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离》作者:北里七斗 文案: 一生一世情系一人,不离不悔,却难逃被弃的命运...她明知如此,也毅然走向他,踏入这命运的深渊。 他们的相遇是逃不过的宿命,又能否打破这千年的诅咒? 朝堂之争,她成为了这场战争的牺牲品。 她饮下毒酒,泪划过脸颊落下残花,她问:“为什么?” 他收回手,不语。 鲜血浸湿了她的衣襟,也落在了纯白的芍药上,滴下点点血泪。 “我不后悔…也不能后悔。” 她望着那朵染红的花,喃语:“可我…很想后悔。” 气息渐无,只剩迟来的悲恸。 她成为他的执念,他只愿再见她一次,一次就好…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因缘邂逅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白芍|慕旒辰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折下一朵将离远去,勿挂牵愁 立意:宿命不能改变却可终结 楔子 吱——吱—— 寂静的绿色布满天空,小路两旁杂乱无章的长着叫不出名字的野花野草,踏着的滑石上泛满了一层青苔,枝丫深远处传来空灵的鸟语伴随着娟娟溪流。 瞥了一眼前面步履如飞的背影,我又忍不住望向空幽的山谷,不禁感叹,“赵清,这里真的好漂亮啊……”忽而我又深吸了一口气,花草芳香中混合着泥土的清香,“空气也好清新啊!” 前方的女子闻言有些得意了,“那是,我们村子可是有几千年历史的。” “真的吗?”对于赵清的话我很是惊诧。 “当然是真的啦,小时候我就听村里的老人说过……好像以前我们村子还有巫人生活过。” “巫人?” 赵清跨过一块青石,抬头望向茂密的半山腰处可看见一角的村子,“我也不是很清楚,都是听村里的老人们闲谈的。” 我跟着她的足迹轻跨过溪水里显露的青石,视线却被四周草野里盛开的繁花所吸引。 干净的纯白,娇媚的粉色,清新的淡黄……在这绿野里频频绽放。 好美啊…… 我惊喜的指着这些花,终于忍不住问向一旁也同样欣赏的赵清,“那是什么花?一路上都有看到它。” “那是芍药,这里遍地都有,整座山几乎都长满了。”停驻了片刻,赵清便沿着石子小路继续往前走,她的声音从前方幽幽传来,似乎还带着这里独有的悠远,“我忘记告诉你了,我的家乡叫芍药村,这里是芍药山。” “是因为这些花?” “好像是……” 她们沿着山路徐徐向上,踏踏的脚步声为这里的空净增添了一份欢乐,一路上不仅有美景可赏还有清香相伴,可以说是一个难得的世外桃源。 村子里有些房屋还保留着从前的痕迹,瓦片盖的屋顶,土砌的石墙,枯木做的篱笆上面缠绕着错综复杂的藤条小花枝。 刚坐在藤椅上没多久,赵清将行李放在屋里后便拉着我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我满脸疑惑的看着匆匆而行的背影,“我们是去哪儿?” “待会你就知道了。”赵清回头神秘一笑。 我们沿着小径一路向上,我发现周围的树木变得稀疏,但意外的是芍药花好像长得更繁茂了。 赵清停下脚步,望着前方展颜而笑,“到了!” 我吃惊的凝望眼前的景象,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只觉得心跳得有些快了。 “这……好大好高啊。”我震惊的望着眼前的大树,喃喃问道:“还有这么大的芍药……树吗?” 那小株生长的芍药,还会长成参天大树吗?这真的……太不可思议了。 大概三人环抱的树干,葱葱绿叶,树枝上朵朵繁开的饱满的白花夹杂在绿色之中。 赵清瞧见白芍吃惊的神情,满意的得意道:“很神奇吧,我告诉你这里可是我们村子的奇观圣地呢!” 我闻言,不由的点头,“它为什么会长这么大?” 赵清缓缓摇头,微闭着眼睛轻吸了一口空气里的清香,“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说这棵芍药树已经活了千年了,好像是跟以前生活在这里的巫人有关……” “你说的巫人是什么样的?” 刚才也听她提到巫人,倒也挺好奇的。 “听说他们会占卜人的命数,祈求平安,避免灾祸……嗯……总之这些都是流传下来的传说,不一定是真的。” 话虽如此,但这棵树是实实在在的啊。 “你知道刚开学时我为什么会对你印象深刻吗?”赵清突然开口。 我思忖了一会儿,不确定的看向赵清难得平静的侧脸,“你不是说一见我就感觉很亲切,一见如故吗?” “是……也不全是。”赵清弯唇而笑。 “那是为什么?” 赵清弯下腰拾起凋落在草地上的白色芍药,垂眼看着虽枯萎有些泛黄但依旧留香的残花。 “白芍,是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我迟疑的开口。 “对啊,你的名字跟我小时候常听的故事里的人是一样的,所以我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时就记住你了。” 我轻轻笑着,突然有些好奇她说的故事了,“那在那个故事里跟我同名的人是怎么样的?” 赵清脸上划过一丝悲伤,她抬眸望着眼前的芍药树缓缓道来。 “她是一个巫女……” 梦 那时这里还不叫芍药山,芍药村也还没被唤作芍药村。这里住着巫族人,自然被唤为巫村,巫村也自然栖落在巫山上。 “姐,那边,那边有一个大的!” 一身白色素衣,赤脚踩在光细的树杈上的十六七岁少女正拼命的伸手向前,想摘下不远处树丫上一颗饱润的大青梨。 不料这时树枝咔嚓一声,她从半空中生生的跌落了下来。 “啊!” 清脆空灵的声音划破天际,少女精致的五官瞬间扭在了一起,身旁十四岁左右的少年急忙弯下腰准备扶起倒落在地上的少女。 他担忧的拉起少女微露出的白玉般的手臂,“姐,你没事吧?” 那名少女揉了揉腰间,却没起来。她躺在草地上,直望湛蓝的天空,自由的白云…… 要是有翅膀就好了,飞的高高的,可以看清外面的每一株花草、泥土…… “咳,咳……” 一阵咳嗽声打断了女孩遐飞的思绪。 少女抬眼看到一个倒挂着的人身,可待看清后就立刻慌张的起来,“婆……婆婆。” 那名被她唤作婆婆的老妇人,身穿黑色布衣,粗糙的布料上面纹络着复杂的图纹,腰间系着一条磨旧的深色麻带,用一根木簪绾着银白的发丝,手里还杵着一根手腕大小的手杖,上面挂着的铜铃却不见响动。 此时,老妇人严肃的盯着身前的少女,厉声道:“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靠近村外!” 少女低头小声辩解道:“我们只是来这里摘梨,碰巧这里又离村子外边比较近……” 老妇人皱起眉间松垮的皱纹,严词道:“小芍,念一遍族规!” 白芍瞧见婆婆严肃的神色,只得无奈照做。 “凡巫族女子……不得出村。”随即,白芍不甘心的咬唇追问:“可是婆婆为什么村里的男子可以随意进出村子而女子就不能!” 白婆婆将手杖在地上重重地一掷,凝神严色的看着眼前已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少女,“这是先人定下的规矩,我们只需遵守就行!” 白芍缓缓低头凝视着自己白净的脚丫,默而不语。 白婆婆见她如此也稍缓和了些声色,轻叹一口气,“小芍,婆婆希望你一点出村的念头都没有,知道了吗?” 片响的沉默,少女最终还是妥协于其中的无可奈何。 “知道了……” 闻言,白婆婆脸上堆积的皱纹忽而舒展开来。 “那回去吧。” 穿好丢落在草丛里的白色绣花鞋,白芍不舍的转头看向村外悠远的密林。 不知外面的芍药是不是开的也一样好看,真想仔细去看看…… “姐,走了。” 最后白芍还是失落的回头,去追寻他们的脚步。 “嗯,来了。” 这是芍药盛开的时节,朵朵繁花挂金蕊,一片白色显五彩。 白芍躺在树藤编制的床上,回想着今天在树上看见的景象。虽然每一次看到的都一样,但每一次又有不同的感觉。 “姐,你还想着出村啊?” 