱们不急,慢慢去。”甘泫笑得温柔。 阮辞收回注视着窗外的目光,也扬起笑,轻轻“嗯”了声。 想到待会儿就要见到容弋,阮辞坐在车里的身体略微僵硬了几分。 虽然几乎每天都能见到他,但每一次在校外的碰面依然让她局促。 甘泫不动声色地打量了阮辞一番,悠悠开口:“阮辞,你今天真好看呀。” 阮辞低低垂着眼,略显害羞地笑了笑。 她以前跟容弋一样,除了学习就是去书店看各种各样的课外书,再加上唐梓英的教育,久而久之就懒得在打扮自己上花心思,以至于回了穆家之后也延续了以往的行事风格,还总因为这件事被高凝唠叨。 现在她又在北清班的夹缝中艰难地生存着,每天的课业和竞争的压力压得她喘不过气,仅剩的一点精力都拿去想与容弋有关的事情了,完全没有精力来打扮自己,也没再看以前爱看的课外书。 高高的马尾,一双黑框眼镜,小巧的脸蛋,普通的穿着,这就是阮辞给所有人的印象。 但今天的阮辞,散着一头黑发,飘着刚洗过的清香,她还戴上了隐形眼镜,一双眼睛格外明亮,纯净如一汪山间的泉水,整张脸清丽中带着娇媚。 身上的那条杏色收腰衬衫雪纺连衣裙,既带着文艺复古的感觉,又为她增添了几分灵动美,使她宛如一个精灵。 看着路上熟悉的风景一一飘过,阮辞越发紧张。 怕容弋发现自己今天有刻意打扮,更怕容弋完全没发现她今天和平常有什么不同。 车子在逸湖公馆外停下,阮辞下了车,跟着甘泫往里面走。 阮辞打量着周围。 容弋的家是哪栋房子呢? 甘泫突然停下脚步,对阮辞说:“到啦,我们进去吧。” 阮辞收回目光,点了点头,随机跟着甘泫进屋,然后直奔二楼。 甘泫推开一个房间的门。 本来很安静的世界,却突然传来井泱的歌声。 他的音色非常有特点,清亮又空灵,像夏天的一颗薄荷糖,像迎面而来的一阵微风,抚慰人的燥热,带来片刻却真实的惬意。 阮辞看过去。 房间的面积很大,里面装着专业的音乐设备,音箱里放出来的歌声格外动听,让人的心一颤。 井泱正站在那个小小的舞台上唱歌,脸上是明目张胆的自信。 台下有十多个人,正围坐在一起,自在地吃着零食、喝着饮料。 在一群不认识的人之中,阮辞看见了没有挨着坐的穆艺笙和周岑然。 穆艺笙正和旁边的女生小声交谈着什么,那女生说的话似乎正戳中穆艺笙的心,她笑得更开心了,可那笑容并不纯粹,还带着一点得意的坏。 而和她之间隔了几个人的周岑然,看似在认真倾听井泱唱歌,实则时不时就朝穆艺笙瞥过去一眼,不拖泥带水,却满是无奈和不甘。 甘泫好笑地看了井泱一会儿,然后侧头看向阮辞,用眼神示意她进屋。 阮辞有几分犹豫,因为有太多她不认识的人。 甘泫看出她的迟疑,随意地朝屋内扫了一眼,说:“容弋刚才还在,可能受不了井泱的歌声,去其他房间避难了。” 末了,又很有深意地加上一句:“你要不先进去等他?” 阮辞:“……” 她眼神躲闪,低声道:“我去一下卫生间。” “那我带你去。”甘泫心下了然,也不戳穿。 阮辞:“不用啦,刚才我看到了的。” 说罢,像是怕甘泫再说什么,阮辞笑了下,立刻就转身。 其实她刚才看到了卫生间的位置,但这会儿也不知道怎的,脑袋晕乎乎的,思绪纷乱,愣是老半天都没找到。 走到一个转角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了一个清冽的声音,带着散漫的笑。 “我都给你打电话了,你还要我给你念电话号码啊?” 是容弋。 阮辞身体一僵,整个人停在原地,连呼吸都放缓了。 见四周无人,她才微微移了移身子,轻手轻脚地靠到墙边,探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容弋长身玉立,站在窗边,远眺着房外的山川,目光温柔而宠溺,连带着唇角都是灿烂的笑意。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在撒娇。 他安抚道:“行,那你可记好了啊,139XXXXXXXX。” 第11章 “就这样说话,挺好的啊…… 阮辞的心被狠狠地闪了下。 她的思绪开始无止境地发散,心里酸胀钝疼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阮辞?”另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突然又刺耳,“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干什么呢?” 阮辞慌张地转头看去。 面前的人正是刚才和穆艺笙谈笑的女孩子,阮辞只在学校见过几面。 怕不远处的容弋发现这里的动静,阮辞略显急促地抬起一根手指立在唇边,示意女生不要说话。 可那女生却更起劲儿了,音量不降反升:“你自己偷偷摸摸的,还怕我问?” 阮辞皱了皱眉,不想同她争论,迈腿刚要走,那女生却伸手拦住了她,眉目嚣张,语气不善:“你家是开螺蛳粉店的吧?也不知道一天累死累活臭的要死能赚几个钱。” 阮辞:“……” 对方见她一言不发,想来肯定是个软柿子,又道:“第一次来这种大房子吧?是不是想偷点什么走啊?” 她顿了顿,笑容轻蔑,“成绩好有什么用,不还是要干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阮辞:“……” “你说话啊。”女生感觉自己的拳头打在了一团棉花上,开始不耐,“装什么傻?” 阮辞在脑海里不断地重复着容弋刚才报出的那串电话号码,根本不想理会面前的人。 但是如果不理,这女生嚣张的火焰只会不降反升,势必要在这件事上大作文章,惹到一屋子的人都来看笑话。 阮辞刚想怼回去,却有人抢在了她的前面。 “你有证据?” 容弋不知何时已经挂断了电话,站在她身侧,嗓音是从未有过的低沉。 阮辞循声看去,他的视线落在那女生身上,嘴角已经没有了方才宠溺的笑意。 容弋虽然不会像井泱那样无时无刻不在嬉皮笑脸,但多少都会有点淡淡的笑容,温和不疏离,这会儿双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眸子里是冰凉的薄怒。 阮辞很难将这一刻的他和平常联系到一起,却又因为看见了他的另一面而在心底窃喜。 “容弋……”女生很无措,她以为这附近没人的。 容弋的表情未松半分,看着她,冷冷道:“我想你在质疑别人前,应该先学会尊重人。” 梅星的手心瞬间出现一层薄汗,她低眸,双手垂在腰侧,手指局促地相互摩挲着。 站在她面前的两人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她不是傻子,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艰难地酝酿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开口:“对不起。” 容弋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人,表情松了松,对阮辞说:“走吧。” 阮辞微怔,而后才道:“我去一下卫生间。” “那你快点。”容弋点了下头,眼里笑意清浅,不咸不淡地又来了句,“可别迷路了。” 阮辞:“……” 容弋走后,梅星也想要赶紧逃离,阮辞却拦住了她。 阮辞盯着她,眼神带着压迫,一张嘴像机枪似的,子弹不断往外射:“以后我这个成绩好的人把螺狮粉店开大了,一定要买座大房子,请你来我家做客采访我一天能赚多少钱。到时候你千万不要污蔑我赚钱是因为干了见不得人的勾当,因为我怕你冥思苦想如何污蔑我,然后给累死了。” 梅星呆住。 她高一从来没注意到过阮辞,只是最近才老听穆艺笙提起,说阮辞家里很穷,想麻雀变凤凰,靠着和容弋当同桌勾引容弋。 穆艺笙最近追容弋追得热烈,她和穆艺笙是好朋友,阮辞是穆艺笙的情敌,也自然就成了她的敌人。 她爸爸也开着一家公司,经常和穆家合作,所以她想着靠打击阮辞来取得穆艺笙的欢心,巴结巴结穆艺笙。 她以为这种穷人家的孩子都软弱,可以任他们嘲笑和挖苦,最多鼓起勇气反驳几句没有攻击性的话。 可阮辞不说则已,一说就不带停的。 那种压迫感和攻击性,实在是太强烈了,比刚才的容弋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阮辞很享受被容弋护着的感觉,但她现在越来越不想当一个看上去好欺负的软柿子了。 有的人心思坏,捏了一次就想捏第二次,次次都忍让,唐梓英没这样教过她,她做不到。 眼前的女生明显是站在穆艺笙那边的人,甚至可以说是替穆艺笙而来,那么她就更没有忍让的必要了。 她说完,还对着面前怔愣的人甜甜地笑了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等阮辞回到聚会的房间时,里面的气氛已经变得很古怪了。 容弋沉默地坐在房间右侧的躺椅上,拿着kindle看书,脸上没什么表情,连带着下颚干净利落的线条都比平时看上去锐利了几分。有女生递零食和饮料给他,他也只是礼貌地笑笑,摆手示意自己不需要。 周岑然转移了位置,在另一侧的游戏机旁盘腿坐着,手里拿着操控器,一下一下按得很重,像是有满腔的怒火急需发泄。 井泱没再唱歌,在周岑然的旁边心疼地看着自己刚买的游戏机,不停地嘟囔:“你轻一点!” 而穆艺笙,笑嘻嘻地坐在人群中央,乐哉乐哉地吃着薯片,一口一口嚼得薯片脆生生地响。 阮辞心中有了个大概。 甘泫朝她走来,把她带到一旁坐下,还特别热情地递了好几包薯片和妙脆角给她。 阮辞笑着接过,刚准备撕开其中一包,就听甘泫叹了口气,幽幽道:“这右边的为情所困,左边的一个为情所伤,难啊,难……” 阮辞:“……” 容弋刚才打电话时开心的样子,根本不像为情所困啊。 甘泫看见她迷茫的神情,忍不住笑了下,又道:“一个为友情所困,一个为爱情所伤。” 阮辞一下就明白了。 她看向穆艺笙,后者似有所感,下一秒就侧头对上了她的目光。 一双眼里写满了骄傲与得意。 阮辞移开目光,少有地点开了穆艺笙的微信,打字发过去:「你这么做,有意思?」 那边穆艺笙的手机屏幕亮起。 没过几秒就收到了她的回复:「当然。」 「你不是喜欢容弋吗?那我就让他喜欢我。」 阮辞:“……” 原来这就是穆艺笙的动机。 喜欢。 阮辞在心底默默重复着这两个字,脑海里浮现出自己刚才撞见的画面。 被容弋护着的欣喜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酸涩。 她居然差点忘了,容弋刚才打电话时那宠溺的语气和笑容。 电话那头,应该是他喜欢的人吧? 深深的疑惑从阮辞的心底升起。 穆艺笙怎么还敢这样做? 难道她不知道吗? 阮辞抿唇想了想,编辑信息发过去:「他有喜欢的人,你还这样做?」 手都已经抖了起来。 对面倒是回得很快,语气轻松又狂妄。 「他有喜欢的人?」 「谁告诉你的?」 「不过,这跟我追他有一毛钱关系?」 阮辞能听到自己胸腔内缓慢却沉重的心跳声,大概是有点欣喜的。 穆艺笙这满不在乎的语气,足以证明她对容弋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喜欢。 既然穆艺笙都不知道,那就当作他现在没有喜欢的人吧。 电话那头的,或许只是容弋一个比较亲近的家人呢? “容弋都拒绝穆艺笙那么久了,也不知道这穆艺笙到底在想些什么,硬是不肯放弃。”甘泫无名的火气窜上来,说着说着又对着阮辞无奈地耸了耸肩,“本以为这次聚会可以让他俩关系缓和点,没想到还是老样子。” 怪不得会在月考前突然想着庆祝。 虽然这件事的源头算是她,但始作俑者毕竟是穆艺笙,纠葛也是穆艺笙。 她没有任何立场和资格去掺和这件事。 她只觉得压抑和烦躁。 恰逢这时候电话响起,阮辞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给甘泫说了声便出去接电话。 只是唐梓英一个很平常的电话,和往常很多次一样,在考前询问她的准备状况,嘱咐她不要慌张也不要浮躁。 在学习和考试这方面唐梓英总是很关心,等阮辞在角落里接完电话,已经过去了十多分钟。 阮辞不想再回去,找了个借口给甘泫发微信说自己不得不赶紧走,甘泫表示理解并说让司机送阮辞,但被阮辞巧言拒绝了。 离开逸湖公馆的时候,阮辞回头望了一眼。 怕是再也不会踏入这里了吧。 她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对着这些房子照了一张,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裙子,自嘲地笑了下。 虽然理智告诉阮辞她现在应该赶紧回景江公馆复习功课准备月考,但是她此刻只想出去转转,在没人认识的地方,在她没去过的地方。 收好手机,阮辞走到路边打车。 奈何这里属于比较偏僻宁静的地带,经过的无一不是豪华的私家车。 真是暮色将沉,却不知归处。 阮辞皱起眉,准备使用手机上的打车软件。 “去哪儿?” 阮辞手一顿,看过去,容弋正双手插兜,眉眼带笑地看着她。 她勉强扬起一个笑,声音生涩:“想出去转转。” “待在那里不自在?”容弋说,没等阮辞回答又开了口,“我也是。” “为什么?”阮辞不解。 容弋挑眉,“你猜?” 阮辞:“……” “想出去转?”容弋问。 阮辞点头。 “天文馆去不去?” 容弋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都闪着光,璀璨夺目。 这样的眼神阮辞见过很多次,在容弋看天文杂志的时候,在容弋与老师探讨高深问题的时候,也在容弋刚才打电话的时候。 阮辞刚想点头,但立马就清醒了。 不合时宜。 这不合时宜。 她摇头,语气坚定:“不去。” 容弋微怔,凝神看了她几秒,忽地笑了:“不喜欢,也不用拒绝得这么直接吧?” “所以,即使你不喜欢穆艺笙,也没有直接拒绝她。” 阮辞一字一顿地说。 但说完她就反悔了。 她有什么立场用这样的语气去讽刺他? 明明他笑着邀请她一起去他喜欢的天文馆看他热爱的那些与天文学有关的东西,而她不仅拒绝得干脆直接,还要讽刺挖苦他。 她哪儿来的这么大的脸? 阮辞垂下眸子,微卷的眼睫轻颤着,但道歉却很干脆:“对不起。” “阮辞。”容弋很轻地叫她的名字。 她抬眸,对上他的视线。 他眉目清朗,笑得更肆意。 “说什么对不起啊。”容弋声音清冽混着笑,惹得阮辞耳朵一酥,“就这样说话,挺好的啊。” 尾音拉得很长。 什么啊?受虐狂? 阮辞移开视线,一时间不知道将眼神哪儿放。 几秒后,只别扭地“哦”了一声。 “你说得对。”容弋说,“我应该直接拒绝她。” 第12章 “送你回家学习。”…… 其实容弋的拒绝之情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 他把穆艺笙送来的东西一五一十全数归还,在穆艺笙围着他转的时候叫上井泱或者直接逃掉。 但大概是为了顾忌穆艺笙作为女孩子的自尊和面子,他从未直接用言语表达自己不喜欢她,他们之间没可能。 这样的处理方式就间接导致了穆艺笙持续的追求。 阮辞回忆着这些天的点点滴滴,却突然发现容弋的目光正在她身上扫着,从上到下,很快的速度,似是不经意间无足轻重的一瞥。 大概是刚才带刺的一句话却换得了容弋的包容,她内心那个张牙舞爪的自己藏不住了,开始得寸进尺,佯装不耐烦道:“你干嘛?” 容弋轻笑,扯着嘴角低头对上她的目光,说:“没想到我的同桌还知道这些事儿,我还以为……” 阮辞:“以为什么?” 那双桃花眼里也含着笑,他说:“我还以为我同桌只是一个学习机器。” 阮辞暗自松了口气。 他的话表明他没有发现自己任何的不对劲,甚至可能还觉得自己很冷漠。 短暂的交流,却快速地让她放下了那些戒备和芥蒂。 阮辞扬眉,说:“学习机器要回家学习了,再见。” 说完便打开手机,准备使用打车软件叫车,一辆车却呼啸而来,稳稳地停在了她面前。 准确地说,是容弋的面前。 “走。”容弋朝着阮辞歪头示意,“送你回家学习。” 阮辞悄悄打量了下停在眼前的黑色豪车,心里生出一点胆怯,但更多的是期待,期待坐容弋家的车,期待和容弋坐同一辆车。 天人交战了一会儿,阮辞还是选择了不坐,细软的声音很坚定:“不用麻烦,我自己打车就行。” “真不坐?”容弋垂眸看她,嘴角笑意未减,“等你打的车到了,电量怕是都要用完了,回家还能启动?” 容弋的第二次邀请轻而易举就动摇了阮辞。 她视线飘了飘,声音有点小:“好吧。” 闻言,容弋拉开后排的车门,阮辞上车,明明是一个人人都熟练的动作,她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上车后,阮辞往左边移,容弋随之上车,两人中间隔着一个位置,倒是给了阮辞一丝喘息的机会。 “少爷,去哪里?”坐在前排的司机恭敬地问。 容弋回答:“何叔,送我们去四季广场吧。” “好。” 阮辞内心突然有些不安。 其实她应该回的地方是逸湖公馆旁边的景江公馆,走一小段路就到了,却为了坐容弋的车,让他麻烦自家司机把她送到四季广场。 如果以后,容弋不小心知道了她真实的情况,会不会责怪她骗他? 阮辞没有继续往下想,容弋和何叔的谈话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少爷,我们前面这辆车是新能源汽车吧?” “嗯,新能源汽车有四种,混合动力电动、纯电动、燃料电池电动和其他新能源汽车。没猜错的话,前面这辆是最近才出的一种混合动力电动汽车。” “那这种新能源汽车比咱们现在开的车好在哪里啊?能源新?” “……” 何叔一边开车,一边抛出一个又一个的问题,简直是行走的十万个为什么。换做阮辞,她一个都答不上来,而容弋却讲得滔滔不绝,连她这种对车既不了解也不感兴趣的人都听了进去。 阮辞本来像个木头似地战战兢兢地坐在位置上,不知何时鬼使神差地侧头看向了容弋。后者松散地靠在椅背上,脸上却带着明朗的笑,一双眼盯着车窗外的世界,目光里透着少年人独有的好奇,嘴唇却不停地翻动,解答着何叔的问题。 他的喉结上下晃动,一凸一凸的,阮辞不禁悄悄咽了咽口水。 被注视的人突然转过头来,对上她打量的目光,表情很新鲜,“嗯?” 阮辞莫名心虚地垂下眸,低声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她只是随口一问,来掩饰自己的紧张与无措,容弋却答得正经:“看书啊,新闻啊,杂志啊,都行。” “你都看什么书啊?”阮辞心想,我以前也喜欢看书,怎么还是不知道这些。 容弋表情更新鲜了,嗔怪地看着她,“我看什么书你不知道?” 阮辞:“……” 好吧,她是知道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书和杂志都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容弋嗤笑着撇过头再次看向窗外,轻飘飘地丢下一句:“果然是学习机器。” 阮辞:“……” 我知道,但我不说。 过了几分钟,车子在四季广场停下。 像是座位上有火在烧一样,阮辞丝毫不敢多待,立马开门下车,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彷佛演练了无数次。 车门关上后,她朝着容弋笑着挥了挥手,语气少有的轻松:“今天谢谢你啦。” “回去赶紧充电吧。”容弋说完,看着阮辞垮下的脸,忍不住勾了勾唇。 阮辞转身往唐氏螺狮粉店走,估摸着时间,回头看向车子刚才停下的地方,那辆黑色轿车早已扬长而去,刚才发生的一切像是幻觉。 她松了口气,怕这会儿见到唐梓英被教育,又走到刚才的下车点,随手招了一辆出租车。 她刚想报出景江公馆的名字,却又突然变了想法,嘴角含着笑,语调轻快:“师傅,去逸湖公馆。” 那是容弋的家所在的公馆。 反正离得近,到了那附近再给司机说具体的位置就行。 - 周四周五月考,周二这天作为班主任和物理老师的吉寒林出了一张物理卷子,让课代表打印出来后发给大家做。 课代表也急着做卷子,直接将卷子分成几小沓丢给前排的同学,让同学们自己传。 阮辞坐在倒数第二排,不知怎么的,连坐在后排的同学都有卷子了,她仍旧没有得到。 甄时转过头来说:“没有卷子了。” 阮辞还没说话,讲台上的吉寒林就用尺子拍了拍讲桌,“不要交头接耳,卷子得到了就认真做,只有几道选择题和两道大题,这节课之后就交。” 甄时不得不赶紧转回去写卷子。 阮辞别无他法,准备上台给吉寒林说,眼前却突然出现一张物理卷子。 “喏,做吧。”容弋用手肘将物理卷子滑过来,眼睛却看着自己桌上的本子,在写着什么。 阮辞愣了愣,低声问:“你不做吗?” 容弋手上的笔未停,声音虽小却带着笑意:“你再不做就要交了。” 阮辞看了眼手表,时间竟已过去五分钟。 她物理不好,不敢再耽搁时间,也加入了做卷子大军。 三十五分钟后,下课铃响起,阮辞堪堪做完卷子,还有一道选择题怎么也算不出答案,她随便蒙了个C交了上去,这才缓了口气。 坐在容弋前面那女生转过头来收容弋的卷子,却发现他在看杂志,惊呼出声:“容弋,你没做卷子啊?” 一声惊呼引来周围很多人的关注,阮辞自然在其中。 容弋却很随意地撕下草稿本上的那张纸递给前面的女生,“做了,交这个吧。” 那女生面露疑惑,“我记得我刚才递了一张卷子给你啊。” “没事儿,你交这个吧。”容弋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女生皱了皱眉,转过身将东西传给前面的同学。 阮辞心里很过意不去,却不知道开口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盯着他,心里的感动却快要溢出来。 井泱也交了卷子,走过来问容弋:“最后一道选择题你选的什么?” 容弋翻了翻杂志,漫不经心地回答:“C。” “哇,我也选的这个。”井泱激动得很,“不会就选C,前人诚不欺我。” 容弋嗤笑一声,没搭腔,又默默翻了一页杂志。 井泱突然把视线移到一直保持安静的阮辞身上。 那天她来了聚会,他都没招呼她一声,他心里还挺抱歉的,便主动搭腔:“阮辞,你呢?选的什么?” 阮辞微怔,答得简单:“C。” 井泱不甘地撇了撇嘴,“不是吧,你怎么也跟这个魔鬼一样变态,那么难的题都做得出来。阮辞,要不你给我讲讲,你怎么做出来的?” 阮辞:“……” 她不想打肿脸充胖子,“蒙的。” 说完,还不安地看了容弋一眼。 本以为容弋全身心都在那本杂志上,可他却侧过头来看向她,好笑地感叹道:“你俩这运气不错啊。” 井泱不以为意:“拜托,运气也是实力的一半!” 阮辞:“……” “算了。”容弋又从草稿本上撕下一张纸,拿起早就被他丢在一旁的黑笔,“我给你们讲讲,这道题月考很可能考。” 阮辞知道那道题很难,怕容弋讲了她也听不懂,到时候丢人丢大发了可就不好看了。 正想着怎么拒绝,井泱开了口,一脸骄傲:“我题都不记得了,你给阮辞讲吧。” 说完便逃也似地回了自己的座位。 容弋的目光射了过来,他对着她扬了扬眉梢。 阮辞抿了抿唇,小声道:“我也不记得了。” 容弋:“……” 第13章 容弋肯定是太阳,炽热且…… 晚自习前,课代表就将上午做的卷子发了下来,容弋的那张纸倒是不见了踪影。 阮辞看了看四周,又去找课代表问了问,得到的答案是没看见那张纸。 她垂头丧气地回了座位,总觉得自己欠了容弋什么。 教室里只有刚吃完晚饭回来的几个人,都在拿着发下来的物理卷子看,有的已经开始在草稿本上演算起来。 晚上老师应该就要评讲了,容弋该怎么办? 甄时见阮辞愁眉苦脸的,问她怎么了。 阮辞就把这件事告诉了甄时,后者听了后笑得贼贼的,丝毫不符合她的高冷御姐长相。 “你笑什么呀?”阮辞莫名。 甄时喝了口水,说:“你就别担心容弋了,他记忆力贼好,估计在把卷子给你之前就把那些题记下来了。而且老师评奖卷子我估计他也不会听,因为他根本不需要。” 虽然是这个理,但阮辞还是不安。 甄时看出她的心理,轻轻拍了拍她的桌子,开始出主意:“你要觉得心里过不去,明天给他买杯奶茶呗。反正明天周三,周四周五才月考。” “不买。”阮辞立马拒绝。 她看了眼容弋桌上的奶茶,又是穆艺笙派人送到他这里来的。 也不知道容弋到底有没有直接拒绝穆艺笙。 “你别怕呀。”甄时试着说服阮辞,“穆艺笙买奶茶,你也买奶茶,你看容弋会不会喝你买的。” 阮辞自然明白甄时的意思,不过是借此来比较一下自己和穆艺笙在容弋心中的位置。 “他不喝呢……”阮辞耷拉下眼皮。 甄时想了想,说:“他不喝也没关系,反正你送奶茶又不是为了追他,只是为了谢谢他。他领不领情是他的选择。” 阮辞思考着甄时的建议,几秒后才道:“好吧。” 人似乎总是对试探这件事情有独钟。 虽然可能会得到一个令人失望的答案,但是也代表着期待,代表着希望。 没有期待和希望,谁会萌生试探的心思呢。 晚自习开始前一分钟,容弋才和井泱到教室。 九月末,锦宜的空气仍有几分炎热,悬挂在天花板上的风扇吱呀呀地转,带了少许凉风。 容弋恰巧坐在电风扇下,一边感受着凉风,一边用双手抓住短袖的两侧摇晃着制造凉风。他的额头和鼻尖上还冒着几滴小小的汗珠,脸颊有些泛红。 从周末坐容弋的车回家后,阮辞的心思又变了。 她不再奢求那么多,只盼着能和容弋正常相处,然后借着一次次的交流再靠近容弋一点,和他的关系再近一点。 因为,这样好像也能取得片刻的欢愉,而这片刻的欢愉已经能够让她暂时丢掉那些因为暗恋而生出的苦涩和心酸了。 “你们去打球了?”状似随口一问。 容弋手上的动作一顿,察觉到自己旁边坐的是女生,便换了个姿势,拿起手旁的一个草稿本开始扇,回道:“嗯,放松放松。” 放松放松? 我看你也没紧张过呀。 阮辞腹诽。 “你交上去的那张纸找不到了。”阮辞如实说。 容弋眉梢微扬,语调轻松,隐隐透着刚打完球的兴奋:“可能写得太好被谁拿去当宝贝了吧。” 恰逢这时上课铃响起,吉寒林满面春风地走进来,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投影仪。 一分钟后,阮辞格外熟悉的字体出现在了荧幕上——被投影出来的是没找到的容弋的答案纸。 她好笑地眨眨眼,看向容弋,“你还真说对了欸。” 容弋看着阮辞这惊喜的模样,不免觉得有几分逗,扯起嘴角笑了笑,做作地谦虚了下:“意外意外。” “这张卷子两个北清班都做了,大题我改得很严格,只有两个满分,一个是理科1班的陈安人,一个就是咱们班的容弋。现在我给大家展示就是容弋同学今天早上交上来的答案。”吉寒林嘴角带笑,很是满意,“我就不评价他的字了哈,那肯定是好看的,我就给大家说说他解答大题的步骤。每一步都是必须的,既干净利落不赘余也没跳过任何得分点……” “陈安人……”阮辞的思绪飘远,幽幽念出这个名字。 “你认识?” 阮辞一愣,侧头看向容弋。 他倚在后桌的桌沿上,正用一张小毛巾慢慢地擦着脖子上的汗,对讲台上老师夸赞的言语恍若未闻。视线在桌子上游走,轻轻扫过放在桌角上的那杯奶茶,然后看向了她。 眼里的光有几分亮,倒是没了刚才的笑意,看不出太多情绪,似乎只是排遣燥热的随口一问。 “嗯,我高一的同桌。”阮辞简要地回答。 容弋点点头,没说什么,视线看向了讲台上的投影仪。 只是无足轻重的一问。 阮辞咬咬唇,也移开目光,认真听讲。 只在很快的一瞬间,抛弃了买奶茶给容弋的想法,放下了试探的念头。 - 周四、周五月考,考室和考号根据高一的综合成绩排名安排,阮辞在前面的考室,而容弋因为高一没有在衿礼中学读书,所以直接被分配到了最后一个考室。 阮辞只有晚自习才见得到容弋,但并没有说话的机会。 课上有老师在教室坐镇,组织同学们自主复习,也负责解答同学们的问题,课后一群人围着容弋问东问西,有问今天考的数学卷子的答案的,有问明天理综考试重点的,阮辞根本插不进嘴。 她索性直接离开座位,和甄时去教学楼外散心了。 一轮月亮挂在天空中,周围没有星星,孤独却夺目。 阮辞看着这轮弯月,想着容弋肯定是太阳,炽热且夺目。 那谁是月亮呢……阮辞想了想,脑海里突然冒出陈安人的名字。 “不愧是容弋,初中在我们班就特别受欢迎,高中在这么变态的北清班居然也这么受欢迎,罪恶啊!”甄时挽着阮辞的手,在一旁忍不住感叹,“都把咱们辞辞挤到教学楼外来了。” 阮辞苦笑一声,没搭腔。 甄时也不介意,继续说:“谁让他成绩这么好呢,高一都没在这里读,学校都能让他直接转学进北清班。运气也好,恰好咱们班排名第40名的女生转学走了,空了个名额出来。还有,性格也好,班里的人无论跟他熟不熟,问问题他都会回答,没什么学霸的架子。” 阮辞垂下眸子。 他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他什么都好。 甄时看了眼表,眼看下课时间快结束了,拉着阮辞换了个方向走,但嘴上的功夫仍旧不停:“我有个同学现在在理科1班,她同桌叫陈安人。” 阮辞一怔。 “就是刚才课上吉老师提到的那个,长得也挺帅的。”甄时以为阮辞不认识还特意解释了下,“她说她问陈安人问题,陈安人都不是很乐意,对她爱理不理。” “正常。”阮辞冷不丁道。 甄时:“啊?” 阮辞急忙摆手,“没什么没什么,我刚想到别的地方去了。” 甄时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你啊,就只听得进去关于EZ的事情,罪过啊罪过。” 阮辞看着甄时那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下,却在余光中看见一个人从远处走来。 她嘴角的笑意还未散去,就在不知觉中将目光移了过去,不偏不倚地对上了陈安人的目光,笑意立刻僵在了嘴角。 几分幽怨,几分清冷,还有一点她看不懂的情绪。 下一秒,她飞快地移开目光,挽着甄时的手往教室走。 上课铃正好响起,围在容弋周围的人悉数回了自己的位置,阮辞和甄时也回了原位。 负责这节晚自习的老师还没进来,甄时悄悄转过头,小声告诉阮辞:“刚才我们在路上遇到的那个就是我说的陈安人。” 也不知道容弋怎么就听到了,还幽幽地插了句嘴:“不是她同桌么?” 甄时闻言一惊,“什么情况?” 老师已经从教室外走进来,阮辞连忙低声道:“课间再说。” 班里又开始安静复习,只有笔尖在纸上摩擦的唰唰声和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容弋在认真做刚才别人递过来的题,大概是正在兴头上,下笔的力道很大,翻越纸张的速度也比平常快了许多,像是正在考场上,整个人处于一种“激进”的状态。 阮辞也不敢懈怠,认真地回顾着这些天来训练时出现的错题。 一节课匆匆过去,下课铃响,老师还没走出教室,甄时就飞速转过身子,做好了听八卦的准备。 而下一分钟,四周又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几个嗓门大的男生又开始嚷嚷,对某道题的解法争论不休。阮辞佩服他们学习的热情,也因他们的大嗓门和身上浓烈的汗味感到慌乱。 她在夹缝中对甄时喊道:“我们出去说吧。” 两人同时起身去了走廊。 一群人借机更加靠近容弋,纷纷嚷嚷着让容弋给出个让人信服的解法和答案来。 容弋笑着接过不知是谁递过来的题本,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不过须臾便将题本和草稿纸一同递了回去。 包括他自己在内,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视线在不经意间扫过了门口的身影,有一瞬消失了笑意。 第14章 “爷教你不就好了。”…… 高一的位置是当时的班主任随便安排的,阮辞就这么和陈安人成了同桌。当时班上人多,三人一排,阮辞坐在中间,陈安人和另一个女生坐在她的左右两边。 高一上学期,周围的一群人都相处得很和谐,有共同的话题,有共同的笑点,尤其是阮辞和陈安人。那时候,陈安人是年级第一,阮辞经常问他数理化这几门课上她不会的题,他也会很耐心地解答。 阮辞从来没有什么男性朋友,在她心里陈安人是第一个。 可是一个寒假后这一切就变了。 陈安人变得高冷,不再理会她的言语,她问他问题他也直接推辞。 有和陈安人关系好的男生偷偷告诉她,陈安人的父亲不幸患上癌症在寒假去世了,阮辞得知的时候很震惊。在之后和陈安人的相处中,她装作不知道这件事,每天依然在陈安人面前保持正常的笑容。 她想,陈安人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她不想让陈安人觉得别人在同情他,而是希望他觉得一切都没有改变。 结果陈安人直接不理她了。 阮辞性子也倔,觉得莫名其妙,和旁边的女生换了位置,结果又看见陈安人和那个女生有说有笑。 最后她直接换走了,和陈安人离得远远的。 一段友谊就这么结束,直到现在,阮辞也想不清楚为什么。 甄时听完阮辞的叙述,一边摇头一边感叹:“太奇怪了。” “走吧,回教室,要上课了。”阮辞的表情倒是正常。 但甄时作为一个才知道这件事的人,实在是觉得有够古怪,屁股都坐到座位上了,还在发表自己的感慨:“真的太奇怪了,要是我是你,不搞清楚这件事我都睡不着觉,感觉心里憋着一股气。” 阮辞轻哂,没说话。 如果每件发生在她生活中的怪事她都要搞清楚的话,那她可能天天都要失眠了。 比如为什么当年会抱错,为什么穆家要把她接回来,为什么唐梓英会愿意把她送回穆家,为什么阮诀成愿意抛妻弃子娶富婆…… 比如,容弋为什么依旧把奶茶还回去,却还是没有直接拒绝穆艺笙。 “什么事儿啊?”容弋的头从题本里抬起来,语气有几分不着调。 甄时瞥了阮辞一眼,偷笑着转回去,把空间留给另外两人。 阮辞摇摇头,有几分局促,“没什么事儿。” 容弋轻哼一声,又埋下了头,好像有一点点淡淡的不爽。 阮辞心里冒出个小小的念头,但不过须臾又被她残忍地掐断。 她收起那些不该有的情绪,继续埋头学习。 - 周五下午五点,两天的月考正式结束。整栋高二教学楼里都充斥着学生的欢笑声和唉叹声,一片沸腾,是青春独有的生动和朝气。 阮辞向来不喜欢对答案,从考室回教室的路上,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堵上。 可教室里依然有几个男生围在一起对答案,她别无他法,只好想着别的事来让自己忽视掉周围的声音。 阮辞整理着书桌上的东西,刻意在教室多停留了一会儿,却始终没有见到容弋的身影。 甄时从外面进来,把文具盒和从考场带出来的草稿纸往桌上一放,“哎,这次考得真不怎么样。” 阮辞拉开书包的拉链,应道:“我也是,最后一道大题怎么算都不对,还有几道选择题也拿不准……” 甄时叹了口气,“我刚看见容弋和一群男生吆喝着去操场打球了,这次指不定考得多好。” 阮辞一怔,不知觉中加快了收拾东西的速度。 “你回家吗?”甄时问。 阮辞随意答:“到处走走。” 甄时笑了几声,凑到她耳旁,“是去篮球场吧?” 阮辞:“……”轻而易举就被戳穿了。 甄时和朋友约好了去电影院看电影,就没有陪阮辞一起去篮球场。 等阮辞到篮球场的时候,那里已经站了一堆女生,其中就有穆艺笙,还有上次在井泱家里辱骂她的梅星。 阮辞不想和她们在大庭广众之下起冲突,便只是站在篮球场旁的雕像后面,远远地看着篮球场上的人。 篮球被人传到容弋的手里,他往后微微一仰,手一用力,球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稳稳地掉进了篮筐。 一个帅气又完美的三分投篮,惹得全场女生一阵欢呼,连偶然路过的男生都忍不住投去敬佩的目光。 不知怎么突然暂停了。 篮球场的另外几个男生全都围到容弋身边去,有的大大咧咧地揽着他的肩,有的欢快地拍着巴掌打趣他,还有女生上前送饮料和纸巾,眉目带笑,柔情似水。穆艺笙也不示弱,趁人不注意撞开那女生,把自己早就准备好的水和纸递到容弋的面前。 阮辞抿唇看着远方的那些人。 她羡慕这里的所有人。 羡慕他们可以和他称兄道弟随意交谈无所顾忌,羡慕她们可以热情张扬地表达自己的倾慕和喜欢,甚至羡慕那些路过的人,他们和她们只是知道他的名字,和他毫无交集。 好像没有人像她这样,所有的情绪都被身旁的他眼前的他心头的他牵引着,一颗心敏感怯弱又酸涩。 但是她更怕有人像她这样。 连偷偷的喜欢,藏在心底的喜欢,对他而言,都不是独一份的。 情绪翻涌,击打心脏。 阮辞攥紧了拳,不想再折磨自己,准备再看一分钟就走。 却没想到被喧嚣的人群簇拥着的少年,突然远远地朝她看过来一眼,目光深邃漆黑,情绪不明。 阮辞慌张地逃走了,没在原地多待一秒。 她快步走到了食堂。 食堂人烟冷清,她随便打了个套饭坐下吃,整个人魂不守舍,游离在外。 回忆起和容弋相遇后的点点滴滴,阮辞的心里越发苦涩。 如果那天没有在店里看见他,她是不是就不会一见钟情? 如果她没有和他当同桌,是不是一开始产生的好感就会消散? 如果…… 可惜没有如果。 她是他的同桌,本来是这所学校离他最近的人,可偏偏就因为她的喜欢,她成了离他最遥远的人。 阮辞发呆的时间太长,等食堂熄灯停业的时候,她才堪堪吃了几口饭。 她背着书包往校外走,刻意绕开了篮球场,其间还给唐梓英发了条短信告知今天不去店里。 她不想在唐梓英的面前强颜欢笑,然后被她发现,质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阮辞不知不觉走进了校门外的便利店罗森。 本准备买几个饭团填饱肚子,视线却停留在了整齐摆放着饮料的架子上。 那里放着贝纳颂,容弋最喜欢喝的饮料。 她曾经几次想买来喝,都不了了之了。 大概就像她每次看着容弋,想说点什么,分享一点生活中的趣事,也都不了了之了。 近在咫尺,却好似远在天边。 最后,阮辞只买了瓶海之言,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 大概是每天走习惯了,她走到了每天坐车的地方。 “容弋,你为什么总是不喝我买的奶茶啊?” 穆艺笙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 阮辞一怔,循声看去,穆艺笙正站在一个消防栓旁边,仰头看着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容弋。 阮辞立马退后,找了个位置躲起来,凝神观察着那边的动静。 容弋刚打完球,蓝色的衬衫被他脱下,搭在手臂上,内搭的白色短袖上也湿了大半,额头上的汗珠在夕阳下仍旧显眼,脸红红的,正微微喘着气。 “无功不受禄。”容弋勾起唇角笑,“你以后真的不要再派人送到我的位置上来了。” “我喜欢你啊,给你送奶茶有什么不对么?”穆艺笙问。 容弋笑容加深,觉得有些荒诞,“要是每个人都能像你这么直接地表达喜欢就好了。” 穆艺笙皱眉,“你指谁?” 容弋耸耸肩,“周岑然啊。” 穆艺笙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古怪,阮辞甚至看出了一分不易察觉的娇羞。 “你不是真的喜欢我,所以别给我送奶茶了,这已经严重影响到了我的正常生活。”容弋敛了笑,一字一句说得掷地有声,“就算你是真的喜欢我,我也可以告诉你,我不喜欢你。” 他说完,轻笑一声,“当然,我很清楚,没这种可能。” 穆艺笙气恼地看了容弋几秒,愤愤地跺了跺脚,上了停在旁边的黑色轿车。 容弋一人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很快便敛了起来。 阮辞每个周五都会去唐氏螺狮粉店,所以穆家的司机在周五只负责接穆艺笙。 阮辞看着那辆黑色轿车离开。 这场闹剧,终于是要谢幕了吧。 黑色轿车像是承载着阮辞所有低落的情绪,轿车扬长而去,阮辞的心情也由阴转晴。 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不轻不重。 “你在这听墙角呢?”随之而来的是少年清越的嗓音,带着戏谑的笑意。 阮辞抬眸,容弋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刚刚不是在篮球场吗?跑哪儿去了?” 他果真是看见了她。 “同桌在那边打球,你都舍不得过来加加油啊?”容弋的声音低润好听,开口的语调很是轻快,和刚才与穆艺笙对话的语气完全不同。 阮辞迷茫又复杂地看着他。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容弋是把她当朋友的。 可惜,他有很多很多的朋友,他最不缺的就是朋友吧。 阮辞不说话,一双眼无波无澜,惹得容弋眉目间的沟壑渐深。 他闷闷地看着她,问:“考试考傻了?” 阮辞回过神,眼睑轻颤,顺着他的话说:“嗯,数学和理综太难了。” “那有什么。”容弋说。 阮辞深深地看着他。 少年扬起眉,自信又张扬,说话的底气十足:“爷教你不就好了。” 那双眼看着别处。 干净澄澈,但不是无知;纯粹炽热,但不是莽撞。 有少年的顽劣,也有少年的坚韧和磊落。 像一把火,点亮了阮辞的无数个夜。 第15章 我偷听到的,厉害吧…… 容弋说完,目光又移到阮辞身上,“不过,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到处溜达?” 还不是因为你。 阮辞不着痕迹地掩去情绪,说:“你不也一样。” 也不知何时起,她在容弋面前越来越放肆了。 她话音刚落,一辆黑色轿车在两人的身边停下。 阮辞瞥了眼车牌,正是容弋家的车。 容弋倒是一眼没看那辆车,对着阮辞无声地笑了下,“那我回家了,你也赶快回去。” 阮辞点点头,可心里却希望容弋能在这儿多陪她一会儿,多一秒,再多一秒。 “你家就在四季广场吧?”容弋说,“那这次就不送你了啊。” 阮辞沉默着点点头,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 她恨不得直接告诉容弋——她家就在他家旁边。 但理智终究还是占了上风,她只能安静地点头,不发一言。 大概是察觉到了她低落的情绪,容弋放低了声音,语气温柔:“这次考得不理想没关系,路还长着呢。” 阮辞抬眸,仍旧紧抿着唇,却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是啊,路还长着呢! 容弋朝阮辞挥了挥手,转身上车。 阮辞依旧站在原地,丝毫未动。 车窗缓缓下移,容弋的脑袋露了出来。 他正在喝矿泉水,喉结晃动,实在有几分性感,阮辞看得眼花,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剩下的小半瓶矿泉水被容弋一饮而尽,空空的矿泉水瓶在他手里被捏得咔咔作响。 他一边吞着水,一边侧头看过来,对着阮辞抬了下下巴,“怎么还不回家?” 阮辞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随口就回答道:“给容少爷送行啊。” 竟没有了往日的拘谨。 容弋怔了下,忽地笑了,“卷子带回去了吧?不明白的地方再思考思考,下周爷来给你讲。” 阮辞也跟着笑了,对他挥了挥手,“拜拜。” 随即便转身往四季广场的方向走,步伐愈来愈快。 突然就……不想看见容弋关上车窗坐车远去的场景。 如果注定要分别的话,她一定会选择先走,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落魄。 阮辞走了一小段路后,试探性地往后看了眼。 刚才那辆车早已远去。 说着要教她做题的少年也早已不见了踪影。 - 阮辞打车回了穆家。 穆秉绍和高凝依旧不见踪影,大概又是奔走在哪一场酒会之中。 路过穆艺笙房间的时候,阮辞听到了从里面传来的抱怨声。 穆家的隔音做得好,阮辞听不大真切,只依稀听到了容弋和周岑然的名字。 她没有听墙角的习惯,更何况穆艺笙在抱怨什么,不用想也知道。 阮辞摇头无奈地笑了笑,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最近准备月考,阮辞写日记的时间被大幅度压缩,这下月考结束了,她终于又得以坐在书桌前,翻开自己的日记本,记录最近发生的点点滴滴,以及那些她不可向别人言说半分的敏感情绪。 阮辞随便翻了几页,想看看之前的自己写了些什么,却一下就翻到了聚会那天写的日记。 一串用红色签字笔大写加粗的电话号码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容弋:139XXXXXXXX. 阮辞缓缓伸出手指,在那串号码上轻轻摩挲,脑海里闪出一个又一个的画面,无一不关于容弋。 容弋在店里教训坏女人,在梅星面前护着她,物理课上把卷子让给她,篮球场上帅气潇洒的三分球,路口处骄傲地说着爷给你讲,车上咕咚咕咚地喝矿泉水…… 每一个场景都是那样鲜活而有生气。 他应该早就到家了吧? 他现在在干什么呢? 可能又在拿着一本杂志看得津津有味吧。 不过说不定考完了放松放松,在和井泱一起打游戏呢。 一个念头突然从阮辞的脑海里冒出来,先是微小的火苗,但不过须臾就烧成一团熊熊大火,喷涌而出,无法阻挡。 阮辞下楼找到穆家和她关系最好的保姆,把她的手机借了过来,然后飞奔回房里,像是要迎接一个巨大的好消息。 她缓了缓,看着日记本上记下的电话号码,一个一个按得格外郑重,最后按下拨号键的时候,整个人都紧绷了。 听筒里传来清晰响亮的嘟嘟声,阮辞的心悬在半空中,摇摇欲坠。 很漫长很漫长的几秒后—— 那边传来熟悉的嗓音,很有礼貌:“喂。” 阮辞的心脏在同一瞬间停了一拍。 她好想好想跟他说话,但嘴巴却像被人封了胶带一样,如何也不了口。 不过,她确实不能开口。 如果容弋问她怎么知道他电话的,她没有办法解释,总不可能沾沾自喜地说“我偷听到的,厉害吧”。 “喂?”容弋似乎已经升起了疑惑,语气稍稍变了变。 阮辞屏住呼吸,仍旧没说话。 “喂?”容弋又问了次。 同时传来的,还有另一个声音:“谁啊?”是井泱。 “不知道,陌生电话。”容弋的语气里已经透露出他的诧异,“一直不出声。” “没说话就挂了呗。”井泱的语气倒是轻松,“赶紧过来打游戏,这局我肯定赢你!” 容弋嗤笑一声,“这话说出来你自己相信吗?” “那当然信……” 下一秒,电话被掐断,嘟嘟声传来。 阮辞却满足地关上了保姆的手机。 他果然在和井泱一起打游戏。 明明是一件很寻常的事,阮辞却为自己的猜测被证明而感到无比的兴奋和骄傲。 她还是挺了解他的,阮辞想着,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突然,她又想到了什么,打开保姆的手机,点开刚才和容弋的通话记录,用自己的手机照了一张。 紧接着,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登录自己的□□,创建了一个相册,设定回答指定的问题才能访问。 她想了想,将问题设置成:我最喜欢的两个字母? 答案是:EZ。 相册创建好后,阮辞便将这张照片上传上去,还特意备注:第一次打他电话。 一直到晚上昏昏睡去,阮辞的耳边都还响着容弋一声又一声的“喂”。 - 衿礼中学作为锦宜的市重点中学,教师批卷的效率自然很高,在周日的晚自习上月考答题纸就陆续发了下来。 课堂上同学们还有所收敛,只有一小部分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到了课间,可谓是全民沸腾,考得好的就开始四处游走开展自己的凡尔赛工作,考得不理想的就坐在座位上和旁边的人大声讨论,质问着为什么老师在这个地方要扣掉他的分。 都是北清班的学生,发挥都比较稳定,不至于一落千丈,也不至于因为一次考试就觉得自己前途渺茫,整体的情绪都是高涨的。一次小小的月考,考得好,他们有信心考得更好,考得不好,他们有底气下次考好。 但阮辞不一样。 倒数第一名进这个班的女生转学走了,转来的容弋是许多人眼里的学神,也就是说,她现在是这个班上排在最末尾的学生。 她没什么信心,也没有底气。 数理化生的答题纸一张张发到阮辞的手上,每一科的分数都不甚理想。 她只是快速瞥了眼,就将答题纸放在书本下,压得死死的,生怕被人偷瞧了去。 虽然明天就会统一公布排名和分数,但是那样的死亡现场能晚来一分钟就晚来一分钟吧。 课间休息,容弋被隔壁班的男生叫了出去,阮辞一个人趴在桌子上,盯着那几张答题纸的边角,心里跟扭麻花一样难受。 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力道有些大。 阮辞抬起头来,就看见在开学初和他们一起去收发室搬书的闵其临坐在容弋的位置上,笑嘻嘻地看着她,也不避讳什么,问得很直接:“阮辞,这次你考得怎么样啊?”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过阮辞在闵其临面前倒是很放得开,没有那些小女生的敏感情绪。 他人长得有点小帅,性格大大咧咧的,特别爱帮助人,班里很多女生都喜欢找他在大课间带零食和炸串回来吃,他在路上看见阮辞也会特别热情地打招呼,就是一个阳光真诚的大男孩儿。 “不怎么样。”阮辞幽幽道,“应该又要‘蝉联’本班倒数第一,或者准确点,理科北清班倒数第一。” 闵其临笑了几声,笑声浑厚又爽朗,过了几秒才道:“你还挺幽默的!” 阮辞自嘲地笑了笑。 我在谁面前都能来点小幽默,可能偏偏在他面前死板得跟个木头人一样啊。 闵其临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本书,用手指顶着,在空中熟练地转着,整个人又倚靠在后桌旁,实在是轻松又惬意。 阮辞欣赏了会儿他娴熟的转书技巧,突发奇想道:“要不你教教我转书吧?” 她以前也尝试过学别人转书、转笔,但是在家转的时候被唐梓英看见,勒令她不许学这些坏习惯,最后都不了了之了。 容弋偶尔想题的时候会转书,解题的途中会转笔,所以她也想学。 但她根本不敢让容弋教。 “好啊。”闵其临爽快答应,开始给阮辞示范,“首先你要找到这本书的重心,给它一个合适的初速度,让它绕着你的手指头开始旋转。” 说完,那本书又在闵其临的手上稳稳地转起来。 阮辞心血来潮,立马从书堆里抽出一本偏薄的书,学着闵其临的样子转它。可那书就是不听她的话,动不动就掉在桌上,发出清脆却刺耳的响声,宣告着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你这样不行啊。”闵其临一边摇头一边笑,手上转书的动作却没停。 阮辞也跟着笑,又拿起书尝试转,“我太菜了。” “没事儿,多试试。”闵其临安慰她。 阮辞点了下头,这一点,书又啪——一声掉落,还落到了地上。 阮辞无奈地弯下腰去捡,再抬头时,容弋已经朝这边走过来,手里抱着个篮球,双眼幽深地看着闵其临。当然,随着她直起腰,那道幽深的目光已经朝她射了过来。 第16章 我觉得换位置挺好啊…… 等容弋走近,阮辞又看见他的眼里带着点散漫的笑。 她都怀疑自己刚才看到的是错觉。 “米其林,你这是要篡位?”容弋在闵其临身旁站定,轻飘飘地吐出一句。 闵其临这才注意到容弋,立刻停下转书的动作,打哈哈道:“怎么可能!” “那你还不快走?”容弋微敛了敛神色。 闵其临起身,把手里的书卷起,回头对阮辞说:“阮辞,下次有机会再教你啊。” 说完便回了自己的座位,还不忘在座位上对阮辞挑了挑眉。 阮辞把刚才从地上捡起来的书放好,几个刺眼的分数又开始在她的脑海里盘旋不停,暂时丢掉的烦恼又快速地跑了回来。 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脑子像是不会思考了,只想趴在桌上放空。 “他来干什么?”容弋冷不丁问道。 阮辞微怔,随口答:“没什么,就问问成绩。” “那你考得怎么样?”容弋顺着问。 阮辞抿了抿唇,低声道:“不怎么样……” “可我看你俩挺高兴的,还学转书呢。” 容弋说话的语速很快,阮辞没太听清楚,懵懵地“啊”了声。 “算了。”容弋轻嗤一声,拍了拍手里的球,眼里情绪不明。 阮辞皱起眉,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正在这时,甄时欣喜地从教室外跑进来,手里拿着一沓答题纸,还特别激动地把最上面的那张递到阮辞的手上。 “辞辞,你太厉害了你!我听办公室的老师说,你语文这次又是年级第一,而且他们都在一起欣赏你的作文,恨不得给你打满分。” 甄时的音量有些大,惹得周围的人都来围观,嚷嚷着要看阮辞的语文答题纸。 阮辞赶紧把语文答题纸藏在怀里,非常无措地对围过来的学霸们笑了笑。 就在刚刚,容弋的每张答题纸发下来,不是满分就是接近满分,早已引来几次围观。 他随大家欣赏和瞻仰自己的东西,能轻松自如地应对这样的场面,可她做不到。 或许是没有足够的底气吧。 甄时看出阮辞的局促,把手里的答题纸递到那几人手上,“大家帮忙发一发吧。” 人群散去,阮辞这才得以喘息片刻。 “辞辞,我每次写作文都跟挤牙膏一样,难得很。”甄时坐下,开始向阮辞取经,“你能不能教教我,怎么把作文写得这么好啊?” 阮辞一边将语文答题纸和其他答题纸放在一起,一边说:“其实我之前写作文也很差,经常被我妈妈凶,我就跟她赌气,每周末都去书店看书,后来写作文好像就有很多话可以说了。” “南漫书店?”容弋又突然出了声。 阮辞怔住,侧头对上容弋的目光,“你怎么知道?” 容弋眼神躲闪,撇过头不再看阮辞,语气随意:“猜的。” 阮辞心下觉得奇怪,但又说不上来。 没等她多思考几秒,甄时就将她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辞辞,你能给我列一份书单吗?我想在你徜徉过的书海畅游!” 阮辞笑着点头。 上课铃响起,甄时转回身子,阮辞也抽出被自己压在最底层的卷子,开始面对残酷的现实,在草稿本上写写画画,思考自己在考场上没顺利解答的题。 四十分钟的自习课很短,阮辞不过才堪堪思考了两道题,下课铃就再次在耳旁响起。 甄时拉着阮辞一起去上厕所,回来的时候路过老师的办公室,办公室的门开着,吉寒林在门口的饮水机旁接热水,对着办公室内的人说话。 “这次你的各科成绩都考得很不错,尤其是理科。下周年级上会组织一次竞赛考核,你作为转学生,也选两个科目报名去考考,成绩好就可以参加竞赛培训。”吉寒林满面笑容,“争取在比赛中拿奖,获得清北的保送名额!” “嗯,我想好了,报物理和数学。” 清冽又坚定的少年声音从办公室的一角传出来,不见其人,却闻其声。 阮辞心一跳,和甄时对视一眼。 甄时脑瓜子比她转得快,连忙把她拉到办公室的外墙旁,面对面站着,让别人觉得她俩似乎在悄悄谈论着什么,可事实上两人都竖起了耳朵,听着办公室里的谈话。 “好啊。我就说你小子看着吊儿郎当的,实则心里啥事儿门清。”吉寒林大概是接完水回了自己的办公桌,声音小了几分,但话里的笑意依旧,“每次我去教室检查自习的时候,人家都在埋头刷题,你小子倒好,拿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也不知道你那些作业是什么时候做的。” “老吉,那些作业又不难。”容弋说得轻描淡写。 吉寒林笑了几声,提醒道:“那你之后可得利用时间刷竞赛题了哟。” 容弋:“嗯。” 吉寒林突然想到什么,打趣容弋:“你上自习课看书,晚上回家做什么?看纪录片?报纸?” 容弋笑,开口的语气平静,却透着股少年意气:“刷竞赛题。” 吉寒林一惊,话里的惊喜和欣赏之情快要溢出来:“哟,你小子!居然早就开始做准备了!” 阮辞战战兢兢地站在办公室外,把办公室内的对话一字不差地听了进去。 她脑海里没有别的想法,只是觉得自己和容弋的距离太过遥远了。 他对自己的未来有那么清晰的规划,他受到所有人的关注和欣赏,他是随时能给人带来惊喜的少年。 也许从他坐在她身旁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应该明白,她和容弋是两条离得很近的平行线,看似很近,却永远不会相交。 “不过你小子也别得意,你的语文成绩还不是输给你同桌。”吉寒林突然道,“我听语文老师说,人家一篇考场作文都可以直接拿去投稿发表了。” 阮辞全身一僵。 他们居然会突然谈论她。 “没办法啊,咱没人女孩儿文采斐然啊。”容弋话里的笑意散漫,语气不着调,“写不出来那么优秀的作文。” 吉寒林似是想起什么,又道:“那你赶紧回去找你同桌学学,顺便帮你同桌提高一下她的理科成绩。” “好嘞。”容弋应得轻松。 阮辞正准备拉着甄时赶紧走,却听另一个声音突然在办公室响起,是上一个课间来教她转书的闵其临。 “吉老师,咱们之前不是说月考后换座位吗?” 阮辞赶紧停下,又认真听里面人说话。 一颗心比刚才还跳得厉害。 吉寒林回答他:“是啊,但是之前有班委给我说现在大家都和身边的人混熟了,暂时不想换位置。” 闵其临立马说出自己的想法,声音很洪亮:“可是,吉老师,咱们要是不换位置的话,就只和身边的人熟悉,其他同学就还是跟陌生人一样,我感觉这样不利于班级凝聚力的形成。” 吉寒林似是觉得有道理,又问:“容弋,你觉得呢?” 阮辞屏住呼吸,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我啊,我觉得换位置挺好啊,多认识认识班上的同学。”容弋说得很随意,彷佛在谈论天气。 可办公室外的阮辞却犹如突然身置冰窟之中。 很难说清楚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知道可能是这个回答,知道这个回答会让自己难受,知道自己不应该为此难受,可终究还是难受。 她知道容弋的回答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在容弋心中只是一个临时同桌,没有分量,没有特别之处,意味着容弋还想要认识更多的男生女生,结交朋友,扩展人际关系。 她当成宝藏放在心底怕被人窥见半分的少年,只是把她当作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同学而已,而这样的同学,还有很多很多个,有的比她成绩好,有的比她幽默有趣,有的比她开朗大方。 他们每个人,都可以和容弋发生更有趣的故事,有更多的情感羁绊。 阮辞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渺小而普通。 她吸了吸鼻子,思绪游离在外,连站在她身旁的甄时都忘记了,独自往教室走去。 离上课还有一两分钟,教室里喧嚣依旧,阮辞却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是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把放在左侧的书本都移到了右侧,整齐地放在购买的小书架里,形成厚厚的一层壁障,隔开自己和容弋。然后,又将自己的椅子往左侧移,既方便写字,又能离容弋远一些。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如果谁要离开她,她一定会先离开,让自己不那么狼狈。 大概是可怜的自尊心在作祟吧。 伴随着上课铃响起,闵其临风风火火跑到她身边来,话里满是欣喜和期待:“阮辞,吉老师说明天排名下来了,按排名换位置,到时候你和我同桌吧!我教你转书!” 阮辞本想委婉拒绝,说自己的排名靠后,应该没什么选择。 但恰逢这时候旁边传来动静,椅子被人往后拖,椅脚在地上划出悠长却刺耳的声音。 阮辞很难说出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只是在那一瞬,鬼使神差地开口回答了闵其临。 “好啊。” 第17章 只是啊,不再属于她了。…… 周一上午各科老师就开始评讲试卷,上午有语文和英语,下午有数理化。 语文老师和英语老师表扬了阮辞,数理化各科老师也表扬了容弋,以至于一整天阮辞和容弋这一桌都受到了无数目光的注视,或欣赏,或佩服,或嫉妒…… 阮辞不在意这些目光。 她满心满眼都只有一件事——她和容弋当不了同桌了。 一想到这,哪怕语文老师和英语老师用再好的词汇夸赞她,她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欢喜。 还不够,这一切都还不够。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班主任吉寒林趁同学们还未散开,连忙到教室,步伐极快,一串钥匙挂在腰间晃得叮当响,听得整个班的学生提心吊胆。 在这个节骨眼上急急忙忙地进教室,肯定是公布本次月考的排名。 “同学们现在去吃晚饭,吃完后早点回教室,我们根据本次排名的顺序选择位置。”吉寒林笑着说,“有意愿坐在一起的同学可以趁晚饭时间商量商量哈。” 话音一落,班里就一片哗然,同学们一边议论着一边从包里掏出饭卡往食堂走。 阮辞沉默地收拾桌上的书本,甄时转过来,担忧地看着她。 井泱走过来笑嘻嘻地将手搭在容弋的肩上,说:“容弋,你肯定是第一个选位置的,我想和你坐一起,到时候别人想坐你旁边,你就说已经跟我约定好坐一起了呗。” “想得美。”容弋觑他一眼,“我可不想被人缠着天天听他唱歌。” “……”井泱皱起眉不满,“这明明是别人求之不得的天籁!” 容弋轻扯了下嘴角,起身往外走,双手插在兜里,步伐轻松又潇洒。 井泱跟在他身后,问:“那你准备跟谁同桌啊?” “随缘。”容弋不甚在意地吐出两个字。 轻飘飘的两个字,透过教室在燥热的空气,传进阮辞的耳朵里。 阮辞抿了抿唇,对上甄时的目光,低声道:“甄甄,你去吃饭吧,我今天不太想吃。” 甄时了然,“我给你带点吃的回来。” 教室里的人几乎都走完了,明亮的白炽灯光照得阮辞眼睛发酸。 她拿出今天老师评讲过的卷子,在草稿本上一遍遍演算,检测自己是否真正搞清思路。 每一笔都写得又快又重,彷佛听着清脆的唰唰声,大脑就不会去想那些没用的东西,心里就会平静一点。 北清班的人吃饭的速度都很快,没一会儿就陆陆续续回来了。 人到得越多,阮辞的心就越慌,心越慌,下笔的速度就越快,下笔的力就越重,直到一声尖锐的“嘶”响起—— 苦涩的情绪在一瞬间达到顶峰,奔涌而出,阮辞扔掉笔,索性直接趴在桌上,整张脸都朝着那冰冷的木桌子。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阮辞没理,趴在那儿继续装死。 过了几秒,那人又拍了拍她的肩。 阮辞心烦意乱,干脆往另一侧移了移距离,却没想她昨天正好把书本都立在这边,那些书被她一碰,摇摇欲坠。 在悲剧发生之前,阮辞抬起头,连忙稳住那些将倒未倒的书。 “不舒服?” 阮辞将头转向另一侧—— 容弋站在那儿,微微弯着腰,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不知怎的又渐渐皱起了眉头。 “哭了?”容弋低头看了看阮辞的卷子,又瞥了眼被她的手肘压了一半的草稿纸,“题还没弄懂?” 阮辞闷闷地看着他,双唇紧紧地抿着,过了好几秒,才很不情愿地开口:“你才哭了。” 她不过是偷偷红了眼眶而已。 容弋哭笑不得,就那么看着她。 阮辞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不耐地瞥他一眼,问:“你怎么不回你的座位?” 跑我另一边来干什么? “我看你趴这儿,以为你咋了呢。”容弋说完,微抬下巴朝阮辞示意。 阮辞看过去,随即就听他说:“你放那么多书立在那儿,我连你脸都看不到,只有来这边了呗。” 阮辞:“……” 容弋拿起阮辞桌上的卷子扫了一眼,又垂眸问阮辞,“哪里不太明白?” 阮辞这会儿哪有心情听他讲题,紧抿着唇,眼睛干涩得厉害。 明明说好要教她题,却在马上要换位置的时候才拿起她的卷子。 可即便是这样,阮辞也觉得容弋是一个非常好的同桌。 只是啊,不再属于她了。 “你别怕啊。”容弋勾起嘴角,眼里笑意弥漫,“这些题,都是纸老虎,一戳就得破。” 阮辞依旧没有说话,努力压制着自己不可言说的种种情绪。 容弋把阮辞情绪低落的原因归结到月考成绩不理想上,所以也没多想什么,脸上依旧笑着,“把这些书换个位置,我回座位给你讲。” “不用了。”容弋的话戳到了阮辞的点,她避开他的视线,低着眸子缓缓道,“反正马上就换位置了,来不及了。” 容弋一怔,而后目光直直地落在阮辞身上,像是要把她看出个洞来。 阮辞觉察到他灼热的目光,索性直接埋头在课桌里翻翻找找,传出来的声音嗡嗡的:“你也赶紧回座位收拾东西吧。” “真不用?”容弋面无表情地再问了次。 阮辞加快翻找的动作,书本碰撞课桌,发出闷闷的声音,和阮辞的一样:“嗯。” 头快要埋进课桌箱里的阮辞,听见容弋远去的脚步声,又听见他走近另一边的脚步声,还有椅子脚划拉地面发出的摩擦声。 每一声,都在阮辞的心上戳着洞。 阮辞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冷漠,无情地拒绝容弋的好意,可是她就是没忍住。 她讨厌自己的别扭和矫情,但话已经说出去,覆水难收。 讲台上突然响起拍巴掌的声音,紧接着,吉寒林的声音环绕在教室的每一个角落。 “既然同学们都到齐了,那我们赶紧换位置吧。月考的排名已经出来了,我念到名字的同学依次去教室外排队。东西先不用收拾,位置选定后再移动。” 教室里又开始出现小声讨论的声音,甄时也回过头来看了眼阮辞,阮辞对她笑了笑。 “容弋。” “叶子映。” “卢业林。” “……” 每念一个名字,就有一个同学的名次被公布。 等念到阮辞的时候,教室里只剩五六个同学了。 其实相比高一综合成绩的排名,阮辞算是进步了,但她走出教室的时候,还是低着头的。 “容弋,你旁边的位置有人预定了吗?没人的话,我预定了。” “预定?你想得美!那还得看排在前面的大佬们答不答应。” 阮辞听着这些对话,心里又是一阵绞痛。 她为什么要喜欢上这样光芒万丈的少年啊,不是自讨苦吃么。 走着走着,突然有人抓住她的肩膀。 闵其临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阮辞,待会儿坐我旁边啊。” 阮辞还没来得及回应,站在闵其临身旁的那群人就开始坏坏地笑起来,不停地“啧啧”。 八卦大概是所有人的天性,无关男女,无关成绩。 有男生问:“闵其临,你有问题啊,人阮辞凭什么要坐你旁边啊?” 另外的男生也开始附和:“对啊,你是不是对人家不怀好意啊?” 闵其临瞪了身旁的几个男生一眼,“别瞎说。” 阮辞心里更是乱,飞速走到队伍的最后面,甄时恰好就在她的前面。 甄时显然也听到了那几个男生的对话,凑到阮辞耳边小声问:“你真的要和闵其临坐一起?” 阮辞摇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想。”甄时说,“他旁边要是待会儿没人,我就去坐,免得你尴尬。” 阮辞深深地看了甄时一眼,突然无比感谢老天爷,让她拥有这么好的朋友。 所有人都按名次排好了队。 容弋第一个走进教室,后面的人一个个进去。 甄时轻轻拍了拍阮辞的肩,“别怕,位置不满意再找人协商换就行。” 阮辞耸了耸鼻子,点头。 甄时进去,过了会儿,吉寒林就叫了阮辞的名字。 阮辞一步一步走得极慢,到门口的时候,故作镇定地扫了眼里面的人。 哪怕所有人都坐着,容弋依然是最出挑的那一个,阮辞一眼就看见了他。 他居然就坐在自己的原位置上,正翻着杂志,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后,才微微抬头瞥了她一眼,不过须臾又低下头去,还利落地将杂志又翻了一页。 是那么的不在意和无所谓。 他的旁边几乎全是女生,只有同桌是个黑皮肤的男生。 正是开学初把在门口偷看容弋的几个女生哄走的那个男生,叫卢业林,班上第三名。 他的身边,已经没有属于她的位置了。 甄时激动地对阮辞招手,让她坐自己前面。闵其临坐在甄时的旁边,也用眼神示意让她坐那个位置。 那个位置正好在容弋的斜后方,井泱的后面,离他们的距离也不算远。 阮辞快步走过去坐下。 她侧头看了眼坐在她斜前方、和她隔了条过道的容弋,一颗心居然神奇般地安了下来,稳稳坠地。 老天爷还是照顾她的,至少她有限的视野范围内,还能有他的侧脸。 第18章 “要勾引的话,也是勾引…… 阮辞的同桌叫叶子映,长相帅气偏清秀,皮肤白白的,很像电视剧里面的奶油小生。 叶子映课间很少离开座位活动,几乎所有时间都在座位上安静地整理笔记、刷题,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柔和的气质,偶尔有事要离开座位,阮辞起身让他,他还会客气又礼貌地说一声谢谢。 北清班的人都好学,办公室里总有人在排队问老师题或者与老师就某个解法争论不休。 坐在阮辞前面的井泱总是在唱歌,坐在阮辞后面的甄时和闵其临总是在斗嘴,至于坐在她斜前方的容弋……也总是被男生女生层层包围着。 而且,阮辞已经很久没和容弋说过话了,她偶尔在别的地方撞见容弋,目光立马就躲闪,恨不得遁到地下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奇怪的行为。 某天,阮辞正在为解不出来题又无从询问而愁眉苦脸时,叶子映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杯奶茶。 阮辞感觉到他的动静,立马起身让他进去。 叶子映似乎心情很好,一边回自己的座位,一边看着阮辞的题本,问:“不会做吗?” 阮辞微怔,扬唇很勉强地笑了下,“嗯。” “我给你讲吧。”叶子映把奶茶放在桌上,语气温和。 阮辞眨眨眼,心想不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就把自己的题本递了过去,告诉叶子映自己心中的疑问。 自那之后,阮辞就会在一个固定的时间点问叶子映题。 她总是看见叶子映在晚饭后提着奶茶进教室,以为他很喜欢喝奶茶,偶尔出校门吃晚饭,就会给叶子映买一杯他常喝的奶茶作为感谢。 一转眼,三周的时间就过去了。 甄时有事没和阮辞一起吃晚饭,阮辞也没什么食欲,干脆独自出校门给叶子映买了杯奶茶,这样她才好心安理得地在半期考试前问他理科题。 她提着奶茶到教室门口的时候,突然有一只纤细的手挡在她的面前。 阮辞看过去——是经常和穆艺笙、梅星待在一起的女生。 眉毛凌厉,戴着一双棕色的美瞳,眼神里满是厌恶和嫌弃。 阮辞依稀听穆艺笙提过,这个女生好像叫关纯纯。 “你就是经常给子映买奶茶的女生?”关纯纯恶狠狠地盯着阮辞手中的奶茶看了半响,语气不善,“想勾引子映?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阮辞莫名,定定地对上关纯纯的目光,问:“你是?” 在与容弋无关的事上,她总是这样镇定冷静,刀枪不入。 关纯纯皱起眉头,“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是叶子映女朋友。” 阮辞眨眨眼,一字一顿地说:“我不知道你是叶子映女朋友。” 关纯纯:“……” 她以为阮辞是个柔柔弱弱的小丫头,连自己的姐妹团都没告诉,就跑这儿来教训她了,没想到阮辞嘴硬脾气大,还挺沉得住气。 她嚣张跋扈惯了,哪儿受得了这样的气,一巴抢过阮辞手中的奶茶,“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给老子离叶子映远点。”关纯纯气急败坏,“敢勾引他?你是不想在衿礼混了吧?” 阮辞冷漠地看着洒了一地的奶茶,正想开口,教室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把她往旁边拉了下,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她的面前。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侧脸。 容弋怎么这个点怎么会在教室? “容弋!”关纯纯瞪大眼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男生,“你这是要做什么?” 容弋看了看地上那摊浑浊的液体,觉得刺眼,轻勾嘴角散漫地笑了下,这才对上关纯纯的目光,“你要做什么?” “这是我们女生之间的事,你别管。”关纯纯的语气十分不爽。 容弋眉梢微扬,声音却有几分倦懒:“再怎么我也不能让你欺负我同桌啊,你把她逐出衿礼,我岂不是孤家寡人一个了?” 阮辞眼皮轻抬,直直地看着容弋。 脑海里一下子思绪纷乱,像是化作漫天的飞絮在飘,轻飘飘的,着不到地。 关纯纯狐疑地看着两人,问:“她不是子映的同桌么?” 容弋耸了下肩,“暂时的。” “我不管。”关纯纯轻哼一声,撇头不看两人,“反正不准勾引我家子映。” 容弋笑容松散却带着几分锐利,“要勾引的话,也是勾引我啊。” 关纯纯转回头刚想反驳,但看见容弋那张好看得过分的脸时,也只好承认这个事实。 她以前也暗戳戳给容弋递过几次情书,但是都石沉大海,没得到任何回应,她做不到穷追不舍,又有穆艺笙在那儿看着,只好作罢,转头追起了叶子映。 虽然比不上容弋,但也足够优秀。 容弋见关纯纯被噎住,好笑地摇摇头,转身对阮辞说:“回教室吧。” 话音一落,就自个儿先进了教室。 阮辞跟在他身后准备进去,关纯纯叫住她:“你别走啊,把这里打扫干净。” “奶茶不是我扔的。”阮辞回过头淡定地回答她,“该打扫的人是你,拖把就在开水房旁边,你加油。” 关纯纯趾高气昂地翻了个白眼,“想得美。” 阮辞撇撇嘴,决定还是提醒一下她:“这里有监控。” 说完,阮辞就往里走,身后传来女生愤怒的蹬地声。 她轻扯嘴角,怎么这些富家千金一个比一个幼稚可笑。 容弋已经坐在座位上刷题。 阮辞轻手轻脚走过去,在路过他身边的时候,装作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发现他正在刷物理竞赛的题目。 前不久他刚通过物理竞赛和数学竞赛的考核,听井泱说,容弋对物理情有独钟,直截了当地选择专攻物理。 “就这么走了?”阮辞刚要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就听见容弋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她回过头,不知何时容弋已经向她看过来,她就那么不偏不倚地对上了他灼热的目光。 “嗯?”一面对容弋,阮辞就容易懵。 容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语气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怪:“你天天给叶子映买奶茶喝?” “没有。”阮辞很诚实地回答。 容弋又问:“为什么给他买奶茶喝?钱多得没地方花?” 阮辞:“……” 本来听完前一句,阮辞还准备认真回答,可听完后一句,她就不想了。 “是啊。”阮辞说,“反正放在那儿现在也增不了值。” 容弋嗓音低沉了些:“你不知道他有女朋友?” 阮辞不答反问:“我应该知道吗?” “那你现在知道了。”容弋突然变了神色,看着她,眼里目光灼灼,“别给他买了,他给你讲的题,我也能给你讲。” 阮辞缓缓地眨了眨眼,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容弋轻笑一声,“你是笨蛋,我不是。” 阮辞:“……” 阮辞抿着唇不满地看着容弋,可心里却乐得开了花。 他刚刚不仅在关纯纯面前说她是他同桌,现在还说要给她讲题,一句骂人的笨蛋却好像成了一种宠溺的称呼。 容弋转回身子继续刷题,班里的人越来越多,叶子映也回来了。 阮辞起身让他进去,他坐下后,很不好意思地给阮辞说对不起。 阮辞连忙摆手,笑容满面,“不用不用。” “嗯?”叶子映诧异地看着眉眼带笑的阮辞,觉得她有些不对劲儿。 这段时间他和阮辞当同桌,阮辞大多数时候都不怎么笑,总是安静地待在座位上做题,只偶尔和甄时聊聊天,后排的闵其临主动教她转书转笔,她也委婉拒绝。 他还从未见过阮辞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没事儿。”阮辞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音色轻柔,“你快学习吧。” 叶子映诧异地打量了阮辞几秒,而后默不作声地转回头,没再说什么。 晚上放学,容弋还在座位上刷题。 因为每天司机都在固定的时间点接阮辞和穆艺笙,而穆艺笙这个人在回家这件事上又特别积极,所以阮辞不能在教室耽搁,下课铃一响就收拾书包往外走。 步伐比往常轻快许多。 可刚走出教学楼,书包就被人扯住,从而牵制住了她往前走的步伐。 “走这么快?”容弋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清冽好听,“急着回家睡觉啊?” 他说完,放开她的书包带,跟她并肩走。 周围的人群汹涌又吵闹,阮辞的心却出奇地静,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和容弋。 但这宁静只维持了一瞬,很快就被心里的波涛冲散,取而代之的是慌乱与无措,还有难以压抑的激动与欣喜。 之前和容弋成为同桌只是一种偶然,而现在和他并肩而行,却是他的选择。 是他的步伐向她靠近。 是他主动。 她怎么这么容易因为容弋委屈,又这么容易因为容弋乌云转晴。 “干嘛不理人?”见阮辞不说话,容弋垂眸看了看她,奈何光线太暗,什么也看不清。 阮辞回过神,骨子里的调皮被容弋一点点激发出来,“我敢不理你么?” “呵。”容弋乐了,又有点气,“不知道之前是谁,见了我就躲,也不知道背着我做了什么坏事儿。” 阮辞:“……” 她抬眸看向容弋。 步伐迈动,眼里光影变迁,少年却一直在她的眼眸里。 她的确背着他做了一件坏事。 喜欢他,迷恋苍穹,觊觎了神明。 第19章 “你偷听啊?” 阮辞莫名心虚地垂下眸,又变得沉默。 容弋察觉到她这一小举动,“心虚了?” 嗯。 阮辞在心里默默应了声。 可面上却像是偏要和容弋作对,“谁心虚了?我在想事情。” “想什么?”容弋问,“叶子映?” 阮辞:“……” 这一茬儿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容弋目光看向远处,状似不经意地开口,语气却深沉了几分:“他有女朋友,以后别问他题,给自己招惹是非。” 阮辞努努嘴,故意道:“不问他我问谁啊?” “我啊。”容弋说得毫不犹豫,默了默,又觉得有点不爽,“阮辞,你到底有多嫌弃我?我好歹也是咱们年级第一名。” 阮辞心里乐,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还试着套容弋的话:“你那么受欢迎,我不敢招惹。” “这就是你不想跟我同桌的原因?”容弋嗓音又沉了沉。 阮辞怔了怔,“什么啊,明明是你不想跟我同桌。” “我什么时候说过了?”容弋皱起眉。 阮辞和容弋在一起的时候脑子里总是少根弦,脱口而出:“办公室,你建议吉老师月考后换位置,这样你能多认识些朋友。” 说完,阮辞就后悔了。 果然,容弋侧目看她,突然笑了下,怪阴森的,“你偷听啊?” 阮辞避开他的目光,“甄时当时路过,偷偷告诉我的。” 关键时刻,只能拉出自己的闺蜜挡枪了,阮辞在心里对甄时真诚地说了三声对不起。 容弋没再说话。 阮辞偷偷瞥了他几眼,路灯偶尔照到他俊朗的脸上,奈何那张脸上此刻没什么表情,少了平日的朝气。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打破这样的僵局。 两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校门口。 明明都应该右转,去学校旁的那个路口坐车,但阮辞不想让容弋发现她复杂的家庭背景,只好作势左转,往四季广场的方向走,像是要回唐氏螺狮粉店。 容弋右转,阮辞左转。 他没有给她打招呼,皱着眉,也不知道在认真思考什么,大概是学霸又开始想某个高深的理论了吧。 阮辞也不好打扰他,一步一步往左边走,心里默默埋怨着这条路为什么这么短。 和容弋并肩而行一次,是多么难得的啊。 阮辞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气。 突然有人又抓住了她的书包带,把她往后一带,差点一个踉跄摔地上。 “你……干什么……” 容弋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阮辞有些惊讶。 他垂眸对上她的目光,眼里的光亮得惊人,“回去再做做题吧。” “嗯?”阮辞莫名。 “半期考好点,咱俩继续当同桌。”容弋说。 阮辞一双眼顿时瞪得圆圆的,心口滞了滞,突然有点不能呼吸。 容弋没再说什么,转身快步往另一个方向走,然后又跑起来,还背对着阮辞招了招手。 “我走了啊!” 少年脚下生风,背影潇洒,不过须臾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留下阮辞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她先是微微勾了勾唇,而后又咧开嘴肆无忌惮地笑了,满脑子都是容弋刚才说的话。 阮辞想,容弋一定偷偷吃了糖果,不然为什么他说的话能让她感觉这么甜,甜到穆家的司机给她打电话来,她才知道自己走错方向了,于是匆匆离开四季广场,掉头往约定的乘车路口走。 因为有司机在,穆艺笙也不敢太过放肆地招惹阮辞,直到下了车,才凑到阮辞面前来找她麻烦。 “你怎么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穆艺笙古怪地看着阮辞,“被人家女朋友找上门还这么高兴?” 阮辞不仅没冷脸,眼里的笑意更甚,还特别真诚地说了句:“替我谢谢关纯纯啊。” “神经病。”穆艺笙低低骂了句,又不耐烦地看了阮辞几眼,回屋去了。 阮辞挑挑眉,不甚在意,也回自己的房间洗澡。 洗完澡出来,正要吹头发,手机屏幕却突然亮起,显示微信有一条新消息。 阮辞一边用干毛巾擦头发,一边点开来看,居然是一条新的好友请求。 头像是一座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天文望远镜,昵称只有一个字“空”,备注——容弋。 阮辞快速地眨眨眼,确定这不是自己的幻觉。 容弋这是怎么了?这么突然? 虽然一头雾水,但阮辞依然被这巨大的惊喜砸得很开心,先喜滋滋地截了个屏上传到□□空间的私密相册,再格外快速又格外郑重地通过了容弋的好友请求。 可能是刚洗完澡,阮辞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放松的状态,她竟然主动给容弋发了条消息。 「你怎么知道我微信?」 那边秒回:「丫的,没想到井泱那小子一个月前就加你微信了。」 哟,堂堂一家大少爷也会骂脏话呀。 阮辞笑了笑,竟然觉得可爱又真实。 阮辞:「那你加我微信干什么?」 容弋:「傻啊!」 容弋:「晚上遇到不懂的题就在这问我。」 往日积压的闷郁早已被一扫而空,阮辞笑着回:「好嘞。」 那边没再回,阮辞估摸着他上竞赛班之后也变忙了不少,应该是又去刷题了。 阮辞一边擦头发,一边将两人短短的聊天记录又看了几遍,连每个标点符号都没错过。 她又响起容弋在校门口给她说的话。 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她放下毛巾,点开了井泱的会话框。 虽然井泱是容弋的好朋友,和容弋的关系更亲近,平日里也吊儿郎当的好像不怎么靠谱,可阮辞就是感觉井泱和容弋一样,所有事情心里门儿清,说话做事很有分寸,是她可以询问的人。 阮辞:「井泱,容弋为什么突然想让我继续当他同桌啊?」 井泱回得很快:「喜欢你呗。」 阮辞:「……?」 井泱:「开玩笑的啦,我估计是他被他旁边那位黑皮肤学霸烦得没边儿了,这会儿就想起你的好来了。」 阮辞垂了垂眸子。 其实我还挺希望你不是开玩笑的。 阮辞:「你说卢业林?他不是天天都在座位上刷题吗?他那么认真地学习,会烦到容弋?」 井泱:「确实认真,可是也太认真了吧。周围有点风吹草动他就在那儿发火,经常怼去问容弋题的人,抗压能力太差,和咱们容弋大神不是一路人儿。」 井泱开始自夸:「卢业林那种用蛮力的人跑不远,还是得像咱们这样,劳逸结合,张弛有度,时不时哼哼小曲儿。」 阮辞看着井泱自恋的话,明明应该被他逗笑,可表情却渐渐凝重。 虽然在容弋心中,她比卢业林更适合当他的同桌,但这什么也代表不了啊…… 心中刚破土而出的小草苗又被人用厚重的土掩盖住,压得死死的。 阮辞不知道回什么,最后斟酌再三,回了个哈哈哈的表情,虽然这并不太符合她现在的心情。 结束和井泱的聊天后,阮辞就用吹风机吹头发。 机器运转产生的热气吹走了发丝上的水珠,也在不经意间吹走了她心里积聚的小团乌云。 她不应该这么贪心。 容弋想再和她当同桌,就已经足够了。 她不想去思考那些很远很远的事,她只想珍惜现在能拥有的哪怕一点点的美好。 - 因为容弋的话,阮辞在学习上更是加足了码力,白天认真听课认真做题,晚上就在微信上把自己没有弄明白的题告诉容弋,容弋总是能一下就讲清楚她疑惑的点,使她豁然开朗。 前两三天容弋是用文字讲解的,阮辞晚上睡觉前就会把所有聊天记录截图存进空间相册。后来,容弋突然开始发语音,阮辞惊喜不已,一条条点开认真地听,听完后还当宝贝似的一个一个放进了微信的收藏夹。 关于他的所有,她都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珍藏的机会和可能。 临考前的那个晚上,阮辞回家后洗了个澡,刚从浴室出来,就看见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不断亮起。 点开来看,居然是容弋连着给她发了十多条消息——他拍了很多道题的照片发过来,说明天很可能要考,并一一强调解答的关键是什么。 阮辞垂眸笑。 老天爷,你叫我如何不喜欢他啊。 第二天,半期考试如约而至。 考语文前,同学们仍在自己的教室集中,语文老师抓住时间点到教室里叮嘱了一番,同学们这才收拾书包去各自的考场。但北清班的人排名都在前面,基本都集中在前两个考室。 容弋凭借年级第一的成绩稳坐第一考室的第一个座位,阮辞则在隔壁的第二考室。 阮辞和甄时一起去了趟卫生间后才到考场,她在考场外清点了一下文具后就准备进去。 一般在这种时候,阮辞的脑子都会变成一片空白,总是有什么屏障阻挡着她去想这样的一场考试意味着什么,她只是像一个机器人一样去完成任务。 就在她面无表情地往里走,半条腿迈进去时,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背,一个声音同时响起,来得快去得也快,一瞬即逝,像是幻觉。 “加油啊,阮辞。” 第20章 “怎么?还不准人有私情…… 阮辞惊诧地转过去,但背后早已没了人影。 她疑惑地回过头,教室里的人都拿着资料在安静地复习,没有人把眼神放在她这里。 不会真是幻觉吧? 甄时上次月考在阮辞前面一名,所以这次正好坐在阮辞的前面。 阮辞走过去,刚一落座,甄时就迫不及待地转过来看她,眼里笑意弥漫,还对着阮辞挑了挑眉,低声道:“有情况啊你们。” 阮辞微怔,居然不是幻觉。 她仍旧有些懵,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朝着甄时淡淡莞尔,伸手将她的身子转了回去,“认真考试啦。” 考场的人陆陆续续到齐,广播里开始播报,监考老师接到指示开始分发试卷。 试卷一个一个往下传,阮辞接到试卷的时候,心里突然十分踏实,彷佛多做一道题,就是向容弋的身边又迈进渺小却伟大的一步。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半期考试结束。 考完试的这个周末是没有作业的,阮辞突发奇想,去了四季广场附近的南漫书店。 不过原因是容弋上次提到了这家书店,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突发奇想。 阮辞上高中以前经常来这家书店看书。为了向唐梓英证明自己不仅可以写好作文,还可以写出具有文学素养的作文,她经常一大早就来,傍晚太阳落山才回去,一整天一整天地待在这里。 店长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在阮辞进门时主动给她打招呼:“小姑娘,你这有一年多没来了吧?” 阮辞一怔,而后惊喜地看着店长,问:“您记得我?” 店长莞尔:“当然啦,你以前经常来店里看书,咱们店这些老书怕是都被你看过吧?是不是嫌这里没好看的书了,就不来了?” 阮辞笑着否认:“不是,是因为学业太忙啦。” 店长似是想到什么,说:“我记得那时候啊,除了你,还有另一个年龄跟你相仿的男孩儿,也是在咱们书店没日没夜地看书,他比你还痴迷,晚上咱们店关门了他才走。前不久他也来过一次,我问他怎么不常来了,他说他之前去别的城市上学了。” 阮辞听着店长的话,心想居然有人比容弋还痴迷书。 有人找店长有事,店长去别处忙,阮辞就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看书。 整个周末阮辞都在南漫书店度过,穆家夫妇丝毫不关心她的去向,她也乐得清闲自在。 从周日的晚自习开始,半期考试的答题纸又一张张发到了同学们的手中。 周一下午的某个课间,排名被张贴在教室后面的墙上,班主任吉寒林通知晚上换位置,方式依然和上次一样。 班里的人都凑过去看排名,阮辞倒是镇定地坐在座位上,时不时向容弋的背影抛过去一个眼神。 他靠在后排的桌沿边,直着身子,将一张竞赛卷子拿得老高,一边熟练地转着笔,一边又看着题,嘴角隐隐带着笑,样子散漫,却让人觉得他认真又自信。 正在这时,坐在容弋旁边的卢业林重重地放下手中的笔,转头看向排名表前拥挤又吵闹的人群,恶狠狠地吼了声:“烦不烦啊,吵死了。” 但没有一个人理他。 他似乎是极为烦躁,又回过头,拿起自己的草稿本,撕了个粉碎,发泄着自己心中的怒火。 阮辞清楚地看见容弋瞥了卢业林一眼,身子朝过道这边不动声色地移了移,嘴角的笑容也消失不见,薄唇微抿,极为冷酷。 她看得出来,他在压抑自己的情绪。 原来,他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也是会讨厌一个人的啊。 他想让她继续当他的同桌,不是因为她适合当他的同桌,而是因为卢业林太不适合当他的同桌。 想到这,阮辞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阮辞!”甄时突然回到座位,激动地拍了拍阮辞的肩,“你这次考得好好啊,班上第二十一名呢!” 可是不是第二名啊。 她要怎么当他的同桌呢? 阮辞很勉强地笑了笑。 正在这时,井泱从后排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喊道:“前二十的朋友们,我这次又考得不怎么样,急需容弋大佬的帮助,大家行个好,把他旁边的位置让给我,行么?” 阮辞听完,惊讶地问甄时:“还可以这样?” 甄时点头,“当然啦!其实也没几个人愿意当容弋的同桌,被碾压的感觉没几个人受得了,离大佬太近是会被大佬的光芒吞噬的。” 阮辞抿抿唇,心想被吞噬我也愿意。 “而且班上谁不知道井泱和容弋关系好啊,井泱都这么说了,少数几个对容弋有点意思的女生也不会自讨没趣坐容弋旁边吧。”甄时说。 阮辞默了默,问:“井泱这次第几名?” 甄时回忆了下,答:“第二十名,就在你前面。” 阮辞:“……” 阮辞叹了口气,转回身子。 还没来得及细想关于换位置的弯弯绕绕,就看见容弋和井泱隔着一个过道相视一笑。 一颗心顿时跟扭麻花似的难受。 他这么快就忘记了自己说的话了吗? 或许,他那句话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她却傻乎乎地当了真。 或许,他的同桌,只要不是卢业林,是谁都可以。 她一个才认识两个月的女生,怎么可能比得过井泱这个发小呢? 阮辞的整个世界好像都变成了灰色,周围的喧嚣也随之远去。 闵其临和她讨论换位置的事儿,她说随缘,甄时叫她吃晚饭,她婉拒。 班里的人出去又进来,都与她无关。 但时间不会因为她的悲伤和难过停留一秒。 晚自习前,吉寒林到教室组织换位置,所有的程序都和上次一样。 阮辞排在队伍的中间,前面站着瘦瘦高高的井泱,遮挡住她的视线。 她只听见吉寒林一个个叫着名字,前面的人越来越少,她越来越靠近教室门口,越来越感到手足无措。 这次,要和谁坐在一起呢? 既然不能和容弋当同桌,那就离他远远的吧。 井泱迈着长腿走进去,过了会儿,吉寒林叫到她的名字。 阮辞握了握拳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过了几秒才渐渐松开拳头,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容弋依然是最夺人眼球的那一个。 阮辞只淡淡扫了一眼,准备往角落里走,却在下一秒反应过来——他的旁边没有人。 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悄然爬上心头,她状似无意地再看过去了一眼,居然恰好对上容弋的目光。 容弋直直地看着她,目光幽深,那眼神好像在说:你还要走哪里去? 阮辞福至心灵,想起容弋和井泱那意味深长的相视一笑。 在大家注视的目光中,她硬着头皮在容弋的身旁坐下,即使隐隐知道这样做会带来什么后果,她也不想自己放弃掉这个机会。 因为,机会是转瞬即逝的。 排在阮辞后面的人陆陆续续进来选择自己的位置,甄时和闵其临坐在了别处,井泱倒还是在容弋和阮辞的附近。 稀奇的是,卢业林这次和叶子映成了同桌。 位置调整完后,大家就开始搬自己的东西,吉寒林趁着这个间隙在讲台上说:“每次换位置都要耽搁一些时间,大家应该也都比较熟悉了,所以之后咱们就一直按这个位置坐到学期末。” 说完,同学们搬完东西,迅速就开始了晚自习。 第 一节晚自习上,阮辞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后怕的状态。 幸好,她没有眼瞎,没有任性,不算特别蠢……不然的话,这学期都只能远远地看着容弋了。 下课铃一响,班里的人又开始热烈地讨论着这次月考的成绩。 容弋倒是丝毫没变化,仍旧一边直着身子看题,一边散漫地转着笔。 他不动,阮辞也莫名地不敢动,盯着平放在桌上的月考试卷,脑子却没转。 “别看了。”容弋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松散又倦懒,“这试卷还能看出朵花儿来?” 阮辞一顿,还没开口,突然听见班里有个嗓门贼大的男生问:“井泱,你不是要和容弋坐一起吗?怎么突然变卦了?” 井泱笑着回:“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就嫌弃他了。” 那男生也笑:“容弋可是咱班的门面,打败理科1班那群人的大佬,你还嫌弃人容弋?” 井泱轻哼一声,“谁让他不懂我的天籁歌声?” “……” 阮辞敏感地察觉到班里有几道目光射了过来,大多都不带着好意。 但容弋的话很快吸引走了她的注意力,“你刚才准备坐谁那儿啊?” 他放下手中的笔,侧过来看着她,竟然有一种压迫感,更奇怪的是,这种压迫感居然让阮辞心里莫名的甜。 “没有。”阮辞说,“我以为井泱会坐你旁边的。” 容弋眉梢动了动,居然奇怪地没搭腔,只是勾唇轻笑了下。 阮辞突然想到什么,抿了抿唇,最后还是决定问:“如果……如果我不是排在井泱之后的下一名……” 容弋很轻松地听懂了她的意思,开口的语气依旧吊儿郎当的:“我就告诉他们,这里有人了呗。” “可以这样?”阮辞怔然。 容弋瞥她一眼,觉得有些好笑,“怎么?还不准人有私情了?” 阮辞:“……” 她眨眨眼,细细品味着这句话。 虽然知道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有夹杂任何多余的情绪,但是她却好像能读出个中滋味来。 “班里很多关系好的都提前约好坐在一起了,你没必要在意这个。”容弋见阮辞仍旧有些发愣,幽幽开口。 阮辞闻言,全身又是一怔。 很多关系好的…… 关系好的…… 所以,在他的心里,她也是和他关系好的吗? 第21章 祝你做什么都容易! 这一次和容弋当同桌,好像一切都稳定了下来。 没有热烈追求他的穆艺笙,没有突然冒出来的几个发小,也少了许多找她帮忙送情书的女生。 日子一天天的流逝,随着天气转凉,人心也变得平静而踏实。 阮辞渐渐习惯了北清班的学习节奏,面对隔三岔五的考试也不慌不乱地应对。 彷佛一眨眼的时间,就到了十二月份的圣诞节。 12月24日正好是周五。 放学铃声一响,班里的人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教室外很快就有男生朝着里面喊:“容弋,赶快把你新买的球带出来打啊!” 容弋没理,反倒侧过头问阮辞:“上个课间那道题弄懂了么?” 阮辞沉默着摇摇头。 “书拿过来。”容弋把手伸到阮辞面前,手掌向上张开,手指微微晃动,示意她快一点。 阮辞没动,低声道:“没事,我再想想,你去打球吧。” 外面的男生又喊:“容弋,你在那儿磨蹭啥呢!待会场地被人占了!” “搞快点啊!打球不等人啊!” “快把你的新球拿来让哥几个过过手!” “……” 阮辞看过去,居然发现这几个男生里面有周岑然。 她倒是许久没见过他了。 看这样子,穆艺笙那段时间任性的行为并没有让容弋和周岑然的友情破裂。 一直以来藏在阮辞心底的顾虑,也算消除了大半。毕竟,穆艺笙那样做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她。 “你们先去!” 容弋话音未落,一个篮球就从空中飞过去,稳稳地落进了周岑然的怀里。 几个男生接到球,不约而同地笑着看了眼容弋,便跑走了。 楼道里传来急促的、重重的脚步声,阮辞彷佛看见了他们飞扬的身影。 阮辞还未回过神,桌上的课辅突然被人抽走,“我直接在上面写?” 她看过去,容弋左手拿着她的课辅,右手拿着她的笔,笔尖在离课辅1厘米的地方快速晃动着,似乎在演算着什么。 “嗯。”阮辞应道。 其实阮辞有一点强迫症,从来不在课辅上面随意写写画画,每一个批注的公式和步骤都写得整齐又干净,有时候还要把课辅左右转转看写得整不整齐。 容弋经常因为这事儿笑她,说她老是注意这些细节会耽搁思考问题的时间,她笑笑,不改正也不反驳。 如果换做别人,她铁定会马上把课辅抢过来,不让人在上面写字,可对方是容弋。 是她所有的例外。 她不仅不介意他直接在上面写字,还真诚地希望他能多写一点,不用害怕浪费笔墨。 不过须臾,容弋就将课辅和笔一同归还给她,“我去打球了,有什么还不清楚的地方,晚上在微信上问我。” 阮辞拿过来认真看了看,等她再抬起头来时,容弋已经飞奔出教室。 楼道里又传来重重的、急促的脚步声,同刚才一样,阮辞想到了容弋飞扬的身影。 她大脑宕机了一瞬,而后某根神经被触动了,连忙起身追了出去。 她看见他三步并作两步下楼,离开教学楼,大步跑向篮球场。 果真是飞扬又热烈的青春和少年啊。 她在走道里安静地站了一会儿,听见远方的篮球场传来一阵又一阵的喝彩声。 阮辞突然恨自己为什么不是男孩子,这样就可以和他一起打篮球了。 容弋一走,阮辞也没心思做题了。 课辅还放在桌上,她回到教室拿起来看了眼,随后又掏出手机,对着容弋的批注拍了一张上传到空间相册,然后收拾东西也往篮球场去。 走着走着,身后突然传来几个女生小声议论的声音,被阮辞听得清清楚楚。 “我跟你讲,前面那个女生就是容弋的同桌,之前我看她看上去还挺朴实的,就去找她帮忙把情书给容弋,结果被她拒绝了。我以为北清班的学霸都这样,是书呆子,也没在意,结果上次听说他们班换位置,她又主动坐在了容弋的旁边。”女生说着,声音小了点,但还是清楚可闻,“我看啊,她就是自己喜欢容弋,才不愿意帮我们传情书,也不肯告诉我们容弋的联系方式。” 旁边的女生也附和:“我有个初中同学就在他们班,听说她之前和叶子映同桌,经常给叶子映买奶茶,还被叶子映的女朋友关纯纯教训了,容弋当时还护着她。” “陈安人你知道吧?以前的年级第一,也和她同桌过。” “知道啊!也不知道她戴着个黑框眼镜,梳着个土马尾,哪儿来的运气和这么多男神同桌。” “她家开个小店卖螺狮粉,容弋怎么可能看得上……” 阮辞想,这些女生大概是对她很不满,恨不得直接到她面前来骂她,所以才敢在她的身后肆无忌惮地讨论她。 她不在意她们对她任何的负面看法,只是……她喜欢容弋这件事,真的被看出来了么? 阮辞的心突然悬在了半空中,面上虽然没什么变化,步伐依然稳稳向前,但整个人都是紧张的。 别人轻而易举做出的一个猜测,却是她拼尽全力想要保护的秘密。 阮辞最终没有去篮球场——怕被人发现有容弋在的地方,总是有她的身影。 - 不知不觉中,阮辞走到了学校外的一家礼品店。 店里亮着暖黄灯光,开着暖气,门口放着两棵大大的圣诞树,墙壁四处都悬挂着圣诞老人慈祥的笑脸,还有许多细细的电线上闪着几个小小的彩灯,气氛温馨又浪漫。 今晚是平安夜,明天是圣诞节,礼品店里有很多跟她一样的中学生,都在笑着挑选礼物。 即使怕别人发现她喜欢容弋,阮辞也不想放弃任何一个可以给容弋多留些印象的机会,任何一个可能与容弋拉近距离的机会——比如此时此刻。 容弋这种有钱大少爷,什么都不缺,还经常收到各种各样的礼物,阮辞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到送容弋什么好。 经过一番挣扎,阮辞选择了最简单的礼物——一张手写卡片。 想了想,她又多拿了好几张,最后索性直接买了一盒。 说到底,她还是惧怕着自己的喜欢被人察觉。 送卡片,普通又寻常,每个关系不错的朋友都送一张,那她送给容弋的那一张,也就不会显得多么特别了。 暗恋,真是一件充满挑战的事情。 明明想要给他全世界最好的礼物,却因为害怕被人发现丝毫的不对劲,要费尽心思地让自己送给他的礼物看上去再普通不过。 阮辞回到穆家时已是晚上八点。 和往常的许多次一样,穆家夫妇在外应酬。至于穆艺笙,也不在家,但阮辞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等周岑然打完球,一起过平安夜去了。 穆艺笙好像并没有多喜欢周岑然,却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周岑然的好,心安理得地接受那份喜欢。 阮辞不懂,也不想懂,只是觉得这样对周岑然太不公平。 但转念一想,感情的事情,哪有什么公平可言。 她回了房间,拿出刚买的卡片,一张张写起来,对象有甄时、闵其临、井泱、甘泫…… 最后一个才是容弋。 前面几个她都是想到哪儿写到哪儿,可在给容弋写卡片时,却是深思熟虑,犹豫再三。 就在下笔前,她突然想到什么,从抽屉里随便拿出一个本子,竟然打起了草稿。 其实也算不上打草稿,草稿都是凌乱的,但阮辞在本子上写的每个字一笔一划都很整齐,倒不如说是在提前模拟,可每一个字都写得无比艰难。 「容弋: 圣诞节快乐!你肯定会在这个节日收到很多很多的礼物,也不缺我一个,我就不送啦。谢谢你一直以来在学习上对我的帮助,今后也请多多指教啦!祝你做什么都容易,学习容易,打球容易,快乐也容易! ——阮辞」 旁人常常夸她有文采,是当之无愧的才女,可给容弋写卡片时,她的大脑却是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写什么才适合。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几句话,再读一遍又发现是那样的无趣和不自然。 真正想给他说的话,都写在了日记里,却不能让他知道半分。 阮辞思来想去,最终索性只在卡片给容弋简简单单写了句:圣诞节快乐! 她把写好的卡片都放在一起看了看,发现其他人的都写得挺多的,只有容弋的非常简单。 对此,阮辞很满意,这恰恰表现出了她对容弋的不在意。 她想,如此一来,没有人会发现任何的不对劲。 可过了几秒,阮辞又觉得这样会让容弋感受不到她的真心,让他觉得她在敷衍。 阮辞犹豫了一会儿,又拿起旁边的铅笔,在卡片上画了几幅小小的简笔画,分别是容弋在店里为吃螺狮粉而苦恼、容弋坐在轿车里大口喝矿泉水、容弋在篮球场灌篮、容弋直着身子转笔想题的画面。 直到最后一笔画完,阮辞的心才踏实了。 可还没等她好好欣赏欣赏自己伟大的画作,旁边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显示收到新的微信消息。 阮辞点开来看,居然是容弋。 「甘泫叫你明天来井泱家过圣诞节。」 第22章 “阮辞,你这是差别对待…… “你下午也要去?” 保姆刚把炖好的排骨汤端上来,阮辞慢条斯理地盛汤,却听坐在对面的穆艺笙很突然的一问。 宽敞的饭厅里,长长的餐桌旁,只有她们两个人。 阮辞眼睛都没看穆艺笙,只轻轻地“嗯”了声,但即便如此,她也能感受到穆艺笙在听到答案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你是不是要送容弋圣诞礼物?”穆艺笙撇撇嘴,语气十分不爽。 阮辞:“你猜?” “很用心准备的?”穆艺笙不依不饶。 阮辞稍怔:“和你有关系?” 穆艺笙嗤笑一声,“你送吧,反正他每年都会收到很多礼物,但是都放在储藏室里,根本不会打开。” 阮辞也轻笑。 我就送张贺卡,不用费劲儿打开。 两人的胃口都不大,很快就吃完了一顿饭。 阮辞正要把自己用过的碗拿进厨房,放在饭桌上的手机响起了电话铃声。 她放下碗,拿起手机看了眼,是唐梓英。 穆艺笙的视线也偷偷摸摸地射了过来,阮辞面无表情地将手机屏幕展示给她看,穆艺笙看清来电人的名字后,立刻垮了脸,高傲却又略显僵硬地移开了目光。 阮辞接起电话,声音放软:“妈。” 电话那头的唐梓英每句话都说得简单且干脆,但阮辞的表情却越来越慌张。 两分钟后,她挂断电话,抬眸看穆艺笙,后者正悠哉地喝着汤。 “奶奶进医院了,你去不去?”阮辞言简意赅。 穆艺笙回答得毫不犹豫:“不去。” 阮辞猜到了这个答案,没再说什么,转身往楼上走,准备收拾东西去医院。 穆艺笙在身后叫住她:“你下午不去井泱家了?” “不去。”阮辞脚步不停。 穆艺笙的声音又传来,带着些微的笑意:“那我帮你给他们说一声啊。” 阮辞急着去医院看奶奶的情况,没去深思穆艺笙为何突然如此“贴心”,也没去想穆艺笙以什么身份帮她解释。 她没应声,就当是默认了。 - 奶奶是唐梓英的前夫阮诀成的母亲。 当年,阮诀成嗜赌成性,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实在凑不到钱还,就抛妻弃女,娶了自己的老同学——一个很有钱的女人。 奶奶不肯跟着阮诀成,就一直和自己的媳妇儿唐梓英一起经营螺狮粉店。 后来,穆家突然告知她们当年抱错了孩子,不仅强硬地接走了阮辞,而且真正的孙女穆艺笙也不肯认这个奶奶。 阮辞曾经问过她:“奶奶,你不难过吗?” 奶奶笑得慈祥地回答她:“小辞,奶奶为什么要难过呀?我两个孙女都可以过很好的生活,认不认我、在不在我身边,都没关系。” 奶奶在阮辞的心中有非常重要的位置。 即使是那样喜欢的少年邀请她去的圣诞聚会,也不能阻挡她去医院看奶奶。 阮辞一个周末都在医院忙前忙后照顾奶奶,直到周日下午五点才离开医院。 医院离学校很近,阮辞到教室的时候,教室里的人还不算多。 她把昨晚熬夜完成的作业从包里拿出来放在桌上,前天买的圣诞节贺卡夹在其中,露出小小的一角。 阮辞拿起贺卡打量,好看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圣诞节都已经过了,她再把这个贺卡送出去,有意义吗? “辞辞,你手里拿的什么啊?”面前的阳光突然被一团阴影覆盖,甄时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这么多张?男生送给你的贺卡?” 阮辞稍怔,抬眸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甄时,“你来啦。” “真羡慕你,我可一张贺卡都没有收到呢。”甄时叹了声气。 “那你现在有了。” 阮辞将写给甄时的贺卡抽出来递到她的手上,语气试探:“圣诞节已经过了,你会嫌弃吗?” “咱们辞辞给我的圣诞节贺卡,就算春节都过了再给我,我也当宝贝。”甄时喜滋滋地接过贺卡,又从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礼品盒放在阮辞的桌上,“辞辞,给你的!” “啊……”阮辞微囧,“这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甄时把贺卡当宝贝似地放在胸前贴着,“我回座位了哈。” 阮辞也想过给买礼物送给大家,可是她总感觉她周围这些富家子弟,什么都不缺。 就像穆艺笙说的,根本不会打开,就放在储藏室。 如果结局是那样的话,她宁可不送。 至少对容弋,她是这样的态度。 或许是因为太喜欢,所以不想看到自己的真心被人放在储藏室里吃灰。 这周末的作业是阮辞熬夜做的,她对正确率不太放心,所以打算趁现在检查一下。 想了想,阮辞决定先把贺卡放到课桌里,避免被不相干的人看见。 可手才刚伸进桌箱里,就碰到一根长长的丝带,她弯腰去看,才发现课桌里放着一个薄薄的却长长的礼品盒。 阮辞有点惊讶,居然有人会偷偷送她礼物。 她先把贺卡放在桌上,这才腾出手来将课桌里的礼品盒拿出来。 礼品盒刚呼吸到一点新鲜的空气,一个声音就在耳边响起:“我同桌厉害啊,收到这么多礼物和贺卡。” 阮辞全身都僵了下。 等她回过神来,容弋已经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下,整理着桌上的东西,那双桃花眼里蕴着淡淡的笑意,可勾起的嘴角却显得讽刺。 “没有。”阮辞低低道。 与此同时,她将桌上的两个礼品盒放进课桌里,又下意识地用手掌遮住贺卡。 容弋停下手里的动作,淡淡扫她一眼,视线最后停留在阮辞用手挡住的贺卡上,语气古怪:“这么怕被人看见?” 阮辞总感觉今天的容弋哪里怪怪的。 她认真想了想,出声道:“对不起,昨天我爽约了。” “对不起有用的话,要警察干什么?”容弋的话毫不留情。 阮辞:“……” 阮辞低下头,眉头又皱起。 她实在想不通,她并不是无故爽约,容弋为何如此生气。 而且……退一万步讲,那样的聚会,有她没她,有什么区别呢? 她去了,也不过是给那些富家子弟当个陪衬,在角落里可怜巴巴地抓住这一点时间,看着被众星捧月的容弋在和人相处这方面是多么如鱼得水。 甲乙丙丁的存在只是当个背景墙,让故事更有真实感,从来都不是也永远不可能是镜头的归属者。 称赞不属于他们,谩骂也不属于他们。 阮辞认为,自己的赴约不会让容弋开心,自己的爽约也不值得容弋生气。 可是他居然……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阮辞不说话,两个手掌紧紧地压在贺卡上,不露出任何一角。 过了一小会儿,容弋大概觉得自己说话的语气太重了,有些后悔,放低了声音:“怼井泱周岑然他们怼习惯了,一不小心就……” 阮辞抿了抿唇,拼尽全力压制住自己想要翘起的嘴角。 容弋对所有女生都是礼貌而又疏离的,他会理你,但不会让你觉得你有机会跟他深交,拉近和他的距离。 他在自己耳边阴阳怪气地说话,甚至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语气轻重,阮辞觉得至少这证明——容弋是把她当朋友的。 她的赴约与否,容弋是在意的。 “那……一张贺卡有用吗?” 阮辞将放在最顶上的那张贺卡快速地翻了个面,几根手指压在上面,将贺卡缓慢地推到容弋的那张课桌上去。 “这不是别人给我的,是我给你的。”她解释道。 容弋的目光跟随着贺卡移动,阮辞得以明目张胆地观察他的表情。 她看见容弋的嘴角缓慢地勾起,久久未变。 阮辞松开手的一瞬,容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贺卡翻了面,然后——阮辞就看见他的脸垮了下来。 “就这么一句话?”容弋快速地瞥了眼阮辞此刻忘记遮住的那几张贺卡,语气不甘,“别人的你写那么多?” 阮辞默。 你怎么不看看我的画。 即便如此,阮辞也不想主动提醒容弋看那几幅小小的画——怕她发现自己的心思。 这时,井泱从教室外走来,满面笑容,哼着小曲儿,看上去实在是春风得意。 阮辞不想回答容弋,所以看准时机将写给井泱的贺卡递到他面前,企图逃过这夺命的一问。 井泱笑着接过贺卡,有点惊讶。 贺卡刚到他手里,他就感受到了一道炙热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烧得他有点发烫。 他看过去,不偏不倚地对上容弋不善的目光。 多年的兄弟情让他瞬间明了,他走到阮辞身边,越过阮辞瞥了眼容弋放在桌上的同款贺卡,笑着打趣:“阮辞,你这是差别对待咱们容弋啊。” 容弋不爽地看着他,这让他更加笃定自己心中的想法。 闵其临也来了教室,座位离得比较远,阮辞起身把贺卡送过去。 趁着这个间隙,井泱一屁股坐在阮辞的座位上,手习惯性地往容弋的肩上搭,却在下一秒被容弋拍开。 他瞥了眼容弋,发现后者面色不佳,视线直直地落在另一处。 他看过去——阮辞正在和闵其临说说笑笑。 见状,井泱笑了笑,故意道:“我刚才看了看,那张贺卡上也写满了字。” 旁边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不用你提醒我。” 趁容弋不注意,井泱眼疾手快,拿起他面前那张贺卡瞧了几眼,啧啧了几声,感叹道:“你这张,可太敷衍了,看来人家姑娘对你没话说啊。” “还想活就赶紧走。”容弋的嗓音更沉。 井泱还是头一回见容弋这生闷气的样子,实在忍不住,放肆地笑起来。 “你脑袋被甘泫捶了?”容弋不耐烦地回头看他。 井泱硬生生地止住笑意,想了想,还是决定不逗他了,幽幽道:“我看你才是眼睛不用应该捐给需要的人,你没看见人阮辞在贺卡上画了你啊?” 容弋:“……?” 第23章 “她欺负过你?”…… 容弋愣了下,那双桃花眼里少有地出现了一种名为无措的情绪。 井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摇了摇头,随即满意地起身,又哼起悠扬的小曲儿,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容弋低眸,拿起那张属于自己的贺卡,认真又仔细地瞧了好几分钟。 周身无形的刺在不知不觉中收了起来,绷直的嘴角渐渐漾起清浅的笑。 笑着笑着,容弋突然想起什么,抬眸往闵其临的位置看了一眼——阮辞居然还站在那里和闵其临说话,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容,着实有几分刺眼。 容弋冷笑了下,又移开目光,看向手里的贺卡。 算了,不计较。 他们的贺卡上面都没有画,但他有。 不仅有,还有好几幅,每幅里面都有他。 过了好一会儿,阮辞才回到座位。 她坐下,突然想到还没有把贺卡拿给甘泫,随即又起身,却在这时听见容弋的声音:“你……” 她微怔,侧头看他,声音微抖:“什么?” “没什么。”容弋欲言又止。 阮辞急着把最后一张贺卡送出去,脑子一时之间有点懵,也没再问,出教室送贺卡去了。 等她再回来时,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大家激烈地讨论着不同的话题,有讨论圣诞节的,有讨论元旦节的,有讨论期末考试的,还有讨论春节的。 整个教室都很嘈杂。 一般这种时候,容弋都会云淡风轻地笑着和大家讨论,是一位十分接地气的富家少爷,与高岭之花这个词丝毫不沾边儿。 但今天的他却一反常态,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或者说,沉闷地坐在那儿,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一个方向。 阮辞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惊讶地发现他一直盯着她的课桌箱…… 她快步走过去坐下,不知是哪儿来的勇气,倒是问得直接:“你在看什么?” “看我同桌有多受欢迎。”容弋也回答得很干脆。 阮辞:“……” 她默了默,幽幽道:“和你比不了。” 容弋耸了耸肩,一副很坦然的模样,“我可一个礼物都没有收到。” 阮辞不信,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不信邪地看了看他座位四周,的确没有看见一个礼物的影子。 真是奇了怪了。 正在阮辞收回目光时,突然感受到不远处射来的一道视线,她对上,发现闵其临正在对她笑,还挑了挑眉。 她这才想起,闵其临送了她礼物,刚才还特意嘱咐她赶快拆开来看。 阮辞不想在教室里拆礼物,但闵其临又在那儿盯着,表情还特兴奋,她简直是骑虎难下。 就在她犹豫不决时,旁边这个从进教室就怪怪的人冷不丁出了声:“你俩特.务对暗号呢?” 阮辞:“……” “你昨天下午出去见的人不会就是他吧?米其林?” 看着阮辞和闵其临在这儿眉来眼去,容弋心里一口气堵上来,一句话就这么直接地问了出来。 “啊?”阮辞懵然。 容弋:“你不是要去和一个男生单独过圣诞节么?” 阮辞瞳孔紧缩了一瞬,心里顿时有了个大概,语气幽深:“谁告诉你的?穆艺笙?” 容弋没说话,权当默认。 也难怪了。 穆艺笙那样不把她放眼里的人,昨天那么热情积极地说帮她带话,不过是为了让容弋、井泱等人对她产生坏印象。 其他人怎么看她,她不在乎。 但容弋怎么看她,她很在乎。 “我奶奶生病住院。”阮辞耐心解释,“我去医院照顾她了。” 容弋闻言,神色突然温柔了许多,还露出了几分愧疚。 他试探性地想要开口,却被阮辞抢了先。 “我和穆艺笙关系不好,以后她说的话,你能不能……”阮辞说到一半忽的顿住,垂下眉眼,谨慎地改了口,“你可以不相信吗?” “嗯。”容弋应得干脆,得知真相释然的同时,也有几分懊恼。 他本不该轻易相信穆艺笙的话的。 穆艺笙说她在路上碰见阮辞,阮辞托她带话给他们。 只要稍微一想,就觉得不对劲儿。穆艺笙就住在旁边的公馆,而阮辞在四季广场这边,她们哪有什么机会碰见? 更何况,他并不觉得穆艺笙和阮辞的关系有好到可以帮带话的地步。 只是当时一听见穆艺笙说阮辞和别的男生单独去过圣诞节,他就没平时这么冷静了。再加上阮辞的确没有在微信上给他说一声,他只有相信穆艺笙的话。 思绪停住,他瞥了眼阮辞,后者正在翻动着一本物理课辅,面上没什么表情,他却偏偏看出了几分局促。 “她欺负过你?”容弋忍不住开口问。 阮辞手上的动作顿住,那页纸被她拿着轻飘飘地悬在半空中。 她以为容弋会问她为什么和穆艺笙关系不好,却没想到容弋问的是穆艺笙是不是欺负过她。 “没有。”阮辞故作镇静地回答,没有做过多的解释。 容弋见她不想多说,也没再问,深深看了她一眼,将疑问藏在了心中。 - 圣诞节过后,没几天就是一年一度的元旦节。 高二年级会在元旦节前一天举办元旦晚会,各班接到通知后就开始策划节目和选择表演人员。北清班向来不太重视这类活动,吉寒林把这件事全权交给班上的文艺委员余帆。 余帆在班上询问时,班上没有人响应。而井泱因为在知名的歌唱大赛中获了奖,直接就被学校安排去表扬开场节目。最后余帆只好和与自己同班的老搭档叶子映一起上台表演,她跳舞,叶子映拉大提琴。 阮辞从来都不是会上台表演节目的人。 她没有唱歌跳舞的天赋,也没有足够支持她学习才艺的物质基础,连偶尔被人夸赞的一手好字,都只是因为她的模仿能力还算不错,当与容弋这种从小专业练书法的人相比时,实在是小巫见大巫,无地自容。 举办元旦晚会那晚,她只想安静地当一个观众,也只能安静地当一个观众。 晚会的女主持人是穆艺笙。 她身材高挑,脸蛋漂亮,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漂亮的红色礼服,站在聚光灯下,口齿清晰地说着开场白,眉目间都透着自信和底气。 阮辞从来不觉得当年被抱错,在唐梓英的教育下成长,是一件倒霉的事,是一件对她不公平的事。因为穆秉绍和高凝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经营公司上,鲜少关心她和穆艺笙。 阮辞想,穆艺笙不拒绝周岑然的好、安然地享受着周岑然的喜欢,或许正是因为她在缺爱的环境长大。 而唐梓英不一样,她所有的心思都在对她的教育上,哪怕偶尔有些严格,也丝毫不影响阮辞感受到唐梓英的爱。 但是此时此刻,阮辞竟是那样地羡慕穆艺笙。 羡慕她可以自信地站在聚光灯下,可以坦然地接受所有人打量和关注的目光。 不像自己,平平无奇,没有闪光点,是不值得被人关注的路人甲。 大礼堂内气氛热烈,观众席喧嚣。 阮辞抿着唇,直直地盯着舞台,眼里闪着光,在心里暗自做着打算。 等她高考完,她一定要去学点什么。 穆艺笙和男主持人在舞台上轮流介绍节目。 坐在阮辞旁边的甄时和闵其临都兴致高昂,阮辞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带动,从自卑的情绪中脱离,一起笑,一起惊讶,一起鼓掌。 “下面有请高二年级理科2班的余帆、叶子映、容弋带来节目《爱》!” 听到男主持人热情昂扬的介绍词,阮辞震惊地眨眨眼,“容弋?” “对啊,怎么了?”甄时凑过来。 “容弋也要表演节目?”阮辞惊讶地问。 甄时点头,解释道:“嗯,是临时决定的。吉寒林今天下午看了下余帆和叶子映的节目,觉得单薄了点,临时把容弋派上去的。” 甄时话音刚落,舞台灯光熄灭,全场一片漆黑。 十几秒后,灯光再次亮起,叶子映拿着一把大提琴站在右边,微微垂眸,大方又优雅,余帆站在舞台中间已经做好了姿势,美丽灵动。 而坐在左边那台大大的钢琴旁的,正是容弋。 容弋穿着白衬衫黑长裤,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眼睛看着黑白钢琴键,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微微触碰着,做好随时在键上跳动的准备。 如果心动有声音的话,阮辞的世界现在一定是是雷雨天气,大浪拍岸,狂风呼啸。 几秒后,全场安静。 只在一瞬间,优美动听的音乐就行云流水般从容弋和叶子映的手里倾泻而来,与此同时,余帆的躯体和双臂开始舞动,她仿佛坠入凡间的精灵,在舞台上轻盈地飞跃。 短短的几分钟,对阮辞而言,却像是度过了一整个世纪。 一曲完毕,大礼堂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阮辞的心却仿佛坠入了冰窟之中,这冰是透明的,偏偏还能让她看见外面繁华又热闹的景象。 舞台上的三人在掌声中行礼、下台,帘布再次拉上。 位于观众席的阮辞也在这片热闹的掌声中,独自起身而去。 第24章 元旦节快乐!——容弋…… 一走出大礼堂,冬季夜晚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阮辞忍不住抖了下,拢了拢自己的大衣,无可奈何地在这件大衣上多吸收一点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温度。 大礼堂面积不算大,每个年级错开举办元旦晚会。这会儿高二的都在大礼堂内看节目,其他年级在教室里上晚自习,校园的小路上没几个人,安静得可怕。 阮辞加快步伐往教室走。 刚要进教室时,面前突然出现一个人,挡住她的去路。 她抬眸,正好对上陈安人幽深的目光。 下一秒,陈安人移开目光,像是完全没看见她似的,错开身子从她旁边走了过去。 阮辞本来还打算把以前的不愉快都忘掉,给他说一声元旦快乐,结果陈安人还是这副她欠了他钱的样子,她索性也装作没看见,往教室走了。 况且,她现在心情本就低落。 教室没人,阮辞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什么也没做,就是呆呆地盯着自己的桌面,眼神迷离。 容弋轻松熟练地弹钢琴、穆艺笙游刃有余地主持、余帆优雅美丽的舞蹈……反反复复在她的脑海里播放。 而每播放一次,她的心上就多了一道口子。 阮辞不想这么自卑,不要被忧伤的情绪裹挟。 可是,她就是好难过好遗憾啊。 “哇,容弋又收到这么多礼物啊。”甄时人未到声音先到,等阮辞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在容弋的位置上坐下。 阮辞看着她,问:“甄甄你怎么也回来了?” 甄时挑挑眉,话说得极为肉麻:“我怎么舍得我的辞辞一个人回来?” 阮辞被她逗笑。 “怎么啦?”甄时凑近了点,“为什么不把节目看完就跑回来了?” “没什么。”阮辞不想传递自己的负能量,“就有点累。” 甄时也没再多问,又看了看容弋的位置四周,再次感叹:“果然啊,容弋这种人,永远都有收不完的礼物。” 阮辞这才注意到容弋的桌上、椅子下、桌边都摆满了礼物,明明去看晚会前一个也没有。 她在心里默默佩服这些女生的热情,却又突然想到什么,小声嘀咕:“怪不得上次圣诞节他一个礼物都没有收到,原来这些女生都攒着钱准备元旦节送……” “什么啊。”甄时莫名,“上次圣诞节他也收到了这么多礼物,只是周六晚上来教室拿走了,所以周日那天你才没看到吧。” 阮辞:“……” 还有这样的操作。 她只是收到两三个礼物,他就在那里不停地说她受欢迎,而他收到这么多礼物,居然还能那么坦然地说自己一个礼物都没有收到! “不过啊,辞辞,你也别太难过。”甄时关心地拍了拍阮辞的肩,“这些女生都是单箭头,容弋不会回送礼物的,她们除了浪费钱什么也得不到。” 阮辞沉默。 我也是单箭头啊。 只是上次送他贺卡,算不上浪费钱而已。 “欸,辞辞,那张贺卡是你上次没有用的吗?”甄时突然问道。 阮辞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自己的桌角边的铁块下夹着一张薄薄的贺卡。 她疑惑地皱起眉,拿起来看—— 「阮辞: 元旦节快乐!——容弋」 在这短短的一句祝福下面,也有四幅小小的简笔画,且都关于她。 除了她皱着眉头思考题目、穿着裙子在路口等车、在雕像旁看打篮球的画面,还有她坐在书店认真看书的画面。 这最后一幅,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除了前面三个画面,他对她就毫无印象了,所以只好凭着自己的想象画上一幅凑个数? 可是,最后一幅却又是画得最精细的。 “是什么?”甄时的脑袋突然凑近。 阮辞倒也不介意,把贺卡上的内容展示给甄时看。 她本以为甄时会惊讶地瞪大眼,感叹容弋居然会回送贺卡。 却没想到甄时只是贼贼地笑了起来,还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辞辞,目光盯着其他女生,可是会错过自己的闪光点噢。” 说完便像一个高人似的离开了教室,要是有一把长胡子,她可能还能摸上一摸。 教室里又只剩下阮辞一个人。 她手里紧紧地拿着那张贺卡,心境早已和刚才大不同。 - 元旦节一过,就迎来了期末考试,寒假也如约而至。 没有人不喜欢放假,阮辞也一样。但今时不同往日,她一点都不想放假。 放假就意味着她不能见到容弋,不能和容弋说话,不知道容弋在干什么,就意味着时时刻刻的想念。 这天,穆秉绍和高凝去外地谈生意,穆艺笙也和自己的三五姐妹出国旅游去了,阮辞独自吃完晚饭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看了一会儿后又开始预习下学期的功课。 既然见不到容弋,那就趁容弋不在身边的日子,悄悄努力,离他更近一点。 正在阮辞被一道物理题难住时,手机屏幕亮起,居然是语文老师打来的电话。 她接起,“喂,李老师。” “阮辞啊。”李老师的声音通过听筒传过来,很是温柔,“最近全国举办了一个创新作文大赛,老师已经帮你报名了,你之后就好好写,寒假回学校后我再帮你看看,争取获奖!” 阮辞觉得有点突然,但还是愉快地应下来:“嗯嗯,谢谢老师!” 她本就不排斥参加这样的比赛,自从遇见容弋后,她更是珍惜这种可以让她展现自己的机会,想要借此来证明,她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差劲。 “我把题目用短信发到你手机上,你注意看看,有什么不太清楚的随时问我。” “嗯!” 电话挂断,李老师立马就发来了微信,大赛的题目是——家国情怀。 于是,阮辞开始每天都思考怎么写好这篇作文。 她翻很多很多的书和资料,看相关的纪录片和电视剧。 但即便处于这样忙碌充实的状态,她依然会在无数个时刻突然想起容弋。 他应该看过这本书吧,不知道他看过这部电视剧没,他现在在干什么呢,是不是又在家里看杂志,也有可能在熬夜刷竞赛题,不过在井泱家打游戏也说不定…… 某天,甄时突然给她发来一张截图。 井泱在扣扣空间发了一条动态:「看吧,还是我最牛!」 下面配了一张图片,是他和另一个王者1V1的结算界面,对方输了。 再下面有很多条评论,基本都是吹捧,但有一条吸引了阮辞的注意力。 空:「你活在梦里。」 阮辞想,这大概就是甄时发这张截图给她的用意。 甄时:「那个空就是EZ,我没备注。」 甄时:「你不是得相思病了么,来,姐给你治治。」 阮辞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随即发了过去:「甄甄,要不你把EZ的扣扣号告诉我吧?」 甄时:「你不是有他微信吗?你都不敢用微信找他聊天,还敢用扣扣?」 阮辞:「我用小号加他。」 甄时:「好的,姐懂了。」 甄时:「87XXXXXX。」 扣扣刚兴起来那会儿,阮辞跟着凑热闹,一连创建了好几个,不过随着时光的流逝,只剩下一个大号,和一个等级还挺高的小号。 她登录扣扣小号,将甄时发过来的八位数扣扣粘贴到搜索框,给容弋发去了好友请求。 等待的过程是痛苦且漫长的。 阮辞先把容弋的扣扣号码记到了自己的日记本上,每一个数字都写得无比“端庄”,保持着合适的距离,像整齐排列的军队,容不得一点瑕疵。 过了会儿,手机依然毫无动静,没有出现任何通知消息。阮辞又拿起还没看完的一本历史书,颇为无奈地继续读起来。 一晚上过去,等到入睡的时间点,她才勉勉强强看了几页,而且上面的内容一点没记住。 手机屏幕依然处于黑夜,没有太阳升起。 这一晚,阮辞是带着疑惑和不甘困难地入睡的。 在梦里,容弋同意了她小号的好友请求,还神奇地对她的小号表示自己有喜欢的人了,名字叫阮辞。 第二天醒来,梦里的甜蜜和现实的苦楚交织在一起,最后的结果就是阮辞无心看书,无心看纪录片。 到了傍晚,甄时发来消息:「怎么样了啊辞辞,是不是和EZ聊得火热?」 阮辞丧气地回复:「没同意。」 甄时:「多给他发几次呗,最好备注一下你为什么加他,容弋那种经常被众多女孩子看上的人,估计在加好友这方面非常慎重。」 阮辞深以为然:「我试试。」 在结束和军师甄时的聊天后,阮辞立马践行了她的建议。 她用小号给容弋又发送了一条好友请求,并慎重地备注道:学长,我是高一年级的穆辛,想向你请教一下学习方面的事。 之所以取穆辛这个名字,是因为她本该姓穆,辛则取“辞”的一半。 称自己是高一年级的学生,则是为了避免到时候容弋发现高二年级根本没有穆幸这个人。 趁着容弋还没同意好友请求,阮辞换了小号的昵称和头像。 昵称改为了一个单字“目”,这样可以和容弋的昵称组成词语“目空一切”。头像换成了一个地球仪,倒也和容弋头像上的天文望远镜有很高的相似度。 改完个人信息后,阮辞刚退回主要界面,消息列表里就出现了一个天文望远镜,昵称“空”。 空:「我通过了你的好友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第25章 “咱们家和容家有婚约。…… 只是收到一条系统自动发送的消息, 阮辞就跟捡到宝似的,傻愣愣地盯着那句话看了好一会儿后又截了个屏,然后和以往一样上传到空间相册。 她在照片下备注:和他成为扣扣好友。 一番熟练的操作之后, 阮辞又点开了和容弋的会话框。 因为对方是容弋,阮辞认真琢磨语言,但因为自己使用的是小号, 并不是以真实的身份和他聊天,她也没有琢磨太久。 目:「学长, 你好呀, 我是高一年级的, 我叫穆幸。」 目:「学长, 我最近有几道物理题不会, 可以向你请教一下吗?」 阮辞唯唯诺诺地发完两条消息后,赶忙把前段时间使用的物理课辅找出来, 选了几道偏难的题拍成照片存在手机里,准备等容弋一回复就发过去。 过了大概五分钟, 她才收到容弋的消息:「嗯。」 阮辞赶忙把照好的照片发过去,没过一会儿, 容弋就把写在纸上的详细的解答过程发了过来。 她依旧许久没有见到容弋的字了, 赶紧把他发过来的照片保存下来。 紧接着,她又收到了容弋的消息:「我可以问一下, 为什么要问我吗?」 阮辞一顿,在心里默默回答。 因为我喜欢你啊。 她认真思索, 努力活动自己的脑细胞,开始撒谎。 目:「这些都是高二年级的内容,学长你是高二年级的第一名,所以请教你最合适啦。」 目:「学长, 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了。」 空:「没关系。」 阮辞本来还发点什么话过去,却又收到了容弋的消息。 空:「赶紧去做题吧。」 这一句话直接掐灭了阮辞的念头。 看来容弋并不是很想理她。 阮辞回了一个“嗯”的可爱表情包,那边再没回复。 她不敢再打扰他,只把这简短的聊天记录截图存进相册。 虽然这一次和容弋在网上的交流短暂又生涩,充斥着疏离感,但是这依然成为了阮辞寒假里少有的幸福。 阮辞不敢频繁地打扰容弋,连着好几天都靠着那一两张聊天记录截图勉强“续命”。 关于家国情怀的作文她已经有了一些眉目,作文渐渐走上了正轨。随着肩上的担子减轻,想找容弋聊天的心也越发躁动。 在见不到他的日子里,想知道他都在做些什么,是不是又认识了很多新朋友,甚至是不是已经忘了她这个平凡的同桌。 可即便如此,她到底还是畏惧的,硬生生地按捺住自己那颗躁动的心,满心期盼着新年的到来,能在大年三十的晚上以自己真正的身份,正常却又郑重地给他说一声“新年快乐”。 阮辞苦等,终于到了大年三十。 她白天去了趟唐氏螺狮粉,和唐梓英、奶奶一起吃了顿饭,晚上穆秉绍派司机把她接回了穆家。 穆家别墅里每个房间都开着灯,一片明亮,饭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香气飘飘。仆人们在各自的岗位上忙前忙后,脸上都带着笑容。 可阮辞就是觉得那笑容是不达眼底的,气氛是冷清的。 她进屋的时候,穆秉绍、高凝、穆艺笙都已坐在了饭桌上。穆秉绍坐在主位,高凝和穆艺笙挨着他各一边。 阮辞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在穆艺笙的旁边坐下。 “不是叫你少和那边的人接触吗?”阮辞还没坐热乎,穆秉绍的大家长风范就拿了出来,开始数落阮辞。 阮辞不想跟他发生任何无谓的争吵,低声道:“只是去吃一顿饭而已。” 穆秉绍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正要提高嗓门,高凝却接过了话茬:“那里的饭有家里的好吃?以后别去了,让外人看见多不好。” 穆秉绍和高凝把阮辞接回穆家后,并没有大肆宣扬,只对熟识的人说阮辞是他们的二女儿,之前托付给亲戚家抚养了。 阮辞有点无奈:“你们不是都说了她们是亲戚么?我去亲戚家吃饭有什么不好意思让外人看到的?” 高凝的嘴角勾起轻蔑的笑:“那么穷的人家,配做我们的亲戚?” 阮辞习惯了穆秉绍和高凝的目中无人,也早就看清了他们的精明和势力。 对于高凝的话,她不但没有生气,还觉得有点好笑。 真是自己打自己的脸。 阮辞懒得说话了。 大年三十的晚上,她不想争吵。 而在这个话题上,穆艺笙向来是不会发言的。 她才是阮家的女儿,和这里的三个人都没有血缘关系,她只能用自己在穆秉绍和高凝面前乖巧的沉默来避开一切对自己可能不利的后果。 饭桌上陷入诡异的寂静,这个话题没有再继续。 穆艺笙抓住时机打破僵局,给穆秉绍和高凝夹了他们各自爱吃的菜,说话的声音极甜:“爸,妈,吃菜,可好吃了。” 穆秉绍满意地笑着点头。 高凝也忍不住夸赞道:“艺笙真乖。” 好一副家庭和睦的画面。 阮辞默默吃饭,丝毫不关心他们三人在干什么。 等她高考完了,就能脱离这个冰冷的家,就能逃离这些让人窒息的时刻了吧。 “艺笙,听说容家的大儿子上学期回衿礼读书了?”高凝突然开口道。 阮辞正嚼着米饭,听到这句话,硬生生地停了下来,悄悄瞥了眼高凝,在无形中将耳朵竖了起来。 “嗯嗯。”穆艺笙忙不迭地点头,模样讨好。 高凝意味深长地笑起来,问道:“你们以前经常一起玩,现在关系怎么样?” 穆艺笙笑得腼腆,乖巧回答:“和以前差不多。” “那可不能差不多。”高凝和穆秉绍对视一眼,语重心长地说着,“虽然你是女孩子,也可以主动一点,多和他相处相处。” 虽然她们没有说具体的名字,但是阮辞一万个确定——她们讨论的对象是容弋。 而高凝话里话外无不在表示着她希望穆艺笙和容弋处好关系。 阮辞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任性地撇了撇嘴。 穆艺笙还不够主动? 主动得全年级都知道她在追容弋,最后不还是被容弋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么。 谁到了容弋那里不是碰壁? “咱们家和容家有婚约。”高凝说,“本来容家就是锦宜的首富,现在发展势头又很猛,现在他们家都不提婚约这件事,所以你要在容弋的身上多努力一点。” 高凝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每一个字都不偏不倚地蹦进了阮辞的耳朵里,像用火做成的小人一样在里面跳来跳去,惹得阮辞的耳朵发烫又刺痛。 小人跳累了,又化身为一根根纤细的针,在阮辞的心脏上一下一下玩乐似地戳着。 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冻住了,耳边传来说话声,模糊得听不清楚。 泪花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阮辞的手也突然没了力气,连那双轻巧的筷子拿着都费力。 她深埋着头,逼迫自己不要去想高凝刚才的话,企图让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凭借着最后的一点倔强强忍着没有哭出声音。 可内心的难过和悲伤早已汇成滔滔江河,席卷而来。 终于,其他三人吃完晚饭。 在他们放下筷子的一瞬间,阮辞飞快地起身,留下一句话就逃命似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我吃完了。” 背后传来高凝不满的声音:“真是一点都不懂事,也不知道那家人怎么教的,把人教成这副模样。” 阮辞直奔房间,快速把门关上。 下一秒,拉开棉被,半躺进去,放肆地哭起来。 先前在饭桌上积蓄的泪水在这一刻倾泻而出,从眼睛里流出来,滑过脸颊,滴落到棉被上。 乌漆嘛黑的房间里,阮辞一个人静悄悄地哭。 高凝的话在她的脑海里循环播放,每播放一次,阮辞的哭刚有要停下的趋势,马上又会被更猛烈的悲伤所取代。 他和穆艺笙有婚约。 他居然和穆艺笙有婚约。 刚刚的她还在对穆艺笙的“主动”表示鄙夷,却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最可怜的小丑。 之前所有的期待与喜悦,所有的悸动和甜蜜,那些密密麻麻的日记,那些不可言说的小女生心思,还有那两张薄薄的贺卡,一时间都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那么的苍白和无力。 认识容弋后的每个画面都在她的脑海里闪现。 那些彩色的画面,渐渐褪成了灰色。 直到一朵烟花升到天空中,绽放处五彩的光芒,阮辞才从铺天盖地的悲伤中暂时逃离。 紧接着,一朵朵烟花在空中绽放,乌黑的天空变得绚丽多彩。 十二点了啊。 在这之前,阮辞怎么也没想到,她会用泪水来迎接认识容弋后的第一个新年。 被她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起,她浑身都没有力气,就没有去管。 结果手机屏幕开始频繁地亮起。 无奈之下,阮辞拿起手机,点开消息。 微信列表里一排长长的小红点,全都是新年的祝福。 阮辞这会儿没有心情去一条条回复,连红点都不想点掉。 她正要锁屏,屏幕上又显示出一条消息。 空:「新年快乐啊,同桌。」 阮辞的瞳孔在这一瞬间紧缩。 她赌气似地立刻锁屏,想要屏蔽掉外界的所有事物。 外面的烟花依然在绽放,可再美丽都只有一瞬间,会让人惊喜,也被人忘记。 与烟花相比,阮辞还是觉得自己惨一点,不仅不让人惊喜,连让人忘记的资格都没有吧。 她闭着眼睛放空,过了会儿,鬼使神差地从被窝里探出头,拿起手机发消息。 阮辞:「新年快乐。」 哪怕我难过到不能呼吸,也还是想要和你说一声,庄重地说一声——新年快乐。 - 大年初一的早上,阮辞被电话铃声吵醒。 “起床了没?”唐梓英的声音从电话筒里传来,“大年初一睡不得懒觉,这一年会容易生病,赶紧起床!” 阮辞没精打采地应着:“好好好,马上就起……” 电话挂断,阮辞又在床上躺了会儿才颤颤巍巍、不情不愿地起床,这才发现自己的眼睛肿得像被人揍了一顿。 洗漱完,她有气无力地下楼,一步一步走得极为缓慢。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应该是有两三人一起进屋。 阮辞下意识停住,站在阶梯处。 “容弋出国过年没告诉你?”高凝的说话声从楼下传来。 穆艺笙的声音有点小:“没有……” “你们不是关系挺好的?他怎么不告诉你?” “……” “这下好了,一大早去容家拜访,吃了个闭门羹。” “……” 阮辞想更清楚地听见她们在说什么,想了想,下了楼。 穆秉绍、高凝、穆艺笙三人都穿着非常正式的衣服坐在沙发上,穆秉绍面露烦躁,高凝也皱着眉一脸纳闷,穆艺笙则唯唯诺诺地低着头。 三个人都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情绪没有任何变化。 阮辞也不主动打招呼,去厨房拿牛奶和面包,坐在饭厅里慢条斯理地吃着,像是没有察觉到这三人任何的不对劲,也不好奇他们在大年初一的早上到底去干了什么。 可事实并非如此。 阮辞趁三人不注意,认真地观察着他们的表情,也随时做好了偷听的准备。 “算了,下次有机会再去吧。”高凝冷不丁开口道,“下学期开学了,你自己多主动点,和容弋打好关系。” 穆艺笙谨慎地点头。 穆秉绍看向穆艺笙,好像对她寄予了很大的希望,实则是一种压迫式的命令,“多培养感情,这样高考结束你就可以和容弋订婚,我们两家之后在生意上的合作就会更多。” “嗯,爸爸。”穆艺笙低声道。 阮辞差点把吸管咬断。 又是这个话题。 难道这就是她的新年礼物吗? 阮辞把喝完的牛奶盒扔进垃圾桶里,转身上楼,看上去是那么淡然自如,仿佛身处在另一个空间,对三人的谈话恍若未闻。 “爸爸妈妈,我也回房间啦。”身后突然传来穆艺笙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她仓促的脚步声。 就在阮辞要进房间时,高凝的声音又在楼下响起。 “秉绍,咱们现在有两个女儿了,我觉得除了容家外,我们还需要考虑另外找一家合作……” “嗯,小凝,你说得对。”穆秉绍很是赞同,“我看之前一直在京海发展的贺家近年来有在锦宜发展的打算,可以考虑一下贺家。” “……” 阮辞开门的手一顿,下意识地朝旁边看去——穆艺笙也在同一秒转过来看着她。 很难具体说清她眼里有什么情绪。 好像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无奈,却又有一种“呵你也别想自由恋爱选择婚姻”的嘲讽,甚至还有一种“你也配联姻”的蔑视。 阮辞回以冷漠,转动门把手,进屋。 伪装的淡定瞬间垮掉,她呈“大”字型瘫倒在床上,无望地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和那盏华丽精致的灯。 本来,她还幻想着昨天晚上听见的话只是一个梦。 然而,她一起床就被告知,那不是梦,那是活生生摆在眼前的事实。 现在,不仅穆艺笙和容弋有婚约,连她自己都即将成为家族联姻的棋子, 阮辞想了很久很久。 容弋和穆艺笙的婚约,她没办法阻止,不可能改变。 但她自己的人生,一定要掌握在她自己的手里。 阮辞开始努力地看书,认真地研究许多历史故事和人物,想要写出一篇足够优秀的作文在大赛中获奖。除此之外,她还会在写作文写累了的时候,把理科的题拿出来做,换换脑子,也为下学期的学习做好准备。 她一定要在高考后,立马逃离这个让人窒息的家庭,挣脱镣铐,自由飞翔。 - 阮辞一整个寒假都没有见到容弋。 虽然井泱经常发朋友圈,但大多都是自恋的内容,没有容弋的身影,也没有容弋的评论。甘泫也偶尔会和她交流关于创新作文大赛的东西,但是阮辞没有勇气旁敲侧击,问她关于容弋的情况。 除了躺在微信和扣扣列表里的那个“空”,容弋好像无声地从她的世界里消失了。 她没有他的消息,也无从询问得知,可她又是那样不可抑制地想念他。 直到开学那天,阮辞进校门时,才在去教学楼的那条路上见到了容弋。 他和井泱、甘泫一起走在前面。 他剪短了头发,穿着一件黑色的长款羽绒服,内搭一件白色毛衣,很简单的穿着却满是少年独特的气质。 偶尔他侧过头和井泱说笑,阮辞得以看见他的侧脸一两秒。 他眉眼都带着轻松的笑意,肆意又爽朗,肤色很白,精气神十足。 这个寒假,他一定过得很开心吧。 阮辞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像才认识的时候那样。 几个月过去了,她还是没能成为可以坦然和他们并肩而行的人。 以后,也不可能成为了。 阮辞进教室的时候,班里已经有了一些人。 容弋仍旧坐在上学期的位置上,旁边坐着一个男生,面前还站着几个,全都围在他身边找他聊天。 哪怕一个寒假过去,这些男生好像还是那么喜欢找容弋唠嗑。 “容弋,听说你竞赛培训结束后出国玩去了啊?” “是不是接着去找国外的大佬培训了?” “你们瞎说什么呢,咱们容弋大佬需要外国佬培训?” “……” 好不热闹。 阮辞用眼神快速地在教室里搜寻了一圈,发现闵其临已经来了,其他人她又都不是很熟,索性走到闵其临身旁坐下了。 “阮辞!”闵其临见阮辞坐到自己身边,有点激动,“你这学期要和我同桌吗?” 阮辞稍怔,勉强地笑了笑,“不知道欸,等老师安排吧。” 闵其临也没多想,笑着点点头。 阮辞拿出自己写好的作文,准备细细读一遍,再进行修改和润色。 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多,大家火热地聊着天,分享这个寒假的所见所得。 甄时是倒数第几个到教室的,坐在了阮辞的前面。 趁闵其临不注意,甄时凑到阮辞的耳边,小声说:“怎么不和EZ坐一起?” 阮辞稍顿,状似无所谓地说:“换换同桌挺好的,有新鲜感。” “什么?什么新鲜感?” 井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边。 他明明在和别人聊天,却突然插到这个话题里来。 甄时立马打哈哈:“没什么没什么。” 阮辞却很认真地解释:“新学期,新气象,对学习有新鲜感。” 甄时:“……” 她佩服地看了眼阮辞,不禁感叹真是撒起谎来连自己都可以骗过去。 井泱很配合地点点头,附和道:“不愧是才女阮辞,说出来的话这么有道理。” 阮辞莞尔。 井泱又随便和身旁的男生聊了几句,结束了话题,摇摇晃晃哼着曲儿走到容弋身边,在他旁边的空位置坐下。 “哥们,兄弟给你打探清楚了。”井泱习惯性地把手往容弋另一侧的肩上搭。 容弋反常地没有把井泱的手拍开,倒是微敛了笑,问:“她们说什么了?” “你的老同桌说,换同桌有新鲜感。”井泱说完叹了口气,摇头感叹,“哥们,你不行啊,给不了你老同桌新鲜感。” “……” 容弋嫌弃地拿开井泱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皱起眉,“赶紧走。” “啧!利用完就赶我走?”井泱不乐意了,“是我给不了你新鲜感吗?” 容弋的脸彻底黑了:“……” 井泱见好就收,立马起身走人。 临走前还特意看了眼容弋那张堪比包公的脸,忍不住又勾了勾唇,嘴角笑意都快漫出来了。 阮辞的注意力一直在容弋和井泱那边,可又拿着几张薄薄的作文纸放在眼前,做出一副看得很认真的模样。 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短暂地瞥到一眼容弋黑沉沉的脸。 是因为自己吗? 不过须臾,阮辞就掐灭了这个可笑的念头。 她哪里配让容弋不高兴啊。 过了会儿,班里的同学们都到齐了,吉寒林也踩着点到教室,组织各科代表收寒假作业。 与此同时,他也让班长把投影仪打开。 “同学们,这学期的座位我已经安排好了,是根据同学们的各科成绩安排的,希望同学们在之后的学习中能好好利用我给你们创造的地理优势哈,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多多向身边的同学请教。” 班长把投影仪打开,一张座位表出现在了大屏幕上。 讲台上的吉寒林还在说着:“这个位置定下来后,除特殊情况外就不再进行调换。” 阮辞快速地搜寻着容弋的名字。 他的同桌居然是井泱。 而她在他后面两排,中间隔着一个甄时。 这还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她的同桌是卢业林。 是那个让容弋这种在哪儿都如鱼得水的人都无法进行交流的卢业林。 阮辞想,今年真是她的灾难年啊。 “好了,作业已经收完了,同学们都知道自己的位置了吧。”吉寒林说,“趁这会儿赶紧换位置吧。” 凳子在地上摩擦的声音随即此起彼伏地响起,像法官的槌接连落下,宣告着最后的审判。 甄时就背了个包来,快速起身,站在阮辞身旁,看见她面无表情的脸,很是心疼。 想了想,甄时小声建议道:“要不我们现在就去给吉老师说一下吧?我俩换个位置。” 卢业林那样的人,连男生都受不了,更何况阮辞这样一个不善言辞、柔柔弱弱的女生。 而且,她竟然要夹在容弋和阮辞的中间、 甄时真是对这次的位置安排无语至极。 “没关系。”阮辞起身收拾东西,脸上看不出来什么情绪,语气倒是很镇定,“不过是同桌而已。” 与其说是向甄时解释,倒不如说是自我安慰。 与其说是在指卢业林,倒不如说是在指容弋。 阮辞收好东西和甄时一起去了安排的位置,两人仍旧是一前一后,倒也隔得近。 其他人也都一一到了指定的位置上。 “缘分啊兄弟。”井泱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带着笑,“看来我俩才是命中注定的——同桌。” 阮辞想,井泱的音色为什么要这么独特,哪怕在杂音如此多的现在,她都能把他的话一字不落地听得清清楚楚。 她不想听清楚的啊。 班里的人都坐了下来,只有卢业林还在费劲儿地搬他那些厚重的竞赛书籍。 见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卢业林有点烦躁,对坐在那儿发呆的阮辞喊道:“你帮我搬一下。” 声音不小,语气很严肃,丝毫不礼貌。 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阮辞的身上,教室里诡异的安静。 阮辞被人盯得头皮发麻,懵然中点了下头,起身去帮卢业林搬书。 她能明显地感觉到容弋射过来的目光,仿佛要把她灼伤。 从这一刻开始,阮辞是真的觉得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 第26章 “你准备什么时候结束我…… 许多事情积压在阮辞的心上, 阴沉沉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什么都不去想,只一门心思往前冲。 卢业林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只要不打扰到他刷题,就还算太平。 阮辞没有主动找容弋说话,偶尔撞见也装作没看见, 擦身而过的时候冷静得仿佛只是陌生人。 容弋是何等聪慧的人,自然是察觉到了她的冷漠, 也没和她说话。 曾经的同桌, 就这样奇怪地变得不如班上见个面还能礼貌打个招呼的普通同学。 两周后, 阮辞被语文老师叫到办公室里讨论创新作文大赛的事情。 语文老师提了一个新的点, 觉得应该加入到作文中去, 阮辞觉得很有道理,愉快地采纳了这个点, 正要拿回去修改,却撞上进办公室的陈安人。 “你等我一下。” 这句话从头顶上方飘来, 小声又快速,阮辞甚至怀疑是自己的幻听。 她眨眨眼, 回过神来时陈安人已经走到了语文老师身边, 好像也是在讨论作文的事情。 阮辞出了办公室,站在走廊上, 看着楼下嬉戏打闹的人群,脑子里很空。 穆艺笙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她的旁边还有个阮辞从未见过的女生,长得非常漂亮,是那种在人群中一眼就可以吸引所有目光的艳丽大气的美。 两人应该是刚从教学楼外的小卖部回来,手里各拿着一瓶满满的矿泉水。 “那个女生叫贝欢夏。” 阮辞侧头, 不知甄时何时出现在了自己的身边。 甄时说:“她以前也是衿礼的,和穆艺笙是朋友。” 阮辞对穆艺笙的朋友丝毫不感兴趣,只淡淡笑了笑。 甄时察觉到阮辞最近情绪很压抑,也没再多说什么无趣的,只是问:“辞辞,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等陈安人。”阮辞没有隐瞒。 “啊?!”甄时大呼出声,但很快恢复冷静,“那我赶紧走,之后再来问你哈。” 甄时回了教室,阮辞又看着楼下的走来走去的人,目光迷离,没有焦点。 穆艺笙和贝欢夏拿着水一前一后进了教室,背后有好几个男生都盯着她们的背影看。 “在看什么?” 陈安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愈发近。 阮辞拉回自己游离在外且毫无章法的思绪,侧头对上陈安人的目光。 过了一个年以后,他好像也有了些变化,光是眼神就明朗了许多。 “没什么。”阮辞轻轻开口,“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明明上学期多次撞见都不打招呼,每次都用幽深的眼神看着他,今天却主动叫她等他,阮辞实在是意外得很。 虽然,这好像才是从前的他,那个和她总是笑点相同的他。 “最近学习上有什么问题吗?”陈安人笑得很温柔,可终归还是有些僵硬,“随时可以来问我。” 阮辞实在是有点不知所措。 之前的冷漠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么? “可是,之前……”她幽幽开口。 “之前的事,对不起。”陈安人打断她的话,声音低沉,“我爸去世,我妈再婚,丢下我,和另一个男人去了别的城市。” “那现在……”阮辞又试探性地开口。 陈安人扬唇笑了下:“我妈回锦宜了,虽然是和那个男人一起。” 陈安人的话没有说完,但阮辞却明白了他话里所有的意思。 或许,当初陈安人那么诡异又干脆地冷漠待她,她现在不应该这么轻而易举地忘掉那些让人难受的时刻,和陈安人回到从前的朋友相处模式。 但是,她就是觉得这一切都是能理解的,她没必要为这段朋友关系再增坎坷。 况且,最近的她已经身心俱疲了。 “阮辞。”陈安人轻轻唤她的名字。 阮辞:“嗯?” “我们和好吧。”陈安人说。 阮辞稍怔,“嗯。” 在陈安人唇角勾起的同时,阮辞感受到另一道滚烫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她侧头看去——容弋正直直地盯着她,面色深沉,眼神严肃。 她还没来及反应,站在不远处的少年就已经双手插兜进了教室。 - 大概是寒假时穆秉绍和高凝给了穆艺笙压力,她又开始疯狂地找容弋,和上学期相比,有过之无不及。 每天下午下课后,她都第一时间跑到教室门口等容弋,邀请容弋一起吃饭。 容弋拒绝了几次后效果甚微,便叫上周岑然一起,有时还要带上井泱和甘泫。 阮辞在食堂看见过他们好几次。 虽然穆艺笙在不停地向容弋示好,但是他们五个人坐在一起的时候,容弋似乎才是那个真正意义上的电灯泡。 穆艺笙所有的示好,在其他眼里,好像都只是小孩子的任性,没有人当真。 阮辞想,穆艺笙也挺不容易的。 明明内心喜欢的是对她百依百顺的周岑然,却要努力追求容弋。 上一次是为了气她,这一次是因为穆秉绍和高凝施加的压力。 可她一点都不同情穆艺笙。 上一次穆艺笙疯狂追求容弋,她也没当真,觉得穆艺笙幼稚得可笑,但这次不同了,她是和容弋有婚约的人。 或许在很久很久以后,他们结了婚,现在的一切都成了回忆时的小情趣,是温馨可爱的青春故事。 阮辞才不要做别人故事里可悲的配角,她要做自己世界里的主角。 所以,她如同当时的陈安人一样,诡异又干脆地冷漠待容弋,而容弋也如同当时的她一样,接受了这样的冷漠并回以同样的冷漠。 但到底还是不甘的。 可这不甘又是没用的。 开学以来,卢业林刷题,她也刷题,卢业林拼命刷题,她也拼命刷题。 所以,阮辞几乎没有和卢业林发生任何摩擦。 她居然成了跟卢业林同频的人。 这天,阮辞遇到了一道数学难题,她问了问甄时和闵其临,可这俩自己会做却又讲不太明白。数学老师的办公桌旁也挤满了人。 阮辞搜寻一圈,最终把目光放到了卢业林身上。 他鲜少地没有刷题,在座位上慢悠悠地喝着水。他没有自己的水杯,一个塑料矿泉水瓶已经被他用了多日。 或许,他也没有那么可怕吧? “卢业林,你能给我讲讲这道题吗?”