白芍翻了一个身,看向正在修理椅子的蓝色布衣少年撇嘴道:“出村有什么不好。” “婆婆说过不可以出去的。” 一想到村规白芍就有些气愤,可随后又不禁羡慕起他来,“小树你成年以后就可以出去了,真好。” 而我已经成年了却还是困在这座山上,哪儿也不能去…… 白树耸肩,无谓道:“我一点也不想出去,咋们村子多好啊干嘛要去外面,而且村里人说外面很危险的。” “不亲眼所见你又怎么知道这是不是真的,我们得自己去看世界啊……”白芍轻声反驳道。 白树疑惑地挠头,“这很重要吗?” 瞧见他困惑的样子,白芍只好起身拍了拍他的头,微笑着叹息,“小树,你还小,以后就懂了。” 白树思索了一会儿仍不理解,随后就放弃的继续坐在木桌旁专心修理着咔吱响的椅子。而白芍顺着床沿坐在窗前,手枕在窗边的横梁上,望着夜幕下挂着的那轮明月,无声叹息。 至少对我来说很重要…… 半夜,白芍突然从床上惊醒,额前细微的弥漫着密集的小水珠。 又是这个梦,梦里的那个男人究竟是谁?为何我总是梦见他?可总是看不清他的模样…… 她用手扶着额头,看向半掩的窗檐外寂静的黑夜。 明月已经被云朵遮盖起来,泛着微弱的清冷月色。 相识 待缓和几天后,白芍独自一人又跑到这棵树下,熟练地攀爬上这棵她早已爬了不知多少次的梨树。 她坐在树枝上,享受着微风的轻抚,风里混合着的芍药花香扑面而来。她喜欢坐在高处,赏远处的风景,仿佛这样她便身处其中。 咦? 远处一抹黑影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是什么? 白芍麻利地爬下树,疑惑地走向那抹黑色。 待走近后她才发现是一个昏迷的男子躺在这里。 白芍将手指探向他的鼻息,顿时松了一口气。 昏迷的陌生男子还有气息,不过有些微弱。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村子里?还是这般昏睡着? 白芍仔细端详起这名男子来,身上有些大大小小的擦伤痕迹,不是很严重。而最严重的是左腿上的伤,精致的黑色锦布破裂,丝线和血肉掺杂在一起,能隐约看见还在渗血的血肉,看上去是那么脆弱不堪。 她随即拿出贴身随带的白绢,丝巾的一角绣着精致活现的芍药花,她轻轻地为他包扎好腿上的伤口后,顿了顿便轻轻的拂掉男子脸上凌乱的发丝,他的容颜顷刻映入眼帘。 白芍呆呆的看着他的面容。 他长的真好看……我还从来没有见过生得这么好看的人。 倏而,一想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白芍心头就泛起些许怜惜。 他生的这般好怎会有人舍得伤他?可……现在该怎么办?要带回村里吗? 白芍正思索该怎么安放他时,她的手腕突然被一只修长的手紧紧抓住,她吃惊的看着草地上已醒来的男子,“你……你醒啦!” “你是谁?” 那名男子警惕的凝视着一旁的白芍,他吃力的坐起身子,手却依然紧紧的握住她柔弱的手腕。 白芍的手腕被他捏的生疼,她摆动着手腕想从他紧握的手中抽出。 “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看到她痛苦的表情,男子突然有些于心不忍,于是稍微松了些手劲,却未放开。 手腕不再那么疼了,白芍便放松下来再次仔细的端详这名男子,瞧见他蹙起的眉头,她竟忘记了自己此刻的处境,怜惜起他来。 他生得这么好看不应该皱眉头的。 “我还想问你是谁呢,怎么会昏睡在我们村里?” 男子随即打量的望向周围陌生的环境,不经意间瞥见腿上渗血的白巾,一楞,他随后松了眉头。 看来是我误会她了。 他松开白芍的手腕,赫然发现她白皙的皮肤上有明显的红印,不禁有些愧疚起来。 “姑娘……对不起。” 白芍揉了揉有些疼的手腕,瞥见他带有歉意的脸庞,忽的笑了起来,露出精致的贝齿。 “没事,我原谅你了。” 闻言,他也徒然的笑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笑得这么轻松,竟还是在这般陌生的环境里,初识的人面前。 白芍呆呆的看着他的笑容,竟有些入迷了。 “你长的可真好看,笑起来就更好看了,你是我见过生的最漂亮的人。” 男子哑然,抿嘴无声的笑着,他还是第一次听见敢这么直接对他说的。 “姑娘,请问这是哪里?” “这里是巫山,我住的地方叫巫村。” 男子本来还有些紧促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看来是为躲避不小心闯入这里的。 “还有我不叫姑娘,我的名字是白芍。”白芍直视他的眼睛,似是认真的说道。 男子失笑,真是一个单纯率真的姑娘。 “刚才对不住了白芍姑娘,还有……谢谢。”他示意包扎在腿上的白色方巾。 白芍垂眼看向他的伤口,忍不住吸了一口气,鲜血已浸湿了白巾。 这样是根本止不住血的,得上药啊…… “我带你去村里吧,婆婆有药,她会医好你的。”说着白芍便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准备扶他起来。 男子望着臂弯里娇小的肩膀,有些迟疑的推脱道:“白芍姑娘,我还是自己走吧,男女……授受不亲,我怕会误了你的名声。” “没关系,小时候我弟弟受伤了,也是我背他回去的。” 男子哑然,这能一样吗…… 臂弯下柔软的少女身躯,散发着幽幽清香,就像这遍地盛开的芍药一样……纯真又娇艳。 白芍突然想起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男子微愣,他很少将自己的名字告诉别人,但他此时却难得的愿意告知给身旁这个萍水相逢的少女。 “慕旒辰。” 白芍在心里重复着他的声调。 慕旒辰……名字也好听。 一路上虽然尽量走隐蔽的小路,却还是被村里少数人看见了。不顾村民的私语,白芍将他迅速的带到自己住的小屋,便让早已惊呆在一旁的白树好好照顾他,而自己则立刻去找白婆婆。 “姐……他……”白树望向门口渐远的背影,又回头一脸震惊的看着坐在床上的陌生男子。 慕旒辰也同样仔细的观察着眼前的少年。 看来这就是她说的弟弟了。 婆婆这个时候应该是在她的小屋里。 白芍轻轻推开小木门,“婆婆……” 白婆婆的叹息声从里屋幽幽传来,“药在桌上第二个……去拿吧。”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白芍拿上药后更加恭敬的跟在白婆婆身后。 果然什么都瞒不住婆婆。 白婆婆为慕旒辰处理好伤口,便冷声道:“伤口不深,上药后过几日便会痊愈,你可以走了。” 慕旒辰听到她的逐客令微楞,随后便准备起身告谢辞去,却被一个娇小的身影拦住。 “慕公子,你别急。” 白芍抿嘴转身乞求的看着白婆婆严肃的面容,“婆婆……等慕公子伤好了再让他走吧。” 白婆婆绷紧着脸上的皱纹严词厉声道:“小芍你可知族规,不得带外人入村!今日我便已破例了一次,岂还会再纵容你!” “婆婆我知道……可您不也常教我们要乐善好施吗?” 白婆婆瞧着她小心又倔强的模样,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慢慢转身向外走去,“你伤好之后就马上离开!” 慕旒辰望着白婆婆离去的背影感激道:“谢谢您。” 白树上前拉住白芍的手臂,他紧张的心松了下来不禁又佩服起自己的姐姐来,“姐,你可真胆大,还好婆婆没责罚你。” 白芍顿时也松了一口气,她其实心里也害怕担心极了。 “好了,小树你去准备点吃的吧。” “哦……” 白树最后看了一眼慕旒辰,便悻悻离去。 白芍在箱子里翻腾了片刻,随后如愿的拿出一件白树比较大的衣衫递给慕旒辰。 他看上去虽大不了小树几岁,却比小树健硕很多。 “可能有点小,但总比你身上那件好。” 慕旒辰看着她纯粹的眼眸由衷的谢道:“白姑娘,谢谢你。” 被他这么盯着,白芍的呼吸竟有些紧张起来,“唤我……白芍就行,你……快换上吧。” 说完白芍就出了小屋,为他关上木门,她顿时呼了一口气,急忙去厨房帮白树准备晚食。 