阮辞试探性地开口,语气很谨慎。 她看见卢业林不耐地皱了皱眉头,正要退缩,后者却不知道怎么的,拿过她手里的课辅,“哪道?” 语气算不上太好,但比起以往还算友善。 阮辞抿唇,指了指那道题。 “这么简单你都不会?”卢业林皱眉,“老师上课不是讲过?你只需要熟悉那几个重要的基本公式就好了啊。” 阮辞沉默。 “把书拿来。”卢业林摊开手掌,伸出手来。 阮辞不安地把数学书放到他手上。 卢业林飞快地翻书,拿起笔,在其中几页上格外用力地画上几个大大的圈,然后笔一扔,把书丢到阮辞面前,“自己看了就懂了。” 紧接着,课辅也被他随意地丢了过来。 阮辞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慌乱的状态,像是有火在灼烧着她的背。 她翻开自己的数学书,手有些抖,看着被卢业林划开了口子的那几页,心口刺痛。 她这么爱惜的书,却被别人当废品一样随意勾画。 阮辞抬眸看了看前面。 甄时没在位置上,容弋正在和井泱说话,轻松又惬意。 他的字写得那么好,给她批注时,也会先礼貌地询问一声是否可以。 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好的少年,已经属于别人了啊。 阮辞低眸,吸了吸鼻子,无措地看着自己的数学书,难过的情绪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夹杂着懊恼和后悔。 “还是不懂的话也别问我。”卢业林一边拿出竞赛题,一边说话,声音有些大,毫不避讳,“笨蛋就别来浪费我时间了。” 阮辞的头埋得更低。 她真是太天真了,居然以为卢业林也可以和她友好相处。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一个人坐到讲台旁边去,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学习,也比在这里好。 “出来。” 另一个声音突然从头顶上方传来,干净清越,让阮辞的耳朵好一阵酥麻。 阮辞有点懵,缓慢抬头,容弋那张好看的脸映入她的眼帘。 他盯着她看,眉头微皱了皱,“东西带上。” 说完,他就转身往外走。 “呵。”卢业林轻嗤一声。 阮辞不理睬他,按着容弋说的带上题和笔,不安地出了教室。 容弋长身玉立,站在办公室门口,见她出来了,扬了扬下巴,示意阮辞跟着他进办公室。 办公室很大,里面依旧有很多人在问老师问题,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 容弋在一张闲置的办公桌旁停下脚步,阮辞惶恐地跟过去,容弋拿过她手里的课辅,轻声问:“哪一道没明白?” “这……”阮辞指出刚才那道题。 容弋默了几秒,开口:“首先,这道题你要抓住几个重点信息……” 他说的话很有条理,每一步都讲得很清楚,重点明确,尤其是把难住阮辞的地方讲得很明白,让阮辞那根筋转了过来。 “我讲明白了吗?”容弋等阮辞思考了一会儿后才问道,语气温和。 阮辞理了下思绪,“嗯。” 她拿起题和笔,慌乱地说了声谢谢,立马往外走。 不想让自己再次陷在容弋的温柔里,从此寸步难行。 阮辞刚走出办公室,大衣后面的帽子被人拉住。 她被迫回头。 容弋低眸看着他,眼神很亮,唇角微勾有些散漫,“你准备什么时候结束我们的冷战?” 阮辞愣住,呆呆地看着他,脑海里的思绪一时间百转千回。 “还是你要继续寻找你所谓的新鲜感?”容弋笑容加深,嘲讽又荒诞。 阮辞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果然,他温柔,但也有自己的脾气。 可是,她好像就是很喜欢他这种少年意气。 “或者,”容弋嗤笑一声,笑意不达眼底,“我也需要说一声‘我们和好吧’?” 第27章 “我们京海见。”…… 好像就是在某一个瞬间, 久久堵在阮辞心口的那团气一下就散开了。 虽然他已有婚约在身,但是这不代表她不可以和他做朋友,不代表她就必须离他远远的, 不产生任何的接触。 只要她把那些不该有的心思甩掉或者掩埋掉,她还是可以和容弋正常相处的。 阮辞突然对容弋感到很抱歉。 他明明什么也没做,却要忍受她突如其来又长久持续的冷漠。 她的性格真是太奇怪了。 可是……以前的她没这么不坦荡啊。 “对不起。”阮辞垂眸, 避开容弋灼热的目光,脸颊微微发烫。 容弋轻哼一声, 看了眼低着头的阮辞, 欲言又止, 没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结, “回教室吧, 小坏蛋。” 他往教室走,步子很大, 却走得悠闲。 阮辞连忙跟上,脸上冒出可疑的红晕, 耳朵也发烫。 心里空空的某处好像就这样被填满了。 容弋回了座位,阮辞也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她一边翻开课辅, 一边盯着容弋的后脑勺看。 老天爷, 你为什么要让这么明亮的少年出现在我灰暗的人生中啊? 你可知道,他越是明亮, 我的人生就越发灰暗。 他离我近一寸,我的欢喜多一分, 悲伤却会多十分啊。 - 穆艺笙依然不懈地追求容弋,早上送牛奶,中午送饮料,晚上送奶茶, 有事没事都追着容弋跑。 这件事在衿礼中学传得沸沸扬扬,阮辞在食堂都能听到有人讨论,无一例外不是在吐槽穆艺笙这是热脸贴冷屁股。 “穆艺笙这是怎么了?”甄时坐在阮辞的对面,先喝了口汤,“上学期不是都消停了么?怎么又死灰复燃了?难道她对容弋的喜欢一阵一阵的间歇性发作啊?” 阮辞抿唇笑了下,“不知道。” 甄时轻蔑地挑挑眉,继续吐槽:“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觉得她这样风风火火的追求能让容弋对她产生好感。我要是容弋,我肯定烦死了。” 阮辞没搭腔。 其实她也不懂穆艺笙的追求方式为什么还是这么拙劣。 可能是因为算不上真正的喜欢,所以不愿意用心去追求吧。 吃完晚饭回教室的时候,阮辞在容弋的桌上看到了一束花。 她一惊,没敢靠近看,只是趁其他人不注意,快速地偷偷瞥了一眼,上面三个大字赫然在目——穆艺笙。 “哟,都开始送花了。”甄时也看到了,不禁感叹,“真绝。” 阮辞无奈地摇摇头,回了自己的座位。 晚自习开始前,那束花被井泱从桌上拿下来,放在了桌椅旁,阮辞依旧能明晃晃地看见。 容弋一晚上都在楼上的空教室上竞赛课,并没有回教室。 他不回来,阮辞心里始终压着块石头,那束花也像一根细长的刺扎着她。 直到晚自习结束,容弋才从外面回来。 阮辞刻意放慢了收拾书本的速度。 “这谁的?”容弋问。 井泱叹了声气,“穆艺笙。” 容弋脸色明显不对了。 他把花递给井泱,“你帮我解决。” “好。”井泱少有地痛快答应了。 阮辞想,井泱不在这件事上打趣容弋,大概是因为周岑然吧。 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孩,却在疯狂又幼稚地追求一个根本不可能喜欢她的人。 容弋没拿什么东西,只背了个包就走了。 阮辞为了不显得那么刻意,故意多留了十多秒。 可就这短短的十多秒,容弋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中。 校园小路上是黑压压的人群,路灯昏黄,根本分辨不清谁是谁。 阮辞没放弃,依旧在人群中艰难地寻找着那个熟悉的高瘦身影。 就在阮辞走到学校的一座雕像旁时,一个人影从她的余光中闪现。 她心下有了预感,跟着那个人影过去,来到了人烟稀少的小树林——私会的绝佳之地。 虽然这附近的灯光很昏暗,还有树木挡着,但阮辞仍然清楚地分辨出,前面的那个男生就是容弋。 他的面前还站着一个女生,正是穆艺笙。 距离有些远,阮辞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趁没人注意,阮辞弯着腰绕过去,在容弋旁边被阿姨修建整齐的草堆后轻轻蹲下。 “请你不要再搞这些无聊的举动了。”容弋的声音头顶斜上方传来,带着些微的寒意。 他从来没有以这样沉重严肃的语气跟她说话。 穆艺笙反驳:“哪里无聊了?” “没有任何意义。”容弋板着脸,眼里不含丝毫笑意,“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可能喜欢你。” 穆艺笙:“怎么就不可能了?” 容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你这样做,只会让真正喜欢你的人寒心。” “有人真正喜欢我么?”穆艺笙轻哧,继而又道,“容弋,你不会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容弋莫名。 穆艺笙扬起阴森的笑,“我爸妈说了,我家和你家有婚约。说明白点,我和你有婚约。” 阮辞怔住,想要听得更清楚,又往前靠了靠。 与此同时,她用尽全力控制自己动作的幅度,生怕被他们发现。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容弋的声音更沉。 “那又怎样?”穆艺笙语气轻蔑,“以后还不是得和我结婚。” “你凭什么那么笃定我会乖乖听家里人的话和你结婚?” 容弋突然轻笑了声,语气却很严肃:“你觉得我会乖乖接受被别人安排好的人生吗?” 穆艺笙久久都没有再开口。 “好自为之。” 容弋留下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转身走了,消失在了黑夜中。 过了会儿,穆艺笙也走了,脚步声局促。 等穆艺笙走远,阮辞才从草堆后面站起来。刚才蹲得太久,她的腿都僵硬了。 尽管如此,在稍微活动了几下后,她走向校门外的步伐是那样轻松而又惬意。 阮辞啊,你怎么这么傻。 你喜欢的少年,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就接受别人不合理的安排。 - 自那晚后,穆艺笙又消停了,但年级上的传闻却永远不会停,开始变成了谁谁谁在疯狂追求贝欢夏——一个还未成年就风情万种的大美女,穆艺笙的好朋友,刚才外地转学回来。 甄时一向是阮辞的小灵通,阮辞得知的所有八卦都是甄时告诉她的。 “辞辞,你知道吗?我听说昨天咱们学校有个富二代把贝欢夏都追到女厕所里去了。”甄时兴奋地分享着,“贝欢夏在里面待到上课铃响,结果那个富二代还在外面待着,可真牛。” 阮辞幽幽道:“真闲。” “……”甄时忍不住嫌弃地看了一眼阮辞,又道,“不过,说真的,贝欢夏确实长得好漂亮。” 阮辞赞同地点点头。 虽然她只在学校里遇见过她几次,但是每一次都足够让人惊艳。 贝欢夏不需要任何的包装,立刻就可以去当电影明星,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那种。 这会儿正值大课间,教室里没什么人,甄时说:“我认真想了想,咱们学校要真说谁的颜值和贝欢夏一档,估计也就容弋了吧。” 说完,甄时又觉得哪里不对,很抱歉地看了一眼阮辞。 阮辞倒觉得没什么,肯定她的说法:“这是事实。” 但有人不愿意了。 自从上次问题被卢业林一顿羞辱后,阮辞就在靠着卢业林的那一侧放了厚厚的书,遮挡住他的脸。 他做什么,都跟她无关,即便他在,她也把他当空气,比如现在。 可是这空气不安分了。 “你乱说什么?”卢业林从题海里猛地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看着甄时,“别长了一张嘴巴就在这叭叭乱说,跟个八婆似的,贝欢夏的颜值怎么样关你屁事?” 甄时完全没注意到阮辞的身边还有个人,一时间有点懵,和阮辞对视了下,茫然地眨了眨眼。 她也没说贝欢夏的坏话,这个人怎么火气这么大? 甄时懒得理他,转回了身子,正好看见容弋拿着本书从不远处的办公室出来,准备回教室。 “你乱说什么?别长了一张嘴巴就在这毫无底线地攻击女生,人家说什么话关你屁事?” 阮辞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语气镇定自若,却很有压迫感。 甄时一愣,猝不及防地对上容弋射过来的目光。 他好像觉得很新奇,很快就把目光移到了她身后的阮辞身上。 后面的两人还在继续争吵,完全没察觉到容弋的靠近。 “我跟你说话了么?说个八婆就是攻击人了?” “你没跟我说话,但你骂了我的朋友。” “我不仅要骂你朋友,我还要骂你。放这么一大堆书在这里,你知道挡住我的视线了么?我近视了你花钱帮我配眼镜吗?我高考考差了你养我下半辈子么?” “我就是要挡住你的视线,反正你就盯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眼睛也没什么用。你近视了我可以花钱帮你配眼镜啊,前提是你高度近视。你高考考差了可以去碰瓷嘛,碰一次人家赔的钱养你下半辈子。” “……” 卢业林从来没想过阮辞的嘴会有这么厉害。 他之前也明里暗里欺负过阮辞很多次,她都是忍着,没跟他发过火,今天却一反常态,像是要和他斗争到底。 “懒得跟你这种脑残说话。”他气冲冲地丢下一句话便起身往外走。 阮辞的目光跟着他,声音提高了些:“我才懒得跟你这种神经病说话。” 然而,就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卢业林走到容弋的身边,她的视线也移到那里,不偏不倚地对上了容弋的目光。 阮辞:“……” 完蛋。 趁容弋不注意,卢业林刻意撞了下容弋的肩,愤怒地往教室外走。 容弋被撞,莫名其妙地看了眼卢业林,过了会儿好像又觉得很有趣,摇头笑了笑。 真是稀奇得很哪。 他进教室,把书放到座位上,却没坐下,又迈了两步,定定地在阮辞桌边站住。 阮辞无措地抬头看他,还在不停地想容弋是不是看见她刚才怼人的样子了。 却见容弋勾起一侧唇角,眼里升起戏谑的笑意,语气散漫:“我可算看出来了,你这分明就是一只披着兔子皮的刺猬啊!” 阮辞抿了抿唇,保持沉默,完全没有了刚才要和卢业林大动干戈的架势。 容弋也没再说什么,好笑地摇了摇头,回了自己的座位。 阮辞本以为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却没想当天晚上吉寒林就把班里的位置进行了调换。 卢业林被安排到讲台边一个人坐,阮辞就一个人占了一排的位置。 有人说,是卢业林自己要求的,也有人说,在办公室听见容弋给吉寒林反映这个情况,各种说法不一,阮辞也懒得管了。总归,结局是好的。 一个人坐一下子就少了很多不必要的烦恼。 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阮辞竟变得平静了,整个人都不再浮躁。 日子一天天快速地过去,创新作文大赛的结果也公布了,她幸运地获得了全国一等奖。 得奖的那天,班主任和语文老师吉寒林都在班上表扬她。 她坐在容弋身后的第二排,看见他为自己鼓掌,就已经足够了。 一转眼就到了暑假,学校组织准高三年级进行补习,仅仅放了个半个月的假,而这短短的假期却发了几十套卷子。 大概就是从这一刻开始,仅剩不多的青春年华,开始陷入了题海里。 高三如约而至,搞竞赛的学霸们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学校,容弋也不例外。 有一天晚自习他突然回来了,把阮辞叫出去,很认真地问:“阮辞,你准备去哪里上大学?” 阮辞一心只想着离开穆家,离开锦宜,回答的时候没有丝毫的犹豫:“京海。” 那是你待过的城市,也是这个国家的大都市,我想去看你看过的世界,去看更大的世界。 “那好。”容弋眺望远方,语气坚定,“我们京海见。” 第28章 想念压在心口,阮辞难以…… 容弋很快又离开了学校。 他的桌子上一直摆着几本杂志, 但除了偶尔井泱闲得无聊的时候翻翻,根本没有人去碰。 座位空空,没有他的身影, 但阮辞却总能在看到他的位置时,想起那句“我们京海见”。 为了这个美好的约定,阮辞埋头题海, 努力地提高自己的理科成绩。 容弋在外面参加集训,每天的时间都安排得很满, 要说没有一点压力那肯定是假的。 而陈安人没有参加任何竞赛, 一直都待在学校, 阮辞每天都会把不懂的题整理在一起发到网上问陈安人。 起初阮辞还怕影响到陈安人自己的学习, 但陈安人却很乐意, 还说趁给她讲题的时候放松放松也不错。 那是一个平凡无奇的早上,阮辞在车上吃完早饭后进学校。 下车后没走多久, 就看到校门口贴着长长的横幅。 她走近一看,脚步立刻顿住。 “热烈庆祝容弋等十名同学保送北清大学!” 他成功了。 应该要回来了吧。 阮辞替他高兴, 也坚定了考去北清大学的决心。 我们不仅要在京海见,还要在北清大学见。 可令阮辞没想到的是, 容弋迟迟没有回来。 其他保送北清大学的都回来了, 却还是没有见到他的身影,也没有人提到关于他的消息。 想念压在心口, 阮辞难以呼吸。 某天晚上睡觉前,阮辞实在按捺不住自己那颗躁动的心了, 拿出自己的手机登录小号。 虽然他的头像黑着,但她还是给他发了消息。 目:「学长,听说你保送北清啦,祝贺你!」 自那之后的每一天, 她都会在晚上睡觉前登录自己的小号看是否收到回复。 他想,虽然容弋不认识这个叫“穆幸”的人,但是出于礼貌,也会回复一下吧。 然而,过了很多天,她依然没有收到容弋的回复。 每个人都在忙着提高自己的成绩,阮辞不好意思去打扰井泱和甘泫,也怕他们发现自己对容弋的过度关心。 想念和疑问夹杂在一起,就这样沉重地压在了心口。 这之后的每一天,对阮辞而言,都像是一个世纪,痛苦、难熬。 那是五月二十九号,阮辞得了热感冒,向学校请了假,在家做卷子。 晚自习结束后,她同往常一样,把不懂的题拍照发给陈安人,陈安人却给她打了个电话过来。 她慌忙接起,“喂……” “阮辞,身体好点了吗?”陈安人温柔的声音从电话筒里传来。 阮辞:“嗯,好啦。” 陈安人问:“你还回学校吗?” “明天回。”阮辞想了想,“我还有好多题想问你呢。” “那等你回来。”陈安人说,“我今天发现楼上有间教室空出来了,到时候我们可以去那里讲题。” 阮辞:“好啊。” 电话挂断。 陈安人松了口气。 和他并肩而行的男生笑着看他,熟稔地打趣道:“你这是准备要给阮辞表白了?” 陈安人也笑,没了往日的阴郁,“嗯。” “是不是为了到时候报同一个志愿啊?”男生继续揶揄他,“等高考结束,就可以去北清大学美滋滋地谈校园恋爱了。” 陈安人顺着男生的话往深处想了想,唇角的笑加深,满心欢喜,全然没发现身后不远处那个哼着小曲儿的人在某个时刻停下,拿出手机给远在国外的人发信息。 - 家里有保姆的悉心照顾,阮辞的热感冒很快就好了。 五月三十一号的下午,司机把她送到了学校。 临下车前,司机递给她一本单词书,说是穆艺笙忘记带去学校了,让她帮忙拿给穆艺笙。 只是举手之劳的事,阮辞没拒绝。 进教室后,阮辞顺手就把穆艺笙的单词书放桌上。 她有一本同样的单词书,但因为单词的积累已经足够了,她几乎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学习理科上,所以那本书到现在也依然全新地摆在桌上。 穆艺笙英语成绩很差,她的单词书倒也因为另一种原因依然保持全新的状态。 阮辞本来想尽快找个时间拿给穆艺笙,可试卷一张张发下来,她一时之间根本写不完,不知不觉中就忘了这件事。 快速吃完晚饭后,没半点休息时间,又开始刷起试卷来。 某个课间,她正写着题,一只手突然伸了出来,拿走放在她桌上的单词书,“借一下。” 声音是那样的熟悉,却又是那样的陌生。 阮辞的笔一顿,抬眸看去,夜夜出现在她梦里的脸此刻居然真实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茫然地眨眨眼,语气很轻,疑问意味却很浓:“啊?” 那张俊朗的脸憔悴了许多,眼底有淡淡的黑眼圈。 她莫名的竟有些心疼。 “你之前去哪里了啊?”阮辞丧失了自己一直以来的克制,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容弋笑了下,“家里有点事。” 阮辞看得出来他藏在笑里的勉强。 “这书借我一下,待会儿还你。”容弋快速说完便走了。 阮辞一脸懵地看着他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又看着他飞快地回了自己的座位。 这么久不见,好不容易见到了,也说不上几句话。 阮辞叹了声气,不敢多想,又埋头刷题。 果不其然,第二个课间容弋就把那本单词书还给了她。 他站在她的桌边,弯腰把书递到她面前,扬起眉梢,笑着说:“今晚背背单词吧。” 比刚才明朗许多。 没等阮辞开口,他又回了座位,嘴角的笑意味不明。 阮辞疑惑地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单词书,没把容弋的话放在心上,只当他在调侃这本单词书很新。 晚自习还没结束容弋就走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高考在即,阮辞没心思去关心他家里到底发了什么事,也没时间去思考他明明已经保送北清大学为什么还这么忙。 其他获得保送资格的人都还在学校玩乐似地学着,偶尔心情好跟大家一起考考试。 只有他那么神秘。 回家的车上,阮辞把单词书拿给穆艺笙。 穆艺笙吐槽:“你不觉得这会儿才拿给我很搞笑么?” 阮辞回敬她:“你觉得我早早拿给你,你就会背单词么?” 穆艺笙气不打一处来:“……” 每次吵嘴都吵不过阮辞,真是太憋屈了。 以至于她回到房间洗完澡,都还在看着那本单词书生气。 以阮辞现在的成绩,考北清大学绰绰有余,差距不过是专业的厉害程度而已。 而她成绩一向不好,尤其是英语,连出国都困难。 一想到这,穆艺笙心中的火就蹭蹭往上冒。 呵,不就是几个破单词么?还能难得住我? 穆艺笙愤愤地翻开单词书,一看到那些英文字母就头疼,没坚持一会儿就把单词书往地上猛地一扔。 “砰——” 单词书坚硬的棱角碰撞到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刺破黑夜的宁静。 与此同时,一张小纸条掉落在地面上,上面有很明显的黑色墨迹。 穆艺笙赶紧走过去把纸条捡起,苍劲有力的字体映入眼帘。 「阮辞,明天八点操场见,我有话想和你说。——容弋 5.31」 容弋这是要干什么? 穆艺笙想不明白,她只是下意识觉得,她绝对不能让阮辞看见这张小纸条。 又读了一遍后,穆艺笙以最快的速度把纸条揉成紧紧的一小团,放在自己书桌的抽屉里,还用钥匙锁上。 - 六月一号是儿童节,是小孩子的节日。 而这群面临着高考、面临着人生转折点的少男少女们却很看重这个节日。 有调皮大胆的男生在教室里折飞机,很快就出现了“人传人”的现象,一整天教室里都有许多飞机到处飞,好几次阮辞写着写着题突然有飞机落到她的面前。 空中的纸飞机就好像他们,即将分散到四面八方,去追寻自己的人生。 愿所有人都能恣意翱翔。 遗憾的是,这样有意思的日子,容弋却不在。 对于容弋昨天突然回来找她借单词书这件事,阮辞心里越发起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他一个已经保送北清的人为何需要特意到教室来借一本单词书。 可没有人能回答她心中的疑问,她只能埋在心底,等高考结束后再找寻机会。 上晚自习时,坐在教室的人稀稀散散,有的没来,有的去办公室问题。临近高考,老师也不管那么严了。 阮辞按照和陈安人约定的时间点去了楼上的空教室。 陈安人早已在那里等她。 她把不会的题拿到陈安人面前,陈安人很快就开始给她讲解题的思路,并在草稿纸上辅以必要的解题步骤。 她思考了很久都不明白的题,陈安人却在短短的时间里给她讲得明明白白,但比起容弋给她讲题,效率还是低了点。 他们两人的讲法不同,容弋很会抓阮辞不懂的点,一讲就通,但陈安人会从最开始的步骤讲到最后。 讲完题,阮辞收拾东西准备回教室。 陈安人却叫住她:“现在七点五十九,马上到八点钟就下课了,我们去操场走走吧?” 第29章 我的少年啊,你一定有清…… 锦宜六月的天气干燥又闷热, 教室更是如此,阮辞也想去操场走走,透透气, 清醒大脑。 她答应了陈安人的建议,两人一起离开了教学楼,从一个比较偏的入口进了操场, 在跑道上慢悠悠地走着。 黑色的大布早已在天空中拉开,一轮弯月高悬于空中, 周围只有几颗星星, 一闪一闪, 倒也宁静和谐。 阮辞抬眸看着头顶上方这片广阔的天空, 内心诸多复杂的情绪涌上来, 弯弯绕绕不可言说。 对高考的畏惧,对京海的向往, 对未来的期许,对容弋的……想念。 阮辞忍不住叹了声气。 “怎么了?”陈安人问。 阮辞轻笑了下:“没什么。” “你打算考去哪里?”陈安人又问。 阮辞脱口而出, 语气坚定:“京海。” “北清大学吗?” “嗯。” 陈安人低眸看向阮辞,目露温柔, “我很喜欢京海那座城市, 也很喜欢北清大学的校园环境。阮辞,我们一起考到北清大学吧。” “你肯定可以的。”阮辞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 透过操场的天空看向学校外不远处的高楼大厦。 “你也能行。”陈安人笑着说,“我们一起加油。” 阮辞:“好……” 两人在操场上走了两圈, 偶尔沉默,偶尔开口聊一聊,气氛有些微妙,但总体又还算正常。 突然, 陈安人提议:“我们去小卖部买雪糕吃吧?” 阮辞也有些口渴,点头,“好。” 到了小卖部,陈安人在里面挑挑选选,阮辞倒是很爽快地买了一个小布丁,付完钱就站到门口去,撕开包装纸畅快地吃起来。 过了一小会儿,陈安人总算出来了,手里拿着一瓶冰冻的海之言。 “走吧。”阮辞说完便转身要走。 陈安人却叫住她:“欸,等一下。” 阮辞疑惑地回头,一只手突然伸到她的面前,她不由得往后仰,而对方也随着她的幅度弯下腰。 她就那样傻愣愣地看见陈安人的大手指轻轻地触碰她的嘴角,抹去上面残留的雪糕渍。 “小心点。”他对上她怔愣的目光,勾唇笑了下,眼神满是宠溺,声音温柔。 指尖与脸颊触碰的地方产生温热的触感,阮辞的大脑久久的空白。 事发突然,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慌乱地眨了眨眼后,她飞快转身,想要离开这里。 可就在她转身时,突然触碰到一道灼热滚烫的视线。 容弋就站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昏黄的路灯恰好照亮他的脸。 他双手抱臂,一侧唇角勾起,笑容轻蔑又讽刺。 阮辞没多想,所有的情绪都化为惊喜,她欢快地跑过去,可没跑几步就看见容弋一个潇洒地转身,瞬间消失在了漫无边际的黑夜中。 大树旁没有那个少年,路灯也没有照亮少年的脸。 刚才那一瞬间,好像只是她的幻觉。 阮辞不甘心,直接把小布丁丢进垃圾桶,飞速跑回了教室。 依旧没有容弋的身影。 阮辞的世界一下子变得灰暗无比。 哪怕现实摆在面前,她到底还是不甘心。 井泱旁边的位置没人,阮辞轻手轻脚走过去坐下。 前者察觉到动静,挑起眉看向她,眼里透着询问。 “你知道容弋去哪里了吗?”阮辞小声问。 井泱:“应该在操场吧。” 阮辞诧异地瞪大眼,“他真的回来了?还去操场了?” 井泱不知道阮辞为什么这么惊讶,不解地点点头,“对啊。” 阮辞:“……” 阮辞飞也似地跑回了操场,可漆黑一片,她谁也看不清。 大概是走了吧。 还是和上次一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像一阵风,有模糊的感觉,却怎么也抓不住。 这是阮辞第一次那么深刻地意识到,容弋从很早之前的某一刻开始,就已经远离她的生活了。 她见不到他,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在忙什么,话也说不上一句。 她想,就算以后她和容弋都去了京海,都在北清大学就读,只要他不想见她,再近的距离都没有意义。 她不想就这样……就这样和容弋在时光的洪流中,悄无声息地成为了陌生人。 至少,至少也要留下一些证据,证明她遇见过他,她喜欢过他。 这个念头就这样深深地驻扎在了阮辞的心里。 高考结束那天晚上,容弋仍旧没有出现,阮辞打从心底的失落。 她参加完班里的聚会就匆匆回了家,临走前特意问了井泱一句容弋还会出现吗,井泱犹豫了一下后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只要不是完全否定的答案,那就是一个她想要的答案。 那天晚上,别人在KTV狂欢到凌晨,阮辞在房间里熬夜写情书写到凌晨。 不停地删删改改、斟酌词句,偶尔掉滴眼泪下来,又得换一张纸,最终才艰难地写出这样一封情书。 「容弋: 今天高考结束啦,作为对自己的奖励,我想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喜欢你很久啦,你应该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吧。 别人的喜欢都是热情地送你礼物追着你跑,而我却总是莫名其妙地疏远你。对不起,我不够优秀也不够坦荡,做不到冷静,还刻意冷漠,让你生气。 能和你成为同桌,我很幸运,可是,我也意识到,我们就像两条离得很近的平行线,看似很近,却永远不会相交。别人的暗恋苦在不确定,不确定对方是否也喜欢自己,而我不一样,我苦在确定,确定你一点也不喜欢我,永远也不可能喜欢我。毕竟,我是隐于人群的女孩,你是站在角落也光芒万丈的少年,而你永远不会站在角落啊。 暗恋是感性,但我不得不理性。有人说,最理性的暗恋,是在合适的时候表白。不知道现在是否是合适的时候? 但愿不会给你造成任何困扰。 ——阮辞」 其实,想和容弋说的话还有很多很多。 比如,容弋,你知道吗,在最开始和你相识的时候,和你说一个字,我都像爬完了万里长城;你随便哼出的一句词,我也会偷偷写在纸上,回到家里单曲循环一百遍,甚至设置成我的闹钟铃声;我总是在你面前做出一副格外冷淡的样子,却在你给其他女生讲题的时候酸成了柠檬,眼神对视永远先假装无所谓地挪开,心跳却骤然加快,根本骗不了自己;你身边出现的任何一个我不认识的女生,我都下意识觉得你跟她们有很长的故事,我无从得知更无法参与的故事;总是不自觉地把自己和你身边出现的每一个人比较,然后觉得自己肯定排在你心中的末位…… 可是她都没有写进去。 太矫情。 情书的最后,阮辞把“辞”字的最后一笔拉得很长。 好像多写一毫米,她和容弋的故事就会晚一秒结束。 - 几天后,井泱组织了一次聚会,甘泫给阮辞发来了邀请。 阮辞问:「都有谁呀?」 甘泫回:「容弋应该会来。」 阮辞大喜,一晚上都在房间里试衣服,最后选中了一条漂亮的粉色短裙。 第二天,她戴上好看的发夹,摘掉黑框眼镜戴上隐形眼镜,还去专业的美妆店化了一个精致的妆容,整个人都出尘脱俗。 最重要的是,她背了个少女风小书包,里面装着给容弋的情书。 可是,到了那里,却迟迟没有看见容弋的身影。 井泱去安排晚上的饭菜了,不在房间里,阮辞熟识的人只有甘泫和周岑然。 她想了想,最终还是开口问甘泫:“容弋不来吗?” 甘泫搜寻一圈没看到容弋,也开始纳闷了:“不知道欸,井泱明明邀请了他的。” 默了默,甘泫看向周岑然,问:“岑然,你知道容弋去哪了么?” 周岑然瞪大眼,语气有些诧异,“你们都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甘泫问。 阮辞疑惑地皱起眉,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升起。 “他今晚上的飞机,飞澳洲。”周岑然说。 甘泫莫名,“怎么又要去澳洲?” 周岑然撇撇嘴,“他爸逼他出国读书呗。” “我可不信这是他出国的理由。”甘泫狐疑。 周岑然贼贼地笑起来,语调上扬:“为了去国外陪他的白月光小妹妹呗。” 阮辞瞳孔紧缩了一瞬,她难以置信地看向周岑然。 心里的某处不可抑制地坍塌下去,洪水泛滥成灾。 “谁?”甘泫皱起眉。 “陈宛白呗。他以前对人家那么好,还老说自己不喜欢她,是他弟弟容引喜欢。”周岑然轻嗤,“谁信啊?” 陈宛白。 容引。 两个好陌生的名字。 原来,他还有一个叫容引的弟弟。 原来,他的生命里早就有了一个叫陈宛白的女孩。 那句“我们京海见”,果真成了最大的笑话。 她所有的预感,都成为了现实。 甘泫担忧地朝她看过来一眼。 阮辞连忙避开她的目光,手在不知不觉中攥紧了书包带。 “几点的飞机?”甘泫问。 周岑然想了想:“晚上八点吧。” 晚餐结束已经是七点半。 无数座大山压在阮辞的胸口,她全身都紧绷着,快要喘不过气。 出了公馆,她抬手招来一辆出租车,脑子还没思考清楚,嘴巴就不受控制地开口:“机场。” 到机场的时候已经是七点五十。 飞往澳洲的飞机已经开始检票。 机场人流拥挤,她却一眼就看见了容弋。 他穿着天蓝色的浅条纹衬衫,配一条灰白色长裤,一如初见时的干净清爽。 可他手里的那个黑色行李箱,却在明晃晃地提醒阮辞,这次是分别。 广播里不停地提醒检票。 容弋随着队伍往前走。 阮辞鬼使神差地对着容弋的身影张开了双臂。 成为你的过眼云烟,依然是我的荣幸之至。 既然住不进你的眼睛,那就拥抱你的背影吧。 我的少年啊,你一定有清澈明亮的人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机场开始播报另外的航班。 容弋早已消失在视线里。 阮辞越过汹涌的人流,转身离开机场。 外面的雨下得很猛,风吹得凶,却都没和她的灵魂相遇。 从此,我看谁都像你,却没有人像你。 第30章 “穆家还有别的女儿?”…… 一架飞机稳稳降落在跑道上。 阮辞随着人流一起, 提着行李箱往外走。 陈安人着一身贴身的西装在不远处等着她。 见阮辞出现,立刻小跑到她的身边,伸出手来握她行李箱的拉杆。 阮辞巧妙避开, 依然推着行李箱,“不用啦,我自己推就行。” 陈安人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下, 而后缓缓收回来。他不安地走在阮辞身边,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局促。 “都说了不要来接我啦, 多影响你工作啊。” 见状, 阮辞主动打破沉默。 两年前他们同时从北清大学毕业, 她开始周游四方, 寻找写作的灵感, 陈安人则在家里长辈的支持下和别人合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事务所的业务很多,工作很忙。 “没关系。”陈安人笑, “这两年你都在外游玩,难得接你一次。” 阮辞跟着陈安人走到了他的车旁, 他很绅士地为她打开了车门,她朝他颔首, 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 一切都那么自然, 却又在无形中透着一股疏离感。 陈安人把阮辞送回了穆家。 高中的时候,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穆家, 冲破这个牢笼,可上了大学, 她认识了许多形形色色的人,也通过四处旅游见到了更大的世界,这之后,她的心境就变了。 只要自己不在精神上束缚自己, 谁都不能束缚她。 反之,如果自己在精神上束缚自己,用别人的看法和做法捆绑自己,即使相隔天涯,也还是禁锢在枷锁之下的。 对现在的她而言,穆家不是一个家,只是一个条件很不错的居住之地。 她不奢求那些宝贵而稀有的爱,也不受到任何人的限制和约束。 穆秉绍、高凝、穆艺笙都不在家里,阮辞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舒舒服服洗了个澡,一觉睡到晚上九点,等她醒来,窗外已是一片漆黑。 整个世界都是那么宁静。 又回到了这个熟悉的房间。 阮辞盯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口有些渴,便起身去楼下找水喝。 这才发现穆秉绍他们回来了,正在客厅的沙发旁开“座谈会”。 “以前容家势头猛的时候从不跟我们提婚约的事,现在好了,公司财政运转不过来了,来跟我们提结婚的事了。”高凝冷笑一声,“你说可笑不可笑。” 穆秉绍沉思了会儿,道:“话虽如此,但是容家毕竟还是有根基在的。” “也是。”高凝的笑意敛了点,又开始附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锦宜,能和我们匹配的也就那几家人了。” 穆秉绍点头。 高凝会意,看向一旁的穆艺笙,状似温柔地问:“艺笙,你愿意嫁到容家去吗?” 穆艺笙垂下眸子,犹豫着开口:“爸爸,妈妈,我……不太想。” 穆秉绍和高凝诧异地对视一眼。 高凝先开了口:“为什么?” 穆艺笙斟酌了下言辞,道:“联姻嘛,其实就是利益交换啦。就现目前的情况而言,容氏集团处于危机中,我们家和他们家联姻,能获得的利益太少。相比较而言,我更想……和贺家联姻。” 偷听的阮辞被穆艺笙的言辞震惊到了。 这几年来,她要么在外求学,要么在外旅游,很少和穆艺笙同处一个屋檐下。 不知道在何时,穆艺笙也变成了一个唯利是图的人。 高中的时候,她把穆秉绍和高凝对她的看法当作衡量自己的标准,把他们的话当作圣旨,为了争得他们的宠爱处处与阮辞针锋相对。 阮辞以为她只是心灵不成熟,随着年龄的增长会改变的,却没想……变成了现在这样。 不过,让阮辞更为震惊的是,容氏集团出现了危机,容家主动提起了曾经的婚约。 那得是怎样可怕的危机啊! 她本以为,容弋出国了,她的世界再也不会出现与容弋有关的故事了。 可现实显然不是这样,就算他和她没有了联系,他家和她家也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艺笙说的对。亏本的生意咱们穆家才不做。”穆秉绍稍顿,又转了话锋,“但是容家这边不好拒绝。” 穆艺笙扬起笑:“爸爸,不是还有阮辞吗?” 闻言,穆秉绍和高凝皆是一顿。 隐在阶梯阴影处的阮辞抿紧了唇。 “她会愿意?”高凝有些狐疑,“我看这丫头脾气古怪得很。” 穆秉绍沉默半分,而后开口道:“不想嫁也得嫁!她的婚姻可由不得她做主!”声音极具压迫感。 听到这么无理的话,阮辞恨不得立马回房间拿行李飞往国外,正好她还没有把那些用品从行李箱里拿出来。 但是她没有。 虽然这些年她的羽翼渐丰,不再像中学时代那么无力,但是她也很清楚,胳膊拧不过大腿。这些年她的自由,一部分在于她自己的能力,还有一部分是因为穆秉绍和高凝对她的忽视。 想来也很可笑,在他们那种看重的联姻一事上,他们都能忘记她的存在。 但这些不是决定因素。 真正的原因是,联姻的对家是容家,联姻的对象是容弋。 可能吗? 阮辞沉默着往自己的房间走,一时间心情格外复杂。 正在她要扭开房门锁时,背后一个尖锐的声音响起。 “你都听到了?” 阮辞转过头,对上穆艺笙挑衅的目光,冷静开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以前追容弋可是追得全校皆知。” 穆艺笙高傲地挑起眉,“你都说了,那是以前了。现在容家没落,我嫁过去陪他们度过难关么?想得美!” “那你就把我推上去?”阮辞问。 穆艺笙刻薄地笑了笑,语气尖酸:“我看你以前和容弋关系很不错啊,我这不是为了帮你吗?你看,他除了要处理一堆烂摊子,有一个深爱的白月光,也没其他缺点了。” 阮辞:“……” 穆艺笙又挑挑眉,“不用感谢我。” 说完,穆艺笙进了房间,关上门前又对她意味深长地笑了下。 紧接着,房门“啪”的一声关上,那一瞬间,阮辞的心猛地往下沉。 心里不好的预感早已悄然升起。 高中毕业后她一直追寻的自由,似乎马上就要化为泡影了。 始作俑者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 这么多年过去,和那个少年有关的一切,还是轻而易举地荡在她的心间,摇摇晃晃,叮当响。 - “联姻?!” 窗外一片寂静,弯月高悬于际。 坐在电脑桌旁的男人突然提高音量,脚一蹬,电脑椅往后大幅度滑动,滚轮和木地板摩擦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彰显着男人的烦躁。 “嗯,现在项目失败,你爸生病进医院,公司资金短缺,很快就发不起工资了。要想立刻筹措资金,让公司度过这一次的难关,只有依靠联姻了。” 宋窈君声音哽咽,在电话那头快要泣不成声。 一个在任何场合都大方得体的贵妇人,竟在一夜之间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容弋不免有些心疼。 他不想被人安排,不愿让自己和别人的终生大事成为利益的联结。他有理由相信他可以拯救这个濒危的集团。 但此时此刻,作为一个儿子,他只想安抚伤心的母亲。 “和哪一家?”容弋放缓了语气,“人家会愿意吗?” 宋窈君明显松了口气,声音里含着歉意:“锦宜的穆家。” “穆艺笙?”容弋想起那个在中学时代疯狂追着他、之后又多次伤害他朋友的女生,眉目间的沟壑顿生。 还没等宋窈君回答,容弋就很坚决地否决:“不可能,我绝对不可能娶她。” “不是她。”宋窈君说,“我听人说她有意嫁给贺家的贺铭言。” “那是谁?”容弋眉头皱得更深,“穆家还有别的女儿?” 宋窈君:“嗯,穆家的二女儿,之前一直在亲戚家生活,九年前才被接回了穆家。” “我……”即便不是穆艺笙,容弋也想要拒绝,但他的话被宋窈君打断。 “儿子,妈妈对不起你。”宋窈君有些哽咽,“妈妈一直都支持你自由恋爱自由结婚,和喜欢的女孩共度一生,而不是做家族利益的棋子……但是现在,你爸住院,小引还昏迷在床,妈妈能依靠的、整个容家能依靠的,都只有你了。” 容弋的心狠狠揪了一下。 “儿子,你赶紧回国吧,后天就去穆家和那姑娘见面。”宋窈君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听说那姑娘和你一样大,高中和你同校,大学在北清大学就读,现在是作家,各方面条件都很好,倒时候真喜欢上也说不定……” 一样大,高中同校,大学就读于北清大学,作家…… 容弋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女孩清丽娇俏的脸蛋。 不过须臾,他摇摇头。 她姓阮,怎么可能是穆家的人。 她家开螺狮粉店,怎么可能需要参与这些所谓大家族的联姻。 “妈,我肯定不喜欢。”容弋勾起一侧唇角笑了下,眼里透着荒诞,语气散漫,“但我还是去看看吧。” 电话挂断,容弋找人帮他买了张明天回国的机票。 脑海里千头万绪,乱作一团,最后又都消散。 只有女孩在书店里安静看书的画面,越发深刻而清晰。 第31章 “那你愿意嫁给我吗?”…… 容弋为了先安抚一下宋窈君, 遵循她的安排,在回国的第二天晚上就去拜访穆家。 穆家的管家似乎也早就知晓他要来拜访,一见到他, 就热情地上前迎接,一路毕恭毕敬,将他带到了穆家别墅的大客厅内。 可客厅里却空无一人。 管家似乎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尴尬地笑了笑,“容少爷, 您先坐, 我去请夫人和二小姐。” 容弋朝管家微微颔首, 而后在沙发的一侧坐下。 管家说去请穆家的夫人和二小姐, 那就表明穆氏集团的掌门人穆秉绍今天并不在此。 这其中的意味, 不用深想便可得知。 思及此,容弋一只手搭在腿上, 指尖有节奏地轻轻敲打着,另一只手抚了抚眉头, 勾唇散漫地笑了下。 他从小就跟着家里的长辈四处拜访,也经常接受其他人的拜访, 算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虽然现在处于一种很奇怪的劣势位置, 他却一点也不显得局促,倒是无比的云淡风轻。 管家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一直没出现,倒是楼上突然有了动静。 “我亲生的女儿就是懂事。”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传来, 带着笑意,“知道为父母解忧,愿意嫁到容家。” 容弋眉梢微扬,觉得这样的说话方式有几分稀奇。 “我不懂事。”另一个声音从相同的方向传来, 是年轻女孩的声音,音色清亮,语气却偏低沉和严肃,“我只是想,如果我这辈子注定要成为家族利益的棋子,那还不如嫁给我曾经认识的人。” 容弋的大脑久久的空白。 那双时常带笑的桃花眼此刻只剩下无措和懵然。 这个声音,他虽然已经六年没听见过了,但是现在一听到,他就很确定——这是阮辞的声音! 而她说出口的话,也在一定程度上验证了他的猜测。 曾经认识的人…… 曾经认识! 容弋不停在心里默念这几个字,直到耳边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越发清晰。 在某一刻,像是有感应般,他抬眸,不偏不倚地对上了阮辞的目光。 阮辞也在那一瞬间怔愣地看着他,仿佛要看到他的心里去。 六年了。 已经六年了啊。 在这六年里,他不是没有见到过她,可是……从未像这一刻一样,和她对视。 少女那双漂亮的眼睛,在这六年里见过美国的大峡谷,南非的好望角,印度的泰姬陵……却没有见过他。 六年的时光仿佛只是一瞬间,他和她还是坐在同一间教室里的高中生,对未来有着纯粹的向往和不灭的热情。 “实在是不好意思,小弋啊,让你久等了。”高凝见两个年轻人久久不说话,有些疑惑,率先开口打破这份她不懂的沉默,“主要是这丫头知道你要来,硬是要好生打扮后才肯下来。” 阮辞抿着唇看向别处,避开容弋灼热的目光。 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不过就是想要比平时更好看一点而已。 想告诉他,在你消失的这六年里,我,阮辞,过得很好。 阮辞今晚穿了一条复古方领连衣裙,搭配蝴蝶结领带,袖子有微喇叭袖,甜美灵动,俏皮可爱,可又因为颜色是鲜艳的红色,在视觉上增添了冲击,多了几分大气和成熟。 可哪怕她今天裹着一个破麻袋,也能让容弋震惊。 虽然只是深深的一眼,容弋却深刻地感受到了她身上的变化——她比六年前的她更加自信、更加从容。 她不再是那个会因为找不到人问题而愁眉苦脸的女高中生了。 高凝拉着阮辞在沙发的另一侧坐下,温婉的笑容挂在嘴角。 她开始和容弋话家常,但每一句话都在试着从容弋这里套出容氏集团现在的真实情况。 容弋本可以圆滑巧妙地避开回答她的问题,不向高凝透露任何真实的信息,快速地结束这次做做样子的拜访,但是看着坐在高凝旁边低垂眼眸的阮辞,他改变了心思。 容弋简单直接地回答了高凝的问题:“伯母,容氏集团现在出现了很严重的财政危机,家父也因此突发心脏病住院了,情况很不好。但是,只要穆氏能投入一部分资金,帮助我们解决现在的困难,容氏集团就能再次发展壮大,成为锦宜商界的中流砥柱,也将永远是穆氏真诚的合作伙伴。” 听了容弋的一番话,饶是跟着穆秉绍在商场历练多年的高凝,都有几分动容。 现在穆家和容家联姻,让阮辞嫁给容弋,在所有人看来都是亏本买卖,而她从不做亏本的生意。但是,看着眼前这个不过二十出头的男孩子的言谈举止,她竟格外笃定这次的买卖一定是赚的。 眼里的那种光,整个人透露出来的那种自信的精气神,是骗不了人的。 一旁的阮辞也久久的失神。 从一开始,她就没觉得容弋会乖乖接受这次联姻,最后的结果一定是不了了之。 所以,在穆秉绍和高凝第一次给她提这件事的时候,为了避免他们过多的纠缠,她很爽快地答应了。 即使在知道容弋今天要来家里拜访时,她也当他只是来走个过场,安抚家里的长辈。 然而,此时此刻,容弋的言语之间尽是诚恳。 对此,阮辞无比诧异。 她在想,这次容弋家里的企业究竟是面临了多大的困难,才会让当年放话说绝对不受家族安排的肆意少年,在这里用一大段话真诚地表达“合作”的意愿。 他现在是为了家族利益,放弃了深爱的女孩吗? 那个……叫陈宛白的女孩。 想到这个名字,阮辞的心刺痛了下。 她突然觉得自己成了许多影视剧和言情小说里的恶毒女配,无情地利用家族势力,拆散了原本相爱的一双人。 “你们两个年轻人慢慢聊。”高凝笑着说,“我去看看厨房的饭菜好了没有。” 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容弋和阮辞两个人。 在国外和各色人种交流自如的阮辞,此刻却有几分难掩的局促,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腿上,眸子垂着,像一个正在被老师当着全班同学面批评的小孩。 她好像在一瞬间就被打回了原形。 不行,不能这样。 阮辞不动声色地咽了下口水,抬眸,刚想要说话,却发现容弋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她,无波澜却深似底。 她假装没察觉,故作镇定地问:“我们出去走走?” 容弋似是回过神来,顿了下后朝她微微颔首,声音低沉:“好。” 到了六月,温度已经上升,空气里透着丝丝燥热,点燃着身体的每个细胞,幸好有高大的树木立着,偶尔一阵风吹过,带来片刻的清凉。 容弋似乎处于一种沉思的状态,一直没有开口,阮辞想了想,还是决定打破这份沉默:“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没有。”容弋低声道。 阮辞有点诧异,但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那我可以问你吗?” 容弋:“嗯。” “这次联姻你应该也不想的吧。”阮辞抿了抿唇,眼神四处游离,明显的不安,“你不用有压力,直接拒绝就好。” 容弋眼皮猛地掀起,他敏锐地注意到了阮辞话里的那个“也”字,心里某一处在不经意间坍塌,但不过须臾又建起一座大厦。 “我想。”他慵懒一笑,有点痞气,和刚才那个在房间里认真表达诚意的男人完全不同,“我年龄也到了,该成家了。” 阮辞:“……” 这是什么情况? 画风不对啊。 “你不想?”容弋趁阮辞不注意瞥了她一眼,语气试探,“已经有想要结婚的人选了?” 阮辞:“……” 她摇摇头,有些莫名,“没有啊。” 如果有的话,那也是曾经的我对曾经的你。 阮辞觉得很奇怪。 这几年她跟陈安人从来没断过联系,可哪怕过了六年,她和陈安人的交谈还是透着一种拘谨。 现在,面对眼前这个英俊的男人,她却在不经意间放下了戒备,好像一下又回到了那个可以随意斗嘴互相挑衅的年代。 而她已经六年没见过这个男人了。 人和人之间的磁场,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 “那你愿意嫁给我吗?” 闻言,阮辞的脚步顿住,视线从脚下的小石子们身上移开,对上容弋的目光。 他的眼睛黑得纯粹,里面的光很是清亮,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她看见他勾起笑,薄唇微启。 下一秒,清越的嗓音传到她的耳边:“别委屈自己啊,阮辞。” 带着点笑,好像漫不经心,却字字冲击她的心口。 阮辞的大脑瞬间宕机,电路出故障的声音响彻耳边,噼里啪啦,格外嘈杂。 正在阮辞怔愣的时候,屋里传来高凝的声音:“进来吃饭啦,小弋小辞!” 阮辞抓住时机逃避,“走吧,吃饭。” 说完,她转身往里走,步伐迅速又慌乱。 容弋没急着走,倒是抬头看了看头顶上方这片无垠的天空。 所以,有缘的人,一定会再相遇咯? 几秒后,容弋收回目光,看着阮辞逃走的背影,唇角的一侧无声地扬了扬。 第32章 “试婚纱怎么能少了新郎…… 两家一谈妥, 高凝就和宋窈君一起挑选了一个吉利的日子作为婚期,并迅速给各家发去了婚礼请帖,准备宴请四方。 本来阮辞想的是一切从简, 不必要搞太大的阵仗,但是这场婚礼在一定程度上显示着穆家的实力,而高凝一向爱面子, 不想被人看低了去,坚决要大办一场。 整个婚礼的流程, 阮辞都没怎么参与, 一切都由高凝和宋窈君在操办。 直到在试衣间里穿上婚纱的那一刻, 她才切切实实有了即将要嫁为人妻的真实感。 她深呼吸了几口气, 又独自在试衣间缓了会儿, 才轻轻掀开帘子,踩着白色的细高跟缓步走出去。 外面有一张很大的全身镜, 阮辞在镜子前驻足。 婚纱采用小包肩的款式,并用美肤网来提升肤色的白度, 内置胸托和鱼骨,使阮辞的胸更显挺立, 一线天的深V更是在无形中增添了几分致命的诱惑, 下裙是蓬蓬裙,有着精致的纹路, 尽显优雅与高贵。整件婚纱的设计都很巧妙,每个细节都凸显着设计师的巧功夫, 无比完美地修饰出了阮辞的曼妙身姿。 这几年她喜欢练瑜伽,也注重饮食的健康,不再像中学时代那样只有一张小身板。她的身材早已变得凹凸有致,该有肉的地方一点不少, 不该有肉的地方一点不多。 只是一件轻薄的婚纱,却好像沉载着她对幸福的向往。 看着全身镜里优雅大方的自己,阮辞努力压住自己想要上翘的嘴角。 半个月之前,她还在为再也遇不到容弋那样的少年而遗憾。 就算给她一百个胆子,那时的她也不会幻想在半个月之后就能名正言顺地嫁给容弋,嫁给这个曾在她宝贵的青春年华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的男人。 可是…… 突然,头发上传来清楚的触感。 有人轻轻握住她散在身侧的长发。 阮辞一惊,看着镜子里那个比自己高一个头的男人,疑惑地眨了眨眼。 “别动。”容弋的嗓音很低,却满是温柔。 阮辞有点懵,“哦……” 她把眼皮掀得高高的,一双眼睁得很大,一动不动地观察着容弋的举动。 他把她飘逸的长发盘在一起,又不知从哪里拿来了一个王冠,稳稳地戴在了她的头上。 阮辞全身的细胞都僵硬了,却又隐隐透着欣喜。 她稳了稳自己那颗骤然加快的心,刚要转身和容弋说话,却在下一秒被容弋制止,声音依旧温柔得快要滴出水来:“再等一下。” 阮辞又乖乖地转了回去,面朝着镜子。 紧接着,她看见容弋拿起一块轻薄的头纱,连接在王冠上。与此同时,修长的手指不停地触碰着她的头发,每一次小小的、快速的、不经意的触碰,都让阮辞的心一抖。 “好了。” 阮辞故作镇定地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目光停留在那个绝美的王冠上,小声道:“其实你不用来的。” “试婚纱怎么能少了新郎?”容弋眉梢扬起,视线和阮辞的在镜子里直直地相撞,嘴角也在不经意间漾起清浅的笑。 容弋呼出的气息飘到阮辞的耳边,惹得她耳朵微微发烫。 可疑的红晕浮上脸颊,怕被容弋看到,阮辞低下了头,又低着声音说:“我妈昨天又发了一批请帖出去,会不会太隆重了?要不我们再给他们说说吧,一切从简。” “不会。”容弋的手搭上她的肩,微微用力,让她转向他。 肌肤的直接触碰让阮辞有些无措,热意仿佛蔓延到了她的心里。 容弋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婚礼,再隆重也不为过。” 阮辞的眼眶有些发热。 她深知这场婚礼的举行是因为利益,不是爱情。 所以,她坚定地以为,这只是一个必要的流程,没有人会真正重视这场婚礼。 可容弋却说得那么真诚。 “还是说,我的未婚妻还想要和别的男人举办婚礼?” 容弋突然弯腰凑到她的耳边,坏心眼地压低了嗓音。 阮辞心口一滞。 他好像还是那个言语中总是带着不明的攻击性的少年。 有些熟悉,又有点陌生。 “没有。”她否认,没半点犹豫。 六年的时间,她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可每当夜晚想到未来,第一个出现的还是他的脸啊。 自从那天他来穆家拜访后,她每一天都在思考真的要在和容弋没爱情的情况下结婚吗,反反复复,彻夜难眠。 因为家族利益和他结婚,她总觉得自己是在趁人之危。可是,结婚是容家提的,她让他拒绝他却说自己该结婚了,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用任何东西给他施加压力、逼过他。 最后让她下定决心的是,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没能遇到一个能比得上容弋的人,比起孤独终生,她还是更想陪在容弋身边,哪怕……他对她没有爱情。 和他结婚,是她二十三年来做过最大胆的选择。 她想要忘掉所有的纷纷扰扰,以结婚为起点,和他开始新的际遇。 听到阮辞的答案,容弋唇角的弧度扬得更高,少了些坏,多了些真。 “我的未婚妻要不要给我选一套西装?”他微歪了头,抿唇笑着问。 “未婚妻”三个字很好地取悦了阮辞。 她巡视一周,抬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套,语调上扬:“那儿。” 容弋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声音低醇有磁性:“好,等我一下。” 话音未落,容弋就已经迈步往那边走过去,一旁的销售小姐也非常有眼力见儿,赶忙把阮辞选定的那套西装递到容弋的身上,热情地给容弋指另一个试衣间的位置。 阮辞刚要去旁边休息,就看见容弋突然回过头,略带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她略显尴尬地笑了下,避开他的视线,往休息区走。 甄时还坐在那里悠哉游哉地看杂志,听到阮辞清凉的高跟鞋声,她抬起头来,瞬间扬起一个灿烂的微笑。 “仙女下凡啦!”表情有些浮夸。 阮辞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坐到她身边去,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甄时的肩,问:“容弋怎么会来?你把他叫来的?” “对啊。”甄时拿起小圆桌上的纸杯喝了口,“你马上就要成为他的女人了,他不该来陪你选婚纱?” 闻言,阮辞叹了口气,“你知道的,这场婚姻无关爱情。” “我不知道。”甄时很肯定,“就容弋高中对你那态度,我甄聪明绝不相信他对你没半点感情。” “那厉害的甄聪明大人,你告诉我,周岑然说的出国去陪白月光又是怎么一回事儿?”阮辞忍不住撅起嘴,一脸无奈地看着甄时。 甄时轻嗤一声,“我又不是不了解周岑然,他那么喜欢穆艺笙,你指望他有多聪明?我估计吧,他也就是作为容弋的兄弟,随便开开玩笑,只是被你这个有心人给当真了。” 阮辞又叹了口气,明显不认可甄时的话。 甄时放下手里的杂志,双手搭上阮辞的肩,下一秒就见阮辞别扭地动了动肩,这才意识到她的肩膀露在外面。 “哎,算了。”甄时松开手,看着阮辞的眼睛,语气认真,“不管以前怎么样,他到底有没有所谓的白月光,对于这场婚姻,你都可以问心无愧。他家需要你家的帮助,你嫁到他们家当媳妇儿,怎么想都是他得利,他就该对你好,对你百般好!退一万步讲,站在你喜欢他的角度讲,他从你家获得利益,你从他那里获得一个妻子的身份,各取所需,谁也怪不着谁。” 阮辞瞪大眼。 一字一句都在猛烈地冲击着她的心脏,她正在这激荡中寻找着一种平衡。 甄时顿了顿,又道:“而且,站在我的角度想,我倒觉得你可能是委屈了自己。如果他对你不好,凭什么你要连人带钱都给他啊?虽然他本人的确有那么亿点点优秀,但是我的辞辞可是亿万点点优秀!” 阮辞笑得弯起了眉眼,娇俏的面容配上那件绝美的婚纱,简直就是一个误入凡间的仙女。 “笑什么?”甄时古怪地看她一眼,而后又扬起笑,“想通啦?” “不是。”阮辞摇头,“我很开心,很开心有你这么好的朋友。” 甄时稍怔,嘴角笑意加深,“那当然!” “阮辞。” 清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诱惑人心的磁性。 阮辞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去,下一秒就瞪大了眼,眼里藏不住的惊艳。 她从来没见过容弋穿西装的样子。 她知道容弋穿西装会很帅,但怎么也没想到,会那么让人惊艳。 西装纯黑,剪裁得当,完美贴身,既有成熟男人的稳重,也不失青春洋溢。 容弋身上那种独特的清俊贵气,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散发出来。 “辞辞,你男人真帅!” 甄时虽也惊叹于容弋的帅气,但还是比阮辞先回过神来。 她用身子轻轻撞了撞阮辞,笑得一脸深意。 容弋也直直地盯着阮辞。 阮辞有些局促,目光躲闪,对着甄时小声说:“你别乱说,他还不是我男……”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容弋打断。 “辞辞的意思是,想要把婚期提前?”声音不大不小,却字字清楚。 阮辞:“……?” 第33章 “你们这是在撺掇我的未…… 对于容弋的调侃, 阮辞实在是招架不住。 她装作没听见,快速起身,提着裙子往试衣间走, 明显的慌乱,“我去换衣服。” 和容弋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突然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她提裙子的手, 尤其是中指,捏了好几下。 温柔的触碰却产生了滚烫的触感, 阮辞的心口又是一滞。 她看向他, 目露询问, “嗯?” 容弋把她从头到脚认真打量了一番后才对上她疑惑的目光, “确定这套了?” 阮辞稍怔, 点头。 “好。”容弋轻笑了下,“去换吧, 咱们回家。” 阮辞:“……?” 咱们什么有家了? 虽然婚房已经安排好了,但是……也还算不上家吧。 阮辞有点懵, 但还是故作镇定地“嗯”了声,然后提着裙摆快速往试衣间走去。 等她再出来时, 容弋竟然也已经换下了那套黑色西装, 穿上了之前的蓝色衬衫和休闲长裤,少了几分成熟稳重, 却多了几分书卷气和少年感。 “走吧,回家。”他走到她面前, 轻声道。 阮辞问:“甄时呢?” “她有事先走了。”容弋答。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准准地握住了阮辞的手。 阮辞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被容弋握住的手,大脑有一瞬的空白。 今天的他,或者说, 现在的他,二十三岁的他,已经可以在身体接触上这么主动了么? 阮辞抬眸,深深地看了眼容弋。 他下颚角的线条比高中时代更加锋利流畅,鼻梁挺拔,目视前方,眼神坚定,让她觉得——他对所有的事情都胸有成竹,志在必得。 包括让她陷入这段婚姻。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么亲密地待她,是为了让她在穆秉绍和高凝那里争取更多的资金支持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阮辞就坚定地否决了。 她认识的容弋,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他是海上骄阳,心有大海,身似骄阳,光明磊落,绝对不会有这样的心思。 阮辞更愿意相信,容弋是不想她委屈,才对她这么好。 想到这,阮辞动了动自己的手。 容弋以为她要挣脱,诧异地看向她。 下一秒,阮辞的手主动握住了容弋的手,和其他情侣牵手的姿势一样。 她在试着用自己的方式告诉他——我不委屈。 一声轻笑传入阮辞的耳朵,清冽悦耳。 “走吧,未婚妻——”容弋眼中的诧异全无,嘴角漾起笑,还拉长了自己的尾音。 - 婚礼如期举行,一切都按照常规的流程进行。 容弋通过种种“挑战”,一路发红包,终于把阮辞接到身边,一起到达酒店。 两人稍作休整后,就在酒店门口迎宾,穆秉绍、高凝、宋窈君也为此忙前忙后,接待各种权贵。 这些人阮辞基本都不认识,只好跟着容弋一起打招呼,努力扮演一个温婉端庄的“准娇妻”。 十一点半左右,阮辞和容弋都被叫去休息室为待会儿上台做准备。 相关人士在休息室里为阮辞再强调了一边上台的安排后,阮辞去了趟卫生间。 在她从卫生间离开回休息室的路上,有人突然从后面拍了她的肩。 她回头,在看清来人后,顿时惊喜地瞪大眼。 “妈!奶奶!”阮辞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两人,眼眶竟在一瞬间就红了。 她向高凝提起过,邀请唐梓英和奶奶到婚礼现场来,但高凝始终不肯同意。 之后,阮辞多次确认宾客的名单,都没有她们的名字。 她为此非常难过,明明从小就陪在她身边的最亲的人,却不能参加她——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婚礼。 可是,她们居然这么突然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这家酒店是高凝订的,非常豪华,各方面的服务和措施都是最顶尖的。 她们没有请帖,怎么可能能在今天进来? “妈,奶奶,你们怎么来了?” 良久之后,她松开她们,哽咽着问。 “怎么?不想我们来?”唐梓英笑着反问。 阮辞摇头,“想,很想!” 唐梓英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后脑勺,说:“小辞啊,妈妈知道这是一场家族与家族之间的联姻,无关乎爱情,但是妈妈还是觉得,你嫁了一个好男人。” 话音刚落,唐梓英拿起手中的红色请帖在阮辞的眼前晃了下,说:“这是小弋亲自送到店里来的。” “你知道的,咱们家的螺狮粉店越做越大,在锦宜已经有几家店了。小弋那天去了四季广场的老店,幸好我正好在。”唐梓英的语速很慢,一字一句都饱含着对容弋的欣赏与肯定。 这些年来,唐梓英从来没有夸过谁,容弋算是第一个。 听了唐梓英的话,阮辞的眼里波澜四起。 还没等她缓过神来,一旁一直微微笑着的奶奶也开口了:“小弋是个好孩子!我还记得他呢,好多年前帮我赶走了一个来行骗的女人。” 阮辞又惊又喜,眼里有晶莹的泪花快要夺眶而出,“奶奶,你还记得啊!” “那当然啦!”老妇人有点小小的骄傲,可爱得很。 记得,他们居然都还记得。 他记得她还有两个经营螺狮粉店的家人,会避开穆秉绍和高凝,亲自到店里去送喜帖。 阮辞抿紧了唇,努力抑制住眼眶里的泪水。 老天爷,你把这么好的少年送到我面前,我自私一点趁人之危嫁给他,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正在这时,容弋的秘书突然出现,毕恭毕敬,“唐夫人,老夫人,少爷叫你们去那边休息。” 唐梓英和奶奶被带往别处,阮辞跟她们道别后,回了刚才的休息室。 休息室里本没人,可她刚坐下一分钟,就有人推开了门——是刚才还在酒店门口笑呵呵地祝福她和容弋的关纯纯和梅星。 现在,两人脸上依然挂着笑,可那笑明显不对劲儿,蔫坏。 这两人是穆艺笙的铁杆“追随者”,又都在高中时代都与她有过过节。 阮辞很清楚,她们来休息室这一趟,铁定没安好心,说不定又是一个新过节呢。 今天也算个节日吧,有点“过节”来乐呵乐呵也不错。 除了面对容弋,阮辞在任何人面前都是不卑不亢、大大方方的,经过六年的历练,在某些时候她甚至还会在无形之中给对方一些压迫感——比如现在。 她大方地扬起笑,也不说话,就单纯地看着她们笑。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笑,却在暗暗告诉她们:你们干什么都无所谓。 因为这个笑是有足够的底气的。 对面的两人明显怔愣了下,但不过须臾也加深了嘴角的笑意,眼里的轻蔑和讽刺毫不掩饰。 “之前看到请帖的时候,我还在想——嗯?阮辞怎么会是穆家的二小姐,她明明姓‘阮’啊!我还佩服你可以把自己厉害的身份藏得这么深!”梅星率先开了口,“没想到啊,除了高夫人,你还有另外一个妈。” 她说完,和旁边的关纯纯相视一笑。 “对啊,阮辞怎么会是穆家的二小姐呢?”关纯纯接过话茬,“是不是穆家见容家大势已去,不想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嫁到容家,所以就把干女儿或者养女牺牲了呢?” 两人一唱一和,关纯纯话音一落,梅星就接上:“所以啊,我们还是想提醒你,别被高兴冲昏了头,现在逃婚还来得及。现在的容家可不是咱们读书那会儿的容家了,你这嫁过去,根本不是过去当阔太太享清福,纯粹就是和他们共度难关啊。” 关纯纯很赞同地点头,还不忘补充道:“我还听说,容弋在国外还有个白月光呢,叫什么来着……” “陈宛白。”梅星说。 关纯纯:“对对对,这名字这么好听我居然给忘了,罪过啊。” 阮辞:“……” 大喜的日子,她真的不想怼人。 但是,这两人都快骑到她头上来了,她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阮辞酝酿了几秒,正要开口,却被另一个人抢了先。 声音从门外传来,由远及近,越发清楚,也越发动听。 “你们这是在撺掇我的未婚妻逃婚?” 短短的一句话,却掷地有声,回荡在小小的休息室里,对阮辞而言是不可多得的天籁,对关纯纯和梅星来说却无比刺耳,像一把利剑插入她们的耳朵。 在三人共同的注视下,容弋缓步走到阮辞的身边,抬手抚上她另一侧的肩,动作自然又亲密。 “我想,我有几点必须说明一下。” “第一,我的未婚妻不是谁的养女,也不是谁的干女儿,更不是谁的牺牲品。第二,我们容家现在虽然出现了危机,但我一定会给小辞最好的生活。第三,我从来没有什么白月光。” 关纯纯和梅星瞬间红了脸颊,全身都显露她们的尴尬与局促。 看着她们那比京剧还红的脸,阮辞甚至都想赶紧帮她们挖个地洞,让她们钻进去缓缓。 “你们都在这儿干嘛呢?”高凝的声音又在休息室响起。 四人都看向高凝。 容弋对着高凝礼貌地笑了下,幽幽道:“关小姐和梅小姐对小辞的身世有些疑问,我在向她们解释。” 高凝一听到“身世”二字就皱起了眉,看着关纯纯和梅星,语气不善:“你俩赶紧出去吧。” 然后又对容弋说:“贺家的人来了,我们一起去接待一下。” 容弋点头,“好。” 高凝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容弋看向阮辞,温声道:“别紧张,待会儿见。” 说罢,也离开了休息室。 房间里又只剩下阮辞、关纯纯和梅星三人。 后面两人脚底抹油也想开溜,却被阮辞叫住,被迫回头对上阮辞带笑的目光。 “我也有几点想要跟你们说一下。第一,我的确有两个妈妈,你们虽然只有一个,但也不用羡慕我。第二,我自己不愿意嫁到容家,谁也强迫不了我,因为我不靠家里也能活得很好。第三,现在的容家可能不如当年的容家,但是现在的容弋是最好的容弋,能和他共度难关,我很荣幸。” 阮辞的话音落下。 房间里久久的寂静和沉默。 门外却有人漾开笑,昂首阔步地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第34章 “干夫妻该干的事。”…… 这个小插曲对阮辞的心情没产生任何负面影响, 反之,她还因为容弋在别人面前护着她而窃喜。 最最最重要的是,容弋很坚定地说他从来没有什么白月光。 或许, 真如甄时所猜测的那样,当年周岑然说的话只是兄弟间的玩笑和揶揄,只是被她当真了, 被穆艺笙等人当真了。 婚礼后面的流程顺利进行。 新人交换戒指的时候,阮辞发现那颗婚戒格外地贴合她的手指, 不大不小刚刚好, 简直就是为她量指定做的一样。 她惊喜地抬眸看向容弋, 后者有所感应, 抬眸对上她的目光, 眼里笑意清浅,笃定又自信。 阮辞突然懂了。 那天试婚纱的时候, 他为什么要捏她的手指,尤其是她的中指。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阮辞觉得这一切都像做梦般不真实。 晚上,宾客悉数散去, 几个长辈都忙着送客, 只有井泱、甘泫、甄时等几个年轻朋友开着车,跟在容弋和阮辞的车后, 随他们一同去早已准备好的婚房。 车上,司机坐在前面, 容弋和阮辞坐在后排。 容弋把阮辞的手放到自己的腿上,轻轻地揉.捏着,动作和神色都很自然,阮辞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失忆了。 是不是她这六年都在和容弋谈恋爱, 只是被她给忘记了? 想到这,阮辞忍不住晃了晃脑袋,企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不舒服?” 容弋明明看着窗外,却在同一时刻察觉到了她这一点点小小的动静,侧过头来关切地看着她。 阮辞假装冷静:“没有,我只是在想,为什么甄时他们还不回家……” 她的确有点没搞明白,婚礼都结束了,他们为什么还专门开车跟在后面。 婚房他们老早之前就去参观过了,甚至还提了点意见。 “累了?”容弋仿佛没听到她提出的疑问,只是又这样关切地问了句。 阮辞摇头,“没有。” “那怎么忘了还有闹洞房这一环节?”容弋微歪了头,看着她笑。 声音低润,在这空间狭窄的小轿车里,更加清楚可闻,惹得阮辞的耳朵一阵酥麻。 阮辞:“……” 她知道这一环节,甚至还去网上搜索过。 那些游戏对她而言实在是有够可怕的,所以她自动将这一环节屏蔽掉。 阮辞莫名的就开始紧张起来,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见状,容弋也不戳穿,嘴角扬起笑,隐在阴影里。 车上重新恢复安静。 十分钟后,车子在九宁公馆停下。 这个公馆是近几年新修的,去年才开盘。 当时,容弋的父亲容凛鬼迷心窍,想赚一笔大的,把公司所有的可用资金都投在了一个项目上。、 宋窈君自然知道不能将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奈何容凛听不进去她的劝导,她根本没办法左右容凛的选择。所以,她只好以给容弋买婚房为由从容凛那里争取到一笔资金,避免到时候项目失败,公司运转困难,身为一家大少爷的容弋连套拿得出手的婚房都没有。 容弋丢不起这个脸,容家丢不起这个脸。 现在,宋窈君害怕的都成为了现实。 她提前买婚房是无比正确的。 至少,容弋非常感谢她这个决定。 不然的话,连一个像样的家都给不了阮辞,他把人家姑娘娶过来,真要要让人家跟他共度难关吗? 婚房的门开着,容弋牵着阮辞往里走。 整个房子属于北欧风,地板深色,墙壁白色,形成鲜明的对比,再搭配适当的绿植和辅以地毯的修饰,气氛更为温馨,简约又清新,不失典雅。 阮辞跟随着容弋一起去了主卧。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喜气洋洋的红色,和其他房间的风格完全不同。 房里到处都是气球、彩带,还有好多个可爱的娃娃,氛围十分活跃。 阮辞瞪大眼,惊奇地看着主卧里的装扮。 可还没等她站稳脚跟,身后就响起一阵热烈的起哄声。 容弋立刻把她拉到另一边,让她靠在他的臂弯里。 下一秒,井泱等人就涌了进来。 阮辞忍不住担忧地看了眼容弋,后者加大了揽住她的力道,让她安心。 “闹洞房!闹洞房!”井泱不愧是唱歌的,嗓门又大又清亮,“闹了洞房给红包!” 周岑然也大声道:“走起走起!” 甄时和甘泫等几个女生也在旁边附和,等着看热闹。 “要不我们直接给红包?”阮辞凑到容弋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道。 容弋还没回答,井泱却先开了口:“你俩说什么悄悄话呢?这是把我们当外人啊!” “没……” 阮辞才轻轻抛出一个音,就被容弋的声音盖了过去。 “内人面薄,还望各位见谅。” 众人:“……?” 阮辞:“……!” 几秒后,房间里充满了酸味十足的“啧啧”声。 阮辞害羞地看向容弋,后者嘴角却挂着怡然自得的笑。 那浑身散发出来的强者气场简直了。 阮辞感觉,就连闹洞房这种没有任何章法可循的事情,容弋都能做到“运筹帷幄”。 果不其然,第一个,井泱让他们当众接吻,周岑然则强调来一个深层次的接吻。 第二个,甘泫提议容弋对她唱一首情歌。 第三个,甄时提议让容弋帮她卸妆。 当然,甄时不是为了让阮辞出丑,而是希望阮辞在这么累的情况下能够稍微轻松一点,不需要自己卸妆。 而且,作为阮辞的好闺蜜,她非常笃定,阮辞的素颜绝不输她化妆的样子,只是各有不同的美罢了。 闹完洞房,众人离去,容弋关上房门。 房间里瞬间只剩下容弋和阮辞两个人。 这一刻,阮辞格外的局促不安。 她从来没有和容弋单独共处一个房间,也不知道接下来还要发生什么。 明明主卧的面积很大,房间很宽,她却觉得逼仄至极,连呼吸都有了几分不顺畅。 她就傻呆呆地站在那儿,看着容弋缓步走到她面前来,紧张的情绪在眼里尽显。 容弋离她越来越近,就在即将走到她面前时,她移开目光,看着墙角的一个黄色气球,故意说话来破坏这暧昧的气氛:“他们为什么这么轻易就放过我们啊?” “你想难一点?”容弋挑眉,目露兴味。 阮辞:“……” 为什么他总是要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提前叮嘱过他们了?”阮辞简明地问。 “我没做什么。”容弋脱下西装外套,挂在旁边的衣架上,“只是好心地提醒了一下,他们还没结婚。” 阮辞:“……” 的确是好心。 好黑的心啊! 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恐吓啊! 就在阮辞感叹容弋有够腹黑的时候,两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伸到她的胸前,开始解她身上那件红色礼服的扣子。 “你干什么?”阮辞用手捂住自己的扣子,别过身子,有点惊慌,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容弋见她这可爱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下,凑到她的耳边,坏心眼地压低嗓音:“干夫妻该干的事。” 谈吐之间冒出的温热气息拂过阮辞的耳朵,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 就在阮辞还没缓过神来时,她的双唇已经被完全覆盖上。 这是容弋第三次吻她。 第一次是在大厅,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来了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第二次就在刚才,在三五好友的要求下,他给了她一个深深的吻。 而现在,没有任何人注视,更没有谁要求,他却主动在她的唇上辗转厮磨。 火热至极,点燃了阮辞身体的每一寸、每一个细胞。 阮辞清楚地从容弋的眼里,看到了欲望。 “闭眼。”他说,声音有些沙哑。 阮辞乖乖闭上了眼。 气氛在瞬间被点燃,两人的身体贴得越来越近。 一室旖旎,好春光。 - 常言道,人有三急。 很不幸的是,阮辞在新婚的第二天早上,就被尿憋醒了。 她全身发酸,实在不想动,在床上赖了会儿,终究还是得起床。 她和往常一样,想也没想就直起腰,这才发现自己腰酸背痛,根本使不上力。 仅仅一个晚上,她仿佛穿越到了老年时代。 “嘶……”阮辞忍不住发出一个小小的气音。 “痛?”一个声音在耳旁响起,低沉又沙哑,还带着几分慵懒。 阮辞惊恐地朝旁边看去——这才想起这张床上还有另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她这么多年来最喜欢的少年。 当然,少年已经变成了男人,她……也变成了女人。 他的眼睛还未睁开,头发蓬松,有些乱,臂膀裸着,放在棉被外。 下一秒,他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皮肤裸.露得更多。 昨晚那些旖旎的画面瞬间浮现在阮辞的脑海,她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起了红晕。 怕容弋发现,阮辞赶忙掀开棉被,艰难地去了卫生间,“啪——”的一声把门关上。 等她再出来时,容弋从平躺变成了侧躺,正好面对着她的方向。 怕打扰到他,阮辞轻手轻脚走过去,慢慢地掀开棉被的一侧,又钻进了被窝。 刚才在卫生间缓了会儿,现在她的意识已经变得无比清楚,可仍然觉得现在的一切就像做梦。 突然,一只手大大咧咧地搭上她的腰。 男人的声音还有几分倦懒:“老婆,要不要再来一次?” 第35章 “我以后一定随时给夫人…… 仿佛有一道闪电劈到阮辞的身体上。 她深刻地感觉到, 自己的大脑越来越不灵活了,又变成一片空白。 当然,这空白只有一瞬, 取而代之的又是那些旖旎的片段。 她一个疼痛无比却又迅速至极的起身,声音慌乱:“不了不了,我们还得去见两边的长辈, 给他们倒茶。” 说完,不等容弋答复, 就快速滑下了床, 容弋的手放的位置一下低了许多。 阮辞拿起早已准备好的衣服去卫生间换。 就在她刚要关上门时, 床上那人又开口了, 声音低哑:“都是我的人了, 还要躲着我换衣服?” 阮辞的手一顿,试探性地看过去。 容弋侧躺在床上, 一只手支撑着头,上半身的好一大片都露在外面, 尤其是那锁骨,实在是有够性感。 而锁骨的主人正一脸兴味地看着她。 阮辞:“……” 她不仅没有出来, 反倒立刻把卫生间的门关上。 妈呀, 让我缓缓。 这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勾引啊! 可恶! 阮辞大幅度地甩了甩自己的脑袋,不想让自己沉溺美色。 如果有甩脑大赛的话, 她简直就是这个比赛的一级种子选手——天天被弄得不知所措,天天甩脑争取片刻的清醒。 阮辞换好衣服后又洗漱了一阵, 等她出去时,容弋已经穿上了一套定做的昂贵西装。 他正低着头整理袖口。 不知为何,阮辞现在有点害怕和容弋接触。 她正要趁机离开主卧,却被容弋叫住, “夫人会系领带吗?” 结婚前,左一个“辞辞”,右一个“未婚妻”。 结婚后,左一个“老婆”,右一个“夫人”。 这男人,不会是妖精变的吧? 怎么可以这么精准地戳中她心中的点? 阮辞停住脚步,转身,扭扭捏捏地开口:“我需要学。” 她没有说“我不会”,而是“我需要学”,这其中的意思对容弋这种聪明人而言,一听就懂。 “我教你。”容弋笑着看她。 阮辞小步快走过去。 容弋拿起一旁的领带,在阮辞的面前示范了一遍,并配以适当的讲解。 “我示范清楚了吗?”他问。 阮辞懵然地眨眨眼。 她仿佛一下回到了高二那年。 那时候,他总是如同刚才这样,耐心细致地给他讲题,讲完后很温柔地问她一句“我讲清楚了吗”。 每一次都让阮辞心动。 她曾经认真地观察过,他给其他男生讲完题,最后只会说一句“懂了吧”,给其他女生讲完,也只会说“我应该讲清楚了吧”。 都不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问句。 总感觉要随意一些。 她对这些向来很敏感,还想过自己在容弋那里是特别的。 可是,容弋后来的不告而别,否定了她的猜想。 她一点都不特别,于他而言,她是一声不响就可以断了联系的人。 阮辞的思绪不断地延申,直到容弋一声轻轻的“辞辞”,才拉回她的思绪。 “嗯?”阮辞有点无措。 容弋低眸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她一下,“会了吗?” 阮辞点头,接过他手里的领带,开始尝试给他系。 可她明显心不在焉,好几次都失败了。 “我来吧。”容弋很贴心地拿过领带。 阮辞依旧垂着眸,思绪飘散。 她最近好像的确有些飘飘然了。 虽然容弋说过他从来没有什么白月光,但是……那并不代表他喜欢她啊。 也许,现在他待她百般好,过段时间也能一声不吭地从她的生活中消失,甚至让她和他离婚。 六年过去,他还是能那么轻而易举地让她陷落。 这可能就是她的劫吧。 “在想什么?”容弋快速地把领带系好,轻声问。 阮辞很勉强地笑了下,又开始撒谎:“待会儿要去长辈那儿倒茶,有点紧张。” 容弋牵住她的手,“别怕,有我在。” 阮辞心口微滞,“嗯。” - 两人先去容家给宋窈君倒茶,再去穆家给穆秉绍和高凝倒茶。 一切流程结束后,容弋去了公司,阮辞想收拾点东西拿去新家,就留在了穆家。 一个人待在自己的房间里,阮辞感觉安心了许多。 她在书桌旁坐下,拿出包里的钥匙,打开了右侧的抽屉,里面堆满了东西。 高中时代用的日记本,她给容弋写了却没送出去的那张贺卡,容弋送给她的贺卡,还有那一年……她打印出来的私密相册里的所有照片。 那一年,容弋出国,他们的故事告一段落。 虽然容弋走了,但阮辞仍旧舍不得这个故事,舍不得这段专属于她的回忆。 也许,这些截图存在互联网上是不会丢失的,但是阮辞就是怕,怕有一天互联网数据出问题了,不运行了,或者她的号不见了,那她所有的回忆都没有了。 所以,她做了一个在甄时看来无比疯狂的举动——把私密相册里上千张照片都打印了出来。 这些照片里,有她问过容弋的题,有容弋给她讲题的聊天记录,有她写过的贺卡,有和容弋通话的界面,还有无数张她偷拍的容弋的背影……包括那天晚上八点,他进安检准备飞澳洲的背影。 那时的她根本不害怕暗恋落空,因为暗恋二字本就意味着落空。 但是现在的她害怕了。 害怕嫁给容弋、和他拥有一个家的现实瞬间化为泡影。 喜欢他,好像拥有了世上独一无二的宝藏,又好像被困在了荆棘丛生的荒芜之地。 宝藏勾人,却又藤蔓丛生,缠住她的脚步。 阮辞忍不住叹了声气。 她收起这些复杂的情绪,将这些东西一一拿出,放进早就准备好的包里。 至少,她现在能把它们带到她和容弋的家,就已经足够幸运了吧。 它们也能头一回和故事的男主人公同处一个屋檐下了。 这之后,高凝拉着她谈了许多,让她注意容氏集团的资金去向,让她多看着点儿容弋,不能让容弋在外面乱来,拂了穆家的脸面。 阮辞漠然,只说:“商场上的事我不懂,容弋也不是那样的人。” 高凝稍怔,而后扬起刻薄的笑:“结婚第二天就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 阮辞:“……” 其实是从来都没向内拐过。 在穆家吃过晚饭,阮辞才回了九宁公馆。 这段时间容氏集团各方面的运转都出现了问题,容弋作为新任总裁,自然是忙得不可开交。 阮辞回家之前也没期待能在家里看到容弋的身影。 这房子里安装了好几个保险柜,都用来装重要的文件。 但有一个是专门留给她的。 阮辞打开保险柜,把从穆家带来的东西整齐有序地放进去,再锁上,关得牢牢的,检查了无数遍。 这个保险柜的钥匙只有她有,密码只有她知道,所以容弋根本不可能打开,这让她放心许多。 把那些“宝物”“安顿”好后,阮辞也闲得无聊,干脆去了专属于她的书房看书。 这套房子面积很大,有好几层,房间很多。 当时宋窈君问她有什么要求时,她只提了一个:有自己的书房。 她很清楚,她和容弋都是喜欢看书的人,如果只有一个书房会互相打扰,影响看书。 不过这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她是一名作家,经常都要在房间里按键盘写作。 而且……她还不想让容弋知道这件事。 阮辞这段时间被各种事情缠绕着,自己的心情也起起伏伏很不稳定,难得找寻到片刻的宁静看书,这一看,就看到了晚上十二点。 她熄灭书房的灯,回了主卧。 主卧一片漆黑,她只开了浴室的灯,直奔进去洗澡,洗完后裹着一条浴巾就出来了,又从衣柜里拿出新买的吊带睡衣和内衣内裤。 刚准备去卫生间换,想了想,又直接往床那边去了,反正容弋也不在。 她站在床沿边脱掉身上的浴衣,穿上内衣内裤,换上吊带睡衣。 穿好后,她把脏衣服放到旁边,刚躺下,一只温热的大手就覆了上来。 阮辞的呼吸滞了一瞬,本来松弛的身体瞬间紧绷无比。 “辞辞,早点休息。” 容弋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低润带笑,阮辞却犹如被针扎了一样。 她僵硬地开口:“你刚刚一直在?” “嗯。”容弋轻声应道。 阮辞:“回来为什么不告诉我一下……” 不是质问。 而是小小的埋怨。 房间里突然冒出个人来真的很恐怖好不好! “好。”容弋说,“我以后一定随时给夫人报备行程。” 阮辞:“……” 她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不过,幸好她没开卧室的灯,不然就被容弋给看光了。 阮辞缓缓吐出一口气,虽然仍旧有些后怕,但还是安心了点。 “你睡。”旁边的人又开口了,“我去关灯。” 都没开关什么灯? 阮辞莫名。 接过下一秒就看见容弋起身,去关了浴室的灯。 阮辞:“……” 救命啊!她刚才可是连内衣内裤都没穿啊! 人家是大意失荆州,她这是大意失什么? 阮辞无地自容,把棉被掀得老高,完整地盖住了她的脑袋,她把自己捂在里面,丝毫不透气。 可没过几秒,她手里的棉被就被另一只手掀起来。 阮辞还没睁开眼,耳畔又响起容弋的声音,带着点不怀好意的笑。 “被自己的男人看了,有什么好害羞的?” 第36章 突然觉得幸福可以这么真…… “被自己的男人看了, 有什么好害羞的?” 这句话仿佛一声惊雷,震得阮辞的世界轰天响。 她抢过容弋手里的被子,紧紧地裹在自己的身上, 然后背对着容弋,一言不发。 害羞到赌气。 容弋也不闹她,在她身旁躺了下来, 声音慵懒,听得出来有些疲倦:“睡吧。” 阮辞的心瞬间安静了下来, 在容弋看不到的地方, 她以极小的幅度点了下头。 就在她闭上眼睛的下一秒, 容弋的手突然搭在了她的腰上。 阮辞全身的汗毛又竖了起来, 害怕容弋再说点什么撩拨她的话, 她根本受不住。 可身后却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 阮辞稍怔,缓缓睁开眼, 目光柔和,像秋夜映照出月亮的湖面。 他在无意识之间抱着她睡。 突然觉得幸福可以这么真实。 - 一夜安眠。 阮辞的作息一向很规律, 可她起床时容弋已经不见了身影。 她在书房待了一整天,晚上十二点才收到容弋的一条短信:「晚点回来, 你先睡。」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将近一周, 并且有继续下去的可能。 每天晚上阮辞睡着后,容弋才回来, 而且不会吵醒她,早上她醒来时, 容弋已经走了。 唯一能证明容弋回来过的证据就是衣架上会挂上他前一天穿过的西装。 他到底在忙什么呢? 阮辞知道当一个公司的总裁会很忙,但是就她这么多年的观察,容弋绝对比穆秉绍要忙好多倍。 容氏集团的情况不容乐观,但穆家已经提供了资金支持, 应该也不需要忙到这种程度吧? 阮辞把自己的疑惑告诉了甄时。 甄时:「你怀疑他在外面有女人?」 阮辞:「……」 阮辞:「商场上的事你比我懂,我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现在容氏集团的情况依然不容乐观?」 甄时:「看来咱们辞辞很信任自己的老公嘛!」 阮辞囧。 甄时:「容氏集团经营的主要业务就是房地产,现在上面有一个很大的项目,准备建一条商业街,好多家大企业都在抢。以前的话呢,容氏是接手这个项目的不二之选,但是现在容氏资金运转不畅,所以容弋压力应该很大吧。」 甄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阮辞有点纳闷儿:「穆家不是提供了资金吗?」 甄时:「辞辞,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爸妈有多扣!」 阮辞:「我悟了。」 穆秉绍和高凝果然是生意人。 把她嫁到容家,只给容家提供一笔很小的资金,要是容家没有东山再起,他们也不会损失什么,要是容家在容弋的手下恢复往日的辉煌,他们又能作为她的父母得到许多利益。 奸商啊奸商,不管是亲生女儿还是一手带大的女儿,都只是他们赚钱的牺牲品。 阮辞都不屑于心寒了。 她若有所思地盯着甄时刚才发来的消息看了一会儿,想着自己能为容弋做点什么。 写书的时候总是文思泉涌的她,这会儿却毫无头绪。 就在她准备关掉手机屏幕放空一会儿大脑的时候,甄时又发来了消息。 「我刚才去找我哥打听了下,容弋最近应该是在争取贝信财团的支持。」 「那是个大财团,要是有他们的支持,容氏拿下这个项目易如反掌。」 令信财团…… 阮辞在心中反复默念这个名字。 甄时的消息接连传来:「妈呀,辞辞,我刚才在网上搜了一下贝信财团的信息,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阮辞:「什么?」 甄时:「贝信财团的千金就是贝欢夏!在高二下转来的那个大美女!」 甄时:「她好像有进军娱乐圈的打算,最近才接受了一个采访。」 甄时:「记者问她平时喜欢干些什么的时候,她的答案居然是!看词意的书!」 甄时:「而且,她还很遗憾地表示词意很长时间都没出新书了。」 阮辞惊讶地瞪大了眼,过了几秒,又缓缓扬起了笑,连带着眉眼都弯了起来。 甄时:「她是你的读者欸!」 阮辞笑着按手机键盘发消息过去:「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甄时:「你要做什么?不会是要利用这个去帮容弋吧?」 阮辞:「初步是这样打算的……」 甄时:「可是我记得,当年贝欢夏和穆艺笙关系很好欸。」 阮辞:「……」 她竟然忘了这一茬。 一直到现在,她都还记得贝欢夏和穆艺笙在学校形影不离的样子,还有……班上的“学痴”卢业林为了自己的女神贝欢夏痛骂她和甄时。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想要试一试。 她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为容弋排忧解难的机会。 - 阮辞在甄时的帮助下,获得了贝欢夏的联系方式,并向她发出了见面的邀请,但被贝欢夏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阮辞对这个结果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倒也没多失望。 一来,贝欢夏本就和穆艺笙交好,也不知道她这些年听了多少有关于她的坏话;二来,她现在的身份是容弋的妻子,贝欢夏没准很清楚她约她出去的原因;三呢,这的确太突然了,换做是阮辞,她也不会轻易答应。 但这都不是让她放弃的理由。 阮辞发挥了自己的聪明才智。 在第二次给贝欢夏发去邀请的时候,阮辞给她寄了几本她多年珍藏的书,有的甚至已经绝版。 尽管如此,在邀请发出去后,阮辞在家里仍旧是坐立难安的。她怕贝欢夏在采访时只是随口说说,怕贝欢夏根本就不喜欢自己的书,怕一切都是徒劳,她什么都没帮到容弋。 终于,在书寄出去的第二天晚上,阮辞收到了贝欢夏的回信。 「明天下午三点夏贝咖啡馆见,可以吗?」 阮辞急急忙忙回,生怕错过:「好!不见不散!」 第二天,阮辞提前到了约定的地点等待。 三点整,贝欢夏准时出现,戴着墨镜和口罩,把自己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进了包间,贝欢夏摘掉墨镜和口罩,露出那张美艳的脸。 媚眼如丝,连声音都带着诱惑人心的磁性。 “阮小姐,你约我是为何事?” 阮辞沉着应对,扬起笑,大方自然:“听说贝小姐很喜欢词意的书?” 贝欢夏也勾唇笑,摄人心魄,“当然,不然我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实在不好意思打扰贝小姐了。”阮辞说,“我已经很久没出新书了,灵感有些缺乏,所以希望贝小姐能……” 阮辞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贝欢夏打断。 后者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瞬间张大,嘴角的笑意瞬间消失,“什么?你的意思是,你是词意?” 阮辞抿唇笑着点头。 贝欢夏方才眼里还带着点戏谑,可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星星眼,崇拜地看着阮辞。 “偶像,你寄给我的书,我之前花很大的人力物力都没买到。” “我当时可纳闷儿了呢,心想凭什么你有我没有,还想着你铁定是来炫耀的,我今天就是来应战的。” 阮辞本以为贝欢夏是一个不太好相处的人,却没想到……能这么单纯可爱。 她怪不好意思的,“你别叫我‘偶像’……” “好。”贝欢夏应道。 阮辞顿时松了口气。 下一秒,贝欢夏又开口:“大神,你真的灵感缺乏了吗?我不信。” 阮辞:“……” 贝欢夏又接着说:“我听说你和咱们学校当年的风云人物结婚了!肯定是婚姻生活让你迷失了方向!” 阮辞有点懵:“……?” “其实……”阮辞喝了口咖啡,开始打开天窗说亮话,“最近容氏集团的财政出了问题,需要贝信集团的支持,可能需要你……” 她的窗还没开完,话还没完全明亮,贝欢夏就朝她比了个“O”的姿势。 “我明白。”贝欢夏答应得干脆直接,“我会去找我爸说说的。容弋那么优秀,一定可以解决容氏集团现在的问题,我相信他。” “我找你这件事,可以不告诉别人吗?”阮辞试探性地问。 贝欢夏点头,毫不犹豫:“当然。” 阮辞感激地看着她。 突然很庆幸自己成为了一名作者,能拥有这么好的读者。 贝欢夏也直直地盯着阮辞,嘴角笑意弥漫,毫不掩饰自己对阮辞的崇拜和喜爱。 阮辞被她盯着有点脸红,错开目光,故作镇定地喝了口咖啡,说:“欢夏,我是词意这件事,你可以帮我保密吗?” “容弋不知道?”贝欢夏有点诧异。 阮辞:“嗯。” 贝欢夏说得斩钉截铁:“我一定不会告诉他的!” 阮辞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穆艺笙也不知道。” “穆艺笙?”贝欢夏皱起眉。 “嗯。”阮辞说,“我记得你和她关系很好,所以,希望你……” 贝欢夏赶忙摆手,“不不不,大神,我和那种唯利是图勾三搭四的女人怎么可能关系很好?” 阮辞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她只是突然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子敢爱敢恨,潇洒恣意。 她完全相信,贝欢夏会替她把这个秘密保守好。 当天晚上,容弋竟然早早地就回了家。 阮辞正在书房看书,听到敲门声,习惯性地说了声:“请进。” 却没想到进来的人是容弋。 他走到她的身后,头虚放在她的肩上,声音低沉却温柔:“辞辞在看什么?” “一本散文集。”阮辞的肩膀有点痒,说话的时候忍不住动了动。 容弋突然道:“不对。” “嗯?”阮辞莫名。 “我应该问,”容弋唇角勾起,“词意在看什么?” 阮辞顿住。 她想起在咖啡馆包间里贝欢夏信誓旦旦说自己绝对保守秘密的样子。 “……”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第37章 “她是我老婆啊,这你都…… 在事情还有转机之前, 阮辞下意识地装傻,“什么词意?” “你不知道吗?”容弋诧异地看着她。 阮辞继续演戏,眼里装满了“纯真”, “不知道欸。” “奇了怪了。”容弋皱起好看的眉头,“她是我老婆啊,这你都不知道?” 阮辞懵了一瞬, 但不过须臾,心就荡漾起来。 眼前这个男人比六年前的那个少年展露出了更多的温柔, 为人处世都沉稳了许多。 可是, 她好像并不习惯他的温柔。 那让她觉得他们之间有很远的距离, 他们只是在一些原因促使下搭伙过日子的两个人, 他们需要随时随地都保持礼貌、注意形象, 不能有自己真实的喜怒哀乐。 反之,她更喜欢他像现在这样, 逗她、笑她,甚至捉弄她。 这一句“她是我老婆啊, 这你都不知道”,让阮辞想起高中的某一天, 关纯纯认为她给叶子映买奶茶是在勾引叶子映, 容弋倚在教室门口的墙边,嘴角笑意散漫, 语气吊儿郎当:“要勾引的话,也是先勾引我啊。” 虽然容弋内里是个很温柔的人, 但是阮辞最喜欢的容弋的一点,并不是显露于表面的温柔,而是他言行举止间透露出来的少年意气、张扬甚至是轻狂。 正如歌词中唱到的那样——少年自有少年狂,心似骄阳万丈光。 “为什么取这个笔名?”容弋出声, 打断了阮辞的思绪。 他定定地看着她,眼里很是有神,似乎很好奇。 阮辞回过神,心一恨,干脆地承认,也不再维持表面的客气,语气很随便:“因为我写文章总是词不达意呗。” 容弋微微皱了下眉,但很快就舒展开来,“我的人怎么可以看轻了自己?” “不,我不是看轻了自己,我是看清了自己。”阮辞面无表情地说。 容弋稍怔,而后开口:“你这是在跟我绕口令?” 阮辞:“……” 见阮辞这无语的样子,容弋轻哂,“我去洗澡,待会儿再说。” 阮辞微微点头,非常“友善”地目送容弋离开。 他贴心地帮她把书房的门关上。 下一秒,阮辞伪装的淡然就崩溃了。 她重重地叹了声气,起身反锁书房的门,又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保险柜,从里面拿出了高中时代使用的日记本。 她提笔,沉思了一小会儿,在日记本上写下: 「今天,他知道我是词意了。 他问我,为什么取这个笔名。 我很随便地说,因为我写文章词不达意。 其实,我很想告诉他,是因为“辞弋”,阮辞告别了容弋。 还因为“辞不达弋”——阮辞永远无法与容弋并肩。」 阮辞写完这段话,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心情莫名地沉重。 她看着日记本上的字,思绪不自主地飘远、发散,直到手机响起晚上十二点的闹铃,她才堪堪回过神,收拾好书房的一切,回了主卧。 主卧也有一张大大的书桌,容弋洗完澡,正笔直地坐在那里看书。 阮辞选择忽视他的存在,直奔浴室洗漱。 有了之前的经验,她直接跳过了裹浴巾这一环节,洗完澡就在浴室换上自己的睡衣。 若是在之前,她肯定不会关心容弋在看什么书。 但是,刚才她和容弋在书房的交流很自然,少了几分无形中的拘谨,有点回到过去相处模式的意思。 所以,她趁着这个时机,走到容弋的身后,很随便地问:“在看什么啊?” “大作家的书。” 容弋头也不抬地回答她,还刻意加重了“大”的读音。 哟呵,这厮开始内涵她只是个小作家了? “谁?”阮辞努努嘴,“没准我认识呢。” “你认识。”容弋依旧没抬头。 阮辞骄傲地扬起头,“给我说说,我帮你找他要签名啊。” “好。”容弋终于侧过头来看她,眼里盛满笑意,“词意。” 阮辞:“……” 喂喂喂,怎么能这么明目张胆地给她戴高帽子! “你怎么会有我的书?”阮辞问。 容弋回答得很干脆:“贝欢夏专程跑我办公室来给我的。” 阮辞:“……” 容弋又补充道:“说是想让我切身感受一下她偶像的厉害,对她偶像好一点。” “……” 阮辞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奈何这豪华别墅,根本没有地缝。 阮辞在心中骂骂咧咧,但面上还是风平浪静。 她只是小小地、很克制地做了一个懵然的表情,然后缓步往床那边走去,躺下,侧身,眯眼,一气呵成。 从头到尾都没有表露出一点多余的情绪。 然而,坐在书桌边的人却没想让她睡个好觉。 他紧跟在她后面上了床,和她向同一个方向侧躺着,呼出的气息打在她的脖颈处,让她不得安宁。 “阮辞,你是准备让我一结婚就开始吃软饭?” 阮辞的眼睫微微颤抖,她睁开眼,有一瞬的恍惚。 她还是更喜欢他叫她阮辞。 没有伪装,没有隔阂。 “我说是,你愿意吗?”她温声道。 她在问他,会不会因为知道贝信财团提供资金支持的缘由是她利用特殊关系找了贝欢夏,而不愿意接受这笔资金。 “当然愿意啊。”容弋轻笑一声,在这安静的夜晚里尤为清亮,“人活着不就是为了混口饭吃?能吃到软饭,那是我的福气,别人可羡慕不来。” 阮辞实在是太喜欢这样的相处气氛了。 她丢掉了自己心上的包袱,鬼使神差地转过身子,一双眼借着月光,直勾勾地看着容弋。 容弋却在下一秒就倾身过来,在她的额头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却饱含深情的吻。 “你这是?”阮辞觉得有点突然。 容弋却散漫一笑,看着她,“答谢你啊。怎么,不愿意?” 阮辞抿了抿唇,没说话。 心里却回答了一百次我愿意。 - 容氏集团顺利得到了贝信财团的支持,解决了面临的财政问题,接到了修建商业街的项目,各方面的运作都逐步走上了正轨。 而这也导致作为集团总裁的容弋更为忙碌,一如既往地早出晚归。 但这一次,阮辞却不再担心,她每天安心地待在书房看书,完全地沉浸在书海里。 这天,甄时吐槽她天天在书房看书会闷出病来,叫她出门逛逛街。 阮辞也的确很久没有出门逛街了,爽快地答应了甄时的提议。 甄时对逛街的热情如滔滔江水永不停歇,但阮辞不仅兴致缺缺而且体力不支,逛到半下午的时候就独自进了一家咖啡店休息,让甄时逛完街来找她。 服务员刚把她点的咖啡送上桌,对面的小沙发上就坐下一个人。 她的视线从那杯咖啡上移开,看向对面的人,透过那双出挑的眉眼——认出这人是贝欢夏! 贝欢夏拉上旁边的帘子,这才摘下口罩,满面笑容地看着她,“大佬,你最近有写书的灵感了吗?” 阮辞想到上次她专程跑到容弋的办公室去告诉容弋她苦心保护的秘密,心里就有点堵,一句“没有”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但转念一想,她可是说动了她父亲支持容氏集团,可不能得罪。 于是乎,阮辞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应该快有了吧,还不确定。” “为什么不确定?”贝欢夏睁大眼,眼神纯粹,“大佬,我可是你的忠实读者,没准能帮到你一丢丢呢。” 阮辞对贝欢夏的话持怀疑态度,试探性地问:“欢夏,你真的是我的忠实读者?” 贝欢夏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 阮辞的声音放低,像是自言自语:“那你还把我送你的书拿给容弋……” 却被贝欢夏听得清清楚楚。 “啊?我没有啊。”贝欢夏微微皱眉,有些不解,“我怎么可能舍得呢。” 闻言,阮辞瞪大眼,“没有吗?” 贝欢夏很肯定地点头,“大佬,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阮辞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疑问就这么在阮辞的心里生根发芽。 一直到和甄时吃完晚饭,她都还在想,容弋为什么会在知道她是词意的当天就能拿到她已经绝版的书?而且,在容弋随意翻书的时候,她还瞄到那上面有她的特签。 一般有特签的书都不会随意卖出,就算卖出,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拿到。 阮辞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看那本书是否被容弋放在他的书房。 但她仔仔细细翻找了很久,都没有看到容弋那天拿的书。 她不甘心,又去了主卧,一顿翻箱倒柜,仍旧没有见到踪影。 他不至于把那本书随身带着吧? 就在阮辞灰心丧气的时候,她的视线突然瞥到了衣柜里的那个保险箱。 然而就在这时,主卧的门被人打开。 容弋居然回来了。 “在找什么?”见这满地的凌乱,容弋忍不住问道。 阮辞看了他一眼后视线又慌乱地移往别处,“有个护肤品不知道放哪儿了。” 容弋巡视一周,似乎不太信:“这样啊。” 阮辞把他往浴室推,“你去洗澡吧,我马上就收拾干净。” 半小时后,阮辞把东西整理干净在床上躺好,容弋也洗漱完在她的身边躺下。 阮辞一向都是心里很能藏得住事的人。 但是,她总感觉这件事的背后藏着一个很大的秘密。 要是不弄清楚,她肯定彻夜难眠。 她轻声唤道,有些紧张:“容弋。” 容弋应得很快:“嗯?” “我今天遇见贝欢夏了。”阮辞说得很慢,“她说她没有把我的书给你。” 阮辞明显能感受到背后的人顿了下。 “所以你想问我什么?”他说。 阮辞抿抿唇,不安地开口:“我想问……你为什么会有我的书,不仅绝版了,还有特签。” “之前回国的时候铺天盖地都是这本书的宣传,就凑热闹买了本。”容弋的语速很快,说得很自然,没有丝毫的不对劲,“那天知道是你,就拿出来看看。” 他说得那么真实,找不出任何破绽,但阮辞始终不肯相信这是事实。 她记得,那本书有些老旧。 如果只是凑热闹买回来压箱底,不至于变成那个样子。 但她的思路没办法再往深处延申,只得轻轻地“哦”了声。 容弋也没再说话。 他侧了下身子,看向没关上的衣柜,视线久久地停留在那个保险柜上。 第38章 “你这是嫌弃深情总裁的…… 容弋的回答并未能解答阮辞心中的疑惑, 以至于阮辞在书房看书都难以静下心来,最后她干脆放下书本,破天荒地主动约甄时出门逛街。 怎么说也是八年的朋友了, 阮辞一个小小的眼神,甄时都能快速品出个中滋味来。 见阮辞主动约自己,走在繁华大街上, 甄时开门见山地问:“说吧,这是又有什么烦心事了?” “还是你了解我。”阮辞叹了声气。 甄时挑眉, 洗耳恭听, “说来听听?” 阮辞在脑子里理了一下思路, 正要叙述给甄时听, 面前却突然出现一个人挡在她的面前, 大片的阴影覆盖下来。 她稍怔,抬眸, 直直地撞进陈安人深不见底的目光里。 周围的气压一下变得很低。 甄时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梭巡一圈。 她知道陈安人喜欢阮辞,这几年都在追求阮辞, 默默陪伴她,但她更清楚——阮辞的心早就被容弋不讲道理地霸占, 她从头到尾都只把陈安人当朋友。 这种事情, 只有当事人能解决,她一个局外人就不跟着掺和了。 “那家店的衣服好像挺好看的, 我先去看看。”她随便找了个理由,脚底抹油开溜。 “时……” 阮辞莫名的不安, 不想甄时离开,奈何后者头也不回地进了一家服装店。 “进去聊聊?” 陈安人没什么表情地开口,语调极为平淡。 阮辞侧头看了看旁边,这才发现她正好走到了陈安人开的律师事务所门口。 “不用。”阮辞说, “你工作这么忙,不打扰你。” 陈安人却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话,直接伸手强硬地握住她的手腕,把她带到了事务所旁边的咖啡店。 阮辞怕引来周围人的注目,只得任由陈安人带着她进咖啡店,但还是试图把陈安人的手从她的手腕上掰开。 两个人都没注意到一辆卡宴在咖啡店门外停下。 进了咖啡店,陈安人终于松开了阮辞的手腕。 手腕传来阵阵痛感,阮辞一边揉着,一边看了看陈安人,觉得莫名其妙。 两人在一张小桌旁坐下,面对面。 服务员走过来,微弯腰,毕恭毕敬地问:“两位喝点什么?” “两杯拿铁。”陈安人随便一说,遣走了服务员。 阮辞还在揉着手腕。 陈安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冷冷道:“听说你结婚了?” 阮辞一顿。 这段时间陈安人出国处理案件,她不想打扰他,就没告诉他自己结婚的事情。婚礼邀请的嘉宾也全由高凝决定,里面自然没有陈安人的名字。 阮辞扬起笑,发自内心的开心:“嗯,我结婚了。” 顿了顿,她试图让气氛缓和,说:“安人,如果你是在因为我没告诉你这件事而生气的话,我给你说声对不起。” “为什么?”陈安人直勾勾地看着她,视线不避不让,仿佛有一团黑色的毒火在燃烧。 阮辞对他的低气压感到奇怪,但还是耐心地解释:“你不是在国外办理一桩很重要的案件么?当然不能打扰你啊。” “呵。”陈安人却轻蔑一笑,眼里满是嘲讽和荒诞,“阮辞,你是不是忘了,他当年对你不告而别,这六年陪在你身边的,一直都是我!” 阮辞的瞳孔紧缩了一瞬。 “阮辞,你别告诉我,你从来都不知道我喜欢你。” 他一字一句说得缓慢,却带着很强的力度,直冲冲地攻击阮辞的心。 阮辞垂眸不语。 这些年,她不是没感受到过陈安人对她独一份的好,但是她从来没有向陈安人表达过半点“我们有可能在一起”的意思,也不断地暗示陈安人——你不用对我这么好。 无论什么时候,她都很注意和陈安人相处的界限,从不会越界。 聪明如陈安人,她以为他懂,却没想到他完全不懂。 又或许,是他不想懂吧。 “我想你需要冷静一下。” 阮辞抿了抿唇,又说:“谢谢你这么多年的陪伴,但我想,那只是朋友之间很正常的相处,无关暧昧,无关风月。” 陈安人偏头将视线移往别处,不再看她。 但就是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很清楚地告诉阮辞——他懂她一直以来的疏离,他的质问不是真的不懂,而是发泄。 阮辞认真地想了想,说:“谢谢你喜欢我,但是,你别再喜欢我了,我不值得。” 陈安人猛地转过头,对上她的目光,眼神凶狠,语气不善:“你就那么喜欢容弋这个王八蛋?哪怕他不告而别六年之久,只要勾勾手指头,你就愿意成为他的女人?” “你注意言辞。”阮辞皱着眉说。 简单的五个字,直接把陈安人气笑了。 “算了,你走吧。” 阮辞担忧地看了他几眼,终究还是站起身往外走。 你看感情多复杂,我们多可笑。 你以为陪伴就能获得一份等价的喜欢。 我却在你愤怒地质问我时让你注意对他的言辞。 阮辞走出咖啡店,初秋的一阵风迎面而来,灌进她的衣袖里。 在她的右手边,那辆卡宴绝尘而去。 - “砰砰砰——” 清脆响亮的敲门声在耳畔响起,井泱烦躁地皱起眉。 他最近在筹备新专辑,但灵感枯竭,昨晚直接通宵,今天早上九点实在困得不行了才倒在床上补觉。 也不知道是哪个没眼力见儿的在这儿可劲儿敲门,大有不开门不停歇之势。 “来了来了。”井泱拖着疲惫的身体起床开门,“谁啊?” 门一打开,他就看见容弋那张冷若冰霜的俊脸,只感觉自己仿佛一下穿越到了遥远的北极,冻得他瑟瑟发抖,脑袋一下子就清醒了。 “哎哟,咱们容大总裁这是咋了?” 朋友不高兴,井泱就很高兴,颇为欠揍地笑着问容弋。 容弋一言不发地走进他的房间,板着一张冰山脸,问得简明扼要:“你房间有保险箱吗?” 井泱疑惑地瞪大眼,视线往下滑,这才看见容弋的手上提着两个厚厚的公文袋。 他惊恐地开口:“你这是要把赃物放在我这里?” 他说完,赶忙把容弋往外推,“我这可不是什么法外之地!” 容弋:“……” “你这个想象力要是用能在做音乐上就好了。”容弋幽幽道。 井泱幼小脆弱的心灵受到沉重的一击:“……” “那你这什么东西啊?”井泱狐疑地看了眼那两个公文包,又拉开窗帘看了眼外面的大太阳,“这才下午四点欸,大哥,你至于这么急地到我这来打扰我的大好睡觉时光吗?” “保险柜在哪?”容弋不答反问。 井泱也懒得跟他废话了,把他带到房间的一角。 那里有一台品质上等的钢琴,和墙隔着一小段距离,墙上贴着一张大大的海报,还挂着两把吉他。 井泱轻轻取下两把吉他,又把海报撕下,这才输入密码打开了藏在里面的保险柜。 “放吧。” 容弋拉开公文袋的拉链,将里面的书一本本地取出来,又一本本地放到保险柜里。 井泱整个人都惊呆了。 “你把阮辞这六年出的书都买了?” 他随手拿起一本,刚要翻开看,却被容弋无情地夺走,顺带还给了他一个冷冷的白眼。 高三毕业,容弋出国,和阮辞断了联系,但他和甘泫依然和阮辞是很好的朋友,尤其是甘泫和阮辞,每次聚会都凑到一起聊天,他过去偷听还会被甘泫凶巴巴地撵走。 尽管如此,为了远在国外的容弋,他还是断断续续从甘泫那里套到一些消息。 阮辞在家写书,阮辞写的书投稿成功在杂志上发表了,阮辞的书出版了,阮辞出版的书得奖了…… 每一次他知道什么消息,都会在第一时间转告容弋。 虽然容弋从不回复这类消息,但他知道容弋都看到了,所以一直坚持发,简直自动成了容弋安在国内的“窃听器”。 后来的某一天,容弋突然告诉他,最近大火的作者词意就是阮辞。 这让他无比感叹某人的腹黑。 表面上装作不在意,暗地里却在利用他提供的每一条消息去分析阮辞到底是哪个作者。 但井泱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不仅分析出来了词意就是阮辞,还暗戳戳地买了人家出版的每一本书! 趁容弋把书放进去的时候,他偷偷观察了下,发现每本书虽然都没有卷角,但是底端很黑,有明显的多次翻阅过的痕迹。 哟呵,还是个深情男。 “我说容大总裁,你家房子有这么小?几本书你都放不下?”井泱问,语气吊儿郎当的。 容弋把书放好,示意他关上保险箱,这才淡淡开口:“那天差点被她发现了。” “发现就发现呗。”井泱关好保险箱的门,笑呵呵地看向容弋,“你这是嫌弃深情总裁的人设?” 容弋一拳打到井泱的肩上,神色漠然:“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们都结婚了还不是时候?”井泱很诧异。 容弋眼眸微敛,想起阮辞和陈安人在大街上旁若无人拉手的画面,心口一阵刺痛。 “我看见她和那个男人在大街上拉手,还进了咖啡店。”容弋的语气很淡,仿佛在陈述一个跟他毫无关系的事件。 井泱皱起眉,“那个男人?谁啊?不会又是那个陈安人吧?” 容弋没说话,却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阮辞对他真没意思,只是他追着阮辞不放。”井泱有点看不惯容弋这副样子,“我不敢肯定阮辞是不是喜欢你,但我敢肯定她不喜欢除了你以外的任何男人。” 顿了下,井泱又恢复了平日散漫的样子,“包括我这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美男子。” 容弋:“……” “我说,容大总裁,你高三的时候因为看见陈安人碰阮辞的嘴就不告而别,现在不会又要因为陈安人碰阮辞的手做出一些让人唾弃的事情吧?”井泱有些恨铁不成钢,“你也不想想,要是人阮辞真喜欢陈安人,结婚还有你的事儿么?” “……” 容弋表情冷漠,语气低沉:“希望甘泫和别的男人发生任何触碰的时候,你也可以像现在这么冷静。” 说完,不等井泱回答,径直走出门外,还不忘贴心地帮井泱把门关上。 井泱看着那扇门,叹了声气,“男人啊……” 下一秒,脑袋里一道灵光闪过。 他快速跑到书桌前,随手从旁边抽出一张白纸,写下几个龙飞凤舞的字。 ——《将爱意尽藏》。 第39章 或者说,她拥有的,从来…… 「最近很忙, 你早点睡。」 「不用等我,你休息吧。」 「睡吧,我可能不回来了。」 「……」 阮辞躺在床上看着微信聊天框里这十多天来容弋发给她的消息, 心里个中滋味,有不能见到容弋的无奈和酸涩,但更多的是对容弋如此忙碌的心疼。 他还是像高中那样喜欢看各种各样的书。现在每天都有各种杂志寄到家里来, 却一直都堆在他的书房里,没有人翻阅。 阮辞清楚地记得, 容弋很喜欢天文地理。虽然他对商业方面的知识也了如指掌, 但是并没有那样浓厚的兴趣。 可是现在, 他却要日日夜夜在商场上战斗。 一想到这, 阮辞就忍不住叹了声气。 然而, 下一秒,她仿佛一下被人打满了鸡血, 直挺挺地坐下来,穿上鞋, 以最快的速度跑到楼下的厨房,“董妈, 你能教我做几个菜吗?” 董妈稍怔, 看了眼阮辞那纤细白嫩的手指,摇摇头, “少奶奶,不是我董妈不愿意教你, 我是心疼你,你那双手那么漂亮,拿来做饭可惜了。” “不可惜不可惜,我以前还帮我妈和我奶奶煮螺狮粉呢。”阮辞连忙道, “我就是想亲手给容弋做一个爱心便当,送到公司去。” 董妈的眼里瞬间升起颇有深意的笑意,“好嘞,董妈知道咯,这是你们小夫妻之间的情趣。” 接连好几天阮辞都泡在了厨房里,跟着董妈学做菜。 这天,阮辞正在学做水煮肉片,在锅里炒底料,哪料一个不注意,里面的热油就溅了出来,落到她的手上。 滚烫的触感传来,阮辞放下锅铲,盯着被油烫伤的地方,心有不甘。 一旁正在洗青菜的董妈瞧见了,赶忙把阮辞的手拿到水下淋,“少奶奶,你可得千万小心啊,少爷问罪于我还不要紧,关键是少爷看见了肯定会很心疼的。” 阮辞抿抿唇,没说话。 他,会心疼她吗? 正在这时,管家走到厨房门口,对着阮辞说:“少奶奶,穆大小姐来了,在客厅等您。” “好的,李叔,我知道啦。”阮辞笑着应道。 阮辞只好让董妈负责完成这道水煮肉片,自己去客厅会见穆艺笙。 她到客厅的时候,穆艺笙正拿着一张红色的请帖翻看,满面春光,笑意弥漫。 听到这边传来的动静,穆艺笙抬起头,眼里笑意更甚,“阮辞,听说你在厨房学做菜啊?” 阮辞在沙发的另一侧坐下,淡淡开口:“嗯。” “容弋对你这么苛刻么?”穆艺笙的言语之中透着一种很刻意的责备,“居然让我们家的宝贝阮辞下厨房干活儿。” “……” 阮辞早已习惯了穆艺笙的冷嘲热讽,也懒得向她解释什么,“你来这里有什么事?” “噢!我差点忘了!”穆艺笙语气做作,把手里那张红色的请帖递到阮辞的手上,“我下个月就要和贺家大少爷贺铭言结婚啦,到时候你一定要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噢。” 难怪呢。 容家因为容凛一时鬼迷心窍投资失败没落了,贺家趁机往上爬,一时之间风头无二,成了锦宜实力最大的家族,旗下多家企业不仅根基稳,而且发展势头很猛,在很多行业都独占鳌头。 穆艺笙在这个时候和贺铭言结婚,肯定恨不得昭告天下。 “好啊。 ”阮辞眉一挑,爽快应道。 穆艺笙又道:“记得叫上容弋一起。” 阮辞稍怔,“嗯。” 穆艺笙却像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似的,“懊恼”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对不起啊,阮辞,我不该提这个的……容弋快半个月都没回过家了,应该很忙吧,可能根本没时间陪你参加我们的婚礼。” 明目张胆地挖苦,语气里满满都是嘲讽。 还真把阮辞给逗笑了。 “我们家容弋是公司的顶梁柱,当然得全身心投入到工作里,没必要参加什么无聊的婚礼。”阮辞笑得温婉,眼里装满了“真诚”,“不像你们家铭言命那么好,公司有爸爸撑着,有的是时间在外面花天酒地,今天和女明星甲在街头勾肩搭背,明天和女明星乙在豪车上接吻。” “你——!”穆艺笙气得站起身来,恶狠狠地瞪着阮辞。 “老虎不发威,”阮辞也不示弱,慢悠悠地站起来,无所畏惧地对上她的目光,勾起唇笑,“你真当我是病猫啊?” 穆艺笙呆住,过了好一会儿才堪堪开口:“你……真是越来越像容弋了。” 说完,不等阮辞反应,径直往外走,离开了这里。 阮辞恍惚地眨了眨眼,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怼穆艺笙时随意散漫的样子,兀地笑了。 好像是有点。 可是笑着笑着,想起穆艺笙最开始说的话,又抿紧了唇。 她从未真正拥有过容弋,身上却有了容弋的影子。 或者说,她拥有的,从来只是容弋的影子。 - 经过不懈的努力,阮辞终于熟练地掌握几道菜。 那天的阳光特别灿烂,她带着自己做好的便当,在中午十二点坐车抵达容氏集团的楼下。 她下车走进大厦,前台的目光一直放在她身上。 她本以为,前台应该见是知道她是容弋的妻子,只是从来没有看见过她本人,才会一直都盯着她看。 结果,下一秒前台中的一个就走过来,站在她的面前,挡住她的去路,“小姐,不好意思,请问你有预约吗?” 阮辞:“……” 这公司的员工居然根本不认识她。 她对面前的小姑娘扬起一个温和的笑,“我来给你们总裁送便当,应该不需要预约吧?” “小姐,实在是不好意思。”前台小姑娘脸上的笑容依旧得体,身体也未挪动半分,“见总裁必须有预约。” 阮辞兴冲冲地就来送便当了,完全没想到还有这一茬。 她很抱歉地开口:“我是容弋的妻子,只是想上去给他送个便当而已,也需要预约吗?” “这是谁啊?”另一个女人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很是刺耳,“居然敢自称容弋的妻子?真是不要脸。” 阮辞循着声音看过去——一个从衣着到妆容都无比艳丽的女人踩着细高跟鞋昂着头走到她面前。 前台姑娘弯腰向女人问好:“姜总。” 然后向阮辞介绍:“这是我们公司财务总监。” 女人对着前台的小姑娘微微颔首,而后看向阮辞,目光里透着倨傲,“你谁啊?来这干嘛?” 阮辞对这个女人的观感很不好,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眼前的这个姜总,对容弋有意思。 她不畏惧地对上她的目光,面无表情道:“我叫阮辞,来给我老公送便当。” 说到“我老公”三个字,阮辞刻意加重了语气。 “赶紧走吧。”姜宁根本不相信阮辞的话,还侧头对前台的小姑娘说,“以后不准让这种闲杂人踏进大厦半步。” 前台小姑娘紧张地低着头,声音有些抖:“好的,姜总。” 看小姑娘这惶恐的样子,阮辞心中有了个大概。 这个女人在公司里一定是个不好惹的人物,没准嚣张跋扈,横行霸道。 “还愣着干什么?”姜宁嫌弃地看着阮辞,“还不走?要让保安抬你走你才愿意?” 阮辞耸耸肩,对着没来这边的另一个前台小姑娘说:“给你们总裁打电话,我看今天谁敢抬我走。” 总裁办公室内,邓秘书正在给容弋汇报下午的行程,兜里的电话却突然响起了铃声。 他试探性地看了眼容弋,后者示意他先接电话。 “喂。”他接起。 那边立马传来前台的声音,连着说了好长好长一段话,要不是他有多年当秘书的经历,还真可能记不住。 终于,那边停下,他吩咐道:“你们先稳住情况。” 随即挂断。 容弋在合同的末尾签上自己的名字,最后一笔重重却又潇洒地结束。 他一抬眸,就看见邓秘书一脸憋屈地看着他,“怎么了?” “总裁……”邓秘书犹豫着开口,“有一个自称是你妻子的女士和财务总监姜宁在前台那儿吵起来了。” 他只顾着思考怎么措辞合适,完全没注意到容弋表情的细微变化,“那位女士说来给您送便当,怎么也不肯走,态度很强硬……和之前那些来找你的女人完全不同。” “她有说自己叫什么名字吗?”容弋问。 邓秘书微怔了下,回答道:“有,她说她叫阮辞。” 容弋全身一僵。 但邓秘书丝毫没察觉到容弋的不对劲儿,还喃喃道:“这名字还挺好听的,可是我居然一点印象也没有……” “你下去接她上来吧。” 邓秘书一顿,作为秘书的职业修养让他没有露出惊恐的表情,但却是实实在在的震惊无比。 他对上容弋的目光,见后者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讷讷应道:“好。” 随即懵然转身,满脑子的疑惑。 办公椅上的人却又突然叫住了他:“等等。” 他转身,“总裁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你留在这里,我去吧。” 说完,容弋便起身往办公室外走,留下邓秘书在原地一脸诧异。 楼下。 阮辞看向打电话的前台姑娘,问:“有回应了吗?” 前台姑娘战战兢兢地摇了摇头。 “呵。”姜宁轻蔑地笑了下,“也不知道哪儿来的神经病。” 阮辞自动屏蔽她的话,低眸看了眼手里逐渐冷掉的便当,心也跟着这便当一块冷掉了。 多么可笑的事啊。 全公司上下的人,都不知道容弋有她这么一个妻子。 他们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她的长相,甚至不知道容弋已经结了婚。 阮辞转身往外走,背影或许在别人看来是凄凉的,可她的步伐却是潇洒的。 她不能怪他。 这本就是一场商业联姻。 是她喜欢他,是她把自己锁在了他那里。 他依然是自由的,属于大世界的,甚至是……属于很多很多人的。 哪怕现在有那么沉重的担子压在他的身上,她依然相信他有无限的可能。 他可能属于山川河流,可能属于日月星辰,可能属于广阔的宇宙和神秘的银河。 但永远都不可能属于她。 阮辞推开透明的门,凉风色色,瞬间侵袭了她的全身,却不抵她半分的心冷。 她走出去,就要关上这扇门时,一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阮辞!” 她顿住,内心挣扎了许久。 终究还是转过了头。 容弋在旁人惊讶的目光中,无所顾忌地对着她笑。 第40章 他强势地攻城略地,不给…… 新任总裁突然有了个漂亮老婆, 漂亮老婆来公司送便当和姜宁起争执的消息火速传遍了整栋大楼。 作为目击者的前台简简被邓秘书叫到秘书办公室说明情况,解释清楚后从办公室出来,立马就被一堆八卦群众围得团团转, 竟然有种大明星出场的感觉。 “简简,总裁夫人真的很漂亮吗?” “简简,姜宁现在气得不行, 是被总裁夫人骂了?” “简简!听说总裁专程下去接他老婆,而且还是牵着手上来的, 是不是真的啊?” “……” 一个一个问题接连钻进简简的耳朵里。 简简虽然在领导面前容易紧张、不善言辞, 但是和同事们聊八卦时却眉飞色舞、能说会道。 她抬头, 示意大家安静一下, 又在众人“灼热”目光的注视下, “做作”地清了清嗓子,这才慢悠悠地给大家讲现场的情况。 “当时, 总裁夫人提着她的爱心便当进来,我就问她有没有预约, 她特别温柔地告诉我她是总裁的妻子,来给总裁送便当。”简简一边观察着大家的神色, 一边说, “这时候姜总突然来了,特别高傲地看着总裁夫人, 说总裁夫人……” 说到这,简简故意停下吊大家的胃口。 立马就有人催促她。 “说总裁夫人什么?” “对啊, 说她什么了?” “就姜宁那刁蛮的性格,估计说不出什么好话。” “……” 简简感受到众人投来的期待目光,很是满意,幽幽道:“说总裁夫人——不要脸, 居然敢自称是容弋的妻子。” 众人哗然,撇了撇嘴,意味深长地相互对视着。 “然后呢然后呢?” “总裁夫人啥反应?” “……” 简简继续讲:“总裁夫人还是很冷静地说了一下情况,结果姜总又说……” “赶紧的,再卖关子不理你了。” “就是,别吊俺们胃口。” “……” “好吧。”简简努努嘴,“结果她又特别严肃地告诉我,以后不准让闲杂人等踏入大厦半步。” 众人又不约而同地倒吸一口凉气。 说总裁夫人是闲杂人,这以后还能有好果子吃? “而且,她还骂总裁夫人是神经病。”简简想到那个场面就觉得可怕,“总裁夫人也很强硬,让我们给总裁打电话。结果总裁那边一直没给我们答复,总裁夫人都要走了,总裁却突然出现了,特别特别特别宠地叫总裁夫人的名字,那个笑啊,我的天,自打总裁上任我就没见他那么笑过。” 一想到容弋那个笑,简简的世界里就冒出无数个粉色的泡泡,脸上露出可疑的姨母笑。 “什么笑啊?你再给我们形容形容。”有女孩儿追问。 简简很认真地回忆一下那个画面,又用心斟酌了好一会儿言辞,这才道:“有点痞痞的坏坏的,但是又特别明朗,感觉特别像大雾散去烈阳东升!世界一下就亮了!” 简简的话音一落,四周就响起了成片的“啧啧”声。 坐在总裁办公室沙发上的阮辞一惊。 大雾散去,烈阳东升。 这句话她曾在出版的的一本书上写过。 那只是她描写在国外看到的景象,没想到用来形容容弋的笑竟是这样的合适。 容弋正在吃她送来的便当,她就只好坐在沙发上,拿着一本商业杂志翻来翻去,但只是为了做做样子,不让自己显得那么局促不安。 杂志上的字一个没进脑子,反倒把外面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不过这倒不是因为总裁办隔音太差,而是外面这群人的动静实在是搞得太大了…… 她偷偷抬眸瞥了一眼办公桌旁的容弋,他仍然在慢条斯理地吃着她送来的便当。 这间办公室很大,沙发和办公桌相隔不小的距离,也不知道他听到外面的讨论声没有。 突然,容弋朝她看过来一眼。 阮辞吓得赶紧移开目光,低头翻阅手上的杂志。 奈何太过慌乱,杂志“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发出格外清脆的声响。 阮辞愣了下,正要捡起,却听见容弋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最后,他在她面前停住,蹲下身,捡起那本杂志,随手扔到一旁。 阮辞抬眸向他看去,只见他往旁边一坐,模样松散又潇洒。 容弋对上她的目光,开口道:“过来。” 阮辞微抿了唇,稍微挪过去了一点点。 容弋似乎对她挪过去的这点距离感到非常无语,直接“发令”:“你站起来。” 也许是多年前就养成的习惯,在容弋面前阮辞总是会收起自己身上的刺,化身一只无害的小白兔。 而现在她身在容氏集团,这可是容弋的地盘,阮辞更是不敢“造次”,乖乖地站了起来。 可她还没站稳,手腕就被容弋握住,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跌坐在了容弋的腿上。 容弋低眸看着她,嘴角带着点不怀好意的笑,声音低醇,诱惑着阮辞的心:“想我了?” 阮辞:“……” 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商业联姻的夫妇之间也可以用“想”来形容吗? 在她的心里,容弋对她是没有任何男女之间的感情的。他和她之间之所以能不那么冷淡地相处,或许只是因为曾经是高中同学罢了,所以才不至于像其他商业联姻的夫妇那么无情。 她下意识否认:“没有……” 顿了顿,她的眼神移向别处,“只是家里的长辈让我来关心一下你。” “噢?”容弋伸手将阮辞的脸转过来,逼迫她直直地看着他,“你爸妈这么关心我这个穷女婿?” “……” “穷怎么了。”阮辞不满地看着他,“而且,你不是在努力么。” 容弋一顿,嘴角散漫的笑僵了僵,“我在努力?” 阮辞点点头,“对啊,你半个多月都没回家了,整天待在公司工作,还不够努力么。” 容弋微敛了眸子,沉思片刻后,又勾起笑,问:“所以,你一点都没有责怪我的意思?” “责怪?”阮辞不解地皱了皱眉,“我为什么要责怪你?” 容弋稍怔,眼神越发温柔。 “希望没打扰到你们才是。”阮辞叹了声气,“跑你们公司来送便当,还和你们公司的财务总监发生争吵,他们都在议……” 那个“论”字还没说出口,阮辞的唇就被容弋狠狠封住。 他强势地攻城略地,不给她片刻喘息的机会。 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冷淡气息的总裁办,竟变得如此暧昧和旖旎。 外面还有一群人在激烈地讨论着八卦,阮辞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声音,生怕自己发出什么不和谐的声音惊扰了外面的吃瓜群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阮辞被亲得脑袋发晕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的时候,容弋终于放开了她。 像一只吃饱喝足的野狼,虽再没做出什么动作,但眼里依然透着可怕的欲望。 他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眼里波澜四起,情绪翻涌。 阮辞也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容弋,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赶紧脱离这脸红心跳的状态。 良久之后,容弋吐出一口气来,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格外幽深:“那天,他拉你手了。” 阮辞疑惑地眨眨眼,“他?” 容弋睨她一眼,有点说不上来的烦躁和无奈,语气别扭:“就那个叫什么残忍的。” “残忍?”阮辞眉头皱起,“谁啊?” 容弋也皱起眉,颇有点小孩子赌气的意味,极为不情愿地说出那个男人的名字:“陈安人。” “残忍,陈安人……”阮辞突然笑起来,“你别说,还真像,我才发现他名字背后还能有这层意思!” 阮辞越想越觉得好笑,笑着笑着发现不对劲儿了,眼前的男人眉头出现三道极为明显的黑线,如果说他脸上还有什么是白色的话,估计也就那双牙齿了。 她堪堪敛住笑,竟然很有耐心地解释:“他就是气不过我和你结婚,想把我带到咖啡馆里去让我给他解释。” “噢。”容弋表情依然严肃,“所以,你为什么任由他拉着你进去?你又不是没腿,自己不能走进去?” 闻言,阮辞嘴角缓缓勾起。 她想起那时候她为了感谢叶子映给她讲题,隔三岔五就给叶子映买奶茶,被容弋以同样的语气质问“你钱多得没地方花”。 比起温柔地说“辞辞,早点睡觉”的容弋,她还是更喜欢这样的容弋啊。 更真实,更纯粹,更少年。 “我就不想跟他一起进去啊。”阮辞笑着说,“他拉我手腕也是我意料之外的事,我当时怕引来周围人的侧目才没有用力挣脱,不然别人误会我们是吵架的小情侣不是更糟糕……” “……” 容弋忽地笑了,也不知道是把这解释听进去了,还是觉得这解释根本说不通。 “不愧是我们家词意啊,这么能说。” 阮辞没应,只是看着他,眼神灼灼。 容弋察觉到,突然有点不自在,觉得莫名,“怎么了?” 阮辞的眼神依然直直地落在他脸上。 她酝酿几秒,鼓起勇气开口,眼里满是希冀。 “容弋,你……这是在吃醋吗?” 第41章 “你觉得我会吻一个我根…… “你才发现?”容弋稍怔, 勾唇的同时不偏不倚地对上了阮辞的目光,“看来我的岳父岳母没有嘱咐到位,我的夫人也没有很关心我啊。” 阮辞:“……” 看着他那得意的小表情, 真的很想打他一拳,但是听他这么说,又满心都是欢喜, 舍不得打他那一拳。 阮辞努力压住自己想要翘起的嘴角。 他是容弋啊,是那个她只见了一面就再也忘不掉的少年啊。 心里装满了浩瀚宇宙的少年啊, 有朝一日居然会因为渺小如尘埃的她吃醋, 因为那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吃醋。 可, 突然一下, 阮辞又抿紧了唇。 只是吃醋而已。 喜欢一个人会吃醋, 但单纯的占有欲也会让一个人吃醋。 他吃醋,或许只是因为他现在拥有的那个身份。 想到这, 阮辞耷拉下唇角,眸子里的光彩黯淡了好几分。 见状, 容弋微皱了眉头,有些奇怪, “怎么了?” 阮辞不语,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容弋眸色渐深,索性直接将阮辞拉近自己的怀里, 让她躺在自己的胸膛处。 “阮辞。”他轻声唤道,然后说, “我们也结婚了一段时间了。” “嗯。”阮辞小声应道。 容弋加紧手上的力道,把阮辞拥得更紧,“有什么话咱们直说吧。” 阮辞觉得有道理。 毕竟她是想要和容弋在一起一辈子的,这样猜忌来猜忌去实在是太累了。 情绪高低起伏所带来的刺激和酸涩, 在高中时代她就已经受够了。 成年人的世界,就不应该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她侧头,视线从容弋干净利落的下颚线往上滑,看着他翘起的长睫毛,有一瞬的恍惚。 但很快恢复清醒,很认真地开口问他。 “你吃醋,只是因为我和你已经结婚了吗?” “不是。”容弋回答得很干脆,没有半点的迟疑和犹豫。 这半个月多来,他也思考了很多。 当其他人都离开,整栋大楼都安静,落地窗外车流穿梭,灯光闪烁如浩瀚星辰,他却满脑子都被阮辞一个人占据。 井泱的话他不是没想过,阮辞喜欢他这件事他也不是半点没感觉,不然阮辞这种从高中时就倔强的性格也不会愿意嫁给他。 但越是这样,他就越是看不得阮辞和陈安人有接触。 他知道陈安人比他先认识阮辞,比他先和阮辞成为同桌,比他先给阮辞讲各种理科题,比他先拥有关于阮辞的青春。 他知道,在他不告而别的六年里,陈安人一直都陪在阮辞的身边。 他都知道。 所以,不管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他都那么容易吃陈安人的醋。 那么的别扭。 他讨厌这么不坦荡的自己。 所以,这一次,他想要坦荡一点。 “那是因为什么?”阮辞不解地问。 容弋挑起眉,看着她,眼里盛满不怀好意的笑,嗓音也被刻意压低:“你没从刚才那个火热的吻里感受到什么吗?” 容弋不答反问,阮辞一时间有点懵,傻兮兮地回忆了一下刚才那个吻,“没有啊。” “傻瓜。”容弋笑骂,“你觉得我会吻一个我根本不喜欢的女孩么?” 阮辞眼睛微微张大,心里有甜意在无声地滋长,“所以……” “所以,我喜欢你啊。”说出这话的同时,容弋的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但他实在是太会伪装了,阮辞丝毫没看出来他半点的紧张。 他抬手,将阮辞脸颊边的碎发握住,轻轻放至她的耳后。 紧接着,又强调了一遍,声音很沉,却格外好听:“因为喜欢你,所以才吃醋,而不是因为我是你法律意义上的丈夫。” “不是因为单纯的占有欲?” 容弋的话说得很明确,阮辞自然是听懂了。 但听懂不代表相信,相信不代表坚信。 她暗恋了那么多年的男孩子,如此认真地说着他喜欢她,她实在是不敢轻易听进心里去。 所以,她还是想要再确认一次。 “不是。”容弋的手没有离开她的耳垂,反倒轻轻摩挲着,惹得阮辞的耳朵酥酥麻麻。 过了好几秒,他才对上阮辞询问的目光,勾起唇笑,低低道:“有占有欲,但不单纯。” 阮辞:“……” 她感觉自己的脸颊快要造反,把她烫晕过去了。 一时间脑海里思绪纷乱,她什么都想不清楚,晕乎乎的,但就是没理由的开心,没理由的想笑。 她撇过头,避开容弋的打量,偷偷扬起一侧的唇角。 “别笑啊。”容弋却毫不留情地直接戳穿了她,“你呢?” 阮辞回过头,下意识装傻,“我?我什么?” 看着阮辞这装傻的样子,容弋的心口被堵了一下。 但不过须臾他就扬起笑,坏心眼地问:“你对我有没有占有欲啊,单纯还是不单纯啊?” 阮辞突然想起刚才在前台那儿对她耀武扬威的财务总监姜宁。 心里的答案非常明确——她有,不单纯,极其不单纯。 但鉴于心口堵着点什么,她回答道:“我只知道贵公司的财务总监对容总裁有很强的占有欲,而且极其不单纯呢。” “吃醋了?”容弋嘴角的笑容加深,“喜欢我?” 在确定了容弋喜欢自己后,阮辞的拘谨和戒备全无,她不服输地昂起头,说:“你觉得我会大老远坐车来给我不喜欢的男人送自己做的便当么?” 本以为容弋只会散漫的笑笑,却没想到下一秒她的脑袋就被容弋略显强硬地移过去。 双唇以火箭发射的速度被他封住,又是一次她根本抵挡不住的强大攻势。 吻渐渐下滑,移到了她的脖颈、锁骨……所到之处烈火燃烧,寸草不生。 看见容弋的手从衣服下摆处伸进去,阮辞的理智瞬间回笼。 她一把推开他,逃也似地站起身来,“这是办公室呢!” 容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着她,说话的样子不慌不忙,和刚才简直判若两人。 “懂了,那晚上家里见。” 阮辞:“……” 她理了理自己略微凌乱的衣服,走到容弋办公桌旁拿起使用完的便当盒,“我走了。” 容弋只微微点头,仍旧坐在沙发上,眼里带笑地看着她,里面仿佛写满了“你慢走”。 阮辞愤愤地抛过去一个不爽的眼神,然后打开总裁办的门往外走。 围在一起的吃瓜群众们居然还没散开,见到她出来了才一窝蜂地回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但那眼神,还是有意无意地往她身上瞥,有的人甚至还颇有意味地相视一笑。 阮辞觉得有些奇怪,但只能加快脚步去坐电梯下楼离开这里。 回到九宁公馆时,董妈正在打扫客厅的卫生,一看到她,目光也变了几变,很是有深意。 阮辞疑惑地皱了皱眉,只跟往常一样向董妈问了声好,便回了卧室。 一回到卧室,阮辞身上的防备就卸了下来。 出去一趟身上也出了些汗,她连澡都没来得及洗,就给甄时播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那边很快接通。 甄时:“辞辞,这大下午的找我干什么啊?我刚结束直播呢。” “你又开始搞美妆直播啦?”阮辞笑着问。 甄时点头,回答道:“当然啊,虽然我是个富二代,但也得有自己的工作啊,不然人活着有什么意义。” 说完,她顺手拿起身旁的一颗枣,咀嚼了几下后,又道:“而且我们辞辞才是货真价实的富二代,现在还嫁给了天之骄子容弋,一年到头什么都不干版权费也能拿到手软,不还是在为创造后面的作品努力么?” 甄时之前被父母勒令不准搞些有的没的在网上抛头露面,一下子感悟颇多,忍不住跟阮辞分享:“我最近搞美妆直播赚了钱,根本不怕我爸妈冻我的卡,他们现在根本管不了我。这人啊,就得靠自己,不依赖别人、不依附别人,才有真正的快乐和自由。” “甄大哲学家,我觉得你可以尝试写写书了。”阮辞笑得眉眼弯弯,“赚更多的钱,更没有人敢管你了。” 甄时撇嘴,笑着反驳:“阮大作家,你这玩笑就开过了哈,我哪儿写得出什么书呀,我也就能跟你唠……” 说到一半,甄时堪堪挺住,直直地看着视频里的阮辞。 阮辞感受她不对劲的目光,纳闷道:“你怎么也用这种眼神看我呀?” “还有谁也这么看你?”甄时问。 “所有人啊。”阮辞说,“我今天妆化得很奇怪么?哎,我很久都没化过妆了,你们……” “不是。”甄时咽了咽口水,有点难为情但又有点小窃喜地开口,“辞辞,你脖子上有草莓印啊。你家那位种的?你早上照镜子没发现?” “……” 一道晴天霹雳。 阮辞放下手机,慌乱地跑到浴室去照镜子——这才发现自己的脖子上一团红红的! 她皮肤本就很白,这个吻痕更是显得无比突出。 一想到容弋公司里那些员工的眼神,阮辞感觉自己第一次出现就社死了。 她又出了浴室,跟甄时随便说了几句后就挂断了电话,着急地拿上衣服进浴室洗了个持续时间很长的澡。 可任她怎么洗,那片红色就是消不掉。 算了,这几天别出门了。 尽管如此,阮辞整个人依然洋溢着喜悦。 洗完澡,她去了主卧,打开保险柜,拿出自己的日记本。 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心情在上面写字。 「他说,他喜欢我……」 一片文洋洋洒洒写了下来。 把心里所有的情绪没章法地叙述完,阮辞又待在书房看以前写的日记,一颗心都像漂浮在云层里,没有束缚没有枷锁,自由自在,惬意得很。 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耳边响起一阵敲门声。 “谁啊?”她问。 外面的人很刻意地清了清嗓子,答:“吃了你便当的男人。” 阮辞:“……” 她一个惊醒,飞快地将日记本放进保险柜里锁起来,又随手抽出一本书摊开在桌上,这才走到门边将门打开。 但她没看容弋一眼就回了书桌旁,若无其事地继续看自己的书,一副认真状。 容弋踱步到她的身后,兴味地笑着问:“怎么不理人?” 阮辞压下心里那些荡漾的情绪,转头,一看到容弋那嘴角坏坏的笑就来气。 她不满地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那个草莓印,眼里明目张胆地说着“你干的好事”。 可下一秒,始作俑者嘴角的幅度却加大了,还挑眉问她:“嫌少?再来一个?” 阮辞:“……?” 人不要脸啊,果真是天下无敌啊。 第42章 “我就是想让你多陪我一…… 这个男人实在是越来越会撩了。 阮辞招架不住, 聪明地不跟他在这个话题上掰扯,开始说其他的事情:“甘泫给我说井泱下周六要在锦宜开演唱会,你去么?” 容弋却像没听见似的, 目光仍然停留在她的脖颈处,眼里的光很亮,开口的声音有些沙哑:“我们继续完成在办公室未完成的任务?” 阮辞:“……” 她赶紧把衣服的领子往上拉, 挡住那团暧昧的粉红,又把前两天放在抽屉里的演唱会门票拿到容弋面前轻轻晃了晃, 语速较往常更快, 无形中少了几分拘谨和试探:“你有时间去么?” 如果没有白天在办公室里发生的对话, 阮辞绝对没有勇气这样问容弋。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她开始真正把他当作和自己平等的伴侣, 而不是一个高高在上的自己喜欢的人。 “你去吗?”容弋不答反问。 阮辞点头,“当然。” “那我也去。”容弋勾唇笑。 阮辞不太相信, 又问:“真的假的?你有时间?” “陪你去啊。”容弋眉梢微扬,“那不没时间也得有时间吗?” 没等阮辞再说什么, 容弋又开口,眉宇间都透着一股自信, “事情很多, 但我是谁啊,提高效率是轻而易举的事。” “那你前段时间怎么没提高效率?”阮辞在容弋面前总是隐藏着的刺一根根冒出来, “容大总裁,你可是将近半个多月没回家啊, 你对自己的效率未免太自信了点。” “那不是效率问题。”容弋对上阮辞挑衅的目光,眼里满是兴味。 阮辞明知他肚子里全是坏水,但还是顺着往下问:“那是什么问题?” 容弋伸出手,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抚摸着, 惹得她的心跳速度骤然加快。 可他说话的声音却依旧平稳:“心态问题。” 阮辞动了动自己的脑袋,躲开容弋的触碰,故意怼他:“那你要我帮你找个心理医生吗?” “……” 容弋听乐了,凑到阮辞的耳边,坏心眼地把嗓音压低:“今天下午,在办公室,已经被你治好了。” 他说完,上身往后退了退,一脸戏谑地看着阮辞,后者的脸早已没骨气地红成了苹果。 阮辞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他这段时间不回家,是因为他看见陈安人拉她的手,在吃陈安人的醋。 今天下午她在办公室里解释清楚了,他这个所谓的“心态问题”也就被解决了。 与其说是被他这刻意压低的嗓音撩拨了,倒不如说是因为得知他为她吃了大半个月的醋而难掩窃喜。 阮辞假装不理他,看向摊在桌上的书。 容弋的眼神也跟了过来,在她的书上扫视着。 几秒后,阮辞抬眸,趁容弋不注意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 他,为什么会喜欢我呢?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呢? 虽然只要他喜欢我就够了,但是,她还是好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啊。 - 大概是为了腾出时间来陪她去看井泱的演唱会,容弋在那之后又开始忙起来,晚上回家的时间都很晚。 但与上次不同的是,阮辞每天上午都会认真准备饭菜,中午去公司给容弋送便当。 这一来二去,她与公司里大部分员工也混熟了。 不过,依然有一个人跟她很不对付,那就是上次在大厦门口骂她不要脸的姜宁。 阮辞好几次遇见姜宁,后者都扬起头,给她一个白眼的同时轻哼一声,如初见时一样嚣张跋扈、不可一世。 邓秘书给阮辞大概讲了下公司的情况。 姜宁的父亲以前就是容氏集团的财务总监,后来姜宁接了班,各方面的工作能力都很强,深得前任总裁容凛的赏识。再加上,一个公司的财务总监是绝不能轻易变动的职位,所以姜宁才敢在公司那么狂妄自大。 简简和阮辞关系不错,也帮着分析了一下。 姜宁之所以还敢在阮辞这个总裁夫人面前耀武扬威,应该是因为在那次送便当之前全公司上下都没有听到容弋结婚的消息,她笃定容弋不喜欢阮辞。 或者说,她只是“倔强”地不愿意承认罢了。 毕竟上次容弋亲自下楼接阮辞上来,进办公室的时候还紧紧牵着她的手,还有简简永远忘不了的那个笑,都已经说明容弋有多爱他这位之前从未露面的夫人了。 阮辞很感谢简简的分析,但姜宁对她的态度如何她一点都不在意。 只要姜宁身为容氏集团的财务总监,在自己的岗位上兢兢业业,对得起这份工作和信任就够了。 其他的都无关紧要。 她从头到尾在乎的都只有容弋一人而已。 周四这天中午,容弋吃完便当,阮辞正要提着便当盒离开时,容弋却一下拉住了她的手腕。 阮辞站着,转头看向靠在办公椅上的男人,目露询问。 “下午陪我去谈生意吧。”容弋说。 阮辞惊讶地瞪大眼,用另一只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满脸的不可思议,“我?陪你谈生意?” “嗯。”容弋点头,嘴角浅笑,“对方希望我和我的夫人一起去。” 阮辞狐疑地看着他,“你可不是对方希望就会答应的人。” “对啊,我不是那种人。”容弋不躲避她的目光,嘴角的笑意在不经意间加深,“我就是想让你多陪我一阵,你不愿意?” 阮辞努力压制住想要翘起的嘴角,故作镇定道:“我不愿意。” “你去那个小房间睡一会儿吧。”容弋直起身子,从笔筒里抽出一支钢笔,拧开笔盖,“待会儿我叫你。” “嗯?”阮辞诧异,“我说的是我不愿意。” 容弋却没再看她,在一份文件上潇洒地勾勾画画,声音很淡定:“嗯,我知道,你爱说反话。” 阮辞:“……” 我谢谢你这么了解我。 - 下午三点,阮辞被容弋叫醒,一同乘车离开公司。 半小时后,车子穿过繁华的闹市区,在一栋别墅前停下。 刚才在车上,邓秘书已经给阮辞介绍了大概的情况。 今天下午要和容弋谈生意的是锦宜的霍家,主要从事建筑行业,现任掌门人叫霍桦,已经年过半百,最有可能的接班人叫霍良晋,这段时间一直在国外。除此之外,家里还有个私生子,名字叫霍深。 阮辞被容弋牵着进了屋。 霍桦在门口迎接,礼貌地寒暄后将他们往自己的书房带。 可刚到二楼,临近的一个房间的门突然打开。 从里面走出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戴着一副金框眼镜,脸上挂着礼貌而疏离的笑容,看上去文质彬彬、知书达理。 “阿深,这是容氏集团的总裁容弋。”霍桦一一作着介绍,“这是容总的夫人——阮辞小姐,穆家的二女儿。” 听到“二女儿”两个字,霍深的眸色在一瞬间加深,但很快就消散。 “这是我的小儿子,霍深。”霍桦又向容弋和阮辞介绍。 霍深礼貌地向容弋和阮辞问好,容弋和阮辞也回以同样的礼貌。 “阿深,你回房间吧。”霍桦说,“我和容总去书房谈点事。” 霍深点点头,却又突然顿住,目光射向阮辞,幽幽道:“早就听闻阮辞小姐是北清大学的高材生,博览群书,我有一一些问题想向阮辞小姐请教,不知可否借此机会请阮辞小姐……” “好。”阮辞对生意上的事情毫无兴趣,倒是对书籍很是喜欢,所以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容弋见阮辞应得这么爽快,也不作阻挠,只趁人不注意捏了捏她的手掌心,随后便跟着霍桦进了他的书房谈正事。 阮辞则被霍深带到了他的房间。 “随便坐,阮小姐。”霍深招呼着她。 阮辞笑着点头。 霍深的房间很大,阮辞在沙发的一侧坐下,颇有几分拘谨。 下一秒,阮辞看见霍深“啪——”的一声把门关上,甚至还反锁了门。 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升起,阮辞赶紧拿出自己的手机,给容弋发消息。 「他把门反锁了!」 正要刚点下发送键,手机就一下被人抢走。 “你发消息给他也没用。”霍深说,“容弋谈生意没有看手机的习惯,而且这是我的家,他也进不来。” 阮辞抬眸。 面前的男人再没有了刚才的斯文儒雅,眼眸深邃,一片漆黑,深不见底。 嘴角的笑没半点明朗可言,阴险黑暗,像地狱的恶魔。 他一步步走近,阮辞赶紧站起来,往门的方向跑,却一把被他抓住,动弹不得。 “跑什么?”霍深声音低哑。 阮辞用尽力气挣开他的手,“你要做什么?” 霍深笑,“不做什么,只是想和你深入交流一下。” 阮辞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心里惊恐万分,但她面上还是努力地保持着镇定,“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何必这样?” “但是我和你男人有仇啊。”霍深冷笑一声,眼神看向别处,似乎在回忆什么,“他抢走了我心爱的女孩。” “谁啊?”阮辞莫名。 她知道霍深说的人不是她,但为了把自己从险境中拯救出来,阮辞决定故意开个玩笑,引霍深往下说从而拖延时间,“你不会喜欢我吧?” 果然,如她所料,霍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扑哧一声很没形象地笑了出来。 “你怎么和你家那位一样啊,自信得太过分了吧。” 阮辞故作不满地努努嘴,“那是谁啊?” 霍深的眼神一凛,唇角却勾起,让人后背直冒寒气。 “陈宛白。” 他说,每个字都咬牙切齿。 第43章 “重要的是你。” 陈宛白。 陈, 宛,白。 这是阮辞每听人提起一次心就会裂一次的名字。 她到底是谁啊。 为什么过去了这么久,她还能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出现过, 却处处都有她存在着的影子。 阮辞突然不慌了。 明明有一把锋利的剑扎进她的心脏,她却像穿上了无坚不摧的铠甲。 “我不知道陈宛白是谁,但是我很想知道你所谓的抢走是什么意思。”阮辞无比镇静地开口, “陈宛白应该从来就不属于你,现在也不属于容弋, 何来抢走之说?” 霍深眼眸漆黑, 晦暗不明, 嘴角的笑僵住。 见状, 阮辞心中有了个大概, 淡定道:“如果霍先生执意认定是容弋抢走了她的话,那么请霍先生作出证明。如果霍先生能证明, 我愿意为他‘赎罪’。” “她和我从小一起在福利院长大,却因为容弋的出现把我抛弃了。”霍深的眼里满是悲伤和苦楚, “容弋给她买好吃的零食,买漂亮的裙子, 甚至让父母把宛白收作养女, 导致宛白直接离开了我。” 顿了顿,他的眼神越发迷离, 声音也颤抖不止:“长大后,为了见宛白, 我也去澳洲读书。容弋时时刻刻照顾着宛白,我根本见不到她。终于有一天,容弋回国了,我才见到了宛白。可……可她直接说不认识我这个人!” 原来, 和她分别的这六年,容弋一直陪在陈宛白的身边。 作为一个作者,阮辞有充分的想象力和足够的逻辑思考能力。 关于霍深,关于陈宛白,关于容弋…… 她大概了解了这个故事,但她不愿意去细想。 心在滴血导致的后果就是阮辞变得格外的冷静。 她懂霍深的悲痛。 他是私生子,在福利院长大,本就缺乏爱与陪伴,连唯一陪在身边的小女孩也因为别人抛弃了他。换做任何人,这对他们而言都是致命的一击。 她目光深沉地盯着霍深,语气认真:“所以,你今天做了坏事,陈宛白就会回来吗?就会回到你身边吗?她只会觉得你可笑。” “我管不了那么多。”霍深的眼里突然冒出杀气,“我只想让容弋不好受。” “那你就更可笑了。”阮辞冷笑一声,“容弋对陈宛白那么好,陈宛白才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孩。” 