晚饭过后,天空渐渐黑了下来,已经依稀能看见点点星光。 白树委屈的看着正在整理床铺的白芍,“姐,我一定要跟他睡吗?” “你跟我睡也可以啊。” “那我还是跟他一起睡吧。”白树嘟起嘴妥协道。 要是被小石头他们知道了,肯定会被取笑的。 收拾好后,白芍正寻慕旒辰去休息,却发现他坐在院里的石板上发呆。 绕到他身后,白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好奇道:“你在看什么?” “这里的夜空很漂亮。”慕旒辰浅笑道。 “那外面的呢?不漂亮吗?” 轻垂眉眼片刻,慕旒辰又重新抬眼望向璀璨的星空喃喃道:“有好看的……也有丑陋的。” 白芍也跟着抬头望向这个她从小看到大的星空。 “真想看看有什么不一样……” 对了,他是从外面来的,应该知道很多新奇的事物。 “你可不可以跟我讲讲外面的事啊?” 慕旒辰瞧见她纯净的眼睛里满是期待,忍不住心软,“你想知道什么?” “什么都可以!” 他思忖道:“那我就给你讲……” 寂静的夜色,微风渐起,树影轻轻摇曳着,虫鸣环绕,芍药花香弥漫着整座巫山。 月色下,清风中,少女坐在青石上听着男子讲述平淡又新奇的故事…… 决定 白芍轻轻推开古朴的小木门,这几日不知为什么白婆婆频繁的寻她到古屋去。 “婆婆,今日是何事?” 白婆婆坐在蒲垫上,她不曾离手的手杖今日却放在了桌上。 “小芍,滴一滴血在这铜铃上。” “婆婆这是为何?”白芍不解的望向白婆婆沧桑却有神的双眼。 “我随后便告诉你。” 白芍虽然很疑惑,但还是照白婆婆说的用小刀划破指头,将血滴到铜铃上。奇怪的是,血滴竟很快消失不见了,像是融入了这铜青的铃里。 这个怪象使白芍指着铜铃惊讶的看着依旧平静的白婆婆,“婆婆,为什么它……” 白婆婆并不见怪,依旧平静的注视古老的铜铃,好像早已预料到了一样。 “这是它对你作为巫女的认可。” 白芍睁大眼睛,震惊的看着对面依旧冷静如常的白婆婆。 “巫女?!就像婆婆一样吗?” “没错,你将会继承下一任巫女,护佑我们巫村。” “我不想当巫女……”白芍泄气的低头,却倔强的拒绝道。 若真是这样,便真的连出去的想法都会消失的一干二净的…… “这是由不得你选的。”白婆婆无声的叹息。 “村里的其他姑娘不行吗?”白芍抱着一丝侥幸缓缓开口。 白婆婆轻轻摇头,凝视白芍的眼里似乎有了一丝疼惜,“不行,巫女一脉单传到你这儿,你便要肩负起这份责任。” “那我娘亲呢?” 微风恍惚而过,白婆婆闭眼不语。 白芍见她如此紧接着追问,“每次提到他们您都这样,婆婆……他们到底去哪儿了?” 白婆婆看着她这张跟她母亲想像的脸,徒生出些许悲伤来。 “别问了,我过几日便会为你举办继任仪式。” “婆婆……” “去吧。” 许多的无奈和疑问压落在白芍心里,她知道是问不出什么的,只好无奈地起身告辞了白婆婆。 该怎么办?继任了巫女就真的不能离开村子半步了……我不想当巫女,不止不适合,而且…… 白芍刚回到小屋,就看见慕辰旒整理着换下的白树的青色布衣。 “你要走了吗?” “明早便离去。” “这么快……你的伤口好了吗?要不要再休养几日?” 慕旒辰瞧着她微皱的俏眉,焦虑的眼眸,心里也生出不舍来,“我的伤已经痊愈了,我很感谢白婆婆多留我一晚。” “白姑……白芍,这几日谢谢你的照顾。” 白芍呐呐的望着他,她同他待的这几日虽然很短却是同往常不一样的,好像多了一些东西,让她很欢喜,格外的想去珍惜。 慕旒辰也有同样的感觉,在这里比外面更加让人心静、放松和舒适,还有她的陪伴……让他很安心。 他好像喜欢上了她在身边的感觉,明明才几日的陪伴却让他感到温暖安心。 慕旒辰看着她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睛,缓缓伸出手掌柔声说:“小芍,要同我一起吗?” 心一动。 白芍最怕的也是最期待的便是听到他说此话,因为她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他。好像这并不关乎是否可以出去了,只因为是他。 “好……” 她将自己细柔的小手放在他宽大的手心里,冰凉的指尖瞬间被他的温暖所包裹。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这种心情是什么,只是单纯的想呆在他身边。 白树瞧见白芍正收拾包袱,不禁有些担心、慌张和害怕…… “姐,被婆婆发现就完了!” “不会的,我们会在丑时偷偷溜出去。” “可你忘记族规了吗?!” 白芍拿着衣衫的手一愣。 “……我会回来的。” “姐……” 白芍摸着他的头,发现他已经长得很高,也结实了。 不过才一年竟比我高出了许多,看来小树长大了。 “小树,你要照顾好婆婆,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白树低下头,眼角已有些湿润,“知道了……” 接着白树带着不舍与坚强,坚定的看着与他从小不曾分别过的姐姐,“姐,我会等你回来的。” “嗯。” 他不知的是,这一别便再也没等到她…… 快到丑时,白芍怀抱一盆芍药植株轻轻走到婆婆住的小屋前。这时的天空很黑很静,星星也是最璀璨的时候,村里的人们都已躺在被褥里沉睡而去。 只有风里淡淡的虫鸣和摇曳的树叶声…… 白芍将植株放在门前,跪下轻磕了三下。 婆婆,对不起。 随后,她便头也不回的踏入黑夜里。 白芍却不知,她的行径被屋里的人看的清清楚楚。 白婆婆一直坐在蒲垫上,她在等她,又不希望等到她。 听见她离去的脚步声,白婆婆带着无奈与哀伤,对着空气喃喃自语,“她最终还是跟你做了一样的选择……” 身份 慕旒辰见白芍已走的有些累了,便拉着她坐到一旁的大石上休息,递给她装有清泉的水袋。 天已经快亮了,出村后又走了一个多时辰,想来也受不了的。 “在这儿休息会吧。” “嗯。” 清甜的水瞬间滋润了干燥的口舌。 两边都是茂密的竹林,竹叶在风中沙沙作响。 一切都是那么安静。 白芍闭上眼睛,静静的感受着这份美妙。 慕旒辰见她怡然的模样,嘴角不禁露出了笑意。 一阵突如的马蹄声传来,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十来个身穿深色衣服的人从马背上利落的下来,走到慕旒辰身前恭敬的跪下,其中腰间佩着一把刀的健硕男人像是他们的领头。 “卑职来迟,请王爷责罚。” 慕旒辰挺直的站着,双手端交在身后,“免了。” “谢王爷。” 白芍惊诧地看着他威严的神色。 没想到他……居然是王爷! 慕旒辰拉着一脸震惊的她,径直走到马前,将她抱到马背上,自己也利落的翻坐上去,拉着缰绳便驾马前行。 “驾!” 白芍被他拥在怀里,后背不由的有些发热,心跳也快了起来,她小心的问道:“原来你是王爷啊。” 慕旒辰勾起嘴角,轻轻笑道:“怎么,怕了?” “没有,只是很……惊讶。” 他们在一家客栈暂停休息,毕竟已经赶了一天的路,马儿都有些吃不消了,更何况人呢。 白芍躺在陌生的房间里,陌生的床上,久久不能入眠。 没想到自己就这么出来了,婆婆肯定很生气吧。 有喜悦,有好奇,也有害怕迷茫…… 慕旒辰的房内,气氛凝重。 “查清楚了?” 带刀男子双手握拳行礼,弯腰恭敬道:“王爷,是太子。” 慕旒辰冷笑,三哥这么心急吗,竟然趁我巡防派人偷袭,还好…… 一想到白芍,慕旒辰便缓了些神色,“许刀,明早去弄一辆马车来。” “是!” 一夜无话,两人却默契的难以入眠。 第二日清晨,白芍好奇地坐在这个她只听说过却从未见过的马车里。 原来马车就是这样的啊,倒是比骑马舒服多了。 白芍满怀好奇和喜悦看向坐在对面的慕旒辰,“我们这是去哪里?” 慕旒辰轻轻笑着,柔声说:“回我府上。” 他家?倒挺想看看的。 “嗯!” 白芍从马车窗口上望着繁华的街道,来来往往的人群,各式各样的小物件、食物……这些都是她未曾见过的。 “这是哪里啊?” “皇城。” 这就是村里人说的那个最繁华的城吗? 马车停留在一座府邸前,慕旒辰向她伸出手,“来,到了。” 白芍自然地将手放在他手里,下了马车。 