说到这,饶是阮辞再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声音也有几分抖。 她顿住,又昂起头,笑着说:“我和他只是商业联姻走到一起的表面夫妻罢了。” “你……”霍深一时间有点不知道如何反应。 阮辞对上他有几分恍惚的目光,淡然一笑,像是好心的提醒:“你把我弄脏了,万一他借着这个理由直接和我离婚,去国外把陈宛白接回来,娶了她,只怕悲痛欲绝的那个人不是他而是你吧?” 霍深明显被阮辞说服了。 他的大脑仿佛要爆炸一般。 霍桦见容氏的实力最近下滑得厉害,不想和容氏合作最近打造锦宜知名旅游景点的项目,是他在霍桦的耳边一直分析和容氏合作的好处,霍桦被说动,才有了和容氏合作的打算。 当然,他的用意根本不是和容氏合作从而实现双赢,而是为了在这场合作中将容氏一军。 那天,他听自己的老同学姜宁说了容弋和阮辞的事情。虽然姜宁口口声声说着容弋肯定不喜欢阮辞,但他听了姜宁的描述,却相信阮辞是容弋现在喜欢的人。 所以,他又给霍桦扇耳边风,让容弋把阮辞带到霍家来,设计了今天这一出。 他的确有玷污阮辞的打算。 如果阮辞是容弋喜欢的人,那让容弋悲痛难受的目的达成了。 如果阮辞不是容弋喜欢的人,他也相信自己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第一,霍桦为了霍家的颜面会尽全力保他,第二,容弋为了和霍家合作,让容氏东山再起,应该也会忍气吞声。 但他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他能被一个看上去很温柔很好骗的女人一句一句地唬住。 脑海里思绪纷乱得要命,霍深什么也不想思考了。 他发了疯似地往阮辞身上扑,阮辞不停地把他推开,不停地逃,竟像是有用不完的体力。 突然,房间的门开了。 一个拳头直冲冲地打在了他的脸上。 紧接着,一拳又一拳,迅猛又激烈。 “别打了!” 阮辞跑到容弋的身边,将他紧紧抱住,这才制止了容弋。 容弋狠狠地看了霍深一眼,牵起阮辞的手,“我们走。” 说完,头也不回地拉着阮辞走了,连霍桦都没给一个眼神。 容弋和阮辞走后,霍深一直躺在地上,眼神迷离地看着头顶那盏彩色的灯。 耳边传来一声长长的、极为愤怒的叹息,“孽子——!” 身影远去,脚步声渐无。 霍深突然觉得那盏灯还挺好看的。 唇角勾起笑了下。 - “受伤了吗?” 这句话容弋从离开霍家一直问,阮辞耳朵都要听得起茧了。 她不停地回答没有受伤,面上像是个机器人,可心里却波涛汹涌。 容弋把她带到主卧,从柜子里拿出药箱,又问道:“哪里受伤了?我给你敷药。” “真没有。”阮辞再次给出否定的回答。 容弋狐疑道:“真的?” 阮辞很肯定地点点头。 “眼见为实,我看看。”容弋还是不信,伸手去碰阮辞的衣领想要掀开。 阮辞不想让自己被霍深的话困住,也不想让气氛这么压抑。 她扬起笑,用怀疑又略带戏谑的眼神看向容弋,语调上扬:“你不会是想借机吃我豆腐吧?” 容弋:“……” 他稍怔,放下手里的药,在阮辞的旁边坐下,泄出一口气来,“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确实没受伤。” “都给你说……”阮辞的话被容弋打断。 他封住她的双唇,不似往日的火热,处处都透着温柔。 这个吻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容弋往后退,笑着看她,“我吃你豆腐,需要借机?” 阮辞:“……” 她又想起容弋那句“你觉得我会吻一个我根本不喜欢的女孩么”。 好像,不管别人说了再多,她都还是想要相信他。 “容弋。”阮辞轻轻唤他的名字,神情认真,“容氏和霍氏现在不可能合作了?” 容弋点头,眸子微敛,“嗯。” 阮辞忍不住叹了声气。 容弋手一伸,将阮辞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我很后悔带你去。”他说着,声音低沉,把阮辞揽得更紧。 “如果我没去,容氏和霍氏就能正常合作。”阮辞说,“容氏集团就能更快好起来。” “跟他们合作有什么重要的?”容弋的语气突然变得有几分张狂,“重要的是你。” 听到容弋这样说,阮辞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和他们合作既不可能让我们一步登天重登巅峰,不和他们合作也不可能让我们坠入深渊万劫不复。”容弋目视远方,眼里有情绪在波动,嘴角在往上微扬,“简言之,他们什么都算不上。” 阮辞总是会被这样自信张狂的容弋所打动。 她像是被感染了,抬眸看向容弋,眼里带着笑,语调上扬:“是啊,再不济,我养你。” 闻言,容弋低头,弯着手指在阮辞的鼻梁上刮了刮,“你不用这么炫耀自己是个小富婆吧?” “我就是富,怎么了,还不准人说了?”阮辞撅起嘴不满道。 “不用说我也知道。”容弋语气莫名幽深了几分,“毕竟有的人高中的时候钱就多得没地方花,天天给自己姓叶的男同桌买奶茶呢。” 阮辞不爽地看着翻旧账的容弋:“……” 她带着一种埋怨的目光站起来,去衣柜找衣服,背对着容弋说:“我去洗澡了,你随意。” 阮辞拿着衣服进了浴室,轻轻关上门。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角忍不住耷拉下来。 如果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还会记得那么多年之前的一件小事,还会为那件小事酸我呢? 可是,我又该如何相信,你喜欢的人是我呢? - “砰砰砰——” 清脆的敲门声在总裁办响起。 “请进。”容弋把正在翻开的文件合上,抬头看向门口进来的人。 闻言,邓秘书打开总裁办的门,微低着头走到办公桌旁,将手里的一份资料递到容弋的面前。 “容总,我查过了,霍深的确是霍桦的私生子,母亲很早就去世,小时候在锦宜的一家福利院长大,之后在锦宜读中学,大学去了澳洲留学,一直都和霍家的长子霍良晋不对付。”邓秘书有条不紊地汇报着,“这家福利院我去查过,正是陈宛白小姐当年所在的福利院,并且就当年在那里的员工说,霍深和陈宛白小姐小时候关系非常好,形影不离。除此之外,霍深在澳洲留学期间出入的许多地方都离陈宛白小姐很近。” 容弋翻着邓秘书拿来的文件,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这些只能说明霍深和陈宛白有关系,并不足以解释霍深那天为什么想要在自己家里侵犯阮辞。 而且,阮辞对整个过程只字不提,之后的几天仿佛没事人一样。 虽然这正是他所希望的,但是很不对劲,一点都不对劲。 那天,一定还发生了什么,是阮辞不愿意提起的。 想到这,容弋握紧了手中的钢笔,手上的青筋鼓起,格外明显。 第44章 被爱意簇拥的人,怎会和…… 井泱演唱会的第一站在锦宜举行, 今晚七点正式开始。 自那天去过霍家之后,阮辞就处于一种很奇怪的状态,明明心里压抑得要命, 但是面上却如平静的湖面,毫无波澜。她讨厌这样的伪装,可又做不到像甄时提议的那样, 直接和容弋打开天窗说亮话,问他陈宛白对他而言到底是什么人。 到底还是不自信, 到底还是害怕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 哪怕它是如此的飘忽和虚幻。 她想, 井泱的演唱会是一次很好的契机。 不是从容弋那里得知什么的契机, 而是从这种别扭又憋屈的状态走出来的契机。 反正都已经到这一步了, 再多纠结有什么意义呢,对吧。 下午六点, 司机载着容弋到九宁公馆接阮辞。 初冬到,温度降低, 寒意来袭。 阮辞坐进轿车后排的时候,只感觉这寒意跟随在她身后跑了进来, 在她和容弋之间扩散。 容弋只淡淡看了她一眼, 很勉强地勾了下唇就转头看向另一侧的窗外,眉头微锁, 像是有什么心事。 阮辞心情本就压抑,这一弄, 她连伪装开心的心思都没有了,同样的目视窗外,沉默不语。 窗外一家又一家的店铺从眼前闪过,还没来得及记住就已经离开了她的视线。 有人说话, 吐出一团热气来,在空中形成白色的烟雾。 阮辞只觉得,这个冬天来得好像有点快。 车辆在演唱会举行的场馆附近停下。 映入阮辞眼帘的是大屏幕上不断播放的有关于井泱的影片,以及大屏幕下方密密麻麻的人群。 许多女生在排队领后援会或者出名站子的应援物,还有一些提着一袋袋荧光棒和应援横幅四处闲逛,身上还穿着官方应援服。 她们笑靥如花,眉眼都是纯粹的笑意。 阮辞在无形之中被感染,也扬起了唇角,整个人瞬间更有活力了。 突然,车门被人打开,一只手伸过来摊开在她面前,清冽却稍显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下来吧。” 阮辞稍怔,搭上容弋的手,下了车。 正好开始检票入场,容弋牵着她的手,带她进了场馆,在靠近舞台的第一排正中间坐下。 “哇哇哇,你看你看!”后面传来一个小女生的声音,“我们前面那对情侣长得太好看了吧。” 旁边有人附和:“真的欸,呜呜呜,好羡慕!” “……” 期间,阮辞感受到无数向她和容弋射来的目光,甚至在余光中看到有小女生在偷偷拍他们。 很突然的,却又很理所当然的,有了点小窃喜。 她偷偷瞥了容弋一眼,却发现后者的眉头依然紧皱着,面上没什么表情,更无所谓高兴或者激动。 他像是身处另一个世界,和周遭热闹的氛围完全隔离,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阮辞心里好不容易升起来的那点喜悦,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究竟在烦恼什么呢? 是因为和霍家没有达成合作,对公司造成了巨大的损失吗? “你在想……”说到一半,场馆里的灯突然全部熄灭。 阮辞停住,下意识地往舞台上看去。 她以为容弋在这个嘈杂的场景里没有听到她轻轻说出的三个字,却没想容弋微倾身过来,问她:“什么?” 阮辞却不想再问,只道:“没什么,演唱会要开始了。” 容弋微顿,也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 下一秒,舞台上的灯光亮起。 井泱在万千瞩目中出现,开始了今晚的第一场表演。 经过六年多的训练和成长,他原本就不赖的唱功又提升了好几个等级,把他独特音色的优势更是发挥得淋漓尽致。再加上他高挑的身材、出众的容颜以及那毫无包袱的逗比性格,整场演唱会除去他唱歌的时间,全是一阵盖过一阵的尖叫。 阮辞想,井泱的粉丝应该都是国家歌唱队的预备役。 演唱会只有短短的两个小时,在井泱一首接一首的歌曲演唱中,飞速而过,一下就到了九点。 阮辞本来都以为要结束了,结果井泱却丝毫没有离开舞台的意思,反倒独自一个人站在舞台中央,难得认真地说话:“我说过,每一场演唱会我都会带给大家惊喜。我绝不食言。” 台下又是一阵尖叫。 阮辞被感染,也跟着尖叫。 却在下一秒收到一道冷冷的目光。 她朝容弋看过去,对方用眼神在质问她——你在尖叫什么? “……” 阮辞闭上嘴,回过头,不再随着背后的人群躁动。 “大家都知道我最近发了新专辑,里面的歌都是我自己作曲作词。”井泱大概是唱累了,说话的间隙有明显的喘息声透过麦克风传出来,“但其实还有一首未公布,也就是我接下来要唱的,它的名字叫——《将爱意尽藏》。” 听到这个名字,阮辞的心一抖。 “是否爱情总要这样的纠结 明明深爱却要推开 看着他和你一起心里就开始下雨 或许你也对我有爱意 可我没有勇气 不敢相信 如果爱情和吃饭睡觉一样简单 保险柜里就不会藏着我的爱意……” 整首歌的曲子写得很巧妙,悲伤和无奈,纠结和酸涩,所有复杂的情绪混杂在一起,叫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但最打动阮辞的还是它的歌词,每一句都精准地戳中了她的心。 尤其是那句“如果爱情和吃饭睡觉一样简单,保险柜里就不会藏着我的爱意”,让她想起了藏在书房里的情书、日记本、贺卡、数不清的照片和截图…… 井泱用一个轻扬而又悠长的声音结束了这首歌曲。 一曲唱罢,封闭的场馆里又是沸腾的尖叫和欢呼。 阮辞却在响彻场馆的尖叫声和欢呼声中,红着眼眶吸了吸鼻子。 “怎么了?”容弋倾身过来问她。 阮辞怕他发现任何的不对劲,没敢看他,死死地盯着台上的井泱,“没什么,只是有点感动。” “感动什么?”容弋问。 阮辞把自己复杂的情绪往下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感动我们的好朋友井泱实现了他的梦想,成为了一个能打动人的歌手。” 容弋:“……” 见他转回身子,又坐得笔直,阮辞悄悄瞥了一眼——发现容弋满脸都写着“倒也不必”四个大字。 她收回目光,抬眸看向舞台上绚烂闪亮的灯光。 被爱意簇拥的人,怎会和角落的隐形人感同身受。 “希望大家都能勇敢地表达爱意。” 井泱大概也情到深处,声音有些抖,但说话的方式仍旧是他一贯轻松散漫的风格,“毕竟咱们的一生那么短,何必总是在原地自我拉扯呢,有什么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对吧?” 舞台下的观众们不约而同地大声应道:“对——!” 阮辞勾唇笑了下,带着点无奈和苦涩。 道理她都懂,可真要迈出那一步去勇敢地表达,却要花费成千上百倍的力气。 最后,井泱站上中心的升降台,一边笑着和粉丝们说再见,一边往下降,逐渐从大家的视线中消失。 演唱会到此正式结束。 阮辞下意识地左右望了望,惊奇却又意料之中地发现许多粉丝都哭成了泪人。 你看,连一场演唱会的离别都如此让人难受。 我要怎么坦然接受可能和藏在心底的少年分别的后果。 - 观众们一一散去,阮辞跟着容弋往后台走,两人没有牵手。 井泱已经换好了便装,化妆师正在给他卸妆。 他连续两个小时都没有得到任何的休息,可这会儿也仍旧没有闲着,嘴皮子翻得飞快。 “怎么样,我的演唱会精彩吧?难忘吧?让人陶醉吧?” “陶醉你个大头鬼啊。”甘泫没好气地吐槽道,“人家岑然几年回来一次,就被你逼来听这么平凡无奇的演唱会,我真为岑然不值!” 阮辞刚要踏进休息室的脚步一顿。 高二的时候,周岑然是这一群人当中成绩最不好的,但就因为某一次穆艺笙吐槽他成绩差,他发奋努力了一段时间,一跃考进了年级前十,并且从此一直稳居年级前十,在高考中考出了格外优越的成绩。当年,全国多所顶尖大学都在争抢他。 在填志愿前,他给穆艺笙表白,却被穆艺笙狠狠拒绝,说他家境配不上她,说他长相不如容弋井泱,说他除了现在成绩好点一无是处。 整个中学时代,周岑然被拒绝过很多次,他仍旧没有放弃,仍旧无微不至地对待穆艺笙。但是这一次,周岑然的心彻底凉了,他毅然决然地填报了中国科学院的志愿,选择了物理专业。 那之后,他沉迷学习,大学毕业后继续攻读研究生,课业非常忙,鲜少和井泱他们联系,也没回过锦宜几次。 这些事情都是甘泫告诉阮辞的。 她佩服周岑然表白的勇气,更佩服他断舍离的决绝。 “怎么了?”见阮辞脚步顿下,容弋问她。 阮辞淡淡笑了下,语气故作平静:“岑然回来了欸。” 容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微点了下头,随即走进去。 阮辞感受到容弋的低气压,看着他的背影,站在原地失落地抿了抿唇,这才迈步往里走。 “哟,容弋,你这是专程回国来听井泱的演唱会?”周岑然笑着打趣容弋。 他坐在单人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眉眼带笑,却早已不似从前的慵懒散漫,到底还是多了一些稳重的气质。 阮辞:“……” 这是真·断了联系啊。 不过,这么长时间没联系,一见面还能这么熟稔地打趣,也可以看出来他们是多么好的兄弟了。 “那当然。”井泱觉得有些好笑,顺着周岑然的话说,故意逗他,“毕竟这可是华语乐坛未来的顶级歌手的第一场演唱会呢!” 容弋:“……” 周岑然乐呵呵的,眼神略带兴味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容弋。 “这么冷漠?怎么?出国去追宛白妹妹六年多都还没能让人家回国陪你看一场演唱会,不开心啊?” 第45章 “我突然有点好奇,你的…… 休息室里, 一片诡异的寂静。 井泱张扬的笑意僵在嘴角,甘泫面露为难,连化妆师和服装师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除了容弋和周岑然, 在场其他人的视线都朝阮辞射了过来,神情半分惊恐,半分担忧。 阮辞没有说话, 倒是微歪了下头轻笑着,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周岑然看, 仿佛在等待他讲一件很有趣的事, 而且这件事跟自己毫无关系。 意外的是, 容弋也没说话, 好笑地看着周岑然。 他的沉默多一秒, 阮辞嘴角笑容的勉强就增加一分。 “容弋,你小子怎么不说话?”周岑然丝毫没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 仍旧一根筋,表情和语气都得意洋洋的, “被戳中心思了?” “周岑然,我看喜欢宛白妹妹的是你吧。” 终于, 容弋开口了。 这是阮辞第一次从容弋的口中听到陈宛白的名字。 她眸光微闪, 心里一抖。 怕他不提起陈宛白,更怕他提起陈宛白。 “咱们也好几年没见了。”容弋勾唇, 语气不着调,“怎么第一句话就是宛白妹妹啊?” 周岑然:“……” 他不爽地撇撇嘴, “还是你牛。” “好啦,为了庆祝井小歌手的第一场演唱会顺利结束,我们一起去吃饭吧。”甘泫顾及阮辞的情绪,不想让他们继续这个话题, 这样提议道。 井泱很配合:“呸!什么井小歌手,明明是井大歌手!” 甘泫和井泱相处的时候总是变得很幼稚:“略略略!” 井泱:“……” 几人坐车到了甘家旗下经营的一家五星级大酒店。 席上,周岑然兴奋地分享着这些年在外求学的经历,井泱和甘泫积极地当捧眼,给足了周岑然面子。期间,井泱还拐着弯儿问到了周岑然的感情状况,周岑然摆摆手,直言自己心思都在做项目做课题上,对爱情这个东西不感兴趣。 也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容弋加入了讨论,问他都在做什么课题。 两人从“骨能斯特效”聊到“临界冰核”,从“新型二维原子晶体”聊到“双粲重子”,全都是阮辞听不懂的东西。 看着现在这个和周岑然游刃有余地畅谈各个科研项目和成果的容弋,阮辞之前压在心口的复杂情绪暂时不见了踪影。在不知不觉中,她又回归了单纯的迷妹状态,感觉容弋整个人都在发光,连带着她自己眼里的光都更亮了。 她和容弋都结婚好几个月了,居然到现在都不知道容弋在国外的大学学习了什么专业。 她鬼使神差地开口问容弋:“容弋,你大学学的什么专业呀?” 容弋稍顿,停下和周岑然的讨论,侧头向阮辞看过来,语气随意:“金融。” “那你还对这些东西这么了解……”阮辞有点惊讶。 容弋的回答还是很简单:“辅修了物理专业。” 他明明那么热爱物理,为什么主修的专业却是金融呢? 阮辞虽然一时间有点懵,但是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冷淡,只淡淡地“哦”了声,压下了心头的疑惑。 “看来你俩也很多年没联系了啊。”周岑然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梭巡一圈,“连大学学什么专业都不知道。” 井泱&甘泫:“……” 阮辞勉强笑了笑,没搭腔。 理智回笼,她垂下眸子,眼里的光极为黯淡。 结婚几个月的夫妻,在别人眼里,竟是如此的生疏。 或者说,本就如此生疏,如此的不了解。 井泱不知道为什么容弋始终不解释他和阮辞的关系,可能是想看周岑然闹笑话吧。 但是他情商本就高,再加上在娱乐圈待了这么多年,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容弋和阮辞之间无形的疏离和冷淡,以及阮辞失落低沉的情绪。 怕气氛太沉闷,他嫌弃地开口说:“行了行了,你俩别搁这儿聊一些我们根本听不懂的东西了。” “自己听不懂就不让人说啊?”容弋语气有点奇怪,笑意也不达眼底。 井泱撇撇嘴,“你别瞧不起人,有本事你也写首歌唱给大家伙听听啊。” “说到写歌,我对你写的歌有些意见。”容弋说,“未经允许,就拿别人的故事写歌,是不是算侵权啊?” 井泱只稍微顿了下,随即便扬起意味深长的笑,不答反问,很是有底气:“那么请容大少爷说说,我用谁的故事写歌了啊?” 容弋少有地哽了下:“……” 周岑然突然有点做作地吸了吸鼻子,“你俩损友,非要在我心上戳刀子吗?” 井泱和容弋诧异地看向周岑然。 “这不就是我的故事吗?”周岑然和两人各对视一眼,好像还有些感动,“真没想到井泱会那么懂我以前的心思,也没想到容弋会这么在意我的隐私……” 井泱&容弋:“……” 两人都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阮辞深深地看着周岑然。 不仅是你的故事,也是我的故事啊。 晚上十一点,这场小型庆祝会结束。 周岑然和容弋在有关于物理方面的科研上聊得很开心,以至于聚餐结束都意犹未尽。 往酒店外走的时候,他搭上容弋的肩,情绪高涨,连带着说话的语调都忍不住上扬:“今晚去你家玩啊,咱们再聊聊微波电场量子传感器。” 井泱赶紧走到周岑然身边,说:“你可别打扰人家容弋。” “我怎么就打扰他了?”周岑然疑惑地看着井泱,“反正我和他都是没人要的单身狗,一起聊聊科学,抱团取暖,难道不比孤枕难眠有意思?” 井泱汗颜,把周岑让拉离容弋和阮辞的身边,“我买了很多新游戏,要不要来玩?” “也行吧。”周岑然说,“不过,这难道不会影响你和甘泫?” “……”井泱无语,“拜托,我和她既没结婚也没同居,你到我家玩游戏跟她有什么关系?” 一旁的甘泫听见了,轻哼一声以表达自己的不爽。 井泱又好说歹说了一阵,这才把周岑然骗到自己家玩游戏。 容家的司机就在酒店门外等着。 阮辞和容弋先后上车。 周岑然疑惑地皱起眉,问道:“阮辞怎么和容弋坐一辆车回家?” 井泱对周岑然的情商颇为失望,他无奈地咂咂嘴,说:“人家俩夫妻坐一辆车回家很奇怪吗?” 平地一声惊雷,周岑然仿佛被雷劈中。 他惊讶地瞪大眼,嘴巴张大到能完全放下一个圆滚滚的鸭蛋,仿佛一个出了故障的机器人,机械地转头看井泱,又僵硬地转头看甘泫,“什么——?!” - 阮辞先洗澡,洗完后容弋又进了浴室。 井泱的演唱会给了她很大的震撼,她整个人还处于一种游离在外的状态,毫无困意,就准备去书房找本书看看,让自己平静下来,回归到现实的生活。 书房里,她找着找着书,视线掠过那个保险箱,却再也没移开。 满脑子都是《将爱意尽藏》这首歌的旋律,以及井泱那句真诚的“愿我们都能勇敢地表达爱意”。 良久之后,她放弃了看书的念头,反倒想再认真听听这首歌。 她拿出手机,费劲巴拉找了很久,才在井泱一个粉丝大咖的微博找到了她录制的井泱唱这首歌的视频。 虽然有很嘈杂的背景音,但能在这会儿再次品味这首歌,阮辞已很满足。 “…… 如果爱情和吃饭睡觉一样简单 保险柜里就不会藏着我的爱意 ……” 视频被阮辞反反复复地播放,井泱的歌声萦绕在阮辞的耳边。 她看着那个保险柜出了神。 直到一个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突然有点好奇,你的保险柜里装着什么。” 阮辞猛地回过神来,惊慌地看向容弋那张近在咫尺的脸。 他的眼神还落在不远处的那个保险柜上。 几秒后,见阮辞不说话,容弋侧头看向她,声音低沉,带着磁性:“嗯?” 两人的鼻尖在一瞬间有短暂的触碰,呼吸交错,让人乱了心神。 他的心情似乎比之前好了那么一点点,但这不足以让阮辞放轻松。 阮辞惊恐未定,赶紧将身子往旁边移了移,咽了下口水,在容弋的面前撒下不知道是第多少个谎了。 “就大学时期得过的一些奖状和证书啊。” 语气很刻意的轻松,故作无所谓。 容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阮辞试探性地问他:“那你呢?你的保险柜里装着什么?” 容弋缓缓勾唇,悠然回答道:“我们的结婚证。” 阮辞呼吸微滞:“……” 几秒后,她眸子微敛,抿了抿唇,问:“没放奖状和证书?” 容弋轻笑:“太多,放不下。” “……”阮辞又问,“没放公司的重要文件?” 容弋眉头刻意皱起,“那应该在我爸的保险柜里吧。” 视频还在放着,嘈杂的尖叫声和欢呼声不绝于耳,井泱的歌声仍然萦绕在这个房间的每个角落。 却又都远离了阮辞的世界。 她搭在书桌上的手渐渐虚握成拳,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直到达到顶点。 她心一恨,问:“没放有关于陈宛白的东西吗?” 第46章 “那你相信他们,还是相…… 初冬的寒意侵袭着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 一阵寒风吹过,卷起掉落在地上的树叶,跳出一支漂亮的舞, 却只让人觉得凄凄惨惨戚戚。 书房里没有开暖气,阮辞一张白净的脸蛋却涨得通红,格外滚烫, 仿佛要将自己灼伤。 这是很简单的一句话。 可对阮辞而言,却是用尽全身力气拔出的插在自己身上的箭。 她将这尖锐伤人的箭主动递到容弋的面前, 给他精准地把这支箭插到她心脏的机会。 如果说之前两人之间还有点奇怪的暧昧氛围的话, 那么从阮辞问出这句话开始, 气氛就已经凝固了。 容弋脸上那点不甚明显的笑意直接没有了。 “我的保险柜为什么会有关于她的东西?”他眉头拧起, 很是不解, 仿佛听到了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 阮辞张了张唇,却没有说话, 欲言又止。 但不过须臾,她又坚定了想要在陈宛白的问题上问个清楚的决心。 “他们都说你喜欢她。” 阮辞撇过头, 不看容弋,视线盯着被她收拾得一尘不染的桌面。 声音轻柔低缓, 听上去没什么不对劲儿, 可事实是她整个人都紧绷到了极点,仿佛下一刻大脑就要爆炸。 容弋气笑了, 轻嗤一声,“他们是谁?” “周岑然, 穆艺笙,梅星,关纯纯……”阮辞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容弋的表情, 发现他还算正常,又接着说,“还有霍深。” 其实霍深没有说容弋喜欢陈宛白,可从他的描述中,阮辞能明显地感受到陈宛白对容弋而言是非常重要非常特别的人。 甚至可以说,陈宛白是容弋捧在手心的女孩。 当然,前提是霍深说的都是真的。 阮辞说出霍深名字的那一刻,容弋的脸彻底黑了。 那天,阮辞在霍家差点遭到霍深的侵犯,他心痛得要命,后悔得要命。 可阮辞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当时没有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后也对这件事绝口不提。 他不喜欢阮辞伪装的无事发生,不希望阮辞把所有的事情都藏在心里。 这让他觉得,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走进她的心里,他们之间仍旧存在无法跨越的鸿沟。 以至于这些天来,在面对阮辞的时候,他的心里总是堵着一股气,很是压抑,也就不可避免地冷淡了些。 他也不想这样,可就是……难以控制。 这会儿听到阮辞提霍深,他心口更是燃起一股无名火,蹭蹭往上跳。 “那你相信他们,还是相信我?” 容弋逼近阮辞,直直地盯着她,眼神犀利,声音也极具压迫感。 阮辞难得在容弋面前坚决一次,她冷静地对上容弋锐利寡冷的目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问:“所以你的答案是什么?” “我不喜欢她。”容弋很严肃地说完这句话,随后懒洋洋地笑了笑,眼神却依然具有攻击性,带给阮辞不适的灼烧感,“你听到了吗?” 阮辞低眸,抿了抿唇,不言。 她其实猜到了容弋的答案。 他总不可能特别骄傲地说:对啊,我喜欢的人就是她。 只要是容弋不想透露的东西,任别人再怎么问,都不会得到明确的答案。 这一点阮辞很清楚。 今天他的答案很明确,语气也很认真。 可仍旧有东西压在她的心口。 阮辞脑海里思虑百转。 她不说话,容弋也不急,就那么看着她,眼神戏谑,却透着倨傲。 良久之后,阮辞慢吞吞地抬起头,鼻尖有些泛红。 她语气放低了些:“那你能告诉我,她是谁吗?” 容弋挫败地泄出一口气来,不甚在意地开口:“一个妹妹,被我妈带回容家抚养长大,现在还在澳洲上学。” 阮辞:“……” 我不是想知道她的人生轨迹,我是想知道在你的人生里,有关于她的踪迹。 “还有吗?” 阮辞不傻,知道这次如果不问清楚,之后就更难开口了。 “跟我弟以前是同学。”容弋说。 阮辞微微点头。 她知道容弋的弟弟容引一直都在国外读书。 见容弋没有再作补充的打算,阮辞仍旧不甘心,豁出去了,又问道:“那,为什么大家都觉得你喜欢她?” 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几不可闻。 “可能因为他们都是笨蛋吧。” 容弋突然又朝阮辞逼近,眉梢泄出一点悦色,声音低醇,“居然看不出来,我喜欢的是你。” 气氛在这一瞬陡然变得暧昧。 他那让人避无可避的洞察目光,让阮辞呼吸都停滞了好几秒。 她侧头,看着那双灿若星子的桃花眼。 我不想当笨蛋,可是我好像确实有点笨啊。 - 陈宛白依旧是阮辞心头的一根刺。 她鼓起勇气的询问,换来的仍旧只是容弋几句简单的解释和陈述。 他的话只是具有时效性的止痛药,治标不治本,在当时能安抚她不安的心,但一旦那个时间节点过去,那根深深扎进她心里的刺又开始制造痛感,让她纠结挣扎。 可老天爷不仅没有给她足够的时间去拔掉这根刺,还痛下“杀手”,又飞来一根刺。 这天,阮辞在书房看书,董妈来敲门,告知她外面有一个叫阮诀成的男人要见她,吓得阮辞翻书的手一顿。 阮诀成和唐梓英本是一对恩爱的夫妻,互相欣赏,对彼此都爱慕不已,共同经营着这一个小家。 小的时候,唐梓英对阮辞的管教就很严格。每次阮辞被唐梓英严加教育的时候,她都会向阮诀成寻求“庇护”,阮诀成也很乐意地当她的保护伞,为她在唐梓英面前说几句话,还总是因为这个被唐梓英吐槽。 “孩子以后要是没出息就都怪你。”嗔怪的语气,却和千万个普通家庭一样,和谐而有爱。 可渐渐的,阮诀成就变了。 大概是唐梓英那边的长辈总是挖苦他、嘲讽他,导致他的心逐渐膨胀,迫切地想发财,把他能支配的所有财产都拿去赌博。和无数企图走捷径一步登天的人一样,他在赌场不停地砸钱,不停地输钱,不停地栽跟头,却又企图用下一次搏回输掉的所有,最后“成功”地让自己一无所有。 为了还清赌债,他选择和唐梓英离婚,娶了自己一个拥有富婆身份的老同学,抛弃妻女,离开了锦宜。 明明想靠赚大钱发大财证明自己的男人,最后竟迫于还债的压力,离婚又再婚,靠女人帮助自己还清赌债。 多么可笑的一件事,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可又是意料之中的事。 现在,这个消失了十多年的男人,居然再次出现,阮辞不由有些感叹。 她朝董妈颔首,示意她开门让阮诀成进来。 董妈离开房间后,她看着窗外的蓝天发了一小会儿呆,这才收起书,迈着沉重的脚步下楼。 到了客厅,她只是朝沙发上的人看了一眼,就愣在了原地。 在她的记忆里,阮诀成身材高大,模样英俊,是一个玉树临风的男人。 然而现在坐在沙发上的这个男人,胡子拉碴,眼睛无神,连头发丝儿都在说着他的沧桑和憔悴。 不对。 这不对。 印象中,阮诀成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才气十足,能力很强。 按道理说,他娶了富婆,去了京海,应该混得风生水起。再不济,也应该能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陪在富婆身边,无忧无虑的享受有钱人的生活。 怎么都不应该是现在这副邋遢糟糕的模样。 阮辞的眼神直直地落在阮诀成脸上,他也在看着她,眼里波澜四起,情绪不明。 她走过去,在沙发的另一侧坐下。 本来阮辞还在认真思考要以一句怎样的话来面对这个在自己的人生中消失了十多年的男人,却没想阮诀成先开口了:“小辞,听说你和容家的大少爷容弋结婚了?” 他说完,抬头看了看目光所能及之处的装潢,目光很是奇怪,“容家可一直都是锦宜的首富啊,咱们小辞出息了。” 阮辞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升起。 果然,阮诀成收回目光,看向她,眼里的光倒是比方才亮了许多,“小辞,你现在是富家太太了,可不可以借我三百万啊?” “……” 阮辞瞳孔紧缩,眼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见阮辞不语,阮诀成低头看向光滑的瓷砖地面,解释道:“我做生意被人坑了,现在急需资金周转……” “你所谓的‘生意’,应该是赌博吧?”阮辞冷笑了下,“你那有钱的老同学呢?” “小辞,你……你怎么什么都知道?”阮诀成很惊讶,说话的声音有些抖,“她……她和我离婚了。” 十年的时间很长,阮辞却在一瞬间就知道了这十年阮诀成过着怎样的生活。 或者说,一下就知道了这十年的阮诀成在做什么。 她嘴角勾起嘲讽的笑,目光透着少有的冷意,“你走吧。” “什么?”阮诀成皱起眉头,情绪开始不对劲,“你不愿意借我三百万?就三百万而已啊。” 阮辞冷哼一声,语气幽深:“我凭什么借你三百万?” “凭你是我女儿!”阮诀成变得很冲。 “不好意思,阮先生。”阮辞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我和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什么?!”阮诀成猛地站起来,额头青筋直冒,眼里透着可怕的杀气,“你这个混账东西,老子都不认了!” 说着,阮诀成就扬起手,一个巴掌朝阮辞砸下来。 阮辞仰起头,看着那只黑黝黝又粗糙的大手。 脑海里突然闪过阮诀成把她抱在怀里用糖果哄她的画面。 那一瞬,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觉得可悲。 就在那一巴掌即将砸到她白净的脸上时,一只手突然紧紧地握住了阮诀成的手腕,让他动弹不得。 下一秒,阮辞听见容弋说。 “董妈,怎么把疯子都放进来了?” 带着点笑,却让人觉得寒意直袭。 第47章 “可我却一点都不了解你…… 阮辞久久的失神, 呆呆地站在那,眼神直直地落在容弋的脸上。 他的个子高出她许多,她能清晰地看见他干净利落的下颚线, 瘦削坚硬。往上还有挺拔精致的鼻梁,和那双灿若星辰的桃花眼。 时光仿佛在一瞬间变慢。 过往无数画面涌入脑海。 心底翻涌起无声的巨浪。 “这种人进来,可真是脏了我的家。” 容弋嘴角挂着不羁的笑, 声音却清冷如夜色。 阮诀成满脸的惊慌,不停地挣扎, 试图将自己的手腕从容弋的手里挣脱, 可容弋的力气实在是太大, 他从头到尾做的都是无用功。 “放开我!”阮诀成无奈至极, 对容弋吼道, “你知道我是你岳父吗你就敢动我!” 容弋薄唇扬得更高:“我的岳父可不是赌鬼。” 几秒后,也不知道他在对谁说, 带着一股少有的狠戾和决绝,“带出去!” 然后, 他轻蔑地笑着松开了阮诀成的手。 旁边立刻有两个高大强壮的男人上前,两个默契地站在阮诀成的左右侧, 直接押着阮诀成的肩和手, 强迫他离开这里。 阮诀成被逼无奈,只好顺从地被两个黑衣男人押着往外走。 脸上出现了讨好的笑容, 但那眼神却特不对劲儿,只是暂时的屈服, 还有强烈的不甘。 不过,这一切阮辞都没在意。 容弋出现后,她看都没看阮诀成一眼。 阮诀成走后,偌大的客厅就安静了下来。 董妈从旁边走过来, 把阮辞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担忧地问:“少奶奶,你没受伤吧。” “没有。”阮辞缓过神来,对董妈莞尔一笑。 董妈稍微松了一口气,喃喃道:“幸好少爷回来得及时,幸好……” 阮辞脸上依然带着温婉的笑容。 下一秒,她的手腕被容弋握住,力道很大,握得她都有些痛了。 他牵着她上了楼,回了房间,“砰——”的一声关上门。 阮辞着实被这响亮的关门声吓了一跳,还忍不住在心里感叹:有钱也不能这么造啊…… 容弋松开了她的手,背对着她,久久都没有说话。 房间里的气氛比刚才更压抑。 阮辞莫名,稍稍上前,试探性地开口:“你……”怎么会突然回来。 第二个字还没说完,她就被容弋紧紧地抱住。 他的头深深地埋到她的颈窝处,在用力地呼吸,呼出的鼻息打在阮辞的脖颈处,惹得阮辞心神紊乱,一句话直接卡在了喉咙,最后又咽回了肚子里。 容弋抱着她,两人无言。 良久之后,他才从她的颈窝处移开,对上她怔愣的目光,说:“为什么要放他进来?” 阮辞垂眸不语。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见这个曾经让她无比讨厌现在却早已忘记的男人。 但是,她确实没办法做到不让他进来。 反正,也就是见一面罢了。 看一看,十年后,他过得怎么样,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 “你知不知道,他已经欠了一屁股债,到处都有人追着他,让他还钱。”容弋的语气很严肃,说着说着喉头竟有些哽,“别……别让他靠近你。” 阮辞眼皮猛抬,眼前瞬间积蓄起湿气。 有对阮诀成深深的失望,但更多的是,她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容弋对他的在乎。 她的心底无限翻腾,很是感动。 容弋正看着别处,眼神悠远又幽怨。 阮辞调整好自己的情绪,问:“你怎么会回来?” “董妈通知的。”容弋仍旧看着别的地方,声音很低。 “那,你怎么知道他现在的境况?”阮辞眨眨眼,有些谨慎地开口问道。 容弋收回目光,看向她,“你姓阮,却又是穆家的女儿,我肯定是要去查一下的。” 阮辞小小地点了下头。 这样啊。 “我什么都可以不知道。”容弋微弯腰,拉近和她的距离,呼吸打在她脸上,触感温热,“但不能不知道我太太的过去啊。” 阮辞:“……” 明明是很压抑的气氛,却总能被他一句撩拨的话变得暧昧。 “对吧,容太太?” 他凑得更近,鼻尖抵着她的,眼里有难掩的笑意。 声音低润好听,像一个钩子钩住阮辞的心,在空中摇摇晃晃,着不到地。 哪怕被他这样撩拨过很多次,阮辞依旧毫无招架之力。 她羞窘交加,别过头不看他,嘟囔道:“可我却一点都不了解你的过去。” 容弋:“不了解我的过去?” 阮辞点头。 容弋微皱眉头,似是在很认真地想着什么。 阮辞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甚至在幻想着他能对他的过去全盘托出,尤其是关于陈宛白的那些时光。 几秒后,容弋薄唇微启,正要开口。 阮辞满脸希冀,对他即将说出口的话充满了美好的期待—— “那就是你的不负责任了。”容弋说。 阮辞怔住:“……” 她的眼皮瞬间耷拉下来,一脸的嫌弃和无语。 容弋却乐了,眼尾挑出云淡风轻的笑,悠悠道:“如果你实在想了解的话……” “嗯?”阮辞的心里又隐隐燃起了希望。 “我以前住的房间里,有一个特别大的柜子。我妈整理了我从幼儿园开始得到的所有奖状和证书,全都放在里面。”容弋唇角勾着,语气开始变得吊儿郎当,“你想负责的话,就去翻翻看?” 阮辞:“……” “如果愿意的话,”容弋嘴角的笑容加深,眼里的光很清亮,“拉个清单也不是不可以。” 阮辞:“……” 谁好奇你那些奖状和证书了? 你全天下最厉害行了吧? 你得到的奖状和证书都可以压平一座山行了吧? 阮辞不满地撇撇嘴,少有地朝容弋翻了一个白眼。 谁知下一秒容弋就伸手过来,掐住她的脸蛋,还小小地晃了几下,“咦,我太太生气的样子好像有点可爱啊。” 阮辞看着他那欠揍的笑容,目露埋怨。 可事实是,虽然她仍然没有多得知一点关于陈宛白的事情,她的疑虑和压抑也被眼前这个故意惹她逗她的男人驱散了。 也许,她早就该知道,从那年在店里的惊鸿一瞥,她整个人就已经栽进去了。 可能是沼泽,甚至可能是黑洞,但无论是什么,她都无法抽离了。 - 几天后,穆艺笙的婚礼如期举行。 锦宜所有叫得出名号的有钱人都受邀参加了这场盛大的婚礼。 阮辞是和甘泫、井泱一起去的。 甄时其实也受邀在列,但她对穆艺笙的婚礼不感兴趣,再加上的确有更重要的事,就没有来参加。 席间,有服务员走到阮辞身边,告诉她说穆艺笙找她有事。 阮辞和甘泫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跟着服务员去了休息室。 还未进去,阮辞就听到了穆艺笙、梅星、关纯纯三人谈笑的声音。 听不太清楚,但就是觉得她们的笑声很刺耳,一如既往地不怀好意。 服务员朝她微微颔首后便去别处忙了。 阮辞轻轻推开门,刚探出一个小脑袋,里面三人的目光就不约而同地朝她射了过来。 她昂首挺胸地缓步走进去,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怯弱。 脚步在穆艺笙的面前顿住,她低眸,看着坐在椅子上的穆艺笙,问得直接:“你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事呀。”穆艺笙故作大方地笑着,“就是想趁着这个机会和我的阮辞妹妹聊聊天。” “哦。”阮辞在穆艺笙旁边的那张椅子上坐下,“聊吧,你选话题。” 穆艺笙&梅星&关纯纯:“……” 三人都有点懵,对阮辞这样干脆的举动和言语感到诧异和惊奇。 穆艺笙讪讪一笑,对梅星和关纯纯说:“小梅,纯纯,你们出去转转吃点东西吧,不用陪我了。” 梅星和关纯纯这两个在阮辞面前嚣张跋扈的人,却对穆艺笙的话言听计从,很快就离开了休息室,还很贴心地带上了门。 休息室里只剩下阮辞和穆艺笙两个人。 穆艺笙一点要装的意思都没有了,直接关上她的天窗说暗话,笑容轻蔑,语气刻薄:“听说你爸前几天去你家找你了?” 阮辞倒不觉得她的笑容有多讽刺,只是觉得自己眼前这幕很讽刺。 年轻的新娘穿着漂亮精致的婚纱,如此喜悦的时刻,如此特别的日子,她却把心思花在了挖苦、嘲笑上。 阮辞没说话,视线从穆艺笙的头顶一路向下,落在了她的高跟鞋上。 “你怎么不说话?”穆艺笙不耐烦地问。 “哦——” 阮辞像是才回过神,对上穆艺笙狐疑的目光,悠然道:“我只是在遗憾。” “遗憾什么?”穆艺笙皱着眉问。 阮辞莞尔,语气平常得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真好:“遗憾这么精致优雅的婚纱,却被一个没有脱离低级趣味的女人穿在身上。” “你——!”穆艺笙的目光瞬间变得很凶狠。 生气的样子,像极了那天来到九宁公馆的阮诀成。 “咦,你刚才是不是提到了你爸?”阮辞对她的气愤恍若未觉,语气依旧平淡,却暗藏寒意,“你爸现在欠了一屁股债,说我是他的女儿,来找我借三百万。” 穆艺笙立刻纠正道:“那是你爸,不是我爸!” 顿了顿,又咒骂道:“你活该!” 阮辞却像没听到她说的话一样,继续说:“我说我不是他的女儿,和他没有血缘关系。” 穆艺笙握紧了拳头,耳朵变得很红,很是紧张和不安。 “你才是他的女儿。”阮辞的目光突然变得凛冽,“没准他前几天找我,过几天就来找你了呢。” 她的话音刚落,休息室的门被推开,一个服务员走了进来。 阮辞定睛一看,瞬间瞪大了眼。 穆艺笙察觉到了阮辞的震惊,问:“你认识?他是谁啊?” “阮诀成。” 阮辞眸光闪烁,声音有些微的颤抖。 第48章 “傻瓜,那些人根本不值…… 阮诀成大概是好好收拾了一下自己, 相比于上次出现在九宁公馆,今天的他从头到脚都更加干净整洁。 离阮辞记忆中的他近了一分。 但也只是一分。 他脸上的笑容很阴森,视线在阮辞和穆艺笙之间来回穿梭, 最后停在了穆艺笙那儿。 “艺笙,我是你爸爸呀。” 声音有着假装的温柔,让人感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穆艺笙故作镇定地打量着出现在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 虽然岁月已经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 但是她依然可以透过现在这张沧桑的脸,想象出他年轻时英俊潇洒的模样。 也难怪了, 如果这个和她有血缘关系的男人的五官长得不好看, 她也不会有现在这张漂亮的脸。 男人一步步朝她走近, 脸上笑容加深, 却让她更为不安。 她向阮辞看去一眼, 发现阮辞也看着阮诀成,眼神里透着戒备。 “今天是你的婚礼。”阮诀成说, “爸爸来给你当服务员,你是不是也应该向爸爸表示一下?” 随着阮诀成的话音落下, 阮辞深刻地意识到——阮诀成已经彻底沦为了金钱的傀儡。 他已经完全丧失了做人最基本的良知和道德。 这是他和穆艺笙第一次见面。 他们除了有血缘关系外,和陌生人并无两样。 然而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暗示穆艺笙给他钱。 “表示什么?”穆艺笙谨慎地盯着阮诀成。 虽然问得很直接, 但是完全没有面对阮辞时的那种嚣张跋扈。 这句话,更像是一种试探性的妥协。 “借爸爸三百万。”阮诀成对穆艺笙的反应很满意, “不多,等爸爸做生意赚钱了, 一定加倍给我们艺笙。” 阮辞:“……”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 阮诀成现在脸皮的厚度,阮辞已经难以想象。 穆艺笙没有说话,只是狐疑地盯着阮诀成看。 见她犹犹豫豫的, 阮辞开口,声音沉着冷静:“别答应他。” 阮诀成立刻向阮辞看了过来,眼神极为锐利,“滚开点,你个外人,关你什么事!” 阮辞对阮诀成已经失望到极点,他这样过激的反应并没让她感受到任何的害怕和恐惧。 她仍旧目视着穆艺笙,友好地再次提醒:“不要纵容他。” “呵,这可不是她能决定的事情。”阮诀成见穆艺笙久久不说话,心下已有了猜测,说话的底气十足,“她不答应我,我就把她是我女儿的事情昭告天下。” 阮辞怔住,下意识地看向穆艺笙,后者的脸色瞬间发白,一双眼瞪得很大,害怕的情绪尽显。 “你出去。”穆艺笙的声音颤抖着。 见状,阮辞也对着阮诀成说:“请你出去。” “我说的是你。”穆艺笙突然道。 阮辞顿了下,惊诧地转头看向穆艺笙,后者也恰好向她看过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穆艺笙的眼神里带着埋怨,满是敌意,却不是对阮诀成的,而是对她的。 阮辞突然意识到自己才是那个跳梁小丑。 她冷笑一声,迈步往外走,直到打开休息室的门时才回头,幽深道:“你们父女慢聊。” 随后贴心友善地为他们关上了门。 她好笑又无奈地摇摇头,刚要转身,就听到里面传来的穆艺笙的声音:“卡号给我,明天打给你,算是封口费,你赶紧走。” 紧接着,阮诀成带笑的声音也透过那扇薄薄的门板传到阮辞的耳朵里:“还是我自己的女儿懂事!” 阮辞默了一瞬,轻勾唇角,转身离开。 之后,她再也没在婚礼上看到阮诀成的身影。 婚礼舞台上的穆艺笙和贺铭言对望、相拥、接吻,表面上看去像是一对壁人,可事实是眼神里没爱,拥抱极为敷衍,接吻时甚至露出了一秒嫌弃的表情。 阮辞大概猜到了穆艺笙以后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不想干涉,也干涉不了。 个人自有个人的选择,个人自有个人的路。 用完午餐,阮辞正要搭井泱的车回九宁公馆,却接到了容弋的电话。 容弋:“在哪?” 阮辞答:“酒店,马上坐车回去了。” 容弋:“车在门口,过来。” 阮辞愣了下:“哦。” 阮辞和井泱、甘泫一起出了酒店。 一辆卡宴停在马路边,立刻打了几声喇叭,将三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啧啧。”井泱晃着脑袋感叹,“没时间参加婚礼,但是有时间接老婆,这是什么绝世好男人啊!我自愧不如!” 甘泫嫌弃地瞥他一眼,反讽道:“你是大明星,通告多,行程满,还有时间来参加婚礼,才是绝世好男人哦。” 井泱轻笑几声,说:“你作为一个新锐导演,行程也满,还有时间来参加婚礼,我是不是也该夸你一句绝世好女人?” “我是女孩,不是女人,谢谢。”甘泫很认真地纠正。 井泱稍顿,又突然乐了,饶有兴致地盯着甘泫看,“你这是在暗示我什么?” “……”甘泫不自然地别过头,将视线移向别处,“暗示你是个狗蛋。” “好啦。”阮辞虽然不是单身狗,但是站在一旁看着这俩小情侣你来我往地一句又一句,都听不下去了,“你们难得有时间,回家打情骂俏好不好?我走啦。” 井泱&甘泫:“……” 阮辞对两人说了声拜拜后小跑到那辆卡宴旁,打开车门,坐到后排。 容弋穿着一身黑色西装,一双腿很是修长,在车里显得有点憋屈。 他目视着另一侧的窗外,正用左手扯着胸前的领带,似乎想让自己放松一点。 阮辞的视线在他精致的侧脸上停留了几秒,刚要开口说话,却发现容弋右手拿着手机,正在打电话。 他朝她看过来一眼后又快速移开了目光。 阮辞也识趣地将话吞进了肚子里。 “小引现在情况还好吧?” “那就好。” “妈,那就麻烦你在国外好好照顾他们了。” “她想回国?为什么?” “到时候再看吧。” “嗯,拜拜。” 阮辞安静地听着,直到容弋把电话挂断。 “妈妈打来的电话吗?”她问。 容弋轻轻“嗯”了艺笙,话里透着淡淡的疲惫:“她得知今天是穆艺笙结婚的日子,托我带祝福给他们。” 阮辞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李叔,开车吧。”容弋对坐在前排的司机说,“回九宁公馆。” 车辆缓缓启动,匀速行驶在马路上。 “婚礼怎么样?”容弋看向阮辞,眼里含着清浅的笑意。 “还行。” 阮辞回答得有点敷衍,默了默,她还是决定告诉容弋:“阮诀成来了。” “什么?”容弋悠闲的神色瞬间转为担忧,连说话的音量都在不自觉中提高了,“他来闹事?又找你要钱?” 阮辞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的神情。 他眼里的担忧是那么明显,瞬间温暖了阮辞被阮诀成和穆艺笙弄得冰凉的心。 阮辞摇摇头,说:“找穆艺笙要钱。” 她明显看到容弋松了一口气。 “我给穆艺笙说,不要答应他。”阮辞转头看向自己的脚尖,声音有些小,“她没听。” 她的话音刚落,容弋的笑声就在这个狭小的车内空间里响了起来,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环绕。 “你笑什么?”阮辞觉得莫名,不满地看向容弋。 容弋的笑声却变本加厉,丝毫没有总裁该有的成熟稳重。 阮辞羞恼地看了他几秒,又看了看前面的司机大叔。 司机大叔依旧保持着职业的微笑,可却是那么的僵硬。 阮辞又给容弋递过去一个“我很不爽”的眼神,埋怨道:“司机大叔都受不了你了。” 下一秒,她又听到司机大叔打哈哈笑了两声。 阮辞:“……” 她实在忍不住了,抬手一巴掌拍在容弋的背上,“你到底在笑什么啊容弋!” 容弋堪堪止住笑,对上她满含威胁意味的目光,说:“其实也没什么。” 阮辞虚了虚眼,再次表达自己的无语和不满。 “就是单纯地觉得,你为他们难过的样子,嗯……有点可爱。” 容弋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还带着笑。 阮辞皱起眉,毫不掩饰自己的疑惑。 这…… 这之间有什么逻辑吗? 阮辞突然一点也不想理容弋了。 她别过头看向窗外,不发一语,心里一股气堵上来。 可就在下一秒,一只大手突然覆在她的后脑勺上。一个不注意,她的头就转向了容弋那边。 他倾身过来,认真而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说:“傻瓜,那些人根本不值得你在意。” 阮辞看着近在眼前的这张俊脸,有一瞬的恍惚。 血液像是加速循环了,又像是凝固了。 几秒后,她回过神来,不满地用额头撞了撞容弋的,“那你还笑我。” 容弋微挑了眉,“那我应该怎样?” “安慰我啊。”阮辞脱口而出,但下一秒就后悔了。 到底还是没有足够的底气。 “好吧,安慰你。” 容弋稍往后退了退,似是在认真地琢磨。 阮辞安静地等着他的答案。 却没想他突然倾身过来,吻住她的双唇。 那双桃花眼没有闭上,亮着光,有着难掩的笑意。 第49章 “阮辞,我好想你。”…… 自打穆艺笙和贺铭言结婚后, 阮辞几乎每天都能收到穆艺笙发来的消息,邀请她出去逛街,邀请她出去喝下午茶, 甚至邀请她一起去旅游。 无一例外的,都被阮辞拒绝了。 她想不通穆艺笙为何变得如此热情,也没时间去想通。 寒冬的来临让她心里涌上诸多情绪, 整个人处于一种平静又温和的状态,每每下笔, 总是才思泉涌, 才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在意其他人。 日子一天天过得很快, 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的晚上。 虽然穆家的人对待感情都很冷淡, 利益高于一切, 包括在别人眼中格外珍贵的亲情,但是在大年三十这天晚上是会聚在一起吃饭的。 尽管这顿饭和平时并无两样, 没有其乐融融、合家团圆的氛围,但是也算是很好地践行了形式主义吧。 阮辞因为写作的原因, 回穆家的时间有些晚,进屋的时候饭桌上已经摆满了热气腾腾的菜。 穆秉绍、高凝等人都已经迈步往饭厅走, 正好看见刚到的阮辞。 “你说你, 都结了婚的人了,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高凝又开始她的埋怨和吐槽, 语气不耐,“赶紧进来吃饭。” 穆秉绍也很不满意地看了她几眼, 似是非常无奈,叹着气摇了摇头。 阮辞:“……” 至于么。 阮辞只淡淡“哦”了声,弯下腰脱鞋,脸上没什么表情。 等她脱好鞋, 把鞋规矩地放进柜子里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妹妹好。”声音温和带笑。 阮辞抬眸,看见贺铭言正在打量着她,从上到下,看上去还很熟练的样子。 明明一扫而过,却又总感觉把所有的都看完了。 贺铭言收回打量的视线,对上阮辞的目光,眼里带着笑,明明很温柔,却让阮辞感到很不适。 她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对贺铭言笑了下,随即转身往旁边的饭厅走。 刚走几步,就听见穆艺笙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阮辞,你来啦!我等你好久啦!” 语调欢快得阮辞差点觉得穆艺笙真的苦苦等了她很久。 阮辞停下脚步,很不情愿地回头对穆艺笙笑了下,颇为勉强。 穆艺笙小跑到她面前,左看看右看看,眼里升起满满的疑惑。 “怎么了?”阮辞问。 穆艺笙撅起嘴纳闷道:“容弋呢?没陪你回娘家啊?” “……”阮辞突然悟了,露出一个大方得体的笑容,“他工作忙。” “噢,这样啊,那我们得理解,毕竟要想爱情.事业两不误,确实太难了。”穆艺笙认真地说着,语重心长。 阮辞:“……” 我是来蹭一顿年夜饭的,不是来听你说一些奇怪的话的。 阮辞很敷衍地点了下头,标准地抿唇微笑,那表情很生动地表现了“你说得对但是我不想听”。 她刚要转身,贺铭言却走到这边来,穆艺笙趁机拉住了贺铭言的手,笑着说:“像我们家铭言,哪怕工作再忙都会腾出时间陪我回娘家吃年夜饭,这样的好男人真的太少了。” 那语气里的炫耀意味,在她说第一个字的时候,阮辞就感受到了。 正值大年三十,有穆秉绍和高凝在,再加上她和贺铭言也不熟,阮辞就没有戳穿穆艺笙的谎话。 锦宜有几个人不知道贺铭言就是个实打实的纨绔子弟呢? 穆艺笙的所有言语和举动在阮辞看来都太无聊了。 “那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她扬起笑,视线在穆艺笙和贺铭言之间梭巡一圈,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真诚些,“上次在你们的婚礼上没来得及说,在这新春之际,我补上我的祝福。” 说着,阮辞嘴角的笑意加深:“祝你们……白头偕老。” 一定要把为民除害的伟大事业进行到底! 怕穆艺笙被刺激到,忍不住发火,破坏她苦心多年在心爱的爸爸和妈妈面前树立的乖乖女形象,阮辞没有把最后一句话说出口。 她憋着笑转身,在饭桌上找了个位置坐下。 穆艺笙和贺铭言也跟了过来,坐在了她的对面。 穆秉绍和贺铭言谈论起生意上的事儿来,高凝也偶尔插几句进去,阮辞对商场上的事情毫无兴趣,没有丝毫说话的欲望,只低着头吃饭。 别的不说,穆家做饭阿姨的手艺真的是一流的,和董妈有得一比。 偶尔阮辞夹个菜,就能接收到穆艺笙射过来的目光,挑衅、不满、轻蔑,所有负面的情绪,她的眼里都有。 “……” 阮辞停下手里的动作,看了她几秒后,把夹在筷子上的菜朝穆艺笙那边移了点距离,“你想吃?” 穆艺笙愣了下,不解地摇摇头,完全想不通阮辞为什么突然来这么一出。 “那你一直盯着我看干什么?”阮辞勾唇,跟穆艺笙开起了玩笑,“我以为你对我筷子上的菜垂涎欲滴呢。” 穆艺笙:“……” 穆秉绍和贺铭言闻声停止了讨论,朝她们看过来。 见状,高凝对着贺铭言抱歉地笑了笑,“这俩姐妹一直都这么淘气,铭言,你别介意哈。” 说完便很公平地对阮辞和穆艺笙各递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阮辞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饭桌上终于安静了一小会儿,但也只是极为短暂的一小会儿。 “铭言,你帮我夹夹那个菜吧,我夹不到。”穆艺笙突然开口,语气娇滴滴的,有点肉麻。 阮辞都差点忍不住咂咂嘴了。 穆艺笙挖苦她的时候没见她这么柔弱啊。 好好吃顿饭怎么就这么难。 “嗯。”贺铭言在靠近穆秉绍的那盘鱼香肉丝里面夹了几根肉丝放进穆艺笙的碗里,语气温柔,“多吃点,你太瘦了。” “哎哟,你们小夫妻可真恩爱。”高凝露出了实打实的“姨母笑”,一脸深意地看着穆艺笙和贺铭言。 穆秉绍也对此很是满意,目光里透着欣慰。 阮辞扬了扬眉梢。 这两人不去当演员可惜了。 “欸,容弋呢?大年三十还忙工作啊?”高凝突然把话题移到了阮辞的身上。 阮辞点点头,轻轻地“嗯”了声。 高凝微微皱起眉,话里透着责备:“也没见谁大年三十能忙到年夜饭都吃不上的。你老实说,他干什么去了?” “他弟弟和妈妈不是都在国外吗?”阮辞眉头微拧,有点无奈地解释,“好像那边有点事需要他去解决,所有他前两天出国了。” “你是不是和容弋闹矛盾了?”高凝的语气像是在审问阮辞,“再怎么样,夫妻也不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分头行动啊。” 没等阮辞回答,高凝又自顾自地说道:“最近容氏集团的情况已经逐渐转好了,你可得好好把握容弋。” 阮辞:“……” 她什么都不想说。 在垂下眸子的某一个瞬间,不经意瞥到了穆艺笙得意的笑。 “真是的,一天天的跟个木头一样。”高凝丝毫不给阮辞留面子,“也不知道跟艺笙多学学,怎么照顾好自己的家庭。” “妈……”穆艺笙的声音拉得很长,“今天是除夕夜,你就别说小辞了。” 穆秉绍也用眼神向高凝示意,提醒她这里还有贺铭言在。 高凝立马打哈哈笑了几声,对着贺铭言道:“不好意思啊,铭言,让你见笑了。” 贺铭言也干笑两声,“吃菜吃菜。” 几人又开始就着各种话题聊起来。 阮辞低眸看着自己手里那双筷子,一时间诸多复杂的情绪翻涌上来,眼眶不可控制地变得湿热。 几秒后,她微微侧头,看着自己身旁那个空位置,心脏的一处仿佛被刀戳破。 她想起前天晚上发生的事。 这段时间,她又在家跟着董妈学习了很多菜品。正好那天容弋说他晚上可以早点回家,她就精心准备了一桌子的饭菜,满心期待地等着容弋忙完工作上的事回来品尝。 可直到所有菜变凉,他的身影都没有出现。 最后,在晚上十点,她收到了容弋发来的短信。 「临时飞澳洲,早点睡,别等我。」 她连忙发信息问他是什么情况,却久久没有收到回复。 她不甘心,又打了十多个电话,但都提示关机。 一直到现在,此时此刻,她都没有收到容弋任何的回复。 他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让她难受的并不是穆艺笙的挑衅和高凝的训斥,而是容弋突然的爽约和持续的消失。 想到这,眼泪就要夺眶而出。 阮辞赶忙起身往卫生间跑,只匆匆留下一句:“我吃饱了。” 她在卫生间费劲地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再出来时,贺铭言和穆艺笙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回他们自己的小家。 阮辞没有立马上前,而是等他们一番“深情”的告别结束后,大门关上,她才拿起自己的包往外走。 没有给穆秉绍和高凝多一句告别的话,只轻飘飘的一句“我走了”,阮辞就出了门。 不巧的是,贺铭言和穆艺笙还没有离开,两人站在花园大门处,正在说什么。 阮辞轻手轻脚走到他们旁边,准备等他们前脚一走就离开这让人窒息的穆家。 “你自己回去吧,老五他们还在酒吧等着我呢。”是贺铭言的声音,和刚才在屋里完全不同,听上去非常的绝情。 穆艺笙似乎很生气,但是又不敢发作,声音听上去还挺委屈的:“除夕夜你都不肯在家陪陪我?” “咱俩只是利益夫妻,我都陪你来这儿演戏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贺铭言明显的不耐烦,“都不知道阮辞怎么摊上你这么个姐姐,尽干些傻不拉几的蠢事。要不是为了贺家和穆家能够继续合作,我才不会来陪你来这犯傻。” “你——!”穆艺笙的音量突然提高了好几个分贝。 “没见过你这么幼稚的女人。”贺铭言显然已经没有任何继续说下去的欲望,“我走了,你随意。” 贺铭言话音一落,一辆加长轿车就稳稳地停在了他的面前。 他打开车门,长腿跨上去,关上车门,一气呵成。 车子启动,驶向远方,瞬间不见了踪影。 阮辞觉得有些好笑。 她上前,从穆艺笙的身边走过去,目不斜视。 “阮辞!”穆艺笙叫住她,语气凶狠,“你都听到了?” 阮辞停住脚步,回头,对着穆艺笙眨眨眼,一脸无辜,“听到了啊,你家铭言把你丢下去酒吧了。” 一盏路灯立在旁边,照亮着两人的脸。 阮辞清楚地看见穆艺笙眼里的怒火,甚至是愤恨。 “呵,容弋不也把你丢下了?”穆艺笙冷笑了下,靠近阮辞,声音放低,语气却格外的幽深,浸着寒意,“没猜错的话,是为了飞澳洲去找陈宛白吧?” 她顿了下,扬唇笑起来明明在讽刺阮辞,可看上去却那么悲凉。 “贺铭言是个没有心的男人。但容弋有心,只是全部都给了陈宛白。这样想来,好像你比我还要惨一点呢。” 阮辞顿住,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寒风袭来,她却像是没有了知觉。 陈宛白这个名字简直就是她的死穴。 阮辞没有说话,两人之间少有的沉默,各有自己的心思,沉重又压抑。 几秒后,耳畔响起一点细碎的声音。 阮辞还没来及去弄清那是什么声音,身体就被人从后面紧紧抱住,男人温热的气息瞬间包裹住她的全身。 紧接着,一个清越的声音在这清冷的夜色中响起,带着暧昧和旖旎—— “阮辞,我好想你。” 第50章 “现在知道关心我了?”…… 卡宴行驶在漫无边际的黑夜中, 寒风的呼呼声被抵挡在车窗外,冷意和车内完全隔离。 一想到刚才穆艺笙那难以置信的表情,阮辞就忍不住想笑。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她都没有把穆艺笙的挑衅和挖苦当回事儿,但是以前她都选择沉默,现在随着年纪的增长, 居然越来越幼稚,开始对穆艺笙进行反向攻击了。 以一种平静的语气戳着她的痛点好像不太道德。 可是, 却好解气啊。 不过, 这一切都还得感谢容弋的及时救场。 他仿佛从天降临一般, 在她即将败下阵来的时候, 狠狠地反将了穆艺笙一军。 想到这, 她正襟危坐,将背挺得笔直, 悄悄瞥了旁边的男人一眼。 恰逢路旁的夜灯照亮他的脸。 他稍稍倾斜地往后仰着,阖着眼皮, 眉头微皱,双唇紧闭, 两只手略微交叉在一起, 随意地放在腹部。 模样慵懒,透着疲惫。 阮辞舍不得打扰他, 悄然收回视线,有些心疼。 好像只要一见到他, 心里那些不可言说的弯弯绕绕都会躲起来,藏到她感受不到的地方。 “在笑什么?” 容弋的声音很突然地从旁边传来。 阮辞稍怔,转头向他看去,恰好对上他戏谑的目光。 “你好像很开心。”他说。 阮辞下意识摇头, 小声否认:“没有啊。” “噢。”容弋向她靠过来,声音很轻,却更是带上一种诱惑人心的魔力,“那意思是,我回来,你不开心?” 阮辞:“……” 感觉稀里糊涂就被套路了,怎么说都不对。 她转回头,看着副驾驶的椅子背,说:“你坐飞机累了,赶紧睡会儿吧。” “现在知道关心我了?”容弋轻笑一声,觉得有点荒诞,“我出国这几天却对我不闻不问?” 阮辞怔住,又向容弋看去,后者对着她挑挑眉,一副“我看你怎么解释”的样子。 “我前天、昨天都给你打了很多个电话,也发了很多条短信、微信消息。”阮辞很认真地解释道。 她想不通,明明是他不接电话不回消息,他怎么还能反过来质问她。 从那晚他飞澳洲到现在,她无数次尝试过联系他,都以失败告终。 她给同在澳洲的宋窈君打电话,宋窈君告诉她容弋和他们待在一起,她就没再担心容弋的安危,开始纠结容弋为什么不理她。 她也有自己的脾气,所以今天就没给容弋打任何电话发任何消息了。 “嗯?” 容弋明显不信,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后,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和阮辞的微信聊天框。 他看了几秒,将屏幕放到阮辞的面前,“你看,最后一条消息是我给你发的。” 阮辞仔细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内容的确如此。 她疑惑地皱起眉。 容弋又点开通话记录,“来,你再看看,一条你的来电记录都没有。” 容弋将前面二十多条来电记录反反复复地滑动,阮辞很认真地看着上面的每一个名字。 有宋窈君,有邓秘书,有姜宁,有井泱…… 还有陈宛白。 是最近通话记录的第一个。 阮辞瞥了眼手机上方的时间,大概估算了下,容弋和陈宛白通话的时间应该是在她躲在一旁听贺铭言和穆艺笙吵架的时候。 方才因为容弋的突然出现而产生所有喜悦之情瞬间全无。 那句“我好想你”带来的欢喜一下就过了时效,失效了。 容弋锁掉手机屏幕,将手机随意地往后排的座椅上一丢,笑着看向阮辞,说:“不是说给我打电话发消息了?可这记录里我什么都没看到啊。” 算不上真正的责备和嘲笑,更像是容弋惯有的打趣和揶揄。 可阮辞就是很难过。 他笑着说出的每一个字都让她难过。 阮辞回过头,沉默地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她知道这样的自己很讨人厌,脆弱别扭又矫情,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是没有办法做到毫不在意。 “嗯?” 见她久久不说话,容弋伸出手来用手背拍了拍她的肩膀。 虽然难过的情绪早已翻涌而来,但到底还是比六年前的自己成熟了些,也算是一个合格的大人了。 阮辞压下那些情绪,稍稍往容弋那边侧头,但视线却未与容弋相汇。 “那你就当我没给你打电话没给你发消息吧。” “生气了?” 容弋身子往前倾,试图看清阮辞的表情。 奈何车内没开灯,这一段路路灯的光线又很微弱,再加上阮辞刻意避开他的视线,他根本看不清阮辞的面庞。 “当然没有啊。”阮辞冷静了几分。 但她没有故作平静,没有淡定地保持沉默,反而以一种很明显的赌气语气说着:“我只是在思考,你这么无理取闹的人,刚才怎么会那么温柔地说‘我好想你’。” 她刻意地咂咂嘴,感叹道:“居然还有两副面孔呢。” 容弋:“……” 他也有点不乐意了,赌气似地侧头看向窗外,声音虽小却带着埋怨意味:“还不是为了帮你。” “帮我什么?”阮辞稍怔,问道。 容弋睨她一眼,说:“穆艺笙不是在挖苦你吗?” 阮辞顿住,茫然地眨眨眼,“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啊。”容弋不甚在意地说,“听你俩在那贬低对方老公呢。” “我哪里贬低贺铭言了?”阮辞无语,“我那说的是事实。” 容弋好气又好笑,轻轻吐出两个字:“傻瓜。” 阮辞凝了凝心神,虚握拳头,试探性地问道:“那穆艺笙说的是事实吗?” “她说什么了?”容弋问。 阮辞:“你不是都听到了?” “隔那么远哪听得清楚。”容弋语气散漫,“我就听到了我和贺铭言的名字,不用想也知道你俩之间能说什么。” 噢。 意思就是没听到陈宛白的名字。 如果容弋说的是真的,那阮辞还挺高兴的,这说明他对陈宛白的名字没有高度的敏感性。 但是,如果他是在撒谎,刻意避开陈宛白,那里面就大有文章可作了。 阮辞不敢往坏了想,不敢往深了想。 她侧头对上容弋的目光。 恰好车辆停在了九宁公馆,别墅外的路灯很亮,光线抚摸容弋的脸,她看清了他眼里清浅的笑意。 那模样,仿佛在说——你俩小学鸡吵架有什么好听的。 这是她喜欢了九年的少年啊。 从前的他肆意爽朗,现在的他磊落潇洒。 她怎么能这么不信任他。 “想什么呢。”容弋狐疑地看着她,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下车了,笨蛋。” 说完,他快速地打开车门,长腿迈了出去,身影消失在车内。 阮辞缓了缓,也随之下车。 容弋走在前面,她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小步地走在后面。 像曾经无数次那样,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悄无声息地走在他的影子里,暗自记下和他打招呼的男生女生,留意他视线所到过的风景,观察他好看的后脑勺…… 前面的人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他,面上带着点无奈。 “你在后面磨蹭什么呢?”他说,“这么冷,还不快进屋?” 明明是不太耐烦的语气,却愣是赶走了阮辞心底的凉意。 阮辞稍微愣了下,而后小跑到他身边,像是在抱怨却语气亲昵:“你腿太长了,我跟不上。” “欸,别赖我啊。”容弋故意做出嫌弃的小表情,说着说着又勾唇笑起来,“有的人自己行动迟缓还碰瓷别人腿长。” 阮辞:“说你腿长你还不乐意了?” “乐意啊。”容弋说,“都快忘乎所以了。” 阮辞:“……” 两人回了房间。 他们都在的时候,一般都是阮辞先洗澡,但今天容弋长途奔波太疲惫了,阮辞就让容弋先洗。 听着从浴室里传出来的哗哗声,阮辞莫名地觉得心安。 她坐在卧室的书桌旁看书,没一会儿,手机屏幕就开始不停地亮起来。 她打开看,发现好几个人都给她发来了新年祝福,这才想起今天是除夕夜。 好笑的是,她明明几个小时前还专门回穆家吃了顿所谓的团圆饭。 那顿团圆饭确实挺团圆的,让她又集齐了穆秉绍、高凝、穆艺笙三人对她的否定。 不过也就少了那么一点点过节的温馨气氛罢了,嗯,就那么一点点。 几秒后,阮辞又转头看向旁边的浴室,摇头感叹道:算了,还不如归结于他有让人忘记时间的魔力。 阮辞好笑地摇摇头,拿起手机回复井泱、甘泫、甄时等人发来的新年祝福。 刚回复完,她又收到一条陌生人发来的信息。 「阮辞!新年快乐!祝你新的一年和容弋快快乐乐地待在一起,早日生个大胖小子!」 阮辞皱眉,回复道:「你是?」 那边秒回:「我是周岑然!」 紧接着,又来一条:「之前我是真的不知道你和容弋结婚了!你一定要原谅我!」 阮辞盯着这两条消息看,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就有电话铃声在耳旁响起。 是容弋的电话铃声,手机自带。 她朝着浴室喊道:“你电话!” 浴室的人回:“你先帮我接。” 阮辞放下自己的手机,起身,嘴里还念叨着:“总裁的电话就是多,除夕还要谈工作。” 她循着铃声传来的方向,走到浴室旁边的衣架旁,在容弋的羽绒服兜里找到了他的手机,随意看了一眼来电人的名字,却在下一秒顿住。 全身的血液都被冰冻住,仿佛整个世界的冷气都汇聚在了她小小的身体里。 她整只手都在颤抖,犹豫着按下了绿色的接听键,拿到耳边,没有开口。 “小弋哥,你手机真的修好了欸,刚刚打电话行,现在打电话也行。”一个女生甜美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话里带笑,“事实证明你把手机交给我,我拿去给我朋友修理是没错的。” 阮辞全身都紧绷着,大脑有一瞬的空白。 心里隐隐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突然,“砰砰砰——” 窗外一束束烟花快速升空,绽放自己最漂亮的样子。 与此同时,浴室的门把手转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男人走出来,正用毛巾擦拭着头发,看了眼窗外的烟花,又收回视线对上她的目光。 “新年快乐啊,阮辞。” 她直直地看着他,听着手机里那句“新年快乐”。 心坠到了谷底。 第51章 “明天我不能陪你了。”…… 外面的世界缤纷多彩、热闹非凡, 阮辞的世界却一片灰暗、孤寂异常。 她就那么盯着容弋,眼里没什么波澜,却又波澜四起。 见状, 容弋擦拭头发的动作渐渐放慢,嘴角的笑僵了下,眼里透着打量眼神却又很无辜, “怎么了?” 窗外的烟花仍然在绽放,而且声音越发清脆和响亮, 仿佛在慌张又急切地提醒阮辞——新的一年, 别不开心啊! 她状似不满地移开视线, 把手机往容弋的怀里扔, 头也不回地迈步往浴室走, “你洗得可真久,还要我帮你接电话。” 容弋快速接住突然朝自己扔过来的手机, 转头看向阮辞那“潇洒决绝”的背影,笑着打趣:“小气鬼。” 阮辞进了浴室, 门被猛地关上。 容弋收回视线,看了眼手机屏幕, 眉头微微皱了下, 接起来:“喂,宛白。” “小弋哥, 你明天回家吗?”陈宛白的声音有几分欢快,大概是因为电话里终于响起了容弋的声音。 容弋一边擦拭头发, 一边往书桌那边走,听到陈宛白的话有点不解,说:“我已经在家里了啊。” “不是那里啦。”陈宛白似乎有点急,“我说的是我们之前一起住的家!” “噢。”容弋在椅子上坐下, 随意地翻着阮辞刚才打开的书,“你说逸湖公馆啊,应该不回吧。” 这些日子以来他都忙于工作,很少有时间和阮辞待在一起。 明天是大年初一,难得休息,他想陪陪阮辞。 陈宛白的声音有些哽咽:“爸妈不在,容引不在,你也不在……我一个人在这里好孤单。” 容弋翻书的手稍顿,试图安慰那头的陈宛白:“不是有你以前很熟悉的阿姨和叔叔在吗?你回来,他们一定很开心。” “可是……”陈宛白说话时有了明显的哭腔,“那不一样啊。” 容弋合上书,一时间很为难。 他这次突然出国是因为和宋窈君打电话的时候,宋窈君不小心提了一句容引的情况有些不稳定。容引是他从小就百般护着的弟弟,所以他立马买机票飞去澳洲。 等他到了澳洲,容引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他却看见了在医院哭得撕心裂肺的陈宛白。 陈宛白看到他,却又立马止住了哭,喜笑颜开,拉着他的臂膀,像个小跟班一样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仿佛一下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见他万分困惑,宋窈君才又告知他——陈宛白的情绪很不稳定,并且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每次容引的身体发生点什么小状况,就是陈宛白情绪大幅度波动的时期。 这次也不例外。 之前宋窈君没有告诉他这些,是怕他担心,怕他动不动就买机票飞澳洲,耽搁了国内的生活和工作。 他和宋窈君在容引的病床旁一起守了一天,又陪陈宛白在澳洲的繁华大街上逛了一天。 整整一天,陈宛白都在向他表达想要跟他一起回国的愿望。 他多次婉拒,说回国了没时间陪她,可陈宛白怎么也不听,偏要跟他一起回国,他就只好把她带了回来,送到了逸湖公馆去。 面对陈宛白的请求,容弋脑海里思绪纷乱。 和阮辞结婚以后,他整日忙于工作,鲜少待在家,阮辞从未有过一句抱怨。 但他知道,阮辞应该也是想要他陪一陪她的。 就像当年,她明明想要和他继续当同桌,却非要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和别人坐在一起。 阮辞不是不善言辞的人,但在这些事上,她总是有一股特别的别扭和倔强。 正在这时,邓秘书的电话打来。 容弋给电话那头的陈宛白说了一声后,挂断了和陈宛白的通话,接通邓秘书的。 “喂,邓秘书,新年快乐啊。” “容总,新年快乐。”邓秘书的声音有些不稳,“但是,有件事我必须立刻告诉你。” “说。”容弋凝神。 邓秘书犹豫几秒,谨慎地开口:“和我们在星光街项目上有合作的李远福卷款逃跑了,我们前几天刚把一大笔资金打进他的账户。” 容弋皱起眉头。 突然,浴室的门把手转动发出声响。 容弋快速对那边说道:“明天公司细聊。” 随即便挂断了电话。 房间里开了暖气,阮辞只穿了一条薄薄的吊带裙就出来了。 她一从浴室走出来,余光就放在容弋的身上,看见他慌乱地挂断了电话,然后又故作镇静地翻着面前那本书。 像极了她小时候无数次在学习时开小差唐梓英突然进房间的样子。 掩饰着,藏藏掖掖着。 容弋的视线突然朝她射过来,她赶忙侧头避开,目光躲闪,却又若无其事地往另一边走,开始整理脏衣服。 没几秒,就听见容弋轻声叫她的名字,有些沉:“阮辞。” 她继续手里的动作,态度有些敷衍,“怎么?” “明天我不能陪你了。”容弋少有地垂眸,声音里没有了平日的张扬。 情绪似乎不太高。 阮辞手里的动作一顿。 她似乎听见了自己心脏碎成两半的声音。 几秒后,她侧头看向容弋,无所谓地扬起一个笑,看上去很是大方:“没事儿。” 简单的三个字,她语速很快,有些含糊,说完就低下头继续折衣服。 害怕容弋察觉到她一点点的不开心。 房间里久久的沉默。 阮辞虽然低着头,但是明显能感觉到容弋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灼热又滚烫。 