六王府 三个用金粉染漆的苍劲大字,门前还坐立着两只栩栩如生的大石狮。 好气派的房子啊! 在下人们迎接下,他们缓缓走进了府中。 白芍边走边观赏着周围精美的字画、玉石,还有一间接一间的房间。 刚走到大厅,慕旒辰就带着歉意对她说:“小芍,我还有些事需处理,稍后我再陪你。” 白芍理解他的忙碌,他明明可以不管她的,但她不知为什么却很高兴他的解释和歉意。因为这样至少说明他是在乎她的。 “没关系,我自己可以的,你去忙吧。” 慕旒辰随后对身后的人吩咐道:“王管家,带白芍姑娘去百叶园住下。” 那名年纪已长的王管家恭从的弯身,“是,王爷。” 经过一个个长廊、假山,白芍终于来到了他口中的百叶园。 “白姑娘,你就暂且住在这里吧,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下人就行了。” “知道了,谢谢王管家。” “白姑娘,那你好生休息。” 说完,王管家便作揖告退。 白芍学着王管家的样子,送别了他。 这个百叶园里种着各种各样的奇花百草,倒是漂亮极了。有许多都是白芍从未见过的,她都一一上前嗅着它们的味道,仔细观察它们。 推开雕刻精秀的木门,一眼望去的珠帘罗布,锦绣繁华。房间里每样东西都很精致华美,白芍却心想着有些浪费了。 她品不来它们,觉得给自己用实在有些浪费了。想来她还是更喜欢自己木屋里的东西,至少不会怕把它们打碎弄脏。 想到这里,她突然有些思家了。 明明才刚出来,竟开始念家,过些时日再作打算吧。 是她低估了自己对巫山的感情,对从小生活的地方、家人哪能就一两天便能断念呢? 受伤 好不容易入睡,她却陷入了深深的梦境。 这次白芍终于看清了那个倒在血泊里的男人的模样,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他。 “不要!” 白芍惊坐起来,衣衫已被汗水浸湿,可她心里依旧后怕着。 为什么会是他? 婆婆说过,巫女不常做梦,但梦到的不是过去便是未来,是真切的发生过的或将要面临的现实。 我还未继任,应该不会成真的……不会的…… 即便这样想着白芍还是掀开锦被立刻起身坐到圆桌前,点起灯笼里的蜡烛,房间顷刻亮了起来,泛着淡淡的黄光。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秀有芍药花的白巾,只不过上面残留着大片干枯的血痕。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何没扔掉它,只是心里隐约有些不舍。 白芍不知道自己是否也能像白婆婆一样占卜准确,但她想为他试一试,避开这个灾祸。她从小待在白婆婆身边,常见白婆婆如何卜卦,自然也熟悉了。况且她已得到了铜铃的认可,不需仪式便已是巫女,自然继承了巫力。 她咬破食指,将染有他血的白手帕包裹在食指上。缓缓闭上眼睛,清了双耳,断绝了与外界的一切感觉。 婆婆说过,卜筮心静念人,自能见所相见。 你究竟为何会倒在血泊里? 房间的黄光变的扑朔着,变得微弱起来。 白芍突然睁眼,她额前的发丝湿漉漉的贴在脸颊上,两鬓留下淅淅沥沥的小汗珠,灯笼里的蜡烛也快燃尽。 没想到卜卦竟然这么耗费心神……虽然不能像婆婆那样清楚的卜卦出,但这也足够了。 天还未翻白肚,白芍便着衣去寻他,可她却被这宽阔又错综复杂的王府给难住了。 怎么办?也不知道他住在哪个院子? 虽然在这王府也住了几日了,可白芍还是在这偌大的王府里找不到方向。 打转了几圈,她愈加焦急了。正巧一个丫鬟走了过来,白芍赶忙上前拉住丫鬟的手,“你们王爷呢?” “奴婢不知。” 白芍瞬间泄了气。 他究竟在哪儿啊? 兜兜转转,结果走到了大厅里。 白芍正准备去别处时,却瞥见了一个有些年迈的人影,她赶忙跑上前去。 “王管家,慕公子在哪儿?!” “白姑娘有何事,可以吩咐下人。” “你快告诉我他在哪儿,我有很重要的事告知他。” 王管家看出了她的焦急,虽不解但还是回道:“王爷应邀太子之约正准备去打猎。” “那他已经走了吗?”白芍又急忙问道。 “应该快出发了。” “大门是哪个方向?” 王管家刚指向一处小道,面前的少女便化作一个白影消失在了拐角。 王管家不解。 白姑娘是有何事竟如此着急? 门前 慕旒辰骑上一匹神色昂然的黑色骏马,倒与他的气质相称,清傲、自信又深思熟虑。 冷冷一声令下,“出发!” 几匹骏马开始缓步向前。 “等一下!” 一道空灵清澈的女声让他不禁拉住了缰绳,停下行走的马蹄。 慕旒辰疑惑的望着向自己奔跑而来的素衣少女,她脸上的焦虑与疲惫让他不忍。 他迅速下马,疾步走到她身前,“小芍,是有何事?” 白芍弯下腰,努力平复着喘气声,想让自己尽快呼吸顺畅。 “不……不要去!” 慕旒辰瞥向自己被她紧紧拽住的袖口,不解地望着她,“怎么了?” “别去……有危险。” 慕旒辰一怔,更加困惑的看向她。 她眼里的担心、急切和害怕是真的。 他伸手理了理她凌乱的发丝,平静而轻松的笑道:“那你总得告诉我是为什么吧,太子的邀请可不好拒绝。” 白芍的心稍微松了松。 还好他能听我说。 “我看见了。” 慕旒辰微皱眉头,不解又好像明白了什么,“看见什么了?” 白芍攥紧他的袖口,怕他会一眨眼就消失了一样,“你……倒在血泊里……” 闻言慕旒辰心一紧,吃惊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她认真的神情,让他说不出话来,也不再以为这是她的玩笑。 白芍舒尔恳求他道:“相信我。” 他握住她娇小细弱的纤手,发现食指上有一个新开的伤口,心疼地抚摸着,“怎么这么不小心?” 白芍呆呆的看着他关心的眉宇,这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这般爱抚、心疼,她似乎知道了这跟白婆婆和白树的关心是不一样的…… “我信你,但我不得不去,放心我会再多带些侍卫的,等我回来。” “那这个给你。”白芍取下从小贴身佩戴的平安符递给他,“我从小都被它保护着,现在它也会保佑你的。” 慕旒辰注视着她手里用白色绸缎缝制的平安符,上面赫然绣着一个“芍”字,隐约间有淡淡的芍药香,已分不清香从何中来。 “既然是你从小佩戴的,怎能给我。” 白芍将手平安符又向他那里伸了些许,“别让我担心,我在王府会很安全的。” “那好吧。” 慕旒辰最终收下,随后便将其小心的放在心口处的衣襟里。 待重新上路后,慕旒辰果真多带了两倍的人马,也让信得过又武功高强的许刀先行去打探猎场周围的情况。 “回王爷,太子果然在猎场的里外围都设了埋伏。” 慕旒辰冷笑。 没想到三哥竟这么明目、心急,幸好有小芍的提醒,不然就真的一去不回了。三哥既然你如此决绝,那就莫怪我心狠了。 “许刀你带两路人马去把这些麻烦解决了,最后留几人性命让他们来继续行刺我和‘太子殿下’。” “是!” 许刀虽不知王爷是何意,但他从不疑惑,只要照办即可。 王管家看着白芍来回走动,饭也一口未进,不免有些担心,“白姑娘,你放心王爷会平安归来的。” “嗯……”白芍漫不经心的回道。 一个奴仆突然慌张的跑过来,还大叫着,“王管家不好了,王……王爷他……受伤了!” “什么?!” “他现在怎么样!” 王管家和白芍同时急切的脱口问出。 “太医正在为王爷医治。” 白芍赶忙拉住奴仆,急道:“你快带我去!” 饶了几道石廊,便看到了他的房门,门口守着重重侍卫,个个面色严峻,就像府前的石狮一般。 “任何人不得入内,否则杀无赦!” “我必须得进去,你们让我进去吧!” 侍卫仍不为所动。 “让她进来。” 许刀听见外面的响动,出来便发现是这名王爷带回来的少女。 侍卫听见许刀的命令便放下横在她面前的刀,“是!” 白芍感激的看了一眼这个一直跟在慕旒辰身边的侍卫,“谢谢。” 床边一个长着花白胡子的老人正在为他把脉,进进出出的丫鬟手上端着浸红的水盆和白帕。慕旒辰虚弱的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白色的里衣已染上了厚重的鲜血,肩膀处的伤口仿若狰狞的血口大盆。 白芍的心瞬间揪在了一起,她上前握住他虚脱得无力的手,竟不知眼角何时湿润了。 “你不会有事的。” 白芍赶忙从怀里掏出临走前从婆婆那里拿来的药粉,小心的洒在他狰狞的血肉上,再轻轻的为他包扎好。 接过丫鬟手上的湿巾,轻轻擦拭他因痛楚而生的冷汗。白芍轻抚他紧锁的眉头,担心的问向一旁的老者,“大夫,他可无大恙?” “姑娘放心,血已经被姑娘的药止住了,我再开几副调养的药,过些时日王爷便会痊愈。” “嗯,麻烦了。” 丑时,房间里还亮着一盏微弱的灯笼。 慕旒辰从昏睡中醒来,感受到肩上伤口的刺痛,不禁锁了眉头。 手边软软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望去。 白芍微皱着倩眉枕在他手边,嘴唇轻抿着,双睫似沉睡的蝴蝶。 他伸手轻摸她玉脂般皮肤。 你照顾了我一晚吗? 白芍感受到动静,缓缓睁开眼睛便看见他正温柔的看着自己。 “你醒了!” 白芍将他的手放回被褥里,有些埋怨他不听自己的话,但更多的是担心,“别乱动,小心你肩上的伤口裂开了。” 慕旒辰有些内疚,让她这么担惊受怕。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这次我先不原谅你。” 慕旒辰微愣,随即虚弱的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那你怎么才能原谅我?” 白芍托着腮假装认真思考着,“别再让我伤心就行。” 看到她轻灵脱俗的笑容,慕旒辰心里像被什么填满了,很舒服、很温暖。 “好。” 坦诚 朝堂中不过几日便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 太子被废 这是多少人没料想到的事,却不知是一人精心的促就。 慕旒辰坐在荷塘边的凉亭上细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变,不由的冷笑。 世事果真无常。 慕旒辰为太子挡下一剑,重伤昏迷,得到为兄舍身的美德。皇上必然会挂念他的伤势及赞扬他舍身救兄,而太子必定料想不到会是这般的转变。慕旒辰早就计划好将追随太子的老臣手下侍卫的令牌偷偷放在刺客身上。如今被搜出来,不管结果如何,太子的名誉终会受损。 因为不管是太子为争夺皇权急除慕旒辰这个最大的威胁还是他狡辩落得个忘恩负义之名,都会是他的损伤。 再者,慕旒辰养伤这些时日,便秘密知会跟随他的大臣将太子的行径劣迹、贪赃枉法的证据一一奏明给皇上。 这是一步高深又很惊险的棋,为救太子受伤只不过是让皇上更下定决心罢黜太子,又能让他自己在皇上心里更添几分好感。 何乐而不为呢? 慕旒辰瞥见缓缓向自己走来的白色倩影,眼里的冰冷渐渐被温柔代替。 “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会有危险的?” “我看到的。” “你说的是占卜?” “嗯,我还不行……不然你就不会受伤了。” 白芍很愧疚、后悔,因为早知会如此她以前便会认真跟白婆婆学了,否则他也不会受这么严重的伤。 慕旒辰心里生出些许内疚和自责来,是他利用了她对自己的担心。 “这不怪你。” 那晚我替他的占卜里,他是因为“争”才会遭此劫难,日后还会如此吗?若是不争了,那他会不会就平安无事?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争什么,但是不争了好不好?” 慕旒辰一怔,惊讶的看着她微蹙的眉梢。随后视线慢慢移向盛开的荷花池,他淡淡的却又透露着认真回声,“不争就得不到想要的。” 如今最大的阻碍太子已除,如何能让他就此收手。 他眼睛里充满了说不出的欲望与坚定,白芍有一瞬间的想要远离他,可当手心传来他的温暖时,又让她迈不出一步,只想紧紧的靠近。 白芍不知道这条路是对是错,至少这时她不后悔。 莲出淤泥而不染,可在淤泥里,终归是被浑浊包裹着。 慕旒辰的伤势痊愈了还不到一个月,皇上遂命他披甲去北境攘除屡次犯境的敌军,护卫北境边界的安平。 当慕旒辰接到圣旨时,心一惊。 父皇这是在考察我吗。 他心中有些难舍难分的喜悦,他想将这个消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告诉她。 寻她的一路上他也想了很多,由开始的喜悦慢慢生出忧愁、不舍,因为这一别怕是很久不能再相见了。 他找到白芍时,发现她正在把一个小荷包系在荷花里,不免有些好奇,“小芍你这是为何?” “这里面装着茶叶,我发现到了晚上荷花会闭合,那它就把茶叶包裹住了,待到明日你便会品尝到带有荷花香的早茶了。”白芍绑好后,喜滋滋的望向他,“怎么样,是不是一个妙法。” 慕旒辰温柔的注视她的笑颜,身后满塘的荷花摇曳着妩媚的身姿,与芍药的坚强、纯洁不同,因为那是世俗最喜见的,而她不一样…… 不世俗,则无世俗。 “我很期待明日的早茶。” 随后,他牵起她的细手,走进凉亭躲避烈日,为她细心的擦拭着脸上冒出的汗珠。 “小芍,我最近要出一次远门。” “去哪儿?很远吗?什么时候回来?” 慕旒辰失笑的瞧着她略起的眉梢,一口气竟然问了这么多。 “是去北境,可能会有些久。” 白芍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那带我一起去吧。” 闻言,慕旒辰怔怔的看着她认真的双眸,随即正色道:“那是战场,很危险。” 他不想她受到一点伤害。 这时的慕旒辰是这样坚定的想着,殊不知,他便是日后伤她最深的人。 “我不怕,而且我跟婆婆学了一点医术、占卜之术,可以帮到你的。” 白芍着急又认真的神情让慕旒辰隐隐不忍,他也不想同她分开这么久,但是…… “你还是留在王府吧。” “可我只认识你。” 白芍紧盯着他的深色的眼眸,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决心。如今她也彻底明白了,当初为何会同他一起走,会为他欣喜若狂、担心害怕……全是因为不舍他的离去,想一直陪在他的身边,是否出村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他在就行…… 偌大的王府没有你,每一天都是很煎熬的。 慕旒辰将她紧紧的揽在怀里,嗅着她身上的芍药花香,最终向她妥协,也向自己妥协。 “好,我们一起去。” 白芍欣喜的环抱住他的腰身,蹭着他宽阔温暖的胸膛。 在这份喜悦里,他们不知道自己已经走在一条不归路上了…… 赐婚 在这沙场的将近一年里,慕旒辰屡胜敌军,立下赫赫战功,最终击退敌人,恢复了北境的安宁。但有不少战士知道,这也是因为有巫女为他占卦卜筮,才会屡破敌方奸计,连连得胜。 北境获胜的消息传到皇城后,皇上便下令让其回宫复命。 得令后,慕旒辰立马带着白芍和浩浩荡荡的军队回到了皇城。 因舟车劳累,再加上在这一年里频繁为他卜卦吉凶,白芍早已心神交瘁。 慕旒辰见她如此虚弱,心里也万分痛苦自责,不忍她再受累便将她送回王府里好好休养,自己再独自进宫面圣。 皇上坐在龙椅上欣慰的看着自己的皇儿凯旋归来,“这场仗打得漂亮!老六,辛苦了。” “保家卫国,儿臣的职责所在。” 皇上听到他的回答欣慰的点头,随后又疑惑的环视他周围。 “朕听说你是得一巫女相助,她现身处何处?为何不同你一道来见朕?” 慕旒辰双手作揖,弯身恭敬道:“父皇,小芍她因舟车劳累再加上回程时偶感风寒,已无力来面圣,请您恕罪。” “那免了,就让她好生休养吧。” 慕旒辰顿时松了一口气,“谢父皇。” “老六,这次你在北境屡退敌军,安抚民心,实乃大功,你想要什么赏赐,朕都恩准。” “这是儿臣职责,父皇无需嘉赏。” “要的,还是要的。”皇上宽慰的笑看他,“你也过了成婚的年纪了,可为何正妃之位一直空着?朕今日便为你做主册封王妃。” 慕旒辰一楞,随即便想到了她,嘴角不禁轻扬。 可皇上接着的话却让他心凉了一大截。 “曾丞相之女,娴熟大方,温良敦厚,传言相貌倾城,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朕便将她许配与你,一切礼仪都按太子之礼操办,择良辰完婚。” 预想之外的话让慕旒辰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与外界脱节了一般。 皇上看见他如此有些不悦,“老六难道你不满意朕的赐婚?” 慕旒辰恍惚着,最终木讷的跪在地上磕头谢恩。 “儿臣……领旨。” “嗯,退下吧。” 朝堂上的人都走光了,慕旒辰还依旧跪在地上。 为什么会是这样? 兀自他抬头紧紧盯着眼前高高在上的龙椅。 终有一天这个位置会是我的,到那时谁也奈何不了我! 随后,他断然起身,头也不回的出了皇宫。 发誓 巫山上 白婆婆小心的呵护着一株瘦弱的芍药。 无声的叹息着。 你明知频繁使用巫力会如此,也不管吗…… 白树近日有些开心,因为再过不久他便要成年了,便可以出村去寻他的姐姐了。 跟姐姐分开也快一年了,不知她现在好不好?真希望自己的生辰快点到来。 六王府 白芍休息几日后,身体便恢复了些元气,偶尔会出来走走,或是坐在凉亭上乘凉休息。 离开王府的这些时日,这里的景象倒是没有变化,这个时候,巫山上的芍药也快开了吧……不知今年是否也能看见它们绽放的时刻。 陆陆续续的丫鬟奴仆抱着红灯笼红绸穿梭在府里大大小小的走廊石道上,让白芍不禁有些好奇。 她拉住一个看上去跟白树一般大的丫鬟,轻声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回白姑娘,王爷三日后便要与曾丞相的小女儿完婚了,我们这是在为王府贴挂上喜物。” 心突然一紧,白芍怔怔地看着她,随后抓住丫鬟的手缓缓的落下。 丫鬟见她松了手,便走远继续忙着挂红绸贴喜字。 “怎么会这样……” 白芍对着空气喃喃自语,随后跌坐在走廊的横木上。 陆续的人从她身边经过,她却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了,只是呆呆的坐在那里。 慕旒辰得知后,便急忙寻她却始终没找到她,便立刻命人将府里翻了一遍也没有发现她一丝身影。 百叶园、凉亭、书房…… 小芍,你究竟去哪儿了? 一想到她可能离去,他的心便慌张起来。 你不可以离开我,我不准! 正当他也准备出府找她时,却在府里墙边深处的一颗老槐树上寻到了她。白芍坐在树枝上,注视着前方,不知在看什么。白素的衣裙随风飘扬着,乌黑秀发上系着的白色发带突然被风吹散,飘向远方。 慕旒辰紧张的看着她,好像一不小心她也会像这根发带一样随风而去。 “小芍……” 白芍知道他来了,却依旧未动,淡淡的注视着远方。她喜欢坐在高处看向远方,享受着外面吹拂而来的风儿,赏着外边的景象。 以前她想逃出那个困地,现在却好像陷入了另一个更深更痛苦又摆脱不掉的囚笼。 “在北境,你说过你只会娶我一人。” 慕旒辰沉默,攥紧手心。他知道他伤害了她,他也痛恨着自己的无能为力。 “为何现在又娶别人?” “小芍,我娶她只是遵从皇名。” “可你终究是要娶她……” 白芍知道在外面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更何况他是王爷。可她心里就是如刀绞般痛苦,不想他娶其他人。 他看见她转身而来的眼泪,心不觉疼了起来。 “对不起……” “娶她跟你想要的有关吗。” 慕旒辰惊愕的看着她悲伤而平淡的眼睛,他也不打算骗她瞒她。 的确,娶丞相之女除了不想违背皇命与父皇发生冲突外,也是为了拉拢丞相这股强大的势力。 “这样啊……” 你想要的真的就那么重要吗?连婚嫁之事都可以来牺牲。 白芍从小在巫山长大,看着村里人嫁娶,一夫一妻男女恩爱如初,并未有这里繁杂的规矩。她一直认为成亲是非常重大的事情,必定跟自己喜欢的人一起的,旁人也干预不了,所以她不懂为何他会做到如此。 慕旒辰盯着她湿润的眼眸,认真而坚定的说:“我会娶你,以后我也只会有你一个妻子。” 白芍抿唇,轻轻低头看着他,她明明可以就此离去回到巫山,可还是忍不住望向他。 “真的吗?” “我发誓!” 慕旒辰说着,便举起手来准备发誓。 刚想开口,就看见她从树上跳了下来。心一急,赶忙上前稳稳的接住了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别发誓了,我信你。” 身为巫族人的白芍坚信誓言是可怕的,若是没有履行,后果是非常严重的。她相信他,但她也不想他冒这个危险。 “谢谢你,小芍。” 谢谢你愿意相信我,一直陪在我身边。谢谢你为我做的所有事,付出的努力,我一定会好好疼你爱你,不会辜负你的。 他将她一路抱回百叶园,在途中引起了不少下人的注意。王府里的下人们都知道白姑娘与王爷早已情深蒂固,只是事与愿违,王爷马上要娶丞相之女曾雨柔为六王妃了。不过,他们始终都相信日后王爷也必定会娶白姑娘的。 刁难 这日鼓乐喧天,鞭炮齐鸣。 慕旒辰一身朱红色的喜服衬托出他完美的身材,腰间扎条同色金丝蛛纹带,黑发束起以镶碧鎏金冠固定着,丰神俊朗,却又不失皇室威严。只是神情冷漠,没有一丝娶亲的喜乐之情。 他神色冷峻的同这位新娘牵着红布拜堂,在这嘈杂喜悦的气氛里,他的心思却早已飞到了别处。 “送入洞房!” 百叶园的冷清和正厅的喜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白芍独自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静静的听着外面的奏乐声、欢笑声,她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掉落。 她知道他不是自愿娶那名丞相之女的,可是她的心还是会作痛,很痛,很痛…… 坐了不知多久,直到一阵冷风吹来,才发现夜已深了。 正准备起身回房,却突然被人从后背抱住。 是他的气息。 “你不是……” “我不会跟她洞房的。” “你还是回去吧……毕竟……” 慕旒辰恳求道:“别赶我走。” 本是喜庆的日子,今夜的风却带着不尽的无奈和悲伤弥漫在他们的周围。 青庐里,曾雨柔迟迟没等到他来,便气愤地将红盖头扯下丢在一边。 她倾城的容貌显现出来,乌发全部梳到头顶,乌云堆雪般盘成扬凤发髻,两边插着长长的六珠长步瑶,红色的宝石细密的镶嵌在金丝之上,轻轻地摇摆着。黛眉轻染,朱唇微点,两颊胭脂淡淡扫开,多了一层妩媚的嫣红,眼角贴了金色的花钿,成了让人失魂的娇媚。大红的喜袍上,繁复的款式层层叠叠,却不见任何累赘之感,仿若盛开的牡丹花瓣,落在她脚边。 曾雨柔几年前便听说过慕旒辰在战场上的赫赫战功,如何披肩杀敌,又是如何俊美的身姿,对他是早已芳心暗许。当她得知皇上将她许配给他时,心里不知是有多么喜悦。 她也听闻过他带着一名巫女上战场,与她日日相伴。她也知道那名巫女此刻便住在六王府里,只不过她却不知他竟会连洞房之夜都不进来一步,看自己一眼。 曾雨柔将今夜所有的委屈、憎恨都归结于白芍身上。 嫉妒是可怕的,你不知道它有时候会伤害很多人,一发不可收拾。 曾雨柔嫁入六王府的这近一个月里,慕旒辰从未正眼看过她,更别说跟她同床共枕了。每晚他都在书房连夜批改奏文,困了便在哪儿就寝。 她嫁进六王府的这些时日,大概也听清了白芍的来历。每每从下人的嘴里听到他们是如何恩爱厮膜的便愈发痛恨白芍。 这日,她特意穿着华丽漫步到百叶园,想见见这位巫女究竟是何容姿,竟让他如此流连。 院子里只有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在花丛里修剪花草,曾雨柔不禁黛眉微蹙,高傲的看着她。 “你就是白芍?” 朴素的白衣,乌黑的发丝上只系了一根同样做工粗糙的白带,清素的面容,精致的五官的确是少有的美人之姿。曾雨柔更加轻视和怨恨的盯着白芍。 你哪里比得上我! 白芍先是疑惑的看着这位穿着华美,面容精致,婀娜多姿突然到访的女子,随后困惑便也消散在风尘中。 