良久之后,她听到容弋挫败地吐出一口气。 “下次一定陪你。”他说。 阮辞又是一顿。 虽然不知道下次是不是一定,但是她还是选择相信。 因为相信才能让下次到来之前的这段时间,她心中能有个期盼,有个念想。 “嗯。”她淡淡应了声,把折叠好的脏衣服放在一旁,脱掉鞋上了床,“我睡了。” 阮辞侧躺在床上,看着窗外黑色的天空,眼睫微颤,却又平静地合上了眼皮。 没过几秒,她听见椅子和地面摩擦的声音,是容弋从椅子上起身。 他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往外走,“喂……” 阮辞没有任何动作,连起身张望一下的欲望都没有。 她闭着眼,呼吸平缓,躺在舒适的大床上,盖着柔软又暖和的棉被,脑子里什么都没想。 却像深海里溺毙的人,河岸边干死的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仍旧没有丝毫的睡意,也没有睁眼的欲望。 生命迹象依然稳定,能思考的灵魂却走丢了。 直到某一刻,门被人轻轻打开,一阵凉风从缝隙间溜了进来。 脚步声变近,身上的被子被人弄了弄,额头前落下轻轻的一吻。 耳畔响起低沉却温柔的一声“晚安”。 深海干涸,岸边大雨。 但,雨终究是停了,岸上的水往深海里流。 一切恢复原状。 - 饭桌上,阮辞独自吃着早餐,脸上没什么表情。 董妈在一旁整理食材,悄悄瞥了阮辞一眼,开口道:“少奶奶,你今天有什么打算啊?” 董妈在容家干了很多年了。 容凛虽然平时不苟言笑,但对家里的管家保姆保安并不苛刻,宋窈君则对谁都是温温柔柔的,容弋更是直接把他们当家里人看,没有任何的隔阂,容引亦是如此。 之前听说容弋要和穆艺笙结婚,董妈还很不安,怕容弋娶了个刁蛮嚣张的姑娘,不好伺候。 没想到,和容弋结婚的是阮辞,是这样一个善解人意知书达理又大方得体的姑娘。 她和阮辞一直都相处得很和谐,所以才会这样询问阮辞。 阮辞喝了口热牛奶,眼皮耷拉着,说:“应该是和甄时出去逛街吧。” “不和少爷一起吗?”董妈问。 阮辞笑着摇摇头,“他应该很忙吧。” 一想到昨天晚上发生的事,阮辞的心有些疼,像被人拿在手里随意地揉.捏着。 “少爷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急急忙忙的,应该是公司有什么急事吧。”董妈实在忍不住叹了声气,又开始安慰阮辞,“等公司情况稳定下来就好了。” “嗯。”阮辞笑着应道。 却在下一秒绷直了嘴角。 甄时上午有事,阮辞吃完午饭,睡了个午觉后才和甄时一起出去逛街。 路旁的树上都挂满了红色的灯笼,家家户户走上街头,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动人的烟火气儿。 阮辞突然觉得,时光很快,世界很大。 她应该和以前一样,飞去世界各地看看那些壮丽的景观,遇见各色各样的人,而不是被束缚在这一亩三分地,用狭窄的眼光观望这个多彩的世界,浪费了这宝贵的却又短暂的一生。 “欸。”走在她身旁的甄时突然停下脚步,大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看那里!” 阮辞稍怔,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容弋从大厦里出来,对着路边站着的女孩儿歪头一笑。 那女孩儿一头乌黑长发,穿着一件卡其色棉大衣,小跑到容弋的面前。 两人并肩往旁边的咖啡店走,消失在了阮辞的视线中。 阮辞两眼一黑,差点没站稳。 第52章 “在看有没有容弋的消息…… 甄时见阮辞无动于衷, 赶紧拉着她往那家咖啡馆里走。 咖啡店的门是透明的,阮辞清楚地看见容弋和那个漂亮的女孩儿在角落的一桌坐下。 他的笑容很纯粹,没有调侃, 没有揶揄,只有温柔。 “看什么?进去啊。”甄时催促着。 阮辞眨眨眼,语气迟疑:“算了吧……” “算了?”甄时瞪大眼, 难以置信地看着阮辞,“陈宛白都回国和容弋一起喝咖啡了你还不紧张?” 闻言, 阮辞眼皮猛抬, 直愣愣地看着甄时, 又僵硬地将视线移到咖啡店里容弋身边那个女孩儿身上。 她笑靥如花, 一双葡萄眼明亮又动人。 “她就是陈宛白啊……” 精灵般可爱的女孩子。 谁不喜欢呢? 阮辞收回视线, 失落垂眸,抿了抿唇。 “别想了, 进去。”甄时见不得阮辞这犹豫的模样,直接把阮辞拉近了咖啡店。 阮辞本有所抗拒, 但是门一打开,她再挣扎的话必会引来咖啡店里所有工作人员和顾客的侧目。 她只好默不作声地跟在甄时的身后, 把头转向另外一边, 避免被容弋发现。 甄时随便点了两杯拿铁后,带着阮辞从容弋视线不及的过道走到一张桌子旁坐下。 两张桌之间有一面小小的墙隔着, 彼此看不见人。 高中时,她和甄时做过很多次这样的事。 容弋和其他人坐一桌在食堂吃饭, 她和甄时就偷偷坐在容弋背后那桌;容弋和井泱去小卖部买水,她和甄时就悄悄跟在身后,也装模作样地去买零食;甚至有时候老师把容弋找去办公室谈话,阮辞都忍不住去办公室找其他老师问题…… 时过境迁, 她和当年仰望着的遥不可及的少年已同床共枕多日,却还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有点可笑,又有点可悲。 甄时坐在靠墙那边,不停地将椅子往后挪,身体往后仰,想更清楚地听到容弋他们谈话的声音。 “小弋哥,昨天晚上你睡得好吗?我睡得一点都不好。”陈宛白的声音有气无力的。 “还行。”容弋回答得干脆,却又语重心长道,“你睡得不好,可能是还不习惯吧,要不早点回澳洲,这样妈妈也好照顾你。” “我不回去。”陈宛白的语气突然坚决,“我要留在这里!” 几秒后,容弋开口,安抚道:“好,不回去。” 甄时听着,眉头间的沟壑渐深。 容弋这语气里的宠溺有点过了吧? 而且,这个狗男人,居然敢在大年初一丢下自己的妻子,来陪陈宛白! 甄时心口一股气堵上来。 她看了眼坐在她面前的阮辞,后者垂着头,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这让甄时更是来气。 她知道阮辞的心里一直都有容弋,但是在容弋去年回国之前,阮辞过得潇洒又自由,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整个人的精气神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阮辞认为遇见容弋是上天对她的馈赠,而在她看来,容弋分明就是阮辞的劫。 没有容弋,阮辞可以成为一只翱翔天际的雄鹰。 而容弋在,阮辞就是被困在笼子里的小鸟,连金丝雀都算不上。 甄时深知阮辞若把所有的心事都藏在心里,只会让她和容弋之间的问题越来越多,距离越来越远。 那样的结局,她作为一个旁观者,不想看到。 甄时是个直来直去的性格,她直接站起来身来,对着阮辞道:“走,我们去找他们。” 阮辞抬眸,目光诧异,面色为难,小声道:“别吧。” “你不去我去。”甄时转身就往那边走。 阮辞赶忙起身,伸手想要拦住甄时,可甄时腿长,几步就走了过去。 阮辞连忙跟过去,却只见甄时一个人杵在那里,惊讶地盯着两杯还冒着热气的咖啡。 刚才桌边的两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阮辞的榆木脑袋和迟钝身体像被神用手点了一下,她突然活过来一般,急切地往咖啡店外走。 大街上繁华依旧,热闹依旧,行人们说说笑笑。 她左右看了看,都没看见容弋和陈宛白的身影。 就在她灰心丧气地收回目光时,突然瞥见马路边停着一辆卡宴。 容弋扶着车门,先让陈宛白上车,随后再长腿一迈上了车。 卡宴扬长而去,像高中时代的无数个夜晚,她站在路口看着容弋家的那辆黑色轿车驶入黑夜之中。 “辞辞。”甄时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边,“你这样不行啊。” 阮辞轻笑了下,却像是淡淡的自嘲,“什么?” “你可是他的老婆欸!”甄时很着急地对她说,“我不允许你一个人在这里想东想西!今晚上回去就给我盘问他!他怎么能大年初一就把你丢下去陪陈宛白!” “可能她更值得吧。” 阮辞又笑了下,淡淡道。 可越是这样,就越证明她心里的酸涩和难过。 甄时看着这样的阮辞,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心疼。 - 阮辞本打算陪甄时好好逛一次街,但甄时见她这难过却又不表露的样子,根本舍不得让她再陪着自己逛街,反倒开车把她送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车子在一个高档小区停下。 阮辞看了看外面,问道:“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我才不能让我的辞辞独守空房。”甄时一边解安全带一边说:“等容弋回家发现你没在,让他着急去,你可别告诉他我把你拐这儿来了啊。” 阮辞没说话,也解开安全带下车。 她想着甄时的话,还是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没了人影,让其他人无故担心。 她给董妈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今晚在朋友家留宿,经过一番挣扎,最后还特意叮嘱董妈——只要容弋没问,就别主动告诉他这件事。 理由是不想打扰他工作。 甄时是十二月份搬进这套房子的。 大学她读了父母要求的金融专业,但心思根本不在专业学习上,倒是当起了美妆博主,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不仅拥有了上百万的粉丝,还有了自己的积蓄,在精心挑选后就买了这套房子,并且花了很长的时间设计和装修。 房屋装修得很温馨,每一个细小的地方都彰显着甄时的少女心。 两人坐在小熊地毯上看了电影《怦然心动》。 电影结束时已是下午六点,屋子里没有食材,只好点外卖。 吃完晚饭,两人就倦了。 阮辞昨晚因为陈宛白的那个电话而夜不能寐,甄时则是熬夜看电视剧彻夜未睡。 最后,索性一人一张床,直接睡觉。 等阮辞再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 她整整睡了十多个小时,却仍旧觉得自己的大脑没有清醒,甚至可能因为睡得太久,头反而有些痛。 即便如此,她醒来的第一件事依然是伸手去拿床头柜旁的手机,解开锁屏。 “在看有没有容弋的消息?” 阮辞稍顿,坐起身来,睁着朦胧的睡眼看着倚在门框边的甄时。 甄时笑了几声,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走到她面前,“快看呀,看你老公找你没有。” 阮辞有点懵地“哦”了声,晃了晃脑袋,企图让自己清醒点。 她低头,手指在屏幕上点击—— 只有一条容弋的微信消息。 「公司有事,今晚不回,早点睡。」 阮辞一时间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他解释了自己不回家的理由,可是她居然对这个理由生出了几分怀疑。 她不该这样的,可她就是没办法做到毫不犹豫地相信。 甄时突然伸手,趁她不注意抢走了她的手机,看了眼屏幕上的消息。 “新年第一天,就需要这么忙?”甄时明显不相信,“他不需要休息,其他员工难道不需要休息?” “可能是因为容氏集团现在还处于比较困难的上升期吧。”阮辞试图辩解。 与其说是在说服甄时,倒不如说是在说服自己。 “他回国都多久了,就他那个能力,容氏集团早就度过危机了。”甄时对容弋的能力还是没有任何质疑的。 她愤愤地叹了声气,又开口道:“我就不懂了,他要是只把陈宛白当妹妹,觉得这个妹妹需要陪,带上你又何妨?退一万步讲,没有带上你,也不需要撒谎吧。” 阮辞抿唇,不发一语。 是啊。 他何必撒谎呢。 他直接说他去陪陈宛白,她这么没骨气,又敢说什么呢。 阮辞突然好讨厌好讨厌这样的自己,一点也不坦荡不干脆。 在容弋不知道的角落,傻头傻脑地演着自己的独角戏,从头到尾都只是在折磨自己。 她抬头看了眼咬着唇皱着眉一脸不爽的甄时。 不。 不对。 她还在折磨她的好朋友。 阮辞从甄时的手里将手机拿了过来,下意识地吞了下口水,心跳逐渐加速。 她稳了稳心神,一下一下按动数字键盘,拨通了容弋的电话。 “你干嘛啊?”甄时诧异地看着她。 阮辞没答,只是将手机拿到耳边,安静地听着里面有规律的嘟嘟声。 终于,几秒后,那边接起。 阮辞看了一眼旁边为她烦恼的甄时,鼓起勇气,努力让自己冷静。 “容弋,你是和陈宛白在一起吗?” 第53章 “这是什么宝贝啊?碰都…… 那边沉默。 几秒后才有声音响起。 “谁打来的电话?” 是容弋。 他的声音有点模糊。 好像接电话的人并不是他。 “阮辞。” 另一个女生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 淡淡的,却又娇娇的。 有几分不易察觉的迟疑。 又过了几秒。 容弋的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 “喂,阮辞。”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阮辞的手机也从她的手里滑落,“砰——”的一声掉在了床上,和棉被碰撞发出闷闷的声音。 在同一时刻, 阮辞的心遭受了一记闷拳。 “喂,喂?” 电话那头的人还在不停地询问。 阮辞却沉默着, 在甄时担忧的目光中, 挂掉了电话。 哪里还需要问啊。 有什么好问的啊。 “怎么了怎么了?”甄时在床沿边坐下, 着急地问。 阮辞苦笑着摇了下头, 看向甄时, 语气故作轻松:“他和陈宛白在一起。” 甄时气得又一下子站起来,“他这人怎么这样啊!” 她手叉在腰上, 又问:“他亲口告诉你的?有说为什么吗?” 阮辞眼睛看向别处,垂眸笑了下, “接电话的人是陈宛白。” “……” 甄时瞪大了眼,咬唇思考了下, 转身就要往外走, “不行我得去找他问个清楚!” 正在这时,阮辞的电话铃声又响起。 甄时停下脚步, 转过身来看着那个亮着屏幕的手机。 “接啊。”见阮辞愣着,她催促道。 阮辞动作缓慢地接起。 “阮辞, 什么事儿啊?”容弋问。 阮辞:“没什么,不小心按到了。” “不小心?”容弋明显有些不太相信,“我好不容易接到我老婆的电话,居然要靠我老婆不小心?” 阮辞的心脏漏了一拍。 他随便说出的“我老婆”三个字突然就安抚了她那颗被灼伤的心。 “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要给我说的?”容弋觉得有些好笑, 又有些不甘。 阮辞拿电话的手有微微的松动。 有啊。 我有好多好多话想要问你。 可是,我怕啊。 甄时突然皱着眉看她,眼神里含着满满的威胁意味——你给我勇敢点,不准害怕。 阮辞像是突然有了底气,她打起精神,不答反问:“那你有什么话想要给我说吗?” 比如,陈宛白为什么会突然回国。 比如,你为什么会丢下我去陪陈宛白。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那你告诉我,”容弋问,“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没?” 阮辞顿了下。 她真的不想再在这件事上不停地折腾了,再次不答反问:“你陪我?” “对啊。”容弋倒是回答得很干脆,“难不成让其他男人陪你啊?” 阮辞久违地扬起了唇角,自然又生动,不含任何负面情绪。 她下巴稍抬,气势足了些,“那你陪我去游乐场玩吧。” “就这?”容弋语气散漫,“多大了还去游乐场?” “不可以噢?”阮辞的情绪被他带动,高涨起来。 容弋轻笑:“当然可以,这周六就带你去。” 阮辞也跟着笑了下。 “我去忙了,晚上见。”容弋说。 电话挂断。 方才垂头丧气的阮辞,此刻已满脸都是悦色。 “哎哟,要带你去游乐场就这么高兴?”甄时怕阮辞期望越高失望越大,忍不住提醒道,“他可是在新年第一天就把你丢下了……” 闻言,阮辞的嘴角又耷拉下来。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抬眸看向甄时,目光幽深,语气很轻。 “时时,你说有没有可能……” “什么?”甄时问。 阮辞抿抿唇,很艰难地开口:“一个人可能同时喜欢两个人?” 甄时微虚眸子,用表情告诉她“你没救了”,语气非常无奈:“有啊,不仅可以同时喜欢两个,还可以同时喜欢十个,甚至一百个都行。” “啊?”阮辞很诧异。 甄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幽幽道:“追星。” 阮辞:“……” - 逸湖公馆,容家。 容弋站在窗边,挂断了和阮辞的通话。 他抬眸看向窗外湛蓝的天空,心情突然明朗了许多。 坐在书房小沙发上的陈宛白偷偷打量着容弋的神情。 她看见他悠然翘起的唇角,只觉得和一个小时前回容家时着急的他判若两人。 “小弋哥,你们这周六要去游乐场玩啊?”她问。 容弋转身,笑着看了她一眼,又走到保险柜那边去,继续在里面找一份重要文件,“嗯,应该就是小时候我们经常一起去的那个,不过近几年那里有了很大的变化。” “小弋哥……”陈宛白起身走到容弋的身边,眼神有些不对劲儿,“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吗?” “啊?”容弋的眼神依然未从保险柜里的那堆文件上离开,“你也想去?我记得你最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啊,以前都是小引非要拉着你去你才去的。” “那里有很大的变化,我自然也有很大的变化嘛。”陈宛白说。 “咦,找到了!”容弋拿起一份文件,眉梢扬得老高,从上到下一目十行看了一遍。 他拿出兜里的钥匙,将保险柜锁上,转身便要往房间外走。 陈宛白皱起眉,忍不住出声叫住他:“小弋哥!” 容弋回头,“嗯?” 他根本没有在听她说话。 他可以在那样着急的情况下,停下手里的动作从她手里拿过手机,去窗边亲自接阮辞的电话,和阮辞打情骂俏,却不愿意一边找文件一边听她说话,甚至在找到文件后,都能直接忘掉这里还有一个人在。 陈宛白抿唇笑起来,表现得乖巧又懂事:“公司的事情一定会解决的,那个人也一定会抓到的。” 容弋朝她笑笑,转身便往外走。 陈宛白全身像是没有了力气,往后一倒,瘫坐在沙发上。 她看着那个空空的门口,眼里光越发黯淡,却又在某个时刻凝起了神,看着窗边容弋刚才站着的地方,眼里毫不掩饰的埋怨和不甘。 完全没有了方才体贴懂事的模样。 - “容总,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李远福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晚上十点,车上,坐在副驾驶的邓秘书一边用手指在平板上滑动,一边对后排的容弋说。 容弋的视线从车窗外黑沉沉的天空上移开,透过前排的车镜看到了埋头看平板的邓秘书,说:“邓秘书,坐车就坐车,还忙工作上的事情做什么?” 邓秘书手里的动作一顿,突然有点不知所措。 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说:“容总说的是,但是李远福卷走的这笔资金太大了,我必须得时刻关注进展。” “其实也不是很多。”容弋说,“你要适当休息,别太累。” 邓秘书又勉强笑了两声,心里却在想着:资金不多,那你为什么大年初一就急急忙忙到公司来解决这件事?那你为什么昨晚连家都没有回,直接在公司睡? 邓秘书的身体里藏着一个毒舌的灵魂,但是面对颇有威严的顶头上司,现实的骨感不允许他展现自己真实的灵魂。 “我之所以那么着急到公司解决这件事,”容弋的声音幽幽从座椅后背传来,吓得邓秘书手里的平板差点掉地上,“是因为贝信集团的投资是我太太动用自己的势力拉来的,我不能让她的辛苦白费。” 动用……动用自己的势力? 邓秘书刚着急忙慌地接住平板,眼镜差点又滑落在地上。 他和旁边的司机意味深长又颇为无奈地对视一眼,然后很无措地对容弋的话做出回应:“哦哦哦。” 后排的男人轻笑了声,再没说话。 似乎对他和司机惊诧的反应很是满意。 邓秘书赔笑了一小会儿,就敛了笑,皱起眉头沉思。 明明是那么大一笔资金,关系到整个容氏集团的存亡,容弋却能如此云淡风轻地面对,并且在一天之内填补这部分资金的空缺。 就算总裁夫人是穆家的千金,也不可能有这么厉害啊? 难道,总裁夫人的背后还有另一股很强大的背后势力? 邓秘书抬眸,透过车镜看了眼后排的容弋。 还是说,这个腹黑聪明的男人,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还留有一手? 想到这,邓秘书生生掐断了自己的思绪。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秘书,他没时间也没经历去深究这些他不该知道的东西。 车内的一切又归于平静。 司机平视前方开着车,邓秘书低着头不停地阅读文件。 容弋依旧悠闲地看着窗外,嘴角弥漫着笑意。 半小时后,车子在九宁公馆停下。 容弋看了眼表,十点半,这个点阮辞应该还在书房。 他进屋,径直去了阮辞的专属书房。 就在他准备敲门进去的时候,书房的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 阮辞低着头抱着一堆照片走出来,直直地撞在他的胸膛上。 一声闷响在两人耳边响起的同时,阮辞手里的照片掉落一地。 她惊慌地抬头看向容弋,又低头看了看地上四处的照片,什么话也没说,直接蹲下身来将所有照片快速地凑到一起,并且尽可能用自己的身子挡住容弋的视线。 容弋也蹲下身来帮她整理,可手才刚伸出去几厘米,就被阮辞猛地用臂膀挡开,“你去休息,这里我来弄。” 容弋见她这一副见了鬼的模样,有点懵。 他忍不住调侃道:“这是什么宝贝啊?碰都不让碰一下。” 阮辞根本没理他,反倒加快了手上的速度,整个人都很紧张。 他察觉到不对劲,微虚了眸子,循着缝隙看了眼那些照片。 只模糊看见里面有很多道数学题,还有微信聊天框。 第54章 我有够无理取闹,有…… 在有关于容弋的事情上, 阮辞从来都是不确定的。 在他说要带她去游乐场玩的那个当下,她可以忘掉所有的顾虑,丢掉所有的迟疑, 享受那一分钟的甜蜜,但那个当下一过,理智回笼, 内心的喜悦就会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又是顾虑和迟疑。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如果有人要离她而去的话, 她的选择从来都是先离开。 当年在办公室外偷听到容弋支持换座位, 她就先答应和闵其临做同桌。 现在, 随着陈宛白的回国, 她想,她是时候为之后的路做好打算了。 所以, 中午在甄时家里吃完午饭,她就回了九宁公馆, 想要把那些藏在保险柜里的东西,打包放到自己的车上, 明天找时间放到甄时家去。 她以为容弋到家应该是十二点以后了, 所以才敢在这个点把这些照片抱出书房,准备去找董妈要几个纸盒装着。 哪料容弋早早就回来了, 而且直奔她的书房。 好巧不巧,还直接撞上了。 当她打开保险柜看到这些照片时, 她的大脑就已经处于一种飘忽的状态了,只是很僵硬地把它们一张一张拿出来,看上几眼,又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 此时此刻, 看着眼前这满地洒落的照片,阮辞的大脑更是无法思考,像是和外界隔着一层厚厚的障壁,她只有一个念头——赶紧把这些照片藏好,绝不能让容弋看到任何一点。 绝不能让容弋发现她真心喜欢他的任何蛛丝马迹。 只有这样,即使她和容弋告别了,她也还拥有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其他人都不知道的记忆。 有关于他,却和他没关系。 只是她的,灰暗却又明朗的青春。 阮辞整理好所有的照片,稳稳地又紧紧地抱在怀里,没有看容弋一眼,也没有说一个字,径直下了楼。 这个小插曲反而坚定了她要把这些东西搬走的想法。 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她去楼下找董妈要了几个盒子,打包好后就放在了自己的车上。 等她再回到书房时,容弋已经不见了人影。 怕再出什么岔子,她特意回了趟主卧确认容弋在洗澡,这才又回了书房,把保险柜里剩下的东西拿出来,有贺卡、情书、日记本,还有一部分照片。 本来打算“速战速决”,但把这些东西从保险柜里拿出后来,还是忍不住将动作慢了下来。 她抽了一部分照片看了看,又打开那封情书,一下就看到了最后一段话。 “暗恋是感性,但我不得不理性。有人说,最理性的暗恋,是在合适的时候表白。不知道现在是否是合适的时候?” 真傻啊。 最理性的暗恋就是不表白,没有期许,不会失望。 让它成为自己一个人的秘密,没有人能破坏它,玷污它。 所以,永远没有合适的时候。 想到这,阮辞无奈地笑了下,像是自嘲。 门外突然传来细碎的声音,阮辞猛的站起身来,将随意摆在桌上的东西快速地弄在一起,放进了保险柜,并反复检查是否锁好。 这次她放聪明了,锁上了门,外面的人打不开。 果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她缓了缓自己的心神,缓步走到门边去开门。 完全没有注意到透过缝隙掉落在夹缝中的那封粉色情书。 门打开,容弋的脑袋从门后探了出来。 他正在擦拭头发,视线跃过阮辞朝书房看了几眼,在那个并不起眼的保险柜上短暂地停了一两秒后才看向了阮辞。 “还不睡啊?”语气好像很轻松。 “睡。”阮辞故作镇静地莞尔。 容弋微微点头,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往主卧走。 阮辞稍稍松了一口气,又回头看了看书房,确保没有露出任何马脚,这才关掉书房的灯,跟在容弋的身后回了主卧。 他去浴室吹头发。 她老早就洗好了澡,怕容弋提到刚才的事情,直接脱掉鞋子上床,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脑子里却全都是刚才那封情书。 那封情书她拿出来看过无数次,上面每个字她都记得清清楚楚,连每一笔是如何写的脑袋里都有清晰的图像,仿佛刻进了骨子里。 浴室里吹风机的声音停下。 开关按动的清脆声传来。 容弋大概是吹完了头发,关掉浴室的灯。 阮辞的心跳骤然加快,于是越发拼命地平缓自己紊乱的心神。 突然,身后床那一侧往下塌了塌,他躺了上来。 阮辞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一只手突然搭在了她的腰腹上,紧接着,他的头虚放在她的肩上,声音很低:“睡着了?” 阮辞继续紧闭着双眼,抿唇不语。 她听见容弋轻笑了声。 “你别装睡啊阮辞。”容弋靠在她耳边说,温热的呼吸往下扩散,打在她的脖颈处,“你真正睡觉的时候哪有这么安分?” 阮辞:“……” 她猛地转头,刚想要开口,却直接和容弋的脑袋撞在一起,发出一声闷响。 容弋吃痛,低低地“嘶”了声。 阮辞也痛,但她不好表现出来,只好忍着痛继续问刚才打算问的话题:“怎么个不安分法?” 容弋捂着被撞到的地方,莫名地看她一眼,不甚在意地开口:“把这么大一床被子都卷到自己身上去,恨不得把自己裹成个粽子。” 他话音刚落,就见阮辞坐起身来,穿上鞋,往衣柜那边走。 “大晚上的你干嘛?”容弋稍皱了眉问道。 阮辞把书桌旁的椅子搬到衣柜旁,站上去,踮起脚,从里面拿出一床被子,直接往容弋身上扔。 容弋看见砸在自己身上的这床被子,有点懵,格外不解地看了阮辞一眼。 后者关上衣柜门,轻轻从椅子上下来,把椅子搬回了原处,然后默不作声地躺回了自己的被窝。 容弋问得直接:“你这是要和我分开盖被子?” 阮辞没应,只是又裹紧了身上那床被子。 容弋看着自己身上这床从未用过的棉被,气笑了。 他眼神不爽地移向别处,嘴角绷得很直,明显的烦躁。 几秒后,他挫败地吐出一口气来。 真拿你没办法。 他看向阮辞,靠在她的耳边,放低了姿态,嗓音温柔:“生气了?” 阮辞不语。 双眼紧紧地闭着,抿着唇,神色却没有半分的自若。 容弋勾起一侧唇角无奈地笑了下,伸手试图将阮辞的棉被拉开。 手却被阮辞无情地拍开。 不仅如此,她还趁机往窗那边移了一大段距离,摆明了要和他井水不犯河水,划清界限。 容弋着实不知道阮辞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气,开始为自己辩解:“阮辞,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别往心里去啊。” 随便说说,别往心里去。 那以前,你说的喜欢我,也只是随便说说吗? 阮辞的心突然扭麻花似的疼。 她转身,看向容弋,刚要开口,容弋却抓住她松懈的机会,扯开她的被子,钻进了她的被窝,还紧紧地贴在她的身边,特别骄傲、像是炫耀一般地感叹道:“真舒服啊!” 阮辞突然不想跟他在这件小事上置气了。 当然,她从一开始就不是在为这件微不足道的事置气。 她只是,只是很懦弱。 懦弱到只能靠这样一件小事,把压抑在自己心里的不快乐,稍稍地发泄一点点。 容弋闭着眼,她沉默地看着他。 我听得到你的叹息,也感受得到你深深的无奈。 我有够无理取闹,有够难以应付吧。 容弋。 - 阮辞把所有的东西都整理好放到了甄时家去。 九宁公馆再没有对她来说珍贵的东西。 这样一来,阮辞就感觉这里不是她的家了,只是她的一个暂住地,甚至只是她做客的一个地方。 她只是一个客人,是一个主人没有时间接待的客人。 她一身轻松,在这里再无挂念,像是随时都可以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 周六,容弋履行承诺,带她去了锦宜的游乐园。 天气晴朗,阳光正好。 容弋主动去排队买票,阮辞站在树荫下等他。 他个子高,在排列的队伍里显得格外出众,总是一眼就能看到他。 他脱去了平日里穿的西装,换上了薄款黑色羽绒服,配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再搭一双高邦靴子,肩宽腿长,清俊的贵气显露无疑。 突然,容弋转过头来,对着阮辞勾唇一笑,桃花眼里闪着光,眉梢还挑了挑,仿佛在说“等着小爷我啊” 。 穿上西装的他成熟稳重,胸有成竹地运筹帷幄,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中。 脱掉西装的他,却还是和多年前一样,眼神纯粹,笑容张扬又自信,眉宇间藏着少年才有的轻狂气。 还是那个轻而易举就能让她心动到不能呼吸的少年啊。 阮辞扬唇,也对着容弋莞尔。 容弋似乎是满意了,将头转了回去,继续排队。 阮辞的嘴角也在下一秒就绷直了。 容弋自然是没有察觉到阮辞丝毫的不对劲。 他付完钱,接过工作人员递来的两张票,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一边念叨着一边往阮辞走,“都怪这井泱,说什么亲自排队买票有诚意,纯粹是浪费我们的时间……” 他走到阮辞面前,把其中一张票递到阮辞手上,“喏,进去吧。” 阮辞却低头看着地面,没有丝毫的反应。 他微皱眉头,抬手在阮辞眼前晃了晃,“出来玩还走神呢?” 阮辞脑海里思绪繁杂,过去和现在的种种交织在一起,这才走了神。 容弋的手一晃,她蓦地回过神来,尴尬地笑了下,接过容弋递来的票,快速地朝检票队伍那边走,以掩饰自己的无措。 周六的游乐园自然是人山人海。 检票的队伍喧嚣又吵闹,阮辞却像处在另一个世界般,脑子里什么都在想,却又什么都没想。 整个人只是麻木地跟着前面的人移动。 没有丝毫的期待,只有满心的忧虑。 “宛白,什么事儿啊?” 容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瞬间回过神来,竖起了耳朵。 站在她前面的人越来越少,检票员的声音又大又清楚:“后面的提前把票拿在手上啊!” 阮辞无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票,有轻微的抖动。 突然,检票员抢过她手中的票,熟练地沿着票上的虚线撕下一部分,这才把票还给她,小小地抱怨了声:“排个队还发呆啊。” 随即,便给阮辞打开了进去的通道。 阮辞抱歉地对检票员笑了下,走了进去。 她迟疑着转身,准备等容弋一起。 恰好对上后者的目光。 他说:“宛白出事儿了,我去看看,今天你先自己玩吧。” 说完,不等她回答,转身往停车场的方向跑去,神情紧张模样慌乱。 其他人都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检票员不理解这种操作,下一排的人为自己捡了便宜高兴,后面的人不明所以,只是又往前迈了一步。 阮辞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跑远的身影。 突然扬唇笑了下。 随即转身,朝旁边的出口走去。 第55章 “不小气的阮辞小朋友。…… “刘妈, 这是怎么了?” 容弋进屋,看到这一地的狼藉,诧异地问道。 刘妈手里拿着扫把, 正在清扫地上的玻璃渣,听见容弋的声音,这才停下手里的动作, 抬起头来看向容弋,面色担忧, “宛白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正喝着水一下就不对劲了, 特别惊慌, 我们谁都不能靠近, 一靠近她就……” 说到一半,她看向地上的残渣, 叹了声气。 容弋皱着眉问:“她人呢?” “躲卫生间去了……”刘妈低声道。 容弋快步走到卫生间,里面有哗哗的水声。 他试探性地敲了两下门, “宛白,你在里面吗?” 水声戛然而止, 卫生间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 陈宛白的眼眶很红, 里面还有晶莹的泪花在闪。 她直直地看着他,眼里透着一股坚毅, 却让人觉得她无比脆弱,楚楚可怜, 只是在硬撑。 “怎么了?”容弋放低声音,小心翼翼地开口。 却在下一秒就被陈宛白紧紧地抱住。 容弋全身一僵,刚要试着推开陈宛白,后者却将头深深地埋在他的颈窝处。 “小弋哥, 我好怕……”陈宛白带着哭腔道,“我又想起小引被车撞……” 容弋想要推开她的手一顿,而后变了方向,轻轻地放在她的背后,安抚似地拍了拍,“别想了,都过去了……” “没有,没有过去。”陈宛白狠狠吸了两下鼻子,“小引还躺在病床上,小弋哥,他躺了七年了!” 容弋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以前那么有朝气,却在最好的年纪,靠着营养液活下去……”陈宛白的声音很娇软,带着细细的哭腔,却说得缓慢又清楚,一字一句都在容弋的心上开着枪。 “别说了。”容弋往后退,迫使陈宛白松开他。 他认真地看着陈宛白的眼睛,温柔地开口:“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陈宛白用手背擦了擦自己眼眶上的泪水,艰难地点点头,“嗯。” 容弋对她笑了下。 她也跟着扬唇,视线在不经意间扫到容弋黑色羽绒服上的兜,里面放着一张微卷的游乐园门票。 容弋拍拍她的肩,“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啊……”陈宛白垂眸,声音很低,像是哀求,“我想让你陪我一会儿。” 容弋沉默几秒,忽地泄出一口气来,“好吧。” 在容弋看不到的一角,她勾起了唇角,轻蔑又不屑。 容引是容弋最爱的弟弟,想到有关于容引的那些苦难,他断不可能再有娱乐的心情。 所有其他的一切,都得靠边站。 - 阮辞没有在游乐园多待一分钟。 她离开游乐园,在大街上漫无目地走着,没有和任何人联系,甚至还特意将电话关机。 走着走着,她居然到了四季广场——她高中时几乎每天都会来的地方。 这么多年过去,高中时的那家唐氏螺狮粉店已经做大,不仅在锦宜的几处繁华地带都有不小的店面,甚至在全国都有很多家连锁店,已经成了家喻户晓的螺狮粉牌子。 不过四季广场这家最早的店面,倒是没什么变化,店面未扩充,所有摆设都一样,只是店面的装修更有了自己的特色。 唐梓英早在不久前就带着奶奶四处游玩了,店里的事都交给另外的股东管理。 阮辞径直走向唐氏螺狮粉,完全不需要害怕被唐梓英和奶奶发现她现在这失落的样子。 正值中午用餐的时间,店里坐满了人,阮辞点单后站在旁边等了一会儿才有位置坐下。 好巧不巧,正好是九年前容弋来这家店里坐的位置。 十五岁,天不怕地不怕,对所有的事都满怀好奇的少年,竟然面对着螺狮粉愁眉苦脸,在一碗平平无奇的螺狮粉面前栽了跟头。 满身都是清俊贵气的大少爷,也会为此皱了眉头。 想到这,阮辞忍不住笑了下。 “您的螺狮粉。”店里的服务员小哥将一碗热气腾腾的螺狮粉端来,稳稳地放在阮辞的面前,“请慢用。” 阮辞收回思绪,礼貌地答谢,拿起一旁的筷子开吃。 等她吃完已是二十多分钟之后。 她起身,对着这张桌子拍了张照——因为这是第一次见他的地方。 旁边就是衿礼中学,正值放寒假,保安大叔守在门口,不让闲杂人进去。 阮辞别无他法,只好站在正门处,对着学校的名字拍了一张——这是他和她一起上学的地方。 后来,阮辞去了她给容弋买贺卡的礼品店,去了她和容弋乘车的路口,去了她和容弋都去过却没一起去过的南漫书店,去了容弋想带她去却没去成的天文馆,去了六年前容弋飞澳洲进的那个检票口,还去了容氏集团,在对面的大楼里拍了大厦的照片…… 最后,她又回到了游乐园。 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他们的回忆了。 虽然他没有带她进去玩,但也在这里排队买票了,不是吗。 他们没有办法再拥有更多的回忆了,所以她想要把曾经的回忆都刻进心底。 这个点只有很少的人在排队买票。 阮辞走过去,对着排队的队伍照了一张。 刚准备离开,却听见游乐园的喇叭响起,温柔的女声传入她的耳朵里。 “请阮辞小朋友注意,你的家长正在找你,你的家长正在找你!请你尽快找到自己身边的工作人员,到联络中心来!” “请阮辞小朋友注意,你的家长正在找你,你的家长正在找你!请你尽快找到自己身边的工作人员,到联络中心来!” 阮辞的脚步一顿,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那个大喇叭,一头雾水。 她没听错吧? 难道这个小小的游乐园里,她还能碰见一个和她同名的小朋友? 喇叭里的声音停了一下会儿,又再次响起来。 “更改播报,更改播报!” “请阮辞小姐注意,你的老公正在找你,请你尽快询问身边的工作人员,到联络中心来!” “请阮辞小姐注意,你的老公正在找你,请你尽快询问身边的工作人员,到联络中心来!” 阮辞:“……” 社死。 直接社死。 她哪里还敢去联络中心,她恨不得立马挖个地洞钻进去。 而且她的门票早就作废了,她可舍不得再买一张票。 阮辞突然想起什么,把照相机放进包里,拿出手机按了按。 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机已经关机好几个小时了。 她按动开机键,屏幕上显示有十几个未接电话,无一例外全都是容弋打来的。 阮辞看了看不远处的大喇叭,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屏幕,若有所思。 他不是去找陈宛白了吗? 哪里有时间给她打这么多电话? 怎么会有精力到游乐园来用大喇叭找她? 突然,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 屏幕上两个大字很是清楚——容弋。 阮辞的大脑有一瞬的空白。 她的手指微颤,轻轻碰了下接听键,下一秒容弋的声音就透过电流传了过来,语气里毫不掩饰的急切。 “阮辞,你去哪了?” “我啊。”阮辞莫名的紧张,“我在游乐园门口呢,刚从里面出来。” “你在那等着,我马上来。”容弋的语气不容置疑。 大概是容弋在奔跑,手机晃动得厉害,产生了不小的杂音, 阮辞听着那头的杂音,心却出奇地安静。 直到眼前出现一双脚,她抬头,不偏不倚地对上容弋的目光。 “电话怎么关机了?”他说话的同时有细微的喘气声,脸色也有些红。 阮辞偷偷打量了他几秒,不着痕迹地掩去情绪,笑着解释:“带着手机玩不方便,我就关机放储物柜了。” 撒起谎来真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犹如写文章一样信手拈来。 “真的?”容弋狐疑地看着她,明显有几分不相信。 阮辞眼神看向别处,有点不满,又好像不甚在意,“骗你干什么……” “又生气了?”容弋微歪头,试图去看清阮辞的表情。 阮辞撇撇嘴,“你这样说搞得我很小气似的。” “那你别再让我找不到你了。” 容弋勾起一侧唇角对着她笑了笑,那双出挑的桃花眼里满是宠溺,“不小气的阮辞小朋友。” 阮辞全身一僵,眼睫微微颤动着。 胸口的闷郁在一瞬间一扫而空,但很快又被更大的悲伤和难过笼罩着。 老天爷,你要让我怎么下决心离开啊。 - 容弋开车把阮辞接回了九宁公馆。 车子停下,阮辞解安全带,正准备下车,却听身边的男人说:“今晚我下厨,等着品尝美味吧。” 阮辞回过头疑惑地看着他,“总裁还会做饭啊?” “我会的可多着呢。”容弋眉梢微扬,满脸的自信。 阮辞心下觉得奇怪,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要亲自下厨。 但她只是盯着他看了几秒,忽地一笑,“拭目以待。” 说完便下了车。 她和容弋一起回了主卧,两人都换了一身居家的衣服。 阮辞去书房整理今天拍摄的照片,容弋则去了厨房。 一个小时后,董妈敲响了书房的门,“少奶奶,下楼吃饭啦。” “好。”阮辞连忙应道。 随即便把自己的照相机放进了抽屉里,下楼吃饭。 对于容弋的厨艺,她是有所期待的。 虽然她从来没听谁夸赞过容弋做饭很好吃,但是她就是觉得容弋的厨艺一定不输给任何人。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在她的心里,容弋是能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到最好的人。 就像他对陈宛白好,能够好到所有人都觉得他喜欢陈宛白,包括她。 阮辞想,她能吃一次容弋亲手做的饭,也算是少了一个遗憾吧。 她缓步向厨房走去,刚到门口,就听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 “小弋哥,自从你回国之后,我每天都在想念你做的饭菜。” 阮辞稍怔,而后贴紧墙壁,露出一只眼睛偷偷看里面的场景。 容弋把刚出锅的一盘鱼香肉丝端到陈宛白的面前,“尝尝。” “小弋哥真好,我一说想吃你做的饭菜,你就立马下厨了。”陈宛白说完,拿起筷子去夹刚出锅的菜,放进嘴里格外满足地咀嚼完,对着容弋竖起大拇指,毫不犹豫地夸赞道,“没想到你回国这么久了,厨艺居然一点都没退步!” “好吃?”容弋挑眉问。 陈宛白小鸡捣米似地点头,又强调一遍:“超级好吃!” 阮辞看见容弋温柔地对着陈宛白笑,似乎得到她的肯定后很开心。 “你别吃完了啊,不给我们留点?”他打趣道,惯有的散漫,“我只是让你提前尝尝味道,可没让你吃完。” 陈宛白又吃了几口,敷衍地应道:“好好好。” 下一秒,容弋端走了那个盘子,状似威胁:“不准吃了。” “再给我吃点嘛小弋哥。”陈宛白嘟着嘴可怜巴巴地央求道。 “……” 原来是为了她。 原来我是借着她的光,才得以有机会吃你做的饭菜。 阮辞转身上了楼。 不就是一盘鱼香肉丝么。 老娘以后周游世界,让每个国家的大厨都给我做一份。 第56章 再见了,容弋。 国外的菜不太符合容弋的口味, 所以在国外的六年,容弋经常自己做饭吃。 陈宛白虽然和容弋不住一起,但离得很近, 时常来容弋的住所蹭饭。 今天在容家的时候,陈宛白提到想吃容弋做的饭菜,一下就点醒了容弋。 从某种意义上讲, 他今天这算是放阮辞的鸽子了。为了弥补阮辞,他才决定亲自下厨给做一顿大餐, 顺便满足一下陈宛白的愿望。 所有的菜都端上桌, 却仍旧没有见到阮辞的踪影。 容弋稍皱了皱眉, 问一旁帮忙整理碗筷的董妈:“董妈, 你刚才有去叫阮辞下来吃饭吗?” “叫了。”董妈抬头往楼上望了眼, “可能在忙吧。” 她说完,把最后一双碗筷摆放好, “我再上去叫一次。” “不用了。”容弋解开身上的围腰,随手放在一旁, “我去叫。” 随即便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 “砰砰砰——” 容弋轻轻敲了几下书房的门,“阮辞, 下楼吃饭了!” “你们吃吧, 我不太舒服,就先不吃了。”阮辞的声音透过房门从里面传来。 有点虚弱, 听上去有气无力的。 “不舒服?”容弋皱起眉,又敲了好几下门, “你把门打开,我看看。” 容弋心揪起,却又很耐心地在门外站着,等阮辞来开门。 过了好一会儿, 门才被人从里面打开。 容弋立马走进去,双手搭在阮辞的肩上,盯着她看了好几秒,问道:“哪里不舒服?” 阮辞安抚似地朝他笑了笑,很淡定地撒谎:“头有点疼,可能在游乐场玩不小心吹了点冷风吧。” “走,我带你去医院。”容弋握住阮辞的手腕,转身就要牵着她往外走,语气温柔却不容拒绝。 阮辞挣开他的手,语气颇有一点求放过的意味:“不用,只是有一点点痛而已,休息一下就好了。” “真的?”容弋定定地看着她,眼里的关心毫不掩饰。 阮辞看见他的眼神,有一瞬的恍惚。 为什么……为什么你对我也要这么关心呢? “嗯,你先下去吃饭吧。”阮辞说着,垂下眸子,眼神有几分躲闪,有点不安,“宛白还在楼下等着你呢。” 故意的提醒,刻意的试探。 “你怎么知道她来了?”容弋眼睛张大了几分,有点诧异。 阮辞早已练就了一身撒谎的本领,丝毫不慌,回答得毫无破绽:“刚才董妈来叫我吃饭的时候提了一嘴。” “哦。”容弋应了声,“那我先下去了,过会儿还不舒服的话立马告诉我啊。” 阮辞点点头。 “别一个人强撑啊。”容弋又说。 阮辞“嗯”了声,抬手把他往走廊上推。 容弋不放心地看了她几眼,这才不情不愿地离开书房,下了楼。 楼下,陈宛白已经坐在了桌子旁。 想着容弋特意为她做了一顿大餐,她很开心,这会儿看见容弋一个人下来,心里的喜悦更是满得快要溢出来了。 “小弋哥,快来吃饭啊!” 她完全不想提到阮辞这个人。 容弋点点头,在陈宛白的对面坐下。 陈宛白笑了笑,说:“那我动筷子咯。” 她拿起筷子,正准备去夹一片酸菜鱼,容弋却突然叫停:“等一下。” 她停住,茫然地眨眨眼,“怎么了?” 容弋却没回答她,起身去了厨房,几秒后,厨房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又过了一小会儿,容弋拿着一个饭盒出来,上面还残余着一些小水滴。 “小弋哥,你这是?”陈宛白不解地问。 容弋把桌上的菜一样一样小心翼翼地往饭盒里夹,随口回答道:“待会儿给阮辞送上去。” “噢。”陈宛白看着容弋这贴心好男人的模样,心里狠狠地被闪了下。 她阮辞凭什么啊。 不就是利益夫妻吗? 明摆着装怪还能享受这些待遇? 算了,肯定是小弋哥太善良,换成阿猫阿狗不吃饭,小弋哥也会特意留一部分的。 反正这顿饭可是为她陈宛白做的,阮辞充其量就是沾了她的光而已。 这么一想,陈宛白的心里瞬间舒坦了。 她也拿起筷子夹菜,目标又是摆放在餐桌中心的那盆酸菜鱼。 “这可是为了弥补阮辞做的大餐。”容弋突然笑了声,对着陈宛白散漫道,“她不吃,那我岂不是白忙活了啊。” 陈宛白的手僵在半空中,她的视线从酸菜鱼上缓缓地移开,逐渐往上,最终停留在容弋的脸上。 他低着头夹完最后一样菜,然后满意地盖上饭盒,嘴角一直挂着清浅的笑。 “你先吃,我给她送上去。”容弋说完,也不等陈宛白作出任何回应,径直上了楼。 速度很快,身姿轻盈,看上去有点莫名的兴奋,上楼跟上领奖台似的。 这边阮辞刚翻开一本书,还没看上几眼,耳边又响起敲门声,并且频率比上一次更快。 阮辞扶了扶自己的额头,模拟了一下头疼的样子后才踱步去门边。 她转动门把手将门打开,装作有气无力的样子,低低道:“怎么了?” 一个饭盒突然递到了她的手上。 她低头诧异地看了眼,又抬眸看向容弋,一时间有点懵,“啊?” “吃饭啊。”容弋的眼神看向别处,有几分躲闪,却盛着清朗的笑,“啊什么啊,傻瓜。” 阮辞懵然地眨眨眼,又看向手里这个发着热的饭盒,还真觉得脑子有点胀了。 “噢。”她低低应了声,拿着饭盒往书桌旁走。 容弋跟在她的身后也进了书房。 阮辞把才翻开的书往一旁推了推,给饭盒腾出位置,这才把饭盒稳稳地放在了书桌上。 一打开就散发出扑鼻的香气,色泽也让人垂涎欲滴。 “头痛还看书啊?”一旁的男人开口问道,带着点笑意。 阮辞正在看都有哪些菜,只轻轻地“嗯”了声。 男人笑了几声,悠悠道:“不亏是我老婆。” 阮辞稍怔。 听了他的话,本来不痛的脑袋突然有点胀痛。 看着眼前装满新鲜饭菜的饭盒,她的心更是像被人揉.捏着,一阵一阵的疼。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明明喜欢的是别人,还可以对我这么好,还可以说出这样的话。 一副坦荡磊落的模样。 “吃啊。”容弋奇怪地盯着她看,“愣着干什么?” “哦哦,好。” 阮辞回过神来,刚想要夹一口,却突然意识到旁边这个人一直盯着她看。 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你不下去吃吗?”她问。 “你别管我。”容弋朝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赶紧吃。 阮辞夹了一块水煮肉片,慢慢地、极为淑女地咀嚼了几下,然后以最小的动作咽了下去。 明明整个过程都拘谨又僵硬,容弋却像看着她完成了一项伟大的工程似的,满脸希冀地问:“怎么样?是不是感觉自己吃到了世界上最好吃的水煮肉片?” “啊。”阮辞很不给面子地说,“我没有把世界上其他水煮肉片吃完。” 容弋眼皮耷拉下来,不满地看着阮辞,像个失望却又倔强的小孩。 “你做学术的时候也这么严谨?”他没好气地问。 阮辞:“……” 容弋试图证明自己的厨艺,开口道:“宛白刚才可是说很好吃。” 阮辞一顿,心冷了,却反倒扬起唇笑:“那就很好吃吧。” “喂喂,你这勉强的……”容弋看着阮辞这敷衍的模样,好气又好笑。 “容弋。” 阮辞突然正了正神色,认真而又专注地看着他的眼睛。 开口的声音很沉,从未有过的正经。 容弋被这突然的正经搞得有点懵,稍愣了下,“嗯?” 阮辞不动声色地咽了咽口水,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我在锦宜待太久了,想出去转转。” “去哪里?”他问。 阮辞:“意大利的威尼斯。” “那你等我忙完这一阵,我和你一起去。”容弋没有任何迟疑,“咱俩都还没一起出去旅游过呢。” 阮辞本想说不用,反正她之前都是一个人出去旅游。 但是想了想,到底还是决定答应他。 “一阵是多久?”阮辞最不喜欢模糊的时间。 容弋思索几秒,“下周六吧。” 阮辞点头,“好。” - 转眼就到了约定的时间。 之前卷款逃跑的李远福已经捉拿归案,容弋也忙完了手头上其他事。 周五晚上,容弋和阮辞在房间收拾行李,准备明早七点飞意大利。 正收拾着,容弋手机的电话铃声响起。 见他没有反应,阮辞看了眼他亮起的手机,提醒道:“你电话。” “这些人真的是,都说了有事情找邓秘书……” 容弋一边抱怨着一边放下手里的衣服去拿手机,看了眼上面的名字,眉头皱了起来。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出去接电话。 那些不太好的事情,他不想让阮辞知道。 “喂,宛白,什么事儿?” 那边传来陈宛白娇软带笑的声音:“小弋哥,明天周末,我可以来九宁公馆玩吗?我又想吃你做的饭菜了。” “下周吧。”容弋说,“明天我和阮辞要飞意大利。” “飞意大利?”陈宛白的声音明显有些不稳,“去玩吗?” 容弋话里带上了笑意:“嗯。” “那你们玩得愉快噢。”陈宛白说,声音却晦涩。 容弋一向有快速察觉到别人任何不对劲的能力。 但此时此刻的他,正处于要和阮辞一起出国的喜悦中,少有地忽略了陈宛白的不对劲。 随便说了几句后,他挂断了电话,回房间继续收拾行李。 一直到第二天在机场等检票,他的嘴角都挂着清浅的笑。 连阮辞都觉得奇怪,用一种诧异的眼神看着他。 “你怎么一直在笑?”阮辞忍不住问道。 容弋语气随意:“我高兴啊。怎么,还不准人笑了?” 阮辞又疑惑地盯着他看了几秒,“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第一次出国呢。” “没错啊,我第一次和你一起出国啊。”容弋耸耸肩,惯有的理所当然。 阮辞:“……” 她移开视线,脸上有可疑的红晕悄悄浮现。 该死,都到这个地步了,居然还会轻而易举就因为他的一句话而脸红心跳。 广播里突然通知他们这班航班的乘客检票。 阮辞立马起身,提着行李准备往检票口走。 想到要和容弋一起出国旅游,她整个人其实也处于一种飘飘然的状态。 只是在拼命地克制而已。 她走了一段距离,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随即便停下脚步往后看,这才发现容弋仍然在原地,手里还拿着手机,正在接电话。 阮辞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隐隐感觉那股明明远在彼岸的龙卷风,马上就要席卷而来,卷走她的一切。 两分钟后,容弋提着行李走到她面前,脸上没什么表情。 “怎么了?”阮辞问。 容弋盯着她看了几秒,很抱歉地开口:“我们回去吧,下次再去意大利。” “发生什么了吗?”阮辞又问。 容弋看了看别处,又无奈地对上阮辞询问的目光,回答道:“宛白……她……” “你先去找她吧。”阮辞打断他的话,声音淡淡的,好像没什么情绪波动。 容弋看着她,眼里满是歉意。 “没关系的,我自己打车回去。”阮辞模样温婉,善解人意“你赶快坐车去吧。” 容弋不安地看了她几眼,不放心地嘱咐道:“那你赶紧坐车回九宁公馆。” 阮辞笑着点点头,“好。” 容弋转身,拖着行李快步向机场外走。 阮辞也没再停留,朝另一个方向转身,检票进去。 通过检票口后,她顿下脚步,回头看了眼,容弋的身影还没消失。 她侧过身子,对着他的身影挥了挥手。 再见了,容弋。 第57章 我们没有来日方长,但我…… 阮辞本打算在意大利待很长的一段时间, 长到足以让她能平静地面对在国内所经历的一切,长到足以让她不再在意从15岁那年起就霸占了她心里全部位置的少年。 她对自己是没有太高的期望的。 完全忘记,她舍不得, 也做不到。 她只是不希望自己再被那个他和那段回忆束缚着、牵扯着。 可是现实并不如人意,这个小小的愿望都无法实现。 在圣马可广场走动时,会忍不住遗憾她很少和他一起闲庭漫步;看到广场上数以万计的鸽子时, 会忍不住在心里责备他为什么总是要因为陈宛白放他的鸽子;听着民间艺人的演奏,无论是喜悦还是哀愁, 脑子里都是他的身影, 他的笑颜…… 吃着披萨饼和意大利面, 想着的却是那晚的水煮肉片, 看着照相机里与过往有关的许多画面, 仍旧在遗憾那天没能进衿礼中学回到以前的教室拍照。 无论她在这里做什么事,脑子里想着的从始至终都是容弋, 像是余毒,怎么都清理不干净。 阮辞从来都是一个倔强的性子, 想要做到的事情一定会尽力去完成。 但是在这件事上,她却一点都不急。 我们没有来日方长, 但我和你还有来日方长。 - 高中毕业后, 容弋一声不吭飞了澳洲,阮辞坦然地接受和他分别的事实, 用以前存下来的钱自由穿梭于各个国家,邂逅不同的人和事, 获得宝贵的写作灵感。 那时候的她,心里也揣着事儿,也有个人儿。 但是拥有过再失去到底是比从未拥有过更让人难过的。 这一次,她在意大利待了大半个月, 心中的苦涩和惆怅却未消解半分。 阮辞觉得没什么意思,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买了机票回国。 飞机一落地,阮辞就提着行李箱去打出租车。 可身后的年轻男孩却几步上前,走在她的身侧,笑着问:“学姐,现在是要去哪儿啊?” 阮辞脚步稍顿,看了眼身旁的冉奈越。 她是在威尼斯布拉诺岛的船上认识他的。 他的眼睛又亮又大,一双眼盯人的时候总让人觉得情绪翻涌,看谁好像都深情。 鼻梁精致挺拔,典型的M唇,活脱脱的小奶狗长相。 虽然阮辞对娱乐圈的人和事不了解也不感兴趣,但是这么多年在甄时的影响下多多少少的也知道一点。 她想,单凭冉奈越这张干净精致的脸,放在演员里不输任何同龄人,进了男团就是不容置疑的门面。 中国人这么多,在大洋彼岸遇见同一个国度的人不稀奇。 但冉奈越和阮辞不仅都是锦宜人,而且高中都就读于衿礼中学,最神奇的是他俩的班主任都是吉寒林。 也许就是这样的缘分,冉奈越对她热情,她对冉奈越也莫名的有好感,把他当一个小弟弟看。 “回乡下老家。”阮辞继续拖着行李箱往外走,步伐很快。 可行李箱却突然被冉奈越抢了过去。 她侧眸,目露询问。 “我送你。”冉奈越看着前方,眼里很亮,嘴角隐隐有一丝笑,“这个点儿不好打车。” 阮辞看了眼表,凌晨两点。 确实。 她是故意买这一班次的飞机的。 虽然容弋可能并不在意她去了哪里,但是如果容弋因为别的原因需要找她,她相信容弋绝对有能力知道她的航班,并且在机场等着她。 尽管这个点回锦宜,他想要找到依然能找到,但总归是比白天安全一些的。 她不敢在机场附近住酒店,不敢在城区做过多的逗留。 “好。” 阮辞爽快应道,跟着冉奈越走到一辆黑色轿车旁。 是一辆玛莎拉蒂。 她没有立刻上车,先去车头对着车牌号拍了一张,通过短信发给了甄时,用的是出国前甄时给她的电话卡和手机。 而她自己的电话卡和手机,早就尘封在了行李箱底。 “对我不放心啊?”冉奈越看着阮辞这谨慎的样子,好笑地揶揄道。 阮辞不仅没搭腔,还拿起手机将镜头对着冉奈越。 让阮辞哭笑不得的是,冉奈越不仅没有躲开,还笑嘻嘻地对着镜头比了个耶。 “帅吧?”冉奈越很是臭屁,“学姐你可要好好保存这张照片啊。” 阮辞把这张照片发给甄时后,嗔怪地看了冉奈越一眼,表达自己对他如此自恋的无语。 “上车。”阮辞说得简明扼要,随即便伸手去打开后排的车门。 冉奈越却在下一秒按住车门。 “你干什么?”阮辞不解地看向他。 冉奈越手指向副驾驶,“学姐你坐前面吧,这月黑风高的,我一个人坐前面害怕。” 阮辞:“……” 她不想在这些小事上耽搁时间,转身就坐进了副驾驶。 冉奈越满意地坐上驾驶座,对着阮辞笑了笑,随后便启动车辆,缴费离开停车场。 又回到这座熟悉的城市,阮辞本没有说话的欲望,但看到停车费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这车是在这里停了多久啊。” 居然能一次性.交上一千的停车费,是个狠人。 “我出国一个多月吧,为了回国后方便点,就一直把车停这儿了。”冉奈越说完,松散地笑了几声。 从停车场出来只走了一小段距离就是红绿灯。 趁着等绿灯的时间,冉奈越侧眸看向阮辞,眉梢又骄傲地扬起,“学姐,是不是觉得我很聪明?” 阮辞对冉奈越的脑回路感到惊奇。 她难以置信地看他一眼,又将视线移到窗外,少有地打趣他:“霸占停车位可不道德。” “什么啊。”冉奈越不满地撇撇嘴,但眼里依然有笑,“你都看见了,我可是乖乖交了一千块的保护费……噢,不,一千块的停车费。” 阮辞好笑地摇摇头,“认真开车吧,大聪明。” 正在这时,阮辞一直握在手里的手机屏幕亮起。 是甄时发来了短信。 阮辞惊讶地眨眨眼,果然是阴间作息,居然这么晚都还没睡。 甄时:「呵,女人。」 甄时:「说是去疗愈情伤,其实是勾搭小奶狗!」 甄时:「刚下飞机就忍不住给我炫耀!炫耀人就算了,还炫耀他开的车是限量版玛莎拉蒂!」 甄时:「快!从实招来!这个小帅哥是谁!怎么认识的!」 阮辞:“……” 怕这些短信被冉奈越不下心瞥到,她微侧了侧手机屏幕,这才回复消息,并且连回三条。 「时时,你乱说啥。」 「我现在在他车上,给你发他的脸和车牌号是给你他的信息。」 「防止你找不到我。」 那边很快又回复过来。 甄时:「我不信。」 阮辞:「……」 察觉到冉奈越时不时扫过来的目光,阮辞锁掉了手机屏幕。 “别打望,认真开车。”阮辞像个大家长似地嘱咐冉奈越。 冉奈越轻勾唇角,看着前方,“好嘞。” 一个人在意大利走走停停,待了大半个月,阮辞全身都很疲倦。 但毕竟和冉奈越还不熟,对他还没有完全的信任,她不敢睡,就一直盯着窗外。 外面的风景她越来越熟悉,脑子里又开始有一些画面往外飘,心也开始隐隐作痛。 突然好想一觉睡到天荒地老,什么都记不住,什么都不用想。 不知不觉就到了乡下的老家,新月镇天柳村。 困意早已袭来,阮辞强撑着睁大眼睛,给冉奈越指路。 最后,凌晨三点半,这辆炫酷的玛莎拉蒂在一座平房前的空地停下。 阮辞一边解安全带一边给冉奈越说谢谢,声音里掩饰不住的疲倦。 冉奈越轻笑了声,比她更快地下了车,等阮辞到走到车的后备箱旁时,冉奈越已经将她的行李箱拿出来。 阮辞勉强扬起一个笑,接过行李箱,准备进瓦房。 身后的人却突然叫住了她:“学姐。” 阮辞回眸,询问的声音很轻:“还有什么事吗?” “凌晨三点半了。”冉奈越说。 阮辞迷茫地点点头,“我知道啊……” 冉奈越耷拉下嘴角,那双圆圆的狗狗眼看着她,声音听上去可怜巴巴的:“你忍心让我独自一人长途奔波回家吗?” 阮辞缓缓眨了眨眼,困意让她的大脑很迷糊,连带着嘴里吐出的字都不清不楚:“哦……那我送你回家吧。” “送我回家?”冉奈越惊讶地瞪大眼,有点哭笑不得。 “对啊。”阮辞没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你不是不想一个人回家吗?” “是这样没错……”冉奈越眉头微拧,有点无奈,“但我不想开车了。” “那坐车……” 阮辞正说着,却被冉奈越打断,“那我今晚就先住你这里吧!” 说完,也不等阮辞回应,拖着两人的行李箱就往门边走,“学姐你快找钥匙开门。” 阮辞用仅存的几个清醒脑细胞想了想,让冉奈越现在这个点再开车回去确实不太合理,而且很危险。 反正这个房子虽然简陋,但宽得很,有好几间房,完全够她和冉奈越两个人住。 她跟上,开始在包里找钥匙。 可正在这时,电话铃声却响起。 是甄时打来的。 她接起,声音不稳:“喂……” “辞辞,容弋刚才给我打电话,问你是不是在我这里,说在机场没看见你人影。”甄时的语气很急切,“之前他问我,我说的是你去意大利寻找写作的灵感,不想被任何人打扰……难道……” 阮辞的大脑突然清醒,席卷全身的睡意荡然无存。 她猛地睁开眼,安静地听着甄时说话,心跳却如擂鼓。 “难道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关注你的动静?看到你今天飞回国内,还特意去机场接你?” 第58章 “不管怎样都不要告诉他…… 阮辞有一秒的心软。 但是一想到七年前的他就是这样决绝地不告而别, 刚软下来的心就变得坚硬了。 而且,她不是没给过彼此机会。 只是他在每一个可以选择的时刻,都毅然决然地选择了陈宛白而已。 “不管怎样都不要告诉他我在哪里。” 阮辞的声音有几分哽咽, 浸着夜色的凉意,却又隐隐有韧劲。 怕他一出现,自己就服软。 所以他绝不能出现。 “时时, 你也别接他电话了。”阮辞语气坚定。 甄时对阮辞如此坚决的态度多少有点感到意外,愣了下, 问:“那他一直给我打怎么办?” 阮辞自嘲地笑了下, “不会的, 他是大忙人。” “……”听着阮辞这轻描淡写的语气, 甄时的心却疼了下, “好。” 电话挂断。 阮辞这才感受到周围瑟瑟的凉意。 她拢了拢衣服,将脖子往衣服里缩, 转身去开门。 手机屏幕没有熄灭,微弱的光芒恰好照射到冉奈越的脸上, 阮辞虽然没对上他的视线,却很明显地感觉到他的眼神晦暗不明。 她看过去, 有点疑惑。 没等她开口, 冉奈越的眼里就浮现起笑意,他打趣道:“学姐, 有人要绑架你?” 那样深邃迷离的眼神,好像只是她的错觉。 或许, 黑夜总让人显得深沉吧。 想到这,阮辞忍不住轻笑了下。 “笑什么?”冉奈越稍抬下巴朝阮辞示意,“赶紧开门啊学姐,我都冻成冰块了。” 阮辞连忙掏出钥匙, 开门进去把灯打开。 灯一开,屋子里瞬间明亮。 阮辞看了看四周。 本以为天花板上肯定全是蜘蛛网,脚底下灰尘积得很厚,却没想屋子里每一个角落都很干净,并且那些陈旧的家具都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崭新的新家具,很有典雅的古韵。 这应该是前不久唐梓英特意花了一笔钱请人重新装修的。 阮辞很长时间没回老家了,对这座焕然一新的房子不免感到有些陌生。 冉奈越跟在她的身后,将两人的行李箱提了进去,看了看四周。 “学姐,你老家的房子都装修得这么好啊?”他感叹完,又看向阮辞,眼里含着明显的戏谑,“我不会认识了锦宜首富吧。” 锦宜首富。 听到这个字眼,阮辞的心不由闪了下。 她奋力压下即将冲击上来的复杂情绪,无奈地撇撇嘴,“我去铺床。” 一转身,却和另一个硬硬的胸膛相撞。 “谁啊?” 阮辞一边揉着自己的脑袋,一边抬头。 面前的人又是一个比她高出一个头的大男孩。 蓬乱的鸡窝头,眼皮耷拉着,眼神朦胧没有焦点。 “阮子佑,你怎么在这里啊?”阮辞问。 她有点摸不着头脑,但心底又隐隐庆幸。 有阮子佑在,把冉奈越留下住一晚就成了再合理不过的事情了,无需再有任何顾虑。 听见阮辞的话,阮子佑这才清醒了点,低眸看了看,语气无辜:“堂姐,大半夜的,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啊?” 没等阮辞回答,阮子佑又偏头看向她身后的冉奈越,皱了皱眉,“你可别告诉我你三更半夜的和姐夫回来看我。” 阮辞:“……” 你瞧,结婚这么久,连堂弟都不知道容弋长什么样。 这婚结了,有什么变化么? 阮辞抬手往阮子佑的肩上揍了一拳,“大脑缺氧的时候别乱说话。” 阮子佑不满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视线在两人身上梭巡一圈,转身往里屋走,“懒得管你们,我睡了。” 阮辞眼疾手快,拉住他睡衣的后摆,逼迫他转回身来,“这个哥哥今晚和你挤一下。” 阮子佑没好气地看了冉奈越一眼,“行行行。” 阮辞赶紧示意冉奈越跟着阮子佑进里屋,仿佛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冉奈越在一旁看着这俩堂姐弟的相处模式,忍不住摇头笑了笑,提着自己的行李箱跟着阮子佑去另一个房间。 阮辞终于得以安静。 她回了自己以前住的房间。 幸运的是床是铺好的,且没有一点灰尘,直接就能睡。 钻进被窝的那一刻,阮辞才突然意识到,上一次她在这里睡竟已经是十年前了。 那时候,她还没有遭受穆家的冷落和他人的嘲讽,没有经历喜欢一个人的酸甜苦辣。 那时候,她的世界,一片明亮,不染纤尘。 但那时候的她不懂唐梓英的用心良苦,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不知道在这之外还有那样多彩的世界。 所以,她不后悔。 只是遗憾,遗憾这终章的结局。 - 虽然心里藏着很多事,但终究是疲惫了。 等阮辞醒来,已是早上九点。 外面天光大亮,专属于乡村的味道在不经意间灌进她的鼻尖。 阮辞洗漱完毕后,刚出房门,就和阮子佑又来了一个不期而遇。 “懒猪姐,你居然自己起床了。”阮子佑脸上有淡淡的不爽,板着一张脸递了跟油条给阮辞,“喏,吃吧。” 阮辞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接过油条咬了口,问:“那个哥哥呢?” “厨房煎鸡蛋呢。”阮子佑没好气地说完,也愤愤地咬了口自己手上的油条,“昨晚可挤死我了。” 阮辞白他一眼,“十六岁的人了,也不知道像我一样沉稳点。” “你?”阮子佑问。 阮辞理所当然地扬起头,“对啊。” “你是挺沉稳的。”阮子佑轻哼一声,“沉稳到能把在国外才认识几天的男人带到老家来,还打扰我的清梦。” 阮辞:“……” 她越过阮子佑往厨房走,只随口丢下一句:“懒得跟你说。” 冉奈越正好端着两万鸡蛋羹出来,放到一旁的方桌上,用眼神向阮辞示意,“吃吧。” “只有两碗,你们吃吧。”阮辞说。 冉奈越忍不住轻笑出声,“你弟吃过了。” 阮辞:“……” 她转头看向倚靠在门边像个门神的阮子佑,吐槽道:“个没良心的。” 被吐槽的“门神”还特别幼稚地朝她吐了吐舌头。 阮辞突然觉得冉奈越在这个臭小子面前都成熟了不少。 在乡下,阮辞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放松的状态,吃饭的时候也没想注意自己的形象,几下就吃完了那碗鸡蛋羹,然后对冉奈越说:“我送你。” 冉奈越正慢条斯理地吃着,闻言才抬起头来,目露兴味,“学姐,你这是吃完鸡蛋羹就不认人了,急着赶我走啊?” 阮辞稍怔,正在考虑怎么措辞比较合适,阮子佑却突然开口了:“我作证,她一直都这么冷血。” “……”阮辞无语,向阮子佑递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后者却还撅着嘴特骄傲地对着她晃了晃脑袋。 冉奈越吃完最后一口,放下碗,“那麻烦你们洗一下碗了。” 说完便起身去拿自己的行李箱,上了那辆炫酷的限量版玛莎拉蒂。 他按动开关,副驾驶的车窗滑到最底端。 阮辞站在车门外,对他挥了挥手,“注意安全。” 在阮辞看不到的一侧,冉奈越轻勾唇角笑了下,嘲讽又荒诞。 却又瞬间换了神色,笑容明朗,扬眉对她说:“下次见。” 下一秒,车子快速启动,驶离此地。 阮辞一回头,就看见阮子佑呆呆地杵在那儿,眼神还在随着那辆玛莎拉蒂移动。 “舍不得一夜床友了?”阮辞笑他。 阮子佑这才收回视线,别扭道:“你怎么早不告诉我这辆玛莎拉蒂是他的?” “怎么?”阮辞挑眉。 阮子佑别过脸,小声嘀咕:“让他……请他带我溜达两圈呗。” 阮辞轻笑,“势力眼。” 阮子佑:“……” 阮辞进屋,拿起桌上的两个碗去厨房洗。 她把袖子往上撸,跟在她身后一同进来的阮子佑主动帮她打开了水龙头,问:“堂姐,刚才那个哥哥叫什么名字啊?” 阮辞看穿阮子佑的心理,不答反问:“说吧,你怎么在我家?” 注意力被转移,阮子佑撇撇嘴,不情不愿道:“被我妈发配边疆了呗。” “为什么?”阮辞问。 阮子佑沉默不语。 阮辞停下手里的动作,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阮子佑屈服于这压迫感,叹了声气,用很小的声音说:“我和我们班一个女生一起去看电影被她撞见了,她就笃定我早恋,但人女孩儿说的是考上同一所大学再谈恋爱。” 阮辞:“……” 她突然没有了继续问下去的欲望。 这臭小子在十六岁就能遇见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女孩。 为什么她都快二十五岁了,却还是没能拥有一段纯粹干净的感情。 阮辞没再说话,又继续洗碗。 阮子佑就在一旁站着,百无聊赖。 洗完碗,阮辞擦干净手,对阮子佑说:“好好学习。” 说完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心底的惆怅又翻涌而来。 她躺在床上,试图放空自己的脑袋。 却又接到了甄时的电话。 “辞辞,我感觉瞒不住了,容弋都找到我家里来了!”甄时说,“我急中生智,说你写作遇到瓶颈,需要一个人静静,他才离开。” 阮辞轻笑,“不挺好的嘛。” 甄时叹了声气,“其实我觉得他肯定是见不到你着急了,才会暂时相信我的话。” “为什么这么说?”阮辞问。 “你想啊,无论你做什么,都不应该只联系我而不联系他啊。”甄时忍不住又叹息一声,很是无奈,“他那么聪明的人,冷静下来后稍微想一下就知道你在故意躲他了。” “没关系。”阮辞侧了侧身子,看向窗外湛蓝的天空,“他总会意识到的,时间早晚而已。” 甄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阮辞的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却看不出半分开心,“意识到了也没关系。” 甄时懂她话里的意思,想了想,还是决定提醒阮辞:“可你们总要说清楚的。” 是啊,总要说清楚的。 但是我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 第59章 她会走,不就是没感受到…… 凌晨一点。 黑夜的身影早已笼罩着整座城市, 万家灯火一一熄灭,无数为生活奔波的人都进入了各自的梦乡。 容氏集团却一片灯火辉煌,明亮的白炽灯光宣告着今晚不眠的痛苦。 大厅内, 劈里啪啦的清脆键盘声不绝于耳,旁边的茶水间站着两三个人,打着哈欠泡咖啡。 有人脚用力一蹬, 座椅连带着人往后滑出一大段距离,瘫在椅子上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丧丧地感叹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哎。”旁边人一声长长的叹息, “看不到头啊。” 角落里有人也忍不住搭腔:“咱们为了星光街这个项目都快加班二十天了, 头发都要掉完了。” “也不知道总裁为什么突然一下这么急。”有人问。 “我知道!” 办公室里难得听见这么个有活力的声音, 众人皆停下手里的工作, 不约而同地向那声音的主人看去。 声音的主人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可能因为年轻, 也可能是因为要讲八卦了,虽然眼底黑眼圈很重却精气神十足。 “那天我看到总裁夫人坐飞机出国了, 应该是出去旅游吧。”他说,“可能总裁觉得回家没意思了, 就趁着这段时间专心搞事业!” “我倒觉得没这么简单。”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幽幽开口, “你们没看见总裁最近都板着一张脸吗?没准夫妻之间闹矛盾了。” 有人叹气,“哎, 这人家夫妻之间的事,我们怎么知道啊。” “是啊。”三五人附和。 还有人泄气地甩甩脑袋, 又开始干自己手上的活,“咱们这是跟着苦啊。” 总裁办公室内。 年轻的男人戴着一副金框眼镜,专注地盯着宽大的电脑屏幕,手握鼠标不停地在垫子上移动, 反反复复地将建筑设计图放大又缩小,认真细致地审视着每一个不起眼却很重要的小细节。 眼底有淡淡的黑眼圈,肉眼可见的消瘦,可那眼神却透着一股坚毅。 所有的不合理和错误都无法逃过这双眼的审视。 突然,手机屏幕亮起,系统默认的电话铃声打破办公室内的寂静。 容弋没有一秒的迟疑,立马去看来电人的姓名——井泱。 眼底滑过一丝失落和惆怅。 他收回视线,继续检查电脑屏幕上的设计图,随意地接起电话,“喂。” 那头传来井泱清亮带笑的嗓音:“我回家了,来喝酒啊。” “没空,在赶项目。”容弋直接拒绝,丝毫不拖泥带水。 “赶项目就能把老婆追回来?”井泱忍不住嘲讽他,“你做梦呢大少爷。” 容弋的手一顿,眼神变得更加锐利寡冷。 但不过须臾,他又开始操作鼠标,且动作比刚才更迅速更坚决。 “和你喝酒就能?”他语气冰冷。 “那当然啊,毕竟大佬帮你分析,给你当参谋呢。”井泱乐呵呵笑几声,“不过,你不乐意就算了。” 说完,井泱假意要挂断电话,“那挂了啊,我找别人去了。” “待会儿来。”容弋突然道。 井泱得逞,又忍不住嘲讽容弋:“哟,怎么,改变主意了?” 容弋淡淡道:“只是想看你葫芦里卖什么药。” 井泱:“……” - 容弋到井泱家已经是凌晨两点。 他一出现,井泱就把一个斟满了酒的高脚玻璃杯递到他面前,“来了啊,喝!” 容弋面无表情地接过,一口都没抿,目光幽深地看着井泱,“怎么突然想起喝酒?” “我的全国巡回演唱会开完了啊,不值得私下庆祝一下吗?”井泱嗔怪地看他一眼,“你可真是一点都不关心我。” “……” 容弋放下玻璃杯,侧头看向墙角那两把吉他。 吉他后面墙上的海报已经换了一张,是上次他把阮辞的书放进去后井泱重新贴上的。 他默不作声地起身走过去,将吉他拿下来。 “你干嘛?”井泱问,“来拆我家的啊?” 容弋没搭理他,沉默着取下剩下的那把吉他。 眼看着容弋就要撕海报,井泱赶忙跑过去,“我来撕我来撕。” 那心疼劲儿哟。 井泱很贴心地帮容弋打开了保险箱,还做了一个特别标准的请的姿势,“总裁请。” 容弋睨他一眼,没说话,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书拿出来放在旁边的书桌上,又在椅子上坐下,开始一本本翻阅。 井泱看着容弋那轻缓又小心的动作,忍不住啧啧两声,“我就知道你来就是为了这个。” 他走过去,站在容弋的身后侧,低眸看了看书上的内容,幽幽道:“我下张专辑一定得找阮辞来作词,这文笔不写写歌实在是可惜了。” “做梦吧。”容弋难得搭了一回腔。 井泱意味深长地笑了下, “的确是做梦,毕竟人家现在连你都不想理了,更何况我们这些……” 话还没说完,井泱就收到了容弋警告的眼神。 “我说,容大少爷,她不回来你就不知道去找她吗?”井泱也不跟容弋废话了。 容弋紧抿着唇看着井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找到有什么用?” “和她说清楚啊。”井泱有点纳闷儿。 容弋敛了眸子。 他侧头,视线又移到泛黄的书页上。 眼神好似平静,实则是沉睡的火山,随时都可能爆发。 “我不知道怎么说清楚。” 飞意大利的那个周五,他回到以前的容家安抚好陈宛白后,就给阮辞打了电话,但一直无人接听。 因为担心阮辞的人身安全,他匆忙赶去航空公司,这才得知阮辞独自一人飞去了意大利。 松了口气,却又有一口气提了上来。 他计算着时间。 那班飞机一落地,他就给阮辞打电话,却依然无人接听。 之后无论他打多少次都是同样的结果。 他想,可能是手机没电了吧,先等她充一充。 可是第二天、第三天……连着好几天,阮辞的手机依然关机。 他意识到,阮辞不想理她。 所以他等。 可等待的日子实在是太难熬,他忍不住给甄时打了电话。 甄时一口否认说不清楚,铁了心地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却恰恰暴露了她什么都知道。 后来,耐不住他三番五次的询问,她才松了口,说阮辞在国外寻找写作的灵感,需要一个人静静。 寻找写作灵感是假,需要一个人静静是真。 尽管心里焦急难耐,但事实已经很清楚了,他再逼问甄时也毫无意义。 所以他又继续等。 终于,他等到了阮辞回国的航班。 