想必她便是新娶的六王妃吧。 白芍放下剪刀,微微欠身,“是,不知王妃有何事?” 曾雨柔微怔,随即嘲讽道:“不愧是巫女,什么都知道。” 白芍并不理会她的讽刺,只是淡淡说:“这不难猜。” 曾雨柔踱步在院子里看着被白芍栽种的鲜艳的繁花,似是不经意的说:“那你可猜得到王爷在我房中是如何与我夜夜承欢呢?” 话落一瞬刺得白芍心绞痛起来,迫使白芍惊恐的看向曾雨柔美艳的面容,握紧的双手早已颤抖了起来,无助、悲痛慢慢侵蚀着她。 曾雨柔满意的欣赏着白芍的神情。 很好,就是这样,我就是要让你嫉妒、痛苦,让你知道他是我的,永远不属于你! “白姑娘,你种的花很漂亮。”曾雨柔手指轻轻划过花瓣,折下一朵白芍药放在鼻尖细闻,“不过,花总是会枯萎的。” 曾雨柔将手中那朵被她折下的花轻蔑的扔在地上,便起步高傲的离开了院子。 白芍慢慢将那朵已残破的芍药拾起,轻轻吹掉它身上沾染上的胭粉,随后缓缓放入泥土中掩埋。 她惨淡的笑着,望着虚掩的泥土。 你终将回归尘土,只不过提早了,这便是你的宿命。 泥土会洗去你的前尘。 眼泪最终还是决堤,花丛里传出细细的悲啼声,声音并不悲痛欲绝,却哀转绵长,让人心痛不已。 无言 六王府内 曾雨柔拍桌起身,怒瞪着眼前随自己陪嫁过来的贴身丫鬟彩儿。 “什么?!”随即又瘫坐在椅子上,喃喃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小姐,这是奴婢亲耳听到王爷说的。” “他竟然这么快就要娶她了!”曾雨柔咬牙恨恨的说道。 “小姐,即便王爷娶了那个巫女,你也还是正妃啊。” 曾雨柔闻言猛然起身,狠狠的扇了彩儿一巴掌,将她扇倒在地,“娶她?永远不可能!” 彩儿捂着红肿的脸颊,惊恐的仰视着自己从小贴身服侍的小姐,竟有些不认识了。 曾雨柔勾唇,向趴在地上的人轻唤道:“彩儿,来。” 彩儿胆怯地的起身,颤抖的走向她。 “奴……奴婢在。” 曾雨柔俯身在她耳旁勾唇轻声道:“我要你去……” “记住了吗?” 彩儿虽然害怕,但她不得不做,因为自己不能反抗也无力反抗。 “记住了……” “去吧。” “奴婢……告退。” 曾雨柔抿了一口清茶,嗤笑着。 既然你是巫女,那就莫怪我了。 不到半月,命运的风暴终究是袭来了。 许刀疾步走进慕旒辰的书房,却始终开不了口。 “有何事?” “王爷……卑职有件事不知该不该禀报。” 慕旒辰依旧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继续批阅着皇上给他的奏折。 “准。” “是,近日城南有百姓陆续染上怪病,他们都传言说……说是白姑娘下的诅咒。” 慕旒辰闻言将奏折狠狠甩在地下,愤然起身,愤怒的指着许刀,“胡说!” 许刀立马跪下,“王爷恕罪。” “究竟是怎么回事!” “城南的百姓一直饮用着一口井的水从未出过事,可在近几日陆续有人饮水后口吐白沫、皮肤溃烂、昏睡不起,已经有数人死去。他们今日又在井边挖出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巫女惑人心,乱朝政,毁国家,乃妖女,必……焚之,以保国安’,现在城中的百姓们都大声叫嚷着要……焚寂了白姑娘,以破妖法。” 慕旒辰手撑在桌上,手指不住的颤抖,“你快去给我查清这件事,看是何人作怪!” “是!” 白芍虽一直呆在百叶园里,但她这几日也感受到了府里的异样。 府里的丫鬟奴仆看她的眼神里不再是往日的和善,更多的是厌恶、讽刺,甚至还有些怜悯。 白芍站在假山旁,远远的看见他从外面缓缓归来。 慕旒辰也看见了她,却没上前。 他们隔着石板桥,相视着,却无言。 慕旒辰不知道该怎么同她说,他不想让她知道此事,他相信他会处理好,会恢复到从前的美好…… 白芍看清了他眼里的无奈、悲伤,她却也什么做不了。 “烧妖女!以安国!烧妖女……” 外面虽人声嘈杂,她却听清了他们的叫喊。 妖女……是我吗? 白芍悲切的看着他。 原来你是在为这个烦怒,那你相信他们说的吗? 白芍看到他头也不回的走远,悲戚的笑出了声,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却怎么也看不清,因为眼睛早已模糊。 他果真说的没错,这里的天空没有巫山的美。 慕旒辰刚踏进书房便瞧见曾丞相站立其中,眉宇紧紧皱了起来。 “不知丞相来此有何事。” 曾丞相笑道:“王爷,臣是来替你解忧的。” 慕旒辰一愣,随即嗤笑拖声道:“哦~” “得民心不正是王爷现在需要的吗。” 慕旒辰锁眉,斥道:“曾丞相你若是再胡说,那就莫怪我不念及你是我岳父了!” 曾丞相不怒反而笑道:“王爷你很清楚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向来得民心者得天下,若不顺应民心,如何得天下?你以为你能护得住她吗?趁皇上还未下旨,应尽快了结此事,否则会得不偿失。即如此王爷何不一箭双雕,得民心也顺皇心。” 望着一动不动微微颤抖的慕旒辰,曾丞相最后说道:“还请王爷仔细考虑掂量。” 话落便留慕旒辰孤身悲戚的站在书房里。 枯萎 白芍静静的坐在房中,桌上瘫落着一张旧白帕,上面弥漫着早已干枯变得黑红的血渍,依稀好像流淌着鲜红的血点。 她满是旧伤痕的食指上却有一个新开的伤口,上面还泛着些许血丝。 择吗?你究竟会如何抉择呢? 慕旒辰轻轻推开她紧闭的房门,手中端着一个精致的小酒壶轻声走了进来。 他想了数日却始终想不清楚,他想她会告诉他答案的。 他呢喃的唤着她的名字,“小芍。” 白芍微笑的看着坐在对面的他。 他还是那么好看。 她也淡淡的呼唤他,“慕旒辰。” 慕旒辰一怔,这是白芍第一次唤他的全名。 “巫山的芍药现在开的最繁盛,我们一起去看吧。” 她等到的只有一片的沉寂,她也不埋怨、愤怒,只是轻轻笑着对他讲述这一年里发生的趣事。 慕旒辰静静的看着她说笑,他喜欢看她笑,喜欢她的声音。 话落后又是一片寂寞,门外隐隐传来孤寂的风吹声。 “你还是想要得到吗?” 他不语,只沉默的低头,迷茫的看着桌上的纹路,他已经看不清自己的心了。 白芍淡淡的看着他沉默的眉眼,强作笑容,只有她自己知道心早已痛得麻木了。 “得到总归是欢喜的。” 只是不知是否还有幸能见到你的这份欢喜了。 白芍拿起酒壶,为面前的两个小酒杯都酌满,轻轻笑道:“婆婆从不让我饮酒,她说酒最伤。” 瞧见他憔悴的面庞,她明明已经麻木的心却有些疼了。 “我喜欢看你笑,那很好看。” 话尽,白芍端起酒杯准备饮下,慕旒辰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般紧,她却感觉不到了那时的痛楚。 白芍带着悲哀和迷茫望向他漆黑如夜的眼眸,她突然发觉他有些陌生了。 “为什么?” 问他亦是问自己。 为什么我们会到如此?为什么回不到最初了…… 他不语,缓缓的松了手。 桌下他的手不住的颤抖着。 白芍无声的苦笑,饮下了这杯清酒。 眼角的晶莹划过脸庞,低落在她洁白的衣裙上,开出美丽的花朵。 最终……你还是择它弃我。 酒不烈,意外的清香扑鼻,只是饮后觉得喉头苦涩得很。 慕旒辰眼眶已红了边,他怔怔的看她饮下,手心早已被攥出了深深的血丝。 白芍放下酒杯,起身慢步走到他身后放置有他送她的白色芍药的架子前。 花开的很饱满,清香弥漫整个房间,它很像巫山上生长的芍药,却不及巫山的白芍药那般纯净、与世无争。 她抚摸着花瓣上的纹路,轻声说:“我还是喜欢巫山的芍药。” 慕旒辰低着头喃声道:“小芍,这就是从巫山摘来的……” 白芍闻言,更加心疼的注视它。 “可惜了……” 她的心开始绞痛起来,嘴里一股血腥味袭来,慢慢从嘴角溢出,滴落在它白色花瓣上,染的鲜红。她笑着看向那被染得艳红的芍药,血滴似泪水般的从花瓣上滴落。 “真漂亮啊……” 慕旒辰悲戚的笑着,痛苦的颤抖着说:“小芍……恨我吧。” 白芍忍着腹痛轻语,“巫族的族规我……一直记得……凡巫族女子不得出村……巫女不得有……有世俗之情……可我……我都违背了……” 慕旒辰听出了她的异样,立即起身接住了快要倒地的她,两人一起跌坐在冰冷的地上。 他瞧见她被染得殷红的衣裙,惊了神,哑了语。 那般鲜红,那般刺眼。 他只能抱着她,悲痛的重复着一句话。 “小芍,对不起……对不起……” 血腥味渐渐弥漫整个房间。 泛着鲜血,她缓声道:“我不后悔……也不……不能后悔。” 她看着那盆在滴血的芍药,弯起淡淡的唇角,对它轻笑着。 “可我……很想后悔。” 最后她缓缓闭了眼,敛了气息。 慕旒辰怔怔地抱着她,呆坐在地上。 屋里静的可怕,血的腥味与花的清香混合着说不出的悲哀。 顷刻间传来细细悲泣声,随后号恸崩摧。这股悲痛布满了房间,传遍了整个王府,传到了巫山…… 手杖上不曾响动的铜铃突然一阵鸣响,悲鸣悠长,传遍了巫山……繁开的芍药花们时隔多年后再次闭合哀鸣。 铃鸣,陨矣。 白婆婆悲哀的看着那盆最终还是先凋落的白色芍药花,花瓣已入了土归。她悲切的闭上双眼,“去接她回来吧……” 白树悲恸的望着婆婆,“婆婆,姐姐她……” “去吧……” 白树流着泪悲痛的只能使劲的点头,“嗯……嗯!” 他出了小屋,努力擦拭着眼泪,最终还是忍不住嚎头大哭起来。他的哭声在风中哀恸,树叶闻声也颤抖起来。 白婆婆捡起盆下掉落的残花,放入一个小荷包中,一抹悲痛无奈留于眼底,眼角露出星星晶莹的泪珠。 “丫头……这是巫女的宿命啊。” 巫女伴随着千年的诅咒降生,一生一人,不怨不悔,不离不弃,却不能到白头。 受尽一切痛苦,还是难逃被弃的命劫…… 无人 在全城百姓的呼吁声中,白芍在火光中慢慢消失…… 他抱着她的骨灰,连日醉瘫在百叶园,好像她还在这里般。 桌上杂乱堆放着七七八八的酒坛,地上一摊碎掉的酒片泛着点点水光。 他坐在那日她坐的位置上,瘫趴于桌上。发冠垂落于他脚边,任凭发丝扑打在他满是清渣的脸上,眼神溃散迷离,好像没有了光芒。 只是小心的抚摸着怀里的木盒,一直重复的喃语着她的名字。 “小芍,小芍……” 双唇翕翕合合,似是梦喃,似是心底无尽的思念悲切。 速尔,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王爷……王爷……”王管家忧心的看着房门,轻扣手指。 “我来吧。”王管家身旁穿着蓝色布衣的少年轻声说道。 “我来接姐姐回家。” 白树未扣门,只是站在门前平静的说,眼里却是万般哀切。 没过多久,房门被缓缓拉开,慕旒辰忍不住微闭双眼,躲避多日未见而有些刺眼的阳光。 白树瞧见他憔悴的面容,依旧平静的绕过他,淡淡的走进屋里。屋子里的酒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芍药香。 他仔细的环顾她姐姐生前住的房间的每一处陈设,鼻头又酸了起来。白树吸了一口气,缓缓转身向他伸出双手,等着他将手中的木盒交于自己。 “姐姐她是想家的。” 眼前的少年已不再是那时他所见到的那个胆小又稚嫩的爱黏在姐姐身边的弟弟了。 慕旒辰想开口,却奈何发不出声。尝试一会儿,只得哑着嗓子喃语:“我……知道……我知道……” 慕旒辰温柔的看着怀里的木盒,轻柔的抚摸着。 我知道,你一直想回去的。对不起,一直把你困在这里……对不起…… 他慢慢的将她递交到白树手上,眼里却哭诉着不舍与绝望。 白树小心的抱着木盒,果绝的走向门外。 姐姐,我们回家了…… 待他走到门廊,又停下了脚步,却依旧背对着慕旒辰,“既然你已选择了这条路,就不要后悔……别让姐姐为你做的所有都白费。” 话尽,白树缓缓消失在百叶园内。 慕旒辰瘫散在屋内,听到他脚步声渐渐消失,她远去…… 眼泪划落在他嘴角,很苦,很苦…… 许刀进来看见他如此悲痛欲绝,心里也有些不忍。 “王爷……事情查清了,是王妃和曾丞相嫁祸给……白姑娘的。” 慕旒辰讽刺的笑着。 查清了又怎样……她已经不在了……不在了…… 他掏出衣襟内的平安符,上面的“芍”字线头已杂乱了,放在鼻尖细闻,却没有了她的香气。 她的消失带走了所有留存的气息。 白芍临终前的话一直缠绕在他脑海里,眼泪不住的浸湿了平安符。 小芍,被你救起是我一辈子的奢求。 曾雨柔房内 “王爷你不能休我!” 曾雨柔惊慌的盯着眼前俊美的男人,她突然变的可悲起来。 这是你第一次正眼看我,竟是这么无情,连一丝情绪都懒得给我。 慕旒辰冷冷的看着她,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懦弱,连仇人都不能手刃。 “来人,给我看住她,以后不准她踏出房门一步!” 曾雨柔望着他冷绝而去的背影,哭喊道:“王爷,不要啊!” 她拍打着房门,美艳的脸变得狰狞起来,大声讥笑着,“你以为是我害死她的吗?哈哈,慕旒辰是你!是你亲手赐死她的!” 慕旒辰僵硬在原地,随后又决绝的向前走去。 没错,我才是那个最该死的人。 巫山上 白树将白芍的骨灰盒葬在山顶上,泥土透过他的指缝缓缓洒落在上面,尘土渐渐被他的泪水湿润。 “姐姐,我知道你喜欢高处……在这里你便能看见所有了,也会佑着巫山的……” 一年后 白树惊喜的发现,那块墓塚长出了一株芍药。它很茁壮,享受风里,任凭风雨摧打也依然屹立不倒。 往后的几年里,它生出了花苞,随着花期绽放它的身姿。纯白的芍药是那么纯净洁白,可其中却掺杂了一朵鲜红的芍药,在一片白色中,它是那么突兀又那么美丽。 白树没有将它修剪掉,因为他认为这也是姐姐的一部分。 皇城,皇宫 慕旒辰入愿的坐在梦寐以求的位置上,看着朝堂百官,可他却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小芍,我怎么欢喜不起来了? 他孤寂的坐在那把椅子上,落寞的看向远方。 身侧无人,可与何人说? 尾声 “白芍,你怎么哭了?” 我惊讶的摸着脸上的泪水,恍惚道:“我也不知道……” “肯定是我讲的太感人了。”赵清调笑道。 “应该是吧……” “自那以后,巫女一脉便断绝了,巫族也废除了那些族规,逐渐的村门打开,巫村也就慢慢在历史中淡化了。” 我看着这棵芍药树,轻声说:“不管如何,她遵守了诺言,始终守着这座山。” 不移不倒,始终坚守。 “是啊。”赵清忽而笑着看向她,“这只是传说而已。” 赵清随后又闭上眼睛,轻嗅空气中弥漫的芍药花香。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在这里总会很放松、安心。 “你知道吗,芍药别名又叫将离。” 我心一怔,询声问道:“为什么是将离?好生伤悲啊。” “传言以前巫族人出村都会摘一朵芍药或者把它晾成干花放在荷袋里,这样便不会念家了,还可以保佑自己平安无事……将要别离,莫挂牵愁,望君早归。” 我正细细的品味着她的话,却突然听到她大叫。 “呀,真的有红色的芍药啊!” 我随着她的视线看去,茂密的枝叶里一朵鲜红的芍药花缓缓掉落下来。 顷刻间,风声四起,空中飞舞起纯洁的雪片,清香四溢。 我整理着随风而舞的发丝,余光里却瞥见一个落寞的黑色身影。他背对着我,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觉得他像是融入了这景色里,尽管黑与白是那么格格不入。 我轻声问向赵清,“他是谁?” 赵清微皱眉头,小声说:“他就是一个住在山顶的怪人,从没见他下过山,说过话,独来独往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的背影似曾相识,眼睛竟有些酸疼起来。 赵清拉起还在发呆的白芍准备下山,“好了,我们走吧。” 我最后看了一眼依旧站在芍药树下一动不动的孤寂背影,便随着赵清向山下走去。 那名男子慢慢转身,露出他俊美的容颜。 他踱步走上前,轻轻拾起掉落下来的那抹鲜红,放在鼻尖轻嗅,嘴角忽而淡淡的向上扯开。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已经泛了线头的荷包,将那朵落红放了进去,随后他又用手挖了一个小土坑,将荷包轻轻的放入其中,覆上薄土。 落寞的看着下山的方向。 尘归矣。 终耳。 (完)