那天晚上,他早早下班,开车到机场外等候,可飞机落地后一个小时,他也没见到阮辞的身影。 他又拨通了甄时的电话,这一次,他一万个确认——他惹阮辞生气了。 那个看上去永远也不会生气的温柔姑娘,被他惹生气了。 他脑子一团糟,理不清头绪,只能可笑地选择相信甄时的话。 或许,她为了写作,就是这么六亲不认。 或许,写作就是她的命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也冷静下来,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每次答应她的事情,他都没有做到。 可是,却不知道要怎么对阮辞开口,怎么把阮辞挽回。 “呵。”井泱轻嗤,“居然有容大少爷不知道该怎么做的事,稀奇了。” 他看了看书桌上那一堆泛黄的旧书,又盯着容弋看了几秒,还是决定帮他一把。 “你那妹妹去你家了?” “嗯。”容弋应道,“小引出车祸后,她的情绪一直不太稳定,一个人待在逸湖公馆我不放心。” 井泱:“这些事儿你都没给阮辞说?” 容弋:“什么事儿?” “小引出车祸,陈宛白受到刺激,情绪不稳,都需要你照顾。”井泱的语气突然低沉许多。 容弋稍顿,随即摇头,“没有,我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不好的事情。” “我记得,你也没有带她去见你爸吧?”井泱说。 容弋的眼神突然变得深邃,他缓缓对上井泱的目光,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无声交流。 “大少爷,你们结了婚和没结婚有什么不同?” 井泱实在是有够无语。 他有生之年第一次觉得容弋的脑袋就只是个长在脖子上的东西,俗称——朽木脑袋。 他忍不住叹了声气,说:“女孩子都是很敏感的,尤其是阮辞这种搞创作的,人家是用心感受这个世界的。她会走,不就是没感受到你的爱么?” 容弋知道。 他知道阮辞的不告而别,是因为他一次又一次失约。 但他没有想到井泱这么多。 到底还是应了老祖宗那句话,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脑子里突然响起阮辞说过的一句话——可是我一点都不了解你的过去。 紧接着,太多可以追溯的痕迹,太多值得思考的细节,一一闪过他的脑袋。 他的心狠狠地疼,仿佛坠入无底深渊, 原来,早在那个时候,危机就已经冒头了。 容弋移开视线,低下头,双手无力地抬起,虚捂着双眼。 “那我该怎么做?”声音颤抖。 在生意场上运筹帷幄霸气十足的新贵,竟也会有这样仓皇无措的模样。 井泱看着容弋,无奈地摇摇头,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这次,你该出击了。” 第60章 “阮辞,跟我回家吧。”…… 晚上九点, 甄时按照事先通知的时间,开启了自己的直播间。 一瞬间就涌入好几万观众。 但这都是常态,不足以让甄时惊讶。 直播间的弹幕不断地往上刷。 甄时整理着桌面上的化妆品, 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屏幕,凭缘分看消息回答。 正唠嗑着,直播间里突然提示一位名为“忆词”的新用户她送了十架宇宙飞船。 夸张的特效充满了整张屏幕, 一眼看去都是金钱耀眼的光芒。 经常送礼物的人都榜上有名,直播间里的粉丝都熟悉。 看着这个新用户一来就送十驾宇宙飞船, 一下冲上本周排行榜第一, 众人哗然, 纷纷感叹直播间里这是又来了什么神仙, 真是花钱不眨眼, 视金钱如粪土,把钱财当作身外之物啊! 甄时也惊到了。 她赶忙停下手里的动作, 一边感谢忆词,一边用另外的手机点进忆词的个人信息界面。 一片空白, 没有头像,没有简介。 因为正在直播, 她还是将升起的疑惑压在了心底, 职业素养让她以正常的心态进入今日直播的正题。 “一转眼,冬天就要和我们说再见啦, 春天马上就要来啦。提到春天,大家都想到什么了呀?” 西瓜陪你听洋葱:「春暖花开!」 隔壁金大爷:「开门大吉!」 天天都求饶:「吉星高照!」 …… 虽然甄时长着一副高冷御姐的脸, 但是性格逗趣,幽默感十足,这也就间接导致她的直播吸引了一大群和她一样逗比的人。明明是一个很正常的问题,却硬是被他们引到了不正常的轨道上来, 居然神奇地开始了成语接龙。 甄时忍不住扶额叹息:“朋友们,同九年义务教育,为什么你们这么优秀?” 她这句话刚说完,屏幕上又出现十驾宇宙飞船。 忆词:「她。」 本来弹幕刷得非常快,甄时根本看不过来,但是忆词的消息一出,弹幕瞬间停止了。 甄时眨眨眼,都怀疑自己的网是不是被大佬的金钱能量攻击了,给弄断了。 过了十几秒后,弹幕才又开始拼命刷起来,让甄时眼花缭乱。 锦鲤宝宝快爱我:「大佬有故事!」 一朝新春光:「吃瓜群众已就位!」 星星永不黯淡;「主播请把麦克风递给大佬,谢谢!」 …… 甄时深刻地意识到这个忆词吸引走了直播间观众所有的注意力! 他的存在对她而言就是一个危机! 她必须得采取措施,不然主播生涯——危! 但是看着哗哗进入自己金库的流水,甄时格外无奈地在心底叹了口气。 还是先按兵不动吧。 “有朋友给出了很有意思的答案。”甄时露出一个职业微笑,“我说下我的想法吧,我觉得春天跟恋爱有关。所以,今天我准备给大家分享一个春季甜妹妆容!” 大胖叔叔:「主播这长相能当甜妹?我不信。」 你的时代我的梦:「想听大佬的恋爱故事!!!」 开心关心都因你:「+10086!忆词大佬,说出你的故事!」 …… 虽然忆词抢尽了她的风头,成为了直播间观众关注的焦点,但是伟大的金钱能量以及无敌的八卦之魂让甄时很乐意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忆词同学在吗?”甄时很配合,一边拧开水乳的盖子,一边说,“愿意给大家讲讲你的她吗?” 忆词:「她不理我了。」 弹幕立刻往上刷。 「为什么啊?」 「呜呜抱抱大佬。」 「怎么会有这么不知趣的女人,居然跟钱过不去!」 「……」 忆词:「她很好,是我惹她生气了。」 众人纷纷出招。 「给她送礼物,哄她!」 「没有什么是一个拥抱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个。」 「用你的真心打动她,再不济,用你的金钱打动她!」 「……」 忆词:「可是她躲起来了。」 群众们又开始转动自己的小脑袋。 「能躲到哪里去啊?」 「我之前和我男朋友吵架,我也不想理他,就去我朋友家了。」 「楼上同道中人啊,我也有这样的经历!」 「……」 甄时摇摇头,涂着粉底都忍不住吐槽:“家人们,躲朋友家也太容易找到了吧。我一个朋友和他老公闹不愉快,他老公都恨不得把我家掀个底朝天把她找出来。” 立马有人不服。 「那时时你朋友躲哪里了?」 「我也想知道!」 「+10086」 「……」 大概是二十驾宇宙飞船的金钱能量眩晕了甄时的脑袋,大概是自己的直播间让她无形中放下了戒备,大概是正在做着她最喜欢的事让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轻松的状态。 她放下手中的粉底液,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妆容,又拿起另外的化妆品,语气随意:“乡下老家呢,多清净。” 下一秒,周排行第一的大佬忆词退出了直播间。 明亮宽敞的房间里,男人坐在书桌前,干脆利落地合上笔记本电脑。 他双手十指交叉搭在桌沿边,绷直的唇角渐渐松动,往上扬起。 那张憔悴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带着一丝窃喜,却干净又纯粹。 - 容弋没有犹豫一秒,立马收拾东西下楼开车去了阮辞在乡下的老家——新月镇天柳村。 一路上车速都很快,踩在油门上的脚基本没有移开过。 但毕竟距离不近,到天柳村的时候已是晚上十点半。 乡村没有城市的繁华,路边只有几盏昏暗的路灯,每一户人家的房子都隔着不近的距离。 到了这里,他才意识到他并不知道阮家在乡下的具体位置。 黑灯瞎火的,路上也没个行人,他根本无从得知。 原本明亮的世界一下又灰暗了。 这是他成年之后,第一次这么冲动地去做一件事。 懊恼之余,容弋想起一个人——这也是他头一回拨通她的电话。 那边很快接起。 “稀奇了啊。”穆艺笙的声音里带着刻薄的笑,“容大总裁居然会给我打电话。” 容弋忽略她的嘲讽,直奔主题:“阮辞的乡下老家是哪栋房子?” “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穆艺笙很是不解。 容弋压抑着心里的烦躁又重复了一遍:“阮辞的乡下老家是哪栋房子?” 穆艺笙被容弋声音中的压迫感吓到。 虽然她并没有告诉容弋的义务,但是她却鬼使神差地回答了他:“天柳村政府对面。” 她说完,总觉得不对劲儿,问道:“不是,我说,你问这个干什么啊?” “谢了啊。”容弋挂断了电话,对穆艺笙的问题没有回答一个字。 车子再次启动,以最快的速度抵达天柳村政府。 容弋熄火,下车,锁门,跑向对面那座房子,差点和一辆行驶而来的越野车相撞。 但他顾不上,直奔房子门口,急切地敲响了门。 可却无人应。 他微弯腰,透过门底的缝向里看去,只看到极其微弱的光,微弱到让他怀疑是月光,是路边的灯光,是自己眼花。 他不肯放弃,又猛烈地敲门,弄得门板一晃一晃,摇摇欲坠,如同他的心。 手依然敲着,人却渐渐无力地蹲下来,嘴里不停地念着:“阮辞,阮辞……” 声音越来越小,却又不曾停下。 门却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两扇门往后转,发成吱呀的声响。 容弋眼皮猛掀,惊喜地抬头——却只看见一个皱着眉的大男孩,不耐烦地看着他。 他以为位置是穆艺笙乱说的,自己找错房子了,站起身来正准备说声对不起,里屋却传来女人的声音。 “是谁啊?” 这声音曾让他想念了两千多个日夜,也是这二十多天来无数次在他耳边响起的声音。 像夏天的风,有温热的触感,却抓不住,徒增燥热。 “不知道啊。” 阮子佑揉着自己的鸡窝头,朝里屋的阮辞吼,随即又回过头来打量眼前这个从未见过的男人,语气不善:“你谁啊?” 容弋眼神晦暗不明,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这个陌生男孩看。 男孩被他看得发毛,眉头皱得更深,“不说我关门了。” 容弋眼疾手快地挡住即将关上的门,视线越过阮子佑朝里看。 “你乱看什么呢?”阮子佑越发不满,歪了歪身体试图挡住容弋的视线。 容弋的视线仍然在里面不甘地搜寻着,“我找阮辞。” “找她你早说啊。”阮子佑又朝里屋吼,“姐,找你的。” 闻言,容弋一顿,收回视线看向阮子佑,眉目间突然跳跃出几抹悦色。 “你笑什么。”阮子佑古怪地看着他。 容弋偏偏忍不住又笑了下,“没什么,弟弟。” “你叫谁弟弟呢。”阮子佑嫌弃地撇撇嘴。 “谁啊。”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近。 容弋刚松的那口气又提起来,连呼吸都有了几分不顺畅,这是极为少有的。 阮子佑稍侧了侧身子,给阮辞腾出点站立的位置。 阮辞站在他身侧,看向门外的人—— 平静的眼波里像落入了一块巨大的陨石,火星四溅,波澜四起。 “阮辞,跟我回家吧。”他说。 理所当然又胸有成竹。 阮辞压下心底翻涌起的复杂情绪,一双眼没有闪躲,毫不畏惧地对上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 一字一顿,语气坚决。 “这就是我的家。” 第61章 无论他怎么敲门,都无人…… “这里就是我的家。” 阮辞说完, 趁容弋懵然的片刻,抬手就将门板合拢,严密地关上。 门外又响起紧密的敲门声, 和一声又一声不甘的“阮辞”。 “不准开门。” 她冷着脸嘱咐阮子佑,随即转身往里屋走,眼神和步伐都坚定决绝, 不含一分犹豫迟疑。 阮子佑迷茫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跟上。 房间里的电影还在播, 阮辞又坐回了刚才的位置, 仿佛一切都未发生一般, 认真地盯着投影在墙壁上的电影画面看。 她的眼神比刚才更专注, 不曾从电影上移开半秒。 到底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阮子佑脱掉拖鞋, 踩上软软的地毯,在阮辞的旁边盘腿坐下。 他侧头瞥阮辞一眼, 忍不住开口问道:“姐,外面那男人是我姐夫?” “不是了。”阮辞面无表情地应道。 简单的三个字, 没起伏的语气,却包含了太多的复杂情绪。 阮子佑只是个情窦初开的十六岁少年, 还不能深刻地理解阮辞的心理, 只把这当作夫妻之间正常的吵架。 他对夫妻间那点事儿不感兴趣,只是不甚在意地笑笑。 随即也把目光移到电影上。 但外面的敲门声依然不止, 拳头和门板碰撞发出的闷闷的声响三百六十度回旋在他的耳边,使他不得片刻安宁。 阮子佑烦躁地吐出一口气来, 侧头看向旁边不为所动的阮辞,语气不耐:“姐,他这是要把咱家的门敲出个洞来啊,你不去管管?” 阮辞没有应声, 眼神依然直直地落在电影上,仿佛被磁铁吸引住,移不开半分。 阮子佑心下疑惑,微歪了头去看阮辞的正脸。 这才发现她的眼眶早就偷偷红了。 有泪花在里面闪,这是被她尽力压在了眼眶里。 阮子佑猛地站起身,有些怒:“他欺负你了?” “你傻不傻?”阮辞抬头对上他质问的目光,“我是被电影的剧情感动了。” “啊?”阮子佑突然蔫了,又坐回地毯上,“这样啊。” “不看了。”阮辞无奈地白他一眼,伸手关掉投影仪,“睡吧。” “可是外面敲着门,我们睡得着?”阮子佑皱了皱眉,被这敲门声搞得烦躁。 阮辞轻笑了下,“敲不了一会儿的。” 没等阮子佑回答,她起身回自己的房间。 路过客厅的时候,敲门声最是清楚,她还听见容弋仍在有气无力地一次次叫着她的名字。 心被人狠狠地揪了下。 她加快脚步回了房间,关上房门,以最快的速度钻进被窝,连带着脑袋都藏在了里面。 只有这样,她才能拥有短暂的安全感和踏实感。 屋子里灯全部熄灭。 容弋弯下腰,透过那细细的缝隙朝里看,一片漆黑,再没有一点光亮。 他松开紧握的拳头,转身看向高悬于天际的那轮月亮,自嘲地笑了下,身体渐渐往下滑落,最终无力地靠在门板上,一只腿直直地伸着,一只腿弯曲着,整个一颓废沮丧的模样。 要是井泱看见他这副样子,铁定笑着嘲笑他:“哎哟,我们众星捧月的容大少爷,也会有今天哪。” 容弋就那么呆呆地看着天空,眼里少有的茫然与无措。 上一次这样,大概还是高三那年如愿保送北清大学后,突然得知自己最疼爱的弟弟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刺破黑夜的寂静,扰乱容弋心中的惆怅。 他接起,气息微弱:“喂。” “你找到阮辞了?”井泱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没有。”容弋苦笑,“弄丢了。” “人家不理你啊?” “……” “兄弟提醒你一句,这种事可急不得。”井泱苦口婆心,“甘泫那种大大咧咧的性格,要是生气了,我都得拉下脸哄好几次,更何况阮辞这种敏感又倔强的性格。” “是啊。”容弋抬眸看了看这漫无边际的夜空,突然觉得心空。 电话挂断,容弋拖着疲惫的身体缓慢地站起来,依依不舍地看了眼紧闭的门板,仿佛看到阮辞紧闭的心墙。 他无言许久,转身过马路去政府门口开车,回了公司。 - 下午五点。 容氏集团茶水间里,三五人聚在一起唠嗑,悠闲自在得很。 “咦,我说,老杨,这才几天啊,你这黑眼圈就消了一大半啊。” “那当然了。”被调侃的老杨乐呵呵一笑,“现在容总不催了,工作不那么累了嘛。” 参加工作不久的小姑娘一边在杯子里搅着刚倒下去的咖啡粉,一边问:“容总怎么突然又不催了啊?” “我估计是容太太回家了。”已经结婚生子的大姐说,“哪个男人不得回家陪老婆啊?” 有人笑着点头,又补充道:“而且星光街这项目我们的进度已经超前了,没必要那么急。” 正说着,容弋从茶水间外走过,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情绪。 众人立马噤了声。 等容弋乘坐电梯离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和身边几人对了对眼色。 几人的脑袋瓜凑到一起,形成严密的八卦圆。 “我朋友在新月镇那边搞生产。”男人的声音很小,“他给我说,最近总是看见容总的车停在镇政府门口。” “啊?”大姐惊慌出声,吓周围人一跳,“咱们总裁天天跑镇上去干嘛啊?” “哎哟!你小声点!” “别传得整个公司都知道了!” “淡定点!” 八卦队友们着急忙慌地提醒。 …… 五点半,容弋抵达九宁公馆。 他径直回了主卧,脱下那套禁锢人身体的西装,换上了休闲的衣服。 黑色夹克外套,宽松灰色长裤,白色运动鞋。 二十四五的男人,却仍旧满是少年感。 他下楼,正好撞见从房间里出现的陈宛白。 陈宛白打量他几秒,问:“小弋哥,你又要出去吗?” “嗯。”容弋笑着点头,“你在这好好休息。” 说完便迈步要走。 陈宛白却挡在他的面前,扬起笑,温柔地开口:“小弋哥,你是去哪里啊?可以带上我一起吗?” “你身体不好,回房间休息吧。”容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又重复了刚才的意思,“有什么事给董妈说。” 得到容弋如此敷衍的回答,陈宛白双唇紧抿,直直地盯着容弋那双眼看。 但容弋却像没察觉到她任何的小情绪,只是又笑了笑,下了楼。 陈宛白看得出来,容弋对她的笑,只是习惯性地安抚。 他并不开心,甚至很难过。 她侧头看向往外走的那个高挑清瘦的背影,心在滴着血。 曾经和所有女生都保持距离只对她无微不至的他,现在居然被另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 容弋一门心思都想着怎么挽回阮辞,对周围的人和事都丧失了敏锐的观察力,只剩最基本的感知。 从走出公司大门的那一秒开始,他的全部都属于阮辞。 和前几天一样,他回九宁公馆换衣服后,径直开车到新月镇天柳村。 前两次来,阮家的大门都开着,但阮辞不仅一句话都不想听他说,甚至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之后,他下班后再来这里,大门都紧闭着,无论他怎么敲门,都无人应答。 他知道,这需要坚持。 所以,他不气馁,不放弃,每天都来。 今天阮家的大门居然开着。 他赶紧跑过去,想抓住这次机会和阮辞说上几句话。 走到门口,他抬起脚刚要跨过门槛进去,就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 “学姐,你这技术可比你弟厉害多了。” 他一顿,眉头皱起,悄无声息地迈步进去。 阮辞和一个男人坐在地毯上打双人游戏。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虽不能看见男人的正脸,但能看见阮辞的侧脸。 她嘴角扬起,眼里带笑,甚至有几分娇羞。 “那多谢大神夸奖了啊。”他听见她说。 然后,他看见地毯上的两人相视一笑。 空气中仿佛有粉色的气泡在飘。 容弋盯着两人看了几秒,黑眸深沉,又愤愤地侧头看向窗外,不悦地眯起眼。 他不愿再看一秒这样的场景,转身往外走,也没顾得上放缓自己的脚步。 正好撞上买零食回来的阮子佑。 阮子佑还没来得及反应,容弋就已经离开了这里。 他觉得莫名其妙,皱眉往外看了看,又回过头往里屋走。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你回来了啊。”阮辞趁着游戏的间隙看了他一眼。 “你老公刚才找你说什么了?”阮子佑把零食往地毯上随手一扔,在冉奈越的身旁坐下,开始学习他的操作,话却是对着阮辞说的,“我看你把他气得不轻啊,见到小舅子都不知道打个招呼,真是没礼貌。” 阮辞的手一顿。 她按下暂停键,侧头问阮子佑:“你刚出去没关门?” “没有啊。”阮子佑随口答,“这么一小会儿还关门,这里又不是装了满屋的金银珠宝。” 冉奈越双眸幽深如墨地看着阮辞。 后者放下手里的操控器,往自己的房间走,只留下一句:“你们玩吧。” 阮子佑移过去,拿起那个操控器,一边取消暂停,一边嘀咕:“这是又怎么了……” “不知道。”冉奈越收回目光,继续和阮子佑打游戏,“但是,弟弟,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阮子佑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血条瞬间无,“啊!” 冉奈越淡淡一笑,“对有的人来说,你姐姐比满屋的金银珠宝更有吸引力。” “你什么意思?”阮子佑一头雾水。 冉奈越继续虐阮子佑,“意思就是,下次记得关门。” 阮子佑不在意地轻哼一声。 几分钟后,他操控的任务又耗尽血量,倒在地上。 “奈越哥,你就不能让着我点?”他不满道。 冉奈越笑笑,“男子汉打游戏还需要别人让啊?” 阮子佑双眼埋怨地看着他。 冉奈越也不再逗他,“过几天开玛莎拉蒂带你出去兜风,怎么样?” “好!”阮子佑瞬间扬起灿烂的笑脸。 - 这之后的几天,阮辞都再没见到容弋的身影。 明明应该因为他的放弃感到愉悦,明明应该因为这一段清净的时光感到轻松,可她的心却怎么也不踏实。 可能就像甄时说的那样,她现在只是在逃避吧。 她应该和容弋说清楚的。 这天,阮子佑被冉奈越带出去玩,阮辞破天荒地打扮了一番,准备去找容弋说清楚。 也许,所谓的说清楚,就是正式地斩断关系,结束这一纸婚约,终止这一场相遇。 但老天爷仿佛非要给她下绊子一般,让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成了笑话。 就在她要出门时,穆艺笙出现了。 华丽的衣裳,精致的妆容,白净粉嫩的脸蛋上却带着不怀好意的微笑。 “听说,容弋准备和你离婚啊。”她说,“ 阮辞,你这是何必呢?天底下这么多男人,干嘛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不想离婚也没必要躲到乡下老家来吧。这俗话说得好啊,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该来的总会来的。” 第62章 她和他之间……也错过了…… “谁告诉你这些的?” 两人坐在桌旁, 各自一边。 阮辞一点不恼,笑着给穆艺笙倒了杯茶,递到她的面前, “说这么多话口渴了吧?喝茶。” 她是了解穆艺笙的。 穆艺笙这个人,最擅长凭借自己知道的一点信息来拼凑出自己想要的故事,以为自己有十足的把握, 就到她的面前来耀武扬威,但事实上每次事情的真相都和她想象出来的故事毫不沾边, 甚至完全相反。 这一次也一样。 穆艺笙皱眉看了看面前这杯冒着热气的茶, 又抬眸看向阮辞, “你都没人要了, 还有闲工夫在乡下泡茶呢?” 阮辞也给自己倒了杯, 她抿了口,语气闲适:“你怎么知道不是我不要别人?” 穆艺笙轻蔑一笑, 完全没把阮辞说的话当回事儿,“呵,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暗恋容弋多年啊?” 阮辞怔住。 “十几岁就喜欢上的人,你舍得说再见?”穆艺笙看着她的眼睛, 又是刻薄一笑, 对自己说的话非常有底气。 阮辞的眼皮突然跳得很快。 她侧头,看向地面, 眼里像是被丢尽一颗石子,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那些她在无数个夜晚里努力压下的情绪, 因为穆艺笙简短的一句话,全部都勾了出来。 曾经为之付出的所有努力都功亏一篑。 舍不得啊,怎么会舍得呢。 但是不舍得又能得到什么呢? 无穷尽的痛苦酸涩罢了。 “当初要不是我不愿意和他结婚,轮得到你吗?”穆艺笙高傲地扬起头,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一定好好珍惜。” “可是你不是我。”阮辞突然抬眸对上穆艺笙嘲笑的目光,声音里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和攻击性。 穆艺笙有一瞬被惊到,但她很快又撇撇嘴,“你就继续嘴硬吧,事实就是事实,你再怎么掩饰也没用。” 阮辞也不屑于和穆艺笙在这种事上无意义地纠结,耸肩一笑,“以前你怎么都不肯来这里,怕脏了你的鞋,这次大老远跑来,不会就是为了要给我说这些话吧?” “这些只是附赠品。”穆艺笙说。 她对着阮辞意味深长地笑了下,随后取下挂在肩上的小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轻轻推到阮辞的面前,目光却死死地盯着阮辞,害怕错过她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 “这才是正品。” 阮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一点点害怕。 她今天都要直接去向容弋提出离婚了,早已做好和容弋告别的准备。 按理说,现在的她没有任何的软肋,只有一身的铠甲,应该天不怕地不怕。 可是,为什么还会对这样一个小小的盒子害怕? 有人说,克服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行动。 所以,阮辞心一狠,直接拿起盒子打开——却没想到只是一个小小的纸团。 她狐疑地看了穆艺笙一眼,后者对她扬了扬眉梢,示意她赶快打开。 阮辞拿起那一个小小的、泛黄的纸团,小心翼翼地打开来看—— 「阮辞,明天八点操场见,我有话想和你说。——容弋5.31」 就算纸条已然泛黄有着岁月的痕迹,就算上面满是褶皱,但只看到第一个字,阮辞就轻而易举认出了这是容弋高中时的字。 像是唤醒灵魂的印记。 虽然和容弋现在的字相比稍显稚嫩,但在那时也以足够苍劲有力,在各大书法比赛中夺奖。 那时候,她在无数个课间偷偷模仿他的字体,想学到他字体里哪怕半点的风骨,想在自己的字里留下他哪怕半点的影子。 “这是怎么回事?”她抬眸问穆艺笙。 穆艺笙扫了一眼打开的小纸条,笑得花枝招展的,“这是快高考那阵容弋给你写的小纸条,他把我的单词书当成你的,把这纸条放里面,被我看到了。” 阮辞眼皮抬起,语气平静:“所以你藏起来了?” “对啊。”穆艺笙模样骄傲,仿佛自己做了一件厉害得能让人五体投地的事情,“虽然并不确定他到底要说什么,但是当时我觉得你俩之间有暧昧,很可能是表白之类的,所以绝对不能让他跟你说话。但是现在想来,可能是想说让你别喜欢他了吧。” “他怎么可能喜欢你呢?他喜欢的一直都是陈宛白啊,也算专一了。”穆艺笙叹了声气,还很后悔的样子,“早知道就不藏了。” 阮辞敛了眸子,“都过去这么久了,你又拿给我干什么?” “当然是让你别那么伤心啊。”穆艺笙说得理直气壮,“这小纸条不就是告诉你,他从头到尾都没喜欢过你,是你自己有了不该有的幻想。你从来都没有拥有过,所以失去的时候,也没必要把自己搞得狼狈不堪,觉得全世界都对不起你。” “哦,那谢谢你了。”阮辞轻笑一声,站起身来,“你可以回去了吧。” 穆艺笙眉目间都是毫不掩饰的得意,明目张胆的幸灾乐祸。 她耸耸肩,踩着细高跟鞋往外走,发出的清脆声响冲击着阮辞的耳朵,一下又一下。 穆艺笙一走,阮辞就将门关上,整个人瞬间有些不稳。 她双手虚握成拳,挣扎许久,最终还是拿起桌上那张满是褶皱的泛黄小纸条。 一时间,脑海里的思绪像被小孩弄乱的毛衣线球,纷乱、难理清。 她怕事实像穆艺笙说的这样,容弋高中的时候就知道她对他的喜欢,并且不接受这样的喜欢,怕容弋从头到尾都把她当一个小丑看,知道她喜欢他,说着他喜欢她,却从来没有喜欢过她。 但她更怕事实和穆艺笙说的相反。 如果相反,那她和他之间……也错过了太多年了。 但仔细想想,不可能的。 那是容弋啊。 是万千女孩心中不可言说的虚妄,是所有人都仰望的天之骄子。 怎么可能喜欢高中时那个平平无奇的她呢? 能发生后来的一切,走到今天这一步,只能证明——穆艺笙第一次猜对了故事。 - 之后的几天冉奈越都开着那辆炫酷的玛莎拉蒂带阮子佑出去兜风。 这一行为,直接导致阮子佑简摇身一变成了冉奈越的小狗腿儿。 风兜得差不多了,阮子佑也不想停下和有钱人做朋友的脚步,天天都把冉奈越叫到家里来陪他打游戏。 阮辞之前还想一个人在乡下的老家清静清静,结果天天就看着这俩比自己小的大男孩打游戏。 虽不清静,但也算惬意自在,好像不知不觉就忘了许多烦心事。 只是每天晚上睡觉前,还是会忍不住把那张小纸条从枕头下拿出来看,然后疑惑容弋当年到底要跟她说什么。 即使真如穆艺笙所猜测的那样,她也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虽然也会想,都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了,得到确切的答案也没有意义,但是疑惑不解开总是会一直在那里的,是一道坎,是一根刺。 阮子佑开学那天,他父母都有事,阮辞本想开车送他上学,而冉奈越却提议他开车送阮子佑。 两者根本不用比较,阮子佑直接选择了冉奈越。 那当然了,限量版的玛莎拉蒂开到学校去,多拉风啊。 把阮子佑送到学校去后,冉奈越又开车送阮辞回天柳村。 阮子佑这个话痨一走,车内顿时安静许多。 其实这些天冉奈越虽然经常来她家,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和阮子佑打游戏,她和他并无过多的交流,熟悉度相比之前并未有太大的差别。 阮辞偏头看着窗外,情绪不高。 冉奈越也没有故意找话题来打破这份寂静,安静地开着车,给阮辞一个舒适的环境。 车辆行驶到繁华大街上,容氏集团所在的大厦闯进阮辞的视野中。 陈宛白正从容家的车上下来,毛衣马甲配牛仔短裙,搭配一双黑色的马丁靴,一步一步往大厦里走。 这么多天了,她还在这里啊。 阮辞也不知怎的,像是某根神经被触动,她侧头对冉奈越说:“我有点事,就在这里下车,你先回家吧。” 冉奈越瞥了她一眼,眸里透着打探,但他什么也没问,只应道:“好。” 随即便找了一个最近的点停下。 阮辞说了声谢谢后立刻下了车。 玛莎拉蒂扬长而去。 阮辞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往大厦那边去。 没走几步,就撞上容弋和陈宛白。 容弋的眼神直直地落到她的脸上,带着极强的压迫感,陈宛白也在打量着她。 她突然为自己的冲动感到后悔。 她想下车,只是突然很想得到那个答案——容弋当年到底要跟她说什么。 好让她完全死了心,无牵无挂,无仇无怨。 不再受到任何一件与他有关的事情的折磨,成为不被任何人束缚脚步的阮辞。 但是有陈宛白在,到底还是不方便。 “你怎么在这里?”容弋上前一步逼近她,微弯了腰试图看清她被发丝挡住大半的脸。 阮辞不想让自己显得那么无措,她扬起头,笑着对上容弋打量的目光,状似随意地开口:“送我弟上学,路过。” 说完她便要走,陈宛白却又上前一步挡住她的去路。 陈宛白微歪了头,露出甜美的笑容,看着她说:“我和小弋哥准备一起去吃饭,阮辞姐要不要一起?” 宣示主权。 明摆着宣示主权。 阮辞刚要拒绝,背后却突然响起一个爽朗的声音。 “可以加我一个吗?” 三人循声看过去—— 冉奈越几步走到阮辞身边,对着阮辞笑,话却在对着容弋和陈宛白说。 “我还要开车送学姐回家呢。” 第63章 “我们,离婚吧。”…… “是你?” 陈宛白看向提着串钥匙走过来的冉奈越, 有一瞬的惊讶和恍惚。 冉奈越的视线在阮辞的脸上继续停留了一两秒,这才对上陈宛白询问的目光,“对啊。” 嘴角带着点吊儿郎当的笑容。 阮辞眨眨眼, 问冉奈越:“你们认识?” 冉奈越朝她点了下头,“留学生的圈子就那么大点儿,基本都认识。” 简单的一句话, 既回答了阮辞的问题,又委婉地表示他和陈宛白并不熟。 阮辞略微点头。 “那走啊, 去吃饭吧。”陈宛白对着冉奈越和阮辞说完, 又侧头看向容弋, 一边对着他笑一边轻轻摸着自己的肚子, “我的肚子都要饿得咕咕叫了。” 像是在撒娇。 “去吗, 学姐?”冉奈越问。 阮辞摇摇头,说:“你们去吧, 我还有点事儿。” “那我送你回家。”冉奈越说完,对着陈宛白很惋惜地笑了下, “下次有机会再一起吃咯。” 冉奈越晃着手里的钥匙,和阮辞对了个眼神, 转身往刚才停车的地方走。 阮辞连忙转身跟上, 可才走一步手腕就被人紧紧握住。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就已经被刚才一直没说话的男人带到最近的一个小角落里。 身后传来冉奈越的声音:“学姐?学姐?” 虽然手腕无法挣脱, 但她还是试图转头去回应,双唇却在下一秒就被人狠狠封住。 容弋松开她的手腕, 转而用双手捧着她的脸,来势汹汹,极尽狂热。 阮辞拼命地用手拍打他的胸膛,试图让他退开, 而容弋的身体却未被她撼动半分,倒像是情侣之间亲昵的打情骂俏。 就在阮辞快要呼吸不过来时,容弋才放开了她。 阮辞用手背擦拭着自己的双唇,一双眼瞪得圆圆的,愤愤地看着容弋,“你干嘛啊?!” “他是谁?”容弋也板着一张脸,语气冷淡,像冬季浮在水面上的寒冰,下面还隐藏着千头万绪。 阮辞蹙了簇眉头,“谁啊?” “刚才那个。” 容弋说着,别过头看向旁边灰色的墙壁。 即便在这样繁华的地带,也逃不过被垃圾广告宣传单找寻间隙贴上的命。 就像他和阮辞,明明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却还有人不要脸地想着插入。 “冉奈越。”阮辞平静下来。 容弋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阮辞的表情,“为什么叫你学姐?” 阮辞没好气地看着他,“因为他是我学弟。” 容弋:“……” 阮辞不想再和容弋多说什么,转身就要往外走。 手腕却又被容弋拉住。 她不耐地回过头,双唇紧闭,也不问,就盯着他看。 “你……什么时候回家?”容弋眼神闪躲,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但就是不敢看阮辞的脸。 阮辞猛地甩开他的手,“就现在。” 容弋有一瞬的惊喜,可是在意识到阮辞奋力甩开了他的手后,又不受控制地耷拉下嘴角。 现在,她和他说的家都不是同一个了。 恍惚之间,他垂下头,看向地上的黑影。 等他再抬起头来时,阮辞已经走远了好几步。 脚下不受控,他飞快地跑过去,挡在阮辞的面前。 “阮辞,我们到底是怎么了?” 阮辞本想侧身从他旁边走过,却在听到他这句话时顿下了脚步。 心猛地一震,哐当哐当地响。 “我们,离婚吧。” 阮辞抬眸看向容弋,眼眶不知何时已泛红,泪光充盈,仿佛下一刻就会冲破桎梏向下滑落,看上去是那么让人心疼。 可她却又悠悠然一笑,错开他的身子往外走。 天色将暗,月亮早早赴约。 容弋杵在原地,高大的身子却显得单薄无力。 那个曾经得过无数次奥赛第一、在全国竞赛中拿到金牌的高智商脑袋,却在此刻变得一片空白,所有的脑细胞都奄奄一息。 为什么。 到底是为什么。 容氏集团已经走上正轨,发展向好,容凛和容引的身体情况也逐渐稳定,陈宛白也不再常常陷入那些黑暗的过往里挣扎。 在这所有的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时,他为什么却要失去自己在十几岁就喜欢上的姑娘。 他不允许。 他绝不允许。 容弋骤然回过神来,转身往外跑去找阮辞,却撞上进来的陈宛白。 “阮辞呢?”他握住她的双肩,语气从未有过的急切。 哪怕他的脸阴在阴影里,陈宛白也仿佛看到了他猩红的眼眶。 她的心疼了下,眼神在一瞬变得幽深,却又能在下一秒扬起甜美的笑,“和冉奈越一起回家啦。” “回家……?” 容弋的双眼突然没了神,变得迷离。 他松开抓着陈宛白肩膀的手,目光往别处移,那种无力感席卷而来,瞬间淹没他的心。 他自嘲地笑起来,眼眶却越发红。 忽地,他踢了一下旁边的墙壁,又快又狠。 此刻容弋身上的那种易碎感,狠狠地冲击着陈宛白的心。 她清楚地记得,上一次容弋这样,还是在容引出车祸时。 容引是容弋最宝贝的弟弟,那阮辞呢? 她不敢想。 只是深深的恐惧。 - 星光街的项目已步入正轨,容弋把这个项目全权交由邓秘书负责。 他把陈宛白送回了逸湖公馆,也把所有的仆人安排到了逸湖公馆去,只留自己一人在九宁公馆。 这是他和阮辞的家,阮辞走了,这个家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容弋没日没夜地在阮辞专属的书房里喝酒。 比起主卧,她好像更喜欢这个房间,以至于这个房间存有更多专属于她的痕迹。 唯有这间书房能向容弋证明,阮辞真的和他有过一个家。 晚上九点。 半箱啤酒下肚,他的大脑已经变得沉重。 可他却突然想到了什么,摇晃着身体去拿被他随手仍在主卧一角的手机,艰难地输入号码和密码,试了好几次后才登上了自己年少时代用过的企鹅号。 好友列表里有很多人,但真正认识的没几个。 他点进自己的空间,里面只有一个私密相册,名字叫——《她》。 相册里只有两张图片。 一张是他当年回送给阮辞的贺卡,一张是他和阮辞的合影。 贺卡上画了四幅简笔画,他的视线却久久停留在其中一幅上。 女孩倚靠在书店的书架旁,低眸认真地看着书。虽是简笔画,可却将女孩温柔明亮的神情画得十分到位。 那是他最初的心动,在13岁那年。 他每次去南漫书店都能遇见她,都能看见她拿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时而两眼放光,时而蹙起眉头,实在是生动有趣得很。 后来老天爷将在南漫书店遇见的女孩儿带到他的面前来,成为他的同班同学。 却没想,就在他准备向她表白时,她却和另外的男生举止亲密。 男孩的嫉妒和愤怒,少年的心高气傲,家庭突然的变故,让他做了错误的决定——与她不告而别。 老天爷待他到底还是不薄的,阴差阳错之下,他和阮辞在众人的注视和支持下结为夫妻。 可终究是没有足够的情感基础的,兜兜转转,几经辗转,最终还是走到了现在这个地步。 荒诞,可笑,却又合情合理。 想到这,容弋又撬开另一瓶啤酒的瓶盖,仰头咕噜咕噜喝起来。 “你在干嘛啊?!” 井泱突然冲进书房来,跑到他的身边,夺走他手里的啤酒瓶。 容弋脸色发红,迷迷糊糊之中笑着瞥他一眼,又看向另一只手上的手机,唇角勾起却越显酸涩。 井泱皱眉,把啤酒瓶放在一旁,又一把夺过容弋的手机。 上面正显示着他和阮辞的合影。 在高中的教室里,阮辞和容弋都侧头趴在桌上补眠,两人的脸对着。 井泱的脑海里顿时闪过许多画面。 他想起,那是某次月考结束后的体育课,他和以往一样叫上容弋去打球,可容弋看着阮辞为数学题愁眉苦脸的样子,一时不忍心,就让他先去,说自己晚点儿来。 可体育课时间过去一大半,他仍旧没有在篮球场上看到容弋的身影。 他先其他人一步回了教室,本想找找容弋的茬,却没想这小子和人家姑娘脸对着脸趴课桌上补眠。 他一时兴起,掏出手机对着他俩照了一张,以此要挟容弋。 一切都按着他预想的那样发展,容弋怕这张照片流传出去,送了他很多游戏盘,并“勒令”他删除这张照片。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乖乖完成交易,有的人却偷偷把照片存下来,还上传到空间的私密相册里。 井泱仔细瞧了瞧,突然发现照片里容弋的嘴角小幅度地上扬着。 这小子,当时八成醒着呢吧。 “砰——” 容弋醉倒在桌上。 井泱睨他一眼,摇头笑了笑,又把视线移回手机屏幕上。 他滑了滑,发现只有两张图片,另外一张是容弋送给阮辞的贺卡。 呵,容弋这种大少爷居然还会搞小女生那套把戏。 井泱放下手机,看向容弋那张红红的俊脸。 看上去那样洒脱自由的人,居然也会因为一个女孩有这么多小心思。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想到这,井泱也忍不住拿起刚才被他放下的酒瓶子喝起来。 第64章 事到如今,也没有隐瞒的…… 井泱对自己的嗓子保护得很好, 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喝酒,所以他的酒量极小。 这会儿突然想喝酒,纯粹是被容弋对阮辞的深情感动了。 但更多的是被和容弋一样的无力感冲击了。 他作为一个从十几岁起就认识容弋和阮辞的人, 眼看着他们一步步走到现在这样惨淡的局面,实在是心痛至极。 很想为他们做点什么,可他作为一个旁观者, 却什么也做不了。 或许,只有尽量让自己的兄弟少喝点酒, 亦或者陪着他喝点酒吧。 容弋在旁边小声呢喃着什么, 口齿不清。 井泱喝着酒, 脸上开始出现淡淡的红晕, 大脑也渐渐晕眩, 书桌上台灯发出的暖黄灯光一闪一闪,变得模糊。 可他却清楚地知道容弋在念阮辞的名字。 井泱喝完那一瓶, 随手仍在角落边,正歪着身子想要去开另一瓶, 放在兜里的手机却响起了电话铃声。 他不耐烦地接起,“喂!” “井泱你在哪儿呢!”是甘泫的声音。 井泱的大脑瞬间清醒了几分, 他应道:“在家啊。” “在家?”甘泫音量突增, 吓得井泱捂着耳朵往旁边缩了缩,“我现在就在你家!” “……”井泱咂咂嘴, “说错了,我在容弋家呢。” 甘泫吼道:“那你赶紧给我回来!” 井泱连忙应:“好好好, 马上回来。” 随即便“啪——”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这丫头肯定是当导演当太长时间了,对谁都吆喝来吆喝去的,一点都没有淑女的样子。 井泱不满地撇撇嘴,又看向一旁还在呢喃的容弋, 长长地叹了声气。 他略微摇晃着站起身来,将容弋一只手拿起,绕过他的脖子放在他的肩上,踉踉跄跄地把容弋往主卧带,凭着仅有的那点清醒意识给容弋马马虎虎盖了床被子。 这一切差不多做好后,他下了楼。 井家的司机大叔还在原地等着他。 看井泱身子歪歪扭扭地出来,司机大叔忙从车里下来,把他扶上后座,又喂他喝了点纯净水,这才驶车回了井家。 到井家的时候,井泱稍微清醒了点。 他忽略仆人们的问候,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刚转动门把手把门打开,甘泫的脸就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一双眼又大又亮,隐隐带笑,却又高傲。 她指着不远处的角落,理直气壮地问:“井泱,你把我照片弄那么大贴在你房间的墙壁上干什么?” 井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正是他才换上不久的照片,两把吉他后,保险柜前。 他这个保险柜每开一次就得撕掉一张海报。 容弋来了两次,把书放进去算一次,把书拿出来惦念算一次,已经撕掉了两张海报。 那天,他房间里没海报了。 容弋把里面的书当成价值连城的宝藏,总觉得没贴海报少了个保护层,很不安全,必须得他贴一张海报上去才放心。 除此之外,容弋又担心甘泫的到来会暴露他的秘密。 因为甘泫在井泱这儿基本是被宠着的,井泱虽然嘴上和她对着干,却什么事儿都会答应她。如果那天她想把这张海报撕掉,井泱绝对没办法拒绝。 简而言之,在甘泫这里,井泱没有任何秘密和隐私。 迫于容弋的压力,井泱动用自己聪明的小脑袋瓜儿,想出了一个特别妙的主意——把甘泫的照片打印出来贴在上面。 这样,她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撕开的。 直到今日,井泱仍笃信这是个锦囊妙计。 他心里很有底气,晃悠着走进去,延续移往互怼的风格,语气散漫又随意:“辟邪呗,不然还能咋的?” “辟、邪?”甘泫顿时瞪大了眼,隐隐的笑意全无,格外生气,“哎哟,不愧是井大明星住的房间啊,邪气这么重,还需要仙女的照片才能驱散。” 井泱:“……” 他走到书桌旁坐下,一只手撑着脑袋,侧头看着甘泫,目露兴味,“怎么突然跑我家来?想我了?” “想你啊。”甘泫跟着过去,站在他的身侧,恶狠狠道,“想打你!” 她伸出右手去打井泱的肩膀,“你去哪儿喝酒了你?” 左手也不闲着,唰唰几声就撕掉了把贴在墙上的照片毫不留情地撕了个稀碎。 一个锃亮的保险柜就那么暴露了自己的藏身之处。 井泱愣住,嘴巴微张,一时间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 甘泫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儿,停下拍打的动作,侧头往左看—— “天哪,也不知道我们家大明星这几年是赚了多少钱。”甘泫故意咂咂嘴,“这是藏了多少珍宝在里面啊,不仅贴着照片挡着,还要放吉他,一放就放两把。” 井泱怕引起甘泫的好奇心,开始转移话题:“对不起,甘大小姐,我不该随便把你的照片贴在房间里,是我侵犯了你的肖像权。” 甘泫看都不看他一眼,视线直直地落在那紧闭的保险箱上,嘴角带着发现了别人秘密的笑,“你打开给我看看我就原谅你。” “那不行。”井泱直接拒绝,“这都是我的宝贝,万一闪瞎了你的眼,你岂不是要赖我一辈子。” 甘泫:“……” 她皱起眉,用力拍了下井泱的肩,威胁道:“你不开,就别想我下部电影用你的歌当主题曲。” 井泱突然犹豫了。 其一,他成为歌手,甘泫成为导演后,他最大的愿望就是甘泫拍摄的电影主题曲是他创作和演唱的歌。虽然他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但是他更希望它早一点来。 其二,他觉得没有时间让容弋把他的爱意隐藏起来了。容弋对阮辞的喜欢,就应该让全世界知道,让阮辞知道。 井泱静默许久。 “喂,你干嘛呢。”甘泫轻轻推了下他的后脑勺。 算了,兄弟,这次我就擅作主张了。 他泄出一口气来,随即站起身,开始按密码,却还是忍不住怼甘泫:“小心好奇心害死猫。” 甘泫轻哼一声,“我又不是猫。” “砰——” 保险柜被井泱打开。 他没多说什么,又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背对着甘泫说:“看吧。” 甘泫眉头皱起,对井泱这态度感到不解。 她朝里面望了眼,才发现是一堆书,就算没有拿出来,透过它们的底部,也知道年代有些久远了。 她低眸看了井泱一眼,试探性地问道:“我拿出来了?” “拿。”井泱潇洒地翘起二郎腿,还快节奏地抖晃起来。 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甘泫的好强不允许她退缩,她快速地把书拿出来,这才发现全是作家词意的书。 她知道词意就是阮辞。 但她从未把这个秘密告诉井泱。 甘泫的心往下沉了沉,出声问,底气有些不足:“你喜欢词意?” “有人喜欢,但不是我。”井泱说。 甘泫稍稍松了口气,“谁?” “容弋。”井泱轻飘飘地吐出这两个字。 甘泫那双丹凤眼却突然又瞪大了。 她小心翼翼地翻开看了看,发现每本都有特签,而且里面的纸张一看就是翻阅过多次。 倒像上学时经常用的课本,而不是在家偶尔看看的课外书。 阮辞每出一本书,她也会买回家看。 不得不承认,阮辞就是吃这碗饭的人。 她也会因为陶醉于阮辞的思想和文笔,认真看上两三遍,但也不会将书翻到这样的程度。 可见,容弋对词意的迷恋到了何种痴狂的程度。 他那种看一遍书就记得的人,估计上学时也没把课本翻成这样。 可是,容弋知道词意就是阮辞,阮辞就是词意吗? 他又为什么要将这些书放在井泱的保险柜里? 甘泫脑海里思绪纷杂。 就在这时,她突然想起井泱写过的一首歌——《将爱意尽藏》。 里面有这样一句歌词: “如果爱情和吃饭睡觉一样简单 保险柜里就不会藏着我的爱意……” 她突然懂了。 井泱写的是容弋的心情。 甘泫抿了抿唇,走到井泱的旁边,微弯了腰凑到他面前,很认真地问:“你们为什么知道词意是阮辞?” 事到如今,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井泱对上她的目光,说:“那几年你不是经常给我炫耀阮辞在写作这条路上取得的成就吗?作为最了解容弋的好兄弟,我一一转述给他,想让他知道一些有关于阮辞的近况。可我哪能想到啊,他就凭借这些细碎的信息发现词意就是阮辞。” 甘泫眼里泛起波澜,声音竟有点抖:“我听说……阮辞想跟容弋离婚?” “对啊。”井泱点点头,还对她扬起了眉梢。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久久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在另一边的容弋,一点也不安分,在大床上翻来翻去,习惯性地伸手去抱人时,却发现自己身旁空空如也。 酸胀钝疼的感觉瞬间袭击他本有点麻木的心。 他猛地起身,踢开身上那床棉被,直奔书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伸手去拿角落箱子里的酒。 一个不稳,却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却没有再站起来,只是无措地坐在那儿,泪水在眼眶里疯狂积蓄。 很突然地,一样粉粉的东西闯入他的视线。 他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拿,这才发现是一个信封。 他刚要拆开,头却突然变得沉重无比,一个不稳身子就瘫倒在地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65章 暗恋,就是赠你明亮也予…… 阳光明媚, 透过窗口跳跃进来,在充满书香气息的南漫书店里愉快地玩耍,好奇地探索着这个丰富多彩的世界。 角落里, 穿着牛仔背带裤的小姑娘斜倚在木质书架旁,高高的双马尾垂在两侧,偶尔从肩膀上轻轻扫过。 朦胧的微光里, 越过渺小的浮尘,她突然抬起头, 扬唇对他笑。 眼里的光清亮得惊人, 温和的笑意令人沉醉。 胜过白天光芒万丈的太阳, 赢了黑夜皎洁清冷的月亮, 是世间所有美好交织在一起。 想跑过去, 而那姑娘的笑脸却越发模糊。 一伸手,一切都烟消云散, 眼前的世界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层灰蒙蒙的结界。 “阮辞……阮辞……” 在地上躺了一夜的男人惊醒过来。 他猛地睁开眼, 想要直起身子来,可骨头却像裂开了一样, 疼痛难忍, 脑子也像被人灌入了千斤重的石头,沉重至极。 尽管这样, 他也还是没忍住自嘲地笑了下。 他也有今天啊。 容弋在冰冷的木地板上又躺了一会儿,脑子稍微清醒了点, 身体也缓和一些。 他缓慢地直起身,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脑袋,随后又站起来。 刚准备去卫生间,余光里却看见一个粉色的东西。 他微皱了眉头, 扫了一眼那粉色信封,又曲腿弯腰将它捡起来。 手莫名地晃,心也莫名地慌。 犹豫几秒后,他小心翼翼地拆开,将里面折叠的信纸轻柔又缓慢地拿出来,手上一点都不敢使力。 他摊开这张薄薄的信纸,映入眼帘的是他格外熟悉的字体。 阮辞高中时的字,一笔一划都写得板正又到位,整体干净整洁,就像她这个人,总是会把每一件事都拼命做到最好,乖巧懂事,不调皮不叛逆更不顽劣。 和她现在的字倒是有很大的不同。 现在虽仍旧清晰干净,却更有笔锋,一笔一划洒脱随性,有了别人难以模仿的独特之处。 在意识到这是阮辞的字后,容弋本就摇晃的心更是紧张起来。 他紧抿着双唇,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读。 「容弋: 今天高考结束啦,作为对自己的奖励,我想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喜欢你很久啦,你应该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吧。 别人的喜欢都是热情地送你礼物追着你跑,而我却总是莫名其妙地疏远你。对不起,我不够优秀也不够坦荡,做不到冷静,还刻意冷漠,让你生气。 能和你成为同桌,我很幸运,可是,我也意识到,我们就像两条离得很近的平行线,看似很近,却永远不会相交。别人的暗恋苦在不确定,不确定对方是否也喜欢自己,而我不一样,我苦在确定,确定你一点也不喜欢我,永远也不可能喜欢我。毕竟,我是是隐于人群的女孩,你是站在角落也光芒万丈的少年,而你永远不会站在角落啊。 暗恋是感性,但我不得不理性。有人说,最理性的暗恋,是在合适的时候表白。不知道现在是否是合适的时候? 但愿不会给你造成任何困扰。 ——阮辞」 每多读一个字,容弋的心就揪得更紧一分。 从阮辞离开九宁公馆不再理他开始,那些所有以前深埋着的不踏实感都在一瞬间爆发出来。 虽然他依稀能感受到她对自己的喜欢,但是毕竟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她都没有斩钉截铁地对他说过“我喜欢你”。 他也是人,喜欢一个人也会犹豫,也会不确定,也会怀疑自己。 所以,面对着阮辞的离开,他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挽回,却有可笑的傲气让他不去找她。 原来,他也是她藏在心底不可言说的秘密。 可是,曾经喜欢到要给他写情书表白的女孩儿,如今却坚定决绝地跟他提出离婚。 他该是有多混帐啊。 想到这,容弋的心又是一阵酸胀钝疼。 他可以轻轻松松拿第一,可以顺理成章地保送北清,可以胸有成竹地让容氏集团东山再起,却没有足够的聪明才智去解开爱情这道复杂的命题。 良久之后,容弋坐下,背挺得笔直。 他从笔筒里抽出一支黑笔,拧开笔盖,略微思索一两秒,提笔在信纸末端的空白处写下—— 永远都是。 - 阮辞一个人在家闷了好几天。 阮子佑住校了,家里只剩她一个人。 冉奈越对那晚发生的事只字未提,从未向她问起过容弋,也不曾谈及陈宛白,只偶尔在微信上和她分享一些有趣的事情。 甄时不停地为透露了她所处的位置而抱歉,她却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反倒安慰起甄时来,说早晚都会再见面的,躲着并没有意义。 这天,阮辞闲得无聊,专门用自己认证的作者号发了一条微博:「大家有空吗?来聊天。」 为了和读者保持一定的距离,让读者更多地关注作品而不是她本人,她很少发与个人私生活相关的微博,互动也不多,所以这条微博一发出来,瞬间就收到了几百条评论。 纸质铃铛:「太太有听林晚放的新歌吗?太好听了!」 阮辞回:「听了,未来可期。」 星野入我梦中来:「太太最近都在干什么呀?」 阮辞回:「思考一些东西。」 他奔我而来:「呜呜呜太太,我今天看见我暗恋的男生和别的女孩放学一起回家,我好难过啊,那个女孩长得特别漂亮,其他人都说他们很配,呜呜呜呜我昨天还在为他跟我听过同一首歌而开心,今天就难过死了!!」 有人回:「抱抱你,暗恋真的太苦了,我这辈子都不想暗恋了。」 又有人回:「我不一样,我上辈子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上下八百辈子都不想暗恋了。」 所有明亮却又灰暗的青春,都少不了暗恋二字。 在被繁重的课业压榨的年少时光里,他是唯一的光,指引着你前进,让你欢喜让你的心飞扬。 他也是除了考试成绩之外另一根扎在青春里的刺,一个别人眼中不起眼的动作,一句别人听来没意思的话,却足以轻而易举让你掉入深渊。 阮辞轻轻一笑,回复:「暗恋,就是赠你明亮也予你灰暗。」 微博下的评论越来越多,阮辞也不急,有意思的基本都会回复,一直到中午十一点肚子有些饿了才和读者们依依不舍地在网上告别。 阮辞今天不想做饭,准备去镇上找家馆子吃。 她换好衣服,只随便背了个白色布袋,干净又朴素。 一打开门,乡村清新的空气就扑面而来,她深呼吸几口后把门关上。 反复确认后,她转身往外走,去骑停在一旁的自行车。 刚坐上自行车车座,背后就响起男人的声音。 “阮辞。” 低沉,却有磁性。 阮辞手上的动作一顿,眼神晦暗不明。 挂在肩膀上的布袋往下滑,她赶忙提起,虽刻意放慢自己的动作,却仍显慌张。 乡下很安静。 她清楚地听到了纸张晃动的声音。 是来找她签离婚协议的字吧?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阮辞微微仰头,看了眼头顶碧蓝的天空,心里的灰被吹走大半,瞬间好受了不少。 世界那么广阔,天空无边无际,我们都很渺小。 本就不应该结婚的人,现在离婚,不正是将自由归还彼此吗? 该高兴才对。 阮辞扬起一个温柔的笑,缓缓侧头看去,柔顺的发丝被微风吹动,在她的脸颊边跳着轻盈的舞蹈。 “什么事儿?” 容弋却正低着头,手里拿着一个粉色的信封,他修长的手指正在小心翼翼地拆。 阮辞的瞳孔瞬间紧缩。 她愣了一瞬,匆匆从自行车上下来,走到容弋的面前,死死地盯着他手中的信封。 难怪之前她在甄时家的保险柜里怎么也找不到这封情书,原来是落在他手里了。 容弋将折叠的信纸铺开。 阮辞的全身都紧绷着,身体里所有的力量都积蓄到眼眶里,泪水在里面打转。 他,什么都知道了吗? 容弋终于抬起头来,他提着信纸的顶端,将它立在她的面前。 风轻轻吹动信纸,发出细碎的声音。 信纸泛黄,字迹模糊,但下方的空白处却有新墨迹,正是容弋的字迹。 上面清晰地写着——永远都是。 笔力迥劲,力透纸背。 “阮辞,我们……” 看见这四个大字,阮辞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下。 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没有修成正果的高兴。 不激动,不惊喜,只是觉得无尽的悲哀。 这封情书让她想起他不告而别的六年。 而他迟来的回应,不过是徒增遗憾罢了。 “你在可怜我吗?”阮辞打断容弋的话。 她视线往上移,带着一股子倔强,眼眶红得让人心疼。 容弋红着眼反驳:“不是!” 阮辞却笑了笑,抢过他手里的信纸,几下就撕得细碎,往空中一洒。 小小的纸片在空中飘,从两人的眼前缓缓下落。 容弋的眼神随着纸片下落,难言的震惊与无措。 阮辞却一直盯着他看,嘴角笑意不减,极为苦涩,“你走吧。” 她说完,不再停留,越过容弋的身子,拼命地往外跑,好像跑得越快,跑得越远,心里就不会那么难过一样。 眼神夺眶而出,她胡乱地擦着。 有好心的阿姨看见,问:“小辞,怎么了?” 她却像没听见一样,如一阵风从阿姨的身边跑过。 终于,她跑累了,在一个小小的路口旁蹲下。 布袋里的电话却开始响动。 她擦了擦眼泪,又缓了几口气,接起。 “阮辞!”是甘泫的声音。 阮辞勉强笑着“嗯”了声。 “我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甘泫语气激动。 阮辞苦笑,“什么?” “容弋一直都知道你是词意,买了你出版的所有书籍,而且每一本都翻得泛黄!” 第66章 阮辞,我喜欢你。 春日的乡野小路上, 微风阵阵,忽而拂过面颊,忽而又拂过面颊, 像追赶玩闹的小朋友,在周围绕着跑,还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旁边有几家小炒店, 烟囱上满是污渍,老板裹着泛黄老旧的围腰, 一手颠锅一手掌勺, 虽和三五老客唠着嗑, 一会儿兴奋地说着国家大事, 一会儿又忍不住聊起哪家的小伙子娶了个漂亮老婆, 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懈怠,熟练自如, 连熊熊的大火都只能乖乖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饭菜的香味不停飘散,窜入阮辞的鼻间。 一辆简陋的公交车停在她的面前, 车门打开,有小孩儿欢快地跑下车, 回头迫不及待地对还在车上的妈妈喊道:“妈, 我要吃蛋炒饭!” 多么真实生动的烟火气儿。 可阮辞却像处在另一个空间,满脑子都只有甘泫说的那句话。 “容弋一直都知道你是词意, 买了你出版的所有书籍,而且每一本都翻得泛黄!” 怎么可能呢? 他怎么可能知道她是词意, 怎么可能买她出版的所有书籍,又怎么可能将每一本都翻得泛黄? “不可能吧。”阮辞说。 声音很小,语气轻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怎么不可能!”甘泫急急忙忙地说, “我亲眼看见的!就放在井泱房间的保险柜里!” 像是怕阮辞还是不信,甘泫放缓了自己的语气,说得认真:“阮辞,我看得出来,容弋他从高中开始喜欢你了。而这些书,就是他不仅喜欢你,而且从来没忘掉你的证据。” 阮辞的大脑已经停止了思考,她的呼吸很慢很慢,没有任何开口的欲望,只是安静地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 那边说完,也没再开口,两边都是久久的沉默。 又过了一会儿,阮辞在甘泫看不到的地方莞尔一笑,声音平稳:“谢谢你,甘泫。” 电话挂断,阮辞将手机放回布袋里,双手提着放在身前,头低着,思绪仍旧不停地发散和飘远。 他看到了她七年前写的情书并给出了回应,她知道了他这七年认真看过她所有的出版书籍。 可是那又怎样呢? 她已经当着他的面把自己曾经视若珍宝的情书撕掉了。 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她从来都有很多不会做的题。 有关于爱情这道题,更是无解。 阮辞再回到家已是一个小时后。 视线不受控地搜寻一圈,庭院里早已没有了容弋的身影。 心里莫名地一阵失落。 你有病啊,阮辞。 怎么会心里还有这种可笑的期待。 她走到自行车旁看了看。 地面干净,没有一张碎纸片,甚至连一根掉落的头发丝儿都没有。 神奇得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她做的一个悲伤却现实的梦。 他应该也是准备和这可笑的缘分和荒唐的婚姻说再见了吧。 曾经他是有傲气的少年,现在他是有骨气的男人,被她三番五次地冷漠相待,终该是冷了心。 连一张与过往相关的碎片都不愿留给她。 阮辞回了屋。 开门,关门,脱衣服,上床,闭眼。 灵魂像是出逃。 也不知何时,她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时,外面已是一片漆黑,整个世界孤寂黑暗,她仿佛被扔进了另一个可怕且虚无的时空。 她是被饿醒的。 家里的存货都吃完了,她也没有精力去做饭,在阮子佑的房间好一阵翻找,才找到了一盒边角被压扁的牛奶。 可吸管袋刚撕开,吸管还未擦上,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来。 她停下手里的动作,点开来看。 是一条短信,没有文字,却有一张写满字的照片。 没有备注,可电话号码却是她于无数个日夜里在心里默念千万次的那串数字。 「阮辞: 今天又被你狠狠拒绝了,可是我还是想要再次向你证明我的心意。 我也喜欢你很久啦,在你喜欢我的时候我也把你偷偷放在了心底,你是不是也一点都没有察觉到,所以才不够自信,总是疏远我呢?对不起,是我不够优秀不够坦荡,做不到和你平和地沟通,偶尔还有很大的脾气,让你生气,让你怀疑自己。 能和你成为同桌,其实是我的幸运。你说,我们就像两条离得很近的平行线,看似很近,却永远不会相交。没错,我们的确是两条离得很近的平行线,并且我希望我们永远不会相交。别人的暗恋苦在不确定,不确定对方是否也喜欢自己,我也一样,即使轻狂如我张扬如我,也无法确定你一定会喜欢我。就算是隐于人群的女孩,也值得被人喜欢,而你从不是隐于人群的女孩。 暗恋是感性,你不需要理性,而我一直感性,所以七年前不告而别了,对不起。有人说,最理性的暗恋,是在合适的时候表白。而我说,最感性的暗恋,是哪怕已经被拒绝多次却仍旧要表达我的爱意。 阮辞,我喜欢你。 ——容弋」 泪水在眼眶里积蓄,在某一个瞬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滴滴往下落。 虽然有一句话她看不懂,可她仍旧觉得那封情书得到了认真的回应,这是她从未想过的。 哪怕来得如此之迟,好像都不重要了。 突然好想出去走走,吹吹田野的风,看看天上的星星。 她收起手机,打开门,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眸里。 还未来得及反应,她的手里就被塞进了一个薄薄的信封。 可偏就是这薄薄的信封,让她的手开始晃动,竟有些拿不稳。 “你看到了吗?”容弋问。 那双眼里满含期待,却又有藏不住的急切。 阮辞眼睫微颤,视线躲闪,往别处移,“看到了。” 容弋小小松了一口气,微勾唇角,“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你说希望我们永远不会相交。”阮辞抬眸对上他的视线,声音平稳淡定,隐隐有韧劲,“是后悔和我结婚吧。” “不是。”容弋就在这等着她,“烟花绚烂,可绽放一下子就结束了,两条线相交亦是如此,在短暂的相交之后面临的就是分别,是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的距离。” 他悄悄地观察着阮辞的神色变化,继续道:“我希望我们永远不相交,而是一对平行线,朝着同一个方向无限延伸,并驾齐驱,并肩而行。” “可永远不能在一起。”阮辞说。 容弋笑着摇头,“傻瓜,可以平移呀,平移了就永远在一起了。” 说着,容弋的长腿就轻松跨过了门槛,站在了阮辞的面前,距离瞬间拉近,近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阮辞眼里的光在一瞬间亮得惊人。 她的心早已化成一滩湖水,没有任何防备,不带一根尖刺。 她只是直直地盯着容弋看,看着他一点一点的靠近,感受着他呼出的鼻息。 他个子高,却弯腰将头深深地埋在她的颈窝处,双手环抱着她,在她的身后交错。 “你瘦了。”他的声音有几分沙哑,却仍旧带着诱惑人心的磁性,“这锁骨硌得我有点疼。” 阮辞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像是还在生气,却更像有底气的怼人:“那你起开。” “不起开。”容弋敏锐地察觉到阮辞软化下来,心里有甜意滋生,还抱紧了点。 阮辞没有说话,透过开着的门,看向浩瀚无垠的天空。 她终究还是在他面前认输了。 被别人藏起来的小纸条没有任何有效的信息,信纸上“永远都是”的回应太迟。 可七年来你认真阅读我所有的出版书籍,还是撞碎了我的心墙。因为只有它能明明白白地告诉我,现在你所有的挽回都不是因为任何除喜欢之外的枷锁和镣铐,只是因为喜欢。 而现在这封跨越两千多个日夜回应的情书,更是将堆成心墙的所有砖头都砸成了粉末,大声地在我耳边说——你真的喜欢我,喜欢到一个已经二十五岁的男人还会这样认真地去写一封信。 阮辞突然好后悔。 她抿了抿唇,犹豫着开口:“被我撕烂的那封情书呢……” 容弋松开她,语气随意:“不知道,可能被风吹走了吧。” 阮辞的心一沉,瞬间被懊恼和后悔充斥着。 她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却在下一秒看见容弋从大衣的兜里抽出一个粉色信封。 阮辞迷茫地眨眨眼,呆呆地看着容弋从信封里掏出一张信纸。 上面有非常明显的撕裂的痕迹,碎片被艰难地粘贴在一起。 容弋看出她的难过,笑了笑,安慰道:“伤心什么?这信纸不就跟我们一样么,虽然被撕碎过,可现在不仍旧完整地拼凑在一起吗?” 阮辞看着被他拿着手里的那张信纸,突然笑了。 容弋见她笑,也跟着笑。 无声的欢愉在两人之间滋长。 就在这时,容弋的电话铃声响起。 他看了眼,眉头蹙了蹙,接起,“喂,宛白。” 阮辞全身一僵,但很快又舒展。 她选择离开,想要离婚,陈宛白是起因,却不是原因。 陈宛白的出现,只是让她意识到这场婚姻的荒唐,意识到自己对这场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抱有期待和希冀的荒唐。 说到底,不过是没有足够的底气罢了,这让所有很简单的事情都变得复杂。 而现在,她万分确定,眼前这个男人是喜欢她的,是把她放在心上的。 所以,她什么都不介意了。 “我现在有事,我给温医生打个电话,他来陪陪你。”容弋说完,挂断了电话。 阮辞问得直接:“你不回去陪她吗?” “我陪不了她一辈子。”容弋低着头在手机上翻找通讯列表,“她要自己学会长大。” 阮辞深深地看着那头乌黑茂密却干净清爽的短发,嘴角笑意柔和。 虽然这样很不道德,可是……谢谢。 谢谢你这次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我。 第67章 “你脱光了不太好吧………… 给温医生打完电话后, 容弋把手机放进了衣服兜里。 他抬眸对上阮辞的目光,双眼如黑夜里皎洁的星辰,平静深邃的眼眸下有着难掩的深情。 同样的相顾无言, 却是不同的相顾无言。 良久之后,阮辞忽地笑了,看了眼容弋身后那片漆黑的天空, 对他说:“天黑了,我送你?” 容弋眉梢扬起, 故作惊讶, 嘴角却隐隐带笑:“送我?” “对啊。”阮辞点头。 容弋面朝着阮辞, 伸出手将背后两边的门板“啪——”的一声关上, 手紧紧地抵着门板迟迟未松。 “好不容易追回来的老婆, 我才不走。”容弋有几分小骄傲。 阮辞淡淡地白他一眼,“随便你。” 说完便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见她这故作高冷的模样, 容弋笑了笑,连忙把大门锁上, 跟在阮辞身后进了她的房间。 这是他第一次到阮辞在乡下老家的房间。 他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阮辞冷不丁问:“你看什么呢?” 容弋笑容加深,“看你以前住的房间是什么样子。” “噢。”阮辞面无表情地说, “这房子在不久前翻修了, 全部都是新的。” 容弋稍怔,收回打量的视线, 看向阮辞,问:“为什么翻修?” “因为我妈赚钱了。”阮辞说得轻描淡写。 容弋轻笑一声。 还挺有意思。 “坐吧。”阮辞指了指自己的床。 容弋居然客气起来:“没事, 我站着。” 阮辞突然从上到下打量着他。 容弋有点疑惑,不逃避阮辞的打量,却也有点小小的窘迫。 今天的容弋又脱下了西装。 简约的白色长袖配淡米黄色带帽薄羽绒马甲,内搭的白色长袖上有适当的彩色线条图案, 增添了青春的气息,再搭一条宽松淡蓝九分牛仔裤和一双白色板鞋,整体干净清新,有少年的朝气,也有几分特别的淡然和稳重,气质内敛不露锋芒。 再加上他背后那个大大的黑色皮质双肩包,活脱脱一个行走在大学校园里的校草男神,一个眼神,一个微笑,就能夺走无数情窦初开少女的芳心。 这人,怕是无论过了多少年,都能轻而易举地让她心动。 只是,他站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也太大只了吧。 挡视线,挡路,挡呼吸,哪哪儿都不方便。 “你这么大个人杵这儿,影响我……” 阮辞一边说着,一边伸手碰容弋的肩。 她想往下用力,却才堪堪触碰到。 而她居然还可笑地想着把容弋按到床上去坐着。 阮辞:“……” 容弋诧异地看着她,她也没好气地盯着他看。 在某一秒钟,容弋福至心灵,突然往后坐,还顺带握住阮辞的手,趁她不注意把她往下一带。 阮辞整个人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趴在了容弋的身上。 她茫然又慌乱地眨眨眼。 那张这些日子里夜夜出现在她梦里却又裂成碎片化为乌有的脸,此刻近在眼前,连他眼底淡淡的黑色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容弋的眼珠子也在滴溜溜地转,目光温柔,像窗外的月光,“阮辞,我好想你。” 他的声音很低,轻得像是耳语,像是一根长长的线,从阮辞的耳朵里进去,一圈一圈缠绕着她的心。 她又何尝不是呢? 虽然在心里一次次说着要与他告别,可正是这心底的一次次告别,让她越发想他,甚至怀念高中三年那段暗恋的时光。 那时候的他们虽然也有遥远的距离,也会面临必然到来的分别,但那时候的他们纯粹简单,总觉得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最后的结局一定让人满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陷入内耗,不断地折磨自己。 阮辞突然从这暧昧的气氛里清醒过来。 她刚想要直起身,却又被容弋的手挡回了原处,紧接着,容弋把她的头往下按—— 她和容弋的唇触碰到一起。 像是隔了亿万光年的相遇。 这样的姿势并不舒服,容弋一个翻身,将阮辞压在身下。 阮辞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突然推开他惊慌地站起身来。 “你干嘛?”容弋不解地看着她,“都老夫老妻了,还逃?” 阮辞背对着容弋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而后转过头板着脸看他,“给你拿被子。” “不用啊。”容弋伸手提了提被自己坐着的棉被,嘴角带笑,“没事儿,我和你盖一床就行。” 阮辞没搭理他,把书桌旁边的椅子搬到衣柜旁,站上去拿了床棉被下来。 她一眼都没看容弋,径直往外走。 容弋叫住她:“你去哪? ” 阮辞脚步没停,声音却从另一个房间传来:“给你铺床。” 容弋:“……” 脸瞬间垮掉。 他连忙跟出去,几个箭步冲到阮辞的面前,利用自己的体型优势挡住她的去路。 见他这着急的样子,阮辞努力压下自己想要翘起的唇角,故作镇定地瞥了他眼,然后往他身侧走。 “别铺了,我和你睡一起。”容弋以最快的速度抬起自己那双长长的手,用臂膀挡住阮辞所有的去路,不留一点可钻的缝隙,连带着声音都有点不稳。 阮辞忍不住笑了,抬眸看向他,“你这么大面积,想要挤死我啊?” “那你跟我回家。”容弋对她扬了扬眉,嘴角带着得意的笑,“咱家床大。” 阮辞:“……” 容弋居然也会这么无赖。 “服了你了。”阮辞叹了声气,转身回房间。 容弋心满意足地跟上。 怕她反悔,一进她的房间,他就把包取了放墙角,又开始脱衣服。 马甲刚脱掉放一旁,他正准备继续,阮辞却出声制止他:“你还脱?” 容弋停下手里的动作,对阮辞的问题很不理解,“难道我穿着睡?” “你脱光了不太好吧……”阮辞犹豫着开口,“我的睡衣你也穿不了啊。” 容弋觉得有些好笑。 他盯着阮辞看了好几秒,忽地开口,有点气,又有点想逗她:“阮辞,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俩都已经那个……” “等一下!”阮辞赶忙打断他,以最快的速度关掉了房间的灯,“行了,你脱吧。” 容弋:“……” 他懒得说话,脱掉衣服和裤子,“嗖——”的一下就钻进了被窝。 阮辞像被人按下了暂停键,站在原地,迟迟未动。 容弋也不急,闭着眼,耳朵却竖起来,认真地感受着周围的动静。 就在他已经适应这黑暗的环境后,眼前突然变亮了几分。 “我看会儿书,你先睡。”阮辞的声音有点抖,似乎在紧张什么。 容弋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这丫头真是十年如一日的傻啊。 他侧了侧身子,面朝阮辞背对墙壁,拢了拢身上的被子,没有说话,算是以沉默作为回应。 见容弋一个字都不说,阮辞紧张的心稍稍放松了些。 她回头看了眼容弋。 他闭着眼,睡颜安然,应该已经很困倦了。 阮辞笑了下,转回身子,低眸。 桌上放着他写给她的信。 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默念着,手指在信纸上轻轻地摩挲,记着他写下的每个字,用心感受着上面细细浅浅的印记。 上一次这样,还是高中元旦节收到他的贺卡。 领结婚证那天她都未曾这样过。 因为那时对于她而言,一张红色的结婚证,却证明不了任何东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阮辞终于有些困了。 她将信纸放进抽屉,怕把容弋吵醒,便没有锁上。 信纸放好后,她轻手轻脚走到床边,以最轻缓的动作换上睡衣,再捏住棉被一角,以最缓慢的速度掀开一个小角,控制着自己身体的每一个动作,终于排除万难钻进了被窝。 窗外突然毫无预兆地下起瓢泼大雨。 阮辞还在惊讶于这场来势汹汹的大雨,身体却突然被人从后面紧紧抱住。 肌肤与肌肤之间温热的触感让阮辞全身一僵,她的大脑有一秒的空白,而后愣愣地开口:“你还没睡?” “冷。”容弋的语气像是在撒娇。 说完,他又抱紧了点,脑袋往阮辞的颈窝里钻,弄得阮辞脖子痒得不行。 窗外的大雨还在继续。 阮辞的天却晴了。 - 阮辞一直不肯跟容弋回九宁公馆,对于那里,她有些莫名的怵。 容弋也不急,每天下午早早下班,兴冲冲地到这儿来和阮辞挤同一张床。 某天,阮辞忍不住问他:“你都不嫌这床小的吗?” 容弋散漫地笑着回:“我每天都在想着把九宁公馆那张大床换成这么小的。” 阮辞:“……” 容弋还不嫌事儿大地补充道:“更小也可以,学生宿舍那种单人床就很不错。” 阮辞:“……” 可阮辞受不了了。 每天晚上她都被容弋紧紧地抱在怀里,呼吸都不顺畅了。 更夸张的是,有好几次睡到三更半夜她突然醒了,发现容弋的大长腿压在她的小细腿上,骨头都要散架了似的。 于是,阮辞主动提出回九宁公馆。 容弋去接她,一路上都哼着悠扬的小曲儿,仿佛井泱上身。 阮辞也被他的情绪带动,整个人久违的轻松惬意。 可刚进别墅,她就在客厅看到了陈宛白。 陈宛白正在吃葡萄,听见这边的动静,看了过来。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 阮辞感受到了陈宛白那双鹿眼里深藏的敌意。 第68章 “还没走出房间就开始想…… “宛白, 你怎么在这儿?” 容弋本走在阮辞的后面,见陈宛白坐在沙发上,这才上前一步, 站在阮辞的身侧问道。 陈宛白放下手里的那串葡萄,起身快步走到容弋的面前,极为自然地挽住容弋的手臂, “当然是想小弋哥啦。” 容弋赶忙将自己的手臂从陈宛白的手里挣脱出来,略显局促和不安地看了阮辞一眼, 见她脸上依然带着温和的笑, 这才松了口气, 看向陈宛白, 说:“我送你回去吧。” 陈宛白咬着唇, 手指轻轻捏住容弋长袖下摆摇晃,脸上露出恳求的表情, 语气娇滴滴的:“小弋哥,我不想回去……” “没事儿, 先回去。”容弋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袖子巧妙地从陈宛白的手里移出来。 “就让宛白在这里玩吧。”一直沉默着的阮辞突然开口, 脸上笑意不减, 温柔极了,“一个人确实挺孤单的。” 容弋缓缓看向阮辞, 心下有点疑惑。 阮辞变冷淡大概是从陈宛白回来开始,所以他意识到这一点后, 就不太想让这两个人同处一个屋檐下,最好别再碰面。虽然这是一种逃避主义,但不可否认,在真正解开心结之前, 这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 但……阮辞此刻看上去又是这么的云淡风轻,对陈宛白的存在丝毫不介意。 难道是他想错原因了吗? 虽然现在他们和好了,但是他不想再因为同样的原因导致阮辞的离开。 “嗯。”容弋停下自己即将发散的思绪,看向陈宛白,“宛白,早点休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有电话打来,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 他向阮辞示意了下,接通电话,一边熟稔地和对方寒暄着,一边往常用来办公的书房走。 容弋一走,阮辞也没有继续和陈宛白待在一起的必要。 按照电视剧里的套路,她应该放下所有的芥蒂,和陈宛白和谐地相处,但是她不是电视剧里的圣母,有些东西是没办法完全放下的。 虽然她不再介意陈宛白的存在,但是这并不代表她有意拉近和陈宛白的关系,成为所谓的知心大姐姐。 她之所以愿意开口让陈宛白留下,不过是不想让容弋左右为难罢了。 阮辞刚要迈步回房间,陈宛白就一个大跨步挡在她的面前。 两人身高相差不过一两厘米,无所谓谁睥睨谁,谁仰视谁,但即使是同一水平线上的平视,也充斥着满满的火药味。 只不过,这火药味全部来自陈宛白,阮辞只是很平静地看着她,并且很有耐心地等着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别以为你让我留下来我就很感激你。”陈宛白总算开口,语气里满是怨意,“我本来就是该留在这里的人。不该来的人是你,该走的人也是你。” 阮辞不屑与她争吵,“借过。” 说罢就侧身绕过陈宛白往里走,准备上楼梯。 刚走出两三步,背后的人突然大喊道:“阮辞,你就不想知道小弋哥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吗?” 阮辞停下脚步,转回身,眉梢微扬,示意她继续说,自己洗耳恭听。 陈宛白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到她面前来,眼里的情绪翻涌得猖狂,实在是有几分瘆人,语气也发颤:“我是容引最喜欢的女孩,容引是小弋哥最疼爱的弟弟,现在容引躺在病床上,小弋哥自然要替他弟弟照顾好我。” 阮辞脸上依然没什么表情。 陈宛白却步步逼近,眼神和声音都带着压迫感,“你知道小弋哥高三那年明明都保送国内最好的北清大学了,为什么还要出国留学吗?” 她冷冷一笑,“因为他要照顾我。他弟弟没办法照顾我了,他就得一直替他弟弟守护我。” 阮辞把陈宛白的一字一句都听得清楚明白,胸腔震得有些痛,眼眶也发热,但是她依然努力地压抑着涌上来的难过,让自己看上去毫无反应,毫不在意,无所畏惧。 “说完了?”阮辞问。 陈宛白认真地观察着阮辞的神情,期待着从阮辞的脸上看到哪怕一丁点的不平静、慌乱、难受。 但是她只在阮辞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不耐烦。 “说完了。”陈宛白有点不甘心。 阮辞没再说一个字,提着自己的包转身就上了楼,仿佛丝毫没有受到她话语的影响。 她的视线随着阮辞的背影移动,看着她进了主卧,并且关上了门。 脚不受控地踢了旁边的沙发一角。 凭什么!凭什么她可以这样骄傲地走进容弋的生活,成为容家的一份子! - 主卧的房门一关上,阮辞的脚就有些软。 她一步一步走到书桌旁坐下,腿也发颤。 坐定后,她取下肩上挂着的白色布包,小心又谨慎地拿出放在里面的情书。 这封是容弋写给她的,她写的那封早就被容弋带回了家,也不知道被他放哪儿去了。 她摊开那张薄薄的信纸,轻轻地拿在手上,视线又一行一行在上面缓缓移动。 可所有字都未真正进入她的大脑,只浮于表面。 反复在她脑海里循环播放的,是陈宛白刚才的话。 她一点也不平静,她很慌乱,很难受很难受。 泪水在眼眶里积蓄,阮辞怕打湿信纸,连忙把信纸收好,再次放进自己的白色布包里。 她平稳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拿起白色布包,准备将这封她等了七年的回信放到她专有的书房的保险柜里去。 就在她要起身时,主卧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容弋迈步走到她的身侧,问:“在想什么?” “没什么。”阮辞说,“发呆。” “回家了还发呆啊?”容弋笑她。 阮辞一本正经道:“发呆是不要钱的环球旅行。” “说不过你。”容弋摸摸她的脑袋,“你睡吧,我还要去书房看看文件。” 阮辞看了看桌上摆放着的时钟,已经是晚上十点。 她沉默着点点头,“好。” 容弋笑了笑,转身要走,阮辞却又突然叫住他,“容弋……” 闻言,容弋转回头,眉梢挑起,语气吊儿郎当的:“还没走出房间就开始想我了?” “……”阮辞小小地朝他翻了个白眼。 容弋轻哂,盯着她看,嘴角笑意不减。 “你以前喜欢物理,喜欢天文地理,应该是想当科学家的吧。”阮辞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说得清楚又认真。 她对上容弋的视线,眼里的光纯粹,含着心疼。 容弋一怔。 他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他想当科学家。 大学期间,有一次他回国和朋友聚会,每个人都勇敢地说出自己的梦想,井泱想当知名歌手,甘泫想当大导演,有人想当顶尖的珠宝设计师,还有人想成为一名为国效忠的军官…… 别人问他,他的梦想是什么。 他说,没有。 别人都笑,容弋是谁啊,从来就没有做不到的事情,根本不需要梦想。 只有他知道,他有,且从小就有,在他的心中深深扎根——他想当一个科学家,探索世界的奥秘。 哪个方面的都行,天文学家,地理学家,物理学家…… 可是这些都因为他的父亲容凛成为了泡沫。 容凛以各种手段逼迫他在国外学习金融,导致他没有坚实的科研基础,从此与科研道路再无缘分。 大学毕业两年后,在膨胀的金钱欲望驱使下,容凛做了一个错误的投资决定,导致昔日辉煌的容氏集团瞬间跌入谷底。 容弋本可以选择袖手旁观,不接手这个烂摊子,但是他实在没办法在有能力让容氏集团东山再起的情况下,眼睁睁看着容氏集团几千员工失业。 他的一个决定,能够直接影响到几千个人家的生活,甚至上万人的一生。 他没得选,必须接手。 “是啊。我这辈子最想从事的就是科研事业。”容弋勾唇笑,说得轻描淡写,“我总觉得来这人世间一趟,总得探索出点什么,创造点什么,不然多无趣啊。” “你现在经营着容氏集团,很累吧?”阮辞直直地看着容弋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开口。 “累。”容弋倒是回答得干脆直接,“不过值得。” “为什么?”阮辞问。 容弋那双桃花眼里看不出任何负面情绪,倒是盛着清浅的笑意,“几千人的生活都靠着我,我这影响力虽然没你大,但也不小了吧?” 阮辞抱拳朝他微微颔首,“佩服。” 容弋又笑着摸了摸阮辞的头,“怎么突然问这个?” “发呆的时候突然想到了。”阮辞站起身,把容弋往房间外推,“你快去扩大你的影响力吧,期待你超过我的那天。” 容弋乐了,“好嘞。” 容弋一走,阮辞又回到了书桌旁,一只手随意地放在桌上,一只手撑着脸。 想到容弋刚才那云淡风轻的样子,她的心就好沉重。 他本可以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无论是翱翔天际探索宇宙,还是走遍这片土地探寻奥秘,他都可以去做。可是他却背负着枷锁,被束缚在这繁华都市里的一座高楼之中,在险恶的生意场上行走。 他本可以一身轻松无牵无挂,却因为家庭遭遇的变故,要尽心尽力地对陈宛白好。这不仅让他遭到其他人的误会,还让他遭受她的质疑和冷淡。并且,从始至终都被关心着的陈宛白还觉得这一切都不够,把容弋对她的好当作理所当然,当作容弋的责任。 阮辞的慌乱和难过不是因为嫉妒。 是因为心疼。 心疼那个曾经心怀浩瀚宇宙和广阔大地的少年,成长为了现在这个一身枷锁却又坦然接受的男人。 第69章 以后可别再想着逃跑了。 容弋去书房办公, 阮辞在卧室里收拾行李。 等她把所有带出去的东西物归原位后,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她洗好澡,准备上床休息, 却突然顿住了脚步,想去书房看看容弋。 哪怕只是给他锤锤肩也好。 走到书房门口,阮辞抬手刚想敲门, 却听里面传来说话声,虽算不上特别清楚, 但也能大致听明白。 “妈, 你劝劝宛白, 让她回澳洲吧。” “她待在这边情绪也很不稳定……” 容弋的语气本来很低沉, 却在某一刻突然轻笑出声, 爽朗干脆。 “嗯,我会和阮辞好好的。 ”他对着电话那头的宋窈君说, 声音温柔,语气认真。 阮辞一怔。 双唇微张, 有点惊讶,但很快又抿唇笑了。 算了, 还是不打扰他了。 阮辞怀揣着喜悦的心情回了主卧, 钻进被窝,久违的温暖。 在这宽阔又安静的房间里, 阮辞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一夜好梦。 再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七点。 前几天阮辞一直和容弋在乡下那张小床上挤着睡, 昨晚睡在大床上,谁也不挤着谁,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她缓缓睁开眼,侧头往旁边望了眼, 没人。 起这么早? 果然,下一秒就有剃须刀的声音从浴室里传来。 阮辞睡意未散,朦胧的双眼略显茫然地盯着浴室的方向看,眼皮耷拉着,仍有几分沉重。 过了会儿,剃须刀的声音消失在耳畔,浴室的灯被人关掉。 容弋走出来,白色衬衫配黑色长裤,很简单的打扮却更是清俊逼人。 他的手轻轻在下巴处摩挲,大概是还在感觉是否将自己的胡须剃干净,视线却在不经意间扫到阮辞,眸色瞬间加深了好几分。 阮辞的大脑还未完全清醒,懵懵地看着容弋一步一步走近自己。 而正是这懵懂迷离的眼神,轻而易举地将容弋压在心底的欲望勾了出来。 他走到床边,单腿抬起,干脆地跪在棉被上,倾身压过去—— 看着眼前越来越清晰的五官,阮辞的眼睛也不受控制地张大。 那双桃花眼里含着深情,也有几分戏谑,有点正经,又有点儿不正经。明明是一双称绝的桃花眼,却像是黑洞,要把她整个人完完全全地吸进去,不留任何一点生存空间。 就在要和容弋的双唇碰上之时,阮辞的大脑陡然清醒。 她别过头,毫不留情地一把将容弋推开,“我还没刷牙呢。” 容弋好笑地看着她这别扭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下,将她放在自己胸前的手轻轻握住,又倾身过去,在她耳边压低嗓音道:“难不成我还嫌弃你啊。” 他呼出的气息惹得阮辞耳朵酥酥麻麻的。 阮辞蹙了蹙眉,转过头刚想说点什么,容弋却正好抓住这个时机,准确无误地吻上她的唇。 一阵辗转斯磨,攻势越发凶,阮辞根本招架不住。 良久之后,容弋才离开她的唇,两人的呼吸都十分沉重。 阮辞被亲得晕头转向,快要连最基本的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了。 容弋心满意足地移开跪着的腿,站在床边,弯腰摸了摸阮辞的秀发,嘴角笑意弥漫,“再睡会儿?” 阮辞不满地看他一眼,不爽道:“你赶紧走吧。” “想我就给我打电话。”容弋把手放在耳边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心情非常好,“要是写作没灵感,也可以给我打电话,毕竟我这脑子里还是装了很多东西的。” “是挺多的。”阮辞面无表情道,“全是黄色废料。” 阮辞虽然板着一张脸,看上去特别不耐烦,但在容弋的眼里,却可爱得紧。 他手长,虽然站在床边却仍然可以轻而易举地触到阮辞的脸蛋。 他捏住她白嫩的脸,眉梢挑了挑,“果然是一只会怼人的小白兔啊。” 阮辞没从他的手里挣脱,反倒骄傲地吐了吐舌头。 容弋眼里盛满浓烈的笑意,声音里带着笑:“不过你这只小白兔啊,以后可别再想着逃跑了。” 阮辞稍怔。 眼神突然很认真地看着容弋。 不会了。 我再也舍不得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一切了。 - 容弋走后,阮辞又在床上发了会儿呆,等她慢条斯理地洗漱完,已是早上八点半。 她下楼吃早饭,速度很慢,花了整整二十分钟,却一直都没见到陈宛白的身影。 难道陈宛白比她小两岁,还有睡懒觉的习惯? 董妈在一旁整理食材,阮辞问:“董妈,陈宛白一般什么时候起床啊?” “宛白小姐呀,一般七点钟起床,和少爷一起吃早餐。”董妈不知道阮辞和陈宛白之间的不对付,只当是嫂子对妹妹的关心,回答起来也就没有什么戒备,并不觉得这是不该说的。 阮辞稍怔,随后又细细品了下这句话。 如果陈宛白昨晚没有给她说那些话,她大概会真的以为陈宛白是真心喜欢容弋的小妹妹吧。 但事实是,陈宛白没有真心喜欢任何人。 无论是霍深、容引,还是现在的容弋,都只是她安全感的提供者而已。 她很可怜,可也很可恨。 她强烈且疯狂的依赖,成了栓在容弋身上的又一道枷锁。 阮辞比以往任何时刻都希望陈宛白离开。 但听昨晚容弋和宋窈君打电话,她想,他的心里已经有想法了。 阮辞收起这些复杂的情绪,在花园里走了走,随即回了自己的书房。 她暂时没有心情写作,就拿起手机刷朋友圈。 她微信好友并不多,朋友圈自然也没几条。 井泱:「在写新歌。」 配图一张淡黄色纸张,上面有清秀的字体,但被人模糊了,看不真切。 甘泫:「想拍一部青春微电影。」 没有配图。 阮辞忍不住感叹自己的颓废。 她的创作进度已经停滞许久,每每上微博就有无数的读者在询问与下一步作品相关的东西。 看到井泱和甘泫在自己梦想的道路上坚定地走着,又想到早起出门上班的容大总裁,阮辞实在是内心有愧。 她叹了口气,给井泱和甘泫分别点了个赞。 却没想几秒后就收到了甘泫的消息。 甘泫:「辞辞!你居然有时间看朋友圈!」 阮辞不解:「为什么会没时间看朋友圈呀,我又不是什么宇宙无敌大忙人。」 甘泫回:「你这不是和容弋才和好嘛,我以为……」 甘泫这个省略号就用得很魔性,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阮辞直接转移话题:「泫泫,为什么突然想拍青春微电影呀?」 甘泫回:「上次和井泱一起悄悄摸摸回了趟衿礼,就是突然好怀念呀。」 阮辞想起衿礼的校园,内心也升起几分时光逝去的惆怅。 她问:「选好故事了吗?」 甘泫回得很快:「这段时间收到很多投稿,我看得头昏眼花,但是还是没有找到特别让我心动的。」 阮辞安慰:「一定会找到的。」 甘泫爽快地表示:「我也相信!」 又随便聊了几句后,阮辞结束了和甘泫的聊天。 脑海里一一闪过过往的许多画面,无一不在高中的校园里。 怀念那里的树,那里的风,那里的我们。 阮辞决定回衿礼,仅仅在一念之间。 反正她都没什么写作灵感,倒不如回母校转转。 阮辞自己开车到了衿礼,校门开着,她本想直接进去,去被门口的大爷拦住。 居然还是她上学时的那个大爷。 她隐隐约约记得甄时好像说过,这个大爷的儿子和媳妇儿都是学校里的老师,他自己也有退休工资,但是闲不住,就想在这里守着。 看着这张记忆中模糊却又熟悉的脸,阮辞突然有些泪目。 大爷这一守,守的是多少人回不去的青春年华啊。 “干什么的?”大爷捧着个茶杯,杯子里升起袅袅白色烟雾。 阮辞笑得乖巧,连带着声音都在不自觉中娇了些:“大爷,我是17级的学生,想回母校看看。” “17级的学生啊。”大爷见阮辞这无害的模样,放松了戒备,呵呵笑起来,“我倒是记得一个,叫容……容弋。” 阮辞一怔,眼皮微颤。 大爷抿了口茶,兴致好像突然来了,悠悠道:“那时候啊,他经常来我这保安室和我唠嗑,有时候周末还来陪我下下棋。” 阮辞抿唇认真听着。 这确实是她十五岁认识的那个少年,和谁都能云淡风轻地扯上几句。 好几次她偷偷排在他后面打饭,还能听见他和窗口那头的阿姨谈论今天的饭菜,高兴得阿姨戴着白色口罩都忍不住笑。 大爷的神情突然骄傲,音量也在不自觉中提高:“听我儿子他们说,他成绩特别好,不过啊,他这下棋的能力实在是不怎么强,每次都输给我。” 阮辞扬唇笑了下。 她可清楚地记得,容弋在班上是怎么完虐那些在他面前叫嚣的男生的。 那些男生起初个个不服气,扬言要干掉容弋,结果无一例外地都成了容弋的手下败将,有的还主动成了容弋的小弟,屁颠屁颠跟在容弋身后。 “姑娘,你和他是同一个级的,知道他现在去哪儿了吗?”大爷突然问。 阮辞嘴角笑容加深,“知道。” 大爷眼睛一亮,问得有点急:“哪儿?” “就在我家呢。”阮辞笑着说。 果不其然,如她所愿,她看到了大爷愣怔而又惊喜的表情。 “你家?”大爷又确认一次。 阮辞点头,还特意补充道:“他经常跟我提起你,说咱们学校门口的那个大爷,下棋特别厉害。” 大爷似乎有点怀疑,“真的假的?他是你谁啊?” 也许是熟悉的校园让阮辞放下了戒备,也许是和大爷的交谈太过愉快让她的心情很是愉悦。 她什么都没想,脱口而出:“他是我老公。” 说完,大爷咧嘴大声笑起来,笑声实在是有够爽朗。 幸运的是现在正是上课时间,校门口没什么人,没有引来他人的侧目。 也正是这个时候,阮辞才意识到,她是第一次给别人说这句话。 第一次这么有底气地告诉别人,他是她的老公。 容弋,是阮辞的老公。 第70章 “我不允许任何人破坏我…… “那他怎么没陪你一起回母校啊?”大爷笑得慈祥, 乐呵呵地问。 阮辞也笑,“我是突然想回来的,他不知道, 而且他挺忙的。” “那小子一看就前途无量,是会忙点。”大爷点点头,“姑娘你啊, 就多体谅着他点,反正他赚钱还不是给你花。” 阮辞是真没想到大爷还能想到这一层。 也难怪当年容弋会喜欢跑这儿来和大爷唠嗑了, 换做是她, 她也会经常到这里来的。 只是啊, 那时候的她满心满眼都是容弋, 鲜少注意周围这些有趣的人, 就算偶尔注意到也是因为容弋。 “姑娘,你进去吧。”大爷朝她示意。 阮辞点点头, “谢谢大爷。” 她抬步进去,一跨过那道门槛, 瞬间感觉自己年轻了好几岁,连步伐都轻快了不少。 最先到达的地方是位于校园中心的亭子。 她在其中一根圆柱旁坐下, 微微倚靠着柱子, 看着四周绿油油的花草树木,只觉身心舒畅, 毫无负担。 突然,有人在柱子的另一边坐下。 阮辞侧头看过去, 不偏不倚地对上一双深黑色眸子。 那双眸子里带着清浅的笑。 “学姐,好巧啊。”冉奈越很自然地和她打招呼。 阮辞微怔,而后扬起笑,“你怎么也在这儿啊?” 冉奈越移开视线, 看向头顶湛蓝的天空,张开双手,仿佛在拥抱眼前的世界。 他深吸几口气,声音清朗温润:“难得回国一次,当然要来看看母校咯。” 阮辞莞尔。 冉奈越又侧头看向她,挑眉问:“你呢?学姐?怎么突然回这里?” 阮辞思索着,在想怎样措辞。 冉奈越很有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尽管看着阮辞那张带笑的脸,他的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她会来城里,会回学校,还会笑。 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和容弋和好了。 并且,很难再有裂痕。 “人嘛,总是会怀念从前的。”阮辞嘴角漾开笑,似乎又想到什么,眼里的光更亮了。 冉奈越压下心底那份不该有的惆怅,问:“看来,你们和好咯?” 阮辞稍怔,而后认真地“嗯”了一声。 “陈宛白走了吗?”冉奈越问。 送阮子佑上学那天,他们四人在容氏集团的大厦外碰面。 被容弋强吻后,伤心难过的阮辞以一个成年人该有的能力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和在路口外等她的冉奈越再相见,却仍旧被他轻而易举地看穿了伪装的平静和坦然。 那晚,冉奈越开车送她回乡下的家。 在路上,冉奈越只是给她纸巾,给她足够的空间去整理自己的情绪,没有问任何一个问题,却反而让她有了强烈的倾诉欲。 “为什么,在每一个需要选择的时刻,他都坚定地选择了别人呢?” “他在我这里永远是第一顺位,可是我在他那里,却没有位置吧。” “真的像别人说的那样,他最喜欢的人是她。” “他可以为了她出国,为了她放弃取得的保送资格。” “……” 她一直说,冉奈越没搭腔,但却能让她感受到他有在认真听。 直到她说完很久很久之后,他才突然问道:“学姐,你说的是陈宛白吗?” 阮辞从一开始就知道冉奈越是个聪明人,但即便如此,她却对他有足够的信任。 在她准备倾诉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他能猜到一切的心理准备,所以,对于冉奈越的询问,她默认了。 那之后,冉奈越再没问别的问题,也没有开导她,只是把她安全地送到家,并对她道了声晚安。 转眼竟已过去了这么多天。 在这之前,阮辞在心里对冉奈越有个大概的定位。 他开着炫酷的兰博基尼,玩得一手好游戏,能在并不熟悉的情况下,一口一个毫不生疏地叫她学姐,让人觉得他这人挺不着调的。可是他在国外国内都能游刃有余地和各种性格的人相处,受得了阮子佑的暴脾气,也不会因为她起初的冷淡生气,会早起做早餐,会给她足够的空间去想事情,在所有事情上都有恰到好处的分寸感。 是一个游戏人间的假浪子,看似玩世不恭,实则什么事心里都门儿清。 阮辞本以为冉奈越只会做一个沉默的听众,不会把别人的是非放进他的脑袋里,去影响他潇洒恣意的生活,却没想他居然还记得。 可能是因为陈宛白毕竟也算是他认识的人吧。 “在我们家。”阮辞语气很平静。 冉奈越看向远方,声音悠长:“还没走啊……” 阮辞也看向远处的蓝天和白云,嘴角笑意浮现,却没开口说什么。 正在这时,冉奈越的衣服兜里响起电话铃声,是周杰伦的《开不了口》。 “就是开不了口,让她知道 就是那么简单几句,我办不到 整颗心悬在半空,我只能够远远看着 这些我都能做到,但那个人已不是我……” 冉奈越却像什么也没听见似的,仍旧眺望着远方。 阮辞拍拍他的肩,提醒道:“你电话。” 冉奈越仿佛大梦初醒般,怔怔地看了她一眼,而后略显慌乱地把手机从兜里拿出来,眉头皱起。 他喃喃道:“我的电话铃声什么时候成这个了……” 手机屏幕上只显示了一串模糊的电话号码,没有备注。 他疑惑地接起,“喂。” 那头传来女孩严肃的声音,“冉奈越,我是陈宛白。” 冉奈越顿了下,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 他用眼神朝阮辞示意了下,便起身去不远处接电话。 “有什么事儿吗?”他问。 陈宛白:“今天下午你有空吗?我们出来见个面吧。” 冉奈越轻扯嘴角笑了下,“好啊。” “你就不问为什么吗?”陈宛白说。 冉奈越看着旁边的草地,伸出脚轻轻碰了碰,语气悠然:“没什么好问的。反正我也没事儿,大美女约我难不成我还拒绝啊?” 他收回脚,站定,笑意散漫:“你把时间地点发给我就行。” 电话挂断,冉奈越走回刚才的位置。 阮辞见他走来,站起了身,脸上带着温婉的笑容,满面春风。 和初见时的那股子清冷完全不一样了。 “学姐是要去校园里逛逛吗?”冉奈越问。 阮辞摇头,“他们在上课,我还是不去打扰他们了。” “那你是要回家?” “嗯。” “我送你吧。” “不用啦,我开了车来的。” 冉奈越点点头,“那我再坐会儿。” “拜拜。”阮辞说。 冉奈越笑着挥手,“学姐再见。” 阮辞转身离开。 出校门要经过一条长长的小路。 冉奈越在柱子旁坐下,姿势随意,目光却一直跟随着阮辞的身影挪动。 眼里带着清朗的笑,但随着阮辞的身影走远,笑意渐渐消失,最后凝成了冰。 但不过须臾,这冰又融化掉,成了一汪平静的湖水,只泛着淡淡的涟漪。 - 冉奈越和陈宛白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三点。 两点五十,他到达星河咖啡馆。 十分钟后,陈宛白准时赴约,坐在他的对面。 陈宛白把包放桌上,开门见山:“没猜错的话,你喜欢阮辞吧?” 从那嘴角的笑意来看,她对自己的猜测很笃定,并且对此感到骄傲。 冉奈越靠在椅子上,倦懒地晃着手指上套着的车钥匙,只淡淡瞥了陈宛白一眼,话里带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瞒不过我的。”陈宛白语气仍旧笃定,“你看她的眼神不一般。” 冉奈越挑了挑眉,“那你有看出来容弋看她的眼神不一般吗?” “一般又如何,不一般又如何。”陈宛白很快就学会了冉奈越的说话方式,也不想再把时间浪费在和冉奈越兜圈子上,“我们合作吧。” 闻言,冉奈越为了表达对“合作”二字的尊重,坐直了身子,也停下了晃钥匙的动作。 他对上陈宛白严肃的目光,嘴角的笑意却加深了,“怎么合作?” 陈宛白狐疑地打量了他几秒,总觉得这人不靠谱,但她又没有别人可以找了,只好继续刚才的话题。 “你约阮辞出来吃饭,然后多对阮辞做一些亲密的动作,我约小弋哥,坐在你们附近,让小弋哥看见你们亲密的样子。”她认真地说着,“这样,他们之间的信任就会破裂,离婚也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冉奈越一字不落地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陈宛白见他这认真考虑的模样,觉得看到了希望,眼里都露出了几分希冀。 几秒后,冉奈越“噗嗤”一声笑出来。 陈宛白皱起眉不耐地看着他。 冉奈越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口,这才悠悠道:“陈宛白,你不会是在国外读书读傻了吧?你明明知道容弋喜欢的是阮辞,还要做这些歹毒的事去拆散他们。” 他不屑地笑了声,“你有没有听过‘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啊?” “你还挺有道德感。”陈宛白露出讽笑,而后坚定地说,“他喜欢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须陪在我的身旁。” 冉奈越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耸肩感叹了声:“So crazy!” 话音刚落,他又转身对着自己背后的人说:“我受不了了,你自己解决吧。” 陈宛白疑惑地撇头往冉奈越身后看去。 那一桌坐着一个高大的男人,带着一顶黑色的鸭舌帽。 男人起身,转过来,摘下了鸭舌帽,以及黑色的口罩。 看清男人的面目后,她瞪大了双眼,下意识地站起来。 眼神里全是惊恐,整个大脑都停止了思考。 久久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容弋走到她的面前,对上她呆滞的目光。 表情认真,声音低沉又严肃。 “我不允许任何人破坏我和阮辞的感情。” “包括你,陈宛白。” 第71章 我要抱抱你。 走在衿礼那条长长的小路上时, 阮辞脑子里全都是容弋十几岁时清瘦高挑的背影。 那时候,她虽然和穆艺笙搭乘同一辆车到学校,但她会让穆艺笙先下车进校, 自己则等着容弋乘车抵达那个路口后,再下车,悄悄跟在他身后不远处, 与他一同去教室。 晚上放学,她也会慢条斯理地收拾东西, 等容弋一出班门, 立马拉上书包拉链跟上去。晚上比不过白天, 看不太清人, 所幸容弋身材出众, 她又对他的身影甚至后脑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总能在黑夜里茫茫人群中一眼发现他的身影, 从无数个缝隙中灵活地钻过去,跟在他的身后, 直到他在那个路口上车。 所以,在这条长长的小路上, 全是他的身影。 阮辞每走一步, 对过往的怀念就又增一分。 或许,她早该知道, 2017年6月8日高考结束那天走出校门,再进来就是别人的青春了。 可是, 她也没想过,时光会这么快啊。 那时候,我们厌烦了这里的枯燥无味,对外面的世界抱有强烈的向往, 期待着自己有无限可能的未来。 却不料,后来的我们,却总是在某几个时刻,突然忆起几帧平常的从前,然后便出了神。 不知不觉,阮辞就走到了校门口,心里不舍的情绪浓烈异常。 她在保安室外停下脚步,探头进去。 大爷正悠闲地躺在木质摇摇椅上看电视,电视里播着苏有朋版的《倚天屠龙记》。 “大爷!”阮辞提高了音量喊道。 大爷忙侧头看她,笑起来,“姑娘,要走啦?” “嗯。”阮辞点头,“大爷再见。” 大爷笑弯了眼。 阮辞没再说什么,迈腿往外走。 大爷却又突然把她叫住:‘欸,姑娘,姑娘!” 阮辞转回身,茫然地眨眨眼,“大爷,你说。” “之后还回来吗?”大爷问。 阮辞毫不犹豫地点头,“肯定回。” “那下次记得把那小子叫上一起啊。”大爷叮嘱道。 阮辞稍怔,而后看着大爷笑了。 她定定地点头,给出承诺:“一定。” 和大爷再次道别后,阮辞去停车场开车。 刚坐上车,就接到了甄时的电话,说最近太无聊了让她过去陪她看电影。 创作这件事急不得,阮辞爽快地答应了。 等她再回到九宁公馆,已经是晚上九点。 刚进门,她就闻到了扑鼻的饭菜香。 她把包放在沙发一角后立马就去了饭厅。 果不其然,长长的方桌摆了一桌子菜,每道菜都色香味俱全。 虽然董妈每天都会做很多道菜,但也不至于这么丰富。 难不成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她动了动鼻子,又嗅了嗅,这才不舍地离开饭桌进了厨房。 “董妈,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居然做这么多菜。” 她笑着说,可那笑意却在看到灶前捆着围腰的男人时僵住。 容弋的个子高,怕头撞到上方的抽油烟机,微微弯着腰。 天气渐热,他只穿了一件灰色棉质短袖,配简单的黑色长裤,休闲十足。 然而,他的腰间却绑着一条粉色的围腰。 那在董妈和她身上都显得宽大的围腰,一到了他身上,就显得无比娇小,仿佛瞬间缩水了。 整个人莫名的喜感,却又好像比平常还要帅一点。 这道菜大概是快要炒好,他炒菜的动作不大,手里的锅铲只小幅度地移动着,将边缘残留的菜渣往中间赶。 察觉到她来,容弋侧头向她看过来,勾唇笑:“阮大作家舍得回来了啊?” 阮辞嗔怪地瞧他一眼,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背脊处,话语里也带着戏谑:“容大总裁这是准备转行当厨师?” 容弋将锅里的菜往外盛,笑着回:“嗯,你的专属厨师。” 他的声音实在是太过温柔,以至于她的心跳猝不及防地漏了一拍。 她松开环抱着容弋的手,往外走,“我去叫人吃饭。” 说完便溜出了厨房。 “阮辞,阮……”容弋在厨房里叫他,她听到了,却莫名地不想应。 只觉得脸红心跳,想赶快逃离那个环境。 阮辞的第一想法是不想和陈宛白共享这桌饭菜,但是她又认真想了想,她这辈子都能吃到容弋做的饭菜,陈宛白却不能,所以让她吃这一顿也没什么关系。 做人嘛,心胸得宽阔点,不能在这些小事上斤斤计较。 她上楼,走到陈宛白的房间外,犹豫几秒后还是敲响了她的房门。 然而,她轻轻的一敲,门却开了。 阮辞疑惑地眨眨眼,斟酌几秒后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她扫视一圈,整个房间干净又整洁。 这不奇怪,因为每天都有阿姨打扫家里的卫生。奇怪的是,这个房间里没有一点人生活的气息。 角落里没有行李箱,衣柜里没有衣服,化妆桌上没有任何化妆品。 阮辞心下疑惑,连忙下了楼。 容弋正把清理好的两双碗筷拿出来。 阮辞叫住他,“陈宛白呢?” 容弋走到桌边,把碗筷稳稳地放到桌上,这才抬眸看向阮辞,轻描淡写地回答道:“回澳洲了。” 阮辞稍皱眉头,走过去拉开座椅,喃喃道:“这么突然……” 她坐下,拿起放在瓷碗上的筷子,却突然反应过来,看向容弋,有点诧异地问:“你让走的?” 容弋慢条斯理地取下身上那条粉色围腰,在阮辞的对面坐下,对上她询问的目光,嘴角的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我赶走的。” 回答简单,语气平常,可偏偏就表现出这个状况不平常。 他居然了“赶走”这样的词汇。 “发生了什么?”阮辞问。 容弋扫了眼桌上的饭菜,又对阮辞挑了挑眉,说:“吃完再告诉你。” 阮辞倒也不急,爽快应道:“行。” 吃完饭已经是半小时之后。 容弋在厨房收拾,阮辞想帮忙,容弋却不让,把她往旁边推,“你歇着,我来。” 阮辞摸着自己的小肚子,小小地抱怨着:“容弋,我从来都没吃这么撑过,你还不让我借着干活的契机加快消化。” 容弋拿着干净的抹布,细致地清洗着盘子的边沿,突然笑着看了阮辞一眼,转移话题:“你对刚才的问题没兴趣了?” 阮辞“啊”了一声。 只怪这饭菜魅力太大,竟让她忘了还有一茬。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她问。 容弋手上的动作没停,“今天中午我在公司吃午饭的时候,接到了冉奈越的电话。” 阮辞张大眼,有点惊讶。 “他约我下午三点去星河咖啡馆,我答应了。”容弋语速很慢。 阮辞皱起眉,想不通这和陈宛白有什么关系,但她却问出了另一个问题:“你们之间有什么需要交流的吗?” “有。”容弋抬眸看她,目光灼灼,带着戏谑的意味,“你。” 阮辞用手指指着自己,“我?” “对。”容弋点头,桃花眼里浮现笑意,“我当时想,他找我肯定因为与你有关的事,就答应了。” 说着,容弋又看向槽里的碗,“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你们说我什么了?”阮辞听得一头雾水,“这和陈宛白离开又有什么关系呀?” 容弋轻扯嘴角,语气轻松:“陈宛白约了他,就在星河咖啡馆,打算让冉奈越和她合作,拆散我们。” 阮辞瞳孔猛地一缩。 陈宛白竟然疯狂到了这样的地步,已经可以用歹毒来形容了。 “冉奈越是个聪明人,他大概是觉得他说的话我不会信,所以直接让我坐在那儿,听到了陈宛白说出来的所有话。”容弋想到这,忍不住轻哂,“要不是在现场,我确实还挺难相信宛白会……” 说到一半,他停住了。 不。 不是挺难相信。 是很难承认,很难正视。 正视陈宛白已经变成了这样一个不折手段的人。 在这之间,她每一次假装的情绪不稳,他都能感觉到。 但是,作为一个大她两三岁的哥哥,他不愿意往不好的方面想,而是努力地站在她的角度,试着去理解她。 毕竟,她不仅是他的妹妹,还是容引最喜欢的女孩啊。 “容弋,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阮辞说。 她的语气突然认真,弄得容弋怔了下,一时间有点小小的无措,但很快便勾唇笑起来:“你问。” “为什么你对陈宛白好到可以让人人都以为你喜欢她啊?” 这是阮辞藏在心底的疑问。 就算是妹妹,也不至于好到连他的好朋友周岑然都觉得他喜欢她吧? 容弋洗碗的手一顿,眼睫颤了颤,眸光在一瞬间幽深了许多。 忽地,他轻笑一声,“阮辞,我有给你提过我弟弟容引吗?” 阮辞摇头。 “他很懂事,很优秀,是个很单纯的小朋友。”容弋声音在不知觉中低沉下来,隐隐带着几分苦涩,“但他很自卑。” 阮辞看见容弋苦笑了下,随即又听他说:“他很崇拜我,觉得我是全世界最厉害的人,却完全忽略了自己身上的光芒。以至于,有了喜欢的女孩子,他都不敢轻易对她好,什么事都让我出面。” 容弋的眼眶竟有些红,阮辞看着,心里好一阵疼。 她不该问的。 “他总是无数次这样叮嘱我——‘哥哥,她是我最喜欢的女孩子,你一定要对她好’。” 容弋说。 他嘴角带着笑,视线却往斜上方看,像是在强忍着什么。 无需再多说什么,阮辞懂了。 后来的,她也知道了。 容引出了车祸,容弋只能把对弟弟的疼爱,转移到陈宛白身上来。 他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完成容引的托付。 阮辞深深地看着容弋,不知觉地咬住嘴里的软肉。 心里无限懊恼自己的多嘴。 她缓步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容弋,从轻轻抱住,到恨不得将他这个大高个完全揽进自己的怀里。 “你干嘛。”容弋扭过头看她,语气别扭。 阮辞将头埋在他的背脊处,“你也是我的小朋友,我要抱抱你。” 第72章 “恋爱误事呗。”…… 容弋转过身, 面朝着阮辞,却没看她,而是傲娇地扬起下巴, 看着不远处的斜上方,别扭地理直气壮道:“喂,我可没你想得那么脆弱啊。” “哦。”阮辞松开手, 也不拆穿他,反倒很配合, “那我回书房了, 你待会儿别来打扰我, 自个儿坚强去吧。” 说完, 阮辞转身就要走。 却一下被容弋握住了手腕。 他将她拉回自己身旁, 趁她猝不及防之际吻上他的唇,不热烈, 只是蜻蜓点水恰到好处的一吻。 “好好创作,我看你好长时间都没出新作品了啊大作家。” 阮辞不满地白他一眼, “恋爱误事呗。” 容弋骄傲地扬唇笑,“那我确实还挺有影响力的。” “……”阮辞无语地盯着他看了两三秒, 转身走了。 都二十五岁的人, 还这么臭屁。 阮辞故作生气地往书房走,心里却还在想着刚才的事。 如果容弋不突然转换情绪, 把微妙的气氛变得搞怪,她还想说要不让陈宛白回来吧。 但是这会儿冷静下来, 又很庆幸刚才没提出这个建议。 容弋是多聪明的人啊。 他之前能接受陈宛白的无理取闹,现在能这么干脆地把她送回澳洲,自然有他自己的打算。 她处在这个位置,没有必要去干扰他的抉择。 她和容引一样, 崇拜容弋,觉得他是全世界最厉害的人。 她尊重他所有的决定并相信他所有的决定。 现在才是所有人事物都回到正轨的状态吧。 不过这一切都还得感谢另外一个人。 不过分地说,他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回到书房,阮辞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冉奈越发微信。 「学弟,明天有空出来吃个饭吗?」 冉奈越倒是回得很快:「学姐找我有事?」 阮辞回:「想感谢一下你。」 冉奈越爽快答应:「好啊。」 阮辞:「地点你定。」 冉奈越问:「学长一起吗?」 刚才吃饭的时候,容弋接到了邓秘书的电话,说是明天要去和另一家企业的老板谈合作。 按理说,她应该和容弋一起请冉奈越吃一段饭,但是她实在是等不及了,所以就约了明天。等容弋有时间了,下次再请冉奈越一顿也没什么。 阮辞:「他明天有事,不一起。」 冉奈越回:「明天周六,子佑也放假,叫上他一起吧。」 阮辞有点惊讶,但还是这样回复:「好,我联系他。」 - 次日上午十一点,阮辞开车去阮子佑家把他接了出来。 “姐,你怎么突然想起请我和奈越哥一起吃饭啊?”阮子佑有点摸不着头脑。 阮辞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随便地答:“想请就请,哪儿那么多废话。” 阮子佑看她一眼,不满道:“我只是问一句……” “小孩儿家家哪来那么多问题。”阮辞语气依旧随意。 阮子佑选择闭嘴。 抵达饭店,阮辞停好车,和阮子佑一起前往冉奈越告知的房间号。 服务员为他们打开门,阮辞礼貌道:“谢谢。” 冉奈越见他们来,立马起身,为阮辞拉开座椅,格外的绅士。 阮子佑“啧啧”两声,在另一边坐下。 阮辞瞥他一眼,“阮子佑,你发什么奇怪的声音呢,也不知道多学着点。” 阮子佑经常在微信上询问冉奈越一些有关于游戏的事情,两人一直都保持着联系,关系可谓熟络。 冉奈越笑他,“幼稚。” 阮子佑得瑟地晃晃自己的脑袋,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他看着这一桌的饭菜,直接拿起筷子,“吃吧吃吧,我饿了。” “学姐,吃。”冉奈越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对着阮辞说。 阮辞看着他,微微笑着点头。 因为有阮子佑在,她也不方便说一些感谢的话,更不可能提及昨天发生的那些事儿,所以她直直地对上冉奈越的目光,企图通过眼神向他传递自己的感激。 冉奈越轻轻一笑,也拿起筷子吃菜。 但她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对于这种聪明人,她确实也不需要多说什么。 三人开始用餐。 全程都是阮子佑在问冉奈越各种奇奇怪怪的问题,阮辞大都低着头吃菜,只偶尔稍稍训斥阮子佑一两句,让他别干扰冉奈越吃饭。 一顿饭结束,阮辞怕阮子佑继续烦冉奈越,连忙对着阮子佑道:“走,我送你回家。” “姐,你这么急干什么啊?你有事你自己先回去吧。”阮子佑不满地看着她,而后又看向冉奈越,对着他笑得无害,“我还有好多问题想问奈越哥呢。” “你不回家学习?”阮辞态度强硬。 阮子佑嘟囔:“不急。” 冉奈越笑了笑,对阮辞说:“没事儿,学姐你先回去吧,我待会儿送他回家。” 阮辞也只好作罢,用眼神向阮子佑示意,让他安分点儿。 随即便离开了饭店。 阮辞一走,偌大的包间里只剩下冉奈越和阮辞两个人。 旁边的高脚杯装满了果汁,阮子佑口有些渴,拿起喝。 一杯果汁下肚,无一滴残余在杯里,他才放下了杯子,却发现冉奈越的视线还停留在那扇门上,有些呆,情绪不明。 “奈越哥,你是不是喜欢我姐啊?”他问得直接。 冉奈越立刻收回视线,勾唇笑了下,看不出丝毫被戳穿心思的慌张,“何以见得?” “你每次看到我姐,那眼睛都直了。”阮子佑对自己的猜测信心满满,“你可别以为我年龄小就好糊弄,你现在这淡定,都是强装的。我姐和她老公和好了,你心里指不定多难过呢吧。” 冉奈越乐了,“你小子还想得挺多的。” 他抿了口荞麦茶,又说:“你姐确实很优秀,值得被人喜欢,但是我也确实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那你为什么对我姐这么好?你经常到乡下玩那阵子,看似在陪我打游戏,实则抓住每个间隙对我姐好,别以为我不知道呢。”阮子佑说。 “好吧。”冉奈越叹了口气,“算你小子聪明。” 他对上阮子佑质疑的目光,语气突然认真:“但这并不是因为我喜欢她。其实,我也有个姐姐,之前和她丈夫闹矛盾,茶饭不思,伤心欲绝,现在身体特别差,一直躺在病床上。” 他微敛眸子,说:“我在意大利遇到你姐,看出她的失落。对她好,只是不想让她跟我姐一样。” 阮子佑被冉奈越认真的语气弄得有些动摇。 他盯着冉奈越看了几秒,突然起身,语气不耐:“哎不管了,走吧走吧,送我回家。” 说完便出了包间。 冉奈越刚要跟上,手机屏幕却突然亮起,有电话进来。 居然又是周杰伦的那首《开不了口》。 冉奈越蹙眉,“……” 他接起,“喂。” “哥,你女神请你吃饭,怎么样了啊?”冉奈忻的声音传来。 冉奈越:“你关心我做什么,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冉奈忻不满道:“咱家就我们两兄妹,我不关心你关心谁啊?” 面对自己的妹妹,冉奈越有些头疼。 只听冉奈忻又道:“哥,你有没有发现,你的电话铃声又……” “下次你再改我的电话铃声,我就给妈妈说你找了个老外做男朋友。”冉奈越威胁道。 冉奈忻语气愤愤:“你自己经常听这首歌,我帮你设置成电话铃声,让你多听听,有什么不对么?” 冉奈越无奈地扶了扶额头,对那头道:“有事,挂了。” - 阮辞终于开始了自己的创作。 虽然已经有七年的写作经历,但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尝试写小说。 小说题材便是暗恋,来源于她的真实经历。 上次回衿礼,让她格外地怀念那段青春岁月,怀念那段此生不会再有的暗恋时光。 也许是想让更多人认识她记忆中的少年,也许是想通过故事让许多女孩找到世间最为难得的共鸣,也许是想以这样的方式再青春一次……反正,所有的原因聚集在一起,她决定把自己的经历改编成故事。 然而,这并不简单。 大概是赋予了它太多的意义,导致阮辞迟迟不敢下笔。 经过再三思考,阮辞决定先把放在甄时家的那些东西拿回来,从头到尾认真仔细地看上一遍。 这天,容弋在外谈生意,阮辞自个儿开车去甄时那儿把东西取了回来。 所有的东西放在一个箱子里,阮辞从车上搬下来,立马有人上前来接。 “不用,我自己来就好。”阮辞赶紧拒绝。 东西并不重,她轻轻松松就搬到了书房,可把箱子打开,看见日记本、贺卡以及无数的照片时,心情却很沉重。 对她而言,这些都是不能轻易触碰的东西。 即使现在她和容弋已经坦诚彼此的喜欢,幸福地在一起,这些东西仍旧能轻易地捏住她的心。 一想到与它们有关的回忆,涩涩的,酸酸的,却又甜甜的,那是一种非常复杂的感觉。 阮辞被困在这样的感觉里。 以至于半个小时后,她还呆呆地站在那儿,看着箱子里的东西发呆。 “你在看什么呢?” 一个声音突兀地在她的耳边响起。 阮辞猛地回过神来,侧头看去,猝不及防撞入容弋那双漾着笑的桃花眼里。 她慌乱地将箱子盖上,这才开口问容弋:“你回来了啊。” 容弋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但面上没表露,语气一如既往的自然:“我叫你好几声了,看什么这么入迷啊?” “没什么。”阮辞和以往无数次一样,又撒下一个谎,“在看新买的书。” “噢。”容弋点点头,心里却没信,转移了话题,“井泱和甘泫在楼下呢,他们买了好多吃的,走,下去吃。” 阮辞懵然,“他们怎么突然来我们家了?” 容弋扬起笑,“井泱写的那首《将爱意尽藏》得了奖,准备庆祝呢。” 阮辞惊喜地瞪大眼。 井泱创作的每首歌都很好听,但她最喜欢那首《将爱意尽藏》。 因为歌词太打动她的心。 她一下忘了自己的宝贝箱子,迅速跑下楼,满脸的喜悦。 见她头也不回地跑走,容弋轻哂。 但他并未跟上,而是掀开了箱子上的盖子—— 手里的动作顿住,瞳孔紧缩。 大脑瞬间变得空白,久久的失神。 第73章 谢谢你,在我喜欢你的时…… 箱子里装满了照片, 凌乱地放在里面。 容弋一眼看去,密密麻麻的全是他的微信头像。 这么的多年,他从来没有换过。 除此之外, 还有阮辞的微信头像。 虽然和阮辞现在的微信头像不同,但他清楚地记得这是她高中的时候所使用的。 只在一瞬间,他的心里就有了某种强烈的预感。 他压下心里翻涌而来的复杂情绪, 伸手去将照片拿出来。 在生意场上,在谈判桌上, 从来都未紧张过一秒的他, 此刻手居然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大部分照片都是他和阮辞的微信聊天记录。 阮辞几乎把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截图留了下来, 打印成现在他手里的照片。 除此之外, 还有他给她讲过的题。 看着那些曾经无比熟悉的几何题、函数题, 容弋轻勾唇角,散漫地笑了下。 真是个傻瓜, 连讲过的题都要一道道保存下来。 可心里的防线早已被冲破。 他像是忘记了时间,一张张看着里面的照片。 突然, 他看见其中一张不是微信聊天记录的截屏,而是扣扣聊天记录。 截图的人发出的信息中, 有一条明确表示自己叫穆幸, 是他的学妹。 容弋的手在这张照片上轻轻地摩挲着。 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他轻嗤一声笑出来。 他继续翻着下面的照片, 随即便看见了无数张别人偷拍他的照片。 篮球场正在灌篮的他,校园里林荫小道里他的背影, 学生食堂里和井泱谈笑的他,小卖部门口正在咕噜咕噜喝可乐的他,还有坐在教室里认真刷题的他…… 但没有一张他的正脸。 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 眼睛不自觉看向窗外,眼眶微微翻红, 有泪光在闪。 几秒后,他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往下翻。 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厚厚的日记本。 他小心翼翼地拿出来,轻轻地翻开。 纸张泛黄,但并不老旧,只不过有好多张都有点硬硬的。 像是被水打湿后干了的样子。 「今天,我遇见了一个男孩,他叫容弋。名字好听,人也好看,但他吃不了螺狮粉。」 「他是转学生,在这里应该没有朋友,好想和他变熟悉,成为他最好的朋友。」 「他初中就是这里的学生,他有自己的小圈子,他有很多很多的朋友,我才是没有朋友的那个人。」 「我真拧巴,试着疏离他,却又总是偷偷听他和别人聊天,记录下所有可以听见的信息。」 「和他说一个字,我都像爬完了万里长城,我怎么这么没出息。」 「和他说话,怕自己太过热情,表现出自己的喜欢,又怕自己太过拘谨,晚了几秒他就不想搭理我了。」 「他只是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就脸红得发烫,再也不敢面对任何一个人。」 「真羡慕别人,可以那么随意地打你的电话。」 「想变成男生,在篮球场上和你一起努力。」 「有时候希望在你的记忆里,我和其他人一样,是你的普通同学,可以正常地交流。有时候又希望我能在你的青春岁月里,扮演一个特别的、和其他人不一样的角色,不求你终身难忘,但求你偶尔想起。 但我选择顺其自然。 未来,你会替她拧开不那么紧的瓶盖,为她挡不那么刺骨的风,陪她聊不那么重要的话题,却长长久久地陪在她身边,那么那么久,久到下辈子还想要在一起。 但我也相信,虽然我现在喜欢你,但未来我也会和另外一个男孩子在一起,他可能不及你优秀,却会和我并肩而立。 我才不要在你这里栽一辈子跟头呢。」 …… 日记本很厚很厚,每一页都写满了少女的心思。 容弋没时间细看,快速往后翻了翻。 「好像就是算毕业我也没办法将我的喜欢告诉你,因为你从不缺喜欢。这场暗恋对我而言刻骨铭心,但对你而言不值一提。我知道,在这座城市里还有很多个和我一样把你藏在心底的女孩儿。真悲哀,暗恋你的我,只是众多女孩中微不足道的一个。」 「CWB。」 「容弋,再见。」 「我为什么这么喜欢他啊。我和他都失联四年了,梦见他却还是会心动好长时间。」 「为什么,在每一个关键时刻,他选择的都是奔赴别人抛弃我呢?」 …… “你在看什么?!” 阮辞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容弋的手一抖,日记本重重地掉落在书桌上。 他惊慌地向阮辞看去,阮辞的视线也从日记本那儿移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惊慌,无措,紧张,害怕,心疼…… 所有情绪交杂在一起,翻涌又翻涌,猛烈地冲击着各自的心。 良久之后,容弋挫败地吐出一口气来,缓步走到阮辞的面前,弯下腰抱住她,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处。 “对不起。”声音里竟带着隐隐的哭腔。 其实,阮辞的情绪没容弋那么复杂。 她都已经准备写故事了,自然也做好了这一切被容弋知晓的准备。 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刻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或许,这就是老天爷的安排吧。 在曾经未料到的未来,喜欢的少年知晓了她深藏多年的秘密,而这时少年早已成为她的丈夫。 是多么惊奇的际遇。 她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容弋的背,故意打趣他:“容弋,我之前居然没发现,你还是个小哭包呢。” 可容弋却没如她心中所预料的那样反驳她,而是沉默着,又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喂喂喂,你再这么抱着,我要喘不过气了。”阮辞加大拍他背的力度,想让他放开自己。 可容弋的力道却仍旧未松一分。 阮辞也不挣扎了,任由他抱着。 一个紧紧的拥抱,却好像胜过了无数的言语。 他什么都没说,她却什么都知道了。 有浓浓的甜意在心里滋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面前的男人突然开口了。 声音微颤,却依旧好听。 “阮辞,谢谢你这么喜欢我。” 阮辞轻笑,“也谢谢你啊。” 谢谢你,在我喜欢你的时候也在喜欢着我。 容弋直起腰,对上她含笑的眼,问:“谢我?谢我什么?” 阮辞故意咬牙切齿道:“谢谢你偷看我东西啊。” 容弋:“……” “喂,你俩腻歪够了没,锅里的鱼丸都要煮烂了,你俩还在这抱呢。” 一道清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容弋和阮辞不约而同地看过去。 井泱的脑袋探了出来,嘴角带着意味深长的笑。 紧接着,甘泫的脑袋从门框的另一边探了出来,也嘿嘿笑了两声。 容弋和阮辞对视一眼,“……” 场面在一瞬间变得尴尬。 容弋别开脸,拳头虚握挨着鼻尖,自然又不失刻意地咳了两声。 井泱和甘泫相视一笑,脸上都是得逞的窃喜。 “走,吃火锅。”容弋牵起阮辞的手。 阮辞抿唇笑着点头,竟有点娇羞。 到楼下的时候,锅里的火锅底料已经沸腾,快速又激烈地冒着泡泡,红油在上面浮动,牵引着人的心。 四人一起开动,一锅菜瞬间被消灭干净。 饥饿的感觉慢慢消失,味蕾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聊天的欲望也就越发强烈。 井泱少有地喝了几口酒,却都有些醉了。 这次的奖项是对他音乐事业极大的肯定,是他音乐道路上的一座里程碑,他这心里高兴,再加上酒精的作用,有些话就开始兜不住了。 他突然放下手里的筷子,手指着容弋,声音虽不稳,可吐出的字却清晰:“容弋啊,哥们得好好感谢你。” 另外三人都停下手里的动作,齐齐向他看过去。 井泱脸红红的,晃着脑袋一笑,“要不是你把阮辞那些书藏在我家保险柜里,我也不会有灵感写这首歌……” 容弋:“……” 他瞪大眼,颇有几分惊慌,恨不得直接倾身过去把井泱那张嘴给捂住。 但是碍于阮辞就在旁边,他只能坐在那儿,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嫌弃道:“你小子喝醉了吧,在这胡说什么呢。” “我才没有喝醉!”井泱眼皮耷拉着,说话的声音拉得很长。 容弋微皱了眉头,略微有些无语地看着井泱。 “你把我的什么书藏井泱家保险柜里去了啊?”阮辞突然侧头问他。 容弋一怔,一个大男人心底却有点莫名的慌张。 他极为缓慢地转头,僵硬地对上阮辞的目光,“没什么……就你看过的一些大作家的绝版书籍。” 阮辞盯着他看了好几秒都没说话。 容弋越发慌张,目光躲闪,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忽地,阮辞噗嗤一声笑出来。 容弋莫名,“你笑什么?” 阮辞笑着看他,眼里的光亮得惊人。 她是真的没想到,容弋也会因为这样的事情撒谎。 像极了以前怕被人发现她对容弋的喜欢而撒谎的她。 “我都知道了。”阮辞嘴角笑意更浓。 容弋怔住。 这时,阮辞和甘泫对了个眼神。 他精准地抓住了那眼神里的意味,再看看这醉酒的井泱,突然就什么都懂了。 果然不靠谱。 他不满地看着井泱,而后者毫无所觉,脑袋一下磕到自己的手臂上,昏了过去。 容弋:“……” 见状,甘泫也不吃火锅了,给容弋和阮辞说了声,就把井泱拖去了客房。 饭厅里只剩下容弋和阮辞两个人。 容弋也陪着井泱喝了点酒,但他的酒量比井泱好,并没有醉。 只是,甘泫和井泱一走,他又拿起手边的酒杯,一下饮尽。 不为别的,只是今天看到了那些照片、那本日记……他心里百感交集。 刚才有其他人在,这些情绪压在心底不曾显露,这会儿只剩下他和阮辞,倒是莫名地就想喝酒了。 阮辞也不拦他,只是看他一眼,问:“容弋,你以前买我的书,真的是因为喜欢我吗?” 容弋拿着杯子的手一顿,而后重重地放在桌上。 他偏头看向阮辞,黑眸深邃,目光犀利,“我做什么都是因为喜欢你。” “和我结婚也是?”阮辞咬了咬唇,不确定地问。 容弋漫不经心地轻笑一声,说:“如果我不喜欢你,就算全世界的人都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也不会和你结婚。” 阮辞直直地看着容弋。 他的脸也有微微的醺红,嘴角的笑散漫,可说话的语气却是那么的坚定,容不下任何一分质疑。 他很会说,从她认识他起,她就知道他有惊人的口才。 但是,在她面前,他却很少直白地讲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像现在这样的时刻,并不多。 阮辞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容弋喝着酒,她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问:“那你……是从什么开始喜欢我的呀?” 肯定比我晚吧。 在阮辞刚才思索的间隙,容弋又喝了两杯酒。 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脑袋晕眩,耳畔的声音却清楚。 他想了想,笑着说。 “十三岁那年吧。” 第74章 “还不是因为你走了伤心…… “十三岁那年吧。” 阮辞看着容弋那张泛红的俊脸, 有一瞬的恍惚,长长的眼睫毛像一把小扇子,扑闪扑闪。 十三岁? 怎么可能是十三岁? 他们那时候根本都不认识呢。 阮辞想, 八成是容弋醉了在说胡话吧。 容弋给别墅里的仆人都放了假,这会儿家里没其他人,阮辞只好关掉还在沸腾的火锅, 站起身来,把容弋的手放在自己的肩上, 搀扶着他上楼回房间休息。 容弋个子高, 大半个人压在她身上, 时不时还要乱动, 整个人歪歪扭扭地走着, 让她难以招架,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 “欸, 阮辞呢?”容弋嘟囔道,视线在梭巡。 阮辞无奈地看他一眼, “这儿呢。” 容弋闻声看向她,嘿嘿一笑, 颇有几分傻气。 阮辞:“……” 还挺可爱。 十分钟后, 阮辞终于把容弋送到了主卧里的那张大床上。 他吐出的气息里全是酒气,阮辞嗅到, 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酒量这么差还喝。 阮辞把他脚上的拖鞋拿掉,又试着去脱他身上的外套。 黑色的冲锋衣拉链还紧闭着, 她伸手去拉,手却被容弋一下握住,“你干嘛——!” 声音里竟莫名的有点撒娇的意味。 “给你脱衣服啊。”阮辞试着挣脱他的手,“还睡不睡觉了?” “阮辞呢!阮辞呢!”容弋又猝不及防地松开她的手, 单手撑着床坐起来,头时不时往下一垂,视线却不停移动,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阮辞的朋友少,也不常参加聚会,很少看见人醉酒的样子,更是从来没有见过容弋醉酒的样子。 在如何应付醉酒的容弋这方面,她可谓是毫无经验,只是试着去哄他。 “我在这儿呢。”她捧住容弋的脸,逼迫他抬头看自己。 容弋的眼睫一颤一颤,眼皮仿佛没有力气,花了好长时间才确定了她就是阮辞。 随即,又是傻乎乎的一笑。 阮辞无奈地看了他几秒,再次尝试去把他的外套脱下,可手还没触碰到那衣服上的拉链,就被容弋一下拉过去,重重地跌在他身上。 阮辞忍不住惊呼一声,怕容弋吃痛,赶忙站起来。 却又在下一秒被容弋紧紧抱住。 他的呼吸打在她脸上,酥酥麻麻的,导致她的心脏直接漏跳了一拍。 阮辞缓了好一会儿才敢侧头看容弋。 他闭着眼,眉头微微皱着,咂了咂嘴,开始不停地咕哝,像是在说话,却一个字都让人听不清楚。 容弋居然也会有这么软萌可爱的时候。 阮辞轻扯嘴角笑了下,双手撑着床,又打算站起来。 然而,容弋察觉到她这轻微的动静,立马又把她禁锢在怀里,音量提高了许多,“阮辞,别走!别走……” 阮辞一愣,眼里满是震惊。 容弋却还在说着,语气急切,仿佛下一刻她就要消失不见。 “阮辞……不要离开我……” 心里的复杂情绪瞬间形成巨浪,翻涌而来,重重地击打着阮辞的心。 她看着容弋的脸,忍不住伸手去碰了碰他长而卷的眼睫毛。 一时间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告诉容弋,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只汇成了一句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感到如此自己幸运。 - 第二天一早,甘泫就带着井泱一起离开。 他俩走的时候,容弋还没醒,阮辞在厨房里准备醒酒汤。这本可以叫董妈做,但她想自己来。 井泱见她一个人在厨房做醒酒汤,问:“容大少爷昨天也醉了?他不是没喝多少么。” 阮辞笑了笑,想到昨天容弋醉酒的样子,心里涌上一股甜蜜,连带着说话的语调都忍不住上扬:“你俩回房间后,他又喝了好几杯,这不就醉了呗。” “啊,那点酒他都能醉?”井泱明显不信,手指放在下巴处摩挲,思索着,“前阵子他可是天天喝得烂醉如泥,难道酒量都没变厉害?” “喝得烂醉如泥?”阮辞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井泱,“他喝那么多酒干什么?” 井泱这人就喜欢卖关子,对着阮辞乐呵呵一笑,意味深长:“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说完,也不等阮辞再说什么,转身往外走,脸上笑意不减。 甘泫站在一旁,阮辞连忙问她:“泫泫,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甘泫走到她身边,凑到她耳旁,低声道:“还不是因为你走了伤心难过呗。” 说完,她往后退了退,观察阮辞的表情。 阮辞的神色有点呆,双眼看着前方却没有明显的焦点,平静的眼眸下藏着起伏波动的情绪。 甘泫和厨房外的井泱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 她轻笑几声,对阮辞的反应很满意,“辞辞,我们走了啊,等容弋醒来你给他说一声。” 阮辞回过神来,略显呆滞地点了点头。 井泱和甘泫走后,她制作醒酒汤的速度都慢了许多。 半小时后,醒酒汤终于制作好。 她小心翼翼地盛到容弋专用的碗里,端出厨房,准备上楼把容弋叫起来喝。 却突然被人挡住了路。 她抬起头来,猝不及防撞入陈宛白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你不是回澳洲了吗?”阮辞惊讶于陈宛白竟能突然出现在九宁公馆,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仆人们都回了家,没在九宁公馆。 大门紧闭着,没有人能够给陈宛白开门。 阮辞看着陈宛白,目露审视,问:“怎么进来的?” 陈宛白冷笑一声,“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管得着么?” 阮辞不想被这个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影响自己多日来的好心情,平静地睨她一眼,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随你。” 说完,她侧开身子,绕过陈宛白,往楼梯那边走。 陈宛白却大步跑过来,又挡在她的面前,看着她手上那个碗,语气不善:“这是什么东西?” “醒酒汤。”阮辞不甚在意。 陈宛白皱起眉,“给小弋哥的?” “本来是这样。”阮辞对上她质问的目光,“但是我突然觉得它更适合你。” 闻言,陈宛白眉头皱得更深。 她冷哼一声,伸手去抢阮辞手里的碗,“不用麻烦你送,我来。” 阮辞心里其实很讨厌陈宛白。 但她讨厌的不是陈宛白总是围着容弋转,而是陈宛白理直气壮心安理得地把容弋对她好当作是容弋的责任。 她对容弋没有丝毫的感激,只有强烈的占有欲和不停膨胀的索取欲望。 陈宛白如此刁蛮无理,阮辞更是不想由着她来。 她怎么也不肯松手。 两人僵持不下,一个碗来回移动,制作好的醒酒汤在不经意间已洒出许多,打湿了地面。 这时,楼上房间的门被人打开,容弋穿着深蓝色的睡衣走了出来。 他一头呆毛,眼神迷蒙,正在懵懵地摸着自己顶着的鸡窝头。 阮辞视线缓缓移过去,注意力在不经意间被分走。 陈宛白背对着房间,丝毫没察觉到那边的动静。 小小一个碗她都抢不过来,更何谈把容弋抢过来? 一想到这,她心里的气不打一出来,眼神恶狠狠地看着阮辞,怒吼道:“阮辞你真的烦死了!” 随即便使出全身的力气去抢阮辞手中的那个碗。 终于,那个碗稳稳地被她拿在了手中,可里面的醒酒汤却只剩最底部的一点。 “陈宛白,你怎么在这里?” 一个声音在她的背后响起,慵懒,带着倦意,却格外低沉。 她全身一僵,缓慢地转过身去,不安地对上容弋的目光,只在一瞬间就被他锐利寡冷的眼神弄得溃不成军。 手无意识地一松,碗“砰——”的一声掉在地上,碎成无数块。 房间里突然格外地安静。 连带着三个人的呼吸都慢了不少。 容弋扎紧腰间长袍睡衣腰间的带子,一步一步下了楼,走到陈宛白的面前。 依旧是刚才的问题,依旧是刚才的语气:“陈宛白,你怎么在这里?” 陈宛白低头咬着唇,深深的不安早已占据她的心头。 容弋也不急,就那么看着她,却给足了压迫感。 良久之后,陈宛白终究还是没抵住,抬眸看他,眼眶泛红,“小弋哥,你不要赶我走好不好?我不想离开你……” 容弋却微偏了身子,看向她身后的阮辞,声音明显温柔许多:“阮辞,你开的门吗?” 阮辞沉默着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是她开的门?她这么坏的人怎么可能让我进来?”陈宛白也看向阮辞,情绪激动,眼里毫不掩饰的恶意,“我自己配的钥匙。” 她的语气还颇有几分骄傲。 容弋突然默不作声地往饭厅走。 阮辞不解地看着他,陈宛白的表情也呆了。 “喂,您好,是杜先生吗?”容弋的声音从饭厅那边传来。 阮辞这才想起昨晚容弋的电话落在那里,没有带回房间。 “麻烦您立刻派人到我家来换锁。” “好的,谢谢。” 很难说清楚那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很诧异,诧异他为何突然在这件事上变得如此坚定。 很心疼,心疼他态度虽然变得如此强硬,但心里肯定会觉得自己对不起容引。 当然,也有几分窃喜。 这是人性,阮辞也无法躲避。 所谓喜欢,不就是明目张胆的偏爱,坚定不移的选择,毫无保留的给予吗? 第75章 咱俩公费再青春一次。…… 过了会儿, 容弋拿着手机从饭厅走出来。 陈宛白沉默地看着他,眼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小弋哥,你真的要这么绝情么?”她问。 容弋缓步走到她面前, 低眸对上她质问的目光,语气温柔却低沉:“宛白,你是孤独的沙漠, 应该去寻找自己的绿洲,但那不是我。” 陈宛白死死地盯着容弋, 嘴唇都快要被她自己咬出血。 但渐渐地, 她的表情开始松动, 不再强烈地挣扎, 稍稍平和了些。 阮辞觉得该给他们腾出一定的空间交流, 默默走到另一边,去收拾刚才打碎的碗。 然而, 她的手才刚触碰到其中一块大的碎片,耳边就又传来了容弋的声音。 “邓秘书待会来接你, 送你回澳洲。”容弋说完,脚步声响起, 由远及近, 最后在她身旁停下。 他又对着她说:“我来收拾。” “没事儿,我收拾。”阮辞说。 容弋觑她一眼, 语气慵懒:“可别笨手笨脚的把手划到还要我包扎啊。” 阮辞:“你行你上。” 她对他翻了个白眼,气哼哼走开了。 陈宛白悄然转过身, 看着斗嘴的两人,心里的巨浪无声地翻涌。 突然冷笑,像是在自嘲。 以前,所有人都以为容弋喜欢她, 不过是因为容弋对其他女孩子都冷淡疏离,而对她则多一份关怀罢了。 但她很清楚,这份关怀,不过是因为她是他家的养女,以及容引的嘱托。 容弋这样肆意散漫偶尔不着调的性格,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是那样的,他会别扭,会故意斗嘴,会忍不住嘲讽对方,绝不是百依百顺无微不至。 别人能误会,不过是因为她矮子里拔高子罢了。 而她,却依赖着这份关怀,太多年了。 以至于,当有另外的人出现时,疯狂地想要守住这份关怀。 然而,本可以继续拥有的关怀,却因为她的疯狂消失了。 容弋把碎片丢尽丢尽垃圾桶,阮辞把拖把拿来清扫洒了一地的醒酒汤。 没有人再注意到她的存在,她就像是一团空气。 不,她不配。 他们需要空气,但不需要她。 陈宛白转身往外走。 到了门口处,身后的人叫住她,“你去哪里?” 她没回头,“回澳洲。” “邓秘书马上就来了,你再等一下。”容弋说。 她回:“我能一个人来,也能一个人走。” 说完便大步离开,怕再多待一秒都让人厌恶。 - 厨房里还有醒酒汤,阮辞用另外的碗给容弋盛了一碗。 容弋收拾好打碎的碗,斜靠在沙发上休息,松垮的睡衣露出他精致的锁骨。 阮辞走过去,把醒酒汤递到他面前,“喝。” 容弋突然“哎哟”一声,手扶着自己的额头,“我脑袋好像还有点晕。” 阮辞看穿他的计谋,轻笑几声,“好啦,喂你,张嘴。” 容弋嘴角笑意清浅,乖乖地张开了自己的嘴,喝下醒酒汤,视线却一直灼灼地落在阮辞的脸上。 “你好像很开心。”容弋咽下一口汤,趁着这个间隙,开口道。 阮辞很大方地承认:“对啊,我很开心啊。” “说出来我听听,让我也开心一下。”容弋说。 阮辞手上的动作不停,语气欢喜:“我在为你开心。” “噢?”容弋挑眉。 阮辞嘴角笑意纯粹,眼里闪着光,“现在容氏集团一切都走上正轨,你的妹妹也去寻找自己的绿洲了,你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我想做的事?”容弋笑着看她,“那你说说,我想做什么?” 阮辞眨眨眼,说得认真:“不是搞科研么?” “搞科研哪有那么容易啊。”容弋笑了笑,“也是要学历的好不好。” “也是噢。”阮辞小小地叹了口气。 以他的智商,他明明可以毫无阻碍地走上科研之路,却遭遇了这么多的阻碍,父亲的强迫,家族企业的危机…… “你叹什么气?”容弋问。 醒酒汤已经喝完,阮辞把手中的碗放在茶几上,对上容弋询问的目光,声音又轻又低:“为我们的国家丧失一个宝贵的科研人才而惋惜。” 容弋又是一声轻笑,“阮辞,你知道我为什么特别想搞科研吗?” 阮辞很配合:“为什么?” 他看着不远处的墙,那里挂着一幅火箭发射的照片,开口的语气认真:“我外公外婆都是外交家。” 阮辞点点头,沉默地听着。 “小时候,他们总是跟我说,要想在外交上不受欺负,就必须大力发展科技。强大的国防是外交的底气,国人的尊严在剑锋之上,必须靠大炮来守护。”容弋说,“我当时就想,我不能让我的外公外婆受欺负,我以后一定要造出更好的飞机大炮。” 他轻笑一声,“当然,长大了就没那么幼稚了。” “哪里幼稚了?”阮辞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明明这么有抱负。” 容弋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眉梢扬起,语气神秘:“下午带你去个地方,去不去?” “去。”阮辞爽快应下,“容大总裁这么忙,愿意带我出去,我不去,那岂不是太不识好歹了?” 容弋无奈地摇摇头,笑着道:“你这张伶牙俐齿的嘴呀,是算完全暴露了。” 阮辞骄傲地吐了吐舌头,“略略……” 下一秒,她的双唇就被人封住。 容弋的眼睛和她只相距三厘米,带着笑,仿佛在说:“你再略一个给我看看。” 阮辞:“……” 为了自己的尊严,她试图挣扎,却被他咬的更紧。 原本平静的上午,在一瞬间变得热火朝天。 - 下午三点,阮辞和容弋从九宁公馆出发。 天气炎热,阮辞穿了一件国风旗袍,很好地贴合身体的曲线,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材。雪纺上有几朵小小的红花,配上中式的小立领和经典的盘扣,灵动却不失古雅温婉。 这件旗袍把阮辞身上那股拿人的温婉大方劲儿发挥得淋漓尽致。 现在的她虽然比之前活泼大胆了些,但到底是读书创作之人,免不了比其他人多几分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沉稳内涵。 以至于一到扬华科技公司,里面那些沉迷于搞研发的理工男们,惊讶于她的美却又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所有的人的目光都落在阮辞的身上,却又马上若无其事地移开,然后又偷偷摸摸看过来一眼。 她莞尔笑了笑,却又用手碰了碰一旁的容弋,特别小声地说:“你还不赶快介绍。” 容弋趁机牵住她的手,清了清嗓子,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可以自然地落在这边。 “给大家介绍一下。”容弋侧头看向阮辞,眼里带笑,“这是我妻子,阮辞。” 紧接着,阮辞就听到了一声又一声的“嫂子”,此起彼伏。 阮辞:“……” 这里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只好对着他们友好地笑了笑。 “走,带你去我办公室。”容弋牵着她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她带到一旁的走廊,往办公室走去。 阮辞任由他牵着,视线却一直在走廊墙上的介绍板上梭巡。 到了办公室,她又打量了一下四周。 办公室的装修简约大方,整体是黑灰白三种颜色。 的确是容弋的风格。 她收回视线,看向容弋,问:“你是这家公司的老板?” “对啊。”容弋应道,语气很随意。 “你什么时候开了这么大的公司啊?”阮辞瞪大眼,感叹道,“我刚才看到这家公司的主要业务是研究无人机,太厉害了吧。” 阮辞丝毫没有了刚才在众人面前的矜持大方,在一瞬间变成了头脑简单只负责震惊的小迷妹。 容弋却一个字都没有说,看着她这略微有点傻呆的模样,宠溺地笑了笑。 阮辞继续打量四周,突然扫到了放在茶几上的介绍册,她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拿起来快速地翻了翻,嘴巴张大到可以毫不费力地放下一个鸡蛋。 册子上介绍了这家公司的基本情况,现在主要研究无人机,和许多知名高校都有深度的合作,并且业务范围正在逐步扩大,已经延申到了战斗机的制造和设计技术。 除此之外,其中还包括员工们的来历以及公司每年的收入。 这些员工,也就是刚才坐在外面那些穿格子衬衫戴黑框眼镜叫她嫂子的人,无一不是来自全球各地的名牌大学。 至于公司每年的收入,更是让阮辞一惊。 脑子里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抬眸看向站在一旁手插兜的容弋,说:“之前欢夏给我说她家集团投资的那笔资金被人卷走了,但是容氏很快又拿出了一大笔资金把这个窟窿填上。这一大笔资金,就是从这家公司拿出来的吗?” 容弋不甚在意地点点头,仿佛这是一件根本不值得提的事情。 而阮辞却呆在了那里。 她果真是小看他了。 他是天之骄子,是最最最厉害的人,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就向现实认输呢? 就算在能力不那么强大的时候被逼迫学了金融,他也未曾放弃自己的理想——让这个国家的科技强大,让这个国家在外交上有十足的底气和不被人压制的气势。 他自己或许不能直接参与,却可以集合人才,为科技事业的发展,为中国梦的实现,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阮辞放下手中的册子,深深地看着容弋。 突然特别想回家,去书房,坐在桌前,拿出纸,握着笔,把有关于他的一切都写下来。 这么好的少年,这么优秀的男人,她想要全世界都知道。 - 一个月后,阮辞完成了故事创作,匿名投稿到甘泫的邮箱,意料之中地被选中。 她期待着甘泫拍出的电影,却没想某天甘泫找了上门,让她和容弋出演这部电影。 在拍电影的事上,甘泫绝不含糊,简明扼要地告诉她,这个故事和文笔,一看就是她写的,并且极力希望能够由她本人出演。 阮辞以他俩年龄太大、演技不好为由拒绝,甘泫却让她再认真思考一下。 她去问容弋的意见,容弋却爽快地答应,“挺好的啊,咱俩公费再青春一次。” 于是,阮辞也答应了。 有一场戏是在教室里。 周五放学,外面有人叫容弋出去打球。 容弋快速给她讲完题,她有些累,不急着吃饭,就趴在桌上休息。 正值秋季,天气渐凉,容弋把身上的校服脱下来,搭在她的背上。 一切都按着写好的剧本发生。 阮辞闭着眼,安静地听着容弋脱校服的动静。 等待着那件薄薄的校服搭在她的背上,却等来了一个吻。 蜻蜓点水,落在她脸颊的一侧。 阮辞惊慌地睁开眼,这才看见校服被容弋拿在手中,在她的头顶悬着。 他俩就这样躲在小小的校服下亲吻了。 她小声道:“你演错了!” “我管他演错没有。”容弋吊儿郎当地笑着,“这可是我十六岁就想干的事。” 阮辞眨眨眼,久久的失神。 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像真的回到了十六岁那个夏天。 这场戏自然被叫停重拍了。 这之后,每场戏容弋都乖乖地按着剧本来。 虽然容弋是个大忙人,拍摄的时间少,但因为很少NG,这部微电影只花一个月的时间就拍完了。 阮辞生日那天,甘泫在微博公开了这部电影。 导演甘泫,主题曲创作者井泱,但没有注明主角的名字。 一时间,好评如潮,不少人在评论里询问主角是谁。 阮辞和容弋都不太在意,不知道最好,知道了也没什么。 容弋点开这部电影,在书房的投影仪上播放。 阮辞和他一起坐在地毯上观看。 电影的最后,大屏幕上出现一句话—— 年少的纯粹永不磨灭,我爱